《孕妻娇媚,战神将军放肆宠》 第1章 重生新婚夜 英国公府,芙蓉院的新房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新娘那大红色的苏绣牡丹长裙,在急促而粗鲁的动作中被撕成碎片。 耀眼的烛光照来,拂云猛然睁开了眼,那双剪水秋瞳瞪着撕扯她衣裳,在她身上为所欲为的男人。 “李不言,你干什么?” “为什么要撕我的衣服!” 李不言没有拂云想象中的停手,而是继续撕拉拂云的赤色鸳鸯肚兜。 “你想干什么?给我住手。”拂云紧紧护着身上仅剩的布料。 “你给我停下!” 拂云怒声,杏眸瞪着李不言。 李不言凝视着身下的她,那清丽绝美、妩媚多姿的面庞,不禁轻笑,声音清冽,宛若山泉击石。 “夫人,洞房花烛夜,人生只一回,你确定要为夫停下?” 最后八个字,李不言一个一个的说。 洞房花烛夜? 拂云微怔。 细细打量着四周,红纱帐,红被褥,鸳鸯枕,龙凤花烛,以及眼前的男人。 男人五官立体,鼻梁高挺,薄唇噙着淡淡笑意,一双黝黑漂亮的眸子凝视着她,眼底泛着说不尽的情意绵绵。 他的上半身清瘦却肌理分明,宽肩窄腰。 “我们的新婚夜?” 拂云不确定的一问。 他们不是死了吗? 李不言似笑非笑,“你莫不是在逗我,自然是你我的新婚夜。” 拂云下意识看向肚子,她的小腹平平如也。 她这是,重生了? 还是重生在她与李不言的新婚之夜。 原来,她不是鬼了。 上一世,她与李不言夫妻恩爱,情意甚笃,谁知陛下派李不言出征攻打北燕戎人,被叛徒出卖,与三千将士同埋永州古岩岭。 不久,李家被陛下一道圣旨以欺君之名屠戮干净,她也在一场大火中,被侍女素宁和袁巧颜逼迫至死。 “真的?” 李不言捏了捏拂云小巧的俏鼻,硒笑道:“傻蛋,当然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啦。” “我这个新郎官都没你这个新娘子兴奋过头,以致花烛夜都忘了。” 拂云喜出望外,眼泪不听话的滚下来,喜极而泣,都语无伦次了,“李不言,你还活着,我也还活着。” 真好,真好,一切都有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她一定要改变李家被灭门的结局,她那个孩子还有机会再出生。 …… 天亮了。 拂云的陪房陶妈妈领着侍女草儿和素宁候在屋外,准备伺候两位主子梳洗。 陶妈妈今年四十岁,生的一张喜庆和蔼的圆脸,她原是拂云母亲身边的老人,干事周到,利落体贴,就被陪嫁到李府。 草儿是陪嫁丫头之一,自小照顾着拂云。 至于素宁,她是芙蓉院的大丫头,十八岁,伺候李不言有四五年了,资历老,面容清秀,五官姣好。 叩门声响起,不见屋里的人传来声音,陶妈妈正要开口询问屋里的人是否起身了,素宁先开口询问。 “五公子,您与五少夫人可起身了,若是您醒了,奴婢便进去服侍。” 屋内,李不言正在穿红色中衣,听得素宁问候,一边系衣带,一边回应,“进来吧。” 素宁得到应许,越过陶妈妈,轻轻推开了房门,走进屋中。 两支红色的龙凤花烛已快燃尽,只余小小的火苗摇曳。 素宁凝视着即将燃尽的龙凤花烛,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羡慕之情。 若是,这是她与五公子的花烛夜该有多好。 端着铜盆,往乌木雕云纱底屏风走去,她的目光隔着屏风在李不言的后背流转。 眼眸微微瞥开,就撞见一抹娇涩嫣然的笑意,那初为人妇的少女粉面含春,洋溢着幸福。 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嫉妒,要不是陶拂云的出现,这本该是她与五公子的新婚夜。 她很快收敛了情绪,恭敬地行了一礼,说:“公子,奴婢来伺候您梳洗。” 这声音—— 是素宁! 在她临盆之日,伙同袁巧颜放火逼死她和孩子的素宁! 拂云那双清亮的眸子看向乌木屏风,透过薄薄的轻纱,凌厉骇人的目光落在素宁身上,眼底浓浓的恨意和杀意。 可怜她的孩子还未睁眼看到这个世界,就被人害死。 素宁欠她们母子的命,必须还! “不必进来。” 语调平和,却蕴含着不易近人的威严。 “这不好吧,奴婢还要伺候两位主子梳洗呢。” 素宁压住心头的不满,勉强回了拂云的话。 不过是从五品小官家的女儿,永州来的泥腿子,攀了他们英国公府的高枝,拿着鸡毛当令箭,也配唆使她这个从小在公子身边服侍的一等丫头。 陶拂云这贱人用那不要脸的手段勾引五公子,迷惑了五公子,放着好好的高门贵女不娶,这才成就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 “素宁,少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李不言不紧不慢吩咐道,“往后芙蓉院里事皆由少夫人做主。” 素宁喏声,心底的不满又多了一分,“是。” 不情不愿的端着铜盆退开,放在不远处的架子上。 “草儿,过来。”拂云隔着屏风唤了一声。 草儿含笑应声,“夫人,奴婢这就来。” 草儿今年十六岁,挽着双鬟,模样清秀可人,听得自家姑娘传唤她,正要进内室,就瞥到了素宁那委屈巴巴又不甘的表情。 她不屑的看了一眼素宁,轻哼一声,她就看不惯这种惦记主子,又不把主母放在眼里的人。 姑爷是她们陶家的姑爷,是她家姑娘的夫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惦记的。 素宁看着草儿得意嚣张的神色,又气又恨,偏偏她还不能表现出来。 草儿看了看吃瘪又拿她没办法的素宁,心里说不出的畅快,穿过屏风进入内室。 素宁恨恨的看着草儿的背影,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等她成了五公子的姨娘,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收拾草儿。 李不言从走了出来,他身着群青卷云纹的锦袍,脚踩登云靴,宽肩窄腰,面如冠玉,气质卓然。 当真是翩翩少年孤松立,皎如玉树临风前。 素宁都有点看傻了。 第2章 李槐 李不言发觉后,很快别过头去,不看素宁。 他向来不喜婢女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奈何素宁是母亲赐予他的,他又常年在军营,这才没时间处理。 看来,得寻个合适的时机放素宁出府嫁人才是。 内室。 草儿正给拂云梳头挽发,灵巧的手盘好了一个寰,想到素宁直勾勾盯着自家姑爷的画面,就直道:“姑娘,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拂云笑笑:“嘘,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她前世便察觉素宁的心思,只是新婚之初,她出身又不高,素宁更是婆母纪氏那边的人,她不想惹是非,也就忍下了。 后来,她与李不言感情日渐深厚,素宁越来越不安分。 她还未放素宁出府,李不言就惨死于在永州。 那夜,英国公府血流成河,哀鸣声不绝于耳…… 素宁拿着一条白绫,面目狰狞的走向她,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仍萦绕至她的心头。 “莫急,时机到了我自会处理此事。” 她绝不会放过素宁,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草儿挑了支绒花给拂云簪上,她信姑娘。 敬茶吉时在巳初,拂云与李不言很快就去了东苑。 东苑是英国公李绎与夫人纪氏,也就是拂云公公婆婆的住所。 拂云今日穿了一身茜红杭绸交领襦裙,发髻上簪了一支并蒂莲步摇,两朵浅绯色海棠绒花,衬得人顾盼生姿。 豪门公府家里规矩重,一言一行不可出格。 在出阁之前,陶家夫人请礼仪嬷嬷专门教过拂云侯门公府的规矩,还在闺学里上过一年的课,在礼仪举止这方面不存在任何问题。 夫妇二人走到东苑正堂时,已来了不少人了。 还没进屋,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箭步迎了上来。 “五哥。” 少年身穿紫衣,头发半束,额前缀着两缕微卷的短发,眼眸炯炯有神,富有朝气。 “槐弟。” 李槐是李不言的弟弟,家中排行六,和李不言最亲密。 他与李不言打了招呼,又看向拂云,拱手拜见,“五嫂。” 在看清李槐的那瞬间,拂云有些怔住了。 那张熟悉又充满活力的脸,让她生起了些许物是人非之感。 “嫂嫂,你安心把小侄子生下来,弟弟给你守着!” “过此门者,死!” 那夜,李槐一人一枪守在产房之外,将袁巧颜等人挡在产房之外,护着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然而,寡不敌众,禁军的利刃还是贯穿了他的身体。 阳光活泼的少年,终结于十九岁的青春。 “嫂嫂。”李槐又唤了一声。 槐弟,好久不见。 拂云缓过神来,微笑应了一声。 李槐没有注意到拂云看向他的那故人重逢久违的神色。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往李不言与拂云看过来,开口道:“哟,是五哥儿和新媳妇来了。” 中年美妇是李不言三叔李继的妻子,为人通达,性情爽利,对小辈们很是疼爱。 李三夫人对着李不言打趣道:“五哥儿,还不把你媳妇带给我们看看。” 李不言带着拂云走到李三夫人跟前,与拂云介绍起众人。 “这是三婶。” 拂云恭敬的唤了李三夫人,“三婶。” 在李不言的指引下,拂云依次见过世子李松夫妇,李老三李老四夫妇以及他的七弟李榆和妹妹李俏俏。 她对李俏俏的记忆特别深刻,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人如其名,俏皮可爱,一张圆圆的脸蛋像清晨挂着露珠的苹果,娇嫩多汁,浅浅一笑,漾起两个酒窝,灵动甜美。 李不言的二哥李柏在大理寺任职,今早去了大理寺,是以拂云未曾见到李柏。 不多时,英国公李绎与夫人纪氏来到了正堂。 英国公李绎今年五十二岁,驰骋疆场三十余年,大齐开国至今第一武将,世人见了他,都会恭敬的称呼他一声大将军。 别看李绎功绩彪炳,其实他已经在家中赋闲多年,不涉足朝事,平日里就养养花种种草。 纪氏出身宁州名门,与李绎夫妻恩爱,一共生育五子一女。 李不言在家中排行第五,其实他是李绎与纪夫人所生的第三子。 纪夫人与李俏俏轮廓相似,眉目带笑,看着和蔼又慈祥,给一种平易近人极好相处的感觉。 那也只是看着而已。 纪夫人出身名门,是个十足十的大家闺秀,极重视规矩,一板一眼起来比学堂的夫子先生还要讲究几分,与相处起来并不容易。 敬茶的吉时已到,李绎与纪夫人坐在主位上。 素宁端来两个青花瓷茶盏,微微欠,身开口道,“公子,少夫人,请给国公爷、夫人敬茶。” 素宁动了手脚,两个茶盏,一杯是温的,一杯是滚烫的。 前世敬茶时她在素宁的指引下,端了那盏滚烫的茶,烫红了手,不慎把两盏茶打翻。 她的衣裙被茶水打湿了大片,看着特别狼狈,纪夫人和李绎当即沉了脸色,不悦的看了她一眼。 在场的婢女嬷嬷们无一不噗嗤笑出声,看好戏般的纷纷看着她。 李不言给她解了围,匆匆走完敬茶仪式,就带她回了芙蓉院。 这次,素宁想再使坏,她偏偏不会如她的意。 素宁在她的指尖触碰到茶盏的那瞬间,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那表情稍纵即逝,归于平静。 右边的茶盏被一双纤纤玉手端起,素宁不可思议的看了眼拂云。 拂云双手端着茶盏,躬身道:“母亲,请您用茶。” 纪夫人看着拂云,见她举止端方,从容有度,不卑不亢,淡淡嗯了一声,以示应答。 这个三媳妇虽娘家家世普通,出身不高,但胜在模样出挑,规矩尚可。 纪夫人接过茶盏,用茶盖轻轻拨动茶叶,然后抿了一口茶。 放下茶盏,纪夫人赏拂云一个大大的红包。 李不言正要去端剩下的那盏茶,素宁却往后退了一步,别开了托盘。 “五公子,这盏茶凉了,奴婢重新换一盏来。” 拂云微笑莞尔,“两盏茶是同时沏的,怎的一会儿便凉了,我方才试过,温度刚刚好,不烫手,你再沏一盏来,错过吉时怎么好。” 第3章 羞羞的香囊 李三夫人见状也说道,“就是,敬茶的吉时可是二嫂请张大仙人算出来的,哪能耽误。” 她听下人说过,素宁仗着自己是芙蓉院的一等丫头,在其他下人面前作威作福,摆谱。 听着李三夫人的话,素宁不敢多说一句,就怕李不言端起托盘上的这盏滚烫的茶。 她只想烫陶拂云,让她出丑,可不想让她心爱的五公子。 李不言不知那盏茶有端倪,修长且节骨分明的手接触到杯壁时,指尖传来灼热的触感,迅速别开了手。 看着素宁一眼,心中已然明了。 若是拂云端的是这盏茶,怕是会大惊失色,从而失了规矩,更有可能惹得母亲不快。 “这茶确实是有些凉了。” 李不言唤来一个青衣婢女,让她重新换茶。 素宁莫名有五六分兴奋,公子明明知道这茶是热的,还是选择不戳破她,说明公子心里是有她的。 李不言之所以选择不戳破素宁的小心思,完全是看在纪夫人的面子,而且还是在是这个节骨眼上,他更不能戳破素宁。 如果素宁知道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不知道她不会气得吐出血来。 敬茶结束后,拂云与李不言两个就回了芙蓉院。 …… 下午,李不言的上级杨师道将军打发人来请他过府讨论南境军情。 李不言的婚假还没过,便要婉拒说不去了。 拂云却说军情要紧,他身为一位将军,不可玩忽职守。 这时大齐与南汉的战事刚结束不久,大齐南境驻守的兵力薄弱,水师更是良莠不齐,远远比不上南汉兵力强盛。 因此,整顿重建一支水师驻守南境十分有必要,前世李不言为组建水师时常忙到半夜才回府。 比起与李不言的男欢女爱,此刻拂云更想先收拾了素宁,给她和她的孩子报仇! 李不言一走,拂云一人待在芙蓉院着实无趣,便领着松芝、草儿去常青园寻世子夫人江梦潭。 江梦潭是翰林大学士江少秋的嫡长女,为人干练,将英国公府一干事宜处理得仅仅有条,很得纪夫人宠爱。 “大嫂,我来叨扰你,可别嫌弃我才是。”拂云温婉轻笑,往江梦潭而来。 江梦潭迎了上来,“弟妹说的这是什么话。” 拂云嘴皮子随爹,把江梦潭夸的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 江梦潭享受着拂云的吹捧,她是长嫂,又是名门贵女,三房那两位弟媳哪个不是对她敬爱有加,别说是陶氏这个刚过门的妯娌了。 拂云对江梦潭这位大嫂的性子再了解不过,只要不和她作对,顺着她的意思,便不算难相处。 江梦潭拍着胸脯打包票,“弟妹你有不懂的,只管问我,我不晓得的也能帮你打听来。” 江梦潭是个非常好的老师,凡事拂云询问的事,都给了最佳答案,最合适的做法。 很快,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坐了许久,屁股都有些发麻了,拂云便想着去园子逛逛,还可以去兰萃居找俏俏。 眼下正值春日,花开蝶舞。 江梦潭欣然答应,“俏俏这丫头最喜欢扑蝶了。” 兰萃居是李俏俏的闺房。 “大嫂,五嫂。”李俏俏亲切的唤了声。 她今日穿了一件松花绿的齐胸襦裙,盘了个简约的飞仙髻,笑起来两个梨涡明媚灿烂,可爱俏皮,任谁见了都想拥有这么个甜美漂亮的妹妹。 拂云也不例外。 “俏俏,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要不要去扑蝶啊,嫂子把网兜也拿来了。”江梦潭说道。 李俏俏听得这话,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 她才十四岁,她娘说女孩子要读读书,收收性子,不然以后是找不到婆家的。 她才不要为了讨别人喜欢而委屈了自己。 “五哥送了我一个透明的琉璃瓶,用来装蝴蝶最好了。你们等等我,我去拿琉璃瓶。” 李俏俏欢快的迈着步子去拿琉璃瓶。 这个琉璃瓶是透明的,瓶身不是很大,胜在做工精细,表面光滑得像是打磨过的镜面。 李俏俏把琉璃瓶抱在怀里,全东都只有这一件,婢女毛手毛脚的,不小心摔了琉璃瓶可怎么好。 英国公府有两处花园,一处是芙蓉院后边的碧波园,另一处是石林园,靠近北苑。 石林园最好的景致其实那奇形怪状的山石,但它旁边小园子里种植的花是开最好的,尤其是那牡丹,盛开时那花朵有碗口那么大,红彤彤一片,蝴蝶也多。 小姑娘顽皮的眨眨眼,“两位嫂嫂,你们猜猜我能扑几只蝶。” “五六只吧。”拂云随口一说。 “十五六只,最多不过二十只,再多了你那瓶子也装不下。 拂云闻言,看着李俏俏的琉璃瓶,总算明白江梦潭为何说的那么笃定了。 俏俏应该没少用那琉璃瓶装蝴蝶。 走在前面的李俏俏似乎踩到了东西,“什么东西?” 低头看去,脚边有一个东西,好像是一个香囊。 蹲下身子,把那东西拾起来。 大惊失色,那香囊上面赫然绣着两个小人,一男一女,衣不蔽体,缠绵悱恻。 饶是李俏俏未出阁,她也明白这是做什么用的。 下一秒,那香囊成抛物线抛了出去。 江梦潭好奇的询问,“俏俏,怎么了?” 李俏俏低下头,脸颊绯红,她是纯洁的宝宝,不能看这种使人想入非非的东西。 没回答江梦潭,转身回头,走到婢女的身后。 江梦潭放眼瞧去,前方不远处的地上有一枚香囊,吩咐婢女将香囊拾过来。 江梦潭看后,直接别过头去。 这东西,羞死人了。 拂云好奇,凑上前去,看清了那香囊上的图案时,清丽的脸庞爬了绯红,像天边灼热的云霞。 那香囊做工精湛,那两个小小的人儿更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拂云侧过头没眼看,不由一声惊呼,“这是谁的,怎的在这儿。” 草儿很好奇正要去看,拂云一把扯住草儿的手,拦着她。 草儿的头被拂云掰过去,她旁边的松芝倒是看了个清楚,脸色与拂云她们一样。 事禀到东苑纪夫人处,李三夫人也在。 第4章 指认松芝 纪夫人看了一眼那香囊,就别开了眼。 李三夫人眼角的余光瞥清了香囊的模样,她这双老眼可不能多看,主要是怕长钉子。 纪夫人正了正脸色,看向江梦潭,出言责怪,“不是为娘要说你,你虽年轻,年纪也不算小了,这羞人的玩意留在房里不好,带出来做什么?那园子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若是叫哪个婢女客人拾到了,岂不是叫人笑话没面子。” “母亲,冤枉啊。这东西不是媳妇的!” 江梦潭直呼冤枉,这令人羞耻的东西可不是她的,她拿起那香囊仔细分析。 “母亲,您是知道的,我的绣活一般,比不得府上绣娘绣工精湛,您瞧这刺绣做的极好,技法多样,一看便不是我绣的。这料子是普通的料子,这缀的穗子市面多的是,我不缺银子,要用也不用这样的下等货。” “我年轻面皮厚,不知轻重,有这种东西,必然也是放在家里,怎好带在身上?我常与弟妹们一处,争执玩闹间让弟妹们看到了,我还要不要做人了。不说我没有这东西,两个弟妹也是没有的,更不说五弟妹了,她昨日才进门。” 她把香囊放回原处,“母亲,府上成亲的没成亲的婢女小厮不少,保不准便是他们的了,在那园子里调情,落下了也未成不可,幸好是媳妇拾到了,若是旁人拾到了,指不定要闹出多少笑话来。” 李三夫人适时开腔,“二嫂,梦潭说的不无道理,指不定是哪个丫头的。老三老四见了他们媳妇,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本分老实的不行,哪里会有这种东西。” “不是我夸自己儿子,我家老三老四从不与丫头们暧昧,更不会与外头的莺莺燕燕有染。” 她两个儿子什么性子她清楚,那种东西断断不会是她儿子的。 拂云望了眼几案上那枚香囊,“我怎么瞧着那刺绣的技法有些眼熟呢,像是平针绣与点彩绣,这是苏绣吧。” 李三夫人往那香囊看去,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还真是苏绣。 她也会女红,早年还学过苏绣,之前她没看仔细,才没看出那是苏绣。 “要说苏绣,咱们府里当属素宁那丫头做的最好。”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直接不讳,“这不会是素宁给你与五哥儿做的吧?” 李三夫人的视线下意识往拂云瞟去。 拂云接收到李三夫人询问似的目光,难为情低着头。 “哎呀,三婶,这,这东西怎么可能是我的嘛?我和不言婚前,一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从不逾越规矩。” “而且,这种东西怎么交给别人。” 李三夫人连忙解释,“我不是这意思。” “不言也没有通房。” 纪夫人、江梦潭、李三夫人纷纷看向拂云。 拂云音如苍蝇,“是不言自己说的。” 纪夫人三人移开了目光,不再看她。 李三夫人想想,她五侄儿那个人最讲礼数,连青楼都不曾去过的人,怎么可能有哪种东西? 说不定真是素宁那个奴婢的,她对李不言的心思,她早看出来了。 纪夫人敛了不自然的神色,心中已明了,既然不是新媳妇的,李不言又亲口同新媳妇说没有侍妾通房,那只能是别人的了。 至于是不是素宁的,有待查证。 吩咐了管事张妈妈,让她到芙蓉院把素宁传过来。 不久,素宁到了东苑。 她看向纪夫人,发现世子夫人、三夫人、陶氏也在,想到今早敬茶的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陶氏不会是同夫人告她黑状了吧? 她怎么敢? 又想到李不言护着她,陶氏哪里敢同夫人打她的小报告,夫人找她,许是有别的事要询问或吩咐。 素宁恭敬的福了身。 纪夫人示意张妈妈把那枚香囊端到素宁眼前,直接切入主题,“看看这东西是不是你的?” 素宁看向那枚香囊,脸色顿时发白。 这东西她分明在妆台的小柜子里,怎么在夫人手上。 纪夫人看着素宁慌张的模样,再看看香囊上的绣像,那女子的模样不是素宁,又是谁? 昨日来吃喜酒的宾客门庭若市,若是叫哪位宾客拾到了,英国公府今日怕是成了满东都的笑话。 素宁连忙跪地磕头,“夫人,不是奴婢的,那东西不是奴婢的。” “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纪夫人道。 证据确凿,不容素宁抵赖! 素宁忽然指向松芝,松芝也是芙蓉院的婢女,“是松芝的!” “上次奴婢亲眼看到她做这个香囊!” 拂云静静看向素宁,不管来多少次,素宁依然会把香囊这件事栽到松芝身上。 前世,她想借香囊一事将放素宁出府,素宁反咬一口,说她冤枉污蔑了她,更将香囊之事推到松芝身。 纪夫人偏袒素宁,认定香囊是松芝的,松芝被纪夫人赶出了府。 后来,她听说松芝被她爹娘许给一个老头做填房。 她提前将香囊的事翻出来,就是要借纪夫人赶素宁出府,也算是还了当年她无意牵连松芝的账。 松芝疾步上前,提裙重重跪在纪夫人眼前,小小的身躯笔直的如傲然挺立的青松,不慌不忙,从容不迫。 “夫人容禀,此物绝非奴婢所有,亦不是出自奴婢之手。” 素宁终于镇定下来,她深知纪夫人厌恶不安分守己的婢女。 “夫人您不知道,松芝早对五公子暗生情愫,去年奴婢还亲眼看到松芝给五公子绣了一个花开并蒂的驱蚊荷包,想来她偷偷绣个这样式的香囊藏着也是有可能的。” 松芝忍不住一阵冷笑,在她看到香囊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香囊是素宁绣的。 侧头看着素宁,“你既说看见我绣荷包,怎不知道这是我帮采荷绣的?采荷不会绣荷花的花蕊,我不过帮她绣几针怎么就成了给五公子绣的?” “那个香囊你说是我的,便是我的了,你有何证据明那是我绣的吗?” “我就是人证,在夫人跟前,你抵赖不了什么。” 松芝一脸淡定,“我不会苏绣。” 松芝来自蜀地,她学的是蜀绣,从来没有学过苏绣。 素宁脸色微僵,她竟然忘了这一茬。 她是纪夫人特意培养伺候五公子的一等婢女,她还怕松芝不成? “谁知道你是不是假装不会的。” 这时,李三夫人看向纪夫人,忽然开了口,“二嫂,我竟不知咱们府里何时这般没规矩了,一个小小的婢女在主子前面这么嚣张,知道的是您疼惜府里的婢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英国公府内帏不修呢。” 第5章 回门 拂云忍住,差点没笑出来,三婶这话说的真及时。 纪夫人出身名门,管家理事是一把好手,李三夫人这话分明就是说纪夫人管家不严谨,才纵的底下的婢女胡作非为。 香囊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纪夫人脸色铁青,三婶这话在纪夫人看来分明就是打她的脸。 李三夫人可不管纪夫人脸色善不善,她本就不喜欢素宁这种心比天高的婢女,恨不得府里不要有这种人。 “这丫头对五哥儿心思不纯,府上有许多双眼睛都看的出来,更不用说芙蓉院里与她朝夕相处的姐妹了。今日这个是香囊,下次保不定就是什么荷包耳坠之类的。” “二嫂,办五哥儿婚事之前,我去东苑找你,可巧撞见了素宁,便听到她与一个丫头说等她抬了姨娘,就把那丫头提到她身边做婢女。” 闻言,纪夫人脸色不善。 “三夫人,您不能空口白话污蔑奴婢啊。” 李三夫人轻轻抚了抚发髻,继续说道,“你算什么东西,本夫人用得着污蔑你,要不要我让人找你那姐妹过来与你对质。也就你们仗着主母宠你们,太把自己当回事,妄想踩在主母头上指使这个,指使那个。” 纪夫人也知自己往日对有些下人过于放纵,不加管束,才闹出眼下这种事。 素宁还没成为姨娘,就想从她这里挖人,分明是不将她这位主母放在眼里,一个小小婢女也敢踩在她头上行驶她主母的权力。 “来人!把她拖到院里杖责十记!” 随着纪夫人一声令下,张妈妈指挥着两个小厮把素宁拖到院中。 两米长的木棍落下,院中响起素宁杀猪般的叫声。 拂云默默着木棍落下的次数,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素宁欠她们母子的命,必须拿命来还! 而这只是开始而已。 “夫人,夫人。” “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夫人。” 疼痛感席卷素宁周身,难以忍受。 “五少夫人,您救救奴婢,五少夫人。” 十记杖刑终于结束了,素宁已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纪夫人从花梨木圆背椅上起身,移步走到素宁身前,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向素宁。 “你的错处不少,唯犯了本夫人的忌讳。” 以前,有个年轻貌美的婢女趁着纪夫人不方便,企图爬英国公李绎的床榻,被人发现了,禀了纪夫人,寻了个错处把那个婢女赶出英国公府。 “张妈妈,拿了她的身契,逐出府去。” 素宁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夫人,奴婢已经是五公子的人了,求夫人不要赶奴婢出去。” 纪夫人的目光如幽冷寒冰直射在素宁的身上,这贱婢为了不出府,还想和儿子攀扯关系,造谣她儿子和她有染。 “不言向来清清白白,洁身自好,岂会与一个卑贱奴婢有首尾?” “母亲说的是。” 不知李不言是何时回来的,他径直往纪夫人走来,同纪夫人拱手一礼,唤了母亲。 “还是母亲最懂儿子,儿子可是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从不招惹桃花。” 某枝李莲花往拂云所在的方向看去,深邃黝黑的凤眸满是情意缱绻。 “我李不言心里只有陶拂云一人。” 听了这句话,拂云白俏的脸蛋一下子就染上了绯色。 纪夫人这个年近半百的人听了李不言的话,也替李不言臊了脸,她扯了一下李不言的袖子,假意训斥。 “注意着点,有下人在呢。” 李不言的话,让素宁有不说出的难过和失望,甚至还有一丝绝望。 …… 夜,芙蓉院。 松芝则拿着一份礼单走到拂云与李不言的面前,说这是明日回门的礼单。 女子出阁后,回门是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 拂云才恍然想起这件事,这两日她想着素宁之事,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李不言早早让松芝备好了回门的礼品,只待拂云过目即可。 拂云看了礼单,李不言便说道,“你看看可还要添置些什么。” “这些东西足够了,不需要再添置什么。” 和李不言相处两世,拂云可太清楚他的性子,李不言这个人端方持重,有时有些自恋,却有一个非常实在好的好处。 那就是细心。 这份礼单准备的东西很多,每一样都拿得出手,贵但不奢华。 李不言吩咐松芝再检查一下回门礼是否有遗漏。 当夜,芙蓉院床榻上交颈效鸳鸯,锦被里翻红浪。 次日,拂云和李不言乘车回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三进的大宅子,然而马车却在大宅子旁边的一个小宅子停了下来。 那座三进大宅子是吏部温尚书的宅子,旁边一进的小宅子才是拂云的娘家。 陶家正门大开,陶管事领着两个门房迎拂云和李不言进府,陶管事笑意盈盈的,看着拂云和自家姑爷,山羊胡子都扬了起来。 “姑娘快些进去吧,家主和夫人早早就在正院等着你和姑爷了。” 陶管事一边说着,一边指使两个门房去安置车马。 拂云二人来到了正院。 正院站立着三个人,为首的中年男子穿着墨绿春衫,两缕小胡子轻轻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那双眼睛在看到拂云的那瞬间放亮起来。 “拂云,爹爹的宝贝女儿,你可算回来。” “爹爹。”拂云甜甜的唤了一声陶璋圭。 李不言拱手施礼,恭敬唤了陶璋圭一声岳父。 陶璋圭的目光直接从拂云身上挪开,径直落在李不言的身上,略带着两分审视。 李不言礼貌微笑回应。 陶璋圭满意的收敛视线,别人看女婿是越看越不顺眼,而他是越看越顺眼。 无为别的,因为李不言这个女婿是他亲自挑中的,样貌、才学、家事、人品都是拔尖的,只有这样优秀的儿郎才配上他的掌上明珠。 “当初在寒山寺瞧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会是我老陶的女婿,老天果然如了我的愿。” 想到陶璋圭这几年坚持不懈的求亲之旅,李不言不禁失笑。 “岳父寒暑不辍非常人所能及,没有岳父,小婿哪能寻到拂云这般好的妻子。” 第6章 袁巧颜去,我也去! 翁婿俩互相吹着彩虹屁,拂云的母亲肖姝晴开口岔开了话题。 都是陈年旧事,有何好提的,说起陶璋圭求亲英国公府的丰功伟绩,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行了行了,两个孩子是看对眼了才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同你没有多大干系。自打女婿家里来下聘后,你逢人就说女婿是你找的,当着孩子们的面,就别吹你的功绩了。” “腻不腻啊。” 肖姝晴着黄栌色襦裙,外罩白粉色薄绸广袖外袍,挽着现下京中最时兴的盘龙髻,鬓边只缀了一支玉簪。 她柳眉杏眼,鹅蛋脸,容貌与拂云有五六分相似,虽然年约四十,仍可见年轻时的妍姿艳质,秀丽端庄。 “我不腻就成了。”陶璋圭讪讪笑了笑。 李不言这个女婿,给他十座金山也不换。 作为小舅子的陶宝今年九岁,规规矩矩给李不言拜了礼,几声姐夫叫李不言心花怒放。 陶璋圭原来是永州主簿,五年前调到东都任工部主事,后来考绩评了优,又迁刑部郎中。 陶家人丁单薄,在东都没有何亲戚,是以回门宴其实就是陶家一家四口和李不言吃了一顿饭。 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至少没有七大姑八大姨问东问西,逢年过节还不用去亲戚家串门。 午饭后,隔壁吏部温尚书一家来拜访。 吏部尚书温松鹤和陶璋圭更是一对茶友,经常聚在一起品茗,探讨人生心得。 温尚书带了一罐上好的雨前龙井,“老陶,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茶。” 陶璋圭是个茶痴,看见好茶就走不动道,“这是好东西,还是温兄周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茶就要分享。” 温尚书看了眼李不言,“知道云丫头今天回门,我特意带过来的。” 看向陶璋圭,又低声说,“你在东都没有亲戚,我和夫人闺女是来给你撑场面的,还不把女婿给我们介绍介绍。” “不用了吧,你们都认识。” 温尚书说道,“要的。” 不走个仪式,说不定英国公府还以为陶家没亲戚朋友呢。 陶璋圭正经道,“不言啊,来见见,这是你温伯伯。” “温伯伯。”李不言恭敬唤了一声。 温尚书整理一下衣襟,淡淡应了一声。 长辈的架子端的很足。 “这是温伯母。” 李不言十分恭敬,温夫人温柔回应。 陶温两家比邻而居,温尚书的女儿温婉晚和拂云是极要好的闺蜜。 温婉晚属于典型江南水乡的女儿,性子婉约恬静,生的更是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她比拂云大一岁,李不言自然要跟着拂云叫一声姐姐。 这声婉姐姐,李不言唤得很自然。 但温婉晚比李不言还要小几岁,这声姐姐她听得不太习惯。 男人有男人的茶话会,李不言被温尚书和陶璋圭拉去喝茶品茗,女人们则是去了后院。 温婉晚来陶家可不是单单来串门,她将一张烫金的大红请帖递给拂云。 “嘉月公主的生辰?”拂云一脸茫然。 温婉晚说道,“后天是嘉月公主的生辰,她邀咱们参加她的生日宴,帖子昨天就送过来了。” “我与嘉月公主不是很熟悉,她为何要邀我。” 温婉晚解释道,“嘉月公主与我们同窗一场,她过生日邀请我们,不是很正常吗?雪娘也收到了帖子,袁巧颜她们也去的。” 袁巧颜? 是了,上一世袁巧颜也去了嘉月公主的生日宴,但是她没有去。 而这一次…… “婉姐姐,我没说不去。” 她一定是要去的。 “贺礼你不用准备了,我已经准备好了,后天我去英国公府接你和俏俏。”温婉晚一锤定音。 温婉晚向来周到,家底又厚实,准备的贺礼必然是贵重的,她没有什么钱买贵重的礼物,但是她可以给嘉月公主做一款安神香。 她记得,嘉月公主有难以入睡的毛病,安神香可以助眠。 上一世,在颜家闺学上学时,她也送过嘉月公主一盒安神香。 她也就有这点制香的手艺了。 正与温夫人说话的肖姝晴忽然侧头看过来,开口询问,“婉晚,嘉月公主是何人,你和拂云还认识公主啊?” 温婉晚说:“嘉月公主是我们的同窗,曾在颜家闺学上过学。” “那位公主是咱们陛下的第几位公主啊,以前没听你们提过。” “嘉月公主是太子殿下和五皇子的亲妹妹,她和五皇子还是双生子呢。” 肖姝晴嘴唇微张,没有再接着问温婉晚。 午后,忙完公务的刑部尚书杜荀鹤来陶家串门,他是陶璋圭的上司,好美食佳肴,和陶璋圭是志趣相投的吃友。 李陶两家的婚事能成,杜荀鹤尚书也贡献了一部分力量。 放眼朝中,能同时说动温尚书和杜尚书为自家闺女说亲的人也只有陶璋圭一人了。 拂云和李不言用了晚饭才回英国公府。 拂云与李不言说起了后日她要去参加嘉月公主生日宴的事。 李不言和颜悦色道,“嘉月公主身份高贵,我们准备的贺礼不能太随意,了无大师曾送我一串保平安的七宝手串,你拿去做贺礼送嘉月公主正好。” “这…合适吗?” 李不言那副七宝手串是寒山寺主持了无大师开过光的,拂云见过几次。 可是,把它送给嘉月公主不太好吧。 她心里莫名扬起一分不高兴,李不言怎么就不说把七宝手串送她呢? “嘉月公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那串七宝手串虽然不值多少钱,怎么说也是了无大师开过光的。嘉月公主有心疾,身体孱弱,咱们送的是心意,不必讲究贵重。” 拂云看向李不言,恼了他一眼,直接把不高兴委屈的小表情写在脸上。 “你真关心嘉月公主。” 听着拂云这句明理暗讽的话,李不言明白了,他的夫人这是吃醋了。 他不禁笑了笑,“夫人,你误会了,我不喜欢嘉月公主。” “我要是喜欢嘉月公主,我就不会娶你了。” 第7章 袁巧颜逢人就吠 “温姑娘准备的贺礼是她的事,不能因为温姑娘准备了,你就不准备,你代表的是英国公府和陶家。” 李不言说的不无道理,她现在是李家的媳妇了,不仅仅是陶家的姑娘。 她的一言一行更多代表的是英国公府。 只是去参加公主同窗的生日宴,不是以英国公府的名义出席世家贵眷举办的宴会宴席,贺礼准备太过贵重,也不太好。 主要是现在陛下忌惮李家,低下简朴些还是好的。 拂云踮起脚尖,搂着李不言的脖子,“你真对嘉月公主没有想法,要是你尚了嘉月公主,现在你就是驸马了。” 李不言捂住拂云这张胡说八道的嘴,狠狠瞪着她。 “我不喜欢比我大的女人。” 他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嘉月公主。 拂云微怔,李不言比嘉月公主还小一岁呢。 “李不言,以后我们有什么事都别瞒着对方,即使有误会也要及时说开,好不好。” “好。”他不是锯了嘴的葫芦,嘴巴本来就是用来说话的。 李不言真不明白,京里那些才子佳人的画本为什么要写得误会重重,虐来虐去,一点屁大的小事说出来不就好了。 人长了一张嘴,除了吃饭,就是说话。 后日上午,温婉晚来英国公府接拂云和李俏俏。 李俏俏是颜家闺学的学生,和嘉月公主做过一阵同窗,这次嘉月公主生日宴,她也在受邀之列。 嘉月公主的生日宴在东宫的潇湘苑举行。 嘉月公主和太子萧云乔一母同胞,自嘉月公主十岁起,就住在了东宫。 马车在东宫门口停下,就有宫人带着拂云三人前往潇湘苑。 潇湘苑很大,园中种满了芍药和牡丹,正是开花的时节,芍药牡丹争奇斗艳,平分春色。 已经来了不少人,很多是颜家闺学的同窗。 有位红衣女子在看到拂云和温婉晚时,莲步轻移走了过去。 “婉晚,拂云,俏俏。” 颜雪娘看向穿着青色襦裙的拂云,打趣道,“你与李副指挥使正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我们还说你不会来了呢。” 拂云颔首轻笑,“颜姐姐说笑了,公主给我下了帖子,舍了夫君,我也得来参加公主的生日宴会啊。” 夫君哪有袁巧颜要紧。 素宁被赶出府,她也该会一会袁巧颜了。 拂云正在心里念叨袁巧颜,袁巧颜就来了。 “哟,陶家的那个不要脸的小泥腿子来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有资格踏进东宫的大门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的就是袁巧颜。 这尖酸刻薄的声音太熟悉了! 拂云仰头看去,不远处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她穿着橘红色绣花卉的对襟襦裙,五官姣好,眉目间隐隐透着几分刻薄。 袁巧颜,翰林院大学士袁燮之女。 温婉晚淡淡扫了眼袁巧颜,眼底闪现过一丝不喜,“拂云,别理她。” “就是!嫂子,她这个人有病。”李俏俏有话直说,她看不惯袁巧颜尖酸刻薄的模样。 拂云:“……” 俏俏啊,你净说什么大实话。 李俏俏的话一字不漏被袁巧颜听到了,脸色顿时青了起来。 “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李俏俏不是个隐忍退让的性子,有人拿话呛她,直接呛了回去。 “我全家个个健健康康,不缺胳膊不缺腿。你有病,脑子有坑,随便逮着一个人,就莫名其妙的乱吠。” “你脑子才有坑!” 袁巧颜说不过李俏俏,又把枪口对准了拂云。 “有些人命好,攀高了枝,以为嫁进了公门侯府,就高人一等,要知道山鸡就是山鸡,变不了凤凰。” 这明晃晃的含沙射影拂云。 袁巧颜身后的几个官家小姐忍不住笑出声了声。 “袁姑娘倒是想攀高枝,你有高枝攀吗?” 陶家门楣低,她的确是高嫁进英国公府。 那又如何? 她和李不言的婚事,是李不言同意的,英国公府才去陶家提亲。 袁巧颜吃瘪,脸色如锅底灰。 “陶拂云,你出身卑微,你配得上你夫君李不言吗?” 拂云眉目含笑,“我配不上,你就配得上?怎么也没见李不言上袁家求娶。” 李俏俏道,“嫂子,别理那个女人,她就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她就是嫉妒你。” “我五哥喜欢的人是你,又不是她。” 就是因为五哥喜欢拂云嫂嫂,五哥才求了爹娘去陶家下聘。 她五哥可说了,拂云嫂嫂就是他找了一年多的采莲姑娘。 五哥和拂云嫂嫂那个隔水笑抛一枝莲的典故,她家里人个个都知道。 袁巧颜讨不到便宜,又说不过拂云和李俏俏,带着几个小姐妹愤愤走了。 颜雪娘带着拂云三人正要往潇湘苑内院走去,这时,忽然有人喊道,“翊王殿下至!” 拂云四人不约而同停住脚步。 翊王殿下是何许人? 他是陛下的嫡出皇子,太子的同胞亲弟弟,嘉月公主的孪生哥哥,五皇子萧圻。 前不久刚晋封为亲王,封号翊。 翊,为辅佐之意,可见陛下对这位五皇子的重视。 四人连忙转身,福身拜见。 “拜见翊王殿下。” 萧圻一身月白锦衣,芝兰玉树,温文尔雅,明明是皇子之尊,却更像是个书香世家出来的读书人。 书上谓之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大抵说的便是萧圻。 “诸位夫人、姑娘,不必多礼。你们是来参加嘉月的生日宴的吧。” 四人谢恩。 温婉晚在四人中年纪最大,性子也最稳妥,她回道,“是的,翊王殿下。” “翊王殿下与公主是同一日生辰,吏部尚书之女温婉晚,恭祝翊王殿下生辰快乐,吉祥安康。” 说着,又福身一拜。 拂云三人纷纷跟着祝贺。 “英国公李绎之女李俏俏恭祝翊王殿下生辰快乐,吉祥安康。” “颜氏颜雪娘祝殿下生辰快乐,吉祥安康。” “臣妇恭祝翊王殿下生辰快乐,吉祥安康。” 萧圻勾唇莞尔,说了声谢谢。 他冷淡的视线忽然注意到了拂云,“你是陶姑娘?” 第8章 寿宁公主她姓韩不姓萧 拂云微怔,看向萧圻。 “翊王殿下认识臣妇?” 她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位翊王殿下。 就算还在颜家闺学上学时,这位翊王殿下去接嘉月公主,她也没看过翊王殿下的真容。 因为这位皇子每每去接嘉月公主,都是坐在车中,不曾下车。 拂云看清了这位翊王殿下的容貌,不得不说这副容貌真是俊朗,较真起来的话,他比李不言还要俊美一分。 他身上的气息却是淡淡的,就像春寒料峭,清冽又疏离,那份清冷高贵的气质又让人忍不住想要追随他左右。 不过,在她眼里,还是李不言更好看一些。 “偶然见过。”萧圻说道。 “本王之前在积善堂外远远看到过陶夫人,陶夫人向积善堂捐了几回款。” 拂云心中明了,原来如此。 积善堂是二皇子荣王开的济慈院,专门收容无家可归有困难的老弱妇孺,孤儿。 堂内大部分是孤苦妇女,这些妇女多少会些针织女红,荣王便奏请陛下可让京中济慈院的妇孺做衣服被褥,由朝廷统一收拢,充作军资,送去边境。 陛下觉得荣王的提议甚很好,也就同意了。 于是,荣王名下的积善堂开始制作衣物、被褥等。 自从五年前永州失陷后,拂云就希望有朝一日能收复永州,不过,她是手无寸铁的女子,不能上阵杀敌,但她可以为前线保家卫国的将士尽一份绵薄之力。 萧圻浅笑一下,就转身和贴身侍卫往潇湘苑内走去。 …… 萧圻手中抱着一个硕大的红色礼盒,信步进入潇湘苑的青松居。 鹅黄色的帷幔笼罩着黄花梨团螭花卉纹六柱架子床,透过薄如蝉翼的帷幔,隐约可见一道朦胧的身影,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见帷幔内的女子不出声,萧圻将红色礼盒往前伸了伸,温言道:“嘉月,看看五哥给你带什么礼物来了?” 女子还未开口,一声轻轻的咳嗽声隔着纱幔先传了出来。 “咳……” “五哥,你来了。” 女子的声音有一些沙哑,鹅黄的纱幔撩起,露出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指如削葱根,那双凤眸似喜非喜。 面容莹白如玉,娇喘微微,行动弱柳扶风。 这位病美人就是今天生日宴的主角之一。 寿宁公主,韩嘉月。 寿宁公主长于掖廷,因为生母韩皇后之死,怨恨皇帝萧钦,故舍弃了父姓,随了母姓。 韩嘉月两只手撑着床,双腿抻出去,准备下床,那双凤眸看向萧圻,笑意盈盈,“五哥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娴熟的穿上白色缎面绣花鞋,鞋头缀着颗圆润饱满的珍珠,韩嘉月接过萧圻手中的大红礼盒,自顾自拆开了礼盒。 这是一身香云纱制成的襦裙,香云纱轻薄柔软,清爽不闷热。 韩嘉月白嫩的手轻轻抚摸香云纱,眸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笑容灿烂明媚。 “哥,是香云纱唉!我最喜欢香云纱了,你哪里寻来的?” 韩嘉月看着眼前的香云纱,爱不释手,这香云纱是南边来的贡品,数量稀少,满宫里只有张贵妃那处有,其他宫里没有,就连东宫和太子良娣都没有。 “你不会是在张贵妃那求来的吧?” 张贵妃,右相之妹,二皇子荣王之母,后宫中最得帝宠。 南边进贡一批香云纱,陛下宠爱张贵妃,那批香云纱自然都赏赐了张贵妃。 她很难不猜测这匹香云纱是从张贵妃那处来的。 萧圻顺着韩嘉月,不屑道:“怎么可能?你五哥我求谁也不可能求张贵妃,你不用猜了,香云纱我让顾修武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匹。” 嘉月公主不喜张贵妃,宫里宫外人尽皆知,作为哥哥,萧圻怎么都不可能求到张贵妃那里? 自然是派人到南边从别人手中重金购来,又让宫里的嬷嬷按照嘉月公主的尺寸做了一身襦裙。 “你去试试。”萧圻眉眼微动。 嘉月公主抱着香云纱去了内室更换,萧圻则在外间等候。 片刻后,嘉月公主从内室出来。 轻薄柔软的香云纱裹着她清瘦苗条的身体,灿烂明媚的笑容显得她活泼开朗,富有生机。 真真看不出来她是有心疾在身的病弱美人。 “好看。” 萧圻不吝啬对嘉月公主的赞赏,“我的妹妹,果然是我们皇家第一美人。” “那是。” 嘉月公主俏皮一笑,“母后当年可是名动东都的美人,作为女儿,我肯定是不差的。” 韩皇后曾经是闻名大齐的美人,更有东都第一才女之名。 “嘉月,父皇说今日要来东宫参加我们的生日宴。” 韩嘉月嘴脸下弯,眼底是藏不住的憎恨,“他来作甚?” “妹妹,一切都过去了,你就不能少恨父皇一点吗?其实,父皇他也……” 嘉月公主不悦的打断萧圻,“好了!” “哥,在我面前不要再提他,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在掖廷那十年是怎么过的,你不知道为了让我活下来,死了多少人。” “我身体为何孱弱,都是拜那位陛下所赐,在你眼里那些往事可以过去,但在我心里永远过不去。” 要不是她那位父皇,她怎会在掖廷受了十年的苦,伤了元气,以致体弱多病,年岁不用。 要不是那位陛下,她五哥也不会流落在外十几年,四年前才寻了回来。 要不是那个天下至尊的男人,母后不会英年早逝,太子哥哥也不会郁郁寡欢。 见嘉月公主说越激动,萧圻连忙止住了话,没有再说他父皇。 他深知嘉月对父皇的憎恶,再提父皇,嘉月就要和他翻脸了。 “我不说就是了,你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萧圻笑着赔礼道歉。 嘉月公主的气已经消了,却故意恼了萧圻一眼,不过她不可能一直生五哥的气。 “我的同窗们可都在等着我了,哥,我们快过去吧。”嘉月公主挽着萧圻的手臂,拉着他就往屋外走。 萧圻点点头。 兄妹二人走刚到大门口,没到到潇湘苑的外院,就遇上了太子的良娣。 第9章 第一美人董楚楚 嘉月公主和萧圻连忙给许良娣行礼。 “嘉月见过嫂嫂。” “臣弟见过良娣嫂嫂。” 太子萧云乔没有太子妃,偌大的东宫只有一位许良娣,嘉月公主和萧圻自然要唤许良娣一声嫂嫂。 “公主,翊王殿下莫要多礼,这不合规矩。” 许良娣有自知之明,她不是太子正妃,只是太子的侧妃,依照礼法,皇子公主是不必称她为嫂嫂的,称她的位份即可。 嘉月公主可不管礼法不礼法,她想称呼许良娣为嫂嫂,就叫她嫂嫂。 礼法、规矩在她眼里算个屁。 她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可能遵循所谓的礼法规矩? “大嫂。” 嘉月公主不满许良娣墨守成规,很不客气的又叫了一声大嫂。 许良娣没折了,这位公主的脾气拗得很。 她无奈笑了笑。 三人到了潇湘苑的园子。 潇湘苑的园子挤满了人,有受邀而来的夫人小姐,也有侯门公府的少爷公子。 这些人除了嘉月公主的同窗,大部分其实是五皇子萧圻和太子萧云乔邀来的。 “翊王殿下、寿宁公主、许良娣到。” 随着宦官福禄海唱道,满园子的人纷纷回身拜见。 嘉月公主淡淡看了眼满园的宾客,就与贴身婢女长乐长安去寻她闺学时的同窗。 潇湘苑东侧的竹海里,热热闹闹的喧嚣赶走了往日的宁静,一群年轻的姑娘们正在插花。 温婉晚将一枝明黄鲜嫩的花插进白瓷瓶,调整花枝,才回复身旁美人的话。 “我姓温名婉晚,寥寥金天廓,婉婉绿红潜的婉婉,因为出生在晚间,所以第二个晚是夜晚的晚。” “我叫董楚楚,酥雨过林端,楚楚出新碧的楚楚。” 美人董楚楚笑着报了名字,手中剪刀咔嚓剪断多余的花枝。 拂云旁边的颜雪娘一声惊呼,“你是董楚楚?董太傅的小孙女?” 董太傅家的小孙女董楚楚那是东都第一美人,更是第一才女。 拂云抬眸看过去,只见董楚楚人如其名,楚楚若仙,貌比射姑。 她认为自己和婉姐姐长得已经够漂亮了,真想不到还会遇到比自己还漂亮几分的美人。 这位董姑娘的美貌是其次,她那空谷幽兰般的气质由内而外,既高贵优雅,又不失妩媚感性。 “俏俏,董姑娘念的那两句诗出自哪首诗,我以前没听过。” 李俏俏也没听过那两句诗,正要说她不知道,就有一个人先开了口。 “这都不知道,果然是永州那小旮旯来的土包子。” 袁巧颜不屑的看了一眼拂云,嘲讽起拂云。 “这是故去的明懿皇后写的诗,诗名叫春。酥雨过林端,楚楚出新碧。郁郁河边柳,啭啭黄鹂鸟。这四句诗凡是东都里认识字的人都读过,连明懿皇后的诗都不知道,怎么好意思来参加公主的生日宴。” 拂云沉声敛气,淡定得不能在淡定,以前在闺学里,袁巧颜仗着知识渊博,出身清流世家,没少明里暗里嘲笑她。 明懿皇后的事迹,她听她爹娘提过的。 她曾是大齐赫赫有名的才女,也是五皇子萧圻、嘉月公主和太子的生母。 十五岁为皇子妃,十七岁生云乔太子,二十三岁为皇后。 三十三岁这年生下一对龙凤呈祥,却也是在这一年病故。 一代贤后,香消玉殒。 真真应了那句红颜薄命。 明懿皇后韩氏是董楚楚的偶像,提到偶像,她眼里都是对偶像的崇拜。 “明懿皇后是我们大齐第一才女,诗话无不工,是多少闺阁女子效仿的典范。” “盆花尽栽活,笼鸟教初成。身寓椒房久,心知富贵轻。这首诗也是明懿皇后写的,我来东宫参加公主的生日宴,就是想看看公主,公主是明懿皇后的亲生女儿,听说她身上有几分明懿皇后的影子。” 董楚楚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闪耀的星星。 拂云读到了两个字,花痴。 女人面对自己喜欢的男人会犯花痴,其实,女人在说到自己的偶像时,也会雀跃欢喜。 例如,董楚楚。 真真践行了崇拜加花痴。 说起明懿皇后,温婉晚也钦佩这位过世的奇女子,“明懿皇后的‘黄河水汤汤,燕齐托战场,兵将骄必败,能战弱为强’也写得极好。” 袁巧颜心中懊恼,她本来想借明懿皇后诗句的由头羞辱陶拂云,找回之前丢掉的面子。 谁知被董楚楚和温婉晚这两个女人带偏了话题。 害得她又错失了羞辱陶拂云的机会。 嘉月公主很快就到了竹海,拂云她们那些赞美明懿皇后的话大半被嘉月公主听到了。 嘉月公主倒也不端公主的架子,毕竟都是同窗,不需要端架子。 贺寿自然是送贺礼。 温婉晚送嘉月公主的是一盆精美的宝石盆栽。 董楚楚送礼讲究礼轻意义重,她送的一套明懿皇后的诗集。 将明懿皇后的诗集送给她的亲生女儿嘉月公主,董楚楚认为特别巴适。 果然,公主收到这本诗集时,几乎差一点点就哭出来了。 拂云献的贺礼是李不言的那串七宝手串。 佛家七宝,红玉髓、蜜蜡、砗渠、珍珠、珊瑚、金、银。 算不得特别贵重,但寓意极好。 拂云又说了好几句祝愿公主快乐,幸福的话。 看着那串有些年头的七宝手串,袁巧颜还想笑话拂云的礼太便宜了,太没水准了。 可是,嘉月公主特别喜欢那副手串,她哽在喉咙的话却说不出来,万一公主一个不高兴把她赶出去怎么好。 她来公主的生日宴会,一来是为了展现自己,钓个金龟婿,二来,她听说陶拂云也会来参加公主的生日宴,她专门是来嘲笑她,给她使绊子的。 绊子没使上,她反而丢了几回脸。 袁巧颜只想着给拂云使绊子,让她丢脸,却不知拂云心中恨极了她。 宴席设在东宫的漪澜殿,快到开宴的时间了。 嘉月公主带着拂云一行人正要去漪澜殿,这时竹海传来一阵骚动。 第10章 杀袁巧颜 宦官总管福禄海急匆匆跑了过来,神色焦急。 “公主!公主!” “有刺客!有刺客潜入东宫刺杀太子!” 嘉月公主大惊失色,“什么?” 一众姑娘们也大惊了,怎么会有刺客潜入东宫? “公主,刺客还没到这边,你们快回青松居,侍卫马上就来护驾了。”福禄海急急说道。 嘉月公主当机立断,“我们先回青松居。” 就在这时,一支云箭忽然穿进福禄海的胸膛。 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带血的箭头。 “公主……” 福禄海应声倒地。 姑娘们尖叫起来,连忙跑开,生怕下一刻刺客的云箭又飞来刺中她们。 嘉月公主怔怔看着福禄海,“福总管。” 温婉晚下意识拽着拂云的手,拉着拂云就要走,却发现拂云淡淡了看了眼地上的福总管,面色镇静从容。 “公主,再不走福总管就白白牺牲了。” 福总管发现刺客的第一反应就是跑进竹海通知嘉月公主,让她先躲避。 嘉月公主才缓过神来,正要离开,两眼忽然有些模糊,心口骤疼起来。 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表情十分痛苦。 婢女长乐连忙道,“不好了!公主心疾发作了!” 另一个婢女长安扶着嘉月公主,急切道,“公主,公主。” “找大夫,我去找柳下大夫。”长乐正着急说道。 温婉晚托着嘉月公主的身体,让公主看着她,“先送公主回去。” 对,对,要先把公主送回去。 长乐正要背起嘉月公主,刚才跑了姑娘小姐们又折返回来。 脸色焦急,嘴里嚷嚷着刺客从那边过来了。 见状,长乐连忙背起嘉月公主,长安、温婉晚在后背扶着嘉月公主,几人走在前面。 拂云和董楚楚跟在后面,董楚楚的视线都关注在公主身上,拂云则观察附近是否有刺客,警惕地看着周围,一边跟上董楚楚的步伐。 “救命!” “等等我。” 拂云的手臂被人拽住,那人将她往后一拉,甩了出去。她脚步踉踉跄跄,差一点点就摔倒了。 这个人竟然是袁巧颜! 拉住她,又把她甩出去,是想害死她吗? 看着前面背对着她的袁巧颜,拂云的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眼底蓦地浮现起浓浓的杀意。 杀了袁巧颜,这是她的仇人。 是杀死她和未出生孩子的仇人。 不管是前生袁巧颜和素宁一起害死了她和孩子,还是现在明知身后有刺客,不道德地拉她做垫背,替死鬼。 她都不想让袁巧颜活着,现在就是一个机会。 毫不犹豫抬起手臂,袖中藏了一只小巧的袖箭,上面装了三支短箭,每支箭头都涂抹了剧毒,只要射中袁巧颜,她会立刻毙命。 箭头对准袁巧颜,纤细白嫩的手直接扣动了袖箭的机括。 一枚锋利的箭头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射了出去,冲破风中的阻力,箭头咻地一声从袁巧颜的肩头射过。 箭头没有射中袁巧颜,而是射中了迎面而来的一名刺客身上。 刺客看了眼没入胸膛的箭头,似乎始料未及,然后剧毒迅速席卷他的全身,摇摇晃晃倒了下来,口吐鲜血。 刺客估计也想不到,他没被东宫的禁军侍卫和殿前司的护卫杀死,却没一个名不经传的女人杀了。 袁巧颜不由地停下,惊恐看着地上死翘翘的刺客,然后回头看去。 竟然发现是拂云射杀了刺客。 是陶拂云救了她的小命。 怎么可以?不可能? 她莫名地有一种不能接受是陶拂云救了她小命的感觉。 拂云看着呆若木鸡的袁巧颜,其实刚才她是真杀了袁巧颜为前世的她和孩子报仇,然后在找理由嫁祸给刺客,就说是刺客杀了袁巧颜。 可是想想,东宫和袁家都不是傻子,要是查了起来,必然会查到她身上,到时就得不偿失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犹豫了。 杀袁巧颜有的是办法,没必要选择一种对自己不利的方法。 正好,前面突然冲出一个刺客,拂云立马扣动了机括,射杀刺客。 救袁巧颜完全不是她的本意,她也不是要救袁巧颜。 袁巧颜稍稍缓过神来,“陶,陶拂云?” 拂云蔑视了看着袁巧颜,“我不是要救你。” 袁巧颜脸色一黑,她就知道陶拂云不会救她,那就是一个意外。 她才不稀罕陶拂云救她。 “五哥,五嫂在那里!” 李俏俏指着前面看到的景象,往一旁喊道。 她刚到竹海外,就看到了带人缉拿刺客的李不言,想到拂云还在没跟上来,连忙带李不言进来找拂云。 李不言前些日子被任命为殿前司副都指挥使,今日是李不言第一天上任,就被陛下指派来东宫担任保镖的职责,保证生日宴会的安全。 谁知,他刚就职的第一日,就遇到了刺客潜入东宫刺杀太子的事。 李不言快步穿过竹海,走到拂云的身侧,他穿了一身银甲白袍,俊朗立体的五官呈现在拂云的眼前。 “拂云,你可还好,没事吧?” 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打量着拂云,再三确认她没有受伤。 适才他清楚看到那个刺客往拂云这边来,正要出手,就看到拂云用袖箭射杀了那个刺客。 拂云道,“我没事。” 听拂云说她没事,李不言这才放下了心。 拂云正好奇李不言为何出现在东宫时,就听到李不言招呼一个士兵过来。 “李阐,过来,你先送俏俏和拂云去潇湘苑。” 听到李阐这个名字,拂云不由得身子一颤。 穿着殿前司近卫军制服的李阐手里执着一杆红缨枪,他莫约十五六岁,端正的五官稚气未脱,与这一身严肃的甲衣十分不符,看起来有点滑稽,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拂云看得有些愣神,总觉哪里不对。 这个时候,李阐应该在沧州才对,不应该在东都。 李阐是英国公李绎帐下云麾将军李全的儿子,按照前世的轨迹,这个时间点,李阐应该是在沧州,和他爹李全镇守沧州,并在几个月后的大齐与南汉的水战中牺牲。 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出现与上一世不一样的变化? 第11章 太子萧云乔 “嫂夫人,俏俏,你们跟我走。” 李阐的声音将拂云从思绪中拉回。 突然,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上一世她没有参加公主的生日宴,却没有听说过生日宴这日有刺客潜入东宫刺杀。 她好像发现,她对现在的事并不太清楚和了解,甚至有些模糊。 然而,她没有多余时间思索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因为李不言催着李阐赶紧送拂云、李俏俏以及袁巧颜去潇湘苑。 拂云几人一走,李不言就带着殿前司的近卫军搜寻潜入的刺客。 他早早带着一支上百人的近卫军到了东宫,和东宫侍卫统领一起部署安保工作,防止可疑之人进入东宫,对太子、公主等人不利。 他们将东宫里里外外各个角落都探查了个遍,也安排了人在宴会周围驻守,都没有发现异常。 本来以为会相安无事的,谁知守在潇湘苑的一个守卫被人杀死了。 李不言反应过来,和东宫近卫统领兵分两路搜寻刺客。 潇湘苑和许良娣的朝霞苑都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就连宴会的地点漪澜殿都没有异常。 李不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旋即带人赶往九思殿。 九思殿,是太子萧云乔的寝宫。 刚到九思殿外,李不言就听到了打斗声。 忙不迭地快步进到九思殿内,李不言和二十几个近卫军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一个二十多岁的侍卫和七八个穿着小厮服饰的刺客厮杀,那个侍卫的脸上血迹斑斑,仍不遗余力地阻拦刺客。 九思殿的侍卫都被刺客杀光了,只剩了萧圻身边的近卫顾修武。 萧圻就一个白面书生,自己不会一点武功,还是将太子萧云乔紧紧护在身后。 李不言见状,率领二十几个近卫军加入厮杀。 没多久,所有刺客伏诛。 刺客的尸体横七竖八,鲜血满地淋漓,飘荡着难闻的腥味。 李不言单膝下跪,“臣殿前司副指挥使李不言救驾来迟,请太子殿下、翊王殿下恕罪!” 萧圻将太子殿下搀扶起来,这才说道:“不迟,李副指挥使来得及时,不然本王与太子殿下就要死于刺客手中了。” 太子殿下敛了一下凌乱的衣襟,出言问道,“你是李不言?” 李不言见太子殿下语气中没有责备他救驾来迟的意思,微悬的心也宽了下来。 “是。” 不知太子殿下为何询问他是不是李不言,李不言还是点头。 “英国公李绎的儿子?”太子殿下又一问。 “回殿下,臣父正是李绎。”李不言说道。 太子殿下没有再询问什么,便让李不言起身了。 李不言的名字,太子殿下听萧圻提过。 李不言十五岁从军,十六岁带兵击退南汉,十七岁带领两万人歼灭荆楚,俘虏了荆楚的国君荆不屈,彻底将荆楚纳入大齐的版图。 李绎当年没有打下的荆楚,倒是让他的儿子拿下了。 李不言押送荆不屈进京时,朝野内外无人不说一声李不言乃当代战神。 可惜,陛下打压甚至忌惮李家在军中的实势力,并未重用李不言,封了李不言一个男爵的爵位。 公侯伯子男,爵位中最后一等。 后来,李不言回到军营,三年中再也没有立下任何战功。 谁知几个月前,在大齐与南汉的水战中,李不言出其不意率水师大胜南汉,他又重回朝廷的视野。 陛下破例将李不言提出军营,调任殿前司副指挥使一职。 太子殿下听过李不言之名,却从来没有见过李不言。 “李副使,孤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太子殿下觉得李不言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心中还莫名地生出一分亲切感。 “臣父亲从前上朝时,臣去接过父亲,可能是那会儿殿下偶然见过臣。” 他在宫门口等李绎下朝,曾远远看到过太子殿下几回。 这时,有侍卫来报,说嘉月公主心疾发作,柳下太医已经过去救治公主了。 太子殿下听得嘉月公主心疾发作,面露焦急的神色,都来不及整理凌乱的发髻,疾步往潇湘苑走去。 萧圻连忙跟上。 顾修武本来想留下和李不言等人处理刺客的尸体,担心还有别的刺客,就快了追上自家主子。 李不言指挥近卫军处理现场。 太子几人刚到潇湘苑外,就有宫人说陛下和张贵妃驾临东宫,现在就在潇湘苑内。 进入潇湘苑,果然看到了明黄色象征着帝王銮驾的仪仗。 太子兄弟上前躬身拜见。 “臣参见父皇,贵妃娘娘。” “儿臣恭迎父皇,贵妃娘娘。” 嘉佑帝萧钦一身明黄色龙纹广绣锦袍,只是随意站在那里,便不怒自威,令天下人望尘莫及。 他身侧有一位穿着湖蓝色绣着青鸾穿花的宫装贵妇,四十多岁的年纪,气质雍容典雅,华贵大方。 她是张贵妃,二皇子荣王的生母,是皇宫里荣宠不断金字塔般的存在,不是皇后,却位比皇后,统领后宫,拥有与皇后一样的权利地位。 太子、萧圻平了身。 嘉佑帝开口道,“太子,你妹妹遇袭,心疾发作,你怎么现在才过来。” 这语气分明是质问。 陛下这是多疼爱嘉月公主啊,连最信重的太子都舍得质问。 张贵妃心里这样想着,就是不知道太子心里会不会觉得满陛下对嘉月公主宠爱超过了他。 殊不知太子心里根本不会这么想。 “东宫守卫不严,让刺客潜入潇湘苑惊扰嘉儿,是儿臣的不是,请父皇责罚。” 太子不痛不痒地请求陛下责罚,心里却是担忧不已。 嘉儿生下来就患有先天心疾之症,平日里不能受到惊吓和过度劳累,必须仔仔细细养着,方能保得性命无虞。 嘉儿从掖廷出来后,他就接到东宫抚养,伺候的人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就怕旁人伺候不尽心。 这世间,唯有嘉儿身上有几分母后的影子。 “陛下,公主心疾发作是受刺客惊扰所致,与太子并无多大关系,再说了,太子多疼公主啊,时常过问公主的饮食起居,公主出了事,最担忧还是太子。” 第12章 张贵妃是姨娘 张贵妃一边劝慰嘉佑帝,一边帮太子说话。 太子表情淡漠,更没有解释他是因为遇上了刺客,才晚来潇湘苑。 看着太子冷淡,一副不想理睬他的模样,嘉佑帝心里很气,又不好再说什么。 这么多年了,太子还是这副样子。 他本身就没有责备太子的意思,太子偏偏装作听不明白,既不解释,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与太子之间的父子关系很微妙。 每每想拉近父子之间的感情,太子总把他的示好拒之门外。 萧圻深知太子皇兄与父皇之间关系不和睦,太子心里是怨恨嘉佑帝,见皇兄不解释,又恐父皇误会皇兄。 便解释道,“父皇,儿臣与皇兄方才遇到了刺客,九思殿的守卫都被刺客杀了,幸好李指挥使及时带人赶了过来,不然儿臣与皇兄就见不到您了。” “若不是遇上了刺客,皇兄与儿臣早过来了,断然不会让嘉月受到一点伤害。皇兄最疼嘉月了,舍不得嘉月受一点苦,心里比您还担心嘉月。” 嘉佑帝恍然过来。 听得太子遇刺,他的目光又落在太子身上,确认太子没事,方才假意的责备的语气和善了不少。 “你为何不告诉父皇,不知道父皇会担心你吗?” 太子是嘉佑帝的嫡长子,嘉佑帝对太子的关注度远超任何一位皇子。 就算同是明懿皇后的儿子,萧圻在嘉佑帝心中的分量也及不上太子一半。 可惜,嘉佑帝的关心在太子眼里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或许是在明懿皇后仙逝那年,也有可能是嘉佑帝要处死他一双弟妹时,太子与嘉佑帝的父子情分就淡了。 经年累月,太子对嘉佑帝的情分所剩无几。 “臣很好,父皇不必担心。” 嘉佑帝无奈地接受着太子的冷淡。 先皇后的三个子女,每个都不与他亲近。 太子怨他。 嘉儿恨他。 剩了个老五,因为多年流落在外,前几年才找回,与他更谈不上亲近。 房门打开了。 大夫走了出来。 这位大夫姓柳下,名获,字叔鸟,身穿一件柳绿对襟长袍,面容俊朗,颇有几分展翅招摇的孔雀姿态。 柳下叔鸟走了出来,先是给嘉佑帝、太子等人行了礼,便说了嘉月公主的情况。 “公主服了救心丸和人参养荣丸,现在已无大碍了。陛下和太子殿下、贵妃娘娘,还有翊王殿下尽可放心了。” 嘉月公主没有大碍,众人都安心了。 萧圻松了一口气。 太子紧悬的心放下了。 张贵妃面露微笑,眉目和蔼,心里却是不得劲。 刺客怎么不多来点,直接把萧嘉这个小贱人激得心疾发作而死多好啊! 她看着萧嘉就觉得碍眼! 嘉月公主,本名萧嘉。 嘉佑帝可不知张贵妃心里的想法,听得嘉月公主无碍,长舒一口气。 女儿没事了。 嘉儿的心疾,太医院的多少太医都说束手无策,这位柳下大夫还真有点真本事。 董太傅安排柳下叔鸟进东宫时,他不太乐意,区区民间一个不入流没有名气的大夫,岂能给他皇家的公主医治? 他小瞧了柳下叔鸟。 嘉佑帝进到屋内,只见嘉月公主已经醒了,正靠着金丝如意软枕,除了脸色有点苍白之外,没有哪里不妥。 其他人也走了进去。 “女儿身体不适,起不来给父皇行礼,父皇见谅。”嘉月公主说道。 她纯粹不想给嘉佑帝行礼,并非下不了床。 因为嘉佑帝不配。 嘉佑帝满心满眼记挂嘉月公主的身体状况,哪里会计较这种细枝末节。 只要嘉月公主肯与他多说一句话,嘉月公主要星星还是月亮,他都会摘给她。 嘉佑帝在床沿边坐下,嘉月公主往床内侧挪了一下,看似是在给嘉佑帝让位置,其实她是不想嘉佑帝离她那么近。 此时,嘉佑帝完全没有留意到嘉月公主眼中那转瞬即逝的厌恶。 张贵妃看了眼嘉月公主,这小贱人虽说是个药罐子,手脚灵活,不残,不至于连个礼都行不了。 在她看来,嘉月公主就是故意的。 真是有娘生没娘教的小贱人! 与她亲娘一样。 嘉月公主读懂张贵妃心里的想法,遂冷眼扫了过去。 察觉嘉月公主那不善的眼神,张贵妃止住了想法,她怎么觉得萧嘉能看穿她在想什么似的。 张贵妃望着嘉佑帝,眼神若有若无的偏向了嘉月,“陛下,东宫遇刺,虽说没有人员伤亡,但太子、公主和各家各府的夫人小姐公子都受到了惊吓,您看这宴席是……” 生日宴的正主,一个心疾发作躺在床上下不来,一个没有受到伤害,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陛下爱子爱女心切,这生日宴就没心思办了吧。 嘉佑帝明白张贵妃的意思,知她是担心嘉儿,正要开口说话,嘉月公主倒先开了口。 “这是东宫,不是张姨娘你的昭华宫。” 嘉月公主言外之意是,她的生日宴是否取消不由得她做主。 一句“张姨娘”,张贵妃随即一愣,脸色都绿了。 皇子公主对待庶母,都该称一声母妃或者娘娘。 萧嘉不称她为贵母妃或者张母妃,也该唤她一声贵妃娘娘。 妾室就是姨娘,萧嘉这是明里暗里嘲讽她呀。 她是妾室没错,可她是天下第一的妾,是皇帝的妾,岂是别人能比的? 嘉佑帝不知是不是装的,完全听不出嘉月公主与张贵妃之间的针锋相对。 嘉月公主一直不喜欢张贵妃,平日里连一声贵母妃都不愿意叫,这回竟然叫张贵妃一声姨娘。 他觉得,女儿似乎开始想通了。 “贵妃,嘉儿的生日一年就一次,往年都没有大办,怎能说取消就取消。” 此时的嘉佑帝心全然偏向嘉月公主,嘉月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臣妾这不是这个意思。” 张贵妃改了口风,看了眼嘉月公主,“公主身体不好,臣妾是在担心公主。公主年年吃药,身体仍不见好转,若是公主身体好转了,这会儿怕是已觅得驸马,儿女膝绕了。” 嘉月公主嘲讽她是妾室姨娘,她当然要讽刺嘉月公主嫁不出去,是个老姑娘,没有子女缘。 第13章 拂云是刺客 嘉佑帝轻叹。 就是因为嘉月公主身体羸弱,他才迟迟不给嘉月公主选驸马。 过了今日,嘉月公主就二十一岁了。 寻常女子在这个年纪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 “张姨娘,我是什么状况,就不劳您操心了,您还是操心操心二皇兄吧,这么多年了,二皇兄膝下至今没有一位小世子,只有两个小郡主。” 又一句张姨娘,张贵妃想吐血。 这小贱人还诅咒她没有孙子。 …… 生日宴正常进行。 宴会过后,拂云、温婉晚、李俏俏几人辞了嘉月公主,便要回府。 她们几人与嘉月公主都是同窗,都就读于颜家闺学,不过因为嘉月公主的身体不好,拂云三人与嘉月公主只做过两个月的同窗。 公主记得她们,邀她们来参加生日宴,她们自是不能拂了公主的好意。 温婉晚、拂云已为人妇,家中少不得有家事要处理,李俏俏年纪小,估计与比她大几岁的同窗们也说不来话。 主要是拂云三人与嘉月公主相处的时间不是特别久。 在闺学上学时,往来更多是点头之交。 嘉月公主并不挽留她们多玩一会,只是让侍女送她们到潇湘苑外。 谁知,拂云几人刚离开潇湘苑不远,就被东宫侍卫统领徐天拦住去路。 徐天指着拂云,“拿下她!” 拂云三人正弄不清东宫侍卫为何要拦住她们的去路,为首的中年男人就指挥侍卫上前。 温婉晚出身世家,母亲是世家嫡女,父亲温松鹤是吏部尚书,是朝廷的二品大员,见识深远。 见东宫侍卫忽然拦下她们,将拂云、李俏俏护在身后,上前一步,淡定自若地与徐天说道: “这位将军,你不分青红皂白拦着我们三人,意欲何为?” 徐天道,“此女勾连刺客,图谋不轨,本官拿下此女审问乃职责所在。” 好一派职责所在!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位将军多敬业! 明白徐天的意思,拂云便道:“这位大人,你说我与刺客勾连,谋害东宫,有何证据?” “我虽不是王妃公主之尊,那也是清清白白的官眷,与寿宁公主同窗,不容你随意污蔑。” 嘉月公主的同窗? 徐天倒是没有猜到拂云的身份,可拂云在竹海之中射杀刺客是他亲眼所见,就是因为箭头抹了剧毒,刺客才瞬间毙命。 若是拂云不可疑,她怎会随身携带袖箭? 徐天粗暴推开温婉晚,温婉晚是个弱女子,直接摔在地上。 “婉姐姐!” “温姐姐!” 拂云、李俏俏二人急急喊道。 温婉晚嘶的一声,她没有大碍,只是手掌擦破了皮。 徐天正要拽拂云的胳膊,李俏俏连忙一脚踹向徐天的腹部。 英国公府是武将出身,李俏俏是英国公之女,小的时候随父亲李绎和五个哥哥、两个堂哥学过几套拳脚功夫。 李俏俏年纪小,又是女孩子,力气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徐天只是后退了两步。 “臭丫头,你竟敢袭击东宫侍卫?” “你堂堂东宫侍卫还随意欺负我们几个姑娘呢!” 李俏俏厉声道。 她挡在拂云的前面,“五嫂,莫怕,有我在呢。” 她们英国公府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温婉晚刚爬了起来,就被两个侍卫拦住。 徐天微躬着身,捂着肚子,暗道这个小丫头力气不小。 他示意几个侍卫扣下李俏俏。 侍卫上前,一把拽着李俏俏,扣住她的胳膊,让李俏俏动弹不得。 徐天逼近拂云,拂云不由得一慌。 她的左手被徐天粗暴地拽起,露出一柄小巧精细的袖箭。 “这是什么?” 徐天冷冷的看着拂云,“这就是证据,你与刺客勾连的证据!” 拂云眼眸闪过一起慌乱,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淡然处之。 “将军说是就是吗?” 这时,带着几位世家子弟游览东宫的萧圻走了过来,看到这等场面,就道:“徐统领,你这是做甚,发生了什么事。” 徐天道:“翊王殿下,微臣发现此女随身携带了袖箭,微臣怀疑此女与潜入东宫的刺客有关。” 萧圻淡淡了看眼徐天,眼神意味不明。 于是,拂云三人被当作刺客同伙押送到嘉佑帝的面前。 徐天本要审问拂云,待审问清楚之后再上报太子。 萧圻却说,东宫遇刺,此事非同小可,应由陛下亲审。 胳膊拧不过大腿,徐天别无办法,谁让萧圻是太子殿下的亲弟弟,陛下最宠爱的皇子之一。 嘉佑听得徐天说拂云与刺客有关,他心疼嘉月公主,想到女儿与太子差点去了阎罗殿,不由怒从心来。 就要吩咐人将拂云拖下去杖杀,萧圻说道:“父皇,她们几位是嘉月的同窗,说她们是刺客同伙,这里边是不是有误会。” 眼神示意拂云三人,“陛下跟前,不可失了礼数。” 拂云、温婉晚、李俏俏连忙跪拜行礼,报上姓名。 萧圻知晓几人的身份,对嘉佑帝说道:“父皇,温姑娘是温尚书的女儿,那位李姑娘是英国公之女,陶氏是李副指挥使的新婚夫人。” 嘉佑帝明白了拂云三人的身份,原来她们是朝廷重臣的家眷。 温松鹤是吏部尚书,在朝中颇有分量,他看重的大臣之一。 英国公李绎虽卸甲休养,但英国公府之名余威仍在,李不言战功赫赫,又担任殿前司的要职,李家也是小觑不得。 嘉佑帝让温婉晚、李俏俏二人起身,却没让拂云起来。 “陶氏,你为何会戴袖箭进东宫?” 拂云微垂着头,不看嘉佑帝,心里涌起一股愤恨的情绪。 上一世,是嘉佑帝下旨屠杀李家满门,不留活口。 而袁巧颜不过是以荣王侧妃的身份踏进李家,联合素宁送上一条白绫结束了她的命。 究根结底,嘉佑帝才是杀害她和孩子,甚至是李氏一族的真正凶手。 嘉佑帝也是她该恨的人之一。 不过,眼下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与刺客一事划清界限才要紧。 “回陛下,臣妇是清白的,臣妇不曾与刺客勾结,谋害东宫。” 在嘉佑帝面前,她不能有任何隐瞒,必须实话实说。 第14章 心机女她来作证啦 拂云缓缓抬起头,平视嘉佑帝。 嘉佑帝往拂云看去,倏地眼底掠过一抹惊诧。 这张脸……长得不错。 就是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嘉佑帝为君三十多年,什么类型的美人没见过,可能美人见多了,看到漂亮女人都觉得眼熟。 “这袖箭乃妾身干爹所赠,妾身的干爹原是永州守将曹征将军,曹将军为国捐躯后,妾身就留着袖箭做纪念。” “永州与北燕戎族接壤,妾身幼年之时数次目睹戎族铁蹄踏进永州,烧杀抢劫,欺压大齐百姓。七岁时,戎族士兵杀进永州的几个村庄,妾身随父母疏散百姓时,却遇上了戎族士兵,幸得曹将军及时赶到,妾身一家才幸免于难。” 曹将军是永州守将,嘉佑帝心知肚明。 五年前,北燕戎族大军大举进犯永州,永州兵力不足,曹将军曾书上朝廷,请求派兵支援永州,只是朝廷援军还未到永州,曹将军就阵亡了,永州也因此沦为北燕王土。 “北燕戎族兵马来临时,多少百姓因而丧命,干爹便寻了这柄袖箭送与妾身,并教妾身如何使用袖箭。在永州很多百姓出门时,身上都会带着菜刀柴刀用于防身,谁也不知道出了门会不会遇到戎族人……” 说道此处,拂云的眼角似乎氤氲着一抹泪光。 想起永州那十余年的艰苦岁月,想到永州失陷和仍在戎族铁蹄下生活的永州百姓,她心里就不是滋味。 “陛下若不信这柄袖箭是曹将军所赠,可传妾身的义兄曹东夫将军过来,这枚袖箭便是他寻来的,再由干爹送给妾身。” 头重重磕下,拂云诚惶诚恐道,“妾身有罪,不该随身携带袖箭,更不该将它带进东宫,请陛下赐罪。” “你姓陶,你父亲是……” 嘉佑帝忽然想到一人,便看向了拂云。 “回陛下,妾身父亲是刑部郎中陶璋圭。” 东都的官员之中,来自永州又姓陶的,可不就陶璋圭一人吗? 嘉佑帝第一次看到陶璋圭的名字,还是在五年前荣王递上来的折子中看到的。 荣王是他除太子萧云乔之外,最优秀的皇子,博才多学,任人唯贤,为朝廷选拔了不少可用之才。 陶璋圭任永州府官期间,功绩卓越,而且陶璋圭本身也十分有才能,便被荣王看重,特意上书嘉佑帝,调任东都,任工部主事。 后来考绩优异,又在温松鹤运作下,去了刑部。 陶璋圭此人人缘极好,嘴皮子又溜,把上司杜荀鹤混成了好兄弟。 这些事嘉佑帝是听萧圻说的,他是不会打听臣子的生活琐事的。 拂云诚实诚恳地叙述,嘉佑帝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他作为天子,怎么都不信拂云一个弱女子会与刺客有关? 此事必然是误会了。 嘉佑帝正要说拂云无罪之时,徐天却道:“陛下,这个妇人携带的袖箭含有剧毒,若说她与刺客没有关系,怕是难以令人信服。” “李五夫人来自永州,若说她因为战争有了心理阴影,出门带着武器防身属人之常情,可这是在东都,堂堂天子脚下,就算出门带了武器,何须在箭头涂抹毒药?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再说了,公主与翊王殿下的生日宴刚结束,李五夫人便急匆匆离开东宫,谁知她是不是想趁机脱身。” 徐天一个劲往拂云身上泼下罪名。 拂云听着徐天的话,秀眉微蹙,直觉告诉她,这个徐天有古怪,仿佛笃定她与刺客一定有勾连。 她都不认识徐天,徐天应该也不认似乎她。 她在竹林中射杀刺客时,徐天应该看见了。 他既然看见了,更不应该认为她与刺客勾连才是。 谁家刺客杀同伴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刺客? 除非徐天是故意的,故意往她身上泼脏水! 徐天很可疑! “将军这话未免有失公允,你口口声声说我与刺客勾结,图谋东宫,却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我与刺客有关系。” “妾身与公主是同窗,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体恤百姓,我有何动机谋害东宫,还有公主殿下?我是带了袖箭进东宫,将军便污蔑我与刺客勾结,那将军若是看到翊王殿下腰间的那柄短刀,将军是不是也想说翊王殿下也与刺客勾结,图谋不轨。” 闻言,萧圻看向腰间的短刀,然后又看了看嘉佑帝。 他这短刀是嘉佑帝赏给他的。 不过,他没有将拂云的话放在心里,他刚被接回皇宫时,嘉佑帝说他像个读书人,没有男子气概,就把削水果的刀赏给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他多多跟护卫师傅学学,别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嘉佑帝秒懂萧圻看向他的意思,像询问又像质疑。 他可还记得当初开过的玩笑。 这个儿子相貌性子都不像他,也不像明懿皇后,倒是这一身文气有几分像他母亲,完完全全是个十足的读书人。 儒雅柔弱,阳刚不足。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算是明白了。 父子俩都没将拂云的辩驳听进去,只顾着自个了。 徐天道,“你勾结刺客,还污蔑翊王殿下!” 嘉佑帝方才被萧圻带偏了注意力,这会注意力转移回来,目光落在拂云和徐天的身上。 “将军位高权重,温柔富贵乡的生活蒙蔽了将军的眼睛,看谁都像是刺客,陛下都未定妾身的罪,将军倒是先定了我的罪,将军是想做陛下和太子殿下的主吗?” 徐天被拂云呛住了话。 这个妇人一边说他眼盲心瞎,一边说他藐视陛下,以下欺上。 李俏俏怒瞪徐天,冷哼道,“我李家随太祖南征北战,开创大齐,太祖爷都说我李家忠君爱国,将军却说我李家勾结刺客,谋害太子殿下和陛下,你是想说太祖爷眼光不行,错信李家吗?” 徐天汗毛微立。 太祖爷那是一代英明贤王,其伟大功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谁敢说太祖爷眼光不行? “陛下,臣女就是证人,可以证明陶拂云所言不真。” 第15章 三拜九叩 这时,一道女声传来。 说话的人正是翰林院大学士袁燮之女,拂云的死对头,袁巧颜。 袁巧颜缓缓走了进来,微微提起裙摆,行礼叩拜。 “臣女袁巧颜参见陛下,翊王殿下。” 众人纷纷看向袁巧颜。 拂云心下狐疑,袁巧颜想干什么? 她说是证人,莫不是她想帮着徐天污蔑她和刺客有勾结。 不止拂云是这么想的,李俏俏、温婉晚也是这般想的。 因为袁巧颜无时无刻不针对拂云,逮着机会就见缝插针。 嘉佑帝淡淡看了袁巧颜,他听萧圻说过,这个姑娘似乎也是嘉月公主的同窗。 “姑娘,你为何说陶氏所言不真实?” 莫不是陶氏与东宫行刺一事真有关系? 嘉佑帝心里想着。 “你的意思陶氏与刺客之事有关?” 袁巧颜点头,“是的。” 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拂云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袁巧颜。 在颜氏闺学时,袁巧颜总是针对她,哪怕她和袁巧颜关系不睦,甚至是敌对的关系,拂云也没想到袁巧颜会空口白牙说假话,做伪证。 是她看走眼了,早知道她就不该救袁巧颜,让刺客杀了袁巧颜,多好! 徐天诧异看向袁巧颜。 他无意间看到拂云用袖箭射杀刺客,顿生一个主意,借拂云携带武器进东宫的理由,将太子等人的视线转移到别处。 本就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拂云与刺客勾结,但是现在却来一个证人,徐天可不管袁巧颜是不是真的证人,今日一定要坐实拂云与刺客的关系。 令徐天怎么也料想不到的是,袁巧颜可是货真价实的证人,她说, “陛下,翊王殿下,刺客突然闯入竹林,在场的姑娘们都受了惊吓,纷纷逃离竹林,公主殿下却心疾发作,昏厥不醒,公主身边的姑娘背着公主离开,李俏俏和温婉晚在前面护送着公主,臣女与陶拂云则在断后,这时刺客突然出现,眼看就要追上公主了,是陶拂云当机立断射杀刺客。” 温婉晚三人纷纷看向袁巧颜,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谁都想不到袁巧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尤其是拂云,一脸错愕。 她说的是实情,又好像不是实情。 “臣女不知陶拂云为何会身戴袖箭,但她杀了刺客,也算拖延了时间,若是陶拂云没有杀了刺客,不知会不会耽误了公主殿下的病情。” “今日是五殿下与公主的生日,东宫进出往来之人甚多,我们女眷不会随意接触处外男,陶拂云用袖箭射向刺客之时,想来这位将军应该是看到了吧。” 嘉佑帝与萧圻看向徐天,袁巧颜倒是提醒了他们,徐天既然知道陶氏带了袖箭,应该也看了拂云射杀刺客救公主的事,为何他方才不禀报清楚? “陛下,这就是臣女要说的。” 嘉佑帝让袁巧颜起身。 袁巧颜起身,退到一旁站着,眼神略有两分轻蔑地看着陶拂云。 平时看着挺机灵聪明的一个人,到了陛下跟前上就畏畏缩缩,闭嘴装哑巴。 果然是永州那山卡拉出来的,木讷蠢笨。 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她可不想承认是陶拂云救了她。 袁巧颜之所以过来作证,就是因为她不想欠陶拂云的情。 嘉佑帝犀利的眼神看向徐天,“徐天,你为何不禀明此事?” 他都不敢想象,要是再晚一点,他的女儿会不会有危险。 徐天内心慌得一批,他当然清楚拂云与刺客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想找个替罪羊而已。 他自是不能回答嘉佑帝他看到的事,便说,“回陛下,臣是无意间看到李五夫人携带了袖箭,又想到之前东宫有刺客扮作侍女行刺一事,便以为李五夫人与刺客有关系。” 这个时候,拂云似乎想到了什么,“陛下,妾身从未见过这位徐将军,妾身到了东宫之后,除了吃席时,其他时间一直与同窗们待在潇湘苑,不曾出去过,且开宴之时是男女分席,徐将军更不应该会看到妾身。妾身刚出潇湘苑,徐将军就拦住妾身,斩钉截铁地说妾身是刺客。” “陛下,妾身虽身份卑微,却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请陛下查清真相,还妾身一个公道。” 事到此时,嘉佑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陶氏与刺客有关系,那嘉儿还在颜氏闺学上学之时,陶氏有的是时间加害嘉儿,何必等到今日? 徐天说质疑陶氏与刺客有关,却拿不出任何有实质的证据,还偏偏隐瞒了陶氏、温婉晚几人相救公主的事,这里头没有古怪,谁信。 嘉佑帝当即吩咐人将徐天拖下去,严加审问。 有罚,自然也有赏。 萧圻说道,“父皇,嘉月有李五夫人、温姑娘、李姑娘、袁姑娘等好同窗,实乃一件幸事,若不是有她们在,嘉月的病情怕是要耽误了。” 此话在理啊。 嘉佑帝看向拂云等人,又让拂云起身。 “公主幸而有你们这样的好同窗,有功自然要赏,那朕就赏赐你们每人一盒东珠。” 袁巧颜率先磕头谢恩,领赏。 拂云、温婉晚、李俏俏三人也领了赏赐。 向萧圻道了谢,拂云几人也离开了东宫。 说实在的,若不是萧圻把她们带到嘉佑帝的面前,给了拂云一个辩解的机会,不然,谁也不知等待拂云的究竟是什么。 回去的路上,拂云等人又与袁巧颜不幸遇上了。 袁巧颜微抬着下巴,神情倨傲地看向拂云,居高临下的施舍张扬自己的善心。 “陶拂云,不用谢本小姐,本小姐就是人美心善,见不得某人被当做刺客。” “都说救命之恩大如天,恩重如山,要不是本小姐出面作证,你八成就要死翘翘了,你要是想谢本小姐,那就三拜九叩再叫我一声大恩公吧。” 表情又欠又拽,仿佛真是她救了拂云,而不是拂云在刺客手中救下了她。 “袁小姐说的是,救命之恩必当涌泉相报,那请袁姑娘三拜九叩吧,本姑娘受得起。” 袁巧颜完败。 第16章 坦白 英国公府,芙蓉院,夜里。 拂云在梳理事情。 如李阐本该随他的父母驻守沧洲,并在数月后的水战中不幸牺牲,而这一世的李阐却留在了东都,还进了殿前司供职。 又如李不言,前生他在李绎的安排下,进了工部做文书的职位,今生他却做了殿前司的副指挥使。 李阐还说了很多与上一世不一样的事。 平定南汉与大齐的水战,歼灭荆楚,扩大大齐版图,还上书陛下兴建水师,推举李阐的父亲李全担任沧州总兵…… 这些本是杨师道将军做的事,都莫名成了李不言主导。 “李不言,你还是你吗?”拂云低声自问。 她不禁怀疑,李不言是不是也重生了。 如果李不言没有重生,那又该如何解释这些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变化? 不行,她得试一试李不言,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重生了。 李不言从盥洗室里出来,一身白色的中衣,衣襟大开,露出小麦色的肌肤和精壮的胸膛。 他的身上裹着潮湿的水气,缓缓往拂云走来,从背后抱住了她。 李不言搂着拂云纤细的腰肢,将人抱在了怀里,俯身把头埋于拂云的肩头,贪婪地嗅着她的馨香。 拂云微微挣了两下,却被男人紧紧拥住,她索性也就不动了。 “你方才说了什么了,为何我不是我了,我自然还是我啊。” 李不言开口道。 拂云侧头看向李不言光洁的下颚,“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变化很大,不太像以前的你。” “我已是成亲之人,有些变化很正常啊,你看你还像两年前的你吗?你当初臭骂我是登徒子时,那股泼辣劲我至今难忘。” 被掀起旧事,拂云用手肘轻轻戳了一下李不言的小腹,不满瞪了他,“那还不是你非要问我姓名,家住何处,家中有何人,还说要去我家。” “还问我多要几个莲蓬,别家男子同姑娘搭讪,也不是像你这般死乞白赖。” 拂云脸色绯红,“我,我不骂,你骂谁啊。” 当初的李不言脸皮可厚了,厚到亲自去闺学接李俏俏,只为找借口与她搭讪。 “娘子,为夫不死乞白赖缠着你,哪有机会抱得美人归。” 拂云瞋他一眼。 岔开了话题,两人又说起了今日东宫遇刺的事。 “太子是国之储君,东宫守卫向来森严,在公主生辰这样大日子里,守卫只会比平时更注意,刺客如此顺利进了东宫,直接杀到九思殿,事情怕是不简单。” 拂云闻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是有内应吗?” 李不言没有说话,既没有说有,也没有说没有。 “徐天关押在刑部,陛下让我来审问徐天,他是不是审问之后就知道了。” 拂云说道,“你是殿前司副指挥使,东宫遇刺,陛下让你审问徐天是你的职责所在。” “徐天指认你的事,俏俏都告诉我了,徐天不清楚你的身份,却刚好看见你射杀刺客的事,他估计是想转移注意力,所以就污蔑你与刺客有关,幸好你冷静自若,徐天才栽赃不了你。” “至于袁姑娘,她为了躲避刺客,把你甩在身后,你又救了她,她帮你作证是她该做的,也是她必须做的。” 如果袁巧颜不愿为拂云作证,他绑也会把袁巧颜绑过去。 想到袁巧颜无耻自私枉顾他人性命的行为,李不言那双深邃的凤眸微微眯起,掠过一抹冷冽的寒意。 “我与袁巧颜向来不对付,她居然到陛下那为我作证,一开始的确有些出乎我的意外,不过想想她只是为了在陛下面前博个好名声。” 袁巧颜没有参与救公主,却说她断后拖住刺客,究根结底袁巧颜只是为了得到好处而已。 李不言看向拂云,神情认真,突然道,“拂云,你与袁姑娘是否有别的恩怨。” 竹林里的事他看得很清楚,一开始拂云的袖箭是对准了袁巧颜的,沙场多年,他一眼就看出拂云对袁巧颜的杀意。 她恨袁巧颜,恨到要杀了袁巧颜的地步。 拂云微怔,她似乎没想过李不言会问这件事。 她当然与袁巧颜有怨,那是杀身杀子的仇恨! “没有。” 重生这事太诡异,拂云担心李不言不会相信,暂时打不算告诉他。 李不言不信,“真没有?” “没有,你为何要杀袁巧颜?” “她做了什么,能让你非要杀了她不可?” 话音一落,整个房间安静得可怕,李不言笃定且认真严肃的眸光凝在拂云身上,得不到令他信服的答案不罢休。 对上李不言仿佛要看穿她的眼神,拂云身子不禁微微一颤。 李不言是猜到了什么? 李不言身上脸上的威压直直逼向拂云:“说话啊。” 拂云冷静下来,“倘若,我说她杀过我,你相信吗?” 拂云这话,让李不言呆愣住了。 “她还杀了我的孩子,你信吗?” 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一把推开了李不言,她很不满意李不言这么质问她。 有些仇恨不管跨越了多久,不能忘必须报。 李不言怔愣住了,诧异地望着拂云。 重新拥住拂云,久久才吐出两个字,“我信。” 拂云拽住李不言的衣襟,把他的中衣扯了下来,鼻涕眼泪抹在他身上,“李不言,你混了蛋。” …… 次日,李不言去了刑部,徐天就关押在刑部的牢房。 昏暗的牢房里铺了杂草,徐天就躺在上面,翘着腿,嘴里叼了根稻草。 “徐将军,说吧。” 徐天装傻充愣,“李指挥想让本将军交代什么,不如你直接告诉我,我再转述给你。” “嘉佑三十一年,也就是去年,你欠了赌坊一万零五百六十四两四钱的赌债,但你只是东宫的一个侍卫统领,月银大概有二十两,除了日常开销,你剩下的钱根本不够还赌债。” “有一日,有人找上了你,帮你还了赌坊的赌坊,于是你放人进了东宫刺杀太子,顺便找了一个人污蔑他是刺客,转移目标,免得有人盯上了你。” 徐天说道:“李指挥使颠倒黑白信口胡说的本事真厉害,没本事就污蔑本将军。” 第17章 是荣王 李不言轻笑,不见棺材不落泪。 “李阐,过来。” 李阐走到李不言身边,他的手上捧着一本账本,还有两份文书。 “这是你欠赌坊银子的证明,上面有你的名字和手印,这本账本清楚记录了你何年何月何日欠赌坊多少钱,还了多少,借了多少,要本官一一念给你听吗?” 李不言又拿起另一份文书,呈在徐天面前。 “这是你好友于德乾的证词,他亲口承认你曾告诉他,有人帮你还了巨额赌债,同时赌坊那边也说了你在前三个月突然还清了赌债。一个赌钱还多次跟赌坊借钱的人突然间还清了所有赌债,说这里边没有猫腻谁信啊。” “你老实交代,还可以少受点罪。” 徐天道:“这都是你伪造的!李不言,你不能因为我冤枉了你的夫人,你就捏造所谓证据来污蔑我。” 李不言轻蔑地瞥了徐天,“审问你需要我特意伪造证据?你算老几啊。”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把握不住。” 看向李阐,吩咐道:“去问问陶郎中,刑部审问犯人有哪些刑罚,徐将军不知趣,让人好好伺候徐将军。” “是。” 李阐正要去找陶璋圭,陶璋圭人正好来了。 “不用不用,本官来了。” 陶璋圭一身深绿官服,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透着狡黠和精明。 “李副使,我们刑部的刑罚多种多样,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们刑部没有的。有笞刑,肉刑、杖刑等几个大类和一些不常用刑罚,如笑刑,痒刑,还有毒。” “我们刑部还有眠术,就是让人熟睡意识不受控制,保管你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陶璋圭嘿嘿笑了笑,“我们刑部任李副指挥使差遣。” 徐天看着陶璋圭阴森森的笑容,莫名感到一丝恐惧。 翁婿俩相视而笑,“那就有劳陶大人了。” 李不言给过徐天机会,既然他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他也只能大刑伺候喽。 各种大刑在徐天身上走一遭,徐天痛苦的哀嚎声传遍刑部大牢。 终于在上第五种刑罚时,徐天忍不住了,“我招,我招!” “是荣王……” 徐天把一切都招了,的确有人帮他还了赌债,那人让他在公主与五皇子生辰那日放松对九思殿的守卫,其他的就与他无关了。 只是,有一回那人来见他,隔着马车他看不到那人,却听到有人唤那人一声二殿下。 朝中只有一位二殿下,那就是荣王萧云荣。 陶璋圭听着徐天的话,震惊不已,“这不可能吧。” 这荣王竟然敢刺杀太子殿下? 一旁的文书把徐天的话记录在案,文书也是意外的,很快收了震惊的神色。 李不言的神情晦暗不明。 嘉佑帝爱重太子萧云乔,但又很重用荣王萧云荣。 太子与荣王在朝中的势力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两党争端很激烈,曾有传言嘉佑帝有过废太子立荣王的心思。 陶璋圭道:“这份记录是否要呈给陛下。” “呈。”李不言淡淡说道。 李不言亲自将这份供词呈给嘉佑帝。 嘉佑帝看着供词,表情不明,半晌后才道,“李卿,你怎么看,这份供词是真是假。” “陛下,臣也辨不出真假,臣只是将徐天招认的记录在案。” “如此说来,徐天所说的话也没可能是假的。” 李不言很快明白了嘉佑帝的意思,“臣必将查清此案。” 嘉佑帝很满意李不言的说辞,“既然徐天已然招认,那就不必留着了,谋杀太子其罪当诛,他不冤。” 李不言出了宫,又去了刑部,没多久徐天就身亡了。 即便嘉佑帝不定徐天死罪,受了酷刑徐天也活不了多久。 不管东宫行刺是否与荣王有关,到了最后也会和荣王没有半点关系,嘉佑帝偏爱荣王,朝中何人不知。 荣王即将过门的王妃都是董太傅的孙女,董家是朝中第一文臣,董太傅更是帝师。 嘉佑帝把难题交给了殿前司,既要给太子一个交代,也不能与荣王扯上关系。 东宫,青松居。 嘉月公主听说了行刺的事八成与荣王有关,嘉佑帝更是袒护了荣王。 她很生气嘉佑帝偏护荣王。 “我就知道他是这个德行,逼死母后不够,连要杀太子哥哥的凶手都放送过,萧云荣是他的儿子,太子哥哥就不是了吗?” 操起一个花瓶就要砸,萧圻连忙夺下花瓶,“嘉月嘉月,别生气啊,太医们都说了你的病要戒急戒躁,不能随便生气,对你的身体不好。父皇是皇帝,有他的考量,不能因为徐天的话就断定行刺一事与二哥有关,万一是徐天故意冤枉二哥的呢。” 嘉月公主才不信行刺与荣王没有关系,“铁定就是他!萧云荣就早想让萧钦废掉太子哥哥,他好自己当太子,等不急了,就派人杀太子哥哥。” “还有那个张贵妃,一心想当皇后,好扶持她的儿子当太子,就是他们母子想除了我们东宫!” “陛下就是个真眼瞎!” 萧圻连忙捂住嘉月公主的嘴,不让她继续说。 嘉月公主咬了一口萧圻的手,萧圻吃痛,忍不住放开了手。 “小祖宗,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 萧圻一边吹着手,一边假意恼了嘉月公主。 嘉月公主瞪他:“你敢不告诉我。” “不敢。”萧圻讪讪,嘉月的脾气暴躁起来真不好惹。 有时,他有点怕嘉月。 “妹妹,东宫里人多眼杂,你以后还是少说父皇的不是吧,尽量不要说骂父皇的话,被人听了去总是不好。” “他该骂。”不骂嘉佑帝,嘉月公主混身不爽。 她对嘉佑帝的恨是生来就有。 她一出生,嘉佑帝便以为她和五哥是母后与乐师私通的野种,下令要杀了她与五哥,是母后安排人把她和五哥送出宫避难。 五哥被殿前司指挥使顾长康与女官带走,嘉佑帝令人追杀五哥,五哥因此流落民间十几年。 而她在阴差阳错之下以韩家罪臣的身份充入掖廷为奴,在掖廷为奴的十年彻底拖垮了她的身体,她才羸弱不堪。 第18章 谁是真皇子 嘉佑帝发现她在掖廷之时,扬言要处死她。 要不是她执意与嘉佑帝滴血验亲证明身份,根本活不到今日,从那天起,她对嘉佑帝这个生父只剩了恨。 “哥,我恨死他了。”嘉月公主道。 嘉月公主外在他的面前向来都是直言不讳,他不知听了多少次嘉月公主说怨恨嘉佑帝的话。 眼睑微垂,有些心疼地看着嘉月公主。 其实,他也恨嘉佑帝,不为嘉月公主,为了他自己及他曾珍视的亲人旧友。 