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狠又疯,撩翻佛子,入主中宫!》 第1章 重生,一招双杀! “别愣着呀丫头,快吃肉,吃了这顿肉,你就不再是穷猎户家的女儿,而是尊贵的侯府千金了。” “吃吧吃吧,全是你的,你放心大胆的吃,你爹以后都不会再打你了。” “虽说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但我们始终是希望你能有好日子过的呀。” “丫头快吃吧,这可是我们这辈子坐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李铁牛和方翠花一人一句,情深意切,声泪俱下,只差没搂住谢瑶华嚎啕大哭了。 谢瑶华嘴角微扯,心里只有杀意。 上辈子自己就是被李家夫妻的鬼话感动,从而忘了这对夫妻是豺狼的事实,被他们的哄骗着喝了被加入蒙汗药的汤。 在她人事不省之后,李家夫妻让村中地痞刘大柱进了她的房,等到谢家的人来时,她已经被折腾坏了。 她跟永宁侯府骨肉离散十六年,本来就还没建立起任何感情联系,这丑事一出,侯府瞬间就不想要她了,但官家已经知道她的存在,便只能捏着鼻子将她带回洛京。 然而,她的生父生母嫌她脏拒绝来相见,转头对着假千金谢明珠却是千娇百宠,她的两个亲哥骂她做了丑事怎么还有脸活着,骂她怎么不去死,转头却对谢明珠各种温柔呵护。 侯府上下将她视为污点,府里只要长了张嘴的都可以骂她几句,府里的小厮、马夫都敢半夜爬她的房。 她在侯府没有生路,只能逃出去,然而老天不长眼,离开侯府之后她又一脚踩进了更深的泥淖,被迫做起了死士,刀口舔血的生活过了十年,在一次刺杀任务失败后惨遭灭口。 而夺了她的身份,占了她人生的假千金谢明珠,却踩着她的尸骨,嫁给太子,成为皇后,成为大兴最尊贵的女人。 谢瑶华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让她重生,但她既然重生了,她就一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同时也要将上辈子加害过她的人,通通弄死! 这时候,方翠花的声音传来:“丫头你怎么不吃?是现在就开始嫌弃我和你爹了吗?” 谢瑶华缓缓抬头:“怎么会?我只是觉得今晚饭菜这么丰盛,要是没有酒就太遗憾了。” 李铁牛是个酒鬼,一听到‘酒’字口水就来了。 谢瑶华也没等他表态就先起身:“阿爹,我去给你打酒,阿娘,你再炒碟花生,一会我们一家人好好喝一杯,等我在永宁侯府站稳了脚跟,就把二老接过去洛京养老。” 李铁牛擦了下嘴角,连忙摸出三十个铜板递过去:“难得你这么孝顺,那我和你娘就等着享你的福了!” 看着谢瑶华出了院门,方翠花立即打了一下丈夫:“作死啊,怎么一下就给她三十文?你不会真的等着那丫头回永宁侯府之后把我们接去享福吧?” “我是贪喝,但我又不傻。” 李铁牛白了妻子一眼,“她要是在永宁侯府站稳脚跟,侯府还有明珠什么事?今晚过后,她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呢,三十文,就当是她的买命钱了。” 方翠花放下心来:“我还以为你养出感情来,舍不得了呢……行了,一会你少喝两口,别误了明珠交待的事!” “放心,我心里有数,倒是刘大柱那边你都说好了?他不会反悔吧?” “能做侯府的女婿,刘大柱那是祖坟冒青烟,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反悔?再说他就是反悔,这不还有你吗?” 李铁牛嘿嘿笑,那最好刘大柱反悔,这侯府女婿,他也想做啊! 谢瑶华用三十文打了两角酒,她捧着酒角在村里绕了一圈才回去。 方翠花已经炒完花生,李铁牛吃得满屋子酥香,看着谢瑶华的眼神直白而放肆。 要不是不想在细节上出岔子,谢瑶华这会已经拧断李铁牛的头了! 忍住恶心,谢瑶华倒了满满两碗酒,端起来说:“这一杯酒,我敬你们,谢谢你们的养育之恩!” 夫妻俩对视一眼,仰头把酒喝光。 谢瑶华又把碗满上:“往后阿爹阿娘就有两个女儿孝顺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值得再喝一碗!” “等到了洛京,阿爹阿娘就能跟洛京的大户人家的老爷太太一样,穿绫罗绸缎,住大宅子,出入坐轿子坐马车,有无数的丫环婆子使唤!” 又喝一碗。 “听说明珠小姐人如其名,是洛京的一颗明珠,谢家是照着皇后的规格来培养的她,哪天要是明珠小姐做了皇后,阿爹你就是国丈,皇帝见了你都得对你恭恭敬敬!阿娘你和太后娘娘一样,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在谢瑶华一句又一句的甜言蜜语之中,李家夫妻很快失了防备心,不一会就把整整两角酒给喝进了肚子。 李铁牛已经趴在饭桌不动了,方翠花勉强还能保持清醒,但浑身怎么也使不上劲。 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瞪着谢瑶华,惊恐地问:“死丫头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当然是……”谢瑶华反手将李铁牛的脖子拧断,瞬间送他归了西,再笑眯眯把后半句补完,“……能让你们夫妻升天的好东西咯!” 上辈子谢瑶华做了整整十年的死士,她多的是不见血的杀人手段,生拧脖子只是其中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一种,也是让人死得最快最舒服的一种。 李铁牛值得千刀万剐,但她又不愿意把时间花在这个小人物身上,便只能让他这么便宜的死了。 方翠花已经吓晕过去,谢瑶华笑着多扇了两巴掌,让她晕得更彻底一些,随后便将方翠花拖到西屋的床上。 剥了她衣裳,塞住她嘴巴,绑住她四肢,拿薄被盖上,又把死掉的李铁牛塞到床底,最后她左手抄把菜刀,右手拿着砍柴刀,隐在门后静待刘大柱的到来。 天已经全黑下来,月亮还没升起,夏夜燥热,虫鸣蛙叫,十分吵耳。 上一世,她就是在这样的夜晚失去了一切,而这一世,她将会在这里重启人生。 半个时辰后,月亮从云里爬出来了,李家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刘大柱哼着曲直奔西屋:“小美人,我来咯~~” 房里很快响起恶心欲呕的动静。 谢瑶华始终面无表情,等动静响得差不多时,她闪身过去,一下拧断刘大柱的脖子,接着快速在刘大柱身上砍了十几刀,又将李铁牛的尸体拖出来砍杀。 两人身上与屋子里全是血,谢瑶华下手的时候很有技巧,她手上身上滴血不沾,她丢开两人的尸体,木着脸将房间布置成两人互砍的现场。 这事情她上辈子不知做了多少回,早就驾轻就熟,不过一会便将现场布置得天衣无缝。 正要撤出去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她突然察觉到梁上有人。 能在她这个顶级的死士眼皮子底下隐藏这么久,说明对方也不是善类。 此人绝不能留! 第2章 上辈子的刺杀对象 谢瑶华瞳孔一缩,下一息手中菜刀脱手而出,人也紧接着跃上去。 菜刀被对方闪过,但谢瑶华没有落空,她一把揪住对方衣领,用力一拽,随即就是一个致命的肘击。 肘击落空,对方虚晃一招装作攻击,闪身窜了出去,谢瑶华追出去,在院中与对方缠斗在一起。 交手几十招后,谢瑶华瞅紧对方破绽,一下掐住对方脖子,这个时候,对方的脸突然暴露到了月光之下。 谢瑶华的杀招一滞:“是你?!” 容铮将她往怀里一扣,反手往她脖子上横了一把剑:“你认识我?” 男人清冽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围,谢瑶华不禁有些恍惚。 她何止是认识他,她上辈子就是死在他手里、哦不,是死在他怀里的啊! 容铮,大兴国的大皇子殿下,也是她上辈子的刺杀对象。 她当死士十年,除了接受训练的那两年,有八年时间都跟他纠缠在一起。 她是死士里的佼佼者,容铮也武艺高强,上辈子他们交手无数次,势均力敌。 她曾将剑插到容铮肩上,也曾因为同伴的出卖被容铮生擒过。 ——那是她唯一一次在他手上吃亏。 死士被擒,下场不是自己咬破毒包自杀而死,就是被严刑拷打中痛死,但谢瑶华是个例外。 谢瑶华被容铮关了十天,她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容铮却教她认字,给她读书,给她带洛京新出的吃食、新出的小玩意,给她讲洛京近期发生了什么事,跟她讲他第一次杀人时的慌张,以及亲眼目睹陪伴他十几年的心腹兄弟在自己面前惨死时的痛苦…… 他说她“卿本佳人奈何作贼”,却不许身边的人骂她半句,知道给她做饭的婆子对她恶言相向后,他甚至亲手拔下那婆子的舌头。 主上说,她和容铮是天生的仇敌,只有容铮死,她才能活,主上还说容铮惯会用这些小恩小惠来笼络人心,她也赞同,但撇去种种动机,容铮都是她上辈子漫长的二十九年生命里,唯一一个为她出过头的人。 脖子上的剑突然动了动。 剑锋冰冷的触感让谢瑶华瞬间回神:“你要杀我?” “回答我的问题,你认识我?在何时何处认识?” 月光下,他相貌清俊,眉间透着一抹慈悲,但眼底全是杀意。 谢瑶华脑子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这是忍辱负重时期看谁都像是刺客的容铮,而不是教她读书教她写字替她出气时的容铮。 上辈子他们纠缠了整整八年,他们对对方的生平了如指掌,这个时间节点,容铮应该是为追踪一批刺客而来。 谢瑶华从容不迫:“前两天,我在青亭山看到你被几个青衣人追杀。” 容铮一顿:“那条狼,是你引来的?” 谢瑶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盯着他反问:“你看到了多少?” 容铮的目光停在她脸上,嘴角微扯:“全部。你要灭我的口?” “不,我没那个本事。” 嘴上说着不,动作却是半点没有迟疑,她一个矮身便从他的钳制中脱身,手中柴刀毫不犹豫往他身上砍去。 上辈子与他第一次交手,她十九岁,当时她是初生之虎,为了活命什么都豁得出去,那时容铮还在南华寺戴发修行,在洛京有“皇家圣佛子”的美称。 不知彼此的深浅之时,两人打得难舍难分,直到惊动了寺中僧人才不得不暂停。 而眼下她有十年的暗杀经验,容铮手上还没沾过血杀过人,谁胜谁负似乎没什么悬念。 但让谢瑶华意外的是,容铮的招式与应对虽然没有上辈子那么决绝,但处处留有余地,十分自如,几十招过去,她没占到什么大便宜。 再打下去没什么意义。 谢瑶华虚晃一招退后几步。 “我知道谁要杀你。” “我不会管你的闲事。” 两人同时退开,同时开口,说完又同时挑眉看向对方。 对视几息,容铮眉间那抹慈悲淡去,换成了探究与警惕:“是谁?” “在我和方翠花平安回到永宁侯府之前,这个秘密将是我的保命符,当然,如果你愿意暗中为我保驾护航,我会再送你一个意外之喜。” “我不认为你需要我的保护。” “我总不能青天白日就杀人。” 月光之下,容铮一袭月白色长袍,清冷出尘,他的面孔被笼在阴影当中,谢瑶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几息后听到他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我是永宁侯刚出生便被调包的嫡女,李蔓草。” 这是李家夫妻替她取的名字,上辈子这个名字伴随了她整整二十四年,直到她被容铮生擒,他教她写下‘瑶华’这两个字。 他说她就如这两个字一样,是仙花,更是美玉,而绝不会是路边的野草。 “李蔓草,”容铮咀嚼,眼中情绪不明,“真正的明珠沦为野草,路边的野草捧为明珠,这永宁侯府……真有意思。” 谢瑶华笑:“以后,这永宁侯府会更有意思。” “那我就拭目以待,看看这永宁侯府,能有多有意思。” “不会令你失望。” 谢瑶华将现场收拾了一下便进了柴房。 她钻进几捆柴火中间,自己绑好四肢,最后朝他笑了笑:“出去的时候麻烦把门反锁。” 看着她娴熟的打结手法,容铮目光凉了几寸:“那个女的,你为什么不顺手杀了?” “我即将回侯府与我的父母亲人一家团聚,我想,我的养母也必定想与她的亲生女儿骨肉相亲。” “谢小姐一定会‘感谢’你的贴心。” “我猜也是。” 借着透进来的月光,容铮凝视她。 她很瘦,身形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脸只有他半个巴掌大,下巴尖尖的,面黄肌瘦,只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也冷得吓人。 像极了那头前两天在青亭山里一口咬断那些刺客喉管的饿狼。 他随手往她嘴里塞了块毛巾,出去后立即把门反锁。 离开李家,容铮招来亲随:“沈瑜,你去查一查永宁侯府。” 第3章 你好好选,我保证不杀你 “永宁侯府有问题?” “永宁侯府有没有问题,目前还不确定,但很有意思,尤其是里头那位即将回洛京的真千金。” 容铮整个人笼罩在银色华光之下,眼神清冷,“一个从未离开过灵水村的十七岁姑娘,她的武功套路竟然跟这两年出现的那些刺客如出一辙,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沈瑜眸光一冷:“殿下,属下现在就将她解决掉!” “你在她手下走不过二十招,就别去自取其辱了。” 走不过二十招? 沈瑜不信,但容铮亲口所说,他不得不信。 主仆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最后同时看了一眼李家的方向,双双隐进了浓重的夜色里。 天亮了。 李家门外很快传来喧哗声。 王妈妈一行人从洛京出发,没日没夜的赶了二十多天的路才到灵水村,此刻是又累又饿,原想着到李家后能立即吃上热菜热饭,没想到李家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王妈妈怒了:“不是跟李家说了我们今天早上会到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是死了吗?!” 边上的李妈妈拱火:“我看不是李家人死了,而是我们的新小姐在给我们下马威呢。” “想要逞威,也要等在侯府站稳脚跟再说。” “就是,还什么都不是呢就逞威风,简直是蠢笨如猪。” “行了,在外头管好你那张嘴,若再胡说八道给大小姐招恨,夫人和二位少爷都饶不了你!来人,到处找找看,找到人就立即返程!” 随行小厮丫环们立即发散开去寻找李家夫妻与谢瑶华,李妈妈则是直奔屋里,她先假意在东屋张望了几下便推开西屋的门。 下一息放声尖叫:“啊!杀人了!” 杀人了?! 王妈妈眼前就是一黑:“快,快报官!” “王妈妈!不能报官!万一里头的是那位新小姐呢?” “快,快看看是不是她!” “……王妈妈,不是她!” 王妈妈一屁股跌坐在地,庆幸里头的不是谢瑶华。 整个洛京,甚至官家都知道她是奉侯府之命来接真千金回京,这人要是出事了,那她也别想活了。 李妈妈也一屁股跌坐在地,想不明白里头为什么不是谢瑶华。 自家小姐明明都在信上手把手教李家夫妻怎么毁谢瑶华了,为什么躺在里头的人变成了别人? 王妈妈他们一行人进村的时候就引来了灵水村村民的围观,这会听到里头出了人命,赶紧去把村里的保正(村长)请来。 陈保正看到那满地的血就打起了摆子:“我处理不了,不如报,报官吧!” “报什么官?!”王妈妈大喝,“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我们侯府的千金!要是我们家小姐出了事,你们灵水村所有人都得陪葬!” 谢瑶华是侯府千金一事,前几天已经在灵水村传开,闻言陈保正连忙让人去找谢瑶华,但是全村人几乎把村子翻转都没找到。 “灵水村就这么点地,怎么会找不到?”陈保正嘀咕了一句,突然望向紧锁着门的柴房,“快,看看柴房!” 柴房门很快被砸开。 移开那几捆柴,人们一眼就看到了被五花大绑,连嘴巴也被死死堵住的谢瑶华。 她满脸泪水,脸上全是绝望。 得了自由便立即往西屋扑,同时一把掐向方翠花:“娘!不要碰我娘!” 谢瑶华力道很大,一下就把方翠花掐醒。 方翠花张口就骂:“李蔓草你个贱——” “是想做被迫被刘大柱侵犯而拼死反抗的受害者,还是想做与刘大柱通奸还教唆情夫与丈夫互砍的毒妇……阿娘,你好好想,好好选,我保证不杀你。” 谢瑶华做了个拧脖子的动作。 一个“杀”字,一个拧脖子的动作,瞬间唤醒了方翠花的记忆,她骂声哽在喉咙,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昨天晚上,这死丫头就是这么捧住李铁牛的脑袋轻轻一拧,李铁牛就瞬间没了命! 她惊恐万分,声音却是没敢扬出去:“你杀了你爹!” 谢瑶华笑得纯良:“我还杀了刘大柱。那么你要告诉大家,我就是杀死他们两个的凶手吗?你要不要试下,是你的嘴快,还是我的手快?” 方翠花顿时瑟缩。 目光闪烁间,她看到了满床的血,看到了李铁牛身上一个个的血洞,也看到了刘大柱恐怖的死相。 方翠花张了张嘴,哇一声哭出声来:“你别拉着我!你让我死了吧,我没脸再活下去了呜呜呜……” 这是选择做被迫侵犯的受害者了。 谢瑶华轻笑,声音轻而有力:“从小你就告诉我,聪明的人才会有好果子吃,我信了并且这些年一直照做,我觉得阿娘以后吃的肯定都是好果子。” 方翠花哭得更大声了。 西屋一屋子的血,还有两个死人,现场太过恐怖,谢瑶华冲进去的时候,村民们只是假意拉了拉,谁也不敢靠近,因此谢瑶华和方翠花的嘴上官司完全没人听得到。 这会听到方翠花这声凄厉的哭喊,大家也是摇头叹息,同样没敢上前。 等里头的哭声弱下去,陈保正才敢伸脖子喊:“蔓草,我让人叫了大夫,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帮你阿娘收拾一下,让她先出来。” “好!” 谢瑶华应了一声,随手扔了件衣裳给方翠花:“需要我帮你穿吗?阿娘?” “不,不用。” 方翠花一边抖一边穿,怎么也没办法把衣服套上去。 谢瑶华过去帮她,手一落到方翠花肩上,方翠花就吓得跳起来:“我一定不乱说!你不要杀我!” 谢瑶华敛起笑,扶着方翠花走出房门。 陈保正连忙奔上去:“铁牛他媳妇,铁牛和大柱他——” “刘大柱他就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蛋!他趁着铁牛喝睡了就闯进我家欺负我!后面铁牛听到动静醒了就跟他拼命,却被他捅死了!我也想跟他拼命,但他几个巴掌就把我扇晕过去……天杀的刘大柱,他毁了我,毁了我一家!” 方翠花哭倒在地,谢瑶华也跟着她一起抹泪,村中妇女也是唏嘘不已。 “不对!”李妈妈指着谢瑶华嚷,“那刘大柱是眼睛瞎了吗,放着她这么个年轻小娘子不要,去欺负你一个老女人?!” 第4章 第三杀! 方翠花哭声一停。 手往地上一扫,谢瑶华直接跳起来给了李妈妈两巴掌。 “我是侯府的嫡千金,是永宁侯唯一的女儿!你区区一个下人,不早晚三炷香向老天爷祈祷我不要出事,还遗憾刘大柱他没有欺负我! 全村人找了我半天才找到我,昨晚黑盯瞎火的刘大柱又怎么找得到我? 且不说我被绑了四肢塞了嘴巴没法发出声音,便是能,难道我会故意叫人招进来让他糟蹋吗?!李妈妈,我到底做了什么你这么盼着我落难? 还是说,侯府里有什么人不希望我回去?” 李妈妈是谢明珠跟前最得用的大嬷嬷,被底下的人捧惯了,哪受过这样的侮辱? 当场失了理智朝谢瑶华扑过去:“贱人我杀了你!!” 指间轻轻弹了两下,谢瑶华薅着方翠花往陈保正身后一躲,下一息李妈妈惨叫一声,整个人扑倒在地,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想要起来,但很快就不动了。 村民们交头接耳:“她该不会是晕了吧?” “摔一下就晕?这侯府里的下人都是纸做的吗?这也太没用了吧!” 王妈妈咬牙。 李妈妈这个没用的东西! 大小姐怎么会让这丢人现眼的东西跟着她出来!简直是丢尽了侯府的脸! 眼看着围观群众就要从李妈妈议论到永宁侯府,王妈妈赶紧出来收拾烂摊子。 “李妈妈并非故意对你不敬,只是她从小一直在老夫人身边侍候,养成了率性和喜欢较真的性子,平时看到有疑点和不合理的事情也总会追查到底,平时因这性子也得罪也不少人,你以后习惯了就知道了。” “李妈妈这爱较真的性子,不去大理寺查案真是可惜了。” “……你要是还没消气,那就多扇她几个巴掌,直到气消了为止,待回到洛京,我定会将她的所作所为上报给老夫人,由老夫人定夺她的生死。” “那如果我说,只有她死了我才能消气呢?” 王妈妈一顿,谢瑶华便笑了:“王妈妈我说笑的,阿娘从小便教导我,上天有好生之德,得饶人处且饶人,是不是啊阿娘?” 方翠花一脸便秘的表情,这关她什么事啊! 却不敢拆她台子:“对!做人要,要宽容,要大度。” 谢瑶华微笑:“不过王妈妈,我确实还没消气,只不过她毕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我要是再动手,肯定会影响老夫人对我的观感,这样,你替我随便扇她几个巴掌,这事就算翻篇了,不知王妈妈愿不愿意?” “当然。” 对谢瑶华露出个真心的笑,王妈妈便命下人去将李妈妈弄醒。 哪知道下人将人翻过来,便看到李妈妈眉心多了个血窟窿,人早就已经气绝身亡! 王妈妈脑子嗡了一声。 李妈妈自小便在老夫人身边侍候,现在又是大小姐谢明珠院里最得用的管事,可她现在死了,自己回去要怎么交差? 谢瑶华从方翠花身后伸出脑袋:“阿娘,她这是怎么了?是死了吗?!” 方翠花知道李妈妈的死跟谢瑶华脱不了干系,但她没有证据,有证据也不敢吭声,那死丫头的手还捏着她后脖呢! 方翠花大声嚷:“不管她死不死都不关你的事!是她想杀你没杀着,自己摔跤摔着的!陈保正看到了,其他所有人也看到了!” “对,我看到了!” “我们也看到了!” 王妈妈看着李妈妈眉心还在汨汨冒血的血窟窿,整个人手脚冰凉。 李妈妈竟然就这么死了?! 隐在暗处看了许久的容铮莞尔一笑,他扭头看沈瑜:“看清楚了吗?” “两颗石子,一颗先中眉心,另一颗才是膝盖。”沈瑜木着脸,“仅仅是言语冲撞,她就直接取人性命,心真够狠的。” 关键是,明明杀了人,却扮大度说翻篇,这人不止心狠,还心黑。 容铮轻笑:“够狠够黑,才能把永宁侯府的水搅浑。” “殿下,您还是认为永宁侯府与这几年刺杀您的人有关吗?” “我怎么认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沈瑜,她很有趣。” 有趣? 沈瑜打了个冷战。 他不觉得这位真千金有趣,他只觉得她危险,殿下要是还拿这种态度与对方应对,只怕会吃大亏。 甚至会令多年的筹划功亏一篑!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可能性发生,必要的时候,他一定会出手将这个邪门的女子给先杀了! 沈瑜杀气一显,谢瑶华便捕捉到了,她眼尾一挑,换上更无辜的表情。 王妈妈正好抬头。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位新小姐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质,但一时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报官?”陈保正小心翼翼问。 王妈妈压下心中的怪异,迅速做出取舍:“李妈妈她不守规矩以下犯上,便是将她当场打死也使得,现在她自己摔死,已经是便宜她了。来人,将她拖出去埋了!” 李妈妈很快被拖走,院里只剩下一小滩血水。 看着王妈妈失了魂、走路同手同脚的样子,谢瑶华微微勾唇。 李妈妈是谢明珠院里的管事,更是谢明珠的狗腿,上一世对她极尽欺压,所以这一世怎么死都不足惜。 王妈妈是侯夫人的陪嫁丫环,除了帮侯夫人传些诛心之言,倒是没直接陷害过她,所以她愿意暂时留着王妈妈的命。 但要是王妈妈非要与她对着干,她也不介意顺手将之送去与李妈妈作伴! 刘大柱平时无恶不作,家里也没有别人了,没人替他收尸,陈保正直接让人将他丢到后山沟里喂狼,李铁牛也只比刘大柱多了一副薄棺,以及一个现挖的坟头。 方翠花跪在李铁牛坟前一边烧他的旧衣一边哭,谢瑶华垂眼陪着,远远看着,背影十分的孤清寂寥。 已经是下晌了,王妈妈已经冷静下来,她过去提醒谢瑶华该启程了。 谢瑶华点点头:“那么有劳王妈妈准备好路上吃的喝的和穿的,莫要委屈了我阿娘。” 王妈妈失声:“什么?!你要带她回洛京?不可以!” “王妈妈,我以为你听得出来,我刚才下的是命令,而不是请求。” 她欺身过去,嗓音平和无波,“或许,你希望自己也像李妈妈那个没用的东西一样,摔一跤就把命永远留在这里?” 第5章 她竟然也重生了! 王妈妈浑身颤抖。 她终于知道谢瑶华身上哪里奇怪了! 一个从小被打骂着长大的村姑,她应该怯懦、不安、害怕得不敢抬头,而非这么从容,镇定,甚至是冷漠! 李妈妈向来不长脑子,摔一跤就丧命死得不冤,而自己自诩滴水不漏,竟然也跟眼睛瞎了一般,竟是半点也察觉不出她的异样! 脑子里出现李妈妈眉心的血洞,王妈妈只觉得自己死期已到。 “王妈妈?” 王妈妈膝盖一软直接跪下:“老奴在!” “我阿娘喜欢吃桂花糖,梨花糕等所有松软香甜的糕点,鸡腿,猪蹄也不能缺,她身体不好也不能赶路,睡觉要睡最好的客栈,对了,她喜欢聊天,接下来这一路上,你便陪她说话解闷吧。” 王妈妈咻地抬头,她这是逃过一劫了? 谢瑶华轻笑出声:“李妈妈的死只是意外,你不也看到了嘛?不过吓到了你,我还是很不好意思的。这样,等回了洛京,我给你赏银吧!” 谢瑶华并不关心王妈妈什么反应,她也不怕王妈妈把自己的异样先行写信告诉永宁侯府让永宁侯府提前想对策。 ——反正不管永宁侯府想出多高深的对策,她都会将他们一个个送上西天,大不了就同归于尽。 况且,她向容铮抛出的诱饵足够诱人。 容铮那么聪明,只要护她一程就能省下半年甚至更久的调查时间,而为了知道更多,为了提前打掉威胁锁定胜局,他说不定还会与她结盟。 上辈子他们是仇敌,这一世结为盟友,说不定会很有趣。 马车起行,谢瑶华撩开帘子往外看,只一眼,她就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后头的容铮。 她遥遥地点点头,回了个微笑,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旁边的沈瑜觉得她那笑容刺眼得很,不悦地眯眼:“殿下,她说了什么?” “她说,洛京见。”容铮勾唇,转身,“走吧,回洛京。” “您真的信她的鬼话?” “有时候鬼话比人话更好听。” “……可我们的计划是两年后再回洛京,现在回去只怕会打草惊蛇。” 容铮脚步一顿,脸上的温和消失不见了:“两个月后便是我母妃的忌日,柳姨的身体也扛不了那么久,沈瑜,我不想等了。” 几匹快马很快消失在山野间,行了一段,容铮勒马回头,只见灵水村的方向,升起了滚滚浓烟。 沈瑜瞪大眼:“那位真千金干的?” “假千金。” “这么笃定?” 想起谢瑶华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睛,容铮没有回答,只浅浅勾了个唇:“让人回去瞧一眼,能救的,都顺手救一救。” “是!” …… 马车行到第五天,方翠花突然病倒了。 今日落榻的是城中最好的客栈,谢瑶华让王妈妈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她亲自喂方翠花吃了药,又看着她睡着了,才回自己的房间。 房里有满满一大桶刚抬上来的热水,谢瑶华婉拒了丫环的服侍,反锁房门后慢慢将身上衣物除去。 这几日虽不算很赶,但马车坐久了,身体得不到舒展也会很累,在热水里泡一泡,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懒洋洋的,舒服到了极点。 昏昏欲睡之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谢瑶华嚯地睁眼,抓起袍子随手往身上一披,一个箭步冲过去,出手就是杀招。 外头响起刀剑相击的打斗声,尖叫声,哭声。 谢瑶华一只手与容铮互掐脖子,另一只手互相扣着手腕命脉。 本就是堪堪披着的袍子滑落在脚边,房间里弥漫着诡异的安静。 十几息后,谢瑶华缓缓开口:“你还要看多久?” 她很瘦,身子也还没长开,皮肤泛着病态的黄白,上头遍布着鞭痕,刀痕,以及烫伤的痕迹。 触目惊心。 容铮别过脸,说了声抱歉。 谢瑶华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 外头打斗声还在继续,谢瑶华将湿发随意一挽,在桌前坐下,随手倒了两杯茶:“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 容铮的情绪已经恢复,他坐下,淡淡扬眉:“自然是保驾护航。” “不如换个词,监视?” “谢姑娘可以随意解读。” 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沉默着喝茶,不一会,外头的打斗声停止了,有人敲门:“殿下?” 容铮放下杯子:“进。” 沈瑜进来就看到一滩水,第一反应就是皱眉,待看到衣衫整齐的男女时,他悄悄松了口气。 “殿下……”沈瑜看了一眼谢瑶华,欲言又止。 谢瑶华没什么情绪:“据我所知,这个客栈至少还有五个上房空着,以二位的财力,不至于开不起另一间房。” 沈瑜嘴角直抽,这谢家小姐不仅心狠心黑,嘴还损! “沈瑜,谢姑娘知道的恐怕比你我查到的要多得多。”容铮轻咳一声,“人又全跑了?” “也不算全跑,但抓住的全是与殿下你无关的。”沈瑜冲谢瑶华努嘴,“审过了,是来杀她以及她那个养母的。” 看谢瑶华没什么反应,沈瑜又拿出几封信:“对了,我还截了几封信,谢小姐要看一下吗?” “我不认字。” 谢瑶华话音刚落,隔壁便响起了方翠花的哭声,抬头看到房外的王妈妈,她捏了捏眉头,直接去了隔壁。 方翠花受伤了,一手臂的血,她攥着谢瑶华的手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我不去洛京!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一个手刀将人劈晕,谢瑶华朝目瞪口呆的丫环青叶点点头:“守着她,在回到侯府之前,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惊吓。” 踏出房门,便看到沈瑜对王妈妈亮出了容铮的身份,并提出要借谢瑶华的势结伴回洛京。 王妈妈自然没有说不的资格,只能看向谢瑶华。 谢瑶华淡淡一笑:“能与大殿下一路同行是我的荣幸,只是大殿下确定要现在就回京?” 容铮看过来:“还请谢姑娘再伸一次援手护我回京,待我平安回宫,定会向父皇禀明一切,替你请功。” 请功啊。 谢瑶华笑容真心了几分:“那我就先谢过殿下了。” 十日后的傍晚,谢瑶华一行人抵达洛京。 看着高大气派的侯府门头,谢瑶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上辈子惨死的无辜魂灵已经化为恶鬼回来索命,谢家的这些人,你们准备好了吗? 门房一见王妈妈,就赶紧往里跑:“夫人!王妈妈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与此同时,谢明珠也在睡了一个长觉后幽幽转醒。 她沉默着环视一圈后,突然哈哈大笑。 她竟然重生了! 上一世她只做了十日的皇后,假佛子容铮便篡夺了皇位,她死在了无尽的惊恐与不甘中。 如今她拥有上一世的记忆,所有人的命运全捏在她手里,无论是谢家的真千金还是假佛子容铮,她都一个不会放过! 这一世,她不但要做皇后,她还要做女帝! 第6章 这永宁侯府,我不回也罢 唐妈妈这时笑着进来:“大小姐,夫人遣人送来了燕窝,您快趁热吃。” 谢明珠尝了一口便放下了。 谢家家底丰厚,给谢明珠的燕窝自然是最好的,但谢明珠上辈子做过皇后,享用过全天下最好的,眼前这碗就显得十分寡淡了。 不过无妨,她已经重生了,从现在开始筹划,她定能提前嫁入东宫,提前弄死容铮,提前当上皇后。 届时,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又会重新摆在她面前任她挑选供她享用。 唐妈妈拿来湿手帕给她擦拭手指,嗓音轻柔:“刚才前边闹哄哄的,奴婢让人去问了一嘴,听说好像是,那位回来了。” “哪位?” “就是在灵水村长大的那位。” 哦,李蔓草啊。 确实,她也该是时候回来送死了。 谢明珠心里轻晒,却摆出乖巧的样子:“她是谢家的嫡女,回来是应该的,唐妈妈,你约束一下院里的人,莫要让她们乱说话。” 唐妈妈是谢明珠的奶娘,从谢明珠出生第三天就陪到现在,见她这懂事自怜的样子,顿时心疼了。 谢家花费十七年,将谢明珠养得跟颗明珠一样漂亮耀眼,莫说是一般的世家大族将她列为最佳的主母人选,便是皇家,也对她十分满意。 两年前谢明珠及笄,皇后不仅派人送来了厚礼,更是让太子亲自到场祝贺。 虽说当时没说破,但满洛京都知道,她将来是要嫁入东宫,成为储君正妻的。 谢家已经有了谢明珠这么出色的女儿,还要把另一位接回来,这是要做什么? 就算谢家不怕那一位回来后谢明珠身份地位尴尬,难道谢家也不怕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不满吗? 唐妈妈不理解谢家的做法,更为谢明珠不甘: “大小姐,院里的人自然不会乱说话,只不过奴婢担心,那一位毕竟是在乡下长大,若她粗鄙不堪,您的形象也会受到影响,若是那一位再多些手段与心机,大小姐您在府中的地位只怕会生变。” 地位生变? 谢明珠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若是身边没有人,她肯定会哈哈大笑。 上辈子她就是随便难过了几下,她那两个好哥哥便争着替她出手,除了刚回侯府那天,那位直到死都没再见过永宁侯夫妻,要不是容铮多管闲事,对方死了也无人收尸! 如今她拥有上辈子的记忆,洛京城每个世家的命运乃至整个大兴朝的发展全在她掌控之中,一个小村姑,拿捏起来那不是比喝水还容易吗? 小村姑只会死得比上辈子还凄惨,还想撼动她侯府大小姐的地位?做梦呢。 心里快意,嘴巴说的却是另一回事:“谢家养我十七年,还花了那么多心血来栽培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只要阿爹阿娘不把我赶出去,不让我成为没人要的孤儿,别的什么我都不敢奢求。” 侯夫人刚到门外,就听到谢明珠这话,顿时就心疼了:“明珠,你这是想要我心疼死吗?” “阿娘,我只是害怕——” “你不用害怕,不管回来的是怎样的人,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永远都是我的宝贝,在我心里,谁都没有你重要,明白吗?若再让我听到你这么诛阿娘的心,阿娘就干脆一头撞死得了!” “对不起,阿娘,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来伤阿娘的心了。” 母女二人说了一会体己话,侯夫人便让唐妈妈替谢明珠梳妆。 半个时辰后,谢明珠妆整完毕。 侯夫人满意得直点头。 满身华光,明艳动人,这整个大兴除了皇后,整个洛京的女子都及不上她女儿的风华。 谢明珠也很满意。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灵水村来的那位都只是一件卑贱的脏东西,而她谢明珠,永远都是全场的焦点! 然而当她跟着侯夫人来到明厅时,她愣住了。 满堂的仆人也愣住了。 刚才厅里只有谢瑶华一个人时,她们也只是觉得这位真千金没有想象中那么粗鄙,现在谢明珠一出现,这真千金何止是不粗鄙,她这是完完全全把谢明珠给比了下去! 从灵水村回洛京这一路,谢瑶华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这会身形虽还是纤瘦,但拔高了不少,脸色红润润的,一双眼睛更是明亮有神。 她只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罗裙,发上只有一支木钗,却高洁如竹,清雅的气质中还透着一股不敢令人亵渎的威严。 在她面前,谢明珠就显得很艳俗了。 谢明珠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个已经失了清白,怯懦自卑的村姑,怎么会有这样的样貌气质? 这时候王妈妈迎了上来,她先给侯夫人行了礼,再回头搀谢瑶华:“小姐,这位便是我们永宁侯府的当家主母,也是您的母亲。” 谢瑶华眼神移过去。 永宁侯夫人白氏,出身高门,端庄秀丽,跟上辈子一样皱着眉头出场,这会看着她的目光,陌生之中又带着抗拒。 谢瑶华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白氏看着跟前站得笔直的年轻女子,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这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她们本应是最亲近的关系,可骨肉分离十七年,如今看着,她心里只有陌生。 她不太自在地开口:“你就是李,李——” “李蔓草。” 白氏点点头,端出高门主母的派头来:“蔓草,既然你已经回来,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想,别的其他事情我自会遣人去教你,只是洛京到底不比你们灵水村,你要记着,有些人嘴里说得好听,暗地里只会笑话你的出身,你万不可因着一些小恩小惠就什么话都与别人讲……” 这些关心与叮嘱,是谢瑶华上辈子做梦都求不来的,但现在听着她只觉得恶心,浑身都不对劲。 她直接打断:“你要说教的话不如改天吧!我累了,现在只想睡觉。” 白氏脸色一变。 她自认已经很温和很温柔了,那些叮咛也是发自内心,可李蔓草怎么能一点都不领情呢? “可以来个人告诉我一声我住哪里吗?” 没有人说话。 谢瑶华轻叹:“看来这谢家是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啊,那这永宁侯府,我不回也罢!” 扭头就走时,身后传来白氏的惊呼:“蔓草!” 以及一声男子的呼喝:“李蔓草你放肆!” 第7章 这么刺激的吗? 男子快步自门外蹿进来:“老唐在信上说你顽劣粗鄙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不止粗鄙还目无尊长!竟是对母亲如此态度!李蔓草!你的教养被狗吃了吗?!” 谢瑶华注视着来人,目光寒凉:“你是哪位?” “我是永宁侯府的世子!也是你的——” “所以尊贵的世子爷,你是要跟一个从小吃不饱穿不暖的人谈教养吗?” 堂堂侯府千金,吃不饱穿不暖,这是在打永宁侯府的脸啊。 谢文轩的脸一下子涨成猪肝色,但也很快恢复。 “当年的事也不是母亲的错!她也不想的!没有人是故意的!而且知道你的下落后,母亲便日夜不安自责! 要不是她身体不好,受不了路上的颠簸,她恨不得亲自去接你回来!你不知感恩还诛她的心!你还是人吗?!” “不是她的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永宁侯府的错,那是谁的错呢?哦,是我的错。” 谢瑶华言语嘲讽,“我错在一出生就自己去叫人抱走,错在明知自己是谢家的血脉却故意不自己回来认亲,反而让谢家劳师动众去接,错在故意让侯夫人不安自责,是吗?” “你休要强词夺理!” “那我们就摆摆事实讲讲道理,我之所以粗鄙之所以这么没有教养,到底是谁的错?!” “……不管谁的错,总之事情已经过去,你也已经回到侯府,那件事就不许再提! 只要你在侯府安安分分的,不会的就去学,不该讲的不往外讲,该是你的东西侯府一件都不会少,两年之后侯府自会替你找个好人家,让你风光大嫁! 但你要是还揪着这件事不放,对母亲生怨或是不敬,我定会行长兄之责好好教育你!还有!” 谢文轩突然指着谢明珠,“当年之事都是李家夫妻黑心黑肺,跟明珠没有任何关系!她跟你一样都是无辜的! 你要是敢迁怒于她找她麻烦,我便是被父亲打断腿,也要将你扔回灵水村,让你继续过你的苦日子去!” 上辈子谢文轩不止一次拿这些话来诛她的心,她早就免疫了,这会半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她淡淡望向谢明珠:“原来就是你占了我的身份,夺了我的人生?” 谢文轩不愿意听这话,当场又跳起来:“什么叫——” 谢瑶华扬声盖过他:“不过世子爷说得对,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当年的事都是李家夫妻的错,你也是无辜的,我便不迁怒你了,现在就让我们各归其位,各回各家,各过各的日子吧!”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白氏浑身发抖说不出话。 下人们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 真千金一回来就要赶明珠小姐出门?这么刺激的吗? 几息后,又是谢文轩跳脚: “我说怎么一回来就闹腾,原来是为了赶明珠走!这人心眼这么小报复心这么强,她真的是我谢家的血脉吗?!王妈妈,你确定没有接错人?!我们要接的是谢家真正的千金,可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 谢瑶华微笑上前:“来,对着我这张脸,再喊一次阿猫阿狗。” 兄妹俩的长相都跟白氏有七八分的相似,谢文轩说她是阿猫阿狗,那他自己也是。 “……总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只要我活着一天,明珠她就永远都是侯府的千金!” 冲过去将谢明珠护在身后,谢文轩大声说:“明珠身上虽然没有谢家的血,但她在我们谢家长大,那就是谢家的人!哪天必须要二选一,我们绝不会要你!我们只会选明珠!” 谢文轩慷慨激昂完,谢瑶华只回了一个“哦”字。 一个字,就显得谢文轩像个跳梁小丑般可笑。 谢明珠的厌蠢症都犯了。 上辈子谢文轩蠢归蠢,做任何事都至少知道把她摘出去,可眼下怎么像是突然掉了脑子似的,没坑自己挖坑硬跳不止,还把火引到她身上来! 等她登上后位,第一个就要把他发配边疆,不然老是对着这样的蠢货她寿命都要短两年! 从谢文轩身后走出来,谢明珠乖巧道:“大哥,我虽然无辜,但确实因为我的存在,谢家才一直没有发现我与她的身份已经对调,让她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说到底,她的苦都是因为我才受的,如今她回来了,我也终于能放心了。 大哥,我和谢小姐的人生已经错位了十七年,要是不立即扳正,以后要谢小姐在洛京如何立足?我又该如何自处? 哪天她要是掉一滴眼泪,世人定会说我占着谢小姐的身份这么多年,她回来了我还要争宠,不懂事不识大体!世人甚至会说谢家糊涂,放着自己的亲骨肉不要,反倒去疼爱路边的野猫野狗……” 说完这一段,谢明珠已经泪流满面。 谢文轩心疼极了:“世人怎么说由他们说去,总之我不许你走!” “大哥,我去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 “明珠——” “大哥,你不让我走,那就是逼我去死!” 谢瑶华可没那个耐心看他们表演兄妹情深。 “行了别吵了!谢明珠,你现在就走。” 谢明珠一顿。 谢瑶华轻笑:“你这是反悔不愿意走了?还是等着我改变主意,或是想听到谁的挽留?” 谢明珠盯着谢瑶华,不一会缓缓笑了。 她已经确定李家夫妻那边出了岔子,没能毁了这小村姑的清白。 眼前这人,不自卑不怯懦,伶牙利嘴的,上来就跟谢文轩叫板,倒是比上辈子有意思多了。 不过刚进门,脚跟还没站稳就当众赶她走,还跟谢文轩正面对上,看来是跟谢文轩一样蠢。 谢明珠说:“怎么会?我们谢家人天生傲骨,说了会走,就一定会走。” 她走向白氏,膝盖一屈就往下跪:“女儿拜别阿娘……” 谢文轩冲过来及时架起她,回头怒瞪谢瑶华:“你不要欺人太甚!” 白氏哭叫:“明珠,你不能走,你走了阿娘怎么办?” “我舍不得阿娘,可阿娘的亲生女儿回来了,我若再霸占着您,那我成什么了?阿娘,我不能做恶人,也不能让阿娘做恶人啊……”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也不活了!” 第8章 明珠,我是你阿娘啊! 白氏在还没见到谢瑶华之前,曾想过要给她多一点关爱,好好补偿她,然而她一出现就拒人千里浑身带刺,目光中带着怨恨。 不像谢明珠,香香软软的,一声阿娘,能把她的心叫得都化了。 不过这亲生女儿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不管怎样都得包容。 可现在面临二选一,她就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了。 亲生的女儿固然重要,可明珠是自己花费无数个日夜,倾注了所有心血亲自带大的孩子,是长在她心头上的宝啊! 白氏的情感天秤一下倒向了谢明珠。 她擦了擦眼睛,看向谢瑶华:“当年的事是我的错,你要怨我恨我,我认了,但明珠是无辜的,她也是我的女儿,如果你非要明珠离开才肯回谢家,那我就只能跟着明珠一起走。” 上辈子被软禁的时候谢瑶华曾想过,如果她清白没有被毁,如果她腰杆挺直有风骨,如果她不讨好不卑微,谢家会不会像疼爱谢明珠一样疼爱她,现在才知她当时的想法有多天真多可笑。 好在,上辈子得不到的,她现在也不稀罕了,六亲缘浅,她认。 看着白氏,谢瑶华一脸嘲讽:“所以侯夫人是在威胁我,如果我再逼谢明珠走,你就要让我成为逼走生母甚至是逼死生母的毒妇吗?” 看着这张与自己有七成像的脸,白氏心里别扭,她别过脸道:“是不是威胁,你自己理解,不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是明珠不愿意离开,是我离不开她。” “我明白了。”谢瑶华微笑,两手一摊,“刚才我是说笑的,侯夫人,明珠小姐还有世子爷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全场哗然。 闹这么大,结果只是说笑? 这种事是能说笑的吗? “简直不知所谓!”谢文轩怒喝,“姓李的我警告你!今天念在你刚刚回府,我原谅你这一次,往后再敢像今天这样目无尊长没大没小,我要你好看!” 白氏对谢瑶华失望又反感,她回头抱着谢明珠,心里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谢明珠一边哭一边在白氏怀里抬头,朝谢瑶华缓缓勾唇。 虽然这狗屁真千金的出场方式跟上辈子不一样,但也是改变不了被谢家人厌弃的结局。 谢明珠的嘲讽清晰可见,而谢瑶华也不惯着。 她确实不想就这么将谢明珠赶走,可也没打算让谢明珠好过啊。 钝刀割肉,千刀万剐,那才叫凌迟。 谢瑶华回了一个淡笑:“啊,对了,虽说看起来永宁侯府一点也不欢迎我,我却不能没有自己的礼数,我阿娘说过,第一次去别人家绝对不能空着手去,所以我给明珠小姐带了份厚礼。” 白氏止了哭,飞了个眼刀过去。 知道带礼物,看来这孩子还有得救,那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谢文轩的脸色也缓了下来:“进府这么久,总算讲了句人话!赶紧把东西拿出来,我要看看它有没有资格递到明珠跟前!” “世子请放心,我这礼物千金不换、万金难求,还请明珠小姐一定要笑纳。” 白氏与谢文轩脸色更好看了几分,谢明珠却隐隐觉得不安,她张嘴想要推拒,谢瑶华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回头高声喊: “阿娘,进来吧!” “阿娘”这两个字一出,谢明珠眼皮就跳了一下。 当看到从厅外垂着头进来的方翠花时,她心里顿时闪过“原来如此”。 看样子,方翠花是背叛了她,而选择了小村姑。 但那又怎么样呢? 方翠花那无知村妇眼里除了钱和享乐还能做什么?动动手指就能杀了。 到时那贱人在侯府一样孤立无援,任她宰割! 将谢明珠脸上的微小表情尽收眼底,谢瑶华笑容明亮。 托容铮的福,这一路王妈妈等人是半个口信也不敢往洛京递,所以谢明珠还没知道方翠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很好奇一会方翠花的事爆出来时,谢明珠会是怎样的表情。 将发着抖的方翠花挽住,谢瑶华郑重向白氏介绍:“侯夫人,这便是养了我十七年的阿娘,同时她也是明珠小姐的亲娘。” 明珠小姐的亲娘? 真千金回府,府里没什么要紧事的下人都跑来看热闹,先前谢瑶华又是与谢文轩叫板,又是要赶谢明珠出府,场面刺激得很,他们看得过瘾但没那个胆子出声,这会对着方翠花这一介农妇,她们的八卦之魂终于燃起来了。 “她真的是大小姐的生母?这么土这么老,畏畏缩缩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这种人怎么可能生得出大小姐那样的天仙?” “怎么不可能?你看大小姐那骨相,洗去妆面之后,肯定跟她生母长得一模一样。” “龙生龙,凤生凤,生的老鼠会打洞,要不是真小姐一出生就被调包,这十七年在外头打洞的肯定是她呀……” 下人们的议论,让谢明珠有些破防。 “闭嘴!”她喝令一声,死死盯着方翠花,“你就是生我的那个人?” “明珠,我是你阿娘啊!” 方翠花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话才能活。 立即声泪俱下了:“明珠对不起,阿娘不是故意扔下你的!当年景王造反,半个洛京的达官贵人的府邸都被攻占,只有离皇城司最近的城隍庙是安全的,许多达官贵人和百姓都跑去城隍庙躲祸,我和你爹,还有永宁侯夫人也在其中! 当时你是早产,生下来只有半口气,世道那么乱的,我们夫妻不一定能活得下来,恰逢离我们不远有人也生了个女儿,她身边有奴仆侍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夫人。 你阿爹为了给你寻个活路,就趁她的奴仆不注意的时候,把你和她家女儿给换了过来。后来景王造反失败被诛,达官贵人们都回府了,我们才知我们换回来的是侯府千金。 原是想着等侯府把你养活后,我们再向侯府交待一切,把你给换回来,可是后来我们见你被养得那么好,就舍不得把你换回来了,于是就将错就错将你留在侯府,带着她回灵水村了。” 跪下来朝白氏咚咚磕头。 “夫人对不起,是我们夫妻鬼迷心窍不干人事,让您的孩子在外头吃苦了!但是侯夫人,这事跟明珠没任何关系,她也是无辜的!请你看在明珠跟在你身边这么久的份上不要赶她走!她被娇养了这么久,在灵水村那种地方肯定活不下去的!” 话落,外头不知是谁立即大声反驳:“怎么可能活不下去?我们家小姐可是在那整整待了十七年!我们家小姐待得,她怎么就活不了?难不成我们家小姐就天生命贱活该吃苦,你女儿天生就该享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总之对不起!夫人,我这就带明珠走!” 方翠花爬起来就去拽谢明珠。 她是真的想把谢明珠带走,因为谢瑶华实在是太狠太邪门了,谢明珠还赖在永宁侯府,肯定会被弄死的! 第9章 敲登闻鼓,告御状? 谢明珠没有防备,被拉得一个踉跄,要不是谢文轩反应快把她扶住,她当场就要摔倒丢丑。 饶是如此,她头上的钗环还是歪了掉了,看起来有些狼狈。 谢文轩朝方翠花就是一脚:“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配碰明珠一根手指头?!” 说着又一巴掌朝谢瑶华甩去:“我警告过你的,若是再欺负明珠我就让你好看——啊!” 谢瑶华偏头闪过,反手就两个巴掌甩回去:“这是我送谢明珠的礼物,这礼物收是不收她自己不能说吗要你多事?怎么,她是不会说话不能自理的废物吗?!” 清脆的巴掌声落下,就已经是满堂寂静,那声“废物”出来的时候几乎响彻云霄。 方翠花闭着眼不敢说话。 下人们心里直呼勇猛,瞪圆了眼大气不敢喘。 谢明珠恨不得当场杀了方翠花杀了谢瑶华。 她重生开局,拥有上辈子的记忆,不应该比上辈子还顺风顺水吗?为什么这小贱人一回来,就给她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谢文轩跳起来又打,被谢瑶华接连扇了四五个巴掌后晕了过去。 谢瑶华又一巴掌将他扇醒:“还要再来一巴掌吗?” 往旁边一滚,谢文轩大叫:“还站着干什么?!立即给本世子抓住她!” 四五个护卫直奔谢瑶华,却见谢瑶华飞起一脚将谢文轩踹了个四脚朝天。 “我看谁敢?!” 踩着谢文轩的胸口,谢瑶华目光渗着冰,“我是永宁侯府的嫡千金,今天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去敲登闻鼓,到官家面前状告永宁侯府残害亲骨肉!” 敲登闻鼓,到官家面前告御状? 谢文轩嘶了一声:“李蔓草你疯了吗?” “先撩者贱!你再骂我一句,我还可以更疯!” 谢文轩还要说,白氏大声喝止:“够了文轩!” 谢文轩不服,但胸口被踩着,痛得要死,只能嘶嘶叫。 白氏看着谢瑶华的时候目光里全是反感:“谢家接你回来是让你过好日子,我以为你也很清楚这一点。” “侯夫人想说什么直说就行,我乡下来的,一向粗鄙野蛮,拐弯抹角的我听不出来。” 白氏深呼吸:“你为什么把她带回来?” “她养了我十七年。” “可是她抱走了你!她是造成我们骨肉分离的罪人!” “我知道啊。”谢瑶华眨眨眼,故作疑惑,“可侯夫人作为生我的人,认不出自己的女儿难道就没有错吗?” 白氏气得发抖。 谢瑶华继续踩着她的痛点猛踩:“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我阿爹阿娘费了好大的心血才把我养这么大,如今我回洛京跟你们一家团聚,我把阿娘带上,让她也跟自己的亲生女儿团聚有什么不对吗?” “那是他们心虚,更是他们欠你的!” “那侯夫人一定不知道吧?从我知道自己是侯府千金那天起,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受过多少次暗杀了!就在王妈妈他们到的前一晚,我家还来了两拨人!要不是我阿爹阿娘,我早就死了! 我阿爹阿娘天大的错在那天晚上也已经还了,而侯夫人你再讨厌我,再不希望我回来,也只需要跟我说一句你没生过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可你为什么要派人杀我? 我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我是你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女儿!” 白氏震惊:“什么?派人杀你?不!我没有!王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妈妈看了白氏一眼,又看了一眼谢瑶华,一脸犹豫。 “王妈妈,你说吧。”谢瑶华灰心绝望,“只要能让侯夫人知道真相,我怎样都无所谓,同时也该让侯夫人知道,我为了见她一面,都付出了什么代价!” 谢明珠脑中警钟大响,连忙阻止:“不管真相是什么,都得侯府调查过后才能下定义,王妈妈你不要信口开河来影响侯府的名声!” 谢瑶华盯过去:“是怕影响侯府的名声还是怕让人知道派杀手的人是你?” “我没有!” “既然没有你怕什么?王妈妈,说!” 这一路王妈妈已经被谢瑶华驯出了本能,更何况她这会没别的选择了。 王妈妈说:“回夫人!奴婢在李家西屋发现了李铁牛与另一个男人的尸体,还看到方翠花绑住了手脚浑身赤裸,身上全是被凌辱的痕迹,大小姐则因为被李家夫妻提前绑在柴房逃过一劫……” 王妈妈说完,谢瑶华缓缓接过话尾:“我阿爹和阿娘为了我,一个丢了性命,一个没了清白,他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这样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了,只盼着余生能好好照顾阿娘,让她安享余生……” 谢瑶华说了什么,大家完全听不进了,他们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方翠花被凌辱了,丢了清白了…… 良久之后,不知是谁突然说话:“虽然方翠花救了大小姐,可她脏了啊……” “要是被人知道方翠花的丑事,大小姐在洛京还怎么过啊?” “比起大小姐,我更担心明珠小姐,方翠花可是她的生母啊……” “明珠小姐不是谢家血脉,这个身份已经让她很尴尬了,现在生母又这么脏,噫~~从前围着她转的那些千金小姐肯定会吐她口水吧……” 谢明珠脑子嗡嗡直叫。 从谢瑶华用区别于上辈子的方式出场时,她就应该有所防范有所行动,可她什么都没做,任由事情一步步走向不可控,最终让自己落得如此田地! 她的生母是个农妇,而且是个肮脏的农妇! 以后她在洛京不再是焦点,不再是中心,而是一个大笑话! 谢明珠跌坐在地,头上的钗环全部掉了下来,她哀哀地喊了一声‘阿娘救我’,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你别吓奴婢啊!” 谢明珠贴身婢女的惊呼,终于让白氏回神,她尖叫一声朝谢瑶华冲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谢瑶华轻轻松松就格住:“侯夫人这是要干什么?” “你把明珠害惨了!你让她以后怎么活?!” “这里全是永宁侯府的人,你下个封口令不就好咯?再不然撕烂我的嘴、杀了我阿娘?要不干脆把我也杀了吧!我死了,你和明珠小姐还做亲生的母女。” 白氏胸膛起伏,她盯着谢瑶华,这一刻她是真的起了杀心。 将杀心压下,白氏收回手,沉声下令:“来人,传我命令,若是有人把方翠花的事泄露半句出去,直接杀了!” “是!” “带李蔓草下去休息,没有我的命令——” 话还没说完,厅外便有人大声通报: “李福海公公到!” 第10章 小心你柳姨 白氏脸色一变。 李福海是官家跟前的大太监,文武百官对他非常客气,他一次也没登过朝臣的门,这会却到了永宁侯府。 是永宁侯惹得官家不喜了,官家特意派李福海前来降罪? 谢文轩跟白氏差不多的想法,他顾不得喊痛,连忙从谢瑶华脚下爬起来:“娘——” 李公公笑着跨进门:“这永宁侯府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啊!” 顾不得别的,白氏和谢文轩连忙上前:“不知李公公过来,有失远迎,请公公恕罪。” “谢夫人不必惊慌,奴婢今日只是代官家过来向谢大小姐道一声谢。” 官家道谢? 白氏和谢文轩面面相觑,又惊喜又疑惑。 明珠什么时候见过官家?她对官家做了什么,竟然能让官家派李福海过来道谢? 而且她既是帮了官家,为何在家又只字不提? 谢明珠这时也刚好被贴身婢女弄醒,闻言也有些懵,她什么时候见过官家了? 但既然李公公说了是代官家来道谢,那这事就错不了。 也许是官家微服出街的时候,自己无意中帮了官家呢? 有了官家今天这一谢,自己在洛京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高,至于那小村姑以及方翠花,她们早晚是个死!因为永宁侯府没有人敢把方翠花的丑事泄露半句出去! 那头李公公已经在问大小姐在哪了,谢明珠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裙,排众而入:“小女见过李公公,当日之事只是小女顺手而为,实在当不得官家挂齿……李公公?” 李公公越过她直奔后方,来到谢瑶华跟前:“你就是谢大小姐?李,李什么来着?” “李蔓草。” 李公公笑容一凝:“堂堂侯府千金,竟然以路边野草为名,简直荒谬!谢夫人,永宁侯府知道大小姐的下落已有两个月余,两个多月,六十多天!这还不够谢家替大小姐取个好名字?怎么,你们谢家是想着等官家赐名?!” 白氏连忙解释:“公公有所不知,爱女刚刚才进的家门,我光顾着高兴,倒是把名字的事给忘了……谢家自然早就取好名了,她名叫宝珠,是我们谢家失而复得的宝物,日后谢家定会待她如珠如宝。” 李公公眉头还是没松:“倒是好名字,只不过——” “只不过俗气了。”有男子的嗓音扬起,“谢姑娘容姿出色,气质超俗,是清竹,是仙花,更是美玉,区区‘宝珠’二字岂衬得上谢姑娘的风华?不如就叫——瑶华吧。” 谢瑶华咻地抬头。 看着缓步上来的容铮,她眼眶微微发红。 他也重生了吗? 不然怎么会说出跟上辈子一样的话? 白氏等众人还在猜测容铮的身份,谢明珠已经惊呼出声:“容铮!” 上辈子抢了她丈夫的皇位,终结了她的皇后之路的死敌!让她死不瞑目的罪魁祸首! 容铮原先一直看着谢瑶华,闻言分了点眼神过去:“你是谁?你认识我?见过我?什么时候见的?当时跟谁在一起?” 容铮一连几个问题,让谢明珠一个激灵,理智瞬间回来。 她连忙稳下心神解释:“臣女谢明珠参见殿下。回殿下,臣女并未见过殿下,只是听太子殿下提过,殿下是官家所有儿子里长得最像官家的,这才一下就认出了殿下。 只不过因为殿下出现得突然,臣女才会惊得直呼您的名讳,请殿下原谅臣女的失态。”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容铮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上面。 “谢明珠,”他咀嚼着这三个字,用正眼来看谢明珠,“嗯,人如其名。” “确实是好名字。”李公公加了一句。 谢明珠笑不出来。 容铮前一句还在说宝珠俗气,这一句就说她人如其名,宝珠明珠,原就是一样的意思,容铮这是拐着弯说她俗气! 当然她的情绪当下无人在意,李公公已经向容铮行礼:“大殿下,昨日不是与官家说好,只让奴婢过府就行,您今天怎么自己过来了?” “道谢这事,当然是得自己来才更能彰显诚意。” 容铮说着朝谢瑶华郑重一揖,“多谢谢姑娘出手相救,也谢谢方大婶一路上的关顾,要不是有谢姑娘和方大婶,铮恐怕都没办法活着回洛京,谢姑娘与方大婶救过我,日后铮也必定以命相护。” 余光瞥到谢明珠尴尬又崩溃的脸色,谢瑶华好艰难才压下上扬的嘴角。 她还了一礼:“顺手的事,能帮到大殿下就好。” 李公公笑眯眯上前:“谢姑娘救大殿下于水火,热心侠义,官家很欣赏,今日遣奴婢过来除了向谢姑娘你道谢之外,还想代官家问一句,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谢瑶华看着容铮说,嘴角微勾:“我不要赏赐。因为我当时出手,不是想着要什么报答,只是因为曾经遇到过跟殿下同样的困境,因此深有感触,不想让别人跟我一样悲惨而已。” 容铮眼神微凛。 这谢大姑娘对他的过往果然十分了解! 她真的跟那帮刺客没有产生过任何交集吗?沈瑜在调查过程中,是否忽略了某些不起眼的细节与人物? “在乡野之地长大却没沾染半点粗鄙,品行高洁,谢姑娘真是难得。”李公公夸了一句,偏头看向白氏,“谢夫人,你生了个好女儿。” 白氏是标准的高门主母,具备该有的应变能力,这时她赶紧表态:“这是小女应该做的,实在当不得李公公的夸奖……只是恕臣妇眼拙,不然这位是哪一位殿下?” “自然是大皇子殿下,容铮。” 大皇子容铮? 对于容铮,白氏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他小时候有个高僧说他六亲缘薄,刑克亲友,要到佛前侍奉到二十岁加冠,才能解了他天煞孤星的命格。 容铮跟着高僧去了南华寺后,白氏就没怎么听过他的事了。 算算时间,容铮两年前就该加冠,不知为何迟迟没有消息,却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突然,竟然还碰到了谢瑶华,还被谢瑶华救下! 谢瑶华就是个小村姑,除了嘴巴不饶人又野蛮,她有什么能耐救别人? 容铮明明借的就是永宁侯府的势! 那谢瑶华竟然也不解释,就这么认了!简直是……恬不知耻! 这时候李公公扬高声音:“谢大姑娘品行高洁,官家可不能小气,来人,将官家的赏赐抬到大姑娘院里去!对了谢夫人,大姑娘的院子在哪?” 白氏还没说话,就有人抢先嚷:“小的知道!我们大小姐住金凤楼!” 谢瑶华住金凤楼?不! 谢明珠的贴身婢女当场跳起来叫:“金凤楼是我们大小姐的!” 李公公点点头表示听清楚了:“既然大小姐住金凤楼,那就把东西全搬金凤楼去!” 如水的赏赐从门外进来,李公公亲自指挥人往金凤楼去,谢瑶华和容铮也被人群推着往后院走。 看着被人群簇拥着的谢瑶华,谢明珠胸口急剧起伏了几下,白眼一翻当场气撅过去。 进了内院,谢瑶华和容铮寻到一处安静的水榭。 容铮递上一块玉佩:“这块玉佩是我随身佩带,你如果遇到什么自己无法解决的难题,只管来找我,若我恰巧不在,我手底下任何一个侍卫都会听你号令。” 容铮的贴身玉佩? 比起官家的那一堆赏赐,这玉佩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谢瑶华收下了,也立即兑现承诺:“小心你柳姨。” 容铮毫不迟疑:“柳姨绝不会害我!” “她不会害你,但她底下的人就未必了。” 第11章 谁才是谢家大小姐 金凤楼,曾是谢瑶华做梦都想靠近的地方,而重生之后她一心想着回京复仇,倒是不介意吃穿用住,却没想到一回来就住进了金凤楼。 金凤楼是个三进的院子,主楼在最后一进,一共两层,是永宁侯在女儿出生之后建的,请的是当时洛京最好的工匠,总共花费五年时间才建成,雕梁画柱,富丽堂皇,里头的摆设最不值钱的那一样,都值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十年的口粮。 上一世,谢明珠就是住在这楼里,将她一脚又一脚地往泥淖里踩,这一世,金凤楼易了主,被踹进深渊的人,也一定不会是自己。 金凤楼的人进进出出,谢瑶华径直上楼,在小榻上躺下。 正想眯一会养下精神时,王妈妈找了上来:“老奴请大小姐安。” “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向侯夫人回禀吗?” “大小姐刚刚回府,一个人都不认识,金凤楼又还在倒腾,老奴留下来看着,他们才不会乱来,也能更好的听大小姐的令。” “这是代侯夫人监视我,还是对我表忠心?” 谢瑶华尾音上扬,神色还是平平的,王妈妈却是莫名腿软,恨不得立即跪下:“如果您不嫌弃,老奴愿为大小姐赴汤蹈火!” “话很动听,但我不信,不过你有这觉悟,我很欣慰。”谢瑶华摆摆手,“那就替我挑些能用的人,对了,送点吃的来,我饿了。” 王妈妈忙不迭下去,不一会便送了温热的吃食过来,谢瑶华用饭的时候,她又亲自把床上的床品全换了。 之后,王妈妈又亲自端着热水来侍候,等谢瑶华躺下了才开口:“大小姐,您阿娘要怎么安排?” “她是我的阿娘,自然要和我一起住金凤楼。” “那如果明珠小姐或是夫人想要见她……” “让她们见。” “要是——” “王妈妈,你是聪明人。”谢瑶华似笑非笑,“恰好,我阿娘也是。” 这时丫环青叶来报,说是侯夫人遣人来找王妈妈。 王妈妈下意识看向谢瑶华。 谢瑶华笑了:“我刚才说了,王妈妈是聪明人。” 王妈妈悬着一颗心去主院回话。 刚到院外她就扑通跪下,一路膝行进去,到白氏面前时,她的膝盖已经全是血。 “奴婢叩见夫人!” 白氏只冷冷看着她:“王妈妈,你五岁就到我跟前侍候,我替你处理过复杂肮脏的家庭问题,年轻时你也替我挡过刀,几十年下来,我从未将你当成下人,而是将你看作自己的姐妹,却是没想有朝一日,我会被自己的好姐妹背刺!” “夫人!奴婢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背刺夫人您啊!”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不然为什么李蔓,不,谢瑶华半途遇刺、方翠花遭人凌辱,你半点消息也不向洛京送?!” “不是奴婢不愿,是奴婢不敢也没那个能力啊!大殿下他身份特殊,原本就遭人追杀,奴婢担心回洛京送信的人半路被人截下,透露了大殿下的行踪,又引来新的刺客……若是大殿下出事,永宁侯府就完了!” 王妈妈一边嚎哭一边表忠心,半晌后,白氏叹了一声让她起来,让她再说一遍刚到李家时看到的情况。 王妈妈自然还是先前的说法,原本她说的就是事实,不怕白氏过后去调查。 白氏听完久久不说话,过了好一会,才问王妈妈:“你觉得派人杀谢瑶华的人会是谁?” 王妈妈摇头:“奴婢不知,也不敢猜,只是觉得,大小姐既是谢家的血脉,回到谢家是理所应当,谢家为了迎接大小姐回来也做了不少准备,奴婢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那么想要大小姐死。” 白氏盯着王妈妈看了下,就问起谢瑶华这一路上的表现,性子如何,言行举止是否粗鄙。 王妈妈一一作答:“……不知为何,奴婢看到大小姐的第一眼就很怵,一开始我还想不明白,现在回头想想,原来是大小姐身上有跟侯爷与夫人一模一样的威严! 至于大小姐的性子,跟世子爷也差不多,炮仗一样,一点就着,凶是凶了点,但这一路对奴婢们都挺客气的,毕竟是您和侯爷的骨肉,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白氏对谢瑶华那是真的反感,听不得半句她的好话,闻言直接挥手: “行了,既然你觉得她不差,那你以后就去金凤楼当差吧!日常吃穿用度你看着些,规矩礼仪方面你也多多盯着,对了,她不认字是吧?让她多读书多认字,莫要让她堕了侯府的名声!” 等王妈妈离开,白氏捏了捏眉头,唤来另一名贴身婆子:“林妈妈,你说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林妈妈边替她按摩眉心一边答:“她是我们四人当中最牢靠的,嘴也严,应该说的全是实话。” 沉默了一会,白氏叹气:“你说,明珠她会不会因为担心谢瑶华回来会导致她地位不保,而做了糊涂事?” “怎么可能?大小姐又不是世子爷和二公子!她是夫人您亲自教养长大的,她什么品性夫人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林妈妈说,“大小姐会自怜,自怨,哪怕想不开也只会自残,如何会派人去杀那一位?” “也是。”白氏松了口气,“我刚才竟然觉得想杀谢瑶华的人是她,看来我真是被猪油蒙住心了。” “也怪不得夫人,是那位嘴巴太过厉害……夫人,如今府里有两位小姐,底下人要怎么区分她们呢?” 白氏叹气:“谢瑶华毕竟是谢家的骨血,让她当大小姐吧。” “明珠小姐身份有变,大殿下又放了话,说要对那方翠花以命相护……当然奴婢相信侯府无人敢传方翠花的丑闻,只是太子殿下耳聪目明,他若是知道这些内情,只怕会对明珠小姐以及侯府不满。” “太子殿下那边,等侯爷回来自有侯爷去处理,林妈妈,你亲自去海棠院一趟,告诉明珠,她永远都是谢家的女儿,她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夺走,她失去的东西,我会替她要回来!” “是。” 第12章 谢瑶华这是送火油! 谢瑶华在窗边小榻睡了一觉,醒来时太阳已西沉。 从敞开的木窗看出去,只见一轮夕阳挂在天边,又红又圆,把旁边的云都衬得很好看。 她想起上一世,容铮跟她说,有机会去看看日出和日落,她当时还纳闷日出日落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多睡一会。 现在她看到了日落,她的心境也跟着起了变化。 金凤楼只有两层,在这个高度看到的日落就这么好看,若是从更高的地方欣赏呢? 这时王妈妈过来禀报:“大小姐,底下基本上已经收拾好了,您看看是要用官家的赏赐来布置,还是用府上送来的东西?” “无所谓,我只有一个要求。”谢瑶华边说边下楼,“不要太花哨,尤其是睡房,越简单越好。” 官家送来的赏赐从院门摆到主楼,这会还有满满一院子的东西没入库。 李公公已经走了,留了四个能干的宫女协助谢家人将东西入库,谢瑶华简单看了一眼,发现官家这人也挺有意思的,赏赐的东西又多又全面,完全囊括了她的衣食住行,连金子银子都有。 一个小宫女过来见礼,递上一张很薄的纸:“大小姐,官家给您赏了座宅院,就在梧桐大街边上,李公公让小的带话,说等大小姐休整过来了,就去瞧一下这宅子,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随便差个人往宫里递句话,李公公他亲自带人出来换。” 她只不过是对容铮伸了次“援手”,官家就对她这么重视,赐她金银珠宝,赐她宅子,由此可见,容铮在官家心里的分量的确很重。 也难怪会引得太子妒忌,屡屡朝容铮出手了。 “李公公还说,官家另有口谕,让大小姐先休整,等养好精神了再去谢恩。” 谢瑶华在库房转了一圈,顺手拿了两个大银锭子塞给王妈妈:“说好的,回到洛京,本小姐给你赏银。” 王妈妈立即想起灵水村,想起李妈妈眉心的血洞,她腿又软了。 谢瑶华可不管她害不害怕,开始做散财童子:此刻在金凤楼忙活的一等丫环每人赏十两,二等丫环七两,余下的每人赏五两,至于跟着她从灵水村回来的随行人员,每人五十两。 永宁侯府家底丰厚,给底下人的月银也比别府给的多,主子们待下人也挺客气,但府里就没哪个主子能像谢瑶华这么大方的。 她这是不把银子当银子,而是把银子当沙子吗? 但不管如何,跟着这样大方的主子,只要不犯错,那过的绝对都是好日子。 至于那留下来帮忙的四个宫女,谢瑶华则是给了几根值钱的、又没任何印记的钗子。 几个宫人看谢瑶华的眼神更亲和了。 用别人的钱给自己收割了一波人心,谢瑶华没再做显眼包,见好就收。 她洗净手,坐在廊下一边吃水果一边看别人忙活。 不一会有个小厮来找王妈妈,王妈妈去了趟垂花门那里,回来就告诉谢瑶华:“大小姐,那位醒了。” 那位,指的自然是谢明珠。 谢瑶华头也不抬:“闹起来了?” “夫人将她安置在原本给您准备的秋月院,她哭着说要住柴房,世子爷哄了半天没哄好,最后亲自送她去了最西边的海棠院,夫人这会也过去了,因为……她自残了。” “流血了?” “世子爷动作快,把她拦下了,但是手腕……破了皮。” 谢瑶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装可怜,玩自残,谢明珠玩来玩去,无非就这两招,偏偏就这两招,把永宁侯府上下吃得死死的,上辈子谢明珠只要红一次眼,她的身上就会多一条鞭痕。 但这辈子她不会再给谢明珠任何伤害自己的机会。 谢瑶华淡淡抬眉:“破了皮,那就是流血了,得好好补补,王妈妈,你去看看官家的赏赐里有没有人参,有就送一条过去。” 王妈妈一头黑线,谢瑶华这是送人参吗?这是送火油! “哦还有,金凤楼不是我非要住的,但当着李公公和大殿下的面,我也不敢推拒,你让她多理解理解,要是实在理解不了还是想住金凤楼,没关系,我搬出去就行。 我乡下长大的,住柴房也得,到时候若是大殿下或是官家问起,我也只会说自己命贱,不配住金凤楼,绝对跟明珠小姐无关。” 方翠花缩在角落,把这话听了个全,这时忍不住上前:“蔓,不,瑶华,你这话带过去,明珠她只怕真的会去死。” “她不认你,你也没养过她一天,她死了你心疼几天便算了,难不成还想抛下这荣华富贵跟她一起死?还是说,阿娘终究是跟我的亲娘一样,觉得所有的好日子都该她享,所有的苦都该我吃?” 谢瑶华眼神淡淡的,但方翠花却觉得自己脖子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她张了张嘴:“……我不是那个意思。” 呵。 谢瑶华短促地笑了一下,挥手让她们退下。 青叶从楼上下来,见谢瑶华身边没人,连忙过来侍候。 谢瑶华看了她一眼:“先前李公公问我住哪个院子的时候,是你喊的金凤楼?我记得,你是李妈妈的人,是谢明珠的人。” 青叶跪下表忠心:“回大小姐,奴婢只是金凤楼的洒扫丫环,如果您不嫌弃奴婢粗手笨脚,奴婢愿为大小姐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就算了,给我讲点笑话吧……” 谢瑶华被青叶逗得哈哈笑的时候,王妈妈准时把人参和话都带到了海棠院。 谢明珠听了气得差点又撅过去。 谢文轩跳起来要去找谢瑶华算账,被白氏喝止了:“宫里的人还在金凤楼,你是打算让他们亲眼看你们兄妹打架吗?” “是啊世子爷,更何况您现在还伤着呢。”谢明珠的贴身婢女青梅说。 谢文轩摸着还疼着的胸骨,满脸不甘:“难道我们就这样任由那贱人把明珠欺负死吗?” 想起谢瑶华桀骜不恭的样子,白氏压着气:“谢瑶华如今进了官家的眼,这个时候她哭一声,那都是打官家的脸,要是她在官家面前给谢家泼脏水,官家会怎么看待我们谢家?都沉着气,等你阿爹回来再作打算。” 半个时辰后,永宁侯回来了。 白氏连忙上前哭诉,说谢明珠受了多大的委屈,说谢瑶华有多忤逆有多不讲理。 “老爷,妾身受一点委屈没关系,她要一直这么野蛮不讲理,日后怕是会为她自己以及侯府招祸啊!” 第13章 如果容铮要争太子之位 永宁侯脸一沉:“没有人一出生就端庄有礼,她不会你就聘人来教!你身为一府主母,这点小事也能把你难倒?我们永宁侯府是请不起好的教养嬷嬷吗?孩子不听教而已,也值得你哭哭啼啼?” 丈夫竟然不跟自己同声同气! 白氏难以置信:“老爷,我——” “要说委屈,谁能委屈得过她?堂堂侯府千金,本应该锦衣玉食享尽富贵,却因为贼人所害吃了十几年的苦!你们身为亲娘、亲哥,不去心疼她反而打她!我们永宁侯府是什么很苛刻的人家吗?竟是连个孩子都容不下?!” 永宁侯在路上就已经在底下人的嘴里了解了整件事,或许是因为他不在现场,这会虽也心疼妻子与谢明珠,倒还是可以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理性看待事情。 眼见白氏眼眶红红的就要落泪,他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那孩子跟你不亲,还野蛮粗鄙,但把她接回来之前,我们不是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了吗? 现在她被亲哥打骂被亲娘不喜,都没有在大殿下与李公公跟前说半句,证明她还有救。夫人,你平时最是心善,看到受伤的猫猫狗狗都会遣人去救助,瑶华是你的亲生女儿,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你怎么就……唉!” 白氏神色一动,是啊,她对下人亲和,对路边的猫猫狗狗心善,怎么面对谢瑶华的时候,她就变了一个人呢? 她怎么了? 这时后头传来惊呼声:“小姐不要!” 白氏咻地回头。 谢明珠又握着刀往手腕处割! 白氏脑中那根弦一下子断了,扑过去紧紧抱住谢明珠。 她从小捧在手心的宝贝被欺负得没活路了!她还要什么亲和,还要什么心善! 这一刻她只想如何替自己的孩子狠狠出一口气! 刀子被打掉在地,谢明珠哀哀流泪:“阿爹,你不要骂阿娘,也不要怪大哥,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小心眼,见不得阿娘和大哥对她好,才故意挑事、故意使小性子,阿爹你把我送走吧……” “明珠你别求他!阿娘和你一起走!这洛京这么大,总有我们娘俩的容身之处!” 永宁侯太阳穴直跳,白氏是他的妻子,明珠是他放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女儿,她们哭成这样,他哪里还忍心责怪? 好一番安抚后,白氏与谢明珠的泪才止住。 永宁侯灌了一口茶:“半个月后,皇家会为大殿下补办冠礼以及还俗仪式,官家已经命礼部亲自给瑶华写请帖,请她到时去观礼。” “让礼部写请帖?”谢文轩惊呼,“谢瑶华她配,她哪里当得起!” “自然是当不起,但谁叫她救的人是大殿下?官家重视大殿下,那她就当得起。” 谢文轩又惊呼:“官家重视大殿下?不是说大殿下去南华寺,其实是官家的旨意?” “是不是官家的旨意,都影响不了他在官家心里的分量。”永宁侯眉眼微沉,“大殿下是官家的元配妻子赵氏所生,若不是赵氏福薄,官家刚登基就过了世,容铮他就是我们大兴国的太子了。” 谢文轩嘶了一声:“那如果容铮要争太子之位,明珠她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刻,他对谢明珠的怜惜达到了巅峰,他气谢瑶华恨谢瑶华,甚至对容铮也有了怨气。 既然已经在南华寺待了那么多年,为何不继续待着一直到老死?为什么要回来?! “大哥,我跟太子没有互通心意,也没有订亲,原本便什么都不是,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也……没有损失。” 嘴里说着没损失,眼泪却是哗啦啦的流,梨花带雨,满脸彷徨,看得人心里酸酸的。 永宁侯过去轻摸着她的发,小声哄抚:“官家跟赵氏是少年夫妻,大殿下又在外头吃了那么久的苦,官家对大殿下多些偏爱也是正常,但官家又不糊涂,储君之位事关国本,岂是大殿下想要他就给的? 好了别哭了,再哭就成小花猫了……阿爹给你带了彩云阁新出的胭脂,你洗个脸就抹上,一会吃饭的时候,让瑶华也羡慕羡慕你。” 谢明珠一脸乖顺地让青梅替她梳妆。 谢文轩嘀嘀咕咕,说不要和谢瑶华一起吃饭。 永宁侯对他很头疼:“官家和皇后都赐了饭食,说是庆贺我找回亲女,你不来,你这是打官家的脸!” “阿爹,您别骂大哥,他就是嘴上过个痛快,其实他心里都有数的,反倒是我,实在太小心眼了,眼界也太窄,对不起,让阿爹阿娘操心了……” 白氏说:“胡说八道,你眼界哪里窄了?整个洛京我都找不到半个能比得上你的女子……不过你日后是要坐……那个位置的,的确不用跟有些人一般见识,凭白降了自己的身价!” “娘,她才是你亲生的。” “你是我亲自带大的!” “行了夫人,你也去换衣服,说不定柳嫔那边也会遣人送东西来,莫要灰头土脸的失了仪态。” “柳嫔不是昏睡了好久吗?这是醒了?” “醒不醒的都与我们无关,你们莫要多打听……” “老二的差事都办了一个多月,中秋节能回来吗……” 半个时辰后,一家四口出现在饭厅。 管家已经开始指挥人摆饭,谢瑶华还没到。 竟是让两个长辈等她一个小辈,真是毫无规矩! 白氏心里不满,但没表现出来。 永宁侯在旁边坐下喝茶,随便点了个人:“你去金凤楼看看,若是大小姐还没弄好,那就让她弄好了再过来,如今天热,菜凉一点也没事。” “爹,还是我去看看吧。”谢文轩自告奋勇,“正好也尽一尽长兄的职责,路上带她认识下我们侯府!” 永宁侯一脸欣慰:“去吧,记得向瑶华道歉。” 谢文轩嘴巴一撇,转身就要出去,这时候有下人通报:“大小姐来了!” 所有人看了过去。 谢瑶华穿着一袭山岚色衣裙,走动之间衣摆生风,凤眼轻凛,给人一种不敢亲近的疏离感,多得发间那支玉钗,中和了她的冷然,给她添了几分温雅。 永宁侯对这位亲生女儿的外形与气质都很满意。 正要出声时,只听到妻子和大儿子同时惊呼:“她怎么来了?!” 谢瑶华她竟然把方翠花也带过来了! 第14章 把谢明珠气吐血了 谢瑶华摁着方翠花入座,这才抬头,一脸茫然:“难道是我听错,不是过来吃饭?” 白氏压着气,尽量语气温和:“我是让你过来吃饭,没让她来。” “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永宁侯府这是没有多备一双筷子吗?” 谢瑶华凤眼大睁,一派天真,看得白氏气血翻滚:“永宁侯府多的是碗多的是筷子,你就是把金凤楼全部下人带过来吃,我也同意,只有她不行!” “下人都可以,为什么偏偏她不行?” “因为她不配!”白氏指着方翠花,面带杀气,“来人,将她带下去!” 方翠花被那杀气吓得一个激灵,只想赶紧逃,逃出永宁侯府,逃出洛京,哪怕是去百越,去北边做流民,她也不要再跟永宁侯府人的人对上! 哪知这念头刚起,谢瑶华的手就落到了她后腰。 谢瑶华的手温温软软的,落在后腰的力度也很轻,方翠花还是夹紧了屁股,丝毫不敢动。 对方翠花笑了一下,谢瑶华看着白氏:“她是我阿娘,你说她不配,那就是说我不配,既然这样,我和我阿娘这就滚出永宁侯府,滚出洛京,滚出大兴,再也不碍你的眼!” 白氏又被气得浑身发抖,她红着眼看永宁侯:“老爷,你看到了,不是我容不下她,是她管别人一口一个阿娘的叫,想故意气死我!” 谢瑶华一脸无辜:“我不叫你阿娘,我就是故意气你的恶人,谢明珠不认她生母,她就没有半点不对,是侯夫人你待人接物一直都有两套标准,还是只针对我一个人?为什么? 我不是你生的吗?我不是永宁侯府的嫡女吗?还是说,我即便身上流着你和永宁侯的血,也天生低谢明珠一等,天生卑贱?” 永宁侯总算明白,一向温柔心善的妻子为何会遇到谢瑶华就性情大变,原来这谢瑶华这么目无尊长咄咄逼人! 永宁侯怒喝:“够了!” 谢瑶华看过去,嘴角微翘:“你又是谁?” “你生父!永宁侯!” “那么请问永宁侯,侯夫人对谢明珠有养育之恩,她敬着侯夫人天经地义,我阿娘对我也有养育之恩,还因为我失了清白和名声,我敬她爱她心疼她又有哪里不对?” “她是导致我们骨肉分离十七年的罪人和仇人!你不要冥顽不灵!” “把罪人和仇人的女儿当亲生的来疼来爱,永宁侯和夫人不也一样冥顽不灵吗?” “谢瑶华你放肆!” “这就放肆了?”谢瑶华露齿一笑,“那侯爷你看好了,我还可以更放肆。” 哗啦! 谢瑶华反手掀了饭桌。 碗碟碎了一地,菜肴汤汁到处都是,满地狼藉。 永宁侯额角直跳,浑身发抖,侯夫人怕他被气撅过去,连忙柔声安抚:“老爷别气,她就是欠教养,等——” “来人!将她抓下去关着!”永宁侯指着谢瑶华,眼里全是厌恶,“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放她出来,任何人也不许去看她,谁敢违抗本侯的命令,直接赶出永宁侯府!” 有人请示:“关在金凤楼吗?” “关柴房!” 几个护卫领命前来,谢瑶华淡然转身。 刚走几步,身后便有人嘀咕:“脚跟还没站稳就逞威,结果威风没耍成,倒把自己弄到被关禁闭,真可怜。” 谢瑶华回身,看着站在谢明珠身边的婢女青梅,回忆起了一些上一世的事,她淡淡挑眉:“你说谁可怜?” “你可怜!” 青梅话音刚落,眼前突然一花脸上一疼,抬手一摸,一手的血! 谢瑶华慢吞吞地把钗子插回发间,笑道:“你毁容了,现在,你比我可怜了。” 上一世,青梅划花了她的脸,还往她脸上泼盐水,每当伤口快要结痂的时候,青梅又会在同一地方划上一刀,反反复复十几次,她的脸流脓,溃烂,直到彻底毁容。 刚才回敬的那一钗子,她用了七成的功力,伤口又长又深,谁来也救不回来,这脸是毁定了。 踩着青梅凄厉的哭声,谢瑶华拉着方翠花从容退场。 天暗下来了,没有一丝风,让人心情压抑。 原来在永宁侯府光明正大地行走,也没想象中那么高兴嘛。 走了一小段,右边小径突然出现一条黑色的大狼狗。 大狼狗差不多有一个成年男人那么高,威风凛凛,它瞪着眼睛汪了一声便往这边扑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护卫正要迎上去逗玩,突然腰间佩刀被人抽走! 谢瑶华握着从护卫那抢来的刀闪身上前,一刀朝着狗脖子砍去! 鲜血四溅!狗头落地! 大狼狗连汪都没能汪一声便死了。 谢瑶华又砍了两刀才起来:“我说,你们永宁侯府到底是怎么看门的?这么大的畜生进府也没人看见?要不是我从小跟着阿爹进山打猎,反应够快经验够足,这畜生就伤到我阿娘了……阿娘,你吓坏了吧?” 方翠花确实吓坏了。 那么大一条狼狗,她一刀就能砍杀,自己在她面前,简直就是小鸡仔! 护卫面面相觑,这才回过神来:“它,它不是畜生,它是大小姐,哦不,它是明珠小姐的爱宠……” “这是谢明珠爱宠?怎么不早说?唉,算了,过几天我出府再寻一只赔她吧。” 看了一眼已经死透的大狼狗,谢瑶华脚步轻快地离开。 这条大狼狗叫闪电,是太子送给谢明珠的,谢明珠当宝一样一直养着,在永宁侯府的地位有时候比谢文轩还高,上一世她被关起来的时候,谢明珠曾把饿了五天的闪电与她关在一起。 那一次,她几乎被闪电咬死。 现在,她报仇了,而且可以预见,它的死,一定会挑起谢明珠的怒火,并对她有所行动。 护卫很快把闪电的死讯带回去。 “闪电死了?它怎么死的?它怎么会死?”谢明珠不敢置信。 护卫说:“是,是它看到大小姐就扑上去,大小姐以为它要伤人,这才砍了它脑袋……” 闪电被砍了脑袋…… 谢明珠气血攻心,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如果说谢瑶华当众伤青梅是在打她的脸,那砍杀闪电就是在剐她的心! 那是太子送她的爱宠! 她要杀了谢瑶华! 花厅外,看了好一会的沈瑜缓缓出声:“看来,大殿下和柳嫔娘娘赐的饭食,今天无论如何是进不了谢大小姐的肚子了啊……” 永宁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大殿下的人来了,竟然没有人通报?竟是让人家将这场闹剧看了个全! 一会这人给大殿下回禀,大殿下会不会认为是谢家苛待谢瑶华? 大殿下派人过来怎么办? 大殿下亲自过来又该怎么办?! 第15章 规矩是定给弱者守的 沈瑜放下饭食转身就走,永宁侯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对方决绝的背影,再看看这一厅的狼藉、哭泣的妻子、吐血的爱女以及只会跳脚的长子,永宁侯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束手无策。 他不过是把亲生的女儿接回来认祖归宗而已,为什么会闹到如此田地? 再这么下去,永宁侯府迟早会变成洛京的笑话,谢家也迟早会散啊! 深呼吸十几次,永宁侯叫来管家:“把谢瑶华送回金凤楼,大殿下与柳嫔赐的饭食也送过去。” 管家请示:“那她的禁令……” “拦得住就拦,拦不住就不拦!” “那——” “什么都要我说了才去做!我要你有什么用?!”永宁侯气得冒烟,“一群饭桶!没用的东西!” 这时候白氏尖叫:“老爷别骂了!明珠又吐血了!” 永宁侯连忙让人去叫府医,又把谢明珠移到后头的休息室,与谢文轩与白氏一起轮番安抚谢明珠。 府医来得很快,让谢明珠吞了一颗药丸,没一会她翻滚的气血就被压下去了,哪知道在回海棠院的路上,看到头身分离的闪电,她刚压下去的气血再一次翻滚。 她捂着胸口,哭得尤其凄惨:“她杀了闪电……那不如连我也杀了呜呜……” 哭到最后,谢明珠又吐了一口血。 谢明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海棠院。 躺了好一会,她脑袋里的嗡鸣声才散去,人也冷静了不少。 白氏正在床边守着她,永宁侯、谢文轩也在。 “闪电它……现在哪里?”谢明珠一说话就掉泪。 “已经命人收殓,等明天你好些了,再去送它最后一程。” “谢谢大哥。” 谢明珠目光巡梭,落在人群后的唐妈妈身上,她跟白氏说,她觉得自己很脏,想洗澡。 洗澡是假,另有安排是真。 谢瑶华伤她的人杀她的爱宠,她恨不得剥她的皮抽她的筋! 白氏担心她,怕她做傻事,一直跟着,恨不得上手帮她洗,唐妈妈好说歹说,她才肯先去外头休息。 白氏站在屏风边,一脸心疼:“明珠,阿娘今晚在这陪你,你别怕。” 白氏一走,谢明珠的脸就沉了下来。 “唐妈妈,我没有活路了,今晚,我要谢瑶华死!” 袅袅热气,将谢明珠的脸笼在其中,除了近身的唐妈妈,谁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唐妈妈握住她的手:“大小姐先前就该让我去灵水村,若去的是我,谢瑶华今天绝对回不来。” 谢明珠也后悔:“是我太过心软,才让她如此蹦跶,但也仅止于此了,唐妈妈,此事,你亲自去办,务必要万无一失。 让青梅也去。谢瑶华毁了青梅的脸,毁了青梅的一生,青梅找她报仇,天经地义。” 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万一事败,你尽管往太子身上推,如何说你自己发挥,总之,要将我摘得干干净净!” “是。”唐妈妈低语,“奴婢会安排好一切,大小姐,您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定能听到好消息。” 谢明珠点点头,又深深皱眉。 有时候太受宠也很烦,比如今天,要不是白氏和谢文轩总是陪着她,今晚的刺杀行动,她一定会细细策划,将每个环节都安排得天衣无缝。 不过也没关系,唐妈妈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谢瑶华再好的运气,今晚也一定会死! 等杀了谢瑶华,她再把容铮的底牌掀给太子,到时候,容铮、柳嫔、没脑子的容战,统统都要死! 还有容铮身边那个最难缠的狗腿沈瑜! 谢瑶华死后,接着死的就是他! 刚回到宫中的沈瑜突然连打了十几个喷嚏。 带路的宫人小林子立即表达了关心,沈瑜摆摆手表示没事:“娘娘现在如何了?” 他出宫的时候,柳嫔刚醒,他只远远瞧了一眼,便被容铮派去永宁侯府了。 “娘娘用了饭食,喝了汤药,这会精神挺好的,这会大殿下正陪着她说话呢。” 小林子落后他半步,压低了声音,“沈侍卫,刚刚昭阳宫那位过来了,明着是来探望娘娘,实际上是来探我们大殿下的虚实呢。” “我们殿下肚子里全是经书,什么虚什么实,听不懂。” “那人探不出虚实,又说大殿下住在宫里有违祖制,不过,” 小林子嘻嘻一笑,“正好被官家听到了,官家便当众说,大殿下在外头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只要他愿意,一辈子住在宫里也得!沈侍卫,你说官家是不是想立大殿下为——沈,沈侍卫?” 沈瑜捏着他脖子:“这些话,是谁让你说的?” “没,没有谁让,是小的自己——” “那你可以去死了。” 沈瑜揪起小林子,大步往不远处的荷花池而去。 小林子心态崩了:“我说!我什么都说……” 与此同时的成平宫。 柳嫔紧紧握着容铮,不错眼地看,生怕一眨眼,人又不见了。 “你走的时候不过五岁,现在都能娶妻生子了……铮儿,你在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有没有怨过我?” 容铮回握过去:“若不是柳姨让玄光师父带我离开洛京,当年的小孩子早就死了,哪有今天的容铮?我对您只有感激与思念……” 看着眼前气质不凡的青年,柳嫔又高兴又难过,眼泪根本停不住。 容铮看着眼前这个才四十岁就两鬓斑白的女子,也是红了眼圈。 两人拉了一些家常,沈瑜便进来了:“柳姨,您可终于醒了!” 柳嫔一眼就认出了他:“你是沈瑜?长得跟小时候相差不大,倒是性子沉稳多了……沈瑜啊,这些年你远离父母与家乡,陪着铮儿担惊受怕,辛苦了。” “能与殿下一同长大是我的幸运,哪里算辛苦?柳姨你该替我高兴才对。” “你这张嘴还是这么甜……” “对了柳姨,我刚才去永宁侯府的时候,看了场笑话,我讲给您听吧……” 听完永宁侯府饭厅的那场闹剧,容铮莞尔一笑:“她果然是一点亏也不愿意吃。” 一说到谢瑶华就笑,殿下这笑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值钱呢? 沈瑜撇嘴:“她那何止是不愿吃亏,她简直是目无尊长目无王法!” “我倒是觉得谢姑娘这性子极好。”柳嫔点评。 “这性子哪里好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规矩是定给弱者守的,你什么时候见过官家守规矩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太后和皇后守规矩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规矩就是个屁。”柳嫔沉下眉眼,“当年赵姐姐要是能有这姑娘一半的气性,也不至于引狼入室!” 引狼入室? 容铮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冷了下来。 沈瑜激动:“果然当年赵姨的死另有内情!柳姨,赵姨是不是被那位所害?柳姨你手上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第16章 你就当是前世救过我 柳眉一竖,柳嫔低嚷:“我不需要证据!我说她是她就是!” “柳姨,您别激动,慢慢说。”容铮喂她喝水,“我这次回来除了看望柳姨,还想弄清楚我娘当年是怎么死的。” “秦雪芙比我和赵姐姐都小四五岁,赵姐姐一直将她当自家小妹妹般疼爱,什么好的都第一个想到她,她只要哭诉一声受了委屈,赵姐姐都会立即替她出头!她却在赵姐姐过世不到三个月就嫁给了她嘴里的“姐夫”!” 柳嫔胸膛起伏。 “她登上后位,秦家扶摇直上,到如今朝堂里有大半都是她父亲秦太傅的门生!反观赵家,从赵姐姐过世,铮儿去了南华寺之后,赵家子弟就病的病残的残,或是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被调离洛京,如今除了少数几个受过赵姐姐恩德的,谁还记得她记得赵家?! 所有的好处都她得了,凶手不是她还能是谁?!铮儿,如今你回来了,也长大了,我希望你能把属于你的东西拿回来!” 看她越来越激动,容铮心惊胆战,连忙安抚:“柳姨,我们慢慢来,您别急——” “这储君之位原该是你的!未来的那个龙位也是你的!铮儿,你,你要坐上那个位置,给你阿娘应得的荣耀!她才该是大兴国的皇后啊呜呜呜……” 柳嫔情绪激动,一边哭一边咳。 容铮一边给她拍背顺气,一边安抚,总算是把柳嫔的情绪给平了下来。 容铮拥着她,眉眼微沉:“柳姨,我会把属于我的东西要回来,但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我阿娘已经不在了,如果连你也出事,那我要那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好好好,我听你的,会好好保重自己,只不过我这身体……算了我这破烂身体不提也罢!对了,你先前说借我的名义办个事,就是让沈瑜去给谢姑娘送饭食吧?铮儿,你跟那位谢姑娘到哪一步了?” 容铮也没想到她话题转得这么快,顿时有些无奈:“柳姨,我与谢瑶华仅仅是认识……” 柳嫔听完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又振奋起来:“既然她帮过你,那就是你的朋友你的恩人,明天一早,你带她进宫来,我亲自向她道个谢。” “若她能活过今晚,铮儿明日便召她进宫。” “她必须活过今晚还有以后的无数晚!铮儿,你多派几个人去救她!用我的人!你刚回来,不宜过早暴露实力!” 柳嫔叮嘱完这样又叮嘱那样,又把她在宫里能用的人的名单通通给他,最后让他一会就出宫住,不要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字字句句,全是容铮,没有一句关于自己。 容铮别过脸,眼里全是泪水。 当年他还不到五岁,刚刚勉强能记事,母亲便过了世,那时父亲忙着娶新妻,立皇后,根本没空管他,宫人们也忙着去讨好新后,对他这位旧人之子十分敷衍,他身边常常没人。 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落水,从高处摔下等意外,也认为是自己不够小心。 最危险的一次,他被引去了御兽苑。 他被人敲晕了,那人将他与猛兽关在一起,若非他命硬,等到了进宫参加宴会的柳嫔,只怕当时已经沦为猛兽的食物。 那一日,一身红衣的女子赤手空拳与那只猛兽撕打搏斗,几乎是以命换命才将他救下。 人人都说她是为了做他父亲的女人才这么豁得出去,可他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是武将之女,即将前往漠北与父兄团聚,她的理想也是镇守漠北,成为名留青史的女将军,可为了他,她不惜与柳家割裂,毅然走进这巍峨的宫墙之中。 将他平安送出洛京后,她更是亲手杀死了曾经磊落光明的自己,一路争斗,终于成为他父亲最看重的妃子之一,也成为她曾经最厌恶的那一类人。 在南华寺的这些年,他每个月都会收到她的信,信上字字句句,都是关怀,都是叮嘱。 对,他是失去了生母,可柳嫔于他而言,跟亲娘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所以当谢瑶华让他小心柳嫔时,他半点都不需要犹豫。 他的柳姨,搭上自己的一生来换取他这十几年的周全,又怎么可能会害他? 柳嫔自从三年前偶染风寒之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今年三月,她在皇后举办的春花宴上晕倒之后就一直昏睡不醒,这会跟容铮说了这么多话,精神与气力也撑不住了,不一会睡着了。 容铮在她床前守了好一会,才和沈瑜到外头。 沈瑜将小林子的事提了提:“说是受兰妃的指使,兰妃想看皇后与柳姨厮杀……殿下,这宫里的情况,比我们想得还要复杂。”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更何况,帝王家中无兄弟,甚至无父子。”容铮淡然,“兰妃先不用管,沈瑜,我需要你尽快把柳姨身边的人筛一遍,另外,柳姨越是信任之人,越要细细筛查。” “柳姨最信任的除了芳姑,便只有梁嬷嬷以及庆公公,他们都是柳姨从柳家带进来的柳家人,”沈瑜顿了顿,“殿下你有没有想过,白天谢瑶华最后跟你说的那些话,其实只是故弄玄虚?” “她没有必要故弄玄虚。” “殿下你会不会太信任她了?” “不是信任,而是我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同样,她身上也有我想要的东西。” “原来是各取所需,吓死我了!”沈瑜拍胸口,“我多害怕殿下您对那女的见色起意还长恋爱脑了!” 容铮失笑,快步出了宫。 这个时候,谢瑶华也用完了饭,借着夜色的掩映,她直奔秋水阁。 秋水阁住着谢文轩的一位小妾姚姨娘,此刻她正在灯下磨刀。 谢瑶华的突然出现,将她吓了一跳:“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想个办法,让谢文轩半夜去一趟海棠院。” “我,我——” “事成之后,我帮你恢复自由身。”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几句话就能换你的自由身,这个买卖,你不亏。”谢瑶华把她手中的刀拿走,放在桌上,“姚姑娘这手,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可别轻易沾血,尤其是人渣的血。” 姚姨娘腾地抬头,眼中已全是泪水:“如果我帮你的话,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谢家?” “明天。” 谢瑶华说完要走,姚姨娘叫住她:“等一下!你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要帮她? 谢瑶华眼底暗涌浮动。 因为上一世,她被谢家关在暗无天日的屋子时,谢家所有人都折磨她,恨不得她死,只有这位姚姨娘,总是偷偷给她送药、送饭、送衣,最后还帮她假死逃出谢家。 前世姚姨娘给她一丝生机,今生自己回来还她自由,天经地义。 收起回忆,谢瑶华声音努力平静:“你就当是前世救过我,这辈子我特意来报恩吧。” 出了秋水阁,谢瑶华又散了会步才回来。 月亮出来了,又圆又亮。 谢瑶华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月亮,当即就起了赏月的心思。 随手拿了壶茶,谢瑶华从金凤楼二楼翻到屋顶。 喝着好茶,吹着微风,赏着圆月,她的心境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深夜,月亮钻进了云层,天地瞬间暗了下来,谢瑶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无声地笑了一声,回房间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久,金凤楼外来了几个黑衣人,几人分几个方向潜入楼中。 青梅脸上包着一层厚棉布,眼里全是仇恨。 她一步步朝床边摸去,对着床上的隆起,举刀便砍! 第17章 刺杀的来了 一刀落去,软绵绵的,拉开一看,床上只有几个枕头! 青梅知道自己被骗立即就想逃,但晚了! 谢瑶华已经无声潜到其后。 捂嘴,拧脖子,将尸体往窗外一扔,谢瑶华也跟着飞蹿而出。 正在往上攀爬的杀手被掉落的尸体直接砸到地上,当他将尸体推开,对上一双冷漠的凤眼。 凤眼的主人说:“你怎么知道我手痒,想要杀几个人玩玩?” 杀手蓄势暴起,谢瑶华比他动作更快。 他脑袋一起,她就一脚踹了过去,直接将其脑袋踢歪,接着一个转身,接过另一个杀手的招,三招之后,她将这名杀手的脑袋拧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月亮从云层出来,皎白的月光落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满身高洁,而当她扯唇浅笑那一瞬,又宛如从地底下钻上来勾魂索命的白无常。 第三第四个杀手,一个在院墙,一个在屋顶,对视一眼后同时朝谢瑶华飞扑。 一对二,谢瑶华毫无压力,没一会就轻轻松松送他们去跟同伴相会了。 看着这几条尸体,她啧了一声。 谢明珠派的这批杀手,实力不行啊,她都还没进入状态,战斗就结束了。 回到二楼,谢瑶华微微仰头:“阁下,这戏看得还满意吗?” 容铮从容现身:“谢姑娘,你不留一个活口吗?” “怎么,殿下这是要替我主持公道?” “也未尝不可。” 谢瑶华面无表情:“可我觉得,有仇当场报,比等着别人去主持所谓的公道爽快多了。” 容铮眼里多了笑意:“谢姑娘所言有理,铮以后定要多向姑娘取经。” 两人之间隔了一具尸体,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两人和那具尸体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谢瑶华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隐在暗处:“今晚的戏结束了,殿下要是没别的事,烦请离开。” 容铮也退后一步,跟着隐在暗处:“我柳姨明天会召你进宫,谢家应是没给你准备合适的衣裳,明天一早,我会遣人给你送过来。” 柳嫔醒了? 谢瑶华想到了前世的一些东西,点点头后道:“青亭山深处有一位姓农的老人,他是隐世的大医,若能请得动他,柳嫔的毒,或许能解。” 容铮手掌收拢。 他一直怀疑柳嫔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但他没有证据。 所有的太医,以及他这两年从民间和别国搜罗来的名医,都说是由风邪入体所引起的一系列病症,至于为什么会昏睡,所有人都说,是因为体弱触发了柳嫔的旧伤。 可谢瑶华今天才回到洛京,连柳嫔的面都没见到,竟然那么笃定柳嫔是中毒! 她到底是谁?! 压下惊疑,容铮点头:“若那位农大夫真能解柳姨的毒,谢姑娘便是我容铮的恩人,往后余生,我愿听姑娘差遣。” 听她差遣?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但总感觉有些怪。 “当初在灵水村,我曾跟殿下说过,若殿下能让我平安回京,我便送殿下一个惊喜,农大夫便是惊喜。” 谢瑶华转身,摸黑在梳妆台上摸到两个大银锭子,直接抛过去:“这是买衣裳的钱,殿下收好。” 捏着两个银锭子,容铮点头:“那就祝谢姑娘今晚一切顺利,明天见。” “明天见。” 下一息,她笑容一变,放声大喊:“救命!有刺客!!” 容铮脚步一滞,等在外头的沈瑜已经气急败坏。 他家殿下人还在这里呢,她就直接喊刺客,她分明就是想让他们被永宁侯府当成刺客来攻击! “殿下,这女的太心狠手黑了,你可不要再听她的鬼话了!” 容铮从窗口飞身出去,几个起落便上了对面的屋顶。 心狠手黑吗? 他倒是觉得,这是谢瑶华最大的优点呢。 金凤楼进刺客的消息没一会便传到海棠院去。 白氏和谢明珠聊了大半夜,刚刚眯着,听到消息她第一反应就是翻了个白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问一句谢瑶华的情况。 底下人摇头:“具体情况不清楚,只不过大小姐睡觉时身边没人守着,事发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大家都说,大小姐只怕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 白氏有些怔愣。 她是怨恨谢瑶华,也对谢瑶华动过杀心不假,可真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又有些难受。 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能不痛呢? 白氏披衣下床:“明珠,你在这待着,哪里都别去,阿娘一会就回来。” “好。” 白氏走后,谢明珠终于露出了谢瑶华回府后的第一个舒心的笑容。 谢瑶华死了! 唐妈妈果然比李妈妈靠谱! 这时候唐妈妈匆匆进来:“大小姐,坏了!谢瑶华她没事!” 刚露出的笑容一下凝住,谢明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谢瑶华没事?!那么多人杀她一个,她怎么可能没事?!” “奴婢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奴婢亲眼看到,那几个杀手全死在院子里,青梅死在楼上,谢瑶华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这都杀不死? 谢明珠破防了。 啪! 她抬手给了唐妈妈一巴掌:“你怎么向我保证的?啊?!你说让我睡醒就能听到好消息!现在呢?青梅死了!几个杀手也全死了!” “大小姐对不起!老奴,老奴这就——”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谢明珠抄起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地往唐妈妈身上砸。 首饰盒,银锭子,剪刀,最后她举起花瓶,朝着唐妈妈脑袋砸去:“废物都该死!” 花瓶先是砸到唐妈妈肩上,最后咣当落地,摔成碎片。 谢明珠胸膛起伏:“你听着,现在金凤楼乱糟糟的,正是行动的好时机,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去杀了谢瑶华!你亲自去!今晚要么她死!要么你死!去!你现在就去!” 唐妈妈捂着肩膀,结果刚转身脚步就顿住了:“世,世子爷!你,你怎么来了?!” 谢文轩来了?! 谢明珠转身对上谢文轩的双眼,脑子又开始嗡鸣。 谢文轩听到了她与唐妈妈的对话,看到了她发疯狰狞的样子! 第18章 大哥与你共存亡! 谢文轩有些怔愣。 眼前这个满脸狰狞的女子是谢明珠? 是他一直当成小白兔的妹妹? 唐妈妈冲上去:“世子爷您误会了!事情都是老奴做的!跟大小姐无——” “唐妈妈你不要解释!” 谢明珠已经冷静下来,也迅速想到有了对策。 她一步步走向谢文轩:“既然你听到了,那我也没有瞒着的必要了。没错,我确实让唐妈妈去雇了杀手,我确实要杀了谢瑶华!” 谢文轩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有些割裂地往后退:“明,明珠,你——” “唐妈妈失手了!没关系!我自己去!反正从谢瑶华进门那一刻,她就只想玩死我!无论我怎么忍让,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会给我活路!她不让我活,我就杀了她!大不了同归于尽!” 谢明珠拿起地上的剪子就往外冲,路过唐妈妈的时候飞快给了唐妈妈一个眼神。 唐妈妈瞬间明悟,拔腿去追,又故意绊倒:“大小姐!哎哟世子爷你快拦住大小姐!大小姐她根本就是不想活了,才会放任老奴顶着她的名号做恶啊!” 谢明珠已经绕过了屏风。 “大小姐你等等老奴,老奴陪你一起死,黄泉路上,老奴还伺候您!” 不想活…… 黄泉路上…… 谢文轩一个激灵回过神,连忙去追谢明珠。 明珠向来温婉大方,要不是被谢瑶华那小贱人逼急了,她又怎么会还击! 自己刚才竟然怀疑她,简直不是人! 在天井处追上谢明珠,谢文轩一边去抢她剪刀一边大声吼:“明珠!把剪刀给我!” “大哥你松开,我要去杀了谢瑶华!你不松开,我就杀了我自己!” “不能杀谢瑶华!你也不许死!明珠你听到没有,大哥不许你死!” “不许我死……哈哈哈哈……”谢明珠癫狂地笑,“不知感恩心狠手辣,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活着?谢文轩你松手!” 两人好一番争夺,剪刀始终在谢明珠手中,然而很快,两个人突然同时停住。 那把剪刀,插到了谢文轩的左肩! 两人正面面相觑,永宁侯大步从院外冲进来:“谢明珠你干什么!” 谢明珠浑身一抖。 先前的癫狂与崩溃都是装的,但这一刻的慌乱是真的。 她刺杀谢瑶华不成,还当着永宁侯的面伤了谢文轩! “阿爹,我——” 永宁侯甩手就是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打得谢明珠半边脸都麻了。 她捂着脸,脑子嗡嗡直叫,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永宁侯一脸痛心:“我和你娘把你养这么大,什么好的都是你的,哪怕知道你不是我们谢家的骨肉,也没有把你送走,而是怕你不自在怕你胡思乱想而加倍对你好! 我们谢家没有半点对不起你,可你竟然去杀我的亲生女儿!你还伤了文轩!谢明珠,你简直就是白眼狼!” “阿爹,我——” “别叫我爹!我没有——” “爹!” 谢文轩突然打断,“所有事情都是我做的!是我逼唐妈妈去雇杀手的!明珠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怕我事情败露会被责罚,才嚷着要杀谢瑶华!爹,她根本不是真的想杀谢瑶华,她是要给我顶罪!” 永宁侯都傻了:“你说什么?是你要杀你妹妹?!” “我堂堂侯府世子,谢瑶华却当众打我!踹我!还踩我身上!她让我颜面扫地!让我成为整个永宁侯府的笑话!她如此害我,算我哪门子的妹妹!我只有一个妹妹,那就是明珠!” 谢文轩愤怒地嚷,“她害我,我能忍!可她把谢家搞得鸡飞狗跳我不能忍!要是有人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们谢家就会成为洛京城的大笑话! 我杀了她!今天的笑话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她活着我们家就永远是笑话!” 永宁侯也是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谢文轩做的,一时有些失语: “平息笑话的方式有无数种,你偏偏就选了没有退路的一条!你就没有想过,你今天杀了瑶华,你的前途也毁了?!” “我顾不得这么多了!我只想让她消失,让谢家恢复以前的平静!” 谢文轩用力把肩上的剪刀拔下,快步往外走,直奔金凤楼而去。 永宁侯几步追上去,夺剪刀,甩巴掌,再快速替谢文轩包扎伤口,最后唤来下人把谢文轩送回房: “叫府医重新处理下他的肩,另外,没有本侯允许,一个月之内,不许出房门半步!” 谢文轩被下人架走时还一边喊:“明珠你别怕,天塌下来有大哥顶着!大哥与你共存亡!” 谢明珠回过神来。 在屋里那一通卖惨叫嚷,她确实是为了迷惑谢文轩,但没想到谢文轩会主动跳出来替她顶罪。 这人真好糊弄,真蠢,对她也是真的好,但这些都是她应得的! 因为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都给谢家带来了无限的荣光! 谢明珠走向永宁侯:“阿爹,其实大哥他没想杀瑶华,他只是想教训她一下,只是——” “那也改变不了他想要残害亲妹妹的事实!正如你刚刚虽是想要替他顶罪,但那把剪刀也的的确确落到了他肩上,伤到了他!” 永宁侯注视着谢明珠,对于这个女儿,他是倾注了很多感情与心血的,但她伤了文轩,这点让他无法接受。 “明珠,文轩他不够聪明,但你自小聪慧,他愤怒糊涂的时候,你做为妹妹,理应多劝着点摁着点,而不是火上浇油!” “爹,明珠没有!” “你是没有火上浇油,但你的委屈、你的眼泪比火油还厉害! 文轩他自小疼你,只要你红一下眼,他都会狠狠惩罚那让你不痛快之人,而你今天又是哭又是晕,他哪里能忍得住不动手?他忍不住,你就得忍住! 明珠,你已经十七岁不是小孩子了,我相信你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总不能每次你一受委屈,他就豁出去为你拼命吧?你大哥是人,不是神,他只有一条命!” 谢明珠心头发凉。 以前,只要有人朝她翻个白眼,谢家上下包括永宁侯本人,都恨不得挨个去替她出一顿气,现在谢瑶华伤她婢女、杀她爱宠,把她欺负到吐血、晕倒,永宁侯不替她出气,还怪罪起她来! 什么她永远都是谢家的千金,什么心里最看重她,这些话通通都是用来哄骗她的,都是假的! 在心里冷笑一声,谢明珠跪了下来:“对不起,这一切都是女儿的错,谢阿爹责罚吧。” 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疼。 永宁侯的父爱又被激发出来了,神色微软:“这段时间,谢瑶华少不得要进进出出,她这个人野蛮不讲理,你不是她的对手。你就先待在海棠院好好休整,明天你阿娘就会去请教养婆子进府,等谢瑶华有规矩了,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什么休整,这明明就是禁足! 谢明珠垂下眼:“我听阿爹的。只不过明天闪电下葬,女儿想去送它最后一程,请阿爹恩准。” 她提的是闪电,永宁侯却一下子想到了太子。 虽然太子那边对谢明珠的身份变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若是自己将谢明珠禁足,会不会引来太子的猜疑,若是太子认为谢明珠德行有失不堪为妻…… 嘶了一下,永宁侯露出慈爱的神色:“傻孩子,当然可以了,还有,若是觉得待在海棠院烦闷,你就遣人来说一声,阿爹安排你出门,阿爹向你保证,不会让你再受任何委屈。” 这时有下人来报,说白氏在金凤楼一下子看到那么多尸体,被吓晕了。 永宁侯转身往金凤楼去,唐妈妈追出去,按照谢明珠先前的指示,把事都推到太子身后后,便连忙回海棠院。 谢明珠脸色平静,她抬头道:“唐妈妈,我低估了谢瑶华。” “大小姐,是奴婢不好,奴婢——” “把方翠花叫来,这个谢瑶华,我要重新认识一下!” 第19章 方翠花的选择 方翠花很快就被带到海棠院。 看着几步之外的亲生女儿,方翠花有些激动地往前,但瞥见谢明珠冷淡的神色后,她又默默退回去。 方翠花绞着衣角问:“你,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谢明珠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软了神色,甚至喊了声:“阿娘。” 方翠花一震:“明,明珠——” “对不起,让阿娘委屈了。” 谢明珠走过去,将方翠花扶到软榻坐下,“阿娘,女儿没有嫌弃你,更没有不认你,只不过我寄人篱下,许多时候身不由己,若是让谢家发现我心不在谢家,只怕会当场被赶出去。 我被赶出去倒也不算什么坏事,怕就怕他们迁怒阿娘你,要派人杀你灭口。” 亲生女儿没有不认自己,还愿意与自己亲近,方翠花自然高兴:“我,我就知道,你不是这么没良心的,不像谢——” 想到谢瑶华,方翠花突然住了嘴。 谢明珠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不像谢什么?是不是不像谢瑶华?她对你做了什么?阿娘你说出来,我替你出头!” “瑶华她,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她哪会对我做什么呀?”方翠花笑得勉强,“我是说,你有良心,不像灵水村那谢大海,攀上财主老爷,发达了就不认爹妈。” 谢明珠一脸狐疑。 方翠花极力冷静,其实内心慌得不行。 她今晚根本没敢睡,谢瑶华跟刺客打架的时候,她就在房里捂着嘴瞪着眼睛看。 她以为,先前谢瑶华杀李铁牛杀刘大柱以及那条狼狗时,就已经够凶狠了,今晚才知自己有多天真。 活生生的四个杀手,身形比她高大那么多,她竟然三下两下就全杀死了! 谢瑶华好可怕!自己可不能跟她对着干! 至少在离开洛京,完全平安之前,她不能与谢瑶华对着干! 方翠花打定了主意,于是无论谢明珠怎么打探,她都为谢瑶华说好话。 谢明珠用亲情,用前途,反复打探了几次,方翠花的态度都没变。 她便道:“谢瑶华能待你如亲娘,那日后我就算是被赶出谢家,阿娘你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我放心了。只不过我有个小小的疑问,谢瑶华她哪来的力气,能一刀就砍下闪电的头?” ——这我哪知道啊! 那丫头小时候弱得很,就是生拧李铁牛脑袋之前,那丫头还被他们夫妻收拾了一番,那时她只会求饶,毫无还手之力,可仅仅一个白天,这丫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心狠手辣,还这么好的身手! 这些,方翠花是不敢讲的。 她连忙解释:“她从小就跟着你爹进山打猎,是从小就练出来的力气,她十岁的时候,还跟你爹一起合杀了两条狼……” 方翠花编了好些故事,谢明珠想象不出一个十岁小女孩杀狼的画面,这会自然就无从分出真假,又问了好一会,连谢瑶华跟容铮是不是一早就认识的这个事都没能问出来。 让人将方翠花送回去,唐妈妈上前来:“大小姐,这方翠花不可信,奴婢派人盯紧她。” 谢明珠嗯了一声,闭上眼,努力将翻涌上来的烦躁与愤怒压下去。 半晌后,她咻地睁眼。 “唐妈妈,你现在就去找太子,让他明天来见我。” “谢家今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万一殿下他——” “你就说,容铮要与他争储君之位,而我听到了容铮的全部计划。” 今天谢瑶华回得突然,而自己又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毫无防备,又犯了轻敌这一大忌,这才被谢瑶华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今她虽满身狼狈,还有方翠花这个大污点在眼前晃,但远未到死局,只要她沉住气,攀紧了太子这棵大树,未来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谢瑶华算什么?一个只配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也敢跳出来与日月争辉? 等着吧谢瑶华,这一世,我谢明珠定会让你死得比前世更悲惨! “对了唐妈妈,谢瑶华今晚被刺杀,一定很害怕,你一会出府的时候,顺便把厨房的人叫起来,给她熬两碗鸡丝粥,还有世子爷那边,也给送一碗去。” 送的是鸡丝粥,更是战帖。 她与谢瑶华的战争,从这一刻正式开始。 鸡丝粥送到金凤楼的时候,永宁侯刚处理好那几具尸体。 院子里的鲜血用水冲了几遍,什么也不留了,楼上沾了血的木地板,拿半干的抹布抹了几遍,也恢复了平日的光洁,只余空气中淡淡飘着的血腥味,证明这里刚刚死了好几个人。 谢瑶华已经在王妈妈的侍候下换了衣服,这会浑身清爽,香浓的鸡丝粥进到肚子,更是在最大程度上抚慰了她的心。 她给自己倒了杯清茶:“那些人在动手之前,自报了家门,说是奉明珠小姐之命来取我的狗命。” 刚回来就遭遇刺杀,永宁侯原以为会看到一个哭哭啼啼,或是直接晕过去的谢瑶华,不想她淡定得像是刺杀一事完全没发生过。 这样的心理素质,便是连他自己都不具备,谢瑶华一介小姑娘竟然有! 这个瞬间,永宁侯忘记了谢瑶华掀桌杀狗以及当众跟他叫板的事,眼里只有欣赏。 谢瑶华要不是一出生就被换走,她不知会有多出色! 这么一想,永宁侯就很惋惜,又有些愧疚,他坐过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亡命之徒的话不可信,瑶华,人根本不是明珠派的,你大哥已经招了,说是你白天让你大哥丢了面子,他为了报复你才做了这出糊涂事。 他原只想吓一吓你给你个教训,没想真的想杀你。真正要杀你的,另有其人。” 谢文轩会跳出来给谢明珠顶罪,这事谢瑶华并不意外,毕竟上一世,谢文轩就是个只要谢明珠皱一下眉,就会朝她这个亲妹妹捅刀的脑残。 但另有其人? 谢瑶华挑眉:“不知侯爷说的这个人是谁?” “是太子殿下。” 永宁侯已经信了唐妈妈的说辞,毕竟她的说辞很符合情理。 “大殿下要与太子争储君之位,就这几日就暗地里给太子使了不少绊子,太子仁善都没与他计较,只不过听说明珠在你这里受了委屈,他便忍不住了。他派人来杀你,一是替明珠出气,二也算是警告一下大殿下。对了,幸好大殿下来得及时,不然你就没命了。” 竟是让人发现踪迹,容铮这么不小心的吗? 还是说,他是故意泄露? 这些都不重要。 谢瑶华喝了口茶,缓缓道:“所以侯爷现在是打算带着我去给大殿下叩头谢恩,还是去找太子,替我讨个公道?” 第20章 永宁侯把她当傻子啊 带她去向容铮道谢,会令太子不喜,找太子要公道,那更会直接激怒太子! 永宁侯府再深的家底,也经不起太子一怒! 永宁侯沉下脸来:“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把你大哥拖下去关了禁闭,你也没有受伤,今晚的事就翻篇了。” “翻篇?也就是说,我只能自认倒霉?” “我已经将你大哥关了一个月禁闭——” “同样是亲骨肉,我的命却只值一个月的禁闭啊。” “亲骨肉”这三个字,让永宁侯又生出一丝愧疚。 他连忙表态:“瑶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谢瑶华懒得听他狡辩,直接打断: “侯爷是什么意思不重要,我的命值不值钱不重要,今晚的事我翻不翻篇更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殿下他愿不愿意翻篇。” 永宁侯气息顿了顿:“你与大殿下——” “萍水相逢。” “大殿下对你——” “小猫小狗。” “既然大殿下——” “白天大殿下才说要对我以命相护,晚上谢文轩和太子就来杀我……俗话说,打狗要看主人面,侯爷,他们是在打大殿下的脸啊。” 永宁侯呼吸又顿了顿,几息后道:“那又如何?太子是储君,大殿下再得官家看重,他也永远越不过太子!” 谢瑶华嗤笑:“既然越不过太子,太子这一路的追杀又为了什么?” “……你是说,大殿下要争储君?!这不可能!” “我以为太子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太子是皇后嫡子,储君之位非他莫属也天经地义!他外祖是秦太傅,半个朝堂都是他的门生,皇城司、禁卫军、边关四大营里都有秦家人!大殿下他有什么? 他生母早就死了,他外祖家也早就一盘散沙,宫里只有一个跟母族决裂了的柳嫔!朝廷里也没有半个帮手!一个毫无助力的皇子,要跟太子争抢那个位置,简直愚不可及!” “我刚不是说了吗?太子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一切。再说了,大殿下又不是与你争储君,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戏谑一句,谢瑶华的脸冷了下来,连着眼神也变得凌厉: “谢,我会自己找大殿下去道;公道,我也会自己去找太子去要。侯爷要是没有其他事,现在就可以走了。” 永宁侯被她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话在嘴里转了几转,终于出口: “今晚的事,我会给你一个说法,但是日后你要离大殿下远些,你从小在村里长大心思单纯,搅和到皇子争斗里不会有好结果!” “你还是操心操心太子要是败了,永宁侯府有没有活路吧!” 谢瑶华转身上楼,只留给永宁侯一个绝然的背影。 永宁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金凤楼,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回到主院了。 妻子白氏的哭声隐隐约约传来,当中还杂着几句并不好听的咒骂。 他这妻子向来端庄温婉,难得看到她失态,他也只觉得可爱,这会他却只有心烦。 若不是她在一开始就没端正好态度,没有真心接纳谢瑶华,谢家会闹到现在这种田地? 永宁侯转身去了书房。 在灯下思考良久,他把侯在外头的近随叫来:“去把文轩身边那两个人处理了。” 背着手走来走去,一番天人交战后,永宁侯下令:“明珠身边的唐妈妈你也去处理了,另外让人守着海棠院,一个月之内,别让明珠出来了。” 近随请示:“若是太子要见明珠小姐……” 又是一番天人交战,永宁侯咬牙:“就说她染了风寒不宜见人,若是太子执意要见……我们也没有拦阻的资格与实力。” 近随得了令便下去安排,永宁侯看着天上的月亮,只觉得今晚格外的漫长。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隔天早上,谢瑶华刚用完早膳,王妈妈便带了一大群丫环小厮过来。 王妈妈恭敬道:“大小姐,老奴挑了一些得用的,您瞧着挑几个合眼缘的近身侍候,别的老奴都安排在外头。” 谢瑶华头也不抬:“我身边有青叶就够了,其他的你看着安排。” 王妈妈于是明白,青叶这粗使丫环是彻底进了谢瑶华的眼。 谢瑶华不喜欢身边人多,但管账的,管衣服首饰的这些总得有专人负责,另外还得有人负责金凤楼的迎来送往。 挑人驯人这方面,王妈妈拥有丰富的经验,她也心思玲珑,都不用谢瑶华吩咐,直接就把原先金凤楼的人全部换掉了。 “我就说了,王妈妈你是聪明人。”谢瑶华笑眯眯的,“青叶,给王妈妈打赏。” 王妈妈跪下来:“这都是老奴的份内之事,当不得大小姐的夸奖,老奴这辈子别无所求,只希望能永远服侍大小姐。” 示意青叶将人扶起来,谢瑶华笑得极有深意:“只要王妈妈真心待我,王妈妈怎么说,那就怎么好。” 王妈妈到了外头才敢喘大气。 昨天晚上,她从一开始就听到了动静,但选择了不冒头。 谢瑶华这个人太可怕了,她希望别人能干掉她。 但经过昨晚,王妈妈明白,谢瑶华很难杀,而自己在侯夫人那里也已经成了背主的小人,命运往后是与谢瑶华绑在一起了。 抹了把汗,王妈妈训这群新来的:“我不管你们先前在哪个院子做事,总之你们现在来了金凤楼,那就是金凤楼的人,是我们谢瑶华谢大小姐的人!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活,你们可以偶尔少干,但若有半丝怠慢大小姐的心,我必不手软!” 这个时候,有小厮从外头匆匆进来跟王妈妈耳语,王妈妈连忙进去禀报:“大小姐,侯爷处理了世子爷身边的两个小厮,世子爷现在很生气,说是迟早要找你血债血偿。” “让人告诉他,我等着。” “还有,海棠院唐妈妈半夜私自出府,回来的时候被侯爷撞了个正着,侯爷认为她对侯府有二心,让人将她乱棍打死了。” 谢瑶华被气笑了。 顶罪的嚷着要报复,主犯干脆隐起了身,就打杀了几个小喽啰,这就是永宁侯给她的说法? 永宁侯这是把她当傻子啊。 既然把她当傻子,那她就“傻”给他看,只希望他能多撑一会,别太早把自己气死啊! 第21章 把谢瑶华架在火上烧 辰时中,柳嫔遣人召谢瑶华即时进宫,还没缓过来的白氏一边在心里咒骂谢瑶华,一边着急忙慌去给谢瑶华找进宫的礼服。 衣服送到金凤楼,柳嫔派来的女官只摸了一下就丢一边,一脸的嫌弃: “这可是谢大小姐第一次进宫,说不定还要面圣,谢家就给准备这样上不了台面的衣裳?谢家这是穷得连给嫡女置办新衣裳的钱都没有了,还是觉得我家娘娘不配让谢家嫡女买新衣裳?” 柳嫔虽不是皇后,但在官家心里的份量也半点不比皇后少啊! 白氏连忙解释:“姑姑见谅,实在是小女刚刚回来,家里不知道她的身材体围,就暂时没做,原本我已安排了今天量衣——” “这么说倒是我家娘娘的不是了。” “姑姑——” “幸好大殿下早有准备,让我等带着衣裳过来,不然谢大小姐可得要在圣前失仪了。” 女官拿出盒子。 里头躺着一件西子色的衣裙,非常淡雅有气质,取出来抖开,才发现裙角和袖口都绣上了一层细细的金边。 裙子上身,不用任何首饰作衬,就显得她无比的清雅和矜贵。 “这金钗在大小姐跟前,倒是真庸俗。” 女官将金钗换成玉钗,一脸赞叹:“难怪能让我们大殿下念念不忘,大小姐真是仙色玉貌!” 看着鲜活出色的谢瑶华,白氏有些恍然,她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不,谢瑶华比年轻时的自己光华更盛! 她在怀着胎的时候就在想,如果这一胎是女儿,那女儿肯定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结果谢明珠越长越不像自己,她嘴上不说,但心里是有些遗憾的。 只不过随着谢明珠越来越贴心,那些遗憾便散了,现在看到谢瑶华,那些遗憾又跑出来了。 她的女儿,分明更应该是长谢瑶华这样的啊! 这时,下人匆匆来报:“夫人,世子爷高热了,嘴里一直说着胡话!” 谢文轩住在东院,白氏到的时候,刚好听到谢文轩哭叫:“阿爹我错了!阿爹别杀我!我不惹谢瑶华了,我再也不敢惹她了……” 看着爱子惊恐万状的样子,白氏的心顿时揪在了一起,刚刚对谢瑶华升起的那点亲近之意顿时消失。 她真是疯了,竟然想去亲近那个是非不分、认贼作父、粗野不堪,还把谢家搞得鸡飞狗跳的罪魁祸首! 马车上,谢瑶华突然打了个喷嚏。 青叶连忙给她披外袍,又拿出保温壶:“大小姐,奴婢带了壶参茶,早上凉,您不若喝几口?” “嗯。” 永宁侯府离大兴皇宫不算远,马车慢慢的行,大半个时辰便到了。 一般命妇贵女们进宫拜见宫妃,都是在西华门下车,再步行进入,谢瑶华也做好了步行进宫的准备,哪想她刚下车,宫门内便有几人迎过来,确定了她的身份后,便请她上轿。 上一次能坐轿子进宫的,是一个超一品的诰命夫人,那还是因为她的儿子在南关御敌有功才有的殊荣,谢瑶华不过一个刚回洛京的小丫头,凭什么坐轿? 可想而知这事传出去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又会让谢瑶华处于怎样的舆论漩涡。 这安排轿子的,是要把谢瑶华架在火上烤啊! 成平宫的女官叫英姑,三十几岁了,一眼就看出这里头的弯绕,连忙上前提醒,却见谢瑶华冲她眨了眨眼,然后从容地上了轿。 既然有人怕她走路累着,贴心的安排了轿子,那她去坐就是了,反正她一个在山野长大,刚回洛京的小丫头,不懂规矩也很正常,对吧? 至于之后的舆论? 呵,刀枪剑棒她都不怕,言语又岂能伤她分毫? 已经起轿,英姑立即先遣人回成平宫将此事报给柳嫔,自己再一路伴着。 收到消息的柳嫔冷笑。 谢瑶华是她接来的,整个后宫敢在明面上动她的人的,除了昭阳宫那位,不会有别人。 宫妃争宠,使出什么手段都不出奇,但柳嫔就是看不惯皇后这种牵扯无辜的行为。 于是她也不惯着,直接让人报到了李福海公公那里去,至于李公公会不会到官家跟前去讲,那是皇后应该烦恼的事。 谢瑶华很快见到了柳嫔。 柳嫔精心收拾过,看起来明艳动人。 谢瑶华刚要行礼,柳嫔便招手:“你就是瑶华?快过来让我看看。” 摸摸脸捏捏肩,柳嫔很高兴:“长得很好,就是太瘦了点……英姑,你去库房拿几条人参,还有那什么燕窝之类的都拿上,一会出宫的时候让瑶华带回去。好孩子,这些年你吃苦了……” 谢瑶华习惯了被所有人冷待,这会突然有人对她这么热切,她顿时浑身都不舒服。 正不自在时,外头宫人高唱:“大殿下到!” 容铮阔步进来。 他穿着一袭竹月色锦裳,与谢瑶华身上这件是同一色系,两个人站在一起,十分养眼。 容铮先朝谢瑶华点了点头,再向柳嫔行礼:“柳姨,你今日可有好些?” “好,我好得很。快过来。” 柳嫔一手抓着容铮,一手握着谢瑶华,她说了好多,最后两手收拢,将两人的手搭在一起。 谢瑶华原本就被柳嫔的关切弄得浑身不自在,这会跟容铮的手搭在一起,她震撼得几乎弹跳而起。 但手指刚动,容铮的另一只手也搭了过来,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指。 谢瑶华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若是执意把手抽回,容铮一定拦不住,但不知为什么,她迟疑了。 柳嫔语重心长:“……你们都是受过苦的孩子,往后定要多多扶持,尤其是铮儿,这十几年至少有我牵挂着你疼你,瑶华她可是什么都没有啊,你要多关心她,多心疼她…… 瑶华,铮儿自小远离亲人,性子或许有些孤僻冷情,你多多包涵,若是他像个木头,你就来找我,我定替你好好训他!” 柳嫔这是要干嘛呀,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了! 