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她一撩冷面侍卫心狂跳》 第1章 重生侯府大婚(求书架!求追更!) 芙蓉帐暖! 锦幄春浓! 一门之隔的屋内,传出女子如丝如缕的甜柔声,内里熊熊烈火正在燎原。 就连屋檐外站着一众主仆,都没有察觉。 沈清澜一身凤冠霞帔,手中死死攥着从头上扯下的喜帕。 蔻丹染红的指甲、喜帕和血液混为一体。 作为今日的准新娘子。 自己的夫君却在屋内,和他的表妹春宵一刻! 孙妙筠没有骗她。 上一世大婚当天,她的准新郎官一夜未入洞房,竟真的是因为他在书房内,与别的女子娇羞旖旎! 她被侯府婢女哄骗,喝下合欢散的酒水。 她忍着羞耻和钻心之痛,像条被人踩了一脚的蚯蚓,痛苦地扭曲着身姿,直到天明药效自然褪去。 可笑的是。 第二日整个侯府,乃至后来京都的妇人圈里,都在盛传她在大婚当晚,与世子是如何的夫妻和美! 世子强壮的体格,更是引得不少的贵妇,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 她重生了?! 为何偏偏又让她,回到大婚当晚 ?! 不是在大婚前! 大婚当晚 !! 一时间,沈清澜竟不知,自己是被老天眷顾? 还是被老天戏弄!! 时间若是倒退回两年前。 她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自己的婚事。 仅一门之隔的绸缪之欢,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沈清澜没有推门而入,相反她仪态万方地转身回了,龙凤花烛燃得正旺的婚房。 沈清澜轻抬穿着龙凤呈祥喜鞋的脚,踢了一脚昏死在地的瑞阳侯府婢女。 见婢女昏死得彻底,沈清澜来到摆满寓意早生贵子的喜案前。 她举止优雅地端起案上的转心壶。 如孙妙筠所说,这酒壶暗藏玄机。 单看外表,它就是一个完整的壶,但里面是两个独立的腔体,可以一边装酒,一边装毒酒。 玄机在于壶身上的气孔。 她堵住下面的气孔,仰头将壶中所剩的酒水尽数饮下,随手将手中的转心壶摔得粉碎。 她像是在验证着什么,静静待了一会,除了有几分醉意上头,并没有上一世另她羞耻的不适。 “将这两杯酒收好,你们去门外候着。” “是。” “你过来,”沈清澜指着一个,戴着半张玄铁面具的侍卫道,“今晚你就是我的夫君。” 侍卫:“......” 几名婢女手中的动作也明显一顿,虽觉得小姐今晚太过反常,但…… 退出屋子时几人合力,将晕倒在地的婢女拖出喜庆的婚房。 没人留意到,玄铁面具下的那副脸孔,闪过一丝异样的表情。 “吱呀~” 门被人从外带上。 羡临渊怯怯指着自己的脸,再次确认道:“小姐,可是在说让,让小的今晚……” “你没听错!” “小姐,我是……” 沈清澜带着醉意上前,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声音虚浮地道:“嘘......羡临渊......我花钱买来的小侍卫。” 两年前,她在奴隶市场的人贩子手中救下的,他脸上的面具也是她送的。 因为他生了一张,和侍卫身份不匹配,但长得极为冷俊孤高的脸。 “小姐,不可……” 沈清澜纤细的玉指,轻轻抵在他的唇瓣之上。 原本还一张一合的双唇合上,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唇色宛如深秋熟透的樱桃,鲜艳诱人,与她葱白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 沈清澜学着出嫁前嬷嬷教她的,将羡临渊步步逼退。 扯了他腰间束着的黑色革带,嘴里嘟囔着:“本小姐今日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夫唱妇随!” 羡临渊一把握住她胡作非为的手腕,嗓音低沉沙哑仿佛是在确认,问道: “小姐,当真不后悔?” “不悔!” 沈贺两家老太爷那一辈交情深厚,两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感情,一切的美好,都在沈家两年前兵败后,发生了巨变。 就在大家纷纷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时,瑞阳侯府的媒人大张旗鼓地上门。 原先两家定下的亲事,如期举行。 她能风光大嫁进了瑞阳侯府,不过是侯府不想背负,背信弃义的骂名。 她就是侯府立门面的工具人。 面对深宅里时而的刁难,她还天真地以为,是她哪里做得不够好。 直到她跌入湖底前一刻,才知道阴谋的真相。 重生回来,侯府里发生的一切依旧没变。 但她如今的心变了! 羡临渊的衣衫一件件被她褪去,径直袒露在外的结实胸膛,布满纵横交错的狰狞伤疤。 之后呢? 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沈清澜努力回想着,怪她当时羞红着脸,并不是记得教习嬷嬷的话。 她一时无从下手! 羡临渊像是看穿她的窘迫,大手一揽,变被动为主动。 沈清澜顿觉翻天覆地。 待她反应过来,大红色的喜服正从她的肩头滑落...... 沈清澜强装着胆说道:“把面具摘了。” “是。” 他从来都是个听话的。 沈清澜回想起,自己跌落湖底前,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丢掉手里用油纸包裹着的糕点,拔剑飞身而过。 推她入水之人的头颅,被人砍下。 他弃剑奋不顾身跳入湖中,可惜她腹部的鲜血,与湖水混为一体。 她的视线也逐渐模糊。 身边明明就有一个,长相甩世子几条街的人,何需她们为她精心准备的合欢散? 女子大红色的喜服和男子黑色的衣衫,交叠在一起,滑落在地。 满室的涟漪,随着悬挂在床四周的帐幕飘散开来…… 直至屋外晕倒在地的侯府婢女醒来,还在继续。 婢女不知自己是怎么晕倒的,但显然她今日的任务是完成了。 婢女扶着昏沉的脑袋从地上爬起来,见沈府的随嫁婢女都守在门外。 她也不好扒门缝确认一番。 忽而,听得屋内传出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夜莺低吟声,她麻溜地走了。 几声叩门声响起,“小姐,她走了。” “嗯——” 沈清澜伸手抵在对方心口,手指顺着他心口处的一条伤疤蔓延。 她上一世默默所承受的那些,若是化作有形的伤痕,应当也如他身上这般密集,狰狞吧! 沈清澜眼角划过一滴透亮的泪,抬头轻轻在疤痕上落下一吻。 她自言自语地呢喃道:“我会向他们讨回的!” “可还要继续?” 男子带着蛊惑的声音,在她耳畔回荡。 “我若说不呢?” 羡临渊嘴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弯起又收敛,抵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痕。 他起身快速穿戴整齐,并戴上玄铁面具。 “小的告退。” 沈清澜被折腾得浑身酸软乏力,她揽了揽锦被,将身前的一片红痕遮挡。 “无论用什么办法,我要有关孙妙筠的所有信息,越仔细越好。” “是!” 第2章 她金贵得很 一身侍卫装扮的人,自由穿梭在侯府的屋檐。 没有惊动任何人。 面具背后的人,在夜色的掩护下,直入巍峨的皇城。 玄铁面具已然褪去,面若寒霜的俊冷面孔,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半点没有在侯府时的乖顺模样。 更像是一头关押了很久,刚刚被人从铁笼里放出的獒犬。 男子直入东宫。 沿途上遇见的每一个宫人,见到他就仿佛是见到,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魔,迅速将头埋低,跪地相迎,道一声:“太子殿下!” “备汤池,孤要沐浴。” 羡临渊没走出几步,又顿足吩咐道:“按皇子们沐浴的规格照办。” 皇子们沐浴的规格? 一众宫人对太子口中,轻描淡写的那句:皇子们沐浴的规格。 深感困惑! 轩崇帝子嗣众多,成年的皇子就有五六七八个。 宫人们长年被困在深宫之中,闲暇时,大家聚集在一起,就爱聊些无关紧要的八卦打发时间。 皇子、公主的喜好,自然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毕竟,掌握好主子的喜好,直接关系到他们的前程。 如今在这宫里,能和太子殿下一样尊荣加身的,也就只有三皇子羡北辰。 他可是当今皇后所生。 单凭他的身份,沐浴的规格自然是配得上,他们太子殿下。 只是…… 整个东宫的下人谁人不知,他们的太子殿下自回宫,只喜欢清水沐浴! 先前有宫人自作主张,为他准备了熏香、花瓣之类,为此还挨了板子折了一条腿。 太子殿下这是转性啦? 就连自小跟在他身边的侍卫,也是一脸的模棱两可。 “李侍卫!” 七八个精心打扮的小宫女,端着香薰、花瓣、水果和花样各式的点心,在汤池门外徘徊,见李侍卫路过喊住他。 “这是为殿下准备的?怎么不送进去?” “要,要不,李侍卫领着我等进去?” 她们也不确定,太子殿下说的规格,是不是指的这些。 李凌风明白过来,叹了口气,淡淡道:“随我来。” “是。” 宫女们如释重负,跟在李凌风身后,绕过一道道帘子。 她们有条不紊,各司其职,片刻就摆弄好一切,退到一旁候着。 羡临渊进来时,看到穿着略显小心机的宫女们,顿时脸色更沉了。 “谁让你们进来的?滚!!!” 一群小宫女本就是壮胆进来的,感受到帝王之怒,更是吓破了胆。 众人双腿一软,跪地求饶:“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羡临渊背对众人,又一声呵斥传来,“滚出去!!!” 屋外的李凌风听到里面的动静,带着侍卫进入,将小宫女们逐一拎了出去。 空气中,没有了鱼龙混杂的脂粉气味,羡临渊脸色稍有缓和。 擦拭干净的玄铁面具,被放置在身侧的桌案上。 羡临渊褪去身上的衣衫,赤裸着充满力量和张力的身体步入汤池。 羡临渊身形高大,双手探开,慵懒地搭在温润如玉的汤池边沿,肌肉线条分明的半个身子,裸露在铺满花瓣乳白色的水面上。 羡临渊低垂着眼帘,像是在欣赏自己胸肌上,被人留下的,一排排深浅不一的伤痕。 它们横七竖八,红得醒目,有的伤痕更是多次交叠后造成的。 看不见的后背呢? 肯定有,只会更多! 他能感觉到依着汤池的后背,灼痛感更明显。 毕竟,她当时那般放纵着自己! 羡临渊前所未有的开心与满足! 光是想想,羡临渊心头又是没来由的一热。 在热意扩散之际,他将整个身子沉入了宽大的汤池底。 好一会,他才从水里窜了出来。 “嘶~” 这具身子自从摆脱了,以往的那段黑暗时光,又被人细细照顾了一番。 现在竟也变得有点矫情。 不过是浸入水里,竟也能感觉到丝丝痛意,直达心底。 回到宫里的这一年半载。 他的身边从不需要宫人近身伺候,特别是这种私密的地方,除了陪他出生入死过的李凌风。 “太子殿下,您受伤了?” 李凌风又一次,为宫人送刚泡好的普洱茶进来。 他也顾不得为太子倒茶,忙凑近了些查看。 “这是何兵器所伤?也不像是兵器所留!若是兵器为何伤口……” 李凌风甚至抬手摸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形容。 “后背,简直是血肉模糊啊!太子殿下,京都究竟是何人如此厉害?能近你身,还能伤您至此?此人可有……” 李凌风对着自己的脖子,扯着嘴角,面目狰狞,做了一个干净利落,抹脖子的动作。 羡临渊手起手落,赏了李凌风一瓢水花,懒洋洋道: “她金贵得很,哪怕是伤根手指,你多少条命都不够赔的!” “獒犬?” 他记得殿下唯一夸赞过的也就獒犬了,可惜路途遥远,他们又是…… 实在是自顾不暇。 “给你胆了!滚!” 李凌风明显感觉到,羡临渊身上的寒气骤然而起。 “是!属下多嘴!” “等等,” 李凌风快退出他视线时,被他喊住。 “给你一天时间,我要孙大人女儿,孙妙筠的所有信息。” “挑两个机灵、身手不在你之下的婢女,想办法让瑞阳侯府,新娶进门的新妇收下。” “是!” 李凌风转身欲走,又被喊住。 “吩咐下去,往后除了孤的这身侍卫衣物不用熏香,沐浴就按现在的规格来。” 李凌风:“.....”他现在可以走了吗? 不懂! 他自小跟随太子殿下一起长大,像今时今日这般模样的太子殿下,让他感到有点陌生。 若不是看到他身上,狰狞的,一道道旧时留下的疤痕。 他都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太子殿下,是不是他人,披了人皮面具假冒的! “还愣着做什么?” 李凌风对他的判断都变得有些不自信,试探地问道: “太子殿下,派去瑞阳侯府的婢女,要监视的人是……” 监视是李凌风最先能想到的。 大费周折的将人安排去瑞阳侯府,可不是为了打秋风。 杀人岂不是更直接! 他和太子殿下一起逃出大堰国时,曾分开过一段时间。 后来汇合了。 太子殿下也从不让自己跟着,总神出鬼没的,神秘得很。 难不成先前那段时日,他一直是潜藏在瑞阳侯府? 也是,那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母族! 若要塞暗探进去,自然是安插在新进门的新妇那里,更不会引人注意。 “往后她就是你们的主子!” “瑞阳侯府,新妇?!!” “主子!!!” 李凌风收到一击飞刀眼神,退出屋外时,只觉后背一阵发麻。 第3章 扶我去给长辈们敬茶 翌日。 辰时一到,瑞阳侯府的幽梦阁忙碌开来。 沈清澜的婢女灵儿,伺候她起床更衣梳洗。 巧儿清晨的主要职责是,负责为她梳当下京都小姐圈内,好看的发髻样式。 以及结合自家小姐,所穿衣裙,为她搭配好一整套的头面。 巧儿已经准备妥当。 沈清澜坐到梳妆台前,由着巧儿为她对镜梳妆。 她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巧儿从妆奁里取出的整套头面。 竟然与上一世丝毫不差。 不! 不同的! 就比如铜镜中的这副面容。 同一张面孔。 上一世,她仿佛是被人束缚了手脚,尝尽了牢房里,各种逼人认罪的刑具。 这张原本精致的面容,巧儿用尽心思,才勉强让人看得过去。 沈清澜满心愧疚。 她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因为不胜酒力,喝醉了,内心的饥渴难耐,纯纯的是酒精作祟。 她是沈府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掌上明珠。 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莫说随父兄一同走南闯北,弯弓齐射,挥舞刀剑。 但凡有点苗头,都能及时给她掐灭喽! 她的父亲不曾一次说道: 为朝廷出生入死,是我们沈家儿郞的事,他的女儿理应待嫁闺中,无忧无虑地,替他们享受安逸生活。 母亲从小教会她的三从四德、女戒、妇德妇容,都让她做不到冲出房门,去找自己的夫君来救她于水火。 煎熬了一个通宵,她熬得只剩一缕残魂。 可她还是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强撑着去前院,给一大家子的尊长敬茶。 回来就大病了一场。 就连三日后的回门,都推迟到她身子好转。 可笑! 可叹! 她纯粹就是脑残,才会被这一大家族给蒙骗。 脑海里,贺夫人伪善的那句:儿媳若是有心,往后卯时,来给我们诸位长辈请安,便够了。 贺夫人李氏是贺锦程的生母,家主贺震庭原配正妻。 身为长房长媳,又是贺家的家主夫人,说话除了贺老太太,没人敢忤逆。 许不知,除了三房,就数她每日姗姗来迟。 卯时? 想得美! 沈清澜看着铜镜内容光焕发的自己,对着手巧的巧儿说道: “寻常妇人的发髻样式即可。” “往后都不必,再像从前那般为世子的喜好,做些讨巧的事!” 如今她可没有心思,再变着花样来吸引贺锦程的目光。 多看一眼,都恶心! “这些衣裙,也都处理了,改日请裁缝上门重做。” “还有这些头饰……” 她统统都要按自己的喜好,以取悦自己为目的。 两名贴身丫鬟从昨晚到现在,大气不敢喘。 见自家小姐现在,又又又又又开始,变得和以往判若两人。 心里不担心是假的。 灵儿带着哭腔,怯怯问道:“小姐,您没事吧?您可别吓唬奴婢!” “您可是我们在这儿的依靠,有什么事,说出来就好,别拿这些物件出气不是?” 巧儿也上前劝道: “小姐的嫁妆虽然丰厚,可往后侯府的开销也大, 小姐既然不想见到这些,要不小的先将它们收起来?” 上一世,她的这两个丫鬟跟着她入侯府,也没落到好下场。 时不时被她连累挨板子,罚跪。 巧儿还因得罪三房的大小姐,被发卖了出去。 沈清澜对着面前的两位,忠心耿耿的婢女,也是没了脾气。 “这一次,小姐定能护好你们。” 灵儿,巧儿听得云里雾里。 二人四目相对,“啊”的一声,“小姐,你在说什么?” “无事。” 沈清澜又盯着镜子里,容光焕发的精致面庞打量一番。 想起昨夜。 她也不知怎么的了,竟鬼使神差地,与羡临渊做出,此等毁自己名节的事来。 但想起合欢散带给她钻心蚀骨的痛,这又算得了什么? 她不能保证,再来一次,自己还能熬过这样的伤痛。 她不后悔! 但她似乎玩得有些过火了。 虽然休息了大半宿,但她的身体依然酸软乏力得很。 每走一步似乎都在提醒她,昨夜她真是疯癫得很! “扶我去前院给长辈们敬茶!” “是。” —— 沈清澜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来到前院正厅。 她到时,除了主位上的,贺老夫人和贺夫人未到,该来的长辈都到齐了。 众人翘首以盼,见进来的是沈清澜,众人脸上的神情可谓是五彩斑斓。 灵儿、巧儿低垂着头,打量着正厅的诡秘气氛。 昨夜与小姐行房的并不是世子,侯府里的婢女,却在屋外听得清清楚楚。 气氛这么诡异,是不是小姐发癫的荒唐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啦? 胆小的灵儿已经在担心,自家小姐会不会被拖出去沉塘了。 那她们这几个陪嫁的婢女,怕也是难逃厄运。 毕竟沈府现在已经落败,辉煌不再。 瑞阳侯府能守着婚约迎娶小姐过门,做侯府正妻,已经是天大的仁厚。 沈清澜的手臂都快被灵儿掐紫了。 她知道自己的两个丫鬟来了前院,突然变得拘谨起来的原因。 定是和她昨夜的发癫脱不了干系。 正要出言阻止,沈清澜见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后。 她顿足,侧身候在一旁,顺着众人视线看去。 贺夫人搀扶着贺老夫人,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雍容华贵地,从正门缓缓走了进来。 姜还是老的辣。 贺夫人一眼便瞧出,沈清澜步伐间透着的不适,她递给身边的贺老夫人一个办妥的眼神。 但很快贺夫人脸上的得意,被不悦代替。 沈清澜这是和她前后脚,来到正厅? 新妇进门,第一天给长辈们敬茶,竟然来得这般晚! 贺夫人顿时觉得,她堂堂瑞阳侯府,家主夫人的身份,有被新妇冒犯到。 况且还是个不中用的新妇! 沈家如今就是京都的一个破落户。 为迎她过门,该有的排场,该花的银子,一分也没省下。 白花花的银子从她手中过,整得她肉疼。 可想到儿子的前程,她心里的怨气也只得强压下。 正厅内的众人一同起身相迎,待到两位坐上主位,才依次落座回自己位上。 贺夫人脸上短暂的怒意,没能逃过沈清澜的眼底。 沈清澜腹诽道:这就气上了? 第4章 新妇 沈清澜今日是新妇。 众人坐着她站着,但不会再像上一世,她足足干站了一个时辰有余。 瑞阳侯府的长辈们才姗姗来迟! 一个嬷嬷身后跟着几名婢女,端着茶水来到她身旁。 贺夫人见沈清澜干站着,也没有接过茶水的意愿,带了几分不悦开口道: “澜澜,你还不快些过来,给你祖母敬茶?” 祖母? 那个她曾经当她是活菩萨,一般敬着的慈爱老人,原是知晓她在瑞阳侯府里,所遭受的一切。 甚至是默许! 沈清澜笑容清甜,盈盈施了一礼后道,“祖母恕罪,孙媳在房里等了夫君一晚上,他都没回来, 眼见时辰不早,孙媳这才不等他,所以也来得晚了些,还请祖母恕罪!” 说着,她又一脸担忧看了看正门方向。 不出意外! 她的好夫君,差不多是这个时辰,领着他的白月光出现。 大宅子里的女人,大多都是寂寞又充斥着明争暗斗的。 沈清澜记忆中, 二房因为不是老太夫人所出。 老太爷撒手人寰后,就带贺云轩在老太夫人嫡亲的大儿子和三儿子跟前,也得夹着尾巴看人脸色。 程氏母族还算在朝堂上,有点人脉,老太夫人对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不知程氏是有心还是无意,偏偏长了一副直肠子,还不吐不快。 每每踩着瑞阳侯府的热闹,在老太夫人面前蹦蹦跶跶。 三房贺书翰倒是老太夫人的嫡亲小儿,可他自小接受的教养便是,一切以长房为中心,长房指东他绝不往西。 三房夫人徐氏,没能母以子贵,生有两个女儿,很是讨老太夫人喜欢,是以,嘴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沈清澜话音刚落,室内的几房长辈中,顿时就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了。 程氏最为激动,吃惊地捂着嘴道: “你你你,你说什么?昨夜世子没有与你洞房?!那你房里传出的声音,怎还这般……” 看吧看吧! 程氏的嘴总是没个把门的,说话总说过半了,才发现自己多言,又戛然而止。 不过在沈清澜眼里,这些统统都是优点。 “澜澜,总不会是你在屋内和狗男人厮混?!!” 徐氏轻拿着帕子捂着嘴,一面不可置信。 屋内的众人脸色变了又变,感觉好戏就要开场了。 只有坐在主位上的两人还算镇定。 沈清澜脸上的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跪地道: “祖母可要为孙媳做主,孙媳不过是心情一时烦闷,便喝了喜案上的合卺酒, 孙媳怀疑是,是合卺酒有问题,只一杯孙媳便如身处云端,还伴着钻心的痛, 孙媳一个弱女子,实在是受不住,才会失态!” 二房、三房仿佛是吃到了天大的瓜。 环顾四周,好在几个未出阁的小姐都不在。 “新婚夜对女子而言,等不到新郎官,叫我,我也会喝一杯解千愁,只是侄媳耍的酒疯上来,可不叫人误会嘛~” “不会是合欢散吧?” “这不是给体弱男子提升体魄,提高闺房质量的吗?” “锦程弱冠年岁,新婚燕尔,怎么还往酒里加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见二房、三房的媳妇们,越说越来劲。 老太夫人心跟明镜似的,事情闹大,有损瑞阳侯府脸面,沉了沉面色道: “住口!”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两房媳妇,意犹未尽,被迫停止自己丰富的想象。 贺锦程身为瑞阳侯府嫡长孙,冠礼完成就为他安排了,通房侍妾。 几年过去,也不见有哪位妾室传出有身孕。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 沈清澜身后传来一道好听的清郞男声,“请祖母安!请母亲安!” “乖!” 话音刚落,一道高大的身形站在了沈清澜身边。 沈清澜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她清风朗月,风度翩翩的好夫君呀。 “妙筠请老太夫人安!请姨母安!” 贺夫人见了妙筠,满脸笑容,朝她招了招手。 “妙筠呐,坐到姨母身边来,你可还记得自己多久,没来看望姨母了?你个小没良心的!” 妙筠特意从沈清澜身前经过,还向她投来一记笑容。 沈清澜回以温婉一笑。 妙筠落座后,对着贺夫人笑问道: “姨母,你们方才在聊什么呢?看样子很是聊得开心!” 贺夫人嘴角不自然抽了抽,将话题扯到沈清澜身上。 “澜澜,锦儿也来了,敬茶吧,别让长辈们久等。” “是!” 瑞阳侯府别的拿不上台面,唯独好做面子工程。 上一世,敬茶得到的红封具体多少她不记得了,但到手就是自己的。 左右人得挨个挨个地喊,谁会跟钱过不去? 沈清澜压抑着心中的反感,甜甜地躬身喊道:“孙媳,请祖母安!” “乖!” 老太夫人将一个厚重的红封,放进了沈清澜身边,由婢女端着的空茶盘内。 随后就听到洪亮的男高音传开:“老太夫人给孙媳的红封,白银两千两,外加一对碧玉翡翠手镯!” “孙媳,多谢祖母!” 沈清澜又端起一杯,来到贺夫人身前。 她站着,孙妙筠陪同贺夫人坐着,从她的角度,孙妙筠脖颈上的红痕一览无余。 见沈清澜目光定格在自己身上,孙妙筠还配合地扶了扶,肩头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只是一拉一松间,隐蔽的红痕,更是袒露在她的视线内。 沈清澜合理怀疑,孙妙筠是在担心自己发现不了,在刻意向她显摆。 引她争风吃醋! 孙妙筠见沈清澜脸色,依然清甜得勾人心魂,又刻意扶了扶衣领处。 “妙筠表妹?我喊你一声表妹可对?” “啊?” “你可是落枕了?要不要请府医来,帮你看看?” “不不不不,哦,我,我是说,表嫂喊我表妹是对的,我没有落枕,不需要请府医!” “哦,我见表妹一直扶着肩膀,还以为你是身子哪里不舒服呢!” 贺夫人关心道:“在姨母府上不要拘束,正不舒服,记得看府医!” “多谢姨母关心!” “表妹既然没有不适,还请挪个位置,我要为母亲敬茶。” 孙妙筠尴尬地,在众人的注视下,起身退到一旁站着。 沈清澜端着杯盏,恭顺道:“儿媳,请母亲安!” “乖!” 又一个厚大的红封,被放入了大红托盘。 只是拿着红封的手,在放下前,有一丝迟缓。 像是有点不舍。 又一阵洪亮的男高音传开,“贺夫人给儿媳的红封,白银两千两!金丝缠情镯一对!” “二房夫人程氏,给侄媳的红封,白银千两!” “三房夫人徐氏,给侄媳的红封,白银千两……” 第5章 恭喜表嫂,新婚大喜 敬茶毕。 贺夫人又嘱咐了沈清澜一些,有关瑞阳侯府的规矩。 无非是和上一世一字不差,沈清澜基本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从正厅出来,日头渐高。 沈清澜扫了一眼,灵儿端着的红封,道:“叮嘱冯妈妈一声,这些就不必记入账册了。” “是。” 孙妙筠与贺夫人分别后,一直没走远。 见前方回廊下的沈清澜,身如弱柳的行走模样,竟和她一般无二。 若不是昨夜她一直和表哥在房内,你侬我侬。 她当真以为,沈清澜也如她一样,被男子揽在怀里宠爱了呢。 合欢散还真是能以假乱真! 孙妙筠不禁扯了扯嘴角,很快脸上阴损的表情隐去。 少女,啊不对,少妇清甜的声音飘来。 “表嫂?” 沈清澜听到了,脚下的步子却继续往前走着。 上一世,她就是被这样的嘴脸,蒙在鼓里将自己推向死亡。 “表嫂,表嫂?” 孙妙筠连喊了几声,见人家不搭理她,急忙追了上来。 “原来是表妹在喊我,何事?” 孙妙筠抬手想去挽沈清澜的胳膊,被沈清澜躲开了。 “我身子乏得很,表妹若是累了,可挽着自己的婢女。” 孙妙筠见自己扑了个空,也不恼。 “表哥也真是不知道心疼人,定是心急,下手没个轻重。 恭喜表嫂,新婚大喜! 刚在屋内一众长辈在,我都没有机会和表嫂说上话。” “新婚夜夫君不知去哪儿鬼混,都没有与我洞房,恭喜我什么?” 沈清澜注视着孙妙筠脸上的神情,故意将鬼混两个字,咬得重了些。 “哦?这样啊。” “我竟不知,夫君还有一个长得如花似玉的表妹? 从前怎么没在,京都小姐的赏花宴中瞧见过表妹呢?” 孙妙筠解释。 “我年龄家中最小,父亲也是这两年,才让我出门参加一些宴席, 早就听闻,表哥有一个美若仙子的青梅竹马, 今日一见, 表嫂果真美艳动人! 我一个女儿家见了,也忍不住想多看两眼呢!” 原来是沈家出事…… 沈清澜确实是这段时间,没有参加过家宴。 父亲在世时,她走到哪也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只是后来,堰门关战败,沈家随父出征的几个儿郎,全部战死。 母亲精神恍惚,她日日陪在母亲身边照料。 原来…… 沈清澜打量着一脸无辜的孙妙筠,皮笑肉不笑地自嘲道: “皮囊再美不还是,不及表妹会讨人喜欢。” “啊?” 许是亏心事做多了。 沈清澜随口的一句话,孙妙筠听着总感觉,眼前的表嫂话里有话。 怎么可能? 孙妙筠同样看向沈清澜,像是要从她的眼神里捕捉什么信息。 不像! 沈清澜的眼里没有,大婚夜独守空房的怨怼。 药又不是她下的! 主意都是长辈们同意的! 她心虚什么? 瑞阳侯府不过是,不想被世人指着,世子的脊梁骨骂他背信弃义而已。 沈家一个破落户,哪里配得上表哥。 她才是长辈们公认的,瑞阳侯府未来的准世子夫人! “表妹可有心仪之人?” “表嫂又打趣我了,我还要去姨母那边伺候,先失陪了。” 孙妙筠快速行了一礼,在丫鬟的搀扶下灰溜溜地走了。 —— 幽梦阁内烛光摇曳。 沈清澜正由两名婢女伺候着用花瓣沐浴。 看着自己裸露在外的雪肌上,开满了朵朵红梅。 原先她倒是没在意。 今日敬茶时,孙妙筠坐在贺夫人身边,她看到被孙妙筠掩盖在衣领内的红痕,才联想到自己。 巧儿小心翼翼地拿着布帛,为沈清澜擦拭着后背。 “嘶~” 巧儿:“小姐,可是奴婢下手重了?” 两个丫鬟今早为自家小姐更衣,便发现了。 心疼自家小姐之余,又担心事情被侯府的婢女发现。 巧儿气愤地道:“姑爷平日对咱们小姐嘘寒问暖! 娶进门了…… 竟在新婚夜与别的人厮混!这明摆着就是欺负我们沈府没人! 要是让奴婢知道,是哪个妖精勾引姑爷,奴婢非撕了她!” 灵儿比巧儿小一岁,胆子也小,怯怯地道: “咱们陪嫁过来的总共就一个羡侍卫,一个王妈妈,再就是你我二人, 怎么抖得过瑞阳侯府里的人? 若是再得罪了姑爷,咱们小姐往后的日子,可就更难了! 小姐,你往后可莫要再……再荒唐了,这要是姑爷突然来了小姐的房里,可是要被发现的!” “知道了!” 她就是心里积压得太难受,急需发泄出来。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世子一时半会儿的,想不起咱们。” 她的记忆里。 贺锦程说道:“澜澜,早点娶你过门是为了,让岳父在天之灵能对你放心。” 贺锦程顿了顿又道:“你放心,我知道你遭逢变故,一时心情也不好,我会等!” 可她等到的又是什么? 等到被人当面捅了一刀,然后再将她一脚给踹入湖底! 沈清澜的指甲陷入了皮肉,鲜血在水里化开。 灵儿眼疾手快一把抓起她的手道:“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流血了,快将手松开。” 羡临渊耳力很好,屋内突然激起一阵水声,让他的心随之一紧。 幽梦阁最东边的屋子。 因为地处幽静,四周绿树成荫,枝叶繁茂,不易被人打扰。 贺夫人特意留给贺锦程,用作书房。 说是书房,但内里寝具一应俱全。 那儿也正是昨夜,沈清澜领着他们几个下人,听墙角的地方。 李凌风还没送来消息,他决定亲自去探一探。 羡临渊借着夜色,隐秘在屋旁的一棵树上。 就在羡临渊以为,孙妙筠今晚不会再来时,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人,衣摆翩翩然地拐进了书房。 没一会儿的工夫,屋内的两人就聊到了软床上。 “表哥,你从前竟没有在沈清澜面前提到过我!”孙妙筠依偎在贺锦程怀里,娇滴滴地抱怨。 “你去找她了?没事不要去她面前找存在感,免得引起她怀疑。” “没有!就是今日在园子里碰到,上前打了个招呼。 你猜她和我说了什么?” “什么?” “她说她的皮囊再美,也没有我招人喜欢。” 贺锦程腾地从床上坐直,看着怀里的人问道:“沈清澜还有没有说些别的? 比如……” “没有了吧,哦,倒是今日在正厅内哭诉,自己昨夜被你晾在一边,独守空房来着! 表哥,你的心可真是够狠的,如花似玉的美人,你也忍心? 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 要了她又何妨?” 孙妙筠一脸大度温婉的样子,仰头深情地看着揽她入怀的人。 其实孙妙筠心里门清。 若不是侯府在她父亲面前,将话已经放出去,这样的美人放在身边,没几个人能忍住不碰吧。 这也是她一个未嫁女,天天赖在姨母府中的原因。 两年前的一次家宴上,她对贺锦程一见钟情,誓要嫁给贺锦程为妻。 她仗着自己的母亲是父亲的爱妾。 在母亲枕边风的帮助下,父亲背靠皇后,是以才有了她一个妾室女,能入了侯府的眼。 “我爱的只有表妹一人。她哪儿能与你相提并论……” 第6章 她得对他负责 天刚破晓,幽梦阁内已经忙碌开来。 灵儿将床蜀锦质地的床围挽起,伺候睡眼朦胧的沈清澜更衣。 今日回门。 出门前还得去给贺老夫人请安,沈清澜坐在妆台前,任由巧儿倒腾自己的妆容。 沈清澜眯得正香。 巧儿道:“小姐,小姐,发式已经梳好了,您看看可还行?不满意,奴婢再为您换一个样式!” “嗯?” 沈清澜睁眼,看着铜镜里不带一丝病容的自己,心道:母亲看着也能心安。 沈清澜身着一袭粉色大袖襦交领裙。 领口拼接浅金色织金绣花,环绕领口并蔓延至肩部。 从前如瀑垂落的一头青丝,也被婢女巧妙地用两支翠绿的缠花金簪,盘绕成圆柔如云的样子。 “你们觉得可精神?” 她不想让母亲看出自己在瑞阳侯府里,受了怠慢,一再叮嘱婢女,将自己倒腾得精神点。 两个丫鬟一唱一呵地道: “何止!放眼京都,我家小姐最美!” “小姐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啧! 这话夸得沈清澜都觉得虚伪。 不过她在慈安阁内给老太夫人请安时,贺锦程看他的眼神, 惹来孙妙筠打翻了醋坛子,隐蔽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去到姨母身边。 贺夫人见儿子愣怔的眼神,出声提醒道: “新妇回门,我儿可不要忘了母亲对你的嘱咐!沈家虽不比从前,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贺锦程注意力拉回,躬身回道:“锦儿知晓的。” 贺老夫人坐在上首,手里把玩着一串沉香佛珠,慈爱地道: “听说你母亲身子不好,这些是祖母的一点心意,一并带去。” 话音刚落,贺老夫人的贴身丫鬟手里端着几个匣子上前。 “都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名贵药材。” 有个身份是皇后的嫡亲女儿,给瑞阳侯府捞的好处可不少。 贺老夫人拿出的,自然是一些品相极好的长白山人参、灵芝、冬虫夏草之类珍贵的药材。 “孙媳,多谢祖母!” 上一世可没有得到这些赏赐。 沈清澜恭顺地施了一礼,高兴地将这些药材收下。 贺老夫人又道:“澜澜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新婚夜闹的那点误会,莫要劳你母亲伤神坏了身子。” “是,孙媳谨记。” 沈清澜腹诽:合着是在这等着她呢!这是怕她将瑞阳侯府的这点家丑给宣扬出去? 不过放心,就算她管得住自己的嘴,可不代表她们自己人,能管好自己的嘴。 从慈安阁出来,外面的日头渐高。 瑞阳侯府大门外早早便有,一辆马车等候在台阶下。 贺锦程一袭月白色的锦袍,领口处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束着一条深蓝色的腰带,镶嵌着一块温润的玉佩,在阳光的映照下像是渡了一层光。 沈清澜来到马车旁时,已经排放好了马凳。 贺锦程也先她一步,绕到马凳的一侧,向她伸手,示意扶她上马车。 沈清澜像是没有看见一般,提着自己的裙摆径直入了马车内。 贺锦程当她是在耍性子,略显失落地收回握空的手。 新婚夜的合卺酒被人动了手脚。 还是那种见不得光的东西! 还让外人给听到,传得满瑞阳侯府的人皆知! 原本当晚支走幽梦阁内的下人,没人看守,是为了以假乱真,不料却是弄巧成拙! 贺锦程又看了一眼,已经车门紧闭的马车。 他转身来到一匹毛色如乌墨的,精壮马匹身旁飞跃上马。 沈清澜掀起车帘一角,看着侧前方骑在高头大马上,衣冠楚楚的人,内心再也没有了前世的波澜。 马车离了瑞阳侯府,很快汇入了京都最热闹的牡丹路大街。 如今的轩崇王朝不再是十三年前,内乱不断,边镜缕缕遭人入侵。 届时百姓安居乐业,京都更成了从商的富庶之地。 这个时辰正是各大商户开门经商,最忙碌的时候,整条牡丹路都是各行各业的吆喝声。 上一世,她养在深闺之中,鲜少出门,偶尔几次还是在几位兄长的陪同下。 隔着一层轻纱质地的车帘对外看,雾蒙蒙的,看得不太正切。 又一阵热闹的声音传来。 沈清澜内心满是好奇,左边窗外马背上的人让她觉得碍眼。 随即她又往右边的窗口挪了挪身子,掀开车帘正想探头探脑地看看呢,这边竟也对着一个人。 一身黑色暗纹的侍卫,脸被半张面具遮挡得严实,目光不偏不倚,身体板正,目视着前方,紧随马车前行。 沈清澜突然想到什么,内心一阵心虚,快速将车帘放下躲进了车内。 这没来由的操作,她自以为没被察觉。 可又怎能逃得过他敏锐的五感。 害羞? 后悔? 逃避? 不想见他...... 他的脑子里闪过八百种可能。 可每一条都向他证明着,他的内心早就被她化开了,现在更是与以往有所不同。 瑞阳侯府的人配不上她的真心。 他不再甘心只是她的侍卫,他想给她更好,更多。 是她先打破了他内心对她的设定。 她得对他负责! 沈府也曾是京都圈不容忽视的世家贵胄,后来落没,可府邸还在。 马车沿着牡丹路拐了几个路口后便来到了沈府。 沈府的家仆早已候在了门外。 见马车一侧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正是自家新姑爷,门房激动地向里屋跑去。 沈家正厅内。 沈老夫人坐在上首,下方的梨花木雕花椅上,坐着的正是沈清澜大嫂方氏。 贺锦程与沈清澜一同见过礼后便退了出去。 没了外人在,沈清澜便依进了沈老夫人怀里。 沈老夫人见沈清澜精神面貌都还不错,悬着的心稍稍心安了些。 沈清澜吩咐自己的自个婢女将东西呈上来。 “母亲,你身子可好?这些是祖母给您补身子的。” 沈线虽衣着华丽,落在沈清澜眼里,不过是丧夫,丧子后的强颜欢笑,人也相比以前消瘦、苍老了许多! “好好好~,替母亲谢谢贺老夫人!” “嗯!” “这些是给大嫂的。” “谢谢,澜儿!” “大嫂,我给沈哥儿带了好玩的,他可是睡下了?” 第7章 天涯何处无芳草 沈清澜有三个一母同胞疼爱她的兄长。 大哥与大嫂夫妻和美,育有一子。 二哥出战前家中也为他说了一门亲事,沈家出事,沈老夫人不想耽误人家,便将亲事给退了。 听说李家女还为此闹得,三日不曾进食。 三哥仅年长沈清澜一岁,从小就是沈府里最令长辈们头疼的一个。 沈战戎不爱读书,曾因为逃了夫子的课出去舞枪弄棒,被夫子找上门来,后来如愿随沈家军出征,可那一战也没能回来。 沈哥儿如今是沈家唯一的血脉延续。 沈清澜出嫁前,还整日黏着她要抱抱,“姑姑,姑姑”地喊个没完。 小家伙长得肉嘟嘟的,活像是从年画里走出的娃娃,讨喜得很。 方氏上前接过为她儿子准备的那些小玩意,道: “小家伙许是要长个了,每天吃饱定要呼呼大睡一觉,少睡一会都闹得厉害。” “哥儿还小,由着他睡吧。” 午膳过后, 沈清澜又被沈老夫人拉着闲话家常,十句有九句是对她的关心,以及贺家对她好不好之类。 不知过了多久。 沈母还想倚老卖老,再向女婿客套客套时,却不见他踪影。 沈清澜找遍整个沈府,差点以为他提前走了。却在她路过父亲的书房时,听得里面似乎有人。 “夫君?” 书房的门虚掩着。 沈清澜对他的背影很是熟悉,便随口喊了出来。 贺锦程却显反常地想将手里的东西,胡乱放回书架。 “我,我就是见你和岳母聊得正好,我在场,很多话岳母反而不方便与你说,无聊来岳父的书房看看。失礼了!” 沈清澜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上辈子她信! 只可惜,现在她所看到的一切都变了。 所有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层欺骗与背叛! 沈清澜垂眸,锁定在贺锦程撇在身后的那只手上。 她脸上笑意清甜地向贺锦程靠近。 她微微俯身,温柔地伸手接过,被他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在手中打量,道: “这些都是父亲旧时的一些信件,夫君宁愿在这儿躲着清闲,也不愿陪我!” 沈清澜将信随手放回锦盒内,又道:“母亲还在等我们前去用膳,别让她老人家等久了,好不好?” 贺锦程对眼前的人是矛盾的。 娶她并非全是利用。 要怪就怪沈家落没。 瑞阳侯府的嫡长孙,侯府对他寄予厚望,未来的主母必须对他有所助力。 “夫君?夫君?” 沈清澜抬手在贺锦程发愣的眼前晃了晃,将他的思绪拉回。 贺锦程想伸手去握住她的小手,却又扑了空,“我就是想起从前的一些事……” 沈清澜不想听他在这里煽情。 “没想到夫君还是个念旧重情之人,父兄若是在天有灵,定也深感欣慰!” 沈清澜眼眶微红,往他怀里依了依,目光锁定在眼前的一个锦盒上。 心道:他在找什么?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是她不知道? 沈哥儿还小,方氏就是个深闺妇人,与沈老夫人一样,都失了自己的依仗。 沈府现在就像是一根浮萍,而她是她们唯一的主心骨。 几个兄长待她不薄,她定要为他们守着沈府,让他们走得安心。 贺锦程美人在怀,内心柔软了些许,安慰道:“好了,别让岳母久等了……” —— 回到瑞阳侯府已是月悬中天。 贺锦程送沈清澜回了幽梦阁,没进屋便拐出了院子。 沈清澜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吩咐道:“巧儿,去将羡侍卫唤来。” “是。” 沈清澜因为撞破贺锦程的异常,回程的一路上,将前世的细节又仔细地回想了一遍,也没理出什么重要的头绪。 反倒想得自己头疼。 戴着面具的羡临渊,被巧儿领到了沈清澜面前时,沈清澜正倚在,幽梦阁院内的一张摇椅上。 任由灵儿为她按揉太阳穴。 沈清澜身后的这张摇椅,还是沈将军特意为她,请的能工巧匠所打造。 刚完工沈清澜就体验过。 真的如沈将军所说。 她如何摇都能保证,她不会将摇椅摇翻,更不会从摇椅上将她甩下来。 沈清澜很是喜欢,大婚当日随嫁妆一起抬了过来。 灵儿:“小姐,头疼可好些了?羡侍卫来了。” 沈清澜不吱声,羡临渊便静静候在一旁。 夜幕下,尽管幽梦阁院内灯火通明。 面具下那双深邃的眼眸,与黑色的玄铁面具混为一体,反倒看不出眸光落在何处,又是何神情。 又过了一会,沈清澜才懒懒地开口,“可有查到孙妙筠的相关信息了?” 羡临渊这才上前一步,对着沈清澜拱手,将李凌风查到的,以及自己这两天,在瑞阳侯府内观察到的,一五一十地尽数相告。 沈清澜眼帘微动,朱唇一张一合吩咐道:“既然她迟早都是瑞阳侯府的孙媳,那咱们就帮她一把。 也省了她日日偷摸着进贺锦程的书房。 如此一来,我还多出一个妹妹!多有意思。” 王妈妈从里屋走出,刚好听到沈清澜口无遮拦的气话。 顿时鼻子发酸,红了眼眶。 沈清澜今日回府,与沈老夫人的谈话中,尽是说些报喜不报忧的事,让沈老夫人开心。 王妈妈是沈清澜的奶妈,那也是倾注了真感情在的,听到自己含辛茹苦带大的小姐,尽说些丧气话,真是戳得她心窝子痛。 “小姐,你糊涂呀!哪有正妻张罗着给夫君纳妾的?您应该把姑爷牢牢地……” 沈清澜看着不明真相的几个婢女,也是不知与她们如何解释。 她总不能说,她上辈子就是太单纯,才被瑞阳侯府的人蒙骗在鼓里。 直到死,她才知道一切的真相吧?! 而她现在重生了,这一切都是她的计划! 她们理解得了吗? 信吗? 会不会觉得她是在疯言疯语! “王妈妈,这样的话往后可莫要再说了,我会找合适的时机与贺锦程和离, 但不是现在,我还有好些事,没有完成!” “小姐!” “小姐!” “小姐!”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怔怔地望着自家小姐发愁。 还是王妈妈开口打破沉寂,“和离这又是何苦呢?和离再找姑爷这样的家世,可就难了!沈府……” 沈清澜起身,拾起案上的一块糕点,将它塞进王妈妈嘴里,进了屋子。 只留下一句:“王妈妈,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要为我担心~” 站在院中的四人。 有三张面孔是苦大仇深,唯有玄铁面具下的那张面孔,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 第8章 噩梦 夜里漫天星斗,幽梦阁寝屋内,软床上睡着的人呼吸急促而紊乱,仿佛在梦中与无形的恐惧抗争。 沈清澜秀眉紧蹙,额角间布满细密的汗珠。 往日睡姿端庄的人,届时纤细白皙的手死死拽着,胸口上的锦被,嘴唇微微颤抖,不时发出细微的呼喊声。 “父亲等等我!” “大哥、二哥……” “你们要去哪?!!” 睡梦中的沈清澜慢慢跟不上父兄们的脚步,雪地里,她狠狠地摔倒在地。 无论她怎么呼喊,她的父兄都不愿回头看她一眼。 突然她看到前方的高墙上,高高悬挂着三具尸体,近些,再近些…… “啊!!!” 沈清澜充满恐惧的惊叫声,如同一把利剑划破幽梦阁的静谧。 幽梦阁院内的灯骤然被灵儿、巧儿点亮。 “小姐?” 她们几个在听到方才的惊叫声,着实吓了一跳。 沈清澜恐惧未散,揉着太阳穴道:“我无事,你们退下吧。” 沈清澜还在回想方才的梦境。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难道是因为白日里回了沈府,触景生情? 天大亮。 沈清澜刚睡下没多久,便又要起身前去慈安阁请安了。 三房徐氏见她面色苍白如纸,眼底乌青,淡淡地道:“澜澜,新婚燕尔的婶婶是过来人,也理解, 可也不要闹得太晚, 瞧瞧,瞧瞧! 昨夜定是没睡上几个时辰吧!” 沈清澜微微施了一礼,“三婶说笑,我不过是梦魇了而已。再说……” 贺夫人将她的话打断,“你准备准备,过两日随月儿一同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宫里不比瑞阳侯府,你可莫要再像现在这副样子。” “是,母亲。” 贺夫人又道:“我见你陪嫁的丫鬟就那么几个,我们瑞阳侯府的……” 沈清澜今日也正要提,丫鬟人手不够一事,听贺夫人的意思是要从府里给她找。 府上的人,她用着不放心,已经着手让羡临渊去外面的市场上物色了。 “母亲,丫鬟一事,我已经让自己的侍卫物色好了,往后出行,随行的丫鬟共计有四名,不会让侯府失了脸面。” “哦。” 贺夫人本想着派两个丫鬟过去,替自己看着她,没想到计划又落空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贺夫人突然觉得眼前的儿媳,也有几分能耐。 若不是沈家落没。 沈清澜也算配得上她的锦儿,只是如此一来,就只能委屈孙妙筠了。 沈清澜从慈安阁出来,回到幽梦阁,在院中没有看到羡临渊的身影。 “去传羡侍卫过来,找他有点事。” “是。” 侍卫休息的地方,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灵儿来来回回走了数次,也学会抄近路了。 只是她刚一开口,树上戴着玄铁面具的人,差点就从树上摔下来。 好在他轻功了得,最后稳稳地落了地。 灵儿见他与往日也有点不同,可也说不上来,但李凌风方才的狼狈,将她逗笑了。 灵儿捂着嘴笑道:“羡侍卫,小姐找你有事吩咐。” 主子说过,少说话,听指令就是了,话多易穿帮! 他随即调整了下,学着主子的语调,淡淡道:“何事?” “你过去就知道了。” 李凌风:“……” 李凌风内心忐忑地跟在一个小丫鬟身后,这画风怎么看都和从前,大相径庭。 李凌风随人进了屋内。 他不自觉将头埋低了些,不敢有丝毫的僭越。 “羡临渊?” “是!” “你低垂着头做什么?可是生病了?” “小的无碍,受了点寒。” 沈清澜也听出了羡临渊音调与往日不同,对身边的丫鬟吩咐, “巧儿,一会吩咐厨房,给羡侍卫送碗姜汤。” “多,多谢小姐,小姐有事请吩咐。” 李凌风只想快点逃离这里,今天第一天上岗,就险些暴露。 这要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他的小命不保。 “你去物色两个灵活的丫鬟回来,价钱好说。” “是!” 李凌风如获大赦,出了瑞阳侯府直入了巍峨的皇城。 —— 东宫。 今早上朝,羡临渊被轩崇帝给留了下来。 还好他事先有安排,让李凌风穿戴侍卫的衣服和面具。 “李统领。” “嗯!” 羡临渊正坐在案前处理着公文,听到门口的声音,头也没抬地问道: “回来挺早!” “殿下,侍女的事不用咱们费力送去,瑞阳侯府的新妇身边了。” 羡临渊向他看来。 李凌风:“属下正是为了此事回来的,小姐说了,让你帮她物色两个能干的婢女。” “哦?” “听说昨夜小姐被,被噩梦给惊着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 羡临渊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将手里的公文放下,淡淡道了句,“知道了。” 第9章 恶毒主子 羡临渊连夜处理好所有事情。 第二日下朝后,径直领着两个李凌风挑选的侍女去了瑞阳侯府。 幽梦阁内。 羡临渊站在门外,对着灵儿说道:“去通传一声,就说小姐要的侍女带来了。” 灵儿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侍女,转身去了里屋。 再次出来时,她对着两名侍女说道:“你俩跟我进来吧。” 沈清澜坐在屋中央的一张圆桌旁,正喝着养生今年新上市的茉莉花茶。 “奴婢春桃,见过主子!” “奴婢碧桃,见过主子!” 两道声音透着满口的江湖气息,中气十足的样子。 回话时与灵儿、巧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 拱手、抱拳、单膝跪地! 主子?? 沈清澜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羡临渊怕不是给自己找了两个会武的婢女!? “你们可是会武?” 二人低垂着头,心想今日的任务便是,让眼前的主子收下自己。 “是!” 依旧的中气十足。 “可还会些别的?” “回主子,府中丫鬟做的事,小的们都会。” 几人你问我答地询问了一通。 沈清澜对她们会武一事,很是满意,只是身上的江湖气息…… 不过不打紧。 她让王妈妈调教几日应当能改过来。 “羡侍卫这事办得不错,”沈清澜又吩咐道:“灵儿,去取钉碎银给羡侍卫,就说是赏他的茶钱。” 灵儿应了声,便退出了屋子。 候在一旁,将头埋得低低的春桃和碧桃,简直不敢相信她们的耳朵听到的。 赏的茶钱? 差事? 她们的太子殿下每日披星戴月地回来,原来是在外给自己兼顾了份差事呀!? 要不是她们今日亲眼见到,太子殿下是在她们面前戴上的面具。 打死她们都不敢相信。 往日雷厉风行,面若寒霜,生人勿近的太子殿下,竟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同时,她们也算是明白了,李统领所说的那句:往后她就是你们的主子! 这句话的含金量有多重了。 正在她们还沉淀在对自家太子的意外时,思绪被拉回。 “你俩将头抬起来,和灵儿、巧儿这两丫鬟一样,” 沈清澜轻轻抿了一口茉莉花茶,说道:“本小姐看起来像个恶毒的主子吗?” “小的不敢!” “小的不敢!” 两人又一次异口同声,并跪地领罚。 沈清澜看着眼前的两个,仿若惊弓之鸟的人,对巧儿说道: “带她俩下去,让王妈妈教她们些,我这儿的规矩,完事后,再将人领过来,我有事让她们做。” “是。” —— 瑞阳侯府华灯初上。 春桃和碧桃二人再次被王妈妈领进屋子。 届时,她们二人梳着双螺发髻,两条粉色的缎带顺垂而下,一身丫鬟的服饰,小脸白静,整体看着竟也如灵儿她们一般温顺,让人看不出端倪。 沈清澜将手中的话本放在案上,打量了一眼,对进来的几人说道: “这样就很好!” 就在这时,灵儿敲门进来。 “小姐,厨房那边已经按照表小姐的吩咐,在为姑爷准备今晚的甜品了。” “嗯。” 沈清澜短暂地看了眼门外,不知是在看屋外的天色,还是在看…… 回过神后。 她端起摆放在话本前的,一只大红色的小酒杯。 酒杯的手柄上,还系有一根细细的红绳,红绳的另一头连接在,案上的另一只小酒杯的手柄上。 这是大婚当晚,她让侍女们收起来的那两杯合卺酒。 沈清澜将其中一酒杯拿在手中,端详了会儿,忽而嘴角微扬。 “春桃,你们俩一会儿将这些混入,孙妙筠为世子准备的酒粮中。” “是。” “王妈妈,你去请世子过来用晚膳。” “是。” 几人退出后,灵儿和巧儿将晚膳的菜肴摆上桌时,贺锦程恰巧也来了。 沈清澜起身来到贺锦程跟前,盈盈施了一礼。 “夫君。” 贺锦程见沈清澜装扮清雅大方,一袭藕荷轻纱软烟罗裙,如烟似雾。 头上的青丝样式也与从前大不相同的方式挽起。 圆柔如云的朝云近香髻上,斜斜垂下缠枝钗花步摇,饶有风趣。 贺锦程的一双眼带着躲闪。 “用,用膳。” 贺锦程身强力壮,餐桌上一杯酒下肚浑身一热。 看着对面的美人,他身子又是一热,杯中的酒将自己呛得直咳嗽。 沈清澜上前正欲帮他拍拍后背,贺锦程像是怕与她接触一般,侧身避开了沈清澜。 “我,我无碍。” 沈清澜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一脸担忧问道: “夫君当真没事?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让夫人见笑了。” 贺锦程也不知是因为刚才的咳嗽,还是怎么的,他的脸都红到了后耳根。 沈清澜又连忙为贺锦程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 “夫君,喝口水缓缓。” “多谢,夫人。” 幽梦阁内,烛火摇曳,柔和的灯火打在沈清澜身上。 沈清澜静静地伫立在贺锦程面前,双眸专注地凝视着他。 贺锦程仿佛身处一片静谧的天地,他这会身子躁得很。 想起自己给孙大人的承诺,逼得自己转身出了屋子。 “夫君?夫君?” 沈清澜对着他的背影,一连喊了几声,他都没有回头。 徒留下一个决然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夜色中。 第10章 不知羞耻 贺锦程在书房内写了好一会字,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笃笃,笃笃”一阵轻轻的叩门声传来。 “进。” 孙妙筠披着黑色的斗篷,手中端着一个炖盅进来,进入后随手将门带上。 孙妙筠将手中的炖品轻放在屋子中央的圆桌上。 她仔细拿着白瓷碗和汤勺,从炖盅往碗里舀酒粮。 一颗颗圆润饱满的小圆子,伴着淡淡的酒香,甜而不腻。 这是孙妙筠上一世,最喜欢为贺锦程做的夜宵。 “表哥,听说你今晚是在表嫂房里用的晚膳, 我想着你一定没怎么吃饱,这是我特意吩咐厨房为你做的。” 孙妙筠边说着,边将手中的碗送到了他嘴边。 “表哥尝尝。” 贺锦程将手中的笔搁置在一旁,解释道: “哦,我本是要去母亲那边,陪她老人家用晚膳的,谁知半路被幽梦阁的丫鬟碰到,也不好拒绝得太明显……” “表哥,不用同筠儿解释的,筠儿相信表哥。” 贺锦程接过孙妙筠手中的白瓷碗,舀了一勺正要送入口中,他嗅到酒味比以往的要浓了些。 “你在这里面加了?” “酒,我加了点酒进去,我陪表哥一起喝。” “表妹这是在怪我,今日在沈清澜屋里喝了酒?” “表哥误会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尝过酒呢,光喝酒又觉得伤身,所以加在酒粮里……” 夜色正浓。 瑞阳侯府整个都歇下了,只有幽梦阁最东边的一处书房内,床帏摇曳。 一只夜猫飘然进入,尾巴扫翻了烛台,灯火……不,还伴有浓烟。 守夜的侍卫最先发现,“走水了!走水了!” “走水了……” 警戒的铜锣声,响彻瑞阳侯府上空。 侯府上下顿时忙碌、慌乱开来。 贺老夫人上了年纪,睡眠本就轻,一听是幽梦阁起火,差点当场晕倒过去。 大房夫妇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贺夫人跟在家主身后,被丫鬟搀扶着直奔幽梦阁。 贺夫人一张脸惨白,嘴里念叨:“神明保佑我儿!保佑我儿……” 二房、三房紧随其后赶来。 侍卫和家仆带着瓢盆赶在最前。 床上的两人正忘我地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 等他们被浓烟呛到时,已经将自己置身在危险的困境中。 好在火势不够大!不够凶猛! 慌乱间,贺锦程只来得及扯来一床锦被,将孙妙筠裹住,抱着她冲出火势正在蔓延的书房。 众家仆正奋力救火,见世子怀里抱着个人冲出来,又惊又喜。 “啊!这这这……” 一个家仆来不及收手,一瓢倒出的水,径直泼到了贺锦程以及他怀里的人身上。 “啊!” 孙妙筠被惊得尖叫,挣扎之余,贺锦程已经疲惫得脱力。 孙妙筠连人裹着被子,重重跌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 世子衣衫不整,被子里还裹着一个,明眼人都瞧得明白,定是世子与夫人新婚燕尔的,在书房里就…… 人群里有人对着婢女们吆喝,“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将夫人抬回主屋!” “快去给世子拿件衣物披上!” 正当几名粗壮的侍女,伸手去抬缩在锦被里的孙妙筠时,沈清澜衣着得体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沈清澜怔怔地看着贺锦程,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贺锦程有那么一刻,心漏了一拍。 他想解释,可又没脸开口。 眼下的他穿着亵裤,上身的亵衣甚至都来不及系上带子。 从前克己守礼的人,此刻竟这样袒露着胸膛,站在沈清澜面前。 沈清澜白皙的脸上,晶莹剔透的泪珠像是断了线,扑簌簌地往下掉。 二人隔着人群看着对方,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沈清澜掩面,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几房的夫人和侍女,都盯着缩在锦被里的人,议论声再起。 “是哪个贱婢敢在书房里,勾引世子?!” “世子要是今日有什么三长两短,一个贱婢有几条命够赔的!?” “真是不知羞耻!” “瑞阳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 “逆子!” 贺震庭听着几房的议论,脸黑得像锅底,伸手一巴掌扇到贺锦程脸上。 “瑞阳侯府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随着贺震庭的一巴掌落下,贺锦程一个踉跄,嘴角挂着鲜血。 贺震庭还要动手,被贺夫人一把死死给抱住,老泪纵横地央求道: “老爷,锦儿知错了!你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贺夫人满脸泪痕,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贺锦程被几个侍卫给拉走。 贺夫人见贺震庭恼怒,环顾四周,几房的议论句句刺耳。 她将心里的恼怒,全记恨在了卷缩在锦被里的人身上。 “贱人!都是这个贱人的错!” 贺夫人指着躲在锦被里的人气得发抖,怒喝道: “来人,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贱婢,胆敢在书房勾引我儿!害得我儿差点葬身火海!!!” 一直缩在锦被里的人,瑟瑟发抖,死死拽着被子。 孙妙筠害怕到了极点,但她是真的藏不住了。 与其被侍女们掀开了被子,她隔着被子求饶道:“姨母,救救我!” 姨母? 贺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又一声姨母响起。 贺夫人听得真切,同时她的脸也绿了。 贺震庭看了一眼贺夫人,满眼都是对她的鄙夷。 当初贺夫人可是在贺震庭面前,将她这个侄女吹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的。 贺震庭想着皇后娘娘需要孙大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常进出侯府。 如今想来,他是错的! 贺震庭厉声喊道:“即刻,将这个见不得光的东西,送回孙大人府上!” 第11章 无知的蠢货 夜已深,空荡的街头一位更夫敲打着手中的棒槌,口中高呼着:“天干物燥,小心......” 老汉借着微弱的天光看向远处。 一辆马车逆光走来,后跟着几名侍卫,闯入老汉的视线。 随着马车渐近,车内传出女子抽抽搭搭的哽咽声。 打更的老汉惊得浑身汗毛竖起,双目紧闭,心里将各路神仙都祷告个遍。 再次眼开眼时,马车果真就不见了,老汉擦拭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水,继续向前。 钦天监孙大人府上。 孙妙筠被人抬回她的住处婉香榭。 婉香榭的房门刚被人关上,紧接着“啪!”的一声,又被两名丫鬟粗暴地从外推开。 进来的正是孙夫人。 她衣着华丽,但显然事发突然,四十出头的年岁,一张脸没来得及让侍女们,为她精细梳发打扮略显得有点老态。 与她同样的还有孙夫人身后,紧随赶来的周小娘,孙妙筠的生母。 相比孙夫人,周小娘胜在比她年轻上十来岁,是以不施粉黛的脸上,带着忧心的神色,反倒叫人怜爱。 孙大人已经一边数日,留宿在周小娘屋里,今晚好不容易去了孙夫人屋。 二人才进入梦乡没多会儿,便被府中的下人扰了清梦。 说是小姐在瑞阳侯府,世子的房内勾引世子,打翻了烛台,险些让世子葬身火海。 孙妙筠不知道的是。 瑞阳侯府向来最好面子,孙妙筠一丝不挂缩在被子里,整个侯府的下人都有目共睹,这个锅自是由她来背。 周小娘为孙大人育有一儿一女,又仗着自己年轻受宠,没少在孙大人跟前吹耳边风,早已惹得孙夫人心里憋着一口恶气。 今晚又被惹了清梦,哪里还有好脸色。 “好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贱婢!你还有脸躲在被子里哭?!” 孙夫人对着身边的两个侍女一招手,两侍女立即上前,将裹在锦被里的孙妙筠拉出来训话。 周小娘护犊子心切,抢在两个婢女前面,将孙妙筠护在身后。 婢女根本不惧怕她小娘的身份,大手一推,就将周小娘的身子推倒在床的一侧。 一时间,婉香榭内孙妙筠无助的哭喊声,和周小娘的哀求声混在一起。 周小娘不甘示弱地道:“你们这样待我,家主知道了,定要扒了你们的皮!都给我等着!” “你个贱坯!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孙夫人见自己的两个侍女竟然有一丝丝的犹豫,对着婢女唾沫星子叫嚣得横飞, “还愣着做什么?一个个都是死人呀!” “老的有这一套爬上家主的床,小的竟也天生就会这一套,见不得人的做派!” 床上的几人扭打拉扯在一起,很快,孙妙筠被人从被子里拉了出来,身上不着寸缕! 瓷白的肌肤上处处都是欢愉后留下的铁证。 周小娘泪眼婆娑,急忙为自己的女儿揽住被子。 “哼!沈家小姐,哪怕是落魄,那也是有功之臣的嫡女遗孤! 你当真以为使这下作手段,就能将她踩在脚下,当家作主了?! 无知的蠢货!” 孙夫人甩袖出了屋子,孙大人正在屋外的院里来回踱步。 “如何?” “老爷,侯府一点也不冤枉了她,就她那一身的...... 唉,叫我如何说得出口!就也世子仁义,将人从火海里抱着逃出来了, 瑞阳侯府就这么一根独苗,你叫人家怎能不气! 说句不中听的,当初我就劝你慎重来着, 一个妾室庶出身份,因着贺夫人那点亲缘,住进了侯府,还还...... 若沈家家主还在,怕是明早的朝堂上,就要联合言官向皇上参你一本! 到时候,我看老爷如何自救!” 孙夫人说完摇着孙大人的胳膊,又道:“如今得罪了侯府,也就是开罪了皇后娘娘,老爷难道还想护着?” 得罪了皇后的话,听得孙大人内心一沉。 周小娘出来时也正巧听到最后的几句。 她极为了解孙大人,将自己头上这顶,钦天监监正的乌纱帽,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何况一个庶出的女儿! 周小娘疾步上前,扑通跪地,相是抱着一根救命稻草,哭得梨花带雨道: “家主三思!家主可莫要轻信了主母的话, 主母素来嫉妒家主对奴疼爱有加,是以记恨着奴! 事情其实没有主母所说的那么严重,筠儿与世子两情相悦,她身上也流着家主的血......啊!” “啪!” 孙大人一巴掌扇得周小娘闭了嘴,气急地指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人怒声道: “人家瑞阳侯府都连夜,将人塞进马车送了回来,你竟还说不严重?!我孙府的脸都给你们母女丢尽了!” 孙大人说完,抬了抬脚挣脱周小娘的束缚,“世子身份何等金贵,只怪我当初鬼迷心窍,听了你的鬼话!” “你你你你......” 孙夫人见孙大人气得大喘气,忙上前轻扶着他的心口,为他顺气,劝道: “老爷莫要气坏了身子,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 “说来听听。” 孙夫人眸光犀利地,扫了一眼地上狼狈的周小娘,和孙妙筠所在的屋子,道: “事已至此,我们总得向侯府表个态, 既然世子身处险境也不忘了,将她带出了, 想必她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左右这人是留不得,不如我们将她送还给侯府, 至于侯府是要将她乱棍打死?还是留她条狗命为奴为妾,那便是侯府的事。” “不不不......家主!筠儿可是要当侯府主母的人, 我姐姐也说了,沈家女配不上她的儿子, 她也说也,她很喜欢我们家筠儿......啊!” “啪!” 又一巴掌落在周小娘的脸上,这下两边的脸看着很是对称,孙夫人看着也很是满意。 “侯府没怪你坏了世子名声也就罢了,你女儿干出此等丢人现眼之事,还妄想当正妻!当真是好大的脸面!” “哼!” 孙大人也是气得不再看周小娘一眼,背过身无情地道: “明早天一亮,就将她给我送去侯府,至于侯府是打死她也好,还是为奴为妾也她,路是她自己选的!” 第12章 否则,我定杀了你 与此同时,瑞阳侯府内的火势算是控制住了。 灵儿躲在那边听墙角,在人散时匆匆跑回了屋内,向沈清澜汇报情况。 “小姐,火扑灭了,也就烧了书房和一间耳房。 哈哈哈哈哈哈……” 灵儿说完就是止不住地一阵笑。 沈清澜将手里的话本放在案上,起身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不过烧了两间屋子,有什么值得你傻笑的?!” 王妈妈为自家小姐不忿,姑爷竟然还将她当着众人的面给抱了出来。 真是没把小姐放在眼里! 王妈妈:“你听了那么久的墙脚,就听来了这些?” 巧儿上前问道:“应当是还有别的吧?快说,快说。” 春桃、碧桃和戴着玄铁面具的羡临渊候在门外。 今日幽梦阁人多眼杂,他们本能地警惕起来。 毕竟屋内的几人聊起来,也是真的不害怕隔墙有耳。 没一会屋里又传出,灵儿和王妈妈拍手叫好的声音。 春桃和碧桃听着里屋的热闹,也不敢探着脑袋观望,只觉在这里当差,比宫里的氛围轻松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们不用板着脸! 不用担心触怒了东宫的主人! 相反在这里,她俩和太子殿下享有一样的待遇。 沈清澜对王妈妈道:“东西可找出来了?” “是。” 王妈妈从怀里摸索出一张泛黄的纸张,递到沈清澜手中,出了屋子来到羡临渊面前,说道: “小姐唤羡侍卫进去有事交代。” 羡临渊微微颔首,绕开王妈妈几步跨上台阶进了屋子。 沈清澜对着身边的两丫鬟道:“你们也退下吧。” “是。” 羡临渊见屋里只有他们二人,问道:“小姐,可是有事要吩咐小的去做?” 吩咐? 小的? 啧啧啧! 屋外的两颗桃对视一眼,心道:这真的是她们能听到的吗? 太子殿下不会杀她俩灭口吧? 换句话说,她俩还有小命活着回到东宫吗? 往日面若寒霜的东宫太子,皇后都不被放在眼里! 竟然缩在侯府对着他人妇,俯首作低! “收好。” 沈清澜将手中的纸张递到羡临渊身前,随后又从案上拿起,一只小钱袋递到他手中,说道: “从明日起,你便不是我沈家的奴仆,这张是你的卖身契, 你拿着这些银钱,给自己买坐宅子,剩下的做个小本买卖,好好过活,没准来年就能娶妻生子。” 羡临渊在接过那张纸时,心里已经隐隐地猜到一二,但听到沈清澜亲口说出时,他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自从大婚夜过后,他心里总觉得这一天迟早会来。 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所以,你急着让我为你找来两名侍女,为的就是让她们顶替我的位置,好赶我走?!” “还是你担心,你今夜所行之事被侯府查起,觉得我会出卖了你?” “还有,你觉得我应该娶怎样的人为妻?!” 羡临渊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灵儿、巧儿和王妈妈,她们就站在屋外。 她们见侍卫对小姐说的话,越来越不中听,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王妈妈提起裙摆,正要上台阶进屋维护自家小姐,门被守在门口的春桃和碧桃给带上。 她俩抬手将王妈妈拦在了屋外。 春桃道:“王妈妈,羡侍卫不会伤了小姐的,他们的事让他们自行处理才好。” 王妈妈看着不放行的春桃和碧桃,像是想到什么,觉得她们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又退到台阶下候着。 屋内的门被人关上,羡临渊倒像是有点得理不饶人。 羡临渊步步追问。 沈清澜退无可退,身后就是屋子中央的圆桌,她整个人被桌沿拦住。 沈清澜见他激动,也不客气:“没想到羡侍卫也不全像往日那样好脾气,真是难为你了,不过如此正好,你走吧!” 戴着玄铁面具的半张脸,看不出脸上的任何神情,声音柔了几分。 他双手握在沈清澜的双肩,一字一句道:“你说过,我是你夫君!” 沈清澜被他禁锢着,双手动弹不得,只能解释,“我我我,我那是当时的气话!作不得数!” “哦?难不成你今晚设局,将孙妙筠送回孙府,只是为了和世子重修旧好?” “住口!” 沈清澜有些激动。 她怎会是为了和贺锦程重修旧好。 但孙妙筠被连夜送回孙府,倒是便宜她了。 沈清澜本意是想,让孙妙筠和贺锦程他们的丑事,公布于众。 相反,让孙妙筠给贺锦程做妾室,沈清澜很是乐意见到。 可惜了! 羡临渊见沈清澜突然的沉默,还以为是被自己无意的一句给猜中,内心在咆哮,抓着沈清澜双肩的手,力道不禁重了几分。 他的颌骨几欲被自己咬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被我猜中,你无话可说了?” “我没那么下贱!” 沈清澜双肩被捏得生疼,涨红着脸又道: “大婚那晚是我冲动,如果你觉得……觉得自己吃亏,你可以睡回来, 只是从今往后,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否则......否则,我定杀了你!” 沈清澜说着径直闭上了双眸,不再为自己辩解。 屋外的众人噤若寒蝉。 春桃与碧桃倒不是很担心,屋内的两人行事暴露。 因为在她们看来,太子殿下显然是心悦,屋内的沈小姐呀! 但灵儿和巧儿,深知事情的严重性。 她们是贴身伺候的婢女,每日负责为小姐沐浴更衣。 几日过去,小姐满身开得正艳的红梅,才稍稍暗淡了些,若是…… 如今孙妙筠被送回了孙府,她们真的担心世子哪天心血来潮,要与小姐圆房! 王妈妈是这屋里最年长的,小姐又是她亲自带大。 在王妈妈眼里,这都是沈家落败,才让小姐遭的罪。 王妈妈想起往日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眼里又是湿红一片。 羡临渊目光灼热地盯着她的脸颊,待他的脸向她靠近,再近些。 被阴影笼罩下的那张,原本素净的面庞上,此刻写满了忐忑,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蝴蝶翅膀,轻轻瑟瑟抖动。 第13章 沈将军遗孤 屋内一阵静谧。 沈清澜感受到柔和的灯光打在自己脸上,她缓缓睁开双眸。 见羡临渊正在将自己的卖身契折叠,揣入自己的腰间。 她暗暗长呼一口气。 “你……你你,你这是不与我计较了?咱们俩清了是这个意思对吧?!” 羡临渊忙着将她给的一个小钱袋子,撇在腰间,边抽空看了沈清澜一眼,道: “你想多了,今日气氛不对,一身汗臭味,你应当不会喜欢,改天!改天我再连本带利向你讨回!” “你……” 羡临渊知道此刻从她嘴里,听不到好听的话语,于是又道:“不要忘了,我是你夫君!” 说完,他拉开门给了春桃、碧桃一个眼神,消失在了侯府的屋檐上方。 羡临渊回到东宫时,原本歇下的宫人又一阵忙碌开来。 待羡临渊从汤池里回来,身上只着一件藏青色滚金边的睡袍。 领口微微散开,一小片结实白净的胸膛袒露在空气中,与藏青色的睡袍形成鲜明的对比。 羡临渊一只腿弯曲支在床沿,半个身子慵懒地倚靠在,身后的床头软枕上, 一只手背于脑后枕着,另一只手悬在空中,手指勾着一只深褐色,针脚细密,厚实布料缝制而成的钱袋子打量。 脑海里回想着沈清澜对他说的话: 大婚那晚是我冲动,如果你觉得……觉得自己吃亏,你可以睡回来, 只是从今往后,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定杀了你! 羡临渊将她的胆怯看在眼里。 明明害怕得要死! 明明很有自己的一套原则,可是大婚那晚她竟然……突然舍弃了青梅竹马的感情! 竟然随意认领了一个夫君与她洞房! 每每想到这些,羡临渊不禁心里涌起一阵烦躁与不安,若是那晚他不在,而是别人…… 倚着的人喃喃自语道: “沈清澜,你到底在大婚前发现了什么?” “贺锦程回门那日,又在沈府翻找着什么?” 羡临渊摇晃着手里勾着的钱袋,嘴角扯起一抹邪魅的笑意。 李凌风进来拱手道:“听说太子殿下找属下,可是要属下明日代替您去侯府?” “以后都不用了。” “为何?” 李凌风明明见太子殿下的心情,还算不错的样子。 “孤被辞退了!” “这……太子殿下,你这话说得属下没法往下接。” 李凌风心道:所以太子殿下看似还不错的表象,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羡临渊也没接他的话,专注把玩着手里的钱袋子。 屋内短暂的一阵安静过后。 羡临渊开口,“派去大堰国打探的探子可有传回消息?” “还没。” “嗯,退下吧。” 李凌风想起什么又道:“太子殿下,梅贵妃今日来时,你不在宫中……” “嗯,明早我去梅韵宫给母妃请安。” “属下告退。” 九月落了几场雨,梅韵宫前的池子里,荷花已经谢了,只剩朵朵莲蓬。 迎着朝露,空气里带了些许凉爽。 梅贵妃昨日在东宫里留了话,他的儿子今日应该会来的。 梅贵妃的贴身侍女安嬷嬷来到跟前,关心道: “娘娘,太子应当是早朝去了,你不用这么早在这候着的。太子……” 一个小公公手中挽着一把拂尘,小跑到梅贵妃跟前,“娘娘,小的见太子殿下真在往这里来。” “快,快去将早膳摆上桌。” 安嬷嬷对着身后的小宫女吩咐完,又上前扶着梅贵妃道: “娘娘,你看太子殿下并没有与您生分,大清早的哪个宫里的皇子们,能有这份心!” 梅贵妃不用料理后宫,虽已四十出头的年岁,却依旧风姿绰约,肌肤细腻如瓷。 若不是过去的十几年一直担心着儿子的安危,性格也要比现在乐观开朗许多。 如今儿子回来,还被推上东宫宝座,她的心里也算缓和了些。 梅贵妃正坐在上首,神情自若地轻轻理着,自己袖口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眉目盼兮,就等着门外的人冲进来,喊自己一声母妃。 “太子殿下到~”小公公喜悦的声音在梅韵宫传开。 羡临渊一袭月白色锦袍,下摆有江山绣纹,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 守在门口的宫女太监们,连忙跪地行礼。 羡临渊躬身道:“母妃万福!” 梅贵妃眉目含笑道:“好!母妃见到你就开心。这么早来定是没用过早膳呢吧,正好陪母妃一起。” “儿臣遵命!” 梅贵妃见儿子今日答应得也太过爽快,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餐桌上,羡临渊更是对梅贵妃献殷勤。 打从一年前他回到宫中,虽对她这个母妃不是很生分 ,但也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 像今日这样爽快陪她用早膳,餐桌上还主动献殷勤的。 梅贵妃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儿时。 小时候的羡临渊只有做错事,或有求于她这个母妃的时候,才会这样献殷勤。 梅贵妃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个所以然。 梅贵妃搁下筷子,“在母妃面前,不用这么绕弯子的。” 羡临渊手中的筷子一顿。 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知子莫若母。 梅贵妃小心打趣道:“不说,母妃也不是……” “今日还请母妃去皇后的凤仪宫坐坐。” “凤仪宫?” 羡临渊知道梅贵妃因为当年的事,心里的气还没消。 “母妃若是觉得为难,当儿臣没说。” 羡临渊不再作声,又吃了几口将筷子放下。 “不为难,儿子难得相求,母妃当然义不容辞!” 梅贵妃一双眼睛盯着坐在对面的羡临渊打量, “母妃总得知道是因何要去吧?若是事发突然,也好有个应对的法子。” “也……应当不会有太大的事,只要是没让她受罚,其他的她也能应对。” 梅贵妃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儿子,你口中的她……是谁呀?” 羡临渊:“……” “你……是在担心她?” 羡临渊:“……” “你……可是你喜欢或是心悦之人?” 以他对母妃的了解,不打破砂锅问到底是不会罢休的。 “沈将军遗孤。” 第14章 入宫谢恩 “沈将军遗孤?” 梅贵妃说道:“太子记沈将军恩情是应该的,可沈家女不是许给了瑞阳侯府的世子吗? 京都世家族都在称赞,世子是个一诺千金、言而有信、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良人?”羡临渊对梅贵妃说,“母妃也这么觉得?” 梅贵妃狐疑地看着儿子,又道: “谁人不知沈家女和瑞阳侯府世子,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她们二人也曾是京都贵胄中的一段佳话。 沈将军为国捐躯,瑞阳侯府也不曾怠慢,将沈家女风风光光地迎进......” 羡临渊不喜听到这些,打断梅贵妃的话,“儿臣还要上朝,先行告退。” “嗯?哦哦。” —— 瑞阳侯府的两辆马车一路行至皇城脚下,从马车里下来的正是沈清澜和贺映月。 沈清澜上一世深居简出,与这个二姑姐没什么来往的情份。 主要是因为贺映月,她是三皇子羡北辰的正妃人选。 她的一门心思都在围着羡北辰转悠,现在想来应当是自己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宫门口的小黄门,早早就候在这里了。见是他在等的人,立即恭敬地迎上前来。 “贺小姐,皇后娘娘心疼您舟车劳顿,特意令奴前来领站二位走近道前去凤仪宫。” “有劳公公。” 沈将军在世时,沈清澜也随父亲入宫过几次。 去过皇后的凤仪宫问安,不过那时没享有走近路的待遇,也不知道在宫里有人开后门,竟然这么便捷。 沈清澜一行主仆在小黄门的引领下,很快便入了凤仪宫。 她们入宫的时辰早,正好与各宫妃嫔,来皇后这里问安碰到了一起。 皇后为中六宫之主,一身正红色的凤袍,上面绣着金色的凤凰,栩栩如生。 她头戴凤冠,珠翠环绕,面容端庄秀丽地坐在上首。 凤仪殿内的一众妃嫔,按位分次序分成两列,恭谨坐在两侧。 下方左侧为首的一把雕花椅空着。 沈清澜记得上一世,她入宫请安时,也是如此。 直到她拜别皇后时,也无人提及此座上的人为何没来,仿佛大家对她的缺席都心知肚明一般。 沈清澜二人走进殿内,恭敬跪地行礼,“侄媳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沈清澜不论动作还是言语,处处透着大家风范,引得屋内的众妃嫔也挑不出,半点不合规矩。 皇后微微点头,声音温和地说道:“起身,赐座。” 沈清澜二人谢恩后,缓缓起身,退至一旁,右侧坐位里的一个年轻妃嫔道: “不愧是新婚燕尔的人,瞧瞧这气色,真是羡慕死了。” 屋内的众人,有人起了头,平日里想巴结讨好皇后的人,也相争着吹捧起瑞阳侯府。 “早前就听闻,沈小姐和世子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哪怕沈将军战死沙场,婚礼也一样没含糊呢!” “是呀,可见世子真是个会疼人的。” 昨晚事发突然,想来消息还没传入皇后耳中。 皇后娘娘坐在上首,脸上的神态,仿佛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整个凤仪宫都似沐浴在,一片温暖的阳光中。 沈清澜看向贺映月时,她眼神中似有闪躲,却任由着殿内的众妃嫔,继续捧高踩低。 上一世侯府的好名声,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踩踏着她名扬出去的。 “梅贵妃到。”小黄门话音刚落。 梅贵妃一袭绛紫色的曳地长裙,裙袂上绣着朵朵娇艳欲滴的梅花,栩栩如生,仿佛随着她的步伐而绽放。 梅贵妃裙身的材质是上乘的丝绸,触感光滑,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而迷人的光泽。 她的发髻高高盘起,梳得一丝不苟。 发髻上面插着数支金钗,钗头镶嵌着珍珠和红宝石,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流光溢彩。 “皇后娘娘万福!” 沈清澜的目光,与凤仪宫殿内的众妃嫔一样,被梅贵妃所吸引。 梅贵妃也在众人的关注下,准确地锁定了,她今日来此的目标人物。 梅贵妃回以沈清澜温婉一笑,吓得沈清澜立即将头低了低。 在沈清澜看来,眼前这位梅贵妃透着亲切感,她的身上也散发着,与在坐的众妃嫔不一样的气质。 沈清澜心道:这深宫之中竟也有这样的人物,还真是难得。 皇后对梅贵妃的到来,也很是意外。 梅贵妃是轩崇帝被立为太子前,就迎娶的正妃,与轩崇帝青梅竹马的感情。 哪怕现在,轩崇帝待梅贵妃依旧。 皇后:“姐姐,请坐。” 梅贵妃坐在了殿内原本空着的那把,距离上首最近的雕花椅上。 梅贵妃:“这位是?” 沈清澜微微屈膝,施礼道:“回贵妃娘娘,臣女是瑞阳侯府新过门的新妇。” “哦?世子怎么没与你一道进宫谢恩呢?” 梅贵妃说着,环顾四周,又道:“本宫可是听说,皇后娘娘在你们大婚时,送了侯府世子一份大礼! 难道他不应当今日与你一同进宫,谢恩皇后吗? 还是皇后娘娘太纵容自己这位侄子了!” 大婚过后,沈清澜一直与贺锦程分居,近来侯府事多,左右也没成婚几日,也没机会让她知道。 上一世,沈清澜只知道她在宫里任职,并不知道这职务竟是,皇后娘娘亲自向轩崇帝讨的新婚贺礼。 贺锦程文武兼备,可皇后还是希望他能从武,将来也能助三皇子一臂之力。 是以,在大婚前向轩崇帝为她这个亲侄求了,锦衣卫副千户从五品的职位。 沈清澜不知可否地,向上首位的皇后娘娘投去求助的目光。 打从梅贵妃的到来,她就成了这凤仪殿内的焦点。 皇后脸上大度宽容,实则心里早就忿忿不平。 贺映月怕昨夜瑞阳侯府的事,被沈清澜失言抖了出来。 “回贵妃娘娘,我兄长......” “这位是?”贺映月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梅贵妃打断。 “回......” “长嫂在,世子是你的兄长不假,也应当由长嫂发话,这就是侯府嫡女的风范吗?” 第15章 梅贵妃 贺映月是皇后为三皇子内定的正妃,梅贵妃又怎会不知。 她就是当着众人的面,要她们下不来台。 梅贵妃道:“哪有长辈问话,小辈插嘴的道理。你眼里还有没有你的嫂嫂。” 贺映月没想到今日是陪着沈清澜进宫,却当着三宫六院的妃嫔面前,颜面尽失。 贺映月无奈地在众妃嫔面前,卑微行礼道歉。 “臣女知错,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深知梅贵妃是心里有气,在故意为难。 她将注意力引到沈清澜身上,“梅贵妃问话,你如实回就是,怠慢了贵妃娘娘,你有几颗脑袋赎罪的?” 沈清澜上前一步恳请地看着皇后,“可我区区新妇,夫君的事我做不得……” 皇后只当是新妇进门,被侯府告诫了一通侯府里的规矩,可那是私底下关起门来的规矩。 对外,岂不是成了瑞阳侯府对新妇立规矩了?! 皇后大度说道:“梅贵妃向来宽厚,就算你说错话,梅贵妃也不会对你有所苛责。” 言罢,皇后还不忘给沈清澜使一个,你倒是快说的眼色。 沈清澜这才屈膝施了一礼道: “回梅贵妃,我夫君今早临出门有事被耽搁,臣妇怕入宫请安延误了时辰,所以先行到了。” 不知是沈清澜身后的哪个妃嫔说了句, “大婚受了皇后娘娘的礼,入宫谢恩的时间也是侯府事先上报的, 怎么临出门又有事了?” 另一名粉色宫装的妃嫔理着袖口道: “皇后娘娘仁慈,可有时太疼一个人,反倒叫人生了气性!” 沈清澜在夹缝中扑通跪地求饶道:“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是夫君一时糊涂,昨夜孙表妹不知怎么的,竟留宿在了夫君书房内,无意间打翻了烛台,引得书房失火, 原本昨夜已经连夜将,孙表妹送回了孙府,可今早孙府又将人给送了回来, 祖母因为这事晕了过去,臣妇这才先入了宫。 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夫君并非长了气性怠慢了皇后娘娘!!!” 梅贵妃也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一句,竟问出了瑞阳侯府不为外人知的惊天大瓜。 想起儿子的嘱托,自己儿不轻易求人的儿子,倒像是知道点什么,心里又不禁多了一丝好奇。 梅贵妃开口打破凤仪殿的死寂。 “说到底你才是被伤得最深的人,你一个新妇何错之有。” 皇后当众丢了颜面,还是在梅贵妃面前。 看向贺映月的脸色也沉了几分。 贺映月将头埋了埋,她也很委屈,又不是她的错,刚刚也出言阻拦来着。 事关皇后娘娘的母族,名声在外,哪怕她皇后也无奈悠悠众口。 “沈氏,你一个新妇,连自己夫君的心都抓不住,你就是这样回报瑞阳侯府将你风光迎进门的?” 风光? 难道不是你们侯府做给世人看的吗? 事情没有按照侯府的期许发展,就是她这个新妇的问题?! 沈清澜哭得梨花带雨,突然恳求说道:“还请皇后娘娘明查,其实臣妇现如今并没有与世子有夫妻之实, 大婚……大婚当晚,臣女还因为等不到世子进婚房, 心里一时郁结,喝了一口合卺酒而中毒?” 皇后气得径直从凤座上站起,厉声道:“胡说!侯府怎会在合卺酒里下毒?!” 沈清澜突然指着离皇后不远的贺映月问道: “月妹妹,侯府的事在场的人除了我,就数你最清楚, 不如你与皇后娘娘说说?” 贺映月也没想到事情突然就转到了自己身上,吓得她一个踉跄。 她急于为侯府辩解,急忙道:“不是毒,只是合欢散而已!” 沈清澜已然委屈得泪流满面,连连点头。 凤仪宫内众人又是一阵唏嘘,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出声。 沈清澜额头触地,磕头求道:“是臣女不得世子欢心,臣女有负侯府风光迎娶进门, 皇后娘娘,臣女恳请与世子和离,或是休书一封,请皇后娘娘为臣女做主。” “你……” 皇后气结,扶着额头跌坐回身后的凤座上。 “本宫虽出自瑞阳侯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做不了侯府的主。” 梅贵妃见皇后被气得不轻,起身对沈清澜道: “沈小姐,没听到皇后娘娘说做不了主吗?还不退下?” “臣女告退!” 在座的众妃嫔见梅贵妃也似要走,都麻利地起身,与皇后娘娘行礼请退。 沈清澜走在出宫的宫道上,身后跟着自己的四个丫鬟。 原本那精心勾勒的精致妆容,此刻被她哭得,如同一只小花猫般狼狈不堪。 “沈小姐请留步,沈小姐请留步。”一个小宫女向着她们主仆几个追来。 沈清澜回头:“宫女姐姐可是在唤我?” “是,梅贵妃说沈小姐的妆容化了,不妨去梅韵宫,梳洗过后再走也不迟。” “梅贵妃?” 沈清澜回想起,刚才在凤仪宫内多亏有她在。 否则,她的计划应当没这么顺利。 沈清澜觉得,理应当面与人家道一声谢。 没想到这么快,梅贵妃竟找上自己。 这让她有些意外! 沈清澜很快被人领进了梅韵宫内。 梅贵妃坐在上首,见人进来,便将手里的话本放在了案上。 “梅贵妃万福!” “沈小姐,请坐。”梅贵妃说话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清澜的脸。 沈清澜尴尬地低了低头道: “今日多谢娘娘为臣女解围,臣女感激不尽。” “沈将军为国捐躯,你是她的遗孤,理应照拂一二。 只是,沈小姐在凤仪宫所说的和离一事,当真要与世子走到这一步? 本宫听闻,你们可是青梅竹马的感情!” “臣女是经过认真思考的,并非冲动!” “哦?这样呀。” 沈清澜进门时有看到,梅贵妃手里拿着的是何话本。 眼前的人竟与自己有着一样的爱好,不免又增了几分好感。 心里想着,竟也脱口而出道:“贵妃娘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臣女看着贵妃娘娘,觉得很是亲切!” 梅贵妃前些年深居简出,潜心在深宫内为儿子,抄经祈祷。 面熟? 亲切? 该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儿子长相随她吧?! 第16章 都给我滚出去 羡临渊从乾安宫出来,看了眼天色,心道:这个时辰皇后那边应当早已结束。 “去母妃的梅韵宫。” 李凌风发现近些时日,越发摸不清殿下的心思。 早膳时,不是才去过梅贵妃宫里吗? 下朝又去一趟,不过最高兴的应当是梅贵妃。 梅韵宫内。 梅贵妃像是料定儿子会来一般,坐在屋里看着话本,抽空问一句边上的安嬷嬷,午膳可有备好。 安嬷嬷回道:“都已准备妥当,就等着太子殿下前来与娘娘一起用膳。” 梅贵妃手上那一页还没看完,便听到屋外小黄门通传的声音,在梅韵宫门前传开。 餐桌上二人皆守着食不言的规矩,直到梅贵妃搁下筷子。 羡临渊这才得了机会问道:“母妃今晨去皇后那可还顺利?” 顺利? 儿子这哪是在关心自己? 只怕是拐着弯想要打探别人的消息吧! “皇后都得在外人面前,称本宫一声姐姐,本宫有什么不顺的?” 梅贵妃说话时,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抬手扶了扶堆叠如云的发髻,愉悦地道: “今日本宫看了一出好戏,多亏有我儿提醒。” 羡临渊的左手在桌子下方,轻轻摩挲着悬在腰间的褐色钱袋。 想来应当是没发生什么大事。 凤仪宫里,能让梅贵妃心情不错的,应当是皇后那边让她看了什么笑话。 “母妃开心就好。” 羡临渊端起茶盏刚送到嘴边,梅贵妃对着身边的嬷嬷喃喃道: “安嬷嬷,你说这么些年,本宫也没在公共场合露过面, 沈小姐竟说本宫的脸,让她看着面熟,亲切! 你说……她是不是在阿谀奉承本宫?” 梅贵妃故意将,沈小姐几个字咬得重了些。 羡临渊短暂的停顿,没能逃过梅贵妃的精准捕捉。 安嬷嬷了解自己身边的主子,这是要自己与她打配合。 “沈小姐也是个倔脾气,娘娘好心将她领回梅韵宫,借她地方梳洗,她还不领情, 非要顶着一张,哭得像花猫的脸回侯府。” …… 此时的沈清澜刚进了幽梦阁,便被门房给叫住。 “老夫人让小的传话,说是世子夫人从宫里回来,让您先去慈安阁一趟。” 沈清澜顶着一张花猫似的脸心想: 正好,省得她特意留着自己的狼狈,等着侯府的人发现。 沈清澜来到慈安阁门外时,一名太医正好从里屋背着医匣出来。 沈清澜微微施了一礼,关切问道:“敢问太医,我祖母的身体如何?” 太医道:“老夫人上了年岁,急火攻心,需得卧床休养些时日,其间不可再受了惊扰。” “有劳太医!”沈清澜对着身边的灵儿道:“送送太医。” 沈清澜看着里屋,心道:经此一闹,孙妙筠今后在侯府的地位,也不会比她能好到哪儿去。 自作孽不可活! 沈清澜进屋时,屋内只有几房的婶婶和贺夫人,在旁围着老夫人伺候。 贺老夫人身着寝衣倚着软枕坐着,面无血色,倒真是病态模样。 见沈清澜进屋,远远向她伸出手,示意沈清澜到她身边。 沈清澜屈膝施了一礼后,伸出自己的一只手,被贺老夫人握住。 贺老夫人:“昨夜锦儿的书房失火一事,你父亲已经为此,狠狠地责罚了他, 锦儿身强体壮,男儿嘛,有几房妾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作为正妻,不要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一般见识! 有失正妻风度。” 说话间,贺老夫人又瞟了一眼,床前的贺夫人。 贺夫人从前有多夸赞孙妙筠,如今就被她牵连的,有多狼狈。 瑞阳侯府当家主母识人不清。 将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侄女当成宝,险些让自己儿子风流时,葬身火海! 这要是传出去,侯府得成为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好赖贺夫人有个世子儿子给她撑腰,没叫下人敢对着她指指点点。 沈清澜缩回手,扑通跪地道:“祖母有所不知,今早孙媳与月妹妹在凤仪宫……” 屋内的众人。 尤其是贺老夫人和贺夫人,二人一脸担忧地等着,沈清澜后面的话。 贺夫人上前一步追问, “凤仪宫如何?可是皇后娘娘怪罪世子,今早没有与你一同入宫谢恩?” 三房的徐氏手持团扇,上前劝慰: “大嫂,谁人不知皇后娘娘对世子寄予厚望, 向来有什么好的差事,第一个想到的总是世子, 怎会因为没进宫谢恩,便生世子的气呢? 你说是不是二嫂?” 在皇后娘娘偏心世子一事,徐氏也就嘴上说说,但说到底,怪她自己肚子不争气。 贺书翰到底是贺老夫人亲生的小儿子,生的两个女儿,也很招贺老夫人喜欢。 反观二房程氏。 贺云轩是老太爷妾室所生,老太爷在世子还能落到些好处。 老太爷一走,她程氏有儿子又怎样? 世子不要的东西,才能落得到,程氏的儿子贺明泽身上。 程氏轻摇着团扇:“谁说不是呢大嫂,几个侄子,皇后娘娘向来最疼的是世子。” “咳咳咳,” 贺老夫人抬手扶着,贴身婆子递到嘴边的汤药,抿了一口,手里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唇边,问道: “皇后娘娘可是嘱咐了些什么?” 沈清澜抹着眼泪跪着,倒让贺老夫人眸光骤然缩了一下,止不住地再次咳嗽起来。 贺夫人箭步上前,帮贺老夫人轻轻拍着后背,眼中厉色一闪,说道: “这是在侯府,当着你祖母的面,有什么是不能说的?看给你祖母急的!” 沈清澜一脸懵懂问道: “祖母,母亲,我们瑞阳侯府是不是得罪过梅贵妃?” 听到梅贵妃时,贺夫人第一个变了脸色,看向床上的贺老夫人。 贺老夫人倒是沉得住气,淡淡地道:“没有的事,好端端地提梅贵妃做什么?” 贺夫人帮腔道:“梅贵妃在宫里为难你了?” “梅贵妃揪着世子,没有入宫谢恩一事不放, 月妹妹想替世子解围,被指责我们侯府嫡女没教养, 最后更是揪着我追问! 我没办法,向皇后娘娘求助,娘娘让我如实.....如实说出实情……” 一时间,屋内的几房各怀心事,都是沉默不语。 只有倚在床上的贺老夫人,手中的帕子死死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待到贺老夫人缓过来,就听到老夫人不容反驳的声音,“都给我滚出去!” 第17章 给侯府添堵 出了贺老夫人的屋子,沈清澜被两位婶婶喊住。 