萧圻平时住在东宫的常青殿,但这几天住在潇湘苑的客房。 等嘉月公主气消了,他便回了常青殿。 侍卫顾修武问道,“殿下,你说嘉佑帝真一点都不怀疑荣王吗?” 萧圻笑笑,“怀不怀疑不打紧,不信徐天的供词也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件事会在嘉佑帝心里埋下一个种子,待这颗种子吸足了水分,就会开出我们想要的花朵。” “殿下英明。” 李不言离开了刑部,直接去了医馆。 这家医馆叫惠民医馆,医馆的馆主叫柳下获,字叔鸟,是李不言的好友。 柳下叔鸟一身白衣,手里正捣着药,眼皮没抬,“想问什么,要是问公主的病情我劝你还是别问了,我还是那句老话。” “我没说要问这事。”李不言道。 柳下叔鸟微叹,“公主的心疾是天生的,治不好,若是幼时得到很好的照顾,不会孱弱至此,我第一次给公主医治时已经下过诊断了,就算神仙临世,也改变不了公主短寿的命数。” 柳下叔鸟的话李不言心知肚明,是以从来不强求柳下叔鸟治愈公主。 “你帮公主好好调养身体,我只希望她在往后的日子里开开心心的。” 柳下叔鸟不动声色。 李不言这么关心公主,为何迟迟不拆穿那个假货的身份? 李不言睨了柳下叔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眼下我没有任何证据,如何拆穿萧圻的身份。” “你去找呗,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难。” 他说出了来医馆的目的,“你既医治了公主,顺便给太子也瞧瞧。” 闻言,柳下叔鸟放下捣药杵,神色不悦,“李成蹊,你把我当牛使吗?治了公主,现在又让我治太子,诊金你没付过一分。” “拿钱来!” 否则免谈。 李不言拿出一枚价值不菲的蓝田玉,“不够的话,今年杨家军需要的药材可以在你这里采购。” 柳下叔鸟两眼放光,把蓝田玉踹进怀里,“我不是那等见钱眼开之人,你的吩咐我一定办到。” “你还有别的吩咐只管说。” 李不言道,“我要一份毒药。” 柳下叔鸟看向李不言警惕起来,“你要那玩意儿干嘛。” 他正经的大夫,只救人不杀人,李不言休要用他的药杀人。 李不言瞟了一眼柳下叔鸟,这人脑子怎么想的,他李不言用毒药就只是为了杀人? 他遵纪守法,不会滥杀无辜。 柳下叔鸟感觉李不言的冷箭射在他身上,让他寒毛而立。 一瓶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的毒药交到李不言手中。 李不言放进怀里,放好。 仗着关系好,李不言向柳下叔鸟又提了一个要求,“再帮我查一个人。” 柳下叔鸟弯了嘴角,明显有些不乐意了,不过还是笑眯眯道,“可以啊,要加钱。” 李不言和声,“鸟鸟,做人不要太贪心,给你介绍的生意,你赚得不少了。” “李和尚,那是我赚的银子我应得的,不是你送的,你要使唤我得另外付钱。” 涉及到钱的事,没的商量。 李不言在寒山寺住过几年,要是李不言惹毛了柳下叔鸟,柳下叔鸟就会叫他和尚。 “下次别叫我和尚,我吃肉不吃素。” 他是在寒山寺住过几年,但是他没有剃度出家。 “知道了,和尚。”李不言不让他叫,他偏叫,李不言又奈何不了他。 李不言离开惠民医馆,回了英国公府。 芙蓉院。 松芝捧着一摞账本放在几案上,拂云就在她对面坐着,“少夫人,五公子说了往后他名下的铺子田产都交给您打理了。五公子名下有店铺十间,酒楼餐馆一座,每月进项莫约有一千三百多两,有时少的也有一千两左右,田地六百亩,一年下来收的租子也不少,另外还有两处铺子经营不善,亏了本,公子说让您会制香料脂粉,可以开家香料脂粉铺子。” 拂云颔首莞尔,“我还未说要开香料铺子,他倒先替我想好了。” 成婚之前,她和李不言说过,以后想开一家经营香料脂粉的铺子,只是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铺子。 李不言始终把她说过的话放在心上,这让拂云十分欣慰。 松芝如今是芙蓉院的大丫头,素宁赶出府之后,拂云就提她上来做一等大丫头。松芝为人本分踏实,业务能力很强,不提她做大丫头太可惜了。 而且,她刚嫁进英国公府,需要培养属于她的心腹,松芝就很合适。当然,拂云选择她,也有前生无意连累她的原因在。 “少夫人,你打算何时去看看那两家铺子。” 既然要开香料脂粉铺子,自然要看看铺子在哪里,位置如何,偏不偏僻,平日里附近往来的人多不多。 开铺子位置选择很重要。 要是位置太偏僻了,人们往来太少了,那铺子来那里,肯定会亏本的。 “我等会去那两家铺子看看,你先让人套车,我换身衣裳。” 这个世道多数女子依附男人而生活,以男人为天为地,她爹却说他陶家女儿可以依靠自己将来的丈夫,但不要依附男人,成为男人的附属品。 女人要有自己的本钱,要有说话的权利,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别人才不会随意欺辱你,在落魄之时,也可以靠自己活下去。 她们的本钱可以是谋生的一项技能,也可以是赚钱的本事。 她与李不言已经成婚了,开香料铺子的也该提上日程了。 第19章 天上掉下个血妹妹 松芝让马房套了车,在大门处侯着。 拂云带了草儿和松芝去看铺子,刚到大门口,就看到马车旁靠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一身直领紫衣,容貌清俊,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就是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 在拂云心里,李槐就是这样的形象。 “嫂子!” 李槐刷的站直身体,快步走到拂云的面前,献媚讨好道,“嫂子,听说你出去啊,带上我吧,我给你当护卫。” 草儿道:“六少爷,我们是去看铺子,你跟过去做什么。” “草儿姐姐,外边人多,万一遇上了什么宵小,我可以保护你们和嫂子。” “我们带了护卫。” 李槐握拳举起强劲有力的手臂,“我比护卫们武功高,比他们厉害。” 确实如此,在英国公府一堆少爷小姐里面,除了李不言,就属李槐的武功最高,满府的侍卫护卫加起来,没有一个打得过李槐。 看向执意要随她出去的李槐,拂云不难猜到李槐的目的。 “说吧,你遇到了什么事。”拂云开门见山问李槐。 李槐看了看左右,把拂云拉到一边,确定不会有人能听到他的话,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嫂子,我欠了银子。” “欠了多少,欠谁的。” “陶陶居的掌柜。”李槐比了一个手势,“二百两。” 拂云差点惊呼,“二百两?你怎么又欠了陶陶居掌柜的钱了。” 她记得去年,她与李槐在陶陶居打架,惊跑了客人,又损坏了不少桌椅板凳,被陶陶居老板讹了五十两,她赔了钱,李槐的李不言替他还了。 时隔一年,李槐又欠钱了,还是陶陶居老板的钱。 “说清楚,你怎么欠的。” 这小子逮着她这个嫂子,非要给她当护卫,肯定心思不纯! 这钱她可以替李槐还,但是她必须弄能清楚情况。 李槐这才言简意赅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是李槐去陶陶居吃那里的一品鸽,却遇到了张右相的儿子张彦远强抢民女。 他本就看不惯欺男霸女的行为,于是直接和张彦远的人打大出手,那姑娘他是救下了,但砸坏陶陶居。 陶陶居老板欺软怕硬,又惯于算计,不敢向张彦远索赔,只好全赖上李槐,要他赔偿二百两。 “五哥已经帮我还了一次债,不能再让五哥帮我还,我欠的钱我自己还。” “我没钱。” 哦,原来是她误会了。 李槐竟想自己还钱。 “所以呢……” 这小子是想跟她做生意赚钱,可是他有本钱吗? 正因为李槐没有钱还债,所以他才拦着拂云给她当护卫,赚钱! 当护卫也赚不到多少钱啊,于是李槐改变了方法,“嫂子你带我赚钱,我给你入股。” 拂云狐疑看着李槐,“你有钱入股吗?” “没啊。” 拂云:“……” 知道拂云在想什么,李槐又道:“我五哥有,我找五哥借点。” “你五哥的钱是我们夫妻共同有的,你找我们借钱入股?” “嫂子,我五哥结婚前赚的钱是我五哥的,你们婚后赚的钱才是你们共有的,我借的是五哥的钱。” 拂云睨他,这小子倒分得很清楚。 确实,严格上来说,李不言的钱都是李不言的,不是他们夫妻的共同财产,李槐借的钱都是他五哥的。 拂云被他说服了。 “钱我先出了,等铺子开始盈利,把你借的本钱扣除,剩下的银子咱们五五分账。” “成交。” “谢嫂子!” 李槐欢呼雀跃,不用他掏钱,还有银子赚的感觉真好。 拂云轻轻笑了笑,赚钱哪有那么容易,李槐想不出一分力就分银子,怎么可能? 要开铺子有的是用人的地方,李槐就等着被使唤吧。 叔嫂两个一起去铺子,一路上李槐尽情殷切讨好拂云,就怕拂云不带他做生意。 谁知他们刚走不久,李不言就回来了。 他先去东苑看了他爹娘,才回芙蓉院,随后就有婢女过来说拂云出门了。 大半个时辰之后,拂云和李槐到了铺子。 一开始,拂云以为李不言这两家铺子生意不好,是因为位置不好,往来的人不多。 谁知到了之后,拂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铺子的生意不好。 她无奈翻了白眼,李不言卖什么不好,非要卖冥器和寿衣,生意能好才怪? 不过,这两家店铺紧挨在一起,如果把它们打通,面积就大了很多。 方才过来时,她留意了一下附近的地理位置,人员流动,发现这两个铺子所在的地段非常好。 这附近酒肆林立,还有两条花柳巷,青楼楚馆多也不少,重要的是往来人员流动密集,不愁没有客源。 怪不得李不言要把这两个铺子给她做脂粉香料生意。 巡视了两个铺子,拂云就让掌柜把铺子都关了,重新整顿,装潢。 拂云道:“至于如何装潢,过两日我画好了图纸让人送过来,掌柜你照着图纸装潢便好,往后,你还是铺子的大掌柜,月钱我给你涨一成。这两日你就先好好歇歇,后面还有得忙的。” 掌柜点头应是。 李槐问道,“嫂子,有没有二掌柜。” “有啊,往后你就是二掌柜了。”拂云说道。 李槐这一听更高兴了,他也是做老板了人了。 想想往后坐着收钱的日子,真是太爽了! 已经是午后了,李槐说要请拂云吃饭,但他身上没钱,饭钱先记他五哥头上,等他有了钱,再还他五哥。 这顿饭钱不出意外是要拂云垫了。 不知李槐是不是对陶陶居的一品鸽有执念,非要去陶陶居吃一品鸽。 他说,上次没有吃成,这次一定要吃上一品鸽。 拂云叹息,这倒霉孩子就是因为吃一品鸽与张彦远碰上,然后欠了掌柜的钱。 他还去陶陶居,不怕掌柜催他还钱吗? 掌柜没有催债,李槐如愿吃上美味的一品鸽。 叔嫂两个起程回府,在到昌平街路口时,一抹大红色的俏影忽然从高处跃下,直接砸在马车前面! 充当车把式的李槐急急勒住了马,车被迫停了下来。 “嫂子,死人了!” 第20章 李槐要帮如月 车内,草儿,松芝、拂云三人不约而同大惊失色。 “什么?” “死人?” “槐弟,出什么事了?”相比草儿和松芝,拂云就冷静多了。 李槐没有回应拂云,跳下马车,走到那个红衣姑娘面前查看。 同时,有几个行人停下脚步,纷纷看向红衣姑娘。 这个姑娘莫约十五六岁,五官姣好漂亮,一双水杏眸子清澈美丽。 李槐一眼就认出了红衣姑娘就是他上次在张彦远手中救下的那个女孩。 “姑娘,如月姑娘!” “如月姑娘!” 怎么回事? 他从张彦远手中救下这个女孩至今才一月有余,如月姑娘怎么会跳楼? 拂云三人也从马车上下来,走了过去。 李槐朝拂云喊去,“嫂子,她就是我之前救的那个姑娘!” “女儿,女儿!” 如月姑娘的父母挤进人群,连忙把李槐推到一旁,把如月姑娘抱起来,撕心裂肺地呼唤着他们女儿的名字。 “如月。” “如月。” “女儿……” 如月姑娘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老泪纵横的一双爹娘,嘴巴张合想要说话,却蓦地吐出一口殷红的血。 眼底含着点点泪光,低声道,“爹、娘,女儿不孝,先走一步了……” 那双充满绝望的水杏渐渐合上,再也醒不过来了。 “女儿——” 一声痛苦的呐喊,如月娘昏了过去。 “大夫!找大夫!” 李槐在人群里拽了一个大夫,推搡大夫救治如月姑娘。 大夫查看后,摇摇头,“这姑娘去了,救不了。” 如月爹沉浸在失去女儿悲痛中,呆愣木讷。 不知谁报了案,小半个时辰后,东都府的衙役赶了过来。 衙役要带如月姑娘的遗体回东都府让仵作检验,如月爹娘不肯,紧紧护着女儿的身体,不让人碰他们的女儿。 李槐本想劝说如月爹娘让东都府人带走如月姑娘的遗体,但他一个陌生的路人凭什么劝如月姑娘的爹娘呢。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英国公府的,但拂云看得很清楚。 一路上,李槐魂不守舍,似乎接受不了如月姑娘突然离去的事,还是死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李槐不对劲的模样,李不言疑惑不已,赶忙询问了拂云。 拂云把今天发生的事仔细告诉了李不言。 李不言听后,大手轻轻放在李槐的肩上,试图安慰他。 “槐弟,哥知道你不好受,换做我是你,我也受不了。” “看开些吧。” 李槐一把抱住了李不言,带着哭腔说道:“五哥,我上次见到那个姑娘她还好好的,她还客客气气地向我道谢,一个月而已她怎么就死了。” “我救了她一次,却救不了她第二次。”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那个姑娘死在他的前面。 李不言知道这件事对李槐的打击不小,他的槐弟一直是个见义勇为拔剑相助的热心肠人,平日里最看不惯欺凌弱小,欺男霸女的恶劣行径。 因为心善,他救了那个姑娘。 也是因为心善,当那个姑娘死在他前面,他却因为救不了她而感到愧疚。 “槐弟,这不是你的错。那个姑娘泉下有灵,不会怪你救不了她。” 李不言安抚了李槐很久,待李槐缓过神来,才送李槐回他的院子。 李不言与拂云说起了李槐的性子,“爹娘把槐弟教得很好,他正直善良,心性单纯,也因为他性子纯良,不曾见过生死,在遇到这种事时,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也是正常。” 拂云明白李槐的感受。 她的婆母纪夫人虽然不好相处,但纪夫人的真很会养孩子,把李不言六兄妹教养得极好。 大哥李松虽然平庸,却是个实打实的好性子,宽和敦厚。 二哥李柏不苟言笑,但不畏强权,恩怨分明,严于律己。 李不言更不必说,文武双全。 李槐纯良心善,七弟李榆也不是纨绔子弟,俏俏更是人美心善,护短。 …… 第二天。 李槐早早就出门了,直到下午才姗姗回来。 他直接来了芙蓉院,找李不言和拂云。 愤愤不平道:“哥,嫂子,我知道如月姑娘是怎么死的了!是张彦远逼死了她!” 李槐把事件始末说了出来。 张彦远贪图如月姑娘的美色,再次掳走如月姑娘,并强行欺辱了她。 之后,张彦远派人到如月姑娘家下聘,逼迫如月姑娘嫁给他做小妾,更扬言如月姑娘不做他的小妾,就杀了如月一家。 如月爹娘自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欺凌她的人,可张彦远有权有势,他们不同意也反对不了。 如月姑娘为了爹娘亲人的安危,只得含泪同意嫁给张彦远做妾,可她心里根本不想嫁给欺凌她的仇人。 在大婚那天,如月姑娘不堪受辱,也为了家人的安危,这才当着张彦远的面纵身从高楼跃下。 听后,李不言和拂云二人唏嘘不已。 如月姑娘真可怜,被人欺负,还被欺辱她的人逼嫁! 说完这件事情,李槐义愤填膺,如月姑娘跳楼时,张彦远就在楼上,是他逼死了如月姑娘! “五哥,我要帮如月姑娘申冤!” 李不言道,“你打算怎么帮如月姑娘申冤,让她爹娘去状告张彦远么。” “对!我去找二哥,他是大理寺的人,我让二哥帮如月姑娘的爹娘写状纸,然后到大理寺告张彦远欺凌逼死了如月姑娘!” 李不言看着李槐,这个弟弟心善正直,但是太单纯了,单纯到他以为找二哥帮忙,就一定能状告张彦远,将他绳之以法。 一般来说,有案子是不允许跨级状告的,由属地府衙受理,若是属地府衙审理不了,或是需要上级府衙审理,才会把案子移交。 如果如月姑娘的家人状告张彦远,需要到东都府衙去告,由东都府受案审理,大理寺或刑部无法直接插手审理如月案子。 张彦远是右相之子,贵妃侄子,荣王的表弟,张家势力盘根错节,右相更是一手遮,天权倾朝野,东都府敢接状告张彦远的案子吗? 怕是如月姑娘的案子刚告到东都府,府尹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张家。 第21章 我们还有机会改变 李不言不能把这些直接告诉李槐,可能会打击李槐的积极性。 “槐弟,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办,不是你说要帮如月姑娘就能帮得了。如果如月姑娘的家人不愿或者不敢告张彦远,你想帮如月姑娘也是徒劳。” 李槐有些泄气,“那我该怎么帮如月姑娘?” “这件事急不来,而且你不能出面替如月姑娘告张彦远,我朝律法规定,若是受害人已死,只能由他的至亲状告凶手。要想帮如月姑娘,必须让她的父母兄弟递交状纸到东都府。” “那我去说服如月姑娘的父母状告张彦远。” 李不言扶额,“弟弟啊,你以什么身份去说服如月姑娘的父母,凭你是如月姑娘的救命恩人吗?” 如月姑娘的父母凭什么听李槐的,说不定都不认识李槐。 “槐弟,你想帮如月姑娘是一件好事,但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你先静观其变,再说后面的事情。我先查清这件事,找到张彦远迫害如月姑娘的证据,再由如月姑娘的家人到东都府递状纸。” 听了李不言的话,李槐也意识到他操之过急了。 他是人小,但不是什么都不懂。 李槐回了自己的房间。 拂云问李不言,“不言,你真打算帮那位如月姑娘?” 李不言微微摇头,“不知道。”却也没说不帮。 拂云明白男人的意思,“你可以帮,但不要让二哥介入张彦远的案子。” 她清楚地记得,张右相奉旨抄斩李家,这里面就有李柏审问张彦远的原因在。 上一世,李柏接了一个妇人状告张彦的状纸,李柏不畏强权,替妇人讨了公道,判了张彦远流放之刑。李柏本来是要判张彦远死刑,但有多方阻力,只得判了流放,不知是不是张家树敌太多,张彦远死于流放途中。 张右相因此记恨李柏,恨上李家,在陛下要抄斩李家时添了一把助力。 前世告张彦远的受害人叫俏娘,这一世有可能是如月的家人。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不言重生回来的缘故,张彦远这件事,比上一世整整推迟了一年。 要改变李家不被张右相迫害,就不能让李柏介入张彦远的案子,这会给日后李家的结局埋下祸端。 “为何?”李不言不明所以。 “陛下抄斩李家,张右相功不可没。”拂云忽然说道。 李不言大惊失色,他的重点放在了拂云那话的前半段,“什么?你在说什么?” 李家被抄斩? “罪名是什么?”李不言有些狰狞,拽着拂云的胳膊质问道。 “欺君罔上。” 李不言放开了拂云,手无力地垂下,忽然,他大笑起来,笑声充满了讽刺。 欺君罔上? 好一个欺君罔上! 嘉佑帝甚至连罪名都懒得罗织,直接以欺君罔上之名抄斩李家。 他的眼眶逐渐变红,一条条鲜红的血丝爬满了眼白。 有失望,有愤怒,有怨恨,更多的是明晃晃的恨意与杀气。 若说之前他对嘉佑帝还心存一丝期待,那么此刻,他对嘉佑帝只剩了恨! 拂云料想到李不言在听到李家被满门抄斩时的表情,但她没料到李不言的反应会那么大。 仿佛他怨恨嘉佑帝,不仅仅是因为李家被抄斩,似乎还有别的事。 但是,拂云想不到还有什么事令李不言更加怨恨嘉佑帝。 “不言,还没到那个地步,我们还有机会改变李家的命运。” “我们的那个孩子还有机会出生。” 李不言终于冷静下来。 听到拂云提到了孩子,他问道:“我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前世,他护送公主去永州和亲时,还未听拂云说她有了身孕,想来是当时拂云还没发现有身孕的事。 “不知道,不过大夫说我脉象强劲有力,可能是个男孩。” “当时我名字都起好了,观棋,李观棋。” “观棋不语真君子,不言对不语,正好与你的名字相应。” 她当时发现有了身孕时,不知道有多高兴,满心期待李不言凯旋,谁知等来的是李不言为国捐躯的消息。 再后来,就是李家被满门抄斩的事。 李不言单手环上拂云的腰间,把人揽进怀里,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 “放心,孩子的仇,李家的仇,我一定会报的,一定!” 他看向远处,眼底掠过一抹阴鸷之色。 …… 李不言带殿前司近卫军包围了烟柳馆。 烟柳馆是花柳巷的一家妓馆,馆内往来之人非富即贵,当然,漂亮妖娆的风尘女子也很多。 榕娘就是其中一个,她更是烟柳馆的花魁,七分容貌,却有十分的妩媚妖娆,曾迷倒无数男人,直到被荆侯爷包了场。 这位荆侯爷荆不屈,原来是荆楚国的国主。 李不言攻打荆楚国时,俘虏了荆楚国的国主,国主表示愿意归顺大齐,成为大齐的臣子,于是嘉佑帝就封了荆不屈为荆楚侯。 荆不屈成了荆楚侯之后,常常寻花问柳,卧榻青楼,包下榕娘,这一包就一整年。一年里,有十个月是宿在花柳巷。 李阐推开了包厢,李不言走了进去,只见荆侯爷温香软玉在怀,悠闲地躺在软榻上,榕娘修长如玉的手拿着一颗剥了皮的枇杷喂进荆侯爷口中。 榕娘衣襟褪至肩处,白皙细腻的香肩一览无余,她媚眼一挑,李阐仿佛受到了惊吓,稚嫩的脸热腾腾的,好像火烧一般,连忙转过身去。 荆侯爷将榕娘的衣襟拉回,整理两下,就与李不言道:“李爵爷,你这大驾光临烟柳馆,有何贵干?” “奉旨查案,请侯爷配合。”李不言冷冷道。 “配合,本侯配合。” 荆侯爷只好从榻上起来坐好,穿上外裳,“李爵爷有话赶紧问,问完了赶紧走,莫再打扰本侯与佳人亲密。” 荆侯爷不是第一次被人盘问,他刚进东都那会,隔三岔五就有人例行公事盘问他,他都见怪不怪了。 一副无所谓随便你盘问,盘问完赶紧滚蛋的态度。 “侯爷还是好好配合吧,不然本官可不保证侯爷今日能不能直着走出去。”李不言道。 第22章 颠倒黑白 荆侯爷催促,“你快问。” “三个月前,也就是嘉佑三十二年正月初十这天侯爷在哪里?” 荆侯爷道:“正月初十那天本侯在烟柳馆。” 正月初十是榕娘的生日,他整天都在烟柳馆陪着榕娘。 李不言,“没有出去过?” “不曾出去过,若李爵爷不信,大可问榕娘,榕娘可以给本侯作证。” 榕娘微微拉低了衣襟,一缕油黑的头发放到胸前,媚态横生,“大人,那天是奴家生辰,侯爷特意留在烟柳馆陪奴家过生辰,楼里许多姐妹看到了侯爷与奴家在一处。” 李不言拿来一块布,直接扔在榕娘身上,遮住她诱人的胸脯。 榕娘不满地恼了李不言,又不敢说什么。 李不言直接当榕娘不存在,唤了一声荆侯爷以前的名号,“二殿下。” 荆侯爷惊跳起身,说道:“李爵爷,本侯已经不是什么二殿下了,本侯是陛下亲封的荆楚侯。” “你这般唤本侯,是想挑拨离间本侯与大齐的关系吗?” 李不言轻笑:“本官只是随便一叫,侯爷别介意。” 荆侯爷道:“爵爷随便一叫,有可能会要了本侯的性命。本侯还想多活几年,这世间的美人美酒若不多多享用,岂不辜负了。” 李不言的脚踩在软塌上起来,倾身逼近,手中的长剑抵着荆侯爷的胸膛,不屑道:“人生苦短,侯爷整日花眠宿柳,温香软玉,需要保养好身体,别把身体弄垮了,得不偿失可就不好了。” 荆侯爷淡笑,“这就不用李爵爷操心了。” “我们走。” 李不言收了腿,和李阐带着近卫军离开了烟柳馆。 榕娘拿下胸口的布,却发现了一个纸条,她展开纸条,看到上面的内容脸色微惊。 “侯爷!侯爷!” 荆侯爷回头看去,榕娘道:“侯爷,你看。” 荆侯爷一看,表情与榕娘如出一辙。 良久,荆侯爷说道:“榕娘,你怎么想?” 榕娘坚定地说道,“若是真有这个机会,这将是奴家最后的机会,奴家不想错过,奴家想做那个领头人。” “奴家的夫君,公公婆婆,还有奴家未出世的孩子都给那张家恶霸迫害而死,奴家也因此沦落青楼。” “要不是遇到了侯爷您,奴家怕是早就死了,根本活不到今日。” 榕娘原来不叫榕娘,她给自己改名叫榕娘,就是希望自己像榕树一样常青,等待复仇,讨回公道的时机。 这个时机,可能就要来临了。 荆侯爷道:“本侯前几日听说了那人玷污了一个姑娘,最后逼得那姑娘跳楼而死,她才十五岁,家里还未给她议亲事,人就没了。” 心里一声轻叹,世上的苦命人真不少,榕娘是一个,那位跳楼的姑娘是一个。 他也是其中一个。 当年,大齐将要攻打荆楚,上任荆楚国主为了逃命,把国主之位强行传给了他这个弟弟,自己逃命去了。 他做了国主不到一个月,李不言的大军直接打到了荆楚的国都,他就这样成了俘虏,又做了荆楚侯。 历来亡国之君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他必须过着醉生梦死纸醉金迷的生活。 这是李不言教他的。 李不言有点良心,但不多。 …… 李槐这几天每日都早出晚归,害得拂云想找他这个二掌柜去找香料脂粉的货源,都见不到人。 他自然是整日关注着如月姑娘的事,其中两次想和他二哥李柏说这件事,但一想到李不言的劝他的话,到了喉咙的话只好咽了回去。 开朗活泼的少年变得沉闷抑郁,拂云看不过去了,就问李不言,他的计划是什么。 李不言只笑不语。 这日,李槐又出门了,拂云不放心这个弟弟,叫上草儿、松芝,也跟了出去。 李槐去的不是如月姑娘家里,而是东都府衙。 因为如月姑娘的父母递了状纸,状告张彦远玷污如月,强娶如月,最后逼死如月。 今日正式升堂审理如月的姑娘案子。 拂云留在人群里,她看清了张彦远的长相。 张彦远二十多岁,身高七尺,穿着回形纹黄色蜀锦圆领长袍,富贵逼人,眼角眉梢透着几分乖张狠厉。 一看就是个恶人,所谓相由心生就是这个道理。 东都府尹黄正好一身红色官服,正襟危坐在官椅上。 不知怎的,拂云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如月姑娘案子可能不会顺利进行。 殊不知,李不言要的就是如月姑娘的案子败诉。 先走了一遍升堂的流程,东都府尹照例询问如月爹娘案情事发的经过,正式进入升堂环节。 如月爹娘的要求很简单,他们要张彦远给他们女儿偿命。 衙门围观的百姓听得张彦远迫害如月的经过,纷纷义愤填膺。 张彦远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说法。 “黄大人,周氏夫妇完全捏造事实,污蔑本少爷,那周如月是本少爷的妾室,本少爷宠幸她是天经地义,谁知道她发什么疯寻死,还冤枉本少爷杀了她。” “大人,不是,我家如月不是他的小妾,不是!”如月爹听着张彦远颠倒是非黑白,大声否认。 “周老头,你家是不是收了本少爷的聘礼?” 如月爹气得说不出话,那聘礼就是这恶霸强塞到他家里的,他根本没有答应把女儿嫁给他。 张彦远把聘礼单子呈给东都府尹,“黄大人,聘礼此刻还在周家,你派人去一看就知。” 黄大人看向周氏夫妇,询问了他们是不是收了张家的聘礼。 周家却是收了张家的聘礼,这个是事实,如月爹只得点头承认。 “这是周如月的卖身契和纳妾文书,请大人过目。” 大户人家纳妾通常要一份契约文书和一份卖身契,张彦远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黄大人看了纳妾文书,可以确认周如月就是张家的妾室。 “周氏分明就是张家的妾,张公子身为夫主,怎会残害爱妾,你们岂能污蔑张家?” 第23章 神秘的二哥李柏 听到黄大人的这句话,拂云和李槐都懵了。 很显然,张家收买了黄大人,或者说黄大人本就与张家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官官相护。 如月爹娘听到这句话,人都萎靡了,他们完全想不到黄大人也是是非不分。 审案进入最后阶段,黄大人综合各项证据,判处张彦远无罪,如月爹因为污蔑罪受鞭刑十记,以做惩戒。 黄大人退堂,堂上只有如月爹娘和张彦远。 “你们告吧,随便告,本少爷保证没不会有人接你们的案子。” “你们到死也告不了本少爷。” “哈哈哈!” 张彦远扬着可恶的嘴脸,大摇大摆,威风凛凛走出衙门。 一道拳头以不见影的速度呼在张彦远的脸上,张彦远还没看清是谁打他,人就摔倒在地上。 李槐骑在张彦远的身上,一拳拳往他身上招呼,拳拳见肉。 张彦远鬼哭狼嚎,连救命两个字都喊不出来。 直到张家的随从围拢过来,李槐为了脱身,才不得以放开了张彦远。 李槐武功高,轻而易举撂倒了张家的随从。 随从把张彦远扶起来,李槐还想揍张彦远,被拂云三人拦下了。 “李槐,你给本少爷等着!”张彦远走之前落下了狠话。 “你也给我等着。”李槐愤愤道。 如月娘扶着如月爹出来,如月爹娘认得李槐,李槐救过如月,之前还在他们家外面蹲守了好几天。 他们沉浸在失去女儿的痛苦中,又忙着女儿的身后事,就没有理睬李槐。 他们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 “小公子,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们还是要谢谢你对我们家的关心。”如月爹说。 李槐报上家门,“我叫李槐。” “那天我若是快一些,也许就能救下如月姑娘了。”想起如月跳楼的事,他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他在想,那天他要是快一些到达,如月姑娘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可世间从来没有如果。 如月爹娘无力地叹声,“都是命啊……” 二老互相搀扶着,步履蹒跚,仿佛每走一步就在感叹天道无常,官府腐败,他们的背影特别落寞,写尽了无尽的失望。 拂云凝望着越走越远的如月爹娘,忽然想到了前世,李家落败之时,也没有人为李家说情。 李槐追上如月爹娘,“老人家,你们不接着告了吗?” “小公子也看见了,我们根本告不赢,大老爷估计不会受理我女儿的案子。”二老满脸失意绝望。 “那如月姑娘不是白死了吗?” 二老没有说话,只呆呆地看着对方。 “六弟,五弟妹,你们怎会在这里。” 来人骑着一匹马,缓缓往李槐、拂云走来。 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身穿月白色长袍,五官英俊,却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二哥!”李槐抬头看去,来人竟然是他的二哥李柏。 拂云亦看向李柏,二哥李柏在大理寺任职,平日里就特别忙,有时住在大理寺过夜也是正常。 与李不言大婚后,拂云几乎就没看到过李柏。 前几天李柏回了一下英国公府,她还没看清李柏的正脸,李柏又回大理寺了。 今日终于看到这位神秘二哥的正脸了。 如前世的模样,李柏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总给人一种纪夫人生了儿子不是儿子,而是老爹的感觉。 “二哥怎么来了。”拂云好奇地问道。 李不言特意让李槐不要找李柏,为的就是避开李柏,李槐没有把事告诉李柏,李柏怎么来东都府了? 李柏没有向拂云解释他为何会来东都府,而是看向李槐。 “小六,你这几日心不在焉便是为了这二位老人家的事?” 李槐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二哥是不是在怪他多管闲事? 可是,他做不到不管呀。 良久,才说了一声嗯。 “你做得很好,二哥没有怪你的意思。”李柏从马上下来。 他出身武将世家,骑马射箭无不精通,却是个实实在在靠科举进入仕途的文臣,如今在大理寺任主簿一职。 李柏信步走到如月爹娘的前面,严肃正经道:“老人家,你们的案子东都府衙不接,本官接了。” 二老先是一惊,然后是大喜,“真的?不知官爷是?” “大理寺,李柏。”李柏不苟言笑。 拂云诧异。 难道不管前世今生,李柏还是会接下无张彦远有关的案子? 李柏为人正直,铁面无私,不畏强权,前世秉公执法承办张彦远,得到嘉佑帝赏识,破格提拔为大理寺寺丞,也是因张彦远之事为李家日后满门抄斩的埋下祸根。 可张彦远欺凌民女,草菅人命,李柏李槐做不到不管。 同为女子之身,拂云扪心自问,她也做不到完全漠视。 可他们与权势滔天的张家抗衡,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李柏带周氏夫妇、李槐、拂云主仆三人去了大理寺。 李柏将周氏夫妇安置在大理寺后院的庑房里,又让人拿来了伤药给周父上药。 周母,也就是如月娘,一边给周父上药一边,一边同李柏讲述女儿如月的事。 “大人,我们夫妇成婚十几年才得如月一个女儿,我们夫妇如珠如宝养大了女儿,本来打算给女儿说亲事了,谁知道会遇上张家那个恶魔……” “那个恶魔玷污了如月,还以我们夫妇的性命作威胁,逼迫我女儿嫁给他。”如月娘的眼泪汪汪落下,随手抹去又继续往下说。 “如月为了我们这爹娘,只能含泪答应那恶魔,可她性子要强啊,怎么会心甘情愿委身那恶魔,那天,她就那么没了……” 不多时,大理寺寺丞顾况来了庑房,把李柏喊了出去,“你又干什么,什么人都往大理寺领。” 李柏道:“大人,那二位老人家有重大冤情。” 顾况往里头看了一眼,便把李柏拽走了。 第24章 正直的二伯哥李柏 大理寺的办公房里。 顾况道,“什么情况?你不是告假了吗?又从哪里领来的人?大理寺不是你的家,你想领谁来就领谁来。” “大人,那两位老人家有冤情。”李柏如实告知。 顾况有些不耐烦道,“有冤情就去东都府衙啊,大理寺每日有那么多重大案子要审,要复核,就刑部移交过来四个大案子到现在都没审理完。” “你倒好,又捡鸡毛蒜皮的小事回来添堵,谁有那个时间去管那些事情。” “你赶紧把他们送走。”顾况挥了挥官袍的袖子。 “大人,二位老人家真有冤情要诉,东都府衙审过他们的案子了,但东都府判他们败诉了。” 顾况更气了,“东都府判的案子,你抢过来审?” 各个府衙部门之间,除了重要案情需要移交或者共同审理复核,平常是互不干涉对方审理督办案情的。 东都府判的案子,大理寺无权干涉。 “是人命案,老人家的女儿死了,凶手却一点责任都没有。” 顾况怔住了,他以为又是鸡毛蒜皮的小案,竟然是个人命案。 “什么个情况?” 李柏把周老伯的案简单复述一遍。 顾况听后,直接跌坐在圈椅上,表情复杂。 他恼了李柏一眼,这个家伙是踢到铁板了! 那张家是什么呀? 那是东都之中最显赫的人家,张右相更是文官之首,张家还有张贵妃和荣王做靠山! 放眼东都,有哪户人家敢惹张家,敢惹张家那就是不要命了! 顾况说道,“大理寺不接手这个案子,你让那两位老人家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大人,你这是说的何话?有人命冤案,怎能不让老百姓报案。”李柏道。 “那是张家!你敢审张彦远?” “你有资格审张彦远吗?” 李柏说:“下官只是管理文书的主簿,没有审案权利,所以才需要大人来受理周老伯的案子。” 顾况摆摆手,说道,“这个案子我审不了。” “大人为何审不了?莫不是惧怕张家。”李白看向顾况,直接说道。 顾况恼羞成怒,“你,你休要胡说。” 他惧怕张家? 他当然惧怕张家了! 这东都城里没有一个人不忌惮,不害怕张家的权势。 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得罪了张家,分分钟掉脑袋。 “大人,为老百姓伸张正义,为受害者讨要说法,是我等为官之人的职责所在,怎能因为惧怕张家,让一个无辜的少女枉死,凶手却逍遥法外。” 顾况坚决不受理周家的案子,“这个案子本官审不了,你要审你审。” “你的官职很大吗?就敢多管闲事?” 李柏道:“正因为下官位卑职小,没有权利审理此案,才需要大人审理。在其位,谋其政,这也是大人应该做的。” “怎能因为凶手的身份,就忘了我大理寺的职责,这不是愧对百姓,愧对陛下吗?” “若人人都像大人这般畏手畏脚,瞻前顾后,以后还有谁人敢报案申冤,还死者和家人的公道。” 顾况用手指着李柏,“李柏,你!” 李柏拱手道:“请大人审理此案,为周氏夫妇申冤。” “为周姑娘申冤。” 顾况怒道,“你,你滚!” “滚有多远滚多远,别碍本官的眼!” 顾况唤人进来,把李柏拖了出去。 李柏一介文人,哪里抵得过五大三粗的侍从,挣扎着被拖了出去。 李柏虽失落,却又寻了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 两位大人无一不拒绝受理周老伯的案子。 大理寺少卿看着又一次被赶走的李柏微微摇头,“是个好孩子,但不够圆滑,骨头太硬,腰弯不了,迟早必吃大亏。” “东都府都不敢受理的案子,只怕刑部也不敢接手此案。” 大理寺卿说,“未必,刑部那杜荀鹤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说不定他真有胆量敢接周家的案子。” “随李柏去吧,我大理寺是不敢接手此案。”大理寺少卿说。 “我虽是大理寺卿,可大理寺受荣王殿下管辖,荣王殿下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民女问罪他的亲表弟吗?张贵妃和张右相,我们无一人得罪得起。” 不是大理寺不管,而是大理寺管不了。 要是让李槐听见这两位大人的话,估计会冲上去把他们胖揍一顿。 为官者,不思本职工作,反而惧怕他人权势,这是渎职。 李柏回到庑房。 拂云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就明白了什么,走过去问道, “二哥,大理寺也不敢受理周姑娘的案子此案?” 李柏沉默,片刻后才说,“是。” 这一个‘是’字,让周氏夫妇的脸色暗沉了下去,明显是失望了。 李柏道,“老人家,你们家的案子大理寺一定会审理的,大理寺绝不允许任何一个死者得不到正义,你们且再等等几日,我来想办法,一定说服大理寺受理你们的案子。” 拂云忽然道,“二哥,你这几日先歇歇,暂时别想着说服大理寺了,现在任你再去游说多少回,大理寺怕是也不会受理周姑娘的案子。” 李柏听得拂云这话,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弟妹,你怎能如此说?不能为死者沉冤昭雪,伸张正义,讨回说法,那我不如挂印辞官而去。” 闻言,拂云就知道李柏误会了她,轻声笑道,“二哥,不是不审理,而是时机未到。” 李柏不明白这话。 拂云走过去,在李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李柏点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走到周氏夫妇面前,简单与他们交代了几句,就把他们送出了大理寺。 周氏夫妇离开大理寺后,逢人便说东都府与张家官官相护,冤假错案,草菅人命,连大理寺都不敢接手他女儿的案子。 刚开始,有些人以为周氏夫妇因为女儿死了,得了失心疯,胡说八道的。 随着次数增多,有些人便以为是真了。 慢慢在坊间传去一些闲言碎语,说张家不止害了一条人命,还有一条,两条,三条,是四条…… 流言越传越多,越传越烈,到最后都不知张家手上过了多少条人命,成为了很多人的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有一些人联合起来,四处声讨张家的罪行。 第25章 李不言早就预料到了 回到了李家,李不言正好在芙蓉院。 拂云以为他忙着东宫行刺的案子,应当不得空。 随口一问,“你殿前司的事务忙完了,刺杀太子的幕后主使抓到了?” 殿前司的职责是拱卫皇室安全,同时兼查部分相关的案情。 李不言被嘉佑帝指派保卫东宫与公主的安全,生日宴上刺客大胆行刺东宫,李不言与殿前司有职责查清真相,捉拿凶手归案。 “目前倒是有些线索,幕后之人隐藏得太深还在秘密调查当中。”李不言说道。 关于殿前司查案的事,拂云一个妇道人家倒不会多问。 转而与李不言说起了今日的事,李不言听后,似有预料地点点头,他说, “那张彦远欺凌周姑娘,又贪图她的美色,强逼周姑娘给他做妾,周姑娘的性子刚烈,宁愿自尽,也不愿从了张彦远。” “张家有纳妾文书,又与周家下了聘,哪怕周姑娘是被逼为妾,只要张彦远拿出纳妾文书,东都府的黄大人必然判周家败诉。” “即便没有纳妾文书,周姑娘是跳楼自尽而亡,张家自会给张彦远善后面,只要告了官,败诉是肯定的,必然的。” 李不言就软榻而坐,“张彦远横行霸道,他身上背了不止一条人命,不知有多少女孩儿家惨遭他毒手,如月姑娘不过其中一个,怕连张彦远自己都数不清了。以前应当也有人状告过张彦远,因为张家的权势,这些受害人或者他们的家人,受张家胁迫必然是不敢出声,即便还有人告了官,也告不了张彦远。” “若是有人告赢了,那张彦远如今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胡作非为了。” 拂云回道,“所以,你早就预料到了,周家将会败诉。” 李不言点点头。 张家在朝堂上只手遮天,前朝后宫都有强大的靠山! 太子萧云乔年过三十六,自先皇后过世后时常郁郁寡欢不得志,早年酗酒,导致身体损伤,不知能不能继续在太子之位上坐下去都未尝可知。 朝中隐隐透着露着支持荣王为太子的意思,而且嘉佑帝极其重视荣王,更将董太傅的孙女董楚楚指婚给荣王为正妃,怕是等太子被废,或者太子一死,就扶持荣王为太子。 董太傅是帝师,没有嘉佑帝许可,不可能将董楚楚嫁给荣王。 朝堂站队早已分明,明眼人都知道荣王为太子是迟早的事,谁敢得罪了张家? “那二哥今日出现在东都府,也是你的安排?” 他们不是说好了,不会再让李柏卷入张彦远的案子。 李不言摇头,“我从未安排二哥去东都府。” 拂云好奇地问,“不是你安排,那二哥为何会出现在东都府,槐弟应该没与二哥说过周姑娘的事。” “二哥一向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心思却敏锐,也许槐弟没有说过周姑娘的事,可能是二哥从槐弟的表情中推断出来的。” 拂云深有同感,李柏那人是三棍子下去,打不出来一句话的人。 李柏正直,但同样他的心思也很敏锐,即便他们不说,李柏也有可能会从别处听来。 …… 晚间,东宫送来的帖子,说嘉月公主邀请拂云和李俏俏明日到东宫赴牡丹宴。 收到请帖的人不止拂云和李俏俏还有温婉晚。 翌日,温婉晚的丈夫将她送到了英国公府,与拂云、李俏俏结伴去了东宫。 到达东宫时,拂云惊奇地发现,袁巧颜也在潇湘苑,还与嘉月公主有说有笑。 除了袁巧妍,董楚楚和颜雪娘也在。 不知袁巧颜说了什么,逗得嘉月公主开怀大笑。 拂云几人上前行了大礼,嘉悦公主便让几人起身,又让她们落座。 原来,嘉月公主置办牡丹宴,是为了向她们几人表达谢意。 幸好,那日有温婉晚、董楚楚与拂云等人的相助,她才能及时送回潇湘苑得到救治。 宫人们鱼贯而入,将精心准备的茶点奉上。 除了董楚楚,她们几个都是颜氏闺学的同窗,即便嘉月公主在闺学待得不久,与拂云几人也算得上是熟人了。 嘉月公主与拂云几人聊的都是闺学里的事。 比如说闺学的颜大家是颜雪娘的姑姑,颜大家教学严苛,上课不听讲或是走神的学生,无一不被颜大家用戒尺打过掌心。 就连当时隐瞒身份的嘉月公主不专心听课时,也被颜大家罚了一记手掌。 其实,拂云多数是听着嘉月公主等人闲聊,偶尔插上几句话迎合。 她的视线大部分都在袁巧颜身上,多看袁巧颜一眼,心里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袁巧颜当然不知拂云心里所想,只当拂云是嫉妒她受嘉月公主青睐,与嘉月公主亲近的人,遂白了她一眼,在心里又忍不住嘲讽了拂云一番。 拂云为了克制心里的浮躁,强忍住不去看袁巧颜。 袁巧颜属于嘴巴特别甜那一挂,不知她哪里搜罗怪异趣事,哄得公主心花怒放,大展笑颜。 嘉月公主还特意赏了袁巧颜一对司珍房打造的鸾鸟累丝金钗。 在场众人没有一个如袁巧颜这般费尽心思谄媚讨好公主,当然,嘉月公主很享受着袁巧颜的讨好。 她是公主,是嘉佑帝最宠爱的公主,谁见了她不是献媚讨好? 嘉月公主只是享受着袁巧颜的讨好,心里对她并未有多几分亲近。 不知过了多久。 拂云的表情有些闷闷不乐,嘉月公主问道:“李五夫人,你怎的一副心绪愁苦的样子,可是觉得在东宫拘谨。” 拂云连忙摆摆手,“不不不,是我们几个同窗聚常在一处说说话是极好的事。” “那你为何显得那般不开心呢。” 拂云蹙眉微微一叹,“妾身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有些感慨罢了。” 嘉月公主来了兴致,“说说你想到了什么,有哪些感慨。” 袁巧颜不爽地瞥了拂云,觉得拂云就是多事,打断她继续哄公主开心。 于是,拂云把那日从铺子出来后,在回英国公府路上遇到如月跳楼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第26章 公主帮忙 最后还感慨似的说了两句,“想起来那事,妾身还心有余悸,那姑娘还活着也如我们这般,时常与小姐妹们聚一次说说笑笑,多好啊。” “她好端端的怎么就跳楼了?”嘉月公主发出好奇。 拂云故作迷糊,“妾身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有人强逼她为妾,她不愿,便跳楼自杀了,各种缘由妾身也不清楚。” 董楚楚吃个饱读诗书的大小姐,在听完这个故事后,也深深怜惜起这个姑娘的遭遇。 “拂云,你说的那位姑娘不会是张家的小妾吧?” 拂云微笑,“这个我不清楚。” “不清楚?本来就是!大街小巷都传遍了,那张相的儿子强娶民女,最后逼得民女自尽。”袁巧颜落下一记石锤。 “听说那姑娘的父母告到大理寺,大理寺也不管了,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说完,袁姑娘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 拂云等人离开了东宫,各自回府。 嘉月公主一向很关注张家的事,于是让婢女长乐去打探了一番。 没多久,长乐就打探回来了。 长乐说道,“公主,张右相的儿子张彦远瞧上了一个女子,玷污那女子之后,又逼迫那女子嫁与他为妾,那女子不从,在大婚当日从高处跃下,自尽而亡。” 怪不得拂云说起这事便心有余悸,不说受到的惊吓有多大,就连她这个身体不好的人,怕是遇上这事能直接吓得心疾发作。 听得张贵妃的侄子死了个爱妾,嘉月公主自然少不得要去关照一下张贵妃。 第二日,她换了一身颜色明艳的衣衫,心情愉悦地进了宫。 这可是嘉月公主迁居东宫之后,第一次主动进来看探望嘉佑帝,嘉佑帝开心至极,直接抛下正在处理的政事,陪着嘉月公主在宫里闲逛。 这一逛,直接逛到张贵妃宫里去了。 “见过贵妃娘娘。”嘉月公主的膝盖微微一弯。 这行礼的动作分外“标准”,至少对于嘉佑帝来说,嘉月公主可从来没有向他行过大礼。 张贵妃不悦地看了嘉月公主,这是行礼吗? 谁家行礼有萧嘉这么随便、敷衍。 “公主要是不懂宫里的礼数,本宫宫里有的是懂规矩的嬷嬷,公主可以向他们学一学何为礼数。” 嘉月公主的眼泪说溢出就溢出,可怜兮兮道,“父皇,贵妃娘娘这是在嫌弃女儿不懂规矩吗?” 嘉佑帝看了张贵妃一眼,“贵妃。” 被嘉佑帝一恼,张贵妃就道,“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朕都没说什么,你倒先说了。” 嘉佑帝是个女儿奴,一心向着他和明懿皇后唯一的宝贝女儿。 嘉月公主委屈巴巴,“贵妃娘娘果然是讨厌女儿,父皇,女儿怕是以后不敢进宫了。” 嘉佑帝训斥道,“贵妃,你话说重了,嘉儿身体不好,不得受累,朕都不要求她学规矩,你作何要求她,要是累着嘉儿怎么办?” 张贵妃要被嘉佑帝这话无语死了,萧嘉对身体再不好,总不至于到了走两步路就昏倒的地步。 怎么就不能学规矩? 在宫里,哪位皇子公主不是对她毕恭毕敬,独独嘉月处处挑衅她,与她作对。 嘉月公主向来是无事不登皇宫,这次进宫说不定真有什么目的。 张贵妃问道,“嘉儿啊,你怎么想起进宫了。” “儿臣进宫自然是为了看父皇啊,儿臣想念父皇了,便进宫了,贵妃娘娘这是不许我进宫吗?” 嘉佑帝附和,“皇宫是你的家,你想来就来,哪有许不许的道理。” “怎会,只是你鲜少进宫,本宫只是随便一问。”张贵妃道。 “贵妃娘娘的意思是想说儿臣不孝吗?”嘉月公主搂着嘉佑帝的手臂,娇声道,“父皇,儿臣有不孝吗?” 张贵妃吃瘪,对上嘉月公主,她总是被莫名曲解。 张贵妃装模作样打量了嘉月公主一番,“公主今日这身打扮真是好看,只是这样的颜色太过鲜艳了,似乎不太适合公主。” 这老姨娘不就是想说她穿得不好看吗? 她是公主,她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儿臣年轻貌美,正当妙龄,穿这样鲜艳的颜色才好看,若是这身衣裳穿在贵妃娘娘身上,只怕是更不合适。”嘉月公主说道。 张贵妃银牙轻咬,这个小贱人,竟然讽刺她是人老珠黄的老女人。 有嘉佑帝护着,张贵妃再没有找嘉月公主的茬。 嘉月公主与嘉佑帝是在张贵妃宫里用的午饭。 饭桌上,嘉月公主一边给嘉佑帝夹菜,一边把昨天听来的趣事说出来哄嘉佑帝开心。 “父皇,张家表哥好可怜呀,听长乐说彦远表哥新娶了个小妾,那小妾在大婚之日死了。” 张贵妃听得这话脸色都白了,自家侄子强逼民女为妾,最后又逼死小妾的事,她当然知道了。 “父皇,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本是极好的事,彦远表哥只能抱着尸体过洞房花烛夜了。”嘉月公主笑了笑。 “听说那小妾的爹娘去东都府告彦远表哥,说彦远表哥杀了他们的女儿。” 张贵妃明显慌张起来,她想堵住嘉月公主的嘴,但她堵不住。 “您说好不好笑,彦远表哥一表人才,家世又好那么,嫁给他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那小妾作甚想不开。” 嘉佑帝脸色微变,“你从哪里听来的?” 嘉月公主一脸无辜,夹起一粒鱼肉丸子,“东都都传遍了呀,长乐出去给女儿买东西时,听到百姓说的。” 嘉佑帝放下筷子,看向张贵妃,语气有些冷,“贵妃,你怎么说?” 张贵妃道,“陛下,臣妾不知道啊。彦远那孩子确实是纳了一个小妾,臣妾也没听说那小妾死了的事儿。” “听彦远提过那小妾似乎与人私奔过,彦远本想退了这门亲事,奈何那小妾的爹娘非要把女儿嫁给彦远。” “家丑不外扬。”张贵妃把嘉佑帝囫囵过去。 数日后。 因关于张家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连荣王府也受到了影响。 荣王带着侍从便去张府,打算问问情况,在半道上被人拦住了车驾。 “民女叶俏娘状告张彦远行凶施暴,凌辱民女,草菅人命!” “请荣王殿下为臣女做主!” 第27章 受害者无罪 来人正是烟柳馆的花魁,榕娘。 也是被张彦远迫害的受害人之一,叶俏娘。 她身着一袭白衣,乌黑的秀发盘成已婚妇人的发髻,表情坚定,犹如移不动的泰山,傲然跪在荣王的车驾前。 她今日只是来为夫家申冤,为自己申冤。 她是受害人叶俏娘,而非榕娘。 侍卫上前驱赶叶俏娘,“滚开,滚开,哪里来的贱民,莫挡着荣王殿下的车驾。” 叶俏娘高举诉状,高喊道:“民女叶俏娘状告右相张尚莱之子张彦远,欺凌民女,杖打我夫,致其身亡,民女公婆亦死于张彦远之手。” “请荣王殿下为民女做主!” “求荣王殿下为民女做主!” 路过的行人停下脚步驻足,看起热闹来。 “不会吧,这又是一个受害人?那周姓姑娘的事还没过去,又出来了一个。” “民女叶俏娘状告张彦远,凌辱民女,杖杀我夫,逼死我全家,请殿下为民女做主,还我公道。” 荣王推开了马车的门,探出身子,站立在车头,一双眸子看向跪于车前的叶俏娘,眉头微蹙。 “你要告状,应当去东都府或大理寺,而不是来寻本王。” 叶俏娘说道,“王爷,一年前,民女去过东都府和大理寺,东都府的黄大人与大理寺的诸位大人,无一人敢接民女的状纸,并将民女驱逐。” 荣王疑惑道,“不可能,东都府与大理寺怎会不接你的状纸?” “民女所言句句属实,民女还曾想去刑部递状纸,谁知还未到刑部,便被张家的人掳走,他们将民女投入河中,企图杀民女灭口,若不是民女得人相救,民女早就死了。” 叶俏娘的话让围观的人们一阵喧哗,交头接耳。 “不会真有什么冤情吧,这个妇人的遭遇竟然比前几日那位姑娘的遭遇还惨上数倍。” “这事肯定是真的呀!要不是走投无路了,这位娘子怕是也想不当众拦亲王车驾,状告凶手。” “要不是走投无路了,谁有这个胆量拦截亲王的车驾。” “这位娘子不是说了吗?东都府和大理寺都不接她的诉状。” 百姓们纷纷喊话荣王,让荣王被借接下俏娘的状纸,为叶俏娘申冤。 叶俏娘当众申冤,当众状告张彦远,百姓拦住了去路,看来荣王是去不得张相府了。 见状,荣王只得让随从把叶俏娘的状子接过来。 随从接过叶俏娘的诉状,呈给荣王。 状纸字字泣血,内容无不令人震撼恼怒! 荣王看后,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怒火。 民间关于张彦远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流言蜚语比比皆是。 他才出门,便有人拦住他的车驾状告张彦远,看来叶俏娘的冤情是真了。 荣王吩咐随从改道去了大理寺,又让人把叶俏娘也接到了大理寺。 同时,围观的百姓也跟了过去,又引得不少人跟过去凑热闹。 荣王命大理寺即刻受理叶俏娘的案子,大理寺卿是他的门人,叶俏娘曾告到大理寺,却无一人敢接她的诉状。 这是明明白白的渎职! 先是批评了一顿大理寺卿的官员,又命大理寺卿即刻开堂,受理叶俏娘的案子。 大理寺卿坐在案堂上,扶正的官帽,大理寺少卿、寺丞等官员以及荣王在一旁听审。 门外,围得流水不通的百姓个个削尖了脑袋往里钻,都想占一个最好的位置。 大理寺卿看过叶俏娘的诉状,便询问起叶俏娘,张彦远是在何时何地凌辱了她,又在何时打死她相公与公婆。 叶俏娘状告张彦远两条罪行。 其一,状告张彦远侮辱她致流产。 其二,状告张彦远打死了她夫君,逼死她公婆,又指使下人杀她灭口。 当年事发的经过再次讲述了一遍,门口围观的百姓无一怜惜叶俏娘的遭遇,无人不垂泪。 大理寺少卿问道,“叶俏娘,你说张彦远凌辱了你,可有证据。” “大人想要什么证据,民女就是证据。” 受害人来告官,审案的官员却向她索要她被张彦远欺凌的证据。 她就是证据! 还需要其他证据吗? 试问天下间有哪个女子会拿自己的名节、性命来状告别人? 大理寺少卿眼底掠过一抹鄙夷的神色,“没有证据,你如何证明是的张彦远凌辱了你?如你所说事发当时是夜里,你是如何分辨出那人是张彦远,而不是其他人。” 叶俏娘俏丽的脸蛋上鼓起了愤怒。 “民女是来申冤的,不是来接受诸位大人的审判!” “诸位大人在想女子名节大于天,就不该将自己被恶人欺凌之事说出来?我叶俏娘就不该来申冤!” “民女是受害人,受害人无罪,有罪的人是那些犯了错的人,诸位大人不去惩罚他们,却来质问民女有无证据。” 话语之间无不是讽刺大理寺。 “难道我们这些受害人就不是你们所说的证据了吗?” 叶俏娘的话引得门外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一阵喧哗。 “就是!” “就是!” “就是!” ……… 张彦远来到大理寺时,远远就看到门外聚集了大片的百姓。 此时,他意识到了什么,转身逃离似的就要回张府。 不知谁喊了一句“张彦远”,百姓们纷纷回头看过去,就连大堂之中的大理寺卿等人也起身看向门外。 张彦远被荣王的人拦住了去路,荣王起身离座,从屋内看去,果然看到了张彦远,侧头吩咐随从将张彦远带进来。 大堂中,张彦远在看到叶俏娘第一眼,先是惊艳了一番,然后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哦,这不是烟柳馆的花魁榕娘吗?” 说完这话,张彦远恍然意识到似乎不对劲,这个榕娘是荆楚侯的座上宾,怎会在大理寺? 这个榕娘是来告他的? 也许是他欺凌过的人太多了,完全记不起来榕娘是何人。 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守寡的寡妇,还是农村街边的小女孩儿,不知有多少无辜少女妇人被张彦远侮辱。 这些被他欺凌过的人或是家破人亡,或是遁入空门,或是足不出户,羞于见人…… 叶俏娘恨恨盯着张彦远,“张彦远!拜你所赐,我苟活下来就是为了向你索命!” 第28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张彦远脸色大白。 他终于想起了叶俏娘是谁。 一年前,他瞧上了街边卖豆腐的叶俏娘,哪怕她身怀有孕,依然激起了他身体的欲望。 当天夜里,他带人闯进叶俏娘的家中,趁夜色侮辱了她,她那个不知好歹的那个贱民的夫君竟然拿着扁担冲上来打他。 张彦远让人将叶俏娘的夫君按在地上打,谁知没打几下,人就死了。 随手丢了一包银子,算是叶俏娘伺候他舒坦的费用,多的就当是给叶俏娘夫君的安葬费。 叶俏娘一夜之间死了丈夫,又被玷污,身心都受到重创,没多久,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 她曾去东都府告官,东都府却判败诉,后来,她才知道是张彦远收买了东都府衙,又逼迫她公公婆婆改了口供,这才让她败了诉。 没过多久,她的公公婆婆也因病而逝。 她变卖了家产,又请人重新写了状纸,打算去大理寺状告张彦远,才刚进了大理寺,就被人像丢垃圾一样丢了出去。 叶俏娘在大理寺附近蹲了几天几夜,让她知晓了,大理寺也如东都府一样,收了张家的贿赂,官官相护。 她还想过,去刑部找杜荀鹤,杜尚书为人通达,清明廉洁,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 她才走到半道就被张家的下人套进麻袋,扛到城外,丢入河中,杀人灭口。 要不是她福大命大,被烟柳馆的老鸨子救了。 历经大起大落的叶俏娘深知,要想告倒张彦远,就得先要苟活下来,无奈之下,她在烟柳馆挂了牌子。 因为貌美,她很快成了烟柳管的花魁。 她本以为自己会像其他青楼女子一样,彻彻底底沦为男子的玩物,却让她遇到了荆楚侯。 荆楚侯财大气粗,又看上了她的美貌,便出钱包下了她的专场,她也就成了荆楚侯的红颜知己。 她与荆楚侯,一个是命运多舛流落青楼的孤苦女子,一个是成为俘虏的亡国之君,也许同样悲苦的命运,让他们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也是因为荆楚侯,叶俏娘在烟柳馆的日子相对舒坦。 这次,她他要状告张彦远,荆楚侯也是极力的支持。 张彦远再慌张,也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张家权势滔天,大齐有一半是姓张的,他父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姑姑是贵妃,表哥是荣王,就算叶俏娘告他,也会和一年前一样败诉。 叶俏娘冷笑。 她这一次,一定要告死张彦远! 张彦远这种恶魔,即便是大卸八块,挫骨扬灰,也是死有余辜,死不足惜!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张彦远整个人都不好了。 忽然发现荣王就坐在一旁,“表哥,表哥我没有,我没做过那种事,叶俏娘纯粹是污蔑我的。” “你若是没做过,你又怎知我叫叶俏娘?”叶俏娘冷冷说道。 张彦远的脸色明显慌张起来。 荣王看向张彦远,他的脸色黑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杨大人,审案!” “表哥!”张彦远急急唤了一声荣王,他意识到荣王可能是来真的了。 就在这时,一身青衫的李柏手持一张状纸走进堂中。 “晚生李柏,代周如月状告张彦远玷污民女,强逼民女为妾。” 大理寺寺丞顾况是李柏的上级,平日里常常提点李柏,他看向李柏,“李柏,你这是又来作何?” 李柏端着一张严肃的脸说道,“大人不是听见了么,晚生代周如月状告张彦远。” 负责主审案子的大理寺卿看向李柏,李柏是他大理寺的文书,他自然认识。 质问李柏,“你是要以大理寺官员的身份为周如月递状纸,还是以旁人的身份递状纸?” 李柏说道,“周如月的父母被东都府衙的黄大人施了鞭刑,至今还未好利索,便聘请晚生为他们的诉状师,替他们状告张彦远,大人可明白了。” 大理寺卿这才明白李柏为何会上堂。 若是原告因为一些无法上堂,可聘请他人代为诉状师,甚至可以代替他们上堂。 门外,忽然有一名男子挤过人群,疾步走到大堂中,大声喊道,“草民的妹妹方晨曦,受张彦远凌虐而死,草民代妹妹状告张彦远,请大人还草民的妹妹一个公道!” 又有一人大步走了进来,“民女姚思月状告张彦远当街行凶打死我幺弟,还玷污了民女,请诸位大人为民女主持公道。” 有一位三旬妇人毅然决然冲进大堂,“民妇程氏要告张彦欺辱民妇!” “民女淳于嫣然,状告张彦远凌辱民女。” “小女高美玲状告张彦远凌辱小女。” “小女状告张彦远玷污民女。” “大人,民女状告张彦远……” “小女状告张彦远……” “民女状告张彦远……” …… “草民陶陶居掌柜状告张彦远惩凶行恶,打死我侄儿。” “小女……” “草民……” …… 越来越多的人走进大堂状告张彦远,很快,小小的大堂就挤满了控告张彦远的人,他们要么是受害人,要么是受害人的家属。 大理寺的官员,以及大门外围观的民众无一不震撼! 叶俏娘看向身后同为受害者的众人,心里涌起了一股底气。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当一人控诉张彦远的罪行时,可能会被张家用人脉、人力、财力抹平。 当很多人同时状告张彦远时,张彦远必死无疑! 今日站在堂中状告张彦远的人,也许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但这累累的罪行足以让张彦远无翻身之地。 荣王身为张彦远的表哥,他素知张彦远为非作歹,惹下的祸事一箩筐,他却从来不知张彦远犯下的恶行,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当下命人把张彦远收押至大理寺大牢,他必须进宫禀报嘉佑帝,再进行审理此案。 当张彦远被大理寺的衙役拖下去时,嘴里直呼,“表哥救我,爹爹救我,姑姑救我。” “我爹是右相,我姑姑是贵妃,你们岂敢审我?” 不管张彦远如何嘶喊,荣王也不搭理他,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关进大理寺的牢房。 荣王向叶俏娘等人表了态,说了一番话安抚的话,然后就火速进宫禀报嘉佑帝。 人群之外的李槐和拂云看着此情此景,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为这些受害人和他们的家人而兴奋。 第29章 天子一怒 这个人人喊打的恶魔终于要得到他应得的报应。 只要是看到此情景的人,那是没有不为之高兴的。 偏偏总有些人要出来打断这一份欣喜。 “那又不是你的兄弟姐妹,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笑成花给谁看呢。”袁巧颜从拂云前面走过,对她与李槐的喜悦之情嗤之以鼻。 春末夏初,上尚未炎热,凉凉清风微微拂来,翠绿的柳枝迎风摇摆。 愉悦的心情并未因袁巧颜的讽刺而减少半分,在拂云眼里袁巧颜就是一条狗,一条汪汪乱吠的狗。 “袁小姐倒是有一张利嘴,只可惜这张嘴里从来都吐不出象牙。”拂云轻笑。 “陶拂云,你倒是上心,可惜呀别人也不领你的情啊。” 这几日她留意到了陶拂云的动向,自然也知晓了陶拂云等人对周父周母的相助。 “本姑娘向来人美心善,不似袁小姐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李槐说道,“嫂子,搭理她作甚,袁小姐向来不招人喜欢,听说很多人家都把她排除在相亲名单之外,宁可选择别家的姑娘做儿媳,也不考虑她袁家的姑娘。” 拂云一脸疑惑,她好似从来没有听过这件事。 想想也是,就袁巧颜那种逮人就吠谁的性子,应该很多人也不想娶一个像她这样的儿媳妇。 许多大户人家里求娶儿媳妇,必然要娶知书达理,稳重端方的姑娘,袁巧颜很难不被各家夫人排除在外。 袁巧颜听得这话,姣好的面容微微扭曲,因为她继母作天作地,导致他们家的女儿名声都不太好。 她已经年过十七了,至今还未有人家上她家求亲。 几个年纪小的庶妹也就罢了,她继母的女儿只比他小一岁,已经定了礼部左侍郎家的小儿子。 她生母早逝,生父不管,继母眼里只有她生的女儿,整个袁家除了她自己,也就只有从小陪伴她长大的婢女阿桃最关心她。 可是,阿桃已经被那张家的恶魔迫害而死了。 袁巧颜冷哼一声,瞪了李槐,“关你屁事!” 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拂云、李槐二人等李柏出来,一同去了周如月家里。 把张彦被羁押在大理寺大牢里的事告诉了周父周母。 周父周母听后,顿时老泪纵横,他们女儿的仇终于要得到了。 千言万语也表达不了李柏、李槐等人对他的帮助,只得说了一声又一声的谢谢。 宫里。 李不言正在向嘉佑帝禀报东宫行刺案的进展。 经过调查,东宫行刺案已经有了眉目。 他刚说到一半时,荣王未经通传,就疾步匆匆进了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荣王双膝跪下,而后道,“父皇,儿臣有要紧事,要立刻回禀。” 眼角的余光淡淡瞥了李不言,李不言随即明白,荣王殿下将要说的事他听不得。 “陛下,微臣先到御书房外侯着。” 他正要走出御书房,嘉佑帝叫住了他,“李卿不必出去了,就在这等着吧。” 李不言看看荣王,荣王又看看李不言。 最后,荣王说道,“李副指挥使,父皇让你在这里等着,你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是。”李不言拱手道。 人退到了一旁,侯着。 荣王将叶俏娘当众拦他车队状告张彦远,以及诸多受害人齐聚大理寺控告张彦远的事,一五一十禀明嘉佑帝。 嘉佑帝听后,脸色犹如晒干的土壤慢慢皲裂开来,随即啪的一声巨响,几案上的奏折弹跳起来,七零八落掉在地上。 “混账!简直混账!” “张彦远!好个张彦远!” 此等恶行,人神共愤! 一旁的李不言适时圆了嘴巴,表示震惊的同时,他也第一次见识到了发怒的嘉佑帝。 天子一怒,犹如晴天惊雷,直接将挺立的大树骤然劈倒。 荣王深表心痛,“父皇,儿臣也想不到表弟竟然会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 嘉佑帝良久才平复心情,“荣王,你从旁副审,与大理寺卿一起审理此案,必将此事查清楚。” 荣王道,“是,父皇。” 嘉佑帝唤来贴身伺候的内侍总管,“汪振海,拟旨,传令大理寺,务必要大理寺查清张彦远一案,不得有遗漏。东都府尹黄正好,枉顾律法,渎职懈怠,打入刑部大牢,听候审问,大理寺李柏暂代东都府尹一职。” 总管汪振海躬身道,“奴婢遵旨。” 人退出了御书房,准备拟旨传达大理寺。 嘉佑帝忽然看向一旁的李不言,“李卿,你怎么看待此事。” 右相张尚莱是文官之首,十几年来深得帝宠,殊荣不断,其门人门生遍布朝堂,大半个朝堂都在张右相掌握之中。 嘉佑帝对此,不是不知,张彦远一事让嘉佑帝更清楚地看到张家在朝堂的势力。 张彦远作恶多端,犯下累累罪行,连东都府、大理寺的官员都忌惮张家的势力,可见张家的手已经伸到了哪里。 突然被嘉佑帝这么一问,李不言有些呆愣住了。 他李家早年也是京都名声显赫的家族,因此最近几年嘉佑帝对李家的打压,父亲淡出朝堂,大哥李松,二哥李柏,三叔家的三哥四哥即便入了官场,也是微末小官。 自他从南汉战场返回东都,加嘉佑帝将他提到殿前司任副都指挥使,看似是对他的重用,实则不是。 其实,嘉佑帝对李家的猜忌从未打消,甚至还在不停地打压李家。 副都指挥使这个职位并没有那么好做,他随时可能沦为阶下囚,甚至李家都有可能在一夕之间跌落成泥。 既然嘉佑帝这般问他,李不言不能说他对张家的看法。 默默在心头组织好了语言,挠着头,露出一个傻笑,“陛下,微臣大婚还没多久,还未有孩子呢,怕是理解不了为人父母的感受。” 嘉佑帝一眼就看穿李不言是在装傻充愣,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他第一次在朝堂上看到李不言时,莫名地有些好感。 他年轻之时,也是一位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众皇子中的佼佼者。 嘉佑帝难得笑了笑,“那李卿可要早日喜提贵子啊。” 李不言像个害羞的小姑娘,微微低下了头。 第30章 迟来的正义 嘉佑帝打发了李不言。 李不言离开了御书房,回了殿前司值班的庑房。 没过多久,荣王萧云荣离开了御书房,去了张贵妃的昭华宫。 “儿臣见过母妃。”萧云荣道。 “荣儿,你可算来了。” 张贵妃之前打发宫人去了荣王府,说要见荣王一面,荣王却说他想先去一趟张相府再进宫。 叶俏娘当众拦他的车驾,状告张彦远,是萧云荣意想不到的。 在大理寺时,接连不断的受害人上堂控告张应远,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荣儿,你可见到你舅舅了,他怎么说,彦远可是他唯一嫡出的儿子。” “你舅舅有什么办法平息外边的流言蜚语,你父皇已经过问了你表弟的事,母妃也找理由搪塞过去了。” 张贵妃虽然身处后宫,对于宫外之事却了如指掌。 她已经知道了坊间关于张彦远和张家的流言满地飘飞,她满脑子都是怎么平息流言。 流言要是继续肆虐,恐怕对她的儿子不利。 “母妃。” 张贵妃一连串的炮轰询问,让萧云荣不知先回答哪一个。 张贵妃住了嘴,没有再继续追问。 “你舅舅可有什么方法平息流言。” 比起娘家侄子,张贵妃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儿子。 娘家侄子很多,多一个张彦远不算多,少一个张彦远也不少。 萧云荣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仔细告诉了张贵妃。 张贵妃惊出望外,她早就劝过哥哥张右相,要多多约束张彦远,偏偏她大哥就是不听。 这下好了吧,张彦远这个混不吝终于闯下大祸了。 祸事闹得满城风雨,又传到了陛下跟前,张彦远这次怕是死罪难逃了。 “不行,我非得劝劝你舅舅,让他别在彦远的大事上糊涂。” “他要是糊涂了,你完了,母妃也完了,张家也跟着完了。” 萧云荣说道,“母妃,舅舅不是那等糊涂之人,彦远表弟是保不住了,可舅舅还得要保住张家,还有他其他的儿子。” 母子两个又说了好久的话,萧云荣才姗姗离宫。 到了宫门口,碰上了奉命入宫的萧圻。 “五弟。” “二哥。” 萧云荣问道,“五弟,你进宫是找父皇么?” 萧圻回复,“太子皇兄让我去趟太医院,给他带一瓶丹参丸,嘉月又说她看上了司衣房的云锦织花缎子,把她的尺寸给了我,让我去司衣房找胡司衣给她做一身留仙裙。” 萧云荣见怪不怪,五弟经常给太子皇兄和嘉儿妹妹跑腿,去这去那,有时进皇宫比他还勤快。 弄得宫门口的侍卫,只要一看见五弟来了,不必通传,直接让他进去。 想到嘉儿妹妹身体不好,萧云荣随口一问,“太子皇兄和嘉儿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萧圻挺了挺肩膀,无奈地说,“二哥,你也知道嘉月的身子就那样,好好养着,能活一日是一日。太子哥哥不必说了,我与他时常都说不上几句话,嘉月和良娣嫂嫂还能时不时与太子哥哥说上几句。” 别看他平时都住在东宫,其实,他接触太子的时间还不如嘉月来得多。 太子性情孤僻,不亲近亲弟弟,与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也不亲近,也就只有在每年的宫宴上,其他皇子还能见上太子一面。 嘉月和太子的事点到为止,萧圻没有说,萧云荣也没有多问。 萧云荣清朗的眉目,掠过一抹算计,“五弟,我看你整日挺悠闲自在的,可想好了日后想做些什么。” 萧圻一身月白云锦长衫,绘着山水飞鸟的折扇随即打开,在手中轻轻地摇了摇,一脸悠闲与惬意。 “父皇说了,以后就让我做一个闲散亲王,可以游山玩水,听词唱曲。父皇也说了,若是哪位哥哥需要弟弟帮忙的,让弟弟尽量帮一帮。” 想到这里,萧圻就有些苦恼,他最讨厌那些案牍了,还不如把玩丝竹管弦来得有趣。 萧云荣眼底浮现一抹好奇,“哦?那父皇说让你帮哪位哥哥。” 萧圻长于民间,给诸位皇子的印象就是悠闲、散漫,性子有些天真。 把玩着扇子,道,“父皇倒没有说让我帮哪位哥哥,他说二哥你和太子哥哥都是国之栋梁,肱股之臣,将来肯定会很忙,我能帮你们分担一些事,就分担一些,别的就没有说了。” 萧云荣会心一笑。 看来父皇还没有放弃太子,在他和太子之间摇摆不定。 也就是说太子一直振作不起来,他就一直是太子的备胎。 从嘉佑帝封他为荣王的那日,萧云荣就清楚地知道,他不过是父皇用来刺激太子的工具。 太子萧云乔是父皇的嫡长子,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年少成名,素有贤明,人人都说太子将来必是一代明君。 只可惜在嘉佑十一年那年,明懿皇后骤然离世,太子便一蹶不振。 “那你好好为太子哥哥和嘉儿妹妹办事,二哥就先走了。” 看着萧云荣渐渐远去的背影,萧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夜色如墨,漆压而下。 萧云荣去了一趟右相府,与右相张尚莱深聊一番,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才离去。 “公公,你不能这样啊,相公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不能不管他啊。” 张彦远的妻子罗氏挣脱仆人的束缚,连滚带爬扑到张右相的脚边,苦苦哀求。 “罗氏,彦远他是罪有应得,哪怕老夫是右相,也大不过朝廷的律法。你好自为之吧。” 听到张右相狠辣无情的话,罗氏的心终于死了,嘤嘤啜泣起来。 张右相不喜女人的哭声,觉得聒噪,便让仆人将罗氏带回去看管起来,免得她哭哭啼啼惹人心烦。 仆妇将伤心欲绝的罗氏搀扶起来,带回院子看管。 张彦远的案子正有条不紊地审理着,就在这时,大理寺却收到了一封封控诉张彦远恶行的举报信。 这些举报信也是诉状,代表了一位又一位不便出面的受害人,也代表了一份又一份的伤痛。 举报信大部分是匿名,有几封却是实名控告,其中一封的控告人叫袁巧颜,控诉张彦远凌辱她的姊妹,逼迫她姊妹自尽而亡。 历时半个月,张彦远的案子审理结束,大理寺判处张彦远死刑,秋后处斩。 受害人们终于等到了这场迟来的正义。 第31章 恶人不配有子嗣 夜幕低垂,点点星子隐藏于乌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东都各个街坊万家灯火,华灯璀璨,热闹喧嚣不停歇。 大理寺牢房外,罗氏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到狱卒的手中,好言道:“小哥,望您行个方便。” 狱卒接过荷包,在手中颠了颠,分量着实不轻,陪笑道,“夫人,您客气了,哪有方不方便的事。您只管进去,我们在外头给您望风,您想待多久都行。” 罗氏裹着一件黑色斗篷,宽大的兜帽兜住了她的头,只露出一张精致的脸来。 昏暗的烛光下,照清了她的容貌,五官姣好,面容清秀,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露着愉快的笑意。 提着檀木食盒便走了进去,身后跟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婢女。 张彦远关押在大牢最里面,隔着栅栏的牢房很小,干稻草铺满了木板床,偶尔有一两只老鼠发出吱吱的叫声,从这个牢房穿到那个牢房。 张彦远身着囚衣,蓬头垢面,头发凌乱,身上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就像街边一年没有洗澡的乞丐。 “相公。” 罗氏轻轻唤了一声张彦远。 躺在干稻草上的张彦远听得罗氏的声音,一个鲤鱼打挺,连忙起身,急急道:“我爹呢,他怎么还不来救我。” 是了,张彦远关在牢房里,至今还未知道他被判处秋后处斩的事。 不过是几条人命而已,他堂堂右相之子,几个卑贱的草民耐得了他吗? “相公,公爹说为了张家和荣王,还有贵妃娘娘,只能舍弃你了。” 张彦远不可置信,发了疯似地咆哮起来:“不可能!不可能!我爹怎么会舍弃我?” “我可是他唯一最疼爱的儿子!他怎么可能舍弃我?” “你是公爹最疼爱的儿子没错,但公爹不止你一个儿子。”罗氏说道。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向张彦远的心窝的心窝,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似乎接受了他爹,为了张家和荣王,舍弃他的事实。 然而下一秒,他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我们张家权大势大,大半个齐国都是我们张家的,只要父亲从中周旋,多花些银子,怎么会摆平不了这些事。” 罗氏告诉他很冷酷的事实,“你这件事已经闹到了陛下的面前,是陛下吩咐大理寺彻查你的案子,公爹总不能为了你去得罪陛下,公然违抗圣意。”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是荣王殿下和大理寺一起审理你的案子,判处你秋后处斩也是荣王下的令。” 张彦远呆愣住了,他还没接受他爹不救他的事实,又得知了他即将被处斩的事。 双腿发软,一下子跌跪地上,两只黝黑的眼睛空洞无神。 罗氏解开身上的黑色斗篷,随手丢到一边,她穿着大红缂丝芍药花纹的广袖留仙裙,犹如落入人间的绝美仙子。 看着牢房里落魄不堪的张彦远,红唇轻起,笑意盈盈:“知道为什么是我来看你吗?” “我是来看看你的下场,你今日的下场,皆是你罪有应得。” 张彦远听到这句话,微微抬起了头,他这才发现罗氏今日穿着张扬明艳,好像是为了庆祝他的死亡而特意穿上的。 他有些不敢相信,他给了罗氏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高贵身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竟然……盼着他死? “你,你……” 罗氏不理会他的惊讶,直言道:“你的妾室一大堆,却没有一个人生下了你的子嗣,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张彦远忽然想到了什么,质问道,“是你做的?” 罗氏说,“是我做的。” “为什么?”张彦远问。 罗氏啐了他一身,多看一眼都觉得无比恶心,“你还有脸问为什么?不止是我,你那些妾室姨娘,没有一个真心实意想生育你的子嗣,所以,我们在与你同房之后,都默契地喝了避子药,哪怕你多么努力,都注定不会有孩子。” “你这种人就不配有子嗣,每与你接触一次,我都觉得无比恶心。” 张彦远冲向栅栏,仿佛要冲出来拽住罗氏,“我对你不够好吗?我给你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罗氏看着怒目圆睁极尽癫狂的张彦远,她自身后抽出一把匕首,趁张彦远不注意之际,直接捅进了他的腹部。 张彦远吃痛,低头望向腹部,这才发现罗氏手中的刀。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整个刀身大半刺入他的身体。 罗氏松开了手,白嫩修长的五指沾了点点鲜红的血迹,犹如冬日里傲雪绽放的梅花,璀璨芳菲,瑰丽绚烂。 她扬起一抹冷冷的笑意,刀又抽了出来,血溅了几滴在她脸上,为精致的妆容添了两分颜色。 “你毁了我的人生,毁了多少无辜女子的一生,你凭什么会认为我会接受你给予我的一切。” “不妨告诉你,当年我的那个孩子,是我亲手打掉的,流淌着你肮脏血液的野种就不该来的这个世上。” 张彦远缓缓倒在地上,鲜血咕噜咕噜地往外冒。 罗氏掏出帕子擦干净手上的血,那方带血的帕子直接丢在张彦远身上,看向张彦远的表情不提有多痛快,多解恨。 十五岁那年的阴影,在她心里始终挥之不去,每每回想起,她对张彦远的恨便多了一分。 牢房的门打开,两个婢女走了进去,半蹲下身体,举起手朝着张彦远的脸左右开弓。 她们心里同样憎恨着张彦远。 这个牢房的四周没有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有人给张彦远止血,鲜血从他的伤口一直不停涌出。 没过多久,他的意识也一点一点地涣散,身体慢慢地冰冷起来。 终于,张彦远死了。 …… 罗氏和两个婢女回到右相府。 “父亲,相公……他走了。” 罗氏一身素衣,这是她进府之前特意更换的,死气沉沉的脸上有泪痕。 两个婢女的脸上也是泪痕点点,显然是哭过的在没有离开张相府之前,做戏自然要做足。 张右相背对着罗氏三人,早已是泪流满面,艰难地开口,“他…可有说什么,是否怨恨于我。” 第32章 开张大吉 罗氏跪了下来,两个婢女也跟着跪了下来。 “父,父亲,相公他说他恨你,然后他便用您给的刀刺进胸膛,自尽了。” 张右相确实交代了罗氏,要他转告张彦远,为了张家和荣王的未来,以死谢罪。 但他完全想不到,他的儿子是死于儿媳妇之手。 张家寻了口普通棺材,匆匆将张彦远的遗体入殓,在城外寻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草草下葬。 烟柳馆。 叶俏娘得知张彦远此自杀而亡,已是他下葬后第二天的事了。 张彦远被打入大理寺大牢时,她没有哭,等到听到张彦远死了的消息时,她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扑进荆侯爷怀里,拽着他的衣襟,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仿佛只有在这一刻,历时一年多的报仇之旅才真正的结束。 她的大仇,终于得报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俏娘晕厥了过去。 荆侯爷打横抱起叶俏娘,把她放在床榻上,就坐在床边守着,直到叶俏娘醒了过来。 “叶俏娘,恭喜你,大仇得报。”荆侯爷说道。 叶俏娘从床上下来,对着荆侯爷行了一个大礼,“侯爷,谢谢你。” 一年多来,若不是荆侯爷时常陪着她,开解她,支持她,她未必能坚持下来。 荆侯爷受了叶俏娘的大礼,俏娘绝对是他见过最坚韧的女子,没有之一。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叶俏娘的执着与坚韧。 俏娘的大仇得报,也许就意味着她和俏娘之间的缘分该画上了句号。 还是问出了那句他最不想问的话,“你今后想去哪里,还是留在烟柳馆?” 叶俏娘却是摇摇头,“不。” 一个“不”字打破了他藏于心底的一丝,明明就是他最不期待听到的答案,却也是俏娘必然会给他的答案。 心头涌起了几分不舍,以前总说待俏娘大仇得报,他们就该分别了。 可真到了这一日,他并不想与俏娘分开,也许这一分开,再也没有再见的一日了。 他们既不是恋人,也不是亲人,只是萍水相逢聚了一段时间的路人。 平心而论,他是喜欢俏娘的,但更多的是欣赏她坚韧的性情。 荆侯爷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那你我后会有期,有缘再见。” 叶俏娘噗嗤一声,“侯爷,天大地大,俏娘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可俏娘却想留在侯爷的身边。” “你……”荆侯爷有些意外。 “你确定要…你想好了。” 叶俏娘说道,“想好了。” “你真想好了?”荆侯爷不确定地询问。 “真想好了。” 两人相视而笑。 叶俏娘不知自己是否喜欢荆侯爷,但这一年多了来,她越发依赖荆侯爷,对她来说喜欢不喜欢并没有那么重要。 一切都留给时间吧。 李柏接手东都府衙,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对前任府尹黄正好的审问。 提审黄正好,才知他不止犯了渎职罪,还收受了不少贿赂,冤假错案,数桩罪名,数罪并罚,最后只判处了黄正好刘流放之刑。 这却让李槐很不高兴。 “二哥,这个姓黄的与张家同流合污,草菅人命,怎么说也够得上死刑了吧,就算判了流放,也不能把他流放到沧州啊,把他流放到北地幽州也不是不行。” “小六,朝廷有朝廷的律法,不是你想让黄正好判死刑就死刑,其实判黄正好流放与死刑也差不多了。”李柏说道。 李柏确实有想过判黄正好处斩,可黄正好却有一身造船的本事,不知怎么地被荣王和陛下知晓了,这才把死刑改成了流放,而且流放沧州是嘉佑帝亲自指定的地方。 李不言的手上拿着一本记载各位官员出生籍贯才能的册子。 “黄正好今年四十一岁,祖籍江州,嘉佑二十年入仕,他的祖父和曾祖父都曾在沧州船坊担任要职。” 李槐问道,“这和他流放沧州有什么关系。” 李不言淡淡道了一句,“黄正好会造成造船。” 李槐似乎明白了。 李不言说道,“槐弟,咱们李家是武将出身,你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也应该知道南境与南汉接壤,南汉水军强盛,他们的建造的大船战舰比我们大齐建造的好了不知多少。” “大齐水师良莠不齐,虽然李全将军正在训练水师,但是如果我们没有用于作战的大船战舰,这对我们大齐来说,极为不利。” 李柏虽是个文人,但时常听自家老爹说起关于军务的事,多少知道了一些军中之事。 “陛下不是不想处斩黄正好,而是我们大齐会建造大船战舰的人才太少了,陛下更不可能杀了黄正好,也只能让他流放沧州。” “其实,这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帮得上李全将军一个大忙,杀了黄正浩,对于大齐来说是一个损失。” 听了两个哥哥的话,李怀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流放沧州,简直就是便宜了黄正好。 李不言和李柏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小六心性单纯,疾恶如仇,在一些事上没看得那么远也很正常。 拂云的香料水粉铺子即将要开张,李不言看李槐实在闲着,便催促他给拂云帮忙。 端午节前的一日,也就是五月初四的那天,拂云的香料水粉铺子正式开张。 剪了彩,八条一寸长的炮仗噼里啪啦燃,留了一地喜色。 拂云这家铺子主打经营各种香料和胭脂水粉,香料既可以入药,也可以做菜,几乎每一个女子都离不开胭脂水粉。 开张第一天,因为有优惠,前来购买香料水粉的人络绎不绝,直接原地爆满,拂云也赚了一大笔银子。 也是在快要打烊时,拂云突然接了一个大订单。 这个大订单是董家的,就是那个董太傅的董家。 董家的老家主董太傅曾是帝师,当今陛下最看重的大臣,便是已经致仕的董太傅。 温婉婉说道,“董楚楚与荣王即将大婚,董家要嫁董楚楚,正在采买婚宴要用到的香料、布匹绸缎这些。” “拂云,你走大运了,做好董家的订单,你不怕没生意。” 第33章 素宁死了 只要做好了董家的订单,那就是一个活招牌。傍上董家,对于刚开张的香料铺子来说,是极好的一件事。 拂云清楚地明白这个道理。 她保证,无论如何都要把董家的订单做好,做得干干净净,完美无缺。 李不言亲自来接陶拂云。 “李不言,你下值了?” 太阳已经下山了,算算天色,李不言也该下值了。 李不言微微点头,走进店里,“丰乐楼的糟鹅不错,正想着买一只回去,刚到这儿就看见你还没回去。” 拂云松了松肩膀,铺子今日开张,本来想着不会有那么多客人,谁知第一日便爆满了。 掌柜和伙计忙不过来,她和温婉晚就没那么早回去。 温婉晚也刚走没多久,她手上有一些订单需要核对整理,除了董家的订单,还有两家也得订了一批香料。 拂云使唤李不言,“给我捏捏肩。” 忙碌了一日,她双腿和骨头酸痛得厉害。 李不言对着拂云的肩膀上下其手,他是懂功夫的,也知晓一些经络穴位,不过片刻之后,拂云便觉得轻松了许多。 这手艺真好啊。 回头也让草儿学学,李不言不在的时候还可以给她捏捏肩,松松筋骨。 拂云伸了个腰,“真舒坦。” 与李不言说起了今日的成果,不得不说这个铺子的地理位置真是好,今日开张大吉,很大程度上是占了地理位置和人流的原因。 关了店门,李不言和拂云去丰乐楼买了糟鹅,便回去了。 此时,拂云的肚子早就有些饿了,生生被刚买来的糟鹅勾起了食欲。 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俩就在马车内大快朵颐起来,那只糟鹅很快只剩了骨架。 车中备有浸手的水,拂云洗了手,李不言掏出一块青色的手帕,轻柔地擦去拂云手上的水渍。 “我今日才听婉姐姐说,原来董姑娘也是颜大家的学生,我和婉姐姐去闺学时,董姑娘已经不在闺学了,算起来的话,董姑娘是我和婉姐姐的师姐。” 董楚楚是董太傅的孙女,真正的名门闺秀,自然是知书达理,名门淑女,只因为颜大家曾是宫里的女官,各个方面见识不浅,董家便把董楚楚送到颜氏闺学深造了一两年。 董楚楚离开颜氏闺学时,拂云和温婉晚还没去颜氏闺学受教。 “许是你们因为是同一家闺学出来的,在公主生日宴上一同帮过公主,又得知你开了水粉香料铺子,董姑娘便来关照一下你的铺子。”李不言说道。 “可能吧。” 不过,很大程度上应该是铺子新开张,有一定的优惠,董家才把单子下过来。 想到今日开张大吉,拂云欣喜地说道:“今日虽然很累,但我觉得很充实。” 看向李不言那张俊美无俦的五官,“不言,你是真心支持我开铺子做生意的吗?” 李不言假意白了一眼不知好歹的陶拂云,她这句话问的不是多余吗? 他要是不支持拂云开铺子做生意,就不会把这两家铺子给她做生意用。 李不言不是迂腐的男人,也不认为女子做生意有什么不好。 也许有人认为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管理内宅大小琐事,伺候丈夫孝,顺公婆,不该在外抛头露脸。 “陶拂云,你嫁给了我,做了我李家的媳妇,可你还是你,不仅仅只是我李不言的妻子。” 一个妻子不是丈夫的附属物,她先是她自己,才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 所以,李不言从不觉得拂云做生意卖香料水粉有什么不妥。 拂云欣慰地笑了笑,在她心里李不言就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人。 他对待女子的看法,真的与很多人都不一样。 轻轻笑了笑,夸起了自己,“我眼光果然是好,在东都所有的男人之中,独独挑中了你。” 李不言夫妻俩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但是吧,我觉得岳父大人的眼光更好,他谁都没相中,偏偏就相中了我。” 当初,陶璋圭携家眷到东都赴任时,儿子陶宝因舟车劳顿感染了风寒,暂时借住寒山寺。 陶璋圭第一次看到风华正茂的李不言,就认准了这会是他未来的女婿。 于是厚着脸皮托主持了无大师代为说亲,想把自家女儿许给李不言。 但李不言以年纪尚小,婚姻大事不得自专,便拒绝了陶璋圭。 数年之后,他从边境返回东都,陶璋圭厚着脸皮数次登门拜访,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企图说动他爹李绎答应两家的亲事,李家没有答应。 谁知,兜兜转转之下,他与拂云真成了一对。 回到芙蓉院,刚到人定时分,拂云和李不言就歇下了。 薄如蝉翼的纱帐之下,黄梨花床榻之间,缠绵暧昧的声音直到子夜才停歇。 翌日,李不言进宫当职去了。 拂云打算亲自去一趟董家,送脂粉香料给他们过目,毕竟是一个大客户,要慎重对待。 还没出芙蓉院,草儿就神神秘秘凑上来说,“姑娘,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附在拂云,耳畔低语,嘴上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素宁,她死了。” 拂云望着怎么都压不住兴奋笑容的草儿,“怎么死的?” 她只是借纪夫人之手,把素宁赶了出去,还没想好怎么让素宁死于意外,素宁却先死了。 草儿说道,“她是上吊死的。” 拂云可好奇了,素宁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上吊? “她被夫人赶了出去,就神志失常了,逢人就说她是咱们姑爷的姨娘,说姑爷有多么多么宠爱她,街坊邻里听多了也就知道她是说的是疯话。” “就在前两天,她家嫂子嫌她整日疯言疯语,打骂一顿,那素宁就跑了出去,在一片林子里把自己吊死了。” 听着草儿说完宁的事,拂云心里升起了几分喜色。 前世,她气绝于白绫之下,葬身于火海之中,而今生,素宁却死于自缢。 这算不算冥冥之中自有轮回? 算的吧。 她的仇算报了一半。 第34章 荣王和袁巧颜 拂云愉快地乘车去了董家。 与董家的门房说明来意后,便有人带着拂云和草儿进了后院。 董家的院落很广阔,十步一楼,五步一阁,构造很是精美,奢华之中又不失雅致。 似乎很符合董家的风格。 穿过一段很长的抄手游廊,到了董夫人所在的院子。 董夫人是董楚楚的母亲,已经五十多岁了,气质典雅,高贵,不失威严,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 果然是亲母女。 董楚楚那高贵典雅的气质,与董夫人如出一辙。 拂云福了福身,“见过夫人,小女是合意香粉铺子的东家,昨儿接了董家的香料单子,今儿特意送一些香料水粉来给夫人过目。” “夫人瞧瞧,看看是否有满意的。” 婆子王妈妈扶着董夫人起身,从珠帘走了出来。 草儿走上前,将托盘上的香料样品呈给董夫人。 董夫人拿起一块檀香瞧了瞧,又闻了闻气味,“成色不错,味道也正。” 又看了其他几味香料,都说好。 最后是几盒胭脂水粉,董夫人也极为满意。 听着董夫人说香料水粉都很好,拂云面露微笑。 她做生意就要童叟无欺,自然不能以次充好,蒙骗顾客。 做生意很忌讳自己砸自己的招牌。 她想,只要把董家的单子做成做好,就等于宣扬了香料铺子的名声,对往后也是极好的。 董夫人很满意,竟然加购了订单,每种香料增加一倍。 拂云被这个意外之喜惊到了,连忙应下,与董夫人道:“夫人放心,过两日小女便亲自把贵府需要的水粉香料送过来。” 董夫人微微颔首,又说她们辛苦跑一趟,便吩咐王妈妈带拂云主仆二人吃一盏茶水润喉,再把人送出去。 喝了茶水,王妈妈亲自送拂云主出府 才走没多久,王妈妈突然腹痛想出宫,眉头紧蹙,似乎有些着急之色。 拂云看出了王妈妈的窘境,“快到大门了,姐姐您若有急事便先去忙着吧,不用送我们了。” 王妈妈听得拂云这一说,想想她确实难受,便说,“那我便不送姑娘了。” 给拂云指的方向和路,王妈妈便去出恭了。 王妈妈一走,草儿左顾右盼,“姑娘,我以为温姑娘家的宅子已经够大了,想不到董家的宅子比温姑娘家大了多,更加漂亮。” “形容房子你除了用漂亮这个词形容,就没别的词儿了。” 记得她头一回带草儿去温家,草儿也是说温家的房子又大又漂亮。 草儿笑了笑,“姑娘,我读书不多,知道的词儿也不多,也只能形容房子又大又漂亮。” 以前姑娘也要她多看看书,只是他一看到书本子就容易掉脑袋犯困。 姑娘给她起名时,选了两个名字,一个是燕草,一个是凤馨,她嫌弃其它三个字笔画太多又难写,就选了草字。所以,他就叫草儿了。 不过她这个草不是一般的草,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那个草。 没有多停留,两人便往大门而去。 没走多远,前方拐角处便传来了的声音。 拂云想着可能是董家的姑娘少爷,拉着草儿,便退到一旁,想着等人走远了再出去。 袁巧颜在颜氏闺学时便与董楚楚搭上了关系,两人不说亲如姊妹,关系也算是不错的。 这几天,袁巧颜天天往董家跑,说是过来陪着董楚楚。 待嫁的新娘子一般是不轻易出门的,袁巧颜特意来陪董楚楚说话,给她解闷儿。 今日荣王萧云荣也来了,他是来给董楚楚送礼的,他的外祖母有一个祖传的镯子,贵妃要把这个镯子传给未来的儿媳妇儿,便把这镯子交给了荣王。 刚进到董府,便遇上的袁巧颜。 “臣女袁巧颜见过殿下,给荣王殿下请安。” 袁巧颜福身行礼。 她今日穿了一身是的粉红色的襦裙,犹如刚刚绽放的荷花,明艳娇美,真真应了那句人比花娇。 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萧云荣时,洋溢着几分雀跃之情。 仿佛她不是来看懂楚楚的,而是专门在这里等着萧云荣的。 萧云荣见过袁巧颜几次,知道她是董楚楚的同窗和好友,也十分有礼貌地回应袁巧颜的问候。 “原来是袁姑娘啊,你也是来看楚楚的。” 袁巧颜说道,“臣女过来陪陪楚楚。” 两人又说了几句平常的话,拐角那边的人迟迟不过来,拂云便以为他们走远了。 和草儿便要走过去,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拂云这才看清那不是董家的少爷姑娘,而是荣王和袁巧颜。 之前在大理寺时,拂云见过荣王一次,她拉住草儿,并对草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草儿会意,微微点头。 拂云微微躬身,探头过去。 这时,袁巧颜已经走了,没走多远,荣王忽然叫做了袁巧颜。 “袁小姐,你的荷包掉了。” 袁巧颜假装不知地回了头,下意识看向腰间,这才发现她的荷包掉了。 萧云荣拾起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走了过去,“袁姑娘,给。” 袁巧颜微微低下了头,有些害羞,不敢看萧云荣,“谢殿下。” 萧云荣随口说了一声,“不必谢。” 然后,人便去后院。 袁巧颜看向萧云荣渐渐远去的背影,露出一种志在必得的表情。 她一定要嫁进荣王府! 她曾做过一个梦,梦里她嫁给了萧云荣做侧妃,后来太子死了,萧云荣年纪最长,又是皇子中最出色的,顺理成章当上了皇帝,而她也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 这一定是一个预知梦。 算命先生说了,她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这就是她为何要与董楚楚交往的原因,董楚楚刚及笄,陛下便指了董楚楚为荣王嫡妃。 拂云峨眉微蹙,袁巧颜何时荣王搭上关系了,看样子他们应该挺熟的啊。 