谢瑶华连忙把手抽回来,还连带瞪了一眼容铮,这一瞪,她便惊奇地发现,容铮虽然面色如常,但耳尖尖是红的。 原来他也不自在啊! 这个发现,让谢瑶华瞬间自在了。 柳嫔拉着她和容铮说了好一会话就打算放她出宫,这时候有宫人进来:“娘娘,刚刚李福海公公过来传话,说官家一会要过来,让谢姑娘等一等。” “他来做什么……” 柳嫔轻哼一声,到底是没在两个小的面前多说什么。 半盏茶后,官家来了。 那是一个十分威严的中年男人,浑身矜贵,进来先站着和容铮说了几句,再坐到主位上来。 温和的笑容一收,脸上全是威严。 官家说:“谢瑶华,你救容铮有功,孤十分感激,因此除先前赏赐那些,孤还可以再允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孤能给,孤就会给。” 谢瑶华歪头想了想,跪了下来:“臣女希望官家能给我的养母方翠花封个诰命,让她日后在洛京行走时不用被别人嘲笑。” 第22章 难怪铮儿喜欢你 给养母讨诰命? 官家和柳嫔都愣了。 半晌柳嫔道:“瑶华,这诰命可不是说封就封的,得她的丈夫或是她的儿子于国有功。” “臣女以为和阿娘一起救下大殿下,也算是于国有功,原来不算啊……”谢瑶华一脸失望,“那算了,官家,你就随便给我阿娘赏几套衣裳吧。” 从求诰命到只要几件衣裳,这期望值会不会降得太快了。 官家被逗乐了:“你阿娘就这么缺衣裳?” 谢瑶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咬唇,捏手指,十足一个受尽了委屈但又无处哭诉的小可怜。 柳嫔叹气:“唉,这没养在身边的就是不同,哪怕是亲生的,也到底比不上朝夕相见的受重视。” 柳嫔这话扯到了官家的痛处,他看了一眼容铮。 当年容铮走的时候只有五岁,那么小一个孩子,身边只有两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孩子陪着,这十几年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呢? 由此及彼,官家对谢瑶华也多了几分心疼。 他脸上的笑多了几份真心:“谢瑶华,给你养母请封诰命这事不合规制,但她这一路上对铮儿关顾有加,孤记着她的好,这样,孤赐她一块玉牌,凭这块玉牌,日后可免通报见孤三次,如何?” 谢瑶华欲言又止,最后在柳嫔鼓励的目光中开口: “不如官家您给她写个牌子,上头就写‘李夫人’这三个字?日后要是有人敢笑她,她就可以把这御赐的牌子拿出来反击了!” 官家又笑了:“你这孩子倒是聪慧,难怪铮儿喜欢。” 喜欢? 谢瑶华和容铮都面无表情,只有一旁不能发声的沈瑜原地跳脚。 谢瑶华那么心狠手黑,自家殿下竟然喜欢她?!殿下什么眼光?! 制作牌子并不难,不消一会便送过来了。 捏着新鲜出炉的玉牌,谢瑶华是真心高兴,凤眼都弯弯的。 方翠花身上是没有诰命,但满洛京的诰命夫人的分量比起来,只怕都没这块牌子重啊。 不知方翠花得官家御赐玉牌的消息传回永宁侯府,那一家子人会不会气歪鼻子? 官家事忙,又待了一会便带着李公公离开。 主仆两人一出成平宫,各宫的耳目便都竖起了耳朵。 官家问李公公:“听说永宁侯府昨夜挺热闹的啊。” 李公公答:“回官家,昨夜如何老奴不得而知,不过昨日小的到侯府时,确实挺热闹的,老奴耳尖,隐约听到了几句骂词,挺不文雅的……不过谢姑娘初回侯府,不懂规矩,被亲生父母管教几句,也是正常的吧。” “急着给一个吃了十几年苦的孩子立规矩,这永宁侯府可真有规矩。” 过了一会,官家又说:“既然永宁侯府这么有规矩,那就传令下去,让各家各府,多多向永宁侯府学习!” 向永宁侯府学什么? 学永宁侯夫妻是非不辩亲疏不分,对养女亲厚却骂亲女卑贱粗鄙? 还是学谢文轩冲冠一怒为养妹,雇凶残害自己的亲妹妹? 李公公狂抓大腿。 官家真的好损! 他都不敢想象,官家这令一下,满洛京的人会把永宁侯府当成怎样的大笑话! “另外,”官家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你去一趟昭阳宫,告诉皇后,是时候给太子娶妻了,让她多留意各家的适龄女子……太子妃背景如何不重要,家世清白即可,性子可万不能骄纵!” “是。” 主仆二人走远了,各宫的耳目们迅速给各自主子递消息。 各宫收到消息都惊了。 谁不知皇后在两年前就相中了永宁侯府的谢明珠啊?就前段时间还有小道消息传出,太子与谢明珠的好事相近呢! 可如今官家让皇后留意各家女子…… 官家这是不满意谢明珠,还是不满意永宁侯府? 总之不管为哪般,各家更上一层的机会来了! 各宫迅速将消息往外传。 相比起其他地方的热闹忙乱,成平宫里就安静多了。 柳嫔的精神有些不济了,官家走后不久,她便放谢瑶华出宫:“铮儿,你把瑶华送回侯府,英姑,把我库房里适合小姑娘摆用的都给瑶华送过去……” 交待完又把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你们两个,都要好好的!” 两手交叠,两人同时震了一下。 出了成平宫,谢瑶华才彻底恢复自在,侧头看容铮,都这么久了,他耳尖还红着呢。 轻咳一声,容铮说:“刚才,谢谢你没有抽开手。” “也谢谢你替我准备的衣裳。” “我送你回府。” “好。” 两人客客气气,脸色平静坦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他们两个很不熟,但他们之间的气氛…… 说不出来是什么,就是感觉有些奇奇怪怪暧暧昧昧的。 沈瑜忍了又忍,这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冲过去大吼:“谢姑娘!” 谢瑶华吓了一跳:“有事?” “我要和你过两招!就用你昨晚的招式!” “现在?这里?” “对,就现在,就这里!” “我拒绝。” “由不得你拒绝!” 谢瑶华笑了。 这是逼着她在这满是禁卫军的皇宫扇他脸啊。 谢瑶华微笑:“那就来吧。” “谢姑娘,得罪了!” 沈瑜是做好了将谢瑶华打趴下的准备的,哪知拳头在半道被容铮架住:“沈瑜,不得放肆!” “殿下,我——” “退下!” 沈瑜收回拳头,不甘地朝谢瑶华嚷:“谢瑶华,下次再向你讨教!” “随时奉陪。” 容铮向谢瑶华作了个揖:“抱歉,但沈瑜是个武痴,他没有坏心。” 沈瑜离武痴有些距离,但上辈子的确跟她交手过许多次,而每一次都被她在二十招之内制服,沈瑜被五马分尸之前,也像今天这样冲她嚷下次再讨教,但后面就再也没有下次了。 想起前世,谢瑶华道:“武痴可以没有坏心,但不能没有脑子。” 容铮心念一动,谢瑶华已经抬步往前。 被沈瑜这么一闹,两人之间的那股不自在反而消失了,两人并肩走了一段,快到西华门了,谢瑶华想起个事,停了下来。 她把昨天容铮送给她的玉佩拿出来,递过去。 容铮皱眉:“谢大小姐这是何意?” 第23章 药王谷惟一幸存者 “有事相求。” “大事?” “对我来说是大事,但对殿下来说,是举手之劳。” 容铮看了一眼她手心里的玉佩,心情复杂:“你知不知道这枚玉佩代表什么?” “可号令你手底下的人为我做事。” “那你还这么浪费?” “我觉得值得,那就不浪费。”谢瑶华把玉佩往前递了递,“殿下?” 容铮把手背在手后:“玉佩我既然送了你,就不会再收回来。谢大小姐要还是需要我出手就请直言,若是不需要,那就算了。” 谢瑶华突然欺身靠近,在容铮耳边轻声:“你外祖母当年生的不是双胞胎,而是三胞胎,你那个不为人知的小舅舅,化名陈兆钦,如今正藏于南关大营,我想他或许在等你。” 容铮一震。 他也是前两日回赵家时,在一个暗格里找到一封年代久远的信,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小舅舅,可谢瑶华竟然一清二楚,还知道他小舅舅的藏身之处! 谢瑶华她到底是谁?! 容铮笑容更盛,只是笑不及眼底:“这么大的秘密,连我都不知道,谢姑娘真是神通广大。只不过想要我替你办事,你总得让我知道你的消息来源于哪里。” 谢瑶华浅笑:“抱歉,这是我的秘密,也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泄露半句。殿下如果怀疑消息不实,遣人去南关一查便知。” 容铮盯着谢瑶华看了一会,扭头把沈瑜叫来,让沈瑜亲自去南关验证消息的真实性。 盯着沈瑜离开,容铮问谢瑶华:“你想我替你做什么?” “请殿下随我来。” 一出西华门,谢瑶华便看到了不远处戴着帷帽、故意作未婚女子打扮的姚姨娘。 容铮也看到了,用眼神询问,谢瑶华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容铮便让部下把姚姨娘带走,他和谢瑶华一个骑马,一个坐马车。 姚姨娘被安排在同福酒楼三楼的一个雅间,左右都无人,谢瑶华来的时候,她正六神无主,急得快哭了。 看到谢瑶华,姚姨娘像是看到了救星:“大小姐!” 见容铮也来了,她脸色立即变了。 她知道容铮,昨天李公公和容铮来的时候,她也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 “大殿下是来帮忙的,你不必害怕。”谢瑶华柔声,“你的东西都带出来了?” 姚姨娘摇头:“我只想要回我的身契,但它在世子夫人手上,我没办法拿到。” “身契的事大殿下会替你办好。”谢瑶华声音更柔,“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由大殿下安排你去江南定居——” “我选第二条!” 谢瑶华顿了顿,扭头看容铮:“那么便麻烦殿下,先将她送出洛京,再让她以神医农大夫唯一弟子的身份重回洛京。” 姚姨娘惊疑:“神医农大夫,他如何会愿意帮我?” “因为你是药王谷的唯一幸存者。” 谢瑶华声音微沉,“农大夫是你师父的至交好友,当年药王谷被屠村时,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但晚了一步,他到时只剩下一地的尸体,他找了你许多年,但都没有消息……姚木兰,他会很高兴看到你。” 姚姨娘捂着嘴,眼泪直流。 她是孤儿,当年她只有六岁,是药王谷中年纪最小的孩子。 那天的饭才刚开始吃,药王谷就被一伙黑衣人袭击,不过半个时辰,原本还对着她笑的师兄师姐都变成了尸体。 师母抱着她,跨过师父的头颅,将她藏了起来。 “木兰,如果你活着,一定要去洛京,把真相告诉她,让她给我们药王谷报仇!” 然后,师母也变成了尸体。 后来,她成了姚金娘,到了洛京,她去找师母说的那个人,却被告知那人早就死了。 她被赶了出来,还遇到了以永宁侯世子为首的一群纨绔子弟。 他们把她当成彩头来打赌,最后是永宁侯世子赢了,把她强抢了回去。 她失了清白,没有身契没有路引,她就那样被困在了永宁侯府的后院。 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她的这些过往,“姚木兰”这三个字更是专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可谢瑶华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到底是谁? 一旁的容铮也是满心震撼。 他会留意到药王谷惨案是因为在查秦太傅时,发现药王与秦太傅早年间有交集,但在他母亲赵敏而过世后,两人断了联,再往深里一查,才发现在母亲死的当天,药王谷也被屠了村。 他从秦太傅查到药王谷一共花费了半年时间,而因为事情已经过了十几年,又有人在刻意抹去药王谷在世上存在过的痕迹,所以他能收集到的资料并不多。 然而谢瑶华,却连药王谷的幸存者是谁都知道! 十七年前她才刚出生,这些事情她到底从何得知?李铁牛和方翠花这两个人都有隐藏的身份? 容铮目光灼灼地落在谢瑶华背上。 谢瑶华感觉到了,但暂时没理会,她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讲给姚姨娘听,最后和她告别:“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往后的路得靠你自己走,姚木兰,祝你顺利。” 看着姚木兰被容铮的人带走,谢瑶华松了口气。 她扭头看容铮:“殿下这么看着我,看来是有很多疑问,殿下还想问什么?” 容铮倒了杯茶水推过去:“想问问谢姑娘为何要把姚姑娘托付给我,你就不怕我对她不利?” “你不会。” “因为信任?” “因为她对你有用。” 容铮笑了:“确实。” 谢瑶华挑眉:“殿下如果还有别的问题,不妨都问了吧,我挑着来答。” 于是容铮再一次盯着她,半晌,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啜了一口:“想问问谢姑娘有没有兴趣做我的盟友。” 她知道柳嫔身边的人有异心,她知道柳嫔中毒,她知道药王谷有幸存者并且知道是谁,连他才知道的赵家最大的秘密她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她似乎无所不知,还拥有超凡的身手,这样的人值得他招揽以及结交,他绝不会允许她落到敌营,与他成为仇敌。 而撇去以上种种外因,他每次看到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走近她,甚至是亲近她。 他甚至觉得,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 容铮的橄榄枝,谢瑶华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只不过当他真的提出时,她心尖还是颤了一下。 她想起上一世被他生擒时与他在太平别庄的情形。 他说,如果他们能早点相识,他们一定会是朋友,甚至是知己,而非仇敌。 而这一世,他们在所有故事发生之前便相识,他们之间没有怨,没有仇,更不需要你死我活,他们的确可以做盟友,朋友,甚至知己。 将情绪压下,谢瑶华挑眉:“我告诉你的东西,你迟早也能查到,殿下没有必要跟我结盟。” “若有捷径可走,谁愿意披荆斩棘?” “殿下忍辱负重十几年,实在不像是贪图走捷径之人。” “若我就是呢?” 两人视线相撞。 一番目光较量之后,谢瑶华笑了:“多谢殿下抬举,但跟我结盟并不是什么好事。” 容铮来了兴趣:“何以见得?” 谢瑶华:“我要杀兄弟。” “我要断手足。” “我要杀父母,诛三族。” “我要乱朝纲,掀天下。” 第24章 明珠之于我,乃世上珍宝 又是一番目光较量,谢瑶华掀唇:“太子名下的悠然居,有位名叫聂凤的厨娘,殿下这两年所见过的杀手,全出自她的调教。” “若有人怀疑你的武功套路,我会说谢姑娘与我师出同门,师父为隐世高手。” “聂凤的人头留给我去取,至于她手上的死士……” 容铮接口:“化、为、己、用。” 谢瑶华笑着与他碰杯:“妙啊!” 谢瑶华与容铮结为盟友之时,谢明珠也见到了太子。 太子前两天出了京,两个时辰前才被手下寻回来,进了城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来了永宁侯府。 看到憔悴不堪的谢明珠,太子立即过去安抚:“明珠你放心,本宫不管她是真千金还是什么,欺负了你,本宫定不饶她!” 谢明珠抽泣了一下,叹了口气:“谢谢殿下愿意维护臣女,只不过臣女身份不比往日,怕是——” “本宫待你之心,绝不会因为你的家世而有半分改变!” 太子将她拥入怀中,“这两日我便会向母后提出与你定亲,等亲事定下,你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到时候那谢瑶华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只能向你下跪求饶!” 在太子的甜言蜜语下,谢明珠破涕为笑。 太子于是屏退下人,切入正题:“明珠,你让唐妈妈送的口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明珠敛起笑意:“殿下,其实我不确定他们是否在开玩笑,但殿下乃官家与皇后娘娘的嫡子,立为储君天经地义,哪容他们乱议论?我这才立即让唐妈妈去找殿下,我实在害怕他们是来真的……” 太子沉下眉眼:“你待本宫之心,本宫记在心里,日后必会加倍待你好……对了明珠,你说你知道容铮的所有计划,那他的第一步计划是什么?” 与太子对了下眼神,谢明珠眼泪又出来了:“对不起殿下,明珠骗了你,其实听到大殿下计划的不是我,而是已经死去的唐妈妈。” “是唐妈妈?”太子明显不信。 谢明珠点头。 “我当时被谢瑶华逼得吐血,又被吓到了,所以听得不是很清楚。 但我记得唐妈妈说,容铮接下来会去找一个姓农的神医给柳嫔治病,他会让那位姓农的神医谎称柳嫔是中毒,再顺势把柳嫔中毒一事栽赃给皇后娘娘。” 柳嫔中毒一事别人不清楚,太子可是清楚得很,那下毒之人,还是他亲自给找的。 要是谢明珠说的农神医确有其人,只怕真的能把出柳嫔的脉象。 太子气息都冷了许多:“此事我会多加防范,必不会让他们得逞!” “对了,我记得唐妈妈还提过一句,说容铮的外祖母当年生的不是双胞胎,而是三胞胎,如今他有个小舅舅就藏在南关大营,好像化名叫,叫……” “叫”了半天说不出来,谢明珠从太子怀里出来,跪下请罪:“殿下恕罪,我头很痛,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名字了……” 太子与谢明珠相识数年,对她很是了解,他知道她在耍心眼。 若是其他人敢在自己面前耍心眼,这会人头已经落地,但面前的人是谢明珠,太子便多了几分耐性,更何况她刚刚被谢瑶华欺负得这么惨,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些安全感也正常。 太子做了个深呼吸,柔声哄她,给她拍背,哄她吃东西,还亲自喂她喝粥。 喝了粥,太子又给她说了一些这次出京办差时遇到的趣事,把谢明珠逗得咯咯笑。 过了一会,谢明珠突然一拍脑袋:“殿下我想起来了!他姓陈!但后面是哪两个字我真的想不起来,不过唐妈妈说,此人在南关大营的混得很不错,说是奉容铮之命,借南关大营给容铮练兵!” 姓陈,后面是两个字,在南关大营还混得不错,有了这三条线索,找出容铮的那位舅舅并不难。 抚着谢明珠的头发,太子道:“明珠,你一心为本宫,本宫必不会负你。” “谢谢殿下。” “你我早就心意相通,再说谢就生分了。”太子握着她,“今日来不及了,我还要进宫回禀,明日一早,本宫带你出去出城散心吧!” 谢明珠一脸欢喜,但又垂下眼眉:“谢谢殿下,只是我阿爹希望我这几日可以在家休整——” “永宁侯那边本宫会亲自去说,今日你便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本宫来接你。” “好,若是我想起别的与容铮有关的要紧事,也一定遣人告诉殿下。” 两人紧紧拥抱。 谢明珠在太子的怀里轻轻勾唇。 上一世,在容铮谋权篡位之前,她虽只是稳居后头,看着永宁侯父子为她谋划一切,但该知道的东西她全都知道,只不过太子疑心病重又自私凉薄,她得防着。 上一世,就她不止一次见过他是如何过河拆桥的,既然已经知道太子的本性,她又如何会把全部东西和盘托出? 底牌,要捏在自己手里才是王道,底牌的多少,也不要轻易透露,不然等底牌用完,自己迟早会被弃用! 太子要抓紧时间派人杀农神医以及容铮的那位舅舅,不能久留,谢明珠于是亲自送他。 海棠院离侯府大门足够远,因此这一路上遇到的人都能看到,太子对谢明珠有多温柔,面对谢明珠的时候笑得有多温柔。 下人们交头接耳:“殿下与我们明珠小姐青梅竹马,感情深得很,岂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离间的?” “就是,那位昨天搞那么多,白忙活!” “看殿下这态度,我们明珠小姐与他的好事将近了吧?” 永宁侯下朝回府,在花园遇到了太子与谢明珠,听到“好事将近”这四个字,他不禁庆幸自己只是处理的唐妈妈,对谢明珠也没有下明令禁足,不然太子今天就不是过府探望谢明珠,而是过来兴师问罪了! 永宁侯满脸堆笑:“明珠,你染了风寒,快回去休息,我替你送一送殿下。” 路上,太子跟永宁侯提了提明日要来接谢明珠去京外别庄散心,让永宁侯准备好出行的东西,又说要从东宫派一个得用的妈妈过来服侍谢明珠,又让他准备足够的随行护卫。 快到大门口时,太子语重心长:“永宁侯,明珠之于我,乃世上珍宝,本宫不希望她受到半点磕碰。” “……明珠亦是臣及谢家上下的珍宝,下臣必会尽力护她周全。” “还有,”太子轻哼一声,“村里的那个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教教她规矩,若是因为她言行无状而损害到明珠的名声,本宫绝不轻饶!”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我就说,瑶华姑娘虽初回洛京,但还是有许多人牵挂的,看,太子就很关心你。” 容铮跨进门来,当即给谢瑶华介绍太子。 谢瑶华上前见礼:“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一个小村姑,太子还不放在眼里,他朝容铮微笑:“明珠染了风寒,本宫前来侯府探望,大皇兄来侯府又是所为何事?” “奉皇命送瑶华姑娘回府,另外,”容铮也笑,“也顺便向府上的李夫人道个喜。” 太子笑出声来:“李夫人?这是永宁侯府!姓谢!府上只有谢夫人,何来的李夫人?不过大皇兄初回洛京,不知哪家姓什么也正常。不如等本宫有空闲了,再带大皇子认识认识?” 容铮好脾气地说:“原本永宁侯府是没有李夫人的,但现在有了——瑶华,东西呢?” 谢瑶华从怀里拿出玉牌,一脸欢喜:“官家已经给我阿娘赐了块玉牌,我阿娘现在是‘李夫人’啦!” 第25章 谢瑶华就是个孽障! 能让谢瑶华唤做“阿娘”的,只有与她一起从灵水村来的养母方翠花! 太子与永宁侯脸色同时大变。 太子一把抓过玉牌,半息后又扔了回去,他朝永宁侯笑了笑:“永宁侯这女儿生得可真好,恭喜啊。大皇兄,本宫还要向父亲复命,先失陪了!” “我也要回宫复命,正好,一起吧!” 容铮与他一起往外。 太子与容铮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身形气质都极相似,但不管哪方面,容铮都压太子一头。 太子本人可能没发觉,但在后头看着的永宁侯是一眼就看出区别。 目送两尊大神离开,永宁侯便不要表情管理了,他从谢瑶华手里抢过玉牌。 玉牌的正面写着‘李夫人’,背面写着‘御赐’,底下还缀着镌刻的日期。 这是真的玉牌! 谢瑶华想笑:“侯爷不会觉得这是假的玉牌吧?我这是有多少颗脑袋敢拿官家来撒谎啊!” 捏着玉牌,永宁侯面容扭曲:“谢瑶华,你到底跟官家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哇,就请官家给我阿娘赐玉牌呀。” 谢瑶华一脸无辜,“官家已经封我阿娘为‘李夫人’了,以后侯爷以及侯夫人你们就不要再骂她身份低微了,正好官家昨天也赐了座宅子给我,过几天,等宅子收拾好了,我就和阿娘搬出去。” “你要搬出去?!”永宁侯几乎跳起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大殿下说了,有这块御赐的玉牌,我阿娘在哪里立户都没人敢拦,等我阿娘立了户,我就是李家的姑娘,跟永宁侯府再没有瓜葛。” 永宁侯只想一巴掌拍死谢瑶华。 亲生女儿回侯府只待了一晚就和养母搬出去另过,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便是官家不责怪,洛京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给淹死! 谢瑶华还嫌不够气人,继续挑衅:“以后太子登基,谢明珠成为一国之母,我不享你们谢家的荣光;但假若日后上位的是别人,侯爷作为太子的岳丈必定会被灭满门,到时,我豁出这条命也会替你收敛尸骨,以报永宁侯与夫人对我的生恩!” 撂下话,谢瑶华抬腿便走。 永宁侯指着她背影,气得浑身颤抖:“孽,孽障!” 这时候,容铮的近随突然冒头,高声说:“永宁侯!我们大殿下说,过两天得了空,将陪瑶华姑娘与李夫人到新宅子去看看顺便添置些物品,还有,瑶华姑娘最多就在侯上再住了个十天八天,还请永宁侯看在大殿下的面子上,莫要太过为难瑶华姑娘与李夫人!” 永宁侯喉咙一甜,压制了几次压不住,当场吐血。 谢瑶华就是个孽障!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孽障! 容铮的人走了,门房小心翼翼挪过来:“老爷,您还好吗?” 永宁侯说不出话。 他都吐血了还问好不好,这看门的是眼睛瞎了吗?! “何事?!” “外头,外头来了一群宫里的人,说是奉官家之命给咱们府上的李夫人送赏赐……” 赐了玉牌,还这么浩浩荡荡的送赏赐…… 自己最近没做什么来讨官家的嫌啊,为什么官家要这么整他?! 一定是谢瑶华妖言惑众! 永宁侯眼睛一阵阵发黑,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等回过神来,就对上妻子的一双泪眼。 “老爷,都是我的错……”白氏抹泪,“当初我就不应该闹着将她接回来,如果不是我,侯府今天也不会变成大笑话……” 永宁侯无力地摆摆手。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行了别哭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谢瑶华!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先要把谢瑶华给哄住,千万不要让她搬出府!” 想起官家给方翠花的那一抬又一抬的赏赐,永宁侯脑子又是一抽一抽的痛。 白氏抹了眼泪,点头应下:“老爷请放心,妾身一定会把她哄住,她要什么我都给她,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方翠花。” 方翠花如果只是一介农妇,谢家随便找个地就能安置下来,还能赢一波宽宏有度量的美名,但问题是方翠花不止是一个农妇,她还被那么多人看见被毁了清白! 目前外头是还没有什么传言,但一旦这事传出去,在八卦者的嘴里,方翠花的清白就不可能是被毁的,而是会被传成她自愿献身,是天生的下贱! 谢明珠身上没有谢家血脉这一点已经让她在洛京处境尴尬,方翠花的事一传出去,这洛京她哪还待得下去?以她的心性,只怕是要一头撞死! 白氏对谢明珠越发怜惜,对谢瑶华的憎恨也更深了。 她是真后悔,如果当初在得知两个孩子被互换的时候,没有冲动地嚷得连官家都知道,她冷静下来后,肯定会做出另外的决定。 什么叫一步错,步步错,眼下就是! “方翠花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走,去看看明珠。” 夫妻俩正要出去,海棠院那边就有下人来报,说谢明珠又吐血了。 夫妻俩又急又怒,白氏忍不住骂:“老爷,谢瑶华她就是恶鬼!她就是回来索命的!她留在谢家,迟早会把我们谢家人全部害死!” “死”这个字让永宁侯想起了谢瑶华先前说的,太子落败,谢家被全家抄斩的话,一时之间,他心乱如麻,脑子里竟然闪过要把宝押在谢瑶华与容铮身上的念头。 白氏已经往外走了好几步,发现永宁侯没动静,人还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她连忙回来:“老爷?怎么了老爷?” 永宁侯一个激灵总算回过神。 太子是皇后嫡子,是一国储君,将来继承皇位天经地义,反观容铮,就算他是官家元配所生,是皇长子,他也没资格跟太子争那个位置,若是非要来抢,那就是谋朝篡位,是造反! 历来造反成功的也就那寥寥几人,大部分都落得身首异处、九族全诛的下场! 容铮他凭什么成功?他不可能成功! 自己竟然会被谢瑶华影响,竟然想要押宝他,简直是疯了! 猛灌了两杯茶,永宁侯恢复状态,他沉下眉眼:“夫人,你先去劝着明珠,我另有要紧事要办——” “明珠都吐血了,还有什么事能要紧得过明珠?!” “你是在教本侯做事吗?!” “老爷,我——” “林妈妈,陪夫人去海棠院!” 目送白氏离开,永宁侯回头,朝近随一挥手:“陈水,有件事我要你亲自去办……” 第26章 因为你卑贱因为你脏 陈水是永宁侯的近随,也是他奶娘的儿子,算起来是永宁侯的奶兄弟,两人感情很深,陈水也很得永宁侯的信任,几乎所有重要的事,永宁侯都是交给陈水去办的。 陈水随着永宁侯到了书房里的密室。 永宁侯说:“瑶华的事,你怎么看?” 陈水皱眉:“瑶华姑娘是主子的亲骨肉,再如何粗鄙反骨也值得侯府宽容一二,但方翠花不行。” “我要你办的,就是方翠花之事。” “侯爷是想让她离开洛京,还是想让她永远消失?” “永远消失。” 陈水点头:“小的明白了。” “局做得细些,多花些时间也没关系,永宁侯府已经是笑话了,这笑话多存在几天也不碍事,我要的是万无一失,要的是干干净净,不留任何对侯府不利的把柄!” “放心吧侯爷,小的一定把这事完美解决!” 交待完陈水,永宁侯才去海棠院。 白氏已经把谢明珠哄好了,只不过她垂着自怜的样子,还是揪住了永宁侯的心:“傻姑娘,一切有阿爹和阿娘呢,你怕什么?别哭。” 谢明珠眼泪又落了下来:“到了这个时候,阿爹和阿娘都不放弃我,我这是开心,只是我实在是找不到再赖在谢家的理由了,阿爹,阿娘,我已经决定了,明天一早,我就和她回灵水村。 不管灵水村是什么地方,有多艰苦,瑶华小姐都能在那里待十七年,我肯定也待得。我是阿爹阿娘的孩子,为了阿爹阿娘,为了谢家,什么苦我都能吃!” 白氏抱着她落泪:“你个傻孩子啊,阿爹阿娘怎么会让你回灵水村?要回也是她回!” “阿爹,阿娘,瑶华小姐她不是坏人,她只是讨厌我,恨我,才故意跟你们对着干的,等我走了,她肯定会跟我一样孝顺阿爹和阿娘……请阿爹阿娘多给她一点耐心,千万不要因为心疼我而迁怒她,她没错,错的是我……” 这梨花带雨的样子,让永宁侯夫妻更加心疼。 这么懂事,这么贴心的姑娘,为什么要遭这么大的罪? 白氏与谢明珠哭成一团,永宁侯也是眼泛泪花。 过了一会,三人都平静下来。 永宁侯提议谢明珠装病,先不要与太子出去散心。 白氏不同意,说人家太子既然没有疏远谢明珠,谢明珠要是因为谢瑶华就刻意疏远太子,未免太傻了。 “万一太子动了气,误会了明珠怎么办?” 谢明珠垂下头:“太子哥哥对我的心意,我是清楚的,他绝不会因为我拒绝跟他去散心就生气,只是他今天提起我生母,他说……” “殿下说什么了?” “殿下说,皇后娘娘认为我接纳我的生母,是自甘堕落,还说,如果我不舍了我生母,我与太子的事情,就此作罢。” 谢明珠咬唇,“我实在是做不出弃了自己的生母去奔自己前程这种事,所以我只能和她一起回灵水村了,阿爹,阿娘,对不起,你们对我的养育之恩,明珠只能下辈子再报了……” 白氏放声大哭。 永宁侯看她们母女俩且有得哭,便先行回去。 他又把陈水唤进来:“你今晚就动手。” “可是侯爷——” “本侯顾不了那么多了。”永宁侯道,“我已经讨了官家的嫌,就不能再惹皇后与太子的厌了。” 陈水一直皱眉:“如果昨晚殿下直接朝方翠花下手,今天必定是不一样的局面!” 谁说不是呢? 永宁侯叹气,可事情就是这么的阴差阳错,现在能怎么办呢? 只能先稳住皇后,等谢明珠跟太子的亲事定下来,再去慢慢修复与官家的关系了。 只希望今天晚上,陈水能一切顺利。 是夜,无星,有月。 方翠花住在金凤楼的一间厢房,王妈妈原本就给她配了一个小丫环,御赐的玉牌下来后,王妈妈又给她多配了一个丫环一个婆子。 今晚是那个婆子守夜,隔着一道屏风,方翠花能听到她如雷的鼾声。 方翠花捏着御赐的玉牌,安全感满满,但不知为何怎么也睡不着。 二更天了,方翠花还是睡不着,她翻了个身想起来,突然被人捂住嘴。 “别出声。”谢瑶华轻声,“去,到旁边藏好。” 方翠花惊恐地瞪大眼。 谢瑶华是什么时候进她房间的?她怎么半点都没察觉? 明明她都没有睡着啊! 然而令她更惊恐的在后面! 外头那个婆子的鼾声突然停了,一道黑影从屏风外头绕到榻前,举刀朝床上砍去! 方翠花正要尖叫,那黑影突然不动了。 谢瑶华将黑影放到地上,走到方翠花跟前:“这就怕了?” 方翠花把尖叫吞回肚子里,浑身颤抖地指着地上的尸体:“他他他……” “来杀你的。” “为,为什么?” “因为你卑贱,因为你脏,因为你的存在,会成为她飞上枝头做凤凰的障碍。” 方翠花听明白了,是她的亲生女儿要杀她! 沉默几息,方翠花突然跪下:“我会想办法把明珠带走,你能不能留她一条命?” “与其劝我,不如去劝你女儿大度一点,不要总想着杀我,你知道的,如果不是对方先惹我,我是绝不会出手的。” 谢瑶华走到窗口处,“一会知道怎么说了吧?” “知,知道。” 谢瑶华翻出窗口上了楼,倒头便睡。 她睡了个好觉,还罕见的做了个好梦。 她梦到自己和容铮在太平别院前切磋,久久分不出胜负,最后是捧着糕点经过的沈瑜承受了一切——糕点翻了,糊了沈瑜一脸,她和容铮哈哈大笑。 没想笑得太快活,一不小心就笑醒了。 谢瑶华有些遗憾。 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做过几个好梦,好不容易做一个,怎么这就醒了? 哈哈大笑之后呢?她和容铮是继续切磋呢?还是喝茶读书? 这时候,王妈妈的声音传来:“大小姐,您醒了吗?老奴能进来了吗?” “进来吧。” 等她漱口净完面换了衣服,王妈妈替她梳发,小声说:“大小姐,昨晚李夫人房里进了刺客,但请您放心,李夫人没事。” “我阿娘遇刺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 “是老奴拦着的,一是李夫人已经没事,二是大小姐前一晚就没睡着,白天又进了宫应对官家和柳嫔他们,必是心神疲惫,故而将她们拦下了。” 从镜子里看了王妈妈一眼,谢瑶华随手又拿了颗银锭子:“我就说,王妈妈是聪明人。” 王妈妈拿了,又立即放回去:“大小姐,还有个事,一会侯爷可能会来找您问罪,您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正说着,青叶就来报,说是永宁侯让她立即去主院。 谢瑶华笑着站起:“那就去吧,看看尊贵的侯爷今天又要问我什么罪。” 第27章 给谢家送了具尸体 路上,王妈妈提了一嘴,说永宁侯叫她过去,应该是为了姚姨娘的事。 姚姨娘的事,谢瑶华心中有数,当下便没怎么表态,只在快到主院的时候,夸了王妈妈一句:“消息很有用,有王妈妈的帮衬,我相信我在侯府的生活定会越来越好。” 王妈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谢瑶华明明是在夸她,脸上也带着笑,她怎么会觉得害怕呢? 那种害怕,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太诡异了。 但表忠心是没错的。 王妈妈赶紧说:“只要大小姐吩咐,老奴必定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又是这句,假,大,空。 偏偏很多人爱听。 谢瑶华笑了笑,跨步进了主院。 永宁侯夫妻,谢文轩,谢明珠赫然在列。 谢瑶华一脸意外:“咦,世子爷和明珠小姐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都来了?原来大户人家说的禁足就跟放庇一样是糊弄人的啊。” 这语气听得人生气。 谢文轩当场就要发作,被永宁侯一个眼神制止了,他压了压脾气,满脸不耐。 真是奇怪,明明长了张跟自己差不多的脸,怎么这张脸现在是越看越讨厌呢?他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差点连自己都讨厌上了。 谢文轩下巴一抬:“瑶华我问你,你把我的小妾拐去哪里了?” “你向我要小妾?”谢瑶华几乎笑出声,“世子爷这是在讲笑话吗?” “休要装疯卖傻!昨天有人看见她在西华门出现!当时你也在!你还看了她一眼,之后她就不见了!” “世子爷的意思是,我把你的小妾拐走了或是杀了?” “拐了还是杀了,那就得问你了。” 谢文轩下巴又是一抬,“总之你今天中午之前把人交回来,再跪下来向我道个歉,这件事本世子就当没发生过,否则我就上报大理寺!到时候你被大理寺拉去牢里,便是不死,也没脸在洛京再待下去了!” “大概是我见识浅吧,活这么大都没见过一个男的管自己妹妹要小妾的,不知道在洛京这种行为是不是很盛行?这样的话我就不太懂你们城里人是怎么想的了,总之在我们村里,世子爷要被人笑一辈子的。” “谢瑶华!你别装蒜!我知道姓姚的失踪跟你脱不了关系!你最好老实交待,不然——谢瑶华你干什么去?!” “不是说报大理寺吗?那还等什么,直接去大理寺啊!你小妾要是被人拐了,有大理寺出马,全城搜捕,说不定马上就找着了。 要是被人杀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不是更应该上报大理寺嘛?难不成在你心里,小妾的命不是命?” 小妾说是姨娘,但不得宠的小妾连下人都不如,小妾的命当然不是命了。 谢瑶华这反问,嘲讽满满,谢文轩的怒火已经起来了:“谢瑶华,你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没这么以为啊,我以为的是你不敢去大理寺是因为杀你小妾的其实是你自己!” 谢文轩成功被激怒,他一拍桌子: “我不敢?哈!我谢文轩光明磊落顶天立地,龙潭虎穴我都不怕,还怕去大理寺?走!去大理寺!今天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人匆匆跑进:“老爷,外头来了个自称是宝华公主侍卫的人,说是要给世子爷送点东西!” 宝华公主是太子的亲妹妹,今年十四岁,跟谢明珠也认识,关系还不错,她送东西应该是给谢明珠送,怎么会送东西给谢文轩? 永宁侯心中纳闷,却是不敢怠慢:“请他进来。” 宝华公主的侍卫很快来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五人组成的小队,三人在前,两人在后,最前面三人浅浅拱了下手,便让出身子,大家才看到后头那两人抬着东西——不! 那两人抬着一张席子,席子卷起来,中间露出了一双脚! 这席子里头卷的是人!而且是死人! 后面两个侍卫把草席放下来微微一抖,就露出一具女性尸体,尸体脸上的皮已经被剥,看不出原本的长相,脸上血肉模糊,身体僵直。 死透透了。 宝华公主给谢文轩送过来一具尸体? 谢文轩眼睛瞪大:“这,这,宝华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侍卫说:“昨天傍晚,公主在外面游玩,这女的对公主不敬,骂公主长相甜美但心思丑陋,公主大怒但公主仁慈,当时也只想划花她的脸,但这人太过娇气,只一刀便痛死了。” 永宁侯夫妻与谢文轩听得更糊涂了,对公主不敬之人,公主杀了便杀了,可这又跟谢文轩有什么关系啊? 谢明珠却是心念一动。 这宝华公主杀的,不会刚好就是那位姓姚的姨娘吧?这么巧? 那侍卫接着说:“原本是要把人扔到乱葬岗的,但有个小丫头跑出来指出她是永宁侯世子的侍妾姚姨娘,我们公主说,既然是永宁侯府的人,那此事就止了,昨日的事也不迁怒永宁侯府,又命我等今天把人送回来……” 谢明珠忍不住开口:“那个指出她身份的小丫头呢?” 侍卫对谢明珠客客气气:“公主没为难她,当时就让她走了,明珠小姐可以将家里的人叫过来都问一问,脸有点圆,十三四岁的样子。” 宝华公主的人回完话就走了。 永宁侯夫妻面面相觑,谢文轩呆住,说不出话来。 而谢明珠则是满心惊疑。 谢文轩的那个姚姨娘,无论是前世还是这辈子她都没什么印象,只隐约记得,这人就是个从外地来洛京投奔亲戚的小村姑,也不知道谢文轩看中她什么了,就这么将人抢了回府。 印象中这人非常胆小,入府三年了,平时也只待在自己后院,有一次她还看到姚姨娘被她院里的管事姑姑嘲讽,姚姨娘也没敢还嘴。 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却有胆子去骂宝华公主? 这事哪哪都透着诡异,可偏偏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将谢家几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谢瑶华似笑非笑。 她知道容铮出手必定干净利落,但没想他会把宝华公主拖下水。 人是宝华公主打死的,宝华公主是太子的亲妹妹,是官家最宠爱的公主,所以别说宝华公主打死的只是谢文轩的小妾,便是打死的是谢文轩本人,永宁侯府也无处伸冤。 对皇室公主不敬,那就是藐视皇权,官家真要追究定罪,那至少也是全家流放起步。 这哑巴亏,谢文轩只能和着血吃下去了。 半晌,谢瑶华打破沉默:“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恭喜世子爷,你如愿了。” 谢文轩气血翻滚。 打死姚姨娘的明明是宝华公主,可这会他怎么这么想打死谢瑶华呢? 永宁侯也是相当郁闷,谁能想到搞了半天,最后事情确实与谢瑶华无关呢? 他朝谢瑶华挥挥手:“这里没你的事,回金凤楼去吧,府里给你请了教养婆子,这几天你就在府中好好学规矩。你跟大殿下再熟,也不能没有规矩,人家毕竟是皇子。” “学规矩的事不急,我手头上有件事比较急,请侯爷和侯夫人给个说法。” 第28章 脚踹渣哥,爽! 白氏沉下脸。 她跟谢文轩的心情一样。 明明姚姨娘的事跟谢瑶华无关,可此刻看着她,心里全是反感。 白氏拒绝说话,并且给了谢瑶华一个眼刀。 倒是永宁侯想的东西多些,知道现在不能得罪谢瑶华。 永宁侯甚至扯出个笑容:“可是有什么不懂?你尽管问出来。” “昨天晚上,我阿娘遇刺了,不知侯爷可有抓到刺客?刺客有没有同伙?同伙现在何处?侯爷又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刺客?这些刺客是受谁的指使?侯爷可有问出来?” 谢瑶华的几连问,把永宁侯的脸给问黑了。 陈水向来办事万无一失,昨天自己的要求就是杀了方翠花,其他的把柄之类的东西可以先不顾,陈水伴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相信陈水听得懂他的意思。 可陈水没有选择自己动手,最后不但失手,还搭上了一个自己人。 当然,死一个半个人不是什么大事,可杀一个村妇这样的小事,竟然都没成功,太子那边会怎么想?皇后会怎么想? 肯定觉得他们永宁侯府在糊弄他们,甚至会怀疑永宁侯府已经改投容铮! 这事永宁侯还怄着烦恼着,谢瑶华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的脸能不黑吗? “刺客当场死了,没有同伙。” 谢瑶华轻笑一声:“那就是死无对证咯。” 这一声笑,刺激到了永宁侯敏感的神经。 他不悦道:“刺客已经死了,尸体又不会开口说话,你还想让他指证什么?更何况那女人没死没伤,这事你就别——谢瑶华你站住!你这是去哪?!” “大理寺。”谢瑶华头也不回,“让尸体开口说话,让尸体还我阿娘一个公道!” 永宁侯气得一个倒仰。 白氏再也忍不住,冲过来朝谢瑶华就是一巴掌。 谢瑶华轻而易举便避过,她反手捉紧白氏手腕,面容已经沉了下来:“第二次。” 白氏吃疼大叫:“你个孽障!放开我!” “事不过三,再有一次,便是被天打雷劈,我这个孽障也一定会还手。啊对了,我从小打猎,擒过野猪杀过狼,到时候要是下手没个轻重把侯夫人弄伤了或是弄死了……”谢瑶华恰到好处地顿了一下,“侯夫人,请好自为之。” 白氏已经戴上痛苦面具,永宁侯一声断喝:“谢瑶华你放肆!” “我以后每天都会放肆,侯爷还是尽早习惯的好,若是每次都动气,只怕会短命啊。” 谢瑶华转身要走,永宁侯也顾不得别的了,大声吼:“谢瑶华,你敢踏出这道门,往后就不是我谢家人!” “是不是谢家人,都不能改变我要为我阿娘讨公道的决心。” “孽障!” 永宁侯快吐血了! 下人们涌过来时,外头有人大叫:“老爷不好了!水爷他死了!” 陈水死了? 永宁侯只觉得脑子嗡嗡嗡的:“人在哪里?怎么死的?” 下人不敢隐瞒:“在金凤楼!水爷他去杀李夫人,李夫人满屋子跑,水爷在追杀李夫人的时候突然脚滑,一头撞到柱子,当场就没命了!” 脚滑,撞到柱子,当场没命?这得多大的力气啊! 谢瑶华啧了一声:“侯爷不给我阿娘公道,好在老天开眼,天降正义,给了她公道。” 永宁侯踉跄着要倒下,幸好撑住了。 “不过侯爷,陈水是你的近随,他去杀我阿娘,到底是奉你之命,还是他自作主张?还有昨天晚上的刺客,该不会也是侯爷你安排的吧?” “一,一派胡言!本,本侯没有做过!”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那你还挺好糊弄的啊。我就不同了,我不好糊弄,我还小气,一个小仇可以记一百年,永宁侯你最好不要糊弄我,因为我真的会找机会报复……啊,也或许会像今天这样,老天突然开眼,替我出手惩治恶人。” 谢瑶华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永宁侯怒极反笑。 他堂堂二等公侯,竟是被个小女娃当众威胁,这小女娃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今天要是降不住她,往后他在洛京如何能抬头做人? 攀上了容铮又如何?进了官家的眼又如何?他是她的亲生父亲,父亲教女,天经地义! 永宁侯扬手就朝谢瑶华甩巴掌,谢瑶华身形一闪,顺手把全程看戏的谢明珠扒拉过来。 巴掌离谢明珠脸上还有几寸时,永宁侯硬生生把巴掌收住。 谢瑶华惋惜:“只差两寸,真是可惜。” “贱人!竟敢想害明珠,我杀了你!”谢文轩冲过来。 谢瑶华毫不迟疑,迎着他的攻势就是一脚,直接将谢文轩踹得倒飞! 谢文轩沿着墙壁滑坐在地。 他喉咙腥甜,呼吸困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慢慢走来的谢瑶华,像是看到了前来终结自己生命的无常。 谢瑶华蹲到谢文轩跟前,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谢文轩,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你警告,若你还是学不会说人话,做人事,那我只能不让你做人了。” 谢文轩胸膛起伏,噗地吐出一口血,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谢瑶华突然动脚,大家都吓着了,他们自身对危险的本能规避超过了他们对亲人的关心,本能地后退,这时看到谢文轩的血,才纷纷回过神来。 “文轩!” 永宁侯和白氏悲呼一声扑了过去。 谢明珠也是又气又怒。 她真的太过心慈手软,竟然让谢瑶华活到了现在! 谢明珠无法再保持冷静了:“谢瑶华!你别以为攀上了容铮就可以为所欲为,他只是个皇子而已!我们永宁侯府——” “啊对,还有你,谢明珠。” 谢瑶华露出一抹笑,“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什么小白花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真实面目。” 谢明珠脸色微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你别过来!” 谢瑶华欺身过去,几乎是贴着谢明珠的耳朵说话:“派人去灵水村杀我的人是你,派人在路上伏击我的是你,前天晚上要杀我的是你,昨天晚上要杀我阿娘的也是你。 鉴于你前科累累,对我又恨之入骨,所以未来我遇到的杀局,死局,不管是不是你,我都一律算到你头上,总有一天,我会一次性找你算总账。” 懒理众人反应,谢瑶华抬脚往外,又突然回头,目光在谢明珠身上停留。 谢明珠觉得自己被一条毒蛇缠住,又觉得自己被恶鬼盯上。 这条恶鬼,从前世而来,跑来找她索命! 谢明珠不由得想,谢瑶华是不是也重生了? 第29章 谢瑶华的好日子来喽 谢瑶华不知何时走了,谢明珠还陷在“谢瑶华是不是也重生了”的怀疑里,浑身都是麻的。 直到有下人匆匆进来通报:“老爷,太子来了!管家已经将他迎进厅里了。” 太子来了! 永宁侯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谢文轩吐出一口血,也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谢明珠一个激灵,理智也回来了。 谢瑶华不可能是重生的! 如果谢瑶华是重生的,自己早就被她宰了,永宁侯府上下也不会有半条活口! 她只是借容铮的势而已! 而如今,能卸掉容铮之势的人来了。 只要容铮没了势,谢瑶华就没有了可依附的靠山,到时候,谢瑶华就还是那只任由她揉圆搓扁的小老鼠! 谢明珠深呼吸三次,告诉永宁侯:“阿爹,太子来接我出去散心了,劳烦您先出去招待……阿娘,大哥,你们不用害怕,只要谢家还认我做女儿,我们跟太子的关系就不会变。” 永宁侯连忙表态:“你自然是我们谢家的女儿,你永远都是我们谢家人!” “明珠,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 “是啊明珠,你是我一手一脚带大的,我不认你做女儿,难道要认一个伥鬼做女儿吗?”白氏握着谢明珠,“明珠,阿娘这辈子,就只生了你这一个女儿。” 谢明珠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一些感激涕零,之后便回海棠院。 回到海棠院,她第一时间让人给方翠花送人参、燕窝以及银子。 回来的路上她已经想清楚了,对方有没有御赐的“李夫人”头衔,死或不死,也改变不了方翠花是她生母的事实。 对于既定不能改变的事实,不能想着抹杀,否认,或者打压,不然局面会变得不可控,这一点,白氏已经在谢瑶华身上做了错误示范,她万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 她得跟方翠花修好,把方翠花摁在府内,并要在最快时间内让方翠花倒向自己这一边,只要让方翠花感觉到自己的诚意,关键时刻,方翠花一定会背刺谢瑶华。 上辈子的方翠花,贪财短视,所以谢明珠笃定,这些人参燕窝,再加上她们是亲母女这一点,方翠花一定会倒向自己。 可没想到,方翠花一样都没收下,还跑过来劝她莫要跟谢瑶华争抢! 谢明珠气笑了,是她要跟谢瑶华抢吗?明明是谢瑶华跟她抢! 方翠花苦口婆心:“原本就是我跟你阿爹鬼迷心窍做了错事,你已经享了十几年的福,怎么算也够本了,你跟我回灵水村吧,我们娘俩以后好好的,回去之后,娘给你找个好婆家。” 谢明珠耐着性子:“阿娘,你真的忍心让我去过苦日子吗?” “日子再苦,总好过丢命。” 谢明珠眼睛一眯:“阿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但瑶华从来没想过要杀你,她只是想争个公道而已。” “公道?这世上若是有公道,那为什么我和谢瑶华同一天出生,却一个是侯府贵女,一个只能是村姑?阿娘,我没有觉得你和阿爹卑贱,我只是不甘心而已,凭什么我们就活该过苦日子呢?” 方翠花垂下头,没有说话。 谢明珠真的跟她很像。 当年她和李铁牛就是因为不甘心让自己的女儿过苦日子,才会把两个孩子调换的,可如今她宁愿谢明珠和自己回去过苦日子,也不愿意再留在洛京。 因为,谢瑶华那个邪门的东西,真的会把谢明珠杀了。 “明珠,我知道你不甘心,但这就是我们的命,人怎么能斗得过命运和老天……你,你要是实在不想跟我回去,那你也离瑶华远一点,她性子野,又是个疯的,你跟她作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谢明珠心里升起戾气。 方翠花冥顽不灵,没有笼络的必要了,只是连陈水亲自出手都没能将其杀死,证明眼下并不是解决方翠花的好时机。 她得向太子借人。 将方翠花“请”走,谢明珠叫了声唐妈妈,叫完才想起,唐妈妈已经死了。 青梅没了,闪电没了,唐妈妈也死了,如今她身边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可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是重生者,她拥有先知能力,所有人的命运都捏在她手里,捏死谢瑶华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可为什么从自己重生之后到现在,只要是跟谢瑶华有关的,就没有半件是顺利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下臣亦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竟是生了个逆女……” 厅里,永宁侯向太子拱了拱手,“实在是让殿下看笑话了。” “笑不笑话的,本宫一个外人不宜评说,不过,”太子含笑喝了口茶,笑意不达眼底,“侯爷处理事情的能力,确实不怎么样。” 这处理的事情,指的当然是杀方翠花这事。 太子这个时候特意提起,那就跟兴师问罪差不多了,说不定皇后也是这么看待永宁侯府的。 这事永宁侯没法辩解,只是叹气:“大殿下曾放话,要对瑶华与方翠花以命相护,我永宁侯府只有一百护院,哪里有那个本事在大殿下手里抢人?没有牵连到明珠以及谢家,下臣已经是万幸了。” “是没本事抢人,还是不想抢人,你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不用特意与本宫解释,倒是日后本宫要少到府上,不然就要令永宁侯你陷入两难了。” “下臣没有两难,下臣拥护的永远都是殿下。” 太子不置可否,只是喝茶,永宁侯也不好多言,只干笑着陪喝。 过了一会,谢明珠出来了。 她化着精致的妆,穿着漂亮的衣裳,一举一动尽显端庄与高贵。 这是他两年前便看中的太子妃人选,但不知为何,太子脑子里竟一闪而过的想起昨日看到的,谢瑶华那张清汤寡水般的脸。 掩下惊悚,太子朝谢明珠笑了笑,提起了别的:“差点忘了个事——来人,让唐嬷嬷黄嬷嬷进来。” 两个穿着宫装的中年女子含笑进门。 太子一脸温和:“唐嬷嬷是本宫给明珠寻的新嬷嬷,日后会负责明珠的起居等一应事务;黄嬷嬷是母后特意寻的教养嬷嬷,黄嬷嬷是宫中的老嬷嬷了,由她指导教养,永宁侯,你那亲生的女儿,必定很快脱胎换骨。” 谢明珠嘴角轻勾。 黄嬷嬷是宫里的教养嬷嬷,宫里的大小宫婢私底下都喊她女阎罗,由这么一号人物来给谢瑶华教规矩,谢瑶华的“好”日子来咯! 第30章 那就会一会故人 谢瑶华出了侯府,这会已经到了悠然居附近。 她原本没打算这么快过来,只是出了府走着走着,就到了这边。 来都来了,那就干脆去会一会“故人”吧。 刚要举步,突然后头有人喊:“瑶华!” 谢瑶华回头。 容铮站在街边,长身玉立,与身后的贩夫走卒,学子、贵人似乎隔了一个世界。 容铮大步朝她走去:“怎么突然出来了?” “久仰悠然居的大名,想来看一看这里是怎样的仙境。殿下呢?” “也对悠然居神往已久。”容铮露出笑容,“不如一起?” “好。” 悠然居就在前面不远,拐个弯就到了。 门前没有马车,人也不多,只有几个穿着长衫的学子边走边说话。 谢瑶华与容铮跟着几个学子一起进门,大概是他们的气质跟那几个学子相差太多,里头的伙计直接将两人招呼到另一边。 “我想要靠窗的位置。”谢瑶华说。 伙计将他们引到里头靠窗的位置,笑眯眯道:“二位这是头一次来吧?瞧着很是面生。” 容铮看了看谢瑶华,见她盯着窗外看不知在想什么,便朝伙计笑笑:“是啊,头一次来,不知悠然居有什么可口的饭菜?” “悠然居出品的菜式哪个都不差的,这样,要是两位贵客相信小的,那小的就给上几道小的认为最好的菜?” “好。” 伙计给两人倒了茶水便走了,容铮粗略地环顾一圈,与六七道探究的目光相撞,他微微点了点头,扭头时谢瑶华也刚好从窗外收回目光。 容铮注意到她情绪好像有所变化。 是窗外的什么东西,让她触景生情了吗? 他往外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条人工凿成的小溪,溪边有几棵树,树上有两只鸟,没什么特别的。 压下疑惑,容铮开口:“瑶华,你对悠然居知道多少?” 对悠然居知道多少? 她能说全部吗? 端起茶喝了一口,谢瑶华笑笑:“知道一些……” 悠然居是太子的产业,是一座小两层的酒楼,没在闹市,位置还有些偏,后头靠着山,坐在里头能看到从后山引下来的小溪,环境清幽十分有意蕴,是附近几所书院的学子过来聚会、小酌的首选之地。 太子时不时会出现在此处,他与学子们辩论,聊诗词歌赋人生哲理,有时也聊民生百姓,在学子们面前他毫无架子,有时候他表达疑惑的时候会被人指责何不食肉糜,他也笑眯眯的并不生气,反而向对方请教、去了解那件事背后的故事。 他的温和亲民及谦逊,迅速俘获了一大批学子,可想而知这些学子入朝为官之后,对他会是怎样庞大的助力。 世人皆知悠然居是太子笼络人心的地方,但没有人知道悠然居有另外的用途,它是太子养的死士在洛京的集结处,更没有人知道,太子手底下最大的死士头子,会是悠然居里一个整日在后厨洗洗切切的那个叫聂凤的厨娘。 上一世,谢瑶华得姚木兰相帮,借假死脱身之后,顶着一身的伤,心中惶然不知道能去哪里,这个时候,路过的聂凤问她要不要跟她走,包她吃,包她活。 谢瑶华太想活了,于是没多想便跟着聂凤到了悠然居。 聂凤让她活了,但也把她磨掉了她的七情六欲,她成了一把利剑。 后来她这把利剑被送到了主上——也就是太子身边,成为太子手中最大的杀器,专门用来对付容铮。 太子说她和容铮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原本她深信不疑,每次刺杀容铮时她都用尽全力。 直到她某一天,听到太子跟谢明珠道谢,说谢谢她给自己送来了一把这么好用的剑。 那个时候她才知,原来她根本没有成功出逃,是谢明珠把她从谢家的污点,变成了亡命之徒。 那天之后,她突然就不想再这样苟活了,所以她失手了,被容铮生擒了。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想容铮带给她的,是她一生中最难忘最美好的记忆。 “瑶华?瑶华姑娘?” 容铮的声音将谢瑶华从回忆里拽出来,她朝容铮笑了笑:“抱歉,走神了。” 是走神,还是回忆,容铮还是分得清的,更何况他刚刚看得真切,她脸上是无尽的哀伤,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是怕她就此被那哀伤淹没,才冒昧喊醒她。 谢瑶华喝了口茶,定了定神:“今天早上方翠花的事,谢了。” 容铮摆摆手:“我柳姨身边的内鬼揪出来了,是英姑。谢姑娘,多谢提醒。” 只两三天就揪出了内鬼,谢瑶华并不意外。 她点点头道:“药王谷出事的时候姚木兰还小,又是在极度惊恐的状态下,她未必能全部记得她师母临死前给过她什么,等殿下得了空,可以与她回药王谷一趟,说不定能找到你想要的证据。” 容铮脸色一正:“瑶华,我与你结盟,不是为了从你这套取消息。” 谢瑶华点头:“我知道,但今天早上你确实帮了我,这是我的谢礼。” “但是瑶华,我们是盟友,也应该是朋友。” “朋友……” 谢瑶华想到了上一世,想到了太平别院,想到了两人在太平别院相处的那段时光,她脸上带了笑:“我也相信,我们会是朋友。” 她笑起来真好看。 心里这么想着,容铮的耳尖就红了起来。 悠然居后头有小溪有亭子,栽了花种了草,景致相当不错,两人用了饭便到后头赏景,赏着赏着,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往后厨那边走。 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两位贵客,前边是后厨了,美景在后边。” 谢瑶华的呼吸在回头的瞬间变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还有些土气的中年女人,但谁能想得到,她会是一名顶级的死士呢? 聂凤脸上全是恭谨:“二位,那边是后厨,赏景的话在后边。” 见谢瑶华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看,聂凤眼底泛起冷意,脸上却是半点不显,还摆出了小心翼翼不敢得罪的样子:“姑娘,你认识小的?” “不认识,不过总觉得你长得很像我村里的长辈跟我说过的一个人。” 谢瑶华微笑,“她说,她年轻的时候认识一个人,那人成婚当天就杀了丈夫一家,接着跑回娘家灭了娘家满门,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你,该不会就是我长辈说的那个人吧?” 第31章 甩了太子一巴掌 聂凤一脸惊恐:“姑娘您莫要害我,我可是本分人,这话要是让人听了去,我可是要被抓去投牢的!” “你真的不是吗?” “姑娘,如果我不小心得罪了您,我向您磕头道歉,我求您可千万别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聂凤说着真的跪了下来。 “行吧,我不胡说八道了,你自己去忙吧。”谢瑶华挥手,嘟囔一句,“这后厨应该没什么好看的,殿下我们走吧!” 眼见两人走远,聂凤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她灭夫家屠娘家的事,连太子都不知道,谢瑶华和容铮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这说明自己已经暴露,而悠然居也不安全了! 得立即将里头这一批人转移走! 出了悠然居,容铮便问:“她就是聂凤?” “是她。” “你刚才说的杀婆家一家,灭娘家满门的,也是她?” 谢瑶华不答反问:“殿下是觉得不可能吗?” “没有觉得不可能,只是,”容铮坦诚,“你能知道这么多秘密,我更觉得不可能。瑶华,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盟友,以及未来的朋友,这还不够吗?” 盟友,朋友…… 容铮笑了。 是啊,他们是盟友,未来还会是朋友,这已经足够了。 正是盛夏,下午的太阳晒得吓人,上辈子谢瑶华习惯了在黑暗中生活,今天在太阳底下晒了这么久,她有点想吐,更想立即躺下来休息。 容铮看出她的不适,立即命人驾来马车。 在马车上歇了一会,又喝了杯清凉的茶水,谢瑶华精神恢复了一些。 她朝容铮拱手:“你母族赵家——” “瑶华!”容铮猜到她要做什么,没让她往下讲,“我手底下有人擅长易容,如今她正在悠然居近距离观察聂凤,可能需要十天左右才能摸清她的生活习性,若是顺利,十天后你便可来取聂凤的人头。” 谢瑶华否了:“十天太久了。今天我们去悠然居,我还把聂凤最大的秘密揭了出来,她不是傻子,这时只怕已经将此事禀报给太子。 太子多疑,不会什么都不做,他一旦动手,就会打乱我的所有计划,容铮,我只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我去取聂凤的人头。” 容铮不同意:“不行,聂凤太过警觉不好靠近,两天,我的人只能学个表面,到太子跟前一站,必会露馅。瑶华,我理解并尊重你想要尽快手刃聂凤的心情,但我不能让我的人白白送命。” “如果只是这层顾虑……”谢瑶华笑,“今天晚上你来找我,我替你消除。” 容铮气息一顿:“你对聂凤——” “还是那句话,别问我消息来源,信我你就来,不信你就不来,总之我的计划不会变,两天之后,我必去取聂凤的项上人头。” 沉默几息,容铮从怀里取出一个青色的玉瓷瓶:“这药膏是宫中娘娘们平时用来去疤美白的,你应该用得着。” 他跳下马车,隔着帘子补充:“还有,今晚我去找你。” 马车平稳地在街上行驶,谢瑶华捏着药膏有些纳闷,容铮怎么突然送她药膏?而且是去疤的。可她没有受伤也没有疤——不对! 她有疤! 她的前胸,后背,很多疤! 可是容铮怎么会知道她身上的这些疤? 谢瑶华努力回想,终于想起来了: 回洛京的路上,有一晚她还在客栈洗澡时容铮翻窗而入,她以为是刺客,只简单披了件外披就攻击,两人交手的时候她的外披脱落,当时容铮看到了她的身体,看到了她身上的疤痕。 这事当时她就翻篇了,没想到容铮还记得,可他记得也便记得了,为何还特意送个药膏来唤起她的记忆?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到底在想什么——容铮也在问自己。 这支药膏他刚回宫的是时候就拿到手了,他完全可以将它夹在皇家给她的赏赐里,她身边侍候的看到她身上的疤痕自然会拿出来给她涂抹。 然而想到她性子清冷防备心又强,她洗澡的时候必不会允许有人在身边,药膏夹在那堆赏赐里只会被留在库房里吃灰,他于是便一直将之揣在怀里,想着遇到合适的机会再送。 他跟谢瑶华是盟友,坦坦荡荡,任何时候送任何东西都是合适的,可为何东西送出去后他突然就觉得不合适了? “殿下,你脸红了。” 身边侍卫突然提醒。 容铮咻然转身,边走边说:“你要是实在很闲,就去悠然居探一探聂凤的虚实!” 侍卫紧随其后,心想沈瑜说得没错,自家殿下这是到年纪了,心里荡漾了啊。 谢瑶华推算得没错,她和容铮刚离开悠然居,聂凤就给太子送了消息。 彼时太子还和谢明珠在他郊外的一处山庄赏花。 盛夏炎热,山庄里却很清凉,尤其是他们所在的亭子,边上有流水,旁边还放置了两大块冰。 微风吹来,冰上水汽袅袅,衬得这一方小天地更有意境。 谢明珠喝了口茶。 这处山庄自是舒适的,但还是能感觉到一丝燥热,等她登上后位就好了,到时候她要在昭阳宫的花园水榭建几个冰室,夏天时待在里头一边喝茶一边赏花喂鱼,那才叫惬意。 太子昨天便让山庄准备今天的菜式,此时菜肴刚上桌。 谢明珠正要喝汤,便见一个侍卫跟太子耳语了几句后,太子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神也带上了审视。 谢明珠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送上关切:“殿下,是手底人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倒也不是麻烦。”太子盯着她,“只不过容铮和谢瑶华刚刚去了悠然居。” 容铮和谢瑶华去了悠然居? 谢明珠冲口而出:“他们见了聂凤?!”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要糟,果然她话音刚落,太子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如何知道聂凤?!” “我,我听,听说的。” “听谁说的?听我手底下的人说的?谢明珠,你可真有能耐,手都伸到我身边来了,你当真以为本宫非你不可?!” 太子的手劲越来越大,谢明珠脑子一阵阵发昏,快要不能呼吸了。 难道她要死了吗? 不! 前世她都能登上后位,今生她手握那么大的秘密,怎么可以死? 她要比前世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谢明珠的求生欲一下子被激发,而强烈的求生欲又催生出一股胆气来! 她放弃挣扎,扬手甩了太子一巴掌! 太子被这一巴掌及她凌厉的语气惊到了,他松了手,捂着发麻的脸:“谢明珠,你竟敢打本宫?!” “对!我打的就是你!” “谢明——” “闭嘴!” 谢明珠打断他,喘着粗气,语气凌厉,“容铮只不过是去了悠然居一趟,你就怀疑起身边的人怀疑起我,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要是容铮跟聂凤打起来,你岂不是要杀了我全家? 我与整个谢家,从三年前开始就与殿下捆绑在了一块,现在虽然你我的亲事尚未定下来,但整个洛京谁人不知谢家与殿下是一体的? 我们谢家也甘愿为了殿下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可是没想到殿下你从未真正信任过我和永宁侯府! 既如此,行!对!悠然居与聂凤的事都是我告诉容铮的,殿下现在就可以杀了我,回头再把谢家给灭了吧!” 第32章 她竟然对他失望? 太子死死盯着谢明珠。 他从未见过谢明珠的这一面。 她在别人面前端庄娴静,在他面前温柔小意,偶尔露出来的俏皮娇憨也十分得他心意,而很多时候她看着他的时候,眼里都冒着星星。 他知道这叫崇拜。 他很享受也习惯了她的这种眼神。 可是现在,她眼里没有了星星,只有冷然与失望。 太子心中升起巨大的落差感,同时也有怒气。 他是一国储君,她竟然敢对他失望? “谢明珠,你在找死!” “对,我就是在找死!早晚都是会死,还不如现在就死,也好过在日后谋划了所有,付出了所有心血后被你怀疑被你丢弃!” “谋划”这两个字就很灵性,太子一下子就想起了谢明珠提过的容铮的计划。 他迅速冷静下来,脸上的怒气也换成了内疚:“明珠,我不是故意想伤害你,也没有怀疑过你和谢家,我只是太震惊也太生气了,我弄疼你了吧?对不起。” 谢明珠松了口气。 她也是刚刚,在电光火石间突然对自己的定位有了清晰的认知。 她是重生者,她知道所有人的命运走向,只要她稍微漏点东西,太子就不知能少走多少弯路。 对任何人而言,她都是捷径,太子那么聪明,明明有捷径可走,又怎么会不走捷径,而去爬山涉水披荆斩棘自找苦吃? 她垂下眼皮:“臣女卑贱,疼了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殿下想杀便杀,无需道——呜!” 太子亲吻她,不许她说话,谢明珠又是推又是踹的,做足了推拒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两人才平静下来。 太子开口:“明珠,本宫向你道歉,我真不是有心的,只是容铮他比我想象得强太多,也难缠太多了,我心里着急,这才——” “我知道,只不过正如我刚刚所讲,我与谢家跟殿下是一条船的,殿下这条船是浮还是沉,关系到我全家人的生死,不管未来我与殿下是什么关系,我都是希望殿下能事事顺意。” “本宫与你未来还能是什么关系?当然是夫妻关系了。明珠,这一点你无需怀疑。” 谢明珠在心里冷笑。 原本她是不怀疑的。 上一世太子身边也不是没出现过别的家世比她更好的女子,但最后登上凤位的还是她,可刚刚被太子掐着脖子的时候,她不再那么笃定了。 她重生了,可容铮比上一世早回来了两年,谢瑶华也脱离了她的掌控,变成了一根尖锐的针,一出现就往她身上刺,便是方翠花这个贪财的村姑也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所有人都变了,太子肯定也会改变,所以,她不能再像前世那么被动,更不可依附于他。 她必定会是皇后,但皇帝是谁,她说了算! 收起情绪,谢明珠长长叹了口气:“殿下的心意,明珠心里有数,只是你我最后有没有缘分,那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不管如何我都认,就算是死,也不会后悔跟殿下相识相知。 只不过容铮既然能知道悠然居,还真的找到了聂凤,那他肯定会有所行动,殿下自去忙吧,明珠一会自行回府便可。” “说好今天是带你散心,岂有中途丢下你的道理?那两人自有聂凤去处理。”太子亲自给她打汤,“这鱼汤很鲜美,你试试。” 谢明珠语气幽幽:“殿下你现在不问我是从哪里知道聂凤了吗?” “我不需要问,我只需要知道你的心在我身上就可以了。” “现在满洛京都知道我们的关系,我的心不在你身上,还能在谁的身上?” 谢明珠自嘲一句,“不过哪天要是殿下身边有了更温柔的女子,我定会把心收回来,到时也请殿下开恩,放我和方翠花回灵水村,我保证这辈子也不会出来碍殿下的眼。” 太子又是一顿哄。 谢明珠只觉得讽刺。 从前她总小心翼翼,太子与皇室的态度时远时近,让她患得患失,现在她态度强硬了,无所谓了,太子反而对她更加重视。 当然,这不是太子喜欢她转变后的性子,是因为她是捷径。 享受够了太子的温柔,谢明珠在很合适的时间突然想起个事: “殿下知道药王谷吗?那晚唐妈妈说容铮提过药王谷,还说什么药王谷当年被灭门,是跟他母亲的死有关。 可我听说赵夫人是生容铮后,大冬天的掉下水冻坏了身体,染了病一直好不了,是病死的,这怎么又跟药王谷有关了? 会不会是容铮想要拿赵夫人的死作文章,甚至是嫁祸给别人?” 太子神色凛然。 赵夫人的事没有人在他跟前提过,但药王谷的事,他曾无意中听到他外祖秦太傅身边的几个幕僚谈论过,因此他知道药王谷被灭门是秦家所为。 如今结合谢明珠说的,他推算一下便知道赵夫人当年的死,也铁定跟秦家和他母后脱不了关系。 可不能让容铮查到有用的东西。 这个事比聂凤有可能暴露的事更重要,一旦被容铮抓到把柄,他母后将会地位不保,他母后地位不保,他这个储君也别想当了。 太子立即命人前往药王谷处理。 和谢明珠吃过饭后,太子回城给谢明珠添置了不少珍玩首饰,又亲自送谢明珠回府,再一次保证,今天回宫之后,就让皇后准备一应提亲事宜。 “明珠,本宫别的不要,只想要你的这颗真心,若有一日本宫能登上高位,在我身边伴着的,必定是你。” 谢明珠一脸娇羞。 等太子离开,她脸上的娇羞立即撤下,她随手招来一个下人:“谢瑶华呢?” “大小姐两刻钟前已回府,这会应该已经见着宫里的黄嬷嬷了。” 谢瑶华的确见着了黄嬷嬷。 黄嬷嬷作为大兴皇宫里最资深的教养嬷嬷,自然一上来就端出了应有的威严。 哪知她才刚自报家门就被谢瑶华踹了一脚,然后被折成一团扔出了金凤楼。 谢瑶华这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让王妈妈和青叶看得目瞪口呆。 王妈妈提醒:“大小姐,那是皇后指派过来的,您直接伤她,那是在打皇后的脸,要是皇后发怒,只怕会降罪于您。” 谢瑶华没什么所谓地耸了耸肩,直接不回应这事。 她问起别的:“我出去后,府里可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 青叶机灵地说:“世子爷肋骨断了三根,侯爷去请了太医,世子爷觉得养伤无聊,就请了个戏班进来给他唱戏,这会后头正热闹着,侯爷与夫人也在世子爷那里看戏……明珠小姐则是和太子出去了,听说是去城外赏花散心。” 在府里吃茶看戏,去外头玩乐逍遥,这日子过得这么舒服,谢瑶华实在是不舒服啊。 她不舒服,那别人就得比她更不舒服。 谢瑶华眸光微转,笑着朝王妈妈勾手指:“王妈妈你过来,有个事需要你办一下。” 第33章 先我还是谢瑶华? 王妈妈可太熟悉她这个笑了,每当谢瑶华露出这样的笑时,就必定会有人倒霉。 就是不知道这次倒霉的会是谁了。 王妈妈上前听令:“大小姐有何吩咐?” 挥手将青叶支开,谢瑶华笑眯眯问:“王妈妈,你在侯府多少年了?” “老奴是跟着夫人一起到侯府来的,算起来有二十五年了。” “二十五年,足够久了。那永宁侯的秘密,你知道多少?” 王妈妈一惊,连忙说不知道。 谢瑶华薄唇微勾:“世人都说永宁侯与侯夫人是天作之合、琴瑟和鸣,永宁侯房里除了有两个长辈逼着抬的侍妾,后宅干干净净,在外头也是片叶不沾,是洛京出了名的专情男子,好男人。 但谁能想到,他这深情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呢?” 王妈妈又是一惊,连忙说:“大小姐,老奴在侯府二十五年,侯爷不管去办什么差,每天都会回来陪夫人吃饭,从来没在外头留过宿,每次回来也必定会给夫人带点心或是小礼物,二十几年来从未缺过一次,他对夫人的情意,作不得假。” “那只能说你们太傻太容易糊弄。” 谢瑶华说,“小点心小礼物他可以提前让底下人准备,不需要他费任何心力;从来没在外头留过宿,是因为他大白天就可以做完他夜里想做的事根本不需要留宿。” “这,这……” “李家胡同最里头那家住着的林娘子,就是你们永宁侯的心头肉。” 王妈妈震惊得嘴都合不上。 谢瑶华笑得灿烂:“林娘子已经怀了我们谢家的骨肉,还有两个月就临盆了,永宁侯这都不给她名分,这像话吗?要是让人误会是侯夫人没有容人之量怎么办? 王妈妈,你亲自去李家胡同,把林娘子给接到家里来。你跟她说,永宁侯不给她名分,我们侯夫人给!” 王妈妈说不出话来。 永宁侯养外室一事她还没有消化,现在还要她顶着侯夫人的名义把外室请进府? 她这是不想活了吗?! “大,大小姐——” 谢瑶华站起来:“一边念着你和侯夫人的旧情,一边又想在我这里过舒服日子……王妈妈,这世上可没有这样的美事。” 沉默几息,王妈妈领了命。 谢瑶华笑容真心了几分:“另外,把那什么绿嬷嬷黑嬷嬷扔出府去,你要不敢扔,就把她交给谢明珠,谢明珠是未来的太子妃,皇后问的责,她一定有本事摆平。” 人是你扔的,烂摊子却要谢明珠收拾,大小姐你怎么敢的? 王妈妈没敢扔出府,也没敢将人带去海棠院,她将黄嬷嬷扔在了花园的一处草丛里就跑了。 黄嬷嬷手和脚都折了,动不了,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叫。 刚回府的谢明珠经过,听到异响后让人过去查看,这才将黄嬷嬷给解救出来。 “黄嬷嬷?”谢明珠都惊了,“你怎么——” “我一定会如实禀告皇后娘娘,你们谢家欺人太甚呜呜呜呜……” 黄嬷嬷嚎了几声就晕过去了,谢明珠立即叫人将人抬到最近的厢房:“立即叫府医过来诊治,另外先稳住她,别让她出府……我阿爹呢?” “侯爷和夫人都在世子爷那里……看戏。” 看戏? 谢明珠气笑了。 谢瑶华都快把永宁侯府给掀了,他们还有心情看戏? 上一世谢明珠只是觉得他们乖觉听话很好用,可现在怎么看都觉得这一家子人蠢得像猪呢? 谢明珠扭头回海棠院:“让我阿爹立即过来见我!” 永宁侯很快到了海棠院,看到谢明珠阴沉着的脸,他顿时皱眉:“明珠,出什么事了?” “谢瑶华把黄嬷嬷扔出来了,还打伤了黄嬷嬷。”谢明珠冷冷道。 “什么?!打伤黄嬷嬷?”永宁侯失声,“这个孽障!我杀了她!” “杀了她,让言官弹劾皇后霸道残暴,不仅插手朝臣家事还要打死人家的嫡女吗?!” 永宁侯生生收回脚。 黄嬷嬷前脚伤,谢瑶华后脚死,这跟向全世界宣布人是皇后杀的没什么区别。 打伤黄嬷嬷已经打了皇后的脸,若再令皇后声名有损,那永宁侯府就真的要脱一身皮了。 想清其中利害,永宁侯很快冷静下来。 “谢瑶华现在杀不得——” 谢明珠不耐地打断:“谢瑶华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去平息太子与皇后的怒火!” 永宁侯走来走去。 他想过将谢瑶华交出去,任由皇后处置,也想过明日去找官家请罪,但最后都否决了。 这两个方法不但不能将事情平息,还有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到时容铮或是别的有心人将此事往后宫干政这个方向带,皇后定要遭官家怪罪甚至厌弃。 皇后遭厌弃,太子便会地位不稳,谢家也会受到牵连,两个儿子的前途就更不用想了。 永宁侯停下来看谢明珠:“明珠,你可有什么解决之法?” “我自然是有,我也愿意为了谢家付出一切。只是阿爹,我与谢瑶华,你只能二选一,不,应该说是容铮与太子,谢家必须二选一。” 谢明珠面无表情,“选了太子,那就别怕得罪容铮以及官家怪罪,若想改站容铮,那就立即跟太子这边断干净。 总不能一边攀着容铮,又一边让我稳着太子,谁胜算大就倒向谁。容铮如何我不知,但太子贵为一国储君,岂容我们谢家如此戏耍?阿爹,做人不能太贪心。” 被戳穿心事,永宁侯的脸有些挂不住,张口想要辩解几句。 谢明珠没给他机会:“太子与皇后的怒火我会想办法平息,只是经此一事,太子待我的态度必不会再如从前,正好阿爹也可以趁此机会再仔细问一问自己到底是想选容铮还是太子。 另外,既然大哥喜欢看戏,那就让他好好看戏,别让他知道黄嬷嬷的事,否则他又得跳出来替我出气,将事情闹得更大!” 永宁侯觉得眼前的谢明珠有些陌生,她太冷静太有主见了。 可转念又觉得谢家花费十几年的时间与心血培养出来的贵女,就该是这样的。 谢明珠迅速给太子写了信。 将信交给唐嬷嬷,谢明珠郑重其事交待:“有劳唐嬷嬷亲自送到殿下手上,还有,这封信上的内容关系到殿下的前途,切莫落入第三人之手!” 目送唐嬷嬷离开,永宁侯沉着眉:“明珠,黄嬷嬷这事——” “黄嬷嬷这事,说大可以很大,说小也可以忽略不计,端看太子的是什么态度了。” 第34章 若敢反抗,当场格杀 唐嬷嬷很快见着太子,她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谢瑶华扔黄嬷嬷这事汇报给太子。 太子刚刚去见了聂凤一面,又处理了一些别的紧要事情,这会刚到宫门口,听到这事当场震怒。 黄嬷嬷代表的是他与母后的脸面,结果他们母子俩的脸面进永宁侯府待不到一天,就被人扫地出门! 这事要是传出去,母后还如何管理后宫?他在朝堂上又如何自处? 顶着太子的杀气,唐嬷嬷硬着头皮递上谢明珠的信:“殿下,这是明珠小姐写给您的信,说信上的内容关系到殿下的前途,望您务必要重视。” 太子更是不悦。 既然信上的内容关系到他的前途,为何刚刚在山庄的时候不说? 谢明珠她根本就是有所保留,她根本没有全心全意扑在他身上,谢家也根本就是在骑驴找马! 压下愤怒,太子迅速打开信。 一目三行看完,太子脸上的愤怒竟然消失了,变得阴沉。 难怪容铮敢一回来就跟他打擂台,原来对方竟然早在几年前就在他身边安插了人。 但他身边有内鬼这么重要的事,谢明珠竟然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谢明珠,谢家,可真是好样的。 太子轻嗤一声,直接就去见了皇后。 听到黄嬷嬷被打伤,皇后倒是不急不恼,她端起茶呷了一口,问太子:“皇儿打算如何处理?” 太子将谢明珠的信递过去:“这是谢家用来息事宁人的诚意。” 皇后看完也是笑了:“区区一个五品小官的贱命,也敢拿来跟本宫的脸面相提并论,谢家这是把本宫当成傻子来戏耍啊。” 太子便将青亭山农大夫、容铮的小舅舅藏身南关大营以及药王谷等事提了提,末了道:“……母后,谢明珠声称知道容铮的全盘计划,孩儿正遣人前去核实。” 皇后眼皮一掀:“知道全盘计划却只呈上来一些边角料,如此敷衍,这谢家确实把本宫母子俩当成傻子来耍。” 示意宫人过来添茶,太子道:“原本孩儿是想走个捷径,故愿意对谢明珠多几分纵容,不想他们谢家态度敷衍,又仗着这狗屁计划跟本宫谈起了条件,实在是可笑又恶心。” “昨日官家令我多给你留意各家的适龄女子,我本是想着等容铮那还俗礼过了便办个赏花宴,把这事给落实了,如今看来也不必等了,就这几天办了吧。” “全凭母后作主。” 母子俩又说了些别的,皇后笑道:“对了,昨日官家从成平宫出来,还说了一句话,他说啊,永宁侯府重规矩家风好,实为世家典范,令各家各府多多学习。” 昨日在乡野长大的亲女儿坐轿进宫,将超一等诰命夫人的脸摁在地上踩,今天又把宫里的教养嬷嬷给打伤打折,这谢家可真是有规矩呢。 太子轻笑出声。 谢家敢恶心他和母后,那就要付出代价,什么时候谢明珠把所谓的容铮全部计划呈上来,他们谢家,才有资格重新到他跟前说话。 否则,谢家会明白,沦为洛京的笑柄,已经是代价最小的惩罚了。 太子唤来近随:“户部的司丞郎中是容铮的人,你去把他给办了,办得好看些,也让别的人看看,背叛本宫会有怎样的下场!” 皇后则命人给谢明珠、谢瑶华写了赏花宴的帖子。 这两张帖子,在傍晚时送到了永宁侯手中。 永宁侯松了一口气,他与白氏一起给谢明珠送请帖:“明珠,皇后要办赏花宴,让你前去参加,看来黄嬷嬷的事算是翻篇了。” 翻篇? 谢明珠将请帖翻来覆去地看,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前世她跟皇后做了将近十年的婆媳,她太了解皇后了,皇后表面仁善实则霸道记仇,关乎她脸面的事,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翻篇。 她皱眉:“阿爹,这赏花宴来得实在突兀,又定在三天之后,时间上太赶了,只怕是有什么内情。” 永宁侯心想能有什么内情?无非是皇后一时兴起,或是想要找个由头把谢明珠叫过去说说话而已。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派人出去打听了一番。 这一打听,永宁侯就笑不出来了。 皇后办赏花宴是为了给太子挑正妻,这是告诉全洛京,太子弃了谢明珠弃了谢家! 除此之外,皇后还让给各家送请帖的人夸永宁侯府重规矩家风好,让各家各府都来学习……这哪是夸,这根本就是反讽! 什么翻篇!皇后这是要将谢家往死里摁! 永宁侯喘着粗气:“明珠,你没在信中跟太子讲清楚?” “自是讲清楚了,只不过太子想要用这件事拿捏我拿捏谢家而已。” 永宁侯一脸凝重,谢家为百年世家,他可以与皇家联姻,可以借皇家的力量把谢家托得更高,可不代表自己就甘心被人拿捏,一旦家族被拿捏,那离覆灭也不远了。 谢明珠道:“阿爹不必惊慌,我们谢家有世袭的爵位,有几百年的底蕴,对哪个皇子都是极大的助力,太子弃了我们,我们也可以重新选人,官家可不止他一个儿子。” 永宁侯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你先前说得对,我确实是该断干净了。” 谢明珠眼皮一掀,永宁侯便将谢瑶华的那份请帖给撕了,然后唤来护院头领,让他们派三十人围着金凤楼。 “若是谢瑶华敢反抗,”永宁侯闭上眼,“当场格杀!” 三十护院包围金凤楼的时候,谢瑶华刚刚睡醒。 金凤楼有自己的小厨房,谢明珠住在这里的时候,青叶每日都会在小厨房打下手,看厨娘做各种点心茶饮。 今日谢瑶华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青叶便去熬了能消暑的豆汤,这会凉得刚刚好。 青叶端了一盅上来:“大小姐,这外头日头猛得很,便是没有这禁足令,也不好在外头走……大小姐,这是奴婢做的绿豆汤,您尝尝。” “小青叶说得有道理,只不过嫌日头猛自己不愿意出去,和别人不许出去可是两码事。” 绿豆汤凉凉的,谢瑶华一口气就把这一盅全给喝了,然后让青叶到处走走,回来给她讲八卦。 青叶去了,回来得很快,小圆脸上全是八卦:“大小姐!不得了啊!有个叫林娘子的女人大着肚子进了侯府大门,说怀的是侯爷的骨肉! 她带的那两个婆子厉害得很,竟是直奔海棠院,要明珠小姐这个假千金给林娘子肚子里的孩子腾院子!说林娘子肚子里的孩子名字里就有个棠字!就该住海棠院! 明珠小姐快气死了,夫人也是对侯爷又抓又打,还嚷着要跟侯爷和离,但你猜怎么着?老爷竟然护着外头那狐媚子,把人安置下来了!” 她只让王妈妈把林娘子接进府里,但没想到林娘子会这么猛直奔海棠院。 她就说王妈妈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办差就是爽! 王妈妈后脚跟进来,她一额头的汗:“大小姐,侯府如今乱起来了,您要去看看吗?” “我被禁足了,出不去啊。”谢瑶华笑着给她赏了一个大银锭子,“摆饭吧,我饿了。” 天黑的时候,前院还闹哄哄的,谢瑶华让青叶她们都去看热闹,等月亮爬出云层,她爬上屋顶赏月。 夜半,前院的动静小了下去,容铮来赴约了。 第35章 容铮,来不及了 容铮在她身旁坐下,与她一起看月亮:“洛京的月亮果然又大又圆,但看了几回,还是觉得南华寺的月亮更漂亮。” “有什么区别吗?” 谢瑶华疑惑,“洛京城的月,南华寺的月,皇族权贵的月,黎民百姓的月,高山上的月,阴沟里的月,过去的月,现在的月,未来的月,都是这一个月。” “你说得对,都是这一个月。”容铮看着她笑,“我一个念过经的,倒比不上谢大小姐智慧通透。” “原来殿下这么会哄人。” “实话实说什么时候能跟哄人一个意思了?” 谢瑶华笑了。 容铮也笑了。 两人看了一会月色,谢瑶华开口:“聂凤有两个面,一面仁厚善良,能待你如亲生,让你心甘情愿为她赴汤蹈火;另一面却如恶鬼,踹你进深渊,笑眯眯的看着你挣扎,你越是痛苦她越是高兴……” 谢瑶华叙述的时候声音很平,脸上也毫无波澜,然而容铮只听了一会,脸上便没有了半点笑。 她明明是在讲聂凤,容铮却觉得她也在这故事里头,闭上眼,他仿佛能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是如何奋力地往上爬,却一遍遍被拍回深渊的情形。 心就像被针刺了一下,猛地疼了起来。 在反应过来之前,他已握住谢瑶华的手:“就依你的,两天后,我们去取她人头。” 这不是容铮第一回握她的手了,但谢瑶华还是又震了一下。 月光之下,他面容俊雅,脸上有着类似心疼的东西。 她迅速把手抽走,刷一下站了起来。 手里一空,容铮也回过神来,他立即为自己的冒昧道歉:“抱歉,我只是——” 谢瑶华打断他:“聂凤的事我已经全部讲完,两天后的这个时候,悠然居见。” “好。” 容铮应了一声,这个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鸟鸣声。 这是容铮的人在遇到紧急事情时的联络声! 容铮脸色微变,起身便走,几个起落间便到了府外。 谢瑶华紧随其后,与他同时落地。 容铮惊讶:“你怎么也出来了?” “盟友出了状况,我自然要跟出来相助。”谢瑶华说着问立在一旁的侍卫,“出什么事了?” 侍卫看了容铮一眼,得到首肯后才答:“户部司丞郎中林永祥被暗杀,他的父母和妻子也遭了毒手,他十五岁的女儿则因为闺中密友明日出嫁,她过去陪夜,得以逃过一劫。” 户部司丞郎中林永祥,是从地方考上来的寒门子弟,当年是以榜眼入的朝堂,但因为在洛京毫无根基又不懂变通,为官十几年,依然是户部最末等的小官。 五年前林永祥无意间发现十年前秦太傅去江南收回来的税有异,便主动接近太子想要细查,但苦于官职太小,能接触的东西有限,于是便辗转暗暗投到了容铮的阵营。 在容铮的帮衬操作下,五年时间里,林永祥从最末等的小官升到了五品的司丞郎中,能够光明正大的接触各种统计数据。 容铮即将回洛京的时候,林永祥曾给他传消息,说已查到一些有用的证据,等他回来再面呈,没想自己还没能来得及去见,林永祥就被杀了! 竟是连人家的高堂与妻子也不放过! 容铮怒极:“此事必是太子所为!你们去把林姑娘安置好,同时必须要让太子付出同样的代价!” 侍卫领了命就要去,谢瑶华将人叫住,她问容铮:“林大人能在太子阵营潜伏五年都不被发现,说明他为人谨慎聪明。” “你想说什么?” “城外十里外的那所三界庙,殿中玉清太始天尊的座下有一个暗格,里头放着的便是林大人想要面呈给殿下的东西。”谢瑶华低声。 容铮也不问她为何会知道这些,只立即安排人去取,接着下了一连串的指令,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替林永祥报仇,让太子难受。 等跟前的侍卫都走了,容铮向谢瑶华微微拱手:“林大人的事,谢谢你。” “等等。”谢瑶华上前几步,“殿下可是想把林姑娘带去灵州?” 容铮抿唇:“我记得我刚才没有说过‘灵州’这个地方。” “就当我是殿下肚子里的蛔虫吧。殿下,灵州是个好地方,却会是林姑娘的地狱。” 容铮一顿,谢瑶华继续往下:“灵州府台一年前已投了太子,还有刑部左侍郎、兵部的——” “谢姑娘!”容铮打断她,“我自己会去查。” “来不及了,殿下请跟我来。” 前世,林永祥在她死之前都活得好好的,也因着他提供的东西,容铮从秦太傅身上撕下了好大一块血肉,让太子一党元气大伤,可这一世,林永祥却过早地死了,连东西都没来得及交给容铮。 谢瑶华想不明白其中关键,但她知道林永祥的死,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带着容铮回房,谢瑶华点了灯后在房里找了一圈没找到笔墨纸砚,她直接撕了一截中衣的下摆,再拿出一把匕首。 察觉到谢瑶华的意图,容铮连忙出声:“瑶华不可!” 已经晚了,谢瑶华已经割破自己的手指,在中衣上写起了字。 看着她指尖的血一笔一划地落在洁白的布帛上,容铮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这一刻他无法用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是眼眶一阵阵发热。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此刻的结盟也只是利益所趋各取所需,可是现在…… 他们之间,真的只有利益吗? 谢瑶华写完了。 她将手指放嘴里含了含,又扯下了一条细布条把手指简单粗暴地缠了一圈,便招手让容铮过来: “太子安插在朝堂的人,基本上都在这名单里,但不排除有漏网之鱼,殿下多——呃!” 手突然被容铮抓住,谢瑶华顿了顿,要把手抽回来,发现抽不回来,容铮竟是用了狠劲。 她疑惑了:“殿下?” “先上药。” “一点小伤,不用管它,明天就能自己好了。殿下,这名单——” “我说,先上药。” 他声音平静,盯着她看时,眸光暗暗的。 谢瑶华与他对了个眼神,垂下眼皮:“好。” 她划的那一刀实在是算不上伤,她甚至感觉不到痛感,但看容铮珍而重之地替她上药,包扎的样子,她突然就觉得手指头好痛。 她的前世,每一天都在为生存而努力,尤其是最后那七年,她每天都在刀口上度过,可因为有目标,她心里有希望,便极少觉得自己苦。 可如今仅仅是因为容铮替她上个药包扎个伤口,她就突然觉得自己上辈子好苦。 她这是怎么了? “好了。” 容铮松开手,“两天之内不能沾水,之后每日都要用我给你的药膏涂抹,不拘次数,直到没有疤痕为止。” 谢瑶华缩回手,耳朵腾地发热:“谢谢。” 朝一旁的血书看去,容铮道:“该道谢的是我。” 她的字并不好,歪歪斜斜的,勉强能认清。 一共二十个人名,容铮照着这个名单去抓,必能让太子元气大伤。 “名单我拿走了,两天后的这个时候,我来找你。” “好。” 第36章 太子要杀了顾明珠 这一晚对许多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谢瑶华也没能睡着。 因为她每次闭上眼,脑子里都会浮现出容铮替她小心包扎手指的情形。 她已习惯了在冰天雪地里穿行,容铮却像是一团火,从她的前世暖到了她的今生。 “大小姐,快醒醒!” 迷迷糊糊间,青叶的声音响起,“夫人命人把王妈妈拖走了,说要将她乱棍打死!” 谢瑶华咻地睁眼:“夫人要把王妈妈怎么了?” “要把王妈妈乱棍打死!”青叶都哭了,“大小姐您快去救救王妈妈吧!” 王妈妈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很会办差的聪明人,可不能这么快就死了。 谢瑶华招招手,让青叶附耳过来:“你去告诉侯夫人,若不想让侯爷知道她的身世秘密,就把王妈妈毫发不伤地送回来,还有,若是王妈妈的至亲以及青叶你有什么不测,我也会将她的秘密公诸于众。” 侯夫人的身世秘密? 青叶心想,这是她能知道的东西吗? 不过大小姐将她与王妈妈放在同样的位置,青叶好有底气。 青叶小丫头动作很快,她带着几个人直奔白氏院里,那个时候王妈妈已经挨了一棍了。 “住手!” 青叶大喝一声,然后奔到白氏跟前,气都不带喘地将谢瑶华的话复述一遍。 白氏又惊又怕。 她的身世不仅是她的秘密,也是白氏最高的秘密,谢瑶华那死丫头如何得知? 足足过了半盏茶,白氏才缓过劲来。 王妈妈已经被青叶带走了,她院子里的人一个不见了,身边只有一个林嬷嬷。 白氏嚎啕大哭。 丈夫偷偷养了外室,女儿顶心顶肺处处与她作对,还把那外室接进府来恶心她! “我怎么就生了这样的孽障!”白氏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年她一出生我就该掐死她!就该掐死她!” 林嬷嬷正要拿话安抚她,海棠院的下人突然跌跌撞撞进来:“夫人不好了,太子要杀了明珠小姐!” “什么?太子要杀了明珠?!”白氏哭得更大声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海棠院内,谢明珠被太子掐住脖子,脸色已青紫,边上的下人急得直跺脚,但是无人敢上前制止。 然而谢明珠并不挣扎,只是定定地看着太子,毫不退让。 在她快要窒息时,太子的手劲才微微松开少许,但眼里杀意并没减少半分。 谢明珠剧烈咳了一阵,缓过气来时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原来殿下说的,我是你心里至宝真的只是哄我玩的呢,幸好我没有上当,不然早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本宫现在也可以将你变成一具尸体!”太子脸色阴沉,“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戏耍本宫!谢明珠,你在找死,谢家,在找死!” “既然臣女与谢家罪该万死,那殿下便动手吧。”谢明珠闭上眼,“总归是我看错了人,这是我的命,我认。” 太子再一次收紧手:“昨天晚上,容铮一夜之间动了我二十人!这二十人,是本宫的母后与外祖以及无数人花了十年以上的时间才布下来的!就因为本宫动了你说的林永祥,我外祖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谢明珠,你把本宫害得够惨!” 一夜之间就毁了秦太傅十年的心血,容铮的实力远远超出了谢明珠的想象。 而太子自私凉薄又多疑,被容铮压得就跟个只会跳起来打大人膝盖的小孩一般。 谢明珠拍掉太子的手:“那也是殿下你轻敌在前,技不如人在后,如何能怪到我身上?你可知我为何只跟你说了林永祥一人? 因为从五年前开始,他就一直在收集十年前的江南税收贪墨案与几年前的军饷被劫案,而你的外祖秦太傅,都是这两件案子的主导者! 你该庆幸杀林永祥杀得够快,不然容铮就能拿到你外祖贪赃枉法的罪证了!动税收便是动国本,动军饷便是给敌国递刀子,此两项皆是可诛九族的大罪! 是我把林永祥供出来,替秦家保住了九族,也是我,保住了你的储君之位!” 太子死死盯着谢明珠,半晌,他喘着粗气道:“把你知道的全部说给我,我许你太子妃之位,未来我登上皇位,你就是皇后!” “昨日殿下掐我脖子之后,也给过同样的许诺,可今日就又过来要置我于死地,殿下是觉得我谢明珠是什么很蠢的人吗?一次上当,两次上当,第三次还上当?” “明珠——” “什么时候殿下给到我我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会一心为你谋划。殿下,臣女别无所求,只求安安稳稳地过活。” 太子又盯了她一会,突然笑了。 “明珠小姐这是在威胁本宫?你可知道,上一个想要拿捏本宫的,最后是什么下场?是五马分尸。” 谢明珠咬唇。 “赏花宴会如期举行,但本宫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若你想通了,便把知道的全部告诉本宫,若想不通,那你我之间恩义两断。 没有你提供的消息,本宫亦会将容铮踩在泥地里,而就算我最终败在容铮手里,那也是我容钰技不如人,我心服口服!” 太子拂袖而去。 谢明珠将所有下人清走,她强撑了一会,终究是撑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 她也是没想到,太子竟是这么有骨气,宁愿冒着一败涂地的风险去跟容铮硬杠,也不走她这条现成的捷径! 拿捏太子不成,反倒把自己架起来烧! 难道自己就这么认栽,拱手将所有的底牌呈上去,从此就像上辈子一样,做个只能依附于他的应声虫? 惶惶然间,下人来报,说刚进府的那个外室林娘子一大早就出了门,如今满洛京都知道永宁侯养了外室! 更绝的是,各家各府都派了人过来,说要向永宁侯府学习规矩! 太子那边如大山压顶,压得谢明珠几乎喘不过气,这外室又不停蹦跶,永宁侯府几乎家无宁日! 谢明珠忍不住咆哮:“我这过的什么破日子!” 相比之下,谢瑶华的金凤楼就像世外桃源似的,没受到半点波及,安静又美好。 她安安稳稳地待了两天。 第三天的半夜,她跃上了屋顶。 容铮如约而至。 两人相视一笑,谢瑶华说:“走,杀人去。” 第37章 与聂凤决战 今晚的洛京城,安静得不行,路上没碰见半个耳目或是宵小。 只偶尔能听到几声压抑的哭声,夜色之下,府中下人们两人一组的在府中巡逻,门户看守得也比往常都要紧。 便是那主家的公子小姐,也是捏紧了帕子立在窗下,脸色惶然,生怕天一亮自己就会变成贱民,或是尸体。 也是,太子是损失了二十人,但受到牵连与敲打的远不止这二十家,朝堂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这朝堂上下,真正干净的几乎没有,人人都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被灭门的林永祥,或是成为那些个“大义”揭发太子之后又愧疚自尽的人。 人人都想活,但人人都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才能更好的活。 谢瑶华与容铮在屋瓦中穿行,将沿途各府的情况尽收眼底,快到悠然居的时候,两人在附近街巷一前一后落下。 月色莹白,清风徐徐,带着一丝凉爽。 谢瑶华回头看容铮:“我原以为,太子灭林永祥满门,你也会灭那二十个人满门。” 容铮笑了:“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残暴?” “难道殿下要向我证明自己良善?” “需要吗?” “不需要。” 容铮便看着她笑了。 谢瑶华觉得他这笑有些晃眼,别过脸道:“你就不怕我其实是太子的人,给你提供的是假情报?” “有个事,你或许自己都没注意到,”容铮轻声,“每一次,你都很放心地把后背露给我。瑶华,你信任我,我自然也全然信任你。” 谢瑶华一怔。 她现在就是背对着容铮,不止这一次,很多次,她都背对着他。 后背,是一个人最容易露出破绽的地方,对于一个刺客来说,向别人露出破绽,那相当于是给别人递刀,给别人创造杀自己的机会! 她抿了抿唇,开口时声音都涩了几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故意露的,是为了取信于你?” 少女眼神清澈,眼底却有着化不开的阴郁,容铮走上前,望进她眼底:“如果我连你是不是伪装都看不出来,那我今晚也没资格与你一起来悠然居。” 他的眼睛真好看啊。 谢瑶华这么想着,脸就有点发烫,她连忙迈开步:“现如今我的确值得殿下信任,但以后就未必了,希望殿下睁大眼睛,莫要被我骗得全盘皆输!” 容铮笑了笑,抬步追过去。 悠然居一片漆黑,只后院某个厢房有一豆微弱的光。 谢瑶华推开门,与里头的聂凤来了个四目相对。 “来的竟然是你,看来我和殿下都猜错了方向。”话说完才看到容铮,聂凤啧了一声,“大殿下,久仰。” 容铮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只问谢瑶华:“是要我将她按下你再来打,还是你自己亲自动手?” “我亲自动手。”谢瑶华淡声,“还请殿下替我守紧四下,这是我与聂大娘的最后一次对决,我不希望被人打扰。” 容铮退了数步,静静地站在廊下,谢瑶华冲聂凤微笑:“聂大娘,来吧。” 聂凤总觉得谢瑶华的眼神奇怪,她站起来:“谢姑娘,你还小,听大娘的,回去休息吧,莫要听了几句甜言蜜语,就把自己的性命送上,不值当。” “我觉得值当那就值当。”谢瑶华说着暴起攻击,“动手吧聂凤,拿出你的所有本事来,别死得太难看!” 聂凤边迎战边摇头:“一个黄毛丫头,竟敢如此猖狂!罢了,既然你一心找死,那我便成全你吧,看在你年纪轻轻的份上,我会尽量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 她本以为五招之下,谢瑶华这个黄毛丫头必死无疑,结果十招过去,自己竟然占不到半分便宜,而更让她震惊的是,谢瑶华所使的武功套路,与她一模一样! “你是谁?!” “我是你爹!” 谢瑶华的攻击越来越暴烈,半点余地也不留,聂凤越打越心惊,不得不使出全力去应战。 前世,谢瑶华的武功是聂凤所教的,聂凤对她的一招一式无比熟悉,但这不是前世,对聂凤来说,谢瑶华就是个不明身份的高手。 但谢瑶华对聂凤的套路也十分清楚,聂凤的破绽在哪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于是几十招过去,谢瑶华仅仅是被削了一角裙摆,聂凤的腿上却是被谢瑶华划了三刀! 聂凤又气又惊,这三刀如果划在她脖子,她敢说自己定然活不了! 她是大兴国最顶级的杀手,除了官家养的皇家暗卫,放眼整个大兴,无人能与她匹敌,可眼前这个不足十八岁的女孩儿,竟然使着与她一模一样的招式,直攻她的破绽,逼得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你到底是谁?!”聂凤再一次暴问。 聂凤情绪一激动,便又露出了一个微小的破绽,谢瑶华抓住机会,毫不犹豫地给了一剑。 这一剑不再是轻轻擦过,而是直直刺进她腹部几寸! 聂凤吃痛,动作微滞,谢瑶华又接连刺了三四下,最后一下她压着剑柄,往聂凤胸口狠狠一戳。 剑尖穿胸而过,如一枚钉子,将聂凤钉在墙上,她两脚离地,如一条鱼干,连抬手都没有了力气。 聂凤满脸震惊,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屈辱的一天! “你到底是谁?”聂凤崩溃了,“说啊,你到底是谁?!” 谢瑶华出去问容铮和他的侍卫借了三把剑,两把钉住聂凤的两只手,另外一把贴着腹部的那把剑插了进去,握着剑柄慢慢将剑旋转。 聂凤痛苦挣扎,最后求她谢瑶华赏她个痛快,或是放了她,让她活。 谢瑶华松手,盘腿坐下,淡淡道:“原来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眼前痛苦挣扎,哭泣求饶,真的很快意。” 聂凤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流,滴落到谢瑶华的脚边,地板暗红一片。 她知道自己会死,但还是一个劲求饶,这狼狈的样子,让谢瑶华想起了前世的许多往事。 谢瑶华的声音低得如同从地底下钻出:“聂凤,我曾经真的把你当成过我的娘。” 第38章 容铮:打一架? 聂凤眸光一亮。 谢瑶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那一年,你假装路过,将假死出府,刚刚从坟堆里爬出来的我带到悠然居,你给我吃,给我穿,给我请大夫治伤,每回摸到我脸上的刀疤时,你都会心疼落泪。 你教我武功,你教我使毒,你教我如何识别人心,你给我买新衣裳,给我戴头花,你还亲自给我纳鞋底……你让我唤你阿娘。 你给我的爱与温柔,我从未遇到过,所以我心甘情愿做你的剑,做太子的剑……我天真地以为,只要完成你交待的任务,你就永远都是我的阿娘,永远都对我好。 但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在你心里,我只是一只比旁人更会挠人的猫,更会咬人的狗而已,而当猫狗有了自己的思想,想要脱离你的掌控之时,你毫不犹豫举刀对向我……” 谢瑶华说的事情,聂凤几乎对每一个她带回来的人都做过,但她对谢瑶华真的完全没有印象。 她艰难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你可能找错人了,我真的只是——” “我叫若兰,我叫如风,我叫晓玥,我叫张讳,我也叫罗红和水香……” “他,他们——” “他们,都是被你拐骗过来唤你阿娘,最后心甘情愿为你去杀人,最后死在你手上的孩子。只可惜他们没有我幸运,不能从地下爬出替自己讨个公道。不过没关系,我来了,他们的公道,我来讨!” 谢瑶华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聂凤。 那眼神让聂凤胆寒,她身体颤抖:“水香!晓玥!若兰!我是阿娘啊!最爱你的阿娘啊!” 谢瑶华双手笼上聂凤的脖子,这一刻,聂凤仿佛看到了阎罗王,她不敢动,连呼吸都凝住了。 “我,我错了……” “既然知道错了,那就下去跟他们忏悔吧!” 谢瑶华双手交错使力一拧,聂凤呼吸瞬间停止,她耷拉着脑袋,眼睛还瞪得死大,眼里的神采也瞬间消失。 看着聂凤的尸体,谢瑶华却没有丝毫高兴,前世,她是真的曾把聂凤当成亲娘般信任的。 然而她却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辜负,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杀死,这种感觉,谁懂? 谢瑶华浑身沾满了聂凤的血。 她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门,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月光之下,容铮负手而立,如上神,如谪仙,看得谢瑶华有些恍惚。 然后那谪仙向她走来:“打一架?” 谢瑶华微微点头,容铮的攻击便来了。 两人从后院打到前院,打上屋顶,最后又回到后院,直到彼此都精疲力尽,提不起剑了才停下。 容铮微笑:“你刚刚用的是我师门的招式。” “说明我学习能力强,哪天太子调查起来也不至于会穿帮。” 谢瑶华的情绪已经恢复,她回头看了一眼聂凤的尸体,眸内没有半点温度。 “我和聂凤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根本瞒不了太子,太子今晚就会见聂凤,你的人今晚要受点苦了。” “她心里有数。” “另外,我手边的王妈妈和青叶只能跑跑腿,办不了什么大事,让你的人说服太子,派两个死士过来‘监视’我。” “好。” 这一晚,谢瑶华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很多个梦,梦里一会是面目狰狞的方翠花和李铁牛,一会是笑着让人将她往死里打的谢明珠,一会是握着她手教她写字的容铮,一会是给她戴头花最后又亲手杀死她的聂凤…… 终于从梦里挣扎出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青叶红着眼坐在榻前,旁边的王妈妈也是一脸担忧,屏风之外,方翠花探头探脑,对上她的视线后又赶紧移开。 谢瑶华凝眉:“这是怎么了?” “大小姐您快吓死奴婢了!”青叶哇一声哭了,“您发了高热,怎么叫都叫不醒,脉搏弱得都探不到,府医说您再不醒,就让我们准备后事了!” 谢瑶华望向王妈妈,王妈妈点头:“府医确实是这么讲的,但好在大小姐吉人天相,醒过来了。青叶,你赶紧侍候大小姐起床!大小姐,您一会先喝点汤,我去把府医叫来!” “不用了,我没事。”谢瑶华下床,“一会早饭多给我准备一些。” 青叶和王妈妈下去安排了,方翠花这才进来,期期艾艾道:“你发高热的时候,侯爷和侯夫人都来过了,明珠也来了,他们还是挺关心你的,特别是明珠,看到你病了,她还责怪自己呢。” “你这是在替谢明珠求情?”谢瑶华淡淡侧头,“拿什么来求?用你的命换她的命?” 方翠花脑子嗡嗡响:“不!我没求情!我真的没想求情!我就是觉得,你们之间可能不用走到那一步,当然,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我什么都不懂,要是想错了你也不要生气……” 谢瑶华笑了笑:“你是我阿娘,虽说对我不怎么样,还想毁了我,但到底养我一场,我哪能跟你生气呢?阿娘,你到洛京也好几天了吧?想不想出门逛一逛这洛京城?” 方翠花一个劲摇头,说自己只是一个卑贱的村妇,只配窝在侯府里待着。 谢瑶华就继续笑:“官家都没觉得你卑贱愿意赐你牌子,让别人喊你李夫人,你在这自轻自贱,岂不是在打官家的脸吗?怎么着,阿娘这是活够了,想要帮脑袋搬个家吗?” 方翠花浑身瑟缩:“我,我想出门,我听你的安排,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我还没活够……” 用完早膳,王妈妈带了两个丫环进来,说是侯夫人亲自挑的丫环:“夫人说,以后就让她俩在你房里贴身照顾。” 谢瑶华与两个丫环对了个视线,确认过眼神后,她笑道:“那你俩就留下吧。王妈妈,替我谢谢侯夫人,说我一定记着她的好。” 等屋里没了人,两个丫环立即上来见礼。 两人一个叫玄音,一个叫青眉,她们都是容铮的人,经由“聂凤”之口,再借太子之手,光明正大进的金凤楼。 玄音讲:“从今天起,我俩就是姑娘的人了,属下悉听姑娘的吩咐,更愿为姑娘赴汤蹈火!” 谢瑶华笑眯眯的:“我向他讨要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为我去死的,逛街会不会?” “啊?” “陪我逛街。” 玄音最先回神:“姑娘,今日皇后在行宫给太子办了赏花宴,原本你也在邀请之列,但请帖送过来之后就被永宁侯撕了,殿下说,如果姑娘也想去赏花宴凑个热闹,他就来接您。” 有热闹凑啊。 谢瑶华笑弯了眼:“那就先凑热闹,凑完再去逛街。” 第39章 她要做最后的赢家 太子昨日损失的二十人,只有两个反抗到底死在容铮手上,剩下的都是为了从轻发落不牵连亲人族人而选择检举揭发,揭发的这部分里,有人畏罪自尽了,也有人选择苟活,站到了太子的对立面。 在此之前,朝堂虽说是三分天下,但多以秦太傅马首是瞻,容铮出手之后,整个朝堂的布局便一下子被打乱了。 事情出来之后,官家很恼火,他将太子叫进宫严厉训斥了一通,虽说这些人揭发的东西还不足以让官家换储君,但官家话里话外透着的失望还是让太子心惊。 太子除了要顶官家的怒火,还有民愤。 那二十人的家眷、部下,这两天四处讲太子是如何逼迫他们站队,又是如何将他们逼到绝路的,甚至还编了好些假料。 民众无从辨别真假,只知道跟着骂太子不仁骂太子伪善……太子怒极,又不得不四处灭火。 另外还有消息称,之前被他弄死的那个户部司丞郎中林永祥,在死之前查到了足以扳倒他外祖秦太傅的关键证据,而这些证据已经落入了容铮之手,容铮随时都会把这些证据拿出来。 为了找到这些证据并销毁,太子几乎不眠不休坐镇指挥,结果他派去的人无一例外全部折损,他手底下最得力的杀手聂凤,还遭到了容铮的暗算而身受重伤! 太子又惊又气,在此情况下他哪里还有心情参加什么赏花宴? 皇后劝他:“容铮来势汹汹,明摆着就是想一下子把你打怕让你再也冒不了头,你若真不冒头,岂不是告诉整个大兴你被他打怕了?若是让追随你的人感觉到你胆怯,他们还怎么相信你,怎么替你卖命?” 太子抿唇。 皇后拍了拍自己的儿子,一脸心疼:“小不忍则乱大谋,想当年为娘为了坐上这凤位,可是生生忍了三年!如今你和容铮的争斗这才刚刚开始,若你不能一下子将他打趴,那日后像今天这样的委屈,还且有得受呢。” 太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跪了下来:“孩儿不孝,让母后担忧了,今天的赏花宴,皇儿会如期出现。” 皇后笑道:“去吧,若是谢明珠真有异心,那孔将军家的千金亦可以考虑,孔小姐虽不够温柔小意,但她背后的孔家军若能全力助你,你登顶之路便能平坦许多。” 太子凝眉,其实他一开始相中的便是孔将军家的千金,只不过是怕官家猜疑,孔家又油盐不进,母子俩便只能将孔小姐移出了备选名单。 如今他被那二十人弄得焦头烂额,官家又对他有了失望之意,这种情况下他去跟孔小姐接触,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举。 “皇儿,你是个聪明且优秀的孩子,但对你父亲了解得还不够深。”皇后微微一笑,“你以为他为什么让容铮回来,又为什么如此高调地对容铮好?他不是因为愧对姓赵那女人,他是想替下一位皇位的继承者,找一块磨刀石与垫脚石。” 磨刀石?垫脚石? 太子不是什么蠢人,脑子转了一圈便什么都明白了:“容铮败了,他是我的磨刀石与垫脚石,我败了,我就是容铮的磨刀石与垫脚石。” “没错,”皇后笑容不达眼底,“你父亲表面深情,但骨子里无比凉薄,他根本不在乎储君是谁,也不在意未来是谁继承这个皇位,他在意的是,他的继承人,必须是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最强者。” 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最强者…… 太子突然笑出声来。 笑够了,他问皇后:“我看容铮对那谢瑶华挺中意的,你说本宫要是纳她为妾,容铮会怎么样?” 皇后蹙眉:“此举虽能让容铮痛苦,但亦有可能让他发狂,他一旦发狂,你只怕会引火烧身。皇儿,这个险,本宫不同意你去冒。” “可他若不发狂,父亲又如何能看到我们兄弟相残?又如何择出最强者?” 既然兄弟相残,是他父亲最希望看到的局面,那他就如父亲所愿! 他也想要看看,他和容铮,最后谁才会是那个胜出的最强者! 太子与皇后谈心的同时,永宁侯夫人白氏也在叮嘱谢明珠。 话里话外,都是让谢明珠一会见着太子后,主动向太子示好。 “你跟太子传了这么些年,若他真选了其他人,你的婚事只怕会艰难。”白氏愁得不行,“娶了你,那就是跟太子作对啊……” 等白氏说完了,谢明珠幽幽道:“阿娘,你说错了,这世上有人敢娶我。” “这世上谁敢跟一国储君作对?他又不是吃饱了——等等!明珠,你说的该不会是容铮吧?”白氏沉下脸,“容铮绝对不行!” “是容铮不行,还是你不允许?” 白氏别过脸:“总之就是不行!” 谢明珠笑了,笑容不达眼底:“阿娘不许,那我便不嫁了,总归我不是你生的,洛京城的王公贵族不敢娶我,那我便嫁到京外,正好也不碍你的眼。 容铮就留给谢瑶华吧,毕竟她身上留着你的血,你把最好的留给她,天经地义。只不过哪天容铮与太子争锋落了败,连累了你女儿谢瑶华与整个谢家,阿娘也莫要后悔才好。” “明珠……” 白氏还想说什么,谢明珠已经不想听了,她拨开白氏的手,自顾自地出了府。 原本她对容铮没什么想法,毕竟前世容铮把她害得那么惨,她只想将他剥皮拆骨,但白氏对她要转嫁容铮这事反应这么大,她还真的想要试一试了。 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这个敌人能带她上青云。 前世,太子是败者,容铮才是最后的赢家。 她谢明珠,也要做最后的赢家。 赏花宴设在城外的一处行宫,谢明珠来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到了。 负责此次宴会的是陈内侍与昭阳宫里的一位女官梅姑,这两个都是谢明珠的熟人,往常见了她,总是笑眯眯的,言语之中也尽是讨好。 她与孔将军家的小姐一起下的马车,但陈内侍故意忽略她,去迎孔家小姐。 进内院的时候,梅姑全程对她绷着脸,转脸看孔家小姐的时候却是嘘寒问暖,极尽殷勤。 行宫中间水榭处,十几个闺秀三三两两地站一起说笑,看到谢明珠过来,她们同时住了口,脸色微妙,无一人与她打招呼。 往常这些宴会,谢明珠一直是全场的焦点与核心人物,谁都想来跟她套个近乎,身边也常年有人绕着她转哄她开心,可今天,她坐下来都半盏茶了,身边除了婢女再无其他人。 所有人都在讨好孔家小姐。 那孔家小姐长相与身量都肖似男子,再如何纤瘦,也不及谢明珠玲珑娇俏,孔小姐便不是男子会喜欢的类型,谢明珠也明白,孔家小姐定然进不了太子的眼,但谢明珠还是难受了。 自她被誉为“洛京明珠”之后,她就没受过这样的冷遇! 这时有宫人大声通报:“太子驾到!” 第40章 请明珠小姐自重 闺秀们都停止了交谈,纷纷上前行礼:“臣女见过殿下!” 太子的视线从谢明珠身上淡淡扫过,最后落在孔家小姐身上:“听说孔小姐武艺又精进了不少?” “殿下是想在这里跟臣女切磋?”孔家小姐搓手,摆开架势,“那就来吧!” 孔家小姐性格粗野,没有半点女子的端庄,对太子一向不假辞色,往常太子顾忌着孔将军一向诸多忍让,如今想要拉拢孔家,对孔小姐自然比往常更多几分耐性。 他笑着夸了孔小姐一句直爽,视线又滑了几圈,最后才落在谢明珠身上。 谢明珠这才上前见礼:“臣女谢明珠拜见殿下。” 太子嗯了一声,态度疏离,于是在场闺秀都明白,太子跟谢明珠,只怕真的要吹了,于是更卖力的表现自己,期待能被太子另眼相看。 反倒是谢明珠,脸上并没有多少情绪,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别的女子去讨好太子,也不在意被太子冷待。 她这是真自信,还是真不在意? 闺秀们心里嘀咕,太子也皱起了眉。 谢明珠这反应可不像是想通了的样子,难不成她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向他表忠心,而是想再一次试探他,拿捏他? 太子一下沉了脸,看来谢明珠还是不够聪明啊。 正思索要给谢明珠与谢家一个重点的惩罚时,有宫人通报:“大殿下到!永宁侯府谢大小姐到!” 永宁侯府的谢大小姐,以前是谢明珠,现在嘛……大小姐的位置被抢喽。 大家纷纷看向谢明珠,一脸的戏谑,甚至有人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声。 谢明珠扭头。 笑出声的这人,是黄御史家的千金。 黄小姐见谢明珠看过来,抬了抬下巴,一脸挑衅地等着谢明珠来撕,哪知谢明珠只是冲她微微一笑。 黄小姐又是一声嗤笑,跟身边人嘀咕:“她是不是怕了啊?” 怕了? 谢明珠的笑容更灿烂了。 区区一个小御史家的千金,还不值得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毁形象,待她站到高处,这人自会跪着爬过来求她宽恕,到时自己想怎么炮制就怎么炮制。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谢明珠走出水榭,径直朝容铮迎过去:“臣女拜见大殿下,没想到大殿下也会过来,实在令臣女惊喜。” 惊喜? 身后的众人面面相觑。 孔家小姐都无语了:“明知道大殿下处处跟太子作对,是太子的死敌,她竟还敢迎过去?这跟背叛太子有什么区别?” 太子眼神阴晦,脸上却是淡淡笑容:“本宫与明珠小姐乃点头之交,明珠小姐与谁亲近皆是她的自由,请孔小姐慎言,莫要影响明珠小姐的闺誉。” 一句“点头之交”,就让谢明珠的这几年沦为了笑话。 谢明珠听得起了杀心,这会却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对着容铮笑得灿烂一些。 “殿下初回洛京,想必还没来过这行宫,臣女倒是有幸来过几回,对这行宫不说了如指掌,哪里景致最好还是清楚的,若殿下不弃,今日就让臣女充当一回咨客吧?” 容铮被谢明珠这笑惊得连退了数步,才拱了拱手:“如此,我便将瑶华交给明珠小姐了!” 谢明瑶好气。 同是谢家姑娘,唤谢瑶华就直接叫名讳,还用上了“交”字,仿佛谢瑶华是他容铮的什么人似的,对她却是连退数步避而不及,仿佛她是什么沾不得的脏东西! 不过自己先前是在太子阵营,与容铮是对立面,在容铮知晓她的态度前,对她多有防备也是应该的。 如此一想,谢明珠再度露出笑容:“瑶华是我的姐妹,照护她是应该的,只不过臣女有件要事想要跟殿下禀报,不知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瑶华挑眉。 谢明珠这是想改投阵营?那可不行。 谢明珠跟太子沆瀣一气,可得锁死了,免得跑出来祸害旁人。 “不能。”容铮沉脸拒绝,转头对谢瑶华时又满是笑意,“瑶华,我先去别处,你四处逛一逛,若是觉得无聊,随时遣人来寻我,我带你出去。” 谢瑶华眉眼一弯:“若是无聊,我必遣人去寻你。” 两人对了个眼神,容铮冲太子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谢明珠连追几步:“殿下,臣女所要禀告之事与您的——” 容铮厉喝:“请明珠小姐自重,莫要对我过多纠缠免得失了世家小姐的体面!” 谢明珠脸上一阵发烫。 她只说了两句话,如何就成纠缠了?容铮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呵呵……”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 谢明珠攥紧手,缓缓回头。 太子脸色阴沉,眼里的杀意毫不遮掩,他面无表情地越过她出了水榭。 谢瑶华的笑容倒是真心,她甚至走了过来:“你比我先来,想必已经走过一圈了,这行宫的花开得怎么样?” 谢明珠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答:“值得细赏。” “明珠小姐说值得那就肯定值得。”谢瑶华说着侧身,“阿娘,一会我们就细细观赏!” “阿娘”这两个字一出,谢明珠的瞳孔就猛一收缩,再一看,站在谢瑶华身边的那个人,竟然是方翠花! 谢瑶华竟然把方翠花带到了赏花宴! 这比容铮当面说她不体面更让谢明珠抓狂! 方翠花是她的污点!谢瑶华她怎么能把人带到这里来?她是存心的! 谢瑶华和容铮就是一对狗男女!他们今天过来就是要毁了她! 她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想要改站容铮! 谢明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谢瑶华看得在心里直呼过瘾。 她笑眯眯地向众人介绍:“各位小姐,这是我阿娘,也是明珠小姐的生母,自灵水村而来,托官家的福,我阿娘如今也是有名有姓的李夫人了,只不过我与阿娘是第一次参加洛京城的宴会,一会要是闹了什么笑话,还请大家多多指正。” 其他人都只是笑笑不接话,偏偏黄御史家的小姐憋不住又站出来了:“有明珠小姐这个亲女儿在,李夫人哪会闹什么笑话?便是闹了笑话,也轮不到我等外人指正…… 对了明珠小姐,你阿娘都站这么久了,怎么都没听到你喊一声阿娘的?难不成你是嫌弃她出身卑贱肮脏,不愿承认?” 第41章 她好像一只猴子哦 又是黄御史家的小姐! 自己本来想饶她一命的,是她自己不想活的非要来找死,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谢明珠掩下杀心,露出笑容:“黄小姐这么关心我们谢家的家事,是对我们谢家有什么企图呢,还是想要挑事?” “谁,谁对你们家有企图了!我只是——” “那就是挑事了。黄小姐,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如此中伤我中伤谢家?” 黄小姐被质问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瞥见有人在看自己的笑话,她瞬间恼了:“我没挑事,我说的是事实!你生母背着丈夫偷情不止,为了到洛京当贵夫人,故意引丈夫和奸夫互杀!这样的人不卑贱不肮脏吗?!” 谢明珠脸色一白。 她知道今日的宴会上定会有人拿她的身世说事,但没想这黄小姐会说得这么直白不给她留半点脸面! 她何来的胆子?是不是谢瑶华授意?是不是容铮给的胆子? 可恶!又是他们两个阴魂不散的东西! 总有一天,她要把这两个人碎尸万段,不然难解她心头之恨! 谢明珠心中的怨恨无人在意。 听黄小姐如此说,有人嘶了一声:“不对吧?都说她是为了救谢小姐甘愿自己受辱的,怎么到你这成偷情了?黄小姐你可不要张嘴乱说!” “是啊黄小姐,你这是听谁说的啊?” “当然是谢家人自己说的了!” 谢家人自己说的,那肯定不会错了。 众人瞬间退开了数步,一边嫌弃地看着谢明珠一边议论: “做母亲的浪荡肮脏,生出来的女儿又能干净到哪去啊?” “话不能这么说,明珠小姐从小在谢家长大,端庄知礼,整个洛京谁人不知?” “这都是表面功夫,一个人的本性那可是刻在骨子里,这谁能看得到啊?” “就是,你看看人家谢小姐,都说她是乡下长大的天生粗野,可你们看,人家哪里粗野?分明一身贵气!这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气质!这就叫出淤泥而不染!” 众人捧一踩一,把谢明珠气得够呛,她快要端不住,她要去撕了这些人的嘴! 这时方翠花站了出来:“你们闭嘴!我没有做过!你们不要胡说八道!” “贼人哪里会对着官差喊自己是贼呀?除非你能让你丈夫复活替你证明,我们就相信你的清白!不然你就是肮脏,就是狠毒!” 方翠花自然无法让李铁牛复活,所以这会她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没办法自证自己的清白,她急得团团转,不停地强调自己没做过是清白的。 可大家听了非但不信,反而笑嘻嘻地说:“看,她好像一只猴子哦……” “猴子生的也是猴子,披上再华贵的衣裳也改不了她是猴子的事实……” “一只猴子也敢肖想成为太子妃,这不是侮辱殿下嘛……” 谢明珠浑身颤抖。 猴子,她们竟敢说她是猴子! 等不到登上后位才算账了,她现在就要撕烂这群人的嘴! 谢明珠大喊一声冲过去,朝离自己最近的黄小姐就是一巴掌,接着薅住另一位千金的头发狠狠一拽,拽了这个又去踹那个,完全是无差别攻击。 众千金反应过来立即还击,谢明珠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就落了下风,这下子方翠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大叫一声加入了战局。 她常年做农活,一副身板结实得很,力气又大,一拳过去就能揍晕一个千金! 眼看着十几个千金没几下就倒下了一半,一直冷眼旁观的孔小姐出手了,她朝着方翠花兜心就是一脚,接着薅住谢明珠头发,甩手就是一巴掌! “当众行凶,明珠小姐真是好大的威风!” 谢明珠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捂着脸完全无法反应。 这个时候,谢瑶华才上前来:“分明是你们言语侮辱在先,接着又动手伤人,如今还要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孔小姐,你这是欺负永宁侯府没人吗?” 孔小姐上下打量谢瑶华:“架打完了才出来,你这是替谢明珠喊屈呢还是嫌看不够她的笑话?” “孔小姐这是骂自己伪善吗?刚才看戏看得差点拍掌叫好的难不成不是你而是鬼?” “果然乡下长大的丫头,粗鄙不堪!” “孔小姐曾当众声称不论什么出身的人都应得到尊重和善待,如今却拿我的身世大肆践踏,如此看来孔小姐所谓的良善发声,也不过是用来沽名钓誉的工具!” 孔小姐脸色大变:“谢瑶华,你休要再放阙词——” “孔小姐!”谢瑶华高声打断,“孔家是良善还是伪善,本姑娘不感兴趣,但有件事我必须跟各位说清楚!” 她眸内无波,视线平静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滑过:“我阿娘的确是为了救我才受了侮辱,此事大殿下早已向官家坦诚相告!官家亦是感念我阿娘的拳拳爱子之心,才会赐下玉牌为她正名! 各位如今对着我阿娘一口一个卑贱肮脏,这是在挤兑我阿娘吗?不!这是在质疑官家、骂官家眼瞎! 行,既然各位觉得我阿娘德不配位,那我一会便求见官家,求官家把玉牌收回!” 众千金嘶了一声。 质疑官家骂官家眼瞎? 她们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敢啊! “本小姐就不该管这闲事!”孔小姐呵了一声抬腿就走。 孔将军为皇城司的统帅,连官家都对孔家颇为客气,孔小姐自是敢说走就走,其他的便是公府家的千金,也没有闯了祸就扔下烂摊子一走了之的底气。 大家面面相觑,等着谢瑶华发难。 谢瑶华却没有为难她们,只是让她们向方翠花和谢明珠道歉。 若是平时,这些高门千金纵是自己理亏也不可能当众认错,但今日之事牵扯上了官家,就由不得她们乐不乐意了。 黄小姐第一个上前道歉:“对不起李夫人,我不该拿道听途说的事来坏你名声;明珠小姐对不起,我不该拿你的身世说笑……” 最后一个千金道完歉,水榭已空。 谢瑶华扶起方翠花,温柔地替她擦嘴角的血迹:“阿娘别怕,我们去赏花。” 谢瑶华与方翠花离开了不知多久,谢明珠终于回过神,她不敢相信,居然会在众人面前丢如此大的丑! 这时候,旁观已久的太子来到她跟前。 他半勾着唇,神情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明珠小姐,需要本宫叫人替你重新梳妆挽发吗?” 第42章 婚约?什么东西? 谢明珠眼神一点点眯起。 她知道,一旦自己点了头,那便是向太子示弱,一旦示弱,太子必会觉得她的底线不过如此,过后哪怕她将所有与容铮有关的事全部交待出来,把心剖出来,他也定然不会珍惜她和重视她。 而一旦她再无法提供有用的情报,他只会将她当成无用的东西,弃之不顾。 她重生而来,是为了做皇后,登高位,而不是做无用的抹布,或是做他人的垫脚石! 而容铮的计划,是她的底牌,只要她尚有一口气,这底牌便不能丢! 谢明珠缓缓站起来,她稍微理了理头发与衣服才行礼:“多谢殿下关心,只不过臣女身体有恙,必须得回府休息,请殿下宽宏大量,原谅臣女的失仪。” 到这个时候,这谢明珠还敢端着姿态,也不知是说她蠢,还是说她勇了。 太子眯起眼,意有所指道:“明珠小姐一向聪明,怎的今日尽做些无脑之事?” “非是往日臣女聪明,而是旁人以为臣女身后有人护着,因此诸多忌惮而已,直到今日方知,原来臣女无家无友,人尽可欺。 臣女未尝不知今日之事极为无脑,但别人的巴掌已经呼到脸上,臣女就必须得还手,总不能等着他人来搭救,臣女已经十七岁,也该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了。余生漫漫,臣女便是爬,也会爬到终点……抱歉,臣女失言了,臣女告退。” 谢明珠行了一礼,便越过太子走出水榭,她身板挺直,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坚定端庄,背影透出来的倔强,又一点点把太子的心给勾住。 谢明珠身世尴尬,刚才还当众勾搭容铮,此人心眼多还野,不能为正妃,不过若是为妾,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一个侍妾,府里有正牌太子妃压着,头上还有皇后压着,她能翻出什么浪? 太子这心思刚起,突然有暗卫前来:“殿下,出事了!” 太子一顿:“何事?” “刚刚接到飞鸽子传书,我们派去青亭山的人全部被容铮的人杀了,那农大夫与他的弟子最多再有十日便能到洛京!” 十个杀手,全被杀了? 太子大怒:“不惜一切代价,将农大夫师徒截杀,万不可让他们进京!” 原本他还对谢明珠说农大夫是隐世大医这个说法持怀疑态度,如今容铮动了手,足以说明农大夫身份的真实性。 这样的人,绝不可以来洛京,更绝不能让他把到柳嫔的脉! 但若是截杀失败呢? 太子因为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气笑了。 先前被容铮重创,是因为他没有防备,也没有把容铮当一回事,如今他将容铮视为皇位最大的竞争对手,自然不会再留半点余地。 他全力重击之下,容铮只有乖乖挨打的份,自己怎么可能会失败? 饶是如此,谨慎的太子还是采取了应对之策,他吩咐底下人去安排将柳嫔中毒一事嫁祸到其他人身上等事宜。 暗卫得了令便要下去,太子叫住:“加派人手去南关大营,必须在容铮之前,将他那小舅舅揪出来杀掉,若无法确定是谁……” 顿了几息,太子满目冷然:“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 “是!” 看着暗卫消失,太子缓缓吁出一口浊气,他抬步要走,一抬头便与谢明珠来了个四目相对。 他脸色一沉:“容铮小舅舅的名字,你当真没听清楚?” “回殿下,关于容铮小舅舅的事,臣女已然全部相告,殿下若是不信,可将臣女脑子打开检查。” 太子背着手绕着谢明珠走了一圈,再转回来时,脸上带了阴森的笑容:“本宫的笑话,好看吗?” 谢明珠心头大骇,仍攥着手硬撑:“臣女万万不敢看殿下的笑话,臣女只希望殿下事事顺利,早日梦想成真。” “既如此,那你便好好看着,本宫是如何一步步荣登大宝的,届时明珠小姐若是后悔,本宫亦会不计前嫌,接你进宫封你为妃。” “到那时,臣女必五体投地,叩谢圣恩!” 谢明珠说罢行了一礼,转身便走,这下子她走得更为决绝。 她很清楚,太子并没有他自己表现的那么云淡风轻,他已经急了。 太子从骨子里就瞧不起容铮,上一世他就说过,他可以输给任何一个皇子,哪怕皇位落到皇室的旁支身上,他也不能接受容铮坐上龙椅。 因为被自己瞧不起的人重创甚至踩在脚底,对太子来说,那就是天大的屈辱! 若到了此时,太子还不愿意给她个准话向她示弱,那他就继续被容铮压着打吧! 太子压下杀意,侧头吩咐亲随:“将黄御史家的那个黄小姐杀了,做得干净一点,别被容铮抓住把柄。” “是。” “另外,找人散布消息,让本宫的那些皇弟们知道,谢明珠手上捏着他们的软肋,想要要挟他们为她所用……我倒要看看,这位明珠小姐在其他人面前,是否有讨价还价的底气!” “殿下,小的这就去安排,必会让谢明珠在三天之内哭着来求殿下搭救!” 太子冷哼,他并不稀罕谢明珠的求饶。 他说过,若他最后真败在容铮手上,那是他技不如人,这天大的屈辱他若是受不过,那他会自行了断,但他绝不接受任何人的威胁拿捏尤其是谢明珠这一介女流! 败给对手不要紧,被个女人拿捏才是莫大的屈辱! “还有,”太子下令,“容铮伤我十人,若我没有半点还击,岂不是世人要笑我懦弱?他不是看重谢瑶华吗?你去断谢瑶华一条腿一只手,我倒要看看,他能为了谢瑶华做到哪一步!” 另外一边,容铮也接到农大夫师徒来洛京途中被袭击的消息。 他正要去寻谢瑶华,孔小姐便迎了上来:“皇城司统帅孔将军之女孔若楠,见过大殿下!” 容铮略略点了个头便抬步离开,孔小姐却追了上来,语出惊人问:“请问大殿下与永宁侯家的谢大小姐是什么关系?” 