贺夫人知道从这两房的嘴里,听不到什么好话,给了沈清澜一个恨恨的眼神,便甩袖离去。 “侄媳,依你方才所言,岂不是整个宫里的娘娘们,都听到了我们侯府,昨夜这不为人知的闹剧?” 徐氏脸上的笑意团扇都掩盖不住。 不等沈清澜回话,程氏接着说道: “宫里的那些娘娘们,每日晨昏定省的,都得去凤仪宫,侄媳入宫的时辰正巧赶上,这不是巧了吗?!” 沈清澜一双眼眸,原本如清泉般澄澈,此刻却被泪水模糊,哭诉道: “都是侄媳的错,要不是……” 程氏最烦听到“都是我的错”之类的话。 二房在侯府里,说得最多的话就是: 都是我们的错! 程氏打断沈清澜卑微的姿态,说道: “你有什么错?新妇进门还没几天,世子就和别的人搞在一起,这也怪得了你?” “多谢二婶婶宽慰,侄媳先回幽梦阁了。” “去吧,去吧! ” 沈清澜转身走远,将染了催泪剂的帕子递给身后的春桃,说道: “你在帕子上抹了什么?怪好使的!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春桃支支吾吾半天。 她总不能说,这些都是宫里娘娘们争宠常用的东西。 碧桃及时上前一步说道:“春桃闲着没事,总爱琢磨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没想到竟派上用场。” “原来是这样,比辣椒水好用!不错。” —— 沈清澜在宫里惊出的一身冷,早已干透,脸上的妆容也被自己哭花。 美美的沐浴梳洗后,王妈妈刚将她的午膳呈上来,屋外传来孙妙筠求见的声音。 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听得不大真切。 沈清澜也没了食欲,将手中的筷子搁置,吩咐道: “王妈妈你去请世子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 二人一同出了屋子,沈清澜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落座。 此时的孙妙筠还被春桃、碧桃拦着,不让靠近沈清澜。 距离沈清澜敬茶那日,不过几天的光景。 孙妙筠略显单薄的身形,发丝也有些许的凌乱,却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孙妙筠眼眸中满是不安与期盼,目光紧紧盯着院中坐着的沈清澜,仿佛沈清澜是她唯一的希望所在。 是了。 她已经被孙府抛弃! 父亲也曾发话,是被乱棍打死,还是为妾为奴,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好在瑞阳侯府还念及父亲对皇后有用,给了父亲一丝脸面。 老夫人说道:要想在侯府留下,就必须得到沈清澜的点头,否则低等的妾室,也轮不到她。 孙妙筠脸色微微苍白,嘴唇抿了抿,对着沈清澜喊道: “姐姐,妙筠知道自己有错在先,还请姐姐看在姨母和世子的面上,不同我一般见识!” 沈清澜从灵儿递上面前的,碟子里拾起一块莲蓉酥,浅尝了一口。 孙妙筠见沈清澜不搭理自己,后退一步,跪地磕头求饶道: “姐姐放心,从今往后,我会安分守己,不与姐姐争抢世子,还请姐姐开恩,让妹妹有机会为自己犯下的错赎罪!” 孙妙筠哭得梨花带雨,柔弱无助的模样,真是将往日的高傲姿态全然丢弃。 沈清澜将莲蓉酥放回碟子,用帕子擦拭着手上残留的油渍。 “表小姐这是何必?我不过一个新进门的新妇, 我瞧着母亲对你赞不绝口,定是乐见你与我一同伺候夫君的, 你有什么委屈的,何不去母亲面前,比来我这可管用多了!” “不不不,那都是姨母在人前给我的脸面, 世子是侯府的未来,姐姐是世子的迎娶进门的正妻, 之前,是妹妹不懂事,我向姐姐赔罪!” 妹妹? 姐姐? 上一世,她就是在孙妙筠的一声声表嫂中,被捅一刀,推入的湖底。 “孙小姐,你这一声姐姐,妹妹的,我担不起!” 沈清澜顿了顿又道:“你若是真想留下来伺候世子,我也没意见,只是下次与世子恩爱,莫要再来我幽梦阁的书房! 我怕火势过大,烧到我这屋,那我又找谁说理去!你说是也不是?!” 孙妙筠连哭带笑,就差给沈清澜磕头谢恩,点头如捣蒜回道: “是是是,姐姐说得都对,下次我定小心行事。” 孙妙筠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得到了沈清澜松口,将她留下来。 想到自己还能留在侯府,她仿佛忘记自己先前卑微求饶的姿态。 孙妙筠拭去脸上的泪痕,恭敬地施了一礼,快步退出了沈清澜的视线。 屋内的几个丫鬟目送孙妙筠出了院子,真是替她们这个不争不抢的小姐着急。 灵儿有些气愤的,将手里的碟子往小姐身前的桌上一搁,脸上的神色也是,焦急万分。 “小姐,你怎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她? 奴婢觉得表小姐,就是被人当场抓住,在这惺惺作态地求您原谅! 小姐,您怎么还这么大方地原谅了她呢?” “表小姐欺人太甚,要我说,小姐将她抓起来,打个三十大板都不为过! 小姐的新婚夜里,与世子厮混在一起的定然也是她。” 巧儿说到沈清澜的新婚夜,她就气得牙痒痒。 那可是小姐与世子的洞房花烛! 沈清澜见自己的两个婢女,倒是真心替自己的将来担忧,耐着性子听她们发完牢骚。 沈清澜看着没有外人的院子,轻描淡写地说道: “在侯府为妾,对她何尝不是一种侮辱与报复。 她的目标可是顶替我的位置!” 春桃疑惑问道:“小姐既然知道,表小姐的狼子野心,为何还要将她留在世子身边?” 原先孙妙筠被送回孙府,沈清澜以为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没想到孙府竟又将孙妙筠给送了回来。 显然孙府因为惧怕得罪了瑞阳侯府,孙妙筠被抛弃,当了此事的替罪羊。 “一枚被人抛弃的弃子,贺夫人还会逢人就夸吗? 只怕贺夫人因为孙妙筠这事一闹,也要被世子的父亲,贺震庭冷眼相对上一阵子了!” 碧桃恍然大悟,“小姐,你这是故意留下表小姐,为的就是给侯府添堵?!” 沈清澜莞尔一笑,还想说点什么,听得贺锦程的声音传来, “澜澜,王妈妈说你找我?” 第18章 眼前人,竟比自己还要凉薄 沈清澜循着声音看去,往日白净俊秀的右侧脸庞,赫然显现着一枚手掌印子,与左脸极为不对称。 沈清澜对着对面的空座一抬手道: “世子来了,请坐。” 贺锦程犹豫了下,还是在她的对面坐下。 灵儿上前为他贺锦程倒了杯茶。 沈清澜道:“你们都退下,我有事要和世子单独谈谈。” 院内的几人都应声退下后,沈清澜淡淡说道:“贺锦程,我们和离吧!” “本世子不同意!” 贺锦程腾地从石凳上站起,将灵儿刚刚为他倒的茶水打翻,杯子被衣袖带到了地上。 天青色的茶盏,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碎得四分五裂。 沈清澜平静地坐着未动半分,喝了一口茶水说道: “和离一事,今晨也当着皇后的面提起,皇后娘娘说这是我们侯府的事,她作不得主。” 贺锦程低垂着眼帘,视线落在沈清澜波澜不惊的脸上。 “就因为孙妙筠……” 话说出口,贺锦程许是想起先前自己所说的话,抬了抬藏在袖中的手,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昨晚的事,是我不对!我在这给你道歉。 孙表妹也连夜被送回了孙大人府上! 没承想今早她,她真的是被孙府送回来的,而且祖母也说,她的去留由你说了算。 你若是因此事,非要闹得和离,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些。” 沈清澜点了点认同地说道:“就当我是小题大做,是谁在我面前承诺,会等我, 大婚当晚,你和孙妙筠就已经在书房里厮混, 你就是这样等我的吗? 沈家没落后,我们沈府可是催着你们侯府,将我迎进门了? 即是念及昔日的情份,又为何这样侮辱人?!” 贺锦程无言以对,相识多年的情分多少,在他心里还是有的。 只是这份感情,还不足以让他堂堂男儿,放下对前程的看重。 沈家落败后。 他还能将沈清澜风风光光地迎进门,其中少不了皇后这个姑母,收买人心的算计。 “我这么做,也是被逼……” “被逼?侯府逼着你娶我进门?还是孙妙筠逼着你与她,在我的大婚夜里洞房? 还就在一个院子里的书房!” 若不是为了确认自己沉入湖底前,孙妙筠所说不假,听墙角这事,她都觉得脏了她的耳朵! 可也正是因为证实了,孙妙筠所说不假,沈清澜更觉自己的上一世,处处是讽刺。 侯府里的人看自己,就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沈清澜这一回是真心实意地落泪哭泣。 并非因即将和离一事而感到难过,实则是为上一世的种种经历感到不值。 贺锦程缓缓上前几步,而后抬起手,想用指腹轻轻为眼前之人,拭去脸上的泪痕。 然而,沈清澜却微微向后侧身,将脸撇向一旁。 贺锦程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随即失落地缓缓收回。 这时王妈妈端着笔墨纸砚走上前来,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后,退至一旁候着。 贺锦程看向沈清澜,又看了眼王妈妈呈上来的东西,展开纸张。 贺锦程不可置信,脱口而出,说道:“和离书?” “不错,世子只需在上面签字即可。”沈清澜苦笑道,“过门不过几日,也没什么需要补充的。” “青梅竹马的感情,你当真说不要就不要?” 贺锦程觉得眼前的人,竟比自己还要凉薄。 “世子先玩弄了我的真心,” 沈清澜神色冷淡道,“孙妙筠既然这么得你心意,我也帮你留下了。 世子若是还顾念和沈家多年的情谊,便莫要纠缠,在和离书上签字便是!” 贺锦程冷眸扫了沈清澜一眼。 “你哪里来的底气,沈府已经不是当年的沈府,和离后京都的高门子弟……” “和离后那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烦世子替我操心了……” 贺锦程见对方一脸的决绝,眉头皱得更紧。 自我催眠道:贺锦程,是你有错在先,她不过一时气头上,不跟她一般见识。 贺锦程将手中的和离书放回桌上,声音淡漠, “和离不是小事,祖母刚病倒,太医嘱咐祖母的病情需要静养, 下月初就是祖母八十大寿,你总不至于差这么些时日对吧?” “所以世子是同意,在祖母八十大寿结束,就签了和离书是也不是?” “好我等到祖母寿宴结束,堂堂瑞阳侯府世子,将来的掌权人,应当是个守信之人。” 贺锦程好看的左侧脸对着沈清澜,夕阳的照拂下,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让他看上去有些邪魅。 “夫人不必如此提醒我……” —— 侯府掌灯时分。 入秋后的雨,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悄然飘落。 贺锦程的书房失火现场,若不是因为有孙妙筠这个外人在。 他今晚住进幽梦阁的主屋,是顺理成章的事。 主屋现在更是进不去了。 孙妙筠的婉香榭倒是可自由出入,不再需要遮掩。 贺锦程才惹了,他父亲贺震庭的不快,晚膳便不去贺震庭跟前触霉头。 婉香榭的餐桌上,丫鬟忙着摆菜,孙妙筠为坐在身边的人布菜。 贺锦程唇线紧绷,对人爱搭不理的模样,手中拿着的一双筷子,也迟迟不夹菜送入口中。 婉香榭鸦雀无声,孙妙筠没了从前的底气,静静坐着也不敢动筷子。 屋内的气氛一度僵硬。 只剩门外淅淅沥沥的雨下着,顺着屋檐落在门口的青石台阶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忽听“啪”的一声。 贺锦程将手里的筷子很不雅观地,随意丢在了桌上。 孙妙筠被惊得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怯怯问道: “世子可是不喜欢这些菜式?可这些都是按照您……” “听说你今天去了幽梦阁?可是在她面前说了些什么?” 贺锦程的眸色骤然一黯。 随即孙妙筠的下巴,被男子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捏住。 下巴的痛感,让孙妙筠眉头紧蹙。 从前贺锦程从来没有对她语气重过,更别说这样对她动粗。 看着男人变得阴鸷的眼神,孙妙筠本能地抓住,贺锦程的手腕,泣声道: “表哥,是我,我是筠儿呀!” 第19章 东宫比试 贺锦程打量着,被他大手禁锢住的这张脸须臾,说: “本世子不妨再提醒你一次, 不要仗着有母亲为你撑腰,有事没事就去幽梦阁那位跟前,说些捕风捉影的事!” “啊!” 孙妙筠被男人有力的手轻轻一带,像只轻盈的蝴蝶,径直摔到了地上。 “表哥难道是忘了,你与我父亲所说的那些,会疼我,爱我的承诺了吗?” “你觉得现如今,令尊还在意你死活?你还真是认不清自己的处境!” 贺锦程在她身前半蹲,手指轻挑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看向自己,一字一句道: “别以为我不知,每次我喝下的酒粮,多了什么东西!” 孙妙筠这才醒悟,默不作声,无从为自己辩解。 —— 贺锦程领了锦衣卫的职,在宫里当差已有两日。 这一日深夜时分。 贺锦程一身飞鱼服,手持绣春刀,英姿飒爽地领着一队人马,追着歹人径直追到了东宫。 “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朱红色紧闭的大门外传来,高呼声: “锦衣卫捉拿歹人,还请速速开门。” 门房开门后,一队身穿飞鱼服的人,径直冲入院内展开搜查。 贺锦程进到一处院落,听到内里有人舞刀弄剑打斗的声音。 不带丝毫的犹豫,便向着有动静的地方走去。 在回廊的一处拱门口,被守门的两名侍卫拦下,呵斥: “大胆,这里岂是你们锦衣卫说闯就闯的?!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贺锦程拱手抱拳道:“属下当然知道自己闯的是何地,职责所在,不敢有丝毫懈怠, 是以,一路追着歹人来了此处,也是为太子殿下的安危着想!” 锦衣卫承担着保护皇宫安全的职责,侍卫也不敢强加阻拦。 一名侍卫转身进了内院请示,不过片刻出来,说道: “太子殿下有请!” 宫灯照得通明的内院。 羡临渊身着便装,身姿矫健,剑影闪烁间,尽显英武之气。 与他打斗的正是他的贴身侍卫,李凌风。 二人均是大汗淋漓,看样子已经打斗了好一阵, 丝毫没有要停下,与刚进来的锦衣卫打招呼的意思。 忽地,李凌风手中的剑,被一道霸道的剑招打落。 脱手的剑直指贺锦程飞去。 紧挨着他的脸颊一侧掠过,钉入他身后不远的一根,漆红色的圆柱上定住。 李凌风微微颔首从贺锦程身边过,从柱子上将剑抽出,候在一旁。 贺锦程单膝抱拳跪地,“卑职,参见太子殿下!” 羡临渊大汗淋漓,抬手解开自己领口的一颗纽扣,任由衣领敞开,一边说道: “贺千户,怎么有空来孤的东宫巡视?” 贺锦程保持先前的姿势,回道: “卑职,一路追随歹人来到东宫,还请太子殿下行个方便, 让卑职的人进来搜查一二,以免歹人藏匿东宫,误伤了太子殿下。” 羡临渊手拿布帛,擦拭完剑柄上残留的汗水,长剑在他手中挽起一个剑花,剑锋直指着贺锦程,说道: “想让你的人搜查东宫,也不是不行, 听闻贺千户能文善武,赶巧碰到,不如与孤比一场?” “殿下过誉,卑职不敢当。卑职还有职务……” “怎么贺千户武将出身,也学文人那一套,觉得孤一个代国为质归来的质子,不配与你比试是吗?” “卑职不敢!” “那就别废话,”羡临渊话音刚落,手里的剑直逼对面之人而去。 贺锦程瞬间警觉,提起手中的绣春刀防护。 二人在灯火通明的院落,打了几个来回。 贺锦程完全捉摸不透,对方快准狠的招数,很快就落了下风。 没过一会,手中的绣春刀和李凌风一样,又一次与他擦肩而过,甩在了身后。 只是这一次,贺锦程没上次好运,他的脖颈处,竟被自己的刀锋划出浅浅的一道血痕。 李凌风见状,也由刚才的散漫站姿,端正了态度,心道: 太子殿下不过出宫了一趟回来,就拉着自己比武不算,还派个暗卫出去,将贺千户引到跟前,贺千户何时与太子有过节? 贺锦程感受到脖颈处,隐隐的痛意传来,跪地说道: “卑职惶恐!” “哦?” “卑职不知错在何处,还请殿下明示。” “贺千户是父皇亲封,不过缉拿歹人误入东宫,何错之有。” 羡临渊将手里的剑随手一甩,长剑径直回到了,身后架子上的剑鞘内。 上前几步顿足垂眸,羡临渊居高临下,冷冷地道: “不过,贺千户的刀法还有待提高,方能对得起皇后娘娘,对你的提拔不是?!” “卑职谨记,太子殿下教诲!” 届时,又有两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来羡临渊跟前,汇报在东宫并没有搜到可疑之人。 几人对着羡临渊恭敬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东宫朱红色的大门被两位门房合上。 贺锦程走下台阶原地顿足,昂头看向悬挂在头顶的,一块刻有‘东宫’二字的牌匾,抬手轻抚过脖颈处的伤口。 身边的侍卫惊呼道:“千户,你受伤了!可是被那歹人……” “无碍,” 贺锦程摩挲着手指上染上的鲜血,侧身冷冷吩咐, “既然人不在太子殿下的东宫,定是藏匿在了别处,大家提高警惕再找找!” “是” 众人得令迅速在东宫门前散去。 东宫的汤池内。 羡临渊脱去身上被汗水打湿的衣袍,步入能淹没他大半个身子的汤池。 他走到摆放着果茶的一侧,两手慵懒地搭在汤池边沿,一副疲惫的样子闭目养神。 李凌风端着刚泡好的进来,顺带呈上一张请柬。 “太子殿下,这是瑞阳侯府今日差人送来的请柬。” 李凌风虽然知道,眼前的殿下不喜出席这种场合。 何况,还是皇后娘娘的母族! 若是以往,他也就不必多此一举,将请柬呈上来,让太子殿下确认一番。 可这不是瑞阳侯府里有,太子殿下心系的人在吗? 说不定他就想去呢? 李凌风刚说完,羡临渊果真睁开了眼,从他手中将请柬接过。 只是很快便听到了羡临渊不悦的声音传来, “区区贺老夫人的八十大寿,也值得孤亲自去为她贺寿?你是觉得孤很闲是不?!” “属下不敢……” 第20章 嘴瓢 贺锦程这一夜直至搜捕到天明,也没有在宫里搜寻到,歹人的身影。 那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贺锦程在宫里当差,一夜未归。 贺夫人去给贺老夫人请安时,未免有些心不在焉。 贺老夫人接连喝了宫里太医开的药,身子已经好转。 大清早地见周氏在自己跟前,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自己之所以病倒,要说罪魁祸首,就是她将不成气候的孙妙筠引进门。 “周氏,你这副模样是做给谁看呢?大清早的,也不嫌触霉头!” 贺老夫人说完环顾四周,又道:“近几日怎么不见,我的乖孙锦儿啊?” 周氏说道:“母亲病着需要休养,近几日锦儿都去了宫里当职,昨夜未归,儿媳这心里也真担心着。” 老太爷在世时,也有过彻夜未归,早上下职的时候。 贺老夫人想着,便看向周氏身后的沈清澜和孙妙筠。 但很快,贺老夫人的目光便从孙妙筠身上移开。 “澜澜,锦儿一夜未归,你就不要在我这个,老婆子屋里候着了, 你先回去,若是锦儿回来,便让她来慈安阁一趟,就说老婆子我想他了。” 沈清澜莲步轻移,身姿优雅地来到贺老夫人跟前,行了一礼后退出慈安阁。 贺老夫人看着知书达理的,孙媳出了屋子,再看看躲在周氏身后的孙妙筠,脸上的神色又多了几分不悦,说道: “孙氏,听说世子近几日还是留宿在,你的婉香榭?” 孙妙筠走到贺老夫人面前,微微屈膝,双手交叠于腰间,恭敬地低下头,轻声道: “回祖母,世子说轻日姐姐情绪不稳,他暂时先在妾身这里住下。” “啪!”孙妙筠不说话还好,话音刚落,贺老夫人直接将手里的药碗,向她身上扔过去。 孙妙筠吓得扑通跪地,眼泪也扑簌簌地掉,“祖母,息怒!妾身知错!” 药碗落地,碎渣四下散开。 两个婢女眼疾手快地进来清扫。 “息怒?”贺老夫人指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人,说道: “侯府苦心经营的威望,都被你这个贱蹄子毁于一旦! 也就澜澜不与你计较,留你一条狗命!老生只恨自己当初被猪油蒙了心,竟觉得你能担得起我侯府世子夫人的重任。” 贺夫人也被贺老夫人的训话,坐立难安劝道: “母亲,事已至此,您莫要再动怒,伤了身子,月初就是您八十大寿,各世家的请柬已经送了出去。” “哼!事到如今,各宫的娘娘们怕是已经,将侯府这点丑闻,传得满天飞,老身哪 里还有脸办什么八十大寿?” 三房的徐氏就因为是小儿子,处处仰仗大房鼻息,早就看大嫂周氏不顺眼。 奈何,府里大小事务的掌家权,在她周氏手里,如今这个节骨眼,她倒是心生一计。 三房徐氏对着贺老夫人说道: “母亲,儿媳倒是有一个法子,或许能打破外界对我们侯府的谣言。” 骤然间,屋内众人的目光一晃,都落在了三房徐氏身上。 老夫人打破沉寂问道:“是何法子?说来听听!” “如今外界无非是在传,我们侯府欺负沈将军孤女无依,” 徐氏环顾众人,继续说道: “可若是我们将侯府主母的掌家权,提前交到了她手上, 那些说我们欺负,孤儿寡母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不可!” 果然如三房预料中的那样,她话音刚落,贺夫人就暴跳如雷地站出来反对。 贺夫人意识到自己语言过激。 可若是她没了掌家权,账本就得交出去,她贴补母家那个不成气候的哥哥一事,也就暴露了。 私自挪用侯府银钱,怕是落得个手脚不干净的罪名。 到时候,她这个主母的位子,还能保得住吗? 贺夫人支支吾吾说道:“我……我我我,我是说儿媳才刚嫁进侯府,她对这侯府里的很多事,还不明白, 账本记账什么的,更是繁琐得很,这对她一个新妇,是不是压力有些太大了?” 二房程氏掩嘴调侃说道: “哦?是这样啊,大嫂还真是会心疼自家媳妇呢!澜澜有您这样的婆母,也是她的福气!” 孙妙筠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就这么被无视地放任着。 眼下,她还要被迫跪着听,侯府几房商量着,将侯府未来主母的掌家权,交到她手上。 这一切,原先都是瑞阳侯府,在她父亲面前承诺许给她的呀! 若不是因为书房失火,她与世子的事败露! 一年后,她沈清澜便会被侯府遗弃,成为弃妇。 而她,将是世子的正妻。 孙妙筠的双手,死死扣着地砖,似要将坚硬的地砖捏碎。 贺老夫人从三房徐氏的提议里缓过神来,有些赞同地轻‘嗯’出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说道: “素闻沈将军请了宫里的嬷嬷,将她教养得很好, 这几日下来,老身也觉得澜澜处事得当,不失为一个法子!” 贺夫人急了,“母亲莫不是糊涂,沈家已经落败,瑞阳侯府的当家主母,怎能是于世子无益之人?” “大嫂!你是在说母亲老糊涂了?”三房捂嘴,“大嫂,你竟然……” 贺夫人见状知道自己失言,急忙从雕花椅上弹起,又扑通跪地,解释说道: “母亲,恕罪!儿媳也是一时心急,嘴瓢了。” “好啦!家门不幸!家门不……” 慈安疼厚重的门帘,再次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拨开。 屋内骤然明亮了些许,众人侧头望去,进来的人正是一身飞鱼服,刚下职归来的贺锦程。 贺锦程大步上前,微微颔首道:“请祖母安!” 贺老夫人望了望他身后,迟迟不见门帘再次被人拨开,随即问道: “澜澜,不是去迎你了吗?怎么没一道来?” “她去迎我了?” 贺锦程思索片刻又道,“孙儿回府后,便直接来给您请安了,还未去过幽梦阁方向。” 贺锦程目光掠过地上跪着的母亲,问道: “这是发生了何事?” 贺老夫人揶揄地说道:“起来吧,在自个儿子面前跪着,像什么话!” 第21章 移交掌家权,气晕贺夫人 虽然贺老夫人八十大寿将近。 老,虽然是事实! 可被儿媳指着说她是:老糊涂! 在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被扣上不孝的罪名,休妻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何况,人家还有皇后的女儿撑腰。 贺夫人当真是吓得双腿发软。 二房的程氏和三房徐氏,眼见一场危机化于无形。 徐氏看了贺锦程一眼,说道: “世侄,你与孙氏的事,闹得各宫娘娘都听了去,想必外面也是谣言满天飞, 这事往大了说,若是落入当今皇上的耳中,便是侯府欺辱了沈将军遗孤! 百姓也会说我们侯府背信弃义, 所以我们商量着要不要让,让你母亲先将掌家权交到她手中。 世侄,你觉得如何?” 贺锦程感受到众人都在期待,他拿个主意。 仿佛只要他点头,移交掌家权一事,便就这么定下来似的。 他也看出了母亲眼里,对他的恳请。 他了解自己的母亲,事发突然,她定是舍不得将掌家权早早地交出去。 可想到前几日,沈清澜眼里对他的失望。 贺锦程内心有一丝动容。 和离? 他虽然背着她,承诺了一些有益于他前程的事,可他并没有真的想要和她和离。 至少,距离兑现别人的承诺,还有不少时间,只要他大权在握,留住一个女人,还不是他说了算。 可眼下,是她自己要走? 昨日去宫里谢恩皇后,他才知,沈清澜居然还同意自己被休。 她应当是太在乎自己,才会说这些气话。 可若是将母亲一贯重视的,侯府掌家权,现在就交到,她一个新妇手里,她会不会就原谅自己了? 到时和离一事,自然也就被她搁置,至少也能拖上一拖。 如今,他也不用再守着孙府的约定。 他找个合适的时机,去幽梦阁与她重修旧好便化解了。 贺老夫人见贺锦程迟迟不出声,问道:“锦儿,可是觉得……” “祖母应当也曾听闻,澜澜待嫁闺中之时, 沈将军便请了,宫里的嬷嬷教会她, 世家宗妇需要管理家族内部的,礼仪秩序,家族的财务收支,家族中的仆役、丫鬟等下人的一应……” 孙妙筠候在一旁,听到以往对她甜言蜜语的人,如今当着家中长辈,毫不吝啬地夸赞沈清澜。 她的心里像是跌入了万丈深渊。 这几日,世子虽然日日宿在她的婉香榭内。 可她们二人并未同床共枕,而是睡在屋中的软榻上。 孙妙筠只当是,因为自己在酒粮里加了不干净的东西。 让世子在大婚夜与自己发生了关系,他心里有火。 现在想来,也不全是。 她不过是,父亲与他权利相交的筹码! 如今她害得世子闹了笑话,父亲有亏侯府,她自己也就不重要了。 孙妙筠还是不死心地说道: “世子,姐姐从前虽然学过掌家,可并没有真正当过家,侯府这么大个家业,突然交到她手中,怕是……” 孙妙筠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收到贺锦程投来眼神。 她忙住了嘴! 贺锦程躬身说道:“孙子恳请祖母,将您此次寿宴的事宜,交给澜澜来办理, 如果祖母和母亲仍然对她不放心,母亲可以从旁督促。 届时,祖母的寿宴结束,再当着众宾客的面,将侯府的掌家权交予她也不迟!” “儿子?!” 贺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她仰仗的儿子! “啊!” 徐氏时刻欣赏着长嫂的神情变化。 是以,在贺夫人气结,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晕了过去时,徐氏惊叫出声。 好在,贺锦程眼疾手快将他母亲,摇摇欲坠的身板给接住。 沈清澜拨开慈安阁厚重的门帘进入时,正巧赶上这一幕。 她随即吩咐,“春桃,快去请府医过来!” 贺锦程单手环住母亲,一手掐着她的人中。 须臾,贺夫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神恍惚盯着眼前的人,嘴里呢喃着,“不孝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母亲,你既然醒了,不如回屋休息去吧。” 贺锦程大喝一声,“来人,送家主夫人回暖香阁!” 沈清澜目送几个丫鬟,搀扶着贺夫人出了屋子。 她其实已经在门外站了一会了。 也将屋子里的一些话,给听了去。 没想到面对谣言,侯府想到的解决办法,还是先利用她! 利用完,再一脚将她踢开! 她上上辈子是刨了贺家的祖坟吗? 才让她嫁进侯府,上一世虐她虐得还不够,重生一次,还变着法地来伤害她!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过,见贺夫人对掌家权如此重视,暂时拿在手里,气她一气好了。 贺锦程刚才俯身,将贺夫人扶去椅子上坐着,为她掐人中时,沈清澜有见到她脖颈处,一道细长的伤痕。 她虽没上过战场,却也见过父兄处理伤口。 沈清澜关心问道:“夫君,你受了刀伤?” 沈清澜抬手指了指他的脖颈处。 屋内的众人又是一阵‘啊’的关心。 贺老夫人似乎也有了力气,坐直了身板,朝贺锦程招手,示意他到床沿让她看看。 “哎呀呀!锦儿呀,什么人伤了你?竟还伤到了脖颈这么脆弱的地方! 快快快,去请府医来,为世子包扎伤口。” “是”又一丫鬟应声出了慈安阁。 “祖母,孙儿没事,伤口不深,不处理也没事的。” 贺锦程说着,侧脸看向沈清澜。 他进屋这么久,就连她母亲都没有发现,他受伤一事。 而她,刚进来就观察到了。 这说明什么? 贺锦程不禁内心一暖,自我肯定道:她还是在意他的,不然,不会对他这么观察入微。 贺锦程也更加地确信。 沈清澜跟他提和离一事,纯粹是因为孙氏与自己偷偷在一起,让她这个正妻失了颜面。 贺锦程嘴角弯弯,突然觉得平白挨了,太子殿下的这一教训也值了。 贺老夫人见沈清澜观察细致,再看孙妙筠心里也觉得,妾室所生的庶出,果真是上不得台面。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沈清澜也就家世背景配不上她的孙子。 等外界对侯府的言论淡忘了。 将沈清澜留在孙子身边,有个贴心入微的人,也不是不可以。 贺老夫人看向沈清澜问道:“孙媳,祖母的八十大寿,就全权交由你办理可好?” 第22章 后悔没有习武 沈清澜刚进屋,一脸懵懂地将目光投向贺锦程求助。 若不是她原先在门外,将屋内打得霹雳劈啪响的盘算,给听了去。 她还真有点猜不透,他们的心事了呢。 “祖母对你的信任,你应下便是,” 贺锦程见她不语,笑说,“不是真的交由你一人打理,母亲会从旁督促协助你的。” 沈清澜心里没底地道:“祖母,我真的可以?” “嗯嗯!” 贺老夫人一脸慈爱,说道:“偌大的侯府,迟早也是要交到锦儿手里,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孙媳安心办就是……” —— 幽梦阁内。 沈清澜倚在软榻上假寐。 巧儿和灵儿将自家小姐是如何,能接到这么大的寿宴筹办事宜的经过,说与了王妈妈听。 王妈妈满脸愁容,看着自家小姐憔悴的面容,心疼如绞。 王妈妈轻轻走上前来,声音中满是心疼与不忍: “小姐,瑞阳侯府简直是欺人太甚,这寿宴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咱们不做这主也罢!” 沈清澜并没睡着。 而是在思考着,贺锦程不惜要从他母亲手中夺走,侯府的掌家权交予她手的一事。 哼! 难不成,世子打的主意竟是,她回心转意? 不在贺老夫人的八十大寿后,与他提和离一事!? 贺锦程,论感情你不觉得已经晚了吗? 还是说你还想图他些什么? 沈清澜想起回门那日,贺锦程在沈府书房里的异常,心里又是一阵不安。 沈清澜腾地一下从软榻上坐起,对身边的丫鬟说道: “去园子里消消食,你们就不用跟着了!” 灵儿和巧儿爽快回道:“好的,小姐!我们去厨房给您做份糕点,您逛园子回来,指不定就饿了呢!” 春桃,碧桃却还是跟在了沈清澜身后。 “小姐就让我们跟着吧,侯府还蛮大的,奴婢怕您迷路。” “我上……” 沈清澜想说,她已经在这里活了一辈子,又怎么会迷路! 可转念一想。 上一世,自己正是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被推入了湖底丢失了性命。 便也,默许了两个会武的丫头,跟在自己身后,一同出了幽梦阁。 沈清澜沿着蜿蜒曲折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穿梭在花团锦簇的侯府后花园。 春桃,碧桃一路跟随在沈清澜身后,走了好远。 小姐,不像是在园子里赏花,倒像是在寻找什么。 沈清澜就是突然想去她,上一世落水的地方看看。 故地重游。 她们路过一湾池塘。 这个季节荷叶已经泛黄,挨挨挤挤,越是走近,想看看对面的假山,反而一叶障目。 就像对面那座精巧的,由奇形怪状的石头堆砌而成的假山。 从她们这边远远地望去,竟也只能望到假山的尖尖一角。 春桃,碧桃二人有着深厚的内力,是以 她们二人的耳力,比沈清澜要敏锐上许多。 就比如这时,春桃就已经听到了,假山那边有人在低声交谈着。 春桃听出是孙妙筠与贺夫人的声音,而且像是提到了自家主子。 是以,春桃手指抵唇,对沈清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沈清澜静下来,似乎也感受到对面有人在交谈,但是她听不清。 不好再贸然靠近假山,隐蔽好身子,静候两个丫鬟听完向她汇报。 贺夫人咬牙切齿,将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 “哭哭哭,现在哭有什么用?平白无故连累了我,与你一起受累不说!这侯府的掌家权,也马上要交出去!” “姨母当真甘心,就此交出侯府的掌家权?! ” “我能怎么办?老夫人和我儿子都发了话,我又因你勾引我儿一事受累,如今还有说话的份吗? 左右这掌家权不是落入了二房和三房手里,我这心里还勉强好受些。” “姨母,祖母不也说了,掌家权要在她的寿宴结束后,才正式交到她手中吗? 可若是祖母的寿宴环节,出了什么差错, 那她的错处,落在前来参加宴席的人眼中, 便不是我们侯府,不重视她这个沈将军的遗孤了, 相反,祖母八十大寿,这么重要的寿宴都交由她主持, 可见我们侯府是认可,姐姐的能力的,便也能打消外面说我们侯府的传言。” 对面一阵沉默后,孙妙筠的声音再次响起。 “说不定到时候,姐姐因为搞砸了寿宴,祖母一气之下,又收回掌家权交由她的打算。” “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贺夫人顿了顿又道: “可就算是我拿回了掌家权,也改变不了,你为妾室的身份。” 孙妙筠吸了吸鼻子 ,抬手拉住贺夫人的手说道: “是筠儿让姨母失望在先,还害得表哥叫人看了笑话, 表哥不顾安危,也要将我从火堆里救了出来,我也想为表哥的大业出一份力, 哪怕,只是他身边的一个妾室!” “我与你母亲到底是血脉至亲,” 贺夫人内心有了一丝柔软,抬手拍了拍孙妙筠的手,说道: “那沈清澜永远也成不了,侯府未来的主母,就凭宫里那位对沈将军所做之事……” 事关堰门关生死一战,贺夫人的话还是戛然而止。 “哎呀,姨母与你一个女儿家唠这些做什?我也有些乏了,先回了吧!” 沈清澜手中拽着,一片枯萎的荷叶做掩护,蹲得两腿都发麻了。 还好还好,她的两个丫鬟会武! 春桃,碧桃确定那两人,是向着与她们相反的方向走远,这才放松了警惕。 “小姐,她们走远了,我们也该回幽梦阁了。” “嘶,” 沈清澜尝试着挪了一下腿,立即像被万蚁爬着一样。 春桃一把扶住她。 沈清澜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的俩婢女,“你们听得那么认真,我腿都蹲麻木了,你们竟然告诉我,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春桃,碧桃相视一眼,春桃说道:“有的小姐,我们回幽梦阁再说,小心隔墙有耳!” 沈清澜看了看两个婢女,点了点头说道:“这话我信!” 她刚才确实也屏气凝神地听了,便真的什么也没听清楚。 重活一世,她甚至有些后悔。 当初若是没被父兄劝住,硬要学武的话,那岂不是也能像她的婢女一样,长着两只顺风耳? 第23章 瑞宝阁,遇熟人 回幽梦阁的路上。 沈清澜开玩笑似的问道:“你们两个比灵儿,巧儿还擅长一项,会武!月钱方面有没有想法?如果觉得低了,可以向我提!” 沈清澜回忆起父亲在世时的教导。 那时候,父亲总是笑眯眯地说:“想要马儿跑得快,就得多给它吃草料!” 呃,虽然她们是人,但道理应该是这个理不会错。 “属下不敢!” “属下不敢!” 两个丫头异口同声地单膝跪地回道:“小姐给的例钱已经足够多了!” 要知道,她们拿的已经是双份工资了。 这要是让东宫里的主子知道,她们坐地起价,怕是小命都不保了! 回到幽梦阁。 沈清澜走进屋内,洗净双手后,缓缓来到屋子中央的花梨木圆桌前坐下。灵儿和巧儿上前,呈上一盘糕点。 春桃与碧桃二人,趁她们不注意时耳语了几句。 春桃说这几日,她都负责盯着贺夫人和孙氏,就不在屋里伺候便退了出去。 碧桃将方才在花园里听到的信息说了一半。 另一半,哪怕现在说了,也只会徒增小姐的困扰。 指不定,还会让小姐置身危险!二人一合计,觉得禀告了东宫的主子,让他定夺要不要再告诉她。 是以,春桃拿着东宫采买宫女的腰牌,赶在天黑之前入了东宫。 羡临渊正端然稳坐于金碧辉煌的东宫书房之中,专心致志地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公文。 李凌风领着,一身宫女装扮的春桃走了进来。 春桃单膝跪地,拱手道:“太子殿下,属下春桃有事禀报。” 羡临渊握着紫毫笔的手,蓦地在空中顿住。 一双如寒星般的凤眼,亦不由自主地紧紧盯着,宽大书案前跪着的人,唇齿微启说道: “擅离职守,你可知罪?!” 跪着的春桃战战兢兢。 可她宁愿冒着被罚的危险,也好过直接将她们听到的真相,告知小姐。 关乎小姐父兄生死。 与小姐相处的短短时日,小姐若是知晓了真相,哪怕是丁点,估计也会坐立难安,若是因此,让小姐置身险境。 想必太子殿下,会真的因为她们知情不报,而重重责罚了她们。 “太子殿下恕罪,此事事关小姐,属下思忖再三,觉得还是应当先禀告主子您。 至于是否要告知小姐,属下全凭太子殿下定夺。” 春桃说:“属下今日与小姐一同去侯府后花园消食,属下无意间听到,沈将军堰门关战败一事,似乎与宫中之人有关联!” 羡临渊阴鸷的眉眼紧了紧,“听何人说起?” “正是侯府的贺夫人与她侄女,在园子的假山悄悄私语,只是属下听到的也就这半句,贺夫人便戛然而止!” “她们可是发现了你们在偷听?” 羡临渊将手中的紫毫笔,悬挂在书案的九龙笔架上,“她可有听到?” 春桃回想了一下,沈清澜当时的神情 ,摇头道:“小姐看上去面无波澜,一直问我们听到了什么?她应当是没有听到!” “此事关系重大,先不必说给她听!” “是。” 李凌风瞧着殿下那微微皱起的剑眉,神色凝重,上前拱手说道: “太子殿下果真猜测得没错,宫里这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其险恶用心当受千刀万剐之罚。 只可惜我们手中目前还未,握有实质性指证她的证据。” 羡临渊一阵沉默后吩咐春桃, “她似乎也怀疑,贺锦程回门那日,在沈将军书房里的,目的不纯, 你们盯着点,先不要让她发现此事的端倪。” “是!” 春桃干净利落地行完礼,转身欲退出书房。 身后再次传来羡临渊的声音,“听说贺老夫人的寿辰将近?” “是,世子提出由小姐负责此事,还……还计划在寿宴上,将侯府的掌家权交由小姐手中。” 春桃不知当讲不当讲,是以,说得格外小心。 羡临渊闷闷地道:“她答应了?” “小姐只是……” 春桃本想说:小姐是计划拿到侯府的掌家权,气一气贺夫人。 话到嘴边,却被羡临渊打断。 “今日之事,你们处理得不错。” 说完便不再多看她和李凌风一眼,自顾自地拿起案前的玄铁面具打量。 —— 瑞阳侯府,贺老夫人的八十大寿宴席,三日后便开。 昨夜一场秋雨过后,幽梦阁的院墙根下,铺了一层金桂花瓣。 金色暖阳倾洒而下,温暖光辉照耀下,空气里飘着桂花的香味。 沈清澜用过早膳,站在院中看这一方天地。 距离与贺锦程约定的,和离日期又近了一步。 很快,她便可以回到家人身边,不用被困在这一方院落中蹉跎。 春桃日日盯着孙妙筠和贺夫人,终于打听到她们的合算。 春桃靠近沈清澜耳语了几句。 沈清澜说道:“真是撇得干净!” 给高龄老人过寿,最不可缺的便是寓意吉祥的寿桃。 沈清澜恰巧知道京都城内的面铺里,有一个面点手艺很不错的师傅。 他们家世代做寿桃生意,沈清澜亲自去瞧过,便将人请回侯府,为几日后的侯府寿宴做寿桃。 沈清澜又道:“既然知道了,倒也方便防备。” 沈清澜抬手又在春桃耳边低语了几句,春桃应声退下。 前些时日,她在瑞宝阁定的寿礼,与店家约好今日去取。 沈清澜也在三个丫鬟的簇拥下,乘坐马车出了侯府。 这个时辰的京都城,大街上行人你来我往,商铺也是最繁忙的时候。 瑞宝阁内。 一位身姿卓越的女子,她身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裙,纤细如柳的细腰,在她抬手间更为突显。 她极力想要勾到展示架上的,一件散发着温润光泽的,菩提子流苏串。 在她的手要触摸到的那刻,她的头顶上方,突然伸出一只手,先她一步将流苏串取了下来。 女子手快地一把抓住流苏末端,“多谢!店……” 她本想说:多谢店家。 女子瞧他一身华贵锦缎,腰系皮质玉带,双流苏玉牌腰挂,他应当也是这店铺的客人。 一时间,二人相是都中意这件流苏,谁都不愿先松手。 沈清澜从马车上下来,刚行至瑞宝阁门口,见了熟人,脱口打招呼:“李姐姐?” 二人正僵持着,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女子惊得松了手。 第24章 兔子急了咬人 李韵,沈清澜二哥定过亲的未过门妻子。 要不是沈崇戈身死,现在应当已经是自己的二嫂嫂了。 沈清澜在从前的家宴上,与李韵也不过是出于礼貌,打过几次招呼。 沈崇戈出征前夕,有提到让她有时间就去陪陪李韵,一来二去的,二人也就熟络了。 直到沈家提出退亲后,便也没再见面。 李韵也是认出是沈清澜,怕她误会,一时大意便松了手。 沈清澜热情上前,“李姐姐,真的是你。” “终究是无缘!”李韵脸上失落的神情难以掩盖。 沈清澜也瞧得明白,李韵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人手中的流苏。 男子不以为意,拿着流苏就要去掌柜那里结算。 “掌柜的,这个多少银钱?” “客官你真是好眼光,这串流苏可是用上等的……” “够吗?这流苏串我要了!” 沈清澜抽走那人手中的流苏串,将一锭金子放在掌柜跟前。 掌柜的认出来人是瑞阳侯府的新妇,客气道:“世子夫人,够的够的。” 沈清澜拿了东西,说道:“掌柜的再帮我配了盒子。” 掌柜也是个爽快人,指着架子上的实木盒,说道:“夫人相中哪个,你随意取。” “多谢掌柜!” 男子看着到手的流苏挂件,被人捷足先登,很是气结。 他随手抓住掌柜问道:“世子夫人?哪个世子?” 掌柜:“这京都能有几个世子?” 男子:“瑞阳侯府新过门的,那个新妇?” 沈清澜拉着李韵,很快便从架子上选好了盒子。 沈清澜也没想到,今日会在瑞宝隔碰到李姐姐,正想与李姐姐去对面的茶楼,小坐一会。 二人一起向门口走去,没走几步,被男子拦下。 男子眉头微皱,眼神中透着执着,“这流苏挂件,本公子先看到的,理应归我。”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气。 沈清澜美目圆睁,毫不示弱。 “明明是李姐姐先相中的,我刚才进门,看到李姐姐也将它拿在手中。”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银铃般动听,却也带着一股倔强。 男子嘴角抽了抽,露出一抹无奈的嘲笑, “沈大小姐,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挂件分明是我看中,从这架子上取了下来。” 男子说得绘声绘色,双手忙着隔空给沈清澜演示。 “你……你你,你认识我?”沈清澜有些意外,但她更相信李韵的为人。 李韵不是那种,会从别人手中抢夺物件的人。 “素有耳闻,沈家女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今日一见,算是领教了!” “你哪位?”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世人皆称一声:澜公子!” “我管你澜公子,烂公子,好狗不挡道。” “你.....你你你,强盗行径,啊!” 沈清澜手中的盒子,毫不犹豫地拍在指着自己的,一只白皙的手背上。 “你说是你的!有谁瞧见了?可我分明也见着了,李姐姐当时就拿在手中。” “啧啧啧,堂堂七尺男儿,瞧着也人模人样的,竟同女子当街争夺一个流苏挂件!京都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两人僵持不下,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起来。 瑞宝阁里的其他客人,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人群里窃窃私语着。 这两位气质不凡的人,为了一件流苏挂件如此争执。 这里可是京都贵妇圈里,受人追捧的瑞宝阁呀! 李韵见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扯了扯沈清的衣角说道:“要不算了,别叫人瞧了给你惹麻烦!” 沈清澜看了一眼周围的围观群众,如今她又不稀罕做侯府的新妇,根本不在意她们的目光。 “李姐姐,你总这么善良,可跟这种人他不会记你的好。” 沈清澜说着,又高举手中的实木盒子,对着男子做了一个龇牙咧嘴警告的动作,男子吓得缩了缩。 沈清澜丢下一句:“让你欺负李姐姐!别让我再碰到你。” 主仆几人趁男子还在抱着手哀痛之余,出了瑞宝阁,直奔对面的茶楼而去。 瑞宝阁的围观群众见男子受了教训,不再追究的样子,便也像是默认了,男子才是那个不讲道理的人。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快速从瑞宝阁掌柜推荐的物件中,选了一件品相极好的珍珠串链,出了瑞宝阁。 —— 烟雨茶楼内,弥漫着袅袅的茶香。 木质的桌椅摆放得错落有致,散发着古雅的气息。 茶楼的一角,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正静静地弹奏着古琴,悠扬的琴声如流水般在空气中流淌,让人忘却尘世的喧嚣。 沈清澜选了个靠窗的雅座落座,将手里的木盒推到李韵面前。 李韵打开失而复得的菩提子流苏串,拿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喃喃细语道: “你说,你二哥会不会喜欢?” 沈清澜提着茶壶的手一顿,嘴唇张了张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二人对面而坐,一阵沉默过后,沈清澜劝道:“李姐姐,若是二哥在天有灵,他一定不希望见你为他伤神。” 李韵强忍着倔强,不让泪水打湿了眼眶,说道: “其实我儿时便认识了你二哥!是在上元节,我那时小贪玩心重,沿路追着花灯,不小心失足落水,是你二哥将我救上来的。” 李韵说着像是回到了十年前,脑海里的一幕幕,记忆犹新。 沈清澜静静听着李韵继续说道: “后来,在宴席上远远认出了你二哥,就连与你在宴席上偶遇到的几次,也是我刻意靠近的你……” “没想到你与我二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难怪……” 沈清澜想起以前听到的一些事,“所以,在我母亲提出与李家退亲后,我听说……听说,李姐姐曾与家里闹了不愉快!” 李韵苦笑说道:“让你见笑了。” “不会,” 沈清澜隔着桌子,抬手轻抚李韵的手说道: “我替二哥,他能遇到一位真心相许的人,但李姐姐你还年轻,应当向前看,说……” “好了,你这是教训起我来了!” 李韵抬手在沈清澜的额头上一点,说道:“不过,你刚刚,当真是冤枉了那位澜公子!” “啊!?”沈清澜张了张口,道:“可,可李姐姐我明明见你也拿着,我与那人僵持,姐姐也不劝我??” 李韵将木盒子拿在手中晃了晃,笑道:“我就是单纯地想看看,你二哥与我说的,兔子急了咬人的样子……” 第25章 请柬 转眼又过了三日。 东宫内,羡临渊正拿着一本棋谱,对着棋盘琢磨。 李凌风身后跟了,一名锦衣男子进入。 男子不等李凌风通传,便已经在羡临渊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男子不请自来,还将手伸进檀木罐内,捻出一颗白子,笑道: “一个人对着本棋谱琢磨,多没意思,我陪你啊!” 羡临渊连个眼神都没给对方,淡淡道:“萧璟,信不信孤让你的手,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切!没意思。”萧璟抱怨道,“我这双手近日是在历劫吗?怎么你们都针对它!” 言罢,萧璟缓缓伸出自己的左手,只见手背上一片乌青,极为显眼,呈现在众人眼前,让他们仔细瞧瞧。 李凌风扑哧笑出声来,觉得自己失言,忙清了清嗓子,客套道: “澜公子,你的手这是怎么啦?” 萧璟:“出门没看黄历!被瑞阳侯府的恶毒新妇给......” “啪!” “啊!!!!疼疼疼疼疼,呼呼呼......” 羡临渊在他话音刚落时,下手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在萧璟的痛处。 萧璟痛得龇牙咧嘴,破口大骂道:“羡临渊,你怎么比沈家女还歹毒!” “嘶!” 羡临渊扯了扯嘴角,佯装抬手,他再不闭嘴,还得再挨一巴掌。 李凌风看了看自家太子殿下,又看向萧璟,“澜公子,你......你怎么会和瑞阳侯府新妇,有过节?” “那不是在瑞宝阁……” 在瑞宝阁与一女子,抢一件流苏挂件,没抢过不说,还被她打伤。 这说出去,也太给男儿郎丢脸了。 萧璟摆了摆手说道:“也就碰到我不与女子计较。” 半晌,羡临渊唇角一挑,说道:“你说你的手得有多欠,兔子都被你逼得咬人!” “兔子?就她?” 萧璟眼底冒起一层火焰,“还好她嫁给了贺锦程,不然这京都里,还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落她到手里!” 想到此,萧璟不禁有点可怜贺锦程。 羡临渊闻言,顿时没了研究棋谱的兴致。 “啪”的一声,手里的一颗棋子,被他丢进了檀木罐中。 羡临渊眉心蹙了蹙问道:“没事就赶紧给我滚!” “唉唉唉,有事,有事。” 萧璟将一册大红色的请柬甩在棋盘上,“侯府贺老夫人八十大寿的请柬,我母亲说,你也有,咱俩一起吧。” 羡临渊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请柬,而后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板,说道: “收到请柬不假,谁说收了请柬就一定得去!” “啧!其实本公子也不愿去,日前才被贺老太的孙媳给打了,这下还巴巴地去给她贺寿,多没面儿!” 其实,萧璟内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 瑞阳侯府是皇后母族。 十多年前他这位太子表哥,之所以,被送去大堰国为质,正是因为皇后请的钦天监推算出的。 至此,皇后和梅贵妃彻底撕破脸。 正这时,梅贵妃宫里的安嬷嬷进来,恭敬施了一礼,道: “太子殿下,梅贵妃派老奴过来通传一声, 您是东宫的太子,不光代表着您个人, 瑞阳侯府做寿,就连皇后也是去了礼的,你若不去,怕是落人话柄。” 萧璟挑眉看着他。 羡临渊却慢条斯理地饮了茶,说道:“知道了。” —— 瑞阳侯府处处张灯结彩。 梨园春韵戏班,已经在瑞阳侯府唱了两日。 侯府的庭院中,仆人们忙碌着穿梭其间,做寿宴客的氛围感一下子便拉满。 京都的高门大户都收到了请柬,其中当然也包括,贵女们闻之色变的东宫的太子。 大家都在悄悄议论,皇后与梅贵妃向来不合,今日的寿宴,太子到底会不会给面子。 侯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络绎不绝。 身着华服的高门或低门,都看在皇后这一层关系,不敢不来,或巴不得能来。 大门外,侯府的管家带着一众仆人,满脸笑容相迎的,为每一位宾客拴马停车。 贺老夫人的长子贺震庭,则立于门前一侧,与各位前来的宾客见礼,好一派喜庆与祥和景象。 侯府特意将寿宴定在了,各位大人休沐这一天,是以,人早早地便到齐。 侯府正厅内。 贺震庭与各位大人,正聚在一起把酒言欢。男宾小辈们,则是由贺锦程做伴,在侧厅。 世家贵女们,先去了慈安阁那边,与贺老夫人问过安后,便留在了内院。 虽说这寿宴是全权交由沈清澜负责,倒也不用她事事亲为。 孙妙筠现如今,顶着一个妾室的身份,她甚至在贺老夫人的寿宴上,给贺老夫人祝寿的资格都没有。 也正是因为如此。 沈清澜防备孙妙筠,所用的精力,比她操持家宴还不容易。 沈清澜安排好一应事宜后,这才得了空,回幽梦阁更换了一套衣裙,去了内院女宾的地方。 沈清澜在贺老夫人跟前,行了一个拜寿礼,又说了一堆贺寿的吉祥话后,从丫鬟巧儿手中接过锦盒,递给贺老夫人。 贺老夫人笑着示意身边的婢女接过。 贺老夫人打开锦盒,内里放置着一柄,通体碧绿的玉如意,手柄位置,还雕刻着描金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贺老夫人双手扶着玉如意,满脸慈笑,连声说道:“好好好,澜澜有心了!” 沈清澜双手交叠于身前,微微屈膝回道:“祖母喜欢,澜澜便放心了。” 屋内的一众女眷见此玉如意,也是称赞沈清澜出手阔绰。 但众口难调。 就有人见沈清澜能出手这么大手笔,便认为是侯府往日待她不薄。 才叫她一个破落户,也能风光大嫁进了瑞阳侯府,这样的显赫门第! 孙妙筠的母亲周小娘,为见自己女儿一面。 在孙大人耳边吹了几天枕边风,果真也来了今日的寿宴。 倒不是孙大人真的有多宠妾,只是他摸不准,贺夫人对待自己胞妹的态度。 在侯府,贺夫人毕竟是世子的母亲。 周小娘能出席贺老夫人的寿宴,孙夫人其实最是恨得牙痒痒! 就连众目睽睽之下。 孙夫人瞧见周小娘起身欲走,悄然将自己的腿伸出。 周小娘猝不及防,一个磕绊,整个人便向前猛地扑去。 第26章 报应 周小娘这一扑,直直地朝着前方,眼看就要朝着,贺老夫人身上重重地跌去。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惊呼,有胆小的女眷,甚至紧闭着眼睛,不敢看这即将发生的惨状。 然而,就在周小娘即将与贺老夫人,亲密接触的瞬间。 沈清澜的身影如闪电般掠过,稳稳地拽住了周小娘,二人一起向着贺老夫人旁边的空地上倒去。 众女眷定眼看去,原来是侯府新妇。 沈清澜紧紧拽着周小娘,以自己的身体为垫,避免了周小娘直接摔倒在地。 周小娘在惊慌中,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垂眸便对上了沈清澜的关切。 “这位夫人,您没伤着吧?!” 沈清澜问完,自己也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从地上起身,由着婢女为她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裙。 “没没没.....” 周小娘心有余悸地拍着自己的心口,急忙来到贺老夫人跟前赔罪。 “老夫人,妾身实属无心之过,还请老夫人见谅!” 贺老夫人虽然没被,周小娘重重的身子砸下来误伤到。 但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她这副七老八十的身子骨,是真被吓得差点三魂出窍! 贺老夫人脸色惨白,被丫鬟婆子围绕着安抚。 显然,她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贺夫人见自己胞妹,差点在这大喜的日子,伤了自家婆母。 贺夫人亦是战战兢兢,从座位上起身,来到贺老夫人跟前,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屋内的众人,不由多看了一眼被丫鬟扶着,走路一走一瘸的新妇。 春桃神色担忧地问道:“小姐你伤着哪儿没有?要不要我去请府医?” 沈清澜看着被吓得不轻的贺老夫人,说道:“我没事,快去请府医来为祖母瞧瞧!” 众女眷届时看热闹的心,像一面明镜。 沈将军府虽然落败,但沈小姐当真是个好孙媳。 原先还嫌弃沈清澜的那些女眷们,见状也是心生羞愧。 若不是她一个新妇及时出手,今日原本热闹的寿宴,怕是难以善了。 孙夫人伸腿一时爽。 原本只是想让周小娘,在贺老夫人的寿宴上当众出丑,却没想过险些伤了今日的寿星。 好在她方才做得隐蔽,不曾有人看出端倪。 孙夫人急忙起身上前,大手一挥,落在了周小娘的脸颊上,训斥道: “贱婢,孙大人不让你来,你非要厚着脸皮前来,说是许久也没见着贺夫人了,如今倒好,险些伤了贺老夫人! ” 周围的女眷们对周小娘指指点点,纷纷谴责她为妾不尊。 “原来是孙大人府中的妾室呀!怎的还混进来给贺老夫人祝寿?” “嘘!这周小娘应当是仗着,自己的姐姐是这侯府的主母,这才在孙大人耳边吹了枕边风,不然就凭她一个妾室的身份,哪配进了侯府的门,为贺老夫人祝寿?” “唉,你们听说了吗? 前些时日打更的更夫,还以为是自己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后来才知道自己当晚撞见的,正是被侯府连夜送回孙府的孙小姐。” “听人说呀,是孙府小姐趁着天黑,溜进了世子书房,二人……哎呀,书房着火后,世子将人裹进被子里,给抱了出来!” “这样的人乱棍打死,都不为过,也就侯府心善,将人送回孙大人府上。” “要我说,还是这侯府的新妇心里苦!” “谁说不是呢?方才若不是她及时扑救,今日这寿宴怕是没法进行……” 女眷们你一言我一语,这场面简直比,院中的梨园春韵戏班唱的,还要动听。 好在侯府今日,园子里的戏曲还在继续。 吹拉弹唱的腔调,将这内院里发生的事,掩盖得前院一无所知。 沈清澜扭伤了脚踝,脖颈处也被周小娘头上的簪子划出一道血痕。 贺老夫人见沈清澜是为护住自己所伤,贴心地让她回幽梦阁歇息,寿宴上的事,便交给贺夫人打理。 拜别了内院的女眷,沈清澜被春桃,碧桃二人搀扶着,一走一瘸地出了慈安阁的院子。 回廊下,贺锦程远远瞧见,沈清澜被两丫鬟搀扶着走,看情形像是脚受了伤。 他与几个正在交谈的同辈,不知说了些什么,便匆匆向沈清澜的方向而去。 贺锦程大步流星来到沈清澜身边,拦了去路,问道:“今日是祖母的寿辰,你怎么还……” 沈清澜不愿多看他一眼,打断贺锦程的话,道: “你与其在这里指责我,不如去内院探清缘由!” 贺锦程也不知怎的,明明是担心着她的脚伤来着,开口竟成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想的我不在乎,世子去了便明了。” 贺锦程俯身欲将沈清澜抱起,送她回幽梦阁。 “我自己能走,就不劳烦世子了!”沈清澜抬手挡开,对婢女说道:“我们走!” 贺锦程望着沈清澜离开的身影,被拒也不气恼。 反而看着一走一瘸的模样,心生爱怜,可自己有错在先,她气还没消! 远处的羡临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萧璟嘴里的话说着说着,突然感觉身旁的人不见。 回头一看,羡临渊已经落后了自己数米远,又折回他身边,眯着眼瞧。 突然情绪有些激动地,指着前面的人,“唉唉唉,这不是贺世子和他那个恶毒的新妇嘛!” 羡临渊见世子去了别处,沈清澜也拐进了拱门的背后,回过头来给了萧璟一个白眼。 萧璟却继续嘴碎道:“哈哈哈哈,瞧她走路一瘸一拐的模样,报应!指定是报……啊!” 萧璟话未说完,屁股被人从后狠狠踹了一脚。 他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栽去,差点摔地上。 李凌风上前提醒道:“澜公子,这里是瑞阳侯府,说话当心些。” “哼!” 萧璟一甩衣袖,不陪羡临渊玩了,径直入了屋内,去了同辈的人堆里。 羡临渊则转身去了,和萧璟相反的方向。 李凌风呆滞在原地,跟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干脆与这院中的,其他府上的侍卫们一同排队候着。 省得一会有人问起,他家太子殿下去了哪里,他不知如何作答。 第27章 我不喜你身上的香味 今日是给贺老夫人过寿,府里可供使唤的丫鬟婆子,都被调去了厨房和几个有宾客的院落各司其职,不得擅离职守。 眼下幽梦阁内只有春桃,碧桃两个下人。 沈清澜落座在屋内的软榻上,行动不便,只得静静地候着两个侍女前来。 羡临渊沿路走来,连个家仆的影子都没见着,他从袖中拿出玄铁面具,戴在自己脸上进了屋子。 沈清澜垂头盯着自己崴伤的左脚说道:“春桃,去厨房再帮我取些碎……冰……” 羡临渊头戴嵌玉银冠,一袭珠子褐色圆领窄袖长袍,腰间束着一条宽边腰带,褐色的钱袋悬在腰间,立于沈清澜身前。 盯着她的脚不语,面具下的脸也看不出神情。 沈清澜自小被金尊玉贵地养着,她一眼便瞧出,羡临渊今日这身穿戴价值不菲。 只是,他腰间的钱袋看着稍微逊色了些。 若非他戴着的玄铁面具是她送的,沈清澜还真不一定能认出,眼前的人竟是自己赶走的小侍卫。 “怎么是你?!” 沈清澜扶着隐隐作痛的左腿,骤然间,脑子里突然冒出,羡临渊离开前所说的话: 你想多了,今日气氛不对,一身汗臭味,你应当不会喜欢,改天!改天我再连本带利向你讨回! 沈清澜一眼扫去,他今日的确是精心打理了一番! “你,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沈清澜抬手指着羡临渊威胁道: “我,我我我警告你啊!你可不要乱来,今日侯府满堂宾客汇集在此,你,你你要是敢乱来,我可喊人了!!不想死就赶紧走!” “哦?” 羡临渊居高临下睨着她的反应,唇角微挑,身子慢慢向沈清澜靠近。 沈清澜惊吓之余,缩回手,双手交叠抱于身前。 近了,又近了,更近了! 沈清澜又岂会不知,她现在就是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 眼前这人,明显是将自己的聪明劲都用来对付她了! 是她大意了! 瑞阳侯府贺老夫人的八十大寿,怕是早就传遍了京都城的大街小巷。 羡临渊在侯府待过,定是特意选的今天来向她讨债的! 说不定春桃,碧桃她们这么久,迟迟不见进来,定也是被他…… 就在沈清澜以为今日在劫难逃时,羡临渊在她身前蹲下,抬手轻柔地将她崴了的左腿托起。 羡临渊褪去她腿上的绣鞋,大手握住她的脚踝,试探性地微微动了下。 沈清澜立即吃痛地发出声来,“痛痛痛痛痛”。 “谁伤的你?” 羡临渊低垂着脸,被束得一丝不苟的男子,后脑勺对着沈清澜问。 沈清澜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没没没,没人伤我。” 羡临渊在她结巴说话之余,握着沈清澜脚踝的手用力一带,听得骨节“咔”的一声响。 沈清澜的脚在她不知情“啊啊”吼叫时,灵活地扭动着。 很快她也感觉到了情况不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又左右动了动。 “唉,竟然不痛了!谢……” 沈清澜原本还想跟他说声‘谢谢’。 可原本蹲着的人,竟不知怎的,悄无声息地已经站起身了。 他修长白皙的双手,随意地支撑在沈清澜坐着的软榻边沿,将她困在他的身前。 一双含笑的凤眼,似要将她看穿。 两人不足一个拳头的距离。 沈清澜鼻息间萦绕着,羡临渊身上似有若无的龙涎香香味。 怎么办! 怎么办?! 沈清澜迫使自己保持冷静。 父亲曾说过,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沈清澜脑袋飞速运转。 突然,她心生一机,微蹙着眉,迎上羡临渊的眸子,捏着鼻子,一脸嫌弃说道: “你今日所焚何香?龙涎香?香是好香,不过气味太浓郁,我不喜欢它的气味!” 羡临渊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自己说过的话揶揄到。 本来他也没想怎么着了她。 可见她神情慌张,便也顺着她的反应逗逗她,还蛮有意思的! 沈清澜见近在眼前的人,有些迟疑,小心问道:“不信你自己闻闻?!” 羡临渊虽然知道,这不过是眼前之人随意找的借口,但他的手还是从软榻上挪开。 沈清澜获得自由,她手脚麻利地将绣鞋穿好,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去哪儿?” 羡临渊修长有力的手臂一伸一带,沈清澜像条柔软的丝带,径直跌入了他的怀中,“可是想去搬救兵来抓我?” 沈清澜下意识地道:“呵呵,怎么敢!” 现在的她不似大婚当晚,她清醒得很。 可也正是因为清醒,她反倒爱惜自己了,也很惜命! 虽然自己眼下有个‘欠债还钱’的身份! 虽然她也很快,要与贺锦程这个渣夫和离了! 可瑞阳侯府是什么地方?! 当今皇后娘娘的母族! 由着这么一个陌生男子,堂而皇之地随便进出。 进出侯府内宅! 孤男寡女的,落入谁人眼里能撇得清? 别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她重生的意义何在? 说不定,整个沈府都会因她陷入险境! 沈清澜后退几步,与他保持着距离,僵着的身板,坐立难安。 “看来今日我是无缘与夫人......”,羡临渊目光如炬,直视着她的脖颈,说道:“伤口记得涂药,今日当职不便离开太久!再会。” 言毕,他真的头也没回地出了屋子。 “呼!” 沈清澜长吁了一口气,僵着的身子也松懈下来。 她去到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查看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先前,她的注意力全用在了与他对峙上。 闲暇下来,还是丝丝的痛,不过相比崴了脚,痛感要轻得多。 又过了一会,春桃、碧桃两婢女才来。 这一次,沈清澜认准了人才出言道:“你们怎么才来?” 春桃不动声色,将她取来的药膏拿在手中,回道:“府医去慈安阁瞧贺老夫人了 ,耽搁了些时间。” 春桃拿了干净的软布,细致地为沈清澜擦拭着伤口处,放下软布,一边上药膏,一边问道: “小姐,一会可还要去慈安阁那边?” 第28章 调侃 沈清澜之所以尽心尽力地操持,贺老夫人八十大寿的寿宴,就是为了拿到掌家权,气一气贺夫人这个当家主母。 说到底,这掌家权瑞阳侯府又能交与她几时? 不过是侯府利用完她,又会随意找个借口给收了回去。 可今日这出乎意料的闹剧。 却也误打误撞,让瑞阳侯府拿移交掌家权,向世人证明,侯府没有亏待她这个无权无势的新妇,一事落空。 反倒,让她在众人面前,既维护了宾客,又不惧危险救下贺老夫人。 关于世子的流言蜚语早就传得满天飞,今日大家又有目共睹,谁还能挑错她半点? 眼下她的腿因救贺老夫人所伤,侯府向来重面子。 总不至于,让她拖着腿伤前去领赏。 届时,就是她不说,满堂宾客也会觉得,侯府这是在刻意给新妇一些好处,好平了外头对瑞阳侯府的非议! 沈清澜心底嗤笑一声,“我这腿伤严重,脖子也在救祖母时伤了,怕是需要养些时日,便不去前院凑这个热闹了。” —— 与此同时,羡临渊折返回侯府正厅时,一众宾客起身跪拜相迎。 “诸位大人请起!”羡临渊的声音响起,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如同隆冬之雪,透着寒意。 今日的正厅,上首并排有两个座。 羡临渊坐于左侧,右侧位上坐着的是皇后娘娘所生的三皇子羡北辰。 距离正式开席尚早。 “太子殿下,你腰上悬着的可是钱袋?” 羡北辰抬手指了指,继续道: “如今您生活在宫里,一应事物都由下人打理,怎的还学市井人家,在腰上系个钱袋?” 羡北辰见此钱袋与羡临渊今日这身衣着并不相配,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调侃问道。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皆落在羡临渊腰间打量。 褐色的钱袋,在见惯了好东西的达官显贵眼里。 用料一般! 针脚寻常! 一看就不是出自宫里的尚服局,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身份,确实不甚相配。 羡临渊的目光从满堂宾客的面上扫过,一手轻轻握住钱袋,心里想道: 羡北辰平日里也不见与自己多熟络,生母是皇后娘娘,心气不免高了些。 朝堂上的皇后党,像今日这样的场合,又怎会缺席? 自他从大堰国归来,背后对他的议论从来没停过。 他是文官口中的身负杀伐之气,动辄杀人,很是残忍! 羡北辰是不是认为,他堂堂一国太子被人当众嘲笑,不免失了常性,会当场发作出来? 如今朝堂局势微妙,不光是皇后党对他这位,新上任的太子感兴趣,很大一部分中立派也同样在观摩。 众人各怀心事,还好这场面没僵持多久。 就在大家都屏气凝神等着,太子发怒时。 却听到上首之人垂眸,神色晦暗,似是自言自语道: “孤,腰上的正是只普通钱袋!孤,活着回来如今贵为太子,却也不想忘了过往,是以,将它挂于腰间,时刻提醒自己!” 世人都说太子殿下过去的半年,残忍暴虐、性格古怪、令人难以捉摸,皆是因为自己的过往,活得没有尊严! 是以,在宫中受人非议,常常后发作便杀人。 今日大家都以为,他会驳了皇后的面子,不会出席瑞阳侯府的寿宴! 没承想,看似面若寒霜的太子,竟没做性情暴戾之事,对三皇子羡北辰的话,也很是耐心地解答。 这倒令人有些意外。 话音刚落,恭维羡临渊的宾客,已经抬手以待。 “太子殿下代国为质多年,不失了本心,实乃我轩崇王朝之大幸!” “太子殿下历经代国为质之艰难,仍能秉持仁德,不忘初心,此等风范,必能引领我轩崇王朝走向昌盛!” “太子殿下能居安思危……” 羡北辰本想借此等与他身份不匹配物件,对他羞辱一番。 没想到,却让他在众多大臣面前,装了一把居安思危、王者风范的戏码。 这显然不是他今日所行的目的。 轩崇王朝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羡北辰自小在皇后身边,每年的秋猎上,被轩崇帝夸赞最多的齐射精湛。 羡北辰看了眼门外的天色说道:“等着席面开始多没意思,今日难得偷闲,不如太子殿下与三弟我一同比试一场如何?” 贺锦程从慈安阁而来。 刚落座在隔壁的同辈席中,便听得屏风对面的三皇子提出要与谁比试什么。 “哦?三皇弟要与孤比什么?”一个声音冷冷地问。 “听闻侯府的习武场紧挨着后花园,应当可借用吧舅舅?” 三皇子的一声舅舅就算是没指名道姓,坐与贺震庭身旁的二房和三房也知道,定不是在唤他们。 “当然!请!”贺震庭起身引着两位皇子欲走。 他这个表哥一直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但长幼有序,哪怕生母是皇后,也并没得到朝中大臣的推举。 太子之位空悬多年。 朝中也早有人向轩崇帝立太子一事,没承想这个节骨眼,被掳走的羡临渊平安地站在了众人面前。 他置身敌国多年,为轩崇王朝换取了多年的和平,如今的轩崇已经不再惧怕大堰国。 以他长子的身份,自然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这位太子殿下回来后,更是鲜少出现在朝堂以外的地方。 以皇后和梅贵妃的关系。 朝中的好些大臣都送了邀请,未免落人话柄,这才向太子殿下送出请柬,没承想竟真的来了。 等等,三皇子要与太子殿下比试什么? 剑术? 他会输得一败涂地! 以往的秋猎中贺锦程时常是陪同一起的,羡北辰的骑射深得轩崇帝赞赏。 但若是此去比的是刀剑,岂不是在大臣面前,长了太子殿下的威风? 贺锦程绕过屏风隔断,大步去了隔壁,来到几位皇子跟前,躬身说道: “太子殿下、三皇子,时辰不早了,要不咱还是在屋内品品茶? 不知二位会有兴致比试,习武场并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老奸巨猾的侯府家主贺震庭,什么风浪没见过? 第29章 迷之自信 自己儿子的反常举动又怎会意识不到呢?他这般分明是有意阻止。 贺震庭虽不清楚其中缘由,但还是忍不住先依了儿子的话。 正要开口劝阻之际,却被三皇子抢了先。 “大爷们比试个箭术,需要什么准备?!” 三皇子撂下话,皮笑肉不笑地,引着太子殿下往习武场走去。 —— 夕阳无限热烈地洒在习武场上空。 习武场上的气氛却剑拔弩张。 羡北辰穿着一袭玄青色圆领长袍,通体暗纹刺绣,在腰间系着一块白色的圆形玉佩。 三皇子随身悬挂的玉佩,极为通透,滋滋油润的品种,更别说玉佩上寓意吉祥的花纹雕工,更是精美绝伦。 以羡临渊太子的身份,身上所佩戴之物,要什么没有! 可他偏偏携带一只做工普通的钱袋,不免让羡北辰联想到,他是不识货。 被东宫的下人随意地糊弄! 羡北辰生得高大俊朗,眉宇间透着一股傲气。 他不信,论武力,他会输给一个刚刚归来不久的质子。 宫里的下人私下打探到,羡临渊浑身上下,满身皆是伤疤,是为质子时期,被人长期欺辱所留。 这样的一个环境,他如何能习得骑射刀剑的本领? 父皇定是可怜他。 羡临渊拿什么跟自己尊贵的身份比?! 羡北辰誓要当着朝中大臣的面,将他比下去。 让推举羡临渊为太子的,那些老顽固知道,他们当初的选择错得有多离谱。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二位皇子比试的消息,传到了慈安阁女眷那边。 灵儿和巧儿本在女眷的屋里伺候,这会人都看热闹去了,她们便跑回了幽梦阁。 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沈清澜。 “太子和三皇子比试,与我何干?能有我的话本好看吗?不去!” 灵儿和巧儿心思单纯,十三四岁的年纪,哪热闹往哪凑。 得令自家小姐不去,略显失落地“哦”了一声。 春桃、碧桃一听是太子在场,不露声色说道: “小姐的腿虽然好了,但小姐不想被人发现,待在幽梦阁最为稳妥。” 贺映月知晓是三皇子参与其中,便按捺不住,想要去现场一睹他英姿勃发的风采。 贺老夫人惊魂未定,屋内的人走了才好。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示意女眷们出去逛逛。 贺映月得令,随着屋内的女眷们起身,盈盈施了一礼,一同出了慈安阁。 有关三皇子骑射精湛的赞誉,都是道听途说,自己不曾目睹。 今日得以一见。 贺映月身着一袭偻色长褙子搭配百迭裙,走在最前方为众女眷引路。 她莲步轻移,百迭裙的裙摆随风飘动,似有万千风情。 很快一行人抄近路到了习武场。 那里已经摆好了押注的方桌,方桌周围挤满了,出手阔绰的世家公子。 支持三皇子胜的队伍,与支持太子殿下胜的队伍,押注的人群分两列而站。 一个被人遗忘了十几年的人。 大皇子羡临渊若非是顶着太子的身份,定是没有资格,与皇后所生的三皇子同台比试的。 这是京都女眷心里,心照不宣的认知。 被困大堰国十几年,性情暴戾,不近女色,动辄杀人! 不近女色,说不定还是因为他这副身体,被折磨得满目伤痕,太子殿下觉得丢了面脸。 所以,哪怕他身份尊贵,京都世家贵女也没人觊觎太子妃之位。 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的,私下都在低声议论着。 “三皇子的骑射就连轩崇帝都赞不绝口,太子殿下这回,怕是没有胜算呐!” “老夫也压三皇子!” “到底是年轻气盛,多年质子生涯,太子殿下能活着回来,已属不易,哪有机会接触这些?哪怕归来的这些时日,不眠不休也追赶不及三皇子呀。” 习武场上,萧璟眯着双眼,将手中的一片金叶子放在,空荡荡的太子胜方桌上。 环顾四周,嘴里还不忘大声提醒,道:“你们就这么对三皇子有信心?本公子可不想昧着良心,白拿了你们的钱财啊!” “谁人不知澜公子自小便是太子殿下的跟屁虫?谁跟了你压,那才是蠢笨到家!” 贺锦程又看了一眼习武台上的羡临渊,侧头问萧璟,“澜公子觉得太子殿下一定会赢?” “这人呐,话也不能说得太满,总……”萧璟懒得再与贺锦程多舌,手往身后一背,叹道: “啧!本公子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再被人打,还要去热脸贴他的冷屁股了,跟你们玩,实在是无趣!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们都不愿跟,真没劲!” 他垂眼看桌上仅有的一片金叶子,又看了看习武场上,拿着弓箭的人侧脸,喃喃道: “三皇子,你说你没事好好待着不好吗?” 老一辈的看着小一辈的押胜负。 左边仅有的一片,估计还是澜公子看在,长公主与梅贵妃的姑嫂情分上才给的。 觉得三皇子胜的一方,金叶子都堆成一座小山了。 看这阵仗,不用比也知道谁的武力值,在他们心里更胜一筹。 与此同时,习武场那边,三皇子选了一把趁手的弓,对羡临渊说道: “太子殿下,你自小离宫没机会练习骑射,未免别人说三弟我欺负你,三弟让你三箭如何?” 大堰国人有钱有权的,喜欢饲养獒犬。 斗兽场,更是达官显贵时常出没的地方。 他们喜欢站在高处,将人与獒犬关进同一个铁笼子里,让人兽搏斗,以取悦人,继而从中得利。 为了不让人进去便成了獒犬的食物,还会仁慈地短暂培训几天,让那些人掌握一些防身的技巧。 他和李凌风便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搏得一线生机。 也正是因为长期受到这样的虐待,他们的五感非寻常人能比。 萧璟扯着嗓子对习武场上的三皇子叫喊道:“三皇子,这比试还没开始呢,您哪来的迷之自信?” “你......”三皇子闻言气结,反驳的话被羡临渊打断。 羡临渊拉着弓弦瞄准前方,道:“孤还想早些结束回宫与母后请安,不如速战速决?” 三皇子招手,一个侍卫走附耳过来,很快又转身跑开,侍卫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肩上扛着一根长竹杆。 围观人群不懂三皇子这是要做什? 众人正猜测着,只见侍卫高举着竹杆,一下下用力地敲击在习武场根前的一棵大树上。 泛黄的树叶,在竹竿的催促下,下起了树叶雨。 “三弟这是要同孤 比谁射中的树叶数量多?” “不错,太子殿下你我二人,每人各持有六支箭,鼓声敲击十响结束。” “不必!” 言毕,羡临渊侧身对身旁的李凌风道:“借你臂缚一用。” “是”李凌风闻言利索地解下手腕上的臂缚,双手捧着交到羡临渊掌中。 羡临渊抬手将那黑色的臂缚,缓缓覆盖在眼睛之上,而后于脑后系上。 又从一旁侍卫手中的箭壶里,一把取出三支箭,搭与弓弦之上。 羡临渊双眼被蒙住。 他侧耳仔细地倾听着,不远处哗哗落下的树叶,片刻之后,被他蓄力拉满的三支箭,骤然离弦飞出。 羡临渊不在乎围观人群对他的指指点点,更不在乎他们口中对他的评论。 “恕孤不奉陪了,三弟你自己玩得尽兴就好!” 羡临渊径直解下蒙住双眼的臂缚,将手里的弓交到李凌风手中,转身在众人的注视中离开。 贺锦程见状快步去到对面的院墙根,从院墙上抽出三支箭。 粗略一数,每支箭杆上串着的树叶片数竟然一致。 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头隔着人群问道:“世子,如何?” “不多不少,每支箭正好射中十片叶子!” 众人:“......” 第30章 怎么做到的 世子当众取下他射出的三支箭,并报完数。 习武场上,围观群众的议论声恰似潮水一般汹涌而起,且久久未能平息。 懂射箭与不懂射箭的陷入了沉思。 心底有一道声音在质问,三皇子能做到吗? 能的吧! 轩崇王朝三十一年秋的秋猎中,十五岁的三皇子与众皇子秋猎比赛,所猎猎物最多,夺得魁首。 之后,轩崇帝亲自与三皇子比试骑射,两人竟难分胜负,自此轩崇帝对三皇子的骑射本领大为夸赞,在后来的围猎活动中,都命他随驾左右。 可今日太子殿下也向众人展示了,他的随意之举。 不被世人看好的东宫太子,往日的非议:凭借自己长子的身份,或质子的功劳,获得的东宫之位! 世人真的有了解过他吗? 又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萧璟听到贺锦程报出的数后,扑哧笑出声来。 他环顾四周,嘴角扯出邪魅一笑。 看到李凌风将手中的弓交给侯府侍卫手中,转身就走。 他本也不想来侯府。 萧璟抬手对着他的背影呼喊,“诶诶诶,等等本公子!” 可转眼看向桌上的赌注还没拿,又放弃了追上去。 他只想快些结束这场,结果已经很明了的赛事,扯嗓子问道: “三皇子,太子殿下人都走远了,你手中的箭还要不要射了? 在场的各位大人和世家子弟,都是压住三皇子你胜出呢!你可莫要让大家失望了才好!” 今日本就是大家私底下比试,没有君臣之分。 萧璟的母亲是宣仪公主,与当今的轩崇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宣仪公主还未出嫁时,便与梅贵妃走得亲近。 是以,宣仪公主生的一儿一女,萧璟和萧婉如也很亲近梅贵妃,和儿时的羡临渊也关系交好。 羡北辰正犹豫着要不要射出箭,被萧璟这么一催促,心底的怒火莫名烧得更旺。 “啪”的一声,手中的弓径直被他扔在了地上。 羡北辰甩袖离开习武台。 这…… 萧璟一副洋洋得意的姿态,展开双臂环顾着在场所有人,说笑道: “看看,看看,是三皇子自己放弃了射箭比试!” 萧璟转身来到堆满赌注的桌上,将自己的那片金叶子收回囊中。 嘴里欠欠地问,“世子,本公子今日出门匆忙,还请行个方便,借本公子一个大些的钱袋子,好将这些东西打包带走啊?!” 贺锦程给了侯府的侍卫一个眼神,很快侍卫去而复返,将一个抽绳钱袋递与萧璟手中。 三皇子的愤然离场,引得围观的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话语声如潮水般涌起。 女眷们看待太子殿下的心思,在这场比赛后悄然发生了变化。 由于传言,对太子殿下只有敬畏之情的闺阁小姐们,如今眼中多了几分倾慕与赞赏。 太子殿下在习武台上的英姿、精准的箭术、面对挑衅不怒自威的王者风范,如同璀璨的星辰,照进了她们的心扉。 太子妃之位空悬已久! 她们开始在心中暗暗思忖,若能得太子殿下一眼青睐…… 别样的情愫如藤蔓般,在她们心中疯长! 贺映月见三皇子气急离场后,她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僵住。 面对身边女眷的好奇三百问,她还得担起主家的身份强颜欢笑着。 “贺姑娘,三皇子怎的弃了弓箭?三皇子这是因为气恼,还是……” 技不如人? 这类的话,她们没有脱口而出,完全是看在皇后这层关系的份上。 贺映月原地不动,静静听着一群姑娘们,对她们重新认识的太子议论纷纷。 那些或娇柔或清脆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春日里的莺啼燕语。 “你们看到刚才那一幕了吗?太子殿下他是蒙住眼睛的,简直不要太英姿飒爽!” 一个十三四岁,鹅黄衣裙的小姐兴奋地说道,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从前只听闻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满身杀伐气,动辄杀人,今日得以一见,盘马弯弓原也不在话下!” 旁边的另一个粉嫩小姐附和着,脸上同样满是惊讶。 “太子殿下是何许人?他既然能归来便坐上东宫之位,自然也不是什么……” 自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 赞叹与倾慕,将以往对太子的传言淹没。 好好的寿宴,两个重要人物都先离了场。 即便大家都已经从习武场返回,晚宴的席间,还是三句不离太子。 仿佛今日这个宴会就是专为,他们口中的太子所设下。 贺夫人手中的掌家权未能如期交出。 因自己的胞妹冲撞了贺老夫人,即便自己无辜躺枪,她心里也还是暗自高兴的。 席间担当着主母的风范,与众多贵妇笑脸相迎。 似乎,三皇子今日在侯府丢了脸面,与他们瑞阳侯府没有丝毫的关系。 宾客散去。 沈清澜在丫鬟的搀扶下找到贺锦程时,他正站在院前的一棵大树下,效仿太子白日射箭。 侍卫拿着长竹竿对准枝头,用力猛地敲打。 树叶悄然飘落。 只不过,灯光通明的庭院内,他并没有如羡临渊那般蒙住双眼。 “咻咻咻,咻” 一连尝试了多次,他都没能射出,单支箭射中三片以上叶子的。 候在一旁的侍卫,低垂着头,不敢僭越。 贺锦程腹诽: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沈清澜与丫鬟靠近,贺锦程将手中的弓箭一伸,侍卫恭敬上前接走后退下。 沈清澜察觉眼前的人,定是在哪儿碰壁,显得有些浮躁。 “宾客也散去,世子将和离书签了吧!” 她说这话时,身后的婢女已经将手里端着的笔墨纸砚,在院中的石桌上摆放整齐。 贺锦程目光转移至桌上,待他签字的和离书。 只需他上前几步,在纸上签上他的大名,再盖上他的私印。 便简单了事的事。 可偏偏是这样一件简单的事,他的脚却挪不开步。 事情不是应该,按他们原先商定好的发展吗? 在祖母的八十大寿上,她当着众人的面,收下侯府主持中馈的掌家权。 只要她还待在侯府,他总能找到机会求得她的谅解。 第31章 孙氏有孕 贺锦程今日未能及时阻止了,三皇子与太子比试一事,被贺震庭训话不久。 当着朝臣的面,在自己府中,落了自己人的面,长了他人威风。 才喘气的功夫。 自己的夫人又逼着,自己在和离书上签字。 他只觉心神俱疲,佯装无事地上前。 沈清澜与几个丫鬟屏气凝神,等着他提笔签字,却见贺夫人来势汹汹道: “不准签!” 贺夫人疾步来到石桌前,伸手将石桌上的桌张拾起,拿在手中粗略地看了一眼。 “刺啦——刺啦——” 几声清脆而又决绝的撕扯声,在寂静的黑夜里突兀地响起。 沈清澜静静地看着她写下的和离书,在贺夫人手中变成参差不齐的碎片。 散落在地,一片狼藉。 贺锦程不满母亲对沈清澜的粗鲁,可这何尝不是一个能,将沈清澜挽留下来的办法! 以至于,沈清澜向他投去目光时,他不作声响,甚至是默许了自己母亲的言论。 “瑞阳侯府可曾亏待了你?在你祖母的寿宴当天,提出和离,这就是沈府教给嫡女的规矩?” 侯府世子被人提出和离,很快又惊动了整个侯府上下的人。 距离上一次大家聚集一起看热闹,还没过去多久,这一次二房、三房又汇聚一堂。 几房脸上的笑意。 怕是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不顺心的事通通都想了一遍,才勉强给压了下去。 贺老夫人缓缓地落座在太师椅上,一只手无力地搭在椅把上,另一只手轻揉着太阳穴。 眉头紧锁,眼角的纹路愈发深刻。 她这哪是过八十大寿呀? 一件件一桩桩的事,都像是排着队而来。 “澜澜,你来说说,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和离之事?” 贺老夫人原本因白日里,沈清澜当着众宾客的面,挡了一灾之事,对她心中生了些许好印象。 眼下,一个无权无事的新妇,竟又胆大地提出和离。 和离? 说好听些是和离,说得难听点那就是休夫! 就算要休,也是等眼下的风口过去,由她们侯府提出。 新妇进门不过月余,就提出和离,这传出去,不正证实了外界的传言吗? 她这是想毁了侯府祖辈的清誉吗? “祖母,和离一事,并非今日突然提起!” 沈清澜说话间,看向距离她不远的贺锦程,见他这是铁了心将事情甩给自己,不打算为自己辩解半句,不甚在意说道: “半月前我便是与世子约定好了的,也不知怎的,世子今日迟迟不提笔签字。” 屋内众人目光都聚焦在沈清澜身上。 或指责、或愤恨、或惆怅、或取笑! 没人注意到沈清澜说完这话时,孙妙筠脸上的神色就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 她紧咬着下唇,身体也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内心汹涌的情绪。 原来半个月前,贺锦程之所以带着几分醉意闯进屋里,拥她入怀。 那一夜,贺锦程对她的所有温存,不过是因为沈清澜向他提出了和离。 孙妙筠心中的愤怒、委屈、伤心,交织在一起。 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脸色骤然间变得苍白如纸,一股强烈的不适感,从胃部涌上喉咙。 她用手捂住“呕呕”作呕的嘴,试图压抑住那不断翻涌的不适感。 贺锦程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孙氏,你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贺锦程话落,孙妙筠还未从不适中缓过神来。 这时,几房的妇人们已经看出了端倪,一个个两眼放光,盯着孙妙筠的肚子打量。 好端端地作呕,这姿态像极了妇人初怀上孩子的样子。 可仔细想来。 侯府失火,发现她与世子厮混在一起,不足一月。 她这么快就有了? 几房都是生过孩子的妇人,这唯一的解释就是,孙妙筠与世子厮混在一起,远比她们发现时还要早! 沈清澜见状,目光从屋内的几位长辈身上一闪而过,果然如她所料想的那样,几房的婶婶们也怀疑她的肚子。 沈清澜还是沈府小姐时,大嫂怀着沈哥儿,她日日都会大嫂屋里,一陪就是大半日。 是以,孙妙筠出现这个征兆,她可以确定问题出在她的肚子上。 真是老天都在帮她! 她倒要看看,侯府如今还有何脸面不准她和离。 沈清澜见贺老夫人不注重仪态地,伸长了脖子打量孙妙筠,对一旁的丫鬟道: “还不快给孙姨娘抬座?” 灵儿和巧儿有些莫名其妙,但小姐的吩咐,又不得不照做,抬来一把太师椅,轻放在摇摇欲坠的孙妙筠身后,扶她坐下。 沈清澜又道:“灵儿,快去请府医过来,为孙姨娘诊脉。” 丫鬟应声退出了屋内。 屋内,除了孙妙筠和贺锦程两个始作俑者,对沈清澜的举动感到奇怪之外。 其她的人都心知肚明。 贺老夫人与贺夫人神色间,满是紧张与期待。 短短一瞬,只怕是连孙妙筠肚子里的,孩儿的性别都已经替她想好了。 府医睡梦中被人喊醒。 胡乱间,外衫的几颗纽扣都系错乱了。 一听是去慈安阁屋内,他只当是老夫人白日里受了惊,这下又病倒。 慈安阁气氛凝重而压抑。 贺老夫人抬手示意道:“劳烦府医替这位孙姨娘瞧瞧。” “是” 孙妙筠不懂这是为何。 可祖母发了话,她也不得不将手腕处的袖子向上扶了扶,露出脉搏放于柔软的脉枕之上。 眼下她的确有些身子不适。 屋内噤声。 直到府医收了脉枕,起身向贺老夫人拱手道: “恭喜老夫人,贺喜贺夫人!孙姨娘这是喜脉之兆,已怀有身孕月余!目前胎象安稳。” 贺老夫人闻言,脸上顿时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很快,贺老夫人脸上神色一收,确认道:“秦大夫确定不会有错?” 贺夫人脸上的笑意刚浮上来,闻言也大气不敢喘地看向府医。 秦大夫笑脸盈盈,半躬着身子,正要回复,被三房的徐氏抢了先。 “瞧给母亲高兴的,这秦大夫可是皇后娘娘,特意为您请回侯府的。” 贺老夫人一双老眼蒙上了薄雾,喃喃点头道:“对对对对……” 一道声音带着些许急切,问道:“秦大夫可有诊断出是男是女?” 第32章 对不住你? 慈安阁屋内,又是一阵寂静。 众人各怀心思地静待着秦大夫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 “恭喜老夫人,贺夫人,依方才孙姨娘这劲而有力,气血充盈的脉象,腹中胎儿极有可能是位小公子。” 孙妙筠双眼含着泪水,视线模糊,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侯府世子,抬手不自觉地扶在自己的小腹。 暗暗窃喜道:她有孩子了,还是表哥的第一个孩子! 小公子!!! “好好好,赏秦大夫红封!” “多谢老夫人!” 府医讨了红封,提着医匣子喜滋滋地出了慈安阁。 贺老夫人完全像是忘记了,不久前众人为何会聚集在此。 贺老夫人转头看向孙妙筠。 不! 确切地说,是隔着一层肚皮,在看向她的曾长孙。 那隔辈亲的劲头上来,倒像是世子现在站在她面前,也会被她嫌弃掉价! “哎哟,这十月天呐,已然凉了下来,一个个的都是呆子吗?还不快去给孙氏取个软垫子垫着!” 贺老夫人对着屋内的下人斥责,婢女们连忙行动起来。 不一会儿,几个婢女匆匆跑去里屋,寻了个最柔软舒适,面上绣着精美花纹的垫子,为孙妙筠垫上。 孙妙筠经受了多日的冷言冷语,在这一刻突地又被贴心呵护。 她微微颔首,向贺老夫人投去感激的目光。 “孙氏,你如今可是我们侯府的大功臣,定要好生将养着身子,切不可有丝毫的闪失。” 孙妙筠脸上还挂着泪痕,满脸娇羞,微微低头轻声应道: “多谢祖母关心,妾身定当小心护着这腹中的孩子。” 妾身? 贺老夫人听到孙妙筠对自己的称呼,嘴角上的笑意不禁僵住,嘴角也随之抽搐了两下。 这倒是提醒了她。 她的曾长孙,生母是一个妾室的身份! 怎么会是个妾室呢? 贺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不禁变成了愁,须臾,她对着身边的贺锦程吩咐, “锦儿,时辰不早了,孙氏怀有身孕,你先扶她回婉香榭好生休息。” “知道了祖母!” 被人告知他如今也是人父,贺锦程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 他偷偷打量了一眼,孙妙筠腹中的胎儿,想必就是在大婚那晚她就有了身孕。 大家是关心也好,是看好戏的心态也好,总之没人察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神伤。 他现在还有何脸面来挽留沈清澜?只怕是在她心里,已经恨上了自己! 老天还真是爱与他开玩笑。 “表哥,表哥?”孙妙筠起身欲走,却见贺锦程愣愣地,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轻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回去的路上。 贺锦程走在前头,将孙妙筠送回了婉香榭,侧身说: “如今你也有了身孕,今晚我搬出……” 孙妙筠身边的丫鬟还是她进侯府时,从孙府带来的两名婢女。 早在她靠近婉香榭时,便给两名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早已悄悄退了出去。 “表哥,府医刚查出妾身有孕,” 她动作轻柔地将自己的手覆在小腹部位。 “之前表哥一直在婉香榭留宿,说不定,小公子已经习惯了有父亲的陪伴,” 她顿了顿小心说道:“如今姐姐怕是更不愿见到你,你就留下来好不好?妾身可以睡软榻。” 贺锦程沉默片刻,眼底覆上一层阴影: “别仗着你有了身孕,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记住,你腹中的孩儿可以是你的,同样也可以喊她人一声母亲!” 一念笃定,贺锦程拂袖离去,徒留孙妙筠愣在原地。 慈安阁内。 贺老夫人得知自己即将抱上曾孙,气色相较之前明显缓和了许多。 那原本略显暗沉的面容,此刻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温暖的活力,多了几分明亮与柔和。 “澜澜,可是因为孙氏的事才提出的和离?那孙氏不过是个妾室生的庶出,上不得侯府台面,她爬不到你山上来的。 今日要不是周小娘让祖母受了惊吓,原定在今日,将侯府掌管中馈的事宜交予你手上,瞧这事给闹的……” “祖母是何意?还恕孙媳没听明白。” 沈清澜今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铁了心地要与贺锦程和离。 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又不是三岁小娃娃,打一顿,再给颗甜枣就是好人。 贺夫人也大概猜测到,贺老夫人打的什么主意。 孙妙筠是她亲侄女不假,可再亲的侄女也不能与,自己的亲长孙相提并论呀。 