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娶新欢?贤良王妃揭竿而起》 第1章 上门 宋菀宁重生了。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到上京最奢华的望月楼,闯入独属于当今九皇子顾曜缨的雅间。 丝竹之声,戛然而止。 对面的顾曜缨身着墨色锦袍,发束金冠,相貌俊美,浑身溢着酒气,懒散地斜靠着雕花椅背。 此刻,他眉梢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矜贵傲气。 “原来宋大小姐也喜欢这等风月场所啊。” 宋菀宁走上前两步,正色道:“让他们都出去,我有话要与九皇子单独说。” 顾曜缨撑在额角的手一扬,屋内的乐师,舞姬,懂事地垂着头退了出去。 待下人掩上门,脚步声走远。 顾曜缨才开口,“宋大小姐找我,所为何事?” 宋菀宁开门见山。 沉声道:“我可以帮你夺太子之位。” 顾曜缨目光有一瞬顿住。 旋即恢复如常。 “宋大小姐这是何意?” 宋菀宁从袖口摸出一张信笺,双手递到顾曜缨面前,上面写着顾玄景笼络朝廷官员的名单。 顾曜缨没有伸手去接。 轻声嗤笑。 “本皇子可是听说宋大小姐,入上京第一眼便相中了景王兄,苦求着宋将军到陛下面前赐婚。” “这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了,不好好巴结他,跑我这里说一堆胡话?” 宋菀宁垂下眸子。 前世,她一往情深,散尽嫁妆,跪求表兄,替顾玄景笼络官员,出谋划策获取民心,最后登上皇位。 换来的,却是一道谋害皇嗣,淫乱后宫的圣旨,将她与表兄打入死牢,赐死狱中。 可怜她的贴身丫鬟白芷,也被乱棍打死。 宋菀宁深吸一口气。 “我就是不想跟顾玄景好了,就这么简单。” 顾曜缨双眸一颤。 微微抬眸,视线落在宋菀宁苍白的脸上,“我对皇位,没有兴趣。” 宋菀宁拧眉。 顺口问道:“那九皇子对什么感兴趣?” 一阵微风轻拂,穿过窗棂的缝隙,扑在屋内的烛焰上。 烛火颤颤巍巍,明灭之间。 顾曜缨倏地笑了,双手撑起身子,负在身后,目光定定落在宋菀宁脸上。 她梳着精致的妇人发髻,仅戴一支木簪,身上衣衫泛旧素淡,却掩盖不住她绝美容颜。 肌如白玉,眉如远黛,琼鼻高挺,朱唇不点而赤。 顾曜缨负在身后的指尖抖动一下,而后身子微微前倾,薄唇一点点凑近宋菀宁耳畔。 音低调缓,“我对景王嫂。” “倒是比较感兴趣……” 温热的气息与淡淡酒香交织,扑洒在宋菀宁脖颈间,又热又烫。 轻佻的话,让她有一瞬的震惊。 待反应过来,才觉得气氛暧昧,连忙退开两步,脸上带着隐隐怒意。 “九皇子若是无意,全当我今日不曾来过好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 楼道间,宋菀宁停下脚步,暗自怒骂:她就不应该来找这个纨绔轻浮的皇子。 奈何如今成年皇子中,由于她父兄与表兄的支持,大多都已夺嫡无望,前往封地。 留在上京的皇子里,老大病弱无望,老四顾玄景,就剩老六与老九顾曜缨。 一个只知诗情画意,一个只知花天酒地。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宋菀宁气地原地跺了一脚,朝着楼下走去。 —— 长街上。 宋菀宁走在前方,白芷跟在后面,兴奋的问道:“小姐,这里面的粉面相公好看吗?” 宋菀宁脚步一顿。 回头一笑,“你猜?” 话音刚落,一道娇柔的女声从身后响起,“哟,在这儿碰见姐姐,真是巧了。” 宋菀宁回首。 只见来人一袭水蓝色襦裙,青丝高挽,头上的翠金簪子,与之格外相称。 注意到宋菀宁的视线,柳月兮得意地伸手抚了抚。 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意,“景哥哥送的这簪子呀,我很喜欢。” 宋菀宁藏在袖袍下的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前世,她不仅帮助顾玄景登上皇位,还要孝顺母妃,供养娇贵小公主。 自己平日则省吃俭用,身上的衣袍,簪子早已泛旧过时,素得跟守寡似的。 “皮婚”那日,她咬牙买了一只翠金簪子,戴在顾玄景面前,不仅没有被夸好看,反而指责她铺张浪费。 最后以为了顾全大局为由,将簪子收走,转手送给了他的青梅竹马柳月兮,她也不曾在意。 直到半个月前。 顾玄景突然跑来跟她说,要娶柳月兮进门,她不同意,顾玄景便冷落她数日。 宋菀宁越想越窝囊,好歹自己也是将门之女。 母亲虽出身商贾,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表兄更是当今新科状元,朝中大臣。 自己一个正经娶进门的景王妃,被一个没落的伯府之女压在头上,弄得窘迫不堪的境地。 宋菀宁自嘲的一笑。 “我不要的劣质之物,也就柳小姐拿来当个宝贝。” “就这种品相的,我的丫鬟都看不上,对吧白芷?” “啊?”白芷突然被点到名,反应过来,连忙应道:“哦哦,对对。” “这种品相的,我都拿来挑脚后跟的死皮。” 柳月兮面色一沉。 随后嘴角勾起笑,宋菀宁再有钱又如何,反正景哥哥已经听她的话,不许宋菀宁打扮漂亮出门。 要不然这上京第一美人的称号,怕是会落到她宋菀宁头上。 柳月兮掂了掂手里的点心,“姐姐,我买了景哥哥从小最爱的糕点。” “姐姐不介意,我与你一起回景王府吧。” 还未待宋菀宁发话,白芷气得站了出来,“你自己没有家吗?” 宋菀宁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连忙扯着白芷的袖袍。 “哪有将客人拦住的道理。” 说完,又对着柳月兮道:“我这马车没有脚凳,柳小姐可要注意身子。” “别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宋菀宁收住后面的话,视线意味深长地掠过她的小腹。 柳月兮面色一惊。 手指下意识绞紧绣帕,眸光飘散,难不成她知道什么了? 马车缓慢地行驶。 待抵达景王府门口时,宋菀宁径直走下马车,步入前庭。 身后柳月兮跟了上来,清了清嗓子,“姐姐没在上京生活几年便去了在边关,怕是不了解上京女子规训。” “有些话,我也就冒昧跟姐姐说了。” “姐姐贵为正妃,应当为王府的未来多多考虑。” “王爷他身份尊贵,为了王府能够开枝散叶,多纳几位姐妹进门,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姐姐,你贤良大度,定能理解王爷的苦心,对吧。” 宋菀宁走到在桥上,停下脚步。 桥下面是一片莲塘,正值盛夏,荷花开得娇艳无比。 宋菀宁微微回首,看见掩藏在廊柱后的玄色衣角,忍不住嗤笑一声。 只要她拒绝,柳月兮就会从这里跳下去。 然后给她扣上个妒忌的名声,要么休妻,要么同意柳月兮进门。 难怪上一世,她怎么解释,顾玄景都不信她,原来是两人早就设计好了啊。 宋菀宁看好戏般的应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姐姐,你这又是何必?”下一瞬,扑通”一声,一个水蓝色身影跌入莲塘。 身后的顾玄景连忙冲了出来,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宋菀宁站在桥上,居高临下看着水里扑腾的两人。 围观的下人越来越多,众人都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不一会儿,顾玄景将人捞上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面。 站起身,看向宋菀宁,五官俊朗的脸上,染着怒意,额上青筋暴起,厉声喝斥。 “宋菀宁,你竟然做出如此阴毒之事,我要休了你!” 顾玄景双眼通红,呵斥完。 猛地从怀里取出一个香囊,狠狠砸在宋菀宁脚边。 香囊落地,扬起一阵尘埃。 “你这个贱人,还想本王佩戴你亲手做的香囊,你做梦吧。” 第2章 下聘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指着地面被丢弃的香囊,“看看你这所谓的心意,告诉你,本王根本就不在乎。” “拿着你的丑东西,立马给我滚出王府!” 宋菀宁弯下腰身。 从脚边捡起那个香囊,针脚粗糙,却是她第一次动了女儿心思,熬了许久,扎破十个手指做出来的。 她于皇宫初识顾玄景,彼时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在几位皇子里异常出众。 五官俊逸,身姿颀长,会对犯错的小丫头开恩,会为武将说好话,会救济乞丐。 于是她便认为,他是上京最好的儿郎,苦求着父亲到御书房求旨赐婚。 她在马背上长大,不懂上京儿女的弯弯绕绕,亦不曾亲口问过他愿不愿意。 可若是他不愿意,为何又不说出来呢,难道只为她父兄的兵力与外祖父家的财力吗。 她见识过他的落魄,见到他如何去拉拢一个朝臣,明明是皇子,却仍要低声下气。 她陪他苦尽甘来,得到的竟是如此悲惨的结局。 顾玄景一脸怒气地瞪着她。 呼吸沉重急促,胸膛微微起伏,演的跟真的似的。 周围的下人急慌地拿来毛毯毛帕,端上热水替柳月兮暖暖身子。 宋菀宁心里有些难受,眼眶起了一丝湿意,倒不是为了顾玄景。 只是遗憾,自己第一次的心动,竟然给了这样的人,被这样糟践。 在上京,女子被休妻,是拿不走嫁妆的。 宋菀宁随意地将香囊扔进莲塘,转身看向顾玄景。 神情淡定,“王爷要休妻,总得有个理由才是。” “这七出,我可是犯哪一条?” 顾玄景义正言辞。 “你百般阻挠我娶兮儿进门,便已经是犯了妒忌,如今还推她下水,更是罪加一等。” “板上钉钉的事,你还想狡辩!” 身后的柳月兮脸色苍白,咳嗽几番,轻柔道:“王爷,你可千万别生姐姐的气。” “是我,是我不小心掉进莲塘的……” “大家不要误会姐姐了。”柳月兮略微停顿,又掏出绣帕掩住唇角咳嗽,“王爷若是要怪,便怪我吧。” 柳月兮掩面低诉,一脸委屈巴巴样子。 顾玄景心疼得不行,弯下腰身拥着柳月兮轻柔安慰,“兮儿,你不必替她说好话。” “此等心如蛇蝎,善妒的女子,我景王府定是不能容忍。” “便是闹到父皇跟宋将军面前,我也是站得住脚的。” “兮儿,我知你善良,但是本王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的。” 柳月兮点点头,然后靠在顾玄景怀里,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一眼宋菀宁。 双眸一挑,等着她羞愤发怒,崩溃大哭地闹起大小姐脾气来。 然而,什么动静都没有。 宋菀宁身姿定定,看着眼前两人拙劣的表演。 她不仅没闹,甚至忍不住侧首轻笑一声,想拍手叫好。 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忍不住笑出声。 宋菀宁收起笑意。 “谁说我要阻拦了?” “我今日本就是来告诉王爷,同意柳姑娘进门的事。” 说完对着管家沉声吩咐,“去取礼单,通知两支仪仗队,本王妃要亲自去清远伯府下聘!” 话一出口。 四下一片静谧。 众人都忘了落水的事。 柳月兮看了顾玄景一眼,又瞥向宋菀宁,不明白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她本来就同意? 那她方才的落水,咽进去的那些腥臭泥水算什么,算笑话吗? 管家垂首立在一旁,眼神小心翼翼地瞥向顾玄景。 虽然平日里府中的大小事,都是宋菀宁操办。 但此事,过于重大,还是得等候王爷的指示。 顾玄景垂下眸子,略一思忖。 反正这也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至于是不是宋菀宁亲自下聘都无所谓,有就更好了。 顾玄景生怕宋菀宁一会儿反悔,对着管家吩咐,“还不快照王妃说得去做!” 说完,又不太确定看向宋菀宁。 提醒道:“宋菀宁,本王娶的可是平妃,你明白吗?” 宋菀宁淡然一笑。 “当然。” “别说平妃了,之后我便将这王府的中馈之权交还给王爷,待柳姑娘进门,王爷自行交于妹妹便好。” “若是王爷想提前交给柳姑娘,亦可。” 说完,看向柳月兮,“如此安排,柳姑娘可满意?” 柳月兮一时回不过神。 她不敢表现的太激动,又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顾玄景如今的地位,立太子不过就是近几月的事了。 给她执掌中馈,代表过些年,她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皇后。 柳月兮暗暗庆幸,还好她没有盲目的选择别的皇子。 站起身,向着宋菀宁微微屈膝行礼。 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能得王爷垂怜,已是天大的福分,只愿日后与姐姐和平共处,一同为王爷分忧。” 宋菀宁客气应道:“如此便好。” 正厅内。 管家取来礼单。 白芷垮着一张脸,站在一侧,手里拿着墨锭似泄气地研墨。 宋菀宁提笔沾取墨汁,写下几个字后,顿住手,抬眸望向白芷。 眨了眨一只眼。 随后低下头,继续开始书写礼品。 白芷瞪大眼睛,嘴巴两腮鼓起包,方才那意思,她懂。 “嘿嘿嘿。” 时光悄然流转,天际一朵白云悠然飘过,给湛蓝的天空增添一抹灵动。 正厅内,只闻落笔在纸上的沙沙声。 顾玄景立在一侧,负立在身后的双手,忍不住抓得紧紧掐着手腕。 “宋婉宁!” 宋菀宁头也不抬,手中落笔依旧,“王爷吼那么大声做什么?” “我又不聋,有事直说便是。” 顾玄景咬牙切齿。 “你若是写累了,便停下歇歇吧。” 宋菀宁唇畔微微上扬,“怎么会累呢,替王爷办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完停下手中动作。 微微回眸看向顾玄景,语气惊呀,“哎,王爷该不会是心疼这些粗俗之物了吧?” 顾玄景余光扫视到柳月兮的神情,一口气憋回胸口。 “怎么会呢。” 宋菀宁继续抬手书写。 语气悠缓,“我想也是,王爷曾说,你与柳姑娘的爱,如雪山之巅的雪莲,纯净高洁。” “如深海之底的珍珠,璀璨洁白,如苍穹之上的明月,皎洁神圣。” “这些俗物,王爷自当是不在乎的。”说完,宋菀宁意味深长地回首看了一眼。 顾玄景脸色铁青。 还是咬着牙应了一句,“是。” 又过了半炷香,宋菀宁才停下手中朱笔,双手捧起礼单,吹了吹墨迹。 站起身,递给顾玄景。 “还请王爷过目,若是不够……” 顾玄景双手接过礼单,指尖死死捏着礼单边角,心里怒骂:宋菀宁这是疯了吗,是想把整个王府搬空吗。 柳月兮站在一旁。 不用看都知道,这么大的手笔,她整个清远伯府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半多。 虽然不明白宋菀宁打什么鬼主意,不过目前来看,对她可谓是百利无一害。 指不定,宋菀宁就是想讨好她,想让她帮忙在顾玄景面前,替她说两句好话。 不过,看在她这么听话懂事的份上,日后让景哥哥宠幸她两晚上,也不是不行。 宋菀宁双手抱在胸前。 看着面前的的两人,有些好笑。 一个眉开眼笑,一个哭丧着脸。 宋菀宁抽回礼单,“王爷若是没有异议,那我这便前往清远伯府。” “此去,定当达成王爷所愿。” 顾玄景敛息垂眸,从齿间憋出一个字,“好。” 说完,又突然想起什么。 “婚礼日期,越快越好。” 第3章 婚期 景王府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地前往清远伯府。 因着时间紧迫,库房只清点出一部分贺礼,便是这一部分,都足以让人艳羡。 宋菀宁此举,可算是给足了柳月兮排面,不是她可不是为了柳月兮。 她就是要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看他们以后怎么收场。 清远伯府外。 早就等好了一大家子人,瞧这样子,招娣盼娣的也不少。 清远伯府祖上也是立了大功的,只不过世袭罔替,爵位袭到他这一代就结束了,家里也没个出挑的人,房产田产挥霍的一个不剩,自然就没落。 好不容易出了个姿色不错的柳月兮,前些年又因着顾玄景不受宠,还想再几个皇子中挑挑拣拣。 没成想她嫁给顾玄景以后,地位直线上涨,这柳月兮又打起了吃回头草的主意。 难怪顾玄景与她成婚三年,总是找借口不与她同房,只怕他心里从未放下。 宋菀宁不由得内心感叹,白月光的杀伤力,还真是不小。 她毫无保留的几年付出,竟比不上柳月兮掉几滴眼泪。 可笑,这么明显的事,她竟然到死才悟出来。 宋菀宁走下马车。 同清远伯侯跟夫人见了礼,同行的还有景王府的老管家。 双方坐在正厅。 大致的细节,都需要日后慢慢商议,宋菀宁过来,不过是想将婚期订到明年。 便直接开口说道:“我家王爷对柳小姐一片真情,这婚礼自然得隆重办才是。” 伯夫人没成想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瞧着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笑得合不拢嘴,“景王妃安排得如此体贴,咱们一切都依照王妃的意思办。” 宋菀宁:“那婚期便订到明年吧,短短几个月的功夫,赶出来的婚服哪能配得上柳小姐的天人之姿。” 伯夫人立马沉下脸。 双手忙不迭地摇摆,“哎哟,不用不用。” “小女生得粗糙,能入王府,已是天大的幸事,这婚服就在上京铺子,随便选套合身的就行。” “依我看啊,这婚期下个月挑个好日子举办就行。” 宋菀宁眸色一扬。 看来柳月兮有身孕的事,清远伯府的人都知晓,为了上位,不惜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 上一世,柳月兮的婚期定在一个月后,以至于举行婚礼时,都没人能看出她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婚后,在王府待了几个月,又找借口去云州养胎。 再把人接回来时,孩子都生了,大两个月,小两月的也未有人去细细研究。 直到顾玄景登基后,就给她扣上谋害皇嗣,淫乱后宫的罪名。 宋菀宁不疾不徐。 “伯夫人说笑了,王爷平日里将陛下赏赐的蜀锦,毛皮都拿去为柳小姐定做衣衫。” “这如此重要的婚服,又岂有随意的道理,若真是如此,只怕一会儿王爷又该埋怨本王妃小气了。” 伯夫人被当场说穿,脸上有些难为情。 略一思忖,嘴角又扬起得意的笑:“只是,小女毕竟是后进门的。” “若是风头盖过景王妃了,倒是显得小女没有教养,不知轻重了。” “我清远伯府,虽说现如今有些没落,但祖上到底也是名门望族,这该有的礼制礼仪,也是都懂的。” “我看这婚事,一切从简,才合乎理制。” 伯夫人搬出这么大一句话,料想宋菀宁也没话说。 宋菀宁端起茶杯。 悠悠叹出一口气,面露为难,“伯夫人,这是让本王妃难办啊。” “如今本王妃携厚亲自下聘,请了两支仪仗队宣示景王府对柳小姐的重视。” “若是到头来,婚礼却办得简陋寒酸,岂不是让世人扣上一个假大方的帽子?” 宋菀宁放下茶杯,语气带着一丝威严反问道:“你说呢,伯夫人。” 伯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一时没了主意,眼神时不时地瞥向一旁的清远伯侯,“这这这……” “老爷,你倒是说几句话啊。” 清远伯一直低垂着头。 他本是不屑用如此下作手段,奈何当他知晓时,事已成定局,更何况顾玄景如今的地位,确实让人心动。 以至于大家都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忽略了这么严重的事。 明明是个武将之女,这口才却回答的滴水不漏。 清远伯在心里暗叹口气。 如今只能先应下来,给些钱收买风水先生一声,让人将日子定在近两个月。 “景王妃言之有理,那便依照王妃的意思操办,老夫这便派人去请风水先生。” “这具体的日期,便由风水先生算了再做决定吧。” 说完,便站起身,“来人!” “不必了!”宋菀宁也站起身,打断清远伯的话,“白芷,去请钦天监天文官进来!” “什么!”清院伯夫妇异口同声的震惊。 宋菀宁浅笑嫣然。 “虽说清远伯府如今没有在职重臣,不用经过陛下首肯。” “但到底也是皇室娶妻,禀宗室,请天文馆卜算,祭四方天地的流程也是必不可少的。” 清远伯夫妇相视一眼,发现对方脸色都白的吓人,“这……” 原计划是景王爷派人禀宗室,写上名字便作数,低调办喜,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如今闹得这么大,众人皆知。 别说拖至明年,便是等上三四个月,这肚子也会被人发现啊。 宋菀宁将清院伯夫妇的脸色尽收眼底。 嘴角微勾,“恭喜伯爷,夫人,日后可就是皇亲国戚,清院伯府也不至于再没落下去了。” 伯夫人头脑发晕,额间浸出细汗,强忍着不适,讪讪笑道:“是是,这都多亏了王妃。” 不一会儿。 一名身穿深紫色官服,头戴乌纱帽的男子走近,手里还捧着一本古朴的书。 宋菀宁对着来人,客气点头。 “辛苦大人跑一趟,接下来便劳烦大人操持了。” 天文官不动声色。 微微颔首,“景王妃客气。” 宋菀宁再次颔首致谢。 随后走出正厅。 日影西斜,余晖落在假山石上。 宋菀宁坐在凉亭里,白芷气喘吁吁跑进,端起桌上的茶杯,仰头就灌进嘴里。 “如何了?” 白芷拍了拍胸脯,“婚期已定,明年开春,已经盖上章程。” “并且如小姐所料,这清远伯果然派人去通知景王府了。” 宋菀宁点点头。 站起身,目光望向天际,金光漫顶,让她不由得想起在马上快意驰骋的时候。 她本不屑内宅的阴私手段。 却不想,她的骄傲自负,不仅害了自己,更害了她的表兄。 那样如玉的一个人,即便深陷大牢,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回去吧,有人还在等我呢。” 瑶芳院内。 宋菀宁刚坐在桌边,“砰!”的一声巨响,雕花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 “宋菀宁,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4章 逼他 顾玄景一身玄色锦袍,墨发束起,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几分冷峻与傲气。 宋菀宁站起身,拧眉。 “王爷这是怎么了?” “可是我今日又做错了什么,惹得王爷不快了?” 顾玄景冷哼一声。 “我问你,你为何将婚期定在明年开春,我不是跟你说过,尽快定下吗。” “还是说,你一个边关长大的武将之女,听不懂上京官话!” 宋菀宁不气不恼。 只是听见最后一句话时,双眸快速划过一丝锐利。 “王爷,这明年开春,算下来也就九个月的时间,这难道还不快吗?” “当初我们成婚,也足足准备一年之久,我见柳姑娘在上京贵女中,处处被压了一头。” “这才想着办得隆重一些,莫让外人看轻了她。” “难不成王爷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吗?” 顾玄景一拂袖袍。 语气果断,“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顾玄景蓦地收住后面的话,双眸带着几分凌厉,审视着宋菀宁,改口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宋菀宁面带疑惑。 “知道什么?” “故意什么?” 问完,脸上略显不满,忍不住抱怨,“王爷现在说话,真是愈发叫人听不懂了。” “我今日帮着王爷,忙前忙后,累到现在都没有喝口水,现在外人都说我是假大方。” “回到府里,不仅没有夸奖,还要被王爷苛责,我落得里外不是人,到底是图什么啊。” 顾玄景敛息垂眸。 他其实也拿捏不准,匆匆跑过来询问,只因方才收到清远伯府递来的消息。 加之柳月兮在他面前哭诉,说她总觉得宋菀宁知道了什么。 说到底,这些都没有实证,或许是柳月兮的错觉而已,毕竟他也听说女子有了身孕,就会变得敏感。 只怕他当真误会了宋菀宁,她哪有这个脑子算计他,更何况她对自己用情至深。 大概是受不了被他冷落半月,想通了而已。 顾玄景缓和了神色。 “菀宁,之前是本王冷落了你,但也是因你善妒,本王为了调教你,才故意如此。” “如今,看到你变得体贴温柔,本王甚是欣慰,也不枉费一片苦心。” “菀宁,你不会怪我吧?” 宋菀宁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自己瞎得厉害,她怎么会认为顾玄景丰神端雅,便是正直。 明明他这内心的阴私,比上京那些粉面儿郎还多。 “不会,我怎么会怪王爷呢,我爱慕王爷都来不及呢。” 顾玄景闻言,心里松出一口气。 语气半哄半迫,“菀宁啊,你也知如今朝堂局势,不宜大肆张扬。” “这婚礼流程,我与兮儿商议过,她并非贪图虚荣之人,走个过场,婚期越快越好。” 宋菀宁问道:“所以,王爷的意思,你是想去修改婚礼章程?” “不是我,是你。”顾玄景接道:“今日,你既然已经出面,那钦天监那边便由你去谈谈,拟下月择吉日吧。” “你也知我如今的地位,立太子在即,这些小事不方便过多掺合。” “更何况,钦天监正与你表兄交好,这件事由你出面,最为合适。 宋菀宁强忍着心里的厌恶。 “王爷此举,岂不是让我得罪人?” “今日才刚算完,就立马去找钦天监改日期,难免会让人心怀不满。” 顾玄景面露愧疚。 “是,这件事,是本王对不起你。你现下多担待一些,待日后我登基,必封你为皇后。” “菀宁啊,能娶你,真是我的福气。” 上一世,她便是信了顾玄景这张狗嘴吐出来的话,这辈子她什么也不信。 她要的就是拖上三四个月,到时柳月兮的肚子隆起,无处可藏,便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 宋菀宁淡然应道:“这件事,王爷还是下月再提吧,现在跑去只怕误认为景王府在怀疑钦天监的能力。” 顾玄景略微思忖,宋菀宁虽说愚笨,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你说得对,那下月便劳烦你跑一趟了。” “今日辛苦你了。” 说完,便匆匆离开。 白芷掩上房门。 又返回桌边,倒上一杯热茶,递给宋菀宁,“小姐,奴婢不懂了。” “虽然今日看见王爷脸色发臭,我也很开心。可是你为何要给那柳小姐那么多聘礼啊?” “那可都是咱们景王府的东西啊。” 宋菀宁深吸一口气。 “什么咱们的,是他顾玄景的景王府,跟我们没有关系。” “嗯?”白芷偏着头,眨了眨眼,蓦地反应过来,“小姐,你……” 宋菀宁一脸正色,接道:“是,我要和离。” 她说的是要,不是想。 白芷一脸兴奋,“小姐,你认真的啊!” 她早就厌恶够了这破王府,一个个的都藏着贼心思,见风使舵的小人,那柳月兮还未进门,府里丫鬟小厮都在巴结了。 等小姐和离了,就带小姐回边关,那里才快意呢。 白芷突然顿住笑意,脸色布满担忧,“可是将军不在上京,或许这一两年都不会回来。” “王爷,他不会同意和离的。” 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顾玄景就是靠着宋家的武力财力支持,才有今天的地位。 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会同意和离。 “那就逼他,逼到他肯和离为止!”宋菀宁态度坚决。 不仅要和离,她更不能让前世那样的事情发生。 “好!好!好!” 白芷激动地双手鼓掌,然后开始满屋子翻箱倒柜地寻找。 宋菀宁皱眉,“白芷,你干什么?” 白芷正趴在箱子边沿,双手握住青刺,微微回头,“小姐,不是你说逼王爷和离吗?” “我在找趁手的兵器啊。” “一会儿小姐你摁住他,我给他架脖子上!” 宋菀宁:“……” 难怪前世她俩死那么惨,不是没有原因的。 —— 夜幕笼罩。 弯弯的月儿挂在天边,清冷的月辉洒在寂静的街巷。 宋菀宁带着白芷,来到商铺账房处。 母亲自生下她便香消玉殒,父亲只能将她暂时寄养在外祖父家,后来她八岁,随着父亲去了边关。 这些铺子也交由外祖父管理,待她归京嫁人后,才将母亲所留下的商铺都交还给她,学着打理。 宋菀宁走进账房。 里面坐着一位藏青色长袍的大掌柜,见到宋菀宁后,连忙起身打招呼。 宋菀宁连忙抬手示意,“德叔快请坐下,你是前辈,不必如此客气。” 德叔重新落座问,“小姐这时候来,可是要盘账?” 宋菀宁摇摇头,直接吩咐。 “以后各个商铺的盈利,不再对接景王府,直接汇入钱庄。” “还有……”宋菀宁面色为难,“将各个商铺,景王府安插进来的重要人手,找个由头都开除掉。” 话一出口。 德叔闪着一双精明的眼睛,但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小姐,你这是……” 德叔是外祖父家的老人了,宋菀宁也不掩饰。 “德叔,就是你想到那样。” “这件事,还请德叔多多帮忙。” 德叔浓密的眉毛微微上扬,脸上透着几分沉稳睿智。 今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瞧着宋菀宁的态度,也就明了。 德叔微微颔首,“小姐放心,老奴明白。” 说完,脸上有露出一丝难色,“只是……” “这么多家店铺,若是一时都踢出去人手,难免铺子运转不过来。” 宋菀宁垂下眸。 这件事确实难办,这些年她没有想过设防顾玄景,以至于他说要让谁进去就让了。 现如今,那些人脉已经渗透到各个商铺重要位置。 若是大动干戈,不仅对铺子不利,怕是还会引起顾玄景的怀疑。 宋菀宁沉吟片刻,“德叔,这件事容我先想想办法。” 交代完毕,便带着白芷走了出去。 白芷率先走到门口,瞧见眼前景象,忍不住惊声尖叫。 “小姐,谁把咱们马车的车轱辘卸了呀!” 第5章 缺德 宋菀宁连忙跟了出去。 只见精致的车轱辘被卸下,车身微微倾斜,车轴突兀伸出。 连马儿的绳索也被割断,不知跑向何方。 突然,身后响起一道轻啧声。 “啧啧啧。” “谁这么缺德啊!” 宋菀宁转身望去,恰好瞧见顾曜缨从拐角走出,一身墨金色蟒袍,领口绣着云纹,层层叠叠。 乌发半束,几缕发丝散落,垂在脸颊两侧,为他平添几分矜贵不羁。 顾曜缨走到马车旁,摇摇头,感叹一声,“缺德,缺大德。” “九皇子,你这是何意?” 顾曜缨剑眉微挑,“什么什么何意。” “本皇子饭后散步,碰巧在这遇到了你,就是这样。” 半晌,没人应他。 顾曜缨不由得打量起宋菀宁。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袭玉色长裙,裙角随风飘动,更显身姿绰约。 月色从她身后倾泄而下,笼在身上,将人映得如羊脂白玉。 半隐在暗影下的脸,沉静如悬崖底下一潭深水,不为所动。 不由得凑近一些,“你不信呐?” 宋菀宁沉默不语。 长长的青巷,一片静谧幽深,她应该信吗。 “真不是我,我敢对天发誓。” 宋菀宁抬眸,潋滟的眸子掠过一丝诧异。 瞧见顾曜缨难得一脸正经。 半信半疑,“当真不是你?” “嗯嗯,不是我。” 顾曜缨刚说完,一道洪亮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 “九皇子,这么大的两车轱辘,藏哪里啊?” 墨荇双肩上,一边扛着一个车轱辘,走出来,满脸真诚发问。 顾曜缨嘴角牵起一抹不自然的弧度,一只手摸了摸鼻梁。 微微回首,用极小的声音说,“滚!” 墨荇撅嘴,“哦。” 宋菀宁无奈地摇摇头,“白芷,我们走。” 她实在不想再搭理这纨绔皇子,怒也不能怒,怨也不能怨。 顾曜缨的生母,是宫里盛宠的苏贵妃,舅父又从都察院左都御史,正二品。 刚抬脚走出没两步,身后便响起男子带着几分沉稳的声音。 “宋菀宁,你就这点耐心吗?” 宋菀宁脚下一滞,立定身形,回身望去。 只见顾曜缨脊背挺直,原本玩世不恭的神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内敛。 月光从他身后倾下,在地面拉出一道修长黑影,脸上轮廓清晰分明,俊美的面容让人不敢直视,又挪不开眼。 —— 马车缓慢行驶。 车窗上映出马车内一男一女静坐的身影,轮廓柔和,宛如一幅温馨的画卷。 宋菀宁双手交叠,端坐在下方,沉声问,“九皇子方才那话是何意?” 顾曜缨双手抱在胸前,斜靠着车壁,狭长的眸子在宋菀宁脸上辗转。 车身轻微摇晃间,他薄唇微扬,似笑非笑,声音慵懒而富有磁性。 “没什么意思。” “我就想跟景王嫂……” “多做一会儿。” “的说辞。” 宋菀宁无语凝噎,微微侧身,素手轻轻掀起车帘,“已经绕城三圈了,还未坐够吗?” 顾曜缨姿势不动,目光透过宋菀宁掀起的车帘,望向夜空。 静默片刻,又收回视线。 换了个话题,语气带着试探问。 “你上次说……” “不想跟顾玄景好了,是什么意思?” 宋菀宁轻瞥顾曜缨。 “没什么意思。” “随口找的说辞。” “九皇子若是无聊,便去望月楼找美人喝酒寻乐,我就不奉陪了。” 宋菀宁无心与他消遣,说完转身就想走出马车。 身后,顾曜缨见状,连忙撑起半个身子,伸手去拉她衣袖,“宋菀……” 宋菀宁心里有些憋闷。 余光瞥见他的动向,眉间隐隐升起怒意,连忙闪身避开,顺势扬手朝他胸口轻轻打出一掌。 “哎哟~” 顾曜缨一个趔趄,朝着车壁直直倒下,双手捂着胸口,惨叫两声“疼死本皇子了”,便晕了过去。 宋菀宁心中一颤。 惊疑地收回手,垂眸翻看掌面,她那一掌并未使出全力,便是孩童也能承受得住,怎么会…… “顾曜缨!” 宋菀宁连忙上前,俯下身子,用手轻轻推了推顾曜缨双肩,“顾曜缨,你醒醒。” 俊美的男子双目紧闭,浓密长睫静静垂下,双手无力垂在身侧,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宋菀宁略感不妙,伸出手指,横在顾曜缨鼻下。 半晌,没有呼吸。 宋菀宁脑中“刷地”闪过一瞬空白,回过神后,连忙俯耳贴上他胸口,听听心跳。 隔着衣物,又听不真切。 “不管了。” 宋菀宁一咬牙,双手移到顾曜缨腰间,伸手就想将墨玉腰带解下。 是死是活,总得确认一下才是。 若是死了,便直接把人扔到黄河长江喂鱼,外面驾车的那侍卫身手不错,她与白芷联手应该也能制服。 反正今夜无人看见,事后打死不承认,毕竟谋杀皇子,那可是连累全族的事。 想着想着,手中动作不由得加快。 她与顾玄景成婚三年,却从未替他系过腰带,他也不让她做这些,是以费了些功夫才在腰后找到暗扣。 随着墨玉腰带解下,绣着金丝祥云纹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大片白皙精壮的胸膛。 宋菀宁压下心口紧张,屏气凝神,指尖颤抖朝着顾曜缨胸口伸去。 白嫩的指尖刚触碰上衣襟…… 下一瞬,就被另一只苍劲有力的手紧紧握住,手背之上,青筋微微凸起。 头顶传来顾曜缨的低笑声,“再探下去,景王嫂可就得对我负责了。” 宋菀宁连忙抽回手。 被抓个正着,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看都觉得是她欲图不轨。 只好默默捡起地上的墨玉腰带,低垂着头,双手恭敬递上。 等了一会,也没动静,双眸悄然上瞟,越过峭拔的锁骨。 正好撞见一双墨色翻涌的漆眸,四目相对间,顾曜缨倏地勾唇一笑。 俯身一点点凑到宋菀宁耳畔,脸上带着几分慵懒,几分玩味,“谁解的,当然是谁系上~” “景王嫂。” “有劳了~” 男子温热的气息轻吐在耳畔,痒痒的,麻麻的,宋菀宁稍微拉开一些距离。 果然,她这辈子做的最多的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正思忖间,头顶又响起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 “那行吧,景王嫂若是不愿,等宋将军回来,本皇子一五一十……” 还未待他说完,怀里陡然闯进女子纤细的身躯,幽兰香猛地钻入鼻尖,心口猛地颤动一下。 方才平息下去的灼热,再次爬出。 顾曜缨不自然地抬起手臂,视线落在女子挺翘的鼻尖上,喉结上下滑动。 心中压抑许多年的话,脱口而出,“宋菀宁,你爱他吗?” 第6章 爱他 宋菀宁双手环在他的腰后。 没有听清,抬起头问,“什么?”手中动作未停,在腰后不停摸索好一会儿,发现指尖差了些距离…… 这时,顾曜缨身子微微前倾,主动贴近她,两人贴得不留缝隙。 紧到她能感受到顾曜缨身上传来灼人的滚烫气息。 忍不住指尖一颤,快速系好,重新坐回下方。 平缓几息,突然想起顾曜缨方才的话。 “方才你说什么?” “没什么。”顾曜缨吐出一口灼气,看向窗外,一只手掌撑着额角,一只手随意搭在膝盖上。 换了个话题,“今日我路过赌坊,正好瞧见东街云秀布庄里的小掌柜欠下赌债,被人围堵讨要。” 宋菀宁拧眉。 云秀布庄是她名下的铺子,但是里面伙计的私事,她也无权过问,不明白顾曜缨为何提起此事。 见她略带疑问,顾曜缨接着道:“那小掌柜是清远伯府的表亲,张云山。” 宋菀宁清眸一颤,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知不觉紧紧拽着襦裙。 原来是这样。 云秀布庄是她名下生意最好的商铺,前世顾玄景总向她提及此人,说他颇有才干。 又以她的身份特殊,让她把所有商铺交给张云山打理。 后来张云山说几家店铺生意衰败,她也从未怀疑过,只是低价将铺子转卖出去。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顾玄景早就打上她商铺的主意了。 这时,马车平稳停下,白芷在外面唤道:“小姐,我们到了。” 宋菀宁回过神。 微微侧身,看向顾曜缨,发现他神色突然变得有些黯然,“你……” 她想问顾曜缨为何要同她说这些,是有意还是无意,但瞧见他这神情,又不知从何问起。 顾曜缨避开她的视线,随手拿起小几上的闲书翻开。 “夜深了,回去吧。”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宋菀宁总觉得他语气里,有几分失落。 她客气地点点头,转身掀起车帘。 白芷立马迎了上来,目光随着掀起的车帘向里探入,惊讶地捂住嘴,瞪大双眼。 这是她能看的吗…… 一个衣衫松松垮垮,一个衣衫皱皱巴巴。 宋菀宁踏下马车,略微皱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身后马车驶离。 白芷偏着身子,往宋菀宁身后探了探,确定马车走远听不见。 才举起双臂横在胸前,两只手捏成拳,大拇指上下拨动,“小姐,你跟九皇子这个了?” 宋菀宁神情一滞。 “你胡说什么什么呢。”说完,才注意到自己裙子不知何时揉搓起了印子。 白芷放下手臂,抬起胳膊碰了碰宋菀宁的腰间,嘴角勾着一副她都懂的笑意。 “小姐,反正你也要和离,我看九皇子就很好,长相俊美,又深受圣宠。” “不可能!”宋菀宁果断拒绝,她此生不想再入皇家,更何况嫁人也不是人生唯一的选项。 —— 翌日。 晨辉渐起,屋檐下的六角铜铃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极快的脚步声。 “小姐!”白芷迈进屋内,走至床榻前,一边挂起床帐,一边说。 “小姐,那柳月兮果真一大早就来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宋菀宁伸个懒腰,翻身下床,坐到铜镜前,任由白芷替她梳洗打扮。 今日,是她与顾玄景约定交还钥匙与印信的日子,没想到这柳月兮比她还急,真当景王府是个香饽饽了。 她执掌中馈这三年,嫁妆倒贴一大半,还不算这些年商铺的盈利。 宋菀宁轻声一笑,“走吧,这烫手山芋有人想要,咱们送给她便是。” 走出瑶芳院,绕过廊下,廊壁后传来丫鬟婆子的闲聊声。 “诶,你看那柳小姐,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咱们以后啊,可得把她讨好一点。” “可不,王爷如此宠爱她,你看她身上那料子没,那可是陛下上月才赏赐给王爷的,现在就穿身上了。” “待她进门,那指定没瑶芳院那位啥事了,这女人日日守活寡,过几年生不出孩子,跟个弃妇有什么两样。” “还不如我呢,我起码生了两个儿子。” 宋菀宁没有理会,拉着白芷径直朝着主院的书房走去。 待走远了,白芷终于憋不住骂道:“小姐,那群死尖嘴的东西,你平日从未苛刻她们,她们居然在背后如此蛐蛐你。” 宋菀宁停下脚步。 悄然凑到白芷耳边,压低声音,“那咱们也蛐蛐她们。” “诶,不错诶。”白芷眼睛一亮,捂住嘴,朝宋菀宁小声说道:“那婆子的儿子长的又矮又胖,我看以后娶媳妇都困难勒~” 两人沿着回廊慢行,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内,顾玄景正拥着柳月兮亲热,大手抚摸着柳月兮的小腹,眉眼柔情缱绻。 听见屋外脚步声,连忙将人放开,一脸正色看向来人,“菀宁,你来了。” 宋菀宁踏进屋内,目光落在柳月兮那张被侵略过的唇瓣,还挂着盈润水渍,她心里像吞了一只苍蝇恶心。 顾玄景跟她说,公务繁忙,无心情爱,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体贴的好女人。 对任何事,只要低眉称好,就可以换来一丝另眼相看。 到头来不过是钻冰取火。 压下心里的厌恶,宋菀宁冲他一笑,而后从白芷手里接过小木匣。 “王爷,钥匙与印信都在这里了,还有整理出来的账目,王爷可需核对一番。” “你办事,本王自然是放心的。”顾玄景说话间,视线正好落在柳月兮满眼期盼的脸上,心里如寒冰融化成温水。 “兮儿,你也快要过门了,这些东西,不如早些学着打理吧。” 柳月兮听完,一双杏眸闪烁,忙屈膝行礼,“是,兮儿以后定当殚精竭虑,不负王爷所托。” 说完,伸手就想接过,宋菀宁忽地转身,将木匣收回在怀里。 正色道:“王爷既然要交给妹妹打理,那咱们就先说好了,这府里以后的大小事,都可不归我管了。” 顾玄景眸色沉了沉。 反正宋菀宁商铺的盈利每月按时对接王府,也没什么可操心的。 “行了,这件事就按你说的办。” 见他同意,宋菀宁连忙打开木匣,从里取出一封协议递出,“既然这样,王爷就先把这份协议书签了吧。” 看着白纸上的条条框框黑字,递在眼前,顾玄景怔愣一会儿。 脸上升起一丝微愠,“宋菀宁,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对本王是不信任吗?” 第7章 宠幸 宋菀宁神色淡然,“王爷别生气,我这是做生意留下的习惯,王爷既然答应了,签个字也不难吧?” 顾玄景一噎,咬了咬牙,低低吼道:“拿笔来。” 白芷立马伺候着笔墨,签完字顾玄景脸色阴沉,对着宋菀宁呵斥。 “宋菀宁,本王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毕竟是王妃,别总往商铺跑。” “抛头露面惹人非议,日后这些事就给掌柜便是。” “还有,我看你商铺里的那个德叔,年事已高,还是再寻个年轻可靠之人提拔。” “我命人替你考察了一番,那云秀布庄的张云山,为人勤奋,诚信可靠,就直接提拔他吧。” 宋菀宁注意顾玄景的语气,不是与她商量,而是直接替她做决定。 看来,因为她的改变,一切都变得不可预测了。 若是连连与顾玄景对着干,只怕他会心生警觉,不过一个烂赌鬼,想对付的法子多得是, 宋菀宁乖巧地应道:“王爷说得是,这件事,我得空就去同德叔说一声。” “王爷日理万机,方才我还见着宫里来了人,在前厅外候着,王爷不如先召见,免得误了正事。” 顾玄景摸不清到底所为何事,对着两人交代几句,便让退下。 走出书房,宋菀宁直接朝着府邸门口走去。 她必须得快点想办法解决张云山,自己的商铺放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怎么想都觉得不得劲儿。 “姐姐,你这是什么表情,对我与王爷有何不满直说便是。” 身后脚步声跟上,转瞬柳月兮就拦在她的面前。 宋菀宁停下脚步,眸色淡然。 “并未。” 看见她一脸淡然模样,柳月兮心里越发觉得堵得慌,掂了掂手里的木匣子,脸上带着无尽得意。 “我知道姐姐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怨我抢了你这主家权吗?但姐姐前两日也害我落了水,这事儿咱们也就扯平了。” 宋菀宁眉眼略带诧异,这么新奇的说法,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由得反问。 “我害你落水?” “难道不是吗?”柳月兮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满是笃定,“姐姐既然同意我进门,为何要在桥上说不同意?” “你早些说同意,我又何必跳下去,你知不知道那湖水多冷,多呛鼻,若是伤着肚……” 柳月兮蓦地收住后面的话,冷哼一声,双手自然抱在胸前,背脊挺得笔直。 “姐姐不用矢口否认,我也没打算让你向我道歉。” “我是个大度的,姐姐以后若是跟我和平共处,我自会在景哥哥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让他宠幸你两晚上。” “……” 宋菀宁不由得哑然失笑。 微微侧首,白皙的脸颊迎上微风轻拂,发丝随风飘动,为精致的面容,增添几分清绝。 柳月兮这强词夺理的本事,还真是让她大开眼界,跟顾玄景果然登对,一样不知廉耻。 “不需要。” 柳月兮眉心紧蹙。 看见宋菀宁从始至终一脸淡然,与她期待的不一样,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不免有些急了。 声音带着几分怒气,“姐姐就别装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景哥哥这三年,根本就没有碰过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柳月兮略微停顿,语气加重,“因为,是我不让他碰你!” “景哥哥心里只有我,你可别忘了,你以后是要在王府生活一辈子的。” “我是这府里的主母,姐姐的吃穿用度,可都得看我脸色行事呢。” 反正景哥哥跟她说了,再过几个月,宋菀宁的那些嫁妆商铺就会落到她手里,到时候冬日就不给她炭火,看她怎么办。 瞧见柳月兮嘴角不自觉扬起的笑意,宋菀宁内心愈发觉得好笑。 “妹妹如此大度,还是把这机会留给其余的姐妹吧。” 柳月兮满脸不屑,这王府里,连个姬妾都没有,哪里来的其他姐妹。 “姐姐,你也不用在这煽风点火了,我不像你,在边关野蛮长大。” “我早就与你说过,我自小在上京府宅,研学女子贤良淑德之仪,善女工,通音律。” “对平辈亲和友善,不生嫌隙。” “又岂是你搬弄两句,就会生气的。” 宋菀宁眸色一挑,附和点点头,“妹妹说得极好,正是因为妹妹前几日的一席话,我才茅塞顿开。” “所以向陛下求了十名侍妾。” “估摸着,这会儿,宫里的女官正差人过来。” “正好,妹妹如今掌管中馈,就劳烦妹妹去为她们安排住处了。” 柳月兮翻了个白眼,上京人人都知宋菀宁爱慕顾玄景极深,总是念叨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哪会还会主动去求姬妾。 可笑至极。 “宋菀宁,你也不用故意说着气我了,我是不会上当的。” “我现在还忙着跟管家学习打理府里,没空跟你掰扯。” “还请姐姐让让!”柳月兮走过宋菀宁身旁时,故意朝着她落脚的位置靠了靠。 宋菀宁嘴角勾着耐人寻味的弧度,浑然不在意,挪脚让开一步的距离。 “妹妹走好。” “还算姐姐懂事。”柳月兮衣袖擦过她的手臂时,略微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中又得意,又嚣张。 宋菀宁突然来了些兴致。 偏了偏头,对着柳月兮的背影唤道:“妹妹就不好奇,今日宫里为何来人?” 柳月兮渐渐停下脚步。 她方才来的时候,确实见到宫里来了人,至于为何而来,她也不知。 不过瞧那着装,像是尚宫局的女官,平日都是负责侍女姬妾选拔教养。 柳月兮蓦地回过神,转身急急问道:“宋菀宁,你这话什么意思!” “别给我打哑迷,现在这府里,是有什么大事,我不能知道吗?” 宋菀宁冲她淡然一笑:“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我向父皇讨了十名侍妾,父皇还夸我,心怀宽广,蕙质兰心,识大体。” “哎呀呀,日后这景王府可热闹了。”宋菀宁边说,边看向柳月兮那张受惊的脸,眼波间尽是不安。 随着宋菀宁出口每句话,柳月兮下意识往前厅的方向看了看,一片静谧。 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心慌,脸色一垮,“宋菀宁,你故意说着气我的是不是。” 第8章 送来姬妾 宋菀宁双臂抱在胸前,“是不是,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王爷一个外男,哪里懂这些内宅之事,妹妹别在这耽搁了,快些去帮王爷安排吧。” “你现在跑快一点,兴许还来得及阻止呢。” “你……”柳月兮瞧着她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脸色霎时苍白,来不及回嘴,双手提起裙摆就往前厅跑去。 见人跑开,白芷赶忙跳起来。 拉着宋菀宁就往前厅去,“小姐,快,晚了就赶不上趟儿了。” “这柳小姐的变脸之术,比蜀地的变脸还有意思呢。” 宋菀宁快步跟在白芷身后。 刚踏进前厅,便见厅里站着十位姬妾,模样秀美,环肥燕瘦,顾盼之间,动人心魄。 柳月兮正对着为首的杨女官冷着脸喊:“我不同意。” “你!立马把人给我带走!” 话一出口,众人皆是一怔。 顾玄景率先反应过来,对着柳月兮轻言,“兮儿,你先退下,这里的事自有景王妃来安排。” 柳月兮思及方才宋菀宁的话,心里火气更甚,转身对着顾玄景哭诉。 “景哥哥,那些姬妾正是宋菀宁要来的。” “她就是想给我心里添堵的!” 顾玄景微微怔愣,宋菀宁不是一向最见不得这些女人吗,她最近到底怎么了。 不仅同意兮儿进门的事,还主求来这么多姬妾,本想让宋菀宁来回绝…… “还未进门,便当众直呼正妃名讳,清远伯府当真是没落了。”杨女官第一次被人厉声命令,回过神,脸上有些不满地说。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不敬?”柳月兮忍不住回嘴。 以前她因着身份,被人处处嘲笑,自是不得罪任何人,但如今今非昔比。 她是王妃,再过些日子便是太子妃,日后更是皇后,什么女官,说到底不还是个宫婢罢了。 “兮儿,不得对杨女官无理。”顾玄景忍不住轻声呵斥。 杨女官虽然官阶只是正五品,但母亲却是太后身边服侍一辈子的嬷嬷,这宫里多少显贵的人对她表面都得客客气气。 今日得罪了她,若在太后面前吹吹风,到时只怕太后也会对他心生不满。 更何况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可出现一点差池。 “兮儿,快些给杨女官赔个不是。” “什么?我给她赔不是?”柳月兮脸上带着震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婢,景哥哥用得着这么小心谨慎吗。 “景哥哥,是她辱骂我在先的,一个小小的宫婢,竟敢辱骂皇亲国戚,该当何罪?” “怎么,柳家小姐还想惩治我这宫婢一番不成?”杨女官一脸不屑的反问。 看见周围躲在暗处偷窥的丫鬟婆子,柳月兮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好不容易才在景王府立足,哪能现在就弱了下去。 “惩治你,又有何不敢?” “哦?呵,那柳小姐准备如何惩治疗我这个小小的宫婢?” 她除了一个使唤的婢女,哪能真的惩治,柳月兮冷哼一声,“哼,你若是识趣,就赶紧带着这群姬妾离开王府。” “我也不想与你为难。” 眼见两人越吵越激烈,顾玄景脸上有些绷不住了。 这两个女人吵架的事,他该怎么插手,怒斥兮儿,他心里着实心疼。 劝慰杨女官,那她岂不是明摆着拉偏架吗? 若是他应下,兮儿定会与他心生嫌隙。 焦急间,身后蓦地响起一道温婉的嗓音,如凉风吹来,带走心里一丝烦躁。 “有劳杨女官,一路辛苦了。”宋菀宁缓步走进厅内,仪态优雅端着,对着扬女官轻言细语。 身后的姬妾纷纷屈膝行礼,“见过景王妃。” 宋菀宁淡然一笑。 “各位妹妹一路辛苦了,起居的院子本王妃早已安排好,这便让管事的知客嬷嬷带各位先去歇息吧。” 说完,围在门外的知客嬷嬷连忙走了进来,她方才见人吵得厉害,一直拿不定主意,所以未敢露面。 这么一对比,还是这景王妃好啊,这柳小姐还真是不够看的,亏她还研**德呢。 知客嬷嬷带走姬妾,偷偷围观的丫鬟婆子也跟着离开,厅内瞬息只剩下四人。 宋菀宁从袖口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在杨女官手中。 “听闻杨女官是柳州人士,久未归乡,定是十分想念,正好我外祖父最近从柳州带回一些特产茶叶。” “这些便赠予杨女官慢品,以解乡愁。” 接过沉甸甸的盒子,杨女官冰冷的脸上,勾起笑意,“那便多谢景王妃了。” “景王妃心思如此玲珑剔透,难怪连太后都亲口夸赞如璞玉无瑕,世间罕有。” 杨女官略微停顿,意味深长地瞥了柳月兮一眼,又收回视线,“与某些人相较,实有云泥之别啊~” 她的尾音拖着阴怪腔调,明眼人一听便能明白。 柳月兮刚想发怒,握紧的拳头便被顾玄景握在手心。 宋菀宁低眸间瞥见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像柳月兮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指不定晚上又要踢她的门质问了。 “杨女官谬赞。” “景王妃谦虚了,人既带到,我便先回宫复命了,告辞。”杨女官客气点头。 宋菀宁点头回应,“杨女官慢走。”说完,对着白芷吩咐,“送送杨女官。” 两人刚走出门口,身后便响起顾玄景冷冷的质问声,“宋菀宁,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与我商议?” “看到兮儿受委屈,你就满意了,是吗!” 她错了,本以为顾玄景会等到晚上踢门,没成想现在就要替柳月兮出头。 宋菀宁转过身,脸上有些疑惑,“王爷,替王府考虑延绵子嗣,不是应当的吗?” “此前是我心胸狭隘,将那些姬妾通房拦了回去,前几日听了妹妹一席话,我犹如醍醐灌顶,方知自己做错。” “如今我处处为王爷着想,却还是总惹得王爷生气?” 顾玄景被噎住,脸色一阵红。 这些说辞,还是此前他为了逼迫宋菀宁同意兮儿进门,与兮儿共同商议的话术。 没成想,现在这话竟将他堵得哑口无言。 顾玄景嘴唇尴尬地嗫嚅几番。 语气生硬喊道:“你若是早点说明,也不会平白产生这么大误会,害得兮儿下不来台。” “日后这些重要之事,都先与本王商议一番,明白吗?” 第9章 云澈表哥 自己不敢拒绝,又不想柳月兮拒绝,合着坏人全让她当了。 将怒意压在心口,宋菀宁乖巧地应道:“是,王爷说得是。” “那我就先不打扰王爷与妹妹了。” 说完,就转身离开。 身后,柳月兮双手抚上小腹,压着哭腔,“景哥哥,以后府里那么多姬妾,你会不会不爱兮儿了。” “你若是不爱了,兮儿还不如早点投湖自尽算了。” 说着就要往前庭的莲塘走去。 顾玄景一急,连忙将人揽在怀里,轻声哄着,一脸柔情缱绻。 “怎么可能不爱呢,我说过,这辈子只爱你一人,我要让你当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我们的皇儿,会是受尽宠爱的太子,会快快乐乐长大。” 柳月兮闻言,心里才好受许多,主动依偎在顾玄景怀里,乖巧地点点头。 —— 宋菀宁一口气跑到府外,白芷立马迎了上来, “小姐,接下来咱们怎么做啊?” 宋菀宁停下脚步。 张云山好赌,还欠下巨额赌债,想来这件事清远伯府的人并不知情。 否则,顾玄景也不会把这么烂的一个人安排进她的铺子。 “白芷,对付这种欠了钱的赌徒,最大的诱惑力是什么?” “钱!”白芷毫不犹豫的答道。 “长进了啊。”宋菀宁会心的夸赞一声,然后对着白芷附耳交代几句。 听完,白芷问,“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日影西斜。 长街上,人群渐稀。 宋菀宁坐在茶肆二楼喝茶,白芷小跑上来,小声低语,“小姐放心吧,奴婢都按你吩咐说的转告给德叔了。” “就等鱼儿上钩。” “行了,回去吧,这是一场持久战,不急这一会儿。”宋菀宁站起身,朝着楼下走去。 刚走出茶肆门口。 蓦然与门外一抹青色身影相撞,清幽的竹叶香在鼻尖萦绕,浸染心脾。 抬眸间隙,男子清润的嗓音自头顶响起,“宁儿。” 抬起头,青年玉冠束发,眉目如雪,清隽的面容映着春晖,更显清贵。 他今日未穿戴朝服,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文臣根骨气韵透出。 前世的记忆,接踵而来,若说忆起顾玄景是愤怒,悔恨,那么忆起眼前的青年是心疼,是惋惜。 沈云澈十六岁高中进士,为官六年便成为上京最年轻的吏部侍郎,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未来可期。 却因她苦苦哀求,替顾玄景卖官鬻爵,徇私舞弊,任用亲信,本是朝堂端方清正之人,却因她白玉染瑕,再难复初。 还好,她重生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压下眼中泪意,宋菀宁冲他甜甜一笑,“云澈表兄,你也来喝茶吗?” “今日恰是休沐之期,出来走走,正好瞧见你的身影,便来了。” 他说话时,温和有礼,嗓音如掠过春日暖阳,沾染上温度的一道清风,让人舒适。 被她压在心底,不敢回首的血色画面跃跃欲出,宋菀宁连忙摇摇头,将惧意甩出,自然地牵起沈云澈的袖口就往外走。 “云澈表兄,城东新开一家酒馆,正好咱们今日碰上,一起去试试吧。” 宋菀宁走在前面,半晌没有听见身后传来回应,以为是他不愿意。 疑惑地停下脚步,转身回眸。 他面容清清冷冷,腰间佩玉华光流转,却不及他双眸幽澈。 在她疑惑间隙,沈云澈又恢复往日清润,“好。” 雅间里。 小二上完菜便退了出去,沈云澈夹起一块儿鱼肉,仔细挑着刺。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动作不疾不徐,片刻挑好一块儿鱼肉夹在宋菀宁碗里。 “这是蜀地的请来的厨子,尝尝。” 宋菀宁没有动筷,面色有些难为情,嘴唇嗫嚅几番,还是开口问道:“云澈表哥,最近景王府的事……” “你都听说了吗?” 沈云澈手中动作未停,语调轻缓,“你是指你主动替景王娶平妻的事吗。” “那表哥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沈云澈沉默一瞬。 放下筷子,“你这么做,必然有你的用意,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尽我之能,护你周全。” 屋内银珠高照,照亮整个房间,唯独那张清贵的面容匿于晦暝,让她难辨其神色。 宋菀宁夹起鱼肉,塞进嘴里,鱼肉滑嫩,却总觉得有些苦涩,表兄待她那样好,她怎能…… “云澈表兄,你待我怎么这样好。” 见她神情有些黯然,沈云澈朝她柔和一笑,“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那个跟在我身后,需要呵护的小女孩。” 宋菀宁心口仿佛被烫了一下,沈家平辈里,她跟沈云澈的关系最好。 八岁之前,她在沈家长大,最爱的便是跟在沈云澈后面。 不过后来开放科举制度,商人也有资格参加,于是沈云澈便被关在后照房里,没日没夜的念书。 她也就不好缠着沈云澈玩,直到她跟着父亲离开上京,也未再见云澈表兄一面。 待她回来时,沈云澈已是朝廷重臣,后来嫁给顾玄景,在他的教唆下,去求着云澈表兄当顾玄景背后的幕僚。 想到这儿,胸口又像堵了苍蝇似的,深吸一口气。 笑着打趣道:“那以后我无处可出,我就像小时候一样,天天跟在表兄后面,赖着你。” “云澈表兄,你可千万不能赶我走呀。” 似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沈云澈定定看了她半晌。 那双清润漆眸,专注看人时,总是透着一股子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人不由自主泛起丝丝凉意。 宋菀宁坐直了身子,沈云澈是自己人,她本来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直接说出口,“我不喜欢顾玄景了,我要跟他和离。” “我也不想表兄因为我,而帮他做许多违背本心的事。” “表兄一身清正,外祖父亦对你寄予厚望,宁儿如今幡然醒悟,不想当这个罪人,亦不想表兄受我之累,日后背上骂名。” 置在双膝上的修长手指缓缓弯曲,青年似有片刻失神,“好。” 他的语调轻缓,却带着一种坚定,让宋菀宁觉得心安。 佳人莞尔,皓齿微露,两颊梨涡浅浅,若盛美酒,醉人心神。 沈云澈敛下心神问,“和离以后,你打算如何?” 方才的那番说辞只是客套,两人都心知肚明。 宋菀宁想了想,应道:“去关外,那里的人性子豪爽,女子也可骑马射箭,不用拘泥后宅着一片天地。” 在上京即便女子没有过错,和离也会被唾弃,这样封建迂腐的生活环境,不是她想要的。 待他将顾玄景拉下水,在无**的可能,便去关外找父兄,再也不想牵扯这些恼人的事情。 沈云澈听完,面色不改,只有眼眸中快速划过一丝隐隐不明的落寞,又似早有预料一般,勾了勾唇。 “也好。” 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宋菀宁欣喜地端起酒杯,“那我也会时常回来看望表哥的。” “嗯。” 酒馆对面的屋顶正脊上,斜斜靠着一抹墨色身影,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握着酒瓶。 凉凉的视线,透过对面那方半开的斜窗探入,正好能瞧见屋内模样清绝的女子,对着身边的男子眉开眼笑。 一行一言,皆是清灵动人。 “呵。”顾曜缨冷笑一声,深邃的眸子似要裂开,将那浅笑嫣然的女子吞入腹中。 第10章 亲上啦! 在他面前,就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在沈云澈面前,就笑得这么不值钱? 身后墨荇爬了上来,探起头顺着顾曜缨的视线望去,自顾自的点点头。 “九皇子,不如属下再去把她们的车轱辘卸了?” 顾曜缨回眸,冷冷一瞥。 “你真无耻!” “……”墨荇委屈,“九皇子,那沈大人今日未乘马车,一会儿指定是宋小姐送回去呀!” “这夜深人静,一男一女又饮了酒……” 话未说完,墨荇怀里蓦地被扔进一个酒瓶。 在抬眸时,墨色的身影轻巧跃下,只窥见一方墨色衣角。 —— 酒馆外,马车平稳停靠着。 宋菀宁率先踏上车辕,还未掀起车帘,车内便蹿出一股不同的酒香。 接着又响起断断续续的呓语声,“拿……拿酒来,本皇子还能喝……” 宋菀宁拧眉。 高高掀起车帘,只见顾曜缨斜靠着车壁,双手抱在胸前。 头上金冠歪斜,额前碎发凌乱,脸色酡红,一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 这浪荡公子还能喝醉? 宋菀宁回头看了看沈云澈一眼,脸色有些尴尬,“表哥,稍等。” 说完钻进马车,摇着顾曜缨双肩,低声怒吼,“顾曜缨!” “你又想干什么!” 回应她的只有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他该不会又是装的吧? 片刻,宋菀宁撩起车帘,对外唤道:“云澈表兄,九皇子似是真的醉了,咱们先送他回宫吧。” “好。” 马车启程。 车轮碾上碎石,车身轻微颠簸间,顾曜缨打了个哈欠,缓缓睁开眼。 “哟,沈大人,这么巧,你也在啊。” 这话问得巧妙,倒像是沈云澈成了多余的人,宋菀宁狠狠瞪了他一眼。 顾曜缨假装未曾看见那双锐利的清眸,伸手敲了敲车壁,对着外面的马夫高声吩咐,“去,先送沈大人回府。” 这还给他安排上了,宋菀宁正欲发作,却听清润的嗓音响起,“此去皇宫之路,最为便捷,还是先送九皇子回宫吧。” 宋菀宁轻笑附和,“是啊,还是先送九皇子回宫吧。” 顾曜缨低头沉默了瞬。 而后缓抬眼睑,澄澈的眸子定定望向她,勾了勾唇。 苍劲白皙的手,放在腰间那条墨玉腰带上,指尖似有若无轻点着。 “如此,那便多谢景王嫂了~” 他眸中笑意愈发浓郁,唇角带起的弧度,恰到好处,既不张扬,也不收敛,却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 宋菀宁咽了咽口水。 转过头对着沈云澈轻言,“表哥,我想了想,你明日还要上朝,还是先送你回去歇息吧。” 清峻的眉眼,古井无波,宋菀宁不知他作何想,缓了几息,才听沈云澈开口,“好。” 青色的人影离去,马车再次启动。 宋菀宁看着那张俊美的脸,实在忍无可忍,助他上位又不要,整日缠着她,不是装死就是装醉。 “顾曜缨,你是没有马车吗?” “还威胁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哦,本皇子喝醉酒,眼拙将马车认岔了,景王嫂勿怪。”顾曜缨淡淡地应着。 认错?她的马车只是一匹马,顾曜缨这人惯为讲究,出行都是驷马,车身也以黑檀木打造。 就是瞎子,也能分辨出。 她现在最后悔就是招惹了这小祖宗,早知还不如给顾玄景下药毒死,大家一起同归于尽算了。 轻叹一口气,“我实在不明白,九皇子为何如此纠缠,我已嫁做人妇,再同外男拉扯,必会遭人唾骂,受人鄙夷。” “我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可将军府我却不能不管。” “若是因为之前,我莽撞扰了九皇子雅致,那我现在便向你赔个不是。” 说着,宋菀宁双臂抬起,正要作礼,手腕蓦地被人紧紧握住,用力向前一拽。 胸前柔软抵上男子结实滚烫的胸膛,一只有力的手臂紧扣在她腰后,使她动弹不得。 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温热的薄唇落下。 带着一些惩罚似的轻咬。 唇舌辗转几回。 才依依不舍挪开。 鼻尖相抵,他的嗓音异常暗哑,“我不是早就说了吗,你还非要问,现在明白了?” 灼热的气息,扑在脸上,烫得她汗毛竖立。 宋菀宁敛息屏气,清凌凌的双眸凝着错愕。 顾曜缨对她…… 怎么可能呢,前世他们根本没有交际,顾曜缨生性风流,也未曾娶妻,待顾玄景登基后,他便请旨去了封地。 她一直以为,顾曜缨怕是有什么龙阳之好,用这种法子来遮掩,没成想…… 顾曜缨松开紧握在细腕上的手,挪到她后颈,手指插进她发间,托着她的后脑勺。 薄唇擦过莹软唇线,“你想憋死自己吗。” 宋菀宁回过神,双手用力推开顾曜缨,身子侧向一边,大口大口喘粗气。 她的唇上,好像还停留着淡淡温热的触感。 真实可触,又似梦幻泡影,让人恍惚。 —— 马车疾速驶离,“哒哒”的马蹄声在静夜,显得格外响亮。 顾曜缨站在身后,直视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指尖在唇上来回摩挲,似在回味方才的香甜。 片刻,才惊觉手臂上的掐痕隐隐作痛,掀开袖袍,白皙的肌肤上呈现一片青紫色血团。 为了试探他是否装醉,宋菀宁还真是下了狠手啊,得亏他耐久。 “呀!九皇子,你咋还被赶下来了。”墨荇从小巷钻了出来,满脸关心地问。 薄唇压着淡淡笑意,顾曜缨双手负立,抬眸望向天际。 月华如水,男子身着墨衣,脊背挺直,高贵似云绕孤峰,衣袂随风,恰似暗夜之神只,遗世而独立。 “现在就派人去赌坊,让人给张云山加点料。” “我这景王兄还真是……连女人的嫁妆都算计,与你相比,过之而无不及啊。” “嗯?”墨荇怔愣地抬起头,“九皇子,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啊。” 顾曜缨低笑一声,“你就当在夸你吧。” “谢九皇子夸赞!” “属下这就去办!” 墨荇得了夸奖,利落地转身朝着赌场方向走去。 收回视线,微勾的笑意落下,漆眸略显深沉,如幽潭之水,难测其底。 他尤记得,四年前的冬季,雪落纷纷,天地皆白,少女一袭红衣,策马扬鞭。 马蹄踏雪,贱起雪花无数,马背上的少女英姿飒爽,意气风发,那一抹绛红在雪地格外耀眼。 踏雪之姿,瞬间闯入其心,便挥之不去。 本以为两人此生错过,不会再有交集,他亦不愿再去打扰,只想护她一点周全。 却不想她的突然闯入,拨动本已尘封的心,坚冰渐融,涟漪阵阵。 既然如此,便再也由不得她了。 —— 翌日清早。 白芷伺候宋菀宁梳洗,才瞧清宋菀宁嘴角不知何时破了皮,“哎哟,小姐你这嘴是咋了?” 第11章 大爆消息 宋菀宁心虚地别过脸,“没事,昨晚蚊子咬破皮而已。” “小姐,这啥蚊子啊,咬这么大一块儿,不会有毒吧?” 宋菀宁不想再说这个话题,问:“今日府里就没什么大事?” “怎么没有!超级劲爆大消息。”白芷一脸神气。 宋菀宁来了兴致,尖起耳朵,“快!说来听听。” 白芷跑到门口,四下瞧了瞧,掩上房门,才说道: “昨日,府里送来的姬妾里,有一位是翰林院学士的女儿叫杨采凤,因着爱慕王爷风采,这才求了进来。” “夜里,她便穿着一身青衣薄纱,在正院里跳了一宿的惊鸿舞呢。” “那腰啊,扭得跟风中杨柳一般,就那么轻轻一扭,就能把魂勾去了,还有那手臂,那胸脯……” 白芷越说越激动,双手插在腰间就开始比划起来,说完才想起重点。 停下手中动作,凑到宋菀宁耳边。 “这不,那柳月兮一早来,就听说了此事,扬言就要处置着杨采凤,这会儿两人估摸着还在吵架呢。” 宋菀宁双眼放着精光,抓着白芷就往外跑,“这么有意思的事,下次早说呀。” 两人沿着回廊,一路小跑。 刚踏进正院,便听见激烈的争吵声,陌生女子的嗓音响起,“我叫你一声姐姐,不是因为你身份尊贵。” “是我心眼大度,给你几分面子罢了,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柳月兮怒不可遏,“杨采凤,你还真是不知廉耻,半夜三更勾引王爷,现在还跟我叫板?”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王爷赶你出去!” “哎哟~我好怕啊。”杨采凤身姿窈窕,媚眼如丝,做起害怕动作时,都带着几分勾人之意。 “说到不知廉耻,姐姐还未正式过门,便仗着王爷宠爱端起架子,这点我倒还自愧不如呢。” 话一出口,围在一旁的姬妾,都纷纷捂嘴笑了起来,假意劝阻道:“采凤姐姐,你可少说两句吧。” “月兮姐姐,毕竟是清远伯府之女,咱们好歹也得让着一些才是啊。” 说到身份,杨采凤可不服了,“说的好听是清远伯府,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家连个在职官位都没有。” “全靠着祖上积德,现在领些俸禄,我父亲虽是翰林院学士,那可都是为陛下办事,能对上话的。” “在座的姐妹,哪个身份又差了去,还不都是为了仰慕景王的风采而来。” 听到这,躲在门外的宋菀宁与白芷相视一眼,会意地点点头。 这杨女官办事,可真到位啊,这还不得把柳月兮气出点毛病来。 屋内又想起柳月兮的声音,“我是还未过门,不过……”柳月兮从袖口拿出印信,在姬妾们眼前一一划过。 冷笑出声,“不过,如今这王府的印信与钥匙,都已在我手中,与我作对,你们还是掂量着自己的份量。” “进了这景王府,你们的吃穿用度,可都我说了算,你们口口声声看不起清远伯府,我倒也想知道,你们娘家还会不会管你们!” 此言一出,一室静谧。 方才还帮腔的几名姬妾,面面相觑,纷纷住嘴。 谁都明白,只要拿着印信与钥匙,就代表了掌家权力,这后宅最不缺的就是暗自磋磨的手段。 本以为想着踩踩这柳月兮,也算捧了宋菀宁了,没想到这怎么…… 踢到铁板上了? 杨采凤也有些不可思议,本以为这柳月兮不过是得了些宠爱,才如此嚣张。 没想到,还未过门,便将掌家权都夺走了,想到这儿,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瞧见杨采凤的神情,柳月兮心里别提多快意,一步步逼近杨采凤面前。 “说啊?你怎么不说了?” “不是要跟我叫板吗?” 杨采凤低着头,脚下虚浮,后退两步,“方……方才多有得罪,采凤在这儿像柳姑娘赔礼了。” 说完又想起什么,连忙双手摆动,改口,“不不不,不是柳姑娘,是正妃。” 柳月兮得意的一笑,下一瞬便扬起手,用力朝着杨采凤脸颊挥下。 “啪!” 巴掌的清脆声,在静谧的厅内炸响,众人纷纷被一举动震惊,不由得倒退一步。 唯独杨采凤被打得偏了偏头,定在原地。 脸上硬生生挨了一巴掌,瞬息痛感瞬间席卷大脑,火辣辣的。 她双眸失神,木讷伸出手捂住脸颊,片刻,双眸变得怨恨。 察觉到杨采凤怨恨的视线,柳月兮更加怒不可遏,“贱人,你还敢瞪我?” “你信不信,本王妃现在就罚你……” “罚!吵吵嚷嚷的必须罚!”清亮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打断她的话,回眸望去,只见宋菀宁步伐沉稳地走进厅内。 “宋菀宁,你来做什么!” 瞥见柳月兮得意的脸,宋菀宁在心底冷笑,双眸一挑,“怎么?” “我一个三媒六聘,八台大娇,刻进玉碟的正妃,不能来?” 柳月兮沉默,虽说景哥哥宠爱她,到底她现在还未正式过门,若是闹大也不好。 否则她恨不得现在就让人将她乱棍打死,以解之前的受得气。 瞥见柳月兮沉默,宋菀宁接道:“妹妹怎么不说话了?” “我将这掌家之权,让予妹妹,是希望你好好管理王府,替我与王爷分忧,可不是让你来闹事的!” 柳月兮咬牙,忍了下来。 “是,姐姐说的是。” “只是,姐姐恐怕还不知道吧,这杨采凤昨夜可是在景哥哥院子里,跳了一夜的惊鸿舞,魅惑景哥哥呢。” 宋菀宁一脸严肃,眼睑缓缓抬起,冷瞥向杨采凤,“此事当真?” 众人瞥见宋菀宁这气场,才惊觉方才都忘了行礼,连连屈膝行礼,齐声问候,“见过景王妃。” 宋菀宁清眸犀利。 “都起身吧。” 杨采凤被这声气响,吓得身子止不住地打了个寒颤,“景……景王妃,我……我没有。” “我只是跳了一夜的舞,什么都没有做,王爷他看都未看我一眼,真的。” “哼!”宋菀宁冷哼一声,“狐媚子!” 听见宋菀宁发怒的声音,柳月兮嘴角情不自禁勾起笑意,就说她宋菀宁在装吧。 表面装大度,背地里还不是跟她一样,拈酸吃醋,装模作样的。 耳边继续响起宋菀宁的声音,“杨采凤是吧?” “你既然这么爱跳舞,本王妃就罚你,去正院跳两个月的惊鸿舞,即便刮风下雨,也不能停,明白了?” 第12章 对付白芷? 听见宋菀宁的处罚,刚勾在嘴边的笑意滞了一瞬,她半晌才反应过来,“宋菀宁,你这是何意!” “你还罚她去景哥哥院子里跳舞?” “你是不是……”染着大红蔻丹的细长指甲,用力掐进掌心。 她一腔怒气,险些将粗鄙之语脱口而出,这宋菀宁是不是没有脑子。 就杨采凤这番狐媚子样,舞上两个月,就不怕景哥哥当真动容吗? 真是愚笨至极! 一众姬妾瞧见这一幕,纷纷面面相觑,本以为景王妃会因柳月兮的挑拨,对杨采凤大发雷霆,升起妒忌之心。 没想到,这景王妃竟然顺着柳月兮的挑拨,顺势反打一巴掌回去。 虽然大家都在后宅见到的挑拨手段不少,可用这种方式回击的,还第一次见,实在如此高明。 众人不由得再对这位景王妃起了肃敬之意。 宋菀宁不理会柳月兮的神情,对着杨采凤,朱唇轻启,“本王妃在问你话,听明白了吗?” 杨采凤一度怀疑自己听岔了,战战兢兢抬起头,只见清绝的脸上,带着狡黠笑意。 “听听明白了!” “妾谨遵王妃旨意!” 宋菀宁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也,“行了,都退下吧,一大早吵吵嚷嚷的不像话。” “是,景王妃。” 众人退下,身后怒意响起。 “宋菀宁,你是傻子吗,你到底是惩罚她,还是奖励她!” 宋菀宁一转头便瞧见柳月兮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原本白皙的面庞,染上淡淡红晕,微微扬起下巴,双眸中带着几分不甘与愤怒 宋菀宁淡然一笑,“妹妹若是觉得这是奖励,不如这样,你也去跳两个月的惊鸿舞,如何?” “正好,你与采凤妹妹,还能切磋舞技。” 柳月兮气得胸口都觉得发疼,她肚子两个月的身子不稳,哪里还敢跳舞。 沉默几息。 双眸倏地闪动抹精光,唇角勾起莫名笑意,“姐姐,你这张嘴真厉害。” “妹妹说不过你,甘拜下风。” “时辰不早了,我还忙着去给景哥哥研墨,就不陪姐姐斗嘴了。” “告~辞~” 纤柔的背影走出正厅。 宋菀宁略一思忖,用手肘碰了碰白芷,“你觉得不觉得,她方才那笑,有点不怀好意?” “她不一直都这个死样子吗?”白芷不假思索回道:“她那张嘴,哪天不是裂到天上去的。” 宋菀宁点头附和,“有道理。” —— 走出正厅,柳月兮双手提着裙摆,一路跑到顾玄景书房。 推开门,柳月兮带着哭意,轻唤一声,“景哥哥,兮儿委屈。” 书房内,顾玄景端坐在大理石长案后,桌面铺展着信笺,正提笔写字。 听见柳月兮的声响,他抬眸望去,立马将狼毫置于笔架,起身走到柳月兮面前。 指腹替她擦着泪,俊逸的脸上,带着柔情宠溺,“怎么了?” “这府里,还有谁能让你受委屈?” 柳月兮抿了抿嘴,然后扑在顾玄景怀里,低声哭泣,“景哥哥,你说还能有谁。” 顾玄景双手揽在柳月兮腰后,低下头,亲昵地用下巴蹭蹭她的脸颊。 “宋菀宁又怎么惹你了?” “她哪里都跟我过不去。”柳月兮气鼓鼓地抬起头望着他,粉唇不满地翕合。 “她方才还罚那杨采凤去正院给你跳两月的惊鸿舞呢。” 揽在纤腰后的双臂一僵,昨晚那道销魂露骨的身姿直直闯入他的脑海,顾玄景莫名觉得心燥。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柳月兮因着身子不稳,他已经一个月未曾沾染过女人,每每夜里,只能靠自己解决。 想到这里,他痛苦地闭上浑浊的眼睛,再次睁开,视线又变得一片清明。 “本王的心里只有你,你是知道的。” “现在来的这些姬妾里,她们的父亲有不少能在父皇面前说上话的,你也不要与她闹得太过。” 柳月兮趴在他的胸口,轻轻抽噎,“那兮儿,就这样白白忍了下去吗?” 顾玄景轻声一笑。 用指尖刮了刮柳月兮的鼻尖,“你不能对付她,还不能对付她身边那丫头了?不是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吗。” 柳月兮眸光一闪,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我就知道,还是景哥哥有办法。” 晨曦透过轻薄的雾气,洒在沾满露珠的草地上。 几日时光,悄然溜走。 瑶芳院内,白芷一脸沮丧地端着热水,走进屋里。 宋菀宁见她这几日都眼眶泛红,最初还以为是没睡好,不由得开口问。 “府里有人惹你了?” “怎么没有。”白芷接过帕子,低着头,双手在水盆里用力搓洗,脸上满是愤愤之色。 “府里那群下人,个个见风使陀,都去巴结一个未进门的。” “有什么大不了。”白芷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尾音宛如蝇虫振翅。 宋菀宁秀眉微拧,“她们说什么?” 白芷嘴唇半张,嗫嚅几番,又改口道:“没……没什么。” 说完就匆匆端着水盆出去了。 宋菀宁略一思忖,跟了上去。 王府后院的角落里,几个丫鬟婆子凑在一起,宛如一群阴暗的老鼠,警惕地瞥向四周。 确定无人后,老婆子嘴角才扯出一抹得意的笑,“我跟你们说,方才我将白芷那丫头,痛骂了一番。” “新王妃果然赏赐了我二两银子,别人在她饭里加了小料,都赏了三两银子,机会难得,你们也快去试试。” “反正那白芷不过是个小丫鬟,骂了就骂了,打了就打了,可这好事错过,可就没有了啊。” 另外两个丫鬟相视一眼,连连咋舌,“这……这不好吧。” “景王妃待我们挺好的,白芷姐姐是心直口快了些,但是她平日也没少帮衬咱们。” 老婆子连连摆手,“哎哟,这话可别给新王妃听见,否则啊,定将你赶出府去!” “你们年纪小,可别怪老婆子没提醒你们,瞧这新王妃的受宠程度,这王府啊,要变天了!” 老婆子一脸得意的议论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悄然靠近的身影。 宋菀宁脸色阴沉,稳步从拐角处走出,站在婆子背后。 难怪白芷红着眼眶匆匆跑了出去,为了不让她担心,白芷竟然隐忍着什么都没说。 对面的丫鬟见了她,顿时脸色一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连连跪下求饶,“景,景王妃饶命啊。” 第13章 跟我比钱多? 老婆子听见背后声响,也不管有没有见到人,紧忙着跪下磕头认错。 扯着一副嗓子哭喊,“哎哟,景王妃。” “你大人有大量,老婆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边说,边眼睛上瞟,去看宋菀宁的神色。 瞧见那张清丽阴沉的脸,老婆子忍不住浑身一颤,以往这景王妃都不在意这些,说了便说了。 今日,怎么脸色这么吓人? 宋菀宁素雅的衣摆,拂过婆子匍匐的指尖,不紧不慢地绕着婆子走了几圈。 她认得这婆子,便是那日炫耀她生了两个儿子的那婆子。 宋菀宁停在婆子面前,语气低沉有力。 “即便是王府要变天,也轮不到你一个婆子踩在本王妃身上。” “二两银子就将你收买,敢对我的贴身婢女大骂一通,是吗?” 老婆子低着头求饶,“哎哟,王妃,老婆子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你宽宏大量,饶了老婆子这一回吧。” 她嘴上虽在求饶,眼神却无过多惧意。 反正现在她讨好了新王妃,掌家权也在新王妃手里,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将她赶出王府吧。 若景王妃真是要惩罚她,反倒是让外人更加认可新王妃了。 打定主意,老婆子眼里还露着一丝喜色。 