容铮神色一冷:“孔小姐,你放肆了。” “抱歉,只是臣女一向直来直往有话就说,学不会委婉说话,不过事关——” “那就等学会了再到本皇子面前说话!” 孔小姐一脸愕然:“所以大殿下是还不知道,你母亲与我阿娘曾替你我定下婚约?” 婚约?什么东西? 容铮刚要出声否认,便瞧见了从前边小径出来的谢瑶华。 第43章 当街遭行刺 容铮大步过去,声音不觉有些急迫:“我从未与任何人有过婚约!” 谢瑶华一脸茫然:“啊?” 容铮也没再解释,当下便转了话题:“正好有事找你,我们边走边说吧。” “好。” 两人撇下神色莫名的孔小姐转身便走,一路小声说话。 听到容铮说农大夫那边出了事,谢瑶华脚步一顿:“你小舅舅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沈瑜飞鸽传书,说发现了一批不明之人秘密前往南关大营,沈瑜推断他们是为诛杀我小舅舅而去。” 谢瑶华眉头皱得更紧:“农大夫与你小舅舅的消息,我从未泄漏给第三人。” “农大夫与我小舅舅的消息,容钰要不是从其他人嘴里获悉,就是我身边有他的耳目。” “沈瑜嘴严,也绝不会背叛你,去青亭山接农大夫的人也绝对可信,还有——” 容铮打断她:“我的意思是,我信你。还有,我从未与任何人有过婚约。” 谢瑶华抿了抿唇,真心道:“孔将军为皇城司统帅,手握重兵,殿下若得孔将军相助,登顶的难度将会缩短一半。” “我如果想与孔将军合作,一定会用其他东西跟他交易,而不是通过出卖自己婚姻的方式。” 容铮深深看了谢瑶华一眼,随意拱了个手便走了。 那背影看着,怎么像是生气了? 谢瑶华茫然,她刚才说了什么很冒犯的话吗?难不成是提了让他与孔将军合作的事? 可前世,他确实与孔将军合作了啊,至于他是不是跟孔小姐有婚约那她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刚刚开始合作,她就因任务失败被聂凤杀死了。 那天,她倒在肮脏潮湿的暗巷里,等着成为野狗们的餐食,然而容铮出现了,他将她抱在怀里,告诉她他会好好安葬她。 那是她第一次被别人如此拥抱,他的怀抱真暖啊。 这个时候,方翠花气喘吁吁地出现。 谢瑶华和容铮都是练武之人,步子迈得又大又快,也就几句话的功夫方翠花就被两人抛下了,这会才追上来。 方翠花扶了扶步摇,努力走得端庄些:“瑶华,我们这是要回去了吗?” 将前尘往事抛去脑后,谢瑶华微微一笑:“这皇家行宫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阿娘可要珍惜机会,逛个够本呀。” 方翠花根本不想赏花,她刚刚被那个孔小姐当胸踹了一脚,这会肋骨很痛,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可是谢瑶华说要逛,她便只能忍痛陪着逛。 虽说刚刚千金们在水榭那边打了架,仪容都有损,但谁也不敢就这么离开赏花宴,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们今天都是奔着太子来的,不管如何,能在太子跟前多晃一息,那就多一分让太子记住的机会。 若就因为这一分机会最后成了太子妃,那今天所受的种种,全都不值一提。 千金们三三两两地散落在行宫各处,谢瑶华带着方翠花在这些人跟前晃来晃去,全方位地向大家展示她和方翠花的母女情深,也让方翠花粗鄙无状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很快,她们母女便成为千金们的目光焦点以及话题中心。 目的达到,谢瑶华带着方翠花退场,给大家留下说闲话八卦的机会。 不管这些千金们会如何谈论她谈论方翠花,千金们谈起她和方翠花的时候,一定绕不过谢明珠。 谢明珠知书达礼,高贵端庄,可她不认自己的生母呀! 光是这一点,就能让她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形象坍塌。 形象坍塌只是开始,很快,谢明珠就能享受从高处急速坠落的好滋味了。 四下无人了,方翠花悄声说:“瑶华,我知道你带我出来是想败坏明珠的名声,可你的名声也会跟着变坏呀,你图什么呀?” “名声这东西,不能吃不能穿的,我要来何用?”谢瑶华嗤笑,“倒是阿娘,谢明珠都两次派人杀你了,你怎么还对她处处维护呀?那是不是有一天,你愿意为谢明珠去死?” “我,我不是维护她,我是为你着想!” “哦,那真是多谢阿娘了。” “那我们现在就回府?” “急什么?我还需要买些衣裳首饰,阿娘你陪我吧!” 谢瑶华带着方翠花高调地在洛京各大铺子转悠,在谢瑶华的“贴心”提醒之下,方翠花闭着眼睛买买买,将一个久贫乍富,贪婪成性的村妇形象展示得淋漓尽致。 她还破罐子破摔,辱骂并动手揍了一个跟她看上同一个首饰的贵夫人,最后报上谢明珠的名号逃之夭夭,把谢明珠坑得死死的。 谢瑶华啧啧称奇:“我原以为阿娘只是不喜欢我这个养女,原来阿娘是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喜欢呀。” 方翠花快哭了:“瑶华,我们现在可以回侯府了吗?” “可以。” 谢瑶华对方翠花的表现非常满意,于是买了十串糖葫芦以作奖励。 山楂做的糖葫芦,方翠花没尝到甜,只觉得整个嘴巴都是酸的,这酸味从嘴巴弥漫到心里时就变成了苦。 方翠花的十串糖葫芦啃完时,马车停了下来,她以为已经到了侯府并打算下车时,婢女玄音突然将她拉住:“李夫人,外头有三个杀手。” 方翠花立即躲到谢瑶华后头。 谢瑶华掀帘看了一眼,笑了:“慌什么?不是来杀你的。玄音,你留在车上护好我阿娘,若我阿娘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玄音没见识过谢瑶华的本事,这会虽有些担心她一个人面对三个杀手会吃亏,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谢瑶华刚跳下马车,三个杀手便分三路包抄过来,每个人出手都是杀招。 谢瑶华身形轻动迎了上去,在三个杀手之间穿插,犹如散步一般自如,几十招后,其中两名杀手便躺倒在地上,眉心处都插着各自的武器,血溅了一地。 他们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谢瑶华缓缓走向还活着那个杀手:“你的主子是谁?” 杀手:“你就是杀了我,我也绝不会出卖我的主子!” 谢瑶华手起刀落,十分干脆地割下对方的头。 杀手的脑袋咕噜咕噜地转了一圈,在一辆早就停下来的马车前停住。 马车上的人撩起帘子,竟是谢明珠。 看到地上还在滴血的脑袋,谢明珠的脸变得煞白,怕得忘记了尖叫。 谢瑶华将断头丢到谢明珠身上,人也跟着跳上去,一把掐住谢明珠的脖子:“如果不能确定一不就能杀死我,那我劝你最好还是什么都别做,不然,下一个断脑袋的人就是你了。” “不,不是我!”谢明珠崩溃尖叫,“不是我!” 这崩溃可不像是演的。 “行,那我信你一回,但我刚刚说的那句,你最好记着。” 跳下马车,谢瑶华扬长而去。 谢明珠将断头扔掉,攥紧身边的唐嬷嬷:“唐嬷嬷,我要见殿下,我现在就要见殿下!” 唐嬷嬷也被吓得不轻,但仍能保持镇定:“可是明珠小姐,你刚才跟殿下闹得那么僵,他未必愿意见你。” “你告诉他,我发现了容铮的破绽!你只要这样说了他一定会见我!去!快去!” 第44章 容铮的两根软肋 谢明珠在路边的一家客栈等太子。 茶喝了大半盏时,唐嬷嬷回来了。 然而太子没来,来的却是本该在行宫主持赏花宴的梅姑。 谢明珠皱眉:“怎么是你?殿下呢?” “殿下没空,让我来听明珠小姐的消息。”梅姑一脸漠然,“你有什么想说的就抓紧时间,若是没有,我这就回去复命。” 容铮的破绽,这么重要的情报,太子竟然只让个宫婢来打发她?把她当什么了? 谢明珠别过脸:“我要见殿下。” “我刚才说了,殿下没空。” “见不到殿下,我绝不会开口。” 梅姑脸一沉,下一息她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匕首泛着寒光直接刺向谢明珠的肩头! 谢明珠一脸错愕,过了好几息才惨叫。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殿下?”梅姑将匕首抽出,“今天只是警告,娘娘说了,若你再敢巧立名目纠缠殿下,就地格杀!” 就地格杀…… 谢明珠怕得心脏直抽搐,这一抽搐,又牵动到了肩上的伤,痛得她快要昏厥,她惊慌失措:“唐嬷嬷,快!送我去医馆!” “抱歉,娘娘令奴婢即时回宫,不能再听明珠小姐的差遣了。”唐嬷嬷敷衍地行了个礼,小跑几步跟上梅姑。 谢明珠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弃了。 她后悔,她崩溃,她又哭又叫:“啊!!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一定会杀了谁?” 金凤楼内,谢瑶华听完青眉的转述,颇有些好奇。 玄音和青眉今日都陪着谢瑶华去赏花宴了,谢瑶华当着谢明珠的面反杀了那三个杀手之后,青眉就留在了现场暗暗围观,这会才回来复命。 青眉答:“应是指皇后。” 杀皇后? 前世,谢明珠都成了太子妃,甚至登上了后位,她在皇后面前也永远只会伏低做小,晨昏定省一日不敢少,而如今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侯府小姐,就敢对皇后起杀心了? 谢明珠她哪里来的底气? 难不成真要改投容铮,容铮给的底气? 这个猜测把谢瑶华给逗笑了。 谢明珠这是把容铮想得有多肤浅,才会觉得她想改阵营,容铮就一定会接纳? 不过谢明珠跟皇后母子的关系弄得这么僵,日后未必再能捆在一起,若谢明珠和太子不能捆在一起,那她复仇的爽度就会大打折扣。 这可不行。 这一对是天作之合,就该生生世世绑死在一起! 青眉又说起后面的事:“谢明珠是在同心堂治的伤,永宁侯去接的时候,父女俩就在医馆内大吵。 谢明珠质问永宁侯为何要放主子您出门,永宁侯反问她为何不想着如何抓紧太子的心反倒要对太子耍心思,谢明珠指责永宁侯其身不正,永宁侯甩了她一巴掌,不过,更精彩的在后头。” 谢瑶华挑眉,还有更精彩的? 青眉继续:“在首饰铺被方翠花揍的那个夫人,她的公公是御史台嘴巴最毒也最无赖的刘御史,他从同心堂一路追到永宁侯府门前,将谢明珠从头到脚反复骂了好几十遍,把谢家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鞭尸了三遍! 永宁侯还了一句嘴,刘御史当场坐地上嚎,嚷着要拉永宁侯到官家跟前辩一辩,要不是人就在侯府,永宁侯当场就要被刘御史拖走了。 还有,属下回来的时候,永宁侯的那个外室林娘子正指挥人倒腾海棠院,谢明珠将人扔出去后,又命人放火烧海棠院,说是林娘子待过的地方脏。林娘子被吓得滑了胎,永宁侯气得放了狠话,明日就要把谢明珠送回灵水村……” 谢瑶华听得津津有味,同时也有些扼腕。 要是知道后面还有这么精彩的戏可看,她就不这么快回来了啊! 青眉又说了些别的,最后敛了笑容:“主子,谢明珠是以发现了殿下的破绽为由求见的太子。” 谢瑶华皱眉。 破绽? 容铮没有破绽,倒是有两根软肋。 一根是柳嫔,另外一根是和他情比亲兄弟的师兄莫雨剑的女儿莫离,这个时候,莫离应该刚满一岁。 前世莫雨剑死时,莫离还在莫夫人肚子里,莫夫人生孩子时遭遇血崩,没救回来。 小莫离成了孤儿,她在师门长到三岁,容铮便将她接回洛京亲自照顾。 谢瑶华被容铮生擒后住在太平别院的那段日子,除了容铮,便是小莫离在太平别院陪她,她在湖边钓鱼的时候,小姑娘就在旁边看书或是作画。 那是一个乖软懂事的孩子,总会露出甜甜的笑。 可就是这么一个毫无攻击力的乖孩子,后来被太子一箭射杀,她如今还能忆起得知小莫离死讯时那一刻,容铮几欲发狂的画面。 想起小莫离甜甜地喊她“瑶华姐姐”的样子,谢瑶华的心便一下揪了起来。 上辈子是她去晚了一步,没能救下小莫离,这一世她定不会让悲剧重演。 她沉眉下令:“青眉,你告诉容铮,小莫离有可能已经被盯上,你让他加派人手守着小莫离,另外,多盯着太子与谢明珠。” “是。” 青眉出府去找容铮时,谢明珠也彻底冷静下来。 忍着肩伤的痛,她把丫环青荷叫过来:“青荷,去把你大哥叫来,我有件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 青荷的亲哥叫李大海,在外院做事,手脚利索心也狠,跟一条疯狗似的,前世他就是谢明珠的狗,她叫他咬谁他就咬谁。 谢明珠遣退所有人,递给李大海一张纸条:“记住这个地方了吗?” 韶州府,乐昌县,五指峰。 李大海点点头表示记得了。 “五指峰上有个叫云门的门派,你去云门找一个叫莫离的两岁左右的女孩,把她秘密带到洛京来,事成之后,我给你一座宅子,但若是失败——” “是小的个人所为,与大小姐您无关。” 对方的识趣让谢明珠很满意,因此她当场打赏了李大海两个银锭子,又把青荷喊进来,给了她一副新耳环。 青荷受宠若惊:“奴婢什么都没做,当不得大小姐的赏呀!” “就凭你还把我当侯府的大小姐,这赏你就当得。” 谢明珠苍白地笑了一下,让青荷心疼不已。 “大小姐,奴婢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好青荷,我果然没信错人……青荷,你去告诉侯夫人,谢瑶华是假的。” 第45章 想不想打地鼠? 没亲眼见到谢瑶华杀人之前,谢明珠确实相信方翠花的说辞,认为谢瑶华能一刀杀了闪电是因为她从小上山打猎练出来的神力。 可今天亲眼看到她杀人了,谢明珠才知先前被骗得有多惨。 谢瑶华她哪是什么小村姑,她分明就是个杀手,是被容铮安排进谢家的人! “告诉她,她女儿早就被容铮杀了,让她劝永宁侯在别人发现谢瑶华是个假货之前赶紧找官家,状告容铮残杀侯府嫡女,不然我们永宁侯府就是欺君,若他们夫妻不信,” 谢明珠顿了一下,在青荷耳边说了一个人名,“你去找他,让他今晚安排几个杀手去杀谢瑶华,你再打点一下我爹娘身边的人,务必让他们夫妻今晚出现在刺杀现场,我要让他们亲眼看到谢瑶华杀人。” 当然,容铮是官家的长子,仅仅是残杀一个侯府嫡女的罪名,是无法让官家厌弃他的,所以除了让永宁侯去告御状之外,她还需要再做一个局,让某个皇子死于容铮之手。 残杀手足,这事放在哪门哪户都是无法接受的,届时便是官家有心护着,皇室宗亲也绝不会允许他再进一步,也许几天后的还俗礼,便是他的封王日及出京前往封地的日子。 等容铮被太子打压得无法冒头,她就会送上及时雨,助他反败为胜。 届时,容铮定会对她感恩戴德,娶她为后! 若是容铮不愿接受她的施舍,那更简单,自己再补一刀将他弄死即可。 至于太子…… 今日他对她不理不睬,总有一天,她会让他高攀不起! 这时青荷也回忆起谢瑶华今天的杀人场景,忍不住抖了下。 她就说老爷夫人都是极仁善之人,怎么可能会生出个这么凶残的女儿,原来是假的啊。 “大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将此事办好!” 谢明珠抱住青荷,柔弱无助道:“青荷,所有人都弃了我,现如今我身边只有你了。” 能被主子如此依赖,哪个做下人的能受得了呢? 这一刻,青荷就愿意为谢明珠拼命。 过了一会,外头突然闹哄哄的,原来是那个外室林娘子身边的婆子在高声叫嚣要谢明珠血债血偿。 谢明珠身体微微一抖,青荷就咬牙:“大小姐,奴婢今晚就把那姓林的杀了!” “不可!” 谢文轩大步从屏风后进来,“杀那姓林的只是动动手指的事,但若是让世人知道是明珠身边的人所为,她的名声就毁了!” 谢明珠还没来得及去找谢文轩呢,他就自己入局了,要不说老天都在帮她呢? “世人对女子向来挑剔,不嫁人会说没人要,嫁了人若不能容忍男人三妻四妾,便是悍妇,便是主动替丈夫娶平妻纳侍妾,亦会有人无风起浪,说她亏待侍妾没有容人雅量。” 谢明珠漠然,“名声这东西,我要,它就有用,我不要,它就什么都不是,难不成我要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东西,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受此奇耻大辱吗?” “我是说,杀姓林的事,交给我。” “可是大哥——” “别可是了!这事听我的!” 谢文轩这把刀,还是这么好用啊。 将嘴角下压,谢明珠说了句谢谢,又露出泫然欲泣的样子。 谢文轩哪见得她这个样子? 都不用谢明珠说什么,就嚷着要愿意为谢明珠赴汤蹈火了。 谢明珠欲言又止,最后在谢文轩的连番催促之下,她才幽幽道:“我不要大哥替我赴汤蹈火,我只想让大哥替我约个人。” “谁?” “二皇子容熹,就说,我知道太子的全部秘密,问他有没有兴趣与我合作。” “容熹为兰妃所生,兰妃与皇后是死对头,你这是彻底跟太子闹掰,与皇后作对了?” “我哪敢与皇后作对?我只是觉得,我们谢家的女儿,不应该只配给别人挑三拣四,而没有替自己择夫的资格。” “没错,我妹妹这么好,理应是全天下的男子排队等着你来选!明珠,你安心休息,我这就去约容熹!” 谢文轩动作很快,天黑的时候就遣人来报,说已经约了容熹明日在城外相见。 谢明珠暂时松了口气。 最迟明日,永宁侯就会进宫去状告容铮,所以她得赶紧安排人截杀容熹并嫁祸给容铮了。 谢明珠那边的人员进进出出,自是瞒不过谢瑶华的耳目。 玄音请示要不要采取什么措施。 谢瑶华笑着让玄音今晚去给二皇子容熹送一场惊吓,接着给了她一串名单:“打过地鼠吗?” “啊?” “哪只老鼠先冒头,你就去敲烂哪只老鼠的头,老鼠不冒头,你就让谢明珠先蹦哒蹦哒。” 玄音想象了一下自己拿着大铁锤站在老鼠洞前打地鼠的情形,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是夜,月朗星稀。 谢瑶华悄悄起床,换上了方便活动的一身劲装,玄音先一步出发去给二皇子送惊吓,青眉不放心谢瑶华,想要跟着去。 谢瑶华婉拒了:“如今你的任务是守好方翠花,别让她就这么死了,她的命,我有大用。” 谢瑶华准备妥当正要从翻窗出去,便发现有两个黑衣人从金凤楼院外的树上飘落到院墙,正背对背勘察地形。 她唇角一勾,双手各握一支匕首,从窗口飞掠过去,径直从两个杀手之间穿过,借力一个起落上了院门口的大树,再几个起落,便从对面的屋顶走了。 两个杀手闷声从墙头跌落。 这时刚好行到此处的永宁侯夫妻上前一看,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两个杀手的脑袋竟然已经身首异处! 且断面整整齐齐! 夫妻俩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谢瑶华动的手! 原来谢明珠说的是真的,谢瑶华根本不是他们的女儿! 容铮竟敢杀了他们的亲生女儿! 永宁侯令白氏立即回房,自己则扭身出了府。 等不及明天了,他现在就要进宫求见官家,他要告状告容铮残杀侯府嫡女! 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谢明珠扭头吩咐青荷:“派人跟着谢瑶华,看看她去哪里。” 不久,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他告诉谢明珠:“大小姐,小的亲眼看到,谢瑶华进了秦太傅府,大小姐,要通知太子吗?” 第46章 给太傅家的长孙绝个育 谢明珠摆摆手:“谢瑶华身边那两人是太子的人,通风报信的事轮不到我们……都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等明日看完热闹,本小姐还需要你们替我办事。” “是!” 已是三更,秦太傅扶着额头走出书房。 自从他将赵敏而弄死,又让女儿嫁去做了继后之后,他就一直顺风顺水,尤其是这两年,赵氏最后一个男丁死掉,柳嫔又病倒之后,整个朝堂唯他马首是瞻,他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子高枕无忧。 然而容铮一回来,他的安乐生活就被打断了,这还不止。 因为安乐日子过久了,底下的人好像突然什么都不会应对了,被容铮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不仅要亲自出手收拾烂摊子,还因为太子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面跟朝臣走动,他不得不选在夜晚把幕僚请进府来密谋。 他年纪大了,又久不动脑,也就小半个晚上,他身体和脑子都有些吃不消了,可回到房里,看到背对着门口、立在窗边那个身段玲珑的女子时,他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小美人——呃!” 谢瑶华动作奇快,给了秦太傅肩头一匕首,还用染血的匕首给秦太傅剃了个光头,最后把匕首插在离秦太傅腿上离要害之处只有两三寸的地方。 等秦太傅反应过来发出惨叫,谢瑶华已经离开很远了。 随着秦太傅的惨叫声,整个太傅府瞬间沸腾:“有刺客!快抓刺客!” 谢瑶华笑了笑,轻松避过太傅府的护院,给太傅府的库房默默放了把火。 又是一声尖叫:“不好了!库房走水了!快灭火!!” 一团混乱中,谢瑶华旋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刚刚抬步,她就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殿下?” 谢瑶华是真的惊讶,她确实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到容铮。 容铮也是一脸惊讶,他大步过去:“你怎么来了?” “给太傅剃了个光头。你怎么也来了?” “给太傅的长孙绝了个育。” 谢瑶华沉默几息,颇有些不甘道:“倒是让殿下给抢了先。” 这会轮到容铮沉默了:“……那若有下回,我先来问问你要不要干?” 谢瑶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笑得真好看。 容铮感觉耳朵有点发热,连忙咳了一声:“接着去哪?” “回家睡觉。殿下呢?” “自然也是回去睡觉。” “告辞。” “好梦。” 两人分头离开,然而不多时,在皇城的某个墙头,两人又相遇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谢瑶华眨了眨眼:“忘了告诉殿下,我有夜游症。” “这么巧,我也有。”容铮也眨眨眼,“那么,一起?” 谢瑶华就笑了:“殿下就不问我去哪里吗?” “总不会是刀山火海。” “也差不多了,容铮,我要去东宫。” 容铮笑了:“东宫,我熟啊。” 毕竟在秦家那女人入主中宫之前,他就是住在东宫的。 大兴皇宫戒备森严,官家的福宁殿、皇后的昭阳宫、太子的东宫这三处更是有多重护卫,禁卫军与由宫人组成的巡夜队不停交替巡逻,如此频繁的巡逻力度,就算是树上多了只猫头鹰,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但直到谢瑶华和容铮这两人摸进了东宫,禁卫军们都没有察觉。 太子的书房还亮着灯,里头有声音低低传来,全是如何打击容铮的计策。 谢瑶华与容铮隐匿在暗处,放轻了呼吸。 两人听了半个多时辰,书房的门开了,太子与几个扮作宫人的幕僚走了出来。 “如此,明日便拜托各位了。”太子拱了拱手。 几人拱手还了一礼便跟着宫人走了。 头上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云层,天幕上只有寥寥几颗星星,星光黯淡。 人全走了,太子也很快回房休息,不一会,房里的灯被熄灭了。 半盏茶后,谢瑶华与容铮行动了。 把太子迷晕后,谢瑶华冲容铮微微一笑:“你守着,我进去。” “算起来,我与他的仇怨比你与他的深,该我动手了。” 谢瑶华在心里说未必,到底是没和他争,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退到暗处给他放风。 容铮很快出来了,他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只身上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谢瑶华什么也没问,等离开了皇宫,她才打破沉默:“要打一架吗?” 容铮摇头,反问她还想去哪里。 谢瑶华想了想,想到了孔将军,也想到了孔小姐。 前世,孔小姐可没少端着对众生平等的姿态对她多番言语羞辱。 谢瑶华勾唇:“我不喜欢孔小姐,想给她家放把火。” 容铮心弦一动。 他想说些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只捏着拳嗯了一声,便与她一同去烧孔将军的厨房了。 秦太傅与孔将军是朝中文官与武将的代表人物,今晚两家同时被烧,可想而知明日的朝堂会有多热闹了。 两人并肩在街上走,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嘈杂声,以及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不一会,一道黑影飞掠而至:“殿下,永宁侯深夜求见官家,说要状告您残杀他的亲生女儿,并找了个杀手来冒充,侍卫不给通报,永宁侯便说要敲登闻鼓!” 白天她当街反杀那三个杀手,暴露身份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永宁侯会等不及天亮,三更半夜就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重视亲生女儿呢。 容铮道:“官家爱面子,他绝不会让永宁侯敲登闻鼓,官家见了他必会召见你我,宫中的手段比你想象的要多,你怕不怕?” “我不怕。”谢瑶华反倒拍了拍容铮,“你也别怕,官家如今心里有你。” 如今有?那就是日后就没了。 容铮早已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多凉薄,所以并不在乎他心里有没有自己。 两人的身份问题,在结盟之初就做过沟通,于是也不需要再重新对口供,就这么说了几句便分开了。 谢瑶华回去的路上越来越不爽,总想再干点什么,恰好快到侯府时,瞧见一个男的从侯府后门离开,她跟过去一看,乐了。 她知道自己想干嘛了。 她想杀人,杀了李大海。 李大海,上辈子谢明珠身边的疯狗,干了无数丧尽天良之事,小莫离就是被他劫走的。 这辈子撞她手里了,她岂会放过? 她悄无声息潜过去,一拍他后背:“李大海。” 李大海应声,下意识回头,然后就眼前一黑,永远失去了意识。 拧了李大海的脑袋,将李大海吊到侯府的后门,谢瑶华这才回去休息。 天亮了。 宫里来人了,十分客气地“请”她即时去面圣。 第47章 呸,不要脸! 前世谢瑶华曾频繁夜探崇天殿,因此对崇天殿非常熟悉,但今天还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进入崇天殿,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到容铮身边。 她想她终于明白,为何谢明珠要踩着那么多人的尸骨往上攀了。 因为这种受人瞩目的感觉真的很好。 谢瑶华给官家行了个跪拜礼,以表示对官家最大的尊敬和恭顺,她动作标准,还比旁人多了丝洒脱与大气。 官家的声音从前边高处传来:“谢瑶华,你可知孤今日召你上殿所为何事?” “臣女惶恐,实在不知。” “惶恐?孤倒是看不出你有半点惶恐的样子。” “那臣女现在哭的话还来得及吗?” 官家笑了:“到这个时候还能在孤面前如此自如,这份心志,可不是一个长于乡野的小姑娘可能拥有的,起来回话吧!” 谢瑶华一脸懵。 容铮便提醒她:“永宁侯昨夜求见官家,状告我杀了他的亲生女儿,再让你假冒他女儿,混淆他谢家的血脉。” 谢瑶华站起来,缓缓回头看永宁侯:“请你看着我这张脸,再当着大家的面说一次我不是你的女儿。” 永宁侯还没说话,刘御史就嗤笑出声:“永宁侯,这谢姑娘跟谢夫人长得这么像你都说不是你亲生的,那你家里那两个儿子只怕也不是你亲生的哦!” 满堂哄笑。 永宁侯的脸一下黑了:“此乃我的家事,还论不到刘御史你一个外人指指点点!” 刘御史啐他:“知道是家事还拿到朝堂上来讲,真够不要脸的。” 堂上又是一阵哄笑。 永宁侯忍不住要撕烂刘御史的嘴。 这刘御史是疯狗吗?从昨天就追着他咬,到了今天还不松口,明明他已经道了歉,昨天还送了大批的赔礼! 收了礼还追着他咬,呸,不要脸! 深呼吸几口气,永宁侯找回理智,重新看向谢瑶华:“本侯不知你为何与我夫人长得如此想象,本侯可以肯定的是,我的亲生女儿,绝对不可能当街反杀三名杀手!” “凭什么不可能?” “你长于乡野——” “大兴哪条律法规定,长于乡野之人就不能拥有自保与反制的能力?” 谢瑶华接着直视官家,“如果哪一天大殿下也跟臣女一样被人行刺,他出于自保杀了人,请问官家,您是欢喜大殿下还活着,还是会因为他有自保能力而愤怒,甚至不认他是你的儿子?” “竟敢质问官家,谢瑶华你放肆!” “侯爷既然说我是假冒的,那我放不放肆又与你有什么相干呢?就算我犯了砍头的大罪要被诛连九族,也落不到你永宁侯的头上。” 说罢谢瑶华再一次跪下: “臣女愚钝,还请官家解惑!” 官家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当众质问了,不悦之余又觉得新奇,再看他大儿子站在谢瑶华边上一副护花使者的样子,他就觉得很有意思。 他的长子容铮,小时候很是依赖他,每日都会让管家带他到宫门口等他下朝,又不爱坐马车,就喜欢拉着他走路回府,然而没走几步就耍无赖,非要他背,等如愿趴到他背上了,小子就会露出得逞的笑容,鬼精鬼精的。 那几年是他们父子俩最亲近的时光,也是他这些年一直怀念的时光。 自从容铮的生母赵敏而过世后,他与这个儿子从每日见几回,变成了几天一见十天一见,后来他登基娶了新妻,立了皇后之后,他就再也没在容铮看到过任何亲近之情,只有防备与怨恨。 从南华寺回来后,容铮始终平静疏离,除了对柳嫔多几分真心,对谁都浑不在意。 他还以为容铮念经念到断了七情和六欲,无欲无求了,现如今看来,这世上还是有他在意的人嘛。 官家掀眉:“幼时孤就没能好好保护他,他能安然无恙的重新来到我跟前,孤作为父亲只有欢喜,如何会愤怒? 人生于世上,是应有自保能力,但当街反杀三个杀手,谢姑娘,你这能力强得也太不合常理了。” 谢瑶华看了容铮一眼,欲言又止。 容铮道:“事已至此,那个秘密也没有再守着的必要了。没错,瑶华她确实不是普通的乡野小姑娘。” 永宁侯几乎热泪盈眶:“官家,大殿下承认了!大殿下他承认了!” 刘御史跳起来表达疑问:“敢问永宁侯,大殿下他承认什么了?承认他杀了你亲生女儿吗?” 永宁侯一顿,便对上容铮的眼神,容铮眼神平静,但那表情,分明就是在看一个白痴。 容铮拉着谢瑶华上前一步,面对着众人:“瑶华除了是永宁侯流落在外的女儿,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她与我师出同门,均为正元一派的弟子。 论入门时间,我为师兄她为师妹,但论武功造诣,我可能得敬她一声姑奶奶,因为她是我师父张真人最后收的嫡传徒弟,武功招式尽由张真人亲自教授。” 大兴国信道,五指峰为大兴国道教正元一派的祖庭,自然为民众熟知,正元一派的张真人的名号在大兴是相当响的。 而谢瑶华竟然是张真人的嫡传弟子? 永宁侯连退几步:“不,你在撒谎,张真人他怎么可能——” 容铮打断:“这世上确实有些人六亲缘浅,不得父母亲人的喜爱,但万物有道,道法自然,讲究一个公平,所以老天爷把张真人送到她身边,填补了她父母亲人带给她的不公,助她获得了人生平衡。” 永宁侯张了张嘴。 容铮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还有,容铮他一个在南华寺念佛经的,怎么能张口闭口就万物有道道法自然?他就不怕佛祖和元始天尊打架吗?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容铮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路:“若是有谁不信的,可前去找张真人求证,或者各位更希望看到我与瑶华师妹当众展示一番我正元一派的武功剑法?” 刘御史跳起来欢呼:“正元一派的剑法!大殿下快快快!下臣想看!下臣真的想看!” 武将们搓手,正元一派的武功,谁不想看啊? 朝臣们向四边散开,给两人留出好大一块空地。 朝堂上没有剑,谢瑶华便抽了永宁侯的朝板来替代:“想跟你切磋很久了,请师兄指教。” 而容铮的朝板已至。 两人今日着的都是玉青色的衣裳,每次起动翻飞的时机一致,出剑收剑的动作如出一辙,他们身形灵动,如两条青色的带子在殿内飞舞,偏偏每一招都极其凌厉,仿佛能听到飒飒的剑气声。 堂上武将们纷纷叫好,永宁侯却是越看越心惊,他忍不住往后退去。 就在这时,谢瑶华与容铮同时向他袭来,两人手上的朝板一左一右同时抵住他的脖子,杀气毕露! 第48章 谢瑶华,你要抗旨? 永宁侯想叫,叫不出来,想动,又不敢动,只僵直地站在那里,连呼吸都抑制着频率。 而因为过于用力克制,他额上全是青筋。 刘御史:“诶?这是要当堂杀人嘛?哎呀快分开,快分开呀!” 场地中间的那对男女气场强大,杀气也满,便是武将也被这股杀气震摄得头皮发紧,别的文官又如何敢上前? 最后还是官家出了声:“容铮,谢姑娘,既是切磋交流,那便点到即止。” 容铮率先收了朝板,颇为不甘道:“若师父多传我两招,今日输的未必是我。” 谢瑶华将朝板塞回到永宁侯手上,淡淡一笑:“确实。”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输的竟然是容铮。 可到底他输在哪一点? 有去过战场的武将出声:“大殿下输在心不够狠辣。” 刘御史不赞同:“那不然大殿下要杀了永宁侯才算赢?” “永宁侯空口无凭便往他身上泼脏水,换了别的皇子遭此诬蔑,莫说上殿与他对质,只怕他连崇天殿的门都进不来便已殒命。 刚刚大殿下的朝板已经放在永宁侯脖子上,他却选择了放过。若这是战场,大殿下对敌人也如此仁慈的话,那将会危害无穷啊!” 武将一边解释一边惋惜摇头,其他武将也表示此言有理,纷纷附和。 刘御史不同意这样的论调,于是一人舌战这群武将,也就几个眨眼的功夫,他就把这群武将都给喷了个体无全肤。 眼看武将们就要抑制不住动手了,容铮上前一步,从容道:“我容铮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向来有仇必报。 但我今日之所以选择退一步,是因为他是瑶华的生父,不管永宁侯认不认她,瑶华都是在意他的,我既为他的师兄,自然得多替她着想,总不能让她余生都背着逼死生父的骂名过活。” 顿了顿,他再度开口,声音比一开始低了几度,“那种自小没有父亲照护的惶恐,这世上恐怕只有我能感同身受了。” 自小没有父亲照护…… 是了,容铮也是五岁就远离洛京,直到二十二岁才重新回到官家身边,这十几年间的酸苦,他们这些没有经历过骨肉分离的人,根本无法想象那是如何一番境况,更何谈感同身受? 一时之间,大家都闭了嘴。 唯有刘御史扑上去公报私仇,对永宁侯又打又骂:“永宁侯!你此等人渣实在不配为父!不配为人!” 刘御史骂的是永宁侯,但官家也感觉自己被扇了好几个巴掌。 “行了老匹夫!再如此言行无状,孤就下旨派你去守凉州!” 刘御史立即住手,捡了朝板笼紧袖子,十分优雅地回到自己该待的地方。 给了刘御史一个白眼,官家清咳一声,再度开口:“永宁侯,你可还有别的证据证明谢瑶华不是你的亲女儿?人证,或是物证,都是可以呈上来。” 永宁侯脑子嗡嗡嗡的,张了张嘴,却又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物证,更没有人证,所有的猜疑都始于他坚信真正的谢瑶华没有杀人的能力,如今谢瑶华一身武功的来路清晰,更是正元一派张真人的嫡传弟子,他好像没有可以继续质疑的点了。 正后悔不先去调查确认就直接告状时,官家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 “如此看来,你真的是空口无凭张嘴便咬,连我大兴的皇子都敢诬陷,永宁侯你简直目无王法!来人,将他乱棍打死!” 乱棍打死? 永宁侯这才回过神来,他张嘴就求饶,可还是被摁到了行刑板上。 第一棍下去,永宁侯求饶的声音便变成了惨叫。 第二棍下去,永宁侯快痛晕过去了。 第三棍下去,永宁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眼看着第四棍就要下来,突然有人冲过来:“别打了!官家你要打死他,那就先打死我吧!” 侍卫手中的棍子就这么停住。 看着以身挡棍的谢瑶华,官家惊讶:“谢瑶华,你这是要抗旨?” 谢瑶华摇头:“臣女不敢抗旨,臣女只是不想没有父亲。” 一句“没有父亲”,让官家心软了不少,他看了容铮一眼。 容铮表情平静:“此事若父皇不追究,那便是我与永宁侯之间的小误会。” 只此一句,连个眼神都没再给官家。 这让官家又想起容铮五岁离京时脸上的失望与漠然。 轻叹一声,官家拂了拂手让行刑的人下去,沉声道:“谢如海啊谢如海,你何德何能,能拥有瑶华这样好的女儿!” 永宁侯浑身很痛,他快晕过去了,但谢瑶华与官家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谢瑶华替他挡棍,为了救他还不惜抗旨! 他张了张嘴,眼泪却哗一声流了下来。 官家说:“看在谢姑娘一片赤诚的份上,孤可以免了你的死罪。若再有下次,孤就不仅仅是只摘了你的乌纱帽,而是废了你世袭的爵位,还要取你狗命!” 永宁侯匍匐在地:“谢主隆恩!” “滚吧!” 谢瑶华也喊了句谢主隆恩便身子一矮,将永宁侯背了起来。 容铮也同时抬步,要同谢瑶华一起离开,被官家叫住留了下来。 谢瑶华走出崇天殿的时候,听到官家的声音:“容铮,昨晚秦太傅在家遇袭,他长孙身受重伤,秦太傅言之凿凿是你所为,你怎么解释?” 果然是这些事。 昨晚的事是谢瑶华和容铮一起干的,没留下什么痕迹,事后又有暗卫二次收拾布置,无论是秦太傅还是孔将军府上的事,都断然安不到容铮的身上,无非是要多费些口舌罢了。 不过明知容铮能全身而退,谢瑶华还是有些担心容铮。 一天之内,当众被官家连番审问,他心里应该不好受。 过了好一会,谢瑶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关心他心里好不好受,顿时就有些想笑。 在真正登上高位、报仇雪恨之前,谁心里能真正的好受呢? 出了崇天殿,谢瑶华没有直接出宫,而是背着永宁侯去太医局。 永宁侯发现,他们一路上遇到的宫人、侍卫,都对谢瑶华十分恭谨,尤其是太医局的太医,对谢瑶华的态度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讨好了。 这让永宁侯有一种错觉,仿佛谢瑶华就是这皇宫的主子。 处理完伤口,谢瑶华又将永宁侯背到宫门口,放马车上安顿好。 永宁侯张嘴要说些什么,被谢瑶华抢了先。 谢瑶华笑道:“侯爷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所以侯爷要不要给我磕一个,以抵了我的救命之恩?” 第49章 逐谢明珠出族! 永宁侯眼睛发热。 若是之前,他定会被她这话刺得暴怒对她动手,可经历今天了谢瑶华为他抗旨一事,他已经明白,谢瑶华她只是嘴巴毒,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将他当成父亲,当成世上最重要之人的。 永宁侯热泪盈眶:“瑶华,我对不起你。” “听说土龙(鳄鱼)在捕食时会故意掉眼泪,以此来迷惑猎物,等猎物放下防备心时,它便会扑上去将其拆吃入腹。” 谢瑶华漠然,“侯爷如今便如那土龙,此刻掉下的眼泪,谁又敢说不是为了骗我上当,再一刀杀了我呢?” 她愿意为了自己去抗旨,却不愿意相信他的懊悔。 永宁侯当下是心酸又羞愧。 她吃尽苦头,好不容易回到洛京,以为终于能过上有爹娘兄长疼爱的好日子,却一进门就嫌弃责骂,今天他还怀疑她的身份,还想杀了她! 他真是该死啊!他们谢家真是该死啊! 马车起行了,谢瑶华跳了下来。 永宁侯急叫:“瑶华,你不和我一起回家吗?” “跟你一起回去,让侯夫人直接撕了我吗?” 谢瑶华淡淡勾唇,“永宁侯,我从未奢求过你能像疼谢明珠一样疼我,但我希望你能保持应有的理智与公正,不要让不该我受的质疑和委屈,一次次落在我的身上。” “瑶华——” “兔子被逼急了会咬人,我若是被逼急了,以我的本事,永宁侯,你猜我会做出什么让你以及谢家后悔莫及的事呢?” 马车平稳地在石板路上行走,永宁侯的随行小厮掀起车帘,直到看不到谢瑶华了,才敢小声嘟囔:“老爷,大小姐好可怕,不像明珠小姐,明珠小姐她——啊!” 永宁侯人是倒趴着的,这一巴掌打得力不从心,但也把小厮吓得不轻,连忙伏下身子认错。 “若再让我听见你对瑶华有半句不敬,我扒了你的皮!”永宁侯喘着粗气,“这句话回去之后就给我传下去,若有一人未收到,本侯都惟你是问!” 这个随行小厮名唤东子,是永宁侯之前的亲随陈水的义子。 东子对永宁侯忠心耿耿,他从昨夜永宁侯出府便一直守在这里,半步也不曾离开,他不知道刚刚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这永宁侯府的天,只怕是要变了。 东子有心要给谢明珠通个风报个信,无奈他不可能在永宁侯的眼皮子搞小动作,只希望谢明珠也安排了耳目,这些耳目能早些将消息递回去,好让她有所准备。 然而永宁侯昨夜出府之后,谢明珠并没有安排耳目。 一是她笃定谢瑶华就是容铮安排进府的冒牌货。 这世上但凡不是真的东西,便会处处破绽,她相信只要永宁侯咬死了容铮和谢瑶华,容铮就会被扒掉一层皮,容铮自顾不暇之下,自然会将谢瑶华推出来顶罪,说自己也是受蒙骗。 二是她重生回来之后,就一直受到谢瑶华那个冒牌货打压,心绪大乱,尚未来得及去把前世能用的人归拢过来,手上暂时没多少可用之人。 如今能用的人全被她安排去做了更重要之事,根本安排不开,而便是手上有人,以她现阶段的实力,手还伸不到朝堂里头。 所以此刻的谢明珠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她正在秋月院试晌午去见容熹时要穿的衣裳。 容熹的生母兰妃飞扬跋扈,容熹却是天真得没心没肺,这样的男人谢明珠自然是瞧不上,不过天真证明好拿捏,这不比容钰那个整天疑神疑鬼的狗东西好一百倍嘛? 容熹除了喜欢看书作画,便是看美人。 在今天之前,谢明珠还没想过弃了太子,决定弃了大子拉容熹入局之后,她又来不及准备容熹喜欢的书和画,便只能先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给他看了。 好的容貌就是敲门砖、垫脚石、登云梯,只要用得恰当,想要的就都能得到。 很小的时候,谢明珠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试了三四身,谢明珠都不满意,正想要休息一会再试时,有丫环匆匆跑进来:“青荷,你快去后门看看,你大哥他上吊死了!” 谢明珠皱眉。 青荷的大哥,那不是李大海吗? 李大海死了?死在她派他去五指峰找莫离之后? 那就是一条疯狗,前世他哪怕被打断双腿,他用爬的也会爬着去替她做事,他怎么可能会上吊?! 谢明珠正要去看个究竟,另一个丫环匆匆进来:“大小姐不好了,老爷受伤了!” 谢明珠立即掉头去找永宁侯。 永宁侯是去状告容铮的,若是不出意外,有事的只会是谢瑶华与容铮,如今受伤的却是永宁侯,这说明这件事出了意外。 谢明珠在半途遇到正往主院赶的谢文轩,谢文轩习惯性地安抚她几句,两人便匆匆赶往正院。 永宁侯此刻正趴在床上。 虽然永宁侯说伤已被太医处理过,白氏还是第一时间让府医过来检查。 谢文轩大步进来,看到永宁侯时哭腔一下子出来了:“爹啊!爹你痛不痛啊……” 谢明珠紧随其后:“阿爹,是不是容铮不承认,谢瑶华那小贱人还反咬一口了?” 永宁侯这一刻的心境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谢文轩虽没什么脑子,但进来就知道关心他痛不痛,证明心里是有他这个父亲的。 但是谢明珠,这个自己一直放在手心里疼的女儿,对他没有半点关心,只记挂他有没有把事情办好。 他喘了个大气,没理谢文轩,而是向谢明珠露出慈爱的笑:“明珠,你过来。” 谢明珠连忙过去,站在床前,一脸乖巧的喊阿爹。 “过来,来近一点,让阿爹好好看看你。” 永宁侯脸上的慈爱跟之前并无异样,谢明珠松了口气。 想来事情很顺利,但因为状告的是容铮,所以官家找了个由头罚了他。 谢明珠便跪坐在榻前:“阿爹。” 永宁侯凝望着她,突然使尽力扬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落下,永宁侯大喝:“来人,将她扔出永宁侯府!通知宗族,开祠堂,逐谢明珠出族!” 第50章 谢明珠被扔出侯府 永宁侯这一巴掌打得又快又重,所有人都懵了,谢明珠更懵。 她脸都被打得歪去了一边,除了知道自己被打了,脑子是完全一片空白。 谢文轩最先反应过来,他一下把谢明珠拉到身后挡着:“阿爹你怎么能打明珠?!” 白氏也反应过来,将谢明珠搂在怀里,疼得心都揪起来了:“谢如海这是疯了吗?!” “是啊,我是疯了,若不是疯了,我怎么会被这个白眼狼骗得团团转!” 永宁侯极力压制着愤怒,“瑶华她根本就是我们的女儿!谢明珠却是无凭无据,张口就造谣瑶华是假的!还怂恿我找官家告御状! 若不是瑶华求情,我早已被乱棍打死!谢家全家也会因诬蔑容铮而落下满门抄斩的下场!” 谢明珠呜咽一声:“阿爹,我没有!” “明珠别怕,有阿娘在!” 白氏搂紧她,冲永宁侯横眉,“我看你不止是屁股受伤了,脑子也伤得不轻!是明珠跟你说瑶华是假的吗?跟你说谢瑶华是冒牌货的人是我! 更没有人怂恿你去找官家告状,是你自己怕犯了欺君之罪自己进的宫!如今你事情没办好,就把过错推到儿女身上,谢如海,你还算是男人吗?” 谢文轩也出声:“阿爹,那谢瑶华虽说是粗鄙了些,行卧坐止没有半点我们谢家人的清贵,可她长着那么一张脸,就算是官家拿了证据到家里来说她是假的,您也不应该怀疑谢瑶华不是谢家的血脉啊! 谢瑶华长得比我和老二还像你和阿娘,连她你都不信是你亲生的,那我和老二岂不更是野种?” “野种”这两个字点燃了永宁侯的怒火,再看自己妻子与儿子万般维护谢明珠的样子,他不知为何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突然悲从中来,不禁掩面低哭。 白氏从未见过丈夫这个样子,一时有些怔愣,再一回想,他刚刚才受了棍刑,自己就跟他说那么过分的话,确实是过分了,这换了是谁都受不了啊。 正要自找台阶,便听到她的好大儿在旁边哟了一声:“阿爹什么时候也学会那些妇人的招数,用眼泪攻击了?” 算了,他妻子和他的傻儿子没脑子,跟他们说什么都是在浪费口舌。 永宁侯拿袖子将眼泪一擦,平静地告诉东子:“东子,唤人进来,按照我刚才说的,将谢明珠扔出永宁侯府,再请族老开祠堂,将她逐出谢氏族谱。” 白氏:“我看谁——” “若谁敢阻拦,便一同丢出去。” 永宁侯脸色更平静,“夫人,你若是出了这道门,我立即休妻另娶,文轩你也一样,你今日若是跟着明珠出了这道门,本侯立即上表奏请官家,撤消你的世子之位。” 白氏和谢文轩只当他今天受了大挫折正在找他们撒火。 气头上说的话,谁会当真?更何况他疼谢明珠的程度并不比他们少,等到那口气咽下去了,肯定会反过来指责他们没心没肺,竟敢放明珠一人出府等等。 所以白氏表态,坚决与谢明珠共进退,谢文轩也表示这侯府世子也当腻了,当个平头百姓也不错。 两个蠢货! 永宁侯在心里骂了一句,也懒得再开口,示意东子立即去办。 谢明珠很快被扔出了永宁侯府。 永宁侯府地处洛京最好的地段,这里是闹市中的静土,周围住的全是达官贵人,平时都是关上大门在自己府里过自己的日子,鲜少出来走动。 但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外头人来人往,定睛一看,竟有人在那设摊贩卖! 而那些平日极少有机会出府溜达的夫人、小姐,竟都出了府,在各个摊位留连。 向来安静的朱雀大街,竟成了一个小圩市! 大家正逛着街呢,就看见永宁侯府府门大开,将一个女人扔了出来。 很快有人认了出来:“哟,这不是我们的洛京明珠,谢明珠小姐嘛?明珠小姐,你这是对谢家做了什么,竟惹得谢家半点情面也不给你留,青天白日的就把你扔出来啦?” 谢文轩将谢明珠拉起来护在怀里,张嘴就骂:“陈小姐若闲得实在没事做,不如去城西帮人挑大粪!还有你们,逛街就好好逛你们的街,若想看我们谢家的笑话,呵,当心你们自己变成笑话!” 林小姐的哥哥林家公子现身了:“我倒是要看看,谢世子要如何让我妹妹变成笑话!” 话没说完人就扑过去,薅着谢文轩就揍。 白氏赶紧命门口护院前去拉架,旁边林家的护院一看对方都动了,也立即加了进去。 瞬间场面就失控了,谢文轩肋骨本来就断过一次,这会是被打得嗷嗷叫。 “来人!报官!报官!” 白氏边喊边护着谢明珠往人少的地方撤,撤着撤着,她突然感觉不对劲,回头一看—— “来人啊!明珠不见了!” 谁也不知道谢明珠是什么时候被劫走的,连谢明珠自己也还是在被套了麻袋、被揍了一顿最后丢在暗巷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绑架了。 她在麻袋里无助地叫:“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放过我,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什么都不要,只想取你狗命!”对方怒极,“让你知道我的秘密!让你想要拿捏我!真是好大的胆子!说!你到底用这下作的手段去教唆了多少人?!” 听这语气,好像是二皇子容熹啊! 她连忙解释:“二殿下误会,臣女只是——” “原来连老二那个缺心眼的你也去祸害!谢明珠,你真是该死!” 听这语气他又不是二皇子,可不是二皇子,他会是谁啊? 谢明珠还要再解释,对方对她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谢明珠除了惨叫,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谢明珠以为自己会被打死时,对方突然冷笑一声住了手,紧接着便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谢明珠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麻袋里挣扎出来。 她没力气起来,也没脸呼救,只能伏地大哭。 她不明白,她明明是重生之人,占尽天机,她的登高之路理应比上辈子更顺畅才对,可为何不管她做什么,谢瑶华或是容铮,都会立即出现打乱她的计划,最后还落到当众被扔出府,当众被捋走还几乎被揍死的下场?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是她身边有叛徒,所以容铮和谢瑶华那对狗男女才能对她了如指掌?还是说除了叛徒,还有别的原因? 没等她往深处想,浑身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谢明珠本能抬头,一支弓箭,带着破空声自不远处朝她射来! 第51章 太子的未婚妻 谢明珠瞳孔一缩,她忘记了闪避,只瞪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落到她的肩头。 谢明珠惨叫一声,当场昏死过去。 没多久,她又被痛醒。 睁眼对上太子阴郁的眼神,她立即脱口而出:“容铮的小舅舅叫陈兆钦!容铮最在意的人叫莫离!” 太子眼神更阴郁,杀气也更浓。 “皇后身边的秦姑姑是容铮的人!孔将军看中的人一直都是容铮!官家身边的李福海也是容铮他生母赵敏而的旧人!甚至你二舅妈都是容铮的耳目!” 她喘着粗气,“殿下,在这个世上除了皇后娘娘,只有我是对你全心全意的!只要你助我回府,助我夺回属于我的东西,我必定能扶你登顶!” 太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坐了下来:“昨天晚上,我外祖被剃了光头,我表哥被断了根,太傅府的库房被烧,便是本宫,亦遭人在腿根刺了字,只差半寸,我就会变成不能人道的太监! 因为你谢明珠的知情不报,本宫遭遇了此生最大的屈辱,本宫没立即将你五马分尸已是仁慈,你竟还敢奢望我助你回侯府,帮你夺回一切?你何来的脸?!” 太子的话听起来狠,谢明珠却是松了口气。 如果太子真的想杀了她,她在暗巷时就已经死了,如今她还活着,说明太子是真的被容铮打怕了,迫切需要她手里的情报去精准还击。 谢明珠底气回来了一些:“我对殿下有所保留,也只是因为珍惜自己的性命,这跟我对殿下是否赤诚没有半点冲突,如果殿下愿意相信我,愿意护我,我自然会为殿下赴汤蹈火…… 我知殿下喜欢听话的女子,但我觉得殿下目前更需要的,是一个能与你共进退同患难的盟友。至于殿下登顶之后,我是否有资格伴在你身侧,那是殿下登顶之后才能去考虑的问题,不是吗?” 太子沉默几息,最后缓了脸色:“来人,让大夫进来!” 处理伤口的过程十分痛苦,谢明珠愣是咬着牙一声不吭,把大夫给整不会了,这份忍耐能力,也让太子对她刮目相看。 伤口包扎完成时,谢明珠已是奄奄一息。 太子叹息一声,将她抱在怀里,语气满满的认命感:“明珠,本宫要拿你怎么办?” 谢明珠搂着太子的脖子,脑袋埋进他怀里:“殿下,相信我,我愿意为你去死。” 谢明珠在侯府门前被歹人劫走已经一个时辰,依然下落不明,白氏顾不得什么名声不名声,立即报了官。 官兵们正准备全城搜查,便见太子殿下抱着失踪的谢明珠回来了,只见谢明珠整个人窝在太子怀里,衣衫不整。 大家正猜测她是不是遭了歹人的祸害时,太子高声说:“刚才这里太乱,本宫便将明珠带走了,原想带她出去吃个饭散个心,未料遇到了刺客。” “刺,刺客?”白氏和谢文轩冲过去,“殿下,明珠她怎么样了?” “刺客是冲着本宫来的,若不是关键时刻,明珠替本宫挡了箭,这会受伤的便是本宫了。” 太子高声,“明珠以真心待我,本宫亦不会负她!从今天起,谢明珠便是我容钰的未婚妻,日后我必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太子亲自将谢明珠送回秋月院,谢明珠又对他说了几个人名,对他满脸爱慕。 太子心里受用,对白氏和谢文轩好一番叮嘱才离开。 谢明珠刚被丢出去不到两个时辰又被太子抱着回府,还成了太子未婚妻,这事很快传到了永宁侯那里,他顾不得屁股上还有伤,就这么让人用门板抬着来了秋月院。 将白氏与谢文轩给“请”出去,永宁侯沉沉地看着谢明珠:“我倒是一直小瞧了你。” “那阿爹以后可记得眼睛抬高一些。” “就算你是太子承认的未婚妻,本侯也一定会将你逐出谢家。” “父亲不给我活路,那做女儿的也没办法,只能把父亲的秘密交给太子了。” 永宁侯瞳孔一缩,便听到谢明珠低声,“你说,要是官家知道,你与十七年前景王造反一案有关——” “谢明珠!休要一派胡言!本侯对官家一片赤诚,此生坦荡——” “父亲这话,还是等着被诛九族的时候再说吧。” 当年景王造反之前,永宁侯还与他私下喝了小酒,也就是在这顿酒上,他被景王套了不少话,好在他俩明面上并无私交,景王又是当场被诛杀,他才没有被牵扯进去。 这是永宁侯这辈子最大的秘密,他本以为自己会将这秘密带进棺材里,可谢明珠竟然就这么挑明! “父亲,我要的也不多,只想风风光光地嫁给太子给他做太子妃而已。哪日我登了顶,你就是国丈,我们更是命运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自然会让你的秘密变成永远的秘密。” 永宁侯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回到主院,便吩咐东子:“去给大小姐说一声,我对不起她,若她真不愿意回来,那便随她吧……” 他已经被谢明珠拿捏住软肋,已经做不了永宁侯府的主了,谢瑶华回来也只会一次次受委屈而已。 东子很快找到谢瑶华,他将永宁侯交待的话一句不漏地转述,还从怀里拿了一大沓银票。 “大小姐,侯爷说,这些钱算是这么多年给你的赔偿,希望你别怪他。” 谢明珠能借助太子的力量重回永宁侯府,这事谢瑶华并不意外,但盛怒的永宁侯在秋月院待了不足半盏茶就改变了主意,还特意遣人过来叫她别回家,这就很奇怪了。 追问了几句当时的细节,谢瑶华便猜测,永宁侯应是被谢明珠捏住了什么大把柄。 永宁侯的把柄? 她想了又想,确实没有什么印象。 东子走后,谢瑶华把玄音叫来:“永宁侯的生平,你知道多少?可知道他有什么把柄?” “永宁侯这个人虽说是显贵,但除了偷养外室,确实没什么可被人诟病的。” “再去查一遍,查得越细越好。” “是。” 看着玄音离开,谢瑶华又站回原处,大半个时辰之后,宫门总算开了。 只有刘御史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出来,看到谢瑶华,更是唉声叹气。 谢瑶华笃信今日针对容铮的所有指控都伤不了他分毫,但看到刘御史这样,她还是皱了眉。 “刘御史,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了?殿下呢?” 第52章 找个角落避避风头 刘御史就等着人问呢,谢瑶华这一问,他立即滔滔不绝: “大殿下好得很,那些个奸佞一个个想扒大殿下的皮都失败了……我跟你说本官只差一点点就能把他们骂得当场撞柱自证了,关键时刻官家却嫌我太吵,把我扔了出来,还要让我找个山谷自己待三天,把肚子里的话全倒出来才能回朝……” 谢瑶华掐着手,忍着没笑出声。 这世上怎么会有刘御史这么赤诚又有趣的人呢? 待刘御史将苦水倒完,谢瑶华向他行了个礼,真诚道歉:“刘大人,先前我阿娘对府上的少夫人多有得罪,请刘大人恕罪,待小女处理好手上事务,再亲自上门道歉。” “哎呀当不得,当不得呀!” 刘御史摆手,“我那个儿媳妇,什么都好,就是爱摆臭架子,狗眼看人低,这回受了教训,看着像是谦逊不少,说起来我还要感谢瑶华姑娘呢…… 哎呀大殿下出来了,那群狗官也出来了,瑶华姑娘,老夫下次再和你说,我还要再骂他们一顿!” 容铮走向谢瑶华的时候,便看到刘御史像一阵风似的卷进了今日攻击他的那群人中间。 谢瑶华也迎了上来,看着刘御史英勇的样子皆忍不住失笑:“刘大人都这个岁数,仍能保持赤子之心,实在难得。” “大兴朝堂,就需要他这样一往无畏的官员。” 两人围观了一会,见刘御史完全占据了上风,两人便移步到旁边安静处说话。 “秦太傅家与孔将军府上的事,最后证据都指向别国细作。” 容铮先说结果,朝堂上他智斗秦太傅党羽的过程只是一句话带过,倒是额外又提了刘御史,说刘御史今日一直替他仗言,只怕会被秦太傅盯上。 谢瑶华拧眉。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心思去害别人,证明她和容铮下手还是太轻了,没真正伤到秦家的元气。 她原想着慢火炖老鸭,温水煮青蛙,现在他们上赶着自找灭亡,那她就提提速,让他们早些到地底里报到! 这时容铮的人过来,将太子当众宣布谢明珠为未婚妻一事的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先是被四皇子劫走暴揍,再被太子补了一箭,原本这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哪知太子将她拎走,单独待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便从怨敌变成了亲密的未婚夫妻。 这样极端的转折,来得也太过蹊跷了。 容铮皱眉。 如果这一对中间没有牵扯到别的交易,那只能说这一对是真爱。 只不过,这种一爱就爱到死,不爱就要杀了你的极端的爱,他是不敢恭维的。 容铮没再讲朝堂上的事,说起别的:“瑶华,若你不想回永宁侯府,我便去请官家给你开个恩典,让你另立门户,跟永宁侯府彻底没了瓜葛之后,你下起手来也不用再投鼠忌器。” 谢瑶华摇头:“确实暂时不打算回侯府,不过我没什么好顾忌的,那一府的人都是我要收拾的鼠辈。” 将自己的父母亲人比作鼠辈,也不知谢家人对她做了什么,让她生了这么深的怨恨。 容铮不是什么多嘴之人,更没有打探究别人隐私的爱好,只这一刻,他有些怪怨自己对谢瑶华了解得太少,想悄悄帮一帮,又不知从哪里使力。 已经是晌午,太阳很晒,两人身上都另有事务去忙,于是就近找了间饭馆随意用了点饭食便分开了。 谢瑶华回永宁侯府。 青叶和王妈妈在垂花门已经等得心灼了,终于是看到她回来了。 青叶连忙迎上去:“大小姐,您再不回来,奴婢就要带人出去寻了!” 王妈妈前两天被白氏罚打了一棍受了伤,行动有些不便,这时也慢慢挪过来,先将谢明珠与太子的事讲给她听,末了告诉她: “大小姐,那个林娘子死了。” 谢瑶华闻言脚步一顿,微微挑眉:“怕了?” 王妈妈低头嗯了一声。 哪能不怕呢? 人是她亲自请进来的,林娘子却是先失了胎儿再丢性命,若算起来,她也算是害死林娘子的其中一个凶手。 谢瑶华笑道:“你有没有想过,她落得这样的下场,是因为上一世作恶太多的报应呢?王妈妈,人是会有报应的。” 方翠花等在廊下,看到谢瑶华也连忙迎上来:“瑶华!瑶华!她成太子的未婚妻了!” “恭喜啊,未来的太子岳母。” 方翠花快哭了:“瑶华,你让我回灵水村吧,我真不敢再在这待着了!” “要回灵水村你只能自己回,如果只是不敢继续住在永宁侯府的话,我倒是有个好去处。” 说着谢瑶华扭头问王妈妈,“王妈妈,官家赐我的那座宅子在何处?地契呢?” 王妈妈很快把东西找了出来,谢瑶华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个地址有点莫名的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谢瑶华揣着地契,再收了两套换洗衣裳,朝方翠花下巴一抬:“走。” 方翠花懵懵地跟着走,青叶和王妈妈则是大吃一惊。 青叶惊叫:“大小姐你要去哪里?” “找个角落避避风头,过几天就回来。” “奴婢也要跟着!” 王妈妈也表示要跟谢瑶华走。 谢瑶华笑了:“都跟我走了,那我回来住哪呢?小青叶,王妈妈,这金凤楼可不能让人抢了。” 青叶被留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青眉和玄音跟着谢瑶华走。 她不解地问王妈妈:“王妈妈,青眉和玄音会拳脚功夫,她们两个难道不比我们两个更适合镇守金凤楼吗?” “光守着金凤楼有什么用?大小姐首先得先活着。” “可她们两个是侯夫人的人啊,能真心待大小姐好吗?若大小姐遇到危险,她们会不会扔下大小姐,只顾自己逃命?” 王妈妈没答腔。 她没青叶那么天真。 谢瑶华那么聪明,那两人若真是侯夫人的人,只怕是连金凤楼都进不了,青眉和玄音,只怕是大殿下使了些功夫,派来照应她的。 官家赐的宅子在城外。 出了城,马车行了两刻钟左右停了下来。 玄音叫:“主子,到了。” 谢瑶华才下马车,本能就觉得这地方眼熟,宅子也眼熟。 她慢慢走过去,待看到宅子门匾上的字时,她的脑子轰了一声,被震得全身发麻。 第53章 容铮中意的姑娘 太平别院。 官家赐给她的宅子,竟然是太平别院! 上辈子她被容铮生擒后所居住的地方! 容铮教她写字读书给她取名“瑶华”的地方! 一个承载了她上辈子所有温暖与快乐的地方! 可上辈子明明这个宅子是容铮的,为何现在会变成她的呢?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门里走出,一步步朝她走来:“太平别院是我外祖在我阿娘十岁时置办的产业,我阿娘未出阁前经常出来小住,官家那天说要赐你宅子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它。” 谢瑶华怔怔地看着他:“容铮……” “我外祖当年将它取名太平别院,除了希望天下太平,他更希望自己的女儿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容铮在她跟前站定,“我阿娘去了十几年,这个宅子便空了十几年,我不想再让它空下去,所以瑶华,你可以帮我阿娘,把我外祖给的祝福绵延下去,自此平安顺遂,一世无忧吗?” 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从来没有人给过她这么美好的愿景,容铮却一声不吭就给了! 谢瑶华眼睛发热,四肢百骸犹如被温水轻轻拂过,同时又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 她攥着手指抑制了一会,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容铮手足无措。 他原本是有别的要事去忙的,但不知为何脚步一拐就来了这里,进去走了一圈,听到门外有声响,他便预感到有可能是她。 出来看到她望着门匾怔愣时,那些话便自然而然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希望她平安顺遂一世无忧,未料却是把人给惹哭了。 正打算说点别的挽回些什么,便见谢瑶华一抹眼角:“殿下外祖的祝福,我接了,但宅子还未收拾,就不请殿下入内了,就此别过!” 声音是颤抖的,语气是梆硬的,那走进宅子的身影虽保持着一贯的挺直,步调却有些乱,过门槛的时候她还被绊了一下。 容铮疑惑。 他只是希望他平安顺遂一世无忧而已,她怎么就慌了? 谢瑶华没慌。 她只是不喜欢这种情绪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罢了。 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谈何报仇雪恨? 进了宅子她便将方翠花丢开,自己在太平别院转了几圈,快天黑时才在别院后头的湖边坐下。 太平别院没变,守着这宅子的那几个老仆与她记忆中并无什么出入,别院的赵管家还是跟上辈子一样,总爱用下目线看人。 但谢瑶华的心境已跟上辈子截然不同。 方翠花刚才了溜达了一圈,这时摸了过来:“瑶华,这宅子好大,比永宁侯府还要大上一倍不止!” “这是不想回灵水村了?” 方翠花讪笑。 如果没有性命之忧,谁会放着洛京的富贵生活不要,跑回灵水村吃苦啊? 太平别院有好几个单独的小庭院,庭院与庭院之间隔了些距离,隐私性极好。 谢瑶华没有选主庭院,反倒是挑了上辈子她住过的,就在这湖边的临水阁。 谢瑶华对吃住都没什么要求,但赵管家自我要求很高,亲自上阵,领着十几个仆人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将临水阁重新布置成一个温馨宜居的闺房。 房内点了安神的熏香,床铺又是软软的,因为近湖边,时不时的有风吹来,赵管家又让人在窗口里头放置了一大桶冰,风一吹来,整个房间就凉凉爽爽的,让人感觉舒服。 临睡前,谢瑶华让青眉去替她找一匹好马,两套男装以及一些药。 大概是熏香的作用,谢瑶华这一晚睡得极好,直到天微微亮才醒。 换上男装,谢瑶华揣上小包袱,直奔别院后山。 青眉与玄音早就等在那里了,还有一匹枣红色的马。 “主子,您真的不让我们跟着吗?”青眉很担心。 “别忘了,你们现在是太子的眼线。还有,我不在洛京这几日,也别忘了带方翠花到街上遛。” “那主子你什么时候回来?殿下的还俗礼,您能赶回来吗?” “我尽量。” 谢瑶华答了一句便翻身上马,两腿轻轻一夹,枣红大马便驮着她跑进微亮的晨色之中。 马背之上,作男子装扮的谢瑶华背影十分飒爽。 青眉与玄音看得入了神。 身后有人幽幽出声:“她便是小主子中意的姑娘?” 青眉与玄音被突然出现的赵管家吓了一跳,纷纷拍胸口:“赵婆婆你怎么像个鬼一样,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赵管家女生男相,长得也壮实,闻言用下目线撇了两人一眼:“我说,她是不是小主子中意的姑娘?” 青眉和玄音对看一眼。 谢瑶华是不是小主子中意的姑娘?她们还从来没往这方面联想过呢! 青眉快速答:“小主子没说,我们哪能知道啊?不过我看瑶华姑娘目光清正为人坦荡又不失精明狡诈,跟我们小主子配得正正好!” “现在说相配还为时过早,”赵管家回忆了下谢瑶华的样子,刻薄的脸露出一抹笑,“倒是长得挺好,跟大小姐一样好看。” 赵管家嘴里的大小姐,是指容铮的母亲赵敏而,青眉和玄音没见过赵敏而,闻言连忙追问。 “主子的事也轮得到你们八卦?” 赵管家嘴上严厉,眼神却满是怀念,连带着语气也跟着缓了几分,“我们家大小姐啊,是老婆子我见过的,最最美丽的姑娘……” 这头太平别院赵管家还在话当年,那头谢瑶华已骑着马奔出了好远。 天还没完全亮,只有天边一抹亮色,林木茂密,小道狭窄,天地渺渺,只有一人一马在其中穿行。 “驾!” 使力一甩马鞭,马儿一声嘶叫,跑得几乎要飞起来。 谢瑶华勒紧缰绳,想到即将要去的地方、即将要干的大事,整个人兴奋得有些发抖。 秦太傅很早的时候就替太子秘密养了私兵,这些兵差不多有两万之众,被分散在几个地方养着,离洛京城最近的那处,就在一百多里外的王屋山。 她现在就是要去掀了王屋山,炸了秦太傅的私兵营。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太子和秦太傅知道王屋山被毁之后的脸色了。 “驾!” 疾奔整整一个白天,在天黑的时候,谢瑶华到了王屋山外,稍稍改了容后,她便钻进了山中。 第54章 烧了私兵营 王屋山位于太行山的西南段,山形险要,北陡南缓,秦太傅养私兵的地方,就在险要陡峭的王屋山北边,某座不知名的大山的山腹里。 上辈子谢瑶华曾与聂凤一起,伴着太子出入过几回,对这王屋山也算有所了解。 踏着浓墨的夜色,巡着记忆中的路线急行,一路避过数十个岗哨与陷阱,终于在一个多时辰后,谢瑶华抵达这座不知名大山的深处。 不远处有荧荧灯光,男子们整齐的操练声响彻山谷。 私兵营每晚都会给兵丁们供应宵夜,这个时间点应是还在准备中。 谢瑶华没费什么力气就弄到了一身兵丁的服装,她大摇大摆地去到煮饭的地方,一边跟伙夫们闲聊,一边掀锅盖检查食物,趁机把药粉撒了下去。 谢瑶华改过容,那张脸看起来很普通又让人觉得熟悉,加上她那做派实在太过自如,那群伙夫根本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 有说有笑的和伙夫们一起把食物准备好,又一起将宵夜送去训练场,之后便在营地里晃荡起来。 等到下到饭里的药效开始发作,谢瑶华也来到了私兵营的主帐位置。 帐内,林栋正与他的两个副将议事。 林栋脾气不好,两个副将稍有疑问,就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既然林统领早就决定好了,那还叫我等过来做什么?万事按林统领的意思去办就是了!” 其中一个副将拂袖而去,另一名嗫嗫嚅嚅,被林栋赶了出去。 “简直废物!” 林栋骂了一声,低头继续看洛京来的密信。 这时帐外有人进来,林栋头也不抬:“不是滚了吗?还回来干——呃!” 一把利剑抵在他的喉咙处。 持剑之人十分眼熟,他很确定对方就是自己每日都能看到的身边人,自己白天的时候应该还和对方说过话,但一时又叫不出这个人的名字。 林栋咽了下口水,剑尖抵得太近了,他没敢开口。 谢瑶华剑尖移开半寸,淡声道:“林栋,二十八岁,济源人士,十年前惨遭土匪灭门,只你还有一口气,被秦河山救起,过后秦河山又带着你把那窝土匪给杀了,帮你全家报了仇。 你视他为恩人,拜他为义父,自此对他死心塌地,后来更依照他的指示来了这深山,替他做起了养私兵的勾当。殊不知,你的恩人,你的义父,才是灭你满门的人。” 谢瑶华叹息一声,满脸怜悯。 林栋胸口起伏,最后大怒:“无知小儿,区区几句话便想诳我,说,谁派你来的?一起来的有几个人?交出同伙,我可以饶你一命!” 谢瑶华剑尖微微往上一挑,便削掉了林栋的半只左耳。 “我把你林家灭门的真相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相信,而是让你死得清清楚楚,更不是为了让你跟我讨价还价!” 说完再一削,林栋的整个左耳被削平了。 林栋是个狠人,整只左耳都没了他也不顾,就在谢瑶华说话的时候,他立即后退,拔剑反击,每一招都是杀招,招招直取谢瑶华的要害。 林栋不是一般的将领,他学的全是杀人的绝招,上辈子聂凤在他手下都输过几回,眼下虽被削下左耳,身手也没有减弱多少。 谢瑶华不敢掉以轻心,与对方周旋几十招后,她才找到破绽,一举挑断他的右手手筋。 林栋发出了痛呼声,他满脸不敢置信:“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祖宗!” 谢瑶华又是一剑,将他整条右臂都削了下来。 林栋痛得晕了几息,挺过来后立即高呼:“来人!来人!” 外头明明有人声,可就是没有人进来! 林栋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的主帐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便是守帐的小兵被解决了,那巡逻的兵丁呢? 他们耳朵都聋了吗?听不到他的呼救吗?怎么没有一个人进来?! 正想着,他的副将跌跌撞撞进来,喊着不好了大家中毒了,看到林栋这样子,立即抽剑刺向谢瑶华。 谢瑶华凌空一个飞踹,追过去一剑抹了对方脖子。 另外一个副将冲进来,也同样被谢瑶华抹了脖子。 从洞开的营帐门,林栋看到外头东倒西歪的守兵,顿时牙齿一紧:“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这可是他花了十年才培养出来的心血! 谢瑶华找到根粗麻绳,一边绑林栋一边抽空答:“软骨散和蒙汗药。” 林栋忍痛又咬牙:“你想让我做什么?” “烧了私兵营。” “烧了?这是一千条人命!” “人命?” 谢瑶华冷呵,“为了遮掩你们养私兵的事实,你们与当地官府勾结,在这里占山为王! 一边下山扮山匪劫镖劫路过的商人路人,又一边扮侠义人士出手相助,等对方对你们感激涕零,全心信任时,你们就动手杀了对方,占了他们的财物! 你们还强抢民女,强占百姓田地,甚至灭百姓满门,屠村,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这样的畜生,也配称为人命? 而你林栋,本应是无辜的受害人,到头来却将屠刀举向同样无辜的百姓,当了灭绝人性的刽子手!” 林栋嘴唇颤颤,最后闭上眼:“好,我烧了私兵营。” 兵丁们很快被烈火包围。 兵丁们的惨叫声渐渐低了下去,林栋别过脸:“接下来我还要做什么?” “这么想活?” “……我林家只剩我一个,我总得留条命,给林家留个香火。” “留香火这事,林家的列祖列宗同意了么?” 谢瑶华怼了一句,淡淡道,“若真的想活,那就按我说的去做。” “只要留我一命,我什么都愿意做!” “跟我回洛京,向官家告发秦太傅养私兵,意图谋反!” “好。” 谢瑶华给林栋做了简单的包扎便上路了。 山路崎岖,谢瑶华在前面走,林栋在后头跟着,吭哧吭哧的走,一边痛得嘶嘶叫一边喘大气。 而就在谢瑶华回头问他需不需要休息时,林栋突然出手,接着虚晃一招,就这么从谢瑶华眼皮子底下溜了。 谢瑶华追了一小段,又往林栋身上多留了两道伤口便佯装踩中陷阱,将林栋放走了。 把林栋杀了,谁去洛京给秦太傅与太子通风报信呢? 从“陷阱”里爬出来,谢瑶华如灵猴一般在林间穿行。 她得奔赴另一个地方,去取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第55章 等你死了就知道了 天亮了。 谢瑶华在开在官道上的一个小茶棚前停下。 小茶棚有些简陋,跟正经的驿站更是没法比,不过吃的喝的全都有,还能在此买到干粮。 让马儿自由去吃草,谢瑶华径直走进茶棚:“小二,给我一碗茶!” 这是济源通往洛京的要道,有个三岔道,一条通往洛京,另一条道往泽州府,因此过往商人旅人很多。 谢瑶华其貌不扬,身上又没什么明显的特征,跟进来歇脚的旅人没什么两样,都是风尘仆仆。 旁边几个结伴行商的见她孤身一人,进来又只要一碗茶,料想她可能囊中羞涩,便好心招呼她过来:“小兄弟,有些事要问问你,你过来,我们边吃边说!” 谢瑶华也不扭捏,落落大方坐下,抱拳道谢:“谢谢几位大哥,哪日若有用得上小弟的地方,几位大哥尽管差遣,小弟必赴汤蹈火!” 那几人豪爽大笑:“就冲你小兄弟的这份心,就值得我们兄弟几人相交,小二,再上一碟牛肉,一盘肘子!” 毁掉王屋山后头的私兵营后,谢瑶华便没有停下来过,这会是又累又饿,东西上来了,她也不矫情,拿起个肘子就吃,还抽空和几个商人干了两碗酒。 “你这小兄弟,看着老老实实,喝起酒来倒是豪爽。” “小弟家严,少有喝酒的机会,这酒劲辣,得劲!” 几人又望着她笑了起来,然后就没再管她,自顾自地聊起这一路的见闻。 谢瑶华静静听着,并不插嘴,直到有人说起先前从泽州府出来时碰到的怪事。 一个常年单独走镖的大哥说:“有十几个镖师往泽州府的方向去,镖旗都拿反了,我上前跟他们对暗语,他们差点当场把我打死。” “大镖局都眼高于顶,懒得理睬你也正常,这算什么怪事?” “不理我确实不怪,但他们一会说主子,一会说大人,还隐隐约约说什么祭祖,这什么季节啊,哪有人这个时候祭祖的?而且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看起来就不像是祭祖,而像是去挖人家的坟!” 挖坟? 谢瑶华心中一动,连忙把筷子一放,跟几个再一次道谢后匆匆上马。 她要取的那样东西,就是在泽州府的某座坟中。 她不确定那位行镖的大哥说的那队镖师是什么人,但连常年走镖的人都觉得那是怪事,那就肯定有古怪,说不定那伙人就是奔着那座坟去的。 她得快些赶过去,不然若被他们抢了先,自己还得动手去抢,一来二去的,时间全耽搁了,到时不一定能赶回洛京参加容铮的还俗礼。 这一世她会努力活很久很久,容铮也必然会活很久,她和容铮来日方长,什么都不必急,而只要她和容铮的合作没出什么大变数,容铮以后的这礼那礼的,她定会次次出现。 但容铮的这个还俗礼,她就是不想错过。 ——就当是借容铮那个盛大的还俗礼,庆祝自己的重生吧。 谢瑶华策马狂奔,总算在夜半时抵达目的地——泽州府义山。 泽州的达官贵人有自己的坟山,葬在义山的多是平头百姓,义山以义庄为界一界一分为二,南面为普通百姓的坟山,北面便是乱葬岗。 秦太傅有六个专门替他打理私库的人,他的所有来路不明的资产经过他们六人的手,最后都会变成正当正常的收入。 六人对他忠心耿耿,但其中一个多长了点心,于是在做账的时候悄悄把真账与假账都多备了一份,两年前借着祭祖的名义把东西藏在了乱葬岗里某个坟包里。 王屋山的私兵营被掀,会令秦太傅吐血,而这些详细记录着秦太傅贪墨证据的账本,绝对能抽走秦家的底气。 今晚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特别亮,把天底下的所有东西都照得一清二楚。 乱葬岗内野狗成堆,不知在啃食什么,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一阵夜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再配上这咔嚓咔嚓的声音,将这地方衬得阴森恐怖。 乱葬岗最深处,十几个劲装男子围着一座长满草的小坟包站着小声讨论,仿佛怕惊动了这里的魂。 “确定是这里吗?” “走三圈了,乱葬岗只有这一座能称为坟的坟包。” “把重要的东西藏在坟堆,且是在乱葬岗的坟,埋东西的人怎么想的?” “想知道他怎么想的,不如去地府直接问他?” 为首的张财断喝:“行了别耽搁了,就是这里,动手吧!” 坟不大,十几个人轮流挖,大约半个时辰就把棺木抬了上来。 “真奇怪,这坟连个碑都没有,里头竟用这么好的棺木。”张财嘀咕了一句,扬手让人起棺材钉。 八条长约十二寸的棺材钉相继被起,其中两人作了个深呼吸,同时用劲,一把将棺材盖掀开。 棺材内有一副骸骨和几样陪葬物品,旁边静静放着一个油布包,张财跳进去将油布包拿起打开,看到里头码着一大沓账本时眼睛亮了亮。 看来这就是主子要他们拿回去的东西了。 张财蹲下来,借着月光数账本,数着数着,他突然后背一凉。 这时突然有人在他脖子处说话:“让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张财一顿,手中账本一撒,跳起来就跑:“鬼啊!!” 跳上来看到同伙都变成了尸体,他吓得又大叫一声:“鬼啊!” 干着杀人挖坟的活,却怕鬼? 谢瑶华冷笑一声,追过去一剑抹了他脖子,将他送去跟他的同伙作伴了。 跳下坟坑把撒了一棺材的账本捡起来,刚揣怀里,她后背便一凉。 她没有回头,手中长剑却如自己长了眼睛般往后猛刺,紧接着脚尖一点踩着棺材跃上去。 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男人一脸阴翳地攻过来,谢瑶华全力以对,却是越打越心惊。 这男的所使的武功,竟是五指峰正元一派的套路! 他到底是谁?是正元一派的谁?! 谢瑶华掩下惊疑,也使起了正元一派的招式。 这个论到对方惊疑了。 “你是谁?” “等你死了,自然就知道了!” 谢瑶华言罢不再分心,又露了几手正元一派的招式后,切换回更顺手的暗杀招式,招招狠辣。 那人大怒:“身为我正元一派的弟子,竟自甘堕落去当杀手,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今日我杨龙虎定要清理门户!” “骂人之前先看看自己屁股干不干净吧老阴比!” 杨龙虎暴怒,出招再无保留,不一会就刺了谢瑶华胳膊一剑。 谢瑶华忍下这阵痛,身形一闪剑尖一挑,转瞬便削了杨龙虎左肩一块肉,但与此同时,杨龙虎的长剑,也刺入了她的右边腹部! 谢瑶华回身又刺了一剑的同时往后退出一大步。 捂着腹部闷吭了一声,谢瑶华脑子也一阵发昏,这个杨龙虎的武力也太高了! “我这个人最是惜才,若是换个地方,我必会留你一命,可惜了。” 说着,杨龙虎飞身前去,手中长剑狠狠朝谢瑶华身上刺去。 谢瑶华立即举剑迎接,被震得手腕一痛,长剑陡然脱手。 而杨龙虎的下一个杀招已至! 第56章 我不需要你为我赴汤蹈火 就在杨龙虎的剑锋就要削过来时,谢瑶华左手一甩,一枚棺材钉带着凌厉寸劲朝杨龙虎面门而去,直直没入杨龙虎眉心! 杨龙虎暴起的身躯一顿,瞠着双眼轰然倒地。 谢瑶华将右手紧攥的石子扔掉,她噗地吐出一口血,又面无表情地擦去。 一个整天在阎罗王跟前蹦哒的杀手,身上怎么可能只有一件武器? 哪怕只用一枚石子,她同样能反败为胜! 惨白的月光钻进了云层,静止的树木被突然而起的狂风吹得直晃,一群乌鸦被惊得四起,啊啊啊叫着四散奔逃。 空气中浮着浓重的血腥味,以及让人鼻腔不适的灰尘气味。 谢瑶华站了十几息,直到脸上有了水珠,她才反应过来是下雨了。 把身上的伤草草包扎一番,谢瑶华把杨龙虎和张财等人身上的东西洗劫一空,把自己的长剑捡回来,她巡着上来的路线飞速下山。 枣红色的马儿正在义庄附近悠闲地甩着尾巴吃草,谢瑶华呼了个哨子,马就颠颠的跑来。 王屋山的私兵营已毁,藏在坟里的账本也已拿到,该是时候回洛京,准备参加容铮的还俗礼了。 谢瑶华冒雨驾马疾奔了半个晚上,在快天亮的时候在一处小溪边停了下来。 趁着微亮的天光,谢瑶华将湿透的衣服换下,顺便将伤口重新清理包扎,才从包袱里掏出干粮来啃。 这几天她不是在赶路就是在杀人,也没真正歇息过,这会身上有几处伤,淋了雨之后又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于是在稍稍填饱肚子后,她立即靠在一块大石头后闭目养神。 晨风清爽,四下安静,只有早起的鸟儿时不时发出一两声鸣叫,谢瑶华很快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到她在路上遇到条拦路的大蛇,她与那大蛇搏斗一番后一把拧断了蛇头,没想那是条蛇王,蛇王一死,附近的蛇窝全动了。 大蛇小蛇一条叠一条的往她身上爬,她杀得手都软了,最后还是被蛇缠住了脖子,越挣扎就越难呼吸…… 谢瑶华用尽全力咬破了嘴唇,这才从梦里逃了出来。 梦里她被大蛇缠脖,现实中她脖子上只有几根茅草,被风吹得直往她脖颈上绕。 那个梦让谢瑶华出了一身的汗,浑身汗腻腻的,她忍住想要跳进溪水里洗澡的冲动,只洗了脸和手,后来想了想,脱了鞋袜,把双腿浸泡到溪水中。 九月的早上,太阳一冒头就同时把暑气也带了上来,泡着凉凉的溪水,刚好能中和这一股热。 她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惬意的喟叹。 不远处突然传来马儿的嘶鸣,谢瑶华从水中一跃而起,抓过长剑的瞬间,五个青衣人从大石后蹿出,同时向她攻来! 在这几个青衣人现身的瞬间,谢瑶华就在他们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上一世,这样的味道伴随了她整整十年。 那是死士的味道,是亡命之徒的味道。 死士不死不休,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会一直咬着目标不放。 而这会她受了伤,想要全身而退,除了依靠自身实力,只怕还得费些脑子。 以一敌五胜算只有五成,分开来逐一打击的话,那胜算就能提到九成以上了。 谢瑶华见招拆招,迎战几十招后,她佯装不敌转身往林子里遁逃。 果然五人立即分开,有人疾奔去前头,另外也占了几个方向,准备截住她的所有去路与退路将她围起来打。 哪知谢瑶华根本就不想逃,五人一分开,她立即转身,正面迎战追上来的那名死士,十几招后,她一剑挑了对方心口。 鲜血溅了她一脸,她快速擦干,又迅速去迎下一个对手。 不多时,五个死士都变成了尸体,与此同时,谢瑶华的身上也多了几处伤口,伤口汨汨流血,手臂也十分酸软。 她作了几个深呼吸,正想处理下新添的伤口,便听到前边有异响传来,她握紧长剑疾步过去。 “容铮!” “瑶华!” 两人同时发声,又同时朝对方掷出手中长剑! 啊! 两人身后同时传来惨呼,两人同时回身,几招之内将偷袭者解决。 谢瑶华和容铮同时奔向对方:“你怎么在这?!你受伤了?!” 静了几息,容铮先答:“有人抓了沈瑜的小妹,我追踪至此。” “我掀了秦太傅在王屋山的私兵营。”谢瑶华笑眯眯的,“王屋山那私兵营他养了十年,一千兵丁,每年花费几十万两,一朝被毁,秦太傅只怕会被气死。” “一千兵丁?” “对,一千。” “你一个人去掀了秦太傅拥有一千兵丁的私兵营?”容铮语气微沉。 谢瑶华虽觉得他语气奇怪,但也没想太多,点头道:“对,但可能没烧干净,但这私兵营也是毁了,最迟明天,秦太傅该收到消息了,若他没死,必会有后招,若他死了,后招只怕会——” “一千私兵,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出了意外,你会被剁成肉泥?” “出了意外,那也是我学艺不——” 容铮激动低吼:“谢瑶华!我们只是盟友,我不需要你为我赴汤蹈火!” 谢瑶华被吼得莫名其妙,火气也蹭一下上来了:“我与殿下当然只是盟友!此前所有合作都在互利互赢的情况下,赴汤蹈火那是另外的价钱!” 看着浑身是血的女子,容铮火气一散:“瑶华——” “我与永宁侯一家、皇后母子以及姓秦的老阴比都有不共戴天之仇,杀光他们是我毕生所愿!还有,此前以及此后,凡是没与大殿下通过气的所有行动均为我的私事,请殿下不要过多联想!” 谢瑶华只差把‘自作多情’这四个字丢到容铮脸上了。 吼完容铮,谢瑶华转身便走:“我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就此别过!” “瑶华!”容铮追过去,“方才是我——” 不远处一道女声盖过了他的声音:“铮哥哥!铮哥哥你在哪里?!” 一个身着水绿色罗裙的年轻女子边喊边往这边跑。 谢瑶华很快看清那女子的容貌。 沈瑜的小妹沈吟月。 沈瑜上辈子是为容铮而死,他的妹妹身为弱女子,上辈子也为容铮而牺牲。 沈家兄妹才是真正愿意为容铮赴汤蹈火之人。 而她重生归来只为报仇,她不会为了任何人去死! 谢瑶华换了个方向走,才出十几步,本来正扑向容铮的沈吟月突然跑过来拦她:“等一下!你不能走!” 第57章 你给我当嫂子吧 沈吟月拦得突然,谢瑶华手中的剑差点就刺过去了。 剑尖向下再往身后一撇,谢瑶华皱眉:“有事?” “当然有事!”沈吟月毫不客气,“我告诉你,我喜欢容铮哥哥,你以后最好懂点分寸,莫要纠缠他,从而失了我们女子的体面!” 谢瑶华神色平静:“沈小姐是在命令我做事?” “本小姐——” “小月!”容铮出声打断,“你先跟他们走,我一会护你回京。” “我跟他们走,让你们两个互相包扎互通心意吗?我又不傻!”沈吟月说着就去挽谢瑶华,“虽然你是我的情敌,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我可以暂时把你当成我的朋友!走,我替你包扎!” 明明是没有任何武力的千金小姐,谢瑶华却是甩了几次都没能把沈吟月的手甩开,反倒是头一阵阵发昏。 她也没强撑,嗯了一声:“我的东西都在后头的小溪边,包袱里有金创药。” 看着谢瑶华与沈吟月的背影,容铮捏了下额头。 亲随沧云几步上来:“殿下,你的伤口也要立即处置。” 容铮点点头,举目看到不远处的小溪,他抬步走过去,在溪边坐下,任由沧云替他处理伤口。 谢瑶华和沈吟月很快到了大石头这边。 瞧见溪边的鞋袜,沈吟月惊呼:“你怎么不说你没穿鞋袜?!” “不碍事。” “怎么能不碍事?女人的脚要是被男人看了就要嫁给这个男人——” 说到这她突然想起容铮可能看到了谢瑶华的脚,沈吟月连忙找补,“我是说,这地上石子尖利又有蛇虫鼠蚁,不穿鞋子会受伤!我们女子的脚就跟女子的脸一样重要……” 十五岁的小姑娘,一边替谢瑶华处理伤口一边小嘴叭叭叭,一个人就弄出了一群人的动静,谢瑶华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有在伤口痛极时,手指微微蜷了蜷。 沈吟月立即停止碎碎念,一脸内疚:“对不起啊,我一会轻点。” “无事。” 沈吟月放轻了动作,犹豫再三还是再次开口:“你就是谢瑶华吧?我哥回洛京后天天在我耳边说你,说你除了长得好看,心肝肺都是黑的,但我觉得他那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谢瑶华缓缓抬眉。 她刚刚听到什么? 沈瑜对她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其实我哥这个人除了嘴碎了点哪哪都是挺好的,当然铮哥哥天下第一好……” 沈吟月夸自己家大哥只有一句,夸起容铮来那是滔滔不绝,夸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才继续往下讲。 “我的意思是,瑶华姑娘,你别跟我抢铮哥,你给我当嫂子吧!我们沈家虽说是没落了,没有你们永宁侯府显赫,但我娘仁善,很好相处的,你若肯下嫁给我大哥,我阿娘肯定把你当亲女儿对待……” 沈吟月说了好多做她嫂子的好处,谢瑶华权当个乐子来听,等对方说完了,她点点头:“谢谢。” 沈吟月瞪大眼:“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一句谢谢?那这谢谢是同意还是拒绝啊?” 伤口已经处理好,谢瑶华站起来,朝沈吟月抱拳:“谢谢你替我包扎,至于别的,抱歉,我就先婉拒了。” 沈吟月默了默,然后从怀里拿出自己的手帕,打湿之后,在谢瑶华的抗拒中飞快擦去她脸上的伪装。 对着谢瑶华那张素净无暇的脸看了十几息,沈吟月幽幽道:“我错了,我哥他不配……但我是坚决不会把铮哥哥让给你的!谢瑶华,我要跟你公平竞争!” 谢瑶华默默道:“沈小姐,我与殿下除了盟友之外并无别的关系,请沈小姐不要随意将我与殿下扯往一处。” 那头容铮也包扎好了,听到动静便往这边来,结果刚靠近就听到谢瑶华这话。 他原本要往前的脚步就这么一顿,几息后扭头吩咐沧云:“我先去找马,一会你带她们过去,到前边县城你去找辆马车,休整半日后再回京。” 看看自家主子的背影,再看看大石头后露出的那半张面无表情的脸,沧云默默叹了口气。 休整半日后,一行四人启程回京。 路上沈吟月一如既往的多话,谢瑶华也从她的碎碎念里,知道了沈吟月被劫走的内情。 简单来说就是,沈吟月身边出了内鬼,内鬼与歹人里应外合,青天白日的就将沈吟月劫走,沈吟月失踪后半个时辰,容铮便收到了消息,于是便带着沧云等人前去营救。 追踪途中容铮遭遇了三波刺客的袭击,这才将沈吟月找回。 马车上沈吟月说:“虽然我没有证据,但肯定是太子干的,太子那厮知道我跟铮哥哥的关系,就想通过我来拿捏铮哥哥,他算盘打得真响,我铮哥哥确实是来救我了,但他也太菜了哈哈哈哈……” 马车外容铮捏着眉头,闻言:“小月,我只当你是妹妹。” “你想现在把我当未婚妻那我也是不答应的,你得先到我家提亲,我再假装考虑考虑,拉扯十八个回合后我才会点头答应嫁给你!” 容铮头更痛了:“我把你当妹妹的意思是,我不会去你家提亲,我会和你几个哥哥一样,在你出嫁的时候给你置办嫁妆,和你几个哥哥一起送你出嫁,再——” “呜,得不到我也要想尽办法跟我产生联系,更不惜以哥哥的名义保护我给我撑腰……铮哥哥你对我的情谊真的太令我感动了!” 算了。 容铮默默放弃了解释。 谢瑶华早已别过脸,双肩不住耸动。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沈吟月这小姑娘到底是看了多少乱七八糟的话本啊? 距离沈吟月被劫已过去了三日有余,沈家再如何封锁,肯定也会有人走漏风声,这么多天过去,洛京城定是充满了对沈吟月各种不堪的谣传。 想要破局其实也简单,先回太平别院,再让沈吟月从太平别院出来,由容铮和谢瑶华这两人陪着到城中人最多的地方高调转悠一番,等大家看到同之前一样天真烂漫的沈吟月,之前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于是隔天回到太平别院稍事休整后,谢瑶华与容铮便陪着沈吟月将以上流程走了一遍,待沈吟月平安回到沈家,与她有关的所有不堪的谣传都被粉碎。 谢瑶华松了口气。 沈吟月是个天真善良的好姑娘,这样的人,理应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婉拒了沈夫人请她进府喝茶的邀请,谢瑶华走向马车。 这时候容铮大步过来:“瑶华,我想跟你聊聊。” 第58章 前世恩怨前世消不了 自泽州府小溪边那一吼后,谢瑶华和容铮便再无单独交流,彼此都保持着友好又礼貌的距离。 她其实对那天的事根本没有介怀,就算有,也已经翻篇了。 而且自己的上下牙齿都还会打架呢,更何况她和容铮只是盟友,偶有意见相左是正常的,这并不影响他们接下来的合作。 于是这会容铮过来,她也停了下来:“殿下是想边走边聊,还是找个茶楼坐下来慢慢聊?” 容铮攥了攥手指,清咳一声道:“你一个人去王屋山私兵营的事,我激动是因为——” “这件事乃是我和秦家的私人恩怨,并不存在我单方面为你赴汤蹈火的意思,在我这里这件事已经翻篇了,殿下也无需于介怀。” 容铮的手指松开,又握紧,最终松开,垂眉道:“我送你回府。” 话音刚落,便有暗卫现身,说柳嫔突然晕过去了,于是容铮顾不上别的,略略向谢瑶华点了点头便进宫了。 看着容铮匆匆离去的背影,谢瑶华皱了皱眉。 柳嫔身边的内鬼应是已经被容铮全揪出来了,只要在吃食上不再出错,她的情况便是不能明显好转,也不应该继续恶化才对。 正好这时玄音过来接她了,谢瑶华立即向她询问了柳嫔的事。 玄音答:“倒是没听说柳嫔娘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昨日她还和官家一起逛了御花园。” 昨日还逛了御花园,今日便突然晕过去,这其中显然大有内情。 她又问了问农大夫的行程,这个玄音是真不知道了:“农大夫的事是绝密行动,除了负责此事的同僚,其余人没有知悉的权限,主子若想知道,属下晚些去问殿下?” “不必了,回府吧。” 回永宁侯府的路上,玄音跟她汇报了她离开这几天洛京的动态。 首先是二皇子容熹与四皇子掐起来了,当街打了一架,被官家训了一顿后勒令闭门反省,三天内不得出门。 接着是三皇子、五皇子各自的母族那边出了岔子,两家平时井水不犯河水,也是因着一件小事斗起来了,事情闹到了官家跟前,两位皇子也被官家罚在家面壁、抄书。 然后是柳嫔的儿子,六皇子容战,巡防时跟底下人喝酒,喝醉了掉到护城河差点溺毙。 再是容铮的母族赵家,空置多年的赵家大宅突然夜半走水,幸好巡防营来得及时,街坊邻居也热心,及时将火扑灭,只烧了两个院子。 细数官家的几个儿子,或多或少都沾了事,只有太子完全置身事外,像是明晃晃地告诉大家,皇家这会儿的乱,都是他所为。 目标太过明显,大家反而就不相信是他在暗中搅风搅雨了。 但谢瑶华知道,这就是太子所为,上一世,他就是玩得一手好权术,将洛京弄得满城风雨,多少不愿为他所用的勋贵世家,都被他一一除去。 除了皇家的事,朝臣家也不太平。 刘御史家的小儿子参加诗会时失足摔下亭子,伤了脑子,成了痴儿,刘御史本人也脚滑摔到了腰,不过刘御史很坚强敬业,这两日都是被抬着来上朝的。 “另外,永宁侯昨日突然摔倒,醒来后就歪嘴斜眼,言语不利,侯夫人伤心过度也病倒了,如今侯府是谢文轩主事……太子这几日频繁出入永宁侯府,朝堂内外都有传言,说太子这几日便会请官家替他和谢明珠赐婚。” “……青眉按照您的指示,前两日去向太子报告你离开洛京的事,对方暂时没什么反应。” 谢瑶华笑了笑。 太子没有反应,是因为私兵营与假账被抢的消息还未送达,等到消息入京,太子只怕要被气飞。 沈家与永宁侯府离得不太远,等玄音大致讲完洛京城的动态,永宁侯府也到了。 进府门的时候谢瑶华与谢文轩碰了个面对面。 谢文轩脚步匆匆,瞧见她脸色就是一沉:“你还有脸回来?!” 谢瑶华笑眯眯的:“被当众扔出府、丢了大丑的人都有脸回来,我又没丢人我凭什么没脸回来?” 若是平时,谢文轩听了这话定然会跳脚,这会竟只是变了变脸色,便扔下一句“家里现在不太平你安分些不要再添乱”便匆匆出了府。 谢文轩表现得实在异常,谢瑶华便让玄音派人去盯他一盯,回了金凤楼后,她稍微用了点饭,倒头便睡。 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嚯地坐起:“玄音!” “主子!”玄音匆匆跑来,“出什么事了主子?” “告诉容铮,五指峰的杨龙虎是秦太傅的爪牙,我虽然已经杀了他,但五指峰内必定还有他的同伙,你让他务必重视,别让他们钻空子害了小莫离……” 玄音走后,谢瑶华重新躺下,没一会便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月亮都出来了。 玄音告诉她:“柳嫔娘娘已经醒过来了,太医说只是气血不足,没什么大碍。殿下也加派了人手去五指峰和南华寺。 原先的情报点也作了伪装,就等着容钰来送人头,还有别的,殿下也作了妥善安排,主子不必担忧……对了主子,青叶和王妈妈做了包子和豆汤,您要吃一点吗?” “好。” 吃了东西,谢瑶华便简单擦了下身体。 她现在身上有好几处伤,身体再如何黏腻不舒服,这会也是不能痛快洗澡的。 刚才睡了一觉,谢瑶华这会精神抖擞,而今晚月色正好,她便跃上了屋顶。 与刚落在瓦面的容铮来了个四目相对。 谢瑶华惊讶:“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容铮在屋脊坐下,微暗的嗓音响起:“我所做之事九死一生,这些年许多人因我而死,而我除了一颗争权夺利的心别无他物,他们的恩情我只能来世再报…… 瑶华,你我虽只是盟友,但你待我的赤诚早就超过盟友的范畴……我并非自作多情,只是因为我当不得,还不起。” 谢瑶华也坐了下来:“我说过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自己,你若是感觉受了我的恩情,那……你就当是我在还你前世的恩吧。” 前世…… 容铮心头流过一股奇怪的感觉,他道:“前世恩前世已了结,这一世就没有再提起的必要。” 谢瑶华躺了下来,双手枕着脑袋,看着天上的月亮:“前世恩前世了结,那是对其他人,对我来说,前世的恩与恨,只要一日未消,便是生生世世。” 她提了好几次“前世”,容铮皱了皱眉,脑中竟缓缓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谢瑶华莫非是从前世而来,而前世他们也认识? 将这荒谬的想法掩下去,容铮也躺了下来。 两人看着月亮,彼此都没有再说话。 不久,沧云匆匆过来,笑着汇报:“主子,谢大小姐,一个叫林栋的半个时辰前进了秦太傅府,府里的眼线传出消息,说秦太傅知道王屋山私兵营被掀之后,被气得当场吐了黑血……” 第59章 早就挖好了坑 秦太傅连吐三口黑血,最后一头栽倒,若不是府上就养着三个府医,家里又有无数吊命的人参与好药,只怕当场就死了。 一番抢救后,秦太傅终于睁开眼,看到榻前的太子,他老泪纵横:“钰儿,老夫对不住你啊……” 养兵是很费钱费时费心力的,更何况这还是偷偷的养,他们的付出便要翻好几倍。 王屋山的私兵营离洛京最近,是最早成立的私兵营,这一千人的实力也在各营之上,为的就是在某个关键时刻出岔子时,能第一时间冲进洛京占据先机,足足十年了,王屋山风平浪静,可如今竟被一把火给烧了! 别说是一手创立私兵营的秦太傅气得吐血,便是太子这个坐享其成的,知道王屋山的私兵营被烧后,也是心疼得几乎吐血。 太子安抚秦太傅:“我已经命人前去王屋山收拾善后,必不会让秦家牵扯进去,外祖父,您放宽心,此事必是容铮所为,您信我,我必会让他血债血偿!” 秦太傅点点头:“既知道是容铮所为,你接下来可不要再留余地。那什么五指峰、谢瑶华、以及容铮的小舅舅,都解决了。” 祖孙俩密谋了好一会,秦太傅便显得精神不济了,太子便没再打扰他,安抚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他唤来亲随:“把那报信的解决了,王屋山那边的知情者也通通杀了,别把秦家和本宫牵扯进去,另外,我外祖父身边侍候的那两个也解决了。” 出了秦太傅府,太子径直去找谢明珠。 王屋山私兵营被烧,这事也把谢明珠给惊着了。 “早知道容铮这么难缠,本宫早先就不应该怀疑你。”太子颓然,“明珠,容铮来势汹汹,若他找到我养私兵的证据,我会被彻底踢出局。” “殿下这就怕了容铮?” “本宫不怕容铮,本宫只怕他短时间内除不了我,而改向你下手。” “还没到最后一刻,殿下可不要轻易言败。”谢明珠说了几个地方,“他毁你私兵营,你就直捣他的情报点,把这几个地方的人全毁了,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再是你的对手!” 两人密谋了半夜,最后谢明珠写了一份名单,另外提醒他,让他把沈吟月给杀了。 太子立即行动。 可不管他做任何行动都晚了一步,几个情报点前一刻还在,等到他的人去到时一个人影都没了,谢明珠给的那串名单,倒是揪出来几个,可杀了之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容铮的人,而是他自己的暗棋! 沈吟月也没能杀掉,反倒是折了自己三个好手! 太子怀疑自己身边的人全是内鬼,提前一步把行动计划报给了容铮,于是他将身边的人全给解决了,包括跟了他十年的那个小太监。 然而杀了这一批人,他的行动还是不顺利,跟容铮的数次交锋,全都棋差一着,他不信邪,有一次他单独行动,也还是晚了一步,要不是皇后的人来得及时,他只怕会当场毙命! 更让他恼火的是,刘御史那个老东西今日一早在朝堂上控诉他养私兵,并甩出了一大沓证据,虽说这些证据还不足以入他的罪,但官家明显已经对他有了戒心,竟将他遣去礼部,与礼部那帮老迂腐一起准备容铮的还俗礼! 让他准备仇敌的还俗礼?这跟直接扇他巴掌有什么区别?! “殿下!”部下匆匆跑来,“刚接到飞鸽传书,我们前去南关大营的人全部被灭了,另外遣去五指峰的人也遭到了伏击,全部死了。” 又是全部被灭! 真是见鬼了!容铮他到底是什么妖孽,为何处处都压他一头?! 难不成容铮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另一个部下跌跌撞撞跑来:“殿下,皇后娘娘她刚刚被人剃了头发……” 所有行动失败,自己吃了数不清的暗亏,这会连母后也被人如此羞辱! 太子咬牙切齿,不管容铮是什么妖孽,都绝不能留了! “殿下想要杀容铮,要先解决谢瑶华。”谢明珠提醒他,“谢瑶华是个疯子,她不死,便会成为容铮的利器,早晚有一天,她会要了殿下您的命!” 正说着,屏风外传来一声抽气声,谢明珠瞳孔一缩,太子已经蹿过去将那人拎了过来。 青荷双脚离地一脸紧张:“殿下饶命,大小姐救救奴婢,奴婢只是想给你们添茶,不是有意偷听的!” 青荷对自己的忠心,谢明珠是深信不疑的,于是她开口:“殿下,青荷她、啊!” 谢明珠被青荷的血溅了一脸,心都跟着颤抖了,她艰涩开口:“殿下,青荷她绝不会背叛我。” 太子唤人进来处理青荷的尸体,沉声:“本宫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愿意放过一人!” 谢明珠抿唇。 是了,太子本来就是这么多疑的性格,今天他怀疑青荷是内鬼,未必不是怀疑她给的情报的真实性。 “殿下杀了青荷,我身边便无人可用,还请殿下给我送几个人进来。” 太子刚刚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谢明珠,这会谢明珠主动问他要人,那就是主动接受他的监视,主动给他拿捏,这让他脸色缓和了许多。 又回想了这几天容铮与谢瑶华不在洛京的时候自己的顺畅,他对谢明珠的怀疑便一下消失了。 他已经对外宣布了谢明珠是自己的未婚妻,她的命运便与他息息相关,他败了,她能有什么好处? “明日便是容铮的还俗礼,亦会是容铮的死期,明珠,等解决了容铮与谢瑶华,我便娶你过门。” 太子走后,谢明珠一下凝了眉。 倒不是因为太子刚才怀疑她,而是太子与容铮交锋,每次都晚容铮一步这件事。 而且容铮这做派,并不像是收到消息才临时撤走的样子,而是早就挖好了坑,等着太子来跳。 早就挖好了坑…… 难不成容铮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等等,未卜先知? 难不成容铮也像她一样,是重生而来? 这个猜测让谢明珠吓得一身冷汗。 如果容铮真是重生的,那她还筹划什么啊?还不如立即与太子划清界线,想办法嫁给容铮! ——不不不,容铮太可怕了,不能嫁! 那还是祈祷太子明日一切顺利,取了容铮的命! 第60章 被套话了 今日注定会是万众瞩目的一天。 容铮的还俗礼流程本身就已经够复杂繁琐,加上要补办他二十岁时没回京行的加冠礼,流程就显得更长更复杂了。 而除了这两个正式的仪式之外,官家还曾跟礼部暗示会在冠礼之后给容铮授官入朝。 太兴朝皇子可以参政,一般的皇子成年后要么去翰林院、太常寺、鸿胪寺等这些地方历炼,要么从军担任监军,要么以钦差的身份下地方。 但容铮不是一般的皇子。 众所周知,容铮是官家与元配夫人所生的孩子,更是官家的皇长子,若不是他生母在官家登基前便去了,那容铮就是大兴国的皇太子。 如今容铮虽然不是太子,但现太子不过十七岁,尚未及冠尚未参政,而官家对容铮的亲昵与热切远远超过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皇子,加上前两日刘御史跳出来指控太子养私军之后,官家便在言语中对太子颇多失望。 这种情况之下,容铮会被授什么官,就变得格外引人期待。 若只是一般的官职,那对太子是没什么影响,若是被授予尚书令或是太尉,那太子与容铮的皇位之争,便会从暗斗,被官家直接摆到明面上。 因为,大兴国的历任皇太子在登基之前,都会以尚书令或是太尉的身份直接参与政事讨论与国策决议。 若是任命容铮做尚书令或是太尉,那容铮和容钰,就是一个有储君的身份,一个握着储君的实权,未来是谁登上那个位置,这会谁都说不准。 这件事情,各家各府都在偷偷议论,永宁侯府与两个当事人都有密切关系,自然要比别人多想一些。 早上出门的时候,白氏讲起这些,越说越担忧。 谢文轩心大,对此不以为然:“我就没见过做父亲的会故意怂恿儿子手足相残!” 谢明珠却是沉了眉:“不管官家是何用意,大哥都得替永宁侯府与谢氏好好考虑,莫要站错了队。” “明珠,谁当皇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选谁。你嫁太子,永宁侯府就站太子,你嫁容铮,那我们永宁侯府就是容铮的后盾。”谢文轩态度坚定。 “大哥,我只是谢家的养女,何德何能——” “明珠你要记住,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阿娘也只有你这一个女儿。谢瑶华哪怕身上流着谢家的血,在我和阿娘的心里,她也只是个外人。” 话落,谢文轩口中的“外人”谢瑶华也挽着方翠花,有说有笑地到了门口。 看着两人走近,谢文轩收了笑容,朝谢瑶华道:“今日前去观礼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朝堂重臣,你最好安分点,好好当个花瓶便可,别给我们永宁侯府惹祸!” “好好的我能惹什么祸?难不成世子爷知道些什么内幕,这还俗礼上会出大事?”谢瑶华歪头,一脸疑惑。 谢文轩自是不知道什么内幕:“总之你安分点!” “好呀。” 谢瑶华突如其来的乖顺,让谢明珠眯了眼,她总觉得谢瑶华像是知道些什么。 难不成她知道今日太子针对容铮的猎杀计划? 可怎么可能呢? 上辈子,容铮的还俗礼可是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便是谢瑶华是重生者,也不可能知道上辈子并没有发生的事,更何况谢瑶华不是重生者。 因为如果谢瑶华是重生的,那以自己上辈子对她做的事情,以谢瑶华这辈子的本事,自己早被她杀八百个来回了,可自己除了丢过一两次丑之外,还比前世更早成为太子的未婚妻。 那么谢瑶华如果知道了太子的计划,就只有一个可能:太子身边出了叛徒。 若太子身边出了叛徒,今日被猎杀的就有可能是太子自己啊! 谢明珠心尖一颤,什么也顾不上了,连忙跟贴身婢女说:“你先去宫门口跟太子的人说一声,就说我出门晚了,赶不上与殿下约定的时间,让他务必去跟殿下知会一声。” “看来今日这还俗礼果然要有大事发生啊,谢谢明珠小姐提醒。”冲谢明珠真诚抱了个拳,谢瑶华望向青眉,“青眉,你赶紧去找容铮的人,就说明珠小姐提醒他们今日多长点心,莫要中了某些伥鬼的道。” 谢明珠一噎,她竟是被谢瑶华套了话! 这青眉可是太子的人,她要是真跟太子这么讲,那太子便是不杀容铮,也得先撕了自己啊! 谢明珠脸一沉:“我说的是跟太子的约定,你偏要说是我提醒大殿下,不知瑶华小姐平日读的什么书,竟这么会咬文嚼字?” “你猜。” 谢瑶华丢下一句便与方翠花一起上了马车。 谢明珠极快地朝青眉使了个眼色,青眉微微颔首,她松了口气,也扶着白氏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驶离永宁侯府,没多远便在宫门口停下。 太子遣人来接谢明珠和白氏,容铮也遣了沧云出来接谢瑶华与方翠花,进了宫门便分别从两条路走了。 有人在她们身后窃窃私语: “还是永宁侯好啊,亲自养大的女儿是太子的未婚妻,亲生的女儿与大殿下是同门师兄妹,无论哪个得势,他都是赢家,有福气!” 另一个语气酸酸的:“那得看他有没有那个命去享这么大的福气咯!” 宫门口众人如何议论,谢瑶华自是不知,她被沧云安排在离旭日宫附近的一个厢房休息。 “主子昨夜接到青萝报信,太子今日会对主子动手。”沧云说,“主子已作了妥当的安排,今日定会扒太子与秦家一层皮,他让您不必担忧,顾好自己就行。” “好。” 沧云临走之前,犹豫了一下又开口:“主子还说,若瑶华姑娘和谁有什么私人恩怨,或是想杀了谢明珠,一会趁乱动手便可,若是嫌鲜血脏手,属下亦可代劳。” 容铮做事,谢瑶华自是不用担心,她打算先眯一小会。 旁边的方翠花却幽幽道:“你们现在密谋杀人,都不用避着我了吗?” 谢瑶华微笑:“给你一个向太子和谢明珠报信的机会,你敢吗?” 第61章 礼法不认你,我认你 方翠花很心动:“你说真的?” “你是聪明人,半盏茶时间一定足够你找到太子了。”谢瑶华笑,“我数三个数,三个数后你若不走,那就没机会了。一、二——” “我不去。我是贪生怕死,但我又不傻。这皇宫这么大,我连路都认不明白,半盏茶哪能找到明珠?要是冲撞了哪位贵人,我小命肯定丢了。”方翠花说,“我还想活久一点。” “那你就祈祷谢明珠能顾念一下你的生恩,一会别杀你吧。” 想起谢明珠,方翠花整个人都不安起来。 她知道,谢瑶华没有故意骗她,谢明珠今日一定会趁乱杀了她的。 时间便在方翠花的不安中飞逝。 约摸半个时辰的样子,便有宫人过来,说是仪式快开始了,请她过去会场。 谢瑶华挽着方翠花跟在宫婢后走了两条回廊,在一道拱门前将她们移交给另一位宫婢。 刚要过拱门,旁边的小路内突然蹿出个人,那人将她拦住:“姑娘留步,我家主子想跟你说几句话。” “你家主子?” “我主子是大兴国的太傅秦大人。” 秦太傅大步过来,上下打量谢瑶华:“你就是谢如海流落在外的女儿谢瑶华?” 谢瑶华微微一笑:“劳太傅记挂,我正是谢瑶华。” 谢、瑶、华。 秦太傅咀嚼这几个字,每念一个字,心里的杀意便深一分。 如果说先前他还不能确定谢瑶华就是那晚剃他光头的女人,如今听了她这声音也是能够确定了。 谢瑶华,就是剃了他光头,废了他长孙的罪魁祸首,今日,他定要将她剥皮抽筋! 秦太傅皮笑肉不笑:“听说谢姑娘是张真人的嫡传弟子,身手了得,有机会老夫定要开开眼。” 谢瑶华挑眉:“听说秦太傅卧病在床奄奄一息,可眼下太傅大人身上分明没任何病气。不知太傅大人请的是哪位神医,或是吃了什么能让人一夜回魂的灵丹妙药?” “是请了哪位神医还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仪式之后,谢姑娘会知道的。” “是吗?那仪式之后,我再来请教太傅大人,到时还请太傅大人不要吝啬,大方分享。” “一定。” 谢瑶华笑笑:“那么太傅大人,里面请~” 容铮的还俗仪式场地设在旭阳宫的外庭,谢瑶华到的时候,所有受邀的宾客都到了,站在属于自己的地方等着仪式开始。 在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站着的时候,此时才入场的谢瑶华便一下成了焦点。 少女穿着一袭天水碧的衣裳,裙摆用金线描了边,虽头上只简单几样头饰点缀,却是恰到好处,显得她雅而不素,华而不俗,尤其是那从容不迫的气质,有几家主母看了直点头。 谁说乡野之人就一定粗鄙无状的?就人家谢大小姐这气质,放眼整个洛京,有几个女子能比? 不过也有人一边翻白眼一边挑她的规矩礼数。 对此,谢瑶华权当是老鼠叫,根本懒得搭理,她随意地站在那里,肆意又放松。 好在很快便听到宫人高喊:“官家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大皇子殿下驾到!柳嫔娘娘到!” 谢瑶华神色一凛,眼里是她自己并没有察觉到的期待。 官家、皇后出来后,容铮现身了。 容铮穿着玄色礼服,显得他更加矜贵疏离,令人不敢高攀,甚至是不敢仰望。 谢瑶华在底下看着,觉得他本该如此,或者说,他理应更上一层楼,坐在那代表九五之尊的宝座。 官家在属于父亲的位置坐下,皇后要坐在旁边的另一把椅子,被容铮用身体挡住。 在皇后的不悦与疑惑中,容铮回身将柳嫔扶到座前:“柳姨,你坐这里。” 柳嫔愣了愣,然后笑了:“你有这个心,柳姨心里高兴,只不过我只是你父皇的侍妾,坐这个位置实在是不合礼数。” “礼数不认你,我认你。”容铮说,“柳姨,请你坐在这里,代替我的母亲,看着我还俗,看着我加冠成人,可以吗?” 柳嫔还没说话,旁边就传来一声断喝:“放肆!” 皇后不复往日的温和,面带怒气:“容铮,你将她一个嫔妾放在主母之位,你这是置你父皇与本宫于何地?” 在底下观礼的秦太傅立即站出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是规矩,那便理应执行,大殿下贵为我大兴国的皇长子,更应以身作则,给底下的弟弟妹妹以及天下作表率,若大殿下视祖制为无物——” 说到这里,秦太傅故意停了下来,“那我大兴朝堂将会成为一个无规矩、无法度的朝廷,我大兴国亦会国将不国!请大殿下三思!请官家明鉴啊!” 柳嫔原先还担忧会给别人抓住把柄以此攻击容铮,这会听秦太傅这么说,她已经磨平的反骨瞬间长出来了。 她一屁股坐下去:“若是我坐一下这位置,大兴国就国将不国,那你们这些文人武将岂不全是废物?官家,原来你养了一群废物啊?” 官家捏了捏眉心:“今日容铮还俗和加冠,都不算国事,只算我的家事,大家都随意点,别动不动的就祖制法度,若是吓到铮儿不想还俗了,你们谁能还我个儿子?” 皇后不敢置信:“官家!她坐了主母之位,臣妾又算什么?!” “你是孤的妻子,是大兴国的皇后,是后宫之主,你说你算什么?”官家抬手,“来人,加一把椅子。” 一排三把椅子,官家在最中间,右边是柳嫔,第三把后来加入的,放在了左侧。 大兴国向来以右为先,皇后若是坐下去了,那岂不是变相向全天下承认自己比不上柳嫔?可若是不坐下去,只留官家与柳嫔在一起,那他们看起来跟帝后又有什么区别? 皇后向来沉得住气,这会却是浮躁了。 她还是心太软了,她就应该一开始就弄死柳嫔,柳嫔死了,容铮便无人照护,哪里成得了气候?! 钦天监的司礼官看了看天色,一脸难色。 时辰快到了,可皇后还没入座,她不入座,这仪式还怎么进行?若是耽误了时辰,他这脑袋只怕不保啊! 司礼官求助地往官家那边看去,官家沉下脸:“看来皇后这是身体不适啊,既是身体不适,那便——” 第62章 容铮,你这是要抗旨? “父皇!母后这些日子又要操持后宫事务,又要协助礼部准备今日仪式,确实是劳累了些,不过今日是大皇兄的大日子,不管母后再累,不管以什么样的身份,不管旁人理不理解接不接受,她都是要来观礼的。” 说完,太子上前几步,一下扶住皇后,并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抚。 皇后做了几个深呼吸,咬牙在左边空位坐了下来。 再抬头时,又是大家熟悉的那个温和端庄的一国之母的模样。 司礼官松了口气,请示过官家后,便宣布容铮的还俗仪式开始。 仪式开始,一个身着黄袍的道长以及一个身穿袈裟的僧人一左一右地上来做礼法。 太子站回到秦太傅身边,不错眼地盯着台上看,静静等着容铮的死期的到来。 谢瑶华也盯着台上看。 容铮背对着众人,在道长与僧人的指示下时不时颔首,整衣,上香,撒花,最后在道长宣布礼成时,深深向官家与柳嫔行了跪拜之礼。 明明是那么普通的动作,在他身上展示时,却比旁人多了几许高贵。 谢瑶华捂住胸口。 明明容铮跟自己只是盟友,这一刻她心里却尽是欢喜,仿佛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就等于是她也得到了。 这种感觉真奇妙。 还俗礼礼成,南华寺与五指峰的人就一起上来给容铮送礼。 太子眉间尽是雀跃,等着上头那两个门派里的内应动手。 然而南华寺和五指峰的人送完礼就鱼贯走了下去,没给出半点信号。 旁边的秦太傅不禁皱眉:“钰儿,确定都安排妥当了吗?” 太子非常确定自己什么都安排好了,五指峰与南华寺的内应,混在人群里的杀手都已就位,只要内应一动,这些人就会一涌而上,将容铮当场格杀。 可如今还俗礼都走完了,那几个内应竟是毫无反应? 太子一边悄悄打手势让人下去打探消息,一边稳声道:“流程还没过半,便是内应那边出了岔子,我亦还有后招,外祖父不必担忧。” 容铮下去换了另外一套礼服后,加冠礼便开始了。 不一会,五指峰与南华寺的人又上来送东西,送完东西还是没任何表示,就这么顺滑地下去了。 这时出去打探消息的亲随了回来了:“殿下,我们的人都——” 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一声破空声。 一支弓箭朝着容铮面门射来! 太子立即兴奋大叫:“有刺客!护驾!” 总算是动手了。 这一次,容铮必死! 弓箭在快要钉上容铮面门时只见容铮一个侧身,接着两指一夹便夹住了弓箭。 顺手将弓箭丢掉,容铮旋身便要去护柳嫔,却见谢瑶华已先他一步护在柳嫔跟前,他松了口气。 “瑶华!护好我柳姨!” “好!” “护驾!护驾!”太子一边喊着人就到了官家跟前,“父皇,孩儿护你回宫!” 现场乱成一团,官家却是岿然不动:“孤哪也不去,孤就在此,铮儿钰儿,还有其他皇儿,你们都过来!孤倒要看看,今日是哪个不想活的,竟敢来乱我皇儿的冠礼,若被孤揪出来,定要五马分尸!” 五马分尸…… 太子很确定自己作了最妥善的安排,今日之事就算是失败,也会有人做自己的替罪羊,绝不会牵扯到自己,可听到父皇如此说,他的心还是颤了一颤。 再看到站在旁边一脸从容的容铮,太子不禁想:万一其中一个环节出了纰漏,父皇真的会把他五马分尸吗? 不,绝不会出纰漏!今天定会一切顺利! 正想得出神,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太子吓得啊了一声。 回头见是容铮,他一把拍开容铮的手:“你干嘛?!” 容铮被打了手也不生气,极好脾气地道:“看太子发抖,想问问太子是不是怕了?” “本宫就不信你不怕!” “像今天这样的场景,我从小就见习惯了,大不了就是被杀死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太子也应多见些世面才是,不然一点小事就被吓破胆,可是有失储君的体面啊。” “容铮你——” 官家大喝:“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吵架,我看你们一个个的都嫌活得太久!既如此,那便出去跟刺客斗一斗!” 太子缩了下肩头不再说话,容铮却是在官家话落后,倒真的抽了旁边侍卫的长剑,身形一闪便要出去与刺客搏杀。 官家脸一沉:“铮儿!回来!” 容铮没理,继续往外。 官家突然动怒:“容铮!你这是要抗旨?!” 抗旨? 容铮无所畏惧,柳嫔却是一震,连忙喊:“铮儿!回来!” 容铮可以不听官家的,但无法不管柳嫔,眼看她脸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深知自己是吓着她了。 握住柳嫔的手时,容铮发现她手凉得像冰。 容铮心中全是内疚:“柳姨,我听你的,我不走。” 柳嫔紧紧握着容铮的手,死也不放:“铮儿别怕,有柳姨在,谁都别想害你!官家,赵姐姐在世上只有铮儿这条血脉了,你若要杀他,便先杀了我! 臣妾倒要看看,铮儿今日要是少了一根头发,官家有何颜面去见我赵家姐姐!” 官家神色腾地一软,容铮也一下红了眼。 谢瑶华见不得这种场面,悄悄地出了人群。 谢瑶华没看到刺客,现场的乱都是人群因为惊慌造成的乱,看来的确如沧云如说,容铮早已做了妥当的安排。 既如此,她便没插手,只一路走过去时,左撞一个文官右撞一个贵夫人,把现场搅得更乱些。 不远处,方翠花抓住谢明珠:“明珠你快走!谢瑶华已经知道太子要杀容铮了,他们早就挖好坑等着太子来跳的!还有青眉和玄音早就被谢瑶华收买了!谢瑶华她还要杀了你!” “你说什么?!” “我说太子今日会被容铮反杀!明珠,你们斗不过谢瑶华的,你赶紧走吧!” 原来太子身边真的出了叛徒!谢瑶华和容铮果然知道今日太子的猎杀计划! 谢明珠想一刀杀了方翠花,关键时刻她忍住了。 “太晚了,走不了了。”谢明珠反手抓住方翠花,“不过在死前能看到阿娘回心转意站回我身边,我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明珠,我——” “黄泉路上有我陪着,阿娘你定不会孤单,只是阿娘,下辈子如果我还是你的女儿,求你不要再把我交给别人,只要能与阿娘在一起,哪怕是吃野菜,明珠也愿意。” 方翠花崩溃了,她抱着谢明珠大哭,一边哭着说对不起明珠,下辈子再补偿谢明珠,一边又诅咒谢瑶华立即被雷劈死。 最后方翠花喊:“老天爷,只要我女儿明珠今日能活,我愿意立即去死!” “那就杀了谢瑶华。” 谢明珠抬手把做成簪子模样的短刀拔下,交到方翠花手上,“只要谢瑶华死了,我和你便都能活。 阿娘,你去杀了她,我再找机会杀了白氏,往后永宁侯府,就是我们母女俩的了。” 第63章 当众弑母 方翠花哭声一停,她愣愣地看着谢明珠:“杀,杀了谢瑶华?” “阿爹是她杀的吧?阿娘受辱,想必也是她的手笔吧?” “……是。” “谢瑶华她杀了阿爹,故意让阿娘受辱,如今还要杀了你和我,她已将我们一家逼到了绝路,这个时候不反击,我们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到时,李家半条血脉也留不下了,我们的仇,也没有机会再报了。 阿娘,你和阿爹费尽心机把我留在洛京留在谢家,只是为了今日被谢瑶华杀的吗?” 丈夫被杀和自己受辱的恨、这段时间的惊惶、以及对谢明珠的内疚,在这一刻全涌了上来,盖过了她对谢瑶华的恐惧。 “明珠!我这去就杀了她!” 方翠花握着短刀,将手藏在身后,跳起来叫:“瑶华!我在这里!” 谢瑶华闻声看过来,瞧见方翠花和谢明珠站在一起,她不由得勾了勾唇。 谢明珠竟然没有趁乱杀了方翠花,这让她挺稀奇的,这人在憋着什么坏呢? 方翠花又叫:“瑶华,我受伤了!你快过来!” 谢瑶华低头一笑,加快脚步,几步便到了方翠花跟前。 就在这时,方翠花举起短刀,用尽全力朝谢瑶华肚子捅去! 谢明珠缓缓笑了。 方翠花哪里杀得了谢瑶华,她啊,只不过是要借谢瑶华之手,杀了方翠花罢了。 这段时间方翠花日日顶着她生母的名号在外招摇,逮着个人就攀亲带故,要去人家家里做客喝茶,人家客套说“这件衣裳能让李夫人看上,那是它的福气,不如就送给李夫人吧”,她当真便收下了。 更绝的是,方翠花还把自己为救谢瑶华而失了清白一事,当成功德好事一般一遍遍地跟人讲,她讲得口沫横飞,也不顾听的人脸多红,又有多想逃离。 现在整个洛京,谁不知她谢明珠的生母是个粗鄙不堪毫无礼数又满身肮脏的村妇?又有哪个不把她谢明珠当成笑话来看? 此人不除,她往后根本无法在洛京立足,更没有颜面与底气,跟太子相处,与皇后周旋。 好在这一切,等谢瑶华反杀之后,就会彻底结束。 谢明珠心思绕了九百个弯,时间也不过只过了半息。 谢瑶华已经夺过方翠花的短刀,猛地朝方翠花扎去。 眼看着方翠花就要死于谢瑶华之手,谢瑶华突然攻势一收,另一只手将方翠花转了个圈,猛力向谢明珠推去。 谢明珠已经准备好了哭词与一肚子的质问,见状瞳孔一缩,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手里就被人塞了把短刀。 她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被人猛地向前一推,直直向方翠花冲去,手中的短刀噗地一声,准确无误地扎进方翠花的脖子! 周围响起了尖叫声。 “杀人啦!” “谢明珠!你怎么杀了我阿娘?她也是你的生母啊!” “连自己生母都杀,这谢明珠可真枉为人子!不!她简直不配为人!” 谢明珠被方翠花的鲜血糊了一脸。 鲜血温热,她却如坠冰窖。 透过谩骂的人群,她看到了一脸震惊的白氏,看到了太子,看到了皇后,也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疏离与厌恶。 她当众杀人,杀的还是自己的生母! 谢明珠身体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 一双绣花鞋出现在视野,谢明珠木然抬头,对上谢瑶华的眼。 谢瑶华居高临下地笑:“谢明珠,你怎么会傻得在这个时候,当众杀自己的生母呢?” “你害我!谢瑶华你害我!”她疯狂扑向谢瑶华,“我杀了你!杀了你!” 谢瑶华一个手刀将谢明珠劈晕,随手将人扔给不远处还在震惊的白氏:“侯夫人,你女儿杀了我阿娘,此事我会追究到底。” 白氏看看谢明珠,再看看谢瑶华,她艰涩开口:“瑶,瑶华——” “叫我小贱人吧,还是这几个字听得舒服。” 白氏脸色一白,谢瑶华已经转身,她大步走进人群。 正好秦太傅不知怎么身体一侧,她顺手伸出援手一把架住:“太傅大人这就腿软站不住,一会岂不是要当众跪下?” 秦太傅一把甩开她:“谢姑娘还是担心担心自己会不会吓破胆吧!” “有太傅大人的关心,我再怕,那也得撑着呀。” “那我们且看着,是谢姑娘先吓破胆,还是老夫先跪下吧!” 这个时候,人群外传来喊声:“大家都安静!听我说!禁卫军已经把刺客全抓住了!大家安全了!” 秦太傅的笑容一下收住。 谢瑶华笑眯眯道:“刺客被抓住,看来大局已定,太傅大人,现在我能知道你请的是哪位神医吗?” 秦太傅双眼迸发出杀意,几乎咬牙切齿:“仪式尚未结束,还没到最后一刻,何来的大局已定?谢姑娘如此心急,是觉得自己活不到下一刻了吗?” “我自然是可以的,就是不知太傅大人能不能了。” 意味深长地扔下一句,谢瑶华撇下秦太傅径直走向容铮。 在她走过来的时候,容铮已用目光巡了她一遍,已大致确定她没受伤,但她到了跟前,他还是问了句:“没事吧?” “没事,殿下呢?” “我也没事。” 两人说话时挨得极近,从柳嫔的角度看过去,这两人就像是在接吻似的。 她露出了姨母笑,下一瞬想起这是大庭广众,于是立即提醒:“你俩是没事,我可是被吓得不轻,怎么就没人关心关心我呀?” 两人对视一笑,立即站到柳嫔身边,一左一右,像是两个门神。 禁卫军已经抓到了刺客,在宫人们的安抚下,现场的骚乱很快停了,大家都围拢到了官家身边。 一共抓到十五名刺客,刺客身上并无任何可以识别身份的东西或是印记,且其中十四名已经咬破嘴里的毒囊自尽,只有一个因为动作慢了点,被活擒了。 禁卫军的方统领将这名刺客拎到官家跟前,得到官家的许可后,他一脚便踹向刺客胸口: “你若是老老实实的供出幕后指使,我可给你个痛快,不然,我定要让你受尽凌迟之罪,不仅是你,你的妻儿你的父母,都要被千刀万剐!” 刺客先前还咬死不张嘴,这会立即大叫:“我说!我交待!” “这人可是在现场?” “……是。” “那就指出来!” 刺客第一时间便看向太子的方向,众人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想这幕后指使者必是太子无疑了。 下一瞬刺客却又移开,目光依次从官家的几个皇子脸上滑过,最后瞳孔一缩,朝容铮大叫: 第64章 将太子押回东宫! “太子要杀你!大殿下快跑啊!” 然后回身将脖子猛地撞向方统领的剑上,鲜血一溅,脑袋一歪,就这么死了。 满场寂静,所有人都朝太子看去。 “竟然真是太子啊……” “除了太子还能有谁呢?大殿下不除,他储君的位置便不保了!” “都说太子仁善宽容,却连自己的同胞手足都容不上,如此度量,实在不堪为储君!” 太子脸上的脸黑如锅底。 他也是没想到,他精心设计的猎杀计划不但失败了,连安排的后手也反过来咬他一口! 容铮!容铮! 这厮真是他的克星!竟然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推向困境! 心里惶然之际,秦太傅的声音传来:“单凭一个刺客临死前的攀咬,手边无任何物证,如何就能说是太子残害手足?依老夫看,此事定有蹊跷,还请官家明察!” 官家先看了容铮一眼。 容铮表情淡淡,没有半点情绪。 官家皱了皱眉,目光移向太子:“太子,今日之事,你怎么说?” 太子跪下:“孩儿与大皇兄之间确有些小误会,但无论是孩儿还是大皇兄,都绝不会因为此等小事而对对方下死手,请父皇明鉴!” 礼部陈右侍郎是秦太傅的人,这时站了出来:“官家,太子行事磊落光明,关心时政与民生,在百姓与学子中颇有仁名,对待各位手足亦向来亲近温和,又如何会独独容不下大殿下? 依微臣看,今日之事定是有人故意设局,想要害大殿下的同时嫁祸给太子啊!” 其他属于太子阵营的人纷纷附和。 孔将军出列:“什么设局什么嫁祸,那都是放屁!依末将看来,今日之事就是太子所为,只是没想到他所雇之人最后关头尚有一丝良心将他供了出来!不然大殿下的大日子被毁了,还要被扣一个贼喊捉贼的罪名!” “如若大殿下就是贼喊捉贼呢?” “你自己没脑子就以为大殿下跟你一样没脑子吗?!” 以陈右侍郎与孔将军为首的两派人当场吵了起来,你一言我一句的,言辞逐渐剧烈。 官家越听脸越沉:“都给孤闭嘴!” 他望向容铮:“铮儿,你又怎么说?” “刺客亲口指认的元凶,父皇不去审,反倒是质问起我这个受害者来。” 容铮一脸嘲讽,他两手一摊,“行吧,也别审来问去的了,对,就是我自己请人搅了我自己的好日子,意图嫁祸于太子,请父皇降罪吧!” “容铮,好好说话。” 容铮笑了笑,淡声开口:“孩儿回洛京不足一个月,尚未来得及与各位皇弟建立感情,倒是因为许多这样那样的事情,先与各位皇弟起了间隙有了误会。 所以父皇与其问我有什么说法,还不如直接把孩儿与所有皇弟都拿下去审问,大理寺的全套刑具一上,相信马上就会有说法。” 大理寺的全套刑具? 这下所有皇子都跳出来喊冤,他们各自的追随者也跳出来反对,同时各派之间趁机互相攻击,场面混乱不堪。 太子仍跪着,但心里已无半点担忧。 官家不可能把所有皇子交给刑部去审,且今天容铮并没有受伤,官家最多只会让禁卫军与大理寺联手追踪刺客,再禁他几日足,等再过几天,今日之事将会推到敌国佃作的身上。 皇室处事,如若当场没有下罪,那最后一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果然官家很快叫停现场:“来人,将太子押回东宫,在真相查明之前,没有孤的命令,不得离开东宫一步!” 太子深深叩头:“谢主隆恩!” 起身的时候,他朝容铮看去。 原以为会看到容铮气急的样子,没想到容铮不急不躁,脸上还带着笑意,给人一种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感觉。 移目看另一边的谢瑶华,谢瑶华脸上笑容更是灿烂,视线相接时,她下巴微微一抬,似是在挑衅。 太子被她那笑弄得晃了下眼,连忙收回视线。 这两人如此做派,难不成是还有后招?如果有,那会是什么样的后招? 太子跟着宫人离开后,那刺客也被拖走,在官家的示意下,大家都散了开来,纷纷找地方平复心情,只等禁卫军循例盘问过,确认安全后,他们就能出宫了。 谢瑶华与容铮对了个眼神,便也找了个大树靠着,闭目养神。 秦太傅逆着人群走向谢瑶华:“谢姑娘,老夫现在便可告诉你我请的是哪位神医,你要听吗?” 谢瑶华睁眼:“虽然事情还没结束,但太傅大人乐意分享,我自然却之不恭!” “听这语气,谢姑娘是还有后手啊?是王屋山?还是安排了杀手,要将老夫当场格杀?” “等时机到了,太傅大人自然便会知道,现在嘛,稍安勿躁。” 秦太傅只当她是故作玄虚,他笑了笑,便转头往另一边走。 刚刚走出几步,便听到有人惊叫:“不好了!柳嫔娘娘晕了!” 只是晕了? 秦太傅颇为遗憾,要是柳嫔当场被气死,那该多好啊。 官家立即将所有太医都召了过来。 太医们过来把了脉,最后的结论也只是柳嫔早年落水伤了底子,加上今日情绪激动,这才会一下晕了过去。 官家踹了其中一个太医一脚,怒骂他们废物。 容铮皱眉:“我柳姨便是再差的底子,将养了两年也不应毫无改善,来人,将柳姨这两年的吃食清单及太医局的方子统统拿来,我要细细查看!” 陆太医瞪大眼:“大殿下,这两年为着柳嫔娘娘的身体,我们太医局上下可谓是花光了心思,下足了心血,娘娘便是没能好全,那她也在微臣们的照料下醒了过来,大殿下怎么能说是毫无改善呢? 大殿下,太医局汇聚了全天下最好的医者,您若是连太医局都信不过,那普天之下,就没有能让殿下您相信的医者了。” “陆太医此言差矣。”谢瑶华排众而入,“并不是所有的好医者都在太医局,至少农仲夏农神医就不在。” 农仲夏?! 陆太医兴奋了:“是当年与药王齐名的农仲夏吗?” “正是。” 在场的太医全体激动,纷纷向大家科普农神医的事迹。 秦太傅与皇后迅速望向对方,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杀意。 可不能让农仲夏见到柳嫔,不然柳嫔中毒的事就瞒不住了,官家向来看重柳嫔,知道她中毒一定会彻查,届时只怕会把皇后母子以及整个秦家都牵扯进去! 秦太傅正要悄悄退出去命人再去截杀农神医师徒,便听到容铮说:“父皇,孩儿回洛京时便已遣人去请农神医,只不过农神医师徒一路行善,今日才到洛京,如今就在西华宫外。” 官家大喜:“来人,快去请农神医!” 第65章 赵夫人是被毒杀的! 农神医来得很快。 他穿着打了补丁的青色麻布短衫,头上戴着顶笠帽,风尘仆仆,裤腿上还沾着泥巴。 这一身装扮,跟神医毫无关系,也没有大夫的样子,倒看着像个农夫,但就是这样的人,一到现场,便奇异地让闹哄哄的现场一下子安静。 容铮上前恭敬行礼:“有劳农大夫了。” 农大夫淡淡地应了一声,望向谢瑶华的时候却多了笑意:“你就是当年被姓张那狗东西骗着学武的小丫头?” 谢瑶华上前拱手:“正是晚辈,农大夫这些年可还好?” “药王乃我好友,好友惨死,药王谷满门被灭,我却无力替他找到凶手,何来的好?” “农大夫要相信,天道昭昭好轮回,这世上是有报应的。” 农大夫叹了一声,便给柳嫔把起了脉。 农大夫与谢瑶华的这两句对话,旁人听了只当是普通闲聊,只有秦太傅知道他们是意有所指。 当年毒死赵敏而的毒药,就是从药王谷那里骗来的,柳嫔身上的毒与赵敏而是同一种毒。 容铮去请隐世大医一事,太子曾跟他讲过,他也知道太子一连派了三四拨人前去截杀,便是自己也在暗处安排了人手,可到头来,这位姓农的还是安然无恙地来到了洛京。 