可若妾室所生的孩子,寄养在当家主母名下,外界便也高看他一眼。 贺夫人笑道:“你祖母的意思是,如若你愿意,母亲这两天便令人安排,侯府掌家移交一事,可好?” 灵儿,巧儿这下听懂了贺夫人的意思,双眼瞪得像两颗铜陵。 她们内心呐喊道:快应下呀,小姐。 沈清澜恭敬施礼回道:“怕是要让母亲与祖母失望了,孙媳如今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和离。除此之外,别无他求,还望祖母成全!” 三房的徐氏劝和道:“侄媳妇,这侯府的掌家权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拿在手中的哟! 因为一个妾室与世子置气,走上和离这一步不值当。” “祖母也是心疼你,”二房的程氏眉头蹙了蹙:“讲得好听些是和离,可你终究是女子,在世人眼中这和离,吃亏的终究是女人!你又何必与自己过不去?” 贺老夫人不以为意扬了扬眉问道:“澜澜,考虑得如何?” 沈清澜双膝跪地,抬手笃定道:“孙媳多谢祖母好意,但孙媳只想和离,还望祖母看在往日的情分,允了……” “咳咳咳,咳咳咳……” 贺老夫人见沈清澜油盐不进,正要指责两句,一口气没提上来,反倒将自己呛得直咳嗽。 贺夫人立刻来到贺老夫人身边,为她轻轻拍着后背, “澜澜,你是不是成心的?! 明知你祖母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你还偏要提一些,让你祖母生气的事, 我们侯府到底是哪儿对不住你,你非要气病了你祖母才甘心?” 第33章 狼狈 还真是恶人先告状! 沈清澜内心苦笑,到底谁对不住谁?! 贺老夫人从剧烈的咳嗽中缓过来。 她强提着一口气,缓缓抬手,动作有些无力,将挡在自己视线前的贺夫人轻轻挡开,轻嗤道: “澜澜,你记住! 我瑞阳侯府没有和离妇! 今日祖母且看在你年轻不懂事,不与你计较,和离一事往后休要再提!” 好一个侯府没有和离妇。 可沈清澜也是个倔强的性子,与其在侯府磨破嘴皮子,气病祖母,落得个不孝的名声在外,只能另辟蹊径。 可她哪有这通天的本事? —— 幽梦阁内,沈清澜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几日。 王妈妈还算对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小姐有几分了解。 事已至此,自家小姐这是铁了心要和离。 她也不再劝解。 “小姐,事情闹到现如今这个地步,往后你可有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灵儿手里拧着一个檀木色的食盒进入,见大家都在,抹着眼泪哭诉: “小姐,她们太欺负人了!!!” 大家对她口中的她们一脸懵懂。 巧儿上前将她手里的食盒接过,问道: “不是让你去厨房取,给小姐炖的金丝燕窝吗? 怎的还空着手回来了? 是后厨那边没有做? 还是你在路上给打碎了?” 侯府里的人口众多,并不是一个大家族聚集在一起用晚膳。 比如府中有人外出办事未归、有人身体不适需要在自己房中调养、各房之间可能有不同的生活习惯等等。 晚膳时灵儿去得晚了一步。 原先吩咐厨子为幽梦阁做的晚膳,被婉香榭那边的婢女取走了大半。 说是世子最近都在她们婉香榭用膳,菜有些不够。 这也就算了。 眼下给小姐准备的夜宵又被婉香榭给抢了去。 “小翠说孙姨娘如今怀有身孕,她一个人吃着管俩,肚子里的小公子饿了等不得,便将小姐的金丝燕窝给,给抢了去。” “她们就是故意的!秦大夫才为她诊断出怀有身孕,这才过去几天呀?” 巧儿看着自家小姐,说道:“小姐在沈府时,可是日日都陪在大夫人身边, 见过大夫人从怀了沈小少爷直到她生产, 大夫人刚开始那会可是食不下饭呢!哪 儿像孙姨娘的婢女,一趟趟地往厨房里跑?!” 沈清澜这肚子很合时宜地“咕噜咕噜”抗议起来。 她揉着肚子道:“算了,许是个人体质不同,你还跟一个孕妇争抢不成?” 沈清澜没再说话,端起茶盏便喝了一杯。 碧桃倒是想起,她昨日休沐买了些糕点回来,还剩了一半。 只是,她怕沈清澜介意,咬着唇拿不定主意。 春桃心思细腻,问道:“你可是有办法不方便说?” 碧桃:“……”姐姐怕不是会读心术吧?为什么自己心里有点小九九,总能被姐姐发现? 要说碧桃这辈子怕什么人,或是想远离什么人,那便是她这个姐姐了。 碧桃怯怯说道:“小姐,我屋里还有些昨日从张记铺子里买回的糕点,要不……要不奴婢去取来,给您垫垫肚子?” 王妈妈:“……” 不等沈清澜发话,灵儿的小脑袋瓜点头如捣蒜,嘴里还念叨着: “小姐,张记的桃花酥甜美可口,香味浓郁,酥松易化; 而水晶糕个个晶莹剔透,色白润滑,软糯耐嚼,都特别好吃!” 沈清澜笑道:“光听你这么一说,我这肚子更饿了,碧桃拿过来大家一起吃吧,待明日,再给你买一份。” “是” 碧桃听闻小姐要尝自己买回来的糕点,她出门时,还有些得意地朝春桃扬了扬眉。 看吧! 昨日还训她乱跑来着,这下派上用场了吧。 很快三样各剩一半的糕点,摆在屋内的桌子上。 沈清澜盯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糕点,捻起一块放入口中尝了起来。 “嗯,还有淡淡的清甜,软糯软糯的,也不黏腻!” 沈清澜可能是太饿了,一块不够,她又捻起一块往嘴里送去。 王妈妈一旁提醒道:“小姐,夜间可莫要多食了水晶糕,容易积食。” 她不说话,专心吃着,一抬眼屋内的五双眼睛,竟都在看着自己。 “嗝”的一声。 灵儿还是头一次见自己家小姐,饿得饥不择食。 从前,她家小姐在沈府同样的糕点,可是不会尝第二块的。 屋内桃花酥淡淡的清甜香气飘来。 昨日碧桃刚回她的住处时,被灵儿发现,多嘴问了一句拿了什么好吃的。 碧桃爽快地分了她两块。 灵儿没忍住嗅了嗅鼻子,瞄了眼桌上油纸半包裹着的桃花酥一眼:就是这个味,改天出了侯府,我也要去买一份回来尝尝。 沈清澜目光扫向屋内,一脸怪异盯着自己瞧的婢女们。 尤其是灵儿和碧桃,哈喇子都要出来了:“想吃便拿,吃完了,咱们明日再去张记铺子里买些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小姐的意思是明日,我们出府?”灵儿立即兴高采烈地问。 “嗝……嗯!”沈清澜又打了个嗝,她好像吃多了。 这是什么表情? 沈清澜有些狐疑地看向王妈妈,是她方才吃相太难看,惊着她了? 她本想再拿起一块桃花酥,立刻将伸出的手缩了回来: “我吃饱了!你们吃……王妈妈你也过来尝尝?” 沈清澜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好笑,又有那么一点狼狈。 没想到,她也有一天会像沈哥儿那样,因为贪吃一块糕点,满嘴打着饱嗝! 说起沈哥儿,沈清澜倒是想起她提出和离一事,还没与自己母亲打过商量。 当初瑞阳侯府在众人议论声最盛时,主动将两家婚事提上日程。 她母亲还一脸欣慰,称赞侯府此举是个清流之家。 以他们的门楣娶什么样的人家不行? 可侯府便要守着旧诺,与落败后的沈府缔结良缘。 足见瑞阳侯府家风清正,将来也不会为难她这个新妇。 如今她倒是嫁了。 沈清澜一想到母亲如今的身体状况,几乎在同一时刻便意识到,倘若母亲得知她要和离一事,面上轻松的神情瞬间敛了下去。 第34章 字面意思 和离是她与贺锦程最终的宿命。 上一世,孙妙筠又不是没有,与她这个渣夫厮混在一处! 可也没传出孙妙筠有身孕。 贺老夫人的寿宴当天也没有发生过,周小娘险些误伤了贺老夫人的意外。 怎么现在都变了? 沈清澜喃喃道:“是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春桃上前一步问道:“小姐,你可还在为和离一事伤神?” “好像这事不是我说了就能成的!贺锦程是个懦夫。贺老夫人说侯府没有和离妇!这事得从长计议。” “奴婢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 “说来听听!” 春桃环顾四周,随即来到沈清澜身侧,俯身在她耳旁低语起来。 “当真是个好法子!” 灵儿、巧儿、还有春桃碧桃,你们快些将这些分了。 你们的小姐我要歇下了,明早咱们分头行动。 这事得悄悄进行,不能让侯府看出端倪,未免她们又横加阻拦。 次日一早。 灵儿吃了昨晚的教训,早早地便等候在了厨房。 是以,灵儿端着自家小姐的早膳走出厨房时,与婉香榭的小翠打了个正面,“对不住,我家小姐一会儿还要出门,就先取走了。哼!” 小翠对着灵儿远去的背影,翻了个死鱼眼后,自顾自地进了厨房,柔声道:“房妈妈,我来取孙姨娘的早膳。” 灵儿将早膳放在食盒里拎回幽梦阁时,沈清澜头上的钗环恰巧也佩戴整齐。 灵儿将早膳从食盒中取出,摆放在屋内的圆桌上,心情极好地说道: “小姐,用早膳了!” 沈清澜瞄了她一眼,“什么事这么开心。” “嗯,奴婢就是高兴。小姐,您是没看到,小翠见了我去得比她早,那脸都气绿了。” 碧桃小声嘟囔:“瞧你那点出息。” 碧桃因为和灵儿都是个嘴馋爱吃的,是以近来相处得也比以往熟络了不少。 碧桃仗着自己比她大一岁,又会武功,在灵儿身上找到了姐姐待她的感觉。 有事没事总喜欢打趣她一下。 灵儿在沈清澜看不到的地方,用口型回以碧桃一句:“就你出息!” 沈清澜手里的白瓷勺,在碗里拨弄着,对屋里的几人说道:“你们也去用早膳吧,早去早回。” “是”几人应声退下。 幽梦阁的主仆一行人,还没出了瑞阳侯府,刚拐出回廊就看到了婉香榭的一主二仆。 小翠眼尖地与她们对视上了,随后在她主子身侧低语了几句。 孙妙筠抬手轻轻扶了扶自己头上,堆满了钗环的随云髻,从回廊的休息凳上起身。 平坦的小腹,瞧不出半点有孕在身的模样,行走时,竟有一名丫鬟专门搀扶着。 “姐姐这大清早的是要上哪去?” 沈清澜走近了些,才缓缓开口,“孙姨娘近日养得不错,看来也没白费了,祖母送去你院里的那些补品。” 孙妙筠一只手有意无意地在,沈清澜面前扶着她的腹部,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如今身怀六甲。 她一手拿着明艳的帕子,掩嘴笑道:“妹妹我都是沾了小公子的光,谁叫他是我们瑞阳侯府,祖母看重的曾长孙! 当然,姐姐若是怀了身孕,祖母定是往姐姐的幽梦阁送的好东西多。” “这不巧了吗?我一个正妻的肚子还没动静呢,这孙姨娘不过来我瑞阳侯府住了短短数日,便查出了身孕,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当晚与世子洞房的是孙姨娘呢!” 孙妙筠一时语塞,无从为自己辩解。 小翠趾高气扬地欲上前一步,为她在侯府唯一的倚仗撑腰。 被孙妙筠抬手挡住。 她就不信了,如今她有身孕这侯府谁人不让着她三分。 “听说那日世子表哥扶我回婉香榭后,姐姐向祖母提出要和离,不知进展如何了?” 这几日她一直待在屋里休养。 贺老夫人和二房、三房那边的人,从前就不怎么与她热络,后来又出了书房失火一事。 她更不受她们待见。 是以,她现在也算吃了教训,不主动招惹谁。 更不敢轻易让身边的丫鬟,去找那几房身边的下人打听。 原来这是她今日在此堵她的目的。 “想知道?你怎么不直接去问祖母呢?” 沈清澜立刻又道:“告诉你也没关系,侯府几房也都知道的事,在我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祖母说的话,未必是你想听到的结果。” 沈清澜瞄向她平坦的腹部,提醒道: “不过你如今还在孕中,我劝你,还是少打听一些你好奇的事,以免误伤到腹中的胎儿!”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妙筠向右侧移了一步,显而易见,她还不想放沈清澜走。 “字面意思,你看姐姐我还没说什么呢,你都开始激动了。 妹妹,真不是我有意瞒着你,实在是你的身子不堪一击! 姐姐言尽于此,一会张记铺子就要开门了,去晚了,怕是糕点都被人抢光了去,告辞。” 沈清澜绕开她径直离去。 还没等她走出回廊,身后便传来瓷器坠地,碎成渣渣的清脆的破碎声。 紧接着就是她身边的婢女小翠的劝慰声:“孙姨娘,你如今怀有身孕,不宜动……” 小翠被孙妙筠向她投去的目光,吓得噤声。 嫉妒这种东西,足以使人面目全非! 她自小便在孙府里见惯了,自己母亲与孙夫人,因为父亲今日去了哪房用膳,明日去了哪房就寝之事,让她们二人争得不可开交。 孙妙筠原以为自己怀着身孕,出现在沈清澜的面前,她往日脸上的清高,会被她击得粉碎! 可到头来,她还是她眼里的笑话。 到底是因为沈清澜伪装得太好? 还是表哥对她的冷淡? 还是侯府的关注,都在她腹中的小公子身上,而非她? 那日在慈安阁。 她听到沈清澜提出的和离一事,别提她的内心有多高兴。 如今她已然被孙府抛弃,能成为侯府的妾室,已是沈清澜对她高抬贵手。 就连当初待她和善的姨母,如今也只是因为她腹中的小公子,还愿意给她几分好颜色。 可谁要沈清澜的可怜?! 第35章 事成一半 京都的牡丹街一天之中,街头巷尾,迎来众多顾客。这个时间段最是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和活力。 沈清澜昨夜多亏了碧桃的慷慨解囊,才不至于忍着饥饿入睡。 今日她决定好好地犒劳犒劳,她们几个的胃。 尤其是灵儿! 沈清澜一袭素雅罗裙,圆柔如云的朝云近香髻间,仅簪一朵淡色珠花,袅袅婷婷地,从挂有瑞阳侯府标志的马车内探出身子。 春桃恭敬立于马凳旁,向站在高处的沈清澜伸出手,一双玉手搭在春桃的手腕上,在春桃的搀扶下,优雅地走下马车。 碧桃指着一家门头上挂着‘张记’二字的铺子,商铺的伙计正在卸着门板,说道: “小姐,糕点便是在这家铺子里买的。因为张记铺内的糕点讲究,新鲜出炉,且当日售完即止, 所以,他们家相较于别的商铺开门晚了些,没想到咱们来得正是时候!” “你们想吃什么尽管拿,全场消费部由本小姐为你们买单!” 沈清澜大方地说完,自己也进了张记铺子。 她一时半会还走不出瑞阳侯府! 而孙妙筠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往后抢她幽梦阁膳食的事,应当不会少。 买些零嘴备着总是好的! 沈清澜莲步轻移踏入店中,淡淡的糕点香气瞬间萦绕在鼻息 。 掌柜抬眼瞧见她们一行人进入,今日开门的第一个顾客,为首的小姐打扮虽不是很珠光宝气,但素雅中透着矜贵气质。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恭敬问道: “这位小姐,您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张记的糕点讲究的就是新鲜出炉,且当日售完即止,小姐是今日开张的第一批客人,可放心选购。” 张记的这一特色,在京都圈也算小有名气,很多回头客也都是冲着它的新鲜而来。 是以,张记的伙计或是掌柜的,总会不厌其烦地与进店的客人这样介绍。 沈清澜微微颔首,很快选定了几样糕点,和一些能存放的坚果、果脯。 碧桃今日可是听从小姐的指示采买。 是以,她完全不把,春桃对她的眼神警告放在眼里。 沈清澜今日是她们的金主,几个婢女还没选好,她也不催。 愣神地望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她的斜对面一家挂牌为‘霜华坊’的店面,进进出出的人很是频繁。 掌柜的见她打量着对面,主动上前说道:“小姐若是想尝尝霜华坊的甜品,不妨搭配新鲜出炉的桃花酥,别有一番风味!” 四名婢女手里拿着,满满当当的糕点出了张记的铺面,径直入了对面的霜华坊。 婢女们围成一桌,沈清澜单独一桌,各自点了自己爱吃的甜品。 沈清澜浅尝了一小勺,没什么味口,便放下了手中的小勺。 她上一次品尝酥油鲍螺,是在三个兄长出征前。 兄长们托她照看好家人。 尤其是二哥,让她多去陪陪才与他定下亲事的李韵,她提出要他们陪她出府吃好吃的。 当时她就是点的这个。 酥油鲍螺入口即化,口感顺滑与蜜糖融合在一起,奶味香醇中又带点清甜。 沈清澜回想起以往有三位兄长在的时光,食不知味。 她压下心里的不适。 春桃眼尖地发现,上前说道:“小姐,奴婢瞧您脸色有些不对,可是身子哪儿不舒服? 不如,给小沈公子买的点心,我帮小姐送回沈府,碧桃她们先陪您回瑞阳侯府歇息?” 沈清澜原想着今日回去看望母亲的,也给沈哥儿带了他爱吃的。 听春桃这么一说,随即问道:“我的脸色很差吗?” 春桃立即道:“有点!” 若自己脸色都不好,回沈府指不定母亲,反而还担心自己。 “既如此,便按你说的办吧,若是母亲问起,便说,我改日再回去看望母亲。” 春桃应声拿着给沈哥儿买的糕点出了霜华坊。 与此同时,剩下的三个婢女也没了吃的兴致,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一连又过了两日。 事情果真如沈清澜料想的那般。 婉香榭的小翠总能找着借口,抢了幽梦阁的膳食。 灵儿这已经是第二次,拎着空食盒回屋哭诉。 她当真以为自家小姐,已经任由人欺负了,也不吭声了。 灵儿是个脸上藏不住事儿的人,不是沈清澜有意瞒着她 只有灵儿表现得越无助,她的盘算也就越顺利。 巧儿有些紧张,又有一丝按捺不住的激动, “小姐,这都过去几天了,婉香榭也就抢些膳食, 怕是也不会有别的动作! 要不咱们换条路子吧!您每天这样将就着糕点吃,万一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办?” 春桃对这个心细的巧儿,比看自己的妹妹还要有好感。 她对巧儿的话表示认同。 这几日,小姐因为她的一句话,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要是真吃坏了肚子,她可怎么向太子殿下交代?! “明早的早膳我就吃金丝燕窝,早膳若被抢就午膳接着炖,午膳若是被抢就晚膳接着炖!” “小姐,您这也太便宜孙姨娘了!?” 灵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表示拒绝。 “这些可都是沈老夫人精心为您备下的,为的就是……就是小姐您怀了身孕,给您滋补身子的。” 出嫁前,沈老夫人有特意交代。 碧桃眉眼弯弯,实在是有些心疼灵儿,劝道:“小姐既然这样安排,定是有她的道理,你照办就是。” “你……”灵儿气结,可碧桃会武,她打不过,也就气得跺脚的份。 王妈妈:“好了,好了,按小姐的吩咐去办!” 翌日。 沈清澜照旧去给贺老夫人请安,刚出了慈安阁,胃里一阵翻涌。 “小姐!” “小姐!” 春桃、碧桃默契地喊道。 事发突然,沈清澜扶墙一阵干呕,眼角余光瞥到一名婢女,似在盯着她看。 二人四目相对时,又匆匆将落到她身上的目光收回。 那正是孙妙筠前几日拦她出府时,掺扶着她的另一名婢女。 沈清澜见丫鬟眼神闪躲地跑了, 唇角微勾,“至少事成了一半!我们走。” 第36章 她受得起吗 说到底瑞阳侯府的曾长孙,到底还是金贵! 哪怕这个曾长孙是在一个妾室的腹中。 侯府上下的女眷们,日日清早都要去慈安阁内,给贺老夫人请安。 孙妙筠自从查出有了身孕,便再也没去过慈安阁。 能有这般待遇的她还是头一个。 贺夫人要不是看在孙妙筠怀的是自己的孙子,怕是早就觉得自己主母的地位,有被冒犯。 是以,二房的程氏出了慈安阁,便阴阳怪气地说道: “大嫂,当初您怀着世子的时候,可是日日雷打不动地来给母亲请安,用膳时更是不离左右地为母亲布菜, 再瞧瞧孙氏,她不过一个低贱的妾室,就算是为我们侯府开枝散叶那又如何,她还能比您一个当家主母金贵不成? 都说这新官上任三把火。 可弟妇瞧着,您这个当婆婆的,竟丝毫不给她立规矩, 只怕有朝一日,她母凭子贵完全不将,您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二房的程氏,当初嫁进瑞阳侯府,可没少被人耳提面命地立规矩。 怎么的? 她一个明媒正娶的正妻地位,竟比不上世子的一个妾室来得尊贵? 何况她还有母族撑腰。 孙氏算什么东西。 还没进门就与世子厮混在书房,左右不过半月的时间,竟查出有了身孕,只怕二人在一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瑞阳侯府的脸面都被她给丢尽了。 近日,贺老夫人更是时不时地,就命人往她的屋里送去各类滋补之物。 不过月余的身子她受得起吗? 也不怕营养过剩,生产时腹中的胎儿偏大,遭罪的可是她自己。 要说从前对待孙妙筠,贺夫人那叫一个逢人就夸。 自从她连累得自己的锦儿,被贺震庭当着众人的面,扇了耳光。 又连累得自己在家主面前,不受待见,日日去妾室的屋里留宿。 贺夫人早就对她这个侄女,失去先前的疼爱。 可她腹中的胎儿是自己的亲孙子不假。 二房无非是觉得自己当年被婆母立了规矩,心里不平衡,在这里挑唆而已。 “劳弟妇挂心,我又岂会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 孙氏如今还怀着我的孙子,莫要说我想给她立规矩了, 母亲那隔辈亲的劲头上来,盼着她的曾长孙两眼都冒光了。 弟妇,怕不是想让我被母亲训斥?” “瞧弟妇这张嘴,该打!” 程氏说着,抬手真在自己的嘴边轻轻拍了拍。 贺夫人对嘴巴永远长在脑子前面的弟妇,认错快的态度,早就见怪不怪,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转身离去。 程氏原也没想,因为自己这随意的一番话,便能提醒到她。 昨日,她的贴身婢女来报说: 婉香榭那边的婢女小翠,近几日总仗着孙氏有孕在身,冲着厨子要这要那的,有什么好吃的,第一个都要了去,还撞见小翠她们私下吃了,为主子们准备的食物。 程氏原以为幽梦阁那边会出手诊治。 谁知,沈清澜竟是个被人拿捏了,也不吱声的闷葫芦。 金丝燕窝这等名贵的东西,被人抢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可舍不得这般糟蹋! 沈清澜因为肠胃不适,一阵干呕过后,身体里的力量像是被人抽走,她在院中的凳子上坐着休息了片刻。 她身边的婢女将方才几人的对话,尽数听了去。 春桃在沈清澜耳边低语了一阵。 沈清澜起身绕过花团锦簇,来到二房程氏面前。 程氏也是在她起身时,才察觉院中竟还有其他人在。 程氏的贴身婢女,连忙用警惕的目光看向自家主子,往她身后缩了缩。 程氏正了正身子,道:“你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我方才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就算说了,那她也是这侯府的长辈! 沈清澜对着程氏行了一个晚辈礼,望着她道: “澜澜多谢二婶婶,那日为我在祖母面前说话。澜澜铭记在心。 今早,澜澜特意为地婶婶炖了金丝燕窝,还请二婶婶不要嫌弃。” 金丝燕窝? 程氏脑子飞速运转着回想,方才她好像没有提起吧? 那她真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还算她有点小辈的样儿,不枉自己为她时而说上几句。 “侄媳有心了,二婶婶我就是长了一张不讨人喜欢的嘴,况且……” 况且,她难得能抓到大房的错处。 说上几句,让大房吃瘪又不能反驳的话,她自己心里也是好受些的。 沈清澜见程氏闭了嘴,侧身对身边的碧桃说道:“一会你留下来,与二婶婶的婢女一起去厨房。” “是” “二婶婶便收了,侄媳的一番心意!”沈清澜对着程氏离去的背影,盈盈施了一礼。 回幽梦阁的路上,春桃低声问道:“小姐,这个时辰过去,燕窝怕是已经被……” 已经被婉香榭的小翠抢了去是吗? 这不正好吗? 孙妙筠昨晚刚抢了她的金丝燕窝,今早断然不会接着再食一份。 金丝燕窝虽然有一定的营养价值,但并非吃得越多越好。 想必府医也叮嘱过她,孕期注重的是营养均衡,饮食应当多样化。 否则,孙妙筠也不会,宁愿将一些营养丰富的菜品,抢来后自己不食,反而赏给她身边的两名贴身丫鬟分食。 沈清澜知道这些,还是得益于,当初在沈府时常陪着大嫂知道的。 没想到有一日,她竟用得上这些助自己脱困。 沈清澜轻轻地嗤了一声,“我相信二婶婶能将此事闹大,咱们等着便是。” 她也想快些结束了。 眼见母亲为自己准备的上等金丝燕窝,一盏一盏地入了孙氏的腹中,说她不心疼是假的。 那些都是母亲待自己的心意,她却拿去喂了狼心狗肺之人。 白花花的都是银子呀! 还有就是,张记铺子的糕点再好,也耐不住她一连吃了两天。 她这副肠胃,从前也是娇贵着养出来的。 再下去,她是真的撑不住了。 程氏正饿着肚子,在她的婉悦阁内美滋滋地等着,沈清澜特意为她准备的早膳。 她的贴身婢女和碧桃赶到厨房时,见灵儿正在质问厨娘: “李妈妈,您怎能又将我们小姐的金丝燕窝给了小翠?!” 第37章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碧桃阴沉着脸色上前,却对灵儿斥责道:“想必又是你自个儿躲懒,来得晚了吧!小姐一再吩咐,这个时辰我就会来取了,给二夫人那边送去!” 说话间,碧桃给灵儿使了个眼色。 灵儿反应过来,心生委屈哭着鼻子道: “婉香榭的小翠说,她家主子如今怀有身孕,得先紧着她那边,我们一顿不吃不打紧。” 程氏的婢女听完怒道:“你们跟我来。” 碧桃对灵儿一招手,二人紧跟着出去,在婉香榭的耳房,程氏婢女破门而入。 果真撞见,小翠与另一个婢女正分食一盅金丝燕窝。 昨天傍晚,她拎着食盒从厨房出来,恰巧听到她们小翠与那婢女的对话。 “沈小姐是世子的正妻又如何?世子不还是日日留宿在我们小姐的房中。” “可不是,”小翠趾高气扬地道:“不过她的金丝燕窝当真是好东西,赶明日儿,我们早点去抢了来……” 程氏的婢女指着小翠等人,厉声呵斥道: “好大的胆子,主子们的燕窝孙姨娘吃是为了她腹中的小公子需要, 你们……你们两个贱婢,竟然胆大到偷食主子们的金丝燕窝!” 小翠二人正吃了一半。 怎么也没想到,会有别房里的人闯入,还将她们逮个正着。 她慌张之余,连忙起身想要解释,不料将矮桌上的金丝燕窝,连带炖盅一并打翻在地。 小翠双腿一软扑通跪地,身边的婢女也跟着跪下。 府中下人私底下手脚不干净,是会被板子伺候,严重点的怕是要被发卖出去。 她们虽不是自己偷偷拿的,可这么名贵的金丝燕窝,竟是抢了世子正妻的早膳。 这……这这这,她们哪能撇得干净! 孙氏管教自己的下人不严,致使婢女尊卑不分。 贺夫人早膳刚用了一半,便被贺老夫人的贴身婢女给唤了过去。 “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偷食主子的膳食?!” 贺夫人进屋便听得婆母喝道,盯眼看去地上跪着的人,正是婉香榭的小翠,吓得不敢多言。 贺夫人不说话,目光转向床榻。 二房的程氏手拿绣帕轻轻拭了拭鼻尖,笑道: “大嫂,弟妇早上才与您说什么来着!看吧,您待孙氏倒是亲厚,可孙氏又是如何回报您的? 身边的下人都被主子纵容地,偷食主子的金丝燕窝来! 今日还只是些吃食,只怕明日就敢叫我们瑞阳侯府反了天。” 贺夫人一路而来,贺老夫人的婢女并未与她多说什么。 她闭了闭眼,沉声道:“母亲,儿媳自认为掌家这么些年,从无差错,这……这孙氏许是在孕中,胃口大了些,才……” 才什么? 贺夫人有心为她辩解一二,可话到嘴边,她实在找不到借口。 “你主子她人呢?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待在婉香榭等着人去请她不成?” 小翠跪地上瑟瑟发抖地说道:“主母息怒,孙姨娘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许是有孕在身,行动多有不便走得慢些。” 自古长幼有序,尊卑有别! 婢女什么模样都是主子教出来的。 一向看重规矩礼仪的贺老夫人,从前就是有心偏袒有孕在身的孙氏,这会也对她没了好颜色。 高坐于软榻上,孙妙筠与沈清澜一同进入慈安阁时,也没让下人给孙氏抬座椅。 更别说像先前那样,怕这十月的天凉,让人给她找来软垫垫上。 沈清澜装懵懂装得炉火纯青,心中带着丝丝的激动,她就知道以二婶婶的实力,能将此事闹得不能善了。 沈清澜走上前,立与贺老夫人正前方,隔了段距离,双手交叠于身前,福了福身道: “不知祖母唤孙媳前来,所为何事?” 贺老夫人因为她之前闹和离一事,心中很是不快,可今日之事,关乎到她,也不得不把当事人叫上前来,问上一问。 “澜澜,听说您近日的膳食都被婉香榭那边抢了去,此事你可知晓?” “孙媳自然是知晓的,”沈清澜顿了顿接着道:“孙姨娘如今有孕在身,孙媳想着理应让着点,便没向人提起此事。” 三房徐氏没忍住,“噗呲”笑出来。 二房程氏从没见过这么好脾气,说得难听点那就是好欺负! 懦弱! 也不知怎的,她看沈清澜倒是合自己眼缘。 可真因为有了好感,对她的态度便也是恨铁不成钢。 心里念叨她最多的也无非是:沈清澜,你好歹也是沈将军之女!怎的就没学到半点武将的风骨? 程氏幽幽叹了口气:“这下人不懂侯府的规矩,难道孙氏从小生长在孙大人府上,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不过也对,上回你祖母的八十大寿寿宴,你祖母差点没被你生母给吓得,当场下不来台, 可见啊,这庶出就是不懂规矩!” 孙妙筠被吓了一跳,上前对着小翠扬手扇去,道:“好你个贱婢,往日让你去厨房寻些吃的,你就是这样做的?” 小翠被孙妙筠高高在上的一记耳光,扇倒在地,豆大的泪珠滚落,淹没在慈安阁地上的软垫上。 “小姐教训的是,是奴婢不懂事,奴婢再也不敢了。” 小翠将罪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不曾言语半句,这是自家小姐有意指使。 她觉得等过了这关,小姐会待自己更好以作补偿。 谁知孙妙筠道:“祖母是筠儿管教无方,只是这两个贱婢,自小跟着我长大,还请祖母留她们一条狗命!” 听这话,程氏倒是高看了孙妙筠一眼。 觉得这孙氏能勾搭世子,快沈清澜这个正妻先怀了子嗣,也有几分能耐。 但与她不合眼缘,让人厌恶得紧。 小翠边上跪着的婢女,听了主子的话早已吓晕过去。 倒是小翠想起今早二人一起分食金丝燕窝时,那婢女与她说的话。 今日无故被二房的人给抓了现行,无非是幽梦阁的碧桃故意将人引了去。 不然二房的人又怎知,她们抢了幽梦阁的膳食。 对,一定是这样没错。 小翠将心里所有的怨念,都记在了沈清澜身上,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小翠吓得惨白的面容上,再一次浮起一 丝希望。 “老夫人,奴婢知错了,您要打要罚,奴婢任凭处置!” 小翠再次磕头,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声说道:“奴婢……奴婢......,奴婢揭发少夫人与人私通,并且有了身孕!” 第38章 空穴来风 “小翠,你可知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孙妙筠话里透着不可置信,将原本就不怎么和谐的,慈安阁气氛瞬间打破。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往沈清澜平坦的腹部望去。 贺老夫人老眼昏花,又距离沈清澜最远,一双老花眼就差眯成了一条缝。 二房程氏和三房徐氏不禁站起身,来到沈清澜跟前。 贺夫人在婆母跟前,想上前一问究竟,被贺老夫人投来的疑惑目光问住。 孙妙筠还在消化,小翠没头没脑甩出的话。 她身边的婢女小翠直起身来,指着地上吓得昏死过去的婢女,说道: “就是她亲眼所见,少夫人今早从老夫人您的屋内出去后, 一阵恶心干呕, 少夫人当时的模样,竟和孙姨娘一模一样。” 众人这才瞧清楚沈清澜的脸,面色苍白如纸,原本娇艳欲滴的唇也失血色,显得有些干涩。 她往日里那璀璨如星的桃花眼,此刻变得黯淡无光,眼神中透着疲惫。 二房程氏联想到,今晨发现她时,沈清澜的确是坐在院中休息来着。 再结合婢女小翠的肆意妄为,而沈清澜的一再忍让,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二房质疑自己看错人的同时,又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腹诽道:这人都骑到你头上了,你倒是吱一声,为自己辩解一二呀! 难道是她识人不清?! 二房程氏略略皱眉,转身回了自己座位,不再作声。 孙妙筠是在贺锦程,大婚前夕住进的侯府。 打那以后,她便像守着自己眼珠子般,掌握这世子的动向。 她在脑海里细细地回想着,世子与沈清澜在一起的细枝末节。 孙妙筠得出一个结论:沈清澜腹中的胎儿不可能是世子的。 “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姐姐乃是沈将军府嫡女,” 孙妙筠侧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婢女,从她脸上竟看不出一丝丝,对沈清澜与人私通的质疑,反而像是格外关切,问道: “小翠是不是我平时太过纵容你了,单凭小莲的一句话,你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地诋毁少夫人?!” 小翠道:“孙姨娘,世子大婚后并没有与少夫人同房,即如此,她何来的身孕? 日日让厨房炖滋补的金丝燕窝,不就是为了……” “你血口喷人!” 她们小姐明明月事刚过没几天,何来的身孕? 就算她再不懂事,这点她还是知道的! 灵儿忍了她们数日,结果还被她们反咬一口,一气之下竟也嘴快道: “我们小姐日日都在侯府里,她哪儿来的机会……” 灵儿及时闭嘴。 她不说还好,眼下正说得义正言辞,却突然闭了嘴,这是几个意思? 慈安阁内的众人更疑惑不解了。 是以,众人对小翠的揭露,又信上几分。 各房看向沈清澜的神色各异。 自己的婢女话里有话,说沈清澜没点问题,说出来谁信呐? 一来说明,贺锦程早早的便与孙氏搅和在一起了。 二来说明,小翠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沈清澜前阵子突然急着和离,怕是担心自己的肚子大了,藏不住! 不然,凭她一个落败的沈家女,愿意舍了瑞阳侯府这样的家世?! 贺夫人突然喝道:“差人去宫里喊世子回来!” 沈清澜终于盼来众人对她的审判,一向话多的二房,今日突然地不再多话,这让她有些意外。 自今晨起到现在,她都未曾进食,此刻她的胃里难受至极。 那股不适感如汹涌潮水再次向她翻涌而来,搅得她心神不宁。 沈清澜抬手捂住自己的口,“呕呕”一阵干呕。 还别说,这模样和那日孙氏一般无二。 贺老夫人到底是陪贺老太爷,走南闯北的人,屋内的人就数她最沉得住气。 沈清澜进府也有些时日,相较于孙氏一个黄花闺女,她都能爬上她孙子的床,让自己有了身孕。 在这瑞阳侯府争得一席之地。 沈清澜可是侯府明媒正娶的正妻,年轻人的事,她向来不怎么打听。 否则,就凭孙氏安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沈清澜这处事不惊的神情,她倒宁愿相信,沈清澜腹中怀的,正是自己孙子的骨肉。 孙妙筠亲眼所见沈清澜方才姿态,狐疑的目光落在她腹部。 沈清澜是正妻进门,在侯府的地位,本就是她一个妾室高不可攀。 这几日世子的确在自己屋内留宿不假,可难保之前没被她钻了空子! 打从小翠将沈清澜与人私通的丑事抖出,祖母不曾就此事,对沈清澜发难。 以祖母之前,对待她腹中小公子的劲头,她应当更希望,沈清澜怀的才是她的曾长孙吧。 毕竟,沈清澜是三媒六聘、八抬花轿、敲锣打鼓从正门进来的。 她有什么? 在别人府上做客,结果半夜溜进世子的房中,还被众人当面揭穿。 一朝成了妾室,又怎能洗去这个污名。 孙妙筠心中的嫉妒席卷而来。 她恨不得此刻,沈清澜腹中真的怀有与人私通的孽种! 她巴不得,沈清澜落得个比自己更臭的名声。 甚至,因犯了七出之条被休妻,被当众关进猪笼沉塘,她心里才高兴。 沈清澜侧身对着小翠,她面上神情不明,对着不敢抬头的小翠问道: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编排我?” 地上的人始终将头埋得很低,让人瞧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将自己所听所闻说出来而已。” 三房徐氏笑道:“侄媳与她一个下人计较有何用? 要我说,闹出这些事来,世子脱不了干系! 哪儿有新婚燕尔的,就让别的女子有了身孕的? 还是来府中做客的表姑娘。” 与此同时,侯府的侍卫拿着,皇后娘娘给的进宫腰牌,顺利地找到了正轮班下职的贺锦程。 侯府少夫人有孕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侯府侍卫与自家世子说起,并未收敛或是附耳上前才说。 身旁换岗的几个侍卫都听到了。 还笑着恭喜贺锦程来着。 羡临渊从乾安宫散朝出来,远远地瞧见,几个身穿飞鱼服的同僚,对着贺锦程拱手作揖。 羡临渊向李凌风投去一个眼神。 他心领神会,向着那边疾步而去,很快折返回来时,正眼不敢与羡临渊对视。 “何事?” 李凌风支支吾吾半天,牙缝里挤出一句:“听说是少夫人有了身孕,贺府催他回……” 第39章 验明正身 贺锦程回到瑞阳侯府,身上的飞鱼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径直去了慈安阁。 身后的门帘再次被人掀开,众人望去,一道清润的声线传来。 “不知祖母急着传孙儿回来,所为何事?” 贺锦程打从进屋,哪怕是与沈清澜擦肩而过,眼角的余光也始终追随着沈清澜。 不似责备的注视,更像是透着对她的关心,让孙妙筠的心里打翻了醋坛子。 狐狸精,惯于用这种无辜的姿态博同情。 孙妙筠终究没能忍住,刚向前迈出一步,却被贺锦程投来的目光给逼退了回去。 贺老夫人将她孙子的举动尽收眼底,原本懒懒倚在软榻上的身子,瞬间支棱起坐直了身板。 她这孙子至今还在袒护着澜澜,莫非…… 贺夫人看了儿子一眼,很想说:你这个夫君是怎么当的?夫人都红杏出墙,腹中都怀了别人的孽种了,你还一无所知。 可话到嘴边,自己儿子有没有与这沈氏同房,还未所知,万一....... 她没好脸色地扫过孙妙筠。 亲侄女尚且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能爬上儿子的床,怀了身孕一事还历历在目。 沈氏好歹是自己儿子明媒正娶。 她眼珠子一转,改口道:“儿子,沈氏这腹中怀的到底是不是你的种?” 贺老夫人也屏气凝神,静待他接下来的话。 贺锦程面色如常,不露丝毫情绪,然而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他侧过头,对着沈清澜问道: “你有了身孕?” 话音虽小,却也能让屋内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沈清澜抬起头,直视着贺锦程的眼睛,冷冷道:“你是我夫君,我有没有身孕难道夫君不知吗?” 贺锦程被她抛出的话揶揄,黑着脸瞪了孙氏一眼,面目狰狞道: “今日之事可是你挑起?” 孙妙筠骤然间红了眼,泪眼盈盈,十分惹人怜爱的模样。 她抽噎着轻声道:“表哥,你可真冤枉妾身了,我也是祖母传唤过来后才知此事。” 贺老夫人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人,缓缓道: “好了!为了这么点事就哭,这还怀着身孕,还像个姑娘家子气,成何体统!” 贺锦程相信沈清澜的为人,随即躬身道:“祖母,母亲,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贺老夫人哆嗦着唇,面上的失落肉眼可见,转而,她的面目狰狞起来,质问道: “沈氏,你腹中怀的究竟是谁的孽种?!” 说者无意,可贺锦程听得心里很是不悦,“今日之事究竟是谁,在此妖言惑众?!” 贺夫人说得咬牙切齿,指着沈清澜道: “事到如今,你还袒护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你!你你你,还不如实招来,你以为你在这里不作声就能蒙混过关?” 慈安阁内的众人噤声不语。 贺锦程沉声问道:“母亲,你可有证据?” “证据?”贺夫人看向地上跪着的人,指着她道:“是她亲眼所见,方才沈氏干呕不止,大家都有目共睹,还要什么证据?!” 贺锦程内心有些动摇。 二房面上不显,时刻关注着沈清澜。 三房一副事不关己等着看好戏的神情,至于孙妙筠,却是时刻祈祷着此事是真。 整个慈安阁内的女眷们,竟对一个婢女的话,深信不疑。 沈清澜的身边,除了自己的婢女,似乎没人愿意相信她是清白的。 “我竟不知瑞阳侯府一个婢女的话,竟也这般有可信度!” 沈清澜道:“贺锦程,你我夫妻一场,原本想着与你好聚好散! 可你们偏要说,瑞阳侯府没有和离妇! 如今却又因为一个婢女的话,当众审问我!质疑我! 我真不知,这样的侯府有什么可留的? 既然,大家都觉得我与人私通,还怀了孽种,何不找了婆子来验明正身? 再不济,这侯府里的府医,也是皇后亲自送来的人,找来为我诊脉便是!!!” 沈清澜脸上的神色越发的苍白,一连多日不曾好好进食,身子站了许久,已经摇摇欲坠了。 她身子一个踉跄。 贺锦程想伸手去扶她,被她身后的春桃、碧桃,眼疾手快地将她一把扶住。 “请府医!”贺锦程收回悬在空中的手,又道:“给少夫人抬座!” 婉香榭的小翠近日越发的嚣张,倒不如说是让沈清澜给惯的。 贺锦程曾经对她付出过真心,可能是有,但他的前程,应该比她更为重要些。 如今她也只能利用他心中为数不多的真心,来激发他对自己的恻隐之心。 只有她表现得越脆弱,他才能越愧疚。 小翠始终低垂着头,在她听到沈清澜的话时,她有那么一刻,对她的怀疑也变得有些不自信了。 须臾,府医被贺夫人的婢女给请了过来。 沈清澜缓缓道:“有劳秦大夫,为我诊脉。” “是” 慈安阁在秦大夫开始诊脉的那一刻,众人噤声。 很快,秦大夫收了脉枕放入医匣子,拱手回道: “回老夫人,少夫人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只是近日饮食不规律,失了营养,又加心中郁结,才引起肠胃不适。” 府医走后。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小翠和孙妙筠身上游走。 小翠跪爬向贺老夫人跟前,对着老夫人“砰砰砰”一阵磕了好些个响头,哭求道: “老夫人恕罪,老夫人饶命,我真不是故意诬陷少夫人的,我是真听……” “仅凭别人的一句话,就如此攀咬少夫人,改日别人给了你一点好处,是不是也要反咬侯府一口啊?!” 贺锦程带着官腔,接着道: “母亲,我知你不喜我娶了澜澜,可我们侯府也不是那种缺衣少食的人家, 堂堂侯府少夫人,因为营养不足病倒,这话传出去,你让我如何在外立足?” 贺锦程话音刚落,引得三房掩笑道:“可不是吗,大嫂!” “你......,你们……”贺夫人被自己儿子指责小气,害她被人取笑。 这事要是她自己做的也就罢了,可问题不是她所为。 “好,你个贱婢,主子的膳食都敢偷食了去,说!是谁指使你的?!” 第40章 搬回沈府 贺夫人的话说得无意,可又像是在指桑骂槐。 小翠是婉香榭的婢女,她还能受谁人指使? 这不是将今日这场闹剧的不快,板上钉钉地砸向自己吗? 孙妙筠正要开口为自己辩解,被二房抢了先。 程氏顿时乐了,嘲讽地开口:“瞧这事给闹得,大清早的,惹得众人饿着肚子,在这里陪她。 世子,二婶说句不中听的,你这妾室纵容自己的婢女抢了侄媳的膳食,也不止一回两回的了, 光是我那婢女都在厨子那撞见多少回了。 也就她还想着人家是个孕妇,不与她争!” 灵儿愤愤施了一礼,道: “世子有所不知,自从孙姨娘查出怀了身孕,她便仗着自己腹中的小公子,日日抢了我们小姐的膳食, 小姐,怕与孙姨娘起争执,对她腹中的小公子不利, 可谁知,小翠她们愈发的猖狂, 就连给小姐补身子的,金丝燕窝都抢了好多次。 小姐日日只能食,从张记买回来的糕点。” 灵儿终于将自己心里,多日的憋屈娓娓道来。 这里的意思是,世子你看我家小姐多重视您的子嗣,还有我家小姐成这样,都是她们害的,您得给我家小姐做主。 孙妙筠连忙跪下。 她的眼圈通红,委屈说道:“表哥明查,我实在是担心腹中的胎儿饿着,所以吃得比以往多了些!” 言毕,还因为委屈,拿着手中的帕子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慈安阁内说得上话的几位女眷,谁人没生养过似的。 这话从孙妙筠口中说出,估计除了能骗骗世子,就连她自己都不信。 不然,她又为何好端端的,将上好的金丝燕窝赏给一个下人,自己却不食。 不就是仗着自己的肚子为所欲为嘛! 三房的徐氏打趣道:“孙氏,既然知道肚子会饿, 这么些时日,怎么不吩咐厨房多为你备些? 还是你觉得,祖母这几日,往你院里送的滋补东西少了? 才不过月余的身子,这小公子再能吃,也不是这个吃法呀!” 贺老夫人面沉如水,一拍扶手,瞪眼道:“将这挑事的贱婢拖出去打三十大板,发卖了去!” 贺老夫人为这瑞阳侯府生了三儿一女。孙妙筠的所作所为,漏洞百出。 今日之事,倒是点醒了自己。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更有宠妾灭妻! 侯府少夫人被一个妾室骑到头上,世人只会诟病,侯府家风不正,有违伦理纲常。 日前见她有了身孕,便待她亲厚了几分,可孙氏竟纵得婢女骑在了主子头上。 贺老夫人看待孙妙筠的目光,染上几分恼怒! 因她腹中怀有侯府的骨肉,对她产生的一点厚待之情,骤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贺老夫人道:“送孙姨娘回婉香榭好生照看,再挑两个婢女过去, 待孙姨娘腹中的小公子出生,便寄养在少夫人名下。” 贺夫人眉开眼笑,这正合她意。 两名婢女正要上前,将孙姨娘扶起,却见孙妙筠急切地道: “祖母不可,这是我与表哥的孩子,自然是养在生母身边,更有益小公子成长!” 沈清澜已经在闹着和离,只要她和离成了,她母凭子贵,少夫人之位还不是唾手可得? 这是她逆风翻盘的唯一筹码,她怎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慈安阁众人谁也没料到,孙氏竟还妄想将孩儿养在自己名下。 当真是没把侯府的规矩放在眼里。 二房程氏轻嗤出声,就连她自己夫君都是养在老夫人名下。 她一个被母族弃了的人,当初险些害了世子葬身火海。 要不是碰到一向好欺负的少夫人,怕是早就乱棍打死,丢去乱葬岗化成了白骨。 如今还有脸妄想…… “还愣着做甚?”贺锦程沉着脸,“带下去!” “表哥,你不能这么对我!表哥……我腹中怀的是你的孩……” 孙妙筠的声音渐行渐远,屋内恢复了平静。 灵儿脸上闪过一抹大仇终得报的喜色。 还没高兴多久,便听得贺夫人对自家小姐的指责声传来。 “澜澜,你即知自己没有身孕,为何不早些言明,非要闹得这么一出?” 程氏一副热闹看够,懒懒地道:“大嫂,你还真是偏心自己亲侄女呀,不是她婢女的一句话,您就深信不疑的吗? 还命人去宫里,将世子给请了回来!” 徐氏接话:“谁说不是,害我这大清早的,水都没喝上一口,就巴巴地赶了来。 还以为多大点事!” 沈清澜拖着虚弱的身子,起身向慈安阁的诸位长辈福了福身,“对不住各位婶婶,都是侄媳的错!” 贺夫人见挑起事端的人,如今倒一副无辜至极,还处处得当惹人怜的姿态,内心气结。 还说不得! 她就越发对她恨得牙痒痒。 贺锦程原想着找到机会,与沈清澜坐下来好好谈谈。 可事情偏偏一件接着一件,硬是将自己与沈清澜的关系,给闹得越发的危险。 回幽梦阁的回廊下。 春桃微微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小姐,世子一直跟在身后,似有话要同你讲。” 沈清澜脚步微停,朝她身边的几个婢女点头,春桃招呼其余几人同她一起退下。 回廊下,只剩夫妻二人。 贺锦程见她也似有话要同自己讲,快步迎上前来,“澜澜,今日之事,是我对不起你!你生气是应该的, 婉香榭那边我会……” “婉香榭那边如何,与我无关,既然你不愿和离,可我也有自己的底线。 孙氏今日能当着众人的面,诋毁我与人私通,且怀了别人的孽种, 明日指不定又想出什么法子,来对我栽赃陷害! 左右,她有着身孕祖母不会罚她,但我何故陪着她玩这些无聊的戏码, 明日我便搬回沈府住。 在她生产前,侯府的人不用去接我回来, 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我要去学骑马,忙得很,世子没事也不用出现在我眼前!” 贺锦程:“澜澜......” 这时一名婢女走了过来,说道:“世子,孙姨娘一直喊肚子不舒服,让您过去一趟!” 说话间,目光一直看着他对面的沈清澜。 沈清澜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不想再有片刻的停留,转身与贺锦程擦肩而过地远去。 第41章 他又不是药包治百病 幽梦阁内。 灵儿还被蒙在鼓里,见大家正在着手收整,自家小姐的日常用物,一脸困惑问道: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为何你们……我……” 灵儿想到近些时日,大家好像都有事情避开她才商量,今日她又差点当着众人的面说错话。 心中不由生起一种不好的念头。 沈清澜恰巧这时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 灵儿急红了眼,连忙上前抱大腿哭诉道: “小姐,您这是不要灵儿了吗? 小姐是不是怪灵儿没用,连您的膳食都守不住,被婉香榭那边的小翠给抢了去,让小姐病倒了? 小姐不要赶灵儿走好不好?!灵儿知错了!嘤嘤嘤……” “放手,” 沈清澜原本就感到身子虚浮无力,被灵儿这么抱着大腿一摇晃,眩晕感更盛了。 “傻灵儿,你快放手,我何时说过不要你,要赶你走了?!要走也是我们主仆一起。” “嘻嘻嘻……” 灵儿望着发笑的几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整蛊了,她们是商量好的。 故意要让她产生误会,成心要看自己笑话。 灵儿进来前,碧桃悄摸和巧儿还有王妈妈打过招呼。 至于,春桃那不苟言笑的神情,向来严肃,叫人看不出端倪。 比如她现在正寻思着,要不要将小姐明日搬回沈府的事,入宫告知一下宫里的太子殿下。 王妈妈绕过地上摆着的,两口摊开的箱子,问:“小姐,东西都收好了,您看看还有没有要带的?” 沈清澜望着地上的行李,缓缓道: “带几身换洗的衣裙便够了,学骑马也用不上佩戴这些个钗环首饰的。 回头咱们去芸秀坊再置办几身骑装。” “是”王妈妈一脸担忧应着。 走?去哪? 小姐还说要置办骑装。 她怎么越发听不懂小姐与王妈妈她们的话了? 她这是错过了什么? 灵儿抓耳挠腮,“小姐,我们这收拾行李是要去哪儿?” 巧儿:“我们明日便回沈府去了!” 王妈妈:“可是小姐,我们抬着几口箱子回沈府,太过惹人眼,到时候府会不会横加阻拦?不让咱们出府?” 沈清澜想也没想回道:“不会,今日这事一闹,她们觉得自己理亏在先,此事更因世子之过,没人会拦一个受气的媳妇回娘家寻安慰!况且……” 况且,沈府已经不是当年父兄在世时的光景,就算她在婆家受气回去哭诉了又如何? 左右沈府如今只剩孤儿寡母,没人为她上门讨说法撑腰! 她们侯府有什么好担心顾及的? —— 婉香榭内,现在的一应用度都比从前好上很多。 贺老夫人为了让她安心养胎,往这屋里送了好些寓意吉祥的摆件,字画。 就连床上用的被褥,都是采用压箱底的新棉花做的褥子。 蚕丝被罩亲肤又柔软。 去给贺锦程传话的婢女去而复返。 孙妙筠侧着半个身子,手肘支撑在床榻上的绣花软枕,见婢女前来,望了望门外,道: “世子没有同你一起前来吗?” 婢女福了福身回复:“世子……世子现在还有事务要处理……” 婢女说得委婉。 少夫人与世子的交谈被她打断,少夫人当下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向待下人宽厚的世子,破天荒地怒瞪了自己一眼,仿佛是在怪自己的传话,才让少夫人生气走人的。 世子撂下一句:身子不适就找府医秦大夫,他又不是药包治百病! 世子其实还说了,以后让孙姨娘没事不要再去找好,让她安心养胎。 “事务,事务事务,他刚下职回来,侯府里有什么事务非他不可?!......” “表哥这分明就是在生我的气,都怪沈清澜这个狐媚子!狐狸精!!!你怎么不去死?!!” “啪”的一声。 摆放在她床边案几上刚端上来,没有来得及吃上一口的膳食,全都被她大手一挥扫落在地。 骨瓷碗碟落地,被摔得四分五裂,四散开来。 婢女是老夫人原先屋里的,刚来这边,不像自小跟在她身边的小翠,见主子生气会立马说些宽慰主子的话。 只低垂着头,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残局。 这被人监视的生活,更让孙妙筠气结。 可一想到腹中的小公子,是她今后唯一逆风翻盘的筹码,便也不好再发作,以免气大伤身。 她将手轻轻抚摸在平坦的小腹上,低头柔声道:“儿子,你要快快长大,等你出来了……” —— 沈清澜用过晚膳,屋内的婢女们伺候她睡下,便都退出了里屋。 她特意吩咐婢女们,为她留了一盏靠床头的油灯。 她总算如愿能出得侯府,可回到沈府免不了会被母亲抓住审问一顿。 自打父兄出世,年仅四十八的母亲,头上生了许多白发,身子也大病过不如从前。 若不是还有沈哥儿在,怕是早已随了父兄而去。 她得事先想好说辞,才能不让母亲再为她的事担忧伤神。 还有,她要去哪儿寻得一处,不被人用异样眼光瞧她的去处学马术。 虽说轩崇王朝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京都更不会约束女子不得骑马,女子出行不坐马车,骑马出行的也有。 可她现在的身份,到底是瑞阳侯府的世子少夫人。 出嫁从夫。 若世子不在,少夫人却日日出现在众人面前学骑马术,多少是会被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在背后议论一通的。 沈清澜趴在铺着锦被的,宽大软床上翻了个身,喃喃自语道:“啊!好烦,谁能救救我?救救我救救……” 窗户外面传来,有人窸窸窣窣撬动插销的动静。 这声音,断然不会是自己的婢女所为! 沈清澜立即警觉地睁大了双眼,从床上惊坐起,单手拢着自己身上薄如蝉翼的雪白色寝衣。 悄摸起身下床,赤脚快跑到对面的墙根暗处隐藏起来,靠窗的花架旁边,正巧放着一把用来修剪花枝的剪刀。 沈清澜轻轻拿起,将锋利的剪刀死死紧握在手中,做好随时给闯入的歹人致命一击的准备。 第42章 花孔雀 门窗被人从外拉开,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飞身而入。 沈清澜那双从未沾染过,杀生之事的双手,此刻却死死握着一把剪刀,颤抖得厉害。 趁着歹人还背对着自己。 她双眼一闭,心一横,径直拿着手里的剪刀对准他的后背狠狠刺去。 来人耳力惊人。 就在沈清澜闭眼刺向他的瞬间。 他身手敏捷如獒犬,迅速一把握住了剪刀。 与此同时,另一只大手将向他冲来的沈清澜稳稳护进自己怀里。 握住剪刀的那只手,被划出一道细长的口子,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流下,一滴滴落在脚下的地面。 沈清澜奋力挣扎着想要将他推开,然而她那薄如蝉翼的身体,却被牢牢禁锢,动弹不得。 “来……” 一句来人,还没来得及冲出喉咙。 一只强有力的大手便从身后如幽灵般袭来,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那掌心带着粗糙的质感,散发着陌生而令人胆寒的气息。 沈清澜的心脏猛地揪紧,惊恐瞬间弥漫全身。 她拼命挣扎,试图挣脱那只束缚着她的手,她的双脚胡乱踢蹬一通,势单力薄的她显然徒劳无功。 突然间,身后的人向她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耳后边沿,邪魅地道: “夫人,你这是打算谋杀亲夫吗?” 这熟悉的声音传来,沈清澜知道了来人是谁,挣扎着身子想要摆脱他的束缚。 羡临渊道:“我这就松开夫人,但你要保证不要再胡乱呼喊,可好?嗯?” 沈清澜点头示意,羡临渊果真将布着老茧的大手移开。 沈清澜急忙转身质问,羡临渊将从沈清澜手中夺过来的剪刀,放置一旁的桌上。 血淋淋的右手抬起,放在眼前打量。 须臾,他扯了扯嘴角看向呆愣的沈清澜,笑道: “不错,警惕性倒是蛮高!” “你……你你你,你自找的,可怪不得我!大半夜翻窗闯入女子闺房,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从前还觉得你乖顺。真是眼……” 眼瞎! 还真是! 她看待男人的目光一向不准,上一世她被渣夫欺骗。 至死,才通过孙妙筠得知,渣夫对自己的深情都是装给世上人看的。 才吃过血淋淋的教训。 谁能想到,自己身边这个,她从人贩子手中买回的小侍卫。 有朝一日,竟然也欺负到自己头上。 还口口声声称自己夫人。 她承认是自己被渣夫气得一时昏头,可她也给了他的卖身契,还给了他安身立命的钱财。 这人怎的还懒上自己了呢? 像个幽灵一般,驱赶不散! 沈清澜对着穿着一身玄衣广袖长袍,绣有金色暗纹,像花孔雀一样的笑容邪魅男子威胁说道: “我的两个婢女会武,你是知道的!” 他被她赶走,不当自己侍卫也没多少时日的光景。 他这是抢家劫舍了? 还是真的在京都有钱人家里谋得了什么好的差事? 可再好的差事,也不会让一个下人穿着上等世家子弟的锦衣吧?! 要不是自己知道他的身份,怕是要误会他就是世家里走出的公子。 近两次的出现,穿着明显是经过精心打理的。 身上的熏香,竟然也换了上好的沉水香。 相较上次的确实是淡了。 等等! 这个时辰? 他不会是来向她讨债的吧!!! 还真是贼心不死! 沈清澜垂眸看向自己单薄的寝衣,手速飞快地将身旁的剪刀握在手中,对准着羡临渊道: “你你你你,你可别乱来啊!只要我喊一声,侯府的侍卫便会蜂拥而来,你......你你,识相就赶紧走!” 羡临渊与她四目相对,一只手将衣袖往上拽了拽,以免沾染了鲜血。 他完全不将沈清澜手中的剪刀,视作危险之物。 他在乾安宫门外听得李凌风打探来的消息: 锦衣卫同僚恭喜,贺锦程夫人有了身孕。 这侯府的少夫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大婚当晚。 她虽然被贺锦程这渣夫,与孙妙筠在书房纠缠在一起气疯。 转身回到婚房。 她竟也鬼使神差地,随手认领了自己买来的小侍卫代替夫君与她洞房。 可千钧一发之际,她及时制止了自己荒唐的行为。 是以,大婚当晚,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他们二人并没有捅破。 既然如此,她何来的身孕? 她还是选择原谅了贺锦程,与他重修旧好了?! 这种尝试过得到,又被人遗弃的滋味,自小他就饱受够了。 若大婚当晚,她没有招惹自己,那他愿意成全她们青梅竹马的感情。 相比自己过去的黑暗人生。 她本就是娇贵的花朵,被人默默呵护便好! 要么从未被选择过,可选择了,又怎么能将他抛弃? 他最讨厌自己被人无情地一脚踢开。 谁知道他来时路上几欲发狂的心情! 好在春桃发现了他的到来,将她近日所谋算的事情都告诉了自己。 “夫人,当真这么无情?我的手因你而伤,是谁上次与我说,说我身上的龙涎香味道太浓,你不喜欢的?” 羡临渊侧头,借着这屋内唯一亮着的油灯看她。 昏黄的灯光洒在她脸上,宛若为她披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那一双生得极美的桃花眼。 此刻因为警惕,微微蹙眉。 可还是难掩,她眼眸中璀璨星辰闪烁,似一泓秋水,波光潋滟,让人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夫人话外的意思,难道不是让我换种熏香,再来寻你吗?” 羡临渊边打趣她,边向着她步步靠近。 “你你你你你,你无耻!我何时说过让你换了熏香再来!” 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得锋利的剪刀就要抵在羡临渊的心口处。 沈清澜被他的靠近吓得步步后退。 羡临渊将她手中的剪刀夺走放于一旁,言道: “夫人的手不适合拿此等凶险之物,莫要伤了自己……” 沈清澜步步后退间,她的脚后跟被床下方的脚踏绊到,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她身体歪斜,径直向身后尖锐的实木床一角倒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 在她惊恐的眼眸中,倒映出羡临渊比她更为惊慌的神色。 第43章 当心它咬你 沈清澜双目紧闭,一颗心高高悬起,已然作好了‘迎接’即将到来的痛楚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撞击并没有到来,她只觉身子突然腾空,紧接着来了个大反转。 随后,她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之中。 她那粉嫩的尖下巴,不偏不倚地嗑在了男人结实的心口上。 羡临渊吃痛,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此时的沈清澜还没意识到,自己宽松的交领寝衣微微敞开,内里的春光若隐若现。 当沈清澜睁眼的瞬间,二人暧昧的状况,让她的脸颊上像是抹了胭脂般绯红。 昏暗的灯光下,室内一片静谧,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羡临渊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夫人,你这般主动......莫不是,”羡临渊侧目不与她对视,面上不显,内心已然慌乱,补充道:“我好歹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 沈清澜皱了皱眉,他这是什么表情? 她有些狐疑地,下意识垂头看向自己,“啊!!!” 沈清澜笨拙得像只乌龟,胡乱扯来锦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仅向外露出自己的乌龟脑袋。 羡临渊起身清了清嗓子,说道:“刚才我救了你一次,这手还是被你所伤,你得为我处理伤口!” 沈清澜想也没想地拒绝道:“我寝房里并没有药,你自己回去解决!” “哦,”羡临渊眼眸一闪,笑道:“简单包扎也不是不可以。” “你……” 沈清澜见他不是个轻易罢休的人,只想快些将他打发了才好,“你,你你你转过身去,不许偷看!”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羞涩。 羡临渊闻言,乖乖照做。 沈清澜裹着锦被下床,而后从旁边的衣架上扯来披风,穿戴在自己身上。 往日那些东西都是由婢女们收着,她一时间找不到包裹的布条。 无奈,她随手将自己的手帕取来,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在羡临渊的对面坐下,简单粗暴地,将白净的帕子系在他的手掌间。 羡临渊将手收回,仔细地端详了会手背上的‘兔耳朵’。 他有被她系的兔耳朵可爱到。 但还是没忍住问道:“这是什么系法?还是第一次见!” 还怪可爱的! 沈清澜很不情愿地道:“自创的兔耳朵,当心它咬你!” 羡临渊知道她在说她自己,他扬了扬眉不以为意,说道:“时辰不早了,今日先放过你!” 沈清澜面上不显地,在心里暗自腹诽道:你走你的,慢走不送! 直到羡临渊从来时路一跃而出后,她才放松警惕。 翌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轻柔地洒落在瑞阳侯府。 为这座素来冰冷的府邸,披上了一层温暖的锦缎,瞬间增添了几分温馨的暖色。 园子里的木芙蓉花儿,在阳光的轻抚下悄然无声地绽放开来,花瓣之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 瑞阳侯府的庭院中,家仆婢女们早已开始了,一天忙碌的洒扫工作,她们的身影穿梭在侯府各个角落,为这座府邸带来了生机。 沈清澜在两个婢女的精心装扮下,面色红润如春日桃粉,丝毫看不出半点憔悴之态。 往日这个时候,正是侯府女眷们去慈安阁给贺老夫人请安时辰。 春桃在前院寻了四名家仆,领着他们正往幽梦阁方向赶。 不多时,四名家仆抬着两只塞得满满当当的箱子,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往侯府大门外走去。 路过前院之际,恰好被前去给贺老夫人请安的,三房的徐氏碰到。 徐氏心生疑惑。 一番询问之后,才知道这些竟然都是沈清澜的行李。 徐氏立刻就意识到了,面上笑容浮现,手中的帕子轻轻掩着笑意,自言自语嘲讽道: “这新媳妇进门不过月余,就闹着回娘家,只怕是闻所未闻!” 快到慈安阁的院子时,徐氏与贺夫人、孙妙筠等人迎面碰到。 徐氏打眼望去,贺夫人身后只跟了世子的妾室,掩笑问: “大嫂,怎的不见侄媳与你一同前来,倒是孙氏整日不离您左右?” 这话听得孙妙筠搅着手里的帕子,后牙槽都快被她咬碎。 听得贺夫人的心里也不是很痛快,腹诽:你何时见过,沈清澜与我一同前往慈安阁过? 二房的程氏,这时也出现在了她们身后,隔着数米远距离,道: “大嫂?弟妇?怎么都在外面站着说话?” 贺夫人只当徐氏是,因为自己身后成日里只见儿子的妾室陪着,故而被她说笑。 贺夫人回了徐氏一笑,并未接话。 她正欲转身走人,身后传来徐氏的话:“弟妇只是想问,侄媳今天该不会是,不来慈安阁请安了吧? 方才在前院中碰到,几名家仆抬着两口箱子,想来是侄媳似要搬回沈府……” “什么时候的事?” 徐氏见贺夫人一脸不知情的状况,轻嗤了一声,道: “哎呀,都怪我多嘴! 大嫂原也不知? 不过大嫂也不必上火,想必侄媳也只是先让家仆抬了行李,一会说不定便来向你道别了呢。” 贺夫人面色一变,转身往慈安阁相反的方向走去。 孙妙筠看了看慈安阁方向,见二房婶婶也跟着婆母而去,她也索性跟了上去。 主仆一行五六个人,沈清行走在最前方,一只脚都已经要走下侯府大门外的台阶了,被身后突然传来的一道厉声喊住。 “站住——” 沈清澜隐隐觉得这个声音分明就是冲着自己而喊。 于是,乖觉地停下脚步,并缓缓转过身来。 此时大门外的街道上的行人还寥寥无几。 贺夫人迈出侯府大门便瞧见,门外停放着的马车。 还真是叫徐氏给说中了。 可笑,她这个婆母竟然需要从别房的口中听到,自己儿媳收拾行李回娘家的事。 就在众人疑惑地,看向停在台阶下方的马车时。 贺锦程骑在枣红色汗血宝马上,从马车后方绕了出来。 沈清澜对着众位长辈福了福身,并不知贺锦程在她身后不远。 她也不急着解释,反正她也不是偷摸出府,昨日也告知了世子。 贺夫人瞪了沈清澜一眼,快步上前,抬手要去掌掴沈清澜。 远处传来贺锦程急促的制止声:“母亲,不可!!!” 第44章 为她讨说法 贺夫人此时方才看到,骑在枣红色马背上的儿子。 她的目光先是在儿子身上停留片刻,而后又瞧了一眼沈清澜,脸上满是很不情愿之色,随后甩手收回那高高扬起的手。 贺锦程身子敏捷一转,从高高的马背上一跃而下。 他将马儿的缰绳交到旁边的家仆手中,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沈清澜身边与她并排而站。 贺锦程微微颔首道:“澜澜昨日与儿子讲她思念岳母,想回沈府陪岳母一段时日。 儿子正要送她回沈府,等孙氏生产后儿子再去沈府将她接回。 事先没与母亲知会一声,是做儿子的思虑不周!” “你——” 贺夫人狐疑地打量着儿子,不管真假,话已从儿子口中说出,也不好落自己儿子的面儿。 沈清澜依旧面无波澜地站在原地,她并不承身边之人的情。 她只觉贺夫人身后,孙妙筠打量自己的目光里藏着对她的恶意,甚至有一种要将她当场手撕的冲动。 徐氏就等着看侯府上演的这一出,儿媳离家出走,被婆母现场抓回一番冷言斥责的戏码。 她期待感都到这了,却没想到是这一出。 徐氏未免觉得有点扫兴。 贺夫人虽然不计较沈清澜没与自己知会一声,便回沈府。 但她还是忍不住,斜眼念叨: “她一个出嫁女,不待在夫家整日里往娘家跑,算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 贺夫人话说一半,气结地噎住了嘴。 她怎么给忘了,昨日确是闹了些不愉快,可事情不都过去了。 也还了她清白不是? “她还有没有,将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 程氏今早刚吃了,沈清澜让灵儿送去的金丝燕窝,吃人家的嘴短。 她看了一眼沈清澜不紧不慢说道: “大嫂,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公允了,这世上有几个媳妇能咽得下,昨日侄媳所受的气?! 何况,还错不在她! 也就沈将军与他的三个儿子都仙逝了去。 不然,她的父兄们还不得上门为她讨个说法? 不对,说不定这段时日,侄媳所遭受的事压根就不会发生。 大嫂,你说是不是?” 话音刚落,不知是不是沈清澜的错觉,程氏的话像是刺激到了贺夫人。 就连她身边站着的贺锦程也借口,他一会还要去宫里当值,催促着大家去给贺老夫人请安,他们也要快些出发。 贺夫人反应迟钝地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说话,干脆地率领着几房的主仆往慈安阁方向而去。 沈清澜望着贺夫人乖觉离去的背影,觉得哪儿有些奇怪,可她也说不上来。 春桃顺着沈清澜的视线望去。 须臾,她提醒道:“小姐,这天色好像变了,怕不是要下雨,咱们出发吧!” 沈清澜回神,转身上了马车。 车厢内,她怎么也想不通,程氏的哪句话击中了他们母子二人。 为何? 沈清澜狐疑地掀起车帘的一角向外打量。 贺锦程骑在高头大马上与马车并行,快她的马车半步之遥。 马车两旁跟着的是她的几名婢女,在她们身后还有,一辆板车上放着她的两箱子行李。 沈清澜掀起车帘,目光落在马背上的人身上时,贺锦程恰好也在这时回头,二人的视线相撞。 沈清澜立即放下帘子,贺锦程只当是自己今日帮她解了围,她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改善。 心中有了认定了,便也心情有所好转,他两腿一夹马腹,马儿得了指示向前快走了几步。 一道闪电划破天幕,伴随着雷鸣。 沈清澜再次掀开帘子,她这一次是在看远处的天色。 这天也是个善变的脾性,得就近找个地方歇脚,等雨势过了再走。 沈清澜轻唤道:“春桃……” 贺锦程拉着马侧身,抢在沈清澜前面对车夫吩咐: “怕是马上要下雨了,先送少夫人去前面的茶楼歇歇脚。” 一行人刚在茶楼前停稳妥马车,雨便下了下来。 贺锦程执伞上前,被春桃抢先一步将伞遮在了沈清澜头顶上方。 速度之快,意图之明显,就连沈清澜都向她看来。 不过正合她意,便也由着春桃。 近日,就连她一个婢女都察觉到,世子有意无意间都透着,想要挽回小姐对他的看法,并试图得到小姐的谅解。 小姐和世子如今的关系,还是合法夫妻。 虽然小姐正步步谋划着与世子和离。 这些时日的相处,以她对小姐决定的事不会回头的习性。 但终究还没拿到世子的和离书,她不能大意。 自家太子殿下对小姐的心理,她心知肚明。 估计这也是当初,李统领送她姐妹二人入侯府,当小姐婢女的原因之一。 这场秋雨来得突然。 逸闻茶馆的小二很是会做生意,站在门口,对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高声吆喝道: “客官,快进来避避雨啊,不点茶水绝不收钱!” 沈清澜一行人就这样被,小二热情地领进了茶楼。 一楼显然已经座无虚席,贺锦程赶忙找小二要了二楼的雅座,那里果然是茶楼的最佳视角。 从二楼俯瞰下去,一楼的台上,一位胡须花白的说书先生,正手持折扇,声情并茂地讲述着白娘子为救许仙,水漫金山寺的故事。 沈清澜与贺锦程相对而坐,婢女们静候在一旁。 窗外的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倒是让聚集在茶楼里的,客人们都平心静气地坐着听。 台上的说书先生讲到精彩之处,台下的听众们在听的同时也不忘喝彩捧场。 贺锦程见沈清澜然然听着,但脸上的神情似乎太过平静,问道上:“夫人可是觉得白娘子的故事不够感人?” 沈清澜:“……”都是在情爱上死过一次的人了,傻子才会被他们的爱情感动。 贺锦程修长的长指摩挲着杯沿,像是意有所指说道: “许仙区区凡人,哪怕得知了白娘子是妖,也依然与她情投意合,他做出这样的抉择勇气……” 沈清澜抿了一口茶,将手中的杯子轻放在桌上,缓缓问道:“世子可曾因为某些事,放弃过什么吗?” 第45章 这名字怎的有些耳熟 不知不觉白娘子的故事,在楼下说书先生的口中娓娓道来,已经接近了尾声。 贺锦程:“……” 沈清澜立刻改口:“当我没问。” 确实是她问得多余,像今日这样两人同桌而坐,往后再见便是和离当天了。 好端端的她问他曾经放弃过什么作甚?现如今他们也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待她拿了和离书,此生便不再相见! 贺锦程张了张口,无从为自己辩解,他们如今的地步,便是当初被权力所诱才造成。 不过一切还来得及,他会补偿她。 二人没有交流,贺锦程似乎也不是很热衷听,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 窗外的秋雨还在继续,沈清澜打破安静:“世子不是说赶时间吗?” 贺锦程闻言起身,看了眼自己贴身侍卫手中的蓑衣道:“确是有公职在身,否则……” “世子不必在此耽搁时间,我的侍女们都在,一会雨停我们自会离去。” 贺锦程走后,说书先生手中的惊堂木在案上一拍,“多谢诸位父老乡亲们的捧场,白娘子的故事也在这时讲完。” 此话一出,台下坐着或是站着的人,可都没打算今日的听书就此结束。 台下众人一片哗然。 “老先生,这外面还下着大雨,人都聚集在此,也不方便现在就出门不是? 老先生,您就好人做到底,再为我们讲上一段,如何?” “是啊,先生!再与我们讲上一段,哪怕是讲些京都城内的新鲜事也成啊!” “这——” “讲讲讲!不论英雄事迹或是奇闻怪谈之类都行。” “啪!”一声惊堂木拍案的脆响传开,说书先生撸了撸他花白的胡须,道:“那老朽再为诸位讲上一段?” “好好好!”台下传来一致的拍后叫好声。 “话说沈将军两年前堰门关战败,沈将军携带三子与不足百人的部下,冒死混进大堰国王宫,助咱们轩崇王朝的大皇子脱困……” 婢女们闻言看向自己家小姐。 沈清澜已然泪目。 噩耗传回时,只有宫里捎来的轻飘飘的一句话,父兄的葬礼也只是衣冠冢。 期间甚至传出,沈将军通敌叛国。 一时间,满城风雨,众人议论纷纷。 沈清澜听闻此等谣言,心中悲愤交加,她深知自己的父兄一生忠君爱国,绝不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但很快,朝中无人再议论此事,不知怎的老百姓口中的话锋一转,就连朝廷也传来了慰问嘉奖的圣旨。 说书先生正讲得起劲,突然被台下的一个听众打断,问道: “如此说来,大皇子如今能坐在东宫之位上,得亏了沈将军潜入大堰国将其救回!” “如今沈府只剩下孤儿寡母,着实艰难啊。” “这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嫡女不是说后来嫁进了,瑞阳侯府了吗?” “好像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事,皇后娘娘体恤沈家,可丝毫没有怠慢了人家姑娘。” “可我怎么听说,大婚不过几日,沈家女便进宫找皇后娘娘求得一封和离书……” 楼下人声鼎沸皆是对她的议论,确切地说是对侯府家风不正的议论。 春桃面有难色地眼看着,楼下的众人议论声愈来愈烈,上前问道:“小姐,若是不想听,我们……” “不必!” 重来一次,她没有再成为瑞阳侯府立人设的工具人,但听着众人对侯府的非议,她还是头一次。 可惜! 贺锦程早走了一步。 沈清澜倒是想看看,当贺锦程听到这些,他脸上的神情会是怎么的精彩! 等着吧,待她有机会求得一道和离旨意,想必整个瑞阳侯府都会面上无光,原地找条地缝将自己埋了算了。 沈清澜起身来到窗前,她伸出一只手感受着外面逐渐变小了的雨。 这场大雨下过,大家的午膳也在茶馆里一并解决了。 掌柜的赚得盆满钵满,店小二热情地送走每一位走出茶馆的客人。 沈清澜也从这里无意间获得了有关马场一事。 “澜公子?这名字怎的有些耳熟?!”沈清澜侧身问身后的春桃和碧桃,道:“这名字我是不是在哪里听到过?” 春桃、碧桃二人皆是面露难色。 沈清澜狐疑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为何她们看她的眼神有点一言难尽? “嗯?!” “小姐,要不您再好好想想?”碧桃支支吾吾道:“您那日帮李小姐抢流苏时……嗯?有没有印象?” 沈清澜闷头上了马车内,合着自己已经将人家得罪干净了! 是这个意思?! “呵呵……呵呵,”沈清澜苦闷地发出几声笑声,小声嘀咕:“沈清澜,你惹谁不好?还动手打了人家!” 沈府。 沈老夫人听说沈清澜要在府中住上,心里顿觉不好。 哪有因为思念母亲,便回娘家一住便是十来个月的? 同样身为女人的大嫂,和沈母心里跟明镜一般。 须臾。 沈母淡淡道:“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吧,沈府多你一人,母亲又不是养不起!” 沈清澜没想到母亲竟没多问,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趁着沈老夫人心情好,沈清澜坐到上首位的软垫挽着沈老夫人撒娇,道:“母亲,我还有一事相求!” 都说知女莫若母。 沈老夫人这些年日防夜防的,勉强将沈清澜往京都小姐的方向培养,还算小有成果。 但自己这个女儿的脾性随她父亲,对自己内心下定决心的事,不会轻易改变。 沈老夫人如今也看开了许多事,问道:“母亲若是不同意,难道澜儿便会听母亲的?” “还是母亲最好!”沈清澜将头倚靠在沈老夫人身上。 方氏笑问:“四妹妹,究竟所为何事不妨说来听听?” 不提还好,提及此事,沈清澜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 她垂下头,声音低低地说道:“有求于人家,还将人家得罪得彻底,此事八成怕是行不通了!” 正厅内再次没了声音。 沈老夫人与长嫂方氏不解地相视一眼。 方氏:“究竟是何事,一家人不妨说出来,总好过你一人在这愁眉不展的。” “大嫂,我如今的身份多有不便抛头露面,我想找一处马场学骑马, 如今场地是打听到消息了,但澜公子怕是不会同意!” 方氏:“你说的澜公子,可是宣仪公主的长子?” 第46章 平白无故冒出个妹妹 沈老夫人见自己女儿反应,一副被儿媳说中的样子,反倒松了口气似的。 沈清澜讪讪一笑道:“怎么,大嫂和母亲像是对此人很了解?” 方氏:“从前倒是听你大哥提起过,他母亲可是轩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轩崇帝对他这个妹妹向来疼爱有加,宣仪公主的长子位居太仆寺卿从三品职位, 有个爱好便是开马场,专供京都的达官显贵使用,一般人还真不让进!” 沈清澜听了方氏的话,内心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凉水。 她前些日子一时手欠,还当着众人的面打了他,那她岂不是早被澜公子拉入了马场的黑名单? 没,没,没关系! 或许澜公子那人眼神不好使,又或许他记忆力不行,当时就那么一会儿,人家压根没记住自己也不一定! 方氏看着沈清澜,表情似笑非笑,“不过……四妹妹想进他的马场也不是没有办法,你求求母亲便解决的事。嗯?” 沈清澜猛然抬起头来,看向自己身边的母亲,“母亲当真有办法,让我进了澜公子的马场?” 沈母假装不语。 “别呀,母亲!” 沈清澜见自己母亲竟然还卖起了关子,挽着母亲的胳膊央求道: “母亲,求求您了,您就随了女儿从小到大的心愿吧,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嗯?” 沈老夫人继续不语,只打眼瞧着自己的女儿。 这次突然地从瑞阳侯府搬回来,还带了几箱子的衣物,怕是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 就是不知这小脑袋瓜里在打着什么算盘。 算了,就是她不同意,她也会想别的‘旁门左道’的! 沈夫人将自己的右手胳膊从沈清澜的怀里抽出,她抬手在自己如云的发髻间摸索了一阵道: “你拿着这支簪子去宣仪长公主府上求求她,或许能解决你的问题。” 沈清澜将一支通体碧玉的,金丝缠花簪子拿手上打量,“这簪子是好簪子,只是母亲宣仪公主她会喜欢?” 母亲是不是有点太过随意了? 沈老夫人说道:“有它便够你自由出入宣仪公主府的!” 沈清澜“哦”了一声,将簪子收好:“那母亲你们在此歇息,我去看看沈哥儿……” —— 翌日。 沈清澜将簪子簪在自己发髻间最为显眼的地方,去了宣仪公主府。 春桃上前不知与门房了些什么,门房望了一眼她身后的沈清澜,便跑着去了内院。 没多久门房便出来将她迎了进去。 宣仪公主温柔端庄地坐于上首位。 正厅坐北朝南,两面开窗,此时太阳高悬屋内采光很好,也衬得宣仪公主脸上的妆容更为明媚。 沈清澜走进时,静立于正厅内两旁伺候的侍女们,见她进来朝她福身行了一礼。 沈清澜一时间有些诧异,面上镇定自若地上前,准备给宣仪公主行了个大礼。 不料她刚准备弯下身子,便被坐于上首位的宣仪公主给阻止了:“来,让干娘瞧瞧!” 干娘? 她何时认过宣仪公主为自己干娘?这真叫她的小脑袋转不过弯来。 沈清澜低垂着头不敢造次,却听到上首位的人对着自己说道: “不要拘礼,这里没有外人,快来干娘身边来,与我说说你母亲她近来身子可好?” 沈清澜这次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眼前这位公主一眼。 宣仪公主同时也在打量着她,二人都看到了对方发髻间的簪子。 沈清澜走近刚要但还是有些拘谨,不敢随意在公主身边坐下,福了福身道:“回禀公主,我母亲近来一切安好。” 届时,原本敞亮的大门被一道身影挡了光线。 正说着话的二人一同向门口望去,沈清澜与来人四目相对,在双方都看清对方的脸时,二人立刻都变得不淡定。 沈清澜原本放松下来的神情,又变得肉眼可见的紧张开来。 一只被公主拉在手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收了收力道。 公主瞧出端倪,看向正走上前来的儿子,这二人何时闹了过节? 萧璟走近立即抬手直指着她对公主说道:“母亲怎会和她认识?她可是……” “不得无礼,”公主轻柔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什么她呀她的,澜儿可是你妹妹!” 澜儿? 妹妹? “儿子何故又多生出个妹妹?我妹妹不是婉如吗?” 萧璟一时间脑子里闪现多种可能,“哦,不不不,不可能,借父亲胆子她也不敢瞒着母亲在外……” “你这般诋毁自己父亲像话吗?”公主斜眼瞪他,转而又换了慈善的面容对沈清澜。 萧璟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倒像是个外人,站在这里有点碍眼了。 说话间沈清澜才知,母亲竟然有一个公主身份的手帕交,自己还认了公主做了干娘? 父亲去世后沈府深陷流言蜚语,难不成是眼前的这位公主帮她们在轩崇帝面前求了情? 母亲日日戴着的簪子竟是公主的陪嫁之物,难怪沈府出事后,母亲日日将它簪于头上。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不知不觉都过了一个时辰,萧璟有些坐不住,借口自己一会还有事要走。 沈清澜也没想到今日会这般受公主待见,方才的谈话间全然没提及她要来找澜公子一事。 这下见澜公子要走,她也连忙起身告辞。 沈清澜得了公主的指令,便也不再惧怕他这个‘哥哥’。 “澜公子!” 沈清澜一路跟在他身后追出了侯府大门外。 “哥哥!这还没离开公主府,你便将干娘交代你的话给忘了吗?” 沈清澜一声‘哥哥’听得萧璟欲哭无泪! 公主府里有一个刁蛮任性的妹妹还不够,现如今平白无故又冒出一个妹妹,而且这个妹妹她是真敢对他动手! 萧璟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母亲所生,不会他才是父亲妾室所生,寄养在母亲名下的吧?! “呸!” 萧璟恨恨地拍了拍自己的嘴,转身说道:“你行,你牛,你厉害,哥哥怕你了还不成吗?找我有何事,你直接说吧!” 沈清澜上前咧嘴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去你的马场学骑马,还请哥哥行个方便!” 第47章 肥差 沈清澜上前咧嘴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去你的马场学骑马,还请哥哥行个方便!” “方便?!” 萧璟想说那真是太不方便了。 可看见沈清澜装模作样要转身回公主府告状的模样,立即改口,咬牙切齿道: “方便!方便!妹妹别说是去我的马场骑马了,你就是把马儿牵走,我都没问题!” 沈清澜说道:“那倒不必,但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来哥哥的马场里买,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对吧?” “是是是,妹妹说得都对!”萧璟转身欲走,催促道:“你不走吗?” “走的,当然走。” 沈清澜跟上前去,上了自家的马车跟在萧璟身后一路绕到了城西。 京都的达官显贵自然都是将府邸置办在,靠皇宫的城南或是稍远些的城东,方便他们上朝出行。 官阶再低些的会在城北置办府邸。 城西较为僻静。 通常都是像经营马场这种,需要更大场地的会聚集在这一片。 沈清澜的马车一路弯弯绕绕,行车将近一个时辰才拐进马场,“这是你的马场?” 萧璟骑在精壮的棕红色马背上,手里勒着缰绳,马儿收到指令原地踢踏着步子。 沈清澜缓缓走下马车,望着广袤的马场,目光被拴着的一匹匹神骏的马匹所吸引。 那些马毛色光亮,身姿矫健。 “无意间,听闻茶馆说书先生提起,” 沈清澜扬眉说道:“京都城里澜公子的马场堪称一绝,往日里非京都城内的世家子弟概不得入内,果然不是在需吹!” “怎样?没让你失望吧” “只是这里怎么没见人呢?就只有马匹,是不是太冷清了呢?” “你——”萧璟走到沈清澜身边,略带自豪说道: “这里的每一匹马儿在本公子的照料下,不但毛色光亮,身姿矫健,还能日行千里! 你不妨去京都城内打听打听,看看有哪些世家子弟的坐骑,不是从我这马场里购买所得?” “马匹不是由兵部严格管控的吗?你竟敢私下售卖马匹?” “话虽如此,可兵部也是人,他兵部再管控也得让他部下的人有饭吃,有钱领不是? 兵部倒是省事,可国库也不养闲人, 当然马匹购买的数量、用途是要有明确登记在册的!” 沈清澜微微点头,“看不出你这还是个肥差,怪不得堂堂公主的儿子,竟然甘愿在此养马儿!” “你看不起谁呢你,好歹我也是太仆寺卿,从三品的官衔在身,这只是我的一项爱好! 爱好……你懂不懂!” 一匹黑色的骏马吸引了她的目光,指着马儿说道:“今后我要用这匹马练骑射。” 萧璟点了点头,待反应过来又立马摇头劝道: “我说妹妹,这匹马性子刚烈,它不好驯服,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听劝,挑匹温顺点的!” 沈清澜上前轻轻抚摸着马的鬃毛,只要一想到她又离目标近了一步,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兴奋。 “我的性子看起来好欺负吗?父亲曾说过看起来越烈的马儿,它越是好驯化,实在不行再换也不迟!” —— 不知不觉,距离秋猎的日子已经很近了。 马场近些时日,都只有沈清澜与婢女们的身影。 萧璟坐在马场阁楼临窗的位置,他对面坐着的人正是羡临渊。 二人品着茶,望着马场上的身影,李凌风静立在一旁。 羡临渊先开口,“如何?这场赌局我赢了,澜公子你可要说话算话!” 萧璟一想到他输掉,一匹汗血宝马,他的心就在滴血。 指着他对面坐与的羡临渊,手指都忍不住在颤抖,“你——你你你,你和她一样让人讨厌!” 萧璟同意沈清澜去他马场那日,入宫办完差事后,便折去了东宫。 将他无辜多出,一个妹妹的悲惨遭遇一股脑地,当着羡临渊的面吐槽干净。 羡临渊原先就从春桃口中知道了,沈清澜是冲着秋猎而去。 他与萧璟打赌:沈清澜不会半途而废! 赌注便是被她驯服的那匹汗血宝马。 如此一来,自己便也顺理成章地,来萧璟的马场观察她的进展。 “驭——” 沈清澜身后紧跟着的是春桃与碧桃,三人纵马来到马棚前,勒住缰绳停稳下马。 马儿被小厮牵进了马棚拴上,投喂了一把干草。 黑色的马遥嘴里咀嚼着干草。 沈清澜立于马槽外面,抬手轻柔顺着它的鬃毛,像是在与马儿说话。 “这么好的马儿,以后也不知会被谁买走,可惜……” 可惜自己不能买了将它带回沈府。 沈清澜自小就爱跟着三哥后面玩,三哥在一旁练习射箭。 她等着三哥练箭结束陪自己玩,可等的过程太无聊了。 她央求了好久。 大哥终于为她量身打造了一把,适合她个头的弓箭。 沈清澜学着三哥的样子,竟发现她是个有天赋的。 也就一年时间,沈清澜便敢与年长他三岁的三哥一较高低。 就连教三哥射箭的射傅都夸赞,沈清澜不愧是将门虎女。 一次偷练骑马,从马背上被甩了下来,差点被马蹄踏中。 那一幕,正巧被沈将军撞见,众人的心脏仿佛骤停,恐惧也如潮水袭来。 沈清澜躺在地上已经昏迷过去,倒是不曾亲眼瞧见,高高抬起的马蹄在她周边踩踏。 好在马儿被及时射杀。 沈将军等在场众人庆幸她捡回一条命。 也是从那以后,沈府上下没人再敢让她像几个哥哥那般,她被沈夫人日盯夜防,逼着做一个合格的京都闺秀。 碧桃说道:“小姐近月余天天与它相处,不舍是正常的,这么好的马儿,买了它的主子想必也不会苛待了它。” “今日是最后一次来此,时间过得还真快,” 沈清澜从马槽里取了一把干草,送到驰风嘴边,不舍地说道: “驰风,跟了新的主子可不要再那么刚烈,也少吃点苦头!” 灵儿端着棉帕走近。 沈清澜拿着棉帕擦拭着额头间的细汗,往休息的亭子走去。 一杯温热的清水下肚。 她将茶盏轻放在桌面,问身边的碧桃:“可有打探到秋猎当天,孙妙筠会不会出现?” 碧桃回:“世子称她身子不便,让她待在侯府,可贺夫人没经住她的卖乖讨巧,便允了孙氏那日跟在自己身边,一同前往。” 沈清澜摩挲着掌心被缰绳磨出的水泡,须臾,唇角勾出一丝冷笑,轻飘飘说道:“很好......” 第48章 参加秋猎 听闻太后和先帝年轻时,是在红枫树的见证下,确定彼此的心意。 轩崇王朝无人不知太后酷爱红枫。 轩崇帝继位后,特意将每年的秋猎定在了十一月初。 燕山赏枫叶的最佳时间,一般是从十月中旬左右开始变红,十一月中旬进入最佳观赏期。 燕山猎场靠京都城最西边,猎场范围占地面积极广。 每年也会提前至少半年,往深老林里投放一些稀有的品种,为秋猎做准备。 兵部负责此次围猎的安全,已经提前了半月在此驻扎,届时的燕山固若金汤,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轩崇帝协同太后、皇后、梅贵妃,还有几位位分高的贵妃们一同前往,再后便是朝中大臣及家眷。 贺锦程统领锦衣卫浩浩荡荡护驾左右。 今年的秋猎贺夫人身子欠佳,没有前往。 贺夫人第一次出门不用看,婆母的眼色行事,身心都舒畅到飞起。 是以,她被孙妙筠软磨硬泡示好几日,便痛快地提出秋猎时,让她陪同自己一同前往。 也好让孙妙筠腹中的小公子,在母胎里便受皇家氛围的熏陶。 将来长大定像他父亲那般,年纪轻轻便已常伴帝王身侧。 贺夫人隔着人群望着,身穿飞鱼服的儿子满脸自豪。 孙妙筠掀起自己这边的车帘子,探着脑袋也想看看,看都是随行的朝中大臣车队。 见贺夫人满脸笑意,问:“姨母,可是在人群里瞧见表哥了?” 打从沈清澜搬回沈府后,贺锦程下职时常与自己的部下挤在一起。 已经快半月余不曾归家了! 既然他不回,那她便主动来猎场里,能与表哥见上一见,总好过在侯府里一天天地等。 “嗯,锦儿日日与他的部下同吃同住,人都憔悴了。” 贺夫人放下车帘,转回身子,对孙妙筠说道:“趁着这几日在猎场,咱们得多为他做些好吃的,让他补补身子。” “是,筠儿此次也为世子准备了几件厚实些的披风。 瞧这阵仗秋猎结束,表哥怕是还要随行,轩崇帝太后她们一同回到宫中当职。” “筠儿有心了。” 贺夫人目光落到孙妙筠的腹部,眼下已经有两月余的身孕了,怎么她这腹部还像少女时一样平坦? 今日与她同乘一辆马车,也不见她有半点身子不适孕吐之症。 “筠儿,你近来胃口可还好?是不是吃得少了?如今,你这腹中怀着孩子,可不能苛待了自己。” 贺夫人说得委婉。 这宅子里的女人,一旦有了身孕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若是自己不管束着点,随着口腹之欲而来,待到孩儿生产下来,怕是也胖得让夫君不想再多瞧上一眼。 就连她当年怀着锦儿时,为了出月子便能伺候贺震庭,可是没少在深夜里饿到自己。 “怎么会呢姨母,祖母和您送去的那些好东西,筠儿日日都让小厨房仔细给我炖了的, 而且,轻来筠儿也不再有孕吐,一日三餐吃得也香。” “嗯,那就好!” 贺夫人说完,再次掀开车帘子。 孙妙筠也掀开自己这一侧的车帘对外看。 她的目光锁定在,挂有沈府标识的马车队伍,脸上的神情忽而变得阴恻恻的,心道: 姐姐也许是因为你离了侯府,我的心情舒畅,腹中的小公子也能体会到,她母亲的心意,便也变得乖顺。 半个燕山山头成了驻扎营地,安排驻扎营的人,是下了功夫的。 他们特意将沈贺两家的临时住所,紧挨着安排在一起。 此次秋猎会在燕山待两夜三日。 第一日大家各自留在自己的营里,休整养好精神,明后两天才是秋猎的重要时刻。 沈将军去世后,沈夫人那两年也有收到过秋猎的帖子,可她借口身子不适没去。 今年照常,回绝的帖子都写好,准备让人送去宫里了,不想被沈清澜给抢了去。 虽不知她这个女儿为什么要去,但直觉告诉她怕是与世子脱不了干系。 要不是今日两家的营地,被划分在一个区,她还真是不知,贺锦程在她的女儿新婚时期,便已经纳了妾室进门。 气得久未动怒的沈老夫人,当即便甩了贺锦程一耳光。 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气得贺夫人捧着儿子的脸好一阵心痛,要找上门去与沈老夫人理论,被世子给拉了回来。 孙妙筠在一旁为世子上药,不敢吭声。 因为世子平白挨的一巴掌,归根到底的源头是她自己。 可见沈清澜在夫家受了委屈,有人为她叫屈,出头打抱不平她又羡慕。 反观自己,她如今也有了身孕,就连皇后安排在侯府的太医都说了,此胎是位小公子。 可依然不见孙府的人,为她送来一句关心,哪怕是一些面上工程的补品。 仿佛自己真的与孙府没了干系。 且等着吧,等她坐上侯府少夫人的位置,她倒要看看,她的好父亲还会不会一身傲骨,与她这个女儿形同陌路。 贺夫人见儿子脸上的药也涂抹得差不多,发话: “今日赶了这么远的路想必也累了,筠儿与我一同出去,让世子早些歇息!” “表哥早些休息,明日我与姨母为表哥做些好吃的!” 孙妙筠柔风细雨地说着,后退一步对着世子婀娜地福了福身姿,退出了营帐。 与此同时,五丈之遥的沈清澜营帐内,沈清澜正擦拭着明日围猎时,要用的一用装备。 方氏悄然端着一盘糕点进来。 沈清澜慌乱间将东西藏于身后,“大——大嫂,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有空过来。” 方氏面无波澜将手中的果盘放下,说道: “别藏啦,就你那点小心思,若说先前在府中没有看出来,如今都到了这里,还没瞧明白,那岂不是太笨?” 方氏一脸担忧,行到沈清澜跟前问道: “你当真执意要参与此次的秋猎?