前生,袁巧颜嫁入荣王府为侧妃,难道是因为袁巧颜早认识荣王的缘故? 袁巧颜看着荣王的眼神像极了看向心上人的样子。 看来,袁巧颜是爱慕荣王了。 不过,袁巧颜踩着董楚楚接近荣王,未免太虚伪了,枉董楚楚把她当朋友,她却惦记董楚楚的未婚夫。 第35章 所谓世面…… 拂云暗暗在心里呸了一声,袁巧颜的行径着实令人作呕。 要是让董楚楚知道这件事,董楚楚指不定如何伤心感怀,眼下董楚楚大婚在即,她与董楚楚算不上太熟。 贸然把这件事告诉董楚楚,董楚楚未必会相信,说不定还以为她蓄意挑拨他和袁巧颜的关系。 算了,到底是别人的事,她又何必多管闲事。 和草儿离开了董家,拂云便去了香料铺子。 她给这家香料水粉铺子起名合意香粉铺,就是希望每一位进店的客人都能挑到一款合自己心意的香料或水粉。 拂云在铺子里待了大半日,把董家的订单需要的水粉香料一一备好,又两次核查无误,便回了英国公府。 次日,拂云去了董家送货。 因为货比较多,拂云叫上了李槐。 碍于英国公府六公子的身份比较显眼,拂云就让李槐扮做小厮。 从角门进了董府,便有门房引着他们去了董夫人所在的院子。 董夫人让王妈妈清点香料脂粉数量,核查无误后,便把剩下的银子支付给拂云。 这时,一位中年嬷嬷走进屋中,与董夫人道,“夫人,袁姑娘到了。” 董夫人道:“把巧颜请进来。” 原来是袁巧颜来了。 拂云看了董太傅,便说:“夫人,小女与弟弟便先告退了。” 拂云和李槐刚走出屋子的大门,便被袁巧颜撞上了。 袁巧颜一眼就认出了拂云和李槐,与身边的嬷嬷说道:“嬷嬷,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呀。” 嬷嬷回答,“那是合意香料铺子的东家,他们来府上是送香料的。” 袁巧颜好了奇,陶拂云何时做了香料脂粉的生意。 这时,中年嬷嬷又补充了一句,“他们家铺子是新开的,香料脂粉都不错,夫人在他们家订了不少香料和水粉给楚楚姑娘做陪嫁。” 袁巧颜想能让董伯母订大量香料水粉的铺子,应当是极好的,就与嬷嬷道:“董伯母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连董伯母都说不错,他们家铺子的脂粉自是不错的。正好,我的脂粉差不多用完了,我也让他们送一些到我府上。” “嬷嬷等我一下。” 说罢,袁巧颜往拂云和李槐走去,叫住了他们,“陶拂云,你站住。” 拂云本不想理会袁巧颜,到底还是在董家,便回过身来,假意笑盈盈地问道:“袁小姐,你唤做我有何事。” 袁巧颜打量着拂云和李槐,眼底有几分轻蔑,“听说你做生意了呀,不错,不错,这很符合你的身份。” 市农工商,商排在最后一等,向来被人所轻视。 袁巧颜这是意在笑话拂云自甘下贱呢。 放着李家五少夫人不做,却去做那种卑微的商人。 拂云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这天底下做生意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袁巧颜个个都想笑话。 袁巧颜又说,“像你这种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也是一时脑热,要学别人卖香料,到最后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拂云淡淡微笑,礼貌又不失讽刺袁巧颜,“袁小姐,你是清流书香的小姐,见过各种精美的珠钗首饰,绫罗绸缎,朱门酒肉。我是来自边地,但我见过高山流水,大漠孤烟,见过飞禽走兽,也见过戎族犯我边境,屠我百姓,我还见过路边冻死骨,逃难的黎民。” “我遇到过英勇无畏的士兵,视死如归的将军,他们大多数来自小地方,他们用血肉做起一道又一道的城墙,抵御戎族的入侵,他们也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吗?” “所谓的世面,不过是个人的所见所闻所学不同罢了。” 平日里一见拂云,就要呛上几句的袁巧颜,此刻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要是在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可这里是董家。 董家虽然是书香之家,但是对边民将士很是尊敬,袁巧颜可不敢说边民将士没有见识。 要是不上被别人听去,指不定要怎么在背后议论她。 拂云在心底默默切了一声,袁巧妍不过如此。 “你巧言善辩,死的都给你说成活的。” 袁巧颜不敢怼拂云,也只能回应两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李槐是个直性子,他可不惯着袁巧颜,“董家姑娘深明大义,董家姑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位朋友?” 一句话捧了董楚楚,贬低了袁巧颜。 袁巧颜气得牙痒痒。 董楚楚的身份太尊贵了,她可不敢把董楚楚当朋友,她向来只有讨好董楚楚,对,奴颜屈膝的份。 “关你什么事,这是我和楚楚的事。” 可能是被李槐气的,袁巧颜直接怼了回去,还不忘批评一下拂云。 “我再怎么,也比不上陶拂云和你哥李不言没成婚就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袁巧颜这句话成功把拂云惹到了,拂云恨不得马上甩她两个大巴掌,叫这张贱嘴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但她还是提醒自己,这里是董家,不能惹是生非,招惹麻烦。 “我与李不言如何那是我们夫妻俩的事,与袁小姐有何关系。袁小姐日日来陪楚楚姑娘,却暗地里对董姑娘的未婚夫暗送秋波,不知董姑娘知道了此事,会作何感想。” 袁巧颜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但很快就平复了神色。 “陶拂云,你这是在污蔑我和荣王殿下,还想挑拨我和楚楚的感情。你好毒的心肠。” 拂云轻笑,“有没有袁小姐心知肚明,袁小姐最好不要惹毛了我,万一我哪天不小心就把这事泄露了出去,倒不知荣王妃会如何看待你这位觊觎她夫君的好友。” 袁巧颜奉行忍为上计的策略,便转身离开了。 中年嬷嬷见袁巧颜这么快回来,“姑娘是定了那家的水粉?” 袁巧颜眼角的余光撇了拂云,“可不嘛,那位女掌柜根据我的肤色给我推荐了好几款适合我的脂粉,说好了明日把水粉送到我家里去。” 董楚楚陪嫁的香料水粉都是在拂云铺子里采购的,袁巧颜当然不能香料水粉不好。 拂云和李槐前脚刚离开董家,后脚嘉月公主就来了。 嘉月公主是特意来的,她生辰时,董楚楚特意送了她母后的诗集,董楚楚大婚她自然要聊表心意,董楚楚送上一份新婚贺礼。 第36章 荣王楚楚大婚 英国公府,东苑。 屋内烛火明亮,已经到了人定时分,纪夫人还未就寝,望着茶几上那张大红烫金请帖,含着淡淡的隐忧,似乎若有所思。 英国公李绎已经躺下了,却见自家夫人还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从床上起来,走了过去,问道:“你夜已经深了,你还不歇息?” 纪夫人叹了口气,指着那张大红请帖,“你说董家送请帖过来做什么,董家是文臣,我们家是武将,这么多年来我们两家都没有往来,去年董太傅做寿,我们家都没有去贺寿。” 李绎笑了笑,“这有什么,董太傅做寿,董家没给我们递帖子,我们哪能上赶着去,这不是让人笑话么。” 纪夫人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董太傅嫁孙女,董家都把帖子送过来,就算我们以前没有往来,哪还能不去吗?不去,岂不是不给董太傅颜面。” 李绎似乎明白了,纪夫人在忧心什么。 “我交了兵权,陛下已经冷淡了李家,重用杨将军,再过几年朝中怕是不会记得有我李绎这个人,不用再担心些什么。” 英国公李绎今年五十二岁,驰骋疆场三十余年,立下不世之功。 曾北击戎人,南平南汉,西扫荆楚,东定渤海,世人见了他,都会恭敬地称呼他一声大将军。 如今东都炙手可热的杨师道将军都称他有“贤将之风。” 当今太子更称他是国家之良将,我朝得之,犹是长城。 所以,作为李绎妻子的纪夫人,鲜少与世家夫人们往来,像董家这样的大家族,甚至都不敢轻易接触,就怕给李绎和李家惹麻烦。 弄得她堂堂一个国公夫人,还不如一个三品官员家的夫人有存在感。 李绎说,“陛下不会再忌惮我,各家各户的应酬,需要夫人出席的,夫人还是去吧。再说了,后头那三个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说亲议亲的年纪。” “俏俏明年及笄,槐儿年过十七,榆儿也快十六了,你看看哪家的小姐公子合适,有合适的咱们就定下来,等他们再大一些便把婚事办了。” 纪夫人哭笑不得,作为母亲,她都不操心剩下几个孩子的婚事,李绎这个当爹的竟然比她还着急。 她担心的是这件事吗?她担心的都不是这件事。 纪夫人说起了当年送李不言去寒山寺的事, “当初因为董太傅的一句话,咱们就把不言送去寒山寺,一去就是好多年,孩子十七岁了,咱们才把他接了回来。” 李不言七八岁时,随纪夫人去吃喜酒,曾遇上了董太傅。 董太傅看着年幼的李不言,说他有些像当今陛下幼时。 纪夫人当时听到这句话,吓得差一点惊出一身冷汗。 “我是猜测董太傅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特意给我们家送了帖子,就是想试探一下我们家。” 英国公李绎坐在纪夫人的身边,摆手道,“应该不能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言的长相已经长开了,我瞧着也不像谁。” “你别杞人忧天了,或许董太傅什么都不知道呢。宫里已经有了一位正主,便没人再怀疑不言的了。” 纪夫人觉得也有道理,“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做母亲的,难免多思多想了些。” 李不言是她含辛茹苦一手养大的,那就是她和李绎的亲生孩子。 五皇子是二十一岁,他们的不言今年只有二十岁。 这样安慰着自己,纪夫人心里好受多了。 “你要是实在担心,去董家吃席你还是别带不言去了。” 纪夫人别了李绎一眼,“谁说我要带不言去了。” 李不言又不是小孩子了,她去哪里,还要带着李不言? “我带儿媳妇和女儿去,你们父子五个我谁都不带。” 董家素来讲究规矩,出席宴席的各家女眷和男宾客又不一定认识,要是有个冲撞,对女眷的声誉也不好,必然是男女分席。 李绎看着“绝情的”纪夫人,自从老大娶了媳妇后,老妻就对其他几个亲事没着落的孩子不上心。 特别是老二李柏的婚事,纪夫人这个当娘的最不操心。 “老大和不言不带就算了,老二和小六小七还没娶媳妇呢,你带他们三个去董家,说不定还能相个媳妇回来,咱们几个孩子长得都不错,不怕没姑娘看上。” “特别是老二,他与老大是同年的,老大孩子都几岁了,他连个娘子都没有。” 不提李柏还好,一提到李柏,纪夫人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扫了李绎一眼,“你自己跟你儿子说去,我是没给他找过媳妇吗?我给他找了多少个,他看都不看一眼。 “前两年,我好不容易看上了翰林院学士秋家的姑娘,那秋姑娘品性,学识样样都不错。他怎么说的?他居然嫌弃人家秋姑娘性子跳脱,话多聒噪。” “柏儿板正无趣,三棍子下去都闷不出一句话来,人家秋姑娘都不嫌弃他,他哪来的脸嫌弃人家秋姑娘话多聒噪。” 李绎深知老二寡言的性子,明明是他的儿子,看起来比他这个当爹的,还要像别人的爹。 说了好几句好话宽慰了纪夫人,季夫人的气才消了。 李绎可不敢再提老二李柏,要是再多说一句,纪夫人说不定要更生气了。 老二这个闷葫芦,要找媳妇还让还是让他自己去找吧,他这个当爹的还是别操心了。 …… 五月二十一,大吉,宜嫁娶。 纪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和女儿李俏俏去董家吃嫁女宴。 三个未婚的儿子都没有带,老二李柏如今任职东都府尹,就算纪夫人想带,李柏也没有时间。 小六李槐性子太跳脱了,她不想带,小七李榆整日捣鼓所谓的天文星象,就算她想带,人家还不想去嘞。 她的五个儿子,只有两个是正常的。 董家张灯结彩,满目皆是喜气洋洋之色,挂满了红彤彤的绸缎,红灯笼一步一个,大红喜字贴满了一座又一座的院子。 第37章 荣王迎亲 今日来董家吃酒的人宾客接踵而至,络绎不绝。 不乏公门侯府,朝廷重臣,甚至连襄阳老王爷都来了。 这位襄阳老王爷已经六十多岁了,论辈分的话,他是嘉佑帝萧钦的堂叔。 襄阳老王爷祖上与太祖是堂兄弟,哪怕已经出了五服,陛下还是很尊敬这位堂叔。 襄阳老王爷与董太傅往来颇深,董太傅嫁孙女,襄阳老王爷与嘉佑帝说了一声之后,便来了董家。 毕竟董楚楚要嫁的是他的堂侄孙荣王,要去董家,还是要与嘉佑帝说一声才好。 因为嫁孙女,董太傅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暗红色的锦袍,七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全白了,精神依旧抖擞,红光满面。 外边院子人多吵闹,两个老头便在屋子里下象棋。 “太傅啊,楚楚嫁给了云荣,咱们可就是亲家了。” 董太傅笑道,“老亲家,老夫让你一棋,不然你输得太难看了。” 襄阳老王爷捋着胡须,“本王不要你让,本王才不会输。” “我要是输了,赶明儿就让楚楚帮本人赢回来。” “楚楚的象棋是老夫教的,老王爷确定要楚楚帮你下。”董太傅说道。 “老太傅,咱们走着瞧。” 襄阳老王爷显然被董太傅打击到了。 时不时有下人过来回禀前院的事,说哪家侯爷公爷到了,哪家送了什么礼,家主、夫人和各位少爷姑爷在哪招呼客人。 听着下人话语间描述的热闹喜庆,襄阳老王爷忽然没有了下棋的心思。他说:“太傅,本王想阿晴了,她当年出嫁时是哭着走的。” 董太傅顿住了,“***已经不在了。” ***是陛下的妹妹,二十多年前远赴北燕和亲,死于北燕人刀下。 “我就这一个亲堂侄女儿,她走的时候和楚楚差不多大的年纪。”想起侄女,襄阳老王爷便感慨起来。 “都是命啊。” 陛下有很多个妹妹,但他只有这一个堂侄女,堂哥死得早,只留下了堂侄女这一点儿血脉。 先太后怜惜堂侄女幼年失孤,便接她入宫中教养,充做养女,封了***。 …… 前院。 董夫人和董楚楚的老爹董大人还在迎客,就听得有人来禀告:“夫人,家主,荣王殿下来迎亲了!江王殿下、翊王殿下、平阳王爷和宁阳侯府世子为傧相,已经到了鸿儒街啦!” 这位管事一脸喜色,明明是董大人嫁女儿,看起来更像是他嫁女儿一样。 没办法呀,楚楚姑娘是她看着长大的,早把楚楚姑娘当半个女儿看待。 荣王殿下的傧相团更是不简单,个个身份尊贵。 江王殿下萧云宏、翊王殿下萧圻,是荣王的亲弟弟。 平阳王爷萧寒声是嘉佑帝最小的弟弟,是荣王的皇叔。 宁阳侯府世子赵信宇是荣王的亲表弟,宁阳侯夫人是荣王的亲姨母。 董夫人问了身边的嬷嬷,现在是什么时候,嬷嬷说了时辰,董夫人就道:“离吉时还远着呢,荣王殿下这么早就来了。” 荣王府和董府距离不是特别远,荣王大可不来用那么早,既然来的这么早,可见荣王对董楚楚的重视并非一般。 嬷嬷笑道,“夫人,不早,咱们姑娘生得那么美,荣王殿下巴不得早点过来把咱们姑娘娶回去。” 大喜之日,哪位新郎官巴不得早点来接新娘子。 不多时,萧云荣的迎亲团已到了董家。 萧云荣一身大红喜袍,上面绣着金色五爪盘龙,喜庆又富贵,他又生得五官端正,眉目俊朗,这身喜袍完美衬出他天骄之子的身份。 作为女婿,萧云荣一见到董夫人和董大人,仅以晚辈的身份给董大人和董夫人行了大礼:“小婿萧云荣见过泰山大人、泰水大人。” 董大人、董夫人面露笑意,接受了萧云荣的大礼,即便萧云荣不是他的女婿,以董家在朝廷的地位和身份,受一位皇子的礼也不是不可。 迎亲的吉时在申正,现在还未过午时,距离吉时还有一个多时辰,迎亲团自然要在董家等上一段时间。 董夫人吩咐小厮婢女们,招待前来迎亲的人员,董大人则将新郎官萧云荣与傧相们引到照辉堂,与董夫人一同招待荣王等人。 后院,董楚楚的闺房里。 天蒙蒙亮,董楚楚便被嬷嬷婢女们叫醒,起床梳洗打扮。 忙碌了大半个早上,终于将董楚楚打扮成一个漂亮的新娘子。 一身大红凤穿牡丹嫁衣,戴镶嵌精美宝石的头冠。 肌肤胜雪,粉黛生香,眉眼弯弯,口含朱丹。 不愧是东都第一美人,屋中众人都看呆了。 拂云暗暗感叹,哪怕她是女儿身,也深深沉沦于董楚楚的美貌之中。 据说董楚楚的父亲董大人,年轻时是风靡东都的俊男,想来董楚楚是随了董大人。 温婉晚看向拂云,平和道,“魂归来兮,你是女人,不是男人。” 拂云稍稍缓神,“婉姐姐,我就看看。” 她和温婉晚本来是在后院陪着自己的母亲,是董楚楚得知她们来了,便让婢女把她们请了过来。 袁巧颜今天也来了,不过她没有搭理拂云,却给拂云递来了一个警告的眼神,警告拂云今日在董楚楚面前不要胡言乱语。 拂云自是有分寸,自然不会在这样重要的日子,说袁巧颜企图勾引荣王的事。 堵门是一个惯例。 新郎官要想接走新娘子,必得遭受一番刁难,才能顺利接走新娘子。 萧云荣是亲王,一般来说,不敢有人堵他的门,但董楚楚的堂妹董蓉蓉说了,就算新郎官是荣王殿下,想接走她的堂姐,必须接受堵门。 屋里的众人不是董楚楚的同窗,就是她的闺中密友。 董楚楚本来是不同意堂妹这个做法,但在堂妹和袁巧颜的劝说下,也就同意了这个大胆的想法。 这时,有婢女过来说,“姑娘,荣王殿下的迎亲团到了。” 董楚楚撩起遮脸的珠帘,询问道:“这么快?” 婢女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众人也众人看向董楚楚,也跟着天下轻笑起来。 董楚楚害羞地低下了头,心里确实很高兴。 荣王博学多才,性格温润和善,生得也不错,母亲说他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 母亲叮嘱过他,嫁到荣王府后,要照顾好荣王,孝敬张贵妃。 刚到未时正,就有门房匆匆来禀报董太傅和董大人—— 太子的仪仗已到了大门外! 第38章 太子来了 董太傅和董大人皆是一惊,太子来了! 父子互相对视一眼,同时生出了困惑,太子怎么来了? 除了必要,太子几乎不出东宫,更不用说去哪位亲王或者大臣的府邸了。 几位亲王也很好奇,尤其是萧云荣,这些年他与太子鲜少往来。 东宫党与荣王党虽然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争斗良久。 张贵妃就是看中董太傅以及董家的势力,才谋划让嘉佑帝把董楚楚赐给荣王为正妃。 董家同意嫁董楚楚,也是有了支持荣王的心思。 片刻后,董大人缓了过来,率领家人去前院迎接太子,萧云荣等人也跟了过去。 此时,太子已经走进了前院。 太子穿着石青缎面广袖对襟长袍,儒雅的面容透着几分和善,却又不失威严。 董大人率领家眷行礼,萧云荣、萧圻等人也纷纷拜见。 太子让众人平了身,便走了过去。 走到董太傅跟前,郑重道:“老师。”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既亲切又透着对董太傅的尊敬。 董太傅不只是嘉佑帝作为皇子时的授课老师,也是太子萧云乔的开蒙老师。 董太傅微微一愣,他久违地听到了这个称呼。 在明懿皇后崩逝之前,太子基本上都是称董太傅为老师,自明懿皇后崩逝之后,太子每每见到他时总称他为太傅。 有时他去东宫看望太子,太子都不愿意见他,甚至听不见进他的话。 “太子殿下。”董太傅回应太子。 太子让身侧的侍臣送上备好的礼物,“弘毅恭贺董家嫁女之喜。” 弘毅,是太子萧云乔弱冠之年,董太傅希望他忘记悲伤,担起大任而起的。 作为太子,萧云乔任重而道远。 董太傅的眼睛有些湿润,“太子怎么来了,老朽真是有失远迎。” 太子说道,“孤多年不曾来看老师,今日董家大喜,孤既是来贺董家嫁女之喜,也是来看老师的。” 萧云荣、董大人夫妇以及在场的其他人,既不是相信太子是真来看董太傅的,又琢磨不透他来的目的。 唯有萧圻,一副看得明白却又装作糊涂的模样。 董太傅亲自将萧云乔请到了自己的院子。 董太傅显然有话要与太子说,董大人、董夫人及萧云荣等人自然不便跟过去。 董太傅酷爱藏书,书房的藏书不知有多少册,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架上。 书房里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屋里只有他们二人,董太傅开门见山,“太子是想好了要担起自己的责任?” 谁知,太子却说,“孤从未忘记作为一国储君的责任,而且孤这些年也不曾懈怠自己的责任。” 董太傅却是不解,这些年太子与陛下父子不睦,几乎又不曾上朝,东宫如同一盘散沙,不成体统。 看着董太傅疑惑的眼神,太子回答:“孤与父皇不睦是真,该孤处理的事,孤一样不落。” 董太傅道:“太子,你与陛下既是父子,亦是君臣,父子可不睦,但是君臣却不可离心。” “你若与陛下离心,必然会造就朝廷局势大乱,这些年若不是有荣王在朝镇压,朝中必然党派林立,乱成一锅粥了。” 太子不说话,其实董太傅说得也不错,朝局之所以平和,与荣王有很大功劳。 “身为太子,一年到头殿下上了几回朝,有见过朝臣几回,与陛下又见过几回。” 太子不敢否认,董太傅说的这些就是事实。 “老师,我……” “人这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太子生生浪费了一个二十年,这么多年了,老朽一直等着你振作,可老朽等来的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董太傅认为,身为太子,萧云乔沉默二十年实在是不负责,有愧大齐和黎民百姓。 父子恩怨,怎能比得上家国大事来得重要? “太子若是来喝我董家嫁女之喜,便高高兴兴喝了这杯喜酒,若不是为了贺喜,又来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便请回东宫吧。” 董太傅是保嫡派,但这些年太子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对太子失望至极。 良久,太子缓缓说出了一个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母后…死于父皇之手。” 董太傅猛然一惊,无以复加,表情皲裂开来。 这…怎么可能? 二十年前的那个除夕夜,太子至今难忘。 他的亲生母亲躺在血泊之中,颈部一道赫然醒目的伤口,而他的父皇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手中握着带血的长剑…… 那一刻,他真不敢相信,是父皇杀了母后…… 懂太傅望向太子,他知道太子不轻易骗人之人。 陛下宠爱明懿皇后,怎会亲手杀了明懿皇后? 其中是否有误会? 岂料太子下一句更惊人,“老师,父皇杀母后……是我亲眼所见。” 董太傅震惊得不能再震惊,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似乎有些理解了,太子为何与陛下不睦。 十五六岁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却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杀了自己的母亲。 换谁都接受不了啊。 终于,董太傅缓和过来,“这其中是否有一些存在的误会,陛下不会的……” 嘉佑帝到底是董太傅看着长大的,嘉佑帝是有些手段,可不至于杀了结发之妻啊。 太子声音沉沉,“孤到希望是误会。” 可他看到的并不是误会,而是真实的。 屋顶上,这位光明磊落的爬顶君子李不言一脸不可置信。 他发现了东宫行刺案有关的幕后主使,一路追到董太傅府这边,刚到董家的屋檐上,便听到了董太傅与太子的对话。 结果却让他意外不已。 因为宫中关于明懿皇后薨世的记载只有短短一句。 嘉佑十一年冬,明懿皇后韩氏薨。 第39章 人质 他设想过明懿皇后可能是自杀而亡,也猜过她可能是病逝,却怎么料想不到是嘉佑帝亲手杀了明懿皇后。 明懿皇后与嘉佑帝少年夫妻,恩爱十几载,到头来却是嘉佑帝亲手杀了明懿皇后。 他有些难以接受,但很快就接受了。 嘉佑帝心狠手辣,为了讨好北燕戎人,可以将羸弱的嘉月公主送到北燕和亲,榨干公主最后的价值。 杀妻杀女,有什么是嘉佑帝不出来的? 一道黑色身影一闪而过,李不言脚步轻盈,纵身一跃,追逐而去。 这时,董家前院忽然骚动起来。 原来是那人混入人群之中,制造骚乱,企图躲避李不言等人的追踪。 李阐从屋顶一跃而下,“老匹夫,你往何处逃!” 他追的这个人是个四五十的中年人,此人与民间盛传的仙莲教有关。 仙莲教民间的一个组织,专门与朝廷对抗,上一次东宫行刺案,就与仙莲教有关,而且他们还将行刺东宫一事嫁祸冤枉荣王。 要不是成蹊哥哥继续追查,也查不到这些都与仙莲教有关。 那人将兵器随手一丢,便混在人群中趁乱逃离。 李阐眼尖,一眼便找到混在人群中那个人,径直追了上去。 这一追便到了后院,后院基本上都是女眷,那人在人群之中尤为明显。 李阐一个飞身,箭步追上那人。 那人为了躲避李阐的追踪,竟然推开董楚楚的闺房,直接进去。 “啊——” 突然闯进的凶狠男人,引得姑娘们一声大叫。 “这谁呀,出去,出去!” 姑娘们不知道这人是个刺客,只当是闯进来的某个客人,催促他赶紧出去。 拂云一眼就看出此人脸色不善,将温婉晚,董蓉蓉等人往后推去,自己则站在前面护着她们。 “你是谁,不知道这里是董家吗?” “马上给我出去,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拂云抬起了手臂,手中的袖箭对准了那人。 那人已知眼下无法逃脱,这里都是手无寸铁的女子,随便抓一个都能当人质。 打定了这个主意,那人快步上前,准备抓一人。 姑娘们个个纷纷往后退,眼看那人越走越近,拂云心中顿时慌张起来,连忙打出一道利箭。 谁知那人侧过身体,直接躲开了利箭。 就在拂云准备打第二道时,那人手快,擒住了拂云的手,将她反扣,另一只手直接勒住拂云的颈部,拖着拂云就往外走。 “拂云!”温婉晚惊呼。 拂云挣扎着,想要摆脱那人的控制,那人却越勒越紧。 拂云脸色涨红,呼吸困难。 温婉晚快步追了出去,想要去救拂云。 “你放……”拂云觉得自己就要不能呼吸了。 李阐赶了过来,就看到拂云被中年人劫持了。 拂云看到了李阐,很快就冷静了些。 这个时候她不能慌乱,一旦慌乱就有可能危及性命,让自己丧失逃脱的生机。 她使劲让自己冷静下来,很快拂云便冷静了许多,挣扎的幅度也减小了。 而中年人看到李阐出现时,明显有些慌乱,抽出身上的匕首对准了拂云,威胁道:“你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李阐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激动中年人,就安抚着说道:“好,好,我不过去。” 中年人带着拂云后退了几步,又命令李阐,“退远点。” 李阐怕拂云会受到伤害,往后退了几步。 拂云断断续续:“大…哥,你快把我勒…死了…” “我死了,对你没好处。” 中年人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拂云呼吸顺畅多了。 为了分散歹人的注意力,拂云又说:“这位大哥,我只是一个小丫鬟,你挟持也我没用啊。” 中年人恶狠狠的道:“别说话,再说老子马上宰了你。” 李阐始终顾忌着拂云,不敢上前,就怕逼急了中年人。 中年人只顾着李阐,并没有注意到拂云的动作。 温婉晚想要上前,但那个中年人的匕首紧紧贴着拂云的肌肤,她又不敢上前,于是便开始喊人呼救。 可院子里的下人不是进了董楚楚的房里,便是躲到了一旁。 她着急地直跺脚,又不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拂云扬起一包粉末,那包粉末直接扑向中年人的脸。 中年人视线模糊,下意识想要躲避,拂云趁机踩上他的脚背,中年人防备不及,剧烈的疼痛感从脚背袭来。 中年人下意识松了手,拂云把中年人的手挥开,就在中年人想要再次抓拂云时,拂云已经退到了一边。 李阐乘势而上,往中年人发起攻势。 拂云则瞄准机会,直接打出一枚利箭,那箭头不偏不倚打在中年人的肩头。 她虽然不会武功,但这袖箭的技艺她却是苦练了几年,只要没有意外,基本上都会打中目标。 拂云飞快跑向温婉晚,就怕中年人又抓自己做威胁,连忙拉着温婉晚躲到房子里。 她的袖箭已经射完了,根本帮不上李阐。 院子里的动静很大,惊动了院外的人,很快就有护卫赶了过来。 护卫们齐齐上阵,没多久便把那位中年人制服了。 李阐的剑架在中年人的脖子上,便有护卫说,让李阐把中年人交给他们处理。 李阐道:“殿前司缉拿凶手,我不能将他交给你们。” 护卫明白李阐的意思,便用绳子将中年人五花大绑起来。 李不言来了。 “成蹊哥,这人抓到了。” 成蹊是李不言的字,是他的大伯李维亲自取的。 取自“桃李不言,自下成蹊。” 李不言说了声,辛苦了。 得到李不言的夸赞,李阐乐呵呵地笑了笑。 拂云确定外边没有危险了,就与温婉晚从房里走出来。 “李不言。”拂云快步过去。 就算到了京城多年,已经很少遇到这么危险的事,但她刚刚差一点点就被吓死了。 李阐指着中年人,“成蹊哥,他刚刚绑了嫂子,还想用嫂子做人质,幸好嫂子机灵,才从他手上逃脱。” 李不言冷冷看向五花大绑的中年人,单膝蹲下身体。 很快,中年人的琵琶骨就断了。 第40章 不是五皇子 中年人痛苦地发出一声闷哼。 后院的动静也惊动了董太傅。 董太傅是两朝元老,在朝中颇有威望,更得嘉佑帝与太子敬重。 董家嫁女之喜,朝中半数官员来贺,这么多年了,从未有人敢来董家闹事,因为人们都知道,敢到董家闹事,就是不要命了。 董太傅与太子来到了董楚楚的院子。 董太傅先去看了董楚楚,确认董楚楚没有受到惊吓,这才放了心。 走到院中,询问起了情况。 护卫指着地上五花大绑的中年人,回答说:“老太爷,就是这个人闯进咱们家院子,还惊扰了不少宾客。” 李不言上前见礼,言语恭敬,“太傅,此人是殿前司追查的要犯,晚辈为抓拿此人,无意惊扰了太傅,还望太傅见谅。” 闻言,董太傅已大致明白情况,便问道:“你是殿前司的?” “是。”李不言拱手,“晚辈殿前司副指挥使李不言,见过董太傅。” 董太傅不认得李不言,太子便补充道这:“太傅,李副指挥使是英国公的儿子。” 董太傅淡淡回应了一声,原来是李绎的儿子。 已经擒拿住中年人,李不言也该离开董家,回殿前司了。 与太子董太傅说了一声告辞,李不言就与李阐道,“李阐,我们走。” 董太傅看向李不言,碰巧看到了李不言的侧脸,忽然间,董太傅的视线似乎被什么定住了。 这张侧脸,有些像一个人。 他叫住李不言,“等等,你把脸转过来。” 李不言转过身去,望着董太傅,神色有些莫名。 “李副指挥使,老朽看你有些眼熟,以前是否见过你。” 李不言回道:“晚辈小时候有一回随母亲去吃席,听我母亲说那时您也在,或许您是在那回宴席上看到晚辈的吧。不过,晚辈当时年纪小,不记得有见过您。” 董太傅神色淡淡,他不知吃过多少家的宴席,确实想不起来是在哪家的宴席见过李不言。 “李副指挥使莫见怪,老朽只是觉得你这相貌有几分像老朽以前指点过的一位学生。” 太子笑笑,说道:“太傅,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这都很正常,东宫里有两个侍女并没有血缘关系,长得却是有几分相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两个宫女是亲姐妹呢。” 太子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董太傅就看向了他。 太子的鼻子挺挺的,唇瓣薄薄的。 李不言的鼻子也是挺挺的,唇瓣也是薄薄的。 不细看的话还真发现不了,其实太子和李不言隐隐有那么两三分相似。 董太傅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一下子就看出了太子和李不言真有那么一点像。 他想起了一桩事,有一回他去同僚家吃酒,在同僚家后院发现了一个的粉雕玉琢的男孩,那小男孩儿的模样有几分像陛下小的时候。 董太傅问道:“李副指挥使今年多大了。” 李不言说:“晚辈今年二十岁。” 其实,他是二十一岁,而非二十岁,但作为英国公府的儿子,他只能是二十岁。 李不言与拂云说了几句话,扛起地上五花大绑的男人,带着李阐就离开了董家。 萧圻和萧云荣也到了院中,萧云荣走过去问候董太傅和董楚楚。 萧圻和贴身侍卫顾修武没有过去,就在游廊下。 方才董太傅对李不言的关注以及他们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 萧圻有些好奇,董太傅致仕多年,怎么对一个小小的殿前司副指挥使这么关注。 “顾修武,你说这李不言有什么魅力,怎么引得太子皇兄和董太傅,还有父皇都关注他。” 侍卫顾修武耷拉着眼皮,“殿下,李副指挥使年及弱冠便战功赫赫,又得陛下重视,提任殿前司副指挥使。 副指挥使这个职位不是一般人能担任的,当年我叔父任副指挥使时,也才二十八岁,那都算年轻的了。李副指挥是才二十岁,比我叔父小了整整八岁。” 顾修武的叔父顾长康,曾是历任殿前司副指挥使中最年轻的,却后来在护送五皇子萧圻出宫避难过程中,被嘉佑帝的人追杀,负伤而死。 现在李不言打破了他叔父的纪录,成为了殿前司里最年轻的副指挥使。 “李副指挥使这么出名,是个人都会关注他吧。属下还想与他较量较量呢,毕竟属下的功夫还是不错的。” 萧圻摇着折扇,一派悠闲慵懒,“本王也挺关注他的。” 顾修武道:“殿下,你是该多瞧瞧人家李副指挥使,您看看,他就是别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您再看看您,那就是别人口中的纨绔子弟,一事无成。” 萧圻抬脚就要踹顾修武,顾修武连忙躲开了,还不知好歹地冲萧圻做了一个鬼脸。 “属下说得又没错。你瞅瞅,其他王爷们对私底下不都这么说您吗?他们说您文不成武不就,其他王爷们都在朝中任职,就您一个人闲着。” 萧圻恼了顾修武,表情傲娇,“本王乐意。” 作为嘉佑帝唯二的嫡子,萧圻自小长在民间,本身就足够引人关注了,为了不被其他兄弟笑话而出风头,岂不更引人注目? 主子乐意,顾修武自然管不着。 他只是同主子说笑的,哪里真会觉得萧圻一无是处。 反正主子也不介意他说笑。 “顾修武,你觉不觉得李不言有些像一个人。” 顾修武问道:“像谁。” 萧圻淡淡道,“父皇。” 方才他从董太傅的所在方向看去,正好看到李不言的侧脸。 那侧脸似乎有些像嘉佑帝。 顾修武似乎明白萧圻的疑问,“您是怀疑……” 后面那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主子不会是怀疑李不言就是真正的五皇子吧? 主子并不是真正的五皇子,而是冒名顶替的。 主子的全家因嘉佑帝而亡,他的叔父顾长康,也是因为嘉佑帝的追杀而死。 说起来,嘉佑帝是他们共同的仇人。 顾修武微微摇头,“不可能吧。” 他们早就查过李不言的家底,他确确实实就是英国公李绎的亲生儿子,今年正好二十岁。 “你暗中查一查李不言。” 第41章 韩文瑜 萧圻不是太谨慎,而是他不能放松警惕。 蛰伏太久了,有些习惯已经养成了。 不查清楚,若是有什么错漏,便有可能多年部署功亏一篑。 中年人闯入董家,众多宾客和董楚楚等人都受到了惊吓,尤其是董楚楚的堂妹董蓉蓉。 小董姑娘胆子向来不算小,可遭遇今日这一事,她已经没了要堵门的心思。 到了吉时,喜嬷嬷和婢女搀扶着一身红装的董楚楚走了出来,与萧云荣到了正堂,拜别董太傅和董大人夫妇。 董楚楚的堂兄背着她上了花轿,萧云荣骑上高头大马,喜乐吹吹打打,往荣王府而去。 董楚楚是王妃,又得董太傅与父母疼爱,董家为她备了十里红妆。 红床开路,抬着嫁妆的队伍绵长不绝,引得无数百姓围观,那一头董楚楚的轿子都快进荣王府了,压阵的红棺刚刚出了董家的大门口。 大牢,审讯房。 太阳即将下山,牢房里的光线变得昏暗。 李不言负手正在中年人的面前,他的语气有些幽冷,“你们在德林街的稍点,本官已经端了,你的人都死了,所以本官奉劝你老老实实地招了吧,因为本官这个人非常不喜欢上刑审问。” 中年人一口唾沫喷到李不言的脸上,“狗皇帝的鹰犬,休想从老子嘴里得到什么!” “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他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也就剩下他这条苟活二十年的命。 李不言擦去脸上的唾沫,他看像中年人,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原来你的命这么不值钱啊。” 吩咐一旁的殿前司近卫,“上刑。” 近卫得到命令,拿起一旁桌上的鞭子,询问李不言:“大人,是先蘸盐水,还是先蘸辣椒水。” 李不言说道:“辣椒水。” 近卫把鞭子放到辣椒水里面泡了一会儿,然后拿出鞭子,一鞭一鞭抽在中年人身上。 很快,中年人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带血的鞭痕。 李不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背靠椅背,抬起双腿放在桌子上,怡然自得欣赏着中年人的表情。 痛苦又酸爽,真真叫人目不转睛,好看。 “本官看他好像不太满意,那就换盐水吧。” 近卫又把鞭子放到盐水桶里泡了泡,随即一鞭重重地抽在中年人身上。 李不言似乎听到了皮肉撕裂的声音。 中年人五官扭曲,青筋暴起,痛苦到了极致。 没抽几遍,中年人就因痛苦而昏厥过去。 李不言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直接叫人一桶冰水泼了上去。 中年人悠悠转醒,身上的疼痛刺激着他的感官,他已经感觉,他徘徊在濒死的边缘,身体正慢慢地发冷。 李不言笑了笑:“韩文瑜,你瞧瞧,本官对你多好,本官怕你喜欢这牢里的舒适,会沉睡不醒,还特意给你点了醒神的香了。” 李不言特意指了指一旁青烟徐徐升起的香炉。 中年人名叫韩文瑜,李不言已经锁定他有一段时间了。 此人与仙莲教关系匪浅,之前东宫行刺就和韩文瑜有关。 李不言从椅子上起来,走到碳盆旁,拿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往韩文瑜走过去。 “想不想吃烤肉,本官请你。” 韩文瑜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他想抬起头,却是却抬不起来,眼皮很重,想睁开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他的意识慢慢变得有些混沌。 他想臭骂李不言一顿,可身上的疼痛刺激得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原来你不喜欢吃烤肉,本官也不喜欢,特别是烤人肉。” 发热的烙铁被李不言一手扔进碳盆里。 “你叫韩文瑜,今年三十八岁,是明懿皇后的族弟,嘉佑十一年韩家案中侥幸逃过一劫,被仙莲教所救,后来投诚仙莲教,为仙莲教做事,你先后杀谋杀了通州通判张世成、宜州知府高力士、青阳县令吴正阳等人,对不对?” 韩文瑜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是。 李不言又问:“三年前,你来到了东都府,接近徐天,策划东宫行刺一案,嫁祸人荣王,是也不是?” 韩文瑜:“是我做的又如何,不是我做的又如何?” 李不言轻笑:“你的计策很高明,行刺太子,不管成不成功,再嫁祸荣王,让所有人都以为是荣王殿下容不得太子殿下,杀之而后快。你根本的目的,就是让太子殿下和荣王兄弟自相残杀。” 韩文瑜的目的被李不言轻易的说了出来,他猛然抬起了头,目眦欲裂,眼中带着一条条血丝。 “对,没错,这就是我的目的!” “明懿皇后是你的族姐,从辈分上来说,你还算是太子的堂舅舅,你杀太子殿下,岂不有愧于明懿皇后?” “那是以前!”韩文瑜一声嘶吼。 自从嘉佑帝屠了韩家三族,太子就不是他的外甥,他韩家和萧家势不两立。 他安排人接近徐天,就是为了行刺太子,然后再嫁祸荣王,他要让嘉佑帝尝一尝兄弟相争,骨肉相残的痛苦。 他的兄弟姊妹,长辈叔伯,皆死于嘉佑帝的手中,凭什么嘉佑帝就能拥有两个出色的儿子。 他就是要太子和荣王兄弟相争,手足相残! 他韩家的仇,他韩家的怨,姓萧的必须还。 “你安排接近徐天的那个人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韩文瑜的意识越来越混沌,仿佛不受自己控制,“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意识忽然有些清醒,他这才意识到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中毒了! 李不言给他下了毒! 他听说过有一种毒,能让一个人短暂陷入半昏厥、意识不清醒不受控制的状态。 “你卑鄙!”韩文瑜骂道。 李不言耸耸肩,“对付你不需要光明的手段。” 李不言并不觉得自己卑鄙,审案往往用到非常的手段。 他这些雕虫小技,在刑部和大理寺跟前几乎够不上。 据他岳父陶璋圭透露,刑部审案审判人的手法多种多样,有一种药可以让犯人睡梦之中就把案情交代清楚了。 他这个就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第42章 太子的请求 李阐已将韩文瑜的供词记录在案,有询问道:“成蹊哥,你要不要再审审他。” “过一个时辰咱们再审。” 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李不言又审了一次韩文瑜,这次他换了更好的迷幻药,韩文瑜一次性全招供了。 这次招供的内容跟上一次的大差不差,有一些与他们调查到的基本相符。 李不言将整理好的供词呈到嘉佑帝眼前。 嘉佑帝本来就要就寝了,被李不言这一打扰,直接对李不言发了脾气:“有什么事就不能等明天再禀报?” 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如年轻的时候,今天又处理了大半日的朝务,就想着早点休息。 偏偏还被李不言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家伙打扰。 李不言扑通跪下,直接请罪,“惊扰陛下,微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赐罪,陛下在赐罪之前,先把这份供词先看了吧。” 内宫总管汪振海拿来一件明黄色外衣给嘉佑帝披上。 嘉佑帝拢了拢外衣,这才接过李不言呈上的供词。 看了一遍供词,嘉佑帝心中怒意横生。 好一个仙莲教! 竟敢谋杀他的太子,嫁祸他最优秀的皇子,让他的儿子们自相残杀。 嘉佑帝狠厉道:“李爱卿,朕命你不惜一切代价剿灭仙莲教” “是!” 李不言又将韩文瑜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嘉佑帝。 嘉佑帝微怔,韩家竟然还有活口? 他的眼底掠过一抹狠意:“韩文瑜杀了,不必留活口。” 李不言一点都不意外,嘉佑帝要杀了韩文瑜。 心肠不狠,怎么能坐稳帝位三十几载? 领了旨,“微臣遵旨。” 韩文瑜受了酷刑,若是不医治的话,估计也挺不了多少天。 既然嘉佑帝直接赐死了韩文瑜,又何必留他多活几日呢。 李不言出了宫,又去了大牢,再回到英国公府时,拂云已经睡下了。 匆忙洗漱后,换了身干净的寝衣,蹑手蹑脚地爬上床,绕到拂云的身后,动作轻柔,搂着拂云的肩,要抱着她。 拂云察觉肩膀一重,就知道李不言回来了。 肩膀一抖,李不言的手被她甩了下来埋怨道:“别挨我那么近,热死了。” 现在只是五月份,天已经有些炎热了。 加上李不言刚刚沐浴完,身上的热气还没有消散。 李不言悻悻收了手,“成婚才多久啊,这么快就嫌弃我了。” 拂云翻身,侧着身体望着李不言,如削葱般的手捧着李不言的俊脸,水杏眸子情意绵绵,“夫君啊,你想多了,你夫人我嫌弃我自己,也不可能嫌弃你啊。” “你要对自己这张脸要有绝对的自信。” 李不言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原来你是看上了为夫的这张脸。” 拂云笑笑,“听别人说,天天看着美男,就会健康长寿。夫君的这张脸简直人神共愤,我看着还会流口水呢。” 李不言想了想,拂云流口水的画面,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那画面得多磕碜呀。 他简述了一下回来晚的原因。 拂云很能理解他,李不言才任殿前司副指挥使不久,还未熟悉殿前司的事务,就要处理这等复杂的案子,也真是辛苦。 李不言表示他不辛苦,是他的职责所在。 小夫妻两个亲密了一会儿,互相搂着沉沉睡去。 次日,天亮了。 李不言饭后去了一趟东宫。 是太子传他过去的,行礼问安后,李不言讲述了一遍韩文瑜的供词。 太子就是为了询问韩文瑜的事。 太子语气平淡,“原来如此。” 案情已经讲述完毕,太子应该没什么事了,李不言便打算告辞。 这时,太子却问道,“韩文瑜还活着吗?” 李不言故作停顿,很快便说:“回殿下,韩文瑜已经死了。” “受不住刑而死吗?” 太子小的时候见过韩文瑜,韩文瑜是明懿皇后堂叔的儿子,在名分上算是他的堂舅舅。 李不言道:“不是。” 太子又问,“他是畏罪自杀?” 李不言微微摇头,然后说:“陛下说不必留活口。” 原来是父皇的意思。 太子都明白了。 按照他父皇的性子,就算韩文瑜与东宫行刺的事无关,以韩文瑜韩家后人的身份,韩文瑜也活不下来。 良久,太子看向李不言,缓缓开了口:“李副指挥使,孤以前唤韩文瑜一声舅舅,如今他已经死了,他的遗体,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李不言淡淡说:“一般丢去乱葬岗。” 太子有些为难地说:“不知能否看在孤的份上,随意安葬了他。” 李不言疑惑,不解地看向太子。 这个请求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太子就不怕嘉佑帝知道? “韩文瑜到底是孤母后的族弟,”太子提到了明懿皇后,“……我不想让母后在天之灵,看着韩家的后人不能入土为安。” 看在明懿皇后的份上,李不言说,“既是殿下所求,这事不难,微臣让人把韩文瑜埋了便是。” 李不言离开了东宫。 萧圻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身月白锦衣,衬得他玉树临风,如谪仙下凡。 “皇兄,你让李副指挥使埋了韩文瑜,就不怕父皇知道后怪罪吗?” 太子说,“父皇要怪罪,便怪罪吧。” 他并不在乎嘉佑帝怪不怪罪。 说起韩文瑜,太子倒想起一些往事,“你和嘉儿刚出生那会儿,韩文瑜曾随舅舅进宫拜见母后,那时韩文瑜还抱过你呢。” 那个时候,母后尚在,舅舅一家也还在。 只是没过多久,父皇就下令屠了韩家三族,部分女眷充入掖廷为奴。 更在那时,空中突然谣言四起,说五弟和嘉儿不是父皇的亲生骨肉,而是母后与乐师私通所生。 无论母后怎么向父皇解释,父皇都不相信五弟和妹妹是他的孩子,扬言要杀了五弟和嘉儿。 母后为了保住弟弟妹妹的命,让贴身女官纨素和殿前司副指挥使顾长康护送五弟出宫,而嘉儿被母后藏于掖廷,逃过一劫。 萧圻认听得认真,太子几乎不会告诉他关于明懿皇后和韩家的事。 第43章 坑李不言 他有询问过太子,太子说不想他知道后伤心难过。 即便太子不说,他也知道一些。 嘉佑十一年,韩家被屠族的事他听别人提过一些。 “五弟,你知道皇兄为何选在董家嫁女那日去探望太傅。”太子话锋一转,突然询问萧圻。 萧圻不言,他也不明白太子为何选在董家嫁女那日去拜访董太傅。 太子端起茶杯,缓缓咽了一口,这大红袍口感醇厚馥郁,甘醇鲜活。 入口时有些轻微的苦涩,这种苦涩很快就转化为持久的回甘,令人回味。 放下茶杯,太子缓缓道来,“因为那日人很多,孤沉寂得太久了,这朝中大半人都快忘了孤的存在。” 萧圻听了太子这话,眸中露出两分欣喜,“皇兄你……” 皇兄这是要重出朝堂了吗? 所以,特意选择在董家嫁女那日去了董家,就是为了告诉文武百官,他萧云乔要重归朝堂。 “皇兄不是……” 太子刚要说他去董家拜访董太傅,不是要重归朝堂,可看着萧圻眼底的几分期待,到喉咙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句话到底还是咽了下去,“弟弟,皇兄去董家拜访太傅,是为了你。” 萧圻一脸莫名,“为了我?” 他只是一个闲散,又不得嘉佑帝重视的皇子,太子不至于为了他去拜访,多年未见的董太傅。 太子微微点头。 “你性子虽散漫,可朝中的局势你应该也看得明白。父皇看重二弟,朝中半数官员都支持二弟,他的舅舅张右相在前朝呼风唤雨,手眼通天。 再加上董楚楚嫁给了二弟,董家日后必然是要支持二弟的,太傅年纪大了,在他代表不了整个董家。” “皇兄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我自己清楚,待我走后,父皇必然会立二弟为太子,到时你的处境怕是会很艰难。” 听了太子的话,萧圻心里竟莫名有几分动容。 一想到太子姓萧,心里的那两分动人动容就消散了。 太子是为了萧圻,而不是他苏岁丰。 萧家注定是他的仇人,哪怕太子待他极好,处处为他着想,他终究不是萧圻。 “不会的,我与二哥是亲兄弟,就算二哥将来做了太子,也不会对我不利。我什么再说了,不是还有父皇在吗?” “父皇年纪大了。” 嘉佑帝年近花甲,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若是他和父皇都不在了,那二弟还会善待五弟吗? 未必。 历朝历代,皇室里的权位争夺总是残酷的,父子相残,兄弟阋墙之事比比皆是。 “做哥哥的,要为你留下一道保命符。”太子眉目认真。 太子二十年来郁郁寡欢,借酒消愁,早就把身体拖垮了,太医断言他活不过四十岁。 所以,他必须在走之前,为这个唯一的亲弟弟做一件事。 他不求萧圻大富大贵,位极人臣,但求他平平安安,一生无虞。 萧圻忽然意识到,太子应当在很久之前就计划何时去拜访董太傅,而非临时起意。 可他依旧一副心性单纯的模样,“我觉得二哥不是这样的人。” 太子笑而不语。 这个弟弟自小长在民间,性子也质朴单纯,天真无邪。 “我朝立太子,有嫡立嫡,无嫡立贤,你和我都是父皇的嫡子,即便没有我,你依然有可能会被立为太子。” “五弟,即便你没有夺嫡之心,你说二弟将来有没有可能为了太子之位,而除掉你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 萧圻哽咽住了。 太子继续说,“一个人越是在意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为了得到他在意的东西,可以不惜一切手段除掉他的竞争者。” 权力斗争中往往是残酷的,身为皇室子弟,永远不可能避开这个问题,尤其是处在夺嫡漩涡的皇子。 “大哥,我,我……” 此刻的萧圻像极了一个不想面对事实,但又不得不面对事实正纠结不已的孩子。 萧圻就该有这样的反应,他给别人塑造的萧圻形象就是心性单纯,不知险恶。 太子吩咐人拿来两本书,“这两本书是皇兄以前经常读的,你有空就多看看,对你有好处。” 萧圻随意翻了翻这两本书,他发现这两本书都是讲如何治理民生,处理朝廷要的事。 他去过荣王府,萧云荣的书房里也有这几本书。 他收下了书,“我听皇兄的。” 萧圻的话让太子很满意,“过阵子,皇兄就上给你寻个讲经先生,人选皇兄已经物色好了。” 萧圻询问:“皇兄看中了谁。” 太子笑得一脸神秘:“尚书右丞李廷秀。” 萧圻记得,朝中并没有李廷秀这位官员,“他是谁。” “他的侄子,你方才见过。”太子道。 他的侄子? 萧圻的眼睛变圆了,像铜铃,“李不言?” 李不言只有一位叔叔,叫李继,没有一个叫李廷秀的叔叔。 太子说,“李廷秀名维,是李不言的亲大伯。廷秀先生早年官拜尚书右丞,后来他的夫人珠胎毁月,他无心朝堂,便辞了官专研文学,如今已是赫赫有名的大儒,他的画作和诗词歌赋在民间价值千金。” 萧圻一声惊叹:“廷秀先生竟然是李不言的大伯?” 他早就听闻廷秀先生的大名,以前还想过要拜访廷秀先生,真的想不到他是李不言的大伯。 太子说,“廷秀先生之名早已超越二十多年前的太傅,受众多士子学者追捧,由他做你的讲经先生再合适不过” 萧圻不禁有些担心,廷秀先生的名气如此之大,怎会愿意做他的讲经师傅呢? 皇兄的这个想法不太现实。 看出萧圻的隐忧,太子便说:“皇兄已向廷秀先生递了拜帖,过几日廷秀先生便会回复。你先等着吧。” 太子有绝对的信心,能说动廷秀先生做萧圻的讲经师傅。 讲经师傅只占了个老师的名头,与廷秀先生钻研学问的初衷并不相悖。 …… 夜。 李不言去了柳下叔鸟的惠民医馆。 他在这里定了一批人参,给英国公府女眷调养身体用的。 主要是柳下叔鸟采购的人参太多了,他卖不完,就强求李不言在他这里订购一批,不然就不给他办事。 迫于柳下叔鸟强买强卖的淫威,李不言只能屈服。 柳下叔鸟把包裹好的人参交给李不言。 “五百两银子,一分也不能少。” 第44章 拂云讨公道 李不言睨了一眼柳下叔鸟,五百两银子,好贵呀。 “便宜点,打五折。” 柳下叔鸟张大了嘴巴,他想不到李不言要杀血价,“不行!太便宜了!” 给李不言打五折,他连本都赚不回来。 他这批人参可是顶顶好的,他卖给李不言都是便宜卖了。 这个铁公鸡,真是一分钱都不想让他赚。 “六折。” 柳下叔鸟摇摇头。 “七折。” 柳下叔鸟咬紧了唇瓣,很心痛的模样。 “八折,打折总行了吧。”李不言扶额。 他一下子也拿不出四五百两的银子啊。 柳下叔鸟欲哭无泪,怒目瞪李不言,“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李不言的良心真不会痛,可他很厌烦柳下叔鸟伊伊幺幺的表情。 “九折。” 柳下叔鸟愉快的和李不言击了掌,“成交。” 见状,李不言有种被柳下叔鸟坑了的感觉。 他颠了颠人参的重量,发现他好像真被坑了。 柳下叔鸟快速收了银子,他才不管李不言是不是认为他坑了他。 想想柳下叔鸟平时帮了他不少忙,李不言也不会真计较柳下叔鸟坑他的事。 转而问起了今日的目的,“那人能救没。” 柳下叔鸟一边数银子一边说,“死不了,我的医术你还不放心。” 李不言当然是相信柳下叔鸟,正是因为放心柳下叔鸟的医术,他才把韩文瑜送来了他这里。 韩文瑜还没有死,他暗中救下了韩文瑜。 明懿皇后的死因而韩家三族被屠杀的真相,或许能从韩文瑜身上找到答案。 这就是他冒着风险救下韩文瑜的原因。 他从未见过明懿皇后,却收集了不少关于明懿皇后的事。 就算知道是嘉佑帝杀了明懿皇后,他也想知道嘉佑帝杀了结发妻子的真正原因。 李不言询问,“他需要多久能恢复。” 柳下叔鸟扬了眉眼,“你把人往死里打,要是再晚送来一刻钟,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莫要操之过急,你等十天半个月之后再过来吧。” 柳下叔鸟说的是实情,为了让韩文瑜暂时进入气绝的状态,他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瞒天过海。 的确不急于一时。 李不言回了英国公府,把重金淘来的人参给了拂云,“我特意给你买的上好人参,让草儿给你炖了调理身体。” 拂云端详一下人参的品相,颜色品相还可以,要说是上等人参貌似真不能沾边。 “你花了多少钱。”拂云询问。 李不言摸了摸鼻子,“四百五十两银子。” 拂云惊了惊。 四百五十两就买这点人参? 就这人参的品相,还不如她爹娘给她置办的陪嫁里的那株人参。 看着李不言的表情,拂云就明白,他确实是被人坑了,貌似李不言还不知情。 拿起一根人参,“你在哪买的。” 李不言如实说:“柳下大夫的惠民医馆。” 拂云无奈地告诉李不言真相:“这人参加起来都不需要一百两,你还花了四百五十两银子。你被柳下大夫骗了。” 李不言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不至于吧。” 拂云摆出事实,“怎么就不可能?你就是被人骗了!” “柳下大夫可是神医呀。” 拂云恨恨道,“他是神医怎么了?神医就不会干这种缺斤短两蒙骗客人的事了?” “我明日去给你讨个说法,我非要他把多出来的银子吐回来不可。” 李不言暗暗笑了笑。 次日,午后。 拂云和草儿带着一帮身强力壮的壮丁直接把惠民医馆的大门口围住。 拂云大步流星走进医馆,柳下叔鸟今日没有去东宫,也没有出门问诊。 拂云直接表明了来意,要柳下叔鸟把骗李不言的银子归还,她便既往不咎。 柳下叔鸟见过拂云,但拂云肯定不知道他和李不言生死之交的关系。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是李不言撺掇穿拂云来医馆讨要说法,只以为拂云知道了他蒙骗李不言的事。 他与李不言之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么能算是蒙骗呢? “夫人,你这话说的便不对了,怎么能说是我骗了你夫君呢。” 拂云知道柳下叔鸟不会承认,把李不言在惠民医馆买的人参也带了过来,放到一旁的桌面上。 又拿出了几根从别家医馆买的人参,品相与惠民医馆的人参并无多大区别,别人的售价还不到惠民医馆的三分之一。 这不是赤裸裸的坑蒙拐骗,这是什么? 拂云还把两家医馆买的人参给围观的百姓看了看。 对柳下叔鸟说道,“柳下大夫,要么你把多的钱退还给我,要么我告到东都府衙,请东都府尹给我做主。” 柳下叔鸟从李不言嘴里听过不少拂云的事。 陶拂云来自永州,那地方与北燕接壤,民风彪悍,他真怀疑陶拂云会砸了他的医馆。 为了把自己摘出去,柳下叔鸟把锅甩在伙计身上,“你瞧瞧你干的什么事?我说过多少次,咱们卖药材的最忌讳以次充好,要是出点什么事,你负责吗?” “你还是别干了!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他堂堂大神医,做的是本分生意,怎么可能干这种以次充好的事。 除了坑李不言。 他也只敢坑李不言。 他是有原则的人,绝对不会坑老百姓。 迫于老板的淫威,小伙计只能担下这个罪名了。 柳下叔鸟陪着笑脸向拂云赔了不是,又退了四百两银子。 天知道,他把银子给拂云时,心里在滴血啊。 拂云收了银子,带上壮丁们和草儿浩浩荡荡离开惠民医馆。 望着远去的拂云一行人,柳下叔鸟暗暗想,下次一定要从李不言身上把这四百两银子赚回来。 对了,韩文瑜的医药费要四百两银子。 数日后,李不言收到大伯廷秀先生的信。 第45章 明懿皇后的生祭 廷秀先生在信上说,他现在在宁州,再过半个月便到东都了。 李不言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大伯了,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李绎和纪夫人。 李绎和纪夫人也很是高兴,纪夫人房里唤来张妈妈,让他们把松和苑打扫出来,等廷秀先生回来入住。 张妈妈连连点头,高兴的心情都在脸上洋溢,大爷多少年没有回来了。 大爷的书画特臻其妙,更工于书法,他的书法在民间已是千金难求的地步。 大爷要是回到东都,再求五公子说和说和,求大爷一张墨宝不是难事。 她家儿子尤其钟爱大爷的墨宝,一直未得所愿。 从东苑回到芙蓉院,李不言便把他大伯即将回京的事也告诉了拂云。 拂云掰数着手指,“算算日子,下个月初十左右大伯便能到东都。” “大伯现在在宁州舅公家,他在信上还说舅公身体不太好,他要在宁州多陪舅公几日再回京。” 宁州麦家是廷秀先生三兄弟的外家,他们的母亲就是麦家老家主的嫡亲姐姐。 李不言与拂云说了些关于廷秀先生的事。 拂云虽然没有见过廷秀先生,对于他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 早在寒山寺时,主持了无大师便与他父亲陶璋圭聊过这位传闻中的廷秀先生。 她爹亦是因为李不言是廷秀先生的侄子,一手好书法很得她爹的心意,这才动了要选李不言为女婿的心思。 其实论起来,她和李不言的缘分也是托了廷秀先生的福。 六月初五这日,李不言难得休沐。 李不言换了一身月白对襟织花锦长袍,没有用发冠束发,只用一根白玉固定。 他面如冠玉,宽肩窄腰,腿长个高,周身萦绕着一股卓尔不群的气质,宛如谪仙下凡。 拂云有些看呆了,她素知李不言长得好看,没想到李不言还能这么好看。 咽了咽口水,拂云把自己花痴的模样收了起来。 李不言哂笑。 拂云假意瞪了李不言。 李不言言归正传,“你去换一身素点的衣裳,随我去玉清观祭拜一位长辈。” 拂云问:“长辈?” 婚前,李不言没告诉她,他在玉清观设有长辈的牌位。 “是你哪位长辈。” 李不言俊脸浮上几分落寞,“是我奶娘,今日是她的生祭,前几年爹娘让我在玉清观为奶娘设一个牌位供奉,爹娘要我每年这日都要去玉清观给奶娘上一炷香。” 原来如此。 拂云换了一身天青色绣风铃交领襦裙,发髻也梳成简单的螺髻,头上插一支素银海棠花样式的步摇。 松芝备好了纸钱香烛,草儿提着祭品,跟着李不言、拂云二人去了玉清观。 玉清观就在城外。 前院是一排排挺立傲然的翠竹,竹子旁边矗立着几块人工雕琢过的大石头。 院中有三口大缸,每口大缸里都养着的睡莲,睡莲已经开花了,紫色的花朵吐着金黄色的蕊。 往来的人不多,玉清观里很安静。 李不言熟门熟路带着拂云走到要祭拜的牌位前,让松子和草儿把祭品摆在供桌上。 李不言望着牌位,声音低沉,“茵娘,不言带着夫人陶氏拂云来给您上香。” 牌位的主人叫韦茵。 李不言拿起三支清香点燃,递到拂云面前,“拂云,我娘说我的命是茵娘保下的,你也给茵娘上炷香吧。” 拂云接过了香,插进香炉里。 李不言说起了茵娘的事:“我小的时候被人追杀,是茵娘用自己的命保下了我。我知道这些事后,就为茵娘立了牌位,供奉香火。只要我在东都,每年这日我都会来玉清观给茵娘上柱香。” 拂云被李不言的话惊住了,“你怎么会被追杀?是什么人追杀你?” 李不言说道:“是什么人我不清楚,爹和娘也没有告诉我,应该是北燕人吧,也有可能是李家得罪的那些人。” 他将一炷香插进香炉里,然后又跪在蒲团上,对着牌位虔诚地磕了一个头。 见状,拂云也跪在另一个蒲团上,给牌位磕了一个头。 “茵娘,我如今过得很好,您在那边尽可放心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拂云发现李不言的眼角有一点点水汽。 她觉得她该说些什么,于是对着牌位说了几句:“茵娘,您放心,我会给不言多生几个孩子,往后年年我都让孩子们来玉清观祭拜您,给您上香,供奉香火。” 李不言被拂云这话逗笑了。 看向拂云,他的视线落在拂云那平坦的小腹上,意味非常,“你答应了茵娘,可要说到做到。” 拂云瞋李不言一眼,脸颊飞上了红云。 但她还是拍着胸脯保证,“我说的,一定做得到。” 身后的松芝和草儿忍不住笑出了声。 草儿说道,“姑娘,你将来可不能食言啊,我们可都是听到了。” 被草儿揶揄,拂云又羞又恼,这死丫头净欺负她。 恼了草儿一眼,草儿也不客气地吐舌头回应拂云。 松芝托着下巴假意轻咳。 夫妻两个在玉清观没待多久,上了香祭拜完之后,就回英国公府了。 东宫,佛堂。 太子和嘉月公主身着素衣,跪坐在蒲团上念经祈福,萧圻一张一张焚烧抄录的佛经。 兄妹三人的表情如出一辙,哀伤,悲痛。 今日是他们的母后,明懿皇后的生辰。 …… 六月初九,廷秀先生抵达了东都。 他回到英国公府时,天色已完全黑了。 李绎和纪夫人带着一家老小给廷秀先生洗了尘,兄弟三人还未说多少话,廷秀先生便说舟车劳顿,先回松和苑休息了。 第二日,拂云才彻底看清了廷秀先生的庐山真面目。 “拂云,这是大伯。”李不言介绍起了廷秀先生。 拂云看向廷秀先生,心底一片哇凉哇凉。 她以为的廷秀先生,应该是一位博学儒雅,谈笑风生,如冬日里凌雪傲然绽放梅花般鬼神的人物。 实际上,廷秀先生不是这样的。 廷秀先生身穿一件黄色道袍,木簪束发,手里的念珠一颗一颗拨动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姿态。 如果再加上一束拂尘,那就更像了。 “大伯,您是和尚,还是道士。” 第46章 出事了 拂云语出惊人。 李不言几兄弟并李俏俏都被拂云这话惊到了。 一旁的李绎夫妇和李继夫妇也往拂云看了过来。 正主廷秀先生眼神微愣,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和手里的念珠。 还真有那么两分像道士和和尚。 他微笑着回应拂云,“侄媳妇,你觉得呢。” 廷秀先生这一反问,反倒让拂云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这张嘴,有时候有点直,藏不住话。 廷秀先生说,“你可以说我是一个学过佛法、接触过道法的读书人。” 廷秀先生竟是这般随和? 这让拂云想不到。 她那紧张的神经得到了松弛,“那您算是佛教,还是道教呢。” 廷秀先生随意笑了笑,“我是儒家。” 李家世代为武将,廷秀先生弃武学文,是李家第一位以科考入朝之人。 当年以状元之身,官拜尚书右丞,他虽然退出官场多年,苦心钻研学术,有些人习惯称他为李右丞。 十几年来,廷秀先生与李家聚少离多,就算是亲兄弟也不得见几回,更不必说像别的小辈了。 李不言问道,“大伯,您这回打算在东都待多久。” “大伯也不知待多久,可能是半年,也可能是四五年,视情况而定。” 廷秀先生了收了太子的拜帖,太子邀请他入东宫做讲经师傅,他还在考虑这件事。 在外游走十几年,廷秀先生早就不习惯拘束。 入东宫做讲经师傅,虽然是件好事,但他不喜欢束缚,正考虑怎么拒绝太子。 他的视线从李不言脸上扫过,若有所思,却又不说什么。 他拿起茶杯,喝了口荷叶泡的茶,对着李不言几兄弟说道,“小六,你去东都府衙告诉柏哥儿一声,让他明日随你们几个兄弟到松和苑来,伯父要考教你们几人的学问。” 被点到名字的李小六拱手道:“是,伯父,小六这就去。” 说完这句话,李槐脚底抹油似的飞快跑了。 想起小时候,伯父考教他们七兄弟学问时,他们七兄弟除了二哥和五哥,没有一个是不怕大伯父的。 大伯父的学问犹如深渊,深不见底,他们李家以武传家,怎么就出了大伯父这么个奇葩。 搞得李槐想起这些事,还是后怕不已。 廷秀先生望着跑远的李槐,“这孩子急什么。” 而又看向其他几位侄子,“你们几个明天别迟到了。” 世子李松胆怯地看了一眼廷秀先生,然后像个鹌鹑似的点了点头。 老三李林和老四李桦老老实实说了声是。 伯父的吩咐,谁敢不听,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年纪最小的老七李榆,不像其他哥哥那么怯场,恭恭敬敬回复了一声。 大伯父在外游走多年,博闻强记,说不定还知道星象知识,他正好可以与伯父讨教一下星象。 …… 开张一个多月,合意香粉铺的生意异常火爆。 香料和脂粉质量好不说,价格也适中,样式还很丰富。 附近花柳巷的青楼和酒肆饭馆酒也在和这里订购水粉和香料。 就在半个月之前,合意脂粉铺推出一款美容祛斑的舒痕膏,一经出售就被人全部买走,还有不少客人下了订单预约。 舒痕膏制作材料昂贵,而且制作工序也很麻烦,目前拂云还没有找到会做这款舒痕膏的调香师,也只能她亲手制作了。 拂云忙着制作舒痕膏,还是会抽时间去铺子里巡查情况。 询问了掌柜,铺子里的情况,胡掌柜回道:“少夫人放心,咱们铺子里生意好得不得了,您是不知道,昨日城阳侯府的世子夫人在咱们这里订了一批春华秋实系列的脂粉,等会儿我便安排人送到城阳侯府。” 胡掌柜有着多年当掌柜的经验,有他照看铺子,拂云极其放心。 这不为了奖励胡掌柜这一个多月坚持辛劳,还特意给胡掌柜发了一笔赏钱。 拂云祥笑容温和,“胡掌柜,你辛苦了。” 铺子生意好,胡掌柜忙得不亦乐乎,“不辛苦,不辛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想起了舒痕膏的事,便问拂云:“少夫人,这舒痕膏您做得如何了,春风楼的露华浓姑娘天天派人过来问什么时候给她舒痕膏。” 露华浓姑娘是春风楼的头牌,之前被猫划伤了手臂,留下几道伤痕,用了拂云的舒痕膏,伤口痊愈后竟没有留下半分伤痕。舒痕膏的名气便在附近花柳巷里传开了。 拂云今日就是来送舒痕膏的,她拿出两个好看的圆钵交给胡掌柜:“胡叔,你也知道,舒痕膏不好做,我暂时只做了两盒,你先给露华浓姑娘送过去。” 胡掌柜接过蓝色的圆钵,便立即交给跑腿儿的,“你把这两盒舒痕膏给春风楼的露华浓姑娘送去。” 跑腿的从胡掌柜手中接过舒痕膏,便马不停蹄地去了花柳巷的春风楼。 胡掌柜走到柜台,把账本传给拂云,“少夫人,您看看这两日的账本,还有最近的订单。” 店中支起一架落地绢面绘垂丝海棠两扇的屏风隔断,后边只有一张桌案,拂云就在后面查看账本和订单。 不多时,一位身着锦衣华服的少女怒气冲冲走进铺子,她的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五六名丫鬟和婆子。 “谁是掌柜,给本姑娘出来!”少女面纱遮脸,一双眼恶狠狠地寻找着胡掌柜。 正在一旁摆放脂粉的胡掌柜连忙迎了过来,看到少女的架势,顿时有些迷茫。 很快,他就明白了少女是来者不善,本着和善迎客的原则,便问道:“这位小娘子,在下便是掌柜,您这是需要什么。” 少女一把扯下遮脸的面纱,露出一张红肿的脸。 “本姑娘用了你们店里春华系列的水粉就起了红疹子,没几日本姑娘的脸就烂成了这样。” “你们今日必须给本姑娘一个说法。否则本姑娘便砸了你们的店。” 看向少女溃烂的脸,胡掌柜心里惊得不得了。 脂粉铺开张至今,还从未有顾客人反映胭脂水粉有问题。 胡掌柜先安抚了愤怒的少女,“姑娘放心,若真是我们的问题,我们一定负责到底。” 先表明了态度,胡掌柜便询问:“姑娘,不知您怎么称呼,您是何时在我们店里购买的水粉。” 他们店里每出售一盒水粉或是香料,都是有记录的,同时还会给购买的客人一份购买的凭证。 第47章 闹事 少女一听胡掌柜的话,便更加生气了,连声质问胡掌柜:“你什么意思?是想说本小姐冤枉你们吗?本姑娘说是在你们店里购买的,便是在你们店里购买的!” 屏风后的拂云听到了动静,便走了出来,询问情况。 “胡掌柜,这是怎么了?” 胡掌柜见拂云出来,便把情况告诉了拂云。 拂云听后,顿觉不可思议,她的脂粉怎么就出问题了? 出了事,不能推卸责任,如果真是他们出的纰漏,真得对这位姑娘负责赔偿到底了。 走到那位少女的面前,拂云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表明了态度。 “姑娘,您说您的胭脂是在我们店里买的,你可以把剩下的胭脂带过来给我看一看吗?” 少女示意一旁的婢女,婢女拿出一个脂粉盒,给了拂云。 拂云打开脂粉盒,仔细观看了脂粉,随后又闻了闻脂粉的气味。 这盒脂粉只剩了半盒,就是他们店里春华系列的胭脂红。 这剩下的半盒脂粉,没有任何问题呀。 这位姑娘怎么就起红疹了? “姑娘,你是不是对胭脂红的成分过敏啊。” 少女斜眼看着拂云,“你这是诅咒我?” 她才没有对胭脂红的成分过敏! 拂云道:“姑娘,你别误会,我只是询问询问。” “我刚才看过了剩下的脂粉,这盒脂粉并没有什么问题。” 一听拂云这话,少女怒不可遏,指着拂云就开骂,说她草菅人命,害她毁容,昧着良心赚钱! 少女一通胡闹,门口引来不少人围观。 胡掌柜处事多年,他这会子有些看出来了,这姑娘莫不是来找碴儿的? 但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少女也不跟拂云废话,直接让人砸铺子。 陶掌柜连忙叫伙计过来,制止准备砸店的人。 场面有些剑拔弩张。 拂云面色从容,冷不丁说了一句:“姑娘,你要讹人,也得有个限度不是。” 少女忽听这句话,明显呆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 明显就是心虚。 拂云捕捉到了少女的小表情,果然是来讹人的! 好啊,竟然敢讹到她的身上,毁她铺子的名声。 少女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直接说拂云倒打一耙:“你们看看,合意脂粉铺卖了有毒的水粉,害得我的脸变成这样,还说我讹他们。” 说着,还把满是红疹的脸展示给门外围观的人看。 一时间,门外的观众指指点点。 拂云厉声喝道:“都给老子闭嘴!” 少女被这道冷厉的喝止声吓到了,抖着手慌慌地看向拂云。 一记杀人般的冷刀飞了过去,少女身子颤抖着。 拂云暗暗在心底切了一声,原来是外强中干的。 这么一吓,就原形毕露了。 拂云立即道:“你口口声声说是在我铺子里买的水粉,那你把凭证拿出来。” 每位在铺子里购买水粉或是香料的主顾,都会有一份购买凭证。 少女很快就恢复如初,从荷包里拿出一份凭证给拂云,眼底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 她这张脸就是这家脂粉毁的,她就要这家脂粉铺身败名裂。 毕竟那个人给的实在多。 少女殊不知拂云早就看穿了她的目的,正要一步一步地拆穿她。 拂云拿过购买凭证,先是看了一下凭证的外观以及上面的字迹,然后又吩咐胡掌柜点燃一支蜡烛。 拂云又让草儿拿来一碗水,她抹了一滴水在凭证上,然后把凭证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 片刻后,凭证上的水干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拂云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姑娘,你说是在我店里买的脂粉,怎么也要拿一份真的凭证啊,拿一张假的凭证算怎么回事。” 拂云方才的举动,少女都看在眼里,只是她不明白拂云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真的假的,这就是你们给我的凭证!” 拂云说道:“我们店里的凭证都是有标记的,用水抹湿了凭证,放在火上烤,干了之后就会出现一座小山。而你的这张凭证,没有!” 少女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其实少女已经漏洞百出了,但是拂云就是要在人们一步一步人拆穿她。 拂云走到门外,对着围观的人说道:“诸位,你们之中也有在我店里买过香料水粉的吧,不知哪位有把凭证带在身上,借我一用。” 人群里真有把凭证带在身上的人,他们几个人群走到拂云前面,把凭证借给了拂云。 “我是街尾林家酒肆的林掌柜。” 另一人也说明了身份。 拂云说了两声谢谢,便回到店中,为了防止少女说她作弊,就麻烦林掌柜帮他端一碗水来。 林掌柜也热情,到对面店里借了一碗水过来给拂云。 他们做生意的,有时候难免会遇到讹人的顾客。 拂云按照前面的操作,两张凭证在火上烤过后,立马浮现了一个倒立的小山形状。 “姑娘,你这回无话可说了吧。说吧,是你这么做的,还是别人指使你到我店里来闹事的。” 少女还在强装镇定,“就凭两张所谓的凭证你就想冤枉我讹人,我这张脸就是事实,你手上拿的这盒脂粉,就是我在你们店里买的。” 很好,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你这盒脂粉确实是与我们店里春华系列的胭脂红的成分确实很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然而下一秒,拂云话锋一转,“但是装这盒脂粉的盒子却不是我们店里用的,这个脂粉盒的颜色外观图样,虽然与我们店里用的是一模一样的,可这个脂粉盒却用烂肤草的汁液浸泡过。 烂肤草的汁液会让人起红疹,皮肤溃烂。我是做生意的,用烂肤草汁液浸泡装脂粉的盒子,这不是砸我自己的招牌吗?” 拂云快步上前,把擒住少女的手,然后用帕子在少女的脸上一抹,干净的帕子沾染红色的胭脂,而少女脸上的红肿消失了。 人们看向少女的脸,一片哗然。 这张脸居然是假的! 她的脸根本没有起红疹,甚至是溃烂,这是用胭脂伪造的。 第48章 呓语 围观的人们可算明白了,原来这个姑娘是讹人家合意脂粉铺的。 幸好人家脂粉铺的东家拆穿了她,不然就要被讹上了。 胡掌柜直接让伙计拿下闹事的人。 “夫人,咱们要不要把他们送到府衙,让李大人判一判。” 拂云点点头。 胡掌柜把闹事的一群人,亲自送去了东都府衙。 围观的人纷纷散了,各回各家。 拂云在店里坐镇,知道胡掌柜从东都府衙里回来。 胡掌柜说道:“夫人,那些人都交代了,他们说是收了一个人的银子,来咱们店里闹事的。至于让他们闹事的人,他们说不认识,也不知道他是谁。” “不过咱们二公子说了,会把这个情况查清楚。” 这个结果,拂云多少猜到了。 她一向不轻易得罪人,应该是铺子的生意太好了,招来了一些人的嫉恨,所以便谋划了这事,要毁了铺子的名声。 会做这些事的,大概是某个同行了。 回到英国公府,拂云把今日的事告诉了李不言。 “做生意也挺难的,生意不好愁,生意太好也很愁。” 铺子没生意做,引不来客人,就得面临关闭的风险。这有生意做,还得提防被人暗害中伤。 李不言说了好些好听的话,开导拂云,拂云懊恼的心情才平复了些。 “开铺子做生意哪有一帆风顺的,总会遇到一些事或难题。你是女子,这个世道女子做生意本就艰难一些,你若真不想做香料脂粉的生意,改行做别的也可以。” 拂云摇头坚决拒绝,“我不。” “我就要做脂粉的生意,我就不信我做不下去。” 如果有一天李不言要她放弃做香料生意,那是不可能的! 她陶拂云绝不是依附男人而生存的兔丝花。 她做香料生意,不单单是为了赚钱,她更想为大齐边军的将士出一份力。 她至今忘不了永州是怎么沦为北燕王土的。 永州是她的出生地,是她心目中的故乡,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大齐能收复永州。 想到了永州,拂云看向了李不言,欲言又止。 李不言立马明白了拂云的意思,“你是在想永州。” 拂云没有否认,“你说,这一回我们能收复永州吗?” 永州啊? 上一辈子,他就是在永州遇到敌军伏击,最后葬身永州。 至于后来,永州有没有被收复,他并不知道。 收复永州已经成了拂云心里的一个执念,李不言神色复杂,久久才开了口,“会的,我们一定能收复永州。” 拂云翻身,直接朝李不言扑了过去,李不言被拂云这猛然的动作一下,本能的往后倒去。 他的身下是软垫,两只手撑在软垫上,拂云已然逼近了他,一双水杏定定地看着李不言俊秀无比的五官。 “你,你是不是还会去永州?” 这个问题直接把李不言问懵了。 他还会去永州吗? 他不知道。 如果真的到了那天,他应该可能还会去吧。 得不到李不言的回答,拂云又问:“你还会去永州吗?” 李不言去永州,是他们之间悲惨结局的开始,李不言就是那次去永州,而葬身永州。 这一世,她并不想李不言再去永州。不去永州,李不言就不会惨死在永州。 李不言又不说话。 这下拂云有些急了,“混蛋,你说话啊。” 李不言终于开口了,却是无比的认真严肃,“拂云,如果那天真的来到了,我想我还是会去永州。因为收复永州不只是你的心愿,也是我的愿望,是千千万万个大齐百姓、大齐将士所期待的。” 拂云的眼神黯淡下来,语气哀凉,“可是你会死的呀。” 她只想他们夫妻好好的,李家好好的。 可她也希望能收复永州,上一世直到她死了,永州都还未收复。 眼泪溢满了拂云的眼眶,他们重生归来,不就是为了改变前生的悲剧吗? 但,李不言说会做出和前生一样的决定,拂云也并不意外。 看着拂云缓缓流下的眼泪,李不言满脸的心疼,轻柔地抚摸着拂云清丽的脸,一点一点抹去流下的泪水。 柔声地说,“我答应你,我这一次不会死。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收复永州,收复你与岳父大人的故乡,完成你义父的心愿。” 拂云的义父,是五年前在永州为国捐躯的曹征曹将军。 他们归来后,都没有刻意去改变一些事情,因为有些事情在前生与他们并无直接的关系。 特别是涉及朝局之事,在这些大事上,若是他们掺和进去,不知道是否会影响一些变数。 拂云的小手扶抚在李不言的大掌上,紧紧抓住他的四根手指,在李不言的手心亲了一下。 “不言,答应我。如果到了公主和亲的那天,你不要护送公主去和亲。” 李不言微微一怔,还是答应了拂云:“我不会去的。” 这不是李不言真实的想法。 他望着拂云,眼底划过一抹歉疚。 到了那时,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公主去和亲,他绝不会再让公主死在他的面前。 他曾目睹了公主如何痛苦凄凉地离世,也是在那时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刚知道公主是他最亲的人,公主却死在了他的面前。 没有人明白他当时是什么样的感受,那种痛苦悔恨,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关于他的身世,现在不是告诉拂云的最好时机。 李不言向来说到做到,拂云当然相信她。“你别骗我。” “我李不言此生绝不骗陶拂云。”李不言信誓旦旦说道。 拂云便要从李不言身上起来,李不言却搂住了她纤细的腰,将人往身上一带哦,然后一个翻身,将拂云置于身下。 随后就是一室暖昧,春风细雨,润物有声。 夜半时分,情事结束。 拂云沉浸在睡梦之中,脸上的潮红还没有褪去,呓语不止。 “不言,不要死。” “不要死,李不言。” 李不言侧身看着拂云的睡眼,低声说道,“我不会死,不会,我会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 听到这句话,拂云也满意足了,没有继续呓语。 …… 之前,顾修武查李不言的身世,终于有了些‘眉目’。 第49章 李老爹的的私生子? 东宫,常青殿。 顾修武拱手道:“殿下,查清楚了,李不言的确是英国公的亲生儿子。” 萧圻用竹签插起一个小肉丁,投喂笼子里的鹦鹉,别了顾修武一眼。 他原以为李不言和嘉佑帝那两分相似是真有些关系,原来只是巧合而已。 顾修武又说,“殿下,李不言是英国公的亲儿子不假,可属下还探听到另外一件事。” 萧圻来了兴致,“什么事?” 顾修武走近萧圻,他说,“英国公李绎似乎有一个私生子。” 萧圻看向顾修武,不禁有些怀疑他说了假话。 东都何人不知,英国公府李家有一条祖训,李家中男子年过四十且无子,方能纳妾。因为着这条祖训,这么多年来不曾听说过李家男人有纳妾的事。 廷秀先生的夫人难产而死之后,廷秀先生既没有纳妾,也不曾续弦,可见他对亡妻的深情。 英国公李绎与夫人纪氏恩爱,生育五子一女,就是李家三爷也不曾纳妾。 李家规矩由此严格,作为李家家主的李绎,怎么可能有个私生子? 顾修武说道:“我们的人从英国公府的一位老仆人那听得的消息。那老仆人说,二十一年前,曾有一位抱着婴儿的妇人找到英国公,说她怀中之子是她和英国公的儿子,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那名妇人和那个孩子都离奇消失了。” 萧圻忽然想起顾修武以前与他说过的一些事。 顾修武说,当年顾长康和女官纨素带着五皇子逃出皇宫后,本要前往北地寻求英国宫李绎的庇护。 当年英国公威名显赫,或许能救五皇子一命,还没到北地,顾长康就负伤而亡,纨素连同五皇子至此下落不明。 萧圻追问道,“那妇人寻李绎是什么时候。” 顾修武掰算着时间,“那仆人说大概是嘉佑十一年的八九月份。” 嘉佑十一年前的八九月份? 萧圻面露喜色。 五皇子和嘉月公主生于嘉佑十一年四月初,顾长康带着五皇子离开东都市正好是五月中旬,从东都到北地的距离,就算走路也要三四个月才能到。 也就是说,真正的五皇子可能还活着,李绎的那个私生子有没有可能就是五皇子呢? 叮嘱顾修武,“你继续查清这件事,最好要找到那位妇人以及那个孩子,确认那孩子究竟是不是李绎的私生子。” 顾修武应声是。 毕竟事隔多年,要查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萧圻在想,李绎若真知晓了五皇子的下落,那么在看到他这个冒名顶替者时,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倒不如的他主动出击,试探一下李李绎的反应。 萧圻自然不会鲁莽去英国公府直接试探李绎,于是他去了九思殿找太子萧云乔。 兄弟俩说了好久的话,萧圻离开九思殿时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 刚回到常青殿,顾修武便过来说:“殿下,荣王府的于先生来了,正在殿里等着你。” 顾修武话音刚落,一位三十多岁身穿烟灰色长袍的男子走了过来,他先是对着萧圻行了礼,随后便说:“翊王殿下,我们殿下明日在陶陶居设宴,宁阳侯世子、康郡王、董家大公子、二公子也去,我们殿下让我来问问您,您去不去。” 萧圻欣然答应,“二哥相邀,本王自然是要去的,先生回去告诉二哥,本王准时去赴宴。” 于先生离开了东宫。 第二日,萧圻带着顾修武去陶陶居赴宴。 临近午时,来陶陶居的人很多,萧圻和顾修武穿过一楼,直接到了三楼。 三楼是雅间包厢,比起一二楼要安静很多。 于先生早已在雅间门外等着,看到萧圻主仆二人到了三楼,便迎了上去。 “翊王殿下,您来了,荣王殿下怕您不知道是哪个包厢,早早便让卑职在这里等着殿下。” 萧圻对着于先生客气地说,“于先生,让你久等了。” “不敢,不敢。”于先生说道。 就算翊王殿下很晚才来,他也得在这里等到人为止。 好在翊王殿下是懂事的,没有仗着嫡皇子的身份,让荣王殿下和其他世子公子久等。 于先生引着萧圻和顾修武雅间的方向走,言笑晏晏,完全没有留意到有一双水杏眼眸正惊恐地盯着他。 就算他已经走远了,那双眼睛仍定在他身上,挪也挪不走。 李不言被拂云抓得生疼,他和拂云来陶陶居吃个饭,不知道浮云怎么的突然用力抓紧了他的胳膊。 “拂云。”李不言叫道。 拂云似乎没有听到。 李不言又叫了一声,“拂云。” 直到于先生的背影消失在雅间门口,拂云这才缓过神来,问李不言,“你叫我?” 李不言不解地看向拂云,“当然是我叫你了,不是我叫你还有谁叫你。” “你看到什么了,我叫你都没反应。” 拂云松开抓住李不言胳膊的手,李不言活动一下拂云抓过胳膊。 拂云力气不小,他的胳膊都被抓疼了,他的关注点还在拂云身上:“你方才在看什么。” 拂云没有直接回答李不言的话,而是扯了扯李不言的衣角,示意他看向不远处关上门的雅间,“李不言,看到刚才那个穿青色长袍的男人了吗?” “你找个机会,杀了他。” 李不言被拂云这句话惊到了。 “你,你说什么?” 拂云从不是说胡话的人,李不言再看向拂云时,这才发现她的眼眶竟然红了,视线直直盯着不远处紧闭的雅间。 他在那双眼里,清晰地读到了冷冽的杀意。 拂云这是想到了前生的事? 李家被灭族时,他已经死了。 虽然知道拂云经历了李家被屠门一事,但拂云的痛苦和遭遇是他不能切身体会的。 刚才走过去的那个中年人,李不言认识。 他是荣王府的谋士,跟着萧云荣已有将近十年的时间。 拂云侧头看向李不言,红唇紧咬,“是他杀了槐弟。” “你是说……”李不言不可思议。 拂云身子微颤,“是他带人杀了槐弟。” 李槐万枪穿心的画面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第50章 于先生之死 拂云不知道于先生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是宫里的人。 李不言宽厚的手牵住拂云的柔荑,然后紧紧握在手中,低声说道:“别急,一切都交给我。” 屠杀李家满门者,杀了他槐弟的人,他李不言一个都不会放过。 拂云平复的表情,她相信李不言。 “你不知道,槐弟死于万枪穿心。” 那样悲惨的画面已经深深烙印在拂云心里。 万枪穿心? 李不言脸色发白,他难以相信,槐弟前生死前竟然经历了万枪穿心的痛苦。 被他宠着惯着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弟弟,竟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李不言攥紧了拳头。 他想到了荣王,想到了拂云和他们那个孩子被杀的原因。 …… 次日,风和日丽,晴空无云。 太子萧云乔和萧云荣的车驾在英国公府外几百米远的地方遇到了。 太子携同萧圻来英国公府拜访廷秀先生,荣王亦是仰慕廷秀先生之名,来拜访廷秀先生。 知道撞上的是太子的车驾,萧云荣连忙从车上下来,走到太子的车驾前,恭敬行礼:“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还没有说话,萧圻就掀起车帘,走了出来,“二哥。” 萧圻下了马车,然后对着马车里的太子说道:“皇兄,是二哥。” 太子很快下了马车,这才免了萧云荣的礼。 太子明知故问:“二弟这是要去哪里。” 萧云荣没有回答太子,而是反问起了太子:“那皇兄呢,皇兄和五弟这是去哪里。” 太子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二弟去哪里,孤便去哪里。” 萧云荣轻笑:“巧了,本王与皇兄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太子和萧云荣都知道对方都是要去英国公府,只是不说破而已。 偏偏萧圻那个傻子直接说破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二哥,廷秀先生回京了,太子皇兄说想与廷秀先生讨论学问。” 想与廷秀先生讨论学问,只是拜访的借口而已。 萧云荣早就知道太子请廷秀先生为东宫讲经师傅,好趁机拉拢英国公府。 廷秀先生才华斐然,在民间很得文人世子追捧推崇,在朝中也有不少文臣追捧廷秀先生。 要是得到廷秀先生的支持,等于拥有了大批读书人的追随,而且还可以拉拢李不言和英国公府。 李不言战功赫赫,前途一片光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不言才是英国公府将来真正的掌事者,而非平庸的世子李松。 自从太子出现在董家嫁女那日,萧云荣就明白了,太子这是要崛起了! 早年拥护太子的大臣所剩无几了,所以,太子迫切地需要支持他的人,而廷秀先生和英国公府就成了他首要拉拢的目标。 萧云荣也存了拉拢廷秀先生和英国公府,就算他拉拢不成,也不希望太子得到廷秀先生和英国公府的支持。 萧云荣淡淡看了一眼天真无邪的萧圻,也就这个小傻子相信太子真是仰慕廷秀先生的学问,才来英国公府的。 太子说,“二弟,既然我们此行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便结伴同去如何。” 萧云荣望着前面英国公府的大门,到都到了,他还能打道回府吗? 太子、萧云荣、萧圻三兄弟一同走到英公府的大门。 太子、荣王、翊王同时驾临英国公府被管事传到东苑。 正躺在藤椅上的英国公李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到了,犹如平地惊雷,直接把从藤椅上炸起来。 起身的动作都不利索,绊倒了藤椅,差点摔到了地上,好在被管事扶住了。 李绎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然后让管事把一家老小都叫到前院接驾。 没多久,英国公府的公子姑娘们通通被叫到了前院,个个行色匆匆。 纪夫人严肃地扫了一眼几个儿子和女儿以及儿媳妇们,个个立马敛声屏气,站直了身体,恭恭敬敬地跟着纪夫人和李绎行大礼。 太子让众人平了身,就与李绎客套起来。 太子的客套寒暄,却让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李绎紧张不已。 看着李绎心慌意乱的模样,太子没有继续和李绎说话,便问起了廷秀先生是否在英国公府。 李绎擦了一下冷汗,原来不是找他的。 心下道,那就好,那就好。 方才他还以为三位皇子降临英国公府是来找他的,可把他吓死了。 李绎如实回禀:“回三位殿下,老臣兄长昨日出城了,说要去城外白云山炼丹。” 三位皇子都好奇廷秀先生怎么去炼丹了,李绎解释说:“老臣兄长在外游历几十年,不知怎的研究起了佛法和道法,把自己整成了一个怪人,一会儿阿弥陀佛,一会儿又掐指算命的,现在干脆练起了丹。” 太子、萧云荣哥萧圻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料想离李绎不敢欺瞒他们,廷秀先生应当真不在英国公府。 他们白跑一趟了。 太子心底有些失落。 萧圻并不在意廷秀先生在不在。 萧云荣微微耸肩,他巴不得廷秀先生不在,最好不要在东都出现。 廷秀先生不在,太子三人没待多久,很快就离开了英国。 太子等人刚到大门口,李绎双腿瘫软,直接跌坐在地上,轻喘着气说道:“吓死本公爷了。” 世子李松和李槐把自家老爹扶了起来。 李松对着他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他爹的表演很浮夸,真的很真实。 五弟说,可能会有皇子来拜访大伯父廷秀先生。 果然,今日就有皇子来了,一来还是三个。 “爹,太子他们走了,您的腿可以不软了。”李松说道。 李绎站直了腿,别了李松一眼。 他们李家决定淡出朝廷视野,就不能与朝廷大员或是皇家成员有往来。 “五弟真是料事如神,提前把伯父哄走了。” 李松有点平庸,但是不笨,这点局势还是看得明白的。 太子等人是来找大伯父的,只要大伯父不在府上,他们就不会待得太久。 昨天五弟把大伯父哄到了白云山,又让他们老爹把害怕、担心表现得有多夸张就多夸张,就是告诉外边的人他们李家不站队任何一位皇子。 太子一行人在回程途中遇到了仙莲教的袭击…… 第51章 不言哥哥 太子的东宫随从和荣王府的府兵与仙莲教众人厮杀在一起,场面十分焦灼。 萧圻和侍卫顾修武挡在车驾前,护着车内的太子,于先生也护着自家主子。 刀剑碰撞声,场面混乱不堪。 东宫侍卫和荣王府的府兵一个一个倒在仙莲教刀下。 顾修武拔剑出鞘,一脚踹飞冲向马车的刺客,然后杀了上去。 萧圻颤抖着身体,哪怕他很害怕,还是拿了根木棍没有章法的挥舞着。 “不言,前面好像出事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指着前面的情况,对着李不言说道。 李不言顺着曹东夫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那是皇家的车驾。 他一眼就认出了马车上的标志,“那是荣王府的马车。” 两人不由分说,看看了一下左右,拿起街边的两根木棍,大步流星冲了上去过去。 曹东夫是已故曹征将军的儿子,武艺高超。 他化木棍为长枪,刺破烟霞,一个一个刺客被他撂倒在地,木棍直击刺客的脑袋。 李不言使出全身解数,解决了不少刺客。 他从刺客身上的标记来看,立马就知道这事乃仙莲教所为。 不多时,所有的刺客都原地解决了。 不过还是有些遗憾,荣王府的于先生被仙莲教刺客一刀穿膛而亡。 萧云荣听到侍卫的禀报时,面上露出难过的神色。 于先生跟他已有九年多的时间,是他最看重的心腹之一,平时帮他出谋划策,尽心尽力辅佐他,他有今日之成就,有泰半是于先生的功劳。 萧云荣深深叹息,吩咐侍卫:“于先生为保护本王而牺牲,本王要厚葬于先生,你通知陆先生,让他操办于先生的身后事,务必要体面。” “再告诉陆先生,等处理于先生的后事,去账房处支取一万两银子,寄回于先生的老家,给他的父母妻儿。” 陆先生是萧云荣的另一个谋士。 李不言和曹东夫走到太子的车驾前,询问起太子的情况。 太子没有受到什么惊吓,但为了安全起见,他在车中没有出来,隔着车窗帘说道:“孤没有大碍。” 转而又问起了李不言和曹东夫怎么出现在这里。 李不言解释说,“微臣和曹东夫将军正要回英国公府,不曾想竟遇上了太子殿下和两位殿下的车驾。” 太子掀起车窗帘,微微含笑。 幸而李不言和曹东夫路过这里,不然还没那么快杀了刺客。 李不言拱手说道:“太子殿下,微臣发现这些刺客是仙莲教的人。” 太子眉宇微蹙,他当然知道仙莲教是何方神圣,上一次东宫行刺,徐天叛变,皆是仙莲教所为。 仙莲教竟然还贼心不死,又一次想谋杀他。 “李副指挥使,曹将军,刺客是否还有活口。” 李不言摇摇头:“回殿下,刺客已无活口。” 随即李不言抱拳道,“缉拿刺客,查清仙莲教的贼窝,是微臣的责任,是殿前司的职责所在,太子殿下请放心,微臣必定端了仙莲教的老窝,铲除所有在东都的仙莲教教众。” 太子颔首。 嘉佑帝早就把缉拿仙莲教的任务交给殿前司和李不言全权负责,这段时间殿前司也一直在查仙莲教。 现场很快被打扫干净了,唯恐仙莲教再有所行动,萧圻和萧云荣要求李不言和东夫护送太子回东宫。 李不言和曹东夫不得不从命。 太子和萧圻平安无碍回到东宫,萧云荣也顺利回到荣王府。 从东宫离开后,李不言和曹东夫这才回英国公府。 拂云许久没有见过曹东夫,开心不已,围着曹东夫转:“东夫哥哥,好久不见,你可算舍得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快忘了我这妹子了。” 拂云她爹陶璋圭原来是永州主簿,曹家是永州的守将,陶家和曹将军关系极好,拂云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曹东夫。 因着曹家没有女儿,曹征将军就收了拂云做干闺女,曹东夫也就成了拂云的义兄。 曹东夫生得浓眉大眼,五官俊朗,特别像他爹曹征将军。 有时候看到曹东夫,拂云就会想起他干爹。 注意到了曹东夫的衣衫上有些血迹,拂云便以为曹东夫受了伤,连忙追问。 曹东夫张扬他孔武有力的臂膀,好似在说‘我很健康’,“我没受伤,这是刺客的血,我们方才过来时,在路上遇到了太子和荣王翊王两位殿下,他们遇到了刺客,我和不言出手杀了刺客,又护送太子回东宫,这才回来的。” 听得他们遇到了刺客,拂云又看向了李不言,询问起了他,有没有事儿。 李不言说他们都没有受伤,拂云这才放了心。 曹东夫在李家用过晚饭,才回自己的家。 芙蓉院,灯火明亮,李不言目光灼灼。 