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朕不会再做傀儡皇帝!》 第1章 告别前世 正值深秋,夜晚,繁星点点,枯叶飘零,昏黄的灯光糅进了一切可栖身的角落,四周尽显静谧安宁。 川内某住宅小区外围的街道上,身着藏青色保安服,肩别红蓝双色闪灯,腰挎胶质警棍的两名男子并列走在人行道上。 细看之下,两人年龄差距颇大,一人年近花甲,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深,而另一人却不到而立之年,身高六尺有余,额头宽广,眉毛高挑,下巴尖,是典型的倒三角脸型,乍看之下 ,倒也显得眉清目秀。 “王班长,年纪轻轻,大有可为啊! 年长的保安从上衣口袋中抽出一包“玉溪”香烟,给一旁昂首挺胸的年轻人递去后,又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有些讨好的打燃火机 。 年轻人左指夹住香烟滤嘴,右手呈弓形挡风,点燃香烟后,右手轻拍了一下递火者的手背,后者撤手后,年轻人深吸一口香烟,表情略为满足,嘴上还不忘给年长者一番勉励: “唔,老蒋,你就踏实了给我往死里干,今年下半年班里评选优秀员工,少不了你的。” “谢谢王班长提携,今后,我一定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有啥事情,你尽管吩咐!” 王忆钟嘴里叼着烟 ,点了点头,示意继续往前巡逻。 他心里清楚,这些老油条一个个滑溜得很,特别是凌晨时分,他的两腿脚不摆动快点,不去各个门岗盯紧一些 ,指不定一溜烟功夫,这群人又躲哪里去梦周公了。 对于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王忆钟很是珍惜,今年他都28岁了,家里长辈每次见面的第一句必定就是关心他的婚姻大事,而他又何尝不想品尝爱情的滋味,享受爱情的滋润呢,但是他这个家庭情况,至今都无人敢为他说媒做保。 说起来,这年轻小伙也是个苦命之人,出生那天,母亲便难产而亡,打出生起,王忆钟便没了娘疼母爱。 而父亲因为爱人逝去,终日酗酒,郁郁寡欢,本不富裕的家庭从此更是一蹶不振,父子两就挤在一个三四十平的拆迁安置房里,这一住就是二十八年。 早年王忆钟学业还算过得去,后来电子游戏兴起,没人管教的他很快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自此学业荒废,最后勉强考上了个土木专业的专科学校,毕业后辗转于各个工地做起了施工员,风吹日晒,雨淋霜打,苦的他连喝糖兑水都尝不出一丁点儿滋味(懂的人自然懂)。 近年来,父亲因为长期酗酒,被查出肝癌早期,不得已,他也只得回到父亲身边照顾,白天陪同父亲积极治疗,夜晚便在家附近找了份保安的工作 。 因为他人年轻,品性端正,吃苦不怨,很快便被提拔为了夜班班长,年纪轻轻就拿到了到手四千五百元的高薪,也算是少走了几十年的弯路。 昏黄的路灯下,周遭的环境都显得模糊不清,两人照例在外围巡逻,在路过“来福便利店”时,王忆钟特意多瞅了两眼,这家店主是个离异妇女,风韵犹存,每次买烟时都会多送他一瓶饮料,让他留心关照,所以今晚王忆钟也不例外的帮她多“关照”了两眼。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把王忆钟都吓了一跳。 便利店灰暗朦胧的玻璃门前,赫然有三个正弯腰捣鼓的人形轮廓,动作鬼鬼祟祟的,王忆钟一眼便知,这是遭贼了啊! “喂!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出于职业带来的正义感,王忆钟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对着三人大声呵斥,可下一秒,他的正义感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心中满是气恼。 这三个小贼听到声音后先是一炸,差点吓得小便失禁,转身看清来者只有王忆钟一人时,顿时嘴角一咧,三个人满不在乎,各自亮出了明晃晃的弹簧刀,朝王忆钟围了过来。 而那“想要进步”的老蒋呢,早在刚刚王忆钟冲上前去时,就脚下抹油,溜之大吉了,毕竟谁会为了两三千元的工资,还真的去拼命呢? “这老东西!真不是个玩意儿!” 王忆钟嘴上痛骂,手上却不敢怠慢,抽出腰间警棍后,脚下摆开架势,以往在工地里和包工头经常为质标问题吵嘴,干架也是家常便饭了,怎么会被眼前这几个小黄毛给吓着。 “你龟儿,胆子不小啊,一个人就敢来挑战我们三战神。” “啥?啥玩意儿?” “三战神啊!?你龟儿天天在这会儿混,难道从没听说过我们三兄弟的名号?幻影三战神,你自个儿去周围打听打听。” “我们仨是周边小区的噩梦,小保安的终结者!” “噗嗤!哈哈哈!啥狗蛋玩意儿!” 王忆钟看到三个染着劣质黄发,耳带锥钉,不过十五六岁的精神小伙,在那里口出狂言,大放厥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黄毛们一看,立时恼羞成怒,呈三角形将王忆钟包围起来,其中一稍年长的黄毛胸间鼓气,抄起弹簧刀就朝王忆钟划去。 本来只想吓唬吓唬他,在两兄弟面前扬扬威,谁曾想这王忆钟不是个善茬,侧身躲过后,反身就将胶质警棍扬起,甩的呼呼作响,朝他身上不断招呼。 “诶哟!诶哟!好痛!好痛啊!二弟!三弟!快来助我!” 领头黄毛被打倒在地上 ,蜷缩成一团,嘴里哀嚎着朝一旁的两人求助。 那两个精神小伙见到大哥被这样欺负,也是脑袋一热,冲上前去就跟王忆钟打作一团。 说起来工地里啥都缺,就是不缺健身的机会,长年下来,王忆钟练得一身腱子肉,居然在一对三的混战中,都尽占上风。 脚下腾挪移步,手上警棍似蛟龙翻海,在空中甩的呜呜直响,先是打掉两个小伙的小刀,而后对着他们一顿爆锤,锤的他们哭爹喊娘,眨眼功夫,两人身上便是青一块紫一块。 先前被打倒在地上的“大哥”,岂能容忍手下小弟受此奇耻大辱,此刻他已经热血冲上脑门,意识已是一片空白,趁着王忆钟正挥棍暴打两人时,黄毛抄起地上的弹簧刀,朝着王忆钟的左腰就是一刺! “啊!” 伴随着王忆钟的惨叫,那黄毛嗜血后更觉暴怒,又朝着王忆钟腰部狠狠捅了几刀,以泄刚刚羞辱之气。 “你小子......不讲......武德......” 王忆钟嘴里嘟哝了一句,先是感到腰子处传来钻心的疼痛,疼的他龇牙咧嘴,细汗布满全身。 随后,在黄毛的连续刺击下,他感到不再剧痛了,取而代之的是呼吸开始异常艰难,鼻腔肌肉好像完全失效,他不得不张大口来维持呼吸。 最后连喉咙也生不出力气来了,王忆钟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意,瞳孔急速放大后,又急速收拢,随即便大睁着双眼,扑通一下,栽倒在血泊之中。 “杀人了!这群黄毛杀人了!” “我的妈呀!他们杀了王班长啊!” “冲啊兄弟们!锤死他们几个龟儿子!” 意识弥留之际,听觉异常灵敏,王忆钟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恍惚中看到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朦胧身影朝着自己这边狂奔了过来。 “这群老油条......” 王忆钟感觉有一股浓痰从喉中吐出,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慢慢的,他顿觉困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便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双眼,双耳再也听不到任何响声,双眼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第2章 重开一条时间线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先是响起轻微的嗡鸣声,随后声音逐渐变得清晰,接着响声越来越大,像是耳朵贴在了疾行的火车厢壁上,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 “这他妈谁啊?这么缺德!” 王忆钟有个坏毛病,从来是嘴不饶人,眼睛还没睁开,口里先是吐出芬芳。 眼皮像是被强力胶水黏住了一般,费了好大劲,才勉强眯起一条缝,又过了好半天,才完全把眼睛睁开。 王忆钟先是感到浑身冰凉冰凉的,随即又被眼前的一幕弄得一头雾水。 眼前,一间二十来平的房间,四周都是藏蓝色的吸音棉,左上角有一扇带把手的木门,一张漆银色不锈钢板凳突兀立在房中,凳子前有一张同色的长桌,桌后有两张木椅,木椅上端坐着两个中年男人,身着藏青色警服,神情严肃的正盯着王忆钟,而自己,则是双手被拷在房中的不锈钢审讯椅上。 “阿sir!搞什么啊?!” 王忆钟不满的对着面前的两人连声抱怨。 “你们搞什么东西,我明明是见义勇为,阻止犯罪的好市民,这倒好,你们不去抓那群小黄毛,反而把我拷在这里,你们是不是收了他们的黑钱,要来诬陷好人啊。” 两男子不答话,先是互相翻看了一下桌上的蓝色文件夹,随后位置稍靠前的男人语气平静的开口: “你的情况我们早已了如指掌了,现在,我们给你两条出路。” 不等王忆钟回答,男子继续自言自语: “第一,按正常流程走,喝汤,转世,投胎。第二,给你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让你穿越回到过去,过一把当皇帝的瘾,二选一,你自己想清楚。” 王忆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早已骂开了。 “这两傻屌玩意儿!搁我这儿玩cosy呢?!还投胎,还当皇帝,你咋不说去当盘古,去开天呢?” 在没有确定对方的真实身份下,不好骤然发飙,王忆钟语气略带嘲讽的回应: “阿sir,我的意思,胎嘛,晚点投,至于当皇帝嘛,我也不是这块料,不过我建议两位阿sir,可以先去挂个精神科看看,指不定还能在那里邂逅女娲娘娘呢。” 椅子靠后的中年一听,脸色铁青 ,猛然拍桌而起,就要破口大骂,亏得还有一旁的男人及时拦下。 “你小子不信也很正常,你现在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出自我们地府新引进的虚拟现实系统,这些皆是你的潜在意识,是为了让你能够更安心的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实,幻化出来的场景。” 说罢,男人缓缓站起身来 ,如川剧变脸一样,右手轻拂过脸颊。 紧接着,一阵刺眼的金光闪过。 金光过后,男子幻化成了另一番模样: 只见他豹眼狮鼻,络缌长须,头戴方冠,腰缠玉带,身着青蓝长袍,右手持笏于胸前。 王忆钟先是一怔,惊讶此人竟与影视剧中的阎王生的一模一样, 随后他感到心头一悸,下意识的想要摸出手机拍照发圈。 而他这时也才注意到,自己此刻竟然是全身赤裸的坐在钢椅上,全身上下一丝不挂。 不过当下这种情况,哪里还顾得这些,王忆钟语气颤巍地开口试探: “我说,阿sir,哦不,这位上神,你刚刚说的第二条,可还当真?” “我是何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嘿嘿!” 王忆钟先是傻笑两声,心想这他妈比做梦还刺激万倍,当皇帝!他刷无脑爽文时都没敢这么想过。 “上神,我选择第二条!” “确定吗?!这一旦签字画押后,可就没法反悔了。” “那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王忆钟看着眼前这上神一脸肃穆的神情,心头念叨,这不废话连篇,眼下这情况,还用得着选吗? 上神一旁的中年从桌上的文件夹中取出一沓装订成册的a4纸,郑重其事的放在王忆钟面前,王忆钟发现手上束缚的铐子不知何时也已经消失,他迫不及待的拿过纸来。 加粗的宋体标题上赫然写着:“非正常转世协议书”。 其间的内容大概有三四十页,王忆钟除了第一页简单浏览了一下,确认转世到的是真真切切的王侯家族,后面的内容愣是一眼没看,便急急忙忙的在最后一页上签字画押,生怕他们两人反悔。 只怪王忆钟此时内心太过欢喜雀跃,根本没有留意到面前的两人,在他落笔时嘴角都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对了,我走了以后,我爸咋办,往后要是没人照顾他老人家,他可遭老罪了。” 双手紧握笔杆又激动了半晌后,王忆钟这才想起,自己倒是去过天瘾了,他一个重病的老头子以后可咋整。 “没事,”先前递纸那中年走过来从王忆钟的手中抽回协议,语气平静的回答道:“也就这两三年的时间,他的阳寿就尽了,往后也不用再受病痛折磨了。” 王忆钟听后,内心唯一的顾虑消除了,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 “对了,还有件事。” 当中年正为王忆钟打开左角木门时,上神忽的记起什么来,拦住了王忆钟的去路。 “你此去后,生前的所有历史皆无变化,但是你生后的历史可就得靠你自个儿创造了,福祸相依,好自为之。” 王忆钟顿时参透了这句话的含义,不假思索的提问: “也就是说我去到的是另一个平行时空,不是我之前所在的那个世界?” “是的,可以这么理解,也可以说是重开了一条时间线!” 王忆钟这一听,更是欣喜若狂,按照着名的时间穿越理论,穿越者回到历史的某个节点中,其本身就是时间和历史的安排,也就是说,无论穿越者再怎么努力折腾,也无法改变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但这平行世界可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充满了无限未知的挑战,今后国家的命运很有可能会在自己手上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哈哈哈!老子我可要当皇帝了!从此以后定将名垂千古!永载史册!喔 ~哈哈哈!” 一想到这儿,王忆钟竟情不自禁的狂笑出了声。 “请吧,皇上~” 而方才的中年则一改先前的傲慢神色,恭敬的弯腰拉开了木门,门内,一片混沌,所有光线都被吸入其中,完全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况。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王忆钟大笑一声,接着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跨入了门中。 看到王忆钟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内后,那中年男子也跟着发出了阵阵讥笑: “嘿嘿嘿,这个傻小子,真以为捡到宝贝了,以后有的苦给他吃,我看他呀,撑不了多久。” 上神则在一旁随声附和: “老崔,你可别想耍赖啊,买定离手,接下来,让我们拭目以待就行了......” 第3章 短暂的幸福 双脚刚踏进门内,王忆钟立马感到了一种失重的感觉,像跌入了万丈深渊之中。 “呼呼呼……” 耳边不停传来空气的呼啸之声,也是心生好奇,王忆钟努力睁开眼看去。 眼前皆是一片混沌,真个是向上看,看不到日月星辰,向下看,看不到土地尘埃,向前看,看不到阳关大道 ,向后看,更是看不到亲朋四邻和来时之路。 似乎,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孤独与之相伴.... 不知过了多久,下面传来了一阵强光,光线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像工地上一千瓦的高压短弧氙灯直射双眼,王忆钟立时感到一阵炫目,脑袋一耷拉,便不省人事了。 同治十年,京城太平湖畔,醇亲王府迎来了天大的喜事,大福晋叶赫那拉·婉贞在今日,为醇亲王爷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 王忆钟努力睁开双目,趁着奶妈满脸欣喜的将自己抱出产房的空档,他使出吃奶的劲来仔细审视周遭的环境。 屋外建筑宏伟而古朴,朱门高第、雕梁画栋;屋内陈设不仅富丽堂皇,还充满古典气息,奇珍异草,琳琅满目 。 “没错了!是生在了王侯家族中!哈哈哈!” 王忆钟内心狂喜,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咯咯咯~咯咯咯~” “王爷,您看,世子看到您笑得多开心呐,真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宝贝儿。” 醇亲王接过男婴,看着怀中的男婴生的十分白净,红扑扑的小脸蛋儿上挂着甜甜的笑容,确是逗人疼爱 。 内室中,产婆和丫鬟将屋内收拾清净,屋内除了些许轻微的血腥味,其余皆是焕然一新,叶赫那拉·婉贞一脸疲惫, 虚弱的身子半躺在床上,看着醇亲王怀中的男婴双眼扑扑闪闪,好不可爱,婉贞不自禁流露出温馨甜美的笑容。 “福晋,根据家法,近支后代中,载字辈的孙辈名字中,第二个字要以三点水为偏旁。我早早就想好了,就叫载湉,怎么样?” “王爷,如此大事,妾身岂敢做主。” 见婉贞双手用力撑起,想要起身行礼,醇亲王连忙将她扶回原处歇着,接着他又逗弄着怀中男婴,喃喃自语道: “湉字,寓意学识渊博,有娴静如水、淡泊宁静之意,唔,不错不错,你说是吧?载湉。 ” 此时的王忆钟,也就是重生后的“载湉”,只因前世上学时对枯燥无味的历史课程向来是置之不理,会考时常常照搬照抄。 所以,他完全意识不到“载湉”二字对他意味着什么,如果他当初上学时稍稍用点心思,说不定此刻已经气绝于胸,早早夭折去了...... 王忆钟对他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甚至有点喜出望外 。 有硕大奢靡的住宅条件,有数不胜数的丫鬟和下人整日服侍,以及年轻靓丽、面容姣好的乳母时刻哺育自己,当然,还有他那常人高不可攀的尊崇地位。 幸福来得太过于突然,王忆钟决心要埋葬自己的凄惨过往。 遗忘自己的前世姓名,从此以后,只做“载湉”,只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整日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纨绔子弟。 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的,在父母的庇护下,载湉无忧无虑,成长的很快,他深感重生后的欢愉。 平日里,他喜欢写写画画,还常常爱跟院子里的花鸟谈天说地,讲起他前世的,种种经历过往。 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举国素缟,王府中亦不例外,白绢系满柱梁,全府上下皆是面容凄然,母亲脸上更是挂满了泪痕,父亲应召入宫,这一天,同治帝无嗣而崩。 傍晚时分,一位不速之客登门拜访,来人身着青紫色衣衫,蟒袍补子为仙鹤图案,头戴一红顶花翎官帽。 门房管事见状急忙通报,眨眼间,叶赫那拉·婉贞便携着幼子来到府邸正堂。 一进到正堂,来人便掏出一卷蚕丝制成的亮黄色绫锦织品,清了清嗓子,声音尖细嘹亮: “慈安端裕康庆皇太后!慈禧端佑康颐皇太后!懿旨诏曰!请醇亲王亦譞之子载湉接旨!” 说罢,来人用眼神的余光扫视了四周一圈,见面前王府上下人等皆已低头下跪,便再度开口: “ 皇帝龙驭上宾,未有储贰,不得已以醇亲王亦譞之子,承继文宗显皇帝为子,入承大统,为嗣皇帝,俟嗣皇帝生有皇子, 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特谕! ” 谕旨宣读完毕,来人立马弯腰上前,扶起面前垂首跪地的叶赫那拉·婉贞及其幼子载湉。 “福晋啊!大喜啊!这可是比天还大的喜讯啊,今后皇上可要多多关照老奴喏 !” 见来人也不催着接旨,而是一脸谄媚的对着自己堆笑,载湉心头先是一惊,心中满是懊悔。 “我真是坨烂泥,扶不上墙!来这儿这么久了,整日贪恋于美景佳肴,竟然都忘记打听现在的年号及当今皇帝的名讳!” 当他听到慈禧的名号时,心头一沉,这位霍霍了中国长达半个世纪之久的女人,她的名号就算放在今日,也是如雷贯耳,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其实,今日皇帝驾崩时,载湉已听闻府上下人说出了“同治帝”的名讳。 不过当时他的内心还存在一丝侥幸,万一自己到这儿来只是享清福,过悠哉日子的小王爷呢。 就算直到方才宣纸那一刻,载湉内心还抱着一丝幻想,他不敢也不愿面对这愈加残酷的事实。 “李总管,您哪里话,大家同喜同喜,不过我儿年纪尚幼,还不懂宫中礼仪,往后在家,我一定多多教导,不给皇太后和总管们添麻烦。” “福晋,不麻烦了,门外轿子已经备好了,内务府上下官员已经候在门外,请皇上登轿,即刻回宫。” “啊?!” 婉贞先是一怔,随即立马镇定下来,她走上前去,靠近宣纸之人,随后从袖口中抽出一张五百两银票,塞入对方的袖口中。 “哎呀!福晋使不得!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啊!” 来人说着身子一沉,便要跪下,婉贞见状急忙扶起,随后低声开口: “李总管,您看这么大的事情,我一妇道人家岂敢独断,可否等我家王爷回府后再做定夺?” “这......” 李总管左手紧捏着袖中的银票,明显有些左右为难。 “福晋,老奴及内务府的官员多等些时辰倒是无妨,这都是奴才们该做的事儿,只是宫中,两宫皇太后还有皇亲大臣们正等着接见皇上呢,耽搁久了,老奴我这脑袋怕是要搬家的了。” 婉贞内心经过了一系列痛苦凄凉的挣扎过程后,最终还是迫于天威,满脸无奈的颤声道: “李总管,那我给小儿收拾些衣服玩物,再给他交代几句家训,不知方便否?” “可以可以,还请福晋体谅老奴的难处,加快些时辰。 ” 李总管见婉贞选择退步,内心也是长舒了一口气,紧捏的银票也终于可以安然的放进袖袋中了。 婉贞一边指使下人打包载湉的衣物及贴身玩具,一边吩咐厨房多备些小儿平时爱吃的饭菜瓜果,好让小儿带在路上解解馋。 而她自己则是抱着载湉回到卧房中,房门一关,婉贞就侧坐在床头,低声抽泣起来。 载湉心中跟明镜似的,谁家母亲又能割舍自己年幼的孩子呢。 活在深宫中,规矩繁多,往后父母再想见到自己,那可就真是难上加难了。 “额娘,别哭了,载湉知道额娘舍不得我,等载湉长大后一定会常常回来看望阿玛和额娘的。” 载湉前世未曾得到母亲的疼爱,转世后,虽然仅短短三年多的时间,不过婉贞细腻体贴的母爱还是让他对眼前这个女人产生了一种颇为依赖的情愫。 这话不说不打紧,一说,婉贞哭的更厉害了,削瘦的肩膀不停抖动,脸上更是梨花带雨,精致的妆容早已哭花。 载湉于心不忍,上前钻进母亲的怀里,将头靠在她的小腹上,像在幼婴时一样,常常就这样贴在母亲怀中入睡。 婉贞一手搭在载湉的头上,情绪稍微安定了些。 过了半柱香时间,门外传来了李总管的催促声,不得已,婉贞叫载湉端正站在床头边,自己则一脸正色地对他开口: “湉儿,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为娘不敢因私情小爱误了国事,你去后 ,莫要牵挂家中,切记父王常常教导的一句话: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惊雷响于后而处变不惊。” “额娘,我记住了。” 载湉郑重的点了点头,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与其不符的坚毅。 要不说王公贵族的奢靡常人难以想象呢,仅仅是载湉的衣物及一些吃食就满满当当塞满了五六辆马车,婉贞还吩咐了几名府兵提着时令水果,跟着车队,载湉一哭喊就及时上前填喂。 “湉儿!切记啊!心系山河!莫念家灯!” 望着车队渐行渐远的背影,婉贞紧靠正门石狮,鼓足全劲,大声呼喊,这声呼喊,不仅是在告诉年幼懵懂的载湉,亦是在告诫思子心切的自己...... 第4章 这皇帝也不好当啊 孚郡王奕譓率领的仪仗队庄严威武,浩浩荡荡,从王府起轿,直往皇宫,一路上,街边百姓纷纷探头观望,赞叹这番盛景。 此时,紫禁城的正门次第已经全部打开,仪仗队穿过午门,直到养心殿前停下。 奕譓牵着载湉走到殿前跪下,殿外太监高声通报: “皇上驾到!向慈安皇太后!慈禧皇太后请安!” “进来吧!” 殿内传出一温柔细声,随后两人共同步入殿内。 “你,就是载湉?” 载湉抬起头,先是看了看殿上的情况,殿上有两年龄相仿的青年女性,一人坐于殿东侧,面容清丽端庄,一人坐于殿西侧,相貌风姿绰约。 殿下两旁垂手站立着许多亲贵大臣们,瞥眼间,载湉还看见了倒地不醒的父亲,醇亲王奕譞。 开口问话之人正是坐于东侧宝位上的女子,声音温柔可人。 “皇上,慈安太后问您话呢。” 奕譓拉了拉载湉的衣袖,后者这才止住了脑袋里的胡思乱想,慌忙答话: “没错,正是在下。” “哈哈~” 殿上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答话逗的花枝乱颤,连两旁的大臣们都忍俊不禁,纷纷用袖子掩在口前。 “好了!” 坐于西侧的女子发话,声音较为尖细,下面顿时一片噤声。 “皇上还小,宫中许多规矩还不太懂,日后我会多加教导,亲授礼仪。” 一套流程走下来,载湉弱小的身躯早已疲惫不堪,好不容易回到寝宫,正欲呼呼大睡,一旁的随侍太监走过来拍了拍他,在耳旁低语道: “皇上,该起床梳洗了,两宫皇太后还等着您去请安呢。” “滚滚滚!老子刚刚躺下来,等我睡醒了再说!” “皇上,万万不可啊,按时作息这都是祖制规定,历代皇上都要严格遵守,否则会受到皇太后严斥训诫的!” 载湉本就困意十足,这随侍太监在旁边一直念念叨叨的,扰的他更是心烦意乱,他从床头一下撑起来,指着这小太监的鼻子大骂: “你这狗奴才!真是不识好歹,我是谁?我是皇帝,是天子,我就多睡会儿觉怎么啦?谁敢斥责我?轮得着你在这里叽叽哇哇的,你脑袋不想要了是吧?!” 那小太监一听,吓得脸色大变,跌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地砖上顿时渗出了丝丝血迹。 “滚滚滚!” 载湉并不理会他,躺下后翻身就睡。 不知睡了多久,迷蒙中感觉一个人在轻轻拍他的肩膀。 “皇上,皇上,醒醒啊!慈禧太后在催促您了。” “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啊!” 载湉睡眼惺忪,一股无名火从心头迸出,正欲发作,转身一看,是一着青紫长衫的中年男人,原来是昨日在王府宣读圣旨的李总管。 “你就是,李,李莲英?” 载湉翻身坐起,看到一脸谄媚的李大总管,心头更生厌恶。 李莲英一听,急忙退步到床下跪下。 “皇上,正是老奴,请皇上速速更衣洗漱,两宫皇太后还在等皇上早起请安呢。” “好啊,果然是你老小子!” 载湉嘴里嘟哝着,心中忆起前世的种种记忆,得亏于互联网短视频的兴起,对于这个老太监,自己还是有所耳闻。 李莲英这人是清末最有权势的宦官之一,是慈禧身边的大红人,宫中媚上欺下这一套属他玩得最溜,他不喜弄权干政,但狐假虎威,大肆受贿却是他的老本行。 对于这根老油条,不管前世今生,载湉对他都没啥好感,但迫于现阶段自己势单力薄,年岁尚小的情况下,还是得给他两分薄面。 “行吧,伺候穿衣吧。” “得嘞!” 李莲英轻快的答道,吩咐太监给小皇上洗漱更衣,自己则亲为小皇上梳理头发。 片刻后,一顶小轿子从养心殿出发,先是到了东六宫的钟粹宫,给慈安磕头请安,短短拉了几句家常话,小载湉对慈安的印象还不错,温文尔雅,说话轻轻甜甜的,有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接着,小轿子又马不停蹄的赶到西六宫的长春宫,长春宫中苹果树独多,大多红熟,看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一进殿内,就看到慈禧一脸肃穆的端坐在紫檀雕花椅上。 “皇上,你好大的皇威,你这才当几天的皇帝,连祖宗规矩都不遵守了吗?啊?!” 载湉心头十分不悦,只顾心头大骂“老妖婆”,完全没有看清眼下形势。 “小李子!把家法戒尺拿来!” “啊?太后,这...” “快去!” 看着眼前的小载湉高昂头颅,一脸不屑的模样,慈禧气不打一处来,接过李莲英手头一根长七寸,宽一寸有余的小木条。 “跪下!” 慈禧大呵一声,谁知小载湉并不睬她,两脚叉开,双手背在身后,头颅侧昂,一脸高傲不服气的模样。 慈禧不顾一旁李莲英的劝阻,两步冲到前头来,竟然将小载湉一把抱起,架到腿上,脱去小载湉的长裤,露出两个滑溜溜的光腚,手上举起戒尺就打。 “啪!啪!啪!” “诶哟!诶哟!” 载湉没有想到这“老妖婆”胆子竟然这么大,因为年幼无力,也无法挣脱,只感到屁股上皮开肉绽,痛的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载湉本想大骂她是祸国殃民的老妖婆,可话到嘴边又给生生咽了回去,疼痛反而使他的脑袋格外清醒,自己可不能为了一时愤恨,招来大祸啊。 “我可是当今皇上!你竟然敢打我!诶哟!你看我以后不收拾你!” 慈禧一听,打得更用力了,可怜那小载湉,早已不是前世的王忆钟,否则此时定要跳起来跟这“老妖婆”一决雌雄了。 “太后,太后,别再打了,老奴求您别再打了,皇上还小,这么打下去,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李莲英哪里见过这番景象,此时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匆忙跪下,手脚并用,爬到慈禧腿旁,抱住她的大腿,带着哭腔,苦苦哀求,宫殿内外的太监宫女见状也都吓得跪倒在地,脑袋低垂,不敢抬头。 看着小载湉疼的龇牙咧嘴的模样,慈禧的气也顿时消了一大半,将手上戒尺丢到一旁,命小载湉端正站在面前,随后对他正色道: “载湉,说起来我也是你的姨母,本不该如此重责你,但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 你身为大清皇帝,更应该以身作则,恪守祖制,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都快过了早膳的时辰了。 你都还在呼呼大睡,要是让下面的王公大臣们知道,该怎么看你呢?” 慈禧提到“姨母”二字后,语气明显柔和了不少,载湉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没有还嘴,而是作出了一副乖乖受训的模样,嘴上回应道: “太后,我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嗯。” 看着眼前这不过三岁多的孩童,再加之是自己亲外甥的缘故,此时的慈禧对小载湉还是有一份真挚的关爱之情。 “以后你就别叫我太后了,叫我亲爸爸,这样听起来显得没那么生疏,门里门外,我们都是一家人,今个儿起我会亲自抓起你的学问和礼仪教育,这样对我妹妹也算是有一个交待了。” “谢太后隆恩。” “嗯?” “哦,谢亲爸爸隆恩。” 慈禧挥了挥手,两个小太监先给小载湉敷了些药,随后将他抱回了养心殿内阁。 不多时,那李莲英又贼头贼脑的跑来,先是假意关心,之后又说起慈禧皇太后这都是为了祖宗大计,迫不得已,而她本人,则整日操劳,十分不易之类的,叨叨了半天。 最后才说起正题,告诉小载湉皇家祖上定下的作息时间: 每日卯时,起床梳洗、请安、早读;辰时,用早膳;巳时,上朝理政、日常办公;午时午休;未时,用晚膳;申时,自由活动;酉时,戌时吃晚点、礼佛祭神、上床就寝。 “啊?这也排的太满当了吧,这他妈比在工地做工还黑!” “皇上,您说啥?老奴耳朵不好,听不太清。” 见小载湉一脸怨气,嘟嘟囔囔的抱怨着,李莲英只好假装失聪。 “唉~” 载湉深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对着头顶的琉璃瓦说道: “看来,这皇帝也不好当啊!” 第5章 天子守国门 话说,那小载湉的日子并不好过,深宫中的礼仪规矩繁多,从衣着服饰,到行路起坐,再至说话行礼,每日教授的内容不一,冗杂繁琐,让他烦不胜烦。 还有令他头疼的是,为了让自己的威严更加快速的烙印在载湉的心中,慈禧为他量身定制了“断亲情、立威严、传孝道”的教育方针。 不准亲生父母前来探视,更不允许载湉对自己有丝毫的顶撞之意,一有顶嘴,轻则戒尺伺候,重则罚跪不起。 载湉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每天都生活在慈禧的淫威操纵下,整日感觉身心疲惫乏力。 如果说这些载湉都还能勉强忍受,接下来令他最难以接受的事还是发生了。 乙亥年正月二十日(公元1875年2月25日),两宫皇太后懿旨,载湉在太和殿举行即位大礼,并告祭天、地、庙、社。 仪式宏伟浩大、隆重庄严,中外无不瞩目。 继位后,载湉先到乾清宫向同治帝御容(画像)行礼,又到钟粹宫向慈安太后行礼,接着到长春宫向慈禧太后行礼,最后去往储秀宫向孝哲毅皇后(同治皇后)行礼。 仪式完毕,两宫皇太后懿旨昭告天下,宣布即日起改年号为“光绪”,是谓:\"继承祖宗之治,绪有光焕。\" 这一惊,非同小可! “光绪”二字,寓意本是如此美好,但无论是对三岁多的载湉,还是对二十八岁的王忆钟来说,这都无疑摧毁了他所有的幻想,直接宣判了他的“死刑”。 光绪,所谓何人,连“史学盲人”王忆钟也是耳熟能详。 光绪帝,堪称近代史最悲情且窝囊的君主,幼年,得不到父母的疼爱呵护,长大后,又无法选择自己的真爱。 在位30年里,完全按照自主意愿执政的时间不过百来天(史称百日维新), 一生的命运都在受人牵制摆布,就连最后怎么个死法,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真个是可悲、可怜、又可叹! 而彼时的大清朝,对外,经历了鸦片战争,又受到了西方各列强的野蛮侵略,同列强签订了众多不平等条约。 在内,虽刚平定太平天国运动、捻军起义,但连年战乱,劳民伤财,加之民间一系列反清起义又四处兴起,朝廷早已是内外交困。 眼下,整个大清朝彷如一艘腐朽破败的大船,在狂风骤雨中艰难前行,且随时都有可能散架解体。 这皇帝做的,真是憋屈,哪能是来享清福的,明明就是来收拾一堆破烂摊子的。 登基仪式毕,此时已近子时,载湉跌跌撞撞的回到养心殿内阁,呆坐了一整夜,怔怔的盯着窗外,既不说话,也不进食。 第二日如此,第三日也是如此,连续五日,只进了一些米糊,从第六日开始,小皇帝在内阁中见啥摔啥,抓什么砸什么,弄得满屋狼藉。 慈禧太后听闻后,吓得夜半亲来看望,她担心是自己的手段太过残酷无情。 毕竟在慈禧的眼中,此时的小载湉也才三周半岁,如此严苛的教育,恐会让小皇帝稚嫩的内心陷入崩溃之中。 而在养心殿服侍的太监宫女,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登基称帝明明是件天大的喜事,不知为何,这个小皇帝却表现出极度的愤恨气恼,且口中污秽之词不绝于耳。 果然不愧是真龙之子,所思所想,不能以常人议之。 一时间,朝野上下,众说纷纭。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也无从知晓,小皇帝的内心在这段时间中经历了多少曲折变化。 从恼羞成怒,到无奈妥协,再到被迫面对,最后独坐床头,安然思考。 “你此去后,生前的所有历史皆无变化,但是你生后的历史可就得靠你自个儿创造了,福祸相依,好自为之。” “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惊雷响于后而处变不惊。” 上神与母亲婉贞的话语不断萦绕于耳间,像是一种指引,又或是一种警告。 同年二月,云南马嘉理案发生。 英国驻华使馆翻译马嘉理,擅自带领一支英军由缅甸闯入云南边境,开枪打死中国居民。 当地人民奋起抵抗,打死了马嘉理,把侵略军赶出云南。 但是英国政府却借此事件,在国际上大肆喧闹,一口咬定清政府是背后指使人。 强迫清政府将云贵总督革职查办,还要求减免税厘并大开云南边界贸易等一系列过激要求。 甚至叫嚣如果清政府不允,日不落帝国的坚船利炮就将瞄准中国本土。 消息传到小光绪耳中,他猛地端坐而起,双目中射出阵阵厉光,一改这一月来的失神心态。 “吩咐备轿!” “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 “去长春宫!” 一路上,小光绪在心头反复措辞,想以最严厉的语气正告慈禧,对于外交事件,朝廷绝不可做出丝毫让步,否则一步错,步步错,一步让,步步让。 但令小光绪没有想到的是,这慈禧皇太后竟为了自保皇权,早已定下委曲求全、忍气吞声之策,并拟派“出使大臣”带“国书”前往英国,就此案进行和谈。 小光绪一听,顿生怒火,立即站在民族大义和祖国尊严的道德制高点,对此举进行严重抗议和尖锐批判。 而慈禧,则是以国力羸弱,不可再起兵端,不愿国家再遭生灵涂炭为由,进行辩驳。 双方就此事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一个时辰后,慈禧皇太后自知理屈,不敢再辩。 “小小幼童!目不识丁!岂敢在此妄论国事!小李子,送小皇上回去!” 说罢,慈禧面显怒容,拂袖而去,不再搭理小光绪。 “且慢!” 小光绪眼看慈禧就要转身进到内室中去,急忙大喊一声, 见慈禧停步,便叫李莲英端来文房四宝,在太监们惊愕恐惧的眼神中,他用简体字在纸上写出一句话来: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李莲英接过,将洁白的开化纸递呈慈禧。 清末晚期,简体字已在民间流行,慈禧稍加辨认,便认出此字,立时,她感到又惊又俱,浑身汗毛竖起!纸页从指尖滑落都未曾感知。 “这小皇帝,年不过三岁有余,与我辩起事来,条理清晰,逻辑缜密,而且吐字铿锵有力,毫无惧色,小小年纪,本是懵懂无知之时,可他竟然还懂得家国之理,圣贤之言。 最可惧的是前面这句:天子守国门。在史文中并无出处,居然能衔上《礼记》之句,这学识见解,岂是常人,莫非?真是天降仙人,前来助我大清?” 慈禧怔住片刻后,仍觉心有余悸,遂疾步走进内室中,将房门紧闭,招呼李莲英赶紧将小皇上送回寝宫。 回到养心殿后,小光绪独自盘腿坐在炕上,暗暗思忖: “要想改变历史,重振国威,眼下,最重要的是扳倒慈禧。 这老妖婆冥顽不化,玩弄专权,大搞一言堂,整人损人她玩儿的是一套一套的,国家大事则完全是狗屁不通。 跟后世描述的聪明有余,智慧不足,完全一致,可怜当今朝政掌握在她的手中,若我一直不动声色,按部就班,那不又是开了历史的倒车,重蹈覆辙吗?” 思来想去,又是一宿未眠,鸡鸣时分,在紫禁城养心殿,靠窗的小木炕上,年仅三岁半的小光绪心中已暗定决心: “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许二主!鹿死谁手,慈禧,你给我等着瞧!” 第6章 朝堂争权 年幼的光绪帝,凭借其前世的记忆,深知这慈禧太后不是善茬,若自己不先下手为强,那必定后一步遭殃。 正欲伺机而行,不料前方战线传来八百里加急军情。 光绪元年(公元1875年),“反骨仔”阿古柏占领南疆,沙俄帝国趁机进一步蚕食伊犁地区,形势严峻,朝廷立即号令各督抚回朝,参与早朝会议。 寅时时分, 随侍太监站在光绪就寝的床头高喊:“黎明即起,万机待理!” 随后,光绪揉揉睡眼,伸伸懒腰,翻身下床。 洗漱完毕,宫女上前为他脱去睡褂,套上蓝地刺绣彩云五爪金龙朝袍,腰挎明黄玉带,脚踏草龙花纹朝靴,接着挂上一百零八颗红珊朝珠,最后将镶嵌金螺镂空云龙东珠的黑狐朝冠戴上,顿时,镜中反射出的幼年光绪,仪态威严,雍容华贵。 乾清宫外,各省督抚已等候多时。 大多京外督抚是第一次面圣,见到光绪帝虽然年幼,但仪态端庄,大方得体,纷纷赞不绝口。 宫门大开,众人鱼贯而入,分文武两侧而立,光绪坐于“正大光明”匾额下的龙椅宝座上,两宫太后设座龙椅之后,中间以八扇黄屏风隔开,前面挂一薄纱黄幔帐,是谓“垂帘听政”。 见皇上,两宫太后落座,众人下跪三呼皇上万岁,接着,又三呼皇太后千岁。 “众爱卿平身。” 往日早朝,皆是慈禧皇太后先语,没想到今日,这光绪小皇帝竟率先开口。 下面官员面面相觑,皆不敢起身,直到慈禧太后轻言“平身吧”,众人才纷纷叩头谢恩,缓缓起身。 “今日朝政,不议别事,专议新疆塞防之事。” 慈禧担心这小皇帝再胡乱发言,弄得朝臣们不知所措,所以先行开口,语气较平时略有急色。 接着,慈禧又侧过脸,对屏风另一头的慈安太后轻声开口: “姐姐,你看此事,如何应对?” 慈安太后性情纯真,不喜议政,自“辛酉政变”后,更不愿上朝论事,但碍于身份原因,也不得不同慈禧一道听政,见慈禧询问,便回道: “妹妹,我本不通军事,不便言论,恐贻误国事,此事妹妹一人做主便是。” 慈禧点点头,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 见两宫太后发话,文华殿大学士、直隶总督、一等肃毅伯李鸿章先行站出队伍,拱手作揖,而后发言道: “皇上,太后,依臣愚见,新疆不复,与肢体之元气无伤,收回伊犁,更是不如不收回为好。 只因新疆乃化外之地,茫茫沙漠,赤地千里,土地贫瘠,人烟稀少。 乾隆年间平定新疆,倾全国之力,徒然收数千里旷地,增加千百万开支,实在是得不偿失。” 对于李鸿章这番话,光绪略为恼怒,但他并不着急回话,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还有好戏可看。 果不其然,李鸿章话音刚落,百官人群中立即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 “李中堂好生阔绰啊,一百六十六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说不要就不要了,果然不愧是财大气粗的北洋军统帅啊,哪里像我们陕甘这个穷地方,寸土寸金的,连一粒砂砾,都不可让与他人!” 说话者正是时任陕甘总督的左宗棠,这位被后世称为“民族英雄”的晚清重臣,与同为朝堂砥柱的李鸿章,每每就外交事件,都吵的不可开交,两人一人是“主和派”,一人是“主战派”,政见可谓截然不同。 李鸿章没有料到,这位多年老友,竟公然在朝堂之上,如此揶揄自己,不免又羞又气,看着从队伍中走出的左宗棠,他大声说道: “新疆那片荒芜之地,即使放弃了又有何妨?” 左宗棠听后,气的脖红脸涨,对李鸿章进行了有力的反驳: “天山南北两路,粮产丰富,瓜果累累,牛羊遍野,牧马成群,煤、铁、金、银、玉石藏量极为丰富。所谓千里荒漠,实为聚宝之盆。 李中堂,你常年居于洋房之中,不知其中缘故,老夫不怪你,但请你不要只为私军着想,也要为国民而计啊!” “左季高!你!” 左宗棠如此言论,完全是不给自己台阶下,一时之间,竟气的李鸿章胸口大幅起伏,辩不出话来。 此时,以恭亲王奕欣、河南巡抚钱鼎铭、江西巡抚刘坤一等人为首的朝官纷纷站出,称赞,“李鸿章之请,暂罢西征为最上之策,当今之计,应以加强东南海防为主。” 而另一边,湖南巡抚王文韶、山东巡抚丁宝桢等主张优先收复新疆,认为:“目前之计,尚宜以全力注重西北。新疆是内地屏障,一旦丢失,将威胁中原甚至京师之地。” 一时间,朝堂之上,众说纷纭,双方争执不下,各个争得面红耳赤,好不热闹。 李鸿章已开始对左宗棠进行人身攻击,称其偏重塞防,意在拥兵自重,一心想要成为军阀。 而左宗棠则辩称自己已年过六旬,无需贪图功名,只望李中堂好自为之,不要知错犯错。 眼见台下百官的激辩已近白热化阶段,光绪暗想,时机已到,遂用清脆悦耳的童声大声道: “好了!众爱卿别吵吵了!听我说两句!” 百官见状,个个噤声。 “我国虽然幅员辽阔,地大物博,但,国土为江山社稷,寸土都不可让之!纵然背后有列强扶持,但我辈定当自强,绝不可因敌人有坚船利炮,而屈于他人之下!” 说到这里,小光绪停顿了一下,将堂上百官的眼神、表情尽收眼底,大部分官员皆是目瞪口呆,惊讶不已,还有小部分官员,冷笑置之。 而小光绪不知,身后的慈禧太后此时已是面色铁青,咬牙切齿,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此事无需多议!军机处即刻拟旨,任命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统筹协调,全权督办新疆收复事宜!” 朝堂上,鸦雀无声,左宗棠则一脸诧异,这回轮到了他半晌作不得声,一时之间竟忘了下跪谢恩。 “就依皇上的意思吧,可是,左制台,现在国库空虚,没有多少银两能支持你的大军西征。” 慈禧迫于颜面,不好在朝堂上公然指责小皇帝,不得已只能拿出杀手锏,想要左宗棠知难而退,进而维护自己的权威。 谁料左宗棠并不识其中缘故,咬咬牙,对慈禧大声说道: “谢皇上,太后旨意!老臣即刻出兵!关于军费问题,我个人可想法筹措!” “你!” 慈禧知道左宗棠性格豪爽,没啥心眼,而且话到这里,她也不好再反悔,只得想法从其他地方找补回面子: “西北防线固然重要,但东南海防亦不可失,军机处拟旨,李鸿章仍为直隶总督,负责北方海防!沈葆桢调任为两江总督,负责南方海防!海防军费,由朝廷负责开支,若有结余,当全数支持西北战事。” 话音落下,左、李、沈三人叩头下跪,并众声道: “臣接旨!谢皇上,太后隆恩!” “好了!就这样吧!若无其他事情,就退朝吧!” 慈禧脸色低沉,语气冰冷,话音一落,起身便走,全然不顾朝堂百官的神色各异。 百官们先是面面相觑,接着,又三呼万岁,三呼千岁,随后,众人悻悻出门。 几乎是一夜之间,朝野上下,官府民宅,街头巷尾,无不在议论同一个事情: “当今圣上,比之当年圣祖爷,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小年纪,便能主持朝政,力定乾坤,若假以时日,必定震古烁今,再现千古一帝!” 可,翌日一早,宫中传来噩耗,小皇帝光绪感染风寒,高烧不退,重病难起。 懿旨宣称,光绪皇帝暂且搁置一切内外交涉,期间朝中事务皆由两宫太后把政主持。 消息传出,百姓无不扼腕叹息,哀叹天妒英才。 殊不知,此举只是慈禧皇太后的惯用伎俩而已。 然而,令后世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历史的车轮竟在此刻,已经打出了转向,一条全新的时间线正徐徐展开…… 第7章 出现转机 “放老子出去!快放你大爷出去!老妖婆,你辩不过我!就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卑鄙无耻!肮脏龌龊!我!我要告你非法拘禁!” “皇上,皇上别骂了,您都骂了一个时辰了,歇歇气,喝口粥吧。” 养心殿内,随侍太监端来一碗银耳莲子羹,候在一旁,门外,新增了四名带刀侍卫,日夜轮班,目的,是为了暂时软禁光绪小皇帝。 近日来,民间对小皇帝朝上拍板之事越传越神,甚至出现了小皇帝是天上真龙下凡,意欲重整朝纲,再现先朝盛世之语。 慈禧太后担心小皇帝盛誉太隆,会早早地影响到自己的亲政专权,所以不得已出此下策。 光绪怒不可遏,哪里吃得下一口饭菜,在养心殿西暖阁中一边转圈一边破口大骂,服侍的太监宫女皆是掩耳闭目,不敢细细听音,更不敢开口议论。 就这样过了几日,年幼的小光绪逐渐冷静下来,每日开始按时起床早读,准时吃饭歇息。 时间一晃,春去秋来,眨眼间,已过半载。 除了举行大典、祭祀外,其余时间,光绪皆被软禁于养心殿内。 期间,竟无一亲贵大臣前来探视,也无人敢为小皇帝上折请脱。 光绪终于明白,慈禧垂帘执政十余年,嫡系众多,树大根深,势力遍布朝野上下,拥护支持者甚多。 反观自己,年幼无力,势单力薄,如一叶浮萍,毫无根基可言,此时的自己与慈禧正面硬碰,无疑于鸡蛋撞大石。 长此以往,自己的宏图伟业不过是自欺欺人,白日做梦罢了。 正烦恼间,忽闻两宫太后懿旨,命,内阁大学士翁同龢、侍郎夏同善授读学业,御前大臣教习满、蒙文言及骑马射箭,最重要的是,为了让小光绪能够快速适应学习生活,生父醇亲王奕譞也被安排进宫内辅导照料。 光绪二年(公元1876年)四月,慈禧终于解除对光绪小皇帝的软禁,安排他在东六宫东侧的毓庆宫正式拜师学习,但明旨规定,醇亲王奕譞必须以君臣之礼,取代父子之情。 光绪经过刻骨铭心的反省,这次学聪明了,明面上,每日的功课很是用功,连慈禧太后都在臣工面前夸赞他:“光绪皇帝自幼非常爱好学习,坐着、站着、躺着都在朗诵诗书。” 然而私下里,光绪一再请求醇亲王,托醇亲王每次入宫时都偷偷携来《孙子兵法》、《练兵实纪》和《兵经百篇》等经典兵书,每次只带两三页,课余休息时细细研读,随后付之一炬,不留痕迹。 尽管醇亲王奕譞不知小皇帝能否读懂这些晦涩难懂的兵书,但看他刻苦用功的模样,也不忍浇灭他的热情,只是每日照例携来。 光绪的几位老师虽看在眼里,也不敢过多言语,每当遇到兵书中深奥难解的篇章时,光绪甚至还会要求老师们帮忙翻译注解。 “古人之才智,真是宛如明珠藏于大海,历经沧桑,愈显耀眼,博大精深,令人敬仰啊 !” 光绪在近一年的课读中,愈发觉得自己在前世中对古人的认知偏见太深,因为新世纪的网络文化兴起,以往自己都认为古人们是愚昧无知,封建蒙昧的,现在看来,自己才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之人呀。 一日,卯时时分,今儿个翁同龢身体不适,暂休病假。 授课时,夏同善感到腹中不适,便出恭去了,此刻,毓庆宫的内殿中便只留下光绪小皇帝和其父奕譞两人。 光绪深知时机难得,为了这一天,自己已准备多时! “父王!” 光绪一声呼喊,随之声泪俱下,扑通一声跪倒在醇亲王奕譞面前。 醇亲王原本正在打盹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轻,急忙跟着跪下,面色慌乱至极: “皇上!您这是何故啊!老臣罪不敢当啊!” “父王!求您救救孩儿吧!” 醇亲王双膝跪地,双腿向前挪动着,想要搀扶起光绪,而后者硬不肯起,语气中带着哭腔。 “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了,父王,求您救救我吧,不然我今日宁愿跪死在这里都不肯起来!” “好好好!你要我怎么救,你说吧,你先起来,起来说。” 醇亲王将光绪扶起,刚坐回原位,光绪立马涕泪交加,哽咽着说: “父王,孩儿想您了,想额娘了......” 醇亲王一听,情从心生,顿时也跟着老泪纵横起来。 眼看气氛已烘托到位,光绪立即切入正题。 他在醇亲王面前,添油加醋,略显浮夸的讲述了慈禧是如何囚禁他,如何监视他,如何虐待他的,自己则每日活的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如若父王不肯相救,他便自我了结,这样,也比活成一个人形木偶要强得多。 都说父子连心,更何况是如此稚幼的小儿,醇亲王顿感悲从中来,心如刀绞,双眼噙着泪,双手紧握着光绪的十指,久久说不出话来。 忽的,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醇亲王急忙用袖口将光绪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自己则躺回原位,假装呼呼大睡起来。 直到酉时时分,今日课毕,趁同行的夏同善和两名御前侍卫一个不留神,醇亲王将一张不足寸长的小纸条塞进光绪的手心中。 一路上忐忑不安,一回到养心殿内阁中,光绪便迫不及待的从袖口中抽出皱皱巴巴的小纸条,只见上面用小篆赫然写着八字: “刀山火海,为父愿往”。 见宫女端来晚点,担心泄密,光绪一个心急将纸条直接囫囵吞下。 当夜,他辗转反侧,泪湿衣襟,心中不断大呼: “成了!成了!” 一周后,醇亲王奕譞以小皇帝年幼无伴,难以自制为由,上了个折子,两宫太后无奈,只得同意折子中,从王府捡派一位机灵书童作陪读的意见。 而慈禧提出,每日课毕,书童都必须回到王府中,不得在宫中留宿,殊不知,这样正中两父子的下怀。 醇亲王奕譞通过宫中的人脉,买通了出入宫时负责搜查的禁卫,就这样,两父子通过书童传递信息,书信往来甚密。 起初,醇亲王以为小儿只是想摆脱慈禧的掌控,早日回到父母身边来。 谁料,年幼的光绪并不作此常人打算,他告诉父亲,自己一心想要扳倒慈禧皇太后,一心想要夺回本属于他的无上皇权。 醇亲王这一惊,非同小可! 连他自己都不敢拿定主意,又不敢同夫人叶赫那拉·婉贞相商,无奈之下,只得从幕府中挑选出几名品学兼优,略沾亲缘的人来作“师爷”。 连续一月,白天,醇亲王照旧行事,一入夜后,便闭门不出,谢绝见客,夜夜与师爷们相商此事。 一月后,书童带来一封用特制牛皮匣制成的密信,对光绪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查看。 入夜时分,光绪借着月色,双手颤抖着拆开密信上的泥封,缓缓抽出信纸,信上是用标准的“馆阁体”写就: “内结亲贵,外连重臣,暗藏锋芒,伺机而动,时机一到,一击必杀!” 光绪阅后即焚,又撒了几泡尿在纸灰上,最后还用脚将灰烬踢散。 “以往大家都说,就凭现代普通人的这点脑容量,穿越回古代皇室,最多活不过一集,这属实,是妄言了一点,依我看来,这普通人,放到这里,连他妈片头曲都活不过的呀!” 光绪一阵唏嘘,和衣睡下。 至此,震惊中外、轰动寰宇的夺权之路,将正式拉开帷幕...... 第8章 离间之计 有了这世的生父,醇亲王奕譞相助,光绪终于得以在朝堂中有了落根之地。 至于根系如何渗入发展,树苗如何茁壮生长,这都需要看光绪小皇帝的手段了。 同醇亲王相商后,两人决计,此时绝不可跟慈禧兵戈相见,正面硬碰,转而使用攻心之计,拔掉她身边一个个的亲信大臣,才是上上之策。 首先要紧的是,拔掉慈禧太后的“天地线”,也就是深宫中最大的劳务团体:太监与宫女。 说到太监,李莲英是一个怎样都无法绕开的人物,他深得慈禧太后器重,太后为他甚至打破了“太监品级以四品为限”的皇家祖制,封他为正二品总管太监,统领全宫所有宦官。 对光绪起居日夜监视,实时汇报的随侍太监也都是来自他的手下,所以,他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两父子的第一目标。 “这老小子贪污成性,喜爱奇物,倒也不难对付,只是,要父王舍点血本了。” 光绪在心头打定主意,通过书信告知醇亲王,准备开始实施计划。 一日,光绪见随侍太监换了个生面孔,便开口询问: “你是何人,朕以前为何没有见过你?” 太监一听,急忙放下手中扫帚,跪下回话,声音尖细刺耳: “回皇上,奴才名叫范长禄,奉慈禧皇太后之命,是新来照顾皇上饮食起居的随侍。” “哦,那你就先去干活吧。” “喳!” 这段时间,光绪留心观察,这个名叫范长禄的太监,婆子气很重,像个娘们儿似得,成天叽叽喳喳,貌似对现在的工作很是不满。 而且这人狗胆包天,贪财逐利,时间一长,他以为小皇帝年幼,不谙世事,竟敢伙同御膳房一起克扣自己的饮食餐标。 一日卯时,范长禄照例给小皇帝梳理头发,见四下无人,光绪心头盘算后,轻声开口: “范安达,你入宫有多长时间了?” 范长禄没有停下手头的活路,径直回道: “回皇上话,奴才进宫十余年了。” “我听人说,你大小也是个太监总管,怎么还亲来干随侍的活路呢?” 听到这话,范长禄倒是停下了梳发,颇有怨气的开口: “皇上,还不是因为您太过年幼,打小又体弱多病,宫中无人敢来侍奉,皇太后和李总管看我性情软弱,硬逼着我来的呗。” 光绪咧嘴一笑,并不生气,他知道这些太监宫女并不怵他,欺他弱小,时不时的还会奚落他几句。 “范安达,我看你人挺不错的,难道就没有想过更进一步吗?” “老奴不懂皇上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就没有想过取代李总管,坐上宦官之首吗?” “啊?!” 范长禄始料未及,吓得木梳从手中一下掉落,随后稍作镇定,又不慌不忙的将地上的木梳拾起,继续为小皇帝梳发。 “皇上,您这玩笑开的大了,李总管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我脑袋愚钝,从没有过这个想法。” 范长禄嘴上虽这样说,但心头并不这样想,同为太监总管,那李莲英靠着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深得太后欢心,一路扶摇直上,可他苦活累活从不亲干,一向都是指使下人。 若是下人干得好,是他李莲英知人善任,调度有方,自己则毫无嘉赏;干不好,则是下人偷奸耍滑,不服安排,又免不了是一阵毒打。 光绪看出他心有不满,嘴上继续攻势: “范安达,你知道,朕现在贵为天子,成年择妻后必定会亲临朝政,如果我现在愿意扶持你一把,日后你可愿为我心腹?” 见范长禄嘴角微翘,面露戏谑之色,光绪不紧不慢的从睡床枕头下的一个小木匣中,取出一沓质地光洁的高丽纸来。 “诺,这些都是李莲英贪污受贿,卖官卖爵的证据,你拿去看看。” 范长禄半信半疑的接过,一看,上面果真详细的记录着李莲英的条条罪证,连同年月日期,何时何地都写的清清楚楚。 范长禄顿时喜上眉头,心想: “马屁精,看老爷我这次不整死你。” “范安达,你人微言轻,不必亲办此事,你在这每页上面都署个名,随后交给醇亲王,由醇亲王亲手交给内务府慎刑司审理,事成之后,你当领头功,不知你意下如何?” 正愁李莲英势大,自己恐偷鸡不成,倒蚀斗米,小皇帝这番话,又一次让他欢喜雀跃,连忙磕头下跪,语气颤抖的开口: “谢皇上恩宠!皇上真是料事如神,老奴立刻就去办差!” 范长禄郑重的将纸页藏入怀中,随后一蹦一跳的出了门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光绪冷哼一声: “恶狗相斗,又有场好戏可以看了!” 范长禄毕竟只是个太监,读书识字不多,自己深中圈套不知,还在开心的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 殊不知,醇亲王收到罪证后,非但没有交于内务府,反而是将李莲英叫到宫外一酒肆,亲手将署名的罪证递给了他。 李莲英一看,猛地拍桌而起,气的牙龈都咬出了声。 “嘭!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不得好死!我誓要扒了他的狗皮,剁碎了他的骨头喂狗!” 随后,李莲英自知失态,愤愤的坐下后,猛饮一口白酒,对醇亲王拱手道谢: “多谢王爷相帮,如若这个东西交到内务府去,那我不死都得脱层皮。” “李大总管哪里话,小儿在宫中无依无靠,全靠李总管照料着,我一直想要找机会感谢你,你看,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按照事先预备的说辞,醇亲王不紧不慢,语气平缓。 李莲英何等人物,一听便懂,急忙顺坡下驴道: “王爷放心,照顾小皇帝本就是老奴的职责所在,往后我定会上心十倍。如若王爷有其他事情要办,老奴定当赴山倒海,绝不推辞!” 醇亲王摸了摸硕大圆滚的肚皮,略为满意的回应: “李总管,我听闻太后身边的侍女李氏,也就是我儿以前的乳母,是你的远房表姐?” “确有此事。” “那我还真有个小事,想请你帮忙,不知你能否答应?” “王爷的事就是老奴的事,但说无妨。” “那你回去跟你表姐说一声,叫她手下的宫女不要再日日监视,传达我儿的起居日常,包括你手下的太监,也都打个招呼,不知可否?” “啊?这......” 监视小皇帝乃是慈禧太后密授事宜,为了自己的私事而废,事情败露,脑袋难保,这买卖好像有点划不来。 醇亲王洞悉缘故,有些不舍的从手腕处取下一串珠子,放在纸上,一同推到李莲英面前。 “李总管,这是东湖夜珠,价值连城,我戴了些日子,确实养人,送与你后,要细细把玩才是。” 李莲英眼中射出贪婪的精光,几番推辞后,还是毫无顾忌的将珠子收入袖中。 “李总管,你们只需扯个马虎,打打哈哈交差即可,太后那边,我也会为你多多美言。” “王爷放心,此事老奴定会办妥!” 两人都得到了意想中的满意结果,推杯换盏,互相吹捧一番后,便各自打道回府。 入夜时分,借着烛光,李莲英从袖口中取出珠子,放在掌中细细摩挲。 “质地温润,晶莹剔透,果真是极品!” 谨慎将珠子收好后,李莲英将表姐叫来,把事情原委全盘托出。 那李氏本就是醇亲王府下人,载湉生下后,生母婉贞不产奶。模样端正,未曾嫁夫的她便充当起了载湉的乳母,感情深厚,无需多述,李莲英话还没说完,她便想也没想,一口应下。 另一边,光绪嘱咐范长禄要多加收集李莲英的罪证,李莲英势大,务必要把他的罪状坐实坐铁,到时为他求情之人肯定甚多,这件事不能留人口舌。 而醇亲王则将范长禄收集的条条罪证,都誊抄一份,原版留在府中,复件交于李莲英,且每逢节日,必定差人送上奇珍异宝。 李莲英不知其中缘故,对醇亲王之举感激涕零,并开始在慈禧太后面前美言小皇帝听话乖巧,守规守矩,没有丝毫出格的行为。 而对范长禄则是大加中伤,在慈禧面前哭诉范长禄欺凌幼皇,克扣饮食,且常常一言不合就大声斥责当今圣上。 慈禧听后大怒,命禁卫将范长禄从养心殿内拖出,当即斩首示众,以立皇威。 从此以后,光绪身边的太监宫女对他的态度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对他照料有加,唯命是从。 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开始装聋作哑,甚至有时陪读书童到殿内来与光绪密谈事宜,他们都闭目塞听,不敢言语...... 第9章 晚清亲贵第一人 光绪三年十一月(公元1878年1月),西北前线再传捷报,清军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收复新疆中枢之地“和田”。 至此,新疆之战大获全胜! 而“反骨仔”阿古柏在节节败退下,已于去年暴卒而亡。 捷报迅速传遍全国,顿时,民间热议沸腾,官僚民众纷纷夸赞朝廷洞若观火,人尽其才。 京城街头甚至还出现了专为小皇帝颂唱的童谣: “小皇上呀,本领强,不拆东墙,补西墙,带领神将,左宗棠,打的列强,无处藏,小小年纪,威名扬,打小便是好儿郎,好儿郎!” 两京十八省大小官员对光绪的赞扬书折如雪花般涌向京城,一时之间,小皇帝风头无两。 但他牢记醇亲王“暗藏锋芒”之策,福兮祸所伏,特别是在此刻,断不能洋洋自得,忘乎所以。 次月,谨遵两宫太后口谕,小皇帝光绪颁布谕旨。 新疆事务总理大臣左宗棠论功行赏,加封为二等侯爵,前营总指挥刘锦棠被赏封为二等男爵。 谕旨中特意强调,新疆收复之战,实乃仰仗于两宫皇太后的高瞻远瞩,调度有方,光绪皇帝仅是遵旨行事,天下盛誉过隆,实则夜不敢寐,羞愧难当也。 消息传到慈禧耳中,她放下造办处刚打造好的清金镂空纹蝶指甲套,转过头,面露欣色地对一旁侍候着的李莲英说: “你去告诉下面的人,让他们把消息散出去,就说,载湉常卧我寝榻之上,时其寒暖,加减衣衿,且我每日亲课皇帝识字,口授四书诗经,我对他,爱怜惟恐不至。” “嗻~” 李莲英应下一声,便撤身退到门口,接着一个转身,出门办差去了。 一唱一捧,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慈禧对光绪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主动撤去了养心殿门口负责监视的禁卫。 对于光绪的起居功课,她也不再作出强硬要求,这让父子两人是大大舒了一口气。 借此时机,光绪和醇亲王便紧锣密鼓的谋划着下一步大棋。 一日酉时,课读完成后,陪读书童和光绪乘同一顶明黄小轿回到养心殿内。 “你们全都下去吧,我让书童陪我再复读一下功课,免得明日背诵不出,师傅又要打我手心了。” 光绪说完一挥手,随侍的宫女太监便纷纷退下,最后离开一人还识趣的将内门掩上。 “怎么?父王又带来了什么密信吗?” 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再无其他闲杂人等后,光绪略有急色的开口。 书童自幼便和光绪在王府相识,加之孩童间并无过多礼仪束缚,所以那书童便径直端起小炕上的青瓷茶碗,猛灌了一口茶水后。 走近光绪身边,紧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 “皇上,王爷让我问问您,下一步计划有何打算。” “按照原议,先从满蒙亲贵着手。” 见小皇帝一脸坚毅,小书童想起今日出府前,醇亲王对他的切切叮嘱: “你今日课后,和载湉一同回到养心殿,试探着问他的下步打算,如果他稍有退色,你立时趁机劝诫他,让他放下心中执念,此时还可退步。 一旦再进一寸,就是你死我活,再无退路的残酷斗争了。” “皇上,王爷让我告诉您,不必将自己置身于险境,前人常云: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光绪没有接话,盯着小书童看了片刻,嘴角一咧,语气轻快的开口: “父王难道不知,我身为天子,说话行事岂有反复变化之理,再说了,现在这种情况,哪里还有退路,我和太后之间,不斗出个大小王来,谁愿善罢甘休?” 说完,又指了指书童紧捏的袖口,继续道: “行了,拿出来吧。” “什么?” “我了解父王,他做起事来,都是两手准备,他一定还给你交代了其他东西吧,拿出来看看吧。” “皇上,这一招确实太过凶险,奴才劝您还是...” “哎呀,啰里吧嗦的,拿来吧你。” 见小皇帝就要动手来抢,书童也不敢再装傻充愣,只得缓缓从袖袋中掏出一个两寸长的小竹筒。 光绪一把接过来,从小竹筒中抽出一张寸长的小纸条,纸条上赫然显出醇亲王亲笔的四个篆体小字: “奕欣可用”。 短短四字,却让光绪觉得这张小纸条像是烧红的铁块,灼热的温度顺着血管从指尖传到两耳,再由两耳充满大脑,最后整个身体都感觉燥热不安起来。 “是他!” 光绪不由得惊呼一声,书童见状,急得忙上前用手捂住小皇帝的嘴巴。 当然,这也怪不得光绪失了分寸,只怪醇亲王送他的这份惊喜太过出乎意料。 奕欣,曾是伸伸手,就能触摸权力顶峰的那个男人,唯一有资格和咸丰帝面对面扳扳手腕的皇子,英国泰晤士报曾评价他为“大清建国以来王公贵戚第一人”。 后来,虽然上位失败,但他长期以来都在领班军机大臣与领班总理衙门大臣上任职,绝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权力的中心地带,其人脉和影响力都可谓独步朝野。 而且,论起来他也是自己的亲六叔,论长论短,他无疑都是目前最合适的切入点,假如果真能得到他的鼎力支持,那扳倒慈禧,独掌大权,岂不是指日可待。 看到光绪在一旁“嘿嘿嘿”的傻乐,书童不忍的打断了他的浮想联翩: “皇上,这个事儿没那么简单,王爷一大早就给我交代过,如果皇上执意要走下去,恭亲王确实是个突破口,但是。” 刚放到肚皮的心又被提到嗓子眼,光绪略有不满。 “哎哟,快说吧,这个老官僚,啥事不能一口气说完。” 书童有些畏惧,蹑手蹑脚的又跑到光绪的耳边耳语道: “但是,恭亲王生性谨慎,如此大事,他断不可能一口应下,所以,王爷的意思是,得先从他的得力干将入手。把他的左右臂膀都砍下,将他架在火上烤,届时,恭亲王只得亲身入局了。” 书童说完后,看到光绪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知道,小皇帝又开始犯迷糊了,这个小皇帝啥都好,就是一说起本朝往事,立马就会露出这个老年痴呆的表情。 “恭亲王身为中枢之首,手底下有一大群为他办差的得力官吏,其中最知名的莫属曾国藩、文祥、沈桂芬、荣禄四人了。 但前两位已于前几年相继逝世,沈桂芬卧病日久,在家调养现在唯独只剩下荣禄这个精干大将了。” “荣禄近来官运不错,前段时间才受了太后的恩惠,兼署了步军统领,你说这时候,他能安安稳稳做个反水仔吗?” “皇上,这个事儿,内情很多,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简而言之,王爷知道荣军门的命门所在。” “咦?有啥劲爆的消息,快说出来让爷也乐呵乐呵。 ” 书童狡黠一笑,故作深沉地对脸上写满八卦的光绪说道: “皇上,王爷知道你会问,他托我告诉你,秘密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他让你稍安勿躁,他自会请你看一出过足眼瘾的好戏。” 光绪顿时来了兴趣,转身坐回小炕上,拿起一块糕点,塞入嘴中,嘴里含糊不清: “嘿,这个老狐狸,我倒想要看看他的手段...” 第10章 无中生有 瓜尔佳·荣禄近几年来官运亨通,又得上司恭亲王举荐,喜滋滋的干起了从一品步军统领。 本该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荣军门,近几日来却很是郁闷。 不知是哪个挨千刀,没屁眼的人恶意中伤自己,在宫野四处散播谣言,竟敢造谣称自己跟慈禧太后是初恋情人,并且故事编的生动,有鼻有眼的,让他头痛不已。 “诶,你知道吗,现在外面到处都传遍了,说老爷以前是西太后的初恋情人呐!” “呀!你也听说了,我听到的传闻是说太后进宫选秀前,曾经过福建水路,一日靠岸歇脚时,一名恶少见她年轻貌美,企图强占不轨。 老爷当时恰巧正在岸边垂钓,见此情形便冲上前去与那人扭打起来,恶少斗不过,又听到手下人说老爷是总兵大人的公子,这才作罢。老爷和太后,因此便相识一起,并成为了一对恋人,后来......” 位于东城区菊儿胡同的荣府上,两名手持竹筛的婢女停下了手头的活路,正兴致盎然的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完全没注意到夫人已经从走廊处快步走来。 “你们两个贱婢!没事做了是不!再在那里胡说八道,我撕烂你们两个的嘴巴!” 两位婢女转身看到夫人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吓得花容失色,赶忙磕头认罪,随后端起竹筛,悻悻离去了。 萨克达氏急匆匆的走进正堂,从随侍婢女手中接过珍珠汤,端到荣禄面前,轻轻开口: “老爷,你都两天没进米了,为了身体着想,还是吃口饭吧。” 连府中下人都风闻的传言,作为正妻的萨克达氏怎能不知,不过对于这种捕风捉影的街巷传闻,她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干看着荣禄寝食难安的模样。 “吃,你就知道吃,脑袋都要不保了!还吃个屁!” 荣禄伸手就将眼前的瓷碗打翻,啪的一声,瓷碗摔得粉碎,妻子顿时感到一阵委屈,言语间带着哭腔: “老爷,这本来就是坊间传闻,子虚乌有的事,我都不介意,你又何必如此动怒呢?” 荣禄一听,更是来气,登的一下撑起,指着妻子大声指责: “你一妇道人家懂个屁!你知不知道?!那小道消息经过人口相传 ,时间一长,就真假难辨,成了铁证了!我现在官运正隆,朝中有许多人看我不顺,万一哪天上朝时,哪个居心叵测的小人拿出来说事,到时候脑袋掉了不说,死了以后还得遗臭万年!” 萨克达氏一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吓得体如筛糠,杵在那里哭个不停。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我看早晚都得被你哭死在这儿!” 正烦躁间,门房进来通报: “老爷,外面有贵客来访。” “谁啊,一大早的,赶着上坟呐!” “老爷,是醇亲王来了。” 荣禄一听,像泄了气的皮球,顿时就没了脾气,他心头有些狐疑: “醇亲王平时也不爱来我府上走动呀,今儿个怎么回事,专挑这个风头上来,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吧。” 心中虽有所顾虑,但人却一刻也不敢在内堂停留,整了整衣袖,便脚下生风,快步走了出去。 醇亲王已近中年,身材也开始发福,膀大腰圆,一脸福态样子。 一见到干瘦的荣禄,醇亲王倒是反客为主,先打起了招呼: “荣军门,多时不见,听闻近来官运亨通,真是可喜可贺呀!” 对眼前这个身世显赫的醇亲王爷,荣禄不敢有丝毫怠慢,一边嘴上回话,一边急切的迎了过去。 “哎呀,醇王爷,您就别拿奴才开涮了,都是托太后和几位王爷的福气,如果不是王爷们赏识,哪有奴才的一口饭吃呢?” 醇亲王先是哈哈一笑,随后话锋突转,声音低沉的开口: “荣军门,你这话,怕是稍有不妥吧?” 荣禄正疑惑,醇亲王就着话头,继续开口,不过声音更低了一些: “荣军门,我们几个亲王,包括两宫太后,也都是辅政之臣,关于官员升迁之事,真正能拿定主意的是谁,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荣禄心头一惊,看来这“老狐狸”今个儿果真是来使绊子的,不过这个节骨眼儿上提起这个,也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 荣禄并没有急着回话,而是躬身做辑后,手臂一伸,作出个邀请的手势: “醇王爷,此处人多耳杂,请堂内叙话。” 醇亲王点点头,昂首挺胸的跨步走在前头。 一进堂内,荣禄立马邀请醇亲王上座,自己则坐在下位作陪。 刚一落座,随侍婢女便端来两碗沏好的上等龙井。 醇亲王端坐不动,眼神朝四周环顾了一下,荣禄立即心领神会,挥挥手,对两旁合手站立的婢女仆从开口道: “你们全都下去,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 话音落下,仆从们鱼贯而出,并带上房门,大堂外门,还安排了两名亲兵把守。 醇亲王见状,这才抬手将一旁的茶碗端起,揭开碗盖,一股清幽香气扑入鼻中,他呷了一口,轻轻颔首,荣禄知道,这是王爷对手下奴才的认可之意。 荣禄将座椅朝醇亲王挪了挪,几句客套话过后,他表情略微凝重的说道: “醇王爷,方才您在院中所意,奴才当然明白,奴才们侍候的主子别无二人,都是当今的圣上。” 醇亲王又呷了一口香茶,期间瞥了一眼荣禄,接着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荣军门,我听说你也是出生八旗,是上三旗的子孙,是吗?” “回王爷话,奴才是满洲正白旗出生。” “那好,我问你,我爱新觉罗家对你们怎么样?” “王爷,我们家族世受皇恩,子子孙孙感恩戴德,一生都以回报朝廷隆恩为活。” “荣军门。”醇亲王似乎有所不满,语气生硬了些: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问的是,我爱新觉罗家对你们怎么样?” 荣禄听这话头,心感不对,说起话来也愈加谨慎: “王爷,奴才对皇族一脉,绝无二心,请王爷示下。” “荣军门,既然咱们都是满洲子弟,关上门来,还不都是一家子的家事,你说是吧?” “奴才不敢跟王爷称兄道弟,王爷此话让我受宠若惊。” “荣禄!” 醇亲王猛地一拍方桌,心头有些怄火,都是千年的狐狸,搁这跟谁俩玩儿聊斋呢。 “你不要跟我两个在这儿弯弯绕绕,答非所问!你以为只有六爷管得了你,我就管不得你了,是吧?!” 荣禄见醇亲王怒容显现,吓得急忙伏在地上回话: “王爷,奴才不敢!有何吩咐,请王爷明示,奴才定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哼!荣禄,我现在问你,当今皇上年幼无力,在朝中尚没有亲信嫡系,假若某日,在朝堂之上,皇上被权贵欺凌,你可愿站出,维护皇威?” 咯噔一声,荣禄感觉心头剧烈跳动了一下,喉咙无比干涩,嗓子像要冒出滚滚浓烟,额头上的细汗开始渗出皮肤,说话都开始有些颤抖起来: “王爷...奴才...奴才定当持刀上殿,立斩逆贼。” 话音落下,醇亲王这才收起火气,上前将颤颤巍巍的荣禄扶起,语气之间缓和了许多。 “荣军门,我听闻最近你有些糗事缠身,是吗?” 荣禄惊魂未定,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我受皇上所托,已经帮你将造谣之人缉拿归案,现关押在刑部监牢里,如果你愿意帮皇上做一件小事儿,三日后,造谣之人将在闹市问斩,给那些个传谣者来个杀鸡儆猴,不知,你意下如何?” 荣禄哪里还敢犹豫,点头如捣蒜。 “好!那打今儿个起,我就视你拜在皇上门下了,今后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再过几个月,就是皇上的诞辰,届时将在乾清宫设宴,款待群臣,你去告知你的同僚们,如果他们愿为天子门人,在朝贺之后,以左手举杯为号,让皇上看看你们的孝心,如何?” “谨遵王爷口谕。” 醇亲王终于心满意足,摸了摸油亮光滑的前额,将碗中香茶一饮而尽,随后拂袖而起,踱步朝府外走去。 近到门口时,醇亲王像忆起什么似得,用漫不经心的口吻,对一旁殷勤相送的荣禄说道: “对了,荣军门,还有件事差点忘了。” “王爷请讲。” “此事过后,你抽个机会,帮我带个话,告诉你的上头,只要大清不倒,那江山就还是在我们爱新觉罗家的手中,与其他旁氏,无关。” 荣禄听后,紧咬嘴唇,片刻,才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奴才,尽力去办。” 醇亲王点头示意,转身出门,乘轿而去。 望着轿队远去的背影,荣禄仍感心有余悸,独自回到内堂中,瘫坐在梨花木椅上,细细回味了半晌,才终于恍然大悟。 敢情今儿个这亲王爷不是来看自己笑话的,更不是来替自己解困纾难的,而是替他的亲生小儿做说客,前来游说,想让自己改换门庭的。 而且前面所有的对话都是铺垫,其真实目的却隐藏在出门前的最后一句话中,看似随意,实则心机满满,想要假手于人,借自己之口规劝当今得势朝贵,恭亲王。 而自己这一“荒诞不经”的把柄被醇王爷牢牢握在手中,应,则相安无事,退,则会成为自己的致命武器。 “唉...” 荣禄端起已经凉透的茶碗,深深叹了一口气,将凉茶灌入口中,随后喃喃自语道: “因果报应,屡试不爽,看来,辛酉之变的惨剧,不久之后,又将莅临于朝堂之上...” 第11章 逼上梁山 六月,朝上举行了专议“开平矿务局”之事,会议以绝对压倒性优势通过,同意由朝廷签章,地方督办,尽快张罗起这个大型新式采煤企业。 政事很快议完,慈禧太后面露倦容,正欲早些退朝,回宫歇息。 不料,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人,头戴红石三眼花翎帽,身着暗黄龙袍朝服,脚上踏着一双高筒尖靴,神态威仪,器宇庄重。 “禀皇上,太后,奴才有事要奏。” “哦?是醇亲王啊,有什么事,你说吧。” 慈禧原本前脚已离开座位,听到堂下传来声音,不得已,又坐回原位。 “启禀皇上,太后,奴才有罪,请降旨责罚奴才。” “何罪之有,说来听听。” 慈禧悠悠问话,前一刻本还怡然自在,可下一秒,她立马如坐针毡,大为恼火起来。 “禀太后,前些日子,朝野风闻谣传,造谣太后闺中秘事,奴才一时气不过,将那几个烂嘴巴的民间渣滓拖到闹市门口,先是割掉了他们的舌头,然后一刀砍掉了他们的脑袋,当时围观百姓众多,奴才唯恐造成不良影响,所以,便在今日请旨降罪。” “老七!你!” 慈禧始料未及,不曾想,平时看着憨厚老实的七爷,今日竟公然在百官面前给自己难堪,让自己下不得台。 其实对于慈禧而言,最近这个八卦热议,对她心头而言,多少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常言道: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 慈禧早年丧夫守寡,先帝咸丰驾崩时她年仅26岁,本是花容月貌,厮守情郎之时,可她却夜夜独守空房,心中不免有些许落寞之感。 而荣禄这人,恰逢壮年,精明能干,处事圆滑,再加上又是满洲旗人的近亲身份,慈禧对他,是有一丝特殊的情愫埋在心底,这也是后来她将荣禄的女儿许配给醇亲王?第五子载沣,并立荣禄外孙“傅仪”为帝的一部分原因。 不过,时过境迁,随着醇亲王在朝堂上这一搅闹,今后自己也断然不敢再将荣禄视作亲信,提拔重用了。 “醇亲王,你做的不错,本宫原本不想理会这些流言蜚语,以为假以时日,谣言便会不攻自破,你这一举动,倒是帮了本宫的大忙了,本宫感谢你都还来不及呢,怎会降罪于你呢。” 瞧着堂上百官大多表情讥讽,慈禧又羞又气,只怪她还不是六十诞辰后,令人闻之丧胆的“老佛爷”,现如今的她是万万不敢在明面上得罪这些王公大臣的。 “太后哪里话,这本就是奴才分内职责,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有事上奏,无事退朝吧。” 慈安太后眼看势头不对,生怕妹妹在公堂上丢了面子,急忙出来打了圆场。 百官跪安,出了宫门后都还在议论纷纷,貌似都有些意犹未尽。 而另一边,荣禄却对醇亲王此举恨得牙龈痒痒,方才在堂上,自己集万千目光于一体,愧的他,恨不得用脚趾在地砖上刨出一个紫禁城来,好让自己一溜烟钻进去,旁人再也看不到自己。 “醇王爷啊,你这哪里是来招募我的,这分明是想要弄死我啊,唉~。” 荣禄走在夹道上,不时驻足叹息。 “荣军门,不错呀,怪不得这几年红透了半边天,原来其中还有这些趣闻呀。” “荣军门,你我都是同乡,以后可要多多照应才是啊。” “嘿嘿,荣军门,待会儿我们找个上好酒楼,你好好给我们展开讲讲呗,多说,我们都爱听。” 不知何时,一群京城官僚从后面围了上来,油腔滑调,七嘴八舌的将荣禄簇拥着出了宫门。 几丈远处,醇亲王同一人并列漫步走在夹道上。 旁者同样着雍容朝服,不过相较之下,体型削瘦许多,但气宇之间也轩昂了许多,一眼便知是长期浸泡在权力之池中,才有的独特气质。 “七弟,以往你都不爱搭理朝政之事,近两年来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对朝中新闻如此感兴趣呀。” “六哥,这不都是向你学习嘛,你日理万机,政务繁忙,这些琐事,弟弟理应为你分担呀。” “七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帮载湉夺权。” 醇亲王一怔,慌忙向四周环顾了一下,见四下无旁人,这才舒了一口气,随后,颇有怨气的开口: “六哥!这种事儿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你忘了肃顺是怎么死的了?!” 恭亲王自知失言,一把将七弟拽到旁边的侧道上,神情肃穆,声音低沉: “老七,我不管你打的什么算盘,我只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很有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啊!” “六哥,我托荣禄带给你的话,你收到了?” “这不废话吗?你从荣禄家走后没多久,他就来府上找我了。” “哦,本来我还想去沈桂芬府上溜达溜达的,谁料他病重缠身,不能起床议事。” “你傻啊你!人家这是压根不敢见你!” 恭亲王对这个面相憨厚、同父异母的胞弟很是不满,此刻很想大声斥责或是痛扁一顿,但人大面大的,又有些于心不忍。 恭亲王使劲儿将弟弟拉的更拢,两片嘴唇几乎都要贴在了醇亲王的耳根上: “老七,你明知道荣禄是我现在的头号干将,你这么做,是想将他,还是想将我,置于死地?” “六哥,小弟不敢,小弟也是略有耳闻,本想着替你干点活,帮荣军门扫除流言中伤,谁料,弄巧成拙呢。” “行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记住,载湉现在还未满十七,且朝中尚无根基,过早亲政,非但不是好事,反而会让他陷入政治漩涡当中。” “女主临朝,天下大乱,相比之下,孰轻孰重呢?” 身为军机领班大臣、大清砥柱的恭亲王,没想到同为贵胄的弟弟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巴,匆匆为今天的对话结尾道: “老七,看来你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现在位极人臣,高官显爵,全仰仗两宫太后提携,我本人没有任何造反之心,以后不准你再来试探我,否则别怪兄弟我翻脸不认亲!” 说完,恭亲王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开,留下在暑风中一脸不屑的醇亲王。 “呸,假正经。” 醇亲王往地上啐了一口,随之也仰面出宫而去。 宫门外,坐在银顶黄盖红帏轿中的恭亲王心有悸动,心头上泛起了酸意: “老七啊老七,你儿子都坐上了天子之位,不久之后,连你也会得个“太上皇”的尊号,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随后,他用手托起侧帘,眼看着片片落叶,被酷暑之风烤干,飘离树桠,在地砖上打起小旋,悲凉之色,令他触景生情,连连叹息: “同治年间,我何曾没有反抗过垂帘听政,可结果呢,几次罢免,又几次复用,再亲历了辛酉之变,此时已心如死灰,早已将政权争夺置于身外,缄口不言了,现如今,你又背后戳刀,非要把我拉下这趟浑水,将我逼上梁山,你才如愿以偿吗?” 恭亲王阖上轿帘,紧闭双目,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的路会去往何处,更不知道大清朝多舛的命运,何时才能,趋于平静安稳...... 第12章 诞辰之礼 民间常流传一句谚语:七岁看小,十岁看老。 言下之意,是指小孩子在七岁时就开始表现出一定有迹可循的性格和行为特点,借此,就可以预示出他们未来的事业发展和所获成就。 所以,小孩儿的七岁诞辰对于所在人家来说,可谓举足轻重。 而对于光绪小皇帝来说,每年的诞辰之日更是彰显皇家无上权威和至高尊荣的时候,今年的诞辰则更甚之。 早几日,从畅春园至皇宫往返的路上,沿途街道纷纷张灯结彩,搭设龙棚,连戏台上都在准备庆贺小皇帝的诞辰之日。 光绪四年六月廿六(公元1878年8月10日??)。 这日寅时,天边一片深邃,寥寥星光点缀其间。小光绪今天难得没有赖床,早早的便从床头坐起。 服侍的太监宫女见小皇帝醒来,几乎在同一时刻,皆跪下大呼: “万岁爷诞辰吉祥,龙体安康,国事顺遂,江山永固!” “好,好,好!” 光绪连声道好,心情大悦,一旁的太监起身将他搀扶下床,紧接着宫女便端来龙洗金盆,为他擦脸,又取来洞庭碧螺茶叶,为他刷牙漱口。 脸上收拾妥当后,随侍太监为小皇帝套上节庆日专着的明黄吉服龙袍,戴着团龙、团寿、团鹤的纹样绶带,最后在花金珍珠夏吉冠上系一彩带,整套着装寓意着“子孙万代,福寿绵长;万事如意,江山永续”。 衣着穿戴毕,光绪先乘明黄华盖纹龙小轿到毓庆宫拜见授课之师翁同龢。 三代帝师、内阁学士翁同龢早早地便在书房中等候圣驾。 见太监宫女们簇拥着小皇帝进来,端直坐在小木椅上,翁同龢先行三叩九拜,为君臣之礼。 而后,光绪从木椅上起身,将翁同龢扶起,自己则双手合抱,俯身做揖,回敬拜师之礼。 翁同龢轻抚长须,眼睛眯成了一条小缝,对眼前这个小皇帝的刻苦用功很是赞赏,但心头更多的是,身为长师的怜爱之情。 刚进宫时的光绪备受虐待,体型瘦小,皮肤蜡黄,两颊凹陷,双眼无神,翁同龢第一次见他时大吃一惊,还以为是外面的流民窜进了宫里。 当得知是慈禧太后有意责罚,只要他一做错事,就两三天不给饭吃,一言不合就责备打骂。 翁同龢见之心有不忍,回到家中常常暗自落泪,之后,他便时时从家中带些糕点瓜果,给正长身体的小皇帝补补身子。 “皇上,奴才一生为官廉洁,两袖清风,没有什么珍奇宝贝作为贺礼送给皇上,请皇上莫怪。” 说着,翁同龢从袖中取出两本封皮精美的小册子。 “皇上,这是《帝鉴图说》和《三帝实录》,是奴才亲手誊抄,并在每字每句旁附上注解,今赠与皇上,愿皇上今后勤勉用功,学有所成,天下臣工都盼望着,希望皇上早日长大,励精图治,再做一代圣君呐!” 光绪伸手接过这份沉重的礼物,眼见翁同龢眼眶湿润,光绪心有所感,正想叙话,一旁的随从太监掐着时间,催促着小皇帝尽快赶路,流程繁多,可不敢误了时辰。 与师傅告别后,小轿子先后到了两宫太后的宫前,慈安太后照旧轻声细言,勉励关怀,从随侍宫女手中拿起一柄青玉灵芝,作为贺礼相赠。 而慈禧太后也是一反往日严肃神态,赐给光绪象牙扳指一个,随后和蔼可亲的对光绪轻声开口: “载湉,近来身体长高了不少,体格也壮实了许多呀,你往后可要跟着师傅好好读书,勤奋学习,将来呐,咱们共同治理好大清朝,一起维护祖宗们的江山社稷。” 光绪心里冷哼一声,嘴上却应着: “谢亲爸爸关心,儿臣一定会谨遵教诲。” 随后,小轿子回到养心殿内,光绪走进内阁,一屁股坐在小炕上,太监们在殿门外排出了几十丈长的队伍,每个太监手里都端着大小不一的精美礼盒。 光绪挨个查看,无外乎都是翡翠白玉,珠石玛瑙,其中有些督抚,尚书别出心裁,为了讨好小皇帝,下了重金聘请西洋巧匠,精心打造出一个个带机械齿轮的稀奇玩具。 “不错,不错耶,前世我都没见到过这么多好玩儿的东西,这奢侈程度,真是小刀扎屁股,让我开了眼呐,果然,还得是当皇帝呀!” 心头美滋滋,脸上笑嘻嘻,半晌后,贺礼进贡完毕,小轿又停在养心殿门口,将小皇帝一路接到了乾清宫。 朝堂中,百官林立,见小皇帝坐定,便一齐拍袖下跪,竭声高呼: “祝皇上诞辰快乐,寿与天齐!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之间,呼声震动屋瓦,响彻天宇,光绪端坐龙椅之上,心潮澎湃,百感交集,心头不由得大呼一声: “老爸啊,你看到了吗?!我!也能有今天啊!” 接下来,各个皇亲国戚,携儿带女,一一走到光绪身前,道贺祝寿,说完便都走到偏殿去,跟太后一块儿看戏听曲去了。 最后,是紫禁城内所有的侍卫随从、太监宫女,一同对着乾清宫方向行叩拜大礼,山呼万岁。 至此,朝拜仪式结束,王公大臣们都到偏殿去,围着看台坐下听曲儿。 今日演出曲目主要是九九大庆,台上载歌载舞,喜庆热闹,台下一群小孩儿追逐打闹,欢声笑语。 众人脸上皆是喜笑颜开,而光绪心中则满怀期待,前日醇亲王托书童带话,说今日要给他一个别开生面的诞辰之礼。 两个时辰后,大殿两侧摆满了长几矮凳,山珍海味,美味珍馐盛于盘中,而大殿之上,则是摆好一张硕大的桌子,上面铺满碗碟,细细一数,共计一百零八碗。 “太后,宴席备好了,可以入殿用餐了。” 李莲英俯身来到戏台下,对慈禧耳语一声,慈禧起身挥手,百官知意,分满汉两列,鱼贯进入大殿之中,按太监们指引,端直上身,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熊掌牛肉,孔雀驼峰,尽管面前堆满佳肴,但却无一人动筷。 光绪坐稳后,按早上太监所教,对着堂上高声发言: “今儿个是朕的诞辰,朕特许诸位爱卿与朕共同进餐。” 说完,乾清宫内领宴官员一律转身叩头,再一同高呼: “谢皇上圣恩!皇上诞辰吉祥!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满人一方由军机处领班大臣,恭亲王奕欣领首,汉人一方则由文华殿大学士,直隶总督李鸿章领首,向小皇帝讨赐御酒。 几乎同时,两边长几上的每名官员面前都摆上了一个小壶,和一杯注满酒的小酒杯。 领首两人回到座位上,又率领百官,叩头谢恩,随即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一套流程下来,光绪感觉骨头都有些散架,正欲大快朵颐一番,忽的,堂下站起一人,左手持杯,朝光绪弯腰做辑,随后大声开口道: “奴才荣禄,领诸位同僚,向皇上道贺祝寿,祝皇上圣体安康!国泰民安!” 语音落下,席间唰的一声,站起十来个品级不一的官员。 光绪定睛一看,起身的官员中有六部侍郎,三法司御史,地方巡抚、提督等。 起先他还不明所以,当看到殿上醇亲王意味深长的笑容后,他立时明白: “这...这是在向自己表达忠心呐!” “不错,不错,都坐下吧!” 见众人将左手酒杯一饮而尽,光绪尽量用毫不在意的语气回应,心头却泛起狂喜: “父王啊!父王!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这个,才是我今日收到的,最值得庆贺的诞辰之礼啊!” 诞辰贺宴结束后,没过几日,醇亲王向两宫太后请旨,荣禄劳苦功高,所任之职皆尽职尽责,理应提拔重用。 又过几日,懿旨颁下,荣禄擢升为左都御史、工部尚书,且继续兼署步军统领职任。 而宴席上随同起身的大小官员,在年末的吏部考核中,皆是卓越优秀。 消息流出,就连慈禧太后都还未察觉,朝中的政治立场,竟然就此刻开始,慢慢地、悄悄地,发生了转移、变化... 第13章 曾家老九 次年,日本不顾国际声议,强行侵占琉球群岛,并改名为“冲绳”,还恬不知耻地将最后一任琉球国国王尚泰,流放到东京之地。 更让光绪大动肝火的是,身为外交大臣的崇厚,迫于沙俄施压,想要一味讨好他们,竟擅自与沙俄帝国签订丧权辱国的《里瓦几亚条约》,本是胜利果实,硬生生让他搞成了败军之策,而他本人,则不堪重压,私自逃回国内。 光绪在早朝会议上,不顾两宫太后脸色,大骂崇厚卖国求荣,是国贼走狗,强烈要求将他交部严惩,并表示绝不承认此有损国威之条约。 而后,六部三司,地方督抚纷纷上奏表示赞同,拒绝履行条约之款,两宫太后迫于国内压力,不得已下诏悔约,并命曾纪泽为出使俄国的钦差大臣,改议战后条约。 安稳度过几月。 初春的紫禁城薄雾朦胧,春寒带雨。一抹新绿,一朵花开,无不预示着春日之色,即将到来。 “皇上,近来可好?” 刚在书房中用过午膳,正欲小憩片刻的光绪,听闻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浑厚男声。 抬头一看,一个圆滚壮硕的身躯登时占满眼前。 “父王!” “诶,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宫中,要称职务。” 醇亲王一脸慈爱,柔声责怪后,从身后精巧的竹盒中取出一格小屉。 “这是你额娘亲手做的桂花绿豆糕,知道你爱吃,所以叫我带些来给你,说让你尝尝看,家里的味道变了没。” 光绪从小屉中拿起一小块绿色的方糕放入口中细嚼,甜甜糯糯的,果然是幼时的味道。 两父子盘腿对坐,又寒暄了一阵家事,随后,光绪将随侍支出门外,低声开口: “父王,今日怎么得空到宫里来了,自从去年你告病回家,我都近一年没有看见你了。” “太后今日叫我进宫议事,我顺道来毓庆宫看看你,有些心腹话我觉得还是要当面给你说一下。” 光绪看醇亲王一脸肃穆,便端直坐好,仔细聆听。 “这几日,我在府中与幕僚们商议了许久,离你亲政之日已经愈发接近,这段时间,我们要抓紧做一件事。” “请父王明示。” “自古以来,天子掌权,权中有贵,贵在兵字,这杖节把钺?之权绝不可流于他人之手。我们合计着,就算你亲政之后,太后也断不可能将兵权交于你,届时,你也只是个名义上的皇帝,所以要想夺权,此权首争,我们如今应当提前着手,在亲政之前的这段时间内,做足准备。” 光绪听后,若有所思,经这几年对古典书籍的学习钻研,再加之顶流师资指导教育,他早已不是前世那个直来直往,只会低头蛮干的理科学生。 “儿臣谨遵父命,只是,不知道该从何着手。” 醇亲王没有急着回答,他微眯双眼,用右手轻抚着胡须,貌似正在回忆往事,片刻后,他缓缓吐字: “载湉,平时你还是要多留心本朝往事,朝中的所有人和事都是很微妙的,既可以串联一起,又可以分崩离析。” 说到这儿,醇亲王停顿了一下,侧着头看了看四周,确认四下无人才继续开口: “现如今,朝中有三股军事力量最为强大,它们都分别掌握在三名地方大员的手中,首当其冲的为李鸿章所领导的淮军,第二为左宗棠率领的楚军,第三则为曾家兄弟筹建起来的湘军。” “前两者我都略知一二,可是,这湘军不是在攻下金陵,平定捻匪后,早已裁撤干净了吗,听翁师傅讲,现在湘军几乎只剩下了长江水师一脉,如今的影响力还抵不上绿营官兵。” 光绪紧锁眉头,提出心中疑问。 “恰恰相反。” 醇亲王淡然一笑。 “你有所不知,现今的淮、楚两军中,官兵多为老湘军裁撤下的人才,且朝中大员,地方文武,绿营将官中,近一半的人都与湘系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这不是退休不退权吗?” 醇亲王一愣,哈哈一笑,拍了拍圆鼓鼓的肚皮,接着开口: “是你说的这个理儿,曾国藩逝世后,湘军领导人的重担就落到了曾国荃头上,曾国荃这人呐,常年呆在军中前线,性格刚直,办事牢靠,没啥心眼儿,最主要的是,她跟慈禧太后有许多不解之仇,所以外臣当中,从他着手最佳。” 光绪似懂非懂,点点头,又疑惑道: “可我听说,最近他连连上折,想请病开缺,这种时候,怎么邀他入局呢?” “这个好办,你向两宫太后请旨,优诏挽留,并召他入京面圣,朝上,你只需好言相慰,退朝后,我自有办法邀他赴宴。” 眼看醇亲王说完要走,光绪跟着起身,送至门口时,不解的问: “父王,你方才所说的不解之仇,是指什么?” “这个嘛,”醇亲王拍了拍光绪的后背,故作神秘道:“你就别问了,都是朝中旧事,个中详情,只有我和你六叔最是清楚,你就稍安勿躁,看看为父的手段如何。” 光绪微微颔首,经过这几次事件,醇亲王所表现出的操盘能力,是自己目前万不能及的,有他出手,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呢? 画面一转,镜头给到了年近花甲之年的曾国荃身上。 这位来自湖南湘乡县的农家子弟,早年随大哥进京求学,他本天资聪颖,府试、公试皆得第一,寒窗苦读,日夜诵文,好不容易考取个“贡生”,却连入朝为官的候补资格都没有,一气之下,便将圣贤书朝床上一扔,回到老家荷叶塘当起了“街溜子”。 原本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混世小子”,想等大哥混了大官,再在他手里讨个差事,谁料,咸丰二年,一股农民起义之风刮遍全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霎时间,竟占领了大清的半壁江山。 得亏仰仗洪秀全的太平军队,大哥曾国藩领旨督办团练,顺手将他纳入麾下。 此后,他彷如点开了金手指一般,从未驰马练剑,投石习武的他,一路开挂。 先为兄长解困,接着自立成军,跟着连克名城、屡败双王,最后将金陵之城强围了两年多的时间,世人都笑称“曾铁桶”。 后来,金陵城破,夺得首功,朝廷加授太子太保,一等威毅伯,众人不敢再取笑于外号,皆恭敬称呼一声“九帅”。 平定太平军后,湖南曾氏家族战功赫赫,功勋卓着。 但,紧跟着,湘军剿捻失利,再加上大哥曾国藩因教堂事件,名毁津门,曾氏一脉就此隐匿于朝野之中,转战于幕后之手…… 第14章 老友重逢 光绪六年(公元1880年) 三月,天气渐暖,细雨绵绵似柔情,枝柳芊芊如梦境。 在收到朝廷下发的入京面圣旨意后,曾国荃不敢怠慢,即刻打包行李,走陆路,取道井陉官道,并在途中绕路而行,先行抵达预设的途经点:位于保定府的直隶总督署。 直隶接官厅内,早早地就备下了十几桌美酒佳肴,由直隶总督李鸿章领头,城中六七十名大小品级的官员皆侯在了西城门外,连督署中的书办,幕僚们都接连跟在队伍之后,大家都想要一睹这位曾经威振四海的先锋大将,威毅伯爵 ,“曾九帅”。 城门不远处,一辆“后档马车”缓缓驶来,一车一马一夫,车上无任何挂饰,马夫一身素衣,做平民打扮。 如果不是马夫腰间悬挂着“巡抚亲兵营营官”的腰牌,前面探哨差点将他们误认为是贩夫走卒,眼睁睁的从眼前错过。 探哨看清后,飞马回报,立时,城门口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锣鼓喧天,引来了城中不少百姓围观。 曾国荃听到声响,掀开侧帘,见到城门处累积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他感觉头痛病又有些许发作。 “这个李老二,那么多年了,爱讲排场的毛病无论如何,就是改不掉。” 曾国荃今年将满56岁了,年近花甲的他,不再像年轻时一样,好大喜功,凡事都爱讲究个体面、排场。 近几年,他时时感觉体力不支,精力衰退,连两眼都开始昏花许多。 眼前时时忆起大哥在世时,常常与他秉烛夜谈,细说做官为人的道理,那时的他大战连捷,荣膺殊荣,非但油盐不进,还暗暗嘲笑大哥迂腐守旧。 后来,他在官场混迹多年,因性格倔强刚硬,加之没了大哥的殷切庇护,所以常常遭到了朝中不少人的抨击中伤。 渐渐地,他开始内敛锋芒,暗藏棱角,接受了大哥的思想,做起了一个谦虚谨慎,?不卑不亢之人。 马车逐渐靠近人群,放慢了速度,徐徐来到了头戴红宝石顶冠,身着一品仙鹤补服的直隶总督,李鸿章面前。 马车刚停下,曾国荃就掀开帘子,迈下马车,径直走到李鸿章面前。 “少荃,许久未见,你,苍老了不少呀。” “沅甫,你也是呀,近来好吗?” 多年未见的两人,一上来,就紧握着对方干瘪粗糙的手掌,许久,才缓缓吐出一段饱含深情的话语。 围观的众人看的清楚, 来人着一身素灰色长袍, 银发苍苍,狭长的脸上布满刻纹,浑身削瘦但腰板却是挺得笔直。 众人都唏嘘,时光不饶人,曾经那个意气风发、气概豪迈的吉字营主帅,现如今,跟市井老头相比,除了精神头好点、腰杆硬直一些外,其余别无两样。 曾国荃跟众官僚一一打过招呼后,李鸿章便上前亲热的搂过他的肩膀,用一种发自内心喜悦的口吻对他说: “沅甫,快走吧,大厅里还有好多你的老熟人等着你呢,这几日,你就啥也别想,陪着兄弟们叙叙话,温温旧情就行。” 李鸿章边说着,边伸出手打了个手势,一台绿呢大轿稳稳落在两人面前。 曾国荃推脱了一番,最后还是拗不过李鸿章的殷勤相邀,先行步入了轿子之中。 轿子抬起,走在了队列首位,李鸿章的轿子紧随其后,后面继续跟着颜色各一的大小轿子,轿队像一条色彩斑斓的长龙,在大街小巷穿梭自如,随后停在了一幢装点奢靡的木质酒楼前。 曾国荃下轿后,与李鸿章肩并肩,一同步入了接官大厅。 一进大厅内,只见几张圆桌上围坐着二十几名淮军将官、营官,一见两人进来,大家立即站起,齐声高呼: “恭迎九帅!恭迎九帅!” 曾国荃嘴角带笑,看看人群,其中有刘铭传、潘鼎新、张遇春、李济元等老湘军的故人,还有一些后生,看着眼熟,想了半晌,却也没能叫得出名字。 曾国荃摆了摆手,众人纷纷落座,他同李鸿章则来到了二楼包厢中,这里坐的都是曾国荃的老熟人,有长江水师提督彭玉麟 、任外交大臣的郭嵩焘,在直隶总督府任幕僚的薛福成,还有已辞官退隐的赵烈文。 这几人,都曾是大哥曾国藩的左膀右臂,一来二去,跟曾国荃便也成了挚友之交。 多年未见,分外热情。 曾国荃刚坐下,几人便哄笑着,连连举杯敬酒,直把这曾老九灌的头昏脑涨,晕晕乎乎的。 酒过三巡,几人无不面红耳热,酒酣眼花,曾国荃更是喝的酩酊大醉,将半个身子伏在桌上,脑袋埋进臂弯里,貌似有些神志恍惚。 亲兵走上来,撤走饭菜酒杯,接着端上了几盘时令水果和一大壶上等龙井。 李鸿章先是爽朗一笑,接着欣然开口道: “我怕你们把沅甫灌醉了,等下回屋时,要被那宵禁官兵捉了去。” 几人皆是哈哈大笑,赵烈文在几人中文采最盛,现场还作起了打油诗: “曾九帅,曾九帅,少时戎马闯关隘,老了,老了,坐进明堂,反而觉得不自在。” 几人笑的更大声了,曾国荃打了个喷嚏,慢慢抬起身子,嘴里嘟哝着: “好啊,惠甫,你又拿我打趣,亏得大哥不在这儿,不然我定要告你一状。” 顿时,包厢里又传出阵阵笑声,随后,不知为何,几人竟然都有些黯然神伤起来。 李鸿章不愿好好的一场老友聚会成了追思大会,便抿了口茶,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个凝重的气氛: “沅甫,我们都知道你这次是进京陛见的,大家放下手里的事,聚到这里,一个是想让你带些话给皇上和太后,再一个就是想听听你这次进京的打算。” 话音刚落,郭嵩焘抢先接过话头,怨气颇重的开口: “这几年,洋务是越来越难办了,洋人仗着洋枪洋炮,屡屡胁迫朝廷,就拿这两年的新疆事件来说,我们明明是正义之师,扞卫自家国土,好不容易依靠左宗棠艰难取胜,到头来,却还要让我们割地赔款,真是亘古未见之笑话。” 彭玉麟颇有感触,附和道: “筠仙所言极是,近来列强也时常犯我水域,公然挑衅我国主权,我看哪,这天下是太平不了的了,早晚有一天,这海上大仗,是无可避免的。” 李鸿章听后,摇摇头,苦笑着说: “是呀,去年海关总司的英国人赫德,想要假借帮忙筹建海军的由头,掌控我们海防大权,幸亏叔耘提醒及时,出了个好点子,让朝廷调他亲赴练兵,他哪里舍得海关肥缺,这才上折作罢。 这洋人呐,就是想把我们变成他们的摇钱树,想取时就顺手来取,取不动了,就干脆把树挖了,根刨了,一屁股坐下,把这地儿,都给你占了。” 薛福成没有因为李鸿章的赞扬而自得,反而是紧锁眉头,略带忧郁的对曾国荃说: “九帅,你陛见之时,一定要多多陈述东南海防之重要性,我日夜思考,我们现在与洋人之间最大的差距,就是在这船舰之上,朝廷一定要竭尽所能,集中力量搞海防,否则这些个列强在海上如入无人之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呵呵...” 坐在角落里的散人赵烈文冷笑一声,众人都把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我早给涤丈说过,清王朝早已病入膏肓,难以救药,从上到下,毒药都浸进了骨子里,朝中无君子,人事皆纷乱。泱泱大国,却连一个刮骨疗伤之人都寻不出来,真是可悲可叹呀。唉~~我还是那句话:方州无主,人自为政呀。” 几人仔细听后,都羞得垂下头颅,特别是总督李鸿章,他看到赵烈文那凌冽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毫不避讳,仿佛这句话是专门针对他而来的。 他不由感到一阵心虚,穿鞋的也怕光脚的,对于这个放着五品知州不做,偏爱闲云野鹤的“能静居士”,李鸿章不敢跟他过多交涉。 赵烈文秉性公直,看不得官场上的虚伪作派,也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说出“大清朝不出五十年,必定垮台”,这番大逆不道之言,如果不是他抗击长毛,有军功在身,再加上自愿辞官回家,做一散人,这要换作旁人,早被都察院拿下治罪了。 李鸿章怕受牵连,急忙岔开话题: “沅甫,你说说,对于这次面圣之事,你是作何打算呢?还有,这次的谕旨旨意中,到底是两宫太后想要见你,还是皇上想要见你呢?” 话音落时,曾国荃感觉酒劲已经去了大半,他一手支撑着脑袋,一手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大家纷纷伸过头来一看,只见桌面上赫然写着五个字: “坐山观虎斗”。 第15章 总督献计 已近子时,夜深人静,缕缕凉风拂过,柳枝随之摇曳。 空寂的街道上,除了打更人手提的点点烛火,余下两旁的建筑,破败冷清,显得毫无生机。 打更人沿着永定河的石砖慢步走着,当看到河边灯火通明,装饰一新的接官酒楼时,他艳羡地停下了脚步。 酒楼里,飘出阵阵浓郁的酒香和高声的划酒令,他摇了摇头,叹息道: “这世道,哪里还有我们老百姓的活路...” 说完,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敲着铜锣,脚下边走,口里边喊: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关门关窗!防火防盗!” 声音悠长刺耳,引得二楼的李鸿章都侧头出来看了一眼,只听得拉长的声调,却不见打更人的背影。 “沅甫,你正是说了我之前想讲给你听的话。” 李鸿章回过头来,将窗户关紧,接着从袖口中抽出蚕丝手绢,将桌上的水迹擦拭干净。 “可是,现在我就不这么想了。” 曾国荃心头有些不解,托着腮思考了片刻后,低声问到: “少荃,你的意思是,我这次陛见,必须得选出一个山头来?” 关于这事儿,除了李鸿章外,其余三人皆不敢答话,而赵烈文则是对面前的瓜果大快朵颐,对于两人的对话,他毫不在意。 李鸿章沉吟一声后,回答道: “沅甫呀,你应该听说了吧,这段时间以来,宫中频频传出消息,小皇上聪颖过人,天资卓越,特别对于朝中政事,悟性极高。” “这是好事儿啊,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一主无谋,挫丧万师呀。” “唉~你呀。” 李鸿章用食指轻轻在桌面上敲打着,随后接着开口: “沅甫,这件事儿不能单纯的用行军打仗来作对比,汉朝的曹操有个儿子,叫曹冲,你总知道吧?” 曾国荃微微颔首。 “那子生来冰雪聪明,异于常人,“曹冲称象”的故事发生后,曹操几次对群臣夸耀他,有让他继嗣之意,但后来他怎么样了,你应该也知道吧?” 作为清朝的一个优贡生,这些前朝往事早已烂熟于胸,可李鸿章这番言论,他暂时还未参透,同治先帝生前未留下任何子嗣,现在宫中,也仅有光绪帝一人尔,无人可以争权夺位。 去年吏部主事吴可读,服毒自尽,以尸谏的形式,请求预定大统之归,为同治帝立嗣,结果,还不是被两宫太后以“实与本朝家法不合”的借口驳回,真是白瞎一忠臣之命。 这样看来,光绪皇帝表现出的聪明才智,毫无隐患,无人可威胁到他的皇权在手,除非... 曾国荃猛地一惊! “难道是!?” 他抬头看向李鸿章,李鸿章郑重的点了点头,似乎是肯定了他心中所想,再看旁人,皆是面色凝重,一脸肃穆。 “沅甫,朝中政事,变化极快,我听闻小皇上对权力有一种远超常人的掌控之欲,再加之近来民间对小皇上的数次决策,赞誉盛隆,我担心他...” “恐有不测。” 彭玉麟心直口快,在一旁替李鸿章说出了全意。 曾国荃大为震惊,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李鸿章将侧门打开,低头给亲兵吩咐了两句,片刻后,亲兵们荷枪实弹,在酒楼四周,放起了暗哨,并且,一楼上至二楼的楼梯,也被亲兵拦断。 见布置妥当,李鸿章才放下心来,声音低缓: “我受两宫太后隆恩甚重,一时半会儿,脱不得身,可你就不一样了,你战功赫赫,但恩赏一般,两宫太后是有意压制,这个时候,你改换山头,凭借你在军中的威望,老师在朝中的人脉,你定能得到赏识,再上青云。” 曾国荃摇摇头,早年攻下天京后,他并没有青云直上,反倒受到官绅的非议和清廷的追究,并抓住“大势粗定,遽回老营”一事横加罪名。 从那时起,他便对做官之事失去了兴趣,这两年也是迫不得已,朝中数次下旨,再加好友力劝,才勉强呆在山西巡抚任上,对于李鸿章改换门庭,再续前荣的事,他并毫不感冒。 李鸿章何等聪颖之人,他一眼便瞧出曾国荃的心思。 “沅甫,这官,做的大,做的小,都无所谓罢,但是你们曾氏家族的命运,可不能葬在你的手中呀,你要知道,这次陛见,牵扯的东西太深,太重,我怕你看不清楚,所以才给你去信,让你绕道而行,先到我这里来叙叙话。” 一语点醒梦中人,曾国荃眼中忽的燃起一丝火苗,李鸿章抓住这个时机继续开口: “两宫太后,垂帘听政,说是小皇上过于年幼,不谙世事,但实则有违祖制,名不正也,言不顺,随着时间过去,皇上大婚之后,必定亲政,但以我对慈禧太后的了解,她断不能全放其权,届时,明争暗斗还算好事,就怕她先下手为强,趁现在皇上年幼无力,在朝中无倚无靠...” 李鸿章感觉话一下说太多,喉咙有些涩痛,大口灌了一碗香茶,又接着说道: “如果你能在这个时候,上书直谏,表明立场,不管是亲政前后,你都是小皇上的亲信近臣,如若小皇上能顺利亲政,独掌大权,到那时,皇上乾坤独断,于你而言,封侯拜相,可谓是近水楼台,你这也算是再承老师衣钵,为你们家族再续几多年的格外隆恩。” 这句话真真说到了曾国荃的心坎里,从小到大,追随甚至超越大哥的步伐,是他毕生的追求目标,以往,这个目标遥不可及,现在,似乎已经触手可得,怎能叫人不心潮澎湃。 曾国荃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微颤: “少荃,我该...该怎么做?” “沅甫,你听我的,进京以后,你直接住进贤良寺,闭门谢客,谢绝一切应酬宴请,就在寺中等待两宫太后和皇上的召见,陛见时,问你什么你就如实回答,切记要站在公正客观的角度上回话,不要添加个人的情感和观点,完事儿后,你在贤良寺宽住两天,自然会有贵人邀你做客。” “贵人?是谁?” “到时你就知道了,我现在还不能给你说,这个贵人也需看你上朝奏对后的情况,才能权衡你能否担此大任,如果三日内,无人邀你,你就即刻启程,直奔荷叶塘,关起门来做你的地主老爷,切莫再进朝堂,打听朝事。” 李鸿章咳嗽了几声,因为这事儿,最近思虑过多,有些心力憔瘁。 曾国荃明白其中厉害,没有继续追问,看到李鸿章面如土色,体有不适,便起身准备告辞。 “咳咳...沅甫,你等等,今晚你就到我署上去住,我们同床而眠,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叙叙呢。” “好。” 曾国荃一口应下,与其他四位老友一一道别,约定从京城回来后,定当亲自登门,逐一拜访。 楼下众人见李鸿章亲昵拉着曾国荃的手走下梯步,皆肃立站起,齐声高呼: “恭送九帅!恭送九帅!” 曾国荃还是如进门时一般,带着浅笑,摆手回应,接着同李鸿章在亲兵的护送下,乘着轿子,直往总督署而去。 往后两天,曾国荃都住总督署上,白天,旧时老友登门相邀,夜晚,则同李鸿章在书房中彻夜长谈,分析时弊。 第三日卯时,披着破晓晨光,一车一马一夫继续踏上官道,这次送行,没有大张旗鼓,只有李鸿章同几位老湘军将官在城门口目视相送。 送别老友后,李鸿章返回署上,径直走进书房中,从顶端书架上取下一精致雕花小木盒,左手端着小木盒来到书案前,从盒中取出一封密信,信套上用标准小篆写就:“呈少荃阅览”。 信套上没写官爵,也没写全称,更没有落款之人。 李鸿章将信套放在烛火上点燃,直到火苗已经灼到了指尖,他才感到一阵刺痛后,慌忙将信纸套掷到地面上,眼看着信套焚完化为灰烬,他颓然坐到书案前,耷拉着脑袋。 呆坐了半个时辰后,李鸿章起身离开座位,踱步来到窗前,仰望着厚重深邃的阴霾,逐渐被晨曦之光刺穿、吞噬。 他布满密纹的眼角噙着泪,喃喃的声音细微的几乎不可耳闻: “老师啊,你在天之灵,可别怪罪于我,我这是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更是为了你们家族免遭祸乱啊...” 第16章 殿上奏对 一踏入京城,曾国荃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上次进京,还是同治十三年时,曾国荃奉旨来京,结果刚抵京师,就恰逢同治帝驾崩,光绪帝即位之时。 那时,朝中大臣正为此事吵的不可开交,连续几日朝会都是唇枪舌战、争论不休。 许多大臣都反对立载湉为嗣皇帝,按大清祖制来说,“溥”字辈子孙应为第一顺位梯队,退而求其次也应立恭亲王的子嗣为帝,因为此时恭亲王的儿子载澄已年满17,即位后可直接亲政,实现“无缝连接”,尽量避免因群龙无首而带来的动荡隐患。 可那慈禧太后,为了能名正言顺把持朝政,在立嗣君时,力排众议、一手包办,亲自指定醇亲王奕譞的次子,也就是自己亲妹妹的生子,将他过继给咸丰帝为子,登基为帝。 就此,一代“傀儡”皇帝郁郁上线,而慈禧则继续玩着她那一套“垂帘听政”的把戏。 当时的曾国荃也正在朝堂上垂听,懿旨刚宣读完毕,前排的醇亲王奕譞,忽的一声哀嚎,瘫倒在地,大哭不止,众亲贵大臣们纷纷上前伸手相搀,但谁也拉不动, 醇亲王嚎啕大哭,哭的那个撕心裂肺,整的好像旨意上不是要他儿子登基为帝,而是要立刻问斩似得。 后来几日,醇亲王连续上折,称其垂髻小儿,无功无德,无福无报,万万不能堪此大任,结果可想而知,慈禧直接驳斥而回,并知晓众臣,天事既定,已告祖宗,不可再议。 从这件事中不难窥出,慈禧太后对掌控权力的强烈渴望,以及她专横跋扈,独断专行的缺陷型人格。 进到京城后,曾国荃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紫禁城宫门,递折请安。 递上\"请安折\"后,曾国荃又将随身携带的几个木质礼盒递给总管太监,礼盒中有李鸿章从海外采买的精美挂钟、彭玉麟托西洋工匠打造的铜制战舰模型、还有郭嵩焘托人在俄国购买的列夫·托尔斯泰所着文史巨作《战争与和平》。 交代妥当后,曾国荃由前站的差官和办差的官员陪同着,前往贤良寺下榻。 这贤良寺可是个好地方,清幽雅致,古树参天,让曾国荃可以感受到远离尘嚣的宁静与淡泊。 期间,大兴知县等地方官员想要来拜见他,尽尽地主之谊;另一边,驻京的老友熟识也想前来拜访,叙叙往日旧情。曾国荃小心谨慎,他按李鸿章之言,一一好言婉拒。 三日后,两宫太后口谕下达,宣曾国荃进宫陛见。 寅时时分,天空朦胧如纱,大地万物苏醒。 曾国荃早早的就起了身,洗漱完毕后,便穿上了二品锦鸡补子朝服,头上戴着御赐双眼花翎。 一踏出寺庙门外,就见一八旗亲兵迎了上来,打躬作揖后,来人询问道: “请问是威毅伯爵,曾九帅吗?” 见曾国荃微微颔首,来人再次恭敬开口: “爵爷,步军统领荣军门托我向您问好,这是他备下的轿子,让我接您入宫。” 曾国荃没有推辞,客套两句后,便一脚踏入了亲兵身后的蓝呢官轿中。 轿子前后有一队轻骑护送,早市的群众都被分隔的远远的,轿队一路直驱,很快便到了紫禁城宫门,轿队稳稳停在宫门,曾国荃迈下轿子后,由宫中太监引路,先到军机处休息,等候召见。 今日军机处值日的是领班大臣恭亲王奕欣,不知为何,奕欣今天的反应很是冷淡,以往两人相见都要叙上半晌,今个儿却一反常态,只跟曾国荃打了个照面后,连寒暄都省了,便坐在书案上忙起了自己的公事。 不久,太监前来通报,称两宫太后和皇上已经在养心殿等候了,今天第一班就先行召见曾国荃。 奕欣应了一声,便从座位上起身,曾国荃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一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有交谈,气氛有些微妙诡谲。 奕欣将曾国荃带至养心殿外,一旁的太监进去通报后,殿内传出一声尖细女音: “进来吧。” 曾国荃迈入殿内,口中奏称:“臣曾国荃恭请皇上、两宫太后圣安”。随后,免冠下跪磕头,这期间,他都未曾抬头看过殿上一眼。 “起来吧。” 殿上传来一柔和女声后,曾国荃便起身到光绪皇帝面前一块预设白毡垫上再次跪下。 “曾国荃,近来身体可有些好转?” 听声音是慈安太后开口提的问,曾国荃便不假思索的回话: “回太后话,臣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办事时常感精力不支,臣唯恐做尸餐素位之人,所以多次上折,请求开缺回籍,盼朝廷另择干臣接任。” “曾国荃呀,我听说你在山西任上干的不错,前几年闹饥荒,你主任的山西荒政,为各省之冠,像你这样踏实做事的能臣不多了,再多为朝廷出出力吧。” 女声婉转悠扬,使曾国荃紧绷的神情略微放松了许多。 “谢太后赏识,食其禄,谋其政,这都是臣应该做的事。” 殿上没有回应,片刻后,慈禧太后尖细的声音由上至下传来: “曾国荃,你往年在军中常负责攻城拔寨,对城防最是了解,关于京师的安防问题,你还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曾国荃听后,神情又绷紧起来,略微思索一会儿,谨慎的回答了慈禧太后的问题。 他从城内的战略部署,到负责安防的人员管控,最后到遇险时的紧急预警,三个方面简要剖析说明了一下,并把这段对话最后的收尾丢给了李鸿章: “太后,京师的安全重任,还是要倚靠直隶负责,本朝以来,京师城区以及京畿大部分地方,还包括皇陵重地,也都是直隶负责防卫工作,所以太后也可垂询一下直隶总督李鸿章的意见。” 慈禧点点头,让给事中详细记录下曾国荃提出的三点意见后。 又吩咐李莲英把记下的册子交给荣禄,让他按册子所记载的方法加强京师防卫力量,京师四周,列强环伺,自个儿可不想整天活在战战兢兢的日子里。 “好了,曾国荃,你还有事要奏吗,无事的话你就跪安吧。” 听到慈禧太后的回话,曾国荃长舒一口气,跪安后正欲起身离开,忽然,一阵清脆悦耳的男声传来: “曾国荃,你等一下,朕还有事想要问你。” 曾国荃一惊,还未立直的双腿急忙又弯曲跪下。 “曾国荃,你先把头抬起来,让朕看看。” 刚跪到毡垫上,还未立直身子,男声又再次传到耳边。 曾国荃顿时感觉后背渗出了一层细汗,小心翼翼的抬起脑袋。 刚抬起头,目光正好与端坐在龙椅上小皇帝的目光相撞,他慌忙将目光移到别处,避免触犯天威。 “曾国荃,朕素闻你于治军打仗很有一套,朕想问问你,从你的战略眼光来看,我国目前的国防力量,何处最是紧要欠缺,急需整顿加强的。” “国防力量,这词儿挺新颖,我还是头次听说。” 曾国荃暗暗思忖,忆起在直隶接官厅里,几位老友的所托,便整理了一下措辞,语气沉稳: “回皇上话,臣虽带过几年兵,但万万不敢妄言军机大事,只是有几位好友故人,尚在军中效力,臣可转述一下他们的观点。” “你说吧。” “皇上,自鸦片战争失利后,列强对我国虎视眈眈,近几年,他们依靠着洋枪洋炮,强迫朝廷签订了众多不平等的条约,剐我银财,吞我国土。