母亲今日当着众人的面,也为你出了这口气, 可猎场之上,不是你擅长射箭,会骑射便能相安无事的, 咱们就算要发泄,换种方式可好?” “大嫂不必为我担心,我身边的婢女也是会武的,她们会跟在我身边保护我。还有……” 事到如今,她觉得也没必要瞒着大嫂,后面怕是还需要大嫂帮自己安抚母亲的情绪。 沈清澜怯怯地说道:“还有,我参加秋猎是为了夺得魁首,我要与世子和离!” 第49章 魁首 “你——” 方氏走被沈清澜的话打击得走出两步,又折回,问道:“澜儿,你怎么这般糊涂,魁首谈何容易? 况且,这里是猎场,皇后娘娘也在场,你觉得皇上会为你一人,弃皇后的脸面不顾? 世子如今还是轩崇帝身边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事情闹到最后,反让满朝大臣及女眷看了你笑话?!” “不必劝了……”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从营帐外面传了进来。 里面的众人吃了一惊,方氏与沈清澜吓得面面相觑。 方氏反应过来,给了沈清澜一个脸色,转身迎上去搀扶,“母亲,怎么还没歇下,山上夜里凉,染了寒气可如何是好?” “你不要替她打掩护,方才在外我都听到了, 母亲便是见你铁了心,所以今日才当着众人的面,不免把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沈府如今是不如从前,可咱也没必要将一辈子耽误在那儿受气! 纵使你父兄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贺老夫人直喘着粗气,一巴掌拍与桌案上,“再不济,老身还有诰命在身,总能在太后面前求上几句。” 沈夫人年轻时,可是听了不少有关太后与先皇的情感秘闻。 如世子这样的人,不会得太后青睐。 其实,也就沈家如今落败,原以为沈贺两家的亲事成不了。 因为轩崇帝忌惮皇后背后的势力。 —— 营帐里的生活,也不是人人都受得。 昨夜沈清澜便体验了一晚,硬板床,凉被窝的凄苦。 秋后的燕山,营帐捂得再严实还是感觉头顶上阴风阵阵。 她连人带被,将自己严实地裹在被子里,憋得满面通红。 好在她这一个月的,骑马射箭没有白练。 不然怕是熬不到天明,就要被这凉飕飕的夜风吹得受寒! 翌日清晨。 燕山山顶的一块空旷处,四周插满了印着‘轩’字号的旌旗飘扬。 朝臣们出了各自的营帐,都携带着家中女眷去往此处。 沈清澜一身胭脂色窄袖便装出了营帐,如瀑的长发被梳成高马尾,身姿挺拔如竹。 春桃、碧桃紧随其后,一身装束与沈清澜一般无二。 贺夫人在孙妙筠的搀扶下出了营帐,远远瞧见前方的沈清澜,一袭胭脂色便装在暖阳的映衬下,仿佛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贺锦程昨夜他轮值,并没有在贺府的营帐中歇息。 贺震庭又走在前方,她只得与孙妙筠面面相觑,她指着那背影说道: “那是沈氏没错吧?” 孙妙筠到底是年轻,眼神自然是比贺夫人灵光,她老早便瞧见了。 微微颔首道:“正是姐姐!” “她这是发什么疯,穿成这样,难不成她也要参加此次秋猎? 一个妇道人家,这般抛头露面是要丢谁的脸?” 贺震庭在途中与朝中的同僚寒暄着,那位大臣的夫人与女眷落了单。 贺夫人秉着此时正是搭建人脉的时刻,便也上前几步,与那位夫人寒暄开来。 众大臣携家人都到齐后,孙大人坐于席间,瞧着自己的女儿竟陪同在贺夫人身边,倒是高看了她几分。 当然,这也让他觉得自己在皇后跟前依旧是红人。 不然,就她一个庶出的女儿,谅她在侯府犯下大错后,也不可能站到如今的地位。 放眼整个场上,有哪家的大人会带一个妾室来此?! 也不怕冲撞了圣驾,想到这侯府还有位皇后娘娘坐镇,孙大人瘪嘴扬了扬眉。 人家有后台,自是与这些大臣不一样。 孙妙筠隔着人群也留意到了父亲的注视,不甚在意地将头撇开。 突地,四周的号角声起。 紧接着又是一声:“皇上驾到——” 众人闻声望去,目光所及正是皇上与后宫各位贵人们。 太后身着浓重的服饰,头戴凤冠,面容威严透着一抹祥和,由宫人扶着缓缓向正前方的上首位走去。 轩崇帝身着明黄色五爪金龙绣纹的骑装,尽显英武之气。 虽年近五十有六,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剑眉星目,不恕自威,目光扫视在场众大臣的一瞬,仿佛脚下的这片大地尽在他掌控。 皇后与梅贵妃身着正红色宫装,唯一的区别在于,红衣上的金色绣纹不同,一左一右陪伴在轩崇帝身侧前行。 再往后就是此次随行的皇子们。 一下子入场的人太多,沈清澜在人群中看花了眼。 还想再看看几位皇子们时,见周围的人整齐一致地垂头跪地相迎,口中高呼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 沈清澜虽慢了半拍,但好在人多,人群中只要她反应足够快,便很难让人发现了去。 直到上首位的众人入座,轩崇帝道:“众爱卿平身——” 下方的官员及家人方才起身入座。 轩崇帝端坐在龙椅上宣布着今日秋猎的规则时,沈清澜在这个间隙打量着皇子们。 尤其是距离皇后不远的三皇子羡北辰。 从前在秋猎场上听到最多的便是轩崇帝对他的夸赞。 不过,沈清澜听闻,贺老夫人八十大寿当日,三皇子箭术输给了半年前从大堰国为质归来的太子。 众人将他的箭术传得神乎其神的,可惜那日沈清澜没有在场。 她左顾右盼地观望了一圈,也没瞧见太子半个人影。 虽然观其人,不能看穿他的箭术有多高超,但她就是想看上一看。 远处台上的羡临渊早就瞧见她在四处观望,给一旁的李凌风使了个眼色。 李凌风往他的身旁挪近了几步,所以从沈清澜的视角望去,一道身影将她的视线挡得死死的。 就在众人没有意见时,沈清澜起身躬身问道:“皇上,臣女有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台下竟是个女娃的声音打破沉静,吸引了轩崇帝的目光,但更多的是台下众人质疑与审视她的目光。 轩崇帝“哦”了一声,并没认出她是哪家府上的女眷。 梅贵妃微侧着身子对轩崇帝说道:“陛下,此女正是沈将军的嫡女,臣妾前些时日还听闻,宣仪公主在早些年便认了她做干女儿。” 第50章 你竟敢威胁本皇子 他这个妹妹早年便认作了干女儿,却在沈家落败后才与世人知晓。 想来也是顾及他这个做皇兄的。 沈夫人与宣仪公主是手帕交一事,他是知道的。 轩崇帝短暂思索,声音柔和了几分,像是在对家中晚辈的口吻,又不失刻意地问道: “哦?你有何事说与朕听听!” 沈清澜得了允许从席坐上起身,绕出席列跪地,眼眸低垂之余又让人觉得没失了将门子女该有的姿态。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有事没事先抱了大腿,将上面的人哄开心了再说,或许会事半功倍。 这是她从小在几个哥哥身上练就的本领。 沈清澜记得小时候,母亲不让她吃,她便不缠着母亲要了。 因为她知道,再死缠烂打母亲总会说对她牙齿不好,吃多了烂牙! 她转身逮到谁有空闲,便对谁一顿夸捧,将人哄得高兴了,再向人讨些好处。 沈清澜道:“臣女听闻太后年轻时陪伴先帝身侧,骑马弯弓更是难不倒太后,臣女对太后之才很是敬仰! 臣女……臣女斗胆一问,今日参加骑射若是在场女子获得魁首,可否再向皇上讨一赏赐?!” 只要提及先帝与太后的恩爱过往,太后的眉眼间果然笑意盈盈,“沈小姐所说的在场女子怕是指的你自己吧?” 言罢,太后和善又带着皇家威严的眼眸,扫向台下的各家小姐。 骤然间,众人像是遇到老夫子点人回答他的问题一般,连忙将头埋低下去,不敢与太后对视。 有趣! 沈清澜被太后一语道破,不慌不忙,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太后的眼睛!” “有意思,”太后看向一旁的儿子说道: “这么些年,秋猎场上只见男二郎的身影, 倒叫人给忘了, 我轩崇王朝的建功立业,也曾有无数女将们为此做出牺牲! 皇帝今日不妨应允了沈小姐的要求?” “母后说得是,”轩崇帝回过身对着台下的沈清澜又道:“不愧是沈将军之女,果然有沈将军的风范!只可惜……” 沈清澜谢了皇恩,回到席坐之上,对着身旁的沈老夫人点头一笑。 沈清澜会骑射弯弓? 台下众人议论开来。 “哎,这沈家女不是嫁进了瑞阳侯府了吗?怎么没有同自己婆母坐在一处?” “听说刚过门没几天就被世子厌弃,世子与孙大人的庶女公然纠缠在一起,引得侯府世子的书房走水, 气得瑞阳侯府连夜将人,抬上马车送回了孙府。” “对对对,听说那晚打更的更夫被马车里的凄惨哭声,吓得以为自己是夜里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贺锦程知道她学了骑马,可弯弓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那便是她先前就会! 呵呵! 从前是不是他眼瞎? 扶在腰间绣春刀刀柄上的手,不禁紧了紧。 竟放着白天鹅不要,偏偏把一只飞不上天的野鸭子当成天鹅哄着! 短短一场秋猎,沈清澜在他面前掀开了多层面纱。 堂堂世子少夫人的身份,有这些便足矣。 他发现自己的夫人有太多未知数,待忙过这阵,他得了空好好哄哄她去。 贺夫人这才明白自己儿子为何要娶她进门,哪怕沈府落败,有宣仪公主与梅贵妃的这一层关系。 京都城的贵女们,谁人敢不让她三分脸色?! 何况太后也当着众人的面夸赞她。 且不说她能不能获得魁首,若真得了魁首,她会向皇上求什么? 贺夫人正做着有关他儿子的美梦,无意间收到,同席而坐的贺震庭向她投去,一个刀子似的锋利眼神。 贺夫人也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心虚之时,身后的孙妙筠与沈清澜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孙妙筠再一次有了危机感,而这一次的危机是,整个侯府对沈清澜认知的转变。 不行,她得趁着二人还没和好之前,让世子对待自己的态度有所改观。 —— 沈清澜从猎场内随意挑选了一匹深棕色马儿。 这匹马虽说不是未经驯化的烈马,但头一次骑在马背上射箭,二者之间没什么默契。 沈清澜打马进了山林间,追赶着一只猎物,拉弓射出一支箭,箭显然没有射中它的要害。 猎物拖着受伤的身体跑出数米远,沈清澜紧随其后再补上一箭猎物才倒地不起。 “哈哈哈,就她那样的还想获得此次秋猎的魁首?!” 一阵嘈杂的马蹄声扬尘而来。 为首的正是三皇子羡北辰,身后跟着的除了自己随行的侍卫,还有便是皇后党的世家子弟们。 “沈清澜就你这样的箭术,本皇子奉劝你还是早点认输吧,” 羡北辰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说: “你一届女流之辈输了也不打紧,谁会同一个弱女子计较输赢,就算是赢了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羡北辰策马向身后的那些世家子弟,笑道:“你们说是不是?” 三皇子身后之人,好不容易有机会与他站在同一战线,自然是向着三皇子讨好卖乖。 孙大人府上的公子说道:“沈小姐,你一个闺阁小姐,瞧你这年岁不大,从前怕是没出席过秋猎吧?” 说话之余,他对着三皇子抱拳拱手道:“但你也没听闻,咱们三皇子年年秋猎都是魁首人选一事? 我劝你呀,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别一会输不起哭鼻子,还得劳烦世子来哄你!” 知道她是侯府的少夫人,还对她这般无礼。 这少夫人的身份可见也没什么用处! “三皇子秋猎才刚刚开始,你便一口咬定我会输,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这时,一只灰色杂毛的野兔从三皇子他们身后逃窜而来,沈清澜手中的弓箭一握一拉一松间。 手速之快,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自保措施,只听得“咻”的一声。 一支箭杆尾部带有羽毛的利箭,直指着三皇子射出,箭身飞驰而过之际。 让早已吓得怔住的三皇子感受到下颌骨处,似有被什么东西丝滑地掠过。 待听到身后有猎物应声倒地的声响。 三皇子本能地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庞,再看向身后奄奄一息的猎物,心底的愤怒燃到了极点。 “大胆,你竟敢威胁本皇子?” 第51章 一箭双雕 沈清澜一脸冤枉神情,抱拳道歉:“三皇子,方才实在是对不住, 虽说是只野兔,但大小也是只猎物, 是臣女一时射猎心重,没顾及您的安危, 但三皇子想必也瞧见了,臣女手中的弓可是有分寸的, 让它更近一些,它便不会偏离得太远! 险些误伤了三皇子,还请三皇子莫要同我一届女流之辈计较!” “你——” 三皇子身后的侍卫正要出声,为自家皇子打抱不平,被三皇子抬手制止。 上一次被人当众这般侮辱还是在侯府。 外祖母的八十大寿寿宴当天,他看在母后的面上,没有发作而是选择离去。 本想在今日这场秋猎上找羡临渊算账,没想到半路还杀出一个程咬金出来。 他身为男子。 还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儿子,秋猎刚开始,若是在这里将此事闹大,传入了父皇的耳中,怕是会被父皇质疑,他的箭术还不如沈将军之女。 人们也会觉得这里是秋猎,人又没被伤着,却揪着一个女子不放,会被人诟病他没有风度! 可进了林子机会多的是,猎场如战场,箭可没长眼睛。 羡北辰双脚一夹马腹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清澜主仆三人,声音冷淡又威严:“我们走!” “这?就这么放过她了?” 身后的世家子弟只当是,三皇子看在瑞阳侯府的面上,不与她计较。 没想到刚走远,三皇子阴恻恻的神情对着身后的侍卫吩咐: “本皇子要她活不过今日,不要留下把柄!” “是。” 沈清澜望着前方一行人扬尘远去,她俯身顺了顺马遥的头,“马儿呀马儿,咱们再不配合默契,秋猎可就要输给这样的人了。” 就在沈清澜觉得大事不妙时,密林里闯入一匹没人骑的野马。 马的嘶鸣声,让沈清澜听着格外耳熟,“驰风?!” 主仆三人勒住缰绳仔细听着远处马儿的嘶鸣声。 是驰风没错,它这么快便被人买走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春桃突然指着前方的林子喊道:“小姐是驰风没错,不过它的马背上没有人,它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羡临渊与李凌风等人隐蔽在暗中观察,见马儿被她发现便也放心,只是她刚才将三皇子得罪得干脆。 当真是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他略微侧头,对着身后的一队侍卫吩咐,“你们的主要任务是暗中跟在她的身后,确保三皇子的人不要伤了她分毫! 暗中往她的跟前驱赶送去猎物。” “是。” 李凌风侧头看向身后被分走一半的人,神色担忧,“太子殿下,三皇子今日怕是会对您不利,还有今日的秋猎咱们不争魁首了吗?” “魁首自然不是三皇子的,让三皇子输给孤,他们也只道是孤的箭术在三皇子之上。” 羡临渊盯着远处追着驰风而去的,那一抹身影片刻,冷笑一声,道: “可若是年年被父皇夸赞的三皇子,竟输给女子,岂不是一箭双雕?!” 一箭双雕? 太子殿下还有什么谋划? 他怎么不知? 李凌风近来愈发看不懂眼前的太子了,说话也是总爱说一半,留一半。 驰风奔跑的速度,比沈清澜现在骑着的马儿要快。 沈清澜沿路追赶了很长一段距离,终于折到了驰风的前面,要不说驰风是一匹有灵性的好马儿呢! 它像是识得沈清澜一般,速度放缓很快停了下来,原地站着也不走了,似在等着它的主子。 碧桃兴奋道:“小姐,驰风好像不走了,它是不是认出您了?” 春桃说:“小姐这一路也不见有人来追寻它,要不咱们先用着?等秋猎结束再还回去?” “嗯!” 沈清澜爽快应下,翻身下马来到驰风跟前,和往常一样抬手轻顺着它额头上方的鬃毛。 与身后的春桃、碧桃说道:“时间已经去了半日。 咱们眼下才猎到两只稀松常见的猎物。 三皇子身后跟着大队人马,想必往年的魁首,他便是聚集了那些,跟在他身后的世家子弟们的猎物,才拿下的。 既然咱们的秋猎不能靠量赢了三皇子,便只能想想别的法子。” “嘻嘻嘻——小姐不用担心,我们小的时候家里穷苦,全靠我爹打猎为生,后来……” 碧桃像是这道题我会解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她一指身旁的姐姐,接着说道:“小姐,我姐姐从小听着,我爹爹讲的关于猎物习性的事迹长大, 比如袍子生性胆小,容易受惊。 比如雉鸡行动较为灵活,但习惯于在草丛和灌木丛中出没。 比如赤狐会在夜间出没……” “据说赤狐毛色火红,具有灵性,常被视为象征着好运、福气的祥瑞之物, 若是咱们抢先三皇子一步活捉它,将它献给皇上定能讨个好彩头!” 碧桃说:“小姐的意思是今晚,咱们在这深山老林里……” 沈清澜问:“嗯,不错!你们可是怕了?” 在京都。 男子与女子略有不同,男子到了幼学之年,便开始接受骑射的教育,也可出席秋猎场所。 没过及笄之年的女子,是不在参加秋猎应邀人群之内的。 她小时候便见过三哥,因为秋猎上只逮到一只野兔子,高兴地带回家中养着。 一不留神,那只野兔居然从笼子里逃脱,害得三哥以为是她放走了野兔,还跟她急红了眼。 她也算听着有关秋猎的事长大,宫里会提前准备些猎物,投放在秋猎这片区域。 太后每年都会前往甘露寺。 替轩崇帝吃斋礼佛半年,以求轩崇王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她有预感,若是自己将每年被三皇子,射杀的赤狐活捉,献给皇上太后,定能让皇上觉得更有意思! 春桃稳声说:“小姐指哪儿,小的跟从,绝无二话!” 秋风阵阵吹来,碧桃说道:“小的倒是不打紧,只是担心小姐受不住这寒凉。” 说话间,你的眼神四处瞟望,心道:驰风都送到小姐跟前了,想必太子殿下也就在这附近不远,是小姐执意要留在林子里冒险,可不关她的事哦! 第52章 猎杀 事实证明磨刀不误砍柴工。 驰风在沈清澜的驾驭下,会及时感受到主人的指令,而不是像之前那匹马儿那般,稍一拉缰绳就四下乱窜。 约莫天黑之际,她们可谓收获颇丰,满满当当的猎物。 随即她们将猎得之物交到就近的清点区后,取了点干粮,再次轻装上阵。 今晚,她们的目标就是活捉赤狐。 燕山这一带,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山区之中,阵阵马蹄声时而传来。 “看来,也不是只有我们这么的拼!” 沈清澜骑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前面一根极为粗壮的树干横卧在地,大约得需三人手拉手方 能将它环抱住,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我们暂且在此处歇息片刻 ,吃点干粮垫垫肚子,稍后再往深处探寻。” “是。” 三人翻身下马,背靠着大树,找了个颇有安全感的位置,打开吃食,席地而坐。 “秋猎开始许久,这燕山的动物怕是大多已被猎获,即便还有,也早被那阵阵马蹄声惊得远远逃遁。 依我之见,赤狐那般聪慧,又怎会乖乖待在原地,等着我们去抓捕它呢? 咳咳咳——” 沈清澜咬着硬邦邦的炊饼,被噎得直捶打自己心口。 春桃见状,立即从包裹里翻找出水囊,递上来,“小姐,水!” 沈清澜皱着眉头接过水,仰头咕噜咕噜连喝了几大口,缓解过来,大喘气说道: “啊——,差点被噎死。 不过,说来也奇怪,从前我的几个哥哥总说燕山猎物数量其实不多, 可为何我们所到之处,总能遇到?” 春桃:“......” 一向耿直严肃,不随便说笑的春桃被突如其来的发问问住。 出现所到之处总能遇到,一只或是两只猎物的现象,是在驰风出现之后才发生的。 不然上半场,虽说与三皇子发生口角也耽误了些时间。 但她们只猎到一只袍子!一只野兔! 总共不过两只猎物。 不! 说不准那野兔也是主子的手笔。 但她不能说啊! 碧桃与春桃的性子真好互补,长着一张贪吃的嘴,却也是巧言善辩的。 一口脆饼在嘴里还没化咀嚼咽下,眼珠子乌溜溜在两人身上打转。 见姐姐说不出所以然,一狠心将嘴里难吃的炊饼吞下,说道: “小姐也说了,您那是道听途说,又没亲身体验过秋猎,说不定只是各人对自己的评判标准,不一样也说不定。” 春桃道:“不得对小姐无礼!” 沈清澜道:“......各人评判标准,不同?” “咳咳咳——, 这炊饼应当存放了好几天了吧? 这么生硬,婢女都咽不下,难怪小姐刚才...... 等秋猎结束。 奴婢要再去张记铺子里买些好吃的,补偿自己!” 眼前这个婢女和自己混熟络后,私底下原是这样的。 小时候的她有曾这般淘气过,沈清澜被她抱怨的模样逗笑。 伸手在碧桃的额头上轻轻一点,说道:“今晚委屈你俩了,等明日我拿了和离书,请你们吃好吃的!” 碧桃像只轻盈的小鹿,从地上一跃而起。 听到小姐请客,两眼冒光来了斗志:“还等会么,咱们出发吧。去晚了赤狐或许会被别的人猎去。” 燕山的林子里夜黑风高,是掩去一切的最好时机。 三皇子恰巧与沈清澜去了,同一个就近猎物计件点。 根据他多年秋猎得来的经验,原以为是今年燕山的猎物少。 才导致他狩猎不多! 看到一旁的猎物后,他不经意地问了才知,这些竟全是沈清澜一人的收获。 白日里跟着自己的世家子弟们都回了。 三皇子知道沈清澜她们的去向后,立即追赶上来,谁料瞧见她们就从前方骑马而过时,却被突然出现的羡临渊拦了去路。 羡临渊阴声道:“三弟,这是要去哪儿啊?” 羡北辰咬牙,拔出刀来:“跑了一个,又来一个。” 双方的身后都有数名黑衣护卫高手。 两拨人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径直切入正题,扭打在一起。 春桃、碧桃借着寂静的夜风听到,在她们身后有两拨人,正在刀剑碰撞地厮杀。 沈清澜见身后的婢女,好似竖着耳朵在听什么动静。 随即勒住缰绳,环顾四周也没见猎物踪迹,压低了声音问: “猎物在哪儿?” 春桃双腿一夹马腹,说道:“小姐,许是奴婢看错了,咱们走。” 碧桃这会也收敛了脸上的轻松,与姐姐春桃对视一眼,沉稳地点头表示同意姐姐的说法。 燕山已经被马蹄踏足了一天,赤狐聪明,她们只能去最西边的峭壁处碰碰运气。 大约半炷香时间后,她们将马匹拴在了树干上,改成了步行前去。 春桃、碧桃二人,一左一右将沈清澜护在中间。 借着皎洁的月光前行,沈清澜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一会不是被与她差不多高的枝条掸到脸,便是脚下一个不留神被树根绊到。 等她行到峭壁前时,原本白静的脸也花了。 巧儿为她梳得一丝不苟的高马尾,散下的细发也凌乱地贴在脸颊,与薄薄的细汗搅和在一起。 尽管如此,三人的形象就属,沈清澜最给人有风尘仆仆的美感。 娇柔单薄的身形,在夜风跌跌撞撞地前行。 “吱吱——吱吱——” 沈清澜顿足不前,“你们听,那是什么动物的叫声?” “吱吱——” 一阵比较短促、清脆,类似老鼠的叫声,但更为尖细。 “小姐——” 碧桃借着手里高举着的火把照亮,真的在这里看到一只赤狐。 碧桃惊叫出声,怕吓着赤狐连忙捂住自己的口。 “哪儿?” 沈清澜与春桃顺着碧桃手指的方向看去。 春桃上前几步将火把向前探了探,“它怎么不逃走?” 距离峭壁几丈远的地方,赤狐的一条后腿,像是被东西缠住不能动弹。 几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才发现它的后腿是被猎人惯用的夹子夹住了。 链接夹子另一端上的铁链,被树枝给牢牢勾住。 “燕山怎么会有猎户用的夹子?不过也多亏了这猎户的夹子,咱们才能这么顺利。” 沈清澜在它面前蹲下,赤狐挣扎着想走又走不了,“别怕,我们不会猎杀你......” 第53章 博关注 戌时末,沈清澜回到了营帐中。 “小姐,水来了。”灵儿打来清水和药膏。 “吱吱——” “别怕,你给清理伤口,明日就看你的了。” 灵儿帮忙打下手,看着四处张望的赤狐说道:“你碰到我家小姐,算你命大,这要是落到别人手中,哪还有命活!” 春桃从营帐外掀帘进来,送来笼子,“赤狐腿上的伤不重,擦了药,伤口也清洗干净了。小姐,您累了一天也早点歇息吧。” “嗯,好……” 晨曦微露,营帐之中。 沈清澜睡梦中极不安稳,一双秀眉微蹙起,额头上染上一层冷汗。 朦胧间听得营帐外传来婢女的声音:“烦请春桃姐姐给少夫人带句话,就说我家贺夫人为少夫人与世子准了早膳。” “有劳姐姐。” 沈清澜乏力地支起身子坐起,轻揉着额头。 “小姐您醒了。”灵儿巧儿从侧边的矮榻上起身。 “快为我更衣梳洗,一会还要去一趟贺夫人那边。” “小姐,你都听到了。”春桃听到营帐内有动静,便进来了,“小姐,若是不愿去,我这就去回了。” “为什么不去,毕竟过了今日,贺夫人也没机会再对我这个儿媳立规矩了。” “哼!小姐您是不知,昨日各世家子弟都出发秋猎后,妙姨娘时不时就借口给世子送吃食亲近他。” 沈清澜突然转身说道:“这里是燕山,营帐之所可不比侯府,她越是不断地往世子身边凑,对咱们越是有利。咳咳咳——” 沈清澜没忍住咳嗽出声。 “小姐,您这可是受寒了?奴婢去给小姐熬碗姜……” 灵儿话未说完,见自家小姐往营帐外走去,在后头喊道: “小姐,您去哪?您还病着呢。” “小姐只是去贺夫人那边,很快便回来了,你去给小姐熬碗姜汤备着,等小姐回来喝。” 灵儿正要追出去,被春桃拦下,叮嘱完自己也跟了出去。 —— 简陋的营帐里,贺夫人背对着婢女,从袖中取出一包东西,往瓷罐里倒了一半,剩下的又包好放回了袖中,内心里祈祷: 儿子,可别说娘没帮你,只要沈清澜同你一起吃了,你们二人干柴烈火……母亲来看是不是可以抱上大孙子啦?! 贺夫人转身,清了清嗓子说道:“去看看少夫人来了没有,晚了汤可就凉了。” “母亲。” 门帘被掀起一角,沈清澜缓缓走了进来,“儿媳起晚了,请母亲恕罪。” “诶!又不是在侯府里,什么罪不罪的,” 贺夫人转身将案上的汤端起,来到沈清澜跟前,送到她手中,“母亲瞧你这两天你忙于秋猎,面色都憔悴了,不好好用膳怎么行呢, 锦儿这会下职回来也没用膳,这是母亲特意为你们夫妇熬煮的汤,你与锦儿趁热喝了补补身子。” 沈清澜低眉垂眼,扫了一眼手中热腾腾的汤,腹诽: 你会这么好心? “可是澜澜不喜欢喝,母亲再……” 贺夫人见她迟疑,莫不是她不喜欢喝?机不容失。 之前她提出和离,只当她是在为孙氏置气。 妇道人家,有几人是见妾室有了身孕,能笑着大方接受的? 她也是过来人。 当初为了贺震庭纳妾一事,可没少受气! 她这般受梅贵妃与宣仪公主看重,儿子能娶得这样一位宗妇,与他前程人际关系,百利无一害。 可沈清澜性子太倔,搬回了沈府,二人长此以往不在一处,再深厚的感情也是会淡的。 不如好好把握好今日这机会。 沈清澜温婉一笑,道:“怎么会呢母亲,这可是您亲自为儿媳与世子准备的早膳,儿媳这就为世子送去,用过早膳后我再前往秋猎台那边。” “诶!”贺夫人没想到沈清澜今日这般好说话,心情甚好。 沈清澜端着热腾腾的早膳,确认身后没人跟着。 碧桃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抬手挡在沈清澜耳边低语了一会。 孙妙筠的婢女小莲一早就打探到,贺夫人亲自在为世子与少夫人准备早膳。 她早早地候在了世子营帐不远,见沈清澜走来,迎了上去。 “姐姐,您这么早就去给世子送早膳,可真是辛苦。” 孙妙筠脸上幸福的笑意,仿佛是一张天然面具。 她扶着平坦的腹部,娇滴滴地抱怨说道: “姨母也真是偏心,我还怀着身孕呢,也不说为我送一份。 这两日在燕山吃不饱,睡不暖……” “谁说不是呢,既然你也没吃饱,要不妹妹替我送去世子帐中,还能再吃点,姐姐我昨夜归来得晚了些,正好还能回去补个觉。” 孙妙筠没想到沈清澜这么大方,喜上眉梢,爽快地从沈清澜手中接过早膳, “姐姐安心回去休息,妹妹这就为世子送去。” “有劳。” —— 暖阳高挂。 轩崇帝与宫中的贵人、皇子们端坐在秋猎台上首。 他身边的安吉祥指着远处的来人,提示道:“陛下,人来了。” 是三皇子与清点区的人。 三皇子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山林子里秋猎归来。 昨夜他被羡临渊的人拦下,三皇子本人和他的侍卫挨个被劈晕过去。 等他们醒来,已经是次日凌晨的寅时! 他可是追着沈清澜去的,若是这时回去,必定会输给她。 输给一个女子?! 对大男子主义的三皇子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 三皇子挨个踹醒地上的侍卫,距离最后的结算时间是巳时。 还有时间。 他就不信了,沈清澜一介女子还能在这林子里,通宵达旦不成! 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是对的。 沈清澜这时穿着得体,正端坐在台下。 台下的众位大臣见三皇子风尘仆仆,那些想趁机讨好皇后的大臣们,已经在台下议论开来。 “我说三皇子今日为何不在?原是不分昼夜,不辞辛苦狩猎去了!” “三皇子如此勤奋,想必今年的秋猎魁首又被三皇子拿下了。” “是啊!你瞧那沈家女,如花美眷似的坐在这里,哪儿像个会夺魁的?依老夫看呐,她就是想在陛下面前博得关注!” 第54章 世道不公 距离沈清澜不远的李韵,隔空向她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沈清澜回她点头一笑,目光落在身旁用布遮盖着的地方。 这小家伙估计是知道,自己对它没有恶意,白日里竟呼呼睡着了。 如此乖巧,要不是为了赢得秋猎,她倒想将它当宠物养起来。 皇后见儿子胜券在握的样子,仪态相比太子是狼狈了些。 可这也正好说明了,她的儿子不惧辛苦,比这个太子可好多了。 她的人倒是打听到,太子至今不过猎了几头豹子,和几只野鸡。 一想到这,皇后脸上的笑容更盛。 三皇子走上前来,跪地躬身道:“儿臣来晚,还请祖母、父皇恕罪!” 太后慈祥抬手道:“三皇子勤勉,何罪之有?” 轩崇帝威严道:“平身。” “谢父皇!” “安吉祥去将名次取来,朕也很想知道,今年秋猎的魁首花落谁家。” “是,陛下!” 安吉祥缓缓走下秋猎台,从清点区那人手中接过册子,双手呈到轩崇帝面前。 轩崇帝接过展开一瞧,短暂沉默,众人看不出他在思考些什么。 须臾,他将手中的名册交到安吉祥手中。 “就由你来宣读吧。” “是,陛下!”安吉祥展开册子,他算知道轩崇帝方才为什么,看着册子不语了。 三皇子与沈小姐并列第一。 岂不是,有两个第一名?! 昨日,轩崇帝金口一开:魁首可另得赏赐,还是自己开口讨要! 皇上身体大不如从前,可皇后经营多年,朝中已有她不少党羽,若是三皇子再向皇上讨要,当如何? 台下众人皆向安吉祥投去目光。 安公公,你倒是快公布啊? 见他那样,太后、皇后、梅贵妃皆向他看去。 太后催促:“安公公,你倒是快些公布,大臣们可都等着呢!” “是。” 安吉祥清脆的声音在这片空地上回荡:“秋猎甲等:三皇子与沈小姐! 乙等:太子殿下! 丙等:......” 三皇子与皇后众人,在听闻安吉祥最先提到的是三皇子。 瞬间,喜上眉梢。 不过一瞬,脸上的笑容僵住! 什么? 沈家女竟也配与自己儿子并列甲等? 但在场之人,也有真心替沈清澜获得甲等而开心的。 沈老夫人与方氏激动得在案桌下,紧紧攥着双手,听得是甲等,心里绷着的弦总算松了下来。 李韵向沈清澜投去恭喜的神情。 贺夫人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低声问向旁的婢女:“刚刚安公公可是说三皇子与沈小姐并列甲等?” 这婢女平日没少受孙妙筠好处,自然是站孙氏那边的。 孙妙筠许诺,等她母以子贵坐稳少夫人的位置,便让世子纳了她做妾。 在她眼里,从低等奴婢,摇身一变成了侯府的主子。 虽是个妾室,那也好过奴籍! 婢女极度不情愿承认,但又不得不回道:“夫人,安公公刚才是这样公布的!” 贺夫人激动地一把握紧了双手。 她已经满脑子开始幻想,沈清澜一会会向轩崇帝,为自己儿子求得一个什么职位。 经过昨日她对沈清澜的了解,已经对自己这个,低调的儿媳留下很好的印象。 谁知道,她今日还真给自己带来惊喜! 自己的脸上也跟着有光。 对着向自己投来羡慕目光的贵妃们,笑脸相迎忙得不亦乐乎。 完全没留意到,按照自己原先的设定,本该缺席的沈清澜这时也在。 相反,自己身侧少了一个人。 魁首只能属于自己儿子,皇后高坐在上首,对着自己的文官党羽暗暗使了个眼神。 一群老狐狸得了指令,立即开始动用三寸不烂之舌。 钦天监孙大人打头阵,抬手一摸胡子,说道:“并列甲等,这前所未有呀!沈家女骑射箭法当真如此了得?” 坐在他对面的一位,年纪相仿的大臣说道:“沈将军在世时从未向外人提起过,他的女儿也会骑射弯弓之事!” 有人起了头,一向觉得女子就该,安分待在府邸内,相夫教子的文官们也参与进来。 “这里是猎场,难不成还作得了假?” “你瞧她身后站着的两名婢女,那像个普通的婢女,一看就是会武的。她们俩随行左右,猎物自然是记在沈小姐名下。” “得力于自己的婢女,猎得甲等与三皇子并列,实在是有失公平!” 沈老夫人将话听了进去,身子本就不好,被这么一气,身子也抖了起来。 方氏在一旁抬了抬下巴,让沈老夫人看右边的沈清澜:“母亲勿急,你瞧!” 沈老夫人将头侧过去,只见沈清澜正抬手掩笑,从她脸上看不出半点,被人当众质疑不悦的样子。 好似,这些大臣恶语相向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旁的人一般。 沈清澜这段时间的努力,都被萧璟看在眼里。 因为与羡临渊打赌,他们二人时而得空也去马场里看看行情,无辜输掉一匹宝马,他可是会心疼的! 这些老顽固越说越过分,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抬手用无名指掏了掏耳朵,嘟囔道:“一群狗眼看人低的老狐狸!” 李韵的父亲是刑部尚书,正二品职位,比萧璟高一个官阶。 秋猎台这里的位置,都是按官阶等级排坐的。 是以,萧璟方才对大臣的吐槽,被李韵都听了去。 没想到这个会从女子手中抢东西的人,也不是是非不分。 年年魁首都落在三皇子身上,毫无新意。 太后昨日见沈清澜大胆果敢的样子,觉得多年未见到这样的女子,对她很是看好。 方才听得是并列甲等,心情也很不错。 没想到,被这些文臣一搅和,刚提上来的兴致,现在全没了。 她还没老糊涂,这些平日里都是亲近皇后的文臣,自然是在为三皇子鸣不平。 世道待女子不公,就连一场秋猎都容不下被女子夺魁。 哼! 这天下还没姓贺呢! 太后轻叹了口气,嘴角微微一撇,缓缓道:“既然大家对此次的魁首有异议,不如沈小姐当着众人的面,与三皇子来个现场比试便是! 沈小姐,你可愿意?” 第55章 你疯言疯语什么 沈清澜突然被太后点名,她起身福了福身道:“一切听从太后的安排!” 太后转而又问三皇子:“辰儿,你可愿意同沈小姐现场比试?” 三皇子上一次比试输给了羡临渊,他便不信自己还能输给女子。 但规规矩矩地比试有什么新意? 这个时节,时而就有成群的大雁从头顶飞过。 三皇子主动请缨道:“祖母,未免耽误一会儿的启程,孙儿不如就同沈小姐比试射猎南飞的大雁,沈小姐觉得如何?” “臣女遵命!” 贺夫人一脸焦急,嘟囔道:“我看皇后就是觉得自己儿子,与女子并列甲等,输不起!” 贺老夫人、方氏、李韵等人都在为沈清澜暗自祈祷。 萧璟嘟囔道:“毕竟是输了本公子一匹宝马的人,不蒸馒头争口气!” 轩崇帝不知在思虑什么,安吉祥上前躬身问道:“陛下,您看——” 轩崇帝没有下令,侍卫们也不敢贸然取了弓箭前来。 “既是如此,便按太后的意思办。” “是。” 安吉祥朝远处的人招手,两名侍卫拿着弓箭上前,交到三皇子与沈清澜身前。 沈清澜道:“三皇子请!” 羡北辰不屑地扫了一眼沈清澜,拉弓搭箭,对着头顶上方的大雁瞄准。 “咻——” 随着“嘎嘎——”一声,一只大雁中箭,径直从上空掉落下来。 “到你了沈小姐!” 眼下的上空,是受惊的大雁,四散开来。 沈清澜淡定地拉弓搭箭,很快瞄准目标,手指松开的瞬间,众人追随着她指间射出的箭。 “嘎嘎——” 同样地一只大雁中箭,径直从上空掉落下来。 眼下的大雁群更乱了。 三皇子眼疾手快,抓住机会,迅速再射出一箭。 沈清澜也不甘示弱,弯弓身子往另一侧一旋,再发一箭。 不出意外,空中又掉下两只大雁。 原先对沈清澜箭术存疑的文臣们,这时闭了嘴。 “好好好!不愧是沈将军之女,果然有将门虎女的风范!” 太后拍手叫好,侧身对轩崇帝说道:“皇帝,你瞧瞧,看来今日你的赏是逃不掉了!” “母后说的是,沈将军有此女,竟从未向朕提起,这是在防着朕为她的女儿擅自做主,乱点了鸳鸯啊!” 轩崇帝顿了顿又道:“听闻,你前不久与贺世子成了婚,说吧,想要朕赏赐你什么?” 沈清澜正要开口,被皇后抢先一步,“皇上,臣妾先代辰儿谢陛下赏!” 沈清澜本以为今日不用送出赤狐。 没承想,在皇后说出这一句话时,轩崇帝面上的笑意有所收敛。 三皇子她已经得罪得透透的了,她也不怕再得罪一次。 至于皇后娘娘,世子是她亲侄子,今日当众提出要与世子和离,无疑是让皇后娘娘失了脸面。 说不定,替轩崇帝解了这困局,他一高兴,便爽快地答应了自己与世子和离一事。 还能讨太后她老人家欢心。 如此说来,她还赚了! 三皇子也放下手里的弓箭,一拂衣袍下摆跪地抱拳,“儿臣,谢……” “陛下!”沈清澜随之跪地道:“其实,臣女还有一只猎物没记录在册!” 什么? 你知道你在疯言疯语什么吗? 三皇子一脸错愕撇脸看她,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大卸八块踩在脚下泄愤。 从沈清澜的角度向上首位看去,被李凌风挡去视线的背后。 细看,那人的嘴角弯起一抹极其邪魅的弧度,再看又有些发冷。 就是轩崇帝也有些意外。 他正发愁三皇子会求自己些什么?倒是太子一脸淡定。 轩崇帝来了兴致,指着沈清澜道:“你可知欺君该当何罪?” 这话落到宣仪公主耳里,让她心里一紧,随即看向沈老夫人这位挚友。 沈将军和府中的三位公子一同战死,明明和她相仿的年岁,一夜之间白了华发,现在更是用药吊着身子。 这要是她唯一的女儿也让她担心,她哪受得了。 “皇兄,沈小姐本就不敢喊皇妹一声干娘!您再这样吓唬她,怕是以后更惧怕皇妹了。” 沈清澜将头埋得更低了些,道:“臣女不敢欺瞒皇上,猎物就在臣女的桌案旁,拿上来一瞧便知。” “哦?” 安吉祥见轩崇帝来了兴致,笑道:“沈小姐还愣着做什么?快将猎物取来给陛下瞧瞧!” “是!”沈清澜起身绕回自己座位处,将一块布帘掀开。 人群里的世家子弟里,立即有人开口道:“这不是赤狐吗?一直没人瞧见它的踪影,没想到,竟是被沈小姐活抓了去。” “赤狐聪慧,是如何被她抓了去的?” “这怕不是她自己从集市上买来的吧?” 就在众人又对她产生怀疑时,人群里有人提出了求证。 萧璟心道:这傻妹妹也是不易,一群老爷们欺负一个小姑娘,真是给男子丢面! 萧璟起身绕出席位,躬身道:“皇上,赤狐稀少,每年都是由专人投放在燕山,为了避免作弊,赤狐身上有专门留下标记, 臣提议,派人一验便知真伪。” 轩崇帝的好脸色又消了下去,安吉祥问道:“谁是负责投放的人呐?” 一旁的内务府薛大人立即从席位上起身,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皇后。 一场秋猎,羡临渊置身事外,倒是瞧出不少皇后的党羽。 这也解释得通。 自己被送去大堰国为质多年,皇后稳坐后宫之位,又有三皇子这个亲儿子。 朝中一些想走捷径的,早早地选好了站位。 打从三皇子参加秋猎,内务府便为他打点好一些。 可惜,今年他失策了。 羡临渊抢在三皇子到来之前,放走了赤狐,没想到赤狐被沈清澜抓了去。 薛大人跪下回话,“回禀皇上,赤狐仅投放了一只,老臣记得在它的右耳软骨上方,有一只特制的银环。” 沈清澜暗暗松了口气。 她可以肯定的,自己的赤狐绝不是自己从集市上买来凑数的。 至于,是不是内务府投放的那只,她还真的心里没底。 万一,是从别处闯入燕山的,她可就说不清了呀。 第56章 恳请皇上做主 内务府将这记号做得确实牢靠,还不失精致,像俏皮的少女在右耳软骨带了只素圈。 许是赤狐这半年长大了些,素圈紧紧包裹着软骨皮内,被周围的赤色长毛所掩盖。 她也是昨夜给赤狐清洗时发现的。 沈清澜抱着装有赤狐的笼子,来到薛大人面前,“薛大人,请查验!” 薛大人挽袖,一只手伸进笼子里。 “吱吱——” 赤狐见陌生人靠近自己,本能地发出叫声。 沈清澜柔声道:“别怕,他不是要伤害你。” 赤狐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乖顺地趴了回去。 “薛大人,请!” 薛老狐狸看了一眼沈清澜,手在赤狐软骨上方摸索,果然有摸到一硬物。 他将赤狐耳朵拉近到笼子外,凑近了些仔细打量。 是内务府的标识没错! “这——”薛大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又碍于众目睽睽之下,作不得假,只得如实回禀道:“回皇上,经老臣查验,此赤狐的确是,内务府投放在燕山的这只无疑。” “哦?!” 轩崇帝喜出望外,喜上眉梢,双手一拍宝座扶手,连声道: “好好好,赤狐向来聪明伶俐,难得是只鲜活的,还愣着作什么?” “啊?”沈清澜被轩崇帝没头没尾的一句,整得有些懵。 轩崇帝这是什么意思? 她今日有求于他,可不敢轻举妄动,因小失大。 安吉祥是轩崇帝身边的老人,他自是知道皇上的意思。 再者宣仪公主明里暗里,都在帮这位沈府遗孤说话。 这种顺水人情的事,多做总是与自己有利无害。 这也是他一个奴才,伺候轩崇帝的本分。 安吉祥和善提醒道:“沈小姐,还愣着?皇上的意思是,让您将手中的赤狐呈给太后。” “臣女遵命,”沈清澜向太后的方向献上,说道:“还请太后娘娘笑纳!” 太后身边一位年长的嬷嬷走上前来,从沈清澜手中,将装有赤狐的木笼接了,回到太后身边。 太后瞧着笼子里赤狐,笑意盈盈,说道:“毛色火红,身姿灵动,确实不错。沈家女你想向皇上讨什么赏?大胆提,若是皇上不答应,哀家替你做主。” 梅贵妃柔声道:“皇后娘娘可是身子不适?姐姐瞧着你的脸色,从刚才便不大好的样子。” “怎么会呢?沈家女是本宫哥哥家的儿媳,她得赏,不也代表本宫得了陛下的恩赏?” 皇后大方得体地起身,说道:“妾身,谢皇上赏!” “爱妃无须多礼,”轩崇帝问:“贺爱卿可在?” 轩崇帝说完向台下人群里望去。 贺震庭夫妇连忙起身,施礼道:“犬子今早刚下职,应当是在营帐中休息。老臣这就去唤……” “怎敢劳烦国舅爷亲自跑一趟!这等小事,交由下人去便是。” 安吉祥连忙制止,又一招手,下方待命的侍卫便匆匆离去。 轩崇帝道:“国舅爷请坐。” 贺夫人心里喜滋滋同贺震庭落座,没人察觉贺夫人身后的婢女,已经在双腿颤抖,直冒冷汗。 梅贵妃问:“沈小姐,你可想好了要向皇上讨什么赏赐?” 沈清澜额头紧贴地面,恳请道:“皇上,臣女恳请与世子和离,还请皇上替臣女做主!” 她的话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众人:“……” 沈老夫人与方氏也来到沈清澜跟前,跪求道:“臣妇恳请皇上替……” “沈老夫人起身说话,”轩崇皇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恩赏。 他自然是不愿看到,皇后的势力越来越大。 事出有因,就算他贵为一国之君,也不能无辜就拆人姻缘。 轩崇帝的声音冷了几分,对沈清澜说道:“听过求朕赐婚的!求和离的还真不多见!” 梅贵妃看向皇后,叹息说道: “妹妹,本宫还以为世子与沈小姐已经和好,看来沈小姐是走投无路,这才求到了陛下跟前!” 皇后:“……” 轩崇帝:“梅贵妃竟也知晓此事?倒显得朕孤陋寡闻。” 梅贵妃:“臣妾日前去凤仪宫看望妹妹,赶巧沈小姐大婚后进宫谢恩, 想来那日也是这般光景。 沈小姐请皇后替她做主,允她与世子和离,被皇后娘娘给婉拒。” “竟有此事?”轩崇帝看了一眼皇后,又道:“不过,皇后是贺家的女儿,此事你应该求贺老夫人才是,怎可逾越?!” 沈清澜:“臣女有罪,祖母说侯府没有和离妇,但臣女知晓世子心悦之人,并非臣女, 但求和离,各生欢喜!” 轩崇帝轻飘飘说道:“贺爱卿!这是你的家事,朕不妨先听听你的意思。” 没想到沈清澜大费周章,竟是向皇上求得与她儿子和离。 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 贺夫人随贺震庭上前跪地行礼,“老臣的确不知后宅之事。” 贺震庭说完侧头瞪向贺夫人,仿佛是在怪她没将此事告知自己。 “荒唐,你儿子的事都闹到皇后与朕的跟前了,贺爱卿竟不知!安吉祥还不速去将世子请来?!” 轩崇帝口中的‘请’字咬得格外重了些。 安吉祥最是能洞察轩崇帝的心意,这明显是动怒了。 安吉祥应声后,亲自领了几名侍卫疾步而去。 —— 贺锦程营帐内。 孙妙筠陪同他用完早膳,伺候世子就寝,她为世子更衣时并不安分。 贺锦程气血方刚少年郎。 已经月余不曾有人侍寝,孙妙筠毛手毛脚,在大补汤的作用下,二人很快便在帐中纠缠开来。 贺夫人顾忌会伤了儿子身子,用量不多。 让人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山上寒凉。 二人各自为自己穿着衣衫。 贺锦程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她有身孕时,还…… 是以,对她的态度有所放缓:“你回自己帐中休息,这里不是侯府,你一个妾室的身份,叫人看了不好。” 孙妙筠正庆幸,今日为表哥送早膳进来的是自己。 表哥刚才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有所好转。 她还想说些体贴话语时,突感小腹传来不适,随之是一阵暖流,顺着腿根流下。 她皱眉狐疑地垂头看向自己,这一看吓得惊慌失色。 “啊!血——” 第57章 妒忌 贺锦程外衣刚穿进去一只袖子,转身向孙妙筠看去,顿时也脸色一变。 “表哥,快救救我们的孩……” 贺锦程:“……”这里是燕山,唯有随行的太医院太医在此。 这让他如何开口? 孙氏怀的是自己的骨肉没错,置瑞阳侯府的脸面于何地?! 他胡乱为自己穿上衣袍。 两名侍卫来到帐外时,便听得世子帐内有女子痛哭的叫声。 宫里谁人不知,贺千户是皇后最看重的侄子? 世子夫人刚又在御前大放异彩,皇上令他们前来自然是,领世子前去领赏的。 一侍卫缓缓开口:“贺千户,皇上宣您前去领赏!” “赏?” 难不成是皇后姑姑又为自己,求得了什么赏赐? 孙妙筠忍着腹部传来的疼痛感,一把拽住贺锦程的衣袍下摆。 “表哥,我可能因为刚才……动了胎气,表哥,我的肚子好痛……你快去帮我请大夫。” 他俯视着坐在软垫上的孙妙筠,她的脸色惨白,失了先前的红润。 “你也听到了,是皇上传我前去,” 贺锦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若不是你主动送上门来,我会失了分寸?我只能说,弄得这般境地,都是你咎由自取!” 贺锦程半蹲与她视线平行,“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言罢,捏着孙妙筠的手一甩,她的脸向另一侧撇去,身子不稳,双手本能地支撑在软垫上。 孙妙筠恍然大悟。 她狼狈地回过身来,死死抓住贺锦程的衣袍下摆,哭诉道: “不,不是的,不是表哥想的那样,早膳是姨母亲自为世子准备,我……” 难怪沈清澜会这么干脆,将早膳交到自己手上为表哥送去。 对,一定是这样! 是沈清澜要害她,与她腹中的小公子。 孙妙筠泪眼婆娑,我见犹怜的模样,道:“表哥,一定是沈清澜,她嫉妒我有了表哥的第一个小公子……” “够了——” 贺锦程压着嗓音呵斥:“我会为你请来太医。 至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最好心里有数!” 安吉祥赶来时,恰巧将他的这几句话听了去。 也难怪,沈小姐大费周章地向陛下恳请一纸和离书。 “安公公,怎还劳烦您亲自前来?” 贺锦程方才在营帐内听到的,明明不是安公公的声音。 着实让他有些吃惊。 安公公上前一步,恭敬道:“世子,皇上与皇后娘娘可都等您前去呢,既然世子帐中之人需要太医为她诊治,也一并前去吧。” 贺锦程:“安公公,不必……” 安公公伸出兰花指:“你们是听不懂皇上的意思吗?” 安吉祥根本不给贺锦程说话的机会。 话音一落,同他前来的两侍卫便进了帐中,一人架着一只胳膊,将衣冠不整的孙妙筠提出了帐中。 安吉祥见状,像是瞧见了什么脏东西,转过身去,“世子,速速随奴才前去吧,可别耽误了今日回程。” 贺锦程这才突感大事不妙。 他扯下腰间的羊脂玉佩,悄悄往安吉祥手里送。 安吉祥岂会在,轩崇帝有意打压皇后这个节骨眼上,收了瑞阳侯府世子的好处。 替皇上办差,好东西自然也是收了不少。 什么东西可收,什么东西收了没命花,他还没被金钱迷了眼。 安吉祥抬手,将贺锦程送到他手边的,一块上好玉佩给挡了回去。 “哎哟~世子,您是何身份,奴才怎敢收您大礼!” 安吉祥微微侧眸,道:“皇上,皇后娘娘传您前去,也没什么大事,世子放宽心。” 贺锦程的身份,官场上的委婉他岂会不知。 只得默默跟着前去秋猎台。 孙妙筠哀求了一路,远远瞧见秋猎台上的众位贵人,反倒惜命地安静下来。 孙大人的位置,正对着秋猎入口处。 安吉祥前去‘请人’时。 他在贺家的席座上并没发现,往日与贺夫人形影不离的孙妙筠,原本想着应当不会与自己扯上干系。 如今,孙妙筠却是衣裙不整,浅色的衣裙下摆被鲜血染红。 莫不是…… 孙大人被吓得,悄悄抬袖擦拭着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旁边同坐的孙夫人也是吓得身子一软。 安吉祥冷哼一声,抵着鼻子,从孙妙筠散发着血腥气味的身旁绕过,去到轩崇帝身边道: “陛下,奴才将人带来了,只不过……这女子声称身体不适,需要太医为她诊治。” 青天白日,二人皆是衣衫不整,还能是什么?! 台上的贵人们,就连皇后,多瞧上一眼都觉得污了她们的眼。 皇后看了一眼轩崇帝,质问道:“大胆奴婢,你竟敢在猎场里勾引世子, 这样的贱婢留不得。 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杖毙!” 说完没好脸色地,向跪着的贺锦程投去一个厉色。 贺锦程宠幸,孙大人府中的庶出女儿之事,皇后有所耳闻。 没想到,他竟荒唐至此。 “世子,你对今日之事作何解释?”皇后目光在自己与孙妙筠身上流转。 示意他将今日之过都推到,孙妙筠身上。 贺锦程短暂思索过后,像是做出了抉择,躬身抱拳道: “回禀皇后娘娘,微臣正是用过她送来的早膳,才……才,一时失控,弄到如此这般地步。” 贺夫人闻言,心里一沉。 她是背着下人,往汤里面加了点东西,剩下的半包还在自己袖中。 只要她不说,就没人知道。 孙妙筠:“……”这是要将所有的罪责,让她来承担? 哈哈哈!表哥待她还真是狠心。 她是想抓住表哥的心不假,可汤里的东西,不是她加进去的,凭什么要她背锅? 凭什么? 孙妙筠强忍着身体的疼痛,看向跪在前排的沈清澜背影,一定是她害她的。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不能! 孙妙筠猩红着眼,直指沈清澜道:“汤里的东西不是我下的。 是她! 是她妒忌我还了世子的孩子! 是她想借机除掉,我腹中的小公子! 所以,早上我在帐外碰到她时,她才主动让我将早膳送到世子帐中。” 轩崇帝的手在宝座扶手上摩挲,难不成真是这沈家女,心生妒忌在这里恶人先告状? 第58章 搜身 孙妙筠说得泪如雨下,小产后染了血迹的襦裙,此刻还穿在身上是最好的证据。 她一个没有身份的低贱妾室,子嗣是她唯一翻身的机会。 她自然是不会拿腹中的胎儿瞎闹。 可若是被人下药? 一时间,台上的几位贵人们倒也信了她几分。 皇后端坐上秋猎台,乜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贺夫人双手颤抖地紧握在一起,袖中的半包药粉,让她如架在火上烤一般难受。 诸多贵人的眼皮底下,她也找不到机会将药粉毁了去。 梅贵妃看了眼轩崇帝,纵然她有心为她开口,也没了底气。 太后前脚才当着众人的面夸了沈清澜,眼下整出这一出,若真坐实了孙妙筠所言。 倒成了,她识人不清。 虽说毒害腹中胎儿争宠,是后宫女人们惯用的手段。 可沈家女的果敢,飒爽,不像是会如此糊涂之人。 近来瑞阳侯府的风头正盛,拿此事搓一搓侯府气焰也是好的。 轩崇帝问:“沈家女,你可有话要说?” 贺老夫人道:“皇上,臣妇的女儿断然不会使如此下作手段,还请皇上明察。” 李韵扯了扯父亲的衣角道:“父亲,您掌管刑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冤案就此……” 李大人扯回自己衣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李韵双手合十,央求道:“父亲,您就看在女儿的面上,帮帮她,嗯?” 李大人:“……” 李韵突然向身旁的父亲伸出五指,大方说道:“五瓶桃花酿!” 李大人吞咽一口口水,“再加一瓶!” 李大人起身,拱手道:“皇上,此事关乎瑞阳侯府子嗣,与沈将军遗孤的性命,微臣斗胆,要以证据说话。” 刑部李大人刚正不阿,引得不少人点头。 皇后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对着李大人说道:“那就有劳李大人,还她们一个清白。” 李大人拱手道:“微臣领旨。” 沈清澜向李韵的方向看去,想必是她答应了给李伯伯酿桃花酿。 不然李伯伯大可如同这些大臣,因为忌惮皇后而躲得远远的。 沈清澜正想着,头顶传来李大人的声音:“沈小姐,你对世子这位妾室的话,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大人明察,早膳是臣女亲手交到孙氏手中不假,但……” 沈清澜看了一眼身边的贺夫人,缓缓说道: “臣女一月前,便搬回了沈府,就连此次秋猎,臣女也是留宿在沈府的帐中, 今日一早,贺夫人的婢女便来传话,说贺夫人为世子准备了早膳, 臣女刚去,只是站在营帐门口,贺夫人递过来早膳,臣女接了便去世子方向了, 孙氏在世子帐外不远瞧见臣女,她上来便说自己近日吃不好,婆母偏心之类, 臣女寻思自己已经用过早膳,便让她将早膳为世子送进去, 至于,后面发生的事,臣女早早来到此处,并不是很清楚。” 李大人:“这么说贺夫人也接触过早膳?” 李大人的断案能力,在往日的贵妇圈里,为李夫人增添了不少话题。 差点与沈家结成亲家,后来退亲,没想到李大人竟还为沈府出头。 为自己儿子准备早膳,难不成还有错? 她若一口咬死,难不成她们就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啦? 贺夫人冷哼道:“李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臣妇还会害了自己亲孙不成?” “放肆!”贺震庭对李大人道:“李大人莫要同内子一般见识,妇道人家,许是因为失了亲孙心情不好。” 李大人回了一礼,随即问道:“世子,不知早膳可还有剩?可方便一验?” “当然!” 两名侍卫疾走而去,再来时一名太医上前,将每一盘菜都小心用银针探过。 银针没有变黑。 太医又将几碟菜逐一闻过,在闻到那一碟浓汤时,心中有了结果。 “回禀皇上,此汤中被人投放了少量的合欢散。” 这—— “皇上,臣妇一心只求和离,并无下药毒害侯府小公子的动机,请皇上明察!” 沈清澜想起碧桃的话,低眉敛目,带了点哭腔:“想必此类药物,也不是人人都有需要,城中药铺里不难查找, 太医方才也说,歹人投放的只是少数的药,说不定歹人还有剩余的药,就藏在身上。 臣女提议搜身,我们几人中有可能接触到早膳的人,挨个挨个搜。” “你——” 贺夫人咬牙切齿,察觉失言,忙住了嘴,怒瞪着沈清澜。 沈清澜冷笑道:“婆母这是有意见?” 贺夫人收敛了心神道:“你当这里那里,由着你的性子?” 李大人多年掌管刑部的本能告诉他,贺夫人似乎一直护着,自己左手边的袖子。 “倒不失为一个办法,贺夫人冒犯了!来人……” 贺夫人厉声道:“李大人,你好大的官威,本夫人的身岂是你说搜便搜的?” 原本走上前来的两名侍女,听了这话,不敢再上前。 她的背后可是皇后娘娘。 太后一拍太师椅扶手道:“嬷嬷,你去。” 嬷嬷领着几名婢女,又从秋猎场挪用了几块屏障,搭成简陋的屏风。 “嬷嬷,我先来。” 两名婢女也跟着进去,再次出来后孙妙筠被人架进去,很快又被人架着出来。 贺夫人战战兢兢,眼神不敢直视后方的屏障。 嬷嬷见她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淡淡提醒道:“贺夫人,到您了!请随奴走一趟吧。” 贺夫人依旧身子不动。 不是她不愿动,而是她早已在前面的两位一进一出后,惊得双腿发软。 在嬷嬷的示意下,两个婢女将人从地上扶起,一路走进了屏障。 内里传出一婢女的声音:“搜到了!” 嬷嬷将从贺夫人身上搜出的,一小包东西交到太医手中。 太医仔细着打开嗅后,对李大人直言道:“正是此物。” 贺夫人没了婢女搀扶,眼前一黑,瘫软在地:“不不不,臣妇……并不是要用这个害人的,臣妇……” 第59章 提前添妆 “婆母只是想用这个,逼臣女与世子圆房,没想到在半路,孙氏仗着自己有孕在身,处处压我一头,将早膳从儿媳手中抢了去!” 沈清澜入戏简直不要太快,不过回眸的功夫,楚楚可怜,磕头道: “皇上,臣女至今是清白之身,哪怕终身不再嫁,臣女也只愿一纸和离书,从此与瑞阳侯府不再有任何瓜葛。” 轩崇帝又点名贺震庭,道:“贺爱卿,你可有话说?” 贺震庭此时也是满头大汗,脸色铁青,躬身将头埋得低低的,“内子失德,还请皇上降罪。” 轩崇帝已经很久没见国舅爷,这般低眉顺眼,心情大有好转。 这老狐狸,一句内子失德,便将所有的过错转移到一个妇人身上。 在座人群中的部分太子党,又怎会错过如此良机。 瑞阳侯府在轩崇帝面前出错,便也是皇后的错,断然没有一荣俱荣,一损却能独善其身的道理。 “世子与孙大人女儿之事,早在京都城内传开,这位沈家女已是避重就轻, 老侯爷在世时,向来以家风清正立世, 不料世子却因一女子,屡次不顾及大局! 臣惶恐,这样的人担任锦衣卫千户一职。”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秋猎台正前方的大臣们,呼啦啦跪了大片。 轩崇帝做梦也没想到,沈家女不过是请旨和离,竟搅动了朝局。 一向仗着老侯爷功绩的国舅爷,像现在这般哑口无言,宝座上的轩崇帝都短暂愣神。 轩崇帝剑眉一皱,指着钦天监孙大人道:“孙爱卿,台下那是你的女儿?” 孙大人连滚带爬,吓得一张老脸煞白,匍匐在地,道: “皇上明察,孙氏早已被微臣赶出孙府,她所犯之事,与孙府无关啊!皇上——” 轩崇帝心情极好,也不急着治谁的罪。 都是几朝元老的老狐狸,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也不能仅凭教子无方,将他们拔除! 三皇子看向皇后,这些老东西分明就是在针对他。 皇后正要开口求情,被轩崇帝抬手阻止。 “爱妃,还怕朕真的降罪侯府不成?” 皇后欲言又止,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陛下,您怎会如此想臣妾?不过是小辈们的一些儿女情长,您又岂会同他们一般见识?!” 身着龙袍的轩崇帝端坐在宝座上,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手指捋过胡须,仿佛是在梳理着心里的思绪。 片刻。 轩崇帝语调平缓对着众大臣道:“沈家女今日是魁首,朕金口即开,定是没有收回的道理。” “贺爱卿,令郞既与孙大人爱女情投意合,便由朕做主抬了她妾室的身份,为正妻如何? 沈将军为国捐躯! 倘若他泉下有知,自己的爱女婚后并不得夫婿怜爱,被一个妾室欺到头上,怕会是寒了他的心。 朕做主,赐她一道和离书。 当初的十里红妆,由侯府一件不少差人好生送回沈将军府。 至于,对她所受委屈的补偿,贺爱卿不是小气之人,朕放心将此事交由你办理。” 皇后在轩崇帝话音落下的一刹那,脸色未变。 能稳坐后宫,她又岂会猜不出轩崇帝此举的用意。 满口对忠臣的抚恤仁义,也就是沈家如今对他没了功高震主的威慑。 不过一个遗孤。 但这遗孤,却在秋猎场上将她的儿子踩在脚下羞辱,还当着满朝大臣的面请旨与瑞阳侯府世子和离! 轩崇帝经听了她挑唆,把一个妾室抬做正妻,大张旗鼓差人将十里红妆送回沈府! 这分明就是对瑞阳侯府的羞辱! 众人闻言噤声。 孙妙筠泛白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激动得晕倒在地。 轩崇帝摸了把拇指上的帝王绿翡翠扳指,道:“贺爱卿?可是对朕的安排觉得不妥?” “老臣不敢!” 沈清澜还保持着将头埋低的姿态,不知轩崇帝打量着自己。 梅贵妃道:“陛下,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您刚刚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毁了她的姻缘,难道不该赏点什么?” 可惜了此女事先许给了贺家,要是…… 轩崇帝目光在秋猎台右侧太子身上一转,又回到沈清澜身上,指着她半晌,没想起她的全名:“沈——?” 安吉祥提醒道:“沈清澜,沈将军幼女。” 轩崇帝没喊出来的人,原来指的是自己。 “朕今日坏了你姻缘,他日再嫁,” 轩崇帝摘下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道:“就当是提前为你添妆!” “这——” 台下众大臣又是一阵噤声。 得皇上添妆这等殊荣,可不是时常有人得的。 更何况这添妆的物件,可不是一件寻常的东西! 这让台下不看好沈清澜的人,心里恨得牙痒痒。 关心她的人,却在替她和离后,仍然能嫁得好人家而心生欢喜。 宣仪公主提醒道:“这可是陛下最爱的一枚扳指,年少时本宫向皇兄讨要,他都不舍得给,澜儿还不快叩谢圣恩呐~” “臣女谢皇上隆恩!” —— 秋猎结束的第三日清早,京都城内发生了罕见的一幕。 百姓们吃了两月的瑞阳侯府世子的瓜,在这一日终于有了明确的落幕。 十里红妆的迎亲队伍,在天子脚下的京都城内,倒是常有见到。 和离,还这么喜庆挂着红的,还真是活久见。 在队伍必经之路的一处二楼窗前。 萧璟与羡临渊临窗而立,垂眼看着街道上喜庆的这一幕。 萧璟抬了抬下巴笑道:“笑不活了,笑不活了,你猜世子若是亲眼见到这场景,得什么心情啊?可惜贺锦程现在还在宫里当职!” 羡临渊:“……” 今日瑞阳侯府按旨意退回十礼红妆。 萧璟去了宫里,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羡临渊,没承想,他竟然同意出宫陪他一起去看热闹。 羡临渊一袭水墨绿缎面广袖常服,静静地伫立着不动,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深邃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说来也是奇怪,”萧璟转过身,倚着窗子边框对羡临渊道:“你觉得皇上为何会,将自己整日不离身的扳指送与她添妆?” 第60章 送还嫁妆 羡临渊双手背负在身后,摩挲着手指,面上不显,平静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何?” “如此妙人,难不成你忍心见她孤独终老? 皇上看在梅贵妃与我母亲一直在为她说话的份上,自然是希望她能再觅得良配。 哎,这就走了? 你去哪儿?” 羡临渊:“……” —— “说,我的钱呢?” 已经不记得是侯府第几次,临时开重大会议。 几房的人再次齐聚贺老夫人的慈安阁。 贺夫人脸色煞白,头上发髻间的钗环歪斜,右侧的脸上像浮肿,像是刚被人扇过一记耳光,嘴角还染有血迹。 要不是贺老夫人制止,怕是跪在一旁的贺锦程也难逃一耳光。 孙妙筠回到侯府后,让府医秦大夫替她诊脉,结果却是查出服用了假孕的药所导致。 无论她如何为自己辩解,侯府的人都认为是她为了争宠,自己服用了那东西。 贺夫人视她为仇敌,自己也深陷这场风波,自身难保。 要不是贺震庭亲自去账房里支银子,侯府哪天被人搬空了也不知道。 贺老夫人喘着粗气,指着跪在地上的贺夫人戾声道:“账目上少了整整十万两银子,你这个主母是怎么掌家的?” 三房徐氏副为她考虑的样子劝解道: “大嫂,你这又是何必呢? 有什么难处是不能一家人坐下来好好商量解决的? 就算是为世子的前程打点,也用不上这么些吧?” 二房程氏:“莫不是上回咱们商量着,将侯府掌家权移交给侄......沈清澜时,弟妇记得大嫂当时极力反对,难不成就是怕此事藏不住?” “不不不,老爷,你听妾身解释,妾身只是暂时将钱借给了兄......” 贺夫人话没说完,视线与贺震庭相撞,到嘴边的话又吞咽了回去。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贺老夫人气得直捶床沿,缓上一阵道: “既是借你兄长,你便去讨要回来,要不回来,我看你这主母的位置也可以换人了。” 贺震庭理了理衣襟,道:“便依母亲的办。” 贺震庭五十出头的年纪,嫡出的儿子虽说只有一个,可妾室庶出的儿子倒是还有五个。 贺夫人的位置一朝一夕之间,被人代替是毫无疑问的事。 好在贺震庭对这个长子寄予厚望。 不然,只怕是贺夫人的位置早就易了主。 —— 灵儿一早都在沈府大门口来来去去,也不嫌累! 总算在她第三趟跑去的时候,远远瞧着有长长的队伍,抬着东西正往这边而来。 灵儿直喘着粗气往沈清澜的闺房跑,“小姐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沈清澜为了秋猎已经起早贪黑,没睡过一个整觉月余。 自从秋猎场回来,她身体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松懈下来。 这两日,没睡到日上三竿都休要将她从床上喊起来。 这不,都快到午膳的饭点了,沈清澜坐在妆台前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由巧儿为自己梳头。 “小姐,小姐” 巧遥边梳着发轻唤了两声,提醒道:“灵儿说的他们是不是瑞阳侯府那边的人来了?” 王妈妈端着早膳,在院中正巧碰到灵遥,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小姐,侯府的人来送还嫁妆了!”灵儿一脸兴奋,很快脸上的笑意又沉了下去。 尽管如此,她还是替她家小姐感到不值,“真是便宜孙妙筠了!竟让她一个妾室白捡了个正妻的位分。 老天有眼,惩罚她没了孩子!” “她本来就没有孩子!” 碧桃与春桃守在门外,都怪她们耳力太过敏锐,屋内的话尽数听了去。 碧桃淡淡说道:“不过就是让她吃了点不该吃的东西,伪造成的假象!” “什么?你……你们都知道?” 灵儿看着屋内的大伙,好像又只有她一个是最后才知道。 “可是小姐,您也太冒险了,秋猎台当时太医要是为她诊脉,咱们会不会暴露?! 皇上若是知道了,咱们便是欺君!” 碧桃笑道:“所以,瞒着你了呀!只要你不露怯,谁会在这个节骨眼怀疑小姐?” 沈清澜来到屋子中央的圆桌落座,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润润嗓子道: “皇上是忌惮侯府的,咱们也只是运气好了点。 当然,也得亏候府将自身的利益看得重!” “皇上金口玉言,他侯府岂敢含糊?说今日嫁妆送还上门,便会是今日,” 王妈妈抬手点了一下灵遥的额头,“让他们等着! 小姐,你先吃点垫垫,午膳还有会儿~” 王妈妈看着相比以往又瘦了一圈的小姐,心疼坏了。 沈清澜睡眼朦胧地睁眼,从案上取来两本红色册子,“这是嫁妆礼单,劳烦王妈妈与福伯一同前去,清点一下。” “是。” 王妈妈上前从沈清澜手中接过嫁妆礼单,快退出房屋时,又被喊住。 沈清澜道:“包括侯府家主答应给我的补偿,一并当着侯府来人的面清点清楚数目,再让他们走。” “是。” 巧儿放下檀木梳,道:“小姐,你看看可好?” 铜镜里的少女一半的青丝挽起,发髻间只插了一根翡翠玉簪,一半如瀑的长发顺着一袭软蓝轻罗云锦裙自然垂落腰间。 沈清澜抬手扶了扶自己娇嫩的面庞,恍如隔世,“还好!” “小姐,什么还好?” 巧儿没听清,只当是小姐在说自己刚梳的这个发髻样式, “小姐要是不喜欢,奴婢给您再换一个?奴婢最近可是又学了不少新样子呢。” “现在的样子我很满意,” 沈清澜很想说,还好她只在侯府浪费了月余,如愿离开了那是非之地。 往后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崭新的。 沈清澜用完早膳,王妈妈拿着礼单回来。 “小姐,数目是对了,另外侯府的补偿金不多不少是一万两银子。” 王妈妈顿了顿,又道:“这些银两是一并抬入库房吗?” “不必,” 沈清澜思索片刻,“寒冬将至,每年这个时候,城外都会涌进不少难民。 王妈妈,你去将我在侯府敬茶时,得的那些红封取来,与侯府赔偿的银钱一起,全都交给福伯。 让福伯拿去折换成米面,咱们发给那些难民……” 第61章 他原先也没交代呀 福伯是沈府里最得力的管家。 年轻时曾是在军中管理事务的,一次意外断了左腿,后来就算是恢复也落下了残疾。 沈将军长年行军在外,府中也需要有自己的心腹,他也放心。 于是,便安排了福伯留在府中办事。 沈清澜小时候坠马后,沈将军下令让她安心呆府里学规矩收心,没少被福伯管束。 沈府落败,料理完丧事后,遣散了一部分的家仆,福伯是第一个主动要留下的。 此次为难民们施米面的事,全程都是福伯一手操办。 近几日的天色总是阴沉沉的,气温也一天比一天寒冷。 一阵寒风过去,沈清澜打了个寒颤。 她拢了拢身上的雪狐绒披风,此披风是采用雪狐的整张皮毛制成,触感柔软温暖,穿在身上也不觉笨重。 几日前,其实她所采购的米已经快见底,城中的难民虽说是少了近半,但还有不少。 她与福伯商量,再去哪里再采购些米时。 竟有做事不图被人知晓的好心人,为她送来了大米,还有她身上这件雪狐绒披风。 福伯拱手道:“京都每年进入十二月,便是距离下雪的日子不远了。 眼见还剩了些米没人前来领,想必今年的乱葬岗里,能少不少饿死的可怜人。 这都是小姐的功德! 小姐,剩下的这些您就交给小的。 您也一连累了数日,再有两日就到了太子的生辰宴,您提早回去也准备准备。” “太子的生辰宴,关我什么事?我有什么好准备的?”沈清澜说得不以为意,“我们沈府这几年从不参加这类宴席,福伯,你不是知道的?” “是,”福伯继续说道:“往年的确如此,但太子的生辰宴,咱们不好推脱。 太子为轩崇王朝在大堰国为质多年,一朝归来,径直入主了东宫,百姓对他的牺牲亦是感恩戴德, 此次,送请柬前来的是梅贵妃,老夫人已经回复,到时定不会缺席!” “母亲许是感念梅贵妃,曾在秋猎台为我,在皇上面前说过话。说来这也算第二次了!还有宣仪公主,便在太子生辰时一并谢过。” “世子来此做什么?”不远处春桃抬手拦下贺锦程。 沈清澜顺着声音望去。 京都中的大臣们为出入宫中方便,官阶高的,自然都将府邸置办在京都城的东边,与南边。 像瑞阳侯府这样的门户,世子出现在此,自然是特意绕路而来。 应当是刚下职归来,专程来找自己的,“春桃,让世子过来吧,他许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贺锦程得了允许,一抬腿翻身从马背上下来。 二人来到就近的,一家路边茶水铺子坐下。 沈清澜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热水,捧在手里暖手。 贺锦程近此时日应当是,没有好好打理自己,显得有点胡子邋遢,双眼也相比从前黯淡了几分。 二人安静坐了片刻。 沈清澜对身后明晃晃站着的春桃和碧桃道:“世子不会把我怎样,你们不必在此守着,有什么事我再唤你们。” 两婢女应声退下。 陶碗里的水差不多温凉下来,沈清澜轻轻抿了小口,打破沉静: “世子找来不是有话要说吗?若是没有,我很忙,便不在此奉陪了。” 贺锦程:“……” 沈清澜起身后又补充道:“我与世子已经和离,还请世子往后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以免让人瞧了生出误会!” “当初......,你说要学骑马,就是为了在秋猎时夺魁,求得皇上同意,准了你我二人的和离?” 贺锦程口中轻飘飘地吐出,近些时日他一直憋在心里的疑问。 片刻,他侧头仰视一身雪狐绒,气色绝佳的沈清澜。 那身雪狐绒披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细腻软糯的白毛绒,微风轻轻拂过,似有灵动的气息萦绕。 和离并没有对她心理上造成伤害,反倒是让她如挣脱束缚的鸟儿,重获了自由与洒脱。 “是。” 沈清澜微微垂眸,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 “女子的一生中有几个大婚?!自己夫君大婚当晚,心都不在她身上。这样的两个人走下去,也只会是对怨偶。” 她的声音清冷,流淌在这冰冷的空气中,如同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你就当我心胸狭窄,没有她人的宽宏大度!” “你当真觉得有皇上的添妆,便能让你再嫁高门?” 贺锦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站起身,面对沈清澜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失落,有懊悔,还有一丝不甘。 他以为权力与女人,在他的操控下二者皆可得。 出生便高人一等的他,也想过等忙过这阵子,找个合适的时机,与她说说好话,哄哄她! 却不曾想过,另一方会主动选择弃了他。 “不劳世子忧心!”沈清澜顿足道:“往后还请世子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贺锦程空无一物的手紧紧握住。 沈清澜已经走远。 —— 巍峨的皇城内,这两日充满喜庆的气氛。 太子的二十岁生辰宴在即。 这是太子结束质子生涯,重获尊严的第一个生辰宴。 轩崇帝下令让内务府着手大办。 届时,办理生辰宴的场地选在了东宫。 太子殿下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让东宫内负责装扮打理的人,心提到了嗓子眼。 哪怕太子殿下只是从他们身旁路过,宫人们也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将头埋得低低的,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未来这座皇城的主子! 李凌风躬身抱拳问道:“太子殿下,听说您找属下?” 羡临渊端坐在书案前,手中的书没过多久,又翻了一页。 “沈府的人可有收到,孤生辰宴的请柬?” “收到了,属下记得回禀过太子殿下了!”李凌风被羡临渊问得有点不自信,抓耳挠腮,想了又想。 又看了眼,被书挡住脸的太子殿下。 难道是他太忙忘了? 书的后面再次传来羡临渊的声音,“她……可会来?” “她?”李凌风显然被问蒙了,“殿下,您指的是?” 羡临渊将手中的书倒扣在案上,看向李凌风,“沈家小姐!” “太子殿下,这事也归……属下管?” 他原先也没交代呀! 第62章 冤家路窄 两日后,迎来了太子的生辰礼。 确切地说,应当是太子的及冠礼。 各大臣及女眷,都被引领着去了皇宫东侧方位的宗庙观礼。 羡临渊一袭金色绣纹玄衣,在轩崇帝的率领下,同三公九卿等大臣进入宗庙。 门外还站着大半的臣子,再靠后才是前来观礼的女眷。 沈清澜与京都的女眷们一样,站在人群中的最后排。 宗庙内具体情形沈清澜不得而知,只有时不时传出的司仪浑厚的嗓音。 沈清澜立于门外,终于体会了一把,朝堂之上一站就是大半日光景的滋味。 她想说这种场合,要不咱还是能不出席,就称病在府中吧! 及冠礼结束,众人退去肃然景象,三三两两地去了东宫方向。 开宴尚早,沈清澜独自一人走过数座亭台。 这一片亭台明明布置得花团锦簇,来的路上却没见到一人。 “吱吱——吱吱——” “是赤狐的叫声。” 沈清澜狐疑地看向四周,好在这里的宫灯足够多,一团火红色的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花丛中探出头来,满面好奇之色。 “小家伙还真是你!它怎么出现在东宫?” 沈清澜沿路追去,弯弯绕绕,彼时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地。 而赤狐的身影更是消失了一般,只剩错落有致,应时而布的珍贵花草。 再往前是一处拱门。 赤狐机警,哪儿能轻易待在原地等她,况且它逃出了笼子,傻子才会被你抓回去。 沈清澜折返回来时路,才发现自己已经追得足够远了。 前方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向着假山走去,行为鬼祟,但其中高个男子的声音,沈清澜听着只觉耳熟。 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敢在东宫如此行为,想必不是什么好事,这里四下无人,她躺进了身旁的花丛后方。 二人绕到假山背后方位,男子猛地一把将人搂进怀中…… 沈清澜刚探出的脑袋又缩了回来,合着这是一对苦命鸳鸯。 等等,这背影看着眼熟! 她再次探出脑袋。 贺吟风?! 沈清澜又偷偷瞄了一眼,没错正是她! 不多久,贺吟风嗔嗔的声音传来:“三殿下,我们这么背着二姐姐不好吧!上次秋猎,人家可是白等了您一晚上!” 贺吟风边说着,一只手边扭转着三皇子的一缕长发把玩。 三皇子语气沙哑道:“大好的时光,别浪费……” 说话间,大手伸进了女人的披风内,女人忍着笑声,欲拒还迎。 三皇子一把将躲闪的人抱住:“风儿还真调皮!不过本皇子喜欢。” 贺吟风的披风被解下随手丢弃在地。 沈清澜隐在花丛暗处,抬手堵住双耳,这一家子都这么情难自控,怕不是祖传的吧!? “喵——喵——” 贺吟风一把握住自己裙带,整理衣裙,柔声道:“三殿下,这里是东宫!咱们还是不要这样的好。” 沈清澜也长叹一口气道:“总算有一个是清醒的!” “该死的野猫!”三皇子被一把推开,扰了兴致,环顾身处的地方,佯装路过一般走了出去。 贺吟风穿戴整齐走出去时,三皇子已经走远,她也便大大方方地走了。 沈清澜站起身,双腿麻木不敢动弹,原地静静地待了一会,腹诽道:还好有只野猫及时地出现! 从花丛处绕出来,正好是假山背面。 宫灯的投射下,地上若有若无地有东西晃入眼中。 沈清澜弯下身子查看,是一只金色的流苏耳环静静躺在地上。 —— 太子匆匆归来,东宫太子妃之位至今无主,今日正是梅贵妃在此主持大局。 宴席已经接近尾声,不知是谁在门外喊了一嗓子:这是今年冬的第一场雪! 屋内的许多小姐们都听到了。 京都不比北部苦寒,听闻那里常年有一半,都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而京都一年难得下几场雪,小雪雪过无痕,大雪才能看到白雪皑皑景观。 闺阁小姐正是爱热闹的年岁,谁也不想错过,何况这里是东宫! 太子妃之位,通往权势之巅的诱惑,谁不心动。 一屋子的适龄小姐,各怀心思。 待在女眷这里,太子可不会贸然进来,走出去与太子偶遇的概率才大。 说不定这位神秘的太子,恰巧也出来观雪景了呢。 殿内引起一阵喧闹。 梅贵妃端坐在上首,笑道:“花样的年岁,闷在殿内陪本宫多无趣。” 话音刚落,想出去观雪的小姐们,起身屈膝行礼后退了出去。 沈老夫人与宣仪公主不知在聊什么,那么投入。 沈清澜隔空和李韵使了个眼色,二人心照不宣地一同正要离席,被大嫂叫住。 方氏低声说道:“这里是东宫,休要胡闹!” “不会的,大嫂,”沈清澜弓着身子,指了指她的斜对面,“我和李姐姐一起,就在外面看看雪。” 李韵,此人就差一步,便成了自己的二弟妇。 方氏只和她打过一次照面。 更多关于李韵的事,都是听二弟同她们闲聊时提到,但骨子里也是个爱热闹,但比沈清澜稳妥的人。 听闻退亲时,她极力反对,想来也是个重情之人。 退亲后,没想到竟和沈清澜走得更亲近,让她很是意外。 方氏收回眼神,叮嘱:“不要走得太远。” “是”沈清澜乖顺施了一礼离开。 李韵因为被退了亲,背后没少被这些嘴碎的当成谈资。 沈清澜前不久才和离,还闹得阵仗不小,和李韵可谓是难姐难妹。 二人走到哪,总能迎来身边之人的异样眼神,尤其是碰到贺映月。 沈清澜嘟囔道:“真是冤家路窄。” 她都刻意往人少了的地方走了,竟还能与最不想碰面的瑞阳侯府的人碰到。 贺映月都在这了,想必孙妙筠这位正妻也在附近。 “李姐姐,我突然想去那边瞧瞧。”沈清澜指着芙蓉榭对面。 李韵侧头看去,“嗯”了一声,“我方才就闻到阵阵梅香,正要与你商量……” 背后,贺映月的声音很不客气地闯入:“前嫂嫂!才来不一起观赏下雪景,便走了吗?还是说前嫂嫂担心,一会儿我哥新娶的少夫人来此,你们二人碰到尴尬?” 第63章 落水 贺映月在几位小姐的簇拥下,一袭白底绿萼梅披风衬得她,在宫灯照映下皮肤几乎无瑕。 她微微抬首间,目光如水般澄澈,一双杏眼仿佛藏着万千星辰,弯弯的柳眉,挺翘的琼鼻,不点而朱的双唇,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的容颜绝色。 陪同在她身边的小姐们也算各有风姿,但在贺映月的光芒下,却不由自主地沦为陪衬。 “静若妙人,可惜……可惜!”沈清澜啧的一声,随即摇头,挽着李韵要走。 李韵同她转身之际小声说道:“你这嘴呀!就不能当作没听到,少说两句?!” “都和离了,难不成还要我惯着,她这个过时的小姑子?” 沈清澜特意将小姑子几字咬得重了些,“你可不许,学我嫂嫂那样管束我!” “站住,你不许走!你把话给本小姐说清楚,可惜?可惜什么?!” “贺小姐,你同她这样一个粗鄙人争辩什么?她可是连三皇子都不放在眼里的人。” 贺映月闻言,脸上的神色一滞。 沈清澜顿足回过身,轻声细语道:“这位贺二小姐!你自己都说了,我是你前嫂嫂!我不想见到谁与你何干?” 说着又笑道:“我要是没记错,这少夫人的位置,是我弃之不要的东西,被她人捡了去,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此言一出,站在贺映月身旁的小姐们,包括她自己皆是皱了皱眉头,互看了一眼。 李韵掩笑道:“俗话说,这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表小姐去姨母家里做客,不声不响却成了世子的妾室。好在妹妹如今与世子和离,将少夫人的位置让给了她,那孙少夫人也算熬出头了。” 李韵音调说得轻巧,却也让水榭里的这些小姐们听得清楚。 “你——,你们——”贺映月气结得说不出话,指着沈清澜二人的手收回。 一位身披浅粉缎子披风的小姐,却笑得天真: “要是没记错,李小姐在两年前被沈家退了亲,这样都没有对沈家心存芥蒂,关系反倒这般亲密,沈小姐当真是好手段。” 沈清澜日常都特意避开这个话题。 突然被人提起,她担心李韵心情受影响的同时,上前一步,一字一句道: “狄芊芊你若再敢议论有关我二哥的事,你猜我敢不敢撕了你这嘴?!” 相仿的年岁,沈清澜身上突然散发出的气息,吓得狄芊芊往贺映月身后缩了缩。 仿佛她再不躲,沈清澜真的就要伸手撕她的小嘴了。 旁的围观小姐,也因她的话噤了声。 孙妙筠远远看到沈清澜走出的殿内,她后她几步追了出来,便不见她人影。 找了一圈,原来是在这里。 认出沈清澜旁边的是自己小姑子,孙妙筠嫣然一笑,决定加入进去。 秋猎沈清澜当着皇上,太后以及京都各权贵的面,提出与世子和离,弃瑞阳侯府的面子不顾,她便开罪了整个瑞阳侯府里的人。 后来还听说,沈清澜不知天高地厚,将三皇子的秋猎的甲等也抢了去。 孙妙筠低头隐去笑意——沈清澜,如今你是弃妇,我是瑞阳侯府少夫人!就算轩崇帝赐了你翡翠玉扳指添妆,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京都城内,有哪户世家子弟,会为了你开罪皇后娘娘! 李韵的角度正好看到孙妙筠,小声提醒道:“唉,又来一个和你作对的!今日是太子殿下生辰,要不咱们还是先走为上?” 沈清澜顺着李韵的视线望去,只见孙妙筠少妇打扮的妆容,生龙活虎地向她走来。 想来假孕药没对她造成伤害,恢复得不错。 孙妙筠举止谦和见过贺映月身边的众人,轮到沈清澜时,眼神盯了她许久,最后释然一笑,上前伸出双手,想要装着熟络的样子握住她的手。 被沈清澜挡开后,孙妙筠委屈道:“才多久没见,姐姐怎么就与妹妹生分了呢?” 孙妙筠挤出几滴眼泪,哼哼唧唧抽搭开来,引来一些女眷们围观。 众人对着沈清澜指指点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好似聊得十分投机。 “既然,你称呼我一声姐姐,那姐姐便最后提点你一次,” 孙妙筠倒像真的有在认真听,静静等着沈清澜发话。 沈清澜环顾四周,慢条斯理地道:“今日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大喜的日子,你在这里哭哭啼啼,当心冲撞了太子殿下,没你好果子吃!” “你胡说,我方才只是眼睛进了风沙!”孙妙筠不甘示弱,道:“说到冲撞,倒是姐姐你,不懂规矩!刚入东宫那会姐姐一个人,便与大家走不同的路线,难不成姐姐一个弃妇还妄想着什么?” 在东宫里能妄想些什么? 一群闺阁妆容的小姐们,别看她们正言谈温和,但自己心里的心事被旁人说中,也装作像是局外人一般,只是静静听着孙妙筠的谈话。 沈清澜想起自己被困在假山那边的花丛,一时出不来,不承想竟还有人注意到,自己缺席过一段时间。 若是她大方承认,会不会被三皇子和贺吟风他们怀疑? 又发现瑞阳侯府的一件有辱门风之事,还公之于众,当真是嫌弃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沈清澜尴尬地呵呵笑着略过,拉着李韵往芙蓉榭外走去。 芙蓉榭依水而建,四周回廊相连,宫灯通明,鹅毛大雪落入一湖池水隐得悄无声息。 李韵在前,沈清澜在后。 突然身体被人从旁推了一把,她回眸,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推她落水之人的嘴脸,身体已经被冰冷刺骨的湖水包裹。 沈清澜睁大了双眼,平时用来保暖的披风,此时像是束缚她求生的催命符,沉重又累赘! 她不通水性,拼着最后的一丝清醒解开了披风,却也耗尽了体力。 恍惚间,她想起自己上一世便是沉入水底,失了性命。 难道是因为自己已经撕破侯府伪善的嘴脸,心愿达成? 天意如此?! 意识逐渐模糊时,她幻想过水榭这么多人,或许会有人来救她! 周围一片死寂,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凝固。 湖水冰冷刺骨,无人会跳入水中将她救起了。 因为上一世跳入水中救自己的侍卫,已经被她赶走。 第64章 当心祸从口出 沈清澜落水的瞬间,动静不小,呼救声很快传到了前院。 太子殿下居于上首位,手中金樽端起,正与殿内前来观礼的群臣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殿外小宫女突然跑到侍卫跟前,不知在同他说些什么,几个侍卫匆忙跟着离去。 李凌风站在羡临渊身侧,得了指令退出殿外察看。 “何事如此慌张?” 李凌风回头望向殿内,又低声道:“惊扰了殿下与大人们的雅兴,你们可知罪?” 侍卫躬身抱拳道:“李统领恕罪!方才小宫女来报,说是芙蓉榭湖边有人落水,前来找通水性侍卫前去救人的。” “落水?” “小的瞧见,梅贵妃那边的世家小姐们,不少都去芙蓉榭观雪。想必那沈小姐……” “沈小姐?糟了!” 李凌风立即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再派些人手前去,务必将沈小姐救上来!” “?” “快去!” 说完,李凌风疾步到羡临渊身侧,俯身低语。 “诸位大人请自便。” 羡临渊面上不显,留下一句清冷的话去了殿外。 群臣并未觉得不妥,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向来不与人亲近,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今日态度还有所缓和。 芙蓉榭池边围满了人群,羡临渊紧随侍卫身后而来。 人群中一小姐指着侍卫身后的人道:“那不是太子殿下吗?对,是太子殿下。” 众人望去,只见太子面若寒霜,目光盯着平静的水面,厉声道:“她人在哪儿?” 身边的小宫女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地,身子不受控制在瑟瑟发抖。 李韵被贺映月和另一名小姐紧紧拉住,脱不开身,吼道,“沈小姐是从那掉下去的,求太子殿……” 羡临渊得了方位,一头扎进冰冷的水中,水波伴着宫灯的余晖层层散开。 “啊!太……” 芙蓉榭胆小一点的人吓得惊叫出声,但很快被李凌风制止。 “太子是去救人,沈小姐为何会落水,太子殿下会给沈将军府一个交代,还请诸位小姐管好自己的嘴,当心祸从口出!” 众人闻言神色一滞,皆噤声,静静望着湖面。 传闻,这位太子殿下为质多年,受尽凌辱!使得他残忍暴戾、阴狠诡谲、心狠手辣! 谁还敢多言呐,只是没想到太子殿下竟会不顾危险,亲自跳入水中救沈清澜。 羡慕、不服、又无奈! 要是早知落水,还能得太子亲自下水去救,就算冒着生命危险又如何? 孙妙筠没想到她今日之举会引来太子。 她吓得捂住自己的嘴,后退几步,四下张望,确认无人留意到她,悄默默地回了殿内的方向。 贺映月错愕之际,李韵一把挣脱她们的束缚,提着裙摆到太子跳下水的位置。 李韵一脸焦急,双手握拳于胸前,“澜儿,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岸上的侍卫要跳下水救人,被李凌风抬手拦下,“快去为殿下取两件厚实的大氅来。” “是!” —— 芙蓉榭的水是由太液池引入,清澈见底,冰冷刺骨。 羡临渊像条水下的美人鱼,见到远处的沈清澜双眸紧闭,正一点点沉入水底,他双臂一展径直向她靠近。 羡临渊伸出双臂将宛若浮草的人揽入怀中,低头轻柔地吻上,那瓣微微泛紫了的双唇…… 随着水声再起,水面上浮出两个人。 “快,太子殿下抓住!”李凌风将长竹竿伸向对方。 方才在水中不觉,到了岸上,湿漉漉的沈清澜身上衣裙单薄,紧贴着肌肤,身材曲线优美,凹凸有致。 “还不转过身去?!” 羡临渊勒令之余,一把扯来小宫女手上捧着的厚实大氅,将沈清澜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时怀里的人大口吐出几口湖水,眉黛紧蹙,打起寒颤。 李凌风刚将大氅展开,欲为他家太子殿下披上,却见羡临渊长臂一揽将人打横抱起,径直向东宫寝宫而去。 “传太医!” “是!”岸上的侍卫不敢耽误,疾步而去。 李凌风追上几步,又停下,“诸位还是先回到殿内,此处天寒地冻,若再有人落水,怕是太子殿下有心,也无力顾及!” 众世家小姐聚集在此,本就是为与太子偶遇,没想到便宜了沈小姐一个和离弃妇。 人群中有人扑哧失笑出声,眼里的羡慕之意,众人也瞧得明白。 “一个和离弃妇而已,被太子殿下救起又如何?太子殿下跳入水中救她,想必是因为今日是他的冠礼,太子宅心仁厚,不想有人因他枉失了性命。” “啊!太子殿下竟然亲自跳入水中,将那沈家小姐救起,还抱了她回殿内!啊啊啊!!!早知是这样,便能得太子殿下垂爱……” 贺映月身侧,一位身披浅粉织锦披风的小姐,脸上娇羞难当地幻想着,自己被太子殿下救起,并抱回殿内的情形。 满口胡言地叨叨着。 听得贺映月用异样的眼光瞪着她,没好气地道:“既然你这么羡慕,没人拦你,你也跳下去吧!” 狄芊芊侧头望了一眼平静的湖面,双手在自己身上摩挲着,怯怯道:“还——还——还是算了吧!” 贺映月一脸无语瞧狄芊芊一眼,不打声招呼地回了殿内。 孙妙筠乖巧地坐在席位上,像是她从来就没去过芙蓉榭。 她满面好奇之色,一双靓丽的杏眼乌溜溜地瞧着,陆续步入殿中结伴归来的小姐们。 方氏见原先出去观雪的小姐们都归来,时刻留意着殿门的方向。 李韵进来时,目光不自觉向沈将军府的席位望去,正好撞见方氏。 方氏只那一眼,便觉有问题。 嚷嚷着要去赏雪的世家小姐们,似也没出去多久便折回。 梅贵妃与身侧宣仪公主道:“想来是今日的雪下得小了,让世家小姐们觉得没看头。” 孙妙筠却将这话听了去,端着茶盏自饮时心里一顿盘数。 沈清澜,你说你一个和离弃妇,何德何能,劳太子亲自跳入刺骨寒水之中救你? 若是太子有个好歹,亦或是因此染了风寒,你猜梅贵妃会不会因此怪罪于你呢? 她倒要看看,一个得罪了梅贵妃,又得罪了皇后的女人! 谁家这么胆大,敢娶! 第65章 再看戳瞎你双眼 羡临渊浑身湿漉漉的,浅金色圆领广袖长袍紧贴身上,水珠沿着发梢滴落,怀中抱着的人,用大氅将她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绣鞋。 能让人猜出,他怀中抱着的是名女子。 沿路上碰到的宫女与侍卫齐齐低头,不敢有丝毫的僭越。 羡临渊目光掠过退避的宫人,吩咐道:“备热水,干净的衣物,再找几个会伺候的宫女过来。” 一声淡淡的吩咐,原先退避的宫人们瞬间忙碌地四散开来。 两名太医提着药箱由李凌风亲自请来,一路上心里着实拧了把汗。 赶来时,见太子殿下好端端候在寝房外,倒是有不少小宫女进进出出地忙碌着,也不敢多问。 趁着这个间隙,抬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 一宫女出来屈膝回禀道:“太子殿下可让太医进去为……为……” 小宫女也不知应该如何称呼屋内躺着的人。 犹豫之际,只见太子径直领着太医入了内。 沈清澜被太医扎了数针后,微一蹙眉,又舒展开来。 太医见状,这才暗暗松了口气,退去她额头上的银针。 “太子殿下,这位……贵人已无大碍,微臣开副驱寒的方子,照方服用一段时日便可。” 羡临渊一摆手,众人退下,并带上了房门。 “今日之事,还只是刚刚开始,” 羡临渊手指轻轻拨开,沈清澜额头上的碎发,自言自语。 “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让人放心……” “父亲,大哥,二哥……” 沈清澜睡得并不安稳。 她又做了同样的梦,高高的城门上,隐隐约约有几个人,血淋淋地被悬挂墙头之上。 他们发如枯草,凌乱地挡住了面庞。 沈清澜摔倒的冰天雪地,明明看不清他们的面孔,却心如刀绞地冲他们呼喊着。 她的手挣扎出锦被,口中含糊不清地呼唤着。 羡临渊担心她受寒。 他微微俯身,一只手轻握住沈清澜的手腕,将它轻放回被窝内,又帮她掖了掖被子的手还没拿开,躺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睡眼。 二人四目相对,一喜一惊的二人反应,屋内短暂地一阵安静。 “是你!”沈清澜惊呼,眼睛都瞪大了。 宫女们虽然都退了出去,但她们也只是退守在了寝房大门外。 屋内传出女子的声音,想来是这位被太子殿下抱回的女子醒了。 东宫内,还从没有人敢如此没大没小的口吻,同太子殿下讲话! 门外的宫女们,默不作声静观表态发展之余,着实替里面的那位拧了把汗! “你可知是谁推你下水?!” “不知!” 沈清澜支着身子坐起,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得“阿嚏”一声。 羡临渊大步流星,从旁边的衣架上取来一件厚实的大氅为她裹上。 低头想为她系上衣带之际,才发现她身上穿的是他的丝绸亵衣。 她的身形瘦小的缘故,他穿着正合适的衣物,穿在她身上竟穿出了v领的效果。 雪白的天鹅颈一览无余! 沈清澜顺着他的视线垂眸看向自己,才发现情况不妙。 她一把薅住自己的衣领,怒容望向羡临渊,吼道:“登徒子!眼睛往哪看呢?!再看我戳瞎你的双眼!” 她不光嘴上说,一只手也的确伸出两根手指,对准了羡临渊的双眼。 被羡临渊抬手挡住。 