如若他真的能与药王齐名,那么柳嫔中毒之事便会被揭开,如若官家彻查,查到赵敏而当年的死因,到那时,秦家与皇后母子皆会有大麻烦,甚至这些年的布局,都会功亏一篑! 皇后亦是表情阴翳,她死死攥着手,朝某个方向轻轻打了个眼色,随即,一个宫婢便悄悄离开,十几息后又悄悄回来。 一个小女官的短暂离场,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只谢瑶华看了一眼,她表情淡淡的,似乎什么也没有怀疑。 众人的目光都在农大夫身上。 农大夫初诊脉时,表情轻松,然而越往下诊,表情就越凝重,后来他甚至让他的徒弟来诊,诊完后师徒二人又一起接着诊。 官家心里生疑:“农大夫,柳嫔如今是何情况?” 几个太医亦都目光灼灼,又心里不安,生怕农大夫诊出些什么,又怕他诊不出东西来。 农大夫打了个手势:“情况很严重,具体怎么严重,官家再等等吧。” 师徒二人把了半盏茶的脉,又小声讨论了几句,最后农大夫给出结论:“她中毒了,毒性已深入骨血,保守估计中毒至少两年。” 陆太医立即跳出来:“不可能!自从两年前柳嫔娘娘落水之后,她的身体便一直由太医局料理,没有人能比太医局更了解娘娘的身体情况!她这是体虚,绝不是中毒!” 农大夫并未与他争论,而是侧头看容铮:“此毒世上一共两丸,一丸一直都握在老夫手里,另一丸在药王谷,但药王谷的那一丸随着十七年前药王谷被灭门而下落不明,没想到时隔多年,此药竟会用在柳嫔的身上。” 容铮早就怀疑柳嫔是中毒,但如今得到证实,他还是很愤怒。 他攥着拳,眼睛都红了:“来人!将成平宫的人全部抓起来!彻查到底!” 成平宫的宫婢、太监呼啦啦跪了一地。 容铮与谢瑶华亲自审问,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正当容铮请官家下旨彻查全皇宫时,有侍卫来报:“报!逮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老宫女!” 老宫女一进来就跪下来:“官家饶命!大殿下饶命!老奴招!老奴通通都招!” 老宫女边磕头边交待,“老奴是成平宫的洒扫婆子,两年前,有人把毒交给成平宫的燕姑姑,要燕姑姑将毒下到柳嫔娘娘的汤药里,燕姑姑胆小不敢动手,恰巧老奴侄子重病需要银两,老奴便收了她四根簪子,替她下了毒……” “事后不久燕姑姑就死了,老奴害怕,就求敬事房将我调离了成平宫,在昭阳宫外继续洒扫。 老奴在昭阳宫洒扫的时候,曾不止一次亲耳听到皇后娘娘喊大殿下的生母赵夫人为贱人,还说,幸好早一步毒死了赵夫人……” 老宫女说了很多,但人们只记得两个事:柳嫔的毒是太子下的,而当年赵夫人,则是遭皇后毒杀! 一时之间,大家都盯着皇后。 官家已经被震惊得站了起来,他一步步走向皇后:“皇后,敏而将你当成亲妹妹来疼,你竟敢毒杀她?!” 皇后连忙否认:“臣妾敬赵姐姐为亲姐,对她只有敬和爱,绝不可能加害!而且这只是这老货的一面之词,并无任何物证能证明是臣妾所为!我知官家不喜臣妾——” 农大夫幽幽打断:“此毒毒性极强,用量不当便会让人瞬间毙命,但如果一点点一点点的放,便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此药珍贵又好用,得到之人定不舍得只用一次两次便扔。” 于是官家立即下令搜宫,同时令禁卫军控制住所有的嫔妃,也不让任何人出宫。 柳嫔醒了,知道自己是中了毒后,她并没有大吵大闹,而是目光空洞地看着官家。 她说:“如果赵姐姐没死,你与她会是大兴朝史上最恩爱的帝后,而我此刻应是在大漠看落日,或是征战沙场。可她死了,所有人的梦都碎了啊……” 一句话,勾起了官家与赵敏而之间的点点滴滴,他眸子红了:“孤对不起敏而,也对不起你。” “臣妾若没进宫,没被人下毒,我早晚也会战死沙场,官家不必自责。至于赵姐姐,她早已作古,对得起对不起的,如今说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下毒之人是谁,会得到什么样的报应,作古之人无法得知,便是严惩凶手,也无非是活着的人想要心里少一些愧疚而已。” 柳嫔不再开口,一手拉着容铮,另一只手拉着谢瑶华,一脸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模样。 官家心里极痛,眼睛红得要滴血。 而皇后脸色早已苍白,她无数次后悔两年前为何不干脆将柳嫔摁死在水里! 若柳嫔当时便死了,她便不会有今日之祸! 很快,禁卫军陆续回来复命。 “禀官家!属下从东宫搜出了疑似毒物的东西!” “禀官家!属下在昭阳宫搜出疑似毒物的东西!” 第66章 皇后喊冤 看着熟悉的暗红色小药瓶,皇后此刻再也无法镇定,她攥紧手,嘴唇都是白的。 官家满脸阴翳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更是让皇后差点当场从椅子上滑落。 官家令人将小药瓶里的东西倒在纸上,接着令农大夫上前辩认:“农大夫,你来看看这两样是不是你说的毒物!” 农大夫并没有上手去摸,也没有去嗅,他只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便朝他徒弟伸手:“木兰,把东西拿出来。” 姚木兰此前只是谢文轩的一个侍妾,没有资格与在场的贵夫人贵小姐出现在同一场合,因此无人识得她,唯一有可能认得她的白氏,又被人群隔绝了视线,什么都看不到。 姚木兰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将里头的东西倒在手里。 农大夫说:“官家,老夫需要几条狗来试药。” 三条狗被带了上来,姚木兰掰了一点自己的药喂给其中一条狗,其余两条狗则分别被喂下从东宫及昭阳宫里搜出来的药。 不过一小会,三条狗便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抽搐了几十息后,七孔流血而亡! 官家暴怒:“皇后,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皇后扑通一声跪下:“官家!臣妾不知!臣妾是被冤枉的!请官家明鉴!请官家明鉴啊!!” “人证物证俱在,你竟还敢喊冤?” “东西是别人放的!臣妾什么都不知道!臣妾若真是这么心狠手辣之人,赵姐姐与官家那么聪明,又怎么会看不出?官家!我与赵姐姐情同姐妹,我宁愿自己死也绝不会害她!官家!官家你信臣妾呀!” “来人,将皇后打入冷宫,没有孤的命令——” “若官家不信臣妾,臣妾只能一死以证清白了!”皇后哀哀地哭,“官家,臣妾与你做了十几年的夫妻,您难道真的相信我是那样的人吗?官家,臣妾真的是无辜的啊……” 官家大手一顿,眼里也有了挣扎。 谢瑶华下意识望向容铮,容铮似有所感,扭头冲她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容铮确实没事,因为他对自己这个父亲早就没有了任何期待,他只是替自己母亲不值。 刚刚十七岁的绚烂璀璨的少女,欢欢喜喜地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与他养儿育女,置身皇家,却努力与他做着最平凡的夫妻,梦想与他恩爱到白头。 可他怀着雄心,胸有壮志,时时忽略于她,他不知她的喜乐,不知她的委屈,她死了,他也不过短暂地伤心了几天,便立即娶新妻,立新后,大步地走向自己的新生活,开创所谓的大兴盛世。 他的身边永远有绚丽璀璨的少女,可赵敏而,却被永远留在了那一年的冬天。 容铮不是女子,母亲过世时他也才刚刚记事,他无法对母亲做到感同身受,可母亲的委屈以及弥留时的绝望,仍能通过他的骨他的血,在此刻又一次揪住他的心脏。 容铮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困难。 一只手突然横过来,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手的主人甚至没有看他,也没有说一句话,容铮体内的那些不好的情绪,便奇异地一点点被平复下去。 他看着谢瑶华,反手覆过去,轻轻拍了两下。 皇后还在哭诉,声泪俱下的样子勾动了官家的恻隐之心,又或是其他什么,总之官家脸色已经缓和下来。 无论是柳嫔中毒,还是赵敏而的死,只要官家选择息事宁人,那就没有人再拿这件事来攻击皇后。 包括容铮。 谢瑶华笑了一声,对容铮轻声:“殿下可真是好脾气,竟由她吵了这么久的耳。” “确实是脾气太好了。” 容铮呢喃一声。 呢喃声落下,人群外一个妇人排众而入,笑着道:“我若是嫡姐,此刻就不会做任何无谓的挣扎,而是坦白从宽,争取能保个全尸。” 皇后愣愣地看着对方:“你,你是——” “不怪嫡姐不记得我,毕竟在嫡姐心里,我早就是个死人了。”妇人边说边走向皇后,“嫡姐,我是你的庶妹雪舞呀!” 秦雪舞! 皇后身体一软,瘫坐在地。 秦雪舞走向官家:“官家,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赵姐姐她死的时候,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官家浑身一颤:“你说什么?敏而她,她怀了孤的身孕?孤怎么不知道?” 秦雪舞娇笑:“官家忘了吗?那一年刚入夏你便和我父亲秦太傅去了南方治水啊,赵姐姐想等你回来再亲口把这好消息告诉你,便令所有人都瞒着,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赵姐姐走的那天,还跟我讲,她说你一直期待能有个女儿,她感觉她肚子里的就是个女孩,后来我的嫡姐命人剖了她的腹,将胎儿取出来分解,又把我喊来与她一起仔细分辨……官家,那孩子果然就是女孩呢!” 杀孕妇,剖腹,分解胎儿…… 这每一件单拎出来都骇人听闻,而皇后一个人全干了? 这得要何等的心毒啊! 官家气得浑身发抖,他上前朝着皇后兜心便是一脚,几乎是嘶吼了:“来人!将此毒妇拖下去!乱棍打死!” “不用你们!本宫自己来!” 皇后大喝一声后爬起来,然后走向容铮,“收买农大夫,收买老嬷嬷,连我秦家的人也能收买,让她为你所用对我极尽攀咬,令我无力辩驳,大殿下真是好手段!” “皇后娘娘,这世道是有报应的。” “报应?哈哈哈哈……”皇后大笑,然后走向官家,“官家,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臣妾说什么都是狡辩,既如今,臣妾便不作任何解释了。” 她最后走向秦太傅,深深跪了下去:“恕女儿不孝,今日要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叩了三个响头,皇后决然地往一旁的柱子撞去! “快!拉住娘娘!” 秦太傅声音落下,便有好几人过去扑救,不知哪个宫婢拉了皇后一把,虽然没拉住,也卸了皇后一大半的力,因此皇后撞到柱子的力度不大,只伤了脑袋一角。 她又哭着往侍卫刀上撞,被人死死拉住。 “放开我!我是杀害赵姐姐的凶手!我是分解胎儿的毒妇!让我去死!我去给她们偿命!” 皇后哭喊,秦太傅就领着他阵营的人跪下来,请官家三思。 官家胸膛起伏,一双眸子猩红,似是下一息便会发狂。 谢瑶华不错眼地盯着官家。 官家他,会对皇后有什么样的处置? 第67章 即日起打入冷宫 仿佛过了一万年之久,官家眼里的猩红慢慢褪去。 “皇后秦氏,残害宫妃,悍妒无德,即日起打入冷宫,无孤的旨意,不得踏出冷宫一步,任何人亦不得探视!若查明当年残杀赵氏及其胎儿一事属实——” 官家闭了闭眼,缓缓吁出一口浊气,“那便废除秦氏后位,贬为庶人!” 仅仅是将皇后打入冷宫,甚至对太子半个字都没提及! 谢瑶华无声地笑了一下,她转头看容铮。 容铮神情平静,并无任何失望之色,还轻声安抚柳嫔。 柳嫔更是无所谓,她入宫为妃,本也不是为了官家。 柳嫔道:“我曾见过他用尽心思只为博赵姐姐一笑的样子,知他不是本性良薄之人,只是即便他现在将皇后当场仗杀,也没办法让赵姐姐复活,他如今也不再缺女儿。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而皇后身后是秦家,秦氏一脉把持朝堂已久,官家若今天便废后,明日朝堂便会空了一半。 铮儿,我知你面上不显,心里一定会难过,但这世间之事大半无奈,知道真相已是难得,得不到公道才是常态。” 容铮静静听着,面无表情。 谢瑶华却是在心里反驳。 得不到公道不是什么常态,而是因为打击的力度不够,更因为没有打击到人家的痛处! 若今天捅到的是官家最要紧的痛处,什么皇后,什么秦氏,这些都是可以立即放弃的! 她不想再听柳嫔的那些无奈之言,于是转身就走。 “等等,”容铮拉住她,压低了声音,“失望了?” “仅仅是打入冷宫,殿下难道不失望?”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谢瑶华笑了:“殿下不是说一切已安排妥当,今日定会扒下皇后与秦家的一层皮吗?如今秦家的皮还好好的挂在身上,说明殿下还有后招,既还有后招,我又何来的失望?” 容铮听了,释然一笑。 不管她对他的信任从何而来,总之,她信他,他很高兴。 现场又乱了起来,这种乱,是人心的乱。 太子被禁足,皇后被打入冷宫,若查明她毒害赵夫人一事属实,那就废后——虽说废后一事事关重大,若不是动摇国本的大罪,皇后这后位基本不会变。 但圣心难测,万一呢? 废后之后,皇后之位必不会空着,届时要么是官家另娶新人立继后,要么是在原有的宫妃里挑一个合适的来坐这个位置。 要是另娶新人,那这个新人可以是张家小姐,也可以是李家小姐,只要年龄合适,家世清白,谁家的姑娘便都有可能。 要是提拔宫妃,那这个人可以是兰妃,柳嫔,还是德妃,也可以是先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被大家遗忘的小宫妃? 当一个人人都有可能抓到的机会摆在跟前时,大家心思一下子活泛起来,根本忍不到出宫,当下便三三两两的小声讨论。 秦太傅面容严肃,眼神阴沉,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他一张老脸更是沉得要结冰。 陈右侍郎道:“大人,如今一切尚未定局,大人莫不要灰心短气啊。” “都已作古多少年的人了,还想跳出来作怪,也不问一问老夫同不同意!”秦太傅沉声,“只不过如今我秦家正值风口浪尖,再做些什么,只怕都会被人群起攻击。 陈右侍郎,今日之后,老夫会暂别朝堂,你也传达一下老夫的意思,让大家都低调些,等到此次风波过去,老夫再宴请各位喝酒。” “是,大人。” “另外,若有谁想换阵营的,老夫绝不拦着,亦希望他在别人的阵营,能发挥自己的所长,共同为大兴效力!” 漂亮的话刚落,身后便传来一声轻笑。 秦太傅回头,眼睛一眯:“谢姑娘可是来要灵药?” 谢瑶华摇头:“相信刚刚太傅也听到了,我与神医是旧识,凭着这些旧交情,我问他要些什么灵药不行?太傅大人的灵药便留着自己用吧,说不定很快就要用上了。” “容铮初生之虎,确实咬痛了老夫,但你们若就这点能耐,”秦太傅笑,“那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天道昭昭有轮回,该来的总会来,太傅大人便是急着去投胎,也再等上一等。” “老夫倒要看看,你们还能使出什么花招!” 谢瑶华摆了摆手,她刚转身,便看到了白氏。 白氏原本踌躇不前,这会与谢瑶华来了个四目相接,谢瑶华脸色还挺好,她连忙迎上去:“瑶华,你可有吓着?” 谢瑶华往后退了数步:“侯夫人这是看谢明珠废了,觉得我又可以勉强当你的女儿了?” 心事被戳穿,白氏有一瞬间的心虚:“瑶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哦,原来就算是谢明珠废了,侯夫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白氏被噎了这一句,顿时眼里就含了泪。 她长得美,这个年纪更是比年轻的姑娘多了一股迷人的韵味,若谢瑶华是个男的,只怕真会心软几分。 可惜谢瑶华是个女的,且跟白氏有仇,此番看到白氏这模样,只觉得是在看一只猴子。 谢瑶华啧了一声:“别拿这样子看我,我不吃这一套。” 白氏咬唇:“瑶华,你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无论如何,我心里都是有你的。” 谢瑶华只淡淡笑着,不搭话。 白氏回头看了看谢明珠的方向,见她仍靠在丫环怀里,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她又上前一步:“瑶华,明珠今日当众弑杀她的生母,我想将她送到城外庄子,你觉得怎样?” 谢瑶华还是不说话。 白氏一咬牙:“方翠花是灵水村人,明珠是她的女儿,她理应将方翠花拉回灵水村安葬,等她孝期过去,我便替她安排个婆家,让她在那边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白氏身后,靠在丫环怀里的谢明珠睫毛颤了几颤,又恢复了平静。 竟然忍得住不爬起来叫唤,这谢明珠也挺能忍的嘛。 谢瑶华嘴角一勾,大声说:“好啊!那就送谢明珠回灵水村,让她嫁个杀猪佬,三年抱俩,五年抱三,子孙满堂!” 白氏松了口气。 她正要趁机和谢瑶华再拉近接近一下关系,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咦了一声:“咦?这是什么呀?” 白氏看过去,认出那是安阳侯。 安阳侯如今在户部领了个闲差,每日就喝喝茶作作诗。 他拿着一个本子,好奇地翻开,然后惊讶大叫:“天啊官家!这是账本!十年前被劫的军饷,竟然全进了秦太傅的口袋!” 第68章 应抄家灭族! 秦太傅就在安阳侯不远,听到“账本”这两个字时脑子顿时就一阵嗡鸣,再听到后头的‘军饷’,他脑子一疼,差点一头栽倒。 从太子那里知道替他管私账的六人中的林立私自备份了账本后,他就立即将林立及其全家都给杀了,当时他也派了足够的人前去泽州府挖坟找林立藏起来的账本。 截止到他今天进宫之前,他虽还未收到账本已找到或是已销毁的消息,但也没有收到别的坏消息,可这会林立备份的账本,竟出现在宫里! 容铮连这么大秘密都能挖出来!真是好大的本事!! “账本!我手里也有账本!” “这里也有一本!” “老天,江南漕运案丢失的税银竟也在秦太傅手里吗?!” “还有江北每年收的真实税收额竟比上交国库的要多出一倍有多!这些钱都辗转流入了秦太傅的口袋!” “官家!秦太傅劫军饷,染指税收,动摇国本,简直罪大恶极,应抄家灭族!!” 朝臣们一声又一声的惊呼与讨伐,叫得秦太傅脑袋一阵阵发黑。 他摇摇晃晃地走向官家,但连十步都撑不过,他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秦太傅顺势跪下去,五体投地:“官家,老臣冤枉!” 官家翻阅账本,越翻脸就越黑,到了后头已经气得失语。 先前刘御史已在朝会上控告秦家偷养私兵,以证据不足被按下,今日又爆出皇后毒杀赵敏而,并害得他未出生的女儿胎死腹中,还挖出来分解此等狠毒之事! 他没有当场废除皇后的后位,已是给他秦家留了余地,可秦家竟敢动税收,贪军饷! 连军饷和税银都敢碰,还有什么是他秦河山不敢做的? 官家将那沓账本啪一声摔他头上:“时间地点接头人,通过哪个人哪个渠道将银两洗白入库,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铁证如山之下,你还敢喊冤?” “老臣自官家微末时便跟随官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也恪尽职守,老臣不敢说自己两袖清风,也敢以性命作保,老臣及秦氏一族,从未生出半点不法之心!” 秦太傅叩了一个大响头,“白纸黑字,人人可写,秦家年收的时间地点人物渠道,府内管账的所有账房通通知悉,若是有心人谋划栽赃陷害秦家,只要随便收买某一个便可得逞! 官家!老臣对大兴、对官家都忠心耿耿,更是做梦都希望大兴千秋万代,又如何会去做那动摇国本之事?请官家明鉴!” 陈右侍郎与几个朝臣纷纷出声,说这账本越是看起来真实,就越有可能是伪造。 “官家,太傅大人忠君爱国,秦氏一门皆是忠臣,若只凭这不知真假的账本就定太傅的罪,未免会让满朝堂的臣子寒心哪!”陈右侍郎大声说。 安阳侯出声:“官家,既然秦太傅声称自己的账房先生有可能被收买了,那不如将秦家所有管账的都叫上来一一审问,一个被收买是正常,总不能每个账房都被收买了吧?” 官家盯着秦太傅看了一眼,一摆手,便让人去把秦家那些管账的通通提上来。 六个管私账的账房,几天前死了一个,便只剩五个,加上秦家府中的九个,一共十四位账房先生,都被提到了官家跟前。 连同秦家这十几年的账本。 大理寺卿当场展开审问,户部的官员们在安阳侯的一声吆喝下立即上岗查账。 不过秦家账多,现场的户部官员只得几个,哪里翻得完,于是剩下的其他六部官员无论哪个派系无论什么官职,这会都被安阳侯抓了壮丁。 对账和审讯,少说也要两个时辰,一些贵夫人已经有些精神不济,在丫环奴仆的遮掩下随便寻了个地坐下来歇息。 柳嫔原本就身体不适,这会已然有些撑不住,脸色很是苍白,容铮要将她先送回成平宫,她不愿意。 柳嫔说:“我不走,我要亲眼看看这老匹夫的下场。” 容铮无奈,只能拜托农大夫:“还请农大夫想个法子,让我姨母再多撑一会。” “她是你父皇的妃子,你却喊她姨母?”农大夫一边说一边示意姚木兰拿针匣。 容铮答:“她与我母亲情同姐妹,这些年为了我又牺牲良多,我喊她一声母亲她都当得,喊她姨母只是不想某些迂腐之人对她口诛笔伐而已。” “倒是个知道感恩的。”农大夫拿起银针,抬头看姚木兰,“你的针扎之术十分拙劣,日后得多加练习……今天就你来。” 姚木兰有些踟蹰,见容铮和柳嫔本人都没说什么,她便壮着胆子替柳嫔行针。 手稳,劲均,九根银针全部扎完,柳嫔的眉头都没蹙一下。 谢瑶华不甚懂医,但也能瞧得出姚木兰行针的技术,远没有农大夫说的那么差。 再看姚木兰专注平静的眉眼,谢瑶华释然的同时,又很惋惜。 若不是秦太傅与皇后不做人,灭了药王谷满门,姚木兰早就是造福百姓、名震一方的大医了。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大理寺与安阳侯那边都有初步的结论了。 天已经黑透,四周宫灯已掌起。 大理寺卿上前一步:“官家,秦家府内那九个管账的都没大问题。” 官家脸色微缓。 安阳侯也上前回话:“官家,秦家府内账目清晰明了,甚至可以说是很漂亮……” 秦家在城北开了一座善堂,善堂内有三百孤儿寡老,善堂内备了三个大夫,六个厨娘,另外还设了学堂,聘请了三个夫子教孩子们读书、算术、武术等。 而除了在洛京城设善堂,秦家还在洛京周边的六座城内都设有善堂,六座城的善堂虽规模不一,但也切切实实的惠及了许多穷苦之人。 官家听完,脸色又缓了两分。 “除此之外,秦家每年都会私下向漠北大营捐赠大量银两与物资,哪个地方受了旱、受了涝,秦家也是第一时间捐钱赠物,还派族中子弟前去当地帮助百姓进行灾后重建。”安阳侯说着叹了一声,“如此说来,这秦家可真是积善积德之家啊!” 朝臣们听了也是连声赞颂,一人一句,几乎将秦太傅捧到了圣人之位。 秦太傅悬着的心也是放了下来。 他当年做这些部署的时候就知道定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如今果然能力挽狂澜。 “假的!全是假的!” 大理寺卿的身后有人高声,“开善堂是为了遮掩秦氏侵占、盘剥百姓的恶行,给漠北大营和各地捐钱捐物,是为了将钱和物堂而皇之地分运到秦家养的私兵营!” 第69章 以死明志 满场的称颂声一停,秦太傅刚放下去的心又猛地被提了起来,在空中打了十几个弯,怎么也落不了地。 因为说话的这个人,是替他管私账的六人中的其中一个,并且这个人是他最最信任的! “刘通!”秦太傅几乎吐血,“当年你刚出生,父母亲人皆被土匪所杀,你在草丛里奄奄一息,是我将你带回来放在族中教养!这些年来我几乎将你当成亲生儿子来看待,秦氏也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做那白眼狼来陷害我?!” 刘通扑通一声跪下:“官家,草民所言句句属实,所有证据都被草民藏在秦氏的祖宅之中!官家只需派人去取便可一清二楚! 除此之外,草民还要状告秦河山为侵占我刘家村良田山林,故意屠我刘家村全村三百九十二条人命!求官家替我刘家村全村人主持公道!” 刘通话落,其余五个管私账的也纷纷跪下,他们不仅证实了刘通的指控,另外也都状告秦河山为了一己私欲,屠自己满门之事。 官家胸口不停起伏:“来人,来人!立即去秦氏祖宅去!马上去!” 秦太傅喉咙腥甜,却还撑着一直喊冤枉,今日伴他进宫的两个庶子也跪在旁边,一边磕头一边喊冤。 但当禁卫军取来了秦家养私军的铁证,这两个庶子全都噤了声,跟哑了一样,全身不住地掉汗。 只有秦太傅还在做困兽之斗,不住磕头叫屈:“诬蔑!官家!这全是诬蔑啊!容铮!你好险恶的用心!为了毁我秦家,竟做了这么一套天衣无缝的连环计!” 容铮走到秦太傅跟前,居高临下的样子,犹如神只在俯视一只蝼蚁。 “诬蔑?你、也、配?” “老夫配与不配,都改变不了你诬蔑老夫与秦氏的事实!” 秦太傅话音刚落,便有侍卫匆匆奔来:“官家!宫门外有几个自称是替秦太傅掌管私兵营的人,说要进宫揭发秦太傅有不臣之心!” 七个风尘仆仆的武将,一字排开跪在官家面前,挨个向官家交代自己所处私兵营的情况,七个私兵营,兵力加起来足有两万之众! 两万! 禁卫军不过五千,孔将军执掌的皇城司也不过一万,秦太傅竟一个人就有可以攻下洛京城的兵力! 其心当诛!其心当诛啊! 官家指着秦太傅:“来人!将秦河山拖下去斩了!” 禁卫军围涌上来,秦太傅高声:“官家!当年国库空虚,是老臣掏空了秦氏替您解了燃眉之急!” “官家!当年景王造反,是老臣替你平的乱!” “官家!当年你在潜邸之时,是老臣豁出一切替你扫平障碍助你平步青云!” “官家!难道你忘了当初你与老臣的约定,与秦氏的约定了吗?!” “官家你不记得,我秦河山记得!当年你说的每一字每一句,老臣都记在心里,记在本子上,苍天会看到,大兴朝的所有子民也都会看到!” 最后一句落下,官家暴怒的脸明显闪过一抹异样。 只要稍微长了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秦太傅手里捏了官家的把柄。 官家示意禁卫军松手,他深深地盯着秦太傅,足足过了半盏茶,他闭上了眼: “当年景王围城逼宫,是你领着秦氏子弟救孤于水火,当年孤确实承诺过,即便秦氏有一日造反,孤亦会给秦氏一个机会。 只不过,岳丈大人,堂上所有指控若查明属实,孤若还是饶了你,孤要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如何向死于你之手的无辜冤魂交代?” 若查明属实…… 呵,若查明不属实呢? 姚木兰咻地从后头钻出,被谢瑶华与容铮同时摁住。 谢瑶华小声:“若连养私军一事都无法让秦太傅伏诛,你就是将头磕掉,也无法拿到你想要的公道。” 姚木兰很清楚这是实情,只是她不甘心,不服气,凭什么死去的人命什么都不是,而他秦河山就算是动摇了国本,仍能得到宽恕? 王侯将相的命,真的那么高贵吗?他们普通百姓的命,注定就这么贱? 秦太傅被两个庶子扶起站好,腰板挺直,坚决不认罪:“今日之事,桩桩件件,皆是针对我秦家而设的局!对方有备而来,所谓的铁证比山还沉!老臣深知这是诬蔑,但已无力辩解,只能以死明志! 老臣只希望,官家能看在我秦氏满门忠君爱国的份上,给我秦氏一脉一条生路! 老臣秦河山!愿我大兴长治久安!愿官家千秋万代!” 眼睛一闭,长剑往脖子上一压,顿时鲜血飞贱,长剑落地。 秦太傅的身体也跟着倒了下去。 他知道若今天官家真的受他威胁饶过他饶过秦氏,那么明日等待秦氏的便是无尽的暗杀,所以他只能死。 只有他这个最大的威胁死了,秦氏才能求得一丝喘息的机会,哪怕后面还是逃不过被抄家灭族,秦氏举全族之力,无论如何也能保下一两条血脉。 只要秦氏还有一人活着,就总有兴复的机会。 然而他好不甘心啊,将近二十年的谋划,竟就这么败在了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 秦太傅圆睁着眼,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父亲!” 两个庶子痛恸几声,纷纷抢过侍卫的佩剑,横在脖子上:“我秦明\/秦亮,愿官家千秋万代!” 两人喊完,双双一抹脖子,与秦太傅倒在了一处。 看着喷溅出来的鲜血,女人们都吓得尖叫,有几个受不住,当场晕倒。 朝臣们却只有恍惚与不可思议。 秦太傅,秦氏的家主,竟就这么死了? 官家捏了捏眉心:“秦太傅虽死,但秦家身上的罪名仍未清,大理寺与户部以及兵部,孤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将此事查明,不得有丝毫怠慢,任何人亦不得干涉查案,若有违令者,当场格杀!” 官家拂袖而去,柳嫔也颇为不甘地回了成平宫,各家各府在禁卫军例行盘问过后赶紧出宫。 已经是下半夜,月亮隐在了云层里,没有一丝风,空气中的血腥久久不散,让人心里烦闷,憋屈。 姚木兰噗地吐出一口血,抱着膝盖埋着头低声呜咽。 谢瑶华立在后头,看着姚木兰单薄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上辈子无助的自己。 她侧头看容铮:“秦河山断臂求生,秦氏必不会坐以待毙,接下来必会有所动作,秦家这些年在民间积累了许多美名,若秦氏利用民意倒逼官家,殿下可有应对之策?” “我已有所安排。”容铮与她对视,“不知瑶华姑娘有何良策?” 第70章 她突然抱住他 谢瑶华挑眉:“殿下这是在考我?” “只是想听取你的意见。”容铮作了个揖,“还请瑶华姑娘不吝赐教。” 谢瑶华想笑,但余光触及姚木兰的身影,她就笑不出来。 她沉声道:“我没什么高见,只不过我这个人天生反骨,别人越是逼着我去做的事,我偏偏不会去做,就是不知官家是什么样的人了。” 容铮点点头:“若是秦氏今天之后能立即抛下一切退回族地,夹紧尾巴做人,官家未必会赶尽杀绝,否则,民意越是汹涌,秦氏便覆灭得越快。” “只不过,秦氏手里还握着官家的把柄。” 谢瑶华提到把柄,两个人便都沉默了下来。 前世,谢瑶华从聂凤那里出师后,便一直围着容铮转,虽期间多次出入皇宫内院,也接触到了一些与官家有关的东西,但始终没能真正弄清楚官家这个人,他与秦太傅的交易,她更是闻所未闻。 容铮倒是联想到了一些旧事。 官家并不是储君上位。 当年官家不过是一个并不十分得宠的皇子,先帝病重时,十几个皇子相争,杀到最后死伤一片,只剩下他和景王。 官家与世无争在皇城一隅偏居,景王荒诞不经难堪大任,两者之间很好选择,所以官家便捡了个漏,登上了皇位。 赵家的老仆提过,因为官家从未想过染指那个位置,他身后除了赵家,并无别的追随者。 登基初期,官家十分不易,他手头无能用之人,朝臣又不服难管,动不动就告假不来上朝,民间也充斥着他残杀手足兄弟的传言,他的各项政令根本无法正常下放,更别说是向下推行了。 秦河山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到官家身边的,他将嫡女嫁给官家为后,秦氏便成为官家最强有力的后盾,有了秦氏的支持,官家才能在景王的围城逼宫中全身而退,才能在短短时间内肃清朝堂,将兵权财权尽数归拢。 但是刚刚听秦太傅死前的那几句叫喊,官家是先得了秦家的支持才有资格登基,根本不是所谓的捡漏! 而除非官家许以重诺,否则本就显赫的秦家又如何会投到他身后? 重诺,一个不得势的皇子,能给出什么重诺? 最容易给的也是官家当时唯一能给的,只有后位。 容铮心头一跳,谢瑶华的声音也响了起:“殿下,你母亲的死会不会……” 容铮接过话尾:“只怕不是秦太傅一人所为,而是他与官家的合谋。” 他的父亲有可能杀了他的母亲。 而他表情平静,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月亮真美。 谢瑶华沉默几息后,突然过去将他抱住。 前世,她曾在雨天遇到过一只落水的小狗,小狗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奄奄一息,她不知道怎么做,只是本能将它抱在怀里,但抱了一夜之后,小狗活了。 容铮不是那只落水的小狗,他也没有被逼到没有生路,但她就是想要抱一下他。 她觉得这个时候,他或许也需要一个拥抱。 突然被抱,容铮下意识想要推开,手指才一动,才反应过来抱他的是谁。 冬日里被笼在晨雾里的青竹,泛着清冷的气息,温柔地将他那颗心全部裹住,他眼睛胀胀热热的,四肢百骸仿佛被巨大的棉花裹住,被温暖的泉水泡住,安心,舒服,让人全身心的放松。 他的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想要回抱她的心思一起再起一掩再掩,等到他下定决心要回抱时,谢瑶华却松了手:“殿下,方统领来了。” 不远处的方统领一脸尴尬,他这是打扰了人家的好事啊? 方统领硬着头皮上前:“那个,大殿下,末将只是循例问谢大小姐几句,若是不方便,末将等会再来。” “不必,方统领依规办事即可。” 方统领盘问谢瑶华的时候,容铮退开了几步,整个人隐入到暗影里,因此没有人发现,他的脸红了,脖子红了,连耳尖也红得像是要滴血。 而谢瑶华跟个没事人一样,从容自在地接受方统领的盘问。 方统领只是例行检查,问过没问题之后便走了。 朝臣们走得七七八八,此时离天亮也没多久了,四周突然起了白雾,轻轻一吸,吸进去的都是凉气。 谢瑶华转头看容铮,见他隐在暗处,眉眼低垂,她便没有打扰,扫了一圈,她飞身上了边上的亭子上,随便这么一趟,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两人一上一下,一明一暗,明明隔了好几丈的距离,看到这一幕的人却觉得,他们之间毫无缝隙,他们两个人的小世界,谁也挤不进去。 不远处的李公公收回目光,两手拢着拂尘,微躬着身从婆娑树影中穿过,最后来到大庆殿。 几个内侍缩着肩、满目惊惶地跪在殿外,看到李公公犹如看到了救星。 “李公——” 李公公微一拂手,内侍们便把话都咽了下去,李公公再一拂手,几人便松了口气,赶紧散了。 殿内安静得吓人,李公公走在其中,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 他环视一圈,径直走到帷账后头。 官家果然坐在那里。 李公公微微叹气:“官家,老奴侍候您安歇吧?” 官家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李福海,当年,秦河山要的只是后位。” “是。” “可最后他却要了敏而的命。” “是。” “秦河山死不足惜!皇后死不足惜!” “是。” “……是孤害死了敏而,害死了我们的女儿。” “是。” 官家一顿,李公公跪了下来:“官家害死了赵夫人和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公主,不仅老奴这么以为,大殿下也会这般以为。” 官家便长久地沉默。 很快,天边出现了鱼肚白,一直在暗处站着的容铮突然飞身跃起,落在谢瑶华身边,拍醒她:“太阳出来了。” 太阳出来了,万道金光齐发,照在这重重宫宇之上,也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谢瑶华坐起来,指着圆圆的太阳说:“殿下,太阳出来了,所有的脏东西都会现形。” 容铮点头:“是的,所有脏东西都会现形。” 两人又站着看了一会,容铮主动跟她提起他小舅舅的事:“我小舅舅捎了信回来,说想要谢谢你。” “我也久仰陈将军的威名,等陈将军哪日还京,我定要与他论剑。” “说到论剑,”容铮突然笑了,“五指峰的师兄弟正在外头等着跟你切磋交流,一会我陪你出去?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不敢太过过火。” “这十来个人,我还应付得过来。倒是殿下事务繁忙,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谢瑶华说着就拧了眉,“秦河山死得这么干脆,他两个庶子也是半点挣扎也不曾,说死就跟着死,就像是早就演练过上百遍。” 容铮点头:“秦河山老奸巨滑,今天他敢如此干脆赴死,除了捏着官家的把柄,也定是早就替秦氏安排好了退路。” 谢瑶华接口:“秦河山一共四个嫡子九个嫡孙,还有七个庶子十八个庶孙,但除了平时活跃于人前的嫡房子弟,他所有庶子庶孙近乎没有存在感。” 容铮微微拧眉。 确实,在他收集的情报里头,秦家的这些庶出都十分平庸,从出生到现在几乎用一句话就能概括。 难不成这一群庶出里的谁,便藏着秦河山的退路吗? 谢瑶华迅速在脑子里梳理秦家的人物关系。 从长房到七房,她逐房逐房分析。 第一次分析无所得,她便从头开始分析。 第四次分析到四房的时候,谢瑶华突然灵光一闪: 第71章 秦太傅的退路 “四房的庶长子秦宜春!” 秦宜春。 容铮也随即想起了这个人。 秦宜春从小被送回族地生活,二十岁才回洛京,负责打理秦家在京郊的几个田庄,因着是在族地成的亲,生母也葬在族地,所以他一年会在洛京与族地之间往返两三次,但就情报上显示的来看,这个人一切正常。 这个人,会是秦河山安排的后路吗? “我会让人留意这个人,你也多加注意。”容铮看着她,“还有,谢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秦太傅虽死,但只要太子尚未倒台,他的党羽就不会真正被打散,因此容铮要安排的事情很多,谢瑶华也有事要处理,今天能一起迎接日出,十分难得。 临走的时候,谢瑶华提了一句:“孔将军目前可用,但以后就未必了。” 容铮想起孔小姐,皱眉道:“我不会有婚约。” 谢瑶华虽然疑惑他为何特意强调这件事,但还是哦了一声。 容铮望着她跳下亭子,踏着晨光远去,直到看不到身影了,他也从亭上跳下去。 沧云迎上来:“主子,皇后被送至长水宫后,有个御兽苑的老太监曾在附近徘徊,属下已命人盯着。” 沧云又汇报了东宫跟其他各宫的情况,容铮静静地听着,并没有下达什么指示,但沧云明白,自家主子在听,并且有可能在酝酿什么计划。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主子,陈将军已经醒了,他想见您。” 陈将军,便是容铮那个一直隐姓埋名的小舅舅陈兆钦,他在南关大营深耕十几年,算是收拢了一批只忠心于自己的精锐,只不过与他同等级别的武将在营内还有六七个,因着陈兆钦太过出色,最受南关大营的戚将军看重,便成为几人的公敌。 太子的人在南关大营对陈兆钦动手时,这几个人也在其中混水摸鱼意图趁乱灭了他,最后虽然陈兆钦反杀成功,也借机灭了这几人,但自己也受了重伤。 想起从未谋面的小舅舅,容铮心里升起一团暖意:“沧云,让我小舅舅好生将养着,等手头的事告一段落,我会去拜见他。” “还有,主子,”沧云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豁了出去,“沈瑜已经回京,说是要……要找谢大小姐算账。” “嗯?找瑶华算账?”容铮意外,“他与瑶华之间能有什么账?” 沧云无奈:“他怀疑谢大小姐在将陈将军的消息告知主子您后,又把情报给了太子。除了陈将军的事,沈瑜也认为谢大小姐知道得太多了,是个祸患。 听底下人讲,他们每遇到一批刺客,沈瑜就怀疑大小姐一次。” 容铮失笑:“你让他不要自取其辱,他打不过瑶华。” 去成平宫看过柳嫔之后,容铮便带着沧云出了宫。 容铮昨日已行了冠礼,即日起便要搬出宫到自己的皇子府居住。 东富西贵,南贱北贫,大皇子府就建在达官贵人云集的城西玄武大街上,离永宁侯府只隔了几条街。 容铮回到大皇子府时,谢瑶华也跟五指峰的师兄们来了一场友好的切磋。 十个师兄轮番与她相斗,最后以谢瑶华胜出为结束。 谢瑶华发丝乱了,还保持着应有的风度,她重重抱拳:“各位师兄,承让了!” 十人盯着她,跟看着个怪物似的。 大师兄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真奇怪,明明你的剑法招式都不是十分娴熟,但你就是连赢了我们十个……瑶华,你真的是师父的嫡传弟子?” 谢瑶华将落在鬓边的乱发撩到耳后,淡淡一笑:“大师兄与其来问我,不如去问师父他老人家。他说我是,我就是,他若不认,那我便什么都不是。” 说完她再一抱拳,转身离去。 十几个师兄弟面面相觑:“大师兄,她就这样走了,也不说跟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她是师父的嫡传弟子,武功造诣又在我们之上,谁会想认识手下败将啊?走走走,去大皇子府一趟,明日一早就回五指峰!” 谢瑶华在外头用了膳食才回永宁侯府。 什么都不一样了。 大门口的守卫,外院管家,内院管家,丫环婆子与小厮,都跟被人夺了舍似的,对她那叫一个殷勤热情。 “都忘了先前在背后是怎么骂我们家小姐的呢?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自白氏回来后,青叶就带着人在府前等谢瑶华了,见了这些人的嘴脸,当场忍不住啐了一句。 “我都不在意,你又气些什么?莫要因为些无所谓之人伤了心情。” 一句“无所谓之人”瞬间把青叶给哄好了。 从大门口到金凤楼,青叶一路上小嘴叭叭叭:“侯夫人还没回到府上,谢明珠弑杀生母的事就传出来啦……侯夫人是从街口那里走着回来的,马车直接就把谢明珠运去城郊的别庄去了……” 青叶激动兴奋的时候,语言逻辑就会出现混乱,东一句西一句的,说到有趣的,别人还没什么反应,自己先捧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 身边有个这么热闹的丫头,好像也挺不错的。 谢瑶华缓缓吁出一口浊气,笑容从嘴角爬到了脸上。 青叶说:“大小姐,我听我在主院当差的小姐妹说,侯爷知道宫里的事后,闹着要见您。侯夫人刚才也一遍遍叫人来讲,说是大小姐您若回来,让您先去主院一趟。” 谢瑶华嗯了一声,却是脚步未停,快转入金凤楼的路时,后面突然有人喊:“世子爷您要去哪里?” 谢瑶华回头,便看见谢文轩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急匆匆往府外奔,身上的衣物都不齐整,头发都未梳好,一看就是刚起床。 世子夫人追得气喘吁吁,终是没追上,还摔了一跤,这一摔,就让她看到了谢瑶华。 “瑶华!”世子夫人爬起来,“你快劝劝世子,他这个当口非要去见谢明珠!” 谢瑶华似笑非笑地看着世子夫人:“我见谢文轩一次打他一回,你确定要我去劝?” 世子夫人一顿,立即转身跑了。 回到金凤楼,谢瑶华稍微洗了一下,就想睡下来休息,这时永宁侯的近随东子过来了。 东子进来就跪下下:“大小姐,求求您去看侯爷一眼吧!只要大小姐愿意去看侯爷,小的就告诉您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关乎整个永宁侯府的兴衰,也关乎大小姐你的命运。您若不去,小的就只能将这秘密公诸于众,让府里所有人都给侯爷陪葬了!” 话都说成这样了,看来这个秘密,她是必须去听一听了。 谢瑶华换了身衣服,跟着东子去主院。 第72章 迟来的关怀不值钱 永宁侯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有些重,一个婢女在旁边时不时举起手巾帮他擦口水。 东子先将婢女支走,再伏到榻边去轻唤:“老爷,大小姐来了。” 一连喊了几声,永宁侯才缓缓睁开眼,他眼睛混浊,没有神采。 东子将他扶起,又用好几个枕头顶着他的腰,他才勉强能看到谢瑶华。 看到谢瑶华,他无神的双眼顿时就有了光,他迫切地想说些什么,说出来的却是含含糊糊的一团,没人能分辨得出他说了什么。 谢瑶华也不在意,她勾了勾唇:“容铮把农仲夏接到洛京了,你若想活,就让侯夫人奉上整个谢家的家业去磕头,请农大夫入府。” 永宁侯一个劲摇头,嘴里嗬嗬嗬的,眼泪与口水一起流。 东子拿帕子沾了点热水,帮永宁侯将脸清理干净:“老爷,小的知道你想说什么,您别急,小的来说,好吗?” 永宁侯不嗬嗬嗬了,只定定看着谢瑶华。 东子先给永宁侯喂了些热水,又去把门给关紧,之后坐在榻边,一手握住永宁侯,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谢瑶华倒也没催促,好整以暇地拿起一个摆件把玩。 东子天人交战了一会,压低了嗓音:“当年景王造反,侯爷也被牵扯其中,上回谢明珠就是用这个秘密逼得侯爷让步。” 虽说这个所谓的秘密对谢瑶华没什么用处,但她确实是有些惊讶。 永宁侯他有那个胆子跟着人造反? “自从侯爷被谢明珠拿捏之后,他便料想到谢明珠会对他动手,所以早早就把这秘密告诉了小人,说他一旦出事,就让小人无论如何都要把此事告诉大小姐您。” 东子眼睛泛红,“大小姐,你如今还未正式认祖归宗,更未进谢家的族谱,所以侯爷想让你离开谢家,只要离了谢家,日后就算谢明珠将此事公诸于世,也祸及不到大小姐您。” 谢瑶华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 现在才来替她考虑,太晚了呀,晚了足足一辈子呢。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迟来的关怀也不值钱,况且这一世的谢瑶华,早就无坚不摧,无论是谩骂,还是关怀,都再也影响不到她半分。 将眼角的泪花拭去,谢瑶华的笑容也跟着收起来:“东子啊,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把这个秘密公诸于世呢?” 东子一顿,谢瑶华便站了起来,“我的毕生心愿,就是灭了永宁侯府满门,所以东子,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想着如何缓和我与你主子的关系,而是拿出你的全部本事,杀了谢明珠和我。” 看着谢瑶华的背影,东子叹了口气,他回头安慰永宁侯:“老爷,大小姐只是嘴上无情,这会指不定已经急成什么样了。她姓谢,是您的女儿,是谢家的嫡女,若谢家被诛三族,她也逃不了啊。” 东子知道谢瑶华对永宁侯府有恨,但他不信谢瑶华会恨到把她自己也弄死。 东子不信,永宁侯却信。 谢家人身上天生就有一条名为执拗的骨,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 他张了张嘴,流下一串口水,嗬嗬嗬地说着什么。 东子分辨了一会:“后悔?对,大小姐一定会后悔的,等她自己想通了就会回来找您了。” 永宁侯更加激动了。 不是谢瑶华后悔!是他后悔! 他后悔把谢明珠培养成了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他后悔没有一开始就对谢瑶华展开接纳的怀抱! “大!夫!”永宁侯努力地说,“大!夫!” 他要好起来!他要旗帜鲜明地站在谢瑶华这一边!他要做她的好父亲! 他要继续撑着谢家的门庭!他要让他们谢家一家和睦!要让他们谢氏更上一层楼! “找!大!夫!” 永宁侯不停重复,东子认真辨认,总算让他给听懂了。 东子赶紧去找白氏:“侯夫人,刚才大小姐说,让你去请农大夫进府替老爷医治。” 白氏正忐忑谢瑶华会不会不接受自己,听到东子这么说,她顿时放下心来。 她就知道,谢瑶华是自己生出来的孩子,没有一个孩子会真的责怪自己的母亲的,果然自己放下姿态,谢瑶华就立即原谅了她,回来不仅第一时间去看了永宁侯,还让她去请农大夫进府! 农大夫可是当世神医,有他医治,侯爷的身体不日定会好转! 到时候他们谢家一家五口,才算是真正的骨肉团聚! 白氏兴冲冲地去大皇子府请农大夫,不想仆从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大皇子府的侍卫给打了! 白氏愕然地上前表明身份:“我是谢瑶华的母亲,永宁侯府的当家主母!” 大皇子府的侍卫铁面无私:“谢姑娘的母亲已经死了,她现在是孤儿!不管你是哪家的夫人,若再敢冒充谢姑娘的母亲,我们殿下说了——当场格杀!” 当白氏意识到自己被谢瑶华摆了一道而当街破防时,谢文轩也到了位于洛京城郊的谢家别庄。 别庄山清水秀,极适合静养,往年夏天,白氏会带谢明珠来别庄住上两三个月,待到秋风起,天气变凉时才回京。 谢文轩走过几条游廊,来到了别庄深处的小院。 里头刚好有婢女出来,谢文轩连忙过去:“碧兰,明珠醒了吗?” 碧兰和春云都是太子拨给谢明珠的人,如今太子虽失了势,但她们没有收到撤离的命令,便继续留在谢明珠身边。 碧兰点头:“明珠小姐醒了,但情况不太好,世子爷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绕过屏风,谢文轩一眼就看到了谢明珠,他的心顿时一揪:“明珠……” 谢明珠正抱着双膝坐在窗边,看到谢文轩时,她的眼泪唰一下流了下来:“大哥,我没有杀人,是谢瑶华害的我,是她害的我……阿爹不要我了,阿娘也放弃了我,所有人都不要我了呜呜呜……” 美人落泪,铁人也会动容,更何况谢文轩本就疼极了谢明珠。 他上前拥住谢明珠:“说什么傻话?你还有我呢!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你,我也永远会护着你!” 谢明珠将头埋到谢文轩怀里,整个人脆弱无助:“大哥,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两人正一个尽情扮弱,一个努力安抚时,门口突然响起一声断喝:“你们在干什么?!” 第73章 劈了谢瑶华 听到这声断喝,谢文轩本能就是一个哆嗦,他赶紧松开谢明珠,还没回头就先叫上了:“岳丈大人!你怎么来了?” “我要不来,我怎么知道我的好女婿要效仿其父在外头养外室?!” “岳丈,她是明珠啊,是我妹妹——” “没有血缘的妹妹关系再亲也不是真妹妹!” 谢文轩一噎,他岳丈的鞭子已经甩了过来,啪一下就招呼到了他身上。 谢文轩疼得跳起来:“管震你适可而止!” 管震曾是东北大营的将军,脾气暴躁,看到这兄妹拉拉扯扯的本就怒极,谢文轩还直呼他名讳! 管将军当场怒抽了十几鞭! 谢文轩被抽得几乎翻起了白眼,谢明珠要去拉,也吃了好几鞭,疼得她哇哇大叫。 听到谢明珠的惨叫,谢文轩顾不得自己疼,一个翻身就将谢明珠护在身下,对着管将军大吼:“管震!老匹夫!本世子定不饶你!” 老匹夫? 管将军扬手又是几鞭子,抽完回身捂住自家女儿的眼睛:“不知廉耻的狗男女!管缨,这永宁侯府,咱不待了! 来人!立即回府叫上二爷三爷和几个少爷,召集人马,去永宁侯府把小姐的嫁妆搬回管府!我们管府要与谢家,恩断义绝!” 管将军拉着管缨走了,谢文轩接连喊了十几声的‘管缨’,人家都没有回头。 他一边疼得嘶嘶叫,一边不敢置信:“明珠,那老匹夫刚才说什么?” “管将军他说要与谢家恩断义绝,大哥,他是要替大嫂休了你。” “荒谬!”谢文轩爬起来,“明珠,我先把管缨这事摆平了再来看你,你别怕,我说了会护你就一定会护你到底!” “大哥等一下!” 谢明珠忍着疼拉住谢文轩:“大哥,大嫂今天来得太蹊跷了,还把管将军请了来,她会不会是听了谁的挑拨?” 管缨的陪嫁婢女已经跟着管缨走了,有两个谢家府上的人这会还犹豫要不要跟上。 一听谢明珠这么问,其中一个立即说:“世子爷您刚出府的时候,世子夫人曾让大小姐把你追回来劝劝您,大小姐说她管不住,只有夫人的父亲才能管住您。” “又是谢瑶华!” 谢文轩气得冒烟,“自从她回来,谢家就没有过一日安宁!如今害得明珠成了杀人凶手,还怂恿管缨与我和离!说不定父亲突然病倒也是被她所害! 该死的东西!我非劈了她不可!明珠,我明日再来看你!” 谢文轩怒气冲天地回府,一进门就看到同样怒气冲天的白氏。 母子俩同时开口:“阿娘\/文轩,你怎么了?” “瑶华让我去请农神医给你爹治病,结果大皇子府上的将我的东西扔出来了。”白氏余怒未消,“我堂堂侯爵夫人,容铮竟丝毫面子都不给,真是欺人太甚!” 谢文轩也咬牙:“谢瑶华她挑拨离间,让我岳丈误会我跟明珠不清不楚!管震那老匹夫还抽了我!要让管缨与我和离!” 白氏一顿,顾不得自己的愤怒了:“你去看明珠了?谁让你去的?!” “明珠她是我妹——” “已经不是了!”白氏沉声,“从她杀死方翠花那一刻,她就跟我们谢家没有任何关系!” “是谢瑶华害的她!” “我知道是瑶华害的她,可那又怎样?所有人都看见了,方翠花的的确确是死在了谢明珠的手上!” 谢文轩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像是头一次认识这个人:“阿娘,你说过,明珠她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可她是长在你心尖上的宝啊!” 白氏喘了口气:“过去种种莫要再提!总之我对明珠已经问心无愧,谢家对她也仁至义尽。 文轩,你是永宁侯府的世子,你身上有责任,肩上有担子!你父亲倒下了,往后便要靠你来撑这个家了,你要多为谢家与谢氏一族着想!” 就像今日谢瑶华害她在外头丢了那么大的面子,为了谢家,为了谢氏,她也没有想过要去找谢瑶华算账。 丈夫病倒了,两个儿子又不够聪明,难堪大任,若是谢明珠跟太子成婚,谢家也能凭此继续显赫下去,可如今谢明珠废了,反倒是她一直排斥的谢瑶华前途无量。 她是谢氏的宗妇,个人喜好算得了什么,谁对谢氏有用,她就对谁好,谢氏好,她才能跟着好。 谢文轩却与她不是一条心:“属于我的担子我会挑,明珠我也不会放弃,还有谢瑶华,我一定会劈了她!” “你若要劈瑶华,那就先劈了我!”白氏眼睛一闭。 母子俩僵持间,陈管家急急跑来:“夫人,世子爷,管将军家来人了!” 管缨的三个兄长和两个叔叔,带着上百仆从与护院,敲锣打鼓地把和离书送了过来,然后又浩浩荡荡地把管缨的嫁妆给搬走了。 看着空荡荡的院落,谢文轩只觉得脑子嗡嗡嗡的。 他竟就这么被和离了? 白氏喘了口气,沉声说:“秦太傅身死,皇后入了冷宫,太子失势已是定局,我们谢家如今也如泥潭。管震不可能不知你与明珠只是兄妹之情,但他急着要抽身,自然是哪盆脏水顺手就泼哪盆。” 见谢文轩没那么激动了,白氏微微软了口气: “明珠有野心,她如今想要留在洛京便只能继续攀着太子。太子不会甘心就此将储君之位拱手相让,便是一时沉寂,亦会想办法反扑。 然而大殿下来势汹汹,太子定不能成事,他摁不住大殿下,便会想别的办法,若是计计不成,最后只怕会铤而走险,举反旗,逼宫。” 谢文轩震惊。 他一直以为母亲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后宅妇人,现在才知,后宅妇人并不代表无知。 白氏拍了拍他肩,语重心长:“历来造反者都不会有好下场,当年的景王便是最好的例子。文轩,你忍心为了一个谢明珠,而让谢氏一族给他们陪葬吗?” “阿娘……” “明珠是我一手养大的,我也不忍心看着她赴死。过两日我便将她送出洛京,再替她说一门亲,等她成亲后,我不会拦着你们兄妹来往。” 谢文轩低下头,嗡声道:“母亲,我知道了。” 嘴里说着知道了,结果到了深夜,他还是悄悄出了侯府去见谢明珠。 第74章 谢瑶华,受死吧! 已经过了子时,谢明珠还没有任何睡意。 在宫里“弑母”之后,她的脑子就动不了了,只疯狂跳着一个念头:杀了谢瑶华! 白天谢文轩过来时,她便想着施点手段,让谢文轩帮她杀了谢瑶华,没想才起了个头,管震父女便过来打了岔,她还无辜挨了几鞭子,如今被抽的地方,上了药还火辣辣的疼。 倒是疼着疼着,她脑子清醒了不少。 这时候,碧兰从外头进来:“明珠小姐,奴婢刚收到消息,谢文轩出府了,正往这边来。啊对了,他被管缨和离了,现在整个洛京都知道是你弄得他们和离的。” 谢明珠缓缓吁出一口郁气。 “我跟谢文轩只是兄妹,今日与日后我与他的所有亲近都是为了脱困,请你不要做任何无谓的联想。” 谢明珠道,“我与殿下心意相通,荣辱与共,我不会弃他而去,他也必不会负我,而如今也只有我,能助殿下扭转乾坤。” 扭转乾坤…… 殿下都这个境地了,连秦太傅都只能豁出自己的性命才能给秦家争得一丝苟活的机会,谢明珠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有何能耐能助殿下扭转乾坤? 在碧兰的怀疑中,时间缓慢地流逝,终于,谢文轩来了。 谢文轩原本身上就有伤,今天被管震抽了那么多鞭,那是伤上加伤,浑身都疼,可看到抱膝坐在窗台上的女子,他只觉得心疼。 他大步过去,拉着谢明珠就走:“明珠,我带你走。” 谢明珠没动:“大哥三更半夜的来带我走,岂不是坐实了管震说的,你把我养作外室?”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今晚必须带你走。” “背着弑母的污名,我在洛京已经无路可走,再顶着勾搭养兄的骂名,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兄妹俩对恃了十几息,谢文轩松了手,他颓然道:“明珠,阿娘要将你嫁出洛京。” 谢明珠眼神一冷。 有用的时候,她就是心肝宝贝没了她不行,如今没用了,她便是避之不及的脏东西,能扔多远就扔多远。 所谓母女真情,也不过如此! 掩去眼里怨恨,谢明珠拉着谢文轩坐下,低声说起两人小时候的事情。 说自己有多幸运,能够在谢家这样的家庭长大,说自己有多欢喜,能有他这样的哥哥。 最后真情流露:“我愿意听从阿娘的安排嫁到外地,只要谢家好,我什么都愿意。只不过谢家培养我十几年,我却染上满身脏污,实在是不孝! 今晚算是我与大哥此生见的最后一面,以后大哥不必再来看我了。也请大哥替我跟阿娘说声对不起,下辈子,我还做阿娘的女儿,我还当大哥的妹妹。” 谢明珠向着永宁侯府的方向磕了个头,夜色之下,她背影十分孤寂无助。 看着谢明珠这决然又无助的样子,谢文轩心揪成一团。 “我嫁去外地之后,大哥一定要比从前更努力上进,要成为谢家的顶梁柱,要光彩夺目,要让管缨和管将军后悔,到时候便是我不能亲眼见证大哥的辉煌,我亦在远方为大哥高兴。 谢瑶华与容铮是同门师兄妹,感情深厚,再过不久官家定会给他们赐婚,等日后容铮登基,大哥就是国舅爷了。” 说到这里谢明珠突然哽咽,而后崩溃地哭了出声,“大哥对不起,我做不到,我不想离开阿娘,不想离开大哥呜呜呜呜……” 谢明珠哭倒在谢文轩怀里。 泛着清香的女体抱过来时,谢文轩身子突然微颤,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个女子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个女子如今身边只有他,对他全身心的信任。 而他刚刚和离了。 如果说,他和谢明珠从兄妹变成了另一种关系—— “大哥,你带我走吧,随便去哪里都行……” 怀中女子身娇软软,哭得梨花带雨,将他当成了唯一的依靠,谢文轩胸口热热的,往日的疼爱在这一刻化为了另一种感情。 别说是带她走了,如果谢明珠需要,他甚至愿意为她去死! “大哥,走,我们现在就走……” 聘为妻奔为妾,明珠这样好,他怎么能就这么带着她走让她做妾? 谢文轩将谢明珠推开少许,深情道:“明珠,你再等等,我会带你回谢家的,我一定会带你回谢家!” “阿娘现在有了瑶华,我又已经变成这样,谢家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那就杀了谢瑶华!”谢文轩眸子充血,“她害得你身败名裂,害得我成为整个洛京的笑话,再不杀了她,我们谢家都要被她祸害完!” “可是——” “明珠!”狠狠将谢明珠往怀里一带,谢文轩在她耳边轻声,“你要相信我!你乖乖在这待两天,等我杀了谢瑶华,也解决了家里的事,我就接你回府,让你成为真正的谢家人!” “谢瑶华她武功高强——” “我永宁侯府也不是吃素的!” 谢家先祖是陪着大兴高祖打江山的功臣,高祖论功行赏时,就把当时追随谢家先祖的两千兵将全部划归为谢家的家将,只不过几代人过去,这些家将已减至不足五百人。 为免官家猜疑,谢家还将他们分散到了各地,留在洛京的家将只有一百多人。 但这一百多人,用来对待谢瑶华,绰绰有余了。 这些人如今就在离别院不远的李家庄上以普通农户的身份待着,只要谢家有令,这些人便会如当年他们的先祖一样,跟着谢家出生入死。 谢家有家将这件事只有谢家少数几个人知道,谢文轩是世子,是未来的家主,自然也在这少数几个人之列里。 谢文轩打定了主意便不再耽搁,他安抚了谢明珠几句便去了李家庄,召集了人手后便直接杀回永宁侯府。 已经是五更了。 金凤楼一片寂静,只用树上的虫鸣以及不远处传来的蛙鸣。 谢文轩握着刀站在门口,等家将们将谢瑶华控制住后才进去。 谢瑶华皱眉:“谢文轩,你就非得来送死?” “该死的是你!”谢文轩举起刀,“谢瑶华,受死吧!” 第75章 送谢世子上路 刀子举起却没有落下的机会,因为刀在半空被谢瑶华一脚踢掉。 刀子落在金凤楼二层的木地板上,发出叮一声响。 响声未尽,暗处便翻出十几条黑影,如鬼魅一般收割着谢家那些家将的人命。 谢文轩犹在怔愣,肚子上已被刺了一刀,那刀在他腹中不停转圈,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搅烂了。 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垂着头,看着腹部那只还在动作的手,脑子一片空白。 “我说过,你再惹我,我必会杀你。现在,我来送你上路了。” 谢瑶华将人扛起来,踏着夜色,几个起落便落在了府外。 刚一落地,她就看到了正准备起跳的容铮,她乐了:“殿下怎么来了?” 月光下容铮一脸正经:“刚刚沈瑜做了个梦,说你这里有乐子看,我便来了,看样子,我来得刚刚好,来得及送谢世子上路。” 身后的沈瑜瞪大眼。 他今晚就没合过眼,他做什么梦?明明是殿下收到谢文轩要杀她的消息,怕她心软会吃大亏急急赶过来! 谢瑶华笑笑:“我正要去找你,姚木兰如今可是在你府上?” 于是容铮便回头:“沧云,去请姚姑娘,沈瑜,安排人做好收尾工作。瑶华,你打算在哪里送他上路?” “谢家别院。” 谢瑶华说着与容铮对看一眼,两人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像两头行走在茫茫旷野中终于找到同伴的孤狼。 沧云回府去请姚木兰,沈瑜安排十几个暗卫无声地进了永宁侯府进行收尾工作,自己则跟着谢瑶华与容铮。 谢瑶华则扛着奄奄一息的谢文轩,与容铮在街上疾奔。 谢文轩的血滴了一路,沈瑜在后头也擦了一路。 很快便到了谢家别院。 谢瑶华将人扔在别院门口,嫌弃地看了看肩头:“脏了。” 容铮脱下身上外袍递过去:“穿我的。” 谢瑶华也不矫情,她直接把自己的外袍撕了,披上容铮的。 外袍上还有专属于他的气息,带着点檀香,让人感觉安宁,谢瑶华吸了一口,脑子清明。 谢文轩已经奄奄一息,他睁着眼,努力喊了句“瑶华”,谢瑶华只当没听到,回首看着洛京的方向。 不一会,沧云扛着姚木兰来了。 看到躺地上浑身是血的谢文轩,姚木兰瞳孔微缩:“大小姐——” “叫我瑶华吧。”谢瑶华慢声,“原本想直接杀了他,但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恨他。” 神色复杂地看了谢瑶华一眼,姚木兰蹲下来观察谢文轩的伤口,又探了下他的脉,发现他确实还有救。 姚木兰便笑了,她从袖中拿出支匕首,轻轻贴在谢文轩脖子上。 谢文轩认出了姚木兰,他震惊之余又立即向她求救:“金娘,救我……” 回答他的,是利器切断喉管时发出的闷响。 姚木兰被谢文轩的血溅了满脸,她慢慢擦去,面无表情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姚金娘,只有姚木兰。” 说着她站起来,朝谢瑶华深深行了个大礼:“瑶华,你救我出火坑,又给了我亲手杀死他的机会,你于我犹如再世父母,日后木兰定当为你赴汤蹈火!” 谢瑶华拍了拍她:“赴汤蹈火就免了,去成为大医吧,或许有一天,你能救我的命。” 姚木兰随着沧云走了,谢瑶华和容铮慢慢往城里走,沈瑜继续跟在他们后头查漏补缺。 走出几十丈,谢瑶华开口:“玄音讲,秦家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 容铮点头:“秦家将秦太傅的尸体收敛之后便一直没有动静,直到昨日傍晚,秦宜春从冀州回来。入黑的时候,秦家几个族老在秦宜春的安排下带着几十旁支子弟出了城。” 谢瑶华停下来,挑眉等着他往下说。 容铮笑了一下:“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这个人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斩草就一定要除根……天亮之后,我们大兴的朝堂会彻底热闹起来。” 只是朝堂热闹啊。 谢瑶华略有失望。 容铮失笑着补了一句:“……民意也会汹涌起来,你若是得空,不如也到街上走走,看看秦家是如何被自己处心积累堆积起来的民意所反噬的。” 谢瑶华便搓手手:“好啊!” 天快亮了,沈瑜累得直捶腰,看前面两人仍在散步,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忍不住了:“谢大小姐!” 前面两人双双回头。 谢瑶华满眼疑惑,容铮表情平静,但眼底似乎隐隐含着一丝被打扰的愠恼。 可惜天太黑沈瑜没看清。 他将手上抹布丢到身后部下怀里,大步过来:“听说你昨天轻松赢了我们五指峰的十位师兄弟,实力超强,在下听到实在心痒,不知瑶华姑娘愿不愿意赐教?” 容铮扬了扬眉想最后一次劝他不要自取其辱,沈瑜不让他开口,抢先说:“我保证点到为止,绝不伤人!” 谢瑶华笑着看容铮:“他不伤人,若我伤了呢?” “那是他应得的。”容铮一本正经。 都还没开打呢,容铮就先灭他的威风! 殿下真是不开窍则已,一开窍就直接长恋爱脑啊! 沈瑜嘀咕一句,冲谢瑶华抱拳说了句‘得罪了’,便直接进攻。 沈瑜也是正元一派的弟子,武功套路娴熟又有力量,跟大师兄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他遇到的是谢瑶华。 谢瑶华那是身怀十年暗杀绝技的妖孽,又熟知他的破绽,两人只走了十招,沈瑜的长剑便被踢飞离手,谢瑶华的剑也压到了他的喉咙处。 只要微一使力,沈瑜便会变成一具尸体。 沈瑜涨红了脸。 在灵水村的时候,容铮说他在谢瑶华手底下走不了二十招,他不信,总想找机会跟她打一架,如今架也打了,自己的脸也丢了。 十招! 仅仅是十招他就败了! “你输了。” 谢瑶华说了一句便收了剑,她也不管沈瑜有多破防,冲容铮点点头:“天快亮了,谢家的热闹该开始了,我若晚了,就赶不上趟了。” 与容铮告了别,谢瑶华便快速回了金凤楼。 金凤楼已经收拾妥当,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青眉点了熏香,熏了这么一会,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完全闻不到了。 天亮了。 谢文轩死在别院门口的消息被悄悄送进了永宁侯府。 白氏几乎一头栽倒。 回过神后她不是去给谢文轩收尸,而是直接冲到金凤楼: “谢瑶华,你杀了文轩!你杀了自己的亲大哥!” 第76章 侯夫人,你要认命 彼时谢瑶华还眯着,被白氏吼醒后才睁开眼。 那一脸懵然的样子,几乎让白氏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对方。 “侯夫人这一大早的就吃火药了?”谢瑶华打了个哈欠,“说吧,什么事?” 这懒洋洋的无所谓的样子,让白氏把刚起的念头给掐灭。 她崩溃大喊:“你杀了文轩!你杀了自己的亲大哥!他是你大哥啊!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杀了他!” “侯夫人若是手里有我杀人的确切证据,那便去大理寺。”谢瑶华表情淡淡,“质问与辩解,耗时耗神,还毫无作用,侯夫人是谢家宗妇,理应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看着面无表情的谢瑶华,白氏浑身颤抖,她指着谢瑶华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怔怔落泪。 谢瑶华接过青叶递过来的湿帕子净面,见状笑了出声:“亲儿子死了,侯夫人不去替他收敛尸骨,甚至不先派人去抢救,而是跑来我这刷存在感,想来也不是特别伤心。” 白氏脸色一白。 “也是,精心培养的女儿废了,那就放下面子去培养另外一个,死了一个儿子,那还有另外一个嘛,侯夫人有什么好伤心的,对吧?” 一句若无其事的反问,让白氏彻底破防。 她扬手朝谢瑶华甩巴掌。 巴掌没能落到谢瑶华脸上,反倒是她自己先被瑶华踹了一脚,整个人飞起。 谢瑶华大步过去,用力掐住白氏脖子,满脸的戾气:“既然你不想活了,那我便送你去跟谢文轩团聚!” 在白氏快要断气时,王妈妈猛地扑过来:“大小姐冷静!你若掐死了她,你也要进大理寺!进了大理寺,你的名声就毁了!” 青叶也扑过来抱住她腰,死命往后面拽:“大小姐,你要杀她就等天黑后再暗杀啊,这青天白日的当众行凶怎么行啊!不值得啊大小姐!” 值不值得的,谢瑶华觉得值得就行,只不过就这么让白氏死掉,那也太便宜白氏了。 松开手,谢瑶华淡淡道:“谢文轩的死已成定局,侯夫人若要跟我不死不休,那我也奉陪到底。” 白氏嚎啕大哭:“他是你大哥!亲大哥啊!” 谢瑶华轻笑:“阎王要他三更死,绝不留他到五更,侯夫人,这是谢文轩的命,你啊,要认命。” 上一世她被关到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时,她曾朝白氏磕头,求白氏救救她。 白氏是怎么说的呢? 白氏说:“世间万物,自有命数,这是你的命,你要认命。” 这一世,谢瑶华将这一句原封不动地送还给白氏。 天道昭昭,谁说这世间没有轮回,没有报应呢? 白氏嚎哭一顿后,认命地带人出了府。 谢瑶华用过早膳后,也带着青眉和玄音出了府。 才到辰时,街上已经十分热闹。 上千名身着粗布麻衣的百姓从各个街口涌出,集结在正阳门外。 那里早就有了上百名身着长衫的读书人在那里,拿着檄文慷慨陈词,洋洋洒洒上千字,都是夸秦太傅如何为国为民,秦家人如何仁善宽厚。 最后站在高处疾呼: “求官家还太傅大人清白!” “请官家认真倾听黎民百姓的心声!请官家莫要听信那些奸佞的馋言,寒了天下臣民的心!” “我等愿与太傅大人共进退!” 谢瑶华跟着人群到了东华门,听到这些喊声,她笑了笑,低声跟青眉她们说了句什么。 青眉便一下混进了人群,高喊:“太子殿下乃世间难得的贤者,请官家将太子放出东宫!” 再一句:“请官家释放皇后娘娘!” “我们要见太子!我们要见皇后娘娘!” 青眉带偏了众人,喊了一会后,玄音拿着不知从那群书生手里夺过来的千字檄文,咬破手指头振臂一呼:“大家过来按手印!到时候官家看到这万民血书,定会放了太子!” 宫门外谢瑶华正欢快地搅浑水,朝堂之上亦是热闹非凡。 除了一直盯着秦家咬的刘御史不忘初心,始终认为秦太傅该死,始终喊着要废后和废太子之外,各派系的朝臣都变了态度,口径统一地替秦家求情。 又说太子是民心所向,劝官家重视民意,莫要失了民心等等。 相似的话术朝臣们一连用了三四天,官家始终没有表态,面无表情只当听到狗吠,万民血书每天都送一张进来,他也一眼不看,直接冷处理。 到了第五天,有朝臣慷慨激昂地陈述了一通,发现官家还是面无表情,竟直接在堂上告了病假。 在此人之后,又有十几人以同样的理由告假! 闹到第八天,朝堂已空了一半。 与此同时,东华门的那些百姓不再大喊大叫,而是静静坐在宫门外,不吃不喝,以绝食来相胁! 谢瑶华一身反骨,官家亦长有逆骨,他原本给大理寺和户部一个月的调查时间,就是有意放秦氏一马,没想到秦氏竟然如此不知感恩,竟然利用民意倒逼他! 官家阴沉着脸:“还有谁要病了要告假的,也不必一个个的向孤禀告了,随便写封奏折上来,孤统统允了!” “官家!”一个皇室老宗亲踉跄着上来,深深跪倒,“官家,为了大兴朝堂的安稳,为了大兴朝上下的太平,求您不要一意孤行啊!” “老王叔,若孤非要一意孤行呢?” “那老夫只好用老夫这条命,来唤醒官家的良知了!”老王爷说着一头往柱子上撞。 “老臣亦愿意追随老王爷,用这条贱命来唤醒官家的良知!” 五六个老臣一个个的往柱子上撞。 虽说这些人力气不够,一头撞不死,但那一头一头的鲜血,看着还是挺触目惊心的。 扫眼一看,还有十几个老臣等着要撞柱呢! 官家大手一挥:“谁若想撞,那便尽管来撞!孤倒要看看,这是秦氏的朝堂,还是我大兴朝的朝堂!” 十几个老臣面面相觑,不敢妄自行动了。 官家大手又是一挥,令人去抄秦太傅的家:“秦氏三族之内,所有男丁流放千里,所有八岁以上女眷充为官妓!” 这个处置也未免太轻了! 刘御史摸着鼻子在心里嘀咕。 这时候,突然响起咚咚咚的声音。 沉重而悠长的鼓声从宫外传进来,绕梁不绝,顷刻盖过了殿上所有的声音。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登闻鼓!”刘御史扶着腰跳起来,“官家,有人敲了登闻鼓!” 第77章 登闻鼓响 衙门口登闻鼓响,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官员都必须升堂。 这是大兴国的高祖皇帝定下的规矩,臣民若有重大冤情或不服判决,都可以击鼓鸣冤,若相关官员不受理,则会受到重刑。 但同时也要求,敲鼓者必须要有重要事情禀报,若有不实,杖一百;如若是民告官,那通常都得先挨二十大板。 东华门外的登闻鼓响,官家也必须放下手头所有的事,第一时间前去处理。 官家领着百官来到东华门时,便见地上伏着一个女子。 女子臀部血肉模糊,仍拼命举着状纸,放声高呼:“民女林采薇,原户部司丞郎中林永祥之女,民女要状告本朝太子容钰残害忠良,灭我林家满门!” 众目睽睽,官家没有半点拖沓,立即令侍卫去收状纸。 确认官家拿了状纸,林采薇这才两眼一翻,痛晕了过去。 官家正要看状纸,围观的人群里又冲出一个女子。 女子直奔登闻鼓前:“我要敲登闻鼓!” 官家一顿,他认出了此女子:“你不是农神医的徒弟吗?你也要告御状?” “是的官家,民女亦要告御状。” 姚木兰趴在地上,咬牙承受侍卫的二十个板子。 一千多人的现场,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放得很轻,落在姚木兰身上的那一声一声的闷响,听得所有人都敛了眉。 有些大娘不忍地别过头,有些年轻姑娘心有戚戚然,无声地流了泪。 二十板打完了,姚木兰忍痛爬起来跪好,从怀里掏出一张状纸:“民女是药王谷的弟子姚木兰。民女要状告当朝皇后秦雪芙十七年前为了毒杀赵敏而赵夫人,处心积累骗取我药王谷的毒药,将赵夫人毒杀后又灭我药王谷满门三百二十五人!” 先是太子灭户部官员满门,紧接着就是当朝皇后毒杀赵夫人,还杀了人家药王谷满门? 全场哗然。 而官家只怔怔地看着状纸上的“赵敏而”,脑子里也全是赵敏而,以及他们那未来得及出生的女儿。 半晌他手指一紧。 一句“来人”,尚未来得及出口,李公公便在边上小声提醒:“官家,秦河山留了后手。” 短短一句话,官家的眼神又变得清明。 谢瑶华站在人群里,一直不错眼地盯着官家看,眼见他从绝然变得犹豫,她讽刺勾唇,啧了一声。 情,爱,在利益面前,尤其是在至高无上的利益面前,什么都不是。 官家皱眉权衡,民众们窃窃私语,而姚木兰快要顶不住要晕倒了。 几十息后,人群中的闹哄突然消失。 官家诧异抬眼,这一眼,令他当场失态:“铮儿,你做什么?衣服换下!换下!” 容铮身着一袭袈裟,手里捏着串佛珠。 满脸慈悲的佛子双掌合十:“施主,小僧亦有冤情要告——” “来人!将他那身皮给扒了!还有那佛珠!给我踩了!扔了!把大兴所有的佛寺都给孤拆了!”官家失态,“容铮!你已还俗!孤不许你再出家!” 袈裟被扒,露出里头的道袍。 灰青色的道袍一出,容铮也迅速变了脸。 他不再是慈悲的佛子,而是道教中最是凶恶的地司太岁,随时都会带着他的七十二侯、二十四炁毁天灭地! 容铮敲响了登闻鼓。 绵长幽沉的鼓声,带着万均之势,将官家的心防一下子破开。 容铮高声道:“我要状告当朝皇后秦雪芙,十七年前毒害我的生母赵敏而,还残忍地将还在我母亲腹中的妹妹生剖分解! 秦雪芙手段之毒辣,令人发指,秦雪芙犯下之罪,罄竹难书!若我大兴律法不能制裁此毒妇,那我容铮将扔下孝悌与法度,替天行道!” 三个敲登闻鼓者,一人伏地,一人跪着,另一人笔直站着,站着的那人便是说完“替天行道”那四个字后便不再说话,人们仍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滔天怒意。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小小年纪便痛失了生母与妹妹的青年,是真的会替天行道的。 官家沉默。 民众沉默。 便连往日天一亮便聒躁无比的夏蝉也没了声响。 十几息后,官家朝李公公看了一眼。 李公公几乎是飞着过去将容铮的状纸给接了过来,然后又几乎是跪着走向官家,将状纸高举过头:“请官家过目。” 官家接了状纸,容铮便大手一挥。 人群外进来一群人,这些人里有白发苍苍的老夫妇,他们村子被秦家侵占了祖产还被屠了村,只有他们夫妻因为进山采药而逃过一劫,从他们的村子到洛京不过数百里路,他们却足足走了十年。 有双十年华的姑娘,只因为她在街上与同伴打闹时不知怎么撞到了太子怀里,皇后便认定她想攀高枝,从而划花了她的脸,打断了她的腿,找人毁了她的清白。 有不满十岁的小姑娘,她的父母在一无所知的情况抢在皇后跟前在寺里上了炷香,就被皇后残忍地行了五马分尸之刑,小小的孩子吃了足足七年的百家饭,才终于有了替自己父母喊冤的机会。 受害者的诉状与证据还在不断增加,很快便堆得像个小山。 官家盯着那个小山,又抬头看着容铮。 容铮也看着他。 相似的面容,相似的神情,相似的眼锋,此地明明无声,人们却又仿佛听到了刀枪剑雨。 对视良久,官家先移开了眼:“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听令!孤命令你们就在此地,此刻,当着黎民百姓的面审查,不得有任何隐瞒及销毁证据的行为,一经发现,斩立决!” 三司得令,即刻升堂。 证据太多,人手不够,便把六部所有人都抽调过来,官家亦在现场坐镇,查明一宗,便定一宗的罪。 从早上到日落,从月升到月落,足足用了三天三夜,最后一宗案子终于审完。 大理寺卿把汇总好的罪状递给官家:“官家,皇后身上共三千六百条人命,请官家过目。” 三千六百条人命! 若这三千六百个人是兵,那就是足以守住一座城的兵力啊!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官家。 万众瞩目之下,官家抬眼,巡视一圈后,他缓缓开口: 第78章 抄家灭族 “秦雪芙及秦氏罪恶滔天,法理不容,天理不容!” 官家高声下令:“来人!秦氏之恶,应抄家灭族!皇后歹毒狠辣,滥杀无辜,即日起废去她大兴国皇后之位,游街示众之后交由宗人府发落! 太子容钰,不贤无德,难堪大任,即日起废除他的储君之位,交由宗人府发落!” 官家金口一开,随即尘埃落定。 受害者们全都跪了下来,有人忍不住痛哭失声。 有人高呼万岁,几乎把头都磕破了都没感觉。 太久了,他们以为这辈子都拿不到的公道,这一刻终于拿到了。 可他们心里丝毫没有喜悦。 因为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官家也没有喜悦,只冲容铮道:“容铮,随孤回宫!” 这是要秋后算账啊。 谢瑶华赶紧现实,拉住容铮:“殿下!” 容铮反手握住她,给她一个微笑:“他若要处置我,那日我便没机会敲响登闻鼓,如今召我进去,最多训几句罢了,不必替我担忧。 倒是昨日谢文渊已从冀州回来,谢文渊与谢文轩不同,他喜欢玩阴,你需得小心应对。” 谢瑶华笑了笑。 谢文渊喜欢玩阴,那也要她愿意陪他玩啊。 巧的是,她没有那个耐心,若谢文渊哪天惹毛了她,她直接拧了他脑袋便是。 当初跟容铮说过的,她要杀兄弟,那就一个都不会少。 谢瑶华也跟他说:“有些人就是六亲缘浅,你是修过佛和道的,你理应想得比我通透。”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旁边人来人往,将他们挤来挤去的。 容铮空出一只手来替她挡住往这边挤的人,专注地盯着谢瑶华,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时而皱眉时而勾唇的样子,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此刻自己的目光有多柔和。 “大殿下,该进宫了。”李公公过来催容铮,同时提醒他,“殿下,这次您将官家架到火上烧,只怕官家会对您不满。” “向来只有我对他不满,却因为他是我父亲而不得不藏着,如今也该让他试试有气不能撒的滋味了。” 容铮笑说了一句,松开谢瑶华:“我进宫了,你也早些回去。” 目送容铮进了宫门,谢瑶华便打算回府。 这几天她一直待在东华门,没有关心过永宁侯府与谢明珠,如今皇后与太子暂时无法再跳起来蹦哒,她也是时候“关心关心”谢家了。 还没走出几步,谢瑶华便被拦住了。 “谢瑶华!”沈吟月不满地噘嘴,“凭什么你能陪着铮哥办大事,我就只能在家做个傻子?若不是我偷偷跑出府来,只怕铮哥就要被你迷倒了!” 一见沈吟月,谢瑶华脸色就放柔:“这等血腥的场面,小姑娘家家的,看到不好。” “什么小姑娘大姑娘,你也不过只比我大两岁而已!” 沈吟月还在喋喋不休说着什么,谢瑶华却没听进去,她摸了摸脸,有些失神。 原来她只比沈吟月大两岁而已。 可惜她活了两世,心境比百岁老人还要沧桑,是不可能再拥有沈吟月的天真与烂漫了。 沈吟月是个灵动活泼的小姑娘,无论是生气还是发牢骚,谢瑶华都静静听着,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把小姑娘弄得脸都臊了。 “我知道我讨人喜欢,但你再怎么喜欢我,我也不会把铮哥哥让给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谢瑶华被逗笑了,这一笑,更是把小姑娘弄得脸红不已。 “你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沈吟月又羞又气的跺脚走了,谢瑶华也打道回府。 谢瑶华三天三夜没合眼,便在回府的路上眯了一下。 没多久,马车停了下来,玄音轻声唤醒她:“主子,到了。” 谢瑶华一下车便发现不对劲。 谢文轩死了,永宁侯府竟然没挂白幡?连大门两边的红灯笼都没有取下来! “谢家就这么将谢文轩埋了?”谢瑶华觉得不可思议,“堂堂侯府世子英年早逝,竟然动静这么小的吗?” 玄音正要禀报,一个长相温雅的青年从府内出来,笑吟吟地上前:“瑶华,我是你二哥。欢迎你回家,同时也希望你不要怪责二哥直到现在才出现。” 这便是永宁侯府的二公子谢文渊,有着最温润的长相,最能感染人的笑容,能让人在短短时间内放下戒心。 前世谢文渊曾给她一杯毒酒,当时他也是带着这样的笑容,说祝她早死早投胎,但千万别再投到谢家来,因为她没资格做谢家人。 想起当时谢文渊捏着她下巴灌她喝毒酒的情形,谢瑶华的心底的恨意便翻涌上来。 “瑶华?瑶华?!”谢文渊叫了几声。 谢瑶华回神:“你说什么?” “我们进去说吧。” 谢文渊冲她笑得温和,进了府门,那笑就夹了些苦涩:“瑶华,你是否纳闷家里没有给大哥筹备丧事?” 将翻涌上来的情绪压下去,谢瑶华回了个笑:“我猜是因为还没找到黄道吉日?生怕耽误谢文轩飞升?” 谢文渊心底杀意一生,又被他极快地压了下去。 他无奈又愧疚地道:“是因为我。” “哦?” “父亲病倒了,大哥死了,阿娘这几日忙进忙出,又要忍受失子之痛,也跟着病倒了。”谢文渊语气更加苦涩,“我没本事,撑不起这个家,所以阿娘想尽快替我娶妻,等新妇进了门,有人操持侯中事务了,再公布大哥的死讯。” 谢瑶华点点头:“侯夫人设想周到,那么你们打算骗谁家的傻姑娘过来?” 一个“骗”字,让谢文渊收了笑容:“瑶华,你怎么怨我们都行,但我们是一个家人,理应一条心。” 谢瑶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谢文渊便又自己往下说:“你回来也有段日子了,但谢家还没替你设接风宴,所以我打算过几天设个宴,请族中长老以及一些朋友过来,正式将你介绍给大家认识。” “家里刚死了人,府里就办喜宴,你们就不怕谢文轩死不瞑目?” “大哥身为谢家长子,亦是侯府的世子,只要为了谢家好,他定是不会反对的。” 谢瑶华便笑了:“既如此,那便办呗,我这个人呀,最喜欢在别人的坟头唱戏了。” 看着谢瑶华的背影,谢文渊眸子慢慢冷沉。 他侧头问亲随:“水生,可有明珠的下落?” 第79章 杀了谢瑶华! 水生答:“二公子,底下人还在悄悄找,暂时没有明珠小姐的消息。” 那日白氏收到谢文轩身死的消息时,第一时间便下令封锁了消息,别院那边前来报信的人她也让人看管了起来。 将谢文轩的尸体在别院安置好之后,白氏就去找谢明珠算账,没想到谢明珠竟然不见了。 窗户大开,房间一片狼藉,充满了打斗的痕迹,地板上还有血迹,白氏一看便知道谢明珠是被人虏走了。 至于是被谁虏走,白氏怀疑是谢瑶华,但她没有证据,谢文渊回来后也觉得没有头绪,便先让水生悄悄去寻。 只不过一连寻了数日,毫无踪迹,谢明珠像是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谢文渊沉声:“继续找,找到了先别声张,先来告诉我。” 水生带人悄悄去寻谢明珠时,谢瑶华也问起谢明珠的情况。 听说她不见了,谢瑶华便笑了:“谢明珠倒是聪明,竟直接逃了。” “主子怎么知道她是逃了?”玄音诧异。 “不管凶手是谁,谢文轩都是因为出来找她而丧的命,侯夫人一定会找她算账。”谢瑶华笑眯眯的,“她若不逃,这会已经死了。” 玄音啧了一声:“谢明珠确实逃了,一开始是去找秦宜春,在秦宜春那里住了两日,听到风声不对,她又让她身边那两个婢女带着她逃了,这会应是在城北。只怕要等秦家的风头过去了,她才敢露面。据盯着她的姐妹讲,谢明珠这几日都想方设法要见太子。” 城北,龙蛇混杂,那可是高贵的明珠小姐这辈子都不会涉足的脏贱地方,如今她却只能龟缩在那里度日。 老天爷真是有眼呢。 谢瑶华笑道:“往日明珠小姐高高在上,日日美裳珍馐,不知困饿是何种滋味,如今她既然到了城北,那就别浪费机会了,让她好好体会体会何谓人生百味,五天之后,再送她进宗人府见她情郎。” 秦家虽散了,皇后和太子可还留着一条命呢,他俩肯定不会就此罢休,而且谢明珠从小锦衣玉食,又满怀的野心,她更不可能从此逃离洛京过平凡日子。 谢瑶华很期待,谢明珠与太子接上头后,会碰出怎样的火花,又会采取怎样的自救方式,重新站在她和容铮的面前。 如若这两人无法自救,那她也不介意扶持一把。 重生归来那一日,她便发了誓,要将谢明珠捧上高处,再狠狠拽下,踩在泥地里,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如今离那一日,且远着呢。 梳洗一番后,谢瑶华简单用了点饭。 她原想等到容铮出宫的消息再去休息,没想人一沾到床上,她便睡了过去。 谢瑶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一个人坐在漆黑而空旷的地方哭了很久,没有人经过,没有人告诉她,路在何方。 正当她想要巡着来路往回走时,前方突然出现一道光圈。 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光圈里朝她伸出手:“瑶华,来我这里,不要回头。” 谢瑶华没有犹豫,大步地走向光圈。 睁开眼的时候,谢瑶华还有些恍惚。 她不是已经走到光圈里了吗?怎么还是黑的? 几息后,玄音的声音传来:“主子该是醒了,青叶,快去掌灯。” 青叶在屋子四个角都掌了灯,屋子顿时变得亮堂堂。 看着几个丫环在屋内忙进忙出,谢瑶华确信自己已经从梦境里出来了。 接过青叶端过来的湿毛巾擦了下脸,谢瑶华问起容铮的事,知道容铮已经出宫回了大皇子府,她便立即换衣。 青叶看了眼外头黑沉沉的天:“大小姐,都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吗?” “去去就回,你们收拾完就回去休息,不必等我。” 看着自家小姐带着玄音和青眉就这么直接翻窗上了对面屋顶,青叶忧心忡忡地去找王妈妈:“王妈妈,这天要下雨了,大小姐这个时候出去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天要下雨跟自家小姐会不会有事,没有任何直接的联系,只不过王妈妈抬眼看了下天色,眉眼也有些沉。 “要不我们去告诉二公子吧,让二公子带些人在后头跟一段。”青叶提议。 让谢文渊带人,还不如她自己带人去呢。 王妈妈这么想着,便去找府里的护院首领,董首领跟王妈妈的儿子是兄弟,一听王妈妈说想要几个人,他二话不说就拨了十五人。 王妈妈带着这十五人出门时,谢瑶华她们也离大皇子府不远了。 天黑沉沉的,闷热无比,夏蝉聒躁地叫着,听着让人心里无端闷烦。 谢瑶华突然停了下来。 玄音与青眉立即抽出剑,一前一后地护着她。 几息后,前面突然出现一片黑云,那片黑云卷着凌厉的杀气,迅速将主仆三人团团围住。 “杀了谢瑶华!替家主报仇!替秦家报仇!” 家主,秦家…… 秦氏一族的反扑来了。 玄音与青眉一个吹哨子示警,一个放出了信号弹,谢瑶华则握着长剑,身形一闪便冲进了敌阵。 敌阵密密麻麻,她一冲进去便即刻被人群淹没,只有站在高处的人才能看到,那密密麻麻的阵营中,时不时便会撕开一道口子,但很快又被迅速合拢。 玄音与青眉紧随着杀进敌阵,三人配合默契,手起剑落,毫不手软,很快,街上就多了一地的尸体,可来敌实在太多了,她们武力再如何高强,也只有三个人,六只手! 玄音喊:“主子,我们掩护你离开!” “离不了了!”谢瑶华挥剑,“多撑一会,多杀几个,便是死了也够本了!” 三人保持着三角的队形进攻与防守与对方厮杀,但很快,三人当中最弱的青眉被人刺了一刀,顿时攻势慢了下来,又接二连三地被刺了好几刀后,抬剑已是勉强。 青眉负伤,三人队形便出现了破绽,紧接着便是玄音负伤,连谢瑶华都被划了一刀。 那些人便像是见了血的蚂蝗一般争先恐后地扑上来。 谢瑶华她们且战且退,很快就被逼进一个小巷子里,在敌方人命的填注之下,她们渐渐力竭! 眼看着对方就要发动最后一波攻势,巷子外突然响起了惨叫声。 “谢瑶华的帮手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敌人的攻势顿了一顿,谢瑶华和玄音迅速抓住机会,提着青眉一跃而起,踩着敌人的脑袋迅速上了屋顶。 脱困之时,谢瑶华本能回望。 巷子外的情形,让她瞳孔一缩! 第80章 禁军的腰牌 根本没有帮手! 只有王妈妈与十几个护院! 谢瑶华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王妈妈被一剑穿心! 王妈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然后瞪大眼:“走!快走!” 胸口再中一剑,王妈妈便只能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黑夜之中,谢瑶华甚至看不清王妈妈的神态,但她就是知道,王妈妈在喊她快走。 “主子,快走!” 玄音也催她。 甚至青眉也吐出一口血,喊她:“主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然而谢瑶华却回头朝两人一笑:“你们去找容铮,就说,明日我再去找他吃茶,望他务必保重!这是命令!不许跟着!” 说着她疾走几步,如一片叶子般落在巷子口。 一连割掉几个脑袋后,谢瑶华落在奄奄一息的王妈妈旁边,她快速道:“等着!” 然后向着街的另一边狂奔,径直往城北方向而逃。 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跟着她跑过长街,最后冲进正往这边跑的皇城司的包围圈。 甩掉尾巴,谢瑶华只喘了一口气,又快速往西城奔,一路收割了几小波刺客后,她奔回王妈妈身边。 王妈妈静静地靠着墙而坐,不知道是死是活,旁边的青眉费力道:“主子,她还有一口气。” “王妈妈,醒醒。” 谢瑶华唤了几声,王妈妈才睁开眼:“大,大小姐。” 一张口,便是一嘴的血。 谢瑶华蹲下来看她,神色复杂:“我对你并不好,也时常以你的亲眷相胁,你看到我陷入危险你应该高兴,应该转身就走,为什么还要杀进来?” 王妈妈张着嘴,似有很多话要说,但出来的只有几个字:“求,求你……” “你想要什么?” “……原,原谅,夫人。” “原谅不了一点。但我这个人恩怨分明,你今日带人来救我,我承你的恩,就要报你的情。”谢瑶华淡声,“谢氏一族注定不会善终,但我会让你的所有亲眷平安地离开谢家离开洛京。” 王妈妈急促喘气。 “再给百两黄金。” 王妈妈又吐了几口血,之后精神竟然好了起来。 她甚至露出了一抹笑,说话也清晰了:“大小姐,你是个好人……”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从白氏怀孕,到谢瑶华出生,从知道抱错了孩子后白氏的挣扎,越说声音越小。 “大小姐,不要让恨怨毁了自己,要往前走。” 说完这句,王妈妈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十几息后,谢瑶华帮她将眼睛合上。 她刚把青眉扶起来,玄武大街的方向便传来了打斗声,青眉一急:“糟了!殿下那边又被袭击了!” 谢瑶华动作一顿:“又?” “就我们遇到暗杀的时候,殿下那边也遭到了围攻,所以没能及时过来支援。”青眉急声,“主子,你别管我,快去救殿下!” 谢瑶华背起青眉,翻进旁边人家的门,将人托付给那户人家后,她一刻也不耽搁,直奔大皇子府。 杀声震天,地上全是尸体。 谢瑶华冲进去,从外头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不知杀了多久,她终于杀至最后一道门。 过了这道拱门便是大皇子府的内院,里头同样杀声震天,不知藏了多少杀手。 拱门里突然出现一道人影,谢瑶华手中的剑本能地刺过去。 “瑶华!”那人避过她的杀招疾奔至她身边,“瑶华!是我!容铮!” 是容铮。 他月白色的袍子上全是血,脸上也苍白一片。 谢瑶华握紧剑柄:“你受伤了?” “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 “那就与我一起杀回去!” 谢瑶华深呼吸一口,重新握紧剑,与容铮转身杀入内。 双剑合壁,配合默契,威力加倍,再加上府内侍卫的配合,半个多时辰后,胜负已分,所有败寇都已伏诛。 孔将军率领的皇城司终于姗姗来迟。 他一面向容铮告罪,一面告状,说都是因为有人故意将刺客引起皇城司,皇城司这才来得晚了。 孔将军告状的时候眼神一直往谢瑶华那边撇。 可惜容铮和谢瑶华没一个理他,两人直接进了容铮的房间,砰一声关上门。 孔将军看着那紧闭的房门,眸光复杂。 从容铮回到洛京那日起,自己便多次向容铮表示自己与赵敏而是故友,愿意支持他夺位,但容铮并没有领他的情,便是后来他在秦氏一族之事上使了大力,容铮的态度也未见改变。 今晚秦氏残部要袭击大皇子府以及暗杀谢瑶华的事,他早就收到了风声,于是一早就点齐了人马,原本想着关键时刻出现救容铮于水火。 至于谢瑶华,他并没有搭救的打算,甚至还希望谢瑶华被乱刀砍死。 没想到谢瑶华没被砍死,还直接把火引到了皇城司那里,若不是他早有准备,今晚皇城司非得折损严重。 饶是没有大折损,但赶到大皇子府时已经是晚了。 如今谢瑶华与容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起进了内室,这事一传出去,这两人哪还能是单纯的师兄妹关系? 谢瑶华虽在乡野长大,但人家家世不低,光从门第上来说,她嫁给容铮做皇子妃,那是十分适合的。 谢瑶华是大皇子妃,那自己女儿就没机会了,总不能委屈自己的女儿去当个妾室吧? 正扼腕间,心腹便凑过来,偷偷摸摸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将军,你看看这个。” 孔将军心烦地低头,却在看清楚手中的东西时浑身一冷。 竟是禁卫军的腰牌! “哪来的?” “就那些刺客身上搜到的。” “有没有人瞧见?” “没有,属下晓得轻重。” “把这件事烂死在肚子里,不然死的就是你了。” 看着心腹的背影,孔将军捏紧手中腰牌。 在袭击容铮的刺客身上搜出禁卫军的腰牌,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想告诉我,他不缺儿子。” 房里,容铮摩挲着手上的禁卫军腰牌,笑着对谢瑶华说。 谢瑶华沉默几息,突然笑了:“那就让他除了你之外,再没别的儿子。” 容铮也跟着笑了。 若是旁的女子,遇到这种事,必会愤怒地骂官家一顿,然后流着泪心疼他一番,再忧心忡忡地问他应该怎么办。 只有谢瑶华,直接就站在他想要走的道路前头。 这一刻,“知己”两个字,在谢瑶华身上被具象化了。 两人身上都受了伤,虽不重,亦要及时处理,于是农大夫与姚木兰来后,谢瑶华便跟着姚木兰去了旁边侧室。 姚木兰身上也有伤,但并不影响她帮谢瑶华包扎。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你来救我的命了。”谢瑶华打趣。 “三天之内不要沾水,每天都要换三次药,另外,你身上的旧伤也要多上点心,别留了疤就不好看了。”顿了顿,姚木兰又加了一句,“大殿下也是男人,再如何情浓,也会介意。” 谢瑶华眨了眨眼。 她身上有伤,容铮为什么要介意? 姚木兰好像误会了什么啊。 谢瑶华出来时,容铮已经在喝茶了。 她在他对面坐下:“白天在宫里,你跟他说什么了,竟让他突然对你起了杀心?” 第81章 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惜 容铮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也没什么,就是问他要个尚书令当当。” “你不是储君,便是当了尚书令,他不下传位诏书,你也坐不到那个位置上去,官家应还不至于因为这个事杀你。”谢瑶华蹙眉,“你在他头上撒尿还是拔毛了?” 容铮大笑。 谢瑶华被他这笑弄得莫名其妙,一问问话而已,有什么好笑的? 不一会,容铮止住笑,正了脸色:“我问他的皇位,除了用我母亲与我妹妹的命之外,还拿了什么东西来换。” 谢瑶华默然:“……官家还是心软了些,他应该直接令三千禁卫军动手,而不是只派了几人混在刺客里给你警告。” 容铮又大笑,笑够后便继续:“后来,他同意让我当尚书令,但我改变了主意。如今我是工部的郎中,正五品。” 工部掌管大兴朝所有的营造工程,细分下去有房屋建造、堤坝、水利、道路,屯田事务以及武器制造等,它虽说也是六部之一,但因为出外差多,苦差多,除了头部那几位,有点门路的人都不愿意进工部。 容铮堂堂大皇子,竟然愿意去工部,而且只是五品的郎中?若是别人,至少也得是个右侍郎啊! 谢瑶华来了兴趣:“殿下这是想大有作为啊!” “没想过要有什么大作为,只不过是想在城北铺几段路以及多建几栋房屋而已。” 城北啊。 谢瑶华笑了:“铺路建屋那不得招人?” “除了朝廷派的监事,其他人都得从外面招,不知瑶华可清楚,洛京城哪里能最快招到工人?” “自然是城北了。”谢瑶华微笑,“城北多的是等活的穷人,只要让他们吃饱,他们能十二个时辰不停歇的帮你干活。” “那么后天,我下工之后,便与你去城北招工?” 谢瑶华就笑得像只狐狸:“好啊。” 谢明珠就在城北,不知当她在最狼狈最落魄的时候,看到她和容铮时,是会沉不住气扑上来撕了她,还是会继续忍辱负重再伺机报复? 月亮从云层里钻了出来,大皇子府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那一地的尸体只是幻觉。 “我送你回府。” “不必了,我觉得你应该装得惨一点,这样才能让别人更加怜惜。” “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惜。” 谢瑶华想了想,笑了。 怜惜,喜欢,爱慕,这些词光是听着就很美好,可感情这种东西,抓不牢留不住,像泛着花香的风,说散就散了。 孔将军正在吩咐皇城司的人去清理街道,看着两人并肩而来,他眯了眯眼,迎了上去:“殿下,谢姑娘。” 容铮矜贵地点了下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倒是谢瑶华望着他笑:“说来今晚也是凶险,若不是恰巧遇到孔将军,我只怕已经被剁成肉酱了。” 闻言,容铮也望着孔将军笑:“那确实挺巧的啊。” 孔将军老脸微红。 这两人,怕是什么都知道啊! 从玄武大街到朱雀大街的路程,谢瑶华来的时候觉得挺长的,这会和容铮走着走着,倒是没多久就走完了。 谢瑶华翻上墙头:“我进去了,你回去吧。” 容铮也飞上墙头:“好。” 谢瑶华身形一闪,在屋瓦上十几个起落,便踏上了金凤楼的屋顶。 她遥遥看着还站在墙头的青年,心头不知为何有点发热。 青叶在窗口仰脸:“大小姐,是你吗?” 谢瑶华应了一声,便见远处墙头上的青年踏着月光走了,她也立即翻进房间。 青叶上来就吱吱喳喳:“大小姐,你怎么去这么久?没事吧?怎么换衣服了?” “全是血,就换了。” “你,你受伤了?严不严——” “王妈妈死了,她带去的十几人也没能活。”谢瑶华边说边走向床榻,直接倒了下去,“明日一早,你将这些人造个名册给我。” 看着微闭着眼的女子,青叶喉咙里有什么话快要冲出来,又被她咽了回去。 “熄灯,下去睡。” 谢瑶华交待了一句,便翻身向里。 就在谢瑶华沉沉睡去的时候,有人还在逃命。 北城街上路窄多坑,稍不注意便会摔倒,若是下了雨,摔到坑里的人便会湿了衣裳,若是冬天湿了衣裳,只怕在衣裳晾干之前,得冻上好几天。 如今是夏天,坑里也没水,但谢明珠摔到坑里的时候,还是觉得浑身发沉,无尽的冷意透骨而来。 碧兰和春云同时去扶她,没扶起来,反而被她拽得也摔倒。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碧兰一跃而起:“小姐,有追兵,赶紧跑!” 主仆三人跌跌撞撞了一路,几乎把整个城北的流浪狗都惊动了,才回到她们临时居住的房子。 谢明珠不停地喘着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浑身不停发抖。 秦家被抄家灭族的消息传来时,她是与秦宜春一起逃出来的,因此她知道秦宜春今晚要暗杀谢瑶华以及袭击大皇子府。 秦宜春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谢明珠是因为重生者才知道他是秦氏的底牌,因此她笃定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秦宜春的底细,她也笃定秦宜春今晚一定会成功。 所以明知回城西有可能会被谢家的人抓住,她也冒着危险过来了。 因为她要亲眼目睹谢瑶华与容铮这对狗男女的灭亡。 可没想到容铮和谢瑶华这么难杀! 而秦氏的底牌,就这么全军覆没了! 深呼吸几口气,谢明珠沉声:“碧兰,宗人府那边怎么说?我何时能见到殿下?” 碧兰神情一黯:“殿下如今这境况,人人都恨不得踩上一脚,宗人府那边只怕会趁机对他下重手,若是容铮再许点好处给那帮子人,只怕殿下已经……” 没命。 这两个字,碧兰没敢说。 谢明珠脸色不变,脑子已经快速运转。 秦氏三族被诛,皇后游完三天街之后只怕也会羞愤寻死,便是秦宜春今晚没死,只怕也是孤掌难鸣,自己这个时候便是能见到容钰,也做不了什么。 但她与容钰的这一面,是一定要碰的。 “碧兰,你想办法找到聂凤,让聂凤去找淮阳老王爷,就说,如若三天之内我见不到殿下,我就告发淮阳王偷偷做龙袍!” 第82章 官家他疯了? 早上,谢瑶华醒来后,玄音便立即将谢明珠让聂凤去找淮阳王的事告知。 淮阳王偷做龙袍? 谢瑶华皱了皱眉。 淮阳王是皇室老宗亲,今年七十岁,长了一头白发,平时爱捣鼓些药丹、丸子之类,很是仙风道骨,但他也确实偷偷在家做了几身龙袍。 谢瑶华记得,这位老王爷偷做龙袍之事被爆出来时是在容钰登基的前几天,当时看到龙袍的人都宁愿相信是自己眼花,都不愿意相信淮阳王会做龙袍。 如今离淮阳王暴露的时间还有足足十年,谢明珠这就知道他做龙袍了? 她是从哪里知道的?是她身边那两个婢女讲的? 这两个人是容钰的人不假,但上辈子连容钰也要等十年之后才知道这个秘密,她们两人在这个时候又从何得知? 谢瑶华觉得好像摸到了什么关键信息,但一时又不太确定。 “让青萝去找淮阳王。”青萝便是假扮聂凤的那位姑姑,谢瑶华说,“但谢明珠该吃的苦头,一分也不能少。” 玄音笑道:“已经将她赶到下水道了,这会应是已经崩溃了……主子,奴婢替你换药。” “我自己来。你的伤如何?可有找农大夫处理?青眉呢?” “奴婢伤不重,青眉昨晚就被送回来了,她伤得重些,奴婢让她这几天养着,殿下那边说过两日再调几个人过来……” 谢瑶华一边听一边换药,等伤口处理好,玄音也刚好把事情说完。 谢瑶华站起来:“我今日不出门,你也下去休息。另外,容铮那边若有什么事,你及时告诉我便可。” “主子对殿下的关心,奴婢也会及时告知殿下。”玄音掩嘴说了一句。 可惜谢瑶华没长那根筋,压根没往那方面想,闻言还点点头:“哦对,让他万事小心,不要再添新伤,不然明日我就自己去城北了。” 玄音唤了个小丫环上来听使便下去休息了。 大概是王妈妈身死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小丫环站在一丈开外,眼神怯怯的,并不敢靠近,直到青叶上来,她才敢喘大气。 将那小丫环支走,青叶捧着名册过来:“大小姐,这是您要的名册,您请过目。” 青叶做事很细致,名册上登记有名字,籍贯以及整个家庭的详细信息,让人一目了然。 谢瑶华只扫了一眼便合上:“名册上的人,每人给一百两安葬费,另外再给他们家眷一百两抚恤费,王妈妈多给百两黄金,还有,让王妈妈的所有家眷立即离开洛京。” 青叶转身便要下楼,谢瑶华叫住她,指了指桌上的小盒子:“拿上这盒子里的东西,你也离开洛京。” 青叶当场就哭了,各种哀求,但谢瑶华只是挥手,让她立即滚。 青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要被赶走,忍不住心生怨气,还在心里骂谢瑶华不近人情。 但在她办完谢瑶华交待的事,打开那个盒子后,她哇一声就哭了。 那是她的身契,还有厚厚的一沓银票。 撕了这张纸,她就是良民,这一沓钱,足够她衣食无忧过上一辈子了。 谢瑶华这哪是不近人情,她分明是个大好人啊! 青叶的心绪转变,谢瑶华并不在意,她这会正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白云,想着淮阳王的事。 不一会,先前那小丫环来报:“大小姐,董首领求见,您要见吗?” 董首领? 谢瑶华对其没什么印象,不过还是下了楼。 董首领一见她就跪了下来:“小的替那十几个兄弟给大小姐磕头,也替他们的家人谢谢大小姐!” 咚咚咚,董首领一连叩了十几个响头。 董首领感叹:“大小姐,我们这些人,命贱,若是死在别家,主家和善的,大概能拿到几两银,家眷能不能活下去,他们是不管的。 若是主家苛刻的,那我们死也便死了,草席一卷往府外一丢,这条人命便像风一样被吹走了。只有大小姐如此慷慨,还替大家安置家眷。 如今兄弟们都说大小姐是好人,都争着抢着想要替大小姐卖命呢!” 董首领又叩了个头便下去了,谢瑶华抬头看着天。 今天太阳很大,但她突然觉得很冷。 身居卑位的人,其性命是从出生的时候就被标好了价格,前世的她是,昨夜因她而死的护院们也是。 还有外头千千万万的贫民,贱民,也是。 谢瑶华的心中慢慢堆积起了一团火,但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又慢慢西垂,她的火气也跟着散了。 天道不公,制度如此,阶级越不过去,她的这些不甘与愤怒,什么也不是。 这一天便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隔天,谢瑶华刚用过午食,玄音便来报,说容铮已经在府外等着了。 谢瑶华换了套便于行走的衣裳便出门了。 到了侯府大门,谢瑶华看到了董首领,董首领身后站着十几位护院,这些人热切地望着她。 董首领说:“大小姐,这些人你带着,遇到危险他们能替你挡刀,没有危险可以给你撑场面!” 谢瑶华皱眉时,容铮撩起车帘:“城北人杂,不乏会有铤而走险之人,多带些人,万无一失。” 谢瑶华想了想,同意了。 她直接上了容铮的马车。 马车起行,容铮便与她说起这两日朝堂上的事。 “那晚袭击大皇子府的人,经查是芒山上的山匪,听令于秦宜春。” 这事谢瑶华并不意外,她点点头。 容铮继续道:“皇帝提出要将二皇子授官为太尉,要让三皇子也进入朝堂,四皇子原本在皇城司,他也要将人调回来,说要让老四掌管禁卫军,老五才十三岁,他也要让老五每日先来朝堂听政,再去上学……皇帝说,谁的差办得好,就考虑让谁当储君。” 将所有儿子摆上朝堂,这跟将一群狼狗关在小笼子里有什么区别? 谢瑶华不可思议:“官家他疯了!” “他疯不疯的,我都无所谓。”容铮笑了笑,转了话题,“听说谢明珠这两天过得很惨?” “是啊,但有多惨,还得亲眼见着了才知道。” 两人相视而笑。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进入城北。 城北路窄,进不了这种大马车,谢瑶华和容铮便下了马车,进了那条阴暗细长的街道。 第83章 见废太子 城北地贱,出入此地的都是快要活不下去的人。 谢瑶华和容铮一路走进去,都能在路边看到倒伏在地的人们。 还有气的,谢瑶华便命她那群护院立即前去救助,没了气的,容铮便令自家侍卫前去收殓,或埋或烧,总归是不用沦为野狗的餐食。 等到了城北的中心地带,容铮便喊了声王录事、张录事。 王录事与张录事都是工部的人,如今归容铮管,知道容铮今天要来城北,这两人就心里直犯嘀咕,但明面上还是不敢得罪的。 两人得了令,便立即贴了布招,再让底下的小卒拿着锣鼓到处敲,将工部招工人的事散了出去。 不一会布招处便聚集了大量的贫民。 谢瑶华扫了一圈,并未在这群人里发现谢明珠的踪迹。 明处无人,那就定是藏在暗处了。 她与容铮对视了一眼,便远离了人群,往街道更深处走。 污水横流,臭气熏天,身后跟着的护院有些忍不住掩住口鼻,谢瑶华却如同失了嗅觉一般面不改色。 她熟门熟路地跳进了一个黑幽幽的坑洞,弯着腰往里走,清冷的声音在坑道里蔓延、回响:“前边工部招工,工钱多多,不用给工头交押金,只要手能动的都招!” 坑道很矮,无法让人直立,好在勉强能让人平躺,这会坑道里就躺着许多人,一听谢瑶华吆喝,大家便争先恐后地爬出去。 还留在原地的都是爬不出去的。 谢瑶华面无表情,偏着身子继续往里走。 容铮跟在她后头,目光平和。 他并不是什么不知人间疾苦之人,但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多人住在这小小的坑道里。 谢瑶华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径直在阴暗中前行,直到快走到底了才停住。 那里静静坐着几个孩子,几个孩子的中间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谢瑶华站在跟前足有十几息,那女人始终没有抬头。 谢瑶华正要伸手,年纪大点的那个男孩扑过来:“别动我娘!不然我跟你拼命!” 阴暗的天光里,这孩子一双眸子亮得吓人,里头的狠戾也很明显。 谢瑶华耸了耸肩:“我不动她,只不过是看她快死了,想要送她去医馆而已。” “医馆?你真的会送她去医馆吗?”小男孩狐疑。 旁边的小丫头立即跳起来:“假的!秀儿娘就是这样被人骗出去,最后被杀了还要嫁给有钱人家的鬼儿子做老婆的!我都看到了,秀儿娘穿着漂亮的红衣裳躺在棺材里,旁边是一把骨头!” 几个孩子将中间的女人护得更紧了。 谢瑶华离得更远了些,然后从怀里摸出十几枚铜板:“那便给她去抓点药,喝上两天,兴许能病好呢,病好之后就能出去做工了。” 她没再看那女人,只是往更深处看了几眼,与容铮巡着来时路走了。 直到脚步声远去,垂头坐在几个小孩中间的女人才敢动。 她把额前的乱发拨开,赫然就是碧兰的脸。 碧兰给了那几个孩子一些铜板,爬到坑道最深处。 谢明珠整个人隐在黑暗里,死死盯着坑道口的方向。 她的眼里簇着一团火,恨不得从坑道的这边烧到那边,将正往坑道口走的谢瑶华和容铮给烧死! 碧兰在谢明珠身边窝下来:“明珠小姐,春云出去有一夜了,若是找不到聂统领,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谢明珠深呼吸几口,将胸口怒火全数压下去。 “春云没了,那你就再去。秦氏一族已被杀净,先前依附秦家的三千门生能用的必被废,不能用的也定是跑了,如今能救殿下的,只有我。”谢明珠沉声。 碧兰咬牙:“明珠小姐若是有办法救殿下,为何不直接出手,偏偏要先见殿下?” “因为,我得让殿下知道,是谁在救他。”谢明珠抿唇,“我绝对不允许有人冒领我的功劳。” 碧兰看着她良久,最后一咬牙,弯腰出了坑道。 谢明珠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碧兰走后,她开始还能待在这个坑道里,让那几个孩子替她跑跑腿,后来谢家的人突然来了,一个坑道一个坑道的找她,她没办法,只能一次一次的挪地方。 不仅如此,她还因为不懂规矩,占了人家的地方,被人揪着头发打! 她像一只丧家之犬,在短短三天之间,受尽了折磨与屈辱。 眼下的这个坑道有水,臭气冲天,但她没有没法,她没有任何力气再跑了,只能钻了进去。 里头没有人,只有老鼠,蟑螂,以及一副副的白骨。 谢明珠很饿,很渴,但她只能痛苦地咽口水。 她觉得自己很快也会变成一副白骨。 昏昏沉沉之际,谢明珠突然被一股大力晃醒。 还未睁眼便本能地抱着头,谢明珠放声求饶:“对不起我这就走,求您别打了!” 半息后,有人将她扶了起来:“明珠小姐,你受苦了。” 谢明珠睁开眼,看到面前的中年女子,她忍不住泪流满面:“聂凤,我要见殿下,我现在就要见殿下!” “老王爷已经安排妥当,今天晚上,你就能见到殿下了。”聂凤用干净的衣衫将她裹住,“明珠小姐,我接你出去。” 聂凤说在城南有据点,这一点谢明珠也是清楚的,因此她到了聂凤安排的小院也并没有觉得意外,她甚至都没想起来要问一问聂凤这几天的动向。 人身安全得到保障,谢明珠顾不上别的,立即要了好几桶的热水。 她关在净房里边哭边洗,几乎把身上的皮肤搓红了,才把身上污垢搓干净。 穿上干净的衣服,用上干净新鲜的饭角,谢明珠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她狠狠睡了一觉,在梦里将谢瑶华和容铮杀了一万个来回! 当晚子时。 聂凤将谢明珠叫醒:“明珠小姐,老王爷来了,说是能去宗人府了。” 宗人府位于皇城东面,午门外御道,宗人府是一专门处理皇室事务的机构,有自己的一副惩罚制度,也有自己的地牢,历来进了宗人府的人,就少有能再出来了,探视通常也不被允许。 但淮阳王辈分大,又有好名声,他亲自进来看容钰,大家都只会觉得他爱护子侄,并不会过多联想。 谢明珠扮成淮阳王身边的小童,手里拎着个小食篮,聂凤则是拿了个药箱,碧兰抱了些干净衣裳与被子。 有淮阳王开道,谢明珠很快见到了容钰。 她顾不上别的,直接奔过去抱住容钰:“殿下,我是明珠,我来看你了!” 容钰缓缓抬头,无神的眼睛在看到谢明珠时,一点点染上光彩,他先是轻笑,而后放声大哭: “没想到这个时候,你竟还愿意来看我!明珠,明珠啊……” 谢明珠也哭,为自己这段时间的委屈。 两人抱头痛哭,像是一对苦鸳鸯。 淮阳王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你俩有什么话就快点说,若是待得久了,本王也会遭怀疑。” 谢明珠立即让聂凤和碧兰过来替容钰换衣服及收拾妆容,自己则喂他吃东西。 见淮阳王没再留意这边,谢明珠凑到容钰耳边:“殿下,不要放弃,你信我,我便是豁出这条命,也会救你出去。” 容钰一怔:“你要劫狱?” 第84章 好一对苦命鸳鸯 劫狱? 谢明珠摇头:“殿下,我说的‘出去’,是让你光明正大,风风光光地走出去。” 光明正大,风风光光? 容钰完全不抱希望:“明珠,你有心了,只不过我这辈子已经完了。你今天能来看我,我很知足,你就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 从宗人府出去后,你就当从未结识过我,往后你该成亲就成亲,该生儿育女便生儿育女。” “那么殿下呢?在宗人府等死,任由容铮踩着你的尸骨登上高位吗?”谢明珠沉眉,“殿下,那原本就是你的位置,你甘心就这么让出去?” “不甘心又能怎样?我如今被困在这里,三餐能不能吃饱都是问题,哪还有别的念想?” 谢明珠便让聂凤与碧兰都回避,她再凑到容钰耳边轻声:“殿下,你让聂凤完全听令于我,我必能救你出去。” 容钰蹙眉。 “我对容铮了如指掌,还有,每个皇室宗亲的把柄我手里都有,今晚能来见你,便是用淮阳王的秘密来换的。”谢明珠道,“淮阳王不止一个秘密,我能用他来见你,就能让他替我做事。” 容钰眉头微缓。 “最后我能做到哪一步,谁也无法预知,但是殿下,万一我做成了呢?我成了,你就可以重新站在那个位置,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万一我没成,那我便嫁给你,在宗人府做一对贫贱夫妻,你死我也死。” 容钰被感动了,他没有再犹豫。 他将腕间的玉镯脱下来套到谢明珠手上,用气声说:“这里头有能一招制敌的东西,当年赵夫人便死于此药,后面母后用来对付柳嫔时,我留了一点在这里。 明珠,这是我的底牌,我现在把它交给你,你不要轻易就用了。” 谢明珠一凛,这可是好东西啊! 只要叫她找着机会,她定能不费任何吹灰之力,就将谢瑶华给毒杀! 狠狠抱了谢明珠一下,容钰把聂凤叫来:“聂凤,以后你的主子便是谢明珠,她的任何命令,你都必须执行。” “是。” “你手上还有多少人?” “不足百人。” “全部交给明珠。” 聂凤应了声是,转头朝谢明珠行礼:“主人!” 虽说死士不足百人,但只要用得好,这一百人,便能抵千军万马。 谢明珠嘴角微勾。 她仿佛已经看到谢瑶华与容铮被她踩在泥地里,脏兮兮地向她求饶的情形。 从宗人府出来,谢明珠便进了淮阳王府,聂凤当即拨了三个死士给她,这三个死士在谢明珠睡下一个时辰后,替她挡住了来自淮阳王的暗杀。 “既然淮阳王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不客气了。”谢明珠阴沉着脸想了一会,“聂凤,永宁侯府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明日,永宁侯府将为谢瑶华举办接风宴,淮阳王的小孙女嘉怡郡主也在被邀请之列。” 谢明珠点点头,让聂凤去继续盯着永宁侯府,然后就把碧兰叫了过来好一番耳语。 两人声音实在太小,聂凤在外间,只隐约听到谢明珠提到了淮阳王小孙女的名字。 等屋里的声音消失了,聂凤便立即将谢明珠入住淮阳王府的事禀报给了容铮。 容铮想了想,便与聂凤便双双出现在了金凤楼。 知道谢明珠住进了淮阳王府,谢瑶华抿了抿唇。 她问聂凤:“聂凤,你在悠然居呆了这么久,先前可知淮阳王偷做龙袍一事?” 聂凤摇头:“属下这段时间翻阅了所有的卷宗,里头并没有与淮阳王有关的东西。” 谢瑶华没再说什么,只是让聂凤想办法去套一下谢明珠的话,看看她是从哪知道的这个秘密。 聂凤得了令便走了,容铮却是留了下来。 谢瑶华有些意外:“殿下这是还有别的事?” “你在怀疑谢明珠。” 容铮这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谢瑶华也不瞒着他:“连悠然居都不知道的秘密,谢明珠竟然知道,殿下难道不觉得奇怪?” 容铮凝眉,半晌后他脸色一下凝重:“瑶华,你在怀疑她拥有和你一样的能力?” 谢瑶华的来历与能力,容铮不问,谢瑶华不提,但两人都心照不宣,容铮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瑶华眉眼沉下:“我没有证据,但如若你我的猜测成真,那我知道的东西她全部都知道,包括你的软肋,以及你的底牌。谢明珠能捏着淮阳王的把柄住进淮阳王府,必能捏住其他人的把柄让他们为她做事……” 谢瑶华低声讲了些皇室宗亲的大秘密,容铮静静听着,时不时抬眉看她。 许是他看得太过专注,谢瑶华觉得很莫名,她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只是想得太出神了,抱歉。” 谢瑶华没有怀疑,继续往下说。 而容铮垂下眼,只庆幸今晚没有月亮,没人发现他的脸红。 隔天一早,谢瑶华才起,便见玄音捧着两个长盒子上来。 一个盒子放着一件新衣裳,另外一个盒子则是一副新的头面。 新衣裳用料考究,手感非常好,头面打造得很精美,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玄音说:“这是内院管家送上来的,说是夫人亲自盯着绣娘做的,五十个绣娘足足做了两天两夜呢。这套头面,则是二公子亲自去打的,说傍晚的洗尘宴,您就穿这套。” 手指在衣裳上摩挲了几下,她淡淡一笑:“侯夫人与二公子这么有心,我若不穿不戴,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好意?” 洗尘宴设在傍晚,但永宁侯府在前一天就开始忙碌了,侯夫人更是撑着病体去盯每个流程,谢文渊则是亲自去送请帖,看得出他们母子对这个洗尘宴是十分上心的了。 玄音不由得感叹:“虽说是晚了些,但他们回头是岸,愿意对主子好,也好过一条道走到黑。” 楼梯那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才不是回头是岸!他们根本就是有别的目的!” 玄音看过去,一下惊讶了:“青叶?主子不是让你出府了吗?” “钱被抢了,我怕没命,就又回来了。”青叶睁着眼睛撒谎,“不过我现在是良籍,若是做得不高兴了,随时都可以走的,不用大小姐撵!” 谢瑶华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那你便说说他们有什么目的,若是说得不好,我金凤楼还是不留你。” 第85章 我喜欢剥皮 青叶压低声音:“二公子他是想利用这个接风宴引谢明珠冒头,只要谢明珠一冒头,就立即将谢明珠剁了。” 见谢瑶华脸上没有半点意外,青叶有些泄气,但没灰心,继续道:“这两日二公子总带人往城北跑,听说明珠小姐在城北……怎么可能呢,明珠小姐不可能在城北的,我猜她这会肯定住在哪间大宅子里!” 谢瑶华唇角微勾:“嗯,还有吗?” 青叶又高兴了:“另外,夫人还要借这个接风宴给二公子挑妻子!” 引谢明珠冒头以及给谢文渊挑妻子,这两件事都没什么出奇的,倒是昨夜聂凤提到的淮阳王家的嘉怡县主,令人有些期待。 谢明珠既然握着淮阳王的秘密,嘉怡县主今日又会来永宁侯府,谢明珠定会利用嘉怡县主去做些什么的。 是刺杀,还是毒杀?或是更不入流的手段? 青叶还在吱吱喳喳,谢瑶华眼神有些复杂地别过头。 她已经给过青叶选择的机会了,青叶自己不走,那以后要是因她而死了,她也不会有任何负担。 晌午时分,谢瑶华在一群丫环的簇拥下来到明厅。 白氏露出慈爱的神色:“瑶华,到阿娘这里来。” 谢瑶华笑了笑,转身在离她最远的地方坐下。 白氏脸色一僵,旁边的谢文渊倒是不介意谢瑶华的态度。 在谢文渊看来,谢瑶华能同意自己办接风宴,就证明她心里有谢家人,如今心里别扭一下也是正常,假以时日,谢瑶华定会自己想通。 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不是? 很快,宾客们陆续到场。 谢瑶华的两个舅舅舅母及几个表哥表姐,安阳侯夫妻与陈小姐,刘御史夫妻与刘三姑娘,孔将军夫人与孔小姐,浔阳侯夫妻与小女儿沈吟月,淮阳王府的世子妃与嘉怡县主……几乎明面上站在容铮这边的朝臣都来了,加上谢氏这边的宗亲远亲,明厅几乎快站不下了。 谢文渊负责执行男宾,白氏负责女宾,两个人都游刃有余。 谢瑶华注意到,白氏对沈吟月尤其热情,看样子,是盯上沈吟月了。 也是,如今容铮得势,沈瑜与他是情同手足,自然身价跟着涨,等到沈瑜请封了世子,沈家便会从一个落魄世家,重新跃回至显赫高门之列,到那个时候,沈吟月就不是谢文渊能高攀得起的人了。 谢文渊与白氏那么精明,自然是要趁沈家还没起势之前下手了。 更何况沈吟月天真娇憨好拿捏,拿捏了沈吟月,就相当于拿捏住了沈瑜与整个浔阳侯府。 谢瑶华冷笑。 这对母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有她在,他们的这些盘珠最后都只会弹回他们自己脸上,并蹦他们一脸血! 好一番客套后,下人便通知能入席了。 席分男宾女宾,男人们都在前院,女眷们便在后院。 谢瑶华在青叶的引领下入座,她左边是白氏,右边是谢氏族里的一位宗妇,跟白氏差不多年纪。 沈家母女,安阳侯陈家母女,孔家母女,以及嘉怡县主与其母亲容世子妃等都离得不远,其中沈吟月与白氏只隔了个沈母,嘉怡县主与谢瑶华只隔了一个谢家宗妇。 沈吟月心不在焉,频频与侍女耳语,待那侍女离开,被自己母亲提醒了一句,才吐了吐舌头,端庄坐好。 谢瑶华不禁莞尔,这小姑娘真是可爱啊,可爱到连她都忍不住想去宠去疼。 这样可爱的姑娘,谢文渊这狗东西哪里衬得起? 嘉怡县主突然与旁边的谢家宗妇换了位置。 高门之间席次分配很讲究,因此嘉怡县主这一举动,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但因为她是皇室,大家也没敢说什么。 嘉怡县主像是没察觉到一样,她主动找谢瑶华说话。 她先是表达了对谢瑶华的欢迎以及结交之意,然后好奇地问:“不知谢小姐平时喜欢做些什么?若是有新奇的,日后我们办宴的时候也加进去,洛京这些宴会,来来去去玩的都是那些老掉牙的,都腻了。” 谢瑶华笑了笑:“倒是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无非是下田割猪草,上山砍柴,有时也喂喂鸡种种菜,哦对了……我最喜欢剥皮。” 剥皮? 嘉怡县主愣了愣:“剥什么皮?” “正常情况是剥狐狸皮、剥老虎皮,非正常情况就是……”谢瑶华微微一笑,“人皮。” 嘉怡县主脸色一变,忍了几息后忍不住开始干呕。 再看其他人,也是脸色难看得不行。 白氏赶紧打圆场:“瑶华!你这孩子怎么什么玩笑都开?不好意思啊各位,瑶华她比较爱玩,有些分不清轻重,望各位海涵。” 可谢瑶华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是在开玩笑吗? 而且以她的本事,剥人皮怕是和杀鸡一样容易吧? 谢瑶华只当白氏在狗吠,她站了起来:“若是大家感兴趣,我现在就可以给大家表演怎么剥皮,嘉怡县主,你想看吗?” 嘉怡县主光是在脑子里想象一下那画面就恶寒不已,哪还能当场看? “瑶华!”白氏低喝,“立即向嘉怡县主道歉!” “道歉?”谢瑶华望过去,“请问县主,我需要向你道歉吗?” 嘉怡县主想起了祖父的叮嘱,她努力把脑子里的血腥画面压下去,温和道:“我问你答,正常交流而已,没什么需要道歉的。 不过我这个人平时喜欢跟着我祖父捣鼓些药酒果茶,正好我今天也带了一小壶过来,不知谢小姐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带果茶来别人的宴会,再直接让别人喝?这跟告诉别人茶里有毒有什么区别? 现在害人的手段竟然这么浅显直白了吗? 谢瑶华缓缓笑了:“承蒙县主厚爱,那我就尝一口吧。” 侍女倒了一杯,端到了谢瑶华席上,谢瑶华没立即喝,倒是探过身子给嘉怡县主也倒了一杯:“嘉怡县主,你今天能来,我挺意外的,所以我先敬你一杯。” 嘉怡县主接过茶盏,笑得很尴尬:“我平时经常喝,都喝腻了——” “县主这是瞧不起我呢,还是这茶里添加了什么呀?” 嘉怡县主脸色一变,谢瑶华已经咻地出手,捏着嘉怡县主的嘴就将果茶往里倒,直到茶水全部进了嘉怡县主的肚子,她才松手。 容世子妃勃然大怒,她一拍席面:“大胆!放肆!” “救命!母妃救我!”嘉怡县主直抠喉咙,“茶里有毒!” 第86章 嘉怡县主当众拉了 茶里有毒? 容世子妃脸色大变,她顾不得吼谢瑶华,赶紧帮嘉怡县主抠喉咙。 白氏也脸色大变,当场尖叫:“叫府医!快叫府医!” 其他人则已经惊呆了。 没听说嘉怡县主跟谢瑶华有仇啊? 但就算是有仇,那也不能直接把有毒的茶带到别人的接风宴还当众怂恿人家喝呀,这跟当众杀人有什么区别? 便是天子想要砍人脑袋,那也得先找个罪名扣上去,嘉怡县主这是直接上啊?她是傻子吗?! 后院的骚动很快惊动了前厅,府医过来的时候,谢文渊及一众男宾客都跑进来了。 知道详情后,男宾们的脸色就有些一言难尽。 嘉怡县主无疑是个蠢的,但以谢瑶华的本事,能没有办法躲过那杯茶?可她偏偏选择了将茶灌回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操作听起来很爽,可容嘉怡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啊! 谢瑶华这是对皇室不敬! 如果容嘉怡死了,那谢瑶华就是毒害皇室,不但自己要被砍头,还要被诛三族! 白氏和谢文渊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出,这时脑子都嗡嗡直叫。 白氏忍不住跑去质问谢瑶华:“谢瑶华你怎么能如此行事?!” “不这么行事难道站在那等死吗?”沈吟月抢在谢瑶华前反问,然后薅起谢瑶华就跑,“你现在就跟我走!” 谢瑶华张了张嘴,另一边手也被薅住了。 沈夫人与自己女儿一起薅着谢瑶华:“你这孩子!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跑啊!” 被沈家母女架着走,谢瑶华有些茫然。 她这是被保护了? 谢瑶华心里暖暖热热的,她反握住沈家母女:“沈夫人,沈小姐,容嘉怡不是傻子,给她果茶的人也不蠢,那里头就算有毒,也毒不死人。” 也是,如果茶里真是毒药,嘉怡县主怕已经吐血了。 沈夫人轻轻皱眉:“可她毕竟是皇亲。” 谢瑶华笑笑:“就算是一国储君,也没有跑到别人家随意毒害别人的道理。” 女子眼神平和,站得如一枝清竹。 沈夫人回头看了不远处崩溃的容家母女一眼,又想起儿子沈瑜说起的谢瑶华的本事,她便觉得眼前这小问题,谢瑶华肯定能处理得了。 既然处理得了,那还走什么?当然是留下来看热闹了。 三人原路折返,在白氏身边站定。 沈吟月遗憾道:“谢姑娘,那里头的毒真的不能毒死人吗?它就不能是砒霜吗?” “大概是不能的。” 沈吟月就撇嘴:“容嘉怡她是买不起砒霜吗?像她这种到别人家做客还要害别人的坏种就应该立即死掉!” 谢瑶华不禁莞尔。 而一旁的白氏心里全是懊恼。 谢瑶华原就对谢家有怨,今天自己没第一时间站她这边维护她,她只怕是怨上加怨,在怨气满满的情况下,谢家别想着能借她的光,她若是不将谢家往死里坑,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有府医出手,嘉怡县主不一会就把吃的喝的全吐出来了,但她总觉得自己没吐干净,还疯了似地直抠喉咙。 抠着抠着,突然她肚子一阵翻滚,紧接着她下腹一垂。 一声巨大的屁响突兀地响起。 大家静了一瞬,刚刚那是什么响声?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一股冲天的臭味便飘了过来。 “好臭!” “噫!哪来的臭味?” 府医倒了杯果茶,又是闻又是用手指蘸了点放嘴里,这会便是辨别不出来,听到这声屁响,闻到这股臭味,他也心中有数了。 “这里头没有毒药,只是下了足量的泻药。” 话音刚落,嘉怡县主的肚子又是一阵翻滚,然后又是一串震天的屁响。 臭味更浓郁了。 围观人群反应过来了。 泻药,屁响,臭味…… “嘉怡县主这是当众拉了啊!” 嘉怡县主当众拉了个淋漓,最后在极度羞愤之下晕了过去。 容世子妃又气又怒,也是恨不得要晕过去,但她撑住了,只胸膛不停起伏。 白氏战战兢兢上去:“世子妃,不若让臣妇先带县主下去净身换衣,别的一会再作打算?” 容世子妃让侍女把女儿扶下去清理,然后抬手就给了白氏一巴掌:“谢夫人,你养的好女儿!” 接着又大步走向谢瑶华,同样抬手甩巴掌:“嘉怡赐你果茶是看得起你,你这小贱人竟敢不喝——啊!” 谢瑶华反手捏住对方,猛地弯腰,捞起那壶果茶,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她将果茶全灌进了容世子妃的嘴里。 容世子妃花容失色,她一边抠喉咙一边吐,已经吓得失语了。 谢瑶华松开手,语气淡漠:“我赐你果茶也是看得起你,你怎么还敢吐?是欺负我永宁侯府没人了吗?” 容世子妃吐出一大口水,指着谢瑶华大喊:“杀了她!孔将军!我命令你立即将她五马分尸!” 喊完又开始猛吐。 谢瑶华勾唇走向孔将军:“孔将军要将我五马分尸?” 任孔将军见识多广,这会也是惊得眼珠子也快掉出来了。 反击嘉怡县主便算了,现在还敢灌世子妃? 谢瑶华这个疯子! 孔将军是不愿意与一个疯子起正面冲突的,于是他笑了笑:“谢大小姐,我是皇城司的统帅,并非谁家的私军,更不可能对谁行私刑。” “都说孔将军为人正直,起先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传言也并非不可信。” “谢大小姐谬赞。”孔将军拱了拱手,“孔某营中还有要事要处理,就先走了……容世子妃,孔某会遣人通知淮阳府来人接您和县主。” 孔将军一家三口离了场,其他人也纷纷找借口走了。 容世子妃吐得没东西可吐,肚子开始翻滚,她尖叫着让白氏过来扶她下去清理,临走的时候,她朝谢瑶华投去怨毒的眼神: “谢瑶华,今日之耻,我必会讨回来!” “我等着。” “我与你不死不休!” “世子妃,你再不走,只怕要跟你女儿一样当众出丑了。” 容世子妃在谢瑶华这里讨不到好,就对白氏谩骂,撕打,白氏自觉理亏,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极尽卑微。 这就是所谓的谢氏宗妇的风骨啊,这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呢。 谢瑶华嘲讽勾唇。 身后,谢文渊脸色阴霾,一丝笑也挤不出来了:“瑶华,你那么聪明,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为何你偏偏挑了最不可挽回的一种?” 谢瑶华回头:“你说的解决方法,是我吞了那杯茶,在众人面前出了大丑,还要跪谢嘉怡县主的赏赐吗?” “出丑总比丢命要好!若是淮阳王将今日之事闹到官家面前,你和永宁侯府定要背上毒害皇室的罪名!皇室最是不讲道理,到时搞不好就全家抄斩!” “那不正好吗?一家人整整齐齐,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谢瑶华!你若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休怪我翻脸无情!” “那你千万别忍着,赶紧翻脸。我倒要看看,是我先下去见谢文轩,还是你们兄弟俩先团聚!” 谢文渊瞳孔一缩,握紧了腰间佩剑。 他总算明白自家大哥为什么非要杀了谢瑶华了,因为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对谢家人的折磨甚至是凌迟! 如今,他也想杀了谢瑶华! 杀了谢瑶华,谢家的折磨就会结束了! 第87章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谢瑶华好整以暇,还往前走了两步:“二公子,你这脸,还翻吗?” 谢文渊定定盯着她十几息,天人交战之后,硬是将杀气压了下去: “你是我妹妹,你惹事了固然不对,但我没有担起兄长的责任,我也有错。只是瑶华,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三思过后才行事。” 话音刚落,后头便传来男子清朗的笑声。 谢文渊咻然转身,便见容铮从后头的屋瓦上飘落,他瞳孔一缩,快步迎上去:“下臣参见大殿下!” 容铮落地,他身后的沧云与沈瑜也跟着落在他身后。 他径直越过谢文渊走向谢瑶华,笑容清浅:“今日之事,本皇子全程在场,便是淮阳王不找官家告状,本皇子亦是要为瑶华师妹鸣不平的。” 谢文渊陡然一惊。 全程在场…… 也就是说,刚才自己那剑只要一拔出来,容铮便会立即从背后给他来个对心穿! 谢文渊瞬间全身冷汗,看着谢瑶华的眼神也全是忌惮。 谢瑶华倒是不在意他什么眼神,她有些意外容铮的出现:“不是说这几天要忙城北那边的事吗?怎么有空过来?” “再如何忙,你的接风宴还是要来的。” 容铮笑容温和,他微一抬手,身后的沧云便捧着个长盒子上前。 沧云说:“谢大小姐,这是殿下给你精心准备的礼物。” 容铮精心准备? 谢瑶华有些意外地看向容铮。 容铮笑着点头:“拆开看看。” 盒子打开。 