瞧见老婆子的喜色,宋菀宁轻声嗤笑一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觉得我不敢惩罚你,也没有权力将你赶出去府去,是吗?” 老婆子被戳中心事,低着头,不满地瘪了瘪嘴,“老婆子不敢。” 宋菀宁毫不在意。 “的确,我不会动手惩罚你。” 在老婆子的满眼得意中,宋菀宁从袖口摸出一大袋银子,丢在两个小丫鬟面前。 “这里面是一百两,你们两动手,按府规最多算个互殴,扣除三月俸禄。” “这钱要不要挣,你们自己掂量。” 府里一等的丫鬟,月银才一两,现在每人能得五十两,这若是平民百姓家得挣上大半辈子啊。 老婆子抬起头,一脸震惊。 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地上的钱袋子,又看向宋菀宁,“景……景王妃,这这这……” 她平日没少在背后蛐蛐人,为了讨好新王妃,不惜辱骂景王妃身旁的贴身婢女,才得二两银子。 现在景王妃居然为了一个丫鬟出头,要花一百两银子,还让别的两个小丫鬟动手。 老婆子瞬间脸色煞白,额头上滚着汗珠,伸手去扯宋菀宁的裙摆,“景王妃,老婆子这次是真的错了啊……” “你饶了老婆子吧,老婆子这就亲自去给白芷姑娘,赔礼道歉……” “我呸!”早就躲在廊柱后的白芷,连忙冲了出来,双手叉腰,对着老婆子狠狠啐了一口。 “你这个没眼力见的老婆子,真是活该!” 难怪她这两日,莫名其妙那么多人针对她,原来是想借着对付她,让小姐难堪啊。 见着自己小姐替她出头,心里瞬间开心得不行,也有了底气。 说完,又对着地上两个小丫头喊道:“这钱你们是不想要吗?” 没有过多思忖,两个小丫鬟颤抖地捡起钱袋子,对着老婆子一脸歉意。 “王婆婆,你这嘴太碎了,你今日全当长个教训吧……” 说完,两个小丫头撸起袖子,将老婆子狠狠揪住,拳头往老婆子身上抡去。 “哎哟,痛死老婆子了。”老婆子倒在地上,大叫一声。 还未张口求饶,背上又落下一拳。 别看两个小丫头,唯唯诺诺,下起手来,那可是丝毫不留情面。 老婆子趴在地上,后背上挨了一拳又一拳,嘴里痛得发出呜咽声。 宋菀宁没兴趣再听下去,站在院子中间,对躲在暗处偷窥的下人喊道: “以后,若是还有没眼力见的人,敢对我的贴身婢女下手,下场只会比这老婆子惨上几倍!” “你们大可以去讨好新王妃,但是若是踩在我的头上,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说完,又对着两个小丫头交代,“别弄出人命就行。” 白芷兴高采烈地凑上来,拉着宋菀宁的袖子,扯了扯,“小姐,你真好,我们出去逛街吧。” 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叶,洒在青石路上,白芷手舞足蹈地蹦跳的。 两人刚走到前庭,迎面便瞧着柳月兮气冲冲地过来。 停在距离宋菀宁三步远的距离,双臂抱在胸前,脸上染着薄怒,“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和我比钱多吗!” 宋菀宁眸色一扬,看样子这王府里的走狗还真不少,消息传得这么快。 一知晓她交出掌家权,便都迫不及待地去巴结柳月兮了,亏她以前还总打赏那些下人。 宋菀宁低低嗤笑一声。 语带讥讽,“我都不知妹妹,为何会问出如此自取其辱的话来?” “我名下商铺数十,更有多处田产山庄,交由将军府的人在打理。” “我连续三年,以景王府的名义,向灾区捐赠数万两银子。” “妹妹现在跑来,问我这种话? 宋菀宁略微停顿,轻蔑地看向柳月兮,“即便我要与妹妹比,你又比得起吗?” 随着她每说出口一句话,柳月兮眸中的愤怒之色都更深一分。 她咬着牙关,掩藏在袖口下的手指紧紧握成拳。 抿了抿娇艳的红唇,“谁知道姐姐那些铺子的生意,到底是怎么来的,说不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 竟然还恬不知耻的用这些脏钱,来用钱来打她的脸。 宋菀宁缓缓侧首,轻咬下唇,压着笑意,柳月兮惯会说一些让她哑然失笑的话。 “妹妹这意思,是怀疑我向税务司还有京兆府行贿了?” “妹妹可真厉害啊,一出口就得罪朝廷两大司职,这话要传到税务司耳朵里……” 宋菀宁蓦地收住后面的话,“算了,妹妹还小,我就不与妹妹计较了。” “白芷,我们走。” 宋菀宁抖了抖袖口,看都不看她一眼,越过柳月兮,就朝着外面走去。 庭中,微风吹过。 树枝摇曳,风裹挟着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地落下。 柳月兮静静地站在原地,双眼染着怒火,死死盯住宋菀宁离去的背影。 不过是仗着自己有钱,就敢这么对她?这王妃位置本就该只有她一人才对! 现在霸占了景哥哥,还敢跟她甩脸子! 第14章 等着天塌吧 余光一瞥,正好看见连廊下走过来的玄色身影,想也不想便朝着宋菀宁冲了上去。 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宋菀宁正与白芷打闹着,还未回过神,就被一股大力撞了上来。 她脚步朝前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身后白芷惊声尖叫,“啊!!” “你你你,怎么还躺地上了!” 宋菀宁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手肘,回过身,只见柳月兮躺在地上,捂住肚子,连连喊痛。 这个蠢货,又在玩什么花样。 宋菀宁担心她真的伤着肚子,那可是关乎她和离的大事。 连忙走上前,想将人扶起来,“柳月兮,你最好别……” 话未说完,一道怒喝响起,由远及近,“宋菀宁!你在做什么!” 声音转瞬到了面前,宋菀宁抬眸,只见顾玄景一脸怒气,手臂朝着她的脸颊,高高扬起。 她还未来得及张口,“啪!”耳边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宋菀宁脸颊被打得头偏向一边,额前碎发散落,白皙的脸上瞬息布起五指印。 白芷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将宋菀宁抱在怀里,双眼既心疼又惊恐,“小姐!” “小姐,你没事吧。” 宋菀宁怔怔地摸着发烫的脸颊。 耳边是顾玄景愤愤声,“宋菀宁,你对本王有何不满冲着我来,你为何要伤害兮儿。” “若是她……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饶你!” 地上柳月兮一脸痛哭之色,捂住肚子,哀叫连连,“景哥哥,兮儿好疼啊……” 顾玄景满眼心疼,蹲下身子,将柳月兮打横抱起,临走时,还不忘对宋菀宁撂下狠话。 “本王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若是再对兮儿下手,别怪本王休了你!” 宋菀宁目光紧紧绞着,顾玄景离去的背影。 柳月兮从顾玄景怀里探出头,朝着她吐了吐舌头,又做了个鬼脸,然后笑嘻嘻地贴在顾玄景的手臂上。 一脸娇羞可人。 耳边是白芷担忧的哭泣声,“小姐,你怎么样了啊,你别吓白芷啊。” 宋菀宁收回视线,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唤回一些神智。 她闭着眼睛压下眼眶中的怒火,重重吐出一口气。 冷声道:“去铺子盘张云山这几年的账目,我要让顾玄景知道,什么叫做天塌!” 她本想着这些年吃的亏,全当自己买个教训,没成想反倒让渣男贱女在自己头上蹦哒了。 马车停在商铺门口。 走进账房,德叔正在低头盘算账目,抬头见了她红肿的脸颊,一脸震惊,发白的胡须都气得颤抖。 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沉稳,“小姐,他这是欺宋将军不在上京啊。” “老奴这就派人禀告大公子,让他上奏朝堂!” 德叔口中的大公子,正是沈云澈,宋菀宁不想用这种小事去让沈云澈出头,也不想打乱后面的计划。 这个巴掌,她迟早会还回去的。 “德叔,无妨,我有些正事要你帮我做。” 夜深,商铺子外的蛐蛐鸣叫,偶尔传进屋内。 烛光高照,将宋婉宁的身影映在墙壁上,烛火闪烁间,她停下手中的珠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起身对着德叔道:“今日,先到这里吧。” “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算完的。” 说完便走出商铺。 马车平稳驶在静谧的长街上,只闻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响。 宋菀宁坐在马车内,靠着车壁休憩,忽地马车一阵摇晃,接着车外响起白芷的惊呼声。 “九皇子!” “你……”白芷话还未说完,墨色的身影便径直钻进了马车。 宋菀宁缓缓睁眼,正好瞧见顾曜缨撩起帘子进入。 他抬头,俊美天成的脸上,扬着不羁笑意,“本皇子的马车坏了,就劳烦……” 顾曜缨视线落在她红肿的脸上,硬生生将剩下的话卡在喉咙。 漆眸里的笑意慢慢消散,转瞬布满寒光。 女子白皙清丽的脸上,五个红指印触目惊心,宛如雪地上突兀的红梅,刺眼又让人心疼。 顾曜缨面色冷冽,缓缓蹲下身,大手微微颤抖地抬起,朝着宋菀宁的脸颊伸出。 想要触碰,又怕弄疼了她。 “他打的?” 宋菀宁姿势未动,只是微微侧首,避开他的手掌,“无事。” 顾曜缨薄唇紧抿,似在压抑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 他整夜辗转反侧都在想念的女子,顾玄景不仅不珍惜,还敢如此糟践她。 “为何不来找我。”顾曜缨语气带着心疼,“就因为我此前拒绝夺帝?” 宋菀宁抬手,用力挥开他的手臂,“这是我自己的家事,就不劳烦九皇子费心了。” 她的声音异常冷漠,在上京怕是也找不出几人敢这么对待九皇子的。 可她现在确实没有一点心情去同这九皇子周旋,虚与委蛇。 “可我上心了。”顾曜缨丝毫不怒,缓缓倾身,大手强制扣住她精致的下巴,迫使她微微仰头。 宋菀宁眸光一颤,想躲避,下巴却又挣扎不开,连着挣扎几番,眉眼隐隐起了薄怒。 “顾曜缨!” “你放开!” 顾曜缨置若罔闻,他低头,薄唇一点点挪到她脸颊上的红肿处,距离三寸停下。 薄唇轻启,温热的气息带着怜惜,缓缓地吹在女子红肿的指印上。 宋菀宁长睫微微一颤,眼中似惊愕,似慌乱。 男子的气息轻如羽毛,像一阵春风轻触花蕊,又似山间清冽的泉水,自头顶浇下。 所经之处,带来阵阵酥,麻,与畅快,连脸上火辣辣的痛感都瞬间消散。 察觉到不一样的情愫升起,宋菀宁脸上稍显局促,“顾曜缨~你别……” 话一出口,宋菀宁心口猛地一震,连忙低下头,双手死死捂住嘴。 只留一双睁大瞪圆眼睛。 那种娇作的声音,是她发出来的? 耳边女子娇柔声戛然而止,顾曜缨微微挑眉,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他薄唇轻抿,压着似笑非笑的一抹弧度。 嘴角微微上扬的线条,夹着几分邪气,那模样像是一只狡黠又餍足的狐狸。 “的确比吼着……” 头顶响起低沉惑人的嗓音,宋菀宁收回神,才发觉眼前是一片绣着云纹的墨色衣襟。 她正埋首在顾曜缨怀里! 第15章 拿妹妹去哄 正想退开,马车猛地一晃,车身倾斜,健壮的男子突然变得柔软无骨,直直扑了下来。 顾曜缨身形高大,压下来的时候,她本能地伸手去抱他的腰身。 而他却眼疾手快,两只手臂穿过她的肩身,双手垫在她的后脑勺。 从外人来看,分明就是一对恋人,依偎着亲昵。 “没……没事吧?”宋菀宁到底有些内疚,她倒下的时候,只想拉着什么,缓解力道。 反倒是顾曜缨,居然先伸手护住她的头。 顾曜缨保持着这姿势,不紧不慢地说着别的话。 一脸愤愤之色,“这上京的城道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坑,这路政司简直是玩忽职守,着实该罚,明日我便让父皇重重地罚他们。” “你说这多严重啊,若是女子怀有身孕,磕着碰着的,那多不好啊。” “宋小姐,你说是不是……” 宋菀宁伸手去推他,“顾曜缨,这些话,你可以先起来再跟我说的。” “哦~大意了。”顾曜缨佯装不觉,缓缓撑起身子,顺手还将她拉了起来。 宋菀宁坐直身子,理了理衣衫,突然想起顾曜缨方才未说完的话。 她问,“你方才要说什么?” 顾曜缨略微思忖,一脸正色,“哦,我说你方才哼出来的声音,比吼着叫我名字要好听许多。” “不如,你在哼……”顾曜缨话还未说完,端坐的女子猛地伸出双臂,毫不怜惜将他推出车厢。 里面还传来低怒声,“白芷,把这登徒子赶下去!” 华丽的马车加速驶离。 身后,顾曜缨双手负立,站在长街上,一脸满足地看着马车离去。 墨荇从巷道走出来,嘿嘿一笑,“九皇子,你又被赶出来了啊。” 顾曜缨浑然不在意地挑挑眉,“记得一会儿把路填平了。” “净想些缺德主意。” “……”墨荇无语。 顾曜缨又问,“福安公主呢?” 墨荇一愣,不明白九皇子为何提起福安公主,“这会儿当是在宫里就寝了啊。” “走,去找福安。”顾曜缨微微颔首,“阿宁身边又没个说话撑腰的姐妹,就一个丫鬟跟着。” “到底身份不高,也说不上几句话。” “让福安明日去哄哄阿宁,开心开心。” 墨荇听完,身子止不住地一颤,福安公主哄人开心? —— 而此时,景王府的正寝内,烛光一片通亮。 柳月兮半躺在床榻上,捏着帕子捂着胸口,一脸娇弱。 “景哥哥,兮儿毕竟还未正式过门。” “这样留在王府不好,景哥哥还是派人送我回去吧。” 顾玄景坐在床沿上,握着柳月兮双手,在脸上轻蹭,一脸担忧,“胡说什么呢。” “你本来就是这王府的女主人,这府里若是胆敢有谁说闲话,本王绝不轻饶!” 顾玄景说着,双目变得凌厉,偏过头,一一看过屋内的下人。 随着他的视线掠过,屋内的下人都抖成糠筛,有的暗自庆幸自己押对了宝,有点面露惧色。 顾玄景收回视线,大手抚上柳月兮的小腹,轻柔的问,“这里还痛?” 柳月兮紧咬着下唇,委屈地点点头,“疼……” 顾玄景眉头紧蹙,大夫都说脉相平稳,怎么还在痛啊。 这时,柳月兮的婢女晚香上前提醒道:“王爷,这是小姐肚子里憋着气呢。” “若是景王妃不来道歉,怕是……” 柳月兮连忙出声喝止,“晚香,你别胡说,不过就是疼一下,姐姐也不是故意推我的。” “景哥哥,你千万听这小丫头的话。” 柳月兮嘴上虽在呵斥,脸上却无半分怒色,这本来就是她教晚香这么说的。 宋菀宁有钱又如何? 到头来,还不要低声下气的给她道歉,讨好,她要让宋菀宁知道,谁才是这个王府里的女主人。 顾玄景越想越急,莫不是肚子里的孩子,知道有人要害他,在肚子里在较劲生气? 这可是他与兮儿的孩子,千万不能有个什么闪失。 顾玄景眸色沉了沉,对着晚香吩咐,“去,让景王妃过来,与兮儿道歉。” 晚香听完,转身就想去。 柳月兮忙出声阻止,“别啊,景哥哥,现在这么晚了,你就让姐姐先歇息吧。” “传出去,还以为是我在给姐姐下马威呢。” “毕竟,她才正景哥哥的正妃呢。” 柳月兮并非想替宋菀宁说好话,只是现在天色这么晚,她道歉也没几个人看见。 她要让宋菀宁当着全府的下人,给她道歉! 那才满足呢。 顾玄景在这些事上,一向听柳月兮的话,不假思索的柔声应道,“好好好,都听兮儿的。” 两人又拥抱了一会儿,顾玄景才起身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对屋内的下人吩咐。 要好生照顾新王妃。 顾玄景一走,晚香连忙屏退其余下人,坐在床沿边,替柳月兮捏着腿。 一脸谄媚的笑道:“小姐,你今日这招,实在漂亮。” “从此以后,这府里的下人,我看还有谁敢跟你作对的。” 柳月兮听完,得意的勾唇一笑。 本来今日那府里的下人,都险些被宋菀宁震慑住,还好她急中生智,出来这么一招。 这些府里的下人,惯会见风使舵,倒也是省了事。 柳月兮双手抚上小腹,虽说是苦了些孩子,到底也是为了他以后着想,就担待些吧。 反正以后这种事也不会少。 “行了,你也别拍马屁了。” “明日你就去瑶芳院,将宋菀宁请过来,当着全府下人的面,给我道歉吧。” 晚香连连应道:“是,小姐放心。” “这可是王爷的命令,奴婢明日就带着几名府丁去,她如不从……” “奴婢,定让人给她一些教训!” 翌日。 天色微亮。 瑶芳院寝卧内,宋菀宁迷迷糊糊中,感觉胸腔窒息,好像被摁住命运的脖颈。 耳边响起娇娇软软的稚声,“哟,大美人你醒啦。” 陌生的声音传进耳朵,宋菀宁猛地睁开双眼,本能将挂在脖子上的小人推了出去。 小人跌坐在床尾,怔愣几瞬,眼哐眨巴咂巴几下,看着就要委屈的哭了。 “你……你敢扔本公主!”稚嫩的怒音响起,宋菀宁视线顿时清明。 连忙撑起身子看去,床尾那个作小厮打扮,粉雕玉琢的可爱小人,不正是福安公主吗? 宋菀宁连忙将如同瓷娃娃的小人扶正,“福……福安公主?” “你怎么会在这?” 小福安双臂环抱在胸前,翘起二郎腿,一脸得意,粉嫩的脸颊还带着婴儿肥。 “九哥跟我说,这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我就偷偷跑来啦。” “哼,谁知道,这里只有呼呼大睡的笨美人。” 第16章 福安与她的侍卫 福安公主纯净可人,一副软糯的嗓子要把心都融化了似的。 小福安的生母只是个后宫小嫔妃,生福安时,难产死了。 后来,就养在了顾曜缨母妃名下,若说顾曜缨是最受宠的皇子,那这福安公主就是最受宠的公主。 见宋菀宁失神,福安公主轻哼一声,“笨蛋美人,你愣着干嘛呀。” “还不给我拿吃的来。” 宋菀宁回过神,连忙唤来白芷,白芷一进门瞧见房里啥时候多了个小娃娃。 震惊得不行,“小姐,你的?” “胡说什么呢。”宋菀宁赶忙压低了声,白芷听完又惊又怕的。 “这身份尊贵,可怎么办?” 宋菀宁看着一脸软软糯糯的小人,一把抱起,放在圈椅上,“先拿些吃食过来,一会儿把人送进宫里。” 福安一听不乐意了。 连忙从圈椅上跳下来,“你个大坏蛋,我好不容易偷偷跑出来,你还想送我回去。” “看招!” 说完,就从腰间,做出一个冲拳招式。 宋菀宁秀眉一扬,与白芷相看两一眼,彼此眼里都露出\"有点意思\"的意味。 宋菀宁也起了玩的心思,伸出手臂轻巧地就阻挡了小福安的攻势。 手腕反转,就将小福安框在怀里,“谁教你的,还会这招?” “哎呀,你这个笨蛋美人,快把我放开。”小福安挣扎着几番,都不动弹。 “你跟画像上,一点都不一样!” “画像?”宋菀宁与白芷对视一眼,“什么画像?” 小福安嘟着嘴,“嗯……”坏了啦,她只是偷偷溜进九皇兄的书房,见他总是拿着一幅画失神。 她便好奇的不行,然后就去偷偷看了一眼。 这要是说了,岂不是承认她偷偷进九哥书房啦。 见宋菀宁松开了手腕,小福安连忙挣脱开,往院子一蹦一跳跑去。 “嘻嘻,笨蛋美人,你抓不到我了吧。” 宋菀宁眸色来了兴致,站起身,边拍手边慢步往院子走去。 “是吗?” “那我可来咯。” 说着就追了上去,小福安大叫一声,绕着院子凉亭跑,两人一来一回抓着,玩得不亦乐乎。 宋菀宁鲜少如此快乐,白芷站在一旁替福安鼓着劲儿。 正欢快间,墙头赫然落下一名黑衣侍卫,身姿挺拔俊逸,稳稳挡在福安公主身前。 小福安抬头,看着挡在面前的黑衣冷面侍卫,脸上笑意瞬息落下,直往宋菀宁身后躲。 白芷见此人功夫不错,忙闪身挡在身前,宋菀宁对着白芷摇了摇头,然后朝旁边让出一些位置。 失去靠山,福安脸上瞬间布满委屈。 低着头,双手搅着腰间系带,“冷夜,我不要回去……” “该上课了。”冷夜开口,声音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冷。 宋菀宁瞥见小福安投来求助的目光,只能假装看不见,把脸转向一边。 “哼,你丫真坏!”福安冷哼一声,不再看宋菀宁,张开双臂,乖巧等着冷夜将她抱起。 黑色的身影轻松跃上墙头,如同一阵风离去。 白芷凑上来,脸上有些惊讶,“小姐,这侍卫好生厉害啊。” “他可不是什么侍卫。”宋菀宁目露惊艳说着。 “只是不明白,他这么尊贵的身份,怎么成福安身边的侍卫了?” 冷夜正落下墙头,立在地面,轻飘飘的话传进耳朵,脚下一僵,脸上更加冰冷。 他为何当侍卫,还不是因为打赌输给了顾曜缨那厮,上京的皇子果真阴险狡诈! 放下福安,冷夜一脸阴沉地独自走在前面。 身后的小人不满了,“我不要走路。” 冷夜叹口气,微微回首,“你已经满十岁了。” “那我也不走。”福安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傲娇的侧向另一边。 冷夜无奈地转过身,双臂轻松将生着闷气的小人打横抱起,语气柔和,“现在满意了?” 小福安嘟着嘴,想了想,“还不够满意啦。” 冷夜:“还要如何?” “你笑一个看看。” “……” —— 见福安走远,宋菀宁转身回了房间。 恰好这时,门外有人喊道,“景王妃可在!”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宋菀宁拧眉,走出院子。 晚香站在院子里,一脸趾高气扬,身后还跟着几名府丁。 宋菀宁走上前,略看一眼,冷冷道:“本王妃的院子,也是你能踏足的?” 晚香冷哼一声。 “王妃倒也不必对着我一个人下人耀武扬威的,奴婢今日来,是奉了王爷的口谕,请你过去给新王妃道歉的。” “你昨日下手推倒我家小姐,她倒现在还肚子疼着呢。” “王妃倒好,像个没事人似的,倒也心安理得?” 宋菀宁微微一笑,语带讥讽,“我推你家小姐?给你家小姐道歉?” “她什么身份地位,受得起吗?” 柳月兮果真是一次又一次,让她长了见识,人怎么能厚脸皮成这样呢。 前世她想让顾玄景好好看看,柳月兮是如何的蛇蝎心肠,直到今生才发现原来顾玄景也是这样的人。 晚香仿佛没了耐心一般,语气格外恼怒,“王妃,你也别嘴硬了。” “这会儿全府的下人都等着呢,只要你去向新王妃敬杯茶,跪下认个错。” “这事儿,咱们新王妃大度,也就算了。” “否则,也别怪奴婢动手了。” 这或许是宋菀宁听过最好听的笑话,忍不住轻笑出来声,“就凭你带的这几个人?” “就跟我说动手?” 几个府丁听了,脸上有些挂不住,怎么说也是一个大男人,居然被一个女人瞧不起。 反正王爷也下了命令,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景王妃,小的也是奉了王爷命令,可怪不得我们了!”说完就上前动手。 宋菀宁冷笑一声,片刻,院子里横起八竖的躺着几名府丁,脸上鼻青脸肿,捂着胸口,哀叫连连。 晚香双眸睁大,震惊得倒退几步。 这边关的长大将女,没成想出手竟然这么利落,几下就将人撂倒了。 “你……你竟敢违抗王爷命令。”晚香语气颤抖地说着,“你等着,我这就去禀报王爷。” “我一个奴婢是收拾不了你,可这府邸,总有人能管得了!” 晚香撂下狠话,脚步踉跄地朝着正院跑去。 宋菀宁没有兴趣陪他们闹下去,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 她得加快动作了。 而此时。 正院前厅内,乌泱泱地站了一排排丫鬟小厮婆子。 柳月兮威严地端坐在上方,一脸得意,等着宋菀宁过来给她敬茶赔礼。 第17章 你的事不是麻烦事 没想到等了半天,只见到晚香仓皇逃了回来的身影。 莹白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色彩。 她今日可是起了一个大早,将自己收拾得一副当家主母之风,就为了在下人面前给宋菀宁一个下马威。 晚香颤颤抖抖地在下方禀报着,“小,小姐,这这这……” “行了。”柳月兮站起身,脸上带着薄怒,“都退下,各自去忙吧。” 晚香见下人都纷纷散开,连忙凑上前问,“小姐,现在府里这是闹得沸沸扬扬,若是那宋菀宁当真不肯来,怎么办啊?” 柳月兮冷哼一声。 “既然丫鬟请不动她,那就让景哥哥亲自去请她好了。” “我就不信,她还敢违抗景哥哥的命令。” 说完,嘴角又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这肚子的孩子可真好使。 只要她说疼,景哥哥就一定会帮她出气的。 —— 明月高悬,洒下银白的光。 宋菀宁像往常一样,走出账房,踏上马车,撩帘进入。 帘子刚撩一半,一双黑色锦缎履映入眼帘,宋菀宁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气冲冲地抡起拳头,就朝往里面的人身上砸去,“顾曜缨,你有完没……” 拳头刚举过头顶,手腕便被一只筋骨分明的手握住,身上的清幽竹叶香猛地钻进鼻尖。 男子静静坐着,身姿挺拔如松,一身青衫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月光宛如银霜,从车窗洒进,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宋菀宁看不清他的神情,唯有高挺的鼻梁,与冷峻的气息在月色下弥漫开。 光影错落间,宋菀宁先开口,“云……云澈表哥,你怎么来了。” 沈云澈轻抬眉眼,看着她的脸颊,沉声问,“为何不派人来告诉我。” 宋菀宁低了低头,企图想将那点还未消散的印子遮挡住,“已经不疼了。” “我不想让这些麻烦事……” “你的事,从来都不是麻烦事。”沈云澈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宋菀宁蓦地抬头,正好看见沈云澈清冷的眸子里,透出的坚定。 沈云澈不知她为何突然红了眼眶,只当是他冷峻的气息吓着她了。 赶忙缓和神色,清隽的眉眼覆上一片温润,连嗓音都柔了下来,“好了,去沈府。” “宁儿想要做什么都告诉我,好吗。” 宋菀宁轻咬着嘴唇,压着眸中泪意点点头,“好,我都告诉你。” 马车在夜色中,辘辘前行。 沈云澈口中的沈府,并非外祖父家的沈府,而是陛下赐下的一座三进宅子。 宋菀宁走进沈云澈的书房,一股书墨香如轻柔地水波,扑面而来。 他的书房很大,四壁皆为檀木书架,其上摆满了各类典籍,从经书子集到天文地理。 角落里,一座青铜炉正袅袅升着青烟。 宋菀宁坐在茶几旁,管家徐伯倒上热茶便退了出去。 气氛瞬时安静下来,静得连两人心跳仿佛都能听清。 宋菀宁嘴唇嗫嚅几番,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沈云澈坐在长案前,面前铺展着信笺,瞧见她一脸犹豫的模样,先开口。 “你铺子里的事,我都知晓了。” “我现在就写信告知父亲,你不用担心运转不过来。” “另外,德叔年纪确实大了,需要有些火气的年轻人来帮衬着一点,人我会帮你物色的。” “嗯……”宋菀宁悄然抬眸看沈云澈的神色,“上京律法,朝廷官员不得插手商业……” 长案前,执笔的手一顿。 沈云澈略略抬眸瞥了一眼她,神色未改。 默了默道,“这个不算。” 说完,又低下头继续写。 须臾,一封字迹沉稳有力的信,晾在一旁,沈云澈将狼毫置在笔架上。 抬眸看她,“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接下来的计划吗?” 宋菀宁略微沉思,起身走到沈云澈身边,附耳低语,将柳月兮的事,与自己和离的计划一五一十吐出。 突然的举动,下方青年耳骨上染上一点绯红。 直到拉开距离,那抹绯红才平息下去。 宋菀宁坐回位置上。 偏偏头,“表兄,你怎么看?” 沈云澈回过神,脉络清新的手掌成拳,抵在唇上,抬眸看向窗外。 那双锐利的眸子暗如浓墨,比天边的墨穹还要深沉几分,让人望而生畏。 须臾,点点头,“甚好。” 宋菀宁嘴角勾着笑,“你都说好,那一定是好的。” 视线落在那张内里清冷的脸上,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困扰前世今生的疑问。 “云澈表兄,你这么多年,就没有心仪的女子吗?” 唐突的话出口,气氛瞬间有些凝固,两人都静默好一会儿。 沈云澈长睫颤动。 低低应道:“没有。” “我……”察觉他的情绪,宋菀宁暗暗有些后悔,“对不起,云澈表哥。” 外祖父没少操心沈云澈的婚事,为此两人还有过不少争执。 她记忆中,沈云澈是有众多女子倾慕的,不管是朝臣之女,还是富商大家。 在他下朝时,很多女子都在远处偷偷望着,有的娇羞,有的大胆递上香囊。 可她却从未见沈云澈多看哪个女子一眼,即便前世,都未听他提起过。 沈云澈站起身,冲她柔柔一笑。 “好了,天色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宋菀宁语气颤抖,“反正离得近,我与白芷都会武功,自己就可以回去的。” 说完,转身出了书房。 身后沈云澈敛下温和笑意,坐回扶椅,清隽的脸上,覆着冷冷清霜。 管家徐伯走上来,边收拾茶盏,边叹口气。 蟾兔高悬,清夜被凉意浸染。 宋菀宁回到瑶芳院。 便瞧见石桌旁站立着一抹玄色身影,双手负立,静望月色。 听见声响,顾玄景回头,一张俊脸上瞬息腾起怒意,“宋菀宁,你还知道回来啊!” 宋菀宁别过脸,语气淡漠,“王爷大晚上的不睡觉,来我院子做什么?” 顾玄景面色阴沉如水,额间青筋隐隐凸起,冷哼一声,“你还有脸问做什么?” “现在你是连本王的话,都不听了吗!” 第18章 砸头上 宋菀宁忍不住嘴角讥笑。 “我做什么了?” “是不是柳月兮今日又捏个手帕,捂住胸口地跟你哭,说我动手打了府里的下人,又辱骂了她的丫鬟,让她在府里抬不起头?” “这会儿又是捂肚子,捂胸口的,说气得她全身都在发疼?” 被戳破心事,顾玄景眉心微微一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但很快就被怒气所掩盖。 “哼!”他冷哼一声,微微扬起头,眼神中满是轻蔑与愠怒,“不管兮儿作何,但你忤逆本王口谕,这是事实。” “只要你现在过去,向兮儿赔礼道歉,此事,本王自然既往不咎!” 宋菀宁实在不想理这个疯子。 “王爷想让我向柳月兮道歉的事,想都别想。” “到底是不是我推的她,王爷心里有数,我也懒得解释。” 说完,看也不看他,转身就朝院子里面走。 顾玄景眸色一震,满脸惊愕。 他从未想过,宋菀宁竟然敢这么忤逆她,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那颗骄傲的自负心上。 滚烫的愤怒涌上心头,见人要走,蓦地伸出手,紧紧拽住她的手腕。 脸上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宋菀宁!” “本王现在要你跪着向兮儿道歉!” “给她磕一百个响头!”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怒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 宋菀宁冷哼一声,“休想!” 顾玄景下达最后的命令,“宋菀宁,别以为你会武就了不起,本王告诉你!” “你今日胆敢对我动手,明日我便让你扫地出门,你一分嫁妆也别想带走!” 在上京女子对夫家动手,是为大不敬,宋菀宁眼眶泛红,身后的白芷蠢蠢欲动,极力地压制着内心的冲动。 顾玄景正是拿着这个,毫不畏惧的拿捏她。 真好笑,他这储君位置还未坐上,便想过河拆桥? “顾玄景,你真是蠢笨不堪!” “你还敢辱骂本王?”顾玄景手上力度加重,宋菀宁一吃痛,用另一手掐上顾玄景的手腕,“放开!” “宋菀宁,去给兮儿跪下认错!” “做梦!” 僵持间,顾玄景便察觉头顶有一物体坠下,劲风强烈,他迅速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腕,倒退几步躲开。 “砰!”的一声巨响,独属于望月楼的白瓷酒瓶猛然砸落在地面,碎裂开来。 碎片如星芒飞溅四射,浓烈的醇厚酒香瞬息飘散,丝丝缕缕酒香钻进鼻腔,令人心醉神迷。 宋菀宁寻着落下的弧度,抬眸望去。 只见屋顶正脊上,俊美的男子身姿颀长,背着光,双手负立站着,身上墨色衣袂翻飞,如流岚于风中缱绻。 这一刻,她好像看见顾曜缨的发丝都在发光。 隐于阴影下的俊脸,虽难辨神情,但她觉得顾曜缨一定在笑。 下一瞬,便响起顾曜缨带着歉意的惊讶,与关心声,“哎哟!” “不小心手滑了,景王兄你没事吧?” 顾玄景看着方才他站立的位置,地上的青石板碎裂成无数道裂缝。 那力道力度,分明就是冲他脑袋来的! 还好他躲得快,不然先碎开花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顾曜缨行事向来荒唐,仗着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我行我素,偏偏他智谋出奇,父皇对他反而更加偏爱。 幸好他生性风流不羁,无心皇位,否则父皇定会二话不说改立顾曜缨为太子。 压下心中不满,顾玄景抬起头,脸上露着温和的笑,“九弟来景王府做客,怎么也不通知为兄一声。” “如此,倒显得为兄失了风度。” “哦,我就来赏个月色,就不劳烦景王兄大动干戈了。” “赏月?”他不知道,他方才与宋菀宁的争执,顾曜缨听了多少,正好找机会探探口风。 “既然如此,不如景王兄陪你一起赏月如何?” 澄亮的眸子,一点点掠到那张白皙清绝的脸上,顾曜缨眸光如炬,定定看了片刻。 直到女子唇畔不满的轻咬,冷冷别开视线。 才收回目光,嘴角恣意上扬,“这月色清冷孤傲,景王兄怕是赏不明白。” “还是去下棋吧,正好许久不曾与人对弈,今夜就劳景王兄作陪了。” 今夜? 对弈? 顾玄景心乱如麻,他正事还未说完,现在又被拉着下棋。 别看这顾曜缨整天不着调的样子,对弈起来,也没什么人能在他手里讨着好。 正犹豫间,头顶又响起顾曜缨的轻啧声,“啧~嘶~” “看样子……景王兄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谁说的!”顾玄景猛地抬头,正好瞧见顾曜缨那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着实让人不悦。 “既然九弟今夜好兴致,那王爷就快去作陪吧,我就先进屋了。” 宋菀宁说完,淡然直视着前方,缓步朝屋内走去。 看着那抹浅色身影消失,顾曜缨心里涌出一股酸意,关门的时候,也不知道抬头看他一眼。 无情。 —— 正院棋室里,轩窗半掩,两道人影相对而坐。 棋盘之上,黑白两子纵横交错,时不时响起落子声。 顾曜缨手执黑棋,神态从容,稳稳落在棋盘之上,发出一声脆响。 顾玄景眉心紧蹙,执起白棋,停在半空中,低眸思考。 思考间隙,顾玄景头也不抬的问,“九弟,你早已到了适婚之龄,就没个心仪的女子?” 顾玄景看似随口一问,实则是在打探他的底细,这些年他可没少试探他的态度。 顾曜缨眉眼一挑,“自然是有的。” 果然,听到这话,顾玄景先怔愣一瞬,然后猛地抬起头,笑着问,“哦?” “到底是哪家女子,居然能得九弟青睐,这么大件事,怎么还对王兄藏着掖着。” “快说说,到底是哪家女子,王兄也好帮你想想办法,这哄女人啊,王兄有的是手段。” 澄澈的漆眸,霎时变得凌冽,顾曜缨攻势凶猛地落下一子。 “景王兄,你猜。” 顾玄景心思并未在棋盘之上,执起白子,看似在思考棋局,实则在猜忌到底是哪家的女子。 若是权势过大的家族,那对他岂不是一种威胁? 第19章 真的后悔嫁给你 连着想了一串名字,都不可能啊,顾曜缨怎么可能会有喜欢的女子,虽说他生性风流,可是连个宫女都进不了他寝宫。 父皇也曾为他赐下各种容貌迤逦的女子,结果通通被他赶了出去,他曾一度以为,顾曜缨是否有龙阳之好。 如今看来…… 随意地落下白子,对着顾曜缨轻言,“你这性子,必然是个有趣的女子,才能入你的心。” “如此也好,能找个有趣的人过日子,不像王兄……” 苍劲修长的手指正摆弄着黑子,听见顾玄景的话,两指一顿。 原本星辰闪烁的眸子,温度瞬间消散,骤然变得冰冷。 顾曜缨倏地将黑子收回手心,冷声打断,“听景王兄的意思,是对宋菀宁有些不满?” 顾玄景执子沉吟,并未察觉他直呼宋菀宁的名字有何不妥,只是笑道:“并非不满,只是少了点情趣罢了。” 眼拙又肤浅的东西! 顾曜缨嘴角挂着讥笑,“景王兄说的情趣,难不成是勾栏院那种青衣薄纱,舒展玉臂的给你舞上整夜?” 听见这番话,顾玄景脑中又想起柳月兮曼妙的曲线,腰肢轻盈若柳,薄纱下的浑圆饱满,胸脯下一颗红痣若隐若现,甚是撩人。 体内的欲火,跃跃欲出,顾玄景端起一旁的茶杯轻抿,稍作缓解。 “九弟,你莫这般无动于衷,日后你历经世事便知晓,这般有情趣的女子,能在你疲惫之时,给予温柔慰藉。” “到时,你便明白王兄今日的苦楚了。” “既然如此,景王兄不如和离了吧。”顾曜缨语气淡淡,落下的黑子攻势却异常凶猛。 回过神,顾玄景才发现棋局上,自己已然路可退,黑子成笼,仿佛要将他困死在里头。 额间莫名惊出细汗,声线略显颤抖,“九弟说笑了,景王妃乃王兄明媒正娶,岂是说离就能离的。” “更何况,人言可畏,一个女子和离后,如何承受得了流言蜚语,王兄自然不忍景王妃落此地步。” “景王兄……还真是\"心善\"。”顾曜缨看向棋局,“只是,景王兄你怎么又输了?” 快速地拾起白子,顾玄景窘迫一笑,“九弟的棋艺越来越精湛,王兄自愧不如。” “是不如。” 轻飘飘的话传进耳朵,顾玄景执白子的手一顿,眸光有些幽怨地看向正在拾黑子的男人。 顾曜缨今晚抽什么疯,下个棋连连吃他子,逼得他输了一把又一把。 脸上有些挂不住,又只能装作毫不在意,“九弟,这时辰也不早了,熬夜伤神,不如今日就到此吧。” “哦?”顾曜缨略略抬眸,随意地瞥了他一眼,又低着头继续拾黑子,语气带着些许玩味之意。 “原来景王兄……身子不行了?” 顾玄景面色一僵,这纨绔子今夜说话,总感觉夹枪带棒的。 “九弟莫要打趣王兄了,只是王兄明日还有正事要办,自是不能与你相比的。” \"行吧”顾曜缨站起身,将手中黑子随意地扔进棋笥,抖了抖衣袍,“既然景王兄政务繁忙。” “我也就不打扰了,告辞!” 墨色的身影退出正院,顾玄景温和的脸色霎时变得阴翳。 抬起手将玉石棋盘掀翻在地,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可顾曜缨这两日总跟他过不去似的,说话添堵。 贴身侍卫凌风听见声响,走进棋室,看着地上的残局,双手抱拳。 “爷,消消气。” “你大局在握,何必跟一个浪荡子计较,更何况他若是有心皇位,只怕早已立储君了。” 顾玄景闭眼,深吸一口气。 “去瑶芳院!” 顾玄景脚步匆匆。 赶到瑶芳院时,宋菀宁正坐在铜镜前梳妆,一头如墨的长发如瀑布散落在肩头。 面容如羊脂白玉般细腻,双眸还带着一丝初醒的朦胧。 察觉到顾玄景的到来,她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目光跃过顾玄景身后,看见凌风把守在门口。 出声问道:“王爷难不成还真想押着我去给一个未过门的道歉?” 顾玄景走上前,脸上的怒气丝毫未减,“宋菀宁,你着实让本王失望透顶!” “今日,你必须去给兮儿道歉,否则别怪本王动手了,本王就不信,你还能在这王府翻了天!” 宋菀宁淡然一笑。 “我自然是不能对王爷动手,不过一个侍卫,我还是有信心对付的。” 这话听在顾玄景心里颤了颤。 他并不知道宋菀宁真正的实力如何,不过这等野蛮女子,发起狂来,属实难缠。 他话音一转,换了双手负立的姿态。 “上京女子中,就没有像你这般的,与夫君大吵大闹毫无恭顺之态,是为失德之罪。” “几个月未曾去母妃面前侍奉尽孝,是为不孝之罪,如今私顾外家,是为不贤。” 宋菀宁蔑笑出声。 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仿佛要将人看穿。 “王爷说我别的,我也就认了,可母妃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我每每去宫里陪她,哪回不是热脸贴冷屁股,是母妃说她不想见到我,说她看见我就来气,说我晦气,配不上你。” “这件事,王爷也是知道的,怎么现在倒像是我不孝顺一样。” 顾玄景冷峻的脸上,有些难堪,怒着拂袖,别过脸。 “礼不可废,尽管母妃纵有一点不妥之处,你作为晚辈,亦当隐忍,怎么能因为一时之气而失去礼数!” “你如今一点宽容之心都无,居然与一个长辈赌气,要争个高下。” 前世她一开始,便抱着顾玄景的那不切实际的花好月圆梦,心甘情愿奉献自己。 所以并没有想到,连顾玄景的母妃也参与进来。 还以为因她是边关长大的野蛮女子,所以才处处被嫌弃。 不知不觉,眼前事物变得有些迷离,她抬手在眼尾轻触,指尖湿润,才发现一滴泪珠顺着眼尾滚落。 宋菀宁含恨含怨,“顾玄景,我真的很后悔嫁给你。” 瞥见女子泛红的眼尾,他冷冷背过身,连表面的假意也懒得维持,“你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你主动求着宋将军,到御书房找父皇赐婚吗?” “不是你死皮赖脸的要嫁给我吗?现在又说这种话?” 第20章 小福安来咯 “宋菀宁,你还要不要点脸,是你拆散我与兮儿,现在又装作受害人,你恶不恶心?” “那你当时为何要点头同意!”宋菀宁猛地站起身,面露寒霜,狠着声质问。 她本以为重活一世,她可以做得很好,可以与顾玄景虚与委蛇,拖到和离。 可这样的男人,她恨不得一刀剁碎了他。 宋菀宁轻哂一笑,道:“顾玄景,御书房内陛下曾问你,愿不愿意娶我,我父亲亦征求过你的同意。” “你还记得,你怎么回答的吗?” 那日,御书房内太监宫婢被屏退,她顺着屋顶爬下,躲在圆柱后偷看。 顾玄景双膝跪在陛下面前。 语气诚恳,“宋姑娘率性纯真,如清泉流淌,又似天际红霞,绚丽铺展在苍穹,儿臣自当是愿意的。” 父亲亦问过他,“小女性子野蛮,四皇子亦愿?” “甘之如饴。” 宋菀宁面带嘲意,重复着最后一句,“好一个甘之如饴,竟将我骗了这么多年。” 顾玄景脸色有些窘迫,难堪地别过脸,做最后一点挽尊,“那时,是我眼拙,错把鱼目当珍珠罢了。” 还未待她回应,身后响起白芷气急的声音。 “我呸!”白芷忍不住啐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你眼拙。” “你不就是看上我家将军的……” “唔……”白芷话未说完,嘴上便覆上一只柔软有力的玉手,耳边响起呵斥声。 “白芷,你给我住口!” 宋菀宁用力捂住她的嘴,前世白芷正是因为这般惹怒顾玄景,才被乱棍打死。 她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双臂用力将白芷推了出去,“没大没小,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滚下去将后院打扫干净,不准让任何帮忙,扫不净不准吃饭,听见了吗!” 白芷踉踉跄跄地退后好几步,才站稳身子,理回一些神智。 瞧见顾玄景吃人的眼神,赶忙低下头应道:“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看见白芷懂事地跑开,宋菀宁心里才算松了一口气。 一转头,视线正好落在,顾玄景那张从愤怒化为得意的脸上。 他的语气,带着自信,“只要你当着全府下人的面,向兮儿道歉,这件事本王大可以不计较。” “日后,你仍然是本王的正妃,兮儿也会恭敬地唤你一声姐姐。” “宋菀宁,本王劝你见好就收,不要不知好歹了!” 晨风微凉,像无数冰针往骨头缝里钻,院中残败的花朵,像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宋菀宁尖锐的指尖嵌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片刻才松开紧攥道发白的指节。 走回桌边,端起凉透的茶水,喂到嘴边,“王爷当真要我去道歉?” “今日,你不去也得去!”顾玄景咬着牙,说着就要让凌风动手。 “去哪儿呀! 一道软糯的声音响起,墙头蓦地跃下一黑一白的身影,稳稳站在院子。 福安从冷夜手里挣脱,跑到宋菀宁身边,“笨蛋美人,小福安也想去。” “福安公主,你……”宋菀宁有些惊讶,这福安公主出行,都是翻墙头的吗? 顾玄景一脸震惊,这小公主,什么时候跟宋菀宁走在一块儿了? 还有,他这王府的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有人飞上墙头都没有人看见? 察觉到顾玄景的震惊,冷夜淡漠地朝他瞥了一眼,“王爷勿怪,公主喜欢抄近路,属下奉命行事。” 顾玄景不知道这神秘侍卫哪来的,直觉告诉他不简单,一时也不好发着怒火。 只能维持表面,“无妨。” 宋菀宁嘴角压着笑,一把抱起小福安,在她还带着奶香的身上蹭了蹭。 才对着顾玄景道:“方才我觉得王爷说的话,很有道理。” “不如,现在我们就一起去吧。” “也别让妹妹与府里的姬妾下人久等了。” 顾玄景脸色一沉,这福安公主有事没事,就喜欢找父皇唠两句,说话跟她皇兄一样,没个分寸的。 “不必了。” “福安鲜少出宫玩,你今日就带她在府邸好好逛逛吧。” 说完,又假意对着福安言,“福安,你要听王嫂的话,知道吗?” “知道啦,景王兄。”小福安哪里懂大人的弯弯绕绕,九哥让她玩,她就来啦。 宋菀宁转身就抱着福安进了屋,白芷没一会儿,就闻声赶来。 小福安今日梳着花苞头,自个坐上圈椅,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酥饼。 咬了两口,发现酥饼掉渣,连忙拉着白芷的手接住,“笨蛋美人,景王兄为什么对你那么凶啊。” 方才冷夜抱着她站在墙外,虽然听不清吼得什么,可是就很大声,吓死她了。 宋菀宁正倒水的手一顿。 放下茶壶,揉了揉福安的小花苞,浅笑道:“你这个小鬼头,怎么养成听墙角的习惯了?” 福安咂巴咂巴嘴,然后悄咪咪地凑进宋菀宁耳旁,“笨蛋美人,我九哥从来不凶人的。” “他宫殿里的那些宫人,都可好啦。” “嘻嘻,你跟我九哥好吧,再给我生个小侄……” 宋菀宁眸光一颤,连忙将福安手里的酥饼,塞进她嘴里。 难怪连顾玄景都不想搭理她,这嘴一张,谁也猜不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白芷疑惑地眨眼,“小姐,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没……”宋菀宁赶忙起身,去多寻些好吃的糕点来,堵住福安的嘴。 —— 连廊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走着。 顾玄景蓦地停下脚步,一脸阴沉,回头怒斥着凌风,“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府卫!” “这是拿本王的府邸,当菜市场了吗!” 凌风低着头,双手抱拳,“是属下的过失,还请王爷责罚。” 顾玄景喘着粗气,犹豫几息,才向着正厅走去。 他还信誓旦旦与兮儿说,一定会让宋菀宁来给她道歉。 没想到,这福安公主大清早从宫里跑来凑热闹。 正厅内。 柳月兮正一脸得意的坐在主位上,晚香在身后替她捏着肩膀。 一脸谄媚讨好,“小姐放心,王爷这次出面,定能将宋菀宁请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柳月兮眸色一扬,“自然。” 景哥哥何时失手过,她今日可是把府里那些姬妾一并请来,就是要告诉她们,别在她柳月兮面前玩花样。 即便是正妃,将军之女又如何,还不是得屈居她之下。 第21章 那是你有偏见 话音刚落,只见顾玄景冷着一张脸回来,踏进门槛,对众人挥挥手,“都退下吧!” 站在一旁的姬妾与下人,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 雷声大,雨点小? 这新妃想在正妃面前摆架子,摆了两次都未成功,还惹得自己一身骚,难免让人看笑话。 尤其是杨彩凤,当初因为那一个巴掌的事,两人自此以后都不对付。 这会嘴角隐隐勾起嘲笑的意味。 柳月兮刚勾起的笑意,滞在脸上,狠狠瞪了杨彩凤一眼,连忙放下手中茶盏,迎了上去。 “景哥哥,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完,还不忘对着姬妾们大吼,“王爷让你们都退下,听不见吗!” 杨采凤先屈膝行礼,“是,新王妃~” 下人走后,顾玄景坐在椅子上,无力地靠着椅背,满眼愧疚。 “兮儿,这次是我失言,让你受委屈了。” 柳月兮心疼地扑在顾玄景怀里,红着眼眶,抽抽噎噎,“千万别这么说,景哥哥,都是兮儿不好。” “早知姐姐性格如此,我就多受一点委屈,也没什么的。” 顾玄景越听越心疼,“兮儿,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替你讨个公道的!” 柳月兮依偎在他怀里,点点头,“景哥哥,兮儿相信你的。” 顾玄景走后,柳月兮脸上霎时覆着寒霜,眼神凌厉,纤细柔弱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原本娇柔的女子,此刻像是换了一个人。 晚香凑上前,压低声音:“小姐,虽说王爷定会帮你讨个公道。” “可是咱们也不能就这样干等着啊。” 柳月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口恶气,压在她心里实在难受。 “你有主意?” 晚香沉了沉,眸色突然一亮。 “小姐,她近日可谓是越发得意,但是咱们也不是全无办法。” “她既然不肯道歉,咱们就给她憋个大的!” 见柳月兮眉眼有些兴致,晚香继续道:“小姐,咱们可从玉兰公主入手啊。” “玉兰公主自小跟你交好,她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咱们只要去她耳旁吹吹风,这哪里还用你亲自出手啊。” 玉兰公主是顾玄景一母同胞的妹妹,因着小时候不受宠,两人同病相怜,便玩在了一块儿。 玉兰公主还一直吵着要她当嫂嫂,没想到景哥哥先娶了宋菀宁,玉兰公主对此,也十分不满。 她太了解玉兰公主了,想激怒她对付宋菀宁,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柳月兮眸光闪烁几番,蓦地一笑,“险些把这好妹妹忘了。” “走,回清远伯府两日,多取些银子出来,派人到宫里传开几句话便好。” —— 晨曦微启,小雾轻笼,天边一抹鱼肚白,似素娟轻染淡墨。 瑶芳院内,宋菀宁缓缓睁开眼睛,裹着被子,神情恹恹盯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白芷捧来一袭流彩暗纹锦缎长裙,她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坐在铜镜前。 今日是十五,到了进宫请安的日子,顾玄景说得也有些道理,她现在毕竟还是名义上的王妃。 若是一直不去请安,只怕会惹到将军府说闲话。 白芷在身后,手脚麻利地替她上妆,以往听了顾玄景的话,她进宫请安都尽量选素淡的衣裙。 今日,她偏要张扬一回。 不,不止今日,往后她想穿什么便穿什么,何须听别人来指点。 半盏茶的功夫,宋菀宁就利落出了门,路过廊道,丫鬟婆子又躲在廊壁后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王爷昨晚叫那杨采凤进屋歇了脚呢。” “据说两人单独相处了好一会,才出来呢,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指不定咱们王府又要变天了勒……” 宋菀宁脚下未停,不过心里倒是乐意得紧,嘴角情不禁的勾起弧度。 刚走到府邸门口,恰好碰上柳月兮抬脚进门,两人迎面相撞。 柳月兮硬生生后退一步,抬起头正要发怒,见了她,双眸先是露出一抹惊艳之色,继而又阴沉下来。 “宋菀宁,你为何如此盛装打扮,景哥哥不是说了,景王府行事,当以谦逊为本。” “你此番盛装,实为不妥,既无惊艳之处又让外人觉得王府骄奢。” “时辰尚早,我劝你还是快些回去换掉,千万别为了一时虚荣,忘乎所以。” 柳月兮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时,总是微微扬起下巴,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自信。 宋菀宁一脸不屑看着她,眉眼露出嘲笑,随着她一步步的逼近,柳月兮被逼得连连后退。 她回眸望着脚下与台阶的距离,宋菀宁每靠近一分,她眼里的惧意就加深一分。 “宋……菀宁,你靠我那么近做什么!”柳月兮结结巴巴,“你是不是,又想推倒我!” 柳月兮脚步退到台阶上,半只脚踩空,在她即将掉下去时,宋菀宁一把抓了她的手臂,将她扶稳站好。 脸上露着隐晦笑意,“啧啧,兮妹妹还真是心大。” “你景哥哥的衣袍都快被人脱下了,你还在管我穿上了什么。” “你说什么?” 宋菀宁冷笑一声,“妹妹两日没来府邸,当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柳月兮略微震惊。 难道是杨彩凤…… 柳月兮蓦地反应过来,连忙推开宋菀宁,朝着府里走去。 白芷凑上来,压着声音,“小姐,看热闹去?” “算了,无非就是一个哭,一个哄,还是去马车上等着吧。”宋菀宁摆摆手,转身朝着停靠的马车走去。 马夫规矩地放下脚凳,宋菀宁钻进马车,便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会儿,车身轻微晃动,顾玄景阴沉着一张脸,走进马车。 看见双目轻阖,一脸恬静安然的女子,心里更加来了气。 昨晚他不过是见下了些夜雨,才让杨彩凤进屋避了一会儿,免得被人说失了风度。 没成想,今日府里就传了个遍,害的他好不太容易才哄好。 “宋菀宁!” “本王不是跟你说过,不喜欢你穿这些繁复的宫装吗。” “现在就去给本王换掉。” 宋菀宁眉心微蹙,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刚好落在顾玄景胸前。 衣襟皱皱巴巴,上面还沾着水汽。 显然方才柳月兮在他怀里哭了好一会儿,他也哄了好一会儿。 见他一脸气急的模样,宋菀宁心里涌起一阵暗爽。 悠悠开口,“王爷不喜欢,那是王爷有偏见。” 第22章 进宫请安 “有偏见之人,往往心胸狭隘,难成君子之范,唯有心怀宽广,公正无偏……” “方能成大事,王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宋菀宁直直看着他,她的眸色坚定,顾玄景心里瞬间没了底。 “本王不过说了一句不喜欢,你说那么多大义凛然的话做甚?” “还有,依本王看,那杨彩凤的惩罚就免了吧!” 宋菀宁唇角轻掀,却看不出一丝笑意,“其实,王爷早就可以免了的。” “你!”顾玄景气急。 马车停在宫门口。 白芷放下脚凳,宋菀宁一只脚刚踩稳,身后一辆四驾马车“哒哒”疾驰而来。 马车周身雕刻精美,四面包裹着精美丝绸,边缘垂着的金色流苏,随着马车摇曳。 路过宋菀宁身边时,马速却突兀得慢了下来。 绣着金爪蟒纹的车帘,被一只苍劲的手轻轻掀起。 日光倾洒下,顾曜缨半张侧脸露了出来,高挺的鼻梁投下淡淡阴影,澄澈的眸中,似有波光流转。 宋菀宁假装没有看见,赶忙别过头与白芷说话。 撩帘的手一僵,顾曜缨眉眼带着些许疑问,直到看到马车里走下的玄色身影,俊美的脸上骤然一冷。 放下车帘,重重地敲击车壁,须臾,马车加速朝着皇城跑去。 余光瞥见四驾马车加速驶离,宋菀宁心里才松出一口气。 宋菀宁快步踏下马车,不理会身后的顾玄景,朝着皇城内走去。 顾玄景的生母何淑妃,听说原本是个小秀女,因着模样不错,趁着陛下喝醉,大着胆子爬了龙床。 事后,陛下虽有些震怒,但也不至于要砍头,加之那时,后宫皇嗣稀缺。 皇后娘娘所出的大皇子又生来病弱,便想为大皇子积点德,封了个最低等的采女。 采女每日都得伺候地位高的嫔妃,熬来熬去,熬了二十多年,可算是有如今的地位,独占玉漱宫。 走进宫内,宫人连忙上前引路,“王妃今日来得不巧了,何淑妃方才去了御花园,同皇后娘娘与几位贵妃赏花呢。” “景王妃稍作歇息,奴才这就派人去请何淑妃。” 宋菀宁点点,“那你先下去忙吧,我在这偏殿等着便是。” 宫人奉上茶水,摆上小点心,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而此时,御花园内。 元襄皇后正领着何淑妃,与苏贵妃一同赏花。 远处走来一名宫人,对着何淑妃通禀,说是景王妃进宫请安了。 听完宫人通禀,苏贵妃唇角轻掀,一阵讥笑。 “哟~财神爷来了呀。” “何淑妃,还是你命好啊,这泼天的富贵,做梦都得乐醒了吧?” 苏贵妃是顾曜缨的生母,两母子讲话,简直如出一辙,阴阳怪气,这些年话里话外的,没少给她添堵。 她又不似苏贵妃受宠,既没有陛下赏赐的金银珠宝,也没有个铁靠山的娘家支持。 何淑妃冷下脸色,“苏贵妃这是哪里的话,景王妃孝顺,这些可都是她自个送来的。” “怎么,九皇子没有给苏贵妃送吗?” 换作以前,她定是不敢与苏贵妃叫板的,但是现在她的儿子出息。 整个后宫,不少小嫔妃都得巴结她呢,她终于不用再装孙子,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了。 苏贵妃看见玉淑妃那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就心里作呕。 轻啧两声,对着一旁的宫人哂笑,“你说稀奇不稀奇,这晚辈送礼,是表表心意。” “可某些长辈倒好,这般坦然的收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身份,如此行径,岂不让人笑话。” “毫无感激之意,还大言不惭,皇后你说是不是很稀奇啊。”苏贵妃看向元襄皇后。 元襄皇后性子温婉,实在不想参与两人的纷争,又不好忽略苏贵妃的话。 只能劝言,“好了,两位都少说一些几句吧,正好本宫也许久未曾见过景王妃了。” “让人传过来,一同见见吧。” —— 宋菀宁坐在偏殿,听了宫人的传话,便独自朝着御花园走去。 刚穿过连廊,便瞧见不远处几道尊贵的身影坐在凉亭内,四角还站着几名身穿粉衣的宫婢。 宋菀宁走得近了,便能清晰地听见苏贵妃的讥讽声,“哟,何淑妃还怕人说啊?” “顾玄景他有脸做,没脸承认啊,冷落正妃,现在又要娶平妃。” “这要是我缨儿如此负心薄幸,我拿着棍子就将他打死。” 何淑妃板着一张脸,冷哼一声,“那是宋菀宁她自己肚子不争气,跟我景儿可没有关系。” 顿了顿,嘴角勾着笑,“她自个留不住男人的心,怪谁啊!” “你说是不是啊,苏贵妃~” 宋菀宁听见这话,明显何淑妃是意有所指,果然下一瞬苏贵妃脸上瞬息浸出些许怒意。 宋菀宁这才想起,以前听宫里说过的一件秘闻。 据说苏贵妃与陛下是青梅竹马,众人都以为苏贵妃这宠爱程度,定是会立皇后的。 谁知后来因为政治联姻吧,陛下娶了元襄皇后,苏贵妃为此,还和陛下大吵一架,搬回娘家住了两年。 陛下或许觉得心有愧疚,对苏贵妃与顾曜缨,那是一个宠爱啊。 正思忖间。 苏贵妃的讥讽声又起。 “银样镴枪头,我看何淑妃还是多上点心吧。” “留不住男人,总比留个没用的男人强,你说是不是啊,何淑妃~” 何淑妃闻言,脸色肉眼可见的消沉,宋菀宁三年无所出就算了,这王府里还真的连个姬妾都不要啊。 难不成景儿,那方面真不行? 何贵妃嘴角含着笑,余光瞥见花丛后的身影,率先打了个招呼。 “哟,守活寡的来了?” 宋菀宁瞧见两人争吵不下,一时也不好走出去行礼。 现在刚好被抓了个正着,赶忙走进凉亭,一一行礼。 何淑妃后知后觉,回过神,才向苏贵妃回怼,“苏贵妃,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 “好了。”皇后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实在头疼,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随着对着宋菀宁展露笑颜,“景王妃,快请坐。” 宋菀宁坐下,元襄皇后才将她瞧了个仔细,夸赞道:“怪不得是上京第一美人呢,这一打扮起来,就把人都迷花眼了。” 皇后这话,把宋菀宁都夸不会了,只能低着头含笑应着。 说着说着,苏贵妃与何淑妃不知怎么又扯到儿子身子,一个比一个得意。 苏贵妃笑得有些骄傲,“我们缨儿出生的时候,那根底子,连陛下都亲自夸过。” 第23章 恶婆母 “何淑妃,你还是找个太医替老四看看吧,别耽误了延绵皇嗣的重任。” 何淑妃也不甘示弱,“我们景儿那体格,何须苏贵妃操心,我看还是替老九操心操心婚事吧。” “好歹也是个成年男子,宫殿里连个年轻女婢都没有,这着实让人猜忌,是否有别的癖好。” 苏贵妃讥笑,“有别的癖好,也总比不中用强。” “……”宋菀宁沉默,她可以作证,这两人都很正常,但这种话,她说出来才奇怪吧。 元襄皇后虽性子温婉,为人大度,但是听见攀比儿子这种事,难免有些伤感。 她所出的大皇子,本该是享尽天下尊荣,却偏偏出生时,从娘胎里带着软骨病,走几步路,都需要人搀扶。 她广寻名医,捐赠香火,想尽一切办法,却换不来一点好转。 如今别的皇子儿孙都已承欢膝下,可她的儿子,连洞房都困难…… 想到此,元襄皇后心里就觉得揪得心疼。 尽力克制着脸上的情绪,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何淑妃,这里风大,还是带景王妃回宫歇息吧。” 说完,又对着苏贵妃言,“听说老九一大早回宫,就直奔你宫里去了,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快去瞧瞧吧。” “是吗?那我可得去看看了。”苏贵妃站起身子,简单地朝皇后行了个礼,便转身出了凉亭。 元襄皇后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宋菀宁也不磨叽,朝皇后行了个礼,便跟在玉淑妃身后,往她宫里走去。 刚一踏入宫内,何淑妃立马顿下脚步,回过身,沉着脸,埋怨道:“你也真是的!” “方才那苏贵妃那么呛我,你也不知道帮帮嘴,你不是边关长大的吗,这点本事都没有。” “外人还夸你性子率真,我看你就是个缺心眼的,外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你还跟个闷葫芦似的。” “真不知道景儿怎么就娶了你,进宫就知道气我。” 何淑妃这一通气撒完,心里也就顺畅多了,双眼都有神了。 站在何淑妃旁边的贴身刘婆子,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景王妃你好歹也帮衬着何淑妃一点啊。” “这些年咱们主子与王爷,吃了多少苦。” “好不容易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你这个做晚辈的,理应就该替王爷尽尽孝心,替婆母出出头。” 宋菀宁无视两人的话,双眸直直地盯着何淑妃。 前世的记忆与眼前的景象重叠,她都记不清,自己当了多少次的出气筒。 何淑妃不敢太过惹怒苏贵妃,偏生又喜欢与苏贵妃作对,每每自己吃了亏,便把火气撒在她身上。 她此前还愧疚,觉得自己不够能善言辩,没有办法帮何淑妃反驳回去。 只好每月按时献上银钱,祈求博得一些好感。 现在细细想来,苏贵妃虽傲,她的话又确几分道理。 瞧见宋菀宁直视的目光,何淑妃闪烁的眸光又沉了下来,恶狠狠道:“宋菀宁,你敢瞪我?” “你好大的胆子!” 宋菀宁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嘴角勾起不屑的笑。 “母妃你也真是的,你在后宫摸爬滚打二十年,都说不过苏贵妃,我又怎么帮你?” 这话说得巧妙,回怼几句都要人帮,岂不承认自己这二十年白混了? 何淑妃脸色有些难堪,强装镇定着端起架子。 “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本宫说话的,你这边关长大的野蛮女子!” “当初景儿要娶你,我本就是不同意的,你倒好,死皮赖脸的非要嫁,我跟你说,你这性子比起柳家那姑娘差远了!” 一旁的刘婆子也开始帮腔指责,“景王妃,你今日的身份地位,哪一样不是靠着咱们王爷的。” “咱们王爷与柳姑娘,那可是青梅竹马,却被你硬生生拆散,若不是你,何淑妃现在定是有柳姑娘衬着。” “不像你这般,还对自己的婆母大不敬,简直败坏门风!” 熟悉的话语在耳边萦绕,所有人都觉得是她抢了柳月兮的姻缘,说得多了,连自己都觉得愧疚。 尽管她处处忍让,这些人却没有对她一丝一毫的心软。 压下心中悲愤,宋菀宁脸上透着淡漠的笑意。 “哦,那母妃可得高兴了。” “下个月柳姑娘就要进门,到时候让她帮你,天天去呛苏贵妃就成。” “我是个锯嘴葫芦,半天蹦不出一个屁来,就不来碍母妃的眼了。” 何淑妃呼吸滞了一瞬,怔怔地转过头,同刘婆子相视一眼。 两人脸上都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这宋菀宁今日吃错药了不成。 往日她骂几句,宋菀宁都低着头认个错,她气消下去,这事也就算了。 怎么今日她敢与自己叫板了? 好不容易有个人拿捏,现在居然还想压她头上,那可不行。 何淑妃脸上带着怒意,语气拔高,“宋菀宁,你要反了这天是不是!” “你吃我儿,用我儿的,现在竟然还敢在我面前叫唤,你们宋家就是这么狼心狗肺啊……” 何淑妃越说越激动,激烈的声响,引得路过的宫婢纷纷停下脚步。 等级高一些的婢女连忙走过来,双臂张开,挡在宋菀宁面前。 “景王妃,你今日实在放肆!” 身后刘婆子搀扶着何淑妃,脸上带着怒意,“景王妃,你要想以下犯上吗?” “这就是你今日来请的安,你是要搅乱这玉漱宫吗!” “我们主子身子不好,你竟敢这么气自己的婆母,老婆子都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就差人去请王爷来做主。” 宋菀宁神色淡然,\"不敢。” “母妃若是没别的事要交代,儿媳就先退下了。” 何淑妃何曾见宋菀宁这副样子,气得手都在抖,转念一想,语态又柔和了些。 “行了,把这个月的补给送上来,你就退下吧,本宫也不乐意见到你。” 宋菀宁眸色一挑。 “恐怕要让母妃失望了,这件事儿媳办不到。” “恕儿媳直言,母妃现在已是四大妃位,这宫里巴结你的,应当也不少了。” “吃穿用度,月例,哪一样也是顶尖的,怎么还问晚辈要钱?” “母妃当真不怕被人耻笑吗?” 何淑妃从未想过宋菀宁会拒绝她,脸上怔然几瞬。 直到听到宋菀宁的下一句,才敢确定,这是在拒绝她,脸上瞬息燃起怒意。 “你说什么!” “你办不到?你是办不到,还是不乐意啊?” “你嫁给我景儿了,你这辈子都偷着乐吧,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让你送点补给,你就开始给我甩脸色了?” 第24章 女人生了孩子就老实了 宋菀宁早就习惯了何淑妃这态度,跟顾玄景一模一样,让人反胃。 别过脸,语气淡漠,“此前念在母妃位份不高,担心你在宫里过得不好,我便拿着自己的嫁妆每个月补贴。” “如今,母妃倒是习以为常,理所应当了?” “你……”何淑妃被说得稍作震惊,脸色有些挂不住,看向一旁的刘婆子。 刘婆子连忙出来帮腔,“景王妃,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孝顺长辈,本就是晚辈该做的事情,你掌管着王府每个月的进账开支。” “让你拿些钱,那也是王爷的一片孝心,合情合理,怎么到景王妃嘴里,就变得那么难听呢。” 听见刘婆子的帮腔,何淑妃心里瞬间来了底气。 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刘嬷嬷说得不错。” “宋菀宁,你要不乐意,你就把景王府的印信交出来,我也就不难为你了。” 说完,何淑妃朝刘婆子投去一个夸赞的眼神,要不是刘婆子方才提点,她也想不到用印信来逼宋菀宁就范。 还敢跟她作对,她以后就天天召柳月兮进宫陪她,就不带宋菀宁,气死她。 宋菀宁虽不知何淑妃心里究竟作何想,但是看她脸上露出的笑意,猜想也不是善的。 宋菀宁轻笑一声,“这儿媳也做不到。” 何淑妃彻底失了耐心,雍容的脸上满是怒意,声音拔高几分怒吼,“宋菀宁!” “你今日存心来玉漱宫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等景儿来了,我定让他好好教训你!” 宋菀宁脱口应道:“好啊,那就等王爷来收拾我看看。”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沉稳的脚步声,顾玄景迈进寝宫问。 沉声问:“收拾什么?” 何淑妃瞧见顾玄景的身影,连忙朝着顾玄景招手,“景儿,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 “当初母妃就不想你娶的,你非要娶,你看看,娶回来就知道气我。” 顾玄景回头瞪了一眼宋菀宁,走到何淑妃边坐下,“母妃,你消消气,别气坏了自己身子。” 何淑妃仗着顾玄景在身边,底气更加足了,微微拨开顾玄景阻挡的视线,对着宋菀宁怒斥。 “你,给本宫跪院子里去!” “你要不去,你就把我景儿的印信交出来,我就不信,我这个做母妃的还惩治不了你!” 宋菀宁姿势未动,只是脸上挂着一抹不屑的笑意。 何淑妃连连震惊,“宋菀宁,你今日怎么回事啊你。” “我看你现在是越发没了规矩,你掌管着我皇儿府里中馈,还将他母妃气成这样,让你拿些补给怎么了?” 何淑妃略略停顿,得意一笑,“你若是怒难从命,就快些将我皇儿的印信交出来。” “这王府,有的是人打理的比你好。” 宋菀宁轻笑一声。 “看来母妃还不知道吧,如今王爷府里的中馈,可不是我管。” “正是你口中的好儿媳,王爷的青梅竹马柳家姑娘在管,王府的一切事物,都与我无关,这是王爷与我立了字据的。” “母妃若是想要,只怕得去找……你心爱的柳儿媳了。” “什么!”何淑妃与刘婆子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呼。 何淑妃呼吸都漏了一拍,她只是想拿印信威胁一下宋菀宁,怎么还真给她交出去了。 顾玄景那封地,根本捞不到什么油水,尤其是遇上什么洪灾水灾,地方财政拨不出款,还得自个掏钱。 以前宋菀宁执掌府邸收支,还可以让她承担些王府压力,这以后若是又遇到了,找谁摊去? 那个落魄的清远伯府吗! 现在这立储君的事,又连连推后,真是急死人,景儿糊涂啊! 宋菀宁将这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在心里泛起阵阵恶心。 她不想在周旋下去,简单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何淑妃见人要走,连忙捂住胸口大叫,“哎哟,哎哟,我这胸口气得疼啊。” 边哭喊边给顾玄景使眼色。 顾玄景不明所以,只当是母妃想让他帮着训斥几句。 转过头,就对着宋菀宁怨斥。 “你每次进宫,一定要惹得母妃生气吗?” “你作为一个晚辈,什么事不能顺着母妃一些,她身子本就不好,你还要与她争个高低不成?” 宋菀宁轻嗤一声。 “王爷说得是,那我现在就退下,免得惹得母妃又伤了身子。” 何淑妃见人走远,才撑起身子,一巴掌拍在顾玄景肩膀上,“景儿,你是不是糊涂啊!” “母妃一个劲儿的给你使眼色,让你把她留下来,谁让你骂她了?” 顾玄景怔愣,“母妃,你这是何意?” 何淑妃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真当母妃喜欢那柳家姑娘不成,一副小家子气。” “能当个平妃,她都偷着乐吧,还想掌管王府中馈,她管得明白吗她。” “我往日不过都是为了打压宋菀宁,说着气气她,免得她的风头盖过了你,没成想你真没拎清!” 何淑妃一句句地说着,顾玄景就只听进去了一句,“母妃,兮儿她哪里小家子气了?” “她善解人意,温婉聪慧,若不是她一直陪着儿臣,开解儿臣,儿臣哪里还有今日啊。” 何淑妃又气又无奈。 “母妃告诉你,总之那柳月兮当个花瓶摆身边就得了,想执掌中馈,她不配!” “你今日回去,就把印信要回去,交给宋菀宁,听见没!” 顾玄景眸中有些复杂,平缓几息应道:“母妃,儿臣不愿见到兮儿失望……” 何淑妃更加生气了。 “你说你啊!”何淑妃重重叹出一口气,宋菀宁为了爱情失去脑子,自己这儿子又何尝不是。 犹豫几番,“懒得管你,你要是不想把印信给宋菀宁,你就吃点药。” “这女人生了孩子,就老实了。” 顾玄景听完,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母妃,不是你想的那样,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等到明年,他与兮儿的孩子出生,再告诉母妃也不迟。 —— 宋菀宁走出宫外,只见外面停着一个檀木步辇,六名身姿挺拔的侍卫恭敬立在一边。 她巡视一番,却未见到白芷的身影。 为首的太监见到宋菀宁出来,赶忙迎了上来,“宋大小姐,我家主子有请。” 宋菀宁粗略见过这太监几眼,是顾曜缨身边的人。 但此时,她实在没有心情去见他,也不想见他,只好假装不认识。 “抱歉,我不认识你家主子。”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第25章 下次看我一眼 太监愣了一瞬,讪讪笑道:“宋大小姐不认识咱主子没关系,奴才带宋小姐去了便知。” 宋菀宁不想理他,转身就走,她就不信,在这皇宫还能把她怎么样。 刚走出两步,身后又响起太监细尖的嗓音,“哎哟,宋大小姐,那白芷姑娘还在等着你呢。” 迈出的脚步,在空中滞了一瞬,宋菀宁闭上眼睛,重重吐出一口气。 转过身,几步走上步辇,“带路吧。” “是是。”太监连连笑着应道,话音一转又对着六名侍卫正色吩咐,“步子都给我踩稳咯!” 说完,便走到前方领路。 步辇避开人群,一路七拐八拐,朝着一处气势恢宏的宫殿走去。 步辇停在宫殿门口,宋菀宁走下步辇,抬眸望了一眼头上的几个大字,“瑞泽宫”。 怪不得说文德帝对顾曜缨极为宠爱,连在宫殿的布局规制上,都与东宫规模相当。 太监在前方领着路,边回头解释,“宋小姐勿怪。” “主子说了,这剩下的路,让奴才带着您好生参观一下,熟悉熟悉路。” “宋小姐若是有何不满的地方,您跟奴才说,奴才立马着人改。” 宋菀宁面色隐隐不悦,迈出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听太监的语气,现在顾曜缨是拿她当自己人了,连宫里的太监下人都知晓了。 见身后没了动静,太监连忙倒回来,小跑到宋菀宁身边。 知晓她的担忧,太监连忙说道:“宋小姐放心。” “这瑞泽宫的人嘴巴都严实着呢,奴才用这条狗命发誓,绝对不会对宋小姐造成不利的。” 听完,宋菀宁心里才落下一口气,沉声问,“你们把我的婢女怎么样了?” “这……”太监犹豫几息,“前面不远处就是正殿了,宋小姐跟奴才来便知。” 宋菀宁跟在太监后面,路过庭院,越过园林,又穿过廊道,才到正殿。 刚踏入偏厅,便瞧见白芷坐在桌边,桌上摆满许多各式各样的宫廷糕点,这会正撩起袖子,大口大口品尝。 墨荇坐在一旁问,“你说是景王好,还是我家九皇子好?” 白芷夹起一块青梅糕塞进嘴里,连连点头,含糊不清地应道,“九……九……” 墨荇满地地点点头,朝着一旁站立的嬷嬷打了个响指,嬷嬷会意地送上另一盘玉梅糕摆在白芷面前。 笑吟吟地说道:“小姑娘慢点吃,咱们这瑞泽宫啊,好吃的多得是。” “这外人吃不着的东西,老婆子每日都能吃上好几块呢。” “当……当真?”白芷有些惊讶,这九皇子宫里的下人,怎么看着都顺眼许多呢。 墨荇接着问白芷,“你说,景王长得好看,还是我家九皇子好看?” 白芷咽下嘴里的青梅糕,擦了擦嘴,得意的笑道:“自然是九皇子好看了,我敢打赌,这要是我家小姐第一眼见到的是九……” “白芷!”宋菀宁出声打断。 白芷闻言,双肩惊得颤抖一下,连忙扔下手里的玉梅糕,站直了身子。 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低着头不敢看她。 宋菀宁心口一软,走上前,将玉梅糕塞进她手里,“吃吧。” “小姐……”白芷接过玉梅糕,小心翼翼地拿眼瞥她,“你不生气了?” 宋菀宁摇摇头,自她嫁入王府以来,好像连白芷也跟着不快乐。 方才好不容易见白芷露出一些真心实意的欢笑,又被她打断。 “吃吧,别忘了将剩下的打包回去。” “真的!”白芷忧愁的脸上,瞬息溢出灿烂的笑容,转过头问一旁的嬷嬷,“嬷嬷,我可打包吗。” 嬷嬷连连点头笑道,“那当然好啊,老婆子这就去给你拿油纸去。” “太好啦太好啦!”白芷欢呼地蹦了起来,然后跟上嬷嬷的步伐,“嬷嬷,我同你一起去。” 身后的太监走上来,轻言,“宋小姐放心吧,白芷姑娘跟大伙玩得很开心,瑞泽宫的奴才不会怠慢她的。” 宋菀宁淡然应道:“带我去找他吧。” 走出偏厅,宋菀宁跟着太监登上一处阁楼。 太监推开门朝她示意,“宋小姐请吧,主子在里面等你。” 宋菀宁点点头,走了进去。 屋内,墙壁架上摆放着书卷,名贵白色瓷器,墙上还挂着墨画。 中间一张棕色长案散着淡淡檀香,显得清雅高逸。 顾曜缨双手负立,站在窗边,听见声响,微微回眸。 看见宋菀宁,俊美的脸上透着缱绻柔情,“过来。” 宋菀宁略微沉思,走上前。 顾曜缨让开一些窗户的位置,“园中景致如何?” 宋菀宁侧身。 站在窗边,放眼望去,可俯瞰整个瑞泽宫的景色。 朱墙似丹蔻轻点,琉璃瓦如美玉雕琢,庭院繁花似锦,绿阴如盖,恰似梦中仙阙。 宋菀宁轻轻点头,“嗯,很美。” “认得路了吗。” 宋菀宁摇摇头,她方才来的时候一心想着,该如何与顾曜缨说明白,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路。 “太大了,不认得。” 顾曜缨失声轻笑一声,望向宋菀宁的眼神里,满是宠溺。 伸出修长的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动作轻柔至极,生怕多用一分力都会弄疼她。 “不认得没关系,以后这路,我每日都带你走。” “总能认清的。” 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宋菀宁有一瞬的恍神。 顾玄景也曾对她这般信誓旦旦,她付出一颗真心,换来的却是幽绝之路。 若说这上京的男人里,还有一人值得让她相信,便只有沈云澈一人。 怔愣间,顾曜缨的手掌,已经抚上她的脸颊,戴着墨玉扳指的大指腹在她脸上细细摩挲。 顾曜缨一双漆眸,直愣愣落在宋菀宁莹白的脸上。 今日的她,描绘着静心的妆容,远黛眉似一弯新月,勾勒着万种风情。 朱唇轻点,宛如绽放的桃花,娇艳动人。 她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窗外柳色青青,摇曳生姿,却不及她眼眸中一点神韵。 脸上摩挲的大指腹渐渐慢了下来,手掌往颈后挪去,拖着她的后脑。 灼热的视线直直落在女子莹润的唇瓣上。 顾曜缨缓慢倾身,薄唇一点点靠近那张樱红唇瓣,情不禁柔言,“阿宁,你今日真好看。” 炎炽的气息轻吐在脸上,薄唇近在咫尺,宋菀宁察觉到他的动向,连忙侧首避过。 语气隐隐含怒,“顾曜缨,你放肆。” 唇下一空,顾曜缨眼睑轻抬,澄澈的眸子,覆上一点幽深。 须臾,又恢复常色。 顾曜缨站正身子,嘴角勾起轻弧,“是,是我逾矩了。” 话音一转,语气轻怨,“在宫外时,你怎么都不看我。” “下次,回眸看我一眼,好吗?” 第26章 找事的小姑子 日光透过窗口,在屋内洒下淡淡光晕,微风悄然吹进,掀起男子如墨发丝飘扬。 顾曜缨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双漆眸波光粼粼,带着几分期待,几分受伤之意地盯她。 等着她的回应。 宋菀宁心口像是被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男子紧抿的薄唇,瞬息勾起纯真笑意,顾曜缨欣喜地张开双臂,一把将人拥进怀里。 “顾……”宋菀宁还未来得及退开,人就已经贴上他精壮的胸膛,被他牢牢圈在怀里。 他身形高大,微微低头,下巴才贴到宋菀宁的发顶,亲昵地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 青丝间,似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悄然钻入鼻尖,丝丝缕缕,淡雅如兰。 宋菀宁到底心软,根本没有发现,在她头上顾曜缨那一抹计谋得逞的笑意。 回过神,又悔恨又心虚。 她不是要来说狠话的吗! 这要是再牵扯下去…… 双手抵上男子胸膛,轻轻推了推,局促地别过头,语气有些心虚。 “顾曜缨,你下次别这样找我,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 “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宋菀宁等了几息,揽在腰后的双臂也未有半分松动。 她微微抬眸,却只能见到男子轮廓分明的下颌。 分不清顾曜缨脸上是何神情,但是总觉得这气息有些霸道,震得她脑袋晕晕沉沉的。 宋菀宁敛息屏气,轻唤一声,“顾……顾曜缨。” 顾曜缨倏地凑到她的耳畔,嗓音放得极轻,“阿宁,那我该怎么找你。” 他的尾音微微下沉,带着极致蛊惑,让人难以抗拒。 宋菀宁心口猛地一紧,察觉自己耳尖有些发烫,猛地推开顾曜缨,结巴道:“再,再说吧。” 说完,也不想分析他什么神情,落荒而逃地跑下阁楼。 浑浑噩噩地上了马车,直到白芷在耳边重重的唤了一声,才回过神。 “小姐!” “你怎么啦!” “我都唤你好几声了。” “哦。”宋菀宁回过神,尴尬底理了理袖口问,“怎么了。” 白芷悄咪咪地凑到她的耳边,压低声音,“这九皇子的宫殿好大,里面的下人也好好啊。” 宋菀宁有些心慌。 “你……你怎么那么容易就被收买了!” 暮霭沉沉,斜阳西坠时分,马车才停在景王府门口。 白芷率先走下马车,便发出一声惊呼,“不好了不好了,小姐。” 宋菀宁拧眉,快步钻出马车,一抬眸便瞧见门口停着一辆精致马车。 车前两盏提了字的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四周还挂着金色铃铛。 