究其原因,都是因双方军事实力差距过大,拳头硬,腰板才能硬。 我朝素以剽悍骑兵闻名天下,八旗、绿营、勇丁皆是骁勇善战,在陆地上与洋人贴身肉搏可以说是以一敌十,但在海上,我朝的海军力量可谓是形同虚设,现海上仅有长江水师一支。 而长江水师的武器装备,多年从未更新,装备皆是木质战船,战船全靠风力前行,遇到逆风而上时,难以机动,且战船上的洋枪炮、旧式鸟枪以及刀矛等冷兵器,都太过老旧,别说对付洋人的铁甲战船了,就是攻击大一点的木质战船,都吃力的紧。 洋人也正是吃准这一点,作战时常常从我国边海登陆,或直接驾船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 故军中之人皆认为,关于国防力量,朝廷应集中所能调动的全部资源,昼夜兼程,打造出一支能与洋人海军相抗衡的水师军队。” 光绪微笑颔首,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便又继续开口提问,言语间很是亲热: “曾爱卿,你在地方官署任职多年了,对地方政事应该也颇有心得,朕还想再问问你,对于地方吏治,朝政方针,你还有什么提议吗?” 曾国荃没有想到这个年岁尚幼的小皇上竟能提出如此深刻尖锐的问题,他本以为这个问题会由两宫太后提出,谁料会是从皇上口中提出,现在看来,这小皇上果然于政事上天赋异禀,远超两宫太后。 曾国荃正思考如何作答时,殿上的慈禧太后感觉小皇帝对这个山西巡抚太过热情,好像是在拉帮结派似得,心头不免有些怄火,语气生硬的开口道: “行了,皇上,你提的问题有些多了,后面还有许多大臣等着陛见呢,曾国荃,你就先行跪安退下吧。” 曾国荃听闻后,趁起身的空档快速瞄了一眼殿上的情况。 只见殿上龙椅上,身着明黄龙袍,头戴黑狐朝冠的小皇上,身材削瘦,面容白净,但看曾国荃的眼神却格外炙热,似有额外的深意。 龙椅后左右各挂着一黄纱幔帐,帐后之人看不太清,但总感觉左边的幔帐后面,有两束冰冷刺骨的目光,正直直锥在曾国荃的脸上。 曾国荃起身退到门口时,殿内男声再次传来,语调平静安稳: “对了,曾爱卿,你不常来京,可在城中多住两日,会会旧友,逛逛集市,给你算作休假吧,不扣俸禄。” “谢皇上隆恩!” 曾国荃弯腰退出养心殿后,从袖袋中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漫出的汗珠子,手帕浸湿后又拧干,反复如此了三四次,才勉强止住了如瀑直下的汗滴... “答得不错。” 一直候在门外的恭亲王拍了拍曾国荃的肩膀,轻声开口,嘴角的微笑意味深长... 第17章 是机遇还是陷阱? 走走又停停,摇头又叹息;东富西又贵,南贱北还贫。 这两日,曾国荃趁着空档,一时兴起,在京城中便服游玩,他先去逛了逛北京城内最繁华的正阳门内外,还有崇文门外的闹市街道。 第二日,又去瞧了瞧北城城根儿,还有隔壁的德胜门内。 前后两者带来的视觉冲击,令他大感意外。 前者,闹市云集,车水马龙;后者,破败萧条,冷冷清清。 东、西两城的达官贵人,整日歌舞升平,酒池肉林;南、北两城的底层民众,易子卖女,食不果腹。 权贵们将“娈童”、“娼妓”视为座上宾,却将“流民”、“穷人”打为阶下囚。 他不禁感叹,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其余之省可想而知,曾国荃不忍再看,匆匆的赶回寺内,吃斋念佛,以求得一丝心安。 第三日辰时,曾国荃和亲兵收拾好了行李,备下马车,正欲速速离京,直奔老家湖南湘乡而去。 临出院门时,一灰袍僧人,忽然出现在了曾国荃的侧面,亲兵身经百战,瞬时一个闪身,拦在了两人中间,身形立稳时,剑已出鞘,剑锋直指僧人颈部,亲兵大喝道: “什么人?!胆敢在九帅面前造次!” 僧人吓得差点跳起,双腿立时如被抽骨一般,下意识的跪了下去,口中颤颤巍巍: “九...九帅,今早...今早有人递给我一封信件,叫我来...来送给您老...” 曾国荃抬手将亲兵的手臂压下,亲兵受意,收起剑锋,并将僧人双手高举的一张洁白蜡笺纸接过,转身递给曾国荃。 曾国荃打开一看,信笺纸上什么也没说,只有一串简短的门牌地址,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笺折好,放进袖口中,随后在亲兵耳根旁低语了几句。 院门外的马车被换成了一台素色民用小轿,亲兵则骑一普通驿马紧跟轿后,小轿轻车熟路,一路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位于西城区南部,宣武门太平湖畔的醇亲王府。 王府门口的府兵验明身份后,立刻就有一身着丝绸缎袍的管事从门后走出来,弯腰恭敬的开口: “爵爷,醇亲王已在客厅等候,请随我来。” 曾国荃点点头,交代亲兵留在府外候着,自己则独身一人跟着管事迈入亲王府中。 一路上弯弯绕绕,路过了许多山水楼阁,最后停在了一幢古朴的小殿前,曾国荃小心跨步,进到殿内。 殿内装饰奢靡,陈设典雅,古玩字画、奇珍异草,摆设规整且极其讲究,殿内各处细节无不透露出皇家的尊贵气派。 醇亲王身着锦罗绸缎,端坐在上位东侧的紫檀云龙扶手椅上,气势威严庄重。 曾国荃走上前去,拍拍两袖,行单膝跪拜之礼。 “微臣曾国荃,给醇亲王爷请安。” “起来吧。” 醇亲王语气平淡,毫无波澜,仍坐在扶手椅上,未有丝毫动作。 曾国荃则起身站在下方的碑椅前,浑身紧绷,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儿,醇亲王才又开口,语气间仍不带丝毫情感: “曾国荃,一路走来,舟车劳顿,这几日,歇息的可好?” “谢醇亲王惦记,臣这几日坐卧难安,寝食不宁。” “哦?此话何故,你坐下答话吧。” 对于这个汉臣中的将帅之才,醇亲王在刚会面时,明显有些防范之心,言语间,较平时生硬了许多。 “醇亲王,臣这几日遍访京城各处,所见所闻,触目惊心,臣身为食禄之人,深感心中惶惶不安。” “说来听听。” 醇亲王漫不经心,似乎对这个话题并无多少兴趣。 “天子脚下,京城之中,仅一墙之隔,一街之远,人们的境遇竟然天差地别,权贵们,妻妾成群,莺歌燕舞。百姓们,衣不蔽体,饿死街头,如此差距,怎能让臣双目直视。 更可气的是,京城官僚中,追捧优伶艺妓之风甚隆,府中皆以宴到当红小旦为荣,全然不顾朝廷颜面。 且我听寺中僧人讲起,朝中的六部九卿,花样更多。 近几年来,他们不惜将家产金银,捐出大半,还每日到寺庙中烧香拜佛,在主持方丈面前,媚态尽显。 其实,他们都是为了争相将死后的头骨制成念珠,请求寺内高僧佩于胸前,每日戴着诵经,最后好落得个死后安宁,魂归极乐。 诸如此事,数不胜数,真个是荒唐至极!可笑之至!” 曾国荃越说越激动,银白的胡须都有些颤抖,完全一副愤世嫉俗的愤青模样。 “哼!” 醇亲王心头不由得冷笑一声。 “你个曾老九,往年带兵时,杀人如麻,眼睛都不曾眨巴一下。作战时,又无视朝廷法度,烧杀掳掠,你是无恶不作。现在仗着当了几年的地方官了,就开始在爷面前装起来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咋不搭个戏台子给你呢?” 心中虽然是这样想,嘴巴上还是要应付一下: “曾抚台,近来我政事繁忙,无心顾暇,你说的这些风气问题确实严重得很,过几日得空时,我专为你代上一折,将你今日所提,上奏朝廷,你看如何?” “王爷爱民如子,公忠体国,一片赤胆忠心,日月可鉴之。” 醇亲王摆摆手,示意又起身作揖的曾国荃坐回原位。 随后,两人相顾茫然,不知下一步如何开口,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直到从后堂中走出一师爷打扮模样的中年男人,在醇亲王耳边耳语了几句后,醇亲王的面色才缓和一些,言语间也带了些情感色彩: “曾抚台呀,想必你绕道直隶后,李中堂给你交代了不少吧?” 曾国荃心头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不过越是大事临头,自己就越要镇定自若,最好再表现出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那更是上上之策。 “王爷,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 “嗯...” “往年咸丰先帝驾崩前,曾赐予同治帝一枚“同道堂”印章,慈安太后一枚“御赏”印章,两章合用,奏折诏旨才能生效,咸丰先帝料事如神。 但,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想到,慈禧太后会以同治帝年幼,无法理政为由,将“同道堂”印章紧握其手,并从未归还。 尽管如此这般,两宫太后尚且还可分庭抗礼,势均力敌。 如果这时,皇上侧足其间,不管侧重于哪方,那朝中的势力平衡,必将会被打破,届时,我大清又会迎来一场血雨腥风,天下动荡之争呀。” 醇亲王没想到,这曾老九不按常理出牌,他的言语间无不透露出一层意思: 连同治帝都未曾萌生反抗之心,且现在尚有慈安太后在前面顶着,与慈禧太后平分秋色,如果这时候,小皇帝贸然插足,于己于国,都会被后人算作是不忠不义之人呀。 不过,醇亲王混迹朝政多年,也断然不是靠吃素来获得“亲王”荫封的,稍作调整,便换做了一种惜才如命的口吻: “曾抚台呀,你常年领兵在外,后来,你又常驻地方,对朝中之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例如,为何今日我会越俎代庖,替圣上先行邀你,你可知其中缘故?” “请王爷示下。” “要知道,朝中大臣,论功劳,论资历,论人脉,都不该让你起头,但我深知你曾氏家族为国效力,从无二心,当年功成之后,你们自剪羽翼,其忠心耿耿,令我感动深受,所以,我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家道中落,其恻隐之心,你能否体会得到?” 曾国荃心感不妙,这醇亲王爷,是出了名的笑里藏刀,别看他一脸福态,心眼子可不止八百多个,当年的“顾命八大臣”轰然倒台,他在其中也是出力不少。 果不其然,眼看曾国荃脸色阴晴不定,醇亲王知道时机已到,立马祭出杀手锏: “沅甫啊,你可知道,对于金陵城破后,巨额财宝的去向问题,西太后可是一直,耿耿于怀呐。” 曾国荃大惊失色,这个事情,无论是大哥,还是自己,?也都是讳莫如深,尽管当时朝中议论纷纷,多有指责。 但碍于大哥的政治影响力,以及所统领的湘军,那如日中天的赫赫军威,朝廷的态度一直是暧昧不清,此事也就处在悬而未决的地位。 如今,大哥逝世,湘军裁撤,如若此时慈禧太后来个秋后算账,那岂不... “还有,同治九年的“刺马”一案,想必曾抚台,还有所耳闻吧?这件惊天大案,可是我跟六爷从中极力调和,西太后才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 “砰!” 曾国荃浑身一颤,汗毛登时倒立而起,恍然间,竟感觉贴耳一枪,枪声直震心房! 曾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湘军九帅、太子少保、威毅伯爵,此刻竟然全身一软,险些跌倒在扶椅之下。 醇亲王见状,打了个手势,一名亲兵才从后堂沏来一碗香茶,放在曾国荃身旁,空空荡荡的木桌之上。 “王爷...我...” 好半天,曾国荃才回过神来,勉强吐露几字,醇亲王抬手示意,表明他无需多言,随后,醇亲王从座位上起身站起,在大厅中来回踱步,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 “沅甫,你可知,功高谤随身,现在朝中又有不少御史想旧案重提,你就说说,该怎么办吧。” “王爷...臣,臣鞍前马后,愿效其力...” “哈哈哈,果真豪爽!开口见胆!真不愧是我朝名将!” 醇亲王放声大笑,上前扶起曾国荃,牵着他的手,将他扶到上位的“一统椅”上,自己则继续坐在东侧宝座上。 “沅甫,其实你不用太过忧虑,目前,你就回去好生歇息着,有什么事儿,我会亲自写信告知于你。” 说罢,醇亲王还伸出手掌,亲昵的拍了拍曾国荃的手腕。 “你放心,是非功过,流言蜚语,我一人担已,大功告成之日,你当领汉臣之首功!高官名爵,世袭罔替!” 曾国荃听后,立刻起身,拍袖,弯膝,下跪,吐字铿锵有力: “臣曾国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臣的心中将永远牢记王爷的力保之情,不杀之恩!” “好...好...好...” 醇亲王频频颔首,因不便多留曾国荃于府上,便亲自起身将曾国荃送至王府大门。 “王爷留步,臣,先行告退!” 曾国荃躬身弯腰,双手合抱做辑。 就在此时,狂风大作,一阵瓢泼大雨,倾泻而下,霎那间,曾国荃浑身上下都已湿透,可他还是俯身而躬,不曾起身。 直到府兵重重的关上了王府大门,他才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亲兵见状,急忙上前以身扶住。 迎着暴雨,一车一马一夫,快速的驶出了京城城门,一路策马扬鞭,疾驰而行,仿佛马车离京城越远一丈,车中之人的心才能愈加安定一分。 曾国荃躺在车中,身体随马车的颠簸而上下起伏,他感觉自己像高烧不退似得,大脑里一片模糊朦胧,口里不由自主,喃喃念着: “大哥呀,你若在天有灵,就请你托梦告诉弟弟,眼下之境,到底是我曾家的机遇,还是陷阱?” 第18章 姐妹反目 东望陵园,苍茫无际;西望祖茔,凄怆难禁。 皇陵殿前,松柏森森,环抱围合,苍劲而挺拔;清泉一泓,泉水清澈见底,四时不枯不溢。 整座皇陵静静屹立在青山绿水之间,气势磅礴,它是岁月的见证者,诉说着中华文明近千年的历史沧桑。 “妹妹,先帝在时,都是帝后同祭,妃嫔不能并列,还请你先行退后,等我祭拜完后,你再过来拜祭。” 东陵园前,慈安太后身着明黄缎绣云龙嵌珠石银鼠皮朝袍,表明其正宫之主的威严不可侵犯,而慈禧太后则穿一件石青缎绣云龙嵌珠朝袍,在气势派头上明显矮了慈安一大截。 慈禧万万没想到,与慈安二十几年的姐妹情分,她竟然在今日这个百官同行,后宫瞩目的盛大祭祀仪式中,完全不给自己留丝毫情面。 慈禧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充满了寒意和愤怒,这二十几年来,从没有人敢跟她这么说话,她忍不住高声说道: “你是太后,我也是太后,为什么彼此间,还要区分先后!?” 慈安太后尽量在众人面前表现得仪态端庄,她语气平稳的回道: “我比你先入宫,也先为皇后,这也是礼制,今个儿怎么了?妹妹怎么就不懂事了?” 此话一出,陵园的气氛突然凝结,一股怒气在慈禧的五脏六腑中碰撞,瞥眼间,见到台阶下的臣子嫔妃们都在交头接耳,不少人还在掩面偷笑。 慈禧心里虽明知自己不占理,但还是想给自己挣得最后一丝颜面,嘴里小声嘟哝着: “我好歹也是前帝的生母,凭啥我要低你一等。” 这话不说不打紧,一说出来,直气的慈安太后全身微颤,她咬牙切齿,拿出了后宫之主的气魄,对慈禧大声斥责: “慈禧!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再这样下去,成何体统!?给我退到后边去!” 慈禧本还想犟着向前,但看到慈安太后严厉的脸色,她强压下心头怒火,不甘心的退到了台阶之下。 回宫的路上,慈禧越想越怄火,真个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怒火攻心。 当初给自己的亲生儿子选皇后时,她就没有争过慈安。 后来,工部给两宫太后修建陵园,慈安的陵园花了二百六十六万五千两银子,而自己的陵园只花了二百二十七万两,此事又矮了慈安一头。 再加上今天这次,慈安当着众大臣和嫔妃的面,大声喝斥自己,这对慈禧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回到皇宫后,慈禧一病不起,她自觉寝食难安,腹泻不止,心头也像打了个结,胸口郁郁沉闷 。 后来,太医院遍招天下名医前来会诊,最终才发现慈禧是积郁积劳,心脾受损,血气不足。 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调养,慈禧的病情才有了些许好转,可心头那股子怨气,却牢牢生出了根,任凭神医神药,都无法将其拔除。 眼看慈禧的病情稍有好转,宫中却出现了一些流言蜚语: “慈禧太后在后宫纵情声色,听淫戏、看春宫画,还让御医给她讲情色故事,最不堪入耳的,竟是慈禧私蓄男宠,时常有年轻俊俏的男子打扮成太监模样,出入禁宫内外。” 这些话,断断续续传到慈安太后的耳里,原本她对这些流言都是半信半疑。 直到一天,慈安带着太医院特制的上品阿胶,前来探望大病初愈的慈禧,本想着尽尽姐姐的情分,弥补一下两人之间的感情裂痕,顺便问问慈禧,最近朝中发生的几件大事如何处置为妥。 慈安乘轿刚到长春宫门口,谁料一出轿,就看到宫门口的侍卫神色不自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而门口的宫女太监看到慈安太后来了,更是吓得体若筛糠?,有个胆小的宫女,竟然吓得小便都失了禁。 慈安深知不对劲,喝住了正欲进门通风报信的管事太监。 随后一脚踏入宫中,径直走到慈禧的内房中去。 内房门外候着的李莲英,看到慈安太后气势汹汹的大步朝这边跨过来,也是吓得面如土色,正想转身进门通报,不料慈安太后大步流星,几步就跨过来,冲着李莲英就是啪啪啪,三个大耳刮子! “你这没眼力的狗奴才,在本宫面前,胆敢放肆!我叫你动身了吗?!你给本宫跪着,没我的口谕,跪死也不准起身!” 李莲英双手捂着红肿的脸颊,垂头跪下,不敢顶上一句嘴。 随后,慈安一脚踹开房门,“砰”的一声,两扇紧闭的木门被慈安踹到两旁,她定睛一看,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气的慈安差点原地跳起! 只见慈禧半躺在卧榻之上,穿着宽松露骨的绸缎长袍,一手枕着脑袋,一手轻抚着身后男子的俊俏脸庞,她两腿高抬,交错分叉,姿势柔媚至极。 而她身后的那青年男子,衣衫不整,袒胸露乳,身体紧贴着慈禧的后背,脑袋轻放在慈禧的肩膀上,口中正对着慈禧的耳朵哈出热气,双手还在她的后背上细细摩挲,两人卿卿我我,场面不堪入目,顿时把慈安羞得都是满面通红。 慈安一时气上心头,将一旁随侍宫女提着的阿胶糕抓起来,直接朝慈禧脸上砸过去。 慈禧吓得一躲,身后的男子却不敢闪躲,堪堪被砸中了面部,痛的他龇牙咧嘴,但也不敢叫出声来。 “叶赫那拉,杏贞!你果真是色胆包天啊你!你对得起先帝爷的在天之灵吗?!你贵为大清皇太后,不是那街边的荡妇,你怎敢做出如此苟且之事!你!你!你气死我了你!” 慈安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直起身来的慈禧破口大骂,慈禧不敢还嘴,不过,也没有像门外的宫女,吓得胆颤心惊,反而露出一脸平静之色。 慈安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没有丝毫悔改之意,更觉怒火中烧,不自觉间道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杏贞!我告诉你,你不知礼义廉耻,暗自与宫外男人通奸,行卑鄙龌龊,男盗女娼之事!我即刻回宫,拿出先帝爷留下的诏书,昭告天下,将你押至午门问斩!你,你给我等着!” 慈禧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立时吓得瑟瑟发抖,浑身发软,直接滚落到床榻下,顷刻间,泪如雨奔,向着慈安太后大声求饶。 慈安气绝于胸,断不松口,又大骂了慈禧一句“骚婆娘”!接着,她袖子一甩,一个转身,大步跨出了房门。 刚迈出内门,慈安眼看着埋头而跪的李莲英,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两脚,将李莲英狠狠踹倒在地,李莲英呜咽了两声,随即又端起身子,全身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你这狗奴才,你等着给你主子陪葬吧!” 慈安撂下一句狠话,随后头也不回地,身影消失在了宫门之外... 第19章 自毁王牌 宫中一直传闻,咸丰先帝临终前,曾留给慈安太后遗诏一份,遗诏内容大概是,慈禧若违反朝纲,可持诏而诛之。 慈禧本不相信,深爱自己的男人会对自己有防备之心,且不惜让她受难而死。 可今日慈安太后的大发雷霆,倒是将这个传闻给坐的紧紧实实。 慈禧先是感到一阵委屈苦楚之感,从心头涌向喉头,再从喉头直冲鼻尖,经由鼻尖到达双眼。 这个铁腕太后狼狈的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嚎啕大哭,十指的指甲在地砖上抓的滋滋作响,不一会儿双手就抓的血肉模糊起来。 一个时辰过后,慈禧逐渐冷静下来,她深知,这个时候自己必须到钟粹宫去,示弱认错,如果把慈安逼急了,她果真将遗诏祭出,那自己离死无葬身之地可就不远了。 她迅速调整好心态,并将李莲英叫进门来,吩咐道: “小李子,让禁军把这个男人拖出去,砍成八块喂狗。还有今日门外值守的太监宫女,给我把他们的双眼都给剜出来,然后扔进猪圈里去,这些该死的奴才!这点眼力见都没有,留着眼睛,还有何用处?!” 李莲英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慈禧,看着她怒目而视,便不敢再开口求情。 霎时间,长春宫内传出阵阵呼天喊地的惨叫声,那俊美男子抱着慈禧的大腿,苦苦哀求,想慈禧看在他平日尽心侍奉的份上,饶他一命。 慈禧不允,一脚将他蹬开,他瘫倒在地,随即便被两名禁军架起往门外拖去,他自知死期将至,便恼羞成怒,拿出了作为一个男人最后的骨气,对着慈禧破口大骂: “你个老妖婆!荡女!娼妇!臭婊子!想大爷的阳物时,你天天求着大爷,现在出了事,你就屁股一洗,躲到一边,要你大爷我一个人背锅了,狗日的贱人,我x死你的妈!” 慈禧没料到会有这一出,羞得她脚指甲都要抠的外翻,她气急败坏,大吼道: “把这个狗东西的舌头给我割下来,要是让我再听到他发出声音,我就把你们的舌头一同切下来!!” 两名禁军吓得够呛,急忙用手捂住青年男子的嘴巴,随后狠狠拽着他的头发,将他一路拖在地上,像拖一条死猪似得,刚拖到台阶下,一名禁军就抽出佩剑,一剑挥去,精准致命,男子顿时便身首分离,不再出声... 李莲英搀扶着慈禧走到宫门外,随即跪下身子,像个人体板凳似得立在轿子前,慈禧踩着他的背部,钻到轿子中去。 “给我跑快点,你们几个天杀的奴才,耽误了我的事儿,我要了你们的贱命!” 八名抬轿的太监听到慈禧的咒骂,顾不得天气炎热,两条腿死命的往前蹬去。 片刻后,轿子停在钟粹宫门口,慈禧匆忙下轿,一路奔向慈安太后歇息的内殿里去。 一进殿内,就听到慈安太后还在内室中骂骂咧咧,李莲英给四周的太监宫女使了眼色,众人便知趣的跟着李莲英退到了殿外候着。 “姐姐啊,是我一时糊涂,犯了大错,这么多年我们俩都熬过去了,这次也是我鬼迷心窍,一时没有忍住。我的好姐姐,这都是妹妹的错,任凭姐姐你怎么处置,妹妹都无怨无悔。” 慈禧一脚跨进内室,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 慈安太后听到慈禧的声音,不想理睬,故意背对着她,将双手环抱胸前,直愣愣地站着,也不回话。 慈禧见状,手脚并用,一路爬到慈安面前,一把抱住慈安的大腿,嘤嘤啜泣道: “我的好姐姐,我们做女人难,做寡居的女人更难,做了寡居的皇太后更是难上加难呀。别人不知道我们姊妹俩的痛楚,但我们二十多年来的姐妹情,好姐姐,难道你还不理解我吗?” 慈安太后毕竟秉性纯真,宅心仁厚,听着慈禧的一番哭诉,将心比心之下,自己心中也有些许悸动,低头再看到慈禧一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模样,终于,慈安还是心软了。 她弯腰将慈禧扶起,两人拉着手一同坐在小炕上,慈安语重心长,作出长者模样,责备道: “妹妹啊,你怎么能这么糊涂,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岂不是要身败名裂,皇家的体面与名声岂不也一同扫地,先帝爷生前待我们不薄,你怎么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呢?”” 慈禧退到炕下,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拉着慈安的手臂,一脸真诚的说: “姐姐,妹妹我知错了,我甘愿受罚,就算让我死去,也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先帝爷。” 慈安太后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想起这些年来两人患难与共的日子,霎时也泛起了一阵心酸,忍不住泪眼婆娑。 “唉~~妹妹呀,你的难处,何尝又不是我的难处,但是,我们作为一国之母,就需母仪天下,也就要受常人所不能受,忍常人之不能忍呀。” 慈禧俯首帖耳,诺诺连声: “姐姐说的对,都是我的不是,妹妹没有紧跟着姐姐的步伐,不但没作好表率作用,还给姐姐脸上抹了黑,妹妹该死,妹妹对不住姐姐的对我的关怀疼爱。” 慈禧一边说,一边还假意的用手掌掌掴自己。 “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我累了,想歇息一下了。” 慈禧应了一声,起身后恭敬弯着身子,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面对着慈安,撤身退到门槛后才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慈禧以退为进,对慈安太后关怀备至,百般奉迎,且一连几天都称病不去帘子后面听政,慈安太后心善,还两次派人前来探望,嘱咐她静下心来调养身子。 不久,慈安太后也病倒了,御医说是太后偶感了风寒,还给慈安开了不少清热解毒的方子。 第二天,慈禧就带着李莲英前来探望慈安太后,顺便还带来了一个陶瓷药碗。 慈安半躺在卧床上,面色苍白,当她见到慈禧的左臂上缠着纱布,不免有些诧异地询问道: “妹妹,你这是怎么啦?” 慈禧还未开口,那李莲英却先抢着回答说: “回东太后的话,听闻东太后贵体欠安,我家主子日夜焦心,听人说,民间有个偏方,就是在药材中滴入人血,加入人肉,可将药效发挥到极致,让病情迅速好起来。主子担心东太后久病不起,朝中动荡,一急之下,就割了自己的肉,放了自己的血,您看,这药碗中就有主子的血肉。” 慈安疑惑地看了看药碗,果然见到有几滴血和几块碎肉飘浮在汤药之上,登时感动深受,动情地拉着慈禧的手说: “我只不过是一点小病,妹妹何必如此呢?” 慈禧微笑着回应: “如果能够让我姐姐的病快点痊愈,流点血,割点肉,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药效真的加快了,一碗带血肉的汤药服下,慈安感觉精神头一下好了不少。 “好妹妹,我近来身体抱恙,皇上尚幼,在朝中还是需要一个主事的人,最近这段时间,就麻烦妹妹辛苦一下,一人临朝听政,扶助幼皇。” 慈禧一听,再三推托: “姐姐,我这几日闲下来,想了很多,感觉还是养养花,逗逗鸟的日子适合我,我不想再那么累了,只是盼望姐姐早日痊愈,国,不可一日无姐姐。” 慈安见到慈禧一脸真挚,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霸道和专横,整个人都变得温顺体贴起来,心想可能是因为她的丑事泄露,让她已经收敛起来了吧,于是慈安诚恳地看着慈禧说: “妹妹啊,先帝遗诏的事是姐姐的不对,以前一直都瞒着你,你不会怪我吧,其实,我也是怕你伤心过度。” 慈禧表现出目瞪口呆的模样,语气真切: “瞧姐姐说的,这样讲也太见外了吧,姐姐你对我一直照顾有加,我怎敢怪你呢?” 听到慈禧这么说,慈安也觉得心头释然,便郑重其事地对慈禧说: “妹妹,那份遗诏是先帝爷留下的,如今也没有多大用处了,再留着,反而影响我们姊妹间的感情,要是让他人知道,还以为我们姐妹不和,如此一来,不仅我们俩人会因此又生隔阂,而且会辜负了先帝爷的一片苦心呐!” 慈禧听后,深觉慈安一直暗藏的杀手锏,分量实不一般,便有些惴惴不安地说: “姐姐,听你说得这么传神,先帝爷到底是留下了什么样子的遗诏啊?” 此时的慈安完全没有了戒心,撑起身子,从枕下小盒内掏出一张粉蜡笺纸来,递给慈禧。 慈禧凝神整肃,打开一看,果然是咸丰先帝的手迹,再仔细一瞧,不由得大惊失色,一瞬间,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遗诏上清晰地篆写着: “抱子临朝,恐不可制。今谨防之。即有过,宣诏赐死,毋犹疑。” “苍天啊!你为何如此对我!情郎啊!你为何那么狠心!” 慈禧的心头在狂呼,她的泪腺打开了闸门,顷刻间,泪水如泉狂涌。 面对悲痛欲绝的慈禧,慈安太后觉得在情场之上,她才是真正的胜利者,她才是那个能够笑到最后的人。 她在心中窃喜了片刻,但还是掏出手帕,帮慈禧擦干了眼泪,还连连安慰她。 慈禧哭着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地说: “姐姐,这些年来你一直是真心待我,我却让你大失所望,辜负了你对我的一片好意了,姐姐,请你将我即刻赐死吧!” 慈安面带祥意,缓缓将慈禧扶起来,随后又摸摸她的脸说: “妹妹啊,别再说这些傻话了,我们姊妹俩,这些年来,经历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感情上,早已胜过亲姐妹了,现在你说这些还有何用。先帝爷也是被人给骗了,才留下此诏,用以挟制妹妹,不如,我现在就把它烧了吧。” 说着,慈安一把拿过遗诏,放在烛火上点燃。 慈禧内心偷喜,但嘴上却说着: “姐姐,万万不可枉费先帝爷的一片苦心呀!” 片刻后,遗诏化为一堆灰烬,随风飘到了寝宫的琉璃瓦顶上,久久不肯散去,似乎是咸丰帝想将它取回天上一般。 随后,两宫太后相拥而泣,互诉衷肠。 直到半夜,俩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慈禧回到自己的寝宫后,呆坐在炕上闷不作声,两炷香后,才在纸上留下了“东”这个字。 李莲英瞧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很清楚,他的主子很快就要出手了,主子一旦出手,如覆水难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第20章 西边好狠,我好蠢 三月湖面,春意难掩;山峦倒映,粼粼点点;薄雾缭绕,莺燕其间。 这日,慈安太后好不容易偷得个浮生半日闲,早早地处理完公务政事,趁着春意盎然,景色秀美,她换上一身湖色藤萝花琵琶缎绣长袍,带着一众嫔妃,来到西苑南海的荷塘边观赏金鱼。 锦鳞闪烁映波光, 鱼身倩影惹人怜。 身为后宫之主,慈安太后不仅要梳理朝中之事,这后宫琐事也要兼顾,每日堆砌的事务是相当之繁巨。 看着大好景色,慈安太后兴致盎然,捻起饵料投到湖中,嫔妃们纷纷围在她的身边,探头探脑的往湖中看去,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这时,身着蟒袍的李莲英快步朝湖边的凉亭处走来,他右手提着一个木质??的攒盒,脸上阴晴不定,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站住!是谁?!哦,原来是李大总管啊,有何事需觐见太后吗?” 李莲英半低着脑袋,全然没注意到一只脚已经迈上了凉亭的台阶之上,凉亭内,一名身着鲜明甲胄的禁军拦住了李莲英的去路,见李莲英抬起头后,禁军的语气顿时温和了不少。 “兄弟,我这里有一盒八珍糕,是慈禧太后亲手做的,刚出锅没多久,特地送来给慈安太后尝尝味儿,尽尽姐妹情谊。” “李大总管费心了,您交给我吧,我这就转呈给太后。” “兄弟,你一定要亲手交给慈安太后,这是我家主子的一片孝心。” 禁军郑重的点点头,转身就把攒盒提到了湖边,慈安太后此时兴致正隆,听到禁军所言,欣慰地抬起头朝凉亭方向摆了摆手。 李莲英受意,便转身离开了。 慈安太后打开盒子,瞬时,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她拿起一块放在口中细细咀嚼,软糯香甜?,味如醇香。 “嗯,妹妹做的糕点真不错,这段时间定是苦研了厨艺。” 慈安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将剩下的糕点都分给了嫔妃们尝鲜,嫔妃们欢喜雀跃,叽叽喳喳的,都在夸赞糕点香甜。 “你去给慈禧太后说一声,这次蒸的真不错,味道大有长进,过两日她得空了,再给我蒸一笼过来。” “嗻!” 禁军提着空盒,返身朝长春宫方向而去,他刚离开凉亭,立即就有一人顶在哨岗之上。 过了几日,慈禧又派李莲英给钟粹宫送过去一盒糕点,慈安太后素来喜爱甜食,她接过来,盘腿坐在小炕上,吃得津津有味,一连吃了三四块。 “嗯,李总管,这味道确实不错,口齿留香,妹妹这次是加了什么馅料呀。” “回东太后的话,我家主子说,这次是用饵块为料。” 慈安点点头,若有所悟,喃喃道: “怪不得,我说是有些粘牙呢。” “东太后,主子说,这个糕点要配着蜂蜜吃,那个滋味儿,才真个儿叫做一绝。” “嗯,妹妹的心意我明白了,对了,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回去替我谢谢妹妹。” 李莲英等的就是这句话,一听到慈安太后开口,便急急跪安,随后脚下生风,扭头就走。 李莲英刚走,慈安太后就叫宫女取来一碗蜂蜜,她浅浅就着蜂蜜又尝了一口糕点,果然鲜美了许多,于是,她便一口糕点,一口蜂蜜的吃着。 吃饱喝足后,她心满意足,正欲躺下歇息。 突然!猝不及防的一阵剧痛从腹中袭来,慈安立时疼的大汗淋漓,上气难接下气,仅仅几个眨眼的功夫,她的瞳孔中便泛起了血丝,嘴边有白沫淌出。 “哗啦!!” 攒盒应声掉落在地,还散发着热气的糕点滚落一地... 随侍的宫女急忙走近一看,当即吓得魂飞魄散。 “啊!!!” 一声刺痛耳膜的尖叫从内殿中传来,外面的太监侍卫大感不妙,急急地闯了进来。 一进殿内,众人看得惊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见慈安太后从头到脚,全都变得紫黑发胀,众人吓得丢魂落魄,个个噤若寒蝉。 太医院的御医接到消息,慌得连官服都还没来得及穿上,提着药箱,拔腿就跑。 可尽管是这样,还是来晚了一步,等御医赶到时,慈安太后的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御医伸手去探,已然没了鼻息... 就这样,一代贤后钮祜禄氏,在自己的宫殿内,不明不白的,便一命呜呼,魂归极乐去了... 消息传出,宛如一道晴天霹雳!朝野上下,震惊不已,悲恸之情随处可见,哀嚎之音不绝于耳。 天下臣工百姓纷纷自发地穿上孝衣,在自家门柱上系满白绫。 慈安太后的丧事办得很是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二字。 完全不像是大清一国皇太后应该享有的规制,丧事期间,皇宫里没有任何特别的祭奠活动,更没有一七到七七时候的沉痛悼念,二十七天后,文武百官,侍女太监,大部分人,也都脱去了孝衣。 如果有大臣念及慈安太后的功德而继续披麻戴孝的,皆受到了慈禧太后的严厉斥责,严重一点的,甚至被降级或是被罢官,也正为此事,礼部中大部分谏言的官员都被摘去了顶戴纱帽,被赶出了京城,回家做起了平头老百姓。 慈安太后崩逝以后,即是“孝钦独坐于后”,慈禧太后不仅直接坐到了光绪皇帝的背后,且面朝臣工,那层薄薄的纱幕也逐步被她拿掉。 直到有一天,帝师翁同龢亲眼看到,“皇太后与上同坐御榻,太后在右,上在左,俨如宋宣仁故事,盖前此所未有也”。 失去慈安的制约之后,慈禧太后自以为终于掌握了最高权力,她认为自己的宝座已是无人敢犯,也只有自己才有这个资格,能稳稳地坐在这张,头把交椅之上。 “你给朕说!东太后辞世前,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养心殿冬暖阁内,一名十八九岁的小宫女瘫倒在地上,她不哭也不闹,但却像丢了魂一样,任凭光绪怎么质问,她都闭口不言。 这时,翁同龢走了进来,将宫女扶起,让她坐在地上的一张软垫上,温言细语的询问: “翠儿,你是叫翠儿吧?皇上爱母心切,你可别被吓着了,你要知道,我们这是在保护你,如果真的是有人在行不轨之事,那下一步,就一定会灭你的口,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一番话后,小宫女如梦初醒,点了点头,翁同龢又从太监手里接过一碗清茶,递了过去,小宫女猛地灌了几口,随后浑身一个激灵,仔仔细细的将事情的原委全盘托出。 不过,说到最后,她伏在慈安太后嘴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讲。 “这样吧,明日,我让皇上通告户部、内务府,将你册封为答应,虽然只是最低级的妃嫔,但好歹,也算是入了后宫的门,有了一个护身符,皇上,你看可以吗?” “啊?可以可以,老师真是深谋远虑,学生过于唐突了。” 小宫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宠幸塞满了心头,一时间,感觉也不那么畏惧了,呷了一口茶,细声细气?的开口: “太后她...她发病的时间很快,等奴婢近身时,她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奴婢看太后的眼角流出两行清泪,嘴唇微微颤动着,知道她还有话要说,便伏在太后嘴边,只听得她一直念念叨叨...” 小宫女抬起头,看了看光绪和翁同龢,见两人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便使劲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鼓足全身勇气,徐徐的吐出字来: “太后咽气前,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 西边好狠,我好蠢...西边好狠,我好蠢啊...” 第21章 解锁军机大礼包 慈安太后突然暴毙的消息,在朝堂政坛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石激起千层浪,如多米诺骨牌的连锁反应一样,整个事态的发展似乎已经到了一种无法收场的地步。 关于慈安太后的死因真相,朝中为官者,众说纷纭,版本不一,但是可信度最高,证据链最充分,支持者最多的版本还是大家耳熟能详的那一版: “慈禧太后为了独揽大权,铲除异己,设计下毒毒死了慈安太后。” 尽管泰晤士报、纽约时报的记者分别对慈禧太后作出了针对此版本的专项报道,不过慈禧的态度异常坚定: “我与慈安太后,二十多年来的姐妹情深,我怎么可能下此毒手,这种荒唐透顶的谣言也只有你们这些个洋记者能相信了。 当然,如果你们不信我的一面之词,你们也可以去亲自采访一下宫中的其他人,听听他们的看法。” 虽然慈禧一口否认了此事,但是朝中官员却不这样想,他们深谙其中之道,从此之后,开始变得人人自危,终日惶惶不安,一层阴霾笼罩在朝堂之上,也堆积在为官者的心头上。 如果要说哪个部门的官员在这种敏感时期最是担惊受怕,那首当其冲的莫过于地处紫禁城隆宗门内,号称“天子左右手”的军机总理处,简称:“军机处”。 军机处的设定颇有些尴尬,在政治权力上,它虽然是大清朝最高的国家执政机关,而在国家行政编制上却始终处于临时机构的地位。 有人说,军机处是皇帝的私人秘书处,这个形容可谓贴切至极,军机处的官员皆由皇帝亲自筛选,一手提拔。 并且军机处内的官员,与皇帝几乎成天都是形影不离,如胶似漆的。 相应的,所编人员自然而然的享受了,超脱于吏部考核外的晋升机制,可直接与“董事长”面对面探讨薪资福利与晋升方向,光是想想,就知道其岗位竞争有多激烈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两宫太后对军机处的存在一直是耿耿于怀的。 这群由大清朝最牛逼哄哄的一群人,组建起来的临时工团队,在高层决策者的眼里,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双刃剑。 在手中时,它尚能剑指他人,可一旦脱手,就不得不让人担心,它在关键时刻给你来个反戈一击,彼时,定会让自己阵脚大乱,最终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位于西城区太平湖畔的醇亲王府,今日既无人祝寿,也无人升迁,更无娶妻纳妾,洞房花烛这等美事。 可在王府中的膳堂内,蒸汽腾腾,油烟熏天,庖夫们忙而有序,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沸水翻滚的咕嘟声,金属碰撞的叮当声,无不在告诉人们,今日王府中,定有贵客来访。 王府外一片祥和,平静如常,而在王府银安殿内,此时却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杯觥交错,高朋满座。 “七...七弟啊,你说我哥俩儿多久没有像今日这样开心地痛饮一番了。” “六哥,弟弟我啊,时时想念你,刻刻牵挂你,不过,谁叫你平日里,总是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都不肯屈尊下来,跟我俩叙叙兄弟之情啊。” “这是...是做哥哥的不对,你莫要见怪,不过今日既然来了,就让我们不醉不归,一醉方休!” “好...好...好呀...” 大红酸枝满雕圆桌前,围坐着六人,高矮胖瘦各异,年纪长幼有别,相同的是,其身上皆着雍容华贵的服饰,其眼中皆有超凡脱俗的气质。 恭亲王奕欣,武英殿大学士宝鋆、吏部尚书李鸿藻、兵部尚书颜扎·景廉、工部尚书翁同龢,五人组成的军机处,在朝中不可谓举足轻重,须得用只手遮天才能更加妥帖一点。 今日军机处的五人,集体来到醇亲王府拜访,其目的在座的众人也都是心照不宣,但截止目前,却无一人点破。 除了两位王爷正在推杯换盏,兄弟情深以外,其余的几个人都在看舞听曲儿,喝着闷酒。 “哥哥,你稍坐一下,等我先去给我儿的老师略敬薄酒,以谢师生之恩。” 醇亲王说着,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来到了翁同龢跟前,翁同龢见状,正欲起身作揖。 “诶!” 醇亲王按住翁同龢的肩膀,将他摁回木椅上,满嘴酒气的对着翁同龢开口: “翁师傅,我朝诗人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由此可见,老师对学子的爱护怜惜之情,我儿天性愚钝,你对他的孜孜教诲,我这个做生父的,岂敢忘怀不报。” 翁同龢听后,端起身子,轻抚面前的长须,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随即中气十足的回应道: “王爷,臣教天子读书,即是在教天下学子读书,这是臣之莫大荣宠,王爷不必过于客套。” 见翁同龢光顾着说话,也不端起杯子,醇亲王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老家伙,不愧是清流派的领袖人物呀,今个儿都来求人办事了,还要端起一副状元帝师的架子,哼!本王我不爱跟你计较。” 翁同龢头颅微抬,完全不顾对面的恭亲王不停在给他挤眉弄眼地狂使眼色。 醇亲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自知无趣的悻悻回到座位上。 面对这些假清高的“猪队友”,恭亲王奕欣心头直呼他们不上道,不免又开始怀念起以往跟文祥,沈桂芬共事的日子。 慈安太后逝世后,奕欣更为孤立,原本他只想着明哲保身,平安着陆。 但见识过慈禧狠毒决绝的手段后,他心里开始清晰的认识到,现在连“懒政交权”都是种奢望,在慈禧眼中,军机处一日不除,她的权利宝座就一日不稳呀。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现在朝中仅存的另一股势力,唯独仅剩小皇帝和他的生父这一支了。 尽管目前势单力薄,不过优在名正言顺,前途无量,对于自己,乃至军机处的同僚而言,是时候与他们一起,作出最后的抉择了! “来来来,别光顾着看戏听曲儿,我们几人一同敬敬醇亲王爷,感谢他这几多年来,为朝堂之事鞠躬尽瘁,殚精竭虑。” 其余几人听后,都起身端着酒杯,醇亲王连连摆手,口中说着言过其实,断不敢当之类的,可脸上确是神气十足,豪情难掩。 招呼几人重新坐下后,恭亲王起身离开座位,将弟弟半推半拉,弄到了一旁的偏室内,随后恭亲王挑燃房中的烛火,紧盯着醇亲王的双眼,正色道: “七弟,我想今日之事,你必须得给我个说法,好让我等会儿出去后,给几位同僚也吃个定心丸。” 醇亲王假装诧异,眼神避开奕欣的灼灼目光,茫然回问: “六哥所言何事,你们今日前来,都板着一副清廉正直的模样,一句话也没有对我多说嘛。” “哈哈!!” 恭亲王上前亲昵地拍了拍弟弟的大肚腩,爽朗大笑了两声,随后调侃起来: “人家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七弟,你现在都贵为太上皇了,还这么小心眼呢。 他们几人有的戎马出身,有的自诩清流,都是嘴笨的人,你都是清楚的,又何必为难他们呢?” 见素日不可一世的六哥都放下了身段,醇亲王也不好再拿腔作势,否则就真的是做弟弟的不懂事了。 “六哥,弟弟敢问一句,你所指之事,确是我们兄弟俩前些日子在宫中争执之事?” “确是无疑!” 恭亲王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六哥,不是作弟弟的多疑,我只是好奇,往日我通过各种方法多次游说,你非但不表其态,还要加以痛斥,今日何故领来众大臣,与我再谈此事乎?” 恭亲王不知弟弟是真生疑了,还是真生气了,不过,既然今日来了,他就没准备要他这张老脸。 “七弟,我的事你最清楚不过,往日几次罢免,又几次复出,我真个是心力憔悴,这沉浮不定的日子,我是一天都不想过下去了。 但是,现如今看来,我已无法独善其身,这慈禧太后,残酷无情,狼子野心,她的下一步,一定是想方设法除掉军机处,好让自己独揽大权。 届时,不仅哥哥我,蒙冤下台,军机大臣们无法从中制衡,那个时候,就是你的生子,我的侄儿,也是难逃成为傀儡木偶的厄运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看着六哥奕欣一脸真挚的模样,醇亲王一拍脑袋,心中懊悔不已。 “是啊,我怎么如此糊涂,往后果真没了军机处的牵制,那慈禧还能给我们父子俩好脸色看吗,这个女人,如此心狠手辣,她能饶过六哥,能放过我,能容得下我的生子吗?” “走!我俩出去叙话,先同其他军机大臣商议商议,看看下一步我们该从何着手。 既然我们兄弟俩今日都敞开心扉了,那这爱新觉罗的江山就不可能让她叶赫那拉氏稳坐其间!” 醇亲王说完一把拽过削瘦的奕欣,就要往外走去。 奕欣急忙用双手拉住弟弟的手臂,热泪盈眶,满含深情的对醇亲王说: “七弟啊,有你这句话,祖宗们在天之灵都会保佑咱们的。 往后,我们军机处唯光绪皇帝马首是瞻,亦步亦趋,无论他作出任何决定,我这个做六叔的,一定第一个跳出来,坚定地支持他!是福是祸,亦不躲过!” “六哥!” 一声颤音,恭亲王奕欣的心头仿佛都跟着颤抖了一下,霎时间,他再也忍不住,脑中不免想起,想起这些年来的心酸委屈,顿时,鼻梁一酸,泪从中来。 “哎呀!七弟呐,我们兄弟俩的命!好苦啊!呜呜呜...” 在外人眼中,高不可攀,仰之弥高的两位亲王爷,此刻,却在狭小的偏室里,相拥而泣。 个中心酸,唯有当事二人心头方知,外人见到此景,唯有唉声叹息道: “身居庙堂,危乎高哉呀!!” 第22章 晚清第一奇男子 光绪七年(1881年) 光绪皇帝颁布谕旨,通告时任山西巡抚任上的曾国荃,接替已入职京城的左宗棠之位,擢升为陕甘总督,赶赴山海关治理边疆防务。 到任前夕,曾国荃还是放心不下一人,决定绕道先去拜访一下自己的多年老友。 探望探望这位号称湘军的擎天之柱,清朝的社稷之臣,时任“长江巡阅使”,朝中人称“雪帅”的水师创始人,彭玉麟。 此时的彭玉麟正带着自己的侄儿,穿戴“草笠短褐”,驾着一叶扁舟,巡阅于千里长江的风涛之上。 自从彭玉麟到任“长江巡阅使”后,上疏弹劾长江水师及两岸府县大小官员近两百余名。 那些个不法文武官员人人提心吊胆,生怕有朝一日自己的小辫子落到他的手里,真到那时,可是谁的面子过来,都不带好使的。 为啥说起这话,因为这其中有个关于“雪帅”的,脍炙人口的小故事: 同治年间,彭玉麟正值长江水师提督,独领水师两万余名官兵,此时正与曾国藩日夜商议长江水师改建朝廷规制之事。 万斤重担压于一肩,彭玉麟政事繁忙,每日忙的焦头烂额。 可他还不忘时时关注民生,遭遇游勇、会党不法扰民时,他会先斩后奏,当即将其斩首示众,以正国威。 传言称,彭玉麟的一个外甥任知府时,也因贻误军机而被彭玉麟无情处死,其治军任事的铁腕手段,可见一斑。 这日,他刚从江边检阅完官勇的日常操练,正坐轿回府,路过包公祠前,见一老者蹲在台阶上,满面憔悴,衣衫褴褛,嘴里不断大声喊着: “我有冤情!我要见包大人!我要见包大人!” 路过的人都认为老者是疯子,不予理会,唯独偶然经过的彭玉麟注意到他。 彭玉麟下了轿子,走上前去,仔细观察了一下老者的神情。 老者虽然白发苍苍,身材佝偻,但其眼神坚定异常,不像是疯傻之人。 于是,彭玉麟将老者搀扶起来,两人同坐在台阶之上,随后,又命手下亲兵去买了几张热乎饼子和一壶清酒过来。 彭玉麟坐在一旁,眼看着老者狼吞虎咽了一阵后,他便关切的开口询问道: “老人家,晚生方才路过,听到你一直高声喊着要见包大人,请问你是有什么冤屈要申诉吗?” 老者听后,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眼,见他布衣草履,一副村夫打扮,便将喉中还未嚼细的饼子囫囵吞下,无奈开口: “年轻人,我知道你是侠义之士,但此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老夫谢谢你的款待,等我办完手头这件事后,定会亲自上门,归还今日酒钱。” 几步远的亲兵见老者一脸不屑的模样,不免有些怄火,快步走到彭玉麟面前,对着老者趾高气昂道: “老家伙,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你知道我家大人是谁吗?长江水师提督,大名鼎鼎的彭军门你可曾听说过?” 见彭玉麟怒目瞪着自己,亲兵自知在大人面前失了分寸,便讪讪退到一旁。 那老者一听,心头犹如点燃了一团浇满火油的干柴,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他将手中酒壶丢到一旁,扑通一声,跪倒在彭玉麟脚下,泪流满面,磕头如捣蒜。 “彭大人,您可要为小民做主啊!小民素闻彭大人廉洁秉公,是当代的包公在世啊,求彭大人,一定要救救可怜的小女啊!” 眼见四周围观百姓越来越多,彭玉麟赶紧将老者扶到一旁坐下,仔细听他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老者膝下有一女,小女年芳才16岁,却生得如花似玉,闭月羞花。 一日,小女前往街上,想购买一些胭脂水粉,结果被好色成性的李秋升看到,李秋升立时对这名女子产生了非分之想,想要将她占为己有。 “小娘子生的这般貌美,跟着公子爷,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夜夜开心地大叫不停…” 看着李秋升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以及嘴角挂着的淫笑,女子一脸的彷徨无助,随即在街上与李秋升展开了你追我躲的游戏。 街市行人来来往往,从始至终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手相助,大家都像躲瘟神似得,躲得远远的。 就这样,李秋升在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之下,对着女子上下其手,很快将女子的衣衫扯破,随后一把将女子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带回府中。 在李秋升的强迫下,女子被他玷污了清白,整日躲在房中,白天以泪洗面,到了晚上,还要被李秋生奸污蹂躏。 连李府的下人都看不下去,偷偷跑去告诉了女子的生父。 老父亲得知后,带着未来女婿跑到李府门上要人。 “姓李的!你快把我的娘子还给我,你这样目无王法,强抢民女,会遭到报应的!” 听到府门口男子的怒吼,李秋升一脸的戏谑,嘲讽回应: “哈哈,你想我遭报应?大爷今个儿倒是想看看,是你的报应先到,还是我的报应先到……” 说罢这话,李秋升立刻摆了摆手,使了个眼色。 府中的下人立马明白了李秋升的意思,冲上前去,对着男子拳打脚踢,不一会儿,那女子的未婚夫竟然当街被活生生打死了。 而女子的老父亲也被家仆打得浑身是伤,几人抬着头脚,直接丢到了街头之上。 后来,老父亲咽不下这口气,将家中十几亩地、几间老屋全部变卖,薄葬了女婿后,便到处打点,求人状告。 不出意外,这些钱全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地方官员收了钱,不但不办事,甚至公然在堂上嘲笑他: “老人家,就这点钱,你还想告李家的状?我怕你是活腻歪了,想早点去见你的女婿吧。” 如此这般天理难容之事,公然发生在街头之上,高堂之中。 不到半年时间,老人便白了头发,整日整夜坐在包公祠前,在包公塑身前,诉说着自己的含冤负屈。 彭玉麟一听,当即气的七窍生烟,目眦尽裂,他攥紧拳头怒吼道: “普天之下,竟有如此狂妄之徒,我不管他是什么背景,就算是皇亲国戚,我今天也非要治他不可!” 彭玉麟将老者请到轿中,自己则骑马跟在后面,围观百姓也紧紧相跟,一路来到县衙内。 县大人一看,来者竟是彭玉麟,吓得两腿直哆嗦,悄悄派人去通知了李秋升,让他先行逃到合肥避避风头。 只不过,有恃无恐,财大气粗的李家,这种事儿干得海了去了,哪里还会把一个区区水师提督放在眼里,就算死期将至,也全然不当一回事。 彭玉麟听说李秋升难搞,特意从水师调来十个彪悍的勇丁,让他们到李家将人“请”过来。 不出意料,那李秋升哪肯乖乖就范,命令家仆与水师官勇大打出手。 然而,这十个勇丁都是刀口上舔血过来的,勇猛异常,仅仅几个回合就把对方的打手锤到地上趴着,再也动弹不得。 随后,李秋生便被五花大绑的“请”到了县衙大堂。 一听说抓自己的人正是水师提督彭玉麟,他立马摆出一副玩世不恭,老子天下无敌的气势。 彭玉麟见他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带着一脸傲气,忍不住将手头惊堂木一拍,怒喝一声: “李秋升!你强抢民女,伤人性命,此事证据确凿,你可认罪伏法?!” “呵呵!彭军门,不是我看不起你,只是你还没有资格来审讯我,你知道我的叔叔是谁吗? 李!鸿!章!这个鼎鼎大名,你这个做小的可曾听闻过?” 彭玉麟强压心头怒火,咬牙切齿道: “按照大清律法,你罪当凌迟处死,按照你的说法,我这个从一品武官大员,不顾朝廷的法度办事,还得事先请示李中堂,看看他老人家的意思了?” 一听到李中堂的名号,李秋升更加肆无忌惮: “哼!小子,你要是识相的话,赶紧把我放了,再乖乖给我磕个头,认个错,否则,我让你这个小官不仅丢了乌纱帽,还要吃不了兜着走!” 彭玉麟听到,再也压抑不住怒火攻心,勃然大怒: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你叔叔与我同朝为官,理应铁面无私,秉公执法,今天,我就替你叔叔管教你这个不法子孙! 来人啊!把堂下罪犯,给我拖出去砍了!” 知县一听,吓得瘫坐在地上,忙上前求情: “彭军门,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啊!如若铁面执法,往后怎么向李中堂交代?” 彭玉麟甩开知县的双手,大声反问: “今日,我若不杀这大胆狂徒,往后,我又如何向黎明百姓交代?!” “啪!” 随着彭玉麟将红头签扔在公堂之上,几名水师亲兵立刻走上前来,将李秋生架到公堂正中。 眼看着亲兵拔出佩剑,佩剑剑锋一闪,寒光凌凌,李秋生立马吓得毛发倒立,扯着嗓子大喊: “彭大人啊!饶命啊!快饶小的一条狗命,小的以后一定遵守国法,不敢再给叔叔丢脸了! 求您老饶了我吧,我家中所有的良田财宝都归您所有了,我叔叔也一定会为您上朝美言的!” 奈何,彭玉麟对身边亲人都可大义灭亲,对这“混小子”的求饶,那自当是,充耳不闻。 最终,李秋升自食恶果,被彭玉麟当堂处决。 事后,彭玉麟给李鸿章写信,将事情的原委经过如实告知。 李鸿章虽然恨的牙龈痒痒,但他深谙官场之道,咬着牙写了一封回信,感谢彭玉麟帮他“清理门户”。 信中称彭玉麟大公无私,从不枉顾私情,无愧于“当代包青天”的称号,也声称自己的侄子是自食恶果,怨不得旁人。 后来,连同治帝也听得这个趣闻轶事,在朝会中当众称赞彭玉麟: “彭军门刚正不阿,执法如山,真不愧是我朝,第一奇男子啊!” 第23章 雪琴,我朝不可一日无君 长江之上,浩渺连天际,波涛显英姿;如练挂天涯,气势映晚霞。 “彭制台!!彭制台!!” 江面上,一叶孤舟乘水而行,叔侄两人前后而立。 “叔叔,你听,有人在叫你!” 年轻的侄儿指着一艘快速迎面驶来的战船,对着端直站在船头的亲叔彭玉麟大声喊道。 彭玉麟点点头,眼神却始终停留在战船的大炮之上。 大炮虽然擦得锃光发亮,但毕竟年岁太久,射程不够,又容易炸膛、哑火,在作战的生死时刻很是容易掉了链子。 片刻后,战船停在了彭玉麟两丈远处,随后收起了风帆,放倒了桅杆。 时任长江水师提督的李成谋,站在甲板上,兴高采烈地对彭玉麟高呼: “彭制台!快快上船来,有贵客来看您老了!” 说罢,战船放下舷梯,小侄将船划过去,俩人一个纵身,便顺着梯子,爬到了甲板上去。 “李军门,说过你多少次了,我只任了长江巡阅使一职,没有再兼顾其他重任,你不可再胡乱称呼了,往后朝廷怪罪下来,我可不会替你上折辩解的。” 一上到甲板,彭玉麟的第一件事就是义正言辞的警告李成谋。 尽管后者很想彭玉麟接任朝廷前段时间所授的两江总督之职,他从心底认为,放眼整个朝廷,能有谁在海防治军上,和雪帅一较高低呢? 就连一向以练勇强军着称的淮军统领李鸿章,在水师之事上,也只得彭玉麟的两三成功夫。 不过,雪帅一生不慕名利、屡辞高官,这一点,水师中的官兵都一清二楚,所以,水师中除了惋惜之音,便只剩下了敬佩之情。 “嘿嘿,雪帅训诫的是,属下往后一定牢记心上,您老先看看,是谁专程来看您了。” 李成谋吊着胃口,边说边从彭玉麟面前撤身一旁,这时,从船舱中弯腰走出一人。 狭长脸,三角眼, 薄嘴唇,长胡须,身材削瘦,着一素衣。 “沅甫!” 彭玉麟大喜过望,几步跨过去,伸出手臂将来人一把拥在怀中。 “你何时到的安徽,怎么不提前给我来信呢,我好亲到码头去接你呀。” “雪琴,你我兄弟二十余年,何必如此客套,我是担心影响你的政务,再者,我也想亲眼看看你麾下的大清第一水师。” “哈哈,沅甫,那你检阅水师后,有何看法?” “唔,这支劲旅,雄姿英发,勇冠三军,气拔山河,战无... ” 彭玉麟一听,又是爽朗一笑,急忙摆摆手打断了曾国荃的曲意奉承。 “你啊你,还说不跟我客套,嘴里呢,始终还是把我当做外人。” 说罢,两人双目对视,会心一笑,便相互搂着肩往船舱里部走去了。 “沅甫,我听闻你已接任陕甘总督了,为何还不走马上任,反而先到我这清贫之地来了?” 两人盘腿坐在舱中,这舱室往日是作战指挥用的,临近江面,船外之江景,一览无余。 今日为了接待两名最高长官,舱内临时搭了一张矮几,两张蒲垫,权当会客厅来用。 李成谋亲自给两位长官献茶,随后躬身退到舱外,自愿充当起两人的亲兵护卫。 “沅甫,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前来,恐怕不单单是前来探望老友这般简单吧。” 彭玉麟率先开口,他性格直爽,不喜官场那套拐弯抹角、套话连篇的做派。 曾国荃拉开舱门,左右环顾了一下,见相隔最近的李成谋也离得有两三丈远,这才又将舱门拉拢,放下心来。 “雪琴,前段日子,我进京陛见时,你们专程来看望我,叫我带的东西,带的话,我也如数带到了,可是...” “沅甫,有话直说。” “唉~~” 曾国荃深叹一口气,内心情感交织,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碗沿,侧头看着窗外江景,喃喃自语: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这残阳如诗,江水如画,真个是美不胜收呀。” 彭玉麟满脸疑惑的盯着曾国荃,见夕阳浮在他的脸上,刀疤密纹相互交织,心头不免感叹,曾经那个傲然天地间,气冲云霄汉的九帅,正如这滔滔江水,一去不复返了。 “雪琴呐,虽然我提出了海防之重的军策,皇上也大加赞许,十分认可,但是,这件事真办起来却是很棘手呀。” “沅甫何出此言?” “雪琴,你久不上朝,长处军营,自然不明其中缘故,你听我给你细细讲来。” 曾国荃呷了口茶,将茶杯轻轻放回桌面,随后立稳身子,端坐在蒲垫上。 他事无巨细的将这次进京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以及陛见时幼皇如何勤学好问,慈禧太后如何专政弄权。 讲的是绘声绘色,清清楚楚,但是,最关键的醇亲王相邀一事,他却有意回避了。 果然,彭玉麟听后,立马拍桌而起,怒火中烧,愤愤道: “京城官僚,个个是尸餐素位!八旗子弟,多是酒囊饭袋!慈禧太后,也只顾及个人得失!朝廷再由这群人把持,早晚得像赵烈文说的那样,轰然倒台!” “雪琴,不可如此冒失,小心隔墙有耳!” 曾国荃急忙伸手将彭玉麟拉回蒲垫上,彭玉麟苦笑一声,也转头看向窗外,凝望着江面夜色。 “沅甫,实不相瞒,自从涤丈逝世后,我心头早生退意,我的退省庵已建好三处,赋闲在家,吟诗作画才是我目前该做的事呀!” “雪琴呐,巨峨巍巍,却似残烛,残烛之中,尚有生机呀。” 故友相见,本该杯酒言欢,喜满眉梢,不知为何,此刻的氛围,却异常沉重。 俩人究竟是在哀叹国运不幸,还是在怨恨自己不能擎天撼地,其中缘故,也只有他们自个儿的心中才最清楚。 “吾皇天资卓越,敏而好学,只要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一心辅佐,鞠躬尽瘁。我相信皇上会带领我们,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彭玉麟抬眼,正对着曾国荃眼中射出的灼灼火光,不由得想起以往并肩作战的峥嵘岁月,心头大受感染,他将碗中清茶一饮而尽,接着高举茶碗,“啪”的一声摔碎在脚下,随后坚定开口: “沅甫,你我兄弟二人,皆为朝廷肱股之臣,我朝正值这千古未有之大变,你就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如果你一声令下,我立马带领全体水师,上京擒贼,将那慈禧妖人斩于殿下!” “哎呀!雪琴!我不是这个意思!” 曾国荃一听,慌得急忙冲上前去,紧紧捂住彭玉麟的嘴巴。 随后,曾国荃肩并肩,紧挨着彭玉麟坐下,将一路而来,心头盘算的谋略细细讲与他听。 说是曾国荃的盘算,其实,倒不如说是两位亲王传递的密信,曾国荃稍加整合,提炼精取了一些重要片段,至于什么加官进爵,世袭罔替之类的空口白话,曾国荃觉得没必要,也懒得讲。 “沅甫!当了几年地方官,心思果然缜密不少!涤丈在天之灵,也会欣慰许多呀!” 彭玉麟听得入迷,听话间连连点头示意,最后还不忘由衷的夸赞一番。 “时候不早了,我要连夜赶往兰州,不能耽搁上任的时间,避免朝中生疑。” 曾国荃说罢,站起身来,对着彭玉麟弯腰抱拳,彭玉麟急忙起身回礼。 夜晚时分,江水滔滔,烟波浩瀚,一艘快船悄无声息划到水师的战船旁,临别前,两人在甲板上再次紧紧相拥,互祝平安。 曾国荃顺着舷梯,跳上快船,快船随即张开风帆,快速起桨,曾国荃立在船头,朝着挥手送别的彭玉麟高声大喊: “雪琴呐!不要气馁!你记住!我朝,不可一日无君啊!” 第24章 唇齿相依 “报!!!” 紫禁城养心殿外,一名禁军神情惶惶,右手高举着信套,一路狂奔,冲向殿内。 一冲入殿中,禁军直接一个滑跪,跪倒在光绪面前,来不及喘口气,便急急向光绪禀报: “禀皇上!兵部八百里加急火票,边线防务有紧急军情,呈请皇上阅览圣裁!” 光绪一听,急急走上前去,接过禁军手上的信套,并给一旁的随侍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意会,急忙搬来一张凳子,端来一碗香茶。 光绪拆开泥封信套,拿出信笺,展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 “法国海军又犯越南北部,目前已占领河内地界,藩属国越南之政府,已向我国求援,请皇上、太后圣断,是否出兵援助越南!” 此事非同小可! 光绪在心中暗暗思忖片刻。 越南紧邻我国云南边境,因其战略地位的特殊性,自唐朝末年起,便归为中国的藩属国之一。 就算到了如今,按定制,外藩君主也必须接受清政府的“册封”并需定期派人到京“朝贡”。 清政府也要按“薄来厚往”的原则,给予“朝贡”的外藩使团以优厚回赠,如此深厚的建交关系,理应对外藩有保护的责任,这借口,在国际上也可说得过去。 心头打定主意,光绪抬起头,对大口喝茶的禁军说道: “你速去通知兵部,让他们有电报的发电报,没电报的誊抄原件一份,火速将军情递往各省督抚、京城各机关处,让他们尽快拿个主意出来。 还有,通知军机处,回报一旦上来,即刻召开御前会议!” “嗻!” 禁军将手中茶碗放下,拿起信套转身就走,临到门口时,他突然转身又行单膝跪拜礼,口里喏喏着: “皇上,这...这封信需要转呈给慈禧太后阅览吗?” 光绪翻了个白眼,眼球都快转到琉璃顶上去了,随后没好气的回复: “你自己看着办呗。” 禁军似懂非懂,起身缓缓向殿外走去。 三日后,各省督抚及京城官员的回报传回京内,军机大臣们如期来到养心殿参加御前会议。 “禀报皇上,太后,各省督抚、京官的奏报,我军机处已审阅整理完毕,现上报皇上、太后圣断。” 恭亲王奕欣作为军机处领班大臣,军务大事,都是他首担其任的,这三日的奏报梳理工作,也都是他身先士卒,带领几人日夜加班赶出来的。 “恭亲王辛苦了,麻烦你捡要紧的念念。” 慈禧太后文化程度不高,阅读臣工递上来的折子颇有些吃力,早些年因为认不得字,也理解不了一些引经据典的典故,从而闹出了不少笑话,此后,她便养成了让旁人念出的习惯。 恭亲王抬头望了眼端坐在宝位上的光绪,光绪目光坚定,与恭亲王对视了一眼后,微微颔首。 恭亲王心领神会,拿起折子,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的高声念道: “我朝近七成官员,认为中越两国唇齿相依,越南全境一旦被法国占领,对中国便有唇亡齿寒的危险,所以他们皆是主张出兵,援越抗法。 其中,以山西巡抚张之洞的折子为最具代表性,他在上奏中,主张“守四境不如守四夷”,我国需要将抗击法国的战线推到越南境内,不可将战火延伸到我国境内。 并且,他还建设性地提出了“争越、封刘、战粤、防津”的战略设想。” “张之洞不愧是我朝状元呀,他的折子,我就是爱看爱听一些。” 慈禧摆弄着手上的金指套,头也不抬,漫不经心的回应着。 “还有呢?” 光绪接过话头,恳切的问道。 恭亲王听后,便从袖中掏出另一本奏折,朗声念道: “回皇上、太后的话,接下来是我朝一些议和官员的回报,其中,臣截以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的折子为代表。 李鸿章在奏报中,认为中国各省海防,兵单饷匮,水师又未练成,此时不可与欧洲强国轻言战事。 中国若真与法国开战,一时战胜未必历久不败,一处战胜未必各口皆守,他认为,即使暂时取得一定的胜利,后续也会引来法国更大的军事报复。” 光绪点点头,对李鸿章一派的说法并不感到意外,面对境外势力,他们多以避战求和为主。 这些人,常常搬出,国家很穷呀,武器又落后呀,兵勇还不如洋人呐,这些借口来搪塞朝廷。 其实,他们也多是为了自身利益着想,生怕战争一旦失利,朝廷震荡,甚至轰然倒台,那他们的高官爵禄也就是空纸一张了。 “亲爸爸,这件事,您老如何看待?” 光绪心中虽百般不情愿,但碍于自身的羽翼未丰,在军国大事上,表面还得做做样子,奉迎一下慈禧。 慈禧完全没听得下面的议论,心头在暗喜,近日造办处孝敬上来的镀金珠石累丝指甲套,好生贴合舒适,并且还兼顾了奢靡华贵之感,嗯,不错,真不错。 “亲爸爸?” 光绪再次回头柔和地问了一声 “啊?” 慈禧这才醒过神来,整了整衣摆,煞有其事的开口: “这个事情,你们军机处要多想想办法,总之,我的想法跟张之洞是一样的,仗可以打,但是战火绝对不能蔓延到我国境内。 还有啊,现在朝廷缺银子,兵勇缺历练,这也是事实,我的意思呢,先安排李鸿章去跟那群洋人谈谈,看看有没有机会缓和一下关系,当然,具体怎么做,还需要你们拿出个主意来。” 光绪听后,差点笑出声来。 “你这不都拿定了主意,一心想要求和吗,干嘛还推给军机处,你直接下懿旨不就完事儿了。” 还是恭亲王久历政事,心知慈禧这是又当又立,她既不想把清流的骂名安在自己身上,又想要不动干戈,只花银钱的解决此事。 怎么办呢?那还不得是自己背下这口黑锅,千古骂名自己倒是不在乎,但有损国威后,就只会招的群狼环伺呀。 光绪眼看恭亲王一脸郁闷至极,整个人都显得忧心忡忡起来,心想眼下还是得帮他解解围,便再次侧首开口: “亲爸爸,我想说两句,表达一下我的看法,你看,可以吗?” “嗯...” 慈禧目不转睛地盯着指套,喉咙里应了一声。 “恭亲王,亲爸爸提的意见,你一定要尽快照办。我想为了更加周全,你们军机处再拟旨。 命滇、桂两省当局,督饬边外防军,扼住紧要关隘,但在旨意中要强调“衅端不可自我国而开”,你看,这样是否更加妥当些?” 恭亲王心怀感激,一时情绪激动,有感而发,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吾皇圣明!我朝能有皇上如此明君,何愁江山不稳,天下不幸乎?!” 话刚说出口,恭亲王便追悔莫及了,只见慈禧的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怨恨之情,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六叔谬赞了,这些都是亲爸爸平日里言传身教的好! 亲爸爸最近日理万机,今个儿有些乏困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要多多体谅她才是,你们还有事奏报没?没有的话,还是尽快去办理公务吧。” 光绪见气氛不对,急忙出来打了圆场,慈禧站起身来,光绪带着众军机大臣们急忙跟着起身跪安。 慈禧路过恭亲王面前时,冷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出了养心殿外。 “皇上,奴才有罪,让您受委屈了!” 眼见慈禧的背影消失在殿外,恭亲王挪动膝盖,面对光绪,期间并未起身。 “六叔哪里话,朝廷的万斤重担压于你一人之肩,你还要保重身体才是。” 恭亲王奕欣抬起脑袋,望着光绪,他眼中噙着热泪,右手握拳,使劲捶了捶胸口,喉中哽咽,此时此刻,竟完全讲不出话来... 第25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朝廷前脚刚把法国入侵越南的事情理了个头绪出来。 除了慈禧太后、光绪皇帝提出的建议,军机处还建议从清廷中选派一位能说会道的官员出使越南,游说从中国辗转入越,现已在越南拥有地方武装力量的“黑旗军”领袖,刘永福。 光绪准奏军机处提议,清朝吏部主事唐景崧自告奋勇,愿在战火前线挺身而出。 光绪招他来养心殿,一番勉励后,告诉他一件棘手的事。 因为中法没有正式宣战,朝廷不能明旨派遣他前往越南,与刘永福进行对接,更不能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去与越南政府沟通抗击法国一事。 简而言之,这位吏部主事只能以秘使(现代称为地下党)的身份,和刘永福完成接头,并且也只能以试探的口吻,探探越南阮朝政府的抗法意志,以及他们对刘永福的态度。 唐景崧深知此事重大,也明白朝廷的苦心,与光绪谈论了一个下午,最终,两人达成了共识。 唐景崧先去广州谒见已迁任两广总督的曾国荃,由曾国荃给他提供实时的战略情报,并给予路上所需的银两和一定的陪同人员、武器装备。 而唐景崧也向光绪事先透露出此番前去,与越南刘永福接头时,他欲向刘永福提出的三条战略计策: “上策,是让刘永福割据越南北圻七省称王,再请求大清朝廷册封; 中策,是劝告刘永福率领黑旗军进军越南河内,占据军事要地,以此作为据点,以守为攻,击退法军; 下策,是让刘永福固守保胜,如若兵败后,再转投中国境内。” 总之,三条计策,条条都是攻心之计,誓必要让刘永福感受到祖国的爱惜之意,关切之情。 要让他心甘情愿,毫无后顾之忧的,替清廷充当先锋大将,积极抗击法国的侵略之战。 光绪听完后,大加称赞唐景崧是春秋晏子,西汉苏武?,说的唐景崧那个心花怒放,立马就与光绪道别,当夜就收拾好行装,策马扬鞭,直奔广州而去了。 光绪刚给曾国荃去过密信,让他好生接洽唐景崧秘使越南一事,刚喘上一口气。 后脚,兵部又遣人递来军情火票,我国东北方向的藩属国,朝鲜,发生内部兵变。 兵部火票中简述了一下兵变原因: 兵变主要是因为朝鲜政府实控人,闵妃集团贸然裁撤、缩减旧军。 且在裁军的善后工作方面,做的极差,旧军连续十三个月没有领到军饷,朝鲜政府又为新组建的军队招募大批日本人充当教官,一来二去,旧军怨气冲天。 再加之政府逮捕了前往仓库索要军饷的四名旧军军官,并传言要将这四人即日斩首,这四人在旧军中颇有声望,其父兄密议后,在旧军中煽风点火,次日,他们带领上万名旧军,在郊外军营聚众哗变。 仅仅一两日,旧军就攻破朝鲜首都汉城的王宫,一举推翻了闵妃集团的铁腕统治,并且推举之前被打压的大院君,要他二次复出,在政府中掌权摄政。 朝鲜兵变这件事儿本来是他们自己的内乱,跟清廷关系不大,但是因为这件事所引发的排日风潮,使整个事件极大的复杂化了。 目前,日本政府拟派遣公使花房义质率领军队前往朝鲜,接触新任政权,欲以胁迫其签订不平等条约,否则就要对朝鲜发动“问罪”战争。 “蕞尔小国!口出狂言!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你,你倒先来挑衅我了!” 光绪因为拥有着前世的记忆,对日本这个国家,可谓有着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死结,他原本想着“攘外必先安内”,先把慈禧政权推倒倒后,再来重点收拾这个行径卑劣的国家。 事到如今,就算慈禧想要在这件事上作出让步,自己也断然不可能松一下口。 “日本一小岛之国,其主亦系卑贱之人!多年来,觊觎?我国国土,欺辱我国国民,其狼子野心,天下共知!如若不是眼下国力衰弱,我誓必要将它们赶尽杀绝!杀的它们片甲不留!!” 慈禧有些不明所以的盯着跪在毡垫上的光绪皇帝,不由好奇的开口问道: “皇上,日本不就是想要趁乱而入,找朝鲜政府索要一点儿好处,朝鲜政府也无外乎赔他们点银子,顶多再割让点土地,这事儿跟我们的关系又不大,你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呢?” 眼看慈禧又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光绪倒不感意外,拿出了来之前就准备好的说辞: “亲爸爸,这日本小儿明明知道朝鲜是我们的藩属国,它还想趁着内乱,大举入侵,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日本小儿是完全没把我们大清朝放在眼里啊!” 光绪瞥眼看了慈禧一下,见她昏昏欲睡,对自己的热血激情毫无反应,无奈,光绪只好又换了一种说法: “亲爸爸,暂署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张树声来报,称日本人已经发兵,如若让朝鲜政府落入到日本人的手里,那它们很有可能会将朝鲜全境吞并,就像之前的琉球群岛一样。 再者,日本军方极有可能将会借助朝鲜之地作为跳板,对我国东北部发起同样的侵略战争啊!” 虽然慈禧觉得光绪有些危言耸听,但是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两次鸦片战争,现在都还是心有余悸,这些个列强,差点子让我的宝座都给丢了,是不能再纵容他们胡乱闹下去了。 “皇上,我近来有些乏了,这件事儿,不大,你和军机处就商议着来吧,我就一个要求,如果我们要出兵朝鲜,必须避免与日军发生正面冲突。” “儿臣谨遵懿旨。” 光绪跪安后,立马从长春宫乘轿,来到了隆宗门内的一排小房子前。 这排小矮房外观上显得平平无奇,内部摆设更是寒酸破败,如若不是东壁上高挂着咸丰帝亲提的“?喜报红旌?”四字牌匾,外人还以为这是一间堆砌杂物的侧间。 随侍太监进去通报后,恭亲王急忙领着其余几位军机大臣到门口跪拜请安。 “都起来吧,朝鲜的事儿你们都清楚了吧?” 光绪有些急切,两脚还没迈进军机处,就已经开始询问起军事。 “皇上,奴才正在同大臣们分析朝鲜局势,张树声已多次上奏,奏请朝廷出兵朝鲜,抗衡日本,并镇压朝鲜乱党。” 恭亲王边说边指引光绪坐到迎客的小木炕上,并亲手沏了一壶清茶奉上。 “嗯,说说你们的看法。” 光绪扫视了四周一眼,心头惊叹,我的妈,这比后面的偏殿还简陋啊,雍正爷是咋想的,这是要提醒这群权臣,需时刻保持两袖清风的做派吗? “皇上,奴才们都同意出兵朝鲜,一方面,是因为朝鲜本就是我国的藩属国,作为宗主国,理应保护附属不受欺凌。 另一方面,是因为朝鲜地理环境特殊,紧邻我国辽宁、吉林两省,其战略地位举足轻重,万万不可让日本趁机吞并。” 光绪点点头,托腮思考了片刻,语气坚定: “军机处拟旨,着直隶总督张树声即刻调兵遣将,速往镇压乱党、平定兵变,一定要赶在日本的前面,以迅雷之势,直取王京,掩执逆首!” “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军机处内的大臣和章京们似乎有些动情,纷纷下跪高呼。 光绪对这种大惊小怪的场面早习以为常,他不动声色,脑袋里飞速的旋转着,片刻后,才又接着开口: “对了,你们给云贵总督,叫,叫啥来着?” “回皇上话,他叫岑毓英,上月才迁任的云贵总督。” “哦,你们给岑毓英去封密信,告诉他,要他每月都要暗暗资助越南的刘永福,该给钱给钱,该给武器给武器,到了必要时刻,让他把滇军脱去旗帜号衣,交给刘永福管带。” 恭亲王一听,兹事体大,有些不敢下笔,抬起头神色凝重的问道: “皇上,这事儿,需要先给慈禧太后通个气吗?如果日后出了问题,怕她老人家责怪下来。” “嗨~” 光绪摆摆手,嬉皮笑脸,语气轻快的回复: “密信如果说出去了,那还能叫密信吗?再说了,亲爸爸已经授权给我,让我全权处理军政上的问题了,你们放心,真出了啥事儿,有朕扛着,没你们的事儿。” 军机大臣们连连道好,也不敢多想,急忙回到各自的工位上开始忙碌起来了... 第26章 后发制人 光绪八年七月(公元1882年8月) 由清廷总理衙门批准,直隶总督张树声下达指令。 庆军统领吴长庆、水师提督丁汝昌、候补道员马建忠,率军乘坐“威远”、“超勇”、“扬威”,等三舰出兵入朝,镇压朝鲜兵变,同时阻止日本“借事居功问罪,得肆要挟之谋”。 清军一路乘风破浪,舰队直达朝鲜仁川西面海域,这时,吴长庆下辖的一营管带前来指挥舱室报告: “报告大帅,前方发现了日军的战舰,它们也要靠岸停船,请大帅示下,是否让它们先行登陆?” 吴长庆一听,猛地炸起,双手撑在桌子,怒目而视: “你他妈是干什么吃的?!还有脸来问我这事儿,我们泱泱大国,不管干什么,都是顶头大哥,如今登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落后于这个弹丸之国!” “可是...” 管带脸色难看,有些作难,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 “营中大部分官兵都是头次乘坐铁甲船远航,他们多少有些不适应,七八成的营兵都有些晕船,腿脚无力,暂时没法登陆呀。” 吴长庆一听,顿时怒火中烧,冲上前去就是一脚,把管带踹倒在地,四脚朝天。 “你讲了半天!尽在放屁!现在是行军打仗,你们以为在玩泥巴呢?!你给我滚!没用的东西!” 正急的焦头烂额时,一旁的幕僚温言提醒道: “大帅,何不派旅顺总办袁保龄的侄儿,袁世凯试试?当初袁保龄推荐他侄儿来我庆军效力时,多次提到他的侄儿才识敏捷,关键时刻,能担大任呀。” 一语点醒梦中人!吴长庆猛地一拍大腿,面色大悦。 “嗨呀!师爷!你说的对,你快去给袁世凯说,让他代理一营,即刻指挥登陆!” 袁世凯不愧是人中龙凤,行事雷厉风行,刚一接到军令,就立马吹响军号,把一营的官兵通通拉到甲板上训话。 看到他们一个个东倒西歪,病病殃殃的样子,袁世凯气的直跺脚,拿起长鞭在手头挥舞了几下后,口头怒骂: “你们这些个病鸡崽,给大爷我打起精神来!今天谁都不准给我告病假!谁让我在日本人面前丢了面子,我就拿他的脑袋系我的裤带子!” 营中一个外委把总自诩军中老兵,平日里就看不得袁世凯这个关系户,现在更是看他不顺,心想: “你不过区区一个营务帮办,趁着营官替兄弟们求情,挨大帅处分的漏子,做了个临时代理,在爷爷我面前,神气个什么鸟呢?!” 把总身旁的一个小兵本就感染风寒,加之长途跋涉,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袁世凯见状,上去踢了两脚,见没反应,直接叫来两人,抬起就往海里扔去。 那把总一见,这还得了!怄的他鼻孔直喷气,在队伍中大声嚷嚷: “兄弟们!这袁世凯真不是个人!我们本来就不是水师军队,这长途坐船下来,身体不适很正常。 狗日的袁世凯,狐假虎威,看到兄弟们受难,不但不帮,还要当众杀人,爷爷我今天就不听你的,偏偏就不登陆,我看你敢拿我怎么样?!” 队伍纷纷起哄叫嚷,为这个把总呐喊鼓劲。 袁世凯也不惯着他,直接走到队伍中,将那个把总提溜出来,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拿着长鞭对着把总就是一顿鞭打。 眼看那把总在地上痛的直打滚,营中的兄弟们立刻就想围上前去,袁世凯见势当即掏出配枪,朝天上一扣: “砰!!” 伴随着一阵火药味,袁世凯怒目而视,大喝道: “我看你们谁敢上前,我当场就要以军法处置!现在!都给我滚回舱内,把家伙什儿都给爷穿戴好,一刻钟后,全员登陆!” 那群兵勇没想到袁世凯的行事手段如此强硬,心知他不是在开玩笑,纷纷作了鸟兽散。 一刻钟后,一营于仅用了两个小时就完成了登陆,使得清军早于日军半天抵达朝鲜南阳府的马山浦,占据了政治和军事上的主动。 此后,吴长庆又授予袁世凯全权督查军纪一职。 经过袁世凯严格的整饬,庆军军纪大为改观,也让其获得了吴长庆的器重、确立了他在庆军中的威信。 “唉!朝廷在搞什么名堂!我们好不容易占得先机,这下全让日本人抢了去!” 丁汝昌将朝廷密报仔细审读后,气的直接扔在了地上,吴、马二人拾起来头并着头也看了看,不由得一阵叹息。 原来,慈禧太后因为不想得罪日本人,所以让张树声给前线部队下达指令,要求他们按兵不动,以观其变。 日本政府对清廷突然出兵而大感意外,所以急忙训令花房义质: “一秒也不要犹豫,马上进入汉城,以速决谈判,避免中国政府的干涉!” 翌日,花房义质率领一个大队,约一千五百名日军朝汉城靠近,准备强行进城与朝鲜政府进行谈判。 大院君虽十分不愿让日本人进入,但因日军已兵临城下,遂不敢挑起兵端,被迫同意日军入城。 进城后,日本在所谓的“要求函件”中提出了七项不平等条款,款项中包括: 惩办壬午兵变凶徒、对日本遇害人员和各种损失给予加倍赔偿、增开通商口岸和允许日本驻军朝鲜等。 并恐吓威胁朝鲜政府,必须以三天为限,给予答复。 一向排外的大院君,为日本人的无礼和刻毒所激怒,当着朝官的面大骂日本人,身材矮小羸弱,心里面却又狠辣歹毒。 他决心不跟日本和谈,所以表面上,对花房表示不再固执锁国,热迎日本驻军通商,暗中,却在全国动员,准备集结兵力,击退日军。 花房义质得知后,率军撤出汉城,回到日军驻地济物浦,以示谈判破裂。 他还向朝鲜政府发出最后通牒,打算按照既定计划,一旦谈判破裂,就诉诸武力。 朝日双方在汉城、济物浦一线对峙,局势空前紧张。 而日军一怒之下的撤退,使清军获得了后发制人的机会。 朝鲜政府派人急驰清军的驻地南阳湾马山浦,请求马建忠前往调停,并附上了日本的“要求函件”和朝日双方谈判内容的抄件。 “丁军门,此事如何处理?” 马建忠有些为难,将函件、抄件一并递给丁汝昌,丁汝昌展开一看,也是皱紧了眉头。 “日本人太过放肆狂妄,如此咄咄逼人,怪不得朝鲜政府要来请求我们出兵,我们即刻给张制台发文,让他拿拿主意。” 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将朝鲜军情以飞马急报的形式传回直隶总督署。 直隶总督张树声不敢擅作主张,又把军情以电报的形式发往京师,慈禧太后接信后,又下达懿旨: “即着总督张树声饬令吴长庆酌度情形,切记稳慎进扎。” 说了半天,事情的决策还是推回了自己的身上,张树声急得在书房中团团转圈。 最后,还是总督府幕僚薛福成上述,提出了处置大院君的几种方案: 方案行动大致为:将大院君解押回中国、随后正式对他提起逮捕监禁,最后由朝鲜的康穆太妃圣断是否赐死。 随后,朝鲜来华使者金允植又完善了一下逮捕大院君的进军方案,即: “婉辞先请接谈,彼不肯来,连用好言抚之,谕以勿警,节节进兵,逼住城外,更防四门走路”,以此,来迫使大院君自投罗网。 张树声听后连连回应称:“先生所言即是高论!” 随后,张树声先向光绪、慈禧作出汇报,两人分别奏准后,他又急急向朝鲜前线发去密信。 就这样,在朝鲜前线,一场后发制人的“斩首行动”正式拉开帷幕... 第27章 擒贼先擒王 前线指挥大营接到直隶总督署发出的密信后,三人碰头商讨了好几日。 最终决定,由马建忠应大院君李昰之邀,率先遣队进入汉城。 在此期间,清军告诫日军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大院君政权的拥护者做困兽犹斗之举,其实,还有层言外之意,就是让它们不要调皮捣蛋,以免坏了清军的大事。 起初,马建忠对朝鲜使者称,日本正在对清军施压,要大院君本人同去济物浦商议,方可化解危机。 不过,大院君是何等机警之人,以“汉城人心未定”为由,婉拒了马建忠的邀请。 不得已,清军只得启用备用方案,由吴、丁两人,率领的大部队先后抵达汉城之下,驻军于城外南坛处。 大部队到达的次日,吴、丁、马三人会合,随后一同前往汉城云岘宫拜访大院君。 临行前,为了减少对方的猜忌,吴长庆特地嘱咐其余二人要“减从而往”。 城门大开,大院君率其子孙迎于门外,先是邀请三人游览了着名景点,云岘宫。 双方游玩、交谈期间甚是欢洽,没有一丝不和谐的气氛。 夜晚,大院君在云岘宫摆下宴席,款待三人。 酒至正酣时,大院君站起身来,先是对三人弯腰抱拳,接着言辞恳切的开口: “诸君,你们都是为了我朝鲜国民免于战火而来的,你们是远道而来的和平使者,我为了朝鲜百万民众敬你们一杯!” 三人受之有愧,心头甚虚,举杯回敬时,眼神飘忽,皆不敢直视大院君的双眼。 临别时,吴长庆摆出一副东家模样,对相送到城门口的大院君真切道: “大院君,因为战事紧急,我们远道而来,没有带什么像样的礼物来拜访您。 还请您这几日得空时,一定移驾我军驻地,我们三人亲为您设宴摆席,以尽我宗主国之风范。” 大院君听后,连连点头,上前紧握住吴长庆的双手,亲切回应: “吴大帅,你们今日的心意我都明白了,感谢诸君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两日内,我一定亲往贵军军营答拜。” 见大院君中计,三人出城后,急忙分别,按照事先商讨的计划进行军事部署。 吴长庆首先返回城外清军大营,而马建忠和丁汝昌则前往南别宫(中国大使馆),布置逮捕大院君的兵力。 部署完毕后,马建忠和丁汝昌共赴清军大营,几人整日优哉游哉的,坐等“鱼儿”大院君上钩。 两日后,大院君准时应邀,带着随从、侍卫正欲出宫,前往清军驻地回拜。 不料,亲信郑显德独身一人,突然拦在舆轿前,长跪不起,泪流满面,声情并茂的高声说道: “大院君!您老万万不可移驾清军驻地啊! 这两日,我安排兵士暗中观察,兵士回禀,说清军近来行为鬼祟,军营上下皆是偷偷摸摸的,我惟恐他们有阴谋诡计啊!” 大院君掀开轿帘,走下舆轿,将郑显德扶起,面容和缓的开口安慰: “雨田,你的忠心我最是清楚,不过,大丈夫不可言而无信,何况他们还是救我于水火之中的恩人。 再者,我已带了卫队相随,此去只是赴宴,完事后,我即刻回宫,雨田不必过于担忧。” 郑显德自知力劝不住,便伏在地上,一个劲的用额头猛磕石阶,直磕的额头血肉模糊,鲜血直流,嘴里不停嘟囔: “大院君此去是羊入虎口,恐有不测。羊入虎口,恐有不测啊!” 大院君不忍再看,回到轿中,吩咐轿队尽快出城。 轿队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来到了清军大营外,不过,进入营门前,双方还发生了一个不愉快的小插曲。 “站住!干什么的?!” “我们是朝鲜使团,前来答拜吴帅、丁军门、马道员的。” “清军军规!来访者必须下马下轿,所属卫队仆从皆在营门外等候!” “你这毛头小子!有眼不识泰山!你知道轿子里坐的是谁吗?是我们朝鲜政府的摄政王,大院君!” “哼!别说是大院君了,就算是你们朝鲜国王亲自来了,也得下轿,徒步走进大营里去!” “你!” 大院君听到轿外一阵争吵之声,唯恐误了大事,连忙下轿走上前来察看。 只见轿队已然到了清军大营的营门前,前面打头的卫队军官不知为何,正和一个身着清军棉甲戎装,模样二十来岁的年轻士兵爆发激烈争吵,两人争的面红耳赤,眼看就要上手。 他赶忙走上前去,将自己的卫兵拉开,随即怒目而视,语气严肃,训诫道: “你干什么!为何这样不懂礼貌,客随主便的道理你不懂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别人是来帮助我们的,不是我们的敌人!” 卫兵一听,面露惭色,急忙俯首跪下。 “大院君训斥的是,我错了!” 大院君将他扶起,好言慰抚了几句,随后走上前去,面带和蔼之色,对那个年轻清军温言道: “请问阁下何故如此呢?能否方便帮我给吴大帅他们通报一声。” “大院君,在下属实冒犯了,但,军规如山,不可违背啊,请大院君多多体谅!” “好小子,这是在逼我就范呢,唉,真是国力羸弱,处处掣肘呀。” 大院君心头虽有一丝不悦,可担心清军贸然撤军,让朝鲜局面陷入被动,不得已,只得答应了这名清军的要求,除携带一名翻译外,其余人员都留在营门外守候。 袁世凯见目的已然达成,也不敢再过多为难,一路小跑着,先进入大营通报,又折返回来为大院君引路。 大院君对清军毫无警惕,坦然赴宴,浑然不知,此时已经陷入了清军的天罗地网。 酒过三巡,原本在宴上勾肩搭背,相谈甚欢的几人,不知为何,忽然间,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上端坐着。 大院君不明所以,还以为是清朝待客的某种习俗,全然没放在心上,还在席间频频举杯示意。 马建忠身为政员,嘴皮子最是滑溜,毫无争议的作为三人中的话事人: “大院君,你可知道,你害的我们好苦呀!” 大院君听后,先是一脸懵逼,随后转念一想:莫非这群人跟日本人一样,找我来索要好处了? “马道员何出此言,在下实不明白。” “大院君,为了平息兵变,我们一群旱鸭子,千里迢迢的乘船来到这里,还要跟日本人较上劲儿,你说,我们苦不苦?” “兵变?!” 大院君一听,这话不是直接冲着自己而来的吗?难道,他们真的要对自己下手?! 一旁的翻译也觉得现场气氛不太对劲,正欲往帐篷外撤身,突然,一群手持刀枪的清军冲进大帐,将他架回原位。 “马道员!这是为何?!” 大院君心里已然明了,不过下意识的,还是要质问一句。 “哼!李昰!你擅窃大柄,诛杀异己,引用私人,使我朝皇帝册封之王退而守府,欺王是实,又轻我朝皇帝是也!” 大院君神色暗淡,接着苦笑一声,无奈答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马建忠哪里还管得对方说什么话,对着吴长庆大喊: “将军将作云梦之游也!”(这里是指汉高祖游云梦泽,而后逮捕韩信的典故) 吴长庆听后,立时肃立而起,对大院君正色道: “李昰!我手中握有圣旨!烦请大院君远去中国一趟,与我共同拜见大清皇帝!” 不等大院君表达自己的意愿,几个清军便将他架起,塞进肩舆里。 为防生变,舆队星夜赶往马山浦,接着直接登上“登瀛洲”号军舰,向天津直发! 另一边,袁世凯命手下官兵运来几车好酒好菜,热情的招待大营外的朝鲜卫兵。 近来几日,战乱四起,这群卫兵时刻绷紧着神经,也没有好好休息一番,听得袁世凯的花言巧语,皆认为是兄弟单位。 再加上好酒好菜的实在诱惑,众人便不再拘谨,在清军大营外,席地而坐,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第二日酒醒,众人都觉得浑身不适,睁眼一看,大惊失色! 不知何时,身上的兵甲已被卸下,只留得里面一层单衣,手脚也都被绳索束缚捆绑,望了望四周,皆是篷布,众人大骇!这是被绑在清军大营的帐篷里面了!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刺眼的光线,袁世凯掀开帘子,随后,一群兵丁抬来棉被,端来饭菜,分发间,袁世凯对卫兵们亲热开口: “兄弟们,袁世凯请大家暂时委屈一下,等这件事情平息后,我亲自设宴,向大家请罪,赔不是!” “卑鄙小人!诡计多端!失信于人!贻笑大方乎?!” 昨日与袁世凯争吵的卫兵军官对着袁世凯破口大骂,袁世凯听后,也不生气,淡然一笑,便转身离去了... 第28章 新星崛起 就这样,朝鲜摄政王,大院君的二次上台执政,仅仅经历了三十三天便烟消云散了。 大院君被清军军舰押送到天津后,受到了清政府的严厉审问,并被软禁在直隶保定府中,最终,于一八八五年才获释返回朝鲜。 随着大院君的被捕,剿灭起义士兵,成为了驻朝鲜清军的下一步战略计划。 计划分为三步: 首先,清军扣押了大院君的长子李载冕,同夜,清军得到了朝鲜国王请求镇压“乱党”的亲笔手书。 出师有名后,清军不再有所顾虑,吴长庆带领袁世凯,率清军攻打汉城东郊的往十里、梨泰院(旧式军人及眷属聚居地),抓获了一百多名参与兵变的士兵,其中十余名人被当即判以绞刑。 兵变的领头者侥幸逃脱这次的抓捕,但仍逃不过清、日两军布下的天罗地网, 不久后,领头者挨个落网。 其后,大院君派系的官员和幕僚被先后赐死或问斩,兵变的“魁首”被判处以大逆不道之罪而凌迟处死。 再者,带头围攻日本公使馆、杀死日本人的汉城市民在慕华使馆前被斩首示众。 虽然有些漏网之鱼,凭借各种手段,侥幸逃走,但在几年后都被朝鲜政府清查出来,处以极刑。 闵妃听说国内兵变被清军平定后,便将回宫之事也提上了日程。 光绪八年八月,由中国军官陈云龙、吴长纯二将率领的一百余名清兵,和朝鲜议政官员一同前往忠州长湖院奉迎闵妃回宫。 闵妃回宫后,护送她避难的人全部飞黄腾达... 壬午兵变,最终还是被清军镇压下去了,闵妃集团重新掌握朝鲜政权,闵氏家族的嚣张气焰也更胜往昔。 好了,大哥们把事儿全部办妥后,接下来该轮到小弟坐庄,坐下来好好谈谈,怎么给大哥们赔款殖民的事儿了。 日本抢先一步,强迫朝鲜订立了《 济物浦条约》,日本提出的驻军权、通商权等要求都得到满足,极大地加强了对朝鲜主权的侵略。 中国也不甘落后,在光绪皇帝的旨意下,同朝鲜于十月在天津签订了《 中朝商民水陆贸易章程》,获得了领事裁判权、海关监管权等一系列特权。 并在朝鲜的仁川、元山、釜山,等港口城市设立了清租界,从而使朝鲜成为了中国正儿八经的附属小国。 经过这次事件,日本算是彻底和中国结下了梁子,一场黄粱美梦因为清军的突然插足而烟消云散。 日本高层对中国政府的后发制人,恨得咬牙切齿。 随后,两国政府在朝鲜的政治战场上,明争暗斗,日趋激烈,这也为后来爆发的,震惊世界的,甲午中日战争,埋下了不可磨灭的伏笔... 九月,朝鲜国王李熙在宫中设宴感谢清军,宴席邀请了吴长庆、马建忠及袁世凯,丁汝昌因升授直隶镇总兵,无暇赴宴。 几人在宴席中推杯换盏,亲密攀谈,席间觥筹交错,笑声连绵。 宴会结束后,国王李熙亲送三人到城门,临别时,他见吴、马两人已走,便伸手拉住了正欲迈腿的袁世凯。 “慰庭,你虽年轻,但才干出众,行事有方,这次平乱事件,你劳苦功高,应领大功,我对你往后的仕途,很是看好啊。” 袁世凯听后,急忙行单膝跪拜礼,面色平静的回道: “国王谬赞,这都是您老洪福齐天,吉人自有天相,世凯只不过是顺应天意罢了。” 李熙微微颔首,停顿几秒后,又郑重其事地开口: “慰庭不必过于自谦,三日后,你轻装来我宫里,我与你有要事相谈。” 眼看吴、马两名长官的轿队已经走远,袁世凯怕被责骂,便一口应下了。 三日后,袁世凯独身一人来到汉城王宫,朝鲜国王李熙将他迎进一间偏殿,亲手奉上一碗香茶。 随后,两人围着一张小木桌,国王李熙面对面的真挚相问: “慰庭,你看我国朝政不稳,该当如何是好?” “世凯认为,殿下应该洗心涤虑,惩前毖后,政令从前不便于民者,应悉令除之。 再择循良之吏,以牧群生,理应讲究实效,思与一国更始。” “慰庭,我国地小物稀,国力羸弱之事又该如何解决?” “世凯谬论,觉得贵国应仿效我国,取西洋成功改革之经验,设立内外总理衙门,开办外交、通商、海关等利国利民的具体事务。” “那我国军备孱弱,常年来受到周边列强的欺辱,轻则赔偿巨款,重则割让国土,真可谓孰能忍孰不可忍!慰庭,针对此事,你可有计策乎?” “如蒙殿下不弃!小臣愿仿效西洋军队,为贵国代购洋枪洋炮,代训新军,培养新型的军事人才!以共同抵御外敌侵略!” “好啊!慰庭!好啊!我今天就是在等你的这句话!” 国王李熙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情绪很是激动,一把抓过袁世凯的双手,紧紧握住后,忍不住有些微微颤抖... 这三问三答,似句句都说进了朝鲜国王的心坎里,却也让袁世凯打心眼里瞧不起朝鲜政府的这群班子成员。 在朝鲜战场的报捷奏折中,吴长庆上报朝廷,说袁世凯“治军严肃,调度有方,争先攻剿,尤为奋勇”。 李鸿章丁忧归任,奏保奖励朝鲜的出力人员,在奏折中称袁世凯“统军严明,剿抚应机”。 朝廷惜才,命袁世凯奉旨以同知补用,赏戴花翎,继续留任朝鲜,担任朝鲜驻军总办,兼负与日本在政治场上的斗争任务。 此后,袁世凯在朝鲜分别迎娶了李氏、金氏、闵氏三位权贵之女,靠着娘家的关系,他在朝鲜很快立稳了脚跟,取得了朝鲜王室的信任,迅速在朝鲜高官权贵中打开了局面。 一日,袁世凯与原配于氏闲游时,不经意间说出一句: “李熙庸主,无能为,夺其政权归我掌,犹反手耳。” 朝鲜国王李熙似乎不曾听闻中国“引狼入室”、“农夫与蛇”的典故,他彷如一片沃土,无私地滋养着袁世凯的政治野心。 就此,一颗冉冉新星,在我国东北处的一边陲小国,落地生根、开花结果,最终成长为一棵枝繁叶茂的苍天大树... 第29章 我先打个圈儿 “好!好!好!” 光绪在养心殿内来回踱步,手上拿着兵部递来的军情火票,和李鸿章发回的谈判电报,连声道好。 “这次在朝鲜战场上,我们几乎未动一刀一枪,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在朝的主动权,可谓是在日本小儿面前好好出了一口恶气,让它们摔了个狗啃屎! 还有李鸿章,也算是难为他了,虽然法国要在越南保胜,立关收税,但在协议中已经申明了,他们并没有侵占越南领土主权的意思,还愿意同我国划界共治,也算是有他们的诚心了。 这件两件事儿,办的真挺不错,应该嘉奖!应该嘉奖!” 几位军机大臣难得看到皇上如此龙颜大悦,喜上眉梢,索性就又是一顿吹捧,给光绪吹得那真个是天花乱坠,脑袋都是晕晕乎乎的。 军机大臣们都是官场老手,其实,有关于新疆问题,中俄已于近日签订了两个算不得平等相待的条约。 可他们却让曾纪泽,不发电报火票,快马急送也不用,转由驿站慢发,路途耽搁日久,正好避免了冲撞前线捷报的日子。 “唉~~不是我们报喜不报忧,朝廷难得有喜事,让小皇上先高兴一会儿吧。” 这是恭亲王奕欣在电报中同曾纪泽的解释。 “今日难得开心,待会儿朕在殿内设宴,犒劳一下诸位近日的昼夜辛劳,诸位意下如何?” “奴才们谢过天恩!” 恭亲王急忙领头下跪,几人皆面露喜色,臣子能与皇上共餐,是一项至高无上的荣耀。 平日里积累下来的情感和想法,或是想打的小报告、想拍的小马屁,都可以借这个机会表达出来。 马屁拍的好,加官进爵。 就算拍到马腿上了也不打紧,毕竟是在饭桌上,私密性强,皇上顶多也就是训斥两句,无本万利,何乐而不为呢? “李鸿藻,不就是吃个饭吗?你至于那么开心吗?” “请皇上恕罪,臣失态了,臣失态了。” “哈哈哈...” 一阵爽朗笑声从养心殿内传出。 恭亲王内心欣喜,君臣融洽,正是朝政之根本呀! 酉时时分,一张万字桌摆在养心殿正中,七张鹿角椅围桌而摆,几人搞不清楚情况,都不敢先行落座。 片刻时间后,光绪着一身宝蓝色长袍从侧门进入,形体之间,已有天子之姿。 见几人都还站着,光绪摆了摆手,先行坐在面对宫门的正中上位,随后,几人按照官职大小,分别落座。 之后,太监依次上菜,首先是承德满族八大碗。 包括:雪菜炒小豆腐、卤虾豆腐蛋、扒猪手、灼田鸡、小鸡珍蘑粉、年猪烩菜、御府椿鱼、阿玛尊肉等。 随后又上了十道宫廷小菜,有酱菜、腌菜、咸菜、泡菜等。 最后又给每人分发了一小碗四神滋补汤。 这规格,不像是在款宴群臣,倒像是一场,平日的家宴。 “近来军政繁忙,各位爱卿辛苦了,我跟亲爸爸请过假了,今儿个你们就都放开来喝,我们不醉不归!” 几位军机大臣唯唯诺诺,都端起酒杯起身附和,心里头却都打着各自的小算盘,这场合,谁真的喝醉了,谁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蛋儿。 几人象征性的动了动筷子,浅尝了一下桌面堆满的菜肴,随后,又都停下筷子,准备聆听皇上的圣训。 光绪不知道单独宴请臣属有那么多的规矩,他只顾埋着头,一个劲儿的挑菜吃肉。 平日里,按照祖制,每样菜都不可多吃,最多只能挑三筷,把光绪馋的那个难受,今日难得组局,他全然顾不得那些凡俗礼节了。 军机大臣们见他满嘴抹油,吃的那个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不知该做何事了。 “诶,你们都愣着干嘛?都动筷子呀,是今个儿菜不好吃吗?如果不合你们胃口的话,我叫御膳房重新换一份来呗。” 恍然间,见六位军机大臣都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光绪有些浑身不自在,连忙拿出做东家的势头来。 见光绪发话了,身为领班大臣的奕欣连忙带头举杯,经典的模板套话又来了: “皇上,此次东北朝鲜大捷,西南越南和谈,如此成就,自咸丰先帝以来,几乎未闻,其全是倚仗皇上英明果断,调度有方呀!” “是呀,是呀,皇上深谋远虑,堪称一代明君啊!” “对的,对的,吾皇年少有为,其高瞻远瞩,犹如天神在世!” 光绪一听,这席间的势头开始有些不对劲了,赶忙摆手制止。 “哎呀!我真是不知道说你们什么好呐,这会儿又不是工作时间,商业互吹那套就先省省吧,来,我先来给你们打个样,以后单独吃饭的时候,都得照我这样来哈。” 几人还在一脸懵逼时,光绪就已站起身来,左手提着酒壶,右手端着酒杯,准备从左手边顺时针打上一圈儿。 “你们看好哈,像我这样依次敬一圈过来,就叫做打圈儿,我先打个圈儿,你们仔细瞧瞧。” 第一位入场的选手是三朝元老,两代帝师翁同龢,作为清流派领袖,连醇亲王敬酒的面子都不爱多给,更不要说他的这位学生了。 在他心里,他认为学生向老师敬酒是天经地义,不论身份高低,老师都得平静受之。 “翁师傅,您的谆谆教导,我这个做学生的,感激不尽,这第一杯酒,我先行敬您。” 翁同龢听闻后,又端出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见光绪弯腰作揖,行门生之礼,他仅仅是点头示意,也不回礼。 “这老头子,颇有些无理了吧!” 恭亲王心里虽有些不爽,不过,今日不是自己的主场,可不能扫了皇上的雅兴。 第二位选手是刚入军机处不久的潘祖荫,对于这个人,光绪的态度明显亲近缓和了许多。 见潘祖荫要起身,光绪连忙将他按回座位,打趣道: “老潘,我听亲爸爸说,你好像特别爱收集高档鼻烟壶,还有名匠碑帖呀。 为了四处访碑求帖,你经常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哪里有点儿朝廷命官的样子,纯纯就是个资深的古董发烧友呀,哈哈!” 潘祖荫听得云里雾里,喜好就喜好嘛,跟发烧扯的上嘛关系? 再转过头一想,难道皇上是在怪我玩物丧志,尸餐素位,没有一丁点儿当官的样子? 潘祖荫心头一惊,急忙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皇上,罪臣该死,我身居高位,非但没有为国分忧,还整日贪图玩乐,有负圣恩,臣这就回去把收集的东西全扔了,专心做事!” “嗨~” 光绪上前轻轻拍肩,随后将潘祖荫扶起,语气轻柔: “老潘,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嘛,我是在夸你,我要鼓励做臣子的,都要像你一样,劳逸结合,松弛有度,这样才有精力把正事儿干好,你说是吧?” “皇上圣明!臣,谨遵圣命!” 光绪哈哈一笑,又顺着圈儿挨个敬酒。 期间,光绪闭口不谈军国政事,讲的都是些军机大臣们的趣闻轶事。 关于这群肱股之臣的轶闻囧事,光绪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四处打听,目的,就是为了同他们多多拉近距离,好在关键时刻,让他们义不容辞的站在自己这边。 先开始,大家都没玩过儿这个新鲜花样,本来多少有些拘谨束缚。 不过,在光绪的带头下,酒过三巡,军机大臣们便都放开了手脚,互相调侃起对方的糗事来了。 殿内,不断传出欢声笑语,大家紧绷的心弦,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第30章 朝令夕改,岂有大国风范?! 十九世纪,是工业革命和科学技术的爆发时期,大量学术理论都在这一时期逐渐成形。 随之而来的,是人类愈加膨胀的政治野心,各国之间,战乱不断;地区武装,冲突频发。国际形势,可谓风谲云诡、千变万化... 正当光绪对中俄签订的不平等条约,而感到颇为气恼时。 又一件令朝野震惊的国际事件,乍然出现。 光绪九年(公元1883年)二月。 法国政府重新组建内阁,原有内阁成员,几近更换,新任内阁成员在总理茹费理的号召下,置国际条约于不顾。 一意孤行,目中无人,调遣海军,一路长驱直入,接连攻陷了越南的产煤基地鸿基和军事要地南定。 越南政府在此国家存亡之际,却战和不定,一退再退,致使法军得寸进尺,一进再进。 消息传到清廷,众人一片哗然,这法兰西帝国在国际上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角色,如今这般言而无信的做法,与市井的泼皮无赖,有何区别? 只怪光绪前世是个典型的工科男,本身又对典籍史册不咋感冒,否则,也不至于出现如此这般猝不及防的被动局面。 早朝会议上,堂下的主战派和主和派爆发了激烈的争执,而堂上的光绪与慈禧也因此事闹得不可开交。 “亲爸爸,俗话说得好,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法国此举,与那卑鄙小人有何异处?!” “皇上,我现在发觉你的民间气息很重呀,各种谚语讲的比史文顺溜多了,看来是翁同龢他们,教偏了方向呀。” “亲爸爸,这个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法国,完全视我国的尊严为无物,不断践踏我国的国际权威,倘若此时再不发兵,那我朝的江山,危矣啊!” “好了,皇上!你别老是江山江山的,说的我好像完全不顾祖宗社稷似得。 你要知道,这件事儿他本身,跟我们的关系就不大,两国争斗,我们作为第三方,又何必插足其间,自讨没趣呢?” 在慈禧的眼里,这光绪哪里有点做皇帝的样子嘛,分明就是小孩子脾性,他以为这打仗就跟小孩子斗殴一样,谁把谁揍服了就算英雄好汉。 可,实际背后牵扯的国际影响,国内经济,还有民生问题,他这个做天子的,是一丁点儿都没考虑呀。 “可是,亲爸爸,法国人向来贪得无厌,吞并越南后,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进一步试探我们的底线,誓必要对我国...” “好了!皇上,你也别整天在我面前危言耸听的,我堂堂大清国,难道还会怕他几个西洋人不成?这件事儿,你就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慈禧粗暴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随后又极不耐烦的对堂下朝官大声呵斥: “行了行了!这里不是集市场!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你们都给我歇口气儿!” 堂下顿时一片噤声。 “这件事儿我就做主了,传我的懿旨,让滇、桂两省督抚派出驻军,重点防卫住我国边境,还是老规矩,绝对不可和法国人起正面冲突。李鸿章!” “臣在!” “我给你交代个事儿,这次,由你来做外交使臣,你去找找英、美、俄等大国使者,让他们出出面,居间调停一下法越之间的事情。” “臣,领旨!”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我乏了,退朝吧!” 堂上的主战派,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慈禧见到堂下群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丝毫没有跪安之意,不免眉头一皱,怒声训斥: “你们刚刚吵架吵聋了吗?!我说了,退朝!” 众人一听,急忙俯身下跪,口头高呼: “太后圣明!太后圣明!” 见慈禧太后起身离位,百官们也无心再议,纷纷鱼贯而出。 “六叔,六叔...” 上朝时,军机大臣们跪在最前,自然,退朝的时候,也得走在最后面。 恭亲王刚挪几步,就隐约听到身后不断传来呼声,转过头一看,正是光绪皇帝在朝自己招手示意。 恭亲王急忙一路小跑,来到光绪面前行跪拜之礼。 “六叔不必客气,都是自家人,礼节就都免了吧。” “皇上,为何在此召见?” 恭亲王看到光绪的半个身子都躲在大殿侧门里,眼珠子滴溜直转,一副偷摸鬼祟的样子。 “唉~!说来话长,不如不说,我给你交代几个正事儿,你得抓紧时间去办。” “请皇上示下。” 光绪朝门外瞧了瞧,确定慈禧走远后,才放心开口: “六叔,你先给云贵总督岑毓英发封电报,叫他务必将军中利器、粮饷战备,多多驰援给越南的刘永福,交接时,切记要将我方的标记、字号全部铲除掉。 接着,你给密使唐景崧去封密信,让他尽快说服刘永福出兵,去打响抗法的第一枪,这一枪,必须打的狠,打的亮! 最后,你给法国发个照会过去,就说,嗯... 贵国朝令夕改,岂有大国风范?!” “这...” 恭亲王听到最后,明显有些犯难,皇上的这几条决策,不明摆着跟慈禧太后作对,两者的意思,完全是大相径庭嘛。 “六叔,你宽心了去办,出了事儿,算我的,得了功,全算你一人的。” “呃...” “哎呀,那这样,你所拟的全部函件,我让父王跟你联名落款,有责同当,六叔,这样总该行了吧?” “皇上,奴才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六叔,事成之后,我会记你恩情的。” 话已至此,恭亲王也不好再作推辞,应了一声后,便弯腰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嗨~~这皇帝当得,说话做事跟做贼似得,下发指令,还得到处求爹爹告奶奶,唉,可真他娘的憋屈!” 光绪看着恭亲王远去的背影,嘴里不满的嘟哝了两句,随后,便也从侧门,踱步远去了... 第31章 中华儿郎,浑身是胆! 夜幕时分,中越边境上。 一条由火把形成的长龙盘旋在群山峻岭之间,两支甲胄各异的部队,正在完成最后的交接工作。 “唐兄,朝廷如此倾囊相助,刘某感激不尽,代我向皇上致谢,并转达皇上,刘某不敢辜负圣恩,待我整备齐全,立马就向李维业下发战书!” “好样的!渊亭,皇上不会忘记你的尽忠报国,国人,更不会忘记你的民族大义!” 不远处的山脊上,两人四目相对,眼中满是壮士出征时的刚毅之色,随后,两人紧紧相拥,互道珍重。 一个月后,刘永福定下战术。 他心中明白,黑旗军和法军,在火力配置上差距过大。 法军的重火力配备了前装滑膛炮和加农炮,远近搭配,可攻可守。 反观自己的黑旗军这边,军中仅有七八尊旧式铁炮,尽管云、贵两省支援了一些自铸的开花大炮,但论火炮射程和杀伤范围,两军确是实力悬殊。 再加上法军士兵清一色装配的燧发枪,对比着黑旗军普遍的长枪大刀,因此,若从正面迎战几乎无取胜可能。 所以,这场战役能采取的战术,只能是诱敌深入,四面伏击。 一开始需躲躲藏藏,引诱法军上钩。 将法军从平野逐渐引到山地之中,安排先锋队伍耗尽法军火炮弹药,再以事先埋伏的军队一拥而上,立刻就能进入到近距离的贴身肉搏战中。 要论野战,攻坚,贴身拳对拳,肉碰肉,刘永福认为他的黑旗军可是能完全占得上风。 接下来最关键的,就是得想法子引诱法军走出平原,主动跑进自己的埋伏圈,至于怎么引呢?答案当然是先下战书,攻心为上。 “照会: 越南钦加三宣副提督、、中国钦命四品武官大员、黑旗军主帅刘永福 照会关于法国侵略我越南国土一事: 素闻,法军起于蛮荒之地,军中之人皆是无耻之徒、宵小之辈,平日里行的都是偷鸡摸狗,男盗女娼等卑劣之事。 如此纲常败坏、声名狼藉之军队,岂敢侵我国土,辱我子民?! 尔等小贼可曾听闻,我中华儿郎,浑身是胆! 区区外贼,在我等面前,犹如插标卖首尔! 如若足下尚自认是顶天立地一男子,敢否与我约定,近日内,于河内郊外纸桥,决一死战,足下所领军队,是骡子是马,敢否拉出遛遛?! 烦请法国海军上校李维业,亲自照会!” 照会书反面,刘永福还贴心地为上校李维业附上了法语翻译。 “砰!砰砰砰!” 法军大营中,李维业抽出左轮配枪,一口气将弹巢里的子弹,全部倾泻在刘永福下发的照会书上。 子弹打光,他依然觉得到胸口堵的生疼,又从身旁的挂杆上一把扯下指挥军刀。 “哐!哐!哐!” 李维业一边狂吐国粹,一边抽出军刀,疯狂的朝面前木桌上的照会书乱砍,直把纸页砍得七零八落后,他才勉强泻了一口气。 “出兵!出兵!给我把大炮全部拉出大营!我要把这群东亚乳猪轰成一滩烂泥!” 一旁的副手见此情景,急的上蹿下跳,用手指着身后高挂的作战地形图,焦急的对李维业说: “上校!我们不可意气用事,刘永福诡计多端,约战的纸桥之地,四面环山,下面有河,河面上仅一座木桥可供进军,地形易守难攻,实为圈套啊!” “啪!” 李维业血涌颅顶,哪里还听得进这些,认为副将是贪生怕死,怯阵畏敌,他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将副将扇倒在地。 其余军官一看,皆不敢再言反对,纷纷散去,整军待发。 两日后,由法国海军上校李维业亲率的陆战混合部队,约五百余人,携带大小火炮二十余尊,浩浩荡荡地朝河内郊外进发。 队伍一到纸桥阵地,李维业就傻了眼。 这座木桥下的河流早已干涸,周围灌木丛生,两边尽头皆是悬崖峭壁。 木桥对面,一杆北斗七星黑旗直直矗立在深沟战壕之中,地面上仅看得清一座关帝小庙。 “遭了!果真中了埋伏!” 李维业惨叫连连,正欲让后军改为前军,不料,木桥对面的黑旗军突然发难,一发发开花炮弹和铁质小炮轰然射出,在法军队伍中炸开了花。 “列阵!列阵!谁都不许给我逃跑!临阵脱逃者!以叛逃罪论处!” 李维业看到部队乱作一团,急的直跺脚,心知今日之战,在所难免,慌忙指挥队伍拉开战线,摆开阵型,与黑旗军隔着桥对拼火炮。 “装填开炮!装填开炮!给我往死里打!往死里打!” 随着李维业歇斯底里的怒吼,法军的远战优势很快就体现了出来。 交手仅仅几个回合,黑旗军的炮火阵地便被摧毁殆尽,剩下的零星几门旧炮,根本无法射击到法军阵线上去。 面对法军炮火的猛烈轰击,黑旗军先锋杨着恩沉着应战,对战壕中吓得浑身打颤的小战士们,高声鼓劲: “兄弟们!刘大帅说了,我中华儿郎,浑身是胆! 生死不过眨眼之间,做为男人!就算死,也得是一条好汉!岂能畏惧外寇! 兄弟们!让我们保家卫国!誓死扞卫我国的尊严!” “保家卫国!扞卫尊严! 保家卫国!扞卫尊严!” 随着杨着恩热血澎湃的高呼声,一群模样稚嫩的战士也跟着高声附和,他们的心头不再感到恐惧,个个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大刀,互相依偎一起,打气加油。 一刻钟后,法军的炮火还未停歇。 而战壕中的黑旗军,死伤已经大半。 “轰!隆隆!!轰!隆隆!!” 一发炮弹碎片不幸击穿了杨着恩的双腿,顿时,血流如注,手下的士兵都在劝他先行撤出阵地,他咬紧牙关,誓死不走,他的面容坚定,语气坚决: “杀洋鬼子乃人生一大幸事,此时此刻,我岂能退却?你们不要管我!准备消灭洋鬼子!” 他忍着剧痛,冷静地指挥战斗,让手持火绳枪?的士兵一次又一次地向敌人还击。 随后,他趴在战壕边上,端起一把鸟枪,朝着法军队伍瞄准,右手被击伤后,就换用左手持枪。 左手被击穿后,又叫手下士兵在扳机上栓一细绳,用牙齿扯着细绳开火,一直持续到最后被法军的一颗子弹击中了额头,他才粲然一笑,踉踉跄跄,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32章 首战大捷 黄昏已至,整个天空仿佛都被鲜血浸红。 硝烟味,焦土味,混合交杂; 哀嚎声,厮杀声,连成一片。 “冲过去!给我冲过去!前进有功,后退立斩!” 眼看木桥对面的黑旗军抵抗愈发微弱,李维业自觉时机已到,军刀一指,号角一吹,命令全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之战。 法军接到指令,一齐朝纸桥蜂拥而上,眨眼间,部队便全部涌入了山谷之内。 见此情形,刘永福不知何时潜来,忽的从远处灌木丛中立起身子,随即,一声暴喝: “洋孙子们!你刘爷爷来也!!” 话音一响,从四面八方一下窜出来许多身着夜行衣的黑旗军。 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的黑旗军如乌云一般迅速向法军聚拢。 眼见如从天而降的黑旗士兵,法军后方的炮兵方阵顿时吓得惊慌失措,还未来得及调转炮口方向,便一个个做了刀下亡魂。 李维业猝不及防,急令手下士兵围成一团,向山谷外突围。 可没了火炮的掩护,加之深陷埋伏,四面受敌,这群法军士兵已经肝胆俱裂,无心再战,人人皆如惊弓之鸟,只顾四散逃窜。 刘永福双手持一把阔背大刀,在人群中杀红了眼,一刀一个,像杀猪宰羊似得轻松简单。 “李维业!你这个洋鳖孙儿!往哪里跑?!” 刘永福砍倒了三四个法军后,远远看到身着海军军官制服的李维业,在七八个卫兵的保护下,抱头鼠窜的朝山外方向跑去。 他怎肯放跑敌军主将,再给他以喘息的机会,大喝一声后,便带着手下几个亲兵飞奔了过去。 李维业正欲上马,突然看到一片银光在眼前乍现! 他心里猛地一惊,就地弯腰打滚,再抬头时,身旁的那几个卫兵已经被砍翻在地。 “去你妈的!我打死你们这些东亚乳猪!” 