拂云被李不言炙热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慌:“你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 李不言的视线在拂云玲珑有致的身材上来回巡视,“美女,我自然见过不少,像夫人这样的美女,我很少见。” 她的容貌,那是花容月貌。 她的眉眼,那是柳眉杏眼, 她的唇齿,那是丹唇皓齿。 她的身材,那是婀娜窈窕。 她的肌肤,那是肤如凝脂。 去年在陶陶居偶遇拂云时,她便是这帮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李不言喉结滚动,体内涌起一股灼热,修长的手指勾了勾,“拂云,过来。” 拂云会意,知道男人的心思,径直走了过去。 女人对着男人勾手指,那是令人浮想联翩,男人对着女人勾手指,他也是心思不纯。 果然,如她所料。 李不言拽着拂云的纤纤玉手,直接把人拉进了怀里,然后一个倾身将拂云置于身上。 修长的手指挑起拂云的下巴,颇有几分意味地望着拂云,“你今日叫曹大哥什么,东夫哥哥……” 拂云都没有叫过他一声哥哥。 “来,你也叫我一声哥哥听听。” 拂云这才明白过来,这家伙竟然吃东夫哥哥的醋。 抬起手臂,搂着李不言的脖子,声音如狐狸般魅惑,“不言哥哥~~” “不言哥哥~” 李不言犹如电流袭击,身体流过几分酥麻的快感。 这一夜,拂云唤了许久的不言哥哥…… 第52章 清剿仙莲教 三位皇子同去英国公府拜访廷秀先生之事不胫而走,把英国宫李绎吓的腿软更是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流言传着传着,就传出了不一样的版本,李绎吓的腿软的事直接变成了李绎被三位皇子吓得尿了裤子。 这个说法很多人都知道是假的,堂堂英国公怎么可能会被皇子吓尿了,他们大多数是当成笑话罢了。 皇宫里,嘉佑帝也听说了这件事,他重点关注的不是李绎的反应,而是三位皇子同去英国公府,求见廷秀先生的事。 萧圻不算,另外两位皇子,一位是他的太子,另一位是他最看重的荣王。 太子拜访廷秀先生,嘉佑帝自然明白太子的心思,荣王选在同一日和太子一起拜访廷秀先生,他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太子重新振作起来,这是一件于他于国朝都是一件好事,但是荣王拜访廷秀先生目的就不单纯了。 他可以给予荣王与其他皇子不一样的权利,甚至默默允许他拉拢朝臣,结党营私,但是他不允许荣王,在他没有放弃太子之前,就完全漠视太子,将太子之位视为囊中之物。 除非太子不需要太子之位,或者放弃太子之位,荣王才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太子。 嘉佑帝下了令,把萧云荣和萧圻宣进了皇宫。 御书房里,萧圻和萧云荣恭恭敬敬问了安。 兄弟俩正要起身,嘉佑帝却平静地问了他们一句,“昨日你们为何去英国公府?” 萧云荣和萧圻兄弟俩的动作神同步,啪嗒一下又跪了下去。 因为跪下去用的力气太大了,膝盖直接与地板碰撞,萧圻呲牙咧嘴,表情有些痛苦。 膝盖好痛。 父皇好吓人。 萧圻好想哭好。 相反,萧云荣就沉稳多了,膝盖撞到地面虽然很疼,他脸上却没有一点不舒服的表情。 萧圻还是喊出了声,“父皇,儿臣膝盖疼。” 嘉佑帝曲了一眼萧圻,似乎是在说,谁让你跪那么大力,活该。 萧圻嗫嚅,“还不是您吓的……” 嘉佑帝第一记眼刀甩了过来,萧圻立马闭了嘴,不敢再说话。 萧云荣把眼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眼底流露出几分羡慕。 这才是寻常人家父子之间该有的。 父皇一贯对待他的态度,先是君臣,而后才是父子。 他一开始以为父皇是把他当成太子的接班人培养,是在告诉他身为太子,先以国事为重。 因为历朝历代的太子们,先是皇帝的臣子,而后才是父子。 他现在明白了,父皇对待他与其他兄弟甚至是太子是不一样的。 他是太子的激励石,也是太子的备胎。太子一旦崛起,父皇就不会再需要他。 萧圻说话了,“父皇,儿子与哥哥们去英国公府是原因的,您要是想怪罪我们,先听我们把话说完,可不可以?” 这个儿子一贯心思纯善,没有太多的心眼子,嘉佑帝和颜悦色说道:“那你说说,你们几个兄弟为何要去英国公府。你们不出东宫,就不会遇到仙莲教的刺杀。” 嘉佑帝已经从汪振海口中听说了仙莲教刺杀的事,要不是李不言和曹东夫,他们几个兄弟怕是还没那么快脱险。 “太子哥哥说他这么多年有愧父皇,有愧大齐,听得廷秀先生回到东都,太子皇兄便想去拜访廷秀先生,想请廷秀先生入东宫为讲经师傅,又恐廷秀先生不愿,为此苦恼了好几日。 儿臣与二哥说起过这件事,没想到二哥竟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二哥去英国公府寻找秀先生,是为了劝说廷秀先生入东宫。” “儿臣与太子皇兄也没想到二哥会去英国公府求见廷秀先生,然后我们几个就遇上了。” 听了萧圻的话,嘉佑帝半信半疑,他看向了萧云荣,便问道:“你五弟说的可是真的,你去见廷秀先生就是为了太子。” 萧云荣看了一眼萧圻,萧圻并没有与他说过太子要去拜访廷秀先生的事。 心下有些动容,五弟连说辞都为他找好了。 萧云荣说道:“回父皇,儿臣去英国公府寻廷秀先生,便是为了劝说廷秀先生入东宫为太子皇兄讲经。儿子们去得不及时,廷秀先生出城去了。” 这个说辞,嘉佑没有完全相信,只信了七八分。 他知道荣王对太子之位有了觊觎之心,但现在太子重入朝堂,只要荣王安分守己,做好为人臣子的本分,他依然准许荣王保留现在的荣光。 兄弟俩被打发出了皇宫。 过了两日,廷秀先生从白云山回来了,李不言和曹东夫被嘉佑帝一道诏令,召入宫中。 “李卿,曹卿,仙莲教近年来屡屡暗杀朝廷命官,犯下杀人命案不计其数,又三番两次谋害太子,实在是祸害。朕已着人查明,仙莲教的老巢就在观河县,两位爱卿,谁愿带兵前往观河县除清铲除仙莲教。” 李不言和曹东夫齐齐跪下,表明态度。 “微臣愿意领兵。” “臣曹东夫也愿意领兵剿灭邪教。” 李不言和曹东夫都是年轻一辈武将里不可多得的可用之材,其武艺谋略不知甩了其他人多少条街。 只是五年前曹征将军牺牲后,嘉佑帝为了保住曹家的血脉,便很少任用曹东夫,只让曹东夫在西郊大营里练兵。 每逢有战事,嘉佑帝基本上都是派杨师道将军出征。 杨师道将军出身平民,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嘉佑帝特别信任他。 现在杨师道将军作为西郊大营的统帅,有驻守京师之责,嘉佑帝是不会轻易将他派出京城。 铲除仙莲教势在必行,嘉佑帝认为有能力担任铲除仙莲教重任的武将,不是李不言就是曹东夫。 曹东夫说道:“陛下,李不言将军身为殿前司副指挥使,他的首要职责是拱卫陛下的安全,臣愿意立马带兵前往观河县剿灭邪教。” 李不言也说:“若陛下命微臣带兵清剿仙莲教,微臣安排好殿前司诸多事宜,便立马出发观河县。” 李不言是殿前司副指挥使,目前暂时还不能离开殿前司,嘉佑帝看向曹东夫,心中已经确定了人选。 “曹东夫,朕命你明日带兵前往关观河县,清剿仙莲教。” 曹东夫领旨,“是。” 第53章 送别 曹东夫出发这日,拂云和李不言在城门口给他送行。 曹东夫一身玄色铠甲,手持青龙偃月刀,骑着棕色大马,他的身后是排列整齐的两千多名士兵,军容严肃。 李不言伸出一只手握成拳头,曹东夫也伸手握成拳,与李不言碰了碰。 李不言说,“曹兄,祝你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拂云微微福身,含笑道:“东夫哥哥,一路平安,早日凯旋。” 曹东夫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两千多名将士,“你们俩的吉言我收到了,等我回来,你们夫妻两个得请我吃大餐。” 李不言爽朗一笑:“陶陶居,丰乐楼,一品居,任曹兄你随便选。” 拂云也说道:“东夫哥哥,我做好你爱吃的烧鹅,等你凯旋回来,给你庆祝。” 曹东夫扑哧一笑:“你别吃完了,记得给我留半只。” 拂云记得小的时候,陶家叔母做了一只烧鹅,陶叔父一时回不来了,那会拂云年纪小,饿得受不了,掰了一只鹅腿就吃,等陶叔父回来时,烧鹅已经少了两个腿儿。 陶叔父还把这件事当作笑话说了出来。 被曹东夫戳穿小时候的糗事,拂云面露难色。 假意恼了曹东夫一眼,心道:东夫哥哥,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拿这件事来笑话。 “拂云。” 听得有人叫她,拂云侧头一看,叫她的人竟然是温婉晚,“婉姐姐。” 温婉晚走到拂云身边,她今日挽着同心发髻,穿了一身鹅黄色绣兰花的褙子,有种说不出的温婉可人。 温婉晚问道:“你和李将军这是干嘛呢,给谁送行。” “东夫哥哥要去观河县剿匪,我和不言来送东夫哥哥。” 温婉晚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高头大马上身穿铠甲的曹东夫。 这时曹东夫也看了过来,视线正好撞上了温婉晚。 两人视线交汇,曹东夫心中莫名有些慌乱,头盔之下的耳尖有一点点发烫。 他初次见温婉晚时,是在拂云十五岁的及笄礼上。 他准备了生辰贺礼,便去送给拂云,刚走进拂云的闺房,正给拂云梳妆的温婉晚忽然抬头看了往他看得过来,温和地与他打了声招呼。 她说,“曹将军来了。” 在此之前他没有见过温婉晚,但温婉晚应该听拂云提过他,所以一眼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温婉晚见过曹东夫的次数屈指可数,却不知有多少次在拂云嘴里听过曹东夫的名字。 与拂云相识多年,她只见过曹东夫两次。 一回是拂云十五岁生日时,第二回是拂云与李不言大婚时。 这回算是第三回吧。 温婉晚随口道:“曹将军,祝你凯旋。” 曹东风不紧不慢回了一句,“多谢温……” 他本想说温姑娘,但想到温婉晚已经为人妇,还是改了称呼,“多谢温夫人。” 曹东夫调转方向,一声令下:“出发!” 曹东夫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井然有序的士兵。 拂云看到的一旁的马车,“婉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我去万佛寺。” 拂云问道:“你去万佛寺做什么。” 温婉晚说,“我婆母本来是要去万佛寺还愿,这几日我婆婆身体不太爽利,我便替她去万佛寺还愿。” 这时,一位穿着桃红色裙袄,十五六岁的少女走了过来,“表嫂,这位就是您的好友李家五夫人吧。” 温婉晚淡淡说了一声是。 少女挽着温婉晚的手,向拂云夫妇介绍着自己:“云姐姐好,李将军好。” 拂云看向温婉晚。 温婉婉本来想把自己的手从少女手中抽出来,碍于拂云在场,也就由着少女的。 “你不知道,彩萍是我婆婆的外甥女,姓云。” 拂云轻笑,“原来是云姑娘啊。” 云彩萍端详了一下拂云,忍不住说道:“原来云姐姐这么漂亮啊,和表嫂一样漂亮。” 一句话,夸了拂云,又夸了温婉晚。 拂云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没有回应云彩萍。 姐妹俩说了几句话,温婉晚就说她要去万佛寺了。 拂云和李不言也离开了城门口。 等拂云和李不言走远,温婉晚一把甩开云彩萍的手,语气清冷,“我说了离我远点儿。” 云彩萍不忙不满地跺了跺脚,“表嫂,你是温尚书的千金又怎么样,表哥还是一样不喜欢你,他都多久没去你的房里了。” 她掰着手指数了起来,“一天,两天…不对不对,有两个月了吧。” 语气里满是炫耀和嘲讽。 温婉晚转身就走。 “装什么高冷,板着脸给谁看!表哥说了,他只喜欢我,不喜欢你,他还说,他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温婉晚突然停住脚步,转身走了回去,然后一个巴掌朝云彩萍呼过去。 云彩萍白嫩的脸蛋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巴掌印。 温婉晚盯着云彩萍,“恶心这个词该由我来说,多看你们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云彩萍指着温婉晚,叫嚣道:“你这个疯女人,你竟然敢打我,我要告诉表哥,让表哥打你!” 温婉晚冷声道:“你敢,你敢你就去。” 她倒不信,陆宣那厮会为了云彩萍来打她。 温婉晚上了马车,不再理会云彩萍。 云彩萍看着温婉晚的马车,想到温婉晚的父亲是一部尚书,她姨母和表哥都倚仗着温家和温婉晚,不敢轻易得罪温家。 她又不甘心挨了温婉晚的巴掌。 转念一想,温婉晚已经嫁给了表哥,就该出嫁从夫,就是陆家的人,什么都得听表哥的。 表哥那么喜欢她,怎么舍得让她被温婉晚欺负。 她一定要让表哥教训一下亲不知好歹的温婉晚。 东都到万佛寺有些距离,温婉晚一来一回,回到陆家时天色已经黑了。 云彩萍捏着手绢,一脸委屈的表情,迈着小碎步嘤嘤地去找陆宣。 陆宣就是温婉晚的夫君,在翰林院当编撰。 彩云苑。 云彩萍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小手拽着陆宣的衣襟,诉说她的委屈,以及温婉晚是如何欺负她的。 “表哥,你要给我做主啊。“ “温婉晚她竟然打我,你看看我脸上的巴掌印都还没消呢。” 陆宣看着云彩萍白嫩的小脸蛋,果然有几道明显的指痕,顿时心疼得不行。 “我的小心肝儿,你受委屈了,让表哥看看。” 第54章 温婉晚的清醒 温婉晚的侍女翠儿从彩云苑里出来,回到自家姑娘的院子,把彩云苑那对男女颠龙倒凤的事告诉了温婉晚。 翠儿秀眉一横,眼底尽是对云彩萍和陆宣愤恨和轻蔑,以及对温婉晚的不平。 “姑娘,姑爷和那个云彩萍又在彩云苑里过来乱来。” 姑娘嫁过来将近一年,陆宣就与那个所谓青梅竹马的小表妹无媒苟合,丝毫不将她家姑娘放在眼里。 温婉晚不在意的说:“且随他们去吧,不必为这些小事让自己生气。我都不在意了,翠儿你也别在意。” 翠儿打小伺候着温婉晚,温婉晚的秉性她最清楚不过,那对狗男女着实过分,瞧瞧把他们姑娘欺负的,什么都不在意了。 现在的姑娘,就像潭里的死水,任何风吹雨打经过,都掀不起一丝波澜。 “姑娘,奴婢就是替您不值,那个云彩萍矫揉造作,她就是个狐狸精,还没出阁就与人私通,勾搭别人的夫婿!” “奴婢方才就在彩云苑外,那个小贱人故意喊出了声儿,就是想来气我们的。” 温婉晚在纸上作画,紫檀狼毫轻轻一提,兰花的花瓣便画好了:“我今日在万佛寺后院的山上看到一株开的极好的兰花,这花就长这模样,你瞧瞧我画的好不好。” 翠儿看了一眼温婉晚画的兰花,这兰花画的极好,都快赶上他们家的尚书大人了。 可是她没有心情欣赏温婉晚画的兰花,“姑娘,您倒是说句话呀。” 温婉婉看了一眼翠儿,“一个巴掌拍不响,陆宣要是没那个心思,云彩萍就算想勾引他也勾不了。” 翠儿心里直呼,完了。 姑娘对姑爷完全失望了。 他们姑娘刚和姑爷成婚那会儿,也是蜜里调油,夫妻恩爱。 自从那个云彩萍来了之后,姑爷针对他们姑娘冷淡了。 温婉晚知道翠儿心里在想什么,她说:“我从不在意陆宣,自然也不存在对他失望,本就只是搭伙过日子而已。我若又把他和云彩萍的那点事放在心上,愁也是要愁死,还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让自个儿舒坦为好。” 翠儿咬牙切齿,眼里心里都是对云彩屏和陆宣的愤恨。 “你与姑爷将来终究是要过一辈子的呀,难道要让那个云彩萍一直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吗?” 温婉晚在心里冷笑一声,她与陆宣能不能过一辈子吗? 这是个未知数。 哪天她要是不乐意在陆家待了,直接走人便是。 “云彩萍迟早要嫁人的,她这还没成婚,就与陆宣暧昧不清,将来要么给陆轩做妾,要么嫁给别人。就算她将来想嫁给别人,那些公子愿不愿意娶她都难说。” 翠儿似乎明白了温婉晚的意思。 是了,如果云彩萍不愿意给陆宣做妾,那她日后会是嫁人的呀。 若是云彩萍日后要嫁的人,知道了她和陆宣的那些腌臜事,愿不愿意娶她都两说。 “翠儿,婚姻是两个人的事,需要两人共同经营才能走下去,陆宣与云彩萍又不是头一遭了,婆婆不可能不知情。” “婆婆明知道云彩萍和陆宣的事,仍然放纵他们胡来,说不定在我嫁进来之前云彩萍就与陆宣私相授受了。” 听温婉晚这一分析,翠儿就更加生气了,越发替温婉晚不值。 “那咱们就不管了?”一想到云彩萍那个张狂样,翠儿就恨不得撕碎了云彩萍。 温婉婉笑而不语。 心中已有了主意,同翠儿低声吩咐了几句。 翠儿连连点头,她的姑娘就是聪慧。 眼下这个情况,若是姑娘和陆家闹了起来,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男人三妻四妾,而且还不能给陆家一记痛击。 倒不如先放着这件事,慢慢续着,等这件事闹到不得不收拾的地步,这才能狠狠给陆宣和陆家一记痛击。 云彩萍是不可能一直屈居于陆宣情人的身份。 …… 东宫,九思殿。 许良娣端着一碗百合莲子羹往太子走了过来,“殿下,妾身给你煮了宵夜。” 百合莲子羹放在几案上,许良娣在太子的身旁坐下,看着正在批阅公文的太子,“百合莲子羹是温的,殿下先喝了吧,一会儿就凉了。” 太子放下公文,端起百合莲子羹吃了起来。 “昭君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昭君是许良娣的闺名,太子私底下都是唤许良娣的名字。 很快,一碗百合莲子羹就见了底。 太子有心邀请廷秀先生入东宫为讲经师傅,许良娣是知道这件事的,“殿下,廷秀先生可愿入东宫。” 太子说,“廷秀先生出城去了,我之前写给廷秀先生的信,廷秀先生也一直未回。” 许良娣大抵是明白了什么,“殿下,廷秀先生莫不是故意躲着你。” 廷秀先生淡泊名利,许良娣在入东宫之前就已经听说过。 太子想邀廷秀先生入东宫,怕是没那么容易达成。 太子说,“有这个可能。不止孤想拜访廷秀先生,二弟也想拜访廷秀先生。” 廷秀先生不想两方都得罪,也只能躲起来了。 没有继续说廷秀先生的事,太子转而问了孩子睡了没有。 “乳母说祯儿刚睡下了。”许良娣说道。 祯儿是太子与许良娣的儿子,今年方四岁,也是东宫里唯一的孩子。 太子拉起许良娣的手握着,语重心长的说:“孤不是非要廷秀先生入东宫,而是要给其他人营造孤要重入朝堂的假象,让所有人都以为孤要拉拢李家。只要廷秀先生入了东宫,那所有人都会以为李家支持的是孤。” “其实,李家支不支持孤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所有人都知晓李家是孤的人。” 太子活不过四十岁,这是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初了太子本人,也就为太子医治的太医以及嘉佑帝知道,就连嘉月公主和萧圻都不知道。 嫁入东宫已有八年的许良娣自然也不知道。 太子请不动廷秀先生,便起了请董太傅帮忙的想法。太子这还没去找董太傅帮忙,廷秀先生就从白云山回来了。 第55章 董太傅以权压人 太子亲自去了太傅府见董太傅。 太子衣冠整齐,一副儒雅翩翩之相,见到董太傅,便躬身作揖行了个大礼:“学生云乔见过老师。” 董太傅点点头,受了太子的大礼,而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太子这个大礼老朽受得起。” “老师若是不受这个礼,那不是折煞学生了。” 董太傅教导太子多年,太子一直很敬重董太傅。 只是他这些年太不懂事了,辜负了太多的信任与厚爱。 望着神采奕奕的太子,董太傅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太子可是想好了。” 太子郑重其事点点头:“这些年是云乔辜负了老师的期待,请老师原谅学生这些年的不作为。” 说着,太子拱手躬身做了一个赔罪的姿势。 看到这一幕,董太傅红了眼眶,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一双苍老满是皱纹的手颤颤巍巍托起太子的手臂。 董太傅眼里泛着泪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也流不下来。 到底是他寄予厚望的孩子,看到他在沉寂二十年后,重拾信心再度崛起,这让董太傅怎能不高兴? 他对太子失望过,可心里的期待总是大过于失望。 董太傅说,“没有。” 太子:“是我让老师久等了。” 听了这句话,董太傅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你能担起自己的责任,老师很高兴,怎么舍得怪罪你。”董太傅的声音有些哽咽。 望着头发银白的董太傅,太子心里涌起一股愧疚,他终究还是辜负了老师的信任。 那哪怕今日来看董太傅,他心里也是存了一点私心的。 太子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动作轻柔地给董太傅擦去眼泪。 董太傅反而握紧了太子的手,太子崛起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太子亲自把董太傅搀扶进屋里,扶着董太傅在太师椅上坐下。 仆人送来了碧螺春,太子端起茶盏,双手呈给董太傅:“老师请喝茶。” 董太傅接过太子的茶,放在茶几上,主要是茶烫,他喝不了。 又吩咐仆人搬一张椅子过来。 仆人搬来了椅子,董太傅让太子坐下。 仆人退场。 董太傅便直言:“老师年纪大了,如今帮不上你什么,你想请李廷秀入东宫的事,老师知道了。” “你眼光很好,李廷秀是个可用之才,老师等会儿便修书一封给李廷秀,就算李廷秀恃才傲物,老师也能把他送入你的东宫,为你所用。” 太子感动不已,连忙说道:“云乔多谢老师。” 如果说廷秀先生是文坛的重量级人物,那董太傅就是文坛的泰斗鼻祖。廷秀先生在董太傅面前,他还得尊称董太傅为先生。 董太傅出马,太子不信廷秀先生会拒绝董太傅的邀约。 他也不想请董太傅帮忙,实在是廷秀先生太难邀请了。 他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第二日。 董太傅亲自去了英国公府见廷秀先生。 听了书童李照秋的话,廷秀先生下意识就是想再出东都避一避。 书童李照秋却说道:“先生,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太子能说动等太傅出山,明日就能让陛下亲临。” 廷秀先生别了一眼李照秋,“就你话多。” 廷秀先生权衡一下,还是出去见了董太傅。 董太傅直接开门见山:“李廷秀,老朽听说太子给你递了拜帖,你却四处躲着,迟迟不肯见太子,可有这回事?” 廷秀先生直接懵了,董太傅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他是收了太子的拜帖不假,也有躲着不见太子的意思。 可这与董太傅并无关系,也不该轮到董太傅不来向他兴师问罪。 “太傅这话晚辈可就不明白了,晚辈是收了太子的拜帖,可太子也不曾说要何时来见晚辈。” 反正拜帖上只是说太子仰慕他的才华,想与他谈书论道,又没说别的。 反正看得明白揣糊涂就是了,董太傅又不会真拿他怎样。 董太傅撇开搀扶他的仆人,大摇大摆坐在正当的首座上,直接询问廷秀先生:“李廷秀,这东宫你去,还是不去?” 董太傅向来不喜欢以权势压人,但是为了太子,他今日要用权势压一压李廷秀。 董太傅怎么说也是文坛的泰斗,廷秀先生不想轻易得罪他,温言说道:“太傅,李维不受拘束惯了,并不想入东宫。” 董太傅就想到李廷秀就会这么说,他也不气馁,于是就说:“若是老朽要你进东宫了呢?” 廷秀先生一听,董太傅这是要和他干上了? 非要他进东宫给太子讲经不可? 他一向敬重董太傅,奈何却被董太傅以权势压人,这摆明了是在逼他。 廷秀先生破罐子破摔,屁股蹲直接坐在地上,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太傅,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您是要逼死我们李家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李家的荣耀够多了,当我求你了,别把我们李家放在火上烤行不行。” “我上有八九十岁的叔公叔爷,下有五六岁的侄孙,您就放过我吧。” 李廷秀先生一边哭,一边抹眼泪。 一旁的书童李照秋看着自家先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也跟着哭了起来。 董太傅完全没有想到廷秀先生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这一哭,反倒把董太傅整不会了。 “你哭啥呀,老朽又没有逼你,只是问你愿不愿意入东宫给太子讲经。”董太傅一本正经地颠倒黑白。 李廷秀先生嚎了一会儿,董太傅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一动不动。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撒泼打滚这招对董太傅来说根本没有用。 廷秀先生抹了抹眼泪,站了起来,“晚辈在考虑考虑。” 董太傅问,“那你要考虑多少天。” 李廷秀先生想了想:“最多后天,晚辈一定给您和太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董太傅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英国公府。 廷秀先生可不想入东宫,在朝做官的日子太枯燥了,看向书童李照秋,打发他去把李不言找过来。 第56章 杀了东宫小世子 书童李照秋急急将李不言找了过来。 李不言再三与廷秀先生确认,他是否真的不想入东宫。 廷秀先生三缄其口,不改初心,他不愿意! 看着如此坚持的廷秀先生,李不言心领神会,大伯父不愿去东宫,哪怕尊贵如董太傅也不能强压大伯父。 “大伯父,侄儿明日去东宫替您回绝了太子的请求。” 廷秀先生一把抱住李不言,整个人都快挂在李不言人身上:“不言,你果然是大伯的好侄儿。” 想当初李不言五岁时还未取大名,李家这辈从木,廷秀先生看李不言天资聪颖,与众不同,便亲自给他取了李不言这个名字。 李不言的表字也是他取的。 “你们几个兄弟里面,大伯父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廷秀先生整个人压在李不言的背上,有点重,“大伯父,您先下来。” 廷秀先生从李不言身上下来,满意地看着李不言,一群大侄子里面,也就李不言敢说替他去东宫拒绝太子。 李不言是李家年轻一辈子侄当中,目前官职最高的,他去回绝太子,太子向来仁厚,不会太怪罪李不言。 然而,总要有些意外情况。 当天晚上,嘉佑帝身边的总管汪振海带着嘉佑帝旨意直接来到了英国公府。 旨意上说,嘉佑帝任命廷秀先生为国子监祭酒,并且要隔三差五去一趟东宫,听太子差遣。 廷秀先生的脸色很复杂,五颜六色的,有不甘、不愿、苦恼,但又不得违陛下的旨意。 嘉佑帝这一道圣旨真是打得廷秀先生和李不言措手不及。 整个齐国都是嘉佑帝的,谁敢不听嘉佑帝的旨意? 抗旨不遵,那是杀头的大罪! 李家上有老下有小,廷秀先生不能不管他们呀。 汪振海见廷秀先生迟迟不接旨,便以为他企图藐视君上:“李维,你还不接旨?” “草民领旨。”廷秀先生欲哭无泪,还是接了圣旨。 汪振海淡淡笑了笑,他可不在乎李廷秀愿不愿意,反正他的任务是完成了。 还是陛下干脆果断,与其让太子温吞慢软地请李廷秀先生,倒不如一道圣旨来得痛快。 汪振海离开了英国公府。 李不言和李绎围了过来,看着廷秀先生那比哭着还难看的表情,李绎说道说道:“大哥,这回就算您不想去也不能不去了。” 李廷秀先生别了一眼不会说话的弟弟,明知道他不想再入朝堂,还在他心口上撒盐。 嘉佑帝的旨意将一切打成定局,还是不能翻身的那种。 李不言也是无力改变眼前的局面,也只得宽慰廷秀先生:“大伯父,你想开些,陛下这道旨意是拜您为国子监祭酒,入东宫伺候太子,是顺便的而已。陛下还说了让您隔几天去一次,并不是天天都去。“ “说得明白些,您就是去东宫教教太子,至于您要讲什么,教太子什么,还不是您说了算。太子是储君,平日里那么忙,能有多少时间听您讲经。其实啊,归根结底,太子只是想借您的名声用一用,不会与您交往过深,您完全不用担心。” “待您任了国子监祭酒,大部分时间是要待在国子监的,多久去一趟东宫是您说了算,不是太子说了算。” 李廷秀先生想想,貌似李不言说得也对。 还是李不言说的话中听。 既然陛下的旨意拒绝不得,那他就勉为其难先做一段时间国子监祭酒,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时间在撂挑子不干。 荣王府,书房。 萧云荣一身石青色云锦常服,手中执着手一支呼笔正在铺就的宣纸上写上一个大字。 他的笔力刚劲,穿透纸背,入木三分。 一旁的陆先生穿了件白色的深衣,手中摇着一把羽扇,看向萧云荣的字,不遗余力地夸赞,“殿下的这个字写得极好!” 一个冠字,写得龙飞凤舞,大气磅礴。 殿下目前虽只是亲王,到最后必然能登临顶峰,冠绝天下,成为大齐的主宰者。 如今的太子即便要崛起,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本王也觉得甚好。”萧云荣也很满意他写的这个字。 太子是什么情况,他很清楚,剩下诸位皇子当中,除了他,没有人能胜任太子之位。 太子之位,本该就是他应得的。 “太子殿下想笼络李家,为他所用,殿下就吩咐礼部尚书孟怀清大人上书陛下拜李廷秀为国子监祭酒。 国子监原来的祭酒本就到了致仕之年,陛下一直未寻到合适人选接替,李廷秀先生一回京,便给成了陛下最合适的人选。” “这样一来,廷秀先生忙于国子监,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时间与太子接触,逐渐为太子所用。” 萧云荣说道:“这招算不得完美的,只是正好合了父皇的心意。父皇本就忌惮李家,若是李家真为太子所用,再加上杨师道将军本就是支持太子的,那太子这边在军中的影响力便更太大了,父皇还是不允许的。” “父皇只要在那个位置上多坐做一日,就不会让本王与太子一头压过另一头,父皇自始至终要的是朝局平衡,而父皇便是要主宰操纵他想要的平衡。” 陆先生说:“殿下想要那个位置,太子由始至终都是最大的阻碍,即便太子年岁不永,陛下也未必见得愿意您坐上太子之位。” 萧云荣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在说祯儿?” 陆先生点点头:“太子只有小世子一个儿子,若是太子成为了皇帝,那将来也只会传给他的儿子。” 萧云荣眼睛微眯,看向陆先生:“你想做什么。” 陆先生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萧云荣一下子就明白了,给了陆先生一记冷眼:“不可。” “祯儿只是个孩子,你们不许把主意打在他身上,没有本王的允许,谁也不许动祯儿一根汗毛。” “你们但凡敢动祯儿,本王就拧了你们的脑袋!” 陆先生敛了敛神色,“殿下别误会,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你最好没有。”萧云荣说道。 他与太子之间的争执,没必要牵扯到一个年幼的孩子,这是他的底线,不容违背。 陆先生退了出去。 第57章 鱼目混珠 陆先生唤来了贴身心腹,简单与心腹交代了两句。 心腹一听,脸色骤变,“先生……这不太好吧,殿下不是说了吗?不准咱们…动小世子……” 陆先生表情冷肃,看了一眼心腹,“助殿下完成大业才是我们这些做下属应尽的责任,你只管去办就是,有什么责任由我担着,与你无关。” 心腹只得照办。 英国公府,芙蓉院。 “桃花粉、珍珠粉、鱼骨胶、蜂蜜、琥珀粉、白攋髓……” 拂云正在清点舒痕膏要用的香料。 桃花粉和珍珠粉都是可以敷脸的,鱼骨姜和蜂蜜可使肌肤光滑,琥珀可以使伤口愈合,白攋髓可使疤痕褪色,修复肌肤。 “草儿,你说安大师的舒痕膏,他是怎么调和成分比例的,我做出来的舒痕膏,和香谱上记载的还是有些差距。” “是我调的比例不对,还是我少放了哪些香料或是药材。” 安大师是前朝有名的调香大师,姓名不详,只因他开过一家名为安荣的香料铺,世人以为他姓安,便称他为安大师。 草儿摇摇头,她只是个丫鬟,字都不认识几个,哪里懂得什么调香,她连麝香檀香沉水香都分不出来,更别说制香怎么调比例。 “姑娘你就不要我为难我这棵一无是处的小草了。”草儿说道。 拂云趴在案上,秀眉微蹙,“我做的舒痕膏,总比安大师做的要差一些。” 草儿拿起一块雪花梅子糕吃了起来,“姑娘,安大师已经作古了,你又没见过他做的舒痕膏,说不定你做的舒痕膏,比安大师做的好多了。” “书上说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万一是掺了假的呢,实际上安大师那舒痕膏没有那么厉害。” 拂云也知草儿说的不是没有可能,她已经按照香谱的记载,把舒痕膏做了出来,总想做得更完美一些。 她是不是太要求自己了? 其实,她现在做的舒痕膏已经很得顾客们喜欢,但是只有继续改进,舒痕膏才能做得更完美,才能对得起信赖的顾客,对得起自己。 李不言自外间走进内室。 草儿看李不言进来,一口咽下雪花梅子糕,起身说道:“公子,你来了,那奴婢先走了。” 她觉得李不言就是及时雨,姑爷回来了,还是让姑娘缠着姑爷问吧,因为她已经被姑娘问怕了。 然后,草儿脚底抹了油一般,飞快地跑了。 李不言微微惊了惊,他这是哪里吓到草儿了,跑得这么快。 他长得这么和善,怎么可能把一个婢女吓跑了? 看向拂云,便问:“你怎么草儿了。” 拂云吐了吐舌头,“我没怎么她,是这丫头什么都不懂,一问三不知,怕我再问她,能不跑吗?” 李不言总算是明白了。 “你呀,为难一个小丫头做什么。你是姑娘,她是丫头,你知道的,她不一定知道,她会的,你也不一定会。” 拂云说道:“哪有,我最惯着草儿了。就是因为我太惯着草儿了,她连檀香麝香都分不清。” 李不言看了一眼案上摆放的各种香料和药材,“这是又在做舒痕膏。” 拂云点点头,“是啊。” 她又说起了脂粉铺接的订单:“我已经欠了客人们二十几盒的舒痕膏,要是到期还拿不出货,我怕他们会砸了我的招牌。” 李不言眉毛微扬,脸上有几分喜悦,“你的舒痕膏卖得那么贵,竟然还有那么多人买。” 拂云假意不悦,“哪里贵了,它就值这个价。你又不是不知,舒痕膏难做得很知道,材料又贵又难找,我卖贵点,怎么了,赔本的生意你做不做。” 李不言装了鹌鹑,胭脂水粉的事他不懂,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吧。 拂云的苦恼,李不言放进心里,便说道:“一时想不通琢磨不出来,那便先不管他,给自己一点时间放松放松,调整好心态,脑子清醒了灵活了,那不就容易做出来了。” 李不言言之有理。 拂云把草儿和松芝叫了进来,让她们把桌上的香料药材全部收起来。 草儿松芝很快就撤走了桌上的香料和药材,连拂云做香的工具一并收走,顺便把桌案擦干净。 屋子里,只剩了李不言和拂云夫妇两个。 那日见到了于先生,李不言说一切交给他。 到现在拂云还想不明白,李不言到底是怎么杀了余先生,便问起了这件事。 李不言神秘地笑了笑:“鱼目混珠。” 拂云不明白他的意思。 李不言便把事情如实告诉了拂云。 仙莲教一直有意谋害太子,李不言已经查到了仙莲教藏在东都的杀手,他的人一直在暗中留意着仙莲教的动向。 那日仙莲教就在大街上劫持太子和荣王的车驾,李不言的人就混在其中,趁机杀了于先生,来了一招鱼目混珠。 不仅杀了于先生,还把杀于先生这件事推到了仙莲教身上。 就算仙莲教不杀于先生,仙莲教行刺太子和荣王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拂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表示对李不言的称赞。 李不言眸中弥漫着一股晦暗不明的情绪,“拂云,这只是刚刚开始,自从我们决定复仇的那天起,我们将来要走的路或许并不容易。” 拂云握着李不言的手,她说:“我们不是复仇,我们只是在保护我们的家人不受到伤害。” 李不言握紧了拂云的手,浅笑道:“你说得对,我们只是在保护我们的家人而已。”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若别人侵犯到了他们,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反击和自我保护而已。 不需要给自己增加心理负担,没有因哪来的果。 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东宫。 许良娣身边的侍女燕子匆匆跑进九思殿,“太子殿下,良娣,小世子不见了!” “小世子不见了!” 许良娣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小世子不见了,怎么不见了不!” 燕子也顾不得行礼了,脸色焦急:“方才奴婢和乳母要伺候小世子沐浴,到床上一看,小世子就已经不见了。” “奴婢们把长春阁里里外外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小世子。” 许良娣双腿一软,整个人栽了过去,不知黑白。 “良娣——” 燕子急急叫了一声,连忙要扶地上的许良娣。 第58章 小世子不见了 小世子萧祯不见的消息很快传到太子和嘉月公主的耳边。 嘉月公主向来很疼这个唯一的小侄子,听得他不见了,连忙带着潇湘苑所有的婢女去找人。 嘉月公主有心病,长安长乐想劝都劝不住。 太子也很惊讶,好好的人怎么就不见了? 他这个孩子年纪虽小,却是活泼淘气,不会是闹了脾气躲起来了吧? 去了长春阁,太子这才明白,哪里是孩子闹脾气,孩子是真的不见了。 他稳了稳心神,就吩咐人去找孩子。 这时,有宫人来说,许良娣昏过去了。 太子步履匆匆,回了九思殿看许良娣 东宫,常青殿。 小世子祯儿不见的事也传到了萧圻那里。 看着人仰马翻的东宫,萧圻虽然不担心,还是指派了殿中的人去帮忙寻找。 顾修武倚着圆柱,唇瓣翘起一个弧度,有种怡然自得的愉悦。 萧圻侧头就看到了顾修武那欣喜的表情,就问道:“你在那乐什么。” 顾修武压不下嘴角的笑意,“殿下看错了,属下没在乐什么。” 萧圻可不信顾修武的话,“坦白交代,小世子不见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顾修武的表情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 见状,萧圻完全明白了,冷冷质问:“真是你做的?” 顾修武没有回答。 “说实话,是不是你做的?”萧圻又一次问道。 顾修武终于开了尊口:“不是属下做的,但属下看到了小世子。” 萧圻问道:“小世子在哪?” 顾修武说道:“属下不知。” 看到了小世子,又不代表着他知道小世子在哪里。 “那你还说你看到的小世子。”萧圻有点不明白顾修武的话。 顾修武说了实话:“我是看到了小世子出去,但不知道小世子在哪里。” “小世子是怎么出去的?” “东宫北面西春园有一个狗洞,小世子就是从狗洞出去的。” 萧圻反问顾修武,“你为何不拦着小世子,这么小的孩子出去,万一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顾修武表情冷漠,“这与我无关。” 萧圻有点生气:“那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顾修武却反问萧圻,“告诉殿下,然后殿下把小世子找回来?殿下别忘记了,小世子姓萧。” 殿下不是真正的五皇子,小世子和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萧圻知道顾修武是故意漠视小世子出去的事,“他只是个孩子,我们的事没必要牵连到一个小孩子身上。” 顾修武冷笑道:“殿下,你我的家被灭门时,姓萧的可曾放过我们家里的孩子?你最小的侄子死的时候比小世子大不了多少。” 这一下,萧圻沉默了。 当年嘉佑帝屠他家时,可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只是他当日不在家,侥幸逃过一劫,之后也是数次遭到追杀,直到他遇到了顾修武。 顾家当年因为顾长康护送五皇子的事,嘉佑帝将顾家满门抄斩,只留下了五六岁的顾修武。 萧圻和顾修武因为相似的遭遇,便联合在一起,以五皇子的身份重返东都,伺机而动。 东宫的侍从和侍卫们还在马不停蹄的找人,惠民医馆的柳下大夫被请进了东宫北太子给许良娣医治。 柳下叔鸟诊脉后便说:“太子殿下不必担心,许良娣是气急攻心昏过去了而已,并无大碍。” 柳下叔鸟的话让太子放了心,“那便好。” 柳下叔鸟见太子眉宇间还有担忧之意,“太子殿下又实在担心许良娣,那在下给许良娣开副药吧。” 太子说,“也可以。” 柳下叔开了药,太子吩咐人把柳下叔鸟送了出去东宫。 二十多岁的白脸宦官领着柳下叔鸟,离开九思殿。 路上,柳下叔鸟看着来来往往的随从和侍卫,便问身边的白脸宦官:“这位小大人,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白脸宦官说道:“柳下大夫,不该你问的还是不要多问,这里是东宫。” 柳下叔鸟讪讪笑了笑,“小大人莫要误会,在下只是随便问一问,随便问一问。” 白脸宦官把人送到了东宫外。 …… 衡山书院。 拂云的弟弟陶宝下学去了,来接他的人是陶叔。 陶宝今年九岁,一张圆脸肉嘟嘟的,两只大大的眼睛像小鹿,显得特别讨喜。 他背着书包走出书院,远远就看到了马车旁的陶叔:“陶叔,我在这里!” 陶宝一边招手,一边往陶叔走来。 “哎呦呦,我的小郎君,你可算出来了,是不是先生留堂了。” 陶叔接过陶宝身上的书包,一边问他。 陶宝点点头:“欧阳先生总爱拖堂,都到放学的时辰了,他非要把那首诗讲完才准我们走,所以我就出来迟了。” 陶叔从身上拿出一小包点心给陶宝:“小郎君饿了吧,这是桃片糕,是夫人让我带过来的,夫人就怕你饿了。” 陶宝肚子早就饿了,拿起桃片糕就狼吞虎咽起来,很快就啃掉了两片。 “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 陶宝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陶叔,我饿……好饿哦……” 陶叔说:“小郎君忍忍吧,咱们一会儿就到家了。” 陶宝点点头。 正要上马车,陶宝觉得小腿一紧,低头看下去,居然发现一个小孩拽住了他的裤腿。 陶宝一声惊呼:“陶叔,有小泥孩!” 扒住他大腿的小孩子,浑身脏兮兮的。 “小泥孩?”陶叔一脸莫名。 他低头看下去,果然在陶宝脚边看到了一个小孩子。 “谁家小孩啊这是。” 陶叔蹲下身体,摸了摸小孩子,这才发现这个小孩儿浑身滚烫,意识不清。 连着叫了几声,小孩儿没有任何反应。 陶叔意识到情况不对,立马把小孩儿抱了起来。 陶宝看着陶叔:“咱们怎么办。” 陶叔看了看左右,发现附近没有要找这个小孩的人,又摸了摸小孩滚烫的额头。 这是高热了啊! 不行,得去看大夫才行。 要是耽误了这小孩子的病怎么办? 陶叔很果断,“先回家,再找大夫给他看看。” 第59章 萧祯:我叫小真 荣王府的人离开衡山书院,一人继续找人,另一个回到荣王府寻陆先生。 这人说道:“陆先生,咱们的人跟丢了。” 陆先生看向他,眼神有些冷意,质问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在哪跟丢了?” 这人缩着头:“在衡山书院,不过您放心,我们的人还在寻找那个孩子,一定丢不了。” 陆先生责怪底下的人办事也没用,他看了一眼左右,四下皆无人,低声吩咐:“你们静悄悄地找,莫要惊动了荣王殿下。找到了人之后,缺胳膊断腿也好,总之不能把人弄死了。” 这人点点头,“您放心,我们有分寸。” 这人退下。 陆先生往萧云荣书房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荣王殿下不让他们动小世子,却也没有说不能给小世子制造点意外。 皇子身体有疾,是不能继承大统的。 次日,午后。 柳下叔鸟去了英国公府找李不言。 刚刚进芙蓉院,行色匆匆,“不言,出事儿了!” 李不言还没有看过来,拂云便先转过了头。 拂云过柳下大夫,自然认得柳下叔鸟。 李不言看柳下叔鸟脸色焦急,便问他:“出什么事儿了。” 柳下大夫刚要开口说话,却看着一旁的拂云和屋子里的丫鬟,收敛了焦急的表情,有些事不能让别人知晓。 他往李不言走去,小声在李不言耳边说了几句。 李不言脸色微白。 李不言需要出去一趟,对着拂云说道:“拂云,我有点事,需要跟柳下大夫走一趟。” 拂云正想问李不言有什么要紧事要这么着急出去,李不言已准备动身:“阿获,我们走。” 拂云突然喊道:“李不言,你给我站住。” 李不言回过头,耐心地解释:“拂云,我真有急事,我必须出去一趟。” 李不言这般着急的要出去,必然不是一般的急事,拂云善解人意,体贴大方,自然不会拦着李不言,不让他出去,“我没说不让你出去。” 视线落在柳下大夫身上,“你俩是不是认识?” 李不言脱口就喊柳下大夫阿获,要说他们俩不认识,拂云打死也不信。 李不言这才明白,他刚刚说漏嘴了,也就承认了:“我们俩认识了好多年了。” 拂云道:“你们认识好多年了,那柳下大夫为什么要坑你?” 说完这句话,拂云全都明白了,李不言哪里是不知道他被坑,他分明就是知道柳下大夫坑了他。 柳下大夫都要坑他了,他怎么还心甘情愿被柳下大夫坑。 他们俩一定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我回来再与你解释这件事情。”李不言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跟拂云解释这个事情,他又急着出去。 柳下大夫直接给了答案:“拂云弟妹,我没坑李不言,是他自己拿错了人身。” 这个解释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不言别了一眼柳下大夫,他还不如不解释呢。 两人匆匆离开了英国公府。 柳下大夫的惠民医馆,后院。 柳下大夫把他知道的告知李不言,“……事情经过大概就是这样,小世子是被人哄骗出去的,太子殿下昨夜把哄骗小世子去西春园的人,全部杖毙,一现在东宫上下很乱,都在寻找小世子。” 小世子平日里身边都有宫人乳母照料,必然是有人支开了随身伺候的宫人乳母,把小世子带去了西春园,然后又将人带走。 李不言一下子便联想到了仙莲教,拐走小世子是不是仙莲教所为。 柳下大夫却不这么认为:“不见得就是仙莲教的人。” 藏在东都里仙莲教的人,但凡殿前司知道的已经铲除殆尽,就算还有漏网之鱼,他也不敢轻易打东宫的主意。 李不言沉思片刻后,眼眸微亮:“萧圻。” 柳下大夫觉得不可思议:“不能够吧。” “那个假货在东宫那么多年,有那么多机会接近小世子,他要是想对小世子做些什么,更容易神不知鬼不觉,没必要将小世子带出东宫。” 柳下大夫两三年前就知道了李不言的真实身份,但因为他与李不言相交多年,帮了李不言不少的忙。 李不言站起了身,侧头看向柳下叔鸟,“不排除荣王。阿获,帮我盯着荣王府的动向,要是有异常马上派人来告诉我。我先去一趟殿前司。” 柳下大夫摆摆手:“你去吧,有什么事儿我会让人告诉你的。” 李不言想起了韩文瑜:“他没必要继续留在东部,你给他吃一点药,抹掉他全部的记忆,送到安全的地方,度过余生。就当做是我为韩家做的一点事,不至于让韩家血脉就此断绝。” 柳下叔鸟点点头,表示他会照办。 李不言离开惠民医馆,直接去了殿前司。 小世子丢失,嘉佑帝说不定会让殿前司寻人,一所以他不能不在殿前司。 ……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刑部郎中陶家的后院,陶宝大步跨过门槛,解下背上的书包,直接给了一旁的小婢女,急急地问陶叔:“陶叔,那个小泥孩退烧了没有。” 陶叔说道:“请大夫给那孩子看过了,那孩子已经退了些烧,现在还有一点低热,不过没有什么大事,再过些时候就能全退了。” “我去看看他。” 陶宝走到了床边,恰巧那小泥孩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陶宝那张圆嘟嘟的脸。 “哥哥,你的脸为什么那么胖?” 陶宝:“……” 他胖吗?他就是圆润了点! 安慰自己,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他一个大小孩不跟一个小破孩计较。 “因为我胖的可爱。” 小泥孩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望着陶宝,眼里尽是懵懂和迷茫,胖和可爱有什么关系。 小泥孩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是陶宝小时候穿的,穿在小泥孩身上莫名的合身。 小泥孩睡了整整一天,这会儿已经睡醒了,他起身坐着,定定地看着陶宝:“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陶宝。” “我叫萧祯。”小泥孩吐词不清。 陶宝听差了,“你叫小真呐。” 第60章 世子断腿 “小真弟弟,你的名字真好听。” 陶宝在床沿坐下,对着萧祯就是一顿输出。 “你家住在哪里?” “你爹娘叫什么名字?”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衡山书院?”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把萧祯问懵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时,陶宝的娘肖姝晴走了进来。 陶宝看到他娘过来,立马从床上下来,看着肖姝晴:“娘,小真弟弟我问他住哪里,他爹娘是叫什么名字,他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萧祯看到有陌生人,往床里边缩了缩,有些胆怯,不敢看肖姝晴。 陶宝指着他娘肖姝晴,与萧祯说:“小真弟弟,你不要害怕,这是我娘。” 又指着一边的陶叔,“这是我们家的管事,陶叔。昨天就是陶叔把你抱回我们家的,我娘还让人给你请了大夫,花儿姐姐照顾了你一天。” 花儿就是旁边十五六岁的婢女。 萧祯鼓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陶宝给他娘让了位置,肖姝晴眉目温柔,温言说道:“小真?你叫小真,是吧,我是陶宝哥哥的娘亲。” 眼前的肖姝晴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就像他的娘亲一样,本来还胆怯的萧祯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还主动和肖姝晴打起了招呼:“姨姨,好。” 肖姝晴一听这称呼便乐了,她这个年纪都能当别人的奶奶了,这个小不点儿倒是嘴甜,直接喊他姨姨。 肖姝晴轻轻摸了摸萧祯粉嘟嘟的脸蛋,“这小嘴儿真甜。” 她坐在床边,萧祯似乎知道这个姨姨是个好人,盘着小腿往外挪了挪。 肖姝晴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轻声问道:“小真,你家住在哪里呀?告诉姨姨,好不好,姨姨把你送回你家去。” 萧祯比划了一下:“我们家很大很大。” 肖姝晴和陶宝都要以为萧祯接下来会说他家在哪里,小家伙却说:“我不知道我家在哪里。” 他没有出过家门,不知道他家具体在哪个方位。 肖姝晴又问:“你爹娘叫什么名字呀?记不记不得呀。” “我爹叫……乔,娘叫……君……” 爹和娘的名字都有三个字,萧祯只认识其中一个字。 “小真弟弟,你要说你爹娘的全名啊。”陶宝追问。 萧祯摇摇头:“窝不知道。” 肖姝晴看向萧祯,这孩子不过三四岁,不知道爹娘的全名,自己家住哪里很正常。 很多人家里的孩子,三四岁了不见得出过几回门,除了家里相熟的人,也没见过多少陌生人。 这孩子见到他们没有害怕,已经是很好了。 没有再继续追问萧祯。 肖姝晴吩咐陶叔:“陶叔,麻烦你带两个下人到衡山书院附近问问,看看哪家丢了孩子。” 淡淡看了一眼萧祯,“这孩子莫约是姓乔了,你也打听打听可有什么姓乔的人家,家中是不是丢了个四五岁的孩子。” 陶叔点点头,领了吩咐。 出了屋子,叫了负责打扫的小厮,让他们明日跟他出去一趟找人。 殿前司。 汪振海把一幅画像交到李不言手中,再三叮嘱他:“李副指挥使,你一定要找到小世子。” 李不言接过画像,“汪先生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小世子。” 汪振海又说,“陛下已经让人警戒东都四大城门,排查可疑人员,控制人员出入。如今有诸多人马觊觎小世子,你便带着殿前司暗中偷偷寻找,切莫闹出别的动静,若是他们狗急跳墙伤了小世子可就不好了。” 李不言点头:“在下省的。” 汪振海离开了殿前司。 李不言叫来了李阐,让他先安排人在城中打探小世子的消息。 他做了一番安排和部署,回到英国公府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六月的天气很炎热,哪怕到了晚上还有暑气。 芙蓉院里已经用上了冰,这才没有那么热。 他脱掉了外衫,里边的中衣都湿透了,背上一个大大的水印。 拂云白日里让草儿准备了绿豆汤,绿豆汤用冰块镇着,吃了冰凉爽口,还能解暑。 草儿问道:“姑爷,你要不要喝碗绿豆汤,用冰镇过的。” “端上来。”李不言说道。 冰镇绿豆汤很快端了上来。 李不言正要开吃,松芝却道:“公子,您先换身干净的衣裳,等没那么热了再吃绿豆汤,不然对身体不好。” 李不言现在浑身燥热,汗水湿透,就像个行走的火炉,纪夫人以前跟他说过,这样吃冷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松芝取来一套干净的衣裳放进内室,然后便去忙别的事。 李不言进了内室,把身上脏臭的衣裳换掉,等没那么热了,才喝了绿豆汤。 拂云离开李三夫人的院子,回到了芙蓉苑。 看着草儿端着碗筷出去,拂云这才看到了李不言:“你回来了。” 回来有点晚,也不知他跟柳下叔鸟去办什么事儿了。 正要问李不言和柳下叔鸟去办的什么事,李不言先开了口:“杨将军的军中营在柳下大夫那里采购一批军需药物药材,出了一些小问题,因为是我从中牵的线,柳下大夫便让我去看看。” “那你处理好了?” 李不言说,“处理好了。事不严重,就是有点麻烦,花了好一些时间才处理完。” 拂云又问起了李不言被柳下大夫坑的事儿。 李不言摸了摸鼻子,“阿获把那上好的人参和一般的人参放在一起,我拿的时候不小心拿错了。” 最后还强调了一点,“阿获他应当不会坑我。” 他自然不能跟拂云承认,他是知道柳下叔鸟坑了他。 “我还去了一趟殿前司,陛下让我找人,这两日我可能会回来的晚一些。” 拂云看着李不言,心想他这里殿前司副指挥使还真是忙,还要帮陛下找人。 随口一问,“找谁啊。” “东宫的小世子,丢了。” 本想在软榻躺下的拂云,听了这句话,直接坐了起来,“太子的儿子?” “那你可要好好找,尽快把小世子找回来。” “要是小世子的腿残了,可怎么好。” 第61章 李不言你激动什么呀? 上一世就听温婉晚偶然提过,东宫的小世子不幸走失,又碰巧摔断了腿,变成了残疾人,太医说小世子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李不言身体移动,不小心拌到了凳子,人直接摔在了地上,“你说什么?” 拂云赶忙过去扶他,“你激动什么。” 就算小世子腿残了,也跟他没有关系,他至于激动的从凳子上摔下来吗? 李不言站直了身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拂云把倒在地上的凳子扶了起来。 李不言询问拂云:“上一世小世子的腿也断了?” “是啊。” 拂云道,“我听婉姐姐说的,想想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东宫消息捂得紧,婉姐姐告诉我的时候离这事儿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拿起桌上的蒲葵扇给自己扇风,“你还是尽快找到小世子为好,这么小的娃娃要是摔断了腿,万一治不好了,可就一辈子要坐轮椅了。” “陛下把这事儿交给你,小世子要是出了点什么事,这个责任怕是要你担着。” 前世,嘉佑帝可没有让李不言寻找小世子,那会儿李不言也不是殿前司指挥使,自然也就与李不言没有什么关系。 她倒不是替小世子担心,她就是怕小世子出点什么事,皇家会把责任怪在李不言身上。 听着拂云的话,李不言的神色莫名有些凝重起来。 前生,小世子断腿的事怕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了。 有些人为了自身的利益和目的,不惜对一个年幼的孩子下手。 这一世,他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小世子身上。 他对小世子没有任何感情,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动小世子一根汗毛。 两人没有继续说小世子的事,拂云则说起了她老爹陶璋圭的生日。 陶璋圭的生日就在这个月。 六月二十二这天,就是陶璋圭的生日,也就是明天。 “不言,我娘让人给我递了话,明天我爹过生辰,要我们早点回去给我爹过生辰。” 李不言两手一摊,似乎有些无奈:“拂云,抱歉了。陛下让我寻人,我可能要晚一点才能陪你回去给岳父过生辰。” 拂云表示理解,“你的差事要紧,我明早先回去,你晚点过来吃个晚饭就好了。我会把事跟我爹娘解释清楚,你莫要觉得愧疚,我爹娘会理解你的。” 李不言那双漆黑的眼眸起几分动容,这怎么说也是他和拂云成婚之后,岳父过的第一个生辰,他这个做女婿的却不能早些过去陪岳父过生日。 拂云拍了拍李不言的肩膀,“你好好办你的差事,我爹的生辰年年都过,又不差这一年。” 李不言道,“我晚些时候去给岳父赔罪吧。” 拂云耸肩,“随你咯,我爹娘那般通情达理,不会怪罪你的。” 六月二十二是陶璋圭四十二岁大寿。 这天早上,拂云吃过早饭,准备好寿礼,带着草儿和松芝乘车回了陶家。 陶璋圭今日特意穿了一身黛蓝色绣祥云纹的广袖袍子,头发用发冠束着,发冠上还特意镶嵌了一块质地温和的羊脂白玉。 胡须已经剃掉了,眉毛也修剪过,甚至还敷了一些脂粉,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五六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白面青年郎君。 嘴角挂着笑意,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很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逢生日也很爽,因为他闺女要回来陪他过生日。 陶宝今日向书院告的假,没有去上学,他也换了一身崭新衣裳,看着乐呵呵的陶璋圭,忍不住打趣道:“爹,你要是换上一身大红袍,就能当新郎官了。” 被自家儿子揶揄,陶璋圭抬起脚轻轻踹了一下陶宝的屁股,又看了一下左右,这才小声的说,“这话可不能当着你娘的面说,要是你娘听到了,还以为我要给你找小娘了。” 陶宝下意识捂住了嘴,卖力的点点头。 没一会儿,陶宝左右探头,发现没有多余的人,最后小声问他爹:“爹,你要娶小娘吗?你可不能对不起我娘。” 陶璋圭看着虎头虎脑的陶宝,心想刚才还是踹轻了,这小子净胡说八道。 他是那样的人吗? 他才不是那样的人! 于是,又抬起了腿在陶宝的屁股上踹了一下。 陶宝不满的看着他爹:“爹,您干嘛又踹我,踹两次了都。” “我叫你乱说话,你爹我绝对不会娶你娘以外的人,你娘说一百句,我有九十九句是听你娘的。” 陶宝吸了吸鼻子,不敢再乱说话,至少不敢乱说他爹娶小娘的事。 低着头,自顾自的玩着十根手指,表情很委屈:“爹爹就是个胆小鬼。怪不得姐姐总说爹你老被我娘拿捏,娘说往东,爹绝不往西,娘要你上天,你不会遁地。” 他去衡山书院上学,就是因为他娘说衡山书院好,他爹就把他送去衡山书院。 陶璋圭两眼微翻,特傲娇的说:我乐意被你娘拿捏。宝儿,你不要羡慕爹,有本事你也找一个可以拿捏你的娘子。” 陶宝似乎嗅到到酸臭味,“您和娘是真爱,我和姐姐是意外。” “谁是意外啊。”一道好听的女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陶宝一看,竟然是拂云,高兴的快要跳了起来:“姐姐!是姐姐!” 两只小短腿一迈,直接冲了过去抱住了拂云,一口一个姐姐喊个不停。 还不忘记回头告诉陶璋圭,“爹爹,姐姐回来了,姐姐回来了!” 声音有点大。 陶璋圭小手指掏了掏耳朵,嫌弃陶宝有点吵。 “听见了听见了,你姐姐这么大的活人,爹爹看不到吗,用得着你来说。” 女儿奴陶璋圭看到拂云时,那高兴的表情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哎呦,爹爹的宝贝闺女这么早就到家了,爹爹还以为你要午时才过来。” “爹爹过生辰,做女儿的肯定要早些回来多陪陪爹爹啊。” 望着爹爹看到姐姐比看到自己还要高兴,小陶宝眼里有两分无奈。 果然在爹爹眼里,姐姐是个宝,儿子是根草。 不过,他是不会吃姐姐的醋的。 第62章 嘴误的陶宝 父子女三人正往后院而去,拂云侧头,不经意看到屋檐处屋檐底下的走廊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顿住了脚步,便问陶璋圭:“爹,咱们家里怎么有小孩啊,那是谁家的小孩。” 陶宝举起手来,兴奋的说:“我,我的!” 拂云眼前浮现几条黑线:“……” 这弟弟说的什么胡话,他自己还是个小孩,哪里来的小孩。 陶璋圭轻轻拍了一下陶宝的额头,“乱说话。” “那孩子叫小真,是你弟弟和陶叔捡回来的。” 陶璋圭简略的把陶宝捡到小真的是说了一遍。 “那他爹娘不来寻他吗?” 陶璋圭说:“没见有人来寻,那孩子话说的不太利索,问他爹娘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问了好几回,都说不出来。” 拂云淡淡看了一眼萧祯:“爹,有没有可能不是他说话不利索,是他真不知道他家在哪里,他爹娘的名字。” “我们只知道他姓乔,陶叔今日带人去衡山书院那边找他爹娘,看看能不能找着,要是再找不着,我就把他送到东都府去,让你二伯哥帮忙找人。” 反正那孩子是不可能一直在他们家里待着,今日要是找不到他的爹娘,陶璋圭已经打算明天把他送到东都府衙去。 谁家小孩儿丢了,新任东都府尹李柏有这个责任给这小孩找家。 萧祯看到陶宝三人往后院走去,站起身,迈着他的小短腿也跟了上去。 他也不说话,就跟在陶宝后面。 拂云留意到了身后的萧祯,回头看去。 萧祯似乎受到了惊吓,连忙躲到一旁的小花圃。 拂云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吓到这孩子了,便和声说:“小真你莫怕,我是陶宝哥哥的姐姐。” 陶宝走到花圃,轻轻摸了摸萧祯圆溜溜的脑袋,轻声哄着,“别怕,她是我姐姐,跟我认识。” 萧祯似懂非懂点点头,跟着陶宝从花圃走了出来。 “小真弟弟,叫姐姐。”陶宝很热情的向萧祯介绍拂云。 萧祯有些害怕见陌生人,躲到陶宝身后,探着脑袋怯生生的叫了拂云一声姐姐。 小小的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这声音还奶呼奶呼的。 拂云一眼便喜欢上了,果然是个讨喜的孩子。 走到后院,肖姝晴看着拂云身边没有李不言,便问起了李不言。 方才陶璋圭只顾着自家闺女,完全没想起来他家女婿在不在。 要不是肖姝晴这一问,他还没发现李不言不在。 拂云将李不言办差的事说了一下,他只说李不言殿前司里有事暂时离不开,并没有说他在找东宫小世子的事。 毕竟这是一件大事,不宜外传,不能告诉她爹娘。 此时此刻,这是拂云并没有想到李不言正在找的那位小世子就在他们身边。 过了午时,李不言还没有过来。 陶璋圭有些失望,“闺女,你那夫婿是不是不来了。” “爹,咱们再等等,他可能还要晚些过来。” 陶璋圭耸耸肩,“不来也没关系,爹知道他们殿前司忙。” 不多时,吏部尚书温松鹤一家到了陶家。 其实两家比邻而居,温尚书什么时候来都不晚。 温婉晚把陶璋圭当真叔父,陶璋圭过寿,她自然也是要来贺寿的。 过了大半个时辰,陶璋圭的上司刑部尚书杜荀鹤带着一包红枣也到了。 李不言还没来。 太阳挂在西边的山头上,耀眼的光芒折射进白云里,染出不同层次的红与橘红。 拂云瞅了瞅天色,她想,李不言应该不会来了吧。 陶叔回来了,他带着两个小厮穿着模样的人到了后院。 杜尚书和温尚书在屋里说话,陶璋圭则到了屋外,问起了陶叔。 陶叔把事一说,原来是小真家里的仆人找来了。 陶璋圭让陶宝把萧祯带出来,与萧祯说他家里人找来了,让萧祯跟仆人回家。 萧祯看了两眼一旁的两个仆人,却抱着陶宝不撒手,“我不认识他们,我不认识他们。” 经萧祯这一提醒,陶璋圭便看向那两位仆人,开口询问:“你说你是那孩子家里的仆人,那他怎说不认识你们。” 两个仆人对视一眼,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我们是在外院伺候的,小公子平日里都在内院,小公子不认识我们也很正常。小公子丢失之后,少夫人就命我等四处寻找小公子。” 陶璋圭觉得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又问起了萧祯的爹娘。 其中一个仆人说道:“我们家少爷,也就是小公子的爹,姓萧,单名一个乔字,我们少夫人姓许名昭君,我们小主子大名叫萧祯。小公子被贼人拐走,我们找到衡山书院附近,便没了小公子的踪迹。” “大人您不知,自从小公子走失,我们少夫人都急疯了,我们打听过来,听说是大人您捡到了我们家小公子。” 另一个仆人补充说明,“我们已经让人通知我们家少爷和夫人,我们寻思着,我们家少爷和少夫人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接小公子,便想着先把小公子接回去。” 陶璋圭见他们说的信息都对得上,也便不再有疑虑。 便走过去与萧祯说,“原来你姓萧啊,既然你家里人已经找过来了,那你便跟他们回去吧。” 陶宝拉着萧祯的手说道:“小真弟弟,你跟他们回家吧,你不见了,你爹娘肯定很担心。” 萧祯想了想,他出来这么久了,他父王和母亲一定很想他,他也很想很想娘亲了。 乖顺的点了点头,便往那仆人走去。 那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眼底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陶璋圭并没有留意到他们的小表情,真以为他们就是萧祯家里的仆人。 人家家里的仆人都找来了,陶璋圭没道理不让人把萧祯带回家。 萧祯三步一回头,他这两天都和陶宝待在一块,已经有点喜欢这个小哥哥了,现在要分开了,心里有一点点舍不得。 但是,他得要回到父王母亲的身边。 和陶宝挥了挥手,“哥哥再见,我下次来找你玩。” “岳父大人,我来了。” 李不言来了。 第63章 李不言骨折了 那两人闻声看去,这才发现李不言,看着李不言身穿殿前司的制服,很快就反应过来,李不言是殿前司的人。 暗道,不妙。 陶璋看见自家女婿来了,雀跃地说道:“贤婿,你可算来了。” 李不言往陶璋圭走来。 那两个仆人,一人留意着李不言,另一人连忙抱起萧祯。 两人正要离开时,李不言却道:“等等。” 那两个仆人的眼底露过一抹惊慌。 李不言却看向了萧祯,轻轻摸着萧祯的脸,“岳父大人,这是温伯伯的外孙子吧。” 陶璋圭一脸迷茫。 下一秒,李不言擒住一人,直接将他踹飞。 就在抱着萧祯的那人反应过来时,李不言一拳砸向他的脑袋。 由于惯性,那人往一边倒去,李不言眼疾手快,从他手中夺下萧祯。 然后抬腿又是一脚,直接踹中那人的脊背,将那人甩到三米开外。 就在陶璋圭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时,那两人迅速爬了起来,向李不言发动了攻势。 李不言一手抱着萧祯,匆忙应对着那两人。 看着向李不言出击的两个仆人,陶璋圭终于搞清楚了状况,他似乎又没那么清楚。 他连忙叫来两个打杂的仆从帮李不言,仆从拿着木棍想上前,却又不敢。 陶璋圭一把夺过仆从手中的木棍,直接冲了上去,但又被仆从拽了回来。 “爷,您别上去,危险。” 屋里听到动静的两位尚书,温松鹤和杜荀鹤赶忙出来查看情况。 肖姝晴喊道:“什么情况啊?” 拂云一边关注着李不言,一边拎着陶宝的衣领子,将他往屋子里推。 一小孩子家家的,看这种打打杀杀的场面不好。 李不言怀中的萧祯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时,从天而降四五个壮丁,一看就是与那两人一伙的。 数人围攻李不言,李不言一时应对不暇,萧祯被他们夺走。 李不言急急出口:“小世子!” 拂云一听这称呼,立马明白了萧祯的真实身份,萧祯竟是东宫的小太子! “爹帮忙!” 拂云抄起脚边种萝卜的花盆直接往他们砸了过去。 那人直接躲开了拂云的花盆攻击。 陶璋圭也不管那么多了,搬起一个种着枸杞的花盆,对准了一个围攻李不言的壮丁直接扔了过去。 温松鹤、杜荀鹤和温婉晚照样学样,搬起种着各种蔬菜的花盆砸了过去。 就连小陶宝也从屋里出来,花盆他搬不动,拔了盆里的萝卜苗,一棵一棵丢了过去。 壮丁们一边要应付花盆的攻势,一边护着萧祯,一时间乱了阵脚。 李不言就趁这个空档,重新发起攻势。 就在拂云的一个花盆砸了过来,一个壮丁下意识要躲避,连忙将萧祯向空中抛了出去。 李不言纵身跃过去,抱住了萧祯,然后重重摔到了地上,身子一滚,手撞到了花圃边上的石头。 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顾不得自己,连忙查看萧祯的情况。 这孩子颤抖着身体,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布满了恐惧。 好在这时,李阐带着殿前司的近卫军赶了过来,很快就控制住了壮丁。 拂云飞快向李不言跑去,正想把李不言扶起来,李不言却说:“先把小世子抱着。” 拂云还是听从李不言的话,从他怀中抱起小世子。 陶璋圭和肖姝晴赶忙过来,将李不言缓缓扶了起来。 “不言,你有没有事啊?” “你有没有伤着?” 两人一你一句我一句。 李不言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左臂,似乎没有知觉。 李不言淡定自若,说了一句,“没事,手断了而已。” 他又看了看萧祯,确定萧祯没有伤着,也就放心了,“好在小世子没有大碍。” 肖姝晴问道:“什么小世子?小真是小世子。” 李不言看向萧祯,解答了肖姝晴等人的疑虑,“那孩子叫萧祯,是东宫的小世子,云乔太子唯一的儿子。” 肖姝晴当场石化了。 陶璋圭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 温松鹤和杜荀鹤听了李不言的话,同样意外。 肖姝晴从拂云怀中抱过萧祯,轻柔地拍着萧祯的背,安抚着他。 拂云让陶叔去请大夫,温松鹤便让女儿温婉晚把府中的大夫了叫过来不过。 很快大夫就来了,经大夫诊断,李不言的左臂骨折了,需要打石膏。 李阐带着殿前司的近卫军打扫现场。 …… 天色完全黑了。 太子萧云乔和许良娣以及萧圻得到殿前司的消息,匆匆赶到了陶家。 李阐进来禀报说:“不言哥,太子他们到了。” 李不言点点头。 抱着萧祯的肖姝晴却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门外,胳膊有些酸,便把睡着的萧祯给陶璋圭抱着。 陶璋圭动作很轻柔,从肖姝晴手中接过萧祯,也没有惊醒他。 杜荀鹤和温尚书一家已经各自回家。 李不言正要起身出去迎接太子等人,太子一行人已经到了门外。 李不言已经打好了石膏,吊着手臂,不方便给太子等人行礼,只得躬身,“微臣见过太子殿下,良娣娘娘,翊王殿下。” 陶璋圭一家四口也跟着拜见。 太子说了一声不必多礼,许良娣越过太子,直接进了屋里,看到陶璋圭抱着的萧祯,赶忙抱了过来。 萧祯被惊醒,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他的娘亲:“母亲。” 一连着好几天不见母亲,萧祯一把搂住许良娣的脖子,把头埋在许良娣颈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许良娣心疼不已,连忙安抚着萧祯。 太子也走了过去,看了看了萧祯,又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萧祯泪眼朦胧看着太子,小声地叫了一声父王。 李不言将陶宝在衡山书院捡到萧祯的并带回陶家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太子听后,再看向萧祯的眼神,充满了怜惜和心疼。 他看向陶璋圭,拱手说道:“陶大人,孤多谢你了。” 陶璋圭连忙回礼:“太子殿下客气客气,臣也不知道这是东宫的小世子殿下,只以为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小儿和家仆捡到小世子殿下时,小世子殿下发了高热,一时又不知晓小世子殿下的身份,便做主将小殿下带回家里。” 太子又一次表达了谢意。 第64章 肖姝晴如释重负 陶璋圭客气地接受了太子的谢意,并往边上挪了一下位置,“好在今日不言找了过来,不然臣也不知道小世子殿下的身份。现在好了,小世子殿下找到爹娘了。” 陶璋圭成功转移了太子的视线,太子看向了李不言,这才发现李不言吊着胳膊:“李副指挥使,你这是受伤了?” 陶宝举着手说道:“太子叔叔,我姐夫为了救小真弟弟摔断了手。” 太子看向陶宝,眉眼温和,“小弟弟,就是你救了孤的小世子吗?那孤可得好好谢谢你了。” 陶宝拍着胸脯说道:“这是我应该的。” 不管那个小泥孩是不是小真弟弟,就是他都会救的。 陶璋圭瞪了陶宝,“太子跟前,你小子别乱说话。” 被自家老爹训斥,陶宝乖乖闭了嘴。 陶璋圭说道:“太子殿下,小儿无状,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太子却道:“陶大人,令郎救了我儿子,孤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太子向陶宝表达的谢意。 陶宝一脸的骄傲,仿佛他干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可不就是天大的好事嘛。 他可是救了太子的儿子! 太子几人接了萧祯,便要回东宫,临行之前,太子特意对李不言说,会让太医来给他治胳膊。 送走太子等人,肖姝晴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李不言和拂云没有回英国公府,而是在陶家住下了。 这次企图挟持萧祯的几个壮汉都死了,本来还有两个活口,这两个活口却自尽了。 李不言本来还指望着那两个活口能吐出是谁想劫持小世子,现在来了个死无对证。 他心中隐隐有猜疑,但是没有任何证据指向荣王府。 此时,荣王府。 萧云荣一脸怒气,拿起手边的砚台往陆先生砸去,陆先生没有避开,砚台砸中了他的额头。 “本王有没有说过,不许你们动祯儿一根手指头,谁让你们敢违背本王的命令,劫持祯儿!” 好在祯儿没有什么大碍,不然他会直接杀了陆先生。 陆先生捂着额头上的伤口,鲜血流过他的指尖,微微低着头,“殿下,属下没想过要动小世子,属下只想让小世子有些小疾,这样小世子将来就不会与您争大位。” 陆先生不说还好,萧云荣听了这话,更是怒上心头:“什么小疾?缺胳膊断腿算小疾吗?还是你想让祯儿变成傻子!” “本王是怎么说的,本王的话,本王的吩咐,你们全当耳旁风。这荣王府日后要不要让你陆征明来做主,本王来做你的下属。” 陆先生连忙跪下,“殿下,属下知错了,属下知错了,请殿下原谅。” 萧云荣踹翻了陆先生,“都给本王滚,你们不许再动祯儿。” 他萧云荣还不至于卑劣到对,一个不足五岁的小孩儿下手。 就算太子活不过四十岁,到那时真儿也只不过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在他看来,真的对他没有任何一点阻碍。 都是陆征明自作主张,劫持祯儿,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好。 见萧云荣还在气头上,陆先生连忙滚出书房。 “站住。” 陆先生顿住了脚步。 萧云荣说道,“把那些人都处理干净,本王不希望留下任何把柄指向本王和荣王府。” 陆先生淡淡说了一声是。 他的心底却涌上了一丝兴奋和愉悦。 荣王殿下是说了不允许动小世子,可荣王殿下对他也没有任何责罚,也只是去骂了他一顿。 他暗暗想,莫不是荣王不是不想动小世子,而是觉得没有必要? 看来荣王殿下想得还不够透彻。 就算荣王殿下认为自己志在必得,可小世子的存在始终都是一个隐患。 殿下想高尚,可自古以来想要登上那个至尊之位,哪里没有血腥呢? 东宫。 许良娣亲自给萧祯洗漱,又把他哄睡着。 嘉月公主也是等着萧祯睡着了,才回自己的潇湘苑。 萧圻和顾修武分析起了是谁想要劫持萧祯。 他虽不想对萧祯下手,却也好奇谁对一个不足五岁的小孩感兴趣。 这个问题比较烧脑,顾修武猜测了半天也猜测不出来,“不会是仙莲教吧,仙莲教想进东宫捣乱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萧圻却不这么想。 一来经过嘉月生日那日的行刺,以及前段时间英国公府外的刺杀,曹东夫又赴观河县铲除仙莲教老巢。 仙莲教现下想躲避都来不及,怎么敢费尽心思将萧祯带出东宫。 别的不说,东宫守卫已经加强,仙莲教隐藏在东宫里的人已被悉数铲尽,仙莲教怎么可能将萧祯悄无声息地带出东宫? 他默默在桌案上手写下一个荣字。 顾修武说道:“殿下是怀疑萧云荣?” 萧圻没有说他怀疑萧云荣,却也不排除他不怀疑萧云荣。 太子党和荣王党相争多年,尤其是近年来,荣王党的势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太子党。 要不是嘉佑帝压着,始终不肯废除太子,不然,如今就如今的太子就该是荣王了。 萧圻缓缓道:“是荣王。” 不是猜疑的语气,而是肯定。 要说这事和荣王府没有关系,他不信。 都说荣王是个宽和仁厚、知人善任的贤王,实际上还不是个卑鄙龌龊的小人。 果然是嘉佑帝的儿子,骨子里一样自私毒辣。 萧圻那张俊美无双的脸看向顾修武,笑容阴恻,“你说,本王要不要给荣王和太子之间加一点料搅和搅和。” 顾修武一看萧圻这表情,便知道萧圻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快到七月了,过了七月就入秋了,秋天来了,东都里的枫叶该变红了。” 萧圻笑容璀璨,又透着一丝丝邪魅狷狂。 第二日上午,李不言和拂云回了英国公府。 午后,东宫的谢礼同时进了英国公府和陶家。 去陶家送谢礼的是太子身边最得力的宦官正德,正德打小服侍太子殿下,和太子在一起的时间,比萧圻和嘉月公主以及许良娣在太子身边加起来的时间还要多。 东宫准备的贺礼十分丰厚,太子知道陶宝在衡山书院,特意给陶宝准备了一方鄞州上供的砚台以及十块上好的徽墨。 正德还传达了太子的话,如果陶璋圭想升职加官,东宫可以从中帮忙。 第65章 休养 陶璋圭原来是永州的主簿,连越数级调职到东都,得到上司赏识,又调任刑部郎中。 他不是以科举入仕的,能做到从五品的官职,已经是烧高香的好运了。 他都不指望以后还能升官。 俗话说官职越高,责任越大,陶家家世不显,又无人脉,陶璋圭只想安安静静地躺平,熬到致仕的年纪。 对于太子的好意,陶璋圭还是委婉地拒绝了:“正德先生,在下这身绿衣裳穿得还挺舒服的,这要是换了一身别的颜色,在下还不习惯呢。” 正德一听,哪里不明白陶璋圭的意思。 陶家救了小世子殿下,要是想加官进爵,那还不是太子殿下一句话的事。 这位陶璋圭大人,当真是个妙人。 怪不得能说动两部尚书替他女儿求亲的人,这嘴皮子溜,脑袋更灵光,更知进退,从容不迫。 送走正德,陶璋圭看向肖姝晴,“我觉得我这个官职挺好的,不高不低。” 肖姝晴笑意温柔,“我也觉得挺好的。” 正德把陶璋圭的话一并回禀了太子,太子听后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随了陶璋圭的心愿,“本来孤还想建议父皇让他认陶大人任刑部侍郎的职位,既然陶大人不愿意,那便随了陶大人吧。” 英国公府这边刚刚送走了东宫的人。 太子给李不言的谢礼自然都不是凡品,每一件拎出来都价值上万。 拂云两眼放光,看了好几遍东宫送来的谢礼,她活到十七岁,还没见过这么贵重的物件。 李不言看拂云喜欢,便说道:“这些都给你了。” 拂云心花怒放:“真的都给我了,你舍得吗?” 李不言轻笑:“你的就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 拂云让草儿和松芝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在李不言的脸颊上吧嗒了一下,然后宣示她的爱意:“李不言,我太爱你了。” 李不言也没舍得擦掉拂云留在他脸上的口水,看看向拂云那张清丽秀美的脸,似笑非笑:“用不着谢我,晚上伺候我就行了。” 拂云没有脸红,而是看向李不言断掉的胳膊,咯咯笑了笑,“你手都残了。” 李不言举起他的另一只手,“我这手没残。” 然后又举起他的两条腿,“我的腿也没残。” 拂云看着李不言,脸上的笑意收住了。 李不言得意的看着拂云的表情,说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拂云没好气地恼了李不言。 在心里暗暗说,李不言,我才不要伺候你,我要是伺候你,那就天打雷劈。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拂云的心声,很不客气地劈了一个旱雷。 柳下叔鸟来看李不言。 他看着打着石膏缠着绷带吊着胳膊的李不言,哈哈大笑起来。 他认识李不言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到了不言这么可怜兮兮的一面。 李不言投来一记寒冷的目光,柳下叔鸟才不怕李不言,笑得越发放肆了。 拂云可不干了,她可以笑话李不言手残了,但是不能让外人笑话李不言。 于是对着柳下叔鸟说道:“柳下大夫,你要是这么爱笑,我不介意把府中的下人都叫过来,让他们看着你笑。我想府中的下人也应该很乐意看到你这位神医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肆地笑。” 柳下叔鸟立马收住表情,不笑了,要是有那么多人看着他笑,一定以为他是个傻子。 把拂云挤到一边,自己在李不言身边坐下,然后有模有样检查李不言的胳膊,“你这条胳膊是断了,不过你放心,我给你带了白玉断续膏,保准你用了一个月之后,这条胳膊完好如初,还能比以前更加灵活。” 他的白玉断续膏有生筋接骨之效,对李不言这种手断脚断的人,简直就是救命神药。 李不言收下白玉断续膏,“你出了英国公府的大门,倘若有人问起我手臂的事,你便说我这胳膊要三四个月才能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很正常。 柳下叔鸟却不明白李不言话中之意,“这是为何?” 李不言说,“不想成为别人的焦点。” 柳下叔鸟瞬间明白了,“你放心,等我出了你家的大门,我立马就跟别人说你的骨头断得厉害,胳膊以后能不能动都是个问题。” 李不言轻咳一声,“这倒不必了。” 他只想趁养伤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可不想让柳下叔鸟这张大嘴巴把他传成残疾人。 柳下叔鸟一走,宫里那边也传来了嘉佑帝的意思,说是让李不言好好休养,等完全康复了再回殿前司。 李不言救了东宫的小世子,又同时得到了太子和嘉佑帝的嘉奖,一时间成为文武百官口中谈论的对象。 有些官宦的家眷邀请拂云参加各种茶话会,诗集,连七月的流火宴都整出来了。 为了躲清闲,也为了养胳膊,李不言直接带着拂云去了城外的庄子。 李家在城外有一处温泉庄子。 庄子里修了浴池,冒着热气的温泉从泉眼里咕噜咕噜冒出来,温度适宜,泡上一会儿温泉,浑身都舒坦了。 庄子里还种了瓜果蔬菜,还有鱼塘,鱼塘里还养了鱼。 拂云和李不言白天里研究怎么种瓜果蔬菜和各种菜的烹饪方法。 晚上则坐在凉亭里看星星,听取蛙声一片。 两人像极了民间的小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没有琐事的打扰,也没有殿前司的事务,日子过得惬意又舒坦。 已是七月流火,李不言虽然在休养,但还是时时关注殿前司的事,隔几天就让李阐过来一趟,说一下殿前司里的事务。 拂云也没有闲着,把李槐这个闲置的二掌柜赶去准备分店的事宜。 由于合意脂粉铺的生意太好了,拂云打算开分店,并承诺李槐,等分店开张了就让他做掌柜。 七月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八月。 这一个多月里,朝中发生了不少大事。 江州发生了洪灾,不少村镇都淹了,死了不少百姓。 蜀州发生了地震,死了近上万的百姓。 东边的海州,出现了三十年难得一遇的蝗虫灾害,啃食不计其数的粮食作物。 第66章 杀大臣 总之,是一个多事之秋。 因着发生不少灾害,死了很多百姓,民间怨气沸腾。 渐渐地便有流言传出,说是太子年岁不永,德不配位导致的。 更有星象师是说,北宸星光芒暗淡,必有大祸降临大齐。 这一说法,更使民间对太子乃至朝廷的怨气达到了顶峰。 在东都发生了好几起声讨太子和朝廷的暴动,都被镇压了下去。 就在三天前,爆发了一场盛大的声讨活动,还死了十来个人。 嘉佑帝派出去镇压暴动的人压不住暴动,不得不将李不言召回殿前司。 是以,李不言只好提前结束假期。 这一个多月,他用着柳下叔鸟的白玉断续膏,胳膊已经完全好了,似乎还比以前更灵活。 李不言心怀歉意,“我本来想趁这段时间多陪陪你,看来是不能了。” 下次有时间再带拂云出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拂云耸耸肩:“你说这个做什么,这一个多月我也过够了,东都里有咱们该做的事,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躲清闲吧。” 松芝和草儿收拾好了行礼,主仆几人就乘车返回东都。 到达城门口时,李不言从车窗看了一下,果然有百姓聚众声讨太子和朝廷。 抵达英国公府不久,李阐就来找李不言,同时来的还有李不言的上司,殿前司都指挥使,肖麦秋。 肖都指挥使抓着李不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他这一个月有多么的不容易。 陛下让他去镇压东都里的暴乱,他怎么做都压不住暴乱。 看着肖都指挥使抹在自己身上的鼻涕眼泪,李不言说不嫌弃是假的,“殿帅,您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镇压暴乱的,我这才好去想办法镇压暴乱。” 肖都指挥使把他不太高明的手段和方法告诉了李不言,李不言听后抚着额头,就肖殿帅的方法,百姓不动乱才怪。 肖都指挥使可怜兮兮地看着你不严:“不言呐,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只要你能阻止了百姓们继续闹下去,我把我这个位置给你做都可以。” 李不言摆摆手:“那就不用了。” 见李不言答应了,肖都指挥使高兴地一把抱住李不言。 肖都指挥使一走,嘉佑帝便召李不言进宫,直到很晚,李不言才回来。 李不言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终于将暴动镇压了下去。 便在此时,有大臣上书嘉佑帝,请求废除太子萧云乔,另立太子,以平息民愤。 起初,嘉佑帝将折子退回给上书的大臣。 这位大臣不死心,竟然直接在早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跪请嘉佑帝废除大皇子萧云乔的太子之位,另立贤能。 坐在龙位上的嘉佑帝勃然大怒,指着那位大臣,直接开骂:“蔡丞,你放肆!朕的太子轮得到你说废就废,说立就立!” 蔡丞在朝为官几十年,今日一副初生牛犊不怕死的大义凛然模样,“请陛下废除太子殿下,平息民愤。” 嘉佑帝传令左右,“来人!” 然后,蔡丞就被拖下去砍了头。 又过了两日,又有两位三品大员上书劝谏嘉佑帝废黜太子萧云乔。 一位被打入大牢,另一位直接处死。 短短三日,死了两个大臣,一个革除官职打入大牢。 一时间惹得朝堂人心惶惶。 这时,太医院的一位太医在家中悬梁自尽,他留下了遗书,遗书中说太子命不久矣。 接手调查太医自杀事件的人是李柏,这封遗书的事不知怎么就流传了出去,更将太子萧云乔以及东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英国公府里,李不言听得这件事,心脏颤了颤,随后就去寻李柏,确认了这件事。 李柏可好奇了,他这个五弟何时对朝堂的事那么上心了,正要问李不言,人已经走远了。 李柏想到百姓口中议论之事,无奈摇了摇头,心底对太子颇有几分惋惜。 这天晚上,李不言去了惠民医馆。 柳下叔鸟亲口告诉他,民间的传言是真的,他曾替太子把过脉,太子的确活不过四十。 太子如今已年过三十六,也只剩了三四年的活头。 李不言失望地离开惠民医馆。 东宫。 嘉月公主知晓了太子年岁不永之事,吓得心急发作,昏厥了过去。 东宫里留有太医,经太医医治,又服了药,嘉月公主这才悠悠转醒。 那双好看的凤眸氤氲着泪光,看着太子那张儒雅温和的脸,“大哥……” 她很少叫太子殿下为大哥,更多时候是叫太子为皇兄。 她知道自己活不长,却从来不知道照顾了她十年的大哥也活不长。 太子揉了揉嘉月公主的头,眉眼慈爱,“傻丫头,不哭了。” 他和嘉月公主年岁差得大,这是他的妹妹,他是当做女儿一般来养育照顾。 嘉月公主一把扑进太子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放声哭了出来。 “大哥……” “大哥……” 最后还是太子命人拿来了嘉月公主小时候玩的玩具,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嘉月公主我,他才止住的哭声。 待嘉月公主睡着了,太子才回九思殿。 许良娣抱着萧祯,定定地看着太子,眸中情绪复杂,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在看到太子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夫妻多年,太子一眼便明白了许良娣想问什么,不等她开口,便轻松地说:“外边的流言不是流言,而是真的。” 听到太子这句话,许良娣的眼泪哗一下就留了下来,用手遮掩着脸,不敢看太子。 萧祯看了看哭泣的母亲,又看了看,太子,两只小胳膊一伸,搂住太子的脖子,就到了太子的怀中。 太子拖着萧祯的臀部,抱紧了他。 萧祯只是很诚恳地说:“父王不要死,父王不要死。” 年纪尚小的他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嗯,仿佛只有祈求父王不要死,父王才不会死。 太子托着萧祯的嘎吱窝,将人将小小的人举了起来,笑容和蔼,朗声说道,“谁说父王会死,父王不会死,父王还要看着我们祯儿长大,娶媳妇。” 第67章 董太傅舌战群臣 流言盛传太子短命的同时,又有一则流言传了出来。 流言说嘉佑帝早在几年前就想改立荣王为太子,只是碍于拥护太子的文武朝臣和王侯不在少数,怕动摇朝局,只得暂缓此事。 这则流言据说是从宫里传出来的,绝对真实可靠。 其实,嘉佑帝几年前的确动过废黜太子,改立荣王的念头。 太子是他的嫡长子,他总期待太子能挑起大齐的江山,这才不愿废黜太子。 嘉佑帝命人平息他欲废除太子改立荣王的流言,奈何流言怎么也平息不了,反而愈演愈烈,不少朝臣私下里打听此事的真假。 更有一些朝臣向荣王府递了帖子,想要拜见荣王,吓得荣王直接闭府谢客。 更有好事者,直接登了张右相府的大门,向张右相打听流言的真假。 张右相当然知道嘉佑帝曾动过改立荣王为太子的心思。 有了张右相的佐证,更能证明流言所传非虚。 有不少朝臣上书嘉佑帝,陈说太子年岁不永,将来自然无法挑起大齐的江山社稷,小世子萧祯尚且年幼,不宜为储君,为安稳民心,奏请嘉佑帝重立太子,也可以让云乔太子在最后几年里安心休养。 嘉佑帝一概置之不理,还撸了二十多位官员的官帽。 …… 八月,金桂飘香。 这是一个极好的季节,对李不言来说这不是一个好季节。 他的心情很不美妙。 这几天,他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文武百官跪在紫宸大殿前,求见嘉佑帝。 起初,他还耐着性子劝文武百官们,希望他们赶紧回府去,不要再跪了。 奈何,这群膝盖硬邦邦的大臣们愣是没有一人离开,从早上跪到中午,又从中午跪到晚上,跪到最后,路都走不了了。 李不言只好吩咐殿前司的近卫军把诸位大臣抬到宫门口,交给他们家里人。 有些官员家里住得远,李不言便让殿前司的人把他们送到家里。 李阐一边啃包子一边说,“不言哥,你想想办法,这些老大人们明天要是再来跪怎么办。” 李不言耸肩,“我有办法就好了,咱们也不至于这么累,皇宫不是咱们开的,想让哪些人进就让哪些人进。” 次日。 紫宸大殿前又跪满了文武大臣,皆是请求嘉佑帝废黜太子,改立荣王为太子。 不远处的李阐看着乌泱泱的大臣们:“我滴乖乖,不言哥,他们的膝盖真好使。” 李不言眼眸微眯,瞟了眼跪得整整齐齐的官员们,他们的膝盖好不好使都得跪着。 这一派的大臣,多数是张右相门下的,是实打实的荣王党。 为了逼嘉佑帝废掉太子,还真是下了血本,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了。 这是料定了嘉佑帝不敢杀了他们。 那他们真是低估了嘉佑帝的心思,即便他们逼迫成功,荣王真成为了太子,那他们的官运前途也到头了。 李不言认同地点点头,“嗯,是挺好使的。” 这些人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嘉佑帝,他们这位陛下那是狠起来,连结发妻子和亲生骨肉都能杀的人,何况是几个无关紧要的大臣。 李不言似乎已经预料到了眼前这些大臣的下场。 一个时辰之后,董太傅来了。 董太傅头发银白,身穿藏蓝绣花鸟纹广袖长袍,他拄着拐杖,信步从容越过大臣们,走到最前面。 随后,手中的拐杖重重击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跪在最前面的官员,清晰地感受到了董太傅那根拐杖敲击地面的波动。 几位官员顺着拐杖慢慢向上看,这才看清了董太傅手中的拐杖。 这根拐杖不是普通的拐杖,而是嘉佑帝御赐董太傅的。 这根拐杖用金丝楠木雕琢而成,上面镌刻着嘉佑帝亲手绘制的龙纹,见此拐杖,如见嘉佑帝亲临。 董太傅看向看着他手中拐杖的几位大臣,冷冷说道:“认得吗?这是陛下赐予老朽的拐杖,可杖打一切邪祟作乱之徒。” 这几位官员听了董太傅的话,流露出几分恐惧。 谁不知道,董太傅一心拥护太子,他们跪请嘉佑帝废黜太子,不是等同于和董太傅作对。 “老朽只有一句话,你们若是识相的,便趁早离开,再多说一句,老朽龙杖伺候。” 有些官员动了离开的心思,但是没有一人先起身。 有大部分官员,则认为董太傅不过是来虚张声势的而已。 别以为拿一根龙杖来,就可以改变他们的想法。 见官员们没有动静,董太傅也没有好心情留着他们继续逼迫嘉佑。 “老朽数到十,要是再没人离开紫宸大殿,老朽便让人请你们出去。” “十,九,八,七……” 就在董太傅数到第六声时,有些大臣就不服董太傅以龙杖欺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直视董太傅。 “太傅,我等敬您老人家,才对您恭敬有加,您此举岂不是欺人太甚?您老阻拦我们便是在动摇国本,致使民心大乱。” “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大齐。” “对,没错。我们都是为了大齐。” 董太傅冷笑,“动摇国本的不是老朽,而是你们,太子宅心仁厚,宜为储君,你们在这里逼着陛下废太子,就是在动摇国本。” 官员们可不服董太傅的说辞,谁不知道董太傅一心拥立太子,以太子马首是瞻。 有位官员就说:“太子短命,没有几年活头了,北宸星光芒暗淡,江州才会发生洪灾,还有蜀州地震,海州蝗灾,死伤无数,皆因太子德不配位而导致。” 董太傅抬起龙纹拐杖,抵在这位官员的胸口,“太子寿数长短,与江州洪灾、蜀州地震、海州蝗灾并无关系,你等作为大齐官员不思为陛下分忧,关注灾区百姓,反而在这里逼迫陛下废黜太子。”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大齐,实际上是为了大齐,还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利益,你们自己清楚。” …… 董太傅一人舌战群臣,把在场的官员们喷得体无完肤。 李不言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以为董太傅一介文人,只顾钻研学问,没想到他一把年纪了,嘴皮子竟然这么溜。 与他岳父陶璋圭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之事。 