一柄制作精良,寒气逼人的宝剑静静地躺在里头。 谢瑶华将剑拿起,宝剑一上手,她便知道这是一把难得的好剑,她迫不及待地拔出剑。 长剑出鞘,嗡鸣声也随之响起,低回悦耳,像是凤鸣。 谢瑶华挥了几下,那凤鸣声更甚,听得她心情舒畅。 瞧见她嘴角的弧度,容铮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 他后退几步,抽身腰间佩剑:“上回在百官面前输给了你,心里便一直不服,所以今日无论如何,我都得把面子给争回来。瑶华师妹,得罪了!” “容师兄,请赐教!” 容铮持剑来攻,谢瑶华身形一闪,举剑相迎。 两把宝剑交击,发出铮然一声脆响,如龙吟,如凤鸣,惊得停在树上的鸟儿四散奔逃。 两人对视一笑,下一刻,攻势更为激烈! 从平地到楼阁,又从楼阁到屋瓦之上,两人的身形一时慢得像漫步的游龙,一时又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沧云仰着头,低声喃喃着什么,沈瑜没听到,因为他已经看呆了。 同样的剑法,这两个人使起来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上百招过后,两人还没分出胜负,于是点到即止,双双从树上飘落。 谢瑶华向来平静的眼里尽是欢喜:“谢谢殿下,这把剑我很喜欢。” 容铮眼里也尽是笑意:“你喜欢便可。” 谢瑶华是真的很喜欢这把剑,这是她两辈子里使过的最好的宝剑了。 她又耍了一通,越来越喜欢。 沈瑜蠢蠢欲动:“谢,谢大小姐,我还想再讨教!” 正好谢瑶华意犹未尽,于是剑尖一点:“来!沧云也一起吧!” 得到容铮的允许,沧云也抽出了剑,他与沈瑜对视一眼,同时身形一闪,分成两路攻击。 两人配合了多年,十分默契,身手也很好。 若他们的对手是别人,只怕用不了三十招便能胜出。 但他们对上的是谢瑶华,他们足足打了一百多招,才堪堪赢她半招。 两个人,一百多招,才赢半招! 这还是在谢瑶华与容铮大战了一百多回合,消耗过大量体力的情况下! 沈瑜越想越不服:“沈某回去定会精进技艺,总有一天,我会在百招之内将你击败!” 谢瑶华发丝有些乱,呼吸有些重,脸上全是汗,笑容灿烂得不行:“我等着。” 容铮如今在工部当差,城北的造城计划也已经启动,只不过他初到工部,底下的人多是阳奉阴违,所以许多细节还需要他亲自跟进,于是和谢瑶华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沈瑜和沧云走了。 容铮走了,谢瑶华也懒得再与谢文渊浪费口舌,转身便回金凤楼。 这个时候,白氏也终于将清理干净的容嘉怡母女送上了马车,她踉踉跄跄地来到后院,瞧见这一地的狼藉时,脑子又是一阵发昏。 重重咬破嘴唇,白氏沉声问谢文渊:“谢瑶华人呢?” 谢文渊上前扶住她,先是问了嘉怡县主母女的情况才道:“阿娘,刚才容铮来了。” 白氏深呼吸。 “容铮表示会替瑶华在官家面前鸣不平,所以你不必担忧。”谢文渊道,“如今你只需要想办法与瑶华重新修复关系便可。” 白氏抿了抿唇。 她何尝不想与谢瑶华修好,可谢瑶华根本不给她机会啊! 思考良久,白氏重新开口:“文渊,我先去金凤楼跟她说说话,你去请农大夫,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把农大夫请来,你爹他,一定要赶快好起来,不然我们谢家就真的完了!” 谢文渊转头就出了永宁侯府,白氏做足了心理建设也进了金凤楼。 谢瑶华刚才出了一身汗,正在泡澡,白氏足足等了一盏茶才见到她。 瞧见白氏,谢瑶华并不意外:“有事?” 白氏说:“今天的事,你不必担忧,淮阳王是皇室不假,我们谢家先祖也有从龙之功,真要闹到官家面前,百官面前,都不用我们说话,自有御史替我们抨击。” “嗯,还有呢?” 白氏咬了咬牙:“……今日我见沈夫人与沈小姐对你颇多照顾,等事情了了,我会带你上门致谢。” “沈家人对我的恩,我自己会去还,就不劳动侯夫人你的大驾了。” “瑶华——” “有个事,侯夫人倒是可以用心记一下。”谢瑶华淡漠道,“沈吟月是天上月,谢文渊这种阴暗的东西该有自知之明。” “你怎么——” “别打沈吟月与沈家的主意,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白氏脸色一变,谢瑶华已经下了逐客令。 狼狈地从金凤楼出来,白氏在外头捏了好一会的手指才把这口气给咽下。 “林妈妈,一会二公子回来,你跟二公子说,沈吟月不合适,让他重新挑一个。”白氏沉声,“另外,你想办法遣人去淮阳王府打探一下,对于今天的事,淮阳王是什么态度,又是怎么个章程。” 林妈妈点点头便立即派人出去了。 约摸两个时辰后,与淮阳王府有关的消息被送了进来。 第88章 告御状 “夫人,嘉怡县主被打了三个板子,之后被罚在家祠思过三天。”底下人说,“世子妃也被好一顿呵斥,最后被禁足三个月,罚抄十遍《道德经》。” 白氏点点头,等着下人继续往下说,哪知下人已经汇报完毕了。 她简直不敢置信:“淮阳王没说要告御状?” “回夫人,目前小人收到的情况就是这样,淮阳王确实暂时没提要告御状一事。” 白氏心头一松,但立即又忧心忡忡。 泥人尚且有三分泥气,更何况淮阳王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听说他年轻的时候也很莽,连先帝都敢骂,如今最喜爱的小孙女被弄得出了这么大的丑,他竟然不告状? 莫不是想要打永宁侯府一个措手不及?或者是,直接让人半夜把永宁侯府给屠了? 让人把永宁侯府给屠了——淮阳王的儿子,容安容世子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淮阳王狠狠斥了他一通,最后把他也一起禁了足:“连妻子女儿都管不住,本王还能指望你些什么?从今日开始,你便在府内面壁思过!滚!” 看着院门被重重关上,容世子愕然地问亲随:“我父亲他这是被人夺舍了?怎么一点脾气也没了?” 亲随小心翼翼回:“小人觉得,王爷他不是没有脾气,只怕王爷已经明悟,不日便要得道成仙了。” 得道成仙…… 门后的淮阳王听到这四个字,满心都是苦涩。 他倒也想得道成仙,可他没那道缘啊! 叹了一声,淮阳王命亲随亲自守着院子,自己则返身进了书房。 书房内,谢明珠笑着挑眉:“老王爷,您还要派人杀我吗?” 昨晚淮阳王将谢明珠带回来安置后,就派了一拨人前去暗杀,但失手了,那些人还将他供了出来。 谢明珠以暴出他偷做龙袍一事要挟,他不得不依言把嘉怡推出去,如今果然嘉怡出了大丑,名声尽失,这辈子也算是毁了! 淮阳王盯着谢明珠,杀人的心再一次蹿了出来。 谢明珠毫不在意:“知道我为什么不直接把你偷做龙袍一事扬出来吗?因为我手上有的是能致你全府于死地的秘密。当然,我握着这些秘密,也不是真的想要杀光你全府,我只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你若有秘密你就尽管去扬,本王——” “容安容世子的生母,并非淮阳王妃,而是当朝太后。” 淮阳王瞪大眼,满脸惊恐。 他跟孝慈太后是青梅竹马,只可惜还没来得及上门求亲,太后便被送来了洛京,成为了先帝的妃子。 这段旧事,知道的人都已过世,谢明珠一个十来岁的外人,又如何得知? “现在,老王爷愿意与我做交易了吗?” 用了平生最大的忍耐力,淮阳王将胸中那股惊恐与杀意压了下去:“你想跟本王做什么交易?” “在做交易之前,先让我看看老王爷你的实力,等我觉得你有实力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交易的内容。” “谢!明!珠!”淮阳王压制着怒气,“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老王爷要是敢杀我,这会我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谢明珠微笑,“我要你去告御状,如果你能把谢瑶华扒下一层皮,我就立即跟你交易,若是不能,那我就要重新考虑考虑,要不要继续帮你保守秘密了。” 告御状? 官家又不是傻的,今天这事淮阳王府明显不沾理,官家怎么可能会偏帮? 可淮阳王没办法。 次日,从未上过朝的淮阳王身着一袭庄重的礼服,与朝臣们一起出现在官家跟前。 官家只一眼就瞧见了淮阳王。 实在是他那一身的飘飘仙气太出众了,想让他忽略都难。 官家惊讶,然后打趣:“淮阳王,你这是即将得道成仙,特意前来跟孤做最后的道别吗?” 淮阳王上前行了个大礼:“臣确实是来跟官家做最后的道别,但不是因为得道成仙,而是因为臣被欺负得没活路了!” 最后一个字,已全是颤音,哭音。 官家惊讶:“王叔这是受了何人欺负?” “禀官家,昨日臣的小孙女嘉怡前去参加永宁侯府嫡女的接风宴时,见谢大小姐被众人所排斥,嘉怡便想通过跟谢大小姐开玩笑的方式,拉进谢大小姐与洛京众贵女的距离,没想谢大小姐不但不领情,还谢嘉怡往死里整……” 淮阳王哭着又跪下来,“如今不仅嘉怡名声尽毁,便是我淮阳王府的脸面也被谢家踩在脚下贱踏……官家,臣护不了家眷老小,臣没脸活呀!” 官家的脸沉了下来,他环视一圈,锁住容铮:“容铮,淮阳王所言之事可否属实?” “回官家,确实属实。”容铮出列,“但嘉怡县主是开玩笑还是想害人,臣就不得而知了。” 他旁边的三皇子冷笑一声:“如此明显之事,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能分得清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想害人,大皇兄你真是昧着良心说谎呀。” 被三皇子当众内涵,容铮也不恼,只淡淡问了一句:“是吗?” 三皇子冷笑一声正要再讽刺几句,容铮的攻击突然来了,他来不及思考,本能闪躲,闪躲成功后又本能出手还击。 只轻轻一碰,容铮便跟块豆腐似的往地上一坐。 容铮坐在地上,按着肩膀一脸无辜:“三皇弟,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能还手,又怎么能出手伤我呢?” “我怎么知道你是开玩笑还是——” 话说到一半,三皇子意识到自己跳进了容铮的坑,脸色立即变了。 容铮耸了耸肩:“大家都看到了,亲兄弟之间尚且分辨不出是不是开玩笑,瑶华跟嘉怡县主从来没有见过面,她又从哪里知道嘉怡是好心而不是恶意?万一果茶里的就是剧毒呢? 趋利避害,闪避反击,乃是人在遇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如果反击都有错的话,那敌国来袭的时候,守关的兵将是不是该举起双手,大开城门迎敌入城?” 淮阳王深呼吸一口:“本王说的是家事,大殿下竟将它与国事相提并——” “知道是家事,还拿到朝堂上来讨论,老王爷这是把我们大兴朝堂当成自己家的明堂,还是把官家当成帮亲不帮理、只知挑软柿子捏的糊涂之辈?” 容铮淡定的一句话,直接把淮阳王与官家两个人都架在了火上! 淮阳王咬牙切齿:“大殿下真是好利的一张嘴,本王自愧不如!” “老王爷若是不服,可奏请官家,把瑶华与嘉怡县主一并叫上来对质,以及命大理寺介入,将当日赴宴之人逐个盘问。待调查结果出来,不管官家如何裁定,我想,瑶华与嘉怡县主都定会认可。” 容铮朝官家行了个礼,淡定地退回队列。 淮阳王胸口剧烈起伏,半晌后才有动作。 第89章 怕你一直沉溺过去 淮阳王咬牙切齿:“老夫的家事,不敢劳烦官家,更不敢占用朝堂来办老夫的私事。官家,臣,告退!” 那满头的白发,蹒跚的脚步,落寞的背影,看得人有些心酸。 有人突然出声:“淮阳王,等一下!” 淮阳王惊喜回头,却看到兵部的唐尚书出列:“启禀官家,近日兵部在洛京周边巡查,发现城南郊外有一处私设的火炮厂,经查,设此火炮厂之人为淮阳王府世子容安。” 淮阳王一愣,立即喊冤:“官家,此乃诬——” “官家,老臣有本启奏。”刘御史高声盖过他,“臣要举报淮阳王的次子五年前强抢农女不成,竟丧心病狂地打死了农女以及农女一家。农女的未婚夫想要讨公道,竟也被活生生打死!” 淮阳王大惊,这件事五年前他已摆平,当年的所有知情人都死了,刘御史怎么知道的这事? 不管怎样,淮阳王还是坚决不认:“官家,臣次子一向——” “官家,臣亦有本要奏!”光禄寺的一名官员跪下来,“三年前,臣妻携两名奴仆上街,只因为撞见了淮阳王府的世子妃与一名男子拉扯,臣妻便被当场打死,死后臣妻还被泼上脏水!” “官家,臣有本要奏!” “臣亦有本要奏!” 七八个小官陆续出列,将淮阳王府从上到下,几乎告了个遍! 淮阳王越听,身上冷汗越多,他已经后悔今天上朝了,如若不到朝堂来,这些人就没有机会当堂告他的状,这些所谓的奏折,官家为了皇家的脸面,是一定会替他压下来的啊! 都是谢明珠的错!若不是谢明珠相逼,他又如何会这么莽莽撞撞的跑来上朝? 等到最后一个状告淮阳王府的朝臣退下,大殿安静了下来。 十几息后,容铮出列,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面不改色道:“官家,儿臣要代永宁侯谢如海,状告淮阳王以权压人,趁他卧床不起之时,派人上门下毒,企图屠永宁侯府满门!” 有人嘶了一声:“不是说只是送了有泻药的果茶吗?却原来还另外派人下毒?淮阳王,你刚才哭诉的时候,可一个字都没提派人下毒之事!刻意隐瞒真相,罪同欺君,淮阳王,你真的当大兴律法是虚设的啊!” 淮阳王脸色苍白。 欺君,那可是要砍头的啊! 刘御史再一次出列:“官家,近年来皇室成员仗着权势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事屡禁不止,若官家不做些什么,只怕会让天下百姓以为皇室都是如淮阳王府的二公子这般不仁之辈,甚至以为官家不仁啊!” 淮阳王继续喊冤,说得声泪俱下,还要以头抢地,最后甚至一头往大殿上柱子撞去。 容铮一把将他拽住:“淮阳王这是想畏罪自杀?还是想以命偿命?这些年死在你淮阳王府的人命多达百人,而你只有一条命,可不够偿啊。” 淮阳王挣扎不开,又怕又怒,最后长啸一声:“容铮,你含血喷人,我死不瞑目啊!” 官家也不管他是死是活,毕竟光是容安私设炮火厂一事,就足够能扣他一个企图造反之罪了。 而官家仅仅是夺了淮阳王的爵位与封号,将其幽禁在府上,终身不得出府,他的家眷所犯的案,通通交由大理寺发办。 除此之外,官家还明令所有皇室子弟重新学**兴律法,若再有犯法者,将参照淮阳王一家来定罪。 看着淮阳王像死狗一样被拖下去,大家都摇了摇头。 身居高位者,应当爱惜羽毛,不然不管你有多受人尊崇,都会被拽下来,再无翻身之日。 接下来便是进入了正常的议事流程。 大兴六部,各部都有许多扯不清的问题,便是容铮所在的工部,仅仅是筑一个小堤坝,也要拎出来议上小半天。 不分轻重,不分缓急,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在那吵,言辞激烈,可他们说的明明都是差不多是同样的意思! 这便是朝堂,充满了混子以及私欲。 无聊的朝会一直持续到中午。 李公公宣布退朝。 声音未落尽,容铮便转身往殿外奔。 彼时官家刚刚离座,看到此情形,他眉头微拧:“他造的那个城,莫非真的没有他就建不起来?” 李公公笑眯眯的:“大殿下这哪是去造城,大殿下他呀,是急着去见心上人。” “谢瑶华?”官家眉头拧得更紧,“铮儿当真如此喜爱她?” “大殿下此刻的样子,老奴也曾在官家身上瞧见过,所以老奴想,殿下应是很喜欢那位谢大小姐。” 官家没再说话,但李公公陪伴他多年,一眼就看得出来,官家对谢瑶华十分不喜。 也是,永宁侯府如今是的境况和名声,都已经无法跟大殿下匹配,更何况谢瑶华本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皇室要娶的新妇,她不一定非得贤德端庄,但一定不能总搞事惹事。 不过李公公觉得,娶妻娶贤是很好,但娶强也没什么错呀。 容铮还不知道自己仅仅是走快了几步,就让官家与李公公有了这么多的联想,他如今只想早些出宫。 他有很多事要做。 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赶紧把淮阳王的事告诉谢瑶华,虽然这个消息,沧云也许早就命人送过去了。 离东华门还有几十丈时,他一眼便看到了门外那抹青色的倩影,只一眼,他便认出那是谢瑶华。 容铮加快了脚步,没一会便到了谢瑶华跟前:“你怎么来了?” “听说淮阳王入宫告御状,我便来了。只不过,殿下只说替我鸣不平,没说要替我将事情摆平啊。”谢瑶华说着往旁边一指,“瞧,他们都白来了。” 容铮这才看到,旁边站着白氏,谢文渊,以及躺在床板上的永宁侯。 谢瑶华无奈一笑:“原本我是想着让谢文渊挨二十板,再让永宁侯敲登闻鼓鸣冤,可殿下安排得如此妥当,他们是一点用都没了。” 容铮失笑:“总算轮到我替你做点事,要是办得不妥当,又有什么脸面以你的师兄自居?” 两人边说边迈腿,不一会便把白氏他们抛在身后。 又走了一段,容铮停了下来:“淮阳王只是被夺了爵位与封号,他原本拥有的东西,官家都没拿走,谢明珠仍能借他的力起势,若淮阳王肯全力帮她,她会很快强大。” “殿下这是怕了?” “对。”容铮说,“我怕你一直沉溺于过去,白白错过上天送给你的大好光阴。” 大好的光阴…… 一个为了复仇而活着的人,哪有什么大好的光阴啊,不过是一日接着一日的过罢了。 不过此刻,被太阳照着,与身边的人在阳光里一起走着,这段路、这光阴好像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如果这就是容铮说的大好光阴,那她是有些喜欢的。 谢瑶华冲容铮笑笑:“请你吃个饭,当做报答?” 容铮释然一笑。 比起她先前受了点他的小恩惠便立即给他透露大秘密的报答方式,吃饭更合他心意。 前边不远便有个酒楼,容铮一会还要去城北,谢瑶华在吃食上也丝毫不挑,于是两人便直接进去了。 两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淮阳王府内,谢明珠也与淮阳王面对面坐了下来。 淮阳王迫不及待:“只要能杀了谢瑶华,不管你要跟我做什么交易,我都答应!” 第90章 隔山打牛,借刀杀人 谢明珠阴沉着脸:“我说过,我得先看到你的实力,才会考虑要不要跟你合作,可如今看来……淮阳王,你真令我失望。” “谢瑶华的事本王明明可以暗地里处理,你非要我去告御状!若不是你如此逼迫,老夫又怎么会落得这样的境地?还有!” 淮阳王喘着粗气,“堂上所状告我淮阳王府的事,本王早已通通摆平,这些秘密除了我淮阳王府的人,便只有你一个外人知道!谢明珠,是你害我!” “我害你?”谢明珠冷笑,“我如今什么境地,要将你往死里整?把你搞垮台,我有什么好处?” 谢明珠确实没有搞垮他的动机,她如今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把他搞垮了,她就只能去住下水道了。 淮阳王喘息,好半天才咬牙切齿:“是容铮!” 谢明珠心中一动:“你说,这些秘密都是容铮扬出来的?你把堂上的情况仔细跟我讲一讲。” 淮阳王立即将朝堂上的情况讲给谢明珠听,谢明珠越听,眉头便皱得越紧,心中的不安也达到了巅峰。 兵部唐尚书,礼部右侍郎,光禄寺少卿以及那些张王李孙等微末小官,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些人,上辈子就是容铮的人,容铮当年能篡位成功,都离不开这些人的助力! 而淮阳王府的事,原本需要十年后,容钰登基前才会爆出来,如今被容铮的人提前十年爆出! 所以她的猜测成真了,容铮和自己一样,是重生回来的! 容铮是重生的! 这个事实,让谢明珠浑身颤抖,因为害怕,也因为激动。 害怕是因为上辈子自己被他害得很惨,激动是因为对方还不知道自己也是重生者,所以自己还有机会赢回来! 淮阳王还没察觉到谢明珠的异样,他还在大骂刘御史与容铮,骂够之后,他又无力道:“我与容铮不共戴天,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只不过如今本王被困在府里,府里的人也被看管严密,动弹不得。所以你只要杀了谢瑶华,我手上的一切资源,都任你随意使用!” “不能杀。”谢明珠深呼吸一口气,“至少不能由我们动手。” “你怕了?一个天天喊着复仇的人就这点胆子?” “只有傻子才去拿屠刀,聪明的人往往会选择隔山打牛,借刀杀人,乘风直上青云端。” 淮阳王从来没有参与过什么争斗,闻言有些懵。 隔山打牛,隔的哪座山? 借刀杀人,又去借谁的刀? 乘风上青云,乘的又是哪股风? 谢明珠没有解释,她喊了声碧兰,待碧兰进来,她便小声跟碧兰耳语:“去找一找谢文渊,就说,我要跟他见一面。” 碧兰咬唇,前段时间她们还被谢家的人当野狗一样追着撵到了下水道,如今才过了一晚的安乐日子,竟又要自投罗网了吗? 谢明珠知道碧兰在想什么,她也没解释,只催促道:“你现在便马上过去,若是耽搁了事,你我都要没命。” 碧兰出门去替谢明珠办事的时候,谢瑶华也回到了永宁侯府。 谢文渊正在等她,见她进来,便大步迎过去:“瑶华,我们谈谈。” “谈什么?” “谈你对谢家的怨气,谈谢家的未来。” “我对谢家的怨恨会持续到我咽气那一刻,至于谢家的未来?”谢瑶华微微一笑,“与我何干?” 谢文渊气得一个倒仰。 “不过,只要你们不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不介意暂时与你们和平共处,否则谁都别想过清净日子!” 谢瑶华进了金凤楼,谢文渊原地站了十几息,眸光明明灭灭,最后返身去了主院。 府医正在给永宁侯施针。 许是这几日的针起了作用,永宁侯嘴巴不再流口水了,眼神也比前几日清明,只不过仍无法言语。 白氏坐在旁边,神情呆滞。 谢文渊进来后,说起了他打探到的朝堂上的事,白氏听着听着,精神好了少许。 白氏说:“看来,谢家想要重拾荣光,只能等瑶华嫁给容铮之后了,只是不知容铮什么时候才会遣人上门提亲。” “瑶华才十七,容铮也才回洛京,我看他们这两年只怕都不会成亲,阿娘与其指望她,还不如找个合适的时间,去沈家替我提亲。”谢文渊说,“大哥已经耽搁了这么多天,我不想再让他耽搁下去了。” 提起长子,白氏就是一阵心痛。 她想起谢瑶华的警告,于是摇头:“沈吟月不行,你再等几日,为娘再替你物色物色。” 谢文渊眸子一沉。 前几日他们商议的时候,阿娘明明也说沈吟月是谢家的最优选,如今却斩钉截铁的说不行,期间发生了什么,谁又说了什么,不言而喻。 “对了,找到谢明珠了吗?” “还没有。” “我知你自小便疼明珠,但她留不得。若是找到了,你千万不要手软。”白氏低声,“瑶华她极为小气,但凡我们有一点摇摆,她都会弃了我们,弃了谢家。” 谢文渊抿了抿嘴:“可是阿娘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最后瑶华的心也不向着我们呢?” 白氏沉默片刻,叹气:“文渊,我们别无选择。” 府医行完针便下去了,谢文渊宽慰了永宁侯几句,见永宁侯流了泪,他也瞬间待不下去了。 心情难受地回到柳院,瞧见水生探头探脑,他没好气地道:“滚进来!” 水生滚进来了,还支开了所有人,关上了院门,最后压低声音:“二公子,有明珠小姐的消息了。” “人在哪里?” “目前还不知,但她的丫环碧兰来了。碧兰说,她有话要带给二公子。二公子,您要见吗?” 谢文渊想了想,便让水生将人带了进来。 碧兰上来先行礼,谢文渊却是不耐,他盯着碧兰:“谢明珠在哪?” “回二公子,明珠小姐如今在一个极安全的地方,她想见二公子一面,若二公子同意见面,今晚亥时一刻,便到侯府后门来,届时会有人带二公子与明珠小姐相见。” 谢文渊思考片刻就应了下来:“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我只给她这一次机会,若她敢耍花招,我必会将她翻出来,令她生不如死!” 当晚亥时一刻,谢文渊依约出现在侯府后门。 聂凤从暗处现身:“谢二公子,请跟我来。” 半个时辰后,谢文渊在一处小小的民房里头见到了谢明珠。 将聂凤等人遣退,谢明珠直切主题:“二哥,我可以助你得到沈吟月。” 谢文渊一顿:“……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等二哥心想事成之后自然就会知道了。”谢明珠笑笑,“如今就看二哥愿不愿意相信我了。” 第91章 容铮的理想 谢文渊沉默了一会,扬起一抹微凉的笑:“小明珠这是觉得我一定会与你合作?难不成我就没有别的选择?” “若是有,我猜二哥今晚一定不会来赴我的约。”谢明珠微笑,“任何人对上谢瑶华都会被扒一层皮,我是,大哥亦是。不过好在二哥比我和大哥都聪明,不然我们谢府的香火就要断了。” 谢文渊原地踱步,半晌后他停了下来:“合作就免了,但如果你真能助我得到沈吟月,我会考虑重新将你接回谢家。” “哦?我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我生母呢,你就不怕接我回去,令永宁侯府名誉扫地?” “那便要看小明珠你信不信二哥我的能力了。” 兄妹俩好一番博弈,最后相视而笑。 谢明珠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拿着这封信去找孔小姐,之后你只需要等她安排便好。” 谢文渊捏着信掂量了一下:“你这是捏着孔小姐的把柄了?” “是啊,我捏了她的把柄,所以你定会心想事成。”谢明珠说着,突然上前拥抱他,“二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要是早些回来,我们兄妹三人何至于走到这一步啊……” 谢明珠抱过来的这一瞬间,谢文渊想起了谢瑶华没回来之前,他们兄妹三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何其和美,何其幸福! 可如今,大哥没了,小明珠被逼得有家不能回,那个身体上流着谢家的血的谢瑶华,对整个谢家充满了恨意! 谢文渊狠狠拥抱过去,然后将怀里的一沓银票塞给谢明珠后,转身便走。 聂凤看着他进了永宁侯府便立即回了据点,翻了大半夜的卷宗后,她来到了谢瑶华跟前。 “瑶华姑娘,谢文渊与谢明珠碰了面……” 将两人要合作的内容报给谢瑶华听,末了聂凤提醒,“谢明珠和淮阳王打算借刀杀人,但谢明珠很警觉,要借谁的刀,怎么杀,目前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还有,谢明珠手里握有孔小姐的把柄,但我翻遍了悠然居的案宗,上头并没有与孔小姐有关的秘密。” 谢瑶华点点头:“小心隐藏身份,莫要叫她起疑,不是涉及到殿下与我生死之事,你不必特意告知,青萝,万事以自身安全为重。” 自从自己扮演了“聂凤”之后,就很少有人再唤“青萝”这个名字了,谢瑶华这一声,让青萝觉得,自己还是有人惦记的。 一时之间,青萝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谢瑶华自是不知青萝心中所想,青萝走后,她便陷入了沉思。 谢明珠是重生者这一点,已经是不需要怀疑了,所以她需要调整一下复仇的方式,换句话来说,她需要缓一缓复仇的脚步。 她要先看一看,谢明珠要借谁的刀,又要怎么杀人,还想乘谁的风上青云。 过了一会,青眉从楼下上来:“主子,殿下送来口信,说晚些有空,问你要不要去城外散散心。” “他现在何处?” “刚刚去了城北。” 谢瑶华便穿衣:“城外就不去了,去城北。” 离上次去城北不过才隔了几天,但一进入城北,谢瑶华便立即发现了不同。 第一感觉是热闹,第二感觉是太阳终于照进了城北这块贱地。 可明明,城北还是那个城北,巷子也还是那几条巷子,没有大一寸,也没有小一寸,可是地板没有横流的污水,没有乱堆放的杂物,没有厮杀的野狗,更没有倒伏在地上的尸体…… 一眼看去,街道干干净净,让人心情都变好不少。 “这可是殿下带着工部那群大人前前后后收拾了三天才收拾好的。”玄音在旁边说,“听说那群大人暗地里都骂殿下没苦硬吃,脑子里有包。” 话音刚落,街道那边便出现了容铮的身影,他被一群人簇拥着,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人群全都低下了头。 估计在心里暗骂容铮脑子里有包吧。 谢瑶华这么想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人群里的容铮似有感应,一下看了过来。 入目便是谢瑶华明媚的笑容,容铮愣了一息,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不知道被谁挤出人群了。 回头交待了一声,容铮笑着往谢瑶华这边走,他一路走,一路就把晨光带到了她的跟前。 容铮问:“怎么来了?有急事?” “玄音说你下午要去城外散心,但我等不及,就过来了。”谢瑶华笑着回他,“吃美食吃八卦赏美景着美裳,是不辜负大好光阴,扫扫地搬几根圆木,大概也算是不辜负吧?” “当然算。”容铮边说边往前,“正好有个事拿不定主意,你跟我去看看,说不定能给些什么建议。” “好。” 往前走了一段,人便多了起来,再往前走了一段,便看到一块空地。 “这便是官家划给我的地,但比我需要的地少了一些。”容铮拿出图纸,“学堂在这里,工坊在这里,比邻皇城司这里,我打算建一座慈孤堂,另外还有安居坊……” 谢瑶华越听,表情越是严肃,等容铮说完,她的眼神已经起了变化。 “这图纸,你什么时候画的?”谢瑶华问。 “在南华寺的时候,这块地也是两年前问官家要的,怎么了?” 谢瑶华摇头:“没什么,对了,你刚才说的安居坊是做什么的?” “年少的时候有一次到韶州府上逛,遇到一个姑姑投河,她被夫家休弃,娘家不愿意接受,女子不能立户,她无路可去,只能投河。” 容铮语气缓慢,“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想着,我一定要造一个能让这些女子容留的地方,让她们就算没有丈夫,没有娘家,也能靠着自己活下去……安居坊便是这样的地方。” 学堂,是给城北的孩子准备的,织坊、染布坊、打铁铺等,是给城北的男人女人们准备的,还有慈孤堂,医馆……如今连无家可归的女子,也有了停留的地方。 一个人,便是在某一瞬间被触动了,大部分也就当时难受难受,过后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只有极少数会将一件偶然遇到的事情当成一个真正的问题去对待,去寻找解决的方法,最后去实施。 容铮就是这样的极少数。 谢瑶华心里暖暖的。 她的盟友原来是个这么高尚的人,跟他在一起,她都感觉自己没那么好阴暗了,她甚至觉得,自己也是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在阳光下的。 在城北忙完,谢瑶华便随着容铮出了在。 两人在城外比赛骑马,射箭,之后谢瑶华又与沧云沈瑜等人又友好切磋了一番,等她回到永宁侯府,天都快黑了。 青叶迎上来:“大小姐你算回来了!” “怎么了,府里出大事了?” 第92章 该是她的,她便拿了 青叶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府里一切都好,大小姐不用担心。是好事来着!” 好事? 谢瑶华疑惑,她能有什么好事? “有人给大小姐您下帖子,请您去赴宴呢!恭喜大小姐,终于被洛京贵女圈所接受了!” 青叶兴奋完又抹眼泪。 谢瑶华哭笑不得:“区区一个宴会而已,至于这么激动吗?” “至于!太至于了!” 青叶抹泪,“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捧高踩低!若不是前两日大小姐狠狠修理了容嘉怡一顿,她们只怕还不将你放在眼里! 如今给你下帖子,是担心不给你帖子,会让你以为她们瞧不起你,过后找她们算账!哼,到那日,大小姐你定要带着奴婢去,让奴婢好好的给她们个下马威!” “好好好。” 三个字,让青叶止了眼泪,转头便欢欢喜喜地下去忙了。 谢瑶华失笑摇头。 孔将军夫妻酷爱菊花,为了能时时赏到菊花,他便将将军府的后山平了半座,专门用来种菊,菊园内栽种了各种品类的菊花,有雅致的,有高贵的,更有世间稀有的。 每年秋天,菊花盛开的时候,孔夫人都会邀请交好的夫人们过来赏花,以此来联络与各家各府的感情,顺便拓展一下人脉。 谢瑶华手上拿到的,便是孔夫人办的赏菊宴的请帖。 此请帖白氏手上也有一张。 知道谢瑶华回来了,她迫不及待地过来,说打算明日一早带谢瑶华上街添置衣裳。 “瑶华,我当初真的很期待你出生,后来也很期待期待你回归,只是我不知怎么了,像是中了邪一样,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你身上,处处亏待你,让你寒了心。” 白氏说着便红了眼,“瑶华,你能再给阿娘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谢瑶华没说能也没说不能,反而问道:“除了添置衣裳,你还想我陪你去做什么?” 白氏一脸欣喜:“前两天你的接见宴,原本你外祖母也要过来,只不过她尚在病中,便遗憾错过了,今日她让人送了口信,说是想见你一面。瑶华,你愿意与我同去吗?” 白氏想跟她修好。 谢瑶华很清楚她的动机。 若是几天之前,谢瑶华定是毫不犹豫就拒绝,但因为那天容铮说怕她过于沉溺于过去,辜负了大好光阴,所以她便考虑了几息才拒绝。 “衣裳,我不缺,外祖母之类的无关紧要之人,我也没兴趣见。青叶,送侯夫人回房。” 白氏失望离去,谢瑶华讽刺勾唇。 但凡上辈子白氏替她流过一滴泪,这辈子她也许会愿意给她一丝温情,可惜,并没有。 原是想着自己已经拒绝了,白氏就不会再来烦她了,可没想到隔天一早,白氏就派了两个绣娘过来。 两个绣娘一口一个大小姐的喊着,夸着,把谢瑶华夸成了天仙。 可惜,谢瑶华只想把这两个人扔出去。 青叶就劝:“大小姐,先前你还没回府的时候,谢明珠每一季都要做好几身衣裳,而且每参加一个宴会,她也至少要做三身衣裳来备用…… 她一个假千金都能这么花谢家的银两,你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小姐,你就是做十八身,那也是谢家该给你的。” 张绣娘接过话尾:“是啊大小姐,谢家的事我们外头的人都听说了,大家都替您不平呢,再说了您如今就住在谢家,便是你吃穿用度都是花自己的钱,你也没办法跟谢家完全切割呀。大小姐,您就听我们的,该你的你就拿,不然留着去便宜别个么?” 谢瑶华凝了凝眉,缓缓笑了。 算了,既然该是她的,那她便拿吧。 她一笑,两个绣娘便赶快上来量身,嘴里也没停:“孔夫人的赏菊宴是在五天后,若是别的绣坊,五天赶制三套衣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我们绣坊可以。前几天您穿的就是我们赶制出来的呢……” 绣娘们量完身便走了,谢瑶华松了口气。 只是这一口气还没喘完,首饰铺的宋管事便过来了。 宋管事带了好几箱首饰,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 她打开箱子:“大小姐,这里头全是上等货,也是这一季最时兴的款式,尤其是这一款,我们楼还没对外售卖,今日便先呈给大小姐您这来了。” 谢瑶华张嘴拒绝,被青叶的欢呼声盖过了:“大小姐你坐那别动,奴婢替你试!这些东西真的很好!你便是不要,也让奴婢开开眼界!” 谢瑶华瞧了几眼,没瞧出哪里上等了,但确实挺好看的,于是便坐在那不动了。 看着像只棉布兔子一样,乖乖软软任由青叶摆布的谢瑶华,玄音不禁啧啧称奇。 这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个乖乖软软的姑娘,是个敢单身匹马闯进千人私兵营的大杀神呢? ——不对,这哪有什么大杀神,谢瑶华分明是个才十七岁的小姑娘啊。 这首饰一试便是大半天,最后青叶作主,留下了三套最贵的,另外又挑了些适合日常穿戴的。 大概是谢瑶华的态度让白氏觉得有戏,于是她立即从私库里挑了许多女孩子合用的,令林妈妈送了过来。 林妈妈命人将东西放下,立在一旁说:“大小姐,夫人心里是有您的。” “你告诉她,我心里也有她。” 谢瑶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因此林妈妈不敢高兴得太早,甚至连话都不敢转达,回主院回禀的时候,只说谢瑶华没有生气。 白氏松了口气:“她这性子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只要没有当场翻脸,那就还是愿意再给一个机会。” 林妈妈回想了一下,点头:“大小姐这脾性,是跟主子您年轻时挺像的。” 主仆二人忆了一会往昔,便有下人来报,说是白家来人了。 白家来的是白老夫人身边的梅嬷嬷。 梅嬷嬷说,老夫人说是要到永宁侯府小住一阵。 母亲过来小住,白氏自然是欢喜,只是母亲是个极重规矩也极爱管事的性子,她若到了谢家,见着了谢瑶华,只怕会忍不住管教。 偏偏谢瑶华是个不服管教的,这两人要是碰到一起,那得是什么样的场面? 见白氏态度迟疑,梅嬷嬷便又说:“若是大小姐不方便,老奴便劝一劝老太太,白家如何闹腾,忍上一忍便过去了,头疼什么的,也不是要人命的病,老太太一向坚强,想必也能熬过去。” “梅嬷嬷,我没有不方便,只是这两日精神不太好,反应慢了些。你回去告诉母亲,明日一早,我便去白家接她过府。” 送走梅嬷嬷,林妈妈小声提醒白氏:“夫人,那老夫人来家里的事,需要先知会大小姐吗?” 白氏摇头,一脸忧愁:“讲是肯定要讲的,但还是等人接回来了再说,这事你先去告诉文渊,让他明日办完差就早些回来。” 隔天一早,白氏便去白府把白老夫人给接了过来。 老夫人进了府,屁股还没坐热,便问起了谢瑶华:“秀蓉,瑶华那丫头呢?怎不见她过来请安?” 白氏脸色不太自然:“瑶华她性子粗野,女儿怕她冲撞了母亲,就想等她再学几天规矩再过来。” “一家人不需要讲那么多规矩,她如今住金凤楼吧?” 得到答复后,老夫人将手递给旁边的三孙女:“走,芸儿,去见一见你表姐。” 第93章 找个日子便埋了吧 白老夫人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过来的时候,谢瑶华刚出金凤楼。 白老夫人以为谢瑶华是出来迎她,半瘪的嘴角轻轻一挑:“这孩子还算是有些礼数。” 可没想到,谢瑶华竟是径直越过她们走了过去! 白老夫人气息一沉,白氏赶紧出声:“瑶华,这是你外祖母!” 谢瑶华脚步不停。 她当然知道这是她的外祖母。 前世知道她满身脏污回府,这位外祖母便立即遣人过来表明不会承认她这个外孙女。 永宁侯府将她关在后院时,这位外祖母过来只与她对了个眼神就给她下了定论:“此女眼神阴沉桀骜,留着终是祸害,找个日子便埋了吧。” 因着这一句“埋了吧”,谢瑶华便被生埋。 知道她命硬没死成,这位外祖母便命人加送了一杯毒酒,让谢文渊灌给她。 她上辈子的悲剧,有一半都是拜这个老太太所赐,重生归来后她本就没打算放过这个人,只是今日不巧,她赶着出门,便懒得理会。 但别人非要上来找不痛快。 白老夫人令人拦住她:“见到长辈不问好不行礼,怎么,你是打算一直以这个面貌去见大殿下以及宫里的其他贵人?” 谢瑶华脸色平平:“所以我该给你磕一个吗?” 白老夫人淡声:“我是你长辈,给长辈磕头,也是天经地义。” 谢瑶华于是很干脆地给白老夫人磕了一个:“头,我现在已经磕了,那白老夫人死的时候就不要再叫我磕了哈!” 磕过头,谢瑶华扬长而去,那背影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白老夫人扭头看白氏:“她一向如此粗野?” 白氏垂下头:“瑶华她是有些难管,但来日方长,我相信只要我好好教导,她定能与洛京的其他贵女一样端庄灵秀。” 回想刚刚谢瑶华那大逆不道的言行,白老夫人皱眉道:“秀蓉,你虽有对不起她,但那件事并非全是你之错,你不必如此心虚,该端起母亲架子的时候,你就得端起来。” 在谢瑶华面前端母亲的架子? 白氏真是有苦说不出。 “若你狠不下心来管教,那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白老夫人说,“如今她有多恨我,日后她就会有多感激我。” 让老母亲管教?那一天不知会被谢瑶华气晕多少次了。 白氏赶紧扯谎:“母亲有所不知,瑶华她进了柳嫔娘娘的眼,柳嫔娘娘出身将门,她就喜欢瑶华这耿直的样子,至于礼数教养方面,柳嫔娘娘那边也会安排……母亲,府中的景致与您上次来时有所不同,女儿陪您到处赏一赏?” “赏景就不必了,还是先给这金凤楼立一立规矩吧!” 这边白老夫人给金凤楼立规矩,那边的谢瑶华已经出了府,策马直奔城北。 只不过隔了一天,城北好像又有了变化,但具体哪里变了,谢瑶华又一时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今天来到这里的心情比前天更好。 王录事认识谢瑶华,远远看到她便迎了上来:“谢姑娘,殿下还在朝中,今日怕是没法子过来了。” “没事,你忙你的,我四处看看。” 谢瑶华跟王录事摆了摆手,便带着玄音与青眉在附近转转。 转着转着,便到了城北最大最长的那条坑道。 这条坑道,谢明珠也在这住过几天。 原本这条坑道住满了人,这会倒是听不到半点人声。 谢瑶华正打算下去看看,身后便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你在找谁?” 是一个小女孩,瘦瘦小小的,身上的衣服虽打满了补丁,但洗得干干净净,脸色蜡黄,像一棵随时都会被风折断的小草。 小女孩叫秀儿,不到四岁。 谢瑶华蹲下来:“秀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阿爹阿娘呢?” “我阿爹死啦,我阿娘她穿着红嫁衣,嫁给大老爷的鬼儿子了。”秀儿说完嘴角瘪了瘪,明明想哭,又忍住了,“你能带我去找我阿娘吗?” 谢瑶华便想起那日在坑道里那群小孩提过的,嫁给鬼儿子的秀儿娘,看来这个孩子,就是那个秀儿了。 她摇摇头:“我不认识你阿娘……秀儿,原本住在这坑道里面的人呢?”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秀儿也没有任何难过的样子,她大声说:“大家都不住坑道啦,姐姐,我们有房子住啦,就在那边!姐姐我带你过去!” 谢瑶华刚要点头,后头便蹿过来几道小身影,为首那人有着一双狼崽一样的眼神。 这眼神谢瑶华见过,是坑道里替谢明珠作掩护的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将秀儿往身后一拉,一脸的警惕:“你干什么?!” “问路。” “向一个小孩问路,你是傻子还是把我们当傻子?” 谢瑶华从怀里掏出十几个铜板:“路已经问完了,这是报酬。” 将铜板往秀儿怀里一塞,谢瑶华转身就走。 秀儿却奔过去拉她:“姐姐,我要把你带到你想去的地方才能收你的铜板!姐姐,你还需要我带路吗?” 小女孩的眼睛大得惊人,此刻正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谢瑶华抿了抿唇:“……需要。” “那大家都跟我走吧!” 于是容铮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谢瑶华被一群孩子簇拥着的情景。 那群孩子吱吱喳喳,她一声不吭,身影还有些僵硬,但看起来就是比平时多了几丝人气。 容铮慢慢跟上去,不一会,他听到谢瑶华夹着声音,用小女孩的声调说:“秀儿知道得真多,很厉害!” 这声线出来,谢瑶华自己都愣了,她下意识一回头,与一脸笑的容铮来了个四目相对。 她脸一烫,莫名有些恼:“你笑什么?” 容铮赶紧收起笑容:“我没笑。” 谢瑶华瞪了他一眼:“把刚才忘掉!” 这一眼,有威胁,有嗔怪,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之前谢瑶华身上没有的。 而这些情绪,让她看上去更有人气。 容铮在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谢瑶华是个人,不是伥鬼,不管她先前经历了什么,她都有权利像普通人一样过活。 谢瑶华脸上的烫热一直持续到了目的地才散去。 让秀儿他们自己去玩,谢瑶华回头问容铮:“王录事说你今日没法子出来,是朝中有麻烦事?” “是有点小麻烦,但已经处理了。” 容铮笑着往里,“这一排房子空置了许久,年久失修,若是下雨还是会被淋到,但比起住在坑道,这里还是要好一些,我已经命人在修葺了,明年春天,我会将这些房子低价租给需要的人。” “我以为你会无偿给他们居住。” “他们有手有脚也有自己的风骨,没有必要把腰折在这小小的恩惠里。” “你是个好人。”谢瑶华评价,“世上就需要你这样的好人。” “也需要你这样的好人,以及,他们这样的好人。”容铮说着一指。 谢瑶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一道是农大夫,另外一道是姚木兰。 她朝姚木兰走去:“木兰,你也来了!” 姚木兰看到她也很是高兴,拉着她说了两句,就立即将她抓了壮丁:“你来得正好,帮我把她腿上的烂肉全剐下来。” 姚木兰正在给一个中年妇人治腿。 妇人的腿断了,因为没钱抓药,只潦草处理,这会伤口已经化脓长蛆,妇人浑身发烫,意识已经迷糊了,如若再不处理,妇人应该是活不过三天。 而她的身边还趴着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 谢瑶华立即给姚木兰打下手。 有了谢瑶华的帮忙,姚木兰救治的速度快了许多,那些受她救治的伤患,都对她千恩万谢。 姚木兰还没完全适应自己的医者身份,被夸得很不好意思,谢瑶华却是由衷替她高兴。 “木兰,你一定会成为一位大医。” 成为大医吗? 姚木兰露出笑容。 对,她要成为大医,只有成为大医,她才不算辱没药王谷的声誉啊。 在城北给姚木兰打了一整天的下手,谢瑶华心境是从未有过的平和。 快到天黑时,谢瑶华与容铮分别。 容铮问她:“明天还去城北吗?” “去。” “那我等你。” 谢瑶华很快回到永宁侯府。 一跨进金凤楼,她便看到了跪在院子中间的青叶,她的旁边也跪了一圈的丫环与小厮。 而廊下,白老夫人正好整以暇地品着茶。 谢瑶华看过去的时候,白老夫人也看了出来,她下巴微抬,嘴角半勾,看着很是慈祥,又满是笃定。 笃定谢瑶华再嚣张,也只能乖乖接受她的下马威。 谢瑶华微微一笑,大步朝白老夫人走去,然后在白老夫人笃定的笑容里,薅起她的衣领,直接将人扔了出去! 第94章 她就是个疯子…… 白老夫人尖叫。 周围仆妇尖叫。 一团尖叫声中,白氏飞扑过去,在白老夫人落地之前充当了肉垫,免去了白老夫人摔断骨头的痛苦。 然而痛苦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白氏摔到地上那一瞬,感觉全身骨头都错了位,痛得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们还杵在那干嘛!快把我祖母和姑姑扶起来!” 白三姑娘白芸一声令下,仆妇们赶紧冲过去,扶的扶,拉的拉。 “来人!把这个目无长辈尊卑的东西给我摁住!”白芸又下令。 摁住谢瑶华?这谁敢啊! 永宁侯府的仆妇都悄悄往后退,护院们更是把自己当聋子,眼观鼻鼻观心。 只有白家的人不明真相,听到白芸的指令就往前冲。 等待她们的,是谢瑶华的凌空飞踢。 不过十几息,这群人全被踹翻在地。 踏着仆妇们的痛呼声,谢瑶华一步步朝白芸走过去:“你刚才说,要摁住谁?” 白芸被逼得连连后退,跟着瑟瑟发抖。 她终于想起出门前母亲与姐姐的叮嘱了。 她们叮嘱她千万不要跟谢瑶华起冲突,可她们没说起了冲突之后要怎么办啊! 谢瑶华来得更近了:“是要摁住我吗?” 怕谢瑶华出手伤白芸,白氏也顾不得自己痛了,赶紧扑过来: “瑶华!芸儿还小不懂事,我让她向你道歉!” 一巴掌扇向白芸,“芸儿!向你表姐道歉!” 白芸哇一声哭了:“表姐对不起呜呜呜……”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呵,以及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白氏重重松了口气,她顾不得身上还痛,赶紧下令:“快将芸姑娘和老夫人扶回房!” 白老夫人搭着仆妇,胸口起伏,她问白氏:“秀蓉,你平时就是这般惯着她的?!” 事到如今,白氏也是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她无助落泪:“阿娘,非是我惯着她,是我拿她没办法啊!她连淮阳王府的世子妃都敢整,我算什么呀,谁都不算什么……阿娘,她就是个疯子……” 接风宴上白嘉怡与容世子妃的事,毕竟涉及了皇室的脸面,白大夫人与二夫人回去之后便只说宴会闹得不太愉快,别的也没敢多提。 因此白老夫人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知,谢瑶华那天到底做了什么。 “她这般行事,已经不仅仅是粗野了,她这简直是目无王法!” 白老夫人眼神阴沉,她压低了声音,“秀蓉,你听着,以下的话为娘只说一遍:谢瑶华桀骜难驯,留着终是祸害,你若不想谢家万劫不复,那便……当断则断!” 当断则断,是杀了谢瑶华吗? 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啊! 白氏煎熬地哭了起来。 哭声传到院里,让谢瑶华一阵心烦,她抬脚进了内院:“把青叶他们全叫进来。” 二十多个婢女小厮排成一排,个个垂着头。 委屈,但是不敢吭声。 “都抬起头来!” 巡着这些熟悉的脸看了一圈,谢瑶华淡声:“刚才我做了什么,你们都看清楚了?” 她将自己亲外祖母丢出门去了。 大家大声答:“看清楚了!” “日后再有人硬闯金凤楼,你们知道要如何做了?” “把人扔出去!” 听着整齐划一的回答,谢瑶华很满意,于是打开库房,给了楼里每个人一两赏银。 大家捏着赏银,心情都有些复杂。 这时谢瑶华的声音又响起:“该扔的时候就扔出去,该打的时候就打,若是打不过,那就撤。” 啊? 大家惊讶,谢瑶华难道不是应该要求他们拼死守住金凤楼吗? 谢瑶华却是没半句多余的话,转身便上了楼。 站在窗台看出去,白氏等人正在一群奴仆们的簇拥下离去,不远处出现谢文渊的身形。 许是见着了这边的动静,谢文渊小跑了过来,到白氏跟前几息后,他突然抬头,往窗台这里看了过来。 兄妹俩的目光在暮色里相撞,又很快分开。 等到那一群人完全走出视野,谢瑶华便也收回视线,看向了别处。 暮色之下的永宁侯府,依旧气势磅礴,但只有这府里的人才清楚,永宁侯府已经日薄西山,若无人出来支应,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沦落成洛京城的末流。 这一晚便安静地过去了。 早上出门时,玄音提了一嘴谢明珠,知道谢明珠没什么动静,谢瑶华便明白,谢明珠是在为几天后孔将军府上的赏花宴做各种准备。 谢瑶华交待玄音继续派人盯着,便去了城北的常宁坊。 常宁坊便是秀儿他们如今住的地方,一排过去,一共九座院子,院墙早就塌了一大半,容铮便干脆让人将院墙整个推倒,如今九座院子如今是连通的,等修葺好了房子,这院墙还是会砌回去的。 不过城北全是穷人,便是原先住在坑道里的也不下千人,这九座院子,远远不够住。 “那边的山,我打算让人推平了。”身后传来容铮的声音,“再盖一排房子过去,房子不会太大,也就两个房间加一个灶房,不过需要安置的人太多,那山上便是全盖了房子,也是远远住不开。” 负责修葺的师傅们已经在屋顶忙开,阳光满洒,从檐角一直往下往远延伸,将站在檐下的青年整个笼在其中。 他是光芒万丈的神只,让人想去靠近,以及信任。 谢瑶华心头一动,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容铮,我曾在闽地见过一种土楼。楼房以石为基,以生土为主要原料,分层交错筑成,再配竹木作墙骨牵拉……我见过的最大的土楼住了一百八十多户,一千多人口。” 一座楼,能住一百八十多户,一千多人口? 容铮来了兴趣,他问了好些细节之后有了决定:“我得带工部的人去闽地实地走一趟,若真能把闽地的土楼复刻到城北,瑶华,你功德无量。” 功德无量? 谢瑶华浑身不对劲起来。 她是一个满心仇恨,满手鲜血的伥鬼,身上只会背负人命,何来的功德? 她的情绪转变,容铮自然察觉了,恰好余光里出现秀儿他们的身影,他便自然地转了话题:“秀儿他们来了。” 自从知道谢瑶华是来帮助他们的之后,秀儿和小石头他们就对她放下了戒心。 秀儿欢呼地冲过来:“瑶华姐姐,你和姚姐姐今天还治病救伤吗?我可以帮忙吗?我可有力气了!不信你问石头哥他们!” 她身后的小石头,小桃和小花同时点头:“秀儿很有力气!我们也很有力气!” 几个小孩围着吱吱喳喳,不一会,谢瑶华身上的那些不对劲都消失了。 又在城北待了整整一日,傍晚时分才回府。 在二门处看到青叶,谢瑶华眉心一拧。 莫不是昨天手段太软没把白老太太整怕,这白老夫人又作妖了? 第95章 沈吟月就是为他而生的 青叶小跑过去:“大小姐,白老夫人晌午的时候回白府啦!侯夫人还送了些好看的摆件过来,二公子也送来了一千两银票,哦还有,殿下给您挑了两个姑姑过来,如今正在金凤楼等着拜见您呢。” 侯夫人是个聪明人,所以她把白老夫人送回白家,在谢瑶华看来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白老夫人。 白老夫人极重规矩,又喜欢端架子,昨日自己害得她颜面尽失,她竟然毫无动作? 这老太太肯定憋着坏,说不定会跟上辈子一样,过几天就会命人送毒酒过来。 让人去留意白府的动静,谢瑶华便暂且不管了。 一连几天,谢瑶华每天都往城北跑。 一开始只有秀儿和小石头他们几个孩子跟在她后头,到了后面,所有没人看的孩子都跑过来了。 她去给无法动弹的老太太换药,大家便抢着帮她递布条。 她跟阿花婶去附近的空地种菜,后头也跟着一串,连刚刚会爬的,也跟在她后头咿咿呀呀的叫,她一声令下,孩子们便像是得了令的士兵,欢欢喜喜地去执行“命令”了。 谢瑶华在城北混成了孩子王,阿花婶、黄爷爷、叶婆婆他们则一口一个瑶华的叫她,将她当成了自家的闺女,手里有些什么他们认为的好东西,都会掰一份给她。 容铮则成了城北百姓心中的神,只要一看到他,大家不管处于何处境地,心中都会升起希望。 有人看到了他们的苦难,这些人正在努力领着他们远离苦难。 他们终将脱离苦难。 这日傍晚谢瑶华从城北回来,容铮给找的管事姑姑兰姑过来提醒:“主子,明日便是孔夫人的赏花宴了,您要还没决定明日穿什么衣裳赴宴,奴婢便把所有衣裳都熨好,明日穿哪身都行。” 谢瑶华这才惊觉时光的飞逝。 明日就是赏花宴,那她今晚可得好好休息,迎接明日的好戏。 孔将军府位于城西白虎街最后头,门头十分气派,占地面积很广。 孔家世代习武,孔将军自二十岁执掌皇城司以来便表现出色,十七年前的景王造反时,他更是领着皇城司死守宫门,还替皇帝挡了一刀,事后官家当众感叹,他能活下来,全赖孔将军救驾有功。 那次之后,孔家扶摇而上,没两年,孔将军便成为武官之首,孔家也一跃成为洛京顶流。 顶流家办赏花宴,也算是洛京一大盛事,许多微末之家,都以能来参加孔夫人的赏花宴为荣。 赏花宴安排在巳时开始,许多人家一大早就得出门,永宁侯府与孔家同在城西,倒是不用赶得那么急,谢瑶华是辰时中才出的门。 府里安排车马的人很会来事,今日给谢瑶华的马车是府上最好最舒服的,白氏的马车跟在后头,谢文渊则是骑马。 赏花宴也邀请了不少世家子,他们通常会在宴饮之后斗诗,或是打马球,其中谢文渊便是打马球的好手,听说是打遍洛京无敌手。 谢文渊今日就穿了一袭青色的劲装,想必是想要在宴会上一殿身手了。 出门的时候,谢瑶华曾与他们对了个眼神,这对母子一个满脸自信,一个有些小心翼翼,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谢文渊要在今天的宴会上使坏,谢瑶华的确是无法从他们的脸上窥见任何异样。 马车起行,兰姑撩起车帘看了一会,便细声跟谢瑶华说起孔家的事: “孔夫人也是出身将门,性子还算爽直,孔夫人未出阁前跟我们赵夫人还有柳嫔娘娘也颇多来往,只不过赵夫人过世后,柳嫔娘娘与孔夫人便鲜少来往。 外头人都猜是孔夫人不满柳嫔嫁给官家的缘故,但实际上这些年孔夫人每个月都会给柳嫔娘娘递请安的帖子,我们娘娘一次都没理过她,倒是养在娘娘膝下的五公主与孔小姐、四皇子与孔家小姐公子们时有来往。” 谢瑶华挑眉:“柳嫔娘娘不理孔夫人,却没拦着四皇子、五公主他们与孔家来往?” “娘娘是个真正豁达有智慧之人,她不喜孔夫人,但对孔将军没什么大的偏见,而且孔将军掌管皇城司,手握重权,与孔家交好,对大殿下是好事,她时常教导四皇子,凡事要以大殿下为重……” 兰姑说了一路,谢瑶华也听了一路,越听,便对柳嫔的敬意越多。 容铮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他自始至终,都有人惦记,都有人愿意替他赴汤蹈火。 她替他高兴。 孔将军府到了,兰姑先跳下马车,回头想要把谢瑶华搀下来时,谢瑶华已经自己跳了下来。 许是不记得头上还戴了东西,落地的时候,头上钗环叮当的响。 兰姑正要替她把钗环扶好,旁边停着的马车上也跳下来一个年轻姑娘:“谢瑶华,等你好一会了,怎么才来!” 正是沈吟月。 沈吟月上下打量她,最后撇嘴:“衣裳很好看,妆容很适合你,这副头面也很漂亮。” 谢瑶华抬眉:“喜欢这副头面?” “喜欢。” 于是谢瑶华就把头上的钗环拔下来全插沈吟月发间:“喜欢就戴着,全送你了。” 伴在沈吟月身边的大丫环连声惊呼不可不行,沈吟月已经脱下自己腕间的手镯套到谢瑶华手上,接着让大丫环将自己原本的头饰全部拿下来。 最后拿着铜镜欣赏:“哎呀哎呀,这人是谁啊,好漂亮呀!” 谢瑶华也举起手腕欣赏那只碧色手镯,点点头:“这只手也很漂亮。” 沈吟月大笑,挽着谢瑶华便进了孔府。 身后,谢文渊将白氏搀下马车,看到这一幕,目光轻转。 白氏小声说:“文渊,你与沈吟月不合适,莫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一会你好好表现,争取能入五公主或是别的小郡主的眼。” “好。” 谢文渊嘴上应着,心中却有自己的打算。 尚了五公主,他就不能入朝为官,从此变成皇家的附属物,他不愿意。 别家的小郡主,家世与人脉方面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也拿捏不住人家。 只有沈吟月,就像是为了他谢文渊而生的,各方各面都完美匹配。 只希望孔小姐今日不要拉胯,能真的让他心想事成,不然他就得另想法子了。 第96章 主子,沈小姐出事了 浔阳侯府虽是没落的世家,但毕竟也显赫过,故友也不少,沈吟月性子活泼,也有自己的交际圈。 谢瑶华便被沈吟月拉去给她那几个手帕交认识。 “这是翰林院苏学士家的三姑娘苏婉,学问最好!” “这是刘御史家的三姑娘刘芯柔,上回你见过的,不过嘴巴笨笨的,没有她祖父怼人的本事,但很有风骨!” “这是安阳侯家的二姑娘肖雅,雅雅最近在研习《金刚经》,人有些无趣,但对朋友很好!” “还有这位,镖骑将军家的四姑娘向晓晴,她平时喜欢绣些小花小兔子小老虎,绣得可好看了!” “大家,这是谢瑶华,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也是我的朋友,大家欢迎!” 沈吟月带头鼓掌,其他人也很捧场。 谢瑶华有些不习惯。 上一次她被人如此围着,是在自己的接风宴上,那时她在灌容世子母女喝加了料的果茶。 上上一次是在深夜的街上,她被秦家的家将包围,大开杀戒,砍了不知道多少颗脑袋。 如今被几个温柔可爱的小姑娘围着,她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想逃。 正好兰姑告诉她五公主来了,想要见她,于是谢瑶华顺势提出先去拜见五公主。 沈吟月也是有些时日没和自己这些小姐妹聚一起了,倒也没说什么,只叮嘱了一句,说是五公主性子古怪难搞,让她小心些。 让人暗地里护着沈吟月,谢瑶华便随兰姑去找五公主,路上她问兰姑:“五公主有多难搞?” 兰姑想了想才答:“主子,奴婢觉得五公主不是难搞,而是率性。” 率性?能有多率性? 谢瑶华这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 柳嫔娘娘入宫多年无所出,但膝下养有四皇子容战和五公主容敏僖两个孩子。 五公主今年十六,许是从小在柳嫔跟前长大,动作神态都很有柳嫔的影子。 此时她正在一处厢房喝茶,看到谢瑶华,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就是谢瑶华?” “我是。” “母妃说你第一次赴宴,叮嘱我今天多多照顾你,但我不喜欢你,不想照顾你,甚至不想看到你,你说,本宫该怎么办?” “要么把我当空气,要么公主当瞎子,端看公主喜欢哪种方式了。” 五公主一脸不可思议:“让本宫当瞎子,你怎么不自己消失?” “因为我不想消失。” 五公主瞪了她一会,露出一个古怪的笑:“……你这人真的挺冒犯的。不过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良姑,你跟着谢大小姐,谁要是敢冒犯她,你就掌嘴。” 正说着,孔小姐来了。 孔小姐自动请缨,要带谢瑶华赏花,说这是她身为东家的职责。 五公主很满意,她捧起一旁的书:“那你就带谢小姐去赏一圈花吧,一会宴饮的时候,安排本宫与她坐一处。” “遵听公主懿旨~~” 孔小姐逗了个趣,惹得五公主咯咯笑。 出了厢房,孔小姐便卸下了脸上的笑容。 孔小姐昂着下巴,像只小孔雀:“我母亲前几天给柳嫔娘娘递了帖子,娘娘接了帖子,宣我娘后日进宫,届时我与大殿下的婚事将会正式提上议程。一旦婚事定下,我们孔家将会是殿下最忠诚的追随者与最大的助力。” 跨过一道拱门,又回到了菊园。 园内花开热烈,贵女们都赏得挺高兴。 小孔雀继续说:“我父亲手握重权,是各个皇子争着要讨好争取的对象,只是我父亲与赵夫人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便格外偏爱大殿下一些。 但如若大殿下一味的推拒,寒了我父亲的心,我父亲必会转而支持别人,到那时殿下的胜算便会大打折扣。谢瑶华,你身为他的师妹,要劝他万事以大局为重。” 这么听着,容铮是不接受这所谓的婚事了。 谢瑶华发现自己居然有些开心。 她淡淡道:“与其劝容铮以大局为重,不如孔家先反省反省自己是不是自身力量不行,才会让人推拒。” “孔家自身力量不行?” 孔小姐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低嚷,“我父亲是皇城司的统帅!他手上握着的是除了禁军之外离皇权与官家最近的兵权!十七年前景王造反,是我父亲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要不是我父亲,官家他根本等不到后面的援军!你竟然说孔家力量小?!” 孔小姐说的是事实,但是—— 谢瑶华淡漠道:“关我什么事?” 她抬脚就走,孔小姐追上来拦住:“你把话说清楚!不然别想走!” 谢瑶华失笑:“孔家想合作的人是容铮,你想嫁的人也是容铮,你不去向容铮展示你们孔家的实力和你的个人魅力,你跑来找我?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你!” “借过。” 谢瑶华越过孔小姐在菊园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沈吟月的踪影。 回头见孔小姐还在跟着她,谢瑶华皱眉:“沈吟月呢?” 孔小姐捏了捏手指,一脸冷淡:“……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我哪知道沈吟月在哪?我们菊园这么大,她必是去了别处赏花!” “她最好是在别处赏花。” 孔小姐仍想与她纠缠,谢瑶华直接一掌挥过去,抬腿便走,路上依次遇到了沈吟月的密友向晓晴、肖雅以及刘芯柔,几人都说花开得好,人又太多,大家便分开走了,等各自赏完自己喜欢的品种,宴饮的时候再坐一起。 “吟月应是去南边了,她喜欢的花就在南边。” 谢瑶华去了南边,没看到人,她脸色微沉。 虽说她安排了人在暗处护着沈吟月,这会见不着人,也未免会有些担心。 因为坏人的坏没有下限,她能做的却是有限的。 过了一会,谢瑶华碰到了沈吟月的另一位密友苏婉:“苏三小姐,你有看到吟月吗?” 苏婉点头:“刚才还与我们在一起的,后来有个冒失的丫环没看清路,把水泼她身上了,她便去前边的厢房整理了,我留了丫环跟着的,一会应该就会过来了。” “哪边的厢房?” “就前边,厢房后面有个湖。” 有湖,就会落水,若是姑娘落水的时候恰好被个外男救起,那即便那个男的是个老头,为了自己的名声,姑娘也只能捏着鼻子嫁了。 这念头刚起,便见青眉匆匆过来:“主子,沈小姐出事了。” 第97章 别让谢文渊活! 谢瑶华脸色一变,青眉赶紧说:“但属下已经处理好了,主子不必担心。” 是孔府的人下的手,她们事先将沈吟月身边的人都支走了才动手,好在青眉出手及时,沈吟月并未落水,只是受了惊吓,如今被青眉安置在湖边的厢房里,推人者也已经控制住了,等谢瑶华过来再处理。 谢瑶华嗯了一声:“谢文渊呢?” “我让人拖着,一会应该就会过来了。” 谢瑶华很快见到了沈吟月。 沈吟月惊魂未定,看到谢瑶华,她像是看到了救星:“谢瑶华,有人要害我!” 谢瑶华嗯了一声,拍了拍她肩:“把你的衣裳脱了。” 沈吟月不明所以,但是乖乖照做。 谢瑶华将沈吟月的衣裳递给青眉,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让那推人的东西假扮吟月。” 第二句是:“别让谢文渊活。” 旁边的沈吟月吓了一跳:“你,你要为了我杀了你二哥?可我没有受到实质的伤害,你就这么杀了他,会不会太过残忍了?” “你没有受到伤害,不代表别人没有。” “别人?我,我不知道……” “因为她们都死了,根本没有机会让别人知道。” 谢瑶华闭了闭眼,如果可以,她是真的不想让沈吟月知道那么多肮脏的事实。 “三年前,谢文渊看上一位小官的妹妹,他也如今天这般,故意让人将她推下水,自己来了一出英雄救美,只为了让那位姑娘入府给他为妾,但那姑娘已定了亲,不愿另嫁他人,于是投了湖。 两年前,城南一位卖豆腐的姑娘在归家途中被人掳走,关键时刻谢文渊英雄救美,不过三四天,便用一番甜言蜜语哄骗了人家的身子又始乱终弃,最后直接给了那位姑娘一杯毒酒。 一年前冀州茶商之女吊死家中,半年前他同僚的妹妹大着肚子跳河……” 谢瑶华说了很多谢文渊的恶行,末了看着沈吟月:“我今日不杀他,未来会有更多的无辜者死在他手上。” 前世,她在城北救过一位叫红玉的姑娘,红玉姑娘家贫,她无以为报,只倾尽所能给她做了一顿饭,那是她那个时候吃到的最好吃的饭。 可后来这位红玉姑娘落到了谢文渊的手里,最后成了无辜的冤魂。 而今日的推人者,也并不是第一次作恶,死在她手上的无辜小丫环,十个手指都数不清。 沈吟月已经脸色发白。 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一个表面上那么温和清雅的男人,竟会是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瑶华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你!” 沈吟月拉住她,一边抖一边强装坚强,“以谢文渊之恶,他死一万遍都不足惜!但是瑶华,他是你二哥,你杀了他,你心里会有负担!你已经救了我,我不能再让你难受!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来报!” 谢瑶华心想杀谢文渊,自己才不会有心理负担,但迎着沈吟月真挚的眼神,她笑着点头:“好。” 沈吟月立即向青眉下令:“让推我的那狗东西扮我!别让谢文渊活!” 别说,除了声音太过脆生生的,这语气与气势,倒是跟谢瑶华学了个足。 谢瑶华找了件薄毯盖到沈吟月身上,两人手牵手走到窗前。 很快,外头响起了呼喊声:“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人群迅速往湖这边聚集,不远处的苏婉也往这边跑,到了湖边,看到水里那抹淡黄色的身影,她脸色唰地发白:“吟月,那是吟月!” 一边喃喃一边就要往湖里跳,被她的丫环死死拽住。 这时,从她旁边蹿出一道青色的身影,纵身一跃跳进了湖里,快速朝无措的“沈吟月”游去。 游动之间,他时不时仰面,于是岸上许多人都认出来了,那是永宁侯府的二公子谢文渊。 谢文渊很快便游到了“沈吟月”跟前,一手搂腰,直接便将人往身上扯。 “沈吟月”头发散乱,面孔被乱发全遮住,人们只瞧见一段玲珑的曲线,以及那落在曲线上的手。 随着谢文渊的游动,那只手也在那段曲线上左右上下地游动。 谢瑶华推开窗,脸上没任何情绪,漆黑的瞳仁里也不起半丝波澜。 沈吟月搂紧了薄毯,脸色苍白。 若不是谢瑶华,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谢文渊摸完全身,失了清白的就是自己了! 届时,她要么死,要么嫁,可要是嫁给这么个恶毒的狗东西,那跟去死有什么区别? 沈吟月又气又怕,一口气没顺过来,当场晕了过去。 谢瑶华手臂一伸,将人牢牢接住。 与此同时,湖边传来了惊呼声:“有水鬼!谢公子被水鬼拽住了!快来人!快救二公子啊!” 一番呼喊后,总算有孔府的护院跳下去了。 但很快又有人尖叫:“啊!快点游啊!二公子要沉下去了!” 沈吟月在这一声声的呼喊声中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晕在了谢瑶华怀里,她有些赧然,然而她来不及说半个字,就被窗外的情形给惊住了: 谢文渊沉下去了! 开始,水面上还有几条头发浮着,几息后,连那几条头发也消失不见了。 湖边众人直呼:“完了完了!谢文渊肯定没命了!” 从别处赶过来的白氏刚刚抵达便听到这一句,她气血一涌,噗地喷出一口血:“救文渊!救救我的文渊啊!!” 在白氏的呼天抢地中,“沈吟月”首先被拖了上来。 苏婉与向晓晴等人崩溃地扑过去,但还没来得及哭,就发现那并不是沈吟月。 两人反应极快,立即放声大喊:“这是谁家的姑娘,已经没气了!” 有别家的人过来瞧,看到不是自己认识的人,都松了口气。 谢文渊过了好一会才被拽上来。 孔家的府医赶紧过来施救。 在白氏的惊惧中,府医很快宣布检查结果:“二公子已经去了,谢夫人还是节哀吧。” 去了…… 死了! 她的儿子死了!她两个儿子都死了! 白氏连吐三口血,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等到府医将白氏救醒,谢瑶华才施施然登场,在依次展示了惊讶、不信、怆然、悲伤的情绪之后,她令人将白氏抬去马车,至于谢文渊…… 她并不打算带走。 孔将军排众而入:“谢小姐,二公子身死,本将军也很遗憾,只不过此事纯属意外——” “是不是意外,等大理寺调查过后便知,在大理寺出结论之前,我们永宁侯府二公子只会留在孔家,孔将军,失陪了!” 谢瑶华回了侯府,第一时间便找了几个道士去孔府为谢文渊超渡,紧接着大理寺的人也到场了,再过不久,从城北办完差,准备回府的容铮经过孔府也上门慰问。 事情闹得这么大,便是最后没有证据证明谢文渊为孔家所害,孔家的声誉也是回不到从前了。 天黑了,菊园的湖边还有道士在吹吹打打,孔小姐命人关上门窗,心烦不已。 孔将军便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目光如炬:“沈家小姐的外袍,为何会在你身边的大丫环身上?” 孔小姐一惊:“父亲,我,我不知道。” “你当真不知道?” “我真的——” 啪! 孔将军一巴掌甩过去:“我给你机会再说一遍,到底知不知道!” 孔小姐腿一软,整个跌坐在地,却是咬死了,自己就是不知情。 孔将军一脸失望:“苏翰林家的姑娘说,谢文渊是以为落水的是沈吟月才跳下去施救,所以本该落水的是沈吟月,但人家沈吟月不但识破了,还反手坑了谢文渊一把,是不是?” “父亲,我——” “谢文渊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哄得你与他合谋害人?” “父亲,我是有苦衷的,我——” “谢文渊已经死了,你与他的合谋,最后只会变成你一个人的谋杀!” 孔小姐一滞。 孔将军说:“你若还当自己是孔家人,那便立即去谢家认罪让谢家撤案!若你连这点责任也不敢担,那我也只能让你……” 孔将军闭上眼,“一命偿一命!” 第98章 我要她血债血偿! 不去认罪,就一命偿一命…… 孔小姐跌坐在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外头起了风,不一会下起了雨。 夜风凉,秋雨冷,孔小姐只觉得自己的余生,是要在这凄风凉雨中度过了。 又或许,她根本就不会有余生。 良久后,孔小姐站了起来:“父亲,我愿去永宁侯府认罪。” 看着向来都昂着头的女儿此刻一脸颓然,孔将军叹了口气:“若是几个月之前,别说你害的是谢文渊,便是宫里的皇子,为父也有能力保住你。 可如今官家对为父态的度有变,若为父稍微行为不妥,只怕我手上这皇城司就要拱手让人了。你大哥空有少将军的头衔,实际上还不如你能顶事!我要是失了皇城司,我们孔家自此只怕会一撅不振。” 既然知道她比大哥顶事,为何孔家的好资源从来都落不到她的头上?就因为她是女子,她就只能给孔家做陪衬吗? 这些话,孔小姐没敢说,她只能怔怔落泪,将自己的命运交给旁人。 孔将军说:“民不告,官不究,只要我们能让谢家主动去大理寺撤案,大理寺便会销案。大理寺卿先前受过我恩惠,他愿意给我们一个晚上时间,若天亮之前他没看到谢家人去撤案,他便会公事公办了。” “父亲,女儿明白,一会不管谢家提出什么要求,女儿都会应下。”孔小姐泪如雨下,“这是女儿犯下的错,女儿愿意承担错误。” 孔将军又叹了口气,这才领着孔小姐叩响了永宁侯府的门。 陈管家直接到金凤楼汇报给谢瑶华:“大小姐,孔将军求见,说是领孔小姐前来请罪。” 谢瑶华淡声:“这么大的事,得让侯夫人亲自处理。” “夫人自回府之后便不吃不喝,主不了事,小的这才将事报到您这来,大小姐,要不您去主院看夫人一眼?也许她能听得进您说的话。” 谢瑶华想了想,便去主院看白氏。 白氏像是瞬间老了三十岁。 她看着谢瑶华,眼泪哗哗的流:“瑶华,你杀了我吧!文轩死了,文渊也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瑶华,你不杀我你来做什么……” “我来通知你,孔将军父女前来请罪。”谢瑶华语气平和,“你要是还打不起精神,那谢文渊的事,我就全权处理了。” 白氏还在喃喃让她杀了自己,那颓然无神的样子,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但这其中不包括谢瑶华。 谢瑶华上辈子也曾求过白氏,求白氏给自己一个痛快,但白氏连看她一眼都觉得眼睛脏了,拒绝与她相见。 前世的绝望涌上来,让谢瑶华眼神更凉,她淡漠道:“我与殿下看中了孔将军手中的兵权,如果你不想我用谢文渊的命来换取好处,那就打起精神。” 白氏又哭了几声,便让林妈妈给她弄东西来吃,吃着吃着悲从中来,又哭了一场。 一个时辰后,谢瑶华与白氏出现在明堂。 白氏端坐在主位,身体摇摇欲坠。 谢瑶华坐在她右下首,与白氏不同,她坐得大马金刀,气势逼人。 这架势让刚进来的孔将军突然有种想要跪拜的冲动,幸好忍住了。 但孔小姐年纪轻,没有孔将军那样的定力,几乎才走到厅中间,她膝盖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白氏眼里立即迸射出深深的恨意:“你来请罪?所以是你害了我儿子?!” 孔将军上前一步:“谢夫人,贵公子的死确实与我女儿有关,但他自己也不全然无辜。若楠,告诉谢夫人,你和谢文渊是怎样的情况。” 孔小姐细声道:“谢文渊想得到沈吟月,但又担心沈家不会同意,便想走野路子,我想嫁给容铮,但有沈吟月与谢瑶华,我的希望不大。而我若能助他成事,我就能少了沈吟月这个竞争对手,他还承诺事成之后,定会帮我除了谢瑶华。 今日我只负责将沈吟月引去湖边以及推她下水,剩下的便由谢文渊自己完成。为了确保沈吟月落水后只有他一个施救,我便依照约定,事先将护院安排去了远处。 没想到沈小姐识破了此局,还将计就计将我的丫环兰杏扔下水,让谢文渊误以为兰杏是她,这才按计划跳了下去……” 白氏脑子嗡的一声,又后悔莫及。 昨日在孔家门口,看到儿子盯着沈吟月看的时候,她就知道儿子对沈吟月尚未死心。只不过她这个小儿子一向有分寸,不像大儿子一样冲动,她也早就表明了态度,会替他另外物色合适的女子,其后她又忙着到五公主跟前刷存在感,便没有过多的注意他。 哪里想到他会为了得到沈吟月能做出如此偏激的行径,最终害人害己? 但哪怕自己儿子不无辜,白氏也是坚决不会认的。 白氏于是咬牙:“我儿子已经死了,你们再怎么往他身上泼脏水,他也没办法替自己喊冤,你们——” 孔将军直接打断:“谢夫人想要什么?” “我要孔若楠血债血偿!” 孔将军立即将佩剑扔地上:“既如此,那孔若楠的命,谢夫人便尽管拿去。只不过今日之后,我孔家与你永宁侯府不死不休!” “孔将军这是欺我永宁侯府无人?” “你要血债血偿,我就立刻把女儿的命奉上,怎么能算是欺你府上无人?谢夫人若是不敢动手,那便让谢小姐代劳,谢小姐本事了得,区区一个孔若楠的脑袋,她眨个眼便能取了。” 白氏便扭头看谢瑶华。 谢瑶华专注喝茶。 她只负责取谢文渊的命,至于后续孔、谢两家是敌还是友,那是他们两家的事。 见她置身事外,白氏心里又是悔又是怒。 悔的是早早就寒了谢瑶华的心,怒的是都这个时候了,谢瑶华竟然真的一点都不管谢家不管她! 她一共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都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有这个冷血无情的女儿! 有这样的女儿,她还不如没有! 白氏咬牙,让陈管家把孔将军的佩剑拿给她,然后她拿着剑,一步步走向孔小姐。 就在白氏举起剑打算杀了孔小姐时,明堂外头传来一道声音:“且慢!” 第99章 你还她一个儿子得了 声落人现。 竟是五公主! 孔小姐眼睛一湿:“公主!” 五公主朝她点点头,然后命人夺了白氏手上的佩剑,娇声道:“你杀了孔小姐,你儿子也回不来,还不如要点别的实质上的东西,你可得为另外的儿子做打算呐。” “另外的儿子……”白氏看着五公主,表情似哭又像笑,“公主,我没有另外的儿子了,我的儿子全死了!你就是把整个江山给我又有什么用呢?我只要我的儿子,只要儿子……” “原来是没有儿子了啊。这个好办!”五公主拍手,“就让孔家赔你个儿子得了!” 让孔家赔儿子?怎么赔? 白氏和孔家父女都怔了怔,便是谢瑶华也放下茶杯,缓缓看了过去。 五公主脆声说:“你两个儿子死了,但永宁侯没死啊!让孔小姐和永宁侯生一堆,全记在你膝下,这下你便又有儿子啦!” 让孔小姐和永宁侯生一堆孩子,全记在她的名下? 白氏大概也是魔怔了,居然觉得这个人提议好,她不哭了,眼睛亮亮的:“好!” 孔小姐面如土色:“不行!我不要生孩子!五公主救救我!我不要和永宁侯生孩子!” “我是在救你啊。”五公主将人扶起来,“跟丢了性命相比,生几个孩子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永宁侯府如今没有别的儿子,你生了儿子,这永宁侯府以后都是你和你儿子的,你又没什么损失。” 孔小姐怔怔地看着五公主,心底一阵阵发冷。 她原以为自己是五公主的朋友,可如今才知,自己什么都不是。 孔小姐闭上眼:“要我去给永宁侯做妾,我宁愿死。” 白氏扑过来薅住她:“我不要你的命,我要儿子!来人!将她抓住!我要她生儿子!” 几个护院立即冲进来架住孔小姐,白氏高兴得蹦起来:“走!生儿子!生儿子!” 孔将军想要去救女儿,五公主及时出声:“孔将军,我父皇宣你立即进宫。” “公主,小女她——” “本公主说的是,立即。”五公主阴恻恻地盯着他,“孔将军这是要抗旨不遵吗?” 孔小姐已经被谢家护院架走了,那绝望的尖叫声像是刀子,一刀刀扎在孔将军的心脏上。 但他只能闭上眼:“臣,遵旨!” 孔将军走了,孔小姐的尖叫声也远去,五公主朝谢瑶华勾手:“谢瑶华,我母妃要见你。” 谢瑶华点点头就起身跟五公主走。 两人上了马车,五公主就盯着谢瑶华看,看得谢瑶华都纳闷了:“公主,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有。”五公主表情严肃,“有冷血,无情,以及狠心。” 谢瑶华被逗乐了:“五公主不狠心,五公主把自己的好姐妹推给个老头子做妾。” “永宁侯都瘫了,除非是有仙丹,不然他短期之内都动不了若楠,但本公主可是随时都可以过来把若楠带走。” “那五公主确实不狠心。” 五公主冷呵了一声,便别过头不理人,谢瑶华也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进宫的一路,两人再无交谈,等到了成平宫外头,五公主才道:“谢瑶华,我还是不喜欢你,因为你坏了我母妃的计划!” 骄傲的公主转过身便走了,谢瑶华也很快被领到柳嫔面前。 柳嫔身上的毒,农大夫是有解药的,服下解药之后剩下的就是调养。 柳嫔的身体亏损得厉害,于是一开始农大夫每隔两天便要带姚木兰进宫替她诊治,后来情况变好一些了,就三天进一次宫,到了现在,只需要五天进一次宫就好了。 此刻的柳嫔,脸色只有一丝丝的病容,精神状态跟从前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谢瑶华上前行礼:“民女拜见柳嫔娘娘。” 柳嫔叫她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旁边,末了将旁人支走,偌大的成平宫只她们两个人。 “瑶华,你知道的吧?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也一直都希望你能和铮儿开花结果,有你陪着,我也不必担心铮儿没人理解没人懂。” “我跟殿下不是——” “但铮儿身上有使命,注定不能像旁人一样儿女情长……我这么说,瑶华你可理解?” 谢瑶华把没能说出来的澄清咽了下去,点头道:“我理解娘娘的意思,娘娘是想要让大殿下娶孔小姐为妻,好让孔将军的皇城司能真正为大殿下所用。” “你能想得明白,我就放心了。” “但民女不认同也不赞同娘娘的安排。”谢瑶华说,“殿下也不会愿意把自己的婚姻当作换取好处的工具。若真有一天,殿下走到了连自己的婚姻都没办法作主的地步,娘娘,您只怕会比现在还心疼。 正因为殿下知道娘娘会心疼,他才不愿意委屈自己。娘娘,殿下有自己的抱负,亦有自己的坚守,而我,充分理解并支持他的任何决定。 娘娘,想要得到皇城司的兵权有很多种方法,其中让殿下违背自己的意愿与孔小姐成亲,为下下策!”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教本娘娘做事!”柳嫔摔了茶杯。 茶杯刚落地,外头便响起宫婢慌乱的声音:“诶大殿下,奴婢还没通传呀!” 容铮已经跑进来了。 这么凉的夜,他竟是一额头的汗,头发也有些凌乱,可想而知是跑得有多急了。 看到谢瑶华还稳稳的坐在椅子上,他松了口气,这才向柳嫔行礼:“柳姨,我与孔家之间的事。瑶华全然不知情,您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便好。” 柳嫔不悦:“我不过是召她进来说几句话,你急巴巴的跑来,倒像是我要害她似的!行了,既然来了,就给我坐下!” 容铮先给柳嫔敬了杯茶,再看向谢瑶华的时候,耳尖有些红。 他不是想要偷听的,只是刚好到那里,那么巧就听到了。 她方才说的那番话,全是他心中所想。 他家柳姨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而谢瑶华则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之人。 上天待他不薄,让他遇到了她。 柳嫔轻咳一声:“现在说正事了。铮儿,皇城司的兵权,你打算怎么拿到手?” 容铮也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柳姨,皇城司的兵权,孔将军会自己交出来,柳姨若是不困,不若再等等。”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御书房那边传来消息:“主子,孔将军把兵符交出来了。” 柳嫔惊疑不已:“铮儿,你到底对你父皇做了什么?” 第100章 他的耳朵尖又红了 “也没做什么,只是孔将军运气不好而已。”容铮道,“孔少将军不喜女子爱男风,去年他在外头养了个叫秦亮的从外地寒门学子,这个秦亮,是景王与他侍妾所生的儿子容亮……” 容亮当年还不到百天,景王造反时,景王府的一位老仆觉得景王会事败,便将容亮秘密带出了府,老仆带着他在乡下隐姓埋名的过了十几年,三年前老仆过世,临死之前将他的身份悉数告之。 容亮为了报仇,便只身来了洛京,潜伏两年都没有机会,直到有一次他亲眼看到孔少将军搂着个青年举止亲密,他便制造了几次巧合,成功搭上了孔少将军。 虽说孔少将军从未在容亮跟前泄露出什么军机秘密,但容亮毕竟是反贼之子。 任何一个帝皇,都无法容忍自己的臣子跟反贼沾在一起,更何况这个臣子还手握兵权,握的还是皇城司的兵权。 孔将军若是有反心,那皇帝必死。皇帝没有当场斩杀孔将军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 容亮的真实身份是个秘密,容铮花费了大力气才堪堪查到,正好今日便用上了。 柳嫔禁不住喃喃:“这孔笙是造的什么孽,他自己铁骨铮铮,除了脾气大点为人霸道点自私点,也没犯过半点差错,怎么生的儿子和女儿都这么拉,净拖他的后腿!” 谢瑶华则问起别的:“除了交出兵权,孔将军还做了什么?” 那部下细声答:“孔将军倒是没做什么,是官家,官家给孔小姐封了个什么皇家师太的名号,明日一早她便要奉旨赴普世庵给大兴祈福,不管日后大兴朝谁为帝,她都终身不得离开普世庵。” 柳嫔皱了皱眉:“在孔将军进宫之前,小五曾求见官家,想必这什么皇家师太,便是小五向官家求来的……这孩子真是胡闹。” 话音刚落,就见五公主进来了:“母妃,孩儿可不是胡闹,孩儿是有良心,见不得昔日好友落难,可不像某人,冷血无情又狠心!” 这个某人指的是谁,在场的人都很清楚。 谢瑶华还没什么反应,容铮先沉下了脸:“容敏僖,请你注意说话!” 五公主吓了一跳:“大,大皇兄?” “你有良心是你的事,但不能因为自己看不到别人的良心而指责别人没有良心!”容铮语气严厉,“因为有些人就是不配得到瑶华的良心!” 丢下这句,容铮拉着谢瑶华就走。 那决绝的背影,看得五公主一愣一愣的:“不是,母妃,我大皇兄的脑子是突然离家出走了吗?怎么听不出我是在开玩笑?” 柳嫔拍了拍她手背,语重心长:“铮儿说得对,你对孔家小姐有良心是好事,但可有想过你就这么将孔家小姐弄走会不会对不起吟月?因为你所谓的良心,她失去了向孔小姐讨要公道的机会。站在吟月的角度,你就是坏透顶的恶人。” 她是坏透顶的恶人…… 五公主有些破防,她只是脾气差了些,怎么就成恶人了? 柳嫔摸了摸她的头便回内室休息了,而容铮还在拉着谢瑶华急走,直到遇到巡逻的禁卫军才停下。 等禁军过去,容铮转头看她:“瑶华,我必须向你抱歉。” 谢瑶华露出一抹笑:“殿下不需要道歉,因为我原本就是五公主说的那样,没良心没人性。五公主很聪明,一眼就能看出我的本质。她也很诚实,喜欢我就是喜欢我,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我。 不像有些人,明明恨我入骨,但为了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不得不假装喜欢我。容铮,我很喜欢五公主。” “你喜欢她,她更不能仗着你的喜欢对你无礼。”容铮轻声,“我是她兄长,我没教好她,是我的不是,瑶华,我向你道歉。” 刚刚下过雨,空气中全是湿气,加上是秋天,让人觉得加倍的冷。 谢瑶华被他这么看着,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手也烫烫的。 手? 她眼神下移,看到两人牵着的手,她的脸莫名便红了。 容铮立即松开手,耳朵尖也跟着红起来。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变得奇奇怪怪的,连空气也变得黏腻起来。 沧云隐在暗处想把自己当空气,但他这两天不太舒服,这时喉咙突然奇痒,忍了几次没忍住,终于还是咳了一声。 黏腻的空气荡然无存。 “殿下,我接受你的道歉。”谢瑶华飞快地说,“那我先出宫了。” “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殿下自去忙吧。” “我没有别的事可以忙,我也住城西,我们两家只隔了几条街。”容铮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我顺路。” “……好,一起出宫。” 西华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沈瑜正站在马下往宫里张望,几乎把脖子都伸长了,终于看到容铮和谢瑶华的影子。 他赶紧撩起车帘:“吟月,谢小姐和殿下出来了。” 沈吟月赶紧搭着兄长手臂往下跳,等谢瑶华一踏出西华门,她立即奔过去:“瑶华!” 谢瑶华十分惊讶:“吟月?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你别担心,我就是听说你被五公主带进宫了我就马上来了!怎么样,五公主有没有为难你?那家伙脾气怪得很,又跟孔小姐是手帕交,指不定她怎么折磨你!我看看你哪里受了伤!” 沈吟月说着就要检查,谢瑶华反手抓住她:“吟月,我没事,谢谢你来找我。” 沈吟月可不信她没事,手一抽就要继续检查,沈瑜连忙将自家妹子拉过来:“吟月你干什么?这还在宫门口呢!” “那赶紧上马车!殿下也上来!” 谢瑶华随沈吟月上了马车,沈瑜驾车,容铮则骑着马,一车一马,在深夜的街道平稳通行。 将车帘拉实,沈吟月往谢瑶华身上披了条薄毯:“你真没受伤?” “没有。只不过孔小姐成了皇家师太,明日一早便要去普世庵替大兴祈福。”谢瑶华道,“你大概是不能找她兴师问罪了。” “普世庵那地方,去了就等于是死了,一个已死之人,我问不问罪又有什么所谓?” 沈吟月抱过去,“瑶华,我太喜欢你了,比喜欢容铮还要喜欢。所以我决定退出这段痛苦的关系,瑶华,我祝福你和容铮!” 谢瑶华哭笑不得:“沈小姐,以后少看些话本,要是实在没事做,可以来找我,我大概是能做你的师父的……” “师父!”沈吟月这就叫上了,“师父师父师父!!” 马车行至一半,遇到了因为不放心而寻过来的兰姑、青叶、陈管家以及谢家的十几位护院。 有这些人陪着,谢瑶华觉得这个雨夜不再孤清,回家的路也热闹了起来。 回到金凤楼已是下半夜。 谢瑶华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后,自己也准备洗一下就睡觉,这时玄音过来禀报:“谢明珠打晕了后门的门房,偷偷进了谢家,主子,要拦着吗?” 第101章 敲烂他们的骨头! 这个时辰来永宁侯府,除了跟白氏说是她杀了谢文轩和谢文渊之外,谢明珠不会有别的目的。 白氏如今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让人拦着,我去会一会她。” 谢瑶华喝了杯热茶,重新披上外袍去了后头。 谢明珠正在跟护院的首领董首领对恃,脸色难看到极点。 “我谢明珠是永宁侯府的姑娘,你一个小小的看家犬也敢挡我的路,真是倒反天罡!给本姑娘滚开!” “明珠小姐,小的也是听令行事,大小姐一会便过来了,请您再等一等。” “我再说一次,你若再不让开,本姑娘要你好看!” “明珠小姐便是杀了小的,在大小姐过来之前,小的也不会放你过去。” 董首领往前半步,他身后那十几个护院也有样学样,站成一排与他同进退。 “好好好,一个两个的都长骨头了!行!”谢明珠耐心告尽,“聂凤,给本小姐敲烂他们的骨头!” 话音刚落,游廊那边便有了动静,谢明珠扭头看过去。 原是漆黑的游廊,因着谢瑶华的到来,一路都亮起了灯,这一方天地,倾刻间灯火通明。 但在谢瑶华回洛京之前,这永宁侯府的灯火都属于她一个人的!如今这些灯火包括这个永宁侯府,都已经不属于她! 谢明珠很难不恨谢瑶华。 正巧,谢瑶华也恨她,恨她入骨。 若不是谢明珠,她上辈子便能过上普通闺阁千金的生活,而不是被人摁在泥地里讨生活! 灯火一路延伸,不一会谢瑶华便到了谢明珠跟前。 这是确定谢明珠也是重生者之后两人的首次会面,谢瑶华莫名有些期待对方的招数。 谢明珠道:“谢瑶华,你如今有容铮撑腰,越发肆无忌惮了,只不过我劝你一句,男人的恩宠都是镜花水月,说不见便会不见,你莫要太过得意。” “听这意思,明珠小姐这是要招揽我?”谢瑶华歪头,“你确定?” 谢明珠确实动过招揽谢瑶华的念头,因为谢瑶华的本事太强了! 可惜容铮重生了,还提前那么多年将谢瑶华变成了他的人。 谢明珠自认没有那个本事从容铮手里抢人,而且依谢瑶华如今的性子,自己也不敢招揽啊。 “屠杀兄长,目无王法,谢大小姐这样的人才还是留给容铮吧,只希望我们尊贵的大皇子殿下不会养虎为患、最终被你这头恶虎给咬死。” “还有心思关心大殿下,想必明珠小姐小日子过得还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 谢明珠咬牙。 她如今客居在淮阳王府上,连名字也不敢让王府里的人知道,每次出入也是从侧门甚至是后门,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就像一只老鼠,谢瑶华竟敢说她过得不错? 谢明珠捏着手:“谢瑶华,你且得意着,我倒要看看,等容铮失了势,没了命,你又能比现在的我好过几分!” “我要是过得不如你,岂不是浪费了明珠小姐的关心?” “行,你厉害,你了不起,你最好也祈祷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了不起,跟你一样没有破绽!” 先前谢瑶华的“所有人”,是她自己和容铮,但今天之后的“所有人”,有城北的秀儿,小石头,阿花婶,有农大夫有姚木兰,还有浔阳侯府的沈吟月,以及金凤楼的这些人。 谢瑶华数着数着心情就有些复杂。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身边已经聚集了这么多人啊。 谢明珠这是动不了她,就想动她身边的人呢。 谢瑶华也不惯着她,直接薅住人甩一边去。 落地的时候,发出砰一声响。 谢明珠还没来得及痛呼,胸口便被谢瑶华踩住了。 谢瑶华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看着地上的蝼蚁:“那么明珠小姐就听好了,如果你有那个胆子的话,那你很快就会知道‘所有人’是不是都像我一样了不起。” 胸口传来窒息般的痛,谢明珠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待谢明珠的脸涨成了紫色,谢瑶华才松开脚,她冲董首领点了点头:“送明珠小姐出府,还有,把府上守严实些,若再有那不长眼的狗东西乱闯,直接乱棍打死!” 下了令,谢瑶华转身欲走,这时后头传来谢明珠的娇喝:“聂凤!” 聂凤持剑而上。 谢瑶华则借了董首领的佩刀迎战。 那晚谢瑶华与真正的聂凤决斗时,“聂凤”与容铮都在现场。 她亲眼看到谢瑶华是如何将聂凤击杀的,她很清楚谢瑶华的实力,因而这会是没有半点保留,使出了浑身的解数。 五十招后,聂凤手中长剑咣当一声落地,人也借力倒飞出去。 谢瑶华身体一旋,手中大刀咻然落在谢明珠脖子上,只要轻轻一使力,这颗脑袋便会离开她的脖子。 谢明珠浑身发冷。 前世她设局将谢瑶华送到聂凤手里,在聂凤手里,谢瑶华就是一条听话的狗,可这一世,这条曾经的狗变成了她无法掌控的狼,随时张着长满獠牙的嘴,等着一口咬死她! 谢瑶华刀锋往里轻压,谢明珠便嗅到了血的腥味,而就在她以为脑袋要搬家时,谢瑶华的刀咻地往下,最后在她肩膀削了一刀! 在谢明珠的痛呼声中,谢瑶华轻斥:“滚!” 回金凤楼的路上,青眉有些不解:“主子,谢明珠天天上蹿下跳的,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 “因为那样太便宜她了。” “奴婢可以将她千刀万剐。” “身体的痛苦远比不上内心的折磨。”谢瑶华道,“我要她亲眼看着她是怎么一步步把自己送上绝路的。” 青眉喔了一声。 谢瑶华道:“盯紧谢明珠,只要她敢出手,就给我把她的手给剁了!” 谢明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侯府,她胸口很痛,呼吸困难,而肩上鲜血淋淋,更是令她痛不欲生。 聂凤背着她直奔淮阳王府。 在聂凤替她处理伤口的时候,谢明珠开始辱骂谢瑶华。 很难想象那些污言秽语,是出自曾有“洛京明珠”之称的谢明珠之口! 辱骂够了,聂凤也帮她处理好了伤口。 谢明珠质问聂凤:“你为何打不过谢瑶华?你是不是故意打不赢?你是不是早就背叛了我与容钰?” 第102章 母亲的怀抱只有刀没有爱 沉默是一个死士的优秀品质,所以聂凤只是垂着头,一个字都没吭。 谢明珠又质问了一通,聂凤仍是半个字不吭,很快她就消停下来。 肩膀上的痛一阵阵传来,谢明珠脑子渐渐清明。 她跟聂凤说:“你潜入宫里打听打听今晚谢瑶华入宫的事,打听得越详细越好。” 看着聂凤离开的背影,谢明珠再一次眯起眼,她扭头看碧兰:“碧兰,你先前有没有见过聂凤?她身手如何?” 碧兰摇头:“回主子,奴婢一直是在太子殿下跟前听用,此前奴婢并没见过聂大娘,不过殿下常说,聂凤本事高超,寻常武将在她手下走不到三十招。但谢瑶华的本事,远在聂凤之上,秦宜春围杀她的那天晚上,她也仅受了轻伤。同样的境地,聂凤未必能活得下来。” 谢明珠皱眉想了想,告诉碧兰:“盯一盯聂凤,日后我唤你做的事,你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主子,聂大娘有问题?” “她自然是没问题。” 但容铮既然也重生了,那肯定也知道聂凤的存在,盯着聂凤就能掌握自己的一举一动,所以她必须得做几道障眼法。 将聂凤派出去吸引容铮的注意力或是挡刀,其他人再在暗处悄悄行事。 但与此同时,亦不能让聂凤死。 她跟容钰如今境地,身边能用的只有聂凤与她手上的一百多部下,若是聂凤死了,那些人未必会听其他人的号令。 回到淮阳王府时,离天亮只剩两个时辰了,谢明珠怎么也睡不着。 她披衣站在窗前,看着不断落下的雨丝,表情越来越凝重。 天亮时,聂凤回来了:“主子,孔将军交出兵权了,孔小姐明日一早也要代太后去普世庵祈福,终身不得出庵门半步……” 谢明珠缓缓闭上眼。 她原是想着助谢文渊得到沈吟月后,再让谢文渊将她重新接回永宁侯府,但万万没想到谢文渊与孔小姐这么没用! 明明是给沈吟月设的局,这两个人一个坑死了自己,另外一个没死,但也没任何用处了。 “聂凤,你去普世庵侯着孔小姐,待她抵达,你立即杀了她。” “是。” 次日一早,宫里的人来了永宁侯府,白氏大闹了一场,百般阻拦,被宫里的人敲了一记,晕过去了,等她醒来,孔小姐已经奉旨去了普世庵祈福。 中午时,白氏收到消息:孔将军卸任了皇城司统帅之职,而已经沦为京城边缘人的浔阳侯在堂上替沈瑜请封世子,官家准了,还破例将沈吟月封为郡主。 浔阳侯府起势了。 孔小姐也还活得好好的,孔将军也只是失了统帅之职,关起门来继续能过和乐的日子。 只有永宁侯府挂满了白幡。 至于谢文渊这个人,就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没有半个人讨论。 白氏撑着一股气,踹开了金凤楼的门:“谢瑶华,你给我滚下来!” 楼上,谢瑶华刚收到孔小姐被刺杀,险些死掉的消息。 “普世庵里住了好几位罪妃,庵里向来守卫森严,也就今天来新人,守卫松了些。”玄音报,“谢明珠这次没成功,想必以后都没机会动手了。还有,聂凤说谢明珠这两天总把她支开去做别的事情,想来是另有筹谋,她让我提醒主子您多加小心。” 谢瑶华点点头:“你也让她小心行事,一旦确定谢明珠对她起疑,就立即撤。” 话音刚落,楼下便传来了白氏的骂声。 谢瑶华便下了楼。 白氏一夜白头,身上死气沉沉,眼里没有半点光亮。 直到看到谢瑶华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才闪过一丝流光:“你大哥没了,你二哥如今还躺在孔家,瑶华,你还要闹到何时?是不是等到我与你父亲也死了,你才会放下你的恨怨? 瑶华,他们不过是没有像疼明珠那样疼你,不过是骂了你几句而已,你至于一直记恨到如今吗?瑶华,他们跟你血浓于水,我也是你的阿娘啊呜呜呜呜……” 白氏声泪俱下。 林妈妈早已泣不成声。 便是旁观的金凤楼众人,也很多红了眼眶,青叶更是捂着嘴哭成个泪人。 “瑶华,我只有你了,瑶华,阿娘害怕,害怕连你也会离开我,瑶华,你能不能抱抱我?” 也许是白氏这一刻实在太真心,也许是谢瑶华也确实想要感受一下被母亲抱住是什么滋味,总之,她盯着白氏看了十几息后,终究扶住白氏: “你不用哭,看在同样姓谢的份上,我会把他们两个体面送走。” 白氏抱住她:“他们要的不是体面,瑶华,他们要的是公道。凭什么同样是作恶,孔小姐不用死?” 谢瑶华僵住。 活了两世,这是谢瑶华第一次得到白氏的拥抱。 这个怀抱有些香,有些暖。 白氏将她抱得更紧:“瑶华,你跟大殿下那么好,你去求他,他一定会帮我们的,孔若楠一定得死!她一定得死啊!” 谢瑶华觉得,这个怀抱好像也没那么暖。 “瑶华,我求你了,你去求殿下吧!” “可是侯夫人,你一直都忘了,谢文渊是自作自受,死有余辜。” “我不管!你去求大殿下!瑶华,我跪下来求你了!” 谢瑶华架住她,没让她往下跪,只觉得这个怀抱,不但不暖,还有些凉。 她正要开口,前一息还对着她深情呼唤的白氏,这一息对她亮出了匕首! 白氏举起匕首,用尽力气往谢瑶华胸口插:“不去求殿下,那就都别活了!都给我去死!去陪我儿子!!” 谢瑶华胸口避开攻击,却伸出手臂受了她这一刀。 匕首落在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如今这口子正在冒血。 很小的一个伤口,血也不多,更不痛。 谢瑶华闭上眼,浑身轻松。 她试过了,母亲的怀抱只有刀,没有爱。 既如此,那她也不必有什么保留了。 青叶尖叫着扑过来查看伤口,谢瑶华拨开她,朝白氏露出一抹笑: “侯夫人,看到了吗?我受伤了,所以你两个儿子的后事,你就自己操办吧。” 白氏捏紧手中匕首,想一刀了结了自己,却是没有勇气,只能放声大哭。 傍晚,孔家送来了谢文渊的尸体,入黑时,在别院待了好一段时日的谢文轩也被抬了回来。 大家这才知道,谢家的两个儿子都死了。 天黑了,永宁侯府设起了灵堂。 谢瑶华上了屋顶。 今夜无雨,一轮惨白的月亮静静挂在树梢。 哀乐里夹着凄厉的哭声突然从前院传来,惊得鸟雀尽散。 谢瑶华抬头看着月亮,心里闪过一丝茫然。 她的背影透着道不尽的孤寂。 她的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缓缓开口:“父皇曾问我,如果他现在就把皇位传给我,我能不能和他重新做一对普通的父子?我说不能。 他害死了我的母亲,伤害了五岁的我,如果我接受了他的施恩,那我就是背叛了我的母亲,以及五岁时的我。” 容铮在她旁边坐下,“所以瑶华,永远不要背叛自己,也不要被仇恨裹挟,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 有些什么东西一下子拨开了心中的迷雾,心里也流过一丝暖流。 谢瑶华重重点头:“好,不背叛自己,不被仇恨裹挟。” 两人坐在屋脊,谢瑶华看月亮,容铮看她。 不知过了多久,看月亮的人慢慢垂下头,挺直的肩膀也松了下来。 突然她身体一歪,容铮连忙将肩膀移过去。 就在谢瑶华的脑袋即将落到容铮肩上那一刻,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凌厉的哭声。 第103章 谢小姐对你没那种心思 谢瑶华瞬间被这声哭声惊醒。 脑袋一正,身子也立即挺直,她眨了眨眼,眼里的迷茫也跟着散去:“谁在哭?” 容铮抬手抚上肩膀。 差一点,她的脑袋就靠过来了。 若刚刚她的脑袋靠下来了,但恰好她又醒了,他该如何应对? 容铮心思有些乱,他回头唤道:“沈瑜,去看看怎么回事。” 沈瑜飞身离开,谢瑶华有些好奇道:“他如今大小也是个世子了,怎么还给你做跟班?” “因为他还没有官职。”容铮的手还搭在肩膀处,“我让他去刑部或是兵部领个职,他不乐意,只盯着皇城司副将的位置。” “而你不会同意。” 谢瑶华笃定,“孔将军交出了兵权,人人都虎视眈眈但又不愿意当那个出头鸟,沈瑜这个时候往前冲,那他就是公敌。公敌,人人得而驱之,诛之。” 容铮露出笑容:“知我者,瑶华也。” 浔阳侯不是寻常之辈,他先前不起势,不是因为他没有起势的能力,而是更喜欢中庸之道。 浔阳侯在礼部领的是个闲职,也并不积极,每天点完卯就走。最积极的时候,也就是装模作样的喝两杯茶,翻几页书。 至于办差?办不了一点。 礼部的同僚一开始恨极了他这懒散的样子,经常会到尚书那里参他一本,但尚书就算是说破了嘴,浔阳侯也是我行我素,官家问起了,他就嗯嗯嗯应得很好,过后继续死性不改 久而久之,礼部同僚习惯了他的懒散,有时还会与他一起偷懒。 而那些年浔阳侯除了跟这些跟着他一起偷懒的同僚来往,并不怎么与旁人相交,下了朝回到府上,大门一关,只要天塌不下来,那谁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但就是这么一个什么都不在意不关心的人,在容铮离开洛京的时候,竟然管起了闲事。 浔阳侯毅然决然地让自己才八岁的儿子伴容铮出京,此后又一改懒散之风,在礼部勤恳办差,这十几年间,礼部所有好看的差事都是经他之手,但他半次也没居过功。 因着他的谦逊,许多同僚主动与他结交,到容铮回京的时候,浔阳侯的朋友已经遍布朝堂。 而他的这些朋友,如今都是容铮的坚定拥护者,在官家将几个皇子都弄到朝堂上之后,浔阳侯与这些拥护者就时不时会遭遇一些袭击。 浔阳侯为了容铮,已经卷进了朝堂争斗里,容铮又怎么能让他的儿子去皇城司当那箭靶? “沈瑜他该做个逍遥的侯府世子,与喜欢的人过些简单的日子。”容铮说,“若有机会,我会将他一家送出京。” 谢瑶华前世恰好见过浔阳侯一家为了容铮如何前赴后继地牺牲,所以她摇了摇头:“沈瑜不会走,他要的未必就是过简单的生活。跟在你身边,看着你登上高处,或许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沈瑜刚回来就听到这句,他立即接上:“殿下你跟我认识了十几年,还没有谢大小姐了解我!没错,我是有抱负,我的抱负就是助你登高,做你的臣子,与你一起开创真正的大兴盛世!” 容铮眼眶微热。 谢瑶华拍了拍他肩,问沈瑜:“那边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沈瑜就先翻了个白眼:“谢明珠来了,装模作样的在那哭呢,谢小姐要是觉得吵,我就去拿泥巴堵住她的嘴。” 谢瑶华扑哧一声笑了:“她要哭,随她哭。” 那边哭声更大了。 容铮皱了皱眉:“这个时候搞出这些动静,她只怕是想回永宁侯府。” “我不怕她回,就怕她不敢回,也没能力回。她若有能力回来,我会敬她为对手。”谢瑶华扭头看容铮,“我会让她知道,不使那些下作的手段,我也能将她击败。” 已经很晚了,前院的哀乐也暂时停歇了,因此谢明珠的哭声便显得更加清晰。 谢瑶华听得嘴角直抽,容铮唇角却是沉了沉。 与谢瑶华告辞,容铮从屋瓦间几个起落便出了侯府。 沈瑜在他身边落下,抬头看到容铮还抚着他肩膀,他乐了:“只差一点,谢小姐就靠过来了,是吧?” “你闭嘴。” “该闭嘴的是谢明珠,要不是她突然嚎那一嗓子,你就得逞了。” “不会说话就闭嘴!” 什么得逞,说得好像他早有预谋似的!他明明只是担心她摔下来才移的肩膀! “不过殿下,我看谢小姐对你没那种心思,你要不还是克制克制吧!啊还有,你是什么时候对谢小姐起那种心思的?” 容铮一顿,扭头看沈瑜:“我与瑶华一向坦荡交往,我的心思如何,她的心思如何,用不着旁人关心。沈瑜,你不要胡说八道,若让旁人听见,会影响她的名声。” “是是是,你坦荡,但你看她的眼神,什么时候都不清白!”沈瑜啐了一句,“我看你就是嘴硬!” “多事!” “你就当我是多事吧!”沈瑜轻声,“殿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怕谢小姐受牵连,可谢小姐从一开始就陷在危险中了,你俩早就纠缠在一起了,这会想要撇清关系,只怕是不可能了。” 容铮抬头看天,方才还莹白的月亮不知何时钻进了云层,天空低压,像是要下雨。 沈瑜:“又或者你担心柳姨那边——” “沈瑜,你话太多了。”撇下一句,容铮抬步便走。 沈瑜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的院墙,也撇了下嘴,他正要跟上,那边谢明珠便又嚎上了。 “谢明珠,你太吵了。”沈瑜喃喃一句,然后闪身进了黑夜里。 很快,侯府门前传来一声尖叫,然后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谢文轩兄弟俩的灵堂设了三天,谢明珠就来哭了三天,但每当她渐入佳境时,都会被一坨臭哄哄的烂泥攻击。 就在谢明珠几乎要破防装不下去的时候,谢文轩兄弟终于出殡了。 白氏是长辈,按照习俗不能送兄弟俩上山,甚至出门的时候,白氏也只能躲在一旁。 谢明珠演技极佳,她跟在送葬的队伍后头,一路哭一路跌撞,一直到兄弟俩埋进了土里,山上也没有半个人了,她才下山。 山脚下停着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车夫看到谢明珠下来便立即迎上去:“明珠小姐,我家老太太有请。” 谢明珠被碧兰扶着,一脸的虚弱:“你家老太太是谁?” “白家老夫人,您的外祖母。” 谢明珠在白家待了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脸上尽是笑意。 又一个时辰后,一辆马车从白府后门离开,悄悄进了永宁侯府,马车上的人下车后,便直奔白氏所在的院子。 第104章 没有人生来就贱 白氏正在昏睡,这时像是有所感应,突然睁开了眼:“娘,我娘来了!林妈妈,我娘肯定来了!” 林妈妈正想安抚她几句,便有丫环匆匆跑进来:“林妈妈,老夫人来了!” 白老夫人身穿一件黑色衣裳,看起来严肃又疏冷,看到白氏时却是眼睛一红。 “娘……”白氏扑在白老夫人怀里,嚎啕大哭,“我恨不得死了,阿娘,我恨不得跟文渊他们一起死去呜呜呜……” 白老夫人心疼地拥着女儿:“秀蓉,阿娘明白你的心情,可你便是死,也要先替文轩他们兄弟俩报了仇再死!” 白氏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场,总算是冷静下来。 白老夫人沉声:“我见过明珠了,明珠虽无证据,但我愿意相信她说的。她是我看着长大的,纵是有自己的私心,但她那么聪明,绝不会动文轩和文渊。 因为只有文轩和文渊活着,才能做她的后盾,才能给她带来好处。秀蓉,害死文轩和文渊的都是谢瑶华。” 白氏好不容易停下来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谢文轩死的时候她就怀疑谢瑶华了,但总觉得谢瑶华应该有底线,不管如何都不会真的下死手;文渊的死,虽然自己不愿意接受,但确实他是跟孔小姐先存了害人之心,最终害人害己。 两个儿子死了,她后半辈子只有谢瑶华这么一个女儿可以依靠,谢瑶华失了两个兄长,不管如何冷戾,满洛京也只有永宁侯府是她的家。 那日她朝谢瑶华举起匕首,不是真的想要杀她,她只是太痛苦了,想要谢瑶华陪她一起痛苦。 因为谢瑶华是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人,没有她就没有谢瑶华,所以谢瑶华就是应该与她一起承受痛苦。 可谢瑶华太过冷漠了! 白氏以为是谢瑶华与他们两个还没来得及建立关系所以不痛,又或是谢瑶华天生薄凉,才会说出那么冰冷的话,做出那么好有违常伦的行径。 直到如今,白老夫人到来,揭开了血淋淋的事实,白氏才不得不承认,从前的自己一直是在自欺欺人。 什么没感情,什么薄凉,谢瑶华她根本就是杀人凶手! “阿娘……”白氏浑身颤抖,“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啊……” 等白氏再一次冷静下来,白老夫人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上次我让你当断则断,你狠不下心,最终害了文渊,这一次,可断断不能再心软了。” 白氏接过瓷瓶:“阿娘,这里面是……” “西域奇毒,沾到一滴,便会肠穿肚烂,这是你大哥前几年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中买来的,千金难求。”白老夫人说,“你莫要辜负了你大哥的好意。” 一滴便肠穿肚烂…… 白氏捏紧了瓷瓶。 白老夫人道:“杀了她,再寻个名医进府给如海医治,你们还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或是替他纳几房妾,你若是觉得她们膈应,那等她们生了孩子就通通解决了。 到时那些孩子别管是谁生的,记在你名下,养在你膝下,最后都只能有你这个母亲。 秀蓉,血脉亲缘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只要他跟你一头,孝顺你,那就跟自己生的没什么两样。” 白氏闭上眼,一会是谢瑶华波澜不惊的是双眼,一会又是两个儿子的音容笑貌,一会又是他们一家几口和乐融融的情形。 最后所有画面消失,化为灵堂上静静停着的两具棺材。 和乐没了,通通没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谢瑶华的回归! “母亲,我都听你的。”白氏把瓷瓶放怀里,“我定会杀了她!” “你能有此决断,母亲为你高兴,只不过你莫要沉溺过去,失了杀她的好时机。” “母亲,我知道了。” 白老夫人又细声安抚了一阵,说起了谢明珠。 “谢瑶华心狠,把明珠逼得无处可去,她这段时间都住在城北的坑道与一堆贱民住在一起。你花光心血培养出来的‘洛京明珠’,就这么被人撵到了阴沟里苟活……秀蓉,明珠那孩子,可是从来没有对不起永宁侯府,更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你啊。” 白老夫人把白氏说得又哭了。 “她明知谢瑶华会打着替文轩报仇的名义杀她,但她还是决然地现身,那么娇娇的一个孩子啊,就在外头生生哭了三天,为了不让你难做,她还恳求门房不要把她来的事告诉你。” 白老夫人叹气,“被赶出去的孩子心里全是你,留在身边的这个人却无时无刻不在剐你的心,秀蓉啊,你说这血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说一会哭一会,天便黑了下来,白老夫人走的时候,直接明示让白氏将谢明珠接回来,理由是防着谢瑶华,以及那些想打永宁侯府主意的谢氏族亲。 送走白老夫人,厨房送来了燕窝,林妈妈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白氏,等白氏脸色好转,她也建议白氏把谢明珠接回来。 白氏这次没有犹豫:“林妈妈,明日,你亲自去将明珠接回来。” 次日一早,林妈妈领着几个丫环婆子,带着几个护院前往城北。 白老夫人只说谢明珠住在城北坑道,但没说是哪个坑道,于是林妈妈领着人一个坑道一个坑道的钻,把所有坑道都钻过了,都没有发现谢明珠的踪迹。 “林妈妈,要不还是先去白家找老夫人再问清楚一些我们再过来找?”有婆子提议。 也只能是这样了,只不过今日不能把谢明珠接回去,自家主子又要多哭一日了。 林妈妈叹了口气,便带队离开,走着走着,他们便到了常乐坊,也看到了谢瑶华。 谢瑶华穿着湖青色的衣服,正在院里给那个断了腿的大婶换药,几个孩子围着她,瑶华姐姐瑶华姐姐的叫。 林妈妈有些惊讶,直接走进去:“大小姐你怎么在这种贱地方?” 谢瑶华脸一沉,但没等她出手,阿花婶就把脸盆里的脏水给泼了过去。 林妈妈被兜头泼了一脸,直接就尖叫了:“来人!抓住这贱妇!” 另外几个婶子同时将脸盆里的水泼过去。 小石头他们则是手上有石头的砸石头,手上没石头的就砸凳子,才四岁的秀儿,没有石头也抢不到板凳,只能脱了鞋子扔过去。 林妈妈尖叫着要动手,被几个护院给死死拉住:“林妈妈,我们打不过大小姐!我们赶紧走吧!还得继续找明珠小姐呢!” 秀儿对着他们的背影哼了一声,哒哒哒跑去问谢瑶华:“瑶华姐姐,大家都说这里是贱地,住在这里的人都命贱,那我们——” “没有人生来就下贱。而大殿下正在努力改变这一切。” 谢瑶华说了这一句,便侧头看玄音:“谢明珠在哪?” “回主子,谢明珠昨日从白家出来后便去了普世庵,现在是在孔府。” 第105章 在容铮与孔家之间插根刺 孔府门房旁有一个小厅,是孔家用来接待不重要的客人的,如今谢明珠就在这小厅内。 原本谢明珠是要杀了孔小姐的,但是聂凤失手了,不过也正因为聂凤失手,她才下定决心要借孔府的力。 ——便是借不了,那也要在孔家与容铮之间插一根刺。 见孔小姐的过程颇费周折,好在有惊无险。 孔小姐原本就已经破防,被袭击受伤之后更是崩溃,看到谢明珠直接就把她都当成了救命稻草。 谢明珠很顺利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茶喝了两盏,孔将军来了。 卸了皇城司的统帅一职后,孔将军便没再去过皇城司,也没再穿他的那身将军服,看起来比平时多了丝温和。 谢明珠行了礼:“小女见过孔将军。” 孔将军大手一摆:“这些虚礼就免了,明珠小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本将军没空与你演戏。” “我没别的想说,只想给孔将军带一封家书。”谢明珠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昨日我去了普世庵,见着了孔小姐,孔小姐她思家成疾,眼睛都快哭瞎了……” 没等谢明珠说完,孔将军便将信抢了过去。 信很短,只有寥寥几行字,内容也没什么特别,但这封信,是用鲜血来写的。 这何止是一封家书,这是一封血书啊! 孔将军紧紧捏着血书:“明珠小姐,我儿还与你说了什么?” 谢明珠一脸为难,孔将军忍不住捶桌:“你若不说,我自有方法去见楠儿,但明珠小姐,你这条命就只怕没了!” “将军息怒,非是我不肯说,实在是怕说出来了会让孔将军你为难。”谢明珠叹气,“孔小姐让将军替她报仇。” 孔将军没听懂。 自己女儿是因为什么落到今天下场的,他很清楚。 而且女儿去谢家认罪的时候,也说了自己愿意承担责任,如今的下场虽说是惨了些。 可比起去给永宁侯生孩子,已经是好太多了。 所以孔将军不明白这“报仇”两字从何而来。 “孔小姐向来聪明,谢文渊也心思缜密。 而且那日设的局就在孔家自己的府上,对付区区一个末流之家的姑娘,若无意外,他们是万万不可能失手的。” 谢明珠站起来,“孔将军,容铮便是那个意外。” “你是说当日的事,是容铮在后头推波助澜? 而不是沈家姑娘自己识破将计就计?” “孔将军相信一个天真到白痴的姑娘能有此心计与魄力? 事发之后,送沈姑娘回去的是谢瑶华的人。 而谢瑶华,是容铮的人。” 手上血书捏成一团,孔将军在小厅里不停踱步,过了好一会他才重新坐下来。 “除了孔小姐的事之外,我还查到些东西。” 谢明珠笑,“勾得你儿子神魂颠倒的容亮,三年前曾去过韶州府,而南华寺和正元一派的祖庭,都在韶州府。” 这两处地方都与容铮有关! 也就是说,如果谢明珠说的是真的,容亮就是奉容铮之命故意靠近自家儿子! 想到这个可能,孔将军额上都起了青筋。 “还有个消息,是太子殿下托我告知的,殿下说容铮之所以瞧不上孔家,是因为他另有倚仗。 只要搞倒了他这倚仗,容铮便如一坨烂泥,不会再有任何作为了。”谢明珠勾唇。 孔将军眉眼沉沉:“你希望本将军做什么?” “天气越来越凉了,不知官家今年还有没有秋猎的打算?” “此事本将军无权过问。不过可以给你个建议: 如果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向官家揭露容铮所谓的真面目,那我还是劝你还是别起这心思了。” 孔将军道,“容铮在官家心里占了极其重要的位置,便是他罪大恶极,官家也不可能因此放过容钰。” “我什么心思孔将军就不必理了,我今天来只是送信以及把我所知的告知将军而已。 至于将军要如何,容铮又会如何,那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目送谢明珠离开,孔将军把抓皱的血书一点点铺平,眸光几度明灭。 亲随现身:“将军,谢明珠的话未必可信,大殿下他是聪明人,便是有所倚仗,他也没有将孔家往死里摁的动机。” 孔将军未尝不知谢明珠的话不可信,但容亮出现得实在太过巧合! “你去问一问那混账,让他把容亮的事情通通交待清楚,过后再去容亮长大的地方调查一番。” 他不希望真相就是谢明珠说的那样,因为他对容铮,确实是存有长辈对小辈的那种关爱与期待的。 但若那就是事实的真相,那他便只能收起关爱收起期待,与容铮兵刃相见了! 连日来都下了细雨,这日终于放晴,久违的太阳也出来了。 快到中午了,谢瑶华与姚木兰忙完手边的事,坐在院门口的大石头上休息。 “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会有这一天。” 姚木兰喝了口茶,“我以为我会被困死在谢家,可上天将你送来了。 瑶华,谢谢你,你是个好人,你一直都是好人。” “瑶华当然是好人!” 说话的是阿花婶。 阿花婶挎着破旧的菜篮子,篮子里有半篮子野菜和野蘑菇。 野菜覆盖之下,竟然还有块肉。 在容铮和谢瑶华来之前,别说是吃肉了,大家一天能吃到两顿就已经是最好的年景了。 可如今,他们无论男女,都能去做工了。 工钱再低,但他们不再挨饿,也终于有底气去买肉了。 还记得第一次吃到热乎乎的干净的肉块时,家里孩子一遍遍地问是不是在做梦。 阿花婶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这样美好的梦境做着做着,竟成了她们这些苦命人的日常。 摸了摸菜篮子里的肉,阿花婶大声说:“瑶华何止是好人,她还是下凡尘的神!是我们城北全部百姓的神!” 不远处的秀儿听到了,高兴地重复:“瑶华姐姐是神!是神女姐姐!是仙女姐姐!” 小石头他们听到了,也高兴地看过来:“对!瑶华姐姐是神女姐姐!” 谢瑶华脸色平静,可脚趾快要抠出一个常乐坊了。 她也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前世,她活在黑夜里,不能见光,不敢见光,很多时候她都以为自己是个伥鬼。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可如今她竟然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里,做她从前没有机会去做的事,听她前世没有机会听到的夸赞。 原来,她是个好人呐! 不久,大院里飘起了饭菜香,阿花婶热情地喊谢瑶华和姚木兰:“瑶华,姚姑娘,快进来吃饭!” 谢瑶华与姚木兰对视一眼,两人都笑着应声:“这就来!” 这时青眉小碎步过来:“主子,你看看谁来了?” 第106章 战意燃起来了 沈吟月,向晓晴,苏婉,肖雅,刘芯柔竟然都来了! “我跟她们说了你没事,她们不信,非要亲眼看到你才相信。”沈吟月奔过来,嘴巴嘟起,“喏,赶紧看,好好看,不然一会又得骂我冷血无情!” 肖雅奔过去捂住她嘴:“瑶华,我们担心你是真的,她胡说八道也是真的。” “就是就是,你看看她,张嘴就说我们骂她冷血无情!分明是她自己被封了郡主却不舍得宴请我们,我们就质问了一句,这人就恼了!这会还反咬我们一口,瑶华你说这人可恶不可恶?” “所以呀,我们决定以后只跟瑶华你玩,不要再理沈吟月那家伙了~” 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沈吟月给说急了,但她被捂住嘴,还被肖雅摁着肩膀,跳都跳不起来,只能发出嗯嗯几声以示抗议。 那可爱的样子,逗得谢瑶华扑哧一声笑了。 五个娇贵的千金小姐同时出现在城北,这在城北地界绝对是百年不遇的景象。 秀儿眼睛都看直了,想要凑过来,又有些害怕,只伸出半个脑袋喊:“仙女姐姐!你们都是仙女姐姐吗?” 这段时间,秀儿三餐吃得正常,那小脸被养圆了不少,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十分惹人喜爱。 一声“仙女姐姐”,把几个姑娘的心都弄得软软的,纷纷想送她礼物,奈何事先没准备,只能一脸窘迫地让丫环掏银子。 谢瑶华拦住了。 在几位千金不解的目光中,她让秀儿把常乐坊里的小孩子都喊出来,然后将他们带到工地那边去。 指着地上的一堆断砖,谢瑶华下指令:“你们把这堆砖头通通搬到那个角落去,搬完了来我这里拿工钱。” 不过是一小堆断砖,十来个孩子没一会就搬完了,小石头还把地上的砖屑都扫干净,之后领着孩子们去洗了手,这才乖乖到谢瑶华跟前来。 五个千金准备的都是一锭锭的银子,谢瑶华没要,反倒是从她们的丫环身上各拿了十几个铜板。 加起来不到两百个钱,分到每个孩子手上也才十几个铜板。 秀儿兴奋得跳起来:“我有工钱喽!我也能赚钱养活自己喽!” 所有孩子都欢呼了,沸腾了,便是旁观的大人,也悄悄红了眼。 仅仅是十几个铜板,就能让他们高兴成这样? 几个姑娘心里挺不是滋味。 别说是才十几个铜板她们不放在眼里,便是几十两几百两,她们也从未在意过的! 几个姑娘被深深震撼住了,灵魂也受到了拷问,一个两个的都有些焉焉的。 走出小巷,谢瑶华说:“几位不必愧疚,秀儿他们的苦难并不是你们造成,而且你们刚才付的工钱,能让他们接下来的好多天都会高兴。 在他们看来,只要不是来欺压他们的,便都是好人,你们比不欺压他们的人还好一些,所以你们是仙女。” 正是午膳时间,谢瑶华便领着几位仙女去来福楼吃了个饭。 目送她们一个个上了马车离开后,她便打算回常乐坊。 容铮这两天没过来,前来监工的录事便有些倦怠,连带着那些工头都有些消极,底下的工人们空有一身力气,有力都不知往何处使。 这个时候,永宁侯身边的东子寻了过来:“大小姐,夫人把谢明珠接回府了。” 谢瑶华只是哦了一声。 见她并不在意,东子也没有再说别的,匆匆行了个礼便又跑了。 青眉凑过来道:“那日从孔将军府出来后,谢明珠便志得意满,后面还故意去城南那边住了两天,才让林妈妈寻到。主子,谢明珠千方百计回谢家,必是没安好心。” 自然是没安好心的。 谢明珠上辈子贵为皇后,这辈子却被自己和容铮撵得去和她嘴里的下贱之人住在坑道苟活,谢明珠若是能咽得下这口气,那她就不是谢明珠了。 谢瑶华的战意燃起来。 她很期待谢明珠出招,但她还是在城北待到傍晚才回府。 谢文轩兄弟俩头七已过,满府的白绫已经取了下来,只是府门前的石狮子没再系红绸,府前也没再挂红灯笼。 暮色之下,永宁侯府的颓败之相更明显。 谢瑶华才到二门便看到了兰姑和青叶。 兰姑迎上来,占了谢瑶华的右侧位置:“主子,侯府今晚摆的是家宴,请了白府的两个舅老爷,两个表少爷,以及谢氏的几个族亲。侯夫人早上时就遣人过来,说让你今晚务必出席。” 青叶则占了谢瑶华的左侧位置,她左右看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侯夫人还遣人偷偷打听你的喜好,奴婢先前去厨房的时候正好看到厨师报菜名,这上头有好几道都是您爱吃的菜呐!” 谢瑶华嘴角微勾。 她哪有什么爱吃的菜,她只是不挑食。 前世在谢家周时,除了姚木兰时不时冒着被打杀的风险给她带的白米饭和包子,她吃得最多的就是从泔水桶里打上来的潲水。 离开谢家后,只要摆上来的菜是干净的,新鲜的,还热着的,她都会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 青叶还在兴高采烈:“看来,夫人心里还是有你的。” 玄音原先是伴在谢瑶华左侧的,青叶来了她的位置就没了,听到这里,她忍不住开口: “是啊,夫人心里是有大小姐的,不然也不会自己都快站不起来了,还巴巴的跑来金凤楼刺杀大小姐!” 青叶笑不出来了:“大小姐对不起,我竟然就这么忘了您受的痛!” 谢瑶华没往心里去。 针不刺到自己身上,自然是不知痛的。 青叶只是个普通人,她尽心尽力的照顾自己的起居就行了,别的不需要过多苛求。 回金凤楼梳洗了一番,天便黑了,谢瑶华这才去饭厅。 白氏穿着一袭浅色衣裳,脸上抹了粉,唇上也抹了口脂,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她的右边是一位谢家宗妇,谢瑶华来的时候,两人正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不知那位宗妇说了什么,逗得白氏笑出了声,然而谢瑶华一现身,白氏便立即将笑声收了回去。 谢瑶华面不改色,直接在白氏左边的空位落座。 白氏一顿,这个位置,她是留给谢明珠的! 白家的两个舅舅已经等了好一会了,这会见她见了长辈也不行礼,两人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第107章 劝酒 白二舅极度不满:“见到长辈也不知道喊人,你这段时间都学了些什么?!” 谢瑶华勾唇:“学了些杀人不见血的招数。白大人若是想见识,我一定毫不保留。” “你竟敢威胁我?我是你亲二舅!”白二舅气得脸都涨红了,“你简直不知所谓!” “嗯,我不知所谓。所以呢?” 白氏旁边的宗妇连忙岔开话题:“瑶华,我听说你这段时间都在城北替大殿下办差,怎么样?那差事累吗?” “还行。” 另一个族亲接话:“一介女流,能被殿下看中还委以重任,本事真大!” 白二舅又是一声冷哼:“再如何有本事,将来还不是要嫁人?她如此名声,别说是嫁去皇家为皇子妃了,便是嫁回白家,也是要遭嫌弃的。” 白二少爷说:“是啊表妹,你确实长得不错,但是脾性太差了,若不好好学一学规矩,便是嫁回白家,我看你也当不了掌房娘子,只能是去做妾了。” 大概是太过期待谢明珠的招数,以至于谢瑶华的宽容度都提高了,到现在都还没想要掀桌。 她脸上甚至有了笑容:“白二少爷确实也长得人模狗样,但不会说人话,再有人样也始终还是头畜生。畜生乱吠,可是要被乱棍打死的,奉劝白二少爷在学会说人话之前还是少开口为妙。” “谢瑶华你——” “或是一会不想啃骨头了,我不介意现在就把你牙给打出来。” 白二少爷唰地站起:“谢瑶——” “行了。” 白大舅沉声打断,“盛哥儿,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当要心胸宽广,不要如此开不起玩笑。瑶华,你能得大殿下看重,大舅替你高兴。至于规矩,这里全是自己人,自家人别讲那么多规矩。” 几个族亲也纷纷附和:“只有位卑者才会被人要求守规矩,我们瑶华是个有福气的,日后指不定都不需要守规矩。” 这话说得也太直白了,白大舅和白二舅都蹙了眉。 倒是白二少爷真的闭了嘴,还一脸的忌惮。 一旁没出过声的白大少爷这时冲谢瑶华露出个友善的笑容:“表妹,我是你大表哥白勇,目前正在翰林院当差,对这洛京算是比较了解,日后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随时找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瑶华也笑了一下:“有机会的话,一定向白大少爷请教。” 随着谢瑶华这一笑,席上的气氛也瞬间转好。 白氏松了口气,她赶紧道:“大哥二哥,还有几位叔伯,今天请你们过来,是想跟你们说一说明珠的事。明珠,进来吧。” 谢明珠身着一袭竹绿色衣裳,头上只别了一根玉簪,也没有上脂粉,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明净,也楚楚动人。 “大舅舅、二舅舅、四叔伯……” 谢明珠喊了一圈人,端庄知礼,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 白氏声音微沉:“明珠弑杀生母一事,这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满洛京的人都觉得明珠是没人性的畜生。但其实明珠她是受人所害,受尽了委屈,也百口争辩啊……” 谢瑶华勾唇。 什么接风宴,这分明是洗地宴,白氏这是把大家当傻子呢。 不过看白家几人与谢氏族亲的样子,他们确实是愿意当傻子的。 替谢明珠洗了地,白氏又是一声叹:“是我无用,连个小姑娘都保护不了,任由她被流言中伤。” “到底是年轻,等经的事足够多了,明珠自然不会再被人暗算了。”白二舅说了一句。 “二舅,以后我不管去哪里都会当心的。”谢明珠红着眼道,“阿娘,明珠不孝,这段时间明珠丝毫帮不了您,还让你白白担忧……” “是阿娘对不起你。” 画面好煽情,谢瑶华好想笑,但是忍住了。 今晚这场戏才刚刚开始,自己就这么砸了场子,好像有点不太道德呀。 白氏和谢明珠没敢煽情太久,主要是怕谢瑶华翻脸走人。 谢瑶华要是走了,那今晚的大戏就唱不下去了。 仆人开始摆饭。 白氏也是用了心,特意命人把她认为的谢瑶华爱吃的菜摆在谢瑶华面前,还一脸慈爱:“瑶华,这都是你爱吃的,以后你有别的爱吃的,告诉阿娘,阿娘让厨房给你做。” 谢瑶华更想笑。 白氏她不会觉得捅了她一刀,过后再对她笑一笑,她就会把那日的事忘了吧? 怎么,她谢瑶华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 许是感觉到了谢瑶华的嘲讽,白氏连忙移开眼:“今日请大家过来,除了澄清明珠的事,还有另外一个事。 我打算寻几个名医回府里给老爷治病,再纳几房侍妾伺候老爷,若是她们肚皮争气,替永宁侯府生下男丁,我便也算是对谢家的列祖列宗有所交待了。” 白家几人自然是赞同的,孩子是谁生的没什么所谓,记到白秀蓉的名下,那就是白秀蓉的孩子。 谢明珠说她和谢瑶华迟早都会嫁出去:“府里总得有个娘家人。” 几个族亲也表示此事是永宁侯府的私事,纳不纳妾的白氏自己决定就行,族里不会干涉。 白二少爷突然看向谢瑶华:“瑶华,你觉得呢?” 谢瑶华淡淡一笑:“何必这么麻烦?我看侯夫人不如从族中过继几个已经成了婚且生有男丁的就行。有儿子还有孙子,我看侯爷他就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白氏脸一绿:“瑶华,莫要胡说八道!” “你就当我是胡说八道吧。”谢瑶华耸肩,“所以这饭能吃了吗?” 谢明珠站了起来,一脸羞愧道:“瑶华,从前我实在太过小心眼,让你不愉快了,抱歉,以后不会了。瑶华,以后我们姐妹俩一起孝顺阿娘,好吗?” 白大舅从手边的鸳鸯壶里倒了两杯酒,出来做和事佬:“明珠,你既然是道歉,那就要有道歉的样子,来,这杯酒你喝了,喝完敬瑶华一杯。” 谢明珠仰头喝完,将另一杯双手呈到谢瑶华跟着前,“这杯酒是我的赔罪,请你原谅我。” 谢瑶华眸色冷淡:“我不喝酒。” 白大舅:“抿一口意思意思就行。” “我说了,不喝。” “嘴唇沾一点点,也算是喝到了。” 谢瑶华就不再说话,一脸的似笑非笑。 白氏站起来好一番劝,都要落泪了,谢瑶华还是不说话。 白大舅与白氏对视一眼,正打算使些什么强硬手段时,旁边的白二少爷直接几步过去将酒端起,仰脖喝下: “多大点事!这酒我替她喝了!这事了结了!” 白大舅看着那空杯,脑子一片空白。 那酒,谁喝了? 白氏已经尖叫:“叫大夫!快叫大夫!” 第108章 肠穿肚烂 鸳鸯酒壶里头有两个酒槽。 一个酒槽里的酒,白氏加了西域奇毒,另一个酒槽则是无毒的。 谢明珠喝的自然无毒,倒给谢瑶华的那杯则是有毒的。 西域奇毒,只要一滴便肠穿肚烂,如今那满满一杯毒酒,全进了白盛的肚子! 白大舅白二舅抖着手帮白盛抠喉咙催吐:“盛哥儿,吐出来!” 过了一会,白盛吐出来了。 但也已经晚了。 他的眼角渗血,耳朵出血,鼻子以及嘴巴也在流血。 白盛抬手一抹嘴角,全身颤抖:“我吐血了?我要死了?不,我不要死!我不能死!” 府医冲过来的时候,他开始吐血,一开始只是吐一点点,也就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他大口大口的吐血。 府医也是有点东西的,处理了一会,白盛没吐血了。 然而没等他们喘口气,白盛又吐了。 吐的不是血水血沫,而是血块! 府医拿东西去拨了一下,吓得脸都白了:“坏了!把胃脘都吐出来了!夫人,老夫处理不了!得去请太医!” 白盛又吐了一口,这下吐出来的血块更大了! 白大舅扯开嗓子叫:“去请太医!快啊!” 有尖叫的,有哭泣的,有跑去请太医的,有跑来打扫地板的,突然有人摔了,这人一摔,连带着绊倒了一大片。 