宋菀宁一眼就认出,这是顾玄景的胞妹玉兰公主的马车。 这玉兰公主,跟柳月兮是手帕之交,从未将她这个王嫂放在眼里,跟顾玄景一样,对她大呼小叫。 此前,她念着玉兰公主自小过得苦,也没少送她珍贵的东西,到头也落不到一点好。 真是母子三人,一个模板出来似的,难怪白芷惊呼叫着不好了。 走下马车,宋菀宁还未来得及踏上门口台阶,前庭内便响起一连串脚步声,叫嚷声,劝阻声,混杂着由远及近传来。 “玉兰公主,你消消气。” “玉兰公主,她毕竟是你王嫂,你不能这样冲过去呀。” 为首的玉兰公主,模样明艳,一身艳丽繁复宫装,头上戴着珊瑚珠翠头冠。 听见宫人的阻拦,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怒斥身旁的婢女,“滚开!什么狗屁王嫂,她也配?” “本公主的王嫂,只有兮姐姐一人!”女子洪亮的叫嚷声里,带着满腔怨气。 宋菀宁一只脚刚踩上台阶,玉兰公主见了她,几步便冲到她的面前。 微微扬起头,抬起涂着绛色丹蔻的手指,直直地指着她的鼻尖,大声怒斥。 “宋菀宁,你还有脸回来?” 宋菀宁早就习惯这一家三人的态度,神色还算平静。 几步走上台阶,与玉兰公主平视,“玉兰公主跑到我的王府,对着我大吼大叫,还问我有没有脸回来?” 玉兰公主冷嗤一声,眼中满是愤怒与不屑,“你的王府?你一个嫁过来的外人,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不愧是武将之女,真是没脸没皮,什么东西都想要,什么东西都想抢。” “呸!” 宋菀宁听了,觉得有些好笑,玉兰公主也就这两年贴着顾玄景,地位才水涨船高。 皇室公主众多,以往她连个名号都排不上,看见她的宝贝,什么都想要。 一朝翻身,便得意忘形了。 “玉兰公主说这话也不愧疚,什么东西都想要,你在说你自己吗?” 不知道玉兰公主想到什么了,双眸睁圆,柳眉倒竖,艳丽的脸上露出一副\"果然是你\"的神情。 “好啊,还不等本公主审问,你就自己承认了是吧。” “承认什么?”宋菀宁正疑惑间隙,又听玉兰公主怒道:“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本公主不就问你要颗破珠子,你就要闹到人尽皆知,彰显你的大度是不是!” “本公主可是父皇亲封的玉兰公主,谁还稀罕你这颗破珠子不成?” 宋菀宁突然想起,前不久外祖父去西辽国行商,带回来这一颗珠子。 据说这是西辽国才有的稀罕物,便是皇宫也没几颗,这珠子夜晚会发光,她亦喜欢得紧。 没想到还未捂热乎,不知道玉兰公主从哪听说了此事,便跑来问她要。 当时玉兰公主对她承诺,就是借玩几天,那时玉兰公主姿态放得极低,她便信了这份邪。 后来玉兰公主又借着自己寿辰,说她想要这份礼物,那一口一个景王嫂,叫得可真甜,她也就心软同意了。 没想到,现在又不知从哪听了风言风语,莫名其妙找她算账。 想到此,宋菀宁再也没了好脾气,沉声回击,“既然不稀罕,那就还回来!” “顺便把我之前送你的那些,全都还回来,你堂堂的玉兰公主,定是不稀罕我的那些破烂玩意,对吧?” 愤怒而决绝的话,在静谧中炸响,犹如利剑刺破夜空,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耳朵里。 一众宫婢面面相觑,不敢动身上前劝言。 白芷在身后暗暗鼓掌,小姐今日真是帅炸了。 宋菀宁突然的转变,让玉兰公主短暂的失神,难怪玉漱宫的婢女说宋菀宁好似不一样了,她此前还不信。 现在这么一看,难怪她今日能将母妃气病倒。 玉兰公主心里憋着气,翻了个白眼,语带讥讽,“你还真是小气,送出去的东西还想收回。” 第27章 白眼狼 虽说她现在待遇好了一些,但是宋菀宁给她的那些好宝贝也不少,若真一时赌气还回去,还是有些心疼的。 宋菀宁低低嗤笑一声。 “你若是舍不得还,那就闭嘴!” “拿了我的东西,不知道感恩,反倒恶语相向,毫无廉耻之心。” “你这般行径,与白眼狼有何区别?” 宋菀宁神色冷峻,字字诛心,每一句话都像一支利箭扎在玉兰公主心口。 “你!”玉兰公主无法反驳,脸色又羞又怒,胸腔微微起伏着。 宋菀宁没有兴趣搭理这刁野公主,从鼻尖发出不屑的轻哼声,转身就带着白芷离开。 华丽的衣袖擦过玉兰公主的手臂,仿佛连掀起的绣袍都在嘲笑她的无力回击。 玉兰公主望着离开的背影,脸色愈发阴沉,指甲深深掐着掌心,极力忍耐。 宋菀宁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下她的面子,愤怒的火焰在眼底蔓延,跳跃。 宋菀宁刚踏进门槛,身后响起玉兰公主怪异的讥笑声,“果然是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将女,难怪我王兄母妃都不待见你。” “你活该……” 宋菀宁蓦地收住脚步,调转身子,几步走玉兰公主的面前。 猛地伸出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抵在朱色圆柱上,将她剩下的话堵在喉间。 一旁的宫女见状,惊呼的大叫起来,“玉兰公主。” “景王妃,你快放开我家玉兰公主吧。” 白芷追上前,双手摇晃着宋菀宁的手臂,却不能撼动分毫,结巴地劝着,“小……小姐……” “这是不是玩太过了,会……会……” 宋菀宁神色幽冷,眸光锐利,嘴唇紧抿成一条泛白的线,似在极力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平缓几息,手臂才松开一些力度。 冷眼瞥着玉兰公主,“是不是我此前太让着你,所以你都忘了我是谁?” “我不是你随意打骂的下人,我是镇国大将军之女,我的表兄是当今新科状元,我是你王兄明媒正娶进门的正妃!” “你若是再敢对我大呼小叫,我就进宫去请父皇来评评理,将你方才的话原封不动说给父皇听。” “看看是父皇会责罚我,还是责罚你。” “你就好好想想,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玉兰封号,还能不能保得住!” 她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地传到玉兰公主耳朵里。 她张着嘴,用力地吸着空气,喉间带来的干痒,憋得她忍不住干咳起来。 “咳咳……” 一旁的宫女急的眼泪都快掉了下来,“景王妃,你快松手吧,在这下去,我们公主会没命的。” 宋菀宁猛地松开手臂,宫女们见状连忙上前接住快要跌倒的玉兰公主。 玉兰公主躺在宫女们的怀里,捂着脖子激烈喘息,一双眸子恶狠狠地瞪在宋菀宁身上。 想发怒,却又被那一丝恐惧束缚着。 宋菀宁毫不回避她的视线,“你大可以去跟顾玄景告状,最好让他跟我和离。” “你看他敢吗!” 宋菀宁理了理袖口,神情自若地转身朝着瑶芳院走去。 廊外月色依旧,而心中的信念却似火焰般燃烧起来。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一味的退避讨好,换来的不是尊重与和平,而是得寸进尺的欺辱。 是她一次次的忍让纵容,铸就了他们嚣张的气焰,给予他们伤害自己的权力。 玉兰公主双拳紧握,双眼死死望着宋菀宁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才从宫女们怀里挣扎着起身。 宫女们纷纷劝道:“玉兰公主,咱们还是快些回宫吧。” 玉兰公主咽下一口气,双眸凌冽,“回什么宫,去清远伯府!” 清远伯府内。 柳月兮刚坐在铜镜前,准备卸了妆面,门外下人匆匆来报,说是玉兰公主来了。 身后晚香将发髻里抽出一半的金簪子,连忙插了回去,又稍微整理一下发髻。 脸上略带欣喜,压着声音问,“小姐,莫不是玉兰公主已经听到咱们放出去的那些话?” 柳月兮来不及多想,连忙起身跟了出去。 快步走到花厅,玉兰公主见了她,刚捧起的茶盏,又忙不迭放下,艳丽的脸上带着几分委屈。 站起身,语气似娇似命令,“兮姐姐,你这次必须帮帮我了!” 柳月兮假装不知,走上前透着温婉的笑意,“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还有人胆大包天,敢让咱们聪慧动人的玉兰公主受委屈?” 听见聪慧动人四个字,玉兰公主心里又怒又开心的,恼怒地跺了跺脚,压下喜色。 “兮姐姐,除了宋菀宁,还有谁能让我受委屈啊!” 柳月兮拉着玉兰公主坐在扶手椅上,冲她亲和一笑,“那你快跟我说说,宋姐姐她怎么惹你了?” “现在外人都羡慕着你呢,说你贴上这么好的一个王嫂,对你又好,以后什么好东西都不缺了。” “你呀,还得多感谢她呢,别总是跟她过不去了。” 柳月兮不过随口的几句宽慰话,玉兰公主听在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对宋菀宁更加来气,手掌用力拍在案几上。 “兮姐姐,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她算什么东西,本公主何须巴结她!” “你还不知道吧,就是她在宫里四处传言,说本公主拿了她多少好东西,处处彰显她的大度。” “真是显着她了,搞得谁稀罕似的!” 玉兰公主越说越气,脖子上的掐痕还在隐隐作痛,想伸手去轻抚,又怕被人发现。 宋菀宁竟敢如此待她,她定要让宋菀宁付出代价。 柳月兮瞥见玉兰公主的神色,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带着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怎么会呢,宋姐姐她惯常温和,对人和善……” 玉兰公主听见她还在为宋菀宁说好话,蓦地站起身,高声喊道:“怎么不会!” 说着,就将自己方才拼命想遮掩的脖颈露了出来,泛红的掐痕,在白皙娇嫩的脖颈上显得越发清晰。 “你看,这都是她下得手。” “兮姐姐,你还要帮她说好话吗!” 柳月兮呼吸滞了几息,一双眼睛瞪圆,双手惊恐地捂住嘴。 待反应过来,连忙心疼地上前查看伤势,“宋姐姐居然对你下这么重的手,这是谋害公主啊。” “此事咱们去找陛下做主吧。”说着,就伸手拉着玉兰公主往外走。 第28章 演戏 只要将这事闹大,她看宋菀宁还怎么出风头,对皇室公主动手,宋菀宁还真是疯了。 果然拿玉兰公主当枪手,还真好使。 身后,玉兰公主脚步踌躇,嘴唇抿了抿,心虚地说,“还是算了吧,这伤势也不是很严重。” “嗯?”柳月兮面带疑惑。 玉兰公主甩掉柳月兮的手,转身坐在扶手椅上。 换了个话题,“兮姐姐,你还帮我想想别的办法吧,只要能让她当众抬不起头就行。” 柳月兮脸色僵了一下,须臾便反应过来。 依照玉兰公主那脾气,她若是有理的话恨不得闹翻天,现在这样子,指定是被宋菀宁抓到了把柄在手上。 真是个蠢货公主。 柳月兮坐到玉兰公主对面坐下,垂下眸子,绣帕压在唇上,面色有些为难。 “这……” “玉兰公主,你也知兮姐姐的性子自小软弱,哪还能想到惩治她人这种法子呢。” “听说今日,连母妃都被她气病倒了,我还未正式进门,哪里敢与她叫嚣……” 玉兰公主自小与柳月兮长大,两人的性子都大约摸清,柳月兮是个聪慧之人,怎么会想不到法子呢。 玉兰公主默了默,正色道:“兮姐姐,你放心,若事情败露,我绝不牵连你!” “这……”柳月兮秀眉微蹙,眼神中流出一抹迟疑之色,“玉兰公主,你可真是为难死姐姐了……” 玉兰公主模样诚恳,“兮姐姐,我知你善良,可是你忍心看我母妃被白白气倒吗?” “你忍心看着我如此被欺负吗?” “可是……”柳月兮还在犹豫,晚香蓦地上前双膝跪地,脸上挂着热泪。 “小姐,你就算不帮玉兰公主,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吧。” “你倒是善良,一口一个宋姐姐的唤着她,可是她呢!” “表面当着外人给你下聘礼,转过头又在背地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处处刁难你。” “我的小姐,你真命苦啊……” 晚香满脸悲愤,一字一字的控诉,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源源不断滚落。 控诉完,又擦了擦眼泪,转过头对着玉兰公主祈求,“玉兰公主,奴婢知你与我家小姐感情深厚。” “还请你,帮帮我家小姐吧……” 听完此事,玉兰公主一张脸气的通红,愤愤不忿道:“这个宋菀宁,实在是太过分了!” “兮姐姐,你就帮我想个办法,让我来治治她,你放心,此事我绝不牵连你。” 柳月兮低着头思忖,玉兰公主话都到这了,再演下去,一会这蠢货又该坏事了。 她本就打算用夜明珠做文章,只不过谋害公主这种罪名闹大,更有利罢了。 打定主意,柳月兮轻咬着下唇,朝着与兰公主轻点了一下头。 “其实,宫里这些传言,我也有些耳闻,宋姐姐此举实在太过,你毕竟是个公主,身份尊贵。” “你肯收她的礼物,都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应该高兴才是。” 玉兰公主欣喜地点点头,“兮姐姐,你当真这样认为吗。” “是呀。”柳月兮压下笑意,朝玉兰公主招了招手。 “再过些日子,便是太后寿宴,到时候许多皇亲贵族都会参加,到那时玉兰公主只需……” 一一 夜沉沉,月亮高悬于天际,洒下溶溶清辉在庭院中。 晚香送走玉兰公主,转身回了花厅,瞧见柳月兮正坐在扶手椅上喝茶。 连忙上前讨好问道:“小姐,奴婢方才演得怎么样?” 柳月兮微微颔首,“一会儿赏你五两银子。” 晚香喜笑颜开,连连道谢,“谢谢小姐。” 顿了顿,又带着一些担忧,“小姐,你说玉兰公主能办成吗?” 柳月兮放下茶盏,脸上有些不屑,“放心吧,本小姐的计谋如此周全。” “一个边关长大的女子,还想跟我斗,等着吧。” —— 瑶芳院内。 宋菀宁刚梳洗完毕,坐在铜镜前,白芷便带着一封信从后门回来。 她展开信,粗略地看了一眼,便明白了什么事。 白芷凑上前问,“小姐,何事笑得这么开心啊?” 宋菀宁站起身,将信烧掉,“信上说,外祖父那边已经帮忙调了人手过来。” “如此,我名下所有的商铺运转,基本稳定,这是好事。” 白芷眼放精光,“太好啦,小姐,以后咱们捐善款,就依你的名义,可不能便宜了景王府。” 提到景王府,宋菀宁才惊觉,这么大动干戈的换了人,只怕顾玄景这会儿也收到了消息。 现如今,两人就已经是撕破脸的地步,只怕一会儿又得踢她的门…… 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砰—— 雕花的格子门被人猛地踹开,顾玄景双眼通红,喘着粗气地踏进屋内。 见了她,便指着她的鼻尖怒喝,“宋菀宁!”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违抗本王命令,你眼里还有没有本王!” “还有没有这个景王府!” 宋菀宁淡然一瞥,语态也懒得装了,“王爷这是抽哪门子的疯?” “三天两头的来踹门,蹄子痒?” 顾玄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见宋菀宁眉眼带笑,顾玄景瞬间反应过来,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 “宋菀宁你居然敢跟本王这么说话? 宋菀宁:“哦。” 顾玄景念着还有正事,便压下一些火气,冷着一张俊脸问。 “本王不是让你提拔张云山吗,你将商铺里那么多人都辞退掉是什么意思?” 他今日一回来,便得知了这消息,要知道张云山每月都会挪下不少银子,又不易被发现。 这些年,两人暗度陈仓,没少从各间铺子挪钱。 虽说宋菀宁每月的盈利都对接王府,可是这钱还是落在自己手里才稳妥啊。 宋菀宁轻哼一声。 坐在桌前,悠哉悠哉倒了一杯茶。 “我自己的铺子,我想辞退谁就辞退谁,王爷未免管得太多了。” 顾玄景被堵得哑口无言。 渐渐冷静下来,“什么你的,我的。” “你我既为夫妻,本就该同气连枝,将商铺田庄交由王府,共同协助管理,也可确保商铺安然无虞。” 第29章 圆房 “这些年,我一直未曾干预你的事情,本想着沈家会知趣一些,将人调回去,却不曾想不仅赖着不走。” “反而还大肆调人过来。” “你性子大大咧咧,不爱计较,但本王身为你的夫君,万万不能看着你深陷泥潭。” 顾玄景一板一眼,说得正义凛然。 宋菀宁听完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秀眉微扬。 看好戏随口问道:“所以,王爷的意思是……” 顾玄景微微扬起头。 一脸正色,“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就把话说直白了。” “你那些商铺,若一直由沈家人打理,那这铺子最后岂不还是姓沈?” “如今王府逐渐稳固,所以商铺那边,我明日便派手下能人去接手吧。” “正好沈府那些老掌柜,年事已高,不如就此给他们一笔钱,放他们回乡养老吧。” 宋菀宁忍不住在心里给顾玄景称赞。 这口才,这心态,这不要脸,难怪上一世能当皇帝呢。 “王爷怎么能这么说呢,那些沈府的管家虽年事已高,可清算账目,盘点库存,却从未出过差池。” “而且,他们都是外祖父特地调遣过来,是来协助我的,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王爷怎么忍心让他们这么大年纪,被扫地出门。” “他们干了一辈子,无错无过,若是今日被这么冷眼对待,你说以后还如何能安享晚年。” 顾玄景装得有些累了。 脸色又沉了下来,“宋菀宁!” “你还有心思操心外人能不能安享晚年?” 你现在还分得清主次吗?我看你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吃着景王府的饭,住着这偌大的王府,享受王府下人的侍奉,却一心顾着外人,可笑不可笑!” “他们既不姓顾,也不姓宋,明白吗!” “你以为那些铺子生意兴隆,是你经营有方?” “我告诉你,他们不过是看在你景王妃的面子上捧场,没有这景王妃身份,你那铺子什么都不是!” “本王也懒得跟你多说,明日本王就派人去铺子接手,我看谁敢拦着。” 宋菀宁眼神带着轻蔑,定定地看着他几息,忍不住双手鼓掌。 啪啪啪—— “顾玄景,有我在,你就接不了手。” “你还是打消你这个念头吧。” “王爷若是真想沾染我的嫁妆,最好还是仔细想清楚,日后还有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顾玄景经她这么一提点,瞬息反应过来,钦天监那边的关系,还需要她去打点。 眼见兮儿都有了不适的反应,婚礼还未提上行程,这两日都没敢让她在王府待着。 宋菀宁这个蛇蝎心肠,竟然敢拿这种事威胁他。 莫不是真如兮儿所言,宋菀宁对她有了异心。 想到此,顾玄景一双眸子更加幽深, 他霍地抬眸,怔怔望了宋菀宁半晌。 她似乎与记忆中有些不同了,说不上哪里变了,但就是觉得难以把控了。 还是母妃说得对,这女人只有破了身,才老实。 最好再哄得生个孩子,一辈子将她困在深墙后院才好! 顾玄景深呼吸几口气,放柔了姿态,“宋菀宁,本王知道你想要什么。” “本王同意了!” “同意了?”宋菀宁怔然与白芷对视一眼。 她都还未与顾玄景提和离的事,他就知道她内心所想? 有读心术不成? 宋菀宁拧眉,几步走到顾玄景面前,问道:“王爷知我心中所想?” 顾玄景一脸自豪,“当然!” “当真?” 顾玄景:“当真,不过,我有个条件。” 宋菀宁不知顾玄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轻轻点头,“你说。” “从此以后,我就不会再踏足你的院子了。” “你也知道,我对兮儿的心意。” 宋菀宁嘴角微微抽动,这算什么条件,等她和离以后,这破院子谁稀罕啊。 他来不来,跟她有什么关系。 宋菀宁生怕顾玄景反悔,连连点头答应,“我同意了!” 顺便在恭维几句,“那我就祝贺王爷,早日共结连理,早生贵子。” 说完,还不忘回到桌边,倒上一杯热茶,递到顾玄景面前。 “王爷稍等。” “我已让白芷去取笔墨纸砚,不劳你多跑一趟了。” 顾玄景皱眉。 反问道:“取笔墨纸砚做什么?” “本王是来与你圆房的。” 宋菀宁怀疑自己耳朵听岔了,不由得再问一遍,“顾玄景,你方才说什么?” 顾玄景端起茶杯。 轻吹热气,“本王想过了,之前确实是我冷落了你,对你态度有些凶。” “你对我有些怨言也是应当的,你也是个女人,让你一直独守空房,终归是不妥。” “这件事,我自会与兮儿说,她是个大度的……” “顾玄景!”宋菀宁算是听明白了,沉声打断他的话。 一把抢过顾玄景手里的茶杯。 朝着顾玄景脸上砸去。 “你给我滚出去!” 对面的顾玄景闪身躲开茶杯,脸上又隐隐浮出怒气。 他都已经拉下脸面了,还想怎么样。 “宋菀宁!” “你要是觉得一次不够,大不了本王瞒着兮儿,多来两次便是了!” “只要你肯将铺子交出来,本王就多应你几次也无妨。” “你要想个孩子,本王都满足。” 宋菀宁怒极反笑,“我不愿意,王爷听明白了吗?” “我不愿意!” 顾玄景语态强硬。 冷哼一声,“管你愿不愿意,反正这房,本王今晚是圆定了!” 说着,几步上前,一把扣住宋菀宁的胳膊,朝她衣襟探去。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宋菀宁一时心惊。 她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掷在地上,用力握在他腕间,制止他下一步的动作。 低喝道:“王爷若是要硬来,就别逼我跟你动手!” “你我本就是夫妻,今日我便是硬来,你又能如何?”顾玄景唇角轻掀,“宋菀宁,你要再不知好歹。” “别怪本王床上对你不留情,狠狠*痛你!” 正好这时,白芷兴高采烈拿着笔墨纸砚过来。 见了这一幕,一声惊呼,“小姐!” 赶忙扔下手里的东西,一掌打在顾玄景的手腕,闪身护在宋菀宁身前。 “小姐,你别怕,你不能动手,让白芷动手!” 腕上一吃痛,顾玄景连忙抽回手,踉跄后退两步,双目呲出怒火。 恶狠狠瞪着白芷,“你这臭丫头,总有一天,本王定将你乱棍打死!” 第30章 起火 前世记忆涌出脑海,宋菀宁气得头昏脑胀。 左右搜寻一番,捡起角落的扫帚,就朝着顾玄景作势打去。 “顾玄景,你真是脑子被驴踢了,给我滚出去!” 顾玄景被逼得退出门外,站在门口,忍不住朝里怒喝一句。 “宋菀宁,你给本王等着!” “给我滚!”宋菀宁双手猛地关上房门,将顾玄景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外。 本以为重活一世,有了阅历,自己也算个沉稳内敛的女子。 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些天赋型的选手…… 宋菀宁气得急喘粗气,坐在桌前。 桌上七零八落,茶杯都扔完了,拎着茶壶就一饮而尽。 刚平复几息。 门外又响起扣门声,“砰!砰!砰!” 宋菀宁气冲冲地拿起扫帚,一只手拉开门,一只手高举扫帚,作势用力挥下。 “你个王八蛋,还敢来!” 门外的男子,眼疾手快,伸出两根手指,轻巧地夹住扫帚。 “这么大力气?” 顾曜缨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夹住扫帚柄。 眼神直愣愣地落在宋菀宁那张,气得绯红的脸上。 看清来人,宋菀宁忙不迭地收回扫帚,丢在一旁。 “你怎么来了。” 顾曜缨站在门外,身姿未动。 月光皎洁,溶溶清辉从他身后洒下,落在俊美无双的脸上,醉玉秃山。 半晌,才幽幽开口。 “我不能来?” 宋菀宁无语凝噎,怎么想都不合适吧。 见她抿着唇,一脸不满,顾曜缨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带你去个地方。” 宋菀宁还未反应,便被带着跃上屋顶。 屋顶视野开阔,远处星月交辉,顾曜缨拉着她,在屋顶正脊缓缓走着。 “你带我去哪儿?”宋菀宁挣脱手,忍不住出声问。 “瞧那儿。”顾曜缨停下脚步,下巴微抬,宋菀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景王府的仓库,正升起起袅袅青烟,片刻间,一点火光透出,然后越来越大。 宋菀宁睁大双眼。 压低声音,“这,这是你干的?” “不是。”顾曜缨再次牵起她的手,朝着另一间屋顶走去,“去看看。” 两人来到仓库对面的屋顶,趴在正脊后面,只见院中火光映天,滚滚浓烟肆虐。 王府的下人纷纷惊呼着“走水了,走水了。” 声音此起彼伏,院中护卫扛着水桶,小厮丫鬟们端着水盆乱跑。 火焰舔舐着仓库的门窗,发出噼里啪啦声,顾玄景在院中焦急地来回走去。 待火势稍小,顾玄景才沉着脸问管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仓库为何会起火,值夜看守的库丁呢?是死了吗!” 这一场大火烧下来,仓库简单的估算,损失也上半。 之前王府便将一大半作为聘礼送去了清远伯府,如今又损失一大半,连带着婚礼筹备的物品,尽数烧毁。 如今府里可用之财所剩无几,加之今年地方税收又上不来。 想到这,顾玄景一张脸更加阴沉。 管家躬着身,结结巴巴应道:“是,是新王妃,因那两名库丁帮着景王妃说了两句好话……” “便……便被停了职,如今府中许多受了景王妃好处的人都被,都被赶出了府邸,能用的人手有限,所以……” 顾玄景听闻,一张俊脸瞬间变得铁青。 修长的手指紧紧捏着眉心,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连掀起的风,仿佛都在嘲笑他此时的处境。 半晌,他缓缓闭上双眸,仰起头,对着无尽的墨穹,重重地长吁一口气。 那叹息中,满是无奈与疲惫。 屋顶后传来细微的响动,顾玄景猛地睁眼,抬眸望去,“谁在哪!” 宋菀宁心一慌,猛地扑在顾曜缨身上,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他的嘴。 朱唇微张,对他做着噤声的动作。 顾曜缨顺势躺下,双手揽在她腰间,眉眼含笑看着紧紧相贴的女子,眼中似有繁星闪烁。 女子身上那股淡淡的幽香,似有若无地钻进鼻腔,萦绕在心间,令他有些意乱情迷。 捂在唇上的那双手,手指纤细而柔软,轻微的压力,让他心跳莫名加快,想含在嘴里一一舔舐。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很危险,很变态,顾曜缨赶忙别过头掩饰内心慌乱。 宋菀宁不知他内心想法,只是专注地听着院中的动静。 顾玄景对着管家,沉声吩咐,“去,派人看看!” 捂在薄唇上的双手一僵,宋菀宁心里一阵惊慌,这要是被抓个正着,还能说得清? 果然人还是不能干亏心事。 听见院下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宋菀宁不由得身子再往下压了一些。 柔软的身子紧密相贴,顾曜缨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的温热,呼吸,一下又一下。 他腹下一热,连揽在纤腰间的双手,都变得僵硬。 宋菀宁一颗心都吊在嗓子眼,全然不觉顾曜缨的变化。 正好这时,一只橘色大肥猫跃上屋顶。 “喵~” “喵喵~” 大肥猫掂着爪子,在正脊上走来走去,挑了个显眼的地方躺下。 对着顾玄景抬起后肢,低头舔舐两颗大大毛球。 顾玄景脸色一黑,对着管家厉声道:“现在什么东西,都能跃上本王这墙头了吗?” 管家低着头,连连应道:“是是,老奴明日就安排人加高院墙。” “哼。”顾玄景从鼻尖冷哼出声,转身拂袖而去。 —— 月光如水银般倾洒在房顶。 月色下,两道身影相交叠,紧紧贴伏在屋脊之后。 宋菀宁就那样压在他身上,眼神中满是紧张。 直到听见顾玄景离去的声音,才慢慢支起腰身,朝院中望去。 当她撑起上半身时,发丝垂落,有几缕轻触碰到顾曜缨的脖颈,带来丝丝酥,麻。 衣摆随之划过他的胸膛,细腻的布料与肌肤若有似无的摩挲着,让他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专注地看着院中,眼眸明亮如星,映着月色,美得惊心动魄。 而他的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她,不愿挪开一分。 看见顾玄景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院中,宋菀宁才终于松出一口气。 “好了,他终于走了。” 宋菀宁松开双手,一低头,便发现顾曜缨俊美的脸,正正抵在她胸下…… 第31章 乖巧 四目相对间,宋菀宁呼吸滞了一瞬,双手连忙覆上他的双眼。 这么尴尬的事,她为何一直没有发现。 “顾曜缨,你闭眼!” 眼前一黑,顾曜缨嘴角勾着笑,“好。” 须臾,耳旁响起踉踉跄跄,瓦片碎裂的声音,宋菀宁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他。 还好,顾曜缨还算懂事。 隔日一早。 宋菀宁刚坐在桌边,用完早膳,老管家便跑到瑶芳院,汇报昨晚库房失火造成的损失。 她淡淡地听着,不作回答。 过了片刻,见人没反应,老管家才小心翼翼抬眸,开口问,“王妃,这府邸修缮,置办所需的钱财……” 宋菀宁略略瞥了管家一眼,“我记得,这王府中馈,我早就交还给了王爷。” “难道是我记错了?” 老管家嘴角微微抽动,“王爷说,你是这府里的女主人,这种事理应找你处理。” “不害臊!”白芷从身后站出来,愤愤不忿地说,“现在要钱,就知道是女主人了?” “谁管着印信,你们找谁……” 宋菀宁抬手打断白芷的话。 对着老管家道:“你回去告诉王爷,当初我交还王府印信时,就立好了白纸黑字。” “这府里的大小事物,通通与我无关,王爷若是不记得了,没关系,字据还在。” “我不介意当着大伙的面,拿出来瞧瞧。” “这,这……”老管家一脸为难之色,脚步踌躇着不肯离开。 他当管家几十年,从未遇到这么棘手的麻烦事,找谁都不是。 这新王妃也真是的,一副小家子做派,小肚鸡肠的心眼。 前几日,但凡府里帮着景王妃说了几句好话的下人,都被赶出了府去。 争着闹着要管府里中馈权,管不好不说,还净捅娄子,现在又三天两头地回娘家。 找个人都找不到,连他们这些下人都跟着受罪。 宋菀宁见老管家拧着一张脸,改口道:“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 “你回去告诉王爷,他想要钱,让他来直接跟我说,别像个怯懦之人躲在背后差遣他人。” 宋菀宁顿了顿,眼眸微挑,视线越过窗户,朝正院瞥了一眼。 “我倒要看看,王爷那张骂过人的嘴,还有没有脸来向我要钱。” 管家走后,宋菀宁吩咐白芷带上现银出门,白芷问:“小姐,咱们要去哪啊?” 宋菀宁停下步子,回头解释,“去将那些被王府赶出的下人,都集聚到一起。” “反正现在商铺也缺人,正好给他们一份活计。” 那些被赶出去的下人里,大部分都是年龄稍大,上有老下有小的。 被赶出去的人,会被另眼看待,很难再找到像样的大户人家做事。 他们都是因她,才无端受累,若是不管这些下人,她内心着实难安。 —— 正院内。 顾玄景一脸焦急,在书房来回踱步,时不时伸着脖子往外面探。 见着老管家脚步匆匆跑了回来,连忙迎上前问,“怎么样,王妃怎么说?” 老管家嘴唇半张,犹豫一息又叹了口气,只好原封不动,将宋菀宁带的话都说了出来。 顾玄景听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强压着内心的怒火,在房内徘徊几圈后,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 桌上的茶杯震落摔碎,茶水四溅,好似他那触怒又无处发泄的自尊心。 “她这分明就是在给本王下面子,故意在本王面前拿乔!” “先是用更易吉期来拖延婚礼,后又将铺子里的人都踢了出去,好啊,原来她不动声色,手段全在这!” “难怪本王说她为何突然就同意兮儿进门,还说好心替本王亲自下聘,真是好手段啊!” 顾玄景反应过来,脸色瞬间阴沉如墨,双手紧握成拳,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矮凳。 凳脚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老管家心惊胆颤地走上前劝慰,“哎哟,王爷你消消气。” “依老奴之见,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解决这眼下的大麻烦啊。” “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得上千两银子,时辰迫在眉睫,你若再争这一时之威,新王妃那边,等不起啊……” 顾玄景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听了老管家的话,才缓缓平息下来。 无力地跌坐在椅上,重重吐出一口气。 如今要指望宋菀宁去找钦天监说和,是不太可能,只能自己花银子去那边打点关系,尽快提上日程。 所以现下王府要修缮,婚礼物品重新置办,手下官员要维护,钦天监要打点。 而且,宋菀宁还断了王府与商铺盈利的对接。 想到这,顾玄景脑心都在阵阵疼。 老管家嗫嚅几番,“王爷,依老奴看,要不找新王妃,从她的聘礼……” “不行!”顾玄景猛地抬起头,沉声打断,让他对兮儿说这种丢人的话,他还不如去宋菀宁面前丢人呢。 咬了咬牙,顾玄景似下了赴死的决心般,“走,去瑶芳院!” 说着就往外走,老管家连忙跟上,“王爷……” “王爷!” 顾玄景停下脚步,一脸烦躁,“又怎么了!” “王妃她出门了,怕是晚上才会回来。”老管家瞟了一眼,“”还说让你等着吧……” “宋菀宁!”顾玄景咬着牙,从齿间逼出几个字。 “她还说什么,你一次不会说完吗!” 老管家吓得\"花容失色\",“还说还说,让你去的时候,再敢对她大呼小叫,就就……” “行了!本王知晓了!”顾玄景怒拂袖,转身回了书房。 残阳西斜,夜幕降临。 管家神色匆匆,一路跑进正院书房,见着坐在长案的顾玄景,赶忙禀报。 “王爷,王妃她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屋里歇息呢。” 顾玄景听完,眼中瞬间闪过惊喜,赶忙放下手里的书卷,二话不说,起身就往外冲。 他步子大,管家几乎是小跑地跟在身后劝:“王爷,你记得,一会儿可千万不要对王妃发脾气啊。” “夫妻之间,贵在体谅,你若动怒,恐怕只会伤了王妃的心啊。” 顾玄景脚步未停,脸上带着一些不耐烦,“啰里吧嗦,本王今日都等她一天了,还想怎么样!” 他脚步飞快,眨眼间,便到了瑶芳院。 眼前格门紧闭,顾玄景抬起脚就想踢,念头一转,又想起方才管家说的话。 顿在半空中的脚,又硬生生收了回来,随后乖乖地抬手敲门。 “咚!咚!咚!” 第32章 亲她? 屋内,烛火明亮如昼。 宋菀宁与白芷,正坐在桌边品糕点。 之前她见福安公主尤爱吃酥饼,今日出门正好碰见出了新品,便想着先尝尝,下次有机会带给福安。 门外响起礼貌的敲门声,白芷咽下一口糕点,起身去开门的同时,小声嘀咕。 “这个点还有谁来啊。” 白芷打开门,当看到门口站的是顾玄景时,不由得瞪大双眼。 满脸不可置信,下意识地惊呼一声,“王爷?” 宋菀宁循声望去,也怔愣几瞬。 只见顾玄景规矩地站在门口,手里捧着路边摘的黄菊花,脸上透着不自然的笑。 往日,他总是如一阵狂风般,直接抬脚就踹她的门,今日倒是长了记性,带着几分难得的乖巧。 宋菀宁不起身,故意问,“王爷这会儿跑来,所为何事啊。” 顾玄景捧着花,一张脸忍了又忍。 他姿态都这么低了,宋菀宁居然毫无请自己进门的意思。 一连深吸好长口气,厚着脸皮进了屋,才沉声道: “昨日仓库失火,损失不可估量,加之这府邸开销紧张,你也是知道的。” “依本王之见,这府邸修缮与筹备的银子,你先拿嫁妆垫巴垫巴……” “哦,知道了。”宋菀宁打断他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王爷来找我,就是想问我要钱。” 顾玄景抿了抿唇,“什么问你要钱,你别说那么难听。” “这王府,你不也住着,你在这里的吃穿用度,整日享受着下人的侍奉。” “再说了,现在王府有难处,你若袖手旁观,那些下人怎么看,他们定会在背后嚼舌根说将军府的不是。” 顾玄景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 他惯会拿着这些事,在她面前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宋菀宁点点头,“好,王爷既然拿将军府来压我,那王府修缮的银子,我出了。” 顿了顿,眼神意味不明地瞥了顾玄景一眼,悠悠开口。 “至于王爷想让我出钱,替你笼络官员,重新筹备婚礼物品什么的,想都别想!” 被戳穿心事,顾玄景脸上挂不住,忍不住又开吼,“宋菀宁!” 还未待宋菀宁发作,白芷憋不住了,“王爷,你怎么还对着我家小姐大呼小叫。” 宋菀宁丝毫不惧,嘴角勾起一抹嘲笑。 直视着顾玄景的眼睛,不紧不慢说道:“王爷若是想要钱,就该放下你那高高在上的架子。” “此前,你我白纸黑字都写得清清楚楚,王府的修缮本就不该是我操心的事。” “我出钱,并非是我怕你,只是……我不想听你废话,明白吗?” 顾玄景气得青筋暴起,快速瞪了白芷一眼,便收回视线。 压下心中怒意,咬着牙道:“不是你自己说,让本王要钱就亲自找你吗。” “现在本王来了,你又再摆什么谱。” 宋菀宁秀眉微扬。 “是啊,我让王爷亲自来,可没说我一定会同意啊。” “王爷想要钱,办法多得是,找惠永钱庄借高息,或者跟我借,再或者找你的新王妃?” “宋菀宁!”顾玄景终于卸下伪装,伸手指着她的鼻尖,“你敢耍我!” 屋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将顾玄景怒吼的影子,映在白色墙壁上。 他的影子在烛光下,张牙舞爪,仿若一只被激怒的猛兽,正准备择人而噬。 恍惚间,这画面竟然与前世的记忆重叠,一样的怒吼,一样的狰狞。 那时,她只能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一遍一遍的哭着解释。 她没有谋害皇子,没有与沈云澈私通。 无尽的恐惧与绝望涌上心头,宋菀宁站起身,冷眼看他。 眼神既愤怒,又多了几分决绝。 “顾玄景,即便我耍你又如何?” “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任你拿捏的宋菀宁?你又何曾把我当做过你的发妻?” “如今,你反倒来指责我,真是可笑至极。” 顾玄景心口猛地的一震。 他从未见过宋菀宁这般神情,目光犀利如刃,像是要把他灼穿一般。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又假装镇定。 背过身,生硬地说道:“你现在这般暴躁,想必是脑子不清醒,本王今日不同你计较。” “待你清醒了,再来与本王说话。” 说罢,一甩袖袍,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那离去的背影,竟有几分狼狈。 宋菀宁也没了品尝酥饼的心思,让白芷收起来放在一边,转身进了盥洗室。 浴桶内,水汽氤氲。 宋菀宁褪去衣衫,滑入桶内,手臂轻轻搭在桶沿,肌肤细腻光滑,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双眸微闭,绝美的容颜却展现出一身疲惫,一切都仿若梦幻。 曾经经历过的痛苦,绝望。 那些鲜血交织的画面,总会时不时的涌出,如利刃划在心头。 宋菀宁收回思绪,走出浴室,白芷兴奋地拿起外衫往她身上套,“小姐,快。” “福安公主,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福安?”宋菀宁穿衣的手臂一顿,\",福安在门口? 白芷边帮她系着腰带,边说,“是啊,方才下人来传话,就在外面等着呢。” 宋菀宁有些疑惑,但手上还是加快速度,走出门时,还不忘让白芷把酥饼带上。 走到前庭,便瞧见门口停着一辆精致的马车里,福安从窗口探出头。 一身绿衫,头上两个白色的毛球,衬得她更加灵动可爱。 福安见了她,热情地挥着双手,“笨蛋美人,我在这里。” 宋菀宁回她一笑,双手提起裙摆,快步踏上马车。 “小福安,你怎么来了。”宋菀宁掀帘进入。 只见福安身后,男子一袭暗纹墨袍,慵懒地靠着马车壁,苍劲的手掌随意撑在额角,袖口露出一截皓腕。 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邪气,见到心爱的女子进入马车,便伸手揉揉福安的花苞头。 “福安,出去玩。” 福安嘟起嘴,从座上双脚跳下,一脸不满,“九哥,你怎么个事。” 顾曜缨撑起身,单手抵上唇,清咳一声,“你不是想找你冷夜哥哥吗。” “快去。” 福安表示:“我不想。” “福安,你想。” 福安脸皱成一团,不是说好带她出宫,找笨蛋美人玩吗,怎么现在又支开她了? 难道…… “九哥,你是不是想亲她。” 第33章 早膳 马车停在热闹的街市,顾曜缨一把抱起满脸不满的福安,从车窗递了出去。 冷夜站在车窗外,双臂稳稳接过,福安双手牢牢扒着车框,一脸怒气,“九哥,你骗人。” “小孩不要话多。”冷夜说完,抱着福安,转头朝着夜市走去。 小福安在冷夜怀里,双手扑腾,“好啊,你们这群人,为了达到目的,连小孩都利用。” “还说让我来找笨蛋美人……你们你们!” 福安一脸气鼓鼓,张口就咬在冷夜脖子上,冷夜一吃痛,一掌轻拍在最柔软的地方。 “谁让你那么问的?” 福安被拍了一掌,安静了下来。 抿了抿嘴,凑近冷夜低语,“我都看见了,九哥亲了笨蛋美人那幅画像,可深情了……” 冷夜嘴角抽了抽,“小孩子,不要再乱说话了。” 马车驶到安静的地方停下。 车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尴尬,怪异。 顾曜缨悄然抬眸,瞟了一眼安静坐着的宋菀宁,“咳,你别听福安胡言。” 顿了顿,又柔声问,“他今日可有为难你?” 宋菀宁长睫轻颤,默了几息,摇摇头,“再也不会了。” 察觉自己的情绪黯然,连忙换了话题问,“对了。” “你是如何说服北境的三皇子,来给福安当福安侍卫的?” 顾曜缨嘴角含笑,“打了个赌,他输了。” 宋菀宁来了兴致,她之前也听过不少北境三皇子的传闻。 说他才思敏捷,却有些心高气傲。 “什么赌?” 顾曜缨双眸微眯,凑到她面前,轻声问,“想知道?” 突然的凑近,宋菀宁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抵在他胸膛,隔开一些距离。 顾曜缨脊背慢慢往后退,端正坐姿。 “我问了他一个简单的问题,他没回答上。” 宋菀宁拧眉,“什么问题?” 顾曜缨眼睑轻抬,摇了摇头,他自己回想都觉得有些好笑。 “我问他,有两个人掉到陷阱里了,死的人叫死人,活的人叫什么?” 宋菀宁脱口而出,“活人?” 顾曜缨再次倾身,凑到她面前,漆眸直勾勾地望着她,薄唇抿着笑。 蓦地,他食指弯曲,轻刮了一下宋菀宁的鼻尖,温声道:“活人当然是叫救命。” 宋菀宁低着头,长睫颤动,这让人怎么回答…… 长巷两侧,海棠正艳。 微风裹着甜润的芬芳,穿过车窗的间隙悠悠而来,星星点点的花香萦绕身旁。 顾曜缨的目光,紧紧锁在女子散落,随风晃荡的几缕发丝上。 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情。 他的手缓缓抬起,指尖微颤,想要触碰那几缕发丝。 仿佛只要碰到,就能与她的心更近一步。 “宋菀宁。” 男子压印低沉的嗓音自头顶响起,宋菀宁疑惑抬眸,“嗯?” 顾曜缨的手在空中微滞,但还是小心翼翼又满含眷恋地收了回去。 他话音一转,腔调里便多了几分玩味。 “哟,景王嫂这是怎么了?” “总在我面前低着头,莫不是害羞了?” 说完,他倾身向前,眼中笑意渐浓,想要一探究竟般盯着她。 宋菀宁猛地抬起头,脸颊似火烧云般绯红,抿了抿唇,“登徒子。” “懒得理你!” 说完,便转身气冲冲要下马车。 身子转了一半,才想起她凭什么下,回头看着那张笑得恣意的俊脸。 语气沉了沉,“是你把我带这里的。” 顾曜缨收起唇角的笑意,偏了偏头,“所以?” “……” 马车“哒哒哒”驶离,身材颀长的男子,双手负立,静立在长街上。 哀叹连连。 “唉~” 墨荇躲在小巷,掰着手指头细数,这已经是他主子第三次被赶下马车了耶。 —— 翌日。 晨曦微亮,薄雾在花草间氤氲缭绕。 宋菀宁梳妆完毕,坐在桌边等着白芷端来早膳。 不一会儿,白芷气冲冲地空着手跑了回来。 一进门见了她,就开始骂骂咧咧。 “小姐,那群狗奴才,真不是个东西。” 宋菀宁问:“发生什么事了?” “今日一早,厨房那边说接到王爷的吩咐,让他们以后每日每顿的膳食,都格外照顾新王妃,要精致,要独特。” “这会儿子,那群下人正忙着一碟一碟地往柳月兮住的房间送呢。” 宋菀宁柳眉微蹙。 略微思忖,问,“柳月兮一大早跑来,是与顾玄景说了什么事吗?” 白芷摇摇头,一脸气呼呼。 “反正他们可气人了,我见那么多盘精致的早膳,就想端两盘走,结果你说怎么着?” “给我递了两个馒头!” “这摆明就是在给我咱们难堪啊。” “小姐,大不了以后,咱们在瑶芳院开小灶,谁稀罕啊!” 白芷喋喋不休地说着,见宋菀宁走神,不由得倾身,双手在她眼前晃,“小姐!” “小姐!” 察觉到视线模糊,宋菀宁拉回神智,一脸正色,吩咐道:“去,找个小丫鬟,多赏些银子打听一下。” “今日一早,柳月兮都与顾玄景说了什么。” 顾玄景昨日对她拉下脸面,低声下气的,摆明是缺银子,又不愿在柳月兮面前抹了面子。 难道柳月兮得知了消息,自己主动往上贴?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有意思了。 半盏茶后,白芷领了个小丫头偷偷摸摸进门。 宋菀宁认出来,正是那日被她用银子收买,惩治那老婆子的丫头之一。 见了宋菀宁,连忙躬身行礼。 “景王妃,奴婢是站在您这边的,奴婢知道的都告诉你。” “今日一早,新王妃得知了王府仓库失火的消息,便匆匆赶来,说是由她出钱修缮府邸。” “后来,又关起门与王爷说了许久的话,等王爷再开门时,脸上都带着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随后便交代厨房,日后优先负责新王妃膳食,这会府里的人都对新王妃\"俯首称臣\"的。” “我这个做下人,想帮两句也……” 小丫头说到最后,声音便低缓下去,宋菀宁微微颔首,“你做得很好。” 柳月兮把帮她说话的下人,都通通赶出去,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左右不过都是讨口饭吃。” 宋菀宁从袖口摸出三两银子递了出去,“离开的时候避着点,别被发现了。” 小丫头走后,白芷立马凑上前,满脸疑问。 “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修缮府邸,不过千两,这顾玄景他至于吗?” 第34章 喂狗 宋菀宁摇摇头,“当是不止,你没听见小丫头说,关起门来还说了什么吗?” “想必,两人又盘算上了什么。” 白芷一脸惊慌,“那小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先出去吃早膳。”宋菀宁起身,就朝着外面走去。 刚走出院子,便瞧见柳月兮朝她走来,她走在最前方,身后还跟着几名下人。 每个下人手里都端着白瓷碟,里面摆着精致的早点。 她停在宋菀宁三步远的位置,见到宋菀宁的视线落在瓷碟里。 柳月兮嘴角抿起一抹得意的笑。 “都怪我这两日疏忽管教,耽误了姐姐用早膳。” “这些下人也真是的,听了王爷的吩咐,便一个劲儿把早膳往我房内送。” “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呢,这不就给姐姐送些来了。” 柳月兮说完,便对晚香使眼色,晚香会意,随手端过一碟早点,递在宋菀宁面前。 一脸趾高气扬,“景王妃,这是我家新王妃的心意,收下吧。” “谁稀罕了!”白芷冲出来,伸手将晚香的手推远,“你们故意是,是不是!” “故意又如何?”柳月兮一脸得意。 她今日一早,便得知了王府需要修缮的事情,不过千两罢了,既能让外人留下好印象,又能笼络景哥哥的心。 可谓是一举两得,只有宋菀宁这个蠢货,才不知道珍惜这么大好的机会。 还敢用更易吉期的事情威胁景哥哥,给景哥哥甩脸色。 柳月兮轻掀唇角,冷哼一声。 “宋菀宁,别以为你有点小钱,就可以随意拿捏别人,一副没有你就活不下去的样子。” “告诉你,我柳月兮也是不缺钱的。” “你能做的事,我也能做。没有你,我与景哥哥下个月的婚期,照样能举行!” 宋菀宁静静听完,大致与她设想的一样,难怪顾玄景敢跟她对着干了。 不过柳月兮现在说这话,确实有些底气。 顾玄景这些年,都是用她用商铺的盈利与嫁妆,在维持王府运转及打点官场。 而他自己封地的进账,加赏赐则有一大半送去给了柳月兮,加之她之前主动送出的那些聘礼。 粗略算算,柳月兮手里也是有个六七万两现银的。 宋菀宁迎着她的目光,浅笑一声,“我倒是忘了,王爷这么多年,没少赠予妹妹。” “不过,妹妹名下又没别的来源,打点官场,可不容易啊……” 柳月兮挑了挑眉。 “宋菀宁,这个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点待在瑶芳院,别出来碍了本王妃的眼。” “否则……” 宋菀宁眸光颤动,来了精神,“否则什么?” 柳月兮嘴唇嗫嚅几番,将剩下的话咽回喉咙。 她现在还不能让宋菀宁知道,她今早与景哥哥商量好了。 只要七年不碰她,到时就按照上京婚律,夫妻成婚,七载有余,女子无所出,就可自行休妻。 到时,宋菀宁那些名下的商铺,怎么样还不都是她的。 而且这个蠢货,自以为踢干净了景哥哥所有安排的人,却没想到张云山躲过一劫。 柳月兮压着嘴角笑意。 “好了,这些跟你都没关系,宋菀宁你就记住我的话,好好待在瑶芳院,别出来碍了本王妃的眼。” 说完,还对着晚香眼神轻抬,“把这些早点都拿去喂狗吧。” “是~”晚香应,随后有意无意地朝着宋菀宁身后轻唤,“嘬嘬嘬。” 白芷见状,彻底按耐不住。 一把将晚香手里的瓷碟打翻在地,“你算什么东西!” “你也敢折辱我家小姐?” “我们家小姐,不跟你计较,你反倒蹬鼻子上脸了!” 晚香冷哼一声。 “你又算什么东西,只会大吼大叫的一条狗罢了!” “你!”白芷气得喘粗气,扬起巴掌,就想朝着晚香脸上打去。 末了,又想起小姐的大计划,手掌顿在空中一瞬,又狠狠收回。 “哟,你倒是往我脸上打啊。”晚香瞧见白芷气得不行,又只能隐忍落下手,脸上笑得更加得意。 伸着脖子,指尖轻点在脸上,往白芷面前凑,挑衅道: “来来来,朝这里打,怎么不敢打啊。” “这就怂……”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晚香的脑袋被打得偏向一边,头上的珠钗都散落下来。 宋菀宁甩了甩发麻的掌心。 咋舌道:“啧啧啧,我还第一见,有人提这种要求。” 白芷两眼放光,方才那一刻,她家小姐,宛如天神降临。 临危不乱,乱琼碎玉,玉洁冰清。 太酷了啊。 晚香怔怔摸着肿胀的脸颊,一脸不可置信,缓缓看向宋菀宁,“你……” “小姐,你可要替奴婢做主啊!”晚香回过头,去扯柳月兮的袖口。 发现她脸上,同样震惊不已,“小,小姐……” 柳月兮回过神来。 双眼圆睁,绛红色丹蔻的指甲用力掐着手心,浑身散发着怒气。 “宋菀宁,你竟敢!”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景哥哥做主。” “不用等了。”宋菀宁下巴微扬,朝着她身后抬了抬,“在你身后,正急冲冲地走过来了。” 柳月兮闻言,立马咬着下唇,红着眼眶,捏着帕子捂着胸口,做出一副委屈至极的神情。 朝身后快步靠近的男子说道:“景哥哥,兮儿委屈。” “姐姐,她真的好凶。” 顾玄景阴沉着一张脸走近,怒不可遏,“宋菀宁,你一天都不能安生,非得做那扰乱后宅的毒妇吗?” “整日闹得王府鸡犬不宁,又自私自利,既然如此,本王实在无法再继续偏袒你了。” “你便在这瑶芳院安心悔过,每天抄写十遍道德女经,待你想清楚了,本王自会放你出来。” 宋菀宁恍然大悟。 原来这两人,又开始合伙演戏,给她扣上个道德帽子,把她禁足啊。 “啪啪啪!”宋菀宁双手鼓掌,“王爷,你与妹妹演这么大出戏来将我禁足,不怕后悔吗?” 顾玄景从鼻尖冷嗤出声。 满脸不屑,“笑话,本王好歹也是皇子,还能被你威胁?” 第35章 禁足 “此前对你说尽好话,不过是想给你个表现的机会,你还真以为本王离了你,这王府就不能转了?” “你们宋家,真是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那字字句句带怨带恨,宋菀宁脑海快速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前世,她与沈云澈死得早,之后的事情,她根本就不知晓。 按照顾玄景这个狠戾,翻脸无情的性子,他会放过父兄吗? 会不会给宋家随便找个扣个谋反,通敌叛国的罪名…… 这念头一起,寒意从心底蔓延,宋菀宁额间冒出冷汗,不敢再想下去。 “顾玄景,你拦不住我的。” “本王当然知道你有些功夫在身,所以早有准备。”顾玄景说着,就朝身后的凌风示意。 凌风一挥手,一批训练有素的黑衣亲卫从四周围了上来。 宋菀宁不用看,就知晓打不过。 她与白芷加起来,也就对付一个凌风。 宋菀宁看着他,目光尖锐,咬着牙道:“顾玄景,我说,你一定会后悔的!” 顾玄景一脸惋惜之色,“宋菀宁,你我夫妻一场,本王本不想闹得太难看。” “可你三番两次对兮儿动手,对本王大呼小叫,直呼其名。” “现下,你又想违抗本王口谕,你真是让人失望至极。” “你这性子,难怪连你父亲都觉得顽劣不堪,让他头疼啊。” 柳月兮在一旁,手帕掩着嘴,眉眼皆是挑衅的意味。 “是啊,我之前也是听说,宋将军说姐姐性子顽劣,头疼得很。” “还好景哥哥不嫌弃,肯娶你,你瞧瞧这你这样的,哪个男人会喜欢?” 顾玄景回身将柳月兮拥进怀里,轻哄,“好了,何必理她,别气到……” 两人相视一眼,柳月兮立马会意,害羞地低下头,手掌轻捶在顾玄景的胸口。 娇嗔道:“景~哥~哥~” “yue~”白芷干呕一声,挡在宋菀宁面前,“小姐,我拦着他们,你去找表公子。” “表公子不会不管你的。” 柳月兮抬眸,毫不在意白芷方才的表现,“真好笑,一个外人还想管王府的家事?” “看来沈大人,还是朝堂不够忙的。” 顾玄景也没了耐心。 低声呵斥,“宋菀宁,你个婢女,屡次对本王出言不逊。” “你若是再不带着你这臭丫头回去,别怪本王将她乱棍打死!” 宋菀宁将白芷护在身后,冷哼一声,“顾玄景,我等着你来求我!” “白芷,我们走。” 宋菀宁转身回了院子,身后还能隐约听到几人传来的讥笑声。 白芷憋着一口气,一脚踹在门槛上,“小姐,奴婢晚上就去和她同归于尽!” 宋菀宁淡然瞥了白芷一眼,“行了,他们走远了,别演了。” 白芷吐了吐舌头,从箱子里拿出备好的糕点吃食,一一摆在小碟子里。 “这样,真能让张云山上当?” 宋菀宁轻笑一声,悠哉悠哉地捧起一本书,“憋了这么久,当然。” 到了午膳时间,下人来瑶芳院送菜。 白芷接过,一打开食盒,里面的菜映得她整张脸都显得绿油油的。 “小姐!你快看呐!” “什么素炒西芹,素炒油麦菜,素炒菠菜,还美名其曰清心去火,调养身心。” 宋菀宁唇角抽了抽,早知道就藏几斤牛肉了,嘴角清涎都要流出来了。 一连两日,厨房都只送来简单素食,憋得宋菀宁整张脸都绿了。 还好第三日辰时,铺子传来了消息,张云山偷窃巨额铺银被抓。 而此时。 正院内,膳桌上,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相邻而坐。 顾玄景一脸温柔的举着勺子,喂柳月兮用早膳。 门外响起老管家焦急的声音,“王爷,不好啦!” 两人甜蜜的气氛被打断,顾玄景脸上有些不满,将勺子扔进瓷碗。 擦了擦手,沉着脸问,“何事如此惊慌。” “商……商铺有人盗窃,被抓了个正着。”老管家喘着粗气,断断续续接道:“那人说……说他是王妃的弟弟。” “还扬……” 顾玄景顿感不妙,站起身,走上前一步,“还说什么?” 老管家平缓了气息,接着说,“还扬言说,这些铺子以后都是他的,谁敢送他去见官,就弄死谁!” 俊逸的脸上瞬息覆上寒冰,张云山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若不是看在兮儿面子上,此等废物如何能替他办事。 来不及多想,顾玄景转头,对着门外的凌风吩咐,“去铺子将人扣下,这事儿万不可闹大!” “是!”凌风得了命令,转身就要走。 “来,来不及了!”老管家双手一拍大腿,“今早九皇子路过布庄,听见热闹,便闯了进去。” “恰好听见那句,谁敢报官就弄死谁的话,这会儿人已被送去公堂了啊!” 柳月兮:“什么!” 顾玄景:“什么!”听完老管家的话,顾玄景惊得双眸睁圆,这顾曜缨当真是闲出了屁来! 顾玄景回眸看了柳月兮一眼,不待迟疑,转身就往外疾步走去。 看着顾玄景焦急离开的背影,柳月兮一张脸惊得煞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 宋菀宁随着通传的衙役一起前往衙门,这才了解到具体的前因后果。 她是打算设计引诱张云山偷窃,顺势追回这账款,可顾曜缨当真是路过,刚好碰上? 反正如今她也跟顾玄景撕破脸,水火不容的地步。 有顾曜缨来插一脚,正好合适。 公堂外。 人群如潮,密密匝匝围了个水泄不通,男女老少,皆伸长脖子向里探望。 时不时地低头交耳,指指点点。 宋菀宁扒开人群,只见公堂下方,张云山身着青衣,双膝跪地,背影微微佝偻。 一旁的顾曜缨,则斜斜地靠在黄花梨圈椅上,单手撑着额角。 身后墨荇递来一把白色五香瓜子,然后附在他耳边嘀咕几句。 他并未理会,反倒是接过瓜子,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嗑了起来。 边嗑瓜子,边对着张云山轻笑道:“哟,你不是说敢谁报官,就弄死谁吗?” “这怎么还给跪下了?” 听见这话,张云山挺了挺脊背,言语带着不屑,“九皇子,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不过是拿些我姐姐铺子里的银子。 “你何必闹得这么大,一会儿我姐夫来了,我看你怎么向他交代!” 第36章 蛐蛐 他说这话是有一点底气的,现在上京人人都知顾玄景最有望立储君,对他表姐姐又千依百顺的。 刚拿起一粒瓜子的手微怔,顾曜缨眼睑微抬,满眼讥讽之意。 “你是个什么东西,跟本皇子一家人?” 张云山神情自若,“我姐姐可是景王妃,我便是景王的小舅子,如何不能算一家人?” 顾曜缨双眸微眯,反问:“你说你是景王妃的弟弟?” “没错!”张云山微微扬起下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顾曜缨还未来得及开口,公堂外赫然响起银铃般的浅笑声,侧首望去,女子袅袅婷婷,莲步走进公堂。 白皙的脸上,扬着傲然笑意,朱唇轻启,“本王妃何时多了你这么个弟弟?” “不问自取,便是偷!” 此言一出,公堂外的议论声更甚,“我可从未听说景王妃有个弟弟的啊。” “那宋将军家,就一对兄妹,何时多了个弟弟啊?” 听见身后议论纷纷声,张云山彻底来气了,转过身对着围观百姓怒吼。 “你们是不是瞎,景王府又不是只有一个王妃,我姐姐可是清远伯府之女,柳月兮!” “你们若是再敢乱议论,本公子就撕烂你们的嘴!” 人堆里,一名壮汉忍不住出声,他的嗓音粗犷响亮,如长枪穿破夜空。 “哎哟,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啊。” “还未过门,便称呼自己为王妃,还想贪图正妃的商铺嫁妆,真是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的。” 旁边的几名妇人纷纷附和,“就是,还想撕烂咱们的嘴,真有意思。” 说完,又对着宋菀宁大声喊道:“景王妃,你也甭怕,宋将军在外驻守沙场,咱们小老百姓都记在心里。” “虽然咱们没权没势,但是这张嘴还是灵活的。” “谁若欺负了你去,老妇拉着我那群老姐妹,洗衣做饭都在背后蛐蛐,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就是就是!” 身后附和声沸沸扬扬响起,宋菀宁垂下眸子,眼眶蓦地蓄满泪花。 皓齿紧咬着唇瓣,努力克制着自己抽泣,可那泪水怎么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的心在这一刻,被满满的温暖和爱意填满,曾经的委屈也在这支持声中渐渐消散。 重活一世,真的很好。 看见女子垂首哭泣,顾曜缨眉头微微皱起,眉宇间满是心疼… 伸出手想上前安抚,又觉得现在的身份不妥,他是无拘,可是宋菀宁总得要脸。 犹豫间隙,恰好水光潋滟的眸子向他望来,四目相对间,他觉得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想一点点舔舐掉她眼角的泪,他想将她抱进怀里安抚,想将他揉进骨血,肆意爱怜…… 别过脸,手掌握成拳抵在唇上清咳一声,他果然是个禽兽,看见宋菀宁那副样子,觉得她更好欺负了。 宋菀宁满脸疑惑,对着顾曜缨偏了偏头,她就是想眼神感谢一下他,怎么还别过脸不理她了? 眼见呼声越来越大,张云山不由得有些慌了神,一双眼睛到处瞟。 他方才明明瞧见尹丞大人被顾玄景请到后堂谈话,怎么这么久还未回来,难道顾玄景还搞不定一个府尹? 这到底怎么个事,难不成还真要判他个偷窃之罪不成? 想到此,额间不由得浸出细汗,头顶蓦地又响起一道哂笑。 顾曜缨手肘放在圈椅扶手,手掌撑着额角,打了个哈欠。 对着身后墨荇吩咐,“去告诉景王兄一声,本皇子瞌睡得紧,他有什么话,就让他过来跟本皇子说吧。” “这外面百姓都等着呢,让他赶紧把府尹大人放出来,本皇子还等着回去睡觉呢。” 公堂后。 顾玄景坐在四方桌旁,听完衙役的传话,手中的白瓷茶杯不知觉握紧,发出细微“咔咔”声。 双眸燃着怒火,原本俊逸的面容,此刻因愤怒,变得有些扭曲,那模样甚是吓人。 连站在一旁的府尹,都忍不住抖了抖唇上的八字胡须。 赶忙弯下腰身,双手抱在胸前,眼神小心翼翼瞄向顾玄景。 “景王,这……这九皇子不愿意进来与你通通气,下官实在难办啊……” “且不说别的,现在这外面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下官若是再不出面秉公处理,只怕头上这乌纱帽不保啊……” 怒火如潮水汹涌,难以遏制,顾玄景手臂猛地一挥,将白瓷茶杯重重地放在桌面。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白瓷茶杯应声而碎,碎片向四周飞溅开来。 顾曜缨想让他出去,当众给他说软话。 只要他出去替说情,百姓就知道他在偏帮,若是传到父皇耳朵里……真是好狠的手段! 可若是他不出去,那兮儿…… 公堂下。 青石地面泛着冷光,周围人群指指点点。 宋菀宁目光如刃,嘴角勾着笑意,直直看着地上跪着的人。 “张云山,你说你柳月兮是你姐姐,这铺子亦是你表姐姐的?” 张云山咽了咽口水,“自然,就是我表姐姐的,我劝你还是识趣一些!” “大家都是一家人,撕破脸可就不好往来了。” 小伙子如此有气性,真是好办。 宋菀宁转头对府尹道:“大人,仅凭张云山一人,恐难以证实身份及说辞。” “不如将柳家小姐,与清远伯夫妇一并请来。” “若张云山真是柳姑娘的弟弟,本王妃倒是可以网开一面。” 顾曜缨见着府尹,一张臃肿脸左顾右盼。 乜斜他一眼。 语气疏冷,“府尹大人,是本皇子不懂朝政,还是大人记不清,传唤相关人员证实身份?” “是是!”府尹点点头应道。 片刻,衙役传唤来柳月兮,连清远伯夫妇也一同请了过来。 三人一起迈进公堂,柳月兮便恶狠狠瞪向张云山,红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 她这才在景王府过两天安生日子,没想到就被传来对簿公堂。 现在外界的传言四起,她一张脸都丢光了。 堂上,府尹对着地上的张云山沉声,缓问,“张云山,本官问你。” “盗窃钱财,这一事,你……可认?” 第37章 老底 今日事出突然,顾玄景并未来得及与张云山通气,本想着他能机灵一些。 没想到他并未听出县令的弦外之音,立马挺了挺背脊,“我不认!我不认!” “这铺子,本来就是我姐姐的,我拿我姐姐,姐夫的银两,算什么偷窃!” “府尹大人,你可要为我主持公道,万不能让人冤枉了我去啊!” 躲在公堂后的顾玄景两眼一黑,胸膛剧烈起伏,他缓缓闭上眼睛,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 这世间……竟有此等蠢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过了片刻缓缓打开眼睛,正好对上顾曜缨那双笑意弯弯的眸子。 他的眼神蕴含着炽热的兴致,如同一只慵懒的猫,看着老鼠们的争斗,充满戏谑。 负立在身后的双手一紧,顾曜缨难不成是想跟他抢储君之位了…… 顾曜缨收回视线,眼底快速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萧瑟之意。 站起身,语气悠悠,对张云山问,“这倒是有意思了,难不成这些话,是你姐姐这么告诉你的?” “这……”张云山低垂着头,结结巴巴,眼神到处瞟,这怎么还没人出来帮他说话? 难不成是想看着他进大牢吗! 张云山彻底慌乱神。 转过脸求助般地看向柳月兮,“姐,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说完,又转过头看向清远伯夫妇,“姑母姑父,你们可不能不管我啊!” 清远伯夫妇,尴着两张老脸,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张云山打死。 尤其是伯夫人,一张脸刷白。 本想着帮衬自家兄长一把,没想到把这么个不入流的玩意引了进来。 顾曜缨听见称呼,恍然大悟,“哦~” “原来还真是表亲啊,啧啧啧,这么大个事情,居然连正妃都不知情啊。” 宋菀宁摇摇头,一脸惋惜。 对着柳月兮轻怨。 “妹妹也真是的,早说是你的表亲弟弟,这偷窃的事,就是再多,再大,我也悄悄的,自己吃点亏算了。 “现在闹得这么大,都到公堂之上,只能秉公办理,真真是让人难为情啊。” 柳月兮紧咬着牙,精心涂抹红色丹蔻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双眸中怒火与羞怯交织,脸上的红晕一路拉到耳根。 身后响起一群妇人叽叽喳喳的交谈声,“还真真是新奇,老婆子见过男子贪图女人嫁妆的。” “还是第一次见未过门的妾室,染指正妻嫁妆的,真是小麻雀见凤凰——惊讶又新奇。” 娇丽的脸,刷地阴沉下来,柳月兮双眉倒竖,猛地回头怒斥。 “什么妾室!” “我乃平王妃,与景王妃无分大小,你们这群无知妇人,若是不懂,便闭上嘴,省的祸从口出。” 两名妇人被吼了一通,丝毫不怒,还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分给旁人。 语气轻哂,“什么平妃不平妃的,这历史上也没见哪个王爷娶什么平妃啊。” “新发明一个词,你说平妃就平妃了啊,那后宫还不得整个平后啥的啊,那后进门的就是妾!” “整那好听的做啥,妾也不丢人啊,这妾想压正妻头上,贪图染指正妻嫁妆,那才丢人呢!” “是吧?”妇人磕完瓜子,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妇人。 妇人连连点头附和,“就是,连妓子都知讲个先来后到呢。” “你……你们……”柳月兮被气得紧咬牙关,喘着粗气。 缓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你们这群无知妇人,简直是无理取闹,胡搅蛮缠!” “切……真是耗子偷油,贼喊捉贼……”围观的妇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宋菀宁静静听着,心里对这些妇人肃然起敬。 太厉害了。 这骂人的嘴,真想借几天用用,这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原来是真的啊…… “肃静!”公堂之上,府尹忍不住拍案怒斥! 众人这才住纷纷住嘴。 柳月兮阴沉着脸。 重重喘出一口气,对着府尹说。 “府尹大人,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张云山怎么去的云秀布庄,跟我没关系。” “表亲任职期间犯偷窃之罪,与清远伯府也毫无关系,还望府尹秉公处理。” 听见这话,张云山彻底急了。 也忘记跪下了,倏地站起身,对着柳月兮大喊,“好啊,你们这是要过河拆桥啊!” “我告诉你,没门!” 今日来的时候他罪了九皇子,这要案偷窃罪落入大牢,肯定会被九皇子暗中报复,那他还有活路? 不救他,还想让他背黑锅,没门! “柳月兮,你还想让我去大牢啊,你要不救救我,可就……可就别怪我透你老底了!” 张云山一大串地说出口,柳月兮震惊不已,她方才一直给他打眼色,他都不偏头看她一眼。 “张云山……你!”柳月兮气得薄唇颤抖,说不出话。 往日娇柔的脸,此时苍白得吓人,若说之前张云山是蠢,那现在就是又蠢又坏。 顾曜缨听了这话,瞬息来了兴致,眉眼微挑,“老底……指的是什么呀?” 宋菀宁拧眉,看来顾曜缨并不知道柳月兮有了身孕的事。 身后围观的百姓,兴致更浓,“啥老底啊?” “难不成这柳小姐是捡来的?” 柳月兮气得呼吸困难。 她本想着,将宋菀宁的商铺都抢过来以后,也需要自己人来打理。 母亲与舅舅又在她面前,说了许多好话,她这才动了心思,所以让景哥哥安排了去。 没成想,甩出去的剑尖,扎在自己的脚背。 蓦地,小腹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似有一把无形的刀在狠狠搅动。 一阵紧似一阵,不断蔓延。 看见柳月兮额间浸出细汗,双手不自觉抚上小腹,宋菀宁面色一怔。 这不能是动了胎气吧…… 顾玄景在公堂后,眼见事情愈发不可控制,连忙站出来高声呵斥。 “张云山,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响亮的怒喝声,清新传进耳朵,张云山在泼皮无赖,还是被这强大的气场吓了一大跳。 连忙跪下,牙齿都在打颤,“这这这……是我是我胡说。” “是我自己偷窃,我都都都认了。” 宋菀宁正想开口,顾玄景走到她的面前,脸上带起柔情蜜意,“夫人,这件事是本王有错在先。” 第38章 赌赢 “本想替你分忧解难,没成想引狼入室,险些让夫人造成严重的损失。” “这样吧,既然这张云山是兮儿的表亲,这偷窃造成的损失,他还不上。” 便让兮儿替她补上,如何?” 宋菀宁浅笑嫣然。 单边秀眉微挑,那意思好像在说,\"我说了你会来求我\"的。 顾玄景压下怒气,嘴角牵起生硬的弧度,从齿间逼出几个字。 “还!求!夫!人!应!允!” 顾曜缨瞥见两人眉眼的互动,一口酸气,油然而生。 缓缓靠着椅背,仰面望着横梁上的旋子彩画,真想把人藏起来算了。 宋菀宁摇摇头,轻叹一声。 语气悠悠,“哎,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 “我也不能不给王爷面子,这盗窃的事,我就不予计较,劳烦妹妹把钱补上就是了。” 柳月兮听完,脸色缓和了不少。 踱步到宋菀宁身边,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姐姐放心,这两千两银子,我替张云山补上便是。” “另外,我再多贴两百两,算是对姐姐的赔偿。” “钱虽不多,但却是妹妹的心意,还望姐姐的铺子日后,日进斗金,就像那滔滔江水一般,永生不息。” 随后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轻蔑声说,“宋菀宁,你就只有这点手段吗。” 身后有的百姓,点头认可。 “赔偿二百两,还算不错的,心意也到位了。” 柳月兮趁机附和,“虽说张云山是我表亲,但说到底他的行为与我无甚太大关系。” “姐姐,你说是与不是?” 宋菀宁失声一笑。 对着府尹正色道:“府尹大人,偷窃的事情,我自是不愿过多计较。” “不过张云山挪用我商铺盈利,做了几年的假账,我却不能不管!” 说着,从袖口抽出一本账目,举在众人面前,一一展示,再呈给府尹。 “云秀布庄及别的铺子,在张云山这几年的运转下,挪用不少商款,账本我近日才命人一一盘点完毕。” “府尹大人只需找个懂账的商人,便可算出,我这几年的铺子亏损约三万银两。” 嚯!”百姓齐刷刷的身子往后仰,异口同声发出惊讶声。 宫里当过差的妇人在一旁指点,“这宫里的嫔妃,月例才三百两呢。 “哎哟,景王妃,你心眼大度,这三万两怕不是被有心之人惦记了去吧?” “可不,这男人啊,素来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我劝你啊,还是把这嫁妆捏紧了,这有钱什么白面相公找不着啊。” 几名妇人蓦地压低声音,双手伸出食指比长短,越说越得劲,脸上都起了红晕…… 宋菀宁听着百姓的议论声,又猛地看向张云山,“这笔银子,张云山你认还是不认!” 她的声音清晰洪亮,带着沉重的威压,张云山的身子禁不住地抖了抖。 连忙跪到柳月兮脚边,去拖她的裙摆,哭喊着:“姐,这事儿,你可真不能不管啊!” “这事儿,可比偷窃严重多了啊,姐。” 明眼人看到这里,都懂了个大概,妇人们“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就说嘛,还装模作样,拿两百银两子出来逞威风。” “原来这贼妾早几年就盘算上了啊,啧啧啧,真不要脸。” 外界议论声,此起彼伏,一波盖过一波。 “闭嘴!”柳月兮喘着粗气,怒斥张云山,然后双眼愤恨地瞪向宋菀宁。 原来她的手段在这里,难怪她这么有恃无恐,难怪为何清理了安插的所有人,独独留下张云山。 宋菀宁! 你真该死! 宋菀宁迎上她的目光,唇角轻掀,然后不屑地别过脸,看向顾玄景。 一脸惋惜,“王爷,这事儿,我虽有心偏袒。” “可是云山弟弟,实在太让人失望了啊,你说他一个人拿这么多银子,都干什么去了呢?” “哎呀,该不会真像大伙说的一样,身后还有主谋吧?” 顾玄景脸色铁青。 宋菀宁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盘算这些的,她一个武将之女的脑子,何时变得这么灵敏? 她既然能想到将几年前的账目盘完,那么她一定能查到张云山挪用钱款流向。 顾玄景心口猛地一缩,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只要他现在敢说一个不字,下一份证据,便是张云山将账款流向他的证据,难怪她一脸信誓旦旦。 还说他一定会求着她。 宋菀宁浅笑嫣然的问他,“王爷,你觉得呢?” 顾玄景负在身后的手,紧紧交握,额间上瞬息浸出冷汗,他很清楚宋菀宁想要什么。 她在和自己做交易。 等他开口决定。 三万两,他这么多年才辛苦挪了三万两。 顾玄景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瘫倒在地,恐惧感在心底蔓延。 他呼吸急促,咽了咽喉咙才平缓下来,“依本王之见,这三万两定是藏在张云山的住处。” “出了这种事,本王与兮儿都难辞其咎,这便带人去张云山住处,将铺银找出来,王妃觉得如何?” 顾玄景这么问,代表接受了她的交易,宋菀宁点点头。 “甚好,只要王爷将银子找出来,我想大家都是一家人,张云山不过是任职期间的疏忽罢了。” “不能伤了和气嘛。” 顾玄景惨白着一张脸应道:“是,夫人说的是。” 说完,便转身带着柳月兮出了公堂。 顾玄景哪里还有钱,只能是让柳月兮把聘礼还有这几年攒下的钱都拿出来垫上。 宋菀宁在腰后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她哪里还有什么别的证据,好在她赌赢了。 若是张云山一口揽自己身上,说他赌输了,那也没办法。 还好,张云山看起来也不聪明。 “景王嫂,来点?”宋菀宁转身看向顾曜缨,发现这厮又不知从哪摸出一把瓜子,还伸手递给她。 她没有伸手去接,偏了偏头,才发现顾曜缨右脚边,不知何时放了一大麻袋白皮瓜子。 合着那些围观百姓磕的,都是他免费赠送的啊…… 半柱香的功夫,顾玄景沉着一张脸回来,将几张存票塞在宋菀宁手里。 咬着牙说,“宋菀宁,算你狠。” 宋菀宁手指收紧,她好像做了一圈梦。 顾玄景这些年在她身上盘算的东西,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前世张云山即便爱赌,也未闹到那么严重的地步,所以,这背后…… 视线猛地看向顾曜缨,他正低头拨弄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顾曜缨眼睑缓缓抬起,侧首向她看来…… 第39章 野猫 她这才注意到,顾曜缨今日换了烟墨色的修身长袍,衣襟用金线绣着云纹,勾勒着宽肩窄腰。 他不说话时,眼眸清冷又幽深,如寒夜中的神秘湖水,让人捉摸不透。 即便是她站着,他坐着,那双眸子仍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仿佛察觉她的视线,顾曜缨倏地勾唇浅笑,“景王嫂……在想什么?” 猛然回神,宋菀宁窘迫地别过头。 深吸一口气,对着府尹道:“既然账款追回,本王妃亦不再多生事端,官府要问别的罪责,就不管我的事了。” 顾玄景回头看着府尹,眼神骤缩,示意拍案了结。 “今日这事,就到此结束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闹大了也影响皇家声誉。” 府尹握着惊堂木,瞥了一眼九皇子,见他也无甚意见,这才敢拍案发话。 这神仙打架,他压根就不敢参与,得罪哪一边都不好过哇…… 公堂门口。 柳月兮忍着小腹疼痛,在伯夫人的搀扶下,脚步缓慢,一点点朝着外面的马车挪去。 两边妇人的言论声,越来越大,手指仿佛要戳到她的鼻尖一般。 “笑死人了,这气度,还想装什么女德,结果净干些没脸没皮的事。” “还是会勾引人,你瞧瞧,将男人哄多好啊,听说来的时候,还从景王府出来的勒……” “谁知道……啧啧啧。” 议论声还剩继续,她强忍腹中疼痛,加快脚下步伐,踏上马车。 宋菀宁害她又丢面子又丢钱财,她定要将这笔账讨回来! 马车还未启动。 便听见宋菀宁在外高喊,“今日各位辛苦了。” “我让人在翠芳斋设了宴席,诸位有空便可自行前去。” “哎哟,那就多谢景王妃了啊。”几名妇人带头连连道谢,“景王妃,你可真是大度啊。” “宋将军在外保家卫国,你这些年又时常救济百姓,要老婆子说啊,你就是个活神仙。” 一群人边夸赞,边拥着朝东街走去。 马车内,柳月兮气得顾不上小腹疼痛,一拳砸在车座上,喘着粗气。 愤愤道:“不就是仗着家世比我好吗,她还不是全靠她父亲与兄长撑着罢了!” “若我是大将军之女,今日那些百姓定会站在我这边!” 伯夫人听着就有些不乐意了,“诶,兮儿,话也不能这么说。” “咱们府里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吗?” 被外人阴了一把,或许还能想明白,可是被自己人阴,柳月兮心里别多难受。 “母亲还有脸说?我有身孕的事,张云山怎么会知道?” “不过是个侄子罢了,至于你什么都透露?” “眼看胜券在握,如今全被他毁了,你明不明白,这损失有多大?你以为只是咱们给出去的三万两吗!” “若是阻碍了王爷的计划,咱们全都得玩完,你明不明白!你个无知的妇人,跟外面的那群长舌妇有何区别?” 柳月兮一连串的话,怒吼而出,说得明明白白,伯夫人才回过味来。 但还是瘪了瘪嘴,“大不了日后,我不让你表弟来就是了。” “母亲!”柳月兮又气又无可奈何,只能化为嘶喊。 “行了行了,知道了。”伯夫人敷衍应道。 —— 望着远去的马车,宋菀宁第一次觉得身心畅快,连空气都香甜啊。 转过头,巡视一圈,并未发现顾曜缨的身影,问了衙役,才得知与顾玄景一道朝着望月楼的方向去了。 略一思忖,还是跟了上去。 望月楼外,停着顾曜缨的驷驾马车,并未瞧见墨荇的身影。 打定主意,便悄悄从后窗翻了上去。 雅间内,两人正围着圆桌,相对而坐,下人送上花生牛肉几碟小菜,倒上美酒,便退了下去。 顾曜缨斜斜靠着椅背,一副慵懒闲适之态,顾玄景则双手搭在膝盖端坐着,脸色冷淡。 两人谁都没有先动筷子,默了一瞬,顾玄景强颜欢笑,先开口。 “可是王兄近日得罪了九弟,所以王兄有些不满?” “若是如此……”顾玄景略微停顿,双手端起酒杯。 “那王兄便在此先向九弟赔个不是。”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景王兄,你这是何意?”顾曜缨并未动身,只是面带不解的问。 “你若是指张云山那小子的事,那就可冤枉我了。” “今日我路过云秀布庄,正好见那小子在闹事,景王兄你是知道我这性子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这人就是热心,爱管管这些闲事。” “他说他是景王妃的弟弟,我还以为是哪来的小毛贼,恶意编排,口出狂言呢,这不就给抓来公堂了。” 说到这,顾曜缨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没成想,还真是景王兄的小舅子啊。” 顾玄景假装未曾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换了个话题。 “九弟,父皇总是赞你聪慧过人,智勇双全,有经天纬地之能。” “你若是能把这些心思用在朝政上,帮父皇排忧解难,替百姓谋求福祉,那该多好啊。” 