二人正僵持着,只听得“啪——”的一声,寝房大门被人从外用力过猛地撞开。 十来个侍卫鱼贯闯入。 他们个个手中持刃,一副抢着护主的架势。 隔着一扇屏风,里外的人互望一眼,侍卫上前几步,却见他们的太子殿下立即转身,用自己的身体将床上的人挡得密不透风。 “谁让你们进来的?!” 为首的一个道:“属下……属下以为……” “退下!” 恰这时,门外又传来通传声:“梅贵妃到——” 公公通传的嗓音落下时,梅贵妃已经领着众人出现在了寝房大门外。 见寝房门大开,便直接入了内。 “渊……” 羡临渊躬身道:“李凌风参见贵妃娘娘!” 梅贵妃:“……”这是什么意思? 不想让人家姑娘知道自己的身份? “李统领,这好端端地,你,你们怎么会落——水——啊?” 随梅贵妃一同前来的众人,远远候在了寝房门外。 独梅贵妃一人,快人快语地绕进了寝房内屏风的背面。 梅贵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她这儿子床上竟坐着一个女子。 还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梅贵妃回头看着,那一队灰溜溜出去的侍卫,眸光流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啊,本宫也是见寝门大开……” “臣女参见贵妃娘娘!” 沈清澜匆忙间下床,一双玉足就这么光秃秃地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羡临渊见状,不着痕迹地拉了她一把,将她拉近自己,见她的一双玉足踩在软垫之上,这才抬头回梅贵妃的话。 “贵妃娘娘,是来找太子殿下的吗?” “今日是我儿冠礼,本宫听闻有人落水,”梅贵妃上前两步,凑近到他跟前低声笑道:“早知是这样,母妃便不来了!” 梅贵妃扫过眼前的二人,目光略略停留了片刻,内心窃喜。 铁树要开花了! 羡临渊说着,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道:“沈小姐落水,劳烦梅贵妃赏她一身衣物。” “那是自然!” 沈清澜屈膝施礼道:“臣女多谢贵妃娘娘!” 梅贵妃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游走,片刻嫣然一笑:“沈小姐刚落了水,当心身子,无须多礼。” 沈清澜虽低垂着头,但不知为何? 她总觉得梅贵妃的一双眼睛,始终在盯着自己打量。 屏风外的人不知内里的何情况,只能大概猜出太子殿下应当是无碍。 这未免让一心想看热闹的人,有点扫兴。 芙蓉榭那边的世家小姐们,可是亲眼瞧见太子将人救起,又抱了回来。 难道人被送到别处了? 年轻的世家小姐们暗暗伸长着脖子,观察寝房内的动静,也没瞧见有何异常,内心的雾霾消散不少。 不多久梅贵妃出来,正色道:“无碍,诸位还是随本宫一起去前院。” 第66章 误会 沈清澜明白过来,昔日被自己撵走的人,此时已经改名换姓,摇身一变成了李统领。 所以他这是在东宫里当差? 为太子殿下办事? 怪不得最近总穿得人模狗样的! 上一世,她并没有听闻有关太子的任何消息。 重活一世,她第一次听人提到太子是在秋猎上。 当时,她也没有看到秋猎台上的皇子们中,有太子殿下的身影。 难道—— 是那个被侍卫挡去视线的人? 羡临渊回看过来,二人四目相撞。 他正思索着,要如何跟沈清澜解释自己的身份时。 沈清澜语气带着些许嘲讽,淡淡地开口道: “李统领?!连名字都改了!啧啧啧,听名字是个不小的官,不错,比跟着本小姐有前程!” 言罢,她环顾四周片刻,轻哼一声,“这寝房虽说是布置得冰冷了些,但随意一个物件都价值不菲!想来太子殿下待你极好。” 羡临渊闻言,放松警惕,顺着她的话道:“既然夫人满意,不如就留下来,嗯?” “你也算生得一副好皮囊,如今也有体面的差事,我劝你还是收收心,好好做人!” 羡临渊突然伸手拉住,沈清澜脖子上即将散开的大氅系带。 沈清澜误会是他拉开的,惊跳起来。 “拿开你的脏手,你往哪摸呢?我跟你拼了!” “误会!误会!我只是想……” 沈清澜麻利地为自己系上,她早就留意到玄关的架子上,放置着一把利剑。 她疾步上前握住剑柄,将利剑从剑鞘中拔出。 “铮”的一声,沈清澜双手握剑对着他四处乱砍。 “你个登徒子,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一门之隔的屋内,瓷器“丁玲哐当”碎成渣渣,利剑砍在实木家具上发出的沉闷声传出屋外。 门外又一阵脚步声响起。 侍卫们随时待命的架势,却又不敢贸然闯入。 “李统领!这——太子殿下不会有危险吧?” “去去去!这里没你们什么事,把嘴巴闭严实了。” 侍卫退至一旁,交头接耳道:“你说沈小姐与太子殿下,谁的武功更高?” 沈清澜秋猎赢了三皇子的事,早就在宫里传开。 侍卫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沈清澜既然擅长骑射弯弓,想必也是个会武的。 毕竟,她的父兄可都是武将。 “我十个铜板,押太子殿下胜!” “我押太子殿下胜!” “我押太子殿下胜!” “还有我……” “李统领你呢?要不要……” “那我也压……”李凌风看了眼屋内,侧头思考模样,将伸出去的铜板又收了回来,放在了押沈清澜胜的一方。 众人见李凌风的行为,简直不可置信。 “这沈小姐当真这么厉害?” “难怪沈小且敢当着皇上的面讨赏!” 屋内的动静突然停止了,恰巧两宫女送来干净的衣物。 李凌风轻叩门框,无人应答,一手推开大门,身后的小宫女端着衣物跟着进去。 正瞧见那位残忍暴戾、阴狠诡谲、心狠手辣的太子被沈清澜打倒在地。 沈清澜一番打闹,额头上布满细细的汗珠。 眼见进来的侍卫和宫女,都是与羡临渊一伙的。 沈清澜狐疑地看了眼,地上被自己掐得满脸通红的羡临渊,咽了口口水,莫名有点怂。 她作案的手突然变得僵硬,识趣地从他的脖子上挪开,“哪个——我——我们,只是在切磋武艺!” 沈清澜如遭雷击了般起身,将宫女手中端着的衣物抢去,绕到了里屋。 羡临渊没了束缚,迅速从软垫上爬起,朝愣在原地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此时的他明明发冠歪斜,衣衫不整,只一眼,却让在场的人收敛了心神。 这分明还是之前,他们熟悉的太子殿下。 “你们几个进去伺候沈小姐更衣。记住,我是李统领!不该说的话——” “是!” 两宫女吓得双腿一软,就差当场跪地,磕头求饶:“奴婢什么也没瞧见,太子殿下恕罪!” 李凌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的主子,心道:你是李统领,那我是谁?! 羡临渊吩咐完宫女,盯着任像根木头似的站在这里的侍卫,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冠,薄唇轻启,淡淡地道: “沈小姐梳洗完毕,将她送去宫门口。” —— 回到沈将军府,沈清澜被罚跪祠堂。 沈老夫人屏退仆妇,令几个可靠的人守在祠堂外,只留方氏在与母女二人在内。 沈老夫人正色问道:“听闻你今日落水,是太子殿下将你救起?他还将你抱——抱回了寝殿中?可有此事?” 方氏也在静待沈清澜的答复。 “不是,母亲竟是为此让女儿罚跪祠堂?” 沈清澜想了半天,竟是错在此。 可自己也太冤了吧! 她一副委屈的模样,老实交代道:“母亲可还记得两年前,我买回来的小侍卫? 前段时间,我将他的卖身契还他了。 现如今他为太子殿下办事,是他将我从水中救起。 不信,梅贵妃可以作证!” 沈老夫人心想:今日梅贵妃离席后归来,看待自己的眼神里,明显有点什么!难道真是她多虑了? “当真?!” 沈老夫人猜疑看向跪在蒲团上,满脸委屈的人。 只见沈清澜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 “母亲放心,日后我定离他远远的,更不会与太子扯上关系!” “母亲,四妹妹今日刚落水受了寒!眼下再罚跪祠堂,怕是会伤了身子。不如等她恢复了,再让她来祠堂思过?” 方氏嫁入沈将军府已有五六个年头。 沈清澜以往受罚时,她的几个兄长便是这样,为她一次次免了罚的。 如今疼爱她的兄长不在,她倒轻车熟路地为她开脱起来。 沈老夫人又何尝舍得,真的罚沈清澜彻夜跪在祠堂思过。 不过是知道方氏会为她开脱罢了。 沈老夫人长叹一声。 如今的沈将军府只剩一个空壳子! 轩崇帝顾念将军昔日立下的功劳,但涉及太子终身大事,未必会让一个毫无背景的人,与他的长子扯上关系。 梅贵妃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第67章 起疑 沈清澜被免了跪祠堂的责罚。 沈老夫人却让她先回房休息,自己与方氏却留了下来。 看她们神情,似乎有话相商,还是瞒着自己的那种。 倒是勾起了沈清澜的好奇,有什么事是大嫂嫂能知晓,而她不能知道的? 沈清澜觉得有些不安。 于是,她顺着沈老夫人的意思,出了祠堂没片刻,半道又悄悄折回来。 只见沈老夫人,从沈将军的神位下方取出一封信件。 “这是当初你父亲交到我手中,让我帮他保管,待他打完胜仗归来,再交还给他。” 方氏疑惑地接过,从信封里取出信件查看信上所写内容。 这一看,方氏心里咯噔一下,低声道:“母亲,这是......这可是,皇后通乱叛国的证据!” 方氏慌乱地将手中的信折叠好,塞回信封。 沈老夫人接过,又放回沈将军神位之下。 “若是我早点查看了信件,澜儿,说什么我也不会让她嫁进瑞阳侯府!这些年一直风平浪静,本以为无事,可姑爷回门那日,你父亲的书房被人翻动过,便是在找它!” 沈将军的书房一直都是她亲自打扫。 书房内里的每一件东西,都还保持着将军出征前的摆放样子,不曾让下人动过。 府中的家仆自是知道的。 沈老夫人每日闲来,便会进去坐坐。 姑爷回门那日,府中短暂一阵热闹过后,更加冷清。 沈老夫人再进去时,发现书桌的周边都被人翻动过了。 问过家仆才知,有人瞧见姑爷去了这个方向。 沈老夫人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被她放在神位下的信件。 “父亲暗中在查皇后?难怪四妹妹提出和离时,母亲没有反对。” 方氏心头一动,道:“四妹妹突然铁了心,要与世子和离,会不会是她在侯府发现了端倪?” “不管何种缘由,侯府乃是非之地,她离了也好……” 沈清澜躲藏在暗处,待老夫人她们走远后,便偷溜了进去。 借着供台上的烛火,她将信件里的内容看完。 这一晚她回想了侯府里的种种,包括上一世在侯府所受的委屈。 谈不上侯府是因为此信件迁怒于她,也就是说,与这封信无关?! 沈清澜洗漱后躺在床上,脑海里闪过她重复的噩梦,寻思着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入睡后,她又做了同样的噩梦。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竟然在睡梦中追问道:“父亲!兄长!是你们吗?澜儿想你们!!!” “父亲!” 沈清澜腾地坐起,手高高举起,像是要抓什么东西,结果扑空了。 “吱呀”一声,两丫鬟推门而入。 灵儿从旁边的衣架上为她取来衣物,道:“小姐,你可是又梦到老爷了?” 沈清澜揉着太阳穴道:“也不知怎么的,总做相同的梦!” 联想到祠堂里藏着的书信,不由深吸一口气,“二者会不会有什么干系?” 书信中提到的大堰国皇子,与皇后有书信来往。 两国交战。 难不成皇后还会给敌国通风报信? 父亲曾立过赫赫战功,堰门关一战为何会全军覆没? 连个活口都没逃出? 怀疑的种子种下,就仿佛心里扎了根刺。 皇后在宫里,她如何能探知? 她如此想着,嘟囔道:“接近三皇子?我呸!” “小姐,可是早膳不合你口味?”王妈妈正摆着早膳,没来由听见一旁的小姐爆粗口。 “哦,我只是想到一些不开心的事。” “小姐,不开心?”碧桃插话道:“那更该出去散散心,吃些好吃的,也许心情便好了。” 春桃道:“我看就是你自己想吃。” 碧桃贫嘴道:“姐姐别不信,如意楼可是京都世家子弟的小厨房。” 闻言,沈清澜回过神来。 对啊,只有走出去,才能探到消息。 “如此说来,咱今日便也去如意楼尝尝。” 沈清澜早膳过后,便去请式沈老夫人,却被沈哥儿缠上。 满嘴“姑姑,姑姑”地喊着,不答应带他去,便不撒手。 这耍赖的劲头,倒真像她小时候缠着兄长的样子。 沈清澜没辙,只得抱着他一起坐上了马车,去了如意楼。 如意楼内果真座无虚席,世家子弟向来喜欢端着身份。 沈清澜直接向店小二要了二楼的雅座。 上楼时,沈哥儿的小手脱离了沈清澜的牵制,撒腿便向前冲去,说是他要为姑姑带路。 “是这里?” 沈哥儿到了门前,才忘记自己不识大字,看了一眼门牌上的字,便推开了房门。 “哪儿来的毛头小子?”房内传出呵斥的声音。 “糟了!”沈清澜疾步上前,牵住沈哥儿就连对方是圆是方都没看清,便道歉。 “对不住,三岁孩童不懂事,还请诸位公子莫要与他计较。” 位上的两位年轻公子,一眼便认出了沈清澜,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他们看了一眼,正对着门口而坐的锦衣公子道:“三皇子,你瞧。” 三皇子? 沈清澜这才看清是秋猎场上,与三皇子一伙的那几个人。 “沈小姐,别来无恙!” 沈清澜身子一僵,暗暗紧了紧握着沈哥儿的手。 “春桃,小公子顽皮,今日便罚他不许吃好吃的,你将她带下去候着。” 沈哥儿是她们的希望,不能让他有任何的危险。 否则,她怎对得起兄长! 三岁的孩童站在地上,眼角余光都扫不到。 羡北辰不屑于低头瞧上一眼,反倒嬉笑道:“沈小姐来得巧,不过添双筷子的事,陪本皇子一起,我们也好探讨探讨射箭技巧。” 此时的羡北辰做派,虽不似在东宫假山背后色胚猴急的样子,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还是让沈清澜直觉恶心。 同样觉得羡北辰不是什么好人的,还有站在二人夹缝里的沈哥儿。 距离太近,他仰头甚至都看不到这人的脸,圆溜溜的大眼睛正对着,羡北辰垂下的左手。 春桃明白沈清澜的担忧,躬身正要一把将人从羡北辰跟前抱走。 突然间,沈哥儿龇牙咧嘴,一把拉住眼前白净的手,“嗷呜”一口。 “啊——” 第68章 且等,看戏 不好! 羡北辰吃疼,甩手的瞬间,沈哥儿被春桃一个回旋抱躲开。 沈清澜循着动静望去,脱口而出问道:“没事吧?” 春桃摇头,怀里抱着的人,正抬手擦着嘴边沾上的口水,奶声奶气道:“不好吃,臭臭!” “该死,你竟敢咬……我?!” 雅间的门敞开着,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多,方才的动静引来看热闹的人驻足。 本皇子几个字,羡北辰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被人咬了一口,可咬他的不过一个被人抱在怀里的小娃娃。 堂堂皇子,他还能当着众人的面,揍半大点的小娃娃不成? 他会被人诟病气量小,连个三岁小娃娃都不放过。 这样的人,若是日后想坐上高位,被人拿此事做文章,说他德不配位之类,一告一个有口难辩。 可隐去身份,他还不能讨个说法? 刚才还明明仗着自己皇子身份的人,突然改口,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可她本就是一弱女子。 沈清澜上前,从春桃怀中接过沈哥时,冲他做了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动作。 小家伙瞧见祖母伤心难过时,便嚷嚷着等自己长大,要保护她们。 沈清澜见状,便与他有商有量:哥儿想保护姑姑,不必等你长大,现在就能做到。 这是他们姑侄之间的暗号。 只要她冲他眨眼睛,他便要配合她演戏。 这招在沈老夫人跟前尝试过好几回了,很成功。 沈清澜将沈哥儿放地上站稳,斥责道:“跪下!给三皇子磕头认错!” 说话时,她还扇了沈哥儿小屁屁一耳光。 “快给三皇子赔礼道歉,快说呀!说你只是不小心,开错了雅间的房门!说你不是故意,扰了他们用膳的雅兴!” “嘤嘤……嘤嘤……” 沈哥儿抹着眼泪,一屁股坐地上,吓得直哭。 雅间与连廊的一扇窗子,被人从外推开,马上那儿也站满了人头。 众人看着雅间内的情形,一阵唏嘘。 一墙之隔,听墙角的李凌风捂嘴乐了。 他回到屋子中央坐着的羡临渊身边,低声回禀道:“主子,是沈小姐和一个奶娃娃,说是走错了雅间,正赔礼道歉呢,要不要帮帮她们?” 羡临渊摩挲着手指,一副看戏的神情,带着几分笑意,低语道:“且等她姑侄二人将戏唱完……” 李凌风:“……”啊?唱戏?! 他是真糊涂了。 沈清澜落水,他家主子不是看着挺着急的吗? 还亲自跳下水去救,又带回寝殿休息,又是请太医,又是送人家出宫等等之类。 难不成是他会错意了? 李凌风带着不解,又去了听墙角的地方。 沈哥儿坐地上可劲地哭,奶呼呼的小脸蛋揉成了花猫的样子。 “不过是个奶娃娃,皇子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谁说不是!又不是手脚不干净,只是误闯了雅间而已,这……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些!” “哎哟喂,可怜哦!” “你——” 羡北辰气结地听着言论。 他还没怎么着呢,这些不识好歹的老百姓,便让他骑虎难下。 沈清澜怯怯地问道:“三皇子,说到底是我没将小娃娃看住,您就大人有大量,饶恕他这一回吧!” “赶紧带上小娃娃走,吵死了!”羡北辰一甩衣袖,转回了酒桌上。 屋内看热闹的二位公子立马反应过来。 赵介上前关窗。 贾晁扶着门框,驱赶围观群众,“还没看够?要不进来?” 他还退让一步。 众人见羡北辰发话让小娃娃走,只当事情就这么了了,也就四散开了。 春桃抱着沈哥儿走出房门。 沈清澜屈膝施礼道谢后,正要走,却贾晁抬手拦下。 “沈小姐别走啊,”他看了眼酒桌前的羡北辰道:“三皇子不与小娃娃一般见识,难道沈小姐不应该与三皇子赔个不是?” 灵儿和巧儿吓愣住。 这些人明摆着不怀好意! 碧桃道:“这位公子,我家小姐不胜酒力,不如公子今日的花销,由我家小姐买单,当赔不是可好?” “去,”贾晁厄了碧桃一眼,“不知死活的丫头,你又是哪根葱?!” 说着便要抬手扇碧桃。 “我的丫鬟,也是你说打便打的?”沈清澜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鼻子里哼出一声嗤笑,“贾公子莫不是忘了,你父亲若非有家父举荐,至今还只是军营里一个喂马的!” “英雄不问出处,”贾晁一脸自豪,分说道:“如今我父亲可是朝中干将。” “忘恩负义之人,没想到竟也能在朝堂之上混得风生水起,不知道的怕是会误以为,他这官位是卖主求荣得来的!” “住口!你……你,你你你一个弃妇,满嘴胡言乱语些什么?” 贾晁气得指着她的手都在抖。 沈将军时常出征在外,难得归家,沈清澜便黏着沈将军,是以有些事便听了去。 今日正巧撞见,便想也没想地说了出来。 没想到他反应竟这么大。 所以,她这是说中了?还是激怒了他爱面子的本性? 若是真的,会不会太过冒险? 她在明,又没有依仗! “贾公子,您说的是,”她收敛道:“我一个和离弃妇,又怎能和三皇子同桌而食,这要是让人瞧见了,怕是会误了三皇子声誉。” “倒杯酒赔个礼而已,不至于,” 一旁的赵介环顾四周无围观百姓,道:“况且,三皇子肯喝你倒的酒,那是你的福气!” 三皇子!三皇子!三皇子! 狗屁的三皇子,在他之上还有太子呢! 太子?皇后? 太子冠礼那日,她可是听说皇后与太子不和。 既如此,想必这羡北辰也同样与太子交恶。 何不利用一把。 “太子冠礼上,我不幸落水,是太子亲自跳进水里将我救起,你们可有听说?” 二人噤声,看向酒桌上的羡北辰。 太子宴席中途离席,酒席快散才回来,当时不明情况。 可回到府上,又听女眷们提起。 不是说这只是一个误会吗? 当事人提起,这到底是真是假? “真……假,又如何?太子难不成还能瞧上你一个和离弃妇?” 沈清澜瞧着二人的模样,似是有效。 她索性心一横道:“对,没错!” 第69章 攀高枝 贾晁:“说得跟真的一样!” “沈小姐不会是攀上了高枝,这才火急火燎地,要与世子和离的吧?” 赵介眯眼说着,又回过头对身边的贾晁说道:“若是如此,侯府世子那日当着诸位大人的面,被皇上训斥,是不是有点冤枉他了?” “可不是?堂堂侯府世子正妻是原先的妾室。” 赵介、贾晁二人一唱一和。 碧桃急了,“赵公子,您休要胡诌!分明是侯府世子宠妾灭妻在前,我家小姐不过是不想委屈了自己,才提出的和离!” 赵介:“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碧桃:“……” “赵公子,您的意思是,一国储君与臣妇暗地里……” 沈清澜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殷桃小嘴,怯怯问道:“赵公子,难不成您是在质疑,皇上教子无方?!太子品行不端?! 而侯府的侍卫也只是摆设,能让我一个弱女子,来去自由地出入侯府与外男私会?!” 挡她去路的二人,闻言顿时慌了神,口齿结巴道:“你……你呼说,我……我们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沈清澜红了眼眶,抹着眼泪,一字一句道:“二位公子方才明明还说,小女子攀高枝……什么太子之类?” 眼见二人被反咬一口,羡北辰道:“还嫌自己不够丢人现眼吗?让她走!” 门口的二人闻言退开。 沈清澜屈膝施了一礼,麻溜地出了雅间。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赵介上前道:“三皇子,仁慈宽厚。” “啪。”羡北辰将手里的酒杯拍在桌上,“既然她想攀高枝,咱们便帮她一把。” 抢了他魁首的耻辱! 堂堂太子若是被传出,与一个和离弃妇有牵扯,是何滋味? 站他面前卑微的二人组,一脸懵懂。 羡北辰朝他俩勾勾手指,对着他们低语,“按我说的做……” 一顿吩咐过后,羡北辰出了如意楼。 马车上,沈哥拉着沈清澜的衣袖求饶道:“姑姑,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沈清澜扶着沈哥儿的小脑袋道:“姑姑没有生你的气,但是下次咱不能再莽撞可好?” —— 不出三日,京都城里大街小巷,人们都在传太子心悦之人,是一个和离弃妇! 福伯今早外出采买,被人追问了几条街。 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事都没办完,便急匆匆赶了回来。 “王妈妈,小姐可在?” 他有腿疾,走路有些一瘸一瘸,说话也是大喘气。 “劳烦王妈妈通传一声,说我有急事禀报。” 王妈妈见他寒天里,满头大汗,应声加快了步子,回了屋内。 “小姐,福伯找您,说是有急事。” “福伯,找我?”沈清澜闲来无事,正在翻话本子,“让福伯进来。” 沈清澜将书倒扣在案上,“福伯,您找我何事?” 福伯一瘸一瘸来到跟前,恭敬道:“老奴今早上街采买,京都城内都在传言,小姐攀……攀高枝,与太子有儿女私情……” “怎么会有如此恶言?”王妈妈激动问道,“会不会是福伯,您听错了?还是人们瞎传的?” 福伯摇头否定,“老奴开始也是这等想法,可一连去了几处,大家都是指名道姓地问,这——只怕不是巧合!” 王妈妈方才还在想,福伯通常不会直接找小姐商量事务,“怎么会?” 沈清澜屋内的几个婢女,闻言都想到了如意楼一事。 可她们都不敢吭声。 回将军府的路上,碧桃受了春桃一路的冷眼。 这几日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听了福伯的话,春桃看向碧桃的眼神,就好似在说:留着你的小命,自己去太子殿下面前请罪吧! 碧桃知道自己闯祸了,跪地道:“小姐,您责罚奴婢吧,都是因为奴婢出的馊主意,才让小姐受人非议!” “什么?” “什么?” 王妈妈、福伯惊呼出声,看向地上跪着的人,明了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福伯抖着手道:“简直就是胡闹!怎的如此不懂规矩?!一会去领二十板……” “福伯,您就别拿军营里的规矩,吓唬我的婢女了!” 沈清澜起身,对着恨不能将头埋进土里的碧桃道:“你也起来。” “小姐,您可知此事非同小可,”福伯急得转地转圈,“此事关乎太子声誉,怕是背后被有心之人,故意为之啊!” “怕什么?”沈清澜忙道:“不要自乱阵脚,想必是三皇子故意将消息散播出去。 当初为了与世子和离。 三皇子、皇后、侯府哪一个,我都得罪得干净,他们整我不过迟早的事,好在……” 好在,他们也只是用这种抹黑她声誉的方式。 如今的将军府里,又没有适龄待嫁的小姐。 沈哥儿才半大点。 等沈哥儿长大议亲,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谁还会在意? 至于,太子殿下的声誉? 她落水,又不是她求着他亲自跳下水救的! 被自己兄弟编排,那也是皇家的明争暗斗,与她何干? 如此说来,她还是受害人! 能奈她何? 福伯只要一想到外界的传言,一脸担忧,“可事关小姐名节,叫小姐往后还如何议亲?” 王妈妈亦是:“这好端端地与太子牵扯到一起,会不会惹来太子殿下不悦?” 瑞阳侯府贺老夫人大寿,她在后厨里帮忙,听得一些有关,这位太子殿下的传言。 王妈妈双手紧握,“听闻太子殿下,不近女色,为质多年受尽凌辱,身负杀伐之气,动辄杀人,手段残忍!万一将此事迁怒小姐?” “嘴长在她们身上,这些都是瞎传……传……” 碧桃见王妈妈说她家主子的坏话,怕自家主子,在沈清澜这留下极为不好的印象! 情急之下,差点说漏了嘴。 春桃又瞪了她一眼。 碧桃眼神闪躲,嘟囔道:“本来就是嘛,主子杀的那些人本就该杀!” 春桃虽不知,太子殿下冠礼当日发生了何事,殿下跳入水中将小姐救起想必是事实。 以殿下的作风,换作是旁的人落水,可未必! 春桃道:“小姐不必担心,事关太子名誉,若是闹大,皇上也会派人去查,到时候谁搬起石头扎了脚,还不一定呢!” 沈清澜点点头:“倒是福伯,您务必管好府中家仆,切莫让我嫂嫂和母亲知道此事!” 第70章 赐婚 一时间,沈将军府大门紧闭。 沈清澜每日乖顺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沈府内院一派祥和地又过了数日。 沈清澜这日心血来潮,让春桃悄悄出府打探。 “什么?” 沈清澜听闻春桃的回禀,差点被一口清水呛死。 “奴婢不敢欺瞒!” “怎么会?” 沈清澜不可置信重复道:“外界当真都在传,我对太子殿下一见钟情?非他不嫁?还为他跳河自寻短见?!” 这又是唱的哪出? —— 羡临渊下朝后,在太和殿门外被安吉祥喊住。 “太子殿下请留步,陛下让您去往御书房!” 羡临渊明知故问道:“安公公,可知父皇传唤孤前去所为何事?” “这——” 安吉祥欲言又止,“奴才哪敢揣度圣意!太子殿下不必紧张,梅贵妃想必一会儿也到了。” “哦,母妃也去了?” “是。” 御书房内。 梅贵妃正在为轩崇帝研墨,轩崇帝眉头紧锁,左侧的桌案上奏折堆积如山。 羡临渊刚入殿,便迎上轩崇帝向他投来的目光。 “儿臣参见父皇、母妃!” 轩崇帝:“……” 收回视线,将手中看过的奏折合上,示意他瞧瞧。 梅贵妃道:“陛下可是答应臣妾,要心平气和地同太子聊的!” 说着,又对跪着的羡临渊道:“还愣着做甚?” “是”羡临渊起身,从轩崇帝手中接过奏折。 其实奏折里的内容,他就是不看,也能猜中十之八九。 事情发展至今,其中少不了他的从中作梗、添油加醋。 但他是不会承认的! “朕听闻,太子与沈将军之女牵扯不清,这事京都百姓都家喻户晓!冠礼那日,传言她在你东宫落水,便是被你嫌弃,她是和离弃妇的身份,可有此事?!” 羡临渊磕头,道:“父皇恕罪!儿臣对坊间传闻也是日前才知晓,儿臣为质子的身份不可磨灭,又比她矜贵到哪里去!好歹她还是清白之身,儿臣才是与她有着云泥之别的差距啊!父皇明鉴!” “胡言乱语!你可是朕的嫡长子,如今又贵为太子,难道还配不上沈将军之女不成。” 轩崇帝拍了拍手边的一摞奏折,“这些都是朝中大臣,催促你早日落实太子妃人选的 ,你有何打算?” “父皇,儿臣也有本要奏。” 羡临渊将手中的一本奏折双手奉上。 安吉祥上前接过奏折,呈到轩崇帝面前。 轩崇帝看完奏折上所写的内容,“啪”地合上。 “此事竟是三皇子在背后操控?安公公速速召这逆子前来见朕!” “等等!陛下,事已至此,不妨想想臣妾的提议?” 梅贵妃现在轩崇帝身后,为他轻轻揉着太阳穴,道:“如此,既可以平了坊间百姓对太子眼高手低的谣言,还能将太子妃之位确定下来! 陛下您不也常说,身居高位,身边若是没有个体己之人,日复一日,就如同没有感情的木偶吗? 沈将军之女,臣妾瞧着她与渊儿倒是很般配!” 梅贵妃说完,对着下方的儿子使眼色。 她的意思好似在说,怎样,母妃懂你吧? 他日若是抱得美人归,其中可少不了母妃的功劳! 她的儿子小小年纪,便被送去大堰国当质子,轩崇王朝能有如今的安稳,都是他拿命换来的! 死里逃生回来,注定坐在高位,这个高位也必须是他的。 她这个儿子,自小便清冷。 更别说,身在他国过着受人欺凌的生活十几年! 沈清澜刚入宫,他便热心肠地来,恳请她去皇后的凤仪宫坐坐。 冠礼那日,更是隐藏身份,亲自跳入水中将人家姑娘救起。 还李统领? 她可怜的儿子诶,不会是人家沈小姐正没瞧上他吧? 年轻人,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 就当是私心也好,她也希望儿子身居高位,有一个人能与他真心交付。 轩崇帝习惯性转动扳指的动作还是没变,低头看了一眼,道:“渊儿,若是朕让你迎娶沈将军之女为太子妃,可觉得委屈? 秋猎之时,朕便是见此女行事果敢,敢爱敢恨,还不畏强权。 才将朕年少时戴到现在的翡翠扳指,赏赐了她添妆……” 羡临渊面上不显,叩谢道:“儿臣听从父皇的安排!” “如此甚好!” “臣妾多谢陛下!” 梅贵妃喜上眉梢地绕到轩崇帝身前,盈盈施礼谢恩。 “嘶——” 轩崇帝眯眼瞧着眼前的这对母子。 梅贵妃喜形于色,不难猜测;太子大概是性子随了他。 安吉祥恭敬道:“难怪今日宫里的树梢上多了好些喜鹊,原来是宫中有大喜呀!老奴恭喜陛下,恭喜梅贵妃,恭喜太子殿下!” “哈哈哈——”轩崇帝大笑,“安吉祥,还愣着做甚,伺候朕磨墨。” “别,臣妾亲自为陛下磨墨!” 轩崇帝目光从母子二人身上掠过,玩笑道:“朕怎么有种被你套路的错觉?” 安吉祥站在一旁傻乐。 梅贵妃将御笔双手奉到轩崇帝身前,笑道:“什么套路不套路,现在明白过来晚了!” 赐婚圣旨是下午拟的。 翌日一早,安公公便喜气满满地,请着圣旨,身后一行随从抬着轩崇帝赏赐的金银珠玉,去了沈府宣旨。 沈清澜原本还沉淀在谣言的惶恐中,转眼间,自己竟得了太子青睐。 她这不是在做梦吧? 沈清澜悄悄拧了一把自己手腕上的肉。 “痛!” 她不是在做梦! 这是真的!! 安吉祥宣读完圣旨,见沈清澜始终低着头,温和恭敬地提醒道:“沈小姐,快快接旨呀!” 沈清澜这才回过神来,低声问道:“安公公,您确定没有走错府门?” “哎哟喂!您就是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走错家门呐!” 安吉祥想起梅贵妃对她的上心,又道:“沈小姐放心,老奴见这太子殿下,梅贵妃都很是喜欢沈小姐您呢!您只管安心待嫁便是!” “百姓的言论没想到竟影响这般大,”沈清澜跪在地上,自言自语的,“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查起皇后的事更方便了?” 第71章 从中作梗 这一次沈府嫁女,全然不需要她们操办,倒是省心不少。 赐婚圣旨前脚宣的,后脚宫里便来了人,给未来太子妃量身定制婚服。 其实打从羡临渊被立为太子,尚宫局便着手为太子缝制好了大婚时的喜服。 今日来,不过是测量一下,若是尺寸不合身,再稍作改动便可。 还有便是,亲眼见过太子妃本人,大婚当天的妆容用什么胭脂,也好提早落实。 几拨人,围着沈清澜,沈老夫人想找当事人问话,都抽不开空隙。 人散去后,沈清澜累趴在床,吐槽道:“这辈子本小姐不要再嫁人了!一次比一次累!” 屋内的婢女们乐了。 “呸呸呸!” 王妈妈立即道:“小姐慎言!大喜的日子可不兴说这么丧气的话。” “小姐即将成为太子妃,奴婢倒要看看,往后还有哪家小姐还敢轻视、嘲笑小姐!” 灵儿说着,挺直了腰杆,有几分狐假虎威的做派。 太子妃? 别说她的几个婢女深感吃惊,就是沈清澜她自己,也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才经历过一段不幸的婚姻,还是得罪了瑞阳侯府这样的权贵。 沈清澜惊坐起,问道:“春桃,你确定,我与太子殿下的谣言,是三皇子散播出去的?!” “是。” “这就奇怪了!哎,你们说这太子殿下,应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碧桃“扑哧”失笑出声。 沈清澜:“……” 不管了,有隐疾如何,没有又如何?又不是真的要与他成为恩爱夫妻! 皇上金口玉言,她还能抗旨不成? 沈清澜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理所当然,将皇上的赐婚,都当成了是羡北辰对太子、对她的羞辱。 啧,有个皇后的娘撑腰,太子在他跟前也不过如此! 凤仪宫内。 宫女们呈上几个紫檀盒子,皇后随手拾起,其中一只碧玉手镯打眼瞧着。 一年长的贴身嬷嬷道:“皇后娘娘,这可是老夫人给您压箱底的嫁妆!会不会太便宜了东宫那边!” “奴婢瞧着这太子妃,也是个舞刀弄箭的,未必识得这好东西。” “你懂什么!她一个和离妇能嫁入东宫,本就是陛下为了平息坊间,对太子殿下的非议,本宫这个母后又怎能小气。” 嬷嬷见羡北辰进来,屈膝施了一礼。 羡北辰刚从御书房过来,脸上的神情不太对,像是被训过。 进来提起紫砂壶,昂头径直喝了几大口后,将紫砂壶拍在桌上。 皇后将手里拿着的玉镯放下,摆摆手遣散了下人。 “皇儿这沉不住气的脾性,什么时候能收一收?成何体统?” 羡北辰更气了,“母后都不问问我,便指责儿臣,我还是不是母后亲生的?” “本宫听闻,今早安公公去了沈将军府,你可知为何?” 羡北辰看着皇后,静待她说下去。 皇后回到桌旁坐下,嘲讽道:“当初,你父皇将他最爱的翡翠扳指,赏赐给了沈将军之女添妆,原以为是安抚军心,嘻嘻,没想到这沈将军之女也算有些本事,摇身一变竟成了太子妃!” “当真?!” 羡北辰狂喜。 “父皇一早传儿臣前去,罚了儿臣一年的俸禄!难道是他知道了,太子与沈将军之女的谣言,是儿臣散播出去的?” “竟有此事?” “都是过去的事,” 羡北辰避开皇后追问的目光,“不过是罚了儿臣一年的俸禄,可堂堂太子即将要娶的是,一个和离弃妇,此刻最气的应当是他才对!” “只是太子会乖乖娶她?” 皇后气定神闲道:“你父皇的旨意,今早便下达到了沈将军府!难道她们还敢抗旨不成?” “好事啊!大喜事!” 羡北辰本是最受群臣推举的人,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长子,挡了他的去路。 心里早就想过,让对方从他的眼前消失的千百种方法。 太子大婚这样的好时机,他又怎会错过! 立即附耳到皇后耳边,一阵密谋。 —— 东宫内。 羡临渊相对沈清澜而言,就跟没他什么事一样。 依旧气定神闲地下棋,和处理官员呈上的事务。 “你家太子殿下呢?” 萧璟人还在院子里,他的声音便传到了羡临渊耳里。 羡临渊喜静。 李凌风每次都想将聒噪的萧璟拦下,待他进去通报后,再传唤他进去。 尝试了多次,似乎不管用。 还每每都被萧璟给怼回去,“我早你家太子殿下有要事,你怎知他不愿见本公子?” “呀,新郎官你在呐!” 萧璟说着,又回身指着李凌风,对他翻白眼,道:“不是说,你家太子殿下不在吗?” 李凌风无奈,耷拉着头,恭敬道:“太子殿下,属下真的拦了,可是真的拦……拦不住!” 羡临渊将手中写了一半的东西覆盖上,脸色铁青,“说吧,何事?!” “藏什么呢?” 萧璟见他行为鬼祟,直率问道:“从前可不见你这样防着我哈,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说时迟,那时快。 萧璟将纸张下方的册子抽了出来。 “婚书?” 李凌风:“……”太子殿下是将自己困在殿内,写婚书?!! 难怪不让人打扰。 只听“咔嚓”一声。 “啊——” 萧璟的手腕,被羡临渊一只手捏住,正红色外壳的册子,从手上滑落。 羡临渊伸手稳稳接住,“这手不想要的话,孤不介意帮你废了它。” “别别别——”萧璟护住自己的手,“不是,你认真的啊?” 两日前事情都查清了,是羡北辰这厮,故意散播谣言。 “我承认,沈小姐倒是个有趣的人,可——可,她和别的大家闺秀不同,她——她——她,是个和离过的人。” “你不会不知,沈小姐当着众位大人的面,提出和离,让瑞阳侯府丢了面子!” “再加上,她在你冠礼上落水,还是由你亲自救起!羡北辰这是在故意羞辱……” 羡临渊对萧璟的话,仿佛是没听进去一星半点。 他收起写了一半的婚书,放回桌案上。 “嗯,还多亏有他从中作梗!” 第72章 蓄谋已久 “什么?” 羡临渊的话,仿佛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李凌风和萧璟对视的眼神里充满不可置信。 “你怎么个意思?虽——虽说,她不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吧,可哥哥喊得真切!” “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啊,我母亲是将她当女儿看待!” “今早得知陛下赐婚一事,这会儿已经在,为她准备添妆的珠玉首饰呢!” 羡临渊闻言,点了点头,“正好,我也有些东西,一会你带回去给姑姑,劳烦姑姑一并送去,别说是我送的。” 羡临渊坐回书案前,提笔将没写完的婚书继续写完,并盖上私印。 “啧啧啧——”萧璟扭头问李凌风,“这是你家太子殿下,没错吧?!” 李凌风抿了抿嘴不语。 “本公子还以为你被人羞辱至此,担心你会失心疯,提刀去砍了羡北辰这混账玩意,嗯,着实多余啊!” 羡临渊将手中墨水干后的婚书合上。 刚一伸手,萧璟以为是给他的,伸手就要接过,被羡临渊避开。 “干净吗?你就接!” “你——” 李凌风这才意识到是给他的,上前双手接过。 羡临渊吩咐道:“将昨夜从整理出的东西,与这个一并送到公主府上。” 李凌风应了声,然后一手拖着萧璟往外走。 萧璟浑身写满抗拒,折回来道:“你这臭脾气,沈小姐就是被你娶回来,也得被你气走!” 羡临渊故作深奥,摩挲着手指间染上的红色印泥,淡淡说道:“听闻,今年的进贡物品中,会有百匹汗血宝马……” 萧璟听到这话,忙转身出门,“得咧!小的定不辱使命!” 他爱养马。 见到被自己养得膘肥体壮的爱驹被人买走,哪怕收了人家的钱财,都得心疼上一阵子。 何况是进贡的汗血宝马? 那绝对都是万里挑一的绝品! 萧璟看着一台台箱子,尾随着自己走出宫门,又抬进自己可容下八人的宝马香车。 他自己却只能与车夫并排而坐,抱怨道:“这婚事说是被人诬陷,他迫不得已才娶了沈小姐,这——,这说出来谁信呐!” 萧璟扶去被风吹得凌乱的长发,咬牙切齿道:“八成是蓄谋已久!” 萧璟坐在马车外,行驶在京都城商铺最繁华的街道上,迎面而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大家都在猜测。 他是谁家的马夫? 他们从没见过京都城内,谁家的马夫会头戴衔玉发冠,身穿锦缎,一双靴子,更是只有宫里贵人才穿的款式。 一小偷动作丝滑地顺走了,与他擦肩而过之人腰间的荷包。 萧璟本不想多管闲事,就是出于好奇,想瞧瞧是那个傻缺,丢了东西都毫不知情。 马车又往前行了几米,他回头看去。 正是李韵。 萧璟脑海里突然想起,秋猎台那日,她为帮沈清澜证清白,讨巧求李大人帮忙的情形。 算她还是个明事理的人,就当是日行一善吧! “等等!” 萧璟喊停了马车,指着身后的两名侍卫道:“去,将那小偷抢来的荷包取来!” 两侍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应声退下,没等多久,便将东西完好取回。 他接过荷包,跳下马车,往对面的铺子走去。 李韵正在胭脂铺里挑选胭脂。 一只绣着兰花的荷包,突然就出现在自己眼帘前晃悠。 不对,这是自己的荷包! 她本能看向自己腰间,果然荷包不翼而飞。 她的婢女也识得这是自家小姐的,壮胆呵斥道:“大胆小贼,竟偷我家小姐的荷包!” 李韵抬手抢,荷包被身后之人快她一步提得更高。 这里是胭脂铺,进进出出的人也多。 但大多进来的都是女子。 突然进来一男子,还拿着荷包,戏耍与她,容易被人误会! 她也是在府中听了,沈清澜与太子殿下被传得满天飞的传闻,今日出来探探虚实。 李韵也不抢了,回过身见是熟悉的面孔,低声道:“登徒子,快将荷包还我!” 萧璟还没发话,他身边的侍卫不甘道:“你这小姐,怎么平白无故冤枉人呐!” “这荷包分明就是我家公子,从小偷手中为小姐抢回的!自己荷包被小偷顺走都不知,还冤枉我家公子!” 李韵误会了人家,有点羞愧,语气缓和了些,道:“如此说来,还得多谢萧公子!” “诶,不客气!” 萧璟环顾四周,只有随行的一个婢女,“李小姐,出门都没有侍卫随行的吗?京都虽说没有劫匪横行,总归是留心的好!” “多请澜公子,”李韵收好荷包,道过谢便要离开。 “等等!” 萧璟长臂一伸,挡了她去路。 “澜公子请自重!如你所说,这里可是京都城,天子脚下......” “啧,想什么呢,本公子没你想的那么不堪!我就是想通知你一声,” 李韵后退一步,与他保持着距离,“何事?” “就——”萧璟微微压低声音道:“你的好姐妹,今早被赐婚给了太子,不日便要与太子完婚。” 怎么会? 不是都在传她钟情于太子,而太子嫌弃她是和离弃妇的身份? 太子怎会突然改变了心意? 轩崇帝与梅贵妃也同意太子娶一个和离过的人? “李小姐这是......也觉得不可思议啊!” 萧璟从羡临渊那里,肯定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清澜似乎与李韵关系匪浅。 恰巧今日碰到,换种方式为自己解惑也不是不可能。 萧璟由衷觉得,自己简直是拥有天下第一优秀的脑子! “难不成真如坊间所传,沈小姐对太子殿下一见钟情,所以才要与世子和离的?太子冠礼那日,所以沈小姐是自己落水,目的就是为了让太子将她救起,好造成如今这样的误会,对不对?” “澜儿才不是这样的人!” 李韵本以为他也算是个好人,可他方才所说出的话,简直与那些内宅里争风吃醋的女子,没什么两样。 气得不想在此与这样的人多待一刻。 “澜——澜——澜儿?” 第73章 尊荣 李韵走远。 萧璟站在原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苦笑问身边的侍卫。 “澜儿?!我堂堂‘澜公子’的称号这么娘吗?” 侍卫忙道:“公子,李小姐口中的澜——澜儿,又不是说你!人家指的是沈小姐!” 萧璟静静注视了李韵渐渐远去的北影,不多久,他突然道:“就你知道,回府!” 公主府正厅内。 宣仪公主正仔细检查着每一件物品,以免有瑕疵。 萧璟进门,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家仆,他们两两一组抬着口箱子。 萧璟上前捻起,宣仪公主身匣子里的另一支金簪。 他瞧了一眼掐丝花簪,并没觉得有多好看。 “母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府上要嫁女呢!你将婉茹的嫁妆都给了沈小姐,不怕婉茹回来后跟你闹!” “本宫倒是想嫁女,让咱们府上也热闹热闹!” 宣仪公主长叹了口气,给了萧璟一白眼道:“本宫怎么尽生了你们两个没用的?你瞧瞧,瞧瞧,” “你们正该跟澜澜学学,人家前脚刚和离,后脚又大婚当前!” “哎!呀呀,头疼,头疼!” 宣仪公主扶额头,坐回椅子上。 好几口箱子都被抬了进来,正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屋子中央,还挂着红绸缎! “这是?” “太子殿下托我带回府上的。” 萧璟忙取来一个紫檀盒子,他记得婚书就被放在此盒子里。 搞得这么隆重,跟真的惦记人家沈小姐许久了似的。 “婚书?!” 公主惊坐起。 婉茹这丫头,自小被自己宠溺惯坏了。 小时候虽成日缠着太子,哥哥长,哥哥短地,还扬言长大以后要嫁给他。 这两年又不知怎的,突发奇想要去五华山拜师学艺。 这一去就是两年,至今未归。 虽说是自己的女儿,她并不觉得婉茹与太子是良配! 这是真心话。 宫中尔虞我诈的生活,并不适合她的性子。 公主光是想想,便眉头紧锁。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公主忙问:“你身后这些也是太子让你带回?” 萧璟回头望了一眼厅里摆着的几口箱子,“嗯”的一声。 观自己母亲脸上的神情反应,该不是误认为,这些是太子来公主府提亲的吧? “母亲放心,这些只是太子表哥托我带回府上,他知您与沈老夫人关系交好,想托母亲将这些,以您的名义为沈小姐添妆用!” 说着,他从紫檀盒子里取出婚书将展开,让她看清内里女方的名字。 确认不是婉茹的姓名,松了口气。 公主抬手轻轻扶了扶自己心口,柔声道:“本宫就说,太子殿下性子清冷,又怎会瞧得上你妹妹刁蛮的性子!” “呵呵,这倒是实在话!” 萧璟话音刚落,察觉不对,又为自己的亲妹妹鸣不平道:“不是!婉茹到底还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了?有自个儿母亲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 公主懒得理睬萧璟,低头仔细看完婚书所写内容后又收起。 “婚书不是由礼部官员负责撰写的吗?为何会在太子手上?” 公主对京都城内的近日的传言,也略有耳闻。 若非出于真心,太子何须特意托人转交? 如此上心! 难不成,太子早就同澜澜认识吗? 公主望着厅内的两份添妆,心道:世人都说沈将军府落败,澜澜嫁进瑞阳侯府是高攀,与瑞阳侯府这样的门楣和离,是她不识好歹,只怕是这天要变了! 翌日清早,天空格外湛蓝,空气中透着寒气。 公主身着暗玉紫蒲纹狐大氅,云鬓间珠玉堆砌,步摇生姿。 嬷嬷递来手炉,笑道:“公主,这天寒地冻的,就算是去为沈老夫人嫁妇添妆,也没必要赶这大早上的呀。” 嬷嬷是公主身边的老人,可以说自小公主便是她一口一口喂养大的也不为过。 公主还是姑娘时并不得先帝宠爱,生在宫中,就连下人都是会看人脸色行事的,世家小姐间时常聚聚,那时没少被人挑毛病。 沈老夫人倒是个敢作敢为的人,帮公主解过几次围,后来二人关系处得不错。 再后来,双方都嫁了人。 一个贵为公主,一个贵为将军夫人,二人便不能交往甚密。 直到沈府落败,公主这才敢与沈老夫人联系。 嬷嬷只当是公主念及少时情谊。 公主抱着手炉,向马车方向走去,侧头回道:“往常顾忌太多,如今受太子殿下所托,本宫还有何顾忌?再者,添妆这样的喜事,宜早!” 昨日公主府便向沈家下了帖子。 马车到达沈将军府时,沈家人早早便等候在了此处。 沈老夫人携整个沈府主仆齐跪地相迎。 公主府的随从,抬着一口口喜庆的箱子,鱼贯而入。 沈老夫人恭敬道:“臣妇,代小女谢公主赏赐!” 沈清澜愣愣地看着被抬进院内的箱子,心道:这皇家娶亲当真是大气。 感叹公主出手大气的同时,也觉得母亲与公主二人的情谊,年轻时必想也是可歌可泣! 这尊荣,哪里像是二嫁女呀? 京都城内的贵女们,又有几人出嫁时,是能得公主添妆的? 这婚她不亏! 至少在面子工程上,她将京都的贵女们甩了几条街了! 众人进屋。 沈清澜来到公主跟前倒茶,公主瞧了眼面前的妙人,称赞道: “老姐姐,我都有点嫉妒你了!能将女儿教养得如此好,不像我,一儿一女,没一个叫本宫省心!” 沈清澜被人当面夸赞,带着点羞涩退守在一旁,准备看自己母亲与年少时的手帕交谈心。 “宣怡公主,您可别挖苦臣妇了,我家老爷在世时,可没少惦记,澜公子经营的马场!要不是有所顾忌,早就去您公主府抢人了!” 沈老夫人扫了一眼沈清澜,又道: “倒是小女先前去叨扰澜公子的马场,臣妇还未来得及上门致谢,今日又让您亲自上门,公主大恩!臣妇怕是下辈子都无法偿还干净!” “老姐姐说什么啥话,咱们这辈子还长着呢。”公主放下手中茶盏,示意嬷嬷将手中的紫檀盒子给她:“您瞧,今日便是特意为此而来!” 第74章 偷溜进浴房 公主卖关子似的,从紫檀盒子里取出,写着婚书二字的红色册子,递给沈老夫人。 “老姐姐打开瞧瞧!” “婚书?” 沈老夫人狐疑地接过。 若是太子殿下的娶亲的婚书,应当是由礼部撰写后,再送来府上。 “怎么会,还劳烦公主亲自送来?”沈夫人愣了愣,又有点担忧,看向公主。 相反,公主神情轻松,眉眼含笑,“我说老姐姐,怎的越活越胆怯了?年轻时,您可不是这样子!” 年轻时不是这样? 沈清澜不禁又多了几分好奇。 她看向沈老夫人,不料迎上沈老夫人的眼神时,便立即躲开了去。 昨日府中来来回回好几拨人,都是宫里来的,沈老夫人至今还没找到空闲,审判她这个当事人。 “让公主殿下见笑了!” 沈老夫人看过婚书后,狐疑道:“这上面是太子殿下的私印,不是礼部代为撰写?” 公主闻言,抿嘴点头。 沈老夫人目光又落在了婚书结尾部分。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落款处是太子私人印章! 民间百姓所写的婚书,与宫里太子的婚书在撰写上是有很大不同的。 民间婚书通常如她手中的一样,较为朴实,简洁,往往是写明双方的姓名、籍贯、生辰八字等基本信息,对婚姻的祝福和承诺,语言多为通俗易懂。 而太子的婚书应当要比公主的更隆重,书写更讲究才对。 比如,用词典雅、庄重,引经据典,以彰显皇家的尊贵与威严。 比如,内容上除了双方的基本信息外,还会有对一国储君的祝福、对皇室血脉延续的期望等宏大主题。 更甚至,其书写往往由礼部的官员负责,用最上等的纸张和笔墨书写,最后加盖皇家印玺…… 沈老夫人悬着的心,这下更七上八下地了,问道:“这是何意?” 昨日的赐婚本就突如其来。 沈老夫人伴随沈将军左右这么些年,时常出入各大场合,看人的本领也算有几分。 昨日安公公上门宣旨时的神情,她瞧着是真心道喜。 说宫里不重视此次赐婚?! 好像也不尽然。 沈老夫人眉头紧锁,干脆不寻思了,有些茫然道:“还请公主殿下明示!” “这其中缘由本宫也不得而知,”公主视线落在沈清澜身上,“澜澜秋猎上的英姿,群臣有目共睹,想必太子殿下便是被澜澜所吸引。” 公主望着她抬进府的这些,笑道:“婚书是太子亲手所写,托本宫送来的,就连这当中的大半添妆,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沈府众人:“……” 沈老夫人像是吃了颗定心丸,送走宣怡公主,沈清澜还是没能逃过一顿责罚。 沈清澜待嫁这段时日里,日日被罚抄宫廷礼仪规范,开始多少带着点不服,后来也渐渐静下了心来。 再过几日便是婚期。 越是婚期临近,待在东宫的羡临渊反倒沉不住气来。 他本以为,沈清澜会出于反抗或是好奇,会让春桃或是碧桃她们给他带话,让他与她一见。 毕竟,他如今在她面前的身份是,太子身边的红人。 一等这么些天,杳无音信。 这反常的逆来顺受之感,让他觉得不安。 沈清澜上一次的出嫁,他就是她身边的侍卫。 羡临渊记得。 她待嫁瑞阳侯府那会,可是时不时揪着身边的婢女问这问那,生怕有一点做得不够好。 让她,让贺锦损失了脸面。 如今,她是不是也这般? 光是想想,羡临渊便迫不及待,想偷溜出宫一睹她的神情。 心中起了念想,便觉等待的时间更为漫长! 终于,天色被黑幕笼罩。 羡临渊换下锦服,身穿沈府侍卫着装,混进沈府巡逻的侍卫队伍末端。 婚期将近,为宫里处理事务方便,沈府现如今有一支护卫是宫里派来的。 还特意守在了沈清澜的院子。 羡临渊彼时心里叫苦:合着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几经周折,羡临渊如愿偷溜进了沈清澜的屋内。 不,确切地说,应当是偷溜进了她的浴房! 沈清澜身上与发髻间都泛着潮气,惊悚的求救声,还没来得及喊出口,便被窗外闪进的人捂住了口鼻! “呜呜呜……呜呜……”二人互看着对方,沈清澜被限制了自由与口鼻,声张不得。 羡临渊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我可以松开你,但你不能呼救!否则——” “嗯,嗯嗯嗯——” 沈清澜点头如捣蒜。 获得自由。 她立即转身,本意是想与他保持些距离,没承想无意间撞倒了身旁的花架。 顷刻间,花架歪斜,上方的花盆坠地,只听得“啪”的一声,浴房外立即传来宫里嬷嬷的询问声。 “太子妃,您没事吧?” 沈清澜不习惯,被突然从宫里来的嬷嬷伺候她沐浴更衣,便将她们通通打发了出去。 谁曾想,竟让这个贼人钻了空子。 “没,没事!” 浴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的瞬间,沈清澜满脑子唯一的想法是,不能让人发现他的存在。 否则,她进宫的谋划便成了泡影,甚至还会连累整个沈府。 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身边的人竟被她一手推入了铺满花瓣的浴桶里。 沈清澜也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衣裙。 春桃方才在院外便察觉到熟悉的身影靠近,忙上前道:“嬷嬷,我家小姐衣裳湿了,请嬷嬷帮我家小姐取来衣裳换下,大婚将近,可别受了风寒!” 眼前的人是准太子妃,就算被府上的婢女支配去做事,她也只得照做。 察觉到嬷嬷退去,沈清澜松了口气。 羡临渊躲藏在水里也有了好一会。 他刚从水里窜出,还没来得及,呼吸上一口新鲜的空气,迎接他的便是,沈清澜抵在她脖颈间的簪子。 “如今我贵为太子妃!谁给你的胆子?你就不怕我与太子大婚后,让太子取了你性命?!” 羡临渊正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刚要开口,房门外原先那位嬷嬷的声音再次传来。 第75章 难缠 沈清澜心跳如雷,手中的簪子不禁加大了力度。 羡临渊脖颈处,被尖锐的簪子刺破了皮肤的同时,还被对方威胁。 “不许出声,否则我真的会,立刻杀了你!” 羡临渊朝她眨眼。 “你也瞧见了,屋外的侍卫都是宫里的人,”沈清澜松开威胁他生命的簪子。 “只要我此刻大喊一声,你的大好前程,便毁了!就连性命都不保。” 言毕,沈清澜正要转身离开,她的手腕,被男子修长的手钳住。 “唔——” 她这点力道针扎时,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羡临渊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抓她手腕,浅尝到她的口脂后,意味深长一笑道:“来日方长,我在宫里等你!” “疯子!谁要你等!”沈清澜气结道:“你不要命,我可不奉陪!” 羡临渊抬手用指腹抹去被他弄花的唇脂,柔声道,“夫人言外之意我懂。” 沈清澜咬牙,懂你个王八羔子! 不就大婚当日,一时气急错撩他,算起来她才是吃亏的那个! 他倒还阴魂不散了。 “太子妃,换洗的衣服取来了。” “嬷嬷,衣服交给奴婢就行,奴婢给太子妃送进去。” 春桃伸手去接,被嬷嬷避开。 “这是老奴的职责,伺候太子妃更衣是应该的!”嬷嬷见屋内没有人回绝,推门而入。 堂堂男儿被藏在水里算怎么回事?羡临渊早在嬷嬷推门而入前,便出了浴桶。 他拉着她藏身在屏风后。 狭窄的空间内,两道身形紧紧拥挤在一起,柳腰轻轻一握,让人心悸。 “嘘!” 羡临渊眉眼沾染着水汽,眼帘低垂,二人四目相对,黑如深渊的眼眸里,装满少女羞涩、抗拒的样子。 沈清澜连呼吸都是收敛着的! 双手抵在对方身前,迫使自己,尽量与对方保持开一指的距离! 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 嬷嬷拿着衣裳进门,“太子妃人呢?” 春桃顺着地上留下的水渍,心下了然。 她快嬷嬷一步,绕到她身前,一把将嬷嬷手中的衣裳接过,说道: “嬷嬷,这里交给奴婢便是,时辰不早了,您也早些回屋歇息!” 嬷嬷:“……” 嬷嬷觉得太子妃待她太过生疏,可太子发话,她这些做奴才的,岂能忤逆主子! 嬷嬷有些不自然地看了春桃一眼,对着空荡的房间,恭敬说道:“老奴告退!” 春桃见嬷嬷走远,她将手中的衣裳放在一旁,关上了房门,守在外面。 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 沈清澜用力推搡,“放开我!” “刚才多好的机会,夫人为何不呼救?是舍不得我!” “你休要胡说!不过是不想你坏了本小姐……” 沈清澜没说出口的话收住,揽着她的娇小身子的高大身形稳如泰山。 是她的错觉吗? 她分明瞧见他脸上神情闪现一丝变化,只是一瞬便又隐了去。 羡临渊低眸,只见怀中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透着认真,因他捉弄染上桃粉的小脸,此刻更为俏丽。 世子是眼瞎吗? 不对,他怎么这样想? 他应该多谢世子,将权势看得胜过一切才对,如今他才能有这个机会,让她日后光明正大的与他比肩而立! 在过去的十余载岁月里,他饱尝非人的待遇。 大堰国供贵族取乐的斗兽场中,他如一头困于牢笼的猎物,被人关押得死死的。 为了能活下去,每次出场都注定是一场生死搏杀。 后来,他设法混进了奴隶场,被带回京都售卖。 那些负责押运的人。为求途中省心,日日在给他们的吃食里加入药物,致使他们无力反抗。 一日,他趁人不注意,试图逃跑,可药效还未完全退去,很快又被人抓回。 就在他被打得奄奄一息,以为这次小命不保之际 ,身后传来买主的声音:“就是他了!” 在沈府养伤的一年里。 羡临渊时常在想,当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的!但现实却告诉他,无权无势就是不行。 于是,他这才入了宫。 —— 他语气里透着担忧,柔声问道:“你想入宫,为何?” 沈清澜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躲避。 太子与皇后之敌对,确凿无疑。 可她要查沈将军因何会,将皇后通敌的,这样的一封书信交给沈老夫人保管? 沈将军战败之惨烈是否与皇后有关? 这些都还只是她心中的猜测。 羡临渊断然也相信,她与京都那些想当太子妃的贵女们不同。 她不会因为太子妃的位子,便入宫! 为何? 他耐着性子又问:“夫人想利用太子妃之便,到底意欲何为?” 沈清澜没想到心中的盘算,这么轻易就被他猜中,轻咳一声,挣扎间,这次环住她的那双有力的手,松开了她。 “本小姐不懂你在说什么。” 羡临渊野兽的直觉告诉他,绝对有事。 难不成是近来东宫里进出的人太多,她身边的两个婢女不方便入宫通报与他? 她是和离过一次的人,尽管和离时是亲白之身,宫里的嬷嬷也验明真身了。 能嫁入东宫,已是大幸。 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人抓住她的把柄。 就让三皇子、皇后、那些想看他笑话的人觉得,他真的是迫于百姓的言论,娶了一个别人不要的弃妇才稳妥! 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捷径的法子。 沈清澜身着单薄衣裙,二人适才的距离过于亲昵,使得沈清澜身前的衣裙为对方湿衣所染,大片濡湿。 现今二人分开,寒风拂过,不禁打了个“阿嚏——”。 沈清澜只觉寒意向她袭来,不动声色去取被放在一旁的大氅。 待她披上大氅,再次回首,屋内已然不见了羡临渊的身影。 想来是已然离去,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脸上的神情才刚放松了一会儿,就又皱成了一团。 大婚将至,谁能想到这个让人头疼的家伙,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太子身边的李统领。 就凭他那难缠至极的性子,入了东宫,他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沈清澜从没如此后悔做过一件事情,她当初是为何要去撩他啊? 完了。 她懊悔不已地拍了拍自己额头。 第76章 大婚 时间很快来到了,两日后的大婚当天。 沈清澜被宫里的人早早地从睡梦中唤起,一众宫女鱼贯而入,各司其职,一片繁忙的景象中又透着井井有条。 珠光宝气的凤冠霞帔,悬挂在雕花衣架上。 宫女们动作轻柔娴熟,为沈清澜梳妆打扮,如墨的长发盘成精致的发髻,珠翠点缀,摇曳生姿。 沈清澜望着镜中的自己,面容绝色,神情从容。 许是她对此次大婚,不抱有任何期许,面对突如其来的大婚,她心中并没有不安与憧憬。 平淡得像是在过家家! 沈清澜身着大红嫁衣,叩拜沈老夫人,聆听闺训后,被众人簇拥着走出家门。 沈将军府嫁女,一次比一次高嫁,阵容一次比一次壮观,引得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他们惊叹皇家娶亲的难得一见,同时也纷纷猜测,沈清澜这个和离二嫁的身份,嫁入宫中后未来的命运。 抬轿的十六人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强壮男子,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步伐整齐,小心翼翼地抬着凤舆前进。 沈清澜端着身姿坐在凤舆之上,红色的绸缎围成的轿帘,将她的尊容护得密不透风。 凤舆在迎亲的仪仗队、侍卫等人的引领下直入宫门。 红色盖头下,她窥得一只骨节分明白皙的手,向自己递来红绸,她心无波澜地顺手接过,在宫人与红绸的牵引下,入了大殿内。 整个大婚的流程在礼部的操控下、在司仪的喝唱下、在礼炮与烟火的烘托下礼成。 沈清澜终于被送入洞房。 虽说整个过程她都坦然面对,但入了洞房倒是提醒了她,今晚可要找个怎样的借口蒙混过去? 她连太子长得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想必太子也是被迫,与她一个二嫁女成婚。 太子身居高位,身边的妃子不少,应当瞧不上她。 想到这,她又心安不少。 她甚至都想好了,要与太子身边的各个妃子们和平相处,主动交代她只是占个太子妃的名头,绝不与她们争宠。 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宴席上。 羡临渊发自内心地高兴,官员们向他敬酒,他都一一回应了。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回敬时,都是小口浅尝。 羡北辰下了席座,看着春风满面的羡临渊,嘴角扯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平日里总跟着他摇尾的几人,也下了宴席,去到了羡北辰身边。 “三皇子,太子殿下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赵介打趣道:“若非——,我都差点要被太子脸上的神情,给骗了去。” 羡北辰懒散地道:“都吩咐下去了?” 赵介轻“嗯”了一声。 贾晁望着远处,正与群臣杯盏交错的羡临渊身影,恭维道:“三殿下高明,今夜婚房守卫定是最薄弱,太子又被灌了这么些酒……” “就让他再得意片刻!” —— 沈清澜一动不动地干坐着,不知等了多久,等太子殿下来将她头上的喜帕揭下。 喜帕未揭,喜房内又都是宫里的嬷嬷和婢女。 她倒是不信,喜帕必须得等到夫君亲手揭下,才吉利这样的鬼话。 可她不能不守规矩,入了宫,她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沈将军府。 夜已经深了。 外面传来若干人等,推搡着羡临渊前来闹洞房的喧闹声。 其中叫嚷最大声的便是萧璟。 也只有他敢这么对羡临渊没规矩,其他的都是一些跟着来凑热闹的,并不敢对羡临渊动手动脚,言语间,也不敢太过随意。 今日是他大喜之日,如愿抱得美人归,席间热情难挡,虽留了个心眼,可道喜之人过多,他还是带着三分醉意。 再往前便是喜房了,屋内龙凤烛燃得正旺。 羡临渊顿足,李凌风会意,将萧璟为首的若干人等,清出了院内。 喧闹声没了。 沈清澜正了正身子坐得端正,想必是将人都打发走了。 沈清澜正在心里做着建设。 与此同时,羡临渊立于门外,正了正衣冠,抬手正要推开喜房大门时,一支箭“咻”的一声,从他身后飞来。 好在他身手敏捷,一个侧身,箭头死死钉在了门板上。 藏身在院墙上的黑衣人,见连发了数箭,都未伤他分毫,一招手,众人齐现身跳跃入院内。 沈清澜将手中抓住的箭甩出,一个黑衣人应声倒下。 羡临渊听到喜房内传出,胆小宫女的惊呼声。 新婚之夜,遭人刺杀。 沈清澜再也无法静待,新郎官前来掀盖头,她自己便掀了盖头,随手将喜帕甩在了床上。 “太子妃,不必惊慌,咱们待在屋内不会有危险的,不必担心。” 春桃和碧桃将沈清澜护在她身边,提高了警惕。 “你怎么知道,咱们不会有危险!”沈清澜觉得她们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随口一问。 碧桃还在思考应该如何回答,被春桃抢了先。 “这里可是太子府,”春桃顿了顿又道:“刺客再狂妄,也不能越过侍卫混进太多的人。” 沈清澜听闻,轻“嗯”了声,便也将心放进了肚子里。 说话间,李凌风带着一队人赶来,加入了厮杀中。 春桃说得没错,这不是她应当担心的事。 沈清澜向门口方向走去,想透过窗看看外面的情形。 “哐——” 一个黑衣身影飞来,重重撞击在大门上,门被撞得破碎。 沈清澜一身喜服,仅与地上痛得扭曲的黑衣人,一步之遥。 突如其来的破门而入,惊吓到了屋内的每一个人。 就连院内的羡临渊在看到,黑衣人距离一身凤冠霞帔的人,如此近的距离,心也似漏了一拍。 沈清澜知道入了东宫,碰到羡临渊在所难免,可也没想到,这么快……二人便四目相对。 在黑衣人威胁到沈清澜之际,便被春桃一招制服。 羡临渊松了口气。 可就在他庆幸,沈清澜没有危险的同时,他的身后被一名黑衣人钻了空子。 只见他身后,一个右手手筋被挑断的人,拼尽全力,搬起脚边的花盆,拍在了羡临渊的脑袋上。 羡临渊顿感天旋地转,倒地不起。 李凌风嘶吼的同时,手中的剑杀得更疯了。 一个胆小的宫女高呼道:“啊——,太子殿下死了!” 第77章 翻脸的速度堪比翻书 “太子殿下死了?”沈清澜顺着胆小宫女的视线望去。 正是羡临渊倒地的地方。 “你——你——你说他是谁?”沈清澜双眸瞪得铜铃大小,向身边的宫女问道,“他不是李统领吗?怎么——” 沈清澜都糊涂了。 冠礼当天,她可是亲耳听到,梅贵妃称他是李统领来着。 怎的又摇身一变,成了太子了? 沈清澜这才注意到,今日他身上所穿的锦服,确实与自己身上这套很是匹配。 太子大婚,若他真的只是侍卫,也不可能做如此穿着打扮。 除非,他真的不要命了! 屋内的宫女们齐跪了一地,一宫女哭道:“太子妃,他正是太子殿下呀,奴婢又怎会认错!” 沈清澜:“……” 春桃、碧桃在见到羡临渊倒地的瞬间,已经冲了出去。 黑衣人寡不敌众,见事成便也迅速撤离。 李凌风一身血迹,收剑入鞘,来到羡临渊身侧。 春桃为羡临渊检查着伤口,边道:“快传太医!” 李凌风应声火速退了出去。 东宫内,好好的喜事,差点变成丧事。 没了门窗的婚房内,昏迷中的羡临渊静静地躺在床上。 后脑勺上的血迹,与红色的床褥子交织在一起。 太医院的太医,只怕是都聚集在此了。 梅贵妃与轩崇帝闻讯赶来时,见一盆盆鲜红的血水,被宫女们端出屋外。 梅贵妃差点就晕倒在大门外,被身边的宫女们眼疾手快地扶住。 床边上围满了太医,梅贵妃怕打扰了太医医治,不敢上前询问。 为母的担心,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在屋内来回踱步。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太医们终于收了医匣子。 不等轩崇帝开口,梅贵妃一脸担忧抢先问道。 “太医,我儿如何?” 信息量太大,沈清澜至今还在消化中。 但相比这些困惑,沈清澜更担心的是,羡临渊可别在这个时候有个三长两短。 太子若有个好歹,她还真不知要如何承受帝王之怒! 更别说,日后能在宫中自由行走,查探皇后的事! 沈清澜仔细听着太医的话,大气儿都不敢喘! “回禀皇上、贵妃娘娘,太子殿下伤的是后脑,所幸无生命危险,至于其他,需得等太子殿下醒来,微臣再为太子请脉方可……” 轩崇帝摆摆手,屋内的太医纷纷退下。 梅贵妃望着跪在地上谨小慎微的沈清澜道:“太子妃也累了一天了,下去休息吧!” 入了宫,可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 今日是她与太子的大婚,盖头未掀,合卺酒未饮,太子便命悬一线地躺在此处,她如何能去休息? 沈清澜施了一礼道:“母妃,儿臣不累!倒是让母妃受惊,时辰不早了,母妃应该早些回宫休息才是。别等太子好了,又瞧见母妃病着,让太子担心!” “儿臣先去卸了妆容,晚些便来陪着太子。” “母妃放心,儿臣兄长受伤时,曾照料过兄长,太子也是皮外伤口,儿臣换药也有经验!” 梅贵妃一听,难过之余,心里又泛起一丝暖意。 她相信儿子的选择,便依了沈清澜的请求。 太子如今昏迷中。 太子妃一个新入宫的人,梅贵妃怕宫人不服从她,临走前对着东宫的侍卫以及下人们吩咐,往后太子妃便是东宫里的女主人。 太子妃说的话,便是她梅贵妃说的话! —— 沈清澜卸下头上沉重的凤冠后,身上的喜服也换成了一身轻便的常服,顿时整个人都轻松了。 她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垫了垫肚子,便去了羡临渊的屋子。 累了一天,沈清澜进到屋内,也是沾床便睡着了。 再次醒来,沈清澜趁着侍女们还未来,在他身侧支着下巴打量他。 对着安静睡着的人,自言自语道:“哎,你是太子,你竟然是太子!为什么要隐藏身份,在我家?快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若非另有所图,堂堂太子,为何会委屈自己,在我府上当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侍卫? 沈清澜晃了晃脑袋,“想不通!” 床上躺着的人,头缠白色纱布,唇色微微泛白,躺着一动不动的,活像个活死人。 说是照料,身边也都有下人的,不必事事让她亲力亲为。 沈清澜唯一做的便是,亲自为他上药与包扎伤口,夜里与她病人同床共枕! 她都将漂亮话,在梅贵妃与轩崇帝跟前放出去了。 既然是照顾,便没有晚上不在他身侧的道理。 起初她也想装一装男女授受不亲那套。 放眼望去,这间屋子只是临时寝房,待原先被损坏的房门修缮好,才能搬回去。 京都的十二月末,正是寒冬腊月,窗外飞雪,傻子才打地铺! 就这样从黑夜到白昼,又从白昼到黑夜。 这日夜里,沈清澜正在床上用枕头搭建着楚河汉界,原本躺在床外侧,头上缠着纱布的人动了动手。 起初,沈清澜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 定睛再看,只见他不光动了,还屈起一条腿,支撑着身子,似要坐起身来。 “你醒啦!”沈清澜一手上还抱着枕头,见对面坐着的人,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差人去通知父皇和母妃!” 她索性将手中的枕头扔一边去,从床头取来大氅包裹住自己,一条腿都已经跨出去了,想起时间太晚,又缩了回去。 沈清澜一屁股坐回床上,说道: “还是等明早吧,明早天一亮,我再命人去,现在太晚,怕是你母妃都已经睡……” 羡临渊彼时感到脑壳传来的痛感,抬手摸到自己的脑袋上裹着的布条。 自小的经历告诉他,这些只不过是小伤,死不了! 倒是身边的人,还是个女人。 羡临渊看着床上的楚河汉界,又看了眼自己所处的房间,这里是东宫没错。 而她的言谈举止,像是与自己很熟悉。 羡临渊短暂地回想过后,脑子里与她有关的记忆,仅限此刻,现在! 羡临渊又盯着不似宫女着装打扮的沈清澜片刻,唇齿微启,从口中溢出轻飘飘的一个字。 “滚!” 第78章 脑子有问题 语气徐徐。 落入人耳中,却比窗外的飞雪还要寒冷上三分。 “你——” 沈清澜气结:“你刚才说什么?哈——哈哈——,你以为本太子妃稀罕在此伺候你呢!” 切,翻脸的速度堪比翻书! 要不是初入东宫,她没有依靠。 她才不会在梅贵妃面前讨巧卖乖,主动请缨来伺候他呢。 这下倒好,刚一睁眼,便翻脸无情!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她早就应该猜到,他娶她回来,准没安好心! 亏她,这两天为他处理伤口,上药时还小心翼翼,早知道,她就……她就…… “唉唉唉——太医说了,你后脑勺的伤口还有待恢复,这纱布是防止药物掉落的……” 她衣不解带照料了他五六个日夜,如今正在恢复中。 梅贵妃起初两日,一日三餐都是在东宫里用膳,巴不得夜里也在东宫留宿。 亲眼看见,沈清澜为她儿子更换,包裹伤口的纱布时,动作轻柔体贴细心。 就连太医都称赞,沈清澜动作娴熟,堪比太医院医护。 梅贵妃这才放心,交由沈清澜全权护理。 眼见患者已经苏醒,明日她定能在梅贵妃面前留得个好印象。 可不能让眼前的人,抬手就胡乱拆开纱布,让她功亏一篑! 沈清澜跪起身,伸出手想制止,正拆卸着额头上纱布的手。 却忽略了床上,她自己搭建的楚河汉界,而羡临渊也在此时,一个侧身躲开。 沈清澜仆空。 她身子前倾,一头栽在了锦被之上。 羡临渊:“……”毫无规矩的丫头!母妃是怎么瞧上她的? 眼见带着少量鲜血染红的纱布,被他丢弃在地上。 定是被他方才胡乱解开时,扯到了结痂的伤口。 “不识好歹!” 沈清澜攥紧了被子,往自己怀里一拽,毫不客气地道: “既然你醒了,要滚也是你滚!宫人们都歇下了,屋外冰天雪地,本太子妃一个弱女子,今晚就在此歇息,哪儿也不去!” 言毕,她像只兔子钻进了温暖的被窝,良久头也没再探出被子。 听着锦被内没有动静,静谧的屋内,只剩他自己和被子里均匀的呼吸声。 锦被被抢走,羡临渊没有了好脸色,却也不知为何? 他竟没有伸手去争抢。 这事要是搁在从前,他定连人带被一把将她丢出寝房了。 她声称自己是太子妃。 可他连什么时候与她成亲,又在何时何地与他见过,他都丝毫没有印象! 羡临渊环顾空无一人的寝房,他掀开被子下床出去一探究竟。 房门半开,寒风夹杂着片片飞雪扑面而来。 羡临渊不禁打了个寒战,回头阴鸷的眼神落在床上裹得严实的人身上。 “睡得倒挺香!” 那他偏不如她愿。 他长臂一推,半开的房门,此刻完全敞开。 骤然间,屋内的帘幔随风微微飘荡。 羡临渊一人走在熟悉的东宫连廊内。 连廊屋檐、门头各处,就连院中的石头灯柱上,入目皆是悬挂着喜庆的红色绸缎。 而门窗上也工整地粘贴着,‘喜’字形的剪纸窗花。 他不傻,当然知道这些红色的装饰,代表着什么。 难道,他真的娶了屋内,敢和他叫板的、没有规矩的女子,为太子妃? 羡临渊努力回想,自己有关大婚的一切,仍是一片空白。 脑袋疼! 他索性不想了,直接找个人来问不就得了? 李凌风休息的屋子,距离他的寝房最近。 “吱呀——” “谁?!” 李凌风肃然坐起,借着院内昏暗的灯光,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 “孤有话要问!” “太子殿下您醒了?” 黑暗中李凌风激动地问道,一边打开火折子点亮了床头边上的油灯。 “嗯!”羡临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说说这是发生了何事?孤为何又会受伤?” “啊?哦——” 李凌风只觉一丝古怪,但他以为是太子殿下想清楚,那日是何人伤他至此,以及近几日所发生的事。 李凌风事无巨细地,将近日发生的事细细与羡临渊叙说了一遍。 短暂沉默半晌,只听羡临渊淡淡道:“那谁——又是怎么回事?” 他想说自己怎么会突然成婚?沈清澜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寝房里? 开口,竟忘了他不知她姓甚名谁。 “那谁?”这会轮到李凌风云里雾里,“太子殿下说的那谁?指的是……谁啊?” “还能有谁?是我母妃挑中的,哪家府中的小姐?” 在他记忆里,打从他回来。 梅贵妃便打着各种旗号,往他宫里送适龄的女子。 因为在她眼里,他是轩崇帝嫡长子,年岁最长是其一,他如今贵为太子,身边总要有个体贴的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她才能安心。 羡临渊不在她这个做母亲的身边,这么些年,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比如哪儿伤了,伤得重不重,身上有没有留下疤痕?有几道疤痕? 事无巨细,她这个做母妃的都想清楚地知道。 可梅贵妃都送了多少次了? 记不清! 总之,没一次是留在了东宫的,人都是前脚送入的东宫,后脚便被他打发了回来。 还托人带话,让梅贵妃死了这条心! 宫中成年的皇子们,有哪一个不是纳了好几个妾室在身侧的? 就连皇后所生的嫡子,口口声声对外宣称,与瑞阳侯府的女儿是天生一对,可各位大人的女儿,不也是没少收入后宫吗? 怎么到了她这个儿子,就不行了? 羡临渊为此有意避开,尽量少到梅贵妃的宫里坐坐。 省得梅贵妃一见到他,便又想为他觅得一个枕边人! 李凌风被羡临渊的话问得,像只呆头鹅,愣愣地问道:“太子殿下,不知她……太子妃是谁吗?” 观李凌风脸上吃惊的神情。 轮到羡临渊自己张了张口,终于道:“所以……她是谁?孤应该对他了解吗?” 大事不妙! 李凌风狐疑的目光落在,原本缠着白净纱布的,羡临渊的额头上。 关心的话语脱口而出:“太子殿下,您脑子不会是出问题了吧?!” 第79章 记忆缺失 次日,天光乍亮。 下了三天三夜的漫天飞雪停了。 暖阳高悬,洒在东宫内的每一个角落。 雪后的东宫,宛如一幅不染尘埃的绝美画卷徐徐展开。 宫人们正扫着沿路的白雪。 羡临渊坐于东宫正厅。 沈清澜坐于下方位的一把雕花椅上,头痛欲裂,鼻子清水直淌。 “阿秋——阿秋——” 沈清澜手拿帕子捂住口鼻。 昨夜她见羡临渊苏醒,是近两年来为数不多的,打从心底的开心。 羡临渊看样子恢复得很好,也没有太医口中担心的,因为外力撞击,导致的变傻、变笨类似的情况。 相反,他看起来生龙活虎! 一张口,还是那般招人嫌! 沈清澜憋在心里,多日的担心一扫而空。 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大概是她近日这般模样。 一想到因她而起的危险,成为过去,在此刻都得到了解脱。 明日,她便能在梅贵妃与轩崇帝跟前,挺直了腰杆做人。 那叫一个高兴。 沈清澜裹进被子里,占床便进入了梦乡。 这几日下雪,房门外没有留宫人值守。 今早她浑浑噩噩地被春桃摇醒时,便听春桃说起,房门敞开着。 她此时的不适,大概是因为没关好门窗所导致! 听闻李凌风早早便去请太医了,正好也让太医为她开几副药。 坐在上首的羡临渊似在盯着她看。 沈清澜正想问问,房门是不是他出去时,故意没顺手带上。 当她扭头与他对视时,上首位的羡临渊毫不给面子地,将头撇了过去。 切! 看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好得很。 请什么太医? 浪费公共资源! 就在二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也不愿再给对方一个眼神时,李凌风请来了,太医院有资质的所有太医。 一群人鱼贯而入,随后而来的还有梅贵妃。 太医神色肃穆,轻步上前,围着一个好端端的病患。 屋内众人皆屏息凝视,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扰了太医的诊断。 厅内安静得,一枚绣花针坠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年长的一个太医,全神贯注地号着羡临渊的脉象,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良久,太医收了脉枕,躬身回道:“回禀娘娘,太子妃,太子殿下脉象一切正常。” “至于,全然记不起有关太子妃相关的事,应当是头部受了重创,瘀血阻滞,故而导致的记忆有所缺失。” 沈清澜:“……” 羡临渊:“……” 梅贵妃看了沈清澜一眼,脸上的神情不明,忙又问道:“这可如何是好?此症状就没有方子可医吗?” 李凌风出东宫去请太医的同时,也派了宫人去,梅贵妃的梅韵宫中带了话。 回来的半道上,梅贵妃得知了大概的情况。 得知儿子苏醒,身体一切如常,可唯独不记得,自己屁颠屁颠娶的太子妃。 她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虽说,还差最后入洞房的掀开女方的盖头,二人共同饮下合卺酒,方算全了整个婚嫁的礼。 可太子娶亲,不似过家家,没有做到十全十美,那是遗憾。 她这个儿子就是想抵赖,也不成。 想到这,梅贵妃替沈清澜拧了把汗。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 按常理,昨夜她儿子醒来时,太子妃不就应当被撵出东宫了吗? 据说,最后还是太子妃将她这个儿子给撵出了房间! 梅贵妃喜欢搜罗民间的话本,由衷觉得,太子妃沈清澜便是传说中,一物降一物能治住她儿子的人。 梅贵妃轻咳一声,柔声道:“虽说只是缺失了部分的记忆,可此次重创终究是让太子落下了病根,还劳太医费心,务必全力医治好太子!” 太医连忙跪地应诺,“微臣定当全力为太子调养身子,辅以汤药针灸,假以时日,太子定当能慢慢恢复。” 众人听了太医的话,稍稍松了口气。 沈清澜神色凝重,心道:其实关于她的记忆,丢了便丢了吧,她无所谓的。 相反,沈清澜有点庆幸,这人莫名被人袭击。 导致他记忆缺失! 正好将他在沈府里,被使唤做这干那的事,还有就是瑞阳侯府大婚当晚,她发疯撩他的事,以及他被她赶走…… “太子妃,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太子身体健状,有太医帮忙调理,假以时日,定能记起从前的事的!” 梅贵妃不知什么时候起身,来到沈清澜身边,轻拍了拍她的手劝慰。 “母妃,没关系的。”沈清澜望了眼羡临渊的方向,低头善解人意说道:“只要太子殿下身体好好的,记不记得儿臣不打紧。咳咳——咳咳——” “好孩子!” 梅贵妃见她咳嗽,这才留意到沈清澜嘴唇干裂,额头间有细微的冷汗,伸手一探,这才发觉眼前的人,正发着高热。 “你们这些伺候的人,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沈清澜近些时日对她儿子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 主子身体不适,竟没有及时察觉。 想必是初来乍到,她不受人重视! 梅贵妃鲜少对着宫里的下人呵斥。 突如其来的责备,惊得伺候在此的下人们,纷纷跪地。 “太医,快为太子妃瞧瞧!这孩子都烧成这样了,太医来时,怎么不吱声,好让太医先为你开了方子,早些喝了汤药,也能少受点罪!” 在场的众人愣了愣。 太医像是明白过来,急忙上前拿出脉枕为沈清澜把脉。 不多久,太医回道:“太子妃应当是劳累所导致,又受了寒凉,才引发的高热,微臣这就为太子妃开几副药。” 太医走后,梅贵妃坐于羡临渊身侧,说道:“听听,听听!太子妃成这样,还不是因为照顾太子你,日夜黑白颠倒所致!对人家好点!” 羡临渊闻言,不接话,双眸带着不可信藐视的眼神看向对方。 沈清澜不敢与他有多过正面对视,怕多给对方一个眼神,记起她的概率又多了一分。 随即抬手扶额,挡住对方视线,又是一阵咳嗽。 梅贵妃将儿子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心中暗暗窃喜,嘴上却道:“还愣着做甚?扶你们太子妃下去休息啊!” 羡临渊:“……”就这,确定是他自己记忆缺失,不是她们合起伙来,在整治他?! 第80章 虽不至死 沈清澜在自己婢女的簇拥下,转身走出殿内的这段路程,只觉背后被人盯得发凉。 若不是顾忌在梅贵妃面前失仪,早就三步并作两步,逃出了殿内。 沈清澜来到门外,闭了眼睛,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灵儿、巧儿,你们尽快为我准备几张面纱,往后我要日日以纱遮面!” 灵儿愣了愣,下意识发出一声:“啊?” 沈清澜接着道:“往后能避则避!” 身后的一众宫女们,虽个个低垂着脑袋,实则耳朵灵光着呢。 能嫁入东宫何其有幸? 难道不应该多在太子殿下跟前露露脸,好吸引到太子的注意吗? 太子妃这又是要日日以纱遮面,又是能避则避的! 就不怕太子殿下喜欢上她人吗? 她们可是听说,婉茹郡主已经从五华山上‘杀’回京都的路上了! 沈清澜走后,殿宇内只剩母子二人。 梅贵妃顺着儿子的目光望向大门方向,柔声道:“门板都被你望穿了,人在的时候,对人家姑娘爱搭不理!” 羡临渊反应过来。 他轻咳一声道:“谁说儿臣在看她了,儿臣是想,这次母妃如此大费周折,将此女硬塞进东宫,儿臣倒想看看她能撑到几时。” 言毕,他眼里的阴鸷散去,清澈地看向自己母妃。 梅贵妃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儿子,你该不会觉得,母妃为了让你娶太子妃入东宫,不惜敲坏自己儿子的脑袋,还能联合满朝文武官员,来陪母妃唱这一出戏吧?” 羡临渊:“……” “你不信?” 梅贵妃想起宣怡公主在婚宴上说的话。 “你们二人的婚书,可是你亲手所写,然后托公主亲自送去的沈将军府,据说,你还偷偷为她添了不少嫁妆。” 他亲手写的婚书? 羡临渊怎么觉得,梅贵妃口中的人,并非他自己呢! 他从来不喜女子近他的身。 大堰国人擅长研制香料,不论男女老少,皆喜欢往自己身上喷洒,自制的香氛。 香味很是浓烈刺鼻,一旦沾染上,那味道便能在身上或是衣物上持续数日。 就算没有沾染上。 哪怕是,与使用过香氛的人同处一室,气味同样能冲刺着鼻腔。 他被困。 为质的那些年,要么是被人关押着,要么是在斗兽场里与人搏斗厮杀。 而前来观赏的大堰国人,他们身上常年都使用了香氛。 他真不知,被大堰国人视作珍宝的香氛,有什么好闻的! 挥发在空气中,厌恶它气味的人,也要被迫熏染上! 甩也甩不掉,赶也赶不走! 气味一点点往鼻腔里面钻,与牢笼里的腥臭味混为一体。 虽不至死! 却是阴魂不散,让人闻着难受作呕。 看着他们站在高高的看台上,光鲜亮丽,而他一条腿,常年被粗壮的铁链锁着,时不时放出来,供他们取乐…… 有时,他恨不得砍了自己的一条腿,逃出这牢笼。 所以,哪怕他回到了轩崇王朝的宫里,每日的沐浴也只用清水,衣服上也不喜欢熏香。 更不喜那些打扮得浓妆艳抹,搔首弄姿的女子靠近他。 他不过回来宫中半年,怎么会如他们所说,一朝一夕间,便改了对脂粉的厌恶之感? 梅贵妃见儿子油盐不进,一口将此事认作是她的手笔! 她不想在此,与他做过多口舌之争了。 “儿子,有时候眼睛看不清时,不妨用心感受。母妃言尽于此,若是你一意孤行,他日将她气跑,你事后记起,休要后悔才是!” 梅贵妃撂下话,又斜了自个儿子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 羡临渊作为轩崇王朝未来君主的继承人,他居住的地方正是东宫正寝,周围更多是以办公、议事方便而建。 按礼制,太子妃也有自己的专属宫殿。 被黑衣人闯入损坏的,正是太子妃的寝殿。 这么些时日过去,如今已经修缮完好。 沈清澜便是随宫女们来到了此处。 大婚之日,她头盖喜帕,仅能瞧见自己脚尖那片地。 后来又出了黑衣人刺杀一事。 一时间,整个东宫都方寸大乱! 她都没来得及抬头好好看过,未来她要生活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 “临澜殿?临难(nán)!临难(nàn)!” 原本只想查探一个皇后娘娘,现在还要应付一个,曾经屈尊在自己府中,被她使唤过的太子! 一入宫门深似海,可不是困难重重嘛! 难难难! 好在经过这几日的努力,她在梅贵妃跟前博得了好印象,也算在东宫里说话有些分量。 沈清澜入宫时,自己在将军府内的婢女,就连王妈妈也一并跟着来了。 梅贵妃怕她们不熟悉宫里,又给她指派了两名,贴身能干的宫女,名唤绿萝、雪樱。 看她们二人年岁,与碧桃一般大。 “小……太子妃,您怎么还哭了?”灵儿一时间还没将‘太子妃’的称呼喊习惯,一出口便差点出错。 沈清澜吸了吸鼻子。 她此时鼻子不通,头痛欲裂,将是刚刚一路走来,被风吹的,她眼睛不受控制便红了。 “扶本宫去躺会!”真不是她卖惨,能支撑到现在没晕倒,已是她在苦苦支撑了。 临睡前,吩咐:“汤药好了,记得唤醒本宫” 侍女们应声退下。 趁着主子休息的间隙,绿萝、雪樱二人领着灵儿与巧儿在东宫各处认认门。 叮嘱东宫那些地方可随意出入,那些地方是东宫机要之地,非请勿入! —— 午膳时间到。 羡临渊的肚子适宜地发出抗议的‘咕咕——咕咕——’声。 他有些尴尬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来人。” 李凌风应声进入,恭敬地拱手问道:“殿下可是有事要吩咐?” 羡临渊将手中的折子合上,放置在一旁,问:“可是还没到午膳时间?” 李凌风先一愣,随即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道:“太子殿下,午膳时间已过,据属下所知,宫人们都用过午膳了。” “为何没人来传唤孤用膳?” 李凌风又是一闭眼,紧接着道:“许是……太子妃还未用午膳,所以……” 第81章 给她脸了 “东宫,何时轮到她做主?!” 给她脸了! 敢在他的地盘,给他摆谱。 言毕,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让她知道东宫的主子是谁。 放在桌案上的双手拳头紧握,他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流星出了书房。 李凌风见羡临渊周身散着寒冷,急步跟在他的身后追问:“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太子妃……” 羡临渊突然在书房外顿足,侧头道:“带路。” “是。” 李凌风本就对他们这层关系感到不解,太子失忆,唯独将太子妃从他的记忆里抹得一干二净! 太子殿下一前一后,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对待太子妃。 可太为难他了! 羡临渊沿路走来,面若蜿蜒小道两旁堆积的冰雪一样寒冷。 他身披黑色织金暗纹大氅,衣角烈烈地舞动起来,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黑色大鸟。 屋檐下的宫人们,见他来势汹汹远远地瞧见羡临渊,便低头避让。 临澜殿内。 沈清澜喝下一大碗乌黑的汤药后,睡得安稳了些。 吃了上次的教训,她自己的几个婢女便不再不敢守着她了。 哪怕屋外冰雪刚停,外面积雪尚未开始融化,两棵桃也坚决站在门外值守。 灵儿和巧儿更是直接倚在床沿守着,就怕她们小姐有感到不适,而她们这几个没能及时发现。 羡临渊抬头看上方的牌匾‘临澜殿’,竟将他的字用作殿名。 果然是这里。 他刚入主东宫时,梅贵妃便同他提起过,将来他大婚,这里适合用作太子妃的寝殿。 此处院子常年绿荫环绕,寓意子嗣延绵! 他也不想再问缘由,因为他知道,问了也会得到一句:太子殿下,这是您当初的决定啊! 如他们所说,他整整昏迷了五六个日头,这期间发生过什么,他不得而知。 他的头部的确是受了伤。 冷静下来,他心中竟又有了对他失忆的另一种解释。 那便是,他根本就没有失意! 他的记忆不存在缺失的部分! 他从来就没有接触过沈清澜! 所以,他的记忆里何来,有关她的影子! 而能将此事安排得满京都的人,都告诉他一样结果的,始作俑者是梅贵妃! 他的母妃。 在他的记忆里,轩崇帝与他母妃二人感情很好,轩崇帝事事又都依着她。 梅贵妃闲来无事,又总爱看民间的话本。 说不定,他一觉醒来,便有了太子妃的荒唐事,就是她学的民间,为他冲喜之说。 对,一定是这样。 他暗暗将这一切下了定论,脚下的步子便更快了些。 安静的院中突然闯入一主一仆很是显眼。 寝殿门外的两棵桃,远远瞧见来人,便恭恭敬敬保持着屈膝相迎的姿势。 “让你们太子妃出来迎孤!” 声音不小。 殿内守着的灵儿和巧儿也听出了是太子的声音,看看披时床上熟睡的太子妃,又扭头看看门外的太子,正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听得门外的春桃的声音传来。 “太子殿下,太子妃服用了汤药刚刚睡下不多久,有什么话可要等太子妃睡醒后……” 羡临渊不等春桃将话说完,“孤是在询问你的意见吗?” 面若寒霜的面孔,又回到了门口的两棵桃对羡临渊的初始印象! 惊得她们二人立即跪地,齐声道:“属下不敢!” 李凌风好端端站在一旁,突然迎来羡临渊飞来的眼神刀子。虽不知是关他何事,却也吓得他收敛起脸上轻松的神情。 “孤若是没记错,你们姐妹二人是特训的一批精英暗卫。好大的胆子,没孤的令竟擅离职守!二人各去令二十大板。” 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门口的两棵桃哪怕自己被冤枉了,也只能认栽,她们还能同主子辩论对错不成? 李凌风顿悟:原来是因为这事。 爱与不爱的区别可真大啊! 不过,门外的他们三,像是商量过一样,一致认为还是之前的那个太子殿下看起来,更像个正常人。 李凌风怯怯地问:“殿下的意思是让她们姐妹二人,往后不必再来此了?” “孤的意思,还不够直白是吗?” “是。” 二棵桃低声应下,便向院外走去。 二人还没出了院子,身后便传来“哐”的开门声,羡临渊抬步进了殿内。 动静不小。 屋内一向胆大的巧儿也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惊得,连连跪地。 沈清澜迷迷糊糊间,向床的内侧翻了个身,继续进入梦乡。 因为有地龙的缘故,殿内温暖如春。 羡临渊从二人身边经过时,一阵寒意,让她们二人打了个寒战。 再回头时,只见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抓起床上的锦被,手臂一扬,被子被丢弃至一旁。 沈清澜昏睡中意识到不对,睁开眼便瞧见她避之不及的人,正穷凶极恶地站在她的床边。 她此刻只穿着单薄的寝衣,高热未退,哪受得住。随手扯来被羡临渊丢弃在床头的锦被子,将自己裹严实。 “冷!” 意识到床前的人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连忙抬手半遮自己的面容,道:“灵儿,取一方面纱给本宫!” 灵儿正跪在地上,将头埋得低低的,她不敢贸然起身,也不敢动弹。 沈清澜见状,催促道:“还愣着作什么?难不成要本宫亲自下床去取?!” “奴婢不敢!” 片刻,灵儿便取来了面纱。 沈清澜接过面纱系好,中气不足地道:“好了,太子殿下如此大阵仗,何事说吧。” 羡临渊一甩衣袖,背过身去,不耐烦道:“故弄玄虚!” 沈清澜垂下眼帘,看了一眼自己的鼻尖,耐着性子解释道:“太子殿下恕罪,臣妾染了风寒,怕将病气过给太子。臣妾这是为太子殿下的身体着想,怎就成了故弄玄虚了!” “你——” “我什么我,倒是太子若是无事,来此为难臣妾一个病患,这传出去怕是会被人诟病!” 羡临渊自回到京都,还没人敢这么与他正面硬杠至此,说话倒是爽快,可也很气人。 他气急败坏转身,手指一勾,隔着面纱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孤的东宫,何时轮到你作主了?” 第82章 交出婚书 这人满身怨气地来,她一个病患,好好地休养生息,妨碍到谁了? 进来便是对着一个病患甩被子,干瞪眼的,莫不是有病?! 沈清澜被迫与他居高临下地四目相对。 