李维业气的从地上一跃而起,将腰间的左轮手枪掏出,砰砰几声,打翻了面前的几个黑旗士兵,再度瞄向刘永福的脑袋时,弹巢内已经没有了一颗子弹。 “狗娘养的!!我要你的狗命!!” 刘永福大喝一声,双手将大刀高举,直朝李维业脖子砍去。 李维业拿出军刀一挡。 “铛~~” 伴随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李维业顿觉虎口一麻,双臂失力,军刀顺势滑落到地面上。 他立时吓得魂飞魄散,还未来得及向刘永福开口求情。 “咔嚓!” 一声骨裂后,法国的海军上校李维业,便已身首异处。 “都给我住手!你们的主帅已经阵亡!都给我住手!” 刘永福抓起李维业的头颅,冲向混战中心,随后竭力大喝,并将手中的头颅高举。 尽管语言不通,但当看到上校的首级后,一些负隅顽抗的法军也瞬间失去了斗志,纷纷将手中武器丢在地上,双膝跪地,双手高举,不敢再做一丝一毫的抵抗... 纸桥一战,法国海军驻越南上校李维业、副司令卢眉,以及三十余名军官、两百余名士兵被当场击毙,另有两百余名士兵被黑旗军所俘,剩余法军闻讯后,被迫退回河内驻防。 天道好轮回,这次,轮到了法国高层,集体震惊失色。 不过,法兰西帝国是十九世纪最具侵略性的国家之一,他们并不会因为这一次的失利就善罢甘休。 不久后,法国政府利用李维业之死,在国际上,大肆宣扬,高调宣布要“为她光荣的孩子复仇”。 随后,法国议会拨给东京法军三百五十万法郎,竭力煽动全面的侵越战争,除增援陆军部队外,还额外成立了远东北越舰队。 接着,法军开始调兵遣将,周密部署侵越的战略计划。 次月,越南国王嗣德王病逝,宫廷内发生了夺权内乱,趁此混乱时机,法国向越南本土大举进兵,意在强行掌控越南政权,使越南完全沦为法国的又一殖民国家。 就在清廷的最高决策机构还在举棋不定,隔岸观火时。 法国远征军已经从越南北部海岸登陆,随后兵分两路。 一路由法国驻军司令波滑亲自领军,向黑旗军驻防的越南北部红河沿岸发动猛烈进攻。 刘永福不愧是越南地方军阀中的佼佼者,作战勇猛,又得到了云、贵两省和越南百姓的强力支持,法军多次的凌冽攻势,均被他率部击退,双方打的有来有回,互有得失。 而越南的另一条防线,可就没那么牢不可破了,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法国海军中将孤拔率领的南路法军,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路攻城掠地,直逼越南的首都,顺化。 期间,南部法军遭遇的抵抗寥寥无几,大多数越南士兵远远看到法军的旗帜就已丢盔弃甲、慌忙逃命。 仅仅不到半个月时间,南部法军就已兵临首都城下,越南的政府官员吓得胆颤心惊,未做任何抵抗,便决定向法国屈服投降。 “这群狗卵蛋!没骨气的家伙!膝盖比猪骨头还软的东西!亏大爷我还损兵折将的帮助你们!真是扶不起的烂泥巴!” 当听到越南政府高层已经与法国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时,刘永福气的七窍生烟,在行军大帐中大发雷霆,破口大骂。 一炷香功夫后,他终于将心头怒火完全抒发出来,不过,另一股羞愧之感,又占据了他的心头。 “唉~~我有负圣恩啊!” 刘永福双眼噙泪,摇摇晃晃,一个踉跄,栽倒在了大帅椅上。 “大帅珍重!大帅珍重啊!” 行军大帐分列而立的将官们纷纷跪地高呼,纵然他们的心中也是愤然不平,不过,又能怎样呢? 就算,再强大的军队,再勇猛的战士,不都得向高高在上的政治家们,俯首称臣吗? 越南首都沦陷的次月,法国又厚颜无耻的向中国政府提出一个和议方案: 即以划出一个狭小的中立区,让中国政府主动撤出驻越军队,在国际上承认法国对整个越南的殖民统治,并向法国开放云南的蛮耗为商埠,为法国大开西南之门户。 养心殿内,一阵愤怒的咆哮声,直振屋瓦: “这能答应吗?啊?!你们说说,这能答应吗?谁他妈的敢在这儿上面签一个字,我一定亲自剁了他的手!” 至此,法国提出的方案被清政府义正严词地拒绝,谈判最终宣告破裂... 第33章 败退 光绪九年(公元1883年)十一月,中法就越南事件,谈判破裂。 法军开始调兵遣将,水陆并进,声势浩大地向驻扎在越南山西的清军和黑旗军发起猛烈进攻。 越南山西的防卫力量主要是黑旗军,但同时也有清朝七个营的正规桂军和滇军。 按道理,不该如此不堪一击。 但由于清政府的两位最高决策者意见相左,战和不定,清军统帅、云南巡抚唐炯亦消极避战,擅自率亲回省,逃回云南,置边境战事于不顾。 法军在军舰炮火的配合下,发动猛烈攻势,黑旗军和清军坚守激战了三天三夜,伤亡逾千,但终因众寡悬殊,被迫撤离。 至此,第一个战略重地,越南山西失守。 次年二月,法军统帅米乐接替孤拔之职,率法军一万二千人,分水陆两路,大举进犯越南北宁。 北宁之地极为重要,它南拒河内,北蔽谅山,是法军进逼中越边境的必经之地。 清廷慌忙应对,急命广西巡抚徐延旭出关督师,他所部清军达两万余人,装备精良,清廷对此战很是看好。 “打?打什么打?!” “可是,徐抚台,朝廷已经明旨下发,要我们坚守阵地,不可丢失北宁重镇呀!” “你啊你,你懂个屁呀!我问你,那个云南巡抚唐炯,人员装备,粮饷后勤,哪个比我们差了?他咋一枪不放,扭头就跑呢?” “这...” 广西巡抚徐延旭半躺在太师椅上,嘴上叼着个大烟斗,吞云吐雾,对着广西提督说话时慢条斯理,好像是在教育自己的门生似得。 “哐哐...” 他将烟斗在木桌上敲了敲,鄙夷的看着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莽夫,轻蔑道: “你跟我混了那么长时间了,为官之道,你是一丁点儿都没捡到啊,你以为云南的那个唐炯是傻蛋儿啊,我给你讲,他心里跟明镜似得。” 看着眼前提督不明所以的傻样儿,他心头有些洋洋自得。 他觉得自己早已洞悉朝廷纷争,这与洋人的仗,打与不打,又有几多关系? 只要不影响到自己升官发财,就是把越南全境都交给这群洋人,又与自己何干? “我看你呀,想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徐延旭摆出一副智者模样,口吻低沉: “我悄悄告诉你吧,我们那个光绪皇上,好大喜功,一向主战不和,哪里有慈禧皇太后她老人家老成谋国,目光长远。 这个时候,我们都要紧跟着慈禧太后的脚步,不起兵端,全靠议和。” 提督听后,恍然大悟。 “哦,抚台大人的意思是,我们要站对位置,不论这件事儿本身的对错与否,只要慈禧太后不责怪,顺了她老人家的意思,那就都是对的。” “嘿嘿,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你待会儿传话给你的兄弟们,让他们做做样子就行了,给我省点儿炮弹钱,要他们记住,炮弹是用来打反贼的,不是用来打洋人的。” 作为一省之内的最高军事主官,这个提督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所在,在听到徐延旭的歪理邪说后,内心甚至还对他的“点拨”之情感激不尽。 这个广西提督屁颠屁颠地跑到前线阵地去,将徐延旭的交代一五一十的传达给下面的官兵们。 官兵们一听,巡抚和提督都发话了,这仗还打个屁呀! 不如回省后把枪炮弹药倒卖一些,去烟馆抽上几口福寿膏,做上几刻钟的快乐神仙,它不香吗? 就这样,将帅昏庸、官兵怯懦,互不协调,军纪废弛,兵无斗志,消极怠战,前线的部队很快便被法军打的溃不成军。 不出意外,北宁失守,随后,法军趁势,轻而易举的攻陷太原,接着又进驻兴化,中法战争爆发前后,不到五个月时间,法军就已将越南北部的红河三角洲全部占领。 “好样的,你们真是好样的,吸完大烟,逛大庙,嫖完女妓,玩娈童,要论玩的花样儿多少,这法国人肯定是甘拜下风。 可要是论起行军打仗,忠贞报国,你们,你们没有一个是上得了台面的!” 眼见光绪龙颜大怒,群臣百官吓得齐齐跪下,口头大呼: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行了,皇上,你也不必发那么大的火气,我听李鸿章说,那个法国的什么舰长,给他递交了一封密函,声称可以从中斡旋,说明他们还是不想跟我大清国直操兵戈的嘛。” 慈禧侧身倚靠在她的红木宝座上,满不在乎地劝告已然面红耳赤的光绪。 “亲爸爸,这次在越南战场上,我军输得如此难看,这完全是因为唐炯、徐延旭两个投机取巧、贪生怕死之徒,他们无视朝廷旨意,消极怠战,最终酿成恶果。 我想,一定要从重从严,惩治二人,以示我国国法!” 慈禧点点头,心想这倒是无所谓的小事,顺道给这个小皇帝一个台阶下,何乐而不为呢? “兵部,刑部。” 慈禧的话音刚落,从队伍中走出两名着仙鹤补服的一品大员。 “臣在!臣在!” “广西巡抚和云南巡抚督战不力、贻误军机之事,就交给你俩共同审理,该问斩的问斩,该充军的充军,要把这个事儿办好,也算是给皇上一个交代了。” “臣领旨,皇上圣明,太后圣明!” 两人异口同声,弯腰作揖后,便回到文官队列中。 “李鸿章,跟法国议和这件事儿还是交给你去办吧,你久历外事,其中的门道你自然懂得多些,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李鸿章的内心十分抗拒这种战后议和的差事,办得好,理所应当;办不好,骂声一片。 想当年,恩师的好友郭嵩焘,如此一个精于外事之人,不照样因为国内兴起的守旧排外风潮,路过长沙、善化两县时,都被民众拦下。 民众当面大骂郭嵩焘“勾通洋人”,还将他“卖国求荣”的标语贴在大街之上。 虽然有自己的力挺保奏,郭嵩焘钦差使臣的官衔暂时没给他摘掉,但是自此以后,巡抚以下的地方官员都对他傲慢无礼、冷眼相待。 可见这外交洋务之事,纯粹是一个大火坑,任你如何神通广大、三头六臂,一旦跳进去了,这惹火上身的滋味,可是能让你生不如死... 第34章 以国家之名,行私人之便 一想到,连恩师曾国藩都栽到了这外交谈判之事上,一世英名,于终年,毁于津门。 要论起做人处事,李鸿章自认为离恩师的修为至少都还差了五六个品级。 所以这次,李鸿章思忖了片刻后,还是多生了两个心眼,他想把这个矛盾激化点交给慈禧解决。 就算慈禧当堂不予回复,但堂上的清流派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陷入泥潭,那后面的谈判失利,可就怨不得自己了。 “太后,微臣还有些事不敢擅作主张,敢请太后示下,好让臣心里有个底子。” “哦?你还有事,那你先说说吧。” 慈禧疑惑地盯着这位职业外交大臣,今儿个怎么了,感觉都在跟我作对呢? “太后,以微臣的外交经验来看,那法国政府多半会要求我国承认,法国对越南的实际控制权,这样一来,也就是变相的让我们主动放弃对越南的宗主权。 还有,如若涉及到让我国撤出越南驻军事宜、以及开放边岸通商事宜,我国政府能否应允,请太后明示。” “呵!” 慈禧听后,一声冷笑,搞了半天,你这李老二是想把千古骂名甩到我一介女流身上呀。 “李中堂,这几件事儿,你不该来问我吧?你才是那个常年与洋人打交道的外交使臣,我一直以来,不善交际谈判,洋人只要不让我国割土赔款,剩下的,你相机行事就行。” “谢太后懿旨,微臣明白了,臣定会竭尽全力,争取在谈判桌上为我国赢得颜面。” 说话间,李鸿章瞥眼看了看身旁,周遭的同僚皆在掩面讥笑,不过,他已毫不在乎,只要今朝官服尚在,是非对错,都交给后世来公正评判吧。 “好了!越南抗法这件事儿,你们都已经发表完自己的意见了,接下来,我也有些话,想再多说两句。” 话音落下,堂下群臣们立时竖耳倾听,一般慈禧太后说出这句话,紧跟着,就会有一些重大决策需要宣布了。 “越南局势失利,你们说的官兵消极也好,武器落后也罢,我觉得,这都不是主要原因。” 慈禧顿了顿,先探出头,仔细瞧了瞧百官们的神色,见他们垂手肃立,无人敢露出不敬神色,这说明,自己的威信尚在。 也只有这样,才能顺利讲出下面这个令朝野震惊的决策: “咱家认为,越南之事,也不能全怪罪下面的人办事不力,下属严重失责,上级难辞其咎。 这件事儿,作为直管机构的军机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军机大臣们在此等军务大事上,不敢任事,互相推责,如此委靡因循之态,实乃辜负我和皇上的倚重之情。 你们待会儿也可以看看,近来交章弹劾这群军机大臣们的折子到底有多少,咱家确实不能不顾朝中声议,一味地偏袒爱护。 所以,事到如今,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能借着群臣们的弹劾折子,在此宣告: 暂罢,恭亲王奕欣,军机领班大臣之职;宝鋆,原品致休,准告老还乡;李鸿藻、景廉皆降二级调用;翁同龢,革职留任,退出军机处,你仍在毓庆宫行走,专心教育皇上读书课字就行。 好了,今个儿咱家主要就是议论这事,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慈禧一边说,一边摆了摆手,李莲英会意,从侧门叫进来几个太监,太监们手里都端着文盘,文盘里堆满了六部五寺关于军机大臣们办事不力、以权谋私的弹劾奏折。 随后,太监们将奏折分发给堂上的百官自主传阅。 百官们拿起文盘中的奏折,神态各异。 有些人在称赞奏折中的文笔犀利,措辞严谨;有些人则夸奖折子上的行书流畅,字体圆润饱满,颇有大家风范;甚至还有的人,在交头接耳,研究起这折子的用纸珍贵,所用的笔墨稀缺。 总而言之,没有一个官员,敢站出来为军机大臣们求情开脱,更无一人敢以命谏言,指出慈禧这般做法,对朝廷的法制纲纪,对官员的任免制度而言,皆是大为冲突。 再看军机大臣们这边,一个个,面面相觑,沉默无语,尽管内心已经将慈禧的祖宗问候了千百遍,但嘴上,仍得恭恭敬敬: “奴才们有罪,太后责罚的是,奴才们,谢主隆恩!” 说罢,五位曾经权倾朝野的军机大臣们,伏身低头,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趴在专属于军机处的毡垫之上。 光绪见状,心中大骇,他是万万没想到,慈禧的这一手假公济私,以国家之名,行私人之便,其手段高明,思虑至深,相比之下,自己确实像个咋咋呼呼的无脑喷子。 “亲爸爸!我还是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军机大臣们日夜操劳,废寝忘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朝廷不该处以如此重罚!” 这是光绪首次在朝堂之上,公然顶撞慈禧作出的决定。 “皇上...” 恭亲王离金雕龙木椅的位置最近,他轻轻唤了一声,随后,用极其轻微的幅度左右摇了摇脑袋。 群臣们听得皇上竟公然对慈禧太后叫板,也都吓得不敢吱声儿。 慈禧听闻后,脸色由阴转沉,又由沉转冰,随后,她瞪了光绪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憎恨?之色,紧接着,她冷冰冰的开口道: “皇上,今日这种大事还轮不得你来做主,不要以为自己比同龄人聪明了一点,就可以肆无忌惮,妄议朝政大事了!你可别忘了,你现在还未举行大婚,按祖制,还不能独自亲政!” 光绪一听,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今日朝堂之争,高下立判,胜负已然明了。 “亲爸爸...” 光绪以一种几乎哀求的语气,想要再度打出“亲情”这张王牌。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慈禧太后对权力几近疯狂的痴迷,事已至此,她怎会为了光绪的只言片语,而放弃自己的专政之权呢? “小李子,皇上有些不舒服,你先送他回宫去歇歇吧。” “嗻!” 李莲英半推半拉的将光绪从金雕龙木椅上抱起,径直朝侧门方向走去。 文武百官们目睹此变,竟无人敢谏,纷纷凄然下跪,口中山呼: “太后圣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35章 我们只是让你,不是怕你! 当军机处的罢黜、换班通告下发到各省督抚手中时,众人皆是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这天下到底是大清朝的天下,还是她叶赫那拉一个人的天下?! 任人唯亲,大搞拉帮结派;玩弄权术,不顾江山社稷。 军机处如此重担,竟被她换上了一群不谙国际事务、不懂国内政情,整日只知溜须拍马,唯命是从的无知官僚。 简直是易中枢以驽马,代芦服以柴胡!可悲可怒!可悲可怒啊!” 因目疾而回籍调治的左宗棠,右手紧紧攥着朝廷下发的通告文书,在客堂内,捶胸顿足,椎心泣血。 另一边,李鸿章肩负朝廷使命,与法国海军舰长福禄诺分别代表两国进行初步和谈。 不出李鸿章所料,在天津签订的《中法会议简明条约》中,承认主权、撤走驻军、开放通商这三板斧硬是一个都没落下。 临别时,福禄诺交给李鸿章一件“牒文”,其单方面声明,在越南北部全境的中国驻军地区,分期交由法军“接防”的具体日期。 由于这份“牒文”违背了外交原则,李鸿章既未应允,也未明确驳回,亦未上报清朝政府... 法国政府不明其中详情,加之福禄诺在关于中国撤军的具体报告中,用词含糊,故意避重就轻。 因此,法国政府认为清朝已经同意限期,便派遣远征军司令米乐调出军队,按期前往,接收谅山等中国驻防地。 光绪十年(公元1884年)五月 法将杜森尼根据福禄诺意淫自定的期限,率法军先头部队,约七百余人强行向谅山方向推进,队伍行至越南北黎的观音桥附近。 杜森尼背手而立,在队列前来回踱步,做起了战前动员: “法西兰的勇士们!你们给我听好了!如果在路上遇见清军,不要跟他们浪费口水,直接端起枪口,向他们开枪射击,这群猪崽,不配和帝国的勇士发生交谈!” 话音刚落,队伍中的兵士哄然大笑,不少人还吹起了讥讽的口哨。 很快,法军凭借装备优势和战术配合,在未伤一兵一卒的情况下,迅速强占了观音桥附近的山岗。 “报告上校!山下来了三名清军,声称是来议和的使者,请指示,是否让他们进入火力防线内。” “呵,让他们来,我倒想听听这群东亚猪儒能讲出个什么名堂来。” 杜森尼嘴里叼着香烟,满脸戏谑,左右手各搂抱了一名越南少女。 一炷香功夫后,三名身着棉甲军装的清军使者来到法军指挥大帐中。 三人并列而立,对着坐在高位的杜森尼仅仅做了一个抱拳礼,而后,一个年长者向前跨出一步,一脸正色道: “上校大人,我替驻越南清军指挥官明确传达,你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我国军队的驻防之地,请立即下令撤军到我军布控范围之外,否则,我军将发出强烈谴责并抗议贵军的无礼行为!” “嘿!” 杜森尼冷笑一声,没想到清朝的军队居然敢对自己大呼小叫,发号施令,这不是在践踏侮辱帝国勇士的尊严吗? “你这老家伙,好大的狗胆子!敢在帝国指挥官面前大为不敬!信不信,我立马就崩了你!” 一旁的法军副官气的从矮凳上弹身而起,顺势拔出腰间的双动转轮手枪,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揪住使者的衣领,并将枪口直接抵在使者的下颌上。 一个年幼的清军哪里见过如此剑拔弩张的场景,立时吓得瘫倒在地,另一人稍微老练,急忙赔着笑脸并拉住副官的双手。 “洋大人息怒!洋大人息怒!是小的们不懂贵国的规矩,你们洋大人,大人有大量。” “哼!” 副官先是用鼻孔对着两人喷出两道热气,随后大声呵斥,说话时手上也没松下劲来。 “我警告你们!立即给我帝国勇士让路交地,否则,我们立马装填炮弹,教育教育你们这群不懂礼貌的下等贱民!” “呵!我军提督大人让我知会各位一声,目前,我军还没有接到任何的撤军命令,麻烦贵军退至安全区域等待,一旦朝廷指令下达,我们自会办理交接手续。 如若贵军坚持不退,所引起的争端由你们担负全责,顺便再多说一句,我军只是让你们,而不是怕你们!” “你这老东西!好大的狗胆子!” 副官气急败坏,将枪托高高举起,直朝清军使者的下颚砸去。 “咔!”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年长使者的口中鲜血涌出,上下颚被这道重力打的脱臼错位。 杜森尼也跟着站起身来,先是一脸轻蔑地扫视了三人一眼,随即,一把抓过身旁的越南少女。 他如豺狼一般,将女孩的上衣和束胸撕得粉碎。 紧接着,杜森尼不顾女孩撕心裂肺的痛哭,他张开血盆大口,用尖利的牙齿,活生生将女孩的酥胸撕扯下了两块鲜血淋漓的肉体组织。 他抬起头,咧着血淋淋的大嘴,放肆狂笑,随后,他给两旁的卫兵打了个手势。 卫兵立马冲上前来,将三名使者放倒在地,接着,卫兵提起三人的后衣领,朝帐篷外拖去。 “砰砰砰!!!” 伴随着三声枪响,三名清军使者直挺挺地倒在了血泊之中,在此期间,他们没有一个人开口求饶,更没有一个人从喉咙中挤出哪怕一丁点的声音...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使者若死,再无和谈。 法军先头部队没有料到,这支边境驻防的清军可丝毫没有惯着他们的意思。 雨点般的炮弹,冲天而起;雷鸣般的战鼓声,不绝于耳! 清军上下一心,坚守阵地,两次击退了法军如潮水般的攻势。 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最终,这场保卫边境之战以法军的大溃败而草草收场。 “观音桥事变”发生后,法国想以此为扩大战争的借口,照会清政府通饬驻越军队火速撤军,并赔偿法军军费两亿五千万法郎(约合白银三千八百万两)。 法国驻华公使声称,如一周内得不到满意的答复,法国将采取直接行动来自行获取担保和赔款。 他口口声声的“获取担保”,其目的,就是想占据中国的一个沿海口岸,并征收该地的关税。 清政府认为这是无理勒索,通牒文书被清朝总理衙门直接驳回。 后因法国政府持续施压,清廷不得已,又任命两江总督曾国荃为钦命使臣,赴上海与新任驻华公使巴德诺,议定和约条款。 第36章 冲突升级 “什么?曾大人,我们都没有听清楚,麻烦您再多讲一遍,您说赔偿我军抚恤银多少钱?!” 上海公使馆中,对立而坐的法国外交官巴德诺,正以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声音尖细地对着清廷公使曾国荃发出质问。 曾国荃愣了一下,又扳起手指头算了算。 自己任两江总督以来,朝廷一年发放的俸禄、补贴加上养廉金,再加之下属孝敬的“节敬”、“寿敬”等,合拢在一块儿也不过四五十万两白银。 这次冲突事件,按理本就是法军有错在先,我委曲求全,相当于把一个封疆大吏一年的收入都赔给他们了,诚意十足,还要我怎样? 曾国荃咬咬牙,跺跺脚,貌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再次坚定道: “我国愿意赔偿贵军巨额抚恤银,五十万两!” “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法国代表团顿时笑的东倒西歪,巴德诺更是差点笑岔了气。 “曾大人,我方要求的赔偿款大约是三千八百万两,您这五十万两,连零头都够不着,您说,您这是不是在羞辱我们法国政府呀?” 曾国荃这还是头次涉及外交谈判,一时间不知道作何答复,幸好副手陈宝琛这时走过来替他解围: “制台大人,朝廷发来电报了,请您老过目。” 曾国荃接过来仔细一看,上面清楚写着: “美国外交官何天爵已向总理衙门表示,愿意请求美国总统向法国总统斡旋我方事宜,我方需拒绝支付以任何名目为由的赔偿费用。” 阅毕,曾国荃抚了抚胸前长须,陡然自信起来,连说话的中气都充足了不少: “各位公使,方才我所说的五十万两,完全是鉴于我对各位的私交之情,我想让各位回去后能交得了差,这笔费用也都是我自掏腰包的,我国政府明确告诉我,他们是不会拿出一文钱来,支付给诸位的!” 话音一落,法国公使团一片哗然,不少人在质疑,清朝中枢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这个底气?而巴德诺则是恼羞成怒,摔桌而去。 谈判破裂后,中法双方都开始积极备战。 越南方向,清廷下令撤退驻扎在越南北圻的军队,并且谕令各地: “倘若有法军前来,先按兵不动,我方静以待之;如果扑犯我营,或登岸肆扰,务须并力迎击,并设法断其接济,期于有战必胜。” 慈禧太后的这道指令实属有些消极防御,她的内心并不想跟法国人真刀实枪的硬碰硬,她只想依靠外交谈判的手段来避免战争爆发。 得亏是朝中的清流派连番上折,否则,朝廷连这道被动防御的指令都难以发出。 海面方向,为防法国海军突袭,淮军名将刘铭传被清廷授予督办台湾军务一职,意图以台湾海峡为防,扼住法军直驱京畿的咽喉部位。 刘铭传接旨后,不敢怠慢,星夜兼程,赶赴台湾基隆,增筑炮台,购买火炮,设防备战,严阵以待。 反观另一边,法国海军部长训令全军:“我们将遣派法国所有可以调用的船只到福州和基隆去,我们的用意,是要拿住这两个港口为质。当然,前提是如果我们的最后通牒仍然被拒绝的话。” 不出所料,谈判破裂后,法国的通牒文书仍被清朝政府以其严厉的措辞加以拒绝。 法国高层颇为恼火,立即成立了远东舰队,命海军上将孤拔为舰队总司令。 两日后,孤拔亲率全体舰队南下。 舰队兵分两路,分别进犯台湾的基隆和淡水两地。 因台湾孤悬海外,基隆之地盛产煤矿,可为远赴而来的军舰提供燃料,因此,此地便成为了兵家首争之地。 孤拔定下战略,以基隆作为海军攻占的第一目标。 孤拔这位法军上将,久经沙场,并常以取胜结果,性格自是傲慢自大,但针对这次的大规模军事行动,他的内心还是有一点担忧的。 特别是当听到清廷调遣刘铭传为台湾军务主将时,他的内心更是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担忧之情。 “利士比!利士比!” 此时,航行在海面上的“窝尔达”号巡洋舰,从船长舱室中,传来了急促的传唤声。 舰队副司令利士比听到喇叭声,急忙从指挥舱室中赶了过来。 一进船长室,便看到孤拔将军盯着航行海图,皱着深深地眉头,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我要给你安排个任务。” “将军请讲。” “你先带一艘快舰南下,一路追踪清军将领刘铭传,如果有机会,将他歼灭于海路上;如果来不及,就看看他抵达台湾后的防御部署准备的如何,我们再伺机而动。” 利士比一愣,没想到眼前这位赫赫有名的法军大将如此忌惮一位清朝后生,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将军何必如此?我法兰西帝国的王牌舰队,称霸全球,昂扬立于大海之上,一位东亚小辈,能抵得住我们的铁船大炮吗?” “愚蠢!” 孤拔将放大镜往桌面上一扔,抬起头来大声训斥: “第一,这个刘铭传的军队,一直以来,都是在上海由我军的教官一手培训起来的,对我军的战术了如指掌,难保他不会做出针对性的战略计划。 第二,我出海前,训练淮军的教官就给我通过气,他讲到刘铭传这个主将,行军作战从来不按常理出牌,让我务必多加小心,由此得知,他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 第三,我们海军虽然火力强大,战舰坚固,但是这次行军路线太长,路途太远,后勤补给很难跟得上,如果敌方是一个精明的主帅,守株待兔,以逸待劳,那等待我军的,可就是地狱一样的战场!” 利士比一听,连连点头,打心底里敬佩起孤拔将军的老谋深算和洞悉全局之力。 随后,他挺直腰杆,行了一个标准军礼后,便带着部下,先大部队而行,一路跟踪刘铭传的足迹去了... 中法海战爆发的前夕,还发生了一个有趣的小故事。 当时身为道员的马建忠,带着李鸿章交付的秘密使命远赴上海,通过各种外交关系刺探法军的意向。 后来,见战争无可避免,他便按照李鸿章的指示,将上海轮船招商局全部转售给了美国旗昌洋行,并在招商局前悬挂起了星条旗,使招商局的船只在中法开战后免于为法军攻击和占领。 尽管马建忠本人,后来因为此举被朝中御史弹劾为卖国求荣,但后世评价他的做法是从整体上保存了中国轮船航运的大部分实力,确实,在其后的抗法援台运输工作中,这批轮船发挥了不少关键性的用处。 第37章 淮军名将 “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在我国海域游荡!” 台湾基隆的炮台守军,向一艘已经在眼前海域游弋徘徊了一整日的法国军舰,发出了质问信号。 随后,法军舰的信号员在甲板处打出回复: “我舰正在依令,进行海面巡防。” 炮台守军看清后,连忙向上头的把总汇报。 此时,刘铭传正在当地番社拜访土着头领,想请求他们协助构筑炮台和采买炮弹一事。 近来几日,台湾的开明绅士集体捐资,并劝说老百姓共同参与到清军的防御工事中。 还有从大陆漂流过来的街边艺人张李成(当地俗名张阿火),率领会些拳脚功夫的戏台班子组成土勇,加入到抗击法军的队伍当中。 总之,当时的台湾民众可谓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他们所做的事迹和贡献虽然很小,但是却都深深地感染着每一位爱国人士。 “呵呵!” 当刘铭传听到副将汇报的军情后,轻笑一声,不屑道: “这是我国的合法领海,犯得着让他法军前来巡防?真个是荒唐得紧!” 转念一想后,刘铭传又对副将正色道: “你去传我的命令,敌方军舰如果没有过激行为,海防官兵禁止先行开火攻击,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要连夜加修炮台,构筑防御工事!” 副将领命后,急忙转身就走,赶往海边驻军处。 法国向清廷下发最后通牒到期的第二日。 停泊在闽江口的法国舰队接到了法国政府发出的攻击命令: “远东舰队指挥官听令!尽快出兵,破坏基隆港防御工事及市街,并迅速占领附近煤矿!” 副司令利士比受命,带领三艘军舰,军舰上载炮四十九门,兵员约九百余人,声势浩大地向台湾基隆港口进发。 舰队抵达基隆水域后,利士比下达指令,三艘军舰立马拉开阵型,将基隆口岸完全封锁。 刘铭传闻讯后也不甘示弱,将台南的守军精锐大半调往台北,使驻防基隆和淡水的兵力陡增。 两军隔海对峙,剑拔弩张,现场犹如一个装满火药的炸药桶,战争似乎一触即发,整个地区都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之中。 次日早晨,海风阵阵,浪花滔滔,原本翱翔在海面上的海鸥,都被法国军舰排气烟囱所发出的冲天黑烟给熏得无影无踪。 利士比在收到攻击指令后,气势汹汹地拿起传声筒: “帝国的勇士们,向清军海岸防线,开炮!!” 话音一落,一艘装甲巡洋舰率先调转载炮炮口,瞄准清军炮台。 “嘭!!嘭!!嘭!!” “轰!隆隆!!” 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基隆临海边的清军炮台上,顿时炸开了一个个巨大缺口。 刘铭传站在主炮台内,拿起千里镜,看到三艘法舰已经开始朝岸边倾泻炮火,他赶紧朝信号兵大声喝道: “传令各炮台!开炮还击!开炮还击!” “砰!砰!砰!” 随着信号兵的指令传出,各炮台也纷纷开火还击。 天空中,两军的炮弹交织成了一张大网,不少炮弹在空中炸开了花,场面既壮观绚丽又压迫十足。 “抚台大人!打中了!我们打中他们的主舰了!” 副将满脸烟灰,兴高采烈地从阶梯上跑过来。 刘铭传端起千里镜,顺着副将手势望去,确实看到许多大小不一的炮弹在法军装甲巡洋舰四周炸开,巡洋舰本体貌似也受到了不少炮击。 法军巡洋舰的甲板上冒起了滚滚浓烟,但是片刻后,浓烟又被扑灭,甲板上只留得了几个小洞,显然,炮弹并没有对舰身造成实际性的伤害。 “不行!” 刘铭传颇为着急。 “这些后膛炮口径太小了,不能对他们的铁舰造成伤害。 传令!让主位、副位的克虏伯炮瞄向敌军主舰,一旦瞄准,立即开炮!” 法军舰的指挥员利士比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抢先一步,命令所有舰艇集中火力,轰击岸边的大口径炮台。 “嘭!嘭!崩崩崩!!” 随着一阵阵滚滚黑烟在海岸边升起,法舰载炮精准的命中了岸边几门克虏伯副炮。 顿时,炮台砖石横飞,里面燃起熊熊大火,不少清军在一声声惨叫哀嚎中,被烧成了一堆堆零碎的骨骼。 “大人!小心!” 眼看几发炮弹扑面而来,副将急忙飞身扑去,将刘铭传扑倒在地,并抱住他就地一滚,两人一同摔到了主炮台的台阶之下。 “嘣?!嘣?!嘣?!” 随着阵阵爆裂之声,顷刻间,基隆要塞的主炮台也化作了块块碎石,漫天飞舞。 “噼啪!噼啪!” 刘铭传从地上爬起身来,抓起千里镜一看,真是祸不单行! 防御要塞的弹药库也被法舰击中,发出了一阵阵绚丽夺目的强烈爆炸。 他又向岸边望了望,见法舰已经开始靠岸,密密麻麻的法军陆战队正在强行登陆。 “传令!向山中撤退!向山中撤退!” 刘铭传一边大喝,一边将躺在地面奄奄一息的副将拉起,一把扛在自己肩膀上,撒腿就跑。 清军听到军令,顿时散作一团,纷纷朝山内方向逃去。 刘铭传回头看到岸边的各处防御工事已经被法军逐渐占领,他狠狠啐了一口,边跑边骂: “这群狗日的洋鬼子,爷爷我不会放过你们!” 次日下午,刘铭传收拢起余下的官兵,整备好后,分为三队。 趁法军还在搬运炮火时,他一声令下,三支清军队伍立时呈三面合围,蜂拥而上。 “给我砍死这群洋鬼子!砍死一个,赏银一两!” “杀呀!!杀呀!!” 清军如饿狼一样扑了上去,法军陆战队没料到这一出,被遍地生出的清军杀得措手不及,一个接一个,被明晃晃的刀枪砍倒在地。 陆战队自知赤手空拳,近身肉搏根本不是清军对手,面对气势汹汹的清军,他们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海上军舰唯恐陆战队全军覆没,不断朝岸边开炮,掩护他们退回舰上。 刘铭传站在高处,端起千里镜,看着法军陆战队一个个抱头鼠窜的样子,他不由得放声大笑: “能亲手在战场上宰杀洋鬼子,真是快哉!快哉也!!” 第38章 呜呼哀哉 基隆一战,使法军颜面扫地,为了找回面子,迫使清廷无条件的屈服,法国想再次从谈判桌上取得压倒性优势。 “我国政府,鉴于清政府已谕令清军撤出北圻,诚意已有,现将战争赔款减少为八千万法郎,分十年付给。 限,贵国政府于四十八小时内予以答复,如不接受,将由孤拔将军采取他认为有用的一切步骤,以保证法国政府取得应有的合理赔偿。” 清廷总理衙门收到照会后,一笑置之,再次明确拒绝。 两日后,驻华法国公使,将法国旗帜降下,关闭大使馆,并连夜离开京师之地。 清廷也不甘示弱,火速电令清朝驻法公使离开巴黎。 至此,两国关系彻底宣告破裂。 “海疆钦差大臣张佩纶泣书: 法军舰队对我福建水师虎视眈眈,现已驱至我福州水域,并将马尾港口团团围住。 臣请求凿沉大船将闽江口岸堵塞,致使法国舰队无法顺利进驻港口,以求得先发制胜,进而切断法军退路。” 慈禧听完后,面容平静的对军机大臣们开口: “你们回信,告诉那个张佩纶,我们正在让美国居中调解,战事马上就会平息,你告诫他,要以镇静为主,不要寻衅滋事。” “奴才领旨。” 随着军机大臣的退出,慈禧瞥眼看了下端坐在龙椅上的光绪。 见他牙关紧咬,嘴角下拉,双手握拳,眉头紧皱,眼神中闪烁着熠熠怒火,显然是一副极度生气的神态。 “呵,这混小子,明摆着是在跟我怄气呢。” 慈禧摇摇头,起身就走,在这兵荒马乱的日子里,自己已是心力憔悴,哪里还有精力再去修复两人之间的“母子”关系。 三日后,军机处再次呈来军情急报。 “禀太后,海疆大臣张佩纶、福建船政大臣何如璋、闽浙总督何璟、福建巡抚张兆栋联名拜折,请求太后尽快决断东南沿海战事。” “怎么又是他们,还真个是没完没了了,唉~你先念吧。” “四大臣联名上书: 法军舰现已停泊至罗星塔前的马江江面上,已占据了有利位置,并遣兵在四周侦察地形,敌舰与我福建船政的舰队几乎相邻而泊,对我方军舰、船政已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水师将领中大多支持先发制人,现请求朝廷致电北洋、南洋、广东水师舰队,速派军舰,克期赴闽,以助支援,届时,敌军见我声势浩大,断不敢擅自妄动,我方即可求战事先机之利。” 慈禧颇有些不耐烦,轻哼了一声,轻蔑回道: “这些个清流书生,整天就知道夸大其词,危言耸听的。 刚刚李鸿章才来电,说中法的交涉尚存一线生机,我们不可自生事端,你们说说,这个时候,他们一起上个折子,我到底是听哪个的?” “太后明察秋毫,自有圣断,奴才们万不敢在太后面前班门弄斧,只求尽快下得懿旨,以堵天下悠悠众口。” “哼!” 慈禧冷哼一声,对这些个平日里高谈阔论,关键时刻却哑口无言的中枢大臣们愈加不满起来,心想,到底还得是自个儿家的人才能真正替自己分忧呀。 慈禧摆了摆头,深深叹了口气,神情沮丧。 “严令福州水师、沿海各督抚衙门,敌若不动,我亦不发,朝廷正积极磋商,叫他们不要破坏两国讲和的机会。” 说话间,慈禧又瞟了一眼光绪,见他这次换了一副模样。 整个人都似无精打采,他慵懒的将一只手枕在雕云龙纹扶手上,脑袋倚靠在手臂中,对大臣们的奏对也是充耳不闻,完全一副冷漠旁观的神态。 “太后圣明,奴才们领旨。” 新任军机大臣们如释重负,连忙按照慈禧的口谕,拟稿下发。 当慈禧的懿旨到达福建后,四人为了不影响两国和谈的局面,对各舰官兵下令: “不得为自卫而备战,更不得自行将军舰起锚或发射炮弹。” 八月,远东舰队司令孤拔接到法国政府命令,要求他即刻出兵,占领福州为质,以此为逼迫清廷签订不平等条约的质保品。 当夜,孤拔便召集福州水域的各法军舰队主官,详谈作战方案。 最终,众人一致决定。 于次日下午2时左右,利用江水退潮之时,清军转移舰身之机,所有舰艇集火攻击福州军舰最薄弱的舰艉。 即使福州水师做出反应,但因退潮时,清军船尾正对着法舰的船头,炮火无法发挥作用,他们需要进行整个半圆形回转,才能调转船头作战。 这样,法国舰队就取得了“决定性的战略优势”! 翌日上午,法军向福建水师发出最后通牒,并将开战通知送达各国领事馆,要求其在当天下午之前撤出马尾,否则,将在四小时后正式开战。 然而,由于福州通往马尾的电报线路出现故障,闽浙总督何璟居然未能及时通知船政舰队。 同时,见法军舰队有所动作,福建船政便派出一艘火轮,想前往海关处打探具体消息。 却被法军舰队误认为是福州军舰突然袭击,于是在当天下午13时提前对福州舰队开火,就此,马江海战彻底爆发。 “砰!砰砰!! 嗖~~~ 嘭!嘭嘭!!” 伴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一发发炮弹发出短促尖锐之声,将空气撕裂,将人心击溃。 最后,炮弹在福州舰队中炸开一股股强烈的震动波。 顿时,马江海面上,强光与浓烟交织在一起,法军舰队倾泻出如雨点般的炮弹,炮弹射向高空后,又似毒蛇一般扑向手足无措的水师官兵。 “啊呀!” 战斗才刚刚打响,海疆大臣张佩纶见此场景,竟吓得惨叫一声,顿时,神慌意乱,晕死倒地,随从急忙将他扶起,向深山处逃命。 “抚台大人!不好了!法军朝我们开火了!他们的火力太强了!我们的船舰们,连船头都还未来得及调转过来就被击沉了,我们快快一起逃命吧!” 福建水师主舰“扬武”号管带兼舰队指挥使张成,见水师的船舰纷纷失火,自知形势不妙,赶忙驾着一艘小划子朝岸边划去。 刚冲到福州衙门,便对着还在悠哉吸大烟的福建巡抚张兆栋慌忙大喊。 张兆栋一听,吓得手中一抖,连烟杆掉在地上都来不及拾起了,着急忙慌的收拾好细软后,便跟着张成逃之夭夭了。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可怜,福州水师那七百六十余名心怀家国之官兵,还在各自的舰船上做着最后的抗争,誓要临死之时,也拉上几个垫背的洋鬼子... 第39章 全军覆没 福州水师主舰“扬武”号,作为水师中唯一的一艘轻型巡洋舰,虽然船体受到重创,船身犄斜,势将及溺,但舰船上的官兵却仍在英勇还击。 “杨兄!我们只是船政的学生,没必要在这里拼了小命啊!我们赶快跳船吧!若再不逃命,那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扬武”号上,一名模样年轻的水兵正竭力拉扯着另一名青年水兵。 “不行!” 青年水兵一声大喝,甩开同伴,接着几个箭步冲到船尾,拼命地抡起长刀,砍向锚链。 “哐铛!哐铛!咔!” 伴随着一声声沉闷的金属碰撞声,那小指粗细的铁链竟然生生被长刀砍断。 “嘭!嘣!嘣!嘣! ” 不幸的是,“扬武”号正欲还击,却再次被法军杆雷艇直直击中左舷,舰桥也跟着中弹起火。 见状,那青年水兵掏出怀中珍藏的一小瓶伏特加,拧开瓶盖,一饮而尽,随即摔碎酒瓶,放声大笑。 “哈哈哈!!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啊?!” 随即,他冒着枪林弹雨,只身一人,快步冲向船尾的尾炮处,他独自装弹,又独自瞄准眼前的法舰。 “砰!砰! 轰!隆隆~~” 随着他一发发的装填开炮,竟然生生的击毙了对面法舰上的引水员和几名水手,法舰上的水手们恨得咬牙切齿,又加大了对“扬武”号的攻击。 伴随着阵阵炮火轰鸣,滚滚浓烟弥漫,水师主舰“扬武”号最终饮恨沉海。 在沉没的最后一刻,一名水兵爬上主桅顶,挂出龙旗,高声呼喊: “我舰虽亡,国旗犹在!” 随之,舰上剩余的官兵也同舰船一道殉国。 同样的,福州水师“福星”号炮舰,在遭到法国的杆雷艇袭击后,也艰难地调转船头进行反击。 但由于炮小舰弱,对敌舰的铁板装甲根本无法造成伤害,“福星”号上的水师官兵便端起栓发步枪,朝着敌舰射击。 法军艇长的左眼被迎面飞来的子弹射伤后,急忙下令丢弃雷杆,法舰这才得以逃走。 随后,”福星”号被击中火药仓,船体发生剧烈爆炸,舰船开始急速下沉,舰船管带中炮身亡,全舰官兵中仅有二十余人跳海幸存。 继“福星”号之后,又有几艘装甲小炮舰在管带的指挥下,对法舰开火还击,可行动迟缓,炮弱体虚的小木船,又怎是装备着铁甲巨炮法舰的对手呢? 不多时,小炮舰们便被击中,船身破损开始进水,可舰上的官兵却依然坚持战斗,直至舰身沉没... 三艘驻守在海关附近的清军舰艇见到法军舰队的突然袭击,在管带的指挥下,果断发炮轰击附近的法舰。 法军舰队很快反应过来,击沉外围的清军舰船后,便集中火力,朝着三艘舰艇狂轰滥炸。 在船体多处中弹,遭受重创的情况下,三艘清军舰艇不约而同的开足马力,全速向法军舰队冲击而去,打算与之同归于尽。 法军舰队见此,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使用侧舷炮进行阻截拦击。 不幸的是,虽然三艘战舰于战事一起便拔锚还击,可由于双方硬件实力差距实在过大,最终,三艘战舰还是被法军舰队密集的炮火给依次击沉。 不过,其中一艘舰艇,在沉没之际,还发射了最后一枚炮弹,狠狠地重伤了敌方的舰长和几名士兵。 国外一名军事记者目睹了海战全过程,他事后评论: “福州的水师官兵,具有独特的英雄气概,其高贵的抗争之意,实在人的意料之外。 其中一名军官,留着一樽实弹的炮火,等待最后一击,当他被打得千疮百孔的船身最后倾斜下沉时。 他仍拉开引绳,从不幸的舰船中发出嘶嘶怒鸣,打出仇深如海的炮弹,这一事件,就算在世界上最古老的海军纪录上,亦无先例!” 江面上的激战仅仅持续了三十分多分钟,福州海军将士七百余人,几乎全数阵亡。 船政舰队覆灭后,当日夜间,沿江的居民们自发驾驶着渔船、盐船,用水雷等武器对法国舰队发起火攻。 整个夜里,马江上下厮杀连天,江面上空燃起大火,不断有炮声响起。 次日,法军炮舰顺流而上,向马尾造船厂开火。 他们以工厂和仓库为目标,瞄准着一艘正在建造的巡洋舰不断炮击,船厂内先后发生了五次强烈的爆炸。 然而船政局的工人们虽然手无寸铁,但都坚守在自身的岗位上,尽力保卫船厂。 “誓死保卫我们的船厂!誓死扞卫我国的尊严!” 工匠们手拉着手,共同面对法舰炮火的袭击,共同面对死亡的威胁,他们昂首高呼着,那一刻,他们的身影竟连通了天地之间。 紧接着,法军陆战队在罗星塔登陆,并夺走了三门克虏伯大炮。 随后,法军舰队将沿岸清军弃守的炮台彻底破坏后,又出发通往闽安江峡。 此后几天,法舰沿途轰击闽江两岸的炮台,闽江江口清军重要的炮台群——金牌、长门炮台也被炮毁。 最后,法军舰队大摇大摆地从闽江口驶离,进入公海之内。 近乎一百比一的伤亡率,说是屠杀,来形容这场海战亦不为过。 从客观原因来讲。 法军的军舰吨位大,装甲厚,航速快,在舰艇的设计上,可谓是遥遥领先。 其装备的后膛炮、舰载的机关炮,甚至还有些军舰,配备了先进的鱼雷,无论是火力配置,还是威力射速上,都远远超过清军。 且,法舰使用的炮弹多是爆破弹,打中清军的船之后,总是会燃起熊熊大火;而清军的炮弹,威力相较之下就小了很多,有的甚至都打不穿法舰的装甲。 从唯心主义来讲。 清廷有着严重的战略分歧,主和派提出的上策是先求和,然后再做打算;主战派则认为当下必须决一死战,才能击退法军的进攻之势。 就这样,清廷的实际掌舵者慈禧太后,在是战是和的决策中,左右为难,非常纠结。 只是,可怜我七百余名英勇之士,皆是因为清廷的腐败无能、软弱怕事,致使战机被一点一滴、一分一秒的延误过去了... 最终,福州水师的将士们,饮恨江底,他们,已经化作缕缕英魂,永佑我们华夏子孙! 第40章 被迫宣战 “两张没主张,两何莫奈何?” “两个是傅粉何郎,两个是画眉张敞。” 马江之战后,街头巷尾人人传诵民谣,十分形象地道出了书生误国,讲出了清流派众,大多只会纸上谈兵的致命弊端。 此战可见,法军的战略及战术是运用得当的。 打掉福州水师后,再轰毁马尾军港,也就是进一步切断了福建与台湾的战略倚靠,使台湾孤悬海外的危态更显突出。 “慈禧太后有旨,着醇亲王奕譞听旨。” “奴才接旨!” “令醇亲王即刻进宫,协商军务大事,毋容推辞!” 见醇亲王仍双膝跪地,锁眉沉思,并没起身领旨,李莲英赶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王爷,您老就别多想了,太后现在正急的六神无主,还指望您给拿个主意呢。” 醇亲王苦涩一笑,心头清楚得很,昨日福州水师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京师,朝野为之震惊不安。 朝中的清流派呼声甚高,主战的折子铺天盖地,能把书案都给压垮咯。 这个时候叫自己去,除了把水师大败的骂名分流给自己一部分外,还能有什么好事能找得到自己头上呢? “唉~六哥也真是的,说撂挑子就真的撂挑子了,啥事儿也不带过问的,整日在家听戏遛鸟,好不快活,我好久才能过上这神仙日子呀。” 正胡思乱想间,轿子已然到了长春宫外。 一踏进内殿,就听到慈禧正在掩面低泣。 李莲英先醇亲王一步,走进内室中,小声提醒慈禧,醇亲王已经在殿上候着了。 慈禧这才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又吩咐宫女将盥盆端来,洗漱捯饬了一番后,才缓步走出内室,来到正殿上。 一见到同样心事重重的醇亲王,慈禧又是忍不住声泪俱下,哭诉起来: “七叔啊,祖宗的江山可要大难临头了呀!哎呀!这可怎么办呀?!” 醇亲王先是在心头一阵冷笑。 “当初地方的海事大员们连番上折,力劝朝廷出兵,你一心只想避战,畏畏缩缩,不敢出击,现在倒好,出了大事儿,挨了洋人的打,就来问我咋办。 我能咋办,我只能坐在这里看着你办呗?” 混迹官场最重要的生存之道,莫过于口是心非,心头就是再不爽,可嘴上,还是得好言劝慰: “太后呀,军国大事,向来都是六哥做主,我从来都是外行之人,现在国家经此大难,我也不敢擅作主张啊。” 慈禧听后,心头甚不是滋味。 这老六的处事能力,天下有目共睹。 可他争强好胜的性格,加之皇亲国戚的身份,对自己权力王座的威胁实在过大,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得将他罢官免职,自己才能得以安稳入眠。 再想到自己身边尽是些酒囊饭袋、尸位素餐之人,这位手握大权的女人更感绝望无助,竟然一时情绪交集,当着醇亲王的面嚎啕大哭: “七叔啊!我不愿再经历咸丰爷在世时的英法入侵之辱了,可我更不愿意大清江山从我的手上丢失,朝廷由我示弱,迫不得已向着洋人一味求饶,朝上的大臣们不知其中缘故,只知一味指责,哎呀,我真的太苦了~~” 醇亲王听闻,便知其中深意,思索片刻后,无奈回应: “太后,你也不必这般焦虑,福州一事,也不能全怨到你一人头上,京官外员,王公大臣,其中有那么多的能臣干吏,面对外敌入侵时,不也都是没了主意吗? 奴才建议,太后还是拟个懿旨,追究此次水师惨败事件的主责官员,要求刑部严办临阵脱逃之人。 另一边,将左宗棠也召回京内吧,在军事方面,他身经百战,老成持重,最重要的是,他在朝中威望也高,清流一派也都信服于他,这件事儿,由他拿个主意,再合适不过了。” 慈禧一听,立时愁眉舒展,抿嘴一笑,接连道: “此计甚好,此计甚好。” 次日,清廷召集御前大臣、军机大臣、总理衙门大臣,六部九卿、翰詹科道一起开了个御前会议。 会议上,群臣议论不决,口舌纷飞,慈禧见时机差不多了,于是便把核心问题抛出: “诸位大臣,今个儿召你们来,不是听 你们吵架的,是要你们拿个具体主意出来,对于洋人入侵这件事儿,我现在是和亦后悔,不和,亦后悔。 和,就是示弱,丢了朝廷的面子;不和,就会面临继续跟洋人交锋,免不了会损兵折将、割地赔款,你们谁来说说,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群臣听了,面面相觑,许久,无人敢发一言。 已是古稀之年的左宗棠见此,摇头叹息,缓缓起身,开口说道: “回禀太后,老臣以为,我泱泱大国,地广物博,兵强马壮,怎能永远屈服于洋人,与其赔偿巨款,不如拿这笔赔款作为战费,如蒙太后不弃鄙人衰弱之躯,老臣愿领命,亲往福州,督办军务。” 慈禧听罢,对于左宗棠的精忠报国,赤诚之心很是感动,眼角含泪,慎重的点了点头。 “那…那就拟旨吧,照会各国公使,我国正式向法国人宣战,任命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东南沿海军务,皇上,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亲爸爸安排的极为妥当,儿臣没什么好说的。” “那就这样吧,各位爱卿要多多上心,祖宗的江山社稷,可就指望着各位鼎力相护了。” 群臣听后,如释重负,三呼万岁后,如海水退潮般,纷纷涌出殿外... 八月,清廷正式颁发上谕,在国际上严词谴责法国: “法兰西帝国横索无名兵费,恣意要求无理之约”。 “他国先起兵端,在我国海域挑起战火,我国出于自卫,被迫出兵防守,扞卫合法之疆土”。 随后,兵部下令,命陆路各军,火速进兵,集结于东南沿海,以备陆战。其余各地,严防法军侵入,如遇敌军,可先战后奏。 同时,左宗棠拖着年老多病之躯,星夜赶往福州,他生怕去得晚了,这群养尊处优的地方大员,又得借故开脱,逃之夭夭了… 第41章 高手过招,笑里藏刀 “大人~~大人!不好了!法军又在集结兵力,准备抢岛了!” “着什么急!你看看你,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敌未来战,阵脚自乱。” 刘铭传倚坐在中军大帐的虎皮大帅椅上,气定神闲,手上正拿着朝廷下发,“关于左宗棠调任钦差军务大臣”的电文通知。 “大人!前方探子回报,法军已经集结了四千余人,军舰十余艘,正呈拉网之势,朝我基隆和淡水袭来啊!” 刘铭传听后,并不着急,略微思索后,才命亲兵将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撤下去,接着,又把台湾海防图平整铺在书案上。 他围绕着海防图来回踱步,锁眉沉思了一炷香功夫,才对一旁心急火燎的副将平静开口: “你先去给朝廷发去电报,将军情如实告知,并请求朝廷速派相距最近的南北洋舰队,赴台增援。” 副将一听,拔腿就要走,刘铭传立马呵住他: “你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见副将停住脚步,一脸呆滞地望着刘铭传,刘铭传才继续说道: “你将队伍整备好,准备把主力队伍先行撤至淡水港口,汇合淡水守军,重点保卫台北府城,余下兵力,首先将基隆的产煤之地全部填埋破坏,不允许留给法军一块煤炭。 等到法军在基隆登岸后,我们分成几小股兵力,分散作战,边打边撤,将他们深诱进来,困在岛上,让他们无法发挥军舰火炮的优势。” “大人真是?运筹帷幄,属下立刻就去办!” 副将大松了一口气,对主将的独到战术,打心眼里,钦佩不已。 刘铭传微微颌首,轻轻抚抚削瘦下巴上的一小撮胡须,心中深思。 “孤拔老贼,既然你那么喜欢基隆港口,我便将计就计,把你诱进鸡笼,来一个关门打狗!” 由于法军舰队横江拦截,清廷的援军不敢贸然前来。 所以,孤拨亲率的主力舰队在先行使用炮火覆盖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使陆战队在基隆港口得以登陆。 “长官,这清廷的刘铭传,莫不是听到了您要亲自率队,吓得手脚发软,连夜躲回娘家了。” 话音一落,陆战队的队员纷纷笑的人仰马翻,他们斜靠在清军的防御工事中,一个个嘴上叼着香烟,一副趾高气昂、目空一切的样子。 “哪个蠢货,天天吹嘘刘铭传战功赫赫,勇猛无敌,我看呀,他也不过如此嘛,幸亏没有让我逮着他,不然我一枪打爆他的大便脑袋!” “是的是的,就这个狗娘养的小混蛋,还敢在我们孤拨司令面前乱摇尾巴,我估摸着,他肯定早就划着小木筏,跑到哪个妓女家的床底下缩着,想求我们看在妓女的身体上,放他一马呢!” 陆战队伍里又是一阵哄笑,而孤拨则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 他显得一脸忧虑,沉重地拿起了望远镜,望着远处还在疲于奔命的清军,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个清朝的海军名将,真就这么不堪一击,一触即溃吗?莫不是,这个中原王朝的官员真像公使们说得一样,都只是徒有虚名而已?” 孤拨一边思索,一边吩咐手下,收拢队伍,布置火力防线,谨防清军反扑偷袭。 两日后,孤拨彻底确认,清军已经没有任何后手,便迅速指挥队伍,攻占基隆城镇。 同样的,攻城时,仅有几小股清军的游击队伍朝法军陆战队慌慌放了几枪,便丢下军械武器,拔腿就跑。 轻而易举的拿下基隆城后,孤拨站在城墙上,放声大笑。 “哈哈!看来我是真的多虑了,清朝的官员们,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小混球,拿着木棍打自己人还行,在我帝国勇士面前,不过是一头头蠢猪。” 而另一边,由法军副司令利士比率领的攻坚战,可就没那么顺利了。 刘铭传贿赂了法舰一水手,得知了他们的具体进攻时间后,采取了先发制人的战术,趁法军还在装填弹药时,便命令炮台朝舰队开火。 法军舰队没料到这一出,这可比法军预定的开战时间整整提前了三个半小时。 舰队顿时乱作一团,他们被清军的炮弹打得措手不及,三艘舰艇接连受到重创。 利士比心有不服,嚷嚷大叫着,让舰队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开炮还击。 淡水港口方向,炮火连天,硝烟弥漫,双方军队打的难舍难分,炮战一直持续了到了日落时分。 次日,孤拔又派舰驰援,利士比气焰更甚,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他命令海军陆战队强行登陆。 “大人!我们的炮弹几乎快要打光了!港口的防御要塞就快要守不住了!” “轰!!嘭嘭!嘭!!” 刘铭传端着千里镜,望了望四周,见到许多炮台果然已经停止了反击。 又看了看岸边,法军的舰队如饿狼扑来,有三艘舰艇已经放下了锚链,接二连三的陆战队员正从舷梯上冲出,朝岸边奔来。 “命令下去!给我把人放进来打!这次,谁都不许后退一步,违令者,斩!” 刘铭传朝一旁的副将大吼着,他感觉在炮声的冲击下,听力都已经失灵,自己讲的话,到底说没说出口,连自己都不清楚。 法军一波波的攻势似乎无穷无尽,刚一击退,便又如飓风般狂卷而至。 清军们一边射击,一边拿起长枪大刀向前冲锋,耳边的子弹在空中发出阵阵刺耳的呼啸,又如无数流星从天而降。 淡水城外,战马嘶鸣,血肉横飞,敌我双方你来我往,皆是杀的双眼通红,杀的那个血雾弥漫,哀嚎不断。 岸上激战三小时后,清军逐渐占领上风。 刘铭传昂首站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高声呐喊: “弟兄们!给我往死里砍!砍死洋鬼子,提头领赏!” 身后的副将也跟着高声附和: “加官封赏的日子到了!弟兄们,拿起刀枪,跟我冲啊!!” 清军队伍登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如狼似虎地朝肝胆俱裂的法军扑去。 “快撤!快撤!退回舰上!啊!!” 法军战舰的陆战指挥官顿感一阵剧痛袭遍全身,不由得一声惨叫,低头一看,肚子上已经多了一个碗大的血洞。 再抬头,只见一个身着马甲号坎的清军把总,模样狰狞,他一跃而起,手中的大刀闪着森森寒光,紧接着,这个法军指挥官只感眼前一黑,脑袋便随着狂涌而出的鲜血,咕咚一声,滚落到地上去了... 第42章 进退两难 “我国的孤拨司令真如天神下凡,带领帝国勇士们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摧毁了清军精心布置的海岸防线,我法兰西的军队真是势不可挡,所向无敌!” “清朝的刘铭传将军是一个极其强力的军事对手,只可惜,他碰到了我高卢雄鸡的虎狼之师,也许,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带兵出征了。” “我小巴黎人报早就报道过,清朝的官员,不管是坐镇地方的大员,还是指挥将士的军官,都是徒有其表,不堪一击,我法兰西帝国的将士们,真是祖国的骄傲!” 远在东亚地区的远东舰队司令,孤拔大将,此时,正哭笑不得的倚坐在基隆府衙里的师爷椅上,两手翻看着国内报纸。 “长官,基隆地区所有的煤矿我们都勘察过了,这些狗娘养的清军,真下得了手,要不填满灌水,要不油浸火烧,总之,没给我们留一丁点儿煤渣。” 孤拔一听,眉头拧成了一团,顺带,将手头的报纸也揉成了一团。 “舰队的燃料还能坚持多久,内阁答应给我们的补给多久能到?” “长官,我们的军需补给支撑不了几个月了,国内的后勤部队迟迟还未出发,我们的弹药煤油消耗得极快,为了节省,现在军队都深陷在海滩上,无法按期向前推进。” 孤拔望着手中的报纸团,心有不甘,他不愿自己毕生的荣耀毁在这个小岛之上,更不愿丢掉法兰西帝国战胜者的面子。 “唉~~我果真轻了敌,中了刘铭传的圈套,这个基隆,就像是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呀!” 哀叹后,又抓着头皮冥思苦想了半天,才终于给部队下达指令: 首先,舰队即刻全面封锁台湾海峡,切断大陆与台湾的补给线; 第二,他将亲率舰队北上,寻求机会与清廷的舰队主力来一次生死决战,竭尽全力将其聚而歼之。 而此时的清廷,为了打破法军对台湾的全面封锁,清政府批准了钦差大臣左宗棠的建议,命南、北洋两支水师各派出军舰五艘,于上海会齐。 两支舰队会和后,需等到帮办军务大臣、水师老将杨岳斌从汉口赶到后,一同统带,前往闽台海域支援守军。 可是,左宗棠于官场人情这一套不是很精通,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也懒得去钻研。 他提给朝廷的这一建议,事前并没有和近在咫尺的南洋大臣兼两江总督曾国荃相商。 曾极为不满,觉得左宗棠想将两支舰队主力抽走,归他所掌,便不愿意把南洋主力战舰派去作战,曾回复朝廷,说南洋水师战舰老化损毁严重,目前只能派出三支小舰作战。 李鸿章闻言,自然也不愿意调派北洋兵舰,在向总理衙门转达曾国荃的报告时,说北洋亦无船可派。 面对地方大员这一拥兵观望的态度,慈禧气的七窍生烟,她在朝上怒骂这些个统兵的大员忘本负义,有造反之心。 “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曾、李二人公然抗旨,按兵不动,他们两个是要准备联手谋反吗?下旨告诉他们,再不给我出兵,我立马就从刑部指派钦差,将两人押回京师问罪!” 在朝廷重压之下,曾国荃和李鸿章只得从命,心不甘情不愿的派出了几艘主力战舰,但都各自调出了水师中头脑最灵活的指挥将官。 “吴安康,我给你的这五艘军舰是我南洋水师的命根子,你务必给我完璧归赵!如果回来的时候少了哪怕一艘军舰,你自己,提头来见我!” “可是,制台大人,战场上,枪炮它不长眼啊,我怎么敢保证法军的炮弹不落到我们的船上?” “谁叫你真的去打?啊?你就是把我南洋的家底给掏空了,也干不过法军的铁甲重炮啊。 再说了,不是还有李鸿章的北洋舰队同去吗,他们可是出生在地主家庭里,有钱得很,若真开战了,你跟在他们后面不就行了。” “呃...属下知道了。” 另一边,李鸿章也多次告诫邓世昌,要相机行事,最好不要跟法军发生正面冲突,北洋派出的两艘主舰可是他的心肝宝贝,可不能被法军毁了去。 就这样,两支舰队龟速前行,这次,大家都在真金白银的出力,这种情况下,比的不是谁能占得上风,出尽风头,而是比谁脑袋更滑,留存实力最足。 孤拨不知其中深因,一听到清廷指派了南、北两支舰队前来围攻他,急得他立刻亲率了七艘舰艇北上阻截。 “司令员阁下,我看这南洋舰队有点不对劲呀,他们根本就不跟我们交手,只顾开足马力,一味逃跑呀!” 孤拨站在指挥室内,通过望远镜也察觉出了异常,心头甚是不解。 他们这是在执行侦察任务,查探我的虚实吗?否则,怎么连一发炮弹都舍不得打出来? 正在傻傻不明所以间,一名指挥员神情沮丧地闯进指挥室。 “长官,我们已经开始有舰艇燃料不足了,现在只能退回基隆等待补给送达。” 孤拨没有回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他感觉到一股阴霾正笼罩在他的头上。 两个时辰后,孤拨率领的法国舰队在檀头山海域再次发现南洋舰队的踪迹,他下令开始追击,现在的法军,急需一场大胜仗来挽回日趋低迷的士气。 可是,南洋各舰仍然毫无斗志,一退再退,避而不战,三艘舰艇逃入镇海口招宝山附近后,还有两艘南洋舰船因航速较慢,被迫驶入了石浦港。 “大人,这可怎么办啊?港口已经被法舰完全封锁了,我们无法突围啊。” “万万不可将船资以敌用,立刻打开水门,将两艘舰船沉入江底。” “可是,总兵大人和制台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要把舰船都平安带回去,这若是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呀!” “你真糊涂!在国家大义面前,个人得失能算得了什么,往后他们若要追究责任,你就推到我一个人的身上,我不怕掉脑袋,只怕留得千古骂名!” 就这样,南洋舰队“澄庆”、“驭远”两舰,在一阵机器轰鸣,波涛涌起后,自发沉入江底。 这一举动,既是战略的抉择,也是正道的体现... 第43章 客死他乡 “长官,我们的燃料食物已经所剩无几了,是否下令先行撤回基隆,待补给到达后再度出击。” 孤拔双目紧盯海防图,左手拿着陀螺仪,右手拿着铅笔,在海图上写写画画了半晌之后,才抬起前额光秃的脑袋。 他目光坚定如炬,口气不容置疑: “即刻传令各舰,封锁镇海海口后,直扑南洋舰队,誓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全部消灭!” “可是...” “服从命令!我们是帝国的勇士,要么战胜,要么战死,绝无后退可言!” 孤拨将铅笔狠狠摔在地上,一脸坚毅,手下知苦劝不动,也只能遵命照做。 孤拨至到生命最后一刻,才终于明白,镇海之地,迎接他的,从来都不是大获全胜,而是,命中注定的身死名毁。 镜头回到已是信心勃勃,仿佛胜券在握的清军这边。 浙江巡抚、提督、道台三人空前齐心,为防敌舰侵入,早已是搭建起了一张天罗地网。 他们以镇海地区为防守中心,分别配有两翼和纵深配置。 由炮台、陆营、水中障碍组成的完整而有效的顶级防御体系: 水中障碍体系,首先是由六只武装巡逻小船专职放哨。 其次,水中布满六排共计四十八枚高爆水雷,外加三重三杠流网横江拦截。 接着,在河底钉满三千余支桩木,木桩横立二十二丛、竖立十丛,交叉纵横,防不胜防。 为防敌舰突破,他们还特意定制了四十一艘装满石块的大船,沉在木桩缝内,填补空缺。 最后,是由南洋水师的三艘主力巡洋舰加上数量众多的海防兵轮,一同组成了五道全方位、全立体的水上堡垒。 为防万一,在陆路阵地上,以甬江为界,分为南北两个体系。 前沿主防工事为海岸炮台,计有后膛大炮九座,土炮台十余座,还有各种大小炮七十余尊。 其中,最大的一尊炮台为德国博洪厂造的后膛螺丝钢炮,口径21公分,弹重240磅,当初在德国定制时,德国工程师洋洋自得道: “此炮弹路延及八里,可以轻松洞穿任何铁甲。” 再加上长达四五十里的堤卡、围墙、长城、防炮以及堡垒、隧道、堑壕和国人自己改进的,干电引爆地雷组成的步兵防御阵地。 从前沿一线起,有层次地布置,从南到北,从左至右,最终形成了有前沿、有两翼、有纵深的防御阵地体系。 这套体系耗时良久,费饷颇多,一直以为英雄难有用武之地,岂知,建好没多久,就有人送检上门了。 “抚台大人,法军舰队已驶入镇海海域,我们是否先行开炮警告,请下达军令!” “不!” 浙江巡抚刘秉璋立在岸边,端起千里镜,看到法军舰队正劈风斩浪,直扑海口而来,他狡黠一笑,持镜的右手有些微微颤抖。 “我们必须要给这群洋鬼子好看!请君入瓮的故事你听过吧?把他们放进来,让海岸防炮也可以施展施展拳脚,我们要好好地招呼这群远道而来的客人!” “属下明白!” 提督转身就走,按照巡抚的指示,在中军坐镇,誓要给这群洋鬼子一个永生难忘的“见面礼”。 孤拨将法军分为四队,分别从招宝山、笠山、小峡江穿插纵入,而孤拨本人,则率主力舰队,直插镇海的中心,大峡江方向而去。 仗着船坚炮利,孤拨有恃无恐,一边令舰载船炮轰击沿岸炮台,一边命舰队开足马力,直驱镇海县城而去。 “长官,清军未有还击,恐有埋伏啊!” 孤拨举着望远镜,看到由南洋舰队的巡洋舰带领着一众兵轮“小弟”,远远朝自己全速扑来,他内心一沉。 正欲下达撤退指令,突然!一声巨响响彻山谷! “嘭!!轰!隆隆!!” 孤拨感觉船身忽然一阵剧烈倾斜,自己差点跌倒在地。 “怎么了?!” “长官,是水雷!清军布置了水雷阵!” “不要着急!水雷炸不穿我们的底部装甲,下令掉转船头,急速撤退!” “司令先生,大事不好了!” 孤拨看到舰长六神无主,跌跌撞撞的从甲板跑进指挥室来,他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紧张起来。 “什么事?!” “长官,我们的舰船被水下礁石卡住了!” “胡说!这片海域我们国家的舰队早就勘察过,哪里来的礁石!” 孤拨拿起海航图,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说话间,又一水兵魂不守舍的闯进来。 “长官们,我们看清楚了,水下的不是暗礁,而是清军布下的木桩!” “你们立即去了解触底部位及舰艇的损害程度,通知测量各舱位的液位。 记录舰艇四周,尤其是船尾的水深!所有探测结果立马向我报告!” 在得知底仓并未进水,船体损坏轻微后,孤拨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海军大将,他当机立断,下达指令。 采取调整前后吃水、减少压载水,抛弃多余燃料油,将一部分军械物料抛入海内等,一系列的起浮措施,准备舰一起浮,就立即开足马力,逃离这张大网之中。 可是,清军哪里会给他这个喘息的机会。 “嘭!!咚!!” 清军威远炮台的德国后膛钢炮先是发出了如同白昼的强光,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声传入耳中。 随即,法军主舰旁的一艘装甲巡洋舰被直接击穿装甲,舰桥上冒起了滚滚浓烟。 孤拨顿时吓得肝胆俱裂,生怕下一颗大炮落到自己的头顶之上。 “撤退!撤退!全速撤退!” 话音还未落下,两旁的清军大小炮台得到指令,会同已肉眼可见的清军舰队,朝着法舰齐齐发力。 如雨点般的炮弹,眨眼间便飞速袭来。 “哐哐哐!!铛铛铛!!” 尽管不少炮弹对主舰的厚重钢板无法造成毁灭性伤害,但是舰上的船员却纷纷应声倒地。 “砰!” 一声炸响,法军主舰指挥室前的观察玻璃窗忽然炸裂! 一颗小型炮弹击穿玻璃,直接落到了孤拨众人的脚下。 指挥员们还未来得及趴下,就被炸开的玻璃碎片和炮弹所激起的木板碎片给击倒在地。 “啊呀!” 孤拨一声惨叫,被四处纷飞的碎片击中前胸。 他顿觉一阵头晕目眩,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是拂晓时分。 他挣扎着起身,看到并列而行的法军舰艇大多受到重创,一个个浓烟滚滚,拖着残躯,在海面上艰难前行。 “唉~~我死定了~~” 孤拨哀叹一声,跌坐在地面,他神情恍惚,完全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 接下来的日子里,法军孤注一掷,困兽犹斗,多次采取多线进攻和佯攻偷袭的策略,对镇海地区发动一次次的强攻、猛攻。 可,无一都被镇海一带固若金汤的防御工事给依次击退。 无奈之下,法舰队只得采取下策,占领澎湖列岛,暂时以为基地。 孤拨则在基隆城中养伤,可由于前线战事频频吃紧,舰队也是粮油短缺,进退两难。 他无心静养,整日忧心忡忡,咳血不止。 终于,在一日午后,他自感大限已到,便闭紧了双目,不让泪水涌出,以求给自己留的最后一丝体面。 “中国军民,若是上下一心,其力,不可小觑呐~~” 孤拨深深叹了一口气后,便再也未能将这口气吸回肺里了... 第44章 战胜不追,战败则退 法军按照预定的战略计划,东攻台北、西取谅山,在进犯我国东南沿海的同时,又在中越边界地区增调军队,发起猛攻。 而清政府自宣战之后,也再三商议,最终确定了沿海防御、陆路反攻的作战方针。 在中越战线上担任反攻重担的是东线的桂军,以及西线的滇军和越南的本地军阀黑旗军。 光绪十年,九月中旬,东线桂军集结了八千余人,兵分两路再次向越南北圻进军,不久后,抵达船头、郎甲地区。 广西巡抚潘鼎新则率部驻扎谅山,成立中军大营,以策应联络两路人马。 次月,法军西南陆路总司令尼格里,亲率法军主力三千余人,连攻数日后,成功占据郎甲。 但另一支法军则在船头阵地,遭到了清军的激烈反击,两军上下相望,剑拔弩张,形成了对峙之势。 “提督大人!前方探子急报!郎甲,失守了!” “什么?!郎甲守军为何溃败的如此之快?!” 身着麒麟补子蟒袍服,头戴珊瑚顶冠的从一品武官大员苏元春,此时心头是又惊又诧。 这次所派桂军,皆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之兵,为何在短短半月时间,就丢失据点,导致整个东线桂军被迫打乱了全盘计划。 “潘大人呢?他不是负责居中协调,增援两线的吗?郎甲失守,我军被围,他怎么能毫无动作呢?” 被问话的前锋总兵垂下眼睑,面露难色。 “苏军门,我们早在法军进攻之前就已快骑传信了,可谅山的指挥大营中,却迟迟不见回复。” “哎呀!这个抚台大人,可是要置我们桂军于水火之中啊!” 苏元春捶胸顿足,气愤不已,他远远望着山下虎视眈眈的法军,心有不甘。 “我们的弹药还剩多少,淡水食物还能支撑几日?” “军门呐~现在枪弹已经用去了十之八九,下次法军再起攻势,我们只能集结冲锋,冲上去用刀砍斧劈了! 还有,我们的饮水干粮也撑不过两日,我已经严命伙头兵不准泄露真情,现在军中将士们都暂时还不知详情,若是等到两日后军中断粮,那时,军心涣散,败局已定啊!” 前锋总兵越说越动情,竟用双手捂住脸颊,低声啜泣起来。 “军门啊!我替弟兄们求求你了,不要再让这些个忠诚之士做出无谓的牺牲了~” 苏元春心头纠结万分,他生怕事后朝廷怪罪下来,自己的一品顶戴不保。 他在心里头恨死了这个按兵不动,只知以逸待劳的广西巡抚,眼下,船头守军面临着弹尽粮绝之困境,如若再不作出决断,恐怕这群跟随自己多年东征西战的老兄弟,这次真的就会交代在这里了。 他再次端起千里镜,望着山下的法军炮队已经开始架设火炮,并将黑黢黢的炮口径直对准了船头守军所在的山头处。 见势不妙,他急忙用右手将千里镜的镜筒一压,缩成一小截铁皮圆筒后,小心翼翼地收入袖带之中。 “传令船头各路守军!即刻后撤,全军退往谅山大营!” 惶惶不安,无心再战的船头守军一听,众人一阵欢呼,收拾好家伙什儿后,拔腿就跑。 山下的法军见清军已退,也是大大地舒展了一口担忧之气。 其实,作为船头进攻方的法陆军,此时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摆出来的野战火炮竟有一半都是做做样子,膛中并无一颗炮弹。 如若清军再坚守几日,他们也得因后援不济,被迫后撤。 不过,眼下的结局,对于双方都是最好的安排,法军进驻船头后,已无法再组攻势,只得原地休整,暂取守势。 而东线的两支桂军,则一路有惊无险地退守到了谅山大营中,路上,并没有一个法军设伏袭击,因此,桂军中竟还有不少昏庸之人,夸赞法军识大体,讲大义。 两军死伤不多,但后勤辎重却是囊空如洗,各自整兵备马,足足停战了三四月之久, 次年一月,法军司令尼格里集结起主力部队七千余人,调集了所有强势火力装备,向着东路桂军大营所在地谅山,大举进犯,发起总攻。 “抚台大人!为何下令收兵?为何不乘胜追击,趁着洋鬼子们阵脚大乱,冲出去杀他们一个人仰马翻!” 苏元春气势汹汹的冲进中军大帐,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糊满的烟灰后,将高顶头盔往地上一扔,语气生硬,颇有些兴师问罪之意。 “唉~你先自己拿去看看吧!” 潘鼎新懒得跟这武夫多费口舌, 他哪里知道,自己又何曾不想在战场上立得战功,将捷讯上报,得以加官进爵呢? 苏元春半信半疑地接过潘鼎新手上的一封牛皮泥封密信,抽出信笺,上面端正用小篆书写: “太后严命西南各路陆军,不可在越南本土大举抗击法军,此举,是行无用之功,耗无用之财。 各路人马进到越南后,对法军,应采取“战胜不追,战败则退”,的战术之策,既不使朝廷丢了颜面,又可以使两国不完全撕破脸皮,尚有在谈判桌上议和的机会。 着令各军,毋须严格遵守!” 当看到落款之人正是太后身边红人,封疆大吏之首的李鸿章、李中堂时,这个从一品提督顿时泄了怒气。 他颓然跌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黯然神伤,摇头叹息。 “真是糊涂的朝廷,糊涂的官僚呀…” 果不其然,经过这次成功击退法军,在他们丢盔弃甲时,大营却传令禁止向前的离奇历程后。 东路桂军完全丧失斗志,士气跌至谷底,已无法按照先前计划行事,拖住法军主力,策应西线滇军和黑旗军进围宣光城的战略部署,。 几日后,法军再度猛攻,桂军将士们无心再战,纷纷弃守而逃,谅山守军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潘鼎新自知大势已去,率领残部丢弃谅山阵地,退守关内。 潘鼎新自知罪过深重,上书朝廷请求治罪,清廷念无人可用,命其戴罪立功。 二月,潘鼎新令杨玉科援军坚守边境重镇,镇南关,自己则驻海村为后援。 海村为龙州要隘之地,背靠大河,潘鼎新命亲兵撤去舟桥,誓要与法军决一死战。 一周后,法军集火强攻镇南关,杨玉科中炮身亡,潘鼎新热血上涌,亲率骑兵夺关,不幸被子弹击中,伤肘坠马。 经亲兵抢回后,他继续在前线指挥战斗,又以苏元春为先锋,多次抢关,均无果,至此,镇南关失守。 越南形势空前危急,新任两广总督张之洞上折清廷,请求再度起用年近七十的战场老将,冯子材。 清廷应允,冯子材临危受命,率所部及王孝祺分率粤军十八营,星夜赶路,驰援边境… 第45章 大战前夕 “潘鼎新这个混蛋!” 新任两广总督不久的张之洞,意欲在整顿吏治,发展民生等国事方面大展拳脚,此次桂军大败于谅山之后,也正是他压上毕生声誉,大胆上奏朝廷,请求启用老将冯子材率军入越支援的。 然,这个广西巡抚非但不感解围之恩,反而为了分卸责任,还诿罪于冯子材的援军姗姗来迟,真个是可恼又可恨! “微臣,两广总督张之洞跪奏: 关于广西巡抚潘鼎新上述谅山、镇南关失守之责,与冯子材驰援缓慢有关一事。 微臣认为,如此说法实乃无稽之谈,潘鼎新本就守土有责,畏敌不战已是凌迟之罪,若无皇上、太后圣明体恤,岂容他有辩解之地。 冯子材自受命后,日夜兼程,携军赶路,其古稀之躯,都未曾借口憩息一步,微臣认为,西南大败,此将非但无过,还应着力嘉奖。 微臣正欲命其帮办关外军务,授以镇南关前线指挥权,允许他相机行事,节制东线各路,以期有所作为,为朝廷实在解忧。 奏为沥陈下情,仰祈圣鉴事。” 张之洞拜折后,又唤来亲兵,让其火速送密信一封,亲手交于冯子材。 远在边关赶路的冯子材收到张之洞的亲手密信后甚是感动。 信中要求冯子材到任后,需团结各军将士,广泛联络边民,加紧修筑工事,作好反击侵略军、收复镇南关的作战准备。 “至于朝中流言,由我一人杜口即可,无需足下分神忧之,应集中精力,驱逐外敌,切勿辜负浩浩圣恩、兄之期待。” 冯子材将信笺小心收入怀中,随即传令各部急速行军,务需日行百里,奔赴前线。 尽管冯子材率部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疾行赶路,但,还是晚了一步。 法军听闻清廷派出老将援军,关后军民的声势日趋强大,加之法军粮饷短缺,弹药匮乏。 无奈之下,法军统帅尼格里祭出损招,将镇南关关隘爆破焚烧,付之一炬,随后,急速退兵,退驻关外三十余里的文渊城。 “这群假洋鬼子,真个是王八蛋子!不得好死!” 当冯子材赶到镇南关隘前时,见到昔日重镇,此刻却尽是残砖败瓦,四处浓烟弥漫,连周边的民房农舍都被法军报复式地焚毁烧尽。 “走!我们先去拜访负责守关的潘鼎新、苏元春二人。” 冯子材压制怒火,平复情绪后,便拉着王孝祺直奔关内的清军大帐而去。 一拉开中军大帐,就见到潘鼎新、苏元春二人正倚在太师椅上吞云吐雾,闭目摇头,一脸惬意至极。 见此场面,冯子材不免想到这半月以来,自己风尘仆仆,将士们日夜赶路的场景。 再看看这二人,竟毫无丢城失地之愧,顿时,他感觉面部红胀,青筋暴起,就要上前怒斥二人的无耻之举。 幸亏王孝祺拼命拉扯住,才没有使场面不受控制地恶化下去。 潘鼎新听到动静,睁开双眼,看清两名来者后,急忙翻身坐起,将烟叶掐灭,把烟杆掷于一旁。 “哦,原来是萃亭老兄啊,你可算来了,我日思夜盼,等你等得好苦啊~~” 潘鼎新边说边用脚背踢了踢还在云雾包裹之中的提督苏元春。 苏元春从惬意中惊醒,睁开两目,却正对着冯子材的怒目而视,他自觉心虚,尴尬一笑后,将烟杆丢到一旁。 “两位大人,好生舒心啊,外敌都已经大军压境了,你们竟还能如此泰然处之,其心境之力,常人不可比拟,二位真不愧是朝廷的栋梁之臣呀,卑职佩服!佩服!” “哎呀~~” 潘鼎新脸色微红,像正在作恶的调皮小孩被逮个正着似得,表现出坐立不安,一脸局促的模样。 “萃亭,我们都是多年的老相识了,何故刚一见面,就如此咄咄逼人呢? 哦~~想必其中定有误会,你快快过来,我们坐下叙叙话。” “哼!” 见冯子材高昂头颅,不屑答复,也不屑与之为伍,潘鼎新也有些怄气,语气瞬间冰冷下来: “萃亭,你别忘了,虽然我暂被撤职,但朝廷已经下令,你所率之部,还是归我节制调度,你也不要太过无礼。 行了!战事紧急,我也不跟你多叙旧情了,你就说说,下一步,你做何打算?” 冯子材收起心性,深知国难当头之际,不可再掺杂个人情感而贻误军机,遂整理好路上所思之策,镇定开口: “潘抚台,卑职认为,我们当下最重要的是,收拢各部,将消极防御转为积极进攻。 就目前形式而言,兵力优势在我,所以不能再消极防御,以待敌攻,而应争取灵活机动、便宜行事的自主之权。 其次,我们要及时收缩兵力,形成强有力的打击力量,增发粮饷,振作士气,集中对敌,将其一鼓聚歼之!” “哦,这些事儿都是纸上谈兵,空口白话,我跟苏军门都想听听尊驾在这其中,具体是负责什么事务呢?” 冯子材不理会潘鼎新的阴阳怪气,他面容坚毅,继续开口道: “我定当以身作则,身先士卒,亲率两支援军担负进攻敌军的重任,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先整兵备马,研究反攻路线。 现在镇南关被毁,无关可守,我方才来的路上勘察了周遭地形,见到镇南关前十余里处有一险隘。 此地两旁高山峻岭,中间仅有一路可通,形势险要,易守难攻。 我欲在隘口处修筑长墙,墙外挖掘深沟战壕,接着在东、西两岭山顶处抢筑炮台。 如果法军突然来袭,我军可据此防御,后又可乘胜追击,我意如此,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苏元春听得连连点头,接连称赞: “冯将军真是宝刀未老,羡煞我等呀,此策甚秒!甚秒也!” 潘鼎新怒瞪一眼,苏元春赶忙收住话头,悻悻垂首。 “萃亭之语,真是令我二人茅塞顿开,如醍醐灌顶也,那,就有劳二位了,战胜外敌之后,我们定当亲拟奏报,为二位上书朝廷,交部优叙。” “你!” “孝祺!不可无礼,我们走吧!” 冯子材不想跟这两个老官僚多费口舌,前线战机瞬息万变,自己要加紧做的事儿,还多得数不胜数呢。 “潘大人,这等谋取功名的事儿,我俩就不参上一脚,眼睁睁看着这二人坐收其成吗?” “呵!你那么能干,那你怎么不跟着他俩一块儿去?” 潘鼎新翻了个朝天白眼,接着淡淡说道: “你难道不知道,冯子材是谁给叫来的,他之所以敢在我们面前吆五喝六的,背后还不是因为有人给他撑腰。 这次抗法,做得好也罢,不好也罢,功过是非,都是谁的,你自己多动动脑壳,多想想看。” 说罢,潘鼎新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大摇大摆地踱步走出了大帐。 “嗨,各扫门前雪,管他是谁呢,大爷我才懒得多想,废脑壳。” 苏元春嘟嘟囔囔,拾起一旁还未熄火的烟杆,一脸享受,吧砸吧砸地继续吸了起来... 第46章 老将出征,寸草不生 冯子材直身立于山顶之上,遥望这条长达三里多,横跨了东、西两岭的坚固长墙,长墙两侧的山顶炮台林立,旗帜森然。 自从节制各路的钦命下达后,冯子材还利用了他当年入越援剿时的关系,发动边境两国的民众共同支援,修筑工事,入伍作战。 至此,清军各部已收拢集结,兵力粗略计算已近八十营,共四万余人,而法军的总兵力不过四千人左右,机动的兵力(雇佣军、伪军)合在一块儿,预计两千余人。 因双方兵力悬殊过大,法军主帅尼格里计划固守待援,待援兵到达后再作攻坚。 “援越钦差大臣冯子材传令各军! 提督苏元春,领军驻于隘后五里幕府,作为后援之军;蒋宗汉一军,驻在隘后三十五里的凭祥,你们两军互相呼应! 王德榜领军,驻在关东三十里的油隘,准备抄袭敌人后路,并防止敌人从旁路入关;魏纲带兵,驻在关西一百里的艾瓦,防止法军偷袭芄封,保护镇南关后路! 王孝祺,你率所部,驻在山后半里的地方,我亲率主军扼守中路,你我互成掎角之势,为御敌主力先锋! 各部将领,是否明白?!” 辰时时分,镇南关前隘口,行军大营处,一白发苍髯、身形削瘦的老者,身着银色棉甲,脚踏尖头长靴,昂然立于众将官之前。 他截然不同于寻常古稀老者那般精神萎靡,反而是将脊梁直挺,眉宇高扬,一副精神矍铄、气宇轩昂之态。 所部各将皆受到其斗志昂扬之感,齐声高呼: “老将军神武过人!属下竭力效命!” 光绪十一年一月。 法军主力进犯芄封,被清朝守军死力击退。 冯子材闻讯,立即传令,各部抽取精干大员,组成攻坚先锋,归自己统带,直取法军驻地文渊城。 “老将军!广西巡抚潘大人遣人传来急令,让老将军只可驻军防守,不准领兵出击!” “把前来传话的那个人带进来!” 话音落下,潘鼎新的府中幕僚被两名戈什哈架进大营。 冯子材几个箭步,冲到幕僚面前,直接将这个文弱书生的衣领揪起,大声呵斥道: “你回去告诉那个平日里只会耍嘴皮功夫,关键时刻畏敌避战的抚台大人。 他如果要敢再指手画脚,乱我军心,那我就立刻上奏朝廷,细数他的条条罪状!并再奏请,将他的革职之身打入大牢之中!” 幕僚被冯子材怒目圆瞪的模样吓得哆哆嗦嗦,面如土色,连连点头。 幕僚被架出大营后,王孝祺一脸惆怅的从帐外走进。 “老将军,桂军各部皆不愿冒险出兵,称,无抚台军令,不能随意出关,倘若出兵战败,将士们担当不起。” “这群酒囊饭袋!算了!战事紧急,管不得他们了,你先亲领一队人马,与我同行,告诉部下,衔枚疾行,夜袭城池,打乱法军部署后,边撤边引,施行诱敌深入之策。” “卑职遵命!” 深夜,月暗星稀,树影婆娑,距文渊城外,法军行营五里地远的山间。 一队身着夜行黑袍的精干先锋,嘴上叼着一截树桠,正矮身疾步,朝着法军行营奔袭而去。 一个钟头后,队伍来到法军营帐外,见行营灯火稀疏,守备松散,冯子材撑身而起,扬起手中长刀,放声高喊: “弟兄们!给我打!往死里的打!!” 登时,先锋队伍一跃而起,先是放枪击毙外围守军,接着,又纷纷亮出明晃晃的长刀,狂呼呐喊,冲进法军行营中大肆挥砍。 法军没料到冯子材敢在半夜劫营,许多兵士还在睡眼朦胧时,便稀里糊涂的,做了刀下亡魂。 霎时间,文渊城外,火光冲天,喊杀震天,守城的士兵见状,吓得连滚带爬,慌忙冲进府衙,向还在与少女缠绵的主帅汇报紧急军情。 尼格里听后,一脚蹬开含情脉脉的越南小妾,腮帮气鼓,大声呵道: “什么?!这老不死的混蛋!竟敢先我一步!立刻传令城中士兵,出城迎击!” 待城中法军大批冲出城外之时,清军小队已经遁于远处,并齐齐站在山头高处,高声笑骂: “小赤佬!小赤佬!徒有其表!徒有其表!连吃败仗!徒增笑料!徒增笑料啊!哈哈哈~~爷爷们去也!!” 待翻译将法译讲于尼格里听时,他顿时气的发指眦裂,暴跳如雷,一股怒火直冲颅顶。 两日后,法军提前强攻关隘,冯子材与王孝祺亲率所部,正面迎敌,奋勇抵抗,各路清军相互配合,或抄袭敌后,或断敌补给。 山林之间,炮声齐天,山路之上,哀嚎遍野。 双方你来我往,展开了阵地拉锯战。 “长官!不好了!” 法军副将踉踉跄跄,一路跑进卫兵队伍中,朝着高举望远镜的尼格里高喊。 “讲!” 尼格里紧盯前方战事,并未放下手中的望远镜。 “原本驻在油隘的清军突出奇兵,抄了我们的后路,将文渊城与我军的补给线路给生生截断了!” “什么!?” 尼格里大惊,放下望远镜,紧盯着副将,见他惊慌失措,一脸狼狈的模样,顿感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手上的望远镜狠狠砸去。 “你是干什么吃的!废物!帝国的脸都被你丢光了!给我传令,撤退回城,整备再战!” 次日一早,法军兵分三路,再度进攻关隘,他们派出非洲雇佣军和当地伪军轮番进攻山岭两侧炮地,法军主力则继续与冯子材中路对手。 接连的炮声响彻了整个山谷,阵地上堆满了两军射出的子弹与尸首,清军不畏生死,拼力挡住了法军一波接一波的凶猛进攻。 冯子材及时调整策略,他居中指挥,急令苏元春在后支援,王孝祺率领右路军,陈嘉、将宗汉率领左路军。 三面合围,前后夹击法军。 “胆敢怯阵者!斩无赦!” 冯子材令清军坚守阵地,两个时辰后,见清军合围之势已成,他一个跃身,跳上土包,傲然立于炎炎烈日之下。 “弟兄们!杀敌有赏!跟我一起砍死这群狗娘养的洋鬼子!跟我杀呀!!” 冯子材身披银甲,手持长枪,一声震天怒吼后,便带领自己两个儿子率先冲出战壕,直接跟法军展开了白刃战。 将士们看见年近古稀的冯子材,还能无惧无畏,奋勇杀敌。 一时之间,清军上下,士气大涨,就连关外的散兵游勇和客家人也纷纷前来助战,众人空前团结,胆色剧增,齐齐直扑敌阵而去! 第47章 终局之战 “长官!快下令撤退吧!清军的攻势太过残暴了!” 尼格里眼睁睁看着中路和两侧山上狂涌而下的清军,见到他们此刻已经完全杀红了双眼,浑身上下,杀气腾腾,连林中飞鸟都被逼的退避三舍。 “听我命令!部队成两排纵队,轮番填弹放枪!第一纵队! 装弹!开枪!” “砰砰砰!!” 随着一阵阵由火药燃烧后所产生的刺鼻白烟腾空而起,冲在最前面的清军纷纷应声倒地。 然而,随之而来的清军却愈加义愤填膺,如饿狼似得朝法军方阵猛扑而来。 不少法军士兵见状,吓得双手颤颤巍巍,几次弯腰后才拾起弹药,可等他们装填好后,潮水般的清军已经冲到了眼前,明晃晃的刀枪刺得法军双眼一阵眩晕。 “司令员阁下!快撤退吧!士兵们抵挡不住了!!” “保持阵型!都不准撤退!帝国的勇士们!给我装上刺刀!!” “司令!快撤吧!快撤!” 法军副将赫本哲伙同几名卫兵,生拉硬拽地将尼格里从火拼前线拖了下来。 法军方阵见主帅已撤,顿时,斗志全无,乱作一团,接二连三的将手中枪械往地上一扔,抱头鼠窜,四处逃散起来... 一群衣衫褴褛的法军,相互搀扶着,从山间小道艰难地向文渊城方向挪动着。 近看之下,他们原本白皙的脸庞,此时都被炮灰和扬尘所覆满,乌漆嘛黑的脸上仅看得清两个滴溜溜直转的碧蓝双眼。 这群溃败之师模样狼狈不堪,如果不是勉强可辨的残破蓝红色法军军装,路过的流民还以为是同样饱受战争摧残的同乡呢。 “长官!不好了!文渊城已经被清军给围得水泄不通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尼格里苦涩一笑,转过头望着背后长长一串,缺胳膊少腿,瞎眼睛破耳朵的伤兵败将,内心凄楚,只得无奈下令: “传我命令!部队改道谅山!” 走着走着,部队中的不少伤员或因失血过多,或因体力不支,再或者,是不想被当做待宰的羔羊,总之,部队编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走越少。 “洋人小儿!有胆的给我站住!弟兄们!给我冲上去!一起砍死这群假洋鬼子!!” 败军之师好不容易连拖带拽移动到了谅山外围的驱骡之地,不曾想到,背后突然传来了清军冲天的喊杀声。 法军将士们个个肝胆俱裂,人人自危,不少年轻的法军士兵竟放声大哭起来,直呼要回家找亲爱的妈妈。 尼格里费了好大劲,几次下达死令,才将部队又整合起来,将轻伤兵员列于最前线,其余伤员以伤重情况,依次靠后。 尼格里站在一高处山坡,亲自摇旗指挥,鼓舞士气: “所有人!节省弹药!等到清军进入有效射击范围内再开枪,谁都不准给我放空枪!” 战争年代当兵是为了什么?问问清军的弟兄们,回答都出奇一致,他们不都是为了咸鱼翻身、加官进封吗? “弟兄们!你们升官发财的好日子到啦!砍死一个洋鬼子赏十两银子!砍死十个,提名什长!砍死二十个,提名哨长!谁能拿下敌军主帅,直接记名营长!弟兄们!给我杀啊!!” 霎时间,追杀而来的清军群情激昂,嘴里狂呼乱喊,豺狼虎豹似得一股脑扑向法军。 “哎呀!妈妈啊!” “万能的主啊!圣母玛利亚啊,求求你们保佑可怜的我吧!” “呜呜呜~~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面对因极度嗜血而面目狰狞的清军,法军将士们毫无招架之力,一个个鬼哭狼嚎,哀求遍野。 “啊呀!” 一声惨叫,法军主帅尼格里冷不丁地也被一发冷枪击中胸部,重伤栽倒在地。 法军副将赫本哲见状,手脚忙乱地指挥部队向郎甲方向撤退。 “你们掩护将军先走!能开得了枪的勇士,随我留下来断后!” 赫本哲组织起百来号的士兵,拉开一排纵队,生生阻拦在了后撤法军和猛攻清军的中间,形成了一道人肉长墙。 虽是外夷,其志可赞。 仅仅半个钟头后,这堵长墙便被四面八方冲杀出的清军吞噬殆尽,法军副将赫本哲的躯体也永远留在了这片染满鲜血的土地之上... 随着法军指挥官尼格里将军的重伤昏迷,圣西尔军校毕业生第一名、先后和墨西哥人、德意志人、公社战士交手并连连取胜的法军中校爱尔明加,接过了指挥大任。 他刚代理法军指挥官后,就立马以法军弹药不足,后援不济的理由,下令放弃谅山,全军急速撤退。 西南陆路法军在一片混乱中,足足向后撤退了一百多公里,撤退途中遗弃了包括现金在内的大量辎重粮草。 冯子材率东线各部清军,乘胜追击,连克文渊、拉木,至此,清军收复了东线以前丢失的全部失地。 在镇南关激战的同一天里,西线滇军与黑旗军在越南军民的支持下,也取得了临洮大捷,接连攻克收复了越南几十个州县,中路唐景崧领军见势,也跟着光复了越南山西太原。 此战役一举扭转乾坤,彻底改变了越南战争局势,法国内阁总理茹费理也因此败仗,在国际的一片呼声中,宣布引咎辞职。 消息传出的第一时间,张之洞率先电奏朝廷,大加称赞此战役: “数百年以来,面对外敌入侵,未有如此大胜者!” 冯子材大获全胜后,并没有骄傲自满,他厉兵秣马,正欲乘胜追击,将法军彻底赶回欧洲老家。 谁料,由慈禧太后亲书的懿旨不合时宜地在京师颁下。 懿旨宣诏三军,明确责令东南海军、西南陆路,各部清军立刻停战,撤兵回到各自原驻处。 诏令传至前线,军民群议沸腾,将士们拔剑砍地,扼腕愤痛,皆不愿退兵。 张之洞三次致电慈禧,希望可以缓期退兵,但却遭到了慈禧太后和其拥护者的严声斥责。 回折称张之洞不谙外事,企图利用私部之力、朝廷之财,立私人之功、留私人之名,完全不怜太后之苦心,其居心何在也? 全国不少地方大员也先后通电谴责与法国和议之事,却都被慈禧太后以专权之力,一一回电驳回。 前线的冯子材闻讯后,也十分愤慨,多次上折,请求继续作战,朝廷一口回绝,回折告知他,他所率支援之部并非朝廷经制之师,战争结束,应该立即班师回国,解散团勇,以示忠心。 冯子材无奈,郁郁撤军回国,尽管朝廷事后封赏他为太子少保,加授三等轻车都尉衔,并上任管理督办广西军务要职。 可他,却貌似不满如此殊荣待遇,整日闷闷不乐,忧郁寡欢... 第48章 巨星陨落 这场旷日持久,耗费甚巨、影响甚广的中法战争,随着李鸿章与法驻华公使巴德诺,在天津多次磋商谈判,最终正式签订下《中法会订越南条约》。 这场抗击外敌入侵的正义之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光绪在这场战争中,话语权极少,几乎毫无参与感,全程作为路人,冷眼旁观。 此时的他,已经切身体会到了晚清的腐败堕落。 在面对列强的无端冒犯,肆意侵略时。 清朝的决策高层既畏惧列强的坚船利炮,又担心国内的物议谴责,致使战机当前,却始终战和不定,犹豫不决。 由于朝廷的态度暧昧不清,决策难定,从而使得地方的大员们,畏手畏脚,打也不是,跑也不是,白白牺牲了成千上万的忠烈之士。 根据《中法会订越南条约》之约定,清政府后来又被迫与法国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使法国从中又获得众多利益。 我国的西南边境也被迫门户洞开,法国侵略势力以印度支那为基地,一路长驱直入云南、广西和广州湾,并使之一度纳入法国的势力范围。 最终,由于清廷愚蠢至极的决策,让本是大获全胜之局,却硬生生被以慈禧太后为首的议和派搞成了落败之境,致使了敌国不胜而胜,我国不败而败的可悲局面。 光绪十一年(公元1885年) 福州,一须鬓霜白,形如枯槁的古稀老人,独自坐在大院的凉亭之中。 他神情颓然,精神低靡,心中沮丧而消沉。 自从听闻清廷与法国开始商榷停战条约后,这位古稀老人便对条约中的内容十分抵触和不满,渐渐导致了他肝疾牵动,愤郁焦烦,病势逐日加重。 近几日来,他的脑海中时时不自禁地浮现出自己的戎马一生。 从剿灭太平天国的峥嵘岁月,到平定西北战事的豪情风发。 想起自己四十岁之前,郁郁不得志,长年寄居他人之下,甚至还因刚毅性格被人诬陷,逃入深山,得亏好友潘祖荫上书力辩:“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 那时之窘迫,现在想想,也是一种有趣的经历。 后来,湘系集团力荐出山,让自己能大展拳脚,独自领成一军,之后,南征北战,荣膺加身,位及封疆大吏,受下属敬仰,同僚钦佩。 昔日之荣光,这会儿念念,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那些或低迷困窘,或辉煌高光的时刻,如同跑马灯一般,不断在他的眼前放映显现。 “涤生啊,你倒是走的轻快,死的安逸,老兄我啊~~可是受尽了苦难哟~~” 老人喃喃念着,随后长长吐了一口气,似乎将这一生的经历都做了一个自我总结。 这日,福州各地,忽然被阴云所笼罩。 不知为何,原本晴朗万里的天空顷刻间乌云密布,滚滚雷云的沉重气势压得众人胸口沉闷,忧郁不安。 “夫人,附近州县的大人们,还有各地赶来的学子,把大门都给围得水泄不通了,他们都想再见见老爷最后一面,您看,这如何是好呀。” 福州北门,黄华馆外,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无论官职大小,身份贵贱,所有人都自发在一里远处停轿下马,步行入内。 本不宽敞的街道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却无一个官吏前来驱赶。 “将他们都请进院内,好茶招待,等我前去问问老爷,他想见什么人,就见什么人。” 一素衣老妇人,面露戚容,低声给门房管事交代。 随后,街上的众人鱼贯而入,进得大院后,见到院内,砖瓦青苔遍布,地面杂草丛生,房屋内外的装饰平淡无奇,整个宅院与常人家并无两样。 众人皆感叹,制台大人廉洁奉公,两袖清风。 “各位安坐片刻,老爷卧病在床,身体抱恙,无法一一接见各位,请各位多多包涵。” 见妇人从内堂走出,众人齐齐起身,恭敬弯腰作揖。 “夫人哪里话,制台大人可好?” 开口的是福州知县,他牵头带领着各地方官员前来拜谒,众人集资了一千两“慰问金”,却不料妇人无论如何,绝意不收。 “知县大人,老爷连日咳血,恐怕~~恐怕撑不过今夜了~~” 妇人似乎被戳中了心底痛处,竟当着众人面,掩面痛哭。 众人一听,也都黯然神伤,不少年青学子也跟着低声啜泣起来。 “轰!隆隆!!” 突然,一道闪电直直划破了天际,将天空撕裂成了两半。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乍起,像巨大的鼓声在天空回荡。 雨滴开始接踵落下,它们轻轻拍打在地面、窗户和屋顶上,发出阵阵声响。 院子内眨眼间便被雨水浸湿,泥泞不堪,仿佛顷刻之间变成了一片沼泽。 “夫人!夫人!老爷,老爷他不行了!” 内堂中,一名年轻丫鬟踉跄着冲了出来,大声呼喊着。 老妇人一惊,赶忙三步并作两步,扎入内堂,屋外众人百感交集,也纷纷跟在妇人后面。 内室中,面色蜡黄,气息微弱的左宗棠半眯着眼,看着室外大堂处,站立着黑压压一片躁动不安的人群。 “叫,叫他们都进来吧~” 话音落下,众人依次缓慢进入内室。 “扶我~起来~~” 老妇人闻声,坐到床头,将左宗棠搀扶起身。 左宗棠嘴角微微一裂,一丝微笑艰难浮在脸上,他鼓起全身力气,调动所有肌肉,集于胸腔,随后,轻声开口: “我走后,你们,要多多做事~~要为国家建设,民族兴旺,多尽~~多尽其力啊~~” 说完最后两字,左宗棠已完全没了气劲,他缓缓躺回床上,阖上双眼。 “轰!!!” 又是一声炸雷在屋外响起,黑压压一片的乌云将室内唯一的光线都给吞噬殆尽。 左宗棠的眼角缓缓渗出清泪,嘴里喃喃不清,妇人意会,俯下身来,将耳朵贴近。 “越事和战,中国强弱一大关键也。臣督师南下,迄未大伸挞伐,张我国威,怀恨平生,不能瞑目也~~~” “哗啦啦~~~” 屋外,大雨倾盆而下,狂风席卷而来。 “老爷啊!老爷~~” “制台大人!!制台大人!!” 屋内,一片嚎啕大哭,涕泗滂沱,滴泪之势竟丝毫不逊屋外的狂风骤雨。 消息传入京内,光绪大惊,手捧的书籍顿时掉落在地。 “来人,取来文房四宝。” 光绪强压心头凄怆,用正楷之字在纸上端正写就: “戎马一生,威震四方,使内外之敌皆胆寒。 一生为公,严于律己,让后世之人皆敬仰。 左公千古。” “将我的挽联送到左制台府上。” “嗻!” 禁军上前,小心接过挽联,接着,转身出门,朝着福州方向疾行而去... 第49章 树倒猢狲散 左宗棠的突然离世,让整个清廷惶惶不安,原本三足鼎立的朝政局面,如今,可能会再度变天。 一向以心肠狠硬着称的慈禧太后,在收到左宗棠病逝的消息后,都忍不住在群臣面前,哭出声来。 “我心痛哉!我大清朝,又痛失一位栋梁之才呀...” 半生与左宗棠争斗,在政治上亦敌亦友的直隶总督李鸿章,也对手下人哽咽说道: “周旋三十年,和而不同,矜而不争,朝堂之上,唯先生知我也。” 伴随他的离世,朝廷于情于面,要给他的后人一点儿甜头,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给他赶紧抉择一个谥号。 在清朝,谥号是对一个人生前功勋和品行的极大肯定与赞赏,所以,给左宗棠取一个量身定制的谥号,成了朝廷议论的头件大事。 根据慈禧太后的旨意,礼部尚书和军机大臣们,连夜展开了激烈讨论。 其中,作为军机处总管许庚身自诩最为了解左宗棠平生的功绩。 许庚身一直在军机处工作三十余年,和左宗棠相处过短暂时间,勉强称得上共事同僚。 这些年来,他参与编撰过不少史书,其中最出名的当属《臣工列传》,所以他说,对左宗棠的一生了如指掌,这个事情也毫无意外的由他主头牵办。 按照清朝的惯例,谥号往往需要两个字:第一个字代表品行,第二个字代表功劳。 众大臣联想到左宗棠与挚友名臣曾国藩有些相似之处,且左宗棠不仅在显赫后入职过翰林,还积极倡导洋务运动,在文治武功方面,皆有建树。 思来想去,众大臣,决定把“文”字放在最前,代表品行,破例赏赐给左宗棠。 随后,根据左宗棠收复新疆的功绩,大家认为左宗棠忠于国家忠于君主,所以第二个代表功劳的字,就用上了“忠”,自然,组成的谥号便是“文忠”。 为了保险起见,许庚身和一班大臣们想来想去,又思索出三个备选谥号。 大臣们信心满满,决定把这四个谥号先行呈送到慈禧太后面前。 此时,慈禧正把玩着李莲英进献的一对雌雄蓝点颏。 这对儿小鸟是李莲英花了重金,还托了不少关系,好不容易才从一个八旗子弟的手里买来的。 这对小鸟几乎通了人性,不但可以发出悦耳的鸣叫声,还能惟妙惟肖地模仿纺织娘,油葫芦,蝈蝈等昆虫的叫声。 李莲英为了保持蓝点颏的嗓音清脆,让太后时时开心,他找了很多养鸟行家请教,终于淘换到了一个养鸟秘方,就是用金丝燕窝配制冬虫夏草熬汤,当作润喉神汤来喂食蓝点颏。 说来真是可笑,晚清时候,不少人连饭都吃不饱,燕窝在当时,很多人见都没见识过,而金丝燕窝更是燕窝中的极品,再搭配上顶级的冬虫夏草。 这配置,连普通的富有人家都不敢想像,但是,却被宫中用来当作药汤,成天炖给两只蓝点颏滋润喉咙。 慈禧正在逗弄着两只小鸟,嘴上还满意地夸赞着: “嘿!这两只小东西真个是稀罕玩意儿!小李子,这都是你调教的吧,跟你一样,都是鬼精鬼精的呀。” 李莲英心潮澎湃,心里直呼这费了老鼻子的劲儿,现在看来,可是划算得很。 “太后,门外的礼部尚书和军机大臣们跪了半个时辰了,还等着您老人家接见呢。” “他们有什么事儿?” “回太后,还是商议左制台谥号一事。” “哦,我差点给忘了,叫他们进来吧。” 慈禧漫不经心的回话,自从越南战事平息后,她自觉瞌睡也睡得香了,饭也吃的下了,连逗鸟都觉得欢快了许多。 “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嗯。” 慈禧仍在用小竹竿逗鸟,喉咙里挤了一声响,并没有侧脸看人。 “太后,我等日夜思量,想法一致,欲用文忠二字,为左大人身后谥号。” 说着,礼部尚书从袖袋中掏出一本小折,恭敬用双手举在头顶。 李莲英上前,将小折子取过来,双手打开后,侧着给慈禧阅览。 慈禧用余光瞥了几眼,眉头紧了紧,貌似不太满意。 礼部尚书察言观色,急忙又开口: “太后如若不满,臣这里还有三个备选谥号,分别为“武忠”、“仁忠”、“孝忠”。” 慈禧听后,先是对鸟笼唤了两声“嘬嘬”,见两只小鸟热情回应后,才淡淡开口: “左宗棠作为臣子,确实很忠诚,但毕生功劳仅用一个“忠”字,还是过于简单了些,就像后院盛开的牡丹园,再怎么美艳动人,也不能仅仅用“美”这个字来形容。你们说,是吧?” “太后所言极是,是奴才们考虑不周了。” 久跪不起的臣子都有些上了岁数,不少都感觉小腿都有些酸胀之感。 “嗯,你们再回去多想想,想好了之后,让礼亲王拿主意就是了。” 众大臣闻言,如释重负,纷纷跪安离去,这场谈话,自始至终,慈禧都未曾侧脸过来,正眼看看这些股肱大臣。 “太后,户部尚书阎敬铭前来求见,正在殿外候着。” 议事的大臣们前脚刚走,后脚,储秀宫正殿外又来了一个体型圆润,身着仙鹤补服的从一品大员,几位大臣们错面时,相互点头示意。 “哦?是小财神来啦,叫他进来吧。” 慈禧的语气明显亲热了不少。 阎敬铭进门请安后,便默不作声,老实盯着慈禧的一举一动。 “阎敬铭,去年,我不过是叫你把储秀宫重新修整一下,权当做我生日庆礼,你却接连上折,说户部已经没几多银子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见慈禧侧过脸来,模样有些不悦,阎敬铭立马垂下头,声音微颤: “太后,工部那群人,为了讨好您老,除了重新漆墙,换砖换瓦外,还从西洋采购了不少名贵家具,颇为费钱。” “那总共花费了多少钱?” “回禀太后,前前后后,一共花了六十三万两银子。” “哦,那是花了不少,那你打算从哪里把这笔钱挪来补上?” 阎敬铭被洞穿了心思,脸色有些微红。 “回太后,臣打算将罪员胡光墉交拿刑部治罪,以正国法,并将其家属及其财产,押追着落,扫数完缴。” 慈禧一听,脸上浮起一丝轻笑。 “呵呵,你说的,是那个红顶商人吧?” “正是。” “唔,你倒是挺有主意啊,那这件事,你就费费心思,亲自去办吧。” 阎敬铭跪安后,正要起身,慈禧心头一念,又轻声提醒道: “对了,你去办这事儿的时候,要注意分寸,不要让人家说我们朝廷只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臣谨遵太后口谕。” 见阎敬铭转身离开后,慈禧又将李莲英唤到嘴边,小声交代: “小李子,你去给左宗棠生前关系密切的好友还有同僚,多交代交代,树倒猢狲散的事儿,在我这里,不会发生,让他们不要整天想东想西的,要多做实事,为我和朝廷,多多效力。” “奴才明白。” “去吧,语气强硬点,不然这群老油滑们,又要忘了,这个家,到底是谁在当头做主。” 第50章 气氛不对 还是许庚身日夜苦思,最后,建议左大人的身后谥号封为“文襄”。 这个字,源于春秋战国时期的霸主宋襄公,他的文韬武略备受赞誉,因此被称为“襄”。 在谥法中,“因事有功,曰襄”,这也完全符合左宗棠收复新疆,平定战乱的功绩。 给左宗棠以“文襄”作为谥号,是合乎平生之功绩,恰到时政之好处,连慈禧太后也称赞甚好,于是,谥号一事便正式定下,并宣付国史馆立传。 因此,便有了后世之诗:“绝口不谈和议事,千秋唯有左文襄。” 另一边,还未等到阎敬铭和他的追查令到达地方上,胡光墉便在贫恨交加中,郁郁而终。 一代巨富,凄惨落幕,在此不敢多赘述,唯恐哀愁止不住... 在深受中法战争的刺激后,清政府针对国内海军力量薄弱的问题,开始加快了海军现代化的进程,清廷颁下谕旨: “当国事定时,应惩前毖后,自以大治水师为主” 。 九月,清廷采纳了李鸿章专设衙门,以统辖画一之权的建议,决定正式设定“总理海军事务衙门”。 海军衙门成立后,关于清朝水师及南洋北洋的管理指挥、经费问题,皆要划归海军衙门统一管辖。 如果说,陆军是清廷的护身铠甲,那海军便是清朝的护心之镜,其举足轻重的地位,不言而喻。 由此,关于海军事务衙门人员选拔一事,便顺理成章成为了朝堂上的必争之处。 寅时时分,储秀宫内室,专职“报时”的宫女,在熟睡的慈禧太后耳边轻喊了两声“太后吉祥”,随即,便弯腰退身至屋外候着。 片刻后,慈禧伸伸懒腰,慵懒着翻身起床,立时,就有五六名宫女上前搀扶。 随后,便是慈禧日复一日的梳妆时间,她很享受这个过程。 为了保持容颜不老,肌肤如初,她可谓是花样用尽,整个洗漱、化妆的用时竟长达惊人的两个时辰,且如遇有重大的庆典祭奠活动,梳妆时间会只多不少。 八台凤辇大轿,由十六个太监扛在肩上,平稳前行,慈禧坐在其间,闻着每日更换的鲜花香气,心情尚还算得不错。 由于这次早朝会议,事关重大,上朝官员较多,所以今日的朝会地址仍然选在了乾清宫内。 在李莲英的搀扶下,慈禧太后缓缓步入殿内,可刚一落座,神经敏感的她便感觉到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对头,具体哪里有偏差,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见太后和皇上坐定后,堂上百官齐齐跪下山呼万岁。 “众爱卿,起来吧~~” “今个儿请诸位远道而来,想必大家也都清楚今日主题,因为兹事体大,所以不少地方督抚和水师将领,也由本宫召到殿上议事来了。” 讲话间,慈禧忽的心头一紧,她终于知道今个儿是哪里不对头了! 百官林立之间,她总感觉到有些官员的目光过于锐利了些,甚至有杀气腾腾之感。 待她仔细看去时,堂上却又不见了异样,可刚收回眼神,那种被千夫所指的感觉又回到了心尖。 如此反复观望了几次,她自觉,有如坐针毡之感。 按理,新任军机领班大臣礼亲王,率先站出发言。 “太后,奴才以为,海军之事,还是应按旧议,优先发展北洋水师,待北洋水师发展成熟后,以其为范本,继续扩充,其他水师舰队。” “嗯,是这个理儿。” 慈禧不想再将目光向下看去,她在心头安慰自己,或许是上了年龄的缘故,神经太过脆弱了些,仔细想想,在这朝堂之上,有谁敢如此忤逆自己呢? “太后,如果说朝廷要优先发展北洋水师,那北洋统帅李中堂可就得义不容辞,进入海军衙门任事了。” “嗯,兵部尚书所言不错,李鸿章,你自个儿的意思呢?” “臣,臣惶恐,恐不胜其权重之位。” 见李鸿章堂堂一品大员,今日在堂上竟有些张皇之感,慈禧心头愈加有些奇怪。 “这个李老二,平日里不是最爱争权任事吗,如今这么大个差事摆在他的眼前,他竟然公然推脱,莫非?” 正满腹狐疑时,长江水师提督李成谋站出,躬身作揖后,坚定开口: “太后,微臣以为,既然要议水师之事,那万万不可缺少雪帅之位,正如朝廷不可无水师,水师不可无雪帅!” “李军门,在本宫面前,还一口一个雪帅的,你倒是还挺忠心的哈。” “微臣为食禄之臣,自为朝廷所思。” 慈禧嘴角一勾,她心里自然明白彭玉麟在水师官兵中的影响力,不过,她并不打算将彭玉麟纳入海军衙门内。 毕竟,他始终还是湘系集团的核心人物,自己多年来都留心提防着这群人,唯恐他们一家独大,把持朝政,所以这些年来才使用平衡之术,打压他们,拔高旁人。 “太后,这衙门官员好选,可这总理衙门之人,可是核心所在,难以抉择呀!” 一石激起千层浪! 吏部尚书一言,顿时在堂上炸开了锅。 百官们再也无法淡定自若,顷刻间,便在公堂之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要我说,这总理之职,非军机领班,礼亲王莫属,他身居中枢要职,于行事方面多有经验。” “你说,你说个屁啊,你个小小的侍郎懂个毛,那礼亲王下过海吗?打过仗吗?懂海事吗?胡说八说,福州水师就是栽在你们这群空谈之人的手上!”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说事就说事,怎么开始骂人了呢?” “骂你又咋的,今个儿我不但要骂你,还要打你!” “诶诶诶!算了,算了,我不说了!不说了!” 一时之间,朝堂上竟然开始了市井骂架,更有甚者,还开始推攘起来。 光绪端坐在金雕龙椅上,平静看着堂上乱作一团的样子,脸上毫无表情,心头却泛起一丝异样。 “闹吧,你们就可劲儿闹吧,我今天倒要看看这个老妖婆,要怎么才收的了场!” 第51章 帝党渐显 眼看堂上群臣争论之势愈加不受控制,不少武官居然开始挽袖伸臂,大有干仗之态。 慈禧无奈一笑,有利就有弊,这或许就是平衡之术带来的弊端吧,每逢国家大事,这群官员必定分成几派,轻则激辩,重则骂街,堂上动手之事,也是有不少先例。 “行了!行了!都给我小点声!你们大多都是考过八股文出来的文化人儿,四书五经就是这么教育你们的吗?!” 见殿上的慈禧一脸不悦,堂上百官才逐渐分开,有的用手绢将脸上的唾沫星子抹干净,有的用袖子将掐乌的淤痕遮完全。 “议事就议事,每次都在堂上大吵大闹的,下次朝会,你们干脆就去市井上吵,本宫感觉,那里都要比这儿清静些!” 堂下群臣终于不吱声儿了,慈禧感觉喉咙紧的慌,呷了口香茶,期间,又偷偷瞟了一眼光绪。 “又摆出这副死样子,这孩子,气性怎么这么大?” 将茶碗放到李莲英手上后,慈禧接着开口: “我说各位,关于这个海军总理之人,二品以下的官员就先不要发言了,如果有想法,事后以折子的形式呈上来,不然今个儿,我的头被你们吵裂开,都论不出个结果来。” 此话一出,堂上不少人悻悻垂下脑袋,不再开口。 “太后,奴才以为,这海军总理之人,不仅要行事干练,最重要的是,身份还要显赫,因为海军之事必定涉外较多,无名无爵之人,洋人是不会买他面子的。” “嘿,你们看看,这庆郡王不愧是国家栋梁之才呀,所思所虑完全跟本宫想到一块儿去了!” 慈禧连连称赞,心里也乐开了花儿。 看来甲申易枢的抉择果然是英明神武,这群中枢大臣不需要有多精明才干,只要对自己唯命是从,能在大臣面前当当自己的嘴替,才是最要紧的事。 百官一听,皆是面面相觑,尴尬一笑。 这么一来,能择选的人员就少之又少了,除了战功赫赫之人,便只剩下一群,球经不懂的皇亲国戚了。 “太后,奴才以为,这么重要的职位,莫非我八旗子弟莫属,汉人大臣,大多体力孱弱,干不了这重活儿!” 慈禧闻声看去,说话者是刚升任山西巡抚的镶蓝旗子弟,他塔拉·刚毅。 刚毅话音落下,堂上群臣大多掩面讥笑。 “刚毅,你连汉字都还没玩儿明白,奏折尚且写不清楚,你就省省力气,少闹点笑话吧。” “是谁?!是谁在背后说爷爷的坏话!是个男人就给我站出来,你看我不锤死你狗日的!” 刚毅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讥讽之音,登时,气的他脸色涨红,破口大骂起来。 虽然刚毅说到了自己的心坎儿上,但是当着汉人大臣的面,自己还是得收敛着点,现在祖宗江山,几乎都是靠这群汉人支撑着,这一点,慈禧的心中一直都跟明镜似的。 “刚毅!成何体统?!” 听到慈禧的大声斥责,刚毅气的大哼了一声,嘟着嘴巴,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李鸿章早已看透了慈禧的小心思,这时,他恰到时机的代表汉人大臣站出发言: “太后,刚抚台虽然说话直白了些,不过,臣以为不无道理,如此重任,最好还是拣派德高望重的王爷出任,才能使内外皆安,海事方定。” 慈禧满脸欣慰地望着李鸿章,点点头,便借坡下了驴。 “既然李中堂都这么说了,那我看,就在礼亲王和庆郡王两人之间作出抉择吧。” “太后,微臣还有一点想法。” “哦?是曾制台,呀,这件事儿还没问过你,你是目前群臣中战功最甚者,理应发言,那你也说说看吧。” 慈禧表面作出惜才之态,内心却十分不满别人在公堂之上,当场违逆自己。 “微臣以为,礼亲王为军机之首,本就公务繁忙,而衙门成立之初,事务巨繁,所以让礼亲王兼任此事,恐怕身体吃不太消。 庆郡王一表人才,能力突出,可,还是年轻了一些,外交之事,尚缺乏些许经验。 所以,微臣以为,朝廷应另择德才兼备的王爷担任要职,庆郡王辅之,此为最佳。” 曾国荃的回答逻辑缜密,滴水不漏,让朝上汉臣皆刮目相看。 慈禧听后,也觉得不无道理,便询问道: “曾制台,那你说说,你觉得总理人选,谁最为合适?” “回太后话,微臣以为,恭亲王和醇亲王两人,最有资格担此重任,无论是高官显爵,还是老成持重,二人都是朝中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好你个曾老九,存心给我不痛快是吧?” 慈禧没料到曾国荃会在堂上公开给自己上眼药,心里恨得直痒痒。 “他明知道我才将奕欣罢官不久,这个时候启用他,岂不是让百官耻笑朝中无人可用,再说那个奕譞,是皇帝生父,我如果给他安排了这个职位,那小皇帝亲政后,两父子联起手来,还能给我好脸色看?” 略微定了定神,慈禧想找个借口随口回绝: “曾制台,你久历沙场,于军事很有经验,提出的意见自然周到不少,但,不是我不允你的提议,只是恭亲王现在身患重疾,居家养病,我不忍扰他清净。 至于醇亲王,他是皇上的生父,按祖制来说,他不可担任朝廷中枢要职呀。” “太后,规矩是死的,您老是活的,如今大事当前,想必先帝爷们也会原谅您因时局难定,而作出的灵活改变。” 慈禧见荣禄这时站了出来,力挺曾国荃之言,她心里也开始泛起了嘀咕。 “太后,两位大人所言,皆是为国为民之计,如若是醇亲王主持水师之事,微臣可不取俸禄,不加功名,自愿到北洋水师做一教员!” 彭玉麟也罕见的在公堂上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紧接着,朝上有近六成从二品以上官员从队列中走出,表明愿支持醇亲王上任总理之职。 他们当中,有两成是因为私心,想要攀附上醇亲王的权势,余下的便是这些年来,由醇亲王牵头,暗暗发展的“拥帝党”一派。 “嗯,好了,好了,你们说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此事过大,你们容我再思量一下,皇上,你的意思呢?” “回亲爸爸的话,此事若议到醇亲王身上,我应避嫌为佳。” “好吧,那先退朝吧,此事我再单独问问醇亲王的意见。” “太后圣明!” 堂下百官齐声高呼,随后又一齐跪安,得到慈禧应声后,纷纷起身离开。 “皇上,怎么还不走?” 慈禧转身正欲离开,瞥见光绪还呆若木鸡地钉在龙椅上,不由得开口疑问。 “亲爸爸,儿臣有些事还想不太明白。” “哦?你说说。” “亲爸爸,这仅仅是一个海军总理之职,就能令朝上百官不顾形象,大打出手,这权力之诱惑,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吧?” 慈禧心头猛地一跳!心中不知他这是在暗示自己,还是真的在思考此题。 定睛看去,光绪仍然纹丝不动,眼神坚毅地望着庭柱之上“三藩、河务、漕运”,六字,久久也不曾挪动一下... 第52章 大进一步 两日后,慈禧颁布懿旨,公告海内外,宣称: “海防善后事宜,关系重大,着派醇亲王奕譞总理海军事务,所有沿海水师,悉归节制调遣,并派庆郡王奕匡、大学士直隶总督李鸿章会同办理。 正红旗汉军统领善庆、兵部右侍郎曾纪泽帮同办理。 现当北洋练军伊始,即责成李鸿章专司其事。 其应行创设筹议各事宜,统由该王大臣等详慎规划,拟立章程,奏明次第兴办”。 根据这道任命,醇亲王奕譞等一改以往推诿、观望之态,仅用十二天即筹划就绪,并再次奏请设立“总理海军事务衙门”,同日,懿旨允准批下。 其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在有清一代的历史上实为罕见。 当然,如此上下齐心之事,其中,定有鲜为人知的猫腻牵扯。 “七爷,现如今,朝上很多人,很是看好你呀?多数大员都在朝上推荐你担任总理大任。” 醇亲王端坐在黄花梨裹腿小杌凳上,手脚局促,显出一副憨厚之态。 “承蒙太后皇上,和大臣们错爱,奴才再多推辞,倒显得我不懂事了。” “那你接任要职后,最要紧的一件事,是干什么呢?” 醇亲王抿嘴一笑,诚恳道: “那当然是为太后尽心建好三海工程啦,太后日夜操劳,一生都奉献给了国家,临到休息时,那几个狗奴才还抠抠搜搜的,不愿拿出银两来给太后办实事,真个是可气可恼。 这次我上任衙门后,就可以便宜行事,从衙门里抽出一些不打紧的费用来,给您老将工程继续下去,这样也省得户部、内务府那帮没眼水的奴才,在那里叫叫唤唤。” “嗯~~不错哟~~” 慈禧将送至嘴边的西洋糕点又放回小瓷盘中,内心颇为欣喜,讲起话来都是以赞许的口吻。 “七爷,还是你懂得我的辛劳,以往我还担心,你会因为祖制原因坚辞不受,现在看来,这个位置是非你莫属,毋容推脱啦。” “奴才定当尽心竭力。” 慈禧难得流露出愉悦神情,捻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嗯~~是比平日里甜美多啦。 “七爷,如果衙门里能尽量缩减开支,银子有较多结余的情况下,我还准备将清漪园重新翻修一下,等我归政皇上后,也能有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太后,这没问题。” 醇亲王一听慈禧提出要主动退位,想也没想,便急切地一口应下。 “呵呵~~” 慈禧端起茶碗,轻轻用茶盖将几缕毛尖拨到一旁,语气一下冰冷不少。 “我说七爷,你也别太心急了,我归政是早晚的事儿,只是这两年战事频繁,国家动荡不安,我担心皇上一人应付不来,寻思再帮他这两年,等到皇上大婚后,他再想请我出山拿主意,那可就难喽~~” “太后,奴才绝没有此意!” 醇亲王赶忙从坐凳上挪开,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头上豆大的汗珠刷刷落下。 慈禧见状,眉毛一挑,放心不少,态度温和了许多: “七爷,你都是要坐中枢要职的人了,可不要那么一惊一乍的了,我眼下还有个差事儿要交给你。” 还未等醇亲王开口,慈禧继续自言自语: “这李鸿章的北洋水师也组建小十年了,是好是坏,全凭他两张嘴皮翻翻,现在朝廷既然要以北洋为榜样,我想你代我跑个腿儿,去探探北洋水师的虚实,看他有没有资格担任这个领头大哥。” 