顾曜缨垂眸,端起酒杯,在手中轻晃,酒液清澈,荡起漩涡。 语气疏冷,“王兄,你也不必试探了,这储君之位,我若是想要,束发礼那日便是我的了。” 顾玄景脸上一僵,这么多年,他就是怕顾曜缨起疑,一直随意地说两句,没想到早就被顾曜缨识破。 尴尬的笑了笑,“九弟说什么呢,都是一家人,如今留在上京的兄弟不多,王兄只想尽点兄长职责劝言几句。” “知你不爱听,日后这些话,王兄也就不说了。” “张云山那小子实在胆大包天,竟敢暗渡陈仓,就连王兄也被蒙骗其中。 “幸好九弟发现得早,要不然酿成大祸,王兄还不知如何对你王嫂交代呢。” 话音刚落,窗外响起“咔咔”指甲挠墙声,顾玄景皱眉,“什么声音?” 正要去查看。 顾曜缨先起身到窗边,低眸一看,嘴角勾着戏谑,“我的一只野猫罢了。” “景王兄还是快去看看那柳家小姐吧,我瞧着她走出公堂时,双手捂住腹部,莫不是被气得肚子疼?” 第40章 贴身 闻言,顾玄景脸色白得极为难堪,今日公堂之上,他亦察觉到柳月兮的不妥。 但当时正在气头上,当初若不是兮儿跟他说尽了好话,他是如何也不会安排张云山的。 没想到这么多年的盘算劝白搭,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冷静下来后,便又觉得心疼,毕竟兮儿肚子里怀的,是他的孩子。 缓和了神色,顾玄景微微颔首,“九弟说的是,那王兄现在就去看看。” “待有空了,咱们好好喝上一杯。”说完,便朝着门外走去。 宋菀宁蹲在窗户边,双手攀在窗台外沿,听着掩上房门的“吱呀”声,才小心翼翼撑起半个身子。 刚抬头,正好迎上顾曜缨那双充满笑意的眸子。 他身子微微前倾,双臂不紧不慢地撑在窗边,俊美的脸越凑越近…… 近在咫尺,“景王嫂,何时有了这听墙角的癖好?” 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脸上,好似在拼命的叫嚣着要钻进她肌肤一般。 宋菀宁低首,微微耸起肩膀,拉开一些距离,随口应道:“我顺路来的。” “哦~”顾曜缨双眸微挑,“这样啊,那景王嫂快些顺进来吧,蹲久了……” 顾曜缨微微停顿,嗓音低缓,“时间久了,我担心景王嫂受不住啊~” 这混蛋。 说话怎么总是觉得怪怪的…… 抬眸看向顾曜缨,只见他凛着一身浩然正气,神色淡然地转身离开。 “其实,我是来感谢你的。” 宋菀宁翻身进屋,跟着顾曜缨走到圆桌边坐下。 虽然顾曜缨无心皇位,也不知顾曜缨知晓她多少事,但说到底这件事多亏他出手相助,她也不想在追问下去。 如今她与顾玄景撕破脸,只怕想要再拖着他娶平妻的章程,怕是不易。 只怕顾玄景狗急跳墙,冒着被弹劾的风险,会直接任礼部着手办理。 瞧见她双眼放空,顾曜缨眸色骤然一冷,语带讥讽。 “宋菀宁,你所谓的感谢就是上下嘴皮一碰,然后坐在本皇子的阁楼,想别的男人?” 宋菀宁回过神,端正身体。 这要怎么谢才好,皇位他都不稀罕,更别说送钱财了,只怕会觉得她在侮辱他吧。 垂下眸子,刚好看见顾曜缨面前的白瓷酒杯见底,双眸一闪。 有了。 利落地拿起酒壶,替顾曜缨斟上酒,然后双手捧起,递到顾曜缨面前,语态诚恳。 “困厄之时,蒙九皇子出手相助,此恩难报,必定铭记于心。” 顾曜缨没有伸手接,挺拔的脊背缓缓靠向椅背,手肘随意搭上扶手,目光紧锁娇面上。 女子眉如远黛,半垂的长睫,宛如蝶翅颤动,朱唇翕合,声如莺啼。 葱白的手指轻轻托着酒杯,一副温柔恭顺之态。 察觉到他久久没有动静,宋菀宁不由得秀眉微微拧起,悄然抬眸打量。 顾曜缨眸色透着玩味,“就这样?” 那还要怎么样? 宋菀宁垂下眸子,仔细思量,余光瞥向桌面的小菜,瞬息反应过来。 连忙放下酒杯,端起一碟油酥花生米,双手恭敬地奉上,“大意了,大意了,九皇子勿怪。” 俊美天成的脸上微微怔愣,顾曜缨侧首看向窗外,薄唇抿了抿,压下淡淡笑意。 顾玄景到底是有多眼瞎,才会觉得宋菀宁无趣。 收回视线,声音似从齿间徘徊而出,“景王嫂~喂我~” 他的声音压得低沉诱人,宋菀宁端着小碟的双手不知觉颤了颤。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难怪她总觉得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她还纳闷顾曜缨为何有时直呼她的全名,有时又叫她景王嫂。 竟敢如此戏弄她…… 行,等着! 宋菀宁眉心隐隐含怒,将小碟放在桌面,直接伸手抓起一把花生米握在手心,递到顾曜缨面前。 面带得意,“诺,喂你了。” “吃吧。” 顾曜缨喜净,衣角脏了一点,都会冷下脸,她这还未洗手,就不信他吃得下…… 还未回过神,指尖蓦地传来一阵温热触感,那一刹那,心口如遭雷击,震惊不已。 眼睁睁看着顾曜缨轻柔的舌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指缝,薄唇微张,叼起一粒花生米,卷入口中,细嚼慢咽。 那又痒又奇妙感觉席卷全身。 难以言喻…… 顾曜缨眸中似有璀璨星辰,笑意盈盈,似有若无地伸出舌尖,在唇角轻探,微微舔舐。 那姿态慵懒魅惑,令人心旌摇曳,面红耳赤。 宋菀宁脸颊烫得不行,慌张地抽回手,藏在背后,双唇嗫嚅几番,而后紧抿成一条线。 吃个花生米,都这么多花样。 “景王嫂,我还想要~” 极致魅惑的嗓音,低缓响起。 宋菀宁将剩下的花生米,一把全扔回小碟中,“要什么要,想吃自己动手。” “不陪你玩了。” “不陪我玩了?”顾曜缨重复着她的话,须臾,话音一转,“哦~懂了。” 顾曜缨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拨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语气幽幽。 “宋大小姐,这是想过河拆桥,不认账了。” “昔日之恩,转瞬即忘,这做派跟景王兄何其相似,当真是人心易变,令人心寒啊。” “啧啧啧……” 话音刚落,宋菀宁双手捧起白瓷酒杯递他在面前,酒香扑鼻,酒液微微荡漾。 女子唇角勾起违心笑意,“九皇子,你请。” “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日后我就贴身伺候你这贵人,给你当牛当马如何?” 顾曜缨伸手接过酒杯。 深沉的眸底划过一缕邪肆,“伺候就不必了。” 当然不必,她不过是随口说的好听,难不成还真想让她当牛当马啊。 宋菀宁端正身姿,客气回应,“那就多谢九皇子的大恩大德了。” “时辰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九皇子的雅兴了。”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身子刚转动一半,手腕蓦地被一只苍劲有力的手紧紧握住。 顾曜缨眼眸轻抬,眸光润泽又蛊人,“我说的是……” “不用伺候。” “对啊,我知道你说的是不用伺……侯。”宋菀宁重复着他的话,说到最后才渐渐回过味。 第41章 伺候 脸色一烫。 不用伺候。 贴身就行…… 这上京难道就没有人能管得了他的吗,简直是法外狂徒,有违伦理常刚! 宋菀宁假装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伸手就要去剥开他的手,“九皇子,是你说不用伺候的。” “外面要下雨了,我得先回去了,白芷叫我早些回家吃饭。” 顾曜缨的手抓得更紧了。 “虚伪。”他的唇角微勾,又不似在笑,反而带着些嘲意,“方才不是你主动说,要贴身伺候本皇子的吗?” “难不成,是我耳朵出了问题,听岔了?” 宋菀宁双手用力挣扎。 不是你耳朵出了问题,是你脑子出了问题,总是想岔。 “九皇子,我说的那个贴身,不是你想的那个贴身!” “哦~”顾曜缨眉眼松动,拖着长长的腔调,“那景王嫂说说,我想的贴身,是哪个贴身?” 挣扎的双手一僵,宋菀宁懊悔地闭上眼睛,内心捶胸顿足,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以前说什么来着。 她最拿手的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顾曜缨见她不说话,一张粉唇被紧咬出月白牙印,整个人如同被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 眸中邪肆更甚,端起手中的酒杯,仰头灌了下去。 宋菀宁正低头想找个说辞脱身,突然感觉到细腕上的大手一松。 还未来得及高兴,原本钳在腕间的大手,挪到她的腰间,将她紧紧扣向他的怀里。 男子低下头,极致的压迫感骤然逼近,下一瞬温热薄软的唇贴了上来。 霸道地撬开她紧咬的齿关,将口中酒液缓缓渡入。 酒的辛辣醇香与男子独有的气息交织,在她口中蔓延开。 宋菀宁瞪大双眼,满脸羞赧,想要伸手推开顾曜缨,手搭上他双肩,却软颤颤的使不上力。 “唔……” 察觉到怀里的女子又忘了呼吸,顾曜缨才不情不愿地退出,离开时,舌尖有意无意刮过她的上颚。 交织的唇舌分离,来不及吞咽的酒液顺着宋菀宁唇角流下,被侵略过的双唇,水光潋滟,透着诱人的淡粉。 顾曜缨强忍着腹下汹涌。 埋首在她雪白的颈侧,嗓音隐隐作哑,亲昵的称呼从舌尖缱绻而出,“阿宁。” 脖颈处的温热,像无数只轻盈的羽毛,有意无意地撩拨着她的心弦。 宋菀宁轻轻咬着下唇,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悸动,想要抽身,却发现揽在腰间的一双大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她咽了咽喉咙,双手抵在顾曜缨胸膛,微微拉开一些距离。 “顾……顾曜缨,我们这样不好……” “你以后不要再对我这样了,拉拉扯扯有伤风雅,况且我还是顾玄景的……” 她还未将剩下的话说完,便察觉顾曜缨揽在她腰后的双臂越绷越紧。 他眼睫低垂,薄唇紧抿,周身好似笼罩着一层淡淡落寞。 宋菀宁心口猛地一紧,觉得有些心疼。 不知顾曜缨在想什么,他微怔后,松开了揽在腰间上的双臂。 单手勾着她的下巴,冲她柔柔一笑,“那就等着你和离。” “我们再做这种事……” 斜阳西坠。 余晖如金缕般洒落。 宋菀宁神色淡然地走出望月楼,转过拐角,然后一鼓作气,跑出二里地。 太可怕了。 这些皇子什么的,谁碰谁倒霉。 —— 此时,清远伯府内。 柳月兮坐在矮榻上,对面的男子温柔地替她剥着山楂。 窗外清风徐来,男子如墨的长发在风中微微飘动,更显几分沉稳之意。 柳月兮双手紧紧交握,愧疚地垂下眸子,声音微颤,“景哥哥,都怪我。” “若不是我因为一点私心,想扶持一把表亲,也不会害得你功亏一篑。” 她的语气带着深深的自责,说话间,还时不时偷瞄着顾玄景的神色。 剥着酸枣的手一顿,顾玄景沉默片刻,将酸枣丢入盘中,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 “兮儿,有件事我要同你说。” “还望兮儿体谅。” 柳月兮点头应道:“景哥哥,你直说便是。” 顾玄景默了默,才开口。 “王府的信印,与钥匙还是交由景王妃保管吧。” 柳月兮双眸瞪圆,错愕不已,“景……景哥哥。” “可是兮儿哪里做得不够好?” 她才掌管王府几天,就出了张云山这等事,又丢钱,又丢人。 现在还要收回信印,这算什么? 以后,府邸里的那些狐媚子,又该怎么嘲笑她,尤其是那个杨采凤,一脸不安生的媚样。 顾玄景在她面前,向来平静温和,所以她看不出他怎么想的。 “景哥哥,若是哪里不如意的,兮儿改就是了。” “并非如此。”顾玄景打断她的话,“你如今身子不稳,就在府里好好歇息,别成天往外乱跑了。” “别露了马脚,待下月你过了门,我便找个借口带你去山庄休养,待事成以后,再接你回来。” 淡淡的语气落在柳月兮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搭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攥紧裙摆,眸子有些不甘,“景哥哥,我们之前计划不是这样的啊。” 他们之前的计划是,成婚后还能在王府住上几个月,然后再去云州休养。 等到孩子生了,养几个月接回来,那时月份说小一点,瞒天过海,不会有人细究的。 可今日,他才真正发现,宋菀宁不似以前那样没脑子,更不像以前那样好掌控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现在不仅铺子里的人被拔掉,连沈云澈对他的态度,较之前相比,更显疏离。 他这心里莫名有了危机感。 顾玄景嗓音冷了下去,“兮儿,如今这局面谁造成的?” 即便只有一句话,虽冷含怨,像无数的刀把刀扎在柳月兮心口。 顾玄景以往是对她说过两句重话,但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如今是实实在在的怨她。 想到此,她眼眸瞬息氤氲起泪珠,捏着手帕,盈盈啜泣,“景哥哥,我知道你在怨我。” “可是,我又有什么错呢?我不过是想扶持表弟一把,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我现在,聘礼也没了,两头都落不到好,我又何其无辜。” 第42章 不要 “如今你想拿着印信去讨姐姐欢心,我也不拦着。” 说完,她抬起手,轻拭掉眼角的泪。 转过头对着晚香吩咐,“还不快去,把王爷的东西还给姐姐,这日后景王府的事情,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被心爱的女子说中心事,顾玄景脸上有些不自然。 细想柳月兮确实无辜,若不是宋菀宁突然的转变,哪有这么多事。 都嫁到王府了,胳膊肘还往外拐。 这时丫鬟晚香端来小木匣,柳月兮伸手接过,递到顾玄景面前。 抽噎两下,“王爷,东西都在这儿了。” “兮儿并非无理取闹,小肚鸡肠之人,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兮儿都听你的。” 看着柳月兮静静垂首站立,几缕发丝散落,泪水还在眼眶中打转,他心里终是软了下来。 顾玄景轻叹一气,“罢了,是本王差点失了信义,这东西给你便是你的,好好保管吧。” “可是……王爷,姐姐那边……”柳月兮双肩微微颤抖,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顾玄景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拥进怀里,“本王自有法子哄好她。” “你最近这些时日,就在府邸好好休养,照顾好我们的孩子,争取给本王生个大胖小子。” 柳月兮脸上的悲伤瞬息消散,眼眸中带点泪光,却闪烁着喜芒。 靠在顾玄景怀里,轻轻点了点头,“王爷放心,兮儿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暮色开始四合。 原本明亮的天空逐渐黯淡下来。 送走顾玄景,丫鬟晚香走进屋内,凑到柳月兮面前小声抱怨。 “小姐,我看就是那宋菀宁想将这信印要回去的。” “要不然,依着王爷对你的喜爱,他千方百计的帮你夺了过来,又怎么会要回去呢。” 原本娇柔的女子,此刻像是换了一个人,一张脸覆着寒霜,眼神凌厉,纤细柔弱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除了她,还能有谁。” “装模作样的给外人看,现在又想要回去,好处全占,真是又当又立。” 想到损失的三万两,她就心疼得厉害,那可是她的聘礼啊,未来就只能靠着王府的掌家权,充点小库房了。 晚香连连讨好,“还好王爷一颗心都系在小姐身上,毕竟你们是从小到大的情分,哪能是她说抢就抢的。” “这话说得好,这新欢恰似流云过,怎堪相比旧佳人啊。” 柳月兮闻言,嘴角才微微勾起,随后又不满地抿了抿唇。 “也不知那蠢货公主进展如何了。” 晚香上前替她捏着肩胛,“小姐放心,明日奴婢就去找个熟络的人探探口风。” 柳月兮点点头,又沉着脸问,“张云山人呢?” “表公子挨了一顿揍,被送回了张家,听说屁股都打肿了,伯夫人也为此挨了好一顿骂,正哭得伤心着呢。” 柳月兮冷嗤一声,“真是活该!” —— 宋菀宁回到景王府外,发现门口停了两匹通体黝黑的骏马,身上的皮毛顺滑,泛着光亮。 马儿低着头还在打响鼻,看样子等了很久似的。 正疑惑间,朱色大门后走出一道玄色身影,脸上带着温和笑意。 “菀宁,你回来了。” 顾玄景边说,边朝着宋菀宁面前走去。 在两步远的距离停下,朝她伸出手,“来,本王带你去个好地方。” 宋菀宁拧眉,这顾玄景心可真大,这还能当做没事人一样的,继续跟她扮演夫妻情深呐。 “没兴趣,你还是带你的兮儿妹妹去吧。” 脉络清新的手掌僵在空中一瞬,然后毫不在意地收回手。 负在身后,“宋菀宁,我知道你在说气话。” “以前,你曾让我陪你骑马,走遍这大好河山,去江南看梦里水乡,去雁门关领略金戈铁马的豪迈气魄。” “菀宁,这些本王从未忘记。” 那是四年前,他们刚赐婚一个月时,她听人说起江南烟雨蒙蒙,画船悠悠摇曳,美人温婉娴雅。 便兴致勃勃地找到他,想去领略一番不同的景象,她亦想带顾玄景到她生活的朔州去看看。 看金戈铁马,听战鼓雷鸣,怀热血忠魂。 那时顾玄景眉眼含笑应了她。 她以为顾玄景这般对她笑,便是爱极了她的,直到重活一世,她见到顾玄景看向柳月兮时的眼神。 那双眼睛会发光,那光芒如黑夜中的璀璨星辰,如春日暖阳。 他从未见到顾玄景这般看过她,原来爱与不爱都这么明显了。 宋菀宁唇角轻掀,彼时的话言犹在耳,只是现在心境早已不复当初。 语气略带嘲意,“原来王爷还记得啊,不过时过境迁,我现在不想要了。” “王爷还是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你眼下还是操心操心钦天监正那边怎么打点吧。” “听说那监正性子刚硬,即便能松口,也得费不少银子吧?” 就顾玄景送给柳月兮的那些财物,估摸着折合起来,能花的也就剩个三万两银子。 顾玄景脸色骤然一冷。 今年封地税收这会儿还未送上来,朝中也没吃回扣的肥差…… 早知今年如此不顺,当初就再忍忍,别急着收回印信了。 总不能他还厚着脸皮让兮儿将他以前赠送都还回来吧。 思忖几息,顾玄景脸上带着几分施舍的傲气。 “宋菀宁,你若是愿意跟本王和好,本王就将这王府的印信……” 宋菀宁蓦地一笑,打断他的话。 “我说了,不想要。” 真拿她当冤大头了啊,现在知道急了,就又想起她了,几年前的话都记起来,不得了。 这才哪跟哪呢,等着吧。 顾玄景眸色微沉,脸上有些怒意,“宋菀宁,本王都给你台阶下了,你还想怎么样!” 宋菀宁懒得理会他。 绕开几步,迈上台阶,扬长而去。 “宋菀宁,你!”顾玄景压着怒气,咬牙切齿盯着宋菀宁决绝的背影。 大门上,两盏昏黄的灯笼,映着女子婀娜的背影,渐行渐远。 回到瑶芳院。 宋菀宁坐在桌边,白芷连忙掩上房门,凑到她身边,一边倒水,一边焦急问。 “小姐,今日公堂上的事,奴婢在府里都听说了。” “那三万两银子,当真给了?” 宋菀宁点点头,脸上并无半分喜色,反而显得忧心忡忡。 第43章 郎君 白芷有些不解,“那小姐为何还不高兴,咱们商铺这些年亏的钱都回来了啊?” “现在那柳家小姐,可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丢了面子,真是活该!” 宋菀宁看了一眼白芷,叹口气,“现在钱是回来了。” “可此举,顾玄景定是狗急跳墙,冒着被弹劾的风险,也会着礼部提前办理。” “他毕竟是皇子,目前最有可能立储君的人,钦天监那边会得罪他吗?” “若不会,那过两月顾玄景便娶柳月兮进门。” 白芷一听,也觉得不妙。 顺势坐在宋菀宁旁边,“那怎么办,小姐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宋菀宁摇摇头。 现在她除了能想到将柳月兮的肚子拖大,闹得人尽皆知,也没别的办法。 总不能莫名其妙跑到陛下面前说,快瞧,柳妹妹肚子里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再说,这种皇室丑闻,按陛下的性子,不仅不会帮助她,反而会为了皇家颜面,将事情压下。 那岂不是错失良机。 两人抬头面面相视一眼,然后低下头,一同叹了口气。 蓦地,白芷眼里大放异彩,激动地摇晃着她的胳膊,“小姐,咱们去找表公子啊。” “他可是上京才高卓绝的状元郎,谋略高深,连顾玄……那种东西都能扶持起来。” “咱们去找他,肯定能解决的。” 一想到沈云澈,忧伤就似一条藤蔓直往宋菀宁心口钻。 她不想求助沈云澈,不想再将他卷入这些事里。 但她与沈云澈早就绑在一起了,朝堂上她没任何办法,想要拉顾玄景拉下水,光靠她势必不行。 思虑几息,还是点了点头,“正好云澈表兄明日休沐,找个人去沈府递信。” 翌日。 曦光冉起,宋菀宁挑了件锦绣百花裙,稍作梳妆后,便带着白芷匆匆出了门。 两人来到沈府门前,门口的小厮见了她,连忙迎了上来。 “表小姐,大人一早就在书房等着你呢。” 宋菀宁微微颔首,将白芷放在外面,自己径直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离得不远,她步子大,转瞬就到了书房门口。 宋菀宁踏进屋内,朝着坐在长案后,低头翻阅古籍的男子轻唤。 “云澈表兄。” 沈云澈今日玉簪束发,身上一袭素白长袍,银纹隐现,衬得他眉眼清亮,清隽的面容,更显矜贵风姿。 听见声响,沈云澈抬眸,清冷的眸色慢慢染上一丝温度。 他合上书卷,站起身冲她莞尔。 “宁儿来了。” 沈云澈平时不喜人伺候,书房没有外人。 宋菀宁浅浅一笑,走到他的长案前,看着桌面信笺上的字,直接开口。 “看样子表兄已经知晓我的来意了。” 宋菀宁边说,边拿起信笺,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顾玄景不顾天文官测吉,擅自命礼部纂改日期,此举乃大不敬。 天文官测吉,乃遵循天相,关乎国运,祖宗之法,若是人人皆可如此,国将不国。 宋菀宁看着心尖尖都在颤,好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 正如顾玄景给她扣上的那些一样。 说到底顾玄景娶妻这种事,毕竟是他自己的事,若无人弹劾,可大可小。 这些措辞当是沈云澈帮着草拟。 那? 宋菀宁面带疑问。 “表兄虽说与监正交好,可他当真会递上这份弹劾的奏折,得罪顾玄景吗?” 沈云澈微微敛眸,视线凉凉地落在她手里的信笺上。 所谓交好,不过是利益交织而成的幻网,众人穿梭其间,笑脸相迎。 即便谁有几分真心,又能在这旋涡中独善其身多久,他不过是开了个足以让人心动的价格罢了。 也只有宁儿会以为,他是清正廉洁的贤臣,心怀天下的仁人。 沈云澈微微颔首。 揉了揉宋菀宁的头,“自然,监正大人刚正不阿,其性如松,不畏风雪。” “他弹劾顾玄景,乃是他秉持公正,不愿见丝毫差池。” 宋菀宁偏了偏头,“那这样太好了,此举陛下定会对顾玄景有所改观。” “立太子之事,当是会拖延上一段时间了。” 可是婚期…… 察觉到她的神色黯然,沈云澈柔声宽慰,“我知晓你在想什么,他不会影响到你和离的计划。” “什么都瞒不过表兄。”宋菀宁尴尬地抿了抿唇,换了个话题。 “正好今日是秋祈节,咱们出去逛逛吧。” 说着就如儿时一般,欣喜地拽着沈云澈就往外跑。 —— 秋祈节是上京独有的传统节日,每年这个时候百姓纷纷涌上街头。 孩童着五彩斑斓的新衣,年轻姑娘们头戴鲜花编成的花环,向心仪的男子递上自己亲手绣的祈福香囊。 “表兄,快看!”宋菀宁雀跃地踏上石桥,双手搭在桥栏上,俯身朝桥下望去。 河水倒映着漫天烟花和岸边灯火,波光中,烟花是跃动精灵,灯火是璀璨明珠。 沈云澈静静地站在宋菀宁身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河面金芒银辉相交映,思绪不禁悠然飘远。 “卖糖炒栗子咯。”宋菀宁听见桥边传来叫卖声,连忙转身望去。 正好瞧见有个小贩挑着竹担,在人群中缓慢前行,那担上两头微微下沉,还冒着热气。 “表哥,你在这儿等我。”宋菀宁想也不想,回身对着沈云澈说完,就跑了下去。 小贩寻了个空旷一些的角落停下,宋菀宁连忙小跑上前。 “老板,我要一份糖炒栗子。” 小贩满脸笑意,高笑应道:“好嘞!”说着,动作麻利地一旁取过油纸,叠成一个小纸兜。 小贩从竹筐里铲起满满一兜,递给宋菀宁,抬眸朝她身后看了一眼,还不忘出声提醒。 “哟,姑娘,你家郎君这么俊,可得看紧了。” “我家郎君?”宋菀宁接过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香甜的气息便扑鼻而来,隔着油纸还有些烫手。 小贩微微扬了扬下巴,笑道:“你瞧,你家郎君多受姑娘们的喜爱啊。” “方才小的一路走来,远远就瞧见二位的身影,跟一对璧人似的。” “那桥下的姑娘们,眼睛都看直了,捏着帕子羞红着脸,走不动道儿了。” 第44章 买书 宋菀宁转身,顺着小贩下巴的视线望去,却见方才她站立的位置,不知何时围满了一群年轻姑娘。 那些姑娘羞红着脸,将沈云澈团团围住,纷纷将自己亲手绣制的香囊递上,眼中满是爱慕与期待。 其中,更有大胆的姑娘上前,盈盈下拜,“公子,妾身见你容颜,仿若仙人之姿,令妾身怦然心动。” “妾愿与公子共结连理,还望公子垂怜。” 宋菀宁将一颗糖炒栗子塞进嘴里,笑盈盈望着沈云澈,本以为他会如往常般温和拒绝。 却不想他只是淡淡望了她一眼,须臾,素来温润的眸子,渐渐垂下。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儿,眸光是前所未有的黯淡,周身都透着一层浓浓的落寞。 宋菀宁怔愣住,周围的喧闹声仿佛在这一刻被她隔绝。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落下,心像是被重锤击中的古钟,震出密集,慌乱又疼痛的余音。 宋菀宁双脚像是被钉在地上,无法挪动分毫,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沈云澈。 “嘭!” 璀璨夺目的烟火,骤然划过寥廓夜空,刹那间,光芒万丈,将整个上京照得如同白昼。 这声炸响宛如晨钟暮鼓,唤醒了沉醉在惊愕中的宋菀宁。 她像是挣脱缰绳的野马,扔掉糖炒栗子,猛地冲上石桥,拨开人群,高喊。 “哎呀,快看!” “东南方向有鱼儿在飞!” 一群女子正准备低头,听见高喊,又连连转着头问,“在哪呢?” 宋菀宁趁机牵着沈云澈的手,就往外跑。 人群如潮水涌动,喧闹声此起彼伏,宋菀宁像是一只小鹿,拉着沈云澈在人群中灵活穿梭。 两人一路跑到僻静的地方才停下来,宋菀宁单手叉腰,偏着头回身看沈云澈。 “表兄,方才你怎么不拒绝呀?” 沈云澈眼底一片复杂,他身后烟花在空中炸响,五彩斑斓的光线明亮交错,映在他清隽侧脸,如朗月入怀。 沈云澈倏地弯眸浅笑,“忘了。” 宋菀宁:……我的糖炒栗子。 两人沿着街道往回走,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旁边大树下一名卖书的摊贩见了她,连连招手吆喝。 “哎哟,幺妹儿快来瞧瞧,上京最新的话本子,好看得很勒~” 这摊贩一口蜀地口音,宋菀宁觉得有些兴致,便回头看了沈云澈一眼,示意他等等。 走到摊贩前,宋菀宁问:“什么好看的话本子?” 摊贩满脸堆着笑,递上厚厚的一本,指尖点在封皮上,“就是勒个嘛~” “书名就叫《另娶新欢?贤良王妃揭竿而起》” 宋菀宁接过,低眸一看,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封皮上画着一名相貌绝美的女子,身旁围着三名姿势不错的男子。 有点清冷,有的腹黑,有的沉稳。 摊贩见她神情不温不火,连忙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哎哟,姑娘,你别瞧这名字不咋滴。” “这内容,那可丰富着呢。” 宋菀宁眉眼轻扬,摊贩一脸得意继续道:“这里面讲的可是三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恨纠葛。” “尤其是那男主人公,又争又抢,花样多得很,器大……” 什么玩意? 压着书卷页的指尖一顿,宋菀宁面色腾地晕上一抹绯红,摊贩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行了,别说了,我买。”宋菀宁慌张地从袖口摸出银子,赶忙递了出去。 边收起来,边回头看沈云澈,见他眸色淡然地望着她,想必是未曾听见。 —— 宋菀宁回到王府时,天色已如浓墨。 她一脚踏进前庭,还未来得及掸去衣角沾染的风尘,前厅便急匆匆跑来一名小丫头。 小丫头跑得双颊绯红,气喘吁吁,见了她连忙禀报,“景王妃,你可算回来了!” “今日宫里关于你的传闻,都炸开锅了。”小丫头一边说着,一边不安地绞着衣角。 宋菀宁微微一蹙秀眉,侧首与白芷对视一眼,“什么传闻?” 小丫头凑到宋菀宁跟前,警惕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说道: “奴婢有一个好姐妹,在宫里当差,她偷偷告诉奴婢,有人传言您送给玉兰公主的夜明珠是假的。” “这事现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而且……而且还说,指不定你准备给太后寿宴的礼物恐怕也是假的呢。 “这会宫里都在嚼舌根,让内务府的总管可得好生验收清楚呢。” 宋菀宁长睫一颤,眸光瞬息变得凌厉。 白芷连忙出声轻喝,“胡说,那夜明珠是我家小姐亲自验过的,她自己都爱不释手,忍痛割爱,怎么可能是假的!” “定是有人栽赃诬陷我家小姐!” 小丫头被呵斥到连连点头,“白芷姐姐,王妃的为人,我们自然是知晓,可是宫里人不知啊。” “这会儿,那传言就跟长了翅膀一样,宫里上上下下都传遍了,王妃还是快想想办法吧。” 白芷气得一脸绯红,瞧着宋菀宁还在失神,连忙伸手去扯她袖口,“小姐,你快想个法子吧。” “这事儿,定是那玉兰公主干的,她就上次还记着上次的事,怀恨在心,咱们只要找人去鉴定真假,定能还你清白。” 宋菀宁轻轻摇摇头。 “谁又能证明她拿出来的那颗珠子,是我送的那颗?” 她当初送的时候,并未当面赠送,是玉兰公主此前就要了去,众人也就知晓这么个事。 现如今,玉兰公主随便拿一颗假的出来,她也百口莫辩。 而且玉兰公主既然忍了这么久,说明早就做好周全的准备,她若是现在就气冲冲的进宫,指不定后面还有什么花招。 宋菀宁略微思索,眼中凌厉的光芒更甚,“过几日便是太后寿宴,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生事端,待寿宴结束……” —— 一连两日,瑶芳院都未有什么动作,晚香将消息带回清远伯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柳月兮正从盘里子拈起一颗酸枣,这几日她尤爱喜酸食。 听完晚香的禀报,虽在意料之中,但脸上还是有些不悦。 “还真是小心谨慎。” “不过,让她沾染一身骚,也是好的。” 若是宋菀宁当真冲进宫,她倒要看后面的计划,宋菀宁该怎么收场。 晚香连忙上前谄媚,“小姐放心,虽说宋菀宁未上这套,不过今日何淑妃身边的刘嬷嬷来传她进宫。” “谁知宋菀宁一早出了门,到这会儿还未回来,倒是叫那刘嬷嬷等上了一整日。” 第45章 教训 “此举定会惹得刘嬷嬷不悦,那老婆子可不是善茬呢。” 柳月兮听完,双眸瞬间被点亮,嘴角微微上扬,神情满是得意。 “本来就不讨喜,现在只怕是将玉漱宫的人,里里外外都得罪了遍。” “这一进了宫,何淑妃怕是又借着这些传言,好好磋磨她了。” 晚香见盘子里的酸枣不多,边端起盘子边应道:“如此,都犯不着小姐动手了。” “都说酸儿辣女,小姐定能生下白白胖胖的小子,到那时要什么没有啊。” 柳月兮轻笑一声,“也是。” —— 宋菀宁刚回到瑶芳院。 前厅便跑来一名小丫头禀报,“景王妃,你可算回来了。” “今日宫里来了人,这会儿还在前厅里候着呢。” 听完小丫头的话,身后白芷肩膀抖了抖,“小姐,这是来者不善啊。” 宋菀宁当然知道来者不善,否则也不会这个时辰还在这儿等着她。 她前些日才阴了顾玄景一把,这事闹得这么大,想必何淑妃也已知晓。 加之这两日的传言,她这是找个借口,来替顾玄景出头来了。 宋菀宁踏进前厅,厅上坐的是何淑妃身旁的刘嬷嬷。 见了她,刘嬷嬷三角眼一瞪,脸色很是不满。 将手里刚端起的茶盏,重重扣在茶几上,尖声尖气道: “哎哟,王妃可算是来了,倒是让老婆子好等。” 刘嬷嬷说这话时,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倒显得宋菀宁像是个做错事的后辈。 见宋菀宁哑着声不开口,刘嬷嬷更加大了胆子,“今日何淑妃在宫里等了您整整一天,你贵为正妃,怎么如此不懂礼数?” “日后让人怎么看待宋家?” 宋菀宁眼中闪过一丝愠怒,这几年她总是顾及着宋家的名声,以至于连个婆子都能拿捏她。 宋菀宁走上前,沉声反问:“礼数?” “刘嬷嬷,你倒是好意思与本王妃谈礼数,你是王爷的奶娘,不是我的奶娘!” “我敬你是宫里的老人,可并不代表,你能仗着宫里的资历,在我面前放肆。” “你见本王妃竟不行礼,嬷嬷这般行径,莫不是要乱了王府的尊卑?” “还是说……” 宋菀宁语气略微停顿,眼神犀利地看向刘嬷嬷,“还是说,嬷嬷压根没把本王妃放在眼里?” 她的语气虽低虽轻,却带着几分威严。 刘嬷嬷听得脸色一变,忙不迭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双腿打着颤地站直了身子。 以往宋菀宁待人温和,连对她们这些宫人也是客客气气的。 她本来还想借着宫里的传言,帮着何淑妃磋磨磋磨宋菀宁的锐气。 也不知宋菀宁吃什么了,现在脾气又炸又能说,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 刘嬷嬷瘪了瘪嘴,“淑妃娘娘身份何等尊贵,老奴劝您啊,莫要再耽搁,赶紧进宫向何淑妃赔罪。” 宋菀宁眼中寒意更甚,这个时辰她进宫,谁知道一会使着什么腌臜手段。 她虽不惧,倒也不想平白惹得一身麻烦。 “刘嬷嬷,你看现在是何时辰,想必母妃早已歇下,你现在让我进宫请安,岂不是扰了母妃的安宁?” “若是因为嬷嬷的鲁莽,让母妃没能好好安睡,这罪过嬷嬷担待得起吗?” “本王妃一向敬重母妃,怎么会做出此等惊扰之事,待明日天一亮,自会进宫向母妃请安。” “更深露重,嬷嬷还是早些回宫吧!” 随着她的话一句句出口,刘嬷嬷眸中的震惊就更深一分。 干瘪的嘴唇嗫嚅几番,也未吐出半个字。 宋菀宁懒得再理会这老虔婆,转身回了瑶芳院。 刘嬷嬷在身后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涨红如猪肝,两个小宫女小心翼翼围了上来。 轻唤道:“刘嬷嬷……” 廊下的灯笼,被大风吹得摇晃不止。 刘嬷嬷狠狠一跺脚,从牙缝挤出声,“回宫。” 这事儿她定要添油加醋告何淑妃,她就不信宋菀宁还真敢跟何淑妃对着干。 说罢,便领着两名小宫女急急回了宫。 玉漱宫内,烛火摇曳,光影在雕花的墙壁上投下诡异的形状。 何淑妃躺在锦榻之上,手撑在额角,一脸困意,瞧见刘嬷嬷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皱着眉心问。 “人呢?” “哎!”刘嬷嬷重重叹口气,几步上前,贴着何淑妃的耳畔,将方才宋菀宁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何淑妃越听,脸色愈发阴沉,蓦地撑起身子问,“她当真这么说?” “这人,是转什么性子,欺负我景儿老实,待她明日进宫,本宫定要好好磋磨她!” —— 翌日。 天色微亮,宋菀宁刚起身,门外的小厮便来通禀,说宫里的刘嬷嬷人已在门外候着,让人赶紧出去。 白芷听完,脸上满是不悦,“小姐,这再急,也没有让人不吃早膳的道理啊。” 宋菀宁冷嗤一声,“这何淑妃,手段还是那么低劣。” “不用理她,让她等着吧。” 白芷笑嘻嘻的应道:“好勒,奴婢这就去小厨房端早膳。” 此前被顾玄景搅和一通,现在瑶芳院已经开了小厨房,每日佳肴不断,连院子的下人都滋润不少。 不多时,白芷端来一碗天山雪莲炖煮的燕窝,晶莹剔透,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香气。 刚放在宋菀宁面前,刘嬷嬷便气冲冲地跑了进来。 瞧见桌上摆的金盘玉碟的,刘婆婆心里更加气了。 她在外面等了一大早,鼻涕都冻出来,就是故意磋磨着不让人用早膳。 没成想,等了许久结果瑶芳院开起了小灶,瞧瞧这燕窝,都是精品特制。 刘嬷嬷的三角眼瞬间瞪大,语气尖锐的如铜锣般,“王妃,您怎么能这么铺张?” “你可知如今王府手头不宽裕,恕老奴直言,您这一顿早膳,都够王府上下几日的嚼用了。” “就不能省着点花?” 院外百花的芬芳飘进屋内,与燕窝的香气相互交融,那香味愈发浓郁。 宋菀宁慢条斯理地端起白瓷碗,素手轻抬,手中银勺缓慢搅拌,动作优雅从容, 她轻轻吹了吹热气,似笑非笑地看向刘嬷嬷,“看来刘嬷嬷还是没有学会规矩。” 话落,神色陡然转冷,“白芷,掌嘴!” 第46章 嫁妆 白芷闻言,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手心竟有些微微发痒。 这老虔婆仗着是顾玄景的奶娘,何淑妃身边的老人,就没少给自家小姐下马威。 今日小姐威武,她也不能失了力道,让小姐失望。 白芷走上前一步,刘嬷嬷便惊恐地向后退一步,眼见身后退无可退,便扯着嗓子喊。 “景王妃,你可莫要胡来,我可是王爷的奶娘,自王爷呱呱落地起,就一直照料他,你要是今儿动了老奴。” “你就是不把王爷放在眼里,王爷定不会……” 白芷懒得听她废话,手臂螺旋式的挥动几圈,蓄足了力,朝着刘嬷嬷脸上狠狠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刘嬷嬷顿时被打得眼冒金星,愣在原地。 脸上的灼烧感让她回过神来,刘嬷嬷捂着脸,干瘪的嘴唇颤抖着,“景王妃,你……” 宋菀宁神色未变,只是微微抬眸,瞥了刘嬷嬷一眼,“但愿刘嬷嬷今日能长个教训。” “这王府里,上下有别,尊卑有序,即便你是王爷的奶娘,有几分娇纵的资历。” “但在本王妃面前,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若是再有半分僭越,可不止白芷掌嘴这么简单了。” 刘嬷嬷捂住脸,张口就想反驳,又怕再挨一巴掌,那小蹄子打下来,可真是没有半分情面。 暗暗思忖几息,才不情不愿应道:“是,王妃教训的是。” 这么一闹腾,宋菀宁也没了喝燕窝的兴致,将银勺扔回碗中,站起身道:“算了。” “先进宫请安吧。” 说着就往外走,踏出门口时,又笑盈盈地回头对着刘嬷嬷道:“嬷嬷还愣着做什么,带路啊。” 整个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刘嬷嬷咬了咬牙,“是。” —— 宋菀宁随着刘嬷嬷进了宫,一路上不少宫人见了她,都赶忙垂下头。 看似温顺行礼,可嘴角却压着一抹嘲笑。 路过拐角处时,几名宫人更是围在一起,大着胆子低声私语。 刘嬷嬷走在前方带路,听到议论声,故意放慢脚步。 宋菀宁将一切都看在心里,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弧。 这些人就这点本事?不过是一些流言蜚语,早三年前嫁入王府时,她忍受的比这更难听的都有。 也只有她们会总觉得,这种小手段能让她羞愤而死。 宋菀宁轻哂道:“刘嬷嬷是腿脚不好吗?这短短的一截宫道,倒是叫你走上了半柱香。” 刘嬷嬷肩膀抖了抖,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人是聋子吗?别人都说的那么难听了,她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宋菀宁懒得理她,越过刘嬷嬷直接往玉漱宫里去。 正堂打扫的婢女见了她,随意地行了个礼,便通通退了出去。 连个奉茶的都没有。 宋菀宁知晓,何淑妃这是故意给她难堪,她浑然不在意,挑了个椅子坐下。 待到至午。 宫殿琉璃瓦闪耀如金鳞,池塘水波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何淑妃才从锦榻幽幽转醒,打了个哈欠,待视线清明几分。 才问,“人在外面候了多久了?” 刘嬷嬷赶忙上前伺候,将脸上的巴掌印,可劲往何淑妃跟前凑。 “王妃从一早入宫,这会快两个时辰了。” 何淑妃微微颔首,注意到刘嬷嬷的脸,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刘嬷嬷连忙跪下哭诉,“哎哟,何淑妃,你可要为老婆子做主啊,老奴也是听命办事,没成想……” 刘嬷嬷哭得老泪纵横。 何淑妃被嚷嚷得头疼,捏着眉心,前几日景王府发生的事,景儿都一一跟她说了。 这宋菀宁现在是越来越大胆,敢跟景儿叫板,还敢算计景儿,她今日可得好好打压她。 “你先起来,反正本宫今日也是要磋磨磋磨她的。” “去,把贺太医请过来。”说完,就往床榻上躺去。 —— 宋菀宁被传进寝宫内,看着宫女们忙前忙后地端着热水,进进出出。 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搞得在生产似的。 何淑妃半靠在床头柱,一脸虚弱不堪的样子,太医坐在床榻边,替她把了把脉,眉头一皱。 “哎呀,何淑妃,你这是脉象紊乱,气急攻心啊。” “如今,你体内气血翻涌,郁结堵塞经络,切不可在动怒啊。” 说完,又转过头,对着宋菀宁一脸正色,“景王妃,老夫虽为外人,但也是医者,还望景王妃莫要再惹得何淑妃动怒了。” “否则,天理难容啊!” 真是一顶好大的帽子扣下来,想必何淑妃一大半的月例,都拿来收买这老太医了吧。 寝宫内的婢女,纷纷附和,指责宋菀宁,“景王妃,还求你行行好,别在惹何淑妃动怒了。” “咱们主子这身子,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啊。” “是啊,你每次来,都将何淑妃气个毛病出来,你怎么忍心啊。” 何淑妃闻言,还装模作样的拿出手帕,掩着嘴角咳嗽两声。 “这嗓子干痒,快去给本宫倒杯茶水过来。” 宫婢懂事地退下,明白这是主子有话要单独谈了。 宫婢退下,何淑妃缓了缓神色,做出一副慈母之态,“听说你前些日子,跟景儿吵架了。” “不是母妃说你,你贵为正妻,既嫁入王府,当有辅佐王爷之心,王府的荣辱,那便是你的荣辱。” “你还签订什么协议,闹得如此见外,岂不是故意惹人笑话?” “你看看,母妃为了你们这事,气得心病都犯了。” 宋菀宁双眸一颤,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合着演了这么大一出戏,还是为了找她要钱啊。 这给她灌输思想的手段,还真是没有变过。 宋菀宁微微挑眉,神色从容却透着一股子冷意。 “母妃,虽说夫妻同心,可这上京之中,何曾听闻哪家高门大户,需要妻子用嫁妆来扶持府邸的?” “或者说,王爷的其他兄弟,也需要他们的王妃拿嫁妆维持吗?” 何淑妃一噎。 眸光闪了闪,沉声说道:“你近日是越发不像话!母妃好言相劝,你还不听。” “如今连送给玉兰的礼物,都弄虚作假,你安得什么心啊你。” “这事儿,你没话说了吧!” 第47章 救命 “连送给小姑子的礼物都作假,送不起就别送,丢人现眼。” 宋菀宁盯了何淑妃一眼。 语气淡淡,“随母妃怎么说,不过当初王爷在收回印信时,就与我签了协议,现在要反悔,可以啊。” “我去找父皇评理。” “你!”何淑妃张嘴就要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这事真闹大,那指定是不占理的。 景儿也真糊涂! 何淑妃话锋一转。 “太后寿辰在即,此乃宫中盛事,本宫知你一向聪慧,你这几日就留在玉漱宫抄写佛教祈福吧。” 说完,刘嬷嬷会意从案上抱来几本厚厚的佛经,“那就有劳景王妃了。” 宋菀宁看也不看。 “母妃,儿媳知晓抄写佛经为太后祈福是莫大的荣幸。” “只是,儿媳自幼在边关长大,你也曾说我字迹潦草,习性粗野,心浮气躁,如此心意不诚,只怕反而惹怒了佛祖。” 宋菀宁顿了顿,接道:“依儿媳之见,柳妹妹就很合适。” “你曾夸她字迹娟秀,性子温婉,心思细腻,由她来抄写,在合适不过了。” 何淑妃脸上都快挤出水来,一个还未正式过门的,抄什么抄。 “宋菀宁,你三番两次违抗本宫的命令,你今日不抄也得抄!” 话音一落,屋外走进几名膀大腰圆的婆子。 “本宫知晓你会些武艺,但你今日敢在我玉漱宫动手试试。” “本宫就不信,今日还惩治不了你了。”何淑妃冷哼一声,用力拂了拂袖袍,重新坐回锦榻。 刘婆婆将佛经扔在地上,眼神示意几个婆子上前,将宋菀宁押着跪下抄写。 肩上传来的束缚感,令宋菀宁下意识地扭动双肩,伸手就想反抗。 手伸一半,又赶忙放下。 何淑妃说的有几分道理,她现在动手,直接坐实她的罪名。 但是想让她在这乖乖抄写,那也不可能,她小时候被父亲惩罚时,可装过抽羊癫疯。 这演起来,是人是鬼都得被她掐两下! 犹豫间,寝宫外响起女子阵阵讥笑声,“哎哟,本宫就知道何淑妃这里热闹,还真赶上了。” “啧啧啧,不得了啊。” 苏贵妃一脚踏进寝宫,身后还跟着小福安,见了她还纯真的眨眨眼。 然后拉着苏贵妃问,“母妃,她们这是在干什么呀?” 苏贵妃装作一脸惊讶,“哎哟,这话可得问问何淑妃了。” “何淑妃,你这是……”苏贵妃摇摇头,咂咂舌,“瞧着像审讯犯人呢?” 宋菀宁挣脱开婆子的束缚,行了个礼,“见过苏贵妃。” 苏贵妃恍然大悟,“哎哟,原来是景王妃啊,本宫还以为何淑妃那么大阵仗,是惩治什么犯人呢。” 何淑妃一脸阴沉,狠狠盯着门口的一群宫婢。 这玉漱宫的人是没长手吗,怎么还让苏贵妃进来了。 瞧见何淑妃还在愣着,苏贵妃双眸一挑,语气稍沉,“何淑妃,你见了本宫,是不是该行礼?” “你在宫里二十多年了,怎么还没你这个儿媳懂规矩啊。” 何淑妃噎住。 一口怨气憋回喉咙,滑下锦榻,敷衍地行礼个礼,也不知这苏贵妃今日吃错什么药了。 平日两人针锋相对,也没见苏贵妃跑她院子找茬的。 “行了。”苏贵妃满意地点点头,抬眸看向宋菀宁,正色道:“你,跟本宫走。” 说完,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何淑妃跟上两步。 满脸不悦,“苏贵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贵妃牵着福安的手一顿,缓缓侧首看向何淑妃,眸色有几分不屑。 “此前念着何淑妃有几分乐子,本宫就不与你细细计较。” “但你若是再用这种口气跟本宫说话,本宫的巴掌,定会亲自赏在你的脸上。” 犀利的目光,看得何淑妃呼吸都滞了几瞬。 她险些忘了,眼前这个女人,便是连皇后都要给几分薄面的。 无妨,等她景儿登上帝位,她第一个就处置了这苏贵妃! 压下心口怒意,何淑妃微微颔首应道:“苏贵妃说的是。” 宋菀宁小心翼翼跟在苏贵妃身后,也不敢多问,就朝她的宫殿走去。 小福安挣脱苏贵妃的手,去牵宋菀宁,“笨蛋美人,你怎么不说话呀。” 宋菀宁:“……” 她敢说吗。 苏贵妃走在前方,微微停下脚步,回眸瞥了一眼她,眼神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好歹也是个王妃,将门之后,怎么软弱成这样,跟个软柿子似的,几个婆子就能将你拿捏了?” 宋菀宁听着她的话,脸上一红,微微低下头,“何淑妃到底是长辈,我若动手便是犯下大不敬之罪。” “如此一来,事态严重至休妻的境地,那些嫁妆我自是无法带走。” “而且在外人眼中,我也只会被视作没有教养之人,将军府也会遭人诟病。” 苏贵妃听完,神色稍缓,眼中反倒多了几分赞许。 她对宋菀宁的身世,并非一无所知,宋菀宁的母亲生下她,便香消玉殒,宋将军亦未曾续弦,毅然奔赴边关。 偌大的将军府,也就剩一些管家婆子在打理着,连个替她做主的人都没有。 宋菀宁这么些年,怎么吃亏的,她倒是看在眼里,偏偏有些家事,她也不好出面。 这小女儿家的心事,只怕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 好似一朵在繁华世间,独自飘摇的花,风雨中无人呵护,只能倔强地挺立。 想到这,苏贵妃有些心疼起来。 冷哼一声,“倒是个知进退的,日后若是遇到这种事,大可以让人来通知本宫。” “这后宫里,便是皇后也得给本宫几分面子,记住了吗?” 她的话沉稳有力,宋菀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感觉眼眶蓄起了泪花,心里像是被日光照晒,暖洋洋的。 宋菀宁微微屈膝行礼,声音有些哽咽,“是,多谢贵妃娘娘厚爱。” “娘娘今日大恩,宋菀宁定当铭记在心。” 苏贵妃摆摆手,“行了,随本宫去凉亭坐坐。” “是。”宋菀宁静静跟在苏贵妃身后,绕过曲折连廊,走进一处凉亭。 苏贵妃拉着她一块儿坐下,然后对着宫人吩咐,“去将本宫珍藏的西湖龙井取来。” 宫人低着头,嗫嚅道:“苏贵妃,上次的西湖龙井茶叶好像没有了。” 苏贵妃柳眉一竖,“怎么会没有呢,定是你们冒冒失失,放错了位置,还得本宫亲自去找不成?” 说完,苏贵妃就站起身,对着宋菀宁道:“你先在这儿坐会儿,本宫亲自去找找。” 宋菀宁起身恭敬应道:“是。” 苏贵妃临走时,还不忘将正围着她转圈圈的福安公主一并拖走。 瞬间整个凉亭,就剩她孤零零的一人…… 第48章 助攻 宋菀宁满脸疑惑,环顾着四周。 一两片落叶,飘落在湖面,漾起微微涟漪,树上的鸟儿成群结队飞走,只剩干枯的树枝晃悠。 更显凄凉了…… 宋菀宁泄气地坐回石凳上,双手撑在石桌上,托着双腮,看向远处。 也不知苏贵妃是何意,她方才出手帮了她,总不能是刁难她吧。 静坐一会,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宋菀宁眼睛一亮,连忙起身,语气中是按耐不住的欢快,“苏贵妃,你来……” “哟,景王嫂,这么巧,你也在啊。”低沉的嗓音响起,顾曜缨脊背挺直地站在台阶下。 一袭墨色锦袍上,更衬得他身姿修长,脸上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宋菀宁刚刚涌起的欣喜,瞬间如泡沫破灭,她笑容僵在脸上,有些不知所措所措。 还不如回去抄写佛经。 察觉到她的不悦,顾曜缨几步跨上台阶,站在她面前。 边柔声轻哄,边伸手去帮她撩起耳旁的碎发,“你觉得是我安排的?” 宋菀宁退后一步,冷瞥他的手指一眼。 语气疏冷,“难道不是吗?” 顾曜缨眸色似有些受伤,顿顿地收回手,“不是。” “有宫人来通禀,说凉亭有人在等我,我到了才发现是你。” 宋菀宁一怔,不是他,那是? 她环顾四周,恰好在不远处的树后,发现一方绛红色衣角…… 一排排冬青树后,几方人影耸动。 苏贵妃猫着身子,一点点拨开冬青树的树杈,想看个仔细。 福安在一旁转来转去,余光瞥见苏贵妃露出的衣角,赶忙捡起来,抱在怀里。 “母妃,母妃,你的衣角,被发现啦。” 苏贵妃眸光一震,“坏了!” 凉亭内。 三人围坐在石桌旁,气氛格外尴尬。 宫人送来茶叶,奉上热茶,便恭敬地退出凉亭。 苏贵妃清咳一声,对着顾曜缨问,“缨儿,你怎么跑来了?” 顾曜缨双眸一挑。 “母妃,我路过的。” 苏贵妃满意地点点头,眼神露出\"不愧是我儿子\"的赞扬。 随即又问宋菀宁,“本宫方才想起,景王妃还未用午膳吧?” “正好……” “咕咕咕咕”这不说还好,一提起,肚子便叫了起来,宋菀宁连忙站起身应道:“是。” “正好时辰不早,我就先退下了。”说完,不待苏贵妃回应,赶忙行个礼,匆匆退下。 瞧见宋菀宁的背影走到小径,苏贵妃才收回视线。 眼角的余光,正好瞥见自己儿子定定地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眸光闪烁星辉。 那是她这个母妃都从未见过的专注,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唯有那女子的背影,成了他眼中唯一的风景。 “行了行了。” “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苏贵妃沉着脸问,“说说吧。” 顾曜缨收回视线。 抿着笑道:“说什么,母妃不都知晓了吗?” 苏贵妃霍地起身,凤目微凛,“你还真是敢啊!” “觊觎兄嫂,此乃大逆不道,你这传出去,让人怎么看?” “这宫廷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流言蜚语,哪怕是空穴来风,也能掀起惊涛骇浪。” 顾曜缨桀然一笑。 “所以,这不就有劳母妃多上上心了,待阿宁和离了,不就光明正大了。” 苏贵妃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阿宁阿宁,现在就唤得这么亲热。 抖了抖肩膀,话音一转,“你有喜欢的女子,是好事,母妃也替你开心,可是这身份,毕竟有碍。” “母妃是怕你陷进去,最后落得一场空,这和离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顾曜缨站起身,眼神坚定自信。 向苏贵妃躬身一礼后朗声道:“母妃,儿臣知晓你是为了我好,但儿臣既然钟情于她,便不会改变。” “儿臣并非冲动之人,此事儿臣定会妥善处理,不会招惹非议,也不会让这情愫成为祸端。” “儿臣有信心,既能护她周全,又能顾全大局。” 苏贵妃听完,摆了摆手,“算了算了。” “即便本宫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自己的儿子,什么性子,她是十分清楚的,比起他孤独终老,还不如帮着抢个媳妇来得好。 “自己行事小心,你也莫要三天两头去打扰她,女子名节尤为重要。” 顾曜缨低着头,伸手点了点鼻梁,“母妃说的是。” —— 宋菀宁刚走出皇宫,正好瞧见白芷站在马车旁,耷拉着脑袋。 玉兰公主身穿绛红色宫装,一脸盛气凌人地站在她面前,尖细的指尖戳在白芷脑门上。 宋菀宁顿时升起一丝愠怒,快步上前,一把攥起玉兰公主的手腕用力拉下,低怒道: “玉兰公主有什么事,冲我来,何必为难我的婢女?” 玉兰公主抽回手,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我哪敢啊,你可是我的王嫂。” “听说又攀上了苏贵妃那高枝儿,我可得罪不起。” “不过景王嫂也真是的~”玉兰公主故意拖长尾音,眼中满是嘲讽。 “你不舍得送真的夜明珠就别送,非要用一颗假珠子,博得个大方的好名声,现在又闹出这么大笑话。” “你真当大家都是傻子吗,还是觉得本公主好糊弄?你这点小小的伎俩,就想得到我王兄得宠爱,别天真了。” 说着,玉兰公主踱步到宋菀宁的面前,微微仰起头,露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宋菀宁轻嗤一声,毫不畏惧迎上她的目光。 随着她一步步的逼近,玉兰公主眸色愈发慌乱,脚步虚浮地连连后退。 这宋菀宁是不要脸的吗? 宫里都传成这样了,还不赶快灰溜溜地逃走,还敢这么看着她! 宋菀宁冷笑一声,“这夜明珠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说了,我不是你随意欺凌的软柿子,咱们走着瞧!” 说完,便转身踏上马车,白芷见状,赶忙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马车驶远,玉兰公主才缓过神来,狠狠一跺脚,“该死的宋菀宁!” 宫人忙不迭地上前哄着。 “玉兰公主。” “玉兰公主消消气。” 马车内,白芷开口问,“小姐,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宋菀宁桀然一笑,“我吓吓她的,保管她这几夜都睡不好。”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宋菀宁一下马车,便瞧见门口站立着,一抹玄色的身影。 一脸笃定的神情。 宋菀宁无奈地叹口气,又来一个…… 第49章 让座 宋菀宁刚踩上台阶,顾玄景便梗了梗脖子,沉声道: “宋菀宁,今日母妃说的,你都记下来了吗?” “切!”宋菀宁懒得搭理,绕过顾玄景直接踏进门口。 顾玄景怔愣一瞬。 这跟预想的不一样啊? 难道母妃没有好好教育她? 顾玄景连忙转身,大喊道:“宋菀宁,你什么态度!” “宋菀宁,本王在跟你说话。” 见她没有要停步的意思,顾玄景赶忙提步跟上,“宋菀宁!你……” 眼见她已经走到门前,他伸手就想攥宋菀宁衣角,谁知她飞快地跑进屋内,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 雕花的木门在他面前,狠狠关上,震得四周都似有了回音。 顾玄景呆若木鸡,立在原地,脸上满是错愕,他这是吃了结结实实一个闭门羹? “宋菀宁,你真是……不可理喻!” —— 东方晨曦,晕出几分薄光。 今日是太后的寿辰,宋菀宁起了个大早,白芷捧来凤仪朝华锦袍,一脸兴奋地围着她转。 “小姐,这身衣袍可太适合你了,再配上奴婢这双巧手,保管让人看了挪不开眼。” 宋菀宁微微颔首,“今日可是太后的寿宴,简单些便好。” 白芷笑嘻嘻应道:“小姐放心,奴婢自有分寸。” 说完,就将宋菀宁摁在铜镜前,替她精心打扮。 两人走到门口,宋菀宁还未来得及踏上马车,正好看见顾玄景拥着柳月兮出门。 顾玄景见了她,先是一愣,而后别开脸,不悦地说道:“宋菀宁,今日兮儿与我一同乘坐。” “你换一辆马车吧!” 宋菀宁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指尖挪到太阳穴的位置,轻点两下。 柳月兮面露愠色,从顾玄景怀里抽出,走到马车旁,翻了翻白眼。 “宋菀宁,你身子向来强健,又不似我这般柔弱,这马车里的软座,对你来说可有可无。” “你又何必非要与我争这个高下?” 顾玄景趁机附和,“兮儿说的没错,她自小身子娇弱,受不了一丝颠簸。” “宋菀宁,你是王妃,理应大度一点,何必争着这么个东西不放。” 宋菀宁越看这男人,越觉得他失了智。 轻笑一声,“王爷说的很好,所以依我看,还是我与你的兮儿一辆马车吧。” 说着便踏上车辕,掀帘钻进马车。 身子钻了一半,又退出来,回眸看着柳月兮憋得红白交接的脸问。 “哦,柳姑娘,不介意吧?” 柳月兮咬牙切齿,从牙缝憋出两个字,“自然。” —— 马车缓慢地朝着皇宫行驶,不多时,便停在皇宫门前。 “小姐,我们到了。” “嗯。”宋菀宁淡淡应了一声,一脸满足地起身,走下马车。 今日宫内宫外尤为热闹,朱红的大门敞开,门前的广场上,朝臣们相互寒暄,或整理衣冠。 女眷们穿着绫罗绸缎,戴着精美的珠宝首饰,相互牵着手,低头交谈。 宋菀宁松缓松缓肩胛,“走吧。” 身后柳月兮一脸阴沉,颤颤巍巍地从马车上走下,一双眸子,恶狠狠瞪着宋菀宁远去的背影。 怎么会有人,坐个马车都这么没有规矩! 她低下头,心疼地拍了拍被压得乱糟糟的裙摆,那可是她最宝贝的一件衣衫。 柳月兮小声嘀咕一句,“真是个没有教养的野蛮女子,待会看你怎么收场。” 宫门两侧,站着一排排侍卫和宫人。 宋菀宁走上前。 宫人见了她,眼睛瞟了瞟,恭敬地行礼,“景王妃,请随奴婢前往女眷处暂歇。” 说着便在前方引路。 宋菀宁对于方才小宫人的举动,浑然不在意,反正她早就是个名人了。 宫人将她带到歇息处,便退了出去,此时殿内已经聚集许多与她同辈的女子。 她粗略地看了一眼,有其他皇子的正妃,有郡主,有的她也不认识。 反正每个人都带着皇家光环。 众人见了她,也只是惊看一眼,便又继续攀谈。 她寻了把椅子坐下,不多时柳月兮也踏了进来,见了她,装模作样的喊道:“菀宁姐姐,你来得真早。” 这话一出,众人停止交谈,纷纷回过头来看她。 有的惊讶于她妆容的改变,有的是听闻了这几日宫里的传言,有几分好奇。 人群中,走出一名身着繁复紫色宫装的女子,阴阳怪气道:“原来是景王妃啊,还真没认出来呢。” 宋菀宁认得她,是五皇子的正妃,宣王妃,据说五皇子当初很受父皇器重。 后来因她加入,顾玄景渐渐入了圣眼,所以宣王妃对她不满,也是应当的。 宣王妃见她不说话,脸上更加得意,嗓门陡然拔高,“景王妃,这宫里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说你送给玉兰公主的礼物是假的。” “这事儿,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别你今儿个连送给太后的寿礼,也是假的吧?” 话音一落,周围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几个女眷也跟着哄笑起来,那笑声真如夜枭啼叫般刺耳。 一个年轻的郡主,也跟着附和,“就是。” “景王妃,你要是没这本事,就别硬装了,可别让太后娘娘也跟着受骗,那罪过可就大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嘲讽声,讥笑声交织在一起,铺天盖地朝宋菀宁袭来。 宋菀宁微微抬眸,双眸冷冷地扫过那些跟着起哄的人,划过柳月兮,最后停在宣王妃身上。 “今日是太后寿宴,我不愿用这些小事惊扰她老人家,闹得难堪。” “人云亦云,不知是非黑白,便跟着瞎起哄,与那愚蠢的鹦鹉,有何区别?” 宣王妃闻言,脸色瞬间涨红。 正欲开口反击,尖锐的话刚到嘴边,屋外一道尖细的嗓音喊道:“太后驾到。” 宣王妃嘴唇抿了抿,将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赶忙理了理衣袍站好,与众人一起行礼。 “太后吉祥。” 慈懿太后一脸亲和地走进正殿,笑道:“快起来吧。” “方才哀家在门口,就听见你们吵吵嚷嚷的,还是年轻好啊,有活力。” 慈懿太后边说,边向一旁的嬷嬷看去,嬷嬷连连笑着附和,“瞧您说的,太后您啊,也正风华着呢。” 第50章 困难 话虽虚假,但胜在好听,慈懿太后笑得和蔼,在嬷嬷的搀扶下,坐上凤椅。 一旁的司礼监,朗声喊道:“太后圣寿,众女眷按位份,长幼依次奉贺礼,敬贺词。” 宋菀宁捧上事先早已备好的锦盒,然而,就在她握住锦盒的瞬间。 心中猛然一紧。 方才拾起盒身的瞬间,她隐隐感觉到,盒子里面有碎玉碰撞声。 那是她精心挑选的玉镯,价值不菲,这盒子在入宫门前,都需要宫人一一核查。 所以有人趁机,故意甩碎了她的玉镯…… 宋菀宁猛地抬眸看向柳月兮,只见她眼底是掩盖不住的得意。 宋菀宁瞬间惊醒,原来她的手段在这儿,好一招声东击西,不愧是前世能当皇后的人。 她强制镇定下来,手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这众目睽睽之下,她还能怎么办? 去重新换贺礼,自然是来不及了。 前面祝贺词的人,在一个个减少。 一旁柳月兮嘴角勾着笑,满脸看好戏的姿态。 冷汗从额头渗出,宋菀宁缓闭双眸,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待她再次睁眼时,眸色瞬息明亮。 宋菀宁不动声色地将碎玉镯子,收进袖口…… 片刻。 司礼监开始唱诺,“请景王妃敬献贺礼。” 宋菀宁回眸,冷冷看了柳月兮一眼,便双手捧起起锦盒,走上前。 “太后圣德,耀若繁星,辉比日月,孙媳贺皇祖母福如沧海,寿与天齐。” 慈懿太后笑意盈盈,“好好,你这孩子有心了,这贺词说得甚合哀家心意。” 司礼监接过宋菀宁手里的锦盒,一打开傻眼了,这让他怎么报礼? 宋菀宁瞧出司礼监的为难之色,开口道:“公公照实报,无妨。” 司礼监嘴角微微抽动,清了清嗓子,“景王妃,特献一捧瑞米。” 随着司礼监的话落,周围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有的女眷交头接耳,掩嘴轻笑,“你们说,这景王妃莫不是中邪了?” “竟然送来一捧米,难不成抠搜得连个像样礼物,都不愿意送?” “依我看,那送给玉兰公主的夜明珠还真是假的呢。” 宣王妃先是愣了一瞬,旋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哟,景王妃,你这贺礼,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你这一捧米,是想让皇祖母亲自下厨做饭吗?” 这话一出,众人又跟着哄笑起来。 柳月兮掩着嘴偷笑,这个时候,她根本不需要动嘴皮子,只要静静地看戏便好。 到底是武将之女,她只要稍微使点计谋,就够她宋菀宁喝一壶了。 跟她斗,还嫩着呢。 慈懿太后微微皱眉,看着宋菀宁的眼神,很是不解,她不清楚宋菀宁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慈懿太后毕竟涵养极深,脸上虽不喜,也并未出言斥责。 只是静静地看着宋菀宁,等着她的解释。 宋菀宁神色从容,不慌不忙地双手提起裙摆,跪在慈懿太后面前,一脸诚恳。 “皇祖母心怀天下,乃我朝女子表率,孙媳听闻,此前受灾之地,情况危急。” “是皇祖母献出良计妙方,方解百姓于倒悬,这一捧米,正是来自那片曾受灾严重的土地。” 宋菀宁微微停顿,抬起头,敬佩地看着慈懿太后,“如今,那里已重现生机,百姓安居乐业,皆因皇祖母的智谋。” “其气魄不输于世间任何男子,百姓们对皇祖母感恩戴德,视若神明。” “孙媳送上这捧米,是想让皇祖母知晓,您的福泽如同这米一般,滋养着百姓,每一粒都是他们对您的敬爱。” “孙媳代灾区百姓献上祝贺,愿太后福寿安康,永受世人敬仰!”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说完,宋菀宁缓缓俯身,额头触地,行了一个极为虔诚的大礼。 殿内的众人莫名被这一句句的话震慑,连宣王妃也鬼使神差地,跟着跪在宋菀宁后面行礼。 重复着她的话,“愿太后福寿安康,永受世人敬仰!” 柳月兮头脑发懵,还未待她回神,人就被拉着跪了下去,这都是什么事? 怎么看起来,像是让宋菀宁出了风头? 慈懿太后倚着凤椅,眼眶泛红,嘴角却渐渐泛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那是一种被理解,被尊崇后的愉悦,让她不由得想起,那些运用智慧与谋略的时刻。 慈懿太后接过嬷嬷递上的手绢,轻拭掉泪珠,“哀家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难得你这般用心。” “大家都别跪着了,起来吧。” 说罢,示意身旁的嬷嬷,将宋菀宁搀扶起来。 宋菀宁起身,理了理衣摆。 头上,慈懿太后一脸亲和地招呼她,“你这孩子,心思细腻,懂哀家过往。” “哀家今日甚是欣慰,当重赏于你。” 说完又对司礼监道:“记南海珍珠十串,苏杭顶级丝绸二十匹,御制金簪一对。” 柳月兮未从上一波震惊中回过神,又陷入下一波震惊。 赏赐什么? 这么大手笔,玉兰公主从小到大都没有得过两样,宋菀宁凭什么得这么多啊? 越想越气。 宋菀宁惊了一瞬。 天地良心,她可没想到太后娘娘会这么大手笔的赏赐她。 不过算起来,她也不算撒谎,身上那个装着米的祈福包,便是她路过灾地时求的。 这么一看,也算是护了她吧。 宋菀宁再次恭敬地跪地,磕头谢恩,“谢太后娘娘的赏赐。” 慈懿太后摆摆手,“好了,午宴也快到了,去宴厅吧。” 说罢,一群人跟着慈懿太后出了门,宋菀宁走在最后,与柳月兮并行。 瞧见她手里握着的锦盒,宋菀宁才想起,方才被她一通耽搁,柳月兮的贺礼都还未来得及送出去。 真是让人伤心啊。 察觉到一道悲悯的视线,柳月兮眸中瞬息燃起怒火,恶狠狠地瞪着宋菀宁。 那可是她费了好大心思准备的,就想着在太后面前露露脸,没想到反倒让宋菀宁出了这么大个风头。 \"哼,宋菀宁,你别高兴的太早。”柳月兮低低地喊道,将锦盒往袖口拢了拢,便扬长而去。 宋菀宁悠悠叹出一口气,真是伤脑筋,这么多值钱的东西,怎么戴得完啊。 宴厅的位置在中和殿,此时男眷也齐齐向中和殿走去。 顾玄景刚迈入殿内坐下,一旁的官员便凑了上来,向他贺道。 “景王您可真是好福气啊,娶了个贤良的好王妃。” 见顾玄景不解,官员继续道: 第51章 幼稚 “方才内子说,景王妃向太后贺寿,得了不少赏赐,这整个后宫啊,独独她才有这待遇呢。” 顾玄景听完,眸色一颤,“当真?” 官员应:“自是如此。” 顾玄景眉头微蹙,眸光略显复杂,宋菀宁她当真有这本事? 低眸思忖间,一袭华丽的裙摆映入眼帘,裙摆之下,是一双精致的蹙金绣鞋。 鞋面上展翅欲飞的凤凰,与裙摆上的牡丹相互交映,贵气十足。 顾玄景缓抬眼眸,只见宋菀宁款款而来,身姿仿若柳摇花笑。 他这才注意到,宋菀宁今日秀发高挽,妆似牡丹盛绽,眼尾一抹嫣红铅华,更添几分妩媚。 顾玄景一时微微失神,他从未想过,那个被他忽视的女子,竟能有如此惊艳的一面。 脑海中原本准备替母妃斥责的思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悸动,搅得一片混乱。 宋菀宁不知他作何想,只知他们现在的身份绑在一起,只能不情不愿地隔着一些距离,在他旁边坐下。 察觉到她的疏冷,顾玄景斜睨她一眼,“你坐那么远,做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怎么着你了。” 宋菀宁揶揄他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说,\"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顾玄景吃了一瘪,沉默不语。 此时,宴会厅内丝竹之声悠悠响起,一群身着粉色舞衣的舞姬们,轻盈地步入殿中,翩翩起舞。 待一曲毕,司礼监朗声喊:“太后圣寿,吉时已至,众臣工,命妇起身行礼。” 宋菀宁正想起身,却不知鞋履何时踩到裙角,慌乱间,她身形猛地趔趄,向前栽去。 刹那间,一只男子的手臂,快速伸向她腰间,意图稳住她。 宋菀宁瞬间警醒,连忙稳住身形,冷冷地拂开顾玄景伸来的手。 眼中满是嫌弃,“就不劳王爷费心了,我自己能站稳。” 她话语中没有丝毫的温度,仿佛他的援手,对她是一种亵渎。 脉络毕现的手,僵在半空中,顾玄景俊逸的脸上隐隐浮出愠色。 低吼道:“宋菀宁,你!” 宋菀宁冷嗤一声,“王爷不对我吼,是不会说话吗?” 听着她的话,顾玄景顿时噎住,像是被人突然摁住了喉咙似的,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宋菀宁说得好像也没错,他对任何人都和颜悦色,唯独对着她时,胸腔总是莫名燃着怒火。 好像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满意。 高台上,文德帝正与慈懿太后说着话,两人不知说到什么,文德帝蓦地抬眸望向宋菀宁,眼神中满是赞赏。 待贺寿结束,司礼监高喊,“佳肴已呈,圣恩共享,众宾请落座,举箸开席!” 宋菀宁坐下,理了理裙摆,等她抬眸时,碗里已经放了一片牛肉。 顾玄景快速地收回筷子,将脸转向一边,看似目不斜视,实则在用余光偷偷留意着宋菀宁的反应。 “本王记得你爱吃这个,你尝尝。” 他说这话时,眼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讨好,又有不想被看穿的傲娇。 宋菀宁神色淡然,利落地拾起银箸,将碗里的牛肉夹起,丢进骨碟里。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的犹豫。 然后像个无事人一般,从银盘夹起另外的牛肉,塞进嘴里。 顾玄景见状,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宋菀宁,你……” 他刚想开口怒斥,又想起宋菀宁之前的那句话,到嘴边的怒吼,被他硬生生压了回去。 “哼!”顾玄景冷哼一声,伸手将宋菀宁面前的牛肉全倒在自己碗里。 银盘一空,宋菀宁冷瞥他一眼,“幼稚。” 而此时,坐在后排的柳月兮将两人的言行,全看在眼里。 她顿时气得俏脸涨红,双眸死死盯着宋菀宁的背影,恨不得能在她身上穿出几个洞来。 景哥哥居然给那个贱人夹菜,我的景哥哥怎么可以对她如此温柔,那本该都是她的。 柳月兮喘着粗气,双手缓缓摸上小腹,心里的嫉妒才稍微平息一些。 只要有这个孩子在,宋菀宁就没法跟她争! 而对席间,顾曜缨慵懒地倚在案几上,一脸漫不经心,眼神却紧紧锁在对面,清冷决绝的女子身上。 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眸中熠熠生辉,那是一种藏不住的欣喜。 尤其看到她将顾玄景夹的牛肉,扔进骨碟时,那眸子里的光芒最甚。 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苍劲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在杯壁。 清脆的声音,隔着筵道传来,宋菀宁一抬眸,正好撞进一双深邃缱绻的眸子。 男子俊美无俦的脸,仿若精心细琢的美,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 顾曜缨嘴角噙着笑,直勾勾地望着她,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倾慕。 宋菀宁咀嚼的速度渐渐放缓,她微微别过脸,躲开那灼人的目光,真是吃个饭都不安生。 午宴结束,女眷都被安排去畅戏阁听戏,戏台上的水袖飞舞,唱腔婉转。 不知不觉间,日头偏移,宋菀宁觉得有些憋闷,便悄然起身出去走走。 畅戏阁有五层,最顶层是半蔽之境,凭栏俯瞰,整个皇宫的景色一览无遗。 还未踏上顶阁,一阵尖锐的嘲笑声传来,是玉兰公主的声音。 “哼,她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区区一捧米,就让你们忘了,她连送给本公主的夜明珠都是假的。” “你们这般崇拜,真是可笑至极。” 宋菀宁静静地听着,掩藏在袖口下的指尖,却用力攥紧。 她本不想这个时候站出来,可这玉兰公主,压根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愈发蹬鼻子上脸。 宋菀宁松开手,正准备上前,须臾,一个软糯又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你还要不要脸了,又吃又拿,还要在背后嚼舌根,也不怕烂了舌头。” 福安双手叉腰,微微扬起头,一脸怒气地站在玉兰公主面前。 她虽比玉兰公主矮上两个头,不过那气势倒是十足。 玉兰公主最讨厌的便是这福安,明明大家都是公主,这福安的生母本来还是个小嫔妃。 结果母妃死得早,便养在了苏贵妃名下,从此以后就变成了最受宠的公主。 玉兰公主轻哼一声,“我说的有错吗?”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依我看福安妹妹还是离她远点,免得将那身小家子气也学上了。” 第52章 划痕 福安眉头一蹙,神色满是不悦,“笨蛋美人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她送皇祖母那一捧米的深意,岂是你能知晓的?” “连皇祖母都赏赐了,你还在这搬弄是非,你是在展现你的眼皮子浅吗。” “你!”玉兰公主脸色涨红,噎了一瞬,不情不愿地应道:“好,不说这一捧米的事。” “那这假夜明珠,我可没冤枉她吧。” 周围的贵女们也纷纷附和,“是啊,这事我们可都看在眼里。” “她若不是心虚,为何又不出来解释?” 几人一言一语,福安气得两腮鼓鼓,“你们……” 柳月兮站在角落,静静地看着好戏,眼见局势一边倒,心里别提多乐意。 只要把这事儿给坐实了,再过些日子,谁还管真真假假,传言一出,她宋菀宁就是抠搜,假大方。 想到她以后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柳月兮忍不住地掩嘴窃喜。 眼眸随意地一瞥,正好瞧见一抹亮色,优雅地踏进阁楼,眸中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宋菀宁抬步朝着玉兰公主走去。 福安见了她,连忙回身拉她的手,一张小脸焦急得不行,“笨蛋美人,你快告诉她们。” 宋菀宁将福安拉到身后,轻蔑地看向玉兰公主,绕着她缓慢踱步。 “此前,我一直不愿出面解释,是因为不想用这种腌臜事,扰了太后的寿宴。” “也盼你能懂点事,知适可而止。却不曾想,你以为我是怕了你。” “今日你我便对质一番,你说我送你的夜明珠是假的……”宋菀宁渐渐顿住脚步,忽地偏头看向玉兰公主。 眸色变得凌厉,冷着声问,“那东西呢?” 突如其来的强势冷光,让玉兰公主的身子微微一颤,恐惧之色悄然浸入眸中。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扬起下巴说,“哼,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东西我正好带在身上呢!” 说着,便从袖口摸出一个精致的小锦盒,那锦盒以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玉兰公主缓缓打开锦盒,在众人面前一一展示,神色得意道: “大家都看看,这便是我的好王嫂,送我的夜明珠。” 众人寻着视线望去,只见锦盒里,安安稳稳放着一颗珠子。 那珠子乍一看,圆润光滑,却透着一股不自然的光泽,那光呆滞黯淡,像是蒙上一层灰雾。 即便众人未曾拥有,但有的也有幸见过,知晓真正的夜明珠发出的光,流转灵动,仿佛蕴藏着星河。 有人发出感叹,“还真是假的啊。” 玉兰公主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她将锦盒递在宋菀宁面前,眼中满是挑衅。 “景王嫂,东西都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宋菀宁将险些抵在她鼻尖上的锦盒接过,神色自若地取出珠子,在指腹摩挲。 珠身光滑,没有一丝划痕,很显然不是她的那颗。 外祖父赠予她时,她爱不释手,以至于有些细微的磕磕碰碰。 宋菀宁微微颔首,语调轻缓,“这颗珠子,的确是假的。” 话落,众人一片哗然。 有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有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声音嗡嗡作响。 那些原本就对宋菀宁有偏见的人,更是满脸得意,像是抓住了她不得了的把柄。 尤其玉兰公主,嘴角的弧度都快要咧到天上似的。 福安一愣,几步上前,双手攥着宋菀宁的衣角,小声说道:“笨蛋美人,你在说什么呀。” 角落的柳月兮见状,赶忙走到人群中\"好心\"劝和。 “呀,想必宋姐姐也是被奸人所骗,不小心才送了玉兰公主假的夜明珠。” “姐姐定不是故意的,对吧?”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瞥了宋菀宁一眼。 玉兰公主仿佛接受到什么信息一般,立马放柔姿态。 话音一转,腔调带着惋惜。 “王嫂,你也真是的,我本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王嫂的心意,我自当是领的。” “可你竟不承认,还妄图狡辩,这才是让我寒心呐。” 众人见状,纷纷附和劝言,“是啊,景王妃,东西都在这里,你就认了吧。” “知错能改,玉兰公主也不会为难你的,大家都是皇亲国戚,何必闹得那么难堪呢。” 宋菀宁眉眼微挑,柳月兮看似在帮她说话,实则是想将利用众人,这件事牢牢地扣在她身上。 倒也是有脑子的。 还未待她回应,身后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都聚在这儿,吵吵嚷嚷的做什么?” 文德帝携元襄皇后,一同走了上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宫婢。 众人皆是一惊,反应过来,齐齐屈膝行礼,“陛下,娘娘万福。” “都起来吧。”文德帝视线一一划过众人,沉声问,“方才朕在三楼都听见了,吵什么呢。” 众人都悄然抬眼互瞟,咬着下唇,不敢出声。 陛下这意思,显然是在说打扰到慈懿太后听戏。 尤其是玉兰公主,做梦也没想到,这怎么还把父皇惊动了。 见人都沉默着不出声,文德帝语气稍冷,“朕在问话,哑巴了吗。” 一向不怕文德帝的福安,也被这威严的语气,惊了一瞬,直往宋菀宁身后缩。 宋菀宁默了一瞬,走上前将手中的夜明珠呈上。 “父皇,请看。” 文德帝淡瞥一眼,便挪开视线,“近日你送玉兰这夜明珠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朕也有所耳闻。”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宋菀宁犹豫几息,才开口,“这颗夜明珠的确是假的,但……不是儿媳送给玉兰公主的那颗。” 听到这话,玉兰公主心口猛然一紧,连忙站出来,厉声喊道:“宋菀……” “王嫂,你这是何意,难不成还是我故意陷害你吗?” 文德帝不悦地看向玉兰公主,方才就是她声音最大,吵得太后都不得安宁。 察觉到文德帝的视线,玉兰公主瞬息消了怒气,“王嫂,你说这颗不是你送的,你有什么证据?” 宋菀宁看着她,觉得有些好笑,“或许玉兰公主并没有注意到,真的那颗,被我不小心摔了一下,表面有细微的划痕。” 第53章 布局 玉兰公主双眸猛地睁圆。 什么? 真的夜明珠有细微划痕,这件事她的确没有注意到。 