怕董太傅口渴,李不言还让李阐给董太傅送去了茶水,又怕董太傅站久会累,又让李阐搬了一张椅子过去,给董太傅坐着。 第68章 太傅撞柱的决绝 不知过了多久,紫宸大殿的门打开了,宦官总管汪振海走了出来,传达了嘉佑帝的旨意,宣诸位大臣和董太傅进殿。 董太傅起身,拄着龙纹拐杖走上台阶,往紫宸大殿而去。 几十位官员互相搀扶着,忍着膝盖的疼痛,走上台阶,进了紫宸大殿。 嘉佑帝就坐在龙座上,官员们正要下跪参拜,因为跪的太久了,一弯膝盖,膝盖变疼痛的厉害。 咬着牙,露出痛苦的表情。 嘉佑帝直接免了他们的叩拜大礼。 众位官员都明白,嘉佑帝把他们宣进紫宸大殿,自然是有要说。 果然,嘉佑帝看了眼殿中的官员们,眼底掠过一抹狠厉,不留痕迹。 然后缓缓说道:“众位卿家都是为了大齐和黎民百姓,朕都明白,太子身体有恙多年,朕为了顾全大局,隐瞒至今,又命太医尽力医治太子,希望有朝一日能治愈太子。朕希望诸位卿家能够明白朕,这不仅是大齐的帝王,也是太子的父亲。没有一位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长寿,朕也是一样的。” “这些时日朕思考了很多,众位卿家所说也并非不无道理,太子身体有恙,的确于大齐不利,是以,朕明日会在早朝中宣布让太子先休养一段时间,等江州水灾蜀州地震这些事过去了,朕再在公布立太子的事。” 嘉佑帝这话,大臣们都听明白了。 陛下这是妥协了,准备废黜太子,改立荣王。 他们的目的达成了。 董太傅可不同意嘉佑帝废黜太子,高声说道:“陛下,太子乃国之储君,是大齐之根本,怎能因为区区几则流言和所谓的星象,便废黜太子。太子无罪无错,不可废黜,请陛下三思。” 嘉佑帝坚决说道:“太傅,朕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如此决定,太傅不必说了。” 嘉佑帝眼神坚定,态度坚决。 董太傅是看着嘉佑帝长大的,嘉佑帝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他都能准确猜到嘉佑帝的想法。 他从嘉佑帝的眼中看到了,嘉佑帝要废掉太子的决心! “陛下,不可不可。” 嘉佑帝又道:“太傅不要劝朕,朕心意已决。” 官员们心底一喜。 任董太傅怎么阻拦,嘉佑帝也不会轻易改变决定。 董太傅白眉一横,“陛下要是敢废黜云乔太子,老朽便撞死在这大殿中!” 嘉佑帝老眉微蹙,不悦道:“太傅是在威胁朕?” 董太傅性情耿介,“是。” 有几位官员说道:“董太傅,您是陛下的老师,陛下敬重您,您也不能逼迫陛下啊。” “就是啊,董太傅。” “董太傅,您老莫要拿乔了,用死来逼陛下。” …… 董太傅看着他们一个个小人得志的模样,一口怒气涌上心头。 “你们,你们……” 然后,董太傅直接往一旁的圆柱冲了过去,似乎抱了必死的决绝。 “太傅——” 嘉佑帝始料未及,猛的从龙椅上站的起来。 一群官员们也想不到董太傅如此决绝。 嘉佑帝匆匆跑到董太傅身边,抱着董太傅,嘶吼道:“太医!传太医!” 李不言踩着轻功,连忙去太医院,拽着一个太医飞快赶去御书房的暖阁。 董太傅伤到了脑袋,血是止住了,现在处于昏迷状态。 太医说,董太傅的暂时命是保住了,至于能不能醒来就看董太傅的造化了。 嘉佑帝急得来回跺脚,太医的话显然不能让他满意,又命汪振海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请过来。 所有太医都给董太傅把了脉,就连太医院医术最高的太医也说,董太傅的伤情很重,他们不能保证董太傅一定能醒过来。 嘉佑帝看着看榻上董太傅,“要是治不好太傅,朕要你们太医院提头来见!” 太医们纷纷跪下,请罪。 这时,李不言走到嘉佑帝身前,拱手道:“陛下,不如让惠民医馆的柳下大夫来给太傅看一下吧。” 嘉佑帝这才想起柳下叔鸟,这个民间的大夫医术极是不错,连嘉月那天生的心疾都能医治,想来治好太傅也不是难事。 于是命李不言把柳下叔鸟请进宫。 李不言把柳下叔鸟带进了皇宫。 柳下书鸟一身白衣,头上插了根带着流苏的簪子,他刚从春风楼里出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被李不言抓进了皇宫。 “草民柳下获给陛下……” ‘请安’二字没有说完,嘉佑帝就挥手打断了柳下叔鸟,让他赶紧给董太傅医治。 柳下叔鸟上前给董太傅医治。 柳下叔鸟被称为神医不是浪得虚名,几根银针扎下去,董太傅便醒了过来。 嘉佑帝看着醒过来的董太傅,赶忙一步到床边,“太傅,太傅。” 董太傅的手撑着床榻,支起身体,想要起身,他这一动,脑袋就疼的厉害。 柳下叔鸟连忙说道:“董太傅,您老别动,不能动,您现在最好不要动。” 柳下叔鸟是董太傅介绍去东宫给嘉月公主治病的,他自然认得柳下叔鸟。 嘉佑帝也说道:”是啊,太傅,您现在不能动,柳下大夫说了,您必须要好好卧床躺着。” 董太傅躺了回去,手却拉住嘉佑帝。 “陛下,不能废太子,不能废太子啊。” “储君是国之本根,废掉太子,就是动摇国本,陛下要三思而后行啊。” 嘉佑帝却说:“太傅,您先好好养伤,废太子的事等您好了咱们再说。” 董太傅情绪激动:“陛下,您不能废太子,不能废太子……” 董太傅挣扎着就要起身,嘉佑帝想拦都拦不住。 见董太傅情绪激动,嘉佑帝只能先稳住董太傅,“太傅,朕不废太子,朕不废太子。” 第69章 一箭三雕 李不言奉嘉佑帝之命,护送董太傅出宫。 嘉佑帝向董太傅妥协了,决定暂时不废太子。 董太傅热泪盈眶,很是欣慰。 江州洪灾,蜀州地震,海州蝗灾,一切都还未过去,民怨沸腾,此时绝不是废太子的好时机,也绝不可轻易废掉太子。 李不言和汪振海搀扶董太傅下了马车,又把董太傅扶上软轿,吩咐轿夫把董太傅抬到他居住的院子。 董太傅的儿子董大人听得下人禀报,说李不言和汪振海亲自将董太傅送回董家,便连忙赶到董太傅的院中。 董夫人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董太傅的弟弟董三老太爷和董四老太爷,以及他们的儿孙也来到了董太傅的院子。 董大人走进屋里,这才发现他老爹脑袋受了伤。 心中满腹满是疑惑,便向李不言和汪振海询问起了董太傅的情况。 李不言不好隐瞒,便将百官威逼,董太傅为保太子而撞柱的事告知了董大人。 董大人的脸色彩斑斓,既震惊又愤怒,看向董太傅的眼神充满了心疼,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自从女儿董楚楚被指婚给荣王起,董大人就知道,嘉佑帝是要董家支持荣王。 可董太傅由始至终拥护的只有太子萧云乔。 他既震惊董太傅为了保住太子而以死相逼,又愤怒百官逼得的董太傅走上绝路。 董太傅头上有伤,虽然经过太医和柳下叔鸟的医治,董太傅没有性命之忧,此刻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需要静养。 众人都退了出来。 董大人向李不言和汪振海表达了谢意,又亲自将李不言和汪振海送到大门口。 嘉佑帝担心董太傅,特意指派了一个太医留守董家,以便随时查看董太傅的伤处。 待李不言和汪振海走远,董大人就吩咐下人去一趟荣王府,把董楚楚请回来。 一众孙子孙女当中,董太傅最宠爱的便是董楚楚,就连董楚楚的学问都是董太傅亲自教的。 董楚楚知道了董太傅撞柱的事,都来不及和荣王说一声,就和董家的下人回了董家看望董太傅。 英国公府,芙蓉院。 淡淡的月光从窗帘折进屋中,与昏黄的烛光融为一体。 对于董太傅撞柱的事,拂云听了目瞪口呆。 “哎呦,这董太傅真是不要脑袋,不要命了。” 说撞柱,就撞柱。 想到董太傅当着文武大臣和嘉佑帝的面,义无反顾地撞柱自尽,拂云就觉得那场面既激烈,又难以形容。 李不言轻叹,“董太傅此举超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连我也始料未及。” 拂云一听这话,水杏眸子半眯,“董太傅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李不言看向拂云,那双漆黑的眼眸流露出一抹懊悔,“我将董太傅找来,是希望董太傅把那些跪在紫宸大殿前的官员劝走,我也没想到董太傅性子如此耿直,为了保住太子不被废,竟然当殿撞柱自尽。” 他将董太傅请到紫城大殿,一来是想借董太傅之手把那些官员劝走,二来只有董太傅才能劝住嘉佑帝,不废掉云乔太子。 太子如果被废,萧云荣就会成为太子。 而他并不希望萧云荣成为太子。 前生,他和三千将士埋身永州,就是因为被叛徒出卖,而出卖他们的就是张尚恩。 张尚恩是右相张尚莱的堂弟,如今在杨师道军中任职,并担任重要职位。 拂云看出他心中的自责,“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 李不言苦笑:“拂云,我利用了董太傅,陛下也利用了董太傅。” 不止他和嘉佑帝,就连萧圻也利用了董太傅。 拂云不解,“怎么说。” 李不言声音有些沙哑,“你不知道,咱们的陛下掌控了全局,今日之事或许就在陛下的意料之中。” 拂云秀眉微蹙,“你说说。” 李不言说,“陛下的确动过要立荣王为太子的心思,但他又不想轻易废掉太子,尤其是这些年来张家的势力遍布朝野,除了中立的部分,朝中半数官员都支持荣王,支持和拥护太子的也只有东宫旧臣和一些官员。” “因为陛下的袒护,云乔太子如今还能坐在太子之位上,太子在位一日,还能制衡荣王一时。可张家的势力已经扩张到了大理寺、东都府这些司法衙门,张家人犯了罪,大理寺和东都府还要看张家的脸色行事。” “这触及到了陛下的底线,陛下已经起了敲打张家的心思,所以陛下才会放任荣王党的官员逼他废黜太子。于是,我暗示陛下,把董太傅请来。” 他的心情很低落,“我以为把董太傅找来了,那些想废掉太子的官员便会罢休,哪料想陛下让董太傅以为他是被百官们逼迫不得已要废掉太子。其实,咱们陛下是想让董太傅和百官相争,他则坐收渔翁之利。” 拂云算是听明白了,“陛下利用董太傅保住了云乔太子,同时又把董太傅自尽的责任推到百官身上,还可以借这个缘由对这些官员大打出手。” 李不言点头。 不得不说,嘉佑帝这一计当真是一箭三雕。 李不言又说,“咱们这位陛下下手干脆果断,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比起嘉佑帝,那位假皇子萧圻的手段也不遑多让。 先暗杀了给云乔太子医治的太医,又放出云乔太子年岁不永的事,买通星相师,构陷太子德不配位,舆论推到高潮。 这时,又放出了嘉佑帝曾经要改立荣王的为太子的消息,再次推动舆论的发展,诱导荣王派的官员逼迫嘉佑帝废了太子。 他知道董太傅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文武百官和嘉佑帝废了云乔太子。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的目的就是要荣王党和太子党相争。 李不言的视线投向窗外,心中暗暗道:苏岁丰,你很好! 他已经查清了萧圻的真实身份。 他的真名叫苏岁丰,是前任礼部尚书苏扩之子。 四年前,礼部尚书苏扩被嘉佑帝以贪污受贿之名革除官职,并将苏家满门抄斩。 第70章 太子妃 董太傅撞柱自尽这事一出,引得朝野震惊不已。 尤其是太子党的官员,董太傅撞柱与张右相一脉官员脱不了干系。 于是,御史台的官员便递交了几位张右相一脉的官员私铸钱币、收受贿赂的罪证。 嘉佑帝大怒,收受贿赂暂且不说,但是私铸钱币这项罪名便不可轻饶,这几位官员都被嘉佑帝判处死刑,抄没其家产充入国库。 同时,嘉佑帝又以不同的罪名将逼迫他废了太子的荣王党小部分官员处理了,要么降职,要么贬到各个州府任地方官。 嘉佑帝是杀鸡儆猴,下边的官员自然会消停。 太子带着妻儿去了董家,看望董太傅。 董太傅已经好多了,伤口已经结痂,也可以下床了。 太医还住在董家,嘉佑帝的意思是等董太傅完全痊愈,太医才可以回太医院。 太子没有大张旗鼓,只是带了几个东宫侍卫,乘着马车便去了董家。 萧祯被太子抱着,小家伙穿着浅紫色的袍子,扎着两个小揪,五官粉嫩可爱。 小家伙把手上那朵菊花送给了董太傅:“太傅阿公,我父王说菊花是长寿健康的象征,祯儿把花花送给您,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董太傅接过了花,笑容可掬,“真是个好孩子!来,给太傅抱抱。” 董太傅把菊花给一旁的仆人拿着,随后像萧祯伸出了手。 太子便要拒绝:“太傅,祯儿体重不轻,您还是别不抱了吧。” 董太傅没有理会太子,直接把萧祯从太子手上抱过来,拖着小家伙的胳肢窝,在仆人和太子的搀扶下,坐到身后的椅子上。 董太傅把萧祯放到大腿上坐着,他端详着萧祯的五官,萧祯的鼻梁和唇型像极了太子。 而后看向了太子,询问道,“太子,小世子殿下可启蒙了?” 太子摇头,“还未。” 董太傅说道,“过段时间等老朽好了,老朽亲自给小世子启蒙。” 太子惊讶之余还有些迟疑,他说道,“太傅,不必了吧……” 董太傅的话不容拒绝,“明日老朽就给陛下上道折子,请陛下准许我为小世子启蒙。”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太子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那云乔便谢过太傅了。” 董太傅只顾着萧祯,没理会拱手作揖的太子。 他甚至都不问一问太子知道自己活不长是什么感受,当然,太子也没有主动提及他早知道自己活不长的事。 第二日,董太傅果然给嘉佑帝上了道折子。 嘉佑帝看了折子后,却陷入了沉思。 莫不是董太傅已经放弃太子,想培养太子的儿子了? 不过片刻,李不言被嘉佑帝召入御书房,闲聊。 不知道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嘉佑帝将董太傅的折子给李不言看。 李不言先是拒绝,最后耐不过嘉佑帝,不得已只好看了董太傅的折子。 董太傅要为小世子启蒙,李不言已经猜到了原因,但他只能装作不懂,“董太傅学识渊博,乃我大齐第一文人,小世子能得懂太傅启蒙,对小世子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嘉佑帝眼皮微抬,淡淡看了眼李不言,他知道李不言是在装傻充愣,“确实是一件好事。” 不知为何,他总能在李不言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太子身体有恙,祯儿尚且年幼,翊王不成大器,朕的二皇子荣王倒是才智过人,仁善聪慧,颇得民心,这太子之位他倒也做的。” 想到太子,嘉佑帝不明轻声叹息,“朕在心里啊,总放不下太子。” 他与明懿皇后的三个孩子当中,最出色的便是太子。 若不是太子寿数不长,他早就传位给太子了。 “李卿,你说朕立荣王为太子如何?” “若是朕立了荣王为太子,他将来会不会对祯儿和翊王不利。” 嘉佑帝真有想过改立荣王为太子,又担忧荣王将来会容不下萧圻和萧祯,对他们不利。 李不言脸色煞白,连忙跪了下来,向嘉佑帝请罪,“陛下,微臣不敢妄议朝政。” 嘉佑帝看了一眼李不言,微微蹙眉,“起来,跪着做什么?朕只是找你来说说话罢了,不必如此拘谨。” 李不言起身,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嘉佑帝把朝政当作闲聊,他可不敢与陛下把朝政当家常聊。 作为殿前司副指挥使,他的责任是拱卫陛下的安危。 李不言道:“是。” 嘉佑察觉到了李不言的紧张,便说道:“不必紧张,朕不是食人的猛兽。李卿,朕见了你,仿佛有一种亲近之感,似乎朕在很久之前便认识了你,朕把你找来,只是想与你聊聊天。” 李不言故作轻松,将他最真实的情绪传给嘉佑帝。 也许是因为血缘的羁绊,嘉佑帝觉得与他亲近,但他对嘉佑帝绝无一分亲近。 “好了,朕不问你了。”嘉佑帝一挥衣袖,转移了话题。 李不言跟在嘉佑帝身侧,“陛下,臣以前听过一个故事。” 嘉佑帝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李不言说道:“以前有一户家境殷实的人家,这户人家姓何,何员外有五个儿子,他的大儿子在一次意外中去世了,大儿子留下了两个儿子,何员外在分家产时,因为大儿子的原因,并想多分一些财产给两个孙子,却惹得其他儿子不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个故事的最后,何员外的两个孙子跟着祖父学做生意,并将家族的生意拓展到了海外。 嘉佑帝最终同意了董太傅为萧祯启蒙,并指了董太傅的侄子为萧祯的老师,待萧祯年满五岁,就开始授课。 中秋那日合家团圆,是个月圆美满的好日子,嘉佑帝的旨意到达了东宫。 这道旨意赞扬了许良娣嫁入东宫多年,尽心尽力服侍太子,温婉贤良,且有养育了小世子萧祯,于皇室有功,可立为太子妃。 萧祯是太子的长子,却是庶出,在出身上总差了一些。 许良娣扶正了,萧祯的身份就完全不一样,他就是太子的嫡长子。 第71章 小产 随着太子妃册立,朝中的风波也随之平息下来。 进入九月,东都的菊花都开了。 东宫要办菊花宴,邀请帖送到文武百官家中,就连出身不高的陶家也收到了邀请帖。 皇家举办的宴会,以陶家的身份完全够不上,东宫之所以向陶家递了帖子,很大原因是陶家救过小世子萧祯。 不过,肖姝晴在收到邀请帖后,就与陶璋圭说,她不去东宫赴宴。 陶璋圭说道:“咱们家要是一个人都不去,会不会被人说嘴,说咱们家藐视太子殿下。” 菊花宴是太子妃主办的,他一个男人去不合适,家里能去的也只有肖姝晴了。 陶璋圭明白肖姝晴因何不想去,在永州时,他的夫人可是为了一块肉脯可以和邻居大嫂干仗的人,肖姝晴是担心要是去了菊花宴得罪人。 “让拂云去吧,就算她嫁人了,她也还是姓陶。” 陶璋圭很快下的决定,把亲女儿卖了,“让陶宝跟拂云去。你跟陶宝叮嘱一下,让他去了东宫紧紧跟着他姐姐,待会你让陶叔把陶宝送到英国公府去。” 肖姝晴微微颔首,给陶宝准备了一身换洗衣物,便吩咐陶叔把陶宝送去了英国公府。 第二日,世子夫人江梦潭带着拂云和李俏俏以及陶宝去了东宫赴菊花宴。 已经是太子妃的许良娣一身缃黄锦缎宫裙,头戴华丽的珠钗和华胜,珠光宝气,端庄大方。 拂云和李俏俏随着江梦潭一起给太子妃行礼。 太子妃走了过来,拉着拂云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表达了对陶家和李不言的感谢。 拂云只得硬着头皮说,“太子妃娘娘言重了,这是妾身夫君职责所在。” 太子妃对拂云一见如故,想留下她和江梦潭陪她多说说话,拂云正想找借口婉拒太子妃。 这时候,嘉月公主走了过来。 嘉月公主说她最近迷上了香料,听说拂云在香料上很有研究,她想与拂云讨教一下香料,便把拂云带去了潇湘苑。 江梦潭与太子妃不熟,自然跟着拂云一块儿走了去了潇湘苑。 拂云对嘉月公主充满了感激,太子妃对她如此热情,若说不是为了拉近东宫与李家的关系,拂云是不信的。 嘉月公主当然不知道太子妃的目的,她是真想与拂云讨教香料的事,这才把拂云请去了潇湘苑。 陶宝跟着李俏俏,因为萧祯想要见他,李俏俏便陪着陶宝过去。 菊花宴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才结束。 …… 荣王府,长秋苑。 长秋苑是荣王妃懂楚楚的住处。 董楚楚嫁入王府后,将荣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不争不妒,与萧云荣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善待荣王府的侧妃以及荣王的子女。 董楚楚文采学识过人,厨艺也是不错的,一到桂圆莲子羹做得极好,因为萧云荣喜欢吃桂圆莲子羹。 王府里灯火明亮,萧云荣还在书房处理公务,董楚楚提着食盒便去了萧云荣的书房。 “殿下,陛下扶正许良娣,怕是有意培养小世子殿下为储君。”陆先生说道。 萧云荣不置可否,“祯儿年纪尚小,父皇不是那么草率的人,不会把储君之位交到祯儿身上。” 他觉得,陆先生有些多虑了。 陆先生却不以为然:“前朝永乐帝在他的太子死后,便立了太子的儿子为储君。” 这种例子并非没有。 太子死了,嘉佑帝若是不想立荣王为太子,那就有可能册立萧祯为储君。 萧云荣看向陆先生,眼神有些迟疑。 陆先生所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父皇偏爱太子,已经超出了一个帝王对待皇子的范围。 若是太子死了,父皇爱屋及乌,是有可能册立祯儿为太孙,到时他将无继位的可能。 “陛下扶正许良娣为太子妃,就是为了给小世子一个嫡出的身份,如今的小世子已经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身份尊贵。即便殿下您得陛下爱重,在身份上也不如小世子尊贵,在礼法上,小世子继位的可能要比你大得多。” 陆先生又说,“董太傅一心拥立太子,他给小世子启蒙,又在陛下跟前过了明路,不就是想告诉陛下,他们董家支持拥护的从来只有太子。” “董太傅并不能代表了董家。” 陆先生斩钉截铁地说,“荣王殿下,您的岳父董大人他是董家家主不假,但他也代表不了整个董氏一族。董太傅还在,董家的主心骨依然是董太傅,而非董大人。董太傅拥立太子,那些追随董太傅的董家人依然拥护的还是太子。” 萧云荣沉默了。 陆先生说的就是事实。 他的岳父董大人明面上是董家的家族,实际上董家真正做主的还是董太傅,董家的门人门生追随的依然是董太傅,而非董大人。 董太傅拥立太子,如今又准备培养萧祯,那些追随董太傅的人自然知道该往哪边倒。 “殿下,如今的形势您还看不明白吗?董太傅宁愿自尽也要护住太子,还有陛下,杀了那么多官员,也是为了保住太子殿下。” “现在,陛下和董太傅把希望都寄托在小世子身上,你又在想那些有的没的,待萧祯小世子成长起来,你就再也没机会了。” 陆先生最后一句话如同一把利剑直接扎进萧云荣的心窝。 萧云荣眉骨微微上挑,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先生说的是,本王不会心慈手软。” “本王放出了陛下要立本王为太子的消息,本想借着前面一波舆论的势头,让陛下顺应民意,谁知半路杀出一个董太傅,一出自尽,保住了太子,也毁了本王辛苦的谋划。” 门外的董楚楚怔怔地望着书房的大门,久久才缓过神来。 不多时,小腹隐隐作痛,她皱着眉头,捂着小腹,慢慢蹲了下来。 小腹越来越痛,董楚楚秀美的五官变得扭曲,白皙的额头冒起一颗颗冷汗。 “来人。” “来人……” 董楚楚感觉似乎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身下流出…… 第72章 离家的原因 萧云荣抱着几近昏厥的董楚楚快步赶向长秋苑,又吩咐随从把大夫请过来。 绘着山水的紫檀屏风隔断内间与外室,婢女端着铜盆进进出出。 萧云荣时不时向平屏风张望,来回徒步,脸色焦急。 屏风后的董楚楚,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董楚楚昏睡过去了,现场也收拾干净了。 萧云荣走到屏风后,看着床上昏睡的董楚楚,她的脸色苍白,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他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揪着,一下一下的抽痛。 在床边只站了一会儿,吩咐婢女照顾好董楚楚,便走了出来。 大夫走了过来,轻声说道:“殿下,王妃腹中的胎儿保不住了。” 萧云荣眉头紧锁,“本王知道了……王妃的身子多久了。” 大夫说道:“应当一月左右,王妃应该还不知道。” 萧云荣问道:“王妃怎会小月?” 大夫淡淡说道:“王妃的身体尚且康健,按说只要不磕着碰着,应当不会出事。女子怀孕初期胎气不稳,流产也大多发生在这个阶段,当然了,若是情绪过于激动或是极度悲伤,对胎儿影响也是很大的。” 萧云荣微微点头,便让大夫下去了。 他往屋子里望了望,看来他和陆先生的对话,楚楚应该是听见了。 第二日中午,董楚楚才醒了过来。 她看向小腹,下意识捂住腹部。 婢女秀禾表情哀伤,还是忍不住告诉了董楚楚实情:“王妃,小主子……保不住了。” 董楚楚把手从小腹上移开,声音有些悲切,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秀禾蹲在床边,握着自家姑娘的手:“王妃,你别伤心了,你要好好把身体养好,以后还会有小主子的。” 董楚楚把手从婢女秀禾中抽开,“不会再有了。” 看着董楚楚脸上失落的表情,秀禾本想在安慰等楚楚几句,又怕多说了,又有得懂楚楚伤心感怀,便转移了话题:“王妃,你饿不饿,奴婢让厨房送些吃食过来。” 董楚楚木讷地摇摇头,眼神有些呆滞。 秀禾想着自家姑娘可能是因为小月,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她还是吩咐了厨房,让厨房做一些清淡的吃食过来,备上调养的补品。 一个时辰之后,董楚楚吃了一些东西,虽然吃得不多,秀禾还是有两分欣慰。 姑娘肯吃东西就好,她就怕姑娘不肯吃东西。 碗筷刚端了下去,就有婢女进来说:“秀禾姐姐,殿下来了,说想见王妃。” 董楚楚一听是萧云荣来了,便侧头看了过来,指着屏风外的萧云荣,吩咐秀禾:“秀禾,请荣王殿下离开。” 秀禾打小跟着董楚楚,看着董楚楚眸中的愤怒,便猜想自家姑娘小月会不会与荣王有关? 既然姑娘不想见荣王殿下,秀禾自然照办。 走出屏风,对着萧云荣福身:“荣王殿下,我们王妃正在休息,不方便见你,不如您等王妃好些了再过来。” 萧云荣不肯走,隔着屏风对中董楚楚说道:“楚楚,本王想你与你说说话,本王真不知道会出那样的事,更没想到你……” 他更没想到董楚楚有了身孕,更没想到他的一句话让楚楚失去了腹中胎儿。 董楚楚当真是一刻都不想看到萧云荣,拿起手边上的一只枕头,直接扔了出去,砸在屏风上,屏风摇摇晃晃,还是没倒下来。 董楚楚都气成这样了,秀禾还能不明白董楚楚出事,果然与萧云荣脱不了干系。 心里不免对萧云荣生出一股怨气来,秀禾说道:“荣王殿下,姑娘已经这样了,您还是先离开吧。” 萧云荣没有办法,只得先离开长秋苑。 东宫,常青殿。 “殿下,属下已经查清了英国公私生子的事。”故事顾修武说道。 萧圻那两道浓眉微挑,“哦,说说看。” “我们的人找到了一位伺候过英国公的随从,他亲口说是英是国公并没有私生子,而当年那位抱着孩子找英国公的女子叫纨素,这女子便是那位女官,纨素。” 萧圻眼睛一亮:“果真。” 顾修武颔首。 萧圻又问:“那孩子呢?是不是李不言?” 顾修武说道:“那孩子不见得就是李不言,那位随从说当年英国公留下了那孩子之后,便把纨素赶走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纨素,只怕除了英国公李绎,没有人知道那孩子的下落。” “我们的人还在找纨素,要是有消息,便会第一时间来告知殿下。” 萧圻说道,“修武,你叔父当年可以与你说过,那孩子身上有没有胎记之类的。” 顾修武摇摇头。 萧圻眼眸微转,露出一抹精芒,“要是找到了那个孩子,不必把人带回东都,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至于李不言…… “你继续查李不言,倘若是李不言那个孩子,咱们也没有留着李不言的必要。” 提到李不言,顾修武说道:“等一下,李不言七八岁并被英国公送到了寒山寺,说是当时暂住寒山寺的廷秀先生想念自家侄儿,想接一个侄儿身边陪伴他,那李不言不过是七八岁的孩童,这做父母的也舍得将孩子送到千里之外的地方。” 萧圻听了这话,眉头微蹙,“你想说什么。” “这李不言回到东都时已经十五岁了,就算李不言是去寒山寺陪伴廷秀先生,两三年也差不多了,也不至于要八九年吧。” 萧圻心生疑惑,“你尽快查清英国公送李不言去寒山寺真是为了陪伴廷秀先生,还是有别的原因。” 心中猜测,李不言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孩子? 若是英国公李绎收养了那个孩子,要想保证那孩子的安全,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把这孩那孩子放在自己的身边。 只有那孩子成为李绎的亲生骨肉,才最不容易引人怀疑。 人的身份可以改变,年龄自然也可以改变。 金秋时节,拂云的脂粉铺子分店正式开张。 分店与和合意脂粉铺只隔了两条街,不算特别远,地理位置也是极好的。 原本拂云是想把这家店铺租下来的,但李不言出手阔绰,直接把这家铺子买了下来,送给拂云。 第73章 大买卖 拂云感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分店开张这日正好赶上李不言休沐,李不言特意陪着拂云进行了分店的剪彩仪式。 李槐也正式任命为分店的大掌柜。 不过李槐没有任何管理铺子的经验,李不言只好把胡掌柜的儿子胡晓明请了过来打理分店事宜。 自然给的月钱只多不少。 拂云是不会让李槐闲着的,又给李槐派了任务,让他去推销铺子的胭脂水粉。 分店开张了第三天,拂云接到了一笔订单。 翰林院大学士袁家将要嫁女,袁家夫人采购胭脂水粉给女儿准备嫁妆。 拂云和李槐带着铺子里各种上好的胭脂去袁家给袁夫人挑选,然后确定款式以及数量。 拂云是去了之后,才知道袁家就是袁巧颜的家,而袁夫人就是袁巧颜的继母。 袁夫人三十多岁,穿着锦缎华服,手上戴的那枚戒指镶嵌的石宝石有鸽子蛋那么大,头上的珠翠钗环也价值不菲,怎么看怎么富贵。 拂云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袁夫人是把梳妆台带头上了。 好一位价值千金的贵夫人。 袁夫人每样胭脂水粉都试了一遍,最后很阔气地与拂云说:“陶老板,刚才我试的这些脂粉每种给我备八十八盒。” 八十八,怎么听都是一个吉利的数字。 拂云瞬间目瞪口呆。 袁夫人起码试了十五种胭脂水粉,每一种都要八十八盒,那总数就是一千三百二十盒。 若是一盒按一两银子算的话,那她就赚一千三百二十两银子。 那就赚大发了呀。 她就喜欢袁夫人这么阔绰的人。 当然了,袁夫人购买这么多胭脂水粉,她要给袁夫人打个折。 拂云望着袁夫人,含笑道:“袁夫人,您放心,我们一定能准时交货,这样吧,我们最近开了新店,这些胭脂水粉我给您按七折算,您看如何?” 袁夫人一听,感觉自己占到了大便宜,她拉着拂云的手,笑开了花,“陶老板,你人真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拂云笑成了天上的星星,“袁夫人,您可是我们的大主顾啊,给您一些优惠不是应当的嘛。” 袁夫人这么大方的主顾,她当然不能放过了。 今日给了袁夫人优惠,说不定以后还能为自己招来生意。 当然了,扩充自己的人脉也是不错的。 袁巧颜走了进来,袁夫人的脸色变暗沉了不少,“你来干什么。” 袁巧颜看了一眼桌上的胭脂水粉,皮笑肉不笑,“姨娘买那么多胭脂水粉,怕是妹妹用到发霉了也用不完吧。” 袁夫人道:“大姑娘倒也不必羡慕你妹妹,等你出阁时,你爹爹也会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袁巧颜嗤笑,“姨娘啊,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妹妹哪里值得我羡慕,她是庶女,我是嫡女,他能与我比。” 袁夫人挠了一眼袁巧颜,又看向拂云:“陶老板别见怪,我们家大姑娘向来是这个性子。” 拂云自然不会见怪,她早就见识过了袁巧颜的尖酸刻薄。 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袁家。 …… 陶璋圭去了典当行。 几个月之前,他在这家典当行典当了一枚玉章。 这枚玉章是他的叔父赠予他的,因着拂云高嫁入英国公府,所以嫁妆不能少,家中的存银不够给拂云置办嫁妆,他只得典当了这枚玉章。 他同温尚书借了些银子,凑够了赎金,就去典当行,准备把玉章赎回来。 陶璋圭拿出典当文书给掌柜,与掌柜说明了要赎回玉章。 掌柜却说:“陶爷,我们当时说好了,你在七个月之内赎回玉章,我们就收你一千一百两,但现在已经过了七个月,这赎金我们要另外算了。” 陶璋圭这才想起这件事,“这不是刚过七个月吗?” 掌柜说:“陶爷,我说句不好听的,若人人都像你这般过了约定期限才来赎,又不愿涨赎金,那我们这生意便不好做了。” 陶璋圭恳求道,“掌柜,就不能通融通融。” 掌柜本想直接拒绝,又想到了陶璋圭,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典当行问问玉章还在不在,脸上那种舍不得玉章又担心他们把玉章卖给了别人。 刚过期限,不涨赎金的先例不是没有。 “我不好做主,容我先去问问我们大东家。”掌柜说道。 陶璋圭面露期待:“那谢谢您了。” 掌柜拿着那枚玉章去了去了后院,向大东家说明了情况,询问了大掌柜的意思。 大掌柜拿过那枚玉章,看了一眼,“这玉章质地倒是不错。” 掌柜说道:“那位陶爷说这枚玉章是他家中祖传的,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大东家把玉章还给掌柜,“你去告诉那位陶爷,咱们典当行里没有逾期不涨赎金的规矩,你让他凑够了赎金再来说这枚玉章。” 掌柜应了声是,正要离开,大东家身旁的中年男人却叫住了他,“秋书,那枚玉章给我瞧瞧。” 掌柜把玉章递给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与他们家大东家是老熟人了。 他不需要询问大东家的意思,大东家也不会介意中年男人抚摸触碰典当行里的值钱物件。 中年男人接过玉章,把玉章翻转过来,看清了玉章的纹路,却是暮然一惊,瞳孔微缩。 连忙追问掌柜:“秋书,这玉章哪里来的。” 大东家看向中年人,“玉章有何稀奇?” 中年男人却道:“这是老王爷的玉章。” 大掌柜道:“彭城老王爷高文敏?” 中年男人微微点头,又问秋书掌柜,“典当这枚玉章的人在哪里。” 秋书掌柜说道:“典当玉章之人叫陶璋圭,是刑部郎中,就他现在就在典当行里。” 中年人男人催促秋书掌柜,“带我去见他。” 秋书掌柜带着中年人去了前院,指着陶璋圭,并与中年人说:“就是他,他就是陶爷。” 中年男人看清了陶璋圭的面容,就算过了二十多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陶璋圭:“高璞玉!” 陶璋圭被吓了一跳,他寻声看去,就有一人向他走来,掐住他的胳膊就道:“高璞玉,果真是你!” 陶璋圭不认识眼前的中年人,他甩开了中年人的手:“你谁呀?我不是什么高璞玉!” 然后把银票揣进怀里,落荒而逃。 “小王爷——” 第74章 陶爸的真实身份 那声小王爷也还没有落下,陶璋圭已经跑出了典当行。 中年人快步追了出去,却没有看到唐璋圭的影子。 陶璋圭跑得老远,确定没人跟上他,这才放松下来。 他大口喘着气,躬着身,捂着腰,回头看了看。 这年头见鬼了,他从永州到了东都,隔了十万八千里远,怎么还有人知道他的本名? 手心冒着汗,他往袖上一抹,等呼吸平顺了一些,连忙回了家。 肖姝晴看他两手空空如也,问他:“玉章呢,玉章可赎回来了。” 陶璋圭说道:“别提了,我逾期了,人家掌柜要涨赎金,我就问他能不能通融通融,谁知道掌柜刚走没多久,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个人,拽着我便喊我高璞玉。” 他一屁股坐在木椅上,“吓得我都没时间问掌柜通不通融,就拔腿跑了。” 肖姝晴眉目微蹙,“有人喊你的本名,你可认识他。” 陶璋圭摇摇头,“不认识。” 在东都里,除了肖姝晴,没有人知道他的本名,拂云和陶宝自然也不知道。 他本是小唐国的宗室,小唐国被北燕灭国后,他就隐姓埋名,四处躲避,被北燕人擒获充当了奴隶。 他在当奴隶期间,认识了同为俘虏的肖姝晴,后来他们逃出了北燕魔爪,就去了永州,在永州定居。 时隔二十几年,陶璋圭几乎要忘记了他的本名,不曾想竟然会遇到知晓他本名的人。 而且那人似乎认识他。 肖姝晴又问,“你可看清了他长什么模样。” 陶璋圭当时只顾着逃离,根本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 他只知道那是个中年男人,个子挺高的。 “没看清。” 肖姝晴:“……” “你好歹把人看清了再走吧,你这一跑不就等于告诉人家你就是高璞玉了吗?” 陶璋圭瞪着肖姝晴:“我不跑,等着他们来抓我?万一他是我们家的仇人呢。” 不是他害怕,而是他很珍惜现在的生活。 他就怕那人与他们家有仇,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小唐国遗族的身份。 肖姝晴想想,陶璋圭跑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万一真是他们家的仇人就不好了。 陶璋圭想了想,还是过一段时间再去赎玉章吧。 怎么说也是他逾期了,又不好要求人家掌柜不涨赎金。 赎金不够,他也不好再找老温借钱,想着拂云开了水粉铺,应该赚了一些钱,找女儿借一些,再把玉章赎回来。 说怕什么,就来什么。 当天晚上,陶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陶叔把那位不速之客拦在屋外,让打杂的小仆人看着他,而他去请示了陶璋圭。 “家主,夫人,外边来了一个男人,他说他认识您,是您的老乡,他说他叫甘书彦,唐县人。” 甘书彦?唐县? 陶璋圭听到这个名字猛然一惊,脸色发白,唐县就是小唐国的国都。 肖姝晴倒是稳定多了:“看来真是就了,你要不要见见他。” 陶璋圭想了想,还是让陶叔把人请了进来。 陶叔将人请了进来,陶璋圭让陶叔退了下去。 那位名叫甘书彦的中年人直接做到陶璋圭旁边的椅子,看向陶璋圭,“我来你家做客,你不给我上杯茶。” 这位甘书彦的确是他的旧识。 陶璋圭说道:“你来我家干嘛。” 甘书彦睨他,“怎么的,不欢迎在下。” 陶璋圭当然想说不欢迎,怎么说也是以前的旧识,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肖姝晴吩咐了婢女,端了一盏茶上来。 甘书彦饮了茶,看向肖姝晴,“也不给介绍介绍,这是你的王妃吧。” 陶璋圭连忙捂住了甘书彦的嘴,低声警告他:“我已经不是什么小王爷了,你听好了,我现在姓陶,叫陶璋圭,是大齐的刑部郎中,不准再叫什么小王爷小王妃的。” 被陶璋圭捂住的了口鼻,甘书彦有些难受,便点了点头。 陶璋圭这才放了他。 陶璋圭语重心长说道:“已经没有什么小唐国了,我也不是小王爷,你不要再提以前的事。” 小唐国原本是大齐的附属国,北燕向东扩张领土,就出兵灭了小唐国。 甘书彦没有自提小唐国,转而问起了陶璋圭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一直以为陶璋圭死在了北燕人手中。 陶璋圭言简意赅把当年的事说了一遍。 甘书彦有些惊叹。 当年小唐国都中,意气风发的高璞玉小王爷,在灭国之后沦为北燕人的奴隶,又离奇地成为大齐国的官员,做到了刑部郎中的位置,还娶了妻,生了子女。 这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当真是充满了惊奇和唏嘘。 “你这般也挺好的。” 甘书彦则又说起了他这些年的经历。 他原来是彭城王高文敏府中的门客,在小唐国时他常与彭城王高文敏谈经论道,畅谈文学。 高璞玉是彭城王的侄子,时常跟在彭城王身边,他也因此认识了高璞玉。 小唐国灭亡后,彭城王被北燕人杀死,他也辗转流连各地,最后到了东都,与人合伙做起了典当行的生意。 陶璋圭询问了甘书彦来找他的目的,“你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复国,请你离我远一点,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甘书彦只是笑了笑,“复国?你觉得就凭我们两个人就能复国。小唐国已成为而过去,我们过好各自的生活也就罢了,别的我不想,你也不想。” 陶璋圭很满意:“如此甚好。” 甘书彦在陶家待了不久,便告辞了,临走之前陶璋圭送他一句话,“往后不要来找我,我不希望太多人知道我的过往。” 这句话看似无情,实则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好。 甘书彦也是这个意思,说了一句后会无期,便走远了。 张右相府。 张右相询问随从:“你说的可是真的。” 随从答道:“回相爷,那位甘书彦甘掌柜的确是唐县人,他曾是小唐国彭城王的门客,小唐国覆灭后他就到了大齐。” 张右相轻声笑道:“倒是有意思,小唐国的王爷竟是我大齐的官员,还与永州有关。” 第75章 疯妇人是纨素 那位刑部的陶郎中调任东都不久,永州便失守了,其中或许有些不为人知的猫腻也不是不可能。 心中升起一抹算计,张右相看向随从,吩咐道:“此事不必外传。” 随从应了一声是。 李槐和李柏害死他的儿,而陶家与李家又是姻亲。 说不定有朝一日陶家的这个秘密能帮上他一个大忙。 “你让人查一查陶璋圭与曹征的关系。” 随从应了吩咐,就退了下去。 天空犹如冲洗过一般,焕发碧蓝的颜色。 英国公府,芙蓉院。 李不言今日穿了一身黛色对襟长袍,侧头探过了屏风,五官俊秀的脸在拂云面前放大,“你好了没。” 拂云赶忙把褙子穿好,纤细白嫩的手掌直接罩在李不言脸上,将他往外推,“别偷看。” 李不言反手握住了拂云的小手,“你是我的夫人,哪里用得着偷看,我这是光明正大看。” 拂云别了他一眼,“那也是偷看。” 李不言冲她挤眉弄眼,“这是夫妻情趣,不算偷窥。” 拂云恼了李不言,做就要推搡他。 李不言连忙跑开,不让拂云得逞,最后还回头冲拂云吐了吐舌头。 拂云红唇轻启,“幼稚鬼。” 别看李不言在外人面前成熟稳重,性情内敛,私底下,尤其是在她的面前,有时幼稚得很,就像李槐的翻版,各种幼稚的表情层出不穷。 松芝过来,“五公子,少夫人,衣裳,被褥这些都装车了。” 拂云不跟李不言闹了,“我们该出发了,济慈院离国公府还挺远的,咱们早些出发也能早些回来。” 纪夫人每年都会去济慈院,送些衣物,被褥之类给寄慈苑,这几天纪夫人身体不适,世子夫人江梦潭又忙着家中琐事不得空。 纪夫人就把给纪慈院送衣物被褥的任务交给拂云和李不言。 进入九月,早晚温差比较大,李不言让草儿取一件披风来。 他给拂云系上披风,夫妇两个就起程去济慈院。 济慈院在城西,这里收留了很多生活困苦,或是被遗弃的老弱妇孺,还有不少被遗弃的女孩。 这些被遗弃的女孩大的也有十二三岁,小的也只有几个月大。 济慈院的管事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姓童,大家都称呼他为童婆婆。 童婆婆接待拂云和李不言,她没见过拂云和李不言,也就不知晓他们的身份,便询问起了他们的身份。 李不言语气平和:“童婆婆,我娘姓纪,她让我们来给济慈院送被褥和一些衣裳。” “原来你们是纪夫人的家眷。”童婆婆说道。 纪夫人年年救济慈院,童婆婆和纪夫人已经相熟了。 见纪夫人没来,童婆婆便问起了纪夫人。 李不言如实相告。 童婆婆关切道:“那麻烦公子帮我们济慈院带句话给夫人,她要多多保重身体啊。” 李不言笑笑:“婆婆放心,这句话我一定给我娘带到。” 李不言吩咐前来的随从,把被褥和衣裳卸了下来。 童婆婆安排济慈院的人与李家的随从一起卸被褥和衣裳。 童婆婆把拂云和李不言请到干净明亮的屋子,济慈院没有茶叶,只有一些花茶。 她烧了开水,泡了两碗茉莉花茶招待拂云和李不言。 童婆婆面色有些窘迫:“济慈院里没有好茶叶,只有一些自己种的花,晒干做成了花茶。” 拂云开口说道:“我小的时候家中不富裕,没有茶叶,我娘也是自己种一些花,然后晒干用来泡茶喝。” 在永州,茶是个稀罕物,尤其是在百姓家里,几乎看不到茶的影子,好茶更是千金难求。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永州那个地方与北燕接壤,多战乱,又穷。 前生李不言在永州待了数月,自然知晓永州的贫穷,在大齐所有州府当中,永州可以说是最贫瘠的州府。 茶叶在永州几乎是个稀罕物。 “这茉莉花清香淡雅,泡茶肯定好喝。”李不言夸赞道。 端起一碗茉莉花茶,抿了一口,果真如此。 童婆婆说起了济慈院的近况,这两个月济慈院收养了五个孩童,其中有两个是男孩,这两个男孩一个耳聋,一个眼盲,而且都有些痴傻。 他们都是因为身有残疾,才被亲生父母遗弃,被人救下,辗转送到济慈院。 济慈院收养的女孩,有几个已经到了十二三岁的年纪。 童婆婆考虑到济慈院的情况,想把这几个女孩安排出去找点事做做,一来可以减轻济慈院的负担,二来也可以帮这些女孩找一条谋生之路。 之前纪夫人说过,可以给这几个女孩子安排活计。 这件事纪夫人与拂云交代过,“童婆婆,我家母亲给我说过,想把那几个女孩儿安排进国公府做婢女,我们出门时,母亲特意交代过,让我们问问你的意思。要是你同意,过几日我们便安排她们进府。” 童婆婆听后,很是高兴。 能进国公府做婢女,对那几个女孩来说已经是极好的去处。 她还想过把那几个女孩送去绣坊学一门手艺,又担心她们的年纪小,会被人欺负。 进了国公府做婢女,那可就不一样了。 纪夫人是个极好厚道的人,必然不会苛待府中婢女。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一个妇人突然冲了过来,拉扯着童婆婆,嘴里疯言疯语,“做婢女,不好,一点都不好,他们会打人,会骂人,不好。” 妇人头发凌乱不堪,身上裹着破旧打着补丁的旧裙袄,她拽着童婆婆的手臂,又指着李不言和拂云,“他们都是坏人,哈哈,他们都是坏人,哈哈哈……” 童婆婆拽回疯妇人的手,把她拉到了一边,警告她不要胡言乱语,对拂云和李不言不敬。 被童婆婆训斥,那疯妇人抱着一个枕头缩在墙角里,轻轻哼着听不懂的曲子。 童婆婆让拂云和李不言不要见怪,又说起了这名疯妇人的情况:“她叫婉素,两年前到了济慈院。” 那疯妇人突然插嘴:“难听,我不是婉素,我是纨素。” “好好好,不是婉素,是纨素。”同婆婆已经习惯了,那疯妇人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了。 第76章 宁死也护着拂云 童婆婆说道:“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了。” “她刚到济慈院那会儿,也是疯疯癫癫的,神志不清,整日抱着一个枕头不撒手,说那是她的孩儿,我们想把枕头拿走,她把我们咬伤了也不愿意放手。” 童婆婆露出手腕上的咬痕,这个咬痕是她拿走婉素枕头时被咬伤的。 “她也是个可怜人,丈夫死了,孩儿也死了,还被人卖到了大户人家,那户人家也不是什么好人,生生把她折磨疯了。我们也找大夫给她看过,大夫说她是不可能好起来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几人回头,看向疯妇人。 “宝宝乖哦,找娘…娘,我们找娘娘……” “圻儿乖乖哦。” 疯妇人抱紧了枕头,警惕地看着四周,“有坏人!不要抢我的宝宝,宝宝是我的!” 紧接着,她一把扔掉了枕头,“不要抢我的宝宝,把宝宝还给我。” 随后又把枕头捡了回来,“宝宝没丢,宝宝还在这。” 又唱起了哄小孩入睡的歌谣。 疯妇人抬起了头,往他们看了过来,那视线像是突然定格在李不言身上。 李不言被疯妇人盯得头皮发麻。 下一秒,疯妇人直接跑了过来,连当做珍宝的枕头也不要了,捧着李不言的脸,把李不言的脸抬高,痴傻的笑着:“圻儿,你是圻儿,对不对?” 端详着李不言的五官,神情认真,“长得真好看,像娘……娘娘。” 童婆婆连忙把疯妇人拽走,叫来两个婆子,把疯妇人带了下去。 童婆婆代疯妇人向李不言道了歉。 李不言倒是不介意,那疯妇人也是个可怜女子。 过了午时,李不言和拂云离开了济慈院。 离开济慈院之前,拂云给纪济慈院捐了一笔款。 虽然不多,但这是她自己赚的钱,不是英国公府和她爹娘的钱。 才出济慈院,还没上马车,就有一伙人冲了出来,手持刀剑。 这伙人直接冲了过来,用刀剑砍向李府的随从。 随从成了刀下亡魂。 明晃晃的刀刃劈来,李不言带着拂云旋身躲开。 随手拽下拂云头上的发簪,大手一挥,发簪直接击中其中一个杀手。 拂云下意识抬起手腕,正要发射袖箭时,这才想起她今日没有佩戴。 李不言赤手空拳抵御杀手的攻击,“拂云,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不会武功,不躲起来只会给李不言拖后腿。 往墙边退去,一个杀手追击过来,拂云拔腿便跑,前面又闪来一个杀手。 前后夹击,拂云明显慌了。 李不言夺下了杀手的长剑,进行反击,见拂云被左右围攻,一个闪身过去,直接结果了一个杀手,将拂云护在身后,三下五除二又杀了一个杀手。 杀手们群起而攻之,李不言奋力还击,将拂云推到了济慈院内,然后关上了门。 “李不言。” “李不言!” “你开门,你开门!” 童婆婆听得动静,赶忙走过来,见拂云又哭又急,“出什么事了,这是。” 拂云一边拍门,一边说:“有人要杀我们,不言还在外面。” 拉扯拽,这道门就是开不了。 童婆婆试了一下,这才发现门在外面锁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一片寂静无声。 门从外面打开了,拂云急步跑了出去找李不言。 李不言抵在墙上,浑身是血,看到了拂云,便招手道:“我在这。” 拂云箭步到了李不言身边,查看起李不言的伤势,“李不言,你怎么样了?你身上有好多伤口。” 李不言的肩膀、手臂和腹部都有伤。 李不言正要说话,身体似乎没了力气,直接栽到拂云身上。 童婆婆看着一片血迹狼藉,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安排人把李不言抬进了济慈院。 又找来了止血散,帮着拂云给李不言止血。 李不言身上伤口众多,现在已经昏迷不醒。 拂云联盟让随从去惠民医馆把李不言的好友柳下大夫请了过来。 随从把驾马车的马解了下来,骑着它飞快去找柳下叔鸟。 大半个时辰后,柳下叔鸟到了济慈院。 他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拂云和一个帮忙的随从。 他先给李不言把了脉,发现李不言的脉息很微弱,又连忙给李不言施针,维持维持他的心脉。 纪夫人和李槐到了济慈院。 “五哥,我五哥呢。” “言儿,不言——”跟来的还有童婆婆。 纪夫人和李槐想要进屋看看李不言,童婆婆说道:“夫人,六少爷,大夫说让咱们先不要进去。” 纪夫人放在门上的手收了回来,“哪里的大夫?” 童婆婆说道:“是惠民医馆的柳下大夫。” 听是柳下大夫,纪夫人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下,脸上那焦急无措和担忧没有松散半分。 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了。 李槐担心他五哥,率先进了屋里,纪夫人则抓住柳下叔鸟的手,连忙追问李不言的情况。 “伤有点严重,失血过多,现在暂时没事。” 柳下叔鸟的话让纪夫人焦急的表情转为了笑意,“那就好那就好。” 儿子没事就行。 柳下叔鸟正要开口说李不言还没度过危险期,纪夫人已经松开了他的袖子,转身就进了屋里。 纪夫人母子围在床边看着李不言。 李槐一声一声地叫着李不言,纪夫人先是看了李不言一会儿,这才看向一旁的拂云,“儿媳妇,柳下大夫说不言没事了,你别担心,别怕啊。” 拂云反手握紧了纪夫人的手,想起李不言为了保护她,将她反锁在济慈院内,自己一人与杀手厮杀。 “娘,不言都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 “你别伤心,别难过了,不言没事儿了,已经没事了。” 纪夫人拿出手绢,轻轻擦去拂云脸上的眼泪。 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没经历过充满血腥与杀戮的场面,受到了惊吓很正常。 夫人心里同样担心儿子,但她也要照顾拂云的情绪。 安抚好拂云后,纪夫人便想带回英国公府。 柳下叔鸟却走了过来,劝阻纪夫人。 第77章 茵娘 “夫人,李不言只是暂时没有大碍,他还没度过危险期,在他醒过来之前,尽量不要移动。” 纪夫人以为李不言没有性命之危,哪料想李不言还没度过危险期。 本来悬的心放了下去,现在又提了起来。 “那你给不言用药,用什么药都行,只要能把不言治好,银子我有,你要的药材没有,我去找。” 纪夫人对李不言的担忧完全不亚于拂云。 英国公李绎今日出门了,待他得知李不言身受重伤的消息,赶到济慈院时,天色已经快黑了。 纪夫人看到李绎时,仿佛看到了主心骨,连忙起身走了过来,“不言还没醒来。” 语气中带着哭腔,眼睛有些红,显然是哭过了,“柳下大夫说只要不言醒了,也就过了危险期。” 李绎先安抚纪夫人两句,就走到床边。 看着李不言,刚毅硬朗的脸写满了担心。 这时,李不言忽然颤抖着身体,发出声声呓语。 “娘。” “娘……” “我要娘……” 听得李不言唤自己,纪夫人连忙往床边而去,走得急踩到了裙摆,差一点摔倒了。 李不言挥动着手,嘴里喊着娘,要找娘。 纪夫人半跪在床边,握着李不言的手,像李不言小时候生病那样,温柔地安抚着他,“娘在,不言,娘在这,娘就在这。” “不怕,娘在,娘在这呢。” “娘,娘。” “我要娘,茵娘。” “茵娘,不要死……茵娘……” 这一刻,纪夫人怔住了。 像个呆愣的木头,一动不动。 仿佛四周的空气都抽走了,静谧得可怕。 她缓缓地放开李不言的手,随后起身,木讷都站到了一旁。 拂云注意到了纪夫人奇怪的神情,但没有心思深究纪夫人的奇怪,因为李不言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浑身冒着冷汗,呲牙咧嘴。 “柳下大夫,柳下大夫。” 柳下叔鸟赶忙过来,“不好!这是受伤后烧伤引起的谵妄!” “英国公,李槐,拂云,你们按住李不言,我得给他扎针。” 几人连忙按住李不言。 柳下叔鸟一边抽针,一边说,“你们按住了他,别让他动,不然我不好下针。” 意识不清的李不言手上一用力,拂云就被推开。 “李槐,抓住你哥的手。”柳下叔鸟道。 李槐紧紧抓着李不言的手,将李不言的两只手固定在床上。 李绎压着李不言的腿,不让他动弹。 拂云又连忙压着李不言的膝盖,看向柳下叔鸟,“能不能打晕他。” 柳下叔鸟说,“不能,他已经身受重伤了,万一又把他打伤了,就是伤上加伤。” 银针扎在李不言身上,又出来两枚银针,扎在李不言腹部的穴位上。 “柳下大夫,你一定要救救他,救救不言。“ “我一定会尽力救他,但他能不能活下来全凭他自己的意志。”柳下叔鸟虽然医术高明,但不是所有在他手上的病人能活下来。 “我不管,你一定要救他。” “他要是不活了,我就砸了你的医馆。”拂云威胁柳下叔鸟。 柳下叔鸟嫌弃拂云:“别吵,聒噪。” 拂云乖乖闭了嘴。 纪夫人深深看了一眼李不言,随后转身走到屋外,询问童婆婆:“哪里有寺庙或是观音庙,土地庙也可以。” 童婆婆说道:“离这十里之外有一个白马仙姑庙。” “怎么走?” 童婆婆不明所以,还是说了地址,“出了门,往北边走,过了康乐街,荣乐街,如花巷,再走四五里地就到了,这是最近的路。” 纪夫人快步到了济慈院外,卸去身上的钗环,三步一叩首,嘴里念念有词。 “信女纪氏祈求神佛,保佑我儿李不言。” “保佑我儿平安无事。” 童婆婆看着沿路叩拜的纪夫人,不知她这是在做什么。 围观的路人便说道:“这位夫人是将军士兵的家眷吧。” “我听说军中有惯例,若是军中将士有重伤重病者,其至亲至爱可以脱簪素服赤足叩拜神明,保佑他们平安。” “我看这位夫人,应该是李家军的家眷。” 他们记得或是听人说过,李绎率领的李将军有这个惯例。 童婆婆奔向把纪夫人劝回去,又想着路人说的话。 纪夫人是李绎大将军的夫人,她肯定知道这个习俗惯例。 找来一个李家的仆人,让他跟着纪夫人。 李不言终于安静了下来,但他还没有醒。 柳下叔鸟说:“他闯过这一关了,不出明天,他就会醒过来。” 闻言,拂云、李绎和李槐三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李槐左右张望,这才发现纪夫人不在,“我娘呢,我娘去哪了。” 童婆婆走过来说:“夫人去白马仙姑庙。” 李槐问:“我娘去那干嘛。” 童婆婆努努嘴,看着还未醒来的李不言:“夫人求神仙保佑五少爷。” 李槐这才想起军中的习俗。 李绎已经走到了门外,回头与李槐说道:“看着你五哥,我去把你娘找回来。” 李槐点点头。 李绎找到了纪夫人。 纪夫人还没到白马仙姑庙,刚到了如花巷,这里天色昏暗,只有街边的人家挂了几盏灯笼。 “夫人,天黑了,看不见路了,咱们回去吧。”李绎说道。 纪夫人不肯,“我不回去。” 李绎搂着纪夫人,把人扶了起来,“不言已经没事了,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最多明天就可以醒来。” 纪夫人喜出望外:“不言真的没事了,你没骗我。” 李绎道,“没有,柳下大夫亲口说的。” 纪夫人双手合十,虔诚说道:“多谢各路神仙,多谢你们保佑我儿。” 李绎半蹲下身体,“上来,我背你回去是。” 纪夫人搂着李绎的肩膀,被李绎背了起来。 “回去我给你揉揉膝盖,不然明天你的膝盖就要肿了。” 纪夫人嫌弃李绎,“不要,你的手那么粗,把我揉疼了怎么好,我让张妈妈给我揉。” 李绎背上一颠,背紧了夫人,“以前都是我给你揉的。” “那是以前没办法了。”她跟着李绎外征战时,都是她照顾李绎,李绎照顾着她。 文弱的纪夫人是侯门公府的当家主母,二十多年前,她可是跟着李绎南征北战,不怕吃苦不怕见血的奇女子。 第78章 唯一的娘 李绎笑了笑,“张妈妈是个妇道人家,手劲不够,还是我给你揉吧,不给你揉开,保准你明天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纪夫人可不想当瘸子,李绎虽然是个大老粗,这按摩手法可不比那些会按摩的大夫差。 回到济慈院,李绎让童婆婆找来了跌打损伤的药酒。 药酒倒在手中,然后抹开,按摩纪夫人的膝盖。 …… 李不言醒来时,天已经快亮了。 “不言,李不言。” 拂云和李槐轮流守着李不言,这会儿李槐已经困得去一旁趴着了。 “你终于醒了。” 李不言嘴唇干燥,还起了嘴皮,望着拂云声音沙哑,“我想喝水。” “你等等。” 拂云去倒水的动作惊醒了李槐,“我哥醒了?” “哥,你终于醒了——” 李槐大喜过望,拿过拂云手上的水壶,“嫂子,你看着我哥,我去烧水。” 人一下子就出了门,去烧水。 李不言想叫住李槐,其实他喝冷水也是可以的。 槐弟跑得太快了。 拂云坐在床边,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李不言。 李不言笑出了声:“别这么看着我,我都没事了。” 拂云说道,“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李不言疑惑,“我们……” 拂云看着李不言苍白的脸,“可不是,我父亲,母亲和槐弟他们都来了,我们现在还在济慈院。” 昨天晚上,李松、李柏四兄妹也来了,但被英国公李绎赶了回去。 原因是让他们回去准备好李不言养伤要用的药喝要喝的补品,还特意嘱咐李柏,让他替李不言告假。 拂云把柳下叔鸟原来医治李不言的事,告诉了不言。 李不言看了看四周,看到了他娘纪夫人和他爹李绎趴在桌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拂云一直以为是因为李不言自小待在寒山寺,纪夫人对李不言才有些生疏冷淡,不怎么管李不言。 但是纪夫人按照军中习俗,求神明保佑礼不言,让她对纪夫人有些不同的看法。 她对于这个婆婆其实并不怎么了解,因为前世的纪夫人并不信任神佛,可为了李不言,纪夫人竟去叩拜神佛。 纪夫人是个合格的侯门主母,也是一位极好的母亲。 看着睡着的纪夫人,拂云小声地说,“娘为了你按照军中习俗,三步一跪祈求神明保佑你。” 她原来不知道这个惯例,还是几个时辰前李槐告诉她的。 李不言望着纪夫人,眉眼有几分心疼。 他从来都知道纪夫人待他若亲生,若不是拥有前世记忆,他会一直以为他是纪夫人的亲生儿子。 血缘或许没有那么重要,在纪夫人眼里,他就是她的亲生儿子。 他的眼眸有些湿润,“娘亲,是我的娘亲。” 拂云笑笑:“你昏迷了还喊着找娘,你都没有找我。” 她心里没有一点嫉妒的意思,人在濒临垂死之际,念着生养他的亲娘很正常。 在永州的时候,她也见过那些重伤临死的士兵在断气之前,嘴里含着的人是娘。 母亲生他的来处,即便离去也放不下母亲。 “柳下大夫说你是重伤后引起的谵妄,你当时意识不清,连你娘的小名都喊了,把你娘吓得一愣一愣。” 李不言说道,“娘没有小名。” “那茵娘是谁。”说完这句话,拂云想起了玉清观的那个牌位,茵娘是李不言的乳娘啊。 李不言蹙眉,“我喊了茵娘?” 拂云点头,“是啊。” 李不言面露惊恐。 拂云完全没有发觉,“你和你乳娘的感情还挺好的,哪怕昏迷了还惦记着你的乳娘。” 李不言再次看向纪夫人,眼底掠过一抹不可思议。 娘都知道了吧。 天完全亮了,李不言等人回到了英国公府。 纪夫人始终放不下李不言的伤势,又让张妈妈请了几个大夫来。 几个大夫的说辞都一致,李不言没有性命之危,只要好好养伤,过段时间就可以痊愈了。 纪夫人更是盯着芙蓉院的下人,务必让他们好好照顾李不言,又吩咐厨房炖煮补气养生的汤药,过程都亲自盯着。 这一忙碌,便到了中午。 李不言已经哄走了拂云,让她去休息了。 喝了汤药,纪夫人正要把碗端下去,李不言却拉着纪夫人的手,“娘,我都知道了。” 纪夫人身体不由自主一颤,眼中蓄着泪,微微扬起了脸,倔强地不看李不言。 手要抽离李不言,李不言反而拽得更紧了,“您永远都是我的娘。” 对他来说,生恩不及养恩。 纪夫人在他心里比茵娘更重要,但他不能忘了茵娘。 没有茵娘以死相护,他不可能成为李不言,更不可能拥有现在幸福的家庭和疼爱他的父母家人。 李不言红了眼眶,“娘,我已经没了一个娘,您别不要我。” 纪夫人泪如雨下,“你是娘的孩子,永远都是,除非你不认我这个娘。” 李不言一把搂住纪夫人,把脸埋在纪夫人身上,就像小的时候不肯去寒山寺,抱着纪夫人,抹了纪夫人一身鼻涕和眼泪。 “不会,我不会。”在他眼里,我夫人就是他的亲娘。 他只是李不言而已。 东苑。 纪夫人把李不言知道自己身世的事告诉了李绎。 李绎很是诧异,“你告诉他了?” 纪夫人摇头,“我也不知那孩子是何时知道的。” 李绎低声说:“不要让其他孩子们起疑,我找个时间与不言聊一聊。” 李不言寄住在寒山寺那些年,李绎得了空便去寒山寺看他,他的大哥廷秀先生也时常来信,告诉他李不言的情况。 他的儿子李不言虽然习得武功兵法,但更喜欢跟着他大伯廷秀先生舞文弄墨,做个潇洒的读书人。 李绎细细回想起李不言这几年的事。 当年,李不言回到京城不久,主动要求军营,之后屡立战功,更是成为了殿前司的副指挥使,成为陛下身边的人。 在李不言在进殿前司之前,李不言帮着杨师道将军在西郊大营练兵,荣王还去过西郊大营,之后陛下就下达了让不言就职的旨意。 他一直以为是荣王向陛下举荐了李不言,如今看来不是了。 这里边怕是有不言的谋划。 第79章 父子 李不言养了几日。 伤口结痂了,气色也好了不少。 李不言和李绎这对父子迎来了第一次与众不同的洽谈。 李绎到底是征战多年的大将军,各种杀戮生与死都见过,在知道李不言知道自己身世时,他反而淡定多了,不像纪夫人那样忐忑不安。 东苑的书房里很安静,只有他们父子两人。 李绎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李不言倒了一杯。 这是水,清水,不是茶。 李绎先喝了水,“这是冷的,烧开了。” 李不言波澜不惊,然后喝了这杯水。 看着坦然自若的李不言,李绎说:“你很像我。” 那沉稳自若的性子,真有几分像他。 李不言放下茶杯,“我也觉得我像您。” 哪怕他们不是亲生父子,李不言的性子在某些方面的确很像李绎,他们都精通兵法谋略,都懂排兵布阵,就连上战场时那种指挥四方的镇定自若,都一模一样。 李绎也不拐弯抹角,直抒胸臆,“何时知道的。” 李不言本想说他是前世知道的,但重生之世本就诡秘,说了他爹也不会相信,便换了说法,“准备回东都之前。” 李绎了然,那就是五年前了。 又问:“是何人告诉你。” 李不言温和道:“我偶然听大伯提到了。” 其实不是廷秀先生告诉他的,而是李绎告诉他的。 不过那是前世。 公主刚过世不久,李绎的信就到了永州。 李绎在信上说明了他的身世,还要他务必保护公主。 那时,他感觉天都要塌了。 他以为的亲生父母竟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他亲眼看着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妹妹死在他的面前,直到她死了,他才知道那是他的亲妹妹。 无力,痛苦,悔恨…… 没有一人能明白他当时是什么感受。 再接着就是他被叛徒出卖,与数千将士葬身永州。 也许是因为心有不甘,也可能是因为遗憾太多了,所以老天给了他一个重来的机会。 “所以,你入了军营。”李绎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亲手养大的孩子,他怎么会猜不到李不言的心思? 一个简简单单的“是”字,表明了李不言最真实的想法。 他踏入军营,拼死拼杀,为的就是爬到嘉佑帝身边,就连他成为殿前司副指挥使,也是利用了荣王。 也就只有入了殿前司,他才有机会堂堂正正地站在嘉佑帝身边,伺机而动。 李绎沉默了。 久久才开了口,却是询问:“想回去吗?” 这个问题让李不言一惊。 回去?回哪里去? 是回到那个充满权力斗争冷酷无情的皇室去吗? 他不想,也不愿意。 李不言神情淡漠:“我姓李,是李不言,是您和娘亲的儿子。” 一听李不言这句话,李绎哪里还不明白李不言的想法。 他不想回去,不想拥有大齐最尊贵的姓氏,也不想拥有高贵的身份。 这一刻,李绎是开心的,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没有白养。 但他不想李不言,因为李家的养育之恩而放弃他原本的身份。 生父是皇帝,生母是皇后,在大齐除了嘉佑帝和云乔太子,就属他的身份最尊贵。 李绎还是问了一句,“是因为宫里那位吗?” 若是因为宫里那位,他可以为李不言处理宫里那位冒名顶替者。 李不言知道李绎说的是谁,“不是,因为我只想做李家的儿子。” 他看着李绎,当着养父的面毫不犹豫拆穿生父那副恶心虚伪的嘴脸,“萧钦亲手杀了茵娘。” 李绎诧异。 “我亲耳听到太子说的,太子目睹了萧钦杀茵娘的全过程。” 也就是听到了太子的那句话,李不言才明白了,这么多年来太子和嘉佑帝为何不睦。 李绎仿佛听到了一个不得外泄的皇室秘辛。 嘉佑帝杀妻,太子目睹生父杀母,无论哪一件都是大事。 李不言如实说,“在玉清观,儿子为茵娘立了一个牌位供奉,这件事不能瞒着您和娘。” 明懿皇后韩氏,闺名文茵。 李绎说道:“应该的。” 李不言要是早一点告诉他,他要为明懿皇后立碑,他也不会反对。 李绎问,“儿子,你是不是想给你娘报仇。” 换个说法,李不言是不是想杀君弑父? 李不言坦白了自己的目的:“我必须给茵娘报仇。” 李绎顿住了:“你想杀他?” 杀了嘉佑帝,那齐国必然会大乱。 李不言知李绎是在担心什么,他自然想亲手了结嘉佑帝,但他不能那么做。 “我不会杀他,只有他活着,东宫一脉才能长久。” 要是嘉佑帝现在死了,太子短命,萧祯年幼,东宫一脉在皇位上必定坐不远,最后也只会便宜了萧云荣。 他要让嘉佑帝久一点,萧祯才能坐稳那个位置。 他本人是对那个位置没有任何野心,也绝不会让萧云荣坐上那个位置。 前世,萧云荣必然是知晓了他的身世,才会对拂云和他们的孩子下杀手。 太子短命,萧祯残疾,永无继位的可能,但他是嘉佑帝和明懿皇后的嫡子,拂云腹中的孩子,若是个男孩,那就是皇室的嫡孙。 萧云荣极有可能为了顺利继位,杀了拂云和他们的孩子。 不然,如何解释身为荣王谋士的于先生会出现在李家。 李不言不是猜测,而是肯定了他的猜想。 “你去殿前司,也是为了他们。”李绎说道。 李不言道,“爹,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连累到李家。” 李绎有些不悦:“你这孩子说什么话,李家永远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李不言心中柔软。 遇到拂云,与拂云结为夫妻,是李不言人生中最美好之事。 但遇到李绎和纪夫人,成为他们的儿子,才是他李不言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诚如李绎所说,李家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同样,他也要成为李家最坚实的保护伞。 若是有朝一日他的身世东窗事发,难保嘉佑帝不会治罪李家。 父子二人洽谈甚欢。 书房的门被扣叩响,张妈妈进来说:“国公爷,府上来了一位妇人,说您和夫人偷走了她的儿子。” 第80章 替身 李不言和李绎去了前厅。 纪夫人和李槐已经过去了,同时在的还有世子夫人江梦潭。 前厅跪着一名妇人,她抱着纪夫人的双腿,恳求纪夫人:“夫人,你行行好,把我的孩儿还给我吧。” “我要我的孩儿,我求你了,把我的孩儿还给我。” 纪夫人一脸莫名。 她都不认识这名女子,她的孩子怎么会在她家里? 李槐上前,把这名疯癫的妇人拽开,“你不要对我娘动手动脚,放开我娘。” 他拽着纨素的衣领,不让纨素再靠近纪夫人。 纨素挥舞着双手,蹬着腿,要挣扎看李槐的控制。 纪夫人微微后退了两步,这才再次向那名疯女人看得过去,脸色发白。 过去二十余年,哪怕那张脸被岁月的痕迹侵蚀过,纪夫人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这张脸的主人。 她是纨素,是明懿韩皇后身边的女官。 她犹记得,当年是她亲手从纨素手中接过了尚在襁褓中的小小婴孩。 纨素终究还是找上门来了。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一天。 纪夫人镇定自若,心里却是慌的一批,“我不认识你,哪里来的疯婆子!槐儿,把她赶出去,赶出去!” 语气冰冷,近乎刻薄,“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也配占我英国公府的地,穷孙臭乞丐,哪个角落的腌臜货。” 拢了拢衣襟,纪夫人吩咐一旁的大儿媳妇江梦潭:“梦潭,你让人把这个疯女人丢出去,丢得远远的。” 江梦潭微怔。 婆母管理英国公府虽然严格,对待府中的下人却是温和的,她几乎没怎么看过纪夫人当众发怒的模样,就算是不小心冲撞了她的人,纪夫人也没有这般生气过。嗯 纪夫人见江梦潭杵着不动,“我说的话你没听见?” 江梦潭一个激灵,她敢说没听见吗? 当然不能啊! 谁都看得出来纪夫人这是生气了。 她唤了两个婆子进来,两个婆子常年干粗活,手粗力气大,两人分别擒住疯婆子的两条胳膊,压着她便要扭送出去。 纨素扭动着身子,挣扎着,想要靠近纪夫人。 纪夫人可不想多看纨素一眼,转身转身就要离开。 纨素却跪了下来,大声喊道:“夫人,二十一年前在城阳关,我亲手把孩子交给了你,你不能不认啊!” “你把孩子还给我,你偷了我的孩子!” 纪夫人脸色大白。 江梦潭看向婆母和疯女人,张大了嘴巴,又捂住了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明白。 就连李槐也呆愣住了。 “我不认识你。”纪夫人忽然道,脸上慌乱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 纨素浑浑噩噩的一时忽然清醒起来,“我是纨素啊。” 这时,李不言和英国公李绎到了前厅。 纨素看到李绎,一眼便认出了他是那位英明神武的大将军。 “李将军,李将军,我是纨素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李绎诧异,谁知却是身体一颤。 李不言下意识看向眼前的疯女人。 纨素这个名字他知道,她是茵娘身边的女官,当年就是她与顾长康护送他去城阳关。 再看第二眼时,李不言觉得她的五官轮廓有些眼熟,这个疯女人似乎是纪慈院婉素。 婉素,纨素。 难道疯女人婉素就是当年的女官纨素? 这些年,这他一直在找那位女官纨素,找过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纨素,哪怕是一点踪迹都没有。 李绎很快平复了神色,让两个婆子放了纨素,又让婆子们退了下去。 望着李不言和李槐,“不言,槐儿,你们两个下去,梦潭你也下去。” 李不言看向李绎。 李绎冷眼瞪了过去,李不言感觉到寒冷的冰霜,连忙拽着李槐出了屋子。 江梦潭僵在原地还没动,李绎又一记冷眼看去。 江梦潭接收到危险的信号,也连忙离开了屋子。 李毅目光如炬,“你想见那个孩子。” 这时,纨素已经冷静下来。 她木讷地点了点头。 李绎说道:“我可以让你见那个孩子,但你不能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他。” 纪夫人面色一紧,她真怕李绎会带纨素去见李不言。 李绎脸色淡定,给了纪夫人一个不要心急的眼神,随即信口拈来,“那孩子不在我府上,我把他养在庄子里,你要想见他只能以婆子的身份随夫人到京郊的庄子。” 纨素说了声好。 午后,纪夫人带着纨素去了金郊的庄子。 她和李绎在京郊的庄子养了一个与李不言年岁相仿的男孩,他的相貌比起李不言,更像嘉佑皇帝。 早年为了保护李不言,他们做了两手准备,送李不言去寒山寺后不久,他们便收养了一个男孩儿,养在庄子上,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嘉佑帝发现五皇子的存在,这个孩子便是纪不言的救生符。 可宫里那位皇子回来后,李绎与纪夫人更不敢将李不言的身世告诉嘉佑帝。 纨素消失多年,却又突然找上门,他们不清楚纨素是单纯想见那个孩子,还是另有目的。 在没有弄清纨素的真实目的之前,李绎和纪夫人都不可能放下心。 纪夫人始终戒备着纨素,面对纨素素多次打听五皇子的近况,她只是也以很好回应。 防止隔墙有耳,纪夫人反问起了纨素这些年的经历。 纨素将这些年的经历一笔带过,她说她做过乞丐做过奴隶,一路颠沛流离回到了东都。 之前纪夫人每次去济慈院时,她都见过纨素,那时纨素疯疯癫癫抱着个枕头独自窝在一旁,她甚至都没想到那就是纨素。 纪夫人问道:“你是装疯?” 纨素没有否认。 她的确是在装疯,装疯了一年多。 到了济慈院后,她得到了不错的照顾,神志也慢慢恢复,但为了不让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她只能继续装疯。 今日贸然来见纪夫人,是因为她时日无多了。 颠沛流离的生活,遭受非人的折磨,她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的状态。 她想在死之前,见一见当年那位还在襁褓中的小主子,他是否已安然长大。 到九泉之下,她也可以与皇后娘娘有交代了。 第81章 纨素死 纪夫人和纨素刚出了城,便有一伙人跟了上去。 抵达了庄子,纨素迫不及待想见五皇子。 “夫人,那个孩子在呢,我要见他。” 纪夫人拦住了着急的纨素:“你在这等着,我已经让人把那孩子请了过来。那孩子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你若是想为着他好,就不要把他的身份说漏嘴。” 纨素知晓轻重:“我不会的,我不会的。” 她只要看一眼二十多年没有再见过的小主子,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不多时,田庄的管事便带了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进了屋里。 这位年轻人虽然穿着粗布麻衣,身上却很干净,身形颀长,五官俊朗。 纨素端看着年轻人,她非常确定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小皇子。 他的五官轮廓不像皇后娘娘,倒有几分像嘉佑帝。 小皇子刚出生那会儿,皇后娘娘宫里的人都说小皇子长得更像陛下,就连当时还没出阁的***也说小皇子与陛下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年轻人客客气气给纪夫人请了安。 纪夫人回应了年轻人,又把纨素的身份告诉了他:“小齐,我之前托人一直在找你的亲人,前些日子终于找到了你的一位亲人。她叫纨素,是你的姨母,是你娘的堂妹。” 那位叫小齐的年轻人向纨素看过去,他又看了一眼纪夫人,似乎在询问。 纪夫人说道:“她确实是你的姨母,别愣着了,快叫姨母啊。” 纨素快步走到小齐的前面,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小齐的脸。 眼眶布满了泪水,顷刻间犹如决堤,哗哗流淌下来。 她声音哽咽,“小……小齐,我是你……姨母……你母亲是我的……姐姐。” 对于突如其来的一幕,小齐表现得并没有那么热情。 甚至很尴尬叫了纨素一声姨母,“您别哭了,我不太喜欢……我不太见得旁人哭。” 纨素很激动,但还是很克制着自己,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吓到小齐,便悻悻地收回了手,用袖子抹干了眼泪。 “我是喜极而泣,喜极而泣。” 她看着小齐,“你过得好,姨母就放心了,放心了。” 小齐如今是跟着田庄管事生活,管事没有儿子,就收了他做干儿子,两人如今也是以父子相称。 纨素再见小主子一眼,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和小齐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这才随纪夫人回城。 回城的路上,车厢内,纨素拉着纪夫人的右手,在她手上写下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我知道那孩子不是他。” 第二句是:“奴婢带皇后娘娘谢谢您和英国公。” 然后扶着车厢,缓缓站了起来,对纪夫人深深鞠了一个躬。 没有说一句话,却用她的行动向纪夫人表达了感谢。 纪夫人眼眶微红,示意纨素坐下。 纨素望着纪夫人,微微摇头,看了眼车窗,小声说道:“有人跟来了。” 纪夫人先是一怔,很快就明白了纨素的意思。 纨素凝望着纪夫人,嘴唇上下翻飞一阵,最后闭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纪夫人却看得明明白白,纨素是说只有她死了,宫里的那位假皇子才会放弃会放弃追杀真正的五皇子。 纨素叫车夫停了车,她说要去如厕。 纪夫人看着纨素去了不远处的草垛,小半刻钟还没有回来,她就知道纨素可能遭遇不测了。 她让车夫去看了一看,果然传来了车夫震惊的叫声。 纪夫人下了车,走了过去,果然看到草丛中躺着的纨素。 周遭草丛溅了殷红的血,像朵朵娇艳的花盛开在草丛中,纨素一剑封喉,已然没了气息。 纪夫人定了定心神,吩咐随行的小厮就地挖坑,掩埋了纨素。 当晚,田庄递来了消息,小齐死了。 死因与纨素一致,都是一剑封喉。 看来凶手是同一人了,而且他善于用长剑。 李不言知晓纨素和小齐身亡的事,心中不免感到一阵唏嘘。 为了让他活下来,为了保护他的安危,已经死了太多太多的人,这些人大多与他素未谋面。 为他求一线生机,茵娘死了。 为了把他送到城阳关,殿前司副指挥使顾长康被灭满门。 现在因为他,纨素甘愿赴死,那个替身也死了。 李不言感觉身上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着他,几乎压制他喘不过气来。 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那些他因他而死的人在向他追魂索命。 “不要——” 李不言猛然惊醒。 拂云点燃了蜡烛,看清了李不言的脸。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有些气喘,额头还冒着冷汗。 拂云拿起枕边的帕子,正给李不言擦汗。 李不言握紧了拂云拿着帕子的手,“拂云,拂云。” 拂云感觉李不言有些不对劲:“我在,我在呢。” 正想问李不言做什么噩梦了,李不言的大手却搭在她的腰间,然后用力一拽,拂云就这么被他抱进怀中。 李不言把头埋在拂云颈肩,嗅着拂云身上熟悉的气息,好久都平静不过来。 拂云半跪着,手绕到李不言的后背,轻轻地拍着李不言的背,安抚着他。 “没事了,那是梦而已。” “梦都不是真的。”她虽然不清楚李不言做的是什么梦,但绝对是一个噩梦。 李不言吸了吸鼻子,“不是梦,那不是梦。” 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梦到了嘉佑帝杀明懿皇后的画面,也梦到了纨素以及那些维护着他因他而死的人。 那些人张牙舞爪来向他索命。 拂云狐疑:“不是梦,那是真实发生的么?” 李不言沉默片刻,便说道:“是。” “你是梦到了永州,梦到了那些与你同生共死的将士们吗?” 李不言摇摇头,“不是。” “那你梦到了什么?” 李不言望着拂云,眸中含着拂云不曾见过的凄凉。 “我梦到了茵娘,梦到了纨素,还梦到了很多因我而死的人。” “他们说是我害死了他们,要我偿命。” 第82章 李家灭门的真相 拂云越听越不明白。 李不言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他急需一个人聆听他心中的苦闷和压抑。 捧着拂云那张清丽绝伦的脸,让拂云看清他所有的表情和情绪。 “我不是李不言。” 李不言一字一句道,“我是萧圻。” “爹娘不是我的亲生爹娘,萧钦是我生父,韩文茵是我亲娘。” “茵娘是我的亲生母亲,而纨素是我亲娘的身边的女官。” “因为我,茵娘和纨素都死了,还有许许多多无辜之人也死了。” 拂云大惊,脸上的表情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而李不言似乎疏解了心中的郁闷,果然开朗了许多,与拂云的震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拂云沉浸在李不言方才那番话中,久久才反应过来。 李不言说的话,她听得明白,但是又听得不明白。 李不言为何不是李不言? 李不言为何又成了五皇子萧圻? 拂云拽着李不言的衣袖,“你给我说清楚,我听不明白。” 李不言揽住拂云的肩头,“我明日再告诉你。” 说着便将拂云压到了身下,将人抱进了怀里,没多久就传来了,他轻微的呼吸声。 拂云被李不言的话绕得云里雾里,足足想了一个时辰才睡着。 …… 翌日,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李不言早早就醒了,侧躺着,看着拂云安静美好的睡颜,感到无比满足。 男人的目光太灼热,拂云动了动眼皮,很快就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便是李不言那风神俊朗的五官,“早啊。” 李不言回应了一句早,拉扯了一下被褥,盖住拂云的肩膀。 想到昨夜半夜李不言说的话,拂云说道:“你怎么解释。” 李不言躺了下来,两只眼睛望着帐顶,语调轻松:“我不是爹娘的亲生儿子,我的真实身份是五皇子,我与嘉月公主才是同日生的龙凤双胎。” “怎么可能?”拂云不大相信,但她了解李不言的性子,李不言从不是那等信口开河之人,“你真是五皇子萧圻,那宫里的那位是?” “宫里那位是假的。”李不言说道。 拂云惊得立马就要坐起来,被李不言拽了回去,躺着。 “别大惊小怪。” 拂云别了一眼李不言,这男人怎么好意思说她大惊小怪? 这种事谁听了不会惊掉下巴。 “怎么回事。”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不言把他的身世秘密以及宫里那位假皇子的真实身份都告诉了拂云。 拂云被李不言这离奇荒诞的身世惊了又惊,她怎么都没想到话本里描述宫里皇子流落民间的事,会发生在她的身边。 这个人还是她的相公。 关键的是,李不言的生母竟然是明懿皇后。 明懿皇后那可是名动天下的传奇人物。 “明懿皇后,也就是茵娘,她怎么会与陛下夫妻离心,陛下又为何要追杀你。” “茵娘与那个男人离心,个中缘由我不是我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他怀疑茵娘和乐师有染,以为我和公主是茵娘和乐师私通所生,这才要杀了我和公主。” 李不言查遍了所有能查到的资料记录,就连后宫起居住他也查了,关于明懿皇后与嘉佑帝离心没有任何记载,但是宫中却有一条关于明懿皇后的流言。 流言说,皇后与乐人乱。 他不曾见过明懿皇后,却专门打听过明懿皇后的品性,人人都说明懿皇后品性高尚,德才兼备。 他决计不信明懿皇后会与乐人暧昧不清,这必然是有心之人造谣中伤明懿皇后。 “李不言,你想当皇子吗?”拂云试探性询问。 李不言摇头,握起拂云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拂云,我希望你记住,我只是李不言而已。” 这下,拂云哪里还能不明白李不言真实的想法。 到了此时,拂云似乎明白了前世李家灭门的真正缘由,也隐隐猜到了她和孩子被杀的真正原因。 她和孩子的死背后隐藏的是皇室利益的纠葛。 这一刻,拂云想到了荣王。 虽然她不知后来发生的事,但荣王一定成为了君临天下的帝王,而袁巧颜必然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拂云眼中浮起一抹阴狠,“荣王,还有那位……” 李不言明白拂云在想什么,“这些事让我来做更好,你就好好的做你的生意。” “不。”拂云拍着李不言的肩膀,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我要与你并肩作战,这是我们的仇。” 李不言漆黑的凤眸与拂云对视,目光清亮,“好,我们并肩作战。” 拂云一如既往打理着李不言名下的父子,以及脂粉铺的生意。 进入十月,李不言的伤彻底好了,他也回到了殿前司。 与此同时,隐藏在东都的仙莲教余孽也全部清洗干净,李柏判了着他们死刑。 十月初二这日,曹东夫凯旋回到东都。 仙莲教一直是嘉佑帝的心头大患,曹东夫剿灭仙莲教,嘉佑帝喜上眉梢,擢升曹东夫为骠骑将军,还说要为曹东夫赐婚。 “曹将军,你可有相中了哪家的姑娘,告诉朕,朕给你们赐婚。” 曹东夫莫名想起了温婉晚,那位人如其名貌美无双的大家闺秀。 想到她已为人妇,眼底不自觉起了一抹悲伤,眼下他并无婚娶的打算,也就婉言拒绝了嘉佑帝的好意:“回陛下,微臣曾已有意中人,只是微臣的意中人已嫁为人妇,臣暂时未有婚娶的打算,还望陛下收回诚意。” 听曹东夫这么说,嘉佑帝也只能作罢了。 他给不少人赐过婚,鲜少有人拒绝他的赐婚。 要是换做以前,曹东夫拒绝赐婚,加油,嘉佑帝必然会治罪。 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人老了心变软了,想的也多了,婚姻是大事,夫妻要是不和,那婚后生活必然是不幸福的。 嘉佑帝摆摆手:“罢了罢了,曹卿若是日后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可以告诉朕,这也可以为你们赐婚。” 曹东夫道:“谢陛下。” 曹东夫出了宫,准备去了英国公府。 拂云妹子和妹夫李不言曾说,待他凯旋,要为他接风洗尘。 第83章 洗尘 他骑着马,就往英国公府而去。 刚走不远,就有人叫住了他:“曹将军,曹将军。” 曹东夫停下了马,看清了来人:“陶叔。” 陶叔是陶家的管事,曹东夫自然认识。 陶叔说道:“曹将军,我们家拂云姑娘和姑爷已经回到陶家了,拂云姑娘和夫人特意交代我在这里等你。” 看来不用去英国公府了。 其实曹东夫更想去陶家,就怕拂云和李不言不在英国公府。 自他父母过世后,曹家本族的亲戚都在老家,平时来往不多,往年逢年过节,他都是去陶家,和陶叔父陶叔母他们一起过节。 陶叔又说:“夫人亲手做了曹将军最爱吃的烧鹅,就等着你快些过去。” 曹东夫和陶叔去了陶家。 还未进门口,就遇上了温婉晚和温尚书。 温松鹤看着骑在马上的曹东夫:“东夫小子,你来得有点慢了,你叔父叔母等的都着急了。” 曹东夫迟疑道:“您这是去陶家吃席?” 温松鹤点头:“云丫头说你今日凯旋,你陶叔父就请我过来给你接风洗尘。东夫小子,你不介意吧。” 曹东夫下了马,“不敢,您来为晚辈洗尘,是东夫之幸。” 看向温婉晚,他还刻意问了一句,“温姑娘也是来为在下洗尘?” 温婉晚淡淡说道:“拂云邀我来,我便来了,将军不介意吧。 曹东夫摇摇头。 他怎么会介意呢? 他荣幸之至。 进了陶家,肖姝晴对着曹东夫便是一顿寒暄,最后做了总结:“才出门几个月,就瘦了这么多,你就来叔母这吃饭,叔母保证把你养得膘肥体壮。” 曹东夫憨笑:“婶婶,膘肥体壮那是猪,你是要把我当猪养了。” 这一句话惹众人忍俊不禁。 肖姝晴笑了笑,“你这孩子。” 她倒想把曹东夫养得白白胖胖,就是这孩子是也不喜欢自己太富态的样子。 年轻的帅小伙,养得太胖了反而不招人喜欢。 男人也是注重自己的身材的。 这顿饭很隆重,也很丰富,曹东夫吃得很开心。 饭后,拂云和陶宝就缠着曹东夫,让他讲讲在观河县清剿仙莲教的事。 曹东拂耐不过姐弟俩,就把在观河县剿匪的事绘声绘色描述给姐弟两人听,就连一旁向来不打杀的温婉晚也听得入迷。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温婉晚,曹东拂讲得越发卖力,甚至还施展拳脚比划起来。 “当时我就是这么一拳过去,然后一个飞踢,就把那人踹进了河里,那河水有四五米深,那人在水里不停扑腾……” 陶宝一边听一边鼓掌,“东夫哥哥好厉害!东夫哥哥好棒!” “我长大了要和东夫哥哥一样,做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陶璋圭看着自家圆嘟嘟的儿子,很煞风景地说:“你东夫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能拿着长枪在你曹伯伯手底下过了十几个回合,你连一根木头都搬不动,怎么做将军?” 陶宝那圆嘟嘟的小脸一瘪,“臭爹爹。” 爹爹最讨厌,就喜欢打击他。 陶璋圭吸了吸鼻子,他说的也是实情。 曹东夫摸了摸陶宝的头:“阿宝,你真想当将军?” 陶宝点头如捣蒜,“嗯。” 曹东夫说道:“想做将军就得要有一身好武艺,还要懂得排兵布阵,你要真想学,东夫哥哥就教你几招。” 陶宝亮了眼睛:“真的吗?东夫哥哥,你要教我功夫。” 曹东夫道:“只要你真想学,东夫哥哥就教你。” 陶宝像一只快乐的山雀,一下子飞上了枝头,在枝头叽叽喳喳地欢唱。 肖姝晴只看了一眼陶宝,不发表任何看法。 学武可是个苦差事,她可不信陶宝会认真去学,肯定是学两天就不学了。 她生的儿子,是龙还是虫,她还是清楚的。 陶宝得了个好师傅,还不忘带上拂云:“姐姐,你要不要学,让东拂哥哥一起教我们。” 拂云摆摆手,“不了不了。” 以前曹东夫教过他几招,奈何她天分不佳,学了很久才勉强学会,弄得曹东夫都不想教她了。 陶宝眼冒星星:“东夫哥哥很厉害的,要是姐夫敢打你,你就一拳捶死姐夫。” 这句话可把在场的人惊着了,都看向了陶宝。 李不言看向陶宝,故作道:“小舅子,可不带你这样挑拨你姐姐跟我的感情,你姐夫我宁愿把自己打死,也不会动你姐姐一根手指头。” 这句话拂云相信,李不言宁死也会护着她。 曹东夫为了缓解气氛,在陶宝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臭小子,这话可不兴这样说。” 陶宝哦了一声,他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想表达东夫哥哥很厉害。 在陶家吃过晚饭,众人各自回府。 曹东夫没有回曹府,而是留宿陶家,这是陶宝强烈要求的,曹东夫也只能答应陶宝。 李不言和拂云回了英国公府。 温婉晚没有回自己的婆家,而是随着温尚书回了自己的娘家。 住在她未出阁时的闺房里,闺房的陈设一点都没变,与她出阁之前还是一模一样。 陆家现在是一团污糟,她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云彩萍怀孕了,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她的夫婿陆宣的。 婢女翠儿端来一碗参汤,“姑娘,你打算何时收拾那个云彩萍?” 温婉晚喝了一口参汤,意味深长笑了笑:“我不收拾她,相反我要帮她一把。” 翠儿望着自家姑娘,她似乎明白温婉晚的想法,似乎又不明白。 之前姑娘让她偷偷把云彩萍避孕的药换成调理身体的补药,这才让那云彩萍揣上了肚子。 “傻丫头,你这还不明白。” 翠儿靠近了温婉晚,搂着温婉晚的手臂,“好姑娘,你就跟我说说你想怎么做嘛。” “如今云彩萍有了身孕,再过几个月肚子便瞒不住了,我那好婆母为了陆宣的名声必然会让陆宣纳了云彩萍为妾。” 翠儿嘟着嘴不满道:“那还不是便宜了那个小贱人。” “云彩萍心高气傲,必然不愿做妾,我会帮她,让她成为陆宣的平妻。” “而我朝律法当中并无平妻这一说法,对于官员宠妾灭妻却有明确的规定。” 她就是要帮陆宣坐实宠妾灭妻。 再以此为借口,堂堂正正与陆宣和离。 第84章 温婉晚她人间清醒 到这,翠儿已完全明白问温婉晚要做的事。 姑娘是要与姑爷和离啊! “姑娘,你舍得吗?”她记得,姑娘对姑爷是有过憧憬的。 温婉晚说道,“翠儿,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他辜负了我对他的期待,我便不会再对他心存任何幻想。” “我现在还记得在闺学时,颜先生教我们的那篇诗。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我温婉晚绝对不是那样的女子。” 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当她所期待的得不到应有的回报时,她便会迅速抽离脱身。 人活一世,若只拘泥于男女情爱,沉沦不可自拔,迷失自己,岂非白活一世。 主仆俩靠在一起,像小姐妹一样谈天说地。 “翠儿,你将来一定要找到一个真心待你对你好的男人,不要像我这样眼盲心瞎,所托非人。如果真不小心遇到了这样的人,一定要及时脱身,不然到头来吃苦的还是自己。” 翠儿看着温婉晚,心疼地说:“姑娘,咱们把这些事告诉夫人和主君吧,他们会为你做主的。” 温婉晚说道:“此时告诉我爹娘,他们必然会为我做主,我爹娘又能拿陆宣怎么样呢?无非就是训斥陆宣一顿,或者是打他几拳,我还是得继续跟他过下去。” 她已经想到了现在把这件事告诉她爹娘,她爹娘也拿不了陆宣怎么样。 到那时,她非但不能和陆宣合离,还要继续和陆宣将就下去。 倒不如把这件事放大,再寻个合适的时机,名正言顺与陆家和离,她也不必承受太多的流言蜚语。 她已经不想与陆宣继续纠缠,只有云彩萍这件事上升到了不得不收拾的地步,她才能与陆家彻底断绝关系。 第二日,温婉晚回了陆家。 陆老夫人也就是陆宣的母亲,看到温婉晚回来,便连忙迎了上去,拉着温婉晚的手,对温婉晚各种亲切的问候。 知道的人看着陆老夫人对温婉晚关怀备至,一定以为她是个好婆婆。 陆老夫人各种表示关心,其实是担心温婉晚回了娘家,跟温尚书和温夫人告她儿子的状。 她与温婉晚提过,想把外甥女云彩萍给儿子陆宣作妾,但温婉晚没有同意,直接回了娘家。 温婉晚她爹是吏部尚书,陆老夫人就担心温婉晚让他爹收拾她的儿子,断了他儿子的仕途就不好了。 温婉晚全盘接受陆老夫人的关心,并向陆老夫人表示歉意:“母亲,儿媳想了很多,彩萍妹妹深得夫君喜爱,又把夫君照顾得很好。如今彩萍妹妹有了身子,为了孩子,总要给彩萍妹妹一个缘分,让她名正言顺把孩子生下来。您挑个好日子,让彩萍妹妹过门吧。” 陆老夫人面露喜色,还算温婉晚大度。 她都想过了,要是温婉晚实在不同意,她就逼着温婉晚同意外甥女彩萍进门。 现在好了,温婉晚自己想通了,明白了与她儿子再闹,只会让她儿子更加厌恶她。 只要温婉晚愿意,她可以说服云彩萍,等孩子出生了,记在温婉晚名下,让温婉晚抚养这个孩子。 温婉晚完全不知陆老夫人心里打的主意。 陆老夫人也不会明白,她心底的那点小小算盘,对于温婉晚来说只是更加恶心。 过了两日,陆家正式纳了云彩萍。 这天夜里,因为云彩萍有了孩子,不方便伺候,陆宣便去了温婉晚处。 温婉晚以今日是陆宣和云彩萍的新婚之夜为由,又说她担心云彩萍会多想,成功支走了陆宣。 “翠儿,给我备水洗手,放些香露进去。” 温婉晚甩了甩手,用放了香露的水洗了两遍才觉得干净。 她有些洁癖,陆宣那双咸猪手把她的十根手指弄脏了。 …… 一匹汗血宝马在官道上疾行,划破寂静的山林,在树上栖息的山雀发出惊叫,展开翅膀飞向空中。 杨妙容一身黑色窄袖劲衣打扮,头发高束。 刚刚入了冬,天气还不算太冷,那山间呼啸的冷风吹过脸颊,犹如一把利刀,在本就干燥的皮肤上狠狠刮了一遍,火辣辣的疼。 抵达城门,摘下腰间的令牌给守卫一看,守卫即刻放行。 穿过街道,小半个时辰之后,杨妙容在英国公府前停了下来。 杨妙容下了马,招呼门房把马牵下去喂养,不需要通传,直接进了英国公府。 她径直去了芙蓉院。 “不言,不言。” 杨妙容的嗓门很大,刚进芙蓉院,所有人便听到了她的声音。 屋内的李阐听到了杨妙容的声音,连忙起身差点绊倒了凳子,出了屋子,远远就看到了杨妙容:“娘!” 天色有一些昏暗,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娘。 长腿一迈,登登跑了过去,直接给杨妙容来了一个大拥抱:“娘,真的是你呀!你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我爹呢,他怎么没回来?” 杨妙容揪住儿子的后脖领,把李阐从她的身上拽了下来。 “你爹是沧州的总兵,怎么能随意离开沧州回东都,只有我回来。” 李阐问道:“娘,你是特意回来看我的么?” 他爹李全是沧州总兵,不得随意离开常州,但是他娘可以呀。 