见醇亲王心事重重,眉头紧锁的样子,慈禧翘着腿,饶有兴趣的问道: “诶,七爷,你倒是说句话呀?难道这个差事还能把你难住了吗?” 醇亲王两耳不闻心外音,一心想着要怎么把北洋水师给牢牢握在手中,以资大用。 方才慈禧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归政,归政,但最重要的“放权”二字,她是只字不提呀。 “父王,如果姨母想要体面,我就让她体面,要是她不想体面,那我就帮她体面!” 光绪的话音萦绕在耳边,现在看来,果真还是避免不了又一场血雨腥风,尸横遍野之争。 “七爷?” 耳廓渐渐开始接收外部信息,醇亲王一怔,见慈禧一脸狐疑地正唤着自己,他赶忙回话: “太后,奴才该死,奴才刚刚在计算两个工程大概的银子花费,一时失了神,请太后责罚。” 慈禧摆了摆手,捻起了一块糕点递了过去。 “行了,七爷,我知道你肩上的担子重,但谁叫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呢,还是要劳烦你替我多费心啦。” “这都是奴才份内的事,奴才还想斗胆恳请太后,将李大总管借给奴才几日,他的眼力见比奴才好上很多,届时,检阅北洋水师,有他在,也能帮我瞧个仔细咯。” 慈禧听后,略显惊讶之色,看来这醇亲王自从任军机之事以来,进步不小呀,行事想法,比自己还周到了不少。 想起以往宝鋆还在甲申易枢后,公然作诗,嘲笑自己择人不行,现在看看,谁才是笑话呢? “这事我准了,去北洋的路途遥远,小李子也好照顾着你。” “奴才万万不僭越 。” “嗯,行了,没事你就跪安吧,明日我就颁发懿旨,宣布你的正式任命。” 醇亲王客气了几句后,便跪安离开。 看着醇亲王远去不见的背影,慈禧轻声唤道: “小李子。” “奴才在!” 李莲英应了一声,弯腰躬身,从屏风后走出。 “这次去北洋,你可要把老七盯紧了,他如果有什么异常举动,你立马给我来密电。 我这几日,不知为啥,心里面跳的紧,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现在可得把这些权贵攥紧喽,只要他们不跟我叫板,那这大清,就翻不起大浪。” “奴才谨遵懿旨,一定寸步不离,吃饭睡觉,连上茅厕都盯着他!” “行了,那你去拾掇拾掇吧,也别给咱宫里丢了人。 ” “嗻!” 李莲英弯身退下,慈禧则缓缓就着暖炕躺下。 她心里还在细细回味,方才醇亲王的种种异常举动,她想要慢慢咀嚼,看看这里面究竟有没有鸦片迷药,能使自己在一片虚幻朦胧的世界中,无声地死去... 第53章 检阅北洋水师 一听到醇亲王要代表皇上、太后来检阅自己的水师,李鸿章是既兴奋又忧虑。 喜的是,自己终于能在皇上、太后面前展露拳脚,让自己这么多年来,呕心沥血的付出没有白费。 顺便,堵住朝堂上那些整天污蔑自己贪污军费,公款私用,还说北洋水师是一堆花拳绣腿、海上戏子之类的诬告。 愁的是,前段时间,北洋水师刚添置了大量蚊子船、鱼雷艇、铁甲船等主战物资,北洋账簿上已是赤字良久,在洋人那里更是借了不少款项。 现如今,要支撑起如此盛大的检阅活动,莫不是要把北洋的藩库和自己的钱袋子都给掏空喽? 光绪十二年,五月 丑时时分,天津大沽口上,月明潮涨,海风席面。 一行船队从大沽口入海后,十余艘铁甲军舰紧随其后,列队护航。 抵达旅顺港口后,恰值卯时,在朝阳辉映下,一艘艘披着金色霞光的战舰正昂首前进,拉开阵势。 白浪如练,海声涛涛,山河壮美之境,使醇亲王一行人心情大悦,一路上还即兴作下了不少诗句。 “宝祚延庥万国欢,景星拱极五云端。 海波澄碧春辉丽,旌节花间集凤鸾~~” 随着北洋制式军乐的响起,五千多名北洋官兵昂首肃立,分两列站在几十丈长的红毯两旁。 当“海晏”号小海轮停稳后,醇亲王一行,昂首挺胸,迈步下船。 “砰砰!!砰砰!!” 伴随着八十八门礼炮响起,由十六名红衣大汉扛起的八抬官轿从人群中缓缓走过,轿后跟着十几名外国公使,再往后,是几十号身穿黄马褂,荷枪实弹的亲兵护卫,众人簇拥着醇亲王,向码头中央慢步前进。 北洋官兵们目不转睛,皆想一睹大清亲王的雍容风采。 李鸿章则率领水师提督丁汝昌和心腹盛宣怀,从红毯另一侧稳步迎来。 “臣等恭迎醇亲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鸿章走到轿前,率众下跪行礼,其余随从官员纷纷跟着弯膝行礼。 醇亲王乐的一路没合拢嘴,连忙招呼众人起身。 随后,两方人马合成一股,由醇亲王、李鸿章带领,浩浩荡荡地向“定远号”战舰走去。 跟在李鸿章身后的水师提督丁汝昌,眉头紧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而跟在李莲英身后的小德张,却从没见过如此盛景,难抑心头雀跃,在队伍后面,这看看那摸摸。 “咳!” 小德张闻声,刚一抬头,便见李莲英正满脸不悦,怒瞪着自己,慌得他,又赶忙垂下了头。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李莲英扭头怒骂一句,脚步却还紧紧跟在醇亲王身后。 “李公公,这海上风浪太大,颠簸太重,公公久居深宫,不比成天从鞍马上过来的人,我怕你受不了这份折腾呀~~” 李莲英前脚已经踏上了跳板,右臂却被李鸿章轻轻挽着,拉到一旁,李鸿章语气恳切,颇有惋惜之感。 看看李鸿章一脸严肃的表情,又瞥眼瞧见水师亲兵马三俊,正对着小德张显出一脸轻蔑之态。 李莲英的脑袋里飞速转了几个转圈儿,便立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哦~~李中堂,那正好,老奴我确实有晕船的毛病,醇亲王那边,就劳烦你多伺候着点。” 说罢,也不等李鸿章回话,便使劲瞪了一眼,眼神里满是怨毒不忿,随即,拉起小德张往回处走去。 “小德子,走吧,李中堂这船太过金贵,我们上去,容易淹着。” 李鸿章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热情朝其背影招呼着: “公公,我专门为您搭了个小凉亭,就劳烦您老喝喝茶,歇歇脚,稍歇片刻。” “哼!李老二!咱们走着瞧!” 李莲英心头虽恼,却不敢坏了醇亲王的兴头。 “卑职,恭请醇亲王代天检阅我北洋水师!” 定远舰管带刘步蟾,垂手单膝跪下,话语间中气十足。 “好啊,年轻就是好,你看这朝气蓬勃的样子,真个不错,行吧,那你就开始吧!” “舰队全速前进!前往靶位射击点!” 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集合铃声,刘步蟾起身,下达军令,定远舰劈风破浪,全速朝着渤海驶去。 另一边,在渤海海面上的三个木质靶船里,各有两个北洋水兵,正埋着头,藏身在靶船舱内,他们手中各自捻着一根引线。 “火药桶准备好了没?待会儿可出不得岔子呀!” “哎呀!老兄,你就放心吧,我都检查过几次,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我怎么能马虎。” 定远舰硕大的船身稳稳停在了三艘靶船四海里远的海面上,海面荡起层层浪花,甲板之上,却是稳如泰山。 刘步蟾侧过头,见丁汝昌郑重其事地点了点脑袋后,他便挥动手中令旗,高声下令: “open fire!open fire!” “砰砰砰!!” 三声巨响后,缕缕白烟从舰载钢箍主炮中飘出。 “哟,这些将官还操得洋文呢。” “对的,这些管带很多都是留洋回来的精英学子们,王爷,这是千里镜,请您看看靶子中了否。” “嘭嘭嘭!!” 醇亲王刚端起千里镜,就听得三声爆炸声从远处传来,端起一看,远处的三艘靶船竟同时冒起黑烟。 “好!好好好!” 醇亲王侧过头,特意对着一旁同行的各国公使大声赞扬。 “真个儿是神炮手啊!真准!” “真是美丽的硝烟~” 李鸿章听得醇亲王和各国公使的不吝夸赞,兴致大发,高声喊道: “丁汝昌!给我把中间的靶船击沉!让诸位贵宾看看,我北洋水师的火力如何?!” 刘步蟾一惊,脸色憋得通红,侧脸望向丁汝昌,见他眼角噙泪,刘步蟾心知,今日无故牺牲弟兄之举,已是无法避免。 “开炮~~” 随着刘步蟾哽咽下令,主炮忽地炸响,一缕缕黑烟飘出,四海里外的靶船应声被炸成片片木屑,沉入江底... “嗨呀!真是不错!我大清的水师,可真是不错!” 醇亲王浓厚的兴致达到了顶峰,他再也忍不住,便在甲板上来回踱步,即兴赋诗并高声吟诵起来: “同携禁旅严千帆, 罗拜夷酋列几行。 鸿飞九天齐赞颂,力辞黄屋福威扬。” “王爷!” 李鸿章一听,脸色骤变,急忙几个箭步冲上前,将醇亲王一把挽起,半架半拉,共同走向甲板边缘处的舷墙。 “王爷,祸从口出,切不可为一时之高兴,坏了多年大计啊!” 第54章 险酿大祸 “王爷啊,幸亏我竭力阻止了李莲英上船,不然,单凭你这几句诗,再加上李莲英的添油加醋,免不了,又要招致祸端啊。” 李鸿章见众人都还在兴致冲冲地观看战舰布阵,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亲密举动,这才又谨慎开口: “王爷,同携禁旅、鸿飞九天,这几字太过激进,传入太后耳中,她定会生疑呀。” 醇亲王这时也意识到了,因为自己的得意忘形,险些铸成大错。 他感觉背后一阵湿黏,伸手一摸,竟是后背浸出了不少冷汗。 心有余悸半晌后,醇亲王望着远处鱼雷人精彩绝伦的演练,这才逐渐镇定下来,将肩膀贴着李鸿章,侧头低声道: “少荃,这事儿尚不打紧,我自会解释,先说说,我让你办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回王爷话,臣,基本上办妥了。” “什么叫基本上?少荃,这可是诛九族的大事儿,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啊!” 李鸿章听后,先是前后左右环顾了一周,心中仍觉忐忑不安,便又探出头向下方望了望,确认四下无人后,才趁着一个浪头打来的功夫,低声沉吟: “王爷,我可听说,太后手中握有一支私人武装,唤名胭脂军,战力极其强悍,且全是重装骑兵,曾经因与地方团练产生争执,双方还发生了械斗,结果,团练众人被打的人仰马翻,丢盔弃甲,死伤不在少数。 最关键的是,那团练勇丁的主子还是一个蒙古王爷,那王爷实力不俗,都尚且败下阵来,最后,还是太后松了口,这才不了了之...” “少荃,你说的这事儿,跟我们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醇亲王先是不知其意,直到他死死盯着李鸿章飘忽不定的眼神后,心中才开始逐渐明了: “哦,搞了半天,原来是这李老二怕了,怕反水不成,不仅丢官丢命,还要连累他的九族呀。” 醇亲王伸出左臂,亲昵地在李鸿章右肩拍了拍。 “少荃,说到底,你还是担心我和皇上,拧不过太后这根大腿是吧?” 李鸿章不答话,先是轻轻点点头,紧接着,又重重地摇摇头。 醇亲王会心一笑,双手松开护栏,径直转身,朝着甲板中心走去... 接下来几日,醇亲王检阅了淮军后,又视察了炮台、鱼雷厂、机器总局。 并且放下身段,与惊惧下拜、不敢仰视的学堂学生,谈天说笑。 最后还在工厂里同一线工人们,一起津津有味地吃起了一碗简朴的“疏面”。 事后,还对陪同官员们开怀说道: “饱啖之,若忘其菲。” 这几日,除了李鸿章安排的饭菜,别的军营、工厂准备的酒食,醇亲王一概谢绝。 水师官兵皆夸赞醇亲王爷体恤下情,不扰基层,有大国贵胄之风范。 检阅毕,醇亲王一行人启程回往大沽口。 英法随行各兵舰,鸣炮二十一响相送,但护卫的北洋舰队并不鸣炮答礼。 这是因为大国亲王,地位尊贵,凡本国大臣以及外国使臣初往见者,不坐、不送、不亲往答拜,声炮迎送者,亦不必回礼。 这一天,舰队航行了六百四十三里,是一段非常遥远的航程,海上虽有微风,但仍有不少人不胜颠簸,眩晕呕吐,但是,首次长时间乘行的醇亲王,却始终谈笑自如... 慈禧伸手翻看着文盘里关于北洋水师各舰船、北洋机器各局、以及旅顺、威海卫两港口的黑白照片。 漫不经心地随手拨弄了几下后,慈禧拉着个长脸,略带讥讽道: “七爷,这次上朝,你对北洋水师评价很高呀,什么北洋的铁甲舰,比京师的牌楼还高;什么军舰大炮,轰得敌夷灰飞烟灭;又说什么吓破敌酋胆,壮我大清威。 最后,还要朝廷拨下重金,给北洋再添巨舰,你把北洋水师夸成了一朵花儿,这李鸿章到底是给你啥好处了,还是说,你已经和李鸿章建立同盟了?” 醇亲王奕譞一听,心中早已料到难逃此劫,便按幕府“师爷们”的计策,假意大惊失措,慌忙跪地辩解: “太后,奴才只是被我大清水师的威风气派给一时冲昏了头,所以...” 慈禧不等他说完,立即冷嘲热讽起来: “所以你就得意忘形,以诗咏志啦?” 奕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心想,这李莲英也没跟着上船啊,我在船上有感而发的事情,怎么能传到慈禧的耳朵里? 只是,慈禧既然问到这里了,他便只能假装糊涂,回复了一句: “奴才一时兴起,想在洋人面前争争面子,绝无别意。“ 说完,便愣在那里,等待慈禧太后的继续责备。 慈禧冰冷一笑,这才将自己真正在意的原因阐明: “呵~~绝无他意?那我问你,什么叫同携禁旅?你要跟谁同携禁旅? 是李鸿章吗?那北洋水师什么时候变成你们哥儿俩的私人禁旅啦? 还有,你又打算要怎么鸿飞九天?啊呀呀!真个是醇亲王府容不下真龙天子啦!连咱们的七爷也要冲上云霄啦!” 慈禧越说越激动,声音变得愈发尖细刺耳,奕譞心中一阵悸动,正欲开口相辩,不料慈禧一摆手,根本不给他狡辩的机会。 “你怎么个解释那是你的事儿,我并不想听,我只是劝,有的人放明白些,不要以为儿子当了皇帝,如今又快亲政了,就生出许多妄想来!” 慈禧的这句话效果很是显着,奕譞浑身发抖,就连诅咒发誓的劲都拿出来了: “列祖列宗在上,奴才绝无不臣之心呐!” 慈禧太后还没结束,今天决心不使劲敲打敲打奕譞,他就记不住这个教训: “是啊,平常看着老实巴交的人,想来是没什么坏心眼儿,可真到了节骨眼上,那谁又能知道呢?!有的人哪,哼!” 这句话还没说完,久跪在地的奕譞感觉体力难支,干脆来个故技重施,又假装被吓昏了过去... 第55章 惺惺作态 时间飞逝,一晃眼,便来到了光绪十二年,这一年,光绪帝将年满十六。 若遵清朝祖制,幼帝自十四岁起,便可在肱骨大臣的辅佐下开始亲历政事,提出自己的意见,颁布带有自主意识的圣旨。 而此时的光绪,不仅在学业上进步神速,而且在批阅奏折、谈古论今上,都能明辨是非、洞若观火。 按理,是已经完全具备独自处理朝政的能力。 然而,无论是王公大臣,还是皇亲国戚,大家皆对此事心照不宣,装聋作哑。 可是,这一点,对于已经在皇宫中生活了几十年的慈禧来说,又怎会不清楚呢? 所以,随着皇帝大婚归政之日越来越近,她也开始四处活动,频繁召见重臣,处处为自己安排归政后的“退路”。 就这样,日子还是一如往常,光绪帝仍旧像一个木头一样,端坐在养心殿或者是乾清宫。 慈禧有时候垂帘听政,有时候直接与光绪帝并排而坐。 有时,光绪帝偶尔提出一些关于朝政的建设性意见,朝臣们也不敢应声,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光绪虽然贵为皇帝,但此刻的朝政之事还是慈禧一人,说了算。 不过,这年六月,五十一岁的慈禧太后,似乎突然失去了对权力的兴致,她宣旨召见醇亲王奕譞、帝师翁同龢,还有众军机大臣、庆亲王奕匡等满洲贵族中的当家人,一起进宫觐见。 “诸位都是我大清的栋梁砥柱,今个儿把你们叫来,就是想关起门来,议论一些家事,你们也不必有过多礼节拘束。” 说罢,慈禧使了个眼色,李莲英果真带着几个小太监将殿门给重重关上了。 随即,就有宫女将养心殿内的烛台点燃,接着又给众人都搬来一根杌凳,两根杌凳中间放了个小圆几,圆几上放着两碗清茶,少许糕点。 慈禧向下摆了摆手,众人会意,纷纷落座。 “回想当年,同治先帝意外驾崩,光绪小皇帝即位时,才只有三岁有余,当时,实在太过年幼,无法亲政,大清王朝一切用人行政,王公大臣们又不能无所秉承。 所以那时,我迫不得已,允准廷臣之请,垂帘听政,并郑重约定一旦小皇帝典学有成,即行亲政之礼。 现在,十二年过去了,小皇帝德业日新,也长大成人了,这当然也是国家之福分。 我现在也正想借此机会,卸任息肩,颐养天年。 所以,今天就是想给诸位说说,我将遵守当年的约定,于明年正月,按期举行皇帝的亲政典礼。” 此话一出,顿时犹如一颗开花炮弹,在众人心中猛地炸开。 恍惚间,大家皆不敢睁开双眼,直视慈禧流露出来的道德之光。 “太后顾全大局,深明大义,实乃我大清之幸也。” “太后之言,感人肺腑,可歌可泣,奴才...奴才实在忍不住感动落泪呀。” 听着众人狂炫马屁,甚至还有人为之潸然泪下,慈禧却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兀自端坐在髹金雕龙木椅上。 不得不说,翁同龢不愧是状元帝师,读的书,行的路,就是比在座的满洲亲贵要充实得多。 他紧盯着慈禧的冷漠之态,脑袋里飞速旋转片刻后,就已经完全洞悉了慈禧的心意。 “哼!这个老女人,妄想着归政不放权,想要从堂前指挥,转到幕后操纵,这副惺惺作态之色,真是令人作呕,老爷我今天,就偏不遂你的愿!” “太后。” 翁同龢一边开口,一边将屁股从小凳上挪开,随后缓缓顺势跪下。 “如今皇上尚幼,学识疏浅,于军政大事仍有疏漏之处,所以,老臣斗胆恳请太后,为国之大计着想,暂缓归政之意。” 慈禧听后,仍安然不动,不久,又淡淡开口回道: “今日归政之意,实乃历观前代母后专政,流弊甚多,故,急欲授政,实非推诿。 诸公以宗社为重,又何能不依,何忍不依也?” 翁同龢心头鄙夷,慈禧此言,虚伪至极,\"急欲授政\"一词,差点没让翁同龢当场笑出声来。 “现在皇上临近大婚,避无可避了,你便要急欲授政了,那你专政弄权,打压皇上时,怎么就没想过这些,你早干嘛去了?” 奕譞也是个聪明人,在两人的对话中寻得了蛛丝马迹,便也直接跪下,以真诚乞求的口吻对慈禧说道: “太后,国家时事多艰,万几繁巨,奴才恳求太后从缓归政,将小皇帝扶上马后,再归不迟。” 话音落下,众人接二连三从凳上起身,下跪附和。 此时,军机大臣孙毓汶见慈禧太后依然板着个脸,不发一言,他便自以为是,抖了机灵: “太后,臣以为,您久历朝政,于国家之事,运筹帷幄,臣不畏流言,实为国家着想,恳求太后,于皇上亲政后,仍然训政,以安国运。” 慈禧的嘴角忍不住一翘,随即又立马趋于平静,仅仅一两秒的情绪变化,却被奕譞、翁同龢二人捕捉的清楚明白。 “好了,今个儿就到此为止吧,孙毓汶忧国忧民之心,我已知悉,但是,这事我已拿定主意,不想再议,你们都跪安退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尬然一笑,皆躬身退出。 “王爷,太后之心,你我皆懂。 而我,太过了解自己的学生了。 以当今圣上的脾性,若是慈禧太后当真训政的话,二人必定会经常发生矛盾争执,即便是光绪帝亲政之后,也必定坎坷较多。” “翁师傅所虑极是,只是我,不知眼下情形应如何应对为佳。” “王爷,此事关系极大,王爷宜率中枢大臣、军机诸臣,一同上折请求太后暂缓归政,若太后始终不允,你再假意上折,恳请训政。 这样,既表明了你的立场,洗脱你特殊身份的嫌疑,又可以麻痹太后,给她营造一种诸臣俯首的错觉。” “翁师傅真乃我大清擎天之柱,有你育皇上课字读书,实乃我儿之幸,国家之幸也。” “嘿嘿~~王爷过奖,王爷过奖...” 京师城内,醉仙楼的贵宾包厢里,一老一壮,正攀肩而谈,两人时而忧虑重重,时而开怀大笑,旁人不知,以为是老友相逢,实则,俩人却是在秘议,惊天之变。 第56章 这是不解之仇啊 光绪十二年,李鸿章接到袁世凯密电,说有人在朝鲜谋划联俄防英,而俄国正在觊觎元山口外的永兴湾。 李鸿章一听,这还了得!抢地盘都抢到我家门口了。 他赶忙通知清政府的决策高层,高层们一商量,一致觉得,朝鲜一旦落入它国,必将危及自身安全。 于是,清廷下旨命令,丁汝昌和吴安康分别率领北、南洋水师前往朝鲜的永兴湾一带巡防,制止敌国可能的侵略企图。 其实,清朝高层们的真实用意,是自己好不容易,省吃俭用买下来的坚船利炮,在当时的各国海军排名中,也是名列前茅。 一时之间,感觉又把大清的牌面支楞起来了,我天朝上国又回来了,这么多的靓仔,那必须得拎出去炫炫啊! 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总教习琅威理接到命令后,立即率“定远”、“镇远”、“济远”、“威远”、“超勇”、“扬威”等六艘军舰,前往朝鲜东海岸的海面进行大规模军演。 鉴于铁甲舰在作长途航行后,需回港涂油维护,可彼时清政府规划建造的旅顺军港尚未完工,那可怎么办呢? 李鸿章一拍大腿,当即决定由水师提督丁汝昌率镇远、定远、威远、济远四舰,前往位于日本长崎的三菱造船所进行检修,并幽默地在电文中称,这是对日本的“亲善访问”。 这也是历史上,中国海军舰队首次访问日本。 八月,北洋舰队抵达长崎港。 首次目睹来自中国的铁甲巨舰,长崎市民自然挤满了码头。 他们望着铁甲巨舰上,威风凛凛的龙旗迎风飘扬,围观中的人群心绪十分复杂。 有惊叹清朝海军强大如神的,有羡慕自己没能生在大清帝国的,也有愤懑北洋这是来挑衅生事的。 不过,北洋官兵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小矮个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们已经渐渐抑制不住心头的笑意。 “大爷~~哎哟~~下来玩会儿嘛,我这里才新进了姑娘,我给你讲,水润的很嘞~~” “官老爷们,别听她吹,我这里的红牌姑娘,那波涛,可不比海上的海浪小哟~~” 尽管丁汝昌在检修期间,是严令不让水兵上岸的,但这些长年漂泊在外的水兵们,哪里受得了这些露骨的挑逗,根本架不住日本老鸨一边脱衣漏胸,一边盛情直呼“上岸玩玩儿”。 深夜,五个大糙汉子鬼鬼祟祟,摸黑下船,直奔当地有名的“游乐亭”妓院,一心想找日本花姑娘,喝喝荤酒。 “诶,大哥,咋回事儿呢,咋还要我们排队呢?” 其中一个年幼稚气的水兵伸着长长的脖子,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长队,内心有些焦躁烦闷。 “嘿!” 年长,体型魁梧,长胡须的水兵一见,立马大呼大叫起来。 “走!我们去找白天那个老鸨,大爷我们是啥身份,能在这些小日本儿后面排队吗?” 说完,五个水兵径直往妓院大门口冲去。 “喂!你们怎么这样!这里不准插队!” “哪里来的小野种,敢,敢在父亲大人面前撒野!” 前来寻欢作乐的日本人大多喝得醉醉醺醺的,看到五个高矮不一的汉子正削尖脑袋插自己的队,都开始大声嚷嚷。 离水兵最近的几个日本男人还开始推推搡搡起来。 几个水兵眼看这些日本人逐渐围了上来,心头不但不惧,反而兴奋异常,要动手斗殴啊?这可是咱清兵的强项啊! “啊哟喂!这是要跟爷们儿们动手是吧?” “好啊,日本小崽子,大爷我早看你们不顺眼,龟儿子,吃爷爷一拳!” “邦邦!!” 几声闷响后,几个日本醉汉被打翻在地,痛得呜呼嗨哟的。 妓院老板一看,这都是惹不起的主儿,赶紧吩咐龟公去长崎警署报警。 不久,从警署蹬着二八大杠,一路赶来的大批警察,将五名水兵围得水泄不通,在略微动手比划一下后,有三名较为壮实的水兵突出包围,一溜烟跑回船上。 “弟兄们!日本小儿把我们的兄弟给抓了,快点来人,报仇雪恨呐!” 这一声喊,顿时把船上那些,还在沉沉昏睡的北洋官兵给气的上蹿下跳。 “我草他娘希批的!我要嫩死他们!!” “给我把武士刀拿过来,我要剁碎这些日本小儿!” “弟兄们!活动筋骨的时候到了!都给我下船干仗!” 其间一个水师把总一声大喝,立马就从船上飞奔下十几个大兵,在方才报信水兵的带领下,一行人气势汹汹,直接冲进警署抢人,有的大兵还带着早上才在当地购买的纪念武士刀。 “啪~~乒乒~~乓乓~~” 那个把总哪能在弟兄们面前丢了份儿。 冲进警署那一刻,抬手就对着一个伸手阻拦的日本警员呼了过去,那警员还在懵逼时,又被把总飞起一脚,踹飞出去,直摔了几个跟头才止住。 二楼的警长一看势头不对,一边下来劝架,一边让手下赶忙去通知大清国领事馆。 “各位兵老爷,消消气,误会,这都是误会,我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警长躬身致歉,脸上谄媚笑着。 “我已经通知贵国领事馆了,这个两国民事纠纷,本来就是领事馆处理,我们也只是例行公事,诸位兵老爷稍等,我们马上放人,马上放人!” 说话间,两名被逮捕的水兵,也大摇大摆地从警署羁押房中走出。 而把总一听到他们通知了大使馆,立即没了脾气,唯恐受到上头的责骂,便勉为其难,接受了警长的道歉,带领着小弟们一哄而散。 本来只是一场纯系偶发的一般性纠纷,谁料,日本小民的二杆子精神又作祟了。 他们不满清朝领事馆对此事的处理态度,非但不处罚闹事的北洋水兵,还要求当地警署,对处理此事的巡警进行查办。 “大清国的官员呐!欺人太甚啊!!” 一声大喝之下,由几个日本好事之徒领头,在短时间内纠集起大批闲散人员,他们暗藏利刃,并事先通知长崎闹市各商铺提前关门。 他们则整日整夜,游荡街面,欲意对北洋水兵,伺机报复... 第57章 拳头才是硬道理 一周后,铁甲战船的保养工作进入尾声。 丁汝昌耐不住手下人天天磨嘴皮子,无奈之下,又同意给水师放假一天,上岸休息,但三令五申,不得携带武器。 “兄弟们,日本这个民族啊,很奇怪,别看他们表面上恭恭敬敬地给你鞠躬,说不定心里早已恨你入骨了,就等着机会狠狠地捅你一刀子。 所以,咱们北洋水师,既要提防别人欺负咱们,但也不能去霍霍人家。” “好的呀,丁军门放心!” 不少兵痞已经按耐不住心头狂喜,脚底下的船漆都快要被他们急的跺花了。 随着丁汝昌一声解散,众人哈哈大笑,四处乱窜,手忙脚乱地下了船。 然而,当时的水师管带,乃至丁汝昌都没有意识到,他这一语成了谶,长崎的市民居然早已做好了报复水兵的准备。 尤其是当地的警察,对两国领事馆的处理非常不满,他们串联在一起,计划给北洋水兵们一个好看。 从下午一点开始,陆陆续续有大量水兵将士上岸游玩。 这群人原本以为可以好好放飞自我,但不曾想到,随之迎来的,却是日本市民的重拳出击。 入夜后,在当地广马场等多处地点,都有日本警察故意上来找茬。 一会儿又说水兵们走路姿势不对,乱扔垃圾,一会儿又指责他们随地大小便,影响市容市貌等等。 还有一些水兵在采买东西时,被当地的地痞无赖们推来搡去。 大多北洋水兵不想多生事端,只是在大街上与日本人大声争执过后,双方便各走各的阳关道。 当夜戌时,约六十余名北洋水兵在广马场外租界寻欢作乐,到了归队时分,众人烂醉如泥,相互搀扶着往码头方向走去。 当水兵一行人走到广马场外租界和华侨居住区交界处时,忽然,抬头看见一群日本警员头挨头,肩并肩,拦在街道中央。 一个警署小队长走出,挥舞着警棍,嘴里大声呵斥: “你们!是哪里来的野小子?!” “哈哈!孙子,你认不得我们了,论起辈儿来,我们还是你的祖爷爷呢!” 一个外委把总满嘴酒气,踉踉跄跄地冲到小队长面前,脑袋左摇右摆,完全不给对方一丁点儿尊重。 “嗨呀!” 那小队长气得歪嘴呲牙,像个弹簧,原地蹦蹦跶跶,随后,扯着嗓子大喊: “天皇的子民们,一起打死这群外来的侵略者!” 声音刚落,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袭击便开始了: 当地市民从黑暗中窜出,黑压压一片围拢过来,估摸着有将近五六百人。 其中,有不少人拿着刀剑直接冲过来,一顿横劈乱砍。 还有不少卑鄙小人,沿街从楼上向下泼洒开水、抛掷石块,冷兵器时代下的立体进攻战,就算全面开始了。 而北洋水兵们,大多手无寸铁,只能随手从一旁捡来石头、瓦片、木棍等,很久就处于了下风。 “老大!我掩护你!你快去通知丁军门啊!再晚点!弟兄们要被这群龟儿子,阴死在这里了!” 一个水兵猛喝一声,将手头一根劈叉的木棍舞得呼呼作响,砸翻了三四个日本人后,又张开双臂,死命攮出了一条出路。 “what?!这他娘的还得了!我们北洋水师在天朝上国向来都是横着走的,到了蕞尔小国,竟然还被打了,这口闷气,小爷我实在咽不下! 弟兄们!给我把305毫米的克虏伯大炮,拉出来!!” 刘步蟾怒发冲冠,气得在甲板上直跺脚。 “哗啦啦~~” 北洋四艘巨舰迅速进入临战状态,炮衣褪去,几十门黑洞洞的炮口径直对准了长崎市区。 那水师副提督兼总教习,是一个英国人,名叫琅威理,他这人更有意思。 他自己不敢挑事儿,就在一旁给目眦尽裂的刘步蟾扇阴风,点鬼火。 囔囔着要借这事儿,用“定远”跟“镇远”这两艘铁甲舰,直接开到日本军港,把日本军舰炸沉,把军港也都给他轰干净喽。 丁汝昌听到此事儿后,惊得够呛。 “咕咚”一声,一颗杨梅核直直下到肚里,他猛灌了一口茶水后,赶忙给李鸿章去了电报。 李鸿章一听,也是雷霆大发,虎躯一震,紧急召见了日本驻天津领事波多野,李鸿章严厉威胁: “如今开启战端并非难事,我兵船泊于贵国,舰体、枪炮坚不可摧,随时都可以投入战斗!” 彼时的日本海军才刚刚起步,哪里有底裤,敢在大清水师面前,调皮捣蛋。 领事连连弯腰致歉,又致电日本当地政员,要他立即赶到现场,善后处理。 事后一清点,北洋水兵死了五人,还有五人失踪。 日本方面,死了两名警员,大多参战的市民也都挂了彩。 北洋水师官兵们,听到这个消息后,气的一个个,像站岗一样,日夜轮班,咒骂日本小儿。 甚至还有人已经偷偷给巨炮,装填好了炮弹,只等上头一声令下,就立马开炮,誓要把日本小岛都给炸翻了天。 李鸿章是清末的顶级太极宗师,对外态度硬得就跟440不锈钢一样,对内则是用上了怀柔手段,对朝廷奏报称: “武人好色,乃其天性了,但能贪慕公明,自然就我绳尺。” 言语中,对北洋舰队,多以偏袒抚恤。 但,驻日公使徐承祖跟李鸿章就截然相反啦。 他是属于激进派,一言不合就锤人,不会跟你多哔哔一句那种。 在双方共同会审时,大多证据都证明日方过错,而日方还死不要脸,坚决不认时,他直接当场砸桌,当夜就卷铺盖走人,并奏报朝廷,务必要和日本断绝邦交,当然,如果能出兵揍他,自然是最好。 最后,在“断绝邦交”的压力下,日本屈服了,它宣布以“伤多恤重”原则了结“长崎事件”。 当然了,更重要的原因,是那对准长崎市区的几十门黑黢黢的巨炮口。 大清水兵在日本喝了花酒,干了两架,居然还在里外拿了五万多元的赔偿,真个是大出一口恶气呀! 返程途中,北洋水师个个昂首挺胸,得意非凡。 另一边,就此事过后,日本内阁借此机遇,大肆进行渲染,称此事是奇耻大辱、必须要为之改变国策。 使得民间的反华、仇华、排华的情绪日益高涨。 在当时日本儿童最流行的游戏中,扮演北洋海军与日本海军进行海战的游戏可谓比比皆是。 日本军方也开始有针对性地开发研制专对北洋军舰的武器,日本参谋本部还制定了《征讨清国策》,要求日本军方在光绪十八年前完成对华作战准备。 日本海军大臣也先后提出两次海军扩张案,拟购买、制造新式巡洋舰,要以绝对领先之势,全面赶超大清的北洋水师。 搁在现在,这就叫做军备竞赛。 可搁在以往,特别是清廷的眼里,那就纯纯是无知小儿,大言不惭啦... 第58章 暗暗较劲 自慈禧“自愿归政”以来。 醇亲王奕譞联合内阁、军机大臣们,给慈禧太后接连上了几封奏折。 建议慈禧为“国民之际,江山之固,暂缓至皇上大婚后,再予归政”。 但是啊,话都没讲到心坎上,慈禧哪能接这招,不出意外,折子全都被慈禧一一婉拒了。 她在回折中像模像样地声称: “十二年前的“垂帘听政”乃审时度势,非常之举,本属一时权宜。 现在皇上既然才学有成,自应遵从同治十三年的懿旨约定,即行亲政,以慰深宫期望之意。” 随后,她命各方面积极准备,又命钦天监,于明年正月内选择吉期,举行亲政典礼。 而后,以大聪明孙毓汶等人为主的“拥后党”,则是轮番上折,晓之以往情,动之以后理,多次建议慈禧训政。 被这群搅屎棍这么一搅,奕譞不得已,听从了翁同龢的意见,与礼亲王世铎又联名上了一道折子,恳请慈禧太后继续训政。 尽管奕譞此举并不是真心实意,而是在避免打草惊蛇。 毕竟慈禧是出了名的狡猾异常,奸猾过人,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不服软,那两年之后的“亲政之变”,便会被直接扼杀在摇篮之中。 慈禧看到奕譞如此诚恳之请,心里乐开了花,但表面像极不情愿似得,下了一道懿旨,借用光绪帝生父奕譞的口,说光绪帝大婚独政后,她这位皇太后的绝对权威是依然不变滴。 大清国的所有军政大事,皆是要她最后来点头拍板滴。 如此,慈禧自认为可以高枕无忧地继续把持朝政,掌握大清的实权。 可以说,慈禧的权谋之术,已经玩儿到了一种出神入化的地步。 她满心以为,那些个王公贵戚,百官大臣们,都被她一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就这样,慈禧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在一次早朝会议中,对朝臣们郁郁说道: “光绪皇帝很小的时候,就被接到了宫中,我爱怜至极,精心抚养,十余年如一日,对他的感情深厚,胜过亲母。 所以,即便皇帝大婚独政后,我也不会将所有事务全部推开,一定会利用自己的经验,随时调护,随时提醒。 这是我为母为国的责任,不容推卸又不容否认。 唉~~现在想想,我这辈子呀,就是个操心的命,真个是无奈又可怜!” “哈哈!!无奈又可怜!” 位于京师西城区,前海西街的恭亲王府上,两个身着锦罗绸缎,仪态雍容的大清王爷正在内室的小炕上推杯换盏,亲密攀谈。 两人盘腿对坐,小矮几上放着油酥花生米和香卤猪拱嘴、凉拌猪耳朵等寻常小菜,就着寡淡的小清酒。 像二三十年前一样,两人就这样常常席地而坐,谈天说地,无忧无虑地开怀畅饮。 醇亲王奕譞惟妙惟肖地模仿着慈禧在朝上的语气神情,逗得恭亲王奕欣连连憨笑。 “七弟啊,咱们的这个嫂子哟~~真个是嗜权如命,比起我们这些男人的权势之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六哥,我听你这话里话外的,咋还有夸奖她的意思呢?” 奕譞夹起一块油腻滑溜的猪拱嘴,送到嘴边,用力一嗦。 哎呀,平日里山珍海味吃腻烦了,再尝尝这些个寻常家菜,真是美味动人,回味无穷呀。 “你听我给你说,不是六哥给你吹牛哈,当年,要不是我动了恻隐之心,没有一争到底,不然的话,哪里还有四哥的事儿,没有四哥,又从哪钻得出这个西太后呢?” 奕譞感觉今日确实有点喝的多了,浑身燥热,脸红耳涨,眼前六哥的模样都开始出现了重影。 “六哥啊,你不用说,老弟都知道,都是杜受田那个糟老头子,教唆四哥不狩猎、不发表政见,以退为进,这才赢得了皇阿玛的好感。 不过,我倒是听说,皇阿玛生前留下了两道遗诏,其中有一诏,就是要立你为帝呀。” “嗨~~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提它作甚呢。” 奕欣眼中漾漾,他心头纵有千般不甘,也是无力改变过往。 “你接着说说,慈禧说完这话后,堂上的朝官们都是啥反应?” 夺权之路上,最重要的是民意臣心,没有这两样东西支撑着,就算侥幸上了位,也不过是光杆司令一个,灯尽油儿干 ,早晚得玩完。 “唔...” 奕譞托着腮,绞尽脑汁,仔细回忆起当日的种种细节。 “先说说军机处的那班子人呀,我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假的,慈禧一说完,他们一个个,在堂上抽抽搭搭的,比我家那几个娘们儿都还能哭。” 奕欣呷了一口清酒,不紧不慢道: “这倒不出我所料,现如今军机处的这班子人,别的本事没有,要论起溜须拍马,趋炎附势,我俩加起来,都顶不了他们的拇指盖儿。” “对了,那个翁同龢倒是积极得很,在朝上屡屡进言,他好像对皇上亲政这个事儿,很感兴趣呀。” 一提起翁同龢,奕欣便紧了紧眉头,不甚愉悦。 “你后来的计划没有讲与他听吧?” “这倒没有哦,这件事儿牵扯太大,翁师傅有点过于激进了,我怕他一时糊涂,说漏了嘴巴。” 奕欣毫无征兆,忽地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圈。 “七弟呀,你听我说,万万不可重用此人,是所谓,聚九州之铁,不能铸此大错! 此人极爱争权夺利,脾性自私狭隘,而且他最大的毛病便是沽名钓誉。 此人谈论经文尚可,若论起办实事,真真是一窍不通也。” 奕譞点点头,他倒没有六哥这般识人阅事的见识,不过,他的专属技能是装聋作哑,处起事来,无限接近圆滑。 一招鲜,吃遍天,凭借这一套,自己在暗潮汹涌的官场上,每每遇到凶险之境,也都能逢凶化吉。 不过,这都是过去式了,现如今,自家的小崽子都这样求自己了,自己再玩儿那一套,先不说枉为人父这些大道理,就讲以后退了休,连遛鸟下棋,都没有老兄弟愿意陪自个儿玩耍喽… 第59章 亲政礼成 光绪十三年,正月十五,夜色深邃,明月高悬,恍然间,竟见东方有袅袅紫气升起。 月色如练,铺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连地砖也被镀上了一层银妆。 万里无云,气候如此爽朗,不仅是入春以来的第一次,甚至,也是光绪入宫这些年来的第一次。 未到寅时,夜色正浓,宫女太监们便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整个紫禁城内,灯火辉煌,旌旗招展,各路文武大臣们也都穿着蟒袍玉带,井然有序地依次进了宫。 众人脸上都透露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今儿个可是大清第十一位皇帝,光绪帝举行亲政大典的日子。 有不少等着升官发财,入阁拜相的老哥们儿,可是兴奋地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呢。 养心殿的玉烛早早便被挑亮,报时太监在床头仅仅轻唤了一声,光绪就从龙床上一骨碌儿,麻溜爬起。 几个随侍宫女立即端来龙洗小盆,让光绪坐下,细心伺候着他的梳洗。 梳洗完毕后,迎面走来轻手轻脚的两个太监,他们小心谨慎将明黄色缎绣云龙朝袍架来,服侍光绪穿好。 “砰砰~~砰砰~~” 光绪像是被关进了消音房,只听得到自己狂热的心跳声,除此之外,耳边还浮现起了那熟悉动听的旋律: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梦了好久 ,终于把梦实现~~” 今天是自个儿亲政加冕的日子,虽说那不识抬举,并不体面的老女人仍妄想要继续训政,可这事儿,目前来说,并不怎么影响他现在的心情。 穿好朝服朝靴后,光绪缓缓撑起身,宫女上前替他整理好衣带,而后,又用娇嫩无骨的双手捧来东珠朝冠。 光绪从她手中接过时,不经意间触碰到少女的手指,顿时,他感觉鼻尖一阵芳香,再抬头看去时,那少女面泛红晕,体态娇羞。 一旁的大太监见势头不对,赶忙上前把宫女拽到身后,贱兮兮地对光绪谄媚道: “皇上,今儿个亲政后,老奴就请示太后她老人家,给您安排几个模样端正的使女,进御给您,贴身传授您通房之术~~” “哎呀,这怎么使得。” “使得的,使得的,皇上呀,按祖制来说,本来您在十二岁时就该学习通房之术了,不过,太后说您身子骨孱弱了些,怕您呀,吃不消耶。” 光绪听后,强行按捺住雄性动物在青春期里的狂热冲动,今天还有大事要办,可不能在这些太监面前先就丢了面子。 光绪郑重将朝冠举过头顶,随后往脑袋上一亢,哎哟!果真舒坦~~~ 在光绪的如意黄朝靴刚迈出养心殿的那一刻,黑压压一片的太监宫女齐齐跪下,对着他行礼叩头,扯嗓高呼: “奴才们恭祝皇上亲政顺利!国泰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还整挺好,往后,你们就做好各自手头的事儿,我呀,不会亏待你们的!” 其实,光绪心里面门儿清,这些伺候他年生较长的宫女太监,此刻为什么,正战战兢兢地跪在苏州金砖铺就的御道上,脸色惨白,胆颤心惊。 按理说,伺候的主子荣登大位了,那身边的鸡犬都会跟着吃上皇粮,主子跟前伺候的人那就更别提了,升官发财,也就是半句话的事儿。 可为啥他们看起来是一副即将押赴刑场的样子呢?这个事儿,我们的主角想多提上一嘴儿。 事情还得追溯到光绪刚进宫时,那时的慈禧呢,成天忙得不可开交,外面打仗,里面干仗,没个一天的清静日子。 自然而然,她对幼帝是无暇照看,便顺手把他丢给太监们照管。 可这些个阉人呐,大多心里阴毒,他们在私下里,没少欺负这位身体羸弱、性格温顺、而且在深宫中无所依靠的小皇帝。 为了图省事,太监们还经常给他吃剩饭剩菜,时时恐吓他,说不听大人的话,就要让慈禧太后来惩罚他。 而我们的小光绪,可不是普通小男童,他也尝试过多次反抗,但是到了慈禧那里,慈禧顶多就是责备几句宫女太监,可回来后,他的日子也就更难过了。 长此以往,大家伙打心眼里不再怵他,都要想尽办法在他身上索取好处,压榨价值,直到后来,老父亲奕譞出手相助,杀鸡儆猴,他被太监们欺辱的日子才渐渐结束。 典礼的前一晚,光绪窝在暖炕上,翻来覆去,好久没睡着。 他本来想学学前世短视频中的歪嘴龙王、战神归来、赘婿杀翻奶奶宴席之类的高光桥段,在典礼完成的那一刻,把宫中禁军都给揣上。 将这些曾经看轻他、欺负他的宫女太监给挨个砍西瓜,从养心殿砍到乾清宫,又从乾清宫砍到养心殿,血流成河,砍他个三天三夜,眼睛都不带干巴一下的。 但直到今早起床,看到手抖脚摆的“深宫劳务团”时,他又动了恻隐之心,想想老祖宗说的“欲成大事,必有小忍”。 再说,自己的眼光格局,绝不是逞一时之爽,装一时之逼。 欲做大事,必有大局,这些小事儿,现在想想,也就自然不足挂齿了。 在心头感叹了一句,“苦难人何苦为难苦难人”后,他便从人群中间昂首走过,乘上轿辇。 轿子跑的飞起,今个儿抬轿的太监自觉脚下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可把后面的仪仗队给累的气喘吁吁。 轿队先行抵达了大高殿与寿皇殿,光绪给大清列祖列宗们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随后,光绪的大驾穿过隆宗门,在永康左门下了轿子。 一众亲王早已在此等候多时,醇亲王爵位最高,身份最贵,自然站在最前。 父子两目相对,轻轻颌首,这就算打了照面,随后,众人便簇拥着光绪往慈宁门走去,长长的队伍徐徐前行,两旁的仪仗队威严而又庄重。 此时天已大亮,湛蓝的天空中,一轮红日金光万丈,光绪率领亲王重臣在慈宁门前,面东而立,丹毕大乐奏响《益平章》。 慈禧太后在乐曲声中缓缓登上高位宝座,她今日倒显得容光焕发,身上披着彩云金龙纹礼服,戴着七凤朝冠,一对杏目不怒自威,远看之下,还是有几分母仪天下的风度。 “跪…!” “叩…!” “兴…!” 在礼赞官的高呼声中。 光绪率领王公大臣向慈禧行三跪九叩大礼,而后,午门外的百官也整齐行礼,整个紫禁城,塞得满满当当,全是一片叩拜之声。 礼毕,慈禧在众人目送下,大方得体地扭回了宫中。 光绪轻轻舒了一口气,率领着文武百官前往太和殿,他一步一步,登上太和殿金銮宝座,此时礼乐大奏,礼炮齐鸣。 光绪面对群臣,屁股慢慢地落到龙椅之上。 大殿内外一片红灿灿的帽顶子,在礼赞官的主持下,像浪头一样,一层接一层地行叩拜大礼。 “洋人用坚船利炮打开了我大清国门, 我泱泱大国,近年以来,备受屈辱。 朕从今日起,立志要效仿历代明君,重塑康乾盛世。 我们大清上下,皆要同心齐力,誓要从洋人手中夺回失地,光复大清痛失的锦绣江山。 我要对得起大清的列祖列宗、要对得起叩拜在地的诸位文武大臣,最重要的是,要对得起那些翘首以盼,指望国家强盛的黎民百姓。” 此时此刻,在光绪的明眸中,仿佛装下了日月星辰,眼眶四周,熠熠光辉正缓缓向外溢出。 那斧砍刀削般挺立的鼻梁下,两片薄唇紧闭,他的胳膊搭在龙椅两侧,双手紧紧抓住两侧的扶手,手指关节都因用力过度,而显得有些肿胀发白。 直到这一天的到来,光绪才真正意识到了头上那华美朝冠的重量,那重量,不轻不重,正正好好,恰是一个完整无缺的,祖国山河的重量。 第60章 上的第一堂课 “呵呵,咱们的这位小皇帝,年龄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呢。” 慈禧口中含着一小片人参,在贴身宫女的服侍下,正拈起兰花指,用“玉容散”轻轻揉搓着白嫩光泽的面颊。 李莲英躬身一旁,手上不停拧着滚烫的热毛巾,拧干后,随即将热气腾腾的金线花边毛巾拎在慈禧面前,助她进行每日两三次的美容疗养。 同时,李莲英的嘴上也没歇着,他字正腔圆地汇报着亲政典礼那天,皇上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小李子,我听都水清吏司的人讲,京城的那条永定河又决口了吗?” 李莲英的双手烫得红肿,却也丝毫不敢让手中的毛巾断了热气。 “回主子话,是有这回事儿,永定河的河道连年变迁,而且每次的迁徙都没个定数。 当地老百姓拿这条随心所欲改道的河流根本没办法,现在都叫它“无定河”,民间有不少人都认为,无定河水经常爆发洪灾,一定是恶龙在从中作乱。” “嗯...” 慈禧将挺俏的鼻尖探到毛巾前,沾了沾热气。 “那这事儿就交给小皇上自个儿处理吧,你去给那个河台通通气,让他多配合着皇上,但是不要替皇上拿主意,要让那些个对皇上抱有殷切期望的大臣们,看看皇上的真本事。” “可是,主子呀,那条永定河连圣祖爷他老人家,在当年花费了大量人力财力的情况下,都还没有彻底给治住,当今圣上,未历此事,年幼懵懂,如果没有河台出谋划策,那可咋整呀?” “嗯?!” 慈禧伸手将毛巾撩开,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莲英见状,急忙垂下脑袋,不敢再语。 次日,光绪口谕,召集工部尚书潘祖荫、户部尚书翁同龢、河道总督李鹤年,在养心殿召开关于永定河决口治理任务的专题会议。 “皇上,现在国库存银里能真正支取的银子不过两百万两了,而且,这笔银子中,还要划出一笔,来给太后修葺颐和园,这个钱,可不敢再省。 还有,宫廷里的内务开支不能不用、京官们的养廉银也该支付了,另外,给外国政府的赔款也得按时支付,否则,那群洋财奴又要给朝廷施压了。 ” “好了,好了,翁师傅,你就别给我诉苦了,你就给我痛快透个底,这次治理永定河,你们户部能拿的出多少银子来?” 翁同龢伸手抚了抚胸前的银须,眼珠子骨碌骨碌,快速转了两圈后,颇具为难的开口: “皇上,不是臣不体谅圣心,不体恤灾民,只是,阎敬铭在管理户部时,户部账簿上已经是左右腾挪,拆东墙补西墙了,现在,户部也最多能拿出两三万两银子,专用赈灾之款。” “哈?!两三万两?翁师傅,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光绪一听,登时感觉心头火烧火燎,习惯性地用手掌在后脑勺处,来回摩挲。 “皇上,圣祖爷当年登临午门,眼睁睁看着永定河水冲垮了卢沟桥,大量洪水直奔京师,全城大半的房屋被洪水冲毁。 事发后,工部一去调查,发现京师地势最低的宣武门,积水竟深达五尺之深。 那时,圣祖爷为了治理永定河,强行改道,将河水下游汇入北运河。 然而,这都并没有解决整条永定河在雨季泛滥成灾的问题,永定河的下游勉强维持得住,上游则被置之不理,每逢雨季,附近居民多有受灾。 臣还听说,前代刘伯温在兴建北京城时,就一直认为,永定河中,有恶龙作乱,这恶龙一摆尾,永定河就发大水,这恶龙一张嘴,这地方就得闹大旱… 臣认为,这一传说也正好与史书中记载着永定河,“泛滥则迅激难制,干涸则一苇不通”、“四月晾河底,六月没屋脊”等史料颇为一致。 所以,皇上也不必着急,这永定河的洪涝,指不定真的是因河底有恶龙在作祟,果真如此的话,这个事儿很是棘手,也不是在这一两天里,就能解决的。” 潘祖荫怕皇上头次执政,过于焦虑,他便在光绪面前,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以往各朝各代的名人,与这条“恶龙”争斗的过程,想以此减轻光绪的挫败感。 光绪听后,点头示意,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此刻,他的小脑袋瓜子正在飞速运转。 片刻后,他在心头拿定了主意。 治理永定河,是自己的首秀之作,这次,不管遇到再大的阻力,也得啃下去,必须得让这些观望的朝官,一个个的,心服口服!最紧要的是,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在空口白话,把自己给看扁咯! “李鹤年,朕想问问你,现今,永定河洪水泛滥,灾民成群,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紫禁城的安危,负责京畿安全的李中堂,怕是也不该,再躲清闲了吧?” “哎呀!皇上真是圣明之主!” 一听到有人要帮自己分分担子,专职河道治理的李鹤年赶忙附和。 “臣真是老迈昏聩了,这直隶总督的职责,一直是兼着拱卫京师的重任,京师发生如此大事,李中堂怎么能独善其身,脱得了干系呢?” “那好,李鹤年,既然你都这么笃定的说了。 那朕就把筹集治河银两这一事儿,交给你和李中堂来办,朕特许你们,可以借治河一事,在京畿地区,开设练饷局、筹赈局,所得银钱,国库分文不收,全都用于治理河道一事。” “臣...臣领旨。” 李鹤年如梦方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皇上给下了套呀,筹钱二字,说来容易,实则,比自己往年在黄河口搬碎石子儿还让人心力交瘁。 “翁师傅。” 翁同龢侧着脑袋,正用宽袖掩嘴偷笑,听到光绪叫他,赶忙止住笑容,躬身垂听。 “前期的灾民救治,布赈施粮一事,就由你来负责吧,你先把库银里能支用的钱都拿出来。 前面如果腾挪不动的话,你与李中堂商量一下,从直隶的藩库中借调一些出来,先把事儿给办好了,期间的帐,你后面再跟他慢慢理对。” 翁同龢听后,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凝固,救治灾民,这可是苦活累活。 救灾期间,吃不好睡不好,那是常态,另外,还得时刻提心吊胆,提防灾民生疮害病,病死在了自己的辖区,因为洪灾闹瘟疫的事情,自古以来,数不胜数,而后,又得担心物资分配不均,造成灾民纠集闹事。 当然,为啥历代官员们都不爱干这事儿,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这件事情做得好,是理所应当,为官本分;要是做不好,那就是千夫所指,朝廷巨蠹。 “潘祖荫。” “臣在!” “等灾民安置妥当了,你就跟朕一起,到永定河堤去看看,到底要怎样,才能彻底治住洪灾,你作为工部尚书,于水利、河运方面是行家,你务必要给我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治理方案。” 皇上今日行事,条理清晰,主次分明,确有明君之相,大清盛世,时不远矣... 潘祖荫一想到这里,难忍鼻酸,眼眶湿润,他的声音颤颤巍巍: “臣~领旨~~” 第61章 亲政首秀 很快,接到消息的李鸿章先是开仓放粮,在京畿四周架起锅炉,开设粥厂,给灾民施粥填肚。 再说借钱这事儿,李鸿章难得爽快,他二话不说,从直隶藩库中借出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统一交由翁同龢调度支配,用以买药搭棚,购买防疫物资。 而后,李鸿章带着河道总督,在京畿、直隶附近州县,大开赈捐通道,许诺给捐赠者一些虚衔以及可以穿戴官服的特殊待遇?,如有捐赠巨资的,还可以得到朝廷的候补官职。 在当时那个年代,搞这个捐纳制度是一件很流行的事儿。 不管是要出兵干仗,或者在当地有?天灾地难时,当地的政府官员就会振臂一呼,以捐钱当官为饵,巧立各种名目,四处敛财。 本身,赈济捐款这个事儿是出于好心,是纾朝廷一时之困,救灾民一时之苦的。 可后来,有很多捐纳出身的官员为了尽快收回投资,选择大肆受贿,剥削民众,乃至于,有的官员还敢向朝廷捏灾冒赈,渐渐地,因为这个事,整个地方官场,都变了味儿。 光绪后来在民间微服私访时,也曾打听过,为啥地方上的有钱人家特别热衷于参与这事,配合这事,甚至还有的人,专程跋山涉水,跑去受灾地区,捐纳钱财。 首先,想给后代一个更加体面的职位,给子孙一个可以光宗耀祖,名垂青史的机会,这一点,是毋容置疑的。 再者,就算你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但凡在州县官员多次游说下,你还不识抬举,分文不给的话。 那他们就会折腾出各种让你大开眼界的操作,比如说巡行征税呀、加征税收呀、设置厘卡呀等等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抢钱”方式。 与其让人窝囊的抢去,不如直接体面的捐去,这也是当时地方士族共同达成的默契。 话说回来,李鸿章这人,虽说在史书中有些瑕疵,但是论起干实事,当真是一把好手。 他心里很清楚,赈灾抢险这件事儿,对于刚刚上道的光绪来说,是一件意义非凡的大事,这个时候,还不在新任领导面前挣挣表现,露露俊脸,那他这个一长串的官职爵位,可就真的是浪得虚名了。 李鸿章在处理完钱粮的琐事后,第一时间就带领河道道员、同知、通判、千总、把总以及当地知县、县丞、主簿等大大小小,几十名官员冒着大雨,马不停蹄地赶赴灾区,一同奋战在抗洪一线。 “你们给我听清楚了!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守护京师、保护百姓,那是头等头的大事! 如果我答应朝廷的事儿,没有做到,或者说,有一丁点儿闪失,我,李鸿章,也会被问罪受罚。 到那时,你们这一连串的油光脑袋,也就等着做填河的沙袋吧! 现在,正是你们带头冲锋,挣得荣誉的时候,所有武官,必须下水,同兵丁一同加入到抗洪任务中去! 所有文官,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离开受灾一线,?蠲免、平粜、查赈、散赈,你们手头的事儿还多得很,谁敢给我偷偷跑回去,我将立马上奏,将逃员就地免职,交部严惩!” 此话一说出口,下面的很多官员都露出了难色。 身体湿不湿倒不打紧,就当洗个露天澡了,关键是那洪水确实凶猛得很,河道下面危机重重,且近来连日暴雨不断,河水有大涨之势,搞不好,自个儿的小命当场就得丢了。 “我大清朝廷,每年都给永定河道署拨付了十二万两白银,朝廷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们各位。你们如果此时不卖卖力气,何以对得起当今圣上,又何以对得起头顶的红缨帽?子?!” 说完后,李鸿章果决地安排淮军官兵打头,先行绑绳下水,接着,他站在岸边又催又骂,无奈之下,在场的武官也只好都硬着头皮,绑紧绳子,下水搬沙。 李鸿章则亲自带领一众僚属,整日穿梭在各个粥厂,察看米粥是否按规发放,灾民信息是否登记造册,伤病人员是否救治妥当。 闲余时,他还专门跑到河岸上进行监督,看看现场的哪个官员,在抗洪时卖相不卖力,成天躲边边。 不久后,受灾百姓也被舍身抗洪、奋勇抢险的官兵给整感动了,纷纷自告奋勇地,与官兵一起投入到了抗洪的斗争之中。 在后来关于抗洪赈灾的奏报中,李鸿章向刑部、工部坦陈,自己作为封疆大吏,在下属犯得某些过失上,肩负不可推卸的责任,希望朝廷严查,从重处分,以示国典。 另一边,当灾情逐渐控制下来后,光绪也在工部尚书及河道总督的陪同下,前往永定河堤一带,查看堤坝受损情况,共同商讨河道治理方案。 永定河流,发源于黄土高原,其携带的泥沙量很大,因此也被世人称为小黄河,甚至可以说,从某种角度来讲,京城小平原的形成,跟永定河水带来的大量泥沙,关系相当密切。 潘祖荫靠近光绪,两人一齐半蹲在永定河堤上,见光绪一直仔细盯着河堤所用石料,并对砌缝用的黄泥很是好奇,不时用手摸摸,用脚踏踏,潘祖荫不免心有疑惑,开口问道: “皇上,你方才所说的水泥,莫非是洋人那边盛产的洋灰?” 近些年来,朝廷大搞洋务运动,各地都在模仿西洋的先进技术,所以潘祖荫对英国瓦匠发明的水泥技术也是有所耳闻。 “这个黄泥的强度、粘合度、耐用度都太差,河道水气重,这个用不了多久就会松垮、开裂,难怪河堤会经常塌陷,接下来整修堤坝、河堤时,我们要大量采买洋灰,钢筋,用作施工原料。” 光绪在亲政前,可是做了不少功课。 他的心里很清楚,现在国内有关工业化的配套设施,几乎是一片空白。 但凡牵扯到工业上的用料,一直都是依赖从国外进口,价格昂贵不说,如果两国外交破裂的话,还会存在供应方断供的不稳定风险?。 但是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大清自强自立的道路还很漫长,需要穷年累月,且坚定不移地埋头苦干。 而光绪作为大清董事长,在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效用,就是作为国家力量的黏合剂,让普天之人,技有所用,才有所干,臣有所仰,民有所依。 第62章 弊病丛生 光绪像根木桩,整天钉在河道总督署里,搞得河道官员们人心惶惶,惊恐不安。 “皇上,微臣以为,朝廷往年虽对河道进行了多次治理,但每次仅限于下游,上游则被置之不理。 这种治理方式,表面上,是解决了一时问题,但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永定河频繁泛滥一事,这才导致了两岸百姓年年遭灾。” 永定河道员金福曾对河道总督整日面对皇上提问时,答非所问,遮遮掩掩的态度很是看不过去,这不明摆着在欺负皇上年轻外行吗? 光绪弯腰坐在总督太师椅上,手上翻阅着往年治理河道的留存档案。 “这个事儿,潘祖荫给朕提起过,他最近上折,说是要组织灾民五万人,参与堵筑决口、修筑堤坝,还有挑挖淤沙这些个河道工程,他讲,如果大规模地以工代赈,就能实现对永定河的有效治理,你说说看,这样可行度有多高。” 见光绪说话间仍眉头紧蹙,紧盯书案上的卷宗,没有抬头,河道总督李鹤年连连给道员使去眼色。 道员金福曾是个一心办事,不喜恭维弄权的人,他并没有理会李鹤年的挤眉弄眼,转而继续对堂上的光绪帝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皇上,微臣以为,尚书大人虽此举可取,但只是一时权宜之计,不能作长久之用。 这几日,微臣参考往年的治河经验,冥思苦想好久,觉得还是得从洪灾源头上着手,才能杜绝河水再泛。” 光绪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这人是个业内行家,他慢慢放下手上文书,对着金福曾,赞许的点点头。 “皇上,微臣觉得,当下朝廷要遵从圣祖爷往年治河时,筑疏兼施的原则,要派员疏浚河道,缓解因河道阻塞导致的水患。 在此基础上,要分投购料,添筑挑坝,在上游开挖引流河,修建蓄水库,并且根据永定河流经的地势和土质特点,还应在宣化城附近广植柳树,减少泥沙淤积的隐患。 最后,为了避免各地洪灾一泛,官员们就手忙脚乱,疲于应对的被动局面。 朝廷应在各地河道口建立完善的岁修制度,定期保养维护河道的防洪设施,并出具抢险、应急的专项指导文书,规范救灾流程,最大程度地减少因洪灾带来的财政损失。” 牛逼呀! 光绪忍不住心潮澎湃,忽地一下从太师椅上撑起,对金福曾的深知灼见大加赞扬: “看看,什么是专业,这个,就叫做专业!” 金福曾却并没有因为得到光绪帝的赏识而兴奋,反而忧虑地看着四周同僚们,纷纷向他投来艾怨的目光。 “皇上过誉了,微臣学识浅薄,在总督大人和同僚面前班门弄斧,真个是贻笑大方了。” 光绪用余光扫视一圈,看见河道官员们,一个个气鼓卵涨、愤愤不乐的,心里面立马就明白了这是咋回事: “原来这些人,早就知道治河的有效举措,却成天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想来,多半也是那老婆娘指使的,唉,当下还得靠这群人办事儿,我也来个大智若愚,装疯卖傻算求。” “金福曾,你的设想确实不错,但我要跟李河台再商量商量,看看哪些东西是切实可行的。 这段时间,你就先到河堤上去,帮工部的人把把关,他们大多数人,只会埋头傻干,在技术方面,你要多多提些建议才是。” 金福曾心领神会,立马下跪磕头。 “微臣领旨,谢圣上怜慈!” 见光绪帝摆手示意,金福曾连忙起身,躬身面对光绪,脚下挪步,退出署外。 金福曾前脚刚走,背影还未完全消失在门外,后脚,一个身着黄马褂的一等带刀侍卫就急匆匆地从门外走进,一步不停地来到光绪身边。 他俯身弯腰,对光绪轻声耳语道: “陛下,奴才调查清楚了,这次赈灾过程中,还是出现了不少贪污腐败之徒,请陛下圣裁,是否将涉事官员,全部缉拿归案。” “先不着急,你先去都察院,挑选几个身世清白,为人正直的监察御史,化妆潜入,暗中调查,把这些贪官的罪证搜罗齐全,坐实坐铁,等治理水患一事儿过去了,挨个算账,抄家充军。” 侍卫听清后,鞠躬抱拳,又径直离去,期间,连眼角余光都未曾给过四周的官员,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似得。 七日后,光绪安排河道署官员会同工部官吏,根据金福曾提出的建议,在永定河上游?大兴土木,修引河,挖水库,植柳树,定制度。 彼时,由潘祖荫从洋人手中购买的钢筋水泥也运到了京师,光绪亲临现场指挥。 教授众人“一包水泥两车沙,三车石子把水加”的配方秘诀,调配好后,光绪坐镇调配,将水泥优先用在上游堤坝的建设上。 因为从国外进口,运输困难,价格极其昂贵,所以下游的河堤用料,则是用生石灰粉和水混合一起,兑成石灰粉,又将石灰粉浸泡在水里,泡了近一个月后,就可以用来砌砖填缝了。 尽管比不上水泥的美观耐用,但好在这种石灰强度高,造价低,在光绪的指导下,又改良了石料配比,勉强将下游决堤处?合龙?。 紧接着,都察院那边也带来了消息。 在此次赈灾过程中,不少施粥官员在粥米中掺沙加糠;向户部领饷官员,有近两成官吏,欺上瞒下,假做名册,冒领赈银。 在地方捐赠一事中,各州县官员也是广立名目,巧取豪夺,不少地方百姓都叫苦不迭,咒骂一片。 光绪横眉直竖,尽量抑制住心头怒火,冷冷地对前来汇报的监察御史提问: “你说说,老百姓都骂什么了?” 监察御史脸色惨白,??体如筛糠?,迟迟不敢回话。 “说话!你没长耳朵吗?没听见皇上正问你话呢!” 光绪身旁的带刀侍卫,向前两步,一手紧握剑鞘,一手把住剑柄,两目怒瞪着御史。 “皇,皇上,民间有刁民说...朝廷是在用他们的命,去...去堵永定河的口。” 第63章 落井下石 没过多久,在京城耳目众多的李鸿章,就收到了皇上要彻查赈灾贪污的风声。 消息经过多方确认,实为无误后,把那李鸿章气得跟窜天猴一样,在地面上炸开了花,就差没直接蹦到屋顶上大喷国粹了。 还是总督幕府上的薛福成曲尽事理,深谋远虑。 “李中堂,现如今,你就是气得七窍生烟都于事无补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尽快查清事情的真相,待水落石出后,中堂大人应即刻亲笔手书,向刑部、吏部以及三法司上折,自陈察人、管束之失责。 还有其中贪腐人员的详细名单,至关重要,如果跟你有私交往来的,应当即撇清关系,以防事发后,牵连到你的头上来。” 李鸿章听后,茅塞顿开,将刚刚举过头顶的景德镇瓷瓶缓缓放下,踢开脚下成片的碎片,径直走到太师椅前,转身后,一屁股坐下。 怒不可遏的心绪平复了好久,李鸿章才缓缓端起木桌上,被溅起碎片砸缺了一角的茶碗,猛灌了一口后,咬牙切齿道: “这群死不足惜的贪官巨蠹,真是瞎了他妈的狗眼,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歪心思,叔耘,你心思缜密,办事牢靠,调查这件事儿,就拜托给你了,关键是,皇上那边,我该怎么交代才好。” “皇上那边,卑职建议李中堂还是亲自陛见,当面哭诉自己的过失,皇上亲政不久,独政未到,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中堂大人这种砥柱之臣,卑职想,皇上是万万不会过多责备的。” 李鸿章听后,索性双眼一闭,战术性的向后一仰,瘫坐在太师椅上,良久,缓缓吐出一句: “到时候,给这些贪官上刑的档口,给我把从英国采买的赛电枪拉出来,把这些个人渣给他轰成名副其实的“人渣”... ” 薛福成不愧是参加过晚清最强大脑(曾国藩幕府)的选手,短短几日,就把这件事儿给查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敢情这些贪官污吏,是在跟李鸿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李鸿章视察粥厂时,那边搞捐纳的官员就私开名目,弄虚作假,把多出的银子揣进自己的荷包里。 当李鸿章一行人去检查捐纳项目时,粥厂那边又把上好的大米分批次的抬进自家的米缸,在施粥时,填入大把的河沙和糠皮,还美其名曰:营养均衡。 更让李鸿章惴惴不安的是,薛福成列出的贪腐名单中,有不少人,都是湘系、淮系的老干部,其中,竟还有几人是自己幕府智囊团中的“师爷”。 思索再三后,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李鸿章以节省开支为由,将幕府中的涉案人员给全部遣散回籍。 随即,又在第一时间,给两部三司亲笔上折,篇幅不长,措辞却严重犀利。 大意是,在自己的自查自纠下,发现了大批朝廷蛀虫,自己作为他们的直属上司,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论是涉案官员,还是自己,都请诸位不要留下情面,务必要顶格处罚。 随后,李鸿章又马不停蹄地赶到紫禁城,陛见圣上,声泪俱下地哭诉,将自己描述成一个年老昏聩、衰老愚昧的无用老翁,请求皇上将自己革职开缺,回籍养老。 不过,光绪心头自有打算。 “眼见大婚归政,即将临近,这老官僚还想给我玩个金蝉脱壳,想将自己置身于风暴之外,这我哪能答应,不把你拖下水,这件事儿哪能十拿九稳?” 光绪上前,搀扶起在金砖上长跪不起的李鸿章,好言勉励了半晌,又把查办贪官的重任交于他,让他务必秉公办案,将功赎过。 李鸿章心领神会,立马借坡下驴,千恩万谢,磕头如捣蒜,这件事儿,才算是过了关。 河事还未完全平息,次月,京师、奉天、山东、河北等地又突发地震,近海诸县的震动尤甚,渤海湾一带的地震强度竟高达7.5级。 光绪急命各地官员展开自救工作,又从朝中抽出精干之人,向震区各指派出一名指导专员。 接着,光绪又给李鸿章去了封密信,让他先按兵不动,看看之前的贪腐官员,在这次灾情中,又要用何手段敛财,待这次灾情平息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一并抄家充公。 当身在仪鸾殿的慈禧太后听到天灾频发时,她又开始琢磨起了损人利己那一套。 “小李子,这个事儿,切不可走漏了风声,否则,连我也保不了你。” 慈禧用金指套轻轻敲打着蓝点颏的嘴喙,神情严肃地提醒着正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李莲英。 李莲英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悻悻退下。 几天后,街头巷尾,乃至深宫禁地,都传出了不少流言蜚语。 称光绪皇帝亲政后的第一年,各地就灾情频发,祸乱不断,这是老天爷对光绪执政一事,心有不满,所以降下天罚。 在惩戒他子民的同时,也在严厉告诫他,不能做独断专行,?刚愎自用的昏君庸君。 “好狠毒的老妇人!我给你借钱修园子,你给我儿背后使绊子。 看来,不拼个鱼死网破,谁也不能善罢甘休啊!” 醇亲王听到传闻后,在心头暗暗咒骂慈禧的步步紧逼。 可他,还是低估了慈禧笼络人心的手段。 此后的京城地区,连续几个月都没落下一滴雨水,整个华北地区都面临着干旱的严重威胁。 这时,自称佛门弟子的慈禧太后又跳了出来,带着朝廷的文武百官们,去天台祭坛,向佛祖求雨。 说来也巧,三天后,一场瓢泼大雨竟然真的从天而降了,旱情也随之解除。 善于溜须拍马的总管太监李莲英哪能放过这么大的奉承机会,天上刚刚降雨,他便跪在地上穷形尽相的开口: “哎呀!太后可真是了不得!瞧瞧,连天上的佛爷都得听从太后的话!太后刚一求雨,这边就降下甘露,太后真就好比天上的老佛爷一样!” 向来最爱听人歌功颂德的慈禧太后,一听这番肉麻做作的话,内心十分雀跃。 但她表面上又装出一副极度生气的样子: “李莲英,你可知罪吗?我求雨是为了百姓,如来佛降雨是为了拯救我的子民,你这大胆奴才,竟敢泄露天机!” 李莲英嘴角一咧,知道慈禧又在搭戏台子了,便壮着胆子说: “老佛爷,不是奴才泄露天机,您想,要不是天上的佛爷如此听您的话,怎么会降雨救民呢?因而,说您是地上的老佛爷并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天意呀!” 慈禧满脸带笑,也没再说什么。 从此以后,李莲英总是称她为“老佛爷”,慈禧也总是坦然受之。 为了讨好慈禧,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嫔妃宫娥们也都尊称慈禧太后为“老佛爷”,“老佛爷”的称呼很快便传遍了朝廷内外... 第64章 无所谓,随便你 颐和园内,雕梁画栋、飞檐斗拱、连着粉墙黛瓦,皆在日光的照映下,散发出淡淡金光。 园内秀美的湖光山色,如诗如画,令人陶醉的同时又使人感叹不已,这大个园子,敢情得花出去多少银子呀? 慈禧身着洋红缎彩牡丹蝶的氅衣,发上别着镶满碧玺东珠的发簪,满脸笑意,由李莲英搀扶着,在昆明湖畔漫步散心。 身旁,光绪帝望着满园子的姹紫嫣红和亭台楼阁,除了肉痛得紧,再没有丝毫的欣赏之意。 “皇上,你我母子在这深宫中相依为命十四年了,哀家也替你操劳了十四年。 虽然我临近退隐,可如今还有一事,压在我的心底,令我食饭无味,夜不能寐呀。” 见光绪正紧盯着湖水出神,慈禧还以为他是被这山清水秀给吸引住了,便趁时说出了近来压在自己心底的头等大事。 光绪听后,侧过头,不慌不忙地开口: “亲爸爸,何事如此烦闷,你讲出来听听,看儿臣能不能替你分忧解难。” 没成想到,慈禧闻言,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当光绪一头雾水时,她缓缓吐露心声: “哈哈,皇上呀,这件事儿还非得你来办不可,因为呀,这件事就是你的婚姻大事啊!” 慈禧两眼眯成一条细缝,笑笑眯眯地继续道: “皇上,自大清立朝以来,哪有亲政皇帝还不册立皇后的道理呢?” “哦。” 光绪恍然大悟,是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光靠自己在前面猛冲猛打,身边要是没个知书达理,母仪天下的皇后,很多繁节琐事就得把自己给缠死了。 看到光绪似有所悟,很是在意的样子,慈禧连忙给李莲英使了个眼色。 李莲英意会,从慈禧身后搀出了一名年轻女子。 说是年轻,实在有点勉强,如果不是光绪打小就认得她,还真猜不出她的真实年龄。 她背部微驼,瘦骨嶙峋,脸很长,大冬瓜似得,雀斑满脸; 牙齿有些突龅稀疏,而且牙龈萎缩,蛀牙满口; 肤色蜡黄灰暗,再配上她那小细眉,单眼皮,塌鼻梁,薄嘴唇,哎呀!真个是一言难尽。 光绪自然也是吓了一跳,差点脚下一软,往后一仰,栽进了湖泊中。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大表姐打小就长得很是随意,现在一看,除了长相磕碜外,其他地方也是该凸的不凸,该翘的不翘,让任何男性都提不起丝毫性欲。 光绪的厌恶之情已经刻在了脸上,就差没有直接开骂了。 慈禧自然也是观察出了他的不如意,不过在慈禧心中,结婚这等子大事,还真就不能让你如意了,你要如意了,自己往后就过得不是那么如意了。 “皇上,这是副都统桂祥家的格格,唤名静芬,你看看,让她做你的皇后,如何呀?” 光绪嘴角像是抽了筋,苦笑片刻后,怕伤了表姐脆弱敏感的小心脏,在心底措辞良久后,才无奈道: “表姐从小就温良贤淑,乖巧懂事,可儿臣…儿臣觉得既然要立一国之母,还是得慎重一些才行。” 慈禧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后,又语重心长地开口回复: “这选后,不是选妃,端庄大气最是重要,否则怎能稳坐后宫,为一国之母,我看呀,这件事儿就先这么敲定了。 你呀,也别太多心,过段时间,还要在体和殿内选妃,届时,你自己再好好看看,挑挑,我现在,只是给你个提议,最后要选谁,立谁,那都是你自个儿的事。” 光绪心中冷笑一声,漂亮话都被你一人说完了,那我还有啥好说的。 光绪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未来的伴侣,心头实在是膈应的慌,便干脆将头扭到一旁,不再开口说话了。 从颐和园回去后,慈禧便开始着手为光绪选秀,全国各地的秀女如潮水般涌入宫中,慈禧叫来恭亲王的长女荣寿公主,也帮着慈禧挑挑选选。 这位光绪的堂姐,在宫中人称“大公主”,因其伶俐可人,一直受到慈禧的偏爱,慈禧还为她亲自操办过婚礼。 但大公主的驸马英年早逝,她十七岁便守起了寡,慈禧也经常把她接到宫中小住,陪伴同样守寡的自己。 光绪小时候,慈安太后曾暗中托付大公主多多照看他,因而大公主对光绪十分怜悯爱护,对他选妃一事也是特别上心。 皇帝选妃绝非儿戏,前期的甄选工作更是显得尤为重要,荣寿公主从秀女们的出身背景、容貌长相、身材气质以及才艺技能和年龄大小等方面,全方位,全立体的仔细审核。 经过层层筛选,荣寿公主最终将红色洒金的喜单,恭敬呈给慈禧阅览,慈禧接过来一看,上面端正用金笔小篆写着: “副都统桂祥之女,江西巡抚德馨之二女,礼部左侍郎长叙之二女。” 慈禧点点头,心头怕自己的侄女自卑,便将除了自己侄女外的,其他四名女子都唤到自己跟前,荣寿则在一旁满心雀跃地候着,她对自己的毒辣眼光很是自信。 四名年轻女子依次走进仪鸾殿中。 首先入围的是德馨家的一对女儿,她俩容貌相似,皆是生得闭月羞花,娇娇滴滴,特别是那长女,除了天生美丽外,还独有一种恬静端庄之美。 两人在父亲大人的谆谆教育下,知书达理,通晓人事,好像一副天生的贵妃风范,荣寿公主对这两个女子十分肯定和欣赏。 接下来进场的,是长叙家的两个女儿,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 十五岁的女子,身材略显圆润微胖,虽然有些姿色,但总体看起来,却离德馨家的一对女儿还有些差距。 芳龄十三岁的那位小女生,倒是天生的机灵可爱,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起来古灵精怪,只是现在年纪还太小,看起来不太稳重,有些稚气未脱。 慈禧端起喜单,挨个儿仔细辨认,一炷香功夫后,脸上逐渐泛起心满意足的表情,她和蔼可亲地对四名秀女赞许道: “不错,不错,真是个顶个的水灵小人儿啊!” 说完,又转过头,对屏风后端坐的醇亲王福晋开口询问: “妹妹,你看这几女如何呀?可配得上你家龙子?” 挑选儿媳本来是件欢天喜地的大好事,可作为亲母的婉贞却一脸冰冷,当她得知慈禧已暗定皇后时,便对姐姐的霸道做法十分抵触不满。 “无所谓,随便你。” 第65章 又当又立 钦天监选了个黄辰吉日,由慈禧主持,光绪自选,各近支亲王福晋现场观摩的选妃大典,在体和殿内如期举行。 慈禧太后面南坐着,光绪在座旁侍立,荣寿公主和几个亲王福晋都在两侧设座。 座前放着一条长木桌,桌上摆着一柄玉如意和两个纹红绣花小荷包。 这些,都是给选中女子的定物,如果皇上选中谁为皇后,就给她一柄如意,选中谁为嫔妃,则给一个小荷包。 定物只有三样,而秀女,却有五个,竞争之激烈,不言而喻。 毕竟谁能被选上,那光耀门楣自不用谈,而如果能当选大清皇后的话,那可是荣华富贵,连及九族呀! 江西巡抚德馨对膝下两女那是信心十足,心想就算当皇后不够格,两姊妹混个嫔妃那也是绰绰有余呀。 礼部左侍郎长叙则多长了个心眼,在听到两女入围后,便托人携了大量金银珠宝,全数贿赂给了李莲英,想让他从中说话,立其中一女为后。 李莲英心知慈禧太后让自家侄女为后的心意断不会变。 在退回了人家少许钱财后,选择了退而求其次,在慈禧面前成天念叨,德馨的一对女儿机巧过人,怕会与自己的侄女静芬,争宠夺权。 慈禧一听,知道自己的侄女是啥样,要她在男人面前争宠作态,无异于是自杀行为。 这可怎么得了!想了半宿,在选妃大典前一日,慈禧拿定主意,私自废除了祖制中关于皇帝初选后妃的定制,从选一后三嫔妃的惯例,改为了只得选一后两嫔妃。 典礼开始,太监把五个备选的秀女引入,依次排立。 秀女前打头的一个便是桂祥的女儿,也是慈禧的侄女(即后来的隆裕皇后)。 后面紧接着为江西巡抚德馨的两个女儿,和礼部左侍郎长叙的两个女儿(即后来的珍妃姊妹)。 待五女依次排好后,慈禧拿起玉如意,对光绪声情并茂地高声开口: “皇上,今个儿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可要瞧清楚喽,看看谁最合适,由你自己作主,你觉得最合乎你意的,就可以授以如意,我和妹妹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说完,慈禧便把如意郑重交到光绪手中。 光绪没有伸手接过如意,嘴上淡淡回应: “亲爸爸,选后这等关乎国计的大事,还是由亲爸爸裁断,儿臣不能,也不想作主。” 慈禧太后心里当然想帮他直接敲定人选,但当着众多福晋的面,她还是故作大度,将如意塞进光绪手中,非要光绪自己选择。 “哼!好啊你,当着大家的面,又当又立是吧,那我今天偏要你下不了台!” 光绪见慈禧太后现出一脸真挚模样,便捧着玉如意围着秀女们转了几圈,秉着“以貌取人”的男性择偶第一原则。 光绪直接越过桂祥之女,径直朝婀娜多姿,明眸皓齿的德馨长女走去。 “呐!接着吧!” 见光绪直接将玉如意递到自己面前,那德馨的长女反而不敢伸手了,她顿感受宠若惊,一时间竟激动地花容失色,颤颤巍巍。 “皇上!再多想一想吧,选后并非儿戏,一但确认了,便终身难改了!” 身后,缓缓传来了慈禧冰冷威严的话语。 光绪听后,担心她真接了去,那可坏了自己的大事,便急忙将玉如意收回,眉毛一挑,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对她低语: “美人儿,你且等着,朕以后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的。” 那女子自幼便受到父亲循循教导,要做一个端庄贤惠,温文尔雅之妻,所以打小便害羞内敛。 如今在公堂之上,受到如此露骨的挑逗,不免羞得她垂下脑袋,白皙的脸颊都要滴出了水珠子。 慈禧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德馨家的长女大喜落空,正气急伤心呢。 光绪心头虽说有些黯然神伤,不过还是侧过头,用余光看了看慈禧,见她朝自己的侄女一直努嘴,疯狂暗示,甚至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了。 光绪暗叹一口气,极不情愿地转过身,将玉如意直接硬塞进了静芬手中。 他本身对这个表姐就不甚满意,加之她最近常来养心殿跟光绪套近乎。 可她似乎并不怎么会说话,偶尔说几句,言语间也总是将太后挂在嘴边,常说: “是太后命奴才来看看皇上的”、“太后说了,皇上夜里要早些歇息”、“太后说了,皇上不可贪凉,食用太过寒性的东西”。 诸如此类的话,惹得光绪更是反感。 在光绪心中,这位表姐不过就是慈禧派来的“奸细”罢了,断定她仗着慈禧对她的宠爱,时时都在告密,把自己平日里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慈禧。 所以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了他心怀不满,有所怨气。 静芬低着脑袋,默默接过了玉如意。 “啪嗒...啪嗒...” 静芬脚下的地砖上,几滴泪珠悄然落下。 慈禧见状,有些气恼,欺负自己的侄女便是在欺负自己,她冷漠地对一旁的荣寿公主开口: “荣寿,你去,把荷包交给长叙家的两个女儿。” 见荣寿不敢动作,左顾右盼,顾虑重重,慈禧便又侧着头怒瞪了一眼,声音更加低沉: “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这个家,到底是谁在做主!” 荣寿听后,也顾不得堂弟伤心,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两个荷包分别交给长叙的一对女儿。 次日,懿旨宣布,册立副都统叶赫那拉·桂祥之女为大清皇后,礼部左侍郎长叙的大女儿封为瑾嫔,小女儿封为珍嫔。 本来,慈禧还想将德馨家的女儿们分别指婚给两个贝勒,以斩断光绪的想入非非。 但荣寿公主却劝说,不必太过着急,怕伤了光绪的心,后面的大婚典礼会闹得不愉快,慈禧在心中权衡后,这才暂罢。 就这样,一场荒诞不经的选妃大典在一片唏嘘声中草草收场。 光绪其实倒没多大在意,反正过不了多久,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会由自己,亲手夺回来的! 第66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叶赫那拉·桂祥作为慈禧的亲弟,年龄上,比大姐慈禧小了十四岁,但在行事阅历方面,却年轻了不止这几多年生。 他仗着全家女性都打包嫁给了皇亲国戚,自己白白捡了一个满洲副都统闲职和三等承恩公爵的开局优势,在满州亲贵中很是跳占。 “这小外甥也太欺负人了!他怎敢在众人面前公然忤逆大姐的意思!他这是压根都没把大姐和咱喜子放在眼里啊?!” “老爷!汤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说,小心隔墙有耳啊!” 夫人一听,赶忙上来一把捂住桂祥的嘴巴。 “老爷,你都是要当国丈的人了,说话行事还是得悠着点,朝堂上,眼红咱们家的人可多得是呢。 再说眼下,我们府上都给官兵们围成了一个铁桶,其中难保不会掺杂眼线,我们全家还是得谨言慎行为好。” 桂祥听后,心虚的点了点头,朝门房内外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偷听后,才捏了一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按照大清祖制,两名嫔妃的喜轿也接连抬进了位于京师东城区,芳嘉园胡同的桂公府。 随之而来的,是成建制的禁军和内廷侍卫,他们昼夜轮班,将桂公府打造出堪比刑部监狱的防卫系统。 特别是那西院之地,是准皇后和准嫔妃的暂居之所,除了宫廷侍卫日夜守护外,听街边传闻,好像还有两名大内高手坐镇其间。 也许是老天爷都看不惯慈禧的专横跋扈,距光绪大婚典礼还余四十来天的深夜里。 这日,寒风凛凛,吹在脸蛋上,就像尖刀刮着一样生疼,在紫禁城贞度门一带负责夜巡的士兵,巡逻几圈后便开始犯起了迷糊。 随后,他按往常一样,钻进了一个吹不着冷风的角落里呼呼大睡起来。 本来,夜班睡觉都是惯常之举,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因为自己的一时偷懒,随手将巡视用的洋油灯挂在了木制的墙柱上! 这一下,可是闯了滔天大祸! 油灯很快被冬季凛冽的冷风吹倒在地,玻璃罩子瞬间摔得稀耙碎,洋油溅在木柱上,尚未熄灭的灯芯刚一接触到洋油,便一下子蹿出了一丈余高。 火势瞬间失控,迅速蔓延,当时京城正值天寒地冻,附近取水的内金水河已经结上了一层厚冰,一时半会儿难以凿开取水。 加之消防技术和灭火设施都陈旧落后,很快,贞度门、太和门、昭德门和附近的库房,统统焚毁于一片火海,熊熊大火烧了整整两个日夜,才得以最终扑灭。 大婚前的走水一事,对于当时的封建王朝来说,可是一件极其晦气的事情! 要知道,皇帝大婚,按照其仪轨,皇后的花轿可是必须经由五门:大清门、天安门、端门、午门、太和门。 皇后乘坐的八台孔雀顶大轿,由其中门依次抬进宫内,这才算正式过了皇家的大门。 这么重要的过门仪式,其中少了一个大门,岂不是会落下一个天大的笑柄。 可是,想要原样重修也已来不及了,皇帝的大婚又不能临时改期,这下可愁坏了慈禧! 不过,这个女人毕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脑子还是活泛的,她情急之下,灵机一动,真的没法修,何不临时搞个以假乱真的大门应付过去呢。 所以,宫内急忙把全京城手艺最好的棚匠和扎彩匠都给集中在一起,仓促之间,也顾不得他们都是给过世的人才做这些东西。 慈禧一声令下,全体匠人日夜轮班,人歇,活不歇。 当时的手艺人,可是货真价实的手艺人,在他们夜以继日的工作下,一座以竹竿、彩纸、绸缎搭建而成的纸糊太和门,闪亮登场。 彩扎的“太和门”,高宽皆逾数丈,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居然纹丝不动。 甚至就连屋檐顶部的琉璃大吻(用来封护最易漏水部位的的龙形装饰件),以及檐角屋脊上的琉璃小兽,也都被雕刻的惟妙惟肖,远远看去,真个是?假亦真来,真亦假呀! 话说回来,光绪的这场大婚典礼,对于慈禧来说,其重要性,比起重修颐和园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这场婚礼的两位新人,一个是慈禧的亲外甥,另一个,则是她的亲侄女。 这场盛世大典,对于大清,乃至于整个封建王朝来讲,都是屈指可数的穷奢极尽,讲出这话,可是没有丝毫的夸大其词。 整场大婚仪式用了整整一百零四天,按照礼部规制,整场婚礼仪式包括: 婚前礼——纳采、大征; 婚成礼——册立、奉迎、合卺、祭神; 婚后礼——庙见、朝见、庆贺、颁诏、筵宴。 从光绪十四年,十一月初二日起,首先是在桂公府上举行了隆重的纳彩宴礼。 当天上午,光绪皇帝钦命的正副使,先是来到太和殿中,跪领光绪皇帝的圣旨,接受代表皇帝行事的金节,随后,率领仪仗队,浩浩荡荡地前往桂祥的府邸。 仪仗队来到桂祥家后,将装有纳采礼的龙亭安稳停放在门外,桂祥本人则是在厅门外双膝跪地,迎接代表圣意而来的正副使者。 内务府官员将满满当当的礼物从马车内取出,整整齐齐码放在大厅的条案上。 使命送达后,正副使打马回宫,向皇帝复命。 傍晚时分,桂祥家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府上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盛大的纳采宴,席间的酒菜都是皇帝亲自挑选、赏赐的。 桂祥深知,这次自家的门槛是难保原样了,索性直接安排了五六个木匠侯在大门旁,一旦门槛被人踢破,木匠就立马上前填补。 纳彩宴上,桂祥迎来了这辈子最高光的时刻,前来向他道喜的人络绎不绝,门口的马车连绵不断,其道贺的队伍,好似一条横跨东城区的长河,就算站在高处,竟都一眼望不了头尾。 桂祥感觉自个儿都快飘到了天上去。 席间,恭维奉承的话把他的耳朵都吹出了茧子,整个人呐,都因为通宵达旦的酗酒,浑身上下,都是红彤彤,油亮亮一片。 在此举国欢庆之日,一封由朝鲜发出的密信,在一名三品游击的贴身保护下,正朝着京城方向,马不停蹄地疾驰而去。 临出发前,一个脑袋大,脖子粗,身材圆圆滚滚的驻朝知府,对着他千叮咛、万嘱咐: “你千万记住,这封信件,将足以改变整个大清朝的国运走向,它呀,比你我的命都还要贵重千百倍。 一路上,除了吃饭睡觉外,你切不可再停留一步,期间,必须要做到信不离身。 进宫之后,密信绝不能假借他人之手,你务必要亲手呈给慈禧太后! 这件事儿,要是办好了,你我二人,都将获得一个跳跃龙门的机遇,如果办不好呀,唉~~ 那我俩的九族被灭门绝户,自不用说,恐怕到那时,连我俩的祖坟,都是保不住的喽!” 第67章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光绪十五年,正月二十七日,子时时分。 这天,是一个在冬季里难得一见的晴朗日子,星月交相辉映,缕缕银光,从空中缓缓溢出,映射之下,整个京城都显得静谧安宁。 在桂公府通往紫禁城的大道上,鲜红艳丽的灯笼,上下排满两侧,高处挂满后,挤不下的,则由太监宫女们手持着,整条巷道,由于灯火的点缀,在黑夜中显得异常醒目。 叶赫那拉·静芬,此时正端坐在桂公府的大堂之中。 她头戴貂皮东珠朝冠,身着大红绸缎龙凤同合褂,脖子上挂着由东珠和金镶珊瑚制成的朝珠,浑身上下珠光宝气,耀眼夺目。 可是这珠宝的重量似乎太沉,她连直起颈子都感到有些困难,本就微驼的背部更加弯曲了,她努力想把背挺直,拿出一副大清皇后的做派。 宫里派去了四名福晋,为她梳妆打扮。 在一阵涂脂抹粉下,静芬本就狭长的脸蛋,更显煞白,两抹胭脂涂在脸颊上,嘴唇上下各点上了一滴唇红,本就平庸的长相,乍看之下,却开始显得有些莫名诡异。 从宫里派来的迎亲使臣,领着大队人马,大张旗鼓地来到了桂公府上,副都统桂祥带着一打子家眷早已在大门外跪迎多时。 “桂公爷啊!天降大喜于你啊,你老往后,可是要享尽天下富贵喽!” 桂祥嘿嘿一笑,手一摇,立时两名府中下人,弯腰起身,一人走在前,一人持竹篮跟在后面,两人挨个儿给随行的仪仗队分发丝绸制成的小荷包,荷包里面装满沉甸甸的金银锞子。 而桂祥则亲自从夫人手中接过几个大红纸包,恭敬递给几位使节大臣,几位大臣毫不避讳,在塞进袖袋时,还顺手捏了捏红包的厚度。 随后,在众人的团团簇拥下,静芬身着艳丽服饰,从正门中缓缓走出,稳步踏入八抬孔雀大轿中。 大轿先行,后面跟着高举各种鲜艳旗帜的皇家仪仗队,再往后,则是十几辆被压得气喘吁吁地马拉大车,车内塞满了金银玉器的陪嫁妆奁。 光绪按照前几日礼部教授的流程,先行与礼部官员共同告祭于天地、太庙、奉先殿,随后又来到慈宁宫向慈禧皇太后行礼。 “今日儿臣大婚,特来向皇太后请安。” 慈禧穿着五彩云蝠鹤八团龙凤纹女长棉袍,神态威严地立在仪仗队前,她先是按照预先彩排的方案,将光绪扶起,不知为何,在今天大喜的日子里,慈禧的语气中却夹杂着一丝冷冷的恨意: “皇上啊,哀家愿你和皇后情敦鹣鲽,永结鸾俦。 你记住,从今往后,你们要相敬如宾,同心同德,要成为我大清万万对夫妻的榜样。” 行过礼后,按流程,光绪要亲临太和殿阅视金册金宝,再命使节持金节奉迎皇后。 当见到光绪远去的背影时,慈禧几次想开口说话,却欲言又止,她还是暂且忍下了这口气,心中实在不想扰乱了大典进程。 在使节接受金节后,光绪回到乾清宫内廷,静候皇后的到来。 皇后的凤舆在十六名太监的抬护下,一路神气十足地前往乾清宫门。 当凤舆穿过纸扎的太和门时,静芬心中不免有些黯然神伤: “唉~~我的这场婚礼,就跟这彩扎的假门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呀...” 内务府官员早已在宫门前作好了准备,皇后刚一下轿,便由侍仪女官向她宣读册文宝文。 当听到女官宣读皇太后和皇帝正式册封自己为大清隆裕皇后时,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心头所有的委屈狼狈,在这一刻,似乎都已烟消云散。 她小心翼翼接过金册,面北而跪,将金册举至头顶,接着,对上天行三跪三拜之礼。 随后,钦天监的官员扯满嗓子,大声报告: “吉时一到,请皇后上轿!” 册立礼结束后,婚礼环节随即进入到奉迎大礼: 銮仪卫校尉把凤舆抬进内堂正中,内务府的女官们等候多时,毕恭毕敬地先为隆裕皇后改变装束。 她们将皇后的头发梳成两把双髻,发中插上富贵绒花,又添金錾花双喜扁方,而后,将她的龙凤同和袍换下,再伺候她穿上龙袍龙褂,盖上龙凤盖头。 随后,福晋们用藏香分别熏了一下凤舆和盖头,然后请皇后手执苹果、金质双喜如意,搭上红盖头上轿,向深宫内进发。 仪式开始转移到了新房之内。 光绪和隆裕两人,端端坐到龙凤喜床上,面向正南方天喜方位,行坐帐礼,寓意为祈求多子。 紧接着,光绪揭去隆裕的盖头后,一同吃起半生不熟的“子孙饽饽”(也就是饺子),寓意着多生子嗣,繁衍万代。 而后,隆裕卸去龙凤同合袍,重新梳妆,改穿朝服。 一切准备就绪时,时间已经来到了酉时,隆裕开始与光绪面对面坐在坤宁宫龙凤喜床下的合卺桌前,行合卺礼(古代交杯酒)。 最后,仪式还是不可避免的来到了这最为尴尬的一步。 为了保证仪式最关键的步骤完整无缺,慈禧早早便安排了四名福晋在内殿门外屏气静听。 光绪看着摇曳烛光下的隆裕皇后,心里纠结许久,身体也是努力了半天,可不知为啥,却总是提不起,哪怕一丁点儿的性趣。 “放弃吧大哥,别难为自己了。” 场面十分难堪,光绪脑海中的潜意识已经排斥到实在看不过去了,不得不跳出来提醒他一句。 又呆坐了片刻后,光绪为了顾及表姐的脸面,遂端起桌上的喜酒,连干几杯后,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嘴里嘟哝着: “表姐啊,我打小起,便十分敬重你,可你看,太后她老人家硬要把我俩往一处凑,唉~~我实在是过不了我心头的那道坎呀,静芬表姐,我觉得你是真的很好,是我,是我配不上你...” 面对光绪声情并茂的诉说,静芬只觉得心头被狠狠拧了一下,她的心理防线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她坐在床头,神情低迷,本来先是嘤嘤啜泣,不多时,又感觉委屈至极,便开始转为嚎啕大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从眼眶中簌簌淌出。 光绪一时间,手足无措,本想替她擦泪,却又总是抬不起手。 门外的福晋紧紧贴着门框,听了半响,却只听见里面传出哭声。 她们被这突发情况搞得心急火燎,顾不上太多,便偷偷扒拉开一点门缝,见到里面的困窘之景后,急的她们是上蹿下跳,恨不得立马冲进房去,把光绪给扒拉干净,逼迫他强行圆房。 第68章 一触即发 自大清建朝以来,将近三百年的历史中,只有顺治、康熙、同治和光绪四位皇帝的婚礼,是在这紫禁城中举行的。 因为他们幼年时便登基称帝,长大成人,到了成婚的年龄后,自然就只能在皇宫里举行婚礼了。 如果说皇太子在继位之前已经完婚,那么登基以后,便只能在宫中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应付了事。 虽说,光绪皇帝在紫禁城里举办了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但他的婚姻并不能由自己做主,而是由慈禧太后一手包办的政治婚姻。 其实这对他来说都没多打紧,关键是当他听到户部的报账单时,他差点眼前一黑,背过气去。 为了更直观的感受一下这场婚礼的耗资之巨,我们就基于现代最新的白银交易价格(7.2元\/克)来作换算?方式: 清代一两银子约37.3克,换算下来,其价值大约是在260元左右。 尽管这种换算方法并不准确,白银的价格也并不能直接反映其在清朝时期的实际购买力(如果按照京城的房价来换算,那清朝一两就得顶现在的750元)。 但是,这样换算下来却能更直观地感受到光绪此时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之感。 光绪皇帝的大婚及其整个相关费用,共折银高达令人震惊的550万两(换算后约折合14亿软妹币)! 就一个皇后的妆奁,便共计有200抬,整整用了两天时间才得以全部抬入宫中。 就这样,为了这场穷奢极尽的“面子工程”,当年清政府的财政总收入,几乎支出了1\/4,如此之多的雪花银子,也就完全打了水漂。 可惜的是,尽管两人的婚礼办得如此气势盛大,万众瞩目。 也只是为了彰显皇家的威严和尊荣,却始终换不来这对新人的幸福一生。 不管时空如何交错,叶赫那拉·静芬,终其一生,也永远得不到来自丈夫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宠幸。 本是同船渡,到岸各自归。 其实,两个人的婚礼并不需要多么奢华出众,只要两情相悦,平淡之间,也会有格外动人之景... 话又说回来。 光绪、隆裕两人,在洞房中背对着背,和衣盖被,一起躺在喜床上,两人各怀心事,彻夜未眠。 度过了盖着棉被纯睡觉的洞房花烛夜,大婚典礼已经接近尾声。 接下来都是一些宗庙祭祀、捧觞献馔、宣读贺表、颁诏天下、还有大摆筵宴这些婚后礼节。 光绪十五年,农历二月十五日。 光绪皇帝在太和殿设下宴席,盛情款待皇后娘家的男性成员和诸位王公大臣。 皇后的生父叶赫那拉·桂祥首先进入殿内,向高坐堂上的慈禧太后行三跪九叩之礼。 而后又到太和殿的丹陛前,面东而立,静候女婿入场。 光绪皇帝在一众太监侍卫的拥护下,来到太和殿升座,桂祥及其亲属见状,又对着光绪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几乎同一时间,丹陛大乐奏响《调平之章》。 礼毕,桂祥率其族属顺次进入座席,而后,光绪皇帝特命内务府大臣、侍卫八旗公侯以下、满汉二品以上的达官贵人,严格按身份、职务高低,排序依次入席。 随着太监将一百零八碗的满汉全席逐一摆在黄花梨宴桌上,一场举世瞩目的盛宴正式开始。 席间,觥筹交错,众人放歌纵酒,喝得一个个酒酣耳热,不多时,席上便醉倒了一大片。 兴致正浓时,丹陛上开始了以“武”着称的庆隆舞表演。 这个庆隆舞,说起来,还是乾隆爷的专属创作,它是一种深深植根于清朝宫廷文化的独特舞蹈。 这个舞蹈能充分展现出皇宫筵宴中的威严与喜庆,舞到高潮时,专业舞者还会盛情邀请王公大臣与之共同演绎,舞蹈规模之浩大,连乐器的伴奏人都多达上百号。 看着眼前一片热火朝天、灯烛辉煌的热闹场景,叶赫那拉·杏贞却丝毫也感受不到哪怕一星半点的欢愉之感。 她在主宾席桌的上位之座稍坐片刻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群臣们络绎不绝的奉承,匆匆起轿,回到了储秀宫中。 她独自坐在内室的暖炕上,眼神空洞,脸色阴沉,一股寒意从脚底,不断涌向头顶,整个人都像掉进了冰窟一样,浑身上下,竟感觉无一处热血流过。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是委屈的、是崩溃的、是万念俱灰,痛不欲生的。 自从收到游击将官千里迢迢携来的,带有铜锁,并盖着驻朝知府大印的牛皮密匣后。 这位晚清的头号女主角,这位掌管了国家政权长达半个世纪之久,并多次颠覆晚清政权格局的“女强人”。 现在,也终于体会到了“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的切肤之痛。 当她从密匣中抽出一张用果丹皮书写的信笺,从暗语、隐语和满文、朝鲜文混合在一起的加密文件中,解出了令她终生难忘的四个字时,她绝望了。 “太...太后....上面写的是,大婚政变!” 她泪如泉涌,颤颤巍巍地将信纸接过,多次确认后,浑身的力气如同瞬间被抽干,整个人一下瘫软在暖炕上,李莲英也吓得哆哆嗦嗦,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下。 “吃了它...” 在慈禧几乎细不可闻的命令下,李莲英毫不犹豫地捡起地上的密信,一把塞进嘴中,顿时,一股酸甜之感灌入喉中。 “嘿,别说,还挺好吃的。” 李莲英在心头沉吟一下后,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抖机灵,连灌了几口茶水后,才将密信彻底送入腹中。 “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良久,慈禧才缓缓吐出这句由自己亲手书写给母亲的贺诗。 那一刻,她是多么想把这句话讲与光绪听,她想亲手掰开光绪的脑瓜子,想看看这位从小带在身旁,血浓于水的亲外甥,他的脑袋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给我把礼亲王、庆郡王、还有额勒和布,都叫来。” “喳~” 李莲英应了一声后,便转身消失在了夜幕笼罩下的紫禁城中。 一炷香功夫后,三人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储秀宫中。 “废帝!?” 这位自知能力有限,常年向朝廷请假告病的军机领班大臣,礼亲王世铎,此刻吓得连凳带人,一下子栽倒在羊毛地毯上。 内室中的其余两位满洲亲贵,也是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随后整个人都伏在了地毯上,脸色惨白,浑身哆哆嗦嗦。 “老佛爷,这是为何呀?皇上如此勤政好学,知书达理,正是目前皇室中的不二人选呀。” 许久,慈禧冷笑一声,自嘲式地回复世铎的满心疑问: “世铎,光绪是我一手带大的亲外甥,他的脾性,我最是清楚,政变之举,他肯定蓄谋已久,如果我们不抢先动手,恐怕我们的死期,为时不远矣~~” 第69章 惊天巨变 光绪十五年二月,子时时分。 光绪的大婚典礼已经落幕两天,再过几个时辰,就是慈禧太后按照承诺,主动归政于光绪之时。 今夜,日月无光,天昏地暗,正所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驻扎在京师城外西南方向的八旗精锐军队,因其驻地而得名为,丰台大营。 大营中约有两万八千余名兵力,其主力为骁骑营和神机营,他们的主要职责是保卫皇家园林“南苑”,并肩负着拱卫京畿的机动任务。 铁骑飞驰,马蹄狂奔。 “踏踏~~踏踏~~” 如鼓点般密集的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夜晚中,回荡在大地之上,这是一种无法阻挡的气势,是一场速度与力量的交响,此刻,彷如一股横扫千军的力量自远至近。 大营外的哨兵在第一时间里,便发现了远处疾驰而来的一名重骑兵,模糊之间,他也看不清是哪支部队。 警觉之下,他急忙高声通报了营寨前的护营守兵。 “站住!军营重地!未经允许!不可擅自入内!” 两名守兵将火枪端在胸前,对准这个来历不明的骑兵,满是戒备之心。 “你是哪支部队的,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骑兵利落下马,将钵胄从头上摘下,夹在右腋,随即正色道: “奉!慈禧皇太后懿旨,前来丰台大营接防!” 守兵一听,满脸狐疑,随后,一名千总闻声从营中走出。 骑兵作同样回答,不见到驻地最高长官,不能请出懿旨。 不多时,一名身着麒麟补服的提督大员从大帐中稳步迈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两队手持洋枪的神机营官兵。 骑兵见状,便伸出手臂在怀中摸索着。 官兵们见此,顿时神情紧张起来。 “唰唰!!” 两道整齐响声过后,随行官兵纷纷举起黑洞洞的枪管,对准造访者,并将提督护在身后,生怕是刺客要来偷袭军门。 眨眼间,骑兵从怀中掏出一卷纹有金色双龙的蚕丝制品,并用双手向提督奉上。 提督拨开人群,半信半疑地接过懿旨。 展开一看,鲜红的字体立马跳入眼帘,懿旨顶端的“上谕”二字异常醒目,顷刻间便深深刺进了提督大人的内心。 “奴才该死!奴才叩见太后!” 提督骇然之下,差点没握住懿旨,要知道,如果让懿旨掉在地上,其罪可诛之。 “可是!如果没有见到兵部大印和皇上的谕旨,奴才万万不敢交出营防!” 这位从一品大员不愧是丰台大营的最高长官,大惊之下,仍然没有失了阵脚。 骑兵似乎早有准备,闻声后,又接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牌,牌为赤金所制,上镌“军机处”三字。 “这!” 接二连三的视觉冲击之下,提督竟一时瞠目结舌,不知作如何回答。 “哗~~” 似乎是失去了等待的耐心,大营百丈开外,齐刷刷的火把同时亮起。 火把亮度虽不高,但其成千上万的数量,和将大营团团包围的气势,已让大营提督感到汗流浃背。 说时迟那时快,骑兵趁着众人分神张望之际,忽然从腰间抽出马刀。 寒光一闪,手起刀落之间,提督竟然直接人首分离,鲜血淋漓的脑袋径直滚落在地! 杀手一声大喝后,四周重骑兵骤然朝大营步步逼近。 人马上下,皆披着严丝合缝的重甲,整支骑兵队伍在火把下熠熠生辉,肉眼可见。 不多时,连马蹄声和嘶鸣声也已经清晰可闻。 群龙无首下,丰台大营的一众官兵虽未乱作一团,但却傻傻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骑兵将被鲜血浸湿的懿旨拾起,高举头顶,大声疾呼: “太后讲了,交械者,不杀!随征者,大赏!” “哗啦啦~~~” 话音刚一落下,大营官兵纷纷放下手中枪械,跪倒在地。 另一边,西山健锐营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作为专职攻城炸垒,能征惯战的强悍之旅,健锐营在没有收到掌印大臣的亲笔书信和当今圣上的手谕下,翼长执意拒绝交防,谁来都不好使。 猝不及防间,成千上万的蒙古铁骑,忽然从四面八方杀出,横枪跃马,径直冲入大营,见人便砍,见帐便烧。 步兵与重骑兵之间,短兵相接,无异于是自寻死路,加之兵力悬殊过大,这支晚清劲旅,很快便被铁蹄铮铮,踏为平地。 随着翼长的头颅被高高挂起,残余部下皆肝胆俱裂,丢掉手上的军械,跪地求饶。 可是这支铁骑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在一阵?痛哭哀嚎后,营中的残兵败卒,也被无情地屠戮殆尽。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位于京城菊儿胡同的荣府宅邸,一群甲胄鲜明的禁军卫队将其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荣禄闻声后,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起身,便见到窗外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他心头一沉,知道大难即将临头,但他还是走下床,在镜前不慌不忙地整理好衣冠后,荣禄缓缓打开房门。 门外,几名身着黄马褂的一等带刀侍卫见他平静走出房门后,先是弯腰作揖,随后,冷冷开口: “荣军门,慈禧皇太后请你主动交出?九门提督大印,事态平息后,太后可保你官至极品。” “哼!” 荣禄冷哼一声,索性将双眼一闭,轻蔑回道: “大爷我不稀罕!我也早已告知手下弟兄,如果我不幸出事,他们将立即揭竿而起,进城勤王,所以,让我交印,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给我押下去!” 领头侍卫恼羞成怒,一声大喝,荣禄便被绑住双手,暂且关押在柴房之中,听候太后发落。 “给我搜!” 又是一声令下,府宅外的禁军立即鱼贯而入,众人眼中射出贪婪的精光,他们边搜边抢,抢不走的,便干脆砸烂在地。 曾经风光一时的荣府,此刻一片狼藉,家眷和下人都被赶往大院中,蜷缩在一起,抱头痛哭。 不多时,禁军从北城帽儿胡同的“北衙门”中搜出提督大印。 凭借着慈禧懿旨和提督大印,九门守城官兵大多不愿成为政治的牺牲品,许多人放下兵刃,有顽强抵抗者,皆被当场射杀。 几乎是一夜之间,京城内外,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第70章 布局十五载 天空好不容易褪下夜衣,刚露出了一点鱼肚白,却又被京城四处升起的滚滚浓烟给完全遮掩。 事发太过突然,京城百姓都来不及收拾逃难行装,个个只拣了一些金银细软,便拖家带口的从各个城门逃出,不多时,京师外城已然寥无人烟。 两支骑兵在京城北面汇成一股,人数约莫两万余人。 其中一支,是由满洲巴图鲁带领的,藏匿在辽西之地的私人武装军队,这支军队唤名“胭脂军”(据说,军费来源是从慈禧购置胭脂的费用中支出,因而得名如此)。 另一支,是由蒙古札萨克率领的,曾被称作“上帝之鞭”的蒙古铁骑,慈禧手谕,事成之后,加赏封地,晋级爵位,所有封赏,世袭罔替。 京师城门门户洞开,骑兵部队浩浩荡荡地从德胜门和安定门外开进。 “急速拿下紫禁城,兵谏光绪!” 两支人马一拍即合,一声令下后,骑兵部队火速朝皇宫方向挺进。 与此同时,在皇宫西苑的仪鸾殿外,上千名御林军严防把守,个个荷枪实弹,神情肃穆,似乎是有大敌当前。 仪鸾殿内,人声嘈杂,慈禧和一班子心腹大臣,皇族亲信,正焦急地等待着前线传来的捷报。 当听到丰台大营和西山健锐营被连锅端平时,殿内众人一阵欢呼雀跃,都认为跟着慈禧混,升官发财不用问。 不多时,卫兵又进来传报,荣禄、翁同龢、李鸿藻等一批拥帝党羽已被完全控制。 正在大家兴高采烈之时,慈禧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沉吟片刻后,突然向通报的卫兵开口提问: “奕欣和奕譞两人呢?” 卫兵闻声,原本满面春风的模样,顿时变得手足无措,眼神躲躲闪闪之间显然透露着心虚。 “回...回太后的话,我们接命后,第一时间就赶往了两个亲王府。 可能两位亲王在宫中有所耳目,让消息提前走漏了,等我们赶到时,王府上下已经人去楼空,不见人影了。” “你这该死的混账东西!!” 慈禧一听,气得用手臂将方桌上的茶碗果盘全部扫到地上。 “哗啦啦~~” 瓷器滚落倒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可就算是遍地的狼藉,也丝毫不能减少,屋内所有人头上顶着的那片阴霾。 “你竟然敢谎报实情,报喜不报忧!你知不知道,就算是把这些芝麻全给砍了,也顶不上抓住这两个大西瓜啊!” 慈禧气急败坏,直接吩咐左右将卫兵拉出去剁碎。 不知为何,一种强烈的不安,忽然占据了她的心头。 果不其然,片刻后,一名灰头土脸的御林军神情紧张地跑进殿内通报,: “太后,大事不好了!曾国荃带着附近几个省份的绿营官兵集体哗变了!丰台大营已经被他们抢了回去,现在有五六万的绿营兵,正从西面向京师袭来!” “什么?!” 慈禧大吃一惊,完全没有料到他们会有这么一手。 “绿营官兵怎么会听从曾国荃的指令?!他们都是一群没有长脑子的畜生吗?!” “太...太后,绿营里的将官大多出身湘军和淮军,不少人都曾受过曾家的恩惠,还有很多人是他们一手提拔上去的嫡系,所以,曾国荃振臂一呼,这些个绿营官兵也就跟着他反水了呀!” “可恶的曾老九!!我誓要诛你九族,刨你祖坟!” 慈禧恼羞成怒,在众人面前大声咒骂起来。 “太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慈禧正在提心吊胆,尚未回神之际,又一名卫兵踉踉跄跄的进殿通报。 “又有什么事?!” “太后,不好了!彭...彭玉麟他带着北洋水师和长江水师,叛变了! 水师已经在大沽口登陆,天津府,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现在,水师官兵正直奔京城东面而来!” “哎呀!我大意了!!” 慈禧一拍脑门,这北洋、长江两支水师部队,本就是湘、淮两系官员一手创建。 现在连绿营都开始造反,他们此刻的反水也就不足为奇,只怪时间太过仓促,一时之间,慈禧也没有足够的精力,来提防这些地方部队。 “别急!你们都别急!” 慈禧高声大喝,止住了殿内的喧闹之声。 “只要外面的重骑兵速度够快,能够在绿营、水师赶到之前,进入皇宫,拿下紫禁城,那我们也就是虚惊一场,胜利在望了!” 可是,事与愿违,慈禧的话音还未落下。 一名穿着黄马褂的侍卫趔趔趄趄的闯进殿内,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路上还因腿脚哆嗦,摔了几跤。 他连滚带爬地来到慈禧面前,神情沮丧地跪下哭诉: “太后...出大事了!” “讲!” 开口间,慈禧忍不住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皇宫的各处城门被八旗禁卫全部禁严了,我们的人,现在是进也进不来,出也出不去了!” “什么?!” 慈禧始料未及,大惊失色之下,她转过头来,质问起礼亲王世铎: “你不是信誓旦旦的给我说,八旗旗主已经全部归顺我们,都同意按兵不动,不护皇城了吗?!”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他们明明口口声声答应了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突然变节。” “啊呀!!这群千刀万剐,不得好死的叛徒!!” 慈禧怒火万丈,忍不住在仪鸾殿内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不少亲贵大臣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眉宇之间,满是焦虑不安。 “太后,老佛爷,我求求您老,大发慈悲,放我们走吧!” 端郡王载漪手脚并用,晃晃悠悠地爬到慈禧腿边,此刻,他再也顾不上形象二字,抱住慈禧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慈禧的脸部肌肉,下意识地一个劲儿抽搐。 她环顾四周,见这群平日里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官僚们,此刻,竟然都敢直视自己的双眼。 她从这些人的眼神中,看到了惊恐不安、看到了追悔莫及,但更多的,是满腔怒火。 慈禧自知败局已定,大难将至,她心如死灰,索性慢慢阖上双眼,不再去看,不再去想,不自觉间,一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流出。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今个儿,谁也不许走!” 第71章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嘭!!” 就当这支声势浩大的反军来到皇宫城下时,一阵耀眼的闪光,突然从紫禁城的西北面腾空而起,紧接着,巨响从白塔山一带传来。 “嘭嘭嘭!!!” 当白塔信炮打响时,皇宫各门的炮声也随之响起! 顷刻间,城墙之上,各色鲜明旗帜,陡然竖起! 八旗禁旅犹如神兵天降,眨眼间,便涌上各处城墙! “哗啦啦~~” 齐整的响声过后,十几座红衣大炮和几十座轻型龙炮褪去红布,黑黢黢的炮口直对着城下的骑兵方队。 “不好!我们中计了!” 蒙古札萨克的心头一声惨叫,双手死命勒住受到惊吓的战马。 反军将士们见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本来想着慈禧太后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他们只需走个过场,便能轻松取胜,谁知此时竟反被将军,深陷敌阵。 “诺颜!大事不妙了!!” 一名身着鹿皮甲袍的蒙古骑兵飞马来报,一个急勒绳,马还未停稳,人却已经滚落到马下了。 “丰台大营已经被曾国荃带兵攻下了,他现在正带着绿营的人,封锁京城城门!” “嗨呀!今日前进是死,回头也是死,干脆把这条老命豁出去,最后再作一搏吧!” 心头打定主意,札萨克将手中弯刀高举,声嘶力竭地高声疾呼: “草原的巴特尔们!举起你们手中的刀枪!跟我一起攻入皇宫,推翻光绪皇帝的昏庸统治!让我们一起迎接慈禧皇太后的盛世到来!” “攻城!攻城!!” 蒙古铁骑们个个都是刚硬汉子,纷纷抽出腰刀,高呼附和。 只可惜,他们站错了队,跟错了人,并且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是不愿丢下来自于大草原的雄迈气概,这份执迷不悟,使他们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你蒙古的巴特尔要送死,关我满洲的巴图鲁什么事儿? 满洲骑兵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知道慈禧一败,自己必亡。 所以,他们趁着蒙古骑兵发起冲锋时,竟成建制的往城门方向逃去。 不过,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骑兵一路狂奔,冲向距离最近的德胜城门。 殊不知,绿营官兵已在城门口摆好了阻马木桩,木桩前后洒满了尖锐的扎马钉。 城门外,绿营官兵已手持套马索和斩马长刀,候在两侧。 正对城门方向,几个手持拒马长枪的纵队严阵以待。 纵队两翼,火器营官兵已端起火枪,装满铁弹。 纵队后方,神机营官兵也架起火炮,填满炮弹。 整支守军围绕着德胜门呈半圆阵型,正守株待兔,等待着反军自投罗网。 “撕下布条,蒙住马眼!给我冲过去!!” 随着反军头领一声大喝,骑兵们纷纷撕下衣袖,盖住马眼,随后,众人抽出刀枪,向城门外发起突围... “大帅,曾国荃已经带着绿营与反军在城门口接上仗了,我们是否出兵援助?” 京畿一带,李鸿章正率领七千余名由淮军组成的“洋枪队”,埋伏在此。 “不急,再等等看。” “大帅!彭军门的水师距朝阳门只有二三十里地了,我们还要等吗?” “通知各队,做好出击准备。” 片刻后,一名探子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径直冲到李鸿章身旁,单膝跪地,低头抱拳,神情略微紧张。 “大帅,有一支英法美组成的外国联军,大约有三千余人,正往正阳门方向开进。” “什么?!” 李鸿章大惊,侧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瞪着探子。 “我听得清楚,洋人联军口口声声说是受醇亲王和恭亲王之请,进京勤王的!” “哎呀!这两只老狐狸!竟然还留了后手!我可不能让洋鬼子们抢了头功!!” 李鸿章一拍大腿,打起十二分精神,扯满嗓子: “听我军令!全军出击!进京勤王!!” 话音一落,装备精良的“洋枪队”争先恐后地朝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你带一队先锋,先行探路,记住,路上要避开友军和叛军,直取紫禁城!!” “卑职领命!” 周馥大喝一声,抬手一摇,上百名骑马前锋立时围拢过来,随后,在周馥的带领下,前锋队朝皇城方向,驰骋而去。 “皇上,你可不能出去啊!这个时候太过危险,你若有了闪失,那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紫禁城,养心殿内,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六叔!无论如何,那群蒙古人是无辜的,他们绝不能成为我们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呀!” “哎呀!奕譞呀!你快劝劝你儿子吧,他这是出去送死呀!” 醇亲王听后,苦涩一笑,无奈摇头,伸手拉住了挡在光绪面前的恭亲王。 “六哥,你就让他去吧,让他看看这个世界残酷的一面,也挺好。” “唉!” 恭亲王深深叹气,一跺脚,撤开了身子,眼睁睁看着光绪向殿外疾步走去。 “皇上!” 恭亲王脑海中一根神经猛地一跳,记起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他叫住光绪后,再度开口: “你之前托我向英国定做的玻璃盾已经运回京内了,现存放在体仁阁内库中,你把它带上,可防止暗器偷袭!” 光绪回过头,感激的点头示意,随后,便径直朝皇宫城墙走去。 在上百名御前侍卫的保护下,光绪登上了皇城墙头。 眼瞅着城墙下硝烟滚滚,尸山血海,兵卒与战马的肉体碎块堆满墙角,光绪的恻隐之心一下被激起。 他扒开护卫,在禁军的指引下,远远地看见浑身血肉模糊,却还在弯弓搭箭的蒙古札萨克。 “札萨克!你可认得我?!我乃,爱新觉罗之子,大清正统之帝,四万万臣民之主!尔等见我,为何还不弃甲投戈?!” “砰!” “啪!!”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城楼之下,不知是谁放了一发暗枪。 光绪面前一张高七尺,宽两尺,由三张寸厚玻璃相叠,用树脂黏合而成的玻璃盾牌应声绽开一个雪花裂口。 光绪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看着城下的蒙古骑兵一个个举刀抬枪,怒目圆瞪,他的心中感到隐隐作痛。 片刻后,他便再也没了圣母之心。 他眉头紧蹙,眼神冷漠,语气冰冷地对八旗指挥开口: “既然他们不愿缴械投降,那就,用大炮超度他们吧...” “嘭嘭嘭!!!” 话音完全落下,顷刻之间,炮火齐发,火光四溅。 蒙古札萨克和他身旁的残部,永远地,消逝在了一片滚滚浓烟之中... 第72章 尘埃落定 “啊呀!!” “大人,饶命啊!” “砰!砰砰!!” “唔~~呃~~” 仪鸾殿外,枪声、惨叫声,此起彼伏,隐约之间,还听得有些轻型火炮的声音。 