玉兰公主镇定下来,接道:“王嫂说,真的夜明珠有划痕,这些不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又怎么证明呢。” 文德帝闻言,赞同地点点头,“玉兰公主说的不无道理,朕也想知道,你如何证明。” 宋菀宁双手交叠在身前,行上一礼,“父皇,待到夜宴结束,儿媳定当将整个事情,向父皇说个明白。” “也好还儿媳一个清白。” 文德帝皱眉,龙脸有些不悦,“为何不能现在说清楚?” 要知道他整日都忙着国事,若不是慈懿太后今日向他赞许宋菀宁几句,这种小事,他见多了,压根就懒得搭理。 宋菀宁一脸歉意,“父皇,今日是皇祖母的寿辰,此乃大喜之至,阖宫同庆,万民共贺。” “若此时,因为儿媳这点小事,搅乱寿宴氛围,无疑是大不敬之罪,儿媳万不敢为,还望父皇明鉴。” 文德帝听完她的话,原本微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双眸闪过一丝赞赏。 难怪连太后都向他夸赞,倒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 文德帝微微颔首,语气威严,“此事,朕准了。” “待夜宴结束,你若是真被冤枉,朕绝不袒护,定当还你一个公道。” 说完,还冷瞥了玉兰公主一眼。 玉兰公主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原本嫣红的面容,瞬息变得煞白。 她手不自自觉地攥紧衣角,心底的恐惧似要将她吞噬一般。 难不成宋菀宁真的有法子? 她不敢直视文德帝的眼睛,眼神闪躲,朝柳月兮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看到柳月兮轻轻点了点头,才放下心来,也是,她都藏得那般隐蔽,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行了,都散了吧。”文德帝吩咐一声,随即朝宋菀宁身后看去,“还躲着不出来呢?” 元襄皇后在一旁笑吟吟道:“许是方才陛下的龙威,吓着福安了。” 福安双手攥着宋菀宁的衣角,从她身后探出一个小头,眨巴眨巴眼睛,“父皇……” “你这孩子,不许调皮,知道吗。”文德帝伸手,揉了揉福安的头,便带着元襄皇后下了阁楼。 众人也跟在身后纷纷散去,玉兰公主走在最末,路过宋菀宁身旁时,还小声讥笑道: “装模作样,待到夜宴结束,看你怎么收场。” 宋菀宁静静地站在身后,看着一群人走远,直到听不见声响,才蹲下身子。 双手握在福安的肩头,一脸正色问。 “你九皇兄在哪?” 她方才见玉兰公主那神色,更加确定,她将夜明珠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 她把时辰拖到夜宴结束,不仅是为了太后寿辰,更是因为这会儿惊动宫中禁军去搜查,势必找不出什么东西。 要想找到真的夜明珠,必须不动声色,她在这宫里没有可以调遣的宫人。 只能找顾曜缨相助了。 福安听完,似懂非懂地眨眨眼,九哥怎么知道笨蛋美人会去找他的? 还叮嘱她,不要带错了位置的。 她哪有那么笨啊。 福安撅撅嘴,拉着宋菀宁的手,一蹦一跳地往阁楼下走,“笨蛋美人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一动一静,朝着另一处的阁楼走去。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阁楼前,福安伸手指了指,“诺,九哥他在里面等你。” “我就不陪你进去了,九哥说小孩子不能进去,否则会掉光牙齿的。” “我可不想变成没牙的老太太呀。” 宋菀宁拧眉。 难道顾曜缨知晓她要来? —— 宋菀宁踏入阁楼。 一盏高县的琉璃灯映入眼帘,角落里还摆放着几尊青铜古兽香炉。 炉中青烟飘散。 长案后,俊美的男子斜斜地靠着椅背,手里摆弄着一柄折扇,扇面绘制着红梅傲雪。 缭绕的青烟,巧妙地遮住他的面容,薄雾下,男子英挺的轮廓若隐若现。 听见声响,他抬头,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 见宋菀宁走近,他利落地收起折扇,站起身来,嘴角勾着一抹浅笑。 “景王嫂今日前来,倒是让这阁楼都增辉不少。” 宋菀宁停在长案前,抬眸问,“你知道我要来?” 顾曜缨直视着她,眉眼缱绻。 半晌,才缓缓道: “不知,只是做了几种预想,便在这里等着,碰碰运气。” “瞧,这不运气挺好的?”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欣喜。 宋菀宁有些不敢看他,敛眸垂首,“那你也猜到我要做什么了?” 她等了一会,头顶才响起淡淡的回应,“嗯。” “那……” “为何不敢看我?”顾曜缨打断她的话,“你此前答应了我什么,还记得吗。” 宋菀宁抬眸,正好瞥见一双幽幽的深邃眸子。 四目相对间。 顾曜缨缓缓俯身,修长的双手,轻柔捧起她的脸颊,与她鼻尖相抵。 她今日应是敷了玫瑰凝露,双颊剔透晶莹,日光倾洒下,肌肤更显轻薄娇嫩,恰似晚霞栖于面。 玫瑰的馥郁香气在她颈侧萦绕,似有若无,让他心神一动。 顾曜缨轻嗅着那股甜香,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却带着几分委屈。 “骗子。” “你午宴时,就没看我。” 带着清冽酒香的气息洒在她的唇上,他与她的呼吸缠绵交织,近在毫厘之间。 斜阳暖照,微风轻拂,丝丝缕缕的缱绻光影在阁楼悄然蔓延。 宋菀宁低垂眼眸,长睫轻轻颤动,在如玉的脸上,投下羞赧又慌乱的颤影。 她双手抵上顾曜缨的胸膛,别过脸,拉开一些距离。 她应当直接与顾曜缨说个明白的,即便是和离了,也不会再入皇家。 但瞧他一脸深情缱绻的模样,几次话到嘴边,却如鲠在喉。 见她檀口微张,一脸犹犹豫豫,顾曜缨嘴角慢慢收了笑。 眸光沉了沉,倏地弯指轻敲在她紧蹙的眉心,轻笑道:“逗你的。” 顾曜缨松开她,往窗边走去,他看了一会儿外面的景色,才微微回眸。 不紧不慢道: “说说看,你找我,是否与我想到的一样。” 第54章 就抱一下 宋菀宁点点头,走到窗边,与他并排站立,将接下来的计划一一告诉他。 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洒入,在窗前站立的两道身影后,投下长长阴影。 宋菀宁望着窗外,顾曜缨望着她。 女子朱唇轻启,话语如涓涓细流,他神色专注,安静地聆听。 随着女子的话落,顾曜缨双眸微挑,眼神露出一丝惊艳,“看来,我们倒是想的一样。” “放心,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我会在身后替你安排好。” 宋菀宁很想忽略掉,那道专注看她的视线,但想了想,不合适。 她转过身,抬眸望着顾曜缨,抿了抿唇道:“谢谢。” “那……我就先走了。” 她刚迈出两步,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不等她回身,顾曜缨已经从后方倾身抱住了她。 他挺拔的脊背弓着,双臂紧紧圈在她腰间,因弧度过大而垂下的墨发,落在她的颈侧。 “就抱一会儿,可以吗?” 他的语气带着丝丝哀求,在宋菀宁耳边低低响起。 她心口一软。 原本搭在顾曜缨手上,正欲用力掰开他的一双玉手,瞬间没了力气。 宋菀宁眼中闪过不忍,渐渐松开手,“嗯。” 察觉到手上的力度松开,顾曜缨轻轻蹭了蹭宋菀宁的耳尖。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薄唇悄然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窗外茂密的大树枝头里,藏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福安双手攀着树枝,嘟着嘴,眼睛睁得大大,一眨不眨地探着头往窗户里瞧。 冷夜静静蹲在身后,眉头微皱。 瞧见屋内两道相拥的身影,连忙伸手轻轻捂住福安的眼睛。 “小孩子不能在看下去了。”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可福安却不依不饶,挣扎着小手,嘟囔道:“我就再看一下下嘛。” 冷夜无奈地摇摇头,正欲松开手,却发现屋内俊美的男子猛然回头。 那双深邃的眸子,凌冽如霜。 比他还冷得可怕。 冷夜抖了抖双肩,忙不迭地抱着福安跃下枝头。 —— 夜色渐深,夜宴厅的大殿内,辉煌的灯火依旧闪烁,但丝竹之声已渐渐平息。 夜宴结束,众臣散去,宋菀宁被传到了皇后中宫。 一踏入殿内,便瞧见文德帝坐在主座上,慢悠悠地品茶。 旁边是元襄皇后,下面还坐着苏贵妃与何淑妃,以及其他嫔妃。 玉兰公主则站在下方,一脸傲气。 宋菀宁走上前,一一行礼,待行到何淑妃面前时,她一张脸难堪地都要挤出水来。 想发怒,又不敢。 还是磋磨得不够,现在都大着胆子闹到陛下面前了。 文德帝放下茶盏,瞥了宋菀宁一眼,“说吧,白日里的事,作何打算。” 宋菀宁琢磨了一下。 道:“父皇,儿媳有个法子,可以找出真正的夜明珠在哪。” 见文德帝眼神示意,宋菀宁从袖口掏出一个绿色小瓷瓶,众人面前展示。 道:““我手里的东西,名为寻光粉,这个东西是以一种极为罕见的灵蝶翅膀,研磨而成。” “只要将寻光粉洒下,它们便会受到真正的夜明珠吸引。” “即便夜明珠被埋藏在地下,这些寻光粉也会像有生命力一样,纷纷朝着夜明珠之处所聚集。” “可谓是,无所遁形啊。” 她尾音拖着长长的腔调,听得玉兰公主心尖尖都在颤。 什么玩意?这种东西,她怎么没有听宋菀宁提起过啊。 玉兰公主一脸错愕,又听宋菀宁悠悠道:“这东西原本是我外祖父怕我粗心大意,弄丢了。” “去特意寻来的,没想到今日还派上用场了。” 元襄皇后听完,觉得不可思议。 “这东西,当真有那么神奇?” 苏贵妃打着哈欠,一脸困意,嗔道:“这有什么?” “早些年,臣妾便听闻西域有一神镜,无论何物,只要被它照过,便能永保初时之态。” “不管过上多少年,岁月亦无法侵蚀半分。” 说着,看着何淑妃,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若是人照了呀,便可永葆青春,或许还能变得更加貌美呢。” 何淑妃正担惊受怕着,听着阴阳怪气的话,没好气地回瞥了一眼。 净添堵。 这珠子玉兰公主原本就做好了打算,担忧着若是搜宫,定无处可藏。 所以两人一顿商议,将真的夜明珠放在了她的玉漱宫。 这要是被找出来,她怎么向陛下解释? 何淑妃越想越着急,没好气地瞥了玉兰公主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思来想去,她猛地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刘嬷嬷,两人眼神一顿交流。 刘嬷嬷便悄然隐退了身形,只要将真的夜明珠带出皇宫,不就得了。 总不能还追出皇宫吧。 这么想着,刘嬷嬷脚步生快地朝着玉漱宫跑去。 宋菀宁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便知事情正按照她预想中的走,接下来就看顾曜缨了。 文德帝微微颔首。 “那快把这寻光粉洒出来吧,正好朕也想看看这神奇之物。” 这话一出,宫内的众人都按耐不住惊奇,唯有何淑妃与玉兰公主,脸色略显惨白。 宋菀宁默了默道:父皇,还得等。” “等什么?”文德帝语气有些不耐,他从下午便等,等到这会儿还让等,真当他很闲? 帝王之怒,宋菀宁也撑不住,只能硬着头皮,又编了句话,“等……一阵风。” 文德帝捏着眉心,一脸疲惫。 “罢了,朕就在这儿等等。” —— 夜色深沉地笼罩皇宫,亥时的钟声,穿过雕梁画栋,越过重重宫门,抵达中宫。 “咚——” 一声,两声,三声…… 文德帝彻底失去耐心,“景王妃,方才的几阵风里,是没有你喜欢的吗。” 话落,元襄皇后与几位嫔妃也渐渐浮出愠色,今日为了给太后过寿宴,大家都一早起来梳妆打扮。 白日里又跪来跪去,熬到这个时候,众人都疲惫得不行,不免嘴里开始嘀咕两句。 宋菀宁:“……” 见她不出声,玉兰公主更加料定,她就是在装神弄鬼,什么寻光粉,这种鬼话也信。 “景王嫂,我知道你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但是你也不用把大家戏耍吧!” 第55章 真相 “此前我便说了,是不是真的,我也不在乎,你口口声声喊冤枉,还非要拉着父皇给你还清白。” “要我说,你那瓶子里,压根就没什么寻光粉,不过就是你编造的幌子。” 何淑妃听完,连忙转过头指责宋菀宁,“你近日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做事总是没个分寸。” 话音一转,阴阳怪气道:“仗着有人撑腰,连我这个做母妃的,都不放在眼里。” 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苏贵妃一眼,收回视线又开始斥责。 “眼下你闹成这样,还不快跟父皇认个错,今日的事便就此了了吧。” 苏贵妃翻了个白眼,“你急了?” “陛下都没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给我闭嘴。” 文德帝单手撑在额角,瞥了苏贵妃一眼,便明白何淑妃说有人给宋菀宁撑腰,指的是谁了。 压下愠怒,文德帝轻阖双眼,中指与大指捏着两侧太阳穴,缓解疲劳。 “景王妃,朕再给你一炷香的时辰。” “是,父皇。”宋菀宁无奈垂首应道,眼下她只能盼着顾曜缨快点。 谁料下一瞬,玉兰公主蓦地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绿色瓷瓶。 宋菀宁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中一空,再抬眸时,瓷瓶已然被玉兰公主握在手里,高高举在空中轻晃。 “父皇,这瓶子里压根什么都没有!” “王嫂她分明就是在戏耍您。” 说完,便将瓷瓶盖揭开,用力朝下倒了倒,什么都没有。 站在身后的一群嫔妃,傻了眼,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我就说哪有什么寻光粉,还真是编的。” “戏耍咱们便罢了,便陛下都着了道,真是太大胆,缺少教养。” 元襄皇后看向苏贵妃,苏贵妃看向宋菀宁,忍不住嘴角抽抽。 死丫头,你在玩什么呀。 也不跟她通个口信,这让她还怎么偏帮啊。 宋菀宁垂眸,不敢回看苏贵妃,早知道就随便装点脂粉进去,能拖一时算一时了。 文德帝重重地叹口气,缓缓起身,龙袍的衣角随之轻晃。 他伸出食指,在空中轻点,“景王妃啊,景王妃……” 今日太后才向他夸赞了宋菀宁,他亦念着宋将军的情分,想着多帮衬一些。 没成想,居然还被戏耍了一道。 “罢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日后景王妃谨记,莫要再被虚荣蒙蔽心智,做出此等行径之事。” “否则,朕绝不轻饶!” 文德帝说完,抬步便要离开,宋菀宁心思一沉,忙不迭跟了上去,拦在文德帝前面。 “父皇,请留步。” 与此同时,殿外也响起一道男子清亮的声音,“父皇,请留步。”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宋菀宁循声望去,只见顾曜缨嘴角噙着笑走来。 他身姿颀长,步伐迈得极大,墨色锦袍上的银纹随之摆动,似蕴藏着云水涧的万千气象般。 顾曜缨路过她身旁时,目光不着痕迹地朝她轻轻扫了一眼,便快速划开。 只是这一眼,便让宋菀宁觉得无比心安,揪紧的心绪,渐渐舒缓下来。 顾曜缨走上前,微微躬身,行了个礼,“见过父皇。” 文德帝有些意外。 “缨儿,你怎么来了。” 顾曜缨扫视殿内一圈,自顾自地拖了把椅子,大剌剌坐下。 “父皇,你也坐。” 文德帝瞥了他一眼,眼神却无半分责备,重新坐回主座后问,“说吧,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顾曜缨眸色一挑,“父皇,这你可冤枉儿臣了。” “这景王嫂的事,闹得宫里沸沸扬扬的,儿臣也略有耳闻。” “巧就巧在,方才儿臣出宫散步,正好抓到一名狗狗祟祟的婆子,于是儿臣便随口盘问了几句,没想到啊……” “没想到……” 顾曜缨这话吊足了胃口,殿内的众人都竖起耳朵,听得仔细,谁知他说了一半又停下。 元襄皇后及几名嫔妃,听得心里抓心挠肝,脖子都伸长了。 唯独何淑妃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一会儿理理袖口,一会儿动动肩膀。 这九皇子,当真是和尚头上抓虱子,闲得慌,他瑞泽宫那么大,还不够散步吗,非要出宫散。 玉兰公主直直地看向何淑妃,眉心微蹙,一脸茫然,母妃这是怎么了? 这事跟她们又没关系,这九皇子摆明了就是在这儿帮着宋菀宁转移视线罢了。 她倒要看看,宋菀宁今晚能玩出什么花样。 气氛一时尴尬,苏贵妃不耐烦地冷瞥一眼顾曜缨,“没想到什么啊?” “打什么哑迷,赶紧说。” “母妃别急。”顾曜缨桀然一笑,“算了,这事儿臣说不明白,还是把那婆子带上来吧。” “不过在此之前,有个东西,儿臣觉得还是先还给景王嫂的好。” 说完,顾曜缨站起身,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黑檀锦盒,双手举在空中。 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盒盖上,缓缓地,盒盖被一点点推开。 随着盒盖的开启,一抹璀璨的光华瞬间从盒内倾泻而出,一颗圆润饱满的夜明珠静静地躺在锦盒之中。 即使是没有见过的人,也会一眼认定,这便是真正的夜明珠。 “哇~” “哇!” “这便是真正的夜明珠,果然是宝物。” 几名嫔妃忍不住惊声尖叫,这东西可遇不可求,便是最受宠的苏贵妃也未曾拥有。 文德帝粗略一眼,问,“珠身可有细微划痕?” 顾曜缨闻言,伸指拨动一圈,“回父皇,有。” 说完,文德帝猛然瞥向玉兰公主,沉声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玉兰公主双眼瞪大,满脸不可置信,她明明将夜明珠藏在母妃的寝宫,顾曜缨又是怎么寻到的? 婆子,母妃? 玉兰公主倏地抬眸望向何淑妃,只见她惨白着一张脸,眼神躲躲闪闪。 她猛然惊醒,难怪方才母妃听到婆子时,就坐立难安,定是两人又一顿眼神交流,擅自做主了。 “朕在问你话,玉兰公主!” 头上响起帝王威严的低喊声,玉兰公主身子忍不住地颤了颤。 原本白皙的脸庞,此刻褪去了所有神色,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角。 “回……回父皇的话……” “这事,这事……” 玉兰公主嘴唇微微颤抖,张了又合,脑海一个念头猛地窜出。 第56章 狡辩 玉兰公主梗了梗脖子,镇定自若道:“这件事,儿臣也不知情。” “许是宫里的婢女婆子,手脚不干净,偷偷替换了。” 顾曜缨轻嗤一声,利落地收起锦盒,走到宋菀宁面前,将锦盒递给她。 他微微低着头,语气轻柔,“这等贵重之物,即是景王嫂自己喜爱的,便好生收着。” “何苦要送人呢,送出去了也未必能讨得好,反倒平白惹来一身非议,实在不值。” “往后,王嫂可莫要再这般傻气了。” 宋菀宁双手紧紧握着锦盒,眼眶氤氲起水雾,属于她的东西,都在一点点拿回来。 她抬眸,目光诚挚地望向顾曜缨,轻轻点了点头,“谢谢你。” 察觉到两人挨得过近,宋菀宁赶忙后退一步,客气道:“多谢九皇子警醒,日后定不会再如此糊涂。” “咳咳!”苏贵妃察觉到自己儿子的语气,心中一紧,忍不住出声提醒。 幸好顾曜缨平日也没个正形,众人也未发觉什么不妥。 真是老母亲,操碎心。 顾曜缨收回视线,对着外面的墨荇吩咐,“去,把那婆子带进来。” 片刻,刘嬷嬷被墨荇提溜着一路拖了进来,丢在正殿中。 众人瞧来瞧去,觉得这身形有几分熟悉,。 身后嫔妃中,有人出声惊叫,“这不是何淑妃身边的刘嬷嬷吗?” 几位嫔妃探着头的瞧了几眼,肯定道:“没错,就是何淑妃身边的刘嬷嬷。” 刘嬷嬷嘘嘘弱弱地跪在地下,她早被这场面,吓破了胆,只能低着头,时不时地用眼睛去瞟何淑妃。 就在方才,她得了何淑妃的眼神示意,便连忙跑回玉漱宫去取夜明珠。 结果刚跑出宫门,就遇上了九皇子盘问,她好说歹说,这九皇子就硬说她偷窃,还让人搜身。 这一查,正好将怀里的夜明珠给抓个正着。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眼下都不知该如何收场。 元襄皇后一脸疑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刘嬷嬷,你快说说,夜明珠怎么又在你那里。” 苏贵妃冷笑一声。 “皇后还看不出来吗,这分明就是在自导自演罢了。” “是吧,何淑妃?” 何淑妃眼神躲闪,“臣妾……臣妾也不知……” “行了!”’文德帝瞪了何淑妃一眼,一脸怒意。 而后转头,对着地下跪着刘嬷嬷喝道:“愣着干什么,等着朕让人给你上刑吗!” “你若敢有半句虚言,朕立马砍了你的脑袋!” 帝王大怒,刘嬷忍不住身子颤了颤,倒三角的眼里满是惊恐。 张着嘴,眼神瞥向玉兰公主,嗫嚅道:“是……” 玉兰公主瞪着眼,恨不得在这老婆子身上,灼出几个洞来。 她的计划原本就是万无一失,都怪母妃与这老婆子自作主张,才弄到这局面。 这要是被发现,父皇定会对她心生厌恶。 玉兰公主站出来,怒喝道:“定是你这老婆子,见钱眼开,偷换了真的夜明珠!” “父皇。”玉兰公主转身对着文德帝解释道:“定是这老婆子趁儿臣不注意,偷偷换掉。” “方才又在外面听了寻光粉的事,心里一慌,便想着带出宫藏起来。” 文德帝目光幽幽。 “朕没问你,让她自己说。” 玉兰公主一噎,她生怕这老婆子说些对她不利的话,只能趁着低头应的功夫,继续瞪刘嬷嬷一眼。 她眼眸里的警告意味甚浓,刘嬷嬷打了个寒颤,又瞥向何淑妃,发现她神色自若地看向别处。 两位主子的意思很明显,这是打算让她承认自己盗窃了。 刘嬷嬷面色惨白,一屁股瘫跪在地上。 身上藏青色的棉布衣衫,此刻皱巴巴地裹在她发福的身躯上。 她跪正身子,额头一下下扣在地上,“陛下,这个夜明珠,是老婆子心生喜欢,鬼迷心窍才偷窃的啊。” “陛下,您向来圣明,还望陛下念在老奴在宫中伺候多年的份上,饶了老奴这一回吧。” “老奴再也不敢了……” 刘嬷嬷的声音带着绝望哭腔,老泪在沟壑纵横的脸上肆意流淌,身子也如风中残烛般不停颤抖。 到底是跟了自己几十年的人,何淑妃有些不忍,出言道:“陛下,说起来,还是臣妾管教不严。” “依臣妾看,不如罚一年的俸禄,打二十板子,也顺带给宫里的奴才警个醒。” 玉兰公主虽然对这老婆子不满,但到底也是母妃的知心人,还是出言劝道:“是啊,父皇。” “这东西虽贵重,但如今找回来了,儿臣也不想再过多追究了。” “母妃的提议,既然能威慑后宫,又能体现父皇的宽宏大量,如此甚好。” 元襄皇后是个性子软的,见着刘嬷嬷这么扯着嗓子哭,忍不住也帮着求情。 “陛下,玉兰公主说的有几分道理,依臣妾看,就如此吧,今日也闹到这会儿,您也累了。” 身后的几名嫔妃虽未出言,但是也默默地点着头附和。 何淑妃见到这场面,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还好她赌赢了。 这元襄皇后耳根子软,最见不得这种扯着嗓子,哭得撕心裂肺的事。 现在连她都出言,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玉兰公主微微扬着头,挑衅地看了一眼宋菀宁,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色。 还好这刘嬷嬷,也不算太蠢。 稍后她就找个借口,将夜明珠从宋菀宁手里要回来,此事也算给了她一个小小教训,便作罢了。 文德帝一直沉默着不出声。 听见大家都在帮着求情,他也不好真的惩罚过重。 但这件事,到底是对宋菀宁造成了伤害。 他抬眸,看向同样沉默的宋菀宁,“这件事,景王妃怎么说?” 宋菀宁握紧手里的锦盒,浅笑一声,“父皇,儿媳只有一个问题要问问这刘嬷嬷。” 说着踱步到刘嬷嬷面前。 沉声问,“你说这东西是你心生贪恋偷窃的,那么假的夜明珠,你又从何处得来的?” 这话一出,四周一片哗然躁动。 众人这才醒悟,刘嬷嬷一个整天在宫里伺候的人,上哪里去找假的夜明珠啊。 况且,那颗夜明珠,虽是假的,但是要做到如此相似,定是需要将萤石磨成粉,再用特殊的工艺打造。 第57章 收回 这一来一回,不说耽搁的日子,便是成本花费也不少,刘嬷嬷又何必这么折腾。 听着众人一言一语的猜测,刘嬷嬷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她哪里知道玉兰公主怎么弄来的。 这个惹祸精公主,拿着一个宝贝就往何淑妃寝宫里藏,还说这次一定要给宋菀宁一个教训。 结果人没训着,反倒害得自己撘进来,一把老骨头还要跪在着殿中被审问。 要她说,最好是景王妃查出来,这事跟她没关系,她在宫里伺候得好好的,摊上这事,倒霉死了。 刘嬷嬷嘴唇张着,一脸紧张看向玉兰公主,“这这这……” 玉兰公主见到刘嬷嬷这德行,脸色彻底绷不住,生怕事情闹下去。 硬着头皮道:“景王嫂,关于你的传言,那些都是一个误会,是皇妹不分青红皂白,辱了你的名声。” “在此,向你致表歉意。”说着,便对宋菀宁微微欠身。 “但说到底,这夜明珠是我的,这件事,我也不想再追究了。” “父皇,不如就此作罢吧。” 何淑妃回过神,赶忙附和,“是是,陛下,待明日臣妾就将这事,宣布出去,还景王妃一个清白。” 宋菀宁轻哂一声。 将锦盒举在玉兰公主面前,不紧不慢地转动,正色道:“此前这夜明珠是你的,不过以后不会是了。” 说完,转过头对着文德帝道。 “父皇,刘嬷嬷答不上来没关系,这假夜明珠所用的萤石粉,整个上京也就只有三家。” “只需要将店主请来,一一审问,知晓那人是何时找他定制,便知这幕后主使了。” 众人闻言,一阵恍然大悟。 压着声说,“对啊,这东西出现在宫里,定是跟宫里的有关。” “怪不得连太后,今日都说这景王妃心思细腻呢。” 玉兰公主心口猛然震动,身子如同遭雷击一般僵硬。 她脚步虚浮地往后退了几步,眼眸涣涣,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慌张。 是了,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事儿,只要将人请来审问,就算是她的宫婢出面,只要查上出宫时表,也能对上时辰。 她怎么没想到,反而被宋菀宁钻了空子,难怪她那么有恃无恐。 元襄皇后及一众嫔妃看到这儿,再加上玉兰公主的异样,也猜到个大概。 没想到事情居然闹这么大个反转,有几人都不禁捂嘴窃笑。 一群嫔妃叽叽喳喳吵闹,文德帝只觉得耳边仿若有无数的蚊虫在飞。 “行了!”文德帝冷瞥着身后的一群嫔妃,“吵得朕耳根子都在疼!” 说完,又回过头看着玉兰公主。 “玉兰公主,莫要挑战朕的耐心!” 帝王的声音低沉威严,仿佛裹挟着千年寒冰似的。 “再不认罪,休怪朕不念亲情!” 玉兰公主倏地回过神,“扑通”一声,双膝跪在文德帝面前。 娇嫩的脸上,瞬息落下眼泪,抽噎道:“父皇……儿臣,儿臣就是同王嫂开个玩笑,没成想……” “哪曾想,惹出这般大的祸端,父皇,儿臣知道错了……” “噗嗤~”苏贵妃捏着一方绣着牡丹的手帕,掩着嘴嗤笑一声。 “此前,臣妾还以为是何淑妃自导自演,没成想是玉兰公主啊。” “哎哟,闹了这么大一出好戏,真是看得本宫瞌睡都醒了。” 说着,苏贵妃打了个哈欠。 顾曜缨坐在一旁,讨好地奉上茶盏,“母妃,喝茶。” 接过茶盏,苏贵妃浅抿一口,讥笑道:“还是我们缨儿省心啊。” “何淑妃,这么多年,也真是难为你了。” 何淑妃捏着拳头,脸色憋着一阵红一阵白,这苏贵妃,真是哪里都有她。 文德帝阴沉着一张脸。 “朕赐你玉兰的封号,是盼你似含章之玉,品行高洁,亦如淡雅玉兰,姿态雍容。,为皇室争光。” “可你倒好,利用皇嫂赠予你的夜明珠做文章,使出这等卑劣下作手段,你真是让朕失望至极!” 闻言,玉兰公主匍匐在地的身子颤了颤,父皇这话的意思,是要收回她的封号? 她越想,脸色越白。 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尊严,踉跄跪到文德帝脚边,伸手去抓他的龙袍。 明黄的龙袍被她紧紧攥在手中,皱褶渐生。 玉兰公主边哭,边仰头焦急道: “父皇,儿臣真的只是跟王嫂开个玩笑,绝不是想陷害她的。” “父皇,儿臣当真知错了,儿臣愿自罚禁闭寝宫,思过半年。” “其间定当每日抄写《女诫》《圣经》,还有还有……还有月例减半。” “求父皇不要收回我的封号。” 玉兰公主边说,便朝着何淑妃投去求助的眼神。 何淑妃瞪了宋菀宁一眼,便起身上前,双膝跪在玉兰公主身旁,“陛下,这件事,是臣妾的失职。” “说到底,玉兰她年纪尚小,指不定是听了哪个宫婢的挑唆,才做出此等行径。” “陛下,你宽宏大量,就饶了玉兰这一回吧,臣妾愿抄经诵佛,为她积福赎罪啊。” 何淑妃边说,边回头对着宋菀宁使眼色。 宋菀宁眸色一挑,假装没有看见,低着头摆弄手里的锦盒。 撤回公主封号,可是一件大事,其间或许会引发朝堂动荡与民间的诸多猜测。 她还没有自信到,文德帝会因为这么一件事,就替她出头,剥夺掉玉兰的封号。 不过是她们自己吓自己罢了。 文德帝稍稍迟疑一下。 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后宫也常有,但若是要剥夺公主封号,难免引得群臣猜忌。 说出去,影响的还是皇室颜面。 但这件事,总得有个让人满意的交代。 文德帝抬眸,看向宋菀宁,缓声问道:“景王妃,你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置呢。” 宋菀宁垂首,轻声应道:“父皇乃是天子,天子之令如天命,儿媳自当全听父皇吩咐。” “只是,此事细细想来,皆因儿媳送了玉兰公主那颗夜明珠而起,才生出这等祸端。” “既然如此,儿媳便想,能否收回这颗夜明珠,也好让此事有个了结。” “莫要因它再起纷争,扰了后宫安宁。” 她一脸淡然,毫无怨怼之色地说着,文德帝微微挑眉,眼中浮现出一丝讶异。 第58章 搓磨 寻常女子若是经历此等事,必是又哭又闹,宣泄自己的委屈,搅得众人不得安宁。 可宋菀宁却进退有度,言行举止,皆合乎礼节,倒是真显世家风范。 “朕准了。” 文德帝站起身,冷瞥了跪在地上的玉兰公主一眼。 “玉兰,此次朕念你年幼无知,暂不收回你的封号,但日后若再犯,朕定不轻饶!” “从明日起,就照着你方才说的做,不可有一丝怠慢。” “听见了吗!” 玉兰公主身躯一震,忙不迭地匍匐在地,声音带着明显颤抖应道: “是,父皇,儿臣都记住了。” 文德帝说完,又想起跪在地上的刘嬷嬷。 “至于你这婆子,是非不分,满口谎言,拖出去打二十板子,碍眼!” “谢陛下开恩!”刘嬷嬷不敢犹豫,赶忙跪正谢恩,脸上的五官,却皱巴巴挤成一团。 她这把老骨头,二十板子下去,不知得躺上多久啊。 都怪这刁蛮公主! 文德帝视线,最后落在宋菀宁身上。 “至于你,朕明日便让内务府,给你送一副赤金镶宝石的头面,再赏一件珍稀白狐皮氅衣。” 宋菀宁行礼,“谢父皇赏赐。” 文德帝微微颔首,目光威严地扫视众人,“此事,朕已做出裁决,往后任何人不得在议论。” “天色已晚,众嫔妃都回宫吧。” 说着,文德帝一甩衣袖,转身出了中宫。 “是,陛下。”众人齐齐在身后行礼。 文德帝一离开,众人也跟着陆续散去,玉兰公主在宫婢的搀扶下,脚步缓慢地朝着门外挪去。 她方才整个人提心吊胆,又跪得久。 这会儿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全靠几个婢女支撑着身子。 路过宋菀宁身旁时,玉兰公主恶狠狠朝她瞪了一眼,用极地的声音说道: “少得意,等着吧。” 宋菀宁迎上她的目光,偏了偏头,淡然一笑。 看来,这玉兰公主还是不服气啊。 屋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两名黄衣侍卫走进殿内,一人一边架起刘嬷嬷的胳膊,就往外面拖去。 “哎哟,哎哟。”刘嬷嬷哀叫连连,连忙向何淑妃投去求救的眼神。 虽然二十板子少不了,不过待会趁人都走光了,何淑妃开开口,起码行刑监也会手下留情。 何淑妃一脸不耐,这都叫什么事,咬牙切齿的腹诽道:“真是的。” 说着便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殿外两名侍卫利落地搬出一条长凳,将刘嬷嬷架了上去。 行刑监手持杖棍,正欲挥下,何淑妃连忙走了上去。 还未开口,身后响起女子轻哂声,“哟,何淑妃,你也来看好戏啊。” 何淑妃闭着眼,努力压着怒气,这个苏贵妃! 苏贵妃走上前,冷瞥了一眼行刑监,“愣着做什么,打啊!” “本宫就在这看着,直到二十棍打完。” “什么?”刘嬷嬷闻言,眼里刚蓄起的希望,瞬息泯灭。 这个苏贵妃,真是狗拿耗子啊。 行刑监连忙应道:“是是是!”,这淑妃跟贵妃比起来,他们还是拎得明白的。 说完,随着一声令下,仗棍起落,一下下打在刘嬷嬷身上。 “哎哟,哎哟!” 屋外响起阵阵惨叫,宋菀宁忍不住抖了抖双肩,这下子当是可以安静一段时间了。 走出宫殿,广袤无垠的墨穹如深邃渊薮,星月之光相交映。 竹林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白芷迎了上来,一脸兴奋,双手捂住嘴,压着声音,“小姐,发,发财了。” “一日连着受太后与陛下的赏赐,这宫里都没几人有这待遇啊。” 宋菀宁略微思考,轻笑道:“确实是这样。” 原本,她只想着收回夜明珠,却不曾柳月兮与云兰公主一通搅和,反倒让她得了不少赏赐。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两人有说有笑,一前一后,朝着宫门外走去。 穿过回廊,俊美的男子,双手负立,静立在小径阴影处。 清冷的月光照亮他半张脸,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勾勒出他颀长完美的身形。 顾曜缨见她出来,眸色闪烁,却并未上前,只是冲她一笑。 他尽量克制着自己,在她和离前,不要成为她的困扰。 宋菀宁脚步未停,朝他微微颔首,以示今日的感激,然后径直朝着宫门走去。 白芷在身后瞧得真切,几步追上宋菀宁的脚步,在她耳旁,贼贼笑着。 “嘻嘻。” “嘻嘻嘻。” 回到景王府,宋菀宁一进院子,便瞧见顾玄景冷着一张脸,坐在石桌旁。 旁边还东倒西歪,碎裂了几个花盆。 顾玄景见了她,连忙站起身,怒喊道:“宋菀宁,你怎么那么恶毒啊。” “玉兰她才多大,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非要跟她一般见识吗,你知道剥夺封号,对她意味着什么吗?” “你这个做王嫂,就不能大度一点吗?” 宋菀宁只当他在狗叫。 绕过顾玄景,径直朝着屋内走去。 她被造谣,就是开玩笑的小事,玉兰公主被剥夺封号就是大事。 明明先受委屈的是她,在顾玄景眼里,反倒是她不大度了。 真是能把人恶心死。 顾玄景却不想就此罢休,眼见宋菀宁如今越发得意,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必须得好好杀杀她的锐气。 他猛地攥住宋菀宁的手腕,“宋菀宁,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你必须跟玉兰道歉!” 宋菀宁停下脚步,斜眼看向紧攥在她腕间的手一眼。 缓抬眼睑,视线落在顾玄景气急败坏的脸上,讥笑一声。 “王爷还有心思管别人?” 顾玄景蹙眉,满脸疑问:“你什么意思?” 宋菀宁秀眉微挑,勾唇浅笑。 不出意外,明日钦天监弹劾的奏折,就会呈上,到时有他好受的。 宋菀宁伸出右手,一把掐上顾玄景的腕间,用力一掐。 “给我放手!” 腕间剧烈的痛感猛地窜出,顾玄景痛得呲牙咧嘴,忙不迭地松开。 退后几步,甩了甩手腕,再抬眸时,只见宋菀宁一只脚已踏进屋内。 砰—— 雕花木门迅速掩上,顾玄景气得踹了石凳一脚,还是得让母妃再想想办法。 总让宋菀宁这么得意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翌日一早。 顾玄景便匆匆忙忙去了玉漱宫,坐在锦榻上等着。 身后的珠帘发出轻微碰撞声,何淑妃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顾玄景满脸怒容。 “母妃,你瞧瞧宋菀宁,她现在连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是儿臣不好好哄她,是她现在就跟那浑身刺的刺猬似的,根本没法靠近。” “稍微不顺心,她都得狠狠抵回去,你可得想个法子好好磋磨她才行。” 何淑妃坐上锦榻,思来想去,蓦地伸出手,狠狠拍了顾玄景肩膀上。 “还磋磨什么啊磋磨!” 第59章 云母 “你个榆木脑袋,你就还看不出那丫头现在,是吃软不吃硬啊,咱们得想个法子把她的心拢回来才是。” “尽早诞下子嗣,立世子,免得她整日和我们作对。” 顾玄景听着犹豫,立宋菀宁的孩子为世子,那兮儿怎么办? “可是兮儿……” 何淑妃脸色一沉,语气不耐,“可是可是什么,谁让你整日偏帮那上不得台面的柳家丫头!” 何淑妃越想越气,冷瞥顾玄景一眼,忍不住斥责。 “狐媚子,也不知道她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勾得你脑子都没了。” “今早我才听陛下提起,说是宋将军今年要带兵回京,你若是继续这般待她,待她父兄回来,知晓她受了这般委屈,岂能善罢甘休?” 顾玄景眉头一蹙,有些不以为然。 “母妃,儿臣与宋菀宁,不过是夫妻情分淡薄了一些,又没怎么着她。” 何淑妃气得手肘撑在案几上,捏着眉心。 “不过?” “你对她的冷淡,整个王府,谁人不知?你为了那狐媚子,做的那些事,你当真母妃不知啊!” “母妃那是见宋菀宁温顺,懒得插手,你看看她现在,你还能拿捏?” 昨日的事还历历在目,那从容镇定的样子,跟以前那个贤良蠢笨的王妃,都沾不上半点关系。 顾玄景听完,微微低下头,神色略显紧张。 “那母妃,可有什么好主意?” “你说的,儿臣定当照做。” 何淑妃见他总算开了点窍,心里才算舒叹口气。 稍作思考道:“过几日我装病,让她进宫侍疾,我假意为难她,你瞅准了时机,出来帮她说话。” “护着她点儿,让她对你心生感激。” “我就不信,那丫头这样还不心动。” 顾玄景听完,眸色明亮几分,恭敬地行礼,“母妃高见,是儿臣愚钝,未曾想到这些。” “儿臣全听母妃安排,定当好好配合,日后也会与宋菀宁修好,不会让宋将军有何不满。” 何淑妃满意地一笑,“放心吧,母妃既然有法让她对你死心塌地,自然有法子让她回心转意。” “你这些日子,也记得多护着她点,这女人就没有哄不好的。” 顾玄景:“是,母妃。” 何淑妃欣慰地点点头,“时辰不早了,方才你父皇派人来传话,让你去一趟御书房,指不定是有什么肥差指派给你呢。” “快些去吧。” “是,母妃。”顾玄景滑下锦榻,微微欠身,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 —— 勤德殿是陛下文德帝专政的宫殿。 而此时御书房内,文德帝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坐在扶手椅上。 他拿起桌面钦天监弹劾的奏折,砸在顾玄景脸上。 冷瞥一眼顾玄景,嗓音浑厚带着天子威严,“景王,解释一下吧。” 顾玄景神色慌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本以为是父皇要派遣他什么肥美的差事。 谁知一到御书房,才知道是监正递了弹劾他的折子。 真是该死的,他还正准备找人去疏通一下关系。 没成想对面这速度,就跟挖好坑,等他跳似的。 “父皇,儿臣虽越过天文官的测吉,其目的只是想办得低调一些。” “近几年封地的百姓收成不好,儿臣若娶个平妃,还要大张旗鼓,浪费人力财力物力,只怕反而惹得百姓怨言。” “这才想着择近一点的日子,了结此事,谁知钦天监那边咬死不松口,儿臣这是无奈之举,这才直接命礼部着手操办。” 文德帝姿势不动,眸中泛过一丝冷意。 “哼,你口口声声为百姓,难道不知规矩礼制是国之根本?” “若人人都像你这般,肆意妄为,天下岂不大乱了!” “你这般鲁莽行事,已让朝廷威严受损,岂是你轻描淡写一句,为百姓就能了事的?” 顾玄景脸色顿时煞白。 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父皇息怒……儿臣,儿臣知错了。” 前有玉兰公主使用卑劣手段,后有景王不守朝政,知法犯法。 一对兄妹的所作所为,真是让人失望至极。 想到此,文德帝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烦躁。 “景王,你如今办出这种事,着实让朕失望啊。” 顾玄景恐慌抬头,连忙跪着上前两步,“父皇,儿臣并非居高自傲之人,只是这一切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文德帝冷哼一声,威严的眸子落在顾玄景身子上,“说得冠冕堂皇,即便如此,此事你也当请示朕一声。” “岂可独揽政权,你当朕是摆设吗!” 顾玄景脸上带着诚恳,焦急道:“父皇,儿臣见你整日为国事烦忧,此等小事,儿臣实在不愿惊扰父皇。” “但这一切,确实是儿臣思虑不周,枉为臣子,还请父皇将旨惩罚儿臣,儿臣绝无怨言。” 文德帝坐直身子,手肘撑在桌面,捏着眉心。 如今这还能撑起朝堂的,确实只有老四一人,若是因为这点事,便对他大肆惩罚,以后又如何立威。 边境动荡不宁,内政又不稳。 若是缨儿愿意参与朝政,又何来这等苦恼,到底亏欠他们母子良多。 “你最好祈求不会出什么乱子,否则,朕定不饶你!” 顾玄景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就提前办个婚礼,能出什么乱子。 不仅不会出乱子,他还要借此招来一场祥瑞,让父皇早日立下太子之位。 “是,儿臣谢父皇开恩。” 文德帝挥挥手,示意顾玄景退下。 —— 而此时,景王府内,则一片忙碌的景象。 柳月兮的院子已经提上了字,名为枫兮院。 这会子全府邸的下人,都忙着贴喜字,挂红绸,装点新房。 几个小厮在前庭中擦拭着桌椅,花匠修剪着花卉,角落还有几个匠人正在给屏风上新漆。 宋菀宁一脚踏进前庭,便瞧见柳月兮抽了把椅子,坐在华盖下,悠哉悠哉吃着青梅糕。 一旁的晚香则在院子来回督促,伸着食指,指指这,指指那,时不时还高呵两句。 柳月兮见了她,将青梅糕往瓷碟一扔,拍了拍手,起身踱步到宋菀宁面前。 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姐姐,我瞧着这府中的下人毛手毛脚的。” “实在担心他们弄坏了,王爷送我的云母,便来亲自督促两日,姐姐不介意吧?” 第60章 我的 两人的矛盾早就摆在明面上,这会儿柳月兮还像个没事人,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 宋菀宁着实有些佩服。 “妹妹这话说得蹊跷,你向来恪守礼仪,整日研**德,怎么不知女子婚前一月需静心修养?” “这成婚之事,自有下人亲自操办,妹妹这般前来,难道是想坏了女德规训?” 宋菀宁字正腔圆地学着柳月兮以往话术,说完,还朝她轻瞥一眼。 “你!”柳月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忙不迭地应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 “我不过是见下人毛手毛脚,恐有差池,这才来督促两日罢了,姐姐何必这么大帽子扣我头上。” 宋菀宁耸耸肩,歪头一笑。 “我对你的事,可不感兴趣。” “只是方才妹妹提醒我了,这下人确实毛手毛脚,粗心大意,竟然将我的嫁妆抬了出来。” 宋菀宁朝着角落,正在上漆的屏风看了一眼,“倒是多谢妹妹,帮我重新上漆了。” “这颜色,我喜欢得很。” 柳月兮眸色一沉,“你的嫁妆,什么嫁妆?” 宋菀宁不理会她,对着白芷吩咐,“去,请几个人来,按照我嫁妆单上,将我的东西都搬到瑶芳院。” “顺便看看枫兮院,还有没有什么拿错的东西。” 白芷拍了拍胸脯,“小姐放心,我立马去找人去什么疯鸡院搬,绝不会遗落一件东西。” 柳月兮脸色一沉,急忙上前,伸手欲拦住白芷,“宋菀宁,你这是何意?” “这是王爷送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拿走!” 宋菀宁眸色一挑。 清绝映雪的脸上,更添几分凌厉,此刻她的气场如傲立霜雪的寒梅,压得周围人大气不敢出。 “凭什么?” “凭这东西,是我宋菀宁的嫁妆,即便我用不上,放在角落发霉,你也休想用上一天!” “白芷,去找人搬!” 柳月兮怒喝一声。 “我看谁敢搬!” “宋菀宁,你这般行径,就不怕王爷回来怪罪吗!” 宋菀宁勾唇一笑,指不定顾玄景这会儿还在宫里夹着尾巴做人呢。 这时,晚香站了出来,护在柳月兮面前。 “景王妃,你莫要仗着王妃之位,就随意违抗命令,说到底,这景王府到底还是王爷做主。” “王爷既然发话,奴婢自当听从。” 宋菀宁斜睨了晚香一眼,“真是一条忠心护主的好狗。” “白芷,还记得你上次教训刘嬷嬷的那一巴掌吗?” “再来一次!” 白芷一脸兴奋,“是,小姐!” 说着,几步走到晚香面前,手臂螺旋摆动起来。 晚香见状,吓得连连后退,转身就往身后跑,边跑边回头大喊。 “你不要过来啊!” 白芷跟在后面,趁她回头之际,跳起来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晚香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晚香被扇得头重脚轻,鞋底一滑,身子重重地朝地上摔去。 白芷到底是随着宋菀宁一起长大,这手劲儿可比寻常男子都重得多。 “呜呜呜呜~”晚香趴在地上,双手捂着脸,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 白嫩的脸上,高高肿起,几根红红的手指印清晰可见。 柳月兮缩着身子,不服气地喊了一声,“宋菀宁,你……” “闭嘴!”宋菀宁沉声打断她的话。 还以为经历了太后跟玉兰公主之事,这柳月兮这性子能沉稳一点。 没想到,还是这么爱出风头。 众人一见这场面,吓得牙齿都在打颤,宋菀宁嫁入王府三年,性子温婉,好说话,大家都是知道的。 可是,这会儿……不得了啊。 宋菀宁走到云母屏风面前,绕着屏风转了几圈,细细检查。 正在给云母屏风上漆的工匠,见状,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不是王府的下人,但是也被宋菀宁方才的场面吓得丢了魂一般。 宋菀宁食指横在鼻尖,阻挡漆的味道,对着工匠道:“工艺不错,继续。” 柳月兮脸色铁青,掩在袖袍下的双手,不自觉握紧。 那本是她花高价,派人请最好的工匠,来上的漆,没想到。 不一会儿,白芷领着几名杂役,从枫兮院搬出几件贵重的物品。 路过前庭时,还不忘将宋菀宁的嫁妆单打开,展示在柳月兮的面前。 “诺,柳小姐可瞧好了。” “这上面的嵌宝金匣,珊瑚树摆件,象牙雕花扇,金银错青铜镜,描金漆盒,点翠头面,犀角杯,青花瓷瓶……” 白芷将嫁妆单上的物品,一一念道,她每念一句,柳月兮眸子的冷意就更深一分。 还是她此前心太软,想着等上三年四年,将宋菀宁休弃出门。 没想到,她既得了太后的赏识,又得了陛下的赏赐,还有个苏贵妃撑腰。 柳月兮偷偷看了宋菀宁一眼,忍不住心里一阵酸涩。 如今的宋菀宁早已褪下朴素的衣衫,身上一袭华贵精美的锦袍,勾勒着窈窕的曲线。 妆容更是眉如柳叶,明艳动人。 难保景哥哥不会动心。 府里有个杨彩凤就够让她头疼了,现在还有个宋菀宁添堵,还不如就直接把她弄死算了。 白芷照着嫁妆单念完,也不管柳月兮有没有在听,抬脚又领人回去搬,反正休想占她家小姐一点东西。 宋菀宁不疾不徐,找了把椅子坐下,等着白芷搬完东西再走。 刚坐下,身后响起一群女人的声音。 杨彩凤领了一众姐妹走了上来,笑盈盈地给宋菀宁行了个礼,“见过景王妃。” 她们早就听见了响动,在身后偷偷躲着看柳月兮倒霉呢。 这柳月兮独自占着顾玄景的宠爱,又在府里耀武扬威的。 现在看着她吃瘪,杨采凤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宋菀宁一点也不意外她们的到来。 应了一句,“都起身吧。” 便不再理会。 柳月兮愤愤地瞪了杨彩凤一眼,真是个马屁精。 不一会儿,白芷就将枫兮院搬了大半,宋菀宁正准备抬脚走人。 身后,蓦地响起一道男子低沉的嗓音,“你们都在干什么?” 顾玄景一脚踏进前庭,便发现站着一群人,看起来好不热闹。 柳月兮看见顾玄景回来,原本满是阴霾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光彩,那股子委屈劲儿也更足了。 第61章 台阶 她急忙提起裙摆,几步跑到顾玄景面前,一头扎进他怀里,娇嗔地哭泣。 “景哥哥,你可算回来了,姐姐她太过分了,她把你送给我的东西都搬走了。” “现在,我的枫兮院,什么都没了。” 说完,还不忘捏着个帕子角,轻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顾玄景听完,眉头紧皱。 他今日本就在御书房被父皇责骂了一通,之后想找沈云澈商讨招祥瑞的事,吃了个闭门羹。 现在兮儿又摆明了,想让他出头。身心疲惫,满心的烦闷无处排解。 见顾玄景沉默,柳月兮有些不满,也顾不上别的,从顾玄景怀里退出来。 伸手扯着他的袖子,急道:“景哥哥,你可是答应了那些东西,都是送给我的。” “怎么能任由姐姐胡来呢。” 顾玄景面色一沉。 今早母妃的话,言犹在耳。 如今沈云澈怕是也对他有所不满,他怎么可能再去对宋菀宁耍威风。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只觉得面上都有些挂不住,进退两难,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似的。 顾玄景心里越发烦躁。 就在这时,杨彩凤缓步上前。 她先是微微屈膝行礼,而后抬起头,用含情脉脉又妩媚的双眸看向顾玄景。 轻声道:“王爷在朝堂劳心劳神,必然是饿了。” “妾已命人将饭菜摆盘上桌,还请王爷先行用膳吧。” 她的语气轻柔,顾玄景紧绷的心一下子舒缓了些,他顺着杨彩凤的台阶下。 “确实如此,兮儿,你也累了一天了,还是先用膳吧。” 说着,便抬步离去。 “什么?” 柳月兮怔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景哥哥居然敷衍她。 还有这个杨彩凤,一脸狐媚子相。 顾玄景刚走出两步,又想起站在一旁的宋菀宁。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身上。 “景王妃,不如今日一起……” 不等他话说完,宋菀宁转身就走,跟他一起用膳,只怕吐出来的比吃进去的还多。 顾玄景尬住,也不再多说什么,抬步就走。 杨彩凤微笑地跟在身后。 柳月兮回过神来,场面顿时只剩她自己,景哥哥居然冷落了她。 这怎么可能呢…… 晚香见人走光了,才从角落,小心翼翼地上前,“小姐,不如咱们先回府吧……” 柳月兮狠狠瞪了她一眼。 “回什么府,你想看着那个狐狸精将景哥哥抢走吗!” “她算个什么东西,一身骚样,也能跟我比?” 只要她去多哄哄景哥哥,这个杨彩凤一辈子也休想在她头上蹦哒。 说着,就往正院跑去。 —— 膳厅内,琉璃灯罩中的烛火摇曳,光晕铺在一桌的玉盘珍馐上。 顾玄景坐在主座上,杨彩凤立身在一旁布菜。 青葱的手指似灵动的玉蝶,在菜品间穿梭,微微俯身时,领口露出的一抹雪肌若隐若现。 窈窕的身子在顾玄景面前来回晃荡,似不经意地贴近。 顾玄景目光渐渐变得炽热,原本消沉的心,泛起涟漪。 他视线不由自主地随着杨彩凤的身形,眼神多了几分灼热的情愫。 犹记得杨彩凤在他院外跳舞的情形,一袭红纱,热情似火。 身姿旋转间,那双修长的腿在红纱下,若隐若现,尤其是她猛然回眸,伸舌轻舔自己的香肩时,更是摄魂夺魄。 杨采凤盛了一碗人参汤,双手递到顾玄景面前,柔声道:“王爷,您日日为国事操劳,妾身特地吩咐厨房做了补身的汤。” “王爷还先喝口汤,润润吧。” 她的声音婉转妩媚,握在瓷碗上的双手,指尖圆润饱满,雾气缭绕中,杨彩凤的脸更显几分柔和。 顾玄景心猿意马,正欲伸手接过,一道清甜的嗓音从门外响起。 “景哥哥,兮儿来陪你用膳吧。” 柳月兮几步跑进屋内,走到顾玄景身边,自然地从杨彩凤手里接过人参汤。 用勺子慢慢搅动,散去热气,再双手递到顾玄景面前,“景哥哥,不烫了,你快尝尝。” 顾玄景心中一动。 到底是自己深爱了多年的女子,即便有些怨气,一会儿也就消散了。 顾玄景伸手接过,默了默,看向杨彩凤,“这里有新王妃就行,你也下去用膳吧。” 随着顾玄景的话响起,柳月兮同时也向杨彩凤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杨彩凤也不恼。 温柔一笑,微微屈膝行礼,“是。” 走出正院,杨彩凤渐渐停下脚步,脸上的笑意瞬息消散。 作吧作吧,还能得意多久呢? 她方才明显感觉到,王爷对她动了情的,若是柳月兮不来,难保两人不会发生点什么。 不过,日子还长着呢。 就柳月兮这性子,再不改改,天底下哪个男人会永远无条件的宠爱一个女人呢。 柳月兮对着杨彩凤远去的背影,从鼻尖冷嗤一声。 随后在玄景身侧坐下,拿起玉箸,夹起一块儿他最爱吃的水晶猪肘,轻轻地放在他面前的白瓷碗里。 那神态,那眼神,温柔得仿佛都能掐出水来。 “景哥哥,方才都是兮儿一时气昏了头,都没过问你今日在朝堂如何。” 柳月兮垂着头,轻咬着唇瓣,“都是兮儿失职,景哥哥,你别生兮儿的气,好不好?”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愧疚,说完又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望向顾玄景。 仿佛他不答应,下一秒就会哭出声来。 顾玄景看着她清凌凌的眸子,仿若一只受伤的小鹿,心里腾起的那点怒火,早就如薄雪消融了。 他无奈地叹口气。 “本王并未生气,只是有些事,本王也该与你说说。” “今日钦天监向父皇递了弹劾的奏折,还挨了一顿责骂。” 顾玄景说到这儿,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昏黄的烛光映在他脸上,更显冷峻。 “如今宋菀宁得了太后赏识,又有苏贵妃护着,不管是为了什么,你都莫要再与她起争执。” “那些你心心念念的东西,原本就是她的,莫要因小失大。” 说完,顾玄景握住她细白的手,意味深长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落下的掌力,缓慢,沉稳。 经顾玄景这么一提醒,柳月兮心里虽有一些不甘,但还是倏地醒悟过来。 如今的宋菀宁,不仅有钱,身边还有一群人护着,她的确不能再硬碰硬。 第62章 尴尬 “景哥哥放心,兮儿明白了,一定不会再给景哥哥添麻烦的。” 顾玄景见她如此体贴,紧蹙的眉心也渐渐舒展。 他轻抚着柳月兮的发丝,眼神温柔,“明日起,你便在待字闺中,莫要在随意走动。” “待到下月良辰,本王定当风风光光地来迎接你,在祭四方天地的高台上,接受金乌献瑞带来的福泽。” “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与本王共享着上天恩赐的荣耀。” 柳月兮眸中泪光闪烁。 嘴角勾起幸福的弧度,“景哥哥,兮儿定会乖乖的,等着景哥哥八抬大轿迎我进门。” 顾玄景心疼地抱着她,眸色闪过一丝狠戾,“忍一时风平浪静,待日后时机成熟,本王自会有安排。” “倒时别说宋菀宁与沈云澈两人,便是整个宋府,也将灰飞烟灭。” “以解兮儿心头之恨,可好?” 柳月兮依偎在顾玄景怀里,乖巧地点头,“景哥哥,你真好。” 用完膳,顾玄景送走柳月兮,便立马回了书房。 现下沈云澈既然不愿意给他出主意,不想当他的谋士,那他大不了换人便是。 沈云澈的确有几分能耐,但是他就不信了,这偌大的上京,就不找出第二个与他比肩之人。 回到书房,屋内早已等候着一名青年,他头上戴着一顶简单的方巾。 一身洗得泛白的青色长衫,虽有补丁,却缝补得极为精细。 见到顾玄景进门,连忙起身,跪下行参拜礼。 “小生章华林见过景王。” “王爷威名远扬,今日得见,实乃小生之幸。” 他话语中,虽有奉承之意,但语气不卑不亢,眼中自有一丝文人傲气与对自身才华的自信。 顾玄景听了这话,很是受用。 慢悠悠地走到长案后坐下,他手臂撑在案上,直直地打量章华林。 此人是去年的二甲进士,但由于朝中职位饱和,这章华林便迟迟未授予官职。 瞧着这穿得粗布衣裳,便知晓家中贫困潦倒,走投无路,这才主动求上门。 章华林额头贴在手背上,目光紧紧注视着地面,眼神没有丝毫游移。 顾玄景没有叫他起身,他不敢乱动,虽是天色已至傍晚,但额上还热得渐渐沁出细汗。 他不敢乱动,只能任其汗珠滑落,浸湿衣衫。 半晌,头顶才响起沉稳的声音。 “起来吧。” 章华林如释重负,但还是维持着形象,缓缓起身,“谢景王。” 顾玄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眸中快速划过一丝赞赏之色。 没了沈云澈,还有章华林,既然沈云澈不要这个封侯拜相的机会,便怪不得他日后心狠手辣了。 顾玄景冷嗤一声。 而后抬眸望向章华林,“你可知这世上,有一种能人异士,能以声控鸟,以香控蝶?” 章华林闻言,恭敬地回道:“回王爷的话,书中有记,上古有奇木,通于自然之灵,善用者可驾驭万物。” “其中便有以声之韵律,控鸟之飞,以香之惊魂,引蝶之环绕。” “不过此等奇异之人,小生虽未曾亲眼见过,但也深知多是性情古怪,孤僻离群。” 顾玄景敛眸。 他近日便听到手下传来的消息,说是西城外来了一名奇异之人,不过此人性格孤僻,做事全凭喜好。 钱财不屑,美人不动摇。 着实让他头疼。 瞧见顾玄景一脸忧愁之色,章华林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既然想投身到景王名下,自然也是做了一番功课。 章华林走上前,双手抱拳,“小生愿替景王,去城西外走一趟。” “哦?”顾玄景抬眸,眼中有些诧异,“你知晓本王心中所想?” “是。” 窗外,夜色如墨,偶尔传来几声夜枭啼叫。 微风拂过,吹着窗扇轻响,似在与室内的静谧低语交谈。 半晌,顾玄景从案几下的抽柜里,取出一大袋沉甸甸的银子,丢在长案上。 袋子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袋口微微张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在烛光下,映出诱人的光泽。 “拿着这些银子,你若能只花一两请动,剩下的便都是你的。” 章华林双眼瞬间瞪大,目光像是被钉在钱袋子上一样。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那些银子仿佛有无数的手,挠得他心痒痒的。 章华林咽了咽口水,双手颤抖地捧起钱袋子,语气抖道: “小生定当竭尽所能,不负王爷所托。” —— 翌日。 晨曦微露。 瑶芳院内,宋菀宁梳洗完毕,用完早膳后,便带着白芷出了门。 马车停在沈府门口,宋菀宁不用小厮通禀,直接朝着府里走去。 书房内,沈云澈翘腿坐在窗边的摇椅上。 他一只捧着书,一只手撑在额角,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星星点点地洒在他身上。 光影溶溶,衬得他容色清逸出尘,如琼林朗月。 书房门未关,宋菀宁站在门口轻唤道:“云澈表兄。” 听见声响,沈云澈正准备翻书的手指一顿,他轻轻合上书卷。 站起身,抬眸朝宋菀宁看去。 “听说你既得了太后的赏赐,又得了陛下的赏赐,如今整个皇宫都对你青眼相看。” 宋菀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走上前笑道:“这些,都是使点小聪明,运气好罢了。” “倒像是她们一阵折腾,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云澈笑笑不语。 走到长案前,坐了下来,“昨日顾玄景被弹劾的事,你可知晓了?” 宋菀宁点点头。 想起昨天顾玄景回来时候,那一身狼狈样,想必是被文德帝叫到了御书房,惨遭一顿痛骂。 “那表兄,接下来,我该如何啊?” 宋菀宁皱着眉头,忍不住凑到沈云澈面前,小声嘀咕道: “眼看着柳月兮下月就要进门,她这个肚子都两个多月了,到底什么时候才显怀啊。” 沈云澈正思忖着接下来的计划,听到她后面的那句话,先是一愣。 随后幽幽抬眸,看向她。 原本漆黑如墨的眸子,在这一刻,仿佛有光透入,霎时变得一片清亮澄澈,纯粹茫然。 宋菀宁见状,猛然回神。 这话她问得不妥。 沈云澈前世今生,别说妻子,连个女人都没有,怕是也没啥经验。 宋菀宁站直身子,尴尬地笑笑。 “我还是问别人吧。” 第63章 乌鸦 沈云澈看出她的窘迫,站起身,从书本里抽出一张夹着的纸条。 “跟我来。” 说着,便走出长案,衣袂翩然,在前面带着路。 宋菀宁赶忙小碎步跟上,走出书房,紧跟在他身后。 她一脸疑惑,忍不住问,“云澈表兄,你要去找女人吗?” 话音刚落,男子流畅稳健的步伐猛地滞下,宋菀宁猝不及防,直直地撞上男子挺直如松的后背。 “哎哟!” 清幽的竹叶香充斥鼻尖,宋菀宁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捂住额头揉了揉。 “表兄,你怎么突然停下了。” 沈云澈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眸子,定定看着她。 连廊外,一方清池宛如明珠,池中荷花盛开,粉荷垂露,盈盈欲滴。 白荷带雨,皎皎无瑕。 沈云澈蓦地伸出冷白手指,轻轻戳了戳宋菀宁的额头,而后转身,朝着前方继续走去。 —— 城外柳垂丝缕,翠芜香漫,溪流绕过山家。 宋菀宁跟在沈云澈后面,沿着清幽小径一路前行,不多时,一座古朴的宅出现在面前。 宅子的院墙外,爬了不少藤蔓,有点地方还与褪了皮,怎么看都觉得瘆得慌。 察觉到宋菀宁双肩抖擞,沈云澈微微回眸,轻声道:“走吧,带你去见见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宋菀宁更加疑惑,“谁啊?” “小胡子。” “小胡子?”宋菀宁怔愣间,沈云澈已经站在宅院门前,伸手叩响了门。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不一会儿,宅内响起了一道浓浓的异域嗓音。 “来喽嘛,来喽嘛。” 随着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朱红大门“嘎吱”一声打开。 一个身形瘦小,裹着花格子马褂,头上盘着一层层白巾,留着八撇胡子的小老头,站在门口。 “小胡子!”宋菀宁一眼就认出来,正是与外祖父家有些渊源的胡商。 小胡子是西辽人,虽然十几年过去了,但是这小胡子的长相与声音都太独特,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小胡子也记起了她,一脸欣慰地看着宋菀宁,用食指抹了一下八字胡子。 “不错不错,小羊羔长大得勒。” 随后又看向沈云澈,“你们两兄妹,都俊俏得勒。” 宋菀宁歪头,望向沈云澈傻笑,“嘻嘻。” 沈云澈曲指,敲了瞧她额头,转身对着小胡子道:“人多眼杂,进去再说。” 哦哦哦,对对,快请进。”小胡子反应过来,连忙让开路,将人请了进去。 宋菀宁跟在小胡子后面,穿过垂花门,刚踏上抄手游廊,便听到内院传来一阵乌鸦叫声。 “咕咕” “嘎嘎” 声音此起彼伏,同时空气还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气味,并不难闻,反倒带着一丝奇异的芬芳。 小胡子走在前方,朝着内院安抚地唤道:“我的乖乖们都饿着喽。” 啊? 宋菀宁皱眉,抬眸向沈云澈望去,只见他神色淡然,眉宇古井无波。 三人沿着连廊前行,不多时便走到内院。 宋菀宁一踏进院子,便被院内的景象惊呆了。 一群群通体黝黑的乌鸦,关在几个大大的铁笼子里,有的在地上悠然踱步,有的在天空中展翅盘旋。 小胡子朝屋内,用胡语招呼一声,大概的意思,就是奉茶之类的。 “先进去坐坐嘛,我要先喂喂我的宝贝们嘛。” 说着,便朝着院子里走去。 拿起早已备好的食盒,双手不停地摇动,发出有节奏的律响。 乌鸦听见响声,齐齐飞出笼子,在头顶盘旋。 “这么神奇?”宋菀宁睁大眼睛,望向天上。 一群乌鸦,一会排开,一会聚拢,有律动地飞翔着。 宋菀宁倏地回过神。 “难道接下来的计划,与小胡子的这群乌鸦有关?” 同样胡商打扮的年轻男子,双手稳稳地端着托盘上前。 低垂着头,将茶水放在案几上,用胡语说了一句,便懂事地退了下去。 沈云澈抬眸,顺着宋菀宁的视线,朝着檐外露出的一方碧蓝天色望去。 “你可知,在上京,乌鸦被誉为什么?” “不祥之兆。” 沈云澈接着问:“那金乌呢?” 宋菀宁瞬间了然。 在上京,皇室子女成婚前,须得提前三日祭四方天地,若是在当日出现意外,或者异常,则会被认为不详。 若是出现好兆头,便被誉为祥瑞,天定姻缘。 不过这种事,寻常百姓也不甚在意,也就行商的,与皇亲贵胄,名门望族之间还讲究着。 但若是顾玄景,依照他的性子,定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 若是她们此时,来个釜底抽薪…… 宋菀宁点点头,沈云澈这招实在是高。 “不过,小胡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呀?”宋菀宁抬头问沈云澈。“怎么来得这么巧?” 此时,小胡子刚训完乌鸦,抬脚走进屋内,恰好听见宋菀宁的问话。 顺口就接道:“我嘛,当然是……”小胡子余光不经意一瞥,正好瞧见沈云澈那双泛着凌厉寒光的眸子。 犹如冬日冰湖般寒冷,其中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小胡子顿时心中一凉,他蓦地想起沈云澈之前在信中的交代。 他咽了咽喉咙,暗自庆幸,还好没有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否则…… 咦惹~ 小胡子想到那张表面清冷如玉的脸,背地里却是阴翳诡谲,就忍不住双肩抖动,打了个寒颤。 宋菀宁追问,“当然是什么呀?” “我呀,当然是来谈一笔生意嘛。”小胡子赶忙调整状态,脸上堆起笑。 嘿嘿一笑道:“碰巧路过嘛,就留下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商机。” “这不是,就顺带联系联系你们兄妹嘛。” “原来是这样。”宋菀宁微微颔首,嫣然一笑,“那你来得也太巧了吧,正好帮上我们大忙了。” 瞧见宋菀宁笑得一脸纯真,并无半分猜疑,小胡子暗暗松了一口气。 腹诽道:好险呐,险些就说漏嘴了。 也不知这两兄妹在玩什么,明明他早三个月前,就收到沈云澈的来信了,他愿意出十倍的酬金,请他帮忙。 第64章 害怕 怎么现在看起来,这傻妹妹又像是不知情的样子。 小胡子咧嘴一笑。 “好说嘛,好说嘛。” “嗷,对了!”小胡子突然想起一件事,然后对着在门外候着的胡人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下人抱着一个铁笼子过来,笼子上罩着大半截黑布。 宋菀宁好奇地伸着脖子,左晃右晃地看了几眼,也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何物。 “这是什么?” 小胡子一只手背在背后,一只手在空中划了个圈,故弄玄虚地做了几个动作后。 得意道:“请看。” 下人会意,将铁笼子放在地上,然后一把揭开黑布。 “哈!” 一只体型较大,浑身是沙黄色的猫正弓着身子,一副警戒之态对着众人哈气。 它身上的毛发,布满了黑色斑点,耳朵又尖又长,耳尖上还竖着两撮黑毛。 宋菀宁惊呼,“这是狞猫啊!” 虽然这种猫极为罕见,但是在上京也不是没有,往往都是达官显贵,才能买得起。 狞猫的体型,比一般的猫要大上许多,尤其是一双爪子,格外坚韧锋利。 而且这种猫,不会像家猫一般“喵喵喵”的叫,它们只会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听起来就让人闻风丧胆。 她那时跟着小胡子,有幸见过一次,就觉得很飒。 还跟外祖父吵着闹着要养,但是那会外祖父念着她太小,怕伤了她,说什么也不同意。 小胡子一脸得意地点点头。 “没错没错,就是狞猫,现在它是你的嘛。” “我的?”宋菀宁反手指了指自己,又一脸不敢置信地看了沈云澈一眼。 小胡子正色应道:“就是你的嘛。” 宋菀宁眼睛瞬息亮了起来,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笑,她几步上前,蹲在笼子面前。 眼中满是对狞猫的喜欢。 她微微回头,看向小胡子,“你这记性可真好,我儿时闹着要养狞猫的事,你到现在还记得呢。” 她的声音婉转动人,好似山间清泉流淌过玉石,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小胡子闻言,神色有一瞬点怔松。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沈云澈,随即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嘴角扯出一抹憨厚的笑。 “嘿嘿嘿,对的嘛对的嘛,你的事都记着勒。” 宋菀宁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铁笼子里的狞猫,想了想道: “我记得那年第一次见到狞猫时,便是元宵节,不如我们就叫它元宵吧。” “表兄,你觉得如何?”宋菀宁回眸,笑盈盈地问。 沈云澈走上前,在她一旁缓缓蹲下,目光落在狞猫轻轻摆动的尾巴上。 嘴角勾起笑,“它很喜欢。” “当真?” 沈云澈轻声应:“嗯。” 宋菀宁:“元宵。” “元宵,元宵,元宵……” —— 一整个午后,宋菀宁都在屋子里,与白芷一起逗弄元宵。 沈云澈则与小胡子去了书房谈事。 等他出来时,夕阳斜落,余晖似金缕洒下,古木苍藤皆披上赤纱。 宋菀宁起身正准备告辞,小胡子开口,“你们就留下来用晚膳嘛。” 小胡子是西辽人,吃得食物与上京不同,加之地处偏僻,若是要准备食材,又得忙活一阵。 “不用啦,我们人多,吃食习惯也不相同,就不麻烦你们了。” 小胡子见状,也不再多言,命人将元宵抱上马车,几人便相互道别。 马车内。 元宵似乎也知道自己有了新主人,乖巧地趴在笼子里。 宋菀宁心情大好,对着沈云澈笑嘻嘻道: “表兄,我们去吃东档口的春香面吧,还有排骨面,炸云吞,蒸香饺,那小馆子开了三十年,都没有换过呢。” 宋菀宁一脸兴奋地说完,又低下头,伸手去逗弄元宵。 沈云澈想起,儿时他经常带着宋菀宁偷偷溜去,开店的是一对夫妻,两人如胶似漆。 那时宋菀宁还小,吃得不多,但是每一样都想尝试。 为了不浪费,他总是等着宋菀宁不愿意吃了,他才接手吃剩下的。 沈云澈轻笑出声,“好。” 马车停在喧闹的市集,宋菀宁叮嘱了车夫几句,便勾着白芷的手臂,朝着面摊走去。 “哎哟,姑娘快请坐,吃点什么啊。”摊主从当初的年轻妇人变成了老妇人,边抹着桌子,边热情地招呼宋菀宁坐下。 宋菀宁顺势坐下,略一思忖道:“就三碗春香面吧,都加鸡蛋与牛肉哦。” “好勒,姑娘稍等。”摊主笑呵呵应道,然后转过头,对着身后的老丈喊道:“三碗春香面,加蛋。” 宋菀宁拿出干净的手帕,从竹筒里取出几双竹箸,擦了擦,发现沈云澈还在一旁站立着。 她低着头,随手扯了扯沈云澈的袖袍,“表兄,你快坐下呀。” 袖口处传来轻微拉扯感,沈云澈稍微回过神,轻声应道:“好。” 随后举止优雅地撩袍,坐在宋菀宁身侧。 沈云澈刚落座,街边一道墨色的身影,快速上前,随之一同坐下。 顾曜缨双眸微眯,嘴角勾着笑。 “沈大人这么巧啊。”说完,视线又落在宋菀宁身上,“哎哟,景王嫂也在啊。” “哎哟,白芷也在啊。” 白芷含着一根筷子横在嘴边,一双星眸瞟这瞟那,脸上是挂不住的尴尬。 原本三缺一的四方小桌,现在围得整整齐齐齐。 顾曜缨自顾自地转过头,对着摊主吆喝,“给本公子也来一碗春香面。” “好勒,俊俏公子,你稍等哈。”摊主笑着应。 顾曜缨一脸从容地说着话,“这不巧了吗。” “本皇子今日也想吃着春香面,不介意一桌吧?” 顾曜缨边说,边自然地从宋菀宁手里取走,她准备递给沈云澈的竹箸。 “谢了,景王嫂。” 宋菀宁狠瞪了他一眼,又从竹筒重新取出一双竹箸擦拭。 不一会儿,四碗春香面端上桌。 腾腾地热气,裹着面香,汤里撒着葱花,其中三碗面条上铺着一块金黄的煎蛋,和几片厚厚的牛肉。 唯独顾曜缨的那碗,空空如也。 顾曜缨勾在嘴角的笑意,肉眼可见的消散,原本俊美的面容,此时黑得能淌出水来。 第65章 鸡蛋 他默了几息。 满不在乎开口,“本皇子自小就不爱吃鸡蛋。” 这时,沈云澈微微一笑,冷玉的手轻拾竹箸,将自己面前的鸡蛋夹到宋菀宁碗里。 “宁儿自小爱吃鸡蛋,我的给你。” 宋菀宁歪头一笑,“谢谢云澈表兄。” 顾曜缨正在挑面的手一顿。 将竹箸搁在碗上,悠悠开口,“哎,本皇子突然想起一件事。” “当初本皇子在马车内,惨遭贼人所伤,她一掌打在本皇子胸口,那力道……” “啧啧啧,到现在胸口还疼着呢。” 宋菀宁正满心欢喜地品尝鸡蛋,竹箸已经夹起鸡蛋送到嘴边,听见顾曜缨的话。 手中动作猛地一顿。 这美味的煎鸡蛋,怎么也咬不下口了。 宋菀宁抿了抿,抬眸冷瞥顾曜缨,她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 她将竹箸调转了方向,轻轻地放在顾曜缨碗里,“呐,吃吧。” “补补,这样伤口好得快。” 顾曜缨眸子里,瞬息波光粼粼,心里的酸味也消散不少。 他重新拾起竹箸,眉眼挑着笑,“那便多谢景王嫂,的好意了。” 说完,一口便将整个煎蛋吞下。 宋菀宁黑脸。 她思忖几息,将碗里的鸡蛋,竹箸划成两半,夹一半给沈云澈。 “表兄,我们分。” 沈云澈嘴角抿着笑。 柔柔道:“好。” 顾曜缨黑脸。 白芷瞪着一双大眼,眼神在几人之间打转,夹着竹箸上的鸡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索性将鸡蛋往面下,埋了埋。 还是等最后再吃吧。 —— 夜色如同一块黑绸,缓缓在天空铺展开。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行人愈发稀少,热闹的场景逐渐被静谧取代。 几人走出面摊。 宋菀宁转身与沈云澈告别,“表兄,夜深了,你明日须得上朝,早些回去歇息吧。” 沈云澈侧首看她,柔声回应,“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 “表兄放心。”宋菀宁笑笑,捏起拳头,展示一下手臂力量,“没人能欺负我去。” 女子嘴角上扬,双眸弯成月牙,每一丝笑意都从眼底溢出,明亮的晃人眼。 沈云澈怔愣,冷白的手不自觉缓缓抬起,想要揉揉了她的头。 夜寒星坠,伸出手的手,终究还是悬停在半空,任其垂落身侧。 沈云澈低笑一声,“好。” 两人告别后,宋菀宁发现顾曜缨早已不知所踪。 白芷在一旁挠挠头,“这九皇子,真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懒得理他,走了最好。”宋菀宁随意地应声,转身踏上马车。 车帘一掀,墨色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顾曜缨背靠车壁,手撑在额角,大刀金马地坐在软垫上。 想必方才顾曜缨听见了她的话,此刻,他正板着一张俊脸,冷幽幽地看她。 对于他的出现,宋菀宁意外,又不意外的,反正顾曜缨随性惯了,外面的车夫自然也不敢拦他。 宋菀宁随意地坐下,理了理散落的袖口,神色淡然,语气隐含一丝不耐。 “九皇子。” 顾曜缨抢先说道:“顾曜缨,我有名字。” 宋菀宁无奈叹口气。 “这么晚,你还不回宫,到底想做什么。” 顾曜缨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不悦,方才吃面时,他可亲眼看见宋菀宁对着沈云澈笑得一脸明媚。 这会儿,脸色说翻就翻。 女人心,海底针。 他脸上愤懑的神情尚未褪去,一双眸子仍隐含醋意,“你想吃春香面,拉着沈云澈做甚,我不能陪吗。” 宋菀宁敛下的长睫颤了颤,她缓慢抬眸,乜斜他一眼。 “沈云澈是我表兄,你呢?” “你是我小叔子。”她语气加重,提醒他事情的严重性。 听到这话,顾曜缨顿时一噎,默了默,才在心里暗暗嘀咕:小叔子怎么了? 小叔子才别有一番风味呢。 只是这种浑话,打死他也不敢在宋菀宁面前说。 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夜寂灯昏,只听见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顾曜缨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低响起,“有白芷陪着还不够吗。” “我看那丫头胃口就挺好,一碗面,两碗云吞,半碗辣子,半碗葱花沾着吃。” “谁见了都食欲大开。” 此刻,白芷正坐在车辕上,一脸满足地甩动着手里的狗尾草。 听见车内隐隐传出来的话,甩动狗尾草的手,猛然一滞。 她的天老爷诶。 宋菀宁懒得搭理他,头偏向一边,“胡搅蛮缠。” “要你管。” 话音刚落,眼角余光瞥见一团黑影猛然从上方倾下。 转瞬,俊美的男子冷着脸,立身在她面前,顾曜缨微微俯身,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 撑在软垫上的手一软,宋菀宁下意识往身后退去,随着她挪动一分,男子便倾身一分。 直到她的后背抵上车壁,退无可退,俊美无俦的男子才停下倾身动作。 此时,两人挨得极近,彼此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对方的唇,如同初春的微风撩动花蕊,从心尖漫出痒意。 宋菀宁察觉到自己脸色有些发烫,急忙偏过头,垂下眸子。 “顾曜缨,你放开。” 女子半张脸颊绯红,微微颤动的睫毛,如振翅欲飞的蝶,泄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她今日一袭绣折枝牡丹罗裙,配着白色锦缎裹胸,肩上搭着淡蓝色披帛,露出白皙的颈项。 她的肌肤似被牛乳浸泡过一般,细腻柔和,即便是没有点妆,也似仙女一般,让人挪不开眼。 顾曜缨咽了咽了喉咙。 猛地擒住宋菀宁的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摁在车壁上。 他的力气很大,却又控制得恰到好处,不让她有丝毫疼痛,也让她无法挣脱。 宋菀宁眼底隐隐含怒。 挣扎几番,忍不住破口大骂,转念又想到车外隐隐能听见。 只好用最轻的声音骂道:“顾曜缨,你疯啦。” “敢这么无礼?” 顾曜缨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他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与宋菀宁贴合在一起。 带着磁性的嗓音,在宋菀宁耳边低低响起,“无礼?” 第66章 亲你 “本皇子本就是个风流浪荡子,景王嫂是第一天知晓?” 说着,他一只手嵌住宋菀宁双腕,腾出一只手勾起她精致小巧的下巴,迫使她与之对视。 从他这个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见因裹胸聚拢,而隐隐露出锁骨下的一点饱满春色。 嵌在细腕间的一双大手,青筋暴起,他不敢用力,只能极力克制自己。 顾曜缨嘴角含笑,“景王嫂~你说呢。” 他微微低下头,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宋菀宁的鼻尖,香风软语,两人的呼吸更加急促。 宋菀宁怕闹大动静,思忖几息,心一横,紧紧闭上了眼睛。 大不了就当被狗鼻子碰了一下。 长长的睫毛在她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顾曜缨见她一副“英勇扑死”的样子,心中一动。 薄唇挪到宋菀宁耳旁,嗤笑一声,“景王嫂……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 眼前黑雾消失,宋菀宁猛然睁眼,发现顾曜缨已经重新坐回软垫上。 身上的衣袍,也整理得整整齐齐,仿佛从未离开过软垫似的。 宋菀宁拧眉,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现在反倒是顾曜缨一副安然的姿态。 “难道景王嫂想要?”顾曜缨抬眸,见她一副不满的样子,忍不住出声调侃。 宋菀宁抿了抿唇,“你胡说什么呢。”说完,赶忙双手交叠在身前,端正坐姿。 脚边铁笼子里的元宵,发出一阵哈气声,“哈……” 顾曜缨挑眉,弯下腰,手指伸进铁笼,朝着元宵勾了勾。 “过来,小东西。” 元宵正慵懒地趴着,舔舐脚趾,听见声响,连忙撑起身,朝顾曜缨扑去。 宋菀宁心猛地一提,赶忙出手,快速地将他的手从铁笼子里抽了出来。 