饭厅一团混乱。 人群之外,谢明珠用力捏眉头。 明明说得好好的,今天只替她接风洗尘,对付谢瑶华的事交给她就行,可白氏却是自作主张,竟然在酒里下毒! 她是忘了容世子妃母女的下场了吗? 谢瑶华聪明且狠辣,除非将她弄晕,不然那毒是无论如何都灌不到她肚子里去的。 白氏怎么现在如此沉不住气了? 简直是蠢死了! 身后突然传来了幽冷的女嗓:“如果你费如此大的周章,只为了使这样低劣的招数,那我对你很失望。” 回头对上谢瑶华的嘲讽,谢明珠脸色苍白:“谢瑶华,我不会一直输的。你且等着,等容铮输了,我看你还能不能蹦哒起来!” 谢瑶华发现,谢明珠这两次都特意提到了容铮,容铮失势、还有容铮失势之后她会怎样怎样。 上辈子她死的时候太子刚刚登基,容铮带着沈瑜一家的尸骨离开洛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上一世容铮在皇位之争中是失败者。 然而重生回来的谢明珠却对容铮如此忌惮,这是不是说明在自己死后,容铮杀回去并将皇位夺回去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谢瑶华就很高兴。 谢瑶华笑容明媚:“容铮不会失势,但你,一定会一直输。” 白盛又吐出一块大血块,现场更混乱了。 这晚饭是没着落了。 谢瑶华看了那满桌的好菜好肉一眼,颇为遗憾地转身。 这时身后传来谢明珠的高声哭喊:“瑶华,我求你了,你去大皇子府请农大夫吧!农大夫是神医,只有农大夫才能救二表哥啊!” 谢明珠的高喊声压住了厅里的所有杂音。 安静几息后,一向稳重的白大舅跳起来:“对!农大夫!” 白二舅则是直接冲过来:“瑶华!算二舅求你了!你去请农大夫!救救你二表哥!求你救救他!” 谢瑶华一顿,白二舅已经跪了下来。 娘舅比天大! 如今这个“天”,竟是直接跪在了谢瑶华面前! 谢瑶华觉得挺有意思的。 她摸了摸下巴:“我为什么要救他?” “他是你亲表哥!” “我是你亲外甥女,你们刚刚还不是要哄我喝毒酒?” 轻飘飘的一句话,把白二舅噎得老脸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明珠又说话了:“瑶华,不管怎么说,二舅他都跪下了——” “我求着他跪了?” “瑶华,如果我也跪下来求你呢?”白氏颤抖着说。 “谁跪下来都没用,她的命才有用。”谢瑶华指着谢明珠,“把她的脑袋割下来给我,我立即把白盛带到农大夫面前。” 谢明珠一顿,白二舅已经一个暴起朝她冲过来:“脑袋!把你脑袋给我!” 谢明珠尖叫,谢明珠遁逃,谢明珠满屋子乱蹿。 谢瑶华已经悠悠然转身离开。 走着走着,她突然感觉不对。 怎么会有那么浓的饭菜香? 疑惑回头,谢瑶华嘴角抽搐。 青叶那丫头左手一碟东坡肉,右手一碟烧鸡,正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而在青叶的后头,还有三个小丫环手里都端了菜,连玄音和青眉手里都没空着! 谢瑶华哭笑不得:“你们这是把整桌菜都端回来了?” 青叶笑得憨厚:“谢明珠和二舅老爷一个追一个逃,他俩迟早会把餐桌给砸了。他们吃不吃的无所谓,但大小姐您可还空着肚子呢!” 谢瑶华抚掌:“做得好!” 十菜一汤还有一大碗饭,谢瑶华一个人吃不完,她只留了两碟,其它的都让玄音端下去和大家一起吃了。 谢瑶华吃饱喝足时,陈管家带来了消息:白盛已经断气了。 死得这么快,这酒里下的是砒霜? 陈管家摇头:“两位舅老爷吵的时候我听了半耳朵,好像是西域奇毒,是大舅老爷花高价跟一位西域商人买的……” 原本要下在别人身上的奇毒,最后落到了亲侄子的身上——这如何不能算是报应呢? 往后白家这两位舅老爷必定要不死不休了。 “白家两位老爷带着盛少爷的尸首走的时候,扬言要跟夫人断亲,夫人哭着追着也往白家去了。” 陈管家说着便抹了把汗。 谁能想到这好好的接风宴最后会闹出人命呢? 谢瑶华嗯了一声:“谢明珠呢?” “谢明珠拿刀砍了自己脖子一刀,但她身边的人拦了拦,就只流了点血,后面也跟着去了白家。” 谢瑶华勾唇。 这谢明珠算是有脑子。 反正她已经砍了自己一刀,日后说破了天,白家人也不能说她不愿意拿命去救白盛。 是西域奇毒毒性太强而白盛太过短命,关她谢明珠什么事对不对? 陈管家又说:“老爷已经知道今晚的事了,东子说他被气昏过去了。大小姐,您要过去看吗?” “我又不是神仙,看一眼就能让他病好。让府医守着吧。”谢瑶华说着打了个哈欠,“你们退下吧,与我无关的事不要再来跟我说,我要休息了。” 这一晚其他人睡不睡得着,谢瑶华不知道也并不关心,她只知道自己睡得还不错。 天亮了。 玄音来报:“主子,谢明珠她们回来了,侯夫人情况不太对劲,像是疯了一样。” 疯了? 丈夫瘫了,两个亲儿子死了,她都能挺过来,现在死了个侄子,她竟然疯了? 谢瑶华表示不能理解。 玄音道出原因: 第109章 明珠小姐真是好计谋 “昨晚她们母女在白家跪了一晚上,天亮时白老夫人才愿意见她们……” 白老夫人见她们后,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命人泼了谢明珠整整一盆盐水。 盐水渗到脖子上的伤口,谢明珠当场就痛晕过去。 二是当着全府的人下令,今天之后不许白氏再踏入白家一步。 不管白氏如何哭喊哀求,最后还是被撵出来了。 白氏哭了一路,快到永宁侯府的时候,她质问谢明珠为什么不能干脆点把脖子砍下来给谢瑶华。 谢明珠努力解释软言安抚,白氏都听不进去,后来甚至上手掐谢明珠的脖子,然后谢明珠被惹怒,就干脆不装了。 谢明珠骂白氏没脑子,没魄力,活该丈夫瘫,儿子死。 白氏甩了谢明珠一巴掌,谢明珠回敬了一巴掌,最后掐着白氏脖子,阴恻恻地说:“白秀蓉,你不配拥有我这样的女儿!你这样的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早些去死吧!” 玄音绘声绘色讲完,颇为遗憾道:“主子若是当时就在马车上,就能近距离看热闹了。” 谢瑶华笑了笑:“狗咬狗一嘴毛,有什么好看的。” 玄音想象了一下狗咬狗咬到一嘴毛的画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主仆俩笑了一会,兰姑来报,说是林妈妈从主院一路跪着来金凤楼,这会正在院门口哭:“说是侯夫人想见您,求您去主院一趟。” 玄音瞠目:“昨晚才给我们家主子下毒,今天早上就想修好,侯夫人她莫不是觉得主子是一团面泥,她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谢瑶华也是被逗笑了。 白氏这人就跟条变色龙似的。 谢明珠弑杀生母之后名声尽失,不但不能再给谢家带来好处,还会让谢家跟着被骂,于是她就立即弃了谢明珠。 她再不喜欢谢瑶华,也捏着鼻子努力去扮演一个慈母。 后来发现她不但不能在谢瑶华身上沾到好处,还赔上了两个儿子,她便立即把谢明珠给接回来,还给谢瑶华下毒,企图将人毒死。 如今发现谢明珠是一条毒蛇,这条蛇还在她身上狠狠咬了一口,她就又想到了谢瑶华。 何止谢瑶华是面团,在白氏的脑子里,所有人都是面团,都应该任她揉圆捏扁。 有时候,谢瑶华真的挺想把白氏的脑袋砸了,打开看看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 谢瑶华难得起了好奇心,于是换了身衣裳就下楼。 林妈妈已经做好了被谢瑶华扔出去的准备了,没想到谢瑶华竟然同意去主院?! 这是不是意味着谢瑶华还是念着母女亲情? 不管如何,林妈妈此番没有白跑,她把事办成了,她家夫人也能少受些诛心的折磨了。 “大小姐,请随老奴来……” 路上,林妈妈对谢瑶华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殷勤,看谢瑶华没有厌恶的样子,她又穿插了几句白氏的情况,把白氏塑造成一个无辜可怜的妇人。 谢瑶华听得直发笑。 主院里外,丫环婆子全部被换了,林妈妈走在里头,只觉得是走在黄泉路上,路的尽头是谢明珠那个恶鬼。 然而等她回头看到笑眯眯的谢瑶华,她又觉得自己这一路是在跟阎罗王为伴。 两个女儿,一个是恶鬼一个是阎罗王,自家夫人还能有以后吗? 谢瑶华跟在林妈妈后头,等林妈妈进去后,她在屏风外停了下来。 最里间,白氏歪坐在床上,她脸上的疯癫之色已经散了,但是满脸泪痕,十分苍白。 谢明珠已经换了衣服,脖子上重新包扎过,外头还系了一条漂亮的绸布来掩饰。 她妆发齐全,衣裳是她最喜欢的石榴裙,头面用的是当季最时兴的样式,整个人十分明艳,又意气飞扬。 仿佛她还是从前的那个“洛京明珠”,这些时日发生在永宁侯府的事也从来没有发生过。 母女两人同在一处,却是截然不同的面貌。 看到林妈妈,白氏眼睛一亮,见林妈妈后头没有人,她的嘴角又瘪了下去:“我就知道,她不会来的。” “大小姐她——” 谢明珠打断:“既然知道,又何必让林妈妈去跪那一遭?合着奴才的命不是命,你的命才是命呐。” “明珠小姐,奴婢是心甘情愿的,请——” “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插嘴了?” 林妈妈的眼泪哗一下流了下来。 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吗?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林妈妈,告诉厨房,我想吃鱼了。” 挥手让林妈妈退下,谢明珠在白氏榻边坐下:“真那么想见谢瑶华?” “你个恶妇别过来!” “我再恶我也恶不过你,毕竟我可没有要杀你,你可是一言不合就要杀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白氏挥掌,被谢明珠抓住反扇了一巴掌,再之后便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捂着脸嘤嘤哭,后面抽抽泣泣的喊瑶华为娘错了。 谢明珠笑出声来:“你光在这里喊自己错了有什么用?你得跑到她跟前去,亲口告诉她你错了,错在哪。 如果她不信,你就跪下来哭。 她是你生的,只要她不是个畜生,就肯定会原谅你,到时候你就可以让她来对付我啦。 谢瑶华有本事,又跟大皇子关系那么好那么亲,日后大皇子若是登顶了,她说不定就是皇后。 而你作为皇后的生母,皇帝的岳母,收拾区区一个我,不是易如反掌吗? 阿娘,听我的,自己去找她,好不好呀……” 正淳淳诱导着,屏风外突然传来女子的笑声。 谢明珠一顿,谢瑶华便现身了。 她噙着笑走过去:“明珠小姐真是好计谋。” 谢明珠脸色一变。 方才在白氏面前有多嚣张,现在她就有多慌张:“谢,谢瑶华——” “除了怂恿她当众跪我,你还准备了什么计谋?都说说,我给你评估一下可行性高不高。” “我,我没有——呃!啊!救命!” 谢瑶华薅住谢明珠,将她当面团一样甩过来摔过去。 谢明珠晕了又痛醒,醒了又摔晕,好几次她都想着,要不干脆死了算了。 在她只剩最后半口气的时候,谢瑶华结束了暴打。 谢明珠气弱游丝:“你为何不干脆杀,杀了我……” 谢瑶华将她脖子扶正,纤细的双手像是带了一万斤的力,缓缓从两边向中间挤压。 “是我的错,一直对你这么宽容,才让你敢一次又一次的算计我。” 谢瑶华两手使力,眼内尽是戾气,“谢明珠,你既然这么想死,我这就成全你!” 第110章 缩起来,慢慢活 谢明珠浑身一颤。 谢瑶华就立即闻到了一股恶臭,她手上动作一顿:“什么味道?” 边上玄音提醒:“主子,谢明珠吓得尿了。” 尿了? 谢瑶华难以置信地松开手:“这就尿了?呵,你若只有这点胆子与脑子,我劝你还是早点找个风水宝地把自己埋了吧,因为以后,你会死无全尸。” 谢明珠全身骨头都散架了,底下又湿嗒嗒的,味道一直冲上来,与身上的香粉味融合在一起,合成了另一股难闻的味道。 谢明珠羞愤得想死。 想捂脸,但她没办法抬手,只能闭着眼睛呜呜哭。 谢瑶华懒得看她这副作态,直接到了窗边。 窗子打开,新鲜的空气涌进来,谢瑶华用力吸了几口,感觉自己比刚才干净一些了。 过了一会转过身来时,玄音已经令人将谢明珠拖了出去。 地板也擦干净了,屋里点了熏香,空气里的尿骚味一下子被冲没了。 白氏看着谢瑶华,眼泪涌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瑶华,是阿娘错了,阿娘不应该听信谢明珠的馋言,又一次的把你往外推,还差点害了你。 瑶华,阿娘真的知道错了——” 谢瑶华笑眯眯地打断:“既然知道错,戏就不要那么多。想活,那就缩起来慢慢的活,尽量别来碍我的眼,明白了吗?” 白氏还没明白‘缩起来慢慢活’是什么个意思,便见谢瑶华的笑脸在眼前一下子扩大,紧接着她脖子上就多了一双手。 那手分明是温热的,白氏却无端抖了起来:“瑶,瑶华——呃!” 后脖传来剧痛,白氏痛得失声,但仅仅半息之后,这股痛又消失了,仿佛刚刚那巨大的痛只是她的错觉。 “记住了嗷,要缩起来慢慢活。” 谢瑶华拍拍手,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林妈妈看着谢瑶华离开了主院,确定她不会回头后才回来。 白氏表情木讷,眼神呆滞,像是被抽走了神魂。 “夫人?” 林妈妈只喊了一声便捂住了嘴。 因为她发现白氏嘴歪了,开始流口水了! “夫人?夫人你别吓奴婢!夫人你应奴婢一声啊!” 白氏张嘴说了一串,字一个没说清,口水流了一大堆! 林妈妈连忙叫人请府医。 可怜的府医还没处理好谢明珠的伤势,便又被逮了过来。 一番诊治后,府医一脸遗憾:“侯夫人这情况不太妙,只怕以后日日都要针灸。” “那她还能走吗?手能动吗?会瘫吗?” “我只能保证她不会死,别的老夫就不敢保证了。” 只是不死,但一直歪着嘴巴流着口水,动不了,连话都说不清楚,这样的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林妈妈嚎哭出声:“夫人!我可怜的夫人啊!!” 哭声传到隔壁厢房,谢明珠也哭了。 白氏哪里可怜?明明最可怜的是自己! 手捧重生剧本,回来不但没有一路顺利直上青云,反倒一次又一次被谢瑶华和容铮踩到泥地里! 老天爷不是让她重生回来拿回属于她的东西的! 老天爷是让她回来给这一对狗男女当狗一样来遛的! 谢明珠彻底破防,哭了个撕心裂肺。 如果白氏没有自作主张,她这会已经能用回从前“洛京明珠”的身份,光明正大地会旧友,结新朋,而不是被谢瑶华打得全身骨断,包得像个行尸,除了眼睛和嘴巴,哪哪都不能动! 等府医重新回来替她处理好伤口,已经是小半天过去了。 碧兰走过来:“主子,谢瑶华太嚣张了,要不干脆让聂凤今晚带人把她杀了吧!” “不行!不能再惹谢瑶华!我动不了她,但她杀我易如反掌!碧兰,交代下去,谁都不要惹谢瑶华,容铮那边也先不用管。” 谢明珠这次是真的怕了,“把全城最好的大夫都请回来!在秋猎之前,我必须得好起来!” 这个时候,谢瑶华已经到了常乐坊。 容铮的造城计划除了工部的那些监事偶尔会有些倦怠,各方面推进得还算顺利,昨日她在现场盯了一下午,那些监事便积极了些。 常乐坊内,身体允许的大人们已经去上工了,没办法站立和行走的,如今也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纳一纳鞋底,编一下竹筐,或是接些绣活,串些珠子,收入微薄,但放在从前,便是这一份微薄的收入,也是轮不到她们的。 看到谢瑶华,大家都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瑶华,来了啊?吃了没?坐下来聊聊呀!” 常乐坊内的人释放出来的善意,谢瑶华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 只不过她不善与人相处,也不知道聊什么,便搬了个小板凳过来,一边帮陈阿公编竹筐一边听他们聊天。 聊昨晚来的黄夫子,说是过几天临时学堂搭好了就能立即开学了。 聊今天早上吃的早饭,聊昨天王监事下工的时候与人吵架,一脚踩到坑里腿都摔断了。 聊秀儿昨晚在梦里又喊娘了,惋惜秀儿娘福薄没遇上好日子,明明只需要再一个月,她就不会被人骗走了…… 谢瑶华快编好一个竹筐时,青眉来报:“主子,五公主来了。” 五公主?她怎么会过来? 谢瑶华一头雾水。 五公主今天为了到城北来,她特意穿上了去年的衣裳,但旧衣裳掩盖不住她天生的贵气。 她在门口一站,大家都不敢靠近。 谢瑶华出去后首先行了个礼:“请五公主安。” “你不用紧张,本公主今天过来只为私事。”五公主说着往常乐坊里一扫,“进去说吧。” 院里实在狭窄,唯一的八仙桌破旧不堪,对于五公主这种真正的金枝玉叶来说,常乐坊是连冷宫都比不上的存在。 她的嫌弃是明明白白摆在脸上的,但她看了一圈,居然没走。 谢瑶华就觉得她挺有意思的:“不知公主今天过来——” 五公主直接了当:“昨天本宫去普世庵见了孔若楠,她过得很惨。” “公主觉得是自己错了?” “若是本公主努努力,未尝不能给她一个更好的结局。” “公主现在努努力也不晚。官家疼你,你去哭一哭,孔若楠便会又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重新回去做她的将军小姐。” “她自己做了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我也已经在最合理的范围内给了她最好的结局!我问心无愧!若我因为她过得惨就去找父皇哭,那我跟她以及谢文渊之流有什么区别?” “所以五公主今天找我,是要我与你一起骂孔若楠的吗?” 五公主愣了下,突然便笑了:“……你这人,还是有点讨人喜欢的。” 谢瑶华摸了摸脸。 秀儿喜欢她,小石头他们也喜欢她,阿花婶和叶婆婆她们也喜欢她,沈吟月也喜欢她。 现在五公主也说她讨人喜欢。 ——嗯,她好像还怪讨人喜欢的。 看着她摸着脸一副自赏的样子,五公主又是扑哧一笑:“走,陪本公主走走。” 半个时辰后,五公主不愿意走了。 她一脸嫌弃:“有时候我真想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一个千金小姐,整天跑来这破烂地方!” “地方破烂,人心不破烂就好。” “你这张嘴这么会说,光用来哄我有什么用,你去哄我大皇兄吧!” 五公主笑容一收,跟着叹了口气,“我大皇兄很不好啊!” 第111章 支离破碎的父子情 “容铮很不好?哪里不好?怎么不好了?” 算了,问一百句不如去看一眼。 谢瑶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五公主刚想回答,就被谢瑶华给撇下了,她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她就这么把我扔下了?” 侍女走路无声,说话也细声细气的:“是的公主。但谢姑娘去找的是大殿下。” “本公主当然知道她去找的是我大皇兄!” 所以五公主只哼哼了两声,就决定原谅谢瑶华对她的不敬。 已过午时。 今天的阳光很盛,有路人被晒到要脱外袍,谢瑶华身上不一会也出了汗。 但她只感觉身体发凉。 城北离城西太远了。 不,这个时辰,容铮不一定在城西。 叫来暗卫一问,果然容铮还在宫里。 东华门外日光更甚,边上停着十几架马车,其中一架就是大皇子府的。 谢瑶华直奔过去:“容铮进宫多久了?” 负责驾车的侍卫正坐在车驾上打瞌睡,冷不防被谢瑶华这一声给惊得一个激灵:“啊!!谢姑娘?!” “容铮几时进的宫?今日早朝什么时候结束的?” 侍卫老实回答:“大殿下是卯时进的宫,早朝只上了一个时辰左右,之后大殿下托宫人传话,说是被官家单独留下了,大概是要晌午才能出宫。” 宫门巍峨,从东华门看进去,只能看到一个大广场,以及广场后头那几座屋宇。 谢瑶华收回视线,压低声音:“今日朝堂之上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侍卫也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要说奇怪倒是没有,但这两日都在讨论皇城司新统帅的人选,各派系争得不可开交。” 注意到有其他人望过来了,谢瑶华纵是有再多的问题想问,这会也是不得不先按捺住。 只是站得久了,心未免就有些焦灼。 容铮他不会有事吧? 咣当! 御书房内官家突然摔了只花瓶。 他指着容铮,额角青筋直跳:“容铮,你莫要以为我真不会动你!” 容铮低头。 摔在脚下的花瓶绝对算不上精致,瞧起来还很普通,上头的纹理还很粗糙。 他觉得眼熟,弯腰捡起来仔细看了下,认出来了。 这是他三四岁的时候,和父皇、母亲一起做又一起烧制的陶瓶,世上仅有一个。 如今就是残裂在他脚边。 一如他与眼前这男人之间支离破碎的父子之情。 容铮把其他碎片一片片捡起来,用衣服包好。 他直视官家:“您是君,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从来不认为你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容铮说完告了个罪就要离开。 “铮儿!”官家叫住他:“那只花瓶——” “花瓶已碎,为免硌伤您的脚,臣便拿去清理了。官家,臣告退。” “容铮!你非要这样跟我说话吗?我是你父亲!你以前都喊我爹爹!” “在你娶了新的妻子,告诉我那就是我母后时,我的爹爹便死了。” “容铮!我那都是为了你!你需要一个母亲!而且你也需要人照顾!此前你也很喜欢雪芙不是吗?” “你为的是你的皇位,我只不过是幌子。我再需要母亲,也不可能三个月不到,就忘记自己的生母,亲亲热热的唤另一个人为母。” 容铮一条腿已经跨出御书房,管家疲惫的声音传来: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若你学不会放下与妥协,我坐的这个位置,轮不到你。” “我要的东西,自会凭本事拿到。” 青年的声音沉稳,内容却分明嚣张至极。 官家按压着额角,直到看不到容铮的身影了才唤了声李福海。 李公公小碎步过来,先将一旁的参汤呈过去:“官家,父子没有隔夜仇。大殿下年轻气盛,只专注自身,等他年岁再长些,心里装的东西多了,定会明白官家的良苦用心。” 然而官家脑子里,却是容铮眉眼桀骜的样子。 他盯着李公公:“李福海,如若跟他争抢的是老四,你说他还能狠得下心将老四当成敌人吗?” 李公公一惊:“官家,这,万万不可啊! 四殿下虽只是养在柳嫔娘娘的膝下,但跟大殿下这些年一直有书信往来,不知有多崇敬他的大皇兄,若是——” “当年,景王兄也很爱护我,但也不影响他领兵造反,夺我帝位。” 李公公没敢说话。 “皇家无父子,皇帝无兄弟。若他没有将老四斩于马下的决心,那他注定是失败者。” 官家面容平静,“老四除却莽了点,身上也有许多优点。日后柳嫔再压他十几年,那性子必能稳下来。” 李公公一惊。 官家这意思,是要重点培养四皇子了? “李公公,拟旨吧。皇城司统帅一职,由四皇子容战担任,左副将便交给沈瑜,右副将的人选便让孔笙推举。” 皇城司就是块大肥肉,谁都想吃,但谁又不愿意冲上去吃第一口。 因为先冲出去的人,势必会受到其他人的攻击。 如今官家却是一下子将四皇子推出去当了箭靶。 还有沈瑜。 若四皇子真有问鼎高处的心思,那他绝不会容许沈瑜在他身边。 四皇子发难,沈瑜区区一个侯府世子,能有什么抵御的能力? 沈瑜没有抵御能力,就只能他后头的容铮顶上。 这么一来,那就相当于是容铮与容战直接开战。 李公公心惊胆战。 官家正值盛年,如果没有意外,大兴江山至少还能稳固二十年。 便是眼前这些皇子一个都不中意,他完全还可以再生几个新皇子! 二十年还不能够培养出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储君吗? 何至于现在就让容铮和容战他们刀剑相向! 李公公不敢乱想,只能遵旨拟旨。 这个时候,容铮还没出宫,收到这消息后除了冷笑一声,并无其他反应。 他捧着那堆陶瓶碎片慢慢地往东华门走,阳光落在他身上,他身上起了薄汗,却感觉越来越凉。 是因为快到深秋了吗? 身边的沧云静静跟着,快到东华门时才开口:“殿下,外头是谢姑娘。” 秋天的烈日之下,谢瑶华站得笔直。 两人的目光很快相撞在一起。 容铮将陶瓶碎片往沧云手上一放:“别让她知道。” 之后便飞奔去见谢瑶华:“怎么突然来了?白家为难你了?还是你母亲——” “都不是。”谢瑶华打断他,“宫里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 接着容铮把四皇子容战担任皇城司统帅一职的消息告诉她。 谢瑶华沉默了几息,说:“我刚把侯夫人弄瘫了,这辈子若无意外,我不会再见她一面。” 容铮顿了顿,苦恼道:“我不行,我每天都得见着他,那怎么办?要不我看哪天心情好了,直接请他退位让贤。” “我助你。” “好啊!” “所以你饿了吗?我请你吃饭。” “好啊!” 两人在悦和楼坐下,谢瑶华点了一大桌的饭菜。 这样的奢华,并不符合谢瑶华的作风。 见容铮疑惑,谢瑶华解释:“秀儿她阿娘一直想带秀儿来吃悦和楼的烧鸭,但一直攒不够钱。 秀儿娘死了之后,秀儿就自己慢慢攒钱。 昨天她得了十五个铜板,她觉得她很快就能吃到悦和楼的烧鸭。 一会那盘烧鸭不要吃,我打算收秀儿十个铜板。” “好!” 饭吃到一半,沧云突然敲门进来:“殿下,孔将军求见。” 第112章 一步错,步步错 “让他上来。”容铮说。 谢瑶华喝汤:“需要我回避吗?” “不需要。” 谢瑶华便安心继续吃饭。 不一会,孔将军便上来了。 容铮命人多添了一副碗筷,又拿了一壶好酒:“孔将军,坐。” 孔将军进了门,但没坐下,只盯着容铮问:“在我儿子身边的那个容亮,是殿下安排的吗?” “不是。” “殿下,我一直希望能替你效力。” “我明白。” 于是孔将军笑了笑,又望向谢瑶华:“赏花宴那天,你早知我女儿与你二哥的阴谋?” 谢瑶华放下筷子:“我若是不知,你女儿当时已经被我砍死。” 孔将军抿唇站了一会,突然抱拳:“下臣告退。” 孔将军来得莫名,走得也莫名。 谢瑶华拧眉,这孔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她碗里的汤喝完了,容铮顺手给她添上:“他是在告诉我,他要与我为敌了。” 谢瑶华啧了一声:“要与你为敌也来说一声,倒是坦荡。可惜了。” 容铮也颇为惋惜。 孔将军是有自己的私心,但大方向上还算得上是坦荡,若不是被一双儿女坑,他不管在哪个阵营都是不可小觑的存在。 可如今,他失了皇城卫,往日服从于他的那些亲兵,用不了多久便会另投他人。 更何况他先前旗帜鲜明的站在容铮这一边,如今半途换阵营,不管换去哪个阵营,都不容易被人信任。 除非孔将军日后当个闲官,在朝堂上自动隐去自己的存在,不然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容铮还有要事,这两日是去不了城北了,谢瑶华则是除了城北没别的大事要忙,于是两人道过别后,谢瑶华便还是回城北。 晌午的太阳更烈了些,阳光落在屋瓦上,金光闪闪的,有些刺眼。 谢瑶华收回视线还揉了揉眼睛。 边上的玄音突然提醒她:“主子,白大人过来了。” 白大人,指的是谢瑶华的大舅舅。 白大舅一身官服,许是刚与同僚分开,脸上还带着笑意,但看到谢瑶华的时候,他的眼里又有了火,但一想到眼下的局面,他又立即把火压下去。 只不过短时间内转换的情绪与表情太多,面部肌肉跟不太上,导致谢瑶华抬头看见的,就是神情极度奇怪的白大舅。 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似有讨好但又不太明显。 白大舅大步过来:“瑶华,我们谈谈。” “谈什么?谈为什么我不自己喝了那杯毒酒?” “不。”白大舅叹气,“我想与大殿下单独说几句话,希望你能帮忙引荐。” “不引。” “瑶华!我毕竟是你舅舅!” “既然已经把白秀蓉驱逐出白家了,那就别再跟她的亲生女儿攀关系,白大人,做人得要点脸。” 白大舅噎了噎,而谢瑶华直接越过他走了。 白大舅站在原地,风中传来她的嗓音:“玄音,往后不要再让疯狗靠近,我不想跟畜生对话。 若畜生执意要蹿过来,你直接打死。” 疯狗,畜生…… 白大舅咬牙。 若不是昨晚出了岔子,他何至于对一个小辈卑微至此?更不至于被个小辈当众辱骂!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四皇子容战接任皇城司统帅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朝野震惊。 但最震惊的还属容战本人。 他先前虽也在皇城司当差,但跟着他混的都是些想混日子的世家子弟,家里大人怕他们闯祸,才扔过来的,孔将军对这些人嫌弃至极。 容战是两年前进的皇城卫,那个时候他才十四岁,对皇司卫十分好奇,也立志要立下奇功。 结果他进去的第一天,孔将军就将他领到这群纨绔子弟跟前,说这些人以后归他管。 刚开始容战傻傻的,以为孔将军是看重他,当下便拍着胸膛表示,一定不负孔将军的重望,一定会做出一番事业来。 结果第二天,他的豪情壮志就被现实浇灭了。 到了如今,虽说他不至于沦落为纨绔,但他觉得自己确实是没什么作为。 “竟然让我去管皇城卫,母妃,您说父皇他是不是疯了?!” 容战旋风一样卷进成平宫。 彼时柳嫔正与五公主说话,前朝的消息还未传回后宫。 因此听到容战带来的消息,她也是当场愣住。 容战赶紧说:“母妃,要不我这就去找父皇,让他收回成命?” 五公主翻了个白眼:“这皇城卫多少人做梦都得不到,现在父皇直接送到你手上,你不躲一旁偷着乐,还要让父皇收回成命,四哥你是不是被那群人带傻了?” “我本来就不够聪明!”容战说,“但我再不聪明,也知道现在接任这个职位,就是在告诉大家向我射箭!” “原来四哥是怕了。”五公主笑眯眯道,“那位置没点胆子的人确实坐不了。母妃,儿臣也觉得父皇应该收回成命。” 柳嫔瞪了兄妹俩一眼,沉声道:“若是战儿去说一说,他就会收回成命,那今天压根就不会有这个圣旨。都给我沉着点气,先让人去查一查,官家下旨之前见过谁,都说了些什么。” 兄妹俩都挨着柳嫔坐下,像小时候一样说着这段时间的趣事和烦心事。 柳嫔握着他俩的手,心里想的却是容铮。 那孩子五岁之后,就没有人疼了,恐怕都已经忘了被长辈疼是什么滋味了吧? 不大一会,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将官家与容铮在御书房发生过争执的消息带了回来。 “果然。”柳嫔叹息,“官家还是那个官家,当他发现有人不听话时,就会立即给出惩罚。” 容战脑子还没转过弯,五公主却是一下子听懂了:“母妃,父皇这是想让大皇兄与四哥自相残杀!” “与大哥自相残杀?我?”容战指着自己鼻子,“父皇他也太看得起我了!” 柳嫔拍了拍他肩:“母妃以前怎么跟你说的?你皇兄在信里是怎么跟你说的?做人有自知之明是好事,但也不要妄自菲薄。” 容战不妄自菲薄,但他发现自己又听不懂了。 这下五公主也没听懂。 他们母妃这意思,是要让容战真的跟大皇兄自相残杀? 第113章 五公主的野心 见两个孩子都一脸懵然的样子,柳嫔不禁抚额。 她开始反思这十几年来自己是不是把他们养得太单纯了。 摸了摸容战的大脑袋,又刮了刮五公主的鼻子,满脸的慈爱。 十几息后,柳嫔切回聊正事专用表情,一脸严肃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我要跟你们说的事,这统帅之位既然有人拱手送过来,那我们就接着。 皇城司落在别人手上,我们还得多费一番力气争抢,如今我们把力气用在防御上即可。 等日后局面明了,阿战若无心那个位置,那便守好皇城司,让你大皇兄没有后顾之忧。 若阿战有那个心思,那也不丢人,你原本也有那个资格去争去抢。 还有,你大皇兄重情重义,必不会为了那区区皇权,与你兵戎相见。” 容战弱弱道:“若大皇兄会呢?” “生于皇家,能拥有十几年纯粹的兄弟情,已经是你们的幸运。剩下的,便是各凭本事,以及自己的良心了。” 柳嫔摆了摆手,“我有些倦了,老四,小五,你们都退下吧。” 容战满心悲凉地出了成平宫。 兄妹俩沉默着走了一段。 临分别时,五公主说:“四哥,你现在有那个心思吗?” “现在没有。”容战老老实实,“但我人笨,耳根子也软,说不定被人推着哄着,我就有了。” “能被人推一推就起心思,说明你一开始就有那心思。但母妃说了,你有那心思不丢人。” 五公主顿了顿,“若不是从古至今没有过女子为帝的先例,我也会动这心思。” 看着五公主的背影,容战哑然。 好半天,他才侧头唤了声“魏青”:“小五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机了?” “殿下,那不叫心机。叫野心。” “哦,她是什么时候这么有野心的?” 魏青是容战的近卫,两人一起长大,私下无人的时候,相处起来很是随便。 魏青道:“旁的公主见到官家,只想把官家领到自家母妃院里,五公主不同。她只会要自己想要的东西。 东珠,夜明珠,举世仅有的绡纱,便是前皇后要不到的东西,通通在她手里。 哦不对,那匹绡纱在娘娘这里,八年前娘娘生辰时,她当寿礼送到了成平宫。 娘娘很高兴,用这绡纱做了件轻纱……” 接下来的魏青就不太方便讲出来了。 比如夏天里的某一天,官家突然心血来潮到成平宫来,看到的就是柳嫔穿着轻纱侧躺在贵妃榻上纳凉的情形,当即起了心思,拉着柳嫔好一番荒唐。 那一次,柳嫔娘娘在官家心中的影响扶持直上。 而在此之前,柳嫔因为不肯替官家生儿育女,都快要被官家遗忘了。 魏青说:“殿下,五公主八年前才七岁,七岁就懂得去争取自己的东西以及替娘娘谋算,您如今虽已十六岁,但现在就开始谋算的话,也不嫌晚。” 容战有些不开心。 他与五公主同在柳嫔膝下长大,他以为她只是脾气奇怪了些,没想到人家不是奇怪,而是聪明,绝顶聪明。 而八年前的自己在干什么? 拉着魏青去城外挖大水坑,又命人往水坑里装满水,主仆两人偷偷摸摸去坑里玩水。 玩是玩得挺好的,但有一次他差点因为腿抽筋而死在水里,东窗事发后,魏青被抽了一顿,他自己也被禁足好几个月。 这么蠢笨的自己,就算有那个心思又有什么用?他不行的。 然而主仆二人走了一段,容战突然停下来:“你说,若真有那么一天,大皇兄会放过我吗?” “……那大概要看殿下成事之后,会不会放过大殿下了。” “若真有那一天,我定会让他做个闲王。” “大殿下估计会让你当大将军王。” 容战有些破防。 他希望容铮当闲王,是忌惮容铮的能力。 容铮会让他当大将军王,是相信他的能力。 他是小人,而容铮是君子! 跟容战的破防比起来,沈瑜就完全只有兴奋了。 圣旨下来后,他就立即走马上任,一刻也不愿意多等。 等容铮忙完时,他已经向他可爱的同僚们全方位地展示过他的武德了。 “殿下,你看属下这身衣服威风不?” 新任的皇城司左副将沈将军,穿的是一身玄色的战袍,庄重又让人不敢小觑。 容铮露出笑容:“威风八面。” 沈瑜反倒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人聊了一路。 临分别的时候,容铮拍了拍沈瑜肩膀,语重心长:“沈瑜,要当心。” “属下知道了!” “你如今是侯府世子,又被赋了官职,不再是我的部属了。”容铮替他高兴,“恭喜你啊沈将军。” 沈瑜用力抱拳:“殿下,下臣愿意为您赴汤蹈火!” 这段时间朝堂里积攒着的暗涌,在皇城司的兵权落到容战身上时,通通翻到了明面上。 某日容战下值时天已黑了,他看到一个老爷爷佝偻着背吃力地推着一个板车,他善心一起,便上去帮忙。 结果板车上躺着三个带着长刀的刺客,加上那老爷爷,也是由一个精壮的汉子伪装的。 四个精壮的杀手齐齐出手,又离得那样近,若不是容战对危险有天生的敏锐度,以及容家列祖列宗保佑,他当场就得被乱刀戳死。 容战堂堂皇子,都避不过刺杀,沈瑜就更不用说了。 每天跟各路刺客过过招已经成了他的日常,就当是积攒些实战经验了。 也不全是沈瑜胜出。 今天他就被刺伤了。 很长的一个刀伤,从右肩一直划到左臀,皮肉翻开,血流了一地。 若不是谢瑶华正好路过,他得带着一身的血回府了。 “你身上旧伤太多,近两三年内能不动武就别动武。” 谢瑶华边包扎边说,“回头去让农大夫给你把个脉,顺便开些调养的方子。” 天色已暗,只有不远处的门廊下亮着一盏灯笼。 谢瑶华被这灯光笼罩着,看起来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从前沈瑜觉得她是罗刹,出手就取人性命,如今自己正被她救治,她看起来就像一尊观音。 谢瑶华不知沈瑜心境的变化,包扎好之后她建议沈瑜: “沈将军武功高强,但套路太过正派。若不想一直这么被动,可以多去练习一些杀人的招数。” “那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不可以。”谢瑶华想也不想,“但沈将军伤愈后,可随时可以找我打架。告辞。” 将沈瑜交给他的随从,谢瑶华又让青眉在暗处跟着,自己便回了永宁侯府。 兰姑上来向她报告谢明珠这几日的动静: 第114章 看光了 “谢明珠这几日请了不少大夫进府,又有好药敷着喝着,伤势好得很快。 她身边那几个人早出晚归,十分不安分,不但重新去联系容钰从前的旧人,还频繁接触其他朝中重臣。主子,谢明珠应是要有大动作。” 谢瑶华点点头。 谢明珠原本就是个有野心之人,也不会坐以待毙,前些日子一直错误地将目光放到她身上,这次被她打怕之后,便一定会及时调整方向。 谢明珠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把废太子从宗人府捞出来。 而进了宗人府的人想要摆脱宗人府,有两个方法。 一是此人身上原本就无罪,洗清嫌疑后被无罪释放。 二是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这个功,可以是救国之功,亦可以是救驾之功。 近年来大兴周边小国虽异动频繁,但各边关大营都能从容应对,容钰并非武将,除非是大兴朝无人了,否则领兵打仗一事绝轮不到他头上。 所以让容钰以救国之功脱身一途,以谢明珠如今的本事绝对谋划不来。 那么就只剩下救驾之功了。 已近深秋,往年的这个时候,差不多得秋猎了。 先前废皇后被打入冷宫,曾有御兽苑的老太监偷摸跑去看过。 只不过,御兽苑的一个老太监,能有什么特别? 谢瑶华凝眉想了一会,突然福至心灵。 那位老太监是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掌管御兽苑的那位大太监陈不悔。 陈不悔是秦家的家生子,与废皇后秦雪芙一起长大,秦雪芙嫁入中宫成为继后,陈不悔也净身入了宫。 等秦雪芙诞下小龙子后,陈不悔便功成身退,去了御兽苑,一直在暗处偷偷支应秦雪芙。 关于陈不悔,连容钰也是很后面才知其与自己母后的牵扯,谢瑶华也是那个时候才获悉的。 而谢明珠与自己一样是重生而来,必是知道陈不悔的存在,既然知道,那她就必定会利用陈不悔,来助她完成容钰立下救驾之功这个目标。 谢瑶华在记忆里深挖了一阵,在纸上记了几个人名。 捏着这张纸,她踏着夜色翻出谢家,直奔大皇子府。 为了节省时间,她直接跃上墙头,熟门熟路地找到容铮的房间。 屋里没点灯,应是没有人,谢瑶华便想着到里头等,于是她直接推开门。 门被推开的同时,屋里唰地亮起一豆灯火。 “原来你在——呃!” 谢瑶华有些懵。 因为灯光之下,容铮没有穿衣服,她一眼直接就把对方给看光了! 宽肩,劲腰,巧臀,修长的双腿! 那身上的每道线条,都那么的流畅好看! 还有他的皮肤! 一个男子的皮肤怎么可以这么白? 这么白,在夜里能发光的吧?! 容铮也有些懵。 他在工部查了整整一天的资料,回来的时候确实感觉有些头昏脑胀。 泡过澡后他便舒服多了,恰巧水也不够热了,他便起身,打算穿衣。 哪知道刚刚点灯,谢瑶华就进来了! 两人直愣愣地看着对方,直到门外刮了股风进来,容铮才一个激灵回过神。 他赶紧闪身到了屏风后,谢瑶华也退到了门外,但两个人脑子里的内容都不太健康。 屋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响,谢瑶华闭了闭眼,鼻子却突然一热。 一摸,黏腻的,借站屋里透出来的灯光一看,嚯,她竟是流鼻血了! 谢瑶华转身就跑。 于是,等容铮衣衫整齐时,谢瑶华已经不见了。 他坐立不安,他怅然若失,他抬步就要去追。 但这个时候,谢瑶华又回来了。 她跟没事人一样道歉:“刚刚房里没亮灯,我以为屋里没人,就闯进去了,抱歉。往后我敲门。” 她不提还好,一提,容铮的耳朵就红得要滴血似的。 “不怪你,是我自己忘记关门。”他红着耳朵说,“往后我一定点灯,还有关门。” 谢瑶华点点头,说起正事:“殿下,今年的秋猎什么时候举行?” 容铮咳了一声,脑子里的杂念也消失了。 他将谢瑶华请去旁边的书房:“按照惯例就在这几天,从半个月前开始,各部就在准备秋猎等事宜了,具体是哪天,还得等官家定夺。” “谢明珠定会利用秋猎布局,把容钰捞出来。这份名单上的陈不悔是关键人物。”谢瑶华说着朝容铮笑,“若是秋猎的时候恰好殿下心情好,那不妨来个计中计。” 上回容铮说哪天自己心情好了,说不定会让官家退位让贤,谢瑶华记住了,也当真了。 容铮自然也不是说着好玩的。 严肃着脸看完名单,容铮抬眉:“瑶华,你有什么计划?” “容钰想出来,那就让他出来。他是条疯狗,逮着谁都敢咬。” 谢瑶华勾唇,“与其说他想重为储君,不如说他想拉着所有人一起毁灭。” 容铮跟着勾唇:“他想发疯,我就给他舞台疯。” 两人很快将先前那点小尴尬抛去一旁,就“如何给容钰构建一个完美的表现舞台”这个主题,两人几乎是头抵头地商讨了整整一晚。 公鸡打鸣了。 在暗处守了一夜的沧云用力捏了额心一把。 他已经很久没成宿值守了,这会有些疲惫。 但灯下那两人还在细声密谋,丝毫不见倦意。 沧云等了一会,见他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得不现身打断:“殿下,昨日您出宫前,官家命您今天提前两刻钟去和他回话,如今时候不早了。” 容铮抬眉看了沧云一眼。 这个眼神很平和,沧云却是没敢对视。 他也不想打扰的,但若是不打扰,一会容铮还不知要听多少官家的诛心之言! 谢瑶华道:“时间确实不早了,那就按这个计划先行布置,若有什么临时变动,我们及时碰面调整。” 安排了人手送谢瑶华回永宁侯府,容铮稍作梳洗便换上朝服进了宫。 天气越发冷了,等到了立冬,洛京就要下雪了。 官家已经在大庆殿了。 往日上早朝之前,官家都会在这里坐一会,先听李公公讲一讲朝臣们的动态。 今日也不例外。 于是容铮等了有半盏茶,官家才让他进来。 “听说你要去闽地看那么什么土楼?” “是。” “你离开洛京十几年,洛京的天气,可还适应?” “臣对洛京的天气非常适应,臣不适应的是官家的态度。”容铮直言,“不知官家特意召臣提前过来,想要问臣什么话?” 官家便收了笑容,眉眼沉沉地盯着容铮。 过了好一会,他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如今皇城卫统帅已落老四之手,但储君之位尚且空缺。不知铮儿心中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第115章 新储君 “老四。” 容铮正色,“老四赤子之心,又手握皇城司兵权。他为储君,乃是天命所归,日后继位,皇权亦会一朝归一。” “你当真想让老四当储君?” “回官家,是的。” 官家盯着他看,半晌后笑了:“若是老四当储君,你就只能再一次离开洛京,离开皇权中心。除非,你愿意与老四刀剑相向。” 对此,容铮报以一脸的淡漠。 他知道官家想要什么。 官家想要他亲口说自己想当储君,然后官家不让,接着他为了当上储君,会放下所有的骄傲向官家低头,妥协,甚至是哀求。 但他偏不。 他容铮虽是他的儿子,但绝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父子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对恃良久后,官家端起茶盏:“孤倒是觉得老二不错。” “您觉得不错,那必定是不错。” “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臣没有反对的权力。” 官家喝了口茶,将茶盏放下:“容铮,孤对你很失望。你给我滚出去。” 今日是每月一次的大朝会,朝廷所有朝臣都来了,将大殿站了个密密麻麻。 这会百官正在跟各自的小团队聊天,声音吵杂,堪比菜市场。 有眼尖的看到容铮从大殿后头出来,都有些傻眼。 二皇子没长心眼,这会哒哒哒跑过去:“皇兄!我跟老四刚还在找你,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原来是父皇一早把你找了去啊!” 二皇子容熹,长得胖胖的,十分喜感,看到他的人都忍不住心情变好。 容铮便是再讨厌他的生母兰妃,也对容熹生不出什么恶感。 不过两人以往从未相交过,他便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跟容熹的热情相比,他这反应可以说是非常冷淡了。 他身边的朝臣都觉得不舒服,容熹本人却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容熹甚至挽起容铮的胳膊:“皇兄!我听说悠然居换了新东家,菜式也换新了,一会下了朝会,我们一起去吃吧!” 容铮勾唇:“一会如果你有心情的话,我自当奉陪。” 容熹于是就朝容战一昂下巴:“皇兄答应了!老四你输了!” 容战啧了一声:“一顿饭而已,我跟皇兄想吃,天天都能约起来!” 容战和容熹一人占了容铮一边,你一言我一句的斗起嘴,瞧起来就跟普通人家的兄弟一样。 而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表象。 一旦斗起来,便没有任何情面可言。 生在皇家,只要不是最终登顶的那个,多半会不得善终。 不大一会,官家便来了,一声高昂的“上朝”之后,满堂的吵杂声都消失了。 大朝会流程很密,从边关到民生,从漕运到税银,从屯田到学堂……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一奏就是小半天。 大朝会一开就是三个时辰,期间只休息了两盏茶,都不够大家排队去净房的,更别说是去干点别的了。 好在大家都有经验,不少人出门的时候,都在身上揣了熟鸡蛋,点心之类可以充饥的东西。 朝会开始进入第五个时辰了。 官家在几个儿子脸上扫了一圈。 天生喜感的容熹,脸皱得巴巴的,脾气暴躁的容战,已经在跟旁边的老三容啸别起了胳膊。 便是容铮,脸上也隐隐显现了不耐。 官家缓缓笑了。 这样才对。 他是皇帝,无论是他的臣子还是他的儿子,都要对他恭敬客气,再不满也只能忍着。 “今日的大朝会便开到这里。各位卿家若还有奏,那便把奏折递上来,容后再议。” 官家说着环视一圈,提高了声音:“近来孤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许多事都无法亲力亲为,因此孤决定立一位储君替孤分忧。” 不等群臣有所反应,他直接扔出结果,“孤看容熹就很适合。李公公,颁旨吧!” 当事人懵了。 朝堂炸了。 朝会结束了。 容铮耸了耸肩,与容战一起出宫。 看了身后的混乱一眼,容战按压了下胸口:“皇兄,父皇他怎么会把老二封为太子?” 容铮停下来:“他为什么不会?老二也是他儿子。” “可老二只知道吃!” “老四,人是会变的。” 容铮拍了拍容战,“战儿,如今他为储君,你是皇城司的统帅,除非他能容得下你在他身侧虎视眈眈,你也肯对他俯首称臣,否则你们总有一天要兵戎相见。” 容战当然不肯对容熹俯首称臣,因为容熹就是个只知道吃吃吃的酒囊饭袋! “父皇他疯了。”容战喃喃。 可官家的疯,在如今仅仅是开始。 隔天的朝会之上,官家让三皇子容啸拿了禁卫军副统领之。 年纪还小的五皇子六皇子,也各被赋予了一定分量的权柄。 至于其他几个年纪更小点的皇子,官家则施恩于他们的母族,提拔了他们的舅舅或者是外祖父。 几个皇子的地位都得到的提升,反倒是先前最出挑的容铮一下被夺走了所有的荣光。 许多人看不懂官家的操作,只是为容铮感到可惜。 而当事人则安安静静地在工部翻阅资料,一直待到傍晚才回来。 远远便瞧见府门前立着一道倩影,他赶紧从马上跳下来。 “瑶华!怎么不进去等?” “刚到,还没来得及进去。”谢瑶华笑,“我还没吃饭,不知殿下能否留我吃顿饭?” “荣幸至极。” 谢瑶华出入大皇子府多次,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府里吃饭。 荣管家很重视,他亲自来问过谢瑶华的喜好与忌口后,便亲自到厨房盯着。 重新备饭需要时间,容铮与谢瑶华便先到书房去。 书房的门一关,谢瑶华脸上的笑容便收了起来,直言了几句目前的局势: “……官家看起来像是要保你。但在我看来,他其实是在给你招仇恨,甚至是想除了你。” 谢瑶华说完就深深皱眉。 连她这个从未在朝堂上待过的人都能一下子窥探出官家的用意,朝堂上的那些人精又岂会揣测不出? 而窥探出圣心的这些人中,必定会有人出手,代官家解忧。 一个帝皇,想要除去一个人,从来都不需要亲自动手。 容铮给她倒了杯热茶:“他想除我,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 他恨我。因为我见过他最好的样子。他从前有多好,就会显得他现在有多不堪。 他是皇帝,他不能接受任何人的质疑,哪怕是从前他最爱的我。 但他又不愿意被吏官写他没有人性,就只能借皇位相争的戏码,用别人的刀,来夺我的命。” 容铮云淡风轻,好像在说的是别人的事。 谢瑶华垂下眼:“围杀你的局,应是会设在秋猎。所以殿下,我们得立即调整计划。” 容铮从怀里拿出一张堪舆图,两人一会画圈一会分析讲解,头碰头的讲了好久。 分析着分析着,两人突然停了下来。 第116章 秋猎 谢瑶华脸色异样:“容熹他知道自己即将被祭天吗?” 容熹毫无长处,这样的人成为新储君,何止是容战不服,三皇子容啸也不服,五皇子亦不服。 所以秋猎之上,想要除他的人多的是,毕竟他根基不深。 而废太子容钰想要出来,必定要踩着容熹的尸体上位。 更何况官家定会在其中推波助澜。 至于别的,官家要围杀容铮,容铮出于自保定会出手。 而容铮不仅仅想自保,他还要将计就计,坑死官家,官家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会将容熹推出去挡刀。 上辈子,容熹也是被他背后的人推出去争抢,到了这辈子,推他出去的变成了自己的父亲。 熹,代表光明,代表天亮,可容熹却注定过早失去自己的光亮,也等不到天明,而成为皇权争斗之下的第一个牺牲品。 前世的事,谢瑶华没提,但容铮何其聪明,一眼就能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一二。 容铮道:“容熹本人可能看不出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但兰妃以及他后头的人不是傻子。 即便是死局,但赢了就是直接登顶,这个诱惑太大了,没有人能拒绝得了。” “更何况,容熹未必不想争。”谢瑶华补了一句。 生于皇家,一边是荣耀,一边是死亡,这原本就是他们的宿命。 注意到书房内的声音停了下来,荣管家赶紧敲门:“殿下,谢姑娘,可以吃饭了。” 容铮不喜铺张,往日晚餐只是简单的三菜一汤,荣管家每次看到桌上那几个菜都想替容铮哭,于是趁着今天谢瑶华来,足足弄了十菜一汤。 可能是饿了,也可能是味道对了,谢瑶华和容铮将菜吃了个精光。 荣管家对着谢瑶华老泪纵横:“谢姑娘您以后常来吧!你来之后,我们殿下饭都比平时多吃两碗!” 谢瑶华有些诧异:“殿下平时只吃一碗?” “有时候只吃几口。” “如此亏待自己的身体,没有人心疼。”谢瑶华侧头看容铮,“殿下还得保重。” 容铮笑着点头:“好。” 隔天的早朝,官家定下了秋猎的时间——五天之后。 于是整个朝堂都为了这个秋猎而忙碌了起来。 谢瑶华也忙,白天在城北忙,晚上去大皇子府忙,只有睡觉的时候才待在永宁侯府,感觉她像是客居。 ——原本她对永宁侯府就没有归属感,说是客居倒也没说错。 谢明珠那边这几日也很忙。 在此期间,她往外递了三封密信,其中一封递到了宫里,一封到了津州,另一封则是一直往西北方向。 递到宫里的那封最后到了御兽苑陈不悔手里。 玄音说:“送往津州的那封到了淮阳王妃母族之手,另外一封,聂凤那边尚未有回音,但根据推测,应会送到宿州安抚大使甘大人之手。” 谢瑶华点点头:“这两日你们多辛苦一些。” “能为大小姐效劳,是我们的荣幸,不辛苦。” 时间飞逝,秋猎这天到了。 参加秋猎的名单是十几天前便定下的,容铮从一开始就将谢瑶华写在了同伴的名单中,所以当她穿着一身红色猎装出现在队伍里时,人们并没感到意外。 只有惊艳。 她长得好看,却又英气逼人,往日只着一袭青衣时,像是一棵竹,清清冷冷的,今日的红色猎装却像一团火,英姿飒爽。 她坐在马上,像是即将上战场的女将军! 如此风姿,使不少未成家的男儿动心。 但目光触及到她身边的容铮时,又纷纷把心给死死摁了下去。 容铮身着一袭墨青色劲装,看起来更加不好接近。 但与谢瑶华一红一蓝,倒是衬得刚刚好。 他们两个人并没觉得哪里不妥,但落在别的人的眼里,那就只有四个字:天造地设。 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玄音从后头追上来:“主子,孔将军身边多了个小兵,我亲眼所见,那人正是谢明珠。” 从谢明珠去普世庵,到独自一人进孔府见孔将军,谢瑶华便料到她会借孔将军的手做些什么。 容铮说:“孔将军不是傻子,也无任何把柄落在谢明珠手上,他应当只是将她带进猎场,后续之事他不会插手。” “就算不插手,但谢明珠若是失手,孔将军也逃不了责任。” “瑶华这是心软了?” “殿下这是在说什么绝世大笑话?”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一同回头。 队伍太长,只看到无数的人头,根本看不到孔将军身居之处。 皇家猎场设在洛京城外三十里处,后头是一整片茂密的森林。 为了安全起见,往年大家打的的猎物都是从御兽苑里拉出来的圈养过的宠物,虽说少了点意思,但原本秋猎就不是真正打猎的地方。 三十里路,队伍早上出城,直到傍晚才进入猎场。 到了地方,容铮便被管家叫走了,谢瑶华刚想熟悉一下这地方,便见五公主带着几个人寻了过来。 五公主今天也是一身的红色劲装,十五岁的少女眉目张扬,明艳热烈,但又跟谢瑶华的热烈有所不同。 五公主身边的几个同伴都是将门之女,其中一个谢瑶华还很熟悉,正是镖骑将军之女肖雅。 肖雅路上一直跟五公主待在一处,寻不到机会跟谢瑶华说话,这会是有机会了,但也不好越过五公主将谢瑶华拉一边去,便只能给谢瑶华使了个眼色。 谢瑶华于是明白,这位五公主只怕是来者不善啊。 果然五公主上下打量她一番后,哼了一声:“你怎么能跟本宫穿一样的骑装?” 不等谢瑶华说话,她又哼了一声:“听说你喜欢剥皮,狼皮,虎皮,可狼皮和虎皮我见得多了,倒是没见过人皮…… 谢瑶华,明日你剥一个给本宫看看,本宫看得高兴了,就不让我四哥找你麻烦!” 谢瑶华微微一笑:“只要公主敢看,民女就没有问题。” “行!”五公主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回头指着她身上的骑装,“明天不许穿这一套!” 看着嚣张的五公主,谢瑶华哭笑不得。 不一会肖雅终于得了空,跑过来找谢瑶华。 肖雅是将门之女,是真正跟着父兄以及家里的武师学了十几年的拳脚的,走路虎虎生风。 她是真正的将门虎女,跟孔小姐那种只会耍花架子的完全不同。 肖雅话也很多,拉着谢瑶华说了很多,最后压低了声音:“瑶华,我刚才好像看到谢明珠了,但是不确定,就在那边。” 肖雅指的方向,正是孔将军所在营帐的方向。 谢瑶华谢过肖雅,并亲自将她送回肖雅所属的营帐处。 带着玄音与青眉快速将猎场熟悉了一遍,将与堪舆有出入的地方都重点标记了一下,打算等夜里和容铮再过去一探究竟。 结果一直等到暮色四合,还没见容铮的影子。 谢瑶华不禁疑惑。 官家将容铮叫去也有一个多时辰了,一个多时辰,演什么样的大戏也该落幕了,怎么容铮还不回来? 第117章 有刺客,护驾! 谢瑶华寻了一圈,看到了沈瑜。 沈瑜正给他的部属下指令,威风凛凛。 才看到谢瑶华,他便快速将指令下达完,便疾步过去:“谢姑娘,殿下眼下和四殿下在那边那个山坳说话,你直接过去就行了。” “谢谢沈将军。” 一句“沈将军”把沈瑜喊得眉开眼笑,又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谢姑娘,你说有机会就找你打架,那今晚我能不能来找你打一架?” “若无意外的话,可以。” 然而若没有意外的话,今晚应该就是他们一起和别人打架。 谢瑜说的那个小山坳,先前谢瑶华和玄音她们也曾路过,当时只有一队士兵在清场。 这会那些士兵不见了,换成了容铮和容战。 谢瑶华来的时候,容家兄弟正在切磋交流。 容铮使的是长剑,容战则耍着一把关公刀。 长剑轻灵飘逸,关公刀虎虎生风有力量,两道人影上下翻飞,带起的风将地上的尘都扬了起来。 谢瑶华原本想再观赏一会,但容铮已经看到她了。 容铮立即撇下容战,大步流星地过来:“瑶华!” 谢瑶华却是眉头一皱,容铮还未来得及细想,便立即感觉到脑后有杀气。 他眉一沉,咻地回身。 那股杀气便绕过他直奔谢瑶华。 容战沉着眉,高声喊:“谢姑娘,在下要向你讨教一二,望不吝赐教!” 谢瑶华随即拔出佩剑,举剑相迎。 好剑与好刀相碰,发出嗡一声响。 容战只觉得虎口一疼,连忙握紧刀柄,将刀挥得虎虎生风。 只不过几十招过去,他依然近不了谢瑶华的身,他便知道,刚才他和容铮说是切磋,其实是容铮一直让着他。 “不打了不打了!” 容战气喘吁吁的嚷,却又在谢瑶华停下来后,突然将手中长刀朝她身后的容铮狠狠掷过去! 咣当! “啊!” 关公刀与男人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关公刀是谢瑶华击落的。 惨叫声则来自于容铮的身后。 那人手里攥着把短刀,容铮双手捏住他脖子轻轻使力,那人的脖子便断了。 暗处,沧云砍断另一名刺客的脖子,快速跑过来请罪。 容铮摆摆手让他起来:“此事不必张扬,但也要悄悄带人巡一遍。” 才扎好营就过来偷袭,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迫不及待。 莫不是对方以为除了他自己,别人都没有任何部署与防备吗? 就不怕容铮顺藤摸瓜,直接把他揪出来,让他没机会参加晚上的“围杀”吗? “大皇兄的心还是软了些。竟然还让他叫了一声。” 容战跑过去冲容铮嚷了一句,又掉头看谢瑶华,“谢姑娘刚才以为我要刺杀我大哥?” 谢瑶华也不避讳:“是。” “在你心里,我们皇家的兄弟就这么无情无义吗?” “是。” 容战就不知说什么好了,好半点才啧了一声:“你这人,武功可以,但怎么能比我还不会说话? 大哥,她说话这么不动听,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算了我也不八卦,情人眼里出西施,谢姑娘武功确实高! 若不是大哥你先遇到的她,说不定我也会被她收服!” 容战大声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给人插嘴的机会,留下容铮与谢瑶华面面相觑。 谢瑶华指指自己:“他说,你喜欢我?” 容铮咳了一声,耳朵尖泛红:“嗯。” “他一向如此口无遮拦?” 容铮又咳了一声,耳朵尖更红了。 谢瑶华只当他这一声咳是默认,也没太留意他的神色,又凝眉道: “容战武功可以,眼神和脑子差点。” 容铮又咳了一声,正色道:“他会成长。” “等到完全长成的那天,容铮,他将会是你的劲敌。” “但在那之前,我与他还是兄弟。” 兄弟…… 谢瑶华觉得这两个字极其讽刺,但又想到上一世容战吐着血吼容铮快走的画面,她又把这个情绪给压了下去。 容铮与容战在上一世是向世人展示过他们的兄弟情的。 至于这一世,被官家这么作弄之后,他们是否还能如上辈子一般相亲相爱,谁也说不准。 谢瑶华也左右不了。 天黑了下来。 营地最中间的空地处点起了篝火,有人在旁边烤肉,有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空寂已久的猎场阵阵欢声笑语,惊得附近的飞鸟与小兽四处奔逃。 随着夜晚加深,密林深处,却泛起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它们带着腥气,缓缓地向这边逼近。 而人群一无所觉。 谢瑶华与容铮在天黑下来的时候就一头扎进了夜色里,依次排查白天标记过的有可能会发生情况的地方。 各处无异样。 但涌动的空气令人不适。 谢瑶华皱眉,她站在稍高一点的地势往远处张望。 空气中有烤肉味,有火星味,有泥土味,还有一丝丝动物带来的腥味。 腥味是由左边方向而来,那边并不是营地的方向,而是密林的方向。 腥味来自密林,只有一个可能,密林里有野兽,从腥味的浓郁度来看,野兽不是一头,而有可能是一群。 容铮已经循着腥味的方向走过去,谢瑶华几步过去拉住他:“殿下等一等。” 有风从后头吹过来,有些冷,树叶被刮得哗哗啦作响,这股风也将方才那股浓郁的腥气完全吹散。 容铮反手握住谢瑶华:“先回营。” 营地里已经成了欢乐的海洋。 谢瑶华回来的时候,容战与沈瑜正在过招,你来我往的,十分激烈,赢得大家的阵阵喝彩。 孔将军沉着脸坐在人群中,手时不时摁一下剑柄。 不远处的营帐前,官家与容熹正在说话,父慈子孝的。 兰妃在旁边煮青梅酒,走近了就能闻到清醇的果子的香味。 三皇子、五皇子则不见人影。 谢瑶华与容铮很快回到帐里。 玄音温了些黄酒,这会温度刚刚好,两人喝了几口,身体暖了起来。 容铮问起城北:“这段时间没空过去,劳你盯着了。秀儿他们可还好?” “陈爷爷在尝试着走了,田姨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秀儿和小石头他们都去了学堂……” 聊起城北,两人就有说不完的话。 过了一会,沈瑜挑帘进来:“谢姑娘,现在得空了吗?我们出去打一架,让外头那帮人见识一下什么叫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谢瑶华将酒杯搁到一旁的小几上便站了起来: “我是没问题的。但是沈瑜,来不及了。” 沈瑜眉头一凝,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 外头有人大喊:“有刺客!护驾!” 第118章 刺客精准地袭向容铮 沈瑜身为皇城卫的副将,自然要一马当先冲去护驾。 而容铮与谢瑶华则是握着各自的武器,站在帐内,冷冷地看着外头的情形。 刺客很多,黑压压的一片,如天上的黑云,带着灭顶的威压,精准地往容铮他们这个方向碾来。 篝火被踢散了,欢乐的笑声被刀枪剑戟的碰撞声取代,其后变成了惨叫声。 几十息之后,空气中便尽是血腥味。 沈瑜浴着一身血冲进来:“殿下,这些刺客是冲着你来的!谢姑娘,快和殿下去王帐那边!” 沈瑜扭头又冲进了杀圈。 不远处有刺客点燃了几个帐子,火光冲天,在此光亮之下,沈瑜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谢瑶华马上一握剑柄,旁边的容铮已经冲了出去。 她快走几步,与他同时杀出去。 身后的沧云、青眉等人如影随行。 一行人呈三角形一路斩杀过去,不一会便杀至沈瑜身边,两队人马成功会合之后,又一路往官家所在的王帐后撤。 不管这些刺客听命于谁,容铮跟官家待在一起都是最安全的。 路上遇到好些个文官和随行的宫婢和小厮,容铮顺手将他们捡起丢进队伍里。 随着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刺客也越来越多。 很快,谢瑶华就看出了端睨。 这些刺客训练有素,一招一式都走的是正路子,有眼力见的人一眼就能瞧出来,这些不是刺客,乃是军中的士兵! 洛京谁能调动军中的士兵? 一是容战,他能调动皇城卫的全部兵力。 二是如今在禁卫军任副将的三皇子,他能调动一半的禁卫军。 第三,官家。 他一声令下,便可调动三军,而眼前的这些刺客身手不凡,绝非普通的士兵。 看着像是禁卫军。 可官家绝不会傻得用禁卫军来排今天这一出戏。 毕竟就算这些禁卫军全死了,也总会东窗事发,等到事发那天,官家身为天子的威严便会受到巨大的质疑。 而能到禁卫军当差的,全都是世家子弟,这些世家子弟死了,全洛京的世家定会联合起来反了他。 而且今晚有安排出手的并不止官家一人,官家用禁卫军扮了刺客,等别人安排的刺客出手,他自己的人身安全也无法得到保证。 所以,这些刺客的出处,必定是官家的私军——龙卫。 谢瑶华一剑刺向一人喉咙,与容铮背贴背时,忍不住吐槽:“为了将你围杀,竟然出动了龙卫,官家可真是下了血本。” 容铮笑了笑,声音里却是没有半点温度:“我应该感谢他如此瞧得起我。” 一行人又打了一阵,成功与另一队人汇合。 领队之人为孔将军。 孔将军跃过来:“大殿下,这些人来头不太对劲。” 容铮挑眉:“那么将军当如何?” 孔将军快速环视一圈:“你是皇子,我为臣子,此刻应护你。” “孔将军的好,我记下了。” 容铮说了一句,便又与谢瑶华及沈瑜投入了战斗。 容铮与沈瑜招式相似,但与他们师出同门的谢瑶华使的却是浑然不一样的招式,且招招是杀人的招。 孔将军不禁疑惑。 整个大兴都流传着张真人的传说,说他生来肆意,不受任何规矩束缚,想干嘛就干嘛。 年轻的时候还曾跑去西域某小国那里当了五六年的兵,若非他回来的时候带回了番薯,张真人早就被打成叛贼了。 所以如此肆意妄为的张真人,给自己的嫡传弟子传授了正元一派的招式之外,另外又教一些杀人的绝招,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孔将军很快将自己劝好了,他举起大刀,再一次与刺客拼杀起来。 很快,容铮他们退到了王帐这边,同时也将刺客带了过来。 官家的身边全是禁卫军,也挤满了前来寻求庇护的文臣与女眷。 煮青梅酒的桌几早就踢翻,火星已被踩灭,柴灰落了一地。 容熹挨在官家右侧,一边抖一边说:“父皇,那些刺客若敢上来,孩儿定,定杀了他们!” 兰妃紧紧靠在官家的另一边,也大声表示:“臣妾也愿为官家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官家沉眉:“你俩是个好的。不像有些人。” “有些人”指的是谁,官家没有点名道姓。 但除了容铮,所有皇子都往官家身边靠拢了些,生怕落得一个不孝的罪名。 刺客越杀越多,有人提议先护着官家回城,被官家否了。 官家说:“孤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将孤杀死在此!” 四周一片抽气声。 心想官家平时看着挺睿智的,怎么现在这么疯了? 又仔细一想,官家也不是今天才疯的,似乎在秦氏被除族之后,他就隐隐出现了疯态。 今晚不过是疯态最明显的一次罢了。 刺客越来越多,不一会就杀到了主帐跟前。 原本围拢在一处的人们不得不重新分成几拨与对方搏杀。 谢瑶华拧断一名刺客的脑袋,回身时看到不远处的肖雅正护着五公主打得艰难,她立即欺身过去: “肖雅,五公主,跟我来!” 谢瑶华刚将人带到王帐不远的营帐,容铮也领着刘御史和安阳侯进来。 后面又陆续进来了许多女眷,女人们哭哭啼啼的,吵得人耳朵疼。 谢瑶华与容铮又杀回去,始终绕在官家身旁,期间容铮与官家对了几次眼神,彼此都很冷淡。 突然一支弓箭从不远处穿空而来,直逼容铮! 谢瑶华扬剑挥落,跳至容铮跟前,故意大声喊:“殿下,这些人是冲着你来的!到底是哪个老王八干的?一会我杀了他!” 容铮呵了一声:“师妹消消气,老王八这么可恶,想杀它的人多的是,自会有人将它杀了炖汤!” 两人的身后刚好就是官家、容熹以及兰妃,所以两人说的话,被这三人听了个正着! “老王八?什么老王八?”容熹不明所以。 他还想追问,被兰妃一把拉住:“熹儿!闭嘴!” “难道母妃也知道老王八?” 兰妃直接捂住儿子的嘴。 她的好大儿啊,这么明显都听不出来吗? 容铮和谢瑶华骂的就是官家啊! 这时候,又一支箭穿空而来,这次是直指官家!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容铮与谢瑶华会将此箭挥落时,两人竟像是没看到那支箭一样,同时默契跳开! 官家身前一下子空门大开,而那支箭离他越来越近!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 官家要是中箭,那不死也是重伤! 第119章 好难杀 铮! 容战一剑挥落弓箭,与三皇子一起挡在官家前面。 “父皇,你没事吧?”兄弟两人同时询问。 官家面容沉沉,他侧头去看容铮,只见他正手杀了一人,反手又杀了一个,一脸的悠然自得。 所以刚刚,他确实是故意不去阻止那支箭的! 容铮,也在想他死! 官家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进了王帐。 容熹和兰妃也立即跟了进去。 即使外头已经死了那么多人,王帐仍然是整齐的,干净的。 兰妃亲自去倒了参茶,呈到官家跟前:“官家,三殿下用兵神勇,四殿下有勇有谋,还有大殿下和孔将军他们在旁协助,那些刺客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今晚也是有来无回。您先喝口茶定定惊。” 官家捧着参茶并没有喝,深凝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兰妃也不打扰,坐在一旁回想刚才看到的一切,嘴角微翘。 她知道直至现在,官家最爱的儿子仍然是容铮,但刚刚过后,官家还会像从前一样看重容铮吗? 一个桀骜不驯的,一个会抛下他让他独自面对危险的儿子,他还能爱得起来吗? 容熹瘪着嘴在旁边坐着,心里却全是兴奋。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惊险的场面,跟今天比起来,容铮还俗礼上的那点小场面根本不算什么。 他刚才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刺客刺到,幸好身边一直有禁卫军护着。 而上回在容铮的还俗礼,他得自己找地方撅着。 因为他是储君,是太子,更是未来的皇帝,所以如今现场除了自己父皇,自己就是唯一一个最应该得所有人拼命保护之人。 容熹切实尝到了当储君的甜头,这些甜头一下就冲去了他这些日子的惶恐与不安。 畅想到自己坐在龙椅上天天被人三呼万岁的时候,他差点笑出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官家终于喝了参茶。 与此同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容熹一抖,然后往官家身后躲,这时外头有人喊:“刺客开始撤了!” “刺客撤了!”容熹高兴得跳起来,“父皇,母妃,刺客撤了!” 看着高兴得像个小孩的容熹,官家的脸上明显出现了嫌弃。 兰妃面不改色:“熹儿,你如今是储君,除了大殿下,又是你年岁最大,你可得稳重些,给弟弟妹妹们树个好榜样。” 容熹这才知道自己方才闹了什么大笑话,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官家见状,更加嫌弃了。 容熹脸红无措之时,容战与容啸浴着一身血进来。 “父皇,刺客已经撤退,要不要追?”容啸问。 “战儿啸儿,你们今天立了大功。”官家夸了一句,“可有抓住活口?” “没有,抓到的全都自尽了。”容啸稳重道。 官家嗯了一声,叮嘱他们别追了:“穷寇莫追,但要守好各个口子,莫要让他们再有机可乘。” 容战则提议先护送官家回城,官家否了。 “秋猎乃一年一度的盛会,岂能因为几个小小的毛贼就取消?你也出去守好各个口子。” 容战哦了一声转身就走,未料官家又叫住他: “若刚才那支箭你没及时击落,我死了,你觉得谁最有资格当我们大兴朝的皇帝?” 这个问题,让容战疑惑,也让容熹的心咯噔了一下,他立即望向容战,生怕容战会说出什么话,会令父皇改变主意。 容战疑惑,但容战在这种时候还是长了脑子的:“若父皇不幸去了,自然是太子继位。” 这回答官家并不满意。 “太子才被立为储君没几天,奏折都不会看,哪堪治国?”官家笑,“许多老臣都觉得我的几个儿子当中,最适合当储君的是你大哥。” 明晃晃的大坑,容战却是想也没想就跳进去:“父皇,若孩儿也觉得大哥适合,你会另立储君吗?” 这话一出,帐内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容啸觉得容战果然脑子不好,竟然敢当着现任太子的面让官家另立储君,他就不怕太子秋后算账算账吗? 容熹知道自己确实没有本事,这会是真的害怕官家要废了他,另立容铮为储君。 只有兰妃心态平稳。 立储君是国事,绝不是官家金口一开就能定下的,便是自己儿子这个储君之位来得突然,但也必然是官家跟那些老臣商讨过的结果。 更何况容铮不服管教。 官家如今正值壮年,是绝对不会立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人来当储君的。 若他真立了容铮,那不出一年,官家应该就会“禅位”。 官家笑了笑道:“孤倒是想,但你大哥不肯。什么时候他乐意了,再来说这件事吧。” “那孩儿一定会想办法说服大哥,希望到时候父皇说话算话。”容战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容啸也拱了个手,与容战一起出去了。 容啸快步追上容战:“老四你疯了吗?你刚才那话,分明是在给大皇兄树敌!” “怎么,我不说那些话,你们就不把大皇兄当敌人了?” 容战似笑非笑,“说说吧老三,刚才的那些刺客里,有多少是你的人?一百,两百,或是更多?” 容啸立即变脸:“你要是有证据就到父皇那里告发我!若是没有那就别信口开河!今日——” “老三,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今晚这些刺客是冲着谁来的。”容战笑容荒凉,“老三,我们兄弟几个皆是棋子。棋子,要有棋子的觉悟。 除非你能有大皇兄的能耐,否则,就乖乖的当父皇的棋子,陪他演完今晚这场围杀大皇兄的戏。” 容战说完抬步就走,容啸脚步踟蹰。 亲随靠过来:“殿下,那我们的计划——” 容啸大声打断:“我们禁卫军的责任是保护官家的安全!其余事无关大小,一律与禁卫军无关!” 王帐内。 容熹小声说:“父皇,孩儿知道自己没用——” “你有自知之明,父皇甚是欣慰,但你大可不必如此看低自己。”官家慈爱道,“容铮是很不错,但如今大兴安定,不需要开疆拓土,百姓更需要的是一位仁君。” 容熹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定是能做一位仁君的。 只是容铮始终是个劲敌。 而兰妃听了官家这几句话,只想骂一句疯子。 作为一个父亲,一个皇帝,竟然公然挑拨几个儿子的关系,是生怕他们打得不够狠吗?是生怕朝堂不够乱吗? 不过官家疯不疯的,也不影响容铮是个劲敌并且很难杀这个事实。 想要除了容铮,光靠一人之力是不行的,看来哪天得跟容啸他们谈一谈。 先合他们几个之力把容铮除了,之后他们再各凭本事,总比他们一个一个被容铮弄掉来得好吧? ——可惜此刻的兰妃并不知道,她和容熹,没有那个机会了。 第120章 我救你,不是为了杀你 官家喝了几口参茶,将李公公叫了过来:“李德海,你去找一找康婕妤,或是还活着,就带过来,若是死了,便就地埋了吧。” 这次秋猎,官家只带了两个嫔妃出来,一个是兰妃,另外一个是位份略低的康婕妤。 康婕妤晕马车,到了营地后便没在冒头,这会也不知是生是死。 李公公奉旨前去找康婕妤,兰妃给容熹使了个眼色,于是容熹也告退去了外头。 偌大的帐子只剩下官家和兰妃。 见官家眉头紧皱,兰妃便过去替他按摩脑袋。 温温柔柔开口:“臣妾想谢谢官家。” “哦?” “熹儿愚钝,便是官家如何下大力气打磨,恐怕最后也成不了治国的利器。 但官家能让他与臣妾做一回美梦,臣妾与熹儿也是欢喜的。日后不管哪位坐到那个位置,臣妾也不会妒忌。 只要能留熹儿一命,让他当个闲散王爷,继续吃吃喝喝便可……” 女人手法轻柔,说出来的话也十分动听,官家听得受用,嘴角一直上扬。 “爱妃放心,他日若是熹儿继位,孤相信他定会是一个好皇帝……” 王帐内干干净净,温情满满,王帐之外则是另一个世界。 满地的尸体,空气中尽是血腥味。 谢瑶华抿紧唇与容铮并肩立在帐前,面容凝重。 他们都同时想起了刺客过来前闻到了那一股腥臭味。 野兽闻到肉香味会跑出来,而比肉的香味更能引来野兽的,是血腥味。 如今这一片的腥味这么浓,一会密林里还不知道会跑出什么野兽来。 玄音与一个青衣人说了几句,大步过来:“主子,刺客出现之后,谢明珠就不见了,但现在又回到了孔将军身边,目前来看并无异样。” 谢瑶华点点头表示了解了,然后问起伤亡。 “主子放心,我们的人只受了轻伤,一个没少。” 肖雅将五公主安顿好,这时她走了过来:“瑶华,我有干净的衣裳,你要不要去换一身?” “不用了,现在还没到松懈的时候……” 两人聊了一会,肖雅便要回去守着五公主了。 谢瑶华将她叫住:“雅雅,五公主有自己的侍卫,可你只有一个人。” 肖雅点头:“我明白。可如今她是我的责任。” 谢瑶华顿了顿,拍了拍她肩:“行,那你去吧。” 等肖雅走远,谢瑶华回头看容铮。 容铮笑了:“瑶华师妹这眼神,是想告诉我什么?” “想请殿下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重。” “你也要保重。” 两人相视而笑。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密林里突然传来一声虎啸,谢瑶华和容铮脸色一凛。 心想,终于还是将野兽给招来了。 容铮正要对部属们下令,突然一声虎啸从王帐方向传来! 王帐内有虎啸?! 几乎同时,谢瑶华和容铮都想到了御兽苑,想到了谢明珠。 所以这只老虎,应该就是谢明珠用来捞容钰而安排的了。 让陈不悔操纵老虎袭击官家,关键时刻容钰跳出来护驾,不得不说,这计划很险,谢明珠很大胆,容钰也很有种。 王帐内传来女人的尖叫:“护驾!快护驾!” 正在王帐附近的容战与容啸随即带着人旋身冲入王帐。 容铮与谢瑶华对视一眼,也随着禁卫军们冲了过去。 原本他们以为看到的会是猛虎扑向官家,而容钰扑出来以命相护的画面。 可他们看到的,却是官家在猛虎扑过来的时候,一把将身后的兰妃抓出来挡在眼前的画面! 容战跳起来,关公刀在虎背上猛砍了两刀,但那老虎只是怒啸一声,庞大的身躯纹丝不动! 可它的爪子,已经往兰妃抓去! “母妃!” 容熹从容铮和谢瑶华身后冲出来,巨大的力度将两人一起带了出来。 他疯了一样扑向兰妃,用他那并不算厚实的身躯挡在虎爪之前,一把将兰妃从官家手中拉出往旁边推:“母妃快跑!” 兰妃摔倒在地,回头一看,顿时一双眼急得要爆血:“熹儿!快躲啊!” 容熹倒是想躲,可躲不得。 他的身后是官家,身前是庞大的老虎,那虎爪见先前的猎物跑了,这会正怒极,又是长啸一声,举起虎爪就往容熹胸口拍去! 眼看着虎爪就要落到容熹胸口,兰妃绝望地喊了声“熹儿”,用尽全力:“畜生,老娘跟你拼了!” 妇人柔弱的身躯扑了过来,紧紧地护着自己的孩子。 她怀里的孩子抱着她便是一个转身,又把自己的迎向虎爪! 多么感人的母子情啊! 可惜—— 人们脑子里“可惜”这个念头刚闪过,眼前突然一花。 盛怒中的老虎随即爪子一顿,突然发出了惨啸声! 容铮与谢瑶华出手了! 一把宝剑刺进虎嘴里一阵搅拌,拔出来的时候带出了一团团的血肉和虎牙。 另一把从两只老虎眼凌厉划过,顿时那两只眼珠都被剐了下来,掉到地上马上被它踩中爆了浆。 虎牙没了,咬不了人,眼珠子没了,便无法看到目标,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庞然大物一下子成了无头的苍蝇。 老虎愤怒地咆哮,愤怒地乱转,凭着一股蛮力在帐内肆意破坏,但已经威力大减。 容铮灭了它的威风,便及时收了剑,由其他人对老虎进行围杀,他则是回身,一步步朝官家走去。 官家先是将兰妃拉过来挡虎爪,后面容熹扑过来,生生把后头的他也给扑倒了,这会他刚被人扒拉出来,也不知是摔得狠了爬不起来,还是吓着了起不来。 头发散了,脸上有血有泥,看起来十分狼狈。 容铮在他跟前站定,伸出手去:“父皇,孩儿救驾来迟。父皇,您没事吧?” 官家没伸手,只笑盈盈地看着他,声音里蕴含着明显的激动:“父皇没事,但你,我就不能确定了。” 话音刚落,容铮身后便响起了一声惨叫。 容铮头也不回,只望着官家笑:“父皇指的是这件事吗?” 官家笑容凝固。 他看得清楚,明明容熹的刀快要砍到容铮身上了,可关键时刻谢瑶华神出鬼没,朝着容熹腹部就是一剑! 兰妃撕心裂肺的哭声响起:“熹儿!我的熹儿!!” 谢瑶华面无表情地将宝剑入鞘。 容铮回头,对上容熹惊恐万状的双眼。 容熹捂着腹部,重重喘息:“你是故意,把后背露给我的?” “是。” “你,你想杀了我?” “是。” “那我要是不,不动手,我是不是咳咳咳……” “我从虎口救下你,不是为了亲手杀你。”容铮眸子微凉,“可惜你容熹,对不住我这一番怜惜。” 容熹只觉得呼吸渐重,说不出话来。 兰妃哭喊:“熹儿!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要杀他也不急在今天啊!!” 容熹瞪着眼,眼前却黑乎乎一片。 他费力地回想,明明容铮将他救出虎口的时候,他还满怀感激,可怎么不过十几息功夫,他竟就对容铮动手了呢? 第121章 豺狼计划 容熹想啊想,想啊想,总算想起来了。 是他的父皇。 他看到他的父皇,朝容铮露出欣喜的笑。 可明明先是他的母妃,被当做肉盾挡在父皇跟前。 其后是他,他扑过来挡虎确实是为了救母,可要不是因为母妃后头还跟着父皇,他未必不能拉着母妃躲开。 撇去他们母子是否自愿这一点,父皇能够毫发不伤,他们母子功不可没! 可父皇眼里只有容铮! 看到容铮出手,父皇热泪盈眶,看到容铮向他走过去,父皇又满脸笑意一脸欣慰。 于是容熹在那一刻悟了。 今晚的这什么刺客,什么猛虎,只怕都是官家安排的局,全都是拿来试探容铮的! 醒悟过来的这一刻,容熹脑中只有满满的悲凉,以及被背叛的愤怒。 他是试金石,迟早会点燃并烧为灰烬,他死了,父皇根本不会有什么反应。 但如果死的是容铮呢? 于是容熹动手了。 也不出意外的失败了。 容熹闭上眼,一行眼泪流了下来,再睁开眼时,他只扭头望向官家。 官家果然面容平和。 他笑了,哈哈大笑,笑完朝官家喊:“父皇,大皇兄他心里有你,你满意了吗?!” 官家眉头一凝,便见容熹将手中短刀抹了脖子,全身抽搐,然后不动了。 “太医!”兰妃扑过去哭,“太医在哪里!救救我的熹儿!!” 谢瑶华刺的那一剑没留余地,但真正让容熹这么快死亡的,是他自己给自己抹的那一刀。 谁也不知道容熹那么胆小的人是怎么有勇气给自己抹脖子的。 倒是谢瑶华能体会到几分。 若不是心死了,又怎么会走这一条路? 李公公指挥人来安置容熹的尸首,兰妃不让,但拦得了这个拦不了那个,最终她只能嚎啕大哭。 哭完后,兰妃就疯了,逢人便拉着问:“你看见熹儿了吗?快上堂了,熹儿要再不去上堂,他父皇会失望的!” “熹儿!母妃给你做了桃花酥,你快出来吃啊!” 兰妃疯疯癫癫地朝已经被合力杀死的猛虎跑去,一把搂住老虎头:“原来熹儿在这!熹儿,阿娘给你唱曲吧,你乖乖睡……” 这画面,许多人都不忍再看,纷纷走了出去。 等死老虎被弄走,兰妃的笑声也逐渐听不到了,很快现场只有官家以及他的几个儿子,唯二的外人是谢瑶华与李公公。 死了一个儿子,官家脸上没任何表情,哪怕身上狼狈,他也端坐在主位,维持着一国之君的威严。 容铮他们几个分两列站在两侧,所有人脸上都没有表情。 所有人也都沉默。 直至远处又一次传来虎啸声。 容战率先打破沉默:“父皇,密林里正有虎群蹿过来,皇城司的兄弟正在驱逐,但数量太多,未必能保证那些畜生不会蹿过来……” 容战先开口,其后是容啸,最后是五皇子,三人都建议官家立即摆驾回城。 官家却望向容铮:“铮儿,你说呢?” 容铮掏了掏耳朵:“啊?” “老三老四老五都觉得此时回城好,你觉得如何?” 容铮又“啊”了一声。 官家也好脾气,又一口气问了五次。 容铮回了他五个“啊”。 这下子,官家便是再好的脾气,也是压不住了。 他直接摔了茶杯:“摆驾,回城!” 虎啸声中,人们开始有序往洛京进发。 野兽怕火,于是在下山之前,容铮让人将所有的营帐都点着了。 下山的队伍也点起了火把,站在高处看,队伍就像是一条火龙。 容铮扭头看谢瑶华:“谢明珠再不动手,只怕是没有机会了。” 谢瑶华的视线从“火龙”上收回,淡淡一笑:“若是如此,那只能说她不配为我的对手。” 确实。 先前那只猛虎,离官家只有一爪的距离,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把握住,除非谢明珠能创造出更好的机会,否则她这“救驾之功”的计划,只能胎死腹中了。 不过,谢瑶华对谢明珠有信心,猛虎计划不成,其后肯定还会有别的补救方案,比如说,豺狼计划。 果然就在山上的营帐全部烧完,谢瑶华与容铮准备下山的时候,山下突然传来了一声狼嚎!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飞身上马。 等他们追上队伍时,刚好看到有几个士兵在路边挖坑,旁边卧着两条狼的尸体。 处理狼尸的是皇城卫的人,见到容铮和谢瑶华连忙行礼:“大殿下,谢姑娘。” 容铮表情平平:“发生了何事?” “刚刚路边突然有野狼蹿进了王驾中,差点就伤了官家,不过幸好被太子、哦不,是废太子。”士兵答,“废太子冲出来以身伺狼,自己被撕下了一大块皮肉,官家毫发不伤。” 容铮便朝谢瑶华看去,见谢瑶华已经勾起了唇,他也笑了起来。 所以,谢明珠还是有能耐的,她成功了。 这下大兴的朝堂又要开始热闹了。 打马往前,不一会便见着了官家。 官家车驾前围着三四个太医,每个人神色都挺慌乱的。 看来废太子伤得不轻。 “若是钰儿出什么事,孤要你们九族陪葬!”官家阴沉着脸说。 太医们更慌了。 “还有你!本应该待在宗人府的人,如何会跑到这里来?”官家往人群中一指。 管理宗人府的是皇室族亲和春王,和春王比官家大一辈,平时官家对他颇为客气。 但这会,和春王不敢倚老卖老,赶紧上来解释。 他说了一堆,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 因为容钰病得厉害,宗人府在几天前派了大夫进去替他治疗。 前几天一切正常,但今天容钰突然打晕了大夫,然后扮成大夫跑了出来。 要不是刚才容钰突然蹿出来以身饲狼,他都不知道容钰逃了。 和春王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官家直接就把手上的东西全砸过去了:“连人跑了都不知!你们宗人府是什么绝世大漏网吗?如此儿戏!如此没有章法,我看这宗人府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和春王理亏,大气不敢出,周围人也是垂着头,生怕被官家迁怒。 这个时候,偏偏有一道女嗓反其道而行之:“官家息怒!此番宗人府虽是严重失职,但若非他们的失职,容钰他只怕这辈子都没办法再看到官家了!” 第122章 不管你要什么,孤都给你 所有人朝发声处看过去。 一个衣着普通的小兵,缓缓脱下帽子,露出那一头的秀发。 周围太黑,眼前的火把太亮,有些刺眼,所以官家眯了眯眼,发现面前这人有些眼熟,但一时认不出。 “你是何人?” “回官家,民女是永宁侯的女儿谢明珠。” “哦,永宁侯的女儿,杀了自己的生母那个,孤想起来了。” 谢明珠正要辩解,官家便是话锋一沉: “怎么,区区一个侯府千金,也敢教孤做事了?” 谢明珠赶紧跪下:“民女不敢!只是容钰现在还生死未卜,我想他要是知道官家会因为他生这么大的气,他肯定会难过和内疚的。” 官家扭头看了被几个太医围在中间的容钰一眼,倒是没再说什么。 但也没让谢明珠起来。 他眸色沉沉地环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刚刚跳下马的容铮身上。 容铮正侧头跟谢瑶华说话,不知谢瑶华说了什么,然后两个人便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 官家表情更冷了。 李公公赶紧将马车帘子放下,小声开解:“大殿下必是为官家您安好无恙而开心呢。” 官家冷呵一声,没有说话。 “官家,天寒夜冻,不若老奴先让王驾回城?” “不必。”官家冷冷道,“容钰因为救孤而身受重伤,孤这时将他抛下,那孤枉为人父!” ——先前二皇子就这么死在您跟前,您可是一眼都不愿意多看的,那个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枉为人父了? 李公公在心底忍不住顶了一句,面上不敢显露半点。 不大一会,太医来报,说是容钰暂时活下来了。 但是容钰伤势太过重,接下来的七天很关键,需要好好养着,身边也随时要有人盯着,以防止他发高热的时候来不及处理。 官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怎么,你们太医局是没有了人,需要孤亲自去守着吗?” 王驾走了。 黄太医抓了抓头,问身后的同僚:“吴太医,那容钰这是……抬去哪呀?” 吴太医给了他一个白眼:“什么地方官家能亲自守着?” 自然是宫里。 队伍浩浩荡荡地往洛京城而去。 谢瑶华与容铮缀在队伍后头,一派悠哉,没一会,他们便看到了谢明珠。 谢明珠站在路边,一见容铮便迎上去,挡在了马前:“大殿下叫民女好等。” “本皇子并未叫你等。”容铮面无表情,“让开。” “容铮,我们谈谈。” “你我之间,没有任何谈判的必要,除非你现在就离开洛京,再不回来。” 谢明珠眯眼:“我只是不想让你白死,容钰也很惜才,他——” 容铮露出一抹笑:“怎么,明珠小姐是忘了城北下水道里的臭味,还是忘了……” 谢瑶华从容接过话尾:“被人从高处拽下来的痛苦?” 谢明珠原先还淡定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容铮和谢瑶华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说的不就是她前世从高高在上的皇后,被容铮从高处拽下,一朝变为罪妇的事吗? 所以容铮不仅重生了,还知道她谢明珠也重生了! 谢明珠又惊又怕,一下失了冷静,她朝容铮嚷: “容铮,前世是我与容钰没有防范所以棋差一着,但是这一次,你且看着来,我与容钰必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谢明珠爬上马车,令驾车的侍卫立即起行。 等到现场没有别的人了,容铮扭头看谢瑶华:“她是觉得我与她一样的来历?” “是的。”谢瑶华嘴角微翘,“所以殿下,你会唱戏吗?” “不会。”容铮也翘了嘴角,“我只会杀人。” “容钰救驾有功,用不了几日便会重新回到朝堂,若是谢明珠胆子大一点,容钰重新被立为太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瑶华道,“容钰重回储君之位,必会疯狂报复打压。至于是先薅着你一个人打压,还是先联合其他人再一起打压你,得看谢明珠的胆子,以及容钰的野心了。” 对此,容铮也是心里有数。 很快便回到城中,站在城墙上往远处望,什么也看不到。 “我先回府,你也早些休息。”谢瑶华在马上挥挥手。 “我送你。” 谢瑶华摆摆手表示不用,容铮还是骑马与她一起回去。 “殿下莫要将我当成弱不禁风的娇小姐,即便一会有什么不长眼的贼人,我也能轻松处理。” “我知道,但是瑶华。”容铮紧盯着她,“之前,你……离开的时候,我在干什么?” 谢瑶华顿了顿,笑了:“自然也是在做殿下想做的事了。再多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见容铮一脸疑惑。 谢瑶华索性把话说开了:“因为我与殿下,曾是你死我活的立场。” 一路上,容铮都在想一个问题: 既然他跟谢瑶华曾是你死我活,那她现在回来,为何又会如此全力的助他? 他们之间,除了你死我活的关系,必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其他关系。 至于是惺惺相惜还是其他更亲密的关系,容铮想,不急,等谢瑶华愿意说的时候,她自己会说的。 谢瑶华倒是没别的想法。 先前她与容铮,对她的来历一直都是心照不宣,如今也算是说开了,日后她再爆点什么猛料出来,也不必费神去编造什么名目了。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早上起来,玄音便来说:“主子,谢明珠快天亮的时候回来了。” “嗯。” 天气比昨日更凉,外头白茫茫一片,雾非常大。 “容钰被安置在离官家最近的宫殿,由三个太医轮流守着,官家去上朝之前特意过去坐了一阵,听说父子俩聊得很开心。” 玄音颇为不甘,“殿下说,官家应会给容钰恢复自由。” 谢瑶华笑了笑:“不必为意料之中的事惊慌,摆早饭吧,一会我要去城北。” 几天后,官家在朝会上宣布,因为容钰救驾有功,特赦了容钰之前的罪,恢复他的皇子身份,在建府之前,就先住在皇子所。 “钰儿,你待孤一片赤诚,孤甚是欣慰……”官家感动了一番,然后问,“钰儿,孤允你一个愿望,不管你要什么,孤都给你!” 满堂寂静。 官家这话说得有点大啊。 难不成容钰要重新做储君,官家也同意吗? 可前太子容熹还未下葬,尸骨未寒啊! 第123章 赐婚 容钰跪下来:“父皇是孩儿的父亲,儿子替父亲解忧甚至是挡刀,都是天经地义,那晚儿子扑过去的时候也不是奔着父皇能给什么奖赏而去的。 如今父皇能让孩儿离开宗人府,孩儿已经非常感恩,孩儿如今虽已恢复自由,但身上仍背负着人命,在孩儿赎完罪之前,孩儿不配再有别的奢想。” 这一番话,说得容家更为受用。 官家大手一挥:“我的儿子,想要点什么,孤这个做父亲自然要替你找来。说吧,大胆的说,我的儿子,有什么是不配要的?” 容钰行了个大礼:“父皇,孩儿上头所讲句句都是心中所想,但要说真没有什么想要的,那儿子确实说谎了。父皇,儿子想求个恩典。” “说吧。” “儿子想娶永宁侯之女谢明珠为妻,求父皇替我俩赐婚!” 官家脸色一沉:“她一个弑杀生母的女子,如何衬得上你?” “可当我在宗人府反思己罪时,唯有明珠记得我。她对我不离不弃,我岂能负她? 更何况当日她弑母一事来得实在奇怪,说不定当中另有隐情。 就算没有隐情,我身上背着那么多条人命,我的母后,我的外祖,犯下那么多条大罪,我又能比她高贵到哪里去呢? 儿子与明珠心意相通,也愿意生死与共。所以请父皇开恩,赏儿子一个恩典!” 容钰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堂上有感性些的,也跟着流了泪。 官家叹了口气:“既是你所求,那孤便允了。李德海,拟旨吧!” 朝会还未散,容钰便拿着赐婚的圣旨到了永宁侯府。 他身上还有伤,脸色苍白苍白的,一看到谢明珠就红了眼:“明珠,我终于能娶你了。” 谢明珠微微松了口气。 她与容钰的婚事终于定下来,到这一刻,她这段时间做的努力,全部有了好的结果。 但这只是他们重新出发的第一步。 谢明珠说:“只要殿下继续相信我,殿下想要的,我都会一一替殿下筹划来。” 容钰拥住她:“明珠,我无条件服从你的安排。” 他进了宗人府,对未来完全丧失了希望,但谢明珠竟然一步步谋划,将他捞了出来。 反倒是先前声称愿意为他肝脑涂地的那些人,在他倒台的第一时间便另投了别人。 谢明珠对他至情至爱,又如此有能力有手段,他自然会听她的。 “殿下,如今你已经离开了宗人府,也恢复了皇子的身份,这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进行,但是我们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明珠,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当然是网罗人才。只不过你如今没了母族帮衬,你自身的才能在短时间内也没有机会得到充分的展示,很难得到大臣们的支持。” 容钰听得有些皱眉。 “不过,我已经有所安排,殿下这段时间只需要安心在宫里养身体即可,会有好消息陆续送到您跟前的。” “明珠,我信你……” 这边未婚夫妻你侬我侬,另一边的谢瑶华也不慌不忙。 她叫来玄音:“给御兽苑那个老太监做一做工作,让他自己想办法到官家那里告发容钰操纵豺狼伤人。” 玄音笑眯眯的:“为了离开宗人府,竟然操纵野兽,差点伤了官家,这事一出,容钰只怕又要回到宗人府了。” 那倒是不会。 一则谢明珠事发后,也肯定会用淮阳王偷做龙袍一事来让容钰将功赎罪。 二是容熹死了,老三和老五的力量都还不成气候,无法与容铮匹敌,老四更直接是跟容铮同一个阵营,更不会跟容铮作对。 而容钰会跟容铮作对而且敢跟容铮作对。 所以官家不但不会将他关回宗人府,还会私下支持容钰,让容钰在短时间内拥有可与容铮决斗的实力。 说到官家。 谢瑶华觉得官家这个人很费解。 你说他一心想取容铮的命吧,有时候他又会很明显地让别人觉得,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磨炼容铮。 但你说他是想磨炼容铮吧,这世上有什么多种可以磨炼人的方式,他偏偏选了最没有人性的一种。 不过人心本来就是复杂的,看不透很正常。 谢瑶华又做了一番安排便去了城北。 常乐坊的房屋修葺已经完成,工人们正在把先前推倒的院墙给砌回去,到时候再运些木炭过来,今年,城北的人们就能过一个暖冬了。 这个时辰,大人们都去了上工,小孩子也都去了学堂。 朗朗的读书声传来时,谢瑶华有些恍惚。 前世直到她死时,城北仍然是一个无人在意的极贱之地,每天都有人死去。 可如今,这块极贱之地,传来了千百年来只属于世家的希望之声。 她无法预知今日在学堂里读书的这些孩子,未来会有什么大的作为,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刻,那些孩子的内心是丰沛的,是充满希望的。 而这些希望,是容铮带来的。 刚刚想到容铮,身后便传来容铮的嗓音:“瑶华。” 青年站在巷子中间,中午的阳光铺了他一身,整个人光芒万丈。 容铮给监事们下了几个指令,便与谢瑶华在城北转了一圈,最后回到常乐坊这边正在建造的工地。 工人们正干得热火朝天,人人脸上都泛着喜悦。 容铮却是不太满意:“速度还是太慢了点。” “城北已经等了千百年,如今不过是再多等几天而已,没有人会怪罪殿下。” 谢瑶华拍拍他肩说了一句便看到了秀儿,秀儿也看到了她,正“姐姐姐姐”的喊着向她跑来。 怕秀儿摔倒,谢瑶华赶紧跑过去,一把将小姑娘抱起:“秀儿有没有好好听夫子的话……” 不知道秀儿说了什么,谢瑶华突然笑了出声。 容铮看着她笑容满面的样子,不期然地想起在灵水村初见时的情形。 那个时候,谢瑶华一脸木然,浑身透着冰冷,眼里也尽是杀气。 那个时候的他,也断断想不到,自己会有幸看到她如此灿烂的笑容。 而这些笑容,有那么一丁点是他提供的。 容铮为此感到高兴。 与容铮一起在城北待到傍晚,谢瑶华回到永宁侯府。 刚回到金凤楼,外袍都还没脱下,兰姑就过来跟她讲,谢明珠在门口,想要见一见她。 谢瑶华想了想:“请她进来。” 第124章 过继 谢瑶华换了身衣服才下楼。 谢明珠正在喝茶,一看到谢瑶华就立即挑眉:“还记得你刚回来那天,你穿的就是这个颜色的衣裳,不显山不露水的,把我和全家人都骗过了。 大家都以为你是人尽可欺的小白菜,没想到你是一朵可怕的食人花。” 谢瑶华在主位坐下,下人立即给她奉茶。 刚煮好的茶,茶香扑鼻,谢瑶华喝了一口:“明珠姑娘有话就直说,我跟你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一起忆往昔的地步。” 谢明珠放下茶杯:“那我就有话直说了。瑶华,我已经得了圣上的赐婚,如今我是板上钉钉的皇子妃,而你跟容铮在一起厮混了这么久,他可曾说过要给你什么名份?” 谢瑶华挑眉:“所以?” “你做过一些不可思议的梦吗?我做过。在我的梦里,你被容铮骗着去做死士,杀了许多人,最后在刺杀容钰的时候失败了,被他一剑杀死。” 谢明珠一脸真诚,“你我毕竟同是永宁侯府的姑娘,我与你也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瑶华,我不希望你活成我梦里的那样。” 谢瑶华又喝了一口茶。 好茶叶煮出来的茶水,回甘之后舌尖上还余了一丝甜,谢瑶华喝得挺开心。 她又喝了两口,放下茶盏说:“明珠小姐如果是想笼络我的话,我只能说很遗憾,太晚了。” “好饭不怕晚,好事不怕磨。总之,你要是选择信我,那我无上欢迎。你选择继续与容铮在一起,我也尊重祝福。”谢明珠两手一摊,“瑶华,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 “明珠小姐到了这个时候还愿意关心我,我真是受宠若惊啊。好的明珠小姐,我会慎重考虑的。那如果没有别的事……” 谢瑶华准备下逐客令了。 谢明珠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我今日过来,其实是为了别的事。” “愿闻其详。” “瑶华,晌午的时候,谢氏的几个族老登门,说如今永宁侯府无男丁,让我们从族中挑几个出色的子嗣入府来继承香火。” 谢明珠说着手一伸,她的婢女碧兰便呈上一个硬皮册子。 “这是宗族那边造的名册,上头都是族中相对优秀的子弟。我想过了,永宁侯府这么大,一个子嗣不够,为了避免一人独吞,我觉得至少要挑三人入府,你觉得呢?” 谢瑶华笑了:“永宁侯夫妻还活着,你越过他们擅自作主,有考虑过你那对好父母的感受吗?” “阿爹阿娘话都说不出来——” “那么明珠小姐喜欢选几个就选几个,喜欢选哪个就选哪个,我完全没有意见。” 谢瑶华想起前世。 前世她被永宁侯府被欺负得那么惨,族里并不是不知道,但从来没有派人过来问过一句,更别说是搭救了。 甚至前世她倒在死胡同里的时候,还有两个谢氏族人经过,他们也看到了她的脸,认出了她的身份,但他们依然选择漠视。 他们说:“死也不死远点,真晦气!” 他们说:“快点走快点走,若是让明珠知道我们曾见过这个女的,只怕会不高兴!” 两人走的时候,还踩了她一脚。 那个时候她就想,如果老天有眼,让她活下去,她定会报这一脚之仇。 前世她没机会,但是老天开眼,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前世他们漠视她的挣扎她的死,这辈子,她又如何会管他们的死活? 谢氏一族,终将会因为谢明珠而覆灭,所以他们进不进府,又是谁进府继承香火,没有任何区别。 谢明珠来的时候,就做好了会被谢瑶华刁难的准备,没想到今天谢瑶华竟然这么好说话。 难道是因为自己未来皇家儿媳妇的身份? 但不管如何,谢瑶华的识相,让谢明珠觉得好像是摸到了与谢瑶华和平共处的脉门。 当然,这个和平,是暂时的,因为自己现在确实是打不过谢瑶华。 等到容钰重新登上那个位置,等到自己手上掌握了足够的权力,谢瑶华的拳头再大,骨头再硬,她也能毫不费力地一一敲碎! 夜里下了雨,到天亮的时候便成了瓢泼大雨。 这场雨,让谢瑶华去城北的计划泡了汤。 等雨一停,她便遣人往城北送了好些御寒的衣物过去,这些人回来的时候,给她捎来了一大篮子东西。 有阿花婶刚挖的马铃薯,有小石头和秀儿他们写的字,有陈爷爷给她做的专门用来放汤婆子的手炉,有叶婆婆纳的鞋底和手套护膝,有阿春姨绣的帕子…… 东西不值钱,但确实都是好东西。 “把这些青菜拿去,让厨房全给做了。” 谢瑶华说着把手套和护膝都拿了出来,立即就穿戴上了。 只是得了一套和护膝就这么高兴,可想而知这永宁侯府有多让谢瑶华失望了。 兰姑叹了一声,下去后端了碗燕窝上来,眯眼笑着看谢瑶华吃。 谢瑶华被她这慈爱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然:“兰姑,有事?” 兰姑察觉到自己逾越了,立即说:“主子,白盛明日出殡。” “停灵这么久?” 都快半个月了。 “主子有所不知,像白盛这种还未成婚又是死于非命的,一般的都会请法师来作十四天法来化怨,不然怕他们变成厉鬼回来祸害家里。” 兰姑知道谢瑶华不是真的关心白盛,仅仅是因为好奇,所以也只是解释了这一句。 谢瑶华确实不可能关心白盛。 白盛是出殡还是臭死在家里,谢瑶华都不感兴趣,但若是白家非要来挨她的边,那就别怪她动手了。 白家果然是识相的。 白家不仅没有过来挨她的边,连代永宁侯上门吊唁的陈管家和林妈妈也没扔出去,更没有宣布白家与白秀蓉断亲之事。 倒是因为谢瑶华没有上门吊唁而被人说嘴的时候,白大舅直接怼了回去。 陈管家说:“……言语之间对大小姐您十分维护,听着,是想同你修好。” “同我修好?呵。”谢瑶华冷笑一声,“他们不过是识事务而已。” 陈管家附和了几句,便说起府内的事,最后提醒谢瑶华:“大小姐,您是永宁侯府正经的嫡小姐,府中中馈,理应由您执掌。” 执掌中馈? 第125章 谢家三位公子 谢瑶华想了想,应了下来。 陈管家很高兴,隔天一早就把协助白氏管家的那四个嬷嬷给叫到了谢瑶华跟前。 四人从面相上看都很沉稳干练,至于忠不忠心,谢瑶华也不在意。 “你们先前怎么做的就继续怎么做就行,不必有任何改变,只是每十天把总账本拿给我看一眼即可。对了梁嬷嬷,我记得老夫人在世的时候,每个月都会划一笔银子出去做善事,如今这笔银子还有吗?” 梁嬷嬷摇头,说是白氏接管中馈之后就把这笔银子给停了,用来给谢明珠小姐添首饰衣裳。 谢瑶华嗯了一声,开始下指令:“从今天开始,恢复这笔银子,梁嬷嬷你每个月亲自拿到城北慈孤堂。 另外,我要支一万两。” “一万两?”四个嬷嬷同时惊呼。 谢瑶华一顿:“怎么,有问题?” 梁嬷嬷立即回话:“回大小姐的话,不是有问题,而是在此之前,府里从未有人支取过如此大笔的银子,故而奴婢们才会如此惊讶。” “五天后要,有没有问题?” “……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按照惯例,这笔钱的用处,奴婢们要作详细记录。” “资助大殿下在城北造城。” 谢瑶华对造一座城需要多少投入没有什么概念,但知道光靠户部那边拨银子,城北的新城肯定造不起来,容铮想要尽快把城造起来,肯定会自己贴补许多银子。 容铮是个好皇子,日后登上那个位置之后,也必定会是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好皇帝,自己作为他的盟友,自然要多向他靠近。 学习他,如何去做一个,没那么糟糕之人。 谢瑶华执掌中馈一事,谢明珠这边自然立即收拾到消息。 田妈妈忍不住在谢明珠跟前小声嘀咕:“大小姐,她刚接管中馈就敢支一万两,时日再长些,她不知还会支多少呢!” 田妈妈是谢明珠回归后自荐过来的,这段日子办的所有差事都很合谢明珠心意,海棠院也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谢明珠对她颇为满意,言语之中也十分看中,因此田妈妈才敢在她面前说这些。 田妈妈见谢明珠没什么表情,又道:“大小姐,您就当是老奴嘴碎吧。我听说侯府的进项,从上个月开始便缩减了一半。按照谢瑶华这般大手大脚的花,我们谢家的家底用不了几天就会被花光。 大小姐可得多为自己打算打算,总不能日后您与殿下成婚时,连八十抬嫁妆都凑不出来。” 谢明珠皱了皱眉:“此事我放在心上了,田妈妈,你如此为我着想,我都记着。碧兰,给田妈妈看赏。” 田妈妈好一番推脱,最后还是收了。 谢明珠又说:“中馈的事,她爱掌就让她先掌着,她掌不了多久了,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就不去陪她玩过家家了…… 另外,你去找一找陈管家,让他把那几座院子都收拾收。三位新少爷三天后就要入府,他可别只顾着讨好谢瑶华,而忘了侯府另外的主子。” 三天后,谢氏宗族送来了三位子弟,谢明珠亲自去明厅接待,谢瑶华不感兴趣,一大早就去了城北。 三位子弟中,年纪最大的叫谢晋明,是族里的旁支,父母双亡,一直由族里扶养,即将二十。 谢晋明原本有个心仪的女子,这两年一有机会就上门求娶,但对方嫌他无父无母,一直没同意,知道他成了永宁侯府的公子后,女方家里立即遣人上门来谈婚事,被谢晋明拒绝了。 第二位今年十六岁,也是族里的旁支,先前一直住在族长家里,自小便替族长打理家中生意。 最后一位刚满十三岁,浑身书卷气,宗族那边说,他或许可以通过科举入仕。 三位谢氏子弟从年龄高低,定为大公子、二公子与三公子。 谢明珠带着他们去拜见永宁侯夫妻,话里话外,都是日后要把永宁侯府交给他们三个的意思。 永宁侯夫妻神情呆滞,双双流着口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晋明表示,日后定会好好孝顺永宁侯夫妻,会给他们去寻最好的大夫。 其他两个也是差不多的话,听起来很是真心。 东子忍不住道:“三位公子若是能把农大夫请入府中,侯爷与夫人定会将三位公子视若亲生。” 谢晋明眯了眯眼:“你说的可是神医农仲夏农大夫?” “当今世上能称为神医的,只有农仲夏一人。” “我见过农大夫,农大夫脾气古怪,京里头有不少世家想请他进府给家中人诊治,出价极高,但他都不答应。但他又乐意去城北给那些穷人治病,很多时候要自己贴补药材钱。” 东子听得皱眉:“晋明公子想说什么?” 谢晋明拱了拱手:“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办法把农大夫请进府,但可以把父亲和母亲背到城北去见农大夫。” “万一农大夫——” “农大夫他不是痛恨权贵,而是痛恨权贵们用自己身上的权柄去欺压穷人。” 谢晋明微笑,“父亲和母亲并无欺压过任何一个穷人,对下人也极为和善,更何况我们是把病人背着去求医,而不是拿着银子去侮辱他。” 东子拧眉犹豫,但床上的永宁侯已经激动地啊了一串。 这是愿意去城北的意思。 于是隔天,在确定农大夫在城北之后,谢晋明便把永宁侯背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碧兰回头看谢明珠:“主子,这个谢晋明也太过心急了些。” “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寄人篱下十几年,终于成了一府的顶梁柱,他自然是心急想要向我们证明,我们没有选错人。” 谢明珠微微一笑,“只要他别蠢到去惹谢瑶华,别把火烧到我身上便可。” 碧兰也跟着笑。 主仆俩边聊边回海棠院。 跨入院门的时候,碧兰心疼道:“主子,这海棠院实在是太小了些,您受委屈了。” “委屈不了多久了。”谢明珠自信满满,“殿下那边应是很快有好消息传来了。” 这话落下没多久,容钰便遣人过来,说官家已允他到朝堂上朝,如今他已被安排到吏部历练。 “殿下有胆气,主子有谋略,主子与殿下,就是天生一对……” 碧兰在对谢明珠往死里吹时,谢晋明兄弟三人在不久后也到了城北。 第126章 跪下来求谢瑶华 知道农大夫正在常乐坊给百姓免费诊治,谢晋明远远便让马车停下,亲自把永宁侯驮在背上。 谢三公子不解:“大哥,这城北的路虽是窄了些,却也算平整,马车还能继续往里走,为何现在就下马车了?” 谢二笑着抢答:“马车虽能到,但这就不够诚意了,大哥比我们大上几岁,做事必比我们周全,他如何做,我们不必问为什么,跟着去办准没错。” 谢晋明笑了笑:“二弟谬赞,我这也不算周全,只是投其所好罢了,此举算不上正直。不过只要能让父亲恢复健康,被全世界骂是小人,我都觉得值。” 谢二说:“若这世上有仙丹,我愿意奉上我的所有去求一颗!” 谢三也说:“若是磕头三万响就能让老天开眼,我愿意这辈子都在佛前侍奉!” 这话落下,后头便传来女子的笑声:“有三个这么孝顺的儿子,侯爷也算是祖上积大德了。” 三人齐齐转头,又齐齐拱手:“大小姐。” 谢瑶华勾了勾唇:“三位这是来做什么?” 谢晋明连忙答:“听说农大夫在城北,就想带父亲过来让农大夫瞧一瞧,农大夫医术盖世,兴许能治好父亲的病。” “农大夫确实医术盖世,但我劝三位还是慎重些好。毕竟侯爷若是恢复了健康,必然会纳十几房姨娘来替他开枝散叶。男人嘛,谁愿意把自己的家业拱手让给外人呢?” 谢晋明等人还要再说些什么,谢瑶华已经越过他们走了。 新晋的三位侯府公子面面相觑。 永宁侯从倒下到现在,也过去两三个月了,全城的好大夫全给看过诊了,听说府医也日日针灸,但永宁侯还是没什么起色。 所以谢晋明默认永宁侯是无法治好的——像这种偏瘫之症,本也没有治愈的希望。 但谢瑶华那三言两语,就让他们不淡定了。 万一永宁侯真的恢复了,纳小妾了,小妾替他生下儿子了,他们这几个日后将如何自处? 谢晋明道:“老二老三,大小姐怕是误会我们兄弟三人了。我们兄弟三人只想支应起永宁侯府的门梁,不辜负族里对我几人的培养,再无别的念头。” 谢二谢三也表了态。 东子道:“三位公子,常乐坊就在前边,农大夫在六号坊。我们先把侯爷带过去吧,若是农大夫走了,今天就得白跑了。” 常乐坊六号坊,正是叶婆婆和陈爷爷他们住的院子,这会谢瑶华也在。 农大夫正在给陈爷爷检查他的腿,听说谢晋明是背着父亲来求医的,他的脸色一下子好转。 不过,等他认出未需要医治的是永宁侯时,他的眉头又是一皱:“抬回去吧,治不了。” 只瞧了一眼就让抬回去,这一看就不是真的治不了,而是不愿意治! 谢晋明语气诚恳地求了好一会,农大夫都是那三个字,治不了。 谢晋明还在思索方法,谢三却是径直走向谢瑶华,秀秀气气道:“大小姐,平时你对父亲母亲不管不顾便算了,如今我们兄弟几人都把父亲背过来了,你就不能开个口,让农大夫给父亲治病吗?” 谢瑶华动作一顿:“谢三公子言下之意,是我不让农大夫替侯爷治病?” “若不是,他一个悬壶济世的神医,又怎么会不愿意医治父亲?”谢三说着就站到了道德高地,“大小姐,虽说父亲先前可能有负于你,但这也不是你对他不闻不问的理由。 百善孝为先,大小姐若是连孝道都尽不了,又岂堪为人?” “谢三公子果然是读书人,不用一个脏字就把我骂了。”谢瑶华眯眼笑,“不过骂到我,你算是骂对啦。” 谢三公子一顿,谢瑶华的下一句又到了。 “我这辈子是没办法对他尽半点孝的,但三公子你可以啊!农大夫,我刚刚听木兰说你会换魂术?换魂术是什么?” 农大夫从善如流:“在海外有些国家有一种巫术,可以把老年人的灵魂安置在年纪人的身体里。我学了五年,算是学到精髓了。 几位谢公子若是谁愿意,老夫可以把你们与永宁侯的灵魂互换,成功之后,永宁侯就又能像年轻人一样活蹦乱跳了。” 谢瑶华一把抓住谢三:“就你吧老三,你最年轻,又是读书人,文文气气的,气质最符合永宁侯了,灵魂换到你的身上,他肯定很满意。” 农大夫立即配合地打开医药箱,将最大最长的铁针给取出来。 “换魂术第一步,要先把接魂者的脑髓先吸出来再把另一个人的脑邃给灌进去!瑶华你按紧点,我要开始了!” 眼看着那长铁针就要怼过来,谢三尖叫一声,白眼一翻,就这么晕过去了。 “就这么点胆子,还想救侯爷?”谢瑶华啧了一声,将谢三扔给他的小厮。 目光在谢晋明与谢二两人转了一圈,定在谢二脸上:“二公子聪明,是算账的好手,侯爷必定也是喜欢你这身体的。” 谢二也吓得直往后退。 只有背着永宁侯的谢晋明没有退,只是凝了凝眉:“大小姐,刚才二弟与三弟多有得罪,你不要怪责。” 谢晋明将永宁侯交给东子,对着农大夫跪了下来,咣咣就是好几个响头: “请农大夫发个慈悲,救一救我父亲吧!” “大小姐,侯爷也是你父亲啊,你求一求农大夫吧!” 农大夫不说话,他就一直磕一直磕,不一会他就磕出了一头血。 这人长得白白净净,如今顶着这一脑袋的血,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谢瑶华无声地笑了一下,旋身出了常乐坊。 谢瑶华去学堂那边听了一节课,又去工地那边了解了一下建造进度。 等她回到常乐坊,谢晋明兄弟三人还在那里跪着,永宁侯就躺在一旁的门板上,身上只盖着一件薄被。 寒风中显得十分凄惨。 看到她回来,谢晋明等人眼前就是一亮:“大小姐,请您求一求农大夫吧!” 谢瑶华满脸冷漠:“玄音,将他们扔出去。” 前世她被幽禁起来的时候,也不止磕头磕到头破血流,永宁侯他是不知道吗?不,他知道。 可他仍然没有过来看她一眼。 这辈子她没有趁他病要他命,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救他? 她若真开口求了农大夫,那她就白重生一场,她也对不起前世的自己! 第127章 我心悦你 谢晋明兄弟连着三天都背着永宁侯来常乐坊,也连续三天被谢瑶华扔出去。 到了第四天,谢二和谢三都不太愿意再去了。 谢二说:“大小姐的心是石头做的,哪怕我们跪死在那里,她也不会松口的。” 谢三道:“若仅仅是跪死,那倒是没什么,怕只怕我们兄弟几人死了,救不到父亲,还折断了我们谢氏一族的傲骨! 一个人若没有了骨头,那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大哥,这世上神医绝对不止农仲夏一人,只要我们多派些人手,定能找到真正的神医的!” 谢二接过话尾:“是啊大哥,那农仲夏的医术如何,我们也没有真正见识过,相信洛京的王公贵族们也没几个得过他的医治,他的医术只怕都是吹出来的。 真正的大医,神医,定是心怀百姓,对所有病患一视同仁,绝不会把病患拒之门外!” 两个弟弟说的东西,谢晋明深以为然。 不过—— 谢晋明说:“在找到真正的神医之前,农大夫就是父亲唯一的希望。二弟你便去巡一巡家里的产业,得让底下的人知道,侯府还有人,免得他们生出不该生的心思。 三弟,明年开春就开预科了,你便只管专心一意的读书。父亲的事,交给我去办便可。” 谢晋明的安排,两个小的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谢二觉得,谢晋明这个人什么都周全,就是少了些魄力。 在谢晋明又连续在城北跪了三天,还是没能让谢瑶华或是农大夫改变主意之后,谢二眼珠子转了转,生出了一条计谋。 于是这天,当谢瑶华来到城北时,就感觉到了异样。 往常城北的大部分百姓在看到她的时候,都会远远的喊她“瑶华姑娘”,有些心思重点的,还会过来跟她套些近乎。 但今天这些人虽也跟她打了招呼,但脸上多了一丝迟疑,等她一离开,他们便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原本谢瑶华没当回事,但她耳尖,听到了。 “听说她把自己亲娘给气瘫了,还不许农大夫入府医治。” “真的假的?” “我先前做工的那个东家的表弟的舅妈就是给永宁侯府旁边的那家人送菜的,那家人的主母亲眼看见的,哪会有假?” “天哪?怎么会这样?” “对自己的亲爹亲娘都这么狠心,那我们跟她非亲非故的,她又怎么可能真心?” “莫不是对我们有什么企图?想要杀了我们吧?” 玄音也听到了,她担忧地望向谢瑶华:“主子……” “人的嘴巴除了吃饭,剩下的功能就只有聊天八卦。更何况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 谢瑶华表情漠然,“我怎么可能真心对他们?我来城北,本就不是为了救他们于水火。” 玄音更加心疼。 或许一开始谢瑶华并没有奔着救人于水火的目标而去,但肯定也是出于某种好意。 但如今她的好意,就这么被不明真相的百姓践踏! “上位者把百姓称为愚民,意思是百姓们不会往深处探究,只会人云亦云。”谢瑶华又说,“但不会无缘无故就云。” 玄音明白了:“主子,属下马上去调查源头。” 也就个把时辰的事,玄音就找到了那些谣言的源头——谢二公子。 谢瑶华没什么意外,只淡淡道:“打烂他的嘴,拔他半嘴牙,再有下次,另外半嘴牙以及舌头,都拔了。” “属下抓住谢二的时候,恰巧殿下来了,殿下就把谢二的嘴打烂了。”玄音笑眯眯的,“那一嘴的牙掉了半嘴,殿下说了,若他还管不住自己的嘴,下次就把他另外半嘴牙和舌头也给拔掉。” 青眉捂嘴:“主子和殿下真是心有灵犀,连教训人的方式都一模一样,难怪大家都说主子和殿下是天生一对呢!” 谢瑶华原本脸上带笑,听到“天生一对”这四个字,她笑容一下子收起。 回头看青眉:“你也想被打烂嘴?” 青眉瞪大眼:“主子?” “我与殿下是盟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可以供你们想象的空间,以后请不要再说这些会令人误会的话。” 谢瑶华边说边抬步,“若是殿下的名誉有损,日后到了那个位置,御史们定会时时将此事拿出来说事。” 青眉和玄音对看一眼,都想解释。 但有人比她们快了一步。 容铮从后头大步上来:“瑶华,你只会是我的助力,绝不会损害我的名誉。” 谢瑶华回头:“那如果我说,我的名誉会有损呢?” 容铮脚步未顿,经过青眉和玄音的时候,飞快用眼神将两人支走。 他拉住谢瑶华:“瑶华,我觉得你对我有误会。” 谢瑶华没有甩开容铮,她只是有些不解:“殿下也觉得我这样的人不配有名誉吗?” “瑶华,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如果我让你觉得我是这样的意思,那一定是我哪里没处理好。” 容铮难得的有些紧张,“在我心里,你一直都很重要!” “殿下,我知道你重视我,所以更不能让青眉她们随意开你我的玩笑。” “你就没有想过她们不是开玩笑,而只是在说事实?” 谢瑶华眯起眼:“事实?” “我与你有相似的童年经历,一样的心狠手辣,大部分的目标都一致。在长相上,你我也……甚为出色,很是相衬。” “殿下你是说——” “我心悦你。” 这四个字出口,容铮的脸刷地红透,耳光尖更是红得要出血。 谢瑶华整个人顿住,只有心脏砰砰乱跳。 漫长的几息后,谢瑶华突然拔剑,举剑就朝容铮劈去! 容铮瞳孔微缩,虽不解但也立即拔剑应对。 相剑相交,发出铮铮的响声。 两条人影打得难分难舍。 已经回避了的青眉和玄音等人连忙跑过来,将暗处的沧云挖出来:“怎么打起来了?” 沧云也很懵。 按理说殿下表白,哪怕谢瑶华不接受,也不应该动手啊,而且招招使的都是杀人的绝招啊! 几百招后,两条人影终于分开。 容铮的宝剑架在谢瑶华的脖子上。 他喘息着问:“还打吗?” 谢瑶华摇头说不打了,然后等容铮收剑的时候她却突然偷袭,而且出的还是杀招! 沧云都麻了。 谢大小姐,我们殿下向你表白,你却要取他性命? 你讲的是哪里来的道理?! 第128章 这才是真的容铮 两人又战了几十招,最后谢瑶华把剑架到了容铮脖子上。 她已经有些喘了:“殿下,你输了。” 容铮顿了顿:“是,我输了。” 谢瑶华笑了笑,收剑。 这次轮到容铮偷袭! 容铮出手如电,杀气逼人! 一百多招后容铮掐住谢瑶华脖子:“师妹,输的是你。” 谢瑶华眨了眨眼,突然松了口气:“这才是真的容铮。” 容铮顿了顿,跟着就反应过来了。 他向她表白,她却觉得他是假的?所以才突然出手? 容铮哭笑不得。 不过,确实是他突兀了。 突兀不突兀的,沧云可不知,他只知道,得赶紧将他们两个分开。 不然一会真闹出什么误会,他们又得打起来了,不管最后谁伤了谁,那都是非常不妙的。 青眉和玄音也是这么想的。 三人同时冲过去,同时将他们的剑给夺了,都好好的插回到剑鞘里。 拉开好几丈后,沧云松了口气:“殿下,已经中午了。” 已经中午了,殿下您别只顾着打架啊,赶紧请人家谢小姐去吃饭呀! 容铮看了沧云一眼,心想沧云就是比沈瑜聪明。 如果是沈瑜,这种时候他哪会冲上来分开,他只会在旁边摇旗呐喊说殿下加油。 容铮露出笑容:“悠然居上了新的菜式,师妹要不要赏个脸,陪我去吃一吃?” 谢瑶华刚好也饿了,便点点头:“我的荣幸。” 两人正要去悠然居,阿花婶跑过来了,力邀他们回常乐坊吃饭。 容铮不太感兴趣,于是如果谢瑶华乐意,他也是乐意的。 谢瑶华今天不太乐意:“阿花婶,我与殿下有要事要处理,饭就不吃了。” 阿花婶有些拘谨,她看了容铮一眼,更拘谨了,但还是鼓起了勇气: “瑶华,他们说的那些事即便是真的,我们也不会在意,因为你对我们是真真切切的好,我们只记你的好。” “这些话是你陈爷爷和黄夫子交待一定要跟你讲的,总之我就记得,如果不是你和殿下,我们这会还在住坑道。 如果不是你和殿下,我们当中有许多人,一定会死在今年的寒冬。” 阿花婶说完就红着脸走了。 目送阿花婶进了常乐坊,谢瑶华朝容铮挑眉:“那还去悠然居吗?” “当然。” 城北离悠然居有段距离,两人骑马过去,到的时候已经有好些食客了。 大多都是京中的勋贵子弟,可能是悠然居环境偏向安静的原因,这些人也一派矜持。 秦氏倒台之后,悠然居便由容铮接了手,他命人在三楼加建了半层,只有两个房间,一间可以用来休息,另一间用作吃饭。 容铮领着谢瑶华径直上了三楼包厢。 时隔三个月再一次来到悠然居,谢瑶华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上一次她怀着满怀的仇恨来取聂凤的命,这一次,她满怀轻松地与容铮过来品尝美食以及欣赏美景。 快走的时候,容铮道:“瑶华,我打算过几天便动身前往闽地,同时会秘密去南关大营见我小舅舅。” 过几天就动身? 瑶华并不十分赞同:“官家有除你之心,容钰也已回到朝堂,他也会千方百计取你的命。 这个当口你留在洛京,有各方的利益牵扯,他们的得手的机会比较小。 可一旦你离了洛京,你就是一个巨大的箭靶。 就算将谢明珠这段时间替容钰收拢的人手忽略不计,光是官家的龙卫,便是你我联手,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瑶华这是怕了?” “我没什么好怕的。只不过是不想让殿下的路越走越艰难而已。” 容铮沉眉:“从很小的时候,我便知道我这条路会走得很艰难。若是因为艰难我便不走,那我今天到不了洛京。 今日之局面亦一样,若我因为前路杀机重重就生了退意,那我就没资格上场与他们同场竞技。 更何况,官家想设局杀我,又焉知我不能反杀?瑶华是觉得我是狠不下那个心吗?” 谢瑶华抿了抿唇:“什么时候动身?” “大概十天后。” 谢瑶华便把玄音叫来:“都这么多天了,御兽苑那老太监也该有动作了,玄音,你找人帮他一把。” “是。” “容钰正在找三皇子、五皇子结盟,想要联手对付容铮,你安排人去将他们分化,让他们先斗起来。” “兰妃就这么癫了太可惜了,你得让她知道她儿子是被谁害死的。” “是。” “官家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后宫是时候乱一乱了。” 玄音记下。 “听说刘御史这段时间都在抠脚?给他找点事情干干……” 谢瑶华一连下了十几条指令,每一条都与容铮息息相关。 旁边的沧云想说这些事情自家殿下已经安排好了,最迟明日洛京就会乱起来,但余光瞥到自家殿下脸上那不值钱的笑,他立即把这些话给咽了下去。 谢大小姐这是在关心自家殿下,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谢瑶华下完了指令,朝容铮点了点头:“十天后,我随你出京。” 容铮上前一步:“瑶华,谢谢你。” 他的眼神太过灼热,看得谢瑶华脸上有些发烫,她不适地退后几步: “……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毕竟我的仇还没报完。” “嗯,我明白,但还是要谢谢你。” 眼神越来越奇怪了! 谢瑶华立即转身:“我走了!没什么事的话,十天后再见!” 与容铮分别后,谢瑶华便直接回了永宁侯府。 兰姑第一时间便将谢家三兄弟的最新动态说给她听:“谢二掉了半嘴牙,回府之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谢明珠也没管他,刚刚和容钰一起出去了……” “若是谢二掉的那半嘴牙还不够让这三兄弟安分,那么就劳烦兰姑安排安排了。” 兰姑退下后,谢瑶华叫来玄音,问起了聂凤。 玄音就讲,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聂凤了。 “容钰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他得重新确认聂凤对他绝对忠诚才会撤销对她的监视。这段时间聂凤没主动现身,就说明她还未取得容钰的信任,你交代下去,任何人不得私自联系她。” “是。” 谢瑶华下完令便坐在书桌前复盘自己的计划,这个时候,谢明珠也与容钰谈起了聂凤。 第129章 真是长本事了 谢明珠对聂凤赞不绝口:“殿下,若非聂凤办事得力,我的计划根本不可能实施。” 容钰笑了笑,只说了一句“聂凤的确可用”。 谢明珠见他这反应,便知他的疑心病又犯了,便止了这话题,与他分析起朝堂如今的局势。 这个部分容钰听得很认真,毕竟他被关在宗人府那么久,当了那么久的瞎子,身边目前又没有出色的谋士。 而且与他分析时事的谢明珠,跟他之前认识的谢明珠判若两人。 她身上的决断,霸气,都是他之前在谢瑶华身上见过的,如今她也拥有了。 她闪闪发光,让人挪不开眼,是名副其实的“明珠”。 容钰的眼神这么灼热,谢明珠自然感觉得到,但她不动声色,只当是不知道。 将相关事情揉碎了讲给容钰听之后,谢明珠捏了捏眉头:“……殿下,御兽苑那位,是时候处理掉了。” 容钰有些舍不得,他如今身边真的没几个人。 “殿下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只要你信我,你想要的我都会替你争来。区区一个御兽苑的大太监,能做到的事情太过有限,但继续留着则是后患无穷。” “这件事容本宫再想想。” “殿下,那晚的猛虎与后面的狼出现得虽然并不突兀,但容铮不是傻子,他在宫中耳目众多,说不定已经查到御兽苑那人身上了。” 谢明珠深情地看着容钰,“殿下,有些话我知你不爱听,那我便不讲了,总归你是心里有数的。我只说一句,不管发生什么事,相信我,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容钰鼻子有些发酸。 外祖一家九族被诛,母后也死了,他以为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他万万没想到,还会有谢明珠这么一个人对他如此情深义重。 莫说留着御兽苑那位会带来无穷后患,便是没有,他在谢明珠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临分别的时候,谢明珠告诉容钰:“如果有突发情况,你就去找你皇祖母,告诉她,我在淮阳王府客居的时候,发现淮阳王曾偷做龙袍,别的不用多说,她一定会救你。” 容钰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皇祖母了,而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把淮阳王府的事告诉祖母,祖母就一定会救他。 在他看来,祖母与淮阳王府是半点都没有关系的。 但谢明珠讲的,他放在了心上。 于是在将谢明珠送回府后,他去了淮阳王府一趟,与淮阳王聊了几句,并在回宫的第一时间去见了太后。 在他将淮阳王偷做龙袍的事告诉太后之后,他那位从来都从容不迫的祖母,居然当场失态地打翻了茶盏。 容钰眯起眼。 祖母与淮阳王这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个想法太过不敬,容钰没敢继续往下深究。 回皇子所后,容钰立即把聂凤叫来。 他反反复复地给了聂凤许多考验,聂凤都通过了。 最后他问聂凤:“聂大娘,明珠很喜欢你,你可愿意到她跟前去,听她差遣?” “属下只听殿下一人差遣!若殿下觉得属下不可信,属下定当以死明志!” 聂凤给了自己一刀,还要来第二刀的时候被容钰拦住。 “聂大娘,我若是不信你,你已经死了。” 容钰叹息一声,“我如今身边除了一个谢明珠,便只有你了。而明珠是因为需要借助我的身份站回高处,才对我死心塌地,只有聂大娘你,是真的忠诚于我。” “属下这条命是殿下给的……” “等哪日我重回顶峰,聂大娘,我定接你进宫,让你荣养天年……” 等聂凤离开,容钰便躺下睡了个午觉。 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被万民跪拜,世界尽在他脚下。 梦境太过美好,他都不舍得醒了。 贴身小太监叫醒他:“殿下,陆公公来了。” 陆公公是皇子所的管事太监,负责皇子们的日常起居以及与福宁宫的消息对接,皇子所的大小太监,都对他很是服气。 容钰如今身边没什么人,对这位陆公公是很重视的,因此他一脱离危险,就与这位陆公公结了善缘。 陆公公小跑着进来通知他:“殿下,官家命你立即去福宁宫。” “陆公公,可是福宁宫那边出了什么事?”容钰边换衣边问。 陆公公面有难色。 容钰立即道歉:“是本宫太过着急,也没替公公着想,实在抱歉。” 他这么有礼,陆公公便泄露了一些自己知道的:“官家在生气,具体在气什么,奴才就没有那个本事打听出来了。不过在此之前,三皇子曾到过福宁宫。” 三皇子去了福宁宫,官家就生气了,而且在生气的时候将自己召过去……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三皇子在官家那里给他上眼药了! 前一天容钰去找三皇子示好的时候,三皇子明明表示会好好考虑,如今却是突然到官家那里告他的黑状,这个容啸,果然奸诈,只能为敌! 容钰捏了捏陆公公:“先前跟祖母说过下晌要陪她吃茶,眼下怕是来不及了,辛苦陆公公帮我向祖母说一声。” 陆公公应下后,容钰就整了整衣衫,赶紧去福宁宫。 福宁宫里安安静静的,官家高坐在主位,容钰进来就跪下请安,没敢抬头。 官家不做声,只淡淡地盯着容钰。 好半天,官家才冷笑一声:“在宗人府关了这么久,倒是把你关出脑子也关出胆气来了,不愧是孤的儿子。” “父皇息怒!” “孤在夸你,你却叫孤息怒,看来是有人告诉你孤叫你过来所为何事了? 出来也才几天,就连孤身边的人都能收买,本事长了。” “父皇!孩儿不敢!” 容钰把头磕得咣咣响,不一会他额头就起了肿包,肿包磕破后,就流了一额头的血。 瞧着那血,官家笑了笑:“这回使的是苦肉计,不错。” 容钰快要破防了。 如果他有罪,请官家立即降罪于他,而不是在这明夸暗贬,让他忐忑不安! 容钰继续磕头,咚咚咚咚的,旁人瞧着都觉得疼。 直到容钰快要磕晕过去,官家才道:“行了,莫要再磕了,再磕,吏官就要写我一个残暴不良,坑害亲儿的罪名了。” “父皇一向英明仁善,定是孩儿哪里做得不对。是孩儿自我惩罚的,与父皇无关。” 官家笑了几声,就在容钰以为危机已经过去时,官家突然开口: 第130章 孤对你还是太仁慈了 “钰儿,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御兽?” 这句话像一座山似的砸过来,差点让容钰喘不过气。 容钰连忙否认:“父皇,孩儿不会御兽,而且最害怕那等浑身长满毛的东西。” 官家冷笑一声:“李公公,把人带上来!” 李公公很快带着一个老太监上来,那老太监刚进殿就跪下了,一路膝行到官家跟前: “老奴拜见官家!官家,老奴要告发皇子容钰勾结御兽苑大太监陈不悔,两人合谋故意在秋猎上御兽攻击官家……” 老太监还说了什么,容钰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脑子嗡嗡的,只有两个字:果然! 御兽苑那位果然后患无穷! 谢明珠果然料事如神! 老太监告发完了,官家扔了个茶杯过去:“容钰,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容钰又跪了下来,以头抵地,只说了一句“孩儿冤枉”就不再说话。 把官家给逗笑了:“你这副样子,真当自己是无辜的?容钰!你好大的胆子!” “父皇若是看孩儿不顺眼,大可将孩儿重新关回宗人府,而不是单凭一个不知打哪来的老太监的三言两语,就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孩儿身上!” 容钰激动,“是,我的母后死有余辜,我的母族也罪有应得,我自己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但我没做过的事,我万万不会认!” 官家起了杀意:“到了这个时候还冥顽不灵,看来是孤对你太过仁慈了。来人——” “太后驾到!” 官家便眯起了眼。 太后并不是官家的生母,而是嫡母。 官家的生母只是一个位份很低的嫔妃,官家登基之后,她才荣升为太妃,只不过她福薄,没享几年福就去了。 而太后自从他登基为帝后就一直很低调,除了必须出现的庆典或是宴会,她平日里只在自己的慈宁宫里待着,也不怎么见孙儿辈。 今天却突然到了福宁宫。 官家嗤了一声:“容钰,你倒是好本事。” “不是钰儿好本事,是哀家多管闲事了。”太后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皇帝,御兽苑的事与钰儿无关,那是景王的阴谋。” “景王?” “御兽苑的大太监陈不悔曾与景王称兄道弟,十七年前景王造反失败之后,陈不悔便净身入了宫。这些事情,都是钰儿先前告诉哀家的……” 太后说了一堆,都在突出容钰的无辜与仁善。 官家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容钰,突然笑了:“钰儿心善,这是好事,只不过想要为帝,便要去掉这些无用的仁善,否则这些仁善,迟早会化为杀死自己的刀。” 想要为帝……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不容容钰细想,他就听到了一声惨叫,惊诧抬头,便见那个御兽苑的老太监已经气绝身亡。 “阿九,御兽苑那个陈不悔既是景王的人,那便去解决了。” 一道暗影从角落飘出,无声落在官家身侧,应了声“是”后便又飘走了。 容钰惊疑。 这个名唤阿九的并不是太监,也没穿禁卫军的衣服,但是身手又这么好,莫非这就是皇帝的私军? 容钰很快被“请”出去了,官家则是与太后吃了一盏茶,他再亲自将人送到殿门口。 看着太后的背影,官家道:“李德海,你觉得这容钰,可否与铮儿一斗?” 李公公低垂着头:“官家,小的只是个奴才。” “孤没把你当奴才,你倒急着把自己当奴才?说吧,不管你说什么,孤都怒你无罪。” 李公公斟酌了一番才说话:“回官家的话,老奴觉得,以殿下如今的实力,跳起来都打不到大殿下的膝盖。” “你这老东西,说话还怪有趣,不过倒也没说假话。孤这么多儿子中,除了容铮,也就容钰有胆子也有脑子,唔,他那个未婚妻虽说名声不行,但也是个狠角色……” 官家说了一大串,末了露出笑容,“老东西,你说孤若是让容钰重新封为储君,他与铮儿相争,谁会赢?” 李公公想骂人,但是忍住了。 他觉得官家纯粹是脑子有坑没事找事! 谁家做父亲的天天怂恿几个儿子自相残杀? 他就不怕哪天这些儿子全部都死了,他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就不怕他的这些儿子哪天联合起来把他给灭了? “不过,轻易得手的东西,大抵都不知道珍惜,且看看吧,若是十天之内,容钰能立个功,孤便扶他重新坐上青云端。” 圣心有多难猜,容铮是知道的,但接到宫里的密信,知道官家有要把容钰重新立为储君的意思时,他还是没忍住摇了摇头。 沈瑜也在,看了密信也是一个劲的咂舌:“殿下,官家他是被人夺了舍吧?还是说你们这几个兄弟都不是他的孩子?” “沈瑜!”沧云头都要晕了,“你平时在皇城司也这么口无遮拦的吗?”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傻的。我只在殿下跟前这么天真!”沈瑜白了沧云一眼,“你多学学我,没事多逗逗殿下,让殿下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嘛!” 沧云翻了个白眼:“恕我学不来世子爷您的油嘴滑舌,更何况殿下不需要逗,看到谢大小姐自然会自己笑!” “哦哟哦哟……” 开完玩笑,沈瑜收了笑:“殿下,若是容钰重新为储君,我们该如何应对?” “会有人对付容钰,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殿下这是嫌我笨?” “我即将离开洛京,去闽地看瑶华说的土楼,另外,我也需要见我小舅舅一面。沈瑜,洛京很快会乱起来,你和战儿莫要掺和进去。” “知道了,殿下。那如果牵扯进去了,我和四殿下就去找谢小姐商量对策。” “她与我一起出京。” 讲完这句话,容铮就嘴角上扬,怎么也压不下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很热闹。 先是有人在堂上告发三皇子容啸滥用私刑残害无辜,再是四皇子被牵扯进城南的一桩命案。 接着是六皇子在下学回皇子所的路上,无缘无故被人砸破了脑袋昏迷不醒。 然后是五皇子。 五皇子的母妃在侍寝时不知为何发了狂,突然暴打起官家,被官家打入了冷宫。 再是容钰夜里在御花园行走的时候突然被兰妃袭击,要不是恰好禁卫军经过,容钰只怕当场就要被兰妃打死。 至于容铮…… “官家!臣今日一大早便接到一封密信,密信上说大殿下的小舅舅化名陈兆钦潜伏在南关大营,如今已经是南关大营的左副将军了! 官家,若此事为真,那这陈副将可是要造反啊!” 一大早,兵部陆尚书便上表。 官家闻言便沉了脸色:“容铮,陆尚书所言可为真?” 第131章 可惜算不过老天 容铮出列:“确是为真。” “容铮!你大胆!” “请问官家,臣什么都没做,何来的大胆?” 刘御史立即出列:“是啊官家,且先不说大殿下是否大胆,单就论一论这位左副将军,这位将军既是大殿下的舅舅,那就是赵家人。 赵家人一没叛变二没杀人三又没欺压过百姓,人家赵家只是没落了而已。 一个没落家族的子弟去军营历练,靠自己的实力做到副将之位,怎么就成了要造反呢?难不成南关大营是某些世家的专属镀金处?” 陆尚书说:“去历练就该光明正大地去,而不是改姓换名!他分明就是有所图谋!” 容铮从容不迫:“我这小舅舅,刚生出就被大夫判了死刑,但我的师父张真人说,若是他远离洛京,做了别家的儿子,可能会有一线生机。 因着这一丝生机,外祖便将小舅舅送到陈家当了儿子。 原也没想过要认回来,只不过赵家子弟死的死疯的疯,连个顶门的人都没有,收养我小舅舅的那家人心有不忍,才把他的真实身份告知。 当年之事,乃我外祖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官家认为当年我外祖不该救自己的小儿子,那就请官家赐罪,臣想,能以赵家子的身份死去,小舅舅他定不会有怨言。” 官家盯着容铮。 容铮与其对视,两个人的脸色都很冷漠。 刘御史又开口:“整个洛京,不知有多少人家将自己的子女送回族地或是送到别家扶养,如果这位赵家子有罪,那这些被送出去的也通通该入罪……” 刘御史这段时间一直抠脚,今天终于让他逮到机会了,于是热血沸腾,火力全开。 从前朝数到今朝,从皇家数到寻常百姓家,每数一个就让人写一个名字,等他喷完,那需要降罪的名单都有两米长了! 谁家没送过几个不得宠的孩子、病弱的孩子去别的地方休养呢? 所以若是那位赵家子有罪,那这朝堂上大半的人都要处理啊! 大家纷纷出列:“请官家三思啊!” 官家三思过后,便下了旨。 ——将陈兆钦定为南关大营的大将军,与如今的统帅平起平坐! 刘御史嘶了一声。 曾经的小弟突然跟自己平起平坐,这哪个统帅能忍啊! 官家只一招就能让南关统帅对陈兆钦生疑,这比直接降罪更狠啊! 可想而知,陈兆钦以后只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对于官家的行为,容铮没什么好意外的,他实在是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 他的父亲啊,原本就是这样冷血无情之人啊! 部里没什么可忙,容铮下朝之后便去了城北。 谢瑶华也在那里,容铮便把他小舅舅的事给提了一嘴。 “这是好事。” 谢瑶华道,“陈将军如今已经在满朝百官面前过了明路,日后你去见他,也可光明正大的去。陈将军旗帜鲜明站你这边,也没有人能说什么。” 容铮点头。 “也不知是谁给陆尚书的密信,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若是能找到这人,殿下是不是得感谢一番呀?”谢瑶华打趣。 容铮嘴角上翘。 谢瑶华看见他这笑便明白了:“殿下好计谋。” 容铮压了压嘴角:“倒也不算好计谋,只不过是容钰想要拿这个来压我,我便干脆顺手推舟,帮了他一把。” 谢瑶华嘴角也上扬:“如今容钰的肠子只怕是要悔青了。” 原想着将这事爆出来给容铮扣一个意图造反的罪名,哪想成了容铮的助力,容钰能不悔吗? 已经是中午,谢瑶华与容铮从工地一路聊着回常乐坊。 前几日谢晋明每天都把永宁侯背过来求农大夫,这两日天气越来越冷,还下了雨,他就没带永宁侯,而是自己过来。 谢瑶华和容铮回到常乐坊的时候,谢晋明还在那里跪着。 阿花婶凑过来小声说:“这个谢大公子也算是有毅力,我估计他再来几天,农大夫就会动恻隐之心的。” 农大夫刚好经过,听到这话,立即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老夫不是那种人。” “都说医者父母心——” “我没有父母也不乐意给人做父母。”农大夫淡声,“当然,如果我出手,能让那些死在他们家的无辜者复活,那我可以委屈一下给他们当几天爹。” 阿花婶狠狠点头:“就该这样治!否则他们以为就他们的膝盖比我们穷人的命还值钱!” 这话让谢晋明听到,他也只能报以一声苦笑,又连着来跪了三天,农大夫还是不为所动,谢晋明便歇了这份心。 他如今是侯府的大公子,是要撑起永宁侯府的门楣的,岂能放着偌大的侯府不顾,天天跑去跪农大夫? 谢晋明去不去常乐坊,谢瑶华并不关心,她正在做南下去闽地的准备。 闽地多瘴,多虫灾,夏天湿热,冬天湿冷,又因为靠近海边,动不动就会发洪水。 十几年前还发生了地动,死伤无数,地动之后又发生过山洪,六月天降过冰雹和大雪,第二年竟然又得了旱灾。 闽地人原本就生存艰难,人口不多,那两年的天灾肆虐过之后,人口更少。 朝廷派去的官员每个都待不到一年便跑了,久而久之,那里便没有人管,朝廷不管,百姓便只能自力更生。 出海打渔,或是落草为寇。 谢瑶华前世曾在闽地待过三个月,替容钰降过闽地最大的山头,那一次她九死一生,用自己满身的伤换来了容钰储君之位的稳固。 这一世,她也盯上了那个山头,不过她清楚谢明珠也一定会想起这个山头——便是现在想不起来,等她与容铮出京的时候,谢明珠也一定会想起来。 得让谢明珠忙起来,忙到想不起闽地这个事才行。 正这么想着,沧云便过来了:“谢小姐,容啸昨晚被刺杀,容钰有很大的嫌疑,五皇子与六皇子也薅着容钰来打,他们二人的力量虽小,但也缠得容钰分身乏术……” 事实上朝堂的局势远比沧云讲的要精彩,毕竟沧云只是概括,当中过程一个字都没提。 不说别的,单说容啸被刺杀之时,容钰在附近被抓这一幕,就足够让他们打上好一阵了。 谢瑶华露出笑容:“殿下运筹帷幄,算无遗策,是天生的大将。” “可惜算不过老天。”沧云收了笑容,“谢小姐,东海出事了。” 第132章 东海出事了 东海,便是靠近闽地的那片海,东海出事,便是闽地出事。 谢瑶华沉眉:“可是水患?” “确是水患,但在水患之前,先遇上了风灾。 有海盗借着风灾之便闯入闽地,烧杀抢掠,去年刚上任的闽州知府被暗杀,他的尸体被悬挂在城门处,足足五日无人敢去放下来,直至海盗撤去,夏知府的遗体才得以收殓……” 沧云将事情细细说与谢瑶华听,最后告诉谢瑶华,官家已下旨,命容铮前去闽地赈灾,以及灭海盗。 “……官家说,若半年之内灭不完海盗,殿下就扎根南海,永远都别回洛京了。” 谢瑶华冷呵一声:“海盗之患存在已几十年,饶是先帝那样的明君,亦无法彻底灭了海盗之患,如今官家却要求容铮半年之内解决此患,简直可笑!” 这跟流放有什么区别? “官家命殿下两日后出发,殿下便遣属下前来告诉大小姐一声,若大小姐还愿意与他一同去闽地的话,那就得准备起来了。” “沧云,你跟殿下说,两日后我在城门口等他。” 沧云走后,谢瑶华便准备了起来。 衣物,银子,人手,药品等。 说到药品—— 谢瑶华把青眉叫来:“你去城北找一下姚姑娘与农大夫,把闽地的情况跟他们二人讲一声,若是姚姑娘也想去闽地,你便安排两个人手伴着她。” 青眉回来得很快:“主子,姚姑娘和农大夫都要去闽地,属下已经将他们送回大皇子府,到时候与殿下一起出发。 另外,农大夫给了属下一张单子,他交待大小姐要大量采购这单子上的所有物品。他说,天灾之后必有大疫,单子上的东西准备得越多越好。” 两日之后便要出发,便是谢瑶华有钱,也没办法一时之间买到足够的量。 洛京也没这么多的量。 于是谢瑶华将单子抄上几份,分别给沈吟月,肖雅她们都送去了一份。 容铮两日后要去闽地振灾一事,整个洛京都知道了,于是沈吟月她们几人收到单子后就立即安排人去附近城池采购。 之后几人不约而同都到了永宁侯府。 苏婉道:“我外祖家就是做买卖的,里头就有药材行,在南边也有自己的药山,我父亲已经写了急信给我外祖,外祖收到信之后,会立即把药材准备好,你和殿下只管过去取。” “我们家有镖队,有我们家的镖队押药草和粮草,路上不会出事。”肖雅表示。 刘芯柔道:“我父亲有个同窗现在淮州任职,他已修书一封送去淮州,淮州方面应会派出人手供殿下使用,但我父亲说,淮州是个小地方,也穷,可能只能找到一两百人。” “我家没落了几十年,故朋旧友全跑了,如今的新友全在洛京,只怕是出不了人。我,我只能出钱了。”沈吟月一脸羞愧。 “吟月,有时候有些事人力办不到,但银子可以。” “是啊吟月,如今殿下有人可使有银子可用,去到东海不怕摆不开手脚。若是殿下此次能荡平海盗,我们大家都有功劳,是不是啊瑶华?” 谢瑶华重重点头:“东海之患若能解,在座的各位都是功臣!” 几个姑娘脸都有些红,走的时候你推我我推你,互相取笑,一路都洒下银铃般的笑声。 马上便要出京,容铮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人手方面倒是好办,柳嫔直接把她的人全给了他。 但别的东西,粮草与药品、衣物、大夫、工匠等,纵然有谢瑶华等人分担,但仅仅两日时间是根本不足以筹备的。 沧云匆匆从外头进来:“殿下,朝廷给的赈灾粮草属下已经安排人先运出京,此外在各地筹集的物资也会在第一时间往东海送去,沿途会有镖局押镖,应是出不了错。” 容铮正与几个幕僚站在条案前,条案上是半幅大兴地图。 闻言他点点头:“此次出京,你留下一队精锐暗中护着柳姨,别的全随我出京……” 安排一番后,容铮低头继续看地图,他问苏学士:“苏学士,我在岭南十七年,对南边还算了解。 东海受灾,与闽地相邻的岭南等地应该也受灾严重,只不过岭南一向是犯官流放之地,往年便是有灾情,灾情也报不到朝廷。” 几个幕僚都惊讶:“报不到朝廷?那岭南的灾情往往怎么解决?” “很久之前也曾盼过朝廷来赈灾,但失望的次数多了,大家就靠运气,靠骨气。” 容铮半是真半是开玩笑,“但这两样东西在天灾面前不堪一击。不过总算大家都摸索出经验了,平日里就先做好防灾的准备,只要家里还有一口吃的,大家便都能挺过天灾。然而——” 苏学士接过他的话尾:“天灾易躲,天灾之后的日子才是真正的难过。苏某年少的时候曾游学至岭南,曾亲身经历过一场水灾……” 山洪喷发,村庄全部被摧毁,有抱着孩子匆匆逃灾却被水冲走的一家三口。 有舍不得家业与自己的房子和家禽一同被淹死在水里的阿叔阿婶。 有拼尽全力救起落水的母子而最后自己却被冲走的守城小士兵…… 然而苏学士入仕之后,他却没有在朝廷的任何地方看到过发生在那一年的岭南的灾情报告。 而与闽地有关的灾情,也是因为海盗入侵杀了闽州的知府,事情闹大了,才会被朝廷知悉。 听完苏学士那段经历,大家都久久说不出话。 他们之中虽然大多数都家世不显,但也是从出生就在洛京待着,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洛京周边的几个城,他们从来没像苏学士那样子去游学过,对于洛京之外的世界,更是知之甚少。 而东海,南海,闽地、岭南,这些地名更是从来没有进过他们的脑子。 当场羞愧难当。 容铮倒是没说什么,只跟大家讲了许多岭南那边的情况。 “只不过此次重点受灾点是闽城,那个地方我不太熟悉。”容铮说着问部属,“谢小姐来了吗?” 部属表示要再出去看一眼,刚转身就看到了穿着一身青衣的谢瑶华:“谢小姐来了!” 谢瑶华的武力值,苏学士等人都见过了,女儿苏婉也对谢瑶华非常推崇,所以看到谢瑶华过来,他没什么好意外的。 其他人平日里跟谢瑶华没什么交集,见她过来,有几人脸色当场就不怎么好看了。 吏部的程大人道:“殿下,我等在商议如何处理闽地的灾情,你把谢小姐叫过来,莫非她有处理灾情的经验?” 程大人虽只是七品官,除了每个月的两个大朝会,其余时间他都是没资格参加朝会的。 但不影响他对女子有偏见。 其他人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从他们的脸色来看,大抵都跟程大人差不多的意思。 第133章 战儿,抱歉 容铮正了正脸色:“虽说大家都认识瑶华,但我还是要向大家再次介绍一下。 谢瑶华,我的师妹,她曾在闽地生活,对闽地的风土人情十分熟悉。瑶华,你跟大家讲一讲闽地的事情……” “闽地宗族意识很强,不同宗族之间常常械斗,他们信奉的神叫妈祖……自一千年前起,闽城人便陆续有民众通过东海乘着冬季信风一路往南,去了海外谋生……” 谢瑶华花了点时间讲完那边的民俗情况与地形、气候等特点,最后沉眉。 “除了海盗,闽地还有一个牛头山,牛头山的山匪非常彪悍狠辣,杀人如麻,当地官府围剿了许多次都没能力灭去,反倒好几位知府都因此丢了命…… 曾有一任知府先假意与他们勾结,等摸清情况后再派兵围剿,但最后还是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程大人嘶了一声:“若谢小姐所言为真,那殿下此次去东海,不仅要赈灾、赶海盗,还要剿匪!” “正是。”谢瑶华负手而立,“不过各位不必惊慌,只要去东海的路上没有人从中作梗,殿下此行必然顺利。” 其他人一脸凝重。 因为以现在的局势,不想容铮顺利抵达东海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另外就是,即便容铮顺利到了东海,若是有人提前与海盗、土匪等相勾结,容铮这条命只怕也会留在东海。 气氛正凝重间,下人突然来报,说是李公公来了。 李公公? 程大人担忧地望向容铮:“殿下,李公公这个时候过来,只怕是官家有诏。” 明知道容铮在筹备下东海,忙得不可开交,官家却让李公公过来? 苏学士乐观一些:“殿下刚从岭南回洛京没多久,又马上要出京,作为父亲,官家定是有颇多不舍,想必也有许多要嘱咐。” 是不舍是嘱咐还是别的什么,也得李公公进来了说才知道。 容铮朝几人点点头:“各位继续讨论,我去见一见李公公。” 李公公是来宣官家的口谕的:“殿下,官家宣您即刻入宫。” “公公可知是因为什么事?”容铮直言,“我如今走不开。” “官家没说,不过午觉之后,官家曾提过胸口闷,头晕,晚膳的时候也只用了半碗汤。”李公公小声,“殿下,官家许是只想与你说说话。” 容铮不觉得他跟这位父皇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胸闷?头晕?莫不是要死了? 他回书房又交待了一句,便跟着李公公进了宫。 福宁宫的人进进出出,声响却很小。 地板纤尘不染,门前摆着两盆罗汉松,都冬天了,还绿意幽幽的,不过这点绿,没给福宁宫增加什么人气,倒是让福宁宫看起来像一座巨大的陵墓。 李公公进去通传之后,容铮便见到了官家。 时隔几日,父子俩再次单独相处,氛围除了冷淡疏离再没其他。 “孤年轻的时候和你母亲曾去过闽地,那里民风彪悍,十分排外,孤和你母亲曾差点把命折在那里。”官家说,“你是你母亲留在世上的唯一的血脉,我答应过她,不论如何,都要保你平安。” “父皇这是要收回旨意?”容铮露出笑容,“若真如此,那我就代我母亲谢谢您。” “孤既已下旨,便不会收回,但如果你临出发时病了,伤了,命悬一线,天下臣民都无法说你半句。” “多谢官家给的良策,但臣一向言而有信,说了要去,病了伤了,爬也要爬着去。” 官家脸又是一沉:“容铮,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孤都是为你好!” “那么,您的好意臣心领了。”容铮拱了拱手,“后日便要出发,就不特地再来跟您辞别了。” 眼看着容铮就要走出福宁宫,官家颓然出声:“去见一见你柳姨吧,还有,我在洛京等你回来。” “我会回来的。” 出了福宁宫,容铮便径直拐去成平宫。 成平宫内。 容战正在替柳嫔捏肩。 他穿着常服,手劲很劲,这乖乖的样子,很难让人将他和皇城司的统帅划为同一个人。 容战手法娴熟,捏得柳嫔很舒服。 “有段时间没来看母妃了,望母妃不要怪责儿臣。”容战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对方。 柳嫔挥了挥手,屏退了所有下人,也让容战别捏了,坐到自己旁边来。 “战儿如今是皇城司的统帅,有大出息了,母妃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怪责?要说怪责,”柳嫔拉起容战的手,“你莫要怪责母妃才好。” “自孩儿两岁来到母妃膝下,母妃便倾尽所有的对孩儿好,孩儿对母妃只有感激,何来的怪责?” “战儿,我当初收养你,只是为了让你大皇兄能多个帮手,可是没想到,最后会被你父皇给摆了一道。” “母妃,孩儿都明白,孩儿与大皇兄这辈子都会是兄弟。” 柳嫔拍了拍他手背,叹了一声:“战儿,我不反对你去争那个位置,只不过我不会帮你。但我会倾尽全力去帮你大皇兄。这样,你也不怪责我吗?” 容战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儿子只是不明白,你与皇兄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足三十日,为何就能为他付出一切,而我喊了你十几年的母妃,你却能做到袖手旁观呢?难道是孩儿不配吗?” “非是你不配,而是,扶他上青云端,帮他抢回属于他的东西,是当初为娘嫁给你父皇时,自己对自己的承诺。”柳嫔眼睛发酸,“我不能违背自己的承诺,战儿,抱歉。” 容战久久地看着柳嫔,良久后叹了口气,他回握住柳嫔:“阿娘,儿子不怪你,儿子只怪自己生在皇家,被人推着赶着走到了今天。” “战儿,阿娘没有别奢求,只求着在自己咽气之前,你们兄弟俩都能活着。” “阿娘……”容战眼睛发热,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哭吧,哭完了,就去追求你自己想要的,母妃希望你得偿所愿。” 他得偿所愿,就意味着她要对她自己食言。 容战难受地哭了出来。 他哭了好一阵,哭到后头自己都嫌弃自己了,也成功把柳嫔给逗乐了。 母子俩又说了些别的,容战便告退了。 刚走出屏风,便看到外头站着的容铮,他脸色一凛,大步过去将人往外头拽: “大哥,我跟母妃说的,你都听到了?” 第134章 绝不背叛自己 容铮点点头:“嗯,都听到了。” 容铮如此坦荡,反倒把容战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我……原本没有那个想法,但他们嘴巴太厉害了。”容战说,“好吧,我后来自己也想通了,既然我有资格去够那个位置,为什么要拱手让人呢?” “什么时候想通的?” “秋猎那天,亲眼看到容熹死去的时候。” “害怕自己会像容熹一样死去?” “是也不是。总之,大皇兄,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对手了。但是东海一行,我不会对你出手。”容战说,“我在洛京等你,我们兄弟俩堂堂正正的来一场较量。” “堂堂正正的,你斗不过我。”容铮微微一笑,“想要赢我,你得去学阴谋,耍诡计。” 容战一顿,容铮已经绕过他进了殿内。 看到容铮,柳嫔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两人没聊容战,没聊官家,也没忆往昔,只挑了些趣事来讲。 不过最后,柳嫔还是嘱咐起容铮:“爱民如子是天子该干的事,你如今只是皇子。所以万事要以自己为重,只有你保住你这条命了,才能救得了更多的苍生,明白吗?” “柳姨,我明白。”容铮给她行了个大礼,“我会好好的回来见柳姨您。” “我听说孔将军也会同去,你小心些他。” “知道了柳姨……” 看过柳嫔,容铮便得出宫了,时间紧迫,他得多花些时间来筹备物资。 另外在他书房里的那几个幕僚虽说都是好人,但对女子的成见还是很大,谢瑶华若是没那个耐心和他们磨嘴皮子,只怕会有人挨揍。 若是有人挨了揍,他得及时安抚才行。 快行至西华门时,便见容钰迎面而来。 容钰扬起笑容:“皇兄后日就要出京了,弟弟我呀特别担心,我听说东海水患十分严重——” 容铮微微一笑:“知道你关心东海水患,所以方才父皇问我希望谁随行的时候,我跟父皇说了你的名字。回去好好准备吧,一会父皇就要下旨了。” 容钰笑不出来了。 他抓住贴身的小太监:“他说什么?他去东海,我随行?!” “大殿下是这么说的。” “该死!” 甩下小太监,容钰大步便朝皇子所走,走了几步又回来踹了小太监几脚,最后直接将人踹进草丛里。 容钰冷冰冰低嚷:“该死!通通都该死!” 话音刚落,草丛的另一边传来一道让他无法淡定的声音:“看来你的确很想去东海了。” “父皇!”容钰赶紧绕过去,当场跪下,“父皇,孩儿只是担心——” “原来关心东海灾情,都是装出来的啊。” “父皇恕罪,孩儿,孩儿——” “你不必解释,我都懂。”官家摆摆手,“你胆子小,手上也没人,去到东海只有死路一条,留在洛京,才能壮大自身。” “父皇——” “最近我常常梦见熹儿,熹儿他问,到底他做错了什么必须要死。”官家看着容钰,“钰儿,你说说,他为什么必须要死?” 容钰心头砰砰直跳:“父皇,我,我不知。” “那是因为他看不清自己的实力,没有计划也没有安排后路,光凭一股怨气就去跟对手硬碰,以卵击石。” “父皇,孩儿,孩儿——” “钰儿,我不希望你跟熹儿一样的下场。”官家微笑,“你曾经是我最爱的孩子,我安排容铮出京,是为了让你有机会壮大自己。钰儿,莫要让父皇失望。” 扔下话,官家带着李公公就走了。 走着走着,官家突然感觉到一阵胸闷,心也跟着有些慌。 他脚步一顿,李公公便连忙小碎步上去及时把手搭过去:“官家!” 官家手上用了些力,李公公立即把后头跟着的人全支走了。 前边是个凉亭,李公公连忙把人扶过去,见官家满头的汗,当场就吓得脸都要白了:“官家,您让奴才喊太医吧!” “不过是年纪上来了,走路有点喘罢了,喊什么太医?” 官家摆摆手,“这宫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孤呢,别说是孤叫太医,便是孤咳上一声,他们都得有十八种解读。” “可您——” “陪我坐一坐,再陪我逛一逛这御花园。再不逛,就要下雪了。” 洛京下雪之后,天地间便只有一片纯白,争艳斗妍的画面,就要等到来年春夏了。 主仆二人坐了一会,又在御花园转了一圈才慢慢回福宁宫。 “李福海,我知道的心向着容铮,但我的身体情况,孤要你保密。” “官家!” “你莫非是想抗旨不成?!” 李公公自然没那个胆子抗旨,只能含泪跪下:“老奴遵旨!” 李公公不讲,但从御花园到福宁宫的这一路都有各宫的眼线。 容铮自然也有自己的眼线。 因此,他刚回到府上,宫中各处便给他同步了官家的最新情况。 大冷天的在凉亭坐,还去逛御花园? 容铮原本要进书房继续与程大人他们部署,看到这些消息,他脚步一收,眼睛也眯了起来。 书房内,正在听程大人他们讨论的谢瑶华似有所感,她悄悄出了书房。 一眼就看到了书房外的容铮。 她大步过去:“宫里出了情况?官家为难你了?” “他没有为难我。”容铮答了一句,便将手上的几张纸条全递了过去,“这是我走后,宫里送来的消息。” “逛御花园,和李公公在凉亭坐着忆往昔……”谢瑶华眯眼,“这两样事情都没有什么好汇报的,除非是赏景的人本身出了什么状况。” 容铮点头:“嗯,我也猜到一些,应是官家身体出了问题。” “若是他身体出了问题,那么他这段时间的疯魔行径便能得到解释了。” 说到这里,谢瑶华抬头看了他一眼,“若他如此对你是有苦衷,你会不会心软?” 容铮斩钉截铁:“绝对不会。” 因为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害死他母亲以及抛弃他的借口。 “瑶华,我永远不会背叛我的母亲,与曾经的自己!” 谢瑶华突然拥了过去,一手轻拍他背:“嗯,我信你。” 容铮僵了僵,之后立即回拥过去。 他其实并没有难过,但被她拥抱着的时候,他就觉得,他这些年过得,好像是有点苦。 两日后,谢瑶华与容铮带着队伍,押着各项物资出了洛京。 随着他们的出京,各方潜伏着的势力,也跟着活跃了起来。 第135章 有刺客! 首先是赈灾物资在运输过程中频频出问题。 负责物资运送的,正是镖骑将军肖将军,他是肖雅的父亲,祖上原先是走镖的,走武将这条路后,走镖那条路也没有荒废,只不过是不再顶着肖家的名头而已。 五年前江南水灾的赈灾物资,也是由肖将军运送,江南比东海要远上几百里,但是除了快到江南时遇到过一波灾民扮成的土匪劫粮,一路上可算得上是畅通无阻。 可这一次,他们离开洛京不到一百里,就遇上了劫粮的。 “粮食没少,药品也没被毁,但有十几个兄弟受了伤。” 肖将军来汇报,脸都是青的,“殿下,他们必须留下来养伤,否则会死在路上。” 容铮点点头:“肖将军,你留几个得用的先在原地守着,等最近的守城官过来将人接走,再让他们跟上。” 肖将军松了口气:“末将替那帮兄弟谢谢殿下!” “肖将军,告诉兄弟们,我是去救人,但不是用他们的命去换人命。” 看着肖将军的背影,谢瑶华皱眉道:“殿下,这刚出洛京不到百里便有人敢动赈灾物资,动手的必不是一般的土匪。” 容铮立即看过来:“瑶华,你有什么发现?” 谢瑶华靠近少许,压低了声音:“我去仔细询问过那些负责物资的士兵,也观察过受伤士兵他们的伤口,发现士兵们的伤口无一例外都很齐整,下刀的角度和力度也很相似。殿下,我怀疑他们是……官家的人。” 对此,容铮并没感到意外,他只是笑了笑:“看来洛京还是不够乱啊,沧云……” 容铮要采取行动,谢瑶华也有自己的小计划。 于是两人在隔了几丈的距离处各自排兵布阵,时不时向对方投来关心的一瞥。 不远处,孔将军慢慢移开眼。 他旁边的亲随狠狠道:“原本,今日与大殿下一起出京的应该是我们家小姐。” “小宁,不得胡言乱语!” “将军,属下没有胡言乱语!属下就是为我们家小姐不值!若不是谢瑶华多管闲事插了手,我们家小姐今日怎么可能这么凄惨?” 小宁忿忿不平,“将军对自己和小姐的要求又过于严格,你自己不替小姐报仇,还不许我们替小姐出气。如今将军是得了正派正直的好名声,可小姐呢?这一辈子都要被困死在普世庵。” “若她没有动恶念,没有做恶行,谁都没办法困住她。”孔将军沉声,“孔小宁,今日我便只当你是累糊涂了胡言乱语,若再有下次,你自己领罚去。” 亲随垂下头:“将军,属下知错。” 队伍很快便开拔,孔将军骑着马在前边开路,某一刻他突然回头,看到齐驱并进的容铮与谢瑶华时,心底的不忿终于还是滋生了出来。 快天黑的时候刮起了北风,肖将军说有可能会下雨或是下雪,于是队伍便选择在驿站落脚。 果然天一黑,便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 这是今年下的第一场雪,雪花一片一片的打着旋从天空飘落,在灯光下看着是挺漂亮的。 但明日还要赶路,而且一想到灾区内的百姓还在受饿受累,便谁也没有心情赏雪,草草用过饭便歇息了。 驿站内房间不多,谢瑶华分得了最小的一间。 她没有歇息,也没有点灯,她站在窗前,看着外头飘飞的雪,时不时伸手接上一两朵。 看着雪花慢慢在自己手中融化,谢瑶华缓缓露出一抹笑。 玄音从后头凑上来:“主子,夜深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谢瑶华回头看了她一眼:“玄音,你还记得你的老家是哪里吗?” “不知道。” 玄音老老实实,“我和青眉是刚出生就被扔去了乱葬岗。恰好赵家有个老仆喜欢捡破烂,就把我和青眉捡回来了。 除了我俩,其他姐妹也大多是从乱葬岗和臭水沟里捡回来的。大家都不知道父母是谁。我们只知道,我们是被抛弃的,是赵家与殿下给了我们一条活路。” 谢瑶华便不再说话。 玄音和青眉也猜不透她的想法,便没有打扰,只陪她一起站着。 夜深了,雪也停了。 天空是黑的,大地变成了白的,从窗口看出去,驿站外头的空地,犹如一块白布。 原本站在窗前安静看雪的谢瑶华飞身而出,几个起落间直接蹿进了附近的小树林。 另一道玄色的身影几乎与她同时飘落,是容铮! 两人只一个眼神便默契顿生,一人往左,一人往后。 几息后,刀剑声突起,惨叫声也连绵不绝! “有刺客!” 不知谁喊了一声,整个驿站都沸腾了起来。 肖将军第一时间冲到容铮的房间,只见里头空无一人,而窗子大开。 推开谢瑶华的房门,里头也是没有人,同样窗子大开! 孔将军在他身后道:“别看了,都在树林里,肖将军再不去,大殿下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怕官家要拿你的命来抵。” 肖将军跑了几步,见孔将军没跟上,他瞳孔微缩:“刺客来了,你还站着做什么?” 孔将军微微一笑:“我自然有我自己的事要做。” 小树林内,谢瑶华如一只灵猴在树间腾跃,她所过之处,皆带起一阵惨叫。 等到肖将军等人赶来时,雪地里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的尸体。 很快,谢瑶华便在小树林杀了个来回,她换了个方向,一路杀着过去与容铮汇合。 “不是官家的人。” “也不是乌合之众。”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笑了起来。 不管是谁的人,上百刺客全折在了这里,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再轻举妄动。 对于别的人,也是一种警醒。 割了最后一个刺客的脑袋,两人踩着一地的尸体回来。 孔将军看着他们,犹如看到了两个阎罗。 他怀着惊疑之心迎过去,见容铮和谢瑶华只是受了皮外伤,他不知为何,竟是当场便松了口气,接着就下令去找活口。 “不必找了。”谢瑶华微笑,“没有活口。” “没有活口,怎么知道这些人是受谁的指派?” 容铮回答:“谁指派的重要吗?我若活着回去,他们不会承认。我若死了,难不成孔将军你会替我讨公道?” 孔将军抿唇。 他自然是不会的。 他做不到不讲任何道理就替自己女儿“复仇”,但如果容铮和谢瑶华死于今晚的暗杀,他还会很高兴。 但这两个人的实力超乎他的想象,狠辣程度也超出他的想象。 那么多的人,他们竟是一个活口也没留。 如此说来,当日谢瑶华没有当场要了自己女儿的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察觉到自己竟然对谢瑶华产生了感激,孔将军赶紧打了自己一巴掌。 现场不一会就清理完毕,容铮下令:“既然大家都醒了,那便别睡了,开拔吧!灾区的百姓不能再等了。” 第136章 闽州城 那一百多个被团灭的刺客产生了足够的震慑力,在那之后直到他们抵达闽地,队伍再没被行过刺。 至于路上的土匪或是什么大盗,因为有肖家镖局的面子,他们不但没有出手打劫,在队伍经过他们的地盘时,他们还派人出来护送。 直到将队伍安全送出自己的地盘,还要护送一大段,直到跟下一地盘的人成功交接才收队。 一个个的都生怕坏了道上的规矩,从而被江湖追杀。 从洛京到闽地,队伍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七天抵达了灾区。 闽州的方知州领着两个亲随在城门口相迎:“闽州知州方亦有拜见殿下!” 这位方大人不仅官服全脏,头上脸上也全是脏污,下眼睑道明显的青痕,走路的时候明显有些提不起力气。 浑身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这一看就是在脏水里泡了好几天的样子。 容铮只扫了一眼就抬了手:“方大人,先说说各地受灾的情况。” “殿下,此次水灾乃三十年不遇的特大水灾,截止今天为止,房屋一共倒塌八千余座,死亡超过两万……” 方大人说到后头已经哽咽,“闽地每年的夏初与秋末都会降暴雨,千百年来下来,官府和百姓都总结出了相应的经验,算是知道怎么预防怎么避险,故而每次都能把损失减到最低。 只不过躲得过天灾,躲不过人祸啊……” 方大人说起了海盗,说起被海盗砍了脑袋还被吊在城楼示众三天的陈知府,说起那些趁火打劫的土匪…… 说到后头,他已经泣不成声。 容铮拍拍他肩:“海盗与土匪先放一边,如今最重要的是救灾。方大人,带我去安置灾民的地方看看。” 此时距离一开始的灾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天,在这二十天中,又陆陆续续的下了好几场大雨,就是因为这几场暴雨,引起了山洪以及山体滑坡。 下过大雨之后,便是连着六七天的大太阳,气温竟是比夏季时还要高。 顶着大太阳,一边流着大汗,一边踩着小腿高的积水,容铮他们终于来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 这里搭建了几百顶帐子——其中有一半的帐篷,是在这四五天内才搭起来的。 那是接到容铮的协助信件后,离闽地最近的州城协调送过来的。 能躺在帐篷里头的都是老弱妇孺,容铮他们到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张张或是痛苦或是木然的脸庞。 “能动的都去救灾或是去埋尸了,留在这里的都是动不了的和孩子。” 方大人解释,“最边边有个粥棚,一开始的时候,下臣连给他们一天一顿粥都保证不了,后面殿下的物资送过来后,大家早上和晚上都能喝到粥了。” 正说着,突然隔壁帐篷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阿贤啊!我的阿贤啊!!” 容铮大步过去,方大人拦住:“殿下还是莫要去看的好。” 容铮脚步未停,方大人又拦了一次:“殿下,不要去看。” 容铮加快脚步,弯腰进了帐篷。 一个年轻的妇人哭得快昏过去,她怀里的小孩一动不动,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方大人说:“这次天灾,死得最多的就是孩子,每天都有孩子死去。阿贤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容铮眉头紧皱,谢瑶华已经大步过去给那个孩子把起了脉,几息后,她一把将孩子夺过来:“农大夫!” 其他人还在愣神,容铮已经身形一闪蹿了出去,将还在隔壁的农大夫给逮到谢瑶华跟前:“农大夫!救人!” 小孩浑身软绵绵的,身上却很烫,农大夫一看他的脸色,再一搭脉,脸色就是一变:“这也太晚了些!” 谢瑶华斩钉截铁:“你能救!” 农大夫不敢打包票,这孩子的情况实在是不乐观。 他先在孩子几个重要的穴位扎了几根银针,再跟姚木兰耳语了几句,然后主治大夫就变成了姚木兰! 小孩的母亲追出来,见农大夫不救她儿子,反而将她儿子交给一个年轻的姑娘处理,她当场就跪下,不断的磕头: “老大夫!求您救救我儿子!” 农大夫沉声:“她是药王谷的唯一弟子,她的师父是真正的药王,如果连她都救不了你儿子,别人更加救不了。” 药王与药王谷,这些年听的人不多,但话从农大夫嘴里出来,所有人便都信了。 姚木兰有些紧张。 药王谷出事的时候她还是几岁的小孩子,后面辗转在几个养家间日子也是过得艰难。 在谢家的时候她偷偷摸摸的看过几本医书,但重新捡起医术,还是在与农大夫相认之后。 满打满算,不到半年时间。 这个孩子脉搏如此弱,她能救得回来吗? 谢瑶华走过去,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木兰,你一定可以。” 姚木兰眼眶发热,她回握了谢瑶华一下,然后深呼吸一口气,便定下心来救治那位小孩。 她在小孩的身上扎满了银针。 那些银针在阳光之下反射出刺眼的光,热烈又冰凉,让人心中忐忑。 没有人说话。 半个时辰后,姚木兰一一将银针拔去。 最后一根银针取走,小孩便突然有了反应,他咳了几声后,微弱地喊了一声娘。 妇人爬过去,朝姚木兰咚咚叩头:“谢谢神医!谢谢女神医!” 已经断了气的孩子都能救活,不是神医是什么? 姚木兰和农大夫很快被灾民们围住。 谢瑶华悄悄退出人群,容铮也没有逗留,留下足够的人手来给农大夫调配之后,便跟在她后头走了。 两人蹚着积水在朝中巡视,每到一处,看到的百姓都是神情木然的。 家园被毁,不知有多少的亲人与好友在此次洪灾中丧生,便是朝廷终于派人下来赈灾,便是日后能重建家园,那个家,也已经是不是昔日那个家了。 天很快黑下来,谢瑶华与容铮回到闽州城府衙,农大夫与姚木兰也在这个时候匆匆赶过来。 一看到容铮和谢瑶华,农大夫便有些失态地冲过去:“殿下,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闽州城生了瘟疫!” 第137章 夜袭牛头山 容铮立即把方大人等所有闽州城的官员都叫了过来。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事在来的时候便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疫病真的发生时,还是免不了心里一突。 方大人手抖得茶杯都端不稳,开口时声音都是飘的:“殿下,下官,下官到闽地任职不过两年,没有处理过疫情,下官,下官——” “方大人莫慌,农大夫年轻的时候与药王曾在边城遇到过瘟疫,如今药王虽不在,但他的弟子在此。而且我们来时也做足了准备,这场瘟疫要打下来并不难。” 方大人微微松了口气:“那接下来与疫情相关之事,下官完全听从农大夫与姚姑娘的指挥。”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愿意听从农大夫的指挥。 于是容铮出面,将自己带过来的人与本地的官员充分融化之后,再分成两个队。 一队负责处理瘟疫相关事情,另一队则跟着肖将军等人处理各种灾情以及帮助百姓灾后重建。 农大夫挺欣慰,他马上指挥起来:“处理瘟疫第一步,得先命人去把还没埋的人的尸体以及所有飞禽走兽的尸体烧掉,接下来就是要以病患的病情轻重划出专门安置的地方,接着全城要撒满石灰粉,还要熏艾……” 夜深了,农大夫也讲得差不多了,容铮见方大人他们都熬得走路都不稳了,就下了明令,让他们先下去休息。 方大人等人想回府继续忙,容铮便道: “我不挡着各位尽忠职守,但你们也得知道,闽地的灾情一缓我就会立即回洛京,若是你们全倒下了,闽地就会因为群龙无首,陷入另一种水深火热的境地。”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大人等人也不矫情了,在府衙里找了块空地就直接躺下了。 不过几十息的功夫,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农大夫摇了摇头,与容铮一起下去休息了。 谢瑶华则是跟姚木兰一起回了陈家后院,然而在姚木兰睡着之后,她悄悄翻墙出了陈府。 刚落地,便看到了玄音和青眉。 两人见了她都迎了上去。 青眉道:“我就说主子今晚要撇下我们去干大事。” 玄音也说:“有个太出色的主子有时候也挺苦恼的,因为会显得我们这些部下特别没用。” “不能怪主子出色,有时候我们得多想想自己的问题,是不是不够——” “好了。”谢瑶华无奈,“我要办的都是随时会丢命的事,你俩若是不怕,那便跟着。” 白天烈日当空,晒得人一身一身的汗,天一黑,凉气便重新袭来,到了这会吹起了风,更是阵阵寒意。 谢瑶华刚想迈步,一抬头便看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容铮稳步过去,打了个趣:“三更半夜不睡觉,师妹这是想去哪里?” “殿下不睡,又想去哪里?” “师妹想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谢瑶华笑了:“那便去牛头山。” 容铮也跟着笑了:“今晚这天气,确实适合杀几个人来热一下身。” 牛头山离闽州城足有五十里,容铮将沧云留下,之后点了二十位精锐。 一行人花了小半个晚上时间赶路,于三更天来到了牛头山的山门。 谢瑶华前世是剿灭过她牛头山的,对上山的路以及路上的布防等十分熟悉,有她带路,众人没费什么力气就杀到了牛头山的腹地。 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外头的小鱼小虾后,谢瑶华领着众人向最中间的石头堡垒处围拢。 堡垒足足砌了三层,墙面十分厚,里头只透出一丝丝的烛光,附耳过去,什么也听不到。 这里是牛头山最核心的地带,里头住着牛头山的三位当家牛义,牛信以及和牛勇,如今三人正围着张条案商议。 一个说:“听说路上其他山头的兄弟什么都不敢抢,还充当了保镖,想必那位大殿下真的很不好惹。” 另一个接口:“不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能有多不好惹?我们牛头山都多少年了?来了多少朝廷大官,最后不都乖乖与我们合作?” “是龙,到了我们牛头山,那也得盘着!” “那位大殿下敢上来,我等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声轻笑,三人同时看过去,却是眼前一花。 下一瞬,三人中的两人已经被拧了脖子! 只剩下牛头山的大当家牛义! 牛义大惊失色:“你们是谁?!” “容铮。” 牛义一凛。 容铮,不就是当朝的大皇子殿下吗?! 他们下午才接到容铮入城的消息,可这会容铮居然杀上了牛头山! 容铮来的任务不是来赈灾的吗?为什么这就杀上来了? 难道他们牛头山还比山下的百姓更重要吗? 容铮他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而且容铮他们能一下子就找到这个堡垒,说明牛头山早就被击穿,外头的兄弟,只怕全部死了。 牛义沉眉:“大殿下不在山下好好赈你的灾,跑到我牛头山肆意杀戮,这行径看起来跟我们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容铮脸色淡然,“你们杀的是人,本皇子杀的,可全是畜生。” 说罢容铮手一挥,意思就是要将牛义的脖子也拧断。 “等等!”牛义叫,“大殿下,我手上有一封从洛京传来的密信,写信之人欲通过我牛头山之手取你的命。” “哦?” “等我平安下山,定会将密信的藏身之处告诉殿下。” “容钰给你写的信,我并不好奇,所以,你可以上路了。” “那别的殿下也不好奇吗?我这山上还有许多被我们抓上来的女人和孩子!如果我死了,这世上便没有人知道她们的藏身之处,她们很快会饿死! 殿下不在乎我这条贱命,难道也不在乎她们的命吗?” 容铮于是扭头问谢瑶华:“牛头山还有别的秘密据点?” “对我来说,牛头山没有任何秘密。”谢瑶华微微一笑,“殿下,给我半个时辰。” 谢瑶华带着玄音他们出去,没多久便回来了,容铮便笑了:“看来,这头畜生的命,也不必留着了。” 牛义拔腿就往暗处跑,一柄长剑从后头追过去,将他插了个对穿! 牛义呼着大气:“别杀我!我还有秘密!我要用这个秘密换我一条命!” 第138章 你杀吧 谢瑶华追过去多插了一剑:“牛大当家,你这秘密若是不够分量,一会还是得死,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牛义痛得嘶嘶直叫,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把自己的底牌抛出来: “我知道怎么去海盗岛,我跟他们平日里有往来,有通关的密语!你们要是想灭了这股海盗,就一定要用我!不然你们就是带上两三万兵,也动不了他们分毫!” “早说是这个秘密,你又何必多遭一道罪?”容铮笑了笑。 牛义只觉得这笑冷森森的,仿佛下一息这个笑就会变成一把把的刀子,将他扎成个刺猬。 “口说无凭,殿下,我愿意现在就与他们联络,只要——” “想要活命,便直接把他们约到闽州来。”谢瑶华打断,“不然,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约,约到闽州?” “大当家的要是没有这个本事,那你这条命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谢瑶华一脸淡漠,“沧云,动手。” “等等!”牛义又急了,“我可以将人约到闽州,但是他们很狡猾,不一定会上当!我还是得到海上接他们!” 谢瑶华与容铮对看一眼,点头:“行。” 下山的路有些难走,加上又多了一串老弱妇孺,走得便更慢了些。 等他们到了山脚,天都快要亮了。 一声尖锐的哨鸣之后,牛头山上有了火光,不一会,火光冲天,把那一片天空都给染红了。 “终于,逃出来了!” 不知谁喃喃了一句,接着现场便响起了一片抽泣声。 一个妇人突然朝容铮跪下,咚咚磕头:“谢谢殿下!如果没有殿下,我们这辈子都得被困在牛头山了!殿下就是我们的大恩人!民女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 在她之后,所有人都跪下来谢恩:“谢谢殿下!殿下真是好人!殿下是我们的大恩人!” 容铮没急着让大家起来,而是朝最先跪下的那位妇人望去:“整个牛头山的匪人都死了,牛义还在山上,这一路也没人冲我喊过半声‘殿下’。 所以这位阿嫂,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那位妇人一顿,然后突然朝容铮冲去,手中的短刀毫不犹豫地直插过去! 可惜,她刚起势便被侧边的谢瑶华一脚踹飞。 下一息,谢瑶华在跪着的那群人中快速穿行,等她停下来时,人群中有四五道身影腾地倒下! “啊!” 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叫声。 谢瑶华面无表情:“仔细看一看你们身边的人,看看是不是平日里一直与你们关在一起的人,还是从未见过,出事后才到你们中间来的。” 这句话落下,人群中立即起了骚动。 有人大叫:“放我走!不然我杀了这个孩子!” 一个中年妇人,长着一张老实的脸,身体壮实,这会挟持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谢瑶华握着剑往那边走:“你要杀了她?” “把我放了我就——” “那你杀吧。” 这个答案太过意外,中年妇人明显愣住。 而就在这个当口,一把短刀自另一边袭来,准确命中这个妇人的后脑! 短刀入骨三分!中年妇人连头都没力气回便身体一软! 谢瑶华身形一闪,及时将小女孩抱走。 中年妇人轰然倒地,小女孩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 谢瑶华用手蒙住她眼睛,有些干巴地开口:“没事了。” 小女孩还是不停尖叫,叫得谢瑶华耳朵都快聋了,而人群里还有不少小孩,因着这一声声的尖叫,也跟着害怕尖叫。 以免局面失控,谢瑶华果断点了怀里小女孩的睡穴。 耳边的尖叫声消失了,不一会,人群里的小孩也在旁边人的安抚下慢慢安静下来。 加上刚才挟持小女孩的中年妇人,这群妇人堆里就有四五个是牛头山的女土匪。 容铮亲自排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的,再交给谢瑶华。 等到能回程时,天已经亮了。 牛头山的火已经熄灭,远远看去,青山依旧,天空碧蓝,好像这里的罪恶从不曾发生过。 这边容铮与谢瑶华剿匪剿得高兴,那边闽州城里的方大人与肖将军早起见不到他们两个人,都快要急疯了。 倒是孔将军脸上丝毫没有紧张的神色。 “大殿下如若这么轻易就中了谁的套,那他就到不了闽州。”孔将军说,“多半是和谢姑娘去办什么私事去了。” 这语气,听得肖将军十分不爽。 肖将军沉声质问:“殿下与谢姑娘为了解闽州之患,日夜兼程,半丝也不曾偷懒,如今只不过是暂时没见着人,孔将军就迫不及待往殿下头上扣屎盆子,也不知是什么居心!” “本将军只是实话实说,能有何居心?” 孔将军无所谓地耸肩,“倒是肖将军如此急迫,莫不是盼着殿下出事?” “本将军自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肖将军就该相信殿下。” 肖将军万分憋屈。 明明是孔将军说话阴阳怪气在先,如今倒是自己成了盼着殿下出事的小人! 正憋屈着,肖将军便瞅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容铮身边那个叫沧云的护卫吗?他怎么没跟殿下在一起? 肖将军连忙喊:“沧云!殿下和谢姑娘呢?怎么都不见人?” 沧云昨晚一直在城门处守着,这会是收到了容铮与谢瑶华一切顺利的消息才回来。 他朝肖将军点了点头:“殿下与谢姑娘昨晚出城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昨晚就出了城? 瞥见孔将军一副‘看吧,我就说是这样’的表情,肖将军咬牙问:“殿下可是去办私事?” “要说是私事,也能算,毕竟此事原也不想这么快让别人知道。” 沧云道,“殿下与谢姑娘昨夜点了二十人直接杀去牛头山了。” 肖将军与孔将军还没反应过来牛头山是什么,后头的方大人已经跳起来了: “什么?!牛头山!殿下怎么能去牛头山!那可是在我们闽州盘踞了十几年的土匪窝! 山上的土匪无恶不作,连妇人和小孩杀人都不眨眼! 快快快,把所有人都叫上!去牛头山!救殿下!” 肖将军立即让亲随去叫人,孔将军挣扎了一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各位不用着急,殿下既然敢只点二十人就杀上去,想必是有十成的把握。” 这话听着真令人生气! 肖将军拳头一紧,直接朝孔将军挥拳,孔将军不甘示弱,立即挥拳还击。 第139章 大打出手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的,便在这府衙,当着方大人等一众地方官的面前大打出手。 方大人尝试过要阻拦,但他一个文臣,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只能无奈地喊: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再打就该让下臣们看笑话了!” 对于武将来说,唯一会让人看笑话的就是临阵逃脱和打败仗。 肖将军与孔将军都四十几岁了,也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但尚有少年的热血,加上有旁人围观,两人岂会轻易收手? 两人交手上百招,几乎把府衙的屋顶都掀了才分出胜负。 肖将军的红缨枪抵在孔将军喉咙处,胸膛起伏:“孔将军,承让!” 孔将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能接受容铮赢他。 也能接受谢瑶华赢他。 可这个姓肖的赢他,他不服! 孔将军咬唇:“再来!” 肖将军却将红缨枪移开:“本将军是随殿下来赈灾而不是与人争强斗胜的,今天出手也只不过是因为有人嘴贱讨打!” “姓肖的——” “除了赈灾,殿下的安全亦是本将军的责任!若孔将军非要再与本将军一比高下,那便比比谁救的百姓多,谁盖的房子多,谁杀的海盗多吧!” 孔将军胸膛起伏。 又气,又懊恼。 他觉得自己还算正派,但自从女儿做了那件错事后,自己的路与心态也是跟着歪了! 他到底是怎么了? 肖将军收起红缨枪,转身就要出去。 “肖将军!”沧云叫住他,“殿下与谢姑娘已经平了牛头山,正在回城的路上。” 肖将军对牛头山没什么概念,听闻此言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但方大人却是激动得声音都破了: “什么?殿下已经平了牛头山?怎么可能!那牛头山是个天然的堡垒,这十几年间前后几任的知府都曾派人上山,无一例外,全死在上头了! 殿下他只带了二十人,仅用了一个晚上就平了牛头山?!” 本地的官员全都不信。 沧云也不解释,只跟肖将军说了一声,便带了十人出城接应容铮,方大人他们做了一番部署后,也跟着出了城。 几个时辰后,一行人在半路碰到了正往回闽州城走的容铮,以及那一群老弱妇孺! 方大人冲过去:“殿下,牛头山,真的已经平了?” “嗯,平了。”容铮往后一指,“匪首就在后头,方大人可前去瞧一眼,看看可有抓错人。” 方大人跌跌撞撞地往后头跑去,不一会,后头传来了打骂声,仔细一听,正是方大人的声音。 有人给容铮解释:“殿下,我们大人平时不这样,这次实在是事出有因。殿下,方大人有个妹妹,曾被抓去牛头山,方大人花光了家财才把人赎回来。 可惜方姑娘下山后便疯了,不出一个月,她就投了湖。方大人跟这牛头山,可是有血海深仇啊……” 方大人还是有理智在的,还知道给牛义留一口气,只是打骂完牛义,他整个人都虚脱了。 回城之后,他先去给无辜惨死的妹妹烧了纸,接着大哭了一场,哭完之后,方大人便去找容铮告罪。 “方大人何罪之有?” “下官身为朝廷命官,却不顾律法,在堂审之前对嫌疑人动手,且有失仪态……” 方大人羞愧地说了一堆,容铮听完只问他一句:“打得爽吗?” “……爽。” “他该死,你也打得爽,那就够了。”容铮淡声,“方大人,能留芳千古的大臣能吏,都不会被所谓的规矩框住。我相信方大人来日必能留芳千古。” 留芳千古,方大人不敢想,只要不是遗臭万年,那他就无悔这一生了。 次日一早,闽州城开始全城熏艾。 接下来的几天,容铮与谢瑶华都各有各的忙,只有晚上回来的时候能碰个面聊上几句。 到了第七天,从别处来了不少大夫。 这些大夫奔赴此地,一是因为他们是医者,过来是尽自己身为一名医者的责任,二是因为崇拜农大夫,想要得到农大夫的指点。 总之因着这些大夫的到来,原本会死很多人的瘟疫很快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许多轻症的病患,陆续被移到了另外的隔离区,七天之内再没有发热的话,那就能恢复正常的活动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晚饭过后,方大人花了半个时辰写奏表,奏表上除了汇报灾情、疫病相关以及牛头山剿匪,剩下的全是对容铮的溢美之词! 非是他刻意讨好,而是容铮他值得! 已故去的陈知府是他见过的真正把百姓装在心里的好官,容铮则是他见过的真正把百姓装在心里的皇子! 如果所有的官都如陈知府,所有的皇亲国戚都如容铮,那他们大兴国必定能繁荣昌盛,千秋万代! 还有谢瑶华! 巾帼不让须眉! 她跟容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日后若是容铮为帝她为后,那就是大兴之福,百姓之福! 方大人乘兴又写了三张纸,其中两张单独写了谢瑶华,剩下一张写了肖将军与农大夫等人。 至于孔将军,他是只字不提。 吹干墨迹,方大人正想到街上再转一圈,亲随从外头进来:“大人,殿下有请。” 方大人走了几步,干脆将他写好的奏表都带上,到府衙的第一时间,便将奏表交给其他大人: “各位,此乃本官写好的奏表,你们都给帮个眼,看看我是否有遗漏的。” 众人看了一圈,都频频点头:“方大人文采风流,不过总还是觉得写得不够全面。” “方某惭愧,确实词穷,因为方某觉得殿下值得这世间所有的赞美。”方大人说。 奏表传到谢瑶华手里,她一字一行看得很认真,看到最后那几张,她愣了一下:“方大人怎么把我也写上去了?” “因为谢姑娘也值得。” 谢瑶华有些脸红,赶紧把奏表塞给容铮。 容铮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将之反扣在桌桌上,拿镇纸给压着。 “瘟疫一事算是得到了控制,但现阶段仍不能掉以轻心,如今是最关键的阶段,一旦大意,之前的努力便全都白费了。” “帮助百姓重建家园,帮助并引导他们熬过此次难关,亦是赈灾的重要工作……” 容铮简单扼要地讲了十几条,最后顿了顿,扭头看了谢瑶华一眼。 重新开口:“也是时候,找海盗清一清旧账了。” 第140章 大打出手 跟海盗清旧账? 方大人惊得跳起来:“殿下这是要去出海打海盗?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为何不可?有何不可?”容铮问,“是没有船,还是没有人?还是不知路线?” 方大人不吭声,几个本地的官员也是面面相觑。 对视几眼后,有人开口:“殿下,我们确实没船没人也不知路线,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殿下,城里有许多海盗的内应。” “展开说说。” 几人又一阵对视,还是方大人开口:“沿海的那些小渔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给海盗提供过线索。所以殿下,跟海盗清账之前,还得先把这些百姓给控制住。” 容铮沉眉不语。 他不说话,厅内的气氛便有些压抑。 这个时候,谢瑶华从外头进来了。 她一身青衣,身形修长如竹,带着一阵风,将厅里的沉闷气氛给一下子荡开。 她一句话不说,大家的心却是跟着亮了一下。 方大人他们已经听说了,牛头山能那么快被剿灭,谢瑶华要占一大半的功劳。 所以这次平海盗,说不定她也能想到好办法。 方大人正想开口请教,被孔将军抢了先。 孔将军说:“谢姑娘这是从哪来?该不会是去平了海盗吧?” 谢瑶华微微一笑:“海盗没平,倒是抓了个奸细。玄音,将人带进来给我们孔将军认一认。” 孔将军有一股不太妙的预感,果然等那个奸细被押进来的时候,他的这股不妙的预感得到了印证。 什么奸细,那是他的亲随!是孔家的家将! 把孔家的家将打成奸细,岂不是诬蔑他孔家是奸细? 谢瑶华她是在玩针对! 孔将军脸都绿了:“谢姑娘为何要抓我的亲兵?” “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原来真的是孔将军的亲兵啊。”谢瑶华皱眉,“那么他去小港村,也是奉的孔将军之令?” “什么小港村?本将军从未听过!” “那就奇怪了。你这位亲兵口口声声说是奉了孔将军的密令,通过小港村的小码头驾船出海,打个前锋,先行去海盗岛一探虚实,如今孔将军又矢口否认……” 孔将军看了那位亲兵一眼。 这是孔家的家生子,父辈被赐了孔姓,此人叫孔明辉,为人木讷,平时只跟孔小宁玩,是一个相当于本分的人。 孔明辉不可能私自行动,今日之事肯定是谢瑶华的计谋。 而自己身为一家之主,若是连自己的亲兵都不护,岂不是会凉了其他亲兵的心? 孔将军沉眉:“谢姑娘,我只是否认他去的小港村,因为我派他去的是小岗村。” “孔将军确定是小岗村,而不是小港村?” “如果谢姑娘耳朵没出问题的话,本将军说的确实是小岗村。” 谢瑶华点点头:“看来他说的是真的,他的确是奉了孔将军之命,去的小岗村。” 孔将军正准备说点什么来维护一下孔明辉时,却听到谢瑶华说:“殿下,此人在小岗村放火烧村,烧伤了十几个百姓,被抓住时又连放几个信号弹,经玄音她们审问,此人放的那几个信号弹,是在给海盗示警。” 放火烧村,烧伤百姓,还给海盗示警? “一派胡言!”孔将军脸都黑了,“谢姑娘若想取本将军的命直接凭本事来拿便是,何必给本将军扣一顶奸细的帽子!明辉他是我孔家的家生子,只忠于本将军!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做半点违背良心之事!” “孔将军又否认了。”谢瑶华下巴微抬,“把孔小宁也押进来。” 孔小宁?! 孔将军的心顿时一个咯噔。 孔小宁进来就朝容铮跪下:“今日之事皆是我自作主张,与我家将军没有半点关系,请殿下杀了小人,不要迁罪于我家将军!” 这话跟直接承认孔将军是奸细有什么区别? 孔将军来不及深思,当场拔剑朝孔小宁刺去。 谢瑶华一下子格开:“孔将军这是想要杀人灭口毁灭罪证吗?” “本将军没有!” “孔小宁!本将军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本将军?!” “没想到我孔笙一世磊落,却败在你们这些蛆虫的手里!” “谢瑶华!容铮!你们要么就杀了我!要么就让我杀了他们!” “本将军宁愿与海盗战死,也不愿受这样的污蔑!” 孔将军气红了眼,又一直被谢瑶华阻止动不到孔小宁他们分毫,气得当场吐血。 鲜血殷红,在他嘴角残留了一缕,这画面颇有冲击力。 谢瑶华收了剑,容铮亲自倒了杯茶:“瑶华,先喝茶。” 肖将军看看地上跪着的两人,再看看又吐了一口血的孔将军,到底是有些不忍心,上前去帮他把剑捡起: “孔将军,本将军信你。” “你,信我?” “不止我信你,殿下也信你。” 肖将军点醒他,“但你带来的那些亲兵,只怕早就生了异心,若不是谢姑娘出手及时,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你如今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孔将军按住胸口,抬眉看容铮。 容铮也在看着他。 半晌,容铮道:“孔将军,你是一名武将。” 一个武将,职责是杀敌贼护百姓,而不是将心放在乱七八糟的事情上。 后半句话容铮没说,但孔将军听出来了。 他垂下头:“末将明白。” 把孔小宁交回给孔将军审讯,容铮等人继续商议如何平海盗一事,大家各抒己见,一直到下半夜时才制订出了三套方案。 “不早了,大家先回去休息,细节方面,明日再商议。” 容铮一声令下,大家便散了。 这个时候,孔将军早就审讯完毕,他捧着审讯结果侯在外头,等方大人他们走了才进去。 孔将军一改先前的态度,奉上了十分的恭敬:“殿下,末将已经审过了,那孔小宁与孔明辉,确实早在出洛京的时候,就被人收买了。目的是想让殿下你被这些海盗拖住,这辈子都回不了洛京。” 孔将军叹了口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殿下,四殿下赤子之心,但毕竟年纪还小,遭人怂恿也是正常的,殿下你莫要太过难受。” 第141章 你又要自己冒险了吗 容铮波澜不惊,谢瑶华也没什么表情,两人都只是微微挑了下眉。 看来他们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了。 孔将军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就觉得自己女儿出事之后,自己的每个表现都显得特别蠢,还越来越蠢。 可明明他也曾英武过。 孔将军难受着退下了。 谢瑶华与容铮还坐在原地。 容铮倒了一杯茶给谢瑶华推过去:“你是否又要打算自己冒险了?” 刚才大家商议方案的时候,她一句意见都没发表,眼神也平平静静的,他只一眼,就看出她另有打算。 而结合她的脾性与办事方式,容铮不难猜出她想干什么。 谢瑶华也不否认,只挑了下眉:“殿下若是也有兴趣,我就不算自己冒险。” “出海,风大浪大,若是掌舵的船家半路反水,你我都要死在海上。就算侥幸到了岛上,你我只有两个人,孤掌难鸣,说不定也会死在岛上。” “殿下这是怕了?” “怕倒是不怕,就是想着,你从不做没有意义之事,也从不打没有胜算的仗。” 谢瑶华笑了:“你就对我这么有自信?你就不怕我也被收买了,此行随你出来是为了害死你?” “你不会。”容铮沉声,“你从来没提过我与你之前的关系,但不难猜出,我应该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而你除了给自己报仇,并没有别的想要的东西。 你无欲无求,我实在想不出别人能拿出什么能让你心动的东西。” 谢瑶华抿唇不语,她连喝了几口茶,才笑着回了一句:“你错了,我也有想要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她不说,容铮也不好问,两个人就这么相对着喝了好几杯茶。 最后谢瑶华先站了起来:“我看这两天聚集在城外的百姓越来越多,想必不用多久就会安置不下,殿下不若考虑一下,将他们送回原籍帮助重建,或是迁往附近的小渔村。” 容铮也跟着站起来:“自然是送回原籍的好,但目前局面尚未稳定,抽不出那么多的人手,就只能先将他们迁往附近小渔村。” “那么,我和玄音她们就悉听殿下安排了。” “三天之后我会让牛义带我们出海,若是顺利,那些海盗当晚就会登岸,瑶华,你们一切小心。” “好。” 牛头山能在闽地盘踞这么久,除了山上众匪凶恶狠毒之外,还因为他们有脑子。 他们与官府勾结,与海盗勾连,十几年来相安无事,足以证明他们当中是有智慧的。 而牛义上山之前曾是个秀才,一个读过书还考上秀才的人,自然得是整座山的智慧担当。 所以,牛义到了海上,定会想尽办法将容铮等人拐到岛上,再让海盗杀闽州一个回马枪。 海盗每次上岸,最先遭殃的便是那些沿海的渔村,他们有鸡抓鸡,有壮丁抓壮丁,没壮丁就抓小男孩和年轻漂亮的姑娘。 谢瑶华和玄音她们就足够好看,定然会被他们劫去海岛,到时候容铮与谢瑶华便能在海岛汇合。 谢瑶华是杀神,容铮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两人联手,定会将海盗岛搅得天翻地覆,加上玄音她们的助力,海盗岛一定会覆灭。 只不过,计划是这样的计划,能不能顺利进行,当中的凶险程度,如今谁也无法估量。 两人又说了几句别的,谢瑶华便走了。 走出十几丈再回头,还能看到容铮站在原地,见她回头,他回了一个笑。 那笑太灿烂,让这黑夜都显得没那么黑了。 谢瑶华走后,容铮又站了好一会。 沧云在后头轻声:“主子,四殿下的事情,可要跟沈瑜讲一声?” 收回视线,容铮慢慢往房间走:“沧云,你觉得老四会做到哪一步?” “殿下,人心隔肚皮,属下愚钝,看不透人心。” “……我也看不透。”容铮叹了一句,“给我柳姨写个信,告诉她,我一切顺利,不久后将回洛京,让她不必担忧。” 当天半夜,谢瑶华便与玄音她们混进了城外那群百姓之中,隔天中午方大人出城宣布要将一部分安置到最近的小渔村时,谢瑶华她们“被迫”去了小港村。 一路上咬着唇忍着泪,脆弱又坚强的样子,得到了同行所有男人的怜惜,也成为了同行大部分女性的公敌。 那些人逮着机会便推她,推不到便言语攻击,用词十分恶毒。 谢瑶华只低垂着头,一副被欺负狠了的受气包模样,其实她根本不在意。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只有这样,当海盗袭来时,这些女人才会第一时间将她推出去,那些海盗才会把她当成柔弱之辈,放松警惕。 抵达小渔村后,谢瑶华继续扮演柔弱小白花的角色。 而玄音与青眉,则一个扮演看到谁就打骂的恶妇与一个失去了丈夫与所有孩子的疯婆子。 三人潜伏在村中,一边让各自的形象深入人心,一边暗中将仍与海盗有牵扯的人做好标记,等到时机一到,这些人对她们的行动将会起到积极的作用。 另外一边的容铮也没有闲着,在做足了出海的准备后,他命肖将军守着闽州城,自己则与孔将军押着牛义一同登上了出海的渔船。 冬季信风和缓地吹着,海面风平浪静,偶尔有几只海鸥掠过,给碧蓝的天空做了点缀。 “海盗大致可分有两股,一股盘踞在莲华岛,莲花岛的这一股经常上岸,打家劫舍强抢民女,但通常会留有余地,不会真的杀人,也不会灭人满门,因为这些人原本就是闽城子弟。 另外一股在瀛州岛,面容与大兴人并无二致,听说千年前也是大兴人,但他们早就没有了大兴人的特质。他们大概一年来一回,每回过来都是奔着灭村灭族来的……” 在牛义的讲述中,容铮等人都对瀛州岛的这股海盗有了初步的了解。 牛义又说:“莲花岛与瀛州岛一向没有往来,但五年前经我牵线,他们有了来往。 也是五年前开始,莲花岛上开始混进了不少瀛州海盗,莲花岛上岸的时候,也开始杀人了,不过跟瀛州的海盗比起来,莲华岛的还是要善良许多,殿下选择掀了莲华岛是正确的……” 容铮薄唇一掀:“谁说我要掀了莲花岛?” 牛义一惊:“殿下这是想直接去掀瀛州岛?” 第142章 信还是不信 “怎么,不行?”容铮挑眉。 牛义先抽了自己一巴掌,把嘴巴合上后,定了定神才再次开口: “殿下,草民不是那个意思,草民是想说,瀛州岛那些人手段的奸恶程度可能超出殿下的想象,要是一个不好,殿下可能就会把命永久的留在上头了。” 牛义说完又抽了自己一巴掌。 容铮淡淡一笑:“我的命最后是留在哪里,我自己心中有数,你只管将人引来,若是能引得人登岸,我饶你一条命。反之,你的命,就要永远留在海里了。” 他脸上端着笑容,语气也温温和和的,牛义却觉得自己快被冻僵了。 孔将军踹了他一脚:“别那么啰嗦!赶紧联系!” “还,还没到地方!” 牛义说的那个地方是一处极小的无名小岛,早上从闽州码头出发,晚上天黑时才抵达。 无名小岛上长满了笔直的不知名树木,杂草丛生,因为常年没什么人踏足,连条路都没有。 牛义被押着登上了岛上最高的地方。 “我跟瀛州的头子有约定,放一支红色焰火,就是安全以及需要碰面,两支是示警,三支是有重大危险,通知他们立即撤离。”牛义交代。 孔将军便点了一支。 红色的焰火在黑夜里十分显眼,海面一望无尽,再远的地方也能看到这束焰火。 孔将军放完了焰火,就打算等那边的回应,容铮却让他再点两支。 再点两支,那就是三支了。 孔将军不解:“殿下,牛义说了,放三支焰火是通知他们立即撤离。” “我知道。”容铮微笑,“孔将军,点吧。” 孔将军很快放了第二支,第三支。 焰火散去,四周一片漆黑,大家的面孔都隐在黑暗里,谁的脸也看不真切。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遥远的夜空中,突然亮起了一束紫色焰火! “他们回应了!”牛义激动,“一束是同意碰面,两束是已撤离……他们已经撤离了!” ‘了’字刚落,夜空中亮起了第三束焰火。 “对方放了三束焰火来回应,牛大当家的,这三束,又代表什么意思?”容铮微笑。 牛义有些慌乱,眼珠子转了一圈才说:“三束表示他们……要强攻!” “所以,是他们天生胆子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是你牛大当家的故意放错焰火呢?” “殿下,草民不敢隐瞒!草民与他们的约定原本就是这样!如今他们要强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原本就已经出发,并且离这里不远了!” 见容铮没有说话,牛义又列了许多佐证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只不过整座牛头山只有他一个活人,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端看容铮信不信了。 容铮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他信还是不信,只问了牛义一句:“从焰火的距离来算,他们还有多久能到?” “最,最迟明天早上,最快三更。” “……孔将军,原地休整,让大家吃饱喝足之后,随时准备迎敌。” 此次出海一共十五条船,船不是很大,每条船不过三十来人,都是闽州城的兵丁,这四百来人,差不多是闽州城的一半兵力了。 孔将军与容铮从洛京带来的士兵,只有极少数会洇水,其余的全留在岸上听从肖将军指挥。 容铮的身边只有沧云等十来名亲兵,他们中的一部分将容铮团团围在中间,另外一部分则隐在了闽州城的士兵群里,随时做好接应的准备。 吃过饭,大家便弄灭了所有的火种,裹紧了棉衣,背靠着背休息。 容铮站在最高的山头,漆黑的眸子里不见半点温度。 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容铮头也不回:“孔将军如果要杀我,今晚会是最好的机会。” 孔将军动作一顿:“殿下,末将并无害人之心。” 容铮还是没回头,只不过换了话题:“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瀛州岛,牛义说得没错,瀛州海盗十分凶狠毒辣。所以,我此行只怕是九死一生。孔将军,我现在给你一条密令。” “殿下——” “如若我落下海盗之手,你不要犹豫,直接给我一剑;若我跌落海水,你也不必费心打捞,我要你带着我大兴的将士,踏平瀛州岛!” “殿下——” “这是军令,孔将军若不接受,本皇子会将你视为叛徒处理。” 沉默良久后,孔将军右腿屈膝点地:“末将听令!” 两人一同看着夜空,一个心境平静,另一个则是起伏不定,但谁都没有再看对方一眼。 三更天,平静的水面突然起了涟漪。 随着波浪的快速增大,一个多达二十几艘船的船队也映入了眼帘。 海盗来了。 所有人都上了船。 士兵们捏紧了砍刀,或是长枪,神情紧张的盯着前方。 容铮握着长剑,站在船头,沉声下令:“开船!” 两个船队的距离不断缩近,不一会便嵌在了一起。 “杀!” 容铮一声令下,也一马当先地持剑杀了过去。 刀剑相碰间,杀声震天。 不知哪一边先烧了船,相连的好几条船都烧了起来。 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 红到,远在小港村的谢瑶华都看到了。 从容铮出海,谢瑶华就一直站在海边,身形纤瘦,海风吹来时,她身上的藏青布裙被吹得飘起一角,便是不认识她的人,远远看到她这背影,都会怜惜她几分。 那些与她一起被安置在小港村的新村民刚开始还在造谣,说她的心上人出了海,说她想要靠自己的美色云攀附洛京来的皇子。 更离谱的是,有人说她受不了岸上的贫苦生活,想要出海去做海盗。 玄音扮演的恶妇对那些造谣者破口大骂,骂完造谣者又骂谢瑶华,用词也没有多客气。 青眉的疯婆子人设很稳,玄音骂人的时候,她就朝两人吐口水丢石头,最后被玄音追着打了两天。 入黑的时候,有小港村的村民告诉大家,今晚可能会有大事发生,让他们别睡那么死。 所以当远处的天空被火光染红时,大家全都惊醒了。 刚被安置过来的新村民互相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有经验的本村村民一看这天空就变了脸,再跑到海边一看,顿时拔腿就跑:“海盗来了!快躲啊!” 第143章 声东击西 海盗杀来了。 肖将军按照计划上去迎敌,最后不敌,带着大批村民离开,几个“受伤”的青壮年以及几个妇人,则因为要“守”住自己的家园不愿意离开而被海盗抓住。 青壮年无疑是容铮事先安排的好手,而谢瑶华与玄音她们便混在这几个女孩当中。 由于肖将军来得及时,刚刚经历了天灾,村子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抢得了几袋粮食,海盗们一生气,就决定把抓到的村民带去海盗岛。 男的充当劳力,女的充当给大家纾解生理需求的工具,以及给他们开枝散叶。 “通通带走!” 海盗头领一声令下,又洋洋得意:“牛大当家的就是够义气,只浅浅使了一招声东击西,就把洛京来的那帮蠢货诱到了海上。那三束焰火可是给我们莲花岛的信号呀!” “听怕那帮洛京来的大人物这时已经死海里了!”旁边的二把手也笑得眼睛快看不见了,“只可惜这小港村已经没什么好东西!” “谁说没有好东西?”有小弟指着船后头,“那里头的娘们都是城里姑娘,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尤其是其中一个,那长得像是仙女似的!大哥您刚刚是没看见,您要是看见了,只怕也会恨不得当场就将她办了。” 海盗头子姓庞,也是见过世面的,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掳过城里头漂亮的千金小姐,千金小姐确实漂亮,但睡久了也跟普通的妇人没什么两样。 尤其是生了孩子后,那细腰变粗了,皮肤也皱了不再光滑白嫩,竟是老得比普通的妇人还要快,用不了两年就会变成了咸菜干,看着都倒胃口。 “大哥,这个不一样,这个女的真是跟仙女一样!大哥你要是不信,小的就把人给您带来让您瞧一眼,若她进不了大哥您的眼,小的就一脚将她踹进海里喂鱼!” 这话说得庞大当家动心了。 他点点头:“去把人带出来,如果她进不了我的眼,你跟她一起到海里喂鱼!” “一言为定!” 看着小弟高高兴兴的背影,二当家笑道:“大哥,这次只怕真的是个仙女。” “仙女又如何?不出三天,老子照样让她变荡女!” 兄弟俩人猥琐地笑了起来。 那位小弟很快拽着个人回来。 那人一身青色衣裳,蓬乱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整张脸,长得好不好看暂时不知道,可一眼就能瞧到她纤细的腰身。 单是那条细腰,就让庞大当家心头一动。 “抬起头来。” 女子不动,那小弟便手动帮她抬头,顺便将她额头的乱发全拨上去。 一张精致的美人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正是谢瑶华。 众人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一刻的震撼,好半天,庞大当家才缓过神来:“果真是仙女。” 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抛给那个小弟,庞大当家快步朝谢瑶华走去。 就在他要将要打横抱走时,谢瑶华出声了:“你成亲了吗?” 庞大当家三十来岁,闻言笑出声来:“老子没成亲。” 二当家接过话尾:“大哥虽没成亲,但做过很多回新郎了,小美人不要担心,我们大哥什么都会,必定伺候得你舒舒服服!” 谢瑶华往后退了一步,神情平静:“我是好人家的姑娘,尚未出嫁,虽说大当家的未必把我当回事,但我还是想要一个像样的婚礼。大当家,我学过管账,也会一些拳脚。你把我当人看,我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素来被抓上船的女子不是哭着求饶,就是哭着跳海,而眼前的女子不哭不闹,只平静地叙述,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带着极大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顺服。 庞大当家被勾得心里发痒,摸了下下巴:“这么有胆气,老子就给你一个婚礼。老二,成亲需要走什么流程来着?” 二当家的眼睛还定在谢瑶华身上挪不开,这会被点名了才收回来:“大哥,成亲要三书六礼。” “我家已无父母无家人,可以省掉议亲提亲这两个步骤。上岸之后,大当家的直接迎亲便可。” 谢瑶华这么识趣和主动,让庞大当家很满意,转念又觉得她都这么识趣了,自己给她多一点体面又如何? 谁叫她长得这么好看? 而且横竖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没有父母,我给你找一对父母,没有家人,跟你一起上船的这些就是你的家人。小美人,我愿意给你应有的体面,但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庞大当家盯着谢瑶华,还是有一丝理智在的,“不然,我给你的体面,会变成取你命的刀,懂了吗?” 谢瑶华点点头:“那我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吗?” “可以,但要换个地方。”庞大当家还盯着她的脸,“你即将是我的妻子,更即将是莲华岛的当家夫人,其他人都是牲口,不配与你待在一处。” 谢瑶华没什么表情地进了后头的舱房。 确实什么都有,床,桌几,铺盖之类,桌上还有摆件。 谢瑶华在窗边坐下,隔着窗看外头。 远处的天空还是亮亮的,想必容铮他们还在战斗。 但愿他一切顺利。 船舱外。 二当家收回视线,对庞大当家说:“大哥,这女的美是够美了,但也太冷静太邪门了,只怕是洛京那边派来的奸细。” “你都看出来了,难道我不知道她有问题?”庞大当家笑,“跟她一起上船的人里头,肯定有她的同党,不过就这么几个人,就想掀了我们莲花岛,他们也未免太小看我们了。” “我听说那位大殿下师从张真人,本事很强,他手底下的人也都很有本事。大哥,你说那位大殿下会不会就在我们船上?” “不太可能。” “万一呢?若是那位大殿下就在我们船上,那我们莲花岛岂不是就危险了?” “在我们船上又怎么样?拢共也才十几人,他们本事再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庞大当家不以为然,“他敢来,我就敢杀,怎么,你这是不敢了?想要投靠朝廷了?” “大家误会了,我就是觉得这女的——” “客气一点,她以后会是你嫂子。”庞大当家纠正,“老二,你也该正式成个家了。等天亮之后,你在那群女子里头挑一挑,若有合适你,我们兄弟俩便一起成亲,一起做新郎!” “好!” 在海盗兄弟俩的美好畅想中,莲华岛越来越近。 次日中午,船靠岸了。 莲华岛到了。 第144章 嫁妆 这是一个种满了各种花的海岛,道路平整,两旁的树木也能一眼看出来是经过定期修剪过的,许多的木房子与石头房子就座落在这些树木的后头,或是一间连着一间,十分规整。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是海盗岛,这里看起来就是一个干净整洁的村庄。 谢瑶华下了船,与庞大当家一起走在最前头,受到了整个岛的岛民的注视,她目不斜视。 明明是待宰的羔羊,却没有小羊羔的慌张,那双漆黑的瞳仁没有半点涟漪。 很快,谢瑶华被带到一所木屋前,屋子前已经有一对老夫妻了。 老夫妻两人面相凶狠,这时却端出一脸的慈爱:“誉儿,回来了?可有受伤?岸上如今是什么个情况?” 庞大当家没回答,只指着谢瑶华说:“从今天起,她是你们的女儿,准备一下,三天之后,我来娶她。” 庞大当家说完就走了,谢瑶华拱了拱手:“二位,叨扰了。” 老妇人从庞大当家身上收回视线,打量了谢瑶华一眼,露出笑容来:“你是誉儿的女儿,不用那么见外,你喊我程大婶,喊他程大叔就行。” 谢瑶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哪个房间是我的?” “左边厢房是干净的,你进去就能休息了,被子没有新的,但都晒过了,你可以盖。” 谢瑶华进了左边厢房。 厢房被收拾得很整齐,被子上绣着小朵的莲花,窗帘上也绣着小花,整个屋子很简单素雅,看得出来原本是女子的闺房。 但这屋子没什么人气,想必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谢瑶华在屋子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屋前多了两个大汉两个身材壮实的大婶,谢瑶华出门时,四人便在后头跟着。 瞧着是给她壮声势的跟班,其实是为了监视她,以防她逃跑或是做什么小动作。 只不过一连两天,谢瑶华都只是在岛上散步,目光清正,任何一个不该去的地方都没有去过。 到了第三天,岛上便开始张灯结彩。 早上的时候谢瑶华像前两日那样到岛上转了一圈,中午之后就不让出门了。 程大婶拿出了一件红色衣裳:“华姐儿,这衣裳虽是旧了点,但整个莲花岛只有我们家有红衣裳的,你委屈一下,将就着穿。” 程大叔一直沉默不说话,等到谢瑶华换上了红衣,他突然哭出了声:“霜儿……” 程大婶一顿,回头瞪程大叔:“她是华姐儿,不是霜儿,老头不要胡说八道。行了,把你准备的嫁妆拿出来吧。” 程大叔拿出了一个小木盒,里头有一只很素的手镯与一对银耳环。 在普通家庭来说,这样的嫁妆算是挺可以了。 可谢瑶华才来三天。 程大婶要给她戴上,谢瑶华拒绝了,她回头与两人对视。 几息后,谢瑶华道:“你们的女儿,叫程霜,原本是庞誉的未婚妻,在成亲的前一晚,程霜被当时的知府强占为妾,她不堪受辱,当晚就寻了短见。 之后庞誉就成了海盗,几年后他带着海盗强闯闽州城,取了那知府的首级,灭了那知府满门,当时,你们也在其中,一把火将那位知府与整个府邸烧掉。” 程氏夫妻的事,在岛上并不是什么秘密,两人闻言也不否认。 程大婶道:“我们到这岛上来是因为在岸上没有了活路,别的我也不跟你进了,总之誉儿是个好人,你既然嫁给他,那就好好跟他过日子。” “烧杀抢掠的好人吗?” 谢瑶华的一句反问,让程大婶没了声。 夫妻两人没再管她,兀自出了厅外。 谢瑶华嘴角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很快有个女子被送了进来。 正是玄音。 玄音一边替她梳头一边压低了声音:“主子,已经打探清楚了,这莲华岛本身没什么特别,但岛上的人十分团结,巡逻得也勤,防御措施也做得不错。” “在岛的最后头有个山洞,洞口很小,只能容一个人弯着身体进去,我们的人已经进去摸过了,里头能容纳一百多人,是一个绝佳的避祸地,里头准备了足够的粮食和水,能让他们在里头活上一个月。” 隔墙有耳,玄音的汇报尽量精简扼要。 谢瑶华点点头:“一会按计划行事。另外,这屋子的这对夫妻,留不得。” “我听说了他们家的事,挺可怜的。” “再可怜,也不是他们朝更无辜的人举起屠刀的理由。” 下晌,岛上响起了吹吹打打的声音,程大婶从外头进来,通知谢瑶华:“新郎倌来接亲了,你把盖头盖上吧。” 岛上从来没有办过正式的婚礼,这回成亲的又是莲华岛的大当家,这简直是莲华岛的大喜事,因此除了需要巡逻站岗的,大家都跟着庞誉来接亲了。 庞誉穿着蓝色的新衣,戴着一朵红绸花,整个人喜气逼人。 过来的路上,二当家跟他讲过了,与谢瑶华一起上岸的那些人都很安分,除了在屋子里待着,就是跟着岛民们去劳作。 岛民们将他们看得很紧,他们没有单独离开的机会。 “连着两晚我亲自突袭,他们都在屋子里,没任何异常。”二当家说完笑了一下,“看来那位大殿下也不过如此嘛!” 程家的屋子就在跟前了,庞誉停了下来:“老二,那位大殿下能顺利抵达闽州,就证明他不是普通人,我们还是小心为上的好。你带人再巡两圈,若是没什么事,今晚我们兄弟俩不醉不归!” “小弟我再巡十圈都没问题,但是不醉无归?你就不怕冷落了嫂子,以后嫂子不让你进房?” “老子要进房,天王老子都拦不住!” “大哥,那我走了啊,晚些喝酒!” 二当家看着庞誉进了程家,眼神全是羡慕,爷的,这个女的真的长得美,那小腰一扭,今晚庞誉只怕是要当神仙了! 庞誉今晚当神仙,他也不能闲着,一会就到那屋子里挑两个女的滚一滚,他也要当神仙! 二当家转身离开。 然而他才走出十几丈,程家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大当家!!” 第145章 殿下失踪了 二当家脸色一变,迅速往回赶,刚到程家门口,便看到谢瑶华一手捏着一个岛民的脖子轻轻一拧,然后那人的脑袋就这么移了位,当场气绝身亡! 而地上躺着的,正是今晚的新郎,刚刚还跟他说要不醉不归的庞誉! “大哥!”二当家举起刀,“杀了这贱人,替大哥报孙仇!” 谢瑶华如一道闪电般到了二当家跟前。 纤细的手带着一股冷香搭上二当家的脖子,二当家心神一荡,下一息他只觉得脖子一疼。 他瞪大眼,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谢瑶华将断了气的二当家随手扔掉,她动作利落地又连拧了十几个脑袋,很快程家门前便倒了一地的尸体。 她站那些尸体中间,像是索命的阎罗。 大家步步后退,想要逃,但是没能逃。 因为被玄音他们拦住了去路。 不消一会,随庞誉前来迎亲的海盗全部被杀光,谢瑶华顺利与玄音他们汇合。 “其他人呢?” “一切顺利。” 谢瑶华点点头,让大家继续按计划行事,便转头回了程家。 程氏夫妻一脸惊恐地抱在一起:“华姐儿,我们发誓,我们是真的因为在岸上没有活路才到岛上来的,到岛上之后,我们一个人都没有杀过,华姐儿,你放过我们好不好?” “确实演技挺好的。”谢瑶华在他们跟前坐下,“若不是其他人的演技太过拉胯,我差点就要被二位骗过了。” 夫妻俩一顿:“华姐儿,你在说什么呀?我们听不懂。” “哦,我说的是,要炸了这莲华岛。程大当家与程二当家一手创立了莲华岛,肯定感情深厚,那死后便继续在这称王称后吧!” 谢瑶华微微一笑,“二位不必道谢,我一向都这么善解人意。” 程氏夫妻对视一眼,缓缓松开对方。 程大婶收起惊恐脸,面容也跟着改变:“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面。” 夫妻俩又对视一眼,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露了破绽。 “看来二位是还不知道自己的面相有多凶狠了。” 谢瑶华淡声,“或许你们一直都地洗脑自己,觉得自己还是在岸上时那对失去了爱女的可怜夫妻。但可惜,你们杀了太多的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的怨气,通通都聚在了你们的脸上。” 程氏夫妻又对看了一眼,同时笑了。 “真是没想到,我们夫妻最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不过也不意外,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只是贱民,哪里斗得过朝廷呢?” “贱民可不会杀自己的同类,他们只会守望相助。” “守望相助,呵呵……华姐儿,你真名叫什么?” “谢瑶华。”谢瑶华答完微微一笑,“现在,你们可以安心去死了。” 话音未落,程氏夫妻便同时暴起,一人握着砍刀,一人挥着板斧,同时朝谢瑶华袭来。 谢瑶华身形一闪,咻地从两人之间的缝隙穿过,手中短刀滴血未沾。 程氏夫妻却轰然倒地。 夫妻俩紧紧捂着脖子,却挡不住汩汩往外流的鲜血,两人费力地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一张嘴,那血便喷了出来。 十几息后,两人便没了气息。 他们瞪大眼睛,直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死了。 真正的两个匪首已死,莲华岛瞬间群龙无首,谢瑶华他们没费多长时间,就将莲华岛控制住了。 玄音前来汇报:“主子,岛上还有许多妇女和孩子,这些人可能身上没有背负人命,但他们的眼神不对劲。” 谢瑶华去看了一眼。 那些人的眼里,全是仇恨,这不是一个被迫抓来岛上的受害者会有的眼神。 谢瑶华皱了皱眉,然后与其中一个进行了“友好”的交谈,之后很快就确认,这些人在上岛开始,就被海盗们用各种言语和行动进行了服从性的训练,如今这些人的行为完全是肢体反应,而非真心。 想要恢复到正常人的样子,可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与人力物力。 “玄音,先派人送他们回陆地,把他们的情况告知肖将军与方大人,再将这些人集中在一处单独治疗,告诉方大人他们要做好长期治疗的准备。” 玄音得了令,立即便安排人将受害者们一批批送走。 等到送完最后一批,已经是第三天了。 青眉前来汇报:“主子,那边发现一个小水洼,洼里的水是黑的。” 黑水? 谢瑶华心念一动:“气味如何?” “刺鼻,闻着有火水的味道。” “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小湖?” “除了我们几个,没有别的人知道。” “带我过去。” 那处小水洼就在岛里某户屋子的后头的菜园子里,被杂草掩盖着,旁边还有另外一个水洼,这个水洼的水是正常的,很清澈,不难猜出主人挖前一个水洼的时候是要用来浇灌青菜,出了黑水便弃了,重新挖了后头这个。 青眉将杂草拨开,露出了一小汪黑水:“主子,就是这里了。” 气味确实难闻,谢瑶华弄了一些到旁边的空地,拿来火折子一点,火舌蹭一下把那一小块空地给卷了。 “这确实是火水。” 火水虽不是特别昂贵,但大部分穷人都买不起,便是这海盗岛里,也不是每个屋子才能用得起油灯,拥有这汪火水的这户人家想必是从来没用过油灯,闻都没闻过火水的气味,所以不知道自己后院竟然藏着真正的宝贝。 谢瑶华多叫了两个人,几人在菜地的几个方向都挖了水坑,结果挖出来的,全是火水。 “留一口眼,剩下的全填上。等回到岸上,我会亲自跟容铮讲这件事。” 说到容铮,谢瑶华眯起眼,“青眉,还没有容铮的消息吗?” 他们到莲华岛已经六七天了,一开始还能收到容铮那边发出的焰火,后面这几天,她每次发出的焰火都没再得到任何回应。 青眉摇头:“主子,今晚我们会再一次尝试联系。” 今晚,不,她等不及今晚了。 留了几个人守在莲华岛,谢瑶华登上了船。 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回闽州等容铮的消息,可她竟是要出海去寻容铮! 青眉和玄音死死拉住她:“主子,没有熟悉的人带路,船根本走不远,到时候别说是找不到殿下,只怕我们自己都会迷失方向,最后死在海上!” “让开。” “主子你便是杀了我们,属下也是不会让开的!主子,殿下有令,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他是生是死,主子您一定要活着!” “只有主子您活着,殿下来闽州才有意义!主子!” 看着眼前红着眼的两人,谢瑶华抿唇:“……他是不是出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低下头。 好半天,玄音才答:“主子,殿下他……失踪了。” 第146章 生死相随 容铮失踪了?! 谢瑶华心中一紧。 前世容铮并没有到闽州赈灾、剿匪,更没有出海,而谢瑶华对没有发生过的事确实无法预知。 其实从她重生那天到现在,许多事都没有再按照前世的轨迹走,只不过先前的所有种种都发生在洛京,谢瑶华对洛京的人和事都相当熟,所以大局在握。 如今远离洛京,又是在海上,出事的又是容铮,她再如何沉稳,这会也是有些乱了。 重重咬唇,谢瑶华镇定下来:“失踪的消息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玄音低声交待:“三天前,我第一次押送那些岛民回陆地的途中,救了一名海员,他说殿下在与瀛州岛海盗交手时,牛头山的牛义当场反水,后面又遭到混在士兵里的奸细背刺,混战中殿下跌落海中,孔将军下水去救,结果连孔将军也消失了……” 玄音担心这名海员是胡说八道,因此丢给肖将军审讯了一番,审讯的结果是,这名海员没有说假话。 “肖将军已纠集了人手前往瀛州岛的方向去,但截止到昨天晚上,那边仍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属下也派人一直盯着,直至现在仍没得到殿下或是沧云他们的回应。”玄音声音越来越小。 “为何不告诉我?!” “殿下出发前曾下令,不管他发生了何事,都不能影响你在莲华岛的行动。”玄音半跪下来,“属下是听令行事,但的确该罚,请主子责罚!” 如果责罚有用,那谢瑶华一定毫不犹豫的将眼前这些人全部罚跪! 可责罚无用。 谢瑶华默默松开唇瓣:“先回闽州。” 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闽州,谢瑶华还没下船就先看到了肖将军和方大人。 “方大人,给我两艘能出远洋的船,肖将军,我需要人手。” 能出远洋的船,大部分都随容铮出海了,城中还有三艘是先前触过礁的,因为水灾以及各种原因,还没来得及修补。 但容铮下落不明,眼下敢出海也能出海的,便只有谢瑶华及这三艘船了。 方大人连夜纠集人员维修大船,人手方面,肖将军也找人给士兵们做紧急的水上训练。 各项准备工作一共做了五天,这五天当中,谢瑶华一直让人留意海边或是天空,但遗憾的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谢瑶华第一个登上了船,玄音和青眉她们紧随其后,接着是上回死里逃生的那名海员张贵,张贵的身后,是几个老渔民。 张贵去过无名小岛,知道容铮与瀛州岛搏斗的具体方向,而几个老渔民拥有丰富的出海经验,这几个人待在一起,定能用最快的速度以及最安全的方式找到战场。 肖将军想跟着上船,但他身负皇命以及容铮的命令,不能擅自离开闽州城。 再加上此地的疫情还未完全消失,灾后重建也在进行中,他要是也跟着走了,朝廷那边必定会重新派人过来。 到时候,容铮与大家在此地的辛苦付出,最后都会变成别人的功劳! 所以,肖将军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容铮死在海上了,那自己至少能替他守着这些功劳! 大船即将发动,谢瑶华想起个事,她将肖将军拉到一边:“你亲自写信回洛京,就说容铮和我双双失踪,生死不明。” 肖将军眉头一皱:“可如此一来,只怕会把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全招了来,到时候你和殿下便是不死,怕是也没机会回到岸上来了。” 不能及时回到岸上回到大兴,那么再过几年再出现,洛京若是换了局面,他们极有可能会被打成海盗,或是说他们自立为王。 肖将军担心的,谢瑶华自然也想到了。 她微笑:“官家态度如何我猜测不出,但容钰他们一定舍不得分神给闽州,因为容铮失踪,是他们所有人上位的好时机。” 都是为官者,脑子一点就通,肖将军点点头,跟谢瑶华再三确认联络的暗号与方式后,他便下了船。 大船启动了。 冬季的信风徐徐吹着,到快入黑时才染上寒意。 肖将军眨了眨酸涩的眼,再抬头望远时,海平面上什么都看不到了。 “回去吧。” 当天晚上,肖将军便写了一封奏表与一封家书,加急送往洛京。 三天后,容铮与谢瑶华在海上失踪的消息在洛京传开。 皇城司。 沈瑜一脚踹开容战的门。 容战的条案上正摊开一幅地图,沈瑜进去就将之抓起扔一边:“容战,你这个说一套做一套的小人!” “沈瑜你放肆!” “我就放肆了!有种的就跟我单挑!” 容战热血上涌,抓过墙角的长枪便随沈瑜到了院子里。 “单挑,本皇子任何时候都不怕,但你可要想好了。不管你是输还是赢,本皇子都可以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你最好把我流放一千里,我正好去找殿下!” “殿下殿下,你心里就只有他,你可有想过我也是你的殿下!” “就冲你嘴上说着要帮殿下,却暗地里派人半路截杀殿下的行为,你就不配得到我的敬重!” 这话也太不能听了! 容战脾气再好,这时也是忍不了了。 长枪掷过去,容战身形紧随而上。 沈瑜也掷出长剑,人也跟着欺上去。 两人瞬间打了起来。 武器丢了就不要武器,你一拳我一脚的直接近身攻击,旁边的人几次想要插手,都被两人喝退。 这一架打了足足半个时辰,最后还是容战叫了停:“沈瑜,你对我下死手?你不要命了?!” 沈瑜松开嘴,吐出一口血沫:“我若是下死手,你以为你还能活?” “你个疯子。” “疯子也比你有良心!” 容战也吐出一口血沫,一脚踢往沈瑜的小腿肚:“你以为我不想有良心?可如今这个局面,若一直揣着所谓的没用的良心,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沈瑜,你一口一个没良心的骂我,本皇子倒想问问你,你觉得我因为有良心而死,和因为没有良心而活着,这两样,我大哥更希望看到我哪样?” 沈瑜翻了个白眼。 这还用问吗?大殿下当然是希望容战活着了。 容战仰面躺在地上,看着渐暗的天色,他闭上眼:“更何况我若不动手,动手的便是别人了。若是容钰容啸他们,大哥尚有活路,但若动手的是我父皇呢?” 第147章 老爷,这是什么? “若动手的是父皇,容铮早就死了。” 永宁侯府内,容钰跟谢明珠如是说。 谢明珠安抚他:“容铮这人就是祸害,祸害哪会那么容易死的?更何况官家也舍不得让容铮死。” “的确,虽说父皇如今对我的态度堪比秦家出事前,但他对容铮的偏爱,还是很明显的。” 容钰有些不甘,但是转念一想,又笑了,“不过容铮现在在海上失踪,便是当时没死,等过段时间他再回来,便是本宫什么也不做,本宫的那些好兄弟,定会给他扣上好些罪名。” “殿下可不能什么都不做。” “嗯?我能做什么?派人到海上将容铮杀掉?” “殿下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若我的眼睛还只盯着容铮,眼界还如此浅的话,就是殿下不嫌弃,我自己都要嫌弃自己了。 殿下,我的意思是,您要趁着大家的焦点都在容铮身上的时候,悄悄增加自己的赢面。” 容钰觉得她所言甚是。 “淮阳王偷做的龙袍虽说已经销毁,但殿下可以重新赐他一件。” “明珠真乃我的知音。” “知音不敢当,但能够替殿下排忧解难,是明珠的荣幸。” 两人相视而笑,笑容里都带着残忍。 容钰招来部下,将命令交待下去,又把聂凤叫来,让她去执行另一项命令,最后拉着谢明珠叹气:“明珠,在淮阳王府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吧?真是委屈你了。” “一时的委屈,换来一个大秘密,那便是值得的。”谢明珠微笑,“殿下,知道淮阳王为什么会做龙袍吗?” “不是他想当皇帝?” “不是。”谢明珠笑容神秘,“他没有资格当皇帝,但他的儿子有。” 容钰笑容凝住:“你是说,小王爷是父皇的儿子?不对,这年纪对不上!” “小王爷是淮阳王与太后所生,他与官家是兄弟。” 这消息也太炸裂了,容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半天他才缓缓吁出一口气:“明珠,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也事关皇室的颜面,万不可再提及了。” “若是淮阳王府一事顺利,此事也没有提及的意义,或是不顺利,或是太后插手,那便只有搬出此事,方能将事情摆平了。” 容钰将此事压下,又与谢明珠说了些别的才走。 谢明珠将他送到二门处。 看着容钰的身影消失不见,碧兰上前汇报:“主子,金凤楼那群人还是油盐不进,不过谢瑶华很看重青叶,要不奴婢将青叶抓起来,给她们来个杀鸡儆猴?” “这些小人物,也配让本小姐挂心?碧兰,你是太看得起他们,还是太小看我?” “主子——” “金凤楼那些小蝼蚁都依附着谢瑶华这棵树来生存,只要谢瑶华这棵树倒了,这些小蝼蚁自然也跟着消失。” 谢明珠微笑,“碧兰,你在我落魄时依然对我不离不弃,这一点我永远记得,但如果你还只有这点眼界,那你这辈子也只能做一个奴才。” 碧兰神情一凛。 自容铮出了洛京,容钰便越来越受官家看重,如若没有意外,容钰重回储君之位只是时间问题,重回储君之位,跟一开始被立为储君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后者是因为他的身份最合适,是祖制。前者,那就是凭自己的能力重新坐回去的。 如果官家重新让容钰成为储君,就说明官家已经深思熟虑过,要将皇位传给他了! 容钰登基为帝,谢明珠便是皇后,而自己则是从帝后微末时便跟在身边卖命的功臣,到时候自己至少也能脱离奴籍。 若自己再出色一些,只怕是能赐婚给朝中重臣,权臣,到那时,自己就能从底层,一跃成为真正的人上人! 碧兰越想越高兴,若不是谢明珠还在跟前,她只怕要当场笑出声来了。 “到年关了,永宁侯身体最近如何?”谢明珠边往里走边问。 “大公子在冀州找了两个大夫进府,这两人听说是跟过农大夫,他们二人进府后,侯爷的情况的确有在变好。” “这谢晋明倒是对永宁侯夫妻有孝心。”谢明珠说了一句,脚步一拐,“走,去瞧瞧。” 谢明珠来的时候,谢晋明正在大夫的指点下亲自给永永侯按摩,大冷的天,他只着了一件中衣,额上沁了细汗,看得出很卖力。 谢明珠原以为谢晋明只是做个样子而已,这会亲眼见着,一眼就知道他不是做样子。 奇怪,难道谢晋明就不怕永宁侯康复之后纳新侍妾生新儿子吗? 谢明珠重新回到永宁侯府后,便很少到主院这边来,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谢晋明想,她应是还记恨早先被永宁侯当众扔出府之事。 说实话,谢晋明觉得永宁侯有些拎不清,不过事情已经过去,谢明珠也已经回府,还得了官家的赐婚,只要容钰不再行差踏错,谢明珠最差也是一个皇子妃。 谢明珠冲谢晋明微微一笑:“大哥,我跟父亲说几句话。” 一声“大哥”,把谢晋明喊得心花怒放,他将两个大夫带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把外头的下人都撤走。 谢明珠让碧兰在门外侯着,她在永宁侯榻前坐了下来。 “父亲,东子有跟你说吧?谢瑶华跟着容铮去了东海,今日早上东海方面传来消息,她和容铮一起在海上失踪了。” 谢明珠一脸担心,“她才十七岁,回洛京之后不是被这个欺就是被那个陷害,一天的好日子都没过过,若她就这么死在了海上,那多可惜呀。” 永宁侯神情平静,只是眼睛唰地红了。 “东子还有没有说,我和容钰已经被官家赐婚一事?没说的话,我现在说给你听也一样。父亲,你如今也是半个皇亲国戚了。我说过的,我一定会带着永宁侯府更上一层楼的。偏偏父亲不信。” “父亲信与不信,也没什么所谓了。” 谢明珠笑了笑,“用不了几天,容钰就会重新成为储君,届时,我就会是未来的太子妃。到那时,我会再来看望父亲,再来问父亲一句,悔不悔当初那样对我。” 谢明珠走后,永宁侯压抑地吼叫了一声。 东子急急冲进来:“老爷!” “瑶,瑶,华!” “大小姐她,她失踪了!” 永宁侯死死瞪着东子:“脖,子,脖子!” 脖子?什么脖子? 东子的目光落在永宁侯的脖子上:“您是说,让我把您脖子上的东西取下来?” 永宁侯闭眼,淌泪。 东子赶紧把他脖子上的东西扯下来。 那是一个吊坠,是用半块断玉做成的! “老爷,这是什么?” 第148章 你们在做什么? 这是调动谢家家将的信物。 谢家的家将只认信物以及暗号,上回谢文轩调动家将来杀谢瑶华,用的就是暗号,此暗号,是永宁侯在替他请封为世子之后告诉他的。 直至现在,永宁侯还不知道谢文轩曾调动过谢家的家将。 永宁侯要东子拿着信物调动谢家家将去东海救谢瑶华,但他如今这情况,一个字要挤好久才能挤出来,等他把意思表达清楚,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东子捏紧信物:“老爷请放心,小的这就出城!” 听到东子的脚步声远去,永宁侯这才舒出一口气。 东海很远,而且谢瑶华是在海上失踪的,但是谢家的家将,一定会找到她。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永宁侯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谢瑶华那张清冷漠然的脸。 她才是自己的女儿!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是自己亲手将她推开,一步步将她逼上了绝路! 永宁侯悔不当初,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永宁侯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谢晋明等兄弟三人领着丫环进来,丫环给他喂食,谢晋明等三人则与他说话。 谢晋明这段时间都在以谢家大公子的身份扩大交友圈,同时将之前岌岌可危的旧圈子做了及时的维护,效果显着,也就这三天里头,他就接到了三个邀约。 永宁侯默默听着,等他讲完了,才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谢二公子是个算账的好手,这段时间就把过去三年的账全给盘过一遍了,他重点把谢瑶华离京前支取的一万两拎出来讲了一嘴,讲完见永宁侯没有任何表情与表态,他便知道下回不能讲与谢瑶华有关之事。 谢三公子前几天岁考,成绩不错,夫子承诺年后便将他举荐到国子监,到了国子监,他明年好好准备一年,就下场参加后年的秋闱。 永宁侯又嗯了一声。 饭吃到一半,谢二被管家请走了,谢三则要回去继续用功读书,谢晋明留了下来。 他屏退了下人,在永宁侯耳边小声:“父亲,您是不是在等东子?” 永宁侯一顿,谢晋明就叹气:“东子的事,明珠不让我讲,但孩儿想着,东子是父亲您的人,他的去向,您应该知晓……父亲,东子偷府里东西的时候被人抓了正着,他在逃跑中掉进井里,被淹死了。” 永宁侯冷笑一声,想说些什么,但只有一串谁也听不出来的音节。 谢晋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隐隐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父亲是想说,东子不是偷东西,东西是你给的,他是奉你之命出府?孩儿也觉得东子不至于眼界那么浅,如今总算真相大白,可惜他已经死了。” 永宁侯又是一声冷笑。 谢晋明又叹了一声:“父亲,我明日就找两个机灵的过来伺候您……不管如何,您都要好好养病。” 见永宁侯闭上了眼,谢晋明便没再说话,而是默默替他按起摩来,按了足足一盏茶,见永宁侯睡过去了,他才离开。 谢晋明如今住在梅院,这里原先是谢文轩住的地方,谢二和谢三则分别住在柳院与荷院。 梅院书房内,谢二和谢三已等候多时,谢晋明一进来,谢二便立即站起:“大哥,现在怎么办?” 谢二说的是东子,但大家知道他说的不止是东子,他说的其实是谢瑶华。 东子是永宁侯的人,他今天出府,必定是替永宁侯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 而眼下能让永宁侯挂牵的,只有谢瑶华。 谢晋明摆了摆手:“瑶华毕竟是谢家的千金,她现在在东海出了事,于情于理,哪怕是做给外人看,谢家都得有所表示。” 谢二谢三对视一眼,谢三迟疑道:“可是大哥,这样会不会惹得明珠姐不高兴?” “明珠不高兴,跟谢家要不要做样子,这二者之间没有任何冲突。”谢晋明说,“如今大殿下失踪,京中风向大变,几个皇子之间必定有一番恶斗……” 皇子之间的争斗,除了实力,还有德行操守各方面,谢明珠身为容钰的未婚妻,实力方面可能不能加持,但凡是能替容钰赢得好名声的事,她一定不会吝于去做。 杀了东子,只是不想谢瑶华得救,谢家遣人去东海,是给永宁侯府与容钰攒好名声。 的确没有冲突。 谢三听完,豁然开朗:“多得大哥开解,不然愚弟可真是犯了大错了。” “你年纪小,又一心读圣贤之书,不懂那些人心弯绕是自然,日后等你入了仕,必能自己体会。老二与人打的交道多,论洞悉人心,我们兄弟之中,还得数老二。”谢晋明夸了谢二公子一通。 “大哥抬举了……”谢二自谦了一番,之后又拍了谢晋明一通马屁,最后道,“大哥,大殿下与瑶华失踪,你说这洛京真正上心的会有几人?” “柳嫔,四殿下,以及皇城司的沈将军,这几个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可我听说四殿下曾半路截杀大殿下。” “道听途说的事情哪能当真?二弟若是不信,尽管接着往下看看,不出三天,四殿下就算自己不出京,也定会派信得过的人出京。” 容铮与谢瑶华在海上失踪一事,成了洛京这几天最大的话题,朝堂,学堂,街头巷尾,都有人讨论此事。 沈吟月等了三四天,没等到官家派人南下的消息,她急得直接去皇城司找沈瑜。 结果还没到皇城司,就先见到了容战。 容战派人半路截杀容铮一事,沈吟月也有耳闻,这时心急之下脑子一抽,直接便冲过去: “容战!我要跟你决斗!” 容战的关刀公都抽出来了,结果发现是沈吟月,他连忙将刀扔一边,徒手去接她的鞭子。 小姑娘怒气冲天,但挥出来的鞭子半点力气了没有,容战没费任何力气就将鞭子抢了。 丢了武器,沈吟月还有簪子。 头上的东西拔完了,她就用手掐,用腿踢,最后用牙咬。 天冷,容战穿了一身厚盔甲,她咬不动,一气之下她便去扒容战的盔甲,容战吓得赶紧挡。 一个挡,一个非要,然后不知是谁先绊到的谁,两个人便跌在了一起。 沈吟月瞅紧机会赶紧下嘴! 狠狠往容战脖子咬去!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大喝:“你们在干什么?!” 第149章 我的孩子 这声怒吼,吓得容战忘记了抵挡。 沈吟月咬上他脖子,小尖牙用了狠劲! 容战痛得呲牙:“沈瑜,叫你妹妹快检松牙!” 沈吟月不松,还加大了力气,是下了决心要撕容战一层皮了。 沈瑜赶紧冲过去捏她下巴,这才将容战的脖子从她的小尖牙上解救下来。 脖子上火辣辣的疼,容战一抹,抹到一手的血。 他指着沈吟月,一边想发飙一边又觉得好笑:“你俩不愧是兄妹,一个上来就杀,一个上来就咬!你们都是属狗的吗?一点脑子都不长的吗?!” “别骂了!再骂我拉不住她了!” 容战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怎么可能不骂? “但凡长了脑子,都知道如今——诶连个姑娘都拉不住,沈瑜你干嘛吃的?!” 沈吟月又扑过来了,像只小狗一样对容战好一阵疯扯。 容战就没感觉到痛,但是觉得憋屈。 这兄妹俩,都把他当恶人! 整个洛京,都把他当恶人! 他真想一巴掌将这小姑娘给拍飞,但他忍住了。 反正被个小姑娘啃几下死不了的。 于是容战躺平了。 沈瑜可不敢躺平。 这姑娘是自己妹妹,这姑娘还没出阁! 沈瑜庆幸这里没几个人,不然被人看见自家妹妹和一个男子做这样的事,那名声还能要吗? 再一次将沈吟月拉开,沈瑜冲容战丢下一句“明日再来找殿下”便带着自家妹妹匆匆走了。 容战在地上躺了一会才爬起来。 亲随赶紧过去:“殿下,您脖子上的伤——” “小狗咬的。” “啊对,殿下脖子上的伤是被一只小狗咬的。”亲随强调,“殿下,您脖子上被小狗咬的伤,得立即处理,不然一会娘娘见着,只怕会担忧。” 处理好脖子上的伤,再重新把盔甲穿上,容战问:“看得出来吗?” 亲随说看不出来,于是容战赶紧进宫。 容铮失踪一事,起初还一直瞒着柳嫔,如今过了这么多天,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一个时辰前,柳嫔听说了此事,急得当场就要去找官家讨要说法,快到福宁宫时又自己把自己劝住了。 但回到成平宫就一头栽倒人事不醒。 容战来的时候,五公主几乎哭成了泪人,害怕得浑身发抖:“四哥,母妃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母妃绝对不会有事……” 容战好一番安抚,五公主也跟着冷静下来。 在三个太医的联手救治下,柳嫔终于苏醒。 兄妹俩赶紧扑过去:“母妃!” “出去!所有人都出去!” 太医和下人们都出去了,柳嫔顾不上别的,一把抓住容战,声音压得很低,但很有力:“战儿,弄死他们!” 容战一怔。 他以为母妃会叫他去东海救容铮。 “铮儿现在出事,容钰必定会落井下石!他也不会放过你!你莫要再保留实力!”柳嫔重重喘气,“这群都是狗东西!你父皇也不是人!你不动手,这些狗东西定然会取你的命!” 五公主一抹眼角:“四哥,你听母妃的!几人当中,你实力最强,但若是慢了一步被人抢了先机,你的实力,都将会化为杀死你自己的刀!” 容战向来冲动,他也很容易被情绪裹挟,这会却是无比冷静。 “母妃,小五,我想出京。” 柳嫔眯眼:“你想救铮儿?” “是。” “他不用你救。铮儿做事向来慎密,凡事必留有后手。瑶华也不是泛泛之辈,曾一人挑了秦家的千人私兵营,他们两人同时失踪,必是另有筹谋。” 柳嫔越说越冷静,“退一万步,他们真的在海上失踪了,洛京与东海千里之遥,你就算是去了,只怕也捞不到他们的尸体。” 柳嫔说的每一个字都很残忍,但这就是现实。 “母妃,大哥他不会有事的。” 容战的这句安慰实在苍白。 柳嫔用力喘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口参汤。 “战儿,我向来把铮儿当亲生的儿子看待,你也一样。假设铮儿已经遭遇不测,那我便只有你这一个指望了。” “母妃——” “你就当是报答我,你也要用尽全力去争那个位置!” “母妃——” “只有你坐到那个位置,别人才没有机会往铮儿头上乱扣帽子乱泼脏水!” 容战抿唇看着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母妃,近乎自虐地问:“可是母妃,我没有那样的本事,万一我也死了呢?” “你若死了,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往你头上乱扣罪名!我柳胜男绝不允许任何人这般欺侮我的孩子!” 一句“我的孩子”,让容战落了泪:“母妃,我会拼尽全力去争那个位置,我也不会允许有人往我的头上以及我的兄弟头上乱扣罪名! 母妃,孩儿也答应你,若我夺得了最后的胜利,大哥也平安归来,我一定会——” “容战!” 柳嫔沉声打断,“我让你弄死他们,不是让你给谁做嫁衣!若你已夺得最后的胜利,那理所当然是你坐那个位置!至于你皇兄会如何选择,那也得到那个时候再说。 战儿,你是我的儿子,我与这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容战伏到柳嫔榻边,释然又羞愧地哭了。 他以为在母妃心里,他只是容铮的垫脚石,是注定要为容铮牺牲的,现在他终于明白,母妃是爱他的。 哭了一阵,容战便出去做部署了。 五公主一直陪着柳嫔,衣不解带地照顾柳嫔。 五公主说:“母妃,若是四哥也死了,那就换我上。” 柳嫔一顿:“小五你……” “母妃,我也想成凤。还有,那个位置,凭什么只能男人坐?”五公主在她耳边轻声。 柳嫔先是不可思议,再是释然,最后一脸欣赏:“你这丫头,比我有志向有魄力,只不过女子天生就比男人位弱,你若想要去够那个位置,可得付出比其他人百倍甚至千倍万倍的努力。” “我知道。” “为娘不会拦着你,但不赞成你现在就冒头。小五,对你,母妃有自己的私心。”柳嫔叹气,又愧疚,“如果有得选,母妃希望你能去宫外,去京外,甚至是大漠,去见识真正的大好河山。” 这一晚,五公主歇在了柳嫔处,母女二人说了大半个晚上的悄悄话,到了后半夜才睡。 天亮了。 太阳出来了。 红彤彤的太阳到了晌午,突然钻进了云层,整片天空变得灰暗。 所有人都知道,这洛京的天,要变了。 第150章 牵手 沈吟月起了个大早,这会已经是在皇城司门口侯着了。 昨晚她被沈瑜拎回去教育了半宿,她已经知道错了。 所以今天,沈吟月是过来向容战道歉的。 当然,向容战道歉只是她今天过来的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她想知道容战以及柳嫔的态度。 昨晚她被大哥关禁闭的时候,父亲浔阳侯偷偷过来给她送吃的。 父亲跟她讲了许多许多,概括起来也就两个意思: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二,人走了茶才凉,就已经是难得的有情有义了。 人都有私心杂念,这个沈吟月懂,更何况容战也是有资格去争那个位置的人。 她如今奢望的是,容铮和谢瑶华只是失踪,还不能完全算是“走”,所以她希望容战和柳嫔还没有撤走对容铮的关心。 容战刚从朝会下来,亲随便迎上来:“殿下,小郡主来找您了。” “什么小郡主?” “就昨晚……咬你的那位,浔阳侯府的沈吟月小郡主。” 昨晚咬他的那位沈吟月! 容战一摸脖子,嘶了一声:“她还敢来?!” “浔阳侯亲自送过来的,左右奴仆都提着东西,属下瞧着,小郡主这是来向殿下请罪。” 请罪? 对他又是骂又是打又是咬的,提点东西说一声“对不住”就翻篇了?他容战有这么好哄? 容战打定主意要好生为难沈吟月一番,结果远远看到立在寒风中的那抹鹅黄色身影,他心中的气就莫名消了一大半。 这姑娘确实挺狠的,下嘴也不留情,但是吧,好像也没有特别痛。 等下了马,见到沈吟月噙着泪的双眼,以及冻得红通通的鼻头,容战嘴角抽了抽:“看来沈瑜训得挺狠的啊,仅仅一晚上就能把你这只小老虎变成了小兔子。” 沈吟月恭谨地上前行礼:“吟月拜见四殿下,祝四殿下万事如意,健康快乐……” 这一长串问安语,听着像是祝寿似的。 他有那么老吗? 容战摸了摸脸,脸虽不滑,但也没起老皮,还年轻着。 再一想,自己还未行冠礼,当然年轻了。 “郡主免礼。”容战把手背在身后,“你找本皇子有事吗?” 沈吟月就先道了个歉,十分真诚的那种,道完歉见容战脸色尚可,她立即将人拉到一边: “四殿下,大殿下和瑶华姐在海上失踪了,我想问问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长这么大,容战只拉过自家妹子五公主的手。 五公主与眼前这姑娘年纪一般大,论刁蛮,应该也不相上下,但五公主牵他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家妹妹的力气好像又大了或是怎样怎样。 而眼前这姑娘只是抓住他手臂,还称不上牵手,容战就有些不自然了。 心跳得有些快。 见容战沉着脸,眼神一直变来变去,沈吟月的心当下便凉了。 还真的是人一走茶就凉啊! 她松开手,自嘲一笑:“抱歉,是我逾越了。” 沈吟月行了个礼就要离开,容战叫住她:“我已派人去往东海,但真正的战场从来都不在东海,而是洛京。” “你是说——” “许多事跟你一个小姑娘说不明白,沈瑜与你父亲浔阳侯应是心里清楚,小郡主要是感兴趣,不若回府之后向自己的父兄去了解。” 容战说着多加了一句,“如果这个世上连自己亲人都没办法信任,那我一个外人的话,更加不可信。” 沈吟月心想,亲人可不可信,得看什么样的亲人,外人可不可信,也得看是哪个外人。 如果像谢瑶华家里的那些亲人,那怎么信任? 如果是容铮这样的外人,又有什么不敢信? 父亲如今十分上进,下了朝会之后都会留在部里处理公事,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的。 而大哥沈瑜身负护卫整个洛京安全的责任,更是早出晚归。 所以,要想问他们些什么东西,最早也得是今晚了,而如今辰时刚过,时候早得很。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沈吟月的焦虑到达了巅峰。 身边的小丫环连翘连忙提议:“郡主,这里离城北不远,不若我们去城北看看?” 自家郡主挺喜欢城北的秀儿和小石头这几个孩子,说不定去见了他们,她心情就能变好一些呢? 年纪长些的连枝不赞成,因为她们今天没带护卫出门。 虽说城北早就不是从前的城北,但不代表那边就没有了歹人,若是遇到歹人,就她们三个姑娘家,只有等着被害的份。 自从谢瑶华出了洛京后,沈吟月与肖雅她们只去过一次城北。 少了谢瑶华在中间缓和,她们能深深的感受到阿花婶和秀儿她们的拘谨,因此后面就只遣人送东西过来,人是一次没再来过了。 今日连翘一提,沈吟月便立即起了心思。 容铮与谢瑶华失踪的消息传了这么多天,阿花婶他们应该也听到了,这会应该也是急了吧? 总得有个人去跟他们说一声这个事的。 “连枝,你去皇城司跟我哥说一声,我和连翘先去城北。” 连枝不放心,劝了几回都没劝住,只能听令去皇城司给沈瑜报信。 跑了一条街,连枝越来越不安,恰好有一队士兵经过,她立即冲过去抓住为首的那人: “我乃浔阳侯府吟月郡主身边的婢子连枝,烦请大哥差人跟我们家世子说一声,郡主去了城北!” 浔阳侯府的吟月郡主,是他们皇城司沈副将的亲妹子,这是每个皇城司士兵都知道的事,因此为首那人点点头:“在下这就差人通知沈将军。” 容战远远便看到一个姑娘拦了皇城司的巡逻队,大步过来时,只看到那姑娘匆匆跑开的背影。 他好奇问了一句:“刚才拦路的是谁?所为何事?” “回殿下,刚才是吟月郡主身边的婢女,说是郡主去了城北,托属下跟沈将军知会——诶?” 他话还没有说完,殿下怎么跑了?而且他跑的方向,是那个叫连支的丫头跑的方向! 殿下这是去寻吟月郡主了吗? 边上的小兵压低声音:“殿下与沈副将这段时间越发不对盘,只怕殿下追上去是要为难小郡主。老大,我们要不要追上去看看热闹?” “上峰的热闹是你能看的吗?赶紧去找沈将军!若是晚了,害得沈将军家妹子被骂,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沈瑜接到沈吟月去城北的消息人就急了,听说容战还气匆匆的去追,他更是急得上火。 看来今天的道歉没成功,这两个人还得再掐起来! 将手头之事尽数交给部下,沈瑜带着十几个亲随往城北赶。 他是去给自家妹子撑腰的,却没想到过去之后,会看到那样一副让他胆肝俱裂的画面! 第151章 她不知道会这样 沈吟月浑身是血地贴着墙角,身边伏着十几具尸体! 沈瑜大惊失色:“吟月!” “大哥!”沈吟月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快去帮四殿下!” “你没事——” “我没事!四殿下救了我!刺客太多了,他只有两个人!大哥快去!” 让两名亲随赶紧带沈吟月离开,沈瑜领着剩下的人往沈吟月指的方向去。 不一会他就看到了容战。 容战的亲随早就倒地,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他的关公刀横在身前,孤身面对二十几个刺客,他身上全是血,身形却是稳稳扎在地上! 沈瑜再无犹豫,带头往里冲:“殿下!属下来了!” 容战原就战力惊人,加上沈瑜,那是如虎添翼,再加上沈瑜带来的亲随,十几人合力,没多久便结束了战斗。 容战将关公刀拔回来,扭头看沈瑜:“你妹妹呢?” “已命人送走。殿下你伤势如何?” “死不了。” 容战说了一句,便前去查看自己亲随的伤势,确认对方已死亡,他的肩膀一下子垂了下来。 沈瑜低声:“今日之事,我们沈家会给殿下一个说法。” 容战一脸莫名:“容钰办的事,你们沈家打算给什么说法?” “这些刺客……” “这些刺客是容钰送给我的礼物,吟月郡主是受我所累。不过令妹一个姑娘家,只带了一个婢子就敢去城北,本皇子也不知是该说她是对洛京的治安太有信心,还是该说她没长脑子。” 又是一句“不长脑子”! 不过这回沈瑜却是没还嘴,静静地站着听完了训。 沈瑜比容战年长个六七岁,早前容战还喊他一声瑜哥,这会也不好再继续训。 于是容战命人厚葬自己的亲随后,就慢慢往皇城司的方向走。 他浑身是血,身上带着寒气与杀气,路上见到他的人都纷纷让开,生怕遭受无妄之灾。 沈吟月看着他这样子,突然间心脏猛地一缩,有些什么情绪布满了她的心。 她碎步跑过去:“殿下,你有没有事?” 容战摇摇头,没说话。 “今天真的谢谢殿下,如果没有殿下——” “道谢或是道歉,都请改天。” 容战扔下一句便大步离开。 沈吟月抚着胸口,呆呆地看着容战的背影,有些身形不稳。 沈瑜及时将她扶住,神情严肃:“在殿下与谢姑娘平安回京之后,你不要再出府了。” “大哥也嫌我是累赘?” “你不是累赘,但如果今天你去城北之前能先做好准备,四殿下不会束手束脚。”沈瑜低声,“他身边的亲随,从他两岁便陪着他了,如今死在了城北。” 沈吟月捂着嘴哭了出声。 容战的亲随死了,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也只剩下连枝一人了。 “对不起……” 她不知道会这样。 她只是想去城北一趟,她只是想要安抚一下阿花婶和秀儿她们而已,她真的从来没想过洛京会变得这么危险。 沈瑜叹了口气:“刺客是奔着四殿下去的,你也是无辜被卷进去,连翘她——” “刺客虽是奔着四殿下而去,但如果我不去城北,四殿下也不会来城北。他不来,连翘便不会死,他的亲随也不会死。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 沈吟月哭着回府,然后自己去跪了家祠。 沈瑜在回府的路上便给浔阳侯送了消息,兄妹俩回到府上不久,浔阳侯便也跟着回来了。 叫上二儿子三儿子,父子四人进了书房。 “自大殿下失踪,容钰他们几人都在蠢蠢欲动,只谁都不愿意成为第一个动手的人。” 浔阳侯说,“如今容钰率先出手,想必他后头紧接着会有许多针对四殿下以及我们沈家的行动,你们几个,尤其是沈瑜,该行动的时候,不要有任何犹豫,但行事之前记得长脑子,切莫授人以柄……” 浔阳侯好一番淳淳叮嘱。 等四人从书房出来,才发现外头已经下了雪,天也已经黑了。 “今年的冬天,真冷啊。” 浔阳侯感叹了一声。 大雪下了足足一夜。 隔天一早,沈瑜踩着没过鞋面的雪去皇城司。 与此同时,容战告了病没去上朝,他顶着风雪出了宫,径直进了容铮的大皇子府。 他的幕僚与容铮的幕僚都等在府里。 屋里燃着银丝炭,有人在煮茶。 屋里暖暖的,茶香味浓郁。 如果不知道外头的局势已经刻不容缓,如果忽略众人脸上的凝重神色,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场精心准备的茶话会。 容战一来,众人都站了起来:“四殿下。” 挥挥手让下人们出去,只留下两个心腹来听使,容战在最上首坐了下来:“各位有很多疑问,但本殿下不想浪费时间解释……程大人,你手上抓着的容钰的东西,现在就可以放了……” 让握有对手把柄的人悉数放出后,容战静静观察了三天。 第四天,容战再放出一波重料,将容钰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五天,沈瑜与容战联手潜入容钰寝宫,哪知容钰早就料到他们会有此举,布好了空城计引二人前来,两人受伤奔逃。 第六天,三皇子半夜被容钰派人刺杀,九死一生后他立即展开还击,容钰祸水东引至五皇子身上。 三皇子与五皇子识破后,两人当机立断去和容战联手,三人合力打压,容钰损兵折将,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容钰身上有三位皇子堆砌起来的小山似的黑料,手上的人手又一天比一天少,但相比之下,无论是容战还是容啸甚至是老五,都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容钰怄得几乎吐血。 “殿下到底还是太过仁善。” 谢明珠摸着容钰肩膀上的伤,一脸心疼和难过,“为君者仁善之德不可丢,但在为君之前的善,只会让人觉得你软弱无能,谁都可以砍你一刀。” 容钰懊悔:“早知道我就该听你的,一开始就把淮阳王的事放出去,先立个大功,把自己的实力堆起来了,他们再如何联手,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谢明珠也不能说他蠢,只道:“殿下留着淮阳王的事,想必是另有打算,只是没想到容战他们竟然会联手而已。看来之前的分化手段还是太保守了。这是我的错,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 一番检讨道歉,容钰的气顺了。 他在谢明珠这里用过饭之后,便去了淮阳王府,两个时辰后,他匆匆进了宫。 之后,三皇子便奉命带着一群禁卫军围了淮阳王府,当场从淮阳王府的密室里搜到了一件龙袍。 虽说此龙袍用料一般,但龙袍就是龙袍,足以说明淮阳王有不臣之心! 淮阳王偷做龙袍,意图谋反,被三皇子当场砍头。 之后,官家下令,淮阳王府满门抄斩,财产充公。 雪下得很大,淮阳王府的血从府内一直沁到府外,血与雪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血腥味尚未散去,官家便颁布了一条旨意: 第152章 新储君 重新将容钰立为大兴国的储君! 这旨意一出,平时蹦哒得最厉害的刘御史罕见地闭着嘴,一个字都没讲。 但反对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其中以三皇子的舅舅的声音最大。 官家不置一词,等所有反对的声音低下去了,他才说话: “淮阳王私做龙袍一事,各位以为,是谁人所报?” 三皇子的舅舅杜大人噎了噎。 淮阳王府的事沸沸扬扬了好几天,但谁也不知道是谁发现其中的猫腻的。 便是亲自带禁军围府的三皇子,也只是听令行事,更多的细节什么都不知道。 这会听官家这么问,大家都有些懵。 他们不是在吵容钰重为储君一事吗?怎么官家突然会说起淮阳王府的事? 难不成淮阳王之事,是容钰告发的? 官家缓缓出声:“钰儿,你自己来说。” 容钰肩膀的伤还没好全,上朝时他还故意在伤口上打了两巴掌。 这会他疼得脸都是白的,人也是虚弱的。 虚弱的容钰轻声说:“我未婚妻谢明珠,早先受过淮阳王府的照料,明珠一直念着这点恩情,但她一个女子,淮阳王又被官家罚在府内思过,她便没办法上门致谢,她便将此事交给了我。 我一共去了淮阳王府五次,每次都是给淮阳王送些吃的喝的,有那么一两回,淮阳王会求我陪他下棋。 前几天我便是给他送过冬的银丝炭才去的淮阳王府,原本也是下了棋就该走的,没想到会发现这天大的秘密……” 容钰说完这一长串,人更虚弱了。 杜大人想说些什么,见旁边的人都不说话,自己便也跟着闭了嘴。 先前容钰的太子之位被废,是因为他身上涉及了人命,以及秦氏有反心,但他身上的罪名,在秋猎时他给官家挡狼时已经被抵销。 如今官家将他重新立为储君,是因为他及时发现了淮阳王的阴谋,避免了一场混乱。 过是过,功是功,官家将之计算得明明白白,若这个时候还有人不服,那轻则,就得吃官家的挂落,重则只怕会丢命啊! 容钰重回太子之位的消息没一会就传遍洛京。 谢晋明收到消息时正在参加一个荣国公府的小公爷组织的茶话会。 原本他一个从旁支过继到侯府来的人,身份尴尴尬尬的,即便是有小公爷从中调和,大家对他的态度也远远谈不上热络,只是因为谢明珠是未来皇子妃这一点,对他维持着表面的客套。 这会容钰重新成为太子,谢明珠那便是未来的太子妃,再进一步,那就是国母了。 不管谢晋明从前是什么身份,他如今就是永宁侯府的嫡子,就是未来的国舅爷。 于是先前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瞬间变得热切,一个个的都站起来向他道喜。 谢晋明向来稳重,这会也很端得住,谢过众人后,硬是等到茶话会结束后才回府。 到府门前碰到谢二和谢三,谢晋明笑了:“你们回来得正好,消息都收到了吧?” “收到了。” “那么往后知道怎么做了吗?” 自然是知道。 说破了天,谢瑶华如今还只是大皇子的师妹,但谢明珠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这两个身份一个地一个天,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分得清大小王。 兄弟三人去了谢明珠那里一趟,出来后,谢晋明便将管家叫来: “老陈,我刚在明珠那里出来,发现她卧室的角都漏了一角。就快过年了,你尽快安排人将所有院子都修葺一番。” 谢明珠卧室屋角漏了一角? 陈管家正纳闷这是什么意思,谢晋明的第二句又来了,“听说金凤楼年初才翻新过,又一直有人维护着,想必是没有问题的。那便让明珠先住进去,等她的院子修好了,再搬回去。” 谢明珠进了金凤楼,哪还可能再搬出去?她现在可是未来太子妃! 更何况,金凤楼原本就是她在住的。 见陈管家像是傻了一般,谢晋明冷笑一声:“陈管家这是听不见本公子的话,还是不愿意听从本公子的令?” 陈管家替谢瑶华不值,但他只是个下人,谢晋明已经是进了族谱的侯府嫡子,如无意外,也会是永宁侯府未来的当家人。 未来当家人的命令,他一个小小的下人哪敢不从? “小人这就命人去金凤楼收拾,争取三日之后——” “陈管家的意思是,要将明珠在漏风的房间再住三日?” “今晚,今晚就能搬!” 