一炷沉香燃尽,殿门前的两名侍卫也都中枪倒地,一头栽进殿内,扑腾了两下后,便没了生气。 一班子亲贵大臣见状,吓得蜷在一角,瑟瑟发抖。 他们脸色惨白,毫无生气,他们内心清楚,迎接他们的,将是谋反失败后的,万劫不复。 此刻的慈禧倒是心态平和,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作为女人,何不死得优雅一点? 她捻起一小牙佛手柑,放在鼻尖轻嗅,顿时,一股淡雅香气,扑入鼻中,冲淡了一丝失败后的苦涩味道。 “太后!” 手持火枪的御前侍卫,脚还没迈进门里,嗓子便先扯开,高喊了一声。 声音落下,几名身穿黄马褂的高大汉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殿内。 他们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理了一下沾血起皱的褂子,径直来到慈禧面前,弯腰抱拳,言语间有一丝轻蔑: “太后,皇上请你老人家到乾清宫里叙叙话,劳烦你老,起步移驾。” “呵呵~~” 慈禧缓缓起身,一伸手,李莲英急忙走前两步,用双手接住慈禧的手臂。 “等等!太后,皇上只邀请了你一人过去,可没再叫别的人呀!” “哼!” 慈禧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 随后,她摇了摇手,李莲英退到一旁后,含着泪,饱含深情地轻轻唤了一声: “老佛爷...” 慈禧没有应话,头也不回地跟着侍卫出了殿门。 “踢踏~~踢踏~~” 殿外,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宫中的禁卫军和绿营官兵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慈禧晃眼一看,发现人群里面竟还夹杂有洋人的兵丁。 她跨步迈过摆在露天的具具尸首,脚下的花盆鞋踩到血水上时,发出阵阵声响。 这次的出行,既没有威武庄严的仪仗队鸣锣开道,也没有成百上千的随从一路服侍。 只有一顶普普通通的灰色小轿,由两个御前侍卫抬着,而且,侍卫眼中好像还多有不满,似乎这是一件比杀人还麻烦的苦差事。 进轿前,慈禧最后一次回过头来,眺望了一眼山明水秀的西苑。 目光中,满是交织复杂的情绪;心头上,尽是百感交集的滋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乾清宫内,庄重肃静,百官们林立两旁,模样千姿百态,各有不同。 慈禧双手垂立,端端立于堂上,似笑非笑的盯着稳坐龙椅上的光绪。 云龙圆背椅两侧,恭亲王和醇亲王各立一旁,他们也正死死地盯着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女人。 “慈禧端佑康颐皇太后,作为同治先帝之生母,光绪皇帝之教母,?本该育子授课,管辖后宫。 但却,恃权乱政,祸乱朝纲,有违后宫不得干政之祖制。 且,权欲熏心,量小偏私,对谏言者打击报复,迫害忠良之臣。 经查,其罪有三: 一罪:不遵妇道,于深宫中行男女苟且之事,为一己私欲,不顾皇家名誉。 使皇族之人,皆蒙羞受辱,实乃是斯文扫地,丑态百出! 二罪:毒杀正宫,慈安太后本是仁心宅厚之人,扶国安民之母。 因撞破其丑事,阻拦其专政,被有心之人,无耻之徒,下毒残忍杀害。 令朝野中外,皆悲痛落泪,实乃是丧心病狂,无恶不作! 三罪:卖国求荣,面对外夷挑衅,敌国滋事,其往往放弃主权,媚外求荣。 让有志之士,皆义愤填膺,实乃是丧权辱国,以私废公! 三罪并论,罪大恶极! 三罪并处,其罪当诛! 然,当今圣上,温情敦厚,以宽大为已怀。 着令,慈禧皇太后迁居南海瀛台,颐养天年,一切朝事,不可过问,生活起居,皆由宗人府专职侍候!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呵~~写得还挺好。” 见身着青色马褂的总管太监宣读完毕,小心收好圣旨后,慈禧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搞得堂上很多受过她恩惠的官员,纷纷垂下脑袋,面红耳热。 “我输了~~” 见殿上三人铁青着脸,不愿同自己开口交涉,慈禧心领神会,微微一笑,给这场惊天闹剧打了个结尾总结。 “恭送太后!” 李鸿章不顾劝诫,徐徐走出人群,对着慈禧连跪三次,每次跪下后又连续叩头九次,堂上朝官见此,纷纷下跪,行三跪九叩大礼,为慈禧留得了最后一丝体面。 她转过身,不愿再做任何争辩。 随后,她迈开腿,头也不回地径直出了殿门。 三日后,慎刑司的小太监送来一个黄铜制成的小药瓶。 “太后,奴才传来皇上口谕: 我本心慈手软之人,念及多年母子情分,不忍亲自动手,望姨母自我体面为佳。” 说完,小太监将药瓶双手递上,慈禧披头散发,双眼无神,抬头望了望他,喃喃道: “小李子呢?” “李总管他...投井自尽了。” “哦...” 慈禧不再开口,双手颤抖着接过药瓶。 当夜,闷雷滚滚,小雨淅沥。 负责送饭的小太监打着灯笼,惊讶地发现,今日内室中没有点亮蜡烛。 他刚刚跨过门槛,迈入房内,就在此时,一道惊雷忽然乍现,将房间内兀的照亮! 小太监惊恐地发现,慈禧瘫倒在小炕上,从头到脚,全都变得紫黑发胀,她的双眼大睁,瞪得如铜铃一般。 这个死状,竟然与传言中,慈安太后亡故时,一模一样!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慈禧死后,光绪私掏腰包,为她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葬礼。 谥号方面,朝廷未作考虑; 下葬方面,朝中也无人敢提及将她葬入皇陵一事。 于是,光绪又忍痛从内帑中划拨了二百两银子,租了条快船,将她的遗骸运回老家徽宁池太广道,予以薄葬。 至于慈禧死后,到底伤不伤心,我们无从得知,不过,后世的孙殿英要是知道了其中详情,一定会哭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 第73章 挑战软肋 这下好了,大权独揽之后,光绪自觉眼前明亮了,耳根清静了,连腿脚都开始利索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任一把手掌权后,往往就是要进行重大的人事调整。 首先,光绪用“不谙国事,窃位素餐”等严厉措辞,将以礼亲王为首的军机处,全员裁撤。 随后,光绪下旨,让恭亲王重新出山,主持军机处,其余军机大臣,由恭亲王举荐,光绪择选。 而醇亲王,因其身份特殊,不便直任中枢,光绪着其继续留任海军总理衙门,总理海军事务,但衙门章奏不会名衔。 关于“拥后党”的处置问题,光绪本着大赦天下的宗旨。 对大臣们抄家充军,发配边疆;皇亲们则剥夺爵位,贬为庶民。 新朝新气象,关于株连问题,光绪也闭口不提,都是自家人,实在没必要赶尽杀绝。 这样一来,在民间,光绪也算是落得了一个“仁君”的美名。 稍事妥当后,光绪忽然感觉有些头晕耳鸣,胸闷不适,经过御医多次诊断后,啥名堂也没查出来。 还得是带了一点儿现代人的记忆优势。 光绪自查下来,觉得应该是长年累月的精神高压,导致神经系统出现了一点小障碍。 如果再不给自个儿放放假,怕是要喜提建朝以来,历届皇帝中,“神经病第一人”的荣誉称号。 在这个年代里,愉悦心情,可玩度高的东西没多少,再说,光绪自认为,他也不是啥文雅之人,看书听曲儿那一套,他实在是不感兴趣。 这可咋整呢? 思来想去,光绪决定还是想挑战一下自己的软肋。 说起来,这个来来回回都活了四十多年的大男人,竟然从没谈过恋爱,也从未嗅探过爱情的酸臭,至今,都还是雏鸡儿一只,这话,讲出去谁信呀?! 为了彰显皇家信誉,加之礼部官员一个劲儿的催促。 光绪先行遣户部尚书福锟、礼部尚书李鸿藻为迎亲正使,各持节赍册。 分别来到长叙家上门提亲,先是封长女他他喇氏为瑾嫔。 光绪在册文中告知瑾嫔: 你进了宫后,可要严格遵守宫中的各项规章制度哦,你要自觉担负起辅助皇帝、皇后,维护宫廷和谐的职责,这样,我才能让你在宫中继续混下去(原文:尔其恪承芝检,赞坤元而荷庥嘉)。 而后,在册封次女他他喇氏为珍嫔时,光绪在册文中毫不掩饰的讲起了土味情话: “我在风里等你、雨里等你,深宫中想念着你,等你过来侍奉我的时候,不要忘记我是多么的宠爱你,眷恋你(原文:尔其紫庭奉职,无忘宠眷之隆)。” 光绪真不愧是直男癌晚期,这么重要的场合,这么正式的文件,竟明目张胆的大搞双标。 “哎呀,有损斯文,有损斯文呀。” 李鸿藻读完册文后,也是面红耳赤,表面上一个劲儿的傻笑,实则是在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 只要你能干事,你就有干不完的事儿。 李鸿藻前脚才把古灵精怪的珍妃接回宫中。 后脚,光绪就把他叫到养心殿去,口口声声称,自己要交给他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皇上,这…不太符合规矩吧?” “嗨呀~~,李爱卿,我知道你书读得多,办事靠谱,这不是才叫你去搞定这事儿吗?事成之后,我自掏腰包,略备薄酒,以示感谢。” “唉,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还能有啥不乐意的。” 两日后,德馨家的一对女儿,富察氏姐妹,以内务府宫女的身份入了宫门。 不久后,在皇帝宠信下,这对姐妹花,又加封为了答应。 人人都说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个个美艳动人,可为啥光绪要紧紧盯着这几人不放呢? 因为呀,这些都是文人们的夸张修辞。 实际上,从大清建朝到倒台落幕,后宫的嫔妃总人数加起来,都没有三千佳人。 连世界公认的清朝第一“老色胚”康熙皇帝,后宫人数也不过才六七十人。 而且,说句实话,后宫嫔妃的这个质量呀,只能用参差不齐来形容,好的勉强过眼,差的呢,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这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啊?!” 光绪第一次召见后宫全体嫔妃时,也是吓了一大跳。 要让她们成天陪着自己,不但自己的心情不会好转,怕是连饭量都会大打折扣了。 在封建时期,宫里各种奇奇怪怪的规矩甚多,就是连皇帝也得严格遵守。 这不,光绪才跟敬事房的小太监串通好,让他在牌子上做些手脚,以保证每次都能让光绪翻到富察氏姐妹花,或者珍嫔这个小机灵鬼儿。 紧接着,敬事房就整出个奇葩规定,弄得自己苦不堪言。 有一次,光绪才跟珍嫔玩起了换装游戏,两人对换衣服,相互模仿起对方的肢体动作和语气神态。 正当俩人你情我浓,蜜里调油,准备有下一步深入接触时。 门外敬事房的太监忽然尖声高喊: “时辰到了!” 光绪不想睬他,此时,珍嫔已经趴到自己的身上,用双手环住自己的颈子后,直接蹦起来用两腿夹住自己的腰部,光绪一个重心不稳,两个人一起栽倒在松软的龙床上。 就在两人宽衣解带时,门外的太监竟然直接推开房门,冲了进来,将两人强行分开后,一个小太监扛起珍妃就跑。 我的妈,这是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啊! 光绪在房中暴跳如雷,正欲发飙,这时,敬事房的总管太监走进来,轻言细语地跟光绪解释了一通。 简而言之,这个私密规定是你家老祖宗们定的,咱家也没有办法,再说了,咱们也都是为了你好呀! 事后,光绪让随侍太监去敬事房那里打听打听,活络活络,看看有没有啥应对之策。 太监很快回报,光绪这才终于摸清门道。 搞了半天,自己的历届前任,关于睡荤觉这方面,早有奇招妙策。 有的搞起装聋作哑,有的说要闭关修炼,还有的先发制人,宠幸嫔妃时,安排人对敬事房大搞突击检查。 其中有最简单粗暴的,是干脆锁紧房门不让进,总之,关于这事儿,历任皇帝是绞尽脑汁,各显神通。 而光绪则是选择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案,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他干脆把富察氏姐妹和珍嫔带到颐和园中住着,并告诉禁卫,自个儿要开始闭关修养了,没有手谕,谁都不许进来打搅自己。 对此,敬事房的太监们急得直咧咧,他们担心皇上年幼,不知节制欲望,如果整日沉迷女色,那身体早晚会被掏空呀! 第74章 财政艰难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警世 过去仅仅五六天的时间,光绪就明显感觉到腰膝酸软,气力不支了。 这日卯时,他忽地从沉睡中惊醒,方才梦中那真实的压迫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冷汗直冒。 在梦里,他清楚的看见双眼暴突,脸色紫青的慈禧,穿着一身灰色素袍,板着个脸,呆坐在一顶灰色小轿里,小轿方方正正,没有任何装束。 前后抬轿的是两名穿着茶褐色三八式军服的日本士兵,他们眼神空洞,身材扁平,远远看去,如同两张纸片人一样。 轿子抬起后,两个士兵的脚步出奇一致,他们抬起脚掌,轻轻一跃,轿子便走出了几丈开外。 几个眨眼间,轿子便已停在自己眼前,慈禧忽地撑起身子,用两只凸起的眼珠死死瞪着自己。 随后,她缓缓抬起右手,用已经和指套融为一体,表面只有一层皱皮覆盖着的食指,直直指向自己,张开黑洞洞的大口,怨气十足地怒喝: “杀了他!杀了他!!” 顷刻之间,从四面八方摇摇晃晃地走出身着各式军服的洋人,他们的身体残缺不全,行动迟缓,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活脱脱是一个丧尸狂潮。 “杀了他!杀了他!” 耳旁的喊杀声越来越响,尸群如潮水般,转眼间便把自己完全吞没。 “啊呀!!” 光绪一声惨叫,惊醒坐起。 两旁的姐妹花用龙凤被遮住裸露的肌肤,满脸惊恐地盯着他。 “皇上莫不是纵欲过度,阳火下行,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看到光绪起身后,床上留下的一大滩汗渍,两姐妹小声地嘟囔着。 光绪没有理会她们,仍然感觉心有余悸,他端起圆桌上的黄酒猛灌几口后,便叫太监挑亮云龙纹蜡?。 随后,他径直走到镜前,对着镜像左右摆了摆头,又仔细瞧了瞧镜中那张清秀的倒三角脸,见此刻的自己,胡子拉碴,无精打采,整个人形容枯槁,完全没了以往的神采。 “哎呀!我竟然被酒色伤的如此之深,将国之大计完全抛诸脑后了! 这怎么能行!我真是愧对天地良心啊!从今日起,我必须要戒杯戒贪!” 说完,他将手中的酒杯往地上狠狠一砸,羊毛地毯上瞬间绽开了朵朵酒花... 翌日卯时,养心殿内,人头攒动,声音嘈杂,京城百官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咱们这个小皇上呀,未经世事,不知节欲为何物,我怕他呀,是要步同治先帝的后尘喽。” “哈哈,可不是咋的,这三女个个是人间尤物,鏖战之术非比常人,就算是吕奉先来了,也架不住几日呀。” “这件事儿本来就该由皇后出面劝诫的,可我听说皇后因为自身相貌,有些怯生,常常躲在深宫,不愿出门,连后宫典礼都让珍嫔替代,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 “嘘!别说话,皇上来了!” 正当两名侍郎背靠墙,躲在无人的角落里议的眉飞色舞时,光绪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下,迈入殿内。 光绪尽量将两腿的肌肉绷紧,走起路来有点像洋人军队在踢正步。 这是他揽政后的第一次专事早朝会议,现场的气氛有些微妙。 君臣之礼毕,双方大眼瞪小眼,互相察言观色起来。 片刻后,光绪率先开口打破尴尬: “诸位爱卿有所不知,朕这几日闭关养心,想了很多,所以今个儿召大家前来,主要还是想跟各位谈谈,如今朝廷的难处,下一步,就可以针对性地得出朝政的主攻方向了。” 堂上有几人憋得满脸通红,如果不是死命掐着大腿肉,怕是要在公堂上笑出声来。 而恭亲王倒是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打听皇上的房中秘事,他率先站出,鞠躬行礼后,清清嗓,字正腔圆地正色道: “皇上,奴才以为,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国库亏空甚重的问题,目前情况之危急,令奴才审查后,彻夜难眠。” 说话间,恭亲王抬头看了看光绪的神情,见他正襟危坐,一脸肃然,有在认真听讲,这才接续说道: “尽管去年户部的账簿上记载着朝廷岁入高达了八千余万两。? 但,除去各项浩繁的宫廷开支和官员俸禄,还有近来北洋海军的筹备费用,奴才一清点,库银存余不过百万余两。 且,这还只是户部记支的应收帐额,还有很多省份本身就财政赤字,藩库还比不上当地老百姓手中的钱袋子。 哪里还有银钱支付给户部,所以,这也是为何朝廷一直在对外举债,但银库中的白银也难以积累的根本原因。” “朝廷没钱,加大税收不就完事儿了吗?” 不知是谁在公堂上小声嘟哝了一句,让原本鸦雀无声的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还收啊?现在田赋、盐课、厘金、农业、商业,甚至连鸦片都开始收税了,再收,这老百姓可又要造反啦!” “造反?!谁敢造反,我兵部的大印可不是刻着玩儿的!” “去去去,这没你的事儿,我说这收银子可是你们户部的事儿吧,你们户部没管好自个儿分内的事,不可能还让我们这些个堂官,去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吧?!” 翁同龢听到朝中非议,内心苦楚,干咳了两声后,决定还是得站出来辩解辩解。 “皇上!老臣有话要说!就算是得罪恭亲王,我也得一抒心中所想!” 话音落下,堂上又恢复了寂静一片。 “翁师傅,但讲无妨。” 见光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翁同龢自觉气焰顿时矮了几节。 “皇上,自老臣接管户部以来,便自认为无法胜任这持筹握算的工作,曾多次请折开缺。 奈何这朝中人才凋敝,竟无人能接此重任,无奈之下,老臣又只得削足适履,继续在户部任上干下去。 老臣自认已是极尽节俭,将户部的每一串银钱都视如珍宝,这才抠出了一些碎银子,将朝廷的各项开销,和在场各位同僚的奉银按时支付了出去。 如果有哪位同僚仍觉不满,自持聪颖过人,老臣愿立即退位让贤,给你们一片施展拳脚的广阔天地。” 翁同龢言语间几尽嘲讽,并且讲话时还不断回过头来环视群臣。 可他目光所及之处,群臣们纷纷垂下脑袋,谁也不敢开口顶撞,更不敢自告奋勇,接下这块烫手又烫嘴的大山芋... 第75章 养心殿里的茶话会 “好了,翁师傅,朕知道你劳苦功高。 去年,你会同吏、兵、工三部堂官,制定出来的关于西征军裁兵、屯政的具体细节措施,朕很是满意,都照准你的意见去办。 今年,朝廷收到西征军传来的捷报,报折上称,新疆屯田,共收获了粮食三十多万石,完全实现了他们驻军粮食的自给自足,还能有富余粮食能够换点银钱。 如此,西征军之事,总算得以解决,各省和户部的财政也算是大大减轻负担,新疆之地呢,也得到了有效开发,这般两全其美的上上之策,也只有你翁师傅能够想的出来了。 你这勤恳苦干的精神,可是要多多发扬下去呀。” 光绪抿着嘴,含笑替他解围。 自己与翁同龢相处十来年,还算融洽。 作为将自己从幼儿园带到大学,甚至是研究生毕业的老师。 他的脾性,自个儿最是了解,此刻若不给他一点台阶下,恐怕今日这个朝会,可就要变成他跟六叔斗嘴仗的擂台赛了。 果不其然,翁同龢听到光绪一阵夸赞后,便顺着台阶,得意洋洋地退到队伍中去了。 随后,光绪又郑重其事地开口询问了几遍国事方针,堂上寂静一片,百官皆沉默不语。 这些官僚都害怕自己如果提出建议,皇上会让自己当场拿出解决方案。 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算了,还是闭口不言,只要不做事,就不会做错事,这句话,总是没错的。 光绪将百官各态尽收眼底,心头有些凄楚。 这腐朽破败的国家就像一辆滑向悬崖的马车,拥有着强大的惯性,且大多数的人都只想坐在里面,不愿下车拉绳。 他们的心头也只想靠着几个人来扭转乾坤,然而,他们有所不知,大清的这辆马车,自乾隆末年起,就已经在驶向万丈深渊的道路之上。 “退朝吧~~” 光绪轻轻一挥手,便起身离开了龙椅,背影里,满是落寞之感。 三日后,光绪在养心殿里单独开了小灶。 除了军机大臣外,光绪下旨,将李鸿章、张之洞、阎敬铭、文廷式、孙家鼐等一批有想法、能干事的实干派也召入陛见。 光绪此次还特地批准了受邀官员可以携带幕僚同行参会,会议期间,无论官职品级,皆可畅所欲言,有建设性提议者,赏;有批判性建议者,无罪。 于是乎,李鸿章将他的“小金库”盛宣怀带与随行,张之洞则带着他的“小智囊”辜鸿铭同往,而荣禄,则是带来了他的“小老弟”铁良,共同参会。 卯时时分,众人已在养心殿外静候陛见。 这批晚清重臣,个个都是清廷的中流砥柱,行事能力可谓是出类拔萃,但就个中的私人恩怨,可是说来话长... “李中堂,多日不见,精神气儿好了不少嘛,自从办了北洋海事,你这钱包鼓了,脸上也添光不少呀。” 张之洞歪嘴斜眼,面对李鸿章,极尽挖苦之能。 “哎哟,张大人哪里话,我这过海的船,哪里比得过你这走地的鸡呀。 张大人行事雷厉风行,刚接任两江总督不久,就把城中的钱庄给查得天翻地覆,把我们这些官员,多年来辛苦攒下的银子,直接提出,假以公用,实在是江湖敛财的好手段呀。” 李鸿章背手而立,鼻孔出着粗气,两眼完全不想直视张之洞。 毕竟查钱庄这事儿,自己损失最大,二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是自己任两江总督以来,收的各项礼金,还有下属孝顺的孝金。 自己还没来得及摸摸热乎,就被张之洞精神抖擞地当场提走,所以心头始终对张之洞的蟊贼作法耿耿于怀。 张之洞一听,心头更觉得意了: “原来这李老二心头还惦记着这事儿,哼!你可千万别让我迁任直隶总督,不然到时候,我非得来个釜底抽薪,把你真正的身家,都给搜罗干净喽。” 对于两人斗嘴的情形,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南北洋之间,明争暗斗的有趣往事儿,要真摆起来,可真得讲个三天三夜。 正当两人拉开架势,准备展开一番唇枪舌战时,养心殿的内门大开,从中走出一通报太监,尖声喊道: “皇上有旨,传诸位大人入殿觐见!” 一入殿内,一股菊花茶香扑鼻而来,众人按太监指引,分别落座,随行幕僚则垂手直立,站其身后。 片刻,光绪昂首阔步从后殿走出,精神头较三日前确实好出不少。 众人起身行礼,光绪一边整理衣领,一边摆手示意。 “诸位臣工,今个儿叫你们前来,主要还是继续前几日殿上的话题,礼数方面,我们尽量简短。” 说话间,光绪落座龙椅之上,众人随之坐下。 “翁师傅,户部尚书一职,实乃焦心劳思之位,无法分心任之,你既要在毓庆宫授课,又要在军机处行走,朕念及你日夜操劳,劳形苦心 。 所以,为了给你减轻担子,我意欲重新起复阎敬铭,让他再任户部尚书一职,不知,你意下如何?” 翁同龢屁股刚一坐下,赶忙又抬起,当听到终于有人要接受这个吃力不讨好的烂摊子时,他语气颇为欣喜: “皇上英明远瞩,老臣岂有不从之理,今日退朝后,我便将一担事务全权交付于阎尚书。” 光绪点点头,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翁同龢在任上虽尽心尽责,但这个职位专业性过强,非职业型人才,难以胜任,所以,翁同龢干得越多,受到朝中的指责也就越多,其心中早就萌生退意,今天,自己便顺了他的心意。 “阎敬铭。” “臣在。” 阎敬铭应声站起,这个身高不足五尺,脸如枣核儿,眼睛一大一小,其貌不扬的晚清大臣。 之前,因为颐和园修建一事,公然顶撞慈禧,后来便被冠以“不善任事”之罪,而被革职留任。 现如今,新皇揽政,首当其冲的,当然是要重新起任这个理财小能手了。 “世人都说你才华出众,尤其善于理财之事,朝中之人都尊称你为“救时宰相”,现在,朕想问问你,关于眼下国库空虚,?债台高筑的情况,你有什么扶危济困的好法子没?” 从阎敬铭收到陛见的圣旨起,他就已经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冥思苦想好几日后,他结合当下国情,又回想起往昔任职时所见到的财政弊端,脑海中的一条条财政举措,逐渐清晰起来。 “皇上,臣承蒙错爱,再任中枢,近来,臣在家中思量许久,得几愚策,今日臣愿讲出,与诸位大人共同探讨可行与否,随之,交与皇上独断圣裁。” 得到光绪的首肯后,他胸有成竹,自信满满,尽管貌不惊人,但是讲出来的话却令人刮目相看,大为震惊。 第76章 国家大事,发展二字 话说,光绪揽政后,本是?雄心壮志?,抱负不凡,正欲大展宏图之际,却被当头浇了一盆冰凉刺骨的冷水。 光绪在心头核算过,按照现在国库这捉襟见肘的情况,别说什么拳打倭寇,脚踢列强了,就连这日益增长的军费开支,都要难以为继了。 而朝中百官之态,更令他头痛欲裂。 守旧派们冥顽不化,大多愚昧无知,坚持要用八股文感化国民,教化外夷。 清流派们则是夸夸其谈,满嘴空口白话,谈起国家大事来,个顶个的精神,如果要让他们落到实处,讲出具体,则就哑口无言,默不作声了。 光绪琢磨良久,又向醇亲王作了许多请教,这才有了养心殿茶话会一事。 “皇上,臣建议,在财政方面,还是得秉承先贤所论,以节流开源为主体的富国策略。 先说节流一事,户部眼下要责,是要规范财政体系。 臣一旦接任户部后,将与度支部的同僚们共同商讨出,关于理财政明的具体政策。 大体来讲,首先要做到,统一朝廷与地方之间的收支平衡。 要确保朝廷与地方省份的收入和支出能得到有效的管理和协调,防止资源分配不均,和资金浪费的情况再次发生。 而后,要统筹外债借还。 对于眼下的外部债务进行集中管理,合情合理地安排还款计划,竭尽可能的减少因债务问题,而带来的经济和战乱风险,这样,也能提高朝廷在国际上的信誉度,是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最后,户部还要对各省银号进行考核。 作为朝廷,必须要加强对各地钱庄和洋行的监督和评估,要让他们提高运营效率和服务质量,完善他们的信用体系,务必保障我国交易市场的逐步稳定。” 阎敬铭在侃侃而谈之时,瞥眼看了一下在座众人,见他们个个竖耳聆听,还时不时地点头称赞,自己的内心不免得到了极大地满足感。 “接着再谈谈开源,臣以为,朝廷首要任务是,积极倡导地方上的工商业。 纵观历朝历代,每当民间繁荣,百姓富裕时,朝廷的各项税收也才能随之递增,从而为朝廷提供更多的财政收入,这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 现如今,我们应当建立起专业、专职的衙门。 去制定出大清的商法,学习洋人开办公司的章程,还要拟定铺设铁路、建设矿务等实业发展的具体法则。 一则,要让民间自由发展实业,奖励兴办企业,鼓励商会团体的有效组织。 二则,是让民间商人在经商期间,有法可依、有理有据,不仅仅靠着人治,情治的落后办法。 如此这般,朝廷财政可暂脱困境,但如要做到富国安民,还须在座各位大人的鼎力相助。” 见光绪听得入了神,阎敬铭干咳了两声后,又轻声提醒道: “皇上,臣讲完了。” “肱股之臣,肱股之臣呀!” 光绪还沉浸在阎敬铭精辟独到的言论中,半晌才回过神来,随即,不由得发自内心的一阵叹服。 在搞经济、管银钱这方面,别说光绪了,就是在座的各位栋梁之臣,也大多是自愧不如。 看到张之洞身后的辜鸿铭跃跃欲试,似有言要发,光绪点头示意,辜鸿铭见状,拱手作揖后,开始了他的高谈阔论: “皇上,卑职在听完阎大人的真知灼见后,深受其染,但卑职认为,阎大人管钱有余,挣钱不足。” 这个号称“清末怪杰”的总督幕僚,精通九种外语,在外留学时,也曾荣获十三个博士学位。 是晚清时代中,难得能融贯中外精粹的人才,他个性孤傲,不喜奉承,讲起话来,直来直去,丝毫不会顾及对方的颜面。 “不知阁下有何妙计?不妨讲来听听,让我们大家伙学习学习。” 辜鸿铭不理会阎敬铭对他的公然揶揄,仍自顾自地放言高论: “现如今,朝廷是一款未清,又借一款,重重计息,越累越多,近来所偿息款,都将近千万两白银。 上捐国帑,下竭民膏,艰窘情形,日甚一日。 究其原因,是咱们省吃俭用,辛苦积攒的银子,大多被洋人挣了去。 再加上我国关税收入,虽然数目巨大,但实质上已为洋人所控制。 洋人协定关税的不平等制度,导致朝廷关税的实际税率在逐年走低,关税收入在不断外流。 其关商以十输公家,公家所入三四而已,其六七皆官私所耗费,国内凡有海港之省,无不舞弊之委员,无不染指之大吏。 在大国的竞争之中,怎么能仅仅依靠刀枪火炮,来决定胜负呢? 在尔虞我诈的商业战场中,朝廷也应该不惜一切手段,去惩办其间的蛀虫,去争夺国际的市场份额。” “不错,不错,这又是一个行家,今日果真受益匪浅呀。” 光绪心头虽这么想,但嘴上还是得顾及一点阎敬铭的面子: “两位的远见卓识,皆有其理,令朕甚是动容,我朝能有如此干臣能吏,何愁民不旺,国不富。” 这两个空口白话的人都能得到如此表扬,那我晚清第一实业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在得到李鸿章的授意后,盛宣怀对光绪先行君臣之礼,而后,将自己的设想娓娓道来: “皇上,前面两位大人已将卑职心中所想尽述完整,卑职现下只想多补充一点: 老话说,国家大事,发展二字,经济要富,必先修路。 卑职建议,应该尽快在全国范围内铺设铁路,以便通商战备之用。 事前,朝廷还应将洋务派铁路公司的行政地位逐渐取代,成立一个属于自己的铁路公司,这样,既能财不外流,也让民有所获。” “爱卿高论,应即刻筹办。” 听到光绪的高度赞扬后,盛宣怀得意洋洋地从怀中抽出一个小册子,恭敬递上。 “皇上,这都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铸路人才,现都在洋务公司就职,卑职拟从中挑选出得力干将,组成自有铁路公司的中坚力量,现递呈皇上过目。” 光绪接过太监递来的小折,展开略微看了看。 突然!一个名字从纸上骤然跳出,钉在他的眼前,他的内心猛地一惊,当即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失声尖叫出来。 “哎呀我滴妈!这不是咱中国铁路之父,全体工程人的偶像吗?!” 第77章 该忧还是喜? 作为清政府第一批官派赴美留学的幼童,詹天佑不负所望。 以其优异的成绩考入了耶鲁大学,在工程学院中主攻土木和铁路工程专业。 三年学业修满后,清政府下令提前撤退留美学生,于是他便回到国内,被派往福州水师学堂,学习兵舰驾驶。 咱就说,金子是不是在哪里都能发光。 詹天佑在福州学习期满后,又以一等第一名的成绩被派往福建,任起海军“杨威”号的战舰驾驶官。 几经辗转后,他经同学邝孙谋推荐,赶赴天津,进入到洋办铁路公司,任起帮办工程师,这才得以让他学以致用,热火朝天地干起了铁路事业。 “达朝啊,有喜事,有天大的喜事呀!” 正在天津铁路办,对着测绘地图写写画画的詹天佑,忽闻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眨眼间,老同学邝孙谋便拿着一纸电文蹦蹦跳跳地走进视线中。 “星池,是有什么大喜讯呀,能让你高兴成这样,还大老远的从京城亲自送信来了。” 詹天佑将钢笔夹进皮革笔记本中,眉眼带笑,热情地招呼着多年老友 。 “达朝,你快看,咱皇上可真是个英明领袖,盛宣怀刚一提出自办铁路企业,他立马就拍案定下了,你看,这是盛宣怀接旨后,筹办铁路总公司的章程。” 詹天佑一听,这事儿确实值得庆贺。 铁路工程乃是国之大计,常年被洋人把持在手,泄露战略机密不说,在铺设过程中,还常常被洋人故意刁难,恶意索要各种好处。 詹天佑满怀期待的接过老友递来的电文,仔细一看,剑眉星目间又积起了一段愁云。 “星池,我看这自有的铁路总公司,怎么还向国际资本市场融资了2000万两呢?这样做,总公司的决策权岂不是又要被洋人左右了吗?那跟现在的洋办公司又有何不一样呢?” 邝孙谋闻言后,不紧不慢地侧过身子,紧贴着詹天佑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耳语道: “你呀,有所不知,现在朝廷是穷的叮当响,不找洋人融资,这铁路公司哪里办的起来? 不过,这次盛宣怀早有远见,他向皇上奏请了要对铁路公司实行政企分离。 也就是说,公司的运营及管理,由公司督办和管理层负责。 但是涉及铁路各线所经过地区的政治、兵权、税项、利权等等,都归朝廷负责。 朝廷也不会派遣啥也不懂,瞎指挥的官员进入公司,干预公司的具体运作。” 这一点,确实令詹天佑没有想到,看来这个盛宣怀对于实业开办这一套,是很有心得呀。 “我跟你讲,今天来,一个是给你传递这个好消息,二个呢, 是给你传递一个更大的好消息。” 看着老友发科打趣的模样,詹天佑心领神会,赶忙招呼老友坐下,亲手给他沏来一碗香茶后,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包美产的“老刀牌”香烟。 邝孙谋咧嘴一笑,接着从裤兜里取出一盒火柴,划燃,点烟,甩息火苗后,猛吸一口,表情陶醉,动作娴熟,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我听京内的朋友说,皇上前些日子在养心殿内召开了关于民生经济的茶话会,当盛宣怀提出兴办铁路总公司,并递上公司骨干候选人时,嘿!你猜怎么着?” 邝孙谋故意卖弄关子,想要将詹天佑的胃口吊得足足的。 他挥手扇了扇眼前的烟雾,侧过头,见詹天佑目光炯炯,两眼放亮,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听人说呀,当皇上在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时,不知为啥,激动地满脸憋红,浑身都有些颤抖。 他当场告知盛宣怀,要钦点你为公司的总工程师,会办全国铁路干线的铺设工作。 而且,皇上还当着众人的面大加赞赏,说什么中国铁路不能没有詹天佑,就像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 皇上与你从未谋面,却对你如此器重,你就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詹天佑大吃一惊,这惊喜没有,惊吓程度倒是拉满了。 自己年纪轻轻,尚且一事无成,皇上何以如此看重自己,莫非? 正当胡思乱想之际,邝孙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神秘一笑: “老同学,现在关于你的传说,京城内外可都传遍了,好多百姓私下里都说你是天上的守路神下凡,是菩萨托梦给皇上,让他予你重用的。 估计你的任命不久后也会下达,届时,你将扶摇直上,一飞冲天,真到那时,可别忘了多提携提携老同学呀。” “星池兄说笑了,说笑了。” 无功受禄者,往往多遭谤议,对于不善人情世故,不会左右逢源的詹天佑来说,朝廷赋予如此重任,也算不得啥大好事。 国家革故鼎新,老友升任要职。 邝孙谋也因为这接二连三的好事,喜得神采飞扬,话匣子不由自主地打开: “老同学,你一心只读勘测图,两耳不闻窗外事,朝中最近发生了好多事儿你都不知道。 我给你讲,咱们这个皇上呀,那是少年老成,行事有方,眼界格局非同一般呀。 最近,他已经陆续派出崔国因和薛福成出使国外,要考察学习洋人们的政治、经济和教育制度,还要引进外国人练兵治军的法子。 我有预感,咱们的国家马上就要迎来天翻地覆的大变化了,我相信呀,政通人和,国泰民安的好日子,算是指日可待喽。” 关于政治经济这一套,詹天佑不甚精通,不过在他心中隐隐约约地觉得,国家改革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 先不说列强会不会因为利益受损,而出手干扰。 就说回这朝中的皇亲国戚,也断然不会同意,让自己的特权受限,使自己的财产减少。 改革这件事儿,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而易举,可以照搬国外,依葫芦画瓢的,其中根深蒂固的特权思想,和老百姓多年来的思想束缚,才是最最棘手的事儿呀... 第78章 同光中兴 这是封建王朝的最后一次回光返照,我能否抓住这次机会,逆风翻盘? 要改变国体,抵御外敌; 要发展经济,教化愚民; 还要同天斗,同地斗,同既得利益者斗。 唉~~这手烂牌,究竟要怎样,才能打出王炸的效果呢? 十九世纪末,清朝统治出现了所谓“同光中兴”的局面。 中外出现了暂时和好,洋务运动也蓬勃开展了起来,国内人民的革命斗争也暂时歇口气了。 但随着同光中兴的中流砥柱们逐渐凋零,以往积攒的许多问题也就喷薄式地暴露了出来。 光绪十六年。 因本年二旬整寿,光绪命赏诸位王公大臣,颁下“二旬万寿恩诏”,并在太和殿接受百官朝贺。 不久后,曾国荃、曾纪泽、彭玉麟、杨岳斌、潘祖荫等一批文武重臣,如同完成了历史使命一般,相继离世。 连光绪的生父醇亲王,也是一病不起,他一直对夫人念叨,说不知为啥,就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的大限好像将至了。 手上能打出的大牌越来越少,光绪心中明白,再不改变牌局,过不了多久,自己只配在牌桌底下玩泥巴了… 随着阎敬铭的复起,朝廷颁布了一揽子财政管理政策。 阎敬铭先是联手户部各位同僚,加班加点,编纂出《户部十文》。 这里面囊括了户籍管理、赋役征收、钱粮供应、关税监督、财政预算等至关重要的财务管理措施。 经光绪审阅批准后,文件上加盖了光绪的御玺宝印和户部的铜制大印,逐级分发给各省督抚和布政使。 随后,阎敬铭又拿出了具体的筹款方案,整理归纳后,上奏光绪。 光绪逐条细读,又召来军机大臣与之相商。 “这个户部大人,果真不食人间烟火。 他提出的这几条筹款举措,无非裁人、追缴、加税。 这几条措施,是样样好说,可样样难办呀。” 恭亲王将奏折逐字逐句仔细阅读后,发出一阵感慨,随后又递给一旁的孙家鼐阅看。 “裁撤绿营,追缴钱粮,查收厘金这几条,地方督抚、将军们恐怕会阳奉阴违,难以实办。 接着说这核扣养廉,吏员降薪一事,更是动了地方官僚的根本利益,此举势必会引起上下官员的强烈不满。 最后再说这茶糖烟酒、当商药店加税一事儿,虽说是这几条里最好实办的。 但此举的关键,就在于把握尺度,收少了,成效甚微,不如不收;收多了,民怨四起,物议沸腾。 这条举措,户部最好派人去地方上好好核查,根据各地的营收情况,因地制宜。” 同为光绪帝师的孙家鼐也较为肯定恭亲王的意思,他在此基础上,详细解读了一下各条措施难点的所在。 “你们的意思朕都明白。” 光绪站起身来,在东暖阁内来回踱步,眉宇间有些许惆怅之色。 “可是也不能放任地方各自为政,不服从朝廷调度,长此以往,这十八行省与一盘散沙有何异处?” 恭亲王政治嗅觉灵敏,善于察言观色,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光绪脸上微表情的变化,知道光绪在心头已打定了主意,便在一旁,为光绪推波助澜一把: “皇上所言极是,可这是大清多年以来的积弊,我等均是束手无策。皇上年轻有为,思维开阔,我等陈腐之人,还需多多垂听皇上的圣训。” 光绪走到靠窗的小暖炕上,盘腿而坐,端起茶碗时,愁眉已然舒展。 “恭亲王,那就有劳你替朕拟折。 朕欲钦派三名大臣,到直隶、两江、两广这些富裕地带,试行阎敬铭的筹款方案。 如推行顺畅,则继续沿用至全国,若阻力太大,则就地修改,以收获实效为主,随后,再在全国推广,务必要解决内困问题。” 近来为了筹钱的事儿,光绪可谓是殚精竭虑,绞尽脑汁,起床洗漱间,感觉发际线都上移了不少。 “还有海关一事儿,朕听说赫德那个洋人用的是简化章程,高薪养廉那一套,海关税务这些年见效不错,收入稳定,是至关重要的纳税大户。 我们要呼吁各省各部,学习一下人家的办事方法,行事态度。 但是啊,他对我国的内政外交,大加干涉之举,就实不可取了。 再者,海关税务的实际权势也被他一人掌控,随着开放的通商港口愈加增多,他手中所掌握的度支权力也就愈发增长,长久下去,确实为一心腹大患。 我看这样吧,你们几人商量一下,从都察院中挑选出几个合适的监察御史,会同户部官吏,前往督办关税查收一事,并派遣干吏,长驻在各个通商港口,监督海事官员。 此次督查的重点还是要放在赫德身上,要让他专心任事,不要心生异端,待时机成熟时,再由我国命官继任。” “皇上圣明,此计甚妙!奴才们俯听后,如醍醐灌顶,获益颇丰。 待皇上歇息时,奴才们立刻就去办理具体事宜,并对各省各部严加申饬,要求他们务必谨遵皇上谕旨!如有违令者,严惩不贷!” 说完,恭亲王领众人行叩头之礼。 光绪这时才终于明白,为啥大领导们都喜欢阿谀奉承,曲意逢迎之人。 这类人脑瓜子大多活泛,拍起马屁来,是见缝插针,无屁不拍。 领导高兴时,他们是锦上添花,领导烦闷时,他们又雪中送炭。 既然提供的情绪价值如此之高,又怎能不升官发财,扶摇直上呢? 很快,两队人马从京城低调开出。 一队人马前往富庶之地推行财政新政。 另一队则前往各个海关港口,进行税务稽查。 这支由户部和都察院混搭组成的督导小组,明面上是清查关税,实则是在收集赫德不遵法纪,有违规章的详细证据。 光绪在心头盘算着,等到国内从农业化社会彻底转变为工业化社会时,这些位高权重的要职都得收回朝廷,自此便再也不能受洋人摆布,受列强欺辱… 第79章 军备竞赛 颁布新规,追缴欠款,推行新政,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钱袋子的事儿就算告一段落了。 光绪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距离甲午年还有三年的时间,留给自己徐图自强,改革自新的时间不多了。 可现在国内还完全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业化社会,要想在这短短几年时间内,完成向工业化社会的转型,无疑于痴人说梦。 光绪十六年。 当李经方以候补道员?身份,出使日本大臣前夕,光绪将他召至养心殿内密谈要事。 两个时辰后,李经方从养心殿内跨步走出,脸上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 此人个头虽不高,却也生得仪表堂堂,个人极其聪明精干,又精通五国语言文字,加之谈吐间已有大臣风范,为何,埋没于此也?” 恭亲王闻言,摇头叹息,答曰: “此子始随其父左右,受其父严格管束,无尽放光彩,施展抱负之良机。” 光绪颔首,面无表情,再问之: “恭亲王以为朕作如此安排,可施展他才华否?” “吾皇千古英明之主,李得此任,实乃三生有幸,跃得龙门也。” 光绪闻言,望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奏章,两眼空洞无神,似有心疾在身... 使日期间,李经方为人精干圆滑,甚得日本高层之心,他趁机送财送物,与其高层相谈甚欢,交往甚密。 闲暇时间,他与日本朝野的互动也十分密切。 由于当时日本的通讯线路还不完善,驻日公使馆内既没有电报线路,也没有发报电机,所以凡是机要事情,李经方只能到东京的电报局去发报。 日军每建造一艘军舰,每购买一门大炮,都被李经方通过特定编码和暗语加密的电报,一封封地发往京城之地。 “日本的明治维新甚是成功,富国强兵、殖产兴业、文明开化的改革思想值得我们学习借鉴,其实施的内阁制、二元君主立宪制,更是近代制度改革的结晶。 还有,你们看,这封电报上写着,日本的帝国会议也在筹建准备中,不久后,也将正式开始运作,它们改革如此成功,变化如此迅速,地理位置又与我国相邻甚近,实乃我们心腹一大患呀。” 光绪最近喜欢在紫禁城内四处走走,尤其爱到位于隆宗门的军机处处理公文。 特别是有关于日本方面的一举一动,每当电报传回时,他必亲临军机处,与军机大臣们面对面相商。 他想换换环境,感觉在军机处这一贫如洗的环境当中,他很快便能沉下心来专心理事,而每每抬头看着东壁上高挂着“喜报红旌”的牌匾时,他的内心总会涌起一股异样之感: “通过奏折看天下是不现实的,这些老官僚,欺上瞒下,弄虚作假的手段是玩的炉火纯青,待这几日铁路一事办妥后,还是要亲到地方上去看看才行。” “皇上,恕老臣直言,我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这日本不过蕞尔一小国,近来不过是偷得一些洋人文化,在国内靠着重收民税,拔苗助长得来的繁荣假象而已。 皇上何必对它如此关注上心,且评价如此之高,实乃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呀。” 光绪盘腿坐在小炕上,伸手将一旁小矮几上的茶碗端起,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清茶,瞥眼看见翁同龢激动的白胡子直颤,心头不觉有些好笑: “老师傅呀,我要是告诉你,这个蕞尔小国再过几年就要跟我们大干一仗,并且还以大获全胜之姿赢得全局,讲这些,你能相信不喽?” 光绪微微一笑,眉毛高挑,随后,将茶碗轻轻放下,轻言细语道: “翁师傅,朕知道你很着急,但是你先别急,朕是不会数典忘祖的,而且现在还不是我国大兴变法的时候,有一些关键性的人物还没有出场。” “这皇上,又在说胡话了,莫不是疯病又犯了?” 翁同龢抓了抓脑袋,莫名其妙的回到了自己的书案上。 自打皇上进宫读书起,翁同龢就感觉他时不时地,就得蹦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疯话,慈禧下台后,他的疯话就更甚之了,现在看来,是得让太医院的御医们,给皇上整点猛药治治病了。 “皇上,李鸿章又上折子了,说北洋舰队还得新添铁甲战船,进口克虏伯大炮,船上的弹药火炮也该一应采齐,他在折子中讲什么,海防应当常备不懈,海军应当震慑四夷。” 军机章京将各省各部递呈上来的折子分类整理后,又交给恭亲王,恭亲王从中又挑选出自认为紧要的折子,提炼其中关键信息,念于皇上圣裁。 “这个李鸿章!” 翁同龢一听,情绪波动之大,差点把光绪都吓了一跳。 自知失态后,翁同龢急忙起身,弯腰作揖,对着光绪愤愤道: “皇上,这个李鸿章不是常常吹嘘,北洋水师的综合实力是亚洲第一、世界第九吗?那他还添啥舰船,买啥大炮。 现在朝廷本来就经费紧张,北洋水师自建立以来,用度岂止万万两白银,如今舰队已成规模,老臣建议,除去水师官兵俸禄外,户部不再拨款于他,让他暂停向国外采买一切设备。 朝廷现在的重心应当移至塞防建设之上,防止沙俄再度侵犯我国边境。” “翁师傅。” 光绪接过恭亲王递来的奏折,手上仔细翻阅,口里慢慢悠悠地说道: “你说完了吗?” 翁同龢显然是有些不服气,腰板挺的笔直,嘴巴微张,正欲开口再讲。 “翁同龢!!” 光绪猛地一拍小矮几,几上的茶碗都被这高频的振动抖到地面上,摔得稀碎。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军机处上下官员急忙丢下手中公文,跪地俯首。 “你与李鸿章有什么个人恩怨,朕管不着,但是国难当头,你岂可以私废公。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但要批准李鸿章的这次奏请,还要将他之前上报的,让北洋再添三支舰队的事儿,全数照准! 你就给朕说说,这事儿,你能不能办吧?!” 龙颜大怒之下,翁同龢也只得缄口不言?,不过,他的心头还是有点不服气的: “这皇上怎么是跟李鸿章穿一条裤子的,倭寇小儿,以往不过是华夏一藩属国,如今,不过小人得势而已,何故要举全国之力,如此针对,真是令人费解也。” 第80章 争旗还是争权? 光绪十六年 位于香港的维多利亚湾。 “定远”、“镇远”、“超勇”、“扬威”四艘北洋水师战舰正在这里躲避北方的冰冻天气, 进行例行检修。 与此同时,水师提督丁汝昌率部分兵舰正在南海操巡,远离香港。 换而言之,就是此刻的北洋水师正处于老虎不在家,谁人争霸王的时候。 “刘总兵,咱们这样做,不会得罪副提督吗?” 气吞江河的北洋旗舰定远舰上,一名水师副将脸色极不自然,对右翼总兵刘步蟾提出的换旗一事心有顾虑。 “你小子成天瞎扯,副提督?咱们这儿哪里来的副提督?” 刘步蟾理了理袖口的皱褶,用眼角的余光又扫了副将一眼,满不在乎的继续说道: “哦,你说那个洋教官啊?大爷我告诉你,叫他一声副提督,是咱中堂大人给他的一分薄面,你他娘的还当真了不是? 去!给我把总兵旗换上,顺便通知其他三舰,丁军门不在,所有人都得听我刘步蟾的指挥!” 副将莫名其妙挨上一顿训斥,但也不敢还上一句嘴,毕竟按照北洋海军章程,提督之下, 右翼总兵确实是正儿八经的最高临时指挥官。 片刻后,定远舰降下了黄灰黑蓝红五色的提督旗帜,又缓缓将黑绿蓝三色的总兵旗升至桅杆处,其他三舰见状,立刻回复旗语,表示服从指挥。 果然,没过多大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身着深蓝色丝绸海军官服的中年洋人,气势汹汹的跑到管带舱室中,对着正吞云吐雾吸大烟的刘步蟾,高声质问: “刘总兵,丁提督因事离开,但舰队尚有我副提督在,你为什么要下令撤换提督旗帜?” 刘步蟾抬眼瞅了怒气冲冲的琅威理一眼后,又对着烟嘴砸吧了两口,在一片迷雾中,不紧不慢的回复他: “琅总查,你那副提督只是名誉上的称呼,并没有一点实权,按照国际海军的惯例,我们理当换旗。” “你!你!你给我等着,我要到李中堂那里去告你!” 琅威理嘴笨,愤愤不平之下,竟不知道该说啥来还击对方,只得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哼!还真把自己当个鸟蛋儿了,我让你去告,看中堂大人是替你说话,还是咱替北洋说话。” 傍晚,直隶总督衙门收到一封来自香港的电报,言辞简单,直点要害: “丁提督离军时,琅威理应升何旗?琅禀。” 电报递交给李鸿章时,他也是一头雾水,满脸问号,这英籍顾问琅威理干的好好地,为啥突然拍来这样一份电报。 李鸿章踌躇了半夜,次日清晨,他又字斟句酌地起草了一份回电,回电并没有直接发送给当事人琅威理,而是先发给了北洋海军左翼总兵、临时二把手林泰曾: “琅威理昨电请求应升何旗,《章程》内未载,似可酌制四色长方旗,与海军提督有别。鸿。” 电文虽然是李鸿章的行文特色,基本上都是调和之语,谁也不想得罪。 但电文中却还是明确了一件事,你琅威理要搞清楚,你可不是能与丁汝昌平起平坐的海军提督。 刘步蟾得知李鸿章的回电内容后,更是笑的前气不接后气,大声嘲讽琅威理不识好歹,非得自找难勘。 就这样,北洋海军上下官兵,对这个洋教习也就更是不屑一顾了... 三个月后,丁汝昌、琅威理率舰队返回威海。 琅威理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儿,想想自个儿大老远,漂洋过海地跑过来,手把手地教你们这些小白驾船列阵,学习海事。 你们竟然如此奚落我,嘲笑我,不重视我,难道我的面子就不是面子吗? 丁汝昌拗不过这个洋教习,被生拉硬拽地带赴天津。 “我北洋海军,官制只一提督、二总兵,提督离去,自应由总兵管带,刘步蟾所行,也不无道理。” 面对琅威理的兴师问罪,再想起皇上说的,洋人不可受其重,李鸿章这次也难得没有打圆腔,语气较为强硬的,回复了正在堂上吹胡子瞪眼睛的琅威理。 这个七尺洋男儿一听,差点委屈的眼泪水直冒。 “敢情你们是串起伙来欺负咱外乡人呀,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不尊重我,我还不干了呢!” 琅威理一气之下,将胸前的圆形胸补一把扯下,往一旁的方木桌上猛地一拍,高喊道: “既然这样,我不干了!李中堂,丁军门,我不想在北洋海军呆下去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迈腿就走。 “诶,琅威理。” “让他走!我还不信了,走了张屠户,咱就得吃带毛猪!” 李鸿章也被琅威理的无礼之态给深深刺激到了,大声喝住正欲追出门去的丁汝昌。 没曾想到,这个琅威理也是个奶奶嘴,一回国内,逢人便说,他在华受到的种种不公平待遇,以及北洋水师官兵怎样对他极尽羞辱的。 英国高层一听,这还得了? 将官受辱,无处申诉,这要传到国际上去,我日不落帝国比天还大的面子得往哪儿搁? 于是,英外交部紧急发电驻华公使认真彻查此事,并声称要撤退全体在华英籍人员。 已晋升为驻英大使的薛福成给李鸿章去电: “此事能否转圜?于邦交有益。” 而后,英公使也咄咄逼人地向李鸿章询问琅威理辞职的缘由。 李鸿章首先义正辞严地肯定琅威理在军事指挥权上,不能与丁汝昌平行,在照会公文中明确指出\"中国海军称琅为副提督,乃客气用语\"。 随后,他又致电薛福成,指出“琅威理要请放实缺提督未允,即自辞退,断不能受此要挟,外部未深知其故,望转达,其与邦交无关”。 李鸿章为挽回一点外交局面,向英提出了另聘英人为北洋海军顾问,被英拒绝。 随后,英以琅威理事件为借口,召回了在旅顺港服务的英籍工程师,宣布不再接纳清朝海军留学生。 至此,两国之间的海军合作关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潮时期... 第81章 华夷之辨 其实关于这件事儿,光绪听说后,也是蛮头疼的。 对于光绪来说,聘请洋教员这事儿真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不过对于彼时的清朝来说,却是一件极其棘手难解的事情。 当时的清朝作为一个落后的封建王朝,正处于朝着现代化转型的艰难征途上。 要怎样一边进行反西方思想控制的斗争,又要一边努力汲取西方先进技术和管理方法,确实是一个极其重要,可始终又没有很好解决手段的大麻烦。 听恭亲王口述。 早在光绪三年,第一批进口炮艇来华后,北洋水师官兵就已经与外国雇员发生过类似得冲突。 李鸿章曾在信中多次提到,自己聘请的外国教官不愿前来教习。 要说这些洋人为啥不愿接受高薪聘请呢,按理来说,银子可是不分国界的呀。 洋教习们在回电中称,如果只是一个负责操演、训练的教员,手上没有一定节制官兵的实权,那带兵时,官兵们肯定不会完全买自个儿的账,服从自己的指挥。 这个话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当时有两艘名为“龙”、“虎”的教练船,船上原来招募的洋教习,都想撂下挑子不干了。 只因为船上无论将官还是士兵,皆是不会虚心受教,他们打心底里对洋人有一种很大的敌对情绪,再加上船上的机器设备都腐朽老旧,清廷又不知派员保养。 学生调皮不听讲,教学设备又老化,在这种教学环境下,只有国内某些勤恳育人、德高望重的名师,才能做得到心静如水,实心实意做教育。 如果硬要求这些洋教习也要做到这点,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毕竟,大多数洋教习身上都背负着或多或少的政治任务。 他们企图渗透到清国的各行各业中去,以间接或直接的影响力,掌控者着清朝的发展方向,尽可能的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价值。 比如这次刘步蟾与琅威理之间的矛盾纠纷,不仅仅是两人拌拌嘴这么简单。 从深层次来剖析此事,就能反映出北洋海军对于洋人有着一种天生的排外情绪,而洋人也确实想着完全掌控北洋水师的调度大权。 其实,早在中法战争之后,总税务司的赫德就意识到大清极有可能要组建专业的海军舰队,所以他曾极为露骨地对其助手说过: “法、德、美都想抓住清国这次自强之后的海军领导权,而我作为一名英籍官员,必须要确保海军大权能牢牢的掌控在英手中。 如今,清国海军衙门的成立是向前迈出的一大步,清国急需一个好教员,急需一个像琅威理一样负责任的高级军官。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开端呀!华夏有句老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我们务必要致电英政府,促使他尽快来华! 虽然说,海事的领导权目前确实在我们手中,但为了我们两国的利益,特别是为了我国的持续受益,我们应当将它死死地继续拽在我们的手心当中!” 不可否认,琅威理为北洋水师向国际化海军发展,所作出的卓越贡献,但他同时也是英安插在北洋水师的一把控制锁,至于大是大非面前,孰轻孰重,大多数清廷官员心里,都还是有一杆大秤的。 当然,对于彼时的洋人都是到清国来瓜分政治利益,这句话也不尽然。 光绪遍览夷务清本。 发现了许多来华的传教士,在教堂的附近开办了教会学校,从幼儿园到小学甚至中学,基本都是免费的。 让一些读不起私塾的孩子们,都有了识字读书的机会。 客观来讲,当时确实有不少的神父是带着理想主义,带着上帝的信仰,来到清国一边传教,一边无偿帮助一些穷苦人家的。 其中,还有较为着名的美驻华公使蒲安臣,恭亲王对此人评价甚高,讲起他来,那是滔滔不绝,唾沫星子差点都要飞到光绪的脸上。 第二次鸦片战争后,美林肯总统任命蒲安臣为驻华公使。 蒲安臣代表美与清国打交道时,一改往日同僚对华嚣张跋扈,蛮横欺压的态度,改而实行将心比心,真诚相待的缓和政策。 他一再向其他列强提出倡议,呼吁在清国展开公平公正的外交活动,要取代武力外交,要维护清国的合法权益和领土完整。 都说真诚永远是第一必杀技,这蒲安臣在华的外交实践中,逐渐赢得清政府高层的大量好评,成为清廷最信赖的外国公使,没有之一。 六年的驻华公使任期届满后,蒲安臣在卸任归国前,又应恭亲王之请,摇身一变,成为了清政府的外交说客。 在得到两宫太后的恩准批复后,由蒲安臣带队的中外使团正式出洋访问。 他的外交第一站便来到了自己的祖国。 到美后,蒲安臣以清国代言人自居,四处发表热情洋溢的演讲,希望美国带头尊重清国的主权独立,并一再重申,清国欢迎欧美各国的商人和传教士来华经商或访问。 在这种友好氛围的背景下,同治七年,蒲安臣代表清廷与美国国务卿签署了《中美续增条约》。 条约中规定两国人民可随时自由往来、游历、贸易或久居; 两国不仅可在对方设立学堂,而且两国人民均可入对方官学,并享受优惠待遇; 两国侨民不得因宗教信仰的不同而受到歧视。 翌年,双方在京城交换条约批准书后,该条约正式生效。 蒲安臣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代表中利益出使国外的外籍使臣。 不过,沙俄人并不买他的面子,在如何妥善解决清俄领土纠纷的谈判中。 沙俄秉着横行霸道的一贯作风,寸土不还,这个大清使臣,也因此压力过大,再加上舟车劳顿、不胜感染风寒,从而一病不起... 蒲安臣病故后,彼时的马克·吐温也曾公开评价:“他对各国人民的无私帮助和仁慈胸怀,已经越过国界,使他成为一个伟大的世界公民。” 诸如此类,一大群心怀大爱的洋人朋友,在那个尔虞我诈,风谲云诡的年代中,如璀璨一粟,纷纷涌现。 例如宣扬华夏文化的威妥玛,创办“协和医学堂”的科龄,以及后来组建“燕京大学”的司徒雷登(此人争议过大,孰好孰坏,非当事人判别不清)。 总而言之,对于外国使臣、访华使者、以及外籍的特聘专家们。 光绪在朝会上,对各省各部的官员们严加强调: “我们要重视外交事务,坚持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强国方针,切不可再实行闭关锁国,以自大傲慢?的态度偏居一隅。 对于来华的洋人们,我们要学习洪应明所说的待人之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要做一个警觉性高,但又不失纯朴宽厚的人。” 第82章 力排众议 张之洞要办钢铁厂! 这件事儿所带来的影响力,丝毫不亚于在养心殿内引爆了一颗开花炮弹。 不光朝堂上对此事众说纷纭,就连街头巷尾里,百姓们都对这件事儿极感兴趣,议论纷纷。 “咱就说这个张香帅啊,果真是办大事情的一把好手。 你看,他才去上任湖广的封疆大老爷,就赶紧把织布局给迁到湖北去了,这下就更厉害了,他给皇上写折子说,他还要抢洋人的生意,要自个儿在湖北建铁厂嘞。” “那不是啥,等香帅的铁厂办好了,咱就去他那里讨口饭吃,我听说啊,那里招工开出的工钱,是我们这里的好几倍呢。” “嘿!就你俩这个德行,也不撒泡尿,自个儿去照照看,一不识字,二没力气的,还想着去投奔张香帅,他要是连你俩都能收喽,那我就把这家酒店打出去,高低得捐个会办当当。” 两个店小二被掌柜的一顿奚落,自知无趣,便将抹桌布往肩膀上一搭,自顾自地招呼客人去了... 与此同时,在养心殿内,以徐桐为首的守旧派官员,一个个的像念紧箍咒似得,朝着光绪喋喋不休。 “皇上呀,这办铁厂的事,我国从未开过先例,要耗费几多,我们心底都完全没数啊,如今国库空虚,怎么才能支撑得住啊?皇上,还请三思啊!” “皇上啊,历朝历代以来,我华夏大国都是以农为本,工商之辈皆为末流,若是大兴工业,那岂不是本末倒置?招致天下读书人的笑话。” “行了行了!你们先别说了,说得朕头都要炸了!” 光绪倚坐龙椅之上,用手扶住额头,作出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并不时透过指缝用眼神向恭亲王示意。 恭亲王面无表情,呆呆站立,直到光绪又干咳了两声后,他才侧过头来,接收到了光绪的“求救信号”。 “诸位大人,你们说的都有些道理,但这道理,着实也不算多。” 守旧派大多数官员都是一把年纪或者身居高位的,他们自诩是直谏忠臣,听到恭亲王这么一说,显然有些不满,直嚷嚷着要恭亲王给个说法。 “你们看啊。” 恭亲王早都习以为常,他稳步走出队列,掰着手指头,不紧不慢地开口,像是在细数这些守旧派的种种罪行: “以往朝廷说要修铁路时,你们跳出来说什么,修铁路要穿山凿洞,势必就会惊扰到祖坟,要影响祖先在地下安息。 等铁路好不容易建起,要通火车时,你们又说火车的噪音太大,所过之处,就要惊动龙王爷、惊动土地爷。 好嘛,那电报总没噪音吧,建电报局总是可以的吧。 但李鸿章将筹建电报局的提议刚刚奏上来,你们就咋咋呼呼,讲什么架设电报线路会破坏风水,影响地气?。 又讲电报是通过鬼魂在传输信息,我们的祖宗要是发现了我们用外夷的魂魄在相互交流,就要指责我们大不敬,大不孝之类的。 唉~~这洋务运动都照你们这样搞,那还办什么办,不如大家都回家去抽大烟,玩小妾,这样还落得个轻松自在。 话说回来,这张之洞,你们总该认得喽。 他一生都在为国民之计奔波,常常夙夜办公,勤劳罔懈。 现在,人家身居高位,可谓是登高望远,高瞻远瞩,他在折子中讲,我们如果想要不受洋人的挟持,就必须要自办钢铁厂,用自己的钢铁修铁轨,建铁船,造铁炮。 我觉得,这本身就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而你们呢,非但不予以支持,还在这里唠唠叨叨,碎碎念念的。 莫非?是洋人怕咱们不从他们的手里采买钢铁了,所以,在暗地里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要你们从中作梗,是吗?!” 恭亲王貌似早就知道了今日朝堂上会出现这般局面,心里早已有了应对说辞,在他犀利的言辞攻击下,守旧派们个个都涨红着脸,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了。 徐桐本来还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再次开口发言,奈何,光绪根本不想再给他讲话的机会。 “好了。” 光绪摆了摆手,徐桐知意,也只好躬身退回。 “既然恭亲王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大家伙大不了就过个清贫年,让户部从银库中再挤一挤,按张之洞说的,给他拨去二百四十六万两银子,剩下不够的,让他自己再想想办法。” 堂上百官一听,都是面面相觑,听皇上这意思,好像是准备拿自己的饭食银和年终荷包去填补这个无底洞呀。 “唉~~算了,要是皇上真要对咱们的银子动心思,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大不了,今年就让地方上多孝敬一点冰炭敬呗。” 相互确认过眼神,咱也都是被宰的人。 “皇上圣明!” 堂上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嗓子,群臣们一听,也都纷纷跪下高声附和。 “好了,那就退朝吧,军机大臣们先留一下。” 待群臣退出后,光绪让太监抬来几张小独凳,见军机大臣们落座,他才面色凝重地对着几位心腹大臣开口道: “办铁厂这事儿,历朝历代都没有先例可寻,此事又非同小可,朕想着,既然要办,就要把它办好,不能让洋人看咱们的笑话。 可是,朕始终对张之洞不太放心,他一不懂专业技术,二没有职业人才,三呢,个人又比较孤傲清高。 所以,他办厂子的想法是好的,但实操起来,可能会出些纰漏。” 光绪边说边招呼着众人,让他们尝尝今年刚从曼松古树上采摘下来的新鲜茶叶。 “朕觉得呀,以防大量银子丢到湖里,咱们要在轮船招商局和开平矿务局的经营模式上,加以改进。 朕听说,这些企业里,大多官僚都不懂技术业务,只知道贪污挥霍,把企业给办成了官僚衙门,而商民们虽经入股,不啻路人,根本无权过问企业的经营情况。 这种经营模式下的企业极易腐败,常年下来,亏损严重,大多商人都视为畏途,哪个还愿意再来投资。 所以这次,我们干脆改为官督商办,让官民之间,各自派出代表,订立合同,明确规定出各自的权利义务及盈余分配,再各自按照认股比例出资。 银子的事情有了着落后,再让张之洞来做总办,做提调,让他在聘请洋人专家的同时,还要让民间商人进入企业当中,去做会办,做帮办。 这样,在结合洋人的技术和咱们的国情之下,这个铁厂,才有可能长久的存活下去。 你们看,这样如何?” “奴才们无以言表,对皇上的见微知着,佩服得五体投地!” 荣禄嗓子一扯,双膝一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听懂了这番话的含义,不过,看他这副诚恳的模样,好像真的是让光绪的独到见解给深深折服了一般... 第83章 张之洞的一生心血 如果说铁路是腿,电报是嘴。 那这实体制造业,就是能让清廷昂首挺胸的有力腰杆。 彼时的清廷在“中体西用”的思想指引下,终于向洋务运动迈开了艰难的脚步。 朝廷先是向西方采购了大量的新式武器装备,但是买来后却不会正确的使用,于是就有人提出了要开设新式学堂和武备学堂。 接着,大家惊讶的发现,军火不光可以靠进口,自己也能造的出来,所以便有了江南机械制造局、福州造船厂和天津机械制造局。 后来,在有了机械制造厂之后,又发现生产需要原材料,故而又开设了开平矿务局。 等到近代化的军队逐渐成型后,各个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在实战中发现,既然是近现代战争,那么军队也就必须得配有现代化的交通和通信方式,因而铁路局和电报局便应时而生。 所有展开的洋务运动,也都需要大量的金钱予以支撑,由此,用以增加收入的金矿、布厂也如春后竹笋一样,纷纷拔地而起。 当初的洋务运动,就是在这样一步赶着一步,一步撵着一步的情况下,用脚尖踩着脚跟,向前慢慢挪动。 既然是摸着石头过河,磕磕绊绊的事也是常有发生。 可,晚清的有志之士们,却从未气馁过、妥协过,他们在改革之路上,表现出超乎常人的坚定意志,众人前赴后继、奋不顾身地朝着未知之路,高歌猛进...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张之洞作为洋务运动中的佼佼者,自然也会在悠久的历史进程中,留下他的一番丰功伟业。 仅仅三天时间,朝廷就批准了他的建厂申请。 原以为事情正朝着他的预期方向稳步发展,可当正式收到朝廷下发的电报文书时,张之洞却又傻了眼。 “官督商办,这怎么可以?” 张之洞双手紧捏着电文,在大堂内连连叹气。 此时,一个深眼窝、高鼻梁、蓝眼睛,脑后拖着一条黄毛小辫子的青年男子,从门外缓缓踏步走进。 “香帅唉声叹气,心头必有顾虑,汤生闻讯赶来,欲把难题解开。” “嗨呀~~原来是汤生呀,你来得正好,快来,快帮我看看这封电文到底想讲出个什么意思。” 张之洞早已习惯辜鸿铭的怪诞不经,见他还在那里优哉游哉的把玩桌上的瓷瓶,张之洞急忙将他一把拉到身旁。 辜鸿铭咧嘴一笑,漫不经意的接过电文,双手捏着纸张的上下对角,朝着日光,像欣赏古玩似的阅览了片刻。 刚读了几行,辜鸿铭便被电文中的内容给深深吸引,他将纸张捧回手中细读一阵后,不由自主的赞叹道: “香帅,这皇上的远见卓识非同一般呀,依汤生看来,这是一件有利于你的大好事呀。” “此话怎讲?” “香帅呀,这官督商办实乃深谋远虑之举,汤生早就跟你提过,清朝的洋务是绝对办不成的了,因为清廷的官员不是在办洋务,而是在发洋财。” 说着,辜鸿铭将电文拿到张之洞面前,用手指着上面的内容,详加解读起来: “但是,你看,现在朝廷提出的方案,可谓三全其美。 一来,让商人们集资入股,可以有效解决资金不足,捉襟见肘的困境。 二来,与商人签订合同,对企业公开监管,又可以防止官员们公款消费,贪公肥己。 特别是皇上提出的这条,让民间商人进入企业,做会办,做帮办,更是本文的点睛之笔,如果按文落实下去,便能有效杜绝企业中任人唯亲,滥用私人的情况。” 张之洞点点头,辜鸿铭讲的这些道理倒是完全站得住脚。 而辜鸿铭以为张之洞还在固执己见,为了增加说服力,他又拿出了现有的几个洋务企业,来加以阐述其官办的致命弊端。 张之洞闻言后,这才皱着眉头,讲出了心头最大的顾虑: “汤生啊,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我会失去对铁厂的控制大权,而是担心盛宣怀会乘机入股,这样一来,不就是授人以柄,让李鸿章随时都有扳倒我们、取代我们的资本吗?” “哈哈~~” 辜鸿铭仰头朝天,放声大笑,全然不顾张之洞的焦灼不安。 “香帅呀香帅,汤生实在没想到,你竟会如此忌惮李鸿章,先不说你们同朝为官,他敢不敢在大是大非面前,动歪心思的事儿。 就说你俩一个是南洋大臣,一个是北洋大臣,本就旗鼓相当,不管是明枪,还是暗箭,你们都是难分秋色,何苦要担心他从中作梗,而误了大事呢。” 张之洞一听,这才豁然开朗,是呀,你李鸿章有引以为傲的北洋舰队,我张之洞也有不逊于你的南洋水师,如果真要在自己的毕生心血上扳扳手腕,我又何苦怵你? “汤生,说说我交代你找寻铁矿焦煤一事儿,办的如何了?” 心头忧虑消散,张之洞立马又把话题引到正事上来。 “香帅,我今日过来,主要就是跟你谈论此事儿。 这几日,我将湖北的煤矿场查了个遍。 根据我目前所掌握的信息,现距离最近,且质量最优的矿石资源还是在大冶铁矿,与汉阳铁厂的运输距离为一百二十公里。 如果按照开炉后,铁厂每日产铁百吨来计算,每天所需铁砂的运费就需六十多枚银元。 而且汉阳附近并无炼铁所用的焦煤。 安徽马鞍山的煤虽然产量大,但煤炭中所含的灰粉与磺质太多,无法用作炼铁,为解燃眉之急,眼下只能从英格兰进口煤炭。” 眉头刚舒,现又拧起,这一运一进的,无形之间,铁厂的运营费用又要增加不少呀。 “还有,驻英公使刘瑞芬打来电报,让我们尽快把铁矿的样本送到英国检验,以便确认铁厂到底需要配备哪种高炉。” 张之洞双手一背,头颅一昂,满脸不以为然: “我华夏大地,物产丰富,什么铁矿没有。 再说,咱们的炼铁技术已经延续了上千年之久,从未听说过老祖宗纠结要用哪种铁矿来专门适应炼铁炉子的。 而且,这检测的运送时间,一来二去的,没有半年十个月,根本打不住。 眼下,在朝廷尚还支持咱们建铁厂的前提下,为防止夜长梦多,我们应该越快购买设备,越好!” 辜鸿铭本来还想再劝,不料张之洞大手一挥,自信满满道: “就这样定下了,我们就直接采买洋人产的,最贵的、最先进的炉子,这样,总是万无一失,不会有错了吧?” 第84章 亡羊补牢 张之洞既然能坐到封疆大吏这个位置上,也绝对不是拍拍脑袋就做决定的鲁莽之人。 虽然他个人并非专业出身,但出入他府邸的幕僚、座客中,大有专业人士,至于为什么如此着急要尽快把铁厂支棱起来。 其主要原因还是担心朝中反对自己的声音太多,他们甚至还给自己取了个“钱屠”的外号,抵触之情,可见一斑。 偏偏又在这节骨眼上,铁厂所订购机器的配件及图纸迟迟不能到齐。 特别是那砌炉所用的耐火砖,数十种规格,方圆斜正合计几十万块,都需按图编号,一块都不能错乱。 可经过万里长途运输,又转运多次的火砖,破损尤多,无奈,只有等候添补,这厂子开工的日期也是一拖再拖。 这时,朝中不少看笑话和不怀好意的人,已经在朝廷上开始公然抨击张之洞了。 所以,他担心万一哪天皇上顶不住守旧派的口若悬河,轮番舌战,要是一纸公文取消了自己的办厂资格,那自己的毕生抱负不就付之东流了。 俗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更吃不了大胖子。 无论再精明能干的人,只要犯急就会出错,只要心慌就会失误,这不,张之洞很快就为他的千虑一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盛宣怀要带资进厂,这件事儿本就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内。 不过,连盛宣怀本人也没想到张之洞的动作如此迅速,自己还未赶到湖北,他都已经开始大兴土木了。 当他听说?张之洞还未经过化验铁砂,就直接花了五六十万两银子向英国订购了两座酸性炉子时,他大吃一惊。 “香帅如此精明之人,岂可在这关键时刻,铸下如此大错。” 李鸿章听后,捋了捋胸前白须,接着噗嗤一笑。 “哈哈,张制台呀,张制台,这次,我可没有故意给你使绊子,这是你自个儿给自个儿挖火坑呀。” “李中堂,那我们赶紧替张大人将大冶矿石紧急送往洋人那里化验吧,如果炉子果真不匹配,那生产出来的铁水就不易凝结成型,制作出来的钢铁也就无法正常使用呀!” 不出所料,李鸿章不但不准盛宣怀将矿石拿去化验,反而将他当面狠狠训斥了一顿: “杏荪,你是真榆木还是假糊涂!跟我那么多年了,官场那一套,你是丁点儿都没上道啊!我今儿跟你都明说了吧,你知道朝廷为啥非要整个南北洋出来吗?” 见盛宣怀直摇脑袋,李鸿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继续说道: “你呀!唉~~ 这事儿,还不是因为当年太后想用平衡之术,让我们俩相互制衡,这招,之前在湘军和淮军之间也使过。 但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太后已走,我跟张之洞之间,同在一山之中,这就必须得分出个胜负来。 所以这事儿,你就别想着插手了,要是他果真失策,导致朝廷的银子丢到了湖底,那我必须借此大参特参,就算一时扳不到他,那也得狠狠地杀杀他的锐气!” 不过,李鸿章也没有想到,这官督商办竟会有如此魔力,自己辛苦讲了大半天的为官之道,这盛宣怀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为了不让自己辛苦筹来的资金打了水漂,盛宣怀这次背着李鸿章,使了个小心眼儿。 他不好亲自出面,便从轮船招商局中调出一条小火轮,交代一个同乡好友,连夜出发,赶往大冶矿场。 在采集到检验矿石后,小火轮又日夜兼程赶赴英国,将矿石交由洋人工程师化验。 一个多月后,化验结果通过电文紧急发往了天津电报局。 “大冶矿石含磷量过高,绝不能使用贝塞麦酸性炉,否则产出的钢铁,极易有断裂之虞!” 此事不可小觑! 盛宣怀这次集资投厂的钱,除了调用轮船招商局的资金外,也从自个儿腰包和亲朋好友、同乡知己手中筹得了不少(搁现在,这得叫风投)。 现在自己跟汉阳铁厂可以说是紧密相关,可不能因为南北洋大臣之间的个人争斗,而眼睁睁地看着铁厂还未完全办起,就要关门整改。 心头打定了主意,他偷偷让电报局给湖广总督署去了一封密电... 当辜鸿铭火急火燎地将电文重重搁在书案上时,张之洞放下手中斑竹管玉毛笔,满脸疑惑的端起来一看。 片刻,张之洞满脸涨红,略微尴尬,嘴里嘟哝着,企图挽回一点儿面子: “哎呀,真是没有想到,我以为这大冶矿场开采历史如此之久,断不会生出意外。 想当年,孙权在这里铸过刀剑,隋炀帝在这里造过钱币,北宋时期,朝廷还在铁山开设过磁湖铁务呢。 后来,南宋名将岳飞也在这里采矿冶炼过,当时锻造出来得铁剑锋利无比,当时,还号称大冶宝剑呢。 怎知,才刚到我这儿,这铁矿石,咋就不灵了呢?” 辜鸿铭看着张之洞又尬又愁的模样,心头有些好笑,但大事临头,洗刷的话还是往后再说吧。 “香帅,当务之急,应该尽快向英工厂去电,让他们赶紧重铸炼铁炉子,改成可以除掉多余磷成分的马丁炉。” “这还不简单。” 张之洞拍拍胸脯,胸有成竹道: “反正这铁炉子一时半会儿也造不好,咱们给洋人去封电报,让他们照着图纸重新修改一下,不就好了。” 辜鸿铭一听,抓抓脑袋,哭笑不得。 “香帅呀,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的,洋人最讲契约精神,咱们订购合同都已经签订下来了,这次算作是我们违约在先,洋人肯定要追究我们的违约责任。” “哦,按你的意思,老夫还得给他们亲手写一封道歉信呗?” “那倒也不用你老亲烦,不过损失点银子罢了。” 一听要掏钱,张之洞立马脸一拉,眉一皱,顿时没有那么轻快了。 “要多少钱?” “汤生方才看了看订购合同,上面白纸黑字写的很清楚,如果因我方违约,造成他们有所损失的情况下,我们需支付实际损失中,百分之三十的违约金。” “什么?三成!!” 张之洞瞬间感觉天旋地转,脑袋一耷拉,浑身一下没了力气。 他踉踉跄跄往太师椅上一瘫,嘴里嘟囔着: “那我还是给他们亲笔写一封道歉信吧...” 第85章 觐见风波 四夷宾服,万邦来朝。 这八个字,可以说尽自封建王朝起,历代君王骨子里的那份执着。 他们想要通过这一外交方式,表现出一个国家或是一个王朝的强盛与威望,致使四方诸侯和外邦之国,都得恭恭敬敬的前来朝贡。 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体现出“天朝上国”的至尊地位?,以及其神圣不可侵犯的主权和尊严。 历朝历代在此不过多阐述,咱就说回清朝。 虽然这是一个由满族统治的朝代,但在与汉人长年累月的深入交流中,其思想文化,也已经基本汉化,所以,他们对于外邦朝贡这事儿,也算是相当执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秉承着这一思想做派,清朝的历届皇帝们,都要求无论是“藩国”还是“与国”(盟国、友邦),只要是前来朝贡的使臣,都得行三跪九叩之礼。 清朝初期,这些西洋来的各国使臣们,人微言轻。 当时,各国的使臣想来大清觐见,还只得假托“朝贡”。 也就是将所携带的贡品、国书交给礼部,再由礼部转呈后,才有可能得到觐见皇帝的机会。 如果其中有些幸运儿们能够荣幸得见天颜的话,礼部将会在何处觐见、觐见礼节以及觐见流程等相关事宜的通告,发到他们各自的手上。 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必须要对大清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如此,才能显示出天朝的威严,否则,绝无觐见的可能性。 而对于这些来到清朝境内的洋人来说,能够觐见皇帝,对他们的清朝之行是至关重要的。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某位皇帝的个人魅力有多大,而是洋人们需要借助这个机会开拓大清这个庞大的市场,进行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 在这之前,有一个从欧洲西北来的红毛小子,对中原这一不平等的礼节很是不满,直到被明末清初的一位大将一顿狠揍之后,这才乖乖屈服,示弱讨好。 一直到后来的乾隆年间,从英吉利来的小犟种,告诉礼部官员,自己不习跪拜,并将以单膝跪地的国际礼仪为解决方法。 但是咱乾隆爷并不买账,见他不听劝告,固执己见,便直接拒绝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随后,清廷在经历了两次鸦片战争的惨败后,西方列强们强烈要求在《天津条约》中利益均沾。 自此,西洋使臣向大清皇帝三跪九叩一事,便成为了一个历史。 光绪十七年 各国驻京公使、参赞一同递交国书,想要一睹这位兴利除弊、力推洋务的“时髦皇帝”。 不过,其中有一位擅长挑理儿的外国公使,以其刁钻的角度,先行发文,照会清朝总理衙门。 他在照会书中一本正经地讲道: “之前同治先帝在紫光阁中觐见使臣,各位公使就颇为不满,都认为紫光阁是筵宴藩属国的地方。 我们是平等相交之国,你们怎么可以用对待属国的礼节对待我们呢,这对于我们各位公使来说,有失体面。 你们这样做,可是极为不妥的,我们要求更换觐见皇帝的地方。” 这要搁在以前,这位口出狂言的公使,已经被步军统领衙门以寻滋挑事的罪名抓起来审问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本来其他的各国公使都没啥意见,不过听他这么一说,也纷纷嚷嚷着,要求更换觐见地点。 其间有个奥国来的新任公使,更是桀骜不驯。 他递交国书后,光绪依礼批示在紫光阁中予以接见,谁料这人胆大妄为,竟直接称病,拒绝觐见光绪皇帝。 之前一直在众国使团中拱火的德公使,又乘机提出抗议: “尊敬的大清皇帝,既然贵国要在工业军事上与西方各国接轨,那这外交程序,也应该与西方相接才是。” 光绪收到总理衙门呈上来的折子后,当即作出批复: “好嘛,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不是太过分,答应他们就是。” 之后,经清外磋商,觐见地点最终定在了北海团城的承光殿,总理衙门告诉他们: “这个殿呀,不仅外藩从未来过,即使是咱中原的臣工,也不能随意往来,这下,总该是重视你们了吧。” 对中华文化不咋深研的外国公使们,都心满意足的在承光殿内觐见了光绪皇帝。 不过,还是有那么几个刺头儿,对清朝的这个破格礼遇仍旧心怀不满。 说起来,这法公使还算较为委婉,他对总理衙门假意为难的说: “最近可能是换季了,我的身体也不好了,感冒好像又加重了,近期貌似难以痊愈,可能无法按期觐见光绪皇帝了,请替我代为说明。” 然而,从沙俄来的公使说话就不那么中听了,他直接正告总理衙门: “这承光殿,并没有位于皇宫之内,清国对我沙俄帝国还是不够尊重,如今光绪皇帝既然以英明睿智标榜自身。 就应该学习康雍先帝,在紫禁城的太和殿中接见我们,并且还应该让我们当面向皇帝呈递国书,以示明君之举。” 光绪深知这外交礼节可不是老友相会,他的章程礼数与国家外交的政策可谓是紧密相连,绝不能因为某个外国公使的强硬态度,而一再退让。 如果自君作故,多次破例,抛开总理衙门往后会长期处于被动地位的客观事实不谈,就算是自个儿的面子,也不能这样一再受踏呀。 在回复张荫桓的专事奏折中,光绪只批复了十四个字: “敬人者,人恒敬之,辱人者,人必辱之。” 不出所料,这些得寸进尺的外国公使并没有如愿以偿,在紫禁城中觐见光绪。 不过,光绪还是给他们留得了一分薄面,总理衙门向他们转达圣意: “诸位公使,我们本是诚心相交,奈何各国礼制不通,如果你们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递呈国书。 咱光绪皇帝是开明之主,只要能挤出一点时间,都可以在承光殿内接见你们。” 事后,在多次朝会中,光绪义正词严的告诫百官群臣们: “若国积贫弱,则必有外侮; 若国无外交,则必近灭亡!” 第86章 教案频发 夜幕下的芜湖,火光冲天,教堂高耸入云的尖顶在火海中扭曲,诉说着无尽的哀嚎。 “噼啪!噼啪!” 百姓们怒气冲天的咆哮、教堂悲鸣回荡的古钟,加之木梁断裂倒塌的巨响,共同交织在了一起,构成这一幅惨烈壮观的景象。 “无知的愚民!你们这是在犯下滔天大罪!这是在对众神的亵渎!万能的圣母玛利亚呀!全能的主耶稣啊!请你们尽情惩罚这群蔑视你的愚蠢人类吧!阿门!” 这位满头银发的神父,头上铺满了木屑,黑色长袍已是破损褴褛,胸前挂着的十字架也被烟雾熏黑,他在众人的推搡当中,跌倒在地。 他死死地瞪大双眼,紧盯着这群,因高温热浪而显得扭曲变形的施暴者,他绝望地朝着人群呼喊。 他从心底里觉得,这是一群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魔鬼,他甚至试图,还想用信仰的力量,平息这场罕见的暴行。 “哈哈,你这老洋鬼子,可真他娘的好笑,神?来,你给咱们讲讲,你们的神到底在哪里? 你们夺走咱们的土地,屠杀咱们的国民,现如今,又要拐卖咱们的幼童。 我想问问,你们作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你们的神怎么不跳出来劝劝你们,让你们别在咱们的土地上行凶作恶?!” 一个满脸黢黑的精壮汉子,愤怒地舞动着手头的火把,眼中的怒火,比正在燃烧的烈焰更加凶猛骇人。 在汉子的煽动下,围观人群的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他们嘴里狂呼呐喊着,现场的混乱情况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在教堂外围的花园中,释放天性,尽情施虐。 他们先是合力推翻圣像,又从教徒手中一把抢过经文,狠狠地摔在地上,用脚踩踏过后,又将其一把焚尽。 混杂在人群中的,还有不少当地的地痞无赖,他们趁混乱之际,将神父和教徒手中、怀里,凡是他们认为值钱的东西都抢劫一空。 而修女的下场,则更加凄惨,有些胆小的修女偷偷钻出人群,朝着外面的街道跑去,她们企图想逃出这个人间炼狱。 但殊不知,等待她们的,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一些泼皮流氓们正在街道两旁守株待兔,静等着洋人逃跑时,他们就一拥而上,杀人越货。 可货物没见到,一群比货物更值钱的年轻修女正朝着他们慌张跑来,登时,他们的眼中射出阵阵精光。 待修女们刚一跑进昏暗的街巷中,这群小混混们便如饿狼一般,突然从黑暗中蹿了出来,对她们进行围追堵截。 接下来,在一声声绝望的哭泣声中,她们无人逃脱恶爪,一个接一个,被混混们生拉硬拽的直接扛在肩上,向着真正的黑暗深处,越行越远... 在这场震惊中外的暴乱中,什么法律,什么秩序,统统都被愤怒的人们,抛诸脑后。 剩下的,只有人类骨子里,最为原始的复仇行为。 芜湖道员应领事馆要求,先行派出大批官兵前来镇压这场动乱。 不过,失去理智的群众并不畏惧,一看到有自己国家的官兵前来,反而气势更甚。 似乎这些官兵不是前来镇压动乱的,官兵们只是嘴里高喊散开,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看这情形,更像是来给他们加油鼓劲的。 于是乎,聚众的人群从五千余人骤然间发展到了近万人,焚毁教堂后,他们感觉还不过瘾,无法完全宣泄心头长期积压的怒火。 于是,精壮汉子王光全袖子一撸,大手一挥,横眉怒吼道: “乡亲们!跟我一起,砸了他们的假衙门,烧了他们的住处,把这些洋鬼子,彻底赶出咱们的国家!” 愤怒的人群在王光全的带领下,又转过头来,一齐围攻英领事公署,将海关外籍人员住宅付之一炬。 这场由民众自发组织的对外斗争,自午后开始,一直持续到了次日天明。 两江总督刘坤一收到消息后,先是惊了一跳,随后便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屁股上如同扎了一根钉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神情焦急万分。 从知府沈秉成传来的急报来看,其字里行间中,无不透露着事态的愈发严重性。 作为晚清的砥柱之臣,刘坤一心头清楚得很,这场暴乱,可不仅仅是一场针对教堂的物理袭击,这其实更像是民间百姓对于外来文化的一种坚决抵制。 “刘制台,可再不能等了,这人命关天呀,何况,这还都是洋人的洋命啊,再闹下去,怕是最后都难以收场了!刘制台!你快快下令吧!” 几名幕僚见刘坤一还在书房中抓耳挠腮,犹豫不决,他们心头更觉心急火燎。 无奈之下,刘坤一只得牙一咬,脚一跺,狠心道: “传我军令!立即调出长江水师,向闹事民众开炮,务必将其完全驱散,另外,立即拟文,急电京城!” 见幕僚领命而去后,刘坤一顿时瘫坐在梨木太师椅上,心神不宁。 “完了,完了,这下可好,我怕是要步曾文正的后路,临到晚年,清节难保喽。 唉~~这群不开化的愚民,眼睛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法律,皇上提出的法治大于人治,这可怎么实施得了呀!” 从金碧辉煌的养心殿走进,来到古朴典雅的东暖阁中。 此刻,咱们的光绪皇帝,正在小炕上左腾右挪,如坐针毡,手中的电文似乎如千斤般沉重。 “这事儿要是不能妥善处理,百姓们必然怒火四起。 可要是随了百姓的愿,那列强们更是要趁机打劫,对朝廷狮子大开口啊!” “皇上,两江总督刘大人见绿营镇压无效后,又派出了驻地的长江水师,向闹事群众炮击驱赶,他已向朝廷上了请罪折,请皇上圣裁。” 值班军机大臣荣禄,刚进内阁,便见到皇上一脸愁容,他细言细语简述事情后,又将电文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呈上。 光绪接过细读后,面色明显有些不悦,声音低沉道: “荣禄,你速去传朕的旨意,让刘坤一立刻抓捕领头闹事的人员,对百姓不可放实炮实枪,在不伤及百姓的情况下,他酌情处理即可。” 眼见荣禄领命而去,光绪将两腿盘紧,略微定了定神。 “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接下来,必有一场关乎国威的较量,国威大于天,断断不能作出,超越国法界限以外的让步!” 果然,不出光绪所料。 那边民怨刚一平息,这边,英、法、美、德、日、意、比、西、俄等各国公使立马就联名向清政府发出了“抗议”。 其中,英公使的态度最是强硬,要求最是无理: “尊敬的大清皇帝。 这场有组织,有预谋,让整个文明社会都不可置信的暴乱行动,完全是针对我们大英帝国的无端挑衅。 现在,我国的颜面已是荡然无存。 眼下,为挽回我国在国际上的名誉地位。 我们要求贵国除了逮捕、审办闹事人员,赔偿相应的财产损失外,还必须对处置不当,只出工不出力的涉事官员,进行严肃,且服众的满意处理! 如若贵国不遵照执行,那我们各国公使将联合向上海的领事法庭递交开庭申请,对此案进行一场公开的审判!” 第87章 上什么坡,唱什么歌 光绪将照会书拎起,大体瞟了几眼后,嘴角忍不住微微一勾,当着众军机大臣的面,他的语气毫不掩饰,充满了轻蔑与不满: “这个英公使,明摆着是要跟咱们揣着明白装糊涂。 难道他会不知道,在外交条约中早有专项约定。 无论是在哪个国家,哪个地区,只要是被正式任命的官员,不管犯罪与否,他的处置问题,向来都是各国的内政问题,外人无权,更无理干涉。 但是,你们看看,他对我们提出的这些要求,莫不是想要直接插手我国的政务体系,再接着,是不是又想明目张胆的瓜分我国的合法政权了?” 恭亲王一点即醒,立马听出了光绪这是话中有话,心头一阵盘算后,他便迫不及待的先行站队: “皇上言之有理,以往我们就是对这群野蛮外夷太过纵容,导致他们现在完全是蹬鼻子上脸,无法无天了。 奴才以为,关于地方官员的处置问题,我们绝不能作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妥协让步。” “嗯,好,那你们的意思呢?朕想听听。” 光绪放下文书的同时,顺手车了车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言语间又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轻。 “奴才、臣复议。” 这个时候,众人哪里还敢多作考虑,只管随声附和便是。 “行,那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届时,我国也应该有一名出席法庭的专员,你们心中,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没?” “皇上,最近李经方已回国丁母忧了,此时正在籍守制,此人精通外语,辩论逻辑也极为缜密,何不让他代为出庭?” 恭亲王俨然成为了一位抢答型选手,光绪话音刚落,他已给出了本题的标准答案,正当他还沉浸在洞察圣意的洋洋自得时。 光绪的心头,却不免涌起了一丝恐惧不安,这恭亲王竟然每次都能准确的洞悉自己的内心想法,这已经不单单是揣摩圣意那么简单了,这让光绪确实有一种被掌控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位于上海公共租界的领事法庭,是西方各国联合设立的,是一种可以行使领事裁判权的,又极其特殊的司法组织。 该组织成立于光绪八年,期间还像模像样地制定了不少的诉讼条例,由领事团每年择选出三位领事为法庭大法官。 法庭上的游戏规则是,凡是对庭上判决不服的,在判决后六十日内可以申请重审。 但要提交重审的前提,是以法庭自认为的合理合法为先决条件,简单来说,也就是列强们搁这里一块在玩过家家的把戏,自臆出种种不平等的霸王条款。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连两人之间起的一点小争执,都可以黑白颠倒,是非混淆,更何况,这还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争议呢。 也正因为如此,这个法院到底适用于哪个国家的哪条法律,来进行最终的审理裁决,也成为了一个自开庭以来,饱受争议的难题... 在李经方临行前,光绪将他召至养心殿,风趣幽默的对他讲道: “你去法庭答辩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要是法庭判我们赢的话,我们就认他这个国际法,反之,我们就对外公告,就讲它不受我国司法管辖,我国的司法系统无法承认它的合理性,所以,它的判决对于我国来说,无效。” 李经方嘴上虽然说着皇上圣明,心头却又是另一番想法: “皇上的这个做法,跟市井上的泼皮无赖岂有不同?” 辰时时分,在国际领事审判庭内,散碎的日光透过三角高窗斜射而入,斑驳地铺洒在光滑的石板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不安的气息,似乎连空中的尘埃都在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场风暴。 庭上,一名中年洋人,带一金丝边框眼镜,身上套了件黑色律师长袍,里面搭配着白色衬衣领巾,最让在场国人忍俊不禁的是,他头上戴着的那一顶由马尾制成的卷曲假发?。 按他们的说法,这是他们国家法律文化的一部分,也是为了表达他们对法庭的尊重和庄重感?,不过,在国人的眼里,他们倒是成了货真价实的“羊人”。 这名从大洋彼岸远道而来的着名律师,简名叫戴雪。 此刻,他正庄重地站在控方席上,将一叠厚厚的文件捏得起了褶子,他眼神笃定,胸有成竹,似乎已经是胜券在握。 “尊敬的法官大人,在开庭前,我必须要明确的指出,在本案中,清朝的官员涉嫌滥用职权,无视国际条约。 面对暴民的骚乱行为,他们不管不问,在得到上级命令后,又故意拖延,行动迟缓,这已经是构成了对国际法律的严重亵渎。” 戴雪先行发难,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审判庭中来回飘荡,他的每一个字都显得铿锵有力,听得陪审团的诸位公使大加赞赏。 而作为辩方的清廷代表李经方,则显得举止大方,谦逊有礼,他不慌不忙的从袖袋中抽出一张薄薄的草稿纸,这张纸主要还是用以梳理他的辩论思路。 “法官大人,想必你听说过我国有一句老话。 叫做上什么坡唱什么歌,进什么庙拜什么佛,这句话主要讲的就是一个入乡随俗。 这位远道而来的律师朋友,口口声声的讲我们不尊重国际法律。 那么我请问,我国是否应该遵照你们所谓的国际法律,来处置每一个外交事件,我国的地方官员,又是否需要学习你所说的国际法律,并将它凌驾于我国所设立的司法系统之上呢?” 李经方讲起话来,慢条斯理,吐字清晰,他才刚刚发力,堂上已是一片鸦雀无声。 法庭上座的大法官不由自主地捏了把头上的汗珠,眼神四处游移,似乎正在寻找一丝来自旁人的支持。 “法官大人,我们应该就事论事,不应该在这里过多讨论国际法律是否合规合矩,这是国家立法机构的事情,与我们控辩双方无关,我们现在只该讨论这件案子的本身对与错。” 戴雪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恰到时机的替法官解了一时之围。 “哦,控方说的十分有理,那我们现在就正式开庭,我再次强调一下,开庭期间,控辩双方,只可讨论芜湖教案一事儿,其余之事,不可在庭上多做议论。” “啪!” 随着法槌重重的敲下,有关于两国的法律秩序,司法主权之争,在这个不中不洋的地方,得到了生动而激烈的演绎... 第88章 棋逢对手 艺术虽是起源于生活,但生活的恶趣性,却是远远高于艺术。 比如这场离奇荒诞的庭审现场,可以说,除了不远万里赶来的大律师戴雪正在一本正经的办案,再加上李经方正在泰然自若的应诉外。 法庭里的其余闲杂人等,都是抱着看看笑话,最好还能跟着再讹一笔的想法。 戴雪以其资深的职业素养,先是向法庭简要的陈述了一下整个案情的来龙去脉。 听他条理清晰的娓娓道来后,咱们不难发现,这个教案其实本身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原本,是我们基督教的两名好心修女受到监护人的委托,将染病的孩童带回教堂医治,只是在回程途中,偶遇了孩子的亲戚们。 那孩子的亲戚纯粹是胡搅蛮缠,还不等两个修女开口分辩,他们冲上前来就大骂她们是洋婆子,是诱拐儿童,十恶不赦的强盗。 期间,还一直煽动围观百姓,说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诱拐儿童,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等等诸如此类,蛊惑人心的话术。 随后,这群蛮不讲理的民众,一哄而上,将两名可怜的修女扭送到了保甲局去,在这其间,还对她们拳脚相加,致使保甲局的官员见到浑身是血的受害者,吓得根本不敢接手。 他们像踢皮球一样,将一群人又踢到了县衙里去,等候公审。 如果不是一名德高望重的法国传教士听到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到县署去申请保释,这两名无辜的女性恐怕就要蒙难于此。 当然,至于传教士如何将修女们保释出来的,这件事,你们可以自行询问涉案的官员,那位传教士是花了多少银子,托了多少关系,才喂饱这群贪得无厌的清国官僚。” 说到这里,戴雪用食指推了推因皱眉而向下滑落的镜框,下意识的,他的声调尖细了不少,言语间充满了对清国官员的极度不满和满腹怨言。 “这场闹剧进展到这里,我们原本以为就这样草草收场了,孰料。 两日后,当地一名农妇听信教堂要拐卖儿童的谣言,便向教堂索要她那重病缠身的孩子。 我国的传教士本着爱与救赎的信念,以幼童还需诊治为由,好言婉拒了农妇。 按你们国家的俗语来说,就是我们的好心,被他们当作了驴肝肺,这位农妇回去后,不但不阐述事实,反而还向街坊四邻散播谣言。 说教堂的人抢了她的孩子,又拒不归还给她,并且还要将孩子拐卖到国外,要对孩子挖眼剖心,当做药材食用。 这些不可思议的话一出口,后面的事,想必在座的各位公使大人也都知道了,我就不在这里过多赘述。” 戴雪一边说,一边将手头上写满潦草字母的一张张纸页,搁到一旁。 “法官大人,基本案情陈述完后,我作为控方的代理律师,针对此案,我要向法院提出对大清国的三点控诉。” 在得到大法官的点头示意后,戴雪又将一摞纸页抱到自己胸前的证人桌上,提纲挈领地指出了大清官僚在此案中犯下的“种种罪行”: “第一,作为一个主权国家的地方官员,他们有义务和责任,要教化愚民,开导百姓。 既然大清政府都同意我国的传教士在各地建堂布道,为何每当我们合理合规的开展宣教行善的活动时,当地民众对我们的敌对情绪如此之大。 轻则打骂,重则围攻,这一点,明显违背了在此之前,两国之间友好签署的国际条约。 第二,当教案一事发生后,清国的地方执法机构,在执法过程中,见人就捉,逢人就殴,简直就是不分青红皂白。 在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的情况下,他们将我国国民非法拘禁,并企图进行刑讯逼供。 而当真相暴露后,他们非但不向受害人道歉,反而口口声声对受害人称,他们就是法律,就是王法,他们要是说谁犯法,谁,就是犯法了。 在这里,我想问问李大人,难道大清就没有出台相关的律法条文吗?难道地方上的官吏都是各自为政,头上顶的,也都不是同一片蓝天吗?!” 他削瘦的两肩,因为剧烈呼吸带来的大幅起伏,而显得有些微微耸动,再配上他那顶卷曲假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滑稽搞笑。 “好了,我们接着再说说第三点。当教堂受袭,我们的修士修女受到人身攻击时,大清政府表现出来的应急处置,更是荒唐至极,让人大跌眼镜。 首先,第一批赶到现场的地方官兵,非但不用武力驱散人群,反而两手叉腰,对眼前的人间惨景置若罔闻,他们杵在那里,像个没事人一样。 甚至,我还听说有些兵痞,当场脱下了兵服,跟暴民们一同加入到了对教堂烧杀抢掠的卑劣行径中去。 随后,当刘坤一大人终于派出水师舰队前来收场时,舰队却没有按照国际条例,向闹事人群投弹驱散,以保护我国国民的生命安全。 他们仅仅是象征性地放出了两门空炮,与其说是空炮,还不如说是礼炮,这种行为,完全是在默认暴民的动乱,这也进一步导致了事态的持续恶化。 最终,我们大英帝国众多无辜的修士修女,为了他们心中坚定的神圣信仰,而付出了鲜血与生命的惨痛代价。 总而言之,从现代文明社会的角度来看,大清官员对于法律的漠然,对于人权的无视,完全是不合乎眼下国际社会的交往规则,实在是让人不可置信,难以宽恕的! 现在,我方郑重提出诉求,要求清廷逮捕暴乱行动中的罪犯,审判他们的帮凶,处罚共同参与其中的闹事人群。 而后,由清廷拨款,重建损毁的教堂,赔偿我方具体的财产损失。 最后,根据国际条约与两国之间签署的公约条款,清廷必须要严惩办事不力的将官,撤换指挥不当的官员,否则,难以挽回大英帝国在国际上,巨大的名誉损失! 尊敬的大法官,我的陈述完毕!” “啪啪~~啪啪~~” 随着戴雪的话音落下,陪审团中爆发出了阵阵热烈掌声,这位行业翘楚在庭上无懈可击的发言,让众多公使的脸上洋溢出了一种专属于胜利者的傲慢神态。 “说得好!真是龙争虎斗,棋逢对手呀!” 强者与弱者的不同之处,在于弱者常常会向对手不断乞求饶恕,而强者,从来只会征服敌人,赢得敌人打心底里的绝对尊重! 第89章 舌战群狼 “咳咳~~” 李经方挺直腰板,端正站在辩护席上,他一句不落的听完了控方的发言。 随即,他抚了抚起皱的衣袖,清了清嘶哑的嗓子,将丧母的悲痛埋藏心底之后,又将素袍的下衣摆使劲拉了拉,整个人,显得笔挺而干练。 随着法官向他点头示意,李经方从容不迫,按照我国近千年来的传统礼仪,先是对这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表达敬意: “戴雪先生,首先,我很钦佩你的工作态度,你确实是具备了一个法学家应有的一丝不苟,在此,我仅代表我个人,向你致以诚挚的敬意。” 说话间,李经方向戴雪施了一个抱拳礼,戴雪起身,同样礼貌的欠身回礼。 礼节走完,接下来,就是接上兵锋的时候,只听得李经方突然话音一转,口吻骤变: “但是,戴雪先生,我还是想友好的提醒一下,这里,不是英吉利,也不是德意志,更不是已全面西化的日本岛国。这里,是中原大地,是大清国的合法领土。 那么,我想请问,戴雪先生,您作为一个资深的法律从业者,对于主权国家的国内法是否高于国际法这个问题,作何解读呢?” 戴雪摸了摸毛孔粗糙的大鼻头,眼神躲躲闪闪,明显不愿正面回答这个充满陷阱的问题: “法官大人,我在开庭时曾说过,我们控辩双方不应该就国际法的优先性而展开讨论。” 法官闻言后,心领神会,他庄重地拿起了象征律法公正的法槌,重重敲了几下。 “砰砰砰!! 辩方代表,刚才本法官已经提到过,请你尽快自述辩方观点,不要再讨论庭外话题。” 李经方粲然一笑,用食指和拇指捻了捻下巴上短碎的胡渣,他在心头默默沉吟片刻: “饮恨百年辛血泪,始至今朝未雪耻。 消磨几代豪英杰,冀希后世能图强...” 随后,他将发散的瞳孔渐渐收拢,把紧咬的牙关也慢慢松开,愤怒,并不能解决眼下问题,它只会使自己的思绪更加混乱。 “尊敬的法官大人,各国公使们,针对控方指出的三宗罪状,以及提出的三条诉求。我代表辩方,向法庭作出以下辩护词: 首先,关于芜湖教案一事,修女领走孩童是真,神父拒还幼儿是实,控方代表,是否同意我的观点?” 李经方火力全开,嘴上发起攻势时,肢体还配上了利落的动作。 戴雪沉默点点头,没有回话。 “那好,诸位在我国任事已久,也算是半个中国通了,不知是否听闻过,“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这句词。” 庭上五彩斑斓,圆圆滚滚的一片人头,在微微颔首之下,如同波浪一般,齐整壮阔。 “我国民智虽未全开,但对于血脉相连的幼儿有一种天生的保护欲。 这是妇女们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的亲生骨肉,难道,她们连追问下落的权利都没有吗?莫非,她们连夺回骨肉的行为也不被允许吗?” 庭上寂静无声,只听得凳脚在地板上来回摩擦的声音。 “再者,作为一个国家的武装力量,他们的首要职责是什么?难道不是保境安民,护佑百姓吗?所以,他们在自己的国土,保护自己的国民,这有什么错吗? 尽管,百姓之中难免会有歹心之人,但我们不能以偏概全,更不能以一人之过,责百人之错。” “李大人,你这句话,貌似有些偏差吧?” 法公使慵懒的声音打断了李经方的慷慨陈词。 “法律本身就是制裁犯罪,维护公正的一把利剑,怎么到了你这里,这把利剑就入了鞘,变成了一个只能用作敲打的木棍呢?” “这位公使,接下来我要说的,正是这点。” 李经方的灼灼目光穿过人群,与法公使的眼神短暂交锋后,他再次接过话头,侃侃而谈: “你们西方的法律讲究的是客观的公平与公正,但我们东方大国,遵从儒家之道,重视仁爱义理,看重的是和谐与秩序。 管中可窥豹,这也可以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我国百姓对于西方的天主教、耶稣教、还有长老会等等外来的教会,如此抵触厌恶。 究其原因,不就是各个国家的民众,长久以来,所信奉的神灵,所尊崇的信仰,几乎都是大相径庭吗?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我国民众注重健康和养生,常常于午后小憩;而对于你们西方而言,工作效率和时间利用才是第一要位,所以,你们不少人认为午休是在浪费宝贵的生命。 在座的诸位,都是学识渊博之人,但是,对于这件稀松常事,哪位大人能讲出,究竟谁对谁错,孰是孰非?” 庭上的脑袋又开始左右摇摆,远远看去,像一群正在旋转的小陀螺。 “李大人,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法律的公正性,和社会的公平性,而不是在这里讨论各国人民睡不睡午觉,这种与生俱来的习性差异。” “呵呵~~” 盯着这位身着深灰色羊毛西装的德意志公使,李经方差点破口大骂。 “奸佞之徒,幺幺小丑,还敢在我面前,妄谈公平正义!” 一想到这里,李经方再也忍不住,他感到体内似有一股熊熊烈焰,正在四肢八脉横冲直撞,似乎马上就要喷薄而出! 他强忍着浑身战栗,怒目切齿,语气冰冷,一字一顿地吐露出了长埋心底的字眼: “这位公使,请你扪心自问一下。 请问,割地赔款,殖民奴役,能对得起公平一词吗? 试问,强开门户,迫使通商,能扶得住公正二字吗? 在你的脚下,在这片饱沾鲜血的土地上,还有数以万计的百姓因战火侵袭,而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如今,我们还有何颜面,在此大谈公正、平等,还要妄论人道主义。 诸位公使,你们不觉得这是一件可悲、可叹、更可笑的事吗?!” 他的语言如此激荡震撼,直直掀开了众人的衣冠。 他的目光如此寒冷刺骨,生生凝固了眼前的空气。 “大胆狂徒!竟敢在法庭之上,口出狂言!!” 同样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日公使愤然站起,对李经方的直言不讳大加指责。 “蕞尔小邦,同处一方。 不结同盟,反使刀枪。 愚蠢至极,自大夜郎!!” “你!你!啊呀!!” 日公使哪里料到李经方敢在庭上公然辱骂自己,一时间,气得他怒火攻心,一口闷气没喘上劲来,竟然眼前一黑,向后栽倒过去。 “砰砰砰!!砰砰砰!!” 大法官使劲敲打的法槌,在此刻,却如同为双方擂鼓壮威一般,庭上非但没有安静下去,反而愈吵愈凶,愈争愈烈... 第90章 编练新军 烈日当头,骄阳似火,整座京城有种被架在火上炙烤般的焦热,裸露在外的植物,也被高温抽干了仅存的水分,变得枯黄开裂,连平日里聒噪扰人的蝉鸣声,在此刻,也都显得绵软无力。 位于香山山麓的校场上,人头攒动,一条条大汉,撸起袖子,敞开胸口,在青砖铺就的团城内,舞刀弄枪,拉弓使棒,现场刀光剑影,一片喊杀。 汗水浸透了衣裳,接连的汗珠,不断从头顶涌出,蜿蜿蜒蜒地顺着脸颊滴落到地面,仅仅一个眨眼间,水珠子便化为了一丝丝扭曲摆动的水汽,从地面徐徐腾起。 此时正值酷暑之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燥热难耐,总之,从这群汉子的脸部表情中不难看出,此时此刻,他们拥有着超乎寻常的亢奋激昂。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接一声高昂尖细的通报声,身材结实的汉子们纷纷整衣敛容,俯身跪地。 光绪头戴一顶绫罗红缨帽,身上套着一件石青纱绣八团龙单褂,脚上踏着一双纹云薄底靴。 他面容整肃,在一班侍卫大臣的簇拥下,从香山静宜园稳步走进,穿过后面的长廊石桥,又进入到了演武场的北城楼门,而后,浩浩荡荡的人群,从南城楼门穿出,最后,才进入到了演武厅正殿。 此时,一把楠木雕龙椅已经摆在了演武厅最前面的“抱厦”处,光绪特意嘱咐,今个儿务必要亲自在外面,近距离地观看这场比武选拔赛。 光绪落座后,随行的王公大臣们纷纷落座演武厅内的东西朝房,远远地观看这一罕见的热闹景象。 荣禄作为今日选拔比赛的总指挥,他的嘴角翘得连赛电枪都难以压住,其心花怒放的样子,丝毫不亚于在下方准备参演的武官们。 不过,有一说一,他这一身锁子纹织金锦大阅甲胄,在强光的照耀下,显得实在有些刺眼夺目,喧宾夺主。 “皇上,奴才已遵照圣谕,从侍卫处、亲军营、内务府还有神机营和火器营,以及各个绿营自行选拔的优胜者中,挑选出了三千六百名精兵悍将。 此时在下面跪着的,是拟设立在飞虎营中,负责统兵遣员的各路武官,请皇上检阅!” 光绪眯了眯双眼,荣禄的这一身实在太过亮眼,扎得他的双眼,都有点不适应了。 “快快开始吧。” 随着光绪一声令下,荣禄领命起身,转向南城楼上,随后,他冲着下方俯首的将官,声如洪钟地大声喊道: “传皇上口谕,飞虎营比武选拔赛,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城楼左右,两名旗兵也开始同步发出旗语指令。 得到指令后,校场上的人群顿时分成六列,每两列为一队,每队中的两人又合为一组,两人面对面而立。 他们紧绷肌肉,含胸收腹,各自之间,已经拉开了架势。 “嘭!!” 随着一声号响,这场关乎雄性力量的角逐,正式开场。 “嘿!” 在队伍中,不乏有许多武力高深之人,光绪的目光落到了一精壮大汉处,此人攻其不备,趁着号响之际,双手已化为利爪,一招黑虎掏心,向着对面人的心窝急袭而去! 可对面这位皮肤黝黑的汉子却丝毫不慌,只见他身体一个下沉,稳稳扎住马步后,伸出手臂一挡,同时,手腕灵活一转,用力捉住了对方的手肘。 他手上卸力的同时,脚下再是一扫,趁对方下盘不稳时,黝黑汉子手上使劲一拉,脚下一个垫步,膝盖一冲,朝着对方的小腹,就是狠狠一击。 “哎哟喂!!” 精壮大汉吃痛,眼泪登时迸出,捂腹倒退出去十几步后,才堪堪稳住身形。 人不倒地,赛不能停,黝黑汉子也不敢在这关键时刻放过对手。 只见黝黑汉子化作一道残影,顷刻之间,已经闪身来到了对手的身后,他沉腰发力,用双手环抱住对手的腰部,随即,猛地一声大喝,直接来了个倒拔垂杨柳,将对手狠狠地摔向地面。 “砰!” 随着一声闷响,对手腰背着地,彻底失去了抵抗能力,倒在地上抽搐颤抖,呻吟连连。 “这个人下手有点黑,但功夫是挺不错,真挺不错哈。” 光绪微微颔首,对左后方设座的恭亲王,连声称赞,荣禄远远看着,在心头也默默记下了这个黝黑汉子。 随着摔跤角力的白热化,各旗各家的二世祖们,也接二连三的弃赛败退,光绪心中暗喜: “今个儿,我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要淘汰这一批鱼目混珠,滥竽充数之人。” 接下来,是举石比拼,根据赛程,举重的石块会逐渐加重,按照二百斤、二百五十斤、三百斤,这三档,逐渐递增。 这个环节基本没什么技巧可言,也没啥赛点可看,这几乎就是蛮力的比拼,光绪只是诧异那个黝黑汉子,看起来竟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拔得了前三甲的名次。 随后,是弓箭步射与马上骑射的比试。 荣禄铿锵有力地念出步射的考核标准?,考核分为了上中下三等。 步射据靶一百步,十矢中七矢,为上等; 步射五矢中三矢,为中等; 步射三矢中一矢,评为最下等。 如果有人连一矢都射不中,或者接连两矢不上靶,便会被直接移除进营资格。 光绪也没有料到,在这个赛场上,竟然还有人连箭靶都射不到,一矢未中的人数竟有百十来人。 他不免有些恼火,让随侍太监叫来荣禄后,光绪神情严肃的告诉他: “回去后,你要把这些尸餐素位之人挨个统计出来,要对不合格的侍卫禁军,进行罚俸降级,施以严惩!” 荣禄身为领侍卫大臣,对于这些无能之辈,不说全责在身,至少有监督失职之责,他面色微微潮红,领命悻悻退下。 紧随其后的马射切磋,则更具观赏性一点。 参赛者们要在据靶四十步,跑三次马,射九次箭,中三次即为合格?,中箭数越多者,排名也就越靠前。 霎时之间,赛道上尘土蔽日,马蹄声震耳欲聋。 将官们一个个伏在马背上面,身体也随着马匹的奔腾而上下起伏。 其中有不少人,想趁机展露出了他们惊为天人的骑术表演。 光绪远远瞧见,有一名高瘦大汉,驾驭着他的战马,在马道上风驰电掣,一骑绝尘。 他将前胸紧紧贴在马背上,双手使劲握住缰绳,人与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无声的交流,战马在他的驾驭之下,如离弦之箭,迅猛而准确。 光绪目不转睛的紧紧跟随着他的身影。 “嗖嗖嗖!!” 在战马与靶子平行交汇的一瞬间,高瘦大汉直身而起,搭箭拉弓,接连朝靶子放出三箭。 “噗噗噗!!” 转眼之间,三箭接连而至,连连正中红色靶心! 光绪忍不住站起身来,鼓掌喝彩: “好!好样的!要是眼下军中之人都有这样的骑射之术,那也算得上是一支常备不懈的可塑劲旅啊!” 第91章 护身之师,保命之本 经过大婚政变后,光绪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权力,是一种毒药,它对人类的诱惑是成瘾的,也是致命的。 如果仅仅依靠道德约束,和法律束缚,是远远不能唤醒这些已迷失在欲望之海的人们。 这个时候,恰当有力的武装力量,便成为了当局者的护身之师,保命之本。 这也是为什么光绪刚放下李经方传来的报捷折后,就心急火燎地举办了这场万众瞩目的公开大比武,一心想要组建一支专属于自己的新军队伍。 而对于这些侍卫禁军而言,光绪的这场公开选拔,也成为了自己在职业生涯中,想要更进一步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到这里,外臣可能不知个中内情,但光绪却是对这些宫中内幕下了不少功夫,详加了解过的。 话说,大清王朝随着康乾盛世的渐渐落幕,大内侍卫一职也逐渐沦为了各旗纨绔子弟的最终去处。 彼时的大内侍卫,不要说再现此前的诸多沙场名将,就连守卫紫禁城的本职工作,他们也都完成得一塌糊涂,任职期间,还屡屡闹出不少荒诞笑话。 乾隆爷在位期间,曾多次苦口婆心的告诫满族子弟们: “孩子们啊,你们其中大多数人,都是朕的远亲旧戚,为了八旗的荣光不要长存久在,你们都要做到熟读满语、善习骑射呀。” 可最终呢?这些八旗子弟,是两耳不闻主子话,一心只玩烟花妓,不仅满语说不上几句,就连骑马射箭的吃饭家伙,也几乎都给荒废殆尽了。 在兵部历年考核中,八旗禁卫中,有的人干脆蹬不上马,有的即便上去了,但很快就被颠簸的马背又给摔了下来。 骑马稍微熟练一点的人,在后面的射箭成绩中,表现稀松,还有不少人竟连箭靶的位置都射不拢。 待嘉庆帝继位后,这类现象更加严重,为了杜绝自己在紫禁城内屡次受袭的巨大风险。 他下定决心,要大加整治宫中侍卫的懒散现象。 他颁下谕旨,要求京城侍卫们除了加紧日常训练外,还必须要加上操演鸟枪射击的科目。 具体的操演次数也有明文规定,每月演练必须得在十五次之上,而且每次集中大演时,每人最低都要打出七十五发实弹。 为了提高这些旗人子弟的积极性,嘉庆帝还实实在在的在当时的火枪训练中花费了不少银子。 只要火枪手们每打出十发子弹,能上靶八个,就能当场获得三两银子,哪怕只上靶了一发,也会有五钱银子的赏赐。 此外,据四库全书收录,当时清军训练射击的方式更是多种多样,有马上射击法、连环射击法、前进射击法、仰卧射击法等等,都是令欧洲人听都没听说过的花样射击。 如果当年,禁军真的按照这个训练标准严苛实施下去,毫不夸张的说,同时期的拿破仑军团都得被吊着锤(毕竟法军每年也只能进行六发实弹射击)。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大家也都一清二楚了。 手册归手册,实训归实训,在历年射击考核中,靶子全空这事儿,如同家常便饭一般,禁卫们非但没有羞愧难当,反而完全没当做一回事儿,权权当做酒后谈笑的笑资... 唉~~ 遥想当年,八旗劲旅,持金戈,驭铁马,使敌人如惊弓之鸟,一听到铁蹄铮铮之声,便闻风丧胆,望风而逃。 如今看来,连八旗中最为精锐的京师禁军都如此腐败不堪,当年的气吞山河,也不过只是昙花一现,过眼云烟罢了... 光绪也是在得知这一触目惊心的事实后,才狠下心来,决定脱胎换骨,重塑新军。 好了,前因叙完,现在咱们还是将镜头给回到正在进行时。 在京师团城演武厅,也可以叫做健锐营演武厅。 最后一场比赛项目正在这里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这是一场来自热兵器时代的博弈,是一场沉着冷静与精准致命的绝对较量。 最终压轴的这场射击竞赛,被考核官分为了上下两场,两场各放五枪,以中靶环数多者为胜,两场赛完,胜负自然揭晓。 上半场先是鸟枪比试,射击距离一百五十步; 下场是抬枪比试,而抬枪的射程距离则增加到了三百步之远。 武官们个个手持火枪,逐个排好,站在射击线上,他们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着远处的靶心。 “嘭!!” 一声号响后。 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汉猛地一吸气,慢慢地,他的手指轻轻下压,扣动扳机。 “砰!砰!砰!” 随着火光一闪,子弹呼啸着破空而去。 “哧哧哧!” 