心中扬起几分动容,他娘大老远回来就是为了看他。 然而,李阐不知道他误会他娘了,他娘回东都根本不是特意为了看他。 十五六岁的少年被杨妙容挤到了一旁,嫌弃他挡路,“你不言哥呢,娘要找他,他在哪。” 李阐垂下了眼,有些委屈巴巴地望着杨妙荣,他还以为他娘是特意回来看他的。 原来不是。 是他自作多情了。 拂云听到动静,也从屋里出来,走到杨妙容前面,“原来是四姐啊,不晚他去东都府了,您先进屋喝口茶等等,我这就让人把不言叫回来。” 杨妙容点头。 她没见过拂云,却也认得拂云就是李不言的夫人,那位刑部郎中陶璋圭的闺女。 第85章 敲山震虎 说起陶璋圭,杨妙容可是见过他好几次。 每一回见到陶璋圭都是在英国公府,每回都是看到陶璋圭厚着脸皮向英国公求亲。 “四姐,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给我们送个信。” 李不言回来了。 杨妙容神色凝重:“我要见陛下。” 李不言蹙眉:“沧州出事了?还是南汉又准备攻打大齐。” 大齐的南疆与南汉隔江相望,以沧江为界,划分南北。多少年来,南汉不知发动多少次北征,企图吞并大齐的南疆。 去年,大齐大败南汉,双方都损失惨重。 近一年休养,南汉气势怕已恢复。 杨妙容说道:“南汉确实有再进犯沧州之意,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沧州的造船坊出事了。” 李不言微惊:“你先与我说说造船坊出了什么事。” 若不是十分要紧,想来杨妙容不会匆忙回京。 杨妙容完事仔细告诉李不言。 沧州发生的事不是小事。 先是造船坊的造船师傅,在一个月之内接连死了五个顶级造船师,再接着造船的图纸被人烧毁。 就连那刚到沧州不久的前任东都府尹黄正好也遇到了暗杀,幸好守卫及时赶到,黄正好才保住了命,但他的两只手残了,还被人灌了哑药,再也说不出话了。 黄正好不仅会造船,也会画战船的图纸。 双手背废,变成哑巴,对黄正好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打击,对大齐来说也是很大的损失。 李不言听后,连忙追问:“可查到是何人所为。” 杨妙荣如实相告:“是南汉太子骆越所为。” “竟是他。”李不言很意外。 骆越是南汉王骆雄的儿子,李不言还是在去年的水战中见过那位太子。 当时南汉的主帅是骆越的舅舅,他看到那位南汉太子时,还以为他只是来督战的,并没有什么真本事。 倒是他小瞧了那位南汉太子,竟敢暗杀他大齐的造船师。 “黄正好人废了,造船师死了好几个,造船坊的船工集体罢工,还有几个刺头鼓动暴乱。你李哥训练的水师初具成效,但实力比起南汉来还是逊色很多。 眼下天气逐渐冷了,不适合作战,明年开了春,天气渐暖,到那时南汉必然卷土重来。” “不言,你也知道沧州驻兵不多,水师还未成气候,战船又造不出来,你李哥让我回京禀报陛下,早做准备。” 第二日,李不言带杨妙容进宫面见嘉佑帝。 嘉佑帝正在批折子,听杨妙容说了沧州的情况,眼睑微抬:“李总兵为何要你亲自回京见朕,为何不早早写了折子递回来。” 杨妙容道:“回陛下,李总兵写了不下五道折子回京呈给陛下,始终未得陛下回复,便让臣入京面见陛下。” 嘉佑帝手中的朱笔一顿,他从未收到沧州李全的奏报。 “你先起来,这事朕已经知晓了。” 杨妙容起了身。 嘉佑帝道:“朕会下旨让曹东夫曹将军随你返回沧州,再到江州大营调一万大军开赴沧州,听候曹东夫和李全调遣。” 杨妙容恭声道:“谢陛下。” “朕还要批折子,你们若没什么事儿,先退一下吧。”嘉佑帝下了逐客令,埋头必须继续批折子。 杨妙荣正想说些什么,李不言向她看来,示意她不要说话。 随后,两人出了御书房。 杨妙容拉着李不言到了一旁,低声说:“造船坊总得有个解决方法,你为何不让我与陛下说。” 李不言往御书房看了一眼,低声回复杨妙容:“四姐啊,陛下只说会让曹将军与你一道去沧州,调遣江州大军开赴沧州,抵御南汉,很显然陛下心中已有决断,陛下要是想说自然会说,不必咱们问,陛下不想说,咱们问了怕是会触怒了孔颜。” 跟在嘉佑帝身边那么久,李不言多少摸清了一些嘉佑帝的脾性。 沧州的奏报递不到御书房,嘉佑帝焉能不知其中有猫腻? 听了李不言这句话,杨妙容似懂非懂,还是让李不言送她出了皇宫。 二人一走,嘉佑帝便传唤来了汪振海。 嘉佑帝开门见山:“沧州的奏报为何不送来御书房。” 各个州府送达东都的折子很多,有些需要张右相筛选后,才会送到御书房,需要陛下亲自批复。 汪振海跟在嘉佑帝身边多年,清楚嘉佑帝的脾性,嘉佑帝此刻未见怒容,他已知晓嘉佑帝这是生气了。 微微弓着背,回复嘉佑帝:“陛下,这几个月来奴婢未见到有沧州的奏报送来御书房,许是右相担忧陛下过于劳累,又或许认为沧州奏报不打紧,并没有送来御书房。” 大齐因为没有强大的水师,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南汉的亏,他重用李全,就是要李全训练一支不逊于南汉的水师。 若说关于水师是的事不重要,那还有什么是不重要的? 嘉佑帝压下心中怒意,张尚莱也未免胆大包天了,竟敢扣下沧州奏报。 嘉佑帝道:“你去右相府传旨,让张尚莱一个月之内找十名精通造船之术的造船师送到沧州,告诉张右相,必须让张尚恩亲自把造船师送到沧州造船坊。” 汪振海道:“是。” 他心想,张右相着实是胆大包天,明知陛下极其重视水师建造,还敢扣留江州的奏报。 陛下让张右相找寻造船师送至沧州,是对张右相的警告,亦是敲山震虎。 李不言知晓嘉佑帝的做法,并不意外。 张家权倾朝野,张右相扣留沧州奏报,无疑是在阻碍水师的建设。 四姐这一趟回来得很及时,不枉费他提前知会李全。 张尚恩去了沧州,他必然让他有去无回。 张右相接到嘉佑帝的旨意,明白了嘉佑帝这是在敲打他。 他吩咐人取来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亲自放到汪振海手中,“汪先生,跑一趟不容易,快入冬了,天气冷了,这几两碎银子全当是给您添盆炭火取暖了。” 汪振海笑了笑,把荷包揣进怀中,不忘嘱咐张右相,“相爷可要好好叮嘱张将军办妥,相爷日夜操劳,忧心国事,我瞧着相爷清瘦了不少,回去我与陛下多多美言几句,满朝文武里没有几个像相爷这般被陛下分忧。” 第86章 水战 张右相握住汪振海的手,掌心温热,“那本相就多谢先生了。” 汪振海明显感觉手中厚实了不少,默默收下张右相的关爱,“相爷不必让人送我,宫里还有事,我便先回宫了。” 张右相道:“先生慢走。” 两日后,杨妙容和曹东夫南下沧州,李不言和拂云以及李阐为他们送行。 杨妙容身穿甲胄,手持一杆银色长枪,初冬的风拂过衣角,显得她英姿飒爽。 她看向李不言,“我还以为你小子忙着当你的殿前司的副指挥使,没空来送我。” 李不言道:“我自然是要来送四姐。” 杨妙容挥了一下手中的长枪:“这次回来得急,都没时间与你切磋一下枪法。” “下次我要是去沧州了,必然与四姐好好切磋一下枪法。”李不言道。 杨妙容枪法高超,李不言曾以八字评价她──艳若桃李,枪法如神。” 原来不是这八个字,是李不言后来改的。 原来那八个字是“心如蛇蝎,枪法如伸”,被杨妙容的丈夫李全胖揍了一顿不,他才把“心如蛇蝎”四字改成“艳若桃李”。 杨妙容叮嘱儿子李阐一些话,这才与曹东夫骑马南下。 他们要先去江州调兵马,再返回沧州。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张家大声旗鼓重金悬赏造船师。 不出半个月的时间,各地会造船的造船师一窝蜂涌向东都府。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筛选,挑选了十名不错的造船师。 十月底,张尚恩带着十名造船是南下沧州。 十月中旬,张尚恩一行人到达沧州。 而此时,杨妙容和曹东夫早已从江州大营调兵到沧州。 江州与沧州比邻,但江州更靠近内路一些,而沧州毗邻沧江,江州大营士兵的作战方式与沧州是截然不同的。 在抵达沧州不久,沧州总兵李全就安排妻子杨妙容训练江州士兵,以便更好应对南汉。 张尚恩听说杨妙容和曹东夫训练士兵,他入伍十几年,不知训练了多少新兵蛋子,更不必说区区沧州的士兵了。 带着两个随从,就去了杨妙容训练士兵的地方。 他很不满意杨妙容训练士兵的方法,面对着杨妙容和曹东夫指指点点,就连训练的士兵也逃脱不了他的魔口,以及他手中的鞭子。 每个地方,每个军营都有他自己的训练方法,张善恩的训练方法显然是针对北方士兵的。 沧州与南汉隔江而望,沧州的士兵不仅要适应水上作战,也要适应路上作战。 杨妙容可不惯着张尚恩,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鞭子,直接甩到一边:“够了!张将军,这里是沧州,不是你张家的大营。你只是来护送造船师的,不是来训练我沧州士兵的!” “请你立刻马上离开这里,不要对我的士兵指手画脚!” 张尚恩登时大怒,他可从来没受过这种气:“杨妙容!” 杨妙容负手在身后,脸色冰冷,下了逐客令,“请张将军离开。” 张尚恩不为所动,他可不怕杨妙容。 杨妙容不过是一个小小总兵的妻子,他可是连陛下都称赞的将军! 见张尚恩不识趣,杨妙容便让人拿来绳子。 “把他给我捆了,丢出去!” 曹东夫见状,恨不得给杨妙容竖一个大拇指。 他早就看不惯张尚恩了,他对沧州的军务也不熟悉,也不好说些什么。 沧州士兵拿来了两三捆绳索,曹东夫帮着他们把张尚恩主仆三人捆成了肉粽,把他们三人抬到军营外,然后扔在了地上。 “杨妙容,你放开本将军。” “你知道本将军的兄长是谁吗?本将军的兄长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三人大喊大叫,让杨妙容放了他们,大声咒骂杨妙容和曹东夫。 杨妙容不为所动,嫌弃他们吵,让人拿了几块破布来。 破布团成球,塞到张尚恩嘴里:“我管你哥是谁,就算张右相站到我面前,你——我也照丢不误。” 把张尚恩主仆三人的嘴堵了,终于安静了。 曹东夫望着动作利索的杨妙容,“四姐,干得不错。” 杨妙容说道:“小曹,要若是有不相干的人对你指手画脚,对你的士兵指指点点,不必管他是什么身份,捆了直接丢出去便是。” 曹东夫拱手:“四姐,东夫受教了。” …… 几日后,南汉的一艘战船突然闯入沧州水域。 士兵立即将这件事禀报给总兵李全:“李将军,南汉战船出现在沧州河面,快要越过我军水域。” 李全始料未及,他以为冬日寒冷,南汉应当不会进犯沧州。 遂连忙询问情况:“对方有几艘战船。” 士兵说道:“目前只有一艘,他们的战船上配备了火器。” 李全吩咐士兵:“火速通知杨参军和曹将军,让他们到沧江看看。” “是。”士兵又把这事告诉了杨妙容和曹东夫。 杨妙送和曹东夫带着一支士兵登船出江。 沧江水面广阔,一眼望不到头,风很大,船帆和旗帜随风翻飞。 船靠近了沧江中心,杨妙容果然看到了南汉的战船。 这艘战船很大,船上起码有五六十人,船上还有两件红衣大炮。 杨妙容让士兵举起一块白棋,白旗上面写了几个大字:迅速离开,后果自负。 对面南汉的战船也举起了一块白布,用南汉语写着他们只是在自己的领域范围内巡视,不需要离开。 杨妙容自然看得懂南汉语。 南汉野心勃勃,又暗杀造船厂的造船师,杨妙容自然不信他们只是巡视。 再三发出警告,南汉无动于衷,就是不肯离开。 杨妙容身形矫健,纵身跃到船的最高处,气集丹田,往江面打出一道强劲的内力。 煞时间,江面激起一道近三米高的水墙,水墙直铺南汉战船,使得南汉战船左右摇摆。 “尔等,退不退!” “若是不退,本参军并把你们的大船掀翻!” “不信,可以试一试。” 第87章 英勇的杨妙容 曹东夫目瞪口呆,他的功夫比不上李不言,但也自诩不错。 可见了杨妙容随手就打出一道这么高的水墙,他才明白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敢说,李不言也没有那么深厚的内力。 李不言也可以打出水墙,最多也只能打出一米多。 他心中暗暗说道:英国公果然会搜罗人才。 李全和杨妙容本是山匪,后来被英国公收服,投诚到英国公麾下。 南汉战船稳定下来,江面也恢复了平静。 南汉太子与亲信交头交耳,他们只不过想来挑衅一下大齐水军,目前并无交战的想法。 水手划着船,缓缓调走了方向,战船正要离去。 “来了就别想跑,本将军非要给你们一点颜色瞧瞧!” 一道狂妄的声音响起,说话之人正是张尚恩。 杨妙容和曹东夫侧头看去,这才发现河面多了一艘船,而甲板上之人正是张尚恩。 那艘船上有十几个人,杨妙容一眼便认出那十几个人并非沧州战船的水手,而是张家的随从。 他们竟然乘着战船出了沧江! 无关紧要之人竟然插手沧州军务,还开了沧州水军的军船! 杨妙容还发现那艘船上竟有一架红衣大炮,而张家的一个仆从正在点燃红衣大炮的引信。 “不要!不准开炮!” 杨妙容大声嘶喊。 张尚恩像是听不到似的,一声令下,一炮轰向南汉战船。 随着一声巨响,南汉战船顷刻间山崩地裂,浓烟滚滚。 杨妙容当即示意水手划船靠近张尚恩的那艘战船,足尖一点,跃到了对面,稳稳落到甲板上。 一个闪身到了张尚恩身旁,一脚踹翻往大炮里装火药的张家随从。 在张尚恩还未反应过来时,杨妙容旋身踹向张尚恩,张尚恩摔到三米开外。 杨妙容看着快要吐血的张尚恩,怒不可遏,“谁让你开炮的!” 南汉挑衅归挑衅,到底没有做出侵犯的行为,他们可以将南汉战船驱逐,避免再度开战的可能。尤其眼下战船造不出来,水师规模不大,不宜开战。 张尚恩不由分说直接炮轰南汉战船,那船上的人还是南汉的太子! 不管南汉太子有没有伤亡,这无疑是给了南汉一个合理的开战借口。 眼下的局势,对他们来说极为不利! 张家随从连忙把张尚恩扶起来,张尚恩捂着胸口质问杨妙容:“你干什么?再三对本将军出手!” 张尚恩挥手,示意随从们招呼杨妙容。 “东夫,先盯着南汉的情况。” 杨妙容吩咐了曹东夫,徒手应对张家的随从。 曹东夫得令,吩咐几个小士兵乘着小船,回去找增援。 同时,他也关注着对面南汉战船的近况。 听到轰炮声,南汉战船身后不远处的船只也缓缓划了过来,救援他们的太子。 另一面,杨妙容和张家随从打得火热。 张家随从在武艺高强的杨妙容面前,只是手无寸铁的小弱鸡,收拾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过肩摔两个,脚踹飞三个,打得满地找牙四五个,还有一个直接踹进沧江里。 剩下的人惧怕杨妙容,不敢再上前。 杨妙容是不好惹的主,张尚恩惹毛了她,她不会轻易放过张尚恩。 几个回合,便把张尚恩打得无还手之力。 她又找来一条拇指粗的绳索,缠在张尚恩腰间,然后扛起张尚恩,抓着绳子的另一端,把张尚恩扔进沧江里。 张尚恩一头扎进长江水里,呛了好几口水。 这是冬天,沧江里的水很冷,张尚恩冻得瑟瑟发抖,仍对杨妙容口吐芬芳。 杨妙容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船上,警告张尚恩:“再插手我沧州军务,老娘就让你喂鳄鱼!” 说完,杨妙容纵身跃回另一艘船。 曹东夫称道:“四姐,英勇。” 这时,南汉的战船划了过来,他们的太子以及士兵都得救了,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两艘战船间隔不到五米的距离,气氛异常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南汉那边自然也看到了杨妙荣收拾张家随从以及张尚恩的事,也猜到了方才的炮轰必然不是杨妙容下令所为。 但是不是杨妙容所谓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大齐对南汉的挑衅。 南汉大将说道:“你们齐人竟然轰我们的战船,你们等着,我们明日就出兵攻打沧州!” 杨妙容丝毫不惧:“你们只管来,我立刻切断你们与大齐所有的生意往来,封锁所有渡口,滞留在大齐所有的南汉人一律格杀勿论!” 沧州历来就是军事腹地,两军常年争锋,同时也保持着贸易上的往来。 南汉只得作罢,调转船头离开。 看着南汉战船走远,杨妙容松了一口气。 这应该能避免一场战火吧。 这个时候,绝对不是两方交战的最佳时机。 曹东夫走到杨妙容身侧,“四姐,南汉应该不会来了,这个年将士们可以放心的过了。” 杨妙容面露笑容,南汉最好不要再来。 沧州的士兵和百姓们无比期待能过一个平平安安的新年。 张家随从想把张尚恩救上来,杨妙容又回到那艘船上,就守在旁边,不许任何人上前。 张尚恩在水里足足泡了两个时辰,随从们才把他救起来,此时,他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手脚没有知觉。 随从请来大夫,给张尚恩医治。 大夫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头发花白,随意给张尚恩诊治完,写了一张药方甩在随从脸上,看向他们的眼神别提有多嫌弃。 张家随从捡起地上的药方,极其不满老头的态度,出言训斥老头大夫。 那老大夫说道:“将军不是我们沧州的人,还是不要管我们沧州的事。” 张尚恩随意插手沧州事务,就连沧州的老百姓都听说了。 张尚恩气得就要从床上起来,但他发着高热,一点力气都没有。 一个贱民,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老大夫懒得理会张尚恩,转身就走,走之前还特意用轻蔑的眼神看了一遍张家随从。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老大夫欢快地说道。 第88章 李全的逐客令 张家随从气得咬牙切齿,又不能拿老大夫怎么样。 当天夜里,沧州总兵李全亲自到了驿站。 他是来对张尚恩一行人下逐客令的。 李全面无表情,语气犹如三尺寒冰,“张将军,请你明日即刻离开沧州,沧州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张尚恩在随从搀扶下坐了起来,身上裹着厚厚的被褥,声音沙哑,“李将军,我这还没退烧呢,就不能等我好了再让我离开。” 李全道:“不能。” 他很想揍张尚恩一顿,但看着张尚恩这半死不活的模样,生怕下手重了,万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那可就有大麻烦了。 张家随从向李全求情:“李将军,你行行好,等我们家将军好一点儿了,我们马上就走,行不行?” “您就通融通融。天那么冷,又舟车劳顿的,我们将军还没好,你现在就让我们上路,这是要逼死我们将军吗?” 李全可一点不怜惜张尚恩,因为不值得。 就是因为张尚恩胡作非为,差一点就挑起大齐与南汉的战争。 一打仗,就要死很多人。 “不走,我便让人把你们捆了,丢到马车上。” 这一言不合就捆人的架势,简直与杨妙荣一模一样。 只能说,李全和杨妙容不愧是夫妻。 张尚恩妥协了:“不用你捆,我们明天就走。” 李全的来历,张尚恩很清楚。 李全本是山贼,占山为王,却颇有侠义心肠,一不掠夺贫苦百姓,二不掠夺为国为民的贤官兵将,颇得南疆诸路绿林好汉敬重。 李全其人能力更是不凡,他生于南疆,娴熟水域,善于利用水域及地势作战。 多年前,英国公李绎派能人说服李全,此后李全就投入英国李绎麾下。 李全之所以出任沧州总兵,督建水师,是英国公李绎的儿子李不言举荐的。 逐客令已下达,李全离开了驿站。 张尚恩看向李全的眼神充满了阴毒。 等他回了东都,定要让堂哥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李全。 第二日,张尚恩已经能下床了,高烧退了,还有一些低热,脸色也很苍白。 随从们在收拾行囊,准备车辆。 就在此时,驿站来了一位特别之客。 来人坐着轮椅,裹着厚实的青袄,他的手脚都残废了,正是那前任东都府尹黄正好。 黄正好看到了张尚恩,不由分说直接破口大骂:“张尚恩!你他娘找的什么造船师!全都是歪瓜裂枣,酒囊饭袋,虚有其表!” “就跟你这个人一样,虚张声势,鼠目寸光!别人脑子里装的都是墨水,就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 “你爹娘生你的时候,都把脑子给了你的兄姐,轮到生你时,脑子就不够使了!” 张尚恩找来的十个造船师全是西贝货,十个加起来还不如一个他! 全都是对造船之术只通一不通二的半吊子! 张尚恩被骂得一脸懵逼,他甚至还不清楚骂他的人究竟是谁。 黄正好骂痛快了,就让仆人推着他出了驿站。 抬头看向积着几片乌云的天空,他人是废了,可还能说话,还能带徒弟。 多亏了杨妙容带回来的神药,他的嗓子才被治好。 就是说话久了,喉咙会有疼痛感,对于他来说,至少还能说话。 黄正好毅力坚定,“就算我是残废,我也要把大船造出来。” 张尚恩看着驿站的大门:“刚才那人是谁。” 随从摇头:“小人不知。” 李全和杨妙容就在驿站外,刚才黄正好骂那张尚恩的话,他们都听见了。 不得不说,真是大快人心! 黄正好的过往,他们多少知道一些,可那又能如何呢? 毕竟与他们无关,他们只关注战船何时能造出来。 黄正好造船的本事远甩造船坊所有的造船师。 杨妙容看着黄正好的背影,缓缓说道:“也不知道不言哪里弄来的神药,这般神奇,治好了黄大人的嗓子,让他可以说话。” 李全和杨妙容回到总兵府。 杨妙容去处理昨日让张尚恩把船开走的士兵,而李全则是去了书房,把昨天写好折子递回东都,他要参张尚恩嚣张跋扈,仗势欺人,随意插手沧州军务,欲意挑起大齐与南汉的战争。 张尚恩一行人离开了驿站,两日后便离开了沧州地界,进入了江州。 天色将晚,张尚恩与随从入住了一家客栈。 两日舟车劳顿,张尚恩疲惫得不行,随意吃过晚饭后,澡都不洗便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午夜时分,夜色浓郁。 几个蒙着脸不知面容的山匪潜入客栈,打家劫色,掠夺财物。 张尚恩在睡梦中被人一刀抹了脖子,就连张家的随从也无一活口。 熊熊大火燃起,是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杀手看着眼前的火海,“也不知道这姓张的得罪了什么人,值得有人花两万两银子要他的狗命。” 反正这笔银子是他的了。 …… 东都。 昨夜下了一场雪,裹挟了一片银装。 芙蓉院里烧了两个炭盆,窗户关上,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五嫂。” 李俏俏身穿鹅黄裙袄,外裹一件蓝青色厚斗篷,罩上了风帽,哧溜一下进了芙蓉院找拂云。 手上抱了个暖炉,两只小手暖洋洋的:“五嫂,娘说要给二哥相媳妇,让你也去瞧瞧未来的嫂子合不合眼缘。” 拂云坐在软榻上,脚边就是碳盆,暖洋洋的火气照得整个人红光满面。 听着李俏俏的话,拂云不以为然:“小丫头,这话不能随口说,二哥娶媳妇,我们做弟弟妹妹的去做什么。” 李柏和世子李松一般大,李松的儿子已经四五岁了,李柏的亲事还没有着落。 纪夫人急在心里,这一个多月托着相熟的夫人打听哪家有合适的女孩。 纪夫人甚至还把主意打在拂云身上,让拂云打听一下她在闺学时的同窗还有没有尚未婚配的。 拂云不好应承这事,只得推脱说与她相熟的同窗多数已经婚配。 这也不算是借口,她所认识的女孩儿有很多都嫁人或是许了人家。 李悄悄说:“母亲说未来的嫂子要二哥中意,也得和我们眼缘是不是。” 拂云倒不这么认为,未来的二嫂是跟李柏过日子,又不是跟她过日子,为何要合他们小辈的眼缘。 第89章 李柏相亲 李俏俏性子急,拽着拂云的手,拉着她便要走:“五嫂别墨迹了,娘还在等着我们呢。” 拂云挣不开,只得跟上李俏俏。 “姑娘。”草儿拿了件斗篷,快步跟了出去。 李俏俏和拂云在前面小跑,草儿在后面追。 “俏俏。” 李槐穿着一身青色棉衣,靠在月洞门,叫住了李俏俏。 少年五官清秀,阳光帅气,微卷的头发高高竖起,而且还垂着两缕卷发。 李槐成熟了不少,性子看着也比半年前稳重了不少。 李俏俏见到自家六哥,连忙抛弃拂云,对着李槐兴奋说道:“六哥,你不会也是去相媳妇的吧。” 李槐翘起手指,在李俏俏额头上弹了一下,“我还未弱冠,娘不会给我相媳妇的,倒是你,你明年就及笄了,说不定娘给二哥找了媳妇,就给你找女婿了。” 李俏俏自认她还小,最不想的一件事就是嫁人生子,她只想在家里依赖着父母兄嫂,当一只混吃混喝的快乐米虫。 那张俏丽的脸蛋拉了下来,不高兴的表情写满全脸。 若是寻常女孩说到女婿嫁人的话题,怕是要害羞到红了脸。 李俏俏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很快收拾起不高兴的表情:“六哥,从明天开始我跟着你学武,拳法棍法枪法,我都学!” 李槐望着自家妹妹:“你确定?”学武可是个苦差事。 李俏俏满眼星星:“我确定,我要学。” 她单纯地认为只要她学武了,纪夫人就不会给她找夫婿。 因为没有哪家夫人愿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舞刀弄棒的儿媳妇。 而且,习武还可以强身健体,在危险的时候不依靠别人,也能保护自己。 李槐当然不知李俏俏的小心思,只认为李俏俏是三分热度。 他不能打击妹妹的兴趣,就说:“明天我去你院里找你。” 李悄悄怕李槐反悔,和李槐击掌为证。 拂云穿上了斗篷,天寒地冻的,出门还是要穿厚一点儿,保暖要紧。 纪夫人托人打探到的那位姑娘姓柳,据说她的兄长如今在翰林院供职,出身书香世家,她的太祖父和祖父都曾入仕。 到她兄长也是早早考取了功名,并进了翰林院,虽然官职不高,家中也不富裕,但柳家家风好。 如今纪夫人挑媳妇,也不太挑剔门第出身,只要对方品性好家风便可以了。 纪夫人已经吩咐府中下人把李柏拾掇好,拂云和李俏俏到了东苑时,李柏已经到了。 “二哥。”拂云和李俏俏问了安。 纪夫人望着沉着一张脸的李柏,“柏儿,你能不能笑一笑,别人看着你的脸色,还以为我跟你爹不在了。” 她特别不喜欢看李柏那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李柏不苟言笑,听得母亲那话,别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 纪夫人无比嫌弃,“你还是别笑了吧。”这笑容比不笑还难看。 怕李柏又像以前那样对相亲对象胡言乱语,得罪人家姑娘,纪夫人不忘警告李柏:“你这张嘴给我想好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李柏点头如捣蒜。 他不想去相亲,奈何不过母上大人啊。 相看当然不能说是去相看,中间人周夫人以办赏雪宴为借口分别邀了李家和柳家。 周夫人和纪夫人相识多年,也是尽心尽力帮着纪夫人想看人选,在见过的姑娘堆里挑了又挑,挑中了柳家的姑娘。 这位柳姑娘和周夫人有一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周夫人有位表姐嫁入柳家,正是柳姑娘的婶婶。 抵达了周夫人的府邸,也快到了中午。 周夫人和纪夫人一顿互夸寒暄,周夫人便把她表姐介绍给纪夫人:“这是我表姐,这位是我表姐的侄女,姓柳。” 纪夫人端详了柳姑娘,这位柳姑娘生得端庄漂亮,气质干净,有种江南水乡出来的温婉。 这姑娘不错,和她眼缘。 纪夫人对着柳姑娘既亲切又不失礼貌一顿夸夸,最后把手上那只墨玉镯子套在柳姑娘的手腕上,“柳姑娘,婶婶出门走得急,没带什么东西,这小物件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了,别介意啊。” 柳姑娘推荐一番,最后才收下了镯子,福身向纪夫人表示谢意。 纪夫人回头看向拂云和李俏俏:“你们两个过来,见见你们柳姐姐。” 这位柳姑娘比拂云大一两岁,前几年老父过世,为父守孝三年后,家里人才张罗着为她说情。 拂云和李俏俏走了过去,微微福身,唤柳姑娘一声姐姐。 柳姑娘也福身,“两位妹妹好。” 柳姑娘的声音很好听,透着几分似水的温柔,又不是胆怯。 拂云和李俏俏乖巧地缓缓退到一旁,把主场让给了李柏。 纪夫人见自己那呆儿子处杵在一旁,连忙招呼李柏:“柏儿,过来见过你柳妹妹。” 李柏表情寡淡,心中却在犹豫要不要过去。 李俏俏见老哥没动静,一个劲给李柏使眼色。 拂云看向那柳姑娘,柳姑娘眉眼含羞,眸子却抑不住一丝期待。 她真为李柏这根二木头捏了一把汗。 他杵着干什么,人家柳姑娘还在等着他呢。 就打个招呼而已,二哥在扭捏什么。 “这风景不错啊。” 李俏俏夸着院中的风景,其实院中光秃秃一片,没有什么风景可看的,她走了两步,走到李柏身旁,轻轻推了一下李柏。 这一推,李柏差一点就要摔了。 李俏俏故作惊呼:“二哥,你怎么连路都站不稳。” 看着李柏狼狈窘迫的模样,柳姑娘忍俊不禁。 李柏站直了身子,侧眼睨了李俏俏。 李俏俏嘟起小嘴,灵动的眸子转了一个圈儿,俏皮又可爱。 心知自家小妹是故意而为,李柏不好出言训斥,端正了仪态,先向周夫人和柳夫人问了安,最后才看向柳姑娘 柳姑娘很漂亮,明丽端方。 柳姑娘皮肤很白,气质恬静。 柳姑娘的眼睛很亮,像天上的星星。 只是一眼,李柏便有一种万年之感。 本来他很排斥今日的相亲,但在这一刻,心里的那点排斥莫名消散了。 原来,他也不是那么排斥。 作为过来人,拂云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李柏对柳姑娘怕是有想法了。 第90章 相亲成功 李柏他一点都不紧张,也不知他是怎么和柳姑娘搭话的,开了口就没有要闭口的意思。 柳姑娘似乎也一样。 在两边长辈的默许下,柳姑娘和李柏聊起了今日的雪景,两人越聊越投入,像是多年未见的故友。 就这么走出了周夫人的院子,当然了也没有走远。 他们身后有婆子婢女跟着。 周夫人拉着纪夫人的手说道:“怎么样,纪姐姐,柳家姑娘你可还满意?” 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满意,满意。” 怎么能不满意呢? 她给二儿子相了多少人家,没见他与哪个相亲对象说上一句话。 这位柳姑娘,倒是个意外。 周夫人笑笑:“我看你家柏哥的样子,这次怕是稳了。” 纪夫人也道:“这事要是成了,我给你封一个大大的媒人红包。” 周夫人也不客气:“那成,少了我可不收。” 这回李柏要是成了事,媒人红包纪夫人只会往多里给,不会少。 看了一眼远处的柳姑娘,纪夫人又看了眼拂云。 当初她是不同意李家和陶家的亲事。 以陶家的出身以及拂云的身份,根本配不上李不言。 是李不言再三恳求她和李绎,说他这辈子非陶拂云不娶,她和李绎这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而现在也很好,只要孩子们喜欢,孩子们能幸福,做父母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再说了,拂云这个儿媳妇也不错,那胭脂水粉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直到回了英国公府,李柏还有些魂不守舍 李俏俏悄声道:“二哥,你还惦记柳姑娘。” 李柏迅速收起那有些失态的表情,去了李俏俏一眼。 李俏俏知道李柏这是害羞了,就没有再揶揄李白。 二哥生起气来还是很可怕的。 小腿一迈,回了她自己的兰萃居。 夜里,芙蓉院。 李不言端了一盆泡脚水走到榻边,蹲下身体,温言道,“拂云,泡脚了,水温正合适。” 拂云正要脱鞋袜,李不言却制止了她,帮她拖起了鞋袜,然后把那双白嫩的玉足放进盆中。 温热的水到了小腿处,拂云感觉很舒服。 两人闲聊。 李不言开个口:“这回,张尚恩应该回不来了。” 拂云一顿,她自然知道前世李不言和将士们身埋永州,与张尚恩脱不了干系,也知道李不言盘算着复仇。 “他咎由自取。”就算李不言不算计,以张尚恩嚣张跋扈的性子,指不定哪日便得罪了谁,就要了他的命。 李不言轻叹:“没有张尚恩,待到收复永州那日,并不会有人在出卖我们的。” 那时,他在永州古岩岭伏击北燕戎族,他的计划和部署明明没有一丝漏洞,北燕人却像知道他的部署一样,将他的计划逐一打破。 天空乌云密集,大地昏暗。 戎人的弯刀一次次砍向他,濒死之际,他亲耳听到有人说是张将军出卖了他们。 此时军中,姓张的将军只有张尚恩一位。 他必须提前了结张尚恩,才能保证将来不会再被他出卖。 听李不言说到收复永州,拂云的心便提了起来:“你还要去永州是吗?” 李不言看向拂云:“如今朝中的武将青黄不接,我爹赋闲在家,杨伯伯上了年纪,中青年的武将里,除了我和东夫哥,还有谁有那个能力收复永州。” 拂云沉默不言,李不言说的是事实。 陛下重文轻武,朝中武将凋零。 “你不去,东夫哥也可以去。”她不希望李不言再一次死在永州。 李不言笑笑:“曹将军只有东夫哥一个儿子,若东夫哥去了永州,万一他有个好歹,那曹家便要绝后了。” “可……”拂云一言又止。 李不言望着拂云那张清丽秀美的脸,漆黑的眸子出奇认真:“前世,我未能收复永州,这一世我一定要收复永州。陶拂云,你是我的妻子,是与我相濡以沫,白头偕老之人,我希望你能够支持我做出的任何决定。” 握着拂云那柔软的柔荑,“我答应你,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李不言认为,重生的意义在于挽救前世的遗憾。 永州未收复,是他的遗憾。 亲生妹妹在他眼前逝去,他却不知那是他的血亲,也是他的遗憾。 他到死不知李家将因他而亡,拂云与未出世的孩儿也因他而亡,那也是他的遗憾。 拂云反手握住了李不言,望着李不言,那双水杏非常坚定:“我支持你,但你这条命是我的,必须给我活着。” 收复永州似乎成了一个执念,深深刻进他们的心里。 又何止是他们,当年她的父亲求亲李家,又何尝不是看中了李不言出生将门,有能力收复永州,这才舔着厚脸皮三番四次上门说亲? “算算时间,还有半年。”李不言说道。 拂云道,“很快了。” …… 沧州总兵李全的奏报直接呈到御书房。 有了嘉佑帝的警告,张右相可不敢留下沧州奏报过目。 汪振海把周报呈给嘉佑帝:“陛下,有沧州奏报。” 嘉佑接过奏报,看后却是一肚子火,他前边刚训斥了张右相,后边张家人就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 一拳砸在书案上,叠成摞的奏折轻微晃动:“真是岂有此理,张尚恩不止逗留沧州,还插手沧州军务。若不是那杨妙容阻止了张尚恩,他还险些还险些挑起了大齐与南汉的水战。” 汪振海眉眼微动,敛声屏气。 世人皆知张家只手遮天,谁曾想那张尚恩将军进插手沧州水军之事。 那封奏报压在嘉佑帝掌下,嘉佑帝怒意未消,“这张家人一个个嚣张跋扈,一个个不是真的听话。张彦远欺男霸女,草菅人命,这张尚恩藐视君上,随意插手沧州军务!” “拟旨。” 汪振海公躬身:“臣在。” 嘉佑帝道:“张尚恩藐视君上,越权渎职,革去他一切职位,三年内不得录用任何官职。” “是。”汪振海到。 汪振海离开御书房,直接去了张尚恩府邸传达嘉佑帝旨意。 第91章 张右相的谋划 张尚恩不在家中,只得有他的儿子代为领旨。 汪振海面无表情出了张尚恩的府邸,只留了哀嚎和不明真相的张家家眷。 张尚恩儿子眼神呆滞,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爹怎么被革职了,更想不到他爹已经回不来了。 张右相知道了张尚恩被革职的原因,不免痛骂张尚恩不知好歹,不知分寸,仗着他的势,随意插手沧州军务。 朝中里外谁人不知,陛下尤其重视水军建设,竭力要打造一支可与南汉势均力敌的水军,拱卫沧州。 张尚恩一脚踢到陛下的心窝上,被革职也是他活该。 张右相哪里知道,张尚恩事件中掺和了旁人的算计。 十日后,张尚恩的死讯传到东都。 张尚恩的夫人直接昏了过去,几个子女以及五六个妾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说也是亲堂弟,就算不满张尚恩惹的祸事,张右相还是去了张尚恩的府邸。 来送达张尚恩死讯的人,他家主君受过张右相的提拔,在江州一座县城任县令。 县令得到百姓报案,核实死者身份后,知道这是张右相的堂弟,便让人收敛了张尚恩及其仆从的尸骸,请人运送回京。 张夫人操办起丈夫的身后事,布了灵堂,府里府外都挂满了白绸,还请了和尚超度念经。 张右相给堂弟上了柱香,安慰了几个侄子侄女几句,便让人把张夫人请到了后院。 张右相也顾不得张夫人悲不悲伤,直言不讳:“弟妹啊,尚恩开罪了陛下,这才被陛下革了官职,你大操大办尚恩的身后事,不是在打陛下的脸吗?” 张夫人直接开骂,“我相公人都死了,你还不让我把他的身后事办得体面!”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要不是你犯了错,陛下让我家尚恩给你找什么造船师,他也就不会去沧州。他不去沧州,他就不会死。” “是你害了我相公,是你害了尚恩,是你害得我孩子没了爹。” 张夫人对着张右相又抓又打。 张右相落荒而逃。 张右相回到自家府邸,仆人便来说萧云荣来了。 “舅舅。”萧云荣喊了一声张右相。 张右相拱手行了礼,便问起了萧云荣来找他的原因。 萧云荣说道:“舅舅,小堂舅的事本王听说了,你要节哀呀。” 他有想过去张尚恩府邸祭奠一下张尚恩,可想了想,张尚恩开罪了父皇,他要是去祭奠张尚恩,父皇会认为他这是藐视他。 张右相询问萧云荣:“殿下不会是想去吊唁你小舅舅吧。” 萧云荣不暇思索点头。 张右相立即劝道:“为了殿下自己,殿下莫要去祭拜你小堂舅。” 萧云荣眉眼真诚:“他是我舅舅啊。” 张右相道:“殿下,你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了。听舅舅的话,不要去祭奠你小舅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云荣哪有不听的道理。 …… 下了一夜的雪,东都笼罩在白茫茫之中。 太阳出来了,积雪慢慢消融,若有若无的水汽在雪地里升起。 隔日便是腊八,在东都腊八生日有喝腊八粥的惯例。 家家户户都在为腊八忙碌着,张右相望着院中扫雪,来来往往的仆人,顿感已觉一阵落寞。 他似乎很久没有想起张彦远这个儿子了。 张彦远少年时,每年腊八这天都会亲自给他端来一碗香甜软糯的腊八粥,亲切的叫着他爹爹。 “爹爹,我来给你送粥了。” “爹爹,刚出锅的,趁热吃,不吃一会儿就冷了。” “爹爹,爹爹……” 一声声爹爹中,张右相不知觉流下了眼泪。 彦远,爹爹想你了…… 他的儿子,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华,却连个后都没有留下。 张右相的手缓缓攥紧,苍老的眸子蹦出一抹恨意。 李槐,李柏,英国公府。 叫来贴身侍奉的长随,张右相吩咐了几句,长随立马去办。 夜里,一家典当行的东家被五花大绑堵住了嘴,悄无声息进了张右相府。 家家户户喝着腊八粥欢度腊八节,张右相府后院一间刑房里,只有甘书彦凄凉痛苦的哀嚎声。 烧得通红的烙铁抵在他衣不蔽体的胸膛,甘书彦咬紧牙关,血管凸起,五官面容变得扭曲。 十根手指的指甲被一片一片拔下,血肉模糊。 甘书彦痛苦到了极致,意识逐渐陷入了昏迷。 一桶冰水泼了下去,甘书彦又骤然清醒。 张右相负手而立,看着十字架上动弹不得的甘书彦,笑容阴狠,犹如地狱里出来的恶魔。 “甘掌柜,只要你在这份认罪书上签字画押,本相可以考虑饶了你。” 甘书彦缓缓抬起了头,呸了张右相,绝不让人对他屈打成招。 张右相很吝啬他给出去的机会:“是你不知珍惜,休怪本相无情。” 又一顿刑罚加身,甘书彦彻底失去了意识。 张右相说:“给他签字画押。” 随从照办,拿了一盒印泥,把甘书彦的手指放到印泥中抹了抹,然后一枚有着甘书彦指纹的红印跃于纸上。 陶家。 腊八粥是肖姝晴亲自熬的,家里下人不多,便在一处吃腊八粥过节。 陶宝吃了腊八粥,裹着厚实的棉衣棉裤,头戴一顶帽子,那张肉嘟嘟的脸虎头虎脑。 叫了几个婢女随从陪着他放烟花,家里也就这么个小主子,婢女随从们自然乐意陪着陶宝放烟花爆竹。 陶璋圭倚在门口,看着放烟花的陶宝,不禁想起了拂云:“拂云在就好了。” 他很满意李不言那个女婿,但养了十七年的小白菜被李不言拱走了,想起来有时候,陶璋圭还是有些会不高兴。 肖姝晴请把碗筷塞到陶璋圭手上,“去洗洗。” 她实在受不了陶璋圭这副模样,明明是他使劲儿把拂云往李不言那塞,结果女儿嫁出去了,他到时不时做出这模样。 女儿找到一个顶好的女婿,可以依靠终身,这是一件好事。 陶璋圭叹声:“你们女人不了解我们当父亲的心情。” 肖姝晴懒得理陶璋圭。 陶家一片热闹欢快,沉浸在过腊八节的愉悦当中,浑然不知一个针对陶璋圭乃至陶家的谋划将扑面而来。 第92章 陶璋圭入狱 早朝。 汪振海高呼,“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张右相出列,“启禀陛下,微臣张上来有本奏。” 坐在龙椅上的嘉佑帝广绣一挥,“奏来。” 张右相说道:“微臣要奏刑部郎中陶璋圭勾结北燕,通敌叛国,谋害曹征将军,致使永州沦为北燕国土。臣还查明陶璋圭本是小唐国亲王,本名高璞玉,隐姓埋名潜伏我大齐,意图不轨。” 嘉佑帝面色凝重,“张右相,你所说奏本可是为真?” 张右相从官袍袖中取出一份文书:“回陛下,臣几日前俘获一名北燕细作,名为甘书彦,这份证词便是甘书彦亲口供述。” 皇帝看向汪振海,汪振海示意一个小宦官将文书取上来。 汪振海亲自将文书呈给皇帝。 皇帝看后脸色大变,几乎想将那份文书呼到陶璋圭脸上,可陶璋圭没有上朝的资格。 吩咐汪振海:“你去刑部传旨,即刻将刑部郎中陶璋圭打入大理寺天牢,听候审问。” 汪振海领了命。 张右相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这个年他过不好,陶家和李家也别想过得好。 他几乎已经算准了,李柏是东都府尹,刑部尚书杜荀鹤是陶璋圭上司兼好友,嘉佑帝绝不可能将陶璋圭归交于东都府或刑部审问。 那便只剩了大理寺,而大理寺在他张家势力范围内。 汪振海带了人直接去了刑部。 听说宫里来人了,杜荀鹤连忙迎了出去:“汪先生,您怎么来了,里边请,里边请。” “不知您来刑部可是有什么吩咐。” 汪振海看着笑意盈盈的杜荀鹤:“尚书大人,你可知道你刑部郎中陶璋圭是何许人?” 杜荀鹤回道:“老陶啊,他不就是我刑部的郎中嘛。” 汪振海可没时间和杜荀鹤扯皮条,直言说:“你刑部的郎中陶璋圭乃是小唐国亲王,高璞玉。” 杜荀鹤闻言,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怎么可能? 老陶原来就是永州主簿啊。 要不是看着汪振海那严肃的表情,杜荀鹤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了,“汪先生,您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老陶怎么会是那什么小唐国的亲王? 汪振海不理会杜荀鹤:“尚书大人,陶璋圭此人现在何处,你把他叫出来。” 杜荀鹤只得把陶璋圭叫了出来。 很快,陶璋圭便被叫了出来。 汪振海挥手示意两个官差直接扣住陶璋圭,“带走。” 陶璋圭不明所以,看向汪振海,“这位大人,您这是做什么,为何要抓我。” 汪振海指着陶璋圭,表明了他的身份:“高小王爷,你说呢。” 陶璋圭脸色微变。 汪振海带着人便要离开,刑部尚书杜做鹤连忙叫住了汪振海:“汪先生,陶璋圭怎么也说是我刑部的人,你要抓他这是为何呢?总得有个罪名吧。” 汪振海说道:“陶璋圭潜伏我大齐,勾结北燕,出卖军情,致使永州失陷,曹将军阵亡。” 看着杜荀鹤,“杜大人,你还要拦我吗?” 杜荀鹤面色发白,不知所措。 陶璋圭就这么被汪振海带离了刑部。 杜荀鹤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叫来了一位随从,让他去陶家给肖姝晴报信。 随从把陶璋圭被带走的事告知肖姝晴。 肖姝晴听后,先是一怔,而后脸色大白。 连忙追问随从:“带着我们家老陶的人是谁?” 随从说:“夫人,在下实在不知,只听我们家主君叫那位大人汪先生。” 肖姝晴询问:“汪振海?” 随从摇头:“小人真不知那位汪先生的大名。” 肖姝晴又问:“他们是以什么罪名抓走我家老陶。” 随从说道:“我们大人说那位汪先生是以通敌叛国,出卖军情,谋害曹将军,致使永州失陷之名带走了陶大人。” 肖姝晴赶忙把陶叔叫来,二人跟着这位随从去了刑部。 随从直接把肖姝晴和陶叔带到杜荀鹤面前,“杜大人。” 杜荀鹤挥手示意随从退到门外把风,“弟妹,老陶真的是小唐国果王爷?” 肖姝晴脸色微白。 望着肖姝晴的表情,杜荀鹤哪里还不明白。 看来老陶真是小唐国的王爷了。 小唐国灭国多少年了,陶璋圭怎么就到了大齐。 杜荀鹤问道:“弟妹,老陶被带走的罪名,你知道了吧?” 肖姝晴点头。 杜荀鹤直言:“我且问你,老陶有没有勾结北燕出卖军情,害死了曹将军。” 肖姝晴连忙摇头:“杜大人,老陶没有勾结本人,更没有害死曹将军。” 五年前,陶璋圭接到朝廷的任命,曹将军便说让陶璋圭早一点到东都赴任,毕竟山长路远,早一些出发也不至于太赶。 谁知他们一家刚到东都不久,便传来了北燕大举进攻永州,继而曹将军战死为国捐躯的,永州也因此失陷,沦为北燕国土。 “杜大人,您有所不知,老陶时常与我说,若是当年我们晚一些来东都赴任,他便可与曹将军共进共退,一同守护永州。 老陶是小唐国人不假,可他早把自己当成大齐人,我也是大齐人,我们怎么可能出卖自己的国土?” 肖姝晴又说,“小唐国被北燕所灭,老陶更不可能为他们效力,老陶和曹将军情同手足,是拜把子的兄弟,他更不可能害死曹将军。” “杜大人,你要信我们啊。” 杜荀鹤和陶璋圭共事数年,陶璋圭是什么性子,他心中大致有底。 他不是不信肖姝晴所说,但是朝廷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抓人,而且还是陛下身边最得力的宦官总管。 陛下不是让有司抓人,而是让汪振海直接来刑部抓陶璋圭,可见陛下有多重视这件事,直接越过了东都府、和大理寺。 杜荀鹤安抚肖姝晴几句,便让他们先回家,“你们先回去,我先去探探情况,等有消息了我立马去你家告诉你。” 眼下也只得怎么办了。 肖姝晴和陶叔去衡山书院接了陶宝。 作为母亲,肖姝晴不想将任何情绪带到孩子面前,收敛起脸上复杂的表情,换上了一副温柔的笑意:“宝儿。” 第93章 拂云救父 陶宝飞奔过去,“娘亲。” 一把投入肖姝晴怀中,抱住了肖姝晴的腰,“娘亲,您怎么亲自来接我了。” 平日里都是陶叔来衡山书院接陶宝上下学,肖姝晴和陶璋圭是很少来接他的。 肖姝晴笑笑:“娘来接你,你不高兴么?” 陶宝欢呼起来:“当然高兴啦!” 娘亲来接他下学,他比谁都高兴。 书院里有的同窗,也是家中爹娘来接他下学的。 和相熟的几位同窗打了招呼,陶宝就跟着肖姝晴和陶叔回了家。 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他爹,“我爹呢,爹还没回来?” 陶叔欲言又止。 肖姝晴道,“你杜伯伯刚打发人来说,他们刑部最近接了几宗大案,你爹爹和杜伯伯忙着处理案情,这几日都会很忙,不知你爹何时才能回来。” 陶宝一脸天真:“这样啊,那爹爹还是好好忙着吧,我自己温书就好了。” 肖姝晴欣慰地看着不到十岁的儿子,怜爱的揉了揉他的头,“乖孩子。” 陶宝拱手作揖:“娘,今日先生布置的课业很多,宝儿先去写课业了,晚饭您让花儿姐姐送去我房间就好了。” “去吧。” 这一夜,陶宝如往常一样温书吃饭,然后睡觉。 肖姝晴却如坐针毡,心里焦急得不行,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翌日,肖姝晴让陶叔送陶宝去衡山书院,在陶宝出门不久,她乘车去了英国公府找拂云。 幸而今日拂云没有出门,肖姝晴急步匆匆去了芙蓉院。 肖姝晴面色焦急,“拂云,拂云,你爹出事儿了!” 拂云拉着肖姝晴在软榻上坐下,忙问她娘:“娘,你别急,慢慢说。” 肖姝晴把事大致告诉拂云。 拂云听后很是震惊,先不管她爹是什么罪名,“娘,我爹现在在哪里?” 肖姝晴摇头:“娘现在也不知道你爹在哪里。” 拂云一急:“娘您没问吗?” 肖姝晴说:“你杜伯伯也没说啊。” 拂云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肖姝晴又道:“带走你爹的是陛下身边的汪振海,我想一定是陛下发了话,汪振海把你爹抓走的。” 陛下插手了这件事? 拂云看向自家母亲,冷静分析着陶璋圭的去处,“东都府如今是二哥在管,爹爹又是刑部的人,陛下肯定不会让杜伯伯接手爹爹的事儿,爹爹十有八九是在大理寺了。” 拂云分析得也有道理,肖姝晴就说:“咱们去大理寺问问情况,看看你爹爹是不是真的在大理寺。” 拂云说:“娘,咱们不要着急,我去找找我婆婆和公公,英国公府人脉广,父亲和母亲认识的人也多,让他们帮我们参谋参谋。” “还是不用了吧,你爹爹的事儿怎么好?麻烦你公公婆婆。” 毕竟女儿是高嫁进英国公府的,肖姝晴也不想因为娘家的事,让纪夫人和英国公看低了拂云。 拂云心里知道肖姝晴是在忧心她在李家的处境,眼下还是她爹要紧,哪里还管得了杂七杂八的事:“娘,我公公婆婆通情达理,他们不会不帮的。” 在拂云坚持下,肖姝晴到底跟着拂云去了东苑找纪夫人和英国公。 拂云说明了来意,随后便跪在纪夫人和李绎面前:“父亲,母亲,请你们帮帮儿媳,托人打听打听我爹眼下到底在何处。” 父亲扣上这么大的罪名,哪怕拂云心里知道她父亲是冤枉的,她也不好直接恳求李绎和纪夫人帮忙周旋,把她爹救出来。 如今这时,陛下正忌惮李家,算就算李绎和纪夫人有意,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纪夫人哪曾想亲家会摊上这样的事,她看了看李绎,她是个妇道人家,有些事还是需要李绎做主方法。 李绎发话,“拂云,你先起来。” 纪夫人让拂云先起来,拂云过门这么久,对他们这双公婆恭敬有加,和睦妯娌,宽待弟妹,没有哪位说拂云不好的。 李绎说,“我让人去打探打探情况,你们都莫要着急。” 拂云福身:“谢父亲母亲。” 英国公府的门道比起陶家和温伯伯家要宽广得多。 母女二人也没有坐在英国公府干等消息,特意去了一趟大理寺。 大理寺卿告知他们陶璋圭的确是在大理寺天牢,但陶璋圭是戴罪之身,她们不能探视陶璋圭。 下午,李不言回来了。 父亲出事,弟弟年幼,家中没有主事的男人,拂云在看到李不言的那一刻,那颗焦灼的心似乎立了一根定海神针,快步往里不言而去。 “不言,李不言。” 李不言搂住拂云,骨节分明的手掌放在她的后腰上,将人往怀里带,低声安慰拂云:“岳父之事你莫要忧心,我会处理好。” 拂云好奇,望着李不言那张俊秀的脸:“你知道了?”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李不言,他怎就先知道了。 这个时候李不言还笑得出来,不过他的笑容不好看,“是汪先生告诉我的,汪先生还说让我暂时先别回殿前司,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拂云从李不言怀中出来,“是因为我爹的事。” 李不言轻笑:“十有八九是吧。” 拂云清丽的脸上起了一抹歉疚:“对不起,因为我爹的事,陛下才让你停职。” “多大的事,过段时间陛下便会让我官复原职。” 他做这个殿前司副都指挥使的初衷,也只是为了更好地接近嘉佑帝而已。 若是因为岳父大人的事,皇帝将他革职,这个副都指挥使不做也罢。 “我明日去找肖殿帅问一问,他那有没有岳父大人的消息。” 拂云道:“我爹他在大理寺,大理寺那边说我爹是戴罪之身,不让我们探监。” 第二日,李不言进宫找肖殿帅。 而杜荀鹤这边也有了消息,原来是张右相告了陶璋圭。 拂云把杜荀鹤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李不言。 李不言却神色不安。 第94章 肖姝晴的考虑 岳父大人之事,怕是张右相主导。 李不言想起了张彦远之事,张右相此人睚眦必报,张家捏不到李家的错处,便将主意打在陶家身上。 陶家小唐国皇族的身份应当是真的,但陶璋圭勾结北燕出卖军情,致使曹将军身死,永州失陷未必是真,极有可能是张右相故意构陷。 证据,是可以伪造的,所谓的认罪状,也可能是屈打成招。 陶璋圭的案子由大理寺审理,主审这桩案主审官是大理寺卿杨华东,荣王萧云荣是副审官。 陶璋圭之所以调任东都,正是因为萧云荣的举荐,皇帝特意让萧云荣一同审陶家的案子。 陶璋圭对他小唐国皇族的身份供认不讳,但说他勾结北燕,害死曹将军,这个罪名他不认。 大理寺卿杨华东让人将甘书彦抬了上来,“此人名叫甘书彦,与你是旧识,这份共识便是他亲口所说。” 甘书彦衣衫褴褛,满身血迹,躺在担架上。 陶璋圭一眼便认出了担架上之人正是甘书彦。 杨大人质问:“陶璋圭,你还说你不认识此人。” 从陶璋圭的表情判断,他必然认识甘书彦。 陶璋圭不紧不慢都说道:“杨大人,下官是认识甘书彦,不过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一个二十多年没见的人,对我的生活经历一无所知,他说我勾结北燕出卖军情,害死曹将军,这就是事实了吗?诸位大人,凭什么断定他说的便是事实。” “我看他满身伤痕,连指甲都没了,怎么他不是被人屈打成招,蓄意陷害于我,请大人明鉴。” 大理寺卿举起证实,“供词这上面有甘书彦的亲笔画押。” 陶璋圭环顾左右,视线特意在萧云荣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最后才看向大理寺卿,“诸位大人也知道,我陶璋圭之所以能从永州到东都,全仰仗荣王殿下举荐,没有荣王殿下,我如今还在永州当个小小的主簿呢。 若曹将军之死和永州失陷与我有关,荣王殿下大费周章将我调来东都,会不查清我的身世背景?我要是北燕细作,荣王殿下怎么可能将我调入东都。” 大理寺卿道:“荣王殿下提拔你那是看中你的能力,谁知你欺上瞒下,荣王怎能查得清你的身世背景,荣王殿下任人唯贤,不是你攀扯荣王殿下的理由。” 陶璋圭:“大人手中的那份证词也不见得是真的,至于签字画押,那也可能是造假。” 他断定,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他。 只是他猜不到这个人是谁,想想这些年,他也没有得罪哪位大人物。 大理寺卿愠怒,“大理寺办案历来讲究证据,容不得你质疑。” “大人,你也有可能是被人蒙蔽了。”陶璋圭道,“此案疑点重重,我要求重新审理甘书彦。” 他在东都混了那么久,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陶璋圭咬死不认,案情一时陷入了僵局。 大理寺卿也只得暂停审理此案,陶璋圭也被押回大牢。 两个官差押着陶璋圭走了出来,拂云和肖姝晴远远就看到了他。 “爹,爹。” “夫君。” 母女二人想走过去,却被几个官差拦下。 陶璋圭想过去,就走了一步就便被人拦住了。 “几位小哥,他们是我的妻女,你就让他们跟我说两句话吧。” 官差小哥面无表情:“不可。” 陶璋圭被押走,拂云冲着陶章归的背影说道:“爹爹,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陶璋圭回头看着拂云,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被官差拽了回去押着。 …… 张相府。 萧云荣去了张相府,“舅舅,陶家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张右相道,“殿下,英国公府对外是中立派,不参与朝廷夺嫡之争,你得不到英国公的支持,难道想让太子获得英国公府的支持?” 张右相的反问,萧云荣哑口无言。 英国公府不曾支持哪位皇子,他自然也不想太子获得英国公府支持。 所以,陶家一事果然是他舅舅主导。 “曹璋圭是个可用之材。”萧云荣眸中紧紧透着惋惜之意。 张右相不以为然,“世间可用之才多了去了。” 大齐人才济济,多陶璋圭一个外邦人不算多少,一个也不算少。 萧云荣扯住张右相的袖管,欲止又言,“舅舅……陶家是无辜的。” 张右相别开了萧云荣,眼神犀利,“云荣,舅舅要你记住无毒不丈夫,要成大事,不可心慈手软,畏手畏脚。” 良久,萧云荣躬身作揖,沉声道:“右相,本王明白了。” 李不言去了典当行,典当行里人去楼空。 确切地说典当行里的人都消失了,不知所踪了。 现场有打斗的痕迹,要么是被人掳走,要么就是杀人灭口。 这反而证明了他的推测,陶家之事绝对与张家脱不了干系。 不过他有一点不明白,张右相若对英国公府,其实完全可以捏造李家的罪证,何必拐弯抹角针对陶家。 仔细一想,勾结北燕,通敌叛国,哪一桩都不是小罪名。 陶李两家是姻亲,说张右相针对陶家也不完全正确,他的目的还是在于英国公府。 离开典当行,李不言找了李柏,让他派人暗中盯着典当行。 拂云母女二人回了陶家。 陶宝今日没有去上学,他知道了他爹的事,哭闹着也不愿去书院,陶叔只能给他告了嫁。 杜荀鹤和温松鹤来了陶家,他们都不信陶璋圭勾结北燕出卖曹将军,但没有证据,他们也没办法替陶璋圭证明他无罪。 肖姝晴很感念杜荀鹤和温松鹤对陶家的关切,陶家如今自顾不暇,杜荀鹤和温松鹤掺和进来,反而对他们的官途不利。 于是,肖姝晴将两位尚书劝了回去。 两位尚书无可奈何,只得先行回家。 与此同时,萧云荣吩咐大理寺尽快审理清楚陶璋圭的案子,不可拖得太久。 夜里,大理寺提审陶璋圭,陶璋圭拒不承认,坚持自己无罪。 大理寺为让陶璋圭认罪伏法,动用了刑罚,陶璋圭生生挺了下来,依然不承认莫须有的罪名。 官员们连着递了好几份折子,都是要求嘉佑帝尽快处决陶璋圭,给曹老将军和曹家一个交代。 陶家,灯火弥漫透亮。 肖姝晴望着镜中的自己,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她该回去了。 第95章 ***萧姝晴 李不言去了东宫求见太子,不过太子没有接见他,接见他的是太子妃许氏。 李不言拱手见礼:“微臣李不言叩见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一身锦缎宫裙,气度华贵,李不言为救萧祯而断了胳膊的事,她是知晓的,待李不言还算客气。 太子妃问道:“李副指挥使是想见太子殿下。” “是。”李不言来东宫见太子,是想求太子为陶家说说话。 太子妃直言不讳:“李大人来东宫求见太子的缘由本宫都知晓,太子也猜到李大人会来东宫,有几句话交代了本宫,说等李大人来了,要本宫转达李大人。” 听了太子妃的话,李不言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太子妃娘娘请说。” 太子妃说,“太子殿下说他爱莫能助。” 李不言有些失落:“微臣明白了。” 他离开了东宫。 太子妃吩咐左右:“你们记住了,倘若李大人或是陶家的人再来,一律便说太子殿下帮不了他们。” 左右纷纷应是。 …… 大理寺那边已将陶璋圭的案子审理结束,陶璋圭对于勾结北燕出卖军情,致使永州失陷,曹将军阵亡之事供认不讳,判处五日后处斩。 拂云姐弟听陶叔说了这件事,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李不言在一旁看着他们姐弟俩,心中一阵酸楚。 陶家的婢女随从们也是聚在一处伤心不已,不因为别的,只因陶家是极好的主顾,给他们吃好喝好的不说,月钱也不低,陶璋圭和肖姝晴带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极好的。 陶家乱做一团,唯有肖姝晴不喜不怒,冷静得很。 她步伐轻移,走到拂云姐弟面前,柔声道:“拂云,宝儿,娘不会让你们的爹爹死的,娘要带你们去见一位故人,他能救你们爹爹。” 拂云怔怔看着肖姝晴。 肖姝晴摸了摸小儿子陶宝的头,认真道:“有件事娘一直没告诉你们,娘姓萧。” 拂云那双水杏眼里充满了疑惑。 她娘本就姓肖啊。 肖姝晴说的却是:“不是那个肖,是萧氏皇族的萧。” 她是肖姝晴,亦是萧姝晴。 “拂云,给娘梳妆。” 拂云不明所以,还是跟着肖姝晴进了房间。 李不言却是明白了什么,原来岳母大人并非只是永州平民百姓出身。 半个时辰后,肖姝晴盛装出来。 身着雪青云锦妆花宫裙,挽着朝天髻,戴着一顶精致的花鸟头冠,端庄华贵,气度不凡,犹如高贵的公主。 而她本身便是公主。 陶宝看呆了。 此时,拂云也猜到了她母亲出身必定不凡。 李不言走到肖姝晴前,身体微躬,抱拳道:“我送您过去。” 肖姝晴问道:“你知道我要去哪。” “知道。”李不言说道,“东宫。” 二十年前,***萧姝晴前往北燕和亲,却被北燕斩杀于幽州祭旗。 谁能想到那位***并未死于北燕戎族之手呢。 傍晚,一辆马车徐徐停在东宫外。 李不言走到东宫大门,与守卫说道:“劳烦你去通传太子殿下,就说有位贵客想见太子殿下。” 守卫找得了太子妃的吩咐,只要是李家人或是陶家人来东宫,一律不见。 拂云扶着肖姝晴下了马车,肖姝晴目下无尘,冷冷与一个东宫守卫道:“你去告诉太子,***萧姝晴,他见还是不见?” 拂云打了个激灵,她想过她娘可能是某位亲王或是郡王之女,但她没想到她娘是公主啊,还是***。 守卫看着气质绝然,冷傲高贵的肖姝晴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去九思殿禀报太子。 “太子殿子。” “太子殿下!” 守卫跌跌撞撞跑进九思殿,太子妃正要训斥守卫,那守卫急急说:“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东宫外来了一名中年女子,自称是***萧姝晴,说要见您!” 太子大惊失色,“什么?” ***萧姝晴是皇祖母的养女,二十年前被父皇送去北燕和亲,没多久便死于北燕人手中。 “姑姑?”他的姑姑早就死了呀。 太子连忙问道:“你确定来人是这么说的?” 守卫连忙点头:“回太子殿下,那名女子让小人告诉您,***萧姝晴您见还是不见,与那名中年女子同来的还有李副指挥使。” 太子也顾不得守卫说的是真是假,连忙往东宫大门而去。 他只记得小的时候姝晴姑姑待他极好,姝晴姑姑的死讯传来时,他还伤心了好久。 太子妃也跟了过去。 太子来到东宫大门,当他看到肖姝晴的面容时变惊呆了。 “姑姑,真的是你?您真还活着!” “姑姑,姝晴姑姑!” 太子红了眼眶,不可置信凝望着肖姝晴。 肖姝晴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给太子,“都多大的人了,不许哭,把眼泪擦干,不然我跟你母后告状。” 太子非常确信,这就是他的姝晴姑姑。 小时候他犯了错哭鼻子,姝晴姑姑也是这么教训他的,还说要跟他母后告状。 “姑姑。” 太子问道:“您还活着,为什么您不回来了。” 肖姝晴没有回答太子这个问题,反而转移了话题:“这是我女儿陶拂云。拂云,这是你表哥,叫表哥。” 拂云还处在蒙圈状态,她娘是太子的姑姑,李不言和太子又是亲兄弟,她和李不言成表兄妹了? 拂云摸不着头脑小声叫了太子一声表哥,太子这才想起拂云是谁,“你是不是有个弟弟。” 肖姝晴说:“她弟弟救了你儿子。” 太子诧异,姝晴姑姑是陶璋圭的夫人? 他当时只想着接祯儿回去,都没有留意到姝晴姑姑就在陶家。 太子苦笑,“姑姑,您那时都看到我了,为何不与我相认?” 肖姝晴意味深长大:“云乔,有些事你不了解,无法体会姑姑的感受,这次是因为你姑父出事了,姑姑别无他法,只能来寻你了。希望你帮一帮姑姑,也希望你原谅姑姑这些年不回来的苦衷。” 太子深深叹息,将肖姝晴几人请进了东宫。 太子妃让人关了东宫大门。 肖姝晴坦诚二十年来的经历,太子听罢,感到唏嘘不已。 第96章 罪在臣妹 早朝,太子难得出席了。 太子出列,言简意赅:“陛下,臣寻得一名证人,此人可以证明刑部郎中陶璋圭并未勾结北燕,出卖曹将军。” 张右相看向太子,眸中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陶家对太子有救子之恩,太子为陶家说话也不是不可能。 他镇定自若,典当行的人都被他处理干净了,他不信太子还能找到,太子口中的证人究竟是不是证人有待定论。 太子当殿奏请,必然是将那位证人带了过来。 张右相给萧云荣使了一个眼色,萧云荣立刻会意,偷偷给一个小宦官递了眼色。 张右相手持象牙圭:“陛下,陶璋圭一案已有定论,不可因为陶家对太子殿下和东宫有救命之恩,便对陶璋圭法外开恩。” 太子说道:“右相,孤何时说过要对陶家法外开恩,陶璋圭之罪若是属实,孤就算有心想为陶家说情,陛下英明神武,怎允许孤罔顾朝廷法度。” 不再理会张右相,太子出列上前,手持玉圭道:“父皇,儿臣找到的这位证人你也认识。” 皇帝疑惑,他认识太子所说的那位证人? “父皇,儿臣请求传那位证人上殿。” 张相说,“陛下,不可……” 太子直接打断张相,“右相若是质疑孤作假,不如让文武百官以及陛下见见那位证人之后,再来质疑孤有没有作假。” 看向皇帝,得到皇帝允准,太子转身对着大殿外喊道:“传***萧姝晴进殿。” ***?萧姝晴? 有些上了年纪的大臣是知道***萧姝晴当年和亲北燕。 这位***不是早就死了吗? 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 张右相蹙眉,萧云荣一头雾水。 嘉佑帝猛然起身,看向太子,质疑道:“太子。” 太子说道:“启禀父皇,姝晴姑姑她还活着。” 这下皇帝反而更迷糊了,***萧姝晴怎会与陶家的案子牵扯到一起? 肖姝晴一袭盛装打扮,缓缓从大殿外走了进来,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中停了下来。 汪振海陪着嘉佑帝一同长大,他自然认得***萧姝晴,他看向肖姝晴那一刻怔住了:“***?” 嘉佑帝看向肖姝晴,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肖姝晴,不,该是***萧姝晴了。 萧姝晴缓缓跪下,对着嘉佑帝行叩拜大礼:“臣妹萧姝晴,叩见皇兄。” 嘉佑帝连忙从龙椅上下来,走到萧姝晴前面,望着萧姝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你是姝晴?你是姝晴皇妹?” 萧姝晴缓缓抬起头,望着嘉佑帝,眼中含泪,“皇兄,我是姝晴。” 滚烫的眼泪事实从眼角滑落,萧姝晴声音哽咽,“一别二十载,臣妹终于再见到皇兄了……” 太子站到嘉佑帝身旁,“父皇,儿臣已经证实了姝晴姑姑的身份,她就是姝晴姑姑。” 嘉佑帝连忙将萧姝晴扶了起来。 这时,有一位大臣说道:“太子殿下,***怎么会是陶璋圭一案的证人。” 嘉佑帝这才反应过来,“太子,你说说怎么回事。” 嘉佑帝目前还弄不清楚情况,姝晴皇妹为何与陶家一案扯上关系? 既然姝晴没有死,这些年为何不回东都。 “父皇,是这么回事,您听儿臣慢慢说。” 太子正要解释萧姝晴与陶家的关系,萧姝晴却跪了下来,语气决绝,“陛下,永州失陷之罪不在陶璋圭,罪在臣妹,请皇兄治罪!” 萧姝晴回想起当年,曹将军极力催促她和陶璋圭进京赴任,怕是也料想到北燕会进攻永州,这才让他们提前离开永州。 谁知那一别,竟是永别。 “臣妹身为公主,身为大齐子民,五年前应当与永州百姓和曹将军共进共退,抵御北燕,陛下要治罪驸马陶璋圭,也请将臣妹一同治罪。” 满朝文武皆被萧姝晴这两句话惊住了。 嘉佑帝让文武百官散了朝,并让汪振海去了大理寺,暂缓陶璋圭的判决。 …… 皇帝将萧姝晴和太子带去了御书房,萧云荣以及其他两位上朝的皇子也跟了过去。 当年萧姝晴去北燕和亲时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二十年过去了,在容貌上也有了些许改变。 嘉佑帝虽然认定萧姝晴便是他的皇妹,心中到底还有两分疑虑。 随指了一个宦官,让他将襄阳老王爷请进宫。 襄阳老王爷是姝晴皇妹的堂叔,他应该能分辨得出姝晴皇妹是不是姝晴皇妹。 除了太子,萧云荣等几个皇子一律在御书房暖阁外侯着。 暖阁里,嘉佑帝询问起了二十年来萧姝晴的过往。 萧姝晴讲述了她与陶璋圭如何脱离北被魔爪,流落永州,定居永州的事,重点描述她和陶璋圭在永州十几年清贫困苦的生活,对于返回东都的事一笔带过。 萧姝晴啜泣,“臣妹身为公主,皇兄的妹妹,若是陶璋圭真勾结解北燕,出卖曹将军,臣妹不可能不知情。皇兄,求您看在臣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重新彻查陶璋圭一案。” 皇帝对于当年让萧姝晴远嫁北燕和亲,致使她流落在外多年,受尽苦楚,是有一点愧疚之情的。 当下便答应萧姝晴会重新调查陶璋圭之事。 不多时,襄阳老王爷到了御书房。 就算事隔多年,襄阳老王爷一眼便认出了萧姝晴,“阿晴,你是阿晴?你就是我的阿晴!” 襄阳老王爷先是错愕,再是惊喜,随后便是二十分的肯定。 萧姝晴回头看向襄阳老王爷,声音哽咽,“王叔,是我,是我。” 襄阳老王爷一脸喜色,拖着老当益壮的身子往萧姝晴走去,对着肖萧姝晴左看看,右看看。 眼眶渐渐红了,随后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啊啊……” 襄阳老王爷一边哭一边说,“陛下,你把阿晴找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嘉佑两手一摊,有些无奈,“王叔,朕今日才知道姝晴还活着,如何提前通知您。” 萧姝晴望着襄阳老王爷,轻咬着唇瓣,泪光充盈了眼眶。 “王叔。” 见到嘉佑帝时,她的喜悦几分真几分假,那么此刻见到襄阳老王爷,她是实实在在的喜极而泣。 不为他,只因为襄阳王叔是除皇嫂和太后养母之外最疼她的人。 第97章 不欠人情 午后,嘉佑帝下了旨意,让大理寺重新调查陶璋圭一案。 嘉佑帝发了话,大理寺只得重新审理。 萧姝晴带着拂云姐弟去了大理寺探望陶璋圭。 大理寺已经给陶璋圭换了牢房,这老板干净宽敞,光线比较明亮,被褥,枕头换洗的衣物应有尽有。 就连陶掌柜本人也拾掇得干干净净,囚衣被换掉了,他穿身石青色棉袄,坐在炭盆前烤火。 他身上的伤处理过了,也敷了药,除了面无血色,并无大碍。 “爹爹。”陶宝一头扎进陶璋圭的怀里,抱着他爹的腰。 陶璋圭拎着陶宝的后脖领,将这小子拽出来,“你小子轻点,别弄疼我了。” 他身上还有伤。 萧姝晴看着陶璋圭苍白的脸,也知道了他身上有伤。 她太清楚陶璋圭的性子了,莫须有的罪名他宁死也不会认,大理寺却说他供认不讳。 必然是大理寺对他动了刑,屈打成招逼迫他认下勾结北燕出卖军情的罪名。 陶宝放开了陶璋圭。 陶璋圭看着一身锦衣华服的萧姝晴,什么都明白我,“你回去了?” 萧姝晴点点头。 陶璋圭心中五味杂陈。 他记得萧姝晴曾与他说过,她宁可做一名普普通通的百姓,也绝不会再回到那座皇城。 其实,早在汪振海让大理寺暂停他的判决,又将他换到这间牢房,陶璋圭就已经猜到萧姝晴公布了她***的身份。 陶璋圭上前,将萧姝晴揽入怀中,看向拂云,向拂云招了招手。 拂云走了过去,“爹爹。” 陶璋圭搂着拂云的脖子,将拂云和萧姝晴紧紧拥进怀里。 见状,陶宝从身后抱住了陶璋圭。 一家四口,紧紧抱在了一起。 牢房外的李不言看到这一幕,心中有几分动容,随后又别开了眼,让他们享受这一刻来之不易的喜悦。 两日后,有人送来了一名重要证人,这位证人就是典当行的大东家。 典当行大东家说他常被人劫持,要挟他做伪证,要他诬陷陶璋圭与北燕勾结,出卖军情。 甘书彦也被柳下叔鸟救活,甘书彦证实了他是屈打成招,那纸认罪状的签字画押并非他亲笔。 陶璋圭无罪释放。 这一天,萧姝晴和拂云姐弟亲自来大理寺接他。 张右相匆匆进了宫,求见嘉佑帝,痛哭流涕哭诉他是被下属蒙蔽,到了最后,他没有受到任何惩戒,只被嘉佑罚了一年俸禄以作惩戒。 嘉佑帝心知肚明,陶璋圭一事与张右相脱不了干系。 张家之手遮天,势力盘根错节,他目前不便动张右相,但大理寺是该好好清一清了。 再不清理,大理寺就成了就成了张家的私人衙门。 大理寺一干官员中,嘉佑帝首当其冲要处理的便是大理寺卿。 几日后,嘉佑帝以渎职之名将大理寺卿杨华东调任工部任郎中,又将刑部侍郎祖冲之提拔为大理寺卿。 同时,嘉佑帝又擢升陶璋圭为刑部侍郎,还赐了一座公主府给萧姝晴,加封拂云为荣归县主。 张右相和陶家的争端中,陶家因着萧姝晴作证洗刷了勾结北燕的罪名,而大获全胜。 张右相恼了好几日,他算好了一切,却没算到陶璋圭的妻子便是当年的***萧姝晴。 荣王萧云荣却是五味杂陈,他命大理寺尽快结束陶璋圭的案子,判处陶璋圭死刑,他正谋划下一步对付英国公府,***萧姝晴的回归让他所有的努力化为泡影。 拂云去了水粉铺。 胡明康胡掌柜拿来一盒水粉给拂云过目:“少夫人,这盒水粉叫神仙粉,露华浓姑娘说她这是在醉红阁拿的,因为醉红阁卖得实在太贵了,她就让人送了小半盒胭脂过来,说让咱们研究一下神仙粉是怎么做的,要是咱们能做出神仙粉来,以后春风楼姑娘们要用神仙粉,就来咱们这里拿货。” 拂云接过那半盒胭脂神仙粉,这粉面呈淡淡的粉红色,就像盛开的桃花。 闻了闻神仙粉,“这味道倒是挺好闻的。” 盖上脂粉盒,拂云把那盒神仙粉放到袖中,“胡掌柜,这半盒神仙粉我就先带回去了,我回去研究研究是怎么做的。” “少夫人,我们就等你的好消息了。”胡掌柜知道拂云在制作香料水粉方面有天赋,他相信以拂云的能力,应该很快就可以把神仙粉复制出来,说不定还能改造一下。 “掌柜,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胭脂都给本姑娘拿出来!” 来人一身胭脂红襦裙,头戴精致的花钗,正是袁家大姑娘袁巧颜。 胡掌柜正吩咐伙计把胭脂都拿出来供袁巧颜挑选,拂云便先说了:“袁大小姐,你要是来买胭脂水粉的,我们欢迎,你要是来砸场子找茬,那么现在就请你离开。” 袁巧颜自问拂云:“你什么意思?” 她像是那么没有素质的人吗? 只有地痞无赖才会干那种丢人现眼的事! 拂云浅笑,“字面上的意思,袁小姐理解了更好。” 袁巧颜的性子拂云清楚,她十有八九是来找碴儿的。 拂云知晓了李不言的身世,也明白了前世她和孩子被害的原因,可袁巧颜出现在英国公府,和素宁逼死了她。 虽然袁巧颜没有动手,拂云心里对云巧颜不可能没有一丝芥蒂。 袁巧颜小声道:“我又不是来捣乱的。” 拂云看了过去,眼眸有几分冷意。 袁巧颜莫名打了个寒颤,然后凶巴巴地瞪了回去:“看什么看,我就是来买胭脂的,顺便告诉你一声,我不欠你人情。” 公主寿宴上,陶拂云救了她,她为了彰显自己才给陶拂云做了证。 怎么说也是救命之恩,这份人情她可不想继续欠陶拂云。 “我捡了一个人,是典当行的掌柜,我把他送去大理寺了。” 拂云蹙着眉头:“是你救了典当行的掌柜?” 她爹的案子最后能反转,那位典当行掌柜的供词功不可没。 袁巧颜下意识就想摇头,很快便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没错!” 其实那位典当行大掌柜不是她救的,是有个面具人把那位大掌柜送到她那里,要挟她把人送去大理寺。 第98章 礼部侍郎 人不是她救的有什么关系,怎么说也是她把人送去了大理寺,从某种角度上说,她也算帮了陶瓷云。 这份人情,她还清了。 “袁大小姐,你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怎会无缘无故救了典当行的掌柜。”拂云心存疑虑。 袁巧颜不悦道:“陶拂云,你又不是本小姐肚子里的蛔虫,你又不了解本小姐。” 她也确实不是多管闲事之人。 拂云让胡掌柜把铺子里最好的胭脂水粉都拿出来。 袁巧颜挑选了几款,每样要了一盒,付了银子,带着丫鬟就要离开了。 拂云忽然道:“袁小姐,不管往事前尘如何,你那份情我陶拂云承了。” 袁巧颜回头看向拂云,觉得哪里怪怪的,陶拂云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她似乎在陶拂拂眼里看到了怨恨。 至于吗? 她顶多针对一下陶拂云,没事就嘲笑一下她,至于要恨她么? 袁巧颜别回头,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她和陶拂云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拂云去了一趟分店,问了一下小胡掌柜店里的情况,就回英国公府了。 东宫,常青殿。 顾修武手上拿了一块肉饼,“殿下,你为何要帮那位陶大人。” 张右相当众告了那位刑部陶郎中之后,殿下就让他盯着张右相府的动静。 果然不出殿下所料,张右相很快就对典当行下了手,他们埋伏在典当行的人趁机救下典当行的大掌柜。 谁能料到那位陶璋圭的夫人就是当年远嫁北燕和亲的***。 之后,殿下就让他找人把典当行掌柜送去了大理寺,他本想直接把典当行掌柜扔到大理寺门口,恰巧碰到了袁家的姑娘,就威胁袁姑娘帮忙把人送到大理寺。 萧圻摇摇折扇,“满朝文武当中,除了陶大人一心想收复永州,怕是没有几人想收复永州。陶大人之于朝廷是难得的好人,你就当本王大发善心,不忍看好人枉死吧。” 顾修武看着想起手中的折扇,“殿下,你不冷吗?” 萧圻反问:“你很冷?” “属下有内力护体,不冷。”顾修武看了看身形单薄的萧圻,“真不冷?要不我给你拿件大氅。” “不用。”萧圻扇了一下折扇,把冷风扇到顾修武脸上,“心冷了,不管在哪里都不觉得冷,你说是不是。” 顾修武十分认同,“太祖爷打下的江山基业,咱们陛下说不要就不要了,白送了北燕人。若是当年朝廷及时出兵援助,曹将军或许就不会死了,永州也不至于会失守。” 萧圻感慨:“英明的时候真英明,糊涂的时候真是糊涂,不知后世史书会如何评价咱们那位陛下。” 顾修武笑笑:“后续还能如何评价,自然是说他是杀妻杀子割地求和的昏君呗。” 不久,九思殿来人了,“翊王殿下,太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本王穿件衣裳就过去,”萧圻吩咐顾修武,“修武,你把我那件玄色大氅拿来。” 顾修武问道:“您不是说不冷么。” 萧圻扬唇轻笑,“本王现在又冷了。” 顾修武取来玄色大氅。 萧圻面如冠玉,气质温和中带着几分清冷,他穿上这件玄色大氅,将仅有的几分温和掩去,更加显得清冷疏离。 主仆二人去了九思殿。 “太子皇兄。”萧圻拱手问安,“皇兄,你找我来可是有事要商议。” 太子穿了身青色棉袄,又裹了一件绛红色绣了龙纹的大氅,手中抱了一个汤婆子。 九思殿里烧的碳盆,炙热的火气熏烤着萧圻,又穿着厚实的氅衣,他觉得有些热。 太子道:“觉得热你就少穿点儿。” 萧圻脱了大氅,给顾修武拿着。 太子怕萧圻手冷,就吩咐人拿了一个汤婆子给萧圻暖手。 萧圻一点都不冷,手里暖洋洋的,还是把汤婆子抱在手上。 “你们年轻人身体就是好,我怕冷。”太子笑道,“顾修武,天寒地冻的,你要照顾好你们家殿下。” 顾修武应当:“是,太子殿下,属下一定会照顾好我家殿下。” 太子点头,五弟身边的人都是贴心的,他很放心。 “五弟,皇兄与父皇说好了,让你出任礼部侍郎一职,等开了春你就去礼部上任。”太子说。 萧圻始料未及,满脸错愕,“太子皇兄。” 太子严肃道:“皇兄说过要为你和祯儿铺好未来的路。圻儿,身为皇子,你本就无法真正置身事外,何况你还是孤的亲弟弟。孤在,父皇在,还能护你一时,若孤和父皇都不在了,你拿什么自保,又拿什么保护嘉儿和祯儿母子。” “孤会用一年的时间为你铺平一切,让你将来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大哥知道你对那个位置没有任何想法,但二弟不见得会容下你。你二哥有多优秀,不用大哥说你也清楚。大哥身后,祯儿年幼,不堪大任,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太子之位非你二哥莫属。” “我为你铺路,不是要你与你二哥相争,而是要你二哥不敢轻易对你和祯儿下手。大哥为你谋求职位,和我求太傅为祯儿启蒙是一样的道理,你莫要让大哥失望。” 萧圻露出一脸动容的表情。 太子又说,“我将一切托付给你,是因为你是我的亲弟弟,你我一母同胞,除了你,我不敢轻易信任任何一个兄弟。” 萧圻起身,躬身拱手:“臣弟听皇兄的。”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再过几个月,便是三年一度的九阳山祭天,我会奏请父皇让你随行。” 萧圻很意外,九阳山祭天何其重要,太子竟然想让他随行! 太子足不出户的这些年,每到九阳山祭天之时,嘉佑帝都是带着荣王前往。 若是太子上奏皇帝,皇帝会允许他前往吗? “臣弟都听皇兄的安排。”萧圻说道。” “九阳山祭天由礼部负责,你和礼部各位官员要办好这件事,不要让皇兄失望。” 萧圻似笑非笑,心中已有了盘算,“臣弟必不会让皇兄失望。” 太子从怀中拿出一封公文,“我这有份资料,你好好看看,将来此人会是你极大的助力。” 第99章 左相苏颂 “朝中设左右二相,张右相立于朝中十几载,不知培养多少门人党羽,朝中无一人与他抗衡,左相职位空缺多年,我打算建议父皇拜他为左相。”太子道。 “皇兄要立左相?” 太子颔首,“苏大人与我交情颇深,他的能力政绩才华十分卓越,担任左相一职非常合适。你先熟悉一下他,找个合适的时机,皇兄带你去拜访苏大人。” 萧圻接过文书,在看到上面的名字是脸色微僵,“苏颂?皇兄是要把这位苏颂大人推为左相?” 太子看向萧圻,发觉他的脸色有些古怪,“你听说过苏颂?” 萧圻连忙摇头,“不认识,但我听二哥提过这个名字。” “苏颂与廷秀先生同年,廷秀先生是那年的状元,苏颂是便是那年的探花。皇兄是十五年前结识了苏颂,十几年来苏颂一直在外任职,苏颂任江南道节度使时,政绩卓越,成就非凡。” 说起苏颂,太子如数家珍,眸中还扬起了一丝光芒,“苏颂大人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位名垂青史的贤相。” 从九思殿回到常青店。 顾修武把大氅给萧圻披上,在九思殿时,他就留意到了萧圻的神情,“殿下,你认识那位苏颂大人吗?” 萧圻道,“苏颂是我的一位族叔,我小时候见过他。” “您是怕苏大人认出你?”若是苏大人认出殿下,那殿下的身份岂不就暴露了? 萧圻沉默。 顾修武问道:“太子殿下让你去见苏大人,你还去吗?” “去。” 顾修武迟疑:“万一那位苏大人认出了你的身份如何是好。” 萧圻拢紧了身上的大氅,“本王是昭告天下证明身份的五皇子,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只要本王不露怯,苏颂并没那么容易怀疑本王。” 何况,苏家的苏岁丰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现在,他是五皇子萧圻,太子的亲弟弟。 他只是幼时见过苏颂几回,苏颂未必还记得他。 …… 立左相并非太子一人所想,而是嘉佑帝早有心思。 张家势力大,皇帝早就想立一位左相,与张右相分权,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太子暗中考察良久,才决定推举苏颂为左相。 举荐的折子递了上去,皇帝看后十分满意苏颂这位人选。 腊月二十这天,苏颂到了东都,太子亲自接见了他。 苏颂年过四十,穿了一身藏蓝色棉衣,给人一种儒雅温和之感,他的眼神却透露着寒竹般的坚毅。 一阵寒暄后,太子便将苏颂送引荐给萧圻:“五弟,这是苏大人。” 萧圻拱手道:“苏大人。” 苏颂回礼:“见过一晚殿下。” 萧圻悄悄观察着苏颂的神情,并未发现苏颂有异样,也就放心了。 太子与苏颂相谈甚欢,直到夜色将晚,太子才让人护送书送回府。 冬天的天黑得特别快,东都的上空已经就被夜色笼罩,马车徐徐行驶在人流稀少的街道。 突然,一道响箭划破寂静的夜色,从车窗射入车厢内,从仆从的额头划过。 苏颂看着满头是血的仆从,定了定心神:“警戒四周。” 车夫和几个侍从警惕地看了看周围。 七八个黑布蒙脸的壮汉从各个方向涌向马车,并包围起来,形成瓮中捉鳖之势。 就在那七八个壮汉动手之时,却忽然倒地,很快就没了气息。 车夫和侍从不敢上前查看,人警惕着四周。 车厢内的苏颂未听到动静,并问道,“为何没有声音。” 车夫说道:“大人,他们好像都死了。” 苏颂拿了块布给受伤的仆从裹着伤口,对着车夫说:“去看看。” 车夫指了一个侍从,“你去看看。” 侍从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过去,查看起来,又摸了他们的脉搏和鼻息,“大人,这些人都死了,看样子似乎是中毒而亡。” 侍从拔下一个箭头,就看了一眼立马有了判断,“这些箭头果然涂了毒,还是剧毒。” 苏颂掀起车帘的一角,往外看了看地上的几具尸体,“本官才回京第一天,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究竟是谁动的手,苏颂心中已有猜测。 苏颂收回视线,放下车帘,“回府。” 车夫应了声是,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顾修武带着人回到东宫。 “殿下,果然不出你所料,张右相和荣王忍不住了,苏大人才离开东宫没多久,他们的人就跟了过去。” 萧圻自顾自抿了一口茶,这冬片的味道很是不错,他问,“苏大人可以受伤?” 顾修武道:“苏大人完好无损,就他的一个随从受了点小伤。” 萧圻问道,“那些人都解决了。” “都解决了。”顾修武却道,“不过不是属下出的手,属下等人正要出手,就有人先我们出手,用弓弩射杀了张右相派来杀苏大人的杀手。” “哦?”萧圻好奇,“可看清了是什么人?” “不知是何人,他们走得很快。”他们刚刚反应过来,想要查看时,那些人已不见了踪影。 萧圻大致猜到了是何人:“应该是皇兄的人。” 太子既然将苏颂调回东都,不遗余力都要拜苏颂为左相,自然也料到了苏颂进入东都第一天起,就成了张右相和荣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可能没有一点防备。 顾修武深以为然。 实际上他们都猜错了,暗中射杀那些杀手之人并不是太子派去的,而是另有其人。 英国公府,芙蓉苑。 拂云迎了上去,挽着李不言的手臂,“我今天下厨,做了你最爱吃的菜。” 两人走到桌边,李不言果然看到了满满一桌的菜肴,基本上都是他爱吃的菜,每道菜色香俱全,看着就很有食欲。 “这可是咱们成婚后这么久,你第一次给我做菜。” 李不言拉开凳子,把拂云按在凳子上,自己则坐在拂云身旁。 拂云拿起筷子递给李不言:“你尝尝,我做的菜味道有没有变。” 前生,她也给李不言下过厨,李不言也很喜欢吃她做的菜。 草儿盛了一碗饭给拂云,拂云拿起筷子给李不言加了一块椒香排骨。 “这道椒香排骨我跟陶妈妈学的,你尝尝好不好吃,若是你觉得好吃,下次我还给你做。” 第100章 除夕宫宴 李不言尝了一口,不吝啬他的赞美:“甚好。这味道比起酒楼饭馆的大厨丝毫不逊色。” 拂云笑靥如花,她觉得自己喜欢的男人喜欢吃他做的菜,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怪不得她爹很喜欢她娘做的羊肉面,当年她爹还喜滋滋地说,“你娘就是用一碗羊肉面拴住了我的心。” 她爹还特意教育她,以后找男人就要找像他这种对自己夫人一心一意的好男人。 旁人吃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拂云和李不言小夫妻俩没有这个讲究,两人是一边是一边聊。 说到了水粉铺的事,也说到了拂云接了不少夫人娘子的请帖。 萧姝晴是***,陶璋圭升了刑部侍郎,又有出生英国公府在殿前司担任要职的女婿,陶家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跨越了一个大阶级,晋升上流社会。 不过短短几天,拂云就收到了一堆的邀请函。 李不言说道:“岳母大人贵为***,你如今也是县主了,这些请帖看着合适的你就去,若是都不想去,就都回绝了。” 那些夫人小姐邀请她出席各种宴会茶话会诗集,基本上是为了攀关系扯交情。 拂云吃了块万福肉,随口一问,“你的事都办好了。” “都办好了。”李不言不紧不慢补充了一句,“东宫那位也出手了。” “他不是……”拂云的话戛然而止,随即压低了声音,“那位有那么好心?” “苏颂与东宫那位是同族,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东宫里有他的内应,李不言很早就知道太子的谋划。 “原来如此。”拂云似懂非懂,点点头。 腊月二十二这天早朝,嘉佑帝降下了一道圣旨,拜苏颂为左相。 圣旨一经公布,引得满朝文武动荡。 张右相淡淡看了一眼坐在皇位上的嘉佑帝,不发表任何意见,仿佛这件事就与他无关。 心里却是波涛汹涌,对皇帝和太子打了一万分不满。 即便心里再不满,张右相也明白了皇帝对张家以及他的忌惮。 十几年不立着左相,一朝立了左相,摆明了就是要用苏颂来制衡他,削弱他手中的权利,然后逐步分解。 苏颂为左相已是既定事实,张右相一时不能把苏颂拉下相位,只能徐徐图之。 腊月二十三这天,城中官员开始休沐放年假。 除夕节前夕,宫里来了人,还送了皇帝赏赐的节礼。 “陛下再三交代了,宫宴那日县主和李副指挥使可一定要出席,***和陶大人那边,陛下也派人去传话了。”传话的宦官再三叮嘱。 拂云示意松芝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给了宦官,“天寒地冻的,劳烦先生多多跑一趟,我想着宫中诸事繁忙,就不多留先生了,这是我一点小小心意,望先生收下,拂云也祝先生身体康健,长寿长乐。” 宦官收下了红包,笑盈盈的:“哎呦,奴婢多少年没有收到过红包了,多谢县主了,若是日后县主有需要有病帮忙的,只管吩咐奴婢。” 拂云让草儿送宦官出门。 回头看向李不言,发觉他面色不善,想到了李不言的真实身份,以及他生母的死因,便温言说:“不言,你若不想去,咱们想个法子拒绝吧。” 李不言对她毫无隐瞒,再说了他的身世之后,又将明懿皇后的死因告诉了她。 宫中除夕宴去与不去,拂云都尊重李不言的决定。 其实在她心里,她也没有那么想去,只是因为那位内官再三交代要她务必出席。 “去,我为何不去?” 他一定会去,他很期待与那位生父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除夕宫宴那日,萧姝晴和陶璋圭带着陶宝提前到了英国公府。 萧姝晴一身锦衣华服,挽着高髻,端庄与威严集于一身,不愧是一朝***。 拂云上前福身,“爹爹娘亲。” 皇帝赐给萧姝晴的公主府还未修缮好,现在萧姝晴还住在原来的宅子里。 母女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娘,陛下赐给你的公主府修缮好后,您和爹爹是不是要搬进去。” 萧姝晴点头:“公主府没那么快修缮好,估摸着我要到二三月才能修缮好。” 很快就到了差不多进宫的时辰,几人乘着马车往皇宫方向而去。 刚到宫门口,就遇上了太子和太子妃的车驾。 太子和太子妃带着萧祯从车中下来,嘉月公主和萧圻也下了车。 太子微微欠身,“姑姑。” 嘉月公主和萧圻也跟着太子唤了萧姝晴一声姑姑。 姑侄寒暄几句,萧姝晴就看向嘉月公主,来到嘉月公主身边,慈眉善目:“嘉儿,你长得真像你母后,一别二十年,你都长这么大了。” “皇兄他们都说我生得最像母后。” 萧姝晴漾起几分笑容,“眼睛像,嘴巴也像。” 望着嘉月公主酷似明懿皇后的面容,不禁感慨万千,“嘉儿,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嘉儿这个名字还是我给你起的呢。” 嘉月公主问:“我的名字是您起的?” 她一直以为萧嘉这个名字是皇帝起的,她宁愿叫韩嘉月,也不想承认萧嘉这个名字。 萧姝晴点头,“是啊,我给你起的名字。” 那时嘉佑帝和明懿皇后生了嫌隙,龙凤胎生下来,明懿皇后想让嘉佑帝给两个孩子赐名,嘉佑帝都不愿意。 到了最后,皇子的名字是明懿皇后起的,公主的名字是她起的。 “你母后说,只有嘉儿这个名字才配得上我们的小公主。” 嘉月公主嫣然道:“嘉儿这个名字似乎也不错。” 她现在明白了,姑姑和母后给她起这个名字寓意很好。 “姑姑,那我哥的名字也是你起的吗。”嘉月公主看向萧圻。 萧姝晴道:“你哥哥的名字是你母后起的。” 拂云身旁的李不言身体一颤,心中有几分动容。 太子身旁的萧圻则无半点反应。 拂云挽着李不言的手臂,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很明白李不言的感受。 至亲的妹妹和兄长就在身旁,却不能相认。 “拂云。” 董楚楚往拂云走来,与他同行之人是荣王萧云荣。 第101章 守岁 两人互相问候两句,萧云荣和李不言搭上的话。 除夕宫宴设在太和殿,陆陆续续有不少宗室到了,众人也赶紧往太和殿走去。 太子、太子妃和萧姝晴几人走在最前面,嘉月公主牵着萧祯走在中间。 萧祯很喜欢陶宝,牵着陶宝的手不撒手,一口一个哥哥叫着。 陶宝端起长辈的架子,纠正萧祯错误的说辞:“小祯,我娘是你的姑奶奶,你爹爹是我表哥,按辈分你不应该叫我哥哥,你要叫我叔叔。” 萧祯不是很理解辈分这种东西,陶宝哥哥就比他大几岁,“我有叔叔。” 小手指了指萧圻和萧云荣。 陶宝说道:“我和你的叔叔姑姑是一辈的,表叔也是叔叔,你以后要叫我表叔。” 萧祯乖巧地点点头。 董楚楚自小产后,睡眠一直不好,太医说她是忧思过度,睡眠不佳,又听得嘉月公主提过拂云调制一款助睡安神的香料,效果极是不错,就向拂云讨了秘方。 “表妹,听说你研制了一款熏香,叫做安神香,自从祖父出事之后,睡得一直不大安稳,不知你能不能把安神香的配制方法告知于我,我也好为祖父配一份安神香。” 拂云董总楚楚的印象一直很好,看她这般心疼董太傅,也就割爱了:“王妃,等回了府,我让人抄一份送到永安府。” 董楚楚莞尔,“那便多谢表妹了。” 从萧云荣这边论,董楚楚是该叫拂云一声表妹。 除夕宫宴开始了。 整座皇宫华灯璀璨,太和殿里歌舞升平,热闹不凡。 嘉佑帝对于萧姝晴这位皇妹有愧疚,所以陶家的席位安排在前面。 拂云和李不言的席位便在太子和太子妃下首的位置,只要微微抬头,便可看清嘉佑帝。 作为皇室里地位最尊崇的人,主宰大齐的嘉佑帝穿了一身明黄常服,举起琉璃盏,说了几句新年贺词,满殿宗室共饮一杯。 嘉佑帝让汪振海把琉璃盏倒满,端起琉璃盏,望向萧姝晴:“姝晴皇妹,皇兄敬你一杯。” 萧姝晴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端起酒盏,起身与皇帝道:“臣妹也敬皇兄一杯。” 嘉佑帝大口饮完琉璃盏里的琼浆,微笑道:“皇妹苦尽甘来,你往后都要好好的,朕也就欣慰了。” 萧姝晴心中嘲讽,但还是装出两分笑意来:“皇兄说的真好,咱们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嘉佑帝当年不顾兄妹之情,执意送她去那蛮荒之地和亲,萧姝晴对嘉佑帝不可能没有恨意。 如今她重回萧氏皇族,还不能与皇帝撕破脸皮。 李不言看了一眼嘉佑帝,这个漆黑的眸中露出几分轻蔑。 虚情假意而已。 …… 宫宴结束了。 李不言和拂云回到英国公府时快到亥时了。 因为要守岁,李家众人都还没有就寝。 “五哥,五嫂!” 李俏俏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裙,扬了扬手中的红包,“你们回来晚了,今年红包都派完了。” 李不言轻笑道:“红包都派完了,那还有没有我与你嫂子的份。” “有!” 李俏俏回头往英国公李绎和纪夫人看去,“爹,娘,你们快给五哥和五嫂发红包,不然我哥和嫂子会以为你们没有给他们准备红包。” 李不言、拂云走到李绎和纪夫人面前,唤了一声爹娘。 纪夫人把两个大大的红包给了李不言和拂云,“就差你们俩没红包了。” 夫妻俩对李绎和纪夫人说了声新年快乐,然后大大方方接过纪夫人递来的红包:“谢谢娘。” 三爷李继和李三夫人分别给拂云和李不言派发了红包,大伯李廷秀先生也给所有孩子都派了红包。 李槐抓了一把坚果,对李不言说道:“五哥要不要吃核桃,还有葵花籽儿。” 瓜子壳吐到炭盆里,很快烧成了灰。 纪夫人睨了一眼李槐,“槐儿,那碟葵花籽都被你啃完了。” 李槐的小爪子抓了一把葵花子,与纪夫人道:“娘,葵花籽你买少了,下次买多点,还不够啃的。” “你就知道吃。”纪夫人瞧了眼馋猫投胎的李小六。 李槐起身,把装葵花籽的盘子端了过去,“哥,吃葵花籽。” 拂云看着还剩小半碟的葵花籽,打趣李槐:“槐弟,你还给你五哥留着啊。” 李槐道:“那必须留着,有我一口粥喝,一定给我五哥留一半。” 纪夫人忍无可忍,“李小六,你当我们家去要饭了,把你吃剩的给你五哥留着,你好意思。” “娘,我可没这个意思。”李槐撇撇嘴。 李不言帮腔:“娘,槐弟真不是这个意思。” 李槐把那盘葵花籽塞到李不言手里,又从兜里拿了一把葵花籽出来,“娘,你要不要吃,我给您剥皮。” 纪夫人扬手,“我不爱吃这种小东西,你们小孩子自己吃。” 她看了一眼李槐,就吩咐的婢女,再拿一些红枣桂圆葵花籽上来。 很快一应干果零嘴送了过来,李槐激动的抱住纪夫人:“我的好娘亲,我的好娘亲,我爱死你了!” 见状,英国公李绎醋意横生,把李槐拽开,“臭小子,别动手动脚的,把你娘勒痛了怎么办。” 李槐放开纪夫人,接受了他爹一个脑瓜崩。 “爹,很痛的!”李槐捂着额头刺痛的说道。 李不言和拂云笑了笑,就连不苟言笑的李柏也忍俊不禁。 李柏拽着李槐的袖子把他拉走,给了他五六个红枣,“小六,你先吃几颗红枣,歇一歇,一会儿再讨我们开心。” 李槐嘴巴很甜,能说会道,把大家哄得很开心。 有这颗开心果在,再加上李俏俏这个小团宠,这个除夕夜过得格外高兴,愉悦。 子时一过,迎来新的一年,成都上空绽放火树银花,绚烂多姿。 初一这日,家家户户拜新年,迎新岁。 拂云也没忘了答应董楚楚的事,写了安神香的成分和配置方法,让松芝送到荣王府,另外还送了一盒她之前配好的安神香。 第102章 温婉晚要和离 初二,拂云带着李不言回了娘家。 她给一双爹娘以及弟弟陶宝都带了新年礼物。 作为女婿的李不言被陶璋圭劫去下象棋。 陶璋圭近日迷上了象棋,缠着温松鹤下了不知多少回,弄得温松鹤看到陶璋圭就像看到了象棋,避之不及。 下棋对于李不言来说是一件小事,他在寒山寺之时,就跟着大伯廷秀先生学过围棋和象棋。 萧姝晴把拂云带到一旁,小声问起她和你李不言打算何时生孩子。 拂云不紧不慢说:“不言说我年纪还小,太早生孩子对身体不好,我们商量了等过个两年再要孩子。” 萧姝晴很开明,不会催着拂云和李不言生孩子。 嫁人成婚,是为了好好过日子,找一个可以彼此依靠的人,不是为了生孩子。 她也是过了二十岁才生了拂云,并不觉得晚几年生孩子没有什么不好。 “娘,你可不能催我们。” 萧姝晴拍了拍拂云的手背,“娘是那样的人吗?娘都随你们,你弟弟还小,我还想过几年再抱外孙子呢。” 萧姝晴转身,心情愉悦像唱歌的鸟儿。 拂云看了看平坦的小腹,她和李不言都不着急子嗣的事,每回事后都有措施,不会轻易怀上。 