她眉头紧皱,眼神闪过一丝紧张,举着顾曜缨的手指朝昏黄的灯光下凑。 “怎么样,有没有咬到啊。” “这个是狞猫,不同于一般的家猫,你别乱动,小心伤了你。” 顾曜缨先是一愣,随后心里像是涌入了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蔓延。 他静静望着宋菀宁焦急的面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他反手握住宋菀宁的手,将她拉得更近一点,下巴轻轻蹭在她发顶。 声音温柔得如三月春风拂过柳梢,“我没事,他不会咬我的。” 宋菀宁正想推开他,问他哪来的自信。 顾曜缨却在她之前松开了她,转身面向笼子,蹲下身,继续逗弄元宵。 “原来你叫元宵啊,过来。” 元宵闻到肉干的香味,碧绿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喉咙里发出“呜呜”声。 在笼子里转了两圈后,便蹭到笼子边,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顾曜缨的手指。 顾曜缨用食指挠了挠元宵的下巴,元宵便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咕噜咕噜”声。 说它凶,可此时看起来温顺又可爱,除了体型稍大,与一般家猫无异。 宋菀宁傻眼了。 “它为何这么跟你亲近?” 顾曜缨轻声一笑,“大概是本皇子长得好看。” 宋菀宁:“……” —— 回到景王府时,天色已如浓墨,沉甸甸地压在上空。 宋菀宁刚踏进大门,正好碰见一道青年的身影,匆匆走出来。 来人一身青布衣衫,低着头,或是察觉到面前出现的身影,他悄然抬眸瞥了一眼。 便骤然停下脚步,低垂着头,在距离她几步远的位置侧身,双手作揖,“小生见过景王妃。” 恨意如潮水般地涌上宋菀宁心头。 尽管青年的动作极快,抬眸又落下只在瞬息之间,但是宋菀宁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章华林! 那个熟悉的面容,哪怕只是轻轻一瞥,也如烙印般印在她记忆深处。 前世,她与沈云澈以谋害皇嗣,秽乱后宫的罪名被打入死牢,而想出这种阴毒计谋的正是章华林。 一个二等进士,却自诩不凡,觉得自己能力与沈云澈不分伯仲。 在沈云澈被打入死牢后,章华林却仍是不放过他,他总以为沈云澈是靠着家里打点关系,才考上状元。 所以他先是砍下沈云澈的手指…… “小姐?小姐?” 血色画面猛然褪去,宋菀宁被白芷唤回神智,似噩梦般惊醒。 她平缓几息,才对着章华林开口道:“免礼吧。” “谢景王妃。”章华林起身,恭敬地立在一旁让行。 宋菀宁缓步上前,在章华林面前停下,语调轻缓地问,“你是王爷新进的门客,章华林对吧?” “在朝中,可有任职了?” 章华林敛神垂眸。 对于宋菀宁的问话,他有些难堪,一个妇道人家,又在边关风沙之地长大,说了又能起什么作用。 章华林双手作揖,不动声色道:“回王妃的话,是,小生暂时未任职。” 宋菀宁挑眉。 看来顾玄景还在考验他的能力,与前世不同,前世顾玄景在立太子后,便与章华林不谋而合。 一个想当皇帝,灭了宋菀宁。 一个想封侯拜相,灭了沈云澈。 不过,这一次世,章华林若是出手掺和,那就等着跟顾玄景一起被收拾吧。 宋菀宁淡然一笑。 “王爷一向惜才,定能为你谋得合适官职,你只需好生替他办事,未来定有大展宏图之日。” “是,章华林谢王爷王妃赏识。”章华林恭敬应道。 宋菀宁微微颔首,“天色已晚,章公子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小生告退。” 宋菀宁双眼愤恨,死死盯着章华林远去的背影,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她滴血的心上。 她的牙关紧咬,双手不自觉攥成拳头,“这辈子,你就随着顾玄景下地狱吧。” 白芷瞧着自家小姐不对劲,嘀嘀咕咕的,连忙扯了扯宋菀宁的袖口,“小姐?小姐?你怎么又走神啦!” “我在跟你说话呢。” 宋菀宁回过神,转身朝着内院走去,“说什么呢?” 白芷撅嘴,跟在宋菀宁身后小声叨叨:“你方才怎么那么关心那个人啊,我看你一直盯着他。” “他长得也就一般吧……” “都没表公子好看。” “嗯…也没九皇子好看……” 而此时,正院书房内。 四周墙壁上的烛灯全被点亮,宛如白昼。 凌风送走章华林后,便掩上房门,重新走到顾玄景案前问: 第67章 又来 “爷,你说这章华林当真能搞得定吗?” 顾玄景手肘撑在扶手椅上,手指在额角轻点,“就凭他能说服那位奇人,便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说到这儿,顾玄景一声冷哼。 “他沈云澈算个什么东西,以为没了他,本王当真办不成了吗。” 凌风有些担忧。 “爷,这沈云澈知晓得太多,要不咱们……” 凌风说到这儿,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顾玄景冷瞥他一眼。 “头脑简单,若是能一刀把他杀了,本王还至于这么头疼?” 被顾玄景这么一说,凌风尴尬地垂下头。 顾玄景起身,摆摆手,“算了,今日就到这儿吧,明日本王还得进宫一趟。” 明日是他与母妃约定好的日子,这次他可以一定要挽回宋菀宁的心,至少在他登基前,不能和宋将军撕破脸。 —— 翌日 晓来风软,薄雾轻如茧,朝阳初升金光浅淡。 瑶芳院内,宋菀宁起了个大早,坐在院里逗弄元宵,经过她的投喂,元宵与她亲近不少。 这会儿正乖巧地趴在地上,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咕噜咕噜”声。 “小姐,这元宵看起来,也没什么差别嘛。”白芷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元宵的皮毛。 发现元宵并未反抗,她便大着胆子顺着元宵的脊背慢慢摸。 “小姐,你瞧!” “它没哈气!”白芷一脸兴奋地说着。 宋菀宁突然想到昨晚,为何顾曜缨能碰它,原来是得了吃的呀。 “还真是小吃货。”宋菀宁一脸宠溺的嗔道,双手轻轻挠了挠元宵的下巴。 元宵顺势把小脑袋往上抬了抬,眼睛半睁半闭,一脸惬意。 元宵品种罕见,不一会儿,便引得院子里不少下人都在围观。 许是周围人太多,元宵受了惊,“嗖”地一下,跑回了屋内,钻到床底下。 宋菀宁正准备起身唤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女子声。 “请景王妃进宫侍疾!” 她声音洪亮,细细听,还带着一点愤懑之意。 宋菀宁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轻粗壮的女子,双手交叠,昂头挺胸地站在院外。 她身穿一等婢女宫装,冷着一张脸,嘴角上的一颗黑痣格外显眼。 宋菀宁认出来,这是刘嬷嬷的女儿翠巧,同时也在何淑妃身边当差。 宋菀宁轻哂一声,“母妃怎么派你来传话,难道是刘嬷嬷挨了板子的伤,还未见好吗。” 翠巧听见这话,原本冰冷的脸,逐渐愠起怒火,这不明知故问吗? 那太医都说了,须得静养一年,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出来领差。 翠巧瘪瘪嘴,翻了个白眼,“这事儿用不着景王妃关心,何淑妃还等着你侍疾呢。” “王妃就别在这耽搁了,请吧~” 她故意把“请吧”二字拖着长长的,那语怪异刺耳,就像是从牙缝挤出来一般。 宋菀宁眸色一挑。 看来,这刘嬷嬷还是没有给翠巧,好好的教教规矩啊。 “白芷,给我……” 她话未说完,正好瞧见不远处一道玄色身影匆匆走来。 宋菀宁瞳孔骤然一缩,来得正好,干脆一起都给一巴掌得了。 玄色的身影快步走近,翠巧还未来得及回身行礼,便被顾玄景便一脚踹在后膝窝。 “大胆贱婢,你哪来的胆子,敢这么跟本王的王妃说话!” “你算什么东西,一会儿本王就让母妃将你赶出宫去!” 顾玄景伸手指着,趴在地上一脸狼狈的翠巧。 俊逸的脸上,满是怒气。 翠巧被一股大力,踹得整个身子倒在地上,摔出去的一瞬间,还在地面滑行两寸距离。 听见顾玄景的怒喝声,她本能快速支起身子,调头跪好。 “王爷,是奴婢知错了。” 翠巧边哭,边磕头求饶,“还请王爷饶你奴婢这一次吧……” 顾玄景冷哼一声。 将手负在身后,“这事儿,你求本王没有用,你不如去求求王妃,她说饶你便饶你。” “本王自然是听她的。” 听完,翠巧赶忙又将身子调转方向,朝着宋菀宁跪下。 她额头重重地扣在地面,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景王妃,你心眼大度,温和贤良,还求你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也是关心母亲,这才言语冲撞了您……” 这操作,直把宋菀宁看得呆若木鸡,仿佛木雕泥塑一般,愣在当场。 不仅她愣,就连一旁的白芷也被惊得目瞪口呆,连眼珠子都不知道转了。 顾玄景这是什么意思? 玩起了怀柔之计? 硬得不行,来软的? 有意思,有意思,这可比大吼大叫的手段高明多了啊。 若是在前世这个时候,顾玄景哪怕站出来,护她一次。 她都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可惜现在她对顾玄景只有恨。 地上翠巧还在一下下地叩头,顾玄景见她无动于衷,稍微皱眉。 两步走到她面前,语气放柔道:“菀宁,这婢女,你想作何处置,本王都听你的。” 宋菀宁心里勾起一抹嘲笑。 她是不想配合顾玄景演这种戏的,不过倒是有些好奇,顾玄景能在她面前做到什么程度。 想到此,宋菀宁美目睁圆,樱唇微张,脸上带着一丝“受宠若惊”的意味。 “王爷,你当真都听我的?” 顾玄景浅浅一笑。 “自然,这次本王是真的认识到错误,亦是真想护住你。” 女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似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才微微颤抖道: “王爷……你说到可都是真的?” 顾玄景见宋菀宁眼眶泛红,有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心里暗暗窃喜。 “母妃这手段,果然高明,他只要略施小计,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宋菀宁迷住。” “待会儿,若是他在母妃面前护她一次,还不得把她迷得团团转?” 想到此,顾玄景眼中闪过一丝自信之色,他挺了挺腰背,沉稳道: “自然。” “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理应护着你才是。” 掩盖在袖袍下的手,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宋菀宁用力挤着眼眶,逼出几滴泪。 晶莹的泪珠顺着白皙的脸颊缓缓滑落,留下两道湿湿的泪痕。 “王爷~” 第68章 搞定 顾玄景见她都感动得哭了,越发觉得自己聪慧过人,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深信,宋菀宁一定会为他倾倒,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好了好了。” “这婢女如此碍眼,不如就让她赶紧滚出去吧。” “咱们先进宫去看望母妃为重。” 宋菀宁“……” 不是,这人演技这么差? 刚给他几分颜色,就又开始支配她了。 宋菀宁瞬间收起泪意,脸色一沉,眼中的柔弱消失殆尽,“王爷方才还说听我的,难道是哄着我玩?” 她语气疏冷,话语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顾玄景面色一僵。 旋即反应过来,连忙讨好,“是是,菀宁说得对,本王都听你的,这婢女就交由你处置。” 宋菀宁冷笑一声。 “依我看,这婢女以下犯上,对本王妃大呼小叫,如此刁奴怎能轻饶?” “不如就掌嘴二十吧。”” 翠巧听见这话,猛地抬起头望着宋菀宁,一脸震惊。 什么! 宋菀宁是疯了吗? 她不过就是语气阴阳了一点,现在就要掌嘴二十,宫里传言她温顺贤良,都是狗屁吗。 宋菀宁瞧着翠巧一脸不服气,嗤笑一声,“难不成,你也想挨二十板子?” “不不敢。”翠巧连忙低下头,悄然抬眸去瞟顾玄景,希望他能出手。 顾玄景眉头拧成一个结,目光在宋菀宁与翠巧之间,来回游移。 这翠巧是刘嬷嬷的女儿,也是母妃身旁得力的婢女,此次也是替他做事。 若真是掌嘴二十,以后还怎么让人办事,但是他才刚哄回宋菀宁,又不能得罪。 犹豫再三,他脸上勾着轻笑,柔声哄:“要不菀宁打本王一巴掌,此事就此作罢,莫要在追……” 啪—— 宋菀宁眼中寒芒闪过,不待顾玄景说完,便抬手猛地朝他脸上扇去。 响亮的巴掌声,在这静谧的院子炸响,围在周围看戏的人霎时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就连跪在地上的翠巧,都惊愕地瘫坐在地。 顾玄景被扇得头一偏,头上的金冠也被这巨大的力量震得歪向一边,几缕发丝凌乱地散在脸上。 他瞪大双眼,一脸的不敢置信。 宋菀宁竟然真的出手打他! 俊逸的脸上,霎时浮出羞愤之色,伴随而来的,还有几个手指印。 顾玄景咬着牙,强忍怒意,愤声道:“宋菀宁,你……” 宋菀宁将手背在身后,甩了甩发麻的掌心。 她方才可是用了全力,别说顾玄景疼,她自己都掌心发热了。 “哎呀,王爷你没事吧,我本是想跟你开个玩笑的,没想一时间失了分寸。” “你也知晓,我在边关长大,边境匪寇盛行,抓到为非作歹的人,我们都是这般赏嘴巴子的……” 宋菀宁越说,声音越小,看着就一副委屈样子。 白芷站在一旁,见状,连忙出声附和,“对对对,还请王爷别往心里去。” 说完,又心疼地看向宋菀宁,“小姐,你瘦了,风采不比当年啊。” 宋菀宁抿着唇,眼眶含泪,同白芷对视一眼,点点头应道:“可不咋滴。” 顾玄景脸色铁青。 也不知道这宋菀宁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一身野蛮气息,让他厌恶。 顾玄景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既然打都打了,此事就此作罢吧,先进宫探望母妃要紧。” “本王在外面等你。” 说罢,便甩袖离去。 走出院子门口,凌风跟了上来,看着顾玄景红肿的脸颊。 愤愤不忿道:“爷,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顾玄景猛地停下身形,冷冷地看向凌风,“那你说本王当如何,你打得过她吗!” “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给本王拿冰块过来!” “是。” —— 宋菀宁故意在瑶芳院磨蹭许久,才慢悠悠地走出门。 一走进马车,就瞧见顾玄景坐在软垫上,手里握着用绣帕包裹着的冰块,在脸上来回敷。 听见声响,他抬眸,染着怒火的眸子,被他极力压下。 温声道:“坐下,出发吧。” 宋菀宁眸中有一丝赞赏。 “王爷的脸肿成这样,母妃一会儿定是会惩罚我的……” 顾玄景闭着眼,咬了咬牙,“不会的,本王说了会护着你,就会护着你的。” 宋菀宁挑眉。 这么能忍? 难不成父亲要回来了? 若是如此,那她就不惊讶了,顾玄景立太子这事,迟迟拖着,这会儿他慌得不行,难怪要讨好她了。 * 玉漱宫里,何淑妃坐在锦榻上,听着翠巧哭哭啼啼地说着宋菀宁的罪行。 直到听见顾玄景挨了宋菀宁一巴掌,她猛地从锦榻滑下,站起身问道:“你说什么!” “那个贱人,竟然敢打本宫的皇儿!” 翠巧抹着泪地说,“是啊,何淑妃,你可一定要替王爷出头啊。” 何淑妃一屁股又坐回锦榻,捏着眉心,“出头出头,出什么头!” 这翠巧也真够笨的,掌二十就掌二十,领了便是,现在还害得她景儿受伤。 何淑妃越想越气,又不能磋磨太过。 手一挥,吩咐道:“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一会儿景王妃来了,让她先去替本宫熬两个时辰的药。” “让她亲自看着。” 反正,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让景儿挽回宋菀宁的心。 等事成了,再算账也不迟。 * 宋菀宁随着顾玄景,一同进到玉漱宫。 宫人看见来人,赶忙上前行礼,又端来一大包药材,对宋菀宁道: “还请景王妃移步内药室,替何淑妃亲自熬煮,这药材极其珍贵,须得不间断地熬上两个时辰。” “少一刻都不行。” 宋菀宁还未说话,顾玄景便将她护在身后,“熬药这种粗活,难道下人不能熬吗?”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非要景王妃动手?” 宋菀宁挑眉,夸赞。 演技不错。 宫人见状,连忙装作一副为难之色,“哎哟,王爷,您有所不知啊。” “这景王妃亲自为何淑妃熬药,那意义可大不一样啊,那是天大的诚心,是彰显孝顺的表现啊。” 顾玄景猛地一甩衣袖,抓住宫人的衣襟,将他一把扯过。 怒不可遏道:“休得胡言,本王的王妃,岂是你能差遣的!” 第69章 招数 宫人吓得瑟瑟发抖。 哭喊道:“哎哟,王爷,这事儿是何淑妃吩咐的,奴才也只是听命行事啊。” “何淑妃病了多日都不见好,还好有幸得高人指点,须得晚辈亲自熬药,并非有意刁难啊。” 顾玄景一把放开他,理了理袖袍,正色道:“既然需要后辈亲自熬药,那本王便亲自向母妃尽孝。” 说完,转过头对着宋菀宁,温柔道:“菀宁莫怕,这种事,交给本王便是。” 宋菀宁忍不住在心里咋舌。 厉害。 厉害啊! 不过,这招数换换,才好玩。 宋菀宁一把抢过药材,裹在怀里,“这种粗活,哪能让王爷亲自动手。” “王爷还是先去陪着母妃,好好说话吧。” 说完,便转身朝着内药室走去。 顾玄景看着宋菀宁欢快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果然宋菀宁心里还是有他。 都舍不得他做一点脏活。 看着宋菀宁的背影渐渐消失,顾玄景连忙转身去了何淑妃的寝宫。 一踏入寝宫门,何淑妃便瞧见他脸上那红肿的巴掌印,格外刺眼。 她连忙从锦榻滑下,一双手举在半空中颤抖,想碰又不能敢碰。 一脸心疼地说着,“哎哟,我的景儿啊。” “那贱人,竟敢使这么大的力气打你!” 原本以为翠巧说得夸张了些,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力气,没想到…… 何淑妃咬着牙,怒道:“不行,母妃还得找机会磋磨她!” 顾玄景摆摆手,在一旁坐下,“母妃放心,好歹儿臣将她哄了回来。” “待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收拾。” 何淑妃也就是气头上,说说泄愤的话,现在这个节骨上,她比谁都心知肚明。 “行了,母妃都知道。” “既然哄回来了,那就照母妃之前跟你说的做,早些圆房,早些诞下皇嗣才是。” 说着就让宫人取出一包药。 何淑妃接过,塞在顾玄景手里,“行了,这方面的事,是母妃之前疏忽了。” 说完,又拍了拍药包,低声道:“这可是母妃瞒着贺太医求得,拿回去喝吧,包管用的。” 顾玄景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他尴尬地轻咳一声。 “母妃……儿臣是正常的。” 何淑妃不屑地撇撇嘴,数落道:“正常?” “什么正常?吃饭正常啊。” “你看看你府里的那些姬妾,你动都不动一下,整日就知道搂着个柳云兮。” “怎么,她救过你的命啊!” 顾玄景被说得面红耳赤,但他还是坚定地说道,“兮儿她……的确救过我的命。” “我答应过她,不会碰宋菀宁……” 何淑妃摆摆手,脸上彻底失去耐心,寒声道:“榆木脑袋!” 早知道就不该解决什么宋菀宁,这柳月兮才是正儿八经的狐狸精,勾得景儿脑子都没了。 * 宋菀宁走进内药室,掂了掂手里的药材,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她敢熬,那就得让何淑妃给她喝下去! 熬两个时辰,苦不死她! 午后,阳光宛如金纱,轻柔地洒在窗棂之上。 药室内,宋菀宁双目浅阖,翘腿躺在窗边摇椅上,尽显慵懒之态。 旁边的矮几上,还摆满了瓜果糕点。 宋菀宁伸手,在案几上摸索一阵,捏着一颗圆润饱满的葡萄扔进嘴角,嚼了嚼。 清甜的汁水在嘴里散开,她不禁感叹道:“现在这待遇,真真是升华了。” 可炉子上的药,却不合时宜地散发出一阵阵苦涩的味道。 宋菀宁皱了皱眉,睁开眼,偏头朝窗台上的粉色沙漏看去,正好最后一滴沙落完。 “成了!” 宋菀宁利落地倒起药,端起托盘就朝着寝宫走去。 廊下一片静好,栏杆旁的花盆里,花朵在暖阳下娇艳欲滴,芬芳四溢。 寝宫内,何淑妃躺在锦榻上,听见门外脚步声响起,连忙伸手按着头,佯装头疼。 “哎哟,这头可真疼啊。” 宋菀宁一脚踏进,便瞧见何淑妃虚弱地半躺在锦榻上。 她几步上前,将药碗放在案几上。 “母妃,药来了,您趁热喝了吧。” 何淑妃撑起身子,脸上难得的亲和,“哎哟,景王妃有心了。” “你这一进宫来,母妃这头疾都感觉好累一大半呢,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你还是早些回府吧。” 宋菀宁嘴角压着笑,语调轻缓,“不急,儿媳先伺候着母妃把药喝了,再走也不迟。” 何淑妃看着那一碗熬到黑黢黢,浓稠的汤药,嘴角抽了抽。 开什么玩笑。 她身子好着呢,若是这一碗药喝下去,才会生病吧。 “这药太烫了,一会儿放凉了,母妃让宫人伺候着喝就行了。” “你今日熬了两个时辰,如此辛苦,母妃都心疼。” “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宋菀宁拿起勺子,放在汤碗里,不紧不慢地搅拌,浅笑道:“母妃,这样就不烫了。” 看着瓷碗里,黑色粘稠的汤药,渐渐散去热气,何淑妃眉头紧蹙。 这宋菀宁此前,都巴不得快些离开玉漱宫,现在难不成是真心实意的? 方才景儿跟她说,她本来还有些怀疑,眼看宋菀宁这副乖巧热情的样子。 可不像假,包回心转意了。 何淑妃:“母妃现在不想喝药,缓缓吧。” 白色的勺子,被宋菀宁重重扔回碗里,发出一声“叮当”的清脆声。 她冷着脸问,“难不成母妃是在诓我?” “故意刁难我?” 何淑妃面色一僵,心中叫苦,好不容易才将宋菀宁哄回来。 可不能暴露了。 她咬咬牙,“把碗端来吧。” 宋菀宁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母妃,这药啊,得慢慢喝~才有奇效。” “不能心急的。” 宋菀宁边说,边拾起勺子搅拌,她舀起一勺又倒进碗里,舀起又倒进碗里,如此重复。 黑乎乎的药汁,又苦又臭,何淑妃闻得胃里一阵翻涌。 这一勺一勺地喂,跟凌迟有什么区别。 宋菀宁见她一张脸,都憋得泛白,心里忍不住冷笑。 这才哪跟哪? 她舀起一小勺,送到何淑妃嘴边。 “来,母妃张嘴,儿媳喂您。” 第70章 喝药 为了不被识破,何淑妃只能屏着呼吸,一口咽了下去。 又苦又涩的味道,瞬间冲上脑门,还未待她喘息过来,宋菀宁下一勺又递到面前。 “母妃,这药还真是神了。” “一口下去,母妃的脸色都红润了许多。” 何淑妃打了个嗝。 硬着头皮又咽了下去。 宋菀宁就这样,一勺一勺地喂着,直到汤药见底,才放下瓷碗。 看着何淑妃眼眶已经逼出泪水,脸上却仍无怒意。 宋菀宁不由得暗暗佩服,这何淑妃不愧是在后宫摸爬滚打二十年,为了不被拆穿,这么难喝的药都能忍。 简直就是忍者王八。 何淑妃喝完药,胃里灼得排江倒海的,面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对她摆手。 “行了,快早些回府吧。” 宋菀宁起身,微微屈膝行礼,“是,儿媳告退。” 她转身走出门外,静等了一会儿,便听见寝宫内传来一阵阵干呕声。 “呕~” “呕,呕~” 寝宫内,何淑妃身子前倾,一脸狼狈地挤压着胃,想将汤药挤压出来。 翠巧手忙脚乱地拿着痰盂来接。 胆汁混合苦药在喉间不上不下,何淑妃原本精致的面容,弄得一片狼藉。 “快去,快去把贺太医给本宫叫过来。” “这贱人,是要毒死本宫啊!” * 走出玉漱宫,宋菀宁抬眸望向天际,碧空如洗,澄澈万里。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照得人心里暖洋洋,仿佛从沉闷的樊笼到了桃源之境。 宋菀宁此刻觉得阴霾尽散,舒畅无比。 白芷在一旁兴奋地说道:“小姐,你今日演得可真好啊。” 宋菀宁轻嗤一声。 “那是他们过于自信。” “走吧,将那些草编的小玩意拿出来,咱们给福安送去吧。” 而此时,一处精巧雅致的院子里,气氛剑拔弩张。 一黑一粉两道身影,相对而立,僵持不下。 黑衣男子身姿挺拔,双臂横抱在胸前,宛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拦住想要偷偷溜出宫的小公主。 对面的小公主则一身粉色宫装,双手叉腰,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就像熟透的苹果,透着几分可爱。 “出去玩!”福安气鼓鼓地瞪着冷夜,轻哼一声。 “不行。” “出去玩!”福安气得跳了起来,可奈何身高不够,只能挥舞着小拳头捶打在冷夜的胸口。 边打边喊:“出去玩,出去玩,我要出去玩!” 冷夜斜瞥一眼,不为所动。 “不行。” 福安见捶打无用,粉嫩的嘴唇微微撅起,一脸傲娇哼道:“那你学小狗叫。” 冷夜眉头一蹙。 身为北境三皇子的他,何时受过这委屈,他自小便在众人的夸赞声与敬畏目光中长大。 却不想有朝一日,遭遇了顾曜缨的暗算,与他签订两年契约,隐瞒身份跑到上京当侍卫。 福安见他走神,更不满了。 抬脚就踩在冷夜脚背上,“冷夜,你快点学小狗叫。” 她下脚的力度很轻,但足以让冷夜唤回神智。 他眸色一冷,微微俯身,手臂揽到福安的腰后,将她轻而易举地抱起。 身子蓦地腾空而起,福安还未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坐在男子结实的手臂上。 福安下意识地惊叫一声,双手牢牢地环住他的脖子,“哎呀,你干嘛呀。” 冷夜不说话,抱着扑腾的小公主,走到石桌面前,将她轻轻放在石桌上。 双手撑在石桌两侧,把福安稳稳地圈在自己怀里。 福安偏了偏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满是疑惑。 冷夜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汪!汪!汪!” 福安听到冷夜极不情愿的“汪汪汪”声后,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听,好听,继续呀。” 冷夜:“……” 庭院中,少女的欢声笑语如银铃般清脆悦耳,让周围一切都变得生动。 伴随着少女笑声的,还有男子那略显无奈的学狗叫声。 宋菀宁一脚踏入庭院,便瞧见着一幅令人惊愕的画面。 北境的三皇子站在石桌前,一边学着狗叫,一边手臂小心翼翼地护在福安身后,防止她因笑得太过而摔倒。 宋菀宁一时愣在原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若是被冷夜发现,不会把她灭口吧。 正低头想着,要不要悄然退出,院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下一瞬响起福安甜甜的轻唤声,“呀,笨蛋美人,你来啦。” 福安见了她,眼眸中是止不住的欣喜,连忙推开冷夜,双手撑在桌边,轻巧地滑下石桌,朝着宋菀宁奔去。 冷夜被拂在身后,俊脸一沉。 福安跑到宋菀宁面前,兴致勃勃地去拉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背在身后。 “咦,你的手呢。” 福安好奇地绕到宋菀宁身后,只见她双手握住一个木匣。 “笨蛋美人,这是什么呀?” 宋菀宁顺势递给她,“呐,送给你的小玩意,你在宫里待不住,正好这些东西陪你解闷。” “哇,谢谢你,笨蛋美人。”福安双手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 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哇,是蝴蝶。” “还有兔子和小花。” 蝴蝶是用柔韧的草茎编织而成,那些草茎被染成绚烂的色彩,翅膀上还点缀着细碎的绒毛。 触须是两根细细的软枝,微微卷曲着,灵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飞起来。 福安将盒子放在宋菀宁手上,自己则低下头,摆弄蝴蝶。 一会儿拿起来在手里掂一掂,一会儿横在在空中飞一下。 福安笑嘻嘻道:“太好看了。” “笨蛋美人,一会儿你留下来用膳吧,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正好我九哥也要过来用膳,我们一起……” 砰—— 木匣被猛地关上,宋菀宁不待福安说完,急忙将盒子塞到她手里,神色慌乱道: “下下次吧。” “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话音未落,宋菀宁就转身快步离开,脚步急促得如同被猛兽追赶一般。 眨眼间,就如一阵风消失在走廊尽头。 只剩福安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眨巴眨巴大眼睛,手里还捧着个草编玩意儿的盒子。 福安回头,看向冷夜问。 “为什么呀?” 冷夜斜睨一眼她,“你不提你九哥,她或许就不会走了。” * 窗外天色渐暗,如墨色轻纱悄然笼罩,只余几缕残阳余晖,从云缝中透出。 顾玄景替宋菀宁出头的消息,传到跑清远伯府时,柳月兮正与伯夫人边说话,边绣婴儿的寿桃肚兜。 第71章 躲我 听到晚香的禀报,柳月兮正在下针的手一顿,她将红色肚兜往篮子里一扔。 脸上带着隐隐怒气,“她现在一定很得意吧!” 尽管景哥哥早就给她做了心理准备,可是哪个女人听见这种事,会真的无动于衷呢。 那府里的那些姬妾,再妖娆妩媚,又怎么能跟宋菀宁比,宋菀宁才是最让她头疼的。 伯夫人见自己女儿这样子,一眼就猜出她的心思,劝慰道: “你跟她生什么气啊。” “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等着过门,她就算掳获了王爷的心,那你的孩子可是嫡子。” “怎么都得压她一头不是。” 柳月兮听见这话,心里更不舒服,“什么叫就算他掳获了景哥哥的心,她这辈子都休想掳获!” “景哥哥的心里,只能有我。” 这话倒是把伯夫人说得语塞,她与清远伯并没有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就是充满了算计。 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府里大部分就剩着女婴。 伯夫人瘪瘪嘴,“行了行了,你要是在不放心,待你进了门,母亲就给你出出法子。” “什么烂脸,烂手的,只要做好,没人能发现的。” 柳月兮听完,眼眸顿时闪烁起来。 她仿佛已经看到宋菀宁容颜尽毁,狼狈不堪的样子。 她对着伯夫人微微点头,眼神满是对这阴毒计谋的赞许。 “那到时就有劳母亲指教了。” * 瑶芳院的烛灯似火,朱红灯罩晕出暖光,一旁的翠竹在夜色中沙沙作响。 身形挺拔的墨衣男子,敏捷地翻过院子墙头,朝着半掩的轩窗走去。 屋内,白芷正在床榻前伺候宋菀宁歇息,一边掖着被角,一边道: “小姐好生歇息,白芷就先退下了。” “嗯。”宋菀宁点点头。 白芷放下纱幔,转身朝着烛台走去,她伸手朝着烛芯轻轻一捻,灯火随之熄灭。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关上,宋菀宁裹了裹着被角,正准备闭眼。 眼角却透过轻薄如烟的纱幔,隐隐看到窗口有黑影晃动。 她心猛地一紧,下意识撑起身子。 还未待她喊出声,黑影如鬼魅,转瞬到了榻前。 顾曜缨快速地撩开纱幔,伸手捂住她的嘴。 “是我。” 屋内光影黯淡,只剩下从窗外透进来的些许皎洁月光。 女子一身藕色丝质寝衣,她双手撑在床沿,微微扬起头,望着床前站立的俊美男子。 男子则微微俯身,视线灼灼地落在女子身上,似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被掀起的紫色纱幔,缓缓落下,将两人贴近的身形罩在一起。 宋菀宁感觉要被捂死了,连忙推搡着顾曜缨的手,带着一丝愠怒道: “你还要不要脸,半夜潜入女子闺房。” 指腹下的温热消失,顾曜缨借着窗外照进的月色,看清身下女子的模样。 她一头青丝散在脑后,眉眼清润,未施粉黛的脸上,泛出淡淡红晕。 方才的挣扎,使她身上寝衣的领口微微偏移,露出大片如雪的肌肤和精巧的锁骨。 顾曜缨嗓音暗哑几分,“在躲我?” 宋菀宁心虚地低下头,理了理领口,“哪有。” 她话虽这么说,可下一瞬耳尖上却腾起一抹红晕。 “没有?没有你跑什么。” “我那会儿觉得肚子不舒服。” “是吗?”顾曜缨顺势坐在床沿上,悠悠道:“我听说,人在心虚的时候,总是会假装很忙。” 正在整理袖口的手,猛然停下,宋菀宁抿了抿唇,“我是去送福安东西的。” “送完,自然就得走了。” 顾曜缨眉心紧蹙,语气有些委屈,“福安都有,为什么我没有?” 这话问得,宋菀宁一时语塞。 她在准备这些物件的时候,只想着满心都在想着福安喜欢什么,却未曾想过顾曜缨喜欢什么。 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送什么都不合适吧。 “你什么都不缺,哪还需要我送。”说完,她双手推了推顾曜缨的肩膀。 “哎呀,你快些离开,你待这儿不合适。” 顾曜缨不说话,只是一双漆眸黯然失色,良久才站起身,无比失落地“嗯”了一声。 墨色的身影撩开纱幔,转身离去。 就在宋菀宁准备闭眼躺下时,一道墨影快速地折回,将她重重压在身下。 宋菀宁一阵惊呼,伸手抵在顾曜缨的胸膛,“顾曜缨,你别冲动啊!” 顾曜缨一只手臂垫在她颈后,手掌托着头,漆眸蕴着邪肆的笑意。 “本皇子也喜欢一些小玩意儿,还望景王嫂成全。” 宋菀宁拧眉。 “什么?” 她话音刚落,一抹赤色残影在她眼前快速划过。 在宋菀宁愣神间,顾曜缨一脸从容,将她的赤色鸳鸯肚兜收进怀里。 他低低笑道:“多谢景王嫂的礼物。” 宋菀宁回过神,脸色一红,赶忙双手提起被褥盖过下巴,只留着一双潋滟的眸子在外。 “顾曜缨,你知不知羞啊!” 她平日睡觉有个习惯,就是将小衣解下,放在里侧,等到起床时再穿。 免得小衣后的绳结,硌得她整夜难受。 没想到,被这登徒子发现了。 顾曜缨狭长的眼眸微微一眯,眼中笑意更甚,“景王嫂不送,我当然只好自取了。” 他话语间带着几分无赖,目光却炽热地锁在她仅露出的眼睛上。 宋菀宁被他盯得,整个脸颊都似火烧一般。 索性一把提起整个被褥,将自己从头到尾严严实实地盖住,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 “你快走,你快走。” 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不许再来了。” 第72章 祥瑞 女子的声音从被褥下闷闷地传来,带着娇羞与嗔怒。 原本满是笑意的漆眸闪过一丝担忧,顾曜缨拧眉,他可不想把宋菀宁逼得太紧。 万一生出什么毛病来,就不好了。 宋菀宁窝在被子里,隐隐听见窗棂上发出三声沉闷地“咚咚咚”叩响声,才渐渐探出头。 嗯…… 还挺贴心,再捂下去,就该把自己捂死了。 不对! 他不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 时间悄然流逝,一转眼到了顾玄景与柳月兮的正祭之日。 景王府连着三日须得大摆花宴,晨曦乍现仆从们便已喧腾起来,各种脚步声,低语声交织成一片。 瑶芳院内,宋菀宁被这渐盛的嘈杂惊扰,缓缓睁眼。 原本躺在身侧的元宵,估摸着又吓得躲到床底去了。 白芷推门而入,上前挂起纱幔,小声埋怨,“小姐,可是将你吵醒了?” 宋菀宁眨了眨朦胧的眼,起身下榻,“算了,早些梳洗出门,与表兄碰面吧。” 两人简单收拾出了门,刚走到前庭,便瞧见一抹绿色的身影迈槛而入。 来人见了她,连忙垂首上前,双手作揖,“下官章华林,见过景王妃。” 他如今成了顾玄景跟前的人,早已换下了青布衫,身袭官服,头戴纱帽。 宋菀宁浅笑应道:“章大人请起。” “瞧大人这一身朝服加身,想必已任命礼部郎中一职,真是恭喜啊。” 章华林低着头,眸色略微一颤。 朝廷各个品级的官服虽用颜色区分,但隶属六部的官服都有不同小细节。 没想到眼前这个俗人,居然还能一眼就认出来。 章华林恭敬应道:“承蒙王妃挂念,这全仰仗王爷帮扶,下官唯有尽心竭力,方不负所望。” 他谦逊地说着客套话,只是不想再跟宋菀宁交谈下去。 毕竟从他这段时间办的事来看,就已知晓,谁才是景王的心头宝。 且不说他会不会招来新王妃的不满,就是因着沈云澈的关系,他也不屑与这些商人为伍。 “下官还有要事与王爷相商,就先退下了。”章华林说完,不待宋菀宁回应,便匆匆离去。 白芷看着人走远,忍不住嘀咕,“什么玩意儿。” “小姐,你看他……” 宋菀宁冷哼一声,打断白芷的话,“走吧,先去找表兄。” * 书房内,顾玄景一身玄色绣金纹的礼服,头戴金冠,腰束革带,靠在长案后的椅背上。 见到章华林进门,连忙撑起身子问,“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 章华林走到案前,“王爷放心,一切安排妥当。” “就等着您与王妃踏上地坛,时机一到,便会让金乌临世。” “届时,祥光必现,瑞彩千条,众人见此情景,定会传颂王爷的美德。” 顾玄景满意地点点头。 脸上仍然带着一丝威怒,“这件事关系重大,万不能有任何闪失,知道吗!” 章华林连忙躬身应,“是,下官稍后便去一旁盯着,绝不让人有可乘之机。” 顾玄景“嗯”了一声,又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待这件事大功告成,本王定当重重赏你!” 章华林一听。 连忙谢恩,“下官,多谢王爷赏赐。” “时辰快到了,还请王爷出发去接王妃吧。” 屋外鼓乐喧天,箫韶九成,马蹄得得,车轮辘辘,声浪此起彼伏。 顾玄景眉梢微微上扬,嘴角噙起笑意。 待今日一过,这天下苍生便会知晓他的英明与福泽,群臣拱卫,黎庶同贺。 父皇还有什么理由不立他为太子。 “走吧。” 景王府外,仪仗队早已排成两排站好,顾玄景踏上辂车,司礼监一声令下。 “启程~” 队伍浩浩荡荡朝着清远伯府行去,沿途的百姓纷纷驻足观望。 而此时,清远伯府内。 柳月兮一袭朱红织锦缎祭服,头戴凤钗步摇,坐在铜镜前,脸上是难掩的笑意。 晚香站在她身后,小嘴儿不停夸赞,“小姐,要奴婢说,你才是这上京第一美人,那些人都是没眼光的。” “待今日一过,这上京的人,哪里还会记得什么宋菀宁?” “你才是景王的正妃,你才是真正福泽天下的景王妃啊。” 柳月兮挑眉。 嘴角抿着笑,“行了,你这丫头嘴甜得很。”说完就从抽屉里,摸出一些碎银子递了出去,“赏你了。” “谢谢小姐。”晚香欣喜地接过。 话音刚落,屋外响起小厮的通禀声,“吉时将至,王爷已在门口等着了。” “走吧。”柳月兮站起身,在晚香的搀扶下,走出院子。 清远伯府姊妹众多,知晓柳月兮要当王妃了,个个围在院子门口。 看见她出门,一群人连忙围了上来,叽叽喳喳,满眼羡慕地说道: “太好了,大姐姐你当了王妃以后,可不要忘了咱们姐妹呀。” 另一姐妹附和,“是呀是呀,也给咱们姐姐说说好的姻缘,最好是……找个像王爷那般俊朗的就好了。” 女子话语间,带着一股娇羞,爱慕的意味。 柳月兮脚下一滞,缓缓回头冷瞥着她。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噤声,顺着柳月兮视线望去。 只见方才说话的小妹,一脸羞赧低着头,耳根泛着红,全然不觉周围人的神情。 柳月兮嘴角微勾,蓦地高举手臂,用力朝着小妹脸上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静谧的空中炸响。 周围的姐妹见了,纷纷吓得倒退一步,面面相觑。 正在思春的小妹被扇得头一偏,脸上顿时感觉一股火辣辣的痛。 她怔怔地伸手捂住脸,看向柳月兮,水灵灵的眸子,带着一丝恐惧。 “大,大姐姐……” 柳月兮轻啐一口,“呸!你算个什么东西,庶出的女儿也敢肖想景哥哥?” “再让我看到你这副样子,别怪我这个做大姐的,不留情面了。” “听见了吗?” 小妹捂住半边脸,双眼流着泪,抿着唇应道:“知,知道了,大姐姐……” 柳月兮冷哼一声,凌厉的视线在一众姐妹身上划过。 “还有你们,都记住了吗?” 一众姐妹,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清远伯府外。 身穿红色制袍的仪仗队整齐排开,肃穆而立。 顾玄景站在甬道中间,朝着门内缓缓走出的纤柔女子伸出手。 俊逸的脸上,漾起缱绻柔情。 “兮儿。” 简短的两个字,却似蕴藏了一生的眷恋与宠溺,连周遭的空气都弥漫着丝丝甜意。 柳月兮的脸上迅速染红,长睫轻颤,掩藏在袖袍下手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整个一副柔姿袅袅相迎的模样。 顾玄景走上前,牵起她柔软的手,打趣道:“好不容易盼到今日,怎么还害羞了?” 柳月兮微咬着下唇,缓缓抬眸,望向面前俊逸的男子。 他待她是真的好。 起初,顾玄景是所有的皇子里,最不受宠的一个,而她仗着美貌,一心寻个靠得住的皇子,往上爬。 即便是这样,顾玄景也从未怪罪过她。 第73章 暴风雨来了 反而还宽慰她说,“这世间女子,谁不盼望着能寻个坚实依靠,你有此心,本是人之常情。” “我虽贵为皇子,却不过是个宫闱中最无力的存在,母妃出身低微,毫无背景支撑,每一步都走得举步维艰。” “在这争权夺利的暗涌里,我随时可能会被无情吞噬,如此境地,又如何能护你周全。” 昔日的话,言犹在耳。 柳月兮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猛地扑进顾玄景怀里,“景哥哥,兮儿会陪着你一辈子的。” “好。” 队伍再次浩浩荡荡启程。 仪仗队在前方开路,顾玄景与柳月兮坐在后方的辂车上。 辂车四周垂着红色锦帘,偶有微风拂过,掀起锦帘一角,隐约透出车内两道相靠的身影。 仪仗队乐声,与道路两旁百姓的欢呼交织。 此起彼伏。 路旁的阁楼上,宋菀宁静静靠窗站立,双眼注视着辂车里的身影。 似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柳月兮蓦地伸手撩起车帘,露出一张白玉的面庞。 寻着视线,朝她投来一个得意的笑。 女子笑靥如花,娇艳而妩媚,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宋菀宁迎上她的目光,回之一笑。 她的笑没有刻意的讨好与炫耀,只是淡然地在唇角勾出一抹优美的弧度。 在这清绝的笑意面前,一切都矫揉造作,都显得如此浅薄。 直到辂车拐过街道,宋菀宁才拉上窗户,转身坐回桌前。 沈云澈放下茶盏,从袖口摸出一块裹起来的白色锦帕,递给她。 “东西在里面了。” “仅此一支,别掉了。” 宋菀宁接过,抿抿唇,一边打开包裹的锦帕,一边道:“表兄不信任我啊。” 说话间,一抹金光映在眼前。 宋菀宁不禁感叹道,“幸好小胡子是咱们自己人。” “要不然,还真被他给玩明白了,那我以后可就惨……” “不会了。”沈云澈沉声打断她的话,清润的眸子里蕴藏着冰霜般的寒意。 宋菀宁并未察觉到他的变化,只是低着头晃动羽毛,笑嘻嘻道:“我跟表兄开玩笑的啦。” “我才不是任人拿捏的软包子了。” 说完,宋菀宁抬起头,对着沈云澈咧嘴,露出一个憨憨的笑。 沈云澈缓缓勾唇,将所有冰冷藏起,冲她温和一笑。 他曲指轻敲在宋菀宁额头,低低吐出,“走了。” 他声线清冷如泉,起身离开时,一袭月白长衫随之轻轻晃动。 素袂逸风,冷影惊鸿。 “哎呀,表兄,你等等我呀。”宋菀宁快速地收起羽毛,放进袖口,追上前方的身影。 * 祭台周遭,红毯铺地,香烛罗列,宝鼎生烟祥氛氤氲。 白玉阶陛拾级而上,高台之上铺着红锦缎,文德帝坐在龙椅上,稍侧之处,坐着一脸慈祥的慈懿太后。 高台之下,两侧设有几排座位,以锦缎装饰。 宋菀宁依着位置坐下,刚一落座,身旁便响起一道女子的尖酸声。 “哟,景王嫂现在这心里,怕是不好受吧?” 说完,玉兰公主眉梢一挑,满脸得意,看好戏般,瞪着宋菀宁痛哭流涕。 然而宋菀宁只是唇角轻掀,学着她的语气。“哟,玉兰妹妹这些日子,怕是不好受吧?” “你!”玉兰公主一噎。 顿了顿,才冷哼道:“你少在这儿装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过得要命,这上京爱慕我王兄的女子何其多,可惜啊……” 玉兰公主猛地凑近宋菀宁,语气加重,狠狠道:“我王兄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的!” 宋菀宁微微侧首,看着猛然凑近的自信脸,无奈地摇摇头。 “哎,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王兄为了我,连母妃身边的刘嬷嬷都赶出了宫。” “还将那些那些欺负我的人,都通通教训了一顿。” “啧啧啧,这些你还不知道吧?” 玉兰公主眸色一震。 她这些日子,连房门都不敢迈出一步,生怕被父皇知道不诚心,若不是今日王兄祭四方天地。 她只怕这会还在屋子里抄写经文。 在玉兰公主愣神间,宋菀宁轻声一笑,自顾自地应道:“也是。” “玉兰公主只怕连房门都不敢踏出一步,哪里还敢打听这些事啊。” 她语气虽然平淡,可玉兰公主还是在里面听到一丝嘲讽的意味。 她双眸染着怒意,低呵道:“宋菀宁,你敢……” 话未说完,台上司礼监拖着长长声调,开始唱礼。 “良辰既临,新人诣位。” 话落,两道壁玉般的人影,踩着红毯,相携而出。 玉兰公主抿了抿嘴,将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怎么样,也不能破坏王兄的祭拜礼。 顾玄景身姿英挺,步履间尽显尊贵,柳月兮霞帔缀珠,凤冠映彩,莲步轻挪,二人手挽手,缓缓走上祭祀台。 香案上摆满了各类祭品,有新鲜的瓜果、醇厚的美酒、精致的糕点。 侍者端来铜盆,内盛清水,顾玄景与柳月兮依次净手,以示虔诚。 行完净手礼。 二人站于祭坛前,点燃三炷高香,双手举香齐眉。 司礼监继续唱诺。 “一拜东方青帝,愿山河锦绣,黎庶安康。” “二拜南方赤帝,祈社稷昌隆,盛运恒昌。” 台下,玉兰公主悠悠凑到宋菀宁面前,讥笑道:“你说,以后我该怎么称呼呢。” “你与兮姐姐无分大小,照理来说她也是景王妃哦。” “到时候我叫了她景王嫂,可就不会叫你景王嫂了哦。” 宋菀宁眸色一挑。 “你的一声景王嫂很重要?” 玉兰公主冷哼一声,“你要是识趣,就该自己让出来,别白白占着我景王嫂的名头。” “我可都听说了,现在的掌家权都在兮姐姐手上,你哪来的厚脸皮占着不让的。” 宋菀宁微微点头认可。 “这样,你去跟你王兄说说,让他跟我和离,他要同意,我立马卷包袱走人,如何?” 玉兰公主心虚地瘪瘪嘴。 她对朝政那些事,也并非一无所知,王兄是不可能跟宋菀宁和离的。 起码现在不会。 “哼,我王兄那是给你留面子罢了。” 第74章 仪式 宋菀宁都懒得理这玉兰公主,一家子都跟搭错神经似的。 台上仪式还未结束。 司礼监还在唱礼。 “三拜西方白帝,望祥光普佑,四海升平。” 话音刚落,一声声悠长的啼鸣自头顶响起。 “咕~” 众人惊愕,纷纷举目望去。 只见一群浑身散发着金光的鸟,在祭台上方盘旋。 金色的羽翼流光溢彩,在阳光的照耀下,璀璨夺目,周身环绕的祥光如霭霭金雾。 人群中有人大喊,“是金乌!” “是祥瑞金乌啊!” 高台上的文德帝与慈懿太后,原本正神色肃穆地注视着祭拜仪式。 此刻金乌乍现,文德帝原本威严冷峻的面容瞬间松弛。 台上,文德帝一脸震撼,猛地起身,不小心碰翻了案上的水杯。 慈懿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起身,双手合十,喃喃自语。 台下,群臣齐齐跪地叩拜,高呼,“祥瑞降世,天佑吾邦!” 呐喊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众人脸上都带着敬畏,仿佛看到国家昌盛未来。 仪式还未完成,司礼监回过神,尖锐的嗓子都带着几分颤抖。 继续唱礼。 “四拜北方黑帝,盼风调雨顺,国泰民康。” 顾玄景举着香转身,与柳月兮目光交汇时,彼此都看到对方眼底悄然闪过的一缕微光。 顾玄景嘴角勾着笑。 从此这万里江山,这锦绣天下,父皇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柳月兮微微垂首,头上的金步摇随着轻晃,她紧着牙,掩下心里的澎湃。 这便是权力的滋味吗? 待她母仪天下,威临后宫,她想要什么没有,一个宋菀宁又何足挂齿。 即便是虚假的又如何,以后谁又敢质疑着金乌临世的“神迹”。 台下,宋菀宁跪得正好,一旁的玉兰公主凑过来,开口讥笑道: “呀,是金乌祥瑞啊。” “你说,这天下百姓,以后谁还会记得你这个王妃啊。” “兮姐姐可是金乌降世,是给上京带来的福瑞的王妃,哪像你啊。” 宋菀宁冷瞥一下玉兰,便又转过头。 台上司礼监高喊。 “礼毕,兴!” 顾玄景与柳月兮将香柱一起插在香炉,仪式结束。 头上金乌仍在盘旋。 文德帝龙颜大悦,缓缓走下高台,站在顾玄景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景王,金乌降世,乃上苍恩赐吾朝,此等奇景,你二人功在千秋,为朕、为天下谋此洪福,朕心甚慰。” “日后当续怀赤诚,协朕共铸不世之功,同守这锦绣山河。” 文德帝这话说得明了,顾玄景连忙拉着柳月兮跪下,满脸恭敬。 “父皇,儿臣定当倾尽心力,助父皇守此祥瑞盛景,保我朝江山永固,昌盛绵延。” 文德帝欣慰地点点头。 此前立太子,确有几分犹豫,如今他在拖延,便是违背苍天旨意了。 而此时,台下设座处,何淑妃脸上挂着谦逊的笑意,转身对苏贵妃道: “哎哟,姐姐,您瞧,景儿此番金乌降临,满朝文武皆惊,百姓亦传为佳话。” “陛下又对景儿赞誉有加,日后这江山社稷的重担,怕是要沉甸甸地落在景儿肩头喽。” 苏贵妃唇角轻掀。 乜斜她一眼。 何淑妃瞧她这神情,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她盼了这么多年,可不就盼着这一刻吗? 不能放过苏贵妃! 何淑妃清了清嗓子,“咳咳,我这个做母妃的啊,一想到景儿此后要为了国事日夜操劳,殚精竭虑,心中便疼惜得紧。” “不像九皇子洒脱自在,对这朝堂之事,毫不挂心。这般潇洒随性,真真是令人羡慕得紧。” 她话里说着心疼,可眉梢眼角的得意之色却如疯长的杂草,难以掩饰。 苏贵妃眸色一挑。 “也是,明日我便同缨儿说道说道,让他也替陛下分分忧,处理一下朝政之事。” 何淑妃一急。 “那怎么能行!” 苏贵妃冷哼一声,“怕了就给本宫闭嘴!” “这才哪跟哪,就想着在本宫面前找场子了?” 何淑妃抿抿唇,将话咽了回去。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台上,文德帝袍袖轻拂,转身走回高座,正准备当着群臣的面,宣誓储君之事。 宋菀宁垂首,在袖口摸索锦帕,旁边的玉兰公主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见她不搭理,心里更加来了气。 “我记得王嫂祭四方天地那日,不仅没有金乌现世,好像连天气也不怎么好吧?” 玉兰公主装模作样的想了想,接道:“哦~本公主想起来了,好像那日阴雨绵绵,还害得本公主的衣袍都湿了。” “不知王嫂还记不记得啊?” 宋菀宁将从袖口抽了一半的锦帕,塞了回去,浅笑道: “我那日下雨没关系,倘若今日下雨,你王兄才是天崩……” 宋菀宁话未说完,天边突然传来一阵沉闷地低鸣。 轰隆隆—— 一阵强风气,刹那间滚滚乌云如汹涌的墨浪从天边奔腾而来,须臾间,明亮的苍穹被遮蔽得密不透风。 群臣面面相觑,低头交谈,“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好好的变天了啊?” 文德帝刚走回高台,一转身,只见原本骄阳的天气瞬息变得阴沉。 连一旁的慈懿太后,也大为震撼,她活了这么几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景象。 “皇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台下,宋菀宁抬头望天,几颗豆大的雨珠,顺势落在她的颈项。 雨珠滑进微微敞开的领口,带起丝丝凉意。 宋菀宁眸色一震。 不会这么巧吧? 难道她的嘴,开了光? 台上,顾玄景一脸震惊,头顶的金乌还在盘旋,若是此时下起大雨,岂非…… 思忖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 盘旋的金乌,羽毛被猛地冲刷,一丝丝原本隐藏的色泽开始浮现。 台下群臣百姓惶恐的声音,此起彼伏,纷纷议论。 暗处。 章华林目睹这一切,脸色骤变,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眼中满是惊恐与焦急。 他一把攥起小胡子的衣襟,大声喝道:“我让你召回金乌,你在干什么!” 第75章 破除 小胡子一张脸惨白,急得不行,“哎呀,我这不正在召回,它们不听得勒。” 屋外豆大的雨珠转瞬成了倾盆之势。 盘旋在上方的金色慢慢褪去,露出底下黑漆漆的鸦羽。 章华林猛地松开小胡子的衣襟,愤愤道:“再召不回来,王爷定饶不了你!” “放心得勒放心得勒。”小胡子说着,手里的食盒加速抖动,他也不知这群乌鸦怎么了,今日唤了这么久都不回来。 他可不想背这黑锅。 祭台上,倾盆大雨砸下,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层层水花。 盘旋的乌鸦听到疾速指令,齐齐朝着隐身之处飞去。 台下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阵脚,纷纷低着头,寻找地方躲雨。 宋菀宁躲在屋檐下,雨水顺着屋檐落下,串成一条条晶莹的珠链。 人群中不知是谁眼尖,捡起落在地上的羽毛,仔细端详后,高声惊呼道: “是乌鸦!这……这竟然是染了色的乌鸦!” “哪里是什么祥瑞之物,分明是不祥之兆啊!”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纷纷抬走望去。 尽管金乌已经飞走,但是不少人还是看见露出的黑影。 原本对金乌祥瑞的敬畏与尊崇,瞬间被惊愕与愤怒所取代,众人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乌鸦现世,乃不祥之兆啊,此婚礼可办不得啊!” 这一声喊,瞬间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响应。 “这婚期绝对不能举行,定会给整个上京带来灾祸的!” “对,婚礼不能办,莫要触怒上苍!” 喧嚣的呼喊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这个祭台之下,一片混乱。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顾玄景顿时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惊恐。 怎么会这样,明明差一点,他就是储君,他就能将兮儿娶进门了。 柳月兮身子微微颤抖,脸上精致妆容早已被雨水打花,胭脂斑驳一块儿。 她下意识伸出手,轻颤颤地攥着顾玄景衣袖。 一双清眸里,满是不安,“景,景哥哥,怎么会这样……” 高台之上,文德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色瞬间阴沉可怖,双手紧握椅上扶手,强忍怒意。 他万万没想到,这降临的祥瑞,竟然是一场精心筹备的骗局,险些将他也蒙骗进去。 文德帝龙颜大怒,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前的水杯都在颤抖。 “逆子!你来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喧闹之声,戛然而止。 群臣视线纷纷投向顾玄景。 顾玄景面色如土,脚步踉跄,走到高台前“扑通”一声闷响,双膝跪地,颤声道: “父皇,儿臣知错……儿臣只是想锦上添花。” 文德帝目光瞥向顾玄景,眼中燃着怒火,震怒道: “添花,添谁的花,添你的花吗!” 顾玄景一脸惶恐。 跪着上前两步,叩首。 “父皇,当今朝堂之上,事务冗杂,恰逢儿臣婚期将至,儿臣本就想着能与天下同庆,让万民共享这欢愉。” “再者诸位大臣日夜操劳,身心俱疲,百姓亦在期盼盛世祥瑞之象。” “儿臣苦思冥想,才出此下策,还请父皇息怒。” 说完,顾玄景额头叩在地面,不敢抬眼直视,只觉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幸好方才章华林来得及时,教了他这番说辞,现在只能盼着父皇能息息怒火。 文德帝龙颜盛怒。 厉声喝道:“若此等欺天瞒地之事未被察觉,你是否便以为可高枕无忧了!” “朕本有立你为太子之心,你却妄图以这虚假祥瑞蛊惑人心,谋取私利。” “你如此行径,是否以为这皇位迟早便是你的囊中之物?若是让你得逞,日后这江山社稷岂非要毁于你手?” 顾玄景一脸惊慌,“父皇,儿臣绝无半分僭越犯上、欺君罔上之心,还望父皇明察啊。” 文德帝冷哼一声。 “景王,你身为皇子,却三番两次擅用职权,肆意妄为。” 以朕看,今年临州的水灾之事,就用不着你出面了!” 什么!顾玄景眸光猛地一震。 每年救灾可是美差,不仅能吃一大波回扣,还能落得个好名声。 眼下,他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水灾之事上,却不曾想惹出此等事情。 祭台之上,气氛凝重压抑,众人皆不敢出声,只闻文德帝沉重的呼吸与顾玄景簌簌的颤抖声。 这时,顾玄景的几位心腹,走上祭台,神色恭敬说道: “陛下,王爷此举虽有欠考虑,但其本心确是为了朝堂,为了众人。” “王爷素日里便心怀天下,常为朝中诸事忧心,见君臣劳累,才出此下策,只盼能鼓舞士气,绝无恶意。” “王爷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还请陛下恕罪。” 文德帝坐回扶椅,撑手捏着眉心。 他心里虽有怒意,但也不能即刻定罪。若真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只怕会引起朝廷动荡。 见文德帝脸上缓和,顾玄景暗暗松了口气。 祭台上,文德帝犹豫不决。 祭台下等候的众人起了喧哗。 一位老臣走上祭台,神色凝重地奏道:“陛下,金乌之事或可权且不论,然这乌鸦现世,实乃不祥之兆。” “此兆头之下,王爷的婚事万不可行,恐冲撞上天,降祸于我朝啊。” 此语一出,众臣纷纷附和,“是啊,万不可因王爷一人之事,触怒上苍,致社稷与百姓于危难之中啊。” 一时间,祭台上下,议论之声不绝于耳,皆要求王爷推迟婚期,以避灾祸。 顾玄景神色惊慌。 推迟婚期,这怎么能行呢,兮儿的肚子,如何等得。 可现在,水灾的事情压在他头上,他连张口说话的权力都没有。 台下,柳月兮心口猛地一沉,仿佛坠入冰窖,寒意从脚底蹿上脑门。 她脸色苍白,下意识抬手捂住微微隆起的小腹,掌心满是冷汗。 婚期一拖再拖,肚子也渐渐隆起,再拖上两个月,迟早会瞒不住的。 周围人群的议论抗拒声,不绝于耳。 祭台上,慈懿太后摇着头,连连哀叹,见到文德帝头疼不已。 赶忙劝言,“皇帝。” “这件事再闹下去,有损的还是皇家颜面!” 文德帝眉头紧皱,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目光扫视众人后缓缓开口:“众爱卿所言,朕亦有所考量。既现此等不祥之兆,王爷婚期便推迟,另择吉日再办,以安上天,抚众心。” “至于临州水灾之事……” 第76章 择贤 文德帝顿了顿,朝顾玄景冷视一眼,“各位大臣还是另择贤臣任之吧!” 说完,便怒拂袖袍离去。 闻言,顾玄景惶恐不已,跪着向前追上两步。 “父,父皇!” “父皇,求您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吧……” 文德帝一离开,群臣亦跟着纷纷散去,屋檐下,三三两两女子间,暗潮涌动。 柳月兮阴沉着一张脸,脚步加快,直逼宋菀宁面前,厉声质问。 “宋菀宁,这些是不是你暗中搞得鬼!” “见到景哥哥挨父皇训斥,你就满意了是吧!” 宋菀宁微微扬起头,淡然一笑,“柳妹妹这意思,难不成我还能操控天象?” “且不说我有无此神通,王爷为求祥瑞,竟然用乌鸦伪装金乌,此等行径本就荒唐。” “如今出了差池,你不思量着让他反省过错,反倒先来指责与于我?” 这时,站在一侧的玉兰公主附和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我看这些跟着起哄的人,就是你安排啊!” 宋菀宁唇角轻掀,斜睨玉兰公主一眼,“看来公主这些日抄经诵佛,如今还这般不明事理,那些经文莫不是白抄了?” “你说什么!”玉兰公主闻言,一双美目顿时睁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扬起手就想朝着宋菀宁脸上挥去。 “哦?”宋菀宁眸色一挑,掩在袖袍下的手,蠢蠢欲动。 她是什么很好拿捏的人吗,怎么人人都觉得能给她一巴掌。 察觉到不妥,柳月兮眼疾手快,一把攥住玉兰公主的手臂,“玉兰公主不可!” “你若在此处动手,不仅失了体统,怕是还会累及到你王兄。” “如今父皇正在气头上,你若再生事端,景哥哥的处境将愈发艰难。” 她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宋菀宁眉梢略有一丝兴致的意味。 正思忖间,柳月兮蓦地转过头看着她,一双眸子充满怨恨。 咬牙道:“姐姐,现在一定很得意吧?” “不过,你放心,我定会让景哥哥看清你的真面目,你心里根本就不在乎他!” “你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原谅他!” “切!”宋菀宁轻嗤一声,偏头看向远处,如云的青丝随着动作滑过肩头。 “随意玩些小把戏,演上两场闹剧,就指望我原谅他,把他当个稀罕物件,时刻放在心上?” “别太抬举他了,真当自己是众人争抢的香饽饽,谁都得围着他打转、为他肝肠寸断?” 柳月兮一脸愤懑。 “可你别忘了,景哥哥才是这王府的天,是咱们的倚仗,你这般罔顾夫妻情分,还说出这般凉薄之语。” “你我既入了王府,命运便与景哥哥紧紧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景哥哥失了势,咱们又能有何好下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姐姐这番话,丝毫不念及大体,实在是令人心寒。” 她言辞恳切,声声俱是指责。 宋菀宁眉梢一挑,眼波流转间尽是轻蔑,随着她一步步上前,柳月兮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愤愤道:“怎么,难不成姐姐还想对我动手?” “好啊,姐姐今天就动手看看,趁着群臣还未全部散去,正好让大家都看看你的嘴脸!” 宋菀宁冷冷看着她,蓦地勾唇一笑。 “我若是当真原谅王爷,关心王爷,妹妹怕是又寝食难安,彻夜难眠吧?” 说完,她抬手漫不经心地抚了抚发髻。 “三个月后的救灾肥差没了,你景哥哥现在怕是难受着,你不去安慰他,反倒先责问我,看起来你也没有多在乎嘛~” “我事情多,可没闲工夫陪你耽搁,恕不奉陪了。” 说罢,拂袖转身,留下柳月兮呆立当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被这一番话狠狠提点,柳月兮如梦初醒,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双手提起裙摆,朝着顾玄景奔去。 待她气喘吁吁赶到祭台上,却见顾玄景因受得刺激过重,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周遭侍从乱作一团,将人扶起。 恰好此时,何淑妃沉着一张脸匆匆赶来,瞧见柳月兮,怒火“噌”地在眼底燃起,手指颤抖着指向她。 “你这红颜祸水,要不是你整日在景儿身边勾缠,何至于此被你搅得这般狼狈!” “赶紧离我景儿远点!” 柳月兮被这一声吼,又惊又怕,下意识唤了声“母妃”,想要解释。 何淑妃眼含嫌恶,尖声驳斥:“住口!你也配唤我母妃?” “这门还没过呢,就闹出这许多祸事,真进了门,岂不是要把王府搅得翻天覆地?” 说完,连忙喝令侍从,“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扶王爷回寝宫。” 一行人火急火燎地离开,眨眼间周身只剩空荡荡的冷清。 柳月兮脚底就像生了根似的,怔怔立在原地。 微风拂过,廊柱后掀露一抹素色衣角,男子身形清隽,情愫深掩,直直望向祭台上娇弱的女子。 他薄唇紧抿,咽下千言万语,只能在心底轻叹,愿风能捎去些许安慰。 待柳月兮失魂落魄地离开,他才悄然掩去身形。 —— 走出祭台,宋菀宁还未来得及上马车,迎面走来一名宫人,路过她身旁时,朝她手里递了一张纸条。 坐上马车,宋菀宁慢慢展开纸条,白芷凑上前问,“小姐,写的什么呀?” 宋菀宁面色一阵绯红。 赶忙将纸条收进袖口,抿了抿唇道:“走小路,去,去望月楼。” 阁楼内,琉璃灯罩拢着烛火,光晕摇曳生姿。 宋菀宁一踏入阁楼,便瞧见俊美的男子慵懒倚在梨木雕花榻上。 墨发松松束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颈边。 听见声响,他抬眸望向她,星眸仿若藏着潋滟秋水,长睫轻扇,落下淡淡阴影。 顾曜缨薄唇微勾,似笑非笑,透着与生俱来的清傲,周身散发的气韵,比那满室华光更灼目几分。 “景王嫂怎么站门口,不进来?” 他嗓音低柔,带着几分玩味。 “怕我吃了你?” 宋菀宁回过神,气冲冲地走上前,冲袖口掏处一张纸条,甩在他脸上。 “你看看你写的什么!” 纸条从他身前慢慢滚落在地,顾曜缨弯腰捡起,不紧不慢地展开。 第77章 使坏 须臾,男子勾唇一笑。 “景王嫂~” “这是怎么了?” 宋菀宁纤眉一紧,“还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怎么了!” 顾曜缨抬眸,苍劲的两指夹着纸条,举在半空,疑惑轻喃。 “我不过是问,景王嫂用的百合香从何处购买。” “至于这么生气?” 宋菀宁冷哼一声,“我为何生气,你不知道吗!” “你分明就是……” 她话说到一半,却猛然撞进一双眼眸中,目光里满是看好戏的玩味,可在这之下,又藏着丝丝柔情。 眼波缱绻撩人,似有旋涡,能将人轻易卷了进去。 宋菀宁心尖一颤,脸颊瞬间滚烫,后面的话就像被堵在了嗓子眼,怎么也吐不出来。 只能别过头,避开那灼人的视线。 顾曜缨嘴角微微上扬,笑意里藏着得逞的狡黠,却故作正经道:“怎的?” “景王嫂话还未说完,这便成哑巴了?”说着,他起身向她面前迈了一步,而后不动声色地踩住她一方裙角。 宋菀宁偏着头,浑然不觉。 眼见顾曜缨靠近,她转身就想后退,拉开些距离。 却不想脚下一个趔趄,身子瞬间前倾,她双臂在空中挥舞,试图抓住些什么稳住身形,可只抓到一把虚空。 整个人眼看就要朝着冰冷地面栽去,腰上蓦地出现一只结实的手臂,将她揽回。 顾曜缨唇角压着笑,轻松揽住她纤细得不堪一握的腰肢,一个转身坐回榻上。 “哟,景王嫂怎么这般不小心啊。” 方才那一下,宋菀宁彻底乱了阵脚,此时,她的姿势旖旎得令人面红耳赤。 —双腿被迫分开,跨坐在顾曜缨紧实有力的腿上,膝盖轻陷他衣袍褶皱间。 双手下意识地搂着顾曜缨脖颈,指尖不经意擦过他脖颈肌肤,温热的触感,烫得她指尖轻颤,心也跟着漏跳几拍。 宋菀宁别过头。 “你,你先放我下来。” 指尖轻触着柔软衣衫,似有热力透过布料传递。 顾曜缨环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 另一只手则稳稳扶在宋菀宁后背,掌心贴合那线条,以防她再有半分闪失。 顾曜缨眉眼轻挑,“景王嫂这般粗心,一会儿再摔了,本皇子可不一定能扶了。” “还是在我怀里,安稳一些。” 宋菀宁挣扎几番,纹丝不动。 索性一把坐下,眉眼染着愠怒,“还不是你踩住了我裙角?” “哦~没注意。”顾曜缨扶在后背上的大手,稍稍用力下压,两人的身子便紧贴在一起。 薄唇挪到耳际,嗓音低惑,“景王嫂方才的话,还未说完呢,我分明就是什么……” 顾曜缨故意拖长尾音,每个字都裹挟着温热气息,喷吐在她粉嫩耳垂边,惹得那处肌肤泛起细小疙瘩。 宋菀宁贝齿轻咬下唇。 只觉那声音顺着耳朵钻进心底,搅得人满心羞怯翻涌。 这厮,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小衣上的味道,就是百合香,都不敢想这死变态攥着她小衣闻来闻去的样子。 女子下唇咬出一排浅浅痕迹,翡丽的脸涨得通红,从脸颊一路蔓延至耳根,红得娇艳欲滴、红得要滴出水来。 顾曜缨心神一动。 指腹透过薄薄衣衫,似有意无意按压,“景王嫂难不成真哑巴了?” “唔……”宋菀宁腰间一阵酥麻,身子禁不住微微发颤,“顾,顾缨缨你放开。” 女子脱口而出的娇吟,惹得人血气上涌,身上的娇躯还在轻扭,试图起身挣脱这尴尬得令人窒息的境地。 “唔,别动了。”顾曜缨从喉间闷出低低的嘶哑声,手上微微使力,将她牢牢禁锢。 男子灼热急喘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宋菀宁呼吸一滞,方才她蹭到的是…… 周围暧昧氛围愈发浓稠,仿若化不开的蜜汁,将两人包裹在这旖旎情愫中,脱身不得。 宋菀宁趴在顾曜缨胸口,男子强有力的心跳,震得她脸都麻了。 想换个姿势,发觉腿脚也不好使了,忍不住轻声开口。 “你还是快把我放下吧,真让人难受。” 顾曜缨下巴蹭在她发顶,喘着粗气,意有所指,“有我难受?” 宋菀宁懂了,从他胸口抽离,伸手推搡着他,皱眉嗔道:“你非要自讨苦吃吗!” “你要不说正事,我就走了。” 顾曜缨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眼底浓墨渐渐退散。 “好了。” 揽在纤腰间的双手一松,怀里的女子蓦然蹬出三步远。 顾曜缨抬眸,轻瞥一眼将他视作洪水猛兽的女子,悠悠叹口气。 早知道就不松开了。 宋菀宁坐在桌边,整了整衣衫,正色问,“你要说的正事是何事?” 顾曜缨随手端起案几上的冷茶抿了一口,才缓声沉沉开口。 “你对六皇子了解多少?” 宋菀宁微怔,“六皇子顾承玉?” 她对顾承玉也不算一无所知,在这宫中,他是出了名的文雅公子。打小儿,就对诗词书画痴迷非常,小小年纪便能依景赋诗,字句精巧,不落窠臼。 他的才情或许是受他母妃方娴妃影响,方娴妃原是民间一位颇有名气的才女,虽出身平凡,却凭一手好书画、满腹锦绣诗才。 她原本也不是没有想过扶持顾承玉,只是这条路难走…… 宋菀宁抬眼,“你为何提及他?” 顾曜缨嘴角勾笑,缓声道:“你以为顾承玉当真只是沉醉诗画、不问世事的闲散皇子? “论出身,他既非嫡长,母妃一介民女,毫无家世根基可依。可瞧瞧如今,母凭子贵成了娴妃。” “而他也在这波谲云诡间稳稳立足,这般隐忍筹谋,怎会只是个无心皇位的皇子呢? 随着顾曜缨的每一句出口,宋菀宁眼里的震惊之色越浓。 是了,顾玄景这几年,一直把顾曜缨当成对手,处处有意无意的试探,却从未怀疑过顾承玉。 同样母妃是平民出身,可顾承玉就比顾玄景受宠许多。 便是方娴妃这个人,随时一副温婉姿态,从不与人争强,与人交谈时,总是轻言慢语。 就这一点,都能甩何淑妃几条街了。 第78章 别闹 看来,她得找个机会,先去探探这个顾承玉。 宋菀宁猛地站起身,“我知道了!” “多谢!” “告辞!” 语完,宋菀宁就像被一阵狂风裹挟,转身朝着门口疾步而去,连发丝都随着她的动作飘飞起来。 顾曜缨原本慵懒地倚在一旁,见状,眼眸中瞬间闪过一抹幽深。 长腿一跨,眨眼间便覆在女子身后。 他身形高大,轻而易举就把女子正在开门的双手举过头顶,贴在雕花门框上。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沿着手腕,缓缓覆上女子柔嫩的手背,穿过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把本皇子用完就跑,这般没良心?” 宋菀宁只觉得头顶罩下一片黑影,后背贴上一片炽热胸膛。 男子强劲有力的心跳,随着丝丝调侃的低沉嗓音,悠悠传入耳畔。 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耳膜,令她的脸颊瞬间滚烫如烧红的炭火。 宋菀宁微微回头,瞪着他,水润的眼眸中满是嗔怪与羞怯,“顾曜缨,你别闹了,好不好。” 顾曜缨视若无睹,下巴轻搁在女子纤柔肩头,嘴角噙着一抹笑。 低语道:“这会儿知道急了?刚刚怎么,听完就想跑,也不顾及我的“良苦用心”。” 屋内烛火猛然跳动,男子温热的气息轻撩着她耳旁的碎发,宋菀宁心尖不受控制地一颤。 她心一横,眼一闭,猛地回首,在他带着几分不羁笑意的薄唇浅啄一下。 而后快速回身,将额头抵在门框上,恨不得将自己埋起来。 用蚊蝇般的声音嘟囔道: “现在,总能放我走了吧。” 蜻蜓点水般的吻,轻柔得好似一片羽毛飘落。 顾曜缨微微一怔。 原本噙在嘴角那调侃玩味的笑意,刹那间凝住。 不过转瞬,他回神,目光直直锁在女子红透的耳根,蔓延至脖颈的绯色,将她的娇羞展露无遗。 顾曜缨眸底笑意恰似被添了柴薪,愈发浓烈,灼灼燃烧起来。 他意犹未尽,身子微微前倾,温热的唇瓣轻含住她小巧的耳垂,柔声低语:“让我想想。” 说话间,唇舌卷着耳垂软肉,气息缱绻,带着丝丝暧昧,宋菀宁忍不住一阵轻颤,身子不自觉地紧绷。 “你快放我走吧,我真得受不住了。” 耳边又是男子低低的一声嗤笑,直到她快要溺死在这翻涌的汪洋,覆在她手背上的一双大手才肯松开。 一阵微风从门缝挤入,撩动案上的宣纸,书页“簌簌”翻扬。 女子羞红着脸,打开门,仓皇而逃。 男子双手负立,眼含笑意,漆眸晶亮有神,长睫轻颤,满心惬意与满足藏不住地外露。 待人走远,墨荇才走上前,“九皇子,你当真要助六皇子吗?” 顾曜缨收回视线,转身坐回榻上,方才两人作乱的痕迹还在。 他嘴角抿着笑,反问道:“不然呢?” 墨荇想张嘴说点什么,一时语塞,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很早就跟在九皇子身旁,在他眼里,九皇子待人接物,亲和不失尊贵,对下人体恤关怀,对上不卑不亢。 论才学,诗词典籍信手拈来,策论见解常让太傅赞叹。论武艺,马场驰骋身姿矫健,校场比武鲜有人敌。 若不是九皇子听到那个秘闻,也许他就不会心存芥蒂,会成为上京最贤明的君主。 可惜…… “哎。” “哎~” “哎!” 顾曜缨皱眉,看着墨荇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 “你若是无聊,就下去领十军棍。” 墨荇赶忙捂住嘴,疯狂摇头。 * 而此时,玉漱宫内下人一阵忙乱。 何淑妃命人将顾玄景抬上床榻,又唤来贺太医,施针的施针,开药的开药,一阵折腾,顾玄景总算清醒过来。 一睁眼,顾玄景便抱着何淑妃哭诉,“母妃,父皇他剥夺了儿臣救灾的差事,这可怎么办啊?” 顿了顿,又抬起泪汪汪的眼睛,补充道:“母妃,你说父皇他还会立儿臣为太子吗。” 身形高大的男人,此时在何淑妃怀里哭得像个孩童一般。 何淑妃重重叹口气,屏退下人,才轻呵道: “还能怎么办!” “谁让你如此冒进的!” 这救灾一事,可是景儿建功立业、积攒家底的良机,这下可好,全泡汤了。 没了这进项,封地那些刁民又总拖欠赋税,手头上空空荡荡,往后在朝堂,拿什么去拢住那些个老狐狸似的权臣! 顾玄景撑起身子。 一脸懊恼,“母妃,儿臣也是想快些立储君,这心里才安稳,谁能想天公不作美,下了这么大一场雨。” “否则,儿臣现在就是福泽上京的太子了。” 这救灾之事,每年他只要稍稍动点手脚,便能捞上一大笔丰厚的回扣,不仅有了钱财,还能散播善名博取名声。 现下这么一闹,怕是不少笼络的那些老狐狸暗地里蠢蠢欲动。 何淑妃紧蹙的眉头缓缓展开,伸手一下下地拍着顾玄景后背,缓声数落道: “还好母妃让你哄好了宋菀宁,反正她现在也是你的人了。” “她那嫁妆如此丰厚,既进了咱王府门,就是一家人,有难处找她便是,让她想法弄钱来周转周转。” 顾玄景一噎。 声音带着几分忸怩:“母妃,实不相瞒,儿臣……儿臣还没跟她圆房。” “这会儿贸然开口求钱,怕是她不会应允呐。” 何淑妃一听,脸色骤变,猛地推开顾玄景,伸出手指狠狠戳着他的额头。 恨声道:“糊涂,景儿你糊涂至极啊!” “一个正儿八经的将门之女,你不放在眼里,整日围着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打转,冷落正妃,这下可好,自断臂膀!” 顾玄景一脸委屈。 嗫嚅着辩解:“母妃,如今看来,她对儿臣的事根本毫不在意,冷冰冰的,怕是心里早有怨怼,不会出手帮衬。” 何淑妃气得在屋内来回踱步,裙摆拂动,咬着牙道: “罢了罢了,你那什么兮儿东儿的,平日里在王府尽享荣华,又是最会逢迎你的,不能白养着她,让她出这份钱。” 顾玄景一脸犹豫。 “母妃,那些都是儿臣心甘情愿送给兮儿的,怎好要回……” 何淑妃脸色一沉,“你不好要,母妃亲自去要!” “别以为母妃不知道,你这些年敛来的钱财都去哪了。” 第79章 拿钱 “此前,念着宋菀宁垫巴着,母妃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你开心,现在可依不得你了!” 话刚落音,宫人在外高声通报柳月兮求见,说是听闻王爷晕倒,心急如焚,特来探望。 何淑妃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哼,来得正是时候,快把人叫进来。” 柳月兮走进寝内,朝着何淑妃行了礼,便走到床榻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泪光盈盈望向顾玄景: “景哥哥,您怎么样了?我听闻您晕倒,心都要碎了,这一路赶来,腿都发软。” 顾玄景想到方才陛下的旨意,一脸愧疚,伸手拍在她手背上,柔声安慰。 “兮儿,我没事。” “倒是委屈你了……” 话未说完,何淑妃清了清嗓子,不耐烦地截断话头:“行了。” “景儿你现在需要静养。”说完,视线落在柳月兮身上,“你随本宫过来!” 顾玄景有些急了。 “母妃,你别为难兮儿,她……” 何淑妃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难不成母妃还能吃了她不成!” 说完,便吩咐翠巧好生照顾,而后率先走出寝卧。 柳月兮脚下踌躇,她方才在祭台上就被这何淑妃吼了一顿。 现在心里还发怵。 但何淑妃都在外头等她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景哥哥,你先好好休息,我先去了。” “好。”顾玄景垂着头,不敢直面柳月兮,他不是傻子,母妃方才的话,说得很对。 这钱总得有个人出才行,他这些年送给兮儿的银子可不少,就当是存在她那的,现在收回来应急罢了。 反正等他以后当了皇帝,兮儿要什么便赠予她什么,当做补偿。 正殿内,何淑妃坐在高座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 柳月兮垂首立在下方,小声的问。 “不知母妃……”她猛地想起祭台的事,连忙改口,“不知何淑妃唤我所为何事。” 何淑妃放下茶盏,缓和了神色,“无妨,迟早是要进门的,提前唤母妃,本宫心里也高兴的。” 柳月兮有些受宠若惊。 眉眼蕴着喜色,“是,母妃。” 何淑妃沉了沉声应道:“嗯。” “既然是一家人,本宫唤你来,自然也是说说这家里的事。” “今日这祭台上的事情,你也知晓,景儿为了你,可是费劲了心思,如今却碰上这种棘手事儿。” “这些年你在王府也没少得好处,是时候出份力了,景儿在朝堂要打点上下、笼络官员,需不少银钱,你手头积攒的那些,先拿出两万应应急吧。” 柳月兮心下“咯噔”一下,脸上笑意险些挂不住,手中帕子下意识攥紧,指节都泛了白。 两万两银子! 她仅剩的积蓄加起来,就只剩三万两,本想着嫁入王府,年前怎么着也能凑个十万。 没想到,这还未入府,自己倒是快将这些年的银子全亏空进去。 柳月兮不敢违抗,只得强撑着温婉,挤出一丝笑来: “母妃的吩咐,儿媳不敢不从。只是儿媳向来花销也大,积蓄有限,但王府有难,儿媳定当竭尽全力。” “这便回去清点财物,凑上能凑的,助王府解此困局。” 说罢,她偷偷抬眸,瞧了瞧何淑妃神色,见她并无松动,只得默默咽下心里的不甘。 何淑妃闻言,紧绷的脸色,慢慢展露笑颜。 她站起身,走到柳月兮面前,拉着她的手坐下。 笑着夸道:“你啊,可比宋菀宁那孩子懂事,讨喜多了。” “日后啊,本宫只宠爱你这一个儿媳。” “多,多谢母妃夸赞。”柳月兮惨白着一张脸,语气颤抖应道。 