不对,他的确是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让整个太医院的太医束手无策的那种! 她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只见她一扭头,让下巴脱离了他的掌控,就是这个动作没把握好力度,只听得她的脖颈“咔”的一响,扭伤了脖颈。 “啊!疼疼疼——” 羡临渊事不关己,直起身子,又盯了她三秒,冷冷地道:“不想死,便安分地待着,孤看在母妃的面上,许还留你一条性命。” “太子殿下扭伤了本宫的脖子,你们两个去帮本宫将太医请来。” “是。”两婢女们应声退下。 羡临渊:“……” 沈清澜轻轻抬头:“太子殿下,您刚刚说什么?” 羡临渊:“……” “哦,您说您要取臣妾的性命!” 沈清澜不紧不慢,仿佛羡临渊威胁的人不是她自个儿。 她只觉头痛欲裂,现在又病中添伤,脖子还不能大幅度灵活地转动。 她不想同眼前人争辩,淡淡道:“我劝太子殿下冷静地看待,我一个弱女子,刚嫁入东宫,便没了性命,传出去,对太子殿下又有什么好处?” 我? 羡临渊嘲讽笑道:“不装了?大言不惭!” “不信?也对,毕竟殿下让歹人伤了脑子,不记得我们二人的婚事,因何能成!而我一个和……” 别人笑她是和离弃妇,她可以当作放屁。 和离二字,沈清澜终究没能说出口。 这是她人生在世的一大侮辱,虽说和离是她自己提出的。 要不是她宁愿和离,也不委曲求全待在瑞阳侯府。 以瑞阳侯府那将脸面看得极重的性子,或真如贺老夫人所言,她们侯府没有和离妇。 而她也不必当着众人的面,向轩崇帝请赏和离。 虽说终是成了,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何尝不是将整个沈府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劳累沈老夫人为她伤神。 “和什么?胆子倒是比之前母妃送来的人略大了些,不过孤决定的事,不会有所改变!劝你省点力气。咕咕——咕咕——” 羡临渊他站着,沈清澜裹着锦被坐在床榻上,这个高度,很准确地便识别到突然的“咕咕——咕咕——”声,是从他肚子里发出的。 沈清澜有些苍白的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她知道这人看自己不顺眼,仗着自己是债主的身份,钻到缝隙就找自己麻烦。 他都失忆了,还本性不改? 是天性使然,还是他将惜日在沈府为奴的那段日记,她对他的使唤,被他视为仇恨,刻进了骨子里? 顶着一张饿得抗议的肚子就来找她麻烦,她何德何能? 沈清澜指着对方的肚子问道:“你……” 堂堂太子饿肚子,传出去是顶尴尬的一件事。 羡临渊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冷冷看着她,质问:“为何今日没有给孤传膳?” 沈清澜病中反应稍慢。 闻言,她先是愣了愣。 前些时日她照顾昏迷中的羡临渊时,确实有听到梅贵妃在外对着东宫的下人们立规矩。 什么东宫里,日后由她来掌管内院事务,她们这些下人的若是敢忤逆,是罚,是赶出宫去,还是杖毙! 她这个太子妃说了算。 还有就是太子的一日三餐由她打理! 虽说事情都交代到她手中了,之前她是照顾妥帖,那是因为,他在昏睡中,都是有东宫里的下人们拿到她手边的。 如今,他苏醒。 她在病中,云里雾里的,谁还有心力管他是否用过午膳? “哼——哼哼——” 沈清澜面对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惧怕,反倒笑得自然。 倒让他高看她几分,神色冷漠的同时,又觉得,她的确与以往送入东宫的人有些不同。 至于,哪儿不同,她因何不惧怕自己,他不感兴趣。 他大手朝她伸去,像是在讨要什么东西。 沈清澜不解盯着,向自己伸出的手,疲惫中透着不解,嗓音干涩地问:“什么?” “婚书。” 婚书? 沈清澜的婢女灵儿,前几日在东宫里熟悉环境,无意间听到宫女们议论,关于婉茹郡主喜欢他的事,还听说这位郡主正从五华山回来的路上。 难道是因为自己妨碍到了他们? 她本就不是奔着嫁入东宫当太子妃的,眼下的情形,她最好表明自己的态度。 “如此重要的东西,我怎会带在身上?” 羡临渊目光落在她身上打量,轻嗤出声。 “孤可没心思陪你玩猫腻,爽快些交出来,孤心情一好,说不定能留你三分体面!” “殿下仁慈。” 沈清澜回答得恭敬,拢了拢身上的锦被,道: “贵妃娘娘虽说让我掌管,东宫后院大小事务,但殿下大可放心,我可以保证不干涉东宫的任何事,更不会干涉殿下喜欢她人。” 什么喜欢她人? 关她人何事? 沈清澜为表自己的诚意,又补充道:“甚至贵妃娘娘那边,我也可以帮你打掩护。但婚书……” 不是她不想交出! 她也不是贪图太子妃这个头衔,给她带来的荣耀! 在没查清皇后,与她父兄的死有没有关联前,她需要太子妃的身份。 既然三皇子设计她,将她与太子捆绑在一起,她这个太子妃名正言顺,已成定局。 这是她能留在宫中的唯一大好机会。 而他找上门来要婚书,无非是想悔婚。若此时给了他,她指不定明天就被扫地出门了。 她一个和离妇的身份,一次也是笑,二两也无伤大雅了,但总要达到自己入宫的目的。 心中拿定了主意,沈清澜抬眼看他,言辞恳切对羡临渊道: “但婚书确确实实不在我身上,因为婚书是殿下你亲手书写,然后又托宣怡公主亲自送到将军府,我母亲很是重视,便将婚书收起来保存了!” 沈清澜口干舌燥,望了望门口,婢女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殿下。” 她眼神在羡临渊身上,和桌子上的茶盏上来来回回。 羡临渊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第83章 三月之期 “咳咳——咳咳——,太医……说了,我是因为日夜颠倒照顾殿下才病倒的,婢女不在,殿下倒杯水不为过吧?” 沈清澜实在是因身子虚弱乏力,坐着都感觉自己像个阿飘,头重脚轻的。 她担心下床会昏倒在地。 端茶?倒水? 羡临渊因为她的话一噎。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之所以无辜染了风寒,正是他的手笔。 沈清澜见面前的人迟迟不动,还面露不满之色,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盯着自己。 不禁让她怀疑,两年前,她从人贩子手中买回来的人,是不是脑子被人贩子打坏了。 而上次的黑衣人砸中他的脑袋,恰巧帮他恢复了神智。 沈清澜打量着眼前的人一阵,觉得很有可能。 不然,他堂堂皇子,为何要委屈地藏身在将军府? 只是,他当时为何会那样狼狈? 她记得,他被带回府上只剩一口气,福伯请来大夫为他医治时,都直言怕是救不活了。 后来,他竟熬了过来,在府里休养了一年,才恢复健全。 从那以后,将她视作救命恩人,鞍前马后,指东从不往西。 或许,是他那段过往太过不堪,他打从心底里想摒弃。 “咳咳咳……咳咳……咳咳……” 沈清澜喉咙口像是被一根羽毛挠过,不适感,让她止不住地剧烈咳嗽开来。 她掩住口,嗑得身子发抖,面红耳赤。 羡临渊瞧她不像是在装,竟鬼使神差地去到了桌旁,提起温着的茶壶,和一个倒扣着的茶杯,倒了杯水向床边送去。 灵儿和巧儿去请太医的路上,碰到了雪樱。 因为羡临渊来势汹汹,她们担心沈清澜的安危,便以太子妃身边无人,让雪樱过来照看照看。 没想到,雪樱从台阶下走上来时,正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这怕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此处,哪里还需要她们这些下人,雪樱悄悄退了出去。 她要将太子与太子妃的和谐相处画面,汇报给梅贵妃娘娘,也好让她放心。 沈清澜因为剧烈咳嗽弯着身子,并没发现羡临渊为她送来了水。 羡临渊清了清嗓子提醒道:“水。” 沈清澜抬头看他,微微一愣,将水接过一饮而尽,“谢谢!” 羡临渊接过她手中的空杯子,将杯子放回桌上的茶盘里,转身欲走出寝房。 “等等。” 沈清澜嗓音沙哑地喊住他,羡临渊迈出的步子一顿。 他回过身,带着几分不耐,道:“又有何……” “我……咳咳……” 沈清澜出声打断他的不耐,坦白道:“我并非贪慕太子妃这个头衔,为我、为将军府带来的无上尊荣!我沈家不是贪慕虚荣之辈!” “只是,婚书确实被我母亲收起。 再者,我可是高坐于凤舆之上,绕京都城一周,被迎入这东宫之中。 太子大婚,阵容轰动全城百姓,若是让百姓得知,前脚刚迎进门的太子妃,后脚便被太子所弃,百姓们会如何非议你?” 羡临渊:“……”原还是个带了点脑子的。 “不说话,这是被我说中了?” 他虽贵为一国储君,为质的那段阴暗,原本在朝堂之上,便惹来不少争议。 “愿闻其详。” 沈清澜只想躺下休息,眼见有戏,又不想半途而废,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 “三皇子与你对立,想必皇后娘娘作为三皇子生母,对你只会更甚,你之所以委曲求全,娶我一个和离弃妇为妃,便是因三皇子误导百姓引发的非议。” 三皇子? 他这莫名其妙的婚事,竟和三皇子有关? 为何没听李凌风提起过此事? 他倪了一眼,眼前的人。 很是坦诚与真诚的模样,不像是骗人。 沈清澜的话,换而言之便是在说:他、她二人的婚事,并非他母妃一手操控,相反,是三皇子对外散播谣言,才让三皇子与皇后抓到了他的把柄,从中作梗。 所以,她并非凭空出现在他的身边。 三皇子散播如此荒唐的谣言,还能引起这么大的言论,让他堂堂太子娶了她…… 她一个和离弃妇? 羡临渊也没想到,他略带愧疚的一杯水,换来如此大的信息量。 “你有何高见?” “高见……咳咳……” 沈清澜喉咙又开始不适,咽了咽口水,道: “你给我三个月时间,待到来年,待这场风波过去,百姓们也差不多淡忘了,你我二人的流言蜚语,那时,我会回将军府帮你要回婚书。” 言毕,沈清澜在心底默默盘算,若是能查得到皇后相关的事宜,三个月时间也差不多够了。 三个月时间,他不是等不起。 届时,一切都回到正轨,他有什么不乐意的? 事情都按自己内心的想法发展了,为何他感觉不到整顿东宫的快感? 相反,羡临渊感觉心口似被什么堵住了。 羡临渊望着裹在被子里,垂头思量的人,正思考着与自己无关的事,脸上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留意到的神情。 倘若真如她所说…… 那么,她也是被迫困于东宫的吧? 羡临渊脑子里的思绪如乱麻纠缠。 他能想起,自己是如何去的大堰国,后又是如何历经磨难,回到的宫中。 细想之下,似乎真有些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看不清。 他越是努力想看透,脑子里便像长了荆棘一样,扎刺着他的大脑。 羡临渊抱头的动作,引起了沈清澜的注意,她警惕问道:“你怎么啦?” 羡临渊不理会她的声音,在她的追问下径直出了临澜殿。 回到正殿内。 羡临渊对着当值的侍卫道:“李统领在哪儿?让他速来见孤。” “是。” 侍卫应声退去。 没过多久,李凌风便来了殿内。 他恭恭敬敬地道:“太子殿下,听说您找属下?” 羡临渊坐在上位,手中的书打从进来拿在手上,便没再翻开过第二页,只怕是连第一页上的字也没看进去几个。 他姿态随意地将书往旁边一放:“我与太子妃大婚,羡北辰也出了力?” 李凌风记得昨天,自己并没有提起过此事,羡临渊突然淡淡问起,他心中一喜。 “太子殿下,您记起来啦?” 第84章 郡主 言罢,李凌风便说要去将这个好消息,告知梅贵妃娘娘。 “站住!立刻去查查羡北辰,他为何要散播谣言,迫使孤娶太子妃进东宫!查到源头,孤倒要看看,到底有哪些人,参与其中!” 沈清澜是同意和离不假,但她极力为自己争取三个月的时间。 她这明显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还堂而皇之,装作是在为他的声誉着想! 羡临渊觉得既然是羡北辰策划的这一切,大费周折也要将沈清澜送入东宫,送到他身边,一定有什么计划。 就像十多年前,大堰国分明是指定要羡北辰,皇后却在背后里,联合钦天监推算出,他的八字更旺大堰的国运。 最后,大堰国王子才选的他。 李凌风方才的欣喜之色,瞬间从脸上消失。 他无奈噘嘴说道:“殿下,你这不还是没记起来呀!” 让他白高兴一场。 “三皇子有参与不假。” 李凌风叹了口气,提醒道:“太子殿下,您再仔细想想,您当真一点印象也没有?” 羡临渊拾起桌上的书,佯装要砸向他,李凌风配合地缩了缩身子。 他痛快道:“要说三皇子,他那纯属是毛毛雨,真正在背后操控言论的,真是太子殿下您!” “孤设计自己娶一个和离过的人,当自己的太子妃?是你有病,还是孤有病?” 李凌风嘟囔着:“本来就是太子殿下您有病!” 羡临渊抬眼看他,他连忙住了嘴。 就在这时,宫女提着食盒赶来。 “太子殿下,这是太子妃特意吩咐厨房为您准备的午膳,太子妃说让您先对付几口,垫垫肚子,待晚膳时,再为您准备丰盛的。” 羡临渊:“……”一个菜?汤也是清汤寡水的,打发叫花子呢! —— 时间不等人,就是病中沈清澜也没闲着。 她已经与羡临渊定下三月之约,顶着太子妃的头衔,办事的确方便上许多。 她细细想过,要在东宫里平安度过三个月,那就不能让羡临渊记起自己。 打着了解太子的名义,灵儿将这半年里伺候过,羡临渊的宫人们都叫来,让宫人们如实汇报羡临渊的日常习性。 比如,他身边有什么人是与他关系不错的。 比如,他有什么忌讳。 包括那个从五华山,正‘杀’回京都的婉茹郡主。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五个日头。 沈清澜身体恢复如初,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边的婢女少了两人。 还是身边两个武力值抗打的! 这对于她而言,如同失了左膀右臂。 自己带进宫中的人,生死不明,她又岂能不闻不问? 沈清澜用过早膳,正运粮着,一会要怎样将自己的婢女要回,东宫内传来一少女的呼喊声。 “灵儿,你去看看是谁在殿外喧哗?” 没过多久,那女子的声音又轻了些,似乎正往她的临澜殿走来。 这次沈清澜听得清楚。 那少女口中声声喊着:太子哥哥,我是婉茹……别拦我……睁开眼睛看看,本郡主是谁! 太子哥哥? 郡主? 沈清澜起身向殿外走去。 只见一个不论年龄,还是身高都与自己相仿的少女,一袭红衣,不似宫中服饰,倒像是武林中人打扮,娇俏可爱。 身后婢女手中捧着根长鞭,紧随其后追赶着。 是她? 沈清澜一袭淡粉色锦缎宫装,莲步轻移,袅袅婷婷走下台阶。 红衣女子彼时也瞧见了沈清澜。 她时常出入宫中,从没在宫中见过她这号人物,生得一副极好的皮囊,高贵中透着清新脱俗。 她不禁放缓了前进的步子,正想着这样的女子若是与自己并肩而立,怕是少不了被母亲一顿对比。 而她定是那个被比下去的人! 宫女们见了沈清澜,立即顿足屈膝行礼。 红衣女子侧头看了一眼,原本阻止她闯入临澜殿的宫女们,顿时明白过来。 端起郡主的架子道:“你就是太子妃?” “正是,你就是婉茹郡主?” 沈清澜心中一喜,能不知道你吗,随即收敛了脸上的神情道:“郡主里面请。” “哼!瞧见没,一点眼力劲没有的狗奴才,还敢拦本郡主!要不是看在,你们都是伺候太子哥哥的人,本郡主定要赏你们一顿鞭子。” 婉茹剜了一眼,身后将头埋得低低的宫人们,随着沈清澜入了殿内。 她环视殿内,径直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水:“你识得本郡主?嘿嘿~想必太子哥哥没少提起我。” 沈清澜缓缓向她走近,坐在她身旁的位子,笑道:“郡主大名,耳熟能详。今日一见,果然生得俏丽,十分惹人喜欢。” 婉茹被沈清澜夸得心情大好,等等,差点着了她的道。 婉茹敛起被沈清澜夸得灿烂的笑脸,她可是来抢太子哥哥的。 五个月前,萧璟去信五华山告诉婉茹,说羡临渊回来了,还成了轩崇王朝的储君。 婉茹当即就回了书信给萧璟,说她马上就回来。 五华山到京都本就路途遥远,沿路上被一些新事物吸引,路上又耽搁了些时日。 岂料,昨日她回到公主府,萧璟告诉她,羡临渊已经娶亲! 羡临渊去大堰国时,她还很小,实际上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 只记得,她总要羡临渊陪他玩过家家,还说长大了以后要嫁给他。 萧璟总拿这事打趣她。 扬言她刁蛮任性! 长得还丑! 除非羡临渊眼瞎,否则不可能瞧得上她。 婉茹被萧璟气得够呛,声称自己长大就嫁给羡临渊,到时让他给她磕头道歉! 这么多年过来,她就像是说顺口了一样,觉得也只有她才配得上羡临渊。 婉茹似笑似讽,道:“你知道我今日来此的目的吗?” 沈清澜不说话。 婉茹直言道:“太子哥哥是我的,我要将太子哥哥从你身边抢走。” 殿内的婢女们,被婉茹的话惊得一愣一愣地,赶紧将头压了压,却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瞟过来,瞧沈清澜的脸色。 就在大家都以为,沈清澜会被婉茹的话激怒时,不料却听到,沈清澜道:“又不是个东西,怎由得郡主说抢走便抢走的?” “你竟然说太子哥哥不是个东西?!太子哥哥是个东西!” 婉茹顿了顿,觉得这样说也不对,脸上神情百转千回,指着沈清澜道:“你敢辱骂太子哥哥,本郡主叫你尝尝鞭子的滋味!” 第85章 良心难安 果然如沈清澜所料,言语上稍有对羡临渊不敬,婉茹便嚷嚷着护犊子。 说着,婉茹起身伸手就要去拿,她身后婢女手里端着的,红色漆盘里的粗壮长鞭。 那婢女是个知道尊卑守礼的。 她一抬手将鞭子护在怀里,护得死死的,不叫婉茹抢了去。 婢女神色慌张道:“郡主,这里是东宫,万不可在太子妃面前失礼。” 见婉茹无动于衷,绕过婉茹来来沈清澜跟着,跪地道:“太子妃恕罪,我家主子自小与太子交好,一时冲撞了太子妃,还请太子妃不要同我家主子一般见识。” “谁要她饶恕啦,你给本郡主起来。”说着,婉茹又对沈清澜道:“她们怕你,我可不怕,再说,是你先辱骂太子在先!” 沈清澜环视众人,道:“你们刚才可有听到,本宫指名道姓?” 屋内众婢女:“……” 婉茹似笑似讽,看着置身事外的众人,“她们都是你的人,当然不会指认你。” 沈清澜拂袖起身,风姿娴雅,淡定地望着众人,“郡主说错了,她们都是太子的人,就连本宫也不例外,本宫与太子是夫妻一体,若本宫骂自己的夫君,不是在变相地骂自己吗?” “你——” 沈清澜走到端着漆盘的婢女跟前,拾起鞭子,在手中打量几秒道:“鞭子是好鞭子,可惜本宫不擅武,与你比试,它毫无发挥的余地。” “算你识货。”婉茹上前,一把将鞭子从她手中抢夺走。 她在五华山上跟着师父习武五年,自认为鞭子在她手中挥发自如,炉火纯青。 而沈清澜一个武将之女,却只能拿袖花针,简直就是丢武将的脸! “不过——”沈清澜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难道她打听到的信息有误?婉茹狐疑地目光打量沈清澜。 沈清澜略有迟疑,终道:“我倒是有两名集市上买来的婢女,她们武功一流,耳听八方,只怕东宫里顶尖的侍卫也不是她们的对手。只可惜……” 婉茹一听不乐意了。 她倒要看看这个,能将东宫侍卫打败的婢女,能在她的鞭子底下躲过几招。 “她们人呢,叫她们出来,本郡主倒要会会她们。” “怕是不能吧!”沈清澜长叹一声:“太子见她们武力值惊人,将她们从我身边带走了,说是要为他效力,只怕是郡主去求太子,他也不一定答应。” “那是你,本郡主能与你一样吗?” 说着,婉茹将手中的鞭子放回红漆盘里,扬长而去。 “奴婢告退!” 她的婢女见状,屈膝道一声,也追随而去。 那抹红色的身影出了院子。 灵儿来到沈清澜身边,问道:“太子妃,这样春桃,碧桃她们真的能回来吗?” 沈清澜不语。 她也没底,只是她身边的婢女突然被带走,只打听到她们姐妹二人,各自被打了二十大板! 就算不能带回,知道她们当下的处境也是好的。 沈清澜拿出面纱,递给灵儿,“帮本宫系上。” “太子妃,您去哪儿?” “看戏。” 沈清澜向外走去,灵儿顺手拿走桌上的手炉,跟了上去。 “太子妃,您身子刚好,这个给您暖暖手。” “嗯。” —— 东宫正殿内。 “郡主,您不能进去!郡主,您正不能进……” 羡临渊听到外面的喧哗,眉头一皱。 让她进来。 前几日萧璟入宫,看望羡临渊伤势恢复得如何,提了一嘴,婉茹回宫的事。 他有印象,当初他去往大堰国时,她才四岁,屁大点的女娃娃,站在送行的人群里,她的声音最能穿透耳膜。 羡临渊搁笔,低声吐槽了一句:“这兄妹俩还真像。” 随后,便见到李凌风没能将人拦下,她已经入了殿内。 “太子哥哥。” 羡临渊闻言,抬手做了个掏耳朵的动作,“不想被赶出去,就收着点。” “才不会。”婉茹嘴上说着不会,但她再开口,声音至少压低了一半。 “何事?” “没事,人家就不能来看看太子哥哥吗?人家可是为了太子哥哥,专程从五华山赶回京都的。” 沈清澜赶来好巧不巧,看到这一幕。 婉茹看了一眼沈清澜道:“看什么看,本郡主不要面子的吗?” “住口。” 萧璟的声音从门口方向传来。 很快萧璟来到沈清澜跟前,恭敬拱手道:“太子妃恕罪,婉茹从小骄纵惯了,说话口无遮拦!” 沈清澜面纱下的一双桃花眼,向婉茹望去,带着几分羡慕说道:“怎么会。” 萧璟来到婉茹跟前,一根手指直指她的额头道:“就知道你在此。” “哼!” “说吧,赖着不肯走是为何?” 沈清澜看向婉茹。 婉茹似找到留下来的借口般,随即开口:“我找太子哥哥,是来要人的。听太子妃说,她从集市上买来的两个婢女功夫了得,我本找她们一决高下。” 萧璟目光在沈清澜与羡临渊身上,来回游走:“这——” 沈清澜:“本宫也说了,郡主打不过她们,可郡主不死心。” 羡临渊抬眼看沈清澜:“集市上买来的?” “太子不信?”沈清澜淡淡道:“把她们唤来,一问便知。” 角落里站着的李凌风往后退了退,心道:太子这失忆的毛病一时不好,曾经自己做过的事,就像是不诚实的人撒的谎,漏洞越来越大。明明是自己做的事,连累他们这些属下跟着遭殃。 羡临渊冷冷道:“你想见她们?为何?” 沈清澜被这话问住。 她总不能说自己想让她们在这宫里,为她查皇后吧。 “太子趁臣妾病中,听说罚了她们姐妹二人各二十大板。臣妾带入宫中的人过问的权利总是有的吧。” “况且,郡主也想检验,她在五华山多年习武的成果。臣妾不会武,是以,才向郡主提起臣妾的两名婢女。” 羡临渊起身来到沈清澜对面,声音冷冷道:“说了这么多,孤若是不同意,太子妃如何?” 沈清澜向他走近,近到二人之间不过半步的距离,抬头看着他,十分不甘心,开口却只能故作轻松地道: “没事,臣妾原本也没指望太子能同意。” “臣妾只能说,太子殿下不论是非对错,随意打人板子,真希望你永远也不要记起过往。不然,臣妾怕你良心不安!” 第86章 出神 羡临渊闻言一怔。 殿内的众人也噤声,呆呆看着针锋相对的夫妻二人。 李凌风眨巴眨巴着眼,咽了一口口水,替沈清澜拧了把汗。 “太子哥哥,你看看她。”婉茹替羡临渊叫屈着上前。 萧璟一把拉住婉茹的手腕制止道:“人家两夫妻的事,就你长嘴了!” 沈清澜快速屈膝施了一礼道:“臣妾告退。” 没走几步,沈清澜顿足,头也没回,道:“忘了告诉太子,寿安宫明日设家宴,太后让你我二人一同前往。” 萧璟来到羡临渊身侧,与他并排而站,学着他的样子,侧头看向大门方向。 望了几秒,他身子一斜,用胳膊碰了碰羡临渊,提醒道:“唉,人走了!” 羡临渊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的神情不明,绕回到书案前坐下,翻开一本折子。 脑子里回想起刚才,沈清澜向他步步靠近的那一幕。 萧璟看清他手中拿着的折子时,不由伸长了脑袋,定睛又确认一番后,回头向他身后的李凌风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李凌风大步来到萧璟身侧,等待他的吩咐。 岂料,萧璟只是朝羡临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折子是倒拿在手中的,太子还看得这么入神? 李凌风都替他家主子尴尬到,脚趾都能抠出三亩地。 萧璟轻声道:“唉,讲真!你家主子,当真不喜欢太子妃?” 李凌风短暂回想过往,主子在对待沈清澜有关的事情,奇怪的行为,像是认真思考过,歪头抿唇道:“那是喜欢?” 萧璟轻“啧”一声,用看傻子似的眼神,打量着这一对主仆,摇摇头转身走人。 临走前,一把拉住婉茹的手腕,兄妹俩在拉拉打打间出了正殿。 李凌风看着自家主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好意思提醒他,摇着头也出了正殿。 羡临渊折子明明都拿倒了,可他却看得出神。 他们方才明明距离那么近,他却没有因为她身上的脂粉气味而后退。 相反,他当时竟没有抗拒,与她之间的距离。 难道,他已经适应了脂粉的气息? 也不反感与女子近距离接触了? 冷不丁书案上,一个食盒被推入了他的视线。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从折子上收回。 梅贵妃站在书案对面,将倒拿着的折子从他手中抽走,打量了他一眼。 “儿子,看不进去,就别勉强自己。折子都拿倒了,能瞧出什么。” 梅贵妃知道,儿子对香味排斥,这与他可怜的过往有关。 给身边的一个公公使了眼色,公公上前打开食盒,将食盒里的一个炖盅取出,并摆上小瓷碗和小汤勺。 “母妃怎么来了?” 梅贵妃当然不会说,这炖盅里装着的,是她特意为他准备的大补汤。 “母妃下厨为你父皇做了些吃食,顺道给你也做了份,你快尝尝。” 似乎人们都对香料很是执着,京都的女子也不例外。 但与大堰国人身上的香氛相比,气味减淡了不止一星半点。 梅贵妃刚一上前,他便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这还是梅贵妃知道,他儿子不喜欢香料的情况下,特地换了,没有被熏香熏过的宫装前来。 只是他母妃还立于书案旁呢! 所以,他是排斥的! 沈清澜明明与他,近得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 为何独独面对她时…… 羡临渊目光掠过,在放置书案另一旁的食盒,“母妃还要去父皇那儿,儿臣自己来就行。” 梅贵妃知道他指的是对面的食合。 她“哦”地轻笑一声,说道:“儿子,你头上的伤如今也好了,太子妃身子也恢复如初,你们——” 羡临渊正喝着汤的手短暂一顿,随后小瓷勺在碗里拨了拨,又舀了一口细细品尝,后才悠悠开口道:“母妃……” “母妃知道,你脸皮薄!大婚当晚要不是发生意外,你们早就礼成了,何必拖到现在,你们二人还分居!” 羡临渊:“……” “母妃瞧着这沈家女就很不错,母妃相信你的眼光。” 梅贵妃对着一旁的公公指了指道:“你也回来这么久了,身边只有李统领。这是蔡添祥,他打从入宫,便一直跟着本宫,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往后他便听你差遣。” 话音刚落,蔡添祥来到书案前,恭恭敬敬跪地磕头,嗓音清脆:“奴才,蔡添祥参见主子!” “多谢母妃。” —— 东宫的偏院内。 沈清澜与身边的几个婢女一前一后走着。 王妈妈道:“奴婢刚打听过了,春桃她们姐妹俩是在此休养。” 沈清澜环视着周围的环境不语。 又走了一会,王妈妈来到一扇低小的房门前轻叩了几下:“有人在吗?” “来了。” 开门的是春桃。 她的身形不似往日站如松柏笔直,行动时动作缓慢,像是怕牵扯到背后的伤口,嘴唇干裂,脸色没有血色,双目无神。 在看清来人后,她左顾右盼地看了看,难为情说道:“太子妃,您身份尊贵,如何能来我们这些低等下人住的地方!” “不过一个头衔而已,灵遥将带来的膏药为她们涂上。” 沈清澜说着进了屋子,碧桃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正缓慢地从板床上爬起。 “奴婢,参见太子妃。” 沈清澜行至桌旁,伸手探了探,茶壶冰冷,提起竟是空的。 “啪” 茶壶被重重放在桌上,“你们何错之有,太子这是要将你们打死不成?!” 几个婢女为春桃、碧桃上药,掀开她们背后的衣衫,不禁眉头紧皱。 “这……这哪里还有一寸完好皮肤?碧桃姐姐,你放心,太子妃找李统领要了上好的金疮药,你们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灵儿带着哭腔,一边上药一边保证着。 碧桃虚弱地说道:“是奴婢的错,太子妃此处不宜久留,您先回去,往后奴婢怕是不能再伺候您了,奴婢……” 沈清澜怒喝道:“王妈妈去前院找几个侍卫过来,将她们二人抬回临澜殿。” 春桃支起身子想起身拒绝,被巧儿摁住:“太子妃,不可,我们本就是奉……” 第87章 身不由己 春桃想说,她们本就是太子的暗卫,奉命潜在她身边保护她安全。 现如今,沈清澜已经入了宫,成为太子妃,住在东宫,应当也不需要她们姐妹二人的保护。 碧桃点头,扯出一丝笑容:“太子妃,您别看我们背上的伤皮开肉绽的,但其实要不了我和姐姐的性命。” 这一切也怪不得谁,唯一的错处在于羡临渊记忆缺失,误认为是她们姐妹擅离职守。 但李凌风也并未完全按照,羡临渊的吩咐打她们板子。 李凌风作为羡临渊身边最信得过的人,他的话在东宫有一定的作用。 她们二姐妹便是被李凌风带下去领罚的。 东宫里谁都相信,羡临渊脑子有病,可他却便不承认,固执地认为这一切,都是梅贵妃设计他娶妻,好让她早日抱上孙子。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敢违抗上头的命令,可命令归命令,执行的力度、打法就说不准了,毕竟这打板子的学问可大着呢。 就好比春桃她们背上的伤,表面看似皮开肉绽,但实际并没有伤筋动骨。 夫妻二人刚大吵过一架。 沈清澜根本听不进去春桃她们的话。 还是执意找来了侍卫和担架,将姐妹二人抬回了临澜殿旁的偏殿。 与灵儿、巧儿她们安排在一处。 一来方便灵儿、巧儿为她们二人换药。 二来,沈清澜与羡临渊算是杠上了。 沈清澜回到自己的屋内,见上首位上坐着一个人,定眼看去,正是梅贵妃。 梅贵妃正慢条斯理地品着手中的茶,见她等的人来了,动作轻柔地将手中的茶盏放回茶盘。 沈清澜上前,盈盈施了一礼,道:“儿臣不知母妃来此,让母妃久等,还请母妃恕罪!” 梅贵妃脸上笑意盈盈,刚才闲来无事,向这院子里的下人们打听了些八卦。 不愧是敢在御前请赏的人! 要是没遇刺客这档事,说不定他们二人早就鸳鸯成对,她的乖孙都已经开始发芽了! “听说,太子妃与太子闹了不愉快?” 梅贵妃心里对她的喜欢越发的浓郁,小吵小闹好呀! 这才像个正常人。 况且,沈清澜吵完还全身而退。 这是梅贵妃最乐意见到的。 回来的这大半年里,她不知明里暗里指使了多少宫人,没一个能在他身边留下,更别说像沈清澜这样,还敢护短自己的婢女,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将人抢回来。 “让母妃见笑了,都是一些小事,儿臣已经解决了。” 梅贵妃嘴角含笑:“要是搞不定也不打紧,你告诉母妃,母妃帮你教训太子。” “多谢母妃!” 安嬷嬷将食盒里的东西逐一取出,摆上桌:“太子妃,这是贵妃娘娘特意为您熬煮的滋补汤,趁热您快尝尝?” 沈清澜重活一世,二嫁瑞阳侯府,算上这次是第三次坐上花轿,嫁作人妇。 可喝上婆婆送来的滋补汤还是头一遭! 一时间,心里涌出一丝感动。 她眼里满是感激,看向梅贵妃。 梅贵妃朝她温婉一笑,点头示意她快去。 沈清澜看着炖盅里还有不少,她的肚量怕是要浪费,提议道: “要不儿臣去太子那边,与太子分食……” 岂料,梅贵妃即刻激动得抬手制止,意识到自己行为过于激动,有些尴尬地清了下嗓子。 安嬷嬷笑道:“太子妃,不必记挂太子,贵妃娘娘已经将太子的那份送过去了。” 沈清澜“哦”的一声,低头专心吃着自己碗里的这份。 沈清澜本只想吃上一碗滋补汤便搁碗了,不料安嬷嬷紧接着又为她添上一碗。 “嬷嬷,本宫这肚子怕是吃不下这么些。” 安嬷嬷瞧了眼窗外,“太子妃身子刚好,多吃点,就当是用晚膳了。” 沈清澜用求助的眼神望向梅贵妃,只得到梅贵妃的一句:“时辰不早了,太子妃与太子早些休息!” 沈清澜愣了愣,云里雾里“啊”的一声,盛情难却,只得怀着感恩的心,硬着头皮将碗里剩下的接着吃完。 安嬷嬷立在她身侧,见碗见了底,脸上的笑意盈盈。 “安嬷嬷?”沈清澜见她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安嬷嬷不走吗?” 屋内的众人:“……”对哦,梅贵妃这会儿,怕是都出了东宫了,安嬷嬷怎么还在这? 喝碗滋补汤,还盯着人家喝完才走,在等餐具不成? 灵儿恭敬道:“安嬷嬷放心,待太子妃用完膳,奴婢定将食盒给安嬷嬷送回。” 是个知礼数的。 沈将军一个武将,能将女儿教养得如此知礼,定是下了不少功夫。 沈老夫人有福气! 只听安嬷嬷对着宫人吩咐:“伺候太子妃沐浴更衣。” “啊?”沈清澜更不懂了。 殿内候着的宫女们一拥而上,根本轮不到自己的两个婢女靠近。 灵儿、巧儿焦急地跟在众人身后,目睹自家太子妃,被一众人拥护着入了寝房。 寝房里衣架上摆着干净的寝衣。 花瓣浴? 灵儿、巧儿后知后觉,二人突然间悟了,这是要让太子与她们家太子妃行周公之礼呀! 二位丫头互看一眼,替她们家太子妃高兴。 沈清澜身不由己。 很快,发髻间的整套头面逐一被褪去,再就是宫装…… 一顿操作过后,沈清澜便又被人裹进了锦被子里,再然后,她便被人打横抬了起来,出了屋子。 “吱呀——” 开门的声音。 东宫内某间屋子的房门被人推开,她眼睁睁看着屋顶的方向,被人抬进了屋子。 反正不是她的屋子,她正是从自己的屋子被人五花大绑着,抬出来的。 “啊!” 她被人轻放在了床上,身上的锦被用红色的绸缎打了个好看的结,独独伸出一颗脑袋。 宫女们退下,就连灵儿、巧儿也跟着向外走去。 沈清澜动弹不得,只得侧头对着她们的背影呼救着:“你们别走啊,你们走了本宫怎么办?” 原本敞开的大门被人从外关上。 安嬷嬷候在门外,解释道:“太子妃恕罪,老奴也是奉了梅贵妃的令。老奴,恭祝太子妃与太子鸾凤和鸣,瓜瓞绵绵!” 第88章 暗算 沈清澜悔之已晚,奋力说道:“谁要跟他瓜瓞绵绵?!” 安嬷嬷斟酌着道:“太子妃,太子殿下从没让旁的女子靠近过他,您是老奴见过的第一人,大婚当晚误了吉时,今晚便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 沈清澜这才注意到桌案上,摆满一碟碟寓意吉祥的红枣、花生、桂圆、瓜子,还有一对燃得正旺的龙凤花烛,就连此刻她身下的床上,也是铺着喜庆的红色。 安嬷嬷让两名宫女看守在门外。 沈清澜呼喊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任她怎么呼喊,威逼利诱,站在门外的宫女都无动于衷。 她累了,想到好自己与羡临渊的三月之约,似乎平静了些,摆烂地静静躺着,等候正主的到来。 戌时。 羡临渊在蔡添祥的督促下,将滋补汤喝得一滴不剩,才将炖盅收走。 羡临渊之前没有与蔡添祥相处过,只当蔡添祥步步为营的安排,是受了梅贵妃的调教。 没带怀疑地,听着蔡添祥沐浴、更衣。 这不,眼下到了就寝时间,蔡添祥引着他回寝殿。 门口守着的两名宫女屈膝施了一礼,蔡添祥一摆手,门口的宫女们悄悄退去。 羡临渊推门进入,入目正当他打量着,今日为何燃的是龙凤烛时,身后的门被蔡添祥带上。 起初,他头也没回,当听到门外竟然在上锁,他才转身看去。 沈清澜迷糊间听到有人来,抬头一看,门外正在被人上锁。 不多时,门外传来蔡添祥的声音:“太子恕罪,老奴这也是得了梅贵妃的吩咐,为了弥补您与太子妃大婚时,未完成的礼。” 羡临渊眼睛一闭,为梅贵妃对亲儿子的‘暗算’表示无可奈何。 若他铁了心要出寝殿,他又怎会真的出不去? 可不知为何,他没有想破门而出的意思,也没有要急着…… 羡临渊缓缓往寝殿内走去,大红色的床榻上,歪斜地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大粽子。 沈清澜双脸颊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被裹在被子里的身体,热得直冒汗,向他看去:“愣着做甚?快过来为我松绑呀!” “门锁了,松开你也出不去。” 羡临渊去到桌子旁,为自己倒了杯水,自饮了起来。 “我知道,我耳朵又不聋。不知是不是被绑的时间太久,我总感觉有点头晕,你快帮我松绑,让我出来透透气!” 沈清澜正说着,突然感觉鼻子里,像是有鼻涕在往外流。 所谓的‘鼻涕’快要流到唇周时,她抬头在身前的被子上蹭了蹭。 羡临渊也差不多在这个时候,扯了扯脖颈处的领口。 他觉得闷得慌,身体里像是燃了团火。 其实在他还没进来寝房之前,就有过一阵这种燥热之感。 蔡添祥那时正伺候他去沐浴,他也就没拒绝。 泡在汤池里还好,没想到这才没出来多久,这种不适的感觉又传遍了全身。 羡临渊思前想后,他唯一碰过的就是,自己的母妃给他送来的滋补汤。 “血!” 好端端地怎么流鼻血了? 羡临渊向她望去,又看了看门口方向,问道:“你今日可吃了什么?” “是!被母妃身边的安嬷嬷盯着,喝下几大碗滋补汤……所以,你是怀疑汤有问题?” 羡临渊走上前,手背顺着她额头前的发丝往下,“母妃用心良苦,不如我们俩全了她的心意?” “你……你你你要干嘛?”沈清澜语无伦次,将头撇向另一侧。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孤怎么记得几个时辰前,你可不是这样跟孤说话的。” 说话间,羡临渊俯下身段,鼻息打在她脸上,刹那间,二人的鼻息混为一体,又折回到自己脸上。 这种感觉可以用热辣滚烫来形容。 沈清澜就像是襁褓里包裹着的巨婴,毫无还手之力,唯有脑袋尚且能动。 少女已经退无可退,索性双眼一闭,脑袋向另一侧偏过去。 彼时,他的目光里,只剩她半边绯红的脸颊,还有一只裸露在外的雪白的小耳朵。 她的唇紧紧抿着,唇色娇嫩欲滴,眉毛微微皱起,像是在表达着不满的情绪。 而羡临渊也始终保持着这个距离,像是在确认什么。 不多久,他豁然起身,一把将捆绑着锦被的绸缎一头拿在手里,稍用力一带,沈清澜连人带被子,滚到了床榻内侧。 “啊!你懂不懂怜香惜玉,下手这么狠。” 她抬手一摸鼻子,又流鼻血了。 “我是不是病了?我是不是没多少时日可以活了?别……” 又是一滴鼻血滴在她的手背,沈清澜这下彻底破防了,裹着被子昂头挺胸坐着: “啊哈……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还这么年轻,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轩崇的大好河山,我还没……” “闭嘴!你只是补过头了。” “补……补过头?母妃送来的滋补汤?” 沈清澜想起安嬷嬷的话,她们就是故意的,目的是想让他们全了大婚的礼数! 再看看离她不远的人,衣领散开,面色红润,她眼里的笑意收都收不住,佯装关心地问道:“看来你也喝了?多少?” 羡临渊语气透着不耐:“全部!” “一整炖盅?!”沈清澜扑哧笑出声:“唉,母妃确定是你的生母吗?” “连自己亲儿子也不放过,我还真是低估了母妃的‘手段’!” 好在她当时不是很饿,留了大半。 说话间,羡临渊又去了桌旁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沈清澜像只缩在壳子里的蜗牛,蠕动着向床榻边缘而去,“哈哈哈——哈哈——哎呀,不行了,我肚子疼!哈哈哈哈——” “就这么好笑?” 她哑巴一样噤了声,上唇紧紧咬着下唇,下意识摇头投降。 羡临渊也没打算再深究,又看了一眼她便打算走。 “你去哪儿?” “睡觉!” “等等!” 她对着门口方向扬了扬下巴,只见门框上一个黑影紧贴着门框,似乎在贴耳偷听殿内的动静。 羡临渊当然知道,这是他母妃的人,在外打探他们今夜寝房内消息的。 他搭腔道:“你是有办法?还是说……” 第89章 跳梁小丑 沈清澜将披在身上的被褥紧了紧,脸上表情有点不自然说道:“你想哪儿去了,我的意思是说,不如我们演一出戏如何?” “三月之期,嗯?” “孤为何要浪费时间,在此陪你演戏?” 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于他有用的人,沈清澜双眸一闭,深吸一口气,心底念了好几遍:莫生气!莫生气! 随即赔着笑脸说道:“我说过,可以在母妃面前给你打掩护,想必你也不想一直被母妃这样折腾吧?若是今日,咱们没打消……” 她抬手指了指外面扒门缝的身影。 哎呀! 多说一句话会死吗? 沈清澜懒得等他的答复,披着被褥下床,到衣架旁取来一件玄色大氅披在自己身上。 她的举动引来对方一个冰冷的眼神。 沈清澜顺着对方的视线低头打量自己,这件玄色大氅是他的,此时穿在她身上,有小半截拖在地上。 “借用!稍后我会让婢女清洗干净后再送还。” 说话间,沈清澜提着玄色大氅下摆,绕到床榻一头。 她的一双玉足,站在冰凉的地面,浑然不觉,双手紧紧握住床头,使劲一摇。 那雕花大床在她的摇晃下,纹丝不动,更别说发出“咯吱”的,让人听了能产生误会的声音! 沈清澜使出吃奶的力气,又试着用力一摇,还是不见效果。 一旁站着的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任由她为了这场虚假的洞房而努力。 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片刻,他似嘲讽地道:“你当孤的金丝楠木打造的床榻,是豆腐做的?” 是了。 他是太子,轩崇未来的储君。 以他高贵的身份,就寝的床榻自然也是采用上好的木料,再由能工巧匠打造,雕刻而成。 楠木自带有一种宜人的香气,不仅有独特的金丝纹理,而且还有耐腐蚀、防虫蛀,材质也较为坚硬。 最是适合他的身份。 “我就不信了。” 沈清澜仿佛越挫越勇,她提起玄色大氅下摆,又到了床上。 她奋力跳起,在床上奔达。 “吱呀——吱呀——”的声音,随着她的跳跃频率而起。 这动静足够门外的人听得清楚。 门外的蔡添祥听到动静,也是眉头一扬,心道:嘿,成了! 沈清澜还在继续卖力地跳着,那雕花大床榻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的“吱呀——吱呀——”声。 她的跳跃动作越大,床板发出的声音也就越发剧烈,倒真像是一对新人在热情缠绵,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她的脸颊绯红,心跳如鼓,像个取得成就,等着被夸的孩子,邀功地,喘着粗气问道:“怎样?” 只是她的声音,因为跳跃变得颤抖。 沈清澜却浑然不知,她此时的声音,落在门外听墙角的蔡添祥耳中,是多么的暧昧。 屋外的蔡添祥闻言露出会心的笑容,对着守在门口的两宫女一挥手,宫女们跟着他一同离去。 他仰头看了看天色,像是等不及天亮,恨不得立刻马上就要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梅贵妃。 就在她得意洋洋时,她的脚踩在了玄色大氅的下摆,她脚下一个不稳,身体失衡向前栽去。 沈清澜神情痛苦,闭上眼,等待着迎接痛苦的到来。 怎么会? 一片黑暗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一把托住,在空中来了个大旋转。 而她也像抓住救命稻草,双手本能地伸向那人的后颈,将他紧紧环绕住。 寝房内骤然的静谧,只剩殿内数盏青铜烛台上的红色蜡烛,与烛台上的一对龙凤烛,火苗微微晃动。 一扇正对着床榻的薄纱屏风,为她们隔绝出缱绻旖旎。 眼前的女子很美。 头上乌发如瀑不施点缀,一双桃花眼纯粹无杂质,精致的高鼻梁,娇嫩欲滴的唇瓣,侧颜和她的天鹅颈在柔和的烛光下,仿佛开了美颜。娇小妙曼的身躯套在他宽大的玄衣大氅里,因为惊吓,胸口起伏,让本就滋补过头的身体,想要将她占有。 被抱在怀里的女子,似乎感觉到危险的注视,出声唤醒对方的神志。 二人互看着对方良久。 这眼神! 不会是想起了什么吧。 好像出事了。 沈清澜犹豫着,可面纱没有被戴在她身上。 “时……时辰不早了,明早还要去太后的寿安宫,我先睡了。” 说着,这人已经爬上了太子的床榻,扯来锦被,像只灵活的兔子,钻进了被褥中。 羡临渊立于原地,他方才怎么会出手救她? 面前的女子栽倒的同时,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伸出了手,一手将她牢牢地接入了怀中。 不带犹豫! 烛光映照在床上,埋进锦被里的人,不多时传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或许是觉得被子里太闷,睡梦中的人,翻了个身。 冬日的夜晚,东宫的寝殿内烧了地龙,外面寒风呼啸,内里如沐春风。 她干脆将锦被也蹬掉了,独独留了一件被她系得牢牢的玄衣大氅,穿在身上,当作被褥。 羡临渊向外走去,拉了拉门,彼时的门口无人值守,但门上的锁还在。 他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东宫,是他自己的正殿。 他为什么要走? 于是他又像个赌气的孩童,大步向寝房内走去。 来到床榻前,入目是岁月静好的样子。 他居然大发善心,伸出的手在靠近熟睡中的人时,顿在了空中,转而抱走床尾的另一床被褥,在一侧的软榻上将就着躺下。 他抬眸看着床榻上,少女的睡颜。 心底的声音告诉他,他对她与别的女子不同。 瞧她那身装扮,定是沐浴后才被人五花大绑着抬来的。 他的嗅觉向来敏锐。 近在咫尺,尽管她清水出芙蓉,他还是嗅到了她身上的气息,但对她染上的脂粉气,他没有厌恶。 就像方才,他明明可以不用出手,任由她跌倒在床或是地上。 几乎是在看到她身体失去平衡的同时,他便伸出了手。 甚至,还伴着隐隐的担忧! 过去的十几年,他是低贱如斯的质子,一直被囚困在阴暗潮湿的斗兽场里,他自认为,他的心肠早就在虐待中变得如钢铁坚硬。 又怎么会在意区区一个女子的生死。 更别说,见她遇到危险,发自内心地想要救她脱困! 这一晚,他静静地躺在软榻上,望着眼前的人,思考许多。 第90章 将就 这一晚,他静静地躺在软榻上,望着眼前的人,思考许多。 翌日。 天边的第一缕光照进东宫时,蔡添祥像是自己娶了媳妇一样,心情美滋滋地出了东宫,去了梅贵妃的梅韵殿。 今日太后的宫中设宴,梅贵妃起了个大早。 也不全是因为太后,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她心里惦记,昨日送出的两炖盅滋补汤,有没有发挥到作用。 是以,心里有事惦记着,便也早早地醒了。 梅贵妃今日身着隆重的宫装,华彩四溢却又恰到好处,丝毫不用担心会抢了太后的风头。 昨日,她让安嬷嬷留了话,太子与太子妃的事,成与不成,都要托人给她带句话。 梅贵妃用过早膳之后,便悠然移步至院子里。 她手中拿着精心准备的鸟食,轻柔地投喂着笼子里,一对身披绚丽多彩羽毛的鹦鹉。 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映照着她温婉的面庞和优雅的身姿,与那灵动的鹦鹉构成了,一幅美不胜收,岁月静好的画面。 身边只有安嬷嬷静候在一旁。 “贵妃娘娘,老奴就说让您再多睡一会儿,再起也不迟。” 蔡添祥就是要将消息带回梅韵宫中,也不敢来得太早,以免扰了梅贵妃的清梦。 可梅贵妃就是不听。 梅贵妃举止优雅地又投喂了一勺鸟食,柔和道:“本宫瞧今日这晴空万里的,指不定是有好事要发生。” “娘娘说得是。” 昨日,她一路伺候着沈清澜入了东宫正殿寝房,身为太子妃,却丝毫不对着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摆着架子。 这一点就与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梅贵妃,看着很是相似。 爱屋及乌,安嬷嬷看沈清澜的眼神里,也充满了喜爱。 观时辰,蔡添祥也该来了。 安嬷嬷正寻思着说,要不她出去看看时,殿宇拐角处,出现了蔡添祥的身影。 蔡添祥是梅韵宫里的老人了,又最能洞察主子的主意。 是以,知道梅贵妃会在此,边逗鸟边等候他前来送消息。 安嬷嬷跟在梅贵妃身侧,也算阅人无数,光是远远瞧了一眼蔡添祥,他脸上喜悦的神情,便知事成了。 随即,笑道:“娘娘,蔡公公正往这边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身后传来报喜的声音。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昨夜太子与太子妃……成啦!” 一句‘成啦’尾音绕梁绵长。 梅贵妃转身之余,一向仪态端方的她,发髻间的步摇都跟着激动地晃动开来。 “当真?” 安嬷嬷接过梅贵妃手中的食盒,又给她递去白净的棉巾擦拭。 这时,一只红色牡丹鹦鹉,小嘴一张一合叫唤开来:“成啦——成啦——,成啦——成啦——” 这鹦鹉能简单地模仿人语和声音,深受梅贵妃喜爱。 深宫之中,羡临渊不在的这些年,她一度变得沉默不语,轩崇帝为此特意为她寻来解闷的。 这两只小东西不轻易开口,没想到今日倒是应勤得紧。 梅贵妃被它口中的一声声成啦,逗得笑得合不拢嘴。 安嬷嬷问道:“成了,是这二人同房了?还是……” 梅贵妃也竖起耳朵,在等蔡添祥的答复。 “额,这——” 蔡添祥想说,这房中之事,他原以为一句成了,足以说明一切。 抬头看着如出一辙好奇的二人,蔡添祥有点难以启齿。 “总归是……太子与太子妃二人,昨夜在床榻上,闹出的动静不小,太子体力充沛,太子妃言语间还不忘关心太子……奴才听得真真的。” 梅贵妃抿了笑,轻咳了一声,又问:“那后来,太子妃可有出了寝殿?” 蔡添祥:“太子,太子妃二人昨夜都留宿在寝殿内,今早奴才去开锁时,正殿的房门窗都完好无损。” “如此说来,我儿昨夜事后,岂不是与太子妃共处一室?” 这事说出来谁信呐! 她儿子这棵铁树,终于开花了。 “蔡公公,你好生伺候太子,日后太子荣登大宝,你便是站在我儿身边的人。” 蔡添祥自小家乡遭了洪灾,父母双亡,被大伯收养,婶婶见他身材瘦小,且吃得还多,没少被嫌弃,虐待饿肚子。 后来,他便被卖入了宫里当差,小小年纪,难免会出错,做错了事,少不了管事公公的一顿毒打。 十岁不到的他在大雪天里罚跪,冻得昏倒在地,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被抬进了梅韵宫中。 他的心中,早就种下了效忠的种子。 “是。”蔡添祥高呼着应下。 —— 与此同时,沈清澜晨起,睁开眼便不见了殿内的羡临渊。 她也没多嘴问一句,看这情形她们昨夜应当是蒙混过关了。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裹着的大氅,再看向殿外,天都大亮了。 她腾地从床榻上坐起。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记得今日太后的寿安宫可有家宴。 她嫁入宫中,前期忙着照顾病中的羡临渊,后来自己又给病倒了,休养到现在还没去过太后的宫中,给她老人家请安。 上一次见太后,还是在燕山的秋猎上。 自己还有求与轩崇帝,为自己和离。 如今这身份更是尴尬! 也不知太后她老人家会不会介意,她这个和离妇的身份? 会吗? 会吧? 换位思考,哪个世家大族会乐见自己的府上,迎回一个曾经嫁过一次的女人? 何况,这个世家还是皇家! 不行,她没胆量一个人入宫面见太后。 环视空无一人的寝房内,一床被褥凌乱地从对面的软榻上掉落在地。 她睡眠极好,基本上属于占床就能进入梦乡的那种。 昨夜,她们二人四目相对。 她惊吓之余,又怕自己距离他太近,刺激到他的大脑记起自己来,慌乱地躲进了被子里。 没想到躲着躲着也就睡着了。 “她昨夜是在软榻上睡的?” 沈清澜惊讶。 他既没有将自己野蛮暴力地拽下床榻,又没有出房间,而是委屈自己在窄小的软榻上,将就了一晚。 这人骨子里,似乎也没他表面上,显露出来的那么坏! 如今,她与他在外人眼里就是夫妻,经过昨晚,更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若随他一同前去太后的寿安宫,是不是也有个伴,给自己壮壮胆? 第91章 好看的皮囊 “太子妃,您醒了。” 灵儿、巧儿二人刚去了春桃两姐妹那,为她们涂抹完药膏回来。 便见沈清澜坐在床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现在什么时辰?” 灵儿知道太子妃是担心,会耽误了去太后的寿安宫,回道:“巳时,时辰尚早,奴婢为太子妃沐浴更衣!” 晨起沐浴? 也是,昨夜屋内的动静被她闹得这般大,难免不让人误会。 她也懒得解释,“嗯”了一声,候在门外的一众侍女们也四散开,行动起来。 沈清澜对昨夜侍女们的热情,留下了阴影,侍女们将一切准备妥当,只留下灵儿、巧儿二人,伺候她沐浴洗漱。 大约吃了两盏茶的时间。 沈清澜一袭石榴对襟襦裙,眉若远黛,唇若红樱,亭亭玉立地端庄坐于妆台前,任由巧儿为自己梳理着发髻。 巧儿将最后一支簪子缓缓送入发髻后,说道:“太子妃,您瞧瞧可还满意?” 沈清澜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满意,你们可知太子在哪儿?” 灵儿打趣道:“太子妃这就想见太子了?奴婢去帮您打听打听。” 灵儿语速极快,说完抬腿便想溜出殿外,沈清澜从妆台前起身,柔声道:“一并打听打听,太子殿下可有用过早膳。” “太子妃和太子感情真好,老夫人要是知道了,也必然替太子妃开心。” 听了这话,沈清澜脸上的神情不自然地抽了抽,“别瞎说,快去。” “是。”灵儿应声退了出去。 巧儿道:“太子妃可是要为太子准备早膳?奴婢……” “巧儿,你去准备些清淡的早膳,一会我们给太子送去。” “是。” 羡临渊早早在蔡添祥悄悄前来开锁时,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 昨夜,他躺在软榻上认真思考了许久,喝了一整炖盅的滋补汤,也不是他说睡着就能睡着的。 他辗转反侧直至三更天才睡下。 是以,沈清澜找来他平日里处理公事的书房时,他正整个人窝在椅子上熟睡着。 蔡天祥从梅韵宫赶回时,在书房门口遇见沈清澜,心中一喜,恭恭敬敬地领着沈清澜往里走。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蔡添祥见椅子上睡着的人似乎动了动,继续道:“太子妃为您送早膳来了,您看……” “搁那,一会儿孤……” 羡临渊想说,一会他睡够以后,再起来用膳也不迟。 话说一半,他还是睁开了眼。 这还是她第一次给他亲自送早膳过来。 至少,是他清醒的这几日。 本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原则,他还是不要表现得太过为好。 这是他经过昨晚,思考许久得出的解决方案之一。 沈清澜就知道这人会摆谱,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厚着脸皮说几句中听的话,没承想他自己竟起了身,似要用膳。 “昨夜……” 殿内候着的众人:“……” 差点说漏嘴,她立即改口道:“早膳宜食用清淡些的,就当清清肠胃。” 羡临渊抬眼扫过在场众人的反应。 看来,昨夜她的演技骗过了所有人! 倒是个法子。 “太子妃,要不要一起用膳?” 他跟前摆着两副碗筷,他也就多嘴问一句,就当再给梅贵妃吃颗定心丸。 “要。” 昨夜,全靠她在那儿卖力地表演,她喝的两碗滋补汤,早早就消耗光了。 算他还有点眼力见。 沈清澜坐与他对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对面的人安静坐着用膳,没有摆着一张冷漠的脸的羡临渊。 她不经意间又打量了一眼。 老实说,不论从前还是现在,沈清澜一直都觉得羡临渊这副皮囊长得真不错。 这让沈清澜不由想起,上一世她曾听到的,关于皇室中一位亲王的传闻。 她当时已是有夫之妇,而谈论这位亲王长相的都是,一些待嫁闺中的女子。 她自然对此不感兴趣。 只是依稀间听得,这位亲王生得星眸璀璨,剑眉入鬓,身长如修竹,是真正的仙人之姿。 还博览群书,据说年纪轻轻几乎踏遍了轩崇的大好河山。 她的脑袋飞速左转,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位亲王的名字。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不知这位亲王有没有去过大堰国? 而她在宫里的三个月,有没有机会得以一见。 “还没看够?” 羡临渊内心的原话是,发什么愣,不好好吃你的饭! 起初,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里,的的确确是在看他自己。 打量,欣赏,再到后来的像是在透过看他,而在思考着其他的人或事。 他有种被忽视的感觉。 “谁说我在看你。”沈清澜小嘴嘟嘟。 我、你这样的词,难道是太子与太子妃之间的独有的称谓吗? 二人不过一起用早膳的时间,她们这些宫人,都听太子妃,称太子是‘你’好几回了。 而太子竟也没有生气。 对这位太子妃的事,蔡添祥也略有耳闻。 此刻,他的内心正在斟酌,要不要给沈清澜提个醒,以免一会去了寿安宫,在众人面前提起太子被人看了笑话。 正在用早膳的二人噤了声。 再次开口时,二人双双都用过了早膳,桌上的碗筷也被伺候的侍女们撤走。 沈清澜道:“待会儿,我同你一起去寿安宫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 所以,方才盯着他发愣,是在思考着一会要如何开口去寿安宫的事? 沈清澜一双眼眸直直盯着他,在等他的答复。 “为何要孤与你一同前往?”羡临渊摩挲着手腹,突然想起什么,随问道:“竟也有你怕的人。” 沈清澜听了他的话语,便知彻底无望了,抱怨道:“就不该对你抱有希望。” 羡临渊:“……” 他不是个喜欢事事与人解释的性子。 蔡添祥站出来说道:“太子妃,您误会太子殿下了,太子一会要前往陛下身边,陪他下几盘棋再去寿安宫中。” “原来如此。” 羡临渊对她的身份,通过李凌风也算有了粗略的了解。 想必,是不想或是不敢在宫中碰到皇后。 看着沈清澜失落离去的背影,他的眼神直愣愣的,没有半点遮掩。 终于在她一脚快要迈出门槛时,他提议道:“或许,你可以去母妃那边,与她一同前往寿安宫。” 第92章 锦鲤 去往崇德殿陪轩崇帝下棋的路上。 羡临渊行至半路,突然问身后的蔡添祥:“你说她有没有将孤的话听进去?” 他能感觉到,她走时气呼呼的,指不定满心都在谩骂他。 蔡添祥恭敬地哈着腰:“太子殿下要是担心太子妃,不如早早陪皇上下完棋,就去寿安宫即可。” 担心她? 就她这性子,宫中的哪个人能伤得了她。 他倒觉得,该小心的是那些招惹到她的人才对。 “谁担心她呀!” 羡临渊抿了抿唇,云淡风轻地说完,立即加快了步子向前走去。 入了崇德殿内,父子俩在棋盘上二人各不相让,轩崇帝在他落子期间,抬头皱眉扫了对面的太子数次。 明显感受到,今日的羡临渊似乎急于胜他完事。 不像从前,还会时不时在他棋差一招时,适可而止地让他一让。 蔡添祥陪在一旁,他虽看不懂棋盘之上的胜负在谁,但他懂得察言观色。 他心知主子这是想早些结束了棋局,去往寿安宫。 —— 沈清澜其实在她出门前,将羡临渊的建议听了进去。 她还是晚了半步。 来到梅韵宫外时,便听说梅贵妃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沈清澜后悔,早知不去讨好羡临渊,而是直接来讨好梅贵妃。 她观梅贵妃,看她的眼神透着光。 是喜欢她。 认可她这个太子妃的。 灵儿担心问道:“太子妃,那怎么办?咱们……” 她们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寿安宫外的园子里。 沈清澜望着寿安宫大门的方向,顿足:“反正时间还早,要不咱们先在园子里逛逛?” 身后的婢女知道,太子妃实则心里还是怕。 太子妃不过是想拖延点时间,说不定一会还能等到太子下完棋过来。 沈清澜无聊地环顾园子,冬日的园子空气中弥漫着花香,绿意盎然。 不远处的凉亭里,还有一个人落单在此,手持细长的竹竿,一条细线落入清澈的水中。 有点远,看不清他的五官长相,但身上的着装不难分辨,他不是宫里的侍卫,通体雪白的狐裘披风披在他身上,坐于湖心亭,美的像一幅画。 敢在太后的池塘里钓鱼,有意思。 “走,咱们也去那边瞧瞧。” “太子妃这……合适吗?” “太子妃!” 她身边的婢女灵儿、巧儿同时出声,想说太子不在身侧,以她太子妃的身份,随意与一个外男立于这湖心亭。 落入外人眼里怕是会产生误会。 沈清澜并不理睬婢女的话,提步向着那男子钓鱼的地方走去。 男子察觉到有人在好奇打量,他身旁放着的一只,装了半桶水的水桶。 这是他准备用来放置钓上岸的鱼的。 只是一个时辰过去,他没半点收获。 他抬眼看了一眼,木桶边站着的人,只觉面生,从前也没在宫里见过此人。 不过,倒是比宫中这些守里的公主们有趣。 沈清澜见对方打量了自己一眼,却又不同她说话,于是主动问: “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您在此垂钓了多久了,木桶内怎么一条鱼也没钓到?” 永安王目光落在平静的水面上,声音温和道:“你又是哪儿来的小姐?即是不认识的人,也敢随意过来搭话。” 是她鲁莽了。 询问他人姓名之前,理应先自报家门才是。 “我……” 若她脱口说出她是太子妃,这个称谓,肯定能得到他人的尊贵,或是刮目相看。 太子妃这个称谓对她而言,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有效期。 她不想让自己冠上这个头衔,来赢得他人对自己的注意。 转而说道:“我是沈将军之女,沈清澜。” 专心钓鱼的人,他一动不动的姿势,仿佛是一尊雕像,只有他身上披着的这件狐裘,和如瀑墨发的发梢,似在微风中灵动着。 他背对着众人,没人能注意得到,他脸上的神情,在听到‘沈将军’时,有闪过一丝异样。 只听他淡淡道:“是已故的沈御烽将军?” “嗯。” 沈清澜对他的话不以为意,真心说道:“我看公子面相,就不像是坏人,再者,此处可是寿安宫的园子,谁敢在太后老人家眼皮子底下行凶。” 听了这话,专心钓鱼的好看男子嘴角浅浅一笑,倒是与过去那些围攻他的世家小姐不同。 “安公子。” 永安王回头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据我所知,沈将军之女嫁给了太子,你——” 他想说,她倒是没有摆太子妃的架子。 “不过一个称号。我……” “噗通——” 一条小鱼跃出水面,打破了水面的平静,泛起一圈圈涟漪。 随之,拿在他手中的细长鱼竿的另一头,像是被水里的东西,拉扯了一下浮在水面上晃了晃。 “有鱼!” 沈清澜激动地指着清澈的水面,就差要蹦起来了。 永安王也在这时,将长长的鱼竿提起,一条还没手掌大的锦鲤,被钩子勾住,尾巴在空中一摇一摇的。 很快它便被人从钩上取下,放入了木桶。 “它的尾巴可真好看,”沈清澜在水桶边半蹲着,近距离观看水里自由自在游着的锦鲤。 看了一会儿,脸上原本的笑容突然又消失了。 忽然觉得一条鱼在桶里游,就像她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宫里。 婢女见她脸上突然没了笑意,忙问:“太子妃,您怎么了?” “一条鱼多孤单啊,若是能再钓到一条与它做个伴,再好不过。” “太子妃这是要本公子在此,再冻上一个时辰?” “啊?” 沈清澜没想到他会回她的话,更没想到回的是这样一句,随即冲着他的背影摆了摆手。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两只会更好。所以……” 她盯了桶里的锦鲤几秒又道:“你已经在此垂钓了一个时辰?” “不像吗?”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沈清澜怎么觉着,他的话里有话。 但与羡临渊说话的语气相比,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今日,本就是来园子里打发时间的。 有个人陪着聊聊天也不错。 于是,她对着桶里的锦鲤说道:“你既是锦鲤,向你许愿,让这个公子不用坐那么久,便再钓上来一条锦鲤,与你做伴可好?” 第93章 寿礼 永王安微微一笑。 说来,他这位侄子也有十多年没见了。 处在那样的环境里被磋磨了十多年,也不知他的心性如今变得如何。 但今日,见到他的太子妃是这般性情,倒也有些意外。 “你是来参加家宴的?” 今日是太后六十八的寿辰,不是整十的大寿辰,说是家宴原也没错。 但…… 她及她身边的一众婢女们,两手空空,实在不像是来参加寿宴的。 倒真像是出席家宴的样子。 “嗯。” 沈清澜起身,理了理身上的月白绣花大氅,“原是想能在园子里等到太子前来,同太子一起进去,怕是等不到了。” “知道时辰不早,还不速速离去。” 寿安宫里各宫的皇子、公主、娘娘们都到齐了,她一个新进门的太子妃,还有闲情逸致在外观人钓鱼。 身后的婢女巧儿觉得这位公子说得对,提醒道:“太子妃,时辰不早了,想必太子一时还来不了,不如太子妃先行进去?” “那便不等了。” 说着,沈清澜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好了被训话的准备。 她对着永安王的背影,道了声:“今日体验了一把,观钓鱼的乐趣,多有打扰,告辞。” 没有得到回应。 沈清澜转身欲走。 “等等。” 原本坐着的人这时起身,绕到一旁的桌子边,将石桌上放着的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拾起,来到沈清澜身前,说道:“送你了。” 突然收到仅一面之缘分的人送的礼物,沈清澜不免有些迷糊。 只见,站在她跟前长得极为好看的人,对着地上的水桶扬了扬下巴,道: “本来是要送人的,但现在觉得这个礼物也就这样,就当你欠了我一个人情。” 就在沈清澜不大明白永安王所言之意为何时,湖心亭的一座石拱桥上方,站着一个身披玄色大氅的人。 他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亭子里的两人,悠悠道:“有说有笑,似乎聊得很不错。” 这个见面只会怼他的人,此刻正脸上笑意盈盈地,接了别人手中的什么东西。 蔡添祥看了看身旁的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太子殿下,亭子里与太子妃一起的人,正是昨天回来的永安王。” 永安王? 羡临渊负手而立,微微侧身,一双怒目收敛了几分,“可是太后已故妹妹的儿子?” “正是。” 沈清澜接过盒子,笑道:“我可以打开看看吗?太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白白拿了去。” “太子妃你要等的人来了,再不走,只怕会连累到我。” 沈清澜侧头望去,对着石拱桥上的人轻哼一声,又回过身来,对着眼前人欠了欠身后走开。 她加快了脚步,引得身后的一众婢女们也加快了步伐。 羡临渊与亭子里的永安王互看一眼,二人都点了点头,算是隔空打了招呼。 蔡添祥看着已经走远的沈清澜道:“殿下,想必是太子妃人好相处,这才得了永安王的赏。” 羡临渊:“……” 不多时,沈清澜孤身一人入了寿安宫正殿。 寿安宫内。 太后坐在上位,在她右手边是一袭红色宫装,头上戴满珠翠的婉茹郡主。 梅贵妃见她两手空空,不禁眉头一皱,看向上位的太后。 好在太后有婉茹缠着,祖孙二人一别多年,正笑意盈盈地咬着耳朵。 梅贵妃冲她使了使眼色,显然沈清澜并不明白她想传达的意思。 皇后将梅贵妃的举动尽收眼底。 知道又如何? 难不成,她还能凭空变出寿礼? 皇后故意当着众人的面问道:“太子妃,你与太子算诸位同辈中来得最晚的,想必是为太后准备寿礼耽搁了吧?” 寿——寿礼? 不是家宴吗? 沈清澜几日前在临澜殿内,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名宫女的原话是:太子妃,既然在休息,那便请转告太子妃与太子殿下,三日后记得出席太后设的家宴。 早知刚才不急着将人甩得远远的了。 沈清澜确实没有为今日的寿宴准备寿礼,她此时的袖摆里倒是有一个刚得的礼物。 她没打开看过,不敢贸然相赠,只得先向太后行了稽首礼。 稽首礼是拜君臣,子拜父,学生拜先生等重要场合的大礼。 行礼时,她双膝跪地,双手平伸向前,手心向下,以额头触地,行礼过程动作规范,优雅,并且态度十分的谦卑恭敬。 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孙媳,恭祝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松鹤长春,岁岁康健!” 错了! 她开口便错了! 到底是一介武夫的女儿! 匆忙间迎回的宫中,还是个和离妇的身份上不得台面! 虽说方才的稽首礼挑不出错来,但论这宫中的规矩,哪个同辈的皇子不是称太后一声:太后娘娘。 套近乎也不知挑挑日子。 皇后就是揪着她两手空空不放,问:“太子妃,快将礼物拿出来也让我们开开眼,看看太子妃为太后准备的是何礼物。” “好啦,皇后!你莫要为难太子妃啦,不过是个小寿辰,况且有婉茹陪着哀家,哀家一把年纪,礼不礼的没所谓!” 太后能不知皇后那点心思? 除去她和离过一次的身份不说,太后在燕山初见她时,对她的果敢还是很欣赏的。 有她年轻时的风范。 只见皇后又道:“也就太后宠溺你们这些小辈!若是没有记错,太子妃嫁入东宫,今日还是第一次来到太后跟前请安,又恰逢太后的寿宴,怎可空手而来?!” 沈清澜跪地道:“都是孙媳的错!晚了这许多天才来给皇祖母请安!” 梅贵妃出言护犊子道:“皇后有所不知,我儿大婚当晚被刺客所伤昏迷数日,多亏有太子妃不分昼夜地照顾左右。我儿醒来,太子妃却病倒了!太子妃病中来给母后请安,将病气带给母后可如何是好!” 皇后一副正义凛然,不偏不倚,掷地有声道:“梅贵妃误会了,本宫身为皇后,不过提醒几句太子妃该有的礼仪。” 皇后话音刚落。 便听到,一道撒娇的认错声传来。 “外祖母,婉茹知错了,婉茹此次入宫,也没有为外祖母准备寿辰礼,请外祖母责罚!” 第94章 欠人情 说话间,婉茹一改方才狗皮膏药的神态,从太后身边的软榻上起身,屈膝跪下,一副等待领罚的模样。 心疼得太后连忙张开双手,弯下身就要去扶她起来,满嘴:“哎哟,我的乖孙,外祖母的心肝肉诶!外祖母又没怪你。” 太后育有一儿一女,分别是宣仪公主和轩崇帝。 年少时,陪着先帝搞事业,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付出甚少。 便将对儿女欠缺的爱,都投入到了小辈的身上。 宣仪公主生下婉茹时,遭了不少罪,襁褓里的孩儿生了病,太后命人将孩子接到宫里,这一接便没舍得,再将人送回去公主府。 可以说,婉茹如今骄纵的性子,多半是自小没受过什么管束才导致。 婉茹也是那日去东宫,被萧璟拉回公主府才知,羡临渊大婚当晚遇刺一事,重伤昏迷数日,是太子妃日夜照顾。 皇后当着众人的面让太子妃难堪,便是让东宫难堪。 而东宫是谁? 是她的太子哥哥! 羡临渊当年大堰国选定的质子,刚开始并不是她的太子哥哥,后来又突然变了。 谁知道,皇后有没有在背后出一份力。 那时,她虽然小,可不代表她听不懂大人们的话。 如今,她的太子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了,可不许别人再这么欺负。 皇后也不行! 婉茹吸了吸鼻子道:“皇后娘娘教训得是,婉茹与外祖母多年未见,恰逢外祖母寿宴,竟是两手空空前来,婉茹辜负外祖母多年教导,还请外祖母责罚!” 闻言,太后她老人家的脸都青了。 “不过是一个小寿辰,又没张贴挂红的,什么礼不礼的,哀家这活一天少一天的,左右不过一些物件,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搞这些嘘礼作甚?!” 太后神色凌厉,眸中闪现出对皇后浓浓的不满。 不过,太后这眼神收放自如,在看向身边的婉茹时,脸上的神情又显得宽和了不少。 “婉儿,坐到外祖母身边来。” 婉茹走过去,说道:“外祖母,您也别动怒,说不定太子妃与太子哥哥为您准备的生辰礼,在太子哥哥身上也说不定!” 太后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好好,外祖母等着你的太子哥哥前来献礼。” 皇后无辜撞到了太后的‘枪口’上,惹了太后不快,立即起身,对着太后福了福身。 “母后误会臣妾了,妾身只是想提点下太子妃,下次出席这样的场合,莫要失了礼数。” “郡主自小长在太后身边,此次太后寿辰,宫中谁人不知,郡主可是马不停蹄赶回?” “郡主,能有这份心,可比什么礼都来得贵重!” 这话倒是说得中听。 婉茹却是气得一屁股坐回太后身边。 梅贵妃与皇后一左一右坐在,距离上位最近的位置。 梅贵妃道:“如此说来,都是臣妾的不是,没能管教好我儿的太子妃。” 这话好似在说:皇后,太子妃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婉茹竟会帮她说话,虽说最后也没怎么帮上,但沈清澜心里还是感动的。 今日之事,不免让沈清澜觉得是,婢女故意将话只传了一半。 目的,就是想要让她当着众人的面难堪。 而这背后之人,不会是旁人。 就在沈清澜的小手伸进衣袖,准备掏出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盒子时,身后突然传来羡临渊的声音。 “皇后又不是太子妃,怎知孤的太子妃没有礼数?” 羡临渊阔步上前,抬手对着太后行了一礼之后,侧眼瞧跪在他身边的人。 “皇祖母恕罪,都是孙儿的错,是孙儿想亲自将寿礼交与您手中,才特意叮嘱太子妃,要待孙儿来了才拿出来,” 说话间,羡临渊看了一眼皇后,缓缓道:“没想到皇后,却一口咬定太子妃失了礼数。” “太子——” 皇后似有话要说。 岂料羡临渊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皇后,言毕,径直对沈清澜伸出搀扶她起身的手。 沈清澜看着这只向自己伸出的大手,愣怔地看向上位的太后。 太后看了二人一眼,满意地点头,“太子都发话了,太子妃还要跪着领罚?” “多谢太后娘娘!” “嗯?” 太后听得她的称呼变得生分,“太子妃,方才还唤哀家皇祖母呢,这还没过去多久,怎的又变了?” “多谢皇祖母!” 沈清澜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将手放于他宽大的手掌心,在与他配合演了一出夫妻恩爱的戏码。 羡临渊看到她袖中露出一角的匣子,伸手将匣子取出,打开一看,心道:多年未见,没想到刚回来,便欠了人家一个人情。 他目光落在沈清澜身上,引得沈清澜担忧的眼神向他看去。 仿佛在说:内里装的是何物?到底拿不拿得出手?还是说,这是亭子里那位公子的恶作剧? 羡临渊抬手将东西拿在手中,是一串通体翠绿的十八子手串。 沈清澜这才松了口气。 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就这么送她了? 沈清澜感激的同时,心里对他的身份也打了个问号。 太后礼佛,见到此物自是欢喜地收下。 梅贵妃的关注点,却不在礼本身,她总是脑回路清奇地,与众不同。 在她眼里,只看到自己那冷漠得不近人情的儿子,竟在维护自己的太子妃! 席间的羡北辰见羡临渊如此维护自己的太子妃,轻哼一声,心道:这人莫不是伤了脑子,真当她是自己一心求取回来的,门当户对的太子妃了吧! 当真是傻得彻底。 站在吃瓜第一线的萧璟,坐席挨着羡北辰,他此刻正一副放松自在的模样,手里剥着瓜子,往口里送。 他就喜欢看羡北辰看羡临渊不爽,却又干不掉他的神情,手中又一颗瓜子仁送到嘴里,学着羡北辰的样子,也轻哼一声。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落入羡北辰耳中。 引得羡北辰向他投来一双怒眸时,他侧恰巧端起茶水细细品着。 “母后,儿臣来晚了!” 一道俊朗的声音传来,引得殿内众人的目光皆向门口望去。 第95章 天衣无缝 男子身高八尺,入殿前褪去了那一身白狐裘披风。 只见,他身着一袭米金色圆领广袖长袍,腰系玉带銙双流苏玉牌腰挂,正缓缓走来。 在他身后还跟有两名侍从。 二人抬着一架古朴典雅的鱼几,鱼几上还放置着一个瓷缸。 一大一小两条锦鲤,在绘制着田田荷叶的瓷缸里游得欢快。 湖心亭里,他背对着众人,原来一个男子也能生得这么好看! 沈清澜目光紧跟着来人,直到他站在了羡临渊身侧,被人挡了视线。 不等来人站定。 太后的声音,将沈清澜的思绪拉回。 “永安王,这次回来又为哀家送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啊?” “儿臣请母后安!今日是母后寿辰,儿臣借花献佛,祝母后福寿绵长!圣体康泰!” 永安王是先帝的最后一个血脉,生于先帝驾崩后的次年,贤妃娘娘产下儿子后便仙逝。 贤妃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妃嫔。 太后初见永安王,是在他五岁那年,只觉他眉宇间很像先帝,便将永安王领回她的宫中。 一晃这么些年。 宫中谁人不知,永安王不过一闲散亲王,志向在于游遍大好河山。 近几年,他为轩崇帝绘制了几幅舆图,在行军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就连轩崇帝也对他这一爱好大为赞赏。 是以,他虽然没有拉帮结派,无实权,却也没人敢将他看轻了去。 他对着瓷缸里的锦鲤一抬手,介绍道:“儿臣亲自钓上来的一对小锦鲤。” 今晨宫人来报,说是永安王昨日个回来,就裹着件狐裘披风坐在湖心亭里。 太后听了来报,只当是他这趟出门,又发现了什么新的玩法。 自己养大的好大儿就是香! 久而久之,太后倒有些期待自己这个好大儿,每每从外回来,为她寻的那些玩意儿。 婉茹挽着太后起身,二人一同来到绘制着莲叶的瓷缸旁。 婉茹抬手想触摸清水里游得欢快的小锦鲤。 岂料,她追它逃。 婉茹的纤纤玉手根本没有碰触到锦鲤的身体。 引得太后嘴里笑声不断道:“好好好……” 太后爽朗的笑声,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谁能想到仅仅是得了两条小鱼啊? 皇后侧目望向自己儿子,仿佛是在怪他不争气,不讨太后喜欢。 羡北辰意识到自己母后的意思,端起案桌上的杯子,假意喝水来掩盖自己。 可当他目光落在羡临渊身上,又轻哼了声。 婉茹与瓷缸里的两条锦鲤较劲一番后,笑道:“外祖母,您最爱养锦鲤!可都是养在偌大的湖里,平日里,它们都由宫人们仔细喂养着,一条条锦鲤被养得圆滚滚,像这样小小一条更惹人爱!” “哀家瞧着,都是一样的鬼灵精!” 太后抬手轻轻在婉茹额头间点了点,转身回到座位上。 沈清澜是家中年龄最小,自小没有体会到有祖母或是外祖母疼爱的快乐。 可话说回来。 婉茹可不像是个会轻易帮人说话的主。 想必她与永安王关系不错。 而太后面对这二人时,脸上的神情不言而喻,是打心底里的喜欢。 看着被太后收下的碧绿翡翠十八子手串,被当作普通礼物,由宫人们帮太后捧在手里。 而不是,被太后拿在手中。 沈清澜顿时觉得,永安王当时有底气弃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只因他觉得只要是他送出的,太后都会喜欢。 她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位在太后面前,就如同婉茹一样的存在。 观他年岁,与羡临渊年纪相仿才对。 再看看羡临渊,谁还喜欢他啊。 全凭冷面太子的身份搁这撑着! 分明他是孙! 同样是至亲血脉,他却站在亲情的边缘,眉目冷恹,仿佛眼前的亲情与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 沈清澜深吸一口气认栽。 从进来就跪着,太后也没想起让她起身,是有道理的! 就在沈清澜还沉淀在,太子不讨人喜欢,而她之所以跪了这么久,都是受他连累时。 婉茹看着正前方并排站着的二人,卖关子说道:“太子哥哥,多年未见,你可还识得你身边的这位是谁?” 说起来,他们儿时也并不陌生。 再见,他君他臣。 永安王先羡临渊一步,侧身抬手躬身恭恭敬敬道:“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羡临渊眉目冷漠,透着疏离还以一礼:“九皇叔。” 话落。 沈清澜颔首,微微福身:“九皇叔。” 羡永安目光落在她身上。 少女乌眸澄澈透亮,犹如一泓清泉,举止端方优雅。 他低声“嗯”了声,随即抬手,招呼二人入座。 沈清澜无意与这宫中的,任何一位天潢贵胄拉近关系。 席间,她只专注于观察皇后与她身边的人。 羡临渊一双冷眸几次瞥见,坐自己身边的人,时刻观察着皇后的举动。 出于什么目的? 还是说,要与皇后通风报信? 如果是以前的羡临渊,明知她留在自己身边,目的不纯,他绝不会留一个敌人在身侧。 他的视线在梅贵妃身上,淡淡一扫而过:母妃总不至于,着了皇后的道! 家宴还未过半。 一名传菜的小宫女,不小心打翻了沈清澜案前的杯子。 沈清澜见状连忙站起身来,扫去宫装上沾染的水渍,还是晚了。 衣裙下摆湿了大半。 前来传菜的小宫女惊吓得双腿一软,跪地求饶道:“太子妃恕罪,太子妃恕罪……” 殿内突然传开的一声求饶,将殿中尚且欢乐融融的氛围打破。 引得众人,下意识地向那求饶声看去。 沈清澜自认为将倒满水的杯子,有意往边上挪了挪的举动,做得天衣无缝。 岂料,她忽略了自己身侧,还坐着高她一个脑袋的人。 “无妨,怪本宫自己将杯子放在了边沿。”沈清澜垂头扫了扫浸染湿了大片的衣裙。 小宫女听到赦免的一瞬,有过短暂的愣怔。 她从没听过宫里主子说怪自己的。 待反应过来,她激动地磕头谢恩后,战战兢兢地起身欲退下。 梅贵妃给身边的嬷嬷道:“快,领太子妃回去换件干净的衣裙,别染了风寒。” 眼下家宴还未过半,回去换身衣裙再来,还有时间去皇后的宫中。 倒时就说是自己迷路了。 沈清澜心里正盘算着,找机会去皇后的凤仪宫,不料听得身后传来羡临渊的声音。 沈清澜回头,瞧见羡临渊对着皇后微微颔首道:“母后的凤仪宫距离祖母的寿安宫最近,不知母后可行个方便?” 第96章 向她示威 皇后好好地当自己的吃瓜群众,没承想吃到自己头上。 凤仪宫是什么地方? 历代皇后居住的正殿,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太子这是在向她示威吗? 关键是皇后还只能装得一副善意大度模样,笑意盈盈回道:“当然!” 只是她放于桌案下的那双,将帕子捏得死死的手,出卖了她彼时内心的真实想法。 皇后扭头对身边的嬷嬷吩咐:“还不快为太子妃引路。” “奴——奴婢,为太子妃引路!” 刚才犯了错,打算退下的婢女连忙接下这个差事。 一来,她真的识得去往凤仪宫的每条路。 二来,是她打翻了太子妃的茶盏,她想为太子妃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感谢太子妃留下她的贱命。 左右不过是借她地换身衣裙。 皇后身边的嬷嬷可不想争这份差事,便也默许了。 羡临渊坐回席上,放于膝盖上的手指摩挲着。 这唱的哪一出。 都给她们接触的机会了,瞧这嬷嬷似乎很不屑的样子。 这究竟是她们藏匿得够深,还是二者说凤仪宫里有人与她接头? 就在他不解之际,梅贵妃出言提醒道:“太子,你与太子妃并坐,怎不知照看一二,还不快陪同太子妃前去?” 这—— 名义上她们还是新婚燕尔。 羡临渊眼眸一转道:“儿臣时隔多年,头一次伴皇祖母过生辰,不想就此离席。” 他目光落在太子妃身上。 沈清澜秒懂。 况且,有他在,她还怎么行动? “母妃不用为儿臣担心,有宫人陪同便好,今日家宴可别因儿臣的过错,扫了大家的兴!” 沈清澜礼数周全地,同太后、皇后道谢后退下。 出了寿安宫。 冬日的寒风一吹,沈清澜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紧随在她身侧的小宫女心里一紧,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加快了些。 沈清澜瞧出小宫女的内心的担惊受怕,总归是她利用了她。 但事已至此,这个锅她是背定了。 沈清澜见她始终低垂着头,想必是害怕坏了。 试想,她进宫以来行事也是万分小心,在人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何况还是小宫女这样没有身份的奴婢。 打翻了太子妃的茶盏,又湿了衣裙! 若是换了难缠的主子,怕是少不了一顿板子。 “本宫走不动了,慢点。” 小宫女应下,步子有所放缓,但神情还是很紧张。 看着为自己引路的小宫女,总这么拘着,让她联想到东宫里的那位。 她岔开话题道:“你在宫里当差多久了?” “回太子妃,奴婢入宫三年了。” 沈清澜又问:“你识得凤仪宫的路,是在凤仪宫当过差?” “没有,奴婢只是时常路过凤仪宫,再有就是往凤仪宫里送过几回花草。” “哦……” 简单闲聊过后,二人在路上又沉默了一阵。 前方就是凤仪宫了。 沈清澜打破沉默问道: “你可曾在宫里听过,有关皇后的一些传闻?” 沈清澜怕自己问得太过露骨,引导着说道:“比如,皇后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食物、钗环之类……” 能入凤仪宫的机会不多,时间更是宝贵。 她总不能像只无头苍蝇四下乱窜吧。 小宫女依旧摇头。 “一个人怎么可能干净得像张白纸呢?”沈清澜小声嘟囔。 她不相信父亲会毫无油头地,塞给母亲这样一封信,交由她保管! 打从知道有了这封信的存在。 她每每联想到贺锦程陪她回门,似在书房里翻找什么。 她的心里便愈发不踏实! 沈清澜正感慨皇后‘好手段’时,婢女突然间像是想起什么,边走边说道: “啊,奴婢想起来了,皇后娘娘不喜宫女姐姐们私自进她的寝殿!” “这是为何?”她装作不在意地问。 “奴婢不知,只听闻先前有一名婢女因私自入了凤仪宫的寝殿,不多久,她便莫名其妙地死了。” 沈清澜看了身侧的小宫女一眼,不说话了。 她略微抬头环顾四周无人,抬手从发髻间取下一支发簪,随手丢弃在了脚边的花丛下面。 入了凤仪宫。 小宫女在这一带当差,不是生面孔。 她同凤仪宫里打过几次照面的宫女说明来意,等候在了院外。 沈清澜狐疑的目光轻扫了一眼,跟前的宫女。 是她! 几日前,去东宫传话的那位宫女。 沈清澜顶着太子妃的头衔,尽管曾经提出与瑞阳侯府世子和离,伤了皇后的脸面。 皇后宫中的人,也不敢明面上待她有丝毫的怠慢。 “太子妃,这边请。” 沈清澜虽没去过凤仪宫寝殿,但据她所知,宫女引她去的地方显然不是正殿的方位。 沈清澜跟在宫女身后,在凤仪宫里几进几出,来到一条长廊下。 正前方是她在这凤仪宫中,所见侍卫看守最严实的一处。 朱红色的雕花大门紧闭,一队腰悬佩刀的侍卫站如松柏,站立在四处。 宫女见她不走了,以为太子妃是从太后的寿安宫一路赶来,有些累着了。 “是奴婢考虑不周,太子妃定是累着了。” 宫女顿足,五指并拢抬手指着正殿旁的一间偏殿说道:“太子妃,前面就到了。” 话音刚落,宫女从沈清澜脸上,窥出一丝冰冷的怒意。 皇后娘娘平日里有什么话,都是这位宫女传达至各宫妃嫔里的。 她虽为身份低贱的宫女,这些年跟在皇后身边,也没少学到观人脸色行事的本事。 “太子妃,您不要误会!只是您来得突然,皇后的凤仪殿内并无适合您穿的衣裙,” 宫女目光瞥向一旁的偏殿,解释道: “此处是瑞阳候府二小姐入宫时的住处,奴婢见太子妃与二小姐身量相似……” “无妨!” 沈清澜可不是来这听她闲话家常的。 瑞阳侯府如今对她而言,就像是过眼的云烟往事,她不甚在意地抬手扶了扶发髻。 “糟了!太子大婚夜送给本宫的那支凤簪子不见了。” 宫女心中狐惑。 这位太子妃可真会来事! 这么大一支凤簪子戴在发间,若是坠地,她又怎会听不见动静? 何况—— 宫女小心翼翼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眼,沈清澜挽得如云的发髻。 太子妃入了凤仪宫就是这模样! 第97章 狐假虎威 宫女当然不敢直言。 她委婉提醒道:“太子妃莫急,许是您今日并未佩戴也不一定,奴婢见您来时,头上并无凤簪……” “大胆!” 沈清澜一声呵斥。 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学起羡临渊的冷面神情,竟毫不费力。 话音是刚落的。 凤仪宫里在场的宫人们下一秒,便整齐划一地跪地战战兢兢。 李凌风其实早在沈清澜踏出寿安宫时,后脚他便得令跟随而来。 他藏身在屋檐上,俯视着院内的动静。 在听到沈清澜这一声呵斥时,只觉是羡临渊附体。 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心道:说太子与太子妃大婚前不熟悉谁信呐!太子妃动怒时,简直与太子如出一辙。 转念一想,不是说太子妃是来给皇后通风报信的吗? 怎么还对宫人们发难了呢。 李凌风倒要看看她如何演下去。 沈清澜低垂下眼帘理了理身上的披风,莲步轻移向那侍卫看守着的正殿走去。 待她来到正殿大门中央的位置,她站定身子一双冷眸扫视着院内跪着的众人。 她心里轻哼一声。 身居高位,狐假虎威这招当真好使。 她吞咽一口口水,正色道:“你是说本宫眼盲到,连今晨对镜梳妆时,本宫婢女有没有为本宫戴上凤簪,都看不清是吗?” 沈清澜淡淡的声音从正殿前传入各位耳中,没犯事的侍卫们还好。 倒是这名宫女将头埋得低低的,直觉脊背发凉。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太子妃误会……” “误会?” 宫女想为自己的口误解释,沈清澜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反倒咬文嚼字道:“本宫用得着拿太子大婚送的簪子,在此与你一个婢女纠缠不清吗?” “还是说,你仗着背后有皇后娘娘为你们撑腰,就敢忤逆本太子妃?!” 太子妃! 沈清澜有意将‘太子妃’几个字咬得重了些。 可不是仗着皇后? 借她十个胆。 凭她一个宫女也不敢刻意传话,往避重就轻了说。 但现在还是不借题发挥的时候。 “奴婢不敢!” “本宫看你们根本就没将,本宫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一个个没眼力见的,还跪着作甚?” 她环视一周,厉声道:“从寿安宫来的这一路,包括凤仪宫,你们给本宫沿路地找,找不回来仔细本宫让太子拿你们是问!” 他们这些人在凤仪宫当差,又岂会不知皇后为三皇子羡北辰所谋? 但皇后处心积虑经营这么些年。 大皇子一归来,便被朝中的老臣们推举入主了东宫。 在大皇子缺席的这些年。 有不少朝中大臣向轩崇帝上奏,立储一事,都被驳回。 这足以说明大皇子的地位不可撼动! 未来太子注定是整个皇城的主子,而眼前这位太子妃不久的将来,也是这凤仪宫的主人! “是!” 侍卫们齐声高呼,纷纷退下。 沿路去寻那凤簪。 宫女正犹豫着,不知是该出去为沈清澜寻凤簪,还是侍奉她去更衣。 沈清澜向着偏殿的方向缓缓走了数步,见身后没有动静。 她顿足道:“还不快为本宫寻来替换的衣物?” “是。” 宫女战战兢兢地起来,疾步前来走在沈清澜前头,引着她走向偏殿。 入了偏殿。 沈清澜扫视了一周。 “这瑞阳侯府的二姑娘,可真招皇后娘娘喜欢。” 在宫女替她寻衣物的间隙。 沈清澜扫视了屋内的一应用物摆件,“媲美本宫的东宫用度都有过之无不及。” 宫女这时学乖觉。 她露出一脸讪笑,道:“瞧太子妃说的,这侯府二小姐的身份,哪儿能与太子妃您的尊贵身份相比!” 她边伺候着沈清澜更衣,边道:“不过是皇后娘娘作为长辈,对二小姐有所偏爱,是以皇后娘娘让奴婢安置办的。” “也不知是那些下人们传错了话,还是宫里当差的为讨皇后娘娘欢喜,他们竟按皇后娘娘的用度,给置办的这间偏房。” 沈清澜抬手轻轻抚摸着红色石榴裙,袖口上的绣花暗纹。 单单只是这一针一线繁琐的花样,怕也要十来个绣娘不眠不休,绣上十个日夜。 “怪不得,本宫就觉着这身衣裙的用料,竟比换下的这身还要好!” “皇后的规制,能不比本宫的要好嘛!” 此言一出,宫女知是自己多言,心里“咯噔”一下。 她又一次跪地,“太子妃恕罪,是奴婢失言,奴婢掌嘴!” 说着,她竟真要抬手,扇自己的嘴巴子。 就在她自己的掌心,要贴上她白皙的面颊时,沈清澜一副好人模样,淡淡道: “行了,本宫这不需要人伺候,你也一道出去寻那凤簪。” 宫女想说,沈清澜在此等候着下人们,为她寻凤簪,怕她耽误了太后的寿宴。 想说让她可以先返回寿宴。 待她们寻到凤簪,再给她送还回去也是一样。 可一想到,沈清澜方才因为遗失了凤簪,对一屋子人发怒的神情。 宫女怕自己一出口,又得罪了眼前的太子妃,终是住了口,应了声便退出屋内。 沈清澜把门缝目送宫女出了院内。 李凌风打从沈清澜换好衣裙出来,她身边仅有的一个,皇后宫中的人都走了。 原以为今日是太子多想。 正当他觉着在此打听不到什么时,沈清澜旁若无人进了皇后的寝殿。 她入了殿内,确认殿内只她一人后,这才放心地开始四下翻找可疑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沈清澜还是一无所获。 眼见出去为她寻凤簪的人还未回来,她倒是整得精神紧绷。 按小宫女所言,仅仅只是因为误入了皇后的寝殿,没过几天人就死得莫名其妙。 定是这寝殿内有问题才对。 为何她寻不到蛛丝马迹? 沈清澜突然想到沈老夫人藏信件的样子。 这么重要的信件定不会放在明处。 会不会是她遗漏了什么地方! 沈清澜又在寝殿内东摸西找了一阵,依旧是一无所获。 反倒是头上的钗环不经意间被撞歪了去。 她无奈又泄气地来到妆台前,对着镜子戴好头上的钗环。 转身没走出几步,沈清澜又顿住。 她回过头来目光定定地看着妆台,整个殿内也只有这一处没找了。 想到这,她立马行动开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 她真的在妆台前的一个盒子里发现了异常之处。 只见一个檀木色的妆盒子。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妆盒应该是上中下三层才对。 可她眼前这个,抽出上下两层后,还足足留有一层的暗格。 也不知这个妆盒是出自哪个能工巧匠之手,她摸索了一会,仍然没有打开。 沈清澜清空了妆盒子,抱起来摇晃,依稀能听得内里有东西。 “太子妃——” 第98章 缺点 沈清澜被远处传来的一道声音惊住。 顾不得研究手中的妆盒要怎么才能将它打开,为不被人瞧出妆盒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她尽快将妆盒按原来的样子,将它摆放好,匆忙出了皇后的寝殿内。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 她明明听到了有人唤了一声‘太子妃’,眼下她都走出了院子。 沈清澜回望背后的方向。 虽是冬日,但今日天气极好。 金色的琉璃瓦上空,被余晖染红的天空相互映衬。 难道是她‘做贼心虚’出现幻听? “太子妃!” 这次是近在咫尺的一道熟悉的声音,沈清澜猛然回头间,头上的步摇也跟着摇摆。 宫女只当是自己惊吓了沈清澜,连忙躬身求饶道:“太子妃恕罪!” 沈清澜快速调整好了心态。 “无访,” 她一脸欣喜地伸手去拿婢女手中的凤簪。 “这正是本宫遗失的那支凤簪。” 她又仔细查看一番,发现完好无损,随即问道:“你们是在哪儿寻到的?” “回太子妃,是在凤仪宫外的一处花丛下。” 沈清澜细细回想了片刻道:“本宫想起来了,那时恰有一只野猫窜出,本宫受了点惊吓,许就是那时遗失。” 她有意将这凤簪丢得有些隐蔽。 从凤仪宫折返回寿安宫时,殿内的宫灯已经尽数灯火通明。 远远就听到白日里没有的丝竹绕梁之声。 殿内的一支舞蹈吸引着众人的目光,沈清澜悄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她一入殿,皇后身边伺候的嬷嬷便附耳,不知在皇后耳边低语了些什么。 