眨眼间,子弹便全部没入了靶心之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又是一排排的火光四射,子弹如雨点般,接踵而至,朝靶阵直射而去。 一个时辰后,射击成绩揭晓。 十发射击未中一发者,占总人数的近两成,其余人员,大多也就有一两发能上靶,能达到上靶六发以上的优秀者,寥寥无几。 “尚可!尚可!” 光绪看了看武官们不足为道的射击成绩,心头也不觉得有丝毫惊讶,要是他们都具备百分百中的本事,那自个儿今日还举办什么比武大赛,岂不是多此一举也? 即将入选的武官都是将来新军中的砥柱中流,对于他们的筛选,光绪可不敢有一点马虎。 除了上述的技勇考试外,光绪还特意增加了内场试策论。 光绪从兵部抽出考官,在演武厅内设下考场,随机抽取《武经七书》里的段落,要求这些武官们进行默写?。 有全数通过者,光绪又亲拟策论,策论要求武官们从“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的角度出发,撰写文章?。 末了,时间已经来到了戌时,飞虎营的武官选拔赛已经圆满完结。 光绪满眼含笑,唤来搏击赛中的鳌头李瑞东、骑射赛中的翘楚马龙潭,以及射击赛中的头名陆荣廷。 眼前的这三人,个个都是体格精壮,神采奕奕,身怀绝技之辈,更令光绪惊喜的是,三人竟然都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层层筛选。 上下打量三人许久,光绪感觉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便当场钦命三人为正三品带刀侍卫,兼飞虎营中的武术教官。 次日的兵士选拔赛中,光绪适当放宽了一点条件,也没有再设内场笔试。 至此,一千四百余名官兵从多轮严酷的遴选中脱颖而出。 光绪正式任命荣禄为飞虎营首领官,负责飞虎营营务,首领之下,又分为三翼,每翼设正副统领二人,其中正统领由三名武术教官担任。 而营中每两百名兵士中,设统带一人,专辖约束,每年又从统带中挑选优秀者,兼充副统领一职,年年轮换。 兼充职位者,可以同时享受到上下两级的薪酬待遇,这样一来,可以有效调动武官们的主动积极性,而且之前军职繁多的情况,也得到了妥善解决。 随后,光绪颁下谕旨,将飞虎营拆分为内外两营,内营替代除上三旗以外的禁军部队,接手紫禁城的巡值防卫。 外营则迁移到原西山健锐营处驻防,进行新式化军队的集训任务,谕旨中还提到,内外两营每三个月就要进行一次调岗轮换,如此这般,哪位小兄弟的训练都不会落下。 一切妥当后,飞虎营的日常训练开始依照德国的营制和操典进行完全改制。 营内聘用了大量德国军官作为教习,训练的内容包括步兵、炮兵、骑兵等多个兵种的专业技能训练。 此外,飞虎营还设有步兵学堂、炮兵学堂、骑兵学堂、军事理论学堂这四所随营学院,以备持续培养出新型的军事人才。 营房整编好的第一天,光绪亲临驻地,他站在演武台上,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一股王者之气顿时向外蔓延出来: “将士们,这里,将是朝廷高级将官的摇篮。 等你们学好了,练实了,朕就派你们到全国各地,去担任参将、副将,甚至还可以是总兵、提督。 只要你们一心为朝廷出力,一意为朕办事,朕一定会给你们格外的殊荣,破格的待遇!” “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台下,甲胄鲜明,英姿飒爽的飞虎营官兵,声音颤抖,难掩心潮澎湃,行完三叩九拜大礼后,皆俯身下跪,俱臣服于此… 第92章 光绪微服南巡记 京城的辰时,薄雾朦胧,鸟鸣悦耳,微风拂面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味道,萦绕鼻尖,久久不肯散去... 此时,一顶骡轿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正从京城朝阳门内,缓缓向外开出,这一骡一轿实在普通,在早市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可谓是毫不起眼。 不过,还是有些眼尖的市井小民发现。 骡轿虽是普通,但其一路随行的十余名家丁,则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特别是前面驾驴,和后面压尾的两匹矮马上,三名高矮不一的中年男子,更是杀气腾腾,霸气侧漏。 “皇上哪,此去逾山越海,路途遥远,奴才唯恐路上生出变故。 您还是听奴才的一句劝吧,奴才这就给您安排两个营的八旗禁军,扮作百姓模样,一路护着你,以保万无一失啊~~” 骡轿里,两名身着薄纱长褂的男子分列两旁,面对而坐,靠右窗的男子银须白发,沟壑纵深的脸上,流露出了明显的担忧之色。 “六叔呀,朕这头次出巡,挑选的都是以往先帝们常走的路线,一路上,也没有什么艰难险路。 再说了,这不还有飞虎营的将官们,全天周密的护着朕吗?你老呀,就大可放心吧,朕一定平安回来,不会生出什么岔子的。 再说了,你要真安排那么多人跟着我,他们的衣食住行,还真需要朕费点脑筋呢。” 落座左窗的男子,年纪尚青,面容俊秀,举止间落落大方,他一边回复着对面长者,一边用手撩开轿帘,兴致盎然地看着外面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 “少爷,前面就是大运河码头了,我们先在酒楼里歇歇脚,等码头上有一条大点的客船,我们再行出发吧。” “也好。” 光绪应了一声,而后,前面的骡子传来一阵嘶鸣,轿子也随之放缓了速度。 片刻后,轿队稳稳停在了一幢尖顶灰墙,颇有些异域风情的小酒楼前。 “嗨呀!贵客登门!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呀!” 一个体态削瘦的店小二,躬身站在门口,远远便看见了这支与众不同的轿队,正一路朝自己这边赶来。 当他看到轿队终于稳稳停在自家门口时,他开心地嘴都咧到后脑勺去了。 “掌柜的,有大主顾来了!!” 店小二话音刚落,不知为啥,他似觉眼前一黑,猛然回头,发现不知何时,面前竟出现了一个凶神恶煞的黝黑汉子,一对铜铃大眼,正死死地瞪着自己。 “哎呀我的亲娘嘞!大白天的,你这是要吓死人啊!!” 店小二吓得一跳,嘴里嘟哝着,脑袋却不敢再抬起来与汉子对视。 “老李,你干什么?!你挡着朕...真的去路了,给我滚到一边去!” 光绪也被李瑞东这神乎其神的身法给搞了个措手不及,差点一头撞在了他高大的身板上,一时反应不及,嘴里险些丢出了真实身份。 李瑞东听后,眼睛一眯,嘴巴一嘟,委屈巴巴地退到一旁,侧身给光绪让开了一条道路。 前脚刚踏进门槛,光绪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头。 回头一看,才发现飞虎营的十余名武官,已呈扇形,将小酒楼团团围住,对想来就餐的食客横眉怒瞪,吓得他们都不敢踏前一步。 “哎呀!你们这又是在干什么呀!一个个的,身上有点臭银子,就显摆不完了?非要整得跟王爷出行似得!” 光绪说着,朝一旁的李瑞东挤眉弄眼,后者知意,赶忙上去招呼武官们将架势收起,跟在光绪身后,一同进了酒楼。 “掌柜的莫见怪,我们是从小地方来的人,这些家丁平日在乡下蛮横惯了,头次随我进京做买卖,尚不懂这里的规矩,见笑,见笑了。” 迎头走出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看这架势,他还真以为是哪个王公贵族来了,左看右看,张望许久。 “掌柜的!你没听到我家少爷讲话吗?还傻愣着干嘛,去给我们来两间上好的雅座,把你们店里好吃的,好喝的,全都给我们招呼上来!” 恭亲王常年混迹市井,对付这些小市民,表现自然了许多。 进店后,光绪和恭亲王亲昵的挽着手,走在最前,身后则跟着一群五大三粗,作平民打扮的汉子,在周遭食客看来,这倒是个不常见的稀奇阵仗。 光绪挑了个靠着窗户,能一眼眺望到京杭大运河壮丽风光的上好位置。 两人刚一落座,十余名武官立即散开,神情严肃的在四周警戒。 片刻,方才在门口招呼的店小二走上楼来,手里拖着个热气腾腾的餐盘,佝偻着身子,蹑手蹑脚的向光绪落座的地方慢慢靠近。 “哎呀!两位客官,你们可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相中了咱家的酒菜,咱们店是以烧菜,炖菜而闻名京杭的特色酒楼,你们看,这就是小店的头道特色,柳叶裹香鱼。” 店小二一边介绍菜品,一边熟练的从盘中端过一碟飘香四溢,色味俱佳的油炸鲜鱼。 但美中不足的是,方才上楼时,一位高大汉子非要抢先将所有菜都夹了一筷子,说是要先试试味道,怕少爷不太喜欢。 “哎呀,真个是一群土包子,严重破坏了咱们菜品的观感性。” 店小二对这群举止奇怪的乡下大汉,有种发自内心的鄙夷感,不过,看在对方出手阔绰的份儿上,就当是在对付一群土财主吧。 随着店小二的夸夸其谈,一股悠悠菜香也随之钻入鼻中,光绪感觉肚子里的馋虫一下被勾了起来,他着急忙慌的用筷子挑了一大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哎呀,真挺不错,外酥里嫩,肉质鲜甜,比起我们那里的饮食,也差不了多少呀!” “哼,这位客官好大口气,你有所不知,咱们这里的招牌菜,就连吃遍山珍海味的王爷们,哪怕浅尝一口,那都是拍案叫绝呢!” 店小二显然是有些不服气,心里头念叨: “这群小土佬还能吃过啥好东西,今个儿一定要让他们长长见识,出出自己方才出糗之气。” “客官,这是小店的另一招牌,藜麦脆皮乳鸽,当您撕开它的那一瞬间,您就能闻到乳鸽的香气,当您尝上一口,汁水会瞬间爆出,嘿!您是有所不知,这乳鸽呀,主打的就是一个饱满多汁儿。 待您将鸽肉吃到口中,那里面就会爆出一股淡淡的香茅草味,结合着麦香本身的味道,再把藜麦跟乳鸽完美地结合在一块儿,整只乳鸽的口感层次那是丰富饱满。 哈哈,也只有咱们店里的乳鸽,才能称得上是全京城里,最最地道的!” 眼见这位清秀少年正在大快朵颐,对着桌上的佳肴就是一阵风卷残云,店小二一下子就感觉捞回了丢失的脸面。 手里不停上菜的同时,嘴里也在欢快的介绍着菜品的来历,和吃法的讲究。 当最后一盘主菜端上桌时,前面的菜品也被这个年轻小伙吃的七七八八了,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店小二嘴角一歪,神情略有讥色,心里则嘲笑个不停: “呵呵!果真是一群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啊!” 第93章 这怎么能说是出师不利呢? 漕帮入会时,皆要集体起誓: 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傲贱,诈不欺愚。 明清两朝,南粮北调,将近六百多年的漕运之路,几乎都是通过这条京杭大运河,将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粮食货物,运达京师重地的。 按理来说,如果能在漕船上谋得一份差事,应该会是人人艳羡的“铁饭碗”。 但在现实中,却不尽其然。 老话有语: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因漕运活路聚拢起不少,来自五湖四海的跺工、水手、纤夫等等,这些不远千里前来务工的人群,共同构成了在大运河上讨生活的特殊团体。 康熙年间,清廷规定,一只漕船上只配有一名押粮负责人,只有他是真正编内的“朝廷运军”。 在船上额定的十名水手中,剩下的九人,都是从山东、河南等地的流民中,招募而来的“临时员工”。 然而每年漕运开工后,前前后后总归要耗时八九个月之久,长途奔波下来,临时工们拿到手的工钱,却只有六两银子左右,所以,不是全无出路的人,谁都不愿去干漕船帮工这个压榨血汗的活路。 自光绪帝走马上任后,清廷漕运开始逐步启用海路,大运河上的工作机会也就越来越少。 这些“弱势群体”们迫不得已,为了养家糊口,只得抱团取暖,他们按照所属地区、营卫划分出了各自不同的帮派,派别数以百计,盘根错节,逐渐衍生出了大运河上特有的漕帮文化。 不过,各位别以为这是大清漕运业的“良心公会”。 其实,在这群江湖“老油条”眼中,所谓漕运,不就是驾着官船,押着官粮,替朝廷干活的苦力吗? 既然其间有一重特殊身份的加持,还不如索性就扯起虎皮,干起敲诈勒索的营生。 因此,他们常常会用漕船故意撞上运河中的过往船只,然后就大张旗鼓的说对方故意损坏了大清的官产,必须要拿出相应的银子来息事宁人,否则就要把他们押到官府去定罪坐牢。 期间,还有不少的帮众干起了倒打一耙的事儿,他们设计把漕米偷偷放到过往停靠的商船上,再回过头来诬陷人家偷盗漕米。 其中还有一些佼佼者,最是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当中较为着名的,就是在山东、浙江一带活动的“嘉白帮”和“杭三帮”,他们自称是为清廷干活的兵丁。 竟胆大包天的将漕船直接横拦在大运河道上,各船之间穿起了指拇粗的铁链子,当众玩起了一套似曾相识的知名战术,向往来的船只公然索要“买路银钱”。 而只要是中了圈套的船老大们,几乎都只有无可奈何的花钱消灾,毕竟谁也不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跟本地帮派纠缠不清。 尽管有部分初来乍到的铁头小崽,咽不下心头这股窝囊气,一气之下闹到了衙门公堂上。 可动脑一想,衙门的官吏是护一个外来赶趟的人,还是护一群在本地上贡纳税的人,其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皇上,你可要,保重龙体呀!” 京城运河码头上,一老者满眼噙泪,眼神中满是关怀之色,而年少者则神态自然,不断出言宽慰对方。 “六叔,这段时间里,就要多多辛苦你了,如有紧急大事,拿不定主意的,你就电告离我最近的督抚衙门,让他们飞马来报即可。” 光绪轻轻拍了拍恭亲王干枯皱皮的双手,心中有些黯然神伤。 自从生父醇亲王奕譞驾鹤西去以后,恭亲王对自己更加照顾,不管是政务,还是生活上,都可称得上是体贴入微,完全是拿出了一副至亲长辈的做派。 可转眼之间,那个曾意气风发的亲王爷,眼下也已是一名风烛残年的老者,再往后,能陪伴自己左右,听自己推心置腹的亲人,真可就屈指可数了。 “少爷,船家在催咱们了。” “好吧,那我们出发吧,六叔你也,多多保重吧。” 待光绪放开双手,转身向跳板走去时,恭亲王猛地将李瑞东拉到一旁,迅速朝他手里塞了一块冰冰凉凉的东西,李瑞东不免有些吃惊。 他低头仔细一看,手中握着的,竟是一块饰有双龙戏珠纹的瑬金铜牌,铜牌的中心部位有一凸起,上刻楷书\"兵部\"二字。 “恭亲王,这...” 恭亲王伸出手臂示意,并顺势拍了拍李瑞东宽厚的肩膀,温言细语道: “去吧,好好护着皇上。” “微臣,定当万死不辞!” 李瑞东行了一个单膝跪拜礼后,转身便走,径直踏上了客船的跳板。 恭亲王目送客船远航后,自己也跟着打轿回府。 在路过早市时,他将脑袋从轿子里探出来,一招手,顷刻之间,原本车水马龙的早市,一下就变得门可罗雀、冷冷清清了... 乘船航行,宛如置身于一幅正在流动的美丽画卷。 日落夕阳,伴随江风拂来,江水轻吻船舷,江面滚起波涛,光绪饶有滋味的在船头远眺,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原来这就是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绝美佳境呀!” 光绪登上的这艘客船,是大运河上数一数二的豪华大船,里面娱乐项目齐备,来自天南地北的珍味佳肴,也称得上是美味可口。 加之船大,风浪小,所以在这四平八稳的航行中,光绪觉得这轻松惬意的时光,过得那是飞快如梭。 “停船!快给大爷们停船!!” 天空还未完全放亮,江面上一片薄雾缭绕。 在船只快要进入到京城与山东的交界河域时,光绪微服私访后遇到的头桩麻烦事儿出现了。 船家独自站在船头,用手搭着凉棚,尽目向四周看去。 待看清客船已被十余艘大小不一的漕船团团围住时,他忍不住怨声载道起来: “哎呀!今个儿真是倒霉到家了,这才刚出船没多久,怎么就遇到这群地痞无赖了?!” 光绪独自躺在豪华单人舱中,正睡得香甜入迷,忽然间听到外面传来了不少嘈杂之声,睡眼朦胧时,感觉身下的客船也已停止不动了。 “咚咚!” 门外传来了两声轻微的叩门声。 “少爷,江面上有河匪拦路,是否需要弟兄们腾出手来,肃清江面。” 光绪听后,慢慢坐起身来,习惯性地起床之后,先用手抓抓后脑勺。 “先按兵不动吧,看看船家要怎么做,只要不是太过分,就别出手干预,免得露了身份,坏了大事,到岸后,你去报告河道衙门,要他们秉公处理就行。” 光绪说着,将薄纱长褂套在身上,遮住了明黄小短裤,随后又加了件棉纱小马褂,穿戴好后,他走出船舱。 “唉~~今个儿出门没看黄历,真个是出师不利呀!” 光绪刚踱步到船头,就听到船家一个劲的摇头叹气。 “船家,这怎么能说是出师不利呢?这是大运河,又不是荒郊野岭,自然会有官府的人,前来帮你解困赶贼的。” 船老大听闻背后传来一阵人声,回过头时,正好撞见不以为然的翩翩少年。 “你这年轻人呀,真是头刚出生的小牛犊儿。 你哪里会知道,等官府那些大老爷摇摇摆摆的悠过来,我这小船上,早就被洗劫一空了,而这些个河匪呢,也早就逃之夭夭,不见踪影喽。” 第94章 我,我要报官! 不多时,朝阳从远处渐渐升起,江面上的薄雾随之慢慢散去。 光绪这才看了个实在,在他四周有十余艘长九丈五尺,宽一丈六七尺的庞大木质漕船,已经拉开架势,将这艘奢华客船给围得水泄不通。 为防止客船突围逃跑,十余艘漕船的空档之间,还用拇指粗细的铁锁捆在一起,被困在正中的客船一下就显得孤立无援,单薄无力。 穿着丝绸褂子的船老大脸上写满无奈,他眼睁睁看着一艘领头漕船,朝着自己,越贴越近。 “嘭!!” 客船经过一阵剧烈晃动后,两艘木船彻底贴拢,紧接着,一块跳板从对面漕船放下。 “这艘船的船主人呢?我家总大哥叫你到船上来,叙叙话。” 对面一群手持钢刀,凶神恶煞的河匪,站在船头高声呐喊,船老大心知今日难逃一劫,别无他法,只得颓然爬上连接两船之间的跳板。 光绪则继续站在船头,手搭凉棚,饶有兴趣的朝对面看去。 只见对面漕船上,一张虎皮大椅摆在甲板正中,椅上端坐着一名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两旁分列站着二三十名披坚执锐的河匪。 河匪们用红色绳穗装饰其钢刀长枪,当武器靠在胸口时,就好像拖着一个长长的红色胡须。 船老大刚一上船,便被两个河匪押到中年男人身前,随后,又被两人使劲摁住肩膀,强迫着跪下。 客船老大跟匪头子的交涉似乎不甚愉快,光绪见他又是抱腿哭诉,又是磕头求饶的,但貌似都不尽匪头子的心意,匪头子一脸傲慢,径直伸出一脚,将船老大踹翻在地。 “看来,他俩的和谈,这是没戏了呀。” 光绪眼瞅着对面漕船上,已然派出了二十余名河匪,正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这边赶来,他嘴里嘟哝了一句后,拍了拍在一旁同样观戏的李瑞东,轻声说道: “你去把船上的人都集到花厅中去,如果这群宵小不依不饶,纠缠个没完,你们就出手教训一下。 尽量把握好尺度,别当场弄出人命,事后把他们全都绑起来,押到河道衙门去定罪审判。” “谨遵圣命。” “嗯?” “好的少爷!” 光绪无趣地一撇嘴,哈欠连天的朝着船舱走去,李瑞东面对背影,躬身作揖。 随后,他将两指放在嘴中,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眨眼间,十余名飞虎营武官便飞身来到了甲板上,围在李瑞东身周。 “少爷交代的话,大家都记牢了吗?” “明白!” 李瑞东小声交代片刻后,武官们纷纷点头示意,异口同声的同时应下。 “去吧,开工!” 李瑞东轻拍了两下手掌后,众人作鸟兽散去。 转眼间,除了光绪栖身的单人舱室外,船上的其余人都被赶到了花厅正中,大家心头也都知道眼下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一个个都站立不安,神情恐慌。 “大家别担心,我们几个都是武馆的人,会护大家周全,只要你们听从我的指挥,就没有人会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船上瑟瑟发抖的百姓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当下,只能相信眼前这个嗓门大,体格壮的黝黑汉子。 等他说完后,大家点头如擂鼓,人群中,有几个胆小的舞女已经被这突发的情况,吓得蜷缩一起,嘤嘤啜泣起来。 李瑞东话音刚落下不久,就听到船头处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一个转身间,在船舱入口处,就出现了一群贼眉鼠眼的河匪,他们先是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了下情况,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嗨呀!是谁这么懂事呀?难道今个儿是遇到同门的师兄弟啦?” 打头的是一个干瘦男子,他眼眶深陷,皮包骨头,一看就是长期吸食鸦片的主。 刚一进舱室,他就看到眼前一大片或站或坐的百姓,乐的他泛黄发黑的牙床都暴漏了出来。 李瑞东定睛看了几眼,发现进到舱里的河匪,除了眼前这个干瘦小贼背上挎了一把鸟枪外,其他的,都不足以构成任何威胁。 于是,他悠然向前走了两步,双手合抱,热情开口: “兄弟,敢问你们是混哪条道上的?” 干瘦男子一听,先是警觉地从背后取下鸟枪,随即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瑞东,见他一身马褂短裤,一看就是河上的渔夫,便松下了警惕,又把鸟枪挂回了背上。 “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嘉白帮二当家,瘦阎王是也!” 男子挑起大拇指,一边得意洋洋的开口自夸,一边对人群中颇有姿色的几名舞女挤眉弄眼,吓得她们几人花容失色,眼泪鼻涕连成一片。 “哦,瘦阎王是吧。” 李瑞东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无论有多好笑,他都会尽量忍住不笑。 “嗨呀,这位兄弟,你看,今个儿可真是不凑巧,最近我们几个兄弟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所以,便在这条船上接了财神,我看,不如这样吧。” 李瑞东边说着,边从上衣袋中抓了一把碎银子,朝干瘦男子递了过去,眼见干瘦男子正要伸手接过,李瑞东咬了咬嘴唇,恋恋不舍的又从手掌中取回了两颗较大的碎银。 “兄弟,咱们都是在水上讨饭吃的人,我也略懂一些道上的规矩,今个儿也不会让你和弟兄们空着手回去,这把碎银子大概有七八两多,你们就这样拿回去,也好给大哥交个差。” “你他娘的!以为大爷我是叫花子吗?!” “啪!!” 干瘦男子眼见李瑞东一副抠抠搜搜的模样,感觉这人完全是在当着众人的面羞辱自己,恼羞成怒之下,他直接拍掉了李瑞东手中的碎银子。 “哗啦啦~~” 碎银子应声掉下,散落一地,其他河匪见状,眼冒精光,纷纷弯腰去捡,把这李瑞东心疼的呀,直跺脚。 “你们这群穷打渔的,还敢学爷爷们劫船越货,也不看看自个儿是啥鸟样,大爷我今天心情好,不想收拾你们,你们哪里来的,就给我滚回哪里去!小孩子家家的,不务正业!” 怒骂完后,干瘦男子来回搓着俩手掌,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容姣好的舞女,嘴里的哈喇子都快要流了出来。 “等等!” 李瑞东一个闪身,挡在男子面前,男子猝不及防,直接撞在了他结实的体格子上。 “哎哟!给脸不要脸!我去你娘希匹的!!” 干瘦男子搓了搓泛红的额头,气得破口大骂,正欲取下背上的鸟枪,但却被李瑞东突然伸出的一只熊掌,死死卡住手腕。 “哎哟哟!!嘶~~~痛痛痛!!” 干瘦男子被李瑞东左手虎口这么一抓,登时痛出了猪叫声。 “啪啪啪!!” 还没等他挣扎几下,李瑞东直接高举右手,对准他狭长的脸颊就是几个大耳刮子。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蹲在人群中的飞虎营武官们一跃而起,顺势就是一个弹踢,再接上一记冲拳,最后,一发肘击直取心窝,把那一众河匪打的是抱头鼠窜,毫无招架之力。 几个眨眼间,舱内的河匪便被全部放倒在地。 干瘦男子被李瑞东直接给抽懵了,待他眼前的黑雾褪去时,才见到弟兄们不知何时,都已全部倒在地上,哭爹喊娘,一个个,痛的直打滚。 “啊呀!” 不等他开口说话,李瑞东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直接用右手虎口卡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咳咳~~饶命,好汉啊,饶命啊!” 干瘦男子双腿乱蹬,两手不停拍打着李瑞东粗壮的手臂。 李瑞东想起光绪的口谕,所以并不打算就地取他性命,见他开口求饶,便松开了右手虎口。 “嘭!” 干瘦男子栽倒在地后,赶忙手脚并用地向后爬了几步,待拉开了与李瑞东的距离后,他才哆哆嗦嗦,用手指着李瑞东,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我要报官!” 第95章 家父满洲正白旗! “砰砰!!” “啊呀~~” 舱内的河匪们真的应该庆幸,自己今个儿算是遇到了大善人,如果是不小心分到了负责搜查舱室的任务,那可就没那么好命了。 舱外,两个穿着灰色破旧粗麻服的河匪一路摸排,刚来到光绪的舱室前,过道的尽头处,忽然闪出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 见他右手持一把柯尔特转轮手枪,瞄也不瞄,抬手便射,眨眼间,两名河匪的额头上便出现了一个豌豆大的血洞。 “老马,快来收拾垃圾!要是等下脏血流进舱室里了,惹得少爷不开心,那才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说话间,又一高瘦大汉从另一侧的尽头出现。 他用手绢擦了擦腰刀上的鲜血,先是用脚将三个殒命刀下的河匪给踢进河里。 而后,又快步来到单人舱前,把两个软烂如泥的河匪给抬到围栏处,一脚踹进河中。 “咦?情况有些不对头呀,老三,你带人上去看看,这是个什么情况。” 虎皮椅上的总大哥眼瞅着自己派出的手下,如同石沉入大海,半天不见一点回响,他再也无法稳坐其间了,正欲派出手下。 “蹬蹬!!蹬蹬!!” “唰!!” 匪头子听到耳旁忽然传来一阵轻盈的疾步声,眼前几个黑影一闪而过,他心知不妙,赶紧起身。 “呼呼!!” 又是一阵残影,伴着一阵疾风袭来,匪头子下意识的伸出手臂去挡。 “嘭!!”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后,这个匪头子竟被李瑞东的一个鞭腿直接踢折了一条手臂。 “啊呀~~” 倒退出去好几步,钻心的疼痛才飞速传入脑中,刚刚还拿腔作势的总大哥,给疼的龇牙咧嘴,冷汗直冒。 “兄弟,你们是混哪条道上的,本人有哪里得罪过你们吗?” “呵呵,咱们前无怨,现有因,你只需乖乖听话,束手就擒。” “嘿呀,老马,这咋还压上韵了呢。” “哈哈哈~~” 匪头子这下看清了,眼前这三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不过仅凭他们的身法,就知道这都是功夫一流之人。 “我不管你们几个有多牛,既然上了我的船,就得留下你们的命!” 眼见三人各自逗笑,完全不把他这个总大哥放在眼里,匪头子勃然大怒,大喝一声后,又有十几名河匪从船舱中钻出,舞刀弄枪地朝三人围拢过来。 “把他们剁成肉渣渣!!” 随着匪头子一声令下,河匪们便如疯狗一般,朝三人猛扑而来。 三人不以为然的伸了伸筋骨,从腰间抽出佩刀,拉开架势,径直迎了上去。 “叮叮!!铛铛!!” “啊!!” “嗤嗤~” “哎哟!” 交手不过半盏茶功夫,十余名河匪便都奄奄一息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匪头子见状,从椅子旁抽出一把大砍刀,右手刚举过头顶,脚下还未来得及动作。 “砰!” 伴随着一声震耳枪响后,匪头子的右腿瞬间了失去力气,整个人也因没了重心,朝一旁栽了下去。 “砰砰砰!砰砰砰!!” 与此同时,客船四周也出现了阵阵耀眼火光,那些伸出钩爪,想要爬上客船的河匪们,接二连三的吃了不少枪子儿,中弹受伤,栽进河中。 “啊呀!是洋枪!他们手里有洋枪呀!快跑!!” 这些贪生怕死的河匪们,眼瞅着船头边乍然冒出十几杆洋枪,再瞧瞧自己手里仅有的一两只鸟铳,这个火力差距,还打个鸟啊,赶紧脚下抹油,开溜保命呐! 十余艘漕船吓得来不及收链,直接砍断连接船身的铁链后,驾船就跑。 “走吧,总大哥。” 李瑞东一脸戏谑,阴阳一句后,便伸手抓住匪头子的一只胳膊,一路拖行着往回走,沿途留下了蜿蜒的斑斑血迹... “大人,不好了,漕船上的那群蠢驴又闯祸了,今天被人逮了个现行,现在已经押到衙门里来了。” “我去他娘的,真个是祸不单行。” 山东运河道员耆安一听,愤然至极,自己上个月才被河匪们劫了粮船,火拼中,自己还被打掉了一颗上门牙。 这朝廷的责罚文书还没下来,本地的漕帮又他妈的给自己惹来一身骚。 “报官的人是谁?” 耆安一张开嘴,就自觉有些漏风,为避免露出丑态,他讲话时,尽量不张开嘴巴,仅仅只用喉咙发声。 “不知道呀,我只听说,是外省来的盐商。” 两人一前一后,一问一答的向着衙门公堂走去。 “升堂!” 见耆安落座高背大椅后,手持水火棍,分站两旁的衙役们,齐声高喊: “威~~武~~” “堂下何人,何事报官?” 耆安懒得开口说话,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师爷替自己办案,审完后,自己只管丢出红绿签牌,该砍砍,该杀杀,全由下面的人操办就是。 “大人,是小的报的官!这伙人拦截客船,图谋不轨,被我们几位习武的兄弟,当场拿下!” 师爷眯缝着眼,先是看了看堂上端端站着的黝黑大汉,再瞧了瞧他身后被五花大绑,因为体力不支而东倒西歪的河匪们,师爷忍不住一声冷笑: “呵!他们抢你?依我看呐,这是你抢了他们吧?” “你!” 李瑞东没想到这个专职河道事务的衙门,对待案件,如此草率,竟然一句不审,仅凭个人主观,就敢在公堂上胡言乱语。 “行了,只要你们没有受到啥实际损失,这件案子就没什么可审的了。 我看不如这样,你们按规矩交上五十两开门费后,衙门就将河匪们各打五十大板,也算是替你们出出气!” 师爷说罢,耆安便从签筒中抽出绿头签牌,掷到地上。 “师爷,今个儿开门费怎么抬价了呢?” “哎呀,大人,既然他们是外地来的盐商,那就有的是钱,不趁机宰宰他们,怎么能行呢?” “嘿嘿,你这人呐,真够机灵的。” 正当俩人贼头贼脑,交头接耳时,一身着薄纱长褂的翩翩少年,从堂门外稳步迈进。 “且慢!” 少年一声大喝,把堂上俩人的注意力一下吸引了过去。 “啪!”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胆敢在公堂之上,大声喧哗!” 耆安气得一拍惊堂木,直起身来,对着少年大声呵斥,一排整齐的牙齿中独独缺了一颗大门牙,远远看去,颇为滑稽。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胆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去,先把你们东河总督叫来。” 耆安自觉脸上滚烫,这个毛头小子,竟然敢在公堂之上,如此嘲弄自己,这完全是不留一丁点儿面子呀。 “你是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如此不懂规矩,这河台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我也不怕告诉你,爆出吾名,定当吓汝一跳! 我乃是山东运河道员,堂堂的正四品朝廷命官,耆安是也,而我的家父,可是满洲正白旗副都统!位居当朝正二品大员! 就算你是哪个王爷的世子贝勒,本官也不会惧你,只要是在这公堂之上,就还是本官说了算!” 见少年仍岿然不动,并不打算睬他。 耆安怒上心头,气急败坏,将红头签牌用力抽出,一把掷到地上。 “来人呐!给我把这个乳臭未干的愣头小子,拿下!!” “哼!我倒要看看,今个儿谁敢往前一步!!” 方才报官的黝黑大汉,骤然之间,猛地?一声大喝。 紧接着,他从挎袋中抽出一件明黄马褂,在空中一抖,顺势披在身上。 “哎呀!”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陡然间,耆安被这一幕吓得面如土色,战术性地往后仰去。 扑通一声,整个人竟硬生生地栽在地上。 “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第96章 快马加鞭未下鞍 真个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仅仅两盏茶的功夫,济宁府上下,全都闹得沸沸扬扬。 “来来来,大家伙儿围拢一点儿,竖起耳朵听好了啊。 我竹板儿这么一打,今个儿听我讲笑话: 河道衙门,他不作为,漕船帮工呀,假虎威。 横索拦江呐,收路费,哎呀,真个是活见阎王,人受罪。 幸好天降,那神侍卫,身手了得,捉河匪。 哈哈~~可笑,可笑~~ 这河道官员,好大的胃,竟索好汉,要开门费。 且看这总督怎么办,是不是呀,要跟那师爷,吃牢饭。” “哎呀我的亲娘嘞!讲的真好!贴切,真贴切!哈哈哈~~” 坐在八抬绿呢大轿里的东河总督张曜,本来就有些惴惴不安。 自打他听到河道衙门上出现了身穿黄马褂的带刀侍卫时,他的心情就已经跌到了谷底。 心头想着: “如果衙门里闹事的,只是世子贝勒之类的,那我大不了认个错,赔个不是,这关,也就算糊弄过去了。 可如果真的是那位爷,那仕不仕途的先不谈,只怕我的小命,也…” “给我把外面那个说书的,抓到衙门去审审,看看他到底是安的什么心,为何到处散播朝廷的不是!” 本就烦躁不安,轿外那个伶牙俐齿的说书人,还要一句接一句的,直戳自己的心窝子。 “停轿!停轿!” 一想到这儿,原本平稳舒适的大轿,今个儿是怎么坐怎么不舒坦。 张曜喊停轿子后,掀开轿帘,跨步下轿,把亲兵赶下马后,自个儿一把抓过缰绳,身子一翻,就上了马背。 “驾!驾!” “河台大人!等等我们啊!” 几个河兵眼看着扬长而去的张曜,急的他们赶忙驾马追了上去,两旁的市井百姓听了个痛快,看了个稀奇,兴奋的叽叽喳喳,论个不停。 “吁~~” 张曜策马扬鞭,一路狂奔,不一会儿,一人一马就已经赶到了河道衙门,这时,衙门外围观的百姓都已被河兵赶走,现场只剩下了戒严的兵丁。 “哼哧~~哼哧~~”” 矮马急速奔袭后,鼻孔中发出了沉重的鼻息声,它刚一放缓脚步, 张曜就已跃下马背,脚下几个趔趄后,张曜稳住身形,三步并作两步的朝衙门里疾步走去。 刚一进门,张曜就见到了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此时,上百名河兵已将公堂里三层的外三层,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曜扒开人群,钻进去一看,发现包围正中有十余名穿着黄马褂,拔刀亮枪的威猛汉子。 再往里瞧,他依稀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张曜心头猛地一跳,不可置信的往里拼命挤去。 “谁?!” “我,东河总督张曜。” “放他进来。” “唰!” 说话间,那长褂少年仍未转过身来,背对着张曜,巍然不动。 待脖子上的长刀收起后,张曜谨慎地从少年右侧绕过,小心翼翼的一路打量着。 当他彻底看清少年的正脸时,双腿登时如同被抽了骨头,整个人的重心瞬间向下崩去。 作为正二品大员,张曜得以获得每三年进京述职的陛见机会,所以,光绪这张清秀的倒三角脸,他只需一眼,便认了出来。 “扑通!” “皇…” 还未来得及开口说完,光绪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随后,张曜起身将光绪搀到后堂叙话。 因为暴露了身份,光绪并不想跟他过多纠缠,简要沟通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有后续的处理事宜。 光绪抬腿便要走,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皇上,您还没说要怎么责罚微臣呢?” 张曜一个蛤蟆猛扑,死死抱住了光绪的左腿。 可不能让万岁爷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万一事后给自己来个秋后算账,那谁能顶得住阴冷潮湿的刑部大牢呀? “呵呵,你还挺自觉的。” 光绪甩了甩左腿,张曜仍抱紧不松手。 “呃~~这样吧,朕就罚你半年的俸禄,以示惩戒。 哦,对了,你还得给我们安排一条快一点的客船,在你这里耽搁的时间,还得在路上找补回来。” “谢,圣上隆恩!” 张曜这次应该是真的谢主隆恩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直往蟒袍官服上抹。 “行了,朕走了,朕的行踪你可要保密,要是坏了我的大事,那我就要找你的麻烦事。” 张曜听后,不敢再说,低着脑袋跟在光绪后面,一言不发,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公堂,走出衙门... 两日后,光绪一行人,从号称江北小苏州的济宁码头登船。 此时,正是枯水季节,水浅量小,站在船头,向远处眺望。 来来往往的运输商船桅杆林立,河道两岸,古色古香的民居建筑,错落有致,一瞬间,那股宁静优美的江南气息扑面而来。 装饰奢靡的客船顺流航行,先是路过成片的芦苇丛,眼见工人们正喜气洋洋的忙着收割整理,要知道,这些芦苇可都是上乘编织品的原料,因价格适中,而远近闻名。 再往前,就是南旺分水龙王庙,这里是大运河全线的制高点,享有大运河的“水脊”之称。 过了龙王庙,就是文人墨客的打卡圣地,太白楼了。 这里曾是唐代贺兰氏经营的一座酒楼,唐朝开元二十四年,李白与妻女迁居至此,居住二十余载,故更名为“太白楼”。 光绪扼腕叹息,没能在这座名城好好停留片刻,感受下古城厚重的历史文化,真个是可惜遗憾。 庞大的木制客船乘风破浪,一路向南,因为被整条包船,所以,途中并未作过多停留。 在第六日的卯时?时分,客船一阵晃动后,李瑞东走向了单人舱室前,轻轻叩门。 “咚咚~~ 少爷,黄浦江码头?到了。” “好,这里鱼龙混杂,我们路上不做停留,直奔目的地吧。” “已经安排好了。” 不多时,光绪穿着一身丝绸长袍信步走出,刚一下跳板,便上了一辆双轴四轮马车,飞虎营武官们,则各自上了几辆黄包车,他们分为四队,前后左右,全方面护着马车前进。 马车比起轿子是轻快了不少,不多时,轻装简行的一行人就已经来到了城南高昌庙,驻步在了这个号称晚清第一军工厂的大铁门前。 第97章 制造总局的尴尬困境 一句,“位卑未敢忘忧国”,多少热血男儿,为之赴水火。 二十七年前,李鸿章收起长剑,刚翻下马背不久,便升任了两江总督之职。 他心里分外明白,如果大清仅靠刀枪弓马,那也只能勉强镇压国内叛乱,可面对西洋的坚船利炮,大清引以为傲的铮铮铁骑,却根本无法与之匹敌。 然而,西洋的枪炮好虽好,利虽利,可终究不是自己家的东西,买卖大权始终在别人的手上。 进口军火价格昂贵,运输麻烦暂且不说,如果两国一旦交恶,对方一毁约,那就不是银子能解决的事情了。 所以,他向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提出意见,称自己要在沪兴办军工厂,大力仿造西洋的枪支船炮,他在奏疏中如是说道: “我国应立时兴造,彼时,进退之权既得自操,尺寸之功,又均获实济”。 次年,在恩师曾国藩的规划下,众人合力买下了一家美国旗记铁厂,稍加修缮后,江南制造总局拔地而起。 彼时的李鸿章,还没有被官场磨平心气,仍是一位热血青年,他振臂一呼,在大街小巷上贴满了通告,让国内报纸的头版也相继刊上,他呼吁天下有志之士: “我国正名办物,以绝洋人觊觎,无论中外之人,凡能工巧匠、饱学之士,皆可尽身来投。 诸君同往,既为国立汗马功劳,也为己建盖世功勋。 为报国恩,鸿章泣求。” 此讯一出,来自四海八方之才,尽皆前往赴邀。 其中,不乏有徐寿、容闳、华蘅芳等国内的顶尖才子,也有傅兰雅、马格里、金楷理等一众国外的博学之士。 几乎在一夜之间,江南制造总局上上下下,人才济济,群英荟萃。 加之有朝廷和地方的鼎力支持,这座开创近代军事工业先河的军工厂,一时之间,风头无两,随着它的不断扩建,它的发展历程,也可谓是如日中天。 可现在,矗立在光绪等人面前的,却是一座冷冷清清、死气沉沉,宛如一潭死水的老旧工厂。 “刘总办,门外有贵人来访,说是要亲自见你不可。” 现任制造局总办的刘骐祥,近段时间来,忧心如焚,茶饭难咽。 只因自己生产出来的枪支,成本过高,质量呢,又比不过洋人的产物。 连厂子的创办人李鸿章,都不愿意在厂子里采买自己生产出来的枪支弹药,其他销售渠道,那就更不用提了。 现在厂子的真实情况就是千夫所指,万人所唾,连南洋的张之洞都公开指责江南制造局: “这个厂子还不如马上关门,否则,就是在无谓地浪费朝廷的银子。” “哎呀,你没看到我正忙吗?你随便找个人应付应付得了。” 刘骐祥坐在总办室里,一手扶着额头,一手看着厂子的营收账单,正在头痛欲裂,哪里还顾得上接见宾客。 “总办,这个是真的很尊贵的客人。” 说话间,手下递来一块用丝绢包裹着的木牌子。 刘骐祥半信半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 哦哟,这下好了,头不痛了,腰不酸了,连出门时的腿脚都赶得上蒸汽火车了。 根本来不及招呼手下的人出来迎客,刘骐祥先是施展毕生腿功,一路狂奔到厂房大门后,直接一个滑跪,足足滑了六尺之远。 “皇上呐~~~微臣有罪啊~~” “进去说,进去说。” 光绪眼见身后有不少看稀奇的人,正渐渐朝自己围拢,他赶忙把磨破膝盖的刘骐祥一把拉起。 刘骐祥躬身在前面引路,光绪则走在后面,这瞧瞧,那看看,路过车床时,甚至还上手去摸了摸。 一路过来,无论是铸铁、铸铜、制枪、制炮的生产车间,还是公所、文案、培训等办公机构,就连煤场、仓库这些储藏场所。 无一例外,都是一副暮气沉沉,萎靡不振的样子。 “刘总办啊,你这工厂,经营的不咋样嘛。” 一进到总办室里,光绪便一屁股坐进了宽大的皮大椅中,开门见山,直点要害。 “微臣...微臣罪该万死,死有余辜,辜负圣恩,恩...” “行了行了...咱们都歇口气,你也别搁这儿玩成语接龙了。” 光绪说着,随手拿起了红木桌上的营收账单,看着成片成片的负数,不禁皱了皱眉。 “哎哟我的天,这哪里是在开厂子,挣银子,这分明是在整慈善,干公益啊。” 光绪不忍再看,放下单子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刘骐祥。 见他一身素褂,头发枯燥灰白,脑袋低低垂着,看不清脸上表情,不过,从他啪嗒啪嗒直掉泪的情况来看,想必也不是特别开心。 “言归正传吧,朕这次到你这儿来之前呢,也做了挺多功课,并不是说要把厂子经营不善的责仁,全归到你一人身上,所以啊,咱俩谁也别藏着掖着的,你说是吧?” 说话间,光绪招了招手,一旁的李瑞东立马上去将刘骐祥搀扶起来,扶到对面的木椅上坐下。 “说说吧,朝廷砸了这多银子兴办起来的军火厂,为什么办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你身为总办,这里面的原因,想必比朕要清楚的多吧。” 话音落下,刘骐祥下身一软,又从木椅上滑下,跪倒在地。 “皇...皇上,罪臣不胜其任,面对厂子的连年亏损,已是...已是无力回天了。” 刘骐祥声泪俱下的诉说,心头貌似积满了委屈无奈,却又无处哭诉,今个儿正好最大的头头来了,借此,他决定要直抒己见,言无不尽,痛陈官办制造局的种种弊端。 至于皇上要杀要剐,那就听天由命吧,至少自己没有辜负父亲大人的殷切期望,和容闳恩师的委以重任。 “皇上,自从臣接手聂辑槼的总办一职以来,虽说无过多功绩,但也没有破罐破摔,自暴自弃,可努力几年,也不见好转,厂子的经营状况也跟着每况愈下...” 刘骐祥抽噎了两下后,又用袖子擦了擦迷蒙的双眼,趁机,还斗胆瞄了一眼光绪。 见他正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全然没有一点怒气,自己的心头也放松了不少,说起话来,也流畅了许多。 第98章 直指病灶 “机器隆隆,似春雷,烟雾腾腾,如彩云... 唔...纯甫,你来接我的下一段吧。” “哈哈,少荃,我学识浅薄,哪里会作诗引句呀。” “哎呀,来嘛,今天厂子刚开张,大家难得欢聚一堂,随便说两句,就当提提兴。” “是啊,纯甫,别扫兴嘛。” 二十七年前,壮志酬筹,抱负非凡的一群青年才子,在江南制造局的机器制造车间大摆宴席。 车间里满满当当,洋洋洒洒的摆满了二十几桌,席间欢声雷动,笑语连连,特别是坐在工厂创办人的主桌,更是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呃,那我来试试嘛,大家可别取笑我呀。 唔...工厂巍巍,昌运隆,火器林林,震寰宇!” “纯甫,接的真不错呀,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方面的才华呀,看来,是我以往将你用错了地方呀。” “哎呀,涤丈,你就别取笑我了。” “哈哈哈~~” 主桌上的众人哄堂大笑,他们感觉今日的心情无比舒畅,多年来努力推行的洋务运动,在今日,总算有了一个质的飞跃,这岂能不令众人心花怒放,扬眉吐气。 可惜,好景不长… 随着工厂创办人逝的逝,走的走,工厂制造技术又一直被外国技师所垄断,而出于某些政治原因,国外最先进的军工技术也一直未能如愿引进。 当然,压垮工厂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那官办企业特有的贪污腐败,许多人将这座工厂当做聚宝盆、摇钱树,凡是手上沾点权力之人,皆在不遗余力,使尽手段的各种捞钱。 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厂里曾有个叫王钦缓的湖南人,原本在工厂负责采购议价,后来被开除回家时,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当地首屈一指的大富豪。 也正因如此,这座耗银千万两,拥有先天优越条件的军工厂,其经营状况,竟每况愈下,日益衰落,直到此刻,居然已经到了濒临破产的地步。 “皇上呐,罪臣死不足惜,但罪臣想在临死前,斗胆请求,求皇上,能拯救工厂于水火之中呀。” 刘骐祥语音微颤,他花了一个时辰,将自己任职期间,所发现的工厂弊病,还有往后厂子的发展设想,都一一向光绪作了详细汇报。 “嗯,你还称得上是一个干吏。” 光绪神态自若,接过刘骐祥递来的香茶后,浅浅呷了一口,说出的这句话,已经是宽恕了刘骐祥的大部分失职。 “刘总办,朕知道你有破旧立新的决心,也有这个能力,所以,朕特许你戴罪立功,继续留任总办职上,为工厂埋头干事,就是不知道,你还有信心,再挑重任吗?” “皇上啊~~~” 羞愧,自责,激动、振奋,一时之间,刘骐祥内心心绪翻涌,竟不知如何开口作答。 他先是向光绪行了一个三拜九叩大礼,而后,他从木桌上取来纸和笔,笔走龙蛇片刻后,一纸军令状已跃然纸上。 “诶!” 他咬破右手食指,向文章的立状人处,狠狠摁了下去。 “皇上,罪臣愿立下此状,如工厂两年内未能实现扭亏为盈,罪臣愿提头来见。” 光绪含笑颔首,接过军令状仔细看了看。 “嗯,文笔不错,字儿也写的挺好。 就是,这个愿望许的太大了,也不知道你写这个的时候,有没有问过你的脑袋,它自己,愿不愿意搬家。” 刘骐祥涨红着脸,惶恐不安,一种被人洞穿心思的窘迫感油然而生。 光绪站起身来,踱步走到一个小方窗边,透过小窗向下方看去。 下面是一个冷轧车间,四溅的火花,映射到光绪脸上,使他的脸部看起来,时明时暗,而他身后的影子也因此,时长时短。 “朕不想听你夸海口,说大话,朕知道你一直在避重就轻,想必你心里还有其他想说的话吧?朕今个儿专程过来,就是想直接听听你的心里话,你但说无妨,朕不会怪罪于你。” 刘骐祥沉默半晌,黯然低语: “皇上英明睿智,罪臣不敢再瞒,如果要说立竿见影的改变厂子眼下的状况,除非,从根本制度上,着手改变。” “嗯,继续说下去。” 光绪知道他的顾虑所在,改革这件事儿,本身就是变化莫测,且自古功成者居少,败局者甚多。 “首先,官办是不能再办下去了,地方官场的许多恶习,都被带到了本该革新鼎故的洋务企业中。 现在整个厂子腐败、内耗、处处掣肘,一没效率、二没技术创新的内在动力。 这样的厂子,怎么能在冷酷无情的国际市场中,胜的一席之地呢?” “办法呢?” 光绪侧过身来,渐渐引导出刘骐祥内心的真实想法。 “罪臣建议,仿照最近开办的汉阳铁厂,实行官商合办,朝廷派员负责统筹全局,制定章程,商人则负责资金引入,和技术创新。” “嗯,总算讲到点重心了。” 得到光绪的认可后,刘骐祥逐渐拾起了久违的信心,他谨慎的继续说道: “罪臣还想从留洋学子中,挑选出精干之人,重新组建起厂子的技术团队,专攻洋人最新的军工武器,如果受到了洋人的技术封锁,那我们应该及时遣员出海,到原产地去观摩学习。” “可以,你接着说吧。” “皇上,罪臣想着,如果以后工厂有能力钻研出新型火器了,罪臣可以免费提供一些试验产品,供各地军队试用,但如果要大规模配备,那各地的督署衙门,必须要按时计价付款。” 刘骐祥说着,从桌上拿起了惨不忍睹的营收账单,指了指应收账款那一项。 “现如今,厂子几乎没有储备银子,全靠朝廷接济,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各地军队光拿货,不付款,我去找他们要账,结果他们反而还嘲讽我。 说我成天钻进铜钱眼里了,他们说制造局本身就是用朝廷的银子,办朝廷的事,压根也就不该收取他们任何费用。” 刘骐祥说到这儿,心中略有积怨,讲话时,语调都尖细了不少。 “可是,皇上呐,我们工人要吃饭,材料要付款,还有各项设备的维修保养,都需要花出大把的银子,可这只出不进的买卖,怎么能正常的维持下去呢?” “哈,是这么个道理。” 光绪心头也觉得有点好笑,听刘骐祥这么一说,感觉这厂子,真是名副其实的慈善机构呀。 第99章 就地改革 尽管刘骐祥的生父刘蓉,曾不止一次这样教导他,要做顶天立地一人才。 可真随父愿了,又能如何? 在这个劣币驱逐良币的年代,在这个满是乌鸦的世界里,羽翼洁白的天鹅,也是有罪的,是不可饶恕的... 光绪的到来,带着他的宽宏大度,似一缕曙光,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拨开了工厂上空的重重迷雾,让众人得以见到天日。 在刘骐祥主张改制度、组干员、收军费的提议下,光绪并没有当场应允他,而是提出了要在工厂四处转转,实地看看。 “嘿,你别说,制造局生产的这把枪,手感还真不错,它的销路肯定也不赖吧。” “皇上...” 刘骐祥欲言又止,想了想,为防周遭的人私下来取笑皇上,他还是靠近后,小声提醒了一句: “这杆枪名叫林明敦式中针后膛枪,现今在洋人军队中,已是属于过时产品了。 它容易走火的毛病也一直不能得到妥善解决,据洋人匠师讲,这是属于先天性的设计缺陷。 所以各地军队都不愿意采买,甚至有好多人,连白给都不要,现在仓库里还积压了一万多支呢。” “嗨呀!你说你,这过时的东西,你搁这儿干嘛呢,真的是,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李瑞东见光绪尴尬的直抓脑袋,他赶忙上前两步,将光绪手中的步枪接了过来,径直扔到一旁的杂物堆里。 光绪恬然一笑,却很快又平复了心绪。 他弯下腰,从杂物堆里又拾起了铺满灰尘的步枪,轻轻拍了拍,这可是真金白银打造出来的东西,就这么荒置了,着实怪可惜的。 “有缺陷就要及时改进嘛,错了并不丢人,丢人的是,在问题发生后,竟没有人去主动承担后续,去做补牢之举呀。” 刘骐祥把工厂里的领导小组都唤了过来,一群人簇拥着光绪。 当他每讲一句话,众人就拿出笔记本来,在上面写写画画。 见车间工人渐渐围拢过来,刘骐祥担心光绪在工厂里生出意外,便小声对身旁的厂卫耳语了几句: “你去给各车间的协造官交代,今日工厂里来了一个顶顶顶级贵宾,务必嘱咐他们管好各自的工人,千万不准围观!” “刘总办,现今世界各国的武器装备迭代迅速,几乎是日新月异,厂子里有没有跟着洋人脚步,针对性的研发新式枪支呢?” 说话间,光绪一行人已经走出制造车间,正向工厂的办公区域走去。 “回禀皇上,当今各国军队的配枪,都以毛瑟、黎意及温彻斯特为最优配备。 我们得知情况后,已急派王世绶与华洋枪匠,仿造英国最新兵枪,共同制作出了我国的新型步枪,我们为它取名曰:新利枪。 新利枪结各国之所长,其机簧有似毛瑟,灵巧省便,其枪筒又似黎意,较为轻便。 枪支所佩药弹铜卷,均系用无烟火药七厘,实以包铜铅子,形长而细,放枪后,可及三千码之远。” 听着刘骐祥如数家珍的答复,光绪心头才略有欣慰。 但转念一想,万一厂子里为了抢出成绩,又去步了林明敦的后路,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一想到这里,光绪驻下脚步,严肃提醒道: “刘总办,新式的武器装备往往都有一定的设计缺陷,在缺陷没有得到实际解决的情况下,切忌盲目冒进,大量生产。 如果产出的装备不适用,又会糟蹋大量的军费。 你们首先要针对问题,进行专项改进后,再予以批量生产,要从源头上,避免给厂子带来重大损失。” “皇上英明,罪臣领旨!” 一行人边走边聊,沿着工厂大道,沿途参观了厂里开设的翻译馆、操炮学堂、工艺学堂等独属工厂的培训设施。 课堂里,洋教员教授学生们物理、化学、机械原理等先进西方学科。 而国内先生则传授学生军政、人文、社科等高级将领的必修课程。 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这一套教育理念,能得以在洋务企业中全面开展。 光绪不由得对早年间洋务派的远见卓识,打心底里,钦佩不已。 对于常年处于深宫中的禁军侍卫来说,今个儿也算是跟着主子开了回大眼界。 当众人来到造船车间时,里面正停放着一艘初具模型的铁甲军舰,一群中外工匠正围着它测测量量,敲敲打打,他们对光绪一行人的到来,浑然不知。 不知为何,光绪对这艘铁甲战船表现出了极为浓厚的兴趣,他对随行人员语气轻快的说道: “我曾经听一位友人提起过,讲英国的皇家海军已经在着手研发新型的战列军舰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当今流行的铁甲战船就会落下伍来。 所以我对李鸿章提起过,现今对外采购的七千吨级铁甲主舰,绝不能超过三艘。 剩下的,就全部交由制造局的造船厂来承建,造好后,由北洋水师直接出钱采买。 刘总办,这个事儿对你们来说,难度不算大吧?” 刘骐祥一听,顿时喜上眉梢。 再大的难度又有啥关系,只要能接下这笔超级大订单,指不定整个工厂都能靠它起死回生呢。 “行了,今个儿就到这里吧,朕也有些乏了。” 见光绪停下脚步,众人也随之驻足。 “刘总办。” “罪臣在。” 光绪在路上的这几日,想了很多针对厂子的改革措施,可今天到实地考察后,他决心还是要首先解决掉厂子的燃眉之急。 “这一圈转下来,说实话,厂子的底子尚在,还算没有完全烂掉,应该还有的救。” 刘骐祥欣喜若狂,连连称是。 陪头头逛了一整天,这会儿终于能听到自己最关心的重点了。 “朕想了想,首先要给你们解决掉资金上的困难,朕准备从闽江海关洋税中拨款两成,用于工厂的日常开销,和研发费用。 但朕只给你五年的补贴期,五年一过,补贴失效,届时如果厂子还没有实现自给自足,那就只能关门大吉。 还有,你要从这笔费用里,抽出一部分,用以奖励研发小组。 要是谁能研发出强于洋人的新式武器,厂子就要从这笔款子里掏钱奖励,奖金要现银,现发,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鼓舞人心。” 刘骐祥倾耳细听,手上跟着做起详细的笔记,光绪的口谕,他可不敢遗漏分毫。 “接着再说改制的事情。 此事非同小可,你先同厂子里的僚属骨干开会商议,拿出个具体的改制章程来,到时你以电文的形式发给朕,朕同军机大臣们也要商榷一下,确认无误后,你即刻照办。” 刘骐祥的双目泛起晶莹,感动深受。 “对了,朕最后还有一个小想法,这厂子的制度改革势必影响甚多,指不定会波及一大批裙带人员。 为避免耽误大事儿,在改制前,你要让厂子实施“局坞分家”。 把造船厂的车间和业务,正式分离出来,单独立为一部,这样,也能给造船工人们一个专心做事,无人打搅的清静之地。 刘总办,你看这样,可行否?” “皇上呐~~” “哗啦啦~~” 刘骐祥自内心中,发出一声饱含真情的呼喊。 随之,随行人员齐刷刷的俯首下跪,就连随同的洋人匠师,也是对光绪的英明睿智,佩服的五体投地。 “罪臣代表江南制造局的全体工匠,感谢皇上的天恩浩荡,皇上的圣贤之举,必将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光绪闻言,不以为然,他浅浅一笑,心里却涌起一丝小傲娇: “哼哼,这才哪儿跟哪儿呀,我真正的实力,还没给你们展现出来呢...” 第100章 恭喜万岁爷,又添一红颜 翌日一早,光绪一行人从制造局的大铁门内走出,刘骐祥领着全厂中管以上干部,随行相送。 “别跪了,招眼的很,你们都回去吧,各自把手上的事做实做好,那才是对朕最大的爱戴。” 说罢,光绪转过身,径直登上门外一辆等候已久的马车。 “走吧,去黄浦江畔看看。” 上海的繁华,对于久居深宫的光绪来说,可真难得一见,在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新奇感。 脱下五爪龙袍的光绪,同时也褪下了九五之尊的王霸之气。 他领着三名飞虎营翼长,如一水滴,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当中。 黄浦江啊,果真是名不虚传。 河道里,西洋商船往来穿梭,国内的渔民驾着一排竹筏,悠悠漂浮于河面之上。 街道上,风格迥异的西式洋楼,鳞次栉比,汽笛与叫卖交织一起,拉车的、卖艺的、跑马的,构成一副繁忙景象,让光绪等人目不暇接。 穿着长衫马褂的民众与西装革履的洋人?摩肩接踵,构成了一派中西合璧的独有画面,恍惚间,让光绪都觉得有点浮生若梦之感。 漫步闲逛着,看着琳琅满目的商货,听着汽笛马叫的响动,这座繁华城市的脉搏,似乎就在眼前,徐徐跳动。 光绪耳边想起李鸿章曾讲起过,时任开平煤矿总办的郑观应,最喜居安思危,是典型的报忧不报喜,他常常对身边人讲起一句话: “欲攘外,亟自强,欲自强,先致富,欲致富,先振工商业。 兵之祸,人易觉,商之捭,敝无形,西人以商战,彼既以商来,我亦当商往”。 现在再来看,这繁荣之上海,既有租界里欣欣向荣之景,亦有平民区积贫积弱之忧,果真是完全应验了郑观应的自强理论。 胡思乱想间,光绪走进一家国人开办的茶馆。 “诸位客官,要点什么?” “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好嘞,您请稍坐。” 光绪看着茶馆里门可雀罗的冷清景象,和对面洋人所办咖啡馆的熙熙攘攘,两者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壶滚烫的碧螺春端上,光绪摆手示意,三名武官分别落座。 茶香悠悠,伴着丝丝热气,在空中漫溢。 茶气氤氲中,邻桌有人在议论时政,光绪竖起耳朵一听: “现在洋人是咱的爹啊,工钱现结,出手也阔绰,比那些地主老财好了不知多少呢?” “那不是啥,怪不得朝廷干不过别人,银子大把大把的被别人赚着,还不是因为人家讲诚信,够大方。” “是呀,我听制造局的人说,现在咱们和西洋国家之间,就是存在个什么关系,哦,叫贸易逆差呢。” 百姓在茶余饭后的闲聊,是最能代表民心所向的,光绪心中暗叹: “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得民心,何谈得天下呀。” 酉时已至,夕阳深潜,夜幕回落,光绪一行人悄无声息的开向码头,正准备登船远行。 忽然之间,一阵喧闹声由远至近,打破了日落的宁静。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光绪回头一看,正见不远处有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如饿狼般将一个年轻女子团团围住,对着她上下其手,拉拉扯扯。 弱女子的声嘶力竭,却也无法换来往来路人的出手援助。 光绪眉头微皱,对身旁李瑞东使了个眼色。 “哎呀,几位老爷,你们就别管这事啦,这个女娃欠了别人的钱,别人有借据在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连官府的人都拿他们没办法。” 船老大不想惹上麻烦事,抬腿就想去解开缆绳。 “嗯?!” 被光绪身旁的高大汉子一瞪,船老大胆怯的又缩回了船舱中。 一盏茶的功夫后,李瑞东便将那名女子和一个派头十足的中年男人带回到光绪跟前。 女子衣衫不整,涕泗滂沱,在寒风中,止不住的打颤发抖,而一旁的中年男人则一脸蛮横,趾高气昂。 “说说吧,为何在光天化日下,强抢民女?” 光绪语气冰冷,透着丝丝威严。 “嘿,这个公子,你这话怎么说的,是这个丫头欠了我们钱庄的款子,我们找她要钱,她自己无力偿还,这没钱还能怎么办?我们只能把她卖进窑子,以身抵债呗。” 男人有理行的正,根本不惧一群想把他生吞活剥的精壮大汉。 “欠了多少?” “本金四百三十二两,再加上息金,罚金,一共是...是五百二十两。” “嗯。” 光绪点点头,李瑞东示意后,拔腿向舱室中走去,在这空档间,光绪将目光又投向那名女子,柔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何事欠下如此巨债?” 女子不敢抬头,满脸通红,腼腆答道: “小女...小名唤名苏苘安。” “请安?这个名字挺有意思的哈。” 光绪捂嘴笑了笑,那年轻女子更觉羞涩,羞羞答答,声音细微: “公子,是苘字,草头下面一个同字,是一种坚韧的植被,家父希望我跟它一样,充满韧性。 小女家父原是个落榜的秀才,习得一些识字断文,后来朝廷允许百姓办私塾了,家父便向钱庄借了银子,办了学堂,怎料,洋人也开始在这里大办学校。 家父门下的学童都喜欢洋人的新奇事物,不喜欢呆板无趣的八股文。 所以,赴课之人也越来越少,不得已,学堂也就只能关门落闩?,家父积郁成疾,不久后,也就撒手人寰,留下我…呜呜呜....” 说着,女子哽咽起来。 “这五百两银子,对于寻常百姓来说,确实可以将一个完整家庭,压的支离破碎呐。” 光绪不禁对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年轻女子,产生一股怜悯之情。 “拿回去交给你们掌柜吧,你们以后,也别再来找这个姑娘的麻烦了。” 那男人半信半疑接过银票,抬眼一看竟是日昇昌钱庄的票子,他登时喜出望外。 “这天天上公堂,受冷眼的,大爷早就厌倦了这个活儿,没想到呀!今个儿真就撞了大运,吊了个金龟子呀。” 行过抱拳行礼后,男人一溜烟的径直跑开,生怕晚跑一腿,白净小伙心生反悔。 “你抬起头来。” 光绪言语温柔,丝毫没了平常的帝王霸气。 女子闻言,忸怩的抬起脑袋,当目光与光绪对视的那一刻,她惊讶万分。 从这年青少年的眸子中,她竟看到了浩海般的深邃,和涓流般的清澈。 真真是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啊。 而看着苘安因经风霜,面无血色的俊俏脸庞,光绪竟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她虽长得没有珍妃的乖巧,也没有富察氏的美艳,但她却给人一种小家碧玉,邻家闺秀之感,着实让人久久沉迷,不能自拔。 “你现如今重获了自由,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苘安一听,立马双膝跪地,泣不成声: “小女...无以为报,愿…愿侍奉公子左右。” 光绪随和一笑,语气轻朗: “你无需这般,我不过是随手之举罢了,你若真的愿意,那就暂且随我同行吧。” 苘安还未知晓光绪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听到光绪同意后,她又喜又羞,生怕光绪反悔,赶忙连连点头。 随后,光绪一行人登上船只,苘安紧随光绪一旁。 “恭喜万岁爷啊,又喜添一红颜。” 乘苘安去舱中叠被生炉时,李瑞东贼头贼脑的在光绪耳边念叨了一句,光绪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李瑞东自知无趣,悻悻离开,自个儿巡逻站岗去了。 亥时,光绪正欲和衣入睡,苘安却端进一盆腾腾热水。 “公子,入睡前烫烫脚吧,家父曾说过,足是百脉所汇,就寝前,热热穴脉,对睡眠好。” 光绪心头一暖,又翻身坐起,苘安用手试了试水温后,将光绪的双脚放入水中。 一股暖流,至下而上,苘安用手绢刚擦干光绪脚背的水渍后,却不料光绪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俩人共同跌进了宽大舒适的木床上。 “公子呀,不可以啊...不可以...嗯...” “咦,那小女娃还没出来?” 李瑞东巡至舱前,见舱门外值守的武官似笑非笑,一脸贱兮兮的模样。 “我看她呀,今天晚上是出不来喽。” 第101章 勇冠三军,朕心甚慰 江南柔情,美不胜收,可光绪终究只是匆匆一过客,稍纵便要离去。 一行人本欲南下杭州,去饱览西湖的如烟细雨,怎奈急报传来,迫使他不得不加快路程,改弦易辙。 光绪十七年十月。 热河、朝阳一带,匪乱如燎原之火,四处蔓延,他们对无辜百姓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所过之处如风中残叶,百姓们因此颠沛流离,无家可归。 这年年的战火纷飞,宛如附骨之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光绪所肩负的千钧重担。 唉~~那杭州的诗情画意,也只能如镜中水月一般,留待着他日,再去追寻吧。 “万岁爷,这匪乱一事,真是除不尽,杀不完,一批接一批,比我家米缸里的活朗子还多嘞!” 李瑞东毕竟是武人一个,要说察言观色,比起那些进士出身的老官僚,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完全没注意,光绪此时已是眉头紧蹙,愁云密布,忧心忡忡的样子恰好契合这阴雨绵绵的雨夜。 “唉~~朕又何尝不知呢?可这反清之风,如同星火,一点即着,如今朝廷内忧外患,朕也是如履薄冰,不敢懈怠丝毫呀。” “嘿!只要万岁爷一声令下,微臣愿为万岁爷赴汤蹈火,铲除奸佞,去平定这些乱匪贼党!” 李瑞东往地下一跪,脸上毅然决然,一副大义凛然,一去不复返的样子。 被李瑞东这一岔,光绪忽然觉得心头也舒坦了些。 “嗨~~这习武出身的人,果然都是缺心眼子哈” 光绪抿着嘴,上前拍了拍李瑞东宽厚的肩膀,言语如和煦春风: “你呀,脑袋里没有装下几根筋,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只是这眼下乱局,错综乱麻,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彻底解开。 当下还是抓紧赶路最为要紧,这北洋水师,是我国之重器,朕不亲临,无以心安呀。” 光绪等人一路以来,低调行事,既不扰民,也不惊官。 他们乔装商人打扮,乘坐木制客船进入到浙江水域后,便改道杭州西兴过塘行码头,换乘了一辆民用小火轮,一路向北,似开弓离弦箭,直奔北洋水师驻军地,威海卫而去。 而苏苘安则扮作一名乖巧丫鬟,在光绪身旁如影随形地服侍着。 有了这个心细女子的加入,光绪感觉自己的生活水平都得到了质的飞跃。 毕竟成天跟一群大老爷们儿厮混一起,身边要真没个体贴入微的女子一路做伴,自己早晚得变成蓬头垢面的街边溜子。 快要进入到威海港口时,正值卯时。 晨曦初露,天边泛起红晕,日出之际,如调色彩盘,绘出美景,令众人如痴如醉。 威海卫,这座耗费了百万两银子打造的一流军港,它的地位,对北洋水师乃至整个朝廷来说,都是举足轻重,不可或缺的。 为何当初清政府在选择众多备选港口时,威海卫能够脱颖而出? 简单交代一下,首先,打铁还需自身硬。 一来,是它自身的水域本就开阔,港口水深,使北洋水师的两艘巨型铁甲舰能畅通无阻,进出自由。 二来,它面向东北,三面环山,一座刘公岛又横亘在港前,其山势险峻,无岩可攀,自然又为水师基地增添了一道天然屏障。 当然,对于清廷而言,它特殊的战略位置,才是至关重要的。 威海卫,仿佛天生就是带着使命而来。 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竟恰好能与旅顺军港隔海对峙,两者又能同早期的大沽基地,共同构成拱卫京畿地区的三角防御阵型。 出于对京城安危的考虑,李鸿章曾在建港时,于海港南北两岸,以及刘公岛上可利用的险峻山势中,布满岸防大炮。 后来还是不太放心,他又在港湾的进水道口布满木排、铁链和水雷等障碍物,从而可以遏制敌人想从海面上进犯基地的贼心。 所以,光绪心头清楚得很,这威海卫,并不是平民可以随意进出的开放之地,特别是不能乘船而入,不然就是属于典型的没死硬找。 光绪指挥小火轮先绕行到威海湾里,从海埠港口登岛后,一行人又换乘马车,马不停蹄地向北洋军港处,一路开进。 遥望而去,海军港口里,战舰林立,旌旗蔽日。 几艘铁甲制成的庞然大物,露出了森冷的巨炮獠牙,它们于海上盘卧,如一条条雄踞在此的东方巨龙。 “不错!有那味儿了!那么多的银子,可算没白花呀!” 光绪连声赞叹,脸上难得流露出欣喜过望之色。 再靠近一点,众人耳旁也渐渐传来了官兵操练之声。 光绪定睛看去,岸上官兵正操练枪术,训练体能,他们个个甲胄鲜明,斗志昂扬。 远远再眺,军舰上的兵丁也正操作火炮,模拟排阵,人人都是汗流浃背,动作整齐划一。 “嗯,这李鸿章真不愧是国之柱石,真个是治军有方,统兵过人呀!” “万岁爷说的对!李中堂真是肱股之臣哪!” 随行的武官们高声附和,他们的想法倒是简单纯真: “咱否管事情是怎么个说法,只要万岁爷说是对的,那就肯定不会是错的!” 然而,光绪毕竟是自幼习帝王之术,深谙这官场之道,对此,他的理解更为入木三分: “两位师傅常说,这察人观事,从不在表面功夫,雾里看花,始终隔上一层,冷眼静观,才能做到洞若观火。 我倒想要看看,这平静海面下,是否有汹涌波涛,眼前的表面繁荣,存的有内在腐朽吗?” 光绪默然片刻,而后环顾四周一圈,见有几位挑菜老农鬼鬼祟祟,于是,他故意朗声说道: “李中堂真是劳苦功高,他练出的北洋水师可真是勇冠三军,令朕,心中甚慰呀!行了,今个儿就先到这儿吧,咱们启程回船吧!” “万岁爷,这就走啦?” 李瑞东觉得此刻的光绪有点矫揉造作,这大老远跑来,就为了看上这一眼?岂不是吃饱了撑的,闲得鸟疼? “走吧你,一路上,就你小子话最多!” 第102章 没想到吧?朕又回来了! “万岁爷,真就这么走啦?” 李瑞东摸着丈二的脑袋,不明所以。 难怪人家都说帝心难测,这光绪心头究竟卖的什么葫芦药,自己怎么看,怎么不明白。 光绪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你小子,成天叨叨叨的,跟聒噪老妇一样,你自己说的啥话,你都忘了吗?” “啊?!微臣说的话可多了,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起来。” “嗨呀!你个榆木脑袋!” 光绪说着,还伸手去敲了敲李瑞东硕大的圆头,主要还是想瞧瞧这脑袋里究竟装了多少斤的海水。 “制造局,跟踪。” “哦,万岁爷说的是从制造局出来以后,一路跟踪咱们的那条尾巴?” “嗯。” 原来,自打从江南制造局离开后,敏锐如猎犬的飞虎营将官,早就发现了身后不远不近的,一直尾随着一群行迹鬼祟的跟踪者。 但说实话,这队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受过专业训练的细作,其跟踪技巧之拙劣,令人捧腹大笑。 有次在众人穿过马路时,他们为了紧盯不放,一个不留神,险些被洋人的老爷汽车给掀翻在地。 连光绪自个儿都忘了,在此期间,忍不住偷笑了他们多少次。 “既然你们要跟踪我,那我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反过来跟踪你们呢?” 戏演了一路,也是时候该落幕了。 当光绪乘坐的小火轮从海埠港口一路向北,驶入一片茂密遮眼的芦苇荡时,一艘不起眼的小渔船迎面驶来。 两船擦身而过时,光绪领着三名贴身侍卫,化作一道黑影,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小渔船中。 而后,小火轮开出两三海里,在一个渔船集结的停泊点,歇下脚来。 不远处,两艘小客船在海面上晃悠了几圈后,便留下一艘继续盯梢,另一艘则调转船头,往威海卫的方向径直开去。 “跟上他们,朕倒要看看,他们究竟在玩些什么把戏!” 当客船路过芦苇荡时,光绪一声令下,一艘老旧小渔船便从掩体中驶出,一路尾随客船,在满布致命陷阱的海道中,弯弯绕绕。 此时,夜幕如墨,华灯初上,本该戒备森严的北洋水师基地,却笼罩在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寂静中。 “这些守卫,守的是个鸟呀!” 李瑞东压低声音,用手指着几个歪歪斜斜,倚在岗亭中打盹的水兵,脸上有些不可置信,隐约间好像又看到了紫禁城中的八旗卫兵。 光绪皱眉不悦,暗自思忖: “军纪如此涣散,甲午之战焉能战胜?” 他对李瑞东使了个眼色,五指合掌,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 后者知意,身轻如燕,先几人一步,前去打探路线。 岗亭中,一个水兵被夜晚冰凉的海风一吹,忍不住一打哆嗦,习惯性地眯起眼睛向下望了望。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把他吓得原地蹦起,睡眼朦胧间,水兵见到下方竟有三个贼头贼脑的人,正往军舰停放的港口处摸去。 “谁?啊呀!” 水兵刚一惊醒,正欲吹响五寸长的铜制小号,却不料,眼前又是一黑,被人从身后瞬间放倒。 而后,一颗圆圆脑袋从岗亭中探了出来,他比了比大拇指,向光绪示意。 光绪眨巴两下,算作回应。 片刻后,四人摸黑来到定远舰上。 此时,嘈杂喧闹的声音逐渐传来: “哥俩好啊,三星照,四季财呐,五魁首,六个六啊,七个巧...” “嗨呀,你输了,喝酒喝酒!” 路过一个半掩的大统舱时,里面传出了阵阵喝酒划令的声音,声音之大,震耳发聩。 “买大买小,押注押注!现银交易啊,船上概不赊账!” “废话少说!快开!!” “哗啦啦~~哗啦啦~~” “开开开!!” “哎呀!我去你娘的,今天真是倒了血霉!” 光绪一行人顺着廊道再往前走,里面是一个开放式的大餐厅。 “咳咳~~” 光绪忍不住被这里面的乌烟瘴气给呛了两口,里面烟雾之重,伸出手,只能勉强辩出五指轮廓。 光绪凑近一看,才发现竟是一群身着丝绸军服的水师将官,他们个个披襟散发,大敞胸怀,三五成群的混在一起,又是打牌又是赌钱。 如果说这些场景,光绪都还能勉强忍受的话,那接下来总兵舱中的境况,就让他难掩心中怒火喷发了。 “诶哟~~总兵大人呐,小女怎能上得船来,你不是跟我讲过,这阉人和女人,都不能登上你们的宝贝大船吗?不是说我这小脚一踩,就要把这大铁疙瘩踩出坑洞吗?” “噢哟,我的心肝大宝贝呀,你说啥呢,你哪有那力气呀,几天不见,你的嘴巴越发厉害了,快让爷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了一桶火药呀?” “哎呀,轻点轻点...” 光绪透过舱门的缝隙看去,见浓眉大眼的刘步蟾正一手端着烟鼻壶,一手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 两人正在舱中相互调情,画面不堪入目。 “这个王八蛋子!拿着朕的钱,干着狗的事,哼!是可忍,孰不可忍!” 光绪压住心头一团烈火,对着身旁的人,咬牙切齿道: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些个蛀虫,就是这样以身作则的?!唉!自寻死路! 你去!给朕吹响警哨!!” 李瑞东意会,快步走向甲板,而后,他从腰间掏出一个铜制小号,鼻子猛地一吸气,将小号怼在嘴上,奋力一吹: “呜!!!呜!!!” “是警哨!发生了啥事儿?!” “哎呀!难道是有敌来袭?!” 正在兴头上的将官们率先作出反应,他们将手头的纸牌骰子一丢,一路跑,一路敲响各舱室的铁门。 “快快快!起来穿上衣服!到甲板上集合!” 眨眼间,水兵们便如惊弓小鸟,从舰上的各个角落里慌乱钻出,众人衣冠不整,满脸惊恐,都以为真是海上又开仗了。 “给爷把衣服穿好!站利索了!” 随着李瑞东的一声大喝,水兵们这才如梦初醒,远远的注意到,在甲板高处,有一个满脸怒容的年青男子。 “这人谁呀?” “不知道呀,哪里来的毛小子,扰了大爷的清梦。” “嘘,别说话,这人指不定是哪个王爷的世子,他们哪,就爱玩这死出。” 一个外委把总伸手拉了拉俩水兵的衣摆,无意间,又救了他们的一条小命。 李瑞东瞧着歪歪斜斜,东倒西歪的一群水师官兵,心头不免有些着急: “这些蠢猪,咋这么没眼力见呢?看来真要砍翻两个,他们才觉得舒坦!” 不多时,刘步蟾也趔趔趄趄的从舱室中晃出。 当他看到光绪的第一眼时,心脏似乎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大梦方醒,难以置信,仔细辨认,啊!吾命休矣! 光绪盯着脸上阴晴不定的刘步蟾,一声冷笑后,喉咙里发出了比深夜大海上的疾风,都还要冰冷刺骨的声音: “刘步蟾,没想到吧?朕又回来了!” 第103章 北洋水师,枕戈待旦 “汪!啊呜!汪汪!!” “咦?这是谁家的狼狗啊,这军舰上还兴养狗?” “嘿,你别说,这只狗看起来挺机灵的呀,来,嘬嘬,给爷再叫两声。” 定远舰的舱口处,一只背毛油亮,四肢健壮的牧羊犬听得外面喧闹声音,探头探脑地直往外钻。 “哎呀,各位兄弟,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两人正兴趣盎然的逗狗时,一双粗糙大手忽然出现,直接盖住狗头,将它强行按回了舱室当中。 两人起身一看,见来人着麒麟补服,戴珊瑚冠子,细眉杏眼,身材高大,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 “呀,原来是丁军门啊。” 双方互行抱拳礼。 “快去吧,皇上都骂了半个时辰了,就等你呢。” 丁汝昌闻言,远远一看,见光绪龙颜震怒,正站在高处,一手扶着腰,一手指着下面垂首俯听的水师官兵,嘴里斥责个不停。 丁汝昌快步走向甲板,心里头七上八下: “唉~~这可咋整啊,皇上如此盛怒,这顿骂,铁定是跑不了,可要是头上这红顶戴子保不住了,往后,要咋面对李中堂他老人家哟。” 定远舰的上空,此刻如乌云笼罩,阴沉得让人窒息,凛冽海风卷着淡淡咸腥味,铺天盖地向甲板上的众人扑来。 这领导骂人,都是一个x样,过多赘述,糟心且无益,这里简单提炼一下这场单方面的狂暴输出: 首先说,你水师兵丁拿着朝廷最多的饷银,享受最好的待遇,不认真操练本领,却整天沉迷酒色赌博,该骂不该骂? 看水师兵勇们眼神飘忽,汗如雨下,想必这顿骂,应该是骂得的。 接着讲,你水师将官高薪厚禄,提拔顺畅,不好好带兵,成天抽大烟,玩女人,拉帮派,排外人,你们这是要干嘛?真把这里当成养老院了?! 见提督丁汝昌和手下的各路大小将官们,战战兢兢,冷汗涔涔,可能光绪是真的说中了他们内心的想法。 最后谈,朕成天省吃俭用,节衣缩食的,好不容易才买下这些巨舰大炮。 你们非但不视如珍宝,反而弄得船上乌烟瘴气,四处蒙尘。 炮筒子里满是粉尘杂质,还有啊,那是谁在上面晾的衣服,待会儿罚银十两! “行了,朕都骂累了,尔等自我反省吧!” 水师官兵们,个个惴惴不安,有些胆大的水兵偷偷抬眼瞄了一眼这个年轻的帝王。 见他脸上仍是阴云密布,几人又立马把头垂下,得见天颜,不管是喜是怒,总归还是赚的。 “好了,有事就说,无事解散。” 光绪的语气稍缓了一些,一味责罚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再者,海风大,舌头干,再讲下去,自个儿身体也吃不消。 众人一听,哪里还有胆开口,立马跪下,山呼万岁后,作鸟兽散去。 翌日一早,晨露还挂在山间的松针叶上,光绪一行人便沿着威海卫的海岸线缓步前行。 放远望去,东南西北,四处林立的钢铁炮台,与海天一色恰好相接,它们依山而建,傍海而立,巍峨高耸,气势恢弘。 光绪心中暗自惋惜: “这蔚为壮观的防御阵线,还有数不胜数的坚固堡垒,怎么就在黄海一役中,发挥甚微,不见成效?呢?” 半晌后,光绪等人登上山巅,下面的海岸布防一览无余,光绪用手指着海岸边如犬牙状的炮台布局,划了一圈后,不吝赞许: “丁军门,这岸防的火炮布置,倒是颇具匠心,进可攻,退可守,也算是在岸防实例中,独树一帜呀。” 丁汝昌脸上赔笑,不敢贪功,连忙开口解释: “皇上圣明,这威海卫的防御布局主要还是由德国人汉纳根主持的?。 他在设置威海卫的炮台时,考虑到此地的地理特征。” 丁汝昌躬身指引,光绪顺势看去。 “皇上请看,他在设计中,将重点的防御力量布置在了刘公岛南北两个水道,还有威海城的西侧?方向。 其中共计配置了海岸炮一百门,夹有两百毫米以上的大口径巨炮,合计有四十余门。 除了海岸大炮外,南帮后路的城北和扬枫岭、北帮后路的合庆滩和威海城北老母顶等地,又陆续建有陆路炮台群四处,配置了火炮三十一门。 力求要做到火力覆盖交叉,壁垒坚不可摧。” 光绪微微颔首后,忽然抬起头,盯着丁汝昌的双眼,片刻后,一副语挚情长的吐字: “丁军门呀,堡垒虽坚,可是,仅凭被动防守,却不足以御敌于千里之外。 朕听闻你以前是陆路出身,不善海事操练,既然眼下你肩负了主帅之责,平日里就要勤学多练,往后若有海战,你才能应对自如呀~~” 丁汝昌心头一沉,还以为光绪在提点他的往事: “皇上说出这话,莫非,他对我参加过太平天国的事儿,一直耿耿于怀?果真如此,那麻烦可大了!我得赶紧表明立场先!” “皇上。” 丁汝昌表情坚毅,斩钉截铁道: “臣,既做大清之臣,死后,也定是大清之魂。 臣将率领部下的北洋水师,厉兵秣马,枕戈待旦!” 见光绪泛起一丝浅笑,丁汝昌心想,不如趁热打铁,将自己所忧之事全盘托出,希冀皇上今日龙颜稍悦,能开开他的金口,一劳永逸。 “皇上,臣尚有一事,想禀报…” “直说无妨。” 丁汝昌没想到光绪如此直率,讲话时,便不再遮掩: “皇上,水师现今有两大难题,恐为日后埋下巨大隐患,臣愿以死直谏,以得安心。” 得到光绪点头应允,丁汝昌忧心忡忡,继续开口: “这首要之题,为燃煤一事。 微臣向开平煤矿采买的,都是优质五糟煤,可总办张翼却总是私相蒙混,发来散碎劣质的八糟煤。 这八糟煤中,屑多散碎,烟浓灰重,影响视线不说,航行中也容易暴露自身位置。 加之散煤焦碎无油性,一吨只能做半吨用,所产动力也不足,严重影响舰队的机动性,也因此损坏了大多舰船的燃煤锅炉。 二来,我军所配炮弹,多为实心弹,弹内只装泥土砂石,击中目标后不会发生爆炸,只能依靠自身的重量速度,击伤敌舰,若遇敌舰装甲厚重,则毫无效用。 反观西洋舰船上,大多配备了新式速射炮,炮管中,多是带弹底引信的穿甲弹,击中钢铁后,便能瞬间点燃。 如若往后真的接仗,我军十发之力,却不敌洋人一发之炮啊!” 第104章 似曾相识,王归来 渤海茫茫,似无尽头; 舟行栉比,樯橹相连; 蟹肥虾美,稇载而返。 汽笛和鸣,响彻渤海之滨; 鸥鹭欢唱,声断九野之天。 眺望这渤海波澜壮阔之色,光绪心头竟有些许怅然: “唉~~想想都觉后怕。 若不亲临,怎知海战中最为核心的动力和炮弹,都还有这多隐患,回京后若不加紧处置,往后跟日本干起仗来,怎能有所胜算?” 一想到这,光绪下意识地将拳头越攥越紧。 “可恨这班贪官污吏,竟敢为一己私利,不顾国之安危,真个是蠹啄剖柱梁,蚊虻赶牛羊! 用重典!乱世必须用重典! 宁可杀尽天下贪腐,也不能让这锦绣山河,经我手上而失,蹙国丧师之局,也不可自我身上而发!” 惆怅间,李瑞东走上前来,为光绪披上一件薄棉长衫,轻声提醒: “万岁爷,旅顺军港到了。” 自打从威海卫离开后,光绪整日心事重重、茶饭不思。 尽管其中原由,船上众人皆心知肚明。 不过,连势位至尊的光绪也要为此颇费脑筋,更何况他们这些小兵小将,又能献上何种通天计策呢? 还好,微服私访中,还有让光绪稍感宽慰的,是这旅顺军港的秩序严明,在毅军首领宋庆的驻防下,军港内称得上是军容整肃。 当听到光绪一行人前来视察海防,宋庆急忙领着大小将官,前来参拜。 人狠话不多,话多费口舌,在征得光绪同意后,宋庆命各部把队伍全部拉出来。 对付顶头老大,虽有千言,不如一行,不把队伍拉到光绪面前练练,怎么能突显出自己治军有方,麾下毅军能征惯战呢? 眼见甲胄鲜明的毅军反应迅速,眨眼间,便已集合完毕,拉开阵势?,光绪不由得称赞一句: “宋军门,你这毅军的九营一哨,真称得上是训练有方,比起那北洋淮军,也是不遑多让呀。” 说话间,下面的各营士兵也是不遗余力,卯足了劲儿,将动作拉到最大,嗓子喊到最响。 眼见各营行兵布阵之间,切换自如,用起鸳鸯阵、三才阵和一字长蛇阵等经典阵法来,也是炉火纯青,信手拈来。 列阵前后,调度得当,响应迅速,光绪含笑叹谓: “真乃良师猛将也。” 演练结束,光绪等人在宋庆的盛情相邀下,转身朝着旅顺内陆走去。 当众人拥簇着光绪,一路说说笑笑走向中军驻地时,一个小插曲却悄然袭来。 不知是受啥刺激,一匹伤病的战马好巧不巧,就在圣驾而至的这个节骨眼上,突然从马栏中受惊脱缰,嘶鸣着朝光绪一行人冲撞而来。 “皇上小心!” 众人见状,立马将光绪护在正中。 队伍中的驭马能人马龙潭,直接几个箭步,冲上前去,随即一个纵身上跃,翻上马背。 紧接着,他死命拉住马上缰绳,引导受惊之马,侧腿弯屈,不停在原地绕着圈子,手上,也开始有节奏的拍打马肚。 半盏茶后,战马绕出的圈子越来越小。 最后,马匹完全脱力,放缓蹄子,鼻孔里哼哼哧哧,直喷粗气。 随后,一个毅军哨长慌忙跑来,当他看到宋庆领着光绪一行人时,脸上布满惊恐之色,两条腿开始下意识的抖嗦个不停。 “你这粗鄙废物,他妈的你在找死!惊动了圣驾,你全家的脑袋都不够砍得!” 光绪还未发话,宋庆就先大跨几步,径直冲到哨长面前,一脚就将哨长踹翻在地,而后扬起马鞭,在他身上用力鞭挞起来。 光绪哪能不懂宋庆这护犊子的手段,他含笑开口: “行了宋军门,这畜生想必也是听到朕的声音,想要来一睹龙颜,这也不足为奇嘛,怪不得你手下这个查马长?。” 宋庆咧嘴一笑,恨铁不成钢的踹了哨官两脚,转过身来时,又恢复了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 “皇上真乃明君贤主,如此体恤官兵,臣,感动深受...” 光绪摆手示意,相安无事下,众人喜气洋洋,一同进得营去。 哨官灰头灰脑地将战马牵回马厩,捆好缰绳后,又仔细检查两遍,而后,便对一旁身材短小,眉清目秀的小卒大发雷霆: “你这死爹的小土匪!你他娘的,可把老子害惨了!治治治,还治个蛋啊!我今晚就要把这病恹恹的畜生杀来吃了!” 谁知那小兵竟不卑不亢,腰板挺得笔直,说话振振有词: “这马好歹也是条活生生的命啊,倘若治不好,到时候你又来怪我,再说了,它这样子还能跑到哪里去,逮回来继续治不就完了?” 那哨官一听,气得直跳脚,指着小兵鼻子破口大骂: “你还真是头驯不服的野娃子啊!你他娘的说得轻巧,那你咋不去牵马?你知不知道那外面的人究竟是谁?” 不等那小兵开口,哨官气得冲上前去就是两脚,蹬到小兵的肚皮上。 “那他娘的可是当今圣上,这疯马要是撞到他了,你知道什么后果?你我俩凑一块儿,都还不够开刀用!” 清秀小兵一听,暗自诧异片刻后,又恢复了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 “你整天说老子是土匪,你知道不,这土匪做大了,那就是皇帝。 可要是皇帝做坏了,那还不如土匪呢,关键啊,是看他会不会混。” 哨官闻言,一脸鄙夷不屑,对着小兵一顿冷嘲热讽: “嘿,你这狗崽子,我以前还真是看低你了,你就不该在这儿给马看病,你小子应该去考科举,考进士,等点了翰林以后,就去给皇帝老子看病!” “哈哈,老子求之不得,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小瞧了任何人,指不定老子哪天就起来了,到时候,你可别来跪着求老子赏口饭吃!” 哨官听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心想也懒得跟这混小子过多纠缠,他收起马鞭,边走边说: “雨亭小子,你以后要真是混出了大名堂,大爷我跪下来给你磕三百个响头,就当我今个儿有眼不识泰山王了!哈哈哈~~~” 第105章 帝王求签 位于京城西郊的千年古刹,宝殿巍峨,梵音阵阵,香火缭绕,信众极多。 它初名“嘉福寺”,清统后,康熙帝赐名“岫云寺”,而由于寺后有龙潭,山上有柘树,故世人一直惯称为,“潭柘寺”。 关于这寺庙的传说,可谓趣味十足。 这潭柘寺在鼎盛时期的清代,有房九百九十九间半,而在紫禁城内,也恰好建房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 可见,这座寺庙俨然就是紫禁城的缩小版本。 据传,明代的黑衣宰相姚广孝在功成名就后,坚决辞官,一心就在潭柘寺内隐居修行,每日与老友探讨佛理。 后来,明廷要规建紫禁城,这总设计的担子就放在了姚广孝肩上。 自然的,他从日常起居的潭柘寺中,获得了不少灵感,皇城中的许多建筑布局都能窥出潭柘寺的影子。 故而,才有京城内口口相传的一句民谚:“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 光绪也渴望从这座远近闻名的古刹当中,获得一丝心灵慰藉。 于是,众人在入城之前,调转车头,轻车简行,身着便服,悄然入寺。 “万岁爷,这潭柘寺真不愧是京城第一寺呀,这也太壮观了!” 一众侍卫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忍不住这瞧瞧,那看看,嘴里面是赞不绝口。 佳景当前,光绪竟有种神游太虚之感,不经意间,有感而发: “殿宇巍峨、庭院幽雅,殿、堂、坛、室各有特色,楼、阁、亭、斋景色非凡。 碧瓦飞檐掩映其间,叠翠流觞相映成趣,真个是气摄太行半,地辟幽州先呀。” 说罢,众人跟在光绪身后,一路走一路看,先去敲了敲观音殿的石鱼,又去天王殿瞧了瞧里面的青铜大锅,最后才来到毗卢阁的开阔亭院。 在这里所生长的两棵树,可称得上是整座寺的擎寺之柱。 右侧,一棵千年银杏,枝繁叶茂,满树金灿。 左侧的这棵树呢,不得不说,颇具神秘。 传言,只要哪位帝王一登基,这树的根部就会长出新枝条来,慢慢跟主干合拢到一块儿去。 可要是哪一位帝王驾崩了呢,它就会有一根树枝,黯然自折。 光绪驻足,对着树干左右张望: “你们快来帮朕看看,朕的那根枝条在哪儿呢。” 正在众人左顾右盼时,一个身着百衲衣的知客僧迎面走来,径直来到众人跟前后,鞠躬行礼: “阿弥陀佛,施主好雅兴,不知可否方便移步,纯悦方丈已在内室里,静候诸位多时。” 光绪闻言,便将目光从树干上,挪到了知客僧脸上,见他一脸真诚,不似诳语。 于是,光绪便也将双手合十,轻声回语: “烦劳高僧引路。” 在知客僧的引领下,众人在寺中七绕八绕,一盏茶功夫后,终于来到了方丈室前。 没曾想到,光绪前脚还未踏进室内,纯悦方丈就已同主持、首座、?监院?等寺内高僧迎面走出。 一见到光绪,高僧们纷纷弯膝跪地,俯首磕拜。 “陛下远道而来,老衲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光绪眼见这纯悦方丈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讲起话来,竟有种轻风拂面之感。 自知行踪已漏,光绪便不再遮掩,他上前一步,扶起众僧: “诸位大师无需多礼,朕此行前来,只为求签问卦,别无他意。” 纯悦拈花一笑,起身后,侧身一旁,示意光绪等人入内叙话。 众人刚一坐定,除纯悦方丈外,其余高僧都挨个向光绪行合十礼,各自忙碌去了。 房门合上后,纯悦目光深邃,率先开口: “陛下,老衲早观天象,见云间有真龙游走,知寺内近日将有天子莅临。 果然,陛下这一来,寺内顿时龙气升腾,满院生辉呀。” 光绪脸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恬然一笑: “看来这得道高僧,也并非避世离俗之人呀,这该有的奉承话,是一句也不会落下呀。” “陛下,这是观音三十二签,占察善恶业报经,只要心诚,皆可根据经文求问世间诸事。” 纯悦捕捉到光绪脸上的细微变化后,自认为恭维恰当,颇合圣心,于是才放心取出空心竹筒一个,刻字竹签一把。 “哗啦啦~~哗啦啦~~” 纯悦将签子放进竹筒后,当着光绪的面来回摇了几圈。 “陛下,请吧。” 光绪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油光发亮的小竹筒,似乎这里面真的是一个关乎国运的赌盘。 手掌渗出点点细珠后,光绪在衣袖上擦了两把,而后抬头仰望屋顶,右手径直伸入竹筒。 摸索片刻后,他索性将眼睛一闭,从中随机抽出一签。 “钟离成道?” 光绪拿起竹签,嘟哝了一句,不解其意。 纯悦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满面春风道: “恭贺陛下呀,这可是观音灵签的第一签,是完美契合真龙天子的上上之签。 卦象释为:开天辟地作良缘,吉日良时万物全;若上此签非小可,人行忠正帝王宣。 这意味着国家已经得到了天地山河的庇佑,往后国政定会治理顺畅,帝王也是神武之主,整个国家都将迎来一片大好的发展机遇?。” 光绪微微一笑,自顾自地将竹筒抓起,来回摇了几遍后,对纯悦淡然说道: “大师,烦请你将签子铺在桌上,刻字朝下,毕竟国运之事,非同小可,朕想再试一次。” 纯悦闻言,便将筒子斜口向下,在桌上划拉一圈后,又将字面向上的签子翻转过去。 期间,光绪都是抬头望顶,并没作弊。 “陛下,请起签。” 话音落下,光绪又随手捻起一根冰冰凉凉的竹签。 “斐度还带。” 说着,光绪将竹签递给纯悦,纯悦双手接过后,更是喜上眉梢。 “陛下真乃天命之子!这是观音第八签,同为上上吉签。 释意:茂林松柏正畅旺,雨雪风霜总莫爲;他日溘然成大用,功名效果栋梁材。 简单来说,就是抽到此签,必将千锤百炼熬成钢,苦练成才积善福呀!” “皇上雄才大略、英姿勃发,往后必能作出一番丰功伟绩啊!” 此时,一旁的马龙潭恰到时机的又是一顿猛拍,武官们一听,也跟着随声附和。 “皇上是英明圣主、皇上有经天纬地之才。” 诸如此类的夸赞之词,众人足足说了半碗茶功夫,让光绪都有些情不自禁的飘飘然然... “方丈,您怎会知道他是当今圣上呢?” 寺庙僧众集体出寺,在寺门口躬身合十,待光绪等人乘轿远走后,一旁的知客僧还是忍不住提出了心头狐疑。 纯悦淡淡一笑,对着他耳语了几句后,僧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怪不得大师能坐到方丈之位呢,看来,往后除了念佛诵经外,我也还是要多多读报,紧跟时事呀。” “哦对了,你待会儿去把下签的竹篾放回筒子里去,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了,那可是杀头的欺君大罪。” 方丈那干枯起皱的脸上,嵌着一双,似能洞穿世间一切真相的明亮眸子,他对知客僧小声念叨一句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留下了在寒风中痴痴发呆的知客小僧... 第106章 速斩速决 “皇上,八旗子弟,万万不可施以极刑哪!特别是上三旗的子孙,更是祖宗庇佑,如若下此狠手,必定引来旗人哗然,心生不满啊!” 在紫禁城隆宗门内的一排小平房中,光绪正埋首在堆积成山的奏折疏本中,忽闻扑通一声,恭亲王跪倒桌前,声音颤巍,直谏其言。 光绪双手拿起东河总督张曜的弹劾奏折,一目十行后,将奏折掷到地下,脸上略有怒色: “恭亲王,你自个儿看看吧,连他的顶头上司都对他生怨已久。 可见这耆安蠹虫,天怒人怨,长年以来,他就是仗着这杆皇旗,恃势凌人,鱼肉百姓,眼下国纪败坏如此,不拿他杀鸡儆猴,岂能立威于天下?!” 奕欣双膝在地下挪动,拾起奏折后,定睛一看,接着,连连摆头。 “看来,此人是必死无疑了,可奴才还想恳请皇上,在施刑前,务必将他开除族籍,也算是给八旗后人,留的些许颜面。” “准奏。” 光绪心不在焉的回复一句,却是因眼前不断浮现出制造总局那暮气沉沉,萎靡不振的难堪模样。 “刘骐祥的折子上来了吗?” 光绪将面前奏折推到一旁后,在桌上摊开一张开化纸,翁同龢知趣的将自己研磨好的砚台双手献上。 “回禀皇上,刘骐祥请求改制的折子是上过一回,但是被臣等直接驳回了,这篇折子立意不明,笼统无核,臣等让他斟字酌句后,再予报上。” “翁师傅呐。” 光绪端起黑漆描金羊毫笔,边写边说: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咬文嚼字,这上折不是做文章,只要言简意赅,直达主题就行。 再说了,这天下做官的,也不是都跟你翁师傅一样,是才高八斗的状元帝师呀!” 翁同龢一听,也不知光绪的话是贬是褒,嘿嘿傻笑两声后,便傲傲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恭亲王。” 奕欣闻言,起身离座,躬身来到书案前。 “照着去办吧。” 奕欣郑重接过纸张,侧光一看,明显能看出上面的楷书是以颜真卿、柳公权为基础的,其笔画浑厚饱满,但连贯收笔时,略为单调,总体来说,尚还欠一丝火候。 “制造局,即刻改为官督商办,章程由工厂自拟呈报,事情先办后报。 船厂自立门户一事,咄嗟便办。 闽江海关的解银,也不可有丝毫拖欠。 违旨者,速斩速决!” 奕欣深吸口气,嘴上说着: “皇上圣明!” 心头却在暗暗叫苦: “这又是一笔寅吃卯粮?的无谓开销呐,那制造局早是死水一潭,何苦拿银打水,去换一场空影啊! “还有。” 光绪叫住愁眉不展的奕欣,后者还以为是皇上突然开了窍,要收回成命。 正当他满心雀跃时,却又被光绪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朕想了想,这朝廷的海防,如果光靠北洋水师一支,实在孤注一掷,太过冒险。 我们不是还有南洋水师和广东水师吗,我们都要给他们拨去专款,让他们尽快置舰,以期后来大用! 哦,还有那福建船政水师的剩余兵船,你给盛宣怀说一声,让他将船全部并入南洋水师,整编成军!” “皇上。” “讲,什么事?” “嗯...首先,扶持水师这个事儿是件挺好的事儿,只是银钱方面,耗资巨大,我怕阎尚书那边,他不会答应呀。” 其实,奕欣的心头是千般不愿扶持南洋一脉,在他心里,对南洋大员的成见颇深。 他总觉得那帮人,是仗着山高皇帝远,常常不服从朝廷安排调度,甚至有点拥兵自重之嫌。 而那广东水师就更别提了,本来就是负责海上巡逻的巡哨小队,拨款给他们买舰?岂不是花钱尽在刀把上? “皇上,李鸿章来电了。 他在电文中说北洋军纪涣散,他这个作主帅的难辞其咎。 他愿领水师全体官兵,罚俸半年,足不出船,只心训练,以期皇上再驾训示。” 孙家鼐捧着一纸电文,前脚还未跨入门中,洪亮的声音便已传入房中。 将电文恭敬放在桌上后,孙家鼐又用手捋了捋纸页上的褶皱。 却不料,光绪看也不看,径直端起手边的一碗清茶,若无其事的拨弄着水中茶尖。 好一阵子后,光绪才缓缓开口,众人从他的语气发声中,都能明显听得出,他是在内敛色厉: “李鸿章,呵,他说的倒是轻巧,这治军不严可是要革职查办的重罪,他的算盘打的挺好,不过,朕就这么纯真?让他这三言两语的,就那么糊弄过去了? 孙师傅,麻烦你告诉他,他这个作主帅的,要担首责,罚俸事小,我不关心。 我要他每月亲到水师检阅,抽检水师战力,为期三年,三年后,朕自会想法探他北洋虚实。 如若再无改进,那就请他自己避让贤路?,告老归田。 还有,这定远舰的管带,玩忽职守,难以宽恕,罚,降职三级,暂且留舰,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眼见孙家鼐连连称是,拔腿要走,光绪急忙又叫住了他: “等等,孙师傅,走那么快干嘛,朕还没说完呢。” 见他停下脚步,光绪换上了一种和善口吻: “热河匪乱一事,叶志超、聂世成剿匪有功,二人各赏黄马褂一件,叶志超加赐云骑尉世职,聂世成赏赐“巴图隆阿巴图鲁”封号。 至于那旅顺驻军首领宋庆,治军严明,忠勇可嘉,恩赐黄马褂一件,并加封太子少保一衔。” 一抑一扬,一罚一赏,这期间既有皇威凛不可犯之意,又有皇恩仁德四方之情。 一番痛快人心的操作之下,军机处的众位官场老手不由得对光绪又高抬了几眼。 这些眼见着光绪从懵懂孩童,到经天帝王的叔叔伯伯们,对他今日之举,心头都颇觉欣慰。 历史的齿轮,在落日的余晖下,一咬一合。 内忧解除后,这外患之难,又能否如此刻一般,在光绪的带领中,易如反掌,迎刃而解呢? 且看下回,沙俄背信,光绪将要,如何分解? 第107章 世人只知雄鸡图,谁人犹记海棠泪 风沙挥不去印在历史的血痕,风沙挥不去苍白海棠血泪。 ——《梦驼铃》 自康熙二十七年以来,从签订《尼布楚条约》开始。 沙俄这头贪婪至极的棕熊,一步接着一步,蚕食鲸吞我国北方的主权领土。 两百年来,沙俄明侵暗占的清国领土,竟高达四百余万平方公里! 天哪!这是一个什么概念,要知道,彼时的大清,最鼎盛时期的疆域面积也才一千三百余万平方公里。 仅仅沙俄一支列强,便侵吞了我国近三成的领土(清朝倒台后,它们教唆的外蒙古独立还没给它们算上)。 举个例子,大家耳熟能详的印度共和国,他也不算小国了吧?他整个国土面积大概有二百九十八万平方公里。 等于说,沙俄直接或间接地从清国身上,吞并了一个半的印度国土,还远远不止。 这也能解释的通,为什么此时的光绪,独自站在养心殿前,负手而立,宛如一尊雕塑,静静伫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的目光如炬,凝视着远处渐渐被暮色所吞噬的高山,眉宇之间,一层厚重的阴霾,挥之不去。 “触目惊心,深恶痛绝,不共戴天,寸土不让!” 这是当他得知沙俄已单方面撕毁两国签订的《续勘喀什噶尔界约》,并公然派兵侵占了帕米尔地区后,他内心的第一反应。 “沙俄啊!祖国的四百多万平方公里哪~~” 他低声呢喃,声音是从牙缝中挤出的,里面带有一丝无法遏制的愤怒。 光绪身后,正侍太监寇连材率一众随侍,俯首磕头,开口时,泣不成声: “万岁爷哪~~您都整日未进一粒米了,国事要紧,您的龙体更是紧要,大清兴旺,全在您一人之肩呀~~” “行,让御膳房给朕烧个熊掌,朕现在想尝尝,猛兽变为桌上佳肴的味道。” “得嘞~~” 翌日辰时,乾清宫内。 百官垂首林立,却皆是默不作声。 就连一向踊跃发言的李鸿章,今个儿也是一声不吭。 殿内的空气冰冷刺骨,众人呼出之气,似乎骤然之间就化为了冰锥。 现场的万籁俱寂,让群臣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之音。 “翁师傅,把兵部火票发给大家都看看吧” 光绪的语气凌利如寒风快刃,刮得众人的喉咙干涩生疼。 “众爱卿平日里不是个个都巧舌如簧吗,为何今个儿都一言不发呢?” 光绪看着火票在群臣手中如一颗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他们刚一触摸,便急不可捺地传给身边同僚。 “皇上,眼下国库太过拮据,而海防又耗资甚巨,朝廷目前是完全无力跟沙俄正面开仗呀,依臣看,不如用上缓兵之计。 同意目前的帕米尔地区维持现状,同时照会沙俄,中俄双方国家都不得派兵进驻葱岭。” 堂上群臣大多点头默认此举,殊不知,光绪此次的态度如此强硬。 “孙毓汶,那朕问你,如果沙俄不同意调解,执意要进兵葱岭呢?” “那我们就把边界条约拿出来,在国际上,对沙俄之举进行严厉抗议。” “呵~~” 光绪轻手抚了抚圆背椅上的纹龙装饰,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后,冷漠开口: “孙毓汶,那与沙俄交涉一事儿,你就代朝廷去办吧。 办得好,朕重重有赏,若是办得不好,那你就自个儿留在北疆,替朕看守北方门户,以此将功赎罪吧。” “哎呀!” 孙毓汶一听,登时没了方才的振振有词,他吓得双膝一软,俯身倒地。 “皇上呐~~臣未行过远门,不通外交,更不懂行军带兵呀!” “呵呵,你想的倒挺好,谈判如果破裂,朕是将你发配北疆,而不是让你驻防北疆的。” 孙毓汶闻言,眼前一黑,直接瘫倒不起。 “皇上~~” 恭亲王正欲站出求情,毕竟这孙毓汶再怎么说,也是朝中正二品大员,如此重责,会有失朝廷规制。 谁知光绪直接伸出掌心,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发言,恭亲王心头咯噔一下,便悻悻退回到队伍当中。 顿时,殿内一片死寂,群臣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发表任何主观意见,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押往北疆填坑的孙毓汶。 “诸位爱卿,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就代表脑子里都没点子了,那这件事儿,就由朕自个儿拿主意了,这样可好?” “臣等皆愿聆听圣训。” 百官的脸色瞬间由阴转晴,喜闻乐见的竖耳恭听。 “既然孙爱卿直谏其言,那就按照朕方才所说,遣他为谈判公使,与驻俄公使许景澄同去交涉,如果沙俄同意撤兵还地,则相安无事。 可如果他们仍固执己见,一错再错,那朕是断断不能容忍国土再失,哪怕只是一粒砂砾,也不能落于他手!” “崇阿!” “奴才在。” 时任兵部尚书的乌拉喜崇阿是个满洲镶黄旗人,这镶黄旗是皇帝亲统,兵也是皇帝亲兵,旗人可以说对皇帝那是马首是瞻,是八旗里最为忠心耿耿的一支。 “兵部即刻廷寄谕旨。 着,伊犁将军长庚,作好战前准备,兵部紧急调派新式的火炮枪械,先行装备伊犁绿营,国内一切粮草供应,银钱发放,皆以伊犁为主。 命,乌里雅苏台将军、黑龙江将军、吉林将军、盛京将军做好西援准备。 令,新疆巡抚和陕甘总督相互协调,信息互通,战事一旦开端,两人务必联手御敌,临阵脱逃者,立斩不赦!” 崇阿跪下接旨后,心里忐忑不安,这廷寄一事,向来都是由军机处负责,这次发生了顶头大事,怎么反而将重任落到兵部头上来了? 其实,这里面也有光绪的一点小心思,面对已经完成全面工业革命的沙俄帝国,光绪此时的心里,也不是那么十拿九稳的,所以,他还是想留得一个后手。 对阵沙俄,如果前线力战不敌,兵败而归,那这时朝中必须要推出一个顶罪羊来背负失利之责。 而这个人选,是从军机大臣,还是从兵部大员中挑选,对于光绪而言,也只能二者,取其一了。 第108章 文武齐下 光绪十八年八月。 驻俄公使许景澄闻得边境战事后,义愤填膺,他一路直奔沙俄外交部,对着沙俄外交大臣基斯敬,提出了严厉抗议。 在众目睽睽下,他公然指责沙俄近年来不断派遣军队以“巡边”、“游猎”为名,屡次违约越界。 此番俄员更是无理,竟带兵闯入清国界内,公然劫走乾隆帝手书功碑,其已对清廷造成了实质伤害。 在外交大楼前,许景澄多次举牌示威,要求沙俄政府务必尽快退兵还碑,以熄两国战火。 自然,沙俄政府面对许景澄的满腔怒火,完全视若无睹,而外交大臣始终是一副洋洋得意,观看跳梁小丑的样子,不止一次态度轻蔑地将许景澄随意打发。 两月后,钦派大臣孙毓汶星夜兼程,赶到驻俄使馆,待他传达清政府训令后,两人于十月正式递交国书,公开会晤了俄国外交部官员。 此时,正值立冬之季,沙俄特有的暴雪气候,让远道而来的孙毓汶忽感不适,他几次借口身体抱恙,想要借此躲掉这场世纪谈判。 可许景澄哪里会让他的小算盘如愿以偿,生拖硬拽的,硬是将他拖到了这张长条形的松木桌上。 “两国过去签订的《续勘喀什噶尔界约》属实宽混,难以作准,我方此次派员,理由充足,正是重新会勘分地,以免过后再起争执。” 驻华公使喀西尼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连汉语中抑扬顿挫,阴阳怪气的精髓,都让他模仿的惟妙惟肖。 “荒谬!实在是荒谬至极!” 许景澄青筋暴露,当场厉声反驳: “界约一议,白纸黑字,其间写得一清二楚,友好签订前,也是两国各派大员,现场会勘,交界勘查的也是明明白白。 现在贵国派兵越界,强占土地后,又来讲界约宽混,实属贻笑大方,阁下难道就不怕世界各国,将之传为笑柄。” 喀西尼面露讥色,压根就没想去感受许景澄的情绪波动,他将界约复件捏在手上,上下甩动,充满挑衅的将纸张甩得呼呼作响。 “公使大人,何必动怒,我们不过是想沿着萨雷阔勒岭山梁,重新会勘划界,再看看条约中所定之界线,是否清晰明确。” “胡扯八扯!两国所定之界约,如果都不能作依作凭,那你们又有何据,定断何为清国之地,何为俄国之地?” 说罢,许景澄给钦派大臣递去眼色。 后者没想到,在这张谈判桌上,压根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场景。 他原以为,如此重谈,两国都会各自派出有头有面的人物,既然是文化之士,那见面后,必能握手轻言,等愉快洽谈两句后,双方就可冰释前嫌,言归于好。 哪知道,两国双方,从一坐在这张长条桌上,就开始针锋相对,冷嘲热讽,完全颠覆了他对斯文外交的心理认知。 孙毓汶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珠,忙不迭地附和一句: “是啊,许大人说得在理,背信弃约?,实乃龌龊之举,两国既已定约,就不可私自毁约,否则,定会影响两国的友好相交!” 孙毓汶说着,瞥眼瞧了瞧对面的沙俄毛子,心头暗喜: “我话说的这么重,这帮罗刹老毛,应该顺着台阶,知难而退了吧?” 圣彼得堡的寒冬,滴水成冰,树枝挂满晶莹冰锥,大地一片素裹。 门外的俄人,来来往往,他们踏在齐踝的厚雪上,眼里无心观景,嘴里反而抱怨个不停: “哎呀,这鬼地方,真是鸟都不来拉屎,要是国界能再向下挪动一些,那我们就都能定居在暖日洋洋的南方了,嗨呀~~那可真是美妙之景呀!” 使馆屋内,虽不似外边寒冷,但壁炉里熊熊燃起的烈焰,却如同两人无力的抗争,无论如何,也驱散不了屋中那冰寒入骨。 谁知沙俄公使喀西尼闻言后,嗤笑两声,竟直接将界约复件扔在桌上,两脚翘起,言语充满轻藐: “我奉劝两位大人,还是抬眼多看看世界吧,如今这世道,可不是单凭一张白纸,就能力定乾坤的。这个! 说着,喀西尼挽起袖口,露出汗毛甚密的手臂,将手掌握拳,摆在桌上晃悠两下后,不屑开口: “才是国家的硬道理!以贵国眼下之力,还有何可谈?” 此话一出,清国官员一片哗然,许景澄气得面红耳涨,浑身打颤,半晌都挤不出一句话来。 而孙毓汶则是眼珠滴溜一转,脸上挤出似哭似笑的难看表情: “阁下如此强势,就不怕引起国际舆论的口诛笔伐吗?” “舆论?哈哈哈~~” 这不说不打紧,话一出口,对面俄官皆是笑得前俯后仰,而喀西尼更是狂妄相怼: “啥叫国际社会?大家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不怕告诉诸位,眼下,不止我们要重新划界,就连英国也想插足分羹,你们就说说,你们能咋办吧?” “英国?!” 两人对视一眼,满脸惊愕,瞬间如遭雷击。 万万没有想到,这红毛英吉利又在背后使刀,要是两国一旦结盟,那皇上所定的文武两场,胜算都可谓微乎其微了。 “可历来史书以验,帕地各处,实属我国无疑。” “史书马上就不是这样写的了。” 喀西尼丢下这话后,看也不看,领着众僚,扬长而去。 在他们的心中,胜利大旗,似已然插在了帕米尔的高原上,此刻正在随风飘扬着...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伊犁,此刻也正在厉兵秣马,西北各部也已严阵以待。 伊犁将军长庚,自事发后,曾多次致书新疆巡抚陶模: “属地当争,边地当守,可兵衅万不可开,我方只能备预不虞,徐图转圆。” 可当这整车整船的新型枪械、巨径火炮源源不断拉到自己眼前时,他顿时又不这么想了。 “将军,朝廷配发的粮草辎重也已全部收纳归库,将士们此时请战之愿,实乃高亢激昂,前所未见啊!” 副将一路蹦跳,止不住的眉开眼笑。 长庚也被这份激情所染,他从胸中发出洪钟声响: “传我军令,各部即刻整备! 待朝廷回复我请战文书后,各部立即发兵,直指帕地! 贻误军机者,斩头祭旗!” 长庚眺望着远方连绵雪山,他弯下腰,跪地叩拜,双手交叉在胸前,心中默默发出祷告: “真主安拉,我向你祈祷,愿我军出征连战连捷,待顺利赶走外夷后,我必将每日诵读《古兰经》,以此来表达对您的赞美和感恩。” 第109章 文止武上 历来,国土之争,起初肯定是避免不了一番唇枪舌战的。 不过,沙俄的蛮横无理,厚颜无耻,倒是远远超出了大清使臣的意料之内。 仗着兵强马壮,在交涉过程中,沙俄极力为它武装侵占帕米尔的事实进行开脱。 许景澄在谈判过程中,多次严峻指出: “两国所签界约中,早有明确规定。 自乌孜别里山口起,俄国界线转往西南,我国界线一直往南延伸,贵国军队应立即从我国领土撤出,否则,只有兵戎相见!” 俄使喀西尼抵赖狡辩,强词夺理,说什么: “界约所定,极为含浑,不足为据。 这“往南”二字,极为模糊,所谓南者,左右均可挪动,也不是非得一直往正南方向,期间也可挪动呀!” 许景澄早有准备,不讲空口无凭之语。 他从挎袋中掏出早已备好的界约复件、乾隆帝手书备件,还有本地土着的证词,以及相关史料,以此为据,佐证反击。 后来,俄使实在辩不过许景澄的步步相逼,干脆直接摊牌了,不装了,他信口开河,大言不惭: “啊呀~~ 这帕米尔就是一地荒塞,不毛之地,对于地大物博的贵国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实在是无用武之地嘛。 不如以萨雷阔勒岭为分界线,把萨雷阔勒岭以西的贫瘠之地,割让我国,以此为礼,来实行两国间的军事同盟,可好? 许景澄一听,哭笑不得,他坚决不允,在谈判桌上大骂俄使是无耻狂徒,?绿林强盗?。 这许景澄倒是骂的痛快,可怜那孙毓汶急得大汗淋漓,团团打转。 脑海里不断闪出光绪口谕,想着不久后,自己就要与家人天各一方了,他的心头五味杂陈,在长凳上坐立不安。 “许大人,咱们下次谈判时,还是尽量用词和缓一些,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争取为前线将士多一点准备的时间嘛。” 孙毓汶蹑蹑开口,谈判中又屡次规劝,始终未果后,他的心头难过不已: “这是个榆木做得愣头娃!照你小子这样弄,老爷我的脑袋,迟早搬家!” 许景澄多次据理驳斥俄使的无理要求后,竟然直接导致了沙俄拒绝与其谈判。 重任落到了孙毓汶的肩上,他苦思一夜后,翌日一早,便把参赞常庆唤来,作为谈判主战,自己则在一旁,转圜调和。 不料,这常庆也不是啥省油的灯,作为一名合格的外交官员,他的嘴皮比起许景澄来,也是不遑多让。 黔驴技穷后,俄使干脆呵呵一笑,以“彼此意见不同,目前实难议结”为由,拒绝再议。 俄使们关起门来,偷商半晌,得出了一个完美方案: 咱们眼下根本不必跟清廷公正谈判,就只用拿出咱们的常使招数,耍泼皮,玩无赖! 更搞笑的是,在国际瞩目下,他们竟直接找来了红毛英人,背着清朝政府与英吉利私自订约,企图背着清廷,直接将帕米尔地区?瓜分豆剖。 红毛英吉利一听,乐不可支,这天底下竟还有这等白捡土地的好事? 英使当即摘下了丝绒大礼帽,对沙俄的大方慷慨表示了真挚的谢意,毕竟是送到手上的香饽饽,不吃白不吃呀。 英俄殊不知,就在此时,清廷的伊犁将军长庚,已率一万四千余名精干之师,连绵十余里地,日夜兼程,浩浩荡荡地开向帕米尔地区。 “我草他娘的红毛子!真是丧尽天良!” 长庚眼前,满是一片灰烬。 往日的山清水秀变为了眼下的人间炼狱?,昔日的千村万落也成了现今的残垣断壁,就连碎石小路,也被炮弹炸的面目全非,坑坑洼洼。 战火,已如决堤的洪水,来势汹汹,不可阻挡。 “皇上,兵部传来火情: 伊犁一军,现已开进帕米地区,正在塔什库尔干一带扎下营寨,即等朝廷下令,大军立刻开拔!” 崇阿声音颤抖,将兵部火票双手呈上。 “土匪强盗!!” 光绪将火票内容一扫而过后,忽得,雷霆大发,将手中毫笔捏的吱吱作响。 “谈判未定,他们竟敢破坏卡伦,扣押守军,还胆敢自筑工事,强行向本国民众征税收赋,是可忍,孰不可忍!” 羊毫笔在光绪的死力抓握下,竟慢慢弯曲,直至出现细微裂痕,而后。 “啪!” 随着一声裂响,光绪的决心也随之下定。 “传我口谕: 即日起,文止武上!一切和谈,搁置案下! 着,伊犁将军长庚,立即发兵,光复失地!务必要将罗刹强寇,赶出我国界线!” 光绪话音落下,犹如洪钟大吕,闻之震耳发聩,连养心殿的金梁玉柱上,都萦绕其音。 圣谕传到巡抚衙门后,抚台陶模不敢怠慢,命手下捕头牵出伊犁快马,令他昼夜兼程,不作歇脚,携旨赶赴一线军营。 “伊犁将军长庚,上前听旨!” 长庚披甲执锐,意气焕发,眉目之间,难掩激昂澎湃,他跨前一步,单膝跪地,随着动作起伏,全身甲胄也跟着哗哗作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罗刹敌寇,欺我太甚! 侵我国土,辱我子民! 举国上下,无人可忍! 急令各部,速拨大军! 驱赶外寇,共襄太平!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长庚伸出双手,接过圣旨后,不由得虎躯一振。 接着,他紧握圣旨,径直走到寨外高台,大步迈上后,长庚将圣旨高举,对着下方万人雄狮,高声疾呼: “将士们!! 大丈夫视死如归,若无名而死,枉来人间一趟! 如今战事已到,要建功,要立业,就要无所畏惧! 把你们手中的刀枪握紧!同我一起,冲锋陷阵,杀敌斩寇!” “哗啦啦~~” 高台下方,万支火枪齐举,场面蔚为壮观。 “杀敌斩寇!杀敌斩寇!” 万人高呼,声震天际! “传令各部!” 发令间,长庚抽出佩剑,唰的一声,如苍鹰搏兔,剑锋直指前方: “全军开拨,直指帕米!” 旌旗猎猎,卷起巨龙腾空,战鼓雷鸣,鞭策万马奔腾,一场血雨腥风的国土之争,已是避无可避,一触即发。 第110章 我的大炮未尝不厉! “咳~咳咳~” 亚历山大半躺在蓬软大床上,捂嘴大口喘气。 他全身软烂如泥,本值壮年的年纪,却因酗酒而未老先衰。 床下,一瓶半空的伏特加,因为重心失衡,在地上摇摇晃晃,正似他那短暂生命的曳曳残烛,摇摆不定。 伴着阵阵沙哑咳喘,他的脸色愈发难看,一旁的侍从小心递上毛巾,俯身轻语: “沙皇陛下,您这身体…” “不碍事。” 他摆了摆手,从喉咙里艰难挤出一阵磨砂哑声, “我虽死无憾,你去...去把我的大儿叫来,我还有事,要交代给他。” 原本的如炬目光,此刻却已分散迷离,他望着窗外飘舞雪花,喃喃自语: “我的使命,总算是,完成了…” 尼古拉二世,这个沙俄的末代皇帝,这个残暴冷血的军国主义,此时,他正目光灼热,独自矗立在宽阔书房的地球仪前。 狐皮长袍遮不住他的昭然野心,貂皮礼帽更盖不住他的冲天血腥。 他满面春风,颇为享受的用手掌在与帕米尔接壤的伊犁一处,反复摩挲,似乎,他已经从手掌上感受到了来自伊犁一地的煦日和风。 两月前,尼古拉召集沙俄要臣,展开了一场专研侵略帕米尔高原的特别会议。 在会上,他刚愎自用,两耳紧闭,对外交大臣和驻华公使的谈判提议,完全充耳不闻。 对陆军大臣和参谋部长的进兵方案,却目达耳通,极感兴趣,面对两方的争执不下,他连连拍案,呵斥主谈派。 后来,主谈派搬出了杀手锏: “贸然进兵,恐会引起英印政府的不满情绪和应对措施,会使局势骤然复杂化。” 无奈之下,尼古拉这才勉强作出退步。 “行了,你们也别吵吵了,两边各退一步,由我作出以下决断: 我们先假意谈判,实则进兵帕米,探探清国虚实,再做最后打算。” 