虽然她以后凤仪天下,可现在丢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心里难免心疼。 柳月兮在玉漱宫待到快天黑,顾玄景恢复些气力,才扶着他回府去。 直到马车出了皇宫门,柳月兮才拉着他的手道:“景哥哥,你现在总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宋姐姐,她根本就不在乎你。” 一想到拿出来的两万两,她的心就在滴血,她可得多说几句宋菀宁的不是。 “而且,景哥哥你就不觉得可疑吗,虽然下雨是天象,可是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就来了这么一个奇异之人。” “若是没有这等福泽,咱们也就中规中矩的将婚期办了,也不至于婚期一拖再拖,还害得你……” 柳月兮越说越激动,余光瞥见顾玄景面色不好,蓦地收回剩下的话。 顾玄景瞳孔猛地震动。 经过柳月兮这么一提点,他才猛然惊觉,原本他也没计划弄什么福泽降世。 直到他被父皇叫去御书房,狠狠责骂了一通,他才想到用此种方法,想博得一些父皇的器重。 现在细细想来,从宋菀宁主动下聘,拖延婚期的那一刻,一切都很可疑! 但又理不通,总不能是沈云澈未卜先知,提前替宋菀宁部署吧。 这更不可能了! 顾玄景想到一头乱,眼下还是操心之后的事情该怎么办。 他朝马车外唤了一声,“凌风进来。” “爷,所唤何事?” 顾玄景眸色沉了沉,“去把章华林叫来!” “是!” * 景王府门外,两辆马车沿着不同路径匆匆驶来,不偏不倚,车头在门前相对而停。 宋菀宁轻掀帘幔,跳下马车,抬眸便撞见顾玄景拉着柳月兮一并现身。 宋菀宁神色一怔,旋即勾起笑,迎上前去,“哟,王爷,听闻您今日晕倒了,可把我揪心坏了。” “你没事吧?” 顾玄景瞧见她这副样子,脸色瞬间冷若冰霜,周身寒意四溢。 “宋菀宁,你少在这儿假惺惺的,你根本就没原谅本王,别以为装模作样就能糊弄过去。” 宋菀宁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笑意,“原谅你?” “就凭你做的那些糟心事,在演两出护我都的戏码,就能指望我原谅?” “顾玄景,您可太看得起自己了。” 柳月兮本就紧挨着顾玄景,见两人这番对峙,顿时脸色一沉。 “宋菀宁,瞧你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倒还真有几分骨气。” “既如此,那我也不与你兜圈子,丑话可就说在前头了。” “如今王府深陷泥沼,诸事艰难,是谁不辞辛劳,苦苦支撑,大家可都瞧在眼里。” 第80章 哈哈 “往后若王府时来运转、有了起色,还望你依旧像今日这般‘识趣’,别又眼巴巴凑上来,妄图分一杯羹!” 宋菀宁眉梢轻挑,咂舌一声。 “哟,如此,那我便在这儿祝两位鸿运当头、早日有些起色,往后的日子啊,繁花似锦、高枕无忧。” 顾玄景眼中闪过狠厉,“哼,宋菀宁,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日落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今日你这般决绝,往后别后悔!” 宋菀宁唇角轻掀。 “不需要。” 顾玄景见状,怒哼一声,长袖一拂,拉着柳月兮进了王府,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内。 身后白芷凑到宋菀宁身边,吐了吐舌,幽幽开口。 “日落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 “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死者为大。” 宋菀宁被逗笑了。 “哪学的?” 白芷嘿嘿一笑。 * 正院内,顾玄景一脸阴鸷,大步迈进书房,袍角带起的风都透着恼意。 刚一落座,章华林便匆匆赶来,见他神色不善,忙躬身行礼。 “王爷。” “今日之事,下官……” 顾玄景抬手烦躁地挥了挥,“先起来吧,今日这遭实是窝囊,倒也不怪你。” “如今父皇停了本王救济灾民事宜,再这般下去,王府威望扫地不说,那储君之位……” 顾玄景欲言又止,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笔墨乱颤。 章华林垂眸沉思片刻,上前一步,拱手道:“王爷莫急,当下虽遇困境,却也并非绝境。” “距离救灾事宜,还有三月,在此期间,只要王爷重拾民生威望,尚有转圜余地。” 顾玄景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神色稍霁,“那依章大人之见,当如何?” 章华林略一思忖。 “王爷,重拾民生威望,当从三处入手。” “其一,开私库济民。其二,组医义诊。其三,联商户助资。” 顾玄景听完,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今日母妃向兮儿提及银钱之事,否则现下这般小事都做不了。 顾玄景神色渐缓,拍了拍章华林肩头。 “好,就依大人所言,速去安排。” 章华林提点道:“这些事还望王爷低调行事,待寻个合适时机,再为陛下所知。” 顾玄景眉头紧皱,追问道: “章大人,为何做事须这般低调隐秘,本王施善举,光明正大为好,何须藏着掖着?” 章华林耐心解释: “王爷,当下陛下对您心存芥蒂,若大张旗鼓行事,恐被误解是刻意作秀、博取名声,想挽回局面便更难了。” “如今先实打实解百姓困苦,待成果斐然,再寻个合适时机,好感自会重归,威望也随之重振。” 顾玄景听罢,释然一笑。 “章大人思虑周全,本王明白了,就依此计行事。” “依本王看,这沈云澈空有“才华”之名,遇事不过纸上谈兵、泛泛而谈。” “哪比得上章大人,思虑周全,心思细腻,谋事滴水不漏。” 章华林听完,怔愣一瞬。 心中满是自得,仍一脸谦逊道:“王爷谬赞,下官惶恐。” 章华林一离开,柳月兮便端着一碗燕窝进门。 她走到案前,放下托盘。 精致的白瓷碗里,冒着丝丝热气,甜腻的香气悠悠飘散。 顾玄景此时心烦意乱,随意抬眸瞥了一眼,便没了胃口。 他强撑起精神,挤出丝笑意:“兮儿,你怎么来了?” 柳月兮捏起手中银勺,在燕窝羹里缓缓搅动,小声问道: “景哥哥,咱们的婚期可怎么办啊,我本不想拿这事儿烦你,可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实在没法子了。” 顾玄景心烦意乱地抬手揉太阳穴。 他如今被朝堂诸事搅得焦头烂额,婚事这档子事更似一团乱麻。 思来想去,斟酌着开口:“兮儿,要不我先以侧妃名义把你娶进门,往后再扶正,你看……” 话未说完,柳月兮白皙的脸瞬间涨红,手中勺子“哐当”一声磕在碗沿。 “景哥哥,我怎可能做侧妃呢!” “说好听是侧妃,实则就是妾室,难道要让咱们的孩子一出生便是庶子?我绝不同意!” 柳月兮眼眶泛红,泪在里头打转,“景哥哥,你以前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还记得吗。” 那时,他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娶她当正妻,要让她当世间最珍贵的女人。 顾玄景一脸无奈,起身踱步。 “兮儿,我知道这事委屈了你。” “如今的情况,你也知晓。即便父皇同意,朝堂的群臣同意,可这上京的百姓,定不会同意的。” “再拖下去,这事非得闹得人尽皆知,到时更难收场了。” 说完,屋内一时静谧,只闻女子低低抽噎声。 良久,顾玄景才上前揽着柳月兮,拍着她的背轻哄,“这件事容我再想想办法吧,你先回枫兮苑休息。” 他的声音透着疲惫,平日的意气风发在这棘手之事前荡然无存。 柳月兮也知晓这件事棘手,也只好咬着下唇,咽下心里的委屈。 带着哭腔轻应一声,“好”, 待柳月兮的身影消失在门扉外,顾玄景“砰”地一拳砸在桌上,杯盏震颤,茶水溅出。 如今提前婚期是不可能了。 剩下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送兮儿离开,待事成定局,在接她们母子回来,这件事或许要等上几年。 要么拿掉孩子…… * 枫兮院内,红绸随风轻晃,本该是喜庆的摩挲,现下听来,倒像声声嗤笑。 柳月兮走进房间,喜字贴满墙壁,红烛成双,却只觉满室的喜庆皆化作辛辣的讽刺,直刺心窝。 晚香早就在门口候着,瞧着自家小姐神色不对,忙迎上前。 小心翼翼地问:“小姐,事情谈得如何了?” 柳月兮抹着眼泪,坐在铜镜前,哽咽着喊道:“景哥哥他竟要我当侧妃!” “我怎么可能答应!” “且不说这院里的杨彩凤平日里就爱嚼舌根,瞧着我这般,定会在背后偷笑、肆意编排。” “便是清远伯府那群姐妹知晓了,还不得把我笑话死!我绝不能当侧妃,让孩子沦为庶子,受人轻贱!” 第81章 出恶气 晚香瞪大了眼。 忙不迭地宽慰:“小姐,王爷怎这般糊涂!您和他情分匪浅,又有了孩子,怎能如此委屈您。” “定还有法子的,王爷许是一时被朝堂事绊住了脚,乱了分寸。” 柳月兮蓦地站起身。 眼眶泛红,愤愤道:“还不都怪那个宋菀宁,害我至此,我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的!” “我要去找母亲,想想办法,替我出了这口恶气!” 晚香心里一惊。 伯夫人的那些阴损法子,也就对付那些没头脑又爱慕虚荣的姬妾罢了。 如今连连算计,都被人反将一军,连着她这个下人都讨不到好日子,走出门便被人耻笑。 她赶忙劝道:“小姐,如今形势对咱们可都不利啊。” “王爷在朝堂上刚出了那般棘手之事,您又折损了好些银子,这当口,稍有差池,怕是会惹来更多麻烦。” “不如耐着性子等等,待王爷那边顺遂了,有了倚仗,再想些法子也不迟呀。” 柳月兮大概是被气得失去了理智,经过晚香这么一提点,才惊觉过来。 晚香见她神色稍缓,继续道:“小姐,您往后可是要母仪四方的人啊,何苦与她在这小事上计较,失了大度风范。” “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先去讨好何淑妃,好歹也是四妃之一,往后有她帮衬着,凡事也更有底气啊。” 听完,柳月兮眉头渐舒,“罢了,便先放过她,反正母妃也让我多进宫去陪陪她。” —— 这次顾玄景与柳月兮消停了一月有余。 转瞬,寒意悄然来袭,日光也失了热度,淡薄无力洒着。 院里的草木褪去葱茏,枝头残叶打着旋儿落下,积在墙角,更添几分萧瑟。 宋菀宁裹着一袭素白狐裘,偎在庭院的摇椅上,双眼轻阖,静享这份难得的安宁。 这时,院子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白芷匆匆跑进院子,惊喊道: “小姐,六皇子派人来给你送了帖子。” 白芷松开牵着元宵的颈绳,屈膝蹲下,双手捧着帖子,递到宋菀宁面前。 “小姐,六皇子说是邀您明日赴画舫之会,共赏诗意雅趣,您快瞧瞧!” 宋菀宁闻言,猛地睁开眼。 她撑起身,双腿一曲,顺势接过帖子展开。 随着信慢慢展开,她眼眸中欣喜之色更浓。 “小姐,怎么样怎么样?”白芷凑着脑袋问。 宋菀宁秀眉轻挑,嘴角勾着笑。 她本就盘算着寻个合适的机会,探探这六皇子,没承想对方竟主动相邀。 “白芷,伺候笔墨,我这便回了六皇子的帖子。” 说完,她将身上的狐裘裹紧些,起身带着元宵一同入屋。 翌日。 天色方晓,宋菀宁便起了身,不疾不徐地用完早膳,便带着白芷出门。 才踏至前庭,身后便响起女子娇柔的声音。 “姐姐这是也要出门呀? 柳月兮走上前,盈盈一笑,“巧了,母妃正邀我进宫相伴,姐姐不妨与我一道同行吧。” “路上也好说说体己话。” 宋菀宁微微回眸,淡淡地瞥她一眼,直言拒绝:“不必了,我不进宫。” 柳月兮正想出言嘲讽,却见女子回眸间,清冷似皎洁明月。 身上一袭月白锦裳,外裹厚实狐裘,暖意融融中透着矜贵。 乌发盘成精巧发髻,簪上珠翠,更衬得她面容姣好。 也不知宋菀宁今日,又得吸引多人的目光。 压下心中妒意,柳月兮故作惊讶,“呀,原来母妃没唤姐姐去陪伴呀?” 宋菀宁眉梢轻挑,语带不屑:“看来妹妹这些日子,在母妃身边陪伴得开心啊?” 说起这些日子,柳月兮心里别提有多难受。 何淑妃是个嘴尖的,平日里没事,总喜欢拉着她一同去呛人。 与其说陪伴,还不如说是吵架。 最开始那些嫔妃还不满何淑妃,现在连带着她都招人厌了。 宋菀宁见她一张脸愈发难堪,也猜想都发生了什么,她对这些可没兴趣。 “我还有事,就不陪你耗着了。”说完,带着白芷径直离去。 待宋菀宁身影渐远,柳月兮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 晨光破云,轻洒湖面,一艘露天画舫悠然泊于岸边。 画舫周身朱漆夺目,雕栏处,龙凤之姿蜿蜒欲飞,尽显精巧奢靡。 宋菀宁在下人的带领下,双手提起裙摆,踏上画舫甲板。 才刚站稳,丝竹之乐悠悠传来,伴随的还有文人墨客吟诗作赋声。 六皇子一袭湛蓝长袍,头戴束发金冠,显得器宇轩昂。 他站在众人中间,双手背于身后,朗朗开口: “朝晖破雾湖如镜,画舫凌波墨韵浓。翠影摇风添锦绣,仙音伴酒意无穷。” 话音刚落,四下掌声雷动,“好好,对得真好。”掌声与叫好声涌起。 宋菀宁认可地点点头,跟着一一同鼓掌。 “景王嫂,你来了!”顾承玉注意到她,赶忙迎了上去。 宋菀宁客气道:“殿下相邀,岂敢不至,方才在外,便闻这满船诗韵,如今置身其间,更觉如入墨香雅境了。” 她笑语盈盈,尽显温婉。 顾承玉莞尔,“此前还担心王嫂不喜这种地方,如今皇弟心里便踏实许多了。” “景王嫂,快请坐。” 顾承玉领着她在一处矮几坐下,上置的笔墨纸砚整齐精良,茶盏泛着温润光泽。 宋菀宁与他没有什么交集,只是见上几面,一时也摸不准这顾承玉找她来是为何,难不成还真吟诗? 她刚一落座,还未及抚平裙摆,人群中便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 “哟,景王妃,你也来啦!” “这吟诗弄墨,向来是雅士们的天地,武将之女甚是少见,景王妃何时也对这诗词有了兴趣?” 说话的是平阳侯府的千金,脸上妆容艳丽,此刻嘴角挂着一抹轻蔑笑意。 宋菀宁认得她——林千虞。 以前这林千虞还想当她嫂子,可是兄长想随着父亲在边关多待几年,便回绝了。 没成想,这林千虞恼羞成怒,处处诋毁阿兄是个粗人,配不上她。 顾承玉见状,赶紧出言劝道:“林小姐,景王嫂是我请来的,还望林小姐莫要打趣了。” 林千虞唇角轻掀,“六皇子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景王妃若是不愿回答,便不回答好了。”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 第82章 对诗 压下心里恼怒,宋菀宁浅笑道:“我只是来凑个热闹,附庸风雅罢了,大家继续吧。” 林千虞哪肯罢休,步步紧逼,“既是来凑趣,那也便认真些。” 说完,她轻摇手中绘着牡丹的纨扇,扬起下巴,吟诗道: “深闺娇娥墨香浓,笔绘春景意万重。哪似将门粗莽女,不识诗韵只跟风。” 话音落地,周围几个女眷捂嘴偷笑,几个文人虽觉这话直白刻薄,却也抱着看乐子的心态,默不作声。 顾承玉脸色难堪,“林小姐,你又何必如此为难景王嫂……” 林千虞压根就不怕这柔柔弱弱的皇子,本就是文人雅士聚集地,却掺合了这么一个粗人进来。 被看不起,也是活该。 周围人群虽觉得这林千虞话有些过分,不过,粗人就该待着粗人的地方去。 何必自讨没趣,更何况今日能奚落一个景王妃,说出去都有面子。 宋菀宁噌地站起身。 眸色划过一丝凌厉,“既然林小姐如此好兴致,本王妃自当奉陪!” 人群一阵哗然。 两名女子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这林千虞讲话虽刻薄,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底气,听说她三岁便能熟读诗经。” “这武夫之女还敢大言不惭的叫板,惨了惨了,一会儿真该丢脸丢大了。” “是啊,要我说啊,就该灰溜溜的走。” 林千虞也跟着站了起来。 微微扬起下巴,一脸得意,“好啊,那就景王妃先请吧,莫说我欺负你。” 宋菀宁冷哼一声。 “不必!” 林千虞眸色一凛,“好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咱们就以这湖中的荷花为题,看你能续出什么。 宋菀宁浅笑,“请!” 画舫之上,众人目光齐聚。 林千虞沿着画舫边,缓缓踱步,轻启朱唇,“湖畔芙蕖映日娇,粉腮半掩弄风骚。” 顿了顿,又道:“绿盘承露迎朝早,独倚清波候画桡。” 说完,人群响起一阵掌声。 “好好。” “作得真好,不亏是林小姐,” 顾承玉双手情不禁地鼓掌,眉眼饱含担忧地看向宋菀宁。 “景王嫂,要不……” 林千虞冷笑一声,打断顾承玉的话,“景王妃,到你了!” 宋菀宁迎上她的目光,勾唇一笑。 她起身,目光扫过翠绿湖面,朵朵荷花在风中摇曳生姿。 缓缓道:“晓露凝珠映玉盘,翠裙漫舞醉湖澜。虽生泥淖心高洁,笑对天光韵自安。” 诗音朗朗。 众人神色先是一怔,随即纷纷惊叹之声乍响。 “天啦,以荷自比,既绘景又言志,尽显风骨才情。” “是啊,林家小姐这诗,绘景尚佳,只是比起景王妃那番借荷言心、高洁自守且韵致悠长之作,少了磅礴与精妙呐。” 众人纷纷称是。 顾承玉率先回过神,鼓掌喝彩:“好诗!景王嫂果然深藏不露。” “这诗清新脱俗,把荷花神韵、气节尽展眼前,妙哉啊!” 众人如梦初醒,掌声轰然响起,先前偷笑之人也不禁颔首赞许。 宋菀宁微微颔首,落落大方地坐下。 而此时,林千虞原本得意的脸瞬间涨红,像被霜打了的茄子,缩在一旁,讷讷无言。 宋菀宁对着她,偏头一笑。 “献丑了,我这点功力,比起我兄长宋旭之可差远了。” 提起宋旭之,大家都想到那个策马扬鞭,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人群又是一阵哗然。 “没成想,这两兄妹,居然有如此才情,这宋将军,可真是不容易啊。” “是啊,是啊。” 宋菀宁脸上一红,颤抖地端起茶盏,静静地听着。 好险啊~ 她昨日就将这种情况设想了一遍,所以拉着沈云澈给她作了几首。 不过,她也不算作弊,她偷懒,可是兄长那是真有才华。 就林千虞这德行,还想嫁给兄长,做梦吧! 画舫缓慢地行驶到了湖心中央,碧绿的湖水荡起一圈圈涟漪。 不远处。 另一艘船正在行驶过来,帆船缓缓靠近,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船头。 画舫另一边,不少妙龄少女纷纷转过头,朝着船头上站立的男子呼喊。 “是景王!” “哇,景王真是好生俊朗啊……” “若是我能当景王妃便好了~” 话一说完,才想起景王妃就在身后。 宋菀宁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顾玄景立在船头,一脸亲和模样。 搞什么鬼? 她这一大半个月,甚少见他,这一出场,是干嘛呢? “啊,啊啊,景王真俊俏啊。”耳边响起一群女子的尖叫声。 她们纷纷趴在朱红的栏杆上,朝着顾玄景挥舞着手中手绢。 丝毫没有察觉到,船身正在缓缓倾斜。 宋菀宁头脑一阵晕眩,紧紧握住栏杆,朝顾承玉看去。 焦急道:“六皇子,你感觉到了吗?” “什么?” “这画舫……” 话未说完,船身突然猛地倾斜。 船上的物品开始滚落滚落在地,船身剧烈摇晃着。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惊慌失措的在身侧胡乱抓着。 “救命啊,画舫要倒了!” “谁来救救我!” 恐惧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原本趴在栏杆上的贵女们,如同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落入水中。 水面上溅起了巨大的水花,不少贵女在水中挣扎着,呼喊着求救。 方才看不起武将的林千虞,此刻正紧紧扒拉着栏杆。 朝宋菀宁看去,惊恐地喊道:“景王妃!景王妃救我!” “救我啊!我不会凫水啊!” 宋菀宁扒着栏杆,眉眼同样是恐惧之色,她是喜欢舞刀弄枪没错,可是她的水性极差。 正值寒节,身上的衣物本就厚重,若是这狐裘再沾了水,只怕她也会被淹死。 船头和船尾逐渐下沉。 “把狐裘脱了,憋着气,平躺水面,手别露出来,或许还有得救。” 宋菀宁说罢,一咬牙,直接跃入水中。 水迅速淹没了船舱,原本美丽的画舫瞬间只露出一个头了。 此时的湖心乱作一团,有人试图游向岸边,有些人则在水中乱喊乱抓。 混乱中,有人的头部被撞击,有人的身体被水流冲击,状况十分危急。 顾玄景站在船头。 嘴角扬起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容。 瞬息又恢复常色。 第83章 计谋 他对着手下的侍卫,命令道:“把船靠过去,会水性的通通下去营救!” “务必将每一位都救上来!” 侍卫闻言,纷纷跳入水中开始营救。 宋菀宁从水下冒出头,湖水冰凉刺骨,席卷她的全身。 船体荡漾起的巨浪,猛烈冲击她的胸口。 她还未来得及多换几口气,便听见身后“扑通”的入水声。 宋菀宁疑惑地回头看去,只见顾玄景正奋力地向她游过来。 她双目睁圆,愣了愣神,惊恐的大叫一声:“啊!你不要过来啊!” 宋菀宁如鱼跃入水。 拼命舞动双腿,如箭般向前游去。 虽然不知顾玄景在玩什么把戏,可是她的直觉就是要拼命远离他。 岸边上,白芷不过是转个身的功夫,便瞧见画舫轰然倒塌,转瞬淹入湖里。 她怔愣一瞬,回过神,后背浸出冷汗,一脸惊恐地朝着湖心大喊,“小姐,小姐!” 而此时。 岸边最高的阁楼上,两道人影立在窗前,透过半掩的窗户,朝着湖心看去。 晚香站在一侧,欣喜道:“小姐,成了。” 柳月兮嘴角勾着笑,“也不枉费我忍了这一个多月。” “还是小姐的计谋好。” 柳月兮眸色一挑,“那是自然。” 半个月前,她去给顾玄景送燕窝,正好听到他在与章华林商量画舫是事宜。 于是她便大着胆子,冲了进去。 屋内,顾玄景与章华林见了她,神色俱惊,“兮儿,你怎么来了!” “你都听到什么了?” 柳月兮放下燕窝,直言道:“景哥哥,我全都听到了。” “正好,我有个主意要与你说。” 顾玄景眉心一蹙,“是何主意?” “景哥哥,不如将宋菀宁骗上画舫吧!”柳月兮一脸正色道:“如今的宋菀宁,根本就不是那个爱慕你的景王妃。” “我看她分明就是在等,等着宋将军回来,替她做主!” 顾玄景眸色猛地一震。 “若真是如此,那本王定会失去宋府的支持……” 章华林站在一旁,附和道:“王爷,下官觉得新王妃此言有理。” “淹死,是最好掩盖的办法……” 柳月兮收回思绪,视线重新落在湖面追逐的两道人影上。 “景哥哥,你可要加油啊。” 顾玄景钻出水面。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脖颈。 他望着前方的女子越来越远,眼中满是惊诧。 不是说好了,宋菀宁是个不识水性的旱鸭子吗? …… 宋菀宁刚探出脑袋,就听到顾玄景在身后呼喊。 “宋菀宁,你莫怕!” “我来救你了!” 宋菀宁咬着牙,回头一瞥,眼见顾玄景越来越近。 便顾不得其他,再度扎入水中,奋力游动。 尽管她的凫水技术生疏。 但一想到若被顾玄景抓住,她今日必定会被交代在这儿的。 身后顾玄景紧追不舍。 而她早已筋疲力尽,手脚逐渐绵软,难以划动一下…… 周遭的湖水翻滚,叫嚣着要将她拖进黑暗,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她似乎看见有人拼命地划着一艘小船,朝她而来。 她想伸手呼救,可她身上裹着的衣衫,吸了水以后,越来越沉。 又要死了吗…… 湖面在泛起最后几圈涟漪后,逐渐归于平静,女子素白的手渐渐垂落。 在即将被湖水吞噬之际,一只苍劲的大手,猛地攥住女子手腕。 腕上青筋暴起,肌肉紧绷,发力一拽。 “哗啦”一声。 女子身形腾空而起,带起大片水花,而后湿淋淋地落在船板上。 宋菀宁弓起身,紧闭双眼,大口大口贪婪地吸气。 随后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像要把呛入肺腑的湖水全啐出来。 头上的水珠如断线的珍珠,纷纷坠落,洒落在船板上。 她抬起袖袍,擦干眼睛。 一双黑色织锦靴出现在眼前。 她捂住胸口,喘着粗气,抬眸向上看去,墨金色的袍边绣着腾云祥纹。 还未待他看清男子的脸,一件厚实的黑色大氅便盖在她的头上。 淡淡的檀香飘进她的鼻尖,她觉得心安,不由得多吸了两口。 耳边响起一道漫不经心的笑声。 “哟!景王兄,你怎么也泡在水里啊。” “哗啦”一声。 顾玄景探出头,双手扒拉着船边,“让九弟见笑了。” 顾曜缨眸色泛着冷意,点点头,轻哂道:“确实好笑。” 萧承景脸色瞬息一沉,“九弟素来爱开玩笑。” 说完,作势便要上船。 顾曜缨薄唇微勾,单脚轻踩船边,摇晃几下。 顾玄景手臂不稳,跌落水中。 “景王兄啊,九弟这船着实坐不下第三人了。” “还得辛苦景王兄游回去了。” 宋菀宁将大氅掀开一条缝,看着宽阔的船舱,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这顾曜缨,还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顾玄景眼底迸发出怒火。 这么大好的一个机会,就这么被顾曜缨搅乱,生生错过。 再者,他为了追着宋菀宁,本就耗费不少体力。 再加上这湖水冰冷刺骨,已经让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顾玄景咬着牙,准备拉下脸。 “九弟……” 顾曜缨坐下,拿过船桨,悠悠说道:“诶呀,景王兄还是别耽搁了,再拖下,伤了根……” “可就没法开枝散叶了啊。” 顾玄景心中愤愤不已,“九弟!你……” 顾曜缨放下船桨,叹息道:“九弟自然是心疼王兄的!” “只是这船,真的坐不下了。” 顾玄景脸色阴沉,咬牙切齿道:“多谢九弟关心!” 说完,便向岸边游去。 宋菀宁轻轻掀开大氅,悄悄朝顾曜缨看去。 此刻,男子斜靠着船舱,玉冠束发,五官精致立体。 白皙的肌肤,让男子矜贵的气质增添一柔和。 他低着头,指尖正把玩着一块玉佩。 宋菀宁心口一颤,不禁入了神,真是养眼。 自从上次两人那番暧昧,她便躲了顾曜缨一个多月。 没成想,再见面居然是这个情况。 顾曜缨突然抬眸,朝她看来,深邃的眸子带着一丝幽怨。 语气疏冷,“愣着干什么,还等着本皇子给你划船不成。” 宋菀宁心口一惊,连忙收回视线。 她拾起地上的船桨,学着船夫的模样在水中划动着。 奈何她不得要领,船桨在水中犹如被巨石阻挡。 她费力地划动几下。 指尖都捏红了,船身还摇摇晃晃,一直原地打转。 船身一震猛晃。 顾曜缨眉心微蹙,斜靠着船舱的身子绷紧。 他不动声色地将脚尖抵住船边。 “宋小姐,难不成是在怨本皇子没让景王兄上船。” 第84章 救人 宋菀宁收起船桨。 小心翼翼抬头,黑漆漆的眼珠瞥了一眼顾曜缨,又迅速垂下。 “我不会划船……” 顾曜缨没说什么,站起身,走到宋菀宁面前,墨金祥云纹的袍边摆动。 他低头看她。 女子发丝凌乱,水珠成串从发梢滚落,胸脯微弱起伏,浸湿的裙摆滴滴答答淌水,狼狈至极。 “方才我若是再晚一些。” 男子嗓音微哑,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颤抖,“你可知会是什么后果?” “我……宋菀宁下意识抬眸,正好撞进一双饱含惊惶的眸子里。 四目相对间。 一个眸深如海,翻涌着心疼。 一个睫垂似羽,隐忍着悔意。 顾曜缨先偏过头,朝她伸出手,沉声道:“船桨给我!” 脉络清晰的手,僵在半空中。 顾曜缨静静等待。 片刻过去,预想中冰冷的船桨并未递来,猝不及防地,一只小手怯生生探来。 指尖冰凉柔嫩,带着几分瑟缩与慌乱,颤颤抖抖地握住他半个手掌。 “顾曜缨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宋菀宁微微仰起头,湿漉漉的发丝垂落在颊边,眼眸湿漉,脸上写满了''''知道错了\"的懊恼。 “我以后不躲你了。” 她声音轻柔,带着点鼻音,更添几分楚楚可怜。 顾曜缨心口一软,那股子气瞬间消散,紧绷的嘴角悄然松动,抿出一抹浅弧。 他别开脸,声线温和。 “原谅你了。” “阿嚏”,宋菀宁还未来得及应他,鼻尖陡然一痒,凉意趁虚而入。 脖颈露出的部分,泛起细小疙瘩。 她双臂不自觉环抱住自己,搓了搓,试图寻些暖意。 顾曜缨见状,迅速俯身捡起地上那件褐色大氅,披在她肩头。 大氅质地厚实,绒毛在日光下泛着暖光,是他出行常带之物,以备不时之需。 宋菀宁伸手就想拂开。 “这不合适吧。” 顾曜缨直起身,嘴角微微上扬,噙着一抹戏谑笑意。 “行啊,你若是愿意将这玲珑有致的身段让人看去,那就随意。” 说话间,男人眉眼轻挑,灼灼目光一一扫过她的身形,里头眸色渐浓。 宋菀宁下意识顺着他目光,低头瞥向自己,胸前衣襟松松散散,湿衣贴身,勾勒出曼妙曲线。 她又羞又急,赶忙拢了拢大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 “还是,还是披上吧。” 小船缓缓靠向岸边,被救上岸的人们,状态各异。 有的满目焦急,有的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紧紧拥抱着身旁同样获救的同伴。 岸边上,白芷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宋菀宁,喜极而泣。 对岸的阁楼上,柳月兮目光紧紧锁住那湖心一隅,手指不自觉攥紧了栏杆。 直到看见一艘小船靠近,将宋菀宁救起,心底怒火“噌”地燃起。 她一拳狠狠砸在窗边上,嗓音因愤怒,透着尖锐,“这九皇子,为何处处都要护着宋菀宁?” “难不成他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次次都坏我好事!” 她苦心筹谋,本以为能借这场“意外”除了宋菀宁这心腹大患,却没料到顾曜缨横插一杠,将一切搅乱。 晚香瑟缩在角落,身形矮了半截,脖子恨不得缩进衣领里,大气都不敢出。 她偷瞄着柳月兮,犹豫再三,才怯生生地开了口。 “小姐,您先消消气,虽说这次没能如了咱们的愿,可也不是没别的收获呀。” “王爷今日虽没把宋菀宁怎么着,可他下河救人这事儿,这会儿怕是都传得人尽皆知了。” “王爷此番英勇作为,传到御前,那嘉奖还能少得了?届时,王爷在朝堂之上威望攀升,圣心眷顾,咱们在这府里不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柳月兮呼吸渐趋平稳,神色虽仍阴沉,可眼中怒火已褪去不少。 她轻哼一声,“此番让她逃过一劫,日后定要加倍讨回来。” 晚香连忙点头,陪着笑脸:“小姐说得极是,往后日子长着呢,有的是机会拿捏她。” “眼下王爷风头正盛,咱们先帮衬着王爷把这好名声稳稳坐实,再对付宋菀宁,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柳月兮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袖,“走吧,也该咱们去人前露露眼。” * 小船稳稳停靠在岸边,宋菀宁一出船舱,便瞧见白芷垮着一张脸,伸着脖子张望。 见了她,焦急的脸立马露出欣喜之态,飞奔上前,哭眼抹泪道: “小姐,你可吓死白芷了!” 宋菀宁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景王嫂,你没事吧。” 身后焦急的声音响起,宋菀宁转过头,只见顾承玉火急火燎地朝她跑来,身上的湿衣还在滴着水。 看见从她身后走出的顾曜缨,顾承玉才总算松了口气,满脸歉意道: “还好九弟去的及时,否则景王嫂若是出现什么意外,六弟这辈子都心难安。” 宋菀宁本就觉得顾承玉今日相邀,有些蹊跷,加之这画舫倒塌,她愈发觉得可疑。 或许是顾玄景做的手脚,可顾承玉难不成还跟顾玄景搭上线了? 宋菀宁不动声色。 “此事,跟你也没关系,谁能想到这画舫就这么倒了。” “落水的人都救起来了吗。” 顾承玉见她并无责怪之意,脸上也缓和许多。 “景王嫂放心,无一人伤亡。” “今日多亏了景王兄,若不是他正好路过,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宋菀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六皇子方才也受惊了,怕是寒气已入体,还是快些回去更换衣衫为妙。” 顾承玉点头应道:“是,那王嫂也早些回去吧。” 顾承玉身影一消失。 顾曜缨才走上前道:“今日的事,绝非偶然。” 宋菀宁附和点点头,“你查到什么了。” “做得很干净。” 宋菀宁想也是,顾玄景低调了这一个多月,怕是就等着这一天呢。 只是不明白,顾承玉到底有没有牵扯其中。 “算了,我先回去了。” 顾曜缨挑眉,“我送你?” 宋菀宁说完,便已踏上了台阶,听到他那句话,忽然停下脚步,诧异回头。 第85章 关系 青年立在台阶之下,双手负于身后,微微仰着头,眉眼含笑望着她。 此刻恰巧有风吹过,一瞬拂起敞开的墨色外袍,露出里面合身的长衫。 墨色锦服勾勒着他颀长的身形,腰间一条玉带,更是衬得宽肩窄腰。 他就这么站着,端的是俊美无俦,叫周遭景致都成了他的陪衬。 “你胡说什么!”宋菀宁回过神,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这厮是生怕旁人不知他们之间,这说不清道不明,好似‘偷情’的关系吗?” 宋菀宁想着,都觉得脸颊滚烫,好似燃起两团火,烧得她又羞又急。 她慌张回过头,脚下步子加快,只想快些逃离这尴尬的境地。 白芷跟在身后,眼波在两人之间打转。 凭她看了那本《另娶新欢?贤良王妃,揭竿而起》的这本话本子,她就知道这两人肯定不对劲! 身后,青年弯眸浅笑,直直望着被大氅裹住的背影,透着少女的慌乱与娇羞。 * 宋菀宁一口气跑上堤岸高台,放眼望去,岸边早已聚满了人,将顾玄景与柳月兮围在中间,闹哄哄一片。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走到顾玄景跟前,双手作揖行礼。 “若不是多亏了王爷,小女今日怕是要命丧湖底,王爷真乃侠义心肠啊!” 旁边几个年轻后生也围拢过来,纷纷抱拳,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是啊是啊,王爷不顾自身安危,纵身一跃,这份担当,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 顾玄景面色沉稳,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 身上的玄色锦袍,虽在水中一番折腾,略显湿漉,却丝毫不损他周身矜贵威严之气。 他抬手虚扶老者,“诸位乡亲,快快请起,此乃本王分内之事,见死不救,绝非吾辈所为。” 话落,周遭人又是一阵夸赞。 一位妇人拉着自家孩子,挤过人群,朝着身侧的柳月兮福了福身。 “王妃娘娘也是善心一片呐,听闻事发,赶忙差遣人手相助。” “还在岸边安抚我等受惊之人,若不是王爷与王妃一心为民,我等今儿个可就遭大难了。” 孩子也奶声奶气地跟着喊道:“多谢王爷王妃,愿王爷王妃长命百岁。” 柳月兮嘴角挂着温婉笑意。 “大家都平安无事,便是最好的了,往后还望诸位都多加小心。” 她一番话说得得体,举手投足尽显当家主母的雍容大度与慈爱亲和。 惹得周围人群,又是一阵夸赞。 白芷站在宋菀宁身侧,瘪了瘪了嘴,抱怨道:“真是装模作样的。” “她不过就是出来送点小东西,安抚几句,这群百姓就感恩戴德的。” “小姐,你可是每年都真金白银的捐款呐!” 宋菀宁收回视线,摇摇头。 “回去吧。” 两人刚坐进马车,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掀开车帘,一道清峻的身影走了进来。 外面寒风料峭。 男子玉冠束发,一袭白狐裘顺滑披身,毛茸领口衬得眉眼清隽,白皙的面容看上去矜贵不凡。 宋菀宁看向来人,“云澈表兄,你怎么来了?” 沈云澈走上前,往日古井无波的眉宇,此刻竟覆着一点阴翳,好似乌云遮月。 “你怎么样了?” 尽管他语气淡然,宋菀宁还是从中听出一丝惊慌。 她冲沈云澈露出一个安心的笑意,“表兄不用担心,我无事。” “只是,今日之事,被处理得很干净。” 她顿了顿,纤眉微挑,“连顾曜缨那厮都没查到什么。” 原本听到她无事,渐渐松下的心,再听到她熟稔吐出“顾曜缨”三个字时,沈云澈心底似有酸醋汩汩翻涌,缠上心头。 他眉梢微颤,须臾间,便稳了心神,归于平静。 他淡声开口,声线平和得听不出丝毫异样:“这事怪我。” “是我大意了。” 他一直派人看着顾玄景,见他与顾承玉并无有接触,才放心让宁儿去集会。 却不曾想,有人连着顾承玉一起算了进去。 宋菀宁连忙摇头,“这事儿,怎么能怪表兄呢。” 话音一转,语气加重,“倒是这顾承玉,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过些日子,还得探探他的口风才是。” “若是他敢帮着顾玄景来对付我……” 她越说越激动,全然不觉肩上的墨色大氅微微滑落,露出里面雪白的小天地。 沈云澈余光不经意一瞥,瞬息红透耳骨,他赶忙别开脸。 压着嗓音,“宁儿,你落了水,还是早点回去吧。” 说完,男子霍地起身,匆匆掀帘离去。 宋菀宁正喋喋不休地说着,她还未来得及回应,转过头,只见沈云澈已侧身立在车辕。 展露的半张脸,线条紧绷,透着几分仓促。 掀起的车帘缓缓落下,将她的视线隔绝。 恰好一阵凉风透过车帘缝隙灌入,带着深冬的凛冽寒意。 宋菀宁打了个寒颤,只觉胸前凉飕飕的,她不禁将身上大氅用力拢了拢。 小嘴嘟囔道:“我话还未说完呢,走得这么急。” * 另一边。 顾玄景刚安抚完落水的百姓,还未来得及换下湿衣,宫里的传旨太监便尖着嗓子到了跟前。 “王爷,陛下请您速速去一趟御书房。” 顾玄景与柳月兮相视一眼,便明白其中的意味。 御书房内,文德帝身着明黄色龙袍,端坐在书案后的紫檀木椅上。 案桌前,还用镇纸下压着未批阅完的文书。 顾玄景走上前,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听到声音,文德帝缓缓抬眸。 目光在他略显狼狈却不失气度的身形上停留片刻,过了会儿,才开口。 “听闻你这些日子,又是施粥,又是组织义诊,给穷苦百姓瞧病送药,今日还救了那么多落水百姓。” “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朕今日便允了你。” 顾玄景不卑不亢道:“父皇,儿臣一无所求,儿臣身为王爷,食君之禄,受百姓供养,本就理应为百姓做事。” 文德帝嘴角轻勾。 声音微微提高了几分:“行了,别在朕面前摆出这副清正模样,你做的这些,朕都看在眼里。” 第86章 得势 “稍后朕派人送二万两银子到你府上,你且拿去,该接济百姓也好,整顿封地事务也罢,总归是有用处的。” 顾玄景一听,忙撩起衣摆,双膝跪地,叩首道: “父皇慈爱,儿臣感恩,但儿臣真不需要这些银子,还望父皇收回成命,儿臣只愿封地安稳,百姓富足,便是最大的福分了。” 他一番话说得虔诚。 文德帝目光审视着跪在地上的顾玄景,手指轻叩着书案,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须臾,似是想起什么。 “哼,难不成是你与平妃婚期之事,让你在这忸怩作态?” 顾玄景心头一紧。 急声回道:“父皇明鉴,并非如此。” “儿臣想了想,如今那‘乌鸦呈祥瑞’之事才过去不久,百姓间议论纷纷,诸多事宜还需细细操办,让人心绪难安。” “儿臣以为,这婚约婚期暂缓两年,也不算迟,待封地诸事顺遂,再行操办喜事,也能办得周全风光,让兮儿不致委屈。” 文德帝盯着他瞧了半晌,见他不似作伪,终是摆了摆手。 缓声道:“行吧,这事你自己做主就好,朕也不插手了。” “只望你莫要辜负朕对你的期许,好生经营封地,莫要再生波折。” 顾玄景闻言,额头触地,重重叩谢,“儿臣多谢父皇体谅,定当殚精竭虑,不负圣恩。” “行了退下吧。”文德帝挥了挥手示意。 “是,儿臣告退。”顾玄景缓缓起身,躬身退离了御书房。 顾玄景一离开,御书房内便陷入短暂的静谧。 御前监轻步上前,身姿躬得恰到好处,脸上挂着笑。 低声道:“陛下,那救灾之事,如今各方举荐人选纷杂,至今仍悬而未决,是否当真要用别的贤臣前往?” 文德帝眉头轻皱,陷入沉思。 御前监见他未言语,接着道:“陛下,王爷这一个多月以来,可真是尽心竭力了。” “听说每日天不亮便出府,亲赴城中各处,街头巷尾都能瞧见王爷忙碌的身影,施医赠药,对穷苦百姓的病症问得细致,毫无王爷架子。” “像今儿个百姓落水,王爷也是第一时间赶到,水里岸上奔波,安抚人心,当真是一心扑在为百姓谋福祉之上。” 说着,御前监抬眼,偷觑了一下文德帝神色,见其神色缓和,又添了几句。 “老奴瞧着,王爷这性子与往昔大不相同了。” “从前或有些年少莽撞,可如今行事,沉稳有度,体恤民情,尽显皇家风范,倒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了。” 文德帝微微颔首。 “嗯,这些事,朕也瞧在眼里,他这些时日作为,确实可赞。” “只是这赈灾人选,还需再斟酌斟酌,明日朝堂之上,再细听群臣谏言。” 御前监笑着应道:“是,陛下思虑周全。” * 宋菀宁刚回王府,恰好瞧见一众侍从抬着一箱箱赏赐,鱼贯而过。 宫里派来送礼的太监正打里头出来,见了她连忙上前恭贺。 “恭喜景王妃,皇上念着王爷行善积德的功劳,这赏赐跟流水似的往王府送,往后呐,王府定是越发的显贵尊荣,老奴先在这儿给王妃道喜了!” 宋菀宁微微一愣,旋即脸上绽出得体的浅笑。 客气道:“公公辛苦,劳您跑这一趟,只是不知王爷这婚期可有松口了?” 太监连连摆手,“王妃误会了,王爷并未提及婚期之事。” 宋菀宁稍微思忖。 莞尔一笑,“原来是这样,这些许心意,公公拿去买杯茶喝,润润喉,还望公公回宫后,替我和王爷向圣上谢恩。” 说着,从袖口拿出一个钱袋子。 太监见状,眼睛笑得眯成缝,忙不迭接过荷包,嘴里说着,“使不得使不得” 却还是紧紧攥在手中,又寒暄几句,才领着一众侍从离去。 待太监离去,宋菀宁才走向庭院,看到庭院里堆满一箱箱的银子,忍不住感叹。 “哟,瞧这阵仗,赏赐怕是不少啊。” 白芷睁大了眼,连连点头,“确实不少啊。” 身后响起一阵女子讥笑声。 柳月兮缓步走近,嘴角勾着得意的笑,“早同姐姐说过,王府时来运转,我鞍前马后操持,如今有这回报,也是自然。” 顿了顿,她提醒道:“姐姐往后,可别想着来分一杯羹啊。 宋菀宁懒得理会那些尖酸之语,目光在那些箱笼上流转一圈。 话锋一转:“我倒是好奇,妹妹如今这般风光,怎没趁势把婚期提上一提,也好早日名正言顺啊。” 柳月兮脸色一沉,裹了裹身上的披风。 悠悠道:“这上京的冬天啊,冷得刺骨,景哥哥心疼我,打算让我去云州休养一阵子,等年后开春,风和日丽了再回来。” “那儿暖和,养人。” 宋菀宁心下瞬间明了,这哪是去修养,分明是要寻个隐蔽处把孩子生完,再风风光光接回来巩固地位。 想暗度陈仓,她可不能让人就这么走了。 宋菀宁不动声色,莞尔一笑。 “既然如此,那姐姐便祝妹妹一路平安,此行顺遂。” “只是妹妹这一走,这府里的姬妾……” 柳月兮轻哼,打断她的话,“姐姐放心,这半个月,我会找人盯紧这群狐媚子的!” “就不劳烦姐姐费心了。” 宋菀宁挑眉,半个月后正是冬至时节,看来柳月兮是打算过完再走。 “也好。” “那我就先不妨碍妹妹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恰好这时,顾玄景领着一群侍卫走来,他转头命令侍卫几句,将银子往库房里搬。 而后径直朝宋菀宁走去,停在距离她一步远的位置,抬手抚上她身披的黑色大氅。 大氅绒毛蓬松柔软,顾玄景嘴角噙着笑,话里却透着寒意:“王妃何时与九弟走得这么近了?” 宋菀宁神色平静。 “王爷误会了,今日若非九弟相救,我怕是凶多吉少,王爷不是亲眼瞧见了那般险境。” 幽深的眸子在女子脸上打量,片刻,顾玄景猝然一笑:“也是,九弟那性子,向来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 宋菀宁不愿多纠缠。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笑,侧身绕过顾玄景,转身回了房间。 身后,柳月兮凑上前,顺着顾玄景的视线,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 愤愤道:“景哥哥,你信我,这九皇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她的。” “他们之间,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87章 送走 顾玄景收回视线。 双手轻握在柳月兮肩头柔声道:“这件事,我自会派人看着。”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你定要小心一些,待过了冬至节,我立马派人送你离开。” 如今柳月兮已怀有五月身孕,腹部虽因冬日厚衣遮掩,不太显怀,可举手投足间到底有了几分笨拙。 柳月兮也深知,孕期的种种症状愈发频繁,晨起的孕吐、无端的倦怠,时刻提醒着她身负重担。 “景哥哥放心,我定会小心谨慎,熬过这几月,待孩子平安落地,我们便能再团聚,一家团圆。” 轻握在肩头的双手,顺势滑到女子手腕,顾玄景轻轻捧起她的双手,握在手心。 他低头,朝包裹在他手心里的双手,哈了口气。 柔声道:“好。” * 屋内暖意融融,地笼烧得正旺,炭火噼里啪啦作响。 宋菀宁唤来白芷打水,一番梳洗,洗净了满身疲惫与狼狈。 她推开雕花窗扇,屋外不知何时已飘起纷纷大雪,似柳絮乘风,簌簌而落,给庭院添了几分素白。 “三年了,大将军今年也该回来了吧。”白芷拎着水壶,泡上一杯绿茶,递到宋菀宁手边。 宋菀宁伸手接过,白瓷水杯带着一点温热,绿茶在水中慢慢展开。 她轻摇杯身,又放下。 白芷见她闷闷不乐,“小姐,你怎么了?” 宋菀宁摇摇头,“如今这种局面,该如何跟父亲说才好。” 正好这时,下人匆匆来报:“王妃,林小姐求见。” “林小姐?宋菀宁秀眉轻蹙,面露疑惑:“哪个林小姐?” 下人忙回道:“是今日落水的侯府千金,林千虞林小姐。” 宋菀宁揣测不透她来意,沉吟片刻,挥挥手道:“把人请进来吧。” 片刻,屋外响起轻微脚步声。 宋菀宁端坐在桌边,双手捧着茶杯,听见声响,抬眸望去。 林千虞一袭月白绫罗裙,裹着厚厚的灰白狐裘,发间珠翠轻颤。 只是面色稍显踌躇,往昔那股子盛气凌人瞧着减了几分。 她手中捧着个檀木礼盒,雕花繁复,进了门,视线在屋内梭巡一圈,才走上前。 嗫嚅着开了口: “今日之事……蒙您相救。”说着,把礼盒往宋菀宁面前递了递,“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你收下。” 宋菀宁眼中诧异,并未急着接礼,只抬眸静静看着她。 缓声道:“不必了,我只是跟你说了几句话,算不上相救。” “瞧着这盒子精贵不凡,林小姐还是收回吧。” 女子说得客气,却透着几分冷漠疏离。 林千虞抿了抿嘴。 “我知晓,你是在怨我今日向你发难,这事儿,我也跟你说对不起!” 林千虞是标准的侯门贵女,老侯爷老来得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宠爱得不行。 能让林千虞道歉,除了她自愿,没人能逼她。 更别说连连道歉了。 宋菀宁噌地站起身,“林小姐,你我过往纠葛,我可抛却脑后,但你诋毁我兄长一事,可不能就此揭过。” “这歉,你该向兄长亲自道才是。” 林千虞闻言,牙齿紧咬下唇,双颊浮起一抹薄红,似羞赧,似不甘。 半晌才哼唧道:“罢了罢了,反正你兄长也快回来了,道歉就道歉!” 说罢,将礼盒往桌上一撂,头一扬,步下匆匆,带着股傲娇劲儿出了房门,裙摆拂过门槛,转瞬没入纷飞大雪之中。 宋菀宁望着她背影,抬起手指,捏着下巴,慢慢琢磨。 “白芷,你说这林小姐,不会是还想当我嫂子吧?” 白芷学着她的样子,望着林千虞的背影,点点头,“小姐,根据我看的话本子,八成是!” “这女子在喜欢的人面前,就会想方设法,引起他的兴趣!” 宋菀宁挑眉,“什么话本子,还讲这些?” 白芷顺口接道:“自然你藏在枕头下的那本……” “好啊!白芷,你敢偷看!”宋菀宁脸色一红,作势要打下去。 白芷伸手捂住头,“哎呀,小姐你放心,你把关于男主角的书页卷边,我都没碰的!” 宋菀宁,“……” * 景王府朱红的廊道上,一名扎着双髻的小丫头,双手捧着托盘,里面叠着一件墨色大氅出门。 行至拐角处时,一名墨衣男子拦在小丫鬟面前,视线落在丫鬟手里的托盘上。 “东西给我!” 小丫鬟身形一滞,面露惊惶之色,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凌风大哥,这……” 凌风面色冷峻,沉声道:“这里是王府,不是将军府。” 小丫鬟怯生生抬头,对上那犀利眼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双手颤抖着,将褐色大氅递了出去。 凌风接过大氅,双手迅速在衣物间摸索、翻看,一番检查下来,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物。 他轻哼一声,把大氅重新叠回托盘。 “王妃可有让你带什么话?” 凌风走上前一步,逼视着小丫鬟,低声威吓道:“说!” 小丫鬟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忙不迭说道:“不曾,王妃只是让奴婢送去,并向九皇子道声谢。” “当真没有别的话?” 他语气加重,小丫鬟吓得险些哭出来,“当真没有,凌风大哥,奴婢胆子小,不敢说谎。” 凌风瞧她这般模样,不像撒谎,“今日之事,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小丫鬟连连点头,“奴婢没有见过你,奴婢谁也没见过,求侍卫大哥放过奴婢。” 凌风心下满意。 “去吧。” 小丫鬟如蒙大赦,抱紧大氅,匆匆小跑而去。 凌风转身,大步迈向顾玄景书房。 不远处的假山石后,两道人影紧挨着冰冷石面,透过石缝,将一切尽收眼底。 簌簌雪落,片刻间两人头顶堆满积雪,发梢挂冰凌,寒意渗进衣衫。 宋菀宁下意识紧了紧,掩藏在袖袍下收回的书信。 顾玄景果然在怀疑她了。 书房内,顾玄景正坐在案前挥毫,墨香弥漫。 “王爷。”凌风走上前,禀报道:“小的刚拦下那送还九皇子大氅的丫鬟,检查了一番,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顾玄景手中笔锋微顿,他未抬眸,淡淡“嗯”了一声,继续挥笔。 宣纸落下的墨痕,比之前重了几分,良久,才继续道: “继续盯着,九皇子那边,稍有动静,即刻来报。” “还有,冬至将近,从库房挑些贵重的东西给章大人送去。” “是,王爷!”凌风领命,悄然退下。 书房又恢复了静谧,只剩顾玄景望着那未干的墨字,若有所思。 第88章 玩雪 连着几日,大雪绵绵不绝洒落,未曾停歇。 整个皇宫内外积雪如山,廊檐下冰棱垂挂,长短参差,在日光下折射出细碎光芒。 冬至尚有几日才至,福安公主却捺不住性子。 风风火火跑到瑞泽宫,冲着斜靠在榻上的男子大喊。 “九哥,找笨蛋美人玩雪去。” 外头冰雪凛冽,瑞泽宫却暖意融融。 男子墨发松挽,身披银灰狐裘,柔软蓬松的狐狸毛,衬得眉眼深邃,十分矜贵。 顾曜缨闻声,淡然瞥去一眼,指尖轻敲榻沿。 “不想去。” 福安公主皱了皱眉,满心疑惑。 往日一提笨蛋美人,九哥双目都在放光,今日怎这般蔫头耷脑。 “真不去?” 顾曜缨别过脸,沉声道:“别再问了,不去。” 前两日宋菀宁派人来送还大氅,什么话也没有留,他便懂了。 九哥你真不去吗?”福安追问。 这是他去不去的事吗,这是他不能去啊! 顾曜缨颓废仰面,双眼无神地望着房梁上的旋子彩画,重重叹出一口气。 “不去。” 福安公主冷哼一声:“哼,不去拉倒,我自己去。” 福安撂下话,哼着小曲,径直朝着王府方向走去。 头上两个毛毛球,随着行走的动作跳起,粉扑扑的狐裘摇曳,背影透着俏皮烂漫。 “哎~” 墨荇走上前,陪着自家主子轻叹一声,“哎~” 景王府内。 宋菀宁悄悄张望福安身后,见顾曜缨很是“懂事”,并未现身跟随,才松了口气。 “走吧!” 山上那座凉亭,飞檐覆雪,四周松杉,银装素裹。 树枝被雪压得弯弯垂下,偶有雪团簌簌坠地,惊起一片雪雾。 凉亭内,白芷早已生好了炉火,暖烘烘的气息与室外冰寒形成鲜明对比。 宋菀宁和福安在亭边忙活起来,堆起的雪人憨态可掬,圆圆的脑袋,胡萝卜鼻子俏皮挺立,再用树枝给它安上双臂。 两人玩闹正欢,雪沫溅在裙摆、鞋面也毫不在意。 福安忽闪着大眼睛,兴致勃勃戳戳宋菀宁手臂,“笨蛋美人,你在关外啥样呀,那边也下雪?” 宋菀宁手一拍,比划道: “自然,不仅雪大,还下冰雹,有碗口这般大呢!”说罢双手比出个碗状。 “还有呢还有呢?”福安好奇心大起,拉着宋菀宁追问。 宋菀宁眼眸放光,娓娓道来。 “关外的天地可肆意了,那里的女子洒脱不羁,骑马那是家常便饭。” “不像上京这儿多有规矩束缚,那里的女子跨上马背,与男子一道比试骑射,箭离弦、马嘶鸣,赢了便放声大笑,输了也毫不在乎。” “嗯……”她顿了顿,补充道:“节庆时,围着篝火,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那豪情壮志,可带劲了!” 福安听得心驰神往,一脸憧憬。 蹦跳起来,双手鼓着掌,“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宋菀宁伸手,揉了揉福安的头,莞尔道:“你母妃可舍不得你去。” “不,我就要去!” 一旁的冷夜见福安这般叫嚷,眉头倏地一沉。 大步上前,双手穿过福安腋下,稍一用力,稳稳将她抱起,大步迈进凉亭,安置在暖炉旁。 他拿帕子轻柔擦去福安头上淋的雪,轻哂一声。 “你平日里晨起晚了会儿、凉了些许,都闹腾半天,那风沙肆虐的边关,你能受得了?” 福安小嘴一撅。 “哼,你少小瞧我,真去了,定能适应,说不定骑射我也学得快,到时让你刮目相看!” 冷夜唇角轻掀,溢出几分调侃,“是谁连马都翻不上去的?” 前几日,小公主闹得厉害,要学骑马,结果一到马场,在马背上蹭了半天,没翻上去。 那马儿许是等得不耐烦,撂起蹄子,喷着响鼻就开始嘲笑。 想到此,他眼里的笑意更浓。 福安顿觉面皮发烫,双颊染满红晕,跺脚嗔道:“哎呀,谁让你笨蛋美人面前揭我老底的。” “忒坏了,不跟你玩了。” 说完,气鼓鼓转身,作势要走。 宋菀宁赶忙捂住耳朵,“我什么都没听见,真的。” “对对对,我也没听见。”白芷也捂住耳朵,同宋菀宁对视一眼,笑笑。 福安小嘴一撅,偏了偏头,“那行吧,那我不走了。” “嘻嘻……” “有什么好笑的!”台阶下陡然响起一道染着愠怒的声音。 众人噤声,顺着视线望去,只见玉兰公主跟林千虞并肩走了上来。 两人手上都戴厚实的花皮套,身后的奴才手里也拎着暖炉,拿着胡萝卜。 瞧这架势也是来堆雪人的。 这一打照面,福安愣了一下,脱口而出,“皇姐,你怎么来了?” 玉兰公主脸色一沉,方才她还未踏上凉亭,便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嬉笑声。 被福安这么询问,心里更来气了。 “怎么?这地方就你能来?” 福安偏了偏头,连忙摆手道:“皇姐,你误会了,福安不是这个意思。” “哼,那你是什么意思?” 福安眨眨眼,一脸诚恳,“皇姐,我是说,你被父皇放出来了吗?” “你的女训,圣经抄写完了吗?” 这一问,宋菀宁傻眼了,福安这话问得这么实诚,跟火上浇油没什么区别。 按照玉兰公主这性子,定是会将这话放大,曲解福安的意思。 果然下一瞬响起怒吼。 “福安,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罢,转头对身后宫人下令:“去,把他们的东西扔出去,把我们的东西放上。” “这……”身后的宫人面面相觑,这做梦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史上最大难题啊。 两边都是公主,得罪谁怕是都得掉脑袋啊…… 宋菀宁闪身挡在前面。 “凡事总该有个先来后到才对,这地方我们先来踏雪寻乐,规矩便是如此。” “讲规矩?”玉兰公主冷哼一声,尖声斥道:“你是我的王嫂,还是她的王嫂?” “吃着我王兄的饭,却转过头来这般对待他的胞妹,胳膊肘往外拐,你觉得你很有道理吗!” 还不等宋菀宁开口,福安先不乐意了,双手叉腰怒道:“她怎么不是我王嫂了!” “我告诉你,她就是我王嫂!” 第89章 不让 福安矮上玉兰一个头,可气势倒是不小,仰着头怒视玉兰,白皙的小脸都涨成了粉色。 “谁稀罕跟你争王嫂。”玉兰公主不屑道:“只是这凉亭,我们要定了。” 两边人马僵持不下,站在玉兰公主身侧的林千虞一时也是为难。 她与玉兰公主是好友,可如今与宋菀宁的关系,也是奇妙。 更何况,怎么看都觉得玉兰公主,太过无理取闹。 “要不……算了。”林千虞伸手绕到玉兰背后,悄悄扯了扯她的狐裘。 察觉背后的拉扯感,玉兰公主抬了抬肩膀,拂开林千虞的动作。 走上前一步,愤愤道: “福安,你再不让开,可别怪皇姐不客气了。” 冷夜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寒光,瞬息闪身挡在福安面前。 玉兰公主被突然蹿出的黑影,惊了一跳,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出两步。 待回过神来,伸手指着冷夜鼻子骂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这般没规矩,见了本公主不仅不行礼,还敢拦在我面前!” 冷夜嘴角一勾,讥笑一声:“哼,你要我给你行礼?” 福安赶忙侧身,挡在冷夜身前。 “冷夜是九哥给我的暗卫,他不需要向你行礼。” 小小的身子,挡在前面。 冷夜一侧头,还能看见福安鼓着腮帮子,佯装凶狠的样子。 他伸手拨了拨福安头上的毛球,“退后,这里有我。” 一旁林千虞瞧着这暗卫不简单,扯了扯玉兰公主衣袖。 轻声劝道:“算了,别闹了,本来就是他们都在这,咱们走就是了。” 玉老兰公主却不依不饶,脖子一梗:“凭什么这地方他们能待,我们就得让?” 林千虞面露无奈,继续软语相劝,玉兰公主却恼了,怪道:“你今日怎么回事?” “老是帮着他们说话!” 被这么一呵斥,林千虞面色有些挂不住,“算了,今日这场赏雪本为寻欢,现下倒是趣味尽失。” “我与玉兰公主脾性相悖,相处之道,恰似冰火难容。往后,这情谊也不必再勉强维系,便到此为止吧。” 说罢,林千虞转身就带走下人。 “林千虞,你什么意思啊!”玉兰公主看着越走远的背影,转过头狠狠瞪了亭内几人一眼,追了上去。 这一变故,亭内几人也愣了愣神。 “没想到这林千虞也还算个讲理的。”白芷凑上前,悠悠说道。 宋菀宁点点头。 被这么一闹,堆雪人的心思也没有了,只待坐下都暖暖手。 天色渐暗,凉亭内余音渐消,唯剩暖炉轻爆火星声,外头白雪悠悠飘落,凉亭再添静谧。 * 冬至日,连日的大雪终是歇了,天空难得地透出几分晴光。 今日宫里宴请群臣齐齐过冬至,宋菀宁一早便起身,乘马车向皇宫行去。 一路所见,皆是雪后盛景。 入了皇宫,宋菀宁在宫女的带领下,去了宴会厅。 刚一落座,不远处,就见顾玄景携柳月兮款步而来,二人相偎,惹来周围目光。 “王兄,王嫂,快来这里坐!”玉兰公主朝着两人挥手,满脸欣喜。 说完,还不忘朝身旁的宋菀宁投去一个讥笑。 宋菀宁眸色微挑,毫不在意地端起茶杯,轻吹热气。 “景王嫂,还真沉得住气呢。” 宋菀宁置若罔闻,饮下一杯热茶,半晌得不到回应,玉兰公主也没了兴趣。 冷哼一声,偏过头朝着柳月说话。 宴厅之中,华烛高照,暖炉生香,喧闹声此起彼伏。 不一会儿,文德帝与慈懿太后驾临,众人纷纷噤声,朝着高位置看去。 文德帝龙颜大悦。 “众爱卿,值此冬至佳节,朕与诸卿同聚,实乃幸事。” “愿此良辰,君臣共欢,朝堂亦如这暖室,和乐融融,昌盛繁荣。” 宋菀宁随群臣皆叩首,齐呼,“陛下圣明,臣等愿陛下洪福齐天,社稷永固。” 宴会开始,一旁不少群臣纷纷向对席间的同僚,举杯畅饮。 对面的顾曜缨,双手托腮,撑在案上,深邃的眸子,直直落在她身上。 她今日一袭月白绫罗长裙,裙身绣着淡雅的梅花图案,外披一件浅粉色的锦缎披肩,边缘处垂着细密的流苏。 腰间束着一条紫色的丝带,更显纤纤细腰不盈一握。 宋菀宁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转过头,正好瞥见一名宫女正在给柳月兮添茶。 这时,宫女手中的茶壶却似不受控制一般,微微一倾,热茶直直地倒在柳月兮身上。 “王妃恕罪,王妃恕罪。” 宫女大惊失色,忙不迭地从袖中抽出帕子,蹲下身子欲为柳月兮擦拭。 慌乱之中,她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到柳月兮微微隆起的小腹,那异样的触感让她瞬间瞪大了眼睛。 身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手指颤抖地指向柳月兮的肚子,“肚子,肚子肚子鼓起来了!” 话一出口,身边一行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朝着柳月兮看去。 方才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柳月兮一时未反应过来。 这会儿见宫女大喊着,才惊觉事情不妙,连忙呵斥道:“你别说话,还不退下。” 身旁的顾玄景怒喝:“你这死丫头,休得胡言,还不退下!” 说着,便偏头向后示意,立马连了两个侍卫上前。 人群中,有挨得近的,小声私语,“哎哟,方才那披风掀起来的那一刻,我瞧得清楚,像是……” 柳月兮唯恐众人在议论下去,“不过吃胖罢了,还请大家莫要在议论了。” 这话一出,反倒几个爱嚼舌根的外妇,更加来了劲。 “哎哟,我瞧着那腹态,可不像着吃胖的啊。” 柳月兮脸上带着一点慌乱,极力地压制道:“各位,当真是近日,冬季来临,胃口好些了。” “今日冬至节,大家还是继续,我先下去换身衣衫,不扰大家兴致了。” 这时,人群中有一人问道:“景王妃,你方才哪里坐得近,可有看清?” 宋菀宁微微挑眉。 “这个嘛……” 身旁的玉兰公主转过头,对着后面的贴身宫女小声嘀咕几句。 第90章 挑事 随后站起身,对着宋菀宁喊道:“景王嫂,你素与兮姐姐不睦,这话可要想清楚再说啊。” 这时,福安不知何时到了她身侧,小手攥着她的衣角。 “你别怕,本公主护着你!” 宋菀宁嘴角勾勾笑,伸手揉了揉福安的头,然后对着众人道:“我觉得也像!” 玉兰公主冷哼一声。 “我就知道王嫂要这么说,你不就是想强行给兮姐姐扣个帽子吗?” “幸好,我方才已经让人请贺太医过来了。只要让太医把把脉,便知真伪。” 什么! 柳月兮双眸睁大。 原本俏丽的脸上,瞬间毫无血色。 这个竟拖后腿的傻子公主! 柳月兮朝着顾玄景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今日群臣,后宫嫔妃都在。 若真是查出什么,那可真的完了。 顾玄景也深知事情的重要性,转过头,对着玉兰公主怒斥。 “玉兰,你别跟着胡闹,你兮姐姐就是吃的胖了一些,还不去把人叫回来!” 玉兰公主一脸得意。 “王兄,你别怕,这分明就是景王嫂想陷害兮姐姐的手段罢了。” “正好今日借着父皇跟皇祖母也在这,做个鉴证。” “若兮姐姐未孕,景王嫂就跪着向兮姐姐赔罪。如何?” 宋菀宁挑眉:“正合我意!” 柳月兮连忙惶然摆手:“不必不必,今日不过就是一些误会。” “玉兰,你别闹了!” 柳月兮边说,边朝玉兰投去一个眼神。 玉兰公主恍如未见,连连抚慰:“兮儿姐姐莫怕,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片刻间,贺太医来了。 玉兰公主一脸兴奋,“兮姐姐,你别怕,这么一遭,以后她可不敢在欺负你了。” 柳月兮一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这玉兰公主,是不是没有脑子,到底站哪边啊!、 四周的群臣,闹得沸沸扬扬。 顾玄景心思一沉,转过身就想让贺太医离开。 上座的文德帝与慈懿太后对视一眼,沉声道:“行了,这为这件事闹个不停作何?” “左右不就是把个脉,贺太医还不赶紧去!” 得了帝王命令,方才还觉得事情不妙的贺太医,一丝也不敢耽搁。 “请王妃随臣移步到内殿吧!” 柳月兮对上顾玄景的目光,略微放心一些,还好这贺太医算半个自己人。 只要他稍微说几句话,将今日糊弄过去,便相安无事,正好之后也能更加让人信服。 说着,便随着贺太医,朝着内殿走去。 坐下的另一侧,苏贵妃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嘴角勾着笑。 “何淑妃,本宫怕是得提前恭喜你了呢。” 何淑妃铁着一张脸,“胡说什么呢!” 苏贵妃挑眉,转身朝着内殿走去,身后何淑妃站起身,跟着上前。 “苏贵妃,你这是作何去?” “当然是在瞧仔细了,免得贺太医年龄大,看差了。” 何淑妃瘪了瘪嘴,小声嘀咕道:“真是哪里都有你!” 内殿之中,气氛凝重。 两道阵营坐在桌边,何太医刚为柳月兮把脉,手指刚一搭上脉搏,他的双眼便霍然睁大。 那脉象之中隐含的秘密让他心头一惊。 柳月兮见状,也深知此事,定然是瞒不过贺太医的。 忙凑近,低声说道:“此事还望贺太医务必保守秘……。” 柳月兮话尚未说完,屋外响起轻微脚步声。 苏贵妃踏入内殿。 视线斜斜落在柳月兮白嫩的手腕间,嘴角勾笑,“贺太医,如何啊?” 贺太医抬眼瞧见苏贵妃,神色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苏贵妃眼神犀利,直勾勾地盯着何太医,再次问道:“这脉象如何呀?” 贺太医看了看柳月兮,又对上苏贵妃审视的目光,只觉后背发凉,心中满是畏惧。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医,一旦说错,无论是得罪眼前的王妃,还是位高权重的苏贵妃,自己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宫廷之中女人间的这些明争暗斗,他平日里尽量避之不及,可如今…… 贺太医嘴唇嗫嚅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这……这……” 苏贵妃见他这般犹豫,微微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压迫: “没关系,贺太医要是查不出来,本宫就命别的太医来。” 言罢,她轻轻甩了甩衣袖,转身出了门。 两人望着苏贵妃离去的背影,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柳月兮心急如焚,忙转头向贺太医哀求:“贺太医,此事您务必帮我,否则……” 说到此处,她抬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王爷定不会轻饶于你,你在后宫的那些行径,王爷可都了如指掌。” 贺太医面露难色,内心不住地权衡思量:“这……得罪了你们,臣是无话可说,可若触怒了苏贵妃,那可是暗暗不知道要被磋磨多少啊。” 他长叹一声,“哎,此事,您这位新王妃恐怕只能自求多福了。” 说完,贺太医匆匆转身,向着宴会厅的方向快步而去。 柳月兮心中一记惊慌。 不假思索,连忙追出去,“贺太医……” 一出门,便瞧见倚靠在廊柱上的宋菀宁。 宋菀宁微微偏头,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样子妹妹是有话要对贺太医说吗?” 柳月兮心中憋着一股怒火与惊慌,硬着头皮道:“用不着姐姐管!” “今日这件事,都是姐姐算计好了的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宋菀宁轻轻挑眉,神色悠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背着我和王爷的那些事,难道你以为我都不知道吗?” “那艘画舫是你们做的手脚吧?” 柳月兮闻言,心中猛地一惊,脸上神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件事为何这么隐蔽,怎么会被宋菀宁看穿。 宋菀宁将她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已然明了一切,却也并不点破,只是淡淡说: “不过放心,你们这件事情做得很干净,我确实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不过今日这件事情,看样子去,你们是跑不掉了。” 说完,宋菀宁转身迈步朝着宴会厅走去。 第91章 露马脚 宋菀宁一步入宴会厅时,正瞧见贺太医立在下方,双手拱手,高声奏道: “陛下,臣已悉心探查。” “新王妃身怀有孕,至今已然五月有余。观其脉象,胎气尚属安稳,母子皆呈平和之象,暂无明显忧患。然孕期仍需悉心照料,以防变数。” 此语一出,厅内顿时激起千层浪,群臣瞬间哗然,交头接耳之声此起彼伏。 “这谁的孩子呀?五个多月了,这还没成婚呢,这孩子是谁的呀?” “该不会是哪个野男人的吧?” 各种猜疑与议论声不绝于耳。 顾玄景站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青筋微微跳动。 他紧咬牙,内心犹如惊涛骇浪,思绪飞转间却又一片空白,只觉无数道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自己,令他芒刺在背。 苏贵妃轻轻摇曳着手中的团扇,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转头看向身旁脸色难看的何淑妃。 轻声打趣:“瞧,我就说这事得提前恭喜何淑妃吧,这喜当祖母了。” 何淑妃满脸羞愤,忙用手遮住脸,心中又气又恼,暗自思忖:“景儿这孩子也真是的,如此大件事情为何不告知于我?” “如今闹得这般难堪,可如何是好?” 台上,文德帝与慈懿太后亦是一脸震惊。慈懿太后皱着眉头,面露不满。 这女子还未入门,怎就有了身孕? 此事若传扬出去,必成皇室一大笑话。 文德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怒声喝道:“把新王妃给我请进来。” 柳月兮在众人目光的聚焦下,脚步踌躇,缓缓走上前。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中满是恐惧,怯生生地唤了一声:“父皇……” 文德帝冷哼一声:“别叫我父皇,朕问你,这孩子是谁的?” 柳月兮下意识地看向顾玄景,嗫嚅着:“这……” 众人见状,纷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顾玄景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向前一步,大声说道: “父皇,这孩子是儿臣的。” 此语一出,宴会厅内瞬间炸开了锅。 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什么?这景王妃成婚三年尚无子嗣,这后来的王妃怎就已有五个月身孕了?” “是啊,难不成是景王妃不能生育?” “哎哟,这事儿可热闹了。” 宋菀宁见此情景,上前盈盈一拜: “父皇,儿媳自认从未做出有负王爷之事,可王爷却总是寻借口,从不曾留宿儿媳院子。” 灵儿微微抬起头,神色带着一丝决然,继续说道:“父皇,儿媳自嫁入王府以来,恪守本分,一心只为王府与王爷着想。” “但王爷对儿媳的疏离,众人皆有目共睹。儿媳曾多次试图挽回王爷的心,却屡屡碰壁。” “儿媳曾乞求父亲在御前向陛下请求这桩婚事,只盼能与王爷琴瑟和鸣,为皇家绵延子嗣,为王府增光添彩。” “可如今,儿媳才明白,这桩婚事从一开始便是一个错误。王爷与兮儿妹妹情投意合,才是真心相爱。” “本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不想只是钻冰取火。” 说着,宋菀宁缓缓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那精致的守宫砂。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只有坐在对面的顾曜缨,嘴角压着隐隐笑意。 “儿媳深知,强扭的瓜不甜,既如此,这婚姻便到此为止吧。儿媳愿退让出来,成全王爷与妹妹,也望陛下与太后成全。” 话音落下,群臣瞬间明了。 “这是要和离啊!” “这皇室和离,可不多见,大家也都是忍忍,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可是,这王爷怎可如此薄情?这景王妃也着实可怜,守着空房三四年,竟从未同房。” “是啊,这景王妃也是大家闺秀,端庄贤淑,却遭此境遇。”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或同情宋菀宁,或指责顾玄景。 顾玄景未曾料到宋菀宁会在此时提出和离,且言辞这般恳切合理。 他下意识地摇着头,急忙说道:“不,父皇,儿臣绝非有意冷落王妃。” “实是儿臣之前疏忽大意,未能尽到丈夫的责任。但儿臣从未想过要与王妃和离,此后自会用心关照王妃,还请父皇、太后明鉴。” 顾玄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中带着几分慌张,试图挽回这破碎的局面。 他这些日子,才让御前监替他说动父皇,前往救灾的事宜。 这个节骨眼上,再让宋菀宁这么一闹,父皇定然不会在原谅他了。 顾玄景双膝跪地。 “父皇,王妃温婉贤淑,端庄大度,是儿臣有眼无珠,错把时光虚掷,才让她受尽委屈。” “但这和离之事,关乎皇家颜面与声誉,儿臣愿痛改前非,往后定当以王妃为尊,倾心相待,弥补过往的一切过错。” 说罢,顾玄景转身向何淑妃投去求助的目光,“母妃,您也知晓宁儿的好吧。” “这些年她在王府,虽遭儿臣冷落,却从未有过半分怨言,将王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您定不忍心看她就此离去,还请母妃帮儿臣劝劝她。” 何淑妃面露犹豫,轻咳一声道:“景王妃啊,你与王爷这一路走来,虽说有些磕绊,但也并非全然无感情。” “王爷既已认错,你不妨再给他一次机会,莫要让这皇家蒙羞了。” 这么一闹下来,玉兰公主也只想哦啊自己捅了多大篓子。 这宋菀宁竟然提出和离。 玉兰公主急忙走到宋菀宁身边,拉住她的衣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嫂嫂,你向来大度善良,王兄此次定是真心悔过。” “你若就这么走了,我心中实在不舍,这王府没了你,便没了主心骨。” “且皇室之中,和离之事鲜少有之,一旦发生,必成天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望嫂嫂三思啊。” 宋菀宁厌恶地拂开她的衣袖。 冷笑一声,“我早就是百姓饭后的谈资了,又何须在意这点?” 顾玄景见宋菀宁态度坚决,忙向文德帝拜倒,“父皇,儿臣深知历代皇室和离屈指可数,此事实在不宜发生。” “儿臣保证,今后定当遵循父皇教诲,与宁儿相敬如宾,为皇室作表率,还请父皇收回成命,莫要应允这和离之事。” 顾玄景言辞恳切,额头紧贴地面,身体微微颤抖,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 文德帝听了众人的话,原本坚定的决心不禁有了动摇。 他眉头紧皱,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坐在龙椅上陷入了沉思。... 第92章 和离 气氛一时僵持。 人群中,顾曜缨缓缓起身,上前开口: “父皇,儿臣以为,王兄与王嫂之间情谊已然消散殆尽。” “婚姻之事,贵在忠贞与深情。若王兄对王嫂仍有眷恋,又怎会出现这先有身孕这等难堪之事?” “这已然违背了皇室婚姻的典范与纲常。儿臣觉得,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他们缘分已尽,倒不如顺应其势,莫要因勉强维持而坏了皇家规矩与名声。” 苏贵妃轻轻抚了抚耳边的秀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轻声附和: “陛下,缨儿所言甚是。” “这等局面已然摆在眼前,这景王的心明显已不在她处。” “若强行将他们绑在一起,日后恐生更多事端,于这后宫安宁、皇室声誉皆无益处。” “倒不如成全了柳姑娘与景王,也让宋菀宁另寻佳缘,各得其所,方为上策。” 福安公主也凑了上去。 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稚声稚气却又字字清晰地说道: “父皇,我也知道呢。” “我亲眼看到景王兄对景王嫂一点都不好,景王嫂常常独自落泪。” “皇家的婚姻不该是这样的,我们要做好榜样,不能让大家笑话的。” 福安公主稚嫩的脸上,十分认真,话语也颇有几分道理。 话音一落,群臣纷纷附和。 “是啊,福安公主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可和离之事,到底是件关乎皇家颜面丑事。 文德帝眉心紧锁,重重地叹了口气,斟酌着开口: “不如这样吧,还有半月,宋将军便会归京,这件事,待他……” 话未说完,身后蓦地传来一道洪亮雄的声音: “臣,宋怀民见过陛下!” “臣,宋叙之见过陛下!” 众人闻声皆惊,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两名身着玄黑色精铁铠的男子阔步走来。 腰间束着一条宽厚的革带,佩着一把长剑,脚下的战靴踏在地面上,每一步都似带着边关战场的肃杀之气。 这是陛下亲口应允的宋大将军,才能带着佩剑进宫。 宋菀宁原本冰凉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热泪夺眶而出,内心的委屈好似终于找到了地方。 宋怀民稳步上前,向文德帝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身姿笔挺如松: “陛下,臣在归京途中已然知晓诸多事情。臣以为,这和离之事,于情于理,都应妥善处置。” “臣恳请陛下恩准和离,莫要让小女再受委屈。” 宋旭之亦双手抱拳附和。 “臣恳请陛下应允!” 文德帝见两人这般坚决,且当着众臣之面已然表明态度,自知再僵持下去亦是无益。 无奈地摆了摆手:“既如此,宋将军既已认可,那便依此办理,解除这桩婚约,准其和离。” 宋菀宁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欣喜,一头扑进兄长与父亲的怀中。 “父亲,兄长,宁儿好想你们。” 她脸上的泪水肆意流淌,打湿了他们的衣衫。 宋怀明心疼得拍了拍宋菀宁的后背,“好了好了,爹回来了。” “这事,都怪爹,一心想着保卫国家,守卫边关,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护住。” 宋旭之眼泪微红,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好了,早知道兄长就娶个厉害的嫂嫂,也好护住你了。”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站在后面的林千虞双眼一亮,厉害的嫂嫂,这说的不就是她吗? 文德帝看着这一幅画面。 一张龙脸着实挂不住,他的臣子为他的江山拼死拼活,到头来,他这个帝王连这点小事,都没做好。 他狠狠瞪了地上顾玄景一眼,定了定神,问道:“大将军何以提前归来?” 宋怀明微微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苦涩,“陛下,臣本满心欢喜,想着早日归京与女儿团聚。” “未料想途中听闻竟是这般局面,臣心急如焚,星夜兼程赶回。” 文德帝面露一丝尴尬与愧疚,赶忙说道:“大将军一路劳顿,朕即刻安排人加宴,为将军接风洗尘。” 宋怀明微微摆手,辞谢道: “臣多谢陛下好意。只是此刻小女心绪不佳,臣无心宴饮。” 说完,转头向宋旭之吩咐:“旭之,和离之事既已定下,你即刻接妹妹回府,莫要再有耽搁了。” 宋旭之双手抱拳。 “陛下,臣多谢陛下盛情美意。” “但小妹今日遭遇此等变故,身心俱疲,臣实难安坐于此,望陛下体恤,准许臣先行带小妹离场,让她得以平复心绪。” 宋旭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文德帝也没了拒绝的理由。 他微微点头,神色和缓。 “既爱卿有此忧虑,且情真意切,朕亦不便强留。” “那便依爱卿所言,速带景……宋小姐回去吧。” 宋怀民目光扫过地上的柳月兮与顾玄景,眉头微皱。 语带讽意:“倒是未曾料到,景王与这柳家女子情谊竟如此深厚。” “早知晓这般情形,臣当初便不会前往御书房恳请陛下赐下这纸婚约。” “臣一片赤诚,本盼小女与王爷举案齐眉,为皇家效力,却不想落得如此局面。” 