只瞧见,皇后目光落在她身上这套,重工刺绣的红色宫装上时,眼角抽了抽。 这可是她为贺映月备下的最满意的一套衣裙。 竟被她抢了去。 “太子妃换身衣裙可真够久的!” 羡临渊说话之余目光落在,大殿中央的那支舞上。 为首舞姬脸上的一颦一笑勾人心魄,身姿婀娜,流光溢彩的舞服穿在她身上,衬得她在众人里最吸引人眼球。 沈清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色痞,美人当前都挡不住你这张臭嘴!” 羡临渊侧目,上下打量沈清澜一眼,脸上的表情不明。 “就你!美人?” 他这什么眼神? 沈清澜低头打量自己一眼,小情绪一下子又被他激了起来。 虽说这套流彩暗花宫装上的花样不是她所喜。 今日是太后寿宴。 各宫娘娘们料定轩崇帝会出席,个顶个的都拿出了,自己最好的一面示人。 而沈清澜这身颜色虽喜庆,却也不出挑。 出席今日这场合并无不妥! 况且—— 沈清澜说话间目光瞥到轩崇帝坐于太后身侧,收敛了心气。 她朝他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我怎么啦?我看就是你脑子有病,美丑都分不清!” “你——” 羡临渊大怒。 眼前这个人,好像能轻而易举将他激怒得内心暴跳。 她倒好。 甩下一句,便专注起眼前的这支舞来,不再多给羡临渊一个眼神。 灯火辉煌的宫殿内,轮番上演的都是各宫娘娘们,为讨太后欢喜,而精心为太后准备的歌舞节目。 前几支舞沈清澜看得还算新鲜。 再喜欢也经不住一直轮番上演呐! 她觉得好生无趣。 借着喝水的间隙,目光四下观望在座各位的反应。 都是一副标准摆拍的笑脸。 不。 许也有与她想法一致的人。 羡永安手中的琉璃盏对着她举杯示意,她回敬。 二人隔空互动。 “你与皇叔相识?” 一道冷声从头顶上方传入她耳中,语气中带着轻蔑。 “太子妃不要忘了,你是有夫之妇!” 美好的人或者事物,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上两眼的。 沈清澜从前只是听闻,今日一见,果然如外界传言。 宫中的这位永安王,不仅生得龙章凤姿,人还怪好! 今日皇后当着太后及各宫娘娘的面,向她发难。 这是料定了她没有给太后备下寿礼。 幸得眼前这位慷慨,误打误撞间竟帮了她这么大的忙。 观羡临渊话里的意思。 他也认为沈清澜定是有为太后准备寿辰礼的。 大言不惭之前,也不说先问问对方。 要是当时,她拿不出呢? 何其尴尬! 羡永安这个人情,她得找个机会当面好好谢上一谢。 羡临渊看向对面的羡永安,二人也默契地隔空举杯。 沈清澜只当是羡永安在与自己互动,也将手中杯子抬了抬。 几人都放下手中的杯盏。 沈清澜这才咬着牙槽,昂首挺胸看向身侧的人,学着他的样子,回以同样的一声。 “你与我的关系,旁人不知,难不成太子也忘了?” 有夫之妇怎么啦? 人前脚才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她对自己的恩人客气点不是应该。 羡临渊被她再次揶揄,拂袖脸朝另一侧望去。 沈清澜也往外侧挪了挪。 二人之间,恨不能就此划出条楚河汉界出来。 舞姬退下。 寿安宫恢复了宁静。 太后脸上笑意盈盈,和声道:“好好好,统统有赏。” 话音刚落。 太后身边的宫女们像是事先准备好了,只待太后一声令下。 几个宫女们端着太后的赏,去往在座的各位席边。 沈清澜竟也有份。 难不成,她离席后羡临渊也有为太后安排? 她盯了羡临渊几秒,没得到任何回复。 就在这时,众人起身异口同声道谢。 沈清澜也跟着人群起身谢恩。 正在她以为才艺表演就此告一段落时,皇后笑容可掬地说: “听闻太子妃擅长音律,不知你夫妇二人可为太后现场弹奏一曲助兴呢?” 啧啧啧,好大一出戏。 皇后这么一说话,殿内先是陷入一片寂静,众人不敢言语,目光都聚焦在沈清澜二人身上。 就连羡永安也静静等着。 明眼人都知道皇后这是说着最温柔的话,却专戳人脊梁骨。 梅贵妃袖中握着帕子的手也不由跟着一紧。 她这个儿子,自小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小小年纪早已满腹诗书。 轩崇帝还只是王爷时,便亲自将这个嫡长子带在身边。 后来轩崇帝登基,还专门为羡临渊请了太傅教导。 归来这些年,更是直接让他处理着部分的朝政。 说是干着皇帝一样的活,也不为过。 对外界来说,羡临渊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人生中为质的这几年。 难不成指望,大堰那蛮夷之地教一个质子琴棋书画不成? “谁人不知太子身体尚未康复,与太子妃合奏怕是不稳妥。” 梅贵妃直觉自己的儿子应当是不擅音律,随即出言阻拦下来。 第99章 为太子抚琴 在座各位谁人听不出,梅贵妃只是在借机给羡临渊找台阶下。 关于当朝太子过往的十多年,早已成了整个宫里的禁忌。 没人会吃饱撑着,将它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除非他不想活着见到明日初升的太阳。 太后一双凤眼扫过皇后。 当初先帝念及瑞阳侯府老太爷陪同先帝东征西讨有功,轩崇帝被立为太子时已经娶了正妻梅贵妃,二人感情深厚。 那时朝中局势动荡,朝中大臣提出让轩崇帝娶了贺家嫡女为太子妃,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势力。 皇后这些年仗着当初有贺老太爷这份功劳,行事越发失了分寸。 这后宫之中的尔虞我诈,哪天消停过? 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羡临渊是她的几个孙子当中,与她有着直接的血缘关系。 儿时的羡临渊软软糯糯,也曾是个时常围绕着她,皇祖母长皇祖母短喊个没完的人。 可打从他归来,便再也没有与她这个皇祖母亲近。 他通身由内而外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而这股气息,将他与大家的距离拉远。 就好似最熟悉的陌生人。 每每想起过往的人与现在的不同,太后心中便不由一紧。 梅贵妃是他的生母,护短是每个母亲的本能。 他是一国储君! 对外要抵御那些对轩崇虎视眈眈的敌人,对内要以为百姓谋福为己任。 他若是遭受不了这点非议,将来如何能担大任? 又如何能将自己曾经所受的屈辱,向大堰讨要回来? 太后“唔”一声道:“太子的身子总不见好,哀家这里还有些补气养生的,等会儿宴席散了,一道为太子送去东宫。” 轩崇帝看了一眼羡临渊的方向,习惯性旋转,大拇指玉扳指的动作还在继续。 又过了几秒,轩崇帝才悠悠侧身对着太后说道: “母后,你可不要惯坏了太子。” 说话间,轩崇帝抬手指了指羡临渊道:“太医也说了,太子只是独独不记得有关太子妃的记忆,又不是将脑子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太后闻言扬眉,只叹说:“哀家老了,只当太子的身子如哀家这般不中用。” 皇后闻言脸上神色不明。 他不是一向宝贝自己这个嫡长子吗? 还是她话里的意思不够明显? 轩崇帝竟也有破天荒,不与梅贵妃站一队的时候。 皇后含笑:“倒是本宫的不是,本宫竟然忘了,太子大婚当晚才受的伤。” 皇后对着羡临渊道:“太子重伤未愈,不必勉强。” 沈清澜虽不喜板着一张脸的人,但她同样不喜欢皇后。 秋猎那日,她先是抢去了羡北辰的魁首,后又当着满朝官员的面,提出与瑞阳侯府世子和离。 她这条小命,早已不够皇后取几回泄愤! 她想查皇后,还须在宫里待上三月。 开弓没有回头箭。 日后能否顺利出宫,还免不了羡临渊点头。 今日皇后显然是要他们夫妇二人都下不来台! 沈清澜斜了一眼,与自己隔着一条‘楚河汉界’距离的人。 羡临渊一双放于膝盖上的手,因为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凸显。 像是在传达着某种刻入骨髓的恨意! 沈清澜视线顺着他紧握的拳头直上。 他坐如钟,一头浓密的黑发整齐地束起,挽成一个发髻,用一根通透的玉簪横穿而过,剑眉入鬓,鼻若悬胆,唇似辰砂。 他是如何做到竭力控制体内怨气的同时,又流露出一双不带杂念的黑如珠玉闪耀的眼眸的? 眼前的人让她熟悉中透着陌生。 她的思绪飘远。 重生回到瑞阳侯府大婚当晚,她将他当作替身,报复贺锦程那个渣夫,荒唐地上演了好大一出什么叫夫唱妇随。 以羡临渊身为太子的身份,她对他的行为无异于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现在想来。 她能活到现在,算她上辈子积德! 按时间推算,羡临渊回宫一年不到的时间。 她第一次见他时,正被人往死里打,那时应当是他刚刚回到京都…… 沈清澜不由对他涌起一股怜惜之情。 她悄悄伸出手去,温暖的掌心包裹住青筋凸起的拳头。 羡临渊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大殿内的灯光映照在他的侧脸上,清冷而阴沉。 沈清澜抿了抿唇,想说点安慰之类的话,却又不知说点什么。 从前,她都是被哄被宠着的那位。 总不能学着兄长们哄她时那样,说些:改天带你出府,你想吃什么,相中什么,兄长都为你买来之类。 现在连这些,她都要仰天嘶吼一声:臣妾做不到啊! 二人看着彼此,一时愣住几秒。 沈清澜脑海里的齿轮运转得快要冒烟了,终是挤出一句:“我说过,我会在梅贵妃面前扮演好太子妃这一角色!嗯!” 说完她还不忘点头肯定自己。 羡临渊迎上一双清澈不带算计的眼眸,正仰头对着他说些宽慰的话语。 羡临渊道:“要本太子配合你演?” 沈清澜轻笑一声:“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天潢贵胄的太子其他暂且不说,但据我所知,你对吹拉弹唱没一项擅长,所以,是我在配合你演!” 原来失忆还有这好处。 沈清澜暗暗庆幸,在他伤势好转后,有亲自去调查过他。 本意是想从他那问出点什么,好对他了解后,为他在府里安排一项适合他的事务。 没想到在这时派上用场。 羡临渊:“……” 在她道出话时,羡临渊第一反应是东宫里的这些人,是真把她当成主子! 他从不寄希望于旁人。 这是他这么些年的生存之道。 入宫才几天,还真当自己是太子妃? 沈清澜听得身侧的人发出一声,充满怀疑冷哼。 她大度地不同他一般见识,起身险些没站稳,好在没人瞧见。 沈清澜对着太后等人福了福身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可怜儿臣学不来半分,但日前儿臣见太子晨起勤练时,剑在他手中刚柔并济,时像神仙,时像侠客。” 沈清澜说话间,观太后为首的三位互看了一眼,似被勾起兴致。 更加大胆地说:“儿臣斗胆,为太子抚琴,太子在这大殿之上为皇祖母、父皇、母妃剑舞一段可好?” 第100章 身随心动 乍听起来似乎很符合夫妻的日常。 可骗得过旁人,怎能骗过羡临渊,醒来这几日因为积攒了太多事务,他压根没有在东宫晨练过。 这女人谎话真是张口就来。 羡临渊看在沈清澜是为自己开脱的份上,没有当场戳穿她。 他起身,对着上首位的几位长辈抬手躬身道:“皇祖母是想听孙儿抚琴,还是太子妃抚琴孙儿舞剑,孙儿都听皇祖母的。” 正式入席后,婉茹坐回了宣怡公主身边。 要是她还在太后身侧,定要央求太后选后者。 她望了望与太后并排而坐的轩崇帝,她有些胆怯。 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这皇宫之中,唯独怕一人。 轩崇帝! 自己好像也没犯什么错,可就是说不出的惧怕她这个亲舅舅。 婉茹双眼盯着太后,期待能从太后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梅贵妃道:“母后,您若再不选,婉茹可要替您选了。” 婉茹被点名,向梅贵妃连连赔笑:“呵呵,舅母您又拿婉茹取笑了。” 太后问:“太子如今也是有了家室的人了,夫妇一体,哀家自然是希望看到你们二人的默契。” 羡临渊道:“孙儿明白!” 不知为何? 今日这殿内的琴弦在宫人的拨弄下,发出的声调,他并不陌生。 可以说是,如若古琴在他手中,他也能弹出一曲高山流水,曲调婉转的声调来。 或许他从前是会的。 他努力回想之余,全然没有记起曾经他什么时候学过抚琴! 话音刚落,人群里不知是哪位妃嫔小声说了一句:“瞧瞧,太子与太子妃二人感情似乎很好!新婚燕尔的日常就是与众不同。” 另一名妃嫔附和道:“说太子是因为外界的那些传言,迫不得已迎娶的太子妃谁信呐!” 话音虽小,却又能清清楚楚地,让坐在她们身边不远的人,完完整整地听了去。 气得皇后的脸色变了又变。 都说羡临渊是众皇子中,不论长相,还是脸上不苟言笑的神态,都随了轩崇帝。 这一幕落在皇后眼里,仿佛通过他们,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轩崇帝与梅贵妃。 那时的他们二人,就如同眼前的羡临渊与沈清澜,二人感情深厚,站在一起总会被众人称赞是一对璧人。 当年若非有她家的势力挺着,轩崇帝安能有今日的尊荣! 明明她才是扶他直上青云的人。 凭什么? 羡北辰也是他的儿子,这么些年竟得不到他的重视! 她恨! 恨当初出手不够狠。 在众人的注视下,羡临渊垂眸冲沈清澜微微一笑。 静谧的夜色中,他那微微上扬的嘴角,颇让人看得心旷神怡。 “……你这是同意啦?” 沈清澜当然知道,这不过是羡临渊的演给众人看的。 没承想他竟也有愿意配合的时候。 对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有些不适应。 他低下头来,离得沈清澜又轻了些,语气轻松地开口:“孤为何不同意?只是你确定能与孤配合,抚琴一曲不会出错?” 言毕,他又是冲她一笑,这次的笑意更浓了些,宛若一朵朵桃花绽开在他的脸上。 头一次见他的笑里透着真诚,最具有感染力。 沈清澜一呆:“当——当然!” 她练过射箭。 她深知习武之人,一招一式都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哪怕是他失去了部分的记忆。 只要长剑在手,那便会挥刀自如。 在沈将军府时,她好几次见过他晨练时所耍的招式。 二人配合一曲剑舞,完全没有问题。 福伯也说:“他作息很是规律,没有不良嗜好,且日日雷打不动勤加苦练,功夫了得,当得起她的护卫。” 福伯的话也许只说了一半。 许是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冒犯到自家小姐。 反观这个小侍卫,行为举止并无僭越。 沈将军府今时不同往日,小侍卫虽不与人交际,倒是个忠心的,功夫了得,有这样一个人在府中总是好的。 沈将军府落败后,京都百姓对她与瑞阳侯府世子的婚事,议论纷纷。 府里上下都瞒着沈清澜。 无意间,沈清澜还是听到了府中下人们在议论。 她内心烦闷,就日日借练琴麻痹自己,不去想那些糟心事。 琴音在整个院中流转。 羡临渊的剑招像是被赋予情绪般,随着琴调刚柔并济。 两个像是没有躯壳的人,却配合得如此默契。 福伯也是从那时起留意到,羡临渊不该有的心事,暗中敲打过他。 让他不要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羡临渊道:“他只是她的护卫。” 羡临渊抬手,掌心向上伸到她跟前。 沈清澜反应慢了一拍,呆呆问:“你——干嘛!” 他含笑,对着殿中放着的一张古琴,扬了扬下巴:“有劳太子妃为孤抚……” 他话未说完。 沈清澜轻“哼”一声,将头别过,高高抬起她那娇俏的下巴,装得一副她行,她很行! 且看她为他长脸的倨傲模样。 不管她这个太子妃被不被人看扁,她总要端足了气势。 沈清澜没有理会向她伸出的手,径直绕出了席坐,向着古琴的方向缓缓而去。 羡临渊收回落空的手,接过李凌风向他递来的剑,去了大殿中央。 沈清澜突然想到什么,拿出面纱为自己戴上,独留一双美目盼兮。 她这平平无奇的举动,竟惹来等着看他们出洋相的人嘲讽。 “故弄玄虚!” 恰这时。 一道空灵的琴音响起,余音绕梁吸引众人的目光。 随着她的指尖拨动,悠扬的琴声如潺潺流水般在大殿中流淌开来。 这曲调他好生熟悉。 像是在哪里听过。 更让羡临渊心底一惊的是,在琴声入耳的那一刻,他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 那些画面里,仿佛有着相同的音调在回响,伴随着他的剑招舞动。 须臾的愣怔。 羡临渊宝剑出鞘,像是要去验证脑海里,曾经真的发生过这么一段往事。 他一招一式追寻着琴音。 沈清澜沉浸在琴音里。 她的眼眸温柔且专注,纤细玉指在琴弦上优雅地跃动,像是在琴弦上翩翩起舞。 柔和的宫灯光辉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优美的轮廓,使得她看起来宛如画中仙子。 婉茹像是忘记眼前戴着面纱的人,是抢走自己太子哥哥的人,不由赞叹:“好美!” 萧璟轻笑一声:“难得啊,竟也能从妹妹口中听到赞美她人的话!” 婉茹被萧璟的话一噎。 她撇过脸去,继续欣赏。 逐渐地,羡临渊手中的长剑如灵动的游龙,随着他矫健的身姿穿梭飞舞。 剑光闪烁。 他的每一个动作与琴声混为一体,时而充满力量,时而又美感十足。 剑随身动,身随心动。 如那隐世的神仙眷侣,二人在此之前早已默契地配合过千万次。 第101章 住口 终是曲尽人散。 夫妇二人在太后寿宴上的精彩绝伦,不出三日便已经在京都的各大茶苑酒肆,以及说书先生的口中叙述得绘声绘色。 京都城内的百姓,原本就对这位甘愿沦为质子,为轩崇换来十几年和平的太子充满着敬意。 没想到他娶了二婚的沈清澜,不但没有嫌弃她的和离弃妇的身份,还能如此善待她。 和离。 说得难听点,就是被休弃! 女子一旦被人休妻,遇上胡搅蛮缠的婆家,就连当初的那些陪嫁也是要不回来的。 即没了夫家,也回不去娘家。 就算回去,倘若是家中没有兄长嫂嫂或者是弟妇的,尚且能得父母眷顾。 反之,会被人瞅着脊梁骨取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活得像过街老鼠。 生于这世道,多少女子吃了这等苦,只能自己默默忍受! 如今是当朝太子,轩崇未来的君王。 他的太子妃竟是个曾经被人耻笑的和离妇。 一生忙于生计的老百姓或许会健忘,但总归是有人记得。 就在不久前,也是相似的情景。 在京都城内的各大茶苑酒肆里,他们的太子被传出与沈将军府的小姐关系不清不白,口口相传,到后来的越传越离谱。 再后来,太子被流言蜚语所迫,迎娶了太子妃。 按理说,这样不堪的身份,迎娶回去难道不是做做样子给百姓们看吗? 太子又怎会真的与她琴瑟和鸣? 听说太子大婚当晚重伤昏迷不醒,也许是她昼夜不分地照顾,感动了太子也不一定。 试想一下,太子妃抚琴,太子在她的陪伴下晨练,这是什么神仙眷侣的生活呀? 这样美好的画面,从说书的老先生口中道出,台下那些前来听说书的女子,个顶个的满口羡慕。 夫妇二人一曲一剑名动京都。 百姓们最是单纯,他们总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相信对他们认为有益的。 那些原本被夫家休妻,羞于出门的妇女们,近几日听了有关当朝太子的谣言,也大胆地抬起了头出门。 一些待字闺中的名门贵女,闻言太子与太子妃的日常也是心生羡慕,想触及至高无上权力的心,达到了顶峰。 倒像是忘记,从前太子在她们这些贵女们口中是个不近女色、性情暴戾、身负杀伐之气动辄杀人,很是残忍暴戾、阴狠诡谲、心狠手辣! 这样的一个人物。 梅贵妃身居高位,却不用料理后宫琐事,落得个轻松,耳根子也清净。 虽说,当初她没得选,只得咽下原配给侧妃让位的境地。 好在她得轩崇帝眷顾。 这些年,虽不在后位,却也不敢随意叫人轻视了一分。 打从羡临渊回到宫中,她更是过起了养鸟,看话本的悠闲生活。 这不,今早又从民间搜罗回一本,蓝色书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舞动京城》的话本。 单看里面的内容。 大概是写的她自个儿子,与太子妃的佳话美谈。 其中也有不少是撰写话本的人,通过自己丰富的想象,加以描绘出来的。 梅贵妃早膳后一口气将它翻看完。 还有些意犹未尽,身边的安嬷嬷提醒,真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何不移步去东宫瞧瞧。 东宫。 羡临渊晨练结束,默不作声擦拭着自己的长剑,脸上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出现这种情况,是从家宴结束后的次日开始。 羡临渊手握长剑,一招一式都是在重复着家宴那日。 原本他还令人请来了,宫中的乐师弹奏相同的曲目。 才一曲落,乐师便被他哄走。 乐师仓皇抱琴而走间,因为惧怕他的帝王之气,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栽倒在地磕掉大门牙。 这几日东宫正殿的气氛有些阴晴不定。 连着近身伺候着的人,都格外小心谨慎。 他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领了板子。 蔡添祥上前为他更衣,轻声提醒道:“太子殿下,李统领来了。” 羡临渊长臂伸展,待到腰上的一块金流苏玉牌腰挂佩戴好,缓缓掀开眼帘。 李凌风恰这时出现在眼前,道:“太子殿下,您找属下?” 羡临渊转身,到一旁的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长剑擦拭着。 蔡添祥上前为他倒了杯水,递到他身前后,退至一旁候着。 羡临渊:“她上次说春桃、碧桃姐妹二人,是她在集市上花钱买来的婢女,你可知此事?” 李凌风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姐妹二人,眼下被太子妃抬回临澜殿休养,据他所知并未回到她们原来的岗位。 若是太子追究下来,他怕是又要惹了太子不快! 他抬起头来,望了羡临渊一眼,心道: 也不知太子这失忆症何时能痊愈,这不正是你自己的手笔吗?还说太子日后就是他们的主子,要他们好好伺候着。 如今倒好! 太子失忆后,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还颇有一副,要将一切恢复如初的架势。 沈清澜现在真成了他们的主子,又有梅贵妃为她撑腰。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夹在中间,不管听谁的,都会得罪了另一方。 羡临渊像是看穿他的心思,将长剑“唰”的一声,收回刀鞘。 “孤的话竟这么让你为难!” 羡临渊起身,来到李凌风跟前,对着他一字一句道:“孤看你日后也不用,对孤的话唯命是从,去临澜殿当值得了!” 他说着最轻的话,却让人不敢有丝毫的违抗。 李凌风立即抱拳跪下,道:“属下不敢!只是——” 他将话音拖得长了些,侧头对上蔡添祥的目光。 蔡添祥意会,退出院子的同时,也一并将候在此处的宫人们领出了院子。 “李统行事,何时如此谨慎了?孤倒要看看,从你口中能说出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来!” 李凌风得了赦免,像是松了口气,依旧低着头道: “据属下所知,太子妃还是瑞阳侯府世子少夫人时,太子殿下似乎有段时间是……是她的贴身护卫,后来不知为何,殿下突然让属下从暗卫里,精挑细选出两名做事机灵的婢女,送去瑞阳侯府,还说要将她……视作主子!春桃两姐妹,便是……” “住口!” 第102章 前来要人 说时迟,那时快。 随着羡临渊的一声怒斥,“铮”的一声。 原本入刀鞘的长剑此时已经被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 李凌风的脖颈显现一道鲜红,持剑的人又一道内力传来,他身子一沉。 “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孤就是砍了你十次脑袋也不为过!” 堂堂太子,觊觎臣子夫人! 这种违背道德伦理的行为,会使自己声誉受损不说,还会引发朝廷内部矛盾和纷争! 百姓对他的议论! 满朝文武对他的弹劾,都足以将一个嫡长贤的太子拉下神坛! 大仇未报! 羡临渊不信,他是这种没脑子的人。 李凌风脸色涨得通红,肃声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将自己知道的如实相告。” “你——” 李凌风自小跟在他身边,二人九死一生地回来。 他没理由为了个不相干的人,为难自己。 羡临渊恨恨地收回长剑。 “春桃姐妹二人回了自己的岗位,孤暂且留下你这条命,将功赎罪!” “谢太子殿下!”李凌风深深磕头谢恩。 李凌风好歹也与他有过命的交情,他也没想真的取了他小命。 见他府低姿态,没好气地道: “起来!” “是。” “她后来和离,总归……”羡临渊怕问出的话,让他难以接受,顿了顿:“与孤没有干系吧?” “哦,太子妃提出和离,是当着满朝官员的面在燕山秋猎上提出的。瑞阳侯府世子宠妾灭妻,太子妃一气之下请旨和离,应……应当不是因为太子殿下。” “孤就知道,孤怎会蹚这浑水!” 羡临渊如释重负,端起桌上的一杯水正喝着,又听李凌风的声音传来。 “太……太子殿下,春桃姐妹二人,眼下正在临澜殿那边休养,是,是太子妃的意思!” “咳——” 羡临渊忍住咳嗽,铁着脸再次看向李凌风 也不知在看什么,整整盯了李凌风十多秒。 李凌风只觉时间好漫长,他的周身似被无数支无形的利箭对准了他,只待一声令下,要将他万箭穿心。 “啪!” 羡临渊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砸在茶盘上,疾步出了院子。 徒留李凌风站在原地凌乱了一瞬。 “不好!” 李凌风知道自己应当是捅了篓子,飞也似的追了上去。 他一路追着羡临渊入了临澜殿。 王妈妈正在院子里吩咐,一会院子里有几处需要整改,移种几株花草,就远远瞧见回廊里疾步走来一抹身影。 定睛望去,那人正是羡临渊。 王妈妈内心一喜。 这还是太子与太子妃大婚至今,太子第一次主动踏进临澜殿。 只是…… 近几日,太子妃起得晚了些,也不知眼下是否洗漱完。 太子第一次入这临澜殿总要留下个好印象才好。 王妈妈立即转身小跑着往正殿方向去,推门而入,“太子妃,老奴瞧见太子殿下正往这边来,太子妃……” 殿内情形没有王妈妈担心的那么糟糕。 沈清澜届时正端坐在妆台前,婢女将最后一支头饰为她戴入发髻上。 在这宫里,她听到谁来找她,都比听到羡临渊前来,会让她来得严阵以待。 她对着铜镜左看右看片刻,不疾不徐道:“面纱。” 直到巧儿为她系好面纱,王妈妈又提醒道:“太子妃,太子前来,您应当前去恭迎才是。” 沈将军当年可是下足了功夫,要将人们常挂在口中的“一届武夫之女”,培养成京都名门闺秀。 是以,沈清澜的那些教培嬷嬷,多是沈将军托关系从宫中请的嬷嬷。 王妈妈、灵儿、巧儿几个常年贴身伺候着沈清澜,眼界自是与一般婢女不同。 就是和各宫妃嫔的婢女也是有得一比的。 况且,她们这些陪嫁婢女,随沈清澜嫁入东宫前,又曾接受过宫里嬷嬷对宫规的指点。 入了宫便要守这宫中的礼制,太子妃更要以身作则。 太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把太子伺候高兴,才能留住太子的心。 瑞阳侯府世子的身份,都有孙妙筠这样不要脸的女子为攀附权贵,不惜爬上世子的床。 眼下她们的小姐可是太子妃。 太子位高权重,觊觎她这个地位的人更是数不清。 指不定,哪天太子就被哪个狐媚子缠上。 总归是得了太子的心,在这深宫之中才有依仗。 王妈妈见这个由她一手奶大的小姐,不急不躁,语气中带着几分催促与担忧:“太子妃!” 沈清澜可算被她这声唤醒。 她缓缓起身,绕出妆台,和声道:“王妈妈,太子是什么脾性,难道你不知道吗?” 听沈清澜这么一说,王妈妈的脸色,似乎被人抢走了钱袋子。 从前,他还是府中小侍卫时,便待人冷言冷语,见谁也没有过笑脸。 更没见过他主动找过谁套近乎! “这——” 王妈妈迟疑,很快反应过来,“老奴差点被太子妃绕进去,可不管如何,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以免被人瞧见,抓了太子妃的错处。” 沈清澜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她都盘算好了。 只等再过几日,待春桃她们姐妹二人的伤恢复如初。 她便让她们趁着皇后每日晨昏定省之时,潜入皇后的寝殿内,偷出那个盒子。 要不了多久,她便能查清皇后的秘密,是否与她家府中所提到的那封密信有关。 届时,她才不在意自己这个太子妃的位置。 三月之约提前最好不过! “王妈妈,只怕他就是那个来找我麻烦的人,大清早,我何必热脸贴冷屁股,上赶着自讨没趣?” 王妈妈及一旁候着的灵儿、巧儿两婢女,听了自家小姐的话,皆是鼻子一酸,却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们眼里这么好的小姐,值得世上最好的姻缘。 可偏偏……偏偏…… 月老那老头,怕是老眼昏花,亦或者就是个贪杯的老头,总把她家小姐的红线系错了人。 就在几个贴身伺候的婢女替她难过鸣不平时,大殿门外传来一道讥讽似的声音。 “太子妃若早有这觉悟,又何须孤亲自前来要人呢!” 第103章 雷霆之怒 一道高大的身形带着寒意,阔步迈进殿内。 门外及殿内的一众宫婢们,纷纷谨小慎微跪地相迎,不敢发出一丝丝的声响。 沈清澜看了一眼自己身侧跪地的婢女们,抬头望向,就算不看也知是何种面孔的羡临渊。 今日门外的天光很好,好到有些刺眼,背着光,他的五官反倒有些看不清。 沈清澜继续看着他向自己走来,直到他走到自己脸前站定。 一双桃花眼上下扫视着他这一身的怒火。 太后寿宴上她配合他上演了好一出,太子与太子妃感情浓厚,太子待人宽厚的戏码。 她的琴艺不说世间仅有,但为他剑舞伴奏,那也是锦上添花。 他的剑舞结束,众人看他的眼神都有所不同。 这几日,她更是没有与他有瓜葛! 这人是吃了炮仗枪药了吧! 又扫了一眼他身穿的锦服,亏自己还担心他胡乱花销。 白瞎了这上好的面料。 二人僵持着互看对方不爽了一阵。 沈清澜率先打破沉默,“我为何要有觉悟?再说,我有没有觉悟关你什么事?” 李凌风追赶而来,站定在太子妃正殿门外候着,刚好听到沈清澜回怼的这句。 他将宫门外伺候的宫人遣散。 羡临渊一呆,随即哼笑一声,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意味。 他咬着后牙槽,点了点头,也弃了太子该有的仪态,双手叉腰原地气得转了两圈。 突然,他回过身,抬手指着他道:“太子妃应当庆幸,孤从来不打女人!” 沈清澜其实有被他的这句狠话唬到。 挑事的是他。 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事,就算他是太子,那她还是太子妃呢! 无缘无故地发火,她是受气包吗? 她话都放出去了,不能这么认怂! 不然日后只会将她当作软柿子捏。 “三句不离‘孤’,知道你是太子,可太子又如何,太子难道不应该更加谨言慎行,当万民表率吗?” “你——” “你什么你!我还是你从御街前,十六抬凤轰迎回东宫的太子妃。” 羡临渊:“……” 又是这一句。 羡临渊脑海早已想了千百种可能,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当初是出于何种理由娶的她。 “放心,孤可以娶你当太子妃,同样能纳了旁的女子为侧妃,孤劝你不要太自以为是。太子妃之位今日可以是你的,明日,孤也不介意立她人!” 殿内的几名婢女听得心惊。 吵得正上头的是轩崇未来的君王。 在这里听着未来君王要纳侧妃,换掉太子妃。 王妈妈跪着的身子,几次摇摇欲坠。 沈清澜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一个台阶上方的位置,这下她与他差不多视线平齐,不用昂着头,低他一等的感觉。 沈清澜不甚在意地怼道:“谁稀罕你的太子妃,要不是皇命难为,切,我会嫁给你——” 她故意将‘你’字拖得,足足像中间说了一长串话那么长。 “很好,记住你今天的话,不要后悔。” 羡临渊似想起他不是来学孩童吵架的,道明来意:“春桃两姐妹,人在哪儿?她是孤的婢女,孤要收回!” 沈清澜闻言一个踉跄,险些从台阶上栽下来。 原来,他是来要人的! 是了。 她怎么忘了。 他的真实身份可是太子。 他又怎会真的去那种腌臜地挑选婢女,此事,势必是交给他身边的人办的。 她当初还赞叹春桃两姐妹的行事作风,挑不出毛病来着。 竟是,他的人。 如今失忆了,倒想起找她要人来了? 果然,失不失意,他的行事作风一样让人讨厌。 现在若是让他将人带走,再想找她们姐妹俩怕是难了。 皇后的寝房守卫重重,她总不能故技重施,又上演一出同样的戏码,将人唬出去吧? 那匣子,她也打不开呀! 眼见屋内的战火燃得越来越烈,李凌风站在门外,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他眼角瞥到春桃两姐妹。 疾步上前,将殿内的情况与她们说明,希望她们能主动上前,跟羡临渊认错,好熄了这火。 原本她们姐妹二人也是见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余下的这些皮外伤,还不够给她们挠痒痒的。 二人一商量,决定今日来向太子妃谢恩、请辞。 不料,还是因为太子妃护着她们这等奴婢,而惹怒了她们的主子。 奴婢也是人,太子妃待她们好,她们也自当真心以待。 况且,她们当初本就是派去护她周全的。 眼下不过是太子失忆。 主子们的事,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好,也不敢僭越。 若是她们不管不顾,事情真的闹大到一发不可收拾,待太子痊愈后,后悔! 只怕她们也会落得个失职的罪名。 春桃闯入殿内前,突然顿足道: “李统领,太子眼下只是失去有关太子妃的记忆而已,今日我姐妹二人若是离开,往后太子妃这边还请多多关照,一切等太子恢复,太子自会记你功劳。” 李凌风一愣。 她们二人是太子暗卫,由他亲自从中挑选送去瑞阳侯府伺候。 她们整日跟在太子妃身侧,太子也是在她们去后才回来,知道的事自然是比他这个露面不过几次的人知道得多。 难不成…… 李凌风抱拳回道:“多谢!” 姐妹二人得了回复,这才安心进了殿内。 一入殿内,二人双双跪地,齐声道:“太子殿下,此事与太子妃无关,都是奴婢的过错,奴婢甘愿领罚!还请太子与太子妃,莫要因为奴婢们的过错,伤了和气。” 羡临渊目光森然不语。 都说幽影阁培养出来的暗卫,至死效忠于一人。 看来凡事还真就有例外。 是他最近忙于朝堂,那些人就松懈了吗? 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生出异心。 好! 很好! 他今日倒要看看,是她们命硬,还是幽影阁的酷刑硬。 沈清澜看着羡临渊脸上的神情一变再变。 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事。 若说他的眼中,先前是带着满满的愤怒,彼时他的周身则散发着的,则是要将跪在地上的这对姐妹,剥皮抽筋,除之后快的雷霆之怒! 沈清澜原先不是没有听到外界,对眼前人的一些评价。 那时,只觉这辈子也不会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往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亲自体验过才知,他一点也不冤! 第104章 他何时后悔过 她们姐妹二人,是她令人抬回临澜殿休养的。 伤势这才刚好转。 沈清澜怎么也不能让同样的事,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再重演一次。 她下了台阶,走到姐妹二人一侧,垂眸看了她们一眼,转身对上羡临渊,语气有所缓和,道: “她们是我留下的,无关她们的事,至于你那什么责罚,我替她们受下。” “太子妃,不可!” 姐妹二人的声音齐声传来。 羡临渊抬起双手,为她们三人的主仆情深鼓掌称赞。 “好一对情深义重的主仆!” 主仆二字,被咬得重重的。 羡临渊弯下身子,特意说给地上跪着的二人听。 很快。 他脊背挺得笔直,露出冷笑的神情,笑不过三秒,收敛了笑意,冷声朝着殿门外的方向,大声道: “李统领,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她们要一起受罚吗?” 这把火还是殃及了他。 李凌风站在门外,双手紧握,犹豫了几秒,还是硬着头皮道了声:“是!” 只见他跑开,再来时,他的身后跟随着五六个侍卫。 李凌风躬身道:“太子妃,得罪了!” 言毕,侍卫两两上前,欲带走她们。 就在侍卫的手犹豫着伸向沈清澜时,被她制止:“住手,我自己会走!” 没多久,主仆三人被押进了东宫的一间牢房。 这里唯一与外界相连的,就是那比狗洞还小的窗户,投射进来的一缕光线。 油灯,也只是稀稀拉拉地点上几盏。 阴暗潮湿,散发着阵阵血腥气息的牢房里,满墙挂着的都是各式各样的镣铐、夹棍、烙铁。 墙脚处,还有很多都是沈清澜见都没见过的,叫不出名字的堆积如山的刑具。 老鼠在上面嗅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沈清澜越是往里走,脚下的步子就越沉,每往前迈进一步都十分的艰难。 身边的两婢女倒像是见惯了这场面。 她们唯一担心的是,走在她们前面的太子妃。 她可是这京都城里的名门闺秀! 何曾去过这等腌臜之地? 再看看,走在太子妃身侧的太子,当真是一点也不记得有关太子妃的事了吗? 再往里走,透过前方的粗壮栅栏,就看到一个十字木架上面正悬挂着一条带血的皮鞭。 “吱呀——” 简易又结实的栅栏门被侍卫拉开。 见沈清澜迟迟不抬腿迈进,身旁的羡临渊立刻笑道:“太子妃,这是后悔了?” 反正今日是逃不过了。 沈清澜也没必要管住自己的嘴,心一横,索性敞开来: “你眼瞎吗?哪只眼看我后悔了?” 沈清澜借着昏暗的灯火看向周围的环境,道: “我只是错愕!东宫这样的地方,竟藏有这样一处地牢。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太子妃是牵扯进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入了大理寺的诏狱!” 羡临渊也回顾四周。 只是他看待当下的环境,倒像是在欣赏,他曾经在这里做出过什么有价值的事。 也不与她计较,她的明嘲暗讽,抬手道:“请吧!” 沈清澜一拂衣袖进入。 狭小的空间里,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仿佛是潮湿的地牢岁月侵蚀下,陈腐的霉味,其间夹杂着汗臭味,还有无人清扫而留下的血腥味的混合体。 各种极端的恶臭,冲刺着她的鼻腔。 沈清澜一时难以忍受,阵阵作呕起来。 羡临渊欣赏着她的反应,笑声回荡在空荡的牢房内。 她越是表现得狼狈不堪。 他越是笑得阴森邪魅。 沈清澜缓了好一会儿,才喘着气,瞪着他道:“希望太子说话算话!” 羡临渊抬起黑黢黢的眼睛看了她一眼: “太子妃这细皮嫩肉的,先让你尝尝哪种刑具好呢?要不还是从板子开始吧,太过极端的,我怕我手底下这些人,下手没个轻重,一不小心就要了你的小命。” 碧桃跟在沈清澜身边的这段时间,是她人生中最轻松快活的时刻。 该吃吃,该喝喝。 这是她的人生梦想。 在瑞阳侯府当差那段时日,她也算短暂体验过。 当初她们就是得令去护沈清澜人身安全的,眼下倒是反过来了。 主子眼下不过是遭了贼人暗算,尚未恢复,若他日记起,他会追悔莫及的! 她像看傻子似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一眼,愣在一旁的李凌风。 李凌风对上她责怪的眼神,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担心焦急什么。 主子脑子有病,他脑子也跟着犯病了不成? 前脚才叮嘱过他。 太子说太子妃要代她们领罚,他还真就去找来一群人,将她们领来这地牢。 找人就找人吧,也不知事先想个应对之策! 蠢死了!!! 眼睁睁看着,两名侍卫将行刑时用的长椅放倒。 春桃想到什么。 事情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奋力甩开押着她的两侍卫,抱拳跪地道: “太子不可!太子娶太子妃,本就是因为外界对您的谣言所造成的,太子今日若是执意打了太子妃板子,就算太子妃能活下来。依属下愚见,没个月余太子妃都下不来床。” “皇后那边不好糊弄。到时,只怕是又会传出关于太子不好的传言。” “若是传入京都百姓的耳中,也只会觉得太子殿下当初迎娶太子妃,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李凌风、碧桃也紧跟着跪下求情:“太子三思!” 羡临渊反应很平静:“究竟是人言可畏,还是她对你们下了什么蛊?孤竟不知,孤训练出来的人,有朝一日,一个个当着孤的面,向着一个外人。” “属下不敢!” 几人齐声喝道。 春桃言辞恳切道:“属下只是谨记太子重伤前的嘱咐,以免太子康复后,后悔今日对太子妃所行之事!” 沈清澜轻哼一声:“他没有心,又怎会有悔过之心?!不过是一顿板子!!!今日之后,她们姐妹二人将与你没有干系。” 羡临渊抬手打量着自己的手掌。 他这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 他何时后悔过? 更不知后悔是何滋味!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头也没抬,云淡风轻地从他口中溢出一句:“你们可都听到啦?太子妃身子娇贵,待会下手别没个轻重,要了太子妃的性命。” 第105章 奇珍异宝 沈清澜发誓,这样的屈辱是她这辈子。 不! 是活了两辈子。 唯一的一次被人打板子。 唯一让她坚持下去的信念便是,将两姐妹留在自己身边,为她所用! 不甘! 害怕! 最终,她还是趴在了刑椅上。 她双手死死抱住刑椅的一头,双眸紧闭,静候着那长约四尺,手腕粗细,呈扁粗壮的板子,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她自个儿身上。 负责行刑的侍卫,从来也没觉得这个差事,会有一天这么难办! 从前他们惩戒的不过是些,威胁东宫的敌人,亦或者是些像他们一样,为太子办事的。 他们行刑起来,自然没有压力。 眼下这打板子的是太子妃。 且观太子身边的人,一个个地都在为太子妃求情。 他们又不是没长眼。 那侍卫长中的刑杖,就像是一个烫手的火种。 羡临渊催促道:“是要孤亲自动手不成?!” “太子妃得罪了!” 负责行刑的侍卫往自己掌心吐了一口唾沫,将刑杖高高举起。 就在板子距离沈清澜不到一尺的距离时。 狭窄的通道前方,传来蔡添祥那尖细的嗓音。 “住手——住手——” 蔡添祥跑得额间大汗淋漓,喘着粗气进了牢房。 进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指着行刑的侍卫呵斥道:“大胆,太子妃你也敢打!还不快扶太子妃起来?!” 春桃姐妹俩连忙起身去扶沈清澜起身。 侍卫:“卑职……” 他可太难了! 侍卫本想为自己的小命辩解一二。 算了。 蔡公公是梅贵妃的人,想必是来制止太子的。 他反倒像是获救了一般。 蔡添祥压根不给行刑侍卫辩解的机会,转身对着羡临渊笑脸恭敬道:“太子恕罪,奴才是奉梅贵妃之命前来,梅贵妃在正殿等候太子,还请太子移步一叙。” 羡临渊当然知道,在这东宫也只有梅贵妃敢如此行事。 隔着昏暗的灯光。 他目光深似寒潭,略过折腾了这么久,也没挨上一板子的人身上。 她是什么世间仅有的奇珍异宝吗? 人人都护着她! 羡临渊想惩治一个人的心,从没这么窝囊过。 他带着满腔怒火,一拂衣袖向着长长的地牢通道走去。 羡临渊一走。 蔡添祥对着沈清澜恭恭敬敬道:“是老奴来迟,让太子妃受惊,还望太子妃恕罪!” 沈清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望着昏暗通道上消失的背影,道:“公公何罪之有,还请公公代本宫,向母妃转达一声谢意!” 梅贵妃只喧了羡临渊前去,想必也是顾及她彼时的尴尬境地。 梅贵妃这样体恤心细的人,怎会生出像他这样不通人性的儿子? 这世间的神明,待人还真是不曾厚此薄彼!! 既许了梅贵妃一生的荣华地位,她的儿子,偏偏是个让人避之不及的! 而她,原本也有爱她护她,将她视如珍宝的父兄,老天爷却不能一直让他们一家人,健健康康地生活在一起! “太子妃……太子妃?”蔡添祥看着她望着愣神的方向,轻唤了她几声。 沈清澜的思绪被蔡添祥拉回。 “公公,还有何事?” 蔡添祥和声道:“此等污秽之地,太子妃还是速速回了临澜殿梳洗,梅贵妃在此候着您呢!” 沈清澜闻言一愣,“所以……公公可知,母妃……为何要先见了本宫?” 她还以为,羡临渊马上就要被训得狗血淋头了呢? 原来,不过是将他支开? 她这是,刚从她儿子那边死里逃生,又要去面对长辈的教训?! 她这是什么命? 老天爷! 既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难道不应该,从此让她过上天选女主,一路顺遂的生活吗? 骨子里的教养,还是让她选择了,不将长辈怠慢了去的习性。 只要她还想查皇后,她一日没有出宫,该面对的,她总归是逃避不掉。 沈清澜在春桃姐妹的搀扶下,回了临澜殿。 临澜殿内。 梅贵妃正坐于上位煮茶,与王妈妈、灵儿、巧儿闲聊。 话题间,梅贵妃询问的都是一些关于,沈清澜在沈将军府时的习性过往。 聊着聊着,灵儿一时嘴快,说漏了嘴。 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 梅贵妃也不可能当作什么也没听到。 竟提到羡临渊曾是被她家小姐,从人贩子手中买回来的。 不仅如此,买回来后因为他奄奄一息,费了她家小姐好大一番周折,才将他小命保住,后来,他便成了小姐的小侍卫。 起初,灵儿支支吾吾,声如蚊蝇,渐渐地梅贵妃就像是在听说书先生口中的话本。 灵儿几人这才放开了些。 再后来,梅贵妃也不知为何,几度笑得失了仪态。 沈清澜刚到殿门外不远,殿外候着的一众宫婢们跪了一地。 沈清澜这个误打误撞,嫁进东宫的太子妃,梅贵妃真正是打从心眼里越来越喜欢。 方才,又无意间听得他们二人之间,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按话本里所写,这不正是‘缘’之一字? 梅贵妃瞧着正向自己跟前走来的人,还是一副好手好脚姿态。 她庆幸这东宫的下人们,行事是个带了头脑的! 如若,今日这顿板子落在了她身上。 日后待她那好大儿身子康复,只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她就说自己的儿子,不是个轻易会妥协的主。 区区京都百姓的留言,他若是真想平息,又怎会办不稳妥呢? 迎娶太子妃这样的大事,甚至都没过问她这个母妃,应当要注意哪些事宜。 自己便将这东宫料理得像模像样。 “澜儿,你可回来了,来来来,快让母妃瞧瞧,那傻小子没伤到你吧?!啊?!” 梅贵妃突然起身,到沈清澜身边,将沈清澜脏兮兮的双手捧起,一脸担忧急切的神情,双眸在她身上打量。 沈清澜被这冰火两重天的区别对待,给整得一愣一愣的。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被梅贵妃热情关照上好一阵,都没接上话。 确认梅贵妃不是上门找她麻烦的。 沈清澜伸了伸脏兮兮的一双黑手,想要提醒梅贵妃,可又怕脏了梅贵妃的衣裙。 只得出声提醒道:“母……母妃,儿臣想……还是先去洗漱后,再出来陪母妃细细地聊可好?” 第106章 梅贵妃谈往事 梅贵妃这才意识到,沈清澜这身衣裙在那阴暗的地牢里,染得污秽不堪。 “哦,对对对,是母妃考虑不周,”梅贵妃说话间,回头对着殿外候着的人道:“还不快去,为太子妃沐浴更衣?” “是。” 临澜殿内原本静静守着的宫女们,得了令,一下子忙碌起来。 春桃姐妹二人,见到如今有梅贵妃护沈清澜安全。 她们姐妹二人离开,即是太子的意思,她们照做也能为太子妃省去麻烦。 太子那边,暂时应当不会再向她发难,便也安心地道:“太子妃,奴婢们告退!” 沈清澜:“你们去哪儿?” 春桃怕沈清澜担心,随即回道:“太子有新的事务需要奴婢们去办,太子妃放心,奴婢不会有事的。” 沈清澜哪会不知,这只是她们说来宽慰自己的话。 碍于,梅贵妃还在。 今日闹了这么一出。 就连梅贵妃也惊动了,若再不肯罢休,便是她这个小辈不懂事。 可这宫中,也只有她们姐妹二人为她办事,她才安心。 看来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沈清澜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道:“既然是为太子办事,你们也要当心自己的安全!” 嘱咐完她们二人,她回身向梅贵妃盈盈施了一礼,“儿臣告退。” “嗯。” 梅贵妃见她待下人们也宽厚,行事作风也得自己喜欢。 可她再喜欢,不能改变自己儿子对她的态度。 她也相信,她的儿子先前定是对她有意。 否则,又怎会连她这个母妃也瞒着,委身在沈将军府中,当她的小侍卫? 这男男女女之间的事,她想不出比动情,更为合理的理由了。 沈清澜倚靠在花瓣浴池里,任由巧儿为她洗着乌黑如瀑的长发。 她通体雪肌的长臂伸出水面,随意拨弄着漂浮在水上的玫瑰花瓣。 今日梅贵妃应当是与蔡添祥一道来的东宫。 沈清澜想到什么,随问:“今日梅贵妃可是来了有一会儿了?” 巧儿梳理着长发的手一顿。 沈清澜扭过身子。 灵儿一直默不作声,听到太子妃突然问起,还以为是自己为她惹了什么麻烦。 她忙放下手中的活,上前来原原委委地坦白,她今日说漏嘴一事。 “梅贵妃,可有说什么?” 灵儿低垂着头。 这丫头,说她机灵,倒也机灵,就是胆子太小。 稍一不对,便不敢言语。 沈清澜不过是好奇,梅贵妃在等她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说些或是交代些什么事。 毕竟,人这会儿还在殿内等着呢。 瞧这架势,还要拉着她闲聊上一阵。她不过是想打探下内情,一会儿出去,也好有个应对之策。 “巧儿,你说。” 巧儿狐疑了一会儿脑海里,梅贵妃的那些反应,她在组织要怎样表达。 短暂迟疑过后,灵儿道:“梅贵妃刚开始得知太子被小姐买回府时,那会确实能从梅贵妃脸上瞧出担忧之色,可后来一说到太子成了我们府中的小侍卫,她便没难过了!” 灵儿这会也将耷拉着的脑袋抬起,点头如捣蒜,补充道:“嗯嗯嗯!奴婢瞧着,梅贵妃得知太子是咱们府里的小侍卫,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两婢女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巧儿不解:“梅贵妃难道不应该为太子抱不平,心疼他才对吗?” 灵儿心中的疑惑不吐不快,“你……你们说……太子该不会,不是梅贵妃娘娘亲生的吧?!” 因为梅贵妃的行为也太反常理了。 就像方才在殿内,初见太子妃时的反应。 在她的潜意识里,婆婆大多都是向着自个儿子说话的。 梅贵妃非但没有,还在担心太子妃有没有伤到哪里。 就连在瑞阳侯府,那贺夫人还会区别对待,世子与她们家小姐呢! “不得胡言!” 沈清澜虽然自己也疑惑,没搞清楚状况。 扪心自问。 她们也算有过几次接触。 她并没有从梅贵妃的字里行间里听出,梅贵妃对她的各种,不利于羡临渊的言语。 反倒是有时,梅贵妃看待她与羡临渊,像是戏园子里看戏人的眼神。 沈清澜闭眼,且走且看吧。 生活在这东宫之中,她还要应对羡临渊这个冷酷无情的太子。 样样思虑这么深,活着够累的! 沈清澜换上一身晴山色的,广袖绣花常服出来,坐与妆台前,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届时也被高高盘踞与头顶。 头面刚佩戴上一半,梅贵妃悄无声息出现在她们身侧,柔声道:“我来。” 巧儿还算淡定,将手中的一支簪子交予梅贵妃后,便悄悄退出。 我? 梅贵妃这样尊贵的身份,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她竟没用尊称。 沈清澜受宠若惊,想起身回绝梅贵妃好意,又被梅贵妃一把按回座位上。 “如今你是我儿的正妃,关起门来,咱们就是一家人。” 说话间,她将手中的簪子拿在手中,在那发髻间比对,看看瞧将它放于哪处合适。 “母妃……” 梅贵妃上来就同她打感情牌,不曾摆架子。 今日久久等候在这里,便不是来为难她的。 沈清澜总觉得应当就今日之事,向长辈低头认个错。 不料被梅贵妃打断。 “我自己的儿子,我了解,今日之事是他不对,他不该因为两个奴婢,就对你大发雷霆。” 时隔多年,羡临渊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梅贵妃见他并无外伤,或是回宫后有喧过太医院的那位太医。 她只当他是脱离了大堰人的监视,趁机脱身而归。 岂料,竟是他命不该绝。 他有着一身武艺,可见当时是遭遇了怎样的折磨,才沦落到那般境地! 梅贵妃沉默着,红了眼眶,“想必关于我这个儿子过去的一些传言,你也有所耳闻!” “他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想必你最能理解,他如今变得这般雷霆手段,与那段过往脱不了干系!” 沈清澜静坐于妆台前。 她揣摩着梅贵妃的话。 虽未亲眼目睹过程,可他那一身的伤疤,她是亲眼见过的。 当初大夫也说,他能活下来,全凭他惊人的意志力。 第107章 认清现实 可沈清澜到底是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 她能体恤梅贵妃的心酸,也能原谅今日羡临渊对她所做之事。 梅贵妃今日若单纯只是为此事,未免有些太过。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不由得想说些宽慰她的话。 毕竟,今日之事,若是没有梅贵妃,她少不了挨上一顿板子。 “母妃,今日之事我也有责任,我明知他的脾气,还硬要和他抬杠到底,这才闹到了地牢。” “好孩子,”梅贵妃坐在她身旁的软凳上,轻轻拉过她的手,无奈地道:“人人都向往这深宫之中的荣华富贵,我知道,你不是。” “否则,也不会与太子提起三月之约时,说得那般决绝!” “母妃怎知……” 也对,这里是东宫! 她可是这宫里,连皇后都要忍她一忍的存在。 想必,这临澜殿里,也就自己的几个婢女,不是她的人。 “母妃即已知道,我与太子的关系,为何今日还要这般同我,讲起太子的过往?” 梅贵妃叹了口气,继续:“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如今是我轩崇的太子妃,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是整个后宫的女主人。” “在满朝文武百官的眼中,你的事,不再由你个人做得了主。” “难不成,你还指望这次和离,还能像上次一样,待寻到机会请求皇上收回赐婚不成?” “自然是不成!”沈清澜自嘲,“太子主动提出也不成?” 当初为了和离,她可是费了不少的努力,还有一定的运气。 她自然不能保证,命运每次都偏向她这一边。 但若是太子自己提出也不成? “皇上金口玉言,还有为你添装时的心意,你可是都收了!” 当初,就是梅贵妃也没料到,轩崇帝会将他从不离身的翡翠扳指,赠予她添妆。 现在想来,有些事,只怕是这对父子俩事先商量好了,打算瞒着她一辈子的! 这件事,她事后再找轩崇帝算。 “你可知,那扳指寓意着什么?” 沈清澜:“……” 梅贵妃沉默了片刻,柔声道:“你是皇上亲自挑选的太子妃,就是沈将军在世,也无力改变的事实。” “母妃知道,你无意与太子。多少女子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人相处久了,自然能生出感情。” “儿臣愚钝,怕是要辜负母妃对我的期望了。” “都说我儿自出生便随了他父皇,如今看来,这脾性的确是像。他就好比是一匹未经驯服的汗血宝马,等着伯乐去发掘他。” “母妃觉得,我就是那个能将他驯服的伯乐?!” “我只是相信这世上对我而言,最为信赖的两个人的眼光!母妃相信,你能听得进去,我今日所言。” 沈清澜:“……” 她能拒绝吗? 她的目标,从来都只是查清皇后,是否与她家所藏的信件有所关联。 她没有悲天悯人的心肠。 就算她查出皇后的秘密,真的与大堰有关! 只要与她父兄的生死无关,她都没打算继续深究下去! 她只想如今的沈府一大家子的人,相安无事。 沈哥儿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 婆媳二人从妆台前聊到餐桌上。 就在沈清澜疑惑,梅贵妃为何迟迟不令人传菜时,门外传来宫人们整齐的恭迎声。 沈清澜顿时觉得这顿饭将会食之无味。 梅贵妃今日在此与她好言相劝,说了这样一番推心置腹的话。 她就是再不愿意见到羡临渊,至少当着长辈的面也要礼数做足。 待人进了殿内。 沈清澜起身不计前嫌地福了福身相迎。 他从地牢里出来,回了正殿,压根不见他母妃身影。 他还疑惑,蔡添祥也胆敢戏耍他,将她支开,要拿他问罪时。 蔡添祥抬手指了指门外,一块至少有百斤重的方形石头,道: “太子殿下,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让您在此锻炼身体,她眼下还有要事处理,晚些再来看您。” 羡临渊方才还满脸戾气的面庞,瞬间变了脸色,盯着地上的石头瞪圆了眼睛,长睫根根分明煽动着。 他对着面前的石头扬了扬手,无辜又无奈地放下,好像一个被家长冤枉了,又不给他机会辩解的小孩。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还拿儿时这一套,来惩戒自己的儿子。 看着地上这块,比儿时放大了几倍的石头。 天之骄子如他,也只得被逼着乖乖将它举过头顶,站在寒风中纹丝不动。 冬日的天黑得早,回廊庭院内的宫人们正四处忙着点灯。 羡临渊不知自己站了多久,观这时辰,自己母妃应当是不会来东宫了。 他刚将石头丢弃一旁。 蔡添祥上前道:“梅贵妃娘娘应当还在临澜殿内,请太子殿下移步,一同用膳。” 羡临渊到时,二人正坐于桌前有说有笑。 别告诉他,自己在院中罚站了这许久,母妃一直在临澜殿内,与她闲话家常到现在?! 羡临渊来到二人跟前,梅贵妃的一双眼眸,依旧没离开过沈清澜。 她究竟是给他身边的人下了什么蛊? 为何连自己的母妃,看待她的眼神也变得……宠溺?! 就像是许久未见的母亲,在看自己的乖宝儿! 羡临渊轻咳了两声,躬身道:“儿臣,参见母妃!” 梅贵妃闻言,脸上的笑容有所收敛。 她今日势必要让自己的儿子认清现实,为沈清澜撑腰。 梅贵妃立即双标起来:“太子来了,传菜吧!” 羡临渊怔了怔,坐下前轻飘飘地瞟了沈清澜一眼。 眼中的威胁意味一闪而过,很快又变得乖顺。 在梅贵妃面前,他始终只愿展现自己纯善的一面。 这是他还是孩童时,轩崇帝教会他的。 时隔多年,他随着人贩子进城,没过多久便被人认出身份。 巧合下,被沈府买下。 轩崇帝第一时间赶来,见他浑身是伤。 虽满眼心疼,自己与心爱姑娘生下的孩儿,可轩崇帝更担心,若是直接入宫,梅贵妃一时接受不了。 后来父子二人一合计,决定先留在沈将军府中休养生息,为日后入宫做好准备。 第108章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羡临渊刚入座,身后一群宫人鱼贯而入。 她们手中每人端着一碟珍馐。 沈清澜看着满桌子的菜肴,都是她从前爱吃的,打从嫁进东宫,她都没有回去过,一时鼻子一酸。 她吸了吸鼻子,笑容甜甜地道:“多谢母妃!” “几碟菜而已,至于吗?” 羡临渊小声说道,但还是没能逃过梅贵妃的耳朵。 梅贵妃知道,沈清澜这是想家了,满眼心疼地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鲈鱼肉,道: “这是母妃特意交代御厨,按太子妃的口味做的清蒸鲈鱼,来,太子妃尝尝。” “多谢母妃。” 沈清澜坐没坐像,像一只慵懒的猫儿,声音软糯糯地。 他从没见过有女子,笑起来会像她这么丑。 好端端的一双眼眸,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吃着东西都堵不住她的嘴,腮帮子圆鼓鼓的。 梅贵妃还便就吃她这一套。 就像是看着沈清澜吃的模样,是一种享受。 羡临渊瞧着她这副人畜无害的嘴脸,气得心火燃起。 他咬着牙恨恨地盯着沈清澜。 梅贵妃偷偷看了一眼较劲的儿子,忍着笑,吩咐: “太子想必是用过晚膳,既如此,还愣着做什么,快为太子妃剥几只虾,权当太子为自己今日的无理取闹,向太子妃赔不是!” “母妃——” 梅贵妃丝毫没有要回过头的意思,羡临渊向来在她这个母妃面前,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儿子人设。 知道自己这个母妃的脾气。 也就放弃了为自己争辩。 羡临渊向来不喜欢吃鱼虾这类,吃起来还需要剥皮剃刺麻烦的食物。 放眼望去,今日这菜没有一道是合他心意的。 眼下,他还要亲自为沈清澜剥虾。 都说女人善变! 母爱也这么善变的吗?! 也不知谁才是她亲生的! 梅贵妃斜了一眼,见羡临渊迟迟不动手,长叹一声,就差挤出几滴眼泪,道: “唉,我儿终归是大了,不再似儿时那般听话了,母妃是使唤不动。” 转身又换了一副和蔼的嘴脸,对着沈清澜道:“来,母妃亲自动手为澜儿剥虾。” 羡临渊:“......” 沈清澜鼓着腮帮子一呆。 她今日算是见识了。 瞪得像铜铃的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仿佛在说:宫里的娘娘们,不端着架子时,原来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她有些受宠若惊。 “咯……咯……” 梅贵妃连忙放下刚拿起的翡翠大虾,连忙从婢女手中接过水杯,递上前去投喂她。 一连串的操作,沈清澜根本来不及拒绝,有些过分的关心。 羡临渊满眼嫌弃的眼神,被梅贵妃收入眼底。 “笨死了!” 抱怨被沈清澜抢走关爱的同时。 羡临渊恨恨地夹了一筷子蔬菜,送入自己口中。 他从地牢里回到正殿,连口水都没喝,就被罚去举大石头,可是用过晚膳?! 午膳都没吃! 他直直地盯着有些夸张的关爱,口中咀嚼着的蔬菜,被他吃成了,像是在啃一块被风干的牛肉干。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只怕沈清澜早被刀得七八块了。 待沈清澜缓过来。 梅贵妃道:“你怎么还自己吃上了?” 羡临渊的眸光落在沈清澜脸上,眉眼一压,飞速传达着他的杀意。 随即,他似笑非笑地垂下眼帘,乖顺地拾起一只翡翠大虾,剥好放到沈清澜碗里,咬牙切齿笑道: “太子妃多吃点!必竟,孤——亲手剥的虾仁,可不是人人都能吃得到。” 沈清澜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倒是提醒她了。 梅贵妃又不是日日在临澜殿,为她撑腰。 东宫他是主子。 而且三月之约,怕是没那么顺她心意。 她还得在他眼皮子底下‘苟’活,不知多少个时日。 “呵呵,多谢太子殿下!您也多少吃点,这虾仁味道很鲜美的。” 沈清澜赔着笑脸,将他送到碗里的翡翠虾仁,用公筷夹起,塞进羡临渊口中。 “你——” 羡临渊微微蹙眉。 他想拒绝来着,但自己的味蕾似乎在告诉他。 这翡翠虾仁的味道极为鲜美。 他不动声色地咬上一口,更是q弹爽滑。 梅贵妃还是第一次见他吃虾仁。 她记得,他从小可是很抗拒的呀,哪怕入口,也要将它吐出来。 沈清澜就这样盯着他,直到他将虾仁咽下。 她忽闪忽闪的,明亮的一双大眼睛,追问道:“味道是不是极为鲜美?” 羡临渊不知是在回味,还是被她的话说中,没好意思接她的话。 沈清澜这才留意到,他嘴角上大概是被她的胡乱投喂,粘上的一粒白米粒。 还粘在他嘴角摇摇欲坠。 她就像是犯了强迫症,又或者是为沈哥儿擦拭习惯了。 沈清澜鬼使神差地抬手,就像是在沈府时,为沈哥儿擦拭嘴角沾上的饭粒似的。 二人之间的距离骤然被拉近了些。 他能嗅到她身上的衣裙有淡淡的,好闻的熏香。 他不排斥这种香味! 甚至,觉得这香味初闻淡淡的,再闻又透着清甜,沁人心脾。 让人忍不住想嗅上一嗅。 而她指尖的柔软、温暖,在触及他的肌肤时,他竟也没有本能地避开。 只是怔怔地,近距离地,看着对方的眉眼认真的模样。 他就像是石化一般,僵硬地任由她的指尖划过他的嘴角,再离开。 沈清澜一气呵成的动作做完,才意识到自己错把眼前的太子,当成了三岁的沈哥儿。 她浑身汗毛立起,甚至想到了她这只手的悲惨下场,连忙摆手解释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想到了沈哥儿……” 沈哥儿? 一听就是个男的。 他没有名字的吗? 叫得可真亲昵! 还有,她在怕什么? 他有说什么吗? 白天里与他叫板斗勇,这会儿他还一字未说,倒叫她像是撞见,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黑白无常一样惶惶不安! 羡临渊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一变再变,筷子往餐桌上一拍,终是没好气地道: “太子妃还真是殷勤,对谁都这般体贴入微!” 她不敢明着吐槽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自有人能治得了他。 她满脸委屈地道:“母妃,你看看他……” 第109章 完蛋了 沈清澜本想让梅贵妃知道,她这个儿子,说话总这么难听,纵是想与他好好沟通交流都难。 顺便想借她的手,替自己出气。 沈清澜回头。 梅贵妃原先坐着的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 这会儿,她的左脚都已经迈出了大殿的门槛。 梅贵妃其实是在他们二人方才的亲密举动时,悄然起身离开的。 顺带支走了伺候的宫人们。 为的是,给足小两口‘打闹’的空间。 她还疑惑这人说话,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难听! 原来是能压制他的血脉至亲已经走了。 他不必再表现得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自然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沈清澜腾地从座位上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这人属火药的,还惯会咬文嚼字,一点就炸! 与他三言两语说不通。 也许梅贵妃说得对,他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 最不怕的就是面对敌人对他的威胁。 今日这顿‘牢狱之灾’就是最好的教训。 他这脾性。 你跟他硬刚,他只会比你更硬! 既然硬的不行,那她便来软的。 除非他软硬不吃! 沈清澜侧过头去,闭眼,努力让自己的眼眸染上一层湿润,再度睁开双眸,她吸着鼻子,说道: “你说话非要这么伤人吗?你失忆不打紧,可我认为,既然是病,总会有好转的一天,你就不怕自己哪天记起,从前……你我之间的点点滴滴……” 她一边说着他的过去,心底却是在祈祷。 祈祷,让老天爷可千万要保佑他,别让他记起从前。 “你会后悔,后悔自己今日对我的所作所为的!” 虽说,她也想不通,他一个太子为何会在沈将军府,藏身两年之久。 但在府上以小侍卫的身份示人时,他对她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上一世,她被孙妙筠暗算,跌落湖底前,他甚至一剑了结了,她的性命,为她报仇。 这说明什么? 是不是可以说明,至少,他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 他会护主。 是那种主子被人威胁生命,他会为她报仇雪恨的那种! 又像这一世,她重生回到大婚夜,借着酒意对他胡作非为后,又将他赶走。 他虽口口声声,要向她讨债,以他的武力值,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但他没有对她用强的。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心底,其实也没他表现出来的这么阴暗? 他的失忆,何尝不是老天给自己的一次机会。 “孤,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我……” 她脑袋里的车轱辘转得快要冒烟。 过了好一会,她犹犹豫豫地开口,“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既然,你一直说春桃姐妹二人是你的侍卫,可她们为何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我身边,成为我的侍卫,还不惧你的惩戒,也要护我周全?!” 羡临渊抱着手臂,听她狡辩完,立即泼她冷水道:“就不能是监视?” 沈清澜眯了眯眼,似乎不理解,可联想到府中藏着的信件,心里没底,试探地问道:“我,我有什么好监视的?” “你自然不值得孤监视,可那里是瑞阳侯府——” 羡临渊提及瑞阳侯府,眸光一冷,不再多言。 沈清澜没有避开他的眼睛,追问:“她们真心待我是真。” “生出异心的奴才,孤,自然不会再重用她们。” 异心? 就你这脑子,也配当太子呀! 她当然不敢喧之于口。 她羞红着脸,咬了咬自己娇艳欲滴的红唇,犹豫着开口,“那……太子对我的感情呢?难道也是假的?!” 她就不信了,面对一个女子对自己吐露心声,他还能回绝得干净利落! 反正,眼下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只要她脸皮够厚。 她向他走近了几步,一双含着水雾的眼睛仰望着他。 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他那黑黢黢的瞳孔深不见底。 片刻,她伸出白皙的小手,隔着他身上的锦衣华服,准确地勾勒出她在大婚夜那晚,亲吻过的扭曲的伤疤。 沈清澜踮起脚尖,猝不及防地贴在他耳垂边沿,喃喃细语道: “太子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瑞阳侯府查查,我与世子大婚当晚,与我洞房的夫君是谁。” 少女在他耳边倾诉着,声音很轻、很温柔。 就像是涓涓细流,缓缓地流淌进他的心里。 羡临渊身体瞬间变得紧绷,脸上神情不明,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感觉,冲击着自己的脑海。 可任他努力去想。 他就是记不起,她因何会知道自己身上,有如此隐蔽的一道伤痕。 轩崇虽然民风开放,世家贵女出行只要有侍女陪同随行,也不要求以纱遮面,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听闻沈将军花了不少心力,将自己的女儿培养成京都城内人人称赞的名门闺秀。 太后的寿宴上,她的言行举止,他有目共睹。 哪怕是太后身边的嬷嬷,也挑不出她的错处。 而他自己,更是自小在他父皇的耳提面命之下,将皇家对皇子的规矩礼制刻进了骨子里。 他虽然痛恨皇后十多年前,对自己的算计,恨不能将她除之后快。 这份恨意会波及瑞阳侯府。 可他了解自己。 他不会将这份恨意,牵扯上内宅女子,更不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行不轨之事。 以他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她究竟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上有这样一处伤疤? 她观察羡临渊的脸色。 见他闻言像是真的在思考。 长睫微微垂下,视线落在自己脸上,竟显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神情。 沈清澜猜不透他的这副神情下,藏着怎样的心思。 二人各怀心事,盯着对方的双眸打量了好一阵。 就在沈清澜要破防之际。 跟前的人,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骤然转身离去。 * 窗外,月色如水,倾洒在东宫的琉璃瓦上,泛出清冷的光。 值夜的宫人们轻手轻脚地走过回廊。 临澜殿内伺候的婢女们皆已退下。 今日可谓是沈清澜入宫以来,觉得最为漫长的一天。 香槟色质感的轻纱从床顶上方,向四角垂落。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盯着床顶那精美的华盖似的,一方独立的小世界。 这份静谧没持续多久,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片刻,这声音又近了些。 不! 是越来越近才对。 待她反应过来,只来得及用被子将自己包裹严实。 羡临渊大概也是没想到,她竟真的这么快就褪去衣物,睡下了。 他连忙转过身去。 沈清澜被他的去而复返,来势汹汹,吓得六神无主。 完蛋了! 完蛋了! 他该不会是想起什么来了吧?!! 第110章 新邻居 二人都处于尴尬的境地。 沈清澜盯着他的背影,畏手畏脚地将香槟色的纱帘放下。 室内的烛台灭得只剩三三两两。 彼时从外向帐内看,只能隐约瞧见少女裹着锦被安稳坐在那里,像一个小土堆。 羡临渊见床上的人安静下来,这才有些支支吾吾地道: “是母妃的意思,母妃让蔡添祥将孤的寝房上了锁。为的是让孤日后……留宿太子妃寝房中。” 沈清澜:“……” 他这是在……解释吗? 沈清澜打量着他的背影。 很快。 她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现状,拢了拢身上裹着的被子道:“你休想!” 羡临渊知道床上的人,定是将他的来意想歪了。 他轻“嗤”一声,缓缓向床前走去。 “太子妃这会倒是装上了,是谁大放厥词,说孤与你在瑞阳侯府世子大婚当晚,与你关系不清不白的?” “这会倒是急着拒孤于千里之外了?” 他如蝴蝶翅膀似的长睫羽扇下,近在咫尺审视着她。 这女人真是善变。 一会儿急着与他扯上关系,一会儿又恨不能与自己保持着距离。 他突然俯身下去,近了,更近了。 沈清澜闭眼,“我……我近日身子不爽利,太子,不如去其他妃嫔妹妹的屋里。” 并非她料想的那样。 羡临渊突然身子一斜,长臂一伸,将床尾放着的另一床被子扯走。 而后,去了不远的软榻上躺下睡觉。 沈清澜眨眨眼。 这人,就这么放过她了? 他竟没有像上次那样,将自己赶去软榻上睡。 “太子妃还没看够?” 沈清澜一脸嫌弃地噘嘴,而后快速回到被窝里。 她刚闭眼,又听得对方淡淡说道:“明日是皇叔生辰,太子妃与孤一同前去。” 闻言,她看着床顶上的装饰。 皇叔,是九皇叔吗? 她侧眼望向软榻上睡姿规矩的人,安静的时候,也没那么可怕。 * 永安王年长羡临渊不过两岁,因常年游历在外,可一年到头,有时甚至两年也不见他回来一次。 每次回到宫中,也只是短暂住上几日。 是以,永安王虽有了封号,但迟迟没有搬出皇宫。 太后眼瞅着小他两岁的,羡临渊都立了太子妃。 前几日的家宴上,太后总算当着轩崇帝的面,将这件事落实。 实际上,太后早领人着手为永安王,在京都城内选好了一处合适的地方。 房子也修缮完,就等他这次回来。 有了府邸,太后便能顺理成章借着打理府中内务之事,为他这座府邸挑选合适的女主人。 沈清澜与羡临渊二人共乘一辆马车出行。 羡临渊在车上也没闲着,他好像总有忙不完的折子要批。 手中的紫毫笔在折子上,圈圈写写,丝毫没有把沈清澜放在眼里。 沈清澜坐在他的侧面,好奇这些折子上通常都写些什么。 马车的车厢内很宽敞,像是专为他出行也能处理事务量身打造。 一应物品应有尽有,活像是一处移动的小书房。 沈清澜见他这么专注,她悄然伸手,想拿起一本瞧瞧。 看看折子上到底写了怎样的内容,让他这么不知疲惫。 刚拿起一本。 羡临渊斜沈清澜一眼:“后宫不得干政,太子妃不会不知道吧。” 沈清澜将折子放回原位,低声嘟囔,“有什么了不起。” 今早婢女拿着两件狐裘披风,对着她身上的衣裙摆弄。 看看是否合适,她今日这身装扮。 太后寿宴上,是她自己故意将水杯往桌沿上挪了挪,好叫宫人上菜时,将水杯打翻湿了自己的衣裙。 她随口道:“不必麻烦。” 王妈妈:“永安王府邸在宫外,今日这一趟去得远,听闻永安王至今尚未娶王妃,若是像上次那样的事再发生,还是多备上一件的好。” 话说马车已经哒哒驶了一路,也不知现下还有多久才能到永安王府。 如今她是太子妃,自然不能像从前在瑞阳侯府那般随自己心意出宫。 今日难得出来,其实她早就想掀开车帘子看看窗外的风景。 可碍于马车内不止她一人。 实际上,她那双眉眼都不知道隔着窗帘瞟了多少次窗外的人声鼎沸。 手中执笔的人,专注着折子,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这里不是宫中,太子妃不必守着宫里的规矩,在孤面前惺惺作态。太子妃只需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哈,还真是…… 沈清澜得了他的准许,“太子放心!我会在外人面前维护好,你我之间的关系。不会失了分寸,叫你失了太子的体面。” 说完,她再不用对着他这张臭脸,掀起窗帘一角对外看去。 眼前的这一路商铺她熟悉得很。 马车在沿街的道路上一路向东,左拐右拐,“这确定是去永安王府的路?” 马车外面是一队随行的侍卫。 他们个个身穿精甲,靠窗的侍卫听到她的话,随着车队前行的同时,侧头恭敬回道:“正是去永安王府的路不会错,太子妃可有吩咐?” 沈清澜:“嗯……”这分明是她回家的路。 她家就在东市,穿过这段热闹的街区,不远的福宁路便到沈府。 “永安王府在哪条街道上?” “回太子妃,永安王府就在前面的翠荫街东角。” “嗯。” 沈清澜满心欢喜放下帘子。 她记得出门前,宫人为她们备了几个食盒。 不知道有些什么? 一会她得空,偷溜回府一趟,正好带给沈哥儿尝尝。 出嫁那日,那小团子,抱着她的大腿不肯放手,就数他哭得最不顾形象。 豆大点的小人,竟还知道反思是不是,他那日在饭馆得罪了宫里的那位皇子。 所以,他要将他姑姑从他身边抢走。 沈清澜被他逗得哭笑不得。 食盒呢? 在哪儿? 她扫了车内一周。 “太子,借过一下。” 食盒在他的另一侧。 羡临渊早就留意到了她的异常,不动声色依旧处理着手中的事务。 他倒要看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沈清澜绕去她的对面一侧落座。 可隔着一张书案,书案上还有堆积在一起的折子。 她微微起身,伸了伸手,奈何还是勾不着,他身侧静静放着的食盒。 她的举动严重影响到了他执笔的右手。 他搁笔,正要说上几句表达自己的不悦。 恰这时,马车外传来“驭”的一声,车夫拉了缰绳停车。 “太子妃……” “太子……” 车内的二人偏偏挑这时看着对方开口。 沈清澜一手支撑在书案上,随着马车的突然停下,她身子一个不稳,整个跟着向后倒去。 第111章 口脂 沈清澜绕去她的对面一侧落座。 可隔着一张书案,书案上还有堆积在一起的折子。 她微微起身,伸了伸手,奈何还是勾不着,他身侧静静放着的食盒。 她的举动严重影响到了他执笔的右手。 他搁笔,正要说上几句表达自己的不满。 恰这时,马车外传来“驭”的一声。 车夫拉了缰绳停车。 “太子妃……” “太子,可否……” 车内的二人偏偏挑这时看着对方开口。 沈清澜一手支撑在书案上,随着马车的突然停下,她身子一个不稳,整个跟着向后倒去。 沈清澜瞪大了瞳孔,内心的恐惧无限被放大。 就在她以为,她这次铁定在他面前出洋相之际。 对面的人,长臂一展,将她整个拉了回去。 只是…… 对方似乎没把控好力度。 沈清澜那纤细如柳的身体,在他轻轻一拽之下,似乎显得有些用力过猛。 她他二人口中的话未说完,微微张开的唇紧紧贴合在了一起。 沈清澜两颊迅速染上绯红。 羡临渊身子僵硬,片刻唇部的痛感,让他的眉宇皱成川字。 互相瞪大着瞳孔,不可置信地盯着对方。 一秒、两秒、三秒…… 沈清澜骤然间忘记了呼吸。 终于,在她憋死自己前,二人的尴尬瞬间被拉开车帘的人打破。 沈清澜猛然回神,抽离开身。 车帘外传来李凌风躬身抱拳,无语伦次的一幕。 “太——太——太子,恕罪!永——永安王府到了,请太——太子、太子妃下马车。” 马车内安静得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沈清澜:“……” 她视线落在,他下唇,被她磕破的一处红肿带着丝丝血迹的伤口。 她心里“咯噔”一下。 眼前的人向来喜怒无常。 沈清澜声调低了下去,最后变成了不好意思的嘟囔: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食盒里面是什么点心。” 她说话间,手有些无措地比划着,“没想到马车会在这时突然停下。” 沈清澜并不知,他此刻内心的变化。 他盯着自己几秒,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依旧一副端方的样子坐得笔直。 这事就算过去啦? 沈清澜转身掀起门帘,逃也似的下了马车。 李凌风抬手搀扶沈清澜下马时,头都不敢抬一下,直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两名婢女已经上前等候。 灵儿突然说道:“太子妃,您口脂怎么花了?” 沈清澜猛然抬手挡着自己。 李凌风尴尬地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太子妃总不能这样视人。 于是,他低着头道:“太子妃稍等片刻。” 说完,他一溜烟钻进了马车。 果然,如李凌风所料想那般。 他在羡临渊耳边低语了几句。 羡临渊略显得有些尴尬,按他提醒用指腹擦拭自己唇周染上的口脂。 少女的口脂,在他指腹上摩挲。 羡临渊清了清嗓子,掀起车帘露出半个身子,便瞧见对方抬着袖子半遮面。 待他从马车上下来。 沈清澜迅速上马车内补妆。 灵儿道:“还好她们今日出行,带了水粉胭脂。” 沈清澜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脸颊上的绯红尚未褪去。 这种天然的红,很是自然,像是出自能工巧手一般。 不似浓妆艳抹,不妩媚,但是非常突显气色,又自带灵气。 美艳不可方物。 巧儿夸赞道:“太子妃人间绝美。” “好啦,”沈清澜收下她们的彩虹屁,侧身取来方才让她出尽洋相的食盒。 查看过后,道:“太好了,这些都是沈哥儿爱吃的,你们拿在手上,一会我找个时候,回趟府上。” 两婢女原先也想同她说这事来着。 她们应声接过两个食盒。 羡临渊目光在食盒上一扫而过,没多说什么。 夫妇二人一同入了永安王府。 永安王向来行事以自由无拘束为先,又不参与任何的党派之事。 是以,他将自己的生辰宴与乔迁宴合二为一,也没有大办特办。 相反,他所请之人,都是各大世家的同辈中人。 用他的话说:他该请的都请了。 宾客陆陆续续地进来。 沈清澜一袭桃夭色衣裙,外加一件雪白的狐球披风,与羡临渊二人相差不到半步缓缓向永安王走去。 身后的婢女将手中的锦盒呈上。 “多谢太子、太子妃!” “九皇叔,客气。” 沈清澜紧随着羡临渊打招呼,而后二人一同被引入正厅。 沈清澜如今的身份地位,今非昔比,行走起来自然是昂首挺胸,神采奕奕。 她今日随意挑选的一身衣裙,搭配着整套的头面,鬓边的两支镶嵌着红宝石的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生姿。 不知羡煞多少,在座的各世家的贵女们。 沈清澜打从出现在众人视线范围之际。 她的身上就像安装了追踪器,总能吸引她们的注视。 入座上位时,羡临渊冲沈清澜伸出手。 沈清澜看了眼那只修长白皙,宽厚的手掌,唇角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将自己的手,轻放在他的掌心上,二人这才一同落座。 贵女们羡慕嫉妒,只盼放上去的是自己的手才好。 在场的世家子弟们,整齐一致地起身向太子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参见太子妃殿下,殿下金安。” “今日本是永安王宴请,无须多礼。” 席间。 沈清澜得利于自己所处席位的优势,能将在座众人一览无余。 其间,瑞阳侯府世子这样的身份,自然是与其夫人,孙妙筠一并坐得最为靠前的。 沈清澜目光在孙妙筠身上停留了一瞬。 孙妙筠如愿成了世子夫人,这正妻的位分,可是轩崇帝亲点。 观她今日这身衣裙,上一世的孙妙筠曾不止一次,穿着它出现在她面前。 现在想来,那时是在向她示威。 只是她没看懂。 出席永安王府这样的场合,瑞阳侯府竟也没说为她添置一身时兴的款式。 可见,她这个轩崇帝钦点的世子夫人,并不受瑞阳侯府待见。 落得如今这般地步,终是她自作自受。 沈清澜不甚在意,略过她去。 第112章 污秽的东西 贺锦程后面一排,坐着的两位小姐分别是,贺映月与贺嫣然。 只见二位真穿过人群,与对面的三皇子羡北辰笑意盈盈。 三皇子身侧坐着的便是萧璟。 她竟然没有在人群中瞧见,婉茹的身影。 她不是一贯追着,她身边这位,太子哥哥长,太子哥哥短叫得没完的吗? 今日,她这个太子哥哥,入了豺狼窝,她竟没赶来。 不知为何。 沈清澜能感受到在座不少贵女,就像犯花痴一样的目光,在看着她。 不对,应当说盯着她身边的羡临渊才对。 像他这样对下属出手狠辣,阴晴不定的人,竟突然受在座贵女们的追捧。 上一世,她虽没见过太子本尊。 她明明记得,她们口中的太子是个归来的质子,杀人取乐,面容狰狞,阴森可怕的存在。 而三皇子,才是她们心中恨嫁的对象。 为何变了? 沈清澜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心道:他安静时,也就这张脸长得能吸引人眼球。 她重生回到,与瑞阳侯府世子大婚当晚,便是被他这皮相所蛊惑。 她撇过脸去。 李韵在人群中,二人默契一笑,算是见礼。 只是沈清澜每每瞧见,李韵身边只她一人,她便莫名一阵心疼。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起过往。 一群年龄相仿的世家子弟,在这样的场合,自然推杯相交。 羡临渊首当其冲,虽是客,却更像是这座府邸的家主。 一代君主一朝臣。 朝廷也需要鲜活的生命力。 他虽然一如既往地面若寒霜,但也愿意对那些向他抛去橄榄枝的世家子弟们,一些回应。 沈清澜看着他运筹帷幄,自己显得有些插不上话。 干坐在这里很是无趣。 沈清澜找准时机,悄然退出。 身后跟着两名婢女,她们提上食盒,向永安王府中的家仆问路。 沈清澜的出现无疑是让沈府上下又惊又喜。 沈老夫人欲躬身相迎,被沈清澜眼疾手快扶住。 “恭迎太子妃!” “大嫂,大家都快起来。” 沈清澜刚扶起大嫂,福伯。 “姑姑,姑姑……” 一个奶呼呼的声音,边跑边喊着,撞进她的怀里。 “沈哥儿,一些时日不见,你好像又变高了,来看姑姑给你带了好吃的。” 沈老夫人望了望门口的方向,确定羡临渊不会出现,便领着众人去了正厅内。 前些时日,有关沈清澜与羡临渊的事,被传得家喻户晓。 沈老夫人,这才放心了些。 小心问道:“太子妃,为何突然回府?” 世家最是注重礼数尊卑,哪怕是自己的女儿。 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少。 沈清澜未免沈老夫人担忧,便细数讲了永安王府一事。 都是些同辈中人,她这会儿离席不会引起关注的。 就算有何不妥,她又不是偷溜出去私会情郎,不怕被人诟病。 羡临渊顺着她离开的方向看去。 她身后跟着的婢女手里提着的,正是从马车里拎下来的两个食盒。 他脑海里浮现出,马车内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 她要去见谁? 沈哥儿?! 他脑海里第一反应,竟是冒出这个名字。 他淡淡收回视线,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清澜刚离开席座,羡临渊便被那些世子贵女们盯上。 若是换作从前,她们定是不敢主动上前引起羡临渊的关注。 如今,只怕是京都城内绝大多数的老少妇女,都对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太子,一改从前冷血嗜杀的刻薄偏见。 仅凭他愿意接受,太子妃是和离妇的身份这一点。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间,给了多少女子活下去的希望。 一时间,贵女们争先恐后式的含羞上前,毛遂自荐。 “太子殿下,臣女是忠伯侯府的嫡次女,年方十六,同太子妃一样,擅长抚琴,太子若是有雅兴,臣女愿意当下为太子殿下抚琴一曲助兴,如何?” 羡临渊正因沈清澜不声不响地扬长而去之事神游。 “太子殿下,臣女虽不如太子妃琴技高超,但假以时日,定能让太子殿下满意。” 羡临渊继续呆。 “太子殿下,臣女,臣女最擅长的就是跳舞,臣女愿意为太子殿下立即舞一段。” …… 永安王可算见识到了京都女子的热情。 聪明如他。 总能不陷入太后为他设下的圈套。 他可是听说了。 太子现如今,赢得了不少京都贵女的芳心。 只要有羡临渊在,那些贵女们的眼里便不会留意到他自己。 萧璟实在看不下去这些女子的‘盛情’,插话道:“太子与太子妃琴瑟和鸣,要不,你们考虑考虑我,如何?” 众女子闻声望去,一个个默不作声,收敛了明艳的笑容,意兴阑珊地回到自己座席。 李韵看了一眼对面的萧璟,心道:浪荡子! 羡临渊不理会众人的表现,落在孙妙筠的眼中,简直是对她的讽刺。 她无意识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微凉的小手绞着手帕。 她将这一切归功为,是沈清澜运气好。 甚至,在自己心底暗暗讽刺羡临渊曾经的生存环境。 一个质子,他懂什么? 不过被沈清澜那个贱人的一副臭皮囊所吸引。 瞧瞧,今日她不过刚起身,在座有多少莺莺燕燕上赶着,在羡临渊面前卖弄风骚。 想她自己,一个世子身份的夫君,这段时日,都一连纳了三房妾室!!! 今日,在场京都名门女眷众多。 永安王也真是,竟没有设立男女宾客,各处一处。 而是,将所有前来的世家子弟,与贵女们集中在一处。 丝毫不设男女大防。 任由她们落座在各自府上男子的身后方。 方才自告奋勇上来一众女眷,不知身边坐着的夫君,有没有被那群狐狸精将他的魂勾走! 孙妙筠内心翻涌,忍着嫉妒心看身边坐着的人。 贺锦程拿着酒樽摩挲着,视线却落在羡临渊身上。 纯粹地只是盯着上位的羡临渊。 孙妙筠不知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值得他盯得目不转睛地。 孙妙筠哪里知道。 让贺锦程盯得如此专注的,从不是坐在上位的人,而是他下唇鲜红的新伤口。 这伤口,他再熟悉不过。 他竟真的不在意,她和离的身份?! 贺锦程看上去,整个人失神又落寞,心底一个声音告诉他自己。 她与他和离任是清白之身! 自然能让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羡临渊察觉有人在看自己,疑惑间对上贺锦程的目光。 竟是瑞阳侯府世子! 羡临渊像是看到污秽的东西,立即转开眼看向沈清澜离开的方向。 片刻,他起身离开了席位。 第113章 他是谁 华灯初上。 羡临渊追出门时,回廊下都是永安王府来来回回的下人。 他一时竟不知沈清澜人去了哪里,自己又要去哪儿才能寻得到她。 他站在庭院中吹着夜风。 李凌风小心问道:“可要属下派人去寻太子妃?” 原先被沈清澜引过路的家仆迎上前来。 沈清澜便是猜到,这人会寻自己,特意交代,若是太子寻她,便直接相告。 “太子殿下,太子妃此时正在沈将军府。” 羡临渊:“……” 谎话张口就来的人,这个连为自己脱身的借口都交代好了下人。 还真是做得滴水不漏! 家仆:“奴才才知道府中后门出去,不过百米,便直达沈将军府邸。” 他听说过沈将军父子四人皆战死沙场的事迹。 敬重他们的为人。 如今偌大的将军府,他沿路走来,都没碰到几个寻夜的侍卫。 羡临渊目光定定落在府中的一草一木上,内心的声音在告诉他。 他似乎对这里并不陌生。 他不记得自己,何时来过沈将军府。 为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想,他沿路向前,来到一处园子。 那里有一个结实牢靠的秋千。 他仿佛看到有少女坐在上面,她身后的婢女推搡着她,将秋千荡得很高。 少女如风铃般的笑声,催促道:“高点,再高点!我马上就能看到大街上的景象了……” 他又路过了一处。 这里是一处偏房。 更像是府中下人们居住的地方。 门外不大的一块空地上,摆放着供下人们看家护院使用的刀具。 他上前,刚触及一把刀柄,身后传来一声呵斥:“什么人?!” 一个轮值的下人刚回来,隐约瞧见前方有一道身影。 话音刚落,与他一同回来的人,立即提高了警觉。 “唰”啦啦长剑出鞘的声音传来,将前面的,一道不似将军府人的身影包围。 届时,太子妃还在府中。 府中的护卫都集中去了前院。 他们下人的住处自然无人轮值。 羡临渊收回手。 不过一些护院的侍卫,这些刀具足以说明,沈将军府缩减了开销。 身后的这些侍卫不是他对手。 他淡定回身:“孤……” 距离他最近的一人,手中提着灯笼,借着昏暗的灯光,他还是将身前的人一眼认出。 “羡侍卫?”他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地喜悦。 他身后的人闻言也是收了长剑,一拥上前。 羡临渊的话被他们的追问声打断。 他愣愣地看着一群人,团团将他围住。 一侍卫打量着他的穿着:“好小子,跟着咱们小姐入了皇宫当差,就是不一样!” 另一人,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面料:“哎,你与我们说说,东宫是不是很气派?” “我还以为你这次没有随小姐一起,原来是来这看我们啦,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走,别在这站着了,天寒地冻怪冷的。” 羡临渊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勾肩搭背着,拉进了矮小的屋内。 一个侍卫的灵活的眼神,在他的锦服与凳子上徘徊,抬手擦了擦凳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招呼他可以坐了。 “如今咱们小姐可是太子妃,别脏了你这身,叫宫里的人看了,说咱们小姐苛待下人。” 很快,桌上摆了一碟花生米。 “可别说我小气啊,你从前就滴酒不沾,想必现在也一样。” 羡临渊依旧不语。 这里的人似乎都认识他。 从他们的谈话中,他从前只是沈清澜身边的小侍卫。 又一侍卫指着角落的一个床铺: “也不知小姐今晚会不会在府中住下,呐,你的床铺还留着呢。今晚要是不回去就留下来,好好同我们讲讲宫里的事,也好让我们长长眼。” 羡临渊环视一眼屋内的人,脑袋嗡嗡的,他突然心生烦躁:“闭嘴!” 原本还搭在他肩膀上的几条手臂,瞬间抽走。 果然,人还是从前那个人。 他回来探望他们,也不妨碍他这孤冷的性子。 屋内原本闹哄哄的,突然就恢复了安静。 羡临渊以为他们是被自己唬住。 