快到中午,温府的丫鬟来找拂云。 “云姑娘,我们家姑娘也回尚书府了,你可有空过去看看我们姑娘。” 温府丫鬟欲言又止,“我们婉晚姑娘不大好,她被姑爷打了,脸都肿了。” 闻言,拂云连忙:“陆姐夫打婉姐姐?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她的印象里,陆家姐夫同婉姐姐夫妻和睦,她就没听要姐姐说过陆姐夫有半点不好。 丫鬟叹了口气:“陆家姑爷和他姨母家的表妹暗通款曲,珠胎暗结,我们姑娘逼不得已,只得同意陆家姑爷纳他表妹为妾……” 说到这里,丫鬟的语气变得愤怒,“谁知陆家姑爷和陆家老夫人不要脸,逼着我们家姑娘,要我们家姑娘抚养那姨娘表妹生下来的孩子,我们家姑娘不同意,陆家姑爷就打了我们家姑娘。” 拂云一脸愤怒,那陆家姐夫真不是个人,简直就是人渣! 她跟着丫鬟去了隔壁温府。 看着温婉晚脸上那道没有消失的红痕,拂云很心疼:“婉姐姐,你的脸还疼不疼?” 温婉晚摇摇头:“不疼了。” “秋菊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秋菊就是刚才找拂云的丫鬟。 拂云想到了上回见到温婉晚时,跟在温婉晚身边的那位姑娘,“那个云彩萍就是陆家姐夫的姨娘小妾?” 温婉晚不做声。 拂云询问翠儿给温婉晚上药了没,翠儿说已经给过药了。 拂云还是不放心:“惠民医馆柳下大夫那有一种特别好的消肿祛瘀的膏药,李不言跟他熟,我一会儿让人拿几盒回来。” 温婉晚说不必麻烦,拂云不依,打发草儿去惠民医馆留下大夫买几盒消肿祛瘀的膏药回来。 草儿立马去办。 “婉姐姐,那是你是怎么想的,温伯伯和温伯母一定会护着你。”拂云问温婉晚。 “我自然是不愿意,那不是我生的孩儿,将来也不会与我亲近。” 温婉晚拉着拂云的手,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拂云妹妹,你是不知,那云彩萍和陆宣在我嫁进陆家之前就暧昧不清,我与陆宣婚后,云彩萍更是堂而皇之住到陆家,在我眼皮底下和陆宣私会,还被我遇见了好几回。” “我与陆宣吵过几回,陆宣依然是死性不改,有时当着下人的面就与那云彩萍偷腥,我那婆母也不管,还劝我要大度,说天底下没有几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经过几次,我也不大管陆宣和云彩萍的事,但这一次陆宣着实过分,竟然威胁我,要是我不愿意将他和云彩萍的孩儿记在我名下,便说要休了我。” 温婉晚握紧了拳头,决然道,“我温婉晚可以和陆宣和离,也可以和陆宣一绝,但绝对不能被陆家休弃。我本无错,陆家没资格休我!” 拂云心中不大好受,为温婉晚不值。 婉姐姐多好的人啊,比那个所谓的云彩萍不知好了多少倍。 就陆宣眼瞎,丢了珍珠,偏要鱼目。 “婉姐姐,你打算怎么做,温伯父和温伯母支不支持你。” 温婉晚说道:“我还未与给我爹娘说,只怕我爹娘支持我,温氏族人和陆氏族人也不会允许我与陆家和离。” 在这个世道,女子与夫家和离会被人诟病,被夫家休弃更是会把女子逼上绝路。 拂云认真说:“姐姐,你要是想好了与陆家和离,我会尽力帮你达成这个心愿。” 不多时,温松鹤和温夫人过来了。 温夫人看见自家的宝贝女儿,“婉晚,我和你爹爹去了一趟陆家,女婿和亲家母说,他们不会逼迫你抚养那小妾贱妇的孩儿。” 听了温夫人的话,温婉晚不太相信,陆宣是什么性子,她清楚得很,怕是狗改不了吃屎。 她了解眼下的形势,即便她说了要与陆宣和离,爹娘也不见得未同意。 还是等过些时候再说吧。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陆宣亲自来接温婉晚。 他一个劲和温婉晚赔礼道歉,温婉晚表情冷淡,自若罔闻。 出于种种考虑,温婉晚还是随陆宣回了陆家。 拂云不放心温婉晚,特意把翠儿拉到一旁,叮嘱翠儿,一定要谨防着陆宣,千万不要让他靠近温婉婉晚。 又说温婉晚有个什么,一定要及时通知她和温家。 拂云和李不言回了英国公府。 陆家。 陆宣亲自福州温婉晚下了车,温婉晚嫌弃离开了陆老师的手,“这不是我娘家,你没必要装出一副好夫君的模样。” 陆宣一脸委屈的表情:“夫人,我没装,我真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温婉晚不屑一顾,她要是信陆宣,母猪都能上树了。 越过陆宣,温婉晚就上了台阶。 陆宣拉住温婉晚的胳膊,“婉晚,我娘也答应了,往后就让表妹住得远远的,不会再让她碍你的眼。” “放开!”温婉晚冷声道。 陆宣不放。 温婉晚推开陆宣,就要进陆家大门。 这时,云彩萍扭着妖娆的身姿从里面出来,嗲声嗲气,“姐姐——” 第103章 贱人 云彩萍上来就要挽着温婉晚的手臂,温婉晚侧身避开云彩屏,看都不看她一眼。 云彩萍跺跺脚,看着温婉晚,不满地和陆宣抱怨:“表哥,你看姐姐,我好心好意来迎接姐姐,姐姐都不肯看我一眼。” 娇艳的红唇一弯,水灵灵的大眼睛起了薄薄的水雾。 这副委屈楚楚可怜的模样,偏偏惹得陆宣一阵心疼,“婉晚,就算你要生气,霸气撒我身上就好了,何必撒在彩萍身上,她还有着身子呢。” 温婉晚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彩萍妹妹有着身孕,还是回屋里待着吧,就不要出来吹冷风,万一冻着孩子可就不好了,毕竟不是人人都有你这般好福气,还未出阁便有了身子。” 云彩萍气得鼓起嘴巴,温婉晚这个假清高的女人就知道拿她未婚先孕的事来说事。 哪怕再气,云彩萍还是忍了下来,讨好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就是姐姐和表哥的奴婢,姐姐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往后妹妹就听姐姐的差遣。” 她现在只是陆家的妾,就算她生下表哥的儿子,那也是个庶子。 她和姨母都商量好了,等儿子出生后,就把儿子记在温婉晚名下,有了温家这个外祖父依靠,她的儿子将来一定是人中龙凤。 温婉晚语气疏离,“想做低服小讨好我,让我养你的儿子,别做那白日梦了。” 云彩萍的眼泪说来就来,扯着温婉晚的衣袖楚楚可怜,“婉晚姐姐,我知道你讨厌我,恨我霸占着表哥,我明天就搬出府去。我和孩子消失得远远的,不会再出现在你和表哥的面前。” 温婉晚看了一眼惺惺作态的云彩萍,嫌恶地挥开了手。 云彩萍站不稳,顺势坐了下去,“姐姐,你为何要推我。” 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表情痛苦:“我的肚子好痛,孩子,我的孩子。” 温婉晚看了一眼地上的云彩萍,又装。 懒得理会做戏的云彩萍,温婉晚毁了自己的院子。 “表哥,我肚子好痛,救救我们的孩子。” 陆宣连忙抱起云彩萍回了彩云苑。 大夫来了,给云彩萍看过后,说云彩萍动了胎气,要卧床休养,不然孩子就保不住了。 夜里,陆宣怒气冲冲去了温婉晚的院子。 翠儿拦着陆宣,“姑爷。” “滚开!” 陆宣一声怒吼,粗暴地推开翠儿,翠儿站不稳,直接撞到门框上。 随后,后背传来一阵疼痛。 “温婉晚,你这个毒妇,你竟然恶毒到还要杀我和彩萍的孩子!孩子有什么错,他还会出生,你就要杀了他!” “我本以为你温柔良善,没想到你毒如蛇蝎,心狠手辣,连几个月的胎儿都不放过。” 陆宣语气恶毒,谩骂温婉晚。 温婉晚坦然自若,白皙的手一扬,喝剩的半杯茶直接泼在陆宣脸上。 “撒泼够了没有,够了就给我滚出去。” 她的屋子不欢迎到处播种的野狗。 陆宣猝不及防,他甚至都没料到温婉晚会用茶水泼他。 他捋干净脸上的茶水,愤愤道:“温婉可人,你要做什么就冲我来,为何要针对彩萍母子?” 温婉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望着陆宣,“陆宣,枉你寒窗读书十几载,云彩萍那点不入流的微末伎俩就把你骗得团团转。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该说你是傻子。” “我温婉晚就算再讨厌云彩萍,也不屑于对一个未出世的胎儿动手。你现在可以回彩云院看看,云彩萍这会儿怕是已经活蹦乱跳了。” 陆宣这回被怒意冲昏了头脑,哪里听得进温婉晚的话,只当温婉晚是在诡辩是,摆脱责任。 “你胡说,彩萍娇憨可爱,就算有些小任性,也不会拿肚子里的孩子在栽赃你。” 何况是他亲眼看到温婉晚推了云彩萍。 温婉晚可没心思多费口舌和陆宣解释,“信不信,随你。” 她指了指门口的方向,“现在,请你滚出我的院子!” 陆轩鲜少见到温婉晚霸气凛然的模样,一时有些发怔。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温婉晚凭什么叫他滚? “这是我的家!凭什么要我滚?” 温婉晚一字一句道,“因为我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刺激到了陆宣,陆宣只觉气血上涌,冲向大脑! 粗暴地拽起温婉晚的手,拖着她就往内室走,“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恶心!” “姑娘!”翠儿赶忙跑过来阻拦陆宣。 温婉晚一掌往陆轩脸上招呼。 啪—— 房间里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 陆宣怒不可遏,温婉晚反手又是一巴掌,又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 陆宣的脸上赫然有两道鲜红的掌印。 被一个女人打,陆宣怒上心头,随手拿起木架的铜盆,直接砸在温婉晚头上。 巨大的冲力让温婉晚站不稳,摔倒在地。 翠儿冲了过来,护在温婉晚身前。 陆宣到底是男子,力气要比闺阁女儿大了不少,揪住翠儿的头发,对着翠儿左右开弓,还把翠儿的头往地上磕。 温婉晚顾不得自己还在流血,拿起方才陆宣砸她的铜盆,往陆轩身上扣。 陆宣拽住铜盆用力一拉,把铜盆甩了出去,他拽着温婉晚往屋外走去。 温婉晚用力挣扎,怎么也睁不开。 她摸到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往陆宣的身上扎去。 陆宣忍着痛,拽着温婉晚到了阁楼,看着温婉晚面目狰狞,“彩萍受的苦遭的罪,你也得受一遍。” 说罢,就把温婉晚推了下去。 温婉晚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陆宣看着楼梯下不省人事的温婉晚,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 “姑娘——” 翠儿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艰难地走过来,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温婉晚。 …… 第二日。 拂云迫不及待前往陆家,李不言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看到温婉晚那一刻,拂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温婉晚额头裹着纱布,两条腿都打了石膏,白嫩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就连翠儿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张脸都肿了。 就连经历沙场的李不言,看到此情此景,也不免惊了惊。 拂云震惊:“婉姐姐,这都是陆宣那个贱人打的?” 第104章 李不言揍他 她觉得用贱人这两个词形容陆宣,都是侮辱了这两个字。 温婉晚点头,“他污蔑我害了他的小表妹,不由分说就对我动了手,连翠儿他都不放过。” 拂云勃然大怒,“这个贱人!这个人渣!” 陆宣这个狗东西竟然敢动她最爱的婉姐姐。 这个时候姓陆的人渣来了。 陆宣听得来人不是温尚书和温夫人,就过来看看到底是谁。 拂云看到陆轩,两只水杏眼燃起熊熊怒火,“李不言,给我揍他!” 李不言顿时化身听话的忠犬,“遵命,夫人。” 李不言对着陆宣就是一顿输出,下手不重,但拳拳见肉。 陆宣根本就来不及躲避,再加上他只是一介书生,与身怀武艺的李不言根本就不能比,只能吃下李不言所有的攻击。 直到拂云让李不言结束,他才收回那双漂亮的拳头。 彼时陆轩虽未伤筋断骨,但已经痛得站不起身。 他怒目而视,“你竟敢打本官,本官可是翰林院的编撰,有种报上你的姓名。” 李不言负手而立,漆黑的凤眸露出几分轻蔑,“吾乃殿前副都指挥使李不言,天子近臣。” 陆宣始料未及,他也没想到李不言的身份,无论哪种身份,都是他惹不起的。 但他与温婉晚的事,轮不到李不言一个外人来插手。 陆宣忿忿不平,“我要给陛下写折子,参你李不言目无法纪,随意殴打朝廷命官。” 李不言满不在乎:“随你去。” “我就不信,你不怕本官参你一本。”陆宣言语间透着威胁。 李不言耸耸肩,“你打我大姨子,我便打你,你可以参本官,本官也可以到陛下那告你一本。” 陆宣是被陆家的下人用担架抬着出去的。 过了小半个时辰,温松鹤和温夫人也到了陆家,随行同来的还有萧姝晴和陶璋圭夫妇。 温松鹤和温夫人看着自家伤痕累累的女儿,心顿时便揪住了,尤其是温夫人。 温婉晚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自小娇宠着长大,她都舍不得碰温婉晚一个手指头,如今温婉晚却叫那陆宣打成了这样。 温夫人眼眶都红了,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流。 温婉晚见不得温夫人哭泣,便说尽了好话哄温夫人,温夫人这才止住了哭泣。 温夫人满脸自责,“都怪娘有眼无珠,天下的男儿那么多,娘怎么就瞎了眼,挑中了陆宣这个畜生。” 若不是她的女儿福大命大,怕是她都见不到婉晚了。 陶璋圭只看了一眼温婉晚,就别过眼去不敢再看。 他是最疼惜女儿的人,看着温婉晚伤成这样,即便温婉晚不是他的亲侄女,他也是心疼得不行。 萧姝晴望着温婉晚,满心满眼都是疼。 温松鹤是带了大夫过来的,就让大夫给检查温婉晚的伤势。 检查后,大夫就说:“婉晚姑娘的伤势看着是重了些,但都没有伤到要害,喜欢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了。” 温松鹤不大相信,看着温婉晚打了石膏的双腿:“那婉晚的腿呢。” 大夫说:“婉晚姑娘的腿没有骨折,只是脱臼了而已,而且已经正骨了。” 温松鹤这就放心了,望着温婉晚,有些疑惑道:“婉晚,你的腿没有骨折,为何要打石膏?” 温婉晚勉为其难道:“爹爹,娘亲,女儿是故意让大夫给我打了石膏。” 温松鹤和温夫人不解。 温婉晚想要起身下床,给温松鹤和温夫人请罪,但身上的伤,她一动便疼得不得了。 “你别动,你别动。”温夫人拦着温婉晚,眸中尽是心疼。 良久,温婉晚缓缓说道,“父亲,母亲,女儿想与陆宣和离。” 这句话,温松鹤和温夫人都怔住了。 温婉晚继续说:“爹,娘,我早就想清楚了,我一定要与陆宣和离。” 但凡她能与陆宣过得下去,她都不会轻易提出和离。 一旦涉及云彩萍,陆宣就会失去理智。 温夫人看着温婉晚,她没有说话,和离不是一件小事。 温婉晚眼含期待看着双亲。 “婉晚。” 温松鹤是一家之主,女儿要和女婿和离,他必须表明他的态度,“你要想清楚,和离不是一件小事。” 温婉晚说道:“女儿想清楚了。” “爹爹…”温松鹤欲言又止。 温婉晚那双漂亮的眼睛掠过一抹所有人都不曾察觉的失望。 温松鹤却道,“爹爹同意。” 温婉晚喜出望外:“爹爹同意了?” “我的婉晚是爹爹的掌上明珠,起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了我的女儿。”温松鹤温言道。 他坐到了床边,眼神慈爱,“是爹爹不好,让我的女儿受苦了。咱们收拾细软,和爹爹回家养伤,可好?” 温婉晚哭了,“爹爹,女儿不孝,女儿给你们丢脸了。” 温松鹤摇摇头:“没有,爹爹的婉晚一直很优秀。” 望着一双宠爱疼惜她的爹娘,温婉晚很感动,也很幸福,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嫁入陆家一年多,她只有今天是最开心的。 温松鹤叫人套了马车,又吩咐下人们收拾温婉晚的细软。 温婉晚的东西不多,家人们很快就收拾好了。 温婉晚伤重走不了路,温松鹤就抱着她出门。 这时,陆老夫人匆匆赶了过来,拦住了温松鹤的去路。 “亲家亲家,您这是做什么,婉晚是我们家的媳妇,怎么能回娘家,她得留在我们陆家。” 要是让温松鹤带走了温婉晚,那左右邻居还不得笑话他们陆家。 温婉晚依偎在温松鹤怀中,睡眠安静,就像只乖巧的小兔子。 温松鹤横眉,冷哼一声,“陆老夫人,婉晚我是要带走的,我怕我家婉晚在你陆家多留一天,她就多一分危险。你儿子宠妾灭妻,肆意殴打我的女儿,又把婉晚从那么高的阁楼推下来。婉晚浑身是伤,双腿尽断,到现在都还未醒来。” “我要带我女儿回家医治,要是耽误我女儿的伤情,你陆家负责得起吗?” “你拦我一步,我就慢一步,我女儿就疼一步。识相的,就给我滚开!” 陆老夫人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温松鹤带走了温婉晚。 第105章 追悔莫及 陆宣知晓了温松鹤接温婉晚回温家的事。 握紧的拳头砸在枕头上,懊恼地看着他娘陆老夫人:“娘,你怎么不拦着我岳父大人。” 陆老夫人无奈地说,“儿子,你岳父大人执意要接温婉晚接回去,娘拦不住啊。” 温婉晚是他们陆家的媳妇,是他陆宣的妻子,怎么能回娘家呢? 就算他和温婉晚小打小闹,温松鹤也不能随意将温婉晚接回温家。 陆宣忍着全身的痛,催促陆老夫人,“娘,你赶紧去温家,不管说什么也要把温婉晚接回来。” 陆老夫人想到温松鹤接温婉晚回去时,看着她的那种刀人的眼神,不禁有些后怕,“娘不去,万一你岳父大人要杀了娘怎么办。” 又忍不住埋怨起陆宣,“你也不忍着点,把温婉晚打得那么重。” “温婉晚就是我们家的摇钱树,你的前途都在温家身上,这下好了,你算是把你岳父他们都得罪干净了。” 陆宣嘴角抽了一口凉气,也不知李不言打他用了什么技巧,他身上明明没有明显的伤口,却痛得他动都不敢动。 “您不能这么说,那是温婉晚伤害彩萍和您孙子在先,羞辱我在后,温婉晚说多看我一眼都觉得恶心!我一时气不过不,这才对温婉晚动了手。她也没伤得多重,就身上有几道伤痕而已,还没我伤得重。” 听了陆宣这话,陆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说不重?温婉晚双腿都断了!大夫都说了温婉晚日后能不能站得起来都是问题。 若是温婉晚真的残疾了,你觉得你岳父大人会放过你?” 陆宣不太相信:“怎么可能?” 他下手还是有分寸的,温婉晚的腿绝对不可能断了。 一定是温婉晚装的。 温婉晚最会装了,平日里装作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实际上毒如蛇蝎,连他那的小妾和孩子都容不下。 “那你就先别管儿子了,明天你去温家把温婉晚接回来,一定要接回来。” 陆老夫人又气又恼,既怨陆宣下手不知分寸,又恼温婉晚小题大做,就受了点小伤,还要回娘家休养。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自己的院子。 云彩萍端着汤药,伺候陆宣吃药,还和陆宣抱怨起温婉晚。 陆老师望着云彩萍,目光停留在云彩边凸起的小腹上,“彩萍,你先回去,你回去歇着,咱们的孩子要紧,有的是下人伺候我。” 云彩萍这才想起她假装动了胎气栽赃温婉晚的事。 又不由分说嘤嘤起来,滴了两滴眼泪,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陆宣分外感动,表妹动了胎气,还坚持来照顾她,表妹对他真是一往情深。 暗暗在心里发誓,将来一定要好好对待表妹和他们的孩子。 在陆宣的软磨硬泡下,陆老夫人终于答应他,去温家把温婉晚接回来。 第二日,陆老夫人备上丰厚的礼品,穿了一身特别低调的衣裳,登了温家的大门。 门房拦住陆老夫人,不让她进:“陆老夫人,我们家尚书大人交代了,陆家的人与狗不准踏进我们温家一步。” 陆老夫人脸色一僵,温松鹤竟然将他们陆家与狗相比? 门房嗤之以鼻,把陆老夫人和陆宣比作狗,他都觉得玷污了狗这种生物。 他们家婉晚姑娘又美又好,陆家如此不珍惜,陆宣那个狗东西将他们婉晚姑娘打成那样。 多跟陆老夫人说一句话,门房都觉得对不起婉晚姑娘。 “陆老夫人再不走,我便让人赶你走。” 陆老夫人不肯走,一屁股坐到地上,耍起了无赖,哭天抹地说温家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过往行人及附近的邻居都被陆老夫人吸引住了,纷纷纷纷看起来好戏。 门房也不惯着陆老夫人,拿来一把扫帚都要驱赶陆老夫人。 不明白情况的人对着温家指指点点,说他们欺负老弱妇女。 门房用扫帚指着撒泼的陆老夫人:“诸位,你们有所不知,这位陆老夫人的儿子娶了我们家姑娘,时常虐待我们家姑娘。她的儿子宠妾灭妻,把我们家姑娘从阁楼上推了下来,到现在我们家姑娘还没醒呢!” “我们家姑娘双腿都断了,大夫说日后都站不起来了,我们家姑娘才十八岁啊。” 观众们又化身正义的使者,纷纷指责陆老夫人和他儿子的不是。 门房说道:“我没让人拖你走,已经对你客气了。” 这时,温家大门敞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正是萧姝晴。 萧姝晴明知故问,“是何人在外面喧哗,不把人赶走,莫不是想把人请进府里吃顿饭不成?” 门房答道:“是陆家的老虔婆,要死要活,非要见婉晚姑娘。” 萧姝晴看向陆老夫人,“就是你和你的儿子欺辱了本宫的义女?” 陆老夫人不识得萧姝晴,只当她是温家的亲戚,蛮横道:“我来接我儿媳妇,同你有什么关系?别拦着我接我儿媳妇儿?还本宫,当自己是公主娘娘呢。” “本宫还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差点把儿媳妇打死,还来儿媳妇娘家耍横。” 萧姝晴端起***的架子,就吩咐身侧的仆从,“陆老夫人冲撞本宫,就让这位老夫人在温家大门口跪上一天一夜。” 随从应道:“是,***。” 闻言,陆老夫人突然脸色发白,瘫软在地,“***?” 她得罪了***? 萧姝晴的随从和温家的门房架起路老夫人,把她拖下台阶,让她跪着。 萧姝晴又道:“让她扇自己巴掌,一边扇巴掌,一边说我是恶婆婆。” 陆老夫人不肯。 萧姝晴示意随从,“给她示范示范。” 随从扬起巴掌,扇在陆老夫人脸上,准备再来一掌,萧姝晴就说:“可以了,让她自己来。” 陆老夫人不服:“就算你是***那又怎么样,你也不能随意欺凌我一介老弱妇孺。” 萧姝晴冷眼看过去。 陆老夫人瞬间就怂了,举起手往自己脸上扇,左右开弓,一下又一下。 “我是恶婆婆。” “我是恶婆婆……” 第106章 义绝 萧姝晴转身进了温府。 不多时,陆老夫人的脸就肿成了猪头。 陆老夫人是被陆家的下人抬回府去的。 两日后,温松鹤亲自去了一趟陆家。 陆宣拖着抽痛的身体去见了温松鹤,又忍着疼痛,艰难地给温松鹤行了个大礼,“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温松鹤不出声,也没让陆宣起来。 陆宣就躬着身体,温松鹤不发话,他也不敢起来。 又一次唤了温松鹤,“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温松鹤依旧不理睬陆宣。 陆宣知道,这是温松鹤给他的下马威,即便心里再不乐意,他也得忍着。 良久,温松鹤才缓缓道:“陆大人起来吧。” 陆老夫人听得下人说温松鹤来了,生怕温松鹤刁难她儿子,撑着一张巨大的肿脸赶过来给她儿子撑腰。 温松鹤取出一份文书,言简意赅,“陆大人,你将这份和离书签了,温陆两家和平分手。” 陆宣一脸错愕,“和离?岳父大人,婉晚要和小婿和离?不,我不和离!” 温松鹤面露寒意,“陆宣,你若识趣,今日便把这份和离书签了,你若不识趣,本官便一纸诉状递到东都学政,让各位学政大人瞧瞧你陆宣的为人。” 陆宣道:“世间哪个男人不纳妾,就因为我纳了个妾,和温婉晚发生几句口角,她便要与我和离。” 陆宣竟然将他女儿所遭遇的一切轻描淡写,转化为夫妻之间的口角,好脾气的温松鹤也不忍了:“对对,你说的都对!” “世间没有哪个男人不纳妾,放眼东都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的人,为了一个小妾,谋杀正妻!我家婉晚今日还有命在,那是她命大,有神仙佛祖保佑。” 陆宣就怕温松鹤逼着他签和离书,立马放软了语气,连忙向温松鹤赔礼道歉。 再三保证,他不会再动温婉晚一个手指头,并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对待温婉晚。 温松鹤心中冷笑,他姓陆宣个鬼。 “本官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知珍惜。” 温松鹤起身,大步往外走。 他今日来陆家,就是要陆宣签了和离书,至此温陆两家一拍两散。 是陆宣不珍惜这个机会,白白错过,那么接下来他会采取一切手段,强制陆宣同意和离为止。 回了温家,温松鹤把陆宣不同意和离的事告诉温夫人。 温夫人说道:“咱们婉晚伤成这样,与陆宣和离是一定要的,陆宣不同意,那你是要找温陆两家族亲长辈商量这件事吗?” 温松鹤摇头:“不必商量,我温家的女儿绝不受陆家的气。” 就算找来温陆两家的族亲长辈商议陆宣和婉晚合理的事,那陆家的长辈亲也只会向着陆宣,反过来劝他们不要与陆宣合理。 温松鹤亲自写了一张诉状以及大夫对温婉晚伤情的证明,送去了东都府,极力要求与陆家义绝。 和平分手这条路行不通,他也只能要求官府强制陆宣和温婉晚义绝。 东都府接到了温松鹤的诉状,李柏便当即派人去陆家和温府核实情况,并将两位当事人陆宣和温婉晚传到东都府。 温婉晚出现在东都府时,是坐在轮椅上的,只有她坐着轮椅出现,所有人才会相信她真的残了。 李柏询问温婉晚是否确定与陆宣和离。 温婉晚看着自己不能动弹的双腿,“回李大人,小女一定要与陆宣和离,我只怕在陆家多待一日,陆宣就会要了我的命。” 李柏综合考虑后,并作出如下判决:“陆宣宠妾灭妻,殴打正妻,致使温婉晚残疾,违背本朝律令,现本官判处陆宣与温婉晚和离,不得违背!” “此外,陆宣乃是过错方,应给予温婉晚医药精神等赔偿,限陆宣将其家产十分之二分割温婉晚做补偿,女方嫁妆归还温婉晚,男方不得据为己有。” 有东都府介入,陆宣不得已在和离书上签下大名。 翠儿推着温婉晚出了东都府衙,温暖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笼罩了一层金光。 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脱离了陆家,往后她的人生必定灿若桃花,灼灼其华。 翠儿也由衷为温婉晚感到高兴,自家姑娘终于脱离了陆家的虎狼窝。 出嫁女和离回娘家,免不了一些风言风语。 温婉晚与一双爹娘商议过后,征得爹娘的同意,便搬去了京郊温家的别院休养。 拂云觉得温伯父和温伯母特别开明,就算温婉晚住在温府,温伯父和温伯母也不会说什么。 温婉晚却说:“爹娘自然不会说什么,我是怕爹娘看到我,便会想起我和陆宣的事,我是担心他们会觉得愧疚于我,自责自己识人不清。” “别院很安静,认识我的人不多,我在这里可以安心养伤,爹娘他们想我了可以来别院看我。” 拂云明白温婉晚的良苦用心,与温婉晚说,她得了空也会常来看她的。 几日后,温婉晚收到了陆家的赔偿,大约有一千两银子。 她没有留下这笔银子,而是把这笔钱捐给了济慈院。 拂云将温婉晚当做亲姐姐,温婉晚被陆家这般欺负,即便温婉晚和陆宣和离了。 她也咽不下这口气,让草儿打探陆家名下是否有铺子之类的。 草儿很快就打探清楚了,陆家名下有三家铺子,一家是卖布匹的,剩下的两家卖金银首饰的。 拂云直接让人家断了陆家布庄的供货来源,又让松芝带着几个小姐妹冲向陆家的金楼,说陆家卖的首饰以次充好,一通大闹下来,陆家金楼的名气也坏掉了。 拂云并不认为她是个高尚的人,对付陆宣这种品性卑劣之人,着实不需要什么高尚的手段。 同时,温松鹤也展开了对陆宣的报复。 他先是一纸诉状递到东都学政府,告诉诸位学政官陆宣的品行,再找到一和相熟的御史,让这位御史参了陆宣一本。 翰林院的官员基本是宰相根苗,将来的天子近臣,若是品行不端,极有可能会影响天子。 嘉佑帝发了话,陆宣被赶出了翰林院。 官员的年假在早初八那天就结束了。 萧圻作为新上任的礼部侍郎,初十那天便去了礼部报道。 他刚上任,对礼部诸事皆不熟悉,只是看到现任礼部尚书时,不免想起了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便是前任礼部尚书苏扩。 “修武,想办法找些火药来,越多越好。” 萧圻回到东宫,就让顾修武去办这件事。 第107章 谋划 顾修武道:“殿下想做什么?” “一个多月后便是九阳山祭天。”萧圻扬起一抹怪异的笑。 东宫小世子萧祯的五岁生辰快到了,太子打算给长子办一场隆重的生日宴。 陶家和英国公府都收到了东宫的请帖。 正月二十这日,大半朝臣齐聚东宫,就连董太傅也出席了萧祯的生日宴。 就在前几日,董太傅亲自给萧祯启蒙,毕竟他年迈,身体不大好,不方便亲自教导萧祯,就向嘉佑帝和太子推荐了他最得意的学生为萧祯的授课老师。 为了拉拢英国公府,董太傅还建议将嘉佑帝让李廷秀先生和他的学生一并为萧祯的老师。 皇帝认为董太傅的提议非常好,直接降了旨意,让李廷秀担任萧祯的老师。 与此同时,皇帝还吩咐了李不言担任萧祯的武师,李不言推拒一番后,只得答应。 出席东宫宴会的文武官员们都明白,皇帝是将萧祯当做继承人培养了。 进入二月初九这日,英国公府把李柏和柳家姑娘的亲事办了。 纪夫人极其满意柳姑娘这位新媳妇,李柏的弟弟妹妹们也很是尊重柳姑娘这位二嫂。 皇宫,御书房。 太子直言道:“父皇,过些时日便是九阳山祭天,儿臣身体不适,不宜长途跋涉,就让五弟代替儿臣随您到九阳山祭天,您意下如何?” 嘉佑想到太子的身子状况,不暇思索便答应了:“也好,朕就依了你。” 太子展露笑颜:“谢父皇。” 太子离开御书房,皇帝就把汪振海宣了进来。 “你说说,太子是不是想扶翊王上位。” “回避陛下,奴婢不知。”汪振海深知涉及储君之事,最好不要随意妄言。 嘉佑帝说道:“成年的皇子当中,除了太子与荣王,朕没觉得有哪位皇子比较出挑,老五性子散漫,最爱舞文弄墨,真就没看出他有哪些本事。” “五殿下自小被书香门第收养,以爱诗词歌赋很正常,五殿下作的诗词,太子殿下也说他望尘莫及。”汪振海避重就轻。 嘉佑帝心思深沉,汪振海即便猜测到他的心思,也不敢说出口来。 “祯儿年幼,就算朕想立他为新任储君,文武百官也会极力反对。” 实际上,嘉佑帝并不想立萧祯为下任储君,主要是萧祯年纪太小了,不足以担当大任。 他对萧祯百般宠爱,是因为他对太子爱屋及乌的缘故。 “荣王就很合适了,有才干,有魄力,并不逊于太子,只可惜他的外家是张家。” 对于是否立荣王为太子,嘉佑帝最大的担忧就是张家。 要知道历朝历代当中,外戚干政的例子不少,若是荣王为太子,这大齐的江山往后究竟是姓萧,还是姓张,就不得而知了。 九阳山祭天极其重要,基本上是每隔三年,嘉佑帝就会带着文武百官以及一些亲王宗室前往九阳山。 祭天是为了祷告上神,保佑大齐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国祚延绵。 九阳山祭天通常在三月初举行,到了二月底,嘉佑帝敲定了随行人员,随行的皇子除了萧圻,还有荣王萧云荣,江王萧云宏,福王萧云成。 殿前司是拱卫皇室安危,李不言作为副指挥使,自然也要带着殿前司近卫军前往。 临行前一夜,萧圻特意找了顾修武:“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已经秘密送往九阳山。” 萧圻很满意,九阳山祭天之日,他要送嘉佑帝和文武百官一件大礼。 顾修武又说:“积善堂那边也安排好了后续逃离问题,九阳山附近都是咱们的人安排的人。” 萧圻和顾修武又捋了一遍他们的谋划,以及成功后逃离的路线。 九阳山距离东都有一百多里的距离,天刚亮队伍就出发了,到达九阳山时,天色已经暗了。 九阳山下的行宫提前就布置好的,舟车劳顿一整日,文武百官们都疲惫了,尤其是文官,嘉佑帝就发了话,让随行人员先歇息。 李不言不敢放松,时刻绷着心弦,就怕祭天大典发生意外。 带着殿前司的近卫以及御林军巡视一遍,确定没有可疑之处,这才回了自己的营帐。 九阳行宫不是特别大,随行的人太多,根本住不下,在行宫里扎了不少营帐。 他的营帐离与几位皇子的营帐相隔也不远。 几位皇子本应住行宫的宫殿,但嘉佑帝体恤上了年纪的官员,并让官员住在了行宫的宫殿。 因为嘉佑帝的恩赐,拂云也来了九阳山。 她望着李不言俊美无俦的五官,体贴入微道:“你先歇歇吧,这一日最累的便是你了,先吃饭要紧。” 李不言坐了下来,接过拂云递来的筷子,蹙眉道:“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有些不安,似乎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拂云纳闷:“你是不是想多了?” 李不言道:“那位于皇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潜入皇家多年本就意图不轨,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萧圻作为皇子随行,也最容易接近嘉佑帝。 “你是在担心那位对陛下不利?” 李不言微微摇头,又点了点头。 拂云眼神疑惑,不太明白李不言,这点头又摇头是何意思。 李不言坦言:“我不担心他。” 他并不担心嘉佑帝的安危,确切说他并不在乎嘉佑帝。 “他毕竟是……”拂云欲言又止。 “我是担心他若有不测,朝堂会因此动荡。” 拂云了然。 并非李不言无情,不顾念血缘,而是他对嘉佑帝并无一分亲情。 担心嘉佑帝遇到不测,而致朝堂动荡,和纯粹担忧嘉佑帝,有着本质的区别。 拂云看了一眼帐外完全漆黑的天色:“你明日再操心这些事吧,至于那位,我会暗中多多留意他,若有可疑之处,我马上告诉你。” 天亮了。 李不言用了早饭,便带着殿前十的禁卫军四处巡查,着重增加了嘉佑帝寝宫周围的守卫。 顾修武看着嘉佑帝寝宫周围多了不少人,禀报萧圻:“殿下,李不言在周围增加了不少守卫。” 萧圻云淡风轻,他脸上没有看到一丝在意,“李副指挥使职责所在,咱们陛下是天子,天子之危至关重要,为了他自己,也为了大齐,多增派点人手有何奇怪之处。” 何况他们计划实施的重点,又不是在九阳行宫。 第108章 九阳山祭祀 寅时未过,李不言就醒了。 天色未亮,除了巡查的守卫,其他人还处在梦乡之中。 他那颗心上下忐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蹑手蹑脚从床上坐了起来,就怕吵醒了拂云,饶是他动作再轻,还是惊醒了拂云。 “你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会儿。” “我睡不着。” 拂云知他担忧什么,“你还是不放心。” 李不言缄默。 “你若不放心,就去看看吧。”她理解李不言的隐忧。 “你不用等我,天还未亮,再多睡会吧,我去去就回。”李不言下了床,穿上外衣,看着拂云躺下,替她掖了掖被角才走了出去。 大半个时辰后,李不言回来了,天也亮了。 简单用过早饭,望着李不言舒展的眉头,拂云也露出愉快的笑容。 她就希望祭天大典平平安安走完。 祭天正式开始。 嘉佑帝穿着祭祀的礼服,带着几位皇子以及几位宗室从行宫前往祭坛,身后跟着几十名文武官员。 祭坛设在九阳山上,距离地面有一百八十多级台阶。 嘉佑帝登上台阶,后面跟着几位皇子和平阳王萧寒声。 其实,几十位文武官员并没有跟上去,而是排列整齐站在台阶之下。 李不言则是带着一支殿前司近卫军守卫在祭台。 九阳山祭天是仅次于封禅的祭祀活动,历任帝王都很重视。 祭祀的器具祭坛祭台早已打扫干净,祭祀用的牲畜以及各种果品果酒等供物均齐全。 祭天仪式极其冗长,礼仪繁缛,有迎神、奠玉帛、进俎、献礼、送神等流程步骤。 嘉佑帝按照祭祀流程,一步步进行。 萧圻的站位最靠后,他微微弓着身,视线却不留痕迹瞥向了大理石打造的香炉鼎。 李不言自始至终注意着萧圻的动向,即便他看不清萧圻表情,还是察觉到了萧圻投向香炉鼎的痕迹。 他往边上挪了一下步子,笔直地挺立着,不动声色打量着四周。 嘉佑帝领着几位皇子跪在明黄色的蒲团上,台阶之下,几十位官员也接着跪了下来。 司仪官点燃香烛,并开始唱词,同时庄严肃穆的礼乐也吹打起来。 嘉佑帝一边行叩拜大礼,一边真诚恭敬地祷告。 就在嘉佑帝起身之际,香炉鼎突然炸出一朵火花。 嘉佑帝大惊,腿都还没站稳,又摔了下去。 几位皇子和平阳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炸火花吓了一大跳。 李不言连忙上前,护在嘉佑帝等人前面:“来人,有刺客,警戒四周!” “来人,护驾!” “护驾!” 近卫军纷纷涌了过来,围住了嘉佑以及几位皇子,警惕地望着四周。 下面的文武官员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近卫军听得李不言的声音,也连忙往祭台上赶去护驾! 嘉佑帝连忙质问,“李不言,你是怎么巡查的?” 话音刚落,便响起了几道巨大的爆炸声。 轰,轰,轰—— 顷刻间山摇地动,巨大的石头往山下滚落。 文武官员迫不及待想要躲避,场面乱作一团。 上百名黑衣刺客手持刀剑从山间穿出,直逼祭台而来。 近卫军挥舞长枪开始迎敌。 萧圻计划有变,目光不经意看向李不言,随即抽出腿上的软剑。 见状,李不言面色一惊,忙不迭跃身过去阻止,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萧圻手中的软剑已缠上江王萧云宏的脖子,轻轻一抽,江王萧云宏的血喷涌而出。 李不言手上的长枪刺了出去,还未刺中萧圻,便有人将萧圻拽走。 “四弟——” “云宏——” 萧云荣、福王萧云成和平阳王萧寒声大惊失色,急急喊道。 “殿下,快走!” 顾修武和李不言交起手来,拖住李不言,为萧圻争取逃离的时间。 萧圻看了眼顾修武,眸色复杂,果断逃离。 “快追!” 李不言一边挥舞长枪应付顾修武的攻击,一边吩咐李阐。 李阐带着人急忙跟了上去,去追萧圻。 “云宏!” 嘉佑帝还未从方才的惊慌中缓过来,就看到了浑身是血倒在萧云荣怀中的江王萧云宏。 “传太医,传太医!”萧云荣声嘶力竭地喊着。 江王萧云宏云自小养在张贵妃宫里,萧云荣自小拿江王当亲弟弟对待,二人感情深厚。 “云宏……没了。” 太医还未传来,江王萧云宏就断了气。 萧云荣木讷地望着已经断了气的四弟。 李不言重重一枪将顾修武打落在台阶上,手中的枪正要刺向顾修武,就传来了嘉佑帝的声音:“且慢!” “朕有话要问他。”嘉佑帝怎么都想不明白萧圻为何要刺杀他。 他可是萧圻的君,萧圻的父。 李不言收回了长枪。 嘉佑冷声质问:“你们为何要刺杀朕,朕待你主子不薄?” 顾修武闻声,看向嘉佑帝,冷笑起来:“杀我全家,杀我主子全家,你凭何说待我们不薄?” 他和主子所遭受的一切苦难,皆是拜嘉佑帝所赐。 嘉佑帝不解,“朕何时杀你们全家。” 顾修武撕心裂肺地呐喊:“嘉佑十一年六月十八,你屠我顾家三十几口,全忘了吗?” 嘉佑帝震惊:“你是顾长康什么人?” “他是我叔叔!”顾修武道。 李不言一脸震惊。 “你主子又是什么人?”嘉佑帝已经怀疑了萧圻的真实身份。 顾修武笑了笑,“我的主子叫苏岁丰,是前任礼部尚书苏扩之子。” “苏岁丰?”嘉佑帝惊了又惊,“所以你们充朕的皇子,就是为了杀朕?” “可惜啊,就是炸不死你。”顾修武握起长剑,就要往嘉佑帝刺来。 李不言连忙挑开顾修武的剑,一脚踹翻顾修武。 “你主子冒充朕的五皇子,朕的五皇子一定在你们手上,五皇子在哪里?”嘉佑帝连忙问道。 顾修武吐了口血,带血的唇瓣扬了起来,“真正的五皇子早就被你杀了!” “二十二年前,五皇子萧圻就已经死了!” 嘉佑帝呆愣住了。 “萧钦,你杀妻杀子,残害无辜,草菅人命!你不得好死!” 嘉佑帝气急败坏:“你胡说,你休要污蔑朕!” 顾修武冷冷道:“二十一年前除夕之夜,太子萧云乔亲眼看着你杀了明懿皇后。” “杀了他!杀了他!朕要他五马分尸!” 嘉佑帝恼怒得跳脚。 “狗皇帝,我顾修武诅咒你死后打入十八层阿鼻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顾修武笑容变得狰狞,那双好看的眼睛凝望着嘉佑帝,“昏君,我以我之身躯我之血肉,诅咒你妻离子散,晚年凄凉,你的皇子们兄弟阋墙,骨肉相残。” 第109章 苏岁丰逃了 “李不言,给朕杀了他。”嘉佑帝连忙命令李不言。 李不言手中的长枪刺入顾修武的左肩。 抽出长枪,还未下第二枪,萧云荣已经拿着一把刀刺入顾修武的后背。 “你们杀了我四弟,本王要你死无全尸。” 顾修武断了气。 李不言指挥几个近卫军,将顾修武的尸体拖下去。 嘉佑帝看着顾修武的尸体说道:“丢到山里去,朕要让他曝尸荒野。” 李不言不动声色道:“照陛下说的办。” 近卫军拖着顾修武的遗体往山里去。 萧圻,应该是苏岁丰,苏岁丰不止在香炉鼎埋了火药,在山上也埋了不少火药。 这是李不言预料不到的。 火药爆炸引起山石滚落,造成不小的伤亡。 官员死了七位,宦官宫女等加起来也有十来人,受伤高达五六十人。 李不言一边安排近卫军护送嘉佑帝和几位皇子以及平阳王回到行宫,又一边安排太医给受伤的人员医治。 太医不够,李不言又派人到附近的村庄抓了两个赤脚大夫过来。 拂云不懂医术,但在永州之时,和她娘萧姝晴跟着军中大夫学过一些包扎之术,帮着给受伤的人包扎。 李不言很忙,哪怕看到了拂云,也没有时间与拂云打招呼。 太阳西下,余光揉进云里,染出不同深浅的橘红。 李阐带着禁近卫军回到行宫。 他先去寻了李不言,把苏岁丰逃离的事告诉李不言。 “不言哥,我是不是很没用,连人都抓不到。” 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有几分愧疚。 李不言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那位皇子选择在今日刺杀陛下,必然做足了一切准备,事后逃离路线早就规划好。这件事不怪你。” 李阐说道:“我们本来是要追上了他,突然冲出几个人,在我们面前劫走了那位假五皇子。” 他刚才过来时,听人提到那位翊王殿下并非真正的五皇子。 “可看清楚了他们是什么人?” 李阐摇头,“我们把附近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找不到接走那位假皇子的人。” “你先去歇着,我先去回禀陛下。” 李阐有些担忧:“不言哥,还是我去吧,万一陛下降罪于你怎么办。” 李不言语气有些冷:“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李不言去了长春阁,这是嘉佑帝在行宫的寝殿。 “微臣参见陛下。”李不言单膝下跪。 嘉佑帝看向李不言,语气不善:“苏岁丰抓到没有?” 李不言不说话,直接叩头请罪。 嘉佑帝心头升起一股怒火,他养的殿前司就是酒囊饭袋,连一个假皇子都抓不到? 随手抓起案上的茶盏,朝李不言砸了过去。 茶盏重重砸在李不言的头上,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朕要你们是有何用?苏岁丰要杀朕,你们殿前司竟无半点察觉?” “还有你李不言,朕是信任你,才让你随行,你就是这么为朕办事的!饭桶,都是饭桶!” 好好的祭天大典全毁了。 他的官员死了。 他的皇子也死了。 李不言敢怒不敢言,只得接受嘉佑帝的怒火。 萧云荣和福王不敢出声,就连平阳王也是在一旁瑟瑟发抖。 直到嘉佑帝发泄完所有怒火,平阳王才壮着胆子说了一句话:“唉,本王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跟咱们朝夕相处四五年的圻儿竟然不是真正的圻儿。” 说到苏岁丰,嘉佑帝便想到一件事:“当初,是谁将苏岁丰当作圻儿找回来的。” 平阳王一脸茫然,表示他不知情。 福王眨眨眼睛,他不清楚,反正他回了一趟外祖家回到东都时,就听说失踪多年的五弟早回来了。 萧云荣看了眼嘉佑帝,不紧不慢说道:“回父皇,是您将那位假五弟寻回来的。” 嘉佑帝这才想起来,的确是他将苏岁丰当成了失踪多年的五皇子萧圻。 那时,那时他和汪振海微服到探访民情,顺便到相国寺上香。 就在相国寺后山遇到了苏岁丰和顾修武,更是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这才怀疑苏岁丰是他遗失在外多年的五皇子。 他让汪振海将苏岁丰和顾修武带到他面前,几番试探询问下,最后滴血验亲,证实了苏岁丰就是他的五皇子。 时至今日,他才知那都是苏岁丰为了复仇而精心设计的冒名顶替。 他的五皇子早就死了。 嘉佑帝眉间倦色明显,他背过身去,不看任何人。 “滚出去。” 李不言可不敢说谢恩,匍匐着后退几步,连忙起身滚了出去。 回到帐篷。 李不言卸了身上的铠甲,从后背拥住了拂云。 拂云任由他抱着。 “拂云,我错了,我应该多巡查几遍,或许就可以避免今日之事。” 又或者,他在发现火药的第一时间就该禀报嘉佑帝,也不会造成现在这种局面。 拂云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知道他要炸死陛下。” 李不言在拂云耳畔低声道,“我知道。” 拂云不解。 李不言如实的道:“我一人去巡查的时候,总觉得那位不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我便上了祭坛检查。 我检查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在我要下来时,忽然间看向了香炉,结果我在香炉里翻到了火药包。” 那时,他有想过把火药包交给嘉佑帝。 他转念一想,苏岁丰的目的是要炸死嘉佑帝,但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是苏岁丰所为,更没有证据戳穿苏岁丰的真实身份。 于是,他来了个将计就计。 “我把火药包拿走,放了一只小爆竹进去。” 爆竹的威力很小,不会对嘉佑帝造成伤害。 爆竹一炸,嘉佑帝肯定会彻查这件事,只要萧圻露出马脚,他就有办法拆穿萧圻的真实身份。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苏岁丰不只想炸死嘉佑帝,他还想炸死随行的官员侍卫宫女宦官。 “他不只想杀了陛下,他是要杀了所有人。” 拂云不可思议,“他是疯了吧?” 嘉佑帝不无辜,那些宫女宦官侍卫哪个不是无辜的。 要是李不言没有发觉香炉里的炸药包,那么李不言都有可能会被炸死。 拂云想想就后怕。 “苏岁丰逃了,李阐没有抓到他。” 第110章 我哥不是我哥 很久,李不言才放开了拂云。 “你额头有伤。” 李不言的额角有一道小小的伤口,差不多有一寸长,伤口的血已经干了。 “不碍事,不疼。”李不言云淡风轻。 “陛下弄的?” 李不言微微点头。 拂云出了帐篷,端来一盆热水,又找了些伤药。 给李不言清理伤口后,又敷了药。 拂云看着那道伤口,“伤口有点深,可能会留疤。” “不打紧。”他身上的疤痕可比这个大多了。 “会变丑。”拂云不经意道。 “这伤在额角,不在额头中间,头发遮一遮就看不到了。” 拂云凝望着李不言这张棱角分明五官清秀的脸,“我有祛疤的药膏,等这个伤口结痂了,你涂抹一段时间疤痕,就不会那么明显。” 李不言分明从拂云眼中看到了嫌弃,“我擦就是了。” 脸别了过去,不看拂云:“你重色。” 拂云哭笑不得,“食色性也。” “再说了,你第一次见我就跟我要莲蓬,还要跟我求亲,就不是看中了我的美貌。” “谁说的。”李不言明显有点底气不足。 “我就不信所谓的一见钟情,一见钟情其实就是见色起意。” 李不言无法反驳,这句话有点道理。 在若耶溪初见拂云时,他并没有看清拂云的脸,而是被她那泼辣的性子吸引了。 都说江南女儿柔情似水,怎么拂云就是个小辣椒啊,脾气火辣火辣的。 李不言特意解释了一句:“其实,我对你也不是一见钟情。” 拂云有些气:“我生得这般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你竟然没看上我,那是你没眼光。” 李不言不说话了,他只是想解释他不是那等见色起意下流之人。 九阳山之事快马加鞭传到了东宫。 “怎么会这样?”太子整个人都撑住了。 嘉月公主跌坐在软榻上,双眼迷茫:“我哥…不是我哥,怎么就不是我哥?” 她不敢相信奏折上所说的,五哥对她那么那么好,平日里想尽一切方法哄她开心,她要星星月亮,五哥就给她摘星星月亮。 “我不信,不可能,他就是我哥!” 太子望向嘉月公主,语气有些颓然:“嘉儿,已经证实了,五弟的确不是五弟。他是苏岁丰,是前任礼部尚书苏扩的儿子。” “我不信!” 嘉月公主发出一声尖叫,猛地起身,心口忽然传来疼痛,天旋地转人晕了过去。 “嘉儿!嘉儿!” 潇湘苑。 柳下叔鸟扎了针,终于稳定了嘉月公主的病情。 他看向太子,忍不住开了口:“太子殿下,草民说过多少次了,公主不能受惊,不能受惊!公主的病很忌讳情绪过激,幸好公主平日里都吃着草民开的药稳固病情,不然这一次公主能不能救过来都难说。” 不怪他很生气,他给公主医治了那么多年,最清楚嘉月公主的身体。 太子没有说话,接受柳下叔鸟的指责。 倒是宦官正德觉得柳下叔鸟这是以下犯上,公然指责太子殿下:“柳下大夫,就算你是给公主医治的大夫,你也不能这般对太子殿下。” 柳下叔鸟气上心头,直接把话头转向正德:“你都是东宫的老人了,公主的情况我不信你不清楚。我辛辛苦苦治了那么多年的病人,就一个小女孩儿,你都照顾不好,你是怎么照顾的。” 正德不敢再说话了。 太子妃本想说两句,但看着生气的柳下大夫,怕触了眉头,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柳下叔鸟也知道自己气上心头,以致言行无状,开罪了太子。 拱手向太子赔了礼,太子却说:“柳下大夫说得没错,的确是孤没有做好兄长的职责,没有照顾好加油嘉月。” 柳下叔鸟说道:“太子殿下,这回公主的情况有些严重,草民回医馆给公主准备药。” 柳下叔回来的话让太子有些心惊胆战,连忙追问:“很严重吗?有多严重?” 柳下叔鸟本想如实相告,还是换了一种说法:“公主的病不严重,就是公主现在吃的药对目前的病情效用不是特别大,所以草民要给公主换一种药,这种药效果好一点,对公主的病情更有好处。草民现在要回去给公主备药,明日就把药送过来给公主用。” 嘉月公主的病情反反复复,太子也习惯了,只要柳下叔鸟说不太严重,那就应该是不严重。 不严重,就代表没有性命之危。 柳下叔鸟不动声色,叹了口气,离开了东宫。 作为大夫,他本该将患者的病情如实告知家属,但东宫人多口杂,告诉了太子,难免不传到公主口中。 算了,还是等李不言回到东都再做打算吧。 …… 嘉佑帝让萧云荣全权负责江王萧云的身后事,又吩咐平阳王萧寒声处理官员侍卫宫女死后抚恤金以及埋葬等一切事宜。 李不言作为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对此次事件有着失察之责,嘉佑帝以失察之名廷杖李不言三十下,已作惩戒。 几日忙碌,李不言本就疲惫不堪,又受了廷杖,当天夜里便发了高热。 拂云彻夜不眠,照顾李不言一天一夜,李不言才退了烧。 太医说,李不言最好卧床休养几日再下床。 就在李不言卧床时,嘉佑帝带着福王和一众大臣起程回了东都。 只卧床一日,李不言执意让拂云扶着他出去透透风。 拂云拗不过李不言,只得答应他。 两人缓缓出了营帐,迎面就撞上了萧云荣。 萧云荣开口便是指责,“李副指挥使,四弟之死你有失察之职。” 李不言面色苍白:“微臣有罪。” “表哥这话好没道理,四表哥没了,不止你一人伤心,我们也很伤心。李不言的确有失察之责,可您这句话是得说四表哥的事是李不言直接造成的。” 萧云荣那句话分明就是说李不言是害死了江王萧云宏的杀手凶手。 萧云荣后知后觉他说错了话,“表妹别误会,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拂云没顺着萧云荣:“我看二表哥就是这个意思。” 她放开李不言,退到了一边,指着李不言说:“二表哥要是真觉得是表哥是李不言害死的,那你现在就杀了他,给四表哥报仇。我们夫妻两个一起给四表哥偿命,您满不满意?” 萧云荣道:“表妹,莫要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的是二表哥,不是我。” 拂云脾气上来了,她可不想顺着萧云荣。 萧云荣挥袖,只得离去。 第111章 投了北燕 李不言休养两日,就与拂云回了东渡。 二人直接回了英国功夫。 纪夫人和李绎已经知晓了九阳山发生的事,包括李不言被嘉佑帝责罚的事。 纪夫人一看到李不言,就嘘长问短,问他伤得重不重,有没有大碍之类。 李不言转了一个圈,表示自己没有伤得不重,“娘,我没事,我还活蹦乱跳。” 纪夫人笑了笑,还是不太放心,在李不言和拂云回了芙蓉院,立马差人把柳下叔鸟请过来。 柳下叔鸟医术高超,不比宫里的太医差,纪夫人只有让柳下叔鸟确认李不言真没有大碍,这才会放心。 直到柳下叔鸟亲口说柳下叔鸟伤得不算严重,纪夫人才真正放了心。 柳下叔鸟给李不言开了药。 李不言将纪夫人支走,又将屋里的下人退了下去,只留了拂云:“你说吧。” 柳下叔鸟坐了下来,发出一声长叹:“公主,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李不言不可置信,“你不是说公主还有几年的时间么,怎会还剩不到一年的时间。” “那位假皇子的事刺激了公主,加重了公主的病情。” 柳下叔鸟望着李不言,有些语重心长,“不言,回去吧。你回去了,才能以兄长的身份名正言顺关心公主。” 李不言目凝重:“现在不是时机。” 假五皇子的事一出,又来一个五皇子。 只怕嘉佑帝会相信,更会质疑英国公府动机不纯。 即便他认祖归宗,倘若嘉佑帝治罪李家,那李家灭门之事会提前到来。 他必须确保不会给李家带来一分风险,才有可能认祖归宗。 柳下叔鸟没有再说这件事,很快就离开了英国公府。 拂云很尊重李不言的想法,他若想认祖归宗,必然会规避一切风险,确保嘉佑帝和太子完全相信他。 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他不会贸然以五皇子的身份回归。 不出意外,李不言殿前司副指挥使的职位被嘉佑帝革除了。 “你不顾一切从军挣军功,为了就是接近陛下,好不容易成为了殿前司的副指挥使,还不到一年,又出了九阳山上的事,牵连了你。陛下把你革职,你要想重回殿前司怕是不容易。” 李不言看得很开,“你不必为我惋惜,我本就不是为了殿前司而去殿前司。陛下革除我的官职也挺好的,至少我还能多些时间陪陪你,孝敬孝敬爹娘。” “我是为你不值。若不是陛下昏庸无道,皇后娘娘不会死,你也不会流落在外多年。”拂云气鼓鼓道。 “当年之事于我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若是我生活在宫里,不仅要遭受陛下的猜忌和旁人的议论指点,还有可能卷入夺嫡的纷争,我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嘉佑帝当年为何要杀尚在襁褓中的李不言和嘉月公主? 不就是因为嘉佑帝怀疑他和嘉佑公主并非他亲生。 一位身世存疑的皇子,嘉佑帝怎么可能容忍得下? 其他皇子也不会心无旁骛接受他的存在。 “好了,不说这些事了。” 李不言转移了话题,“岳母的公主府快修缮好了,等过些时日我好了,咱们就回去看看岳母和岳父。” 那日,苏岁丰被人救走后,他就随着救他的人前往永州。 因为救他的人正是北燕潜伏在东都的探子,北燕探子早就注意到了苏岁丰,并且在暗中观察了两三年。 赶了将近半个月的路,苏岁丰和扮作大齐商人的北燕人在一家客栈暂住一夜。 苏岁丰装扮成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在形貌上有着明显的差别,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夜已经深了。 苏岁丰望着对面被称作荣老板的北燕人,直截了当:“你们铁胆王想见我,是为了什么?” 让人救下他,又助他逃离殿前司的追踪,苏岁丰不信北燕人救他没有图谋。 荣老板捋了一把胡子,“小苏公子莫要着急,等到了永州,见到我们铁胆王,你自然就知道我们就你的目的。” 苏岁丰坦然道:“你们不说我也想得到,就是不知本公子身上有哪点吸引了你们铁胆王。” 北燕人救他,要么别有所图,要么需要他为北燕所用。 荣老板眸色微亮:“苏公子果然是聪明人,我们铁胆王还未见过你,便已十分仰慕你。” 苏岁丰不动声色,询问,“所以,你们是想让我为北燕效力。” “那苏公子可愿为我北燕效力?” 苏岁丰拱手作揖:“在下愿为北燕效犬马之劳。” 荣老板故作震惊,“公子答应这般痛快,着实令荣某有些意外。” 苏岁丰脸皮抽搐一下,他敢说不吗? 他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在他前面只有两条路,一是被北燕人所杀,二是为北燕人所用。后者才是他最应该,也是唯一的选择。 又赶了几日的路,终于到了永州境内。 永州随处可见破败的房屋,衣衫褴褛的永州居民,以及穿梭在小巷的北燕士兵。 苏岁丰挑起马车的窗帘,往外看去。 却见五六名北燕士兵用皮鞭抽打着几个手无寸铁的百姓,那几个百姓瑟瑟发抖,任由皮鞭抽在他们身上,也不敢吭一声。 荣老板也从窗口看了出去,语气轻蔑:“那些贱民屡教不听,总爱聚众闹事,不抽他们几顿,不会长教训。” 苏岁丰放下窗帘,面无表情道:“荣老板说的是,在下也是这么觉得。” 有些人就是天生下贱,以践踏生命,欺凌生命为荣。 荣老板笑笑,“苏公子也是大齐人,看着同胞沦为别人玩物,肆意凌虐四杀,苏公子就不难过。” 苏岁丰看向荣老板,声音冷漠:“荣老板莫不是忘记了,从本公子答应为铁胆王效力那天起,我就是北燕人。” 荣老板拍了拍苏岁丰的肩膀,朗声道:“苏公子从前孤身一人,然后北燕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荣幸之至。”苏岁丰故作欣慰道,心里只觉吞了一口苍蝇,无比恶心。 第112章 狼狈的袁巧颜 五年前,北燕攻克永州后,铁胆王就驻扎在此地。 他就住在永州铁胆王府里,铁胆王府就是历任永州知府居住的府邸。 “苏岁丰见过铁胆王爷。” 铁胆王是北燕大王的亲侄子,他身形魁梧,膀大腰圆,那双眼眸犹如天上的鹰隼俯瞰着大地。 铁胆王表现得亲切热情,“苏公子快快请起,本王对苏公子仰慕已久,今日终于得见苏公子本人,本王荣幸之至。” “来来来,快请上座。” 铁胆王极其激动,将苏岁丰推到主位上坐着,将期待崇拜表现得淋漓尽致。 “齐国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对,就是这句,我想起来了!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苏公子就是我的嘉宾,本王不会鼓瑟吹笙,但本王愿拜苏公子为我的大军师,本王的千军万马愿以公子马首是瞻。” 铁胆王诚意满满,苏岁丰受宠若惊,连忙从主位上起来,躬身作揖:“得王爷真诚相待,乃苏某之幸,苏某听凭王爷差遣,必当为王爷呕心沥血,披肝沥胆,虽死不辞。” 这一日,苏岁丰正式成为铁胆王的大军师。 铁胆王亦十分厚待苏岁丰,将王府里最好的院子拨给了苏岁丰居住。 派了几个婢女照顾苏岁丰的起居,又将他的两个侍卫只给苏岁丰,做他的长随,保护他的安全。 东都。 拂云和痊愈的李不言回了娘家。 “爹,我娘和陶宝呢。”她左看看,右看看,都没有看到萧姝晴和弟弟陶宝。 陶璋圭坐在椅子上,“你娘和你弟弟去东宫了。” 竖起人根手指,又继续说,“三天,你娘和你弟弟已经三天没回来了。” 拂云询问,“娘还住东宫了,还住这么多天?” 陶璋圭耸耸肩,无奈说道:“没办法啊,你公主表姐又发病了,你娘实在挂心,就留在东宫照看公主。至于你弟弟,你娘本来是要把你弟弟送回家的,小世子不让,非让你弟弟留在东宫陪他玩。” 说起儿子陶宝,陶璋圭一肚子牢骚:“你弟弟这个小没良心的,只管着小世子,都不管他这个爹。闺女,还是你有良心,知道回来看看爹。” 拂云知陶璋圭不是真的在抱怨,而是想跟她说说话。 “爹爹,我娘和我弟弟不是故意要撇下你,他们是真有事留在东宫。” “爹当然知道你娘不是有意的。” 撇开萧姝晴留在东宫的事,陶璋圭看向拂云和李不言,说起了九阳山之事。 “九阳山上的事我和你娘都知道了,谁能想到五皇子不是五皇子,而是被人冒名顶替的。火药的威力多大啊,炸死了那么多人。” 拂云轻叹:“因为这事,李不言还被陛下打了三十杖,连殿前司的差事都丢了。” 陶璋圭坐直了身体,往李不言看去,连忙询问他好了没有。 李不言道:“岳父,你看小婿活蹦乱跳的,就知道小婿没有大碍,我的伤已经好了。” 确认了李不言已经痊愈,陶璋圭也就放心了。 “九阳山的事闹得大,陛下还失去了一个皇子,愤怒之下追究你的责任,也是人之常情,殿前司的差事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当给自己放一个假吧。” “不言,等过上一两个月,这件事平一平,我和你岳母就想想办法给你换个官职,我们也不是非要往殿前司里面挤。” 拂云说道:“爹,你和我娘就不要为不言忙活了,不言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要想做官,有的是法子和门路。” 陶璋圭倒是忘了这茬,英国公府的门路和人脉比他强太多了,哪里用得着他帮李不言找人脉托关系。 讪讪笑道,“我这不是把你公公婆婆忘了。” 李不言轻言道,“岳父大人,拂云的水粉铺生意很好,我目前暂无别的打算,我先给拂云铺子里的生意帮忙,再一边想想之后该如何打算。小婿若真有需要岳父大人帮忙的地方,小婿一定不会吝啬求助你。” 陶璋圭自然随着李不言。 英国公府家大业大,就算李不言待在家中,什么事都不干,啃着英国功夫的老本,也够他和拂云一辈子衣食无忧。 萧姝晴和陶宝留宿东宫,拂云和李不言就住在了陶家,陪了陶璋圭好几日。 拂云照例去水粉铺子巡视,顺便看看账目,李不言跟过去打下手。 直到水粉铺子打烊了,两人才准备回去英国公府。 “鬼啊——” 拂云发出一声尖叫,惊恐地望着马车前面一团模糊的鬼影。 那道鬼影走了出来,“别叫别叫,不是鬼,我是人。” 昏黄的烛光照清了那团会说话的鬼影,赫然是和拂云不对付的袁巧颜。 袁巧颜一身狼狈,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几道抓痕。 拂云叉着腰,愤怒地喷了回去:“袁巧颜,你干什么?干嘛要站在我的马车前?你想吓死我,是不是!” 袁巧颜看下拂云,神情有些窘迫,勉为其难开了口:“拂云,你能不能借我点儿银子?” 拂云有点茫然,“你干嘛要跟我借钱,你没有钱吗?” 她和袁巧颜还没熟到那种可以借她钱的地步。 “我,我没钱。”袁巧颜低下了头。 拂云不信,“你堂堂袁家大小姐怎么可能会没有钱,你是不是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整我。” 袁巧颜连忙摇头,摆摆手:“没有,绝对没有。” 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我一天没吃饭,想找你借点钱买两个包子。” 拂云却是怔住了。 她看向一身狼狈的袁巧颜,“你这是被人打劫了?” 袁巧颜心事摇摇头,后又点点头,“我是被人打劫了。” 又说起了被打劫的始末,“我和我继母干了一仗,她把我的钱都收走了,我现在身上一点钱都没有。” 拂云:“……” “你为何与你继母打架。” 袁巧颜想说,又不知如何开口。 毕竟这种事说出去,有损她的名声。 “你爱说不说。”拂云拉着李不言就要走,反正她对袁巧颜的事也没有兴趣。 “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我继母要把我嫁给吴之麟大学士做填房,我不愿意,就和她打了一架。” 李不言嘴角抽搐了一下,那大学士吴之麟他知道,已经快六十岁了。 第113章 钱和权势才是最重要的 拂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银子借给了袁巧颜。 袁巧颜接过银子,郑重表示了感谢,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拂云和李不言上了马车,李不言说起了那位吴之麟大学士:“那位吴大学士和咱们陛下年岁相仿。” 拂云闻言,打了个激灵,袁巧颜也不过十八吧,那吴大学士都能当她爷爷了。 李不言继续说:“吴大学士已经死了三个老婆,嫡出子女和庶出子女加起来差不多二十个,前两年他想再娶位夫人,但是被很多媒人和官媒拉上了黑名单,都不愿给吴大学士说媒。” “为何?”拂云疑惑。 “那位吴大学士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说着,他在拂云耳边嘀咕了几句。 拂云露出吃惊的神情,“……多少有些变态了。” 怪不得媒人将吴大学士拉入黑名单,这点怪异的癖好谁接受得了。 要紧的是,吴大学士都快踏进棺材的岁数了,还想娶正当妙龄的妇女。 “这些事按说应该很隐秘才是,你怎么知道?” “大嫂和三婶唠嗑的时候我正好听着了,三婶也是从她娘家那边听来的。” 李三夫人为人爽利,有时爱说点别人不知道的八卦。 吴大学生的那点事,李三夫人就是从娘家堂嫂那边听来的。 至于李三夫人的堂嫂是怎么知道的,就不知道了。 拂云了然,凡是京中大户人家哪家不是姻亲遍故,人脉广,想打听一些事也很容易。 次日,拂云又去了水粉铺。 胡掌柜一看到拂云,就递上了一份订单:“五少夫人,袁夫人要来咱们这订购胭脂水粉,要咱们尽快把货备齐,他们过几日就过来取。” 拂云接过订单看了一眼,果然是那位珠光宝气的袁夫人。 “他们袁家又要嫁姑娘了?” 胡掌柜说道:“夫人英明,这就猜到了。这回人家嫁的是他们家的大姑娘。” 拂云嘴角一抽,昨晚她还怀疑过袁巧颜是蒙她的,没想到这事是真的。 “胡叔,你备几盒胭脂水粉,我去一趟袁家。” 胡掌柜把铺子里最好的胭脂每种选了一盒,并用木盒装好,给拂云提着。 拂云带着草儿去了袁家。 “袁夫人。”袁夫人依旧是十分贵气,头顶行走的梳妆台。 袁夫人看了几眼送来的胭脂水粉,就很阔气的声音说:“这些我全要了,每款给我来十盒。” 拂云被袁夫人的偏心惊到了! 同样是袁家的姑娘,亲生的和非亲生的果然不一样。 袁夫人还在沾沾自喜,“十全十美,意头正好。” 拂云带了十几种胭脂水粉,每种按十盒算也是不小的订单了。 虽然惊讶于袁夫人的偏心,拂云还是不会拂了自己的生意。 “袁夫人,我听我们家掌柜说,你这次是为你们家大姑娘挑选胭脂水粉做嫁妆。我们家的胭脂水粉,很得姑娘们喜爱。 您毕竟是为大姑娘挑选水粉,不如让大姑娘也瞧瞧我们铺子的胭脂水粉,若是大姑娘不喜欢这些款式的样子,我们也可以让大姑娘挑选别的款式。” 袁夫人一听,觉得有些道理:“还是陶老板想得周到,瞧瞧我忙着我们家大姑娘的亲事,倒把这些事儿给忘了。成亲是头等大事,胭脂水粉也得问问我们家大姑娘喜喜不喜欢才是。” 袁夫人打发了一个婆子带拂云和草儿去了袁巧颜的院子。 婆子还没进屋,便喊了起来:“大姑娘,胭脂铺的掌柜带了些胭脂过来,我们夫人让你随便看看有哪些喜欢的。” 这语气哪里是一个仆人该有的,对主子这般不恭敬。 要是在英国公府,纪夫人非得把她拉下去打一顿才是。 但在袁家,拂云一点都不意外,因为方才已经见识了袁夫人的偏心,有多少猜到了袁巧颜在袁家的地位。 下一秒,一只花瓶从屋里飞了出来,砸在那婆子的脚边,四分五裂。 婆子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袁巧颜已经走了出来,扬起巴掌直接甩在那婆子脸上:“贱奴!谁准你这般与本小姐说话!” 那婆子捂着脸,碍于袁巧颜是大姑娘,她自然不敢还手,那居高临下的态度不减半分: “大姑娘就要出门子了,与其教训奴婢,不如多绣绣手帕锦囊,吴家姑爷院中的姨娘小妾孩子不少,姑娘过门之后,总得要每人都送上一份见面礼。” 婆子不提还好,她这一开口,袁巧颜又一巴掌甩了过来,反手就甩了一巴掌,怒吼道:“给本小姐滚!” 那婆子不敢再得罪袁巧颜,立马灰溜溜地走了,去跟袁夫人告状。 袁巧颜看着自己有些红肿的掌心,扇了那婆子几巴掌,她的手也疼了。 拂云一边鼓掌,一边说:“袁小姐果然战力非凡。” 她这不是嘲讽,而是真心夸赞。 对待这种以下犯上的刁奴,就是不该轻轻放过。 袁巧颜立马收起方才愤怒的表情,戒备地看着拂云:“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吗?” 拂云笑笑:“袁小姐方才不是听说了吗?我是来给你送胭脂水粉的。” 袁巧颜道:“我不需要,带着你的胭脂水粉,离开我家,立刻,马上!” 此刻的袁巧颜就像一只充满戾气的泼猴! “我还未恭贺袁姑娘新婚大喜呢。” 袁巧颜的脸气的鼓鼓的,她就知道陶拂云是来笑话她的。 果然,风水轮流转。 从前她总笑话嘲讽陶拂云,现在就轮到陶拂云来嘲讽笑话她。 拂云知袁巧云心里在想什么,便说道:“我不屑于笑话你,你也不值得我笑话。” 袁巧颜:“……” “袁巧颜,你不是喜欢荣王吗?就甘心嫁给那位吴大学士做填房。” 拂云在心中思虑后说出了这句话。 “我有什么办法,我的婚姻大事不由我做主。” 袁巧颜很气馁,而后又觉得哪里不对,“谁告诉你我喜欢荣王了?你不要胡言乱语,污蔑我清誉。” “你不喜欢荣王,为何要对荣王暗送秋波。” 她可是亲眼看着袁巧颜用那种爱慕的眼神望着萧云荣。 袁巧颜嘀咕:“要不是荣王有权有势,我才不会想办法接近他。” 女人最好不要轻易爱上你男人,一旦付出了真心最容易被辜负。 她娘就是这个例子。 只有钱和权利才是最重要的。 第114章 官复原职 拂云呆愣片刻。 这真不像袁巧颜说出的话。 “袁巧颜,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你真愿意嫁给那位吴大学士?” 何况,那位吴大学士并非什么良人。 袁夫人此举分明是要将袁巧颜推入火坑,就算拂云看不惯袁巧颜,还是有些觉得袁巧颜要是真嫁给那位吴大学士,那真真是进了火坑。 不是她不是圣母,可怜袁巧颜。 袁巧颜嫁与不嫁,其实都与她无关。 袁巧颜没有接拂云的话,随意挑了几款水粉,又将袁夫人之前选定的每一款胭脂水粉都加了五倍。 这事传到了袁夫人的耳中,袁夫人亲自到了袁巧颜的院子,很心疼自己的银子劝起了袁巧颜:“大姑娘,胭脂水粉不能当饭吃,你要那么多便是抹一年也抹不完了。” 袁巧颜就是要狠狠宰袁夫人一顿:“母亲果然是偏心,说好收待我与妹妹一视同仁,就是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在我的婚事上就要克扣我的分例。” 豆大的眼泪说流下来就流下来,嘴里一个劲说着袁夫人偏心,对她不好,欺负她。 袁夫人心里明明气的跳脚,但碍于拂云还在场,生怕自己刻薄的名声传出去,也只好答应了袁巧颜。 袁家的这些事拂云可不管,不会多嘴一句,她只管有钱赚就行了。 离开了袁家,拂云就着手安排准备胭脂水粉的事。 当天夜里,袁巧颜做出了人生中最离经叛道的决定。 她要逃婚! 果断收拾细软,带上几张银票,连夜出逃! 拂云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几天后去袁家送水粉时听说的。 袁家闹翻了天,袁家下人全部出动寻找袁巧颜,袁巧颜就像是人间蒸发似的,怎么找都找不到。 拂云看着自己送来的一大堆胭脂水粉,简直有苦难言,她就怕袁夫人把这些水粉都退了。 袁巧颜逃婚的事,袁夫人正在气头上,拂云送来的胭脂水粉都不要了:“我们不要了,陶掌柜都拿回去吧。” 拂云也没太客气,便直接说道:“袁夫人,我们与贵府是签了文书的,这些胭脂水粉你若都退了,需要赔付我们一笔违约金的,您是真的确定要退了么。” 袁夫人这才想起那笔违约金的事儿,可袁巧颜都跑了,她哪还有心思买这些胭脂水粉。 她和拂云商量了一番,她要一半胭脂水粉,剩下的都退了,违约金她也会赔付给拂云。 拂云实在无奈,只得随袁夫人。 好在加上违约金,胭脂水粉的本金也够了,还赚了一小笔不算亏。 袁巧颜一连失踪了小半个月,袁家和吴大学是彻底闹翻了。 吴大学士指责袁家骗婚,极力要求袁家退了聘礼,又向袁家索要了一大笔赔偿款,这才将袁家和吴家的婚事彻底作罢。 袁巧颜的爹袁大学士直接气病了,就连袁夫人也因为袁巧颜逃婚的事气的头昏脑胀。 袁夫人食不下咽,人都瘦了一圈,几天几夜都睡不好觉,眼袋乌青,好似乎老了十几岁。 袁夫人有想过去东都府报案,但袁大学士说袁巧颜那逃婚本就让袁家蒙羞。要是去东都府报案,那真是丢脸丢到大街上去了,坚决不去报案。 而逃离袁家的袁巧颜本来想去投奔她的亲舅舅,但路途遥远,她一个弱小女子上路不安全,便去了城外的一家尼姑庵。 给尼姑庵捐了一笔香油钱,求着主持师太收留她住在尼姑庵里。 住在尼姑庵的大半个月,虽然没有锦衣玉食,袁巧颜却觉得很开心。 尼姑庵里没有偏心偏到地上的亲爹,也没有自私狠毒的继母,更没有处处与她比肩的姐妹。 附近不知名的野花开了,五颜六色的很好看。 袁巧颜踩了一把送给尼姑庵的主持净空师太,“净空师太,我往后就跟着你可好?” 净空师太没有立马答应,反而说道:“袁姑娘,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 袁巧颜摇摇头:“没有了。我娘死了,我爹…也死了,我继母要把我卖了,我不想被骂,就连夜就逃了出来。” “净空师太,你就让我跟着你吧,要是连你也不愿意收留我,那我真的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听着袁巧颜的话,净空师太那颗六根清净的心不禁有几分柔软。 摸了摸袁巧颜的头,眼中充满了慈爱和怜惜,“可怜的孩子,你日后就跟着我吧。” “谢谢师太。” 这日起,袁巧颜一直跟着净空师太,净空师太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似乎忘记了她是书香门第家大小姐的身份,把自己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百姓。 …… 李不言依旧没有官复原职。 殿前司的肖指挥使三番两次当英国公府看李不言,肖指挥使说他一定会想办法让李不言官复原职,重回殿前司。 不在殿前司的日子,李不言的日子那叫一个怡然自得,还耐心开导肖指挥使,“肖殿帅,您就不要为我奔波了,我不回殿前司也挺好的,至少没人和你争权了,我要是还在殿前司,您手底下那些人又要说你是空头首领了。” 肖指挥使又气又恼,瞪了李不言。 他巴不得李不言快点回到殿前司,那帮小崽子们只服李不言。 李阐端着一盘水晶糕,一边吃一边说:“殿帅,您就想着不言哥回去继续帮您干活。” 肖指挥使像是被人戳穿了目的,朝着李阐翻了一个白眼,把他手里的水晶糕抢了过来,大快朵颐干掉了几块。 李阐不满道:“您要吃的话,让嫂子叫人给你送过来不就好了,干嘛要抢我的。您为老不尊。” “你不知道孝敬长辈。”肖都指挥使回了一句,那盘水晶糕都进了他的肚子。 李不言让松芝再去厨房端两盘水晶糕过来。 他离开殿前司之后,李阐也被逐出了殿前司。 “这个姓张的干的就不是人事,我们殿前司就缺你这种足智多谋又武功高强的能人,要不是他跟陛下说,陛下也不会撸了你的官职。” 肖指挥使抱怨张右相。 最后满肚委屈离开了英国公府。 几日后,汪振海到来了英国公府,同时还带来了嘉佑帝的口谕。 “李不言接旨。” 李不言接了旨意,原来是嘉佑帝让他官复原职,重回殿前司。 嘉佑帝有预料地摘了他的官帽,又出乎意外地让他官复原职。 李不言递了一包银子,“汪先生,陛下因何要我官复原职。” 张振海收的银子,透露一点内幕:“董太傅见了陛下。” 李不言了然,竟然是董太傅帮了他一把。 第115章 烽火起 李不言重回殿前司那日,肖都指挥使抱住他痛哭流涕:“不言啊,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肖都指挥使一边哭一边往李不言身上抹眼泪。 一个近卫递上一块手帕:“殿帅,您擦擦鼻涕眼泪,您都把我们李指挥使抹了一身鼻涕眼泪。” 肖都指挥使拿过手帕,胡乱抹了一通,最后还吹了一泡鼻涕。 平时跟着李不言的近卫军,看到他重回殿前司,一股脑涌了进来,围着李不言东问问西问问。 很快,刚才还在痛哭流涕的肖都指挥使就被忽视了。 肖都指挥使看着自己被忽视,连忙咳了一几声,那帮小崽子们还是围着李不言转。 李不言笑了笑,吩咐近卫军们回去值守,莫要渎职怠工。 顶头上司发了话,这群小崽子们自然是回去坚守自己的岗位。 李不言走到肖都指挥使身侧:“殿帅,往后这样的日子,你得要多多习惯。” 肖都指挥使说道:“本殿帅早就习惯了。” 李不言不在殿前司,他才不习惯。 没有李不言在的殿前司,日子很难熬。 李不言在殿前司,就算天塌下来了,还有李不言给他们撑着。 肖都指挥使看着李不言,严肃道:“好好干,等过个一两年我就与陛下请辞,到时候殿前司就全权交给你了。” 李不言很意外:“您想隐退?” 肖都指挥使才四十出头,就算要隐退,也不至于这么早吧。 “我三十岁入殿前司,至今在殿前司也有十一二年了,这十几年间我也受过很多次伤,最严重的一次差点把命赔了。我落下了隐疾,武功体力已经比不上前两年了。” “你还年轻,再熬两年资历,我便把我这个位置让给你。” 他已经没有那个金刚钻了,也揽不下都指挥使这个职位。 需要更有能力的人顶上这个位置,才能保证陛下和皇室的安危。 肖都指挥使已经不止一次向李不言透露他要隐退的心思,这些嘉佑帝也知道。 当初嘉佑帝将李不言从军中调任殿前司,其实也是存了让李不言接替肖都指挥使的意思。 “我很看好你,你将来一定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肖都指挥使说道。 李不言拱手:“下官必不负殿帅所托。” 肖都指挥使很满意。 …… 曹东夫回到了东都。 南汉率兵攻打沧州,曹东夫和李全击退南汉大军,南汉短时间内不会再进攻沧州,嘉佑帝便把曹东夫召回东都。 曹东夫直接进了宫。 北方边地起了战事,雍州与和州两座城池战况告急,原驻守西北的杨师道大将军已经赶去雍州支援,但与和州相邻的青州驻兵少,守备微薄,急需朝廷派军支援。 故而嘉佑帝将曹东夫召回东都。 曹东夫跪着接旨,“微臣明日即刻奔赴青州。” 嘉佑帝说道,“倒也不必如此着急,曹7卿后日再起程吧。” “遵旨。”离开了皇宫,曹东夫径直去了陶家。 萧姝晴的公主府已经修缮好,但因着四皇子萧云红宏这事让嘉佑帝伤心不已,萧姝晴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搬进公主府。 就算宫里人来问她,打算何时搬迁至公主府,萧姝晴也只摇头说她在陶家住惯了,等过些时候再搬去公主府。 宫里人自然晓得萧姝晴暂时不用搬去公主府的真正原因,又回了嘉佑帝,说***等陛下指定好日子再搬迁公主府。 嘉佑帝痛失四皇子,真正的五皇子早已不在人世,朝事压身,更是没有心情理会这等小事。 “叔父叔母,我今日来你们家吃饭。”曹东夫不完全将陶家当成自己的家,出入自由。 陶璋圭求之不得:“你想来随时来,我和你叔母可盼着你来了。” 曹东夫一边摆碗布筷,“我在您这住两日,后日我就去青州了。” 肖萧姝晴问道:“你去青州作甚,你刚回京,又要离开东都?” “北燕大举压境,已经攻克了雍和两州,和州与青州接壤,陛下让我去青州驻守,抵御北燕大军。” 陶璋圭和萧姝晴都顿住了。 “北燕又攻打我们大齐了?” 曹东夫道:“雍州、和州可是北方边境的第一防线,北燕夺下雍州与和州,那接下来便要攻打青州或是城阳关。” “北方战事告急,杨师道将军已经率军已经前往城阳关下的胡阳县抵御北燕大军。” 萧姝晴有些忧心:“自从永州失陷后,时隔五年雍州与和州也失陷了,驻守西北的杨师道将军都被陛下调去城阳关,想来战事一定很急。” 曹东夫匆忙赶回东都,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边扒饭一边说:“北方战事具体的情况我知道的不多,想来一定是很严峻,不然陛下也不会匆忙将我召回东都。” 饭后,萧姝晴打发人去了英国公府把拂云请回来。 “东夫哥哥,你几时回来的,怎的你又要离开东都了。” 传话的人说的不太清楚,说曹东拂回京了,过两日又要离开东都。 萧姝晴把曹东夫将要去青州的事告知拂云。 “南边的战事刚平息,北边又起了战事。” “东夫哥哥,你此行去青州,一定要照顾好自身,我和爹娘等你凯旋。” 萧姝晴留下拂云,让她和曹东夫说说话,她自己则和陶璋圭去准备曹东夫去青州的行囊。 拂云和曹东夫说起了她爹和她娘的事,九阳山祭祀的事,也说起了李不言被革职又官复原职,就连萧圻是假的事也说了。 曹东夫听得一愣一愣的,想到他不在东都的这小半年,东都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稀奇的事。 陶叔父和陶叔母曲折离奇的身世和人生经历已经叫人惊叹,九阳山之事更叫人惊掉了下巴。 曹东夫换了话题,问起了拂云和温尚书他们这半年过得如何,好不好。 拂云托着下巴,一脸幸福的笑容,“我和李不言过得挺好的,我们夫妻恩爱,情比金坚。陶宝长高了,比去年高了差不多两寸,温伯伯和温伯母身体康健,就是……” 停顿了一下,拂云继续说道:“就是婉姐姐不太好。” 曹东夫捏住茶杯的手一顿,望向拂云:“温姑娘怎么了。” 拂云深深叹了口气:“婉姐姐和陆轩和离了。” “和离了?”曹东夫询问,“怎么回事。” “陆宣和他表妹私通,珠胎暗结,陆宣和他娘陆老夫人逼着婉姐姐同意纳他表妹做妾。陆宣还想将他和妾室孩子记在婉姐姐名下,让婉姐姐帮他和小妾养孩子,婉姐姐不同意,就和陆宣起了争执,陆宣盛怒之下动手打了婉姐姐,还将婉姐姐从阁楼上推了下来。” 拂云继续说着后面的事,并没有注意到曹东夫的手已经握成拳,青筋隐隐凸起。 直到拂云说完温婉晚的事,曹东夫握成拳头的手还没有松开。 良久,曹东福问了一句:“温姑娘,她现在怎么样了。” “婉姐姐的伤已经痊愈了,现在在别院修养。”拂云说。 李不言下了职,没有回英国公府,而是直接去了陶家接拂云。 在陶家吃了晚饭,夫妻两人才回英国公布。 路上,拂云与李不言说起了曹东夫即将要去青州的事。 李不言对此并不意外,他听嘉佑帝提到过北方战事,在看到曹东夫时,就明白了是嘉佑帝将曹东夫召回东都。 “拂云,北燕大举进攻我大齐,怕是离公主和亲之事不远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隐隐藏着几分担忧。 第116章 万民书 “这次北燕攻打的是雍州与和州,并不是与永州接壤的祁阳县和幽州。” 上一世,北燕攻克祁阳县后,直逼幽州。 北燕将主力放在幽州,在很短时间内攻克幽州,齐国大军数次想夺回永州,奈何节节败退。 就在这时,里面的铁胆王递来国书求和,要嘉佑帝下嫁公主做他的王妃,以修两国之好。 嘉佑帝出于种种考虑,竟将嘉月公主下嫁铁胆王,还派李不言护送公主到永州。 “你不要太担心,上辈子的事不一定会再发生。” 这辈子他们所经历的事很多与上辈子截然不同,拂云内心比较乐观,觉得公主和亲之事未必会发生。 李不言有些悲观:“我就是有些担心。” 作为兄长,他不希望嘉月公主上一世的悲剧重演,更不希望嘉月公主又一次死在他的面前。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改变嘉月公主和亲的局势。 拂云挽着李不言的手臂,轻声安抚:“不言,嘉月公主一定不会再去北燕和亲,我会与你一起阻止这件事再次发生。” 李不言透露着些许无奈,“我明天去找汪先生问问北方的战况。” 车夫突然停下了车:“五公子,有个人昏倒了,拦住了咱们的马车。” “有人昏倒了?你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车夫跳下车,打着灯笼过去查看情况。 灯笼靠近昏倒的人,车夫看清了他。 这人衣衫褴褛,头发打结成团,乱糟糟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 车夫叫了几声,那人没有反应,又推了几下,那人依旧没有反应。 “喂,你别装死吓人啊,可不是我撞的你,是你自己倒在路上的。” 车夫有些害怕,还是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 “还好还好,没事,还有气。” “五公子,少夫人,这人还没死,还有气,他昏过去了,怎么叫都不醒。” 李不言和拂云下了车。 李不言在军中时,跟着军医学过一些简单的医术,比如把脉包扎。 他摸了一下那人的脉搏,发现他的脉搏很微弱,要是不及时救助可能会有危险。 李不言当下立断,和车夫把那人抬上了马车,改道去了,柳下叔鸟的惠民医馆。 柳下叔鸟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把脉。 李不言站在一旁,见状说道:“你们大夫不都说救死扶伤,不嫌弃病人,你这样子,有点矫情。” 柳下叔鸟实在受不了,招呼药童,拿块干净的布来给他捂住鼻子。 “矫情”的柳下叔鸟看着旁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李不言:“要不你试试一年半载不洗澡不洗头,看看你会不会嫌弃你自己。” 拂云在一旁说风凉话:“反正我肯定嫌弃。” 李不言默默不说话。 柳下叔鸟让药童通把病人破旧的上衣脱掉,他给病人扎针急救。 “你去熬一锅小米粥。” 药童问道:“公子,你要吃宵夜吗?” 他们才吃完饭不久,公子应该没那么快饿吧。 柳下叔鸟指着那位病人:“给他吃的,等会儿他醒了,给他治病用。” 药童一头雾水:“粥还能治病?” “这位大爷没病,就是饿晕了。”柳下叔鸟催促药童,“你还不快睡。” 药童赶忙去煮小米粥。 小米粥端来了,那位病人也醒了。 i正如柳下叔鸟所说,这位病人确实是饿晕了,再喝下半碗小米粥后,他的情况肉眼可见恢复了些。 这时,病人才发现他的衣裳不见了,别着急起来:“我的衣裳,我的东西呢。” 药童拿出一块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绢帛:“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病人一把绢帛抢了回去,翻开绢帛查看,确认这就是他的东西:“没错,是我的,是我的!” 李不言眼睛,看到布帛上印着大大小小的指纹手印,快步上前,从病人手中拿过了布帛。 病人又气又急:“你是谁?为何要抢我东西,你还给我!还给我。” 他情绪激动,翻身要去抢回李不言手上的布帛。 李不言展开不播看了起来,那双漂亮到极致的凤眸露出几分不可思议来:“这位大哥,这是万民书,你怎么会有万民书,你为何会带着万民书?” 病人伸出手来要抢万民书,奈何身体瘫软,没有力气。 “你还给我!你还给我!” 李不言又问,“你是永州人,你来自永州是不是?” 拂云下意识看向那位病人。 他是永州人,他是永州人? “我叫李不言,是朝廷的一位将军。” 李不言表明身份,握紧了手上的万民书,“这封万民书我看了。你带着这封万民书来到东都,就是想把他交给陛下,希望陛下出兵收复永州,是不是?” 这张绢帛的确是一封万民书,上面记载了北燕人对永州百姓实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虐待,也写了永州百姓希望朝廷出兵收复永州的愿望。 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手指印,代表了一个又一个永州百姓。 这位病人听得李不言的身份,激动的情绪很快就平定下来,用一种迟疑的目光看着李不言,声音沙哑:“你真是将军?” 李不言说道:“家父正是英国公李绎。” 病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叫王小二,是永州王家屯的村民,我们王家屯和附近的几个村庄都被北燕人杀了个干净。我是在村民的掩护之下逃离北燕人的魔爪,千辛万苦带着这封万民书出了永州,一路乞讨到了东都。” 王二小看着李不言手中的万民书:“这封万民书是余德权大人亲手所写,村长把万民书交给了我,和我一起出来的几个村民,还没离开永州,就惨死在北燕人的刀下。万民书上面有九千四百八十四个手印,每一个手印就代表了一位永州百姓。” “北燕人手段毒辣,残忍,根本不把我们永州百姓当人看,铁胆王纵容北燕士兵虐杀毒永州百姓,奸淫掳掠,杀人放火,不知有多少年幼的孩童和妇女惨遭他们的毒手。” 李不言几人静静听着王小二诉说永州百姓的遭遇,无一人不为之动容。 拂云转过头去,李不言握紧了拳头,柳下叔鸟看了看左右,一言不发,然后坐在凳子上。 王小二说完了他们的遭遇,看着李不言,眸中扬着几分期待:“李将军,你能不能见到陛下,或者您能不能帮我们永州百姓将这封万民书传给陛下。” 李不言握紧了万民书:“我会把这件事禀报给陛下。” 王小二喜出望外,情绪激动的就想给李不言下跪。 柳下叔鸟连忙拦住他,“王小二,你还是好好歇着吧,你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必须好好休养才有可能康复。” 李不言说了几句安抚王二小的话,“王大哥,这封万民书你先交给我,我明日就呈给陛下。” “你可以完全信任我,我的岳父便是永州原来的主簿陶璋圭陶大人,我的夫人正是陶大人大人的千金。” 王小二自然知道陶璋圭,以前他还见过陶璋圭和他的夫人呢。 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拂云,“这位夫人,你当真是陶大人的千金?” 拂云郑重点了点头:“我爹就是陶掌柜。” “我以前见过陶大人和他的夫人,那回北燕士兵抢劫我们附近的几个村子好,陶大人正好带兵和北燕人交战。” 拂云的眼眶红红的:“我爹这些年也一直念着永州。” 王小二暂时住在惠民医馆养病。 次日。 李不言并没有将万民书传给嘉佑帝,而是带着万民书去了东宫。 第117章 我不介意 太子接见了李不言。 “微臣李不言见过太子。” 李不言拱手问安。 太子哈了一口气,朝着软榻坐了下去,“李副指挥使啊,你来见孤有什么事。” 李不言看着神情倦怠的太子:“殿下,这是没睡好。” 太子两只眼睛的眼皮在打架,像是睁不开的模样,分明就是没有休息好。 “孤昨夜的折子多,睡得也就晚了些。” 九阳山祭天之事给了嘉佑帝很大的打击,加上嘉佑帝年纪大了,邪气入体,实在没有精力处理朝中大事,将一部分朝事交给太子和萧云荣处理。 李不言自然知晓嘉佑帝身体不适,便嘱咐了太子两句,“陛下龙体不适,朝中事务再多,太子殿下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难为李副指挥使惦记孤的身体。”满朝文武,除了董太傅,当真没有几位官员会叮嘱他保重身体。 主要是文武百官们也不敢与太子殿下说这种话。 “微臣求见太子殿下,是有一事想告诉殿下。” “你说。”他知道。 “微臣昨日遇到一位来自永州的难民,这位难民告诉微臣,北燕人大肆屠杀永州百姓,短短五年之久,北燕人屠杀永州百姓已达四五万之多。 他交给微臣一封万民书,上面写进了北燕人种种恶行以及永州百姓的请愿,还有九千四百八十四位永州百姓的手印。” 李不言单膝下跪,将万民书举起,高于头顶,代表永州百姓以及王小二呈给太子。 太子示意一旁的正德:“将万民书展开,让孤看看。” 正德使唤一个小内官过来,两人将万民书拿在手中,缓缓展开。 这封万民书大约一尺宽,长四尺左右。 果然如李不言所言,上面印满了密密麻麻的指纹手印,以及北燕人罄竹难书的罪行。 万民书后半部分言辞表明了永州百姓迫切希望朝廷发兵收复永州,还说他们生是大齐人,死是大齐魂,绝不臣服于北燕蛮族的铁蹄之下。 太子为之震撼。 就连跟在太子身边的正德也表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太子让正德将万民书收起来。 “李不言,你已重回殿前司,随时可以见到父皇,为何不亲自将万民书交给父皇。” 李不言坦白了他来东宫找太子的原因:“太子说话比微臣有分量。” 他说这句话并非假话。 若是由太子将万民书传给嘉佑帝,再由太子从中说和,嘉佑帝是有很大可能会同意出兵收复永州。 若是由他将万民书呈给嘉佑帝,先不说嘉佑帝信不信这封万民书的真假,就很有可能先质疑他心怀不轨。 “这就是你来找孤的理由?”太子询问。 “回太子殿下,自从永州失陷的那时起,微臣就存了收复永州之心。” 李不言表明自己的心思,“微臣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亲自收复永州。” “微臣还在军中之时,便时常听军中将士提起,他们也迫切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收复永州。杨师道将军告诉微臣一句话,一寸山河一寸土。从了军入了伍,就要守好大齐的每一寸疆土。永州是大齐的疆土,永州百姓都是大齐的子民。” 太子站起身,北燕人掠走大齐的国土,对大齐而言本身就是一场耻辱,只有收复失去的国土,才能洗刷这场耻辱。 “军中将士也是如你这般想法?” 李不言郑重其事道:“是,微臣绝无虚言。” 他又说,“太子殿下还可以问问***和陶侍郎,他们对于收复永州之心绝不比微臣少,尤其是陶侍郎。” 李不言笑了笑,把陶璋圭当年卖女求荣的真相说了出来,“您有所不知,我岳父大人当年三番五次上我家找我爹娘说亲,把拂云推销给我,最大的原因是想通过与武将家联姻,为收复永州出一份力。” 这件事他原本是不知道的,是他爹娘去陶家下聘后不久,陶璋圭亲自告诉他的。 他当时还很气愤,觉得陶璋圭很自私,怎能不顾拂云的意愿,甚至将拂云当做交易的物品? 太子望着李不言,神色凝重:“李将军,若是朝廷发兵收复永州,你可愿领兵?” 李不言立即道:“微臣甘之如饴。” “好!”就冲李不言这句话,太子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说动嘉佑帝出兵收复泉州。 送走李不言,太子带着万民书火速进宫面圣。 嘉佑帝的寝殿中,太子把万民书成呈给了嘉佑帝。 嘉佑帝看后,神色复杂,久久后才询问了太子:“云乔,你也想收复永州?” 太子道,“父皇,儿臣希望收复永州。永州是大齐的国土,永州百姓也是大齐的子民,属于我大齐的疆土就应该收回,是我大齐的子民就该回归故土。” “永州已经是北燕的了,大齐有何理由出兵收复?”嘉佑帝已经为雍州与和州的战事忙得焦头烂额,实在不希望永州那边再起战事。 “永州本就是大齐的国土,并没有被割让给北燕,是北燕肆意侵犯我大齐,霸占了永州,朝廷要收复自己的国土,赶走强盗,不需要任何理由。” 太子慷慨激昂地说。 “雍州、和州战事紧张,此时在出兵永州,朝中可没有多余的军队调配永州。永州再起战事,必然要劳民伤财,国库不充盈,户部那边也没有多余的银子支撑收复永州所需的军饷和粮草。” “文武百官的俸禄,军队的军饷和粮草,哪样都要用到户部和国库的银子。收复永州,此时不是合适的时机。” 嘉佑帝这么说,太子哪里还不明白。 他的父皇,似乎并不想收复永州。 文武百官的俸禄,军队军饷和粮草以及皇室的各种开销,都要用到国库的银子。 国库不充盈也是事实。 太子失望地离开了皇宫。 李不言左等右等,最终等来的只是太子的一句,他尽力了。 李不言想去惠民医馆,把这件事告诉王小二,犹豫了很久,他都没有去。 他怕王小二知道这件事后会失望难过。 他对嘉佑帝抱着同样的失望。 曹东夫从萧姝晴口中打探到了温家别院的位置。 在萧姝晴忙着为他收拾行李时,他特意去了一趟温家别院。 翠儿把曹东夫带到了温婉晚所住的小院子。 “温姑娘,我听拂云妹子说了你的事,明天我就要离开东都了,想着在离开之前,过来与你道个别。” 曹东夫不是来道别的,而是特意来看温婉晚的。 “曹将军可是又要出征了?”温婉晚问他。 曹东夫点头,“我去青州。” 温婉晚福身,不含朱丹的双唇轻启:“那婉晚便祝将军早日凯旋。” 曹东夫说了声谢谢,望着温婉晚的那双眸子透着几分心疼和怜惜:“那个姓陆的不是良人,你离了他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 温婉晚笑笑:“嗯将军这是安慰我么?” “不是,我说的是实话。你人美心好,就算一时遇到了不合适的人,也不要对世界失去了信心。那陆宣就是一根徒有其表的朽木,你莫要为了一颗朽木,放弃了整片森林。” 他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安慰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温婉晚:“……” 曹东夫的话很直白,她听了,却觉得很舒心。 “我要再嫁,那就是二嫁妇,有哪位好人家愿意娶一个二嫁妇。” 经历了和陆宣的婚姻,温婉晚目前已经没有再嫁的打算。 “我不介意。”曹东夫脱口而出。 在说完这几个字时,他发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温婉晚迟疑地看着曹东夫。 话已经说了出口,曹东夫决定豁出去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与温婉晚保持一定的距离,“温姑娘,倘若我说我想娶你,我愿意娶你,你可会考虑嫁给我。” 第118章 或许我该回去了 温婉晚惊住了,简直不敢相信曹东夫会说出这种话。 良久后,她才缓缓说道:“曹将军,你说你想娶我,那你要想清一件事,我嫁过人。”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这件事错不在你,你才是受害人!” 曹东夫拱手,表情认真:“温姑娘,我知今日的话唐突了。我既然开了口,我便把我要说的话都说了。