文德帝闻弦歌而知雅意。 当下沉声道:“这柳家女行事孟浪,致皇家蒙羞,自不必再抬为正妃。” “即日起降为侧妃,且永不得扶正,以儆效尤。” 柳月兮猛地抬眸,泪水在眼珠打转,“父皇……” 福安站出来,冷哼一声。 “侧妃叫什么父皇,叫陛下,懂吗!” 宋将军听闻此言,脸色稍霁。 抱拳道:“陛下圣明。” “臣连日奔波,身心俱疲,本无其他事。但今日机缘巧合凑上冬至,陛下又有此雅兴,臣愿陪陛下饮几杯,以抒心怀,聊表对陛下的忠心与敬意。” 文德帝见宋将军有和好之意,龙颜大悦,欣然道: “宋将军不辞辛劳,千里迢迢赶回,仍念着朕与这宫廷之事,实乃忠臣楷模。” “朕定当与将军畅饮,不醉不归。朕要与将军好好叙旧,共话这朝堂与边关诸事。” 宋怀明点头笑道:“陛下,请。” 第93章 兄长 马车在回府的道路上缓缓前行,车身随着颠簸微微摇晃。 宋旭之剑眉紧皱,满脸怒容,率先打破车内的沉默。 “那沈家的小子是怎么回事?如此窝囊,连你都护不住!” 宋菀宁忙不迭地替表兄解释,“哥,你莫要这般说。” “表兄他身为外男,我的闺阁之事,他怎好随意插手?况且,这其中诸多纠葛,也并非他一人能左右。” 宋旭之长叹一声,满脸不屑。 “就他那柔柔弱弱的模样,一看便知不是能托付之人。” “宁儿,你日后选夫婿,定要找个如兄长这般能文能武、有担当的,方可护你周全。” 宋菀宁被兄长这一番话弄得一头雾水,眨着眼睛,满脸懵懂:“兄长,你都在说些什么呀?” 正说着,马车缓缓停在了景王府门前。 “小姐,我先去搬东西咯。”白芷一脸兴奋地跳下马车。 宋旭之二话不说,雷厉风行地指挥着手下的人。 “你们速去将小姐的东西仔细搬回府,莫要遗漏。” 吩咐完,又转过头,对着宋菀宁道:“这些事,有兄长去就行了。” “你就在马车里待着,或者先回将军府。” 宋菀宁摇摇头,双手抱着宋旭之的胳膊,撒娇着不肯放。 “哥,你一定很久都没有休息好过了,你就别去了。” 她与兄长,以前根本不会这样,现在重活一世,还能拉着兄长的胳膊撒娇。 真好啊。 宋旭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他的妹妹性子,他最是清楚不过。 如今跟换了个人,心里别提多心疼了。 “好,兄长陪着你。” * 道路两旁的树叶在风中瑟瑟发抖,叶片随风飘落坠于地面。 下人们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宋菀宁的行李,白芷小心翼翼地抱来了元宵。 宋叙之在一旁瞧见元宵,打趣道:“哟,养了这么个小家伙。”、 此时的元宵已乖巧许多,宋菀宁伸手摸着元宵的头,欣喜说: “这可不是一般的小家伙。” 一切准备就绪,马车缓缓启程。 车轮辘辘转动,带起轻微的尘土,车窗缝隙透进一缕微风,轻轻拂过宋菀宁的发丝。 她微微抬眸,不经意间瞥见高悬的景王府三个大字。 心中不禁涌起感慨,她当初踏入这景王府时,满心皆为欢喜。 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以为是此生的归宿。 却不想,这看似华美的府邸竟是一纸虚情假意,如冰冷的枷锁,将她困于其中,不得解脱。 那些在府中度过的日日夜夜,痛苦与隐忍,如今想来,竟似一场漫长而又可怕的噩梦。 马车渐行渐远,道路两旁的树木,迅速向后退去,这一段破碎的过往,终于结束了。 * 翌日,晨曦破晓。 将军府内一片忙碌景象,下人们穿梭于廊道庭院之间,洒扫庭除,精心布置。 厨房中炉火熊熊,炊烟袅袅,各类佳肴的香气弥漫,似在诉说着团圆的喜悦。 饭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色香味俱佳的菜肴。 宋菀宁笑意盈盈,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轻轻放入宋怀明碗中。 “爹,您这些日子长途奔波,定是疲惫不堪。这鱼肉鲜美,您多吃些,补补身子。” 宋怀明看着她,眼中满是欣慰,感慨道: “哎呀,我的宁儿真是长大了,都晓得心疼爹了。” 宋菀宁甜甜一笑:“那我以后自然是要给爹夹一辈子的菜。” 宋旭之在一旁佯装不满,笑着打趣:“那兄长呢?兄长就没有吗?” 宋菀宁俏皮地眨眨眼,笑嘻嘻地又给兄长夹了一块鸡肉: “当然不能忘了兄长呢,兄长吃这个,多吃些,争取给我找个嫂子。” 宋旭之被逗得哈哈大笑,打趣回应:“行,那我找个嫂子回来管着你。” 宋菀宁偏了偏头,“那可得找个厉害的,要不然肯定管不到我。” 一时间,欢声笑语回荡在屋内,其乐融融。 用餐完毕,宋菀宁神色略显凝重,看向宋怀明说道: “爹,我有一件重要之事想与您说。” 宋怀明见她这般严肃,连坐姿都端了,正色问,“宁儿想说的可是,关于支持谁的事情?” 宋菀宁微微点头:“父亲觉得六皇子怎样?” 宋怀明手抚胡须,沉思片刻后说道: “这六皇子,表面上只知诗情画意,可能在皇城这权力旋涡之中,毫无深厚背景却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其间艰辛可想而知,此子必定隐忍且内心强大。” 宋菀宁听后,点头默认: “我打算今日下午再去探探这六皇子的口风。” 宋怀明目光坚定:“宁儿放心,这景王我宋家定是不会再支持了。” 宋菀宁展颜一笑:“我知道了,爹。” * 午后,阳光明媚却不炽热。 宋菀宁轻车简从,前往六皇子府邸。 府邸外绿树成荫,静谧祥和。 她刚至门口,正巧顾曜缨从府内走出,两人一打照面,都愣了一下。 顾曜缨微微转头问顾承玉:“六哥,你方才说什么?” 顾承玉面带微笑,温润有礼:“九弟不如晚上留下来用膳。” 顾曜缨眼睛一亮,欣然点头:“甚好,我正有此意。” 宋菀宁:“……” 书房内,顾承玉的案上宣纸铺开,墨迹未干,似是方才正在挥毫。 宋菀宁收回视线,道:“殿下,近日来这皇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殿下可曾想过如何在这棋局之中布子,以应未来大势?” 说罢,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紧紧盯着顾承玉的反应。 顾承玉微微一怔。 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之色,低声道:“画舫之事,我实感抱歉。” “此事因我而起,累及于你,是我的过错。” 宋菀宁轻轻摆摆手,神色平静: “想必那画舫之事,六皇子也是被人利用,是柳月兮请求你的吧?” 顾承玉默默点头:“兮儿她……当时情况不明,她言辞恳切,我一时心软,未曾考虑周全。” 宋菀宁心中了然。 这顾承玉对柳月兮心存爱慕,只怕也不必比顾玄景少。 她微微皱眉,“六皇子若是真有逐鹿天下之心,却还这般因儿女情长而优柔寡断,只怕在这夺嫡之争中难成大事。” 第94章 六皇子 “殿下当知,成大事者,不可被私情过多牵绊。” 顾承玉垂首道: “此事是我有失偏颇,此后定不会了。我已深知其中利害,自会以大局为重。” 宋菀宁见他态度诚恳,心中已有计较,缓声道: “我宋家在这朝中虽非权倾朝野,但也颇有几分影响力。” “若殿下真能痛定思痛,下定决心,我父兄愿在这夺嫡之路助殿下一臂之力,只是望殿下莫要辜负我等的信任与期望。” 顾承玉猛地抬起头。 “若得宋将军与宋兄支持,我定当全力以赴,不负所托。” “必以贤明之姿,治理天下,还这皇朝一个清明盛世。” 宋菀宁微微点头,与顾承玉相视一眼,彼此此事就此谈妥。 用过晚膳,宋菀宁起身告辞。 顾曜缨却跟了出来,执意要送她回府。 宋菀宁坐在马车内,推搡着他,“不必了,我自行回去便好。” 话音刚落,顾曜缨身形一晃,蓦地欺身而上,一把拽住她纤细的手腕。 宋菀宁只觉眼前一花,便被他轻轻摁在马车车壁之上。 顾曜缨目光灼灼,似有火焰在其中燃烧,低哑着声音道:“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宋菀宁双颊绯红,又羞又急,双手用力推搡着他:“哪有?你别乱说了。” 顾曜缨嘴角勾起一抹笑,趁宋菀宁慌乱之际,猛地低头,双唇精准地覆上她双唇。 宋菀宁眼睛瞬间瞪大,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顾曜缨的吻起初带着一丝霸道与急切,似要将多日的思念与隐忍一股脑儿地宣泄。 但很快,他又变得温柔起来,轻轻辗转厮磨,细细品味着她的甜美。 片刻后,两人缓缓分开。 顾曜缨气息略显紊乱,眼神中却满是深情,语气温柔,“明日我去府上找你。” 宋菀宁此时羞得脖颈都泛起红晕,声如蚊呐:“你不怕我爹啊?” 顾曜缨微微挑眉,带着几分不羁,“我又不是顾玄景那厮,有何可怕?” 宋菀宁偏了偏头,“懒得管你,你爱去不去。” 翌日,晨晖透过窗棂的缝隙,轻柔地洒进屋内。 宋菀宁尚在半睡半醒之间,便听闻门外传来白芷急切的呼喊声。 “小姐,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宋菀宁睡眼惺忪,迷糊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白芷喘着粗气道:“九皇子来了!” 昨日顾曜缨九与她说了此事,也没什么好惊慌的。 “来就来吧。” 宋菀宁说完,正要躺下去,又听白芷道:“不止如此,连苏贵妃都来了,还带着数不尽的聘礼。” “此刻外面已围满了人,热闹非凡,小姐您快去看看吧!” 宋菀宁瞬间清醒。 “苏贵妃怎会前来?此事为何闹得如此之大?聘礼又是怎么一回事?” “顾曜缨在搞什么啊。”宋菀宁匆忙起身,整理好衣衫,疾步奔向正厅。 正厅内,苏贵妃与宋将军正相谈甚欢,不时传出阵阵笑语。 苏贵妃端坐在椅上,仪态万千,身着一袭华丽的锦缎宫装。 她脸上挂着笑,正与宋将军说着些什么。宋菀宁躲在一旁,听不清。 厅内摆满了一箱箱精美的聘礼,箱笼上的红绸鲜艳夺目,各类奇珍异宝在其中若隐若现,直晃人眼。 周围的下人们皆垂首而立,大气都不敢出,整个正厅弥漫着一种既喜庆又凝重的氛围。 “呀,笨蛋美人。”福安站在苏贵妃身旁,发现了她,欣喜大叫道:“你怎么躲在这里呀。。 她今日穿得喜庆,像个花童子似的。 站在一旁的顾曜缨嘴角压着笑,“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宋菀宁嘴角抽抽。 她这一和离,苏贵妃就来上门提亲,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有点什么啊。 宋怀明伸手指了指她。 宋菀宁会意上前,行礼,“爹,苏贵妃。” 宋怀明沉了沉声,“这件事,还是问问宁儿的意见。” 说到这份上,宋怀明难免也觉得愧疚,原本以为有个婆母,也好照应着她。 却不想,这伤害,全是这婆母一家给的。 对上顾曜缨灼热的视线,宋菀宁脸色蓦地一红,低着头点了点。 福安在一旁欢呼,“那太好啦!” “笨蛋美人是我九嫂咯!” 将军府内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将军府外,一辆马车停在拐角处。 冷白的手指轻轻掀起车帘,而后又放下,车内的下人递上一杯热茶。 “大公子,你对表小姐的心意,为何不直接告诉她呢。” “你连夜里都叫着她的名字,这一生清苦,你又该怎么度过啊。” 沈云澈接过茶盏,苦笑一声。 “我是个无趣的人,她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一身阴翳,唯一的那点温柔都尽量在她面前克制着。 沈家祖上是名门望族,后来家道中落,学习经商,成了商贾之家。 尽管家中富有,但到底商人地位低下。 到他这一代时,政策改革,商人也能考取功名,他作为家里的长子,如山般的压力自然落在他的身上。 每一个日夜,他都在书卷中苦苦挣扎,只为满足长辈的期待。 他不能有丝毫旁骛,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他被关在书斋里,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晨昏。 后来,他终于考上状元,可满心的疲惫与阴翳,仿佛在心里深深扎了根。 他心仪的女子,是那样的美好,如同春日暖阳下,盛开的花朵。 而他,不过是被岁月与压力扭曲的灵魂,像是黑暗中徘徊的鬼魅,连自己都厌恶。 重活一世,他只想护她一生周全罢了,如今或许已经有人能替他了。 那个人会比他做得更好。 “回去吧。” * 自九皇子与宋家小姐定下婚约,消息仿若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上京的大街小巷。 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众人皆在谈论此事。 “这九皇子当真是好眼光,那宋家小姐遭遇诸多变故,却能这般隐忍大度,定是个难得的贤良女子。” “可不是嘛,九皇子这动作也忒快了些,我原本还想着,若我家儿子有机会,定要上门提亲试试呢。” 宋菀宁坐在马车之中,听着外面议论纷纷,赶忙放下车帘。 今日她特意带着父亲从边关带回来的酥麻饼,打算进宫送给福安尝尝。 马车缓缓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第95章 取消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气氛凝重压抑。 顾玄景垂首站在文德帝面前,面色苍白。 文德帝怒目圆睁,呵斥着他,“景王啊,你实在让朕失望至极!” 说着,文德帝重重地拍了一下御案,“从即日起,你便在王府禁足思过。” “没有朕的命令,不准在出来。” “至于那水灾之事,朕已安排老六前去处理,无需你再操心。” 顾玄景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震,满脸震惊与惶恐。 急忙跪地求情:“父皇,求您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定当竭尽全力,弥补过错。” 文德帝气得站起身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朕给你的机会还少吗?你自己不思进取,屡屡犯错!” “你还敢跟朕求情!” 顾玄景被骂得狗血淋头,只能绝望地回应:“儿臣知道了。” 随后,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御书房。 他低垂着头,脚步虚浮,浑然未注意到前方的宋菀宁正拎着酥麻饼走来。 两人猝不及防地撞了个满怀,宋菀宁手中的酥麻饼散落一地。 顾玄景下意识地低头,当看到那熟悉的酥麻饼时,他的眼神瞬间凝固。 儿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是他曾在困境中品尝过的温暖与慰藉。 他还记得,那年他被几名皇子联合一起欺负,他们将他踩在脚下,不准他吃饭,也不准他告状。 在他奄奄一息,一个宫女送来这一块酥麻饼,随后有人通知父皇赶来,救下了他。 他颤抖着捡起一块,转身质问宋菀宁,“这东西你从哪来的?” 宋菀宁本就不想与他有过多纠葛,不耐烦地伸手索要:“把东西还给我。” 顾玄景却仿若未闻,只是紧紧盯着手中的酥麻饼。 突然,他红着眼眶,低下头狠狠地咬了一口,那熟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让他的情绪彻底失控。 他双手抓住宋菀宁的肩膀,拼命摇晃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急切:“告诉我,这东西到底哪里来的?” 宋菀宁被他摇晃得头晕目眩,心中更加厌烦,没好气地说道: “东西自然是我爹从边关带来的,你若想吃,便拿这这一片好了。” 说着,拎着另一袋继续朝着福安公主的宫殿走去。 顾玄景呆立原地,手中紧紧握着那片酥麻饼。 许久,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原来,儿时那个在他最无助时给予他帮助的人,竟是宋菀宁。 原来,他所追求的,竟然一直在自己身边吗? 他望着宋菀宁离去的背影,眼神中有愧疚,有惊讶,更多的是追悔莫及。 * 这边,宋菀宁到了福安的宫殿,福安一见到她,赶忙迎了上来。 “笨蛋美人,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宋菀宁将酥麻饼的油纸打开,“瞧瞧,这是我爹从边关带回来的酥麻饼,这上京都是没有的。” 油纸包一打开,酥香便散了出来,福安坐在桌上,低头嗅了嗅。 眼睛立马放光,“哇,好香啊。” “快吃吧。”宋菀宁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坐在一边。 刚坐下没多久,顾曜缨便赶了过来。 瞧着正坐在桌边吃酥麻饼的福安,顾曜缨唇角一勾,“福安,出去玩。” 福安嘴里含着酥麻饼,从圆凳上滑了下来,“九哥,你又赶我走。” “九哥,你……” “快走吧!”冷夜走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单手穿过腋下,搂着人就往外走。 室内瞬间寂静。 顾曜缨走到宋菀宁面前,身形高大,比坐着的宋菀宁高出许多,他低头直直望着她。 宋菀宁拧眉,率先打破沉默,微微仰头问,“你怎么来得那么快?” 顾曜缨嘴角一笑,微微弯下腰身,一手揽在女子腰间,一手穿过膝弯,将人打横抱起,坐在了榻上。 “福安什么都有,我没有?” 男子低低的带着酸味的语气,在耳边响起,宋菀宁脸色一红。 “这些东西,你也喜欢?” 顾曜缨垂首,与她鼻尖相抵,“都喜欢。” “什么都喜欢?”宋菀宁正疑惑间,男子温热的薄唇覆下,不由分说地攻略城池。 他的吻越来越霸道,宋菀宁险些喘不过气来,软颤颤的手撘在他肩头。 “顾曜缨,你个登徒子。” 男子薄唇碾着她的唇畔,轻笑一声,“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就快成婚了?” 这事儿,宋菀宁到现在还跟做梦一样,她偏头,在顾曜缨肩头蹭了蹭。 换了个问题,“你说顾承玉这次多久才会回来?” “大概半个月吧。” * 福安走出宫门,正好遇见玉兰公主,见了她,连忙从小荷包里掏出一块酥麻饼舔舔。 “哎呀,我九嫂给我的酥麻饼,可真好吃呀。” “这上京可是没有的。” 玉兰公主的视线落在酥麻饼上连忙移开,冷哼一声。 “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种东西,值钱吗,谁稀罕似的。” 福安咧嘴一笑。 “可是九嫂不止送我这个呀,你看看我头上这颗金碎石的珠子,世间少有啊。” “还有这个……还有这个。” 福安一连串的展示着身上的宝贝,气得玉兰公主脸都绿了。 以往这些东西,都是宋菀宁送给她的,现在全部变成了福安的。 早知道,当初就不和她作对了。 福安瞧见她,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嘿嘿一笑,“算了,不理你了。” “这么好吃的酥麻饼,我还得给母妃送去呢。” 这时候的御花园内,元襄皇后正拉着苏贵妃与何淑妃,一道赏景。 元襄皇后瞧着苏贵妃今日的装扮,忍不住夸赞道:“苏贵妃今日这身装扮,倒是显得又年轻了几岁。” 苏贵妃伸手,抚了抚发髻,低笑应:“是啊,这料子,可是我儿媳给我挑选的。” “正合我意呢。” “怎么没有儿媳,给何淑妃挑选料子吗?”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何淑妃一眼。 何淑妃现在脸色别提多难看,自从上次景儿那事一闹,害得她现在连鲜艳一点的衣袍都不敢穿了。 更别提,还说儿媳选什么料子。 呸!什么儿媳,那柳家的贱丫头,根本就不够资格当她儿媳。 现在还闹出这种丑闻,亏她之前还天天带着柳月兮在宫里逛来逛去的。 何淑妃抿了抿嘴。 “我不爱穿艳的。” 话音一落,不远处响起甜甜的叫声,“母妃,你快尝尝。” 福安拎着一包酥麻饼,一蹦一跳,跑进凉亭。 然后一一分给众人。 苏贵妃浅尝一口,忍不住夸赞道:“哎哟,我这儿媳,可真是太好了。” “什么东西,都紧着咱们福安呢。” 福安点点头,“是啊,这还得多谢何淑妃娘娘呢。” “也是。”苏贵妃抿着嘴笑。 元襄皇后看着这一场面,也不好开口,反倒是何淑妃先忍不住,煞白着一张脸,站起身灰溜溜地走了。 * 第96章 听话 景王府内,一片寂静幽深。 顾玄景面色冷峻,脚步匆匆地迈向柳月兮的房间。 柳月兮正慵懒地躺在榻上,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 自降为侧妃后,府中的下人对她的态度也有了微妙变化,那杨彩凤更是变本加厉,时常对她冷嘲热讽。 此刻,见到顾玄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柳月兮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喜。 忙不迭地唤道:“景哥哥,你可算回来了。” “那杨彩凤她又欺负我,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说完,她眼眶已然泛起微红,似有盈盈泪光在其中打转。 顾玄景却仿若未闻她的诉苦,冷冷地拂开她欲拉自己的手。 他直直看向柳月兮,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那年你给我的那块酥麻饼,你还记得是什么味道吗?” 柳月兮微微一怔,心中满是疑惑。 景哥哥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她从未在意过那酥麻饼的滋味,在她想来,酥麻饼能有什么特别?不都是甜腻腻的口感罢了。 见她不答,顾玄景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冽。 他提高了声音,再次问道:“回答我!” 他声音中的愤怒让柳月兮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惶恐地看着顾玄景。 嗫嚅着:“这酥麻饼还有什么味道?自然,自然是甜的……” 顾玄景听到这个回答,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片刻,他摇摇头,淡淡地说:“不对,是麻的。” 柳月兮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震,随后无力地跌倒在榻上。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中明白,当年的谎言已然被识破。 那时,她偶然得知顾玄景误以为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出于对他的爱慕与渴望,她便心甘情愿地默认了这个身份。 原以为这个秘密会被永远尘封,却不想,终究还是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她望着顾玄景冷漠决绝的眼神,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顾玄景的衣袖。 “景哥哥,你相信我,我……我只是太在意你了,景哥哥。” 顾玄景却冷漠地拂开她的手,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 “可我在意的只是当年救我于水火之中的人。”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柳月兮独自瘫坐在榻上,眼神空洞,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柳月兮这一哭,便到了天黑。 老管家跑来禀道:“哎哟,柳侧妃,你快去瞧瞧王爷吧。” “他这一饮酒,就饮个没完没了的,这样下去,身子可吃不消啊。” 柳月兮一听,跟着老管家匆匆赶去。 屋内酒气氤氲,顾玄景瘫坐在桌前,周围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空酒坛子。 他手中还紧握着酒杯,酒水在杯盏中摇晃,似是他此刻凌乱破碎的心。 他的脸颊灼烧得通红,双眸迷离,却又透着几分哀伤,仿若深陷于痛苦的泥沼无法自拔。 柳月兮疾步向前,声音带着颤抖,“景哥哥,你别再喝了,这般作贱自己,如何是好?” 顾玄景听到她的声音,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似透过她看到了往昔的种种。 他猛地一挥手臂,带着醉意的手劲儿极大,将柳月兮的手狠狠拂开。 整个人也随之摇晃了一下,酒水溅落在地上。 “走开!”他的声音沙哑悲怆,“为了你,我将真心错付,我是何等的愚蠢,何等的盲目。” “如今,我才知晓所失去的,是这世间最珍贵的人,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柳月兮红着眼眶,“景哥哥,对不起,我知错了。你别这样,我们还有孩子,你要为孩子想想。” 顾玄景听到“孩子”二字,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重锤击中。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柳月兮,“若不是你,我与她的孩子,此刻怕已在我怀中撒娇,早已甜甜地唤我父亲。” “可如今……” 顾玄景自嘲的一笑,再次将柳月兮试图拉住他的手甩开。 柳月兮仍不死心。 “景哥哥,你不能这样消沉,你振作起来,我腹中的孩子也是你的骨血啊。” 顾玄景仰头发出一阵绝望的冷笑:“哼,你可知如今的局面?” “父皇已将救灾重任交予顾承玉,这分明是在为立储君铺路。我呢?” “曾经的荣耀,曾经的期望,都如同这地上破碎的酒坛,化为乌有。” “我被父皇厌弃,被众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我成了这上京里最大的笑话!” 柳月兮一脸急切,“不会的,景哥哥,我定有办法扭转。我会帮你夺回一切。” 顾玄景不屑地嗤笑:“你?你有何能耐?” 柳月兮抿了抿唇,“景哥哥,你信我这一次。” “我定会想尽办法,哪怕赴汤蹈火,也定要助你重回巅峰。” 顾玄景沉默良久,缓缓放下酒坛,缓缓伸出手,死死掐住她的下巴。 那眼神带着一丝残喘的希望与狠绝,“好,你若真能助我,待我君临天下之日,你依然是我的皇后。” “但若你再敢有丝毫懈怠与欺瞒,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柳月兮忙不迭地点头,“景哥哥,我定会做到。” * 翌日,晨光熹微。 将军府内一片忙碌景象,宫里头的侍从们鱼贯而入,个个神色恭敬。 宋菀宁一早就被拉了起来,他们是专程来为她量制喜服的。 此事关乎九皇子的婚事,自是容不得半分马虎,皇宫上下皆极为重视。 为首的女官走到宋菀宁面前,盈盈一拜,声音敬重: “宋小姐,今日奴婢们特来为小姐量制喜服,九皇子殿下对这婚事满心期待,陛下与娘娘也盼着一切顺遂圆满。” 说着,身后的侍从们整齐地将精美绝伦的布料、精致的量尺及各类配饰一一摆开。 周围的侍从们纷纷附和:“是啊,宋小姐与我家九皇子,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宋菀宁可听不得这话,你听这些,脸颊就不自觉泛红。 白芷站在一旁,懂事拿出赏银,“各位辛苦了,都收下喝茶吧。” “谢谢宋小姐。” 一时间,将军府内欢声笑语不断。 量完尺寸后,正在这时,下人来报,说是林千虞来了。 第97章 喜服 量完喜服的尺寸后,将军府内稍稍安静了些许。 这时,一名侍从匆匆忙忙地走进来禀报。“小姐,侯府千金,林千虞在府外求见,说是特意来拜访您。” 宋菀宁听闻,微微一怔。 不过很快便恢复了笑容,轻声说道:“快请她进来吧。” 片刻之后,林千虞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了房间。 她身着一袭淡粉色的罗裙,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更衬得她身姿婀娜。 林千虞手中捧着一个精美的礼盒,礼盒上的花纹精致细腻,显然是用心挑选过的。 走到宋菀宁面前,林千虞微微一笑,将手中盒子递出,眼中满是笑意: “我听闻你与九皇子定了婚,这几日我一直在寻思着,定要为你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 “这是我精心挑选的,虽算不上稀世珍宝,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希望你能够收下。” 宋菀宁看她一脸真诚,又瞧了瞧眼前**精美的礼物,实在不忍拒绝。 伸出手接过礼盒,说道:“林小姐如此费心,我怎会拒绝。” “到时候,还望你来参加婚宴呢。” 这话说的直白,林千虞也听明白了,这是大家就握手言和了。 “好,一定。” “我瞧你这儿,还忙着,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说着,她匆匆向宋菀宁告辞,转身便向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恰好与路过的宋旭之碰了个正着。 宋旭之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锦袍,腰间束着一条墨色的丝带,更显得他身姿挺拔,气质儒雅。 他看到林千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微微拱手,轻声问道:“林小姐怎么来了?” 林千虞听到宋旭之的声音,身体微微一僵,缓缓抬起头,目光与宋旭之交汇。 她的双颊瞬间变得通红,咬了咬嘴唇,带着几分不安,低声说道: “就是来给宋小姐送份礼物的。” “原来如此。”宋旭之浅笑点点头,“那就不打扰林小姐了。” 说着,宋旭之转身就要离开。 林千虞一急,抬起脚步跟了上去,“宋旭之,我有话跟你说。” 眼见男子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林千虞赶忙上前,一鼓作气道: “宋旭之,我……我今日来,是想向你道歉。之前我诋毁于你,说了许多难听的话,那都是我的错。” “我回去后,心中一直愧疚难安,还望你能够大人大量,原谅我那一次的鲁莽无知。” 宋旭之听闻她的话,着实有些震惊。他没想到林千虞会如此坦诚地向他道歉,在他心中,那些过往的不愉快早已随风而去。 他看着林千虞满是愧疚与期待的眼神,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宋旭之浅笑一声,“林小姐不必如此自责,那些不过是些小事,我并未放在心上。”说完,他便欲抬脚离开。 林千虞见她又要走,心中一急,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向前几步,伸出双臂,拦在了宋旭之的面前。 清凌凌的眼睛紧紧盯着宋旭之,眼神中带着一丝倔强,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 “宋旭之,你等等。” “我……我还有话要说。” 宋旭之挑眉,“嗯?” 林千虞咬了咬唇,“之前你曾说过,要给宋菀宁找个厉害的嫂子,可如今,我仔细想了想,我觉得自己也不差。” “我……我喜欢你,宋旭之,你可愿再考虑考虑我?” 话一出口,她的脸涨得更红了,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 林千虞慌乱地偏过头,不敢去看宋旭之的表情,心中紧张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宋旭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一愣,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通红、娇羞不已的女子,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浅笑。 他微微歪着头,戏谑地说道:“林小姐这性子倒是直爽,心地也不坏,这事儿嘛,倒还真有那么几分可以考虑的余地。” 林千虞听到宋旭之的话,心中大喜,以为自己的告白有了回应。 她猛地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旭之,急切地问道:“宋旭之,你说的可是真的?” 宋旭之怔怔看了她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逗你的。” 林千虞一听,先是一愣,随即柳眉倒竖,心中的那股子倔强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二话不说,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宋旭之,双手环在他的腰间,不肯松开分毫。 她将头靠在宋旭之的背上,带着几分霸道:“不行,宋旭之,就算是假的,今日我也绝不放手。” “本小姐认定你了,你若是不娶我,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宋旭之被她这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他却并未生气。 相反,他觉得这个女子甚是有趣,与他以往见过的那些大家闺秀截然不同。 他轻轻拍了拍林千虞的手,调侃道:“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泼辣大胆、死皮赖脸的女子。” “不过,倒是让我觉得新鲜有趣。” 林千虞眼睛一亮,急切追问:“那这么说你同意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双臂下意识地又收紧了几分。 宋旭之微微歪着头,故作沉思状,片刻后,缓缓开口道: “嗯……再想想。” 他那语调拖得长长的,似真似假,让人难以捉摸。 林千虞看着那方挺拔的身形离开,嘴角抿抿了,小声嘀咕道。 “什么嘛,难不成又拒绝我?” 不远处的廊柱后,宋怀明欣慰地点点头,一旁的老管家凑上前。 “哎呀,看样子这府里,怕是要再有喜事了。” 宋怀明笑道:“是啊,旭之这个年纪,本就早该成家立业,却自小跟着我……” “哎,还是我这个做爹的,不称职啊。” 说着,又是叹了一口气。 老管家提醒道:“我看,要不咱们将军府主动一些,那侯府千金虽然性格直爽,但到底也是女子。” “那少将军的身手,若是他无意,那林家千金,只怕连他身都近不到啊。” 宋怀明点点头,“是啊,这臭小子,又是也藏在心里,去准备准备,咱们也该考虑他的婚事了。” 老管家连连笑着应道:“是是是,老奴这就去。” 第98章 崛起 半月后,顾承玉救灾归来,一切顺遂圆满。 文德帝于御书房召见,面带微笑:“老六,听说你此次救灾回京途中,还顺手打击了一窝盗匪?” 顾承玉恭敬行礼:“父皇,此事儿臣本不欲告知父皇,恐让父皇担忧,奈何手下人多嘴,儿臣并未想过邀功。” 文德帝微微颔首:“朕知道你心性纯善,不过这些事你做得很好。” 顾承玉又道:“儿臣只是出谋划策,并未亲身涉险,总归还是有不妥之处,若有过错,儿臣甘愿受罚。” 文德帝欣慰地摆摆手:“既立有功勋,谈何责罚?” “你如今也到了该承担更多责任的时候,朕决定,将云州封地交予你管理,封你为云王。” 顾承玉赶忙叩谢: “儿臣多谢父皇隆恩,定不会辜负父皇期望。” 文德帝点点头。 “你一路奔波,想必也曾好好休息,今日便先回宫歇息吧。” “是,父皇。” 顾承玉离去后,御前监上前夸赞:“六皇子当真是有勇有谋啊。” 文德帝听后,欣慰点头。 以往顾玄景每年赈灾,都需耽搁上月余的时间,可想而知顾玄景都在干些什么。 作为帝王,有些事他可门清,不过之前念着宋将军的面子,许多事也就不再计较了。 没成想,这么一遭,险些伤透跟了他大半辈子的爱将。 不过,好在缨儿还真是个出息的。 这小子,连他这个父皇都不曾告知。 此时,屋外响起宫人的禀报,说是方娴妃前来。 这前脚六皇子刚走,后脚他母妃就来了,很难不让人猜忌,是不是别有用心。 文德帝眉心一凝,沉声道:“请进来吧。” 这时,方娴妃走进案前,手中端着燕窝粥,温柔说道: “陛下,臣妾听闻陛下近日劳心伤神,特熬制了燕窝粥送来。” 说罢,将粥放置一旁。 文德帝看了一眼,淡淡道:“爱妃有心了。” 这个时候来,文德帝以为必是来邀功行赏,却不想, 方贤妃浅笑道:“臣妾不敢打扰陛下处理政务,这便告退。” 文德帝眸色略微震惊,却并未挽留,轻轻“嗯”了一声。 方娴妃行礼离去,尽显温婉恭顺之态。 * 顾承玉封王的消息,传到景王府时。 顾玄景正呆坐在瑶芳院石桌前,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雕花格子木门。 寒风呼啸而过,卷起落叶纷纷扬扬,似在对他无声地讪笑。 往日对待宋菀宁的言行,像一把把钝刀子一点点割扯着他心口。 他还记得,他唯一一次放下架子与她平和交流,竟是为了利用她,这是多么可笑。 如今宋菀宁恐怕是恨透了他,自己又有何资格再去求得她的原谅? 手中酒壶仿佛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可辛辣的酒水入喉,却只化作无尽的苦涩。 身后凌风见状,忙上前劝道:“爷,您得振作!” “六皇子圣宠日隆,您若继续消沉,怕是日后难有转机啊。” 顾玄景自嘲地笑了笑,笑声中带着一点悲凉,“转机?” “我如今被困于此,还谈何转机?” 凌风皱了皱眉,低声道:“爷,莫要如此悲观,章华林向来足智多谋,他定会为您出谋划策。” 顾玄景冷哼一声:“他?” “他能有何办法?如今顾承玉封王赐地,风头无两,父皇对他的看重与日俱增,而我却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里,逐渐被人遗忘。” 凌风犹豫了一下,说道:“爷,章华林此前也为您出过不少力,这次或许也能另辟蹊径……” 顾玄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另辟蹊径?” 是啊,另辟蹊径。 就顾承玉对待柳月兮的那份感情,旁人不知,可他却一清二楚。 以前,他与柳月兮在一起时,总是觉得身后有异样的目光,他最开始并未反应过来。 直到他无意中,才发现顾承玉看向兮儿的眼神,怕是顾承玉爱得不比他少。 既然如此,何不好好利用柳月兮。 事情定然还有转机。 顾玄景目光忽转,紧紧盯着凌风,沉声道:“去,拿纸笔来。” “本王要带封信给章华林,他心思缜密,谋略过人,此事告知于他,定会有应对之策。” “你且叮嘱他尽快谋划,绝不能让那顾承玉愈发得宠,以致局面愈发难以挽回。” 凌风连忙抱拳应道:“是,属下即刻便去。” 言罢,转身匆匆离去。 直至夜幕笼罩,繁星点点,凌风才匆匆返回。 他手中紧握着一封信笺,走到瑶芳院,递了出去。 “爷,你请看。” 顾玄景见状,急切地接过信,展开一看,只见信上仅有寥寥数字: 残废之人不可称王。 顾玄景眸色陡然一动,瞬间洞悉了其中深意。 凌风凑上前问,“爷,如何?” 顾玄景将信交了出去,“看完烧了。” 说完,他站起身,疾步朝着枫兮院走去。 顾玄景一见到柳月兮,几步上前,一把拉过她的柔荑,从身后抱着她。 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发丝,动作温柔却难掩焦急: “兮儿,此事我已经有了办法了。” “如今你我命运相连,如同系于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若落败,你与腹中孩儿亦难以保全。” 说着,他的手缓缓滑向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轻轻摩挲着,眼神中满是恳切。 “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我们的将来,此事成败全系于你。你聪慧机敏,定能明白我的苦心吧。” 柳月兮微微抬起头,目光坚定望着顾玄景,轻轻点了点头:“景哥哥,你无需担忧。” “我既已承诺于你,便定会全力以赴。” “只是,不知景哥哥打算让我如何做?” 顾玄景嘴角勾着笑,对着她耳畔低言几句,片刻柳月兮眸子睁大。 “景哥哥,你说真的吗?” 顾玄景眸色一沉。 “你觉得,我们还有退路吗?” 柳月兮如今的地位,只是一个侧妃,若是景哥哥起不来,她的地位就一辈子只能是个侧妃。 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日子。 柳月兮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景哥哥,我都听你的。” “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 第99章 乖顺 说完,她顺势依偎在顾玄景怀中,顾玄景顺势搂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 柳月兮轻声说道,“景哥哥,你且放心等待我的好消息,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顾玄景一离开,晚香端着晚膳过来,如今景王府的日子不算好过。 连饭菜都清俭许多,好在柳月兮现在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也没什么胃口。 晚香听着先前的话,开口问,“小姐,你当要帮着王爷,做这些事?” “可是你现在的身子,不合适啊……” 柳月兮摇摇头,“现在,我已无路可走,顾承玉虽待我好,可现在我跟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没有景哥哥的。” 说着,眸色一沉,对着晚香吩咐,“研墨,我要写封信给顾承玉。” * 这一日,平阳侯府热闹非凡。 宋怀明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来提亲,那阵仗,引得街头巷尾的百姓都驻足观望。 平阳侯年事已高,膝下唯有一女林千虞,视若掌上明珠。 林千虞生得灵秀动人,几年前与宋将军之子宋旭之相识,一颗芳心暗许。 平阳侯也瞧中了宋旭之的人品才学,早有意促成这门亲事,却不想此前日子宋家委婉回绝,让平阳侯心里憋了一口气。 此刻,宋将军府的提亲之人站在厅中,恭敬地说着来意。 平阳侯坐在主位上,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故意拖长了声音说道: “老夫此前有意与宋府结亲,却被拒之门外,今日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说罢,他眼神有意无意地扫向厅外。 宋怀明还未开口,只见一道倩影从后厅匆匆奔出,正是林千虞。 她双颊绯红,眼眸中满是急切,全然不顾及厅中的众人。 径直跑到平阳侯身边,拉住他的衣袖说道:“爹,我愿意!我愿意!” 平阳侯老脸一红,轻咳一声。 低声呵斥道:“你这丫头,怎的如此莽撞?” “女孩子家这般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也不知矜持些。” 林千虞却不依,跺了跺脚。 “爹,都什么时候了,还矜持呢?您明知我对旭之哥哥的心意,若再矜持,这大好姻缘可就没了。” “爹,你就快同意了吧。” 平阳侯轻扫了宋怀明一眼,脸上都快挂不住了。 林千虞这大啦啦的性子,看着这也太恨嫁了。 虽然知晓宋家定然不会故意拿捏,但平阳侯被女儿这直白的话语弄得有些尴尬。 无奈地朝侍从挥了挥手:“快去,把小姐带下去,这里岂是你能待的地方。” 侍从上前欲拉林千虞走开,她却挣脱开来,又冲着平阳侯喊道: “爹,您可一定要答应这门亲事,若是误了我的好事。” “我……我就一把火把这平阳府烧了!” 平阳侯嘴角狠狠抽了抽,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还未成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再次下令:“把小姐带走,莫要让她在此胡言乱语。” 待林千虞被强行拉走后,平阳侯才缓缓转过头,对着宋怀明,故作高深道: “老夫就这一个女儿,被宠坏了,让诸位见笑。” “此前之事,咱们也不再提了,只说今日这提亲,可当真是诚心?” 宋怀明微微颔首。 神色间带着几分愧疚,缓声道:“此前老夫一直在沙场上驰骋,满心都是保家卫国之大业。” “家中儿女之事,确有疏忽。旭之自幼丧母,我这做父亲的,常年忙于国事,未能悉心照料。” “以致于此前对旭之的婚事有所耽搁,如今想来,实感愧疚。” 他抬起头,望向平阳侯,继续说道:“但如今,我已看得真切。” “令千金与旭之两情相悦,此乃天赐良缘。我宋某今日前来提亲,自是诚心诚意,绝无半分虚言。” “我已为他们筹备了丰厚的聘礼,只待平阳侯点头,便择良辰吉日,为他们完婚。” 平阳侯神色稍缓。 宋怀明对夫人情比金坚,自从将军夫人香消玉殒后,也未再续弦纳妾。 尽管陛下曾为他赐下不少貌美的女子,都被宋怀明一一拒绝。 这一点,倒是跟他相像,当初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厚着脸皮去宋府提亲。 他平阳侯的爵位,因膝下无男丁,所以陛下特许女婿也可袭爵。 这上京多少人盼着吃绝户,没曾想没成想,宋旭之那小子,竟敢回绝。 平阳侯收回思绪,说道:“宋将军一片赤诚,老夫自是知晓。” “只是小女自幼娇惯,怕有任性之处,日后若有得罪,还望将军多多包涵。” 宋将军笑道。 “令千金活泼率真,甚是可爱,与旭之倒是颇为般配。日后他们相互扶持,定能和和美美。” 此时,一旁的宋府管家上前,将礼单呈递给平阳侯,说道: “侯爷,这是我家将军为小姐准备的聘礼,皆是精心挑选,还请侯爷过目。” 平阳侯接过礼单,只见上面罗列着各类奇珍异宝、绫罗绸缎。 可见这聘礼确实丰厚,足见宋家的诚意。 “既然如此,此事咱们就定下吧。” “好好,亲家!” * 隔着两条街之外的茶室二楼雅间,两道人影相对而坐在靠窗的位置。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顾曜缨捏起一枚瓜子,慢慢剥开外壳,将饱满的瓜子仁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小碟之中。 抬眸看向灵儿,轻笑,“看来你兄长这婚期怕是要赶在我们前头了。” 宋菀宁微微颔首,素手轻抬,拈起碟中的瓜子仁放入口中,轻轻嚼动。 轻声应道:“林小姐那般性子,此事想来也在意料之中,确实会在我们前头了。” 顾曜缨嘴角上扬,带着几分期待:“也好,你我婚期,必要好好筹备,定要办得隆重非常,方能配得上你。” 宋菀宁听闻婚期二字,脸颊微微泛起红晕,手中未吃完的瓜子顺势推到他面前。 “不吃了,你吃吧。” 顾曜缨见状,眉梢轻挑,戏谑道:“你该不会是怕吃胖了,穿不下那量身定做的婚服?” 宋菀宁被一语道破心事,羞怯之色更甚,嗔瞥了他一眼:“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旋即转身唤道:“白芷,我们走。” 彼时,白芷正在门外与墨荇嬉闹,笑声清脆。 听见宋菀宁呼唤,她赶忙整了整衣衫,恢复端庄模样。 对着墨荇轻哼一声:“走了。” 说着便快步跟在宋菀宁身后离去,只留下顾曜缨与墨荇相视一笑。 第100章 中计 幽长的青石板巷,蜿蜒曲折,一座新府邸朱漆大门,铜狮镇宅,尽显皇家威严。 这便是顾承玉获赐新府邸。 府邸门外,门房匆匆走进书房,手中捧着一封信笺,恭敬地对顾承玉说道: “殿下,有您的信。” 顾承玉坐在案前,抬眸,伸手接过信件,拆开封口。 他视线落在信上,依旧是熟悉的字迹,柳月兮邀他外出相见。 这已经是柳月兮送来的第五封信了,顾承玉心中五味杂陈。 他与柳月兮之间的纠葛,往昔的情谊依旧缠绕在心头。 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心软,提起笔回了信,表示同意赴约。 小厮带着回信快步赶往景王府。 此时,景王府内,顾玄景正与柳月兮坐在王府花园的亭子里。 柳月兮身着华丽锦缎,却难掩眼中的一丝不安。 她没想到,顾承如今这般心硬,她接连送去几封信都没有回音。 再这样下去,只怕景哥哥都失了耐心。 恰好这时,屋外走来一名小厮,递来信。 顾玄景接过小厮递来的信,展开与柳月兮一同观看。 看到顾承玉同意的回复,顾玄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转头对柳月兮说道:“兮儿,此番计划,成功与否全系于你。” “你莫要忘记,你如今怀着本王的孩子,只有顾承玉彻底失势,我们的孩子日后才能高枕无忧。” “否则……” 他不用把剩下的话说完,柳月兮自然什么都懂。 她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上隆起的小腹,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道: “景哥哥放心,我知晓利害。” “我虽与顾承玉有旧情,可如今我心中只有你和孩子。” “断不会因他而心软,定当按计划行事,让他毫无防备地踏入陷阱。” 顾玄景满意地点点头,眼中却仍有一丝疑虑:“兮儿,你别耍什么花样。” “你若背叛本王,可知道下场会如何?这京城之中,本王的手段你是清楚的。” 柳月兮赶忙道,“景哥哥,你多虑了,我只盼着能与您和孩子共享荣华。” “那就好。” * 夜幕笼罩,顾承玉身着一袭黑色锦袍,站在自家府邸门口,对着车夫轻声吩咐: “去石羊台。” 说罢,便登上马车。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缓缓前行,车轮碾压路面发出声响。 石阳台孤悬于悬崖之畔,一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顾承玉抵达石羊台时,夜色正浓,山风呼啸而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走下马车,抬眼望去,只见山上,一座小木屋在月色中静静矗立。 木屋的边缘,坐着一位低头啜泣的女子,一头乌发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尽管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却丝毫不损她那绝世的容颜。 顾承玉心急如焚地匆匆走上前,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切,轻声唤道: “兮儿,你为何约我在此见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你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顾玄景是不是欺负你了?” “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他一连串的问候,看得出来当真是真心关切,柳月兮心口轻轻颤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头,望着顾承玉。 月光映照下,女子的面庞更显白皙,眼眶微微发红,惹人怜爱。 柳月兮抬手擦了擦泪水,哽咽着说:“承玉哥哥,是我,都是我咎由自取。” “如今,我也算得了报应了。” “只是,身边无人可述说,想找你说说心里的话罢了。” 顾承玉心中猛地一阵心疼,看着她的样子,眉头紧皱。 若说之前,他是有些责怪的,明明他对柳月兮的爱,不比顾玄景少。 可偏偏柳月兮还是选择了他,那一日女子决绝的背影,还浮现在脑海。 不过仔细想想,想放下,又真的舍不得,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注视着。 柳月兮瞧见他的神情,带着一丝愧疚问道:“承玉哥哥,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顾承玉收回思绪,摇摇头。 温声道:“何谈原谅不原谅,你有追求自己喜欢人的权利。” “只盼着你日后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便罢了。” 柳月兮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承玉哥哥你真好,若是能够重来一次,我一定会选择你。” 顾承玉心中一动,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问道:“若是有一日我登上帝王的话,你还会选择我吗?” 柳月兮听后心中泛起波澜,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 若是顾承玉登上帝王,她也许会过上一些好日子,但是依照她的身份,如何能当得了皇后。 更何况,她肚子里揣着的,是景哥哥的孩子,天下又有几个男人能接受这种事呢。 即便他能接受,那方娴妃呢,那个女人表面温顺,实则城府极深。 柳月兮咬了咬牙,拿着帕子捂住嘴,假装呕吐起来,“呕~呕~” 顾承玉见状,急忙上前询问:“兮儿你怎么了?” 柳月兮缓了缓,拍着胸口说道:“可能就是孕期反酸。” “承玉哥哥,你可以帮我在马车上拿一下我随身带的酸梅吗?” “女子有身孕就是这样的,吃了酸梅就好了,承玉哥哥不用担心。” 顾承玉丝毫未起疑,安慰道:“那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拿。” 青年身子转到一半,柳月兮蓦地拉住他的袖袍,失声喊道: “承玉哥哥!” “怎么了?” 柳月兮略一沉吟,抬起头,冲顾承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意,“谢谢你,承玉哥哥。” 青年眉眼弯弯,浅笑一声,“等我。” 顾承玉转身走向马车,就在他钻入马车的瞬间,一支小袖箭悄无声息地刺入马身。 那马瞬间双眼圆睁,铜铃大的眼珠布满血丝,疯狂地刨着蹄子,扬起大片尘土。 它长嘶一声,声震山谷,接着便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顾承玉心中大骇,慌张地紧紧抓住马车扶手,他的双脚在车内不断打滑,试图稳住身形。 “停下!” 顾承玉朝着车外,大声喊道:“快停下!” 然而马却丝毫没有停歇之意,一路狂奔冲向悬崖。 顾承玉肩胛骨被撞得生疼,连抓住车窗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稳住身形,朝着车外走去。 第101章 出事 缰绳在风中剧烈地晃动,马车被马拖着东倒西歪。 车轮在崎岖的地面上飞速滚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巨响。 “兮儿!” 顾承玉呼喊着,可风声淹没了他的声音,最终连人带车坠下了悬崖。 不远处的随行侍卫与车夫隐隐听到动静,急忙驾马车赶来。 悬崖边的马车轱辘,碎裂开来,车夫脸色煞白,大声呼喊:“六皇子,六皇子,你怎么样?” 侍卫看不清悬崖下的景象,只得冲着下面大喊,“六皇子,我立马去叫人,你撑住啊!” 不远处的柳月兮,手中紧紧攥着一方手帕,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喃喃道:“对不起,承玉哥哥,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 “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我若不这么做,日后我该怎么办呢。”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却又很快被一抹决绝所取代。 石羊台周围夜色沉沉,如墨般的黑暗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月光冷冷地洒在悬崖上,映出一片惨状,原本精致的马车此时已摔成无数碎片,散落四处。 顾承玉被一棵从悬崖壁斜伸而出的老树拦住,只是他的身体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态蜷缩着。 半只小腿不自然的角度弯折,断裂处的衣衫被鲜血浸透,滴滴答答地落向无尽的黑暗深渊。 “救……救我……”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锁,冷汗布满额头,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耳旁山风呼啸而过,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摇摇欲坠的身躯仿佛下一刻便会命丧于此。 * 皇宫内,大雪初霁,银装素裹的宫墙与朱红的廊柱相映。 六皇子的寝宫内却一片忙乱,宫人们来来往往,一盆盆染着血的雪水被端出。 刺目的红色在雪水映衬下,格外惊心。 顾承玉躺在长榻之上,脸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因腿上传来的剧痛而不时痛苦呻吟。 方娴妃与文德帝守在一旁,方娴妃眼睛红肿,泪水止不住地滑落,浸湿了手中的帕子。 “陛下,我的玉儿……” 方娴妃听闻儿子摔断腿的消息,她的心好似被千万根针扎着,疼得厉害。 好不容易,她的儿子在众多皇子中崭露头角,成为皇上眼中有潜力的子嗣,本以为往后都事事顺遂。 可如今还没过多久,就遇到这种事,心里憋着一口怨气,又无处发泄。 文德帝坐在靠在椅背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本以为老六聪慧果敢,能在政治上成为自己得力的助手,为这江山社稷贡献力量,保得朝堂的安稳。 却不想,如今出了这等意外之事,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那股子压抑着的怒火,无处可发。 珠帘被掀开,门外走进两道人影。 宋菀宁一踏入寝宫,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目光一扫,便看见哭泣的方娴妃与文德帝,她转头与顾曜缨对视一眼,心中满是疑惑。 她松开顾曜缨的手,走上前,简单行礼后,急忙问道:“方娴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娴妃抬眼看向床上的顾承玉,张了张嘴,却因悲痛而一时语塞,只能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这时,一旁的宫人才上前说道:“昨夜六皇子不知为何竟跑到了悬崖边,不慎摔断了腿。” “事发突然,到此刻太医都还在全力救治呢。” 宋菀宁听闻,与顾曜缨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疑虑。 为何在这深更半夜,顾承玉会冒险出宫? 他们事先并未得到任何消息,顾承玉究竟为何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 九皇子微微摇头,低声道:“这怕是只有六哥一人知晓了。” 正说话间,顾承玉悠悠转醒。 腿脚上的剧痛瞬间袭来,让他忍不住痛叫出声。 太医见状,忙轻声说道:“六皇子可算是醒了。” 寝宫内的众人闻声,都纷纷噤声,朝床榻上看去。 方娴妃连忙站起身围了上去,红着眼眶,语气颤抖道:“玉儿,你怎么样了啊?” “是不是很痛啊……” 顾承玉下意识地想要挪动身体,却感觉腿部一阵钻心疼痛。 他心口猛地一惊,焦急地问道:“太医,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 太医面露难色,“这……” 顾承玉又偏头,看向方娴妃,语气焦急,“母妃,我的腿怎么了?” “你们告诉我呀,我的腿怎么了!” 顾承玉嗓音提高,眉眼带着惊恐,隐隐猜到了什么不好的结果。 方娴妃看着自家儿子的模样,好不容易憋不回去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我的玉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太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殿下,您的腿摔断了,情况……不容乐观。” 顾承玉听闻,如遭雷击,眼神瞬间空洞。 他忆起昨夜,作昨夜是他应下柳月兮的邀请,独自前往城郊石羊台。 然后呢,柳月兮说她不舒服,让他帮忙去马车上拿酸梅,待他一靠近,马儿便失控地跑了出去。 那时,马夫也不在周围。 顾曜缨瞧着他眼神放空,走上前两步问,“六皇兄,我听说你昨日独自去了石羊台。” “这到底是会怎么一回事?” “深更半夜,你为何会独自去,可是受了何人相邀?” 文德帝站在一旁,沉声开口,“是啊,老六,若是有人陷害你,你大可告诉父皇。” “这件事,父皇自会为你做主。” 顾承玉低下头,此事涉及柳月兮,他不知该如何说起。 夜会有身孕的王嫂,这种事暴露出来,只怕他更加说不清了。 宋菀宁见他神情痛苦,一副欲言又止,心中疑窦更盛。 她轻声说道:“六皇子,您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我们定会帮你。” 顾承玉抬眼看向宋菀宁与顾曜缨,嘴唇微颤,最后还是摇摇头。 “不,是我觉得心里烦闷,想出宫走走,却不曾想马匹失控。” “没有谁陷害我。” 一向亲和的方娴妃听见这话,心里的那口火气,终于压不住了。 “你在胡说什么!” “你知不道,你这条腿,有多重要啊……” 第102章 受伤 顾承玉闭上眼,不想谈这个话题,“母妃,儿臣说了没有。” “劳你伤心伤神了,请您回宫休息吧。” 文德帝摇摇头,转过身对着太医吩咐, “务必竭尽全力医治六皇子的腿伤,用最好的药材,需时刻留意伤势变化,稍有差池,朕唯你是问。” 说完,目光又落在顾曜缨身上,沉思片刻后说道:“你随朕来。” 文德帝阔步迈向御书房,顾曜缨默默跟随其后。 两人走后,方娴妃还在小声抽泣。 宋菀宁走近方娴妃,递上一方手帕,柔声道:“娴妃娘娘,六皇子如今身受重伤,最是需要您的支持。” “您在这儿如此伤心,六皇子瞧了心里也会难受,于他的伤势亦是无益。” “眼下太医们都在全力救治,您这样暗自垂泪,怕是会把自己的身子熬坏了。” 宋菀宁顿了顿,见她还在悲泣。 “娴妃娘娘,六皇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渡过此劫。” “您此时焦急也无用,不如先回寝宫歇息,六皇子也能安心养伤。” 方娴妃听完,缓缓抬起头,红肿的双眼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六皇子。 他闭着眼睛、似在忍痛不愿交谈。 方娴妃轻轻叹了口气,接过宋菀宁的手帕,微微颔首:“宋小姐说的是,本宫这便回去了。” 说完,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离去。 御书房内,四周摆满了高大的书架,其上陈列着各类古籍卷宗,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文德帝抬手示意众人退下,待房中只剩顾曜缨后,他目光灼灼地问道: “你可知朕叫你来所为何事?” 顾曜缨微微低头,轻声应道:“儿臣知晓,父皇可是想让儿臣继承储君之位。” 文德帝微微点头:“既已知晓,那你意下如何?” 顾曜缨沉默良久。 “儿臣不愿。” 文德帝一听,眉头紧锁,双手捏着眉心,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你到底要犟到什么时候?” “你看看如今这国家,外有强敌环伺,边境战事一触即发,蛮夷虎视眈眈,屡屡犯我边疆。” “内有朝局动荡,官员贪污腐败之风盛行,党派纷争不断,民生凋敝,朕一人苦苦支撑,早已心力交瘁。” “你身为皇子,有责任为朕分忧,为这江山社稷承担重任。” “难道你想一生碌碌无为,带着宋菀宁过那平淡无奇、窝窝囊囊的日子?” “你可曾想过她的期望,她难道会愿意看着你放弃大好前程?” 顾曜缨嘴唇微抿,依旧不语,心中却似翻江倒海。 文德帝一番话,说得不无道理,他从未问过,宋菀宁想到是什么。 他只是想帮宋菀宁,做她想做的事,可是却从未替这个国家考虑。 文德帝见他这般模样,也不愿逼迫太甚,叹了口气道: “此事你且回去好好思量朕的话,莫要急于回应。” 顾曜缨拱手行礼:“儿臣先告退了。” * 皇宫的小径蜿蜒曲折,青石板路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两侧的花丛修剪得整整齐齐,偶有几朵不知名的小花探出头来,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宋菀宁与顾曜缨并肩走在小径上,从身后望去,二人身影挺拔,气质不凡,宛如一对璧人。 宋菀宁轻挽着他的手,低声问道: “可是父皇谈了你不愿的事?” 顾曜缨脚步渐渐放缓,最后停住,侧过头看着宋菀宁:“你知道我为何不愿立储君吗?” 宋菀宁微微一愣,随即浅笑道: “这种事情你若是不愿说,就不要勉强,你自有你的思量与痛处。” 顾曜缨心中一暖,伸手将她轻轻搂住,下巴抵在她肩头。 “有你真好。” 宋菀宁鲜少见他如此疲惫的样子,心里好像压着巨石。 可是他不说,她也不问。 只是伸手自环抱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顾顾曜深吸一口气,道:“随我去个地方吧。” 拍在后背上的手一顿,宋菀宁抬眸,疑惑地问:“去哪?” “去找大皇兄。” 两个人来到大皇子的寝宫,此刻,大皇子坐在轮椅上,见他们进来,虚弱地咳嗽了一声。 打趣道:“你小子总算想起来见大哥了。” 顾曜缨赶忙走上前,蹲在大皇子面前,关切地问:“大皇兄,今日身体如何?” 大皇子微微摆手:“自然是老样子,好也好不到哪去,差也差不到哪去,就这样熬着罢了。” 说完,目光转向宋菀宁:“你小子,难怪一直不娶媳妇,原来是心里早有惦记之人啊。” 宋菀宁上前一步,恭敬唤道:“见过大皇兄。” 大皇子欣慰地点点头:“这么一瞧,果然还是跟我们老九在一起相配许多。” 顾曜缨回眸看了宋菀宁一眼,嘴角抿着笑。 宋菀宁遇到这种话,一向不知道如何接,怎么接都觉得羞赧。 大皇子转头吩咐宫人:“去,把我宫里那对玉如意拿来,赠予弟媳。” 不一会儿,侍从将捧着一个檀木盒子,盒盖打开,将玉如意递到宋菀宁手上。 宋菀宁双手接过玉如意,连忙谢道:“多谢大皇兄。” “大皇兄,这如意温润精美,定是大皇兄心爱之物,这份心意,宋菀宁定当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大皇子微笑着摆摆手:“我这个大哥的也没能为你做些什么,如今也只能送送礼物,聊表心意。” “宋小姐,你是个好姑娘,老九能与你相伴,是他的福气。” “若是以后这小子欺负你啊什么的,你就尽管来找大皇兄,大皇兄定会为你做主。这小子,自小就不敢不听我的话的。” 宋菀宁点点头。 “大皇兄您也要多多保重身体,您的安康亦是九皇子所期盼的。” 大皇子笑着点点,“好好,有弟媳这番话,定能安康百岁。” 顾曜缨转过头,对宋菀宁说: “我有些话想跟大皇兄说,你先出去等等我吧。” 宋菀宁点头应道:“嗯,我在外面等你。” 待她出去后,顾曜缨看着大皇子,神色凝重:“方才在御书房,父皇要我……” 第103章 大哥 大皇子轻轻抬手,制止了顾曜缨的话语,脸上带着一抹苦涩的笑意: “九弟,你不欠我什么。” “上一辈的恩怨纠葛,本就不该牵扯到我们。说到底,是我母后当年霸占了你母妃的位置。” “这储君之位,依照常理,本应是属于你的。” 顾曜缨听完,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大皇兄,你……你都知道了?” 大皇子微微点头,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奈。 “这种宫廷秘辛,连你都有所耳闻,我身为大皇兄,又怎会毫无察觉?” “其实,那一日在御书房内,父皇与苏贵妃的谈话,都被我与身边之人听了去。” 顾曜缨嘴唇微张,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 大皇子就这样,一人在轮椅独自承受这,这份不能宣之于口的苦楚吗。 原来,当年是文德帝暗中让人在元襄皇后的汤药里掺了药,才致使大皇子生来便身患疾病。” 大皇子微微顿了顿,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继续说道: “当我知晓这一切的时候,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 “我身为长子,却因这背后至亲之人的阴谋诡计,一生困于这轮椅之上,无法像常人一般自在生活。” “我也曾恨过。” “可是……恨又能如何呢,恨也不能让我站起来。” 顾曜缨眼眶发红。 如是可以,他真想一辈子都不知晓这个秘密。 大皇子见他露在袖袍下的拳头,死死攥紧,忍不住长叹一声,笑道: “九弟,这宫廷之中,权力的诱惑实在太大。但我不想让这仇恨延续下去,你有你的人生,不必被上一辈的恩怨所束缚。” 顾曜缨沉默片刻,抬起头看着他。 说起来,大皇子的性子温润如玉,待人宽和仁厚,处事冷静睿智。 又能以大局为重,不被仇恨蒙蔽双眼,此等胸怀与格局,才是最适合担当储君之人。 若他健康顺遂,定能引领这江山走向繁荣昌盛。 只可惜命运弄人,如今这储君之位却似那枷锁一般,叫他想逃却逃不掉。 顾曜缨抿了抿唇,失笑道:“知道了,大皇兄。” 大皇子伸手拍了拍他手臂,“行了,别让媳妇在外久等了。” “早些回去吧。” 顾曜缨点点头,“过些时日,我再来看大皇兄。” * 而此时的景王府内。 凌风将顾承玉断腿的消息,带到了瑶芳院。 自从宋菀宁走后,顾玄景就一直在瑶芳院的石桌上坐着。 有时候对着那扇关闭的雕花木门发呆,有时候望着月色发呆。 听着凌风的禀报,顾玄景渐渐回过神,嘴角勾起一抹笑。 “只要顾承玉这辈子当个废人,父皇就会再重用本王的。” 他相信,再过些日子,父皇就会放他出去的。 这时,丫鬟晚香来报,“王爷,王……柳侧妃说她肚子有些疼,请您过去看看。” 顾玄景冷瞥晚香一眼。 “知晓了。” 他说着知晓,可是并未有起身的意思,晚香有些急了,“王爷……” 对上顾玄景凌厉的眼神,晚香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奴婢先退下了。” 自从上次冬至宴后,整个景王府就陷入了阴霾一般,连顾玄景也跟变了一个人。 对待她家小姐的态度,慢慢敷衍,如今她家小姐闹着肚子疼,都已经请了两回,顾玄景都不肯去看一眼。 晚香叹了口气,加快脚步朝着枫兮院走去。 柳月兮慵懒地躺在榻上,已有数月身孕的她,腹部高高隆起。 此刻,她眉头紧皱,手捂着肚子,嘴里不住地嘟囔着肚子疼。 待看到晚香归来,身后却并无顾玄景的身影时,她的眼神瞬间黯淡,满是失落。 眼眶也渐渐泛红,她的手轻轻抚上那隆起的小腹,带着哭腔喃喃道: “明明我都帮了景哥哥,他为何还是不肯原谅我?” “我肚子里怀的可是他的孩子啊,他怎么都不肯来看我一眼?” 晚香急忙上前,微微屈膝坐在榻边,轻轻握住柳月兮的手。 “小姐,您且先宽宽心。” “您也知晓,这府中的大小事宜千头万绪,桩桩件件都需王爷定夺,他实在是分身乏术。” “况且如今朝中局势微妙,王爷难免要耗费更多心力去周旋应对,这才一时疏忽了您这边。” 柳月兮摇摇头。 “如今他被禁足,又有什么费心力的事呢,无非就是坐在瑶芳院失神罢了。” 晚香用手,轻轻整理了一下柳月兮额前的碎发,继续说道: “小姐您想啊,王爷以往对您的宠爱与呵护,那都是真心实意的。” “等他将这些棘手之事处理妥当,定会来您身边,好好陪伴您和腹中的孩子。” 柳月兮苦笑一声。 声音带着几分自嘲:“你不用再安慰我了。” “我心里清楚,景哥哥这么些年一直对我宠爱有加、事事由着我,说到底,为的无非就是那一块酥麻饼。” “我原以为,只要我真心实意地陪着他,就一定能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 “却没想到,到头来我在他心里竟比不过一块酥麻饼。” 晚香听了,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沉默了片刻,才说道: “小姐,您先好好休息吧,我去请府医来给您瞧瞧。” “您身子要紧,毕竟这身子是自己的,只有您好了,小王爷才能平安出生,王爷到时候也会开心的。” 说着,便匆匆往外走去。 * 一辆马车在街上缓慢行驶,车内的宋菀宁察觉到顾曜缨神色凝重,心事重重。 她伸出手,温柔地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关于大皇子的腿疾和父皇有关?” 顾曜缨眸色闪过一丝震惊。 转过头,看向她,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将宋菀宁的手拉到自己脸上,轻轻蹭着。 “我的阿宁果然聪慧过人,什么都瞒不过你。” 宋菀宁眸中闪过一丝怜惜,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想要给他些许慰藉。 当年文德帝或许因政权之需迎娶了元襄皇后,可心中对苏贵妃怀有愧疚,想要立苏贵妃的孩子为太子。 于是暗中派人在元襄皇后的药里动了手脚。 顾曜缨偶然得知此事后,内心愧疚难安,一直无法释怀,才致使他之前对立储一事如此抵触。 这时,顾曜缨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 “阿宁,你的愿望是什么?” 第104章 边关 宋菀宁微微仰头,似在思索,眼神又带着一些憧憬。 “我只愿这天下太平,百姓都能过上安稳日子。” “我在边关长大,亲眼目睹边境百姓饱受匪寇侵扰,他们生活困苦,朝不保夕。” “那些百姓辛勤劳作,却因战火纷飞而难以果腹,孩童们无法安心读书玩耍,老弱妇孺时刻担惊受怕。” “所以我自幼便期望能有一日,天下再无纷争,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尽享太平盛世之福。” 顾曜缨听完,心中一阵触动。 他身为皇子,肩负江山社稷之托,却因过往心结而推诿逃避。 这格局,倒是真不如一个女子了。 顾曜缨握紧她的手,沉声道: “阿宁,我愿与你并肩同行,竭尽心力,屯垦戍边,驱走匪寇,保境安民。” “让百姓休养生息,仓廪充实,成就一个河清海晏、百姓安康的太平盛世,不负你心中所盼,不负这天下苍生。” 宋菀宁略微震惊。 “你真的决定了?” 顾曜缨微微颔首,脸上带着一丝觉悟:“此前我因知晓那些过往之事,心中一直存有芥蒂,实在是太过狭隘。” “但如今,我已明晰自身责任之重,定不会再逃避了。” 宋菀宁浅笑嫣然。 “好,我陪着你。”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前行,车窗外,微风轻拂着道路两旁的垂柳。 宋菀宁突然想到什么,转头说道:“对了,顾承玉的事情,你可曾派人去问他的车夫?” 顾曜缨摇了摇头,眉头轻皱。 “那车夫后来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知去向。” “不过,我已经派人仔细查看了昨晚出行的痕迹。在顾承玉所走的那条道上,发现了另有一辆马车的车辙印。” 此时,一阵轻风吹进车窗,撩动了他额前的发丝,端是俊美无俦。 宋菀宁听闻,秀眉紧紧皱起,似乎在努力思索着什么,嘴里喃喃道: “另一辆?”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轻敲着车窗,一下又一下,发出轻微的“咚咚”声。 片刻后,她眼睛陡然睁大,猛地抬起头说道:“是柳月兮!” 说这话时,她眼神明亮,脸上带着几分笃定。 顾曜缨看着她的反应,微微点头,眼神中流露出认同: “或许是吧。” “除了她,很难想象还有谁能让顾承玉这般。” “他主动将此事隐忍下来,想必一是不想牵连到她,二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柳月兮也算皇嫂。” “这种感情于伦理常纲而言,实在是不合适。” 他边说,便目光望向车窗外,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显得宁静而悠远。 宋菀宁点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惆怅。 “哎,说到底,顾承玉还是栽在了一个情字上面。” 顾曜缨收回视线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神中却满是深情。 调侃道:“如果换做是你我处于那种情况,你会怎样?” 宋菀宁眼珠一转,坏笑着看着他,伸出手假装用力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那我一定把你亲自推下去。” 顾曜缨故作惊恐地往后缩了缩,眼睛睁得大大的,说道:“这么狠?” “舍得吗?” “不舍得。”宋菀宁脱口而出。 以前,她从未想过再入皇家,可如今,顾曜缨与顾玄景是不同的。 从她第一次踏入瑞泽宫便知晓了。 * 连着几日,暖阳慷慨地洒下光辉,将皇宫里的琉璃瓦照得熠熠生辉。 皇宫内一片热闹景象。 今日宫里特意举行了盛大的骑射项目,往常,观众席上的女眷总是稀稀拉拉,而今日却截然不同。 不少女眷听闻,不仅有刚从边关归来,战功赫赫的宋旭之少将军。 还有平日里深居简出、难得在众人面前露面的九皇子顾曜缨。 看台上,那些贵女们一个个心不在焉,手中虽拿着精致的绣帕,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快看呐,那便是九皇子!” “哎呀,以往只听闻其名,今日一见,果真是气宇轩昂,貌若潘安。” 一位身着粉色罗裙的女子,眼睛亮晶晶的,脸颊绯红,激动地用绣帕捂着嘴说道。 旁边一位穿鹅黄衣衫的女子,也跟着附和:“是啊,这般风姿卓绝,真是世间少有。” “你瞧他那眉如墨画,双眸深邃似星子,鼻梁高挺,连走路都似携风带月,那周身的气度,绝非寻常公子可比。” 宋菀宁垂眸,静静听着。 这么夸张? 另一边,几个女子的视线,锁定在身姿挺拔的宋旭之身上。 “瞧,那是宋家的少将军,听闻他正与侯府千金议亲,可惜了,如此英雄人物,却没了机会。” 一位身着淡紫锦缎衣裳的女子,眼神中满是倾慕与惋惜。 手中的帕子不自觉地绞着,“我听闻宋将军在边关时,单枪匹马冲入敌阵。” “如入无人之境,杀得敌军丢盔弃甲。这般英勇无畏,为我朝立下赫赫战功,真真是个少年英雄。” “可不,有勇有谋,又生得这般俊朗,哪家姑娘能不心动啊。” 宋菀宁默认地点点头。 这倒是真的。 “快看,到九皇子出场了!” 宋婉宁静静地坐在后排,顺着那些贵女们兴奋尖叫的方向望去。 只见顾曜缨正站在场地一侧,微微低头整理着衣袖。 他一袭墨色束身锦袍,袖口绣着精致的银色云纹,腰间束着一条墨色丝带,更衬得身姿修长。 他一出场,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沦为了黯淡的陪衬。 好似察觉到她的目光,顾曜缨抬眸扫视过来。 刹那间,周围的女眷们像是炸开了锅,发出阵阵惊呼声。 “哇,九皇子看我了,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 一位绿衣女子兴奋得差点跳起来,眼睛里满是惊喜与羞涩。 坐在宋菀宁身旁的林千虞看到这一幕,不禁轻轻“哼”了一声。 低声喝道:“少在那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了,那看的是你吗?你就往脸上贴金。” 那绿衣女子一听,立马不服气地回击道: “呀,这还没进门呢,就开始护上自家妹子了。” 林千虞柳眉一挑,说道:“我不护她,难道护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