谁知,捷报来的如此迅速,出兵仅两月,上校约诺夫亲率的一千五百余人前锋小队,一路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 眨眼之间,便在帕米尔地区建起了堡垒、搭起了电线,甚至还诓骗当地民众: “这个地方,已经是我沙俄的地盘了,既然你们要在我的地盘安家起业,那你们就都得给我纳税上贡!” 这话乍一听,没啥毛病,反正对于当时大多数不谙世事的小百姓而言,是清是俄,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不影响自个儿吃饱喝足,娶妻生子,那又有啥关系呢? 面对民众听训,清军败退,沙俄一军很快便站稳了脚跟,他们兴冲冲地回复尼古拉: “尊敬的殿下,我们在未伤及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已经永久占领了这片,令人向往的土地。” 当尼古拉听到战报后,他的第一反应,明显异于旁人的兴高采烈。 他紧锁浓眉,用脚重重跺地,以大发脾气的口吻咆哮道: “你们看!你们看看!这就是我经常所说的,要扩张国土,扩张国土! 可是,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件事情实际上,是如此的轻而易举啊!” 在沙俄大臣的眼中,这个年轻的沙俄皇帝,他的野心,比冬日里潜伏捕食的野兽,还要凶悍暴戾 他也在捕食,也在伺机而动,他随时都在准备着,要给大清国来上一个,致命一击... 沙俄上校约诺夫浑身裹在厚实的皮裘中,他爬上哨塔,远眺东方,心中充满了对清国的鄙夷与不屑: “哼!什么大清帝国?!不过是一群软弱无能的家伙!搞外交的那帮蠢猪,就是个移动粪袋!他们除了要钱吃饭,什么也不懂! 这么轻松的斗争,它能叫战争吗?早知道,政府还不如派我的小儿子带兵出征,反正用石子儿砸两下,也能赢得这场战斗。” 想到这儿,约诺夫发出了阵阵轻蔑讥笑,可在这凛冽风雪中,笑声很快便被吞噬殆尽,再无回荡... “长官!长官啊!大事不好了!” 约诺夫收起笑容,抬眼看去,见副官正慌慌张张的朝自己这边一路奔来。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清兵!是清兵杀回来了!” 约诺夫半信半疑爬下哨塔,从副官手中接过伊犁将军亲书的劝降文书。 “什么?!要我们三日内撤出占地?不然就要与我们短兵相接,哈!哈哈哈!!” 这位沙俄上校,压根就没料到清军还有胆回来,更没想到,他们竟敢公然侮辱自己,给自己下发劝降文书。 “哧哧哧~~” 约诺夫两手抓住纸张,用力撕扯几下后,他将碎页愤愤扔到脚下,而后又用前脚掌狠狠撵了几下。 “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你去告诉他们,这里已经是我沙俄帝国的固有领土了,要他们有多远就滚多远! 如果胆敢再进一步,就让他们尝尝我野战火炮的威力!” 很快,回信由清军使者带回了中军大帐中。 长庚一脸肃穆,端坐在主帅之位,他伸手接过回信,展开一看,脸上顿时阴晴不定。 “知道你狂妄,但是不知道你有这般狂妄!” 长庚眼中的杀气,比那帐外寒气,还要令人生畏。 “各部听令!” 伴随话音落下,大帐中严阵以待的各路将官,齐刷刷的一同站起。 “主力大军向敌方大营推进二十里,其余两翼,呈包抄之势,向瓦罕和郎库里进发,沿路见寨拔寨,见垒摧垒!” 说话间,长庚透过猎猎作响的大帐,见外面鹅毛大雪,竟有愈演愈烈之势。 “如果路上遭遇沙俄棱堡的顽强抵抗,为避人员伤亡,咱们不可强攻。 将它团团围住后,在四周深挖战壕,建起土堡,土堡之上,再架大小火炮,以此死困沙俄守军。 待大雪稍歇,你们立即用火炮轰击,这群沙鼠,就算是钻进了石头缝里,你们也要给我把它轰出来!!” “王明福!” “卑职在!” 长庚用手臂把书案上的文书推到地下后,铺开白纸一张,在上面笔走蛇龙后,将笔往桌上狠狠一掷,将纸页一把抄起,塞进使者怀里,恶狠狠的开口说道: “你去告诉那个老毛子,他的火炮厉害,我的大炮,也未尝不厉!” 第111章 一网打尽! 山峰耸立,积雪覆盖,云雾缭缭,气势雄雄。 湖水清澈见底,草原辽阔无边。 这般山清水秀之地,这个亚洲大陆的屋脊之所,却硬是被沙俄毛子,扯成是不毛之地。 郎库里前线的简易棱堡外,堆成小山的空酒瓶四处滚落,散落的烟头满地都是。 熊熊燃烧的篝火旁,一群穿着厚重皮裘的沙俄士兵围坐一团,大口猛灌着高度烈酒,期间发出阵阵粗犷歌声和肆意大笑,在这风霜交加的雪地中,格外醒目。 “伊万,我听说那些清国佬好像正向我们发兵了,你说,他们会不会跟我们正面干起来呀?” 一个青年俄兵把羊皮大帽往光溜溜的脑袋上套了又套,心中始终有些忐忑不安。 一旁被烈酒灌得酒酣耳热的士官长,将提问小兵一把夹到腋下,满嘴酒气,讥讽回道: “这群东亚小人儿,除了以前那个左将军,还算得上是个男人外,其他的,都他妈的是雏鸡小软蛋儿,根本不值得提起,嗝儿~~~ 你应该问我的是,他们这群软蛋儿,会不会在赶来的路上,给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啊~~” 士官长顿觉困意铺天盖地而来,有气无力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伸胳膊腿儿。 “长官说得对啊,我看他们哪,在过来的路上,不是冻死,就是被野狼叼走给咬死,真要侥幸来了,我就要像捏死奶奶家的小老鼠一样,捏得他们吱吱乱叫!” “哈哈哈~~” 篝火的暖光,映射在他们狂妄的脸上,他们的眼中只有轻蔑与不屑,面对已是悄然逼近的危险,却没有丝毫察觉。 “嘭!!” 真个是平地一声雷!吓得俄兵,猛地原地起跳。 “砰!砰砰!!” 一阵炮响过后,一声声枪响也紧随而来。 “长官!不好了!清军向我们攻过来了!!” 一个满脸乌漆嘛黑的哨兵,正狼狈跑来,在风雪中,他的呢子军服已成了破衫褴褛,成条成条地挂在身上,一跑起来,就随风飘荡,乍看之下,破觉滑稽。 有这么好笑的场景,此刻的士官长,却怎么也笑不出声了。 “我们的哨塔呢?!” 虎背熊腰的士官长一把将这个败兵揪起,涨红着脸,怒目瞪视。 “长官,丢了!哨塔全都丢了!清军的火力!太猛了!!” “废物!都是废物!啪!” 士官长一气之下,直接把哨兵摔进积雪堆里。 “撤回堡垒防御!架起大炮还击!” “嘭!!”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几颗黑黝黝的开花炮弹,从天而降,直接在士官长的面前炸开了花... “什么声音?!” 堡垒里,一个圆滚的俄士兵警觉抄起身旁的纳甘步枪,抬头向外探了探,可是,外面的风雪太大,眼前一片模糊,根本啥也看不清。 “哎呀,大概是哪里雪崩了吧,这里经常都是这样。” 一旁的干瘦好友漫不经心回复一句,双手刚刚捏住一个粗粮面包,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接踵而至的几颗炮弹,精准的在他们脑袋上炸开了花。 “轰!隆隆~~” “呜~~呜~~ 敌军来袭!敌军来袭!”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乍响!堡内七倒八歪的俄兵,相互搀扶起身,浑身几个哆嗦,酒劲登时就下去了大半。 “上炮台!!上炮台!!” “嗖嗖嗖~~~” “嘭!嘭嘭嘭!” 清军的炮弹这次应该是长了眼睛。 俄士兵还未来得及操作垒上的野战火炮进行还击,架设的炮台便接二连三地,被清军密集的炮弹给覆盖摧毁。 “?咻咻咻?~~” “啪啪啪!!” 清军的大小铁炮喷出阵阵黑烟,炮弹夹杂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向俄军堡垒射去。 “开炮!给我开炮!!” 长庚直身立于大炮方阵的一侧,右手高举着佩剑,一次又一次,声嘶力竭地大声咆哮。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雪山中此起彼伏,这是死神敲响的丧钟,正预示着侵略者的末日,已经来临。 “砰!砰砰!!” 远处隐约间传来的枪响声,忽的传入耳中,将还在香甜酣睡的约诺夫,猛然惊醒。 “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披上皮大衣,两步冲出帐篷,看到营房外一片慌乱,士兵们正在营房外进进出出,脸上的神色紧张不安。 “清军!是清军向我们进攻了!” 副官惊恐万状地朝自己边跑边喊。 “什么?!” 约诺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眼瞪成了铜铃。 “现在是什么情况!” 约诺夫一把拽过副官,将他直接拉进指挥营房高挂的作战图前。 副官战战兢兢地用小竹竿在作战图前来回指划,因为右手抖个不停,一个不留神,还把作战图给戳了个小洞。 “长官,他们...他们是群野兽,正在张开巨口,想要把我们一口吞掉呀!” “你这软蛋!怕个屁!我们有的是弹药! 你快滚去传令!让所有士兵全部进入战斗状态!给我架起火炮,端起机枪!鼓足全劲,死命的还击!!” 见副官踉踉跄跄的跑出了营房,约诺夫顿感喉咙干涩,他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了小木椅上,内心却止不住的惊涛骇浪。 愤怒、惊讶、恐惧、懊悔,各种繁复情绪交织在了一起。 “该死的长辫清猪!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敢对我沙俄大帝的勇士动手?!” “通信兵!通信兵!这该死的通信兵呢!” 约诺夫扯着喉咙,干吼两声后,见没人应答,自己又跑出了营房,随手抓了个正牵马出来的精干小兵。 “你快去!快去向沙皇陛下报信,让政府立马派兵援助我们!!” 说罢,约诺夫亲自托着小兵的屁股,将他掀上了马背。 “快去快回!我们的弹药粮食,是顶不了多久的!” 约诺夫拽住小兵的衣领,沉声一句后,抡起大手掌,对着马屁股就是猛地一拍。 “咴咴嘿儿!!” 战马狂奔而去,马蹄在厚厚积雪上留下的深深脚印,就像清军前赴后继的勇猛冲锋一样,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深烙印。 “长官!清军已经突破了我们的外围防线!!所有的哨塔,已经全部被清军的火炮破坏掉了!” 副官满脸哭容的闯进来,一开口,就是榔头一锤。 “什么?清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猛了!?他们来了多少人!” “有...有好多的人!” 副官一脸惊慌失措,大脑一片空白,脑海里只有自己刚完婚不久的美艳娇妻。 “啪!你他奶奶的,倒是给我说啊!究竟是多少人!” 约诺夫抬手抡圆了一个大巴掌,直接向副官脸上猛地扇去。 “清军大概,大概有一万多人,他们已经铺开了大网,呜呜~~ 长官啊!我们快撤吧!他们...他们这是要把我们给一网打尽啊!” 第112章 与魔鬼做交易 “殿下!殿下啊!大事不好啦!!” 在富丽堂皇的沙皇行宫内,此刻,一股沉灼的气氛,正慢慢渗入到每个人的咽喉之中。 壁炉里,火苗跳跃,噼里作响,肆意吞噬着炉内干燥的木柴,燃烧的火光,映红了整个椭圆形会议室。 房中的最高领导尼古拉二世,此刻似乎正处在一口滚烫的热锅上,站也难受,坐也别扭。 木桌上的战况急报,被他捏成了一团纸球。 “我们还剩多少人?” 他揉揉眉心,抬眼看着陆军大臣。 后者脸色惨白,嗫喏回复: “殿下,先遣军被...被清兵屠戮地...还不到四百人了。” 听陆军大臣这口气,好像他所派遣的入侵小队,是一支师出有名的正义之军。 “你之前不是跟我讲,约诺夫领的这支部队,是常备营的王牌精锐吗? 呵~~ 那怎么会被一群端着劣质鸟枪,赤脚满地跑的长辫清猪,给打的找不着东西南北呢?!” “殿下,前线战败,实在不是我们陆军的战力薄弱,您看...” 陆军大臣被尼古拉嘲讽得满脸羞红,但心中却不甚服气,他双手颤巍的递上了一份战情分析: “是因为清军人数较我们十倍有余,而且,是趁我军防备松懈时,大搞偷袭。 对了,最重要的是,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搞来了几十尊火炮,里面甚至还搭配了能发射榴弹的巨炮,还有杀伤力极强的马克沁机枪!” 尼古拉闻言,轻蔑一笑,接着,他猛地起身,将大臣手中的文件一把扯过后,径直走到壁炉前,将纸页直接丢进了烈火之中。 眨眼间,陆军部通宵达旦赶出来的战情分析,就被尼古拉一眼不看的付之一炬了。 他差点咬碎了牙,平复许久,才转过身来,对着会议室里衣冠齐楚的心腹大臣们,一字一顿,下达了不可抗拒的命令: “你们立刻给我把远东军队调回,全部开往帕米尔的战斗一线,誓必要趁此机会,一鼓作气,直接拿下伊犁之地!” 沙俄大臣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开口应答。 毕竟帕米尔高原的失利,对沙俄来说,不过是丢丢脸,出出丑。 可要是大军开进,与这个熟睡中的长辫邻居,发生正面大战的话。 不管胜败如何,都势必会让沙俄在世界各地的多年部署,于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现场的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军政要员们面色阴沉的小声嘀咕了半晌,随后,还是由外交大臣格尔斯领头发言。 “尊敬的殿下,我代表各位大臣,为您想出了一个可以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讲吧。” 尼古拉坐回原位,漫不经心的挑眼看去。 这个只会做和事佬的玩泥专家,他的嘴里,除了整天危言耸听外,几时还能讲出个好点子来。 “殿下,既然英国已与我们达成联盟,要共同瓜分清国西北的肥沃土地,那我们何不让他们也出出力,使使劲?” “哦?” 这句话明显勾起了尼古拉的兴趣,他把眼皮抬起,开始正眼打量这个工于心计的外交大臣。 “接着说。” “殿下,英国的军力优势在于他那所向披靡的海上舰队,我们何不如发电告知,让他们出动舰队,在大清国的东部海域巡弋,以此来作武力威胁。 届时,我们再调遣大军,在帕米边界上架炮示威,与英国形成左右夹击之势,我就不信,这清国的皇帝,胆敢跟世界上最强大的两支军队,同时开战。” 说罢,这个阴险狡猾的外交官脸上,浮现一丝轻蔑笑容: “啊~~世间一切局势,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好主意!” 尼古拉拍案而起,打断了外交官的自我陶醉,这不靠谱的老滑头,总算是给了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你们立刻去办!要抓紧时间,再晚一点,恐怕沙俄帝国就会沦为他国闲谈时的笑柄!” “我们乐意为殿下效劳!” 问题得到完美解决后,沙俄大臣都喜气洋洋的走出了会议大门,众人还相约今晚要提前举办一个庆功晚宴。 毕竟在他们心里,清国的帕米一带,乃至伊犁地区,都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就看怎么跟英国小佬分割了,说起来,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英国海军大臣费舍尔在得到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后,忍不住摩拳擦掌,他可不会放过在各国面前,能大放异彩的每一次机会。 在短暂的军事会议上,费舍尔当场拍板,直接派出了三艘主力战舰,并搭配着最近才研发出来,专门针对鱼雷艇而设计,安装了小口径速射炮的驱逐舰艇。 “这次出海,你们必须得让这群远东的黄毛小猪,尝尝我大英帝国所拥有的,能摧毁一切活物的巨舰和大炮!” 费舍尔高昂头颅,自信满满。 “遵命,我尊敬的长官阁下!我们一定会把远东的沃土,塞满大英帝国的铁甲战舰,一趟接一趟,轻轻松松地拉回来!” “说得好!哈哈哈~~” 顿时,房中传出了阵阵放肆狂笑。 这狂笑声,既是在嘲讽清国政府的懦弱无能,也是在讥讽沙俄的,天真烂漫。 不过,令英俄两国的军政高层都始料未及的是,眼下的国际局势,远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如此乐观。 大清国这块肥美鲜肉、香甜饽饽,死盯着他的列强,两个手指头加起来,都还远远不够。 当初针对清国的利益分配,大家在桌上明明就说好,有福同享,有难自当。 这下可好,一下桌,你们两兄弟就私下定约,要割地,要吃肉,这福分全让你俩给占了,那吃苦的差事儿,就全留给我们。 那我这美意奥德比,这些个有头有脸的风云人物,能咽的下这口闷气? 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光绪命总理衙门密电了驻清的各国公使,要他们分别与自己在承光殿内密谈援助大清一事儿。 当然,这光靠上嘴皮碰碰下嘴皮的无本买卖,那些精打细算的列强,压根就不会买账。 光绪深思熟虑半晌,又同军机大臣们商议许久, 最终,还是忍痛将全国铁路的修筑权,按区域,分别划分给了愿意出兵援助的国家,而清国自有的铁路总公司,则负责劳务分派和质量验收。 夕阳西下,暮色浓重。 这位身着明黄五爪龙袍的青年帝王,驻步在宏伟宫殿前,他远眺天际,亲眼目睹着这场明与暗的交接,黑与白的交融。 许久,他缓缓吐出一口白气。 “无可奈何引狼进,两两相害取其轻,唉~~ 我这是在与虎谋皮,与蛇共眠,与魔鬼们,做交易呀…” 第113章 有钱不赚,是傻蛋! 舟山群岛,水天连接处,几抹灰色巨影由远至近。 迷雾之中,隐约看见桅杆之上,随风飘扬着白底旗帜,红色十字的上角,正绘着英国米字国旗。 渐渐地,三艘铁甲巨舰冲破重重雾障,身旁伴着十余艘驱逐舰船,破浪而来,直向清国浙江沿海袭去。 “长官!有情况!舰队正前方发现了大量不明舰船!” 高耸入霾的了望塔上,与海色融为一体的观察员,高声喊道。 “难道是消息走漏,清国已经遣出北洋舰队,对我们做出相应防备了?” 了望塔下,套着深蓝棉布上衣的海峡分舰司令官西摩尔,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好战之徒。 在对清二次鸦片战争中,他作为一名中尉见习生,随舰出征,亲眼见证了清国的软弱无能,任人宰割。 所以这次出海,对于身经百战的司令官来说,按理来说,是一件手到擒来,轻而易举之事。 他心有疑惑,暗暗皱眉,将望远镜抬起,远远瞧去,见约莫七八海里的海面上,一片黑压压的舰船正在进行着实弹演习,远处炮声交错,水柱冲天。 再定睛细看,只见舰船桅杆上,星条旗和黑白红三色旗,分别高悬,两者交错辉映。 “这是...是美利坚和德意志的舰队!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西摩尔转念一想,知道事有蹊跷,一时间,气急败坏,他用手抓住铁杆后,狠狠踹了几脚。 “可恶啊!这群该死的豺狼!在这危急关头凭空出现,拦住舰队去路,无非又是想要从我这里索取好处! 旗兵呢?让他问问,这群混蛋到底想要干嘛?!” 身披钢铁装甲的舰队渐渐放缓航速,待靠近至三四海里时,领头主舰先是吹响海军长笛,而后,旗兵站在甲板上,有板有眼地挥动手中号旗,向对方发出询问。 不久,对面美军舰船上,也有一海员作出了回应。 “长官,他们回复说,两国正在进行实弹军演,不便放船通行,要我们退至公海领域等候,等他们演习完了,自会让路放行。” “无耻的海盗!卑鄙的小人!” 西摩尔冲着美德舰队放声咆哮,正欲下令强行通过时,观察员又高声大喊: “长官,有重大情况!后边海岩处,又有一支舰队朝我们驶过来了!” 西摩尔一听,脸色骤变,在这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若被敌人前后夹击,是一件非常危险,一不留神就容易葬身海底的事情! 西摩尔顺势看去,只见舰队尾部的海岬处,两艘钢铁巨兽正喷着冲天黑气,呼啸着紧咬舰队而来。 桅杆上悬挂着的黄底青龙旗,让他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大事不好!是北洋水师!!” 西摩尔强作镇定,他尚且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料定这胆小怕事的北洋舰队,断然不敢朝自己直接开炮。 “长官,北洋舰队让我们立刻驶离清国海域,否则,他们将行使正当防卫,对我们的舰队进行开炮驱逐!” “有什么好怕的!不过说说而已!传我命令,舰队继续开进!强突美德的海上防线!” “可是长官,我们现在确实太过被动啊!” 旗兵放下手中号旗,脸上颇具担忧。 “司令员阁下,我们绝不可再进一步,不然必将会船毁人亡啊!” 舰队副官可没有西摩尔那么乐观,这北洋水师的突然出现,明显是提前做好了万全准备。 面对前有狼,后有虎的险恶局面,副官可不想冒着舰队全失的巨大风险,在这里陪着西摩尔,孤注一掷。 “愚蠢的沙俄官员!无能的外交大臣!难道他们不知道,这军情如火,瞬息万变,如此重大的军情,他们竟没有事先探明!” 西摩尔不死心的又抬眼望了望前后虎视眈眈的舰船,眼神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几十上百门黑洞洞的克虏伯巨炮,正堪堪瞄准着自己的舰队。 “嘭嘭嘭!!” 正犹豫不决间,身后的北洋舰队,已然放出炮弹。 炮弹在舰队四周炸开水花,层层巨浪直接掀上了甲板,令本就不安的舰队将士,更加提心吊胆。 “尊敬的指挥员阁下,你们的贸然行动,显然已经引起了清国政府的强烈不满,为了避免冲突继续升级,我们建议大家先共同撤离这片海域。” 德国旗兵也在这时,恰如其分地发出协商旗语,尽管通过手势无法完全看清,对方是作何态度,不过,眼看美德舰队已经开始调转船头,往东部海域驶去。 西摩尔心中郁郁寡欢,满腔屈辱无处可撒,迫不得已下,他紧咬牙关好久,才猛跺右脚,下达了撤退指令: “通知全体舰队!撤出危险海域!全部驶向公海待命!” 几刻钟前还气势汹汹的英国皇家舰队,此刻却一个个的,垂头丧气,如败家之犬,悻悻掉头离开。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承光殿中,光绪正满面和颜的,伸手示意英国公使欧格讷在殿上落座。 “尊敬的大清皇帝,我海军舰队此次只是例行东航,本无意冒犯贵国,请陛下明察。” 屁股刚一接触凳面,欧格讷急忙开口解释,生怕光绪开口指责。 “呵~~这不是做贼心虚吗,我这都还没开口问呢,他倒抢先解释起来了。” 光绪淡然一笑,并不理会这个满嘴扯白的外交公使。 “公使先生,朕今日召见你,并不是为了巡防一事儿。” “哦?” 欧格讷挑了挑眉,略感意外,同时又为自己的胆小懊悔不已。 “朕是想着,为了,提升我国的海军力量,所以想从世界各国中,采购一批军用物资。 朕听说,贵国是世界一流的海事大国,对于海军装备一事,也是当今世界最有话语权的强国。 所以呀,朕想亲自问问你,如果我们掏钱向贵国采购最新型的阿姆斯特朗舰载速射炮,贵国是否愿意向我们直接出售呢?” “咦?这是有生意可以做?” 光绪的一番话,明显勾起了资本主义国家,与生俱来浓厚的贸易兴趣。 “我愿为陛下效劳,不过,我还是想多问一句,陛下这次是准备要采购多少门火炮呢?” “朕欲从贵国采买152毫米速射大炮60门,120毫米速射火炮50门。 且后续的战舰改造,还有大炮的填充火药和各式穿甲弹、开花炮弹等,全都从贵国采购,价格方面,我们都好商量,只是。” 光绪说的是风轻云淡,但英国公使欧格讷听得确是大喜过望,这可是一笔利润丰厚的大买卖啊! “陛下呀!您真是明君圣主!为陛下服务,本就是我的份内职责,这件事,我一定会向敝国政府传达,妥善办理! 至于海上一事儿,我也会尽全力转告海军大臣,让他加快马力,全速驶离贵国海域!” “呵呵,有点意思,这无利不起早的英吉利,果然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西洋财奴啊!” 光绪假装沉吟片刻,而后又稍稍为难开口: “好吧,朕倒可以给你这个面子,只是,我们要货要的很紧,从采购到安装,从调试到正式装备,我们最多只有一年的时间,你看,贵国能按时办到吗?” “哦!我尊敬的陛下,这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欧格讷想也没想,直接一口应下,毕竟,对于资本国家而言。 有钱不赚,是傻蛋,生意再烂,总有好汉! 第114章 舆论战,也是战 这是一场国际版的大逃杀,世界各国为了争夺利益,从来不择手段。 摇摇欲坠的大清帝国,在夹缝中求生,在虎口中存活。 巧用平衡之术,也不过是解一时之围,而列强的亡我之心,却从未真正烟消云散过… 在风雪加持下的帕米尔一带,一支两万余人的沙俄远征军,正浩浩荡荡的朝着两国界线,急速行军。 可是,一支由意奥比三国组成的步兵联军,如神兵天降,不知何时,也不知为何,突然就出现在了两国交界处,恰恰好好,拦腰截断了俄军的行军路线。 这一招鲜,吃遍天,我三国联军就是要在这里军演,就是要在这里设卡,试问,你能把我们怎么的? 不过,这沙俄指挥官伊鄂诺弗上校也是刺儿头一个,他心头明显不服,不愿就这样善罢甘休,轻易喝下这杯敬酒。 “该死的鬣狗!竟敢把主意都打到了我沙俄帝国的头上!” 他一边大声咒骂,一边手脚并用,朝着一个小山包上奋力爬去。 他浑身裹在一个没有任何扣子的深绿军服中,乍眼看去,还以为是一只硕大蜥蜴,正在山间游走。 伊鄂诺弗透过望远镜,清楚看到帕米边界,三国联军正在安营扎寨?,生灶做饭,袅袅炊烟,竟绵延了四五里路。 联军背后,人头攒动,车水马龙,看这样子,清军似乎也在作着最后的战备工作。 “这群白痴!他们难道是想挑起大规模的世界战争吗?!” 伊鄂诺弗大骂一句后,两步并做三步的快步下山。 “传令下去!所有部队,向前推进,达到火炮射程后,将火炮全部架起,瞄准这些拦路的野狗!” 军令传达后,俄军再次取道山间小路,朝边界线上持续推进。 行军不久,沙俄副官骑着高头大马,从前方尘土飞扬的小道中一头窜出,径直朝着沙俄指挥官狂奔而来: “上校,有紧急情况! 对面的联军遣人送来文书,称前方是军事禁地,我们的军队不能再往前一步,否则,要将挑起各国混战的罪名,全部安到我们的头上!” “该死的混球!一群胡乱咬人的恶狗!” 伊鄂诺弗颓然坐在金栗色的顿河马上,将警告文书狠狠攥在手心。 “传我军令!全体部队,立刻停止前进,在附近寻找平地扎营。 还有,你马上带人,去把指挥大营扎在能俯瞰全局的高处之地!” 副官点头,拍马就走,伊鄂诺弗忽然想起什么,伸手一把拽住了副官的胳膊,差点把他扯下马背。 “对了,你再去找几个聪明的侦察兵,乔装潜入对方的阵营,昼夜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敌军的所有动向,我都必须要了如指掌!” 副官面露难色,这出门前,也不知道会跟这三头恶狼交上手,他们的服装,侦察小队也没有提前准备。 而且,如果侦察小队化成清国老百姓的模样,那也未免太过招眼,容易暴露了... 不过,沙俄高层还是想多了,这三国联军,压根就没想过,为了跟清国做点小买卖,就跟沙俄正面硬干。 毕竟在他们的计划中,这舆论战,也是战。 一周时间过去了,就在双方互不相让,僵持不下,并且还为了争夺水源,从而发生了几场小规模械斗后。 现任的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忽然向前线部队下达指令,要求他们立刻从帕米边界撤军,具体的原由,却没有在信件中提起说明。 “政治!政治!都是这可恶的政治!!” 伊鄂诺弗在指挥营帐中摔笔踢桌,当他从侦察兵口中得知,盟军已从海面上全面撤军后,他的心里立刻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我们的高层官员,怕这怕那,胆小如鼠,说他们是一群软蛋,那都是抬举他们了,实际上,他们就是一群阴沟里的蟑螂!!” “上校,快别说了,当心有小人向陛下告密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沙俄官场也不是啥善茬之地,一不留神,就会被扣上大帽。 战功没捞着,回家还得吃牢饭,要真这样,请问阁下还能顶得住? 果然,不出沙俄高层所料,在失去了盟友的大力支持后,沙俄立马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欧美的各大报纸有意引导着国际舆论,连续几日,头版上都刊登着沙俄企图侵占邻国国土的劲爆消息,措辞之强烈,指责之明确,令国际舆论一片哗然,全部向一边倾倒。 加之海外华人纷纷走上街头,在各国大使公馆前,游行示威,强烈谴责沙俄政府的野蛮行径。 “打倒军国主义!禁止野蛮行为! 推倒残暴统治者!共享和平盛世年!” 尼古拉二世死死盯着手中的纽约时报,脸上阴郁黯沉。 “这些哗众取宠的小丑,竟然敢在国际上,如此诋毁我沙皇的声誉!!” 一气之下,尼古拉转身就从墙上抽出恰西克军刀,寒光一闪,军刀将报纸直接劈成两半,刀尖深深嵌入了孔雀石桌。 “殿下,沙皇的担心不无道理,眼下的国际舆论对我们太过不利,若不及时撤军,恐怕会引发更大的外交危机啊。” 外交大臣躲得远远的,小心翼翼地劝谏着这个血腥领主。 尼古拉深吸口气,尽量压制心中怒火,他瞋目切齿地冷声问道: “那下一步,父亲准备怎么办?” “殿下,这…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外交大臣有些犹豫,生怕尼古拉一生气,将他当成报纸,一块儿劈成两半。 “说!” 尼古拉递去森冷目光的同时,抽出军刀,在空中左右挥砍。 “沙皇陛下...准备向清国示弱,撤出全部兵力。” “什么?!” “铛~~” 尼古拉大惊,手中的军刀都难以握紧。 自己的父亲竟然昏聩到了这种地步,他难道不知道,前线一旦撤兵,从此,沙俄帝国的霸主地位,就将不复存在了! 但是,官大一级,象踩蚂蚁,何况,这皇帝和储君的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不顾尼古拉的苦苦哀求,沙皇仍然命政府向清朝发出正式照会: “业已知会海陆大臣,嗣后不得越境,此次所立标识,任凭清国拆毁。” 消息传入国内,军民皆喜,不用担心再受到战火侵袭,于国于民,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儿。 答应各国的援助条件办妥以后,光绪先是在承光殿内盛情设宴,款待了各国公使。 而后,他又在乾清宫内,大摆宴席,为这次化解危机的有功之士,嘉赏庆功。 第115章 荒诞的舞弊案件 光绪听从了恭亲王的建议,要趁着这个举国欢庆的档口,大加笼络天下学子之心。 光绪十九年。 皇帝诏示天下,要在今年增加恩科乡试一次,明年再增加甲午恩科乡试一次。 消息一出,各地莘莘学子果然喜极而泣,接二连三的上书各地官府,赞扬光绪帝的文韬武略,德才兼备,是以明君治国,享太平盛世。 彼时的科场,也曾流传着这么一句谚语: “天下才子,半出江南,状元打堆,当地特产。” 话说。 绍兴有一府,颇为显贵,门生众多,家丁兴旺,宽大门匾上刻鎏金二字:“周府”。 这周府的老爷正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江南才子,他唤名周介孚,眼下正在内阁任中书一职。 周介孚曾高中一甲进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散馆后,他做了三年京官,其后,又外放了三年金溪知县。 原本正是前程大好,可是呢,这个周介孚却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脾气是出了名的差劲,因为在官场上公然大骂江西巡抚是个酒囊饭袋,因此,便被人记恨弹劾。 还好,他还有一个臭味相投的好友李慈铭,在他的大力指点下,周介孚卖田捐官。 喜剧的是,周介孚不仅保住了顶戴,而且还因祸得福,稀里糊涂的升职加薪,补了内阁中书一职,长期留在京城做官。 可是呢,这父辈把福分都享受完了,子孙可能就没那么好运了。 比如说他的大儿周伯宜,今年都三十三岁了,至今却都只是秀才一名,他的科场之路充满坎坷,参加乡试屡次名落孙山。 父亲的学霸基因,他硬是丁点儿都没粘上,为此,作为江南读书人中的佼佼者,周介孚心中很是着急,生怕受到同僚耻笑。 光绪帝增考乡试的这一年,他正好丁忧在家,当他听到消息时,便开始动起了歪心思,遣人四处打探,果然,老天还真是从未负过有心之人。 “老爷呀!大喜!有大喜呀!” 外出打探的仆人刚一踏进大门,便兴奋地一路高喊,惹得周府上下,纷纷侧目注视。 周介孚听到声响后,皱眉不悦,毕竟,这也不是啥好光彩的事儿,所以他一脚迈出客堂,拽住仆人陶阿顺的胳膊就往里拖。 “瞎嚷嚷什么?!让你办的事儿,你都办妥了?” “嗨呀!不仅办妥了,而且还是办的极好呀,老爷!” 周介孚闻言,含笑从袖袋中抓了一小把碎银子,塞到陶阿顺的手中。 陶阿顺毫不犹豫将碎银揣进荷包后,才故作神秘道: “老爷呀,这次朝廷外放江南乡试的主考官,正是你的同年,殷大人呀!” “哪位同年?殷姓京官,莫非是?!” 周介孚简直不敢相信这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自己在京为官多年,同年好友,交往甚密,且殷姓之人,有且只有一人。 “是的呀!正是跟老爷一起高中进士的同年,殷如璋,殷大人呀!” “啊呀!真是天助我周家也!” 这一喜,可把周介孚乐得眉开眼笑,两条细眉都快弯成了一个小括号。 “哈哈,都拿去,这都是你应该得的!” 周介孚大喜之下,将袖袋里的散碎银子全都一把抓出,径直塞到陶阿顺的怀里。 “殷大人如今下榻何处?” 陶阿顺摊开手掌,细数着碎银价值几何,心头在盘算着这些银子,值不值得起这么多的内幕消息。 “送信函这件大事儿,我就托给你去办了,办好之后,我重重有赏!” 话音落下,陶阿顺咧嘴一笑,满意开口: “老爷,小的通过走船的好友打听到,这殷大人的官船此刻正停泊在苏州阊门码头,他们稍作休整后,便会驶离苏州。” 周介孚眉眼带笑,亲昵地拍了拍陶阿顺的肩膀,和颜悦色道: “阿顺,这次你可立了大功,你先去休息一下,待我和夫人相商一晚,明日一早,你便骑上一匹快马,速去码头,携信拜访殷大人。” 陶阿顺连连点头,几步跨出客堂后,开心地手舞足蹈,一路蹦蹦跳跳。 翌日,天未放亮,公鸡刚一打鸣,一匹健壮快马便从周府后门一跃而出。 陶阿顺驾着马匹,一路狂奔,除了同马匹在小河边喝了两捧水后,一路上硬是没再作停息。 当夜戌时,一人一马便奔到了两百余里外的阊门码头。 可是,好巧不巧,这苏州知府也恰好在此时,领着几名苏州的地方官员登上官船,同官船上的考官们进行礼节性的拜访寒暄。 而陶阿顺这个仆人,可以说是毫无眼力,甚至可以讲是愚蠢至极。 他明明眼见着船上灯火通明,谈笑声此起彼伏,但他却想也不想,完全忘记了出门前,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这封信函是万万见不得光的。 老爷叮嘱一定要先投名帖,请求拜会殷大人,如若得到应允,便当面将信函递交,而殷大人如果不便面见,那他自会遣随从出来说明,届时,再将名帖和信函一并奉上即可。 可这陶阿顺的脑子里,却一心只想着事情办妥后,能在老爷那里讨得几张大银票,以后,便能靠着这笔钱,在老家起屋讨老婆,再也不用干这伺候人的苦差事。 于是,为了图方便,他竟将名帖和信函一同递给了官船上的看守士兵。 士兵疑惑地接过一看,见是内阁中书周介孚的大名,随之还有一封亲笔信件。 士兵不敢怠慢,连忙将两样东西亲手呈给殷如璋。 当殷如璋一眼看到周介孚的大名和略有厚度的信封时,他的心里便已知晓了七七八八。 他尴尬的抬眼看了看身旁的副主考周锡恩,和相对而坐的苏州地方官,见他们一个个都识趣地端起茶杯,含嘴抿茶,纷纷装聋作哑。 殷如璋捻捻下巴胡须后,便也有模有样地伸手去端茶碗,另一只手,则将名帖和信函顺手揣进口袋。 呷了一口茶后,他又若无其事地跟来客继续闲谈。 当大家都以为这场司空见惯的科场行贿,就这样不了了之时。 在船外焦急等候的仆人陶阿顺,却展露出了他惊人的坑主天赋,其实,这主子倒不倒台,对于清廷而言,着实是微不足道。 不过,他却顺带手坑惨了一个鼎鼎有名的风云大腕,所以,这件事儿,对于咱老百姓来说,才会那么津津乐道… 第116章 晚清末年,群英荟萃 苏州之美,美在意境,景如水墨点画,物尽唯美诗意,入夜时分,更添风韵迷人,漫出独有迷离姿色。 而远在他乡的陶阿顺,此刻,却毫无心情观赏这一绝佳美景。 他在码头边上焦躁地来回踱步,期间频频抬头,望向那灯烛辉映的官船,他的内心极度烦躁且不安: “这传信的人都进去那么久了,咋会连个回音都没有?莫非?是这官老爷收钱不办事,想要耍赖不成?!” 陶阿顺越想越急,一联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不仅落了空,且回去后交不了差,免不了还要受一顿重责。 恰好此时,船中又传出了阵阵喧嚷的哄笑声,好似那船中官员都在嘲笑他的愚蠢傻气。 嗨呀!真个是越思越气! 陶阿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他将双腿岔开,双手撑腰,如市井骂街般,站在码头上,指着官船大声嚷嚷: “船上的官老爷,你既然拿了咱家的银子,怎么着也得给个回话或者收条啊!不然小的怎么好回绍兴府上,向老爷交差呢?!” 在陶阿顺朴实无华的认知里,这科场行贿,就如同在早市买菜,一手交钱,一手就得拿货。 他小小的脑袋瓜子里,哪里会想得到,这里面竟有这多弯弯绕绕。 客船中,考官们正与苏州地方官相谈甚欢,气氛融洽至极,而陶阿顺的这一嗓子就像一颗大石子儿,猛地扔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巨浪。 一时间,大家神态各异,苏州地方官们转过头,假装欣赏湖中美景,而考官们则尴尬地抓耳挠腮。 “你这大胆刁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在这里大声喧哗!公然污蔑我家大人!” 方才传信的侍卫脸色铁青,走上船头,厉声呵斥,试图阻止陶阿顺继续在那里撒泼吵闹。 谁知,这陶阿顺不懂借坡下驴,反而怀揣着更大的不满,满心以为这是殷如璋在故意刁难羞辱,于是,他的声音也就越发洪亮起来: “殷老爷啊!小的受老爷所托,千里迢迢送来书信银两,您收了银子,却不给个准信,这回去之后,就不怕京城的同僚耻笑您吗?!” 几个眨眼间,岸边就已聚拢了不少看热闹的稀奇百姓,他们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放声议论,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对着官船指指点点。 有了百姓的撑腰鼓气,这陶阿顺的叫骂也就越来越肆无忌惮: “我家老爷好歹也是你的同僚好友,你竟这般不讲道理,甚至还想死皮赖账! 这天底下,有你这样做官,做朋友的吗?!” “这个混账东西!简直是目无王法了!” 苏州知府见事情闹大,再也无法稳坐其间了,他怒气冲冲走出船舱,指着陶阿顺的鼻梁,大吼一声: “来人啊!将这狂悖之徒,给我立马拿下!” 话音刚落,几个侍卫便一拥而上,将陶阿顺拍倒在地。 围观群众眼看着势头不对,赶忙含胸低头,讪讪离去了... 为防在场苏州官员说三道四,地方百姓流言蜚语,殷如璋板着脸,将名帖信函直接递给副考官王仁堪,请他代为打开。 王仁堪一番推辞后,只得打开信套,抽出信函,一看之下,脸色顿时大变。 只见信纸上写着“宸忠”、“茂育”四字,这是与主考官约好的“暗号”。 届时,考生周伯宜只需将“宸忠”、“茂育”四字写进考卷,殷如璋便可进行识别,信套中,还有一张印着“白银壹万两”的日昇昌银票,这自然便是事成之后的相应酬劳。 殷如璋见密已泄,忽地拍桌而起,一把扯过周介孚亲笔的信函和银票,一同递给苏州知府: “知府大人,科场舞弊,乃是国之重罪,本官从未拆看来信,不知多年好友,竟是如此糊涂!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请大人将下书者严查到底,以证本官廉明心迹!” 事情闹到这般地步,已是无法转圜。 苏州知府只得默默接过物证,心头暗叹: “这周介孚真是坎坷一生,好不容易混了个京官当当,这下可好,派了这么个蠢货前来办事,作弊不成反遭殃,把自个儿,也都给搭进去了。” 周介孚在当地还算耳目通透,官府还未正式下令,他便得到风声。 这一击,堪比五雷轰顶!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多年来的苦心经营,竟然就这样栽在了一个下人手里。 知事情败露,官场已容不得他,慌乱之中,他只得携着家眷仓皇出逃。 然而,成也此事,败也此事,增考这事儿既然是光绪钦定的,手下人自然不敢怠慢,经过层层传达,此案很快便惊动了朝廷。 消息传到光绪帝耳中,把他气得不轻,他亲自握笔,下旨严斥: “科场乃正直圣洁之地,是国家选才根本,岂能容下此等污秽之人?! 着,浙抚衙门立即彻查此事,万万不可寒了莘莘学子之心,务必要还天下读书人,一个公道!” 浙抚嵩骏、杭府陈璚受旨后,不敢怠慢,很快便将案情给查了个水落石出。 证据确凿后,官府将通缉告示贴满江南各城,一时间,引得满城风雨,众说纷纭。 周介孚得知此案已得御批,再躲,也无益处,便只得在外逃了几月后,回到省城杭州,自首归案。 审讯结果很快报上朝廷,光绪本想着要将此事顶格处罚,以儆效尤,狠狠杀杀这科场舞弊的歪风邪气。 可当光绪亲手拿到刑部递上的案件卷宗时,他愣住了,呆住了,甚至可以说是,瞠目结舌了! 彼时的清朝法律中,还存有“留养”制度,对判处死刑的罪犯,刑部会对其子孙后代,进行详细核查,并将档案一并装入卷宗。 最终,光绪沉默良久,才将朱笔一挥,批下了“斩监候”三字。 这斩监候类似于死刑缓期,期间还可根据表现而酌情减刑,这也意味着,周介孚算是暂时保住了一条性命。 在场众人无不匪夷所思,光绪明明龙颜大怒,杀意已决。 可转眼之间,他便犹豫不决,收回成命,只是喃喃低语了一句: “晚清末年,果真是,群英荟萃呀…” 之后,他便给周家后人,留得了一丝生机。 多年以后,卷宗里的“长孙周樟寿”,也针对此事,作出了心得感悟: “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 第117章 针尖对麦芒 光绪十九年(公元1893年)。 面对国内财政的日益匮乏,明治天皇开启自救模式,他于二月颁布了《建舰诏敕》: “朕兹省内廷之费,6年期间每年拨下30万日元,并命文武官僚,除特殊情况外,在同一期间,纳其薪俸1\/10,以资补足造新式军舰之费。” 据驻日公使汪凤藻密电,明治的诏敕一出,日本上下,反响相当激烈。 日本议员首先带头,自愿献出四分之一的薪俸用做造舰买炮,有钱富豪则慷慨解囊,为海军建设捐出大笔款子。 在他们的号召下,日本民众也走上街头,纷纷倾囊相助,仅仅不到三个月,来自日本民间的海防捐款,竟高达103万日元。 更离谱的是,明治竟然在国内媒体上公然声明,自己要采取饿肚皮的方式,来鼓舞海军士气。 也就是说,他从今天开始,一天就只吃一餐,结余费用,则全部会用来购买军舰,建设海防。 这个消息一经公布,把全日本都给震惊住了,尤其是在军舰受训的日本士兵,可把他们感动得一塌糊涂,涕泪横流。 至于明治到底会不会饿肚皮这件事儿,光绪不想深究,不过,日本国内的捐款倒是真金白银,实打实的,全都用到了购船买炮上。 “皇上,这是遣日密探回报,眼下日本的海军力量,已全面超越我北洋水师之力,日本的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呀!” 开春后的紫禁城,春意融融,青青连翠,风吹梅蕊,雨红杏花。 而军机处内却是萧瑟一片,除了摆设的寒酸简陋外,晚清的最强大脑们,也是惴惴不安。 光绪从恭亲王手中接过密报,展开细读: “微臣跪奏日本海军战备一事: 据查,日本海军当前已拥有主力军舰 三十一艘,其中包括二等铁甲舰三艘、巡洋战舰十一艘、炮舰十七艘,兼有鱼雷艇三十四艘。 期间,还有专为克制我国“定远”、“镇远”两艘主舰而设计建造的三艘“松岛”级军舰,同时搭配有火力较猛、航速较快的巡洋舰“吉野号”。 且,日本军港还有在建军舰六艘、鱼雷艇两艘,目前,日军服役战舰的总吨位已超过六万一千吨。 若军港的战舰一旦下水,预计总吨位将超七万余吨,届时,日本海军整体实力将会全面赶超我国海军,成为一支极具威胁的武装力量。 日本侵我之心,昭然若揭。 微臣泣血叩请,朝廷应立即针锋相对,万不可恃勇轻敌,从而招致惨败啊! 伏惟圣鉴!” “呵呵~~” 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光绪轻笑两声,将密信合拢折好后,交由恭亲王存档入库。 “咱们跟日本,真是针尖对麦芒啊,这么多年了,硬是谁也没服过谁。” “皇上,老臣糊涂呀!请皇上责罚!” 翁同龢起身跪地,脸色一片煞白。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以前是如此的愚不可及,矜持自负,他一贯鄙夷的蕞尔小国,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为了能给大清带来灭顶之灾的虎狼之敌。 光绪上前搀扶起自己的授业恩师,和蔼地安抚了一句: “翁师傅,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大敌当前,还来追究以往过错,岂不是显得朕昏庸无能。” “恭亲王,朕钦点的人,全都到齐了吗?” “回禀皇上,他们都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叫他们进来。” 说罢,光绪转过身,重新坐回了军机领班大臣独享的小暖炕上。 不多时,四位身着仙鹤补袍,头戴红石顶冠的从一品大员,神情肃穆,稳步迈进了军机大门。 能参加首次专针日本作战会议的这四位,都是光绪经过深思熟虑,能在甲午海战中,起到举足轻重的重量级人物,如若四人能同心协力,那海战的赢面,就会增多不少。 “臣李鸿章、臣李瀚章、臣刘坤一、臣张之洞,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都坐吧~~” 光绪一招手,禁军便抬来几张小杌凳,四人以光绪为中,分列两旁而坐。 “张之洞,朕听说你的铁厂已经办起来了,如今,产铁如何呀?” 见光绪一脸可掬笑容,张之洞自觉羞愧,老脸羞得通红,身子一软,从小凳滑到地下,嗫嗫开口: “回皇上话,臣以往不谙铁企之繁杂,机器之精巧,一心妄自尊大,把机炉设在汉阳后,才发现周遭的铁矿石,竟不能与机炉适配。 幸好呀,关键时刻还有盛大人不计前嫌,出手相救,及时让英工厂重铸了炉子,这才让铁厂免受重大损失呀!” 说着,张之洞还乘机瞥了李鸿章一眼,见他一脸不快,自己的心头也才好受了些。 “哼!这李老二铁定没安好心,他想冷眼看我出糗,却不料盛宣怀怕自己的大把银子打了水漂,私下帮我。 嘿!我今天就是要讲出实情,气他一气,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心腹门生,如今,可就要变成我的得力幕僚喽。” “好了,张之洞。” 光绪见他脸上阴一阵的,晴一阵,再抬眼看了下李鸿章的表情,光绪心头是又好气又好笑。 “朕听说,铁厂的矿石和煤炭一直都存有质量问题,为此,你是花了不少银子,可始终,还是没有好转。” 张之洞正要开口解释,光绪摆手示意,他才又低下脑袋,垂听圣训。 “你们要尽快派出矿师,调查周边煤田,这朝廷和民商的钱,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若是三年后,铁厂还未开始扭亏为盈,那朕,可就要追究你的相关责任了。” 笑容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莫名消失,它只是从一个人的脸上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脸上。 这不,张之洞刚刚挨训,李鸿章这边就喜不自禁,挑眉含笑了。 “李鸿章、刘坤一。” 光绪右手搭腿,左手手指有节奏的在木桌上轻轻敲打,他开口用最平和的语气,说着最严厉的话语: “朕向来一视同仁,你俩主管的江南制造局,要是三年后没能实现盈收,一样的,你俩一同接受处罚。” 第118章 蜜橘释兵权 “二弟,你说皇上匆匆忙忙召来我们,到底所为何事呀?” “嘘。” 李鸿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瞟了眼不远处的刘、张二人,见他们神态同样鬼祟。 李鸿章这才挽起大哥,将他拉到桂花盛放的一角,用手遮住半脸,贴耳细语: “大哥,我看皇上这架势,多半是想论海防一事儿,我可听说,日本人现在发疯似的扩张海军,显而易见,这又是准备外侵他国了。 不出所料的话,日军这样强势扩充,估摸着皇上也开始紧张不安了,毕竟两国相距甚短,一山不容二虎,两国之间,早晚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生死决战。” 丹桂悠香,却抚不平李瀚章的心情激昂。 “二弟不愧是疆臣之首,一眼就能洞穿圣心!” “嘶~~” 李鸿章一听,倒吸冷气,赶忙用手捂住大哥的快嘴,左右张望时,正见隆宗门内走出通报太监。 “四位大人!皇上有旨,宣诸位大人入军机处觐见!” “大哥,切记伴君左右,危乎高哉,大智若愚,才是保命根本呐~~” 踏入隆宗门前,李鸿章拉着大哥胳膊,贴耳交代。 入军机处时,李鸿章又趁人不备,从袖中抽出百两银票,神鬼不觉地塞入太监袖中。 “寇公公辛苦,往后还要仰仗公公多多美言。” 太监含笑点头,理所应当地,将银票收入袋中。 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是一件极为讲究的事儿,普通人可能略懂皮毛,不过,咱们的李中堂,可是将这门行为艺术,发挥到了极致。 “皇上训诫的是,臣近来整饬水师,分身乏术,竟忘了制造局改制一事,臣有负圣望,请皇上责罚。” 李鸿章知道光绪意不在此,急忙递出话头。 “好了,都起来吧~~” 见众人重新坐回小凳,光绪才将左手抽回,搭在腿上,将腰板挺起,尽量作出一副庄严肃穆的神态。 “说起水师一事儿,李鸿章,张之洞,你俩之前好像都给朕上过折子,说要扩编粤洋水师,是有这回事吧?” “回皇上话,臣的确在光绪十一年上折一封,拟扩大粤洋水师,为防法军再犯。” 张之洞抢话一步,李鸿章紧随其后。 “皇上,臣在遵议海防事宜折中,也提到过大清要成四支水师,现和局虽定,但海防不可稍弛,应切实筹办善后,为久远可恃之计。” “好吧,既然如此,那朕今日就准了你们的奏请。” 话音落下,张之洞乐得喜不自禁,而李鸿章则是始料未及。 “李鸿章,你向英德采买的巡洋战舰,应该快要驶回海港了吧?” 光绪语气乐呵,当面戳穿了李鸿章的小心思。 要是光绪今天不提这茬,那朝廷重金采买的各式战舰,都将成为他北洋的私有财产,其他水师呢,只能望北兴叹,拾掇拾掇北洋淘汰下来的退役舰艇。 “皇上,臣向英国采买的两艘海天级钢甲巡洋舰,估摸着这一两月就会驶抵威海卫。 德产的三艘防护巡洋舰,也会在年中陆续到港,在军港简单的涂装保养后,几艘军舰就能正式下海服役了。” 李鸿章前一刻还满心欢喜,如数家珍的扳着手指计算日子,下一刻,他就大惊失色,手指僵硬地不能动弹。 “那好,这两艘钢甲战舰,包括福州船政局近来产出的福靖、福安、通济三艘巡洋舰船,全都划归到粤洋水师麾下。 若水师力量尚缺,就由张之洞和李瀚章自筹资金,扩充军舰。”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张、李二人的心情像是在坐过山车,忽上又忽下,二人都是上了年岁的人,哪里还受得了这个刺激,特别是那李鸿章,脸色惨白,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随后到港的巡洋舰就交由南洋管带,另外,南洋也要筹资购舰,朕也会让户部落实海防协饷,助南洋打造出一支不输北洋的水师舰队!” “好!好!好呀!皇上!!” 刘坤一激动地手抖身颤,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以往慈禧掌权时,总是有意无意地偏袒李鸿章,本就拮据的海防军费,几乎是全额揣进了北洋的荷包里。 其他三支水师眼睁睁看着北洋官兵一个个油头满面,耀武扬威,而自己则只能吃吃糠菜,喝喝稀汤。 如今,皇权交接,自己总算也能赶得上一口热乎饭了,此情此景,怎能不叫人心潮澎湃。 “今年的雨水足,黄岩产的蜜橘格外香甜,你们都尝尝鲜吧。” 光绪岔开话题,给出时间让几位大臣自我消化,而他自己,则在暖炕上盘起双腿,剥起金黄蜜桔,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太监们端起果盘,给四位地方大员和军机大臣、章京们都分发了果子,不过,大多数人都没这个好胃口,因为光绪所议,实在是让他们,吃了口大瓜。 而,光绪今个儿召他们来,并不是为了专项扶贫。 见他们几人面色稍缓,呼吸顺畅不少,光绪便从盘中取出一个蜜橘,在手中慢慢剥开,同时,一阵威严之音充斥全屋: “关于日本大肆扩充海军一事,想必各位也已知晓。 朕盘算着,就算他们不来挑事,我们迟早也要登门造访,同处卧榻,只容一人鼾睡,他们要是睡得香,那我们就得睡不着了。” “皇上高瞻远瞩。” 对于此事,四人倒是同心合力,异口同声。 “未雨绸缪,利在我方,江心补漏,权在敌手。 你们南北粤,各处一方,若有战事,协力不便,朕欲将三支水师的指挥调度权,交由海军衙门统管,业务细则上,还是由会办大臣李鸿章具体操持,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说着,光绪将橘子扳成四牙,放在小矮几上,依次排开。 “来,都尝尝吧~~” 光绪的轻描淡写与四大臣的心惊肉跳,形成鲜明对比。 李鸿章深谙为臣之道,他最先起身,径直走到光绪面前,打躬作揖。 “谢皇上赐橘,皇上英明之举,臣定当坚决拥护,绝无二心别想!” 说罢,李鸿章伸手捻起一瓣橘子,放入口中细嚼,心中泛起别样感觉: “嗯~~果然是汁多味美,香甜诱人呐...” 三人见状,不敢丝毫怠慢,心中虽有万般不愿,但还是依次上前领橘,并当着光绪的面,嚼碎咽下。 “咱就说皇上也太抠门了,连杯酒,都舍不得赐给我们…” 出了宫门,刘张乘轿即走,两兄弟则并肩踱步,在夹道中边走边聊。 一讲到这儿,两兄弟默契地同时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第119章 明扳腕,暗角力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光绪十九年,三月。 妥善处理完山西旱灾而引发的千里饥荒后。 光绪命兵、工两部配合会典馆,由邹代钧领衔,组成了两百余人的测绘团队。 以嘉庆年间所绘的《大清全图》为基版,将割让、独立的土地划分出去,跋山涉水两月后,一版全新的《大清帝国全图》,新鲜出世。 光绪将新旧两图挂于东暖阁东侧,连续三日,对着地图早思夜看。 “谁?!” “呀!是恭亲王,奴才们给亲王爷请安了!!” “哗哗~~” “恭亲王稍歇,奴才这就进去通报皇上。” “不用了,我今日在值军机,闲来没事,就四处溜达溜达,这都亥时了,皇上怎么还没就寝呢?” “恭亲王有所不知,皇上这都连续四夜没有睡过囫囵觉了,经常睡至半夜而醒,醒了以后,就直直盯着两张地图,直到天明。” “还有这事?” “是呀!皇上在图前时而驻足叹息,时而泪湿衣襟,奴才们都担心,皇上龙体有恙呀!” “好,我知道了,我走了,你们小心看护着。” “奴才们恭送亲王爷!” 谁言天公不好客,漫天风雨送一人。 紫禁城的夜雨,滴滴霏霏,丝丝缕缕,烟雨朦胧中,独享清幽婉转。 一个苍髯老者,佝偻身子,在青砖夹道中,步履蹒跚。 这条路,他已然忘记走过多少回,也全然不知,还能再走多少回… 翌日,天未完全放亮,乾清宫内却已是人头攒动,随着光绪落座宝位,堂上顿时一片噤声。 一头戴红顶,身穿马褂,脚踏长筒靴的年青太监,从文盘中取出明黄纹龙圣旨,向前两步,展开圣旨,字正腔圆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今有日寇,大肆扩军,购舰置炮,其进犯邻邦之心,昭然若揭。 为防,我朝再历?蹙国丧师?之痛。 今下,全国各部即做御敌之备。 朕意,再明津关险塞统帅之职。 着,起用台抚刘铭传,任关外统帅,总领盛、奉、毅三军各部,湖南提督宋庆,任军务帮办,辅制各军,如起战事,统帅可先遣后奏。 命,记名提督高州镇总兵左宝贵,领辽南统军,盛京将军依克唐阿,领辽南副将,两将即日率部,进驻九连重镇,边线若战,相机应敌。 令,两江总督刘坤一,督办辽西军务,记名提督正定镇总兵徐邦道,会办辽西军务,前线有敌,遣军相助,前线无敌,驻守关隘。 奉旨即行,不得有违! 钦此!” 随着太监将最后两字拉得细长尖利,堂上群臣,无不表现出惊诧万分。 “敢情皇上这是要在关外一带,与日本决一雌雄了?!” “可是,皇上怎知日本会从朝鲜进军?万一它们从海路进犯,是该作何应对?” “嗨~~亏你还是兵部侍郎,连皇上收归水师兵权,集兵黄海一带的事儿,你都毫不知情?” “呃...惭愧惭愧...” 百官们交头接耳,针对光绪此举,大多数人都觉皇上太过焦虑,如此调兵东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要侵占朝鲜呢? “皇上,臣有一事不明,这日军尚未动作,而我军却大举东征,若是因此招致各国非议,又以何名应付?” 李鸿章看似顾虑重重,实则模棱两可,光绪对此早有预料,只见他似笑非笑,有些逗趣道: “李中堂,朕听你这意思,你是准备替日本作保,保它不会起兵进犯我国喽?” 话音一落,李鸿章猛觉脚拇指下意识地往内一勾,一股寒气从脚底猛然蹿出,再开口时,眼神不免有些飘忽: “皇上,臣只是觉得,敌若不动,我便不动,要保存实力,稳健为上呀!” 说罢,堂上竟有半数官员站出,替李鸿章声援: “皇上,李中堂所言甚是,臣附议。” “臣也附议!” 面对眼前不利局势,光绪不紧不慢,先是理理袖口,整整冠帽,随后,沉声应对: “李中堂,你还记得吗? 前些日子,朕命你在各国寻机购舰,你告诉朕说,南美有舰可购,舰艇皆能与日方所持,朕答没答应你的请求?是不是也从海军衙门给你划拨了两百万两白银? 可是呢?朕想问问你,你所购舰艇,现在何处?为何迟迟不见任何回响?” 此话一出,堂上哑然,多数人是不知其中详情,故不敢妄加猜测,少数知道内幕的人,却羞得耳根燥热。 说起购舰这事儿,李鸿章也算是被日本人摆了一道。 本来自己已通过怡和洋行联系上了智利海军,对方也欣然同意,将七艘战舰全部打包出售,一齐卖给清廷。 可临到签约时,那日本人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竟愿花费高额溢价,从智利手上购走“埃斯美拉达号”巡洋舰。 并且它还在与智利协商,意欲签订长期供舰合同,将智利七舰全部纳入日军麾下。 这种不讲道义的行为,已是在跟清廷明着扳腕,暗着角力了呀! 李鸿章想起自个儿当时还兴冲冲的给光绪上折: “日恃船多,横行海面,臣添此舰后,定可取胜日本。” 现在,计划泡汤,又遭敌方将军,李鸿章羞愧难当,不敢在公堂上再多言论,正想退回队伍当中。 此刻,光绪倒是开口帮他圆了场子,拾了台阶。 “李中堂,这事你虽没办好,但朕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朕想提醒你的是,日本人态度明确,就是想跟咱们过不去,否则,它也不会挖空心思,千方百计地阻扰你。 再说回这个事情,朕已托英国公使,前往智利购舰,朕应允了他,愿出日本的两倍价格,购回智利全部军舰,且事成之后,朕还会额外给他一成费用,权作佣金酬劳。” “这...” 李鸿章万万没想到,皇上竟还有这样大的手笔和魄力! 李鸿章倒是满意了,可户部尚书阎敬铭,就一副急不可耐,在人群里抓耳挠腮,就差没有从队伍中直接蹦出来了。 “皇上!臣有事...” “阎尚书,你不必多说,你的意思,朕都明白。” 光绪伸手示意,锁眉凝目,环视一圈后,开口是直截了当: “眼下国库难支,可国防也不可不支。 传朕旨意,即日起,宫内所有开销,缩减三成以上,朕之衣食出行,一切从简。 京官外员,愿献俸者,论职从优,绝不勉强! 国难当头时,朕希望你们都能有一个清醒的认知,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第120章 平衡之术 晨阳初起,曼妙天空染上一抹橙红,泰晤士河上泛起层层光晕,河水穿城而过,蜿蜒漫长,将这座富有浪漫气息的城市,划一为二。 河畔边,一身素袍,长辫整束的黄肤男子,正手捧一杯热气腾腾的香浓咖啡,面容安详地坐在长椅上,他静静欣赏河水汩汩,享受着片刻的宁静与惬意。 “咚~~咚~~咚~~” 逢到整点,大本钟就会发出阵阵深沉铿锵的报时,通过扩音,钟声能波及整座城市。 它的钟声不仅是时间的信号,更像是伦敦人情感寄托的象征,让每一个身处其间的人,都能感受到一种亲切的归属感?。 “薛大人,时间到了。” 核弹实枪的卫兵从青草丛生的步道另头,快步走来。 “好,出发吧。” 话音落下,黄肤男子起身离座,随几名卫兵穿过步道,走上台阶,一头钻进了早已等候多时的豪华马车。 两名壮硕卫兵背挎长枪,驾着马车,轻车熟路的在街道中来回穿梭,一旁的有轨电车中,不断有乘客探头观望,他们都想一睹这奢靡马车上,究竟乘着哪位东亚贵客。 不多时,马车稳稳停在了一幢灰砖砌筑,插着米字旗,有罗马凯旋门风格的高大建筑前。 车中贵宾迈步下车时,双开木门内,立时走出几位西装革履,金发碧眼的英国使官。 “薛大人,金使官已在会议室中恭候多时。” “好,烦请引路。” 两队人马合拢一处,共同迈入门楼之中。 七绕八绕后,卫兵先行一步,推开议室大门,日光灿灿中,薛福成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对面首位的老朋友。 这位能言善辩,城府极深的外交大臣金伯利,眼瞅着薛福成一众踏进房门,也不起身作礼,仅仅是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老朋友,过去已久的事,怎么搁到今天,还在计较呢?” 薛福成倒不见外,落座之前,他将双臂伸直,一把握住金伯利的双手,热情地上下摇动了几下,示意俩人的友好关系。 金伯利瘪了瘪嘴,将手掌抽回,心头不免想到俩人就滇缅边界划分和通商条约问题上,多次争执不下的场景。 最令人气愤的是,论到最后,薛福成竟还引国际公约为据,刚柔并进,尽占谈判上风。 在这滇缅界务上,自己可谓是苦头吃尽,风头丧尽,就连英国政府,也被迫同意了许多有损自身利益的,不怎么平等的商务条约。 “薛大人,今日前来,又有何事要谈?若是再论边界一事,请恕我公务繁忙,不便作陪。” 面对金伯利的冷言冷语,薛福成仍是一副热情洋溢的模样。 “老朋友,这是说哪里话呀,既然条约已定,岂有反悔之理,实不相瞒,我今日拜访,实在是有一桩大买卖,想同你商讨商讨。” “咦?有大买卖耶!” 英国使官们一听,顿时磨拳搓掌,眼冒精光。 “咳咳~~” 金伯利故作深沉,重重咳嗽两声后,恶狠狠地瞪了英使们一眼。 要在谈判桌上同这些老奸巨猾的清国人一较高下,金伯利不得不机警了些。 不见兔子不撒鹰,今个儿要是没有得到啥实质性的好处,自己是万万不能给这群清国官僚,一个好脸色的。 “敢问薛大人所言业务,在下有何可以效劳?” 薛福成闻言,恬然一笑,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抽出总理衙门所致电文,双手捏住纸页两侧,郑重其事地递于对方。 金伯利满腹狐疑,起身接过电文后,仔细一看。 呀! 擦亮我双眼,确实能挣钱! “老朋友,这份礼物如何,对你胃口否?” “嘿嘿,挺好,挺好的...” 金伯利一改冰霜长脸,笑颜逐开地将电文递到身旁,让英国使官们挨个浏览。 “薛大人,这借款好说,招兵购舰呢,于我国而言,也是简便之事。 不过,这建水师一支,专门游弋在菲律宾至台湾海域一带,到底作何效用,我实在是不明所以啊?” “老朋友。” 薛福成故作神秘,起身上前,贴耳细语: “吾皇深谋远虑,东亚局势,早已洞若观火,设立此军,自有妙用。 如今,阁下只需助我国一臂之力,待事态平定,我国定当全力以赴,北上抗俄,以维贵国权益。” “耶?!” 金伯利猛地一惊,随即快速平复,他将身子一侧,脸一斜,歪着脖子低声沉吟: “薛大人,这是你们东亚国事,与我们欧洲何干?再者说,贵国到底有何底气,敢与沙俄帝国一较高下?” “哈哈~~” 薛福成爽朗一笑,随即穷追猛撵,紧跟话头。 他此行目的很是明确,你英吉利既为欧洲大国,又与我国交往甚密,中立一事,那就想都别想了,就是逼,也得逼着你们趟进这趟浑水。 否则,自己就要将沙俄这只双头鹰,放回欧洲来霍霍你们。 “老朋友,你且静心听我细说,至于说得在理与否,烦请转述贵国军政大臣,届时,贵国自有公正评论。 首先,我国与沙俄同是东亚大国,已有实力相互制衡,在十几年前,我国就已在新疆一带,成功战退沙俄一次,有胜史作鉴,足以证明我两国陆战实力相当。 再者,我国与沙俄不但在远东接壤,新疆以西处,也交界甚多,日后抗俄,我国会从这两个战略方向上,同时限制沙俄扩张,减轻贵国在印度殖民的大半压力。 此外,我国历来是陆权大国,并无海事传统,与法战争后,我国也基本放弃南洋宗藩,对贵国在东亚的殖民体系,冲击不大,且我国是农业大国,工业发展缓慢,定不会发展成为贵国的威胁之敌。 反之,上述三点,日本都不具备。 日本国小,只能在远东一个方向使劲儿,可是,日本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加之它又是海洋大国,稍不留神,就会直接影响到贵国在海洋的霸主之位。 因此,若不扶持我国,难保东亚平衡。 若沙俄独大,则欧洲危矣,若日本独大,则世界危矣! 孰轻孰重,请阁下自虑!” 第121章 臣之愿景,国之强盛 抒胸臆,泪染宣纸。 彻夜忧天下,岂敢安乐乎? 泪水不止一次,从脸颊滑落,滴落纸页,绽开朵朵黑梅。 简陋的内室中,烛光摇曳,薛福成披衣研墨,脑海里浮想联翩。 想起早年追随湘军,南征北战的戎马岁月; 忆起历年潜身幕府,出谋划策的高光时光; 记起多年出使国外,经历种种的心酸历程。 顷刻之间,百感心绪,交集心头。 “我果真是老了...” 长叹一口气后,薛福成借着微弱烛光,眯起眇眇忽忽的老花眼,提起毫笔,浸入砚台,饱蘸墨水后,他边想边写,宣纸上渐渐留下了他笔力千钧的小楷字迹: “奏请圣上治世六策: 臣薛福成跪奏皇上圣鉴。 臣有感,留世不久,今斗胆泣血上书。 眼下,正值世界巨变,朝廷虽已兴办洋务,学习自强之术,但时至如今,士大夫们大多一味因循守旧,强调政事非成例不能行,人才非资格不能进。 学子们在八股、试帖、小楷上耗费时日,用非所用,朝中大臣一到讲求洋务,便大惊小怪,称事者狂人狂言,遂群起而攻之,甚至还对出使大臣攻击诽谤,胡扯什么“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长此下去,外国日强,我国日弱,后果已不堪设想。 臣往年,曾上书“治平六策”及“密议海防十事”,承蒙皇上圣恩,书中陈言多为采纳。 可彼时,臣仍是一小子后生,仅言治民治军之策,却未观治国治世之经。 多年来,臣出使西洋各国,亲眼目睹洋人强盛之本、强军之策。 为此,臣不免时时想起,我华夏之国,千百年来,一贯以万邦之主,自立天下,如今何以处处受夷人掣肘,时时受洋人欺辱。 究其根本,已是国本动摇,?朝官中,文不敢谏,武不敢战,百姓们,颠沛流离,水深火热。 若要重塑国威,归天下之主位,臣窃以为,应多习洋务之本,不可闭关独治。 臣将一生耳闻目睹事,常年冥思苦想处,尽集此六策中,望皇上睹之有感,臣即含笑九泉,死亦瞑目。 科举一策: 科举既为纳才要路,应因时适变,革古创新。 文章应以“经世要务”为本,需从义理、考据、辞章入手,三者合一为才,缺一不可。 考核应以“道德之钥,经济之舆”为主,凡有精通洋务者,礼部可特设一科,使奇杰之士,人才辈出。 外交一策: 大抵外交之道,与内治息息相通。 大国相交,应以和为体,以作可战之势为用,谈判时,需灵活运用战、议两法,不可多走极端,以损国之声誉。 既要外交,就需遵守国际法约和惯例,要遵循外交原则和礼节,虽国际法约在维护正义中仍有诸多不足,但清国一定要入国际公法,这样,即便国体受侵,也能获得国际在道义人心上的鼎力支持。 重视外交,善观国际形势,使才方面,需择灵醒要员,要将国际大势,实时汇报,以助朝廷在作重大决策时,有凭可依。 维护外交,外交是争取合法权益的途径,不是输出自身观念的渠道,现今大多使臣不是自高自大,便是谄媚自卑。总理衙门应借鉴洋人做法,与外交涉时,以国际法约和常例为凭,据理力争,才能在国际上,服人心、堵人口。 经济一策: 应从根本上改变压制工商业的政策,转变对工商业的歧视,为工商业缔造有利条件。 应主张集股制度,创办先进企业,对自有企业,要加以扶持与保护,若有能集股自成公司者,可在创立三年之初,酌减税额,以示招徕,待其事渐熟,利渐兴,再为其厘定税率,则于国有所稗益,而中外商民知有利可获,则相率竟趋之。 应反对官办企业垄断工商业之政策,多加鼓励商人政策,奖励发明创造,重视起发展对外贸易,贸易宜密于近海而疏于内地,保护关税,重税外来之货,而减免本国货税,以畅其销路。 农业一策: 广垦田、兴屯政,以备不时之需,假以官垦田,养朝廷吏之法为上。 为保屯政实施,宜广行优惠,以游民充当屯垦后备劳力,选任其中贤能,专管屯政。 国土面积并不是国力的唯一要素,需发展先进技术,使得较小土地上,也能有较多人口获得充足富裕的生活条件,可仿西洋生产之法,物尽其用,最大限度地?垦田拓地。 军事一策: 眼下虽有中外交好的中兴局面,但可国防建设仍不可松。 需革新内政、未雨绸缪,逐步购进外国先进船炮器具及建造技术,通过先购后仿,实现军备最新化。 需通过发展民间商业来筹集国防军费,国防一事应完全独立,务必反对以赫德为首的西洋外臣,觊觎国防,攫取大权。 需将战略重点由内河转向外海,以北洋水师为主体,其他水师为辅助,建出一支可与洋人匹敌的海军力量,在对待日益强盛的邻国日本,可利用各国之间的矛盾关系,从中斡旋,以便我国在军务上能作出充足准备。 需多加提防北方沙俄,红毛垂涎我万里河山已久,为防红毛袭扰,朝廷宜兴建铁路,贯通全国要道,此举对边防建设及往后的边防战事,都可起到至关重要之用。 人口一策: 可采用西洋“殖财养民”的新观点,大量采用机器生产,十人百人之力所能造者,一人之力皆能造之,是以一人兼百人之工,则所产之物必然多矣,产物一多,成本必降,届时,便可与西洋产物并驾齐驱,争权夺利。 可增加民间就业,以养天下众民,设一厂能使千万人得以谋生,开一矿则仰食者不下数万千人,建铁路、造轮船,皆可为沿途民众增加谋生之机。 皇上,人口众多从来都不是贫困之因哪,相反,人丁兴旺才是国家富强之根,若人尽其才,各得其所,使人能获质良价廉之益,而自享货流财聚之效,何以出现国内民穷财尽,而国外物阜民丰之景? 无法再侍明君左右,唯臣遗恨。 臣之愿景,国之强盛。 伏乞圣裁。” 第122章 全力备战 随薛福成亲书《治世六策》而来的,还有他重病缠身的噩耗。 悲痛之余,光绪提笔御批: “爱卿办事甚好,朕甚感宽慰,眼下正值国家多难之秋,正需爱卿此种经世栋梁之材,待爱卿任职期满,朕亲在养心殿设下宴席,为爱卿的回归故土,接风洗尘。” 光绪十九年十月。 待《中英藏印条款》在大吉岭协商签订后,英吉利也得到了他们渴望已久的通商特权。 随之,英印商品逐渐向四川、滇边,西藏等地畅销,一时之间,各式洋货竟还出现了供不应求,一哄而抢的火爆场景。 在得到满意的通商结果后,英高层多次权衡利弊,反复研讨远东的利益分配和战略布局。 是月,由维多利亚女王亲令,从怡和洋行借款三百万英镑,年利银一分五毫,费用专为组建海事巡逻舰队,以保护在清商队为主,间接参与到清国海域治安的问题上。 不久,这支由铁甲战舰一艘,装甲巡洋舰四艘,还有八艘重炮小舰组成的海事巡逻舰队,由大清水师的老朋友,英国海军少将朗威里亲自率领。 在得到海军大臣批复后,满载弹药的装甲舰队从曼彻斯特港浩浩荡荡开出,径直向远东一带驶去。 随舰队而来的,还有英国皇家学会会员桑尼克罗夫特,作为英国的首席舰船专家,他深知大清水师的火力疲软,所以,他也并不打算空手而来。 在舰船底仓里,用油布覆盖着一百一十门擦得亮锃锃,新崭崭的大口径速射火炮,这批大礼,可谓是及时雨,雪中炭,对于炮小弹弱的大清水师来说,无不是一次革命性的技术革新。 紧接着,从英军工厂所购的两吨无烟火药,万余枚双层开花炮弹、钢铁榴弹,也相继运达威海卫军港。 海军衙门随之下令,现役战舰将全面换装无烟火药,摒弃发射后硝烟浓重,严重影响到炮弹瞄准的栗、黑色火药。 秋日午后的紫禁内城,暖阳散碎,斑驳温暖。 养心殿内,光绪背手矗立在新绘的大清舆图前,目光如炬,洞悉万里。 “恭贺皇上,近来真是喜事连连呀!” 翁同龢脚步轻快,几步就迈进殿中,躬身作揖后,他难得抛下持重神态,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欣喜神情。 “智利政府已答应将七艘军舰全部出售我国,只要款项一到,所有军舰就能立马开向旅顺军港!” 光绪不露声色,沉思踱步,心头来回盘算几遍后,他深吸口气,轻声询问: “所购舰船,共要花费多少银子?” “回禀皇上,七艘军舰购费共计三百七十七万七千两,其中还不包含运输、劳务、燃料、损耗等费用开销。” 光绪闻言,微皱眉头,这笔巨资对于左支右绌的国库来说,实在有些沉重,但既要全力备战,这笔军费又难以节省。 “翁师傅,让户部拨款吧。” “可是...” 翁同龢有些难色,欲言又止。 “若户部无钱可支,那就从内帑中先行支出。” 光绪低声沉吟,眼见着小金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各项浩繁支出迅速掏空,而朝中诸臣,却大多无动于衷,一提捐款,便整日上折哭穷。 折中洋相百出,滑稽可笑: 一会儿是家里要没米下锅啦,一会儿老母又重病卧床啦,而妻儿就更是可怜,如今都是衣不蔽体,难以御寒了,唉~~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讲了半天,除了封疆大吏、六部尚书、八旗旗主和军机要员外,其余群臣硬是没见掏出半分家财。 可惜呀,眼下民智未开,国制又未改,战事当头,发不了国防债券,又不能在民间融资贷款,否则,何愁军费难支呀~~ 镜头一转,旧式战舰的火力改装如火如荼地在旅顺军港展开。 若是论起舰船改造上,这位英国专家可以称得上是一枝独秀,清国工匠们对他的真知灼见仰慕不已,工作之余,还有不少后生向他请教造舰工艺。 改造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工匠们将各式主力战舰上的老旧火炮逐个拆下,按桑尼克罗夫特划分的火力配置,将新式速射炮分装到各艘主力战舰上。 顺手之余,众人还合力修复了多数锅炉的破损毛病,并从英工厂订购了一批火炮自动瞄准仪,以此替换掉舰船上的老式六分瞄准仪。 两月后,水师战舰在渤海一带有序排开,速射火炮的轰鸣声响彻海湾,阵阵惊雷之动,宣告着大清水师的涅盘重生。 不久,以“卜拉德号”头等战舰为首的智利七舰,也陆续到港,它们同出英法赫赫有名的大家之手,无论是从火力配置、装甲防护,亦或动力布局上,它们都以先进理念,远超同级大清战舰。 当核收大臣李鸿章亲眼见到这些美丽不可方物的装甲战舰时,他再难挪动双目。 “约翰先生,这艘雄壮的铁甲战舰竟会如此迷人,让我心神陶醉,就是不知它能与我北洋的两艘战列主舰匹敌否?” 李鸿章手搭栏杆,顺着甲板来回走动,对于眼前这艘钢铁巨兽,他爱不释手,心头暗下决心,无论朝廷这次要怎样分配,这艘主力巨舰,自己使出浑身解数,都要将它争到手中。 约翰摘下礼帽,弯腰示意后,领着李鸿章一众人,在船上边走边讲,时而指指炮筒,时而跺跺钢板,神情中,不免流露出一种洋洋自得。 “李大人,我们此艘战舰采用的是铁甲堡防护样式,主炮上则是采用了4门9.4寸35倍口径的法国加纳炮,其火力布置方面,也早就摆脱了用船头对敌的老旧思想。 各位大人请看,为了考虑火力均衡,我们将2门大炮安装在了军舰的首尾,另有2门,则是布置在了军舰两舷的耳台上。 当然,仅靠主炮火力,是完全达不到一定密度的,我们除了配置4门主炮外,还在主炮附近又安装了8门4.7寸45倍口径的速射火炮。 你们看,快炮附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分别配备了6门57mm、4门47mm、10门25mm的哈乞开斯单管速射炮,这样一来,大炮火力便能无死角,全方位的覆盖敌方船支。 另外,我们还特意给诸位留了一个小小的惊喜,在这艘主力战舰的首尾和两舷处,我们还额外配备了1具18英寸的鱼雷发射炮管,鱼雷一旦出管,必能将敌方一击致命。” 约翰讲的眉飞色舞,李鸿章一众则听得津津有味,一旁的丁汝昌也如数家珍地举出水师现役主舰的部件参数,以此来作出对比。 夜幕落下,一头头沉沉入眠的钢铁巨兽,静静卧在旅顺军港的静谧之中,下得跳板时,李鸿章又屡屡回头,仰望着艘艘威武雄壮的钢铁战舰,心中不免生出感慨: “洋人造船之巧,真是日新月异,突飞猛进!如今,我大清水师拥此巨舰,又何愁日本来犯也?” 第123章 被人当枪使 本以为扳倒慈禧,自己就能乾纲独断,大权独揽。 不过,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太过年轻,自己只顾外敌来侵,却完全忽视了内忧之情... 就在光绪着手调兵遣将,厉兵秣马,正欲同日本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国运之战时。 朝堂上,却有一股暗流,正在悄然涌动,仅差一点,就把一心备战的光绪给拉到了深不见底的斗争漩涡中去。 “皇上有旨,宣醇亲王载沣,入殿觐见~~” 此时正值初冬之际,寒风瑟瑟,浸人皮骨,几片枯黄落叶,在朱红的宫墙角根处,不断卷起,又不断落下。 年仅十余岁的载沣着一身石青长袍,袍子正面绣五爪金龙四团,两肩前后各一,间以五色云彩饰之,因与光绪同父异母的血缘关系,故而在雍容华贵间,也尚有几分光绪的影子。 “奴才们给亲王爷请安了,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载沣一路昂首阔步,内廷上下宦官见状,无不下跪请安,年幼的他还未享受过这般殊荣待遇,举手投足间,不免生出些神气十足,趾高气扬。 载沣前脚刚一迈入养心殿中,一股暖洋洋的热气便扑面而来,他顿感体内的血液也跟着升温不少,浑身上下,滚烫发热。 “皇上的居所好生富丽啊~~” 虽自幼生在王侯之家,享尽世间荣华,可面对紫禁城的气势恢弘?,和养心殿的极尽奢侈,载沣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由衷感慨。 在随侍太监的引领下,载沣穿过正殿,眼见北墙处有一书隔,书隔东侧开一小门,太监躬身示意后,载沣便大步流星地朝小门内走进。 小门中别有洞天,内有一间方方正正的舒适小屋,刚一踏进屋中,就见羊毛地毯上放置着一盆散出淡淡红晕的红罗炭火,暖烘烘的氛围让载沣顿感惬意舒心。 抬眼再看,一眼便见光绪正盘腿坐在东侧靠窗的小暖炕上,炕上设一紫檀雕花矮几,几上一侧陈着青玉香插、红釉如意耳杯和一座铜鎏金制葫芦钟。 矮几另一侧,则是堆成小山,封皮各异的奏折文件,光绪正埋头其间,完全没有注意到载沣已迈入阁中。 “奴才载沣恭请皇上圣安。” 载沣入宫前,嫡母曾多次教诲,尽管光绪算作是自个儿的亲兄长,可一旦入了宫,仍不可失了彼此间的君臣之礼。 光绪闻声,从奏折中抬起脑袋,待看清来者后,他用双手将奏折合上,搁至矮几,随后,又用两指揉了揉鼻梁两侧,面容间疲色尽显。 “载沣,都是自家亲兄,何须多礼,况且,这也不是在朝堂之上,你随意便是。” 说话时,随侍太监已抬来一张红木小圆凳,待圆凳搁好后,光绪含笑招手,载沣见皇兄如此热情,便也不再犯怵,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一屁股便坐在了圆凳上面。 “朕近来公务缠身,竟忘了回府探望母后,不知母后最近身体如何?寝食尚安吗?” 说着,光绪转过身来,将双腿放到炕下,与载沣面对而坐,语气颇为亲昵。 “回皇兄话,自从父王走后,嫡母的胃口差了许多,夜晚入寝时,也是迟迟难眠,所以臣弟常常在入夜时分,陪着嫡母在自家院中散散心,拉拉家常。” “小弟受累了。” 光绪淡然一笑,又同载沣简单拉过几句家常话后,他便不再开口,自顾自地盯着载沣略显稚嫩的白净脸庞。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载沣在这个时候进宫陛见,要说是思兄心切,那纯粹是瞎扯硬掰,毕竟自己刚进宫时,载沣都还未出世,两人会面极少,交情方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载沣被光绪这么一盯,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好像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全都被兄长的深邃眸子洞穿了似得。 尴尬片刻后,载沣虽是率先开口,但其语调含糊,讲起话来也是吞吞吐吐: “皇兄,臣弟近来听闻,朝廷正在四处招兵买马,调兵遣将,这是...有何大事要发生吗?” 光绪见他讲话时垂着脑袋,面色绯红,两手不停摆弄着衣角,就知他话中有话,意不在此。 “载沣呀,朕没有想到,你这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关心国事动向,朕这做兄长的,也是颇感欣慰呀。” 说着,光绪又将两腿重新盘回炕上,饶有兴趣地继续盯着载沣的异样神态。 “但,朕听你这语气,好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什么弦外之音,你向为兄直言便是。” 侍奉在旁的大太监寇连材一听,急忙将宫女太监全都唤至屋外,并将屋门轻轻掩带上。 而两兄弟则大眼瞪小眼,半柱沉香燃毕,载沣才忐忑不安地偷瞄了几眼光绪脸色,见皇兄一脸和容悦色,他这才鼓足勇气,怯懦开口: “皇兄,眼下国力衰弱,内忧外患,可皇兄却一味扶持汉人上位。 先是修筑铁路,任凭汉人主政,现又扩充水师,提拔汉人掌权,皇兄可知,如此作法,会将我满蒙八旗,置于何地?!” 见光绪冷脸不语,载沣还满心以为是自己说中了光绪的心中隐疾,继续开口时,语气中倒是多了几分坚定,少了几分畏惧: “皇兄,特别是汉人所掌的淮系势力,膨胀过于迅速,为首的李鸿章他...他权倾朝野,专政弄权,现又养寇自重,欲以战谋私,长此下去,臣弟担心他...恐生不臣之心啊!! 还有! 李鸿章的部下大将,诸如丁汝昌、龚照玙、卫汝贵、卫汝成之流,皆是淮系一派的尖牙利爪,为使国体安稳,皇兄不如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光绪一听,先是一愣,没有想到载沣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心机。 可转念一想,他不过是十余岁的小娃娃,哪里会懂得这些朝堂秘事,想必背后,一定另有其人。 “愚蠢哪!小弟啊!你真是太愚蠢了!你给朕讲讲,到底是谁在教你,前来给朕游说这些的?!” 别看载沣年纪不大,骨头倒是格外硬朗,明明眼瞅着光绪面露不悦,他却还要站起身来,理直气壮地硬顶还嘴: “皇兄,我说的这些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从没有人教导过我,我只是知道祖宗的基业来之不易。 若是轻易废除满人集权,纵容汉人强盛,势必是养虎为患,往后也必将危及大清永固!请皇兄三思,三思啊!!” “载沣啊!你好生糊涂啊!!” 光绪登时龙颜大怒,他真想将眼前这个听风就是雨的叛逆少年一把提溜起来,然后狠狠扇上几个大嘴巴子,让这个无知后生好好清醒清醒。 “你小小年纪,根本不懂政事深奥,朕不管是谁在背后教唆于你,但如今正值国家存亡之秋,岂能未开战事,先斩大臣。 况且,李鸿章虽有私心,但多来以来,他对朝廷也是披肝沥胆,特别是他麾下的北洋水师,更是我大清砥柱,岂能因你一言,而尽数弃之?!” 载沣本想开口再辩,不料光绪却三步并作两步,鞋都未拖上一双,便径直冲到他的面前,狠狠揪住他的耳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开口怒骂: “载沣啊!你这个臭小子!你这是被人当枪使了,你他娘的,怎么还执迷不悟,一直被蒙在鼓里啊?!” 第124章 给这口油锅,加把火 试问,当一个人两岁时就受封不入八分辅国公,七岁便晋封镇国公,次年,更是受封为宗室爵位最高档的和硕亲王时。(长、三、四兄皆早亡,二兄又已入继帝位,故以长子身份袭父爵) 就这贵不可言的身份,如果他不玩火作死,搞出谋权篡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说实话,那皇帝又能奈他如何? 所以啊,那些个近支亲贵,满蒙王爷的好算盘打得是滴溜溜的响,向光绪进言分裂满汉联盟这种超级敏感的话题,自然,也就落在了他年幼稚嫩的肩膀上。 可怜的娃子,直到此时此刻,他还满心以为是叔叔伯伯们看重他的伶牙俐齿,少年老成,故而,才对他予以如此重任... 面对光绪的怒斥喝骂,自幼养尊处优的他,哪里咽的下这种委屈,眼眶虽已湿润,但其身子骨依然挺得笔直,脑袋倔强的仰起,硬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看着他这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把光绪可是气得不轻,光绪一把甩开他的耳朵,指着一旁搁腿用的酸枝木雕小矮几,厉声呵道: “你这混小子!死不悔改是吧?!那好!朕今日就要替庶母好生管教管教你!你给朕趴到矮几上面去!” “我没有错!我偏不!” 载沣的两腮高高鼓起,委屈至极的开口顶撞。 “嘶~~” 光绪将一口冷气吸入胸腔,强压住心头怒火,语气间,已是寒气森森: “朕再说最后一遍,滚过去趴好!” 载沣眼见皇兄双目圆瞪,青筋暴起,明显这是动了真火,他心头发怵,不敢再争,磨磨蹭蹭地摸到矮几前,“噗通”一声,直直向前倒了下去。 光绪也不跟他多废话,直接从多宝格里抄起一把长六寸、宽一寸的蜡木戒尺,这杆戒尺,触感冰凉,入手沉甸,握在手里,无论手感或是分量,都是上佳之品。 “小弟,你别怪朕用家法教育你,朕这样做,也是为了抢救你的一条小命!” 说着,光绪亲自褪下载沣长裤,仅给他留下一条薄棉短裤。 “啪!” 戒尺狠狠落在载沣的小圆腚上,发出阵阵肉响,载沣疼得身子一颤,却始终紧咬牙关,硬是一声不吭。 “啪!啪!啪!” 戒尺一下接一下落在小腚上,两瓣小屁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胀起来。 每打一下,光绪就会厉声问他一句: “知道错了吗?!” 载沣倔强地直甩脑袋,尽管泪水都已在眼眶里猛地转,但嘴巴还是要硬地顶: “皇兄!臣弟没错!李鸿章他…他就是窃国之贼!” “住口!” 光绪怒吼一声,气得胸腔都开始隐隐作痛,当手中的戒尺再次落下时,力道是一下比一下重。 “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哪懂什么齐家治国!哪懂什么党同伐异!你一味听信小人谗言,搬弄忠臣是非!这顿打,是朕替父王教育你的!” “哇~~” 载沣难忍剧痛,一下子放声嚎了出来,但他不懂皇兄所言,只道个人得失: “皇兄…你只会偏袒汉人,只会在窝里豪横…呜呜呜...” “呵呵!你呀你!” 光绪怒极反笑,他失望透顶地扔掉手中戒尺,颓然坐回暖炕上,侧头望着窗外萧瑟冬景,不知为何,竟顿生一种茫然四顾之感。 此刻,光绪终是切身体会到了李鸿章常常自嘲的一句: “一生风雨,裱糊匠...” “寇公公传令,所有人闭眼捂耳,敢吭一声者,全家掉脑袋! ” “传令,所有人闭眼捂耳,谁敢吭一声,九族掉脑袋!” “传令...” 从养心殿,到正午门,所有禁军侍卫都选择性地,耳聋眼瞎还哑巴。 当载沣被亲兵背回府上时,生母刘佳氏,看着儿子皮开肉绽的小圆腚时,登时,心疼的泪如雨注: “你二哥,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啊!我要...要去向六叔七婶八大爷,狠狠告上他一状!” 很快,载沣犯颜直谏,而光绪以怨报德的劲爆消息,在近支宗室,满蒙八旗中炸开了大锅。 “小小年纪,就忘了自己的根在哪儿!罔顾祖制,借贼兵,赍盗粮,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他既然这么有脾气,那干脆把我们这帮亲戚,全都杀了罢!” “我看他就是这么想的!他就是觉得我们这帮亲戚,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他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 “上折!大家一起上折!必须要将我们皇亲国戚的特权,维护到底!” 一时间,王公贵胄们,那是群情激愤。 谴责光绪数典忘祖的折子,铺天盖地,比京城的雪花都还来得快,来得急。 其中,连大字都懒得多识几个的刚毅,竟然靠着他的歪理邪说,在满蒙亲贵中,引领起一阵风骚: “汉人强,则满洲亡,汉人疲,则满人肥!” 恭亲王心疼光绪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众矢之的,他在亲贵之间,四处游说,极力为光绪开脱辩解: “诸位啊!当今圣上,如此英明睿智,实乃本朝罕见,他怎会不明事理,一味偏袒汉人呢?你们要擦亮眼睛啊! 这其中,一定有人在挑拨是非!制造对立!企图使国家分裂!好让自己从中获利啊!!” 不过,要说最令光绪头疼的,不是那帮义愤填膺的阔亲戚,而是这群手握大权的汉大臣。 他们偏偏挑上这个节骨眼,硬要给这口滚烫油锅,再加一把柴火。 由两代帝师翁同龢领衔,以李鸿藻、徐桐、刘坤一等人为首的汉大臣,面对眼下混乱不堪的局面,他们还非得侧足其间,趁机拱火,大搞什么派系斗争。 在朝堂上、奏折中,他们公然参劾、攻击李鸿章的淮系一派。 清流之中,皆以翁同龢的《参李鸿章三大罪》为范本,在朝中掀起了一股不小的“排淮风暴”。 “老臣翁同龢泣血上书。 今上此折,是为国为民,为公正公平,是正法正纪,正民心民意。 一参李鸿章贪腐成性,雁过拔其毛,可笑!尽为饱私囊! 二参李鸿章任人唯亲,滥用职中权,可悲!全为结私党! 三参李鸿章拥兵自重,割据占一方,可惧!皆为自称雄! 依老臣愚见,现局势严峻,需绳之以法方能平众怒,明正典刑才可息民愤。 协办大学士、军机大臣翁同龢。 叩请圣裁。” 第125章 软硬兼施 京城有谚: 近支排宗室,宗室排满,满排汉,汉又分派,相互排挤。 一句谚语,完整总结出上层鄙视链,生动而形象。 内讧、内耗、内斗,内室操戈,这是每个王朝走向末年,即将覆灭的不变定律。 光绪二十年(公元1894年),在传统纪年干支历中,今年又为甲子纪年中的午马年,故而俗称:“甲午年”。 二月,立春。 一点新翠,缀于红墙黄瓦,柔水春光,化作绕指余香。 坤宁宫后的御花园,宫女太监们忙忙碌碌,穿成一线。 “院中白皮松,墙外玉叶梅,杏风吹入宫,海棠漫玉容,绝妙,绝妙呀...” “国公,好雅兴呀。” “呀,是翁师傅啊,久仰,久仰。” “辅国公客气,客气。” 春意漫漫的天一门前,一老一少恭敬行礼,寒暄片刻后,一灰色马褂青年太监,从内门稳步迈出。 “皇上有旨,宣王公大臣们入园觐见,满蒙行左,汉臣走右,不得拥挤吵闹,钦此~~” 随着尖细音落,大门缓缓向内敞开,满汉三品以上官员,以及王爷侯爵们,皆按谕旨所述,分成两列,依次进入园内。 服饰各异的两支人流,沿着卵石小路,在御花园中蜿蜒前行,不时有人开口赞叹园中的灵动秀美。 昆明湖畔,二十余张紫漆描金长方桌分列排开,方桌左右各设两张文竹方凳,桌子间留一两人宽的沏茶通道。 众人见光绪从湖边踱步而来,他头戴红绒结顶冠,身穿石青常服褂,脚蹬缎面皂靴,面带笑容,悠闲自在。 “诸位爱卿,入座吧。” 众人行礼毕,光绪落座上首宝位的同时,掌心向下,摆手示意。 待众人坐定,太监们人手端着盛盘,为每桌递上一壶由梅花瓣、佛手片和松籽仁烹制成的“三清茶”。 随后,宫女们将红彩瓷杯分发每人,接着又点上一盘沉香,放置一盘时令水果、一盘酥饼糕点。 霎时间,湖畔萦绕着阵阵清幽茶香,混合着淡雅燃香,再伴着湖面清风拂面而来。 顿时,在坐之人无不觉得心旷神怡,静气纳神。 “朕今日设宴,一为赏花赏景,二为谈话谈心。 诸位想必也都看到了,茶宴今日邀请的,都是栋梁之才、肱骨之臣,所以,诸位有何言论,在此皆可畅所欲言,有理得赏,无理不罚。” 说着,光绪端起瓷杯,轻抿杯沿,太监上前为群臣沏茶,群臣接过,双手捧杯,一齐侧身,向光绪举杯示意后,小饮一口。 形式走完,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得到光绪的眼神示意后,恭亲王起身,领头发言: “皇上,最近朝野间有关满汉不和的流言,闹的沸沸扬扬,人人皆知,奴才以为,朝廷应该及时辟谣,以示两族融洽之情。” 桌旁,有一彪悍的蒙古王爷看得清楚,这俩人一唱一和,是在演给傻子看呢? 于是,还未等光绪开口,他倒是先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句: “亲王爷不愧被洋人叫做鬼子六呀,这讲起话来,那是跟洋人一样样的,一点儿也不会藏着掖着呀。” “嘿嘿~~” 一旁年纪尚轻的铁良傻笑出声,被荣禄用肘子捅了一下后,立马咬紧嘴唇,不敢出声了。 “咳~~” 光绪轻咳一下,面色明显有些不悦。 “恭亲王说的不无道理,自我朝入关以来,在机构设置上延用明制,官员任用也一直标榜着不分满汉,一体眷遇。 但总有些别有用心之人,以汉人不得掌权为由,企图挑起满汉内斗,朝政分裂,好让自己渔翁得利,若再不加以管制,恐会生出大变,诸位说,朕讲的在理否?” “皇上所言,合情又合理,微臣觉得,此次风波,完全是歹人所为,指不定,还有日本间谍,从中作梗!” 李鸿章坐在右侧上位,听着一阵熟悉声音,他心中大惊,急忙侧头向后看去。 “啊呀!怎么是他!不是说好了三品以上才可参宴吗?皇上这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呀!” 李鸿章又急又气,屁股下似乎全是细针,根本无法安坐。 “哦?李经方,你这话中有话呀?” 看着李鸿章拉个冷脸,坐立不安的样子,光绪觉得有些莫名好笑。 不与他事先商量,也是怕他心里多想,毕竟,他身处这场暴风眼里,最想救他,也最适合救他的,就是他的这个好大儿了。 模样端正,个头不高的李经方,起身离座,走到过道中,先向光绪躬身作揖,后向左侧一列行礼,随后,他大大方方地开口: “请皇上和诸位王爷莫怪,微臣常年在外,不懂满汉世故,微臣只能讲出心中猜疑,正确与否,请皇上圣裁。” 光绪和蔼应允: “你讲吧,朕说了,畅所欲言,无理不罚。” “微臣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满汉之分,又从何谈起? 眼下群狼环伺,国内怎可同室操戈,连满亲盛大人也曾有言,要大破旗汉界,谋生皆任便,起我黄帝胄,驱彼白种贱! 此刻再言满汉者,岂非洪逆之徒也?” 一片柳叶旋转飘落,不偏不倚,正好落于光绪手背,光绪用两指捻起,轻轻揉搓后,颇感清凉。 “李爱卿所言,不无道理,该赏。” “皇上!” 光绪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声粗犷嗓音就猛然炸起,随即,一个肥头大耳的二品满员,从桌后一跃而起: “这李经方夷内不分,根本就不懂国事!” 说着,他径直冲到李经方面前,口无遮拦,狂呼大叫: “李经方,你别成天之乎者也的咬文嚼字,大爷我听不大懂! 我就告诉你,这件事儿,他压根就不是什么满汉之争。 不怕你听了不高兴,我跟你之间,有啥好争的,你可知我家多有产? 但我宁可赠友邦,不会与家奴,友邦谓英俄,家奴谓汉人!” 此言一出,立时,全场为之哗然。 “狂妄!狂悖!大胆狂徒!!” 光绪龙颜大怒,猛地拍案而起,连指尖柳叶,都瞬间化作绿泥。 “刚毅!你岂敢讲出如此狂语,你是想分裂大清政权吗?! 可恶的乱臣贼子,莫非早被日本买通?!来人啊,将他打入大牢!严加审问!” 就连满蒙亲贵们,也觉得刚毅此话太过极端,连满亲中新生一代的佼佼者,也已看刚毅不顺,此刻,正好递上致命刀子: “皇上息怒!刚毅也是一时糊涂,说了浑话,可他跟日本人确实没有关系,连他自己都说了,他的家产,全都是英俄给他的。” “嗯,载泽言之有理。” 光绪闻言,托腮思忖。 禁军还以为皇上要格外开恩,便把瘫软无力的刚毅放回地上。 “既然他自己都亲口承认有通外之实,证据如此确凿,也懒得审了,直接绞死吧~~” 说罢,不顾刚毅的痛哭哀求,光绪从眸子中,射出森森寒光,扫视一圈后,他的语气冷若冰霜: “谁敢再言排汉除淮,皆以通敌论处,无论满汉,皆斩祭旗!” 第126章 一切的导火索 史书上的寥寥几句,背后满是鲜血淋淋。 甲午年间,朝鲜各地流传有这么一句广为传诵的民谣: “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烛泪落时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 若问其谣是何意?那得问问老邻居。 这位心狠手辣的掠夺者,这位毫无人性的侵略者,自光绪十一年起,它们就打起了朝鲜的对外贸易的主意。 它们的投机商以极其低廉的价格收购朝鲜的大米、大豆、棉花等农产品,而后运回国内,高价出售,轻而易举的牟取暴利。 作为以恩将仇报为国民信仰的小日本,不回报,反倾销,将极其粗劣的纺织品和不堪入目的手工品,以高价销往朝鲜市场,从中又获取了巨额利润。 买卖来得慢,不如搞垄断。 于是乎,“聪明”的小日本又把朝鲜的金融、海运、渔业全数握于掌中,一个字儿也不给当地留下。 这几乎是在掠夺的贸易交往,一来二去下,朝鲜的粮食开始奇缺,物价开始飞涨,人民的生活开始陷入极度穷苦之中。 而因为日本的工业品倾销,也直接导致了朝鲜国内的手工个体户,尽数解体破产,本就贫困的朝鲜人民,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要问此时朝鲜的政府干嘛去了?他们难道就甘心这样坐以待毙,引颈受戮吗?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真实的答案比起坐以待毙,更为可耻,更为出格。 彼时的朝鲜政局,已是全数掌控在了以闵妃外戚为首的统治集团。(没错,就是以前清朝废了老鼻子劲,才帮忙扶上马的闵妃) 他们面对日本的经济侵略,不但不奋起反抗,合力抗敌,反而还勾结日本侵略者,镇压国内反倭运动,毫不夸张的说,这简直是在为皇军,开门引路。 史中有载,当时的朝鲜宫廷: “长夜之宴无日或辍,倡优妓女演呈百戏,酒池肉林靡费巨万”。 眼看国内要支付各项赔款,还有外国贷款本息的偿还,再加上日益庞大的军政开支,和王室巨额耗费的成倍增加,这么大的窟窿,又该如何填平呢? 解题答案,已悉数藏在朝鲜民谚: “政府不念国家之危殆,徒切肥己润家之计,铨选之门,竟视作生货之路;应试之场,更举为交易之市。 许多货赂不纳王库,反充私藏,国有积累之债,不念图报,骄侈淫昵,无所畏忌,八道鱼肉,是将万民涂炭也!” 这万民水深火热的日子,连长期掠夺他国的沙俄都看不下去了,自己好歹只是抢钱,日本这种做法,完全是在种族屠杀呀! 看不过眼的驻华公使喀西尼,都曾向沙皇发出报告: “朝鲜全境,无不陷于沉重而日益增长的激愤情绪中,这种激愤的情绪已有相当时日,按理来说,应该随时都会转变为公开的暴乱行为。”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这朴素的真理,搁在哪个朝代,都是大家共同的认知。 面对国内日益崩坏和百姓苦难深重,朝鲜开始大量涌现出立志拯民救国的有识之士,自光绪八年起,这些仁人志士就开始不断尝试救国救民的探索与斗争。 这其中,又以东学道尤其出名,他们融合了儒、佛、道,三教思想,在朝鲜民间极为流行,因其主旨是提倡东方之学,故而得此称。 东学道主张以“人乃天”为教条,以“惩办贪官污吏”、“斥倭斥洋”为宗旨,在贫苦大众中,产生了极大共鸣感,一时之间,拥护者成千上万。 光绪二十年,正月初十。 大清举国上下都在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人人都沉浸在新春佳节的喜庆当中。 而与大清东面接壤的藩属小弟,此刻却正在酝酿一件轰动世界的暴乱行动。 朝鲜古阜,一个贫困小郡,那里的行政长官可能从没听说过“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古语。 但凡他多学一点华夏文化,也不至于被这群一无所有的农民给打的措手不及,屁滚尿流 全琫准,别名绿豆儿,年芳四十有余,出身农村的知识分子家庭,喜好拉帮结派,搞暴动。 此时,他正缠着一头白巾,身穿一身白袍,长须从不修理,那是他的个性。 他周身发出睥睨天下的气势,昂然立在一个小土坡上,土坡下,有上千农民翘首拥护。 “弟兄们,这郡守赵秉甲,一上任,就对我们野蛮加税,并将税收攫为己有,我跟父亲向观察使申诉喊冤,结果呢?他不仅不管,反而当场杖杀我父,如此伤天害理,鱼肉百姓之举,我们还能忍得下去吗?!” “忍无可忍!” “你们可知,清国有句老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的鱼,是无法反抗,可我们的人,却能揭竿起义,弟兄们,你们难道不想打倒贪官污吏吗?!” 这句话,直戳人心,立时,下面一群激呼。 “誓死追随首领,打倒贪官污吏!” “那好!弟兄们,举起你们手里的刀枪,跟我直奔衙门!打倒他们!” “哗啦啦~~” 一问一答间,上千农民的激扬热血,是被刺激到了顶点。 他们高举手中一切可以利用的武器,什么鸟枪、长矛、大刀,还有铁叉、锄头、木棍,甚至还有人把平时供在祠堂里的祖传宝剑,也都给拿了出来。 “跟我冲!!” “冲冲冲!” 几个转眼间,一群白花花,挟着布衣之怒的农民团体,蜂拥着向衙门冲去。 衙门的守兵们远远一看。 “这是闹民愤了啊,事不简单,赶紧溜!” 话不多说,守兵们直接脱下甲胄,扔下长枪,也不通知门内郡守,只顾拔腿就跑,毕竟在群情激奋下,要是出头,眨眼间,就能被锤成一滩肉泥喽。 “砰砰砰!开门! 狗日的赵秉甲!开门!!” 还在温软大床上,与小妾颠鸾倒凤的赵秉甲,耳边一听到外面的动静,脸色登时大变。 强作镇静,心头盘算,扭过头来: “这样,我先穿衣戴冠,你去帮我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估摸着应该是前段时间修水洑时,衙门还欠着工人的钱没给结清,你给他们说说,我稍后就来。” 小妾虽有疑虑,但架不住他一个劲儿的猛催,极不情愿的起身穿衣后,扭动腰肢,打开房门。 小妾前脚一走,赵秉甲后脚就把官服往地上一扔,身上套了件棉袍,胡乱抓了几把银票,塞进怀里后,拔腿就跑。 出门时,见衙门内的兵丁也都脱了兵服,正从后院小门鱼贯而出,赵秉甲见状,也低着头,紧跟人群,涌出衙门。 “嘭!” 那小妾袅袅婷婷,珊珊来到门前,还未来得及打开门闩,就听一声巨响,门闩应声断裂,一股巨大力道将她给直接撞飞了出去。 “哎哟!你们这群人,没长狗眼呐!” “唰!” “贱货!找死不得?!” 人在地上,嘴里刚怨,一把明晃晃的砍刀就已经架在脖子上,登时,被死亡笼罩的她,再也不敢吭出一声响。 门一打开,白压压一片的汉子顿时涌了进来,他们个个怒气冲天,在衙门内上下翻找。 不多时,衙门中一群贪图财物,还未来得及逃走的小官小吏便被押到大院中。 一师爷打扮的干瘦男子被两人架了起来,随后,人群分开,首领全琫准怒目而视,大声呵斥: “说!衙门里的地契和卖身契,藏在哪里!” 师爷脸色惨白,气若游丝,抬手艰难指了指东边的厢房。 紧接着,就有一群人狂呼高喊着冲进东厢房,片刻后,他们便将一筐筐册子抬到院中。 “烧了它!烧了它!” 册子被推倒在地,堆起小山,接着,在一片人声沸腾中,全琫准高举火把,将火把靠近小山的一角。 眨眼间,火苗窜出半丈高,人群中再次传来阵阵高呼: “打倒暴政!打倒暴政!” 第127章 星星之火,可燎原 起义军占领郡衙后,就地审判了贪官污吏,将地契、奴婢卖身契付之一炬,接着,他们释放了被捕关押的无辜百姓,全琫准亲将仓门打开,把非法强征来的米粮都退还给了农民。 这次暴动仅仅持续了十余天,这群淳朴的农民,压根就没想过还会有下一步动作。 在全琫准的指令下,队伍作了鸟兽散,回家该种田种田,该生娃生娃,一个个,都跟没事人儿似得。 可,朝鲜政府却从未打算就此作罢。 在得悉“古阜民乱”的消息后,他们第一时间不去调查事情的前因后果,而是直接派出了长兴按核使李容泰,以“镇压民乱”为由,前往古阜收拾乱局。 这李容泰,也是个典型的朝鲜王朝官员,急功、近利、嗜血、窝里横。 一到古阜,地皮还没踩热,他便让八百名衙役倾巢出动,按在押犯所供的名簿,对东学道徒和参加过起义的农民大肆捕杀,没收家产,甚至连其家属都不能幸免。 一时之间,一郡之民,对他的苛暴之行,恨之入骨。 连朝鲜的议政官员,都觉得李容泰的手段过于残忍粗暴,他们出于好心,温言提醒朝鲜国王: “这个李容泰真不是个玩意儿啊,一到任上,就乱捕乱杀。 现在倒好,古阜闹事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愈发愈烈,像这种缺德丧良心的事儿,还是让他少干为妙,否则民众,定会越激越反。” 正当朝鲜国王还在思忖对策之际,起义军的首领全琫准,就已按捺不住心头怒火。 当一听到乡亲们因为自己的义举而惨遭牵连时,他哪里还能吃得下一口饭,睡得稳一宿觉。 于是,在这民心惶惶之时,全琫准便如救世主降临一般,在他的振臂一呼下,各个县城的民间好汉们,再次高举镰刀,挺身而出。 此时,还在古阜县城中,做着升官美梦的李容泰,正挺着个大肚,面目狰狞的看向城中街道里遍地横尸、血流成河。 他甩甩油光脑袋,神气十足地侧过面,对一旁仍是心有余悸的县监(从六品官员)李冕周轻蔑说道: “嘿嘿!看到没有,这,就是反对朝廷的下场!只要逆贼敢冒一头,我就敢砍掉他全家的大小脑袋!” 正说话间,衙役上前禀报: “李大人,属下已按名册,将东学党的道徒和乱民全数逮捕,还有他们的家属,也全都处置完毕。” “好!没留下任何活口吧?!” “没有,连孕妇和娃娃都没放过!” “嗯...” 李容泰满意点头,本想再吹嘘几句,忽闻耳边传来一阵焦急喊声: “李大人!大事不好了!逆贼全琫准又领着一班暴民,四处闹事了,连茂长县城都被反贼攻下了!” 李容泰闻声看去,恰好瞧见城门外有一队残兵败卒,正朝着城门口一瘸一拐的搀扶而来。 “哈!来的正好!我正愁无处捉贼,只要他们敢涉足此地,我定要杀的他们片甲不留,有来无回!” 李容泰兴奋地搓搓满脸横肉,心思全在捉贼立功上去了,眼里完全没注意到城里的难民们,此时已经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向他们,发起复仇之战... “快跑啊!反贼杀进来了!” 次日一早,天未放亮,李容泰便被屋外嘈杂的响动惊醒,他从床榻上翻身而起,作为一名武官,枕剑寝甲的基本素养,他还是勉强具备的。 “哎呀!这是我的铜元,不准抢我的!” “你这狗杂种,命都要没了,还拿这些钱来做什么?!” “谁说我没命的,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哼!是吗?那我看你现在还有命活不?! 砰!” “啊呀~~” 李容泰轻推房门,悄悄露出半边脸,一只眼。 眼瞅着营房外面人马嘶鸣,混乱不堪,衙役们不仅阵脚大乱,而且为了几两碎银,都已开始互相残杀。 “遭了!大事不好!” 正当李容泰心神惶惶时,眼前忽得,闪过一阵黑影。 “哗啦~~” 一只大手推开房门。 “谁?!” 李容泰抽剑直指。 “大人!是我啊!” 李容泰定睛一看,见来人正是副官,他立马大松口气。 “外面是什么情况?!” “唉!大人啊!我们过于轻敌了!这城中的难民策应暴动,城外的反军也发起猛攻,两面夹击下,我们的内外防线已经完全失守啦!” “什么?!反贼们竟有如此厉害?!” “别提了!就这八百多名衙役,还不如人家的田坎老农,这枪都还未放上两响,几乎就弃甲逃跑了!” 眼看副官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李容泰大吃一惊的同时,嘴里也跟着骂骂咧咧: “这群移动的粪袋!个个都是没卵蛋的玩意儿!” “嗨呀!大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们路上再骂吧!再晚一步,恐怕我俩今天都得交代在这儿!” 副官边拖边拽,将李容泰拉出房中,李容泰心中甚虚,疑神疑鬼,四处张望,在反复确认叛军还未杀到后,他才同副官一起跨上马厩里仅剩的一匹小矮马,落荒逃去。 从进攻,到光复,中间都没用到两个时辰,起义军便再次将古阜收回,顺手之余,将县监李冕周也活绑了过来。 左脑顶着黑黢黢的枪口,右脖架着明晃晃的砍刀,此刻的李冕周异常乖巧懂事。 还未怎么盘问,他自己就全盘托出了政府军的部署安排,并将军械粮库所在地,贴心的标注在了地图上面。 “弟兄们,对付此等豺狼虎豹,我们绝对不能再心慈手软!横竖都是一死!我们何不以死相搏! 各部听令!整备出发,向白山方向,急速奋进!” 全琫准一声令下,起义军顿时群情激昂,众人携着胜军之威,几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先是攻克了泰仁县,而后,又攻占了全罗道(朝鲜省级行政区)的军事要地和粮械所在地,白山。 在捣毁了附近官衙,大开粮仓,接济难民后,起义军以白山为大本营,在此举行了誓师大会,全琫准将这支农民军正式整编为了东学军,并且发布了东学军的“四大名义”: 弗杀人,弗伤物; 忠孝双全,济世安民; 逐灭倭夷,澄清圣道; 驱兵入京,尽灭权贵。 四大名义,条条占理,字字戳心,再辅以名震天下的白山檄文,很快,在各个小头目的带领下,响应者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 截止目前,东学军已是一支拥有一万三千余人的庞大队伍,这里面,不仅有东学道徒和普通农民,还有大家奴婢、城中贫民,甚至,还有一部分失势没落的文武官员和儒生举人。 连克郡县后,队伍的武器装备也跟着有了很大的改善,战斗力也随之更上一层。 在民心所望下,全琫准毫无悬念的被推举为东学军总大将,尊称“绿豆将军”,稍涉兵书的金德明,则被奉为军师一职。 指挥班子搭建好后,全琫准命麾下两将孙华仲与金开南,各领一军,兵锋直指全罗道的首府,全州而去。 一路上,东学军们头缠白巾,高举竹竿,竿上赫然以汉字写着“辅国安民”、“除暴安良”等起义大字,在乘胜直击下,东学军接连又攻取了扶安和金沟两邑。 按理来说,东学军无论从装备后勤,还是训练整备上,都是无法与朝鲜的正规军相匹敌的,可为何他们会连战连捷,屡战屡胜。 在这里,就不得不提到《日本国民新闻》中,曾刊登过这样一篇报导: “东学党的军纪之严正,实在令人佩服至极,无话可说。 假如有一个士兵抢夺了良民的财产,或是奸淫了妇女,首领便会将他立即捕来,当众数说他的罪恶,并处以死刑,以此警戒全军。 大家都说,东学党的队伍军令严明,听起来是过誉太多,但实际情形确是如此。 本国的旅朝记者,亲眼看见当地的人民对官军鄙夷不屑,又唾又骂。 而对起义军,却爱如父母,又是送饭又是送鞋,其间相去,实如天渊。” 第128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火把映红了半边天,东学军要把天搅翻。 起义军大杀四方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汉城,朝鲜的统治者们闻之,个个惊恐万状。 先不说全州是朝鲜的“三南重镇”,最紧要的是,这里可是供奉着朝鲜开国君主李成桂的祖庙所在地。 祖坟都不保,国威尚能存? 很快啊,很快,一支由美国教官训练,全队使用洋枪洋炮的八百精锐,在两湖招讨使洪启薰的带领下,火速开往全罗道,准备以全力镇压反叛军。 而想要快速抢驻全州,获得先发制人的机会,那就只有抄海上这条近路。 可自家的小火轮搭个人尚且费劲,何况还要拉炮载弹,不得已下,洪启薰只能盯上了恰好停泊在仁川港口的北洋平远舰。 可想要借船,就绕不开这个四肢短小,粗脖圆脑的驻朝总理袁世凯。 想要求助于这个雁过拔毛,兽走留皮,连龙来了都要褪张鳞的袁大总理,要不在心尖尖剜坨肉给他,那这张金口就实乃打开喽。 “啧~~老兄啊,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事儿,他着实有点难办! 我看这样吧,你等我先向朝廷汇报,待朝廷的批示下来后,我自然会借船给你。” 洪启薰一听,吓了一跳。 “好小子,等你这一来一回,我这朝鲜王朝怕是都要改朝换代了。” 在一番讨价还价下,洪启薰最终以两千两白银的开船费,成功让兵员装备都登上了北洋军舰。 “洪领官,兄弟我这次可是冒着被问罪摘顶的危险,帮了你一个大忙啊,等事成之后,你可别忘了再想着给兄弟一点好处啊。” 临出港前,袁世凯还亲到码头相送,他一开口,三句不离要好处,把洪启薰气得直翻白眼。 镜头回到前线处。 眼看起义军的怒火都烧到屁股颠颠了,这全罗道的观察使金文铉还想着在京军来援前,抢占头功。 于是,由二百五十名营兵和临时招募来的千余名贩夫走卒,共同组成的一支联合军队,从全州开出,向白山一带发起猛攻。 令金文铉没想到的是,这次要对付的起义军,可不是之前的那帮游勇散民。 在金文铉一通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下,联合军终于在距古阜小郡二十里的黄土岘里,被尽数歼灭,随行的武器辎重也都白白送给了敌军享用。 而另一边乘船南下的京军部队也不好过,一路上,京军们的士气跌落到了谷底,军心深陷到了泥潭。 “这当官的真他娘的好笑,叫咱们把枪口对准自家的父老乡亲,你们说,要真是到了前线,我们怎么下得去手啊。” “唉!谁说不是呢?这打来打去,打的都是自家人,对付那些耀武扬威的日本小儿,朝廷硬是屁都不敢对他们放一个!” “算了!这成天打打打的,还打个球,官不作为,民不聊生的,我可不想被当成炮灰,更不想枪杀无辜的老百姓。” 京军中窃窃私语,生出异心的官兵越来越多,乘靠岸补给时,他们竟直接丢下军械,一头扎进小树林,连个背影都没给指挥官留下。 眼看着队伍越来越少,洪启薰心中暗自叫苦,当队伍抵达全州城时,清点过后,队伍竟已减员一半。 反观东学军,一路过来,声势浩大,军威浩荡,洪启薰自知不敌,便当场密奏国王,想要借外国兵力前来镇乱。 这朝鲜国王还算有点远见,心中明白引狼入室的后果,硬是不敢轻易向中日两国借兵,无奈下,只得东拼西凑,又遣出一员大将率领五百营兵南下支援。 可援兵还未到,京军就已同东学军交上火了。 在绿豆将军的周密调度下,东学军一直采取避实就虚的战术,压根不与装备精良的京军产生正面交锋。 他们拖着京军接连辗转三县后,东学军终于在月坪洞前扎下营寨,以逸待劳,准备与敌一战。 而京军一路长途追击,疲于奔路,士气也随之更为消极,途中钻小树林的官兵也是数不胜数。 洪启薰率军追至月坪洞前,看着洞口丛林密布,郁郁葱葱,洪启薰心生害怕,便唤来副官训话: “你先领上一队,去前面探探虚实,我在后面观察动静,以便随时接应你们。” 这副官显然不是一个二愣子,他翘着嘴,赖在原地好久都不肯出发,一直等到洪启薰将火枪抵在他的脑后勺上,他才不情不愿的领了几十人哆哆嗦嗦地走进树林。 “杀啊~~杀~~” “上呀~~宰了这群狗官兵~~” 刚一进去,一阵喊杀声自四面八方忽的传出,那副官吓得扭头就跑,压根不敢多看一眼。 洪启薰则趁机探出头来,见林中冲出的东学军老的老、小的小,而且大多只拿着大刀、长矛,他顿时胆从两边生,一个猛跃,跳出灌木丛,口中大叫: “谁也不许再退一步,全部给我冲上阵去!杀敌有赏!怯战立斩!” 官兵们无奈苦笑,又只得掉头回去,不过,这支东学军仿佛不堪一击,刚一交手,便四散逃窜。 “哈哈!东学逆贼,不过如此!全军听令!给我杀进去!” 这一下,可把洪启薰喜得意气风发,他指挥着全军奋起追击,以报近来奔波之苦。 不料,京军刚追至黄龙村口,就见一白衣长须的男子昂然自若,立于小山包上,洪启薰与他远远地对视一眼后,立马感觉后背一阵发毛,正欲下令撤军,却听白衣男子一声疾呼: “弟兄们!贼兵已到,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语音落下的一瞬间,无数头缠白巾的汉子,如阵阵浪头从四周狂涌而出,喊杀声顿时连成一片,响彻云霄。 “建功报国的时候到了,兄弟们!扬起手中刀枪,砍死这群贪官走狗!” “杀啊!!” “砰砰!” 深陷埋伏的京军,登时阵脚大乱,象征性地放了两枪后,便接二连三的落荒而逃,粮草辎重扔得遍地都是,一度难以下脚。 在丢下两百具尸体后,洪启薰才得以在亲兵护卫下,抱头鼠窜地冲出包围。 可全琫准不愿给官兵以喘息的机会,他携胜军之威,乘胜直攻首府全州城,队伍刚一抵达城下,全琫准便用缴获而来的野炮,不断朝着全州城墙进行轰击。 “嘭!嘭!嘭! 轰~~隆隆~~” 喜提败仗的观察使金文铉,躲在城中的衙门里,听得外面传来的声声炮击后,他在明堂上急得大呼小叫: “人呢?守城的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一旁的师爷何尝不急,自己的家当都已打包上车,只等金文铉口一开,他便脚下抹油,溜之大吉了。 “大人啊,全州的军队都被洪启薰调走了,现在城内,已是无兵可守了!” 金文铉听后,感觉七窍都在往外冒烟,先是亲切地问候了洪启薰的家人祖宗们,随后,他又镇定下来,煞有其事地拍了拍师爷的肩膀。 “你去给全州判官传达一声,让他务必坚守城门,我自去附近郡县,调遣援兵。” 师爷听后,重重点头,一副受命于危的模样,跨上一匹快马,径直奔向吏曹衙门,见到判官后,师爷郑重其事地向他传达了上级命令: “金大人安排我去附近郡县调兵来援,你务必死守城门,等我带兵回援。” “好的师爷,您千万注意安全,尽快带兵回援啊,我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师爷满意一笑,拔腿就走。 “呸!一群人模狗样的小杂种,还想拉爷爷我断后,可把你们美的。” 金文铉和他的师爷都没料到,自个儿的马车还没出到城门,负责守城的判官就已经携一包袱,骑一快马,夺门而出了... 真是平地一声雷! 全州城被东学军收入囊中的讯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传遍了朝鲜的大街小巷,连续霸榜朝鲜的新闻头条。 全朝各地的东学道徒听到全州大捷后,心中不免讥笑,原来这政府军也不过如此嘛。 猛虎难敌群狼,一时间,全朝各地群起响应,道徒和百姓纷纷揭竿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控制了朝鲜的南部三道。 此刻,东学军的规模已是空前盛大,队伍已经席卷了朝鲜全境五分之三的土地,拥有了十万余人的武装力量。 而另一边,面对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朝鲜政府已是无力镇压。 在兵曹判书的建议下,国王一面紧急向宗主国清朝求援,一面将战事不力的官员革职查办,重新任命专事官员,向东学军进行求和谈判。 至此,朝鲜王朝已来到了军阀林立的混乱局面,而清日双方皆在摩拳擦掌,各自调兵遣将,准备在朝鲜战场上短兵相接,一决雌雄! 第129章 蠢蠢欲动 哈哈,真个是狗咬尿包,空欢喜。 当朝鲜政府向起义军妥协议和的消息传回日本时,蠢蠢欲动的日本内阁顿时傻了眼。 此时的日本虽已经历明治维新,经济上确有发展飞速,但国土始终狭小,资源太过匮乏,加之多年来浩繁的军费开支,国内的矛盾是日益尖锐。 预定的进军路线都已策划完善,双方的海陆实力早就作了评估,连军用的地形全图也是多次勘测。 