我倾慕你已久,愿聘你为妻,你可愿考虑下嫁于我?” “温姑娘若是不愿考虑,曹东夫绝不勉强,我尊重温姑娘的一切决定,往后绝对不会纠缠于姑娘。若温姑娘愿意考虑,那曹某愿静候姑娘佳音。” 温婉晚随口一问:“若我考虑之后还是拒绝了你呢?” 她不是恋爱脑,不会因为有人说倾慕于他,就直接答应他的求婚。 “那是曹某无福。”曹东夫说。 说了一句后会有期,便转身离开了别院。 曹东夫走得很快,他心里有些害怕,害怕听到温婉晚拒绝考虑的话。 索性连温婉晚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了。 温婉晚正想叫住曹东夫,那声曹将军还没有说出口,人就走远了。 她会考虑曹东夫的求亲吗?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考虑。 也许可能会,也许可能不会。 曹东夫或许是喜欢她,可她对于目前暂无再嫁的打算。 曹东夫向温婉晚表白的话,翠儿都听到了,她大步走了过来,两眼笑眯眯地望着温婉晚:“姑娘,曹将军明日可要出征了,他不忙着出征之事,反而特意来别院找你,还向你表明心意,看来曹将军是真的很喜欢你。” 曹将军都二十多岁了,至今还未婚娶,放眼东都所有官宦子弟里的确不多见。 小丫头那双眼眸透着几分好奇,“姑娘,你说曹将军都二十多岁了,到现在还没有娶妻,他心里装着你,听说你同陆宣和离了,便特意跑过来向你求亲。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曹将军啊?” 温婉晚扣起两只手轻轻敲了一下翠儿的脑壳,“臭丫头,你莫要胡说,有损曹将军声誉。” 翠儿嘟囔道:“曹将军都要出征了,还特意来别院看您向您求亲,这不是喜欢你,那是什么。” 温婉晚恼了眼翠儿,“此事你知我知,莫要外传。” 自家姑娘的命令,翠儿不敢不从。 次日,曹东拂前往青州。 拂云和李不言特意回了陶家送曹东夫一程。 午后,二人去了惠民医馆。 卧床休养了一两日,王小二的精神好多了,已经下榻行走了。 看到拂云和李不言,立马走了过去,他走得很慢,即便他的步伐很慢,也抵挡不了他迫切的心情:“李将军,你见到陛下了吗?陛下看到万民书了吗?陛下怎么说?朝廷会不会发兵收复永州?” 李不言望着王小二,那双漆黑的凤眸晦暗不明,他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终是选择了沉默。 王小二眼中那丝希冀的光芒变暗了,但他还是固执地问了一句:“朝廷不愿发兵收复永州是不是?” “雍州和青州起了战事,朝廷目前调不出足够的兵力收复永州,收复永州之事,太子说至少要等雍州和青州战事结束,才会考虑收复永州。” 太子并没有说过等雍州和青州战事了结,就重提收复永州之事。 王小二质问道:“我们还要等是吗?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永州已经等了五年了!过去五年,我们没有一日不等着朝廷大军收复永州,把北燕戎族赶出永州!” 他歇斯底里,眼眶都泛红了:“我们永州的百姓也是大齐的子民,朝廷说不管便不管了吗?李将军,你知不知道每日有多少永州人惨死于北燕人铁蹄之下!北燕人就是畜生魔鬼,他们根本就不把永州人当成人!” 李不言一言不发。 拂云的双手握住了李不言的大掌,“不言,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说动陛下发兵,收复永州。” 李不言望着拂云,漆黑的双眸出奇的认真,他却说:“拂云,我想我是时候该回去了。” 作为李不言,他说不动朝廷出兵永州。 那么作为五皇子萧圻,他是不是就有资格说动太子,或是嘉佑帝出兵收复永州呢? 拂云反问道:“你有把握吗?” 李不言摇摇头。 纨素和顾长康皆已死,能证明他身份的只有李绎和纪夫人。 嘉佑帝会相信李绎和纪夫人的话吗? 夜里,李不言去找了纪夫人和李绎,把他的想法和收复永州的事告诉了他们。 李绎一直知晓李不言要收复永州的心思,但儿子年纪尚轻,思虑并不周全。 他把李不言轻轻推到木凳上坐着,郑重道:“不言,你想的太简单了,这是两码事。你若真回到本该属于你的位置,陛下固然会高兴,不会轻易因为你的劝说而同意出兵收复永州。” 纪夫人并不同意李不言:“李不言,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不会同意让你回到那个地方,你永远只能姓李!” 这是纪夫人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了李不言! 意识到李夫人是生气了,李不言唤了一声纪夫人:“娘。” 他想回到那个地方,也并非只是因为想收复永州,可是他只有回到那个地方,才有可能阻止将来的事发生。 纪夫人把拽起李不言,将他赶了出去,让他滚回芙蓉院。 李不言见说不动爹娘,也只得先回了芙蓉院。 李不言权衡再三,最终选择一条最直白的路。 他要和嘉佑帝坦白! 谁知,他刚到了殿前司,就听得汪振海说,嘉佑帝病重需要卧床,太医宫人要日夜守候,就连嫔妃们也得侍疾。 李不言完全没有机会接近嘉佑帝,更别说和嘉佑帝单独相处了。 更在此时,与永州接壤的祁阳县传来战报,北燕铁胆王带兵攻打祁阳县,不足三日祁阳县便已沦陷。 太子接到战报的第一时间就进宫面见嘉佑帝,在宫门口遇见了同样进宫的萧云荣。 “二弟也收到了祁阳县失守的消息了?” 萧云荣点点头。 嘉佑帝病重后,萧云荣和太子共同监国,右相张尚莱、左相苏颂协助太子和萧云荣处理朝政。 两人去了嘉佑帝的寝宫。 太子把祁阳县失守的战报呈给嘉佑帝过目,汪振海拿个软枕垫在嘉佑帝身后,让他靠着。 嘉佑帝问道,“你们两个怎么看?” 太子目光决绝:“父皇,儿臣以为应当即刻发兵攻打铁胆王,收复祁阳县,收复永州!” 萧云荣有着不同的看法:“父皇,太子皇兄,臣以为收复祁阳县朝廷势在必行,至于收复永州,臣以为暂时不妥。” 太子疑惑道:“永州本就是我大齐的国土,即便五年前已经失陷,那仍然是大齐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为何不可一并收复?” 萧云荣却道:“北燕管辖永州五六年之久,早将永州纳入他们的版图,还有铁胆王带领北燕雄狮驻扎永州。如今雍州和青州的战事还未平息,朝廷若想一并收复永州,没有那么多的兵力调配。” “我们可先派大军收复祁阳县,并在祁阳县驻扎,待雍州和青州战事一平,便可让杨将军或是曹将军带兵攻打永州,继而收复永州。” 太子质疑,“北燕分三路攻打大齐,本就是为了吞并大齐,二弟以为即便我们的大军驻扎在祁阳县或是幽州,就一定能抵御铁胆王所率领的北燕大军?” “大齐可支配的兵力就那么多,皇兄认为从哪调配足够的大军攻打永州,再说了,朝中武将青黄不接,要想收复永州,总要一位可担任收复永州重任的将军。”萧云荣说。 太子睨了眼萧云荣,道,“二弟说兵力不足,无处调兵,那二弟当西郊大营的玄武军是什么。” 第119章 军令状 萧云荣睁大了眼睛:“皇兄,你是疯了不成?玄武军负责守卫东都,你竟然想着让玄武军去收复永州?” 玄武君军负责拱卫京师,守卫京师的安全,不属于任何一支军队管控,直接由嘉佑帝掌控。 玄武军都是抽调军中精英将士组成不,其实力不逊于杨师道将军所带领的杨家军和李绎带过的李家军。” 太子不以为然:“北燕已经打到了大齐的家门口,朝廷若是龟缩着不出兵,不只会让大齐百姓看轻,更会让大齐的子民沦为北燕人铁蹄之下的奴隶。” 东都的安危固然重要,但大齐的子民和国土更重要。 再说了,他是有意抽调玄武军收复祁阳县和永州,但不会将玄武军全部调离东都。 萧云荣和太子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嘉佑帝脑袋疼,便开口打断了他们两人:“祁阳县必须收复,至于永州,荣王所说言之有理,等雍州和青州战事平息,再决定是否收复永州。” 太子有些不满:“父皇。” 嘉佑举手制止了太子:“云乔,你不必多言。” “幽州守将方天土资质平凡,能力有限,幽州能不能守得住都难说,更不必指望他带兵收复祁阳县。你们二人想想,看谁可带兵收复祁阳县。” 太子率先说道:“儿臣以为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李不言可带兵收复祁阳县,守住幽州。” 萧云荣看了眼太子,他不否认李不言的确是个难得的将才,可父皇忌惮李家,太子怎敢举荐李不言? 李不言是殿前司统领,担任着保护父皇的重任,岂能轻易调离出京? “父皇,儿臣也有一位人选,城阳侯赵怀宇早年也是军武出身,因功封侯,其能力也不逊于曹东夫将军和杨师道将军,由他守卫幽州,收复祁阳县,亦不在话下。” 太子深知城阳侯赵怀宇是何许人? 城阳侯赵怀宇正是萧云荣的亲姨父。 嘉佑帝身体不适,看着太子和萧云荣又争辩起来,有些心烦意乱:“玄武军可抽调一部分,但不可全部调离东都。” 然后,就把萧云荣和太子打发走了。 第二日。 萧云荣和太子召见了文武百官,商议由谁出兵,是否收复永州。 萧云荣党官员支持萧云荣的说法,先出兵守卫幽州,收复祁阳县,收复永州之事,容后再议。 太子党官员和左相苏颂则是主张祁阳县和永州一并收复。 一鼓作气,再而衰,衰而竭,若是战士拖得太久,对士气极为不利。 还有一部分选择了中立。 在两派官员争论不休之时,李不言在殿外求见。 太子命人把李不言宣了进来。 “微臣李不言见过太子殿下、荣王殿下。” 萧云荣原来对李不言的印象是极好的,但自从出了九阳山祭天之事,他对李不言的那点好印象一落千丈。 “李不言,你不在殿前司好好待着,来紫宸大殿做甚。” 李不言身穿玄甲红袍,墨发高束,身体微微前倾,拱手道:“微臣李不言前来请战,微臣愿带兵守卫幽州,收复祁阳县和永州。” 萧云荣看向李不言,眼眸露出两分轻蔑,“小子狂妄,你说能收复永州就能收复永州。” 李不言并未将萧云荣的嘲讽听进去,而是自信满满地说道:“就凭微臣拿下了荆楚,将荆楚纳入大齐版图。” 萧云荣微僵。 当年英国公李绎三番两次攻打荆楚,都没有拿下荆楚,而李不言只攻打一次清楚,便将清荆楚纳入大齐版图。 谁不称李不言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萧云荣固执认为李不言之所以轻而易举拿下荆楚,那是因为荆楚局势动荡,民心军心涣散。李不言占尽了天时地利,而非他个人能力突出。 “就凭眼下朝中无将可用,就凭只有微臣可以收复永州!”李不言继续说。 在萧云荣看来,李不言简直就是嚣张至极。 李不言身为殿前司副指挥使,连皇子的安危都无法保证,凭什么谈论他可以收复永州? 简直就是让人像掉大牙。 “李不言,你当真是无畏至极,盲目自信!你说只有你可以收复永州,你当朝中身经百战的将军是什么?” 李不言一句话,得罪了朝中所有武将。 李不言站直身体,看着萧云荣,声音铿锵有力,“除了我,没有一位将军敢立下军令状! “我李不言今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立下军令状,不收复永州,我李不言提头来见!” 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大齐开国至今,还没有哪位武将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立下军令状! 太子朗声说:“我大齐的将军就该如此!” 左相苏颂也说道:“李将军年轻有为,战场实战经验丰富,成阳侯入过军伍,也打了不少仗,已经退下来很多年了,论起行军打仗之事,李将军不见得不如城阳侯。” “永州本就是大齐的国土,永州百姓也是大齐的子民,朝廷收复永州也是理所当然。北燕野心极大,三路大军攻打大齐,其野心昭然若揭,朝廷若是不出兵,那北燕必然以为大齐是软柿子,可随意拿捏。” 有些中立的官员,听得苏颂这么一分析,也觉得言之有理,也站队了太子。 太子看时机已到,正要开口,肖萧云荣抢先开了口:“皇兄,收复永州兹事体大,不可一意孤行,不考虑父皇和文武百官的意见。” 太子不怒自威:“荣王,你莫要忘了,孤才是一国储君。” 只要他一日不死,萧云荣与其他人都是臣子。 萧云荣沉默了。 这话不只是在警告萧云荣,也是在警告右相张尚莱和荣王党的官员。 张右相和荣王党官员鸦雀无声。 太子道:“李不言,孤命你为征北大将军,率一万玄武军立刻开赴祁阳县,接替方天土守卫幽州,收复祁阳县和永州。” 李不言当即跪下:“微臣李不言接旨。” 文武百官退了场。 张右相跟着萧云荣去了荣王府商议事情。 太子则带着李不言和苏颂去了东宫,一个时辰后,李不言回了英国公府。 李不言把他将要出征祁阳县的事告诉拂云,也说了他立下军令状的事。 拂云脸色发白:“军令状,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也不与我商议一下?” “我原本没这么想的,但陛下并不想收复永州,文武百官也不会支持。太子让我收复齐阳县,也并非因为我立下军令状的原因,而是太子之下明白前线战事焦灼,北燕狼子野心,不会因为攻下祁阳县而就此住手。” “铁胆王所率领的军队是北燕最强的军队之一,幽州地势虽易守难攻,但驻扎地守军不多,北燕迟早会攻下幽州。” 李不言摊开了地形图,与拂云分析起来:“铁胆王攻下幽州,便可以此为跳板,大举进攻北方州府。衢州黎州,徐州等地地势平坦,易攻难守,我们若不出兵守住幽州,黎州,徐州等地便会岌岌可危了。” 拂云虽不懂行军打仗,但李不言说的这些她还是看得明白。 重要的是,她了解李不言,李不言竟然当朝请战,必然是他没有退路了。 “本以为北燕不会攻打祁阳县和幽州,兜兜转转还是以前是的轨迹重合了。” 前世,铁胆王攻下祁阳县和幽州,嘉佑帝派使者向北燕铁胆王递了止战书,铁胆王得寸进尺,求娶了嘉月公主。 嘉佑帝命李不言护送公主到永州,在收复永州之时惨死于北燕人之手。 拂云总是明白,为何李不言宁愿立下军令状也要出征。 因为只有他主动出击,才有可能改变嘉月公主和亲的命数。 她除了支持她不言,也只能是支持李不言。 李不言看下拂云,眉间尽是愧疚:“抱歉,我应该与你商议一下。” 拂云故作生气:“你是该与我商议一下,往后不管你在做什么,一定要提前告知我一声。” “我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李不言承诺着。 “你几时出发。?” “太子提前抽调玄武军,今日已经出发了,我交接好殿前司的事,即刻前往揭阳县。”李不言说。 第120章 有孕 李不言去见了李绎和纪夫人。 把他即将要出征的事告知他的爹娘,也把他重生之事很隐晦告诉李绎和纪夫人:“爹,娘。” “我曾做过一个梦,我梦到我的身世被陛下知晓了,陛下以欺君之罪将李家满门抄斩。也梦到了北燕人攻打祁阳县和幽州,但我们失败了,陛下命嘉月公主和亲北燕,公主死在了永州,我也死在了永州。” “也许你们觉得匪夷所思,但梦里的那个我,实实在在经历了这些事。祁阳县失守与梦里重合了,我觉得梦里的那些事一定会发生,所以我选择了出征,收复祁阳县。” 李绎和纪夫人一脸不可思议,以为李不言在说胡话。 对于李绎和纪夫人来说,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可,于李不言而言,那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那个梦里,李家灭门那天,英国公府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大哥、大嫂死了,二哥手脚尽断,痛苦而亡,三叔一家也没了,七弟和俏俏死于禁军刀下,槐弟万箭穿心而亡,拂云和我未出世的孩子葬身火海……” “我之所以知道我的身世,不是大伯意外泄露,而是在那个梦里,爹你告诉我的。您要我保护好公主,将公主平安带回东都,直到公主死在我的面前,我才知道她是我的亲妹妹……” 他看一下李绎,眼眶有些微红,“也许您和娘会不相信,但我信,因为那是我切身经历过的。” 李绎和纪夫人震惊得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了。 他们清楚地知道,李不言不会说假话。 到这一刻,他们似乎也明白了李不言那么执着一定要站在嘉佑帝的身边。 “不言,娘相信你。”总归是亲手养大的孩子,纪夫人再清楚不过李不言的性子。 李绎望着李不言,硬气英武的眉目有几分柔和:“孩子,不管你是梦里的李不言,还是现实中的李不言,你都是我们家里的孩子。你放心去吧,家里爹会照顾好,你所担心的都不会成为现实。” 李不言相信他爹有能力不让李家的悲剧再度重演。 两日后,李不言起程前往祁阳县。 与李家众人道了别,李不言翻身上了。 拂云送他到城门口,待李不言走远了,才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 “嫂子,我们回去吧。”李槐调回马头,与同样骑着马的拂云说。 拂云原本不会骑马,是婚后李不言教的。 提起缰绳,往城里走去。 路过一家糕点铺子,李槐突然停了下来:“嫂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买些雪花酥回去,俏俏爱吃。” 他下了马,直奔糕点铺。 拂云也下了马,牵着李槐的马。 这条街是尚且热闹,各种糕点吃食应有尽有,每个摊位前或多或少都坐了吃客。 拂云张望小吃摊,忽然想起小的时候爹娘带着她吃遍了永州大街小巷的各种小吃,那会儿弟弟陶宝还没出生。 永州。 她相信李不言一定能收复永州,实现他们共同的心愿。 拂云秀眉微醋,低头看向了小腹,怎么回事? 怎么抽痛了一下? 疼痛没有继续,她也没太在意。 李槐买好了雪花酥,两人便回了英国公拂。 夜里,拂云把松芝支走,单独留下了草儿:“你明日去一趟惠民医馆,我把柳下大夫请过来。” 草儿连忙问:“姑娘你是哪不舒服?” 拂云微微摇头:“我没事儿,你把柳下大夫请过来就是了。” 第二天,草儿把柳下叔鸟请来了芙蓉院。 屋里的下人都被提前支出去了,拂云伸出手腕,对着柳下叔鸟说道:“柳下大夫,我有个疑问,希望你能帮我确认一下。” 柳下叔鸟当上拂云的脉,搭完了左手,换右手。 见柳下叔鸟收回了手,拂云连忙问的:“柳下大夫,你摸的出脉象吗?” 柳下叔鸟换上了笑容:“恭喜恭喜,如你所愿,不多不少没有一个月左右。” 草儿那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陵:“姑娘,你有身孕了?” 拂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 草儿忙不迭点头。 她太激动了! 姑娘有身孕了,要生小主子了! 拂云看向柳下叔鸟:“柳下大夫,你是不言的朋友,按年纪我该喊你一声柳下大哥。柳下大哥,我有孕这件事你能不能帮我瞒着?” 柳下叔鸟询问,“为何要我帮你瞒着?” 拂云笑的神秘:“以柳下大哥的聪慧,应该猜得到原因。” 柳下叔鸟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变明白过来了。 “你气血虚亏,我给你开一点补气血的药。” 拂云温言道:“多谢柳下大哥。” 让草儿送走柳下叔鸟,草儿回到芙蓉院,拂云就叮嘱草儿:“草儿,你自小跟着我,如今也有很多年了,我有孕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就连松芝也不要说。” “为何不能告诉其他人?”草儿问。 “我这才一个月,我听人说过不足三个月最好不要对外张扬,对孩子不好。等过了三月,胎气稳固,再说出去也不迟。” “也不告诉***他们吗?” 拂云说,“等过了三个月,我再亲自告诉我爹娘。” 草儿点点头。 晚间,柳下叔鸟派药童到英国公府给拂云送了几包补气血的药。 草儿亲自把药煎好,端给拂云。 这不是补气血的药,而是安胎药。 不是她多心,而是永州之事而且与前世接轨了,她不得先瞒着这件事。 前世,陛下知晓李不言的身世应该是李绎亲自告诉了嘉佑帝。 后面就是张右相利用李不言身亡之事怂恿嘉佑帝,给李家扣罪名。 嘉佑帝本就对李家颇为忌惮,所以才有了李家灭门之祸。 而这一世,她不确保李家灭门会不会重演,但她必须有所戒备。 嘉月公主身体不大好,拂云约了李俏俏去了东宫看望。 拂云福了身,长乐就搬了一张凳子过来,让拂云坐下。 拂云把长乐支了出去,说她要与公主聊聊天儿说说话。 常乐想着拂云县主与公主是同窗子,拂云县主劝劝公主,陪公主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嘉月公主穿着一身杏黄色对襟襦裙,躺在躺椅上,一双美眸透着几分抑郁,呆呆望着房梁,也不知看出了什么。 拂云寻着嘉月公主的视线,看向了房梁,好奇道:“公主看到了什么,不如与我分享分享。” 从萧姝晴那论,嘉月公主是她的表姐,从李不言那论,嘉月公主是她的小姑子。 嘉月公主并未理睬拂云。 拂云收回视线,无意道:“公主是在想五皇子吗?” 嘉月公主眼睑微垂,收回视线,淡淡回了一句:“不是。” 拂云看了一眼嘉月公主:“我想,那位苏公子待公主的好,应当是有几分真心的。” 自从九阳山上,萧圻的真实身份暴露后,嘉月公主便郁郁寡欢,有的时候会整日都不说一句话。 嘉月公主自幼掖廷受了十年的苦,即便恢复了公主的身份,在公主眼里,只有太子殿下和五皇子才是她的亲人。 不然为何,嘉月公主也不会宁可住在东宫,也不住在皇宫。 嘉月公主头一歪,看着拂云:“你虽然是姝晴姑姑的女儿,但我们俩还没熟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 “殿前司至今还未找到那位苏公子。”李不言出征之前特意告诉了她。 嘉月公主眉眼上挑,眸色不喜不悲,淡然如水。 拂云眉目飞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嘉月公主贪恋着说苏岁丰对她的好,哪怕知晓了苏岁丰并不是真正的五皇子,也忘不掉那些曾存在美好回忆和眷恋。 人是复杂的生物。 嘉月公主特别重视亲情,所以才知道苏岁丰不是她五哥,才激动的心急发作。 拂云理解嘉月公主的感受。 待了没多久,拂云就起身作辞,临行前,还特意与嘉月公主说了一句话,“公主,照顾好自己,我想你哥哥回来看到了你,也会很高兴的。” “我哥哥已经死了。” 拂云轻笑:“要是他还活着呢。” 嘉月公主没有接话,真正的五哥早就死了。 拂云寻了太子,说了几句话,才离开了东宫。 第121章 李不言反其道而行 雍州和青州隔几日就有战报送到东都,幽州那边迟迟没有战报送回。 至今距离李不言离开东都到幽州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李不言用兵如神,指挥得当,抵达祁阳县后,用不到三日的时间就收复了祁阳县,并在祁阳县驻扎。 祁阳县的官衙里,李不言正和几位校尉参军,以及祁阳县的守军代表商讨军情。 祁阳县守军不多,大部分在祁阳县失守时为国捐躯了。 守军统领带领剩下的守军发动老百姓一起反攻抵御北燕戎族,李不言之所以能如此快速收复祁阳县,祁阳县的守军和百姓功不可没。 “李将军,你当真要发兵永州?”守军统领问李不言。 “唐统领,你在祁阳县多年,应当没少与北燕士兵打过交道。北燕残暴,狼子野心,不是我们驻守祁阳县,别人就不会再次攻打祁阳县。 此次,我奉了太子之命,势必要收复永州。永州的战略地位有多重要,你比我清楚。只有收复永州,才守得住祁阳县和幽州等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唐统领拱手:“在下听从李将军指挥。” 他是永州人,他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永州,没有一日不想收复永州,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始终寄希望于朝廷,今年,终于让他等到了。 其他几个代表也纷纷表态听从李不言指挥。 祁阳县收复的战报已送往东都。 祁阳县目前守兵有一千多人,再加上从幽州调过来的三千兵马,现在李不言手中的兵马共有一万五千多人。 李不言留下一千人马驻守祁阳县,带着一万四千兵马开赴永州。 祁阳县与永州接壤,不过小半天,就到了永州境内的古岩岭。 微风拂过蓊蓊郁郁的山林,发出悉悉碎碎的声响。 古岩岭,李不言不可谓不熟悉。 前生,他和数千将士的尸骨就是葬身在此处。 穿过古岩岭,便到了永州境内的平安镇。 铁胆王早就命大将耶律元宏驻扎在平安镇,恭候李不言的大军。 李不言令大军休整一夜,第二日直接发兵攻打平安镇。 收复祁阳县,大军士气正盛。 将士们英勇奋战,势如破竹,不过半日,并将耶律元宏的大军打得狼狈窜逃。 李不言一身玄色铠甲,手中的银枪迎风掷了出去,锋利的枪头穿过耶律元宏的胸膛。 收复永州的第一战,平安镇大捷。 李不言继续挥军前进。 铁胆王府。 “报——”! “王爷!王爷!耶律将军阵亡了——” 士兵单膝下跪,向铁胆王禀报战况:“平安镇已经失守,敌军正向廖华村、黑水庄方向进发。” 耶律元宏是铁胆王手下的强兵悍将,本来以为耶律元宏守住平安镇,拖住齐军进程。 铁胆王挥手示意士兵退出去。 士兵退了下去。 铁胆王看着地图前的苏岁丰:“苏先生,你可有什么办法?齐国派来的大军很强悍,竟然连我的大军都挡不住。” 要知道他统领的大军是北燕最尖锐的军队之一。 苏岁丰不以为然:“将军说错了,大齐军队之中最强悍的大军是英国公李绎所率领的李家军,其次是杨师道的杨家军。这次回兵永州的主将叫李不言,他是李绎的儿子。您也可能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但李不言的名字在大齐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以说李不言是齐国年轻一辈武将当中的佼佼者,也难怪齐国皇帝会派他来攻打永州。” 他看向铁胆王,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王爷,你这回是遇上对手了。” “齐军刚收复祁阳县,已经打到了平安镇,侥幸胜了本王一场,便以为可以打败本王本本王的大军可是北燕最精锐的军队,所向披靡,要不了多久,本王就会把齐军打得落花流水,灰溜溜滚回他们的老家!” “本王早几年就研究过汉人的兵法。” 铁胆王冷哼一声,“孙子兵法这些书籍本王背都能背下来,还怕一个区区的李不言。” “本王要那李不言来了永州,再也回不去!”那语气真的是傲才恃物。 苏岁丰拱手,恭声道:“在下竟不知王爷还读过齐国的兵法?怪道王爷将永州治理得井井有条,永州万民归顺,王爷果然是当代战神。” 这顿彩虹屁哄得铁胆王心花怒放。 “先生慧眼识英雄,不是本王自吹,本王就是我们北燕的战神。” “待本王宰了那李不言和齐军,本王就带你回王亭,我们大王必定会想你高官厚禄,美妾华服。” 铁胆王对苏岁丰十分信任,正是因为苏岁丰的计谋,北燕大军才能在短时间内连克雍州河州两座州府。 苏岁丰感激涕零,“那在下便先谢过王爷。” 他深得铁胆王厚爱,自然会尽心尽力为铁胆王分忧,“王爷,齐军此行必然是为了攻打永州主城,齐国大军要最快抵达永州主城,必然会经过雷公岭的官道。雷公岭两岸青山多,适合设伏,不如我们在雷公岭设伏,打李不言一个措手不及,您以为如何?” 铁胆王道:“先生此计妙哉,妙哉!” 招来一个将军,令他带两千人到雷公岭埋伏,待齐军出现时,一定要将他们重创。 将军领了命,点了两千兵将,即刻赶往雷公岭。 …… 李不言率领的大军每路过一处,当地的百姓就欢呼雀跃,抱头痛哭,泣不成声,更有不少人自发加入李不言率领的大军。 前方探路的斥候回来禀报路况:“李将军,前面就是雷公岭,雷公岭两岸青山高耸,走过雷公岭中间的官道便可最快抵达永州城。” “除了官道,可还有别的路可以尽快到达永州城?”李不言问。 斥候回答:“雷公岭北侧有一条路,可以到达永州城。” “若是走这条路,最快几时到达永州城。” “最快也要大后天。” 李不言会意,吩咐身侧的副将:“你传递下去,大军休整片刻,往北路出发,绕过雷公岭。另外,将飞虎营全部成员召来见本将军。” 副将和李不言是旧时,李不言在杨家军效力时,副将就跟着他了,这次收复永州,李不言特意带上了他。 副将传令,让大军休整,又将飞虎营一百名成员全部召来。 飞虎营是李不言亲自挑选军中的精英,经过种种训练,再筛选出其中佼佼者组建而成,擅长暗杀伏击,飞天遁地。 李不言亲自交代了飞虎营的任务任务。 休整片刻后,大军启程进发。 近两个时辰后,雷公岭三间滚雷阵阵,巨石滚落,尘烟飞起,山林间成群结队的鸟山雀扑腾而起,声音尖锐。 喧嚣声停止后,山间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报——” “禀王爷,齐军用火药炸毁雷公岭,我们埋伏在雷公岭的人损失惨重!” 铁胆王呆若木鸡。 李不言率领大军抵达永州城五里外的地方,并在此驻扎。 又有士兵来报。 “王爷,齐军兵临城下了!” 铁胆王怒声道:“他娘的!大惊小怪作甚,本王会怕区区李不言不成?” 第122章 苏岁丰绝不叛国 铁王带着几个副将和苏岁丰上了城楼,果然看到了城下的李不言。 “你就是李不言?” 铁胆王目光锐利,犹如天上翱翔的雄鹰,目下无尘。 骑在棕红马上的李不言迎上铁胆王的目光,那双漂亮的凤眸微微眯起,掠过一抹寒光。 铁胆王? 前生若不是他求娶嘉月,嘉月又怎会被逼着和亲? 嘉月的病故,铁胆王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阁下就是铁胆王吧。” 李不言垂下眼睑,轻笑道,“原来不过尔尔。” 他还比划了一个特别轻蔑的手势。 铁胆王登时大怒,青筋暴起,想他纵横永州五六年,还没有哪个齐国贱民敢这般轻视他? 一把夺过士兵手上的弓和箭矢,张弓搭箭朝李不言射去。 李不言丝毫不惧,手中的暗器一挥,打落铁胆王射来的箭。 铁胆王气急败坏,又取来一只箭矢,再次朝李不言射去。 那只箭矢以掩耳盗铃之势扑面而来,却在离李不言三米远之处,被另外一支箭一分为二,坠落地上。 就在铁胆王射出第二支箭时,李不言也张弓射出了三支箭。 他的箭术,可比铁胆王高明多了。 李不言射出的另外两支箭稳稳正中城墙垛口。 铁胆王发觉,他果真不该轻视李不言。 李不言达成目的,鸣金收兵。 第二日,李不言率大军兵临永州城下,打算一鼓作气拿下永州城。 楼上,铁但王身穿甲胄,右手握着腰间的弯刀,对着李不言放声:“李不言,本王命令即刻退离永州三十里外,不然本王就杀了这些永州百姓。” 说罢,城门两侧的小门打开了,一群北燕士兵押着上百号永州百姓走了出来。 这些百姓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小孩。 李不言看向铁胆王的眼眸光明变得骤冷。 想拿百姓威胁他? 逼他退兵? “过去。”铁胆王吩咐压着百姓的士兵。 士兵压着百姓们朝李不言走去,李不言以及他身后的将士纷纷望着北燕士兵手中的百姓。 北燕士兵在距离李不言五十米处的地方停了下来,北燕士兵手中的弯刀或是架在百姓脖子上,或是抵在百姓的后背。 百姓们瑟瑟发抖,面露惊恐,不敢发出一句声响。 为首的北燕士兵,用不利索的汉话说道:“你们,要是不退,这些百姓立刻会丧命!” 李不言握紧了手中的银枪。 这些北燕戎族用百姓的性命逼他退兵,果然卑鄙无耻! “我数到三,三……” “二。” “一。” 李不言和身后的大军握紧了拳头,异常愤怒。 “一”还未数完,十几个百姓纷纷倒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很快便没了气息。 “你们还不退!”为首的北燕士兵喝道。 李不言挥手,身后的大军后退了几步。 又二十多个百姓瞬间倒地。 李不言心有顾忌,驭马后退。 就在这时,有位年轻小伙挣脱北燕士兵的控制,往李不言这边快步跑来。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我要活着,我要活着。” 五六支箭矢射来,李不言策马上前,一枪扫走北燕射来的箭矢。 又有十几支箭矢射来,李不言挥舞银枪,扫走箭矢。 那位小年轻发出痛苦的闷哼,他的腹部中了一支箭。 李不言侧身,大手拽住小年轻的衣裳,将他拽到马上,策马而去。 …… 李不言的大军退到三十里外,而那位小年轻因为伤势过重,医治过后还是身亡了。 两日后,子时过半,永州城内一片寂静。 上空夜色浓郁,五彩斑斓的黑。 十几道顺着绳索,踩着轻功,悄无声息上了城楼,不过片刻,城门便打开了。 “杀!” “给我杀!” 几个副将领着一支军队浩浩荡荡杀进城门,与闻声赶来的北燕士兵厮杀。 与此同时,另外三个城门被火药炸开,唐统领和另外两位将军各领一支千人队伍杀进城门,与北燕军交锋。 北燕军根本没料到齐国大军会夜袭永州城,防不胜防。 “王爷,齐国大军偷袭四大城门,四大城门已经破了,齐国大军直奔王府而来!” 铁胆王惊得直接从铺着虎皮的软榻上摔了下来。 “快!快把王府所有的士兵都召集过来,护送本王离开永州城!” “苏先生,还有苏先生!” 铁王快速穿上甲胄,苏岁丰也被几个北燕士兵拽了过来。 苏岁丰一脸茫然:“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铁胆王看着处在蒙圈的苏岁丰,“齐军夜袭永州城,待会儿怕是就要达到王府了,本王必须尽快离开永州城。” “怎么会?”苏岁丰露出吃惊的表情。 “苏先生不要墨迹,快随本王离开永州。” 苏岁丰平复表情,连忙跟上铁胆王的步伐。 数百人的军队护送铁胆王和苏岁丰往东边而去。 去路戛然而止。 铁胆王望着不远处拦住他去路的李不言,很是意外。 李不言策马上前一步,轻笑道:“王爷,本将军在此恭候你小半个时辰了。” 铁胆王特意选择这条路线,是因为这条路线可以最快时间离开永州城。 看样子,李不言早就知道他会从这条路经过,特意在这里等着他。 “王爷很意外是不是?不过你也不用觉得意外,永州本就是我大齐的领土,本将军不研究透永州的路线,怎么敢轻易夜袭永州城。” 就算苏岁丰不告诉他,铁胆王会从这条路逃离,李不言也能分析得出铁胆王会走哪条路。 那个中箭的年轻人身上携带有苏岁丰留给他的信。 苏岁丰说,要与他里应外合夜袭永州城。 这时,苏岁丰忽然道:“王爷,你就没想过为何李不言会专门在这里等着你。” 铁胆王回头看向苏岁丰,似乎明白了什么:“是你?” 苏岁丰落落大方:“没错,就是我告诉了李不言你逃离的路线。” 铁胆王睁大了眼睛:“你背叛本王?” 苏岁丰却道:“本公子从未投诚你,何来的背叛?” 他苏岁丰可以弑君杀帝,但绝不会背叛大齐,效忠屠杀大齐子民的北燕戎族。 “铁胆王,本公子不妨实话告诉你,从我来到永州那日起,我就没打算为你效力。” 铁胆王怒喝,“是本王救了你!你怎能背叛本王,你们汉人不是最讲究有恩必报吗?” 苏岁丰只觉好笑,“你救本公子,难道不是有利可图?我们汉人是讲究有恩必报,但对于畜生来说,这句话用在你们身上显然不适合。” 铁胆王拔出腰间的弯刀,就要往苏州丰砍去,就在此时,两只箭矢射中铁胆王的肩胛。 两方士兵交战起来,很快,数百北燕士兵迅速歼灭。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永州城内的北燕军尽数杀光,随着铁胆王人头落地,永州至此正式收复。 不计其数的永州百姓纷纷涌到街上,欢呼雀跃的声音伴随着几分痛苦的释然…… 第123章 你才是萧圻 永州百姓自发和士兵们一起打扫战场。 李不言邀苏岁丰到一处酒楼,苏岁丰望了眼大街小巷上雀跃不止的百姓们,缓缓收回视线:“还未恭喜李将军收复永州。” 李不言唇畔扯出一个笑容,“苏公子不应该只恭喜我,永州之所以能收复,苏公子也是功不可没。” 他所言乃是事实。 苏岁丰鼓动铁胆王怂恿北燕分三路进攻大齐,又使计让铁胆王将驻扎在永州一半的北燕士兵调离,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北燕在永州的势力。 否则,以他所带来的兵力要收复永州,必然要花费一番时间和心思。 苏岁丰沉默不说话。 撩起青色的衣袍,大摇大摆坐在长凳上,拎起酒壶,倒了两大碗酒,将其中一碗推给了李不言。 苏岁丰端起一碗酒,“李将军,在下敬你一杯。” 李不言并没有端起酒碗,而是淡淡看了苏岁丰。 苏岁丰哂笑,“怎么,李将军这是怕我下毒吗?” 闻言,李不言端起那碗酒喝了一口,轻声笑道:“火药都炸不死我,苏公子还以为能毒死我。” “我便知是你动了手脚。”苏岁丰望着李不言,眼神微动,“李将军,或者说我称呼你一声五皇子殿下。” 早在知晓火药被换时,他就对李不言起了疑心。 李不言也并未否认:“我更喜欢苏公子唤我一声李将军。” 苏岁丰是平静的,他几次三番怀疑李不言的身世,却一次又一次放松了警惕,而今得到李不言的承认,他也并未感到意外。 “你几时知道的?又为何不拆穿我。” “有你这位挡箭牌在,我是自讨没趣嫌活得不够长才会去拆穿你。”李不言十分不厚道。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的确是因为苏岁丰的存在,这几年他才安然无恙。 苏岁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如今永州战事已平定,李将军不会是想将我押回东都接受审问吧。” 李不言喝了一口酒,“于公于私,本将军都该将你押回东都受审,毕竟与你无仇却因你而死之人,他们需要一个公道。” 苏岁丰嗤笑:“可惜呀,你带不走我。” “因为,我命不久矣。” 他的笑容干净纯粹,就像春日里盛开在花园中璀璨的花朵。 苏岁丰只感觉喉中涌起一股暖流,下一秒就吐出一口血来,将碗中清澈的酒水染红。 李不言不可思议:“你,你中毒了?” “是啊,我死了,李将军便带不走我了。” 他投诚铁胆王的那天,铁胆王便给他下了慢性毒药控制他。 铁胆王盲目自大,却也颇有手腕,又怎会轻易相信他的臣服? “是铁胆王给你下了毒。”李不言说。 正要喊大夫,苏岁丰却道:“李将军,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帮我,带一句话给嘉月。” 李不言思忖道:“你说。” 苏岁丰手撑着桌子:“帮我向她说一声抱歉。” 抱歉,他并非有意哄骗嘉月。 嘉月是真心当他是兄长,而他对嘉月都是利用,在东宫时,他没少挑起嘉月对帝的恨意。 “我会把这句话带给嘉月。”李不言面色冷淡,“因为你,嘉月病情加重,最多只剩一年的时间。” 苏岁丰闻言,只是露出一抹似笑非笑,又隐隐露出几分自嘲。 望向天空,白云千载空悠悠,端是晴朗美好,恍惚间看到了他的爹娘兄弟姊妹面含笑意迎接他。 “爹娘,丰儿来了,丰儿来找你们了……” 他这一生短暂又充满了戏谑,为了复仇,杀了太多无辜之人。 临死之前,他至少还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李不言让人安葬苏岁丰,还命人宣扬苏岁丰的功绩。 苏岁丰纵然有罪,但收复永州,他的功劳不应该被埋没。 收复永州的折子快马加鞭传达了东都。 太子一身藏蓝常服,疾步匆匆进了帝的寝殿。 一边走一边朗声说,“父皇,大喜啊!永州收复了!李不言更是斩杀了北燕的铁胆王!” 嘉佑帝大喜,连药都顾不上喝了:“当真?永州当真收复了?” 太子道:“父皇,永州收复千真万确。这是永州那边八百加急里送来的急报。” 嘉佑帝接过太子递过来的奏报,将奏报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上面的字迹他认识,是李不言的。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朕没有看错李不言!” “永州收复,李不言功不可没!” 嘉佑帝的胡子都扬了起来,永州失陷后,不少官员和天下百姓都明里暗里讽刺他,说他胆小如鼠,惧怕北燕。 如今永州收复,他也算洗刷了被百姓讽刺的耻辱,将来史书工笔不得添上几句他圣明之类的话语。 张贵妃将手中的玉碗放在是婢女手中的托盘上,含笑道:“臣妾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多年心愿得偿所愿,我大齐在陛下的治理下国泰民安,繁荣昌盛。陛下慧眼识人,任人唯贤,这才能收复了永州。” 张贵妃一顿吹捧,把嘉佑帝哄得心花怒放。 嘉佑十分开心,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起初他并不赞同收复永州,仿佛收复永州功劳在他:“爱妃说的是,朕当初一眼便看出李不言是个可用之才,不枉朕如此厚待于他。” 张贵妃又说了几句阿谀奉承的话,又把嘉佑帝哄得不知东南西北。 太子皮笑又不笑。 待张贵妃不再说话,这才缓缓开了口:“父皇,李不言收复永州,斩杀铁胆王,着实功不可没。” “李不言是个人才,带他凯旋还朝,朕要厚赏于他。” 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却是不骄不躁,不居功自傲,放在朝中也是独一份,嘉佑帝觉得他必须要嘉奖李不言才是。 “李不言可是大齐的战神,他爹是英国公,朕怎么也得给他封个侯爵才是。镇国侯,就镇国侯,朕要封李不言为镇国侯。” 自大齐开国以来,还未册封过镇国侯,嘉佑帝觉得李不言配得上镇国侯之名。 太子浅笑,父皇英明,唯有公侯之位才配得上李不言的功绩。 张贵妃却是脸色不妙。 借口退了出去,让太子陪嘉佑帝帝说话,她则让人给张右相递了口信。 第124章 张右相的污蔑 金乌西垂,天色开始昏暗,张右相进了宫,求见嘉佑帝。 “老臣叩见陛下,老臣有要事禀报陛下。” 殿中掌了灯,张右相双膝跪地,俯身在嘉佑帝的床前。 嘉佑帝身体虽大好,但身体懒洋洋地不想动弹,侧躺在龙床上,眼皮都没抬:“张相啊,你有什么事便说吧。” 张右相拱手道:“陛下此前命荣王殿下彻查九阳山之事,荣王殿下担心自己忙不过来,便托臣老帮着一起查九阳山之事。老臣前段时日查到了一桩事,再三确认无误,这才来禀报陛下。” 提到九阳山,嘉佑帝就想起了那日惨不忍睹的状况以及惨死的四儿子,随即追问:“张相查到了什么。” 张右相不敢有所隐瞒,“老臣查到了李不言将军曾偷偷将假五殿下身边的侍卫顾修武偷偷安葬。” 嘉佑帝睁大了眼睛,立马坐了起来。 “你所言可是属实?”嘉佑帝声音很急切。 李不言怎会与那个假儿子有牵扯? 张右相眉目认真,严肃道:“老臣不敢有所隐瞒,老臣已经将目睹李将军安葬顾修武的证人带来了。” 嘉佑帝即刻命人把那名证人闯了进来。 这名证人行了叩拜大礼,并将他看到李不言带走顾修武尸骸的事和盘托出。 证人证词,又加上画像指正,嘉佑帝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 让汪振海把证人带了出去,嘉佑帝说道:“张相,此事暂不声张,你继续暗中调查,务必找到李不言与假萧圻勾连的证据,查清李不言与假萧圻到底是何种关系?” 张右相作揖:“老臣遵旨。” 张右相离开了皇宫,嘉佑帝就将汪振海传到跟前,吩咐他:“振海,把李不言所有的资料都给朕找来。” 汪振海心中不明,不过半个时辰,李不言所有的资料都呈到嘉佑帝的面前。 嘉佑帝仔仔细细看着李不言的生辰八字,“李不言竟是嘉佑十二年四月的生辰,只比朕的嘉儿和圻儿小了一岁。” 合上资料,嘉佑帝看向汪振海,询问道:“当年皇后身边的女官和顾长康带着圻儿逃离东都,他们当时往北逃,你说顾长康二人会带着圻儿去何处?” 当年宫中传遍流言蜚语,皆说五皇子与小公主非他亲生,而是皇后与乐师赵唯一私通所生。 他想证明五皇子和小公主是他的亲生骨肉,就让亲信到皇后宫中把小皇子和小公主抱过来滴血认亲。 谁知皇后误以为他要杀了五皇子和小公主,就先一步安排身边女官和顾长康带走五皇子,又把小公主以罪臣的身份藏在掖廷。 听着嘉佑帝的话,汪振海面色平淡,心中却已明白嘉佑帝的猜想。 明懿皇后曾对李家有恩,当时英国宫李绎驻守城阳关,城阳关在北,顾长康和女官纨素往北而去,怕是想投奔李绎。 思忖着措辞,汪振海缓缓开了口:“若是五皇子还活着,那英国公会不会知道五皇子的下落?” 他自然明白嘉佑帝的猜测,陛下特意查李不言的生辰八字,必然是怀疑李不言有可能是五皇子。 嘉佑帝想了想,还是说出心中的猜测:“振海,你跟着朕多年你说,你可觉得李不言有些像朕?” 汪振海象征意义地微怔一下,“陛下是怀疑李将军是五皇子?” “你就说,他是不是有些像朕?” 汪振海平日里不太留意李不言,哪里看得出来像不像嘉佑帝,如实回复:“陛下,臣看不出来。” “不过李将军的鼻子很挺,唇形很薄。” 补充了两句,“倒是有些像太子殿下。” 两日后,殿前司将英国公府团团围住,理由是李不言与九阳山祭祀一事有牵连。 “肖指挥使,陛下为何会觉得为英国公府与九阳山之事有关系?”李绎询问。 肖指挥使说道:“英国公,你别问了,在下也是奉命办事,待查清楚了自然会放你们出来。” 说罢,肖指挥使挥手,让人把英国公府的大门关上。 得不到满意答复的李绎转身回了东苑。 芙蓉院。 拂云穿了身松花色宽松的襦裙,坐在软榻上,听着松芝说着殿前司围住英国公府的事。 “肖指挥使是可有说陛下为何要软禁英国公府。” 松芝说,“似乎与九阳山有关。” 与九阳山祭祀有关? 拂云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李不言偷偷掩埋顾修武的尸骨的事她是知道的,应该是有人知道了这件事,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陛下却不让大理寺或是刑部来英国公府查问这件事,反而命殿前司将英国公府困住,严禁他们出入,这让拂云很不明白。 她一时摸不着头脑,便去了东苑找李绎和纪夫人。 见李绎和纪夫人苦恼的模样,拂云将下人遣了下人,告知他们两人李不言埋了顾修武的事。 李绎似乎明白了原因:“陛下,许是对不言起疑了。” 纪夫人反应过来后,也觉得有这个可能,不过有一点她不明白。 嘉佑帝若是怀疑李不言的身世,完全可以将他们召进宫询问,何必软禁英国公府? 拂云分析道:“爹,娘,陛下软禁英国公府,可能是有别的原因。” 嘉佑帝在知道李不言安葬顾修武遗体时,最应该的做法就是提审英国公府。 不提审李家,反而将李家软禁,必然是有别的原因。 拂云更倾向于第二种。 李绎和纪夫人认为拂云的分析不无道理,他们出不去,肖指挥使那里也探听不到什么有价值有用的信息。 次日,张右相把李不言和假五皇子互相勾结的证据呈到嘉佑帝的办公桌上。 嘉佑帝看着货真价实的“证据”,当时勃然大怒,痛斥英国公府和李不言忘恩负义,狼子野心,当即命汪振海和张右相带人前往英国公府,将李家打入大理寺天牢,听候审问。 汪振海和张右相带着人浩浩荡荡前往英国公府。 进了李家,汪振海直接宣读了嘉佑帝的旨意,将李家全部打入大理寺。 张右相一脸幸灾乐祸。 接完圣旨的李绎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张右相,就是知晓这件事与张家脱不了干系。 李绎满脸愤怒道:“张相,本公知道你因为你儿子的事记恨我李家,可你以莫须有我的罪名陷害我李家,也未免太卑鄙了。” “我李绎是有罪,但不是这个罪名,而是欺君之罪。” 汪振海一声怒喝:“大胆李绎,你竟还蒙骗了陛下,犯了欺君之罪!还不如实招来!” 李绎脱口而出:“劳烦汪先生告知陛下,若是陛下想知道真正的五皇子的下落,就立刻将陷害我李家之人查办。”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第125章 封王 李绎被带到了嘉佑帝寝宫,同行的还有张右相。 汪振海躬身道:“陛下,英国公说有要事要禀报陛下,似乎关于五皇子。” 啪嗒一声,李绎两条腿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直呼要向嘉佑帝请罪,最后缓缓将李不言的身世抖了出来。 在一旁的张右相目瞪口呆。 “臣有罪,请陛下赐罪,请陛下恕罪。” “你说什么?李不言才是朕的皇儿?” 嘉佑帝出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似乎又不敢相信,“李不言,真是朕的皇儿?” “臣不敢欺瞒陛下,当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亲自将不言交给了微臣。”李绎如实道。 “隐瞒五殿下身世至今,老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嘉佑帝眼眶微红,用宽大的衣袖擦了擦眼泪,苍老的脸上洋溢着一抹喜色:“难怪朕见李不言时便觉得亲切,他竟然是朕的亲儿。振海,快把英国公扶起来。” 汪振海上前,将李绎扶了起来。 嘉佑道:“李绎,你收养了朕的皇儿,又将他教养得文武双全,样样出色,朕该感谢你才是,不会降罪于你。” 李绎连忙谢恩。 张右相拱手道:“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觅回五皇子殿下。” 汪振海领着寝宫中所有的侍从恭贺嘉佑帝。 “李绎,你将不言养大,功不可没,朕要厚赏李家。” 嘉佑帝眼角眉梢的喜悦之色浓郁,看像李绎的眼神不知有多和善,“英国公的爵位承袭到你孙儿那辈就结束了,朕要让李家的爵位再袭一代,你的夫人晋封超一品诰命夫人,你的女儿就封为县主,还有其他赏赐。朕拟好了圣旨,就让人到你英国公府宣旨。” 李绎谢恩。 张右相本就想借李不言埋葬顾修武之事,扳倒英国功夫,也能想到李不言就是真正的五皇子。 嘉佑帝死了一个儿子,本就十分难过,如今又得回一个儿子,那自然是龙颜大悦。 张右相告辞,离开了皇宫。 不久后,李绎也回了英国公府。 不过他是由殿前司护送回去的。 嘉佑帝愉悦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平息,看着闻着焚着龙涎香的瑞兽香炉,都觉得香炉在动,开口恭贺他。 “汪振海,李不言真是我的皇儿,朕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就怕是一场梦。” 汪振海乐呵呵道:“五皇子殿下的鼻子嘴唇特别像太子殿下,五殿下的侧脸与陛下也很像。” “朕也觉得像。”难怪他觉得李不言眼熟,李不言的轮廓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 “朕要给不言封王!” 嘉佑帝神色凝重,认真思考起来,终于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封号,“圻儿是不言的本名,朕要封不言为祈王,祈与圻谐音,与国号也是谐音。祈王的封号,才配得上朕的圻儿。” 李不言是真正的五皇子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东宫。 太子先是正经,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李不言才是朕的亲弟弟,李不言才是孤的亲弟弟!” 在知道苏岁丰冒名顶替时,他就有想过,他的亲弟弟已经死了。 真真没想到他的弟弟还活着。 太子妃甚是高兴,不只是为了太子和公主,也是为了东宫而高兴。 太子去了潇湘苑,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嘉月公主。 嘉月公主简直不可置信,李不言才是她的同胞亲哥哥。 一旁的柳下叔鸟抬了抬眼皮,随即说道:“公主,我来给你治病,也是受了李不言所托。” 这话刚落,太子和嘉月公主齐齐看向柳下叔鸟,有些不解。 “太子,公主,不瞒你们说,其实在下与李不言乃是至交好友。” 李不言的身世已经被捅破,柳下叔鸟觉得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并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不言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因为已经有一位五皇子存在了,不言无法认祖归宗。不言实在惦记着公主的病情,便把我引荐给董太傅,让董太傅把我推荐到东宫,为公主治病。” 太子道:“柳下大夫,你为何不早告诉姑。” 柳下叔鸟吸了吸鼻子,摊开手:“太子殿下,不是草民不想说,是不言不让说。” 没有李不言点头,他怎能轻易把李不言的身世告知太子和公主? 英国公府。 纪夫人已经将李不言的身世告知了几位子女,兄妹五人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对于李不言不是李家亲子,反应最大的居然是李槐,他迷茫地望着纪夫人,寻求一丝肯定:“娘,五哥真不是我五哥吗?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叫他五哥了。” 纪夫人喉中涌起一抹苦涩,不知如何回答李槐。 李不言成了为了五皇子,李槐再叫他五哥的确不合适。 拂云走到李怀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柔声道:“槐弟,你五哥曾经说过,不管他是谁,他都是李不言,他还是你的五哥,你依然可以叫他五哥。” 李槐淡淡哦了一声,便失落地垂下了头。 他接受不了五哥不是他的五哥。 张右相没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直接去了萧云荣的荣王府。 他将李不言的身世告知萧云荣:“荣王殿下,李不言平定南汉水战,扫平荆楚,眼下又收复了永州,陛下本就看重李不言。如今知晓了李不言的身世,陛下对李不言的喜爱和愧疚怕是要超过太子殿下了。” “太子寿数不长,萧祯年幼,李不言文武双全,又有李家支持,你要趁早打算。” 萧云荣试探性问道:“舅舅想我怎么打算,只要我杀了李不言?这个节骨眼上,倘若李不言出了意外,父皇首先怀疑的便是本王。” 父皇一直知道他有问鼎太子之位的心思,父皇刚知道李不言的身世,紧接着李不言就出了意外,头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他。 所以,他敢对李不言出手,无异于是引火自焚。 “荣王殿下是不是忘了,大齐立太子,有嫡立嫡,无嫡立贤。” 太子是嫡子,李不言也是嫡出皇子。 若是太子死后,萧祯年纪又小,李不言作为嫡出的皇子,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储君的。 而且李不言本人也非平庸之辈,谁能保证嘉佑帝不会把李不言纳入储君的候选人。 第126章 刺杀 恩赏李家的圣旨送到英国公府。 纪夫人成为超一品定国贞淑夫人,李俏俏成了福乐县主,江梦潭也得了诰命,拂云更是成为了祈王妃。 萧姝晴和陶璋圭带着陶宝来了英国公府,就连居住别院大半年的温婉晚也特意来祝贺拂云。 萧姝晴身形有些丰腴的拂云,便问道:“拂云,你的身子有几个月了。” 她生过两个孩子,看着自家女儿丰腴的腰身,萧姝晴便猜到拂云是有了身孕。 三月一过,胎气很稳,拂云觉得是时候可以告诉爹娘了:“三个多月了,先前胎气不太稳了,我便瞒着没说。” 挽着萧姝晴的胳膊,拂云甜甜地撒娇道:“娘,你就别怪我了,女儿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和爹爹的。” 对于拂云瞒着她,萧姝晴自然是有些气的。 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要是我不问你,你是不是打算等肚子大了再告诉我和你爹爹。” “怎么可能呢,我正想着明日回家一趟,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和爹。” 她是有这个打算的,不过爹娘来英国公府看了。 萧姝晴看向拂云还未隆起的小腹,心中有些感慨,一眨眼快二十年过去了,就连拂云都要当娘了。 陶璋圭也看向了拂云,高兴写在了脸上,合不拢嘴,他要有外孙子或是外孙女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陶宝,直接跳了起来,大声喊着他要当舅舅了! 温婉晚也为不用高兴,连忙恭喜拂云,还说要当孩子的干娘。 “婉姐姐,可是你亲口说的,不能反悔哦。”拂云说道。 温婉晚是成为她孩子的干娘,拂云求之不得。 拂云也把这件喜事告诉李绎和纪夫人。 李绎、纪夫人也很为拂云高兴。 “嫂子,等小侄儿长大了,我要教他我们李家的枪法。”李槐的枪法使得出神入化。 拂云一口答应,“你想教他什么就教什么。” 自从怀了这个孩子后,拂云就时不时想起前生李槐拼死也要护着她和未出世的孩子。 她相信这个孩子就是前世那个来不及出生的孩子。 “观棋有你这么好的小叔,是我们观棋的福气。” 李观棋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起的名字。 “李观棋?是小侄子的名字吗?” 拂云点点头。 无论前世今生,她和李不言的这个孩子一定要姓李。 李槐道:“好名字!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是嫂子你和我五哥的孩子。” 拂云有孕的事也很快传到皇宫和东宫。 嘉佑帝让汪振海给拂云送了不少赏赐,就连太子妃许氏也带着萧祯到英国公看拂云。 “真是想不到咱们还是妯娌啊,五弟妹,恭喜你和五弟要喜添贵子了。”太子妃脸上含笑,拉着拂云的手很是热情亲切。 “谢太子妃娘娘。” “五弟妹这话就见外了,叫什么太子妃娘娘,叫大嫂,你就叫我大嫂吧。” 太子妃实在热情,所以只得叫了太子妃一声大嫂。 太子妃招呼萧祯:“祯儿,这是你婶婶,快给你婶婶请安。” 萧祯不过五岁,乖巧听话,连忙上前拱手躬身给拂云行礼,小小年纪中气十足:“侄儿萧祯给婶婶请安,婶婶安好。” 拂云让萧祯近身,真心实意夸赞了好几句。 太子妃在英国公府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带着萧祯为了东宫。 永州。 虽然永州已经收复,李不言并没有马上带兵返回东都,而是在永州暂时驻扎。 北燕管辖永州五年之久,永州境内必然还有别的势力窝点,比如说情报网之类。 李不言将北燕撒在永州的情报窝点全部端掉,一个不留。 与此同时,还让人将所有北燕商人聚集起来,全部遣返北燕。 不是他容不下在永州经商的北燕商人,而是他明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重要的是,大齐和北燕连年征战,永州又刚刚收复,小心些总是没错。 要是换了别的人,在永州的北燕商人说不定就不只是遣返北燕那么简单,而且大气和北燕目前也没有开通互市贸易。 这日,李不言回到驿站,就有个士兵急急来通报他:“李将军,东都里来人了,还带来了陛下的圣旨,要你接旨。” 李不言一身戎装,刚到正堂,就看到来送圣旨的人。 “殿帅?肖殿帅。”正堂中人正是殿前司都指挥使肖麦秋。 肖指挥使手持卷轴,与李不言说道:“先别叙旧,你还是先接旨吧。” 李不言看一下肖指挥使手中的卷轴。 肖指挥使将卷轴展开,朗声道:“陛下有旨,五皇子萧不言接旨。” 李不言拱手正要接旨,在听到肖指挥使对他的称呼时,有些怔愣住了。 看来,地下室知道他的身世了。 “五殿下快接旨啊。”肖指挥使示意他。 “微臣李不言接旨。” 肖指挥使宣读了圣旨,这道圣旨大意说是说褒奖了李不言收复永州的功劳,接着表达了嘉佑帝对李不言的喜爱和表扬,最后以封李不言为王结束。 李不言接过了圣旨,询问肖指挥使:“殿帅,陛下都知道了?” 肖指挥使看着李不言,脸都笑歪了:“我就说你小子不是普通人,谁能想到你竟然是陛下的皇子!” 不错不错,他居然还是皇子的上级。 肖指挥使中发生的事告诉了李不言,又把拂云有身孕的事告诉了他:“你不仅封了王,再过六七个月,你就要当爹了。” 然后从身上取出一沓厚厚的信给李不言,“这是你爹娘弟妹,还有你的王妃写给你的信。” 李不言一封一封的看,看到最后才是拂云的信。 信上把京中发生的事都写了,说了李绎纪夫人等人的近况,然后又表达了对李不言的思念,她有身孕的事写在了最后。 拂云还特意告知了李不言,腹中孩儿大名就叫李观棋。 知晓拂云有了身孕,李不言咧嘴笑了起来。 这是他今年收到的最好的消息。 与李不言聊了一会儿,肖指挥使就问起李不言永州的事宜处理的如何,几时返回东都。 肖指挥使来永州除了传达嘉佑帝的旨意,还有一项任务,就是要把李不言接回东都。 陛下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李不言。 李不言说永州的诸项事宜处理得差不多了,再过几日他就可以带兵返回东都。 不过在回东都之前,他得等曹东夫过来驻守永州。 几日后,曹东夫抵达永州。 李不言算一万玄武军随着指挥使起程返回东都。 两日后,途经一处树林时,突然窜出一伙贼人,手持兵器朝李不言冲了过去。 “守护祈王殿下,保护祈王殿下!” 很快,厮杀的声音惊飞了树上栖息的山雀。 终是有惊无险。 第127章 凯旋 大半个月后,李不言一行人抵达东都。 太子知晓李不言今日会到,带着文武百官早早就到了城外。 嘉佑帝特意交代,祈王凯旋,百官相迎。 有人来报:“太子殿下,祈王殿下快到了,就在四百米外。” 闻言,太子面露笑意,目光投向前方,果然看到了一支缓缓而来的军队。 “奏乐。” 迎接的礼乐响起,文武百官们纷纷站直了身体,神情恭敬。 不多时,一身戎装的李不言翻身下马,往太子走来,他的身后跟着肖指挥使等人。 “五弟,五弟!” 太子急急往李不言走去,看着李不言俊逸丰朗的脸,脸上洋溢着道不尽的喜悦和激动。 李不言喊道:“大哥。” 嘉佑帝直接封他为祈王,已经表明了皇家承认他的身份。 这声大哥是对太子殿下的敬意,也是他对太子的认可。 听到这一声大哥,太子眸中起了水雾:“真好。” 他曾真的以为这位亲弟弟真的死了,好在上天还是眷顾他的,能让他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真正的五弟。 李不言眉目舒朗:“臣弟心不辱使命。” “我的亲弟弟,不愧是大齐的战神!”太子由衷道。 李不言入伍多年,时至今日,从无败绩,真正称得上一代战神! “臣等恭迎祈王殿下凯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不言道:“诸位大人有礼了。” 和太子说了一会话,李不言就随太子进宫面圣。 李不言正要将腰间的佩剑取下给一旁的侍卫,汪振海赶忙说道:“祈王殿下,陛下特意交代了,允许您带佩剑入殿。” 李不言重新把剑挂回腰间,与太子并肩进了紫宸大殿。 单膝下跪,拱手叩见:“微臣李不言叩见陛下。” 嘉佑帝一身赤色绣龙纹的朝服,望着李不言的眼眸充满了慈爱,赶忙让汪振海将李不言扶起来。 李不言让汪振海虚扶一下,便站直了身体,挺拔如傲然的青松。 嘉佑帝特别平易近人,没有半分威严帝王的模样,反倒像一位再寻常不过的父亲,“不言呐,往后就不要叫陛下了,叫父皇,叫父皇啊。” “李家养育你多年,待你如己出,虽然你养父养母隐瞒了你的身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的名字就不改了,还是叫不言,萧不言。” “是。”李不言只听着,表情淡漠。 萧圻也好,萧不言也罢,那都与他无关。 过去,现在,将来,他都是李不言。 嘉佑帝露出满意的神情,他还以为李不言不愿意相信。 “不言,你的身世你都知道了吧?” 李不言点点头,声音平淡:“微臣都知道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既然你都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不是也该改口了,往后不要自称微臣了。” 嘉佑帝很期待李不言能主动叫他一声父皇。 李不言颔首。 嘉佑帝那声期待,他怎么都喊不出口我。 嘉佑帝看向李不言,话中透着些许祈求的语气:“你能否叫朕一声父皇。” “父皇。”李不言不痛不痒喊了一声。 “哎!”嘉佑帝瞬间激动起来,差点喜极而泣。 李不言眉间倦怠:“儿臣行军劳累,若无别的事,儿臣想先回府休息片刻。” 嘉佑帝看着李不言脸上的疲惫,眼眸露出几分心疼。 他想和李不言多说一会儿话,但他明显感觉得到李不言话中的冷淡,完全就没有要与他多接触的意思。 想来是李不言刚知道自己的身世,一时间还接受不了,这才对他比较冷淡。 “那你先回去休息,等明日再来见父皇。” 李不言拱手道:“谢主隆恩。” “汪振海,你亲自送祈王殿下回去。” 汪振海领命。 李不言回了英国公府,随便点了一个士兵送汪镇海回宫,转身就进了大门。 李不言先去了东苑见李绎和纪夫人。 “爹,娘,我回来了!儿子回来了!” 这兴奋的神色,与紫宸大殿上的冷淡形成鲜明对比。 纪夫人很是高兴,把李不言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两个遍,确定李不言完好无损。 请了安,李不言就回了芙蓉院。 “拂云,拂云。” 草儿听得李不言的声音,侧头看了过去:“姑娘,公子回来了。” 拂云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柳绿色小袍子,就要起身,草儿赶忙扶着她。 拂云不让草儿扶着,“我没那么娇贵。” 她只是孕妇而已,不是腿脚不便。 拂云穿着杏黄色的襦裙,已经四个多月了,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李不言越过屏风,就看到了拂云。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当着草儿和松芝的面,直接将拂云拥入怀中抱着。 草儿和松芝对视一眼,迅速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拂云和李不言。 拂云推了推李不言:“别,别抱那么紧,压到孩子了。” 李不言这才想起拂云有身孕的事,放开了拂云,看向拂云的小腹,声音轻柔:“宝宝,抱歉抱歉,爹爹不是故意的。” 见状,拂云说道:“他听不到的。” 李不言不信:“他听得到。” 拂云脸色一紧,腹中的小家伙似乎踹了他一脚,前几日她就能感觉到了胎动。 “他可能真的听得到,还踹了我一脚呢。” 李不言:“真的?那我听听。” 李不言半蹲身体,耳朵就要贴在拂云小腹上,拂云侧身过去,不让他听。 “他现在还小,胎动不明显,等再过一两个月你就能听到胎动。” 李不言站起身,扶着拂云坐到一旁的软榻上。 小夫妻两个数月未见,好一阵耳鬓厮磨,拂云就问起了李不言今后的打算。 李绎主动向嘉佑帝坦白了李不言的身世,李不言又被封了祈王,李家满门被灭的结局已经改变了。 但,李不言的今后还未明朗。 李不言一脸轻松:“走一步看一步呗,陛下封我为王,也就是往后我也只是一位亲王。” 拂云听得明白,又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他的儿子不假,但他不会将我放在那个位置上。” 当年嘉佑帝对他痛下杀手,便是怀疑他不是他的亲生子。 即便证明了他是嘉佑帝的亲骨血,一位被质疑过血统不纯的皇子,极其注重颜面的嘉佑帝又怎会允许他坐上那个位置? 而且,他也不想坐上那个位置,为了权利,为了巩固那个位置,变得麻木无情,残酷冷血。 “太子身后,陛下若要再立太子,在我与祯儿之间,陛下会选择祯儿,在祯儿和荣王之间,陛下有很大概率会选择荣王。” “就算陛下不会考虑你,那荣王殿下他会不会对你不利。”拂云说道。 李不言望着拂云那张清丽绝美的容颜,转移了话题:“这些事暂且不理,往后再说。陛下后天会举办庆功宴,你要与我一起出席。你现在是王妃了,不出意外,明天陛下就会派人来通知咱们。” 第128章 宫变 果然如李不言所说,第二日午时未到,宫里的人就到了英国公府,给拂云送来亲王妃的礼服,要她和李不言出席明日的庆功宴。 送走了宫里人,拂云看着那身华丽的亲王妃礼服,与李不言说道:“这不是你的庆功宴,是陛下打着为三军庆功的由头特意给你办的回归宴,向天下昭告你的身份。” 李不言那好看的唇轻轻勾起了一抹弧度,露出两分嘲讽。 …… 次日,宫中设宴,宴请文武百官为李不言庆功。 拂云与李不言同行。 拂云一身雪青色蜀锦绣花卉亲王妃礼服,姣好的五官略施粉黛,明艳大方。 而李不言则穿了一身大红金线绣蟒纹的亲王礼服,玉冠束发,五官俊朗。 文武百官早早就到了,见李不言和拂云走进大殿,齐齐行礼:“臣等拜见祈王殿下,祈王妃。” “诸位大人快快起身。” 李不言不紧不慢说了一句,牵着拂云的手向太子走来。 太子妃今日也出席了,带着萧祯与太子并肩。 嘉月公主一身鹅黄色襦裙,五官精致漂亮,一双凤眼漆黑金晶亮,与李不言有几分相似。 李不言与太子问了好,并看向一旁的嘉月公主:“妹妹。” 嘉月公主同样看着李不言,心中已经承认了李不言就是她的亲哥哥:“兄长。” 那位假哥哥的身份没有拆穿时,她都是喊那位假哥哥五哥或是哥,如今真正的五哥归来,她唤李不言哥或是五哥,总觉得有些别扭。 “公主。”拂云唤了一声嘉月公主。 “五嫂。” 不多时,嘉佑帝就到了大殿。 庆功宴正式开始,训练有素的宫女端着各种佳肴鱼贯而入。 嘉佑帝说了几句开场白,再把视线投向李不言,对他说了几句象征意义的好话以及对他的惦念,最后又说了一句:“吾儿文治武功,德才兼备,我大齐江山的守护后继有人了。” 李不言起身端着酒盏,“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儿臣敬父皇一杯。” 嘉佑帝也端起酒盏,与李不言共饮一杯。 太子对面的萧云荣眉目微微拢起,眸中似有震惊之意。 父皇果然看重李不言。 不,应该是萧不言。 父皇已经重新给李不言上了玉牒,名字已经改成了萧不言。 萧云荣端起酒盏,与李不言道:“祈王弟,二哥也敬你一杯。” “荣王兄客气了。” 李不言饮了酒。 宴席久久才结束。 李不言是这场宴席的主角,文武百官轮番向他敬酒,饶是他酒量再好,轮番下来,他也喝得面红耳赤,酩酊大醉。 太子看着有些不省人事的李不言,吩咐正德:“让祈王殿下坐孤的车辇回英国公府。” 嘉佑帝阻止太子,望着李不言充满了怜惜,就吩咐汪振海:“汪振海,你亲自送祈王殿下为英国公府,就乘朕的车撵。” 汪振海一惊。 陛下的车辇除了太子殿下坐过,没有任何一位皇子乘坐过陛下的御用车辇。 而且,太子殿下乘陛下的车辇是与陛下同行的。 文武百官及众位皇子一片哗然,面面相觑。 谁也都谁也料想不到,嘉佑帝竟然这般恩宠新任的祈王殿下。 李不言醉得已经趴在桌子上,猛然听到嘉佑帝的话,吓得抖动身体,睁开眼来:“父皇,不可,不可!” 然后,就昏睡了过去。 李不言是乘着嘉佑帝的御辇回英国公府。 第二日,午后。 张右相去了荣王府。 “殿下,陛下对祈王殿下的恩宠你也看到了。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祈王殿下说大齐的江山后继有人,这是明明白白告诉天下,萧不言会是日后的储君。”张右相一脸愤慨。 萧云荣沉默不言,心里却什么都明白。 父皇看重他,但还更看重明懿皇后所出的嫡子。 “殿下要尽早做决断才是,倘若祈王殿下登上大宝,那殿下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张右相替萧云荣不平,太子因为明懿皇后之死而一蹶不振,嘉佑帝就开始培养萧云荣。 谁人都知道,萧云荣着重培养萧云荣,就是要立萧云荣为下一任储君,而萧云荣自己也是这般认为的。 结果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萧云荣眼眸低垂,掠过一抹失望:“看来父皇已经准备放弃本王了。” 大齐立储君,大体上是遵从有嫡立嫡,无嫡立贤。 他本也可以是嫡子,但父皇忌惮张家势力,迟迟不愿立他的母妃为皇后。 忽然,他回头看向张右相,墨色的瞳仁露出几分决绝:“本王得不到的,萧不言也别想得到,一切按计划行事。” 张右相满意地笑了笑:“殿下能想通,这是一件好事。” 嘉佑帝给李不言赐了一座府邸。 这座府邸原是韩国公府,因韩国公犯了错被抄了家,这座府邸也被充了公。 嘉佑帝知道李不言身世之后,就让人修整这座府邸,如今已经修整好了。 祈王府牌匾已经挂了上去,府内家具无一不是名贵木材制作而成,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一种奢华之感。 李不言带着拂云去祈王府视察,吉日还没有确定,他暂时还不会搬进来住。 假山流水,花园凉亭,每处都透露着精致奢华。 视察一圈儿,两人就回了英国公府。 嘉佑帝的身体早就康复了,已经开始上早朝,亲自料理国事。 这日早晨朝,嘉佑帝眼皮耸拉着,实在无心听下面的文武百官针锋相对。 宦官看出嘉佑帝的不耐烦,连忙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嘉佑帝起身就要回寝宫,这时一个殿前司的近卫急匆匆跑进来:“陛下!荣王殿下带兵包围了大殿!” 闻言,嘉佑帝眼皮连忙拉了起来,简直不敢置信:“什么?荣王逼宫了?” 近卫又道:“荣王殿下带了一千多人围攻紫宸大殿,肖指挥使正带人与荣王殿下迎战。” 与此同时,英国公府也遭遇了围攻。 几百号人从不同方向杀进英国公府,李不言早有防备,在英国公府各个角落都安排了人。 很快,英国公府里就响起了一阵阵厮杀声。 李槐的枪法干脆一利落,收拾一个又一个。 就连文弱书生的李柏也能张弓搭箭,一瞄一个准。 不多时,刺客尽数解决。 第129章 鳏寡孤独 李绎等人去了芙蓉院。 越过满地尸体,李绎往李不言走了过去,“不言,你和拂云都没事儿吧。” 李不言手中握着长枪,鲜红的血从枪头滴落地上,“爹,我们没事。” 李绎看着李不言和拂云,他们没事就好。 这些人都是冲着李不言来的。 “这些都是荣王的人。”李不言一锤定音,不暇思考。 李绎道:“荣王为了坐上那个位置,派这么多人来袭击英国公府,当真是下了大手笔。” “爹,荣王的人袭击英国公府,他应该发动了宫变,我去宫里看看。” 李绎没有阻拦李不言,指着李槐:“你跟你哥去看看。” 李不言回头,与拂云对视一眼,然后提起长枪而去,李槐跟上李不言。 紫宸大殿前,经半个时辰鏖战,萧云荣败北。 肖指挥使生擒萧云荣,或者说萧云荣是故意被他擒住。 萧云荣被押到嘉佑帝的前面。 嘉佑帝看着萧云荣,他怎么也想不到萧云荣会逼宫,发动宫变? 质问萧云荣,“荣王,除了太子之外,其他皇子当中,朕最宠爱的就是你,你为何还要逼宫杀父?” 萧云荣轻笑出声:“父皇,您那是宠我吗?不,那不是。” “你只是把我当成太子皇兄的替身,备胎,磨刀石,你那根本不是宠爱我!你只是在利用我,利用之后,再一脚将我踢开!” 听到这句话,嘉佑帝很失望,他对萧云荣百般宠爱,给予重任,甚至将董家的孙女指给他做王妃。 “原来在你心里,是这么想父皇的?” 嘉佑帝一脸失望的表情,无奈叹了口气,“你太让朕失望了。” 萧云荣却大笑起来,嘉佑帝那句话如同一把尖刀扎在他的心窝上。 又酸又涩,还有那么几分荒诞。 究竟是谁让谁失望了。 “父皇,您当初向儿臣承诺让我做太子,结果您却食言了。不是儿臣让你失望,而是你让我失望了。” 萧云荣讥讽道,“您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说话不算数。” 嘉佑帝眸中升起一道冷意:“荣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不是你逼宫的理由。” “父皇,既然做不到,当初就不该给儿臣希望,如今又亲手打破这份希望。” 萧云荣勾唇轻笑,语调蕴含着几分凄凉,“父皇宠爱萧不言,甚至还让萧不言乘皇帝专属的车辇,那不是在打儿臣的脸吗?” “我成了所有人的笑话!” 他的眼中尽是不甘不平,还有愤恨。 “我成不了太子,萧不言也别想坐上太子之位。” 嘉佑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萧云荣语气平平:“我的人攻入英国公府,这会儿已经拿下萧不言向上人头了。” 嘉佑帝身躯猛然一震,摇摇欲坠,汪振海赶忙扶住嘉佑帝。 “荣王,你怕是要失望了,本王还活着。” 李不言挑着银枪,大步往萧云荣走来。 “你没死。”萧云荣是有意料,并未感到多震惊。 “对啊,本将军早就料到你要杀本将军,所以做了防备,你的人杀不了本将军。” 比起称呼本王,他更喜欢自称本将军。 “不过你的人就惨了喽,他们都死了。” 嘉佑帝看着突然出现的李不言,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不言?你还活着?你没死!” 他差点就以为李不言死了。 “儿臣没死,父皇只管放宽心。”李不言说道。 嘉佑帝望着萧云荣,心中除了失望还是失望,说道:“将萧云荣押到内廷狱关押,等候审问。” 肖指挥使挥手吩咐:“将荣王殿下带下去。” 近卫将萧云荣的手脚捆住,把他拖了下去。 “父皇,儿臣祝您身体健康,鳏寡孤独。” “哈哈哈——” 萧云荣只觉他不过是父皇任意玩弄的一枚棋子。 他本可以做一位无忧无虑的闲散亲王,是他的父皇一手将他逼到了如今的地步。 萧云荣那句话,李不言无比熟悉。 因为上一世的嘉月公主也说过,今生却从萧云荣嘴里说出来。 “女儿萧嘉拜别父皇,女儿恭祝父皇长命百岁,鳏寡孤独。” 嘉月公主那凄凉又决绝的音调,他依然记忆深刻。 荣王今日逼宫或许并非为了逼宫,此举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嘉佑帝造成的。 …… 即便萧云荣逼宫,嘉佑帝也不会真取了萧云荣的性命。 他废黜了萧云荣的亲王之位,折为郡王,张贵妃也受到牵连,降为婕妤。 嘉佑帝还查清萧云荣逼宫与张右相密切相关,直接罢了张尚莱的右相之位。 同时,将在朝为官的张家子弟要么罢官,要么降职。 至于荣王党的官员,嘉佑帝采取杀鸡儆猴的态度,将七八个重要的官员免去官职,贬到偏远之地。 历时半个月,张家和荣王的势力尽数裁减。 空缺的官职大多由太子党官员或是其他有才之人充任。 这场风波当中,作为荣王姻亲的董家,并没有受到多大牵连。 嘉佑帝董楚楚的父亲董大人平调出京,担任岳州知府,还提拔了董太傅的从弟董若鸿担任太傅一职。 朝中诸事落定之后,嘉佑帝特意挑了一个好日子,让祈王萧不言与祈王妃陶拂云正式搬入祈王府。 局势已经明朗,不少官员和王侯公府纷纷给祈王府送礼。 李不言让人将这些礼全部登记账册,然后将这份册子呈给嘉佑帝。 嘉佑帝给了他无上的荣宠,他自然明白有些该做,有些不该做。 病来如山倒。 嘉佑帝上了年纪,又因萧云荣逼宫一事受到刺激,以致病气入体,已经卧床两日了。 夜,寝宫蜡烛跳动,灯光昏黄。 李不言陪在嘉佑帝身边侍疾。 宫女端来熬成乌黑的汤药,李不言接过玉碗,让婢女退下去,他伺候嘉佑帝服药。 片刻后,嘉佑帝喝完了药。 李不言放了个枕头让嘉佑帝靠着。 他坐在床沿,如墨般漆黑的眼眸望着面色略显疲惫的嘉佑帝。 “父皇,眼下您身体不适,卧病在床,不知几时方可痊愈,不如您上位给太子皇兄,让太子皇兄帮您处理国事,如何?” 第130章 大结局:来世灿桃花 嘉佑帝微怔,并未想到李不言会与他提这个建议。 李不言拿出一封黄色卷轴,缓缓说道:“儿臣已经帮您拟好了传位于太子皇兄的圣旨,只要您在这上边盖上玉玺即可。” 嘉佑帝惊得说不出话来,定定地看着李不言。 “你要干什么?”嘉佑帝反应过来后,连忙质问李不言。 李不言笑笑:“儿臣觉得您在这个皇位上坐了三十几载,也该换一换,让别人坐一坐。” 嘉佑帝伸手就要夺李不言手中的卷轴,李不言快速起身,嘉佑帝抢了个空。 嘉佑帝质问道:“你想坐这个位置?” 李不言摇摇头,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儿臣不想坐这个位置,而且父皇您也不希望儿臣坐上这个位置,不是吗?” 卷轴在嘉佑帝面前展开,他说,“您今日就把玉玺盖上,儿臣保证您的晚年会过得很舒心。” 嘉佑帝捶着床榻,愤世道:“萧不言,你也要学萧云荣那般做乱臣贼子?” “陛下,我姓李,我是李不言。”李不言眸色坚定。 嘉佑帝拽着身后的枕头,往李不言砸去:“逆子!逆子!” 李不言侧身避开了枕头,“您都叫我逆子了,我若不忤逆您一回,您不是白叫了。” 他转身,去把玉玺拿了过来。 玉玺盖上了印泥,递到嘉佑的面前:“请父皇落下玉玺。” 嘉佑帝想要抬起手推开李不言,这才发现他的手没有力气,抬不起来。 他并不知道李不言在他服用的汤药里下了让人无力的药。 “汪振海,汪振海!” “来人,来人。” 李不言道:“父皇不必叫人,因为不会有人进来。” 他在进嘉佑帝的寝宫之前,就把汪振海支开了,又控制这里的所有人。 所以,就算嘉佑帝喊破天,也不会有人进来。 李不言将玉玺塞到嘉佑帝手中,然后握着嘉佑帝的手,在传位圣旨上盖下了一个鲜红的大印。 “朕对你百般恩宠,你为何要这般对你的亲生父亲?”他始终想不明白李不言为何要这么做。 李不言没有回答嘉佑帝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母后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杀了她?” 李不言的质问,嘉佑帝呆住了,良久才开了口,“朕没有杀你母后。” 明懿皇后的确不是他杀的。 那年的除夕夜,明懿皇后与他起了争执。 明懿皇后愤然撞向他手中的长剑,温热的血喷向了他。 “真的没有。” 李不言并不信嘉佑帝,好看的唇畔扬起一抹嘲笑:“你不分青红皂白屠杀韩家三族,猜忌母后,质疑我与嘉月的身世,要赐死我和嘉月,母后也就不会死了。” 即便他的母后不是嘉佑帝的所杀,那也确实与嘉佑帝脱不了干系。 “我做错了什么,你却对我除之后快,杀我妻儿?” “嘉月做错了什么,你让她和亲北燕,惨死异乡。” “李家养育我成人,待我恩重如山,你是怎么对待李家的?你屠了李家满门!” 李不言生生质问,他眼眶微红,尽是如烈火燃烧的愤恨。 嘉佑帝望着李不言,很是疑惑。 “觉得很奇怪吧?对我来说,一定也不奇怪,那是我真真实实所经历过的。” “我活了两世,才有机会站在你的面前,质问你。” “什么?”嘉佑帝不可置信。 李不言显然没有多说的打算,“都不重要了。属于你的时代也该落幕了。” 李不言的人已经控制了整座皇宫。 第二日早朝,内官总管汪振海手持嘉佑帝盖了玉玺的传位诏书,当堂宣读。 一身降红锦袍的太子单膝下跪,接过传位诏书。 三日后,太子在紫宸大殿正式登基为帝,改年号为纯熙,立太子妃许氏为皇后,小世子萧祯为太子。 成为太上皇的嘉佑帝移居别宫颐养天年。 李不言亲自护送嘉佑帝前往别宫,临行前,嘉佑帝略带恳求望着他:“能不能放你二哥一条活路?” “我不是你,为了一己之私,可以杀妻杀子。” 嘉佑帝听明白了,萧云荣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因为他猜忌张家,迟迟不决断,这才逼得萧云荣逼宫。 “你恨父皇吗?”嘉佑帝突然问了一句。 李不言久久才道,“不恨。” 其实,他是恨嘉佑帝的,但是恨一个人会很痛苦,所以他决定不恨。 “你百年之后,我不会让你与母后合葬。”李不言面无表情,他说出来的话却让嘉佑帝感到了一丝寒冷。 因为这个男人,不配。 李不言头也不回离开了别宫,甚至不留嘉佑帝一个眼神。 萧云乔顾念着和萧云荣的手足之情,不会对萧云荣赶尽杀绝,在李不言的建议下,将萧云荣流放到永州,充任永州知府。 至于荣王府中,萧云荣的幕僚,李不言只杀了陆先生一人,其他人全部赶出东都。 嘉佑帝的嫔妃不多,一律尊为太妃。若要是有皇子或是公主的太妃,可以搬迁出宫随他们的子女居住。 至于那些无子无宠的太妃,则是搬去别宫居住。当然了,若是想留在宫中的,也可以留在宫中居住,想陪伴嘉佑帝的,也可以去别宫陪伴嘉佑帝。 张婕妤复位妃位,搬去别院与嘉佑帝同住。 张太妃到达别宫后,时常和嘉佑帝爆发剧烈的争吵,每每将嘉佑帝气得无话可说。 过了年,开了春。 蝶飞莺舞的春日里,拂云生下了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儿,李不言遵从拂云的意思,让这个孩子随了李姓。 李观棋。 他和拂云共同的孩子。 孩子满月后不久,嘉月公主也大限将至。 这一日,她精神特别好,容光焕发,笑容明媚得像花园里盛放的花朵。 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蜀锦襦裙,还让长安长乐给她梳了一个精致的发髻,戴上最爱的掐丝凤凰金步摇。 早晨的太阳温暖明媚,而她再也没有醒过来。 长安长乐哭得伤心欲绝,叩首跪送。 嘉月公主离世的消息传到嘉佑帝耳中,嘉佑帝如遭雷击,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 太医诊断,嘉佑帝中风了。 嘉月公主的葬礼办的很隆重,李不言请自送妹妹的灵柩到皇陵。 柳下叔鸟望着皇陵盛开的月季,感慨道:“本是天骄女,奈何命多舛。今生苦难尽,来世灿桃花。” 李不言凝望着皇陵,心道,妹妹,愿你的来生似桃花般璀璨。 “我们所有人往后的人生,都会平安喜乐。” 拂云站在李不言的身侧,望着天边深浅分明的橘红。 纯熙元年九月,嘉佑帝崩,葬于雍陵,未与明懿皇后合葬。 纯熙三年仲冬,萧云乔薨,萧祯即位。 新君年幼,李不言以皇叔之名摄政,拂云成了摄政王妃。 第131章 前生篇番外:初相识 拂云携草儿进了陶陶居,到柜台同青衣小厮道,“小哥,取两坛天子笑。” 小厮说了声稍等,便转身去取酒。 陶陶居内的高台上,一位五六十岁鬓发斑白的老者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述一桩稀奇事趣事。 拂云无意听了几耳朵,却怎的也想到不到自己竟是那趣事中的主角之一。 “话说,刑部郎中陶璋圭宴请上司刑部尚书杜荀鹤,请丰乐楼名厨烧制一桌好菜,大家皆知杜尚书是名了好吃鬼,焉能不去赴宴? 酒过三巡,陶郎中说出邀请的目的,托请上司杜尚书做个伐柯人,同他去英国公府李家求亲去。 陶郎中为女求亲一事杜尚书也有耳闻,本不愿帮他。道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又架不住陶郎中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几番游说,杜尚书也就同意了。” “约莫三五日前,陶杜二人一同前往英国公府李家,一番问候寒暄,英国公便直问杜尚书,‘杜尚书,你素来不与人交,今日来鄙府可是有事?’” 老者说得有鼻有眼,座下的客人们听得入神。 学着杜尚书几分温吞与儒雅,老者继续道:“听闻国公爷有一子,家中排行老五,名不言,下官素闻令郎文质彬彬,年及弱冠,未有佳缘。 陶郎中有一女儿,年十六,生得花容月貌,聪慧可人,尚未婚配,欲为爱女寻觅良人,故而托我作个媒人,为女儿觅一夫婿。” 不远处,一个身穿紫衣额前垂着两缕小卷发的李槐听得一愣一愣的,指着那说书人与他哥哥道:“五哥,那老头是成精了吗?说的竟与那日杜尚书说的一言不差,你看那老头的表情简直和杜尚书一模一样!” 李不言眸色淡淡,扫了眼自家弟弟,有何激动的? 那老头以说书为生,不说得生动形象,如何取悦看客。 李槐看着李不言无动于衷的模样,他这哥哥敢情是听得多了,见怪不怪。 老者继续他的表演,“英国公并未马上答应,只道,杜尚书做媒,陶家姑娘自是不错的,只是小儿年纪尚小,为人顽劣,才德浅薄,委实与陶姑娘不相配。” “这话与爹爹那日说的有几分像。”李槐眼神微亮,忽地称赞道。 李不言,“我为人端良,哪有顽劣,大伯父常夸我才学,哪有德才浅薄,这根本就是胡诌八扯,哪有当爹的这么贬低自己儿子的。” “爹爹那是谦逊,不然怎么拒绝陶郎中。”李槐拍了拍哥哥的手臂。 李不言没有理会弟弟,继续听着那说书人说书。 老者卖了个关子:“大家可知杜尚书是如何回答英国公的?” 众听众:“不知道。” 那老者道:“杜尚书科举出身,才华出众,当即做了首诗赞扬李家公子。” “李君东都佳公子,才华秀拔春兰馥。白羽雕弓射天狼,飞鞍青骢破楼兰。” 台下,李不言却笑意浅浅,自恋满满,“不错,这就是我。” 李槐,“……” 看着一脸笑意璀璨的李不言。 哥,听个书而已,你咋还自恋上了? 说书人惟妙惟肖犹如亲临现场的表演,引得满堂听众喝彩。 “好!” “杜尚书好歹也是科举出身,文采韬略在朝中也是排得上号的,怎么做出这等没水准的诗,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科举出身的官员,哪位不是满腹经纶,李槐觉得杜尚书不应该做出这等平仄不一的诗。 李不言放下筷子,点评道,“杜尚书前两句写得不错,与我的形象甚是符合,只是后两句就有些偏颇了,射天狼,破楼兰,没几个人想过那种朝不保夕马革裹尸的日子。从了军,就要去打仗,去戍边,一年,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不得回家一趟,我只想在家中多陪陪爹娘,尽一尽孝道。” 李不言七八岁上,便被送去寒山寺暂住,一住就是九年,直到十七岁时才回到东都,至东都不过半年,又被他父亲英国公李绎送到军中历练。 十九岁时,随杨师道将军南征南汉,最近才班师回朝。 说起来,李不言在家中待的时间并不长,只有幼时短短七八载,家中兄弟姊妹六人,只有他不是在爹娘身侧长大的。 他内心深处,总是多希望在东都长住。 李槐指间敲了敲桌子,望着哥哥的侧脸道:“哥,自满使人退后,谦虚使人进步,为人得要谦虚。” 李不言深以为然,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他,“我一直很谦虚。” 李槐,“……” 李槐暗中腹诽,不是你经常教训说我为人要谦逊,不可骄傲自满。 别人夸你,你不谦虚就算了,你还喘上了?! 我这自信又自恋的哥唉。 柜台处,拂云小声道:“爹爹的诗太没水准了。杜叔父科举出身,岂会写出这种没水平笑掉大牙的诗?爹爹也真是的,说什么不好,非得让杜叔父说这杂诗烂句,那不是损了杜叔父的名声么。” 她敢肯定这杂诗烂句绝对不是杜尚书叔父做的,定然是她爹做的! 草儿道:“姑娘,我们主君的才学不逊于杜尚书,这只是有些韵不足罢了!而且,我们主君说也不错,那李家五郎的确是东都的佳公子,才华秀拔春兰馥。 李家公子这次随杨将军南疆平乱,咱们府里的下人都说他策马飞驰,张弓搭箭,一箭便射杀南汉的一员大将,这才平定了南疆之乱。可不就是杜尚书说的白羽雕弓射天狼,飞鞍青骢破楼兰?” 高台上,说书人继续道,“令郎文章由李右丞教导,武学师从高人,又随杨将军南疆平乱,飞鞍青骢,白羽雕弓,一箭射杀了南汉左路将军徐图之,这功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皆道他是少年英雄。陶家姑娘下官也见过几次,颇通诗书,事亲孝顺,通些武事,嫁与大将军将门庭,日后也好为朝廷效力。” “这老头莫不是有千里眼顺风耳?还是杜尚书附身了?那神态那说话的语调和杜尚书如出一辙,就差双小眼睛了。” 李槐气愤地站起来,有种他家被人监视的感觉。 李不言挥了挥手,示意弟弟坐下,免得惊扰他人。 “坐下,坐下,人家老头没有些本事怎的说书?怎的养家糊口?” 老头将自己当做了英国公李绎大将军,笑道:“杜尚书高看小儿了。” 四下掌声连连阵阵,为那说书人高超技艺而叹服。 老头笑着对座下的客人道:“大家猜猜杜大人是如何说的?” 一些早就听说书人说过的客人道:“自然是夸陶家女儿如何如何的好了。” 老头拿起折扇在手中晃了晃了折扇,捋着白花花胡子,摇了摇头,“非也,非也,这次的说法出乎意料,且听我细细道来。” 端起那壶茶啜饮几口,将杜荀鹤说话的语气说得有模有样,叹气道:“国公爷有所不知,早在寒山寺时,陶家姑娘便情钟你家五郎,陶贤弟作为一个父亲,自然希望女儿嫁个心仪之人,才几番上门言及此事。陶贤弟爱女之心,我深受感动,故而愿做个保山,想保陶李两家一桩亲事。” “陶家虽是小宦门庭,但对儿女的教养却是十分严苛。自古娶妻娶贤,方能和睦家庭,如若能成其事倒也是美事一桩。如今陶家来说亲,那是先人就定好了的缘分,您还推辞什么。” 说到此处,说书人潸然泪下,用洗得发白的袖管擦拭眼角,“陶郎中爱女心切,如珠似宝捧着自家闺女,他接着便对英国公道,国公爷,您或许不知道,早在寒山寺时,您家五郎也对我家女儿一见钟情,还留一枚荷包做信物,许诺待我儿及笄,便上门提亲。” “五哥。”李槐转向哥哥。 噗—— 第132章 前生篇番外:打架 不料,哥哥李不言喷了他一脸酒,李槐抹了一把脸,看着李不言,只见他哥脸色阴沉了脸,眼底燃起一丝怒火。 李不言看向说书人,一双漆黑的凤眸微眯,不知是恼怒说书人,还是透过说书人恼怒那位刑部郎中陶璋圭。 李槐似乎听到了自家哥哥咬牙切齿的声音,而李不言手中的青花酒杯已化成了碎片。 “五哥,你别……”李槐见哥哥脸色被气得铁青。 李不言瞪向李槐,“闭嘴!” 柜台处,拂云刚接过天子笑,却听到了说书老头说她钟情什么狗屁李不言! 她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平白无故被一张嘴皮子造谣,玷污声誉。 叔可忍,婶不能忍! 拂云恨恨道,“谁钟情他了!这老头满口的瞎编乱造!” 天子笑往柜台一放,大步流星往说书台而去。 “姑娘!”那速度快的草儿都拦不住。 草儿眼睁睁地看着拂云怒气冲冲地奔上那说书人的高台。 “这次自然也如前几次一般,陶郎中仍未成功,只得叹了叹气离开了英国公府。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人总有一生总有一些……” “死老头!” 一道怒声打断了他的话,说书人转头,却见两只剪水杏眸恶狠狠瞪着他,眸中杀气腾腾,仿若要将他这把老骨头剁成万段。 说书人不知拂云要做甚,望着眼前这个行为怪异的小姑娘,甚是不解,“小姑娘,你做甚要打搅老夫……” 拂云拿起抚尺,重重用力一拍,引得四周客人纷纷看向高台。 草儿呆呆望着高台上的拂云,心想,她伺候姑娘四年,还是头一回见她家姑娘有这般威武的一面。 谁说她姑娘端庄大方的,其实就是一枚小炮仗,小辣椒? 李不言两兄弟也被抚尺的声音一惊,看向高台上的拂云。 拂云怒道:“死老头,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谁钟情那个狗屁公子李不言?谁心仪他了?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损害一个清白姑娘的闺誉!” “你满嘴胡话,看我不切了你舌头,抹了你脖子!” 拂云一把抓住说书人的衣领,另一只手摸了摸腰间,这才发现没带夹香料的镊子,在头上一摸,拔下一支银簪子,抵在说书人的脖子,横眉怒目地看着他。 说书人更是不解,可看着小姑娘抵在他脖间的银簪,莫不是这个小姑娘是个疯子? 对上小姑娘横眉怒目的神情,说书人不由瑟了瑟身子。 “姑娘,不知小老儿哪里得罪了姑娘。” 台下听众惊慌不已。 拂云怒目圆睁,又将那银簪抵得更近,紧紧贴着说书人脖间的血管,“老头,你说我扎下去,你还没有命在?谁让你在这里说书的,说的什么狗屁东西。” 李槐看着拂云的举动,不由得一惊,旋即怒意上涌:“太过分了,不就说个书,至于要杀人么,看我不……” 他正欲上去出手教训拂云,他哥哥李不言已足尖一点,稳稳当当地落在高台上。 李不言紧盯着拂云手中的银簪,慢慢道:“这位姑娘,赶紧把簪子放下,万事好商量,是不是?” 拂云见突然冒出来的野小子甚是生气,“哪来多管闲事的野小子!” 她原本只想动簪子吓唬吓唬这老头儿,警告他别再瞎编乱造,损人清誉。 谁知,这野小子突然窜出来打搅她的计划,令她计划落空。 她环视一周投来异样的目光,有种她当成疯子的感觉。 李槐也跳了过来,指着拂云,“你这疯婆子,拿想杀人啊你,你不知杀人是犯法的吗?老人家说书又不是说你,你发什么疯。” 李不言扶额叹气。 这个弟弟也是够笨的,知道人家是疯子,为什么要说出来,这不是激怒人家吗? 不知道疯子最忌讳别人说她是疯子。 拂云登时大怒,放开那老人家,下了高台,摩拳擦掌道,“臭小子,敢骂我是疯子,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你有几个胆子胆敢管我的闲事。” 李槐见状,爽朗道:“要打架是吗?好啊!小爷也许久没打架了,正好拿你个母老虎练练手。” 拂云:“……” 这野小子不会是当真了吧? 她是唬人的,她不会功夫啊,拿什么打?拿两只空手吗? 二楼,一位看热闹的年轻公子探头出来,好心地献上助力,“姑娘,没有兵器是不是?我借给你。” 说着,那位自以为好心的年轻公子抛下一条银索,“姑娘,不用客气!” 银索直直砸落在拂云脚边。 拂云仰头看去,又看了看地上的鞭子,欲哭无泪。 公子,我谢谢您咧。 您实在太热情了。 “疯婆子,你没胆!”李槐冲拂云做了个鬼脸,挑衅道,“你不会要认输了吧?” 李槐成功挑起拂云的胜负欲,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竟敢叫她疯婆子,不给这厮一点教训,她就不是陶拂云! 拂云拿起银索,握着它的柄,右手一甩,银索足足两米多长,“本姑娘练过,还没开过荤呢,刚好拿你个小公狗来涮锅。” 李不言闻言一笑,看向拂云,这说法新鲜。 他扶着说书人下了高台,退到一旁,“老伯,他们打架,咱们离远点,可别成伤号了。” “小公狗?小爷的年纪比你大,也该是大……” 银索已朝李槐袭来,李槐侧身避开,银索落在高台上,高台上的绸布顿时裂开了一道口子。 拂云接话道:“大公狗,今日便宰了你这条大公狗涮狗肉锅。” 李槐见那裂开的绸布,朝拂云道:“疯婆子,还挺有力道的,” “大公狗,看招!” 李槐脚尖一点,跃上高台,吐着舌头继续挑衅,“我是大公狗,那你是什么?略略略……是发狗疯的小母狗。” 拂云又一鞭甩过去,直逼李槐的脑壳。 李槐跃身而下,避开了拂云的攻势,拽住鞭子的另一端。 “你这姑娘也太心狠手辣了吧,出手鞭鞭致人死地,哪是君子所为?” 拂云笑得甚是高兴:“自古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子,又不是君子,可不管什么君子所为不所为。倒是你一个君子,欺负我一个柔弱女子,还算是个男人么?” 李槐可不允许拂云倒打一耙,“喂,明明是你欺负人家老伯,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哪只狗眼看到本姑娘欺负老人,你知道原因吗?” 拂云愤愤不平,手用力一拉,李槐站不稳,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李不言给自个斟了一杯酒,扬起一弧耐人寻味的微笑,“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