陈管家悄悄遣人去给金凤楼送信,让青叶等人先将谢瑶华的东西收起来,免得谢明珠搬进去后故意搞破坏。 毕竟谢明珠性子小气记仇,加上当日谢瑶华几乎是从她手上将金凤楼抢过去的,今日她能一雪前耻,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现在陈管家只希望金凤楼的人不要闹腾,闹腾起来,没有人能有好果子吃。 谢晋明与陈管家一起去金凤楼,宣布谢明珠要住回金凤楼的消息。 意料之外,金凤楼没有人闹腾,只不过青叶和兰姑一个表示要去出府成亲,另一个表示自己是大皇子府的人,要回大皇子府去。 “青叶身契不在侯府,来去自由,兰姑是大皇子府的人,本公子无权决定她的去留。”谢晋明沉着脸,“其他人若是想走,只要给够赎回身契的银两,本公子绝不阻拦!” 他这话一出,金凤楼的二十几人顿时转身就走。 出了侯府,青叶啧了一声:“还想拿身契恐吓我们,呵!傻了吧?他们怕是死都没想到,大小姐早就料到他们会有这一出,出京之前就把身契通通还给大家了!” 小丫头妙兰接口:“大小姐真是有先见之明,不然今日我等就要受尽憋屈了!” “现在能将他们一军,真是太爽了!” 兰姑笑道:“如今永宁侯府突然同时这么多下人出府,外界还不知道怎么揣测侯府呢。” 大家都欢快地笑了起来。 等大家笑完,兰姑便宣布道:“主子离京前曾对我讲,若是大家出了府暂时没有好的去处,就让我带大家去城外的太平别院先待着。只不过主子们现在的情况——” 青叶根本不给她说完,直接打断:“兰姑,不管如今,我都去太平别院等大小姐!” 大家都纷纷表示要去太平别院等谢瑶华。 至于能不能等到—— 这还用质疑吗?肯定能等到! 一行人最后看了一眼永宁侯府,迈开大步就要走,这时府内有人大叫:“且慢!” 第153章 断她的骨 原来是护院首领董首领。 董首领左手牵着自己妻子,右手牵着自己女儿,一家三口笑盈盈地从府内出来。 董首领大声说:“兰姑,我们一家三口愿意跟着大小姐!”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护院,所有人肩上都搭着小包袱,他们齐声说:“兰姑,我等也愿意跟着大小姐!” 兰姑有点泪湿:“那我便擅自主张,替大小姐带你们走了!” 二十几个下人,十几个护院,浩浩荡荡离开朱雀大街,这阵仗把整条街都给惊动了。 有相熟的他府的下人前来相问,青叶她们便半点面子也不给永宁侯府留,直接如实相告: “我们家大小姐跟着大殿下去东海,在海上失踪,下落不明,大公子又突然发现明珠小姐的屋子漏了一角,要将全府的院子重新修葺。” “大公子看来看去,说放眼全府,也就我们大小姐的金凤楼没有缺角漏风,便让明珠小姐搬进去住了。” “大概是觉得我家主子回不来了吧,总之府里如今是少了位主子,我等是无事可干了。” “我等也是有骨气的,不愿意留在府中吃白食,便出府自寻出路了。” “原本还担心今年要在外头漂泊过年了,哪知道我们大小姐早在出京之前就安排好一切了,让我们通通到她在城外的别院过年!” “大小姐真是天大的好人!” 几十个人,你一句我一语的,直接把永宁侯府的底子给掀了。 左邻右舍从自家下人嘴里知道这些事情时,颇为不屑地嗤了一声。 自从永宁侯病倒之后,这谢家人做事是越发没有章程了。 “那谢明珠弑杀生母的污点都还在呢,如今又迫不及待地占了谢家嫡女的屋子,驱除人家的心腹和下人……她如此心胸,怎担得起太子妃的责任?” “更可怕的是,如果大殿下不能平安归来绝地反击的话,这样心胸的女人,会是未来的一国之母。” 心胸这么小,以后朝臣们的女眷在她面前可得时刻提着脑袋才行啊。 真是细思极恐。 “这样的人,必须要有人牵制住才行,可不能让她一家独大。” 不让谢明珠一家独大的意思是,就是给容钰塞女人。 普通家庭都还能三妻四妾,容钰是堂堂太子,多娶两个侧妃怎么了? 当然,朱雀大街这几家人也就是嘀咕嘀咕,毕竟现在容铮下落不明,万一他回来了呢? 跟容钰比起来,容铮明显要更值得他们追随啊。 这几家人嘀咕了半天,最后不约而同地遣人往太平别院去了一趟,都想通过谢瑶华此径,向容铮与外界立一个态度。 立态度的,还有玄武大街的荣国公府。 前往太平别院的是荣小公爷,小公爷不止送了物资,还在院外留了十几个人手。 荣国公与谢瑶华从来没有往来,都遣了小公爷前去,更别说是其他跟谢瑶华有过往来且关系不错的浔阳侯、镖骑将军、方学士、刘御史等人了。 这一拨接一拨的人往太平别院上送,生生把原本应该在容钰与谢明珠身上的焦点拽到了太平别院的主人谢瑶华与容铮的身上。 容钰又生气又不解。 容铮到底给这些人吃了什么药,让他们如此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而且如今容铮都失踪了,只要他出手,容铮是一定会死在东海之上的,这些人现在就站队站得这么明显,就不怕他秋后算账吗? 容钰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就越生气,他便想给这几家找点麻烦。 谢明珠摁住他了:“殿下如今重回太子之位,原本就是焦点所在,这些人重不重视又有什么关系?倒是如今他们都在关注容铮与谢瑶华,殿下不若也跟着关心关心,让世人知道你的仁善。” 容钰皱眉:“本宫不欲再演戏!” “几句话的事情,余下的事自有旁人去做,但一旦成了,容铮的命便会永远留在东海,其他的人,亦有可能成为陪葬品。” 其他的人…… 容钰脑子转了转,悟了:“本宫这就奏请父皇派人前往东海营救大皇兄!” 容钰入宫奏请官家,父子俩与几个大臣一番商议后,官家下旨,让容战去闽州接替容铮的赈灾工作,同时空出手去东海打探容铮的下落。 “主子,官家下的是明旨,容战后日便要出京了。”碧兰来汇报。 容钰重回太子之位,对她全然信任,凡事一点就通,事情进行到这里,每一步都按照她的计划走。 谢明珠松了口气,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官家儿子不少,如今能斗得起来的也就那几个,除了容铮,就属容战与容啸的威胁最大。 上次容钰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就是因为这两个人联手。 如今这两个人一个留在洛京,一个被派出京外,只需要有人从中挑拨挑拨,这两个人就没办法再结盟。 至于五皇子与六皇子,这两人还是孩子,成不了气候,不足为惧。 另一边,接到容战要出京的消息的柳嫔几乎气晕过去。 她用了全部的力气,才把自己要撕了官家的冲动给压了下去。 像容铮上回出京那样,柳嫔把剩下的家底都给了容战,最后交给他一封信: “战儿,当年我虽已跟柳家决裂,但你若遇到急事,柳家定是会帮你。只不过不到关键时刻,你莫不要动用柳家这张底牌。” 柳家是漠北守将,边关守将,非召不得入京,非召不得离开边关,若无能说服人的理由,便会被视为叛变。 容战明白,柳家与柳家所掌着的漠北大军,原本是留给容铮的底牌。 这张底牌,现在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的母妃对他,已经做到了毫无保留了。 “母妃请放心,孩儿一定会将大哥带回来。” “不。”柳嫔稳声,“是你和你大哥一起平平安安的回来。” 容战上前拥抱柳嫔,这时候五公主也抱了过来,三人抱在了一起。 拥着两个孩子,柳嫔有些恍惚,以为这是在十几年前,她处境最难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不惜与柳家决裂也要嫁入皇宫为妃,用尽一切办法将容铮送出洛京后,她就与官家硬刚上了。 官家想要一个有她血脉的孩子,她不愿意,每回都自己熬药喝。 她记得被官家发现自己私自喝断子汤时而被软禁时,容战刚失去自己的生母,瘦瘦小小的一只,大冬天的,他衣着单薄,赤着脚满皇宫的找自己的阿娘,最后晕倒在她的寝宫外。 将人抱进来养了七天,小子便从此赖上了她,不管刮风还是下雨,他每日都会想办法爬过来与她待一会。 有一次她被官家折腾得昏死过去,醒来时太医告诉她,她喝了太多的断子汤,伤到了根元,这辈子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半是高兴,半是遗憾,正失落的时候,容战又来了,他捧着一根不知从哪里得的番薯,小心翼翼地递给她:“娘娘,吃~~” 番薯热热的,很香,她和容战一人一口地吃完了。 过后她就想办法将容战弄到了自己膝下,后面又多了个五公主,从此之后这两个孩子有了母妃,她也拥有了喊自己为娘的孩子。 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十几年,从来没有分开过。 可如今,容战就要走了。 如果说上回官家派容铮离京是剐她的心,那这次让容战离京,就是在断她的骨! 第154章 我要你发誓 柳嫔强忍眼泪与悲愤,对容战好一番叮嘱,等人离了成平宫,她终是控制不住,抱着五公主哭了起来。 “容钰会要他的命,容啸也会要他的命,他的父皇也想要他的命!这皇家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柳嫔声音细碎,“小五,过了年你就十六了,明年,我替你找个婆家,你嫁得远远的,以后都别回洛京来!” 五公主没有出声。 容铮离京是为了赈灾与驱赶海盗,容战离京是为了接替容铮未完成的使命,他们都有着为国为民的名头。 她虽身为女子,但也胸有壮志,未来她若要离京,必定不是为了远离争斗苟且偷生。 只是为了不让柳嫔担心,五公主什么都没说,只轻拍着母妃,至少在这一刻,她得让她的母妃安心。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容战要出京了。 柳嫔将所有的人手给了他,他只要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交给了五公主。 “小五,我和大哥不在洛京,母妃身边便只有你了,我要你发誓,不管发生何事,都一定要护好母妃。” 经过这段时间,容战不再是从前那个莽撞的少年,他变得沉稳了许多,如一块大石,不管流水如何冲刷,他都岿然不动。 五公主交给他一枚护身符:“这是我昨日去城外护国寺求的平安符,一共两枚,一枚是我求的,一枚是替母妃帮你求的,四哥你要把两枚都带着……我发誓,我便是豁出这条命,也会护母妃周全!” 容战把两枚平安符都戴上,兄妹俩又说了一会话,直至亲随来提醒该起行了,两人才依依不舍的道别。 飞身上马,容战扬鞭。 “四殿下!” 有年轻女子的呼声从人群外传来,容战寻声望去,只见一道黄色的清瘦身影正往这边来。 是沈吟月。 容战又下了马,大步走向沈吟月:“你来道谢,还是道歉?” “道谢,以及道歉。” 沈吟月行了个礼,道完谢也道完歉了,她从怀里拿出三个平安符:“昨日我去护国寺替瑶华姐和大殿下求了签和平安符,那里的方丈多送了我一只,如果殿下不嫌弃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我若拿了你的平安符,你我之间或许在别人眼里就不清白了?” 沈吟月一顿,而后下了决心道:“若是这枚平安符能让四殿下把大殿下和瑶华姐带回来,别人就是把我当当妇来看也不打紧,总之——” “拿来。” “啊?” “平安符。” 沈吟月将三枚平安符都放到容战手上,容战又问哪个是给他求的,她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 容战几乎气笑了。 所以他那枚平安符真的是护国寺的赠品? 恶狠狠地将平安符揣到怀里,容战转身:“告诉沈瑜,给我守好了皇城司,否则等我回来,我必找他麻烦!” 出京的队伍慢慢远去,再过不久就看不见了。 沈吟月一直站到看不到队伍的尾巴了才将视线收回来。 有人从后头来到她身旁,沈吟月以为是自己的婢女连枝,便没抬头:“连枝,我们回吧。” “是我。” 五公主看着队伍离开的方向,声音很轻,“刚才你当着那么多人送我四哥平安符,是决定换个人喜欢了?” 沈吟月脸色爆红:“我,我没有!” “没有?”五公主笑了,“浔阳侯娇养起来的小郡主,心思全部写在脸上,你道我是瞎子,看不见?” “总之,我对四殿下没有那种心思。”沈吟月敛眉,“我只是在做一些可能没有用的蠢事,但这已经是我能替瑶华姐和容铮唯一能做的事了。 五公主若是没有别的话要问,吟月就不奉陪了。” “对你,倒是没什么想问的,不过关于你大哥的事,本公主倒是想问一嘴。” 大哥的事? 沈吟月一头雾水,又有些警惕。 自从容战接管了皇城司,大哥沈瑜接任副将之后,这两个人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前段日子还打了一架,后面虽说有所缓和,但放在大局上来说,自家大哥是容铮的人,浔阳侯府也是容铮的坚定支持者。 而容战是另外一个独立的阵营,五公主跟容战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任何事都是站容战这边的。 她敛容问:“公主想问什么尽管问,但我不保证能给到公主喜欢的答案。” “沈瑜二十四岁了,他的亲事如今到了哪个章程?” “你要问我哥的婚事?” “难道本公主说的不够清楚?”五公主挑眉,“我问你的,确实是沈瑜的婚事。” 沈吟月先是疑惑,脑子转了几下后,她突然反应过来,那张小脸一下子变了: “你,你问我大哥的婚事,是想,想——” “我有个皇姐明年开春就满十八,容貌与礼数都一等一的好,虽说她生母位卑了些,母族也不起眼,没办法给你沈家增光添色,但是管理后宅,那是绰绰有余了。” 五公主说着斜睨了沈吟月一眼,“你刚才,莫不是以为本公主要下嫁到沈家?” 下嫁。 五公主很得官家宠,长得又明艳动人,她生母那边家境也不错,柳嫔虽说是跟柳家已经决裂,但外人并不会这么以为,反正在外人看来,五公主是有整个漠北军做后盾的。 有宠有实力,跟刚起势的沈家相比,她若嫁,确实是下嫁。 沈吟月刚才这么惊恐,确实是以为五公主要下嫁,不过如今换成三公主,她也是惊恐的。 五公主又笑了:“看来我们皇家的姑娘,沈家是瞧不上啊。” 沈吟月看着五公主那笑,也跟着笑了起来:“五公主张嘴就要做媒,做的还是皇家公主的媒,这跟直接抢我大哥的宝剑有什么区别?” 五公主笑容更加灿烂:“谁说浔阳侯家的小郡主天真单纯什么都不懂?这不精着呢嘛!” “我就当五公主是在夸我了。” 沈吟月只是没别人那么心狠手辣,但她又不傻。 大兴有法例规定,驸马不得参政,沈瑜真去尚了三公主,那就得放弃皇城司副将之位。 沈瑜是带着浔阳侯府往前冲的马,如今速度又高得快飞起来,尚公主就相当于是砍马脚! 沈瑜的脚步一停,整个浔阳侯府都得摔一跤! 五公主她表面是关心沈瑜的婚事,实际上是要踩住沈家,让沈家自顾不暇,再也无法帮到容铮! 所以归根结底,五公主她的目的根本就是容铮,她根本就不希望容铮回来! 没有当面戳穿五公主的心思,沈吟月压着气去找沈瑜,她立即将五公主今日讲的事告知。 第155章 沈瑜的婚事 “平时说得好听,最崇拜容铮,最喜欢容铮,最后却想着卸了沈家这条胳膊,给容铮插一刀!”沈吟月很气,“我先前还觉得她这人挺可以的,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浔阳侯今日罕见地请了病假,这会父子几个都在家。 听完这话,沈瑜还在震惊中,浔阳侯已经想到要点了。 “吟月,背后不要妄议他人,这句话你以后要时刻记着。” 这是浔阳侯说的第一句。 第二句是:“是个人都会趋利避害,此乃人之常情。依着五公主的脾气性,她若真要给你大哥与三公主做媒,这会赐婚的圣旨只怕已经下了,根本不可能特意跟你提这一嘴。” 沈瑜也开口:“若是二选一,五公主确实必定会选四殿下,但现在还不到二选一的时候,依五公主的性子,她绝不会现在就做出选择。 吟月,五公主是在提醒沈家,有人会通过此法来坑沈家。” 沈吟月咬唇。 自己确实不傻,但跟人精似的五公主完全无法相比! “父亲,五公主都这么明示沈家了,说明已经有人在做这件事了。”沈吟月有些急,“此事要怎么办?” “官家再霸道,赐婚之前就是做做样子,也要把为父与你大哥叫到御前问一句的。” 浔阳侯道,“此事我与你大哥会处理好,再说了,你二哥和三哥也还未议亲。” 这话一落下,沈二和沈三便站起来表示,他们凡事都听浔阳侯的安排。 “你们能如此信任为父,又如此信任你们大哥,为父很欣慰。不过在此之前,为父还是要问一问,你们可有心仪的女子?” 两人都摇头。 他们读书,君子六艺也都有认真去学,但资质平庸,也都下场参加过科举,但第一轮都被刷下来了,学武又勉强只能自保。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他们都长得不错。 但高门子弟,就没有谁长得特别差的,便是有,锦衣华裳一穿,再有家世加持,便谁都能甩他们兄弟两条街。 也就沈瑜成为皇城司的副将,沈家真正起势之后,从前从不正眼瞧他们的一些门第,又慢慢把他们列入女婿人选之列。 包括先前他们颇为心仪的女子的家里,也不再对他们冷淡疏离,而是主动接触。 但是这么一来,反倒是令两人熄了早前的那些心思。 两人的心思都不为人知,悄悄起悄悄灭,所以这会兄弟俩才敢这么坚定地表示自己没有心仪的女子。 浔阳侯很欣慰:“若沈家必须要有人尚三公主,为父瞧着,老二更为合适。” 沈二拱手:“儿子悉听父亲安排。” “老三也是时候议亲了,等过了年,我让你母亲替你好好看看,你放心,定不会差的。” “儿子对家世没有任何要求,但品行一定要端正,毕竟娶妻要娶贤。” 跟两个儿子说完,浔阳侯转头看沈吟月,又皱起了眉:“小月也快到十六了,那些人定也会打你的主意。小月你——” “父亲,我没有意中人,先前闹着要嫁容铮,只不过是小孩心性。”沈吟月如实相告,“也是现在才明白,先前我的那些所谓情意,其实是妹妹对兄长的敬慕。” 问过几个孩子的意思,浔阳侯便与沈瑜一同出了府。 路上浔阳侯问:“刚才我忘了问,瑜儿你有没有意中人?” 沈瑜沉默。 沉默,便是有。 有,又不说,想必那个女子,是不适合沈家,或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存在。 浔阳侯没再问,只道:“瑜儿,想要熄了别人让你尚公主的心,为父只能先替你定一门亲事。” “儿子听父亲做主。” “苏学士家的二姑娘苏婉,跟你妹妹是手帕交,我与你母亲都很中意,但尚不知苏姑娘与苏学士的意思,若是他们也同意,那你们的婚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好。” 他让马车先送沈瑜去皇城司,之后直奔苏学士府。 两家用最快的速度将苏婉与沈瑜的亲事定了下来。 浔阳侯人还在苏家没出来呢,官家那边便派人过来,让浔阳侯去面圣。 于是他顾不得与苏学士说更多别的,便立即跟着宫人进宫了。 还未见到官家,便先碰到了太子容钰。 容钰笑容灿烂:“浔阳侯这般精神爽利,看来府上快要有喜事啊!” 原本浔阳侯还在猜到底是谁在暗算沈家,现在也不用猜了。 就是眼前这位太子。 浔阳侯模棱两可地敷衍了几句,便直接去见官家了。 必要的礼仪与客套结束后,官家果然提起了沈瑜。 “沈瑜当年不到八岁就跟着铮儿出京,如今也快二十五了吧?” “回官家,到了明年八月,犬子便满二十五了。” “寻常人家,二十五岁,孩子都三四个了,沈瑜这是被铮儿给耽误了啊。” “对瑜儿来说,那是一段宝贵的历练,瑜儿不悔,我们沈家也觉得他能陪着殿下长大是他的荣幸……” 浔阳侯先是说了一串好听话,之后迅速转入正题。 他顺着官家的话意往下讲:“瑜儿虽然尚未成婚,但自他及冠那年开始,臣与内子便一直替他留意合适的人选,找了几年,还真让臣找到一家各方面都合适的。” 官家一顿,脸上有了笑容,只不过语气微凉:“哦?倒是不知沈卿看上的是哪一家?” “就翰林院的苏学士家。”浔阳侯一脸的笑容,“臣与老苏是多年老友,婉儿那孩子又与我家走得近,本着知根知底,彼此都不会吃亏的原则,我们两个老家伙便做主将两个孩子的婚事给定了。” “这么大的喜事,竟然瞒得这么深。” “这也是瑜儿的意思。毕竟瑜儿先前什么作为都没有,若是早早就把亲事公开,外人只怕会骂老苏推女儿进火坑,甚至会取笑婉儿自甘堕落……” 浔阳侯把沈瑜已定亲一事表达清楚便适可而止。 官家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最后露出真切的笑容:“那两个孩子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明年三月。” “那么沈卿想不想双喜临门?” 浔阳侯端出一张惊愕脸:“双,双喜临门?官家,臣愚钝,不懂。” “孤的三女儿,端庄秀丽,就是为人有些木讷,不过嫁到你家也不算是高攀……那苏家婉儿知书识礼,与三公主必能相处愉快。” 浔阳侯这会是真惊愕了。 听官家这意思,是仍要把三公主许给沈瑜?! 若真如此,那自己岂不是害了婉儿? 第156章 赐婚 浔阳侯汗都出来了,连忙跪下来:“三公主是金枝玉叶,是栖在枝头的凤凰,我沈家断断没有资格——” “孤说沈家有资格,沈家便有资格。” “沈瑜他就一大老粗,他何德何能——” “孤的三公主,与沈瑜有何关系?难不成他一个已定了亲的男子,还敢肖想孤的宝贝女儿?” 浔阳侯一顿。 什么叫心情七上八下,什么叫大喜大落,今天总算是尝着了。 他赶紧解释:“官家恕罪!实在是臣太过惶恐,竟连自己儿子的名字都说错了!臣是说沈鑫,沈鑫他这人毫无出彩的地方,便是做梦也是不敢肖想三公主的啊!” 官家喝了口茶,告诉浔阳侯,戏演得差不多就得了,再演下去就过了。 “来,陪孤下两盘棋……” 两个时辰后,浔阳侯走出福宁宫。 他怀里揣了张赐婚的圣旨。 婚书上头原先只有三公主的名字,男方的名字是空着的,他拿到圣旨之后,第一时间便跪请官家把沈鑫的名字写上。 官家心里不爽,拿乔了小半个时辰,最后才把沈鑫的名字加上。 浔阳侯抱着赐婚的圣旨,一直到出了宫,坐上自家马车,才终于呼出一口气。 尘埃落定,浔阳侯第一时间又去了苏家。 “苏兄今天真是帮了沈某天大的忙!” “你我如今荣戚与共,沈兄就不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还是得加紧时间把各个细节给落实了,免得官家查起来发现猫腻……” 两个未来亲家坐下来喝茶的时候,官家也把李公公叫了过来:“太子前脚才跟孤提给沈瑜赐婚一事,后头这浔阳侯就把沈瑜的婚事给落实了。李德海,你说这消息是从哪漏出去的?” 这件事,李公公压根就不敢搭话,但官家都这么问了,他就不能不回答。 “官家,太子昨日回宫之前曾与明珠小姐一起喝茶,指不定当时谈起这个事的时候被旁边的人听了去。”李公公小心翼翼,“前几天就宁侯府大几十号人同时出走,没过两天谢家大公子就把这几十人的缺给补上了……” 意思就是,永宁侯府人多口杂又全是新人,消息是从永宁侯府泄露出去的。 另外一层意思就是,谢明珠这个未来太子妃,心胸有些狭窄,又没有足够的威信收服底下之人,这样的心性,以后怕是难以服众。 官家微微一笑:“前几日李婕妤给孤吹了好一阵枕头风,话里话外,都说应该给太子纳两个侧妃,如今你又这么暗示……你这老货,是收了哪家的好处?” 李公公赔着笑脸,不承认也不否认。 主仆两人顺着“给太子挑两位侧妃”的话题延伸出去聊了一会,官家又把话题转回到浔阳侯身上: “这浔阳侯,倒也真有些意思,从前孤真是太小看他了。李德海,你挑两个人去查一查,看看这沈瑜与苏婉的婚事,到底是怎么个事。” 李公公得了令便赶紧退下,他怕晚走一息,都还要被迫听一些他不愿意听的事情。 苏学士与浔阳侯是同科进士,更早之前也是同窗,不过那个时候两人没什么交集,因为在一些事情上抱有不同的意见,两人都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 入仕之后苏学士继续贯彻勤勉的作风,没两年就办出好几件好差事。 反观浔阳侯,在最初的风芒过后,他就开始倦怠,晒十天网只打半个时辰渔,哪怕是官家当着百官的面骂他毫无作为不思上进,他过后也是该干嘛就干嘛。 这样的人,是刺头也是咸鱼,人人都见而避之。 原本苏学士也是能避则避的,毕竟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嘛,他也是害怕自己理想未达成就被浔阳侯带成咸鱼的。 但是阴差阳错,有一次官家的无意安排下,两人同时出京办差,差事很大但也很无厘头头。 苏学士一开始想着是快些办完快些回京,但浔阳侯还是每天睁不开眼睛的模样,有时候到了地方点个卯就走,有时候干脆直接睡到下午才起。 差事毫无进展,队友又是条咸鱼懒虫,苏学士气得都病了。 而就在他生病的这段时间,浔阳侯靠着他的懒散、敷衍以及漫不经心,悄悄地把差事给办好了,两人走的时候,先前那些在他面前油盐不进的家伙,对浔阳侯那叫一个恭敬。 简直快把浔阳侯当成一尊大佛来供。 还一个劲的问浔阳侯什么时候再来,他们无上欢迎等…… 回去的路上,苏学士拐弯抹角地打听浔阳侯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才办成的差,底下的人没有一个说得清,他实在是好奇极了,便干脆直接问浔阳侯。 浔阳侯倒也干脆,只说了一句话:“对我们来说,那只是一件差事,就算办不成,也多的是机会回洛京,但对他们来说,那事就是个火山,事情不处理,那他们就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该急的是他们。 搞清楚了问题关键点,那接下来就是比谁更沉不住气,论到这一点了,那我就要骄傲一下了,这放眼整个大兴朝堂,有谁能懒得过我呢?” 苏学士就觉得他懒得很有智慧,然后再仔细去做过一番调查后,他便主动与浔阳侯交好,足足有两年时间,他变得跟浔阳侯一样懒,一样的大智若愚了,与浔阳侯也惺惺相惜起来。 李公公将查到的东西一一讲给官家听,末了道: “官员私下来往为官场大忌,故而这些年苏学士只让二女儿苏婉与浔阳侯家的小女儿来往,外头的人在大殿下回来之前,外人也只以为他们之间的来往仅止于小辈的层面上。 直至大殿下被官家您派去东海,两家为着各种筹备物资四处奔波,大家才隐隐察觉他们都被这两个人骗了。” 李公公说到这停了停,官家挑眉:“怎么不继续讲了?是你发现这两人暗地里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勾当…… 李公公一头黑线:“官家,浔阳侯与苏学士倒也没干什么勾当,就是在短短一天之内,将沈瑜与苏婉已经定亲的消息散播开去,连保媒、问亲等各种流程都安排妥当了,便是有心人去查,也查不出这是他们临时办的,都只会相信这两家早就在议亲了……” 第157章 点兵点将 “就没有半点破绽?” “也不是说没有,就是苏婉和沈瑜这两个人看起来就不像未婚夫妻。”李公公小心翼翼,“官家,浔阳侯与苏学士这么明目张胆的算计您,看来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啊。” “你这老货跟了孤这么多年,挑拨离间的手段怎么半点也没长进?”官家笑道,“沈瑜有成为世间良将的潜质,皇城司在他手上比在别人手上更让孤放心。” 李公公悄悄松了口气。 官家又问起自己给沈家二公子与他三女儿赐婚的事。 李公公笑着说:“官家赐婚,这是天大的喜事,浔阳侯出宫就立即让人传开了,当晚还宴请了左邻右舍……因着您赐的这一门亲事,都完全没有人去在意沈瑜与苏小姐的婚事了。” 官家也笑:“浔阳侯是只狡猾的老狐狸,苏学士被他带坏了,也是老狐狸一只,这两只老狐狸如今都是容铮的人。” 而像浔阳侯这样的老狐狸,或者说比浔阳侯段位还高的老狐狸,容铮身边还有许多只。 所以说,他要是不把容铮支走,他那一窝儿子加起来,全都不是容铮的对手。 只是没想到,人是支走了,他那一窝儿子确实也斗起来了,乱是挺乱的,但没有一个能堪大用。 尤其是容钰,手握淮阳王这张大王牌,竟然迟迟都不打,还费神费劲的参加混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要真把大兴交到容钰这样的蠢东西手上,边关有难,他也压着王牌不出,只怕最后要把整个大兴拱手让人了。 老三容啸,虽在这场短暂的混战中有所表现,但不算亮眼,勉强只能算中规中矩。 老五老六就不说了,年纪太小,巴掌都打到脸上来了都还是懵的,但两人手底下倒是有些能人,所以两人能够在这场混战中全身而退。 至于容战…… 官家摸了摸下巴。 先前只觉得他勇猛有余而脑子不足,这次看来也不全然没脑子,就是不够狠。 若容战够狠,他倒是可以好好培养。 一个容铮,一个容钰,再加一个容战,三人互为磨刀石,互相历练,不管如何最后胜出的是谁,也不可能是差的。 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官家扼住了这个念头。 他自己不往下想,身为外人的李公公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只不过称前提到了容铮,李公公见官家脸色尚可,便多嘴提了一句:“都这么久了,也不知大殿下如今是什么状况,海上风大浪高,若真是——” 官家不悦地打断:“既然如此担心,不如就亲自去东海瞧一瞧,指不定他正等着你这老东西搭救呢!” 李公公抿唇不语。 他倒是想,但他一个太监出京去干朝臣的活,这像什么样? 再者说了,他是官家的亲信,若真为了容铮出京,自己恐怕没到东海就死了,自己死了倒不可惜,就是会连累大殿下被官家猜忌。 帝皇心,海底针,明明官家最喜欢最中意的就是容铮,首先被无情抛弃的也是容铮。 主仆二人都不再说话。 窗外大雪簌簌地落,压得树梢沉沉地弯下了腰,福宁宫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突然啪嗒一声,主仆二人都惊了一下。 原是树梢上落雪过多,终是承受不住,断了。 李公公命人赶紧去外头收拾,他自己则快速给官家泡了杯茶。 茶香袅袅间,官家看起了奏表,李公公躬身立在一旁,无声无息。 福宁宫很快恢复了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尖锐的通报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报!”有侍卫大喊,“官家!八百里加急!北边有敌来犯!主将关飞宇不敌战死,北边六城失守!” 主将战死! 北边六城失守! 官家将奏表一扔,急匆匆地往集英殿而去:“李德海,把所有人都召回来!” 传令兵直挺挺地站在集英殿正中间,刚见到官家,把军报送出他便轰一声倒地,吐血不止,被内侍抬下去医治了。 集英殿内只来了一小部分朝臣,都是武将,因为大部分文臣都不会骑马,正坐着马车拼命赶,等他们赶到来,就看到官家沉得像墨的脸色。 主将战死,六城失守,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就足以让人们想象得到前方的战斗有多惨烈了。 军报写得潦草,上头还有几小滩干掉的血,从北边到洛京,最快也要三天才到,三天,军报上的血腥味都还没完全散去。 官家将军报下传,待几个武将与大臣看完,他沉声开口:“主将战死,两个副将也是一死一伤,如今只剩伤着的那位副将死死撑着,如今已过了三天,若他撑不住,北狄那帮狗贼必会挥军直下。” 立即有武将站出来主动请缨,表示要用自己的命去抵挡北狄狗贼南下的脚步。 有一就有二,不大一会,在场的武将都站了出来,便是年轻些的文臣,亦站起来表示,他们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可以提供脑子和嘴巴,必要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可以组成一道人墙。 “哪怕是螳臂挡车,臣等亦无悔!” 大兴已经过了十几年的太平日子了,抛开别的不讲,在治国方面,官家确实是个居安思危的明君,朝堂虽一直分为几个派系,但在家国天下面前,大家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官家很欣慰,他觉得作为一国之君,自己是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他还想更好。 他想在离世之前,培养一个比他更优秀的继任者。 官家当场点了几个武将,又直接将北边大营的副将给提拔为主将,若洛京的增援抵达之前他已战死,那么主将人选便由林老将军出任。 文臣方面,官家点了两人,一个是刘御史,另外一个便是浔阳侯。 刘御史有嘴,只要有机会,他一定能用嘴巴将对方说服。 浔阳侯有脑子有手段,他定能将对方耍得团团转。 将士们在前方拼命,他们两人在后方走偏门,双管齐下,定能很快将收复失地。 一切安排妥当时,太子容钰突然站了起来:“林老将军用兵如神,年轻时有战神的称号,有他坐镇指挥,收复失地指日可待。 只不过林老将军毕竟不复少年,父皇,不如多派几个年轻人同去,一则给林老将军分忧跑腿,二则也可以学一学林老将军的本事!” 官家掀眉:“林卿意下如何?” 大兴朝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仗了,洛京空有头衔却没上过战场的将军一抓一大把,本事是有,但没有实战经验,这次的战事,就是一个很好的历练场。 练出来了,未来再有他国来犯,大兴也不会无将才可用。 没练出来,为国战死沙场,对一个武将来说,那也是无上的荣耀以及最好的归宿。 因此林老将军回答:“官家,臣没意见。” 于是官家便下令,让洛京的年轻武将都跟着林老将军去见见世面。 末了看了容钰一眼,容钰说:“父皇,老四本领高强,但终究没见过真正的战场,不如让他跟着林老将军去吧!” 第158章 都给我上战场去 让容战去? 刘御史跳出来:“太子殿下,四殿下已经前往东海,这会他们只怕已经到封州了。” “封州离此不过两百里路,快马加鞭,还是能赶得上的。”太子一派的人站出来,“当然东海那边大殿下失踪,势必要有人去寻找,这样,不若让五殿下顶替四殿下去东海,让四殿下能直接去北边战场?” 六皇子派之中有人也站了出来:“北边失了六城,对方还杀我了我家主将,一看就是奔着要灭我大兴国而来,林老将军固然骁勇,在对方眼里分量恐怕还不够,但若是有我大兴皇子亲自带兵,才能让他们知道,我大兴要与他一决生死的决心!” “大殿下固然要找,但是跟北边的疆土与流离失所的边城百姓比起来,即便是大殿下在这里,他也一定会先选边城与百姓的。” “大殿下高风亮节,本事高强,原是他领兵最为合适,可惜他先去了东海,还失踪了!” “四殿下的本事也是由全朝最厉害的武师所授予,而且力大无穷,真到了战场,未必就比大殿下差!官家,依微臣看来,还是四殿下最合适!” “一味的捧着大殿下与四殿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官家的另外几个儿子都是废物呢!三殿下为禁军副统领,本事也不比四殿下小,与其打断四殿下南下的步伐,不如让三殿下直接去北边!” “陈大人所言极是,而且三殿下幼时还得过林老将军的指点,虽无师徒之名,也有师徒之实,这会他们师徒二人联手上阵,定能杀得敌人片甲不留!” “三殿下四殿下都很有本事,但是大家是不是忘了太子殿下?太子小的时候可是由当时的武状元亲自教导,这位武状元后来去了边关驻守,短短几年便声名鹊起,跟林老将军被称为大小战神!他便是北地的主将,此次战死的英雄,苏将军!” “啊对对对!师父战死,做徒弟的去把敌人的首级砍下来,把师父没保住的疆土拿回来,这对苏将军来说,是最好的告慰!” “臣等恳求太子殿下看在边城百姓与大兴安全的份上,与林老将军一起上战场吧!” 因着太子的一句提议,朝堂乱成了一锅粥。 官家示意林老将军他们先下去做准备,就一边喝茶一边听他们吵,等到吵得快要打起来了,官家给了李公公一个眼神。 “肃静!” 李公公的这个唱喏,声音尖锐,传得很远,他这一声落下,乱糟糟的朝堂没一会便安静了下来。 官家将茶放桌上,沉声道:“各位卿家的提议都有自己的道理,孤亦觉得,没有经过风雨一直养在屋子里的花朵,决没有机会长成参天大树,更成不了国之栋梁,所以,孤决定……” 底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容钰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这父皇该不会是想将他们几兄弟都赶到战场上去吧? 这念头刚过,官家的声音便响起:“太子、老三、老四都给我上战场历练去!” 容钰眼前一黑,他阵营的人赶紧跳出来:“官家,万万——” “黄立元,不如我这位置让你来坐?” 一句话,把所有想要表达反对意见的人的嘴巴都给堵上了。 官家沉声:“安阳侯,你立即去东海替老四,让老四立即往北边赶!老四若是不许,那就是逃兵叛将!孤许你先斩后奏之权!退朝!” 先斩后奏?! 所有人都看向安阳侯。 安阳侯整了整官服:“臣,领旨!” 官家走了,安阳侯立即被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说要替安阳侯办践行酒。 “践行酒就不用了,各位若真关心本侯,那便与本侯一同出京,等办好了东海那边的差事,再与本侯一起赶赴北边战场,与本侯一道杀敌卫国!” 这句话劝退了大部分人,哗啦一声便跑了,只有七人还与安阳侯站在一起。 这七人不知道是哪个派系的,平时也不怎么显眼,安阳侯瞧了好几眼都不认识。 七人表示,希望能随安阳侯一同去东海,之后一同再去北边杀敌。 虽不知道是哪个派系的,但在这个时候能站出来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坏种,而且这几人官是小了点,但都年轻,瞧着也眼神清正,安阳侯看了一圈,心里头已经有了答案。 这几人,只怕是大殿下容铮的人,先前没有机会出京,便借着这次全站出来了。 有情有义,不错。 带着七人离开后,安阳侯第一时间遣人往成平宫悄悄递了消息。 在收到安阳侯消息之前,柳嫔已经先一步从别处收到了消息。 她几乎气炸,差点把成平宫给砸了。 管事嬷嬷劝不住,便赶紧去请五公主。 不过五公主来的时候,柳嫔已经自己把自己劝住了。 她脸色平静地坐在一片狼藉中喝茶,瞧见了五公主,她招了招手:“小五,过来。” 五公主碎步过去:“母妃,四哥的事我都听说了,您可是有了应对之策?” “你四哥太过善良,身上也戴着道德枷锁,不愿意手上沾上他那些兄弟的血。” 柳嫔冷声,“正好,这次我替他一次过将那群碍眼的全给灭了。” 五公主抿唇。 若是能这么轻易就将他们全灭了,大皇兄早就动手了。 她提醒柳嫔:“母妃,父皇在几个皇兄身边都安插了人手,若是动着了父皇想要保的人,母妃,我们会全军覆没。” 柳嫔只慢慢喝茶,没有再开口,但五公主有注意到,她的眼神越来越幽冷,到了最后,已经冷如冰封。 不知过了多久,柳嫔这才挑眉:“小五,你敢出京吗?” 出京?母妃的意思是…… “你是女子,没有人注意到你,你做什么都能出奇不意。”柳嫔说,“但如果你没有半点准备,出京就是送死。” “母妃,我,我有准备。”五公主略带激动,“我不确定能不能成为最后的赢家,但若是与容钰容啸同行,我定能在抵达北境之前就先杀了他们二人!” 柳嫔摇了摇头:“你要学会隐藏实力以及伪装。你的实力,不足以与他们正面对抗,所以,你得多动脑……” 柳嫔跟五公主讲了许多兵法,讲了许多人心变幻,听到最后,五公主已经心中有数。 她此番出京,只怕是有去无回了。 只一眼,柳嫔便看到了五公主眼底的悲凉,她笑了笑:“出京的事,我会尽快安排,在此之前,你不要有任何异动,就像之前那样过日子。” “母妃,我随时都可以出京!” “等我安排妥当,便命人通知你。” 让人将五公主送回去,柳嫔叹了口气:“小五太过年轻单纯,野心很大但是能力不足,她亦是我亲手养到这么大的,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没了命。” 管事嬷嬷小声:“五公主就不应该掺和到这些事上来……唉,若是大殿下没失踪就好了。” 柳嫔抿唇。 若是容铮没失踪,事情就简单多了。 主仆二人聊了几句,柳嫔正打算唤亲信过来,这时下人进来通报,说是官家来了。 柳嫔的脸色立即沉了下去:“把我两个儿子都架出去烧,他还敢过来?!梅姑,我要亲自给他泡茶!” 第159章 怕是凶多吉少 在来成平宫前,官家在太后的慈安宫待了一会。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太医说太后这两日茶饭不思,闷闷不乐,官家去跟她聊了几句,太后便提出让三公主和五公主来慈安宫陪她。 三公主赐婚给浔阳侯府的二公子后,礼部便着人在宫外准备公主府了,最迟明年八月,她就要嫁出去了,太后叫她来陪,传授她一些管理后宅的手段无可厚非。 但是五公主? 太后与柳嫔向来不和,因此五公主也极少到太后跟前,加上五公主性子古怪不讨喜,每次都能把太后气到。 太后烦她都来不及,怎么会想让五公主作陪? 官家也没问,只说:“三公主和五公主都是您的孙女,祖母召见孙女是您的权力,不必经过孤的同意。” “皇帝仁厚,哀家亦要知趣,不然就该惹人讨厌了。”太后说了一句,“钰儿的那个未婚妻,我不太中意,皇帝还是想办法收回成命。” 官家笑了笑:“明珠身上虽有争议,但人就凭她在钰儿落魄时不离不弃这一点,孤也不愿意做棒打鸳鸯。” 太后沉吟了一会又道:“皇帝不忍心,那这个恶人便由哀家来做。一会哀家便让钰儿去把人给我带进来跟我说话解解闷……” 出了慈安宫,官家便是一声冷笑。 “嘴里说着要识趣,每回都想插手,真当孤不知道这老太婆想做什么吗?这老太婆是想把容钰留下呢。” 李公公小声:“太子小的时候确实很亲近太后,但自从太妃过世之后,太子便极少去慈安宫了,但这段时间,这段断了十几年的祖孙情又接起来了。” “不是接起来,而是老太婆有把柄被容钰捏着。”官家冷哼一声没再往下说,“去成平宫。” 半路知道五公主去了成平宫还没出来,官家便与李公公在御花园转了一圈,这会刚到成平宫。 梅姑出来迎接:“官家,娘娘刚刚哭得厉害,五公主才将她哄好……” 成平宫内,柳嫔正在煮茶,她红着眼,身着描着金边的素色衣裳,头上只别了一根玉簪,头发也有些松散,整个人透着一种慵懒与破碎的美。 官家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孤把老四派出京,这会又把他叫去战场,小男可是怪孤了?” 小男是柳家人与赵敏而对柳嫔的昵称,这个昵称,柳嫔已经很久没听过了,这会从官家嘴里钻出来,她没有感动,只觉得恶心。 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在他放任别人怠慢容铮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柳嫔所崇拜的那个有担当的好男人了。 柳嫔眼睛更红:“明知我会怪怨,官家还是狠心将我的两个儿子都赶出了京,可见在官家的眼里,我屁都不是。” “铮儿与战儿再优秀,也少了一番历练,小男,玉不琢不成器啊……” “我不要他们成器,我只要他们平安回来。官家,铮儿他如今如何了?你把战儿抽走,谁会真心救他?” “敏而生前与安阳侯的妹妹私交不错,敏而也喊安阳侯一声大哥,安阳侯也算得上是铮儿的舅舅。他必会真心去救铮儿……” 两人说了一会,柳嫔的情绪总算高了些,她瞪着官家:“若是铮儿有个什么不测,容文德,我杀了你!” “好。”官家一本正经,“若是铮儿有什么不测,孤任由你宰割。” 茶煮好了,柳嫔要给官家倒茶,官家将这活抢了。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四边屋角各放了几盆银丝炭,整个宫殿暖融融的,让人待得很舒服,官家都有些不想走了。 但柳嫔没留他,茶一喝完,她就下了逐客令。 “整个后宫,也就你敢对孤如此放肆了……” 官家无奈地笑了一声,带着李公公离开。 柳嫔自己又接着煮茶,神情平静。 农大夫离京之前,把那丸毒药分了半丸给她。 此毒没有名字,柳嫔自己起了一个,叫复仇。 她在茶壶里放了“复仇”,两人刚才你一杯我一杯分喝了整整一壶。 官家走了之后,她便立即吃了解药,不过梅姑害怕,跪下来求她:“娘娘,您就让奴婢去请太医吧!” “不必了,你让所有人都出去。” 太医若能诊出“复仇”,那她前两年的罪就不必受了。 柳嫔煮了一会茶,便把亲信叫过来,针对东海与北边战场,她下了一条又一条相应的指令。 “娘娘!”刚把指令下完,梅姑便匆匆进来,“太子出事了!” 柳嫔眯眼:“死了?” “没有。”梅姑禀报,“太后想见谢明珠,太子便亲自去请,回宫的路上遇到了刺客,太子腹部和腿部各中了一刀,说是差点就没命了。” 差点没命,但是腹部和腿部中了一刀,那就是重伤,一个重伤之人,又怎么出得了京上得了战场? “倒是有些小聪明,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柳嫔微笑,“计划再天衣无缝,也骗不过官家的眼睛,这个容钰,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再作死下去,就要永远与皇位无缘了!” 柳嫔说得没错,官家接到太子身受重伤的消息时便一直摇头。 “是我太过高估他了,他啊,如今是半点血性都没了。” 官家叹气,“李德海,太子不堪重用,老四和老三若死了,铮儿可就没有对手了,届时他只怕会直接领兵进宫,逼我让位了。” 李公公不敢接话。 官家睨他一眼:“李德海,东海那边如今什么情况?铮儿当真失踪了?” 这话李公公可以接:“官家,大殿下确实失踪了,在闽州传回消息之后,奴才派出去的人又搜寻了许多天,后面传回来的消息,都说是尚未找到殿下的踪迹。” 官家便在殿内疯狂踱步,后面突然一停:“他那个很厉害的师妹呢?他的其他的同门师兄弟呢?” “谢姑娘原本与殿下分头行动,但回城后知道殿下失踪后,谢姑娘便又带着船队出海了,后面她也失去了消息。” 李公公轻声,“南华寺向来不理俗事,没见有任何动静,倒是五指峰上他的师兄弟都下山了,这会应是到半路了,在岭南的张真人也第一时间到了闽州。只不过大海茫茫,大家都没有任何办法。 官家,大殿下他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160章 是打还是要和谈? 凶多吉少…… 官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平静一片。 “李德海,这是他的命。”官家说。 命? 李公公抿唇。 所谓的命,其实都是官家你给予的苦啊! 两天后,林老将军带着三皇子五皇子等人出了京,增援的大军也正从各地迅速集结。 隔天,安阳侯也出了京。 几个主角,只剩下容钰和几个小皇子待在洛京,热闹了好些日子的洛京一下子变得安静,让人颇不习惯。 只不过也没安静多少天。 最先传来五皇子战死的消息,接着是三皇子被俘,最后是林老将军战死,北地再失一城的消息。 接近年关,洛京难得的没有再下雪,可这一个接着一个的坏消息,将洛京的天都布满了阴霾。 小年夜这天,边关又送来了一个坏消息:容战在受伤的情况下领着一小队兵追着对方主将咬,却被引进了太白山山脉,一番恶战后,彻底失去了踪迹。 太白山山脉,常年积雪,渺无人烟,容战本来就受了伤,再与人一番恶战…… 便是当时没死,后头也会被雪里冻死。 被俘的三皇子不甘受辱,几次自尽,数次都失败,后来被全身刻满了“奴”字扔在了雪地里,容战失踪之后,北边战场便暂时由三皇子主持大局。 然而三皇子不过十六岁,此前没有上过战场,没有丁点作战经验,此番初次上战场就经历了那样的屈辱,他如今一心想要雪耻,行事十分激进,好几次都中了敌人的圈套。 九死一生后,他像是被人抽掉了筋骨,终日关在帐子里,连门也不愿意出。 一个脸上刻着“奴”字的主将,只会成为对方辱骂的存在,对战事于事无补,更何况他没有作战指挥的本事。 大雪封山,封路,大兴这边虽不至于断粮草,可看北狄那边的打法,是要一鼓作气,攻下北边十七座城。 若是十七座城皆破,那他们便真的能直取洛京了。 到时候洛京失守,大兴举国百姓,皆会成为亡国奴 官家一目三行将军报看完,过了好久才开口:“林老将军战死,容战失踪,北边已失七城,众卿家觉得,此番我大兴是打还是和谈?” 若是继续打,那他们得讨论该派哪个将军前去。 如果和谈,那么势必要再送上一座或者两座城甚至更多,才有可能让北狄停火。 朝堂上一片安静,过了好半天,有个老臣闭了闭眼,出列道:“官家,和谈吧。” 失了七座城,死了那么多人,三皇子的骨头被抽了,四皇子失踪下落不明,和谈,那就是全盘否认了先前的一切努力,不止,还要再搭上几座城! 沈瑜压着气出列:“和谈,那是懦夫的行径,我大兴朝的好儿郎千千万,一人出一个拳头都能将贼寇赶出国境……官家,末将愿领命出征!” 沈瑜之后,便有十几个小将出列,表示愿意随沈瑜出京。 提出和谈的是翰林院的唐大学士,今年六十岁,先帝在位的时候,他就很受先帝重用,这届官家登基后便一直重用秦太傅那一群人,唐大学士虽有大学士之名,但一直被打压。 若不是今天他主动说和谈,大家都快忘记朝中还有这么一位老臣了。 唐大学士说:“沈副将,老夫提的和谈并不是目的,而是手段。过几日便是元日了,和谈的旨意送去之后,将士和百姓们就能趁这段时间休养调整,等到开了春,两国再坐下来和谈,等到和谈失败,沈副将那个时候去打也不迟。” 唐大学士言之有理,因此他说完之后有许多人站出来挺他。 沈瑜主战,咬死了半步不退,他身后的那群小将亦是态度坚定,寸步不退。 两派吵得不可开交,但有沈瑜与唐大学士压着,两方都还算克制,没有发展到动手打人这一步。 沉吟半晌,官家示意大家安静,他低头问站在一旁的容钰:“太子,你怎么看?” 容钰那日使了苦肉计,顺利得以留在洛京,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伤已好得七七八八,五日前便重新回到朝堂。 他也是没想到北狄大军会这么给力,只几场仗,就打断了老三的骨头,老四也给弄不见了。 如果没有意外,老四也是回不来了。 容铮失踪也有两个多月了,现在也还没有消息,便是不死也是在海外回不来,而等到他下次回来,大兴肯定早已变天了。 到时候自己给他扣一个私通外邦的罪名,容铮就是有一千张嘴,也没办法洗白。 如今洛京只有他和几个小皇子,几个小皇子屁都不懂,自己的储君之位不但稳如泰山,连皇位也快成他的囊中之物了。 正幻想着自己登基那日的盛景,冷不防传来一声“太子,你怎么看”,容钰顿时一个激灵,冷汗都冒出来了。 主战还是和谈,关他什么事? 难不成父皇想要派他出征? “太子?”官家声音加重了许多。 容钰赶紧出列:“回父皇,儿臣方才正要思考,请父皇恕罪。” “北边战场,是和谈还是继续战,你有什么看法?” “父皇,儿臣认为我大兴已失了七城,死了那么多的将士与百姓,若现在就叫停,那就太对不住他们的牺牲了,而且会让别国认为我们的大兴实力就只有这么点,若是他们同时入侵,便是我们大兴满地是良将勇士,也是无法应付得过来。” 这是主战了。 “不过,唐大学士的提议亦是言之有理,先稳住对方,过后再伺机突袭,到时不仅能降低死亡率,还能用最大的力度去打击对方。” 这听着就是主和。 又主战又主和,这容钰真是端得一手好水啊。 官家嘴角扯了扯,不知是满意还是嘲讽,总之他没再看容钰。 环视一圈后,官家开口:“那便依唐大学士的策略,先假意和谈。那么这个代表我朝和谈的人选,唐大学士可有人选?” “谈判有刘御史与浔阳侯,想必不会让北狄人多占便宜,只不过若想让北狄相信我朝是真的要和谈,必定要派个有分量之人前往。” 唐大学士看了一圈,拱手道,“若是官家能亲自前往,说服力是最大的,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老臣认为,太子代表我朝与北狄和谈最为合适。” 第161章 太子监国! 自官家问出那句“太子你怎么看”时,容钰的心就有些不安,总担心自己会被派去北地。 如今那铡刀终于落下来了。 虽说不是上战场去打仗,但以储君之身去和谈,那比让他直接上场打仗更令人难受! 和谈,就是投降,不管今日和谈的成因是什么,日后他登了基,世人也会记得他曾向敌人投过降!没骨头! 一想到被人偷偷戳脊梁骨骂没骨头的情景,容钰就想把唐大学士大卸八块! 心里恨极,面上却是半点不显,他出列道:“父皇,儿臣愿意去北地和谈!” 官家应是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因为官家先前一直沉着脸,到他讲了这句话,脸上就有了笑容。 “孤的几个儿子,全都是好样的!”官家欣慰道,“不过和谈这等丢面子的事,还是孤去吧。你们年轻人,路还长着,要慢慢的走,要站直来走,万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了气节与傲骨!” 一国之君前去和谈,那丢的就是整个大兴的脸啊! 唐大学士大呼:“请官家三思啊!” “孤三思过了。” 官家淡声,“唐爱卿方才说了,和谈不是目的,而是手段,那么孤去北地就不是和谈,而是御驾亲征。若是连孤到了战场仍无法将敌贼赶出国境,那到时该如何,便如何。 来人!拟旨!在孤离开洛京这段时间,由太子监国,唐大学士与钟将军在旁辅佐! 钰儿,你年纪尚轻,要多听唐大学士与钟将军的意见,遇事多同他们两人商量! 沈瑜,从今天起你便是皇城司的统帅,洛京城的安宁,孤就交给你了……” 官家给容钰留了一个庞大的智囊团,那点名时的流畅程度,不难看出官家早有亲自前往北地的打算。 也就是说,官家确实对容钰很满意很放心。 后头官家还做了哪些安排,容钰根本没听,总之会有人帮他总结。 他很高兴很兴奋,下了朝便迫不及待让人将谢明珠请了过来。 “明珠,父皇七天后便离京,若是计策失败,父皇肯定要上战场。”容钰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明珠,从明天起,我会每日到佛堂上香,祈求父皇平安抵达北地,祈求父皇旗开得胜,收复失地!” 谢明珠也是掩不住的笑意。 旗开得胜那又如何,官家只要上了战场,那就没有下来的机会了。 她和容钰会把官家的命,永远留在北地! 官家战死,监国的太子已然有了治国的才能,直接登基为帝,名正言顺,天经地义! 毕竟是在东宫,人多眼杂,两人不便说更出格的话,便挑了些无关紧要的来讲。 谢明珠等他那股兴奋劲过去,便说起他监国一事。 “殿下坐镇洛京监国是好事,但官家给您点的那群子人,里头只有一个是向着殿下您的。” 谢明珠把话说得很透,“殿下要小心,莫要沦为他们的扯线木偶。” “本宫这边,有聂凤在暗处盯着,出不了乱子,倒是明珠你得处处小心。”容钰拉起谢明珠,“如今我直上青云,我居于宫中,他们动不了我,说不定会从你身上下手。” “谢谢殿下关心,明珠会小心的。” 两人说了一阵,底下人便来报,说是唐大学士他们来找他相商国事了,容钰叹了一声: “只怕是从今日起,本宫就会忙得分不开身,但明珠你要相信,本宫的心永远都在你身上。” “明珠的一颗心,亦全在殿下身上。” 容钰走的时候,命亲随从宫中拨了两个懂拳脚的丫环给谢明珠,最后大手一挥,赏赐了谢明珠一大堆的东西。 谢明珠满载而归,她到了永宁侯府才发现,永宁侯府的门头已经焕然一新,原来在她进宫的时候,谢晋明便命人加急刷过了。 新门头之下,两列奴仆躬身相迎,谢晋明兄弟三人,以及十几名谢氏宗亲,都笑着站在门口。 这等受全家重视的场景,谢明珠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过了。 谢明珠一下车,众人便迎了过来,如众星拱月一般将她围在其中。 从容钰走出宗人府到重新成为储君,再到如今成为监国,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而且这还是在他完全没有母族帮衬的情况之下! 可想而知,容钰的实力有多强劲了! 跟着这样实力强劲的人,谢家以后肯定会成为大兴第一世家! 谢家众人志得意满,谢明珠亦是意气风发,围观的群众看了,有人啧啧羡慕,有人则是想起那个随容铮下东海而失踪的谢家嫡女,顿时觉得谢家众人真是没良心没人性。 众人什么想法,谢明珠一概不理。 回府之后,她先去永宁侯那里显摆,如愿在永宁侯脸上看到懊恼神色后,她满意地回了金凤楼。 她只把今天从宫里带出来的那个梁嬷嬷与碧兰留在屋里,其他人全部支了出去。 “碧兰,让聂凤过来。” 聂凤来得很快,谢明珠见她脸上有汗,便知她刚刚在忙,于是顺口问了一句:“聂大娘刚才在忙什么?” “殿下交待的差事。” “什么差?” 聂凤顿了顿,谢明珠便笑了:“我不过是好奇,你是殿下的人,自然是殿下怎么交代便怎么办。” 见聂凤沉默下来,谢明珠便知道容钰让聂凤办的差,大概是不愿意让她知道的。 她有些许不爽,但她也明白,若是她一问,聂凤就将什么都告诉她,那么不爽的就会变成容钰了。 容钰一旦对她不爽,那底下的人就会有别的想法,若是趁他们两人有嫌隙之时往容钰身边塞人,那自己这些天的努力,都会变成别人的嫁衣。 在男人低谷期时,他会感激的不离不弃,可当他一旦飞上青云端,他最不想面对的,便是那个在低谷时失败狼狈的自己,而那个陪着他走过低潮的女子,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 每当他看到那个女子时,他都会被迫一次次想起那段屈辱的岁月,久而久之,他对那个女子的感激,会变成厌恶,甚至是憎恨,最后,会出手灭掉。 更何况容钰其人,比旁人来得更加自私凉薄。 所以谢明珠只淡淡道:“我今日找你来,是有两件事要跟你讲。 第一件,今天之后,不管我这边如何召唤你,你都不必再回应。 第二件,聂凤,你当真没有容铮的消息?” 第162章 突然倒下 聂凤摇头:“容铮离京时,我等奉命在暗处跟踪,之后亦一同进了闽州城。 容铮出海之时,我的人留在了岸上。 如今跟其他人一样,只知道东海灾情已解,疫病也解除了,除此之外,便是五指峰为搭救容铮倾巢而出,张真人亲自带师门出海……” 这些情况,与方知州报上来的情况没多少出入,容铮与谢瑶华的情况,确实暂时没有人知道。 谢明珠确实是做梦都想容铮消失,但当他真的无影无踪时,她又不敢相信。 这未免也太顺利了。 毕竟前世容铮可是抢了容钰的皇位的人,今生他也是带着记忆回来,肯定是早有布局,怎么可能会说消失就消失? 谢明珠长了个心眼,也提醒聂凤多长个心眼:“聂大娘,殿下那边,你多多留意,莫要让他中了容铮的圈套。” 出了永宁侯府,聂凤便与容铮留下来的暗线对上号之后,便如往常一样隐藏并保持静默。 …… 为了安定民心,朝堂上下口径一致,都把官家去北地和谈说成御驾亲征。 大兴朝的开国鼻祖是在马上打得的天下,他**之后便又四处征战,将周边几个国家打得两百年不太敢冒头,所以在他之后的皇帝,只需要发展国内经济便可。 两百年下来,大兴朝兵强马壮,四方小国向来只有朝贡的份,再不安分的国家,也只敢小小的蹦跶试探一番。 北地的这场战争,是两百年来最大也是打得最惨烈的战争。 林老将军那样的战将都战死沙场,还有谁能挡得住北狄大军的脚步? 民众惶恐不安之时,“御驾亲征”这四个字就如一枚定心丸,让大家都稳了下来。 心稳了,大家便都走出家门,歌颂官家的英明与神武。 不知谁起了募捐的头,短短一天时间,民众们便筹措了几十万两的军费与大量的物资。 消息传到朝堂,官家不禁感叹:“我大兴子民如此赤诚,孤若是不把那些狗东西赶出国境,实在是无颜回京啊!” 唐大学士出列:“官家御驾亲征,我方定会士气大涨,届时定能一鼓作气将狗贼赶出去,收复我大兴山河,抚慰我大兴牺牲的将士与百姓!” “官家乃真龙天子,有真龙护荫,真龙所过之处,众生跪拜,那些宵小之徒更是如蝼蚁,自动退散!” 好听的话不要钱的一波又一波传来,官家笑了笑,他示意大家安静: “孤接下来有几件重要事情宣布,众卿家务必每一条都记着,若是少记了一条,导致我大兴灭亡,那尔等都是罪人!” 这么严重? 众人赶紧噤声。 官家环视一圈,见大家都一脸恭顺,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然而正当他要再次开口之时,他脑袋突然好像被锤子砸中,脑子一痛,眼前一黑,最后他听到一阵惊呼,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恢复神智,人已经不在朝堂,而是在福宁宫的榻上。 李公公双眼通红,看到他睁眼,老泪顿时流了下来:“官家!您快吓死老奴了!” 官家记得自己正在朝堂上,正要宣布几项重要的事务,但现在他却到了福宁宫,李公公还哭成这样。 不用问,肯定是他自己出了什么突发情况。 “太医呢?” “在呢,官家,臣们都在呢!” 几个太医又是一阵忙活,最后告诉官家,他是忧思过重,又休息不好,还有年轻时的病根在,赶上一起发病了,所以才会突然倒下。 这一倒,却是躺了整整两天。 而原本他前一天就该出发前往北地,因为他这一倒,计划全部乱了。 “孤要躺多久?三天能起来吗?” “官家,您的病影响到了腿脚,想要恢复如常,至少要一个月。”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一个月再去,黄花菜都要凉了。 官家闭上眼,末了让容钰与唐大学士他们一起过来。 万分纠结之后,他重重叹气:“北地的事拖不得,说好的御驾亲征,孤失信了,目前只有太子亲自前去,才能给大家鼓劲打气了。” 容钰当场就想骂娘。 代为监国的兴奋劲还没好好享受,就变成了去战场送死! 他感觉自己这父皇在故意玩自己,但又找不出证据,更何况北地情况危急,官家又不是什么任性的小孩,会故意拿北地的战事来玩他! 官家又说:“太子此番前去只为给将士们鼓劲以及给对面看到大兴和谈的诚意,只要人到,目的便能达成。” 言外之意,只要容钰还有一口气,哪怕他断了四肢,抬也要抬过来。 容钰深深吸了口气。 看来上回自己使的苦肉计,已经被官家知晓了,这回是不想出京也不行了! 容钰在心里咒了官家一万遍,嘴上却是不敢有半点造次:“儿臣遵旨!” 官家勉强露出个笑:“事不宜迟,明日一早便出发吧,有什么想见的人,想办的事,都尽量今天之内办好,若是办不好,那便留给孤去办,孤是你的父皇,一定会让你走得安安心心。” 这话说得怎么跟送殡似的? 所以他这父皇最终还是想送他去死! 容钰应了一声赶紧离开。 他怕他晚离开一秒都会当场破防。 离了福宁宫,容钰暴怒之后便只剩下心慌,他觉得满皇宫哪哪都藏着想害他的人,连东宫也不能待了,想来想去,他立即出宫去了永宁侯府。 谢明珠能把他从宗人府弄出来,也肯定有法子让他逃过去北地的劫难的! 福宁宫内,官家还跟唐大学士他们交代要事,只是精神不济,一句话要分三次来讲。 唐大学士他们也不敢留下来叨扰,再加上明日一早就要出京,今晚只怕是连睡都没得睡的,于是等官家交代完,唐大学士便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李公公在榻前一直陪着,等官家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出了福宁宫。 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太监悄悄走近:“李公公。” 李公公捏紧袖子:“大殿下那边当真还没有消息吗?” 小太监交给他一个小瓶子:“公公只需要把殿下交代的事办好,别的事不需要您操心。” “我只是——” “那小的就给李公公一颗定心丸。”小太监轻声,“如果确定大殿下的死讯,我等定会让所有姓容的给他陪葬。” 李公公吸了一口气,手里的小瓶子差点掉下来。 等那小太监消失,李公公浑身发冷地站了一会,好半天才离开。 李公公离开后,他身后的草丛处走出一个小宫婢,小宫婢朝李公公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也快速离开。 第163章 她什么时候要我的命? 小宫婢直奔明秀宫,瞧见站在窗前赏腊梅的五公主,她快步过去:“主子!” 五公主回头见是她,瞳孔微缩:“若荷?你如何会来?” 若荷顿了顿,五公主便立即将其他人屏退下去。 将官家让容钰代他出征一事简单提了提,若荷又把李公公与那个小太监的对话告诉五公主,最后提了小太监塞给李公公的小瓶子。 五公主听了不说话。 若荷道:“奴婢会想办法拿到那个小瓶子,到时候就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他们果真没有容铮的消息?” “没有。那小太监说了,若是确定了死讯,容铮布下来的那些棋子,会让所有姓容的给他陪葬。” “倒是个心狠的……城北那边情况如何?” “奴婢一直让人留意着,大殿下失踪的消息传入京时,城北的造城计划曾一度停过工,后来工部尚书亲自去了一次,计划便又继续了。 阿花婶和秀儿她们每日都会问现场的官差有关大殿下与谢瑶华的情况,城外谢瑶华的那所太平别院,一直都有人看着盯着,奴婢让人去跟里头的人接触过,确定他们确实没有谢瑶华的消息……” 五公主边听边思考,等若荷讲完,她心中也隐隐有了推测。 “你今日贸然过来已经是暴露了身份,那以后便回明秀宫吧。” “谢主子恩典!” 安置好若荷,五公主立即去成平宫找柳嫔。 屏退所有人,五公主压低了声音:“母妃,大皇兄他想要弑父!” 柳嫔放下茶盏:“你父皇想要杀子在先,他想要弑父在后,说破了天,他也是被迫还手自卫的那个。而且,你父皇未必不知你大皇兄的心思。” 五公主张了张嘴:“既然他知道,那他还中圈套?” “不是他中了铮儿的圈套,是我对他下了毒。” 柳嫔道,“农大夫出京前,我求他给了我一味毒,官家过来,我便将毒下在茶饮里,与他同喝。 他不过来,我便将毒下在汤里,端过去与他同喝。” 五公主大惊:“母妃您的身体——” “农大夫给了我解药。” 看着脸色平静的柳嫔,五公主心情复杂。 她是万万没想到,柳嫔会有如此胆魄的,要知道,一旦她给官家下毒的事走漏了风声,那可是要被诛九族的啊! 为了容铮,母妃竟然愿意做到这一步! “容钰明日出京的事我已知晓,小五,你有什么想法?”柳嫔问。 五公主抿了抿唇:“母妃,我想出京。” “我还是那句话,并不赞成你在这个时候冒头,但仔细想想,除了如今混乱的局势对你有利,你再没有别的时机了。” 柳嫔摸摸她头,“小五,你若是决定好了,那便去做,不管最后是什么结局,都不要怨恨。路是自己选的,不要在最后关头,恨上这一刻勇敢的自己。” 五公主像只小猫一样伏在她膝下,良久之后,她问柳嫔: “阿娘,你说,我会有几分胜算?” “五分。但是小五,若铮儿没死,那最后赢的人一定是他。” “阿娘,我会死吗?” “……我不知道。”柳嫔轻声,“小五,别去了。” 五公主笑了应了声好,但走之前,却突然跪下来向柳嫔磕了三个响头。 柳嫔平静地微笑,等五公主离开,她捂着嘴,泪流满面。 殿外离得最近的是梅姑,成平宫安静,她一下就听到柳嫔的涰泣声。 将其他人支得远一些,梅姑走进去:“娘娘,官家倒下,各路嫔妃都争着送吃的喝的过去,我们成平宫不打算送点别的吗?” “把我三个孩子都逼上战场,我送他个屁!” 柳嫔咒骂了一通,便让梅姑吩咐厨房去炖汤,汤品端到成平宫后,她亲自加了料,再换上新衣裳,亲自到福宁宫去。 李公公刚把一个小答应撵走,抬头便看到柳嫔,他不禁苦笑:“娘娘,您怎么来了?” 将炖汤交给李公公:“我这是不能来?还是官家不愿意见我?” “奴才失言。官家有交待,若是娘娘来了,便让您先回去,等他醒了,再喊您过来。” “若我今日偏要进去呢?” 李公公也收了笑容:“那么,便恕奴才无礼了!” 柳嫔冷呵一声,转身便走,边走边道:“你告诉他,不管他如今是什么计划,我的三个孩子如若有半点闪失,我跟他拼命!” 目送柳嫔离开,李公公拎着炖汤进殿。 官家睡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已经醒了,正倚在榻上看奏表,他太过专注,连身上的外袍滑下来了都不知道。 将炖汤放一边,李公公屏退众人,亲自往几个炭盆里都加了炭后,他拎着炖汤过去: “官家,柳嫔娘娘给您拿了炖汤,您不若现在就趁热喝一碗?” 官家想要喝完,但他身体不允许,只喝了一小碗。 他问李公公:“你说小男打算什么时候要我的命?” 李公公手一抖:“官家……” “算了,你出去吧。” 福宁宫很快安静下来,官家看了一会奏表,眼睛便变得模糊,他以为是天黑了,但外头阳光大作。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眼睛出问题了。 笑了笑,他将奏表丢开,躺回榻上:“阿九。” 一道暗影自梁上飞掠下:“主人。” “铮儿当真找不到了吗?” “回主人,护龙卫暂时还没有收到与大殿下有关的消息。” “难道他真的死了吗?”官家喃喃,“阿九,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阿九没说话,这个时候,官家也未必就想要一个答案,他也无法给官家一个确切的答案。 官家喃喃说了许多,最后问起了容战:“寻到老四了吗?” 阿九摇头:“尚未找到四殿下,不过有另外几拨人也在寻找四殿下,一拨为柳嫔娘娘的人,另一拨为五公主的人,另外一拨,则是太子身边那个叫聂凤的死士派出去的。” 柳嫔与五公主一个是容战的母妃,一个是一同长大的妹妹,她们两人去寻容战无可厚非,但容钰怎么会派人去寻? 莫非是想找到容战之后再当场杀掉? 因着身体原因,官家没能继续深究。 他睡了很沉的一觉,他梦到了容战,梦到了容铮,还梦到了赵敏而。 夜半,官家从美梦中醒来,口干舌燥。 他刚要喊李公公,便听到外头有人喊:“不好了,走水了!” 第164章 有容铮的消息了! 走水?福宁宫吗?放火的是谁?柳嫔还是容铮的人? 正疑惑着,李公公匆匆奔进来:“官家,东宫走水了!” 东宫? 官家示意李公公给自己倒水,连灌了两杯热水,他又重新躺了下去:“知道苦肉计不管用,这会是直接放火烧宫了……呵,倒也算是有些脑子,但是不多。 李德海,你让人好生盯着,也告诉他,只要他还有一口气,这北地,他是非去不可了。” 东宫的火没一会就被扑救了,李公公跟官家说:“底下人扑救及时,太子殿下只受了皮外之伤。” 官家啧了一声:“将人带过来。” 容钰被带过来的时候,人是又狼狈又惊恐。 谁能想到,他好端端的在东宫里躺着,这火就突然烧起来了。 好死不死,他辗转了大半个晚上,刚好睡沉,要不是聂凤来得及时,他只怕当场就要被烧死。 到底是谁那么迫不及待想要他死? 容钰正想着求自己父皇给他主持公道,哪想来到福宁宫,接触到自家父皇似笑非笑的眼神,他顿时就一个激灵。 什么主持公道,什么装可怜表忠心,通通都跑了。 因为父皇那眼神,分明就是觉得今晚的火是他自己放的啊! “上回插自己两刀,这回干脆火烧东宫,钰儿,下回你是不是想把福宁宫也给烧了啊?” 官家声音有点浮,可以听得出是气力不继,但话里的威压还是很重。 容钰扑通一声跪下:“父皇,儿臣什么都不知道!儿臣什么都准备好了,明日一早便可出京!儿臣真的不知道东宫为什么会起火!定是有人想要害儿臣!父皇——” “是不是有人害你,孤定会细细调查,你既然说不是你,那孤就愿意相信你。只不过,”官家咳了几声,“你既然说什么都准备好了,那便即刻出发吧。” 即刻出发? 可如今离天亮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看来你是不愿了。既如此,那孤就换个人去北地和谈。” 容钰心想还有这么好的事? 官家下一句便又到了:“这储君之位,孤也换个人来坐。” “父皇,儿臣马上出发!” 容钰转身就走,晚一息,都有对储君之位的不尊重。 然而他刚走出福宁宫便遇到几个刺客,吓得他掉头就往福宁宫里退:“有刺客,救驾!” 刺客追着他进来,他很快便抵挡不住,一直往官家的睡房里撤。 官家还侧坐在榻上,神情冷凝,李公公握着把剑横在榻前,旁边还有一个青衣人,容钰看不清对方的脸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本能地就往官家那边跑,很快就到了榻前。 五个刺客,李公公缠住一个,青衣人缠住两个,剩下的两人径直朝容钰举起了长剑。 眼看着剑尖就要落到容钰后背,他突然矮身避过了攻击! 容钰身体一移开,那两把剑便直接插向官家!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容钰赶紧回扑,但已经晚了。 容钰只觉得眼前一花,官家跟前已多了名青衣人,青衣人仅仅一招就挑了那两名刺客的胸口。 与此同时,李公公与第一个青衣人也结束了战斗。 五个倒地不起的刺客,一对皇家父子,一个李公公,两个面无表情的青衣人。 外头的禁军要进来救驾,李公公一个厉声喝退,自己也退到了殿外。 福宁宫安静至极。 官家看着容钰,眼神平平静静的,却把容钰弄得脑子发麻。 “上今晚孤原本也不乐意看到你再一次以身救孤,但孤也确实没想到,紧要关头,你竟顾着自己逃命,钰儿,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父皇,儿臣只是——” “下去吧。” 容钰张了张嘴:“父皇——” 官家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让人将他丢了出去:“阿九,将他扔出去!” 容钰浑浑噩噩地出了福宁宫,几个亲随小太监因为之前的走水与刚才的刺杀而死的死伤的伤,如今他身边半个人都没有。 偶尔有宫婢太监从前头经过,没等容钰开口,对方已经远远逃开,把他当过街老鼠一般。 东宫走水不能住人,容钰只能回皇子所。 皇子所的管事太监对他倒是客气恭敬,但人倒霉的时候,仿佛全世界都争着抢着与他为敌。 ——二皇子容熹的生母,失去二皇子之后就疯疯癫癫的兰妃,不知从哪里蹿出来,迎面就给了他两刀! 利器入肉那一刻,容钰脑子一片空白。 等到他脑子能正常运转,皇子所的管事太监陆公公已经将兰妃控制住。 “殿下,奴才已经遣人去请太医了,您千万要撑住啊!” 容钰气若游丝。 他是真不想撑了。 如今父皇对他是这种态度,明日他去了北地,他便是能活着下谈判桌活着离开北地,父皇亦不会让他活着回洛京! 说不定他一离开洛京,父皇就会立即换个人坐这储君之位! 他这是给人做嫁衣! 太医很快替他处理好伤口,容钰一个人躺在榻上。 皇子所的寝宫小小一个,他却觉得空得吓人。 正只觉得生无可恋时,聂凤来了。 “主人。”聂凤急声,“有容铮的消息了!” 容钰勉强睁眼:“可是死了?” “容铮没有死!他马上就要入城了!” “什么?” 容钰激动得扯着了伤口,“他不是在海上失踪了吗?不是说先前没有任何消息吗?怎么现在就要入城了?!聂凤,你是不是背叛了我?为什么连你也发现不了半点异常?!” 咆哮了一通,他又心死。 “父皇对我彻底失望,容铮又平安回来,储君之位,我保不住了,全给容铮做了嫁衣,全给他做了嫁衣!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 聂凤静静地看着他发疯,等他疯够了才道:“明珠小姐说,若殿下没有别的计划,那不妨听听她的安排。” 容钰勉强提起精神:“明珠她,怎么说?” “容铮此番回京,带了将近千人的人马,明珠小姐的意思是,北地战事吃紧,容铮这是趁火打劫,要谋反逼宫!” 容钰精神一震:“快!把容铮勾结海盗残害沿海百姓,还带敌兵回朝,意图谋反篡位的消息散布出去!另外,尽量把北地的战事也扯到他身上去!” 在容铮谋反跟前,他再如何胆小自私,都是小问题! 毕竟,他只是不想上战场,容铮可是要颠覆大兴的天下啊! 第165章 除族 天还未亮,容钰便给容铮扣实了造反的帽子。 等到天亮,全城的百姓便发现,洛京城竟然戒了严,一打听,才知是容铮要造反。 上一次发生类似的事情是在十七年前,当时景王的兵马入城只短短三天,洛京便血流成河。 如今听到“造反”这两个字,经历过景王造反事件的民众仿佛又见到了那一晚的火光,闻到了血味,胆子小的已经回家收拾衣服细软,随时准备逃亡。 胆子大的则还存着一丝侥幸,想要亲眼见到大军入城才愿意相信传言为真。 一匹快马从城外入城,探子入了城后,城门又立即闭上。 今日原本唐大学士要率团出发去往北地,听到容铮带兵造反的消息也是呆住,这会出京的队伍就集结在长乐大街上,大家都紧张地看着马上的探子。 唐大学士扬声:“城外情况如何?” 快马未停,只有探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城外五十里外有大军集结!领头人容铮还有二里地便入城!” 这话落下,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气。 街上马上有人开骂:“官家信任他,对他委以重任,没想到他却是狼子野心!” “幸好赵家散了,不然他几年前就要造反了!” “什么赵家散了!人家赵家还有个儿子!人家改名换姓了,现在是南关大营的大将军!” “那刚才那人说的大军,难不成南关大营的将士?” “天啊,南关大营有十万大军,哪怕只来三成,那也有三万人!三万人,足以把洛京城给踏平了!” “以前我就说了,不养在身边的就是不和自己一条心,瞧瞧,容铮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还记得当时官家给他办的还俗礼有多浩大,这才多久啊,他就造反了!” …… 谢晋明领着谢氏族人也在街上,百姓们的骂声,每一句都听到了。 大军集结,民愤如潮,除非容铮是灭了其他的小国凯旋回来、城外那些人都是他国俘虏,不然容铮说破了天,他也是谋反! 而一直与他待在一起的的谢瑶华就是共谋! 谢家众人对视一眼,迅速有了选择。 让人搬了张八仙桌,谢家族长站上去。 之后让人敲了锣,等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后,谢氏族长高声喊:“我谢氏一族,当年与先祖一同打过江山,几百年来,我谢氏满门皆是忠烈! 如今我谢家虽已不复往日的荣光,亦无人能有超越先祖当年的功劳,但我谢氏上下皆热血未凉,赤诚不减!对于谋反者,我谢氏坚决见而诛之! 现在永宁侯府嫡女、谢家不肖子孙谢瑶华,违背谢氏忠君爱国的族训,与容铮一道公然谋反!是为我谢氏的叛徒! 今日老夫以谢氏一族现任族长的身份,将谢瑶华驱逐出谢氏!日后相见,便是敌人!我谢氏人人见而诛之!” 谢氏族长说完,谢晋明便将他扶了下来,换他自己站上去。 街上很多人,除了唐大学士这一群准备出京的队伍,还有许多胆子大的百姓,其中以通往城北的那个方向的百姓最多。 谢晋明环视一圈正打算开口,有人抢了先:“谢大公子,如今大殿下尚未入城,官家也未给他定罪,他是否谋反尚未定性,你们谢家就这么跟谢姑娘割席,未必太过迫不及待了吧?” “就是,大殿下与谢姑娘自回洛京之后,便心系我们城北的百姓,他们是顶顶好的人,是我们城北百姓的天神,他们不可能谋反!” “大公子,我看你还是再等等看吧,若谢姑娘不是谋反而是立大功,到时候只怕肠子都要悔青啊!” “是啊,若是新帝谋反成功,谢姑娘就是皇后,您就是正经的国舅爷啊!” 谢晋明顿了顿,便听到族长说:“晋明,永宁侯府也是谢氏的一员。” 是啊,永宁侯府也是谢氏的一个重要组成的部分,除非永宁侯府在这个时候跟谢氏割席,不然不管他表不表态,方才谢氏族长的态度,就是永宁侯府的态度。 自己此刻站在台上,与其说是向百姓们表态,还不如说是向谢明珠与太子容钰表态。 因此谢晋明再不犹豫,大声表态:“我乃永宁侯府的大公子谢晋明,今日代我父亲,与谢家逆女谢瑶华断绝关系! 从今天起,谢瑶华不再是我永宁侯府的姑娘,日后她所做的任何事都与永宁侯府无关!她是被五马分尸还是成龙成凤八面荣光,也与我永宁侯府没有任何关系!” 匕首狠狠划过,一截衣角缓缓飘落。 衣角落地的下一息,城头传来守城官兵的惊叫:“有人来了!” 五匹马! 打头的是容铮和谢瑶华,两人骑着棕色骏马,都身穿红色战衣,如两团烈火般在北风白雪中穿行。 后头跟着三匹马。 最右边那人一身白袍,身形魁梧;中间那人身材矮小,在穿着上看起来跟大兴差不多,鼻子前面留着一抹胡须,看着十分怪异。 最右边那人一身黑衣,从身形上判断出她应该是个女子。 “中间那个是东夷人!”有士兵大叫,“我舅舅是走商的,他在闽地见过!我舅舅说那些海盗大部分都是东夷人!” “另外两个是外邦人!天啊!大殿下真的联合外邦人起兵造反!” “快通知皇城司护驾!” 城头上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钻到谢晋明的耳里,他缓缓松了口气。 联合外邦人造反,这容铮若是成了,在史书上也会遗臭万年,而一旦败了,等待他的则是车裂之刑。 而作为共谋的谢瑶华的下场,也必定是死无全尸! 幸好自己及时割席,不然永宁侯府真的就要败在他手上了! 后头静静停着一辆马车,车帘半掀,露出谢明珠那张布满笑意的脸。 联合外邦起兵造反? 容铮在外头兜了这么一大圈,结果就憋出了这个大招? 还有谢瑶华,那么高的武功,那么好的身手,如果愿意像上辈子一样做她谢明珠的刀和狗,这辈子她肯定是愿意让她有个好下场的,结果她一条道走到黑,死都要与容铮在一道! 既然如此,那她谢明珠就尊重与祝福,等她死后,春秋两祭,她必会让人烧两张纸,让她知道自己过得有多快活! 城头上士兵的对话持续传下来: “不对,只有他们五个人就敢来造反?” “会不会搞错了什么啊?大殿下或许根本就不是造反?” 谢明珠嗤笑。 不是造反,难不成那几个外邦人是被容铮与谢瑶华打服,被迫跟回来对大兴俯首称臣的? 这念头刚过,城外便响起三道男女的声音: “东夷使者\/帛琉使者、苏禄国使者求见大兴国君……我等愿世代尊大兴为天朝上国,年年进贡!” 第166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城里城外都安静了。 世世代代将大兴国奉为天朝上国,并年年上贡?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概念? 一直带队镇守在城门旁的沈瑜首先反应过来,他大吼一声: “大殿下不但赶跑了海盗,还收服了海外小国,三个国家,那就是打了三场战仗!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开城门!迎大殿下凯旋!” 城门守将赶紧打开城门:“恭迎大殿下凯旋回京!” 两匹棕色高头大马齐头并进,马上的两道火红身影缓缓映入大家眼帘,他们如狂风,如烈焰,将密布在洛京上空的厚重阴霾吹散,烧烬! 人们仰望着那两道身影,忍不住泪如雨下。 “大殿下回来了!北地有救了!” “谢姑娘也太厉害了,看,她威风凛凛的,就像一个大将军!” “上天降下天神来救我大兴了!” “大殿下是祥瑞!谢姑娘是福星!他们天造地设的一对!” 踩着百姓们的赞叹声,五匹马很快进了城,并迅速向东华宫而去。 百姓们拜过之后,又热烈讨论: “大殿下立大功,我敢肯定这里头有谢姑娘的功劳,官家对谢姑娘肯定有褒奖,现在进宫,指不定出来就是郡主了!” “听说太子又是被火烧又是被刺,我看他就是不敢上战场!如此鼠辈,怎么能当我们大兴的储君?大殿下那样的,才有资格当我们的储君!” “若是官家改换大殿下为储君,再给大殿下与谢姑娘赐婚,那谢姑娘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了!” “若谢姑娘成了太子妃,刚才急着除族的谢氏一族与永宁侯府,只怕会把肠子都悔青!” “谢氏是拥有多么深厚底蕴的世家呀,谢氏先祖还是跟着太祖一起打天下的!怎么他的后代这么拉胯呢?跟没长眼睛也没长脑子似的!” “你们懂个什么?他们就是太精了,精到只认利益不要人性与情理!他们这是笃定容钰能坐那个位置呢!” “竹篮打水一场空,空空空呀……” 百姓们的议论一会大声一会小声,但马车上的谢明珠一句不落的全听见了。 她就知道容铮手段多得很!她刚刚还以为他真的死在了东海! 阴魂不散的东西!竟然活着回来了! 如果那三个小国是他打服的,那他就是立下不世的大功! 在此不世的大功面前,容钰什么都不是! 辛辛苦苦谋划了这么久,用了那么多的资源,费了那么多条人命,原以为已经将容钰推上了青云,可容铮今天一现身,她才发现自己全白干! 容钰还是被容铮踩在脚下! 谢明珠咬牙切齿:“聂凤!” 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应,谢明珠才想起,聂凤已经回到容钰身边,不再接受她的召唤了! 旁边的唐嬷嬷低声:“明珠小姐,此地不方便说话,不如先行回府,若有其他突发情况,殿下必会遣人相告。” 谢明珠不甘,但目前也只能如此。 “回府!” 谢明珠一声令下,马车便掉转了车头。 谢晋明兄弟三人面面相觑,旁边的族长也是一脸猪肝色。 说好的谋反,怎么就变成立功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可不管是哪里出了错,他们今天确实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可在谋反这样的死罪面前,他们别无选择,因为要是不及时割席,整个谢氏都要跟着被牵连的啊! 浩浩荡荡的谢家族人一走,现场就空了许多。 沈瑜大步过来:“唐大学士,您是现在就出城,还是等大殿下出来后再走?” 唐大学士回头看了眼东华门的方向,露出释然的笑容:“自然是现在就出城。” 他接到的命令是去赶赴北境,解北境之困,就算是容铮造反,他的行程也不会变,只是如果容铮真的造了反,自己可能会与容铮的大军厮杀一番,可能会去不了北境。 幸好,他没有看错人,没有信错人,更没有跟错人,容铮还是那个热血未凉的赤子! 唐大学士的队伍出了城,现场便又空了一大块。 目送唐大学士们走远,沈瑜大步回城。 亲随小跑过来:“将军,属下刚才接到消息,昨天晚上,底下人看到五公主换了男装带着几人出了城。” 五公主出了城? 是收到容铮回洛京的消息,悄悄出去通风报信,还是另有目的? 沈瑜眯了眯眼:“有人跟着吗?” “有两个人悄悄在后头跟着,但是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三天之内若无消息回传,你亲自带人悄悄去寻,至于五公主……她是皇室公主,她若出远门,暗处定会有人护着,暂时不用挂忧。” 两人边说边往城内走,刚进城门,沈瑜便在围观的人群中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大步过去:“你怎么来了?” 是苏大学士的二女儿苏婉,也是沈瑜刚过定的未婚妻,两人自订了亲事之后就没有再碰过面。 苏婉今日是悄悄出的门,她没想到会被沈瑜发现,当下就红了脸:“我,出来透透气。” “看到大殿下与谢姑娘了?” “看到了。” 沈瑜点点头:“今日街上很乱,你要没别的什么要紧事就早些回府。” 沈瑜说完就转身走了,一次也没有回头,苏婉看着他那高大的背影,忍不住有些不安。 她抓着贴身丫环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阿香,沈大哥他是不是不想看到我?” 阿香二十来岁,苏婉订亲之后,她母亲特意从自己房里调过去给她的,为人沉稳有分寸。 见左右都有人,阿香没有说话,而是将人拉到了一边才低声回:“二小姐,世子他有公务在身,自是不能与你亲近,再加上你俩刚订婚,还没有真正相处过,沈世子此前应是将你当妹妹看待,这下突然成了未婚妻,心里未必就不别扭。” 这话有些不好听,但苏婉也知道这是实话。 “洛京乱成了一锅粥,世子在那等位置,举足轻重,眼里盯的不是刺客就是国事,情情爱爱这等小事——” 阿香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她恭敬地向苏婉身后行礼:“沈将军。” 沈瑜去而复返,他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昌记的烧饼,我觉得味道还不错,你也尝尝。” 苏婉接了烧饼,沈瑜便转身走了,这次依然是头也不回,而苏婉的心境已然不同。 虽只是一个烧饼,也证明他心里是有她的。 烧饼很香,皮很酥很脆,是香葱馅的,一口咬下,唇齿留香。 苏婉想,嫁给沈瑜,应该是挺不错的。 沈瑜领着几个亲兵直奔东华门。 东华门外也聚集了大量的民众,宫门口停着五匹马,为首的那两匹棕色大马摇头尾巴,肆意潇洒。 就像刚才骑着它们进城的两个主人。 沈瑜问守门的侍卫:“宫里如何了?” 第167章 那是谢瑶华明抢的! 在海上失踪将近三个月,现在突然出现,还带来三个愿意年年上贡的海外小国的使者! 集英殿内,群臣震惊,便是官家,也十分惊讶。 昨晚被容钰伤透了心后,官家便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快卯时的时候被李公公叫醒。 因为他昨夜临睡前有让李公公今天如常喊他起来,他要送唐大学士他们出京。 但醒来后发现腿脚更不灵便,脑子更疼,根本起不来。 所以他宣布休朝三日,之后他又陆陆续续睡了几觉,再次被李公公叫醒时,天已经大亮了。 李公公告诉他,容铮回来了,毫发不损。 他松了口气,感觉头没那么疼了,赶紧让人侍候他起来,他要召见容铮。 结果后来李公公又告诉他,城外疑似有大军集结,容铮是领头人。 官家当时又头疼得几乎昏厥,难道自己真的逼得太紧了吗? 正当他以为容铮是要造反时,底下人又进来告诉他,容铮带着三个外邦人进城,那三个外邦人口口声声说自己的国家愿意将大兴奉为天朝上国,并年年进贡。 容铮能平安回京,他是相信的,但后面那些,他就半信半疑了。 可刚刚,三个外邦人呈上国书,国书上明确写到,日后他们国家世代都将奉大兴为天朝上国,年年进贡! 官家知道自己这大儿子是个有能耐的,不然自己也不必弄这么多事情来磨炼他考验他,但他也是万万没想到,在护龙卫都确定了他在海上消失的情况下,他还能来个绝地反击。 天朝上国,年年进贡…… 这是他今年听过的最动听的说话了。 官家心情一好,头也不痛了:“来者是客,三位使者无须客气!” 一番漂亮的客套话说完,官家给三人赐座。 三人谢了恩,没敢坐,颇为忌惮地看向站在容铮身边的谢瑶华,见谢瑶华低垂着头不理他们,他们便齐刷刷地改望向容铮。 容铮淡淡一笑:“既然官家赐座,三位使者便坐吧。” 三人这才敢坐下,但也只敢坐小半边屁股,身子挺得直直的。 尤其是身形最矮小的东夷使者,虽是坐着,但一副随时都能滑跪的样子,再衬上他那奇怪的胡子,整个人透着滑稽。 帛琉国的使者虽坐得最端正,神色也是三人中最自如的,但也隐隐透着一股心虚。 最后是苏禄国的那位女使,更是像被大霜打过的小草,整个人焉得不行。 百官心里顿时有谱了。 这三位使者,看来的确是被容铮和谢瑶华他们给打服的啊! 只不过这三个小国都是海外的国家,容铮一个先前连海都没见过的皇家子弟,也许连水都不会泅,他是怎么在茫茫大海中摸上这些海岛,还把人家打服的? 不是说在跟瀛州岛的海盗交手的过程中被打落海里失踪了吗?他是怎么逃生的? 官家也想知道其中详情,于是便问了:“铮儿,先前都说你在海上失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铮侧头看了看谢瑶华,见她还是低垂着头,丝毫没有要说话更没有要邀功请赏的意思,便知道她想低调不愿意冒头。 别的事,他会尊重她的意愿,但这一次,他不打算让她低调。 她本应该光芒万丈。 容铮淡淡一笑:“确实掉到海里过,在海上漂了几天后东西吃完,又刚好漂到了一座岛,上岛一问,运气真好,那正好是瀛州岛。 东躲西藏了十几天,还是被发现了,幸好我瑶华师妹来得及时,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小命。” 掉到海里,东西吃完,又落入瀛州岛,又被发现了…… 随便换个人,这几段经历都能说个三天三夜,恨不得让人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当时的惊险。 而容铮只短短一句便概括过去,如此轻描淡写,反倒更让人心疼。 而东夷使者听了只觉得牙疼。 什么掉到海里! 分明是容铮使的障眼法! 当时容铮落水后就附在了回瀛州岛的大船底下,后来更是悄无声息地上了他们的船,混在岛上,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足足半个月都没被发现,瀛州岛的底子全给他摸清了! 看了东夷使者一眼,容铮又是微微一笑:“瑶华师妹与东夷国的大王一见如故,知道瑶华师妹喜欢瀛州岛后,东夷大王更是慷慨地把瀛州岛送给她了。” 说清楚!什么叫送!那根本不是送! 那是谢瑶华使了阴谋诡计明抢走的! 东夷使者愤怒得几乎跳起来了。 谢瑶华就是个疯子! 当时他们是在离岛十几海里的地方遇到的谢瑶华,当时他们见她长得漂亮,就起了色心,说了些不着五六的话,他身边一个小侍卫看着很愤怒的样子,然后他们就把这小侍卫给杀了。 小侍卫一死,谢瑶华便发疯了。 先是上船杀了他们大半船的人,上岛之后又杀了几个海盗头子,之后又是烧屋子又是砸他们吃饭的家伙,将全部岛民赶下岛,直接占了整座瀛州岛! 这还不止,他们大王来跟她交涉时,她竟然挟持了大王,若不是大王愿意拿整个瀛州岛赔她那个侍卫的命,又愿意年年朝贡,只怕他们东夷已经灭国。 可当他们随着谢瑶华踏上闽州城,他们才惊恐地发现,他们一开始杀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谢瑶华的侍卫,而是莲华岛的一个海盗! 所以谢瑶华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故意跟他们吵架起冲突,故意让他们先出手杀了那个海盗,海盗一死,她就能借着为自己的侍卫讨个公道的名头,要了他们整整一个岛! 太奸诈了! 东夷使者活了三十几年,就从来没有见过比谢瑶华更无耻更奸诈的女人! 而大兴君臣已经听得傻眼了。 所以谢瑶华出海一趟,是直接帮大兴开疆拓土了吗? 开疆拓土,那可是多少君王与武将梦寐以求都想做但又做不到的事,她一介女流竟然就这么做到了? 不可能!肯定是有容铮相帮! 容铮是他们大兴的皇子,身上流着他们开国先祖的血统,所以才能跟先祖一样厉害! 而容铮之所以把功劳给谢瑶华,是想抬举她,让她在家世方面衬得起他,让他们这些人闭嘴! 嗯!一定是这样! 容铮又开口了:“在找到我之前,瑶华师妹先后去了帛琉国与苏禄国,知道两国的大王都对大兴的武功招数十分有兴趣,瑶华师妹便略略展示了一番。 师妹武功精妙,二位大王十分崇拜,哭着喊着都要拜她为师,师妹不收,他们便提出要尊她的国为天朝上国,师妹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帛琉国与苏禄国的两位使者瑟瑟发抖。 都快把他们大王的牙齿打没了,这叫略略展示一番吗?还有,他们家大王没有哭着喊着拜她为师,是她踩着他们大王的胸口一直问他服不服,大王不得不服不得不改口的啊! 百官都惊讶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如果说拿下瀛州岛的功劳是容铮有意相让,那帛琉国与苏禄国的臣服又怎么说? 第168章 生女当生谢瑶华 如果东夷的那座瀛州岛有容铮的功劳,那帛琉国与苏禄国又怎么说? 肯定是谢瑶华一手一脚给打下来的! 吏部的黄尚书郎是太子容钰的人,眼见大家都被唬住了,他立即出声忍不住:“那谢姑娘得带多少人去啊?” 容铮看了他一眼,一脸温和:“黄大人猜得不错,师妹此番带的人是挺多的,足足两百人。” 两百人,连攻略一座小城池都够呛,可谢瑶华却领着区区两百人,就打得三个国家直接俯首称臣? 不可能! 好魔幻! 黄大人不愿相信,又问那两个使者:“请问两位来使,谢姑娘她当真只是展示了一番大兴的武功?” 展示? 帛琉国使者在心里疯狂摇头。 那不是展示,那完全是美化了的说辞! 事实上谢瑶华是暴揍他们家大王! 因为他们家大王想要娶她为妃,她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于是就暴而动手,只她一人,就将他们大王身边的护卫全部打翻,最后还踩着大王的胸口,问服不服! 当然,谢瑶华真正动手的原因,他是不敢说的。 他们家大王的脸皮也不能拿出来再丢一次。 于是帛琉国使者硬着头皮答:“当然,谢姑娘武功精妙,我等甘拜下风。” 苏禄国女使很后悔。 当时谢瑶华表示代表大兴朝出使苏禄国,希望得到苏禄国的协助,一同去瀛州岛的时候,她就不应该说那些话来阴阳以及挑衅人家。 明明自己也是女子,她还嘲笑大兴朝无人,竟派一个女流当使者! 后面见谢瑶华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她更是快意,然后就想将谢瑶华收进后院,谁知她家当了大王的弟弟也对谢瑶华惊为天人,也起了收谢瑶华之心。 姐弟俩你一言我一语的为了个他国女人当场拉扯了起来。 后来谢瑶华说,她这一世最敬佩的便是英雄。 于是女使提出要与她的大王弟弟比武决斗,从小到大,他们看到都想要的东西时,都是这么用比武的胜负来决定那样物品的归属权的。 谢瑶华长得实在是太美,那身上清冷如竹的气质更是让他们姐弟俩着迷。 于是姐弟俩摆开了阵仗,对打了足足两百招,最后女使不敌,惜败。 正当她的弟弟准备牵着谢瑶华去当新郎倌时,谢瑶华身边的女侍卫上前阻拦,推搡之中这位女侍卫受了伤,谢瑶华就翻脸了。 谢瑶华将她弟弟的脸给扇成了猪头,要不是她弟弟足够怂,只怕当场就要被谢瑶华拧断脖子! 女使的大王弟弟认怂,但那些武人不同意,谢瑶华便在苏禄国的王宫前设了个擂台,来一个她打一个,来一双她弄一双,女使也上去打了,结果被谢瑶华当众赏了几十个巴掌! 谢瑶华一个人就守了三天的擂,第四天才改换了个侍卫上去替她守了几场。 此侍卫也是本领高强,一天下来,虽然苏禄国中有武人能伤他一些,但最终都会被其击败。 那四天,是所有苏禄国武人此生最大的恶梦,是他们最最自卑又最无可奈何的日子! 谢瑶华这么强悍,苏禄国在忌惮的同时也心生佩服,于是没再耍什么花招,老老实实地将她领到瀛州岛,自己这个曾轻视过谢瑶华的,也被谢瑶华点名随行。 而到了瀛州岛,看到谢瑶华化身阎罗一般收割那些海盗的人头,他们才惊觉自己有多幸运。 但凡他们行错了一步,整个苏禄国怕是都要无了! 回想起之前种种,苏禄国女使又不甘又后怕,她咬牙切齿道:“我苏禄国所有的武人,皆是谢姑娘的徒弟!” 两个来使都当众肯定了谢瑶华的实力,正常人对她只有佩服,但黄大人不死心。 他又问:“看来正元一派的武功真的厉害,想必那两百人都是正元一派的弟子吧?” 容铮笑了:“正元一派的师兄弟确实因为我而悉数到了闽州也出了海,但他们寻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瀛州岛,回程了。师妹,我看黄大人对跟着你的那两百人这么感兴趣,不如你就告诉他,那两百人都是什么人?” 谢瑶华先向官家行了一礼,这才开口:“跟随我出海的,大部分都是当初随大殿下一起出京的将士,以及闽州当地的青年与渔民,洛京士兵不会水,在出海之前,他们花了五六天向当地的青年与渔民学游水。 大海茫茫,随时都会有暴风雨,一旦出去便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但为了东海一带百姓不再受海盗之苦,他们置生死于度外,毅然出了海。官家,我大兴的儿郎都是好样的!” 看着堂下不卑不亢的谢瑶华,官家脸上露出笑容:“确实都是好儿郎,瑶华,你也不赖。” 谢瑶华颔首:“我也是大兴的百姓,国家兴亡,匹女有责。” “好一个国家兴亡匹女有责!”官家扶掌,“瑶华这觉悟,京中大部分的男儿都没有啊!” 官家连夸两句,其他人也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纷纷加入夸谢瑶华的行列: “谢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谢姑娘乃真英雄也!” “生女当生谢瑶华!” “谢姑娘堪称我大兴女子的表率!” 谢瑶华被夸之后,也是不浮不惊,仍是一脸淡然的模样,有本事,又有这样的心智与定力,实在是难能可贵啊! 最后还是容铮出声:“官家,三位来使跨过重洋来到我大兴,已经累倦,不若先让他们下去休息?” 这听着,像是容铮还有话事情要禀报啊。 官家立即将人交给礼部去安置。 三位来使走后,殿内就全是自己人了。 自听说容铮带着三位来使进城,太子容钰便顾不得身上的伤,挣扎着上了殿。 此前因为不清楚容争与谢瑶华具体是什么情况,他没有贸然自己开口,而是示意底下人找茬,但底下人嘴巴太笨,又被谢瑶华的壮举给震到,什么东西都问不到重点,而且那三位来使在场,便是容铮与谢瑶华有问题,也不好当着那三人的面质疑自己的人。 这下三位来使走了,剩下的都是自己人,容钰认为可以心情质疑了。 于是他捂着胸口,迫不及待道:“父皇,如果说只有一个小国臣服,那儿臣也会觉得容铮与谢瑶华有本事,但三个小国同时臣服,怎么想都觉得过于蹊跷了。 父皇,不若让容铮再多说说其中的细节,大家一起仔细分析,群策群力之下,儿臣相信东夷等几个国家即便是有阴谋,我们也能立即发现。” 第169章 废,怂,蠢! 谢瑶华嗤笑一声道:“莫不是太子自己做不到,就觉得其他人跟你一样废?哦,不但废,还临阵退缩,为了不上战场,不知演了多少场苦肉计。” 容钰这几次受伤,大部分朝臣多少都能知道他的心思,但也没有谁会蠢到当众戳穿,谢瑶华虎啊,直接就挑明了,还是当着官家的面! 容钰也是没想到谢瑶华会如此,当下就恼了:“谢瑶华,你莫要胡说八道!分明就是有人不想让我为国立功而在背后使阴招!” 谢瑶华耸了耸肩:“哦。” 容钰脸都涨成猪肝色了:“你简直,简直——” “非是太子做不到,而是,”容铮打断他,“师妹,太子是想说,你我一定是和那三个小国里应外合,要把大兴朝给卖了。” 谢瑶华:“哦,原来不但废,怂,还蠢。” 废,怂,蠢! 天之骄子容钰被这三个字给弄破防了,理智都无了。 他指着谢瑶华咬牙切齿:“谢瑶华,你竟敢以下犯上!来人!将她拖下去杖毙!” 百官嘴角抽搐。 杖毙? 太子你要不要听听看你自己说的是什么? 人家谢瑶华以一己之力拿下了瀛州岛,身上挂着开疆拓土的功德,这样的人才,功勋,便是官家对她也要礼敬七分,你区区一个太子,一个临阵脱逃的逃兵,竟然张口就要杀功臣? 容铮没忍住嗤笑出声:“竟连立了大功的人都想杀就杀,太子殿下真是好大的威风。” 容钰一顿,脑子清醒了一些:“本宫——” “太子你这脑子要是不想要了,可以摘下来送给有需要的人。”官家声音凉凉地打断,“瑶华骂得没错,你容钰就是又废,又怂,又蠢!” 百官静静地看着容钰出丑,就是他这边的人,也是一脸的不忍直视。 容钰当众出了大丑,眼下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又用起老计谋—— 他悄悄在伤处用力一摁,伤口处传来剧痛,之后他白眼一翻,成功昏了过去。 殿内响起低低的笑声。 容钰昏过去了可以逃避,他那个派系的人,就觉得自己像只猴。 也有人在心里问自己,跟着这样又废又怂又蠢的储君,真的会有出路吗? 容钰的丑态没什么看头,容铮只是笑了笑,便从怀里掏出一份奏表:“官家,这是此次在剿匪与平海盗中死亡的将士名单。” 官家让人呈上来,他看完之后,沉沉叹了口气:“都是我大兴的好儿郎!陈尚书,这批将士的抚恤费翻倍发放!” 陈尚书是户部的尚书,一听说抚恤费翻倍,他的脸就扭曲了。 深吸一口气,陈尚书尽量恭敬道:“死在东海的将士要翻倍给抚恤费,那么那些死守北地,死在北狄刀下的将士他们是不是也要双倍?官家,都是出国牺牲,没有理由区别对待的。” “那就都双倍!不管如何,也不能寒了这些牺牲将士的心!” 陈尚书有些沉不住气,扬声道:“官家,日前拨去北地的军费已经去了半个国库,若是北地之战能尽快结束,剩下的这半个国库也要拨给漠北军与南关大营!若是北地之战不屑一顾顺利,我们大兴朝的半个国库,连三个月都撑不住!” 官家脸都绿了,他那么大的国库!足足几百万两黄金!就这么不经花的吗? “把孤的私库都拿出来!” “那也是杯水车薪。” “我大兴这就到了连抚恤费都出不起的地步了吗?” 官家有些茫然,他在位十几年,励精图治,举国上下自认为尚算安定,百姓乐业安家,每年从各地收上来的税银也很可观,他以为自己积下了庞大的家业,可现在只不过打了一场仗,他国库就要无了! “官家,两国打仗,耗的是人命,烧的都是钱呐!” 陈尚书说完叹了口气,他有些羞愧地望向容铮:“大殿下,微臣只能给这些将士给予规定内的抚恤费,便是忠烈碑,也要等北地的战事结束之后才能去办了。” 容铮点点头,递上第二本奏折:“此乃位于闽州与瀛州岛之间的莲华岛的情况。莲华岛此前也是有名的海盗岛。当时我与瑶华师妹同时出海,但是分头行动,我负责去瀛州岛,她则负责莲华岛。” 李公公将奏表呈给官家。 官家起先看得漫不经心,但是越往后神情越凝重,就在大家猜测莲华岛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官家腾地一拍桌子:“好啊谢瑶华!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这话听着像是夸,但听着更像是反讽。 一时之间,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吊起来了。 莲华岛怎么了?谢瑶华又在莲华岛干什么了?她该不会是糊涂到想在上头自立为王吧? “火水!你居然在莲华岛发现了火水!”官家拍掌! 火水?什么火水?哦,是煤油。 等等,煤油! 谢瑶华在莲华岛发现了煤油! 户部陈尚书按捺住激动:“官家,那油井有多大?够几人用?” 官家翻了翻奏表,没发现上头有写体量,于是连忙问谢瑶华。 谢瑶华拱了拱手,老实作答:“时间仓促,我没有扩大范围,目前只是一个普通一进院的范围,但猜测应该是个小油井。至于够几个人用,还得专人再去探量。” 一个油井,怎么小也能够一座城用上半年了。 煤油贵,平民不舍得点灯,穷一点的直接买不起,这个油井的煤油也不知能值多少钱! 陈尚书激动道:“官家,如果这个油井足够大,朝廷就可以将它卖给邻近的国家!等换了钱,那那些牺牲将士的抚恤金或许就能翻倍了!” 官家也有点激动,不过如果那个油井不够大的话,那也只能遗憾亏待他们了。 这时候,容铮又从怀里拿出一本奏表:“官家,此乃瀛州岛相关的情况,瑶华师妹来之前,我在岛上摸查了半个月,小有所得,瑶华师妹福星高照,她上岛之后,大有所得。” 小有所得,得的是什么? 大有所得,得的又是什么? 大殿下你倒是直接把话给说清楚啊! “快快呈上来!”官家催。 奏表呈上去,官家瞪大了眼睛看,刚开始看时,脸上有笑意,看完之后,他已经笑得只看得见牙齿而看不见眼睛了。 他一边笑一边拍腿:“好啊!容铮,谢瑶华!你们两个真是太好了!” 是怎么个好法,官家你可快点说啊! 陈尚书急得大叫:“官家您先别笑了!到底是哪里好啊!” 官家笑得停不下来,只能用眼神示意李公公,李公公抓起奏表看了几眼,整个人都颤抖了: 第170章 谢瑶华的心愿 “金矿!大殿下发现了一座大铁矿!谢姑娘发现了一座大金矿!瀛州岛就是座大宝岛!” “铁矿?金矿?!” 陈尚书激动得当场破音,“大铁矿?大金矿?!大宝岛!有了有了!军费有了!双倍抚恤费有了!忠烈碑也能立了!什么都能有了!” 何止陈尚书激动,便是平时少沾银钱的官员听了也是精神一震。 两座矿啊! 铁矿可以用来铸兵器,金矿那就是直接能花的财富! 哪怕没有金矿,光是那座大铁矿就是个源源不断生钱的铁母鸡,有了它,大兴朝再多打三年仗都不怕没有经费,加上那座金矿,大兴的国库瞬间就溢出来了! 国库充盈,朝廷底气足,百姓才能昂着头做人呐! 不过,大家兴奋归兴奋,该有的疑惑还是有的。 还是太子那边的那位黄大人。 他朝容铮抱手行了个正经的大礼,先是表达了自己的敬佩以及感激之情,之后提出自己的疑问: “大殿下,下臣有个疑问,那东夷占据瀛州岛也有几百年时间了,几百年来都没发现岛上有矿,殿下与谢姑娘不过在岛上待了短短时日便发现了宝藏,那些东夷人是从未见过金子与钨铁,还是又瞎又傻呀?” “东夷人不瞎不傻,但是懒以及没文化。” 容铮淡声,“有水有土的地方,正常情况下是一定能种出东西,如果种不出,那一定是土壤与水有问题。想要知道是什么问题,随便找块地往下挖个一丈半丈便能知晓原因。 只可惜,他们宁愿冒着死在海上的风险去别国抢劫,也懒得花点力气挖一挖。” 原来东夷人坐拥宝山不自知,最后拱手让人,是吃了懒惰与没文化的亏啊! 众人一边笑东夷人活该,一边庆幸容铮与谢瑶华的博学多闻及行动力,同时也有些后怕。 ——但凡这次去东海的是别人,那他们大兴也会与这座宝山失之交臂啊! 官家足足傻笑了半盏茶才勉强压了压嘴角,他大手一挥:“陈尚书!这双倍抚恤费立即安排上!北地的军饷与御寒的衣物鞋袜也给孤安排上! 快过年了,给漠北与南关的将士也多拨些军饷,让他们过个暖冬!过个好年! 铮儿,既然瀛州岛这座大宝山是你发现的,那后续的开采也由你安排,人员由你来定! 瑶华!你此次立下巨功,孤一会会与百官商讨该给你怎样的嘉赏!现在,孤先许你一个愿望,你现在提!尽管提,孤一定替你实现!” “官家,民女亦是大兴的百姓,能替大兴做点有用之事,是民女的职责与荣幸!民女不敢邀功!但确实有个小愿望。” 谢瑶华说着跪了下去,“请官家恩准民女开女户,让民女不至于无家可归!” “偌大的永宁侯府杵在朱雀大街,你是永宁侯府的嫡女,如何会是无家可归?” 官家问完便想起谢瑶华刚回来时,永宁侯府闹出的那些动静,当即沉下了脸,“若只是担心谢明珠容不下你,那你大可放心,孤给你一道旨意,日后你便是永宁侯府的家主!” 谢瑶华摇头说不是,官家追问原因,她却是闭口不说,只再一次请求官家准她开女户。 谢瑶华不说,自然有人替她开口。 御史台的有御史出列:“官家有所不知,非是谢明珠容不下瑶华姑娘,而是在瑶华姑娘入城的前一刻,谢氏宗族已经将她驱除出族,永宁侯府亦与她断绝了关系!” 官家一怔:“驱除出族,断绝关系?” 御史便将今天早上听到的容铮与谢瑶华意图造反的谣言提了提:“为了保全全族,谢氏与瑶华姑娘划清界线乃人之常情,如今瑶华姑娘并非造反而是立了大功,想必谢氏会重新接纳于她。” 另一名官员出列:“官家,微臣方才入宫时,就远远看见永宁侯府的大车驾,想必是来接瑶华姑娘的。” 有人冷哼一声:“出了事就要割席,立了功就要来分功沾光,这谢氏如此做派也太不要脸了!若谢姑娘重新回到谢氏,难保以后不被二次驱逐啊!” “一想到立下如此巨功的谢姑娘还得在谢氏忍气吞声,微臣就恨不得跟谢氏拼了!” “官家,谢姑娘要的只是个女户,又不是要星星要月亮,您一句话就能救她于水火,您就当是替容家子孙积德,便应了她吧!” “官家……” 殿上有官员两三百,只最前面这几十人,一人一句也听得官家脑子嗡嗡嗡的。 但更令他嗡嗡嗡的,是谢氏的无耻。 官家简直气笑了:“瑶华,你到孤跟前来。” 谢瑶华不明所以,仍走上前去,离官家有十几步的距离,官家却还要她上前,一直到了手边,她不好再上前了。 官家突然伸出手拍了拍她肩:“瑶华,你是我大兴的功臣,孤刚刚说了,不管是什么愿望,只要是你提的,孤就一定会实现。虽说大兴有明令规定女子不能单独立户,但你的功劳巨大,足以让一切法例与规矩让步! 只不过你虽身怀大本事,但没有宗族的庇护,等这阵子热闹过去,大家忘了你的功劳,只怕会对你诸多指点。” 谢瑶华低眉:“人从一出生就注定要接受所有人的议论,若民女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那也是民女的命数,但我相信我们大兴的百姓即便议论,无非就是羡慕与小小的嫉妒,更何况官家皇恩浩荡,便是真有恶人,也不敢直接到民女面前作恶。” “好!好!好!” 官家连说三个好字,“你有这份韧劲,真是太好了!如此,孤便准了!陈尚书,瑶华独自立女户一事你亲自督办,各部不得有丝毫阻拦! 另外!工部,你们在玄武大街寻一合适的宅子给瑶华!若一时寻不到五间九架的,至少也要七架起步!牌匾先准备好,孤一会亲自给她题字!” 五间九架,那是正三品以上大员建府邸的规制啊! 不过谢瑶华值得! 准了谢瑶华单独立女户的请求,官家便与百官商讨给容铮与谢瑶华什么正式的奖赏。 堂上围绕着这个主题,展开了为时一个时辰的热烈讨论。 终于,商议的结果出来了。 第171章 荣耀披身 “容铮在此次东海一带救灾、剿匪以及驱赶海盗中立下大功,特赏宅子三间,黄金万两……特授官为中书令!” “谢瑶华替大兴开疆拓土,立下惊世巨功,册封为护国郡主!赐丹书铁劵一座!郡主府一座!” 谢瑶华被封为护国郡主的消息很快从东华门传了出去。 守在宫外的城北百姓无不欢呼拍掌。 “我就说大殿下与瑶华姑娘是顶顶好的人,怎么可能会造反!果然,他们二人都是大功臣!” “护国郡主!官家亲封!百官承认!还有丹书铁劵!” “丹书铁劵,那就是免死金牌啊!我们大兴朝自建朝以来一共才给出两张!瑶华姑娘真是好样的!她值得!” “什么瑶华姑娘,该叫郡主娘娘了!” 正说着,有眼尖的百姓看到了宫门里的情景,不禁大叫:“散朝了!我看到郡主了!郡主出来了!参见郡主!郡主千岁!” 一个百姓跪拜,其他激动的百姓也跟着跪拜,等到谢瑶华来到宫门,看到的便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这场景是谢瑶华从来没预想到的,这时她纵然心理素质过硬,也是有些无措了。 她下意识往右边看了一眼。 容铮轻轻拍了拍她肩头,便沉声道:“各位的热情,郡主她看到了,只不过郡主星夜赶路,已经是疲惫至极,需要休息,等郡主休息过后,再出来与大家见面。” 说到这里容铮又拍了谢瑶华一下。 谢瑶华轻咳一声,比刚才从容了不少:“各位的爱护,我心领了,天气冷,各位便先回去,莫要拥挤,不要踩着人,快过年了,大家都要好好的……” “天啊,郡主好温柔!” “郡主还关心我们的身体,真是爱民如子啊!” “护国郡主爱百姓护百姓,我们百姓有福咯!” “护国郡主平安归来,这是今年最好的消息了!” 百姓们一边退散一边不要命似的夸,谢瑶华被夸得脸都有些发烫了,若不是容铮站在那里替她镇场子,她可能是一刻也待不住,早就逃走了。 很快,百姓们便退散了,东华宫外只有各府的车驾与仆人,这部分的人虽也不少,但比起刚刚,已经是少了太多太多了。 谢瑶华缓缓吁出一口浊气,她回头朝容铮道了声谢。 “你我之间共过生死,早已分不清是谁护谁多一些,说谢就太过见外了。”容铮眸光温和,“更何况这一次,是我沾了你的光。” “是你自带福气。” “我能有什么福气,若不是你寻来,我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你才是福星。” “殿下是帝星,紫气环绕,是我占便宜了。” 两人客套来客套去,沈瑜在后头听得忍不住翻白眼。 他赶紧打断:“二位是当之无愧,沾光的是属下等人!” 容铮回头,眸光平静:“沈瑜,你也出来了啊。” 沈瑜自散了朝便一直跟在两人后头,合着容铮这时才发现的他? “……抱歉,是属下的错,是属下太没有存在感了,属下日后必定努力提升,争取离殿下还有三十丈时,殿下就能立即发现属下的存在!” 沈瑜说完自己都乐了,嘎嘎的在那乐,乐着乐着,又想起了什么,笑容一下便收住了。 容铮显然也与他想到了同样的事情,这时也收了笑容。 他问谢瑶华:“便是今天就能把郡主府定下来,最快也要三天才能收拾好住人,你是先去太平别院住着,还是先委屈着到我府上住几天?” 谢瑶华不假思索,直接选择回太平别院。 容铮便点点头:“沈瑜,你先送瑶华回太平别院,顺便安置好我师父他们,瑶华,回头我办完了事再去找你。” “好。” 目送容铮进了东华门,谢瑶华才迈步向外。 沈瑜与她并肩走着,先是问起了城外那支被探子怀疑是造反大军的人马。 “一部分是昔日与我们一起出京的士兵,一部分是附近村子的百姓,另外一部分则是那三个小国的使团。”谢瑶华微笑,“加起来也不足两千人,能把这点人说成是围城的大军,那探子白长了副眼睛。” “只怕不是眼睛白长,而是得了某些人的命令,要把造反的帽子扣死在殿下与你身上。” 如果今日不是只有五匹马入城,如果容铮他们不是带着巨功回来,某些人的阴谋诡计就要得逞了。 一想到那个可能,沈瑜就不禁一身冷汗,同时也不禁有些怨怪:“殿下与郡主早已脱险,也不说早些送信回来,好让属下早做安排啊!” 谢瑶华斜睨一眼:“你演技不好,早送信回来,某些人不会上钩,我今日也得不到自由。” 沈瑜抓了抓头。 虽说他性子是耿直了些,脑子也没有沧云那么好使,但也不至于一下子就穿帮吧? 他张了张嘴想要替自己挽回一下面子,抬眼却看到谢瑶华脸上的笑意,他顿了顿,连忙移过眼。 “那什么,我戏确实是不太好,郡主和殿下真是了解属下哈哈哈哈……”尴尬地哈哈了一串,沈瑜说,“但有机会,属下还是想再向郡主您再讨教讨教的,到时候希望郡主赐教!” “随时奉陪。” 说话间两人走出了几丈,这时候几个女孩尖叫着从不远处跑过来:“瑶华!啊啊啊啊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跑在最前面的是沈吟月,后头是肖雅,之后是苏婉与刘沁柔,四人冲过来将谢瑶华紧紧拥住。 “那么久没有半点音讯,你快要吓死我了呜呜呜……” 沈吟月抱着她哇哇哭,哭完就用谢瑶华的衣袖擦眼泪,“害我担心那么久,我毁你一件衣服不过分吧?” 其余三人也有样学样,不一会就把谢瑶华的衣服给弄得又湿又皱了。 谢瑶华看了看被泪湿一片的衣裳,哭笑不得的同时,心也变得软软的,见几人还有哗哗流泪,她主动送上衣角:“来来来,擦吧,让你们担惊受怕,确实是我的不是,这件衣服是该毁。” 几个女孩又哭又笑的,个个都鼻头通红,尤其是沈吟月,哭得像只小花猫似的。 见几人还抱着谢瑶华不肯放,沈瑜不得不上前提醒:“吟月,快别哭了,再哭就变丑了。” 沈吟月怒瞪他一眼:“婉儿也哭了,你怎么不叫她别哭,你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妹!” 苏婉脸都红透了:“吟月,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敢你玩了!” “哎哟好嫂嫂,我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回吧!” 苏婉被臊得转身就跑,沈吟月赶紧去追,剩下的肖雅与刘沁柔吱吱喳喳,将苏婉与沈瑜的婚事抖给谢瑶华听。 谢瑶华看了看被沈吟月追着跑的苏婉,又看了看身边的沈瑜,秀眉一皱:“……真是便宜你了。” 沈瑜哭笑不得。 那边沈吟月很快把苏婉哄好了带回来,几个姑娘围在一起说了一会,沈吟月便及时松了手:“瑶华,你先回去休息,等休息好了,你给我们递个信,我们立即去太平别院找你!” 谢瑶华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封信递给肖雅:“雅雅,这是肖将军给你写的家书,肖将军虽还坐镇闽州,但你放心,他一切安好。” 肖雅得了准话,眼睛又是一红,谢瑶华摸摸她脸:“先回去吧,路过孔家的时候,也给孔将军夫人带句话,就说孔将军也是安好。” 依次给几人一个拥抱,谢瑶华松了口气。 底下人已经将她的马牵了过来,谢瑶华刚要上马,又有人冲出来:“大小姐!这里!” 是永宁侯府的陈管家。 第172章 永宁侯出现 接触到谢瑶华瞬间冷下去的眼神,陈管家赶紧把自己的包袱给甩到前面来:“大小姐,小的跟永宁侯府已经不是一伙的了!我一家老小都随我出来了!主子,小的还雇了大马车,骑马风大,您不如现在就上马车?!” 谢瑶华对陈管家印象不错,平时也很认可他的办事能力,他身后也确实跟着妻子与老小。 堂堂永宁侯府,连个管家都留不住,这笑话可闹得真大。 谢瑶华并不是非陈管家不可,不过是点个头就能让永宁侯府与谢明珠不爽,她何乐而不为? 于是她点点头便上了马车:“陈管家,你有心了。” “主子不嫌弃小的,愿意给小的一个容身之处,小的已经感激不尽了。” 陈管家将车帘子放下来,隔着帘子擦了下眼角,“主子请放心,只要主子还愿意用我,我一家老小便豁出这张脸赖定主子您了!” 谢瑶华笑了笑,说了句“起行吧”便没别的话,更没给陈管家半句承诺,但陈管家的心却是安了下来。 他知道谢瑶华未必相信他的忠心,这会只怕是还以为他是见她立了功才舍弃谢家前来投奔的,但事实上,在天亮时知道谢氏要与谢瑶华割席时,他就已经收拾好了包袱,妻儿老小也早就悄悄送到了府外。 不过,这些没有必要让谢瑶华知道,是他想来投奔谢瑶华,谢瑶华不必对他负任何责任。 现在能如愿来到谢瑶华身边,他已经是很高兴了。 陈管家刚要让马车起行,又有一群人涌了过来。 原来是青叶与兰姑收到谢瑶华回城的消息后,带着家里全部的护院过来接应了。 他们早就过来了,只是现场人太多,他们挤不进去,又怕会生乱,便决定留在外头,万一出点什么事,他们能及时支应。 “主子!” 青叶冲到马车上,抱着谢瑶华就开始嚎啕大哭,哭得谢瑶华耳朵都快聋了。 “出息!” 兰姑骂青叶,但自己的眼睛也是红了。 天寒地冻,不是叙旧的好地方与好时机,主仆几人也不多话。 兰姑让太平别院的护院过来驾车,陈管家便乖觉地挪到了旁边。 马车再次起行。 也许是知道这辆马车里坐的是谢瑶华,那些已经散去的百姓又慢慢聚集到了后头,一路跟着。 兰姑挑开帘子,一眼看去全是普通的百姓,料想是出不了什么乱子,只不过谢瑶华已经闭目养神,他们再大声说话,会吵到她。 兰姑给大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将帘子放了下来。 青叶已经冷静下来,只鼻头红红的。 她看了谢瑶华一眼,在兰姑耳边问:“你看到青眉和玄音了吗?” 兰姑摇头。 青叶便又想哭了。 青眉和玄音是贴身照顾谢瑶华的人,按理说就算是天上下刀子,她们也该陪着谢瑶华,现在不见人影,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 青眉和玄音,死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青叶更想哭了。 朝廷那么多官,为什么非要派大殿下去东海? 大殿下如果不去东海,自家主子肯定也不会去,那青眉和玄音也肯定不会丢性命! 马车在离城门还有十几丈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原本闭目养神的谢瑶华瞬间睁开眼。 兰姑隔着帘子问:“小董,怎么回事?” 驾车的是原先在永宁侯府任护院首领的董大力,那日谢晋明带人过来倒腾金凤楼时,他便带着十几个护院,跟着兰姑回了太平别院,现在也是护院的首领。 董大力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问陈管家有没有看错,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董大力连忙回话:“兰姑,是永宁侯。” 兰姑立即望向谢瑶华:“主子,是直接出城吗?” 谢瑶华想了想,跳下了马车。 永宁侯府的大马车前放了一张太师椅,永宁侯正坐在上头,两个下人一左一右的护着他,使他不至于歪倒一边。 看到谢瑶华,他的眼神立即红了:“瑶,华!” 只两个字,还含糊不清,但那红着眼一片殷切的样子,看着还是挺让人触动的。 谢瑶华面无表情:“侯爷找我,有何贵干?” 永宁侯说不出完整的话,只啊啊啊的干着急。 他左手边的仆人扑通一声跪下:“大小姐,谢氏将你除族以及府里与你断绝关系这两件事,侯爷他并不知情,那都是大公子与族里自作主张!在侯爷心里,你才是他的孩子啊!” “你的意思,侯爷要放弃谢氏子弟的身份,跟着我一起出族,另立门户?” 仆人一顿,永宁侯又啊啊的叫。 谢瑶华笑了:“这是要我把先前被除族一事当做没发生过,回永宁侯府去,一边让谢氏沾我的光,一边继续委屈自己?怎么,在侯爷的心里,我就是那么贱的人吗?” 永宁侯又在那里啊啊,啊了半天只嘣出来一个“不”字,若不是谢瑶华离得近,能看清他的嘴形,她也分辨不出他到底说了什么。 不过他说了什么都不重要。 谢瑶华道:“谢氏已将我除族,贵府大公子也已当众与我断绝了关系,官家也已经允我另立门户,我跟永宁侯府以及谢氏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请永宁侯让开。” 永宁侯的眼泪哗一声落了下来。 他右手边的仆人又扑通一声跪下:“两个公子死了,夫人瘫了,如今永宁侯府被一群跟侯爷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把持着!他们根本不想要侯爷恢复啊! 大小姐,您是从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身体里也流着与侯爷一模一样的血,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大小姐您与侯爷是骨肉至亲啊!” “子不嫌母丑,大小姐,您不能自己成了高枝就不要自己的亲生父母啊!” 永宁侯哭得浑身颤抖,两个仆人唱作俱佳,围观人群里有些心肠软但是非不分的,已经被说动了。 “毕竟是亲生的,血浓于水,而且侯爷连话都说不出来,坐也坐不稳,郡主要是不管他,他多可怜啊。” “要我说,郡主就是应该跟侯爷回家,然后将府里那些妖魔鬼怪通通赶出府去,到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日子要多和美有多和美!” “宗族就是个庇,那个大公子也太不是东西,不要就不要了!但侯爷与夫人可是亲生的啊!” 青叶听得气死了,跳下来骂人,骂得极其脏。 “青叶,有些事他们不提,我还真忘了,多谢各位提醒。” 谢瑶华说着探手入怀,在所有人的惊讶中,拿出匕首狠狠给自己胸口来了一刀! 第173章 放血还生恩 顿时血液飞溅! 青叶尖叫一声连忙去捂她的伤口:“主子!主子你这是干嘛呀?!” “古有那吒削肉还母,削骨还父,今天我谢瑶华也效仿一下,放血还永宁侯夫妻的生恩。” 谢瑶华脸色平静地推开青叶,向着胸口又插了两刀。 青叶离得近,顿时被血喷了一头一脸。 谢瑶华将刀拔出往地上一掷。 刀子落在青石板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的声音也响亮有力:“从今天起,我谢瑶华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请所有人知悉!” 说完她身体一晃,一直在她边上的沈瑜连忙扶了她一把:“郡主!属下送你去医馆!” “不必!”谢瑶华沉声,“回家!” 沈瑜正要劝她,谢瑶华捏了他手背一下,他福至心灵,立即将谢瑶华往马车一塞:“出城!” 话音刚落,马车后头便腾地出现一队禁军! 为首那人大步过来:“官家有令,护国郡主回府,任何人不得阻拦,违者,杀无赦!” 谢瑶华的车驾出城好一会了,她留下的那滩血也被冲洗清理掉了,可人们还在那句“杀无赦”里出不来。 过了一会,有人喟叹一声:“看来谢氏与永宁侯府这些小人行径,连官家都看不下去了啊!” “郡主回府,官家还派禁军护送,官家这是有多看重郡主啊!” “我都说了让永宁侯府的人再三思三思,他们就是不听啊!” “唾手可得的荣耀就这么眼睁睁从手里跑了,就问他们悔不悔!” “……你们就不奇怪官家为何会这么护着她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郡主她领着两百人就把苏禄国与帛琉国给打服了!然后才在瀛州岛与大殿下汇合!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了座煤油井!” “煤油井?那跟发现金矿有什么区别?” “说到金矿我又想起来了,郡主她在瀛州岛发现了一座大金矿!” “……那这么说,这中间就没大殿下什么事?” “怎么没有?大殿下也发现了一座大铁矿!他们二人都是大兴朝的福星!郡主那么大一颗福星,我要是官家那是恨不得将她供起来!” “你胡说八道的吧……” “什么胡说八道!我有个侄子是在御前当差的!他说的就是他听到的,不信的话你们自己去打听!总之就算是我胡说八道,禁军送郡主回府这总是没错的吧……” 百姓们的议论,谢瑶华听不到,因为她快被青叶哭到耳朵聋了。 “青叶闭嘴!”兰姑沉声,“主子,属下先替你包扎。” “不用。”谢瑶华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大血包,大血包已经瘪下去了,“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不值得我流半滴血。” 青叶和兰姑又检查了一遍,确定她真的没有弄伤自己,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青叶眼泪又出来了:“主子,你这一天要吓我多少回呀!下次吓我之前能不能先给个眼神呀?我迟早会被主子吓死……” “先给你眼神,就你那演技那不得演砸呀?” 兰姑拧了她耳朵一下,“行了,别再吵了,后头有禁军跟着,应该没有人敢再拦我们的车驾了,你让主子休息一会,等主子休息好了,你怎么闹我都不管。” 有沈瑜与禁军一路护送,路上没再生别的枝节。 在谢瑶华回到太平别院时,容铮也忙完了手头的事,到了成平宫。 “柳姨……” “你这死孩子,半个口信也不送回来,你是存心要让我担忧死吗……” 柳嫔抱着容铮大哭了一场,整个人都虚脱了。 恰好宫婢送来了参汤,容铮便抢了宫婢的活,亲自喂她。 喝了参汤,又休息了一会,柳嫔的精神恢复了,她问起闽州的情况。 容铮挑了些重要的跟她讲了一下,便准备跟她讲在海上的事情。 “别,”柳嫔阻止他,“我不想听。” 她不是不想听,而是完全不敢想象其中有多凶险。 好在容铮最后回来了,如若他没能回来,百年之后,她哪里有脸到地下见他母亲? 容铮便跟她讲谢瑶华的英勇事迹,趁她感叹心弦放松之时,他才把自己如何去的瀛州岛的过程提了提。 “……虽是凶险,但孩儿去之前便做好了所有准备,并没吃到多少苦头。柳姨不必再自责与担忧了。” 柳嫔怎么可能不自责不担忧,但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人也已经平安归来,那就万事大吉。 见柳嫔松了口气,容铮的语气也跟着轻松起来,他说起陈兆钦。 “柳姨,我见过我小舅了,他跟我三舅长得一模一样,很有本事,人人都以为大南关的主将会找机会弄死他,但他们太不了解边关的武将了。” 柳嫔嗤笑一声:“这群连洛京都没出过的庸人,心里只有勾心斗角与个人利益,哪里知道什么是边关守将!” 边关守将,在无事的时候,或许确实会对自己的竞争者下黑手,但一旦到了战场,他们便又是可以互相交托后背的战友,在战场上,没有任何人比自己的同僚更值得信任了! “他们算计得了人心,却没算到大南关会伺机挑衅。我小舅舅带兵将人赶出关外上百里!下一步,他们打算把国土收回来,重新变回我们的安南府。” “就是该打!” 柳嫔是将门之后,她的心愿是跟着父兄上战场,将西域诸小国重新纳入大兴的版图,最后却被困死在这皇宫之中,那些为国征战的画面,也只能是在自己的想象中了。 如今有容铮跟她聊这些,她十分高兴,嘴角一直都是上扬的。 宫婢送了糕点过来,容铮递给她一块,柳嫔却把那糕点塞到他嘴里:“离午食还有一会,你先吃点垫垫肚子……铮儿,你能回来,柳姨我很高兴。 柳姨也向你承认,当初瑶华私自行动开罪了孔将军,打扰我的计划时,我是有些不高兴。不过这次你遇险,她能排除万难找到你,并把你平安带回来,我对她只有感激。 铮儿,瑶华是个好姑娘,你可千万得抓紧时间,不要觉得她现在只对你好你就可以怠慢她,女人一旦心寒,随时都会走的。” 说到这个话题,容铮脸就红了:“柳姨,孩儿会努力争取的。” “原是不知道怎么讨姑娘欢心啊哈哈哈哈……” 容铮躺平任嘲,然后虚心请教如何取悦女孩子,末了郑重告诉柳嫔:“柳姨,瑶华她对我尚未有男女之情,您若是见着她,千万不要吓着她。” 在成平宫吃了午膳,容铮就准备出宫回府。 柳嫔叫住他: 第174章 去找聂凤 “如今北地战火越烧越旺,北狄大军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大兴无论是和谈还是继续打,都不会很乐观,而以官家的脾性,在他真正定下接位的人时,你可能会被他弄到战场去。” 这个问题,容铮也想过了。 “官家如果真还要把我摆上战场,那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柳姨,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也是大兴朝的一员,我不可能任由北狄大军践踏我的国家。更何况,” 容铮握住柳嫔,“只有我去,老四才有机会活着回来。还有小五,我已经让人去追了,想必过两天便能回来。” 柳嫔又哭了。 内疚,自责,担忧,或者还有别的什么,总之她这会哭得停不下来。 容铮也挺自责,他忙完手头的事就立即过来,本意是想让柳嫔亲眼见着自己,好让她放心,没想到让她哭了一场又一场。 他没敢再留,等柳嫔情绪稳定一些就赶紧出宫。 沈瑜在东华门外等着,他已经将皇城卫的甲胄脱下来了,这会穿的是常服。 “师父他们已经安置好了,太平别院那边什么都不缺,礼部要给你量衣做官袍,我帮你给推了,让他们明日再来。”沈瑜轻声,“殿下,你能平安回来,属下很高兴。” 兄弟俩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容铮用力拍他肩,喊他沈大哥:“能回来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容铮与谢瑶华在东夷等三个小国上做了什么,这会已经传遍了满洛京,当天晚上,城北那边便升起了篝火,大家围在篝火前唱歌跳舞。 篝火最旺的时候,秀儿突然扁起了嘴巴:“如果瑶华姐姐在就好了,我好想瑶华姐姐。” 话音刚落,暗处便响起一道男嗓:“早知道秀儿只想瑶华姐姐不想其他人,我就不过来了。” 所有人扭头,都不可置信:“大殿下!瑶华!” 其他人再激动都只是站起来,克制着,秀儿克制不住,这时已经飞扑过去了:“瑶华姐姐瑶华姐姐!” 谢瑶华将小女孩整个抱起来,掂量了一下:“比我走的时候轻了,是不够饭吃?” “没有没有!是秀儿想姐姐想得吃不下饭喝不下汤!” 阿花婶走上前去:“中午的时候听说你为了和永宁侯断亲插了自己两刀,你的伤怎么样?这么冷的天,又受了伤,你就该在家里好好休息。” “我没事,就是想秀儿了。” “想秀儿了你遣人带句话,我们把秀儿小石头给你送府里去,你跑来跑去的时间都够你好好睡一觉了……” 阿花婶也不忍心再责备,只有满满的心疼。 谢瑶华与容铮在海外经历了什么,城北百姓已经全听说了,虽然传言里两人被塑造得神勇无敌,但阿花婶他们就是知道里头藏着许多危机,但凡中间有一环出了岔子,他们两人都要把命留在海上。 谢瑶华与容铮来之前就命人准备吃食了,他们坐下来和大家聊了一会,人们就把吃的喝的送过来了。 一阵夜风吹来,将城北的肉香与歌声送出去很远很远。 金凤楼内,谢明珠睡不着,正心烦气躁,突然听到一阵喧哗。 她当即就变了脸:“大晚上的怎么这么吵?” 碧兰赶紧下楼了解,不一会回来禀报:“主子,是世子的几个妾侍闹起来了。” 这里的世子自然是指谢文轩。 妾侍,说白了就是奴婢,谢文轩的那些妾侍,谢明珠一个都没记住,这时沉下脸来:“谢文轩死了这么久,这些人早就该遣散了。碧兰,你让管家立即将人赶出去。” “……陈管家今天一早就离开永宁侯府了,他的妻儿老小也带走了,管内宅的石嬷嬷傍晚时也向大公子请辞,大公子压着没让走,还扣了她的家人。” “好啊,看到谢瑶华成了高枝,一个两个的都往她那跑!”谢明珠咬牙切齿,“非要什么都跟我抢是吧?行!我倒要看看,这些背主之徒,谢瑶华她敢不敢用!” 谢明珠骂得难听也骂得狠,碧兰没敢吭声,等谢明珠气消了下去,她才又开口:“主子,那奴婢现在就去找大公子,让大公子把那些妾侍轰出府去?” 把从早上积攒起来的郁气给骂出去了,谢明珠一下子平和了,也冷静下来了。 她摆摆手:“不急,官家不是赐给她一座郡主府吗?入住那日,你让谢晋明把人轰到郡主府去。” “可是她已经跟永宁侯当街断亲,这些妾侍算个什么东西啊,她肯定不会收留。” “知道她不会收留,但能恶心恶心她,这些人也不算全然的废物。” 当然,眼下自己也只能是恶心恶心谢瑶华了。 谢明珠是真的没想到,谢瑶华不但活着回来,而且是带着那么大的功劳回来! 开疆拓土的功劳,得用怎样的罪名才能将她压下去? 谋朝篡位的罪名是有可能,但人家犯不着。 因为如果单纯是想当皇帝,人家已经将东夷等三个小国给打服了,直接给人家国家改朝换代,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在海外称帝,坐拥三个国家的疆土,又有大铁矿大金矿以及海洋这座大粮仓,即使那三座是荒岛,给他们两人十年时间,那新朝也完全能发展得起来。 更何况那三个国家本身已经很具实力,在此基础上他们再发展十年,必定能超过大兴。 到时候他们的烦恼恐怕就是:大兴幅员辽阔,穷地方太多,纳入他们的版图恐怕会难以管理,从而拖垮他们国内的生活质量。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替谢瑶华和容铮找好了理由,谢明珠又差点气着。 不过就是立了个大功而已,又不是得了金刚不坏之身,扣罪名不行,她还可以搞暗杀那一套啊,怎么在这灭自己威风了呢? 谢明珠怄气了一阵,问起太子容钰的情况。 碧兰就是个普通的暗卫,自从聂凤回到容钰身边,不再响应谢明珠的召唤之后,她就跟个瞎子和聋子一样,已经没办法第一时间获知最新的消息了。 不过碧兰也没敢说自己没有最新消息,而是换了个说法:“主子,不如奴婢去找一找聂大娘?” “去吧。” 悠然居易主变成容铮的产业之后,聂凤便栖身于城南的一个秘密据点,后来容铮去东海治灾,容钰又使计把悠然居夺了回来,不过没把聂凤安置回去,而是安排了几个生面孔。 至于聂凤,容钰认为容铮与谢瑶华那么在乎城北,于是就让聂凤隐在城北,意在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之事,聂凤就可以第一时间捏住他们二人的软肋。 于是碧兰出了永宁侯府后,便直接往城北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