万事俱备下,若贸然放弃,那眼下朝鲜政府的狼狈处境,就是自己日后的真实写照。 “沙沙~~沙沙~~” 伊藤博文的尖头皮鞋踩在?东京皇居外苑的细石小路上,发出阵阵沙响,据说当初铺设这条砂石路的主要目的,竟是为了防止忍者,夜间偷袭?。 “哗啦~~” 障子木门刚一推开,伊藤博文便看见光着脚,在内室中来回踱步的明治天皇。 相较于各国君主的英俊潇洒,面如冠玉,这个明治天皇的外貌条件,确实有点难登大雅之堂,甚至说,还有些磕碜。 因为近亲通婚的缘故,明治天皇同祖辈们一样,身材矮小,五官突出,再伴随着严重的牙齿下坠,就连不少与之会面的外国使臣,都在私下里取笑他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儿。 “伊藤首相,为何这么晚才来?你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吗?” 明治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好久,才终于等到由内阁首相亲手递来的一份战情分析。 “天皇陛下,如今朝鲜局势日趋稳定,这对我们来说,是极为不利的,请陛下即刻下令,遣兵出海,直奔朝鲜一带,以求制造冲突,开启战端。” 明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手里的文件上。 “嗯,将国内的财政困难转移到清国身上,通过战争,让他们赔偿巨款,这确实是个不错的点子。” 明治招招手,将伊藤博文唤到身边。 “只是我不知道,你们所拟的进攻朝鲜,吞并台湾,让清国割让辽东半岛的战略目标,是不是太过庞大,计划要怎样一个接一个的稳定推进呢?” 伊藤博文胸中早有对策,向明治鞠躬行礼后,他信心十足地回道: “陛下,我已同各部大臣多次相商,若要彻底赢得对清战争,海军的胜负是关键根本。” 明治盘腿坐下,在一张矮几上铺开一张洁白和纸,把纯银钢笔持于手中后,才对伊藤博文点头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目前,我们已经根据海军的胜负动向,拟定出了三种作战方针: 第一,若海战大胜,我军取得黄海制海权后,陆军则乘船长驱直入,攻入清国首都,达成城下之盟。 第二,若海战胜负未决,敌我陷入战事胶着,那陆军一支,将固守平壤,用舰队维护起朝鲜海峡的制海权,将陆军先遣队源源不断地运往朝鲜本土,以期逐步扩大缺口。 第三...” 伊藤博文说到这儿,稍微停顿一下,用眼角余光瞄了明治一眼,见他正在聚精会神地做着笔记,并在一旁写写画画,作出许多标记,见此,伊藤博文心有不忍地继续开口: “唉~~要是我大日本帝国的舰队惨遭大败,我们则指挥陆军全部撤离朝鲜,退回本国国土,海军则用来守卫沿海,提防清国乘胜追击。” 话音落下,明治持笔的右手明显颤抖了几下,他抬起头,忧心忡忡之下,更显面容猥琐。 “听你这么说,海军是我们的胜负命脉,那我们的胜率,能有多少?” “陛下尽可放心,我早已探明清军虚实,他们的战舰大多老旧,火炮弹小无力,连军纪也是一片涣散。” 伊藤博文几乎是抢着回答,情绪明显略有波动,不过,这也着实没有办法。 他讲的,确实是事实,不过,这都是两三年前的事实了。 要是把这两年清廷四处买船,大改战舰的实情告诉明治,那他还敢下令出击吗?这样一来,自己多年来筹思谋划的扩张大计,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明治听后,虽有些半信半疑,但碍于内阁和议会的制约,再加之国内也确实需要发动一场,能够转移社会矛盾的对外战争,所以,尽管有些风闻,他也只得佯装不知。 “可眼下的朝鲜,局势已定,要如何再起事端呀?” 面对明治的担忧,伊藤博文却不以为然,他扯了扯起皱的衣摆,昂首挺胸,一脸正色道: “请陛下下达敕令,以《中日天津条约》中,中日两国有对朝鲜共同派兵权,和《济物浦条约》中,我国有权出兵保护在朝国民为由,大举出兵朝鲜。” “沙沙~~沙沙~~” 明治在纸上写画半晌后,才抬起脑袋,紧紧盯着伊藤博文,许久,他才站起身来,先是无奈叹气,而后,略有忧虑地开口说道: “既然,已下定决心,那我们就要派出一个在数量上大大超过清军的混成旅团,在部队到达朝鲜前,先把情报组织派出去,让他们潜入东学军内部。 一来刺探情报,二来要煽动东学军再次起义,以挑起两国冲突,部队到后,伺机行动,如果事态一旦闹大,那我们再继续派兵,以资在陆地战场上,也能取得先机。” 对明治所述的两手准备,伊藤博文也点头示意,表示赞同。 “还有,在我们第一发炮弹出膛之前,你务必要拿下国际舆论,要有组织,有计划的攻击清政府。 将他们描述成一个侵略他国的野蛮军队,不管你用何种手段,都一定要在国际上,维持住我国的文明形象,这对于战后的谈判签订,十分关键!” 话音落下,连一向老奸巨猾的伊藤博文,也不得在心中感叹起来: “不愧是万世一系的皇国正统啊,果真是站得高,看得远!” 同日,日本天皇下达敕令命令,向朝鲜派出了由先锋司令野津道贯亲率的驻广岛第五师团。 这群一万多名的不速之客,以保护国民和使馆的借口,不请自来,从仁川港一带陆续登陆。 此举,立刻引起了清廷的强烈不满。 翌日,清日两国分别发布诏书,先行打起嘴仗,清政府的诏书,大概意思是: “朝鲜原本就是我们的藩属国,现在他们发生内乱,请求我们出兵平息,这是我们两兄弟内部的事情,与别国无关,日本断然不该出兵登岛。” 然而,在日本的天皇诏书中,却有着另一番解释: “朝鲜本就是一个独立的国家,现在清政府侵犯了朝鲜的独立,所以我们才要出兵帮助朝鲜巩固独立政权,再说,两国之前都已签好共同派兵的协议,于情于理下,我国都应派兵入朝。” 第130章 艺高人胆大 自朝鲜动乱以来,除了偶尔举行的早朝会议和各种祭祀典礼外,光绪几乎都钉在了军机处里。 为了第一时间知悉战场的实时动向,光绪打破了“紫禁城内不许架设电报线路”的禁令。 时任电报总办的盛宣怀在接到旨意后,便把线路直接架进了宫中,在军机处和养心殿内,分别安装了一台最为先进的莫尔斯自动电报机。 不出所料,这一举动立马戳到了守旧派薄弱的自尊心上,一个个像癞蛤蟆上蒸笼似的,气鼓卵胀?,他们用几近疯狂的频率,不断向光绪上折。 理由呢,无外乎还是老三样,风水受损、祖宗难眠、用夷变夏,会失天下民心。 不过这次,光绪并没有惯着这群愚昧顽固的守旧派。 在朱批回折中,光绪对满汉的守旧大臣们,几乎是一句一骂,一句一怼: “伏见奏请圣主万安。” “朕难以躬安,以朕之情,也决不能保护尔等这张老脸。” “皇宫架设线路一事,奴才不胜惶恐。” “不喜欢就别进来。” “奴才怀塔布今年六十有三。” “年龄见长,见识愈短。” “皇上鸿恩,奴才今世不能报答,每思不胜羞愧悚然,不敢辜负圣恩,奴才一心只为江山社稷,并无巧诈不诚之处。” “竟不知自己行为之是非也,可惜朕常年教诲之心,朕这样平常皇帝,如何用得起你这样的先贤之人?!” 终于,在大臣们收到各自的回折后,都紧闭其口,不敢再言,唯恐这性情帝王,真的会将自己摘顶问罪。 “皇上啊,让叶志超率军入朝这事儿,奴才还真有些异议。” 光绪埋头在文山书海里,听到恭亲王进言后,并没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接触日久,恭亲王也知道这是光绪在专注工作时的习惯。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生了犄角像老鼠,这叶军门年轻时,确是个骁勇猛将,无论平捻还是剿匪,都是忠勇可嘉,但是啊~~” 恭亲王见光绪正一心批注着驻日公使汪凤藻发来的密电文书,以为光绪对此事毫不在意,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向下讲时,光绪却将公文一放,向后一仰,伸了下胳膊腿儿。 “来,坐下说。” 光绪让军机章京把朱批的折子搬走后,太监随即端上一壶新沏的西湖龙井。 “哗啦啦~~” 淡金色的茶水顺着龙首壶嘴倾斜而出,点点热气弥漫在白玉描金碗上,氤氲渐渐... 光影浮动,仿似流年过往转眼间,茶水相逢,已是胜遍人间美景,短短数秒,却已看透浮生清欢。 触景生情下,两人心生感慨,将茶碗各自端起,送到唇边呷了一口后,光绪舒缓眉头,不紧不慢地温言开口: “六叔,你接着说吧。” 除了上朝会议外,私下里,光绪对恭亲王常以长辈称呼,似乎这样敬称,更能拉近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皇上,奴才听闻这叶志超自从位极大员后,便于军备上懈怠不止,心慵意懒。 朝廷令他选练军队,进兵朝鲜时,他多次迟疑不进,直到李鸿章当面斥责后,才勉强乘船启行,如此懦将,奴才以为,他实难担任先锋一职啊。” 光绪闻言,微微一笑,用食指蘸了点茶水,在矮几中间画出一个半弧形后,镇定自若地对恭亲王说道: “六叔,我知道这叶志超已是个年老力衰?的昏聩之人,而且他早就告诉过李鸿章,他不想去朝鲜战场,境外作战,他没有信心,另外,他也多次说,自己年岁大了,不想再来回折腾了。” “那...为何还要用他?” 恭亲王盯着桌上水迹,揣测半天,却未能如往常一样,一眼洞穿圣心。 “六叔,这正是我选中他的目的。” “啊?” 恭亲王从政多年,大风里飘,大浪里摇,什么手段没有见识过,这回,还是他头一次犯起迷糊。 见精明无双的六叔,都未看破计策,光绪也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对他托出了一个惊天大计: “我若遣出左、宋这些勇将挂帅,那日军就算不败,也得同我军僵持在朝鲜南部一带,若是这样,他们进可攻,退可守,于战术上,占尽地利人和,可对我们而言,却是极为不利。” 恭亲王心里猛地一颤,不敢置信地盯着光绪,见他信心满满,继续用手指将弧形补齐,在矮几上留下了一个完整的圆形。 光绪并未继续开口,但恭亲王已然知晓这盘惊世骇俗的大棋,要如何落子了。 他趁机偷偷瞄了光绪一眼,见光绪俊秀脸庞上,嵌着一双榛色眸子,眸子当中,正透着一股森森寒意,和腾腾杀气。 “这次,若只是将日军打跑,它们早晚还会卷土重来,而将日军的有生力量,全数歼灭,甚至打到日本本土去,把右派官员尽数绞杀,也只有这样,它们,才会永无再犯之念!” 与此同时,在直隶总督府上。 当李鸿章正在为光绪的艺高胆大,而感到提心吊胆时,门外,却传来了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咚咚~~” 李鸿章放下老花眼镜,从海事全图上抬起脑袋,锤锤酸软的腰部后,颇不耐烦的嘟哝一句: “谁呀?” “中堂大人,是盛大人有事求见。” “哦,让他进来吧。” 李鸿章向一旁挪了几步,一屁股坐进了宽大舒适的西洋沙发里。 片刻,身着四品朝服的盛宣怀手捧一纸文书,迈步走进。 见他满面春风,李鸿章还以为他又在哪里发了横财,便出言调侃了一句: “杏荪,都这么晚了,还要来给老夫送上银票,真个是辛苦你了。” “哈哈~~中堂大人呀,您老人家是不知道,这张纸,可比银票贵重太多了。” “哦?” 李鸿章接过纸页,粗略看了看,见这纸页上的行楷用笔端庄,宽博厚重,棱角圆润之间,含有流美之感。 书法上,倒是颇具颜体遗韵,内容呢,李鸿章几乎是一眼未看。 不用说,这又是哪个激情学子的上书陈言,这些年青学子往往涉世未深,但又心系苍生,这些年任地方督抚时,孝敬收的不多,学子的谏言书倒是收了一整屋。 “中堂大人呀,此书可不同其他,这个里面,可是有真才实货。 您看,书中所论的,欧洲富强之本,不尽在船坚炮利、垒固兵强,而在于人能尽其才,地能尽其利,物能尽其用,货能畅其流。 据此四事者,富强之大经,治国之大本,此论,实乃洞穿了西洋的经济之本哪。” “杏荪,此书是何人所作呀?” 李鸿章将纸页放到一旁,习惯性地将一柄枣木烟杆含在嘴里,随即,盛宣怀熟练地从桌上捻起一把烟叶,放入烟锅,而后从怀中掏出火折,点燃烟叶后,才继续回话: “回中堂大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医生所书。” “哈哈~~” 看着盛宣怀面露羞涩,李鸿章毫不避讳的奚落他: “杏荪啊,你跟着我,也算见了不少世面,你何曾看到过这样年轻的医生,就懂治国大策?你呀你,真是给我讲了个天大的笑话!” “大人,可...” 盛宣怀还想竭力再荐,可李鸿章却没了这个闲情逸致,他挥了挥手,直截了当地开口: “行了,这事儿就先搁着吧,等以后打完仗再说。” 眼见盛宣怀一脸失落,李鸿章轻轻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腕,宽慰一句: “我看上书中提到了要在国内种植鸦片,用以抵制洋烟,还有那些出国考察农政的建议,算是比较新鲜的。 这样吧,你去给这个小医生发一张出国考察农务的护照,让他先去历练历练,等回来以后,再来见我吧。” 盛宣怀由落转起,轻快地应了一声: “中堂大人真是高瞻远瞩,属下今个儿,又学到不少。” 第131章 朝鲜大舞台,够胆你就来 “哼!日本小儿,竟把我当三岁幼童!真个是混蛋加三级!” 一副标准的五短身材,讲起话来斩钉截铁,从不拖泥带水。 这位,便是我们所熟知的朝鲜实名太上皇,袁大总理,袁世凯。 “嗨呀~~ 老爷呀,什么事儿让你动这么大的肝火啊。” 大姨太抱着三岁有余的袁克文,从堂外一脚迈进,一路走来时,姿态摇曳,尽显女性柔美。 刚到跟前,袁克文立马抱住袁世凯的大腿,奶声奶气的直叫父亲,袁世凯低头看着乖巧伶俐的小儿子,火气顿时消下去了一大半。 “唉,你是不知道,这日本小儿,欺人太甚啊!” 说着,袁世凯宠溺地将小儿抱到腿上,接着,他用食指狠狠地戳了戳桌子上摆着的,驻朝公使大鸟圭介发来的正式照会。 “我看这个大鸟,真不是个啥好鸟,叫我派兵平乱的是他,带兵强行进汉城的是他,现在正值撤军之际,赖在人家这儿不走的,又是他。” 大姨太沈氏只关心老爷开不开心,对大国间的政治斗争并不感冒,不过,她了解袁世凯,不让他吐出心中不快,他可以拉起好几周的长脸。 “老爷,这人大面大的,怎么能是这副德行呢,这里本来就是别人的地盘,他怎么还能赖着不走呢?” “嗨!说来就气人!” 袁世凯伸手揉了揉小儿的满头秀发后,继续吐槽道: “这个大鸟居然向朝廷提出,要搞什么协助朝鲜改革内政,呵,你就说,可笑不可笑! 这国家的内政,就是人家的家事,哪里轮得上他一个倭人,在这里指手画脚,更可恶的是,这个坏鸟啊,他竟然还妄想把我们,也拖下这趟浑水。” “这么一说,这个鸟儿还真是挺坏的哈,那既然他们耍赖不走,干脆,你就叫叶大人带兵赶他们走呗。” “哈哈~~” 袁世凯爽朗一笑,用手指了指沈氏,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袁世凯觉得甚是搞笑。 “你呀,根本就不懂,这搞政治的,可以犯罪,但是绝对不能犯错啊! 我们两家,谁要是先动了兵,那谁,就是在犯错。 再说,就咱大清的那班老官僚,打自己人还行,在外人面前,哪次不是卑躬屈膝的,现在要他们主动开战,他们能有那个胆量吗?”? “打!这狗日的小日本儿!太他娘的欺负人了!要我说,咱这就把队伍拉出去,跟他们在汉城底下,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 几乎是同一时间,驻扎在朝鲜牙山的清军大营里,一场高级军事会议,正在热火朝天地召开着。 “聂总兵啊,不是我说你,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讲话时,可要动动脑子。” 身着麒麟补服的叶志超,高坐虎皮大帅椅,端起一副顶头上司的派头,对聂士成的极度愤慨,大加指责。 “我看这日本小邦,不过是来做做样子,想趁乱分杯羹而已,我们现在只需观望,根本无需睬他。” “哈!” 聂士成仍然面红颈赤地直直站着,对叶志超的推诿之词,他心中甚是不满。 “叶军门,我看你该不会是听到日本有几万大军,就心生害怕了吧?” “呵!我怕?!老子走南闯北多少年?身上的刀疤比你的汗毛还多,我会怕那区区倭夷?! 我说聂士成,你的脑袋里也就能装这么点东西,所以说,我这把大椅,你是怎么都坐不上去呢?” 叶志超浑身上下,就这张嘴巴最硬,眼看聂士成当着十几名营官当面拆穿自己,心头不免有些恼火,自知辩他不过,就只得对他进行人身攻击了。 “要不是李中堂让我按兵不动,我他娘的,早就提刀上阵,把那些日本小儿,砍得七零八落!” 见识过叶志超年少勇猛的营官们,无不点头称是,纷纷称赞大帅神勇。 “哎呀!这打也打不得,撤也撤不了,那朝廷派我们来干球?” 聂士成垂着脑袋,沮丧坐下。 见聂士成终于屈服在自己的神威下,叶志超满脸得意,以长官的身份,又教育了他两句: “你啊,但凡多读几页书,也不会讲出这么幼稚的话,你可知道,咱们是何等身份? 对于朝鲜而言,咱就是他的老父亲,儿子出了事,向父亲求了救,你说,当父亲的,哪有撒手不管的? 现在麻烦事虽摆平了,可又有外人想来欺辱儿子,你说,我们这些当爹的?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吗?” “大帅形容的真形象! 咔嚓!咔嚓!” 大帐入口处,一高鼻梁,蓝眼睛的洋人记者,正一边开口夸赞,一边架起湿版相机,将头钻进暗箱后,一个劲的拍个不停。 “诶诶诶,那谁,你干嘛呢?!” 洋记者将头探出来,咧嘴一笑。 “大帅,小人不叫那谁,小人名叫莫理循。” “我不管你叫什么,你把这东西给我拿远点,我不准它在我的大营里,再次出现。” 莫理循抓抓脑袋,一头雾水,出征留影,不是每个将军都最爱做的事情吗? “那谁,我事先给你讲清楚了,这里可不是你们洋人的报馆,想干嘛就干嘛。 在我的地盘上,你要是不守我的规矩,我随时随地,都可以让你滚蛋! ” 对于这个拖油瓶,叶志超很是反感,之前他抓破脑袋也没想通,李中堂为啥就非得安排一个洋人,跟着队伍一道出海。 后来才听说,这是皇上特意安排的什么战地记者,呵!这不纯瞎扯吗? 战场上面,不是脑袋开花,就是四肢乱飞,就这些场面,有啥值得记录的? 莫理循挨了一顿莫名训斥后,自觉无趣,讪讪地收起相机脚架,扛起设备,转身就走。 “这李中堂可真是的,援兵不给派,麻烦倒是弄来不少。” 在坐的营官们,对这个洋记者早就心怀不满,纷纷抱怨他在军营里成天拿着个古怪盒子,到处捣鼓,营中的兵丁见到唯恐避之不及,就怕他把魂魄收了去。 而聂士成倒是跟莫理循交谈过数次,他觉得这个洋记者很有意思,讲出的许多观点,都是标新立异,间接的,聂士成也看到了这混乱世界中,有许多耐人寻味的另一面。 “管他的呢,朝鲜大舞台,够胆他就来。” 第132章 强必盗寇,弱必卑伏 “知小礼而无大义,拘小节而无大德; 重末节而轻廉耻,畏威而不怀德; 强必盗寇,弱必卑伏。” 历史上,鲜有一个民族能被上升到万众唾骂的地步,不幸的是,我们的邻国,便是其中之一。 关于李鸿章心头的真实想法,光绪洞若观火,他先是同意李鸿章去推行“以夷制夷”的方针,让国际列强,对即将爆发的清日争端,进行出面调停。 但,令李鸿章大失所望的是。 沙俄公使回言: “面对日趋尖锐的国际形势,本国只能以友谊,力劝日本撤兵,不便用兵强迫日人。” 简而言之,就是沙俄要用爱来感化日本,如果它实在不听,那自己也无能为力。 其实,只要不在关键时刻,在背后乱捅刀子,沙俄的这一表现,确实称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而英吉利的态度,则是让李鸿章大跌眼镜,啼笑皆非。 他一边回复李鸿章,针对东亚冲突,大英帝国只能保持中立,不会充当任何一方的政治说客。 另一边,转头就与日本签订了《英日通商航海条约》,言外之意,只要不损害到英吉利在长江流域的利益往来,他们也会对日本侵犯清、朝两国的事,视若无睹。 而后,美、德等国,也只是对日本略表“谴责”,对于调停一事,也相继化为泡影。 日本一看西方列强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心里乐开了花,满心以为这是对自己发动战争的默许和支持。 光绪二十年,七月。 日本政府再也无法忍受“文明”这张羊皮,所带来的沉重感,它将礼义廉耻弃之不顾,将泼皮无赖发挥极致。 在明治天皇和内阁首相的授意下,外务大臣给驻朝公使大鸟圭介发去秘令一封: “小子,你要尽快促成清日冲突,这件事是当务之急,为了事情成功,你可以采取任何极端手段,至于要不要脸,对于我们国家来说,早就是毫不在意的事情了。” 大坏鸟根据这一训令,先是恬不知耻地向朝鲜政府提出了四项自臆的无理要求: 架设军用电线;在朝修建军营;强迫清军撤兵;废除清、朝的宗藩关系。 要求不但扯蛋,时间也得卡死,限时只有三天,过时要你好看。 朝鲜国王李熙本就是个亲华派,他觉得在大哥的悉心呵护下,自己定然安全无忧,于是乎,他挺直腰板,为正义执言: “我宗主大哥派来的兵,有理有据,纯系《天津条约》之规定,现在不便,也不可能撤退。 再说了,改革还轮不着你,滚蛋也别让我再提醒。” 大坏鸟收到答复后,气得上蹿下跳,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他立马找到了沆瀣一气的混成旅团长,两人狼狈为奸,共同约定明日就强行进入汉城,攻占王宫,要亲自给朝鲜国王,一个好看。 大坏鸟好事做不来,坏事不食言,翌日一早,年过花甲的他,竟亲自赤膊上阵,领着一队日军。悍然包围并闯进了朝鲜王宫。 “你这大胆狂徒!是谁给你权利,让你带兵进宫的?!” “呵!姓李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若是不同意我的提案,不听从我的劝告!我就要给你好看!” “好一个无耻倭贼!干涉我国内政不说!现在,竟敢直接带兵进犯,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来人啊!给我把他拿下!” 这李熙压根就没想过,日本倭人会如此狂妄,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带兵闯宫。 “刷刷刷!!” 话音刚落,上百名护驾亲兵齐齐抽出腰间佩剑,剑锋出鞘时,整座宫殿寒光闪烁。 “哗啦啦~~” 日军联队不甘示弱,几百杆村田步枪同时上膛,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着势单力薄的亲兵卫队。 “哼!阁下要以身试枪否?” 大鸟圭介已是六十有余,本该安享天伦之乐的小老头,却因多次驻使清国,在摸透了大清朝廷的政治习惯后,日本内阁便将他返聘回岗,肩负着挑起战争的任务,千里迢迢,来到朝鲜走马上任。 “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望着殿门外,禁卫士兵们横七竖八,尸横遍地,李熙自知不敌,再讲话时,全然没了方才的硬声硬气。 “殿下,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如果你不答应废华约、逐华兵,那我们就要用强力手段,来达到我们的目的,这句话,我已通知过你好几次了。” 在大鸟圭介的眼里,这朝鲜王朝与他的宗主大清王朝之间,两者并无二致。 爱贪,爱争,爱内讧;怕事,怕人,怕列强。 “好!” 好汉不吃眼前亏,在死亡威胁下,李熙一改往日的亲华态度,一心转投新大哥。 “只要你们能保证我的人身安全,我可以立马下发驱逐诏书。” “呵呵!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现在,你就别怪给过你机会的人!” 大鸟圭介向后退出几步,藏身在日军联队的后方。 “把他抓起来!” 李熙做梦也没想到,这倭贼从头到尾就没想过放了他,讲这么多,不过是想当众戏耍他而已。 “砰!砰砰! 填弹!发射! 砰!砰砰!” 日军联队展开两翼,朝手持寸铁的卫兵们,开枪齐射,没过多久,整座景福宫便只剩下满身鲜血,惊恐过度的李熙一人。 日军公然挟持朝鲜国王的消息,通过《泰晤士报》、《黑白周刊》和《纽约世界报》的驻朝记者,实时报道在了国际视野中。 各大头版上,除了附有被日军屠杀的朝鲜卫兵的惨死照片外,各报记者们,还义愤填膺地撰写了一长篇,具有主观意识的谴责声明。 被日本政府事先买通的《纽约论坛报》和英国通讯社、路透社等知名媒体,见国际的舆论形势如此严重,便也急忙弃暗投明,跟着主流,一同指责起日本太过专横跋扈,不遵国际法约。 这一通极致操作下来,日本的丑恶嘴脸,几乎是被各大媒体现场直播,连潜水观望的老大哥英吉利,也不得不站出来。 先是单方面撕毁了《英日通商航海条约》,而后,又在国际媒体上,公开表示愿意居间调停清日争端,维持住远东现状。 第133章 不宣而战 “闪开!快闪开!我有紧急军情呈报大帅!!” 牙山清军大营外,尘土飞扬,一骑单骑飞奔而来,闯入大营后,并未放缓丝毫速度。 “吁~~” 在距中军大帐几十步外,骑兵终于作出反应,他死命勒住缰绳,在战马还未稳住脚蹄时,便翻身而下。 “咚!啪嗒!” 也许是心头太过焦急,脚下一个不注意,骑兵趔趄栽到地上,在地上又打了好几个滚,才勉强稳住身形。 来不及喘上口气,骑兵便一瘸一拐地走向大帐,伸手刚一掀开帐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大帐入口: “大帅!大事不好了!” 叶志超正与众将官在高挂的地形全图前分析工事部署,在听到呼声后,叶志超急忙转过身来,见来人脸色惨白,已是上气难接下气。 “快!快给他喂口水!” 一旁的戈什哈急忙上前,将哨骑平放到地上后,又是掐人中,又是喂热水,折腾了好一阵,才见哨骑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大帅...日军...向我们发起进攻了!” “什么?!” 叶志超细长纵深的眼角纹,猛地跳动几下,心头顿生惊恐不安。 “我北洋海军的‘济远’、‘广乙’两舰,在护送英国商船至丰岛海面时,突遭倭舰不明袭击! 两舰虽奋起还击,但奈何寡不敌众,船体受到严重损坏,现已撤回旅顺一带!” 哨骑被两名戈什哈架到行军椅上,缓了好一阵,才憋足了一口气,将重要军情一气说完。 “两舰伤亡如何?” “幸亏船上载的是粮草,人员不多,除了几名练勇受伤外,其他未有伤亡。” “可恨!倭贼胆敢如此?” 叶志超心情略缓,还未来得及吐出心中积压的一口闷气,哨骑便继续说道: “大帅,还有...还有“操江”一舰,船上本来载着运给我们的军械物资,可是,它运气不好,刚好赶在日军袭击时,驶进了交战区域,结果...” “结果什么?!” “结果被日舰“秋津洲”掳了去。” 此言一出,中军大帐中,立刻炸开了锅: “我操他娘的!这倭贼,欺人太甚!” “大帅!末将请求出战!我将率武毅军两营,直接杀向仁川,要叫这群倭寇,血债血偿!” 聂士成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露,手中刀柄紧握,恨不得立刻冲上前线,将这群倭人剥皮抽筋,生吞活咽。 “大帅!” 叶志超正心神慌乱之际,又一声高呼突然从帐外传出。 紧接着,一名正定练军的哨官,推帐而入。 “禀报大帅,日军混成旅团的四千主力,已向我军驻地推进,我军与汉城的电报线,也被它们完全切断,现在我们与附近的驻军已经完全失去联系了!” 叶志超一听,顿时心乱如麻: “汉城电报被断,意味着牙山已成了孤军奋战。 济远、广乙遇袭,操江又被掳去,不正预示着制海权,已经旁落它手了吗? 现在朝廷既不能快速运兵到朝鲜,又不能给前线送来补给,如此天崩的开局,究竟要怎样,才能接得住这场大仗?” “大帅,倭寇此举,已是不宣而战!” 聂士成见主帅还在一脸迟疑,心中焦急万分。 “大帅,下令吧!末将愿率部出征,与它们决一死战!” “聂军门,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叶志超深吸口气,强作镇定。 “倭寇人多势众,贸然出击,恐中其圈套,当务之急,是加紧修筑工事,严防死守,以待朝廷援军!” “什么?还要守?!” 聂士成心中愤懑,但面对叶志超的怒目而视,他也无可奈何。 “大帅,既然要守,那也不能死守在此,这牙山地势低洼,易攻难守,并非理想的防御之地。 末将建议,我军立即放弃牙山,进驻公州! 公州背山面江,地势险要,进可攻,退可守。 若能击退倭寇,可据此等待援军,若战事不利,亦可绕道而行,保存实力。” 当听到聂士成的折中之计后,叶志超转怒为喜,决定不能放过这根救命稻草。 “那好,那就烦请聂总兵率领所部三队先行一步,前往汉城与牙山间的成欢重镇,设防阻击敌人,本帅将自统大军屯驻公州,作为你的有力后援。 如此,我们两军就可形成掎角之势,共御倭寇来袭。” “属下领命!” 聂士成想也没想,一口应下后,拔腿就走,他着急忙慌的直奔成欢,一心只想着要加紧防御工事的部署建设,心头压根就没生出别的想法。 成欢驿,处在朝鲜王京的南下要道,是走南行北的咽喉要镇,这里丘陵环绕,河水湍急,再加之河流两岸沼泽密布,地势复杂,易守难攻。 聂士成率所部两千余人赴成欢后,立即开始构筑起工事,分左、右两翼向外展开。 左翼的火力部署在成欢西北约四里地的牛歇里高地上,这里集中了守军主要的炮火兵力,以阻击日军由成欢至牙山的必经道路。 而右翼则设在月峰山一带,因为兵力上捉襟见肘,加上此处地形复杂,远离主道,故此处守兵较为薄弱。 另外为了防备日军直突牙山,聂士成不得不又分派出仁字副营五百人进驻牙山,进行防备。 分兵完成后,聂士成部开始沿着月峰山一带,修筑起防御工事和临时的土建堡垒,众人夜以继日,终于在三日后,修筑起了六座大型防御堡垒。 放眼望去,旌旗蔽空,枪炮林立,成欢一带,似乎有了一种固若金汤的感觉。 部署完成不久,前哨便探得日军联队,已离防地不足二十里地。 聂士成将所部唤至大营之前,面色沉重地向众人传达了战前的最后部署: “于光炘,上前听令!” “学生在!” 队列中应声走出一名二十余岁的年青汉子。 “你即率天津武备学堂的所有学员,埋伏在安城渡东南的佳龙里村中,待日寇从安城渡桥进入水稻田时,你们即从村中埋伏杀出。 我将命成欢西侧高地的炮兵配合你们进行大炮轰击,此计若成,成欢东西两侧的主力步兵将?尽锐而出,与你合力围歼日军联队。 如果未能迟滞日军联队过河,你们即迅速退回佳龙里村,左右两翼的弟兄们会及时派兵来援,掩护你们的平安后撤!” “学生领命! 武备学堂的弟兄们!全体都有!出列!!’” 话音刚落,队列中立时跨出二十余名着黑帽长褂的壮实青年,在他们坚毅的眼神中,似乎已是抱着马革裹尸的视死决心。 “武备学堂的兄弟们!跟我走!!” 一声高呼下,这群血气方刚的青年学生们,抬头挺胸,大步流星,朝着山下疾步而去。 在场官兵们见状,纷纷向这群从未真正见识过战场残酷的学生们,投去赞许、怜惜的目光... 第134章 成欢血战 今夜的成欢驿,宿云蔽天,四顾晦冥,抬眼望去,咫尺难辨。 负责进攻牙山一带清军的日军指挥官大岛义昌,在担任步兵第九旅团长前,他已针对性地研究过清军在历来战役中,常用的战略部署。 当探清成欢驻军的火力配置后,他在不经意中流露出了狡诈笑容。 “呵!清军武将,徒有勇,多无谋,就他们,也配和我在战场对手?” 旅团一路大张旗鼓,在抵达成欢前沿的素沙场时,大岛下令队伍暂停前行,原地整备。 “武田中佐,我现任命你为右翼分队队长,你率四个步兵中队和一个工兵小队,作为佯攻部队,尽量吸引清军的正面火力。 在行进过程中,你一定要大张声势地沿着大道前进,从安城川上的桥梁过河,这样,才能引起清军主力部队的全力戒备。” “嘿依!” 膀大腰圆的大岛义昌习惯性用手按在腰间指挥刀的刀柄上,他目光灼热地望向成欢高地,似乎那里不是硝烟滚滚的战场,而是自己光鲜履历中,一行轻描淡写的赞扬文字。 “我将亲率左翼分队作为主攻部队,向清军防线的右侧迂回进攻,至于正面佯攻一事,就完全拜托给你了!” “遵命,长官阁下!” 一炷香功夫后,旅团的兵力就原地,分裂成了两条口吐信子的剧毒蟒蛇,蜿蜒着向成欢驻军的左右两翼爬行移动。 大岛义昌或许以为利用月黑风高的掩护,向聂士成部发动突然袭击,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击溃清军,但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聂士成却早已察觉到了他的行动。 早在大营生造做饭前,探兵就一路风尘仆仆地向指挥大营中,径直奔来。 “报!总兵大人!前哨有紧急军情,倭贼于今夜已分两股,一来袭成欢军营,一来又截公州去路。” 聂士成听后,屏息思考片刻,便传令亲兵,将翼长江自康、哨长尹得胜、帮带冯义等高级将领集于营内。 “倭寇现已发兵,你们各自领得军令后,即刻通知所率各部,饱餐战饭,准备应战!” 说罢,聂士成将众人招到书案前,用手指着作战地形图,将众人分为了六股防守力量,分别驻守于东西山顶,和敌军必经之路的树林两侧,在此期间,聂士成多次正色交代他们: “你们一旦见敌,立即以火炮轰击,切记!万万不可畏敌怯战!” 大岛义昌亲率的主力部队在夜半时分率先朝清军右翼,迂回进发。 但是,由于当时风雨较大,水沟中的积水很多,原本就狭窄的朝鲜道路更是泥泞不堪。 这些客观因素,严重阻碍了日军主力部队的行军速度,让日军主力部队在艰苦的行军路中,历经三个多小时,才迂回到成欢驿清军的侧翼。 而当主力部队气喘吁吁的进入到攻位地形时,安成渡附近埋伏的清军却已经开始向武田所率的右翼部队发起了猛烈攻击。 相对于大岛的主力,武田的右翼行军则稍显顺利,他们在行进半里后趟过一条水深过膝盖的小河,又经过半里的行军,队伍很快就到达了安成河附近。 面对这条宽七、八米的湍急河流,以及被损毁一半的桥梁,武田再三思考后,不得不下令进行武装泅渡。 由于这条河的河底呈“v”字形,持续的暴雨使河水的最深处已经没过人肩,并且河底还充满了深不见底的泥潭,所以,日军右翼先锋的武装泅渡显得的极为混乱。 但是,相比混乱的武装泅渡,更令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本埋伏在安成河附近的三百清军,却没有执行“半渡而击”的战前部署,在未放一枪一弹下,任由日军的右翼部队,安全渡过了安成河流。 在渡过了安成河后,武田中佐将整个右翼部队划分为了先锋、主力、工兵和卫生四个梯队,对成欢正面的清军力量,实行火力交叉,掩护推进。 在松琦大尉的带领下,先锋队伍率先南下,在穿过南岸的水田沼泽后,队伍继续向前推进,一路直达了龙佳里村。 这个只有十余户本地朝鲜人的村落,在距离成欢驿的清军主力防线,仅仅只有一里之遥。 但是,由于清军堵塞了河道,淹没了道路,日军先锋一队到达村庄后,便立马迷失了方向。 于是,松琦准备先向村落中的居民问清道路后,再继续行军,可就在两名日军正准备进村问路时,一个白衣大汉突然晃身出现。 在如此暗夜中,日军完全无法分辨此人究竟是清国人还是朝鲜人,正准备跑上去抓捕这个白衣汉子时,大汉却突然转身,拔腿就朝村中跑去,并且在逃跑时,口中大喊不停: “倭人来了!大家注意!倭人来了!!” 粗犷的喊声,顿时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在此埋伏多时的于光炘等武备学生,知道日军已经进入了自己的伏击圈中。 说时迟那时快! 二十余名学生忽地从窗边、门缝、街道拐角处,探出枪口,朝着日军就是一顿猛烈射击。 “砰!砰砰!” “叭!叭叭叭!” “噗噗!” 由于日军向来是以一列纵队行军,所以清军的“骤放排枪”对其能造成很强的杀伤威力。 “啊呀!” “快逃!快逃啊!我们中了清军的埋伏!” 为了躲避清军狂泻而来的子弹,松琦不得不紧急下令: “所有人!立马进入水田,伏于堤下!” 但是,当先锋队急速退入水田后,松琦立马发现自己身处的地势极为不利,先锋队完全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局面,所以,他再次下令: “先锋部队,全体退入沼泽泥塘,散开阵型后,立即举枪还击!” 因为前有清军拦截,后有沼泽泥潭,兵力一时半会儿,无法完全展开。 再加之此时天色昏暗,道路模糊,不明清军虚实的情况下,先锋部队显得惊慌失措,进退失据,在撤退路中,被学堂学生们击毙击伤多人。 就在双方相互猛烈对射时,日军的第二主力梯队也在田边大尉的带领下,迅速加入了战场,上百名日军步兵在泥塘前展开队形,进行远距离的射击支援。 日军人数虽然骤增,但完全占据地形优势的于光炘等人,杀的眼红兴起,射击益烈。 可歌可泣的是,仅仅二十余名学生,竟硬生生将日军两个中队的兵力,成功阻击在龙佳里村附近,死死压制在沼泽泥潭中,动弹不得。 位于成欢西侧牛歇里高地上的聂士成,在听到激烈枪响后,立马忧心忡忡地钻出营帐,端起望远镜,当望着龙佳里村方向战火连天的场景时,他眼中噙满了热泪: “这些娃娃兵,真是个顶个的血性汉子!” 见到右翼的两支部队陷入苦战后,刚刚抵达战场的第三梯队指挥官时山中尉,为立即援助前面队友,便抽出腰间指挥刀,将刀锋直指“水深没颈”的沼泽当中: “工兵大队听令,所有人,立马跳进沼泽,呈三角阵型,一边进攻、一边掩护支援两队队友!” 话音落下,时山率先一跃,跳入沼泽地中。 “糟了!大事不好!谁来救救我!!” 时山刚一下水,立时,就感觉到有一股强大、恐怖的吸力将他的腰部紧紧吸住。 当他高呼无援时,才抬眼发现,身前身后的大群队友,也是淤泥埋膝,左右挣扎时,却不得出身,进退俱穷时,更是愈陷愈深。 他们哪里知道,眼前这生机勃勃的白杨和芦苇,也曾奋力抵抗过这片沼泽的吞噬,可是,只有在经历无数次的死亡重生后,它们才有资格在此立定生长。 只是啊,这些日军将永远看不到这种希望了,当身体下沉的那一刻,他们的眼里,满是一片土黄色的绝望... 第135章 接连败退 日军的右翼梯队虽连遭重创,但战场上的势态却依然朝着日军有利的方向急速发展。 由于在人数上的不断增加,日军射击的火力也愈发猛烈,渐渐地,于光炘等人被强大的火力压制地抬不起脑袋。 “日本小儿!竟敢在此放肆!你家爷爷们来也!!”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帮带冯义突然率领骑兵部队,从黑暗中掩身杀出,眨眼间,便冲到了距日军右翼梯队仅仅只有十来丈的地方。 松琦大尉眼见清军的援军一路纵马袭来,他急忙从堤后一跃而起,对身旁狼狈不堪的先锋大队狂呼大喊: “先锋一队!听我命令,所有人立马起身,对清军的骑兵进行反冲锋!” 他深知此刻畏战,无异于洗颈就戮,若不组织起有力的反攻,那先锋队伍很有可能会在此全军覆没。 苍天好有眼,专打出头狗! 松琦刚探头不久,便被清军骑兵举枪击中大腿。 “嗤! 啊呀~~” 在剧烈疼痛下,松琦顿觉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朦胧之色。 “砰!” “噗!” 这一枪,不正不偏,正好击在了松琦的左眉上方。 “可惜,未能亲眼看见祖国,实现大陆政策...” 长叹一口气后,松崎不由自主地向后栽去,就此,一命呜呼。 在突遭遇伏时,主官又被敌方击毙,再加之这队疾驰而来的清军马队,右翼日军立时陷入了被动局势。 武田眼见第一波攻势已被清军完全击溃,为防右翼分队溃不成军,他慌忙下达了后撤命令: “撤退!所有梯队!立即向后撤退!!” 但是,因桥小人众,拥挤坠水,溺死者甚多,而尚在桥上的人,也都成了学生们练手的活靶子,子弹纷纷在他们的身上炸出血雾,稻田当中,顿时血肉横飞。 在败退过程中,日军还无意中触碰到了自己埋设的地雷, “嘭!” “嘭!嘭嘭嘭!” 杀伤力巨大的反步兵地雷,接二连三在铺设者的附近发生剧烈爆炸,一时间,日军被轰毙无数。 不过,由于清军的人数实在太少,沼泽泥泞又不利于骑兵驰骋,所以冯义在沼泽前勒住了缰绳,对身旁骑兵下令: “穷寇勿追,骑队全部撤回防守点补充弹药,准备迎接敌人的第二波攻势!” 眼见骑兵已经撤出战场,武田立即组织起剩余兵力,趁着空档,向龙佳里村发起了第二波的猛烈攻势。 转眼间,在安成渡一带与日军交战的,又只剩下于光炘等二十余名年青学生。 由于经过前场的激战,于光炘等人的部署位置早已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所以,他们再也无法进行埋伏偷袭。 于是,安成渡的伏击战瞬间间,便转变成一场悲壮的阻击战。 经过短暂的步枪互射,武田集中起三个中队的精锐兵力,在黎明时分,从安成渡的左翼发起了突击进攻。 “给我冲!集中火力!吞了这群小清猪!” 日军蜂拥而上,于光炘等人在火力和人数上的劣势也已暴露显现,眼下根本是无力压制敌人,他们只好且战且退。 面对狂涌而来的日军,于光炘抬枪便射,当弹药耗尽后,他对着身旁遍体鳞伤的弟兄们高声呐喊: “兄弟们!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唰唰!” 此刻,武备学堂的学员们纷纷拔出长刀,如猛虎扑食一般,悍不畏死,以几近疯狂的态势,向着迎面赶来的日军方阵,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杀啊!!” 目光所及之处,敌人皆胆寒。 在接连砍翻了数人后,日军望着这群背靠背,满身是血的年青学生,竟然迟迟不敢再向前一步。 最后,在指挥官的强硬命令下,日军端起步枪,呈扇形阵型将这群青年驱赶到水田附近后,便毫不留情地扣动手中扳机... “砰!砰砰!” 一个小小的龙佳里村,仅仅只有二十余名学生在此设伏,竟生生阻击了日军四个中队一个时辰,期间,还取得了重创日军先锋梯队的辉煌战绩。 只可惜,没有援兵的及时跟进,让措手可得的一场大胜,转瞬化为泡影,还使得这二十多位能战善战的学生壮命丧沙场。 拂晓,龙佳里的枪声渐渐停止。 而在佯攻部队陷于苦战之时,大岛义昌所率的主力部队却迟迟没有向成欢驿的清军发起进攻。 其实,在安成渡伏击战结束前,大岛义昌所统九个中队的日军兵力,就已抵达达月峰山的东麓一带。 但狡猾的大岛义昌却没有冒然下达攻击命令,或许是因为雨夜行军消耗了日军太多的体力,又或许是他在等待最佳的进攻时机,以求将聂士成一击击毙。 他将步兵阵地和炮兵阵地,深深隐藏在松树林中,在松林的掩护下,清军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右翼防线已是杀机暗藏。 在隐藏了日军主力的同时,大岛还派出了侦察兵对月峰山上的清军堡垒进行了距离测量,在完成各项作战准备工作后,武田突破了清军防线的喜讯随之传来。 “好!这样一来,我左右两翼的兵力,可同时发力,成欢驿里的清军,一定能被我一举击毙!” 天边刚泛起日晕,大岛义昌便发布了第一道进攻命令: “炮兵阵地!装填炮弹! 对清军右翼的第一营垒,发起覆盖炮击!” 对营垒的距离了如指掌后,隐藏在松林中的日军炮兵掀开臼炮的炮衣,八门九厘米口径的野战炮同时向清军营垒发起轰击。 “咻~咻咻~~ 嘭~~ 轰!隆隆!!” 炮声此起彼伏,在月峰山一带炸开了阵阵耀眼火光。 利用炮火掩护的优势,日军步兵也开始向清军营垒发起猛攻。 右翼第一营垒里的清军根本就没有想过日军会从自己的侧翼发起进攻,且进攻的人数数倍于己方,但早已枕戈待旦的清军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慌乱,营官许兆贵在敌方的炮火连天中,一边匍匐前进,一边高声疾呼: “所有人,坚守阵地,开枪射击,竭力迎战!” 可是,由于这座临时建成的营垒是用泥土堆筑而成,胸墙甚是薄弱,其上部也只有五、六寸的厚度,而且由于战事紧急,驻军根本来不及在营垒外挖设壕沟,只是在营垒前简单布置了一些粗糙的鹿砦,以此拒敌。 这样的营垒,压根就无需炮弹攻击,甚至连日军步兵手中的村田十三、十八式步枪都可以将其轻易击穿。 所以,日军火炮刚一轰击,清军的堡垒便泥土四散,掩体纷飞,里面的士兵根本就无法利用胸墙作为掩护。 在这极端不利的情况下,守兵们都还是壮着胆子,没有丝毫畏惧。 “杀寇有奖!斩敌有赏! 弟兄们,报效朝廷,扬我国威的时候到了!!” 在许兆贵的高声激励下,清军纷纷端起手中的单发后膛步枪,让日军也体会到了弹如雨下的感觉。 一时间,弹如流星万道,横飞半空之中,其声呼啸飙然,百里外亦可闻声。 两军步兵激战正酣时,清军在西南高峰部署的火炮也开始对徐兆贵部进行火力支援。 “嘭! 咻~咻咻~~” 眼见火炮齐射后,敌军却压根不痛不痒,炮弹也根本没有落到对面的山峰处。 “瞄准!瞄准啊!你们怎么都不瞄准敌军的方向?!” 炮队哨长尹得胜一脸无奈,面对如此窘境,他也毫无办法。 “总兵大人,这些火炮太过陈旧,射程太短,我们根本无法发挥居高临下的优势。 现在不仅摧毁不了敌军的炮兵阵地,炮弹甚至都打不进日军的步兵方阵,根本对它们造成任何的杀伤啊!” 随着时间逐步推移,日军的火力和兵力优势就已全部显示出来,清军的第一营垒在日军密集的炮火打击下,几乎被完全摧毁。 利用两军阵地间硝烟弥漫,咫尺难辨的机会,日军步兵一齐端起刺刀,猛地向营垒发起冲锋。 “撤退!全军撤退!!” 营垒被毁,敌军猛扑,徐兆贵只能边打边撤,放弃了第一营垒,开战不过一个时辰,日军便凭借精湛的战术配合,攻克了清军右翼的第一营垒。 在拔掉营垒后,日军并没有给清军以任何喘息的机会,它们立刻重新组织起队伍,对清军右翼的第二营垒展开凶猛进攻。 然而,第二座营垒修筑的却十分坚固,营垒呈方形修筑,墙高数丈,营垒外还设置了了望高楼。 由于是聂士成在成欢驿前线的大本营,所以驻守其中的士兵也是清军中的精锐之师,武毅军老营。 “向长辫清猪们开炮! 给我炸死这群清国奴!” 在大岛率领主力部队猛攻清军右翼堡垒的同时,武田一部也在向清军左翼的营垒发起猛烈攻击。 这支在安成渡遭受重大损失的日军部队,在经历过一场激战之后,不仅没有被消磨掉士气,反而露出了凶恶骇人的獠牙。 在进攻清军左翼第一营垒时,武田只不过是组织了炮兵对其进行持续炮击,就轻而易举的拿下了第一座营垒。 攻克左翼第一营垒后,日军又接连涌向了西南山顶的清军第二营垒。 守卫清军左翼营垒的江自康部虽然在兵力上远逊于武田所部,但由于他部下都装备了“六连发枪”,所以他们利用武器上的优势来弥补了兵力上的缺陷。 同一时间,为了遏制住大道上的倭兵,部署在西南山顶的清军炮兵开始进行近距离炮击。 成欢驿前,顿时成了一台绞肉机,战场上硝烟弥漫,喊杀声与枪炮声相结合,双方步兵在阵地前展开激战,炮兵亦猛烈对射,震天撼地间,疑似山岳为之崩裂。 清军步兵与炮兵,联合御敌,让武田在一时间难以前进半步,就在双方激战正酣时,清军右翼营垒失守的消息,传到左翼。 顿时,战场上双方的心态发生了明显变化,日军威势益增,而清军则渐渐沮丧。 于是,日军趁机再次祭出了他们屡试不爽的法宝,“刺刀突击”,而在这节骨眼上,清军的六连发枪却不能连发了。 这其中一方面是由于清军平时的训练不精,造成了使用不当,另一方面,更是因心态失衡,在操作中已是完全失常。 最终,日军利用清军装子弹的时候乘隙涌入,乘势攻克了左翼第二营垒。 至此,清军的六座营垒,已经被日军攻占四座,仅仅剩下右翼第三、第四座营垒了,日军大岛义昌部和武田秀山部,已对成欢驿驻守的清军,形成了钳形攻式,清日两军在成欢驿最后的决战,也已逐步打响了... 第136章 南线大溃败 “嗖嗖~~” “哗~啦啦~~” “轰!隆隆!!” 先是阵阵撕碎耳膜的巨响传来,紧接着,就能用肉眼看见丛林中有浓浓黑烟,腾空而起。 炮弹呼啸而来,在空中炸开后,一片片钢铁碎片似如注暴雨,插入堡垒,插入人体,插入这片洒满热血的土地中。 在强大无比的炮火掩护下,大岛旅团向清军营垒步步逼近。 可是,势如破竹的日军,却忽视了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在进攻最后两垒时,清军在兵力火力上,都得到了绝对加强。 除了两垒原有的守军之外,其他营垒的溃军也尽被收拢于此,在综合实力上,守军与日军的差距得以大大缩小。 兵力的集中,也就意味着火力密度的增加,主将在兵力的调度上也会从容许多。 所以当日军想故技重施,再次使用迂回战术,以翻山越岭,分道包抄之计进攻清军时,清军已腾出手来,针锋以对。 “八嘎!都不准往下再退一步!所有人!全部都给我冲上去!” 大岛义昌完全没料到这支清军竟会如此顽强不屈,在两面合围的强力攻势之下,他们仍奋起还击,不撤一步。 “万岁冲锋!决命冲击!帝国的勇士们!给我强攻下这座山头!!” 眼见迂回战术受阻,大岛只好下令展开正面强攻,而那些迷信所谓刺刀突击的日军军官,则高高挥舞着手中指挥刀,率领日军步兵一次次地向清军营垒发起猛扑。 可此时的清军火力几乎是密不透风,根本不给敌军以任何的可乘间隙。 又是一场残酷无道的拉锯之战。 敌我双方,你来我往,殊死相搏,枪弹纷飞,炮火迸发,喊杀声、求救声、哀嚎声交织一片,共同织成了这一幕令人窒息落泪的酷烈景象。 日军接二连三的持续冲锋,换来的,都是无功而返,群山之间,死伤积野,血流成渠。 但敌军毕竟占领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在大岛不断强施号令下,旅团步兵愈集愈众,它们展开阵型,星星点点般散落在山谷之间,随着时间逐步推移,它们渐渐对清军形成了拉网之势。 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主将聂士成身先士卒,一马当先,驰骋于枪林弹雨之中,往来策应。 见到主将亲冒弹矢于阵地之前,已是心灰意冷的清军士兵,一时之间,得到了极大程度的鼓舞。 他们有弹的射击,无弹的拔刀,缺手的嘴咬,少腿的手扒,众人无不是以一当十,置死地而后生。 在清军威武不屈的顽强抵抗下,日军步兵不得不停下进攻的步伐,暂退山下,给受伤的士兵进行包扎救治。 “勇士们!我们都是天皇的子民,是天皇的孩子,你们看! 眼前的大清国仗着他们地大物博,数次辱我天皇,欺我臣民,我们这些作孩子的,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老乡亲们,受此欺辱吗?!” 大岛以极其夸张的表情,甚是荒诞的理由,鼓动着这些深埋脑袋,唉声叹气的日军步兵。 “不能!不能!!” 果不其然,从入伍第一天便被灌输要誓死效忠天皇的士兵们,一听到这段声情并茂的演讲,立马群情鼎沸。 “那面对眼前的强敌,我们应该怎么做?!” “冲锋!冲锋!!” “那好!所有人,穿戴装备,检查弹药,准备发起最后的总攻!!” 大岛趁机摇唇鼓舌,重新组织起旅团中的有生力量,在经过短暂调整后,密密麻麻的日军步兵再次向山头发起猛扑。 他们跳过战死队友的尸体,在炮火掩护下,以五步一炮,十步一击的进攻战术,步步紧逼清军最后的营垒。 但同样杀红眼的清军却死战不退,轰击不辍,双方在阵前,彻底展开了短兵相接的白刃之战,日军中甚至有人不断高呼: “敌军的身体,皆比我军魁梧啊!!” 此刻,如果驻防公州的叶志超能率所部从日军的侧后方发起进攻,那么清军将会对大岛旅团形成内外夹击之势,成欢的战场形势也会立马转危为安,反败为胜。 但是,从夜半时分清军与日军正式在安成渡开始交火,到双方围绕着六座堡垒展开激烈争夺,再到眼下聂士成亲率所部誓死抵抗。 身为主帅的叶志超,竟然都没有派出一兵一卒进行增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成欢驿的英雄们也就这样一步步陷入了孤军奋战的困境。 而比起孤立无援,更让聂士成深感大势已去的是,双方在交战两个多时辰后,清军的军火已经耗尽。 眼下,清军再也无法有力阻止日军的凶悍进攻,眼见援军无望的聂士成,也渐渐失去了与日军兵刃相接的勇气。 “弟兄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有人!立马放弃阵地,向公州方向,突围出去!!” 话音一落,如同一场奇寒刺骨的大雨,在清军头上倾盆而下,众人在一瞬间便丧失了所有斗志,纷纷丢盔弃甲,拔腿四逃。 一时间,拥挤踩踏所致的伤亡者,不计其数。 此战,日军共用了四个时辰,才强占下了成欢一地,此役中,双方战损虽都不高,但这场战争却被日军认为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海外首胜”。 胜利的消息传回日本后,上至天皇内阁,下至平民百姓,无不欢喜雀跃,喜极而泣。 这下,它们不仅彻底消除了对所谓“东亚陆上最强大国”的天生畏惧,也让日本更加坚定的要在朝鲜继续扩大战果。 在此战中,大岛旅团所依靠的“刺刀突击”和“高声呐喊”的作战方法,在日军中风靡一时,不少军官都开始迷信这个冲锋战术,它们坚信,若遵照此法,自己即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中,快速占据绝对的上风优势... “叶志超这个王八蛋子!竟敢不顾军令!弃城而逃!!” 当聂士成千难万难地率领残余部下一路突围到公州城下时,他顿时傻了眼。 他满心以为叶志超只是行事稳重,怕敌军绕后偷袭,才不敢出兵相援,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时的公州城内,竟已是冷冷清清,人去城空,城内上下,竟无清军一人。 当即,聂士成怒气上涌,目眦尽裂地大声咆哮: “罪该万死的叶大呆子,你要是落到老子手里,老子必定让你给死去的弟兄们抵命!不把你生吞活剐了,老子誓不罢休!” “聂总兵啊!别骂了!快快逃命吧~~” 望着身后渐渐逼近的日军追兵,聂士成不得不强颜欢笑地鼓励残部: “弟兄们,都别气馁啊!大帅已在前方设伏接应我们,我们只需沿着小路一路北上,就可以看到活下去的希望啊!!” 第137章 啼笑皆非的报捷折 “皇上啊!大捷!前线大捷啊!!” 午后的御花园,繁花交织似锦,湖水潺潺而动,伴着悠扬琴声,昆明湖畔更添几分幽雅惬意。 光绪安然靠坐在花梨根结椅上,他背对着俯首跪地的军机大臣们,手中用力将一块无油蒸饼掰成块块碎屑,投喂着渐渐围拢过来的金鱼、彩鲤。 “一战之胜,何以如此过激?不如先说说看,朕交代给你们的事,都办妥了吗?” “哗啦啦~~” 湖中的鱼儿放肆拍打水花,张大嘴巴,它们用臃肿的身体,疯狂挤压着同类,目的,无不是想要再多吃上一口,从光绪手中抛出的食料。 “回皇上话,您吩咐的关外陆军、四支水师和外援舰队的粮草辎重,武器弹药,还有燃料补给,皆已全数按时运到!” 因过于激动,翁同龢霜白的两鬓,有些微微发颤,虽年事已高,但只要一讲起军国大事,他便能瞬间打起鸡血,表露出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对于他的感情,光绪的内心是矛盾且复杂的。 作为学生,光绪既感激他的恩师之情,保皇之心; 但作为帝王,光绪又痛恨他的结党营私,党同伐异。 “嗯,事办的还算不错。” 说完,光绪将手中的剩余喂食一把洒进湖中,湖水泛起阵阵涟漪,鱼儿们为了吃食,翻腾扭转,争夺不休。 “前线都上了哪些报捷的折子?” 光绪尽量用平淡口吻,不流露出丝毫的情感顿挫。 “回禀皇上,北洋大臣李中堂转来丁提督来电,丁提督在折中汇报: 在丰岛一战中,济远号猝发后膛炮, 一弹飞其将台,二弹毁其船头, 三弹中其船身,敌军主舰吉野号,顿时黑烟冒起。 敌主舰被我重伤后,日军舰队惊慌失措,慌不择路,日本海军司令,在逃跑中被我军击毙,主舰吉野号也在逃窜途中,因为损毁严重,而永久地沉入海底!” “嗯~~” 光绪的回应仍是风轻云淡,心中并没有因为“前线大胜”,而有丝毫波动。 “皇上啊!还有在朝鲜的陆战!我军也是取得了绝对优势啊!” 翁同龢满心以为是胜绩不够,没有达到光绪心中的预期,所以,他又颤颤巍巍地从袖中掏出一纸电文。 “据北洋大臣李鸿章来电,经查: 在成华之战中,叶志超部与倭贼正面开仗,倭兵三千,死一千有余,而我兵仅伤亡百余,现倭兵已全数北退! 为佐,驻仁川英国领事又在致税务司函中提到: 叶军屡战屡胜,倭兵战死二千多人,叶兵死伤二百余人,叶军乘胜追击,现已攻至距汉城八十余里,汉城倭兵皆惧怕而退,现只留守了王宫数兵。 皇上啊!这叶志超果然是不负圣望,不久后,他就要率兵攻进汉城了呀!” “哈!” 光绪实在忍不住,轻笑两声后,他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对这些荒诞不经的报捷折,该要做出如何评论。 “依翁师傅所见,在前线频频大捷的情况下,朝廷下一步该如何动作呢?” “皇上,臣先前就以为,两国一旦交战,我大清定会胜多负少,这实际开仗后,臣发现,我大清真的是兵强马壮,不只陆军所向披靡,就连海军,也是优势巨大!” 说着,翁同龢从怀中又抽出一封整齐折叠的文书,煞有其事地朗读道: “如今哪,我们应立即向狂妄小邦正式宣战,先痛斥它们的不耻行径,再严饬李鸿章派出各军,迅速进剿,厚集雄师,多路进发,以拯韩民于涂炭之中; 随后,还要着沿江、沿海各将军督抚及统兵大臣,整饬戎行,遇有倭人轮船驶入各口,即行迎头痛击,悉数歼除,若稍有退缩,将致于罪戾!” 翁同龢面色愈发红润,嘴上也是越讲越兴奋: “皇上,臣以为,宣战诏书一经发布,我们就可以着手日本哀告宾服,割地赔款一事了。” “好了~~好了~~朕都知道了~~” 光绪哪敢再让翁同龢继续说下去,再让他发挥一会儿,那紧跟着就是要说征俄伐英的事儿了。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朕突然有些不适,你们先行跪安吧。” 翁同龢一脸茫然,他满以为在捷报频频下,光绪会龙颜大悦,大加恩赏呢。 “翁师傅,我们先走吧~~皇上今个儿,有点不太对劲。” 荣禄轻轻牵了牵翁同龢的衣角,轻言细语提醒了一句。 “恭亲王暂留一步。” 众人已走出几步远,忽闻背后又传来光绪的冰冷腔调。 “六叔,你看朕跟你说什么来着,朕指派的随军记者,揭露日军丑行事小,最关键的是,他要替朕随时传递战场上的真实信息,如此,朕才不会被这群欺上瞒下之徒,蒙蔽了双眼啊!” 众人散后,光绪轻叹声气,招了招手,恭亲王知意地走到这位年轻帝王的身旁,随即,两名随侍太监从湖边走来,手中抬着一张圆背靠椅。 在光绪的示意下,恭亲王刚一坐定,便有一名太监将一纸电文递到他的手中。 这位衰病在身的和硕恭亲王,自丰岛海战起,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衰老许多。 他微微弓着腰,用干枯皱巴的双手,将密电展开一看。 先是大惊失色,转而心惊肉跳,随后,又有阵阵凄楚之感,袭遍全身。 “土鸡瓦犬,安敢欺我圣上?!” 恰在此时,湖面拂来一丝凉风,风中似携有风沙,不然,怎会迷得这位铁帽子王,双眼烁烁,老泪直淌。 “总理衙门最近说,要撤回驻朝、驻日公使,这个折子,朕没有批准。” “两军交战,各撤公使,这是国际上的惯例,皇上为何如此?” 光绪将冷若冰霜的面容收起,转而换上了一脸和煦春风,他侧过脸来,对恭亲王温言道: “六叔,你还记得前两日给事中余联沅奏称的日本间谍案吗?” “唉~~怎会不记得,这人唤名石川伍一,早年就来到了上海,后来又潜入天津,以松昌洋行职员的身份为掩护,潜入军械制造局,暗通书办。 这畜生将我军各部的械营枪炮、刀矛、火药、子弹数目的清册,还包括各军械所能制造弹药多少、现存多少,等悉数机密,全都盗了去!” 一讲起日本层出不穷,手段使尽的间谍行动,恭亲王就愤恨不已,再加之这外交事件本来也是由他总办,所以如何提高警惕,做好防间保密这件事儿,让他也颇为头痛了一段日子。 “既然防不胜防,那何不反其道而行之? 六叔,你即刻将朕的密旨传出,让驻外公使各自搭建起一套完整的情报网,咱们也要未雨绸缪,加大力度研究对手的行动部署,这样,朝廷就能将敌方信息网罗收集,朕也能根据信息,准确的把握好战场走势。” “皇上英明。” 恭亲王颔首称赞,尽管他还不甚明白,这情报对抗战对于瞬息万变的战场意味着什么。 不过,眼下给他的第一直觉,就是他的这个亲侄儿,绝非寻常人等,他似乎天生就拥有着未卜先知之通。 这神通已经达到了令恭亲王细思极恐的地步,好像在这世间上,无论什么人什么事,似乎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掌控之内... 第138章 歪打正着,还是高人指点? “哎呀,我的哥哥啊~~ 你怎么就真的被倭人给打死啦~~” 直隶的北塘军营口,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汉子,手中捧着一个黑布包袱,眼泪止不住的簌簌流下。 “我的哥啊!一听说你的船沉了,祖母和咱妈的眼睛,都快哭瞎了,我日祈夜祷,希望这事不是真的。 如今啊~~ 亲耳听到准信儿了,你呀!就放心去了吧! 啊呀~~ 我会把你的遗物,亲手交给咱妈的,咱妈也不算白养你这一趟了啊~~” “喂!喂!那谁谁!大白天的,在军营门口哭丧呢!真是晦气的紧!既然领了东西,那就赶紧走开!” 架不住营门哨兵一个劲的驱赶,年轻汉子只好迈出如同灌铅的双腿,艰难走向街道。 他一路哭哭啼啼,心中实在不知,回去要怎么向盼儿心切的母亲,坦白这个残忍的事实。 “该死的倭人,我真恨不得扒了它们的皮!嚼碎它们的骨!” 汉子一边挪步,一边抚摸着包袱里,那把从不离开兄长腰身的弯刀。 现在的他,只想随意抓住几个倭人,肆意的砍碎,跺烂。 恰在此时,大街上忽然人声鼎沸,擦肩跑过几个男子,他们口中大声嚷嚷着: “有东洋奸细啊!大家快去抓东洋奸细!!” 这不喊不知道,一喊气得跳! 年轻汉子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两条长腿像打了睾酮素一样,眨眼,便跟上人群,一起跑到了矿务局码头。 这群人里,有丧子丧夫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有想趁乱大干一票的,总之,大家围拢一起,七嘴八舌地说道: “这艘船,是东洋来的轮船,这里面装的,全都是东洋小儿,据可靠消息,混在这群人里的,还有许多日本的奸细呀!” “东洋人炸沉轮船,袭击军舰,伤了我们许多家人的性命,大家拿东洋人报仇,这完全是合情合理啊! 更何况,将奸细押送衙门,当官的还会赏给咱们银子嘞!” 报仇雪恨有钱挣,这笔买卖,真他娘的血赚啊! 年轻汉子报仇心切,根本顾不上大家所说真假,他钻出人群,躲到一个暗巷里,伸手解开了黑布包袱,将兄长平日里穿戴的旧军服和六品顶戴都一一穿上。 随后,他跳出巷子,扒开人群,爬到中间的堆箱上,高声嘶喊着: “父老乡亲们!我是在军营里当差的!你们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道说道!” 百姓们一见到这个身着彪形补子,头戴白色顶子的六品武官,情绪立马高涨起来。 待大家叽叽喳喳宣泄一通后,年轻汉子将腰刀抽出,高高举起: “大家不必担心!我是北塘练军的左营正兵贾长瑞,大家都跟着我上船捉贼,要是途中出了什么事儿,就全算在我一人头上!” 说罢,贾长瑞大手一挥,昂首阔步走在队伍最前,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片,大呼大叫的愤怒百姓。 “站住!你们这群人,是干什么的?!” 这艘名为重庆号的英籍轮船,所载人员大多都是日本驻华使馆人员,两国既然开战,那使员下旗回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所以,船长休斯实在搞不明白,这船都要开了,突然涌上来一群来路不明的清国人,这是要搞哪一出? “你个假洋鬼子!在这狗叫什么?!再叫,我先干死你这鳖孙!!” 两人虽然语言不通,但仅凭这个年轻军官,手握军刀,杀气腾腾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 ,这群人,肯定不是来友好送行的。 “哐当!哐当!” “里面的人!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我把你们全都砍死!” 百姓们愤怒地砸开每一间舱室的房门,逐一搜查着倭人的踪迹,此时,法国驻华使馆的裴理博上尉,也正好在重庆号上休憩,他闻声走出船舱。 “长官,船上有洋鬼子的官差,这鬼佬说要单独见你!” 话音传来,一个身材高大的金发男子被两人夹在中间,一路裹挟到贾长瑞面前。 双方互相打量几眼后,金发男子用蹩脚的中文一字一顿道: “我亲爱的朋友,我能冒昧问一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们要兴师动众,四处抓人呢?” 说着,男子又亮出了总理衙门颁发的使馆证件,贾长瑞接过一看,心中盘算片刻后,客客气气地回复道: “喔,我并不想打扰法国人和英国人,我们这趟,是专门来抓日本间谍的,请你回到舱室继续休息,我会关照手下士兵,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 上尉嘴巴微张,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贾长瑞一把推开。 “给我把船上的日本人,都捆好手脚,全部扔到甲板上来!” 眼见这个年轻军官怒气冲冲的样子,为避免惹火上身,上尉也只得灰溜溜地钻回了船舱里面。 “啪嗒~~” 一个西装笔挺的日本使官被众人五花大绑,粗暴地往舰桥上一扔,当身体与钢板亲密接触的那一刻,他登时疼的龇牙咧嘴,嘴里也忍不住抱怨起来: “哎哟!你们这群粗暴无理的野蛮人!” 要说这人可真没眼力见,在这种群情激奋的时候,还非要打着灯笼拾粪。 果不其然,贾长瑞一听,气得毛发炸立,他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冲到使官面前,将他的衣领揪住,一把提溜起来。 “你这狗娘养的!我给你脸了是吧?!” “啪啪!!” 几个大耳刮子下去,原本闹哄哄的日本使员们, 一下全都噤了声。 船长休斯手扶栏杆,站在船舷边,眼睁睁看着这群日本乘客被拖生猪似的拖下了跳板,随后又被一路拖到了码头旁的一个煤棚里面。 之后,那名年轻军官又折返上船,对他沉声命令道: “你!去把这些日本人的行李清单交给我们,然后让你的船员,把这些行李全部拖到前舱去堆放好,待会儿我们就要上来检查!” 休斯闻言,不敢怠慢,他前脚刚一离开,后脚,码头上就来了一群打着火把的真正官兵。 “嗨呀!大家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啊!你们这样子搞,非但不能替死去的家属报仇雪恨,反而还会让自己锒铛入狱啊!” 捕头一边说着,一边指挥手下人用马棒驱赶着闹事人群,百姓们一听,生怕受到牵连,纷纷一哄而散,“贾正兵”也趁乱脱下军服,一路狂奔,躲回家中。 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巡捕衙门在善后过程中,竟真的从日本驻天津领事荒川已次的行李中,搜出了一封关于日本留守在华的,间谍人员的部署密函。 也正是因为这封密函,竟然牵扯出了一桩震惊清廷的日谍大案... 第139章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别看日本人在海上击沉了英籍轮船,英方可以忍气吞声,但对清国劫船这事儿,那态度,可就截然相反了。 天刚放亮,“重庆”号船长就马不停蹄地直奔英国驻天津领事馆,向总领事宝士德,添油加醋的哭诉,昨晚清国官兵是如何粗鲁地打劫船只,抢劫船员,并说船上的日本人,全都被他们抓到岸上,砍了脑袋。 别的不说,要论这洋人的造谣能力,那确实是个顶个的专业。 宝士德一听,当场气得火冒三丈。 日本袭击英籍船只一事,本就让英国外交官们脸上无光,现在倒好,清国是明目张胆的开始打劫船只了,敢情,这些东亚人,是完全不把大英帝国放在眼里喽?! 心中积压已久的屈辱之情,陡然高升,宝士德先是愤愤不平地向直隶督署去了公函,责问北洋官兵为何要作出如此恶行。 接着,在当天夜里,宝士德又紧急约见了李鸿章,向他通报了发生在重庆号上的恶劣事件,并强烈要求李鸿章,做出郑重的“书面道歉”。 在他的心里,清国官兵侮辱了英国国旗,也就是在变相侮辱英国外交官的人格尊严。 “砸~~砸~~” 李鸿章两片干涸的唇瓣不断地启合,胸膛也伴随着呼吸起伏跌宕,而身体的其余躯干部分,则宛如雕塑,躺在圆背靠椅中,一动也不动。 待宝士德唾沫四溅地讲完事情全部经过后,李鸿章只是淡淡地回应一句: “噢,不过据本官了解,登船的并不是北洋官兵,他们只是一群地痞无赖,因丰岛一事所激,故听说船上有许多日本人,便进行了无差别的攻击。” 宝士德紧紧盯着李鸿章的面容,见他眼皮耷拉,十分疲倦,似乎对自己讲的事情并没有多感兴趣。 “可是,尊敬的中堂大人!不管船上搭乘的是不是日本人,那些乘客都是因为相信在英国国旗下,他们就能得到强有力的保护。 可如今,他们却被贵国人当牲口一样,直接拖下船去,殴打重伤。 如此恶劣的外交事件,希望贵国政府最好能就此事,给予我们一个书面上的正式道歉。” 真个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若不提英国国旗还好,一提到这个,李鸿章的火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看重所谓英国国旗的有力保护,李鸿章何苦花重金雇下英国轮船高升号,运送大量的军械辎重,赶赴朝鲜。 可没曾想到,日本人压根就没打算给这米字国旗,哪怕一丁点的面子,它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想也没想,便直接向悬挂英国国旗的高升号,开炮放弹。 自“高升号事件”后,李鸿章满心以为,日本人打沉了英国商船,作为世界列强之首的日不落帝国,一定会给小日本儿一点颜色瞧瞧。 可谁知,日本人早就买通了英国媒体,让他们在国际上胡乱颠倒是非。 他们宣称,清日双方虽然还没有正式宣战,但实际上,却已处于战争状态,日本军舰击沉押送军械的商用轮船,那也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作为英国政府,他们则希望利用日本与清国的战火,阻止北面沙俄在远东一带的肆意扩张,从而,保住自己的在华利益。 因此,对于日本人击沉高升号一事,他们也只是草草敷衍,并不打算深究下去。 “唉~幸亏呀... 老夫原本要用英籍商船运送朝鲜的增援兵力,还好被皇上一口否决了,否则,这船毁人亡的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啊。” 李鸿章心有余悸,又砸吧了几口旱烟,房间里,顿时烟雾缭绕。 对于李鸿章烟不离手的事儿,各国公使都是心照不宣,但凡要来找李鸿章办事儿的,没有谁能不吸上几口二手烟的。 “公使大人,高升号被日本人击沉,死了几十号清、英船员,英国却不闻不问,而清国老百姓不过是在重庆号上抓了几个日本人,你们却暴跳如雷。 如此厚此薄彼,何至如此?” 宝士德闻言,开口欲辩,却听得: “he~~” 一声急促的干咳后,李鸿章顿觉喉咙瘙痒难耐,他使劲用咽喉的肌肉,将胸腔中的积痰吸出,随之,嘴巴一张。 “tui~~~” 积痰随之吐出,痰未落地,身后一个仆人立马就捧出痰盂恰好接住,随之,仆人撤回痰盂,消失在了一片烟雾缭绕之中,似乎中间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下座的一名金发男子,并不相信李鸿章的说辞,作为事发在场的法国军官,裴理博认为上船滋事的,根本不是什么无赖之流,而是正正经经的清国军人。 “中堂大人,恕我冒昧,我以为,当夜为首的军官,官服齐备,容貌精神,不出所料的话,此人正是高升号上获救的清军军官,徐仁和!” “哦?这位是?” “李中堂,他正是事发在场的法国驻华使官,裴理博上尉。” “哦。” 李鸿章轻轻应了一声,眼皮抬也没抬一下,便摇了摇手腕。 随后,烟雾中又走出一身穿云雁补子的清国官员,宝士德认得清楚,他正是直隶津海关官员,盛宣怀。 “咳~~” 盛宣怀朝两位公使行了个抱拳礼,随后清清嗓子,将一纸文书展开,严肃说道: “据,直隶督署详加调查,当夜,徐仁和一直都在指挥炮手们,进行夜间涨潮时的射击训练,现场有诸多官兵为之作证,事实确凿无误。 而贵国所说,重庆号事件的指挥官头戴白色顶珠,可白色顶珠一直都是六品武官所佩戴,而徐仁和作为从三品大员,所佩戴的从来都是蓝色顶珠。 加之当晚狂风暴雨,黑灯瞎火的,晃眼过去,难免会认错人。” 没想到李鸿章竟早有防备,两名外交官员面面相觑,一时语塞,心中还在盘算着怎么才能在李鸿章这里讨点好处。 “好了两位,老夫年事已高,难以久坐,这件事儿,我已交由了盛宣怀去查办,一旦查出了什么结果,我们一定会及时通知二位。” 说罢,李鸿章在一名亲兵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向后门走去。 “两位,请吧~~” 盛宣怀微微躬身,伸手示意,两人见状,尴尬一笑。 看来今个儿在李鸿章这里,除了能讨得一点二手烟外,其余的,也注定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了... 第140章 甲午第一间谍案 光绪二十年,七月初一,清政府正式对日宣战。 三日后,直隶省内,刘宅门口。 一个背挎行李的年轻男子前脚刚刚迈出大门,便被一直蹲守在外的守城营官兵给死死扣住。 “诶哟,我滴,是大大滴良民,你们为何,要如此待我!” 年轻男子说话的腔调甚是古怪,官兵一时听不出是哪里口音,经过一番搜查后,最令人可疑的是,这人脑后拖着的一根长长大辫子,居然是胶糊上去的假冒货! 落网之后,年轻脑子对于充当日本间谍一事,百般抵赖,接连使出了否定三连: “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瞎说啊!” 他告诉负责审讯的天津知县李振鹏,自己名唤石川伍一,是个地地道道的日本侨民,当他听说领事们都已搭船回国,所以他也正打算拾掇拾掇,随船回国去了。 乍一听,好像还挺合乎常理的。 不过,衙门既然敢直接捉人,那就不怕你巧舌如簧,知县先将几个当事人分别关押起来,随后再逐个押上公堂,仔细审问。 最先被押上公堂的,是负责给石川带路的小腿子王大富。 “啪!” 惊堂木一拍,尖嘴猴腮的王大富立刻双膝一软,下意识的向地面跪去。 “王大富!你既身为国人,为何出卖国家,甘心作倭贼的走狗?!” 抬眼一看,见知县老爷圆目怒瞪,一脸杀气,王大富吓得浑身哆嗦,讲起话来也是战战兢兢: “大人啊,小的...小的实在冤枉啊~~ 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日本人是干嘛的,我只管给他当听差,他让我干嘛,我就干嘛,我也只是图他每个月能按时给出六两银子的工钱。 前几日,他让我帮他寻间房,可这一时半会儿,我也寻不到合适的,所以便让他搬到我的亲戚,刘棻家去住上几天。 谁知,初四那天刚一搬去,官府的人就突然出现,无缘无故地,就把人给抓起来了,其他的,您就是打死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啊!” “算了算了!押下去,先给我押下去候着!” 知县听得清楚,这人只是一个打杂跑腿的小喽啰,再审下去,也是毫无益处,索性挥了挥手,让他哪凉快,就上哪呆着去。 紧接着押上来的,是直隶军械局的书办刘棻。 “呔!好你个刘棻,你食皇禄,受皇恩,不思报效皇上,反而里通外国,卖国求荣,你,可知罪否?!” 这刘棻还是见过世面的,他所表现出来的泰然自若,与前者的惶惶不安,形成了鲜明对比: “知县大人,这话,可不兴乱讲呀,再说这罪,也不是这样乱定的啊, 卑职此前根本就不认识这倭人,都是我的穷亲戚王大富,前几日突然提出,要搁我这借住几天,我这做亲戚的,也不好回绝,所以才与那倭人碰了回面。” “嗨呀!你们一个个的,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眼见几个当事人的口风都还挺紧,知县不得不让衙役使上了一些“特别的审讯手段”。 仅仅半盏茶的功夫,几位当事人便识趣地一一松开嘴巴,争先恐后地向知县招供。 主犯石川伍一被重新押上公堂后,满身都是爱的烙印,知县还未开口,他便主动招认: “老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招,我什么都招。 我是去年九月,随本国的海军武官,一同坐船赶到天津,居住在英租界的松昌洋行,职责是负责收集清国的军事情报。 当我听说刘棻是军械局书办时,便让护卫营的汪开甲引荐,从而结交了刘棻。 后来,刘棻就利用职务之便,陆陆续续给我开过一张炮械数目的清单,并且把自己的亲戚王大福,推荐给我当便差。 而作为回报,在每次行事后,我都是以八十块银元的报酬,向刘棻进行行贿...” “还有呢?!” 知县对眼前这个盗窃机密的日本间谍恨之入骨,自逮捕入狱起,就没给过他一口吃食,一滴饮水。 “后...后来朝鲜衅起,我又向刘棻打探情报,但他却总是拿些不着边际的假情报敷衍了事。 为了套取更多情报,我还以五十块银元为饵,向水师营里的于邦起探听军情,不料他的口风甚紧,试探几次后,他都拒绝提供任何情报,还把我的钱都如数退了回来。 前几日,我们两国正式宣战,领事们都随船撤走,但是却要求我改装易服,扮成清国人的样子,继续留在清国收集战时情报。 但我考虑到在英租界附近,熟人太多,容易暴露,所以就和刘棻商量,先搬到他的家里去躲躲风头。 可我左想右想,总觉得呆在刘棻家也不甚保险,于是第二天就跟王大富说,现在领事都回了国,英租界里的洋行,就没人照看了,而王大福家正好离英租界不远,我就想干脆搬到他家去住,这样子,也方便照顾洋行。 可没曾想到,我刚拿着行李从刘棻家出来,就被你们给抓起来了。” 说完,石川伍一还略显遗憾的叹了口气,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气的那知县大人吹胡子瞪眼睛,若不是此事重大,总督大人要亲自垂问,自己当场就要将他处以极刑。 随后押上来的刘棻,身上带着一条条来自衙役的亲切关爱,他扑通一下,扑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坦白道: “青天大老爷在上啊!请宽恕卑职这一条贱命!” “呵!留不留命,本官还要看你接下来的口供,是否跟主犯对得上,再给你酌情量刑。” “卑职说,卑职什么都如实说!” 刘棻蓬头垢面,体如筛糠,号服上,血迹斑斑... “卑职在大量银钱的诱惑下,确实向倭贼提供过三次情报。” “一字一句的记清楚了。” 知县对着一旁奋笔疾书的书吏提醒一句,此事牵涉甚广,自己可不想因此事牵连,而丢了红缨帽子。 “卑职第一次给倭贼提供情报,是在光绪二十年的二月间,主要是开过一些海军炮械的清单。 第二次是在同年的六月上旬,倭贼又托我查清北洋海军的驻防情况,我就照册写出来,封在信内交给王大福带回。 最后一次,是在丰岛海战爆发前,这倭贼异想天开,还想要我提供清国的派兵情形,卑职哪里能知晓这等机密的信息,后来实在打听不到什么确实信息,卑职便只能将一些江湖传闻随便写了,让王大福拿给倭贼,敷衍交差。” “嗯…” 知县努了努嘴,立马就有两名衙役,将供词拿到堂上,押着两人,在各自的供词上签字画押。 随即,知县便将一字未看,一字未改的供词装进信封,用火漆封住口,连夜送到了直隶津海关内。 事关重大,信封不敢假手于人,由知县李振鹏一路送到盛宣怀的手中。 盛宣怀抬头看了知县一眼,后者立即知趣地退出了房门。 盛宣怀将信封拆开,把两张供词铺在桌上一看,仔细审读后,兴奋的对一旁师爷说道: “这两两一对照,果然是对上榫了。” 第141章 李中堂的难言之隐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石川招供之后,李鸿章并没有第一时间对外声张,也没有及时向朝廷汇报实情。 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几天,美国驻华公使田复礼就给总理衙门去了封照会: “尊敬的大清帝国,如贵国当真是抓到了日本奸细,请一定调查清楚后,再行发落,国际上有关类似的间谍案件,时常都会出现差错。 如果贵国办了冤假错案,那以后一定会追悔莫及。 即便,真的是抓到了日本人改装易服的间谍,贵国只需把他驱逐出境就行了,为了国际友好,根本不必深究。” 讲话很隐晦,目的很明确。 关于这个“太平洋警察”的事,说起来,也颇为滑稽。 自甲午战衅开始,清国和日本纷纷请美国作为居间调解人,保护各自在对方境内的侨民安全,可是,美国这个中间人,却做的不是很称职,他从没有把一碗水端平过,自一开始,就明显的偏袒日本。 重庆号事发后,美国驻天津领事曾致函质问李鸿章: “敢问中堂大人,塘沽兵丁登上重庆号寻衅滋事,是否贵国的官兵,乐于行此事? 贵国政府现应立即赔偿日本领事夫人丢失的钱物,以挽回在国际上的声誉。” 没曾想到,李鸿章仅仅看了一眼,便直接把函件扔到一旁,让盛宣怀起书,一口回绝了美国领事: “尊敬的领事大人,目前,重庆号事件正在调查之中,一旦查明,本国自会按照法律办理,如尚未结案,美国就要求我们赔偿日本领事的损失,恕我们不能同意。 况且,日本打沉了高升号,死了那么多押送军械的官兵,抢走了那么多的财物,也没见贵国站出来,讲过一句公道话。 既然高升号沉没发生在重庆号事件之前,那日本应该先赔偿了高升号的损失,再跟我们来谈重庆号的事。” 这美国领事也是个审时度势的专家,他一见这高升号事件,是牵扯了清日英三国,里面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所以,也就没再跟着往里掺和。 虽然对美国的干涉,李鸿章给予了强有力的回击,但关于石川日谍一案,他却始终对朝廷遮遮掩掩。 当石川等人都落网了十余天,李鸿章却还没有向朝廷奏报这起间谍案,率先把此案揭发出来的,还是史科掌印给事中余联沅。 八月中旬,余联沅向光绪奏称: “天津拿有倭人奸细,供出拟用炸药轰击火药局,并供出京城内的奸细,亦不少。” 一天之后,军机处就致电李鸿章,询问此事真否? 一看这外界的传闻越来越邪乎,连用炸药轰击火药局的流言都了传出来,见势态越发不妙,李鸿章生怕官场上越说越离谱,他赶紧复电辟谣: “臣确实是逮捕了一名叫石川的日本间谍,目前此案还在审理当中,如有实据,一定严办。” 这句话,疑点重重,什么叫“还在审理,如有实据”,就这两句,不已经是在糊弄朝廷,欺瞒圣上吗? 位极人臣的他,在官场上号称八面玲珑,可对于此事,他却犯下了天下之大不韪,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几天后,礼部侍郎志锐的呈报奏折,一语便道破了天机。 原来啊,这刘棻的上司,天津军械局总办候补道员张士珩,竟然是李鸿章的亲外甥。 坊间有不少传言,张士珩和许多北洋大员都与石川一案有千丝万缕的瓜葛,朝中清流立马紧紧抓住了这根小辫,他们借此大加抨击李鸿章,甚至称他为通敌之秦桧,建议朝廷立即另简知兵之大臣,以统其师。 这样一闹,朝廷不得不重视起石川一案,光绪也亲自降旨,责成李鸿章彻查此事。 拖拖延延,又过了半月,李鸿章才向军机处报告了石川伍一案的审理结果: “据倭谍石川供述,他改装多年,平日里都是乔装躲身在松昌洋行,领事走后,租界便不能再住,所以便托小役之王大富,代觅其亲戚刘姓家中暂住,现已将涉案书吏刘棻革职查办,小役王大富捉拿归案,严饬县衙再三审讯,均供,无传播军情等要事……” 但凡一对比主犯们的供词,就不难看出,李鸿章给朝廷的这份报告中,所叙案情与事实多有不符。 石川明明是在日本领事撤走之前,突然剃发改装,假扮成清国人的,怎么就成了“改装多年”呢? 石川也已招认曾向刘棻刺探过几次军情,但李鸿章却称“无传播军情要事”。 看得出来,李鸿章这是想把日谍一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朝廷这次,并没有买他的账,光绪在给李鸿章的回折中讲道: “李鸿章,这件事儿,你最好亲自督办,严刑审讯,如果揪出了探听军情等确凿实据,你就即行正法。 朕告诉你,现在朝廷中,已经有不少言官在奏报你有意隐瞒一事,朕劝你一句,就算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最好不要再宽纵奸细,否则,朕也只好公事公办了。” 对于李鸿章这样的重臣而言,皇帝这样的言辞,已经是非常不客气,甚至是在警告他了,可见,从光绪到百官,大家都对李鸿章关于这事的处理态度,相当不满,怨气颇重。 见李鸿章还在举棋不定,左右为难,江南道监察御史张仲炘干脆推了他一把,他在给光绪的奏请折中,先是申请要密查北洋,随后又讲: “李鸿章的外甥张士珩,自从做起军械局总办以来,在置买军械时,经常与验收者沆瀣一气,偷梁换柱,以至于北洋军队使用的很多武器都不合格。 日谍一案中的主犯刘棻,又是张士珩的直接下属,难保李鸿章在处理案件时,不会因为要保全他的亲外甥,而不深究案情,微臣建议,最好把刘棻直接押送刑部审理。” 张仲炘的奏折,不偏不倚,恰好戳到了李鸿章的痛处,眼看一味敷衍塞责,反而适得其反,李鸿章只得赶紧上书朝廷: “据臣多次亲审,日谍已经供认自己在清国从事间谍活动的事实。” 随之附上的,还有主犯们之前招供的那份供词。 不过,在这份供词中,李鸿章把涉案人员的范围,尽量缩小,涉案官员的行政级别,也尽量控制在于邦起以下。 翌日午时,李鸿章亲自下令,将主犯刘棻,依律绑赴市曹处决;石川则押赴教场,按照公法,用洋枪击毙;汪开甲处以永久监禁;曾给石川和汪开甲牵线搭桥的戴士元,被当场处决。 于邦起等人虽未串谋,但明知有事,却没有据实举报,判处监禁五年;经多次审问,日谍的跟班王大富,对于石川的间谍行为,毫不知情,不久后,他便被取保释放。 甲午期间,清国破获的第一日谍大案,看似已经尘埃落定,然而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随着石川等人相继伏法,案情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自案发之日起,坊间就流传着李鸿章为保全北洋高层官员,隐瞒真实案情的传闻。 事实上,这一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在礼部侍郎志锐的奏折中,称李鸿章所报的日谍供词是“伪供”,并称: “津中人士,无不切齿李鸿章所为。” 言外之意,这李鸿章隐瞒实情的事,在直隶,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志锐通过他在直隶的“线人”,获得了一份关于日谍的真实“供单”。 在这份供单中,石川招认,他自光绪九年起,就在京津等处交替往来,刺探军情。 他与刘棻相识,是通过西沽炮药局委员李辅臣,令汪开甲引荐的,至今,已有二三年了,刘棻曾将各军营的机密底册,一一都抄录给了自己。 自己则把这些情报交到了日本驻华使官神尾光臣的手中,由神尾亲自带回日本国内。 石川还提到: “张士珩大人与神尾大人最是交好,因此,张大人便放任手下将清国各营枪炮子药,和各局每日制造多少的底细,都全数告知神尾大人。 水师营务处的巡捕于邦起还称,神尾光臣在返回日本之前,还在裕太饭馆亲自设宴,宴请了李中堂的亲近之人。 并与汪开甲、于邦起、戴士元、刘棻等人商议,如果清国有紧急军情,众人即会飞电来报。 志锐的这份供单,不仅与李鸿章所呈报的供词大有出入,并且里面还藏有许多猛料。 如果供单所述属实,便可推断出刘棻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地与石川打得火热,还收留他在家中居住,其实都是有上峰为之撑腰的。 若果真如此的话,李鸿章确实难逃干系。 但纵观甲午前后,波诡云谲的清国政坛,也许李鸿章的多次隐瞒,确实也有他的许多苦衷… 第142章 北上黄海的联合舰队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这一旦开仗,要是手头没了银子,那就意味着战时的弹药供应、后勤支撑、还有兵源招募,以及设备的补充和维护,全都会陷入到瘫痪状态。 日本大本营早早就在经费方面,作出了打算,在正式宣战的两个月内,内阁会议就集体通过了增加1.5亿日元临时军费的预算提案,并且还向民间发行了战争债券1亿日元。 合计下来,它们总共为这场世纪之战筹集了2.5亿日元,折合下来,大约是1.78亿两白银。 反观清政府这边,他们又在这期间筹到了多少经费呢? 客观来讲,要说借钱这事儿,大清帝国还真是拥有着先天性的优势。 从综合国力,和明面账本来看,大清都是远远强于日本的,所以双方在正式交手前,大多数西方列强看好的,还是大清帝国。 趁着这个空档,光绪命总理衙门,务必赶在战争爆发前,向西洋的各大商行筹借战款,要是大战一开,那西方列强铁定就会根据交战两国的实际表现,左右摇摆,再不会随便将钱借给任意一方。 趁现在去谈,清廷还可以在谈判桌上给洋人画画大饼,从而在短时间内,筹集到大量优质的低息贷款。 国内方面,清政府则从各地库银中,筹措到两千多万两白银,并且通过富商捐款的方式,募集到了七百多万两,随后,清廷又以借内债的形式,向各地的银号、票号借到了三千多万两。 再加上户部、内务府的累年库银,清政府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共筹集到了近亿两白银。 显然,这已经是清政府筹款能力的极限了,尽管在账面上,尚未追赶上日军的战时经费。 但别看清政府一时间抠不出那么多银子,可他也有一个自身优势,即未来不会因为国内的债务问题,从而产生动摇国本的巨大压力。 如果不出意外,清政府甚至可以在战争期间,依靠国内自身的财政收入,一直坚持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刻。 而对于日本来说,在不远的将来,等待它们的,将是一个形势严峻的债务危机。 又因为这个债务,在日本国内,几乎是人人有份,所以这又是一次赌上国运的全民杠杆。 故而,有很多事情从一开始,便已是注定了往后的结局... 要预判一个人,或一个国家接下来的行为动作,最好的方法,不是看他说什么,也不是看他做什么,而是要看他此时最需要什么。 日本人挥舞钞票的样子,虽然潇洒不羁,但从本质上讲,他们喝的,却是西北的凛冽冷风。 我们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当时的日本,为啥敢去挑衅大清帝国这个地区霸主,但有一点,是可以毋容置疑的: “四处借来的钱,总归是要还的,而军舰这种东西,本身不会赚钱,所以它的用途往往只有一个,抢钱。” 当明治天团把钞票都梭哈到海军发展中时,爆发大规模的海战,就已经是早与晚的问题了… 眼下清廷的反应,令日本高层完全摸不着头脑。 自丰岛海战后,清军并没有选择主动出击,占据朝鲜的西海岸要地,与日本舰队形成隔岸相对的有利局势。 相反的,清军竟然彻底放弃了在朝鲜半岛驻留军舰的打算,并且还将所有的主力军舰,全都撤回到了威海湾一带。 此刻,在朝鲜渔隐洞中枯守了十来天的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佑亨,内心烦躁不安,他在“松岛”战舰的装甲司令塔中,来回踱步,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 “唉,这该死的北洋水师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两国都开战这么久了,为什么迟迟不见他们军舰来袭的迹象。 如果司令部要我一直死守在这,那我岂不是要落下个愚蠢可笑的名声?” 思忖再三,伊东佑亨决定还是要给大本营去电,阐明一下自己即将实施的北上计划。 光绪二十年,九月中旬,黄海一带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海上视野极好。 一支高挂旭日旗的联合舰队,从朝鲜锚地驶离,开始了北上黄海的巡海计划。 这支联合舰队由伊东佑亨亲自率领,舰队编有铁甲战舰十二艘。 其中,常备舰队指挥官坪井航三少将,带领由“吉野”、“高千穗”、“秋津洲”、“浪速”四舰组成了第一游击队。 而舰队本队,则是由“松岛”、“千代田”、“严岛”、“桥立”、“扶桑”、“比叡”六舰构成,伊东佑亨带领联合舰队司令部的幕僚人员,坐镇在旗舰“松岛”号上。 出港时,以第一游击队为首的四艘军舰在前领航开路,充当前哨、先锋,本队的六艘军舰随后航行,另有“赤城”和“西京丸”在本队军舰的右侧航行,各队均采取纵队阵型。 在得知日军联合舰队已浩浩荡荡向黄海开进时,北洋大臣李鸿章也同时收到了光绪颁下的迎战谕旨。 随即,李鸿章急命北洋派出广甲、广乙、广丙三舰,直赴黄海,进行一场颇为蹊跷的押送任务。 不久,由三支小舰组成的护航小分队,由威海出发,护送轮船招商局的“新裕、“图南”等五艘轮船,运载着大量的军械粮草,从大连海港,一路开向黄海大东沟附近。 这支护航小分队的任务,主要是抛头露面,引诱日军联合舰队进入清军的伏击圈。 所以在策略方面,压根就不是去和日军干仗的,自然,也就以“保船制敌”为主。 反观日本海军,它们一心只想要夺取制海权,所以便整日在海上四处寻觅北洋战舰的踪迹,期望尽快与北洋水师展开决战。 在海上苦苦漂泊了四日之久,却依旧寻不到北洋水师的丝毫踪迹,舰队上的官兵也忍不住满腹牢骚,在船上怨声载道起来: “唉~~这大清水师,可真叫一个难找,我们来来回回都兜了好几圈,还是没瞧见他们的尾巴,我感觉啊,咱们这趟出来,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替清国免费巡逻来的” 在碧蓝大海上,气焰嚣张的联合舰队又漫无目的的瞎溜达了两天,终于,在鸭绿江附近,三股滚滚黑烟暴露在了日军的视野当中,伊东佑亨难掩兴奋,他摩拳擦掌,赶忙下令: “所有战舰,立马展开战斗阵型,目标,北洋军舰!” 紧接着,护航小分队也发现了日舰的来势汹汹,他们立即拉响了战斗警报,整支小队呈雁形横阵,船头对敌,朝着威海一带突围出去。 “什么?这北洋舰队就派出了这三艘弱舰?” 伊东佑亨将藏青色的毛呢军服往身上一套,走出司令塔,顶着迎面扑来的湿咸海风,把望远镜端的老高,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这大清水师避而不战,只顾逃窜,其背后一定有阴谋诡计,我军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掉进敌方陷阱。” 正当伊东佑亨与手下幕僚在甲板上相商不下,左右为难时,一名了望兵着急忙慌地跑来报告: “报~~司令员阁下! 北洋水师的三艘军舰已开足马力,正朝舰队方向突袭而来,我军是否执行攻击命令,请您发出指示!” 伊东佑亨一听,急忙将望远镜端起,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战舰轮廓,眼神中,不免闪过一丝无奈: “唉,眼下就算是大清水师的诱敌之策,但这分而歼之的绝佳良机,又怎能如此放过? 喟然长叹后,他还是向联合舰队发出了攻击指令: “传我命令! 第一游击队,全速前进! 要将敌军战舰拦截下来,一旦敌舰进入有效射程,即刻火炮全开! 本队战舰,全部跟紧主舰,呈单纵队形,一字排开,我们必须将大网拉开,把这几艘北洋小舰,一网打尽,击沉海底!” 第143章 战争前夜的心理博弈 虽然日本从明治天皇到内阁成员,都一致决定对清开战,但占领朝鲜王宫,爆发丰岛海战,再到联合舰队北上寻敌,这些庞大的军事行动,无不是出乎了明治天皇的意料。 他通过伊藤博文不停地向朝鲜前线发出命令: “在弄清楚清国军队动向之前,要暂且停止一切攻击。” 但外务大臣陆奥宗光认为,前线战争既然已经开始,那就不能停下进攻的脚步,所以他常常私自扣压了明治的命令。 对此,明治天皇感觉非常愤怒,并多次发表声言: “这场战争不是朕一个人的战争,而是关乎整个国家的国运之战!” 就因为在战争时期,明治天皇表现出了愤怒之情,以至于在后世,还有日本的军国主义者,把明治天皇的声明强行解释为: “我们的明治天皇,在骨子里,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君主。” 可扑朔迷离的真相,果真如此吗?明治真的是一个和平主义爱好者吗?朝鲜前线的日军真的是不受君命吗? 其实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只要前线能打胜仗,民众再没有反战情绪。 其他的事,对于明治而言,又有何碍呢? “八格牙路!果米裤子(垃圾人渣)!起哭肖(畜生)!西涅(去死)!” 位于日本广岛的两层木质建筑里,一把搁置在木桌上的两尺纯白宝剑,和一颗形似尖椒形状的玉坠,煞是引人注目。 “伊东佑亨这个白痴!竟敢先斩后奏!这些前线的将帅,哪一个是把朕放在眼里的?! 朕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才打倒了幕府统治,现如今,他们又要朕做回一个仅能答敕,而无实权的虚君吗?!” 这座木房里的布置很是简陋,除了剑和玉,还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御玺以外,其余的,几乎是要啥没啥,甚至连一个皮沙发和烤火炉都没有配置。 就这样靠着全民省吃俭用,节衣缩食换来的孤注一战,怎么可能让前线武官这些莽夫胡乱搅和,要是有一步踏错,那自己将要面临的,就是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 “陛下何苦如此恼怒,若是因为前线将帅的激进做派,臣以为,此事完全不值得陛下如此大动肝火。” 伊藤博文将上身挺直,双腿并拢,屈下膝来后,又把臀部落在脚后跟上,他以一种极其端正的坐姿,坐在明治对面几步远的地方,他始终保持着一脸的风轻云淡,似乎在心中对这些武官的我行我素,早已习以为常。 “唉~~” 明治闻言后,先是摇头叹息,随之也收膝坐下,心里自我安慰道: “就算我骂的再狠,又能如何,自己还不是要依靠这些将官行军打仗,如果真能在战场上大获全胜,那自己必将扬名立万,名垂千古,如此,就算受些委屈,又有何妨呢?” “伊藤首相,朕只是担心这些武官没有规矩,胡乱行事,从而会导致内外不合,文武不睦。” 伊藤博文微微一笑,平静接话: “陛下大可放心,您的五条敕语,臣一直牢记在心,无论武官们如何无理,臣都将与之和睦共处,以期共抗外敌,完成扩张大业。” “嗯。” 明治重重点头,有了伊藤的这句话,自己总算能放宽些心,也算是没有白白在他的面前,失态发怒。 “陛下,臣已得信,我们的联合舰队在黄海一带,发现了北洋军舰的踪迹,此刻正在围追堵截。” 见明治怒气已消,伊藤博文这才坦然讲出了火烧眉毛的紧急军情。 “呀!我们终于要和大清水师一决雌雄了!” 明治覆在膝上的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连说话,也是颤音连连。 “那...眼下的战况如何?!” “并不理想。” “啊?!” 明治不免大惊失色,心中难过至极: “难道自己倾尽所有,掏空国本打造出来的帝国水师,还是扳不倒大清这个东亚霸主,难道自己还是得世世代代苟活在他的淫威之下吗?” “陛下。” 伊藤博文似乎很享受从精神上折磨对方,不管对方是敌是友,见明治一脸的黯然神伤,他的内心竟然产生了丝丝快感。 “联合舰队并没有发现大清水师的主力舰队,这次堵截的几艘北洋弱舰,也毫无对抗之心,还未交手,他们便开足马力,一路狂奔,舰身中弹冒烟后,也没有停下逃跑的步伐。 臣担心北洋是以弱舰作诱饵之用,所以正准备致电前线指挥官,让他立即停止追击,以免误入敌方虎口。” “咦?” 明治捻了捻下颌短须,用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伊藤博文。 “还未开战,就先怯战,伊藤首相,这不像你的一贯作风呀?” 要说这大清官员隐瞒战情,谎报战功就已经足够离谱,但在日本的高层面前,这些都是小巫见大巫,高手在江湖。 为了维持自己“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至高地位,伊藤博文竟敢在至关重要的敌情分析会上,对大清添炮购舰、组建外援的事,只字不提,故意隐瞒不报。 甚至,他还敢弄虚作假,多次呈给明治天皇的,都是大清水师在七八年前的战力数据。 那有没有人站出来指控他的瞒天过海呢? 有,而且还不少,不过这些人要么已是身首异处,要么已是葬身海底,懂事点的,早就已经拿钱闭嘴,所以任由明治派出了多少间谍刺探,它们最终的口径,也都是与伊藤博文,不谋而合... 虽听得些风声,心头有些疑虑,可大战期间,又只能用人不疑,眼下除了选择相信他,还能有何他法? 但是,如果仅从内阁呈上的纸面数据来分析,大清水师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不管是火炮射速、炮弹威力,还是动力配置、后勤供给,一通折算下来,双方的海军实力,从理论上来讲,差距至少在十倍以上。 所以别说追击大清的受损战舰,就是一路打到大沽港口,明治也不会觉得有太多吃惊。 反而是面对伊藤博文这胆小如鼠的做派,让他不由得心生疑虑,转而,又生出了一种深深的忧虑之感。 “伊藤首相啊,要是这次帝国海军不能大获全胜,那你我二人,就之只能自裁谢罪,以慰天下了~~” 与此同时,远在大清京城的养心殿中,一场关于是战是和的朝堂会议,也在如火如荼的召开着。 李鸿章在朝堂上接连列举出日军现有的海军优势,随后又把北洋水师的主力战舰服役年限长、设备老化、航速缓慢,机动性上远不如敌军战舰的客观事实,拿出来又讲了一遍。 然而,以翁同龢为首的清廷主战派,却在公堂上,当着李鸿章的面,大加嘲讽: “李中堂啊,老夫听你这意思,合着建立北洋水师的这几千万两银子,就只是扔在水里听个响? 大家都是进口铁甲舰,我们的主力战舰还大了敌人的军舰一圈,你搁这说不行?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要我说,这还分析个屁,就这种事,拍拍脑袋就能决定了,不就是打个小日本吗?那还不是谈笑之间的小事?” 随之,堂上一半以上的官员纷纷随声附和,他们其中的大多数,都不满李鸿章权倾朝野,可又自私自利,唯利是图。 于是乎,这些官员便心照不宣的联合起来,形成了一股“倒李风潮”,只要这李鸿章稍有过错,他们便摆动笔墨,大加重伤。 并且这些人无不认为,在这场“必胜的战争”中,让李鸿章的北洋军队倾巢而出,那就能实现“一石二鸟”的战略思想: 一方面,能通过军事胜利树立大清的权威地位,另一方面,则能通过与日军的战斗消耗,从而大幅削弱李鸿章的实权力量。 这个策略啊,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完美”。 第144章 大战将至 一百三十年前,大清和日本这两个新时代的后进生,在东亚海域大打出手,这一不留神,他们还创造了一项世界海军史: 甲午海战是人类史上,首次使用以蒸汽铁甲舰为战争主体,所进行的大规模海战。 早在甲午海战之前,在人类海战里唱主角的,都还是加勒比海盗那样的木制战船。 所以这场海战的技术含量之高,在当时来说,?可谓一枝独秀?。 为了第一时间掌握战斗数据,来自世界各国的观察员,竟都冒死登舰,以观海战,光绪和明治这两死对头,居然在无意之中,引领了一把世界海战潮流... 广甲、广乙、广丙三舰,本隶属于粤洋水师,因共同北上参与海军会操,会操事竣,恰好正值朝鲜半岛局势紧张。 故而,这三艘舰艇便被临时征调进了北洋水师,然而,李鸿章却再没打算,要将三广战舰主动归还给粤洋水师... 而之所以要派出这三舰充当诱敌先锋,李鸿章还是考虑到这三舰既有一定战力,也有默契配合,最主要的是,这仨也算不上咱北洋的嫡系人员呀。 “这李鸿章,可真不是个东西!” 广甲舰管带吴敬荣面对身后日军舰队的穷追不舍,气得他在司令塔中,跳来跳去的破口大骂。 “妈的,刚出门时我就感觉不太对劲,那北洋放着这么多的铁甲舰不用,非要让我一个木头船去前线干押运,搞了半天,敢情是拿我当饵料来了!” “嘭!!” 正咒骂间,一颗穿甲榴弹从吴敬荣的眼前划过,在空中留下一道优美弧线后。 “哐~~~” 随之,船身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司令塔前腾起了遮天蔽日的滚滚浓烟。 “吴都司啊!大事不好了!” 伴随着一声高呼,一个四方大脸的年轻水兵,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 吴敬荣正佝偻着身子,用手捂鼻,想要跑出司令塔,去外面避避浓烟,谁知恰好与这个不长眼的年轻水兵撞了一个大满怀。 “乓!” “嘶~~哎哟喂! 黎元洪!你他娘的,你这是丢了魂儿了?!” 吴敬荣疼得蹲到地下,左手撑腿,右手不停揉搓着额头的鲜红印子。 “哎呀!吴都司啊!您老就先别骂我了!刚刚日寇的那发榴弹击穿了我们的舰桥,点燃了轮机室啊!!” “好了!我看见了!老子的眼睛还没有瞎!” 吴敬荣站起身来,一把推开水兵后,一溜烟钻出舱室后,将一杆千里镜端在眼前,提心吊胆地在指挥塔上左右环顾。 这下总算看的更清,在护航小分队右翼五六海里的地方,日军的第一游击队如同一条首尾相连的硕大海蛇,在惊涛骇浪中,劈风斩浪,游动迅速,细看之下,还有越靠越近之势。 “嗖~嗖~嗖~~” 雁阵左右两翼的广乙、广丙两舰,似乎并不打算束手就擒,两舰均以右舷的速射快炮朝向第一游击队,疯狂射击。 “砰砰砰砰~~~” 速射炮以每分钟三四发炮弹的速度向敌舰快速吐出火舌,在他们倾泻火力的同时,敌舰则迅速还以密度更大的炮火攻击。 炮点在空中交织成网后,又如暴雨般朝各自的舰艇上呼啸涌下,登时,舰艇上的士兵们中弹倒地,而穿甲炮弹则直接在船体上炸开了花,铁片混合着木板,在空中四散飞舞。 一时间,黄海海面上,浓烟滚滚,火光四起,身受重伤的战舰在海面上拖起了一条条蜿蜒火蛇。 第一游击队的四艘精锐战舰航速极快,见自己被火力瞄准,便立马开足马力,高速杀到了小分队的左翼。 在新式管退炮的连续攻击下,左翼的广丙差点被打成了马蜂窝,舰身上,很快腾起了浓浓烟雾,其间,还隐约伴有星星火光。 “这个林国祥,他是发疯了吧?!” 吴敬荣作为领舰管带,不思开炮还击,却只想一味逃窜。 而在右翼航行的广乙号,虽已是身中数弹,黑烟滚滚,可管带林国祥却是个铁铮铮的硬血汉子,他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向敌舰投降。 他指挥舰艇脱离阵型,利用硝烟和薄雾的掩护,独自朝着日军第一游击队全速前进,猛扑而去... “轰隆隆~~” 一声巨响惊彻海面,在广乙号接连不断的鱼雷攻击下,敌舰比叡号的战船底部,竟然冒起了浓浓黑烟。 但在秋津、浪速二舰压倒性的火力覆盖下,广乙舰很快便受到重创,无法再继续发射鱼雷,乘势将受伤的敌舰击溃击沉。 片刻后,广乙舰的船身已经开始倾斜,舰上的人员伤亡也极其惨重,无奈之下,它只得尽力调转船头,向东北海岸的方向驶去,悻悻退出了这场激烈的战斗。 而本身就是作为鱼雷艇领舰的广丙号,此时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管带程壁光在指挥塔上急得青筋暴露,浑身上下,汗如瀑下。 “这鱼雷可是我手上最厉害的王牌,广乙舰尚可用鱼雷殊死一搏,我广丙舰,又何尝不可!” 战场裹尸还,实乃大丈夫!! 眼见敌舰朝自己快速机动而来,程璧光咬紧牙关,高声疾呼: “广丙号上的兄弟们!程某幸得此生,能与诸位一同上阵杀敌!如今敌舰来袭,我们何不拼死应敌?! 大家别害怕!就算要共赴黄泉路,我们也算结伴而行,并不孤独!” 说完,他环顾四周,见弟兄们仰着布满黑灰的脸庞,用一双双闪闪亮的眼睛紧盯着自己,程璧光知道,是时候了,他不再犹豫,咆哮着向众人下达了作战军令: “广丙舰上的官兵听令!填充鱼雷,瞄准敌舰!一旦敌舰进入射程!炮火齐射,火力全开!!!” “嘭~~砰砰砰!!” 可惜啊,这日舰的炮火实在过于猛了些,而鱼雷的射程又过于短了些,这广丙号还未来得及射出一枚鱼雷,舰艇前部的鱼雷管便被日舰的苦味酸榴弹给彻底击破。 顷刻间,广丙舰上燃起熊熊大火,舰体的四周也接连受到炮火攻击,舰艇上下,没有一片钢板是完整无缺的。 虽然广丙号的会战时间短,也未能取得像样的战果,但是其英勇无畏的战斗意志,还是值得书写一笔的。 在干掉广乙、广丙后,第一游击队又绕了一个大弯,高速往右翼迂回,并开始故技重施,朝着广甲号疯狂扫射。 “吴都司啊!咱们不要再跑了!眼下还不如跟他们真刀真枪的干了吧!” 大副宋文热眼噙泪,他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做个冤死鬼,心中想着,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只要拉上几个小日本来垫背,那就算不得太亏。 就在吴敬荣犹豫不决时,日军的第一游击队忽然停止了对广甲号的疯狂扫射,不知为何,它们竟然齐齐调转船头,开始朝着远处急速驶离。 吴敬荣顿感疑惑,当他端起千里镜朝左前方望去时,悬在心头的那颗巨石,总算是落到了实心地面。 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十余艘气势磅礴的钢铁战舰,喷薄出遮天蔽日的滚滚黑烟,它们在风浪中高声呼啸,一路斩风劈浪,朝着自己,疾驰而来。 在一艘艘钢铁战舰上,用羽纱制成的青色五爪飞龙旗,在桅杆上高高挂起,随风飘扬,吴敬荣热泪盈眶,他以往从未发觉,这张黄底青龙旗,竟会带给自己如此亲切之感... 第145章 遇舰必摧 甲午海战天如墨,炮震烟迷船掀侧,北洋鼓楫突重围,万火丛中喊杀贼! 光绪二十年,九月中旬,大连湾一带,天气由阴转晴,气温偏低,湿度适中,要出门的朋友,一定记得,要多带上几件救生衣哟。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三艘高挂旭日军旗的铁甲战舰卯足全劲,高耸的烟囱不停喷出遮天黑烟,它们如三条丧家之犬,朝着黄海东部狂奔而去。 仔细一瞧,三舰身后,还有一艘被浓烟包裹的日军铁舰,它似一拄拐老朽,举步维艰地海面上蹒跚前进。 可惜,这“铁甲老朽”还没跑出多远,就被一艘悬挂着黄底青龙旗的北洋战舰,死死咬住。 “嗒嗒嗒~~嗒嗒嗒~~” 两舰在海面上展开了异常激烈的追逐之战,舰艇四周,水柱四起,浪花飞溅。 “敌人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们还击!” 儒雅帅气的邓世昌直身立在露天了望塔上,他一手扶铁栏,一手眺远方,身上的石青对襟马褂在高速航行中,猎猎作响。 “嗖~嗖~~” “砰砰砰!铛铛铛~~” 在负隅顽抗了半个时辰后,比叡号的锅炉房被炮弹击穿,它顿时失去动力,在海面上滑行一段后,终于慢慢停稳了千疮百孔的船身,不久,桅杆上便升起了白色降旗。 可是邓世昌在登船之前,丁汝昌就已经对他们三令五申: “一旦遇舰,全力摧之!” 所以,他并未打算就此放过敌舰: “鱼雷手!站炮位!填鱼雷!向敌舰瞄准! 准备!发射!” “咻~~咻~~” 两枚白头鱼雷从发射管中应声而出,海面上也随之卷起了一串白色激浪,眼睛刚刚眨巴几下。 “轰隆隆~~” 一阵巨响随之传来,日军的比叡舰被鱼雷给正正击中,霎时,这艘铁甲战船开始四分五裂。 船底的钢板碎裂炸开,不多时,船身开始弯曲变形,从中间慢慢折断成两截,船身进水后,两侧的船头和船尾,则慢慢在海面上高高翘起。 “咕嘟~~咕嘟~~” 片刻后,断裂的船身便随着成片的钢铁残骸,一同沉入到了海底。 “救命啊!大清的勇士!快来救救我们啊!” “别走啊!喂!你们不是有句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舰沉之前,上百名日军如同下饺子般,扑通扑通的接连跳进海里,当它们眼见着北洋军舰竟要调头返航,急的它们哇哇乱叫,在海里一个劲的直扑腾。 船头调转后,邓世昌低着头朝下面的日军嘟哝了一句,也不管它们听不听得到,说完之后,只顾驾船便走: “呵!我大清军舰都还没来得及救,哪有空来搭理你们,不向你们开枪,已是我最大的仁慈了,你们啊,就在这慢慢漂着,自求多福吧。” 一个时辰后,仓皇逃窜的第一游击队与日军本队在海洋岛一带,汇成一体。 “八嘎!废物!一群蠢货!帝国的耻辱!!” 海军少将坪井航三脸红耳赤,如犯错孩童,在司令官这个大家长面前,羞愧的垂着脑袋,耳边被迫接受着长官持续不断的怒火宣泄。 “哼!北洋的主力战舰,现在的位置,到底在哪里?” 一盏茶功夫后,伊东佑亨直骂的嘴唇发紫,才歇下气来,他两手撑腰,缓缓坐回木椅上面。 “司令官,北洋大军此刻正在大连湾一带游弋。 我此次失利,是因为担心落入敌军圈套,所以我心有不服,我想请求长官,再次派我出战,为舰队充当前哨先锋!” 坪井航三手握指示棒,在海图上的一角,重重地敲打画圈,他的眼神中,添满了受辱后的冲天怒火。 “可是,司令官,伊藤首相已向我们下达了撤军指令,我想,我们还是服从指令,先行撤回朝鲜海湾,等待大本营的下一步军事指令吧,否则,倘若出现意外,我们可都担待不起呀。” 松岛舰长梶本适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的内心,既没有伊东的贪婪,也没有坪井的愤怒,相反的,只有一层厚厚的阴霾,始终笼罩在它的心头: “这两名指挥官不知道是被什么冲昏了脑袋,北洋舰队出现的如此突然,这里面必定大有蹊跷,毕竟这清国人,最喜欢搬弄他们那套阳谋阴谋、三十六计啥的,他们的心眼,可比筛子还多。” “哈哈!” 没想到伊东听后,丝毫不惧,反而还一个劲的拍腿狂笑。 “就大本营的那群老夫子,要论行军打仗,他们懂个鸟? 而且就凭北洋海军那几架破破烂烂的鸟枪土炮,我帝国海军打他们,不跟玩弄艺伎似得轻松愉快?” “可是...” 伊东不想跟属下过多掰扯,更不想给梶本反驳的机会,他板起面孔,大声呵斥: “好了!畏畏缩缩的,怎么能担任帝国海军的指挥官?!你要再多说一句,我立马就把你丢到船下去喂鲨鱼!” 官大一级压死人,将大一级打死人呐。 这梶本根本不敢再说,只得弯腰低头,服从上级的淫威。 “联合舰队的指挥官,听令!” “唰唰!” 话音一落,指挥舱中,二十余名着深蓝呢子大衣的舰艇指挥员,瞬间起身,站的板正。 “即刻向大连湾一带挺进,本队的舰艇全部紧跟主舰身后,呈鱼贯而行。 第一游击队,你们继续高速机动,争取绕到敌军侧面,伺机进攻! 若一旦与北洋碰面,舰队立马拉开纵队阵型,以侧面应敌,一定要把从船头到船尾的所有火炮,全部派上用场,势必要最大限度的,充分发挥我们先进火力的绝对优势! 帝国的勇士们!就让这群长辫清猪,尝尝来自地狱的咆哮吧!!” 与此同时,在威海军港,两支大清的混成舰队,正浩浩荡荡地由港口开出,自南向北疾驰而去。 这两支舰队里,编有铁甲巡洋舰、铁胁木壳巡防舰,还有各式木质炮舰、钢板鱼雷艇,要是从岸边远远望去,好似两个带头大哥领着一群小老弟,正要出门干仗去... 第146章 决战大连湾 以往,在狂风肆虐,暴雨侵吞时,人类能做的,只有一味逃避,当后来拥有了这钢铁巨舰,人类从此便有了可以和狂风恶浪,直面对抗的强大力量… 大连湾一带,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厚重,翻滚汹涌的浪涛竭力咆哮,体态优美的白鹳却不明危险,在海面恣意翱翔。 “呜~~~” 不远处,一队钢铁巨兽劈风斩浪,呼啸而来,巨大的船身,将压迫感拉满,振聋发聩的汽笛,惊得方圆百里的生物,四处逃窜。 “报~~ 丁军门,前哨已发现日舰踪迹!敌舰自东北方向而来,距我军不足二十海里,并以极快航速,向我们迅速逼近!” 定远舰的露天飞桥上,管带刘步蟾疾步跑来,他颤抖的声音,在海风中飘然不定。 “哼!终于来了!” 丁汝昌身披铠甲,头戴盔帽,目光是炯炯有神?,体态更威风凛凛。 “传我军令,各舰起锚!全队进入战斗准备!” “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彻云霄,随即,船尾的巨大螺旋桨,在海面上掀起层层巨浪。 北洋各舰迅速拉开阵型,先是排成夹缝雁行,以船头对敌。 中间最突前的是旗舰定远和镇远两舰,右翼护舰由内向外依次为来远、超勇、扬威;左翼为经远、致远、济远。 另有平远、靖远两舰和十余艘鱼雷艇组成的突击小队在舰队左上五里处,如捕猎狼群,严阵以待。 与此同时,在日军旗舰“松岛”号上,伊东佑亨放下手中望远镜,嘴角边挑起一丝轻笑。 “呵!落后的战术!老旧的船炮!还有一群愚不可及的指挥官!” “司令官,北洋舰队已进入可视范围,是否按计划执行,展开进攻队型,请您指示!” “好!立即传令各舰!按事先计划,以纵队阵型,前往迎敌!” 在这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两条怒火滔天,面目狰狞,有着不解之仇的钢铁巨龙,正迎头相击。 “轰!!!” 为震慑敌军,定远号上的305毫米主炮率先开火,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这场世纪海战,终于打响。 随之,一颗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在离日舰松岛号六海里处的水面上,掀起了冲天水柱。 日本第一游击队的反应迅速,在北洋水师还未集火瞄准时,就率先以极快航速,向北洋右翼杀将而去。 日军此招,无非是想把北洋舰队分割包围,就在这紧急关头,定远号上的旗兵,及时打出变阵旗语: “左队所列各舰,向右舵九,右队所列各舰,向左舵九! 快快快!!” 旗兵的手势一落,北洋舰队的左右两翼迅速变化阵型,如大鹏展翅,向外急速展开,顷刻间,舰队便由夹缝雁行变为了双列纵队。 “滋~~” 在两翼变阵时,定远、镇远两舰也同时将主炮对准了恰好驶至正前端的日军本队六舰。 “嘭!!嘭!!” 硝烟弥漫时,炮火震天响,以两舰为中心的海面上,竟因主炮的强大后坐,从而激起了层层波浪。 “嗖~~嗖~~” 八颗巨型榴弹,携着死神之威,向日舰呼啸而去。 “砰砰砰!!砰砰砰!!” 紧随其后的,还有两舰新装配的152毫米速射火炮,这种新型舰炮的单发威力虽不如两舰的老式架退炮,但在相同时间内,所能发射出的炮弹数,却是前者的百倍以上。 扶桑、赤城、西京丸等后续诸舰,因航速迟缓,落后主舰,竟被北洋两舰强大的火力,从单纵阵中拦腰截断,敌军的阵型,瞬时间,分割为二。 此时,定远、镇远及右翼展开的三舰用侧舷火炮,不停地猛轰敌舰松岛、千代田、严岛、桥立。 左翼之经远、致远等舰则齐发速射火炮,截击落单的扶桑、赤城、西京丸等后续敌舰。 霎时间,整个海面翻腾如沸水,飞溅似流星,海面漂浮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火药和咸腥鲜血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在密如织网的炮火攻击下,伊东佑亨不敢在露天观测,他赶忙钻进装甲司令塔中。 一进塔内,伊东佑亨便涨红着脸,对着手下的幕僚,愤怒咆哮: “这群长辫奴,竟偷偷装配了如此强力的速射大炮,可恨!可恨呐!” “哐哐哐~~” 耳边传来清晰可闻的金属撞击声,伊东佑亨不得不紧咬嘴唇,强行使自己冷静下来。 “通知本队舰艇,全力提速!立刻驶出敌军炮火的覆盖范围!” 各舰接到命令后,立马发挥出了快速机动的动力优势,飞快逃出了北洋水师的射程范围。 “铛铛铛~~~” 接近北洋右翼的游击领舰吉野号,在测得“超勇”、“扬威”两舰已进入3000米的有效射程后。 立刻以密布右舷的速射炮、机关炮猛烈攻击这两艘北洋弱舰,而紧随其后的“高千穗”、“秋津洲”、“浪速”也依次向两舰倾泻炮火。 “狗日的日本侏儒,你们长得矮,还想得美!” 右翼的扬威、超勇两舰在身中数弹后,却仍不畏惧,扬威的管带林履中,为获取最佳视野,竟跑出装甲司令塔,冲到露天飞桥,抽出腰间指挥刀,大声喊道: “弟兄们!咱们生来就为打日本!投胎再做华夏人! 全体都有,听我号令! 填装炮弹!侧舷齐射!” “砰砰砰砰~~~” 120毫米的速射火炮,露出了它的狰狞面孔,它的口中火舌翻腾,炮弹如出洞毒蛇,似下山猛虎,朝着敌舰喷薄而出,将冲锋的日舰打得抱头鼠窜。 领舰吉野号的左舷舷墙,顷刻间,便被密集的弹片击穿击透,超勇号见之,随即补上了一发开花榴弹,精准命中了吉野号的甲板处。 “嘭!” 开花炮弹与铁板接触的霎那间,片片铁花绽开,顺势,铁片又引爆了堆积在甲板上的弹药箱。 “轰隆隆~~” 弹药箱应声炸裂,吉野号上登时窜起了熊熊大火。 只可惜啊,这超勇、扬威两舰的舰龄均已达十三年,且舰中四壁,俱为木造,尽管有速射火炮的强力加持,但其船体老朽,航速迟缓,防御极弱的遗留问题,却在短时间内,难以改变。 虽已竭力抵抗,但在敌舰一舷齐射的火力优势下,两舰还是接连中弹,靠敌最近的“扬威”号,舰体已开始向右严重倾斜,不过,它仍然坚持开炮作战,并将尾炮继续转向右侧,持续炮击已经运动到右翼末端的日本军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