岂料,一侍卫打破沉默:“嗨,你这性子,还是如从前一样。” 他既然不想说,他们也就知道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 众人散去,不设防地在他面前解衣躺回床铺。 没多久,传来憨憨的打呼声。 若说从前,他怀疑自己只是陷入了,他母妃的骗婚局。 可任由她做得再滴水不漏,也不能细节到这种地步。 他是谁? 将军府院墙外,趴满弓箭手。 只待为首的人一声令下,他们定要让孤身前来的太子,有来无回! 羡临渊足足听着他们如雷的鼾声,约有一盏茶的时间。 确认这些人是真的睡得死,不将他堂堂太子当作外人,这才离去。 福伯回来不见羡临渊,猜想他不便跟去前院,回了下人住的偏房也不一定。 行至半路,果真瞧见他。 福伯从前也是跟着沈将军见过世面的,一眼瞧出他身上这身,与他区区侍卫的身份,显得有些招摇。 当下面色沉了下去,抬手拦住羡临渊去路。 “羡侍卫,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虽说在太子妃跟前当差,你穿得这样招摇成何体统!” “小姐当初费力救你性命,可不是让你事后恩将仇报的!收起你污秽的心事!” 羡临渊:“……” 要说屋里酣睡的人,对他是恭维,那么眼前这个一身管家装扮的人,对他,更介是警告! 污秽的心事? 对她? 看来,他还是个不安分的侍卫! 他不予理会,想走。 “咻咻咻——咻咻——” 漆黑寂静的夜里,箭破长空的声响对习武之人而言格外清晰。 二人灵活躲闪。 福伯:“不好,有刺客!你去正厅保护小姐她们,这边我来应对。”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哨子急促地吹响。 羡临渊当然知道,这些人只怕是冲他来的。 他这会若是过去,才是真的让府中的其他人,成了黑衣人的箭靶。 他冷声道:“太子妃暂时不会有事。” 院中哨声四起,府中立即变得紧张开来。 正厅里都是些老弱妇孺,亦是人心惶惶。 沈清澜不听劝阻,手拿弓箭在府中侍卫的保护下,冲了出去。 第114章 义务 沈清澜匆匆赶来前院,只见院中一片混乱。 府中侍卫们死的死,伤的伤。 他们是有备而来。 她迅速地拉弓搭箭,目光锐利地盯住墙头上藏头露尾的黑衣人。 她不过回府一趟,他就按捺不住,趁机派人杀人灭口?! 够狠! 沈清澜一连射杀几个黑衣人,得了喘息的机会。 “福伯,府上可有烟花爆竹之类?全部点燃,烧了永安王府最好!!!” 她不畏生死,可整个沈府百来口人是无辜的。 一个个都是鲜活的生命。 沈哥儿还这么小! 父兄的死因没有查清! 她还想活! 不甘心! 既然,他们畏首畏尾。 她便要将事情闹大! 最好惊动圣听! 永安王府的宴席这时尚未结束,她倒要让全京都的世家子弟们看看。 太子丑陋不堪的阴暗面目。 “是!” 福伯带着几人迅速退去。 羡临渊吸引着主要攻击力,一时分不开身,倒是对她一改名门闺秀的做派,高看她几眼。 只身前来,是他大意。 没想到这些人竟不想放过,任何能取他性命的机会。 尽管永安王府内歌舞声起,热闹非凡。 按她所说去做,定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他相信,永安王能有如今的随心所欲,定不似表面上这么简单。 再不济,还有李凌风。 年关将至,沈府备下不少烟花爆竹。 福伯几人将烟火点燃后,一个个朝东街角燃放。 余下的爆竹堆放在一起,又泼了火油,遇火整个院落浓烟滚滚,响声震天。 永安王府。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与永安王争辉。 在座众人纷纷议论开来,场面变得一度热闹沸腾。 当朝太子在府上,未免惊扰到太子,触怒太子不快。 羡永安警惕问道:“外面是何声响?” 话音刚落,府中侍卫匆匆来报,人到跟前,却支支吾吾。 “回禀王爷,外面的鞭炮声是从沈……沈将军府传来,不……不知为何,点燃的烟火像是对准咱们府上,点燃了府中的柴房。” 沈将军府是什么地方。 也难怪侍卫声如蚊蝇。 就在他话音刚落,李凌风一溜烟跑开,“不好!” 羡永安眸光凛冽,骤然起身。 话说,他们夫妇二人相继离席。 羡永安看向座席另一角。 亦是空无一人! 羡永安骤然起身,厉声道:“府中侍卫,皆随本王前去沈将军府救援!!!” 为首的黑衣男子,不肯善罢甘休,竟亲自拉开了手中的弓箭,咬牙道:“找死!” 这个角度…… 羡临渊心中一颤,脱口道:“小心!” 沈清澜回头,只见一只血淋淋的手,徒手抓住了,近在身前的箭矢。 不是他派来的人?!! 羡临渊丢掉手中的箭,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不想死便不要出来添乱!” 沈清澜看着跳进院墙的侍卫,道:“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对方不语,算是默认。 几个黑衣人,见他拖着个累赘,岂会错过这个时机。 纷纷举着砍刀,向他挥来。 羡临渊见势不妙,力臂惊人,将她腾空旋飞一圈,打得黑衣人人仰马翻。 黑衣人纷纷倒地。 沈清澜这时也留意到,墙头上发号命令之人,应当就是操控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秉着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她迅速赏了那人一箭。 虽射偏,却也正中他肩膀。 黑衣人受伤,摔下墙根。 街道一头是前来救援的永安王府侍卫,一小队黑衣人,即刻扶着受伤的人,快速从另一头撤走。 “王爷,可要我等去追?” 羡永安看着仓皇而逃的几人,消失在街尾拐角处,又听得院中仍然有打斗声传来。 “速速随我进去保护太子,太子妃要紧!” 他领着众人进去时,见到羡临渊并无大碍,松了口气,沉下脸:“你们已经被保卫,缴械投降,本王可保,留你们一具全尸!” 其中,有个别的人动摇。 大家左顾右盼,谁也不敢率先做出背叛主子的事。 永安王性情宽厚。 他的话尚有可信度。 背叛他们的主子,皇后只怕是会把他们的祖坟都掘地三尺! 他们宁愿战死,也绝不缴械投降! 羡临渊身上有几处外伤,都伤得不深。 羡永安单膝跪地,抱拳道:“微臣来迟,望太子,太子妃恕罪!!!” 他府中的侍卫闻声亦是跪倒一片。 剩下为数不多的,全是沈将军府的护卫。 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 福伯一怔,领着众人跪地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太子责罚!!!” “他们是冲着孤而来,你们拼死抵抗,何错之有?!都平身。” 羡永安起身,道:“黑衣人来历不明,微臣之见,太子与太子妃应当即刻回到宫中,今日之事,微臣定当给太子一个答复!” “有劳九皇叔。” 一行人护送羡临渊回到东宫,已是亥时。 李凌风:“可要属下请太医前来,为太子查看?” 羡临渊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势,这点伤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沈清澜,“不必。” 李凌风:“属下告退。” 沈清澜每日作息时间很规律,今日这一顿折腾,她已是疲惫得很,只想早早回去沐浴休息。 羡临渊看着她理都没理自己转身便走,“太子妃这是让孤自己给自己上药?” 沈清澜被他喊住,回过身,对他的矫情嗤之以鼻。 怎么就成他给自己上药了。 宫里伺候的下人还少吗? 羡临渊略显得有些突兀,清了清嗓子,说道: “怎么说,我这伤也是被太子妃所连累,太子妃难道不应该,尽义务为孤处理好伤口!” 沈清澜疲惫道:“是,是,是,太子说得都对,我这就为太子处理,请吧,太子殿下!” 沈清澜全神贯注为羡临渊包扎掌心的伤。 羡临渊眸色不明,盯着眼前的少女打量。 人人都在提醒着他,他的过去,与她有着紧密的关联。 瞧沈将军府护卫的反应,不似作假! 半晌,沈清澜松开他的手。 “好了。” 羡临渊垂眸,掌心的白色布条,被她系成兔耳朵的样式。 “这是什么系法?孤还是第一次见!” 第115章 子嗣 他道出这句话时,沈清澜仿佛在那一刻,穿回到瑞阳侯府那次。 半夜三更,他鬼鬼祟祟跳窗闯入,她以为他要向她‘讨债’。 拼死抵抗时,伤了他的手。 为他包扎完,他说的也是同样的话。 说来也是可笑,有一天,她竟真成了他的妻子。 而他又忘掉与她有关的一切。 沈清澜回以同样的话:“兔耳朵,当心它咬你!” 不知怎的,得知黑衣人不是他派去的,她心情大好。 沈将军府上下百来口人是安全的! 今日这么一闹,整个京都将会知道,沈将军府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永安王府都能在第一时间赶到! 当下她做了一个决定。 为了整个沈将军府,为了她沈家留下的唯一血脉。 她决定不与面前的人交恶,不但不能交恶,还要与他搞好关系。 与永安王府搞好关系! “今日之事,是我误会了你,我向你道歉!” 沈清澜一本正经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还有......谢谢!” 羡临渊错愕地看了眼对面的少女,随后又垂下眉眼,落在自己的手掌上,扯唇一笑。 “丑死了!” 他翻看着自己手上四不像的造型,“太子妃多虑,孤只是不想母妃为你这点小事伤神。” 沈清澜扁扁嘴起身,赔着恭敬的笑脸,福了福身: “太子殿下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时辰不早了,本太子妃要歇息,好走不送~” 羡临渊能以一挡百,却不善言辞,确切地说,是不如沈清澜这般‘牙尖嘴利’。 他讷讷地看着沈清澜下逐客令,未来一国之君的威严对她而言,像是成了摆设。 少女出门时被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已然凌乱地垂落,鬓边上的两支镶嵌红宝石的金步摇,不知去了哪里,几缕发丝贴在她汗湿的额头上。 她那双桃花眼明亮清澈,眼角微微上挑,一眼望去,仿佛是一片无垠的温柔。 “怕......怕是,不能如你所愿,我的正殿......被蔡添祥上了锁。” 巍峨的宫殿内。 当朝太子遇刺一事,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轩崇帝拍着龙椅扶手震怒。 “各位爱卿,对太子遇刺一事,有何看法?” 大殿之上,一时间众人就此事评头论足,议论纷纷。 轩崇帝起身叉腰,来来回回踱步。 仿佛他们这些人当中,个个都是太子遇刺一事的局外人。 太子太傅手持象笏出列: “皇上,大堰使臣不日便要入我京都,若此事传入使臣耳中,未免叫人贻笑大方,老臣愚见,不如......” “父皇,遇刺一事,九皇叔昨日已经揽下,儿臣觉得,不如全权交由九皇叔处理。” 轩崇帝对他这个皇弟,颇为信任,手指敲打着龙椅思索一阵: “那就依——太子所言。” 太子遇刺,轩崇帝心中虽然有猜测的对象,可他又没有什么证据,只好作罢。 大堰使臣入京觐见在即,眼下倒也不宜大动干戈。 大堰狼子野心,向来都是来者不善。 如今,轩崇的皇子们个个都到了婚配的年龄。 只怕—— 他眸色一转,“众爱卿对三皇子上朝历练之事,可有何异议?” 满朝文武臣闻言皆时一愣,他们一个个八百个心眼子,权衡着利弊。 太子党摸不清轩崇帝这是何意? 皇后党更是难掩内心的喜悦,仿佛都已经看到三皇子坐上龙椅,而他们成了推举的肱骨大臣! 轩崇帝眯着眼,听着吹捧三皇子的大臣们所言。 末了,他道:“朕怎么觉得你们口中的三皇子,不像是朕的儿子呢,朕从前怎么没发现。” 轩崇帝一拂广袖,道:“好了,安吉祥传朕旨意去皇后的凤仪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也好让三皇子准备准备。” 说罢,他朝众人摆摆手,遣散了满朝大臣。 顿了顿,轩崇帝又道:“太子留下,陪朕下一局。” 羡临渊随轩崇帝摆驾去了崇德殿内下棋。 黑白棋子交错间, 轩崇帝抬眼瞟羡临渊一眼:“沈将军府中,伤亡如何?” “儿臣已着人对伤亡人员的家属,送去补偿,沈将军府院内也增添了护卫。” “太子思虑周全,太子妃......太子不要整日只知忙于朝政!早日为轩崇诞下子嗣,才是正事!” “儿臣......遵旨。” 皇家向来注重子嗣延绵。 “自己上赶子要取回的太子妃,如今因你这失忆症,凉在一旁。莫要因此伤了太子妃的心才好!帝王之位,至高无上,高处不胜寒,身边有个自心体自的人,也算在这尔虞我诈的宫廷里,为自己活过一次!” 他的儿子们,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就是那不成气的五皇子,也是整日里拈花惹草。 再看看文韬武略,样样出类拔萃的长子,至今没结出个三瓜两枣。 梅贵妃总暗戳戳地讥讽,儿子随老子。 梅贵妃无意间得知,儿子实际回来已经两年之久。 已经几日不曾给过他好脸色,拒他于门外! 他得敲打敲打自己这个好大儿! 轩崇帝行事作风从不拖泥带水,向来雷厉风行。 处理儿子的东宫亦是一样。 羡临渊下朝归来,差点误以为是他进错了家门。 只见,下人们从他的正殿内进进出出,每个从正殿内出来的人,手里都拿得满满当当。 不用问。 崇德殿内,轩崇帝那会便算是给他打过招呼了。 看来,他这个父皇近几日是在母妃那里受了什么刺激,在拿自己出气。 他到底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进入正殿,他算是知道什么是‘家徒四壁’。 沈清澜对着一地的狼藉发愁。 临澜殿内,摆满各种从正殿搬出的东西。 蔡添祥夹着尖细的嗓音解释道: “太子妃恕罪,奴才这也是按上头的吩咐办事。太子往后便与太子妃住在一处,直到太子妃为太子诞下子嗣。” 沈清澜:“......” 子嗣? 她与他? 呵呵,她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蔡添祥:“太子,他也同意?!!!” 第116章 钥匙 与此同时,老迈却不失矍铄的蔡吉祥,身着华丽的锦袍,双手恭敬托举着那明黄黄的天威圣谕,在皇后的凤仪宫中宣读着圣旨。 羡北辰不知身在何处。 皇后携一众宫人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念皇子羡北辰,德才兼备,品行端正,深得朕心。特令从明日起与太子一同上朝,为朕左膀右臂,造福百姓……” 皇后压抑着心中的窃喜,磕头谢恩,令身边的嬷嬷取来厚厚一沓赏钱,又与蔡吉祥客套一通,试图从蔡吉祥口中套套话。 蔡吉祥什么人? 他自小就是轩崇帝身边的小跟班,一路跟随着轩崇帝摸爬滚打,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皇后在他面前的那点伎俩,就是连他的干儿子蔡添祥也瞒不过。 晚间,蔡吉祥为轩崇帝布菜,事后从袖口里取出一沓银票,放于桌旁: “皇上,这些是老奴今日个去皇后宫中,皇后娘娘赏赐予老奴的。” 轩崇帝口着咀嚼着菜肴,瞟着比从前多出好几张的银票,低醇的男声响起: “这次比以往多了不少,皇后为三皇子可真是大手笔。” “是,也不全是,” 蔡吉祥从对面的菜碟里夹一筷子菜,送到轩崇帝碗里。 “皇后在宫中多年,有些事自然逃不过她的耳目。” 轩崇帝一连吃了几口,搁下筷子,道:“适当放出点消息,让她高兴高兴,朕也能过得舒坦不少。” “是。” 说来也是奇怪,三皇子今日不但没来她的凤仪宫请安,派去的婢女也没见到他本人。 晚膳过后,皇后越想越不踏实。 “嬷嬷,取本宫的织锦狐裘披风来。” “是。” 皇后心里惶惶不安,起身便向殿外走去。 她的贴身嬷嬷,拿着披风追了上去。 还没走出殿门,她身边的小宫女急得脸都白了,立即跪下磕头,拦了皇后的去路: 婢女怕皇后去三皇子崇阳殿里,发现事实的真相,继而怪罪她知情不报,降罪责罚她。 “皇后娘娘,奴婢不是有意隐瞒,三皇子……三皇子受伤一事,是三皇子让奴婢当作没见到他的。” 皇后当下被小宫女的话惊得后退一步,被身侧的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住。 “大胆贱婢,谁借你的胆子欺瞒皇后娘娘的?!” 说话的正是皇后身边的嬷嬷。 她怒瞪着一双犀利的老眼,眼角在她的厉色之下,几条皱纹突显得很明显。 皇后的奶娘,在这凤仪宫中说话还怪好使的。 跪在地上的婢女,瑟瑟发抖,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说话也变得很不利索。 “奴……奴婢……奴婢不敢,是三皇子……三皇子怕皇后娘娘担心,特意交代奴婢先不要声张,改明日他再来向皇后娘娘请问!” 三皇子吩咐,嬷嬷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她看向皇后劝道:“娘娘,天色已晚,三皇子只怕是睡下了,夜里寒气逼人,要不……娘娘明日再去看望三皇子。” “皇儿受伤,且不知伤势如何,你叫我今夜如何睡得安稳?” 皇后刚说完,想起白日的圣旨。 皇上的意思很明确。 三皇子明早便要去早朝,眼下他受了伤,又该如何是好?! 此时,她心里的担心,远远不只是伤,还有他这伤因何而来? 连她这个母妃都要瞒着。 其中绝没那么简单。 崇阳殿内。 三皇子有伤在身,今日没有安排妙龄女子侍寝。 他穿着松散的寝衣,半个身子倚靠在软枕上假寐,样子十分的慵懒。 崇阳殿内一片安静,回廊下除了值夜的侍卫,只剩下灯火。 搁往日,行至羡北辰寝殿门外,定能听到从内里传出,少男少女们寻欢作乐,悦耳的嬉笑打闹声。 贵为皇子,还是皇后嫡亲唯一的儿子。 哪怕他与瑞阳侯府的二小姐有婚约,那些围绕在他身侧的莺莺燕燕,也从未得到什么位份! 她们还是甘之如饴。 仿佛只要待在他的身边侍奉,便是已经得到了无上的尊荣。 皇后裹了裹厚厚的披风,捧着手炉,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崇阳殿。 她抬眼环视四周,心道:这么安静,当真歇下了? 知子莫若母。 她这个儿子若是身体好好的,定没这么早歇息。 今日这般反常! 她不由心头一紧,加快步子,去往殿内查看。 箭伤加上轻微的摔伤,羡北辰如何能睡得安稳。 好在他派出去打探的人来报。 昨晚,与他一起行动的侍卫,都战死在了沈将军府,没有一个活口。 他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许是坏事做多了,担心半夜有人来找他索命。 羡北辰坐直,正要撩开被子,下床一探虚实。 皇后屏退随行的小宫女,只身前来,见到羡北辰白色松散的寝衣,微微燃到的一点血红。 她红着眼睛走到床前,双手悬在他臂膀两侧,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触碰到了他的伤处。 “皇后,你伤势如何?” “有没有让太医院的太医,请来诊治?” “是何人伤了你,母后定要他付出代价……” 皇后一下子抛出的问题太多。 羡北辰不知回哪一个,坐回床沿:“母后怎的这个时辰来儿臣这里?可是有事?” 白日里,他的人打探到今日早朝,轩崇帝对太子遇刺一事大发雷霆。 还着人去调查,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只要涉及他这个皇兄的事,他的父皇总是这么上心! 同样是他的儿子。 他就想不通,他哪一点比不了羡临渊? 打从他记事,他听到最多的是宫里的人,对他这个没有印象的皇兄毫不吝啬的夸赞。 他为质的这些年。 他听着有关羡临渊的事迹,拼命模仿他,超越他。 他三岁能诵,五岁能写,七岁便能作诗,弯弓搭箭更是男儿必备技能。 除了先天的过目不忘,是他无法学来的,他还有哪一样,不能手到擒来?! 羡北辰自幼聪慧过人,却总是在羡临渊的阴影下成长。 他不甘心,他要证明自己,哪怕是在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上。 可任由他如何努力,他都无法突破,他在他轩崇帝心中的那堵无形的墙。 而轩崇帝的心墙仿佛是,专为羡临渊所筑基,他没有钥匙! 第117章 和亲 他起初羡慕。 后来,他便发疯的嫉妒。 心想,也不知他这个活在别人口中的皇兄,死了没有? 毕竟,这么些年过去,都杳无音信! 后来,他得知当年本应送往大堰的皇子是他。 他连对他最后的那点血脉亲情都荡然无存。 他死了吗? 死了吧! 他总在内心这样告诉自己。 心理建设得多了,自我安慰的谎言好像成了真的一般。 他慢慢将这件事放下。 可是有一天,宫里突然传出他归来的消息。 还是顶着一副完好无损的身体而归。 一时间太子为质的事迹,又掀起一阵热议。 多的是夸赞大皇子以身为质,心怀家国大义,身陷险境,忍辱负重来换取轩崇多年的太平。 轩崇能有今日,是羡临渊为它换来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他似明灯,被推上太子的宝座。 羡北辰不服。 他出身高贵,除了没去大堰那野蛮之地吃过苦,如今的他,太子的宝座他也坐得! 羡北辰攥紧的拳头,狠狠地捶打在金丝楠木床沿上。 皇后见他这副神情,不用问,心中也猜出了十有八九。 瞧他还有力气撒气,又能行动自如,伤势大概是不重。 皇后若有所思,这大抵是老天有眼,叫皇上和梅贵妃那狐狸精闹得不愉快,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皇后脸上的神情兴奋之余,又带着苦涩。 打从她有了身孕,轩崇帝便从来没有留宿自己侍寝,直到她出了月子,也只是偶尔的留宿凤仪宫。 就是来了凤仪宫过夜,也并非别的妃嫔们所想的那样。 轩崇帝料定她碍于体面,不会将私房里的话对外传。 身为女子,睡在一旁的丈夫却能做到不碰自己! 哪怕她当晚的穿着,暗示得足够明显! 哪怕她羞红着脸,放下廉耻之心,主动引诱,轩崇帝总能做到将她推到一旁晾着。 后宫妃嫔一个接一个的有孕。 轩崇帝去她殿内次数,自是要比妃嫔的住处频繁。 可再也没见她的肚子传出任何消息。 起初大家开始猜测,皇后是不是为了留住轩崇帝,偷偷喝下了避子汤。 她是皇后,又有了嫡出的皇子,自然不用娃娃一个接一个地生,指着轩崇帝体恤她们生子不易。 在这宫里有一席之地。 如今,抛开皇后的身份,她还是一个母亲。 她的儿子,自是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皇后敛了敛心神,落座在床沿:“你父皇今日早朝突然提起,让你即日起上朝,成为......” 羡北辰闻言心中一喜:“当真?!!” “这还能有假?母妃何时骗过你!” 皇后放下拉开衣领查看伤势的手,满眼的关切: “还好伤得不深,这种事何须脏了你的手,母后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母后怎么活?!” 羡北辰理了理衣领,不以为意:“这点伤,死不了!” 皇后不问,他也懒得说肩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他只是一阵后怕。 后怕,他这伤所幸伤得不深! 他垂眼斜睨了一眼肩头,若是再往下移三寸。 明日无辜不上朝,他怕是要事情败露! “母后可知父皇为何会突然提起,让儿臣出现在朝堂?父皇从前不是一向不喜......” 他本想脱口而出,轩崇帝向来不喜他过问有关任何朝堂上的事。 话说一半,又恐勾起他母妃的伤心。 皇后讥讽地弯了弯唇,看了羡北辰一眼:“听闻这些日子里,梅贵妃那狐媚子突然与你父皇闹了脾气。” “许是你父皇这些年觉得她腻了,这两日他又总睡在别的妃嫔那里,心里想通了也说不定!” “今早,你父皇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问,他们对你的看法来着。” 羡北辰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转了两圈,他实在想不出有何不妥。 * 五日一晃而过。 京都城内的主干道上,一大早摊主商贩们纷纷支起了摊位,摆上琳琅满目的货物。 “诶,新鲜的蔬菜瓜果嘞!刚摘的哟!”卖蔬菜的粗老汉昂首挺胸,大声吆喝着,一边他的手上动作也没闲着。 他布满厚厚老茧的手,将新鲜的蔬菜码放整齐。 再往前行驶几步,就是集中的商铺。 布匹,金银首饰,药材铺......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满脸胡须,身上穿着也不似轩崇镜内的服饰。 细看他衣服上的花纹,图案精美,色彩鲜艳,以黑底彩纹为主,胸前挂着一长串红黄搭配的珠子。 看他的体格一样,圆胖圆胖的,让人想不留意到都难。 壮汉大摇大摆走在前头开路,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前方有没有老人或是小孩丧命于马的脚下。 他的身后还紧紧跟随着一辆充满大堰民风装饰的花车。 许是感受到了此处的人声鼎沸,妙龄少女轻挽起艳丽的车帘,打量着过往的人们。 一些商贩们南来北往着买卖货物,认出了浩浩荡荡的阵仗,在人群里喊道:“是大堰人......” 百姓们提到大堰,他们的记忆还停留在,上一次大堰车队目中无人带着质子扬长而去的模样。 老百姓们大多心思单纯地只想有地种,有饭吃。 是以,再次听到大堰车队内心说毫无波澜是假的。 从他们脸上不难看出好奇,担忧与恐惧。 百姓们聚集在街道两旁,对着经过车队议论纷纷之际,他们似乎忘记了,坐在花车里的女子。 她能全将他们口中的话一字不落地听懂。 花车继续前进。 她可怜这些百姓。 “停。” 侍卫上前贴近窗子洗耳恭听:“公主,有何吩咐?” 她身子不偏不倚,“去清点一下我们带的食物,将余下的都分发给这些百姓。” 侍卫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猛然间抬头,又以极快的速度将头埋下去。 花车里的女子一袭红衣,举手间,袒露在外的细腕上,一只掐丝镂空流苏银镯衬得她很灵动上几分。 明明是男人们眼中瞧上一眼,便忍不住再瞧上几眼的少女,侍卫却惧怕她,怕得要命。 少女见他迟迟不行动,笑得及是自然:“本公主前来和亲,怎能不留下个初始印象?!” 第118章 赔偿 而此时的东宫。 羡临渊一手拿着公文看得认真,目光不偏不倚,伸手拿起杯子送入自己口中。 很快,他将刚喝下的烫嘴的茶水,又原封不动快速吐进杯子里。 “这么滚烫的水,你要烫死我?!” 被他拍在桌上的杯子,不知怎地打翻了,茶水蔓延开来。 他眼疾手快又去捞那些公文。 一连串的动作闹出的动静不小。 沈清澜正在专心研墨,被他惊得打翻了墨汁。 她也跟着手忙脚乱地,抢救那些无辜的公文。 “不是,你嫌茶壶里的水凉,你说的要热水?那我当着你的面为你倒上的水,你是三岁小孩吗?还要人追着提醒,是开水哦!小心烫~~~” 羡临渊听着她哄小孩的口吻,吃瘪,只好指着被她打翻的墨汁道: “这可是上好的御墨,就这么被你糟蹋了,真是暴殄天物!” 沈清澜语塞。 她也知道这墨不仅名贵,质地优良,而且带有独特的香气。 她大胆猜测这是龙香挤墨。 “也不知是谁一惊一乍,改天赔你就是。” 羡临渊微一沉,才道:“最好是。” 沈清澜扁扁嘴,瞟了他一眼,看着自己比锅底还要黑上三分的双手,还有满目的狼藉。 她扔了棉布,交给候在门外伺候的宫女。 她自己则是抬着一双漆黑的手,逃离了‘事故’现场。 也许,是因为他救过她。 她又得知羡临渊往沈将军派去了一队,看家护院的侍卫。 她对他这一做法,很是心存感激。 是以,她都一连几日对他‘嘘寒问暖’。 他处理公务忙得顾不上吃喝。 她便令人按他曾经的喜好,做好膳食,她亲自送去。 他身边没有伺候的宫女,她被他不知是有意,还是刻意地指使着倒茶研墨。 他目中无人,没有底线地指使着自己越来越顺手。 真当她是粗使丫鬟。 沈清澜一边被他气得咬牙切齿,一边又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忍! 忍! 我忍! 看在他为沈将军府派去侍卫的份上,不与他一般见识。 说不定把他伺候得好,他哪天一高兴,将春桃姐妹俩也一并,归还给自己也说不定。 沈清澜回来沐浴更衣后,甚至都等不及头上的钗环戴整齐。 她便令王妈妈取来,厚厚的一沓嫁妆册子。 她坐在妆台前,翻查自己的嫁妆单子。 她是沈将军府唯一的嫡女。 又是嫁入瑞阳侯府有着皇亲家世,这样的富贵显赫人家。 沈将军府要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在瑞阳侯府能挺得直腰杆,自然是要为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再嫁,又多了宣怡公主与羡临渊亲自为她添妆的那一份。 还有轩崇帝赐婚时,对他的赏赐。 沈清澜一头扎进嫁妆名册里,只觉嫁妆太多,也是一种负担! 话都说出去了,她可不想被羡临渊看扁。 她明明记得大婚前,轩崇帝赏赐给她的一堆物件里,恰巧有两块龙香墨。 只怕她当初没有注明,哪本册子对应什么物件。 突然查找起来,犹如大海捞针。 她曾听夫子普及过。 据说,这御墨是用油烟入脑麝、金箔,谓之龙香剂。 其用料极为名贵。 且这种墨不仅墨质优良,还带有独特的香气,实用又有观赏价值。 她研墨时,就觉那墨汁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沾染在手上,她清手时细细看去,又有似有若无的明亮感。 想来是内里回了金箔的缘由。 应当是它不会错。 红色的册子,一本接着一本地放下。 沈清澜生怕是自己遗漏,手指着册子逐一查看。 王妈妈、灵儿和巧儿倒是想替沈清澜分担,奈何字认得她们,而她们不认识字。 只得候在一旁观看着她查找。 沈清澜不禁小声嘟囔:“难道是我记错了?” 王妈妈上前:“在旁还有两本嫁妆单子尚未查看,说不定在这两本里,也说不定。” 王妈妈记得沈清澜书案上的方墨,是新开的。 入宫后,不曾提笔几次。 王妈妈见她着急着要找到它,劝道:“太子妃,您案上的方墨是奴婢们新开的,想必一时半会儿的,也用不上再开新的。” “这两天,奴婢会督促灵儿、巧儿将您库房里的嫁妆整理过后,定能将它找出。” “龙香墨是我要赔给羡临渊。” 她头也没抬,继续指着册子上的物品名单逐一查看。 突然想到什么。 沈清澜又道:“上次收了永安王,那么贵重的十八子碧绿手串,又搅乱他的乔迁宴,实在不好意思。” “听闻,永安王闲云野鹤,名贵的珠宝玉石自是配不上他,若是回赠以龙香墨倒也合适。” 况且,两家府邸临街,相隔不过百米,与永安王处好关系,也算有了依仗,叫她一个人远在宫里也心安不少。 提到永安王府,沈清澜身后的几个陪嫁婢女,更是一脸骄傲的眼神盯着自家的太子妃。 沈清澜一喜,哈哈,她在名单上找到了:“确实是有两块龙香墨不错,你们去找出来,其中一块用一个别致的盒子装好。” “是,” 王妈妈知道用精致盒子包装好的,自然是要回赠给永安王的。 那赔给太子那块? 王妈妈:“太子那块可要奴婢......” “不用,不过是打翻他的墨汁,赔他一块已是便宜了他。”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自从太子被迫彻底住进了临澜殿,都过去四五日之久了。 而且,她们也看得出,太子对待太子妃也不似,从前总板着一张面若寒霜的面。 虽说,夜里依旧是分床而睡。 可当朝太子睡软榻,太子妃睡床,也从没见他提出要与太子妃换床而睡。 是不是说明,太子心里其实还是有太子妃的!? 灵儿、巧儿这几日厨房也跑得勤。 哪一次不是听从太子妃吩咐,前去为太子整好吃的! 东宫正殿是太子处理政务的地方,她们这些婢女明禁,不得踏进去一步。 太子妃因何弄得一身墨汁,她们不得而知。 眼见,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这就又闹僵啦? 王妈妈额头爬满褶子,还想上前劝解几句。 门外一小宫女上前施礼:“太子妃,太子让奴婢传话,说是让太子妃收适收适,一会同他出席大堰使臣的接风宴。” 第119章 立场一致 “大堰使臣的接风宴?” 沈清澜闻言,将小宫女的话原封不动地喃喃重复一遍。 她去正殿端茶倒水的第一日,有听羡临渊与李凌风提起。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 轩崇帝似乎有意,让他最近一段时间不用上朝。 至于,大堰使臣。 他想不见,便不出席。 二人谈话间,听只羡临渊嗤笑一声,冷漠回道:“见,为什么不见!” 没想到大堰使臣这么快就入了京都。 沈清澜抬手扫了一眼,自己身上藕粉色长裙,此裙虽能突出她肤色胜雪,容颜绝色。 出席接风宴此等重要的场合,却显得不够庄重威仪。 她与羡临渊二人的关系,将何去何从,她不得而知。 论公,她已经嫁给了羡临渊,他便是她夫君。 论私,沈家军满门忠烈,她以自己的父兄为荣。 可她的父兄们,皆死于大堰国人之手,她怎能做到无动于衷?! 沈清澜思绪飘回到,她大婚当晚。 她见过他满身狰狞的伤疤。 那时她就想。 他武功那么高强,能伤他的人,应该少之又少。 现在想来,这些应该是他在大堰为质时期,被他们非人对待的结果。 十多年前,他还是个孩子。 他是怎么熬下来的? 或许,在这件事情上。 她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沈清澜抿紧嘴唇,吩咐婢女取来那套凤钗令的,红色大袖裙为自己换上。 羡临渊一个时辰前,还在书房里与她大吵了一架。 届时,需要她一同出席了,又巴巴地等在临澜殿外。 心里其实还有些难堪。 只是,身为太子,他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 喜怒不形于色,这些最基本的情绪,自是不会显露出来。 在临澜殿外等了一阵,迟迟不见她出来。 他心想,一会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便罢。 他转身欲走。 “太子,这是打算一个人前去面见大堰的使臣?” 沈清澜出来就见他要走。 她头上的钗环好看是真,若不是为了给他在大堰人面前长脸! 她才不要遭这个罪。 羡临渊顿足回眸,只见临澜殿匾额下站着一位,头戴嵌宝金凤冠的妙龄少女。 她的一张小脸,自然半隐于白色的毛领之中,只露出那线条柔美的下颚与微微上扬的红唇。 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清澈的眸子,盯着他忽闪忽闪,似在发问。 羡临渊愣愣站在风中,看着面前的风景。 他的心猛地一颤,胸腔里的一颗心跳如擂鼓。 沈清澜还是第一次见他盯着一个人出神。 不会吧? 他不动,她亦是不敢动! 王妈妈上前轻唤了几声,“太子妃……太子妃……” 沈清澜扯了扯嘴角。 “王妈妈,去取我的面纱。” 王妈妈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太子,忙地福了福身,转身回了殿内。 沈清澜戴上红色的面纱,确认自己没有被他认出,暗暗深呼吸一口气。 大殿内丝竹声传来,伴随着小黄门细长的一声:“太子,太子妃,觐见——” 二人在门口又开始扮演起来。 羡临渊自然而然向她伸出手,沈清澜在纱下的五官,挤出一个端庄得体的笑脸,将她的手轻轻放入他的掌中,二人相视一笑,徐徐走来。 羡临渊扶着一个少女出现在众人视线。 她垂眸间温婉娇羞,雪肌轻纱遮面。 第120章 打人不打脸 二人双双落座。 沈清澜正对面静静坐着一名女子。 能单独坐一席面,身后还有四名,侍女模样装扮的人站于她身后。 想来,此女子的身份地位不一般。 沈清澜没忍住多瞧了她一眼。 巧了。 二人装扮竟都是一袭红衣,外加红色的轻纱遮面! 装扮初看雷同,再细看却也截然不同。 沈清澜入殿前退去,防寒的红缎白毛披风,此时身上穿的正是梅贵妃送来的凤钗令红裙。 红色直领对襟广袖长袍,用金丝银线绣着成对的鸾凤和鸣与祥云样纹,细节处再用珍珠点缀,鹅颈间的装饰更是与头上整套的头面互相呼应。 这套衣裙初被送来时。 她只觉,梅贵妃对她这个儿媳出手真真是大方阔绰。 锦缎上的一针一线,无一不透露着她很有钱!身价不菲! 平日里穿,只怕是要将宫里上上下下的妃嫔们,得罪个彻底。 她心中暗暗叫苦。 梅贵妃这到底是盼着她好? 还是盼着她不好? 她穿还是不穿? 不穿白白浪费人一片心意。 如今看来,她选择穿是对的。 而对面女子则是一副坎肩短袄,搭配半身长裙。袒露在外的柳腰,在一条宽松的红色长纱下若隐若现。 腰间、手臂、额头都有红珊瑚珠宝点缀,看上去很灵动的样子。 这难道就是大堰人的衣着风格? 美则美矣。 可在轩崇,女子若是这身打扮,会被人指着鼻子骂她。 成何体统! 大堰使臣来便来吧,还带一位如此年轻国色的人前来,目的不要太过明显。 沈清澜看着在座的几位皇子。 永安王今日这样的场合,自然也在。 听闻上次乔迁宴,有太后的特意安排,只给同辈的世家子弟下了帖子。 而且,世家贵女们也都是一同随兄长出席,并未分男宾与女宾场所。 太后这不设男女大防的暗箱操作,用意不要太明显。 不管此女是何总尊贵的身份。 她的身后是大堰。 轩崇与大堰关系错综复杂。 所以,此女的姻缘与永安王怕是扯不上关系。 五皇子的生母是出身卑微的宫女,再加上他那五大三粗的吨位,与黏腻的眼神。 就差把好吃与好色,四个大字刻在脸上。 能入此女的眼才怪! 等等! 他好像被人盯上了! 沈清澜看向少女身侧席位上坐着的人。 这人胸前戴满红枣大小的蜜蜡与红珊瑚,被金腰带勒住的大肚囔,与五皇子有得一拼。 他戴着绿松石戒指的手,摸着满脸的大胡须,盯着她的雪颈周围来回打量。 他那淫邪的眼神,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沈清澜往羡临渊身侧挪了挪,又抬手理了理衣领,确保自己春光乍泄。 她的手在席案下,轻轻扯了扯羡临渊的衣袖,求助问道:“我们是一伙的对吧?” 羡临渊侧头看她,弱小求助的模样。 不知为何? 他藏于袖中的拳头,在对上使臣那不纯的眼神,落在他身边之人身上时。 他便想不顾场合,要将他打得满地找眼珠子! “太子妃这是何意,难不成,你想与他扯上关系?!” 羡临渊言罢,又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人可是会将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沈清澜悄悄观察了一眼肥头大耳的人。 她咽了咽口水,然后拼命摇头,从牙缝里挤出两字:“不想!” 羡临渊仿佛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少年剑眉一挑。 转瞬间,他脸色一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坐于对面的使臣端起酒杯,几步来到羡临渊席案前,杯子一推:“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他言语间似笑似讽,目光很快又落到沈清澜身上。 沈清澜很是抵触自己,被使臣居高临下地盯着。 他猥琐的目光,让她感觉很不自在! 沈清澜隐去脸上的不悦之色,跟着起身。 使臣抬手贴于胸前微微颔首,道貌岸然地向她行着,大堰国人的礼仪,事后又说着拗口的轩崇语言: “太子妃国色天香,在我们大堰必定会很受欢迎!” 充满挑衅的话音刚落。 坐在主座的轩崇帝面色一沉。 梅贵妃抬手抵唇轻微咳嗽一声,对着轩崇帝摇头暗示。 轩崇帝这才咽下这口气,脸上的神色微不可察地缓和了些。 大堰国如若真的在乎与轩崇交好,便不会派一个言行浪荡的使臣前来。 即使他再行为不检。 看在是前来与轩崇交好的份上,也断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不知收敛管束好自己的行为举止! 可见,大堰来者不善! 一直静静坐着的红色少女,柔声插话进来: “使臣不通轩崇的语言,方才他的话若有冒犯到太子妃,本公主替使臣向太子、太子妃道歉。” 言毕,红衣少女礼数周全起身行了一礼。 使臣回望身后的红衣少女一眼,对上羡临渊的视线。 “太子不愧是我大堰王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才,归来短短数载便稳坐太子宝座!” 使臣抬手对着她介绍道: “这位是我大堰的阿娜公主,阿娜公主自小便学习轩崇的文化礼仪。” “大堰王原本是想待到阿娜公主成人礼过,便让你们二人在大堰完婚,没承想太子思乡情切,不告而别!” 使臣眸子一转,回身单膝跪地行礼道:“轩崇陛下圣明,微臣此次前来便是亲自,将阿娜公主的花车,及我王为公主准备的丰厚嫁妆一并送来轩崇,还望轩崇陛下、太子殿下莫要辜负我王一番美意!!!” 使者的话语不容反驳。 “……”沈清澜简直是被刷新了三观。 她一个不懂朝堂之事的人,闻言都蹙了蹙眉。 大堰会这么好心?! 黄鼠狼给鸡拜年,怕是没安好心! 在座诸位,连梅贵妃也未亲眼看见,羡临渊锦袍下,触目惊心的伤痕累累。 大堰还真正做到打人不打脸。 若非她亲眼触摸过、亲吻过那伤痕,她都要信了。 沈清澜满眼心疼,好看的眸子望向身前的一抹高大的背影。 沈清澜站在他身后,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神情。 羡临渊不同意,也不反对。 谓,你倒是说句话,表个态啊! 第121章 一切听太子的 沈清澜想起来了。 上一世,她是嫁进瑞阳侯府一年后,才遭孙妙筠暗算殒命。 那一年,她虽满心思扑在,讨瑞阳侯府对自己的认可。 成为世子少夫人后,消息闭塞。 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便是每次光鲜亮丽地顶着少夫人的身份,随贺夫人一起出席,京都各大世家的赏花宴、升迁乔迁宴之类。 不知是在哪家府中赏花,她听闻了一些太子妃与太子的传闻。 听闻,太子身性残暴,动辄杀人取乐,京都的深闺贵女们都惧怕太子。 只有前来和亲的太子妃觉得太子,英勇神武,像她大堰的男子。 是以,太子对这个和亲公主很是宠溺,哪怕是见了皇后也不舍,让她屈膝向皇后行礼。 更是守卫森严的东宫正殿,也任由她的婢女们自由出入。 和亲公主嫁入东宫不过两月,便被太医院的太医查出有了身孕。 沈清澜不禁回想起大婚当晚,单薄衣衫下独属于男子紧实、魁梧的阔肌。 他像一头护食的猎豹,贪婪地舔舐着送到嘴边的食物。 而她不知羞耻满嘴溢出不成语的调子,一串接着一串,似欢愉,似痛苦...... 还好! 还好,她在最后一刻,制止了二人的错误。 “孤与太子妃大婚还不到一月,让大堰公主为我东宫侧妃,怕是会委屈了尊贵的公主,” 羡临渊绕出席坐,对着轩崇帝道:“儿臣倒是有个提议,三皇弟生母乃是皇后,至今正妃之位空虚,不如......” 羡北辰闻言手中的杯子险些被他捏碎。 还不等羡北辰起声反抗,皇后立即温婉大方道: “太子顾念手足情深,母后很是感动,可你三弟不成气,至今才上朝辅助你父皇,不像太子能担大任。” 皇后看了席坐上的阿娜公主。 此女不过是个低贱的宫女所生,空有一副好皮囊,背后无依无靠,唯一的作用也就是入了东宫,将来为她们所用。 怎配嫁与自己儿子?! 况且,正妃的位置她早已有了人选。 皇后似惋惜地道:“是本宫的儿子没这个福分。本宫瞧着太子与阿娜公主才是天生的一对璧人!” 梅贵妃眼见自己多日努力的成果,眼见要鸡飞蛋打,跳出来维护道: “阿娜公主本宫瞧着喜欢是喜欢,可太子与太子妃二人心意相通不过一月,怕是这时与公主成婚,会委屈了阿娜公主。” “阿娜不委屈的!”阿娜绕出席位施了一个标准的轩崇礼。 她的目标本就是成为东宫的妃子。 只要能嫁入东宫,大堰王才不管她是正妃还是侧妃。 若未能如愿嫁进东宫,才是她的噩梦! 阿娜将内心的焦急隐藏得极好。 只见她看了一眼沈清澜,声音甜甜地道: “本公主瞧着太子妃人美心善,本公主愿与太子妃一同祀奉太子殿下,为太子殿下延绵子嗣。” 阿娜说完垂下头,一脸娇羞不敢抬头看向众人。 羡临渊见身后之人不说话,回望她,出言问道: “太子妃迟迟不说话,可是有意见?” 沈清澜回想着大婚当晚,自己愚蠢上演的那一出“夫唱妇随”。 并未察觉自己的脸颊在燃烧,心跳在加速。 她像一个偷窥别人颠鸾倒凤,被人发现的偷窥狂。 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她条件反射般拉回飘远的思绪。 他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问她是不是有意见吗? 她对他或是对他做的决定能有什么意见。 二人早就约定好了的,在外人面前,要扮演得夫妻和睦。 沈清澜见他对着轩崇帝跪着。 她立即去到他身边,行礼道:“儿臣一切都听太子的。” 殿内众人脸上的颜色瞬间变得五彩缤纷。 皇后脸上的笑容呼之欲出。 她这一辈子所受的屈辱,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勉强压下。 “太子妃温婉大度,可喜可贺!” 皇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对着阿娜叮嘱道:“这往后都是一家人,公主不远千里而来,举目无亲地,若是闲来无事多去凤仪宫坐坐。” 阿娜如愿,内心欢呼,向皇后盈盈施礼应下。 沈清澜因自己一时走神,胡言乱语下,给羡临渊定下太子侧妃。 此事已成板上钉钉的事。 * 婚事不过是昨日的接风宴定下的,彼时东宫已经张灯结彩,大红色的喜字贴满院落各处。 院中宾客满坐,丝竹之声,恭贺之声,萦绕着整个东宫。 侧妃进门,因着老祖宗的规矩,无需拜天地一连串的礼仪。 阿娜彼时已经换上轩崇的喜服,盖上盖头,端坐于红帐下。 阿娜的四名陪嫁婢女静静等候在一旁。 今日是她为数不多值得开心的日子。 那日她坐于花车之中,将自己随行的干粮全都赠于城中的百姓。 她从那些百姓的议论声中,或多或少也听到了一些,关于太子与太子妃的传闻。 太子一曲剑舞名动京都。 城中百姓都在盛传,他是一个待人宽厚的储君。 他与太子妃的相处日常,能这般和睦,而太子妃和离妇的身份,更是让她吃惊。 “太子为何还没来?” 盖头下的阿娜红唇微启,问她房中的几名陪嫁婢女。 “你们去看看。” 阿娜心里生出一个不好的猜想。 她在此坐等了如此之久,太子不会是去了太子妃那边了吧。 毕竟,城中百姓们都在传她们二人的佳话。 “阿香,你速去查探。” 阿香是阿娜的心腹婢女。 她很感激阿娜将自己带出大堰皇宫,对她的吩咐唯命是从。 “是。” 她出去后,没一会儿,门被人推开,一阵喜庆的丝竹声入耳。 听脚步声,似男子。 隔着碍眼的红色盖头,她能感觉到其余三名婢女都去了门外候着,并贴心地将门带上。 坐于床沿的人,内心一喜。 因为紧张,她白皙如玉的双手紧握住,大气不敢喘。 她的一颗心狂跳。 昨日大殿之上,初见他时,她便被他苍松翠柏的身姿吸引。 他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轻轻抬手整理衣袖,都显得那般优雅从容。 她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人过去曾经在大堰受到非人的待遇。 他的脸宛若刀刻,面如寒霜。 经历过他所经历的人,未必能有他一样的毅力活下来。 他的难,他的过往,她能理解。 只要他能将对太子妃的疼爱,哪怕分三分之一。 不! 分一半给自己,她便心满意足。 她能感觉她的脸因为心跳加速,也跟着发烫起来。 她期待着红色的盖头,被男子的手掀开的那一刻。 来人正往她这边走来。 近了,更近了。 她手中的帕子被她捏成了一团。 很快,一双黑色的宽大翘头皮靴,出现在红色盖头下方。 这双靴子她再熟悉不过。 她抬手扯下红色盖头,气急斥道:“怎么是你?!太子呢?” 第122章 行差踏错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喝得醉醺醺的使臣。 席间,太子抓着他热情地罐了整整两坛酒。 这轩崇的酒初尝只觉带着点辛辣,不像大堰的酒带着微微的甘甜。 他从来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没想到陪羡临渊在东宫里绕来绕去,趁着他吐之际,他小子消失不见。 倒省去自己尴尬。 这不,走着走着,便来了太子的婚房。 他本就说着拗口的轩崇语,见这会都是自己人,便也说回了大堰语。 “轩崇小子是个窝囊废,本使还以为此次和亲,要大费周折,不曾想如此顺利,本使明日便启程回大堰复命领赏。” 言罢,他伸出粗肥的手指,轻轻掠过阿娜带着微微粉红的脸颊。 她嫌弃地侧过脸去,斥道:“大胆昆莫,这里是太子的东宫,你竟敢如此明目张胆,不怕太子......太......” “太子什么?” 他眼瞪得如铜铃大,粗壮有力的大手紧紧掐住她的天鹅颈。 她快不能呼吸了。 “不过当了几天公主,还真当自己是根葱?!本使愿意碰你,那是你的荣幸!” 他环顾四周。 这里是东宫临时收整出来的一殿宇,里面的摆件都是大堰带来的。 太子娶侧妃本就仓促,可这里是东宫,又能差到哪儿去? 稍加装饰,已是富丽堂皇。 不过,轩崇帝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拿捏,说和亲,便立马应下。 两国邦交之事,竟让区区女子作决定,当真是可笑至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甩开快断气的阿娜。 少女身轻如燕,被他轻轻一带甩到了红色的床榻。 少女惊恐。 她望向门外,祈求门能在此时被人推开,最好赶来英雄救美的人是太子。 使臣则是一脸兴奋,仿佛在看一只被自己逼得走头无路困兽。 “坐上太子宝座又如何?本使就是在他的东宫,睡了他的新娘,他又能耐我何?给本使装什么清纯,这一路上,公主享受本使的伺候还少吗?” 使臣甩掉自己的粗腰带。 “来人......救命!” “美人儿,本使一路护送你入了东宫,成了身份尊贵的太子侧妃,该是你报答本使的时候......” “救命......” “叫吧!别指望你的太子了,他这时候还没来你的宫中,不知在哪儿撒野呢!指不定,你的太子比本使更狂~” 说话间,他不顾少女的挣扎与哀嚎,鲜红色的喜服,在他的手中化作一片又一片的碎布,在空中划出弧度再掉落在地。 一门之隔的四名婢女,对房间内闹出的动静敢怒不敢言。 一个个只是静静侯着,内心祈祷着东宫的丝竹声能继续响彻东宫,好将殿内耻为外人知的一幕遮掩。 * 近戌时末,沈清澜放下礼单。 这些都是今日太子立侧妃所收。 她如今掌管东宫内务,管事的自然是将整理好的册子呈给她过目。 太子与侧妃的大喜之日,白日里她作为正妃接见了众多女宾客。 沈清澜有些乏了,可门外的声音让她觉得吵人得紧。 她微微蹙眉,抬手揉着太阳穴:“王妈妈,府中的声乐歌舞要到何时才能作罢?” 王妈妈冷冷扫门外一眼,低眸叹息。 试问,有几个女子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夫君娶亲的欢庆声中走出来的? 太子与太子妃这几日眼见相处还算融洽,却被大堰和亲的公主横插一脚。 心里自是听不得这院子里的欢庆。 她劝道:“太子......今晚怕是不会来陪太子妃,要不奴婢先伺候您沐浴更衣?” 洗洗热水澡,放松放松,兴许太子妃能好过些。 沈清澜轻嗯一声。 王妈妈招揽着几名婢女一同而去。 沈清澜总觉昨日自己是不是说错,或是做错了何事,惹羡临渊不快。 这都过去两天,他这张臭脸摆给谁看呢? 她带着这个问题左思右想,唯一的可能便是她最后的那句:她都听太子的! 所以,他原先是不想娶和亲公主的对不对? 他当时问她,只是希望自己来当这个‘善妒’的恶人。 想想他的过往。 羡临渊这辈子,只怕最痛恨的就是大堰人! 他又怎会心甘情愿娶一个和亲的公主呢? 可上辈子他不也娶了和亲公主吗? 哪太子宠冠太子妃一事,又如何解释? 转念一想,满京都还在传她与太子如何如何呢?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可见,传言不可信。 沈清澜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吐掉一瓣被她柔软的唇咬着的,鲜红色玫瑰花瓣,猛然起身。 全然忘记自己身在汤池,一丝不挂。 羡临渊原本与使臣一起,突然身体里传来一身难耐的燥热。 他意识到是有人在他的酒水里动了手脚。 他立即头也不回,来了汤池。 这里原也是他专用没错。 不知何时被人改动,径直与临澜殿寝殿打通。 他跌跌撞撞进来,门外的婢女们还有几分讶异,但瞬间又将头埋下。 他心想,原是因为今日是他迎取侧妃,临澜殿里的人,认为自己不会出现在这里。 汤池里的水没过她腰线,凹凸有致的身形,被突然横冲直撞闯入的人一览无余。 身体上沾染的水珠滴滴落在池子里的花瓣上,形成圆滑的水珠。 像是清晨的露珠,颗颗在花瓣上随着水波荡漾开来。 屋内的婢女,早在她们二人四目相对之际埋着脑袋,退出了汤池,并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啊——啊————” 沈清澜惊悚的尖叫声,似要划破长空,冲破天际。 可奈何,此时的东宫丝竹声,声声入耳。 待反应过来,她一头钻进水中。 羡临渊血脉贲张,面红耳赤,因为极度克制药效趋使下身体的变化,已是极度不易。 而眼前突然起身的人,无疑是在他的伤口下洒了把盐。 他还不想暴毙而死,求生的冲动让他跳入汤池。 不好,是温水! 他只觉更难受膨胀! 而此时,沈清澜还在水里苦苦憋气挣扎。 他猩红的眸子,锁定汤池水面漂浮的黑发。 转眼间,水里的人被他单手捞起:“孤有今日......太子妃功不可没!可......可行差踏错......便要付出代价......” 第123章 解药 沈清澜起初只觉这人是有病! 再瞧,他的确是有病! 而且,是被药病的那种。 可他有病,关她何事? 她可不想成为他的解药。 她一通捶打落在他身上,突然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 “太子有那方面的需求,大可去找侧妃,别忘了,我们可是有三月之约的。啊……” 他抱着她出了汤池,单手抱她的同时,另一只手扯来衣架上,红色缎面白毛领披风,将她劈头盖脸蒙住。 她挣扎着拉扯披风。 只听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太子妃不想春光外露……就尽管出来。” 他是懂吓唬人的。 披风下的人果然静若乖巧的小白兔。 从汤池到她的寝房内,走后门也没几步路。 沈清澜连人带着红披风,被重重甩在宽大柔软的床榻上。 一声闷哼从她口中溢出。 在寂静的临澜殿内,却让人听出另一番韵味。 他胡乱地扯着湿透的锦衣。 沈清澜承认,她确实慌了。 她拥着被子,又气又恼,指着门口道:“太子今日大婚,不与侧妃琴瑟和鸣,来我殿中真是可笑。” 她的话不说还好。 羡临渊咬牙切齿:“拜你所赐,孤的东宫日后竟有大堰公主来去自如!” 是因为这事?! 沈清澜撇撇嘴,自知理亏。 曾亲身经历过,这样一次阴暗痛苦的折磨。 可……可也不能要她,对他现在的情况负责。 他能克制自己没在汤池,对自己下手,已经是有着惊人的意志力。 当初,若换成是自己,身边有一个男子,她怕是也会罔顾礼义廉耻,去寻求救赎的吧。 他这个情况来找自己。 明显是将他娶侧妃的耻辱,全记在了她身上。 今日怕是难逃魔爪。 任他将自己啃食殆尽,她也做不到。 她们只是合作的关系,迟早会一拍两散。 羡临渊终于脱去繁琐的红色喜服。 床上原本求他放过自己,去侧妃寝殿的人,身裹红色锦缎披风正袅袅向他而来。 她的身高矮他半截,低垂着眼帘,一只纤细玉指戳在他的心脏处,稍一用力将他步步逼退。 呵,口是心非的女人。 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今日遭人暗算,与她行夫妻之实无可厚非。 他会对她负责。 羡临渊喉结滚动,潜意识地对她的主动放松警惕。 她的长发带着湿气,散发着淡淡的玫瑰花香,萦绕在他的鼻息。 娇软的身体隔着白毛领披风,将他半推半就。 但很快,他意识到情况不对。 “太子妃这是何意?”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把撑在门上,挡了她开门的动作。 “孤还以为太子妃是想通,不想太子妃竟是要将孤赶出寝殿,让孤颜面尽失……嗯?” 沈清澜:“……”眼看就要得逞。 她只要将他推出门外,再大喊一声将太子送去侧妃殿中,她便能全身而退! 男人就是男人。 他单手仿佛力大无穷,将还未来得及打开的殿门,支撑得死死的。 任由她使出吃奶的力气,门依然打不开。 她一连尝试过几次,最后放弃。 身后的人突然俯身逼近。 沈清澜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滚烫的鼻息打在自己耳后的颈窝上。 痒痒的。 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 沈清澜猛然转身,头上半挽的发髻从羡临渊鼻尖轻轻划过。 丝滑的触感。 软软的,香香的,痒痒的。 羡临渊单手将她的下巴托住,低头,薄唇覆上少女柔软的唇。 独属于她淡淡的体香,在他的鼻息间散开,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他喉结滚动,渴望得到的更多,撬开少女的皓齿花费他不少心力。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好好采撷,少女竟恶狠狠咬了他一口。 “羡临渊!王八蛋!你今晚的新娘子不是我,你不会是怕大堰,所以,来这找我撒野!你最好给我滚出去!否则!我定让春桃、碧桃取你的狗头脑袋!你恩将仇报,当初就不应该救……” 少女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打横抱起,三步并作两步,将她扔回了软床上。 瞧他这架势,他根本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士!可!杀!不!可!辱! 羡临渊低头去解她披风的带子,红色的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她伸手环抱住自己,不料两只手被力大如牛的人,轻松给固定在了头顶上方,她动弹不得。 相较于上一次。 他一点也不温柔! 沈清澜无力的反抗丝毫不起作用,化被动为主动后,双手反倒获得了自由。 沈清澜一心二用。 终于,让她勾到了,梅贵妃为他的好大儿准备的和田玉枕。 说是对他的康复有益。 婢女们每天为她铺床,都是放在与她的枕头并排着。 沈清澜抄起和田玉枕,对着他的后脑勺拍去。 原本拼命豪夺的人,犹如一头死猪,无力地瘫软安分下来。 沈清澜用力将他推开,伸手探他鼻息均匀,被她打的地方也没有受伤流血。 她这才将心揣进肚子里。 她将作案工具恢复原位,当作是他自己突然昏倒的模样。 掩盖好一切。 沈清澜起身快速为自己穿上寝衣,扯来锦被给羡临渊胡乱盖上。 “王妈妈。” “太子妃有何吩咐?” “取只浴桶来,打满凉水,再取桶碎冰。” 今晚本是太子与侧妃的大婚之日,太子却突然来了太子妃这里,还…… 寝殿内闹出的动静不小,好在王妈妈及时将旁的人都支开了,外加欢庆的丝竹声掩盖。 眼下,院中只有李凌风等人值守。 几个贴身的宫女很快准备好浴桶,碎冰,凉水送入寝房。 临澜殿内四季如春。 沈清澜将人搀扶进浴桶时,额间布满细汗。 她挽起袖子,一边舀水浇灌着他滚烫的身子,一边咬牙切齿道: “上辈子,真是欠你的!” 沈清澜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为羡临渊一连舀了好几次水,每隔半个时辰,又倒一些碎冰进入温水里。 她敲晕的可是当朝太子,傻子才四处嚷嚷,搞得人尽皆知。 这种亲力亲为的‘好事’,只能落到她头上。 “说好了,我这可是在救你!” 沈清澜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体温降了不少,眉头也不似开始那样紧蹙,呼吸也是。 第124章 过往的记忆 羡临渊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搬弄自己的身体。 最终他们二人双双从高处摔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耳边回荡着女子喋喋不休的谩骂声。 他像一具尸体,任由她拖拉推搡。 女子经历一番波折,将他推上柔软的床榻。 他的后背总算能感受到丝丝温暖。 若是此时能为他拉来锦被盖上,再好不过。 他好冷! 意识里他冷得瑟瑟发抖。 可惜,羡临渊处于昏迷中,不能将自己此刻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沈清澜探探他额头收回手,自言自语道:“额头怎么还这么滚烫。” 她用棉布包裹上碎冰,为他敷上。 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 她仰头,打个长长的哈欠,转而捶捶自己腰酸背痛的地方,上眼皮已经累得和下眼皮打架。 “好困!” 沈清澜没好气地对着昏迷的人说道:“你大概不会暴毙至死,容我先眯会儿!” 昏迷的羡临渊额间冰冷。 他像是跌落进了冬日的湖底,身处无边的黑暗与恐惧寻找着什么。 他拼命地往水底深渊游去,前方似有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在等着自己解救。 近些,再近些。 太子妃! 她的身体正渐渐下沉,双眸紧闭,像是没了呼吸。 他及时将她接住,拥她入怀,薄唇吻上她的唇,将口中仅有的气息给她。 昏睡中的人,梦境中充满了极度的不安。 他摇晃着头,关于她的记忆,如同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 这些记忆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清晰。 其中一些片段,与他偶然听到的传闻逐渐吻合。 在迷糊之中,他甚至瞥见了更多的景象。 她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将自己从人贩手中买回沈将军府。 她看他的眼神,是过去那些年,看他最纯粹的一个。 她为他请来大夫,让大夫不惜代价也要保住他的命。 他成了她随叫随到的护卫,与她一起入了瑞阳侯府。 新婚夜里,她亲眼看见自己的夫君与府上的表妹厮混在一起。 她说:今晚他便是他的夫君。 她吻过他丑陋的伤痕。 他如愿将她迎回东宫,成为自己的太子妃。 属于,他们二人的新婚夜却被刺客搅局…… 脑海中的画卷,逐渐与后来所发生的一切接轨。 费尽心思娶回的人,这些时日里,他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想起地牢里,他险些将拷打的刑具用在她身上,心脏骤然一紧。 羡临渊双手握拳,缓缓掀开眼帘。 入目是她静静侧卧在他身侧的睡颜。 乌发如瀑般散落在枕边,额头上的碎发沾粘在她的脸颊上,手中还握着干净的棉布。 侧过头去,寝殿内连平日里伺候她的几个婢女也不见踪影。 不远处摆放着一只浴桶,浴桶周围还残留着一片水渍,旁边是一些平日沐浴时用不上的物品,还有一些未完全融化的碎冰。 所以,她将自己敲晕后……全程是她……将自己挪进挪出! 他喝下不干净的酒水,浑身难以忍受的滚烫、燥热! 内心的躁动不安,随时想将她掰开揉碎的冲动。 他回味着被她敲晕前,她的主动出击,宠溺一笑。 用冰降火,亏她想得出来。 年关将至,京都不似南方温暖。 用这么极端粗暴的法子,也不怕弄巧成拙! 自己成了寡妇! 羡临渊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单薄的寝衣,再看看折腾累坏的人儿,为她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下床。 穿戴整齐,出了殿外。 许是各处的宫人们都歇息,此时的东宫静悄悄的。 他一出来,守在殿中的李凌风上前问道:“太子殿下……你还……还好吗?” “太子妃将她自己的贴身婢女都打发出来,属下也不……不敢贸然闯入。” 羡临渊冷眼扫了李凌风一眼,没接话。 一轮明月高悬于树梢上,黑幕上星星点点,笼罩着整个东宫。 他仰望天空半晌,缓缓开口道: “和亲公主入了东宫已成事实,且让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接下来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李凌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如殿下所料,使臣入了侧妃殿中,足足待了一个时辰才……衣衫不整出了喜房。” 使臣昆莫是大堰王室中人。 羡临渊对他贪杯、好色一事,早有耳闻。 和亲公主的身份有待怀疑,不过真真假假的,他不甚在意。 倒算得上天姿国色。 大堰向来眼高于顶。 两地相隔万里,如此美人在侧,使臣只怕是在途中早就享用过。 明早使臣便启程,成人之美又无需他出力。 何乐而不为! 羡临渊像是听到了让他兴奋的事。 他剑眉一扬:“往后侧妃在这宫中想见谁,不必拦着由她去。” 李凌风不敢多问,应声退下。 * 阿娜公主头上钗环歪斜,鲜红的胭脂弄花了她精美的妆容。 她脸上的泪痕已经自然晾干,双眸空洞没有聚焦,只一双手紧紧拥住被子,缩在床角。 婢女推门进来,一个个跪在地上默默收拾着,一地的狼藉。 不管,床上的人从前在大堰身份如何的卑微,她们几个随她陪嫁来了轩崇,往后,她就是她们几个的仰仗。 在轩崇有主子的一席之地,才有她们几个的安生。 婢女捧来轩崇的衣裙:“侧妃,奴婢们伺候您沐浴更衣?” 床上的人眼神木讷地转过来,看向婢女们一眼。 这会一个个都知道出现了。 方才都是死人吗?! 她忍着身体的剧痛,甩开被子径直下床。 一旁的婢女们垂首而立,目光死死地盯着脚下的地面,不敢有丝毫偏移。 “啪啪!啪啪!啪……” 愤怒至极的人,抬手赏了几个婢女的左右脸,各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打完,她的手掌火辣辣地痛麻感,可这不及她所受羞辱的万分之一! 她咬牙道:“给本妃记住,这里是京都,胆敢有下次,本妃想取一个婢女的命,你们猜,太子会不会留你们的狗命到明日——” 一时间,婢女们战战兢兢跪地求饶:“求侧妃留小的们一条狗命,奴婢们做牛做马报答侧妃!” 阿娜闭眼,背过身去,双手展开:“为本妃更衣。 第125章 太子妃,您可长点心 轩崇的锦衣一件件穿在身上,遮去她满身的青紫肌肤。 一双玉足,脚腕上的银铃串链随着她的莲步轻移,发出清脆的声响。 妆台前,她抬手拭去嘴角的口脂,红肿的唇与领中晕开的桃红,无一不在向着众人展示,昨夜洞房花烛的‘盛况’。 她盯着铜镜中自己的盛世美颜良久。 原被她派去打探太子行踪的婢女,小心翼翼上前。 “侧妃不必担心,奴婢刚刚从正殿宫女口中打听到,太子陪使臣大人畅饮,被灌了不少酒,怕冒犯到侧妃,此刻在正殿的椅子上呼呼大睡呢。” “此话当真?” “奴婢还打听到,太子与太子妃似乎并非表面上的恩爱,奴婢还打听到,太子事实上并未与太子妃在大婚当夜洞房。” “如今太子不过是被轩崇帝所迫,留宿在临澜殿中,说是为了子嗣。” “他们说太子有洁癖,打从回到宫里,身边从不让宫女贴身伺候。奴婢猜测太子与太子妃,她们会不会至今尚未圆房?侧妃若是能在太子妃前面怀上太子的子嗣,定能在这宫中母以子贵!” 大堰女子的地位极低,凭生儿子逆天改命的,在大堰王宫,却是多见。 婢女心想,轩崇的皇宫里应当也是如此。 这才大胆说出心中猜想。 大堰王将她送来和亲,除了指望她能留在羡临渊身边,为他们驱使,根本没为她的后路打算。 她不想像从前般命如草根,任人欺辱踩踏。 子嗣? 阿娜透过铜镜,看着自己颈间的朵朵娇艳,闲眼咽下所有的耻辱。 片刻,她缓缓睁眼,抬手拂过红肿唇瓣上的伤痕,如星眸般深邃的眼眸,眼尾轻翘。 * 天刚拂晓,阿娜在婢女的引领下去给太子妃请安。 她对京都宫中的规矩早就熟记于心。 是以,这个时辰前来,足见自己身为太子侧妃,对她这个姐姐的尊敬。 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 阿娜这一路走来,宫人们都恭敬对她屈膝行礼。 她以为自己得到了应有的尊荣、地位! 从自己寝殿到正殿,再从正殿来临澜殿。 不论地理位置、与寝殿周围一草一木所处的环境、佣人的配置。 正妃与侧妃的差别,只能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阿娜立于殿门外,足足站了一个时辰,也不见有宫人前来通传一声。 殿内外静悄悄。 沈清澜昨夜累得够呛,彼时还睡得香甜。 王妈妈看了看床上的人未动,又得太子吩咐,是以东宫无人前来惊扰。 阿娜更懊恼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侧妃,太子妃也太没规矩,这个时辰也未起身?害侧妃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好歹您如今的身份是太子侧妃,天寒地冻,依奴婢看,侧妃不如先行回去,晚些再来。” “不得无礼!昨日东宫宾客满堂,想必是姐姐操办本宫与太子的大婚,耗费心力。” 她目不斜视盯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内心却道: 本宫就是要让东宫上上下下的人,瞧得明白,太子妃平日里就是这般不知规矩,苛待本宫。 又过半晌。 阿娜开口:“你说男人是喜欢善妒的女子,还是体贴入微的女子?” 身后的婢女见自家主子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也就将心放进了肚子里。 低眉顺眼道:“侧妃英明!” 巳时,床上的人才慵懒睁眼,床边上躺着的人不知何时离去,殿内一地的狼藉也被抹去痕迹。 她迅速低头查看自己,发现并无不妥,扁嘴道:“总算逃过一劫。” “太子妃,侧妃在门外等候了一个多时辰,可要请她进来?” 王妈妈听到动静,连忙上前。 “侧妃?” 几名婢女围着她,为她梳洗更衣。 虽然,她们家太子妃不在意,可她们却不想让太子妃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侧妃面前,被侧妃给比下去。 寒冬腊月,穿这么单薄,给谁看呢? 太子妃,您可长点心吧! 这和亲公主一看就是个会勾人的妖艳狐媚子! 她身上也不知是用了什么胭脂,隔着几米远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甜。 灵儿从前随着沈清澜出入胭脂铺,听过卖胭脂的推销人员说起,妇人用的胭脂很有讲究。 用得好了,能得夫君的心。 侧妃身上的胭脂香味,她还是第一次闻到,初闻是花香,回味是带甜的果香。 像是刚采摘的水果,让你想吃上一口。 灵儿去妆台上打开胭脂盒,一连嗅了好几盒。 她想打一款更好的,将侧妃给比下去的那种。 王妈妈上前打她的手,“灵儿,你胡乱嗅什么?当心弄脏了太子妃的胭脂!” “奴婢就是想找一款,比侧妃身上更香的胭脂,为太子妃用……” “太子妃平日里什么喜好,我看你是忘干净了!” 王妈妈去请侧妃入偏殿内吃盏茶。 侧妃纹丝不动的神情,不像是个好相处的。 可侧妃礼数周到。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揣测。 沈清澜看着略施粉黛的自己就很满意,“请她进来。” 王妈妈应声退下。 朱红色的高大殿门,被两名婢女拉开时,王妈妈正好瞧见,站在寒风中的侧妃,脚下一个踉跄,被身后的婢女眼疾手快扶住。 “侧妃,您没事吧?” 王妈妈提着裙摆几步上前,恭敬将人请进去。 阿娜忍着浑身的酸痛,又在寒风中站了一个多时辰,一口皓齿都快被她咬碎,露在红色面纱外的眼眸,笑意温柔道: “无碍,有劳嬷嬷关心。” 东宫的两位女主人坐于殿中,客套寒暄了一阵。 巧儿呈上金丝燕窝道:“太子妃,今日您起得晚,厨房里没别的,但留了您平日里最爱的金丝燕窝,您先吃点。” 金丝燕窝? 阿娜身后的几名婢女咽了咽口水,原来这么名贵的金丝燕窝,不过是太子妃日常就能用上的? 就是阿娜也是微不可察地动了下手指,怔愣了下。 阿娜有些诧异地抬眸看向殿内的装饰陈列。 大堰人口中提及轩崇,口中没有一句实话。 抹黑! 贬低! 只有来了轩崇才知,这里是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天堂。 第126章 前车之鉴 沈清澜将一只盛满,金丝燕窝的白瓷碗推到侧妃跟前。 “听闻侧妃在殿外静候了一个时辰不止,想必也未用过早膳,侧妃若是不介意,一同吃点?” 阿娜正愁如何让沈清澜瞧见自己身上暧昧的痕迹,不料竟是她主动开口邀请。 她像是羞于以真面目示人,故作不好推辞,抬手扶上面纱道:“妹妹身子不适,怕冲撞了姐姐!” “本宫没你想象的那么娇贵。” 阿娜取下面纱。 二人相对而坐,沈清澜眉眼不可避免地落到她的脸上。 可谁知就是这一眼,竟闪了眼。 阿娜粉嫩朱唇上带着微微的红肿,还磕破了皮。 虽上了唇脂,可二人的距离,还是能瞧得清楚。 阿娜低垂着头,像是在极力掩藏凝脂般的颈上,醒目绮丽,恰似春日桃枝轻蘸了胭脂,晕染开来的痕迹。 这就是她口中的身子不适? 的确。 羡临渊是属狗的! 他啃人的时候,可不知收敛! 只管自己啃得尽兴! 沈清澜内心闪过一丝嘲讽的轻笑。 只是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 她到底是在暗讽,阿娜向自己炫耀,昨夜羡临渊与她在帐中的浓情痴缠。 还是在暗讽,男人终是没能管住自己身体下的冲动,去宠幸了他的侧妃。 早这样不就好了! 也省去她担惊受怕半宿,白白劳心劳力用冰为他降火。 从阿娜低头抿了一小口金丝燕窝,直到她将碗里的都吃完。 二人都没再言语。 沈清澜亦是自顾自舀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送。 眼前的人和离过一次,还能嫁进东宫! 且一次比一次高嫁! 按理说,有着这样不堪的过去。 难道不应该更为注重自己的衣着打扮,赢取太子的欢心吗? 阿娜承认。 眼前的太子妃有着与生俱来,极美的皮囊,即便只身着常服,妆容也只是眉黛轻描,可越是不施粉黛,越让人瞧出她的天生丽质。 凭什么? 阿娜食不知味。 她难道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她什么眼神?! 怎么会有女子看到自己的夫君,与旁的女子一夜缠绵,还能如此淡定? 怎的与大堰王宫里的女人们不同?! 她故作无意地抬头,将她引以为傲的天鹅雪颈挺直。 就在她以为这回沈清澜总该看清,然后暴露本性,脸上的神色也会随之黯淡。 “侧妃妹妹要是喜欢,本宫令人再给上好的金丝燕窝去你殿中。” 阿娜:“……” 沈清澜放下手中的瓷勺,甚至开始担心,阿娜初来乍到,摸不清羡临渊的喜怒无常,怕她内心受到打击,补充道: “太子,这人就是脾气臭了些,但他不打女人。妹妹放心!” “……” 阿娜满脸呆愣看着沈清澜。 傻。 天底下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傻子。 难道她就不怕她抢走太子? 还是说太子那方面不行? 毕竟,她也并没有真的同太子行房不是? 可转念一想,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阿娜内心汹涌,面上不显。 二人又和和气气,话题围绕着羡临渊展开。 沈清澜学着梅贵妃的样子,将自己能交代的都交代得干净。 生怕忽略了一点,让阿娜在讨羡临渊欢心时,惹了他不快。 就连东宫正殿不可随意出入这种事,也细心地提醒。 阿娜及她身后的几名婢女一个个竖起耳朵,生怕遗漏了一处。 二人似是相谈甚欢,直到天边擦黑,阿娜才连吃带拿出了临澜殿。 * 东宫内外,宫人们正忙碌着逐一点亮宫灯。 李凌风入了正殿。 羡临渊手中翻阅着堆叠的公文,眉头微蹙,目光未离纸面,便轻描淡写地启唇,问道: “走了?” “是。” “都聊些什么?” “这……” 李凌风短暂地犹豫,整理了一下思绪。 “太子妃将她前些时日打听到有关您的喜好,事无巨细都交代了侧妃。” 李凌风真的很是不放心沈清澜与阿娜交好。 “太子殿下,要不要给太子妃提个醒?侧妃明显是有目的接近的太子妃,可太子妃丝毫对她不设防备,长此以往,只怕是对殿下不利!” “就这些?” 羡临渊慢条斯理一笑。 沈清澜的心眼子多到他都防不胜防,又岂会被人轻易利用。 能打听到的便不是什么秘密。 即便沈清澜不说,花点心思,照样能从别处打探到。 羡临渊搁笔,身子后倚,抬手支着太阳穴假寐。 李凌风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忧于一瞬,还是将自己的猜想说出: “太子妃似乎对大堰很感兴趣,言语间,总爱打听大堰的风土人情,以及大堰王宫贵人们是如何生活,侧妃似乎不太愿意提及。” “一个冒牌公主,自是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 殿内一阵静默。 蔡添祥满头黑线,端着汤药进来,一双眼在羡临渊身上有些闪躲。 从前东宫里只有一位女主人,羡临渊在哪儿自然一目了然。 如今多了一位侧妃,还不等太子殿下翻妃子们的牌,太子妃倒是草草替太子拿定了主意。 听见脚步声在跟前停下,羡临渊眼睑轻抬,懒懒道:“又是哪位太医为孤开的新方子?” “殿下恕罪!还是从前的老方子,太医说殿下坚持服用方能见效。” 羡临渊想说,自己这些天被迫服用了这么多天的汤药,迟迟不见效。 反倒被沈清澜袭击后,恢复过来。 他都开始怀疑太医院太医的医术! “一群庸医!” “殿下恕罪!” 还不等蔡添祥跪地认错,又听羡临渊散漫的声音传来。 “孤喝了几天的汤药?” 屋内二人不知是何意,可殿下问,他们也快速在心里算着时日。 李凌风:“不算殿下昏迷那些时日,时至今日刚好一个月!” 羡临渊意味不明说:“都过了一个月之久!” 殿下打从三更天从临澜殿出来,就隐隐地不对味。 具体是哪儿不同? 两个贴身伺候的人也说不上来。 李凌风犹豫着开口,“可是要让太医院换个方子?” 羡临渊的身子显而易见地透着疲惫,心里却是门清。 换句话说,他与沈清澜只有两个月,又到了谈及和离一事。 她的脾性,他很是清楚。 一旦认定的事,旁人很难改变她的心意。 瑞阳侯府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第127章 熟悉的浪荡感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双手不由攥紧拳头,心里的无名火上来,对蔡添祥吩咐道: “孤喝过的那些汤药,让太医院的人挨个喝一遍!蔡添祥,你亲自去办。” “是” 就在蔡添祥以为这就完了,又听得上头传来: “往后谁要是再送,就让他替孤饮用!” 李凌风:“这……” 很快他收住未说出口的话。 只当是殿下觉得能不能记起有关太子妃的过往,不再重要。 蔡添祥犹犹豫豫,他还有一件事要向殿下禀报。 他又抬眼打量了一眼,“太子妃托奴才给太子殿下带句话。” 羡临渊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还是问道: “何事?” “太子妃说,殿下与阿娜公主和亲,是为两国交好的大事,公主初来乍到,太子不妨多陪伴侧妃……往后……” “往后什么?!” 蔡添祥头也不敢抬,甚至埋得更低:“太子妃说……往后几月,太子可以当太子妃不存在,她绝对不会干涉殿下宠幸哪位妃子,也让您给她们带个话,一朝得宠,不必到她跟前耀武扬威!” 李凌风听到最后脑子成了浆糊。 什么她们? 殿下不是总共才有两名妃子吗? 还有什么得宠? 一通思路捋下来,李凌风总算明白过来,“殿下,太子妃是不是对您有什么误会?” 羡临渊瞳孔微缩:“她当真是这样说的?” 说落,羡临渊只觉自己问得有些多余。 蔡添祥自是不会因这事撒谎。 羡临渊没好气地质问李凌风:“你不是说她们聊得很是投缘吗?” 李凌风知道多说无益,抱拳单膝跪地认错。 羡临渊脸色难看得想杀人,片刻过后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挥手示意,殿内的人都退下。 突然,坐着的人起身,一副找人算账的架势走在他们前头出了正殿。 留下身后的两人不明所以地互看着对方。 * 羡临渊走路带风入了临澜殿,所过之处,宫人们见羡临渊可怕的架势,早已跪了一地。 王妈妈领着几个贴身伺候的婢女退出寝殿,正要带上高大的殿门,见羡临渊迎面而来。 几人立即停下关门的动作,上前行礼,“太子殿下,太子妃今日与侧妃闲聊,饮了些酒,已经睡下。” 沈清澜睡下有一会了,但她入睡前有特意交待。 若是太子来,挡下。 她不想见他。 王妈妈冒死照做。 今日侧妃带着满身暧昧痕迹,前来炫耀立威。 她们几个都看在眼里。 好歹,几年前自家小姐还救过太子的命。 太子怎可由着,和亲公主这般羞辱她们小姐! 羡临渊身披黑色鎏金大氅,根本不理会她们的阻拦,反倒是在听说沈清澜今日饮了酒,藏在大氅下的手,不由握拳。 灵儿生来胆子就小,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刚要说些什么,撞上羡临渊犀利的瞳孔,到嘴边的话,怯生生又咽下去。 羡临渊一拂大氅,向内走去。 昏暗的宫灯下,纱帐轻垂。 沈清澜一袭白色单薄质感寝衣,拥着红色缎面锦被,静卧于榻间。 男子修长的手拨开纱帘,扑面而来的果酒气息将周围的空气包围。 宫里怎会有李韵粮的果酒? 沈清澜不会喝酒,她第一次碰酒是被李韵带的。 李韵与他二哥的婚事被退,闹得人尽皆知,她去人府上安慰人家,反把自己喝趴下。 那时,他还不是她身边的小侍卫。 李府侍卫半夜将人护送回府时,她有一句没一句嚷嚷着,完全没有白日里大家闺秀形象。 那时,羡临渊便见识到酒品极差的不光只有男子。 第二次便是,她与瑞阳侯府世子大婚那晚…… 这个女人碰了酒,很危险! 羡临渊躬身上前,替睡梦中的人理了理,散落在枕边如墨的长发,几缕发丝俏皮地贴在白皙如瓷的粉颊上,长睫在眼睑下投出阴影,朱唇轻抿。 睡梦中她蜷缩着的样子,少了白日里的端庄持重,锦被搭在她婀娜的身线上,宛若一幅美人入梦仕女图。 今日怎的这般安静? 羡临渊静静盯了她半晌,目光落在被他睡过的软榻上。 休想再让他缩在那张窄小的软榻上! 他抬手嗅了嗅自己,对着床上睡着的人,低语道: 这是孤的东宫! 说着,他一件件褪去身上的锦衣,大步跨到了宽大双人床的内侧。 睡梦中的人太好盯了。 很乖顺,不会急着轰他走。 若是每天让她饮用些果酒,她是不是就会这样乖顺模样? 他是不是就能顺理成章,与她同榻而眠? 羡临渊甩掉疯魔的想法,在盯妻中熟睡。 不知睡了多久。 身边的人梦中很不安稳,满头冷汗,面容破碎得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 挣扎中,她的言语断断续续听不大真切。 羡临渊大概听出是与她的父兄有关。 望着她痛苦的神色,羡临渊的心沉重了些许。 羡临渊回想起贺世子与她回门那日,在沈府翻找东西的情形。 而她,同样在皇后的凤仪宫找过什么东西。 难不成,她对沈将军的死因有怀疑。 困扰着他的那些事,如此才能说得通。 羡临渊眼光灼灼,伸手想去擦拭她眼角的泪痕。 沈清澜一声“父亲”脱口而出,惊坐起。 沈清澜睁眼,看清厚颜无耻躺在内侧床上的人,惊坐起。 “羡临渊,这是我的床!你抽什么风!” 意识到对方直勾勾的眼神,慌乱地拉扯来被子拥在自己身前。 这么些天过去,他不是不越雷池半步吗? 这熟悉的浪荡感! 还有他的眼神也不透着古怪。 沈清澜通体神经一紧:“你的失忆症好了?!” 羡临渊被一语问到戳中,也不藏着掖着,一副‘苏妲己’附身模样侧身面对着沈清澜,抬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 “托太子妃的福!孤命大,不仅捡回一条性命,太子妃那一击,更是帮孤治好了失忆症。” 他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漫不经心抚摸着温润的玉枕。 细长的手指有一拍没一拍敲击在玉枕上方。 似在说,这就是她当时的作案工具。 他还有这个耐心来恐吓自己,沈清澜猜测,自己应当无性命之忧。 只是这里是东宫,是他的地盘。 沈清澜此时只想化身成泥鳅,能悄然从床上溜走。 事实上,被子里的双脚已经悄悄往床边摸索着靠近。 “太子妃逃一个试试?” 第128章 应尽的义务 说话之人的黑瞳落在锦被上,像是透过红色的缎面,将她的那点小动作一览无余。 “孤听闻大理寺办案一向不会徇私枉法,可惜孤还未亲眼见过。” 沈清澜尴尬一笑。 “太子想多了,您贵为太子,大床自然是让给您睡,我,我只配睡窄小的软榻。殿下与我立下三月之约,殿下定是不想与我有过多的牵扯。” 他是一国储君,未来轩崇的天子。 可她脸上依旧没有谄媚讨好之色。 相反,她与他保持距离,宁愿将他推给旁的女子,也不会想着利用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羡临渊心生几分烦闷。 “沈家军惨死,孤听闻沈家父子四人皆是丧命于大堰国人之手。 孤那日见太子妃为保沈府上下,不惜得罪永安王,孤不信太子妃会对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大堰感兴趣。 所以,今日同阿娜公主饮酒的目的……” 定是她方才梦魇,梦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他偷听了去。 他开口方能句句踩着问题的致命点上。 沈清澜注视着他,那双桃花眼清澈见底,纯净得不含任何杂色,宛如清泉,满载着期许。 “殿下也相信,向来所向披靡的沈家军,突然之间溃不成军?” 羡临渊一双黑瞳视线定格在她脸上。 “这些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还有……凤仪宫,就算你身为孤的太子妃,孤难道要为了你,与皇后撕破脸?!” 他的话让沈清澜短暂地愣怔。 “你监视我!”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笑话看够了吗?选择今日告知我真相!你是打算揭发我的罪行!还是把我交给大理寺?还是说现在就赶我出宫?” 羡临渊唯恐她的泪落下。 但这一刻他冷漠,任由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从她脸上滑落。 她好似哭累了,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 “殿下,不能这样待我!” 他很乐见,她燃起的斗志,凝视她片刻,才悠悠地开口。 “哦?” 沈清澜点点头:“两年前我将奄奄一息的你,从人贩子手中买下,那时,你应该刚从大堰逃回京都,我说的可有错?” “是又如何?” “您的小命是我救下的,你不能恩将仇报!忘恩负义!” “孤要是没有记错,昨夜你就是用这个玉枕偷袭了孤,要不是孤命大,今日这宫中只怕是已经挂起了白帆!” 羡临渊手中已然把玩着玉枕,漫不经心又道:“你可知上次偷袭孤的那帮黑衣人,最后落得个怎样的死法?” 沈清澜好不容易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就这样被他夺走。 这人恢复过来,果然是翻脸不认人。 “我那是在救你!你被人在酒里下了什么东西,你不会不知吧!” “知道又如何?你是孤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羡临渊话锋一转,道:“怎么,只允许太子妃有求于人时,将孤吃干抹净,再给个赏钱,就将人打发走!孤就不能将曾经所受的屈辱讨要回来?太子妃当真是霸道” 曾经多么乖顺听话的一个人,卸下伪装,曾经的救命之恩,原来也不是多大的恩情。 早知会给自己埋下这样一个祸根,她当初哪怕招惹阿猫阿狗…… 当初就不该一时糊涂,被他的皮囊所惑。 沈清澜:“冤有头债有主,说到底都是贺世子的错,你找他去。” 羡临渊散漫坐起,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挑起她的下巴,稍一用力,少女柔软的身子顷刻间失衡前倾。 他身子微微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呼吸几近交缠。 “孤有没有断袖的癖好,太子妃最清楚不过,嗯?!” 沈清澜身上的被子滑落,一双手支撑着,尽量不让自己狼狈地掉进他怀里。 她被迫直视,他黑如深渊的瞳孔里,弱小无助又茫然的缩影。 殿内一片寂静,轻薄的纱帘垂落在四周,将二人围困在床榻这一方天地。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在她脸上梭巡,自她额头上布满的冷汗,掠过因慌乱而轻颤的眉睫,在盈盈水眸处停留。 是他曾经不敢直视的桃花深渊,细看那黝黑的眸中映出他冷冽的面孔,仿佛受伤的野兽,满是不知所措。 男子轻抬拇指扫过少女挺翘的鼻尖,最终落在因为紧张而抿紧的娇嫩唇瓣上。 他眉峰微挑,眸中不明神情渐浓。 近在咫尺的打量,似要将她脑海里有关她父兄,及沈家军覆灭的每一道,隐藏的心思都抽离出来。 他想让她依赖他,哪怕是宫中妃嫔们争宠的手段。 不想被她一次又一次推开。 周遭的空气仿若凝霜,寒意彻骨。 白色细腻质感的寝衣系带,在他的轻轻拉扯下,正缓缓解开。 少女惊惶失措,连忙抬手抓住男子冰冷的手。 水光盈盈的眸孔,仿佛在求他放过自己。 须臾间,男子喉间溢出一句仿若寒刃的声线:“记住,你是孤的太子妃!侍奉孤是你应尽的义务。说不定,孤一高兴,让大堰的探子捎回,有关你父兄的消息也不一定。”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妃。 曾经被伤过一次,便没打算再将真心交付于人。 她的后半生,只为守护沈府而活。 离了他,她没有更好的捷径能够查清,沈家军覆灭的真相。 曾经疼爱她的家人,梦里都落得个被悬于城门外示众的下场,而她身为他们最疼爱的人,却什么都做不了。 而眼前就有一个机会。 轩崇未来的帝王,不论权势与地位,与他并肩而立,查清困扰沈府的这些事,便多一分胜算。 她紧紧阻拦的手,缓缓松开。 男子的手顿住,剑眉下那双深邃的黑眸里,蓄满一片深晦不明。 他审视她的短暂片刻,少女浑身紧绷着,一颗心剧烈跳动,胸腔起伏。 牵着寝衣细带的手,突然收回。 羡临渊恢复散漫的模样,“孤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强迫太子妃。” 沈清澜也是直到后来才得知,这是他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在此之前,已经在心底默默咒骂了他千百遍。 第129章 吃醋 沈清澜指尖攥紧床上的被褥,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露怯。 “殿下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臣妾是心甘情愿,侍奉殿下!” 他没有因她的言语,心生喜悦。 相反,他担心自己的行为,会伤了她的自尊,将她推离自己,离他越来越远。 羡临渊收敛住心中波澜,牙缝里溢出一句:“吻我。” 沈清澜:...... 这人需求这么高的吗? 将来必定是昏君无疑! 沈清澜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阿娜雪肌上朵朵晕染开来的胭脂色。 以为人人都像他一样,见人就能下得去嘴。 疯狗! “像上次一样,吻我!” 对面的人长臂一揽,她的腰被勾住。 隔着丝滑单薄的寝衣,二人心跳的节拍乱得各有千秋。 “你……”沈清澜瞳孔放大,愣愣地看着对方。 算上一世,她也是成婚三次的人,可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行夫妻之事。 唯一的一次,还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在酒精的催动下放纵自己胡作非为。 清醒之下,沈清澜一时竟真不知如何下手。 她的脸颊泛着红晕,未曾有过正式的侍奉夫君的经历。 她宛如一位未出嫁的少女。 突然要她主动去亲吻他,即便是她的夫君,她也感到极度的窘迫与羞涩。 她僵得像一尊石像。 “房事嬷嬷没交?” 羡临渊铁了心要将他们之间的这层窗户纸捅破,竟对着门外唤道: “来人,请……” 眼前的男人大概率是没有羞耻心! 这个时辰去请房事嬷嬷,不出片刻,她的“光荣”事迹便会传遍东宫,成为这无聊宫廷生活茶余饭后的笑话。 人活一张皮! 沈清澜记不清,上一次醉酒状态下,她是怎么对他下手的。 自知在劫难逃! 索性豁出去,心一横,双手快速攀上他的肩头,借力跪直纤细的身体,仰头朝他吻去。 羡临渊一动不动,任由自己的唇瓣被人狠狠压住,到嘴边的话随着喉结滚动,被他原封不动咽下。 少女好看的桃花眼紧紧闭着。 清秀的面庞上难以觉察,此刻的少女正与自己心爱的人深情拥吻,神情中流露出一种慷慨赴死的坚定,唇齿相依间不免显得潦草敷衍。 沈清澜遭受恶狗狠狠咬了一口,痛入心扉之际,她的双手突遭束缚,虽未被粗鲁对待,却也被迫与他拉开距离。 男人视线随着指腹从她的唇瓣上散漫地划过,与她对视。 “太子妃好好想想,那晚你是如何亲吻的我。” 言毕,他在她的身侧躺下,闭着眼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她躺下。 沈清澜像个扯线木偶,照做躺下。 没一会凭空出现的被子,将她劈头盖脸遮住。 身旁的男人枕着自己的手臂,不多久,便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沈清澜扯下被子,怔怔盯了他好一会,她实在是摸不透,他心中所想。 这一晚,沈清澜第一次,睡觉都想睁一只眼放哨。 * 一袭白衣翩翩的绝尘公子端坐于东宫的殿内。 白色的狐裘披风被他身后侍从挽抱于身前。 侍从与他家主子一样,目不斜视,站如松柏挺拔。 沈清澜在婢女的簇拥下,缓缓进入。 她似逆光而来。 专注于品茶之人,旋转茶盏的手微顿,很快他将手中茶盏放下起身,微微颔首道:“微臣见过太子妃。” “九皇叔。” 沈清澜盈盈还以一礼后,二人落座于主客之位。 “殿下上朝未归,怕是要让九皇叔在此稍坐片刻。” 羡永安抬眸向她看去,目光极快从少女唇瓣上细微的伤痕处,一闪而过。 他温润如春风的声音徐徐道开:“叨扰太子妃,是微臣失礼。” 失礼二字落入他身后侍从耳中似有些刺耳。 羡永安身侧手的侍从,还是头一次见他家公子,明知要找的人还未散朝,却在此等候多时。 一向作息规律的王爷,为表诚意,从昨夜到现在都不曾合眼。 侍从想当然认为,定是他家公子选择了太子的站队。 他目光落在,王爷身前放着的锦盒。 里面都是王爷的心血,多少人愿花重金求之而不得呢! 沈清澜落座后也有留意到比自己身后婢女手中的锦盒还要大出许多的东西。 “九皇叔如今搬出宫外居住,轻易碰不上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巧儿呈上锦盒。 沈清澜接过双手送至羡永安身前,“太后家宴上,多亏有九皇叔相赠的十八子翡翠手串,才让我与太子没在人前失了礼数,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九皇叔不要嫌弃。” “哦?” 羡永安显得有些意外,惊喜之余,抬手轻轻覆于自己带来的锦盒之上。 “巧了,昨日入宫听闻太子妃对侧妃故乡的风俗地貌很是感兴趣,想必太子妃曾听闻有关本王的一些传言,本王几年前去过大堰,这是本王在大堰所见所闻的手札。” “太子妃若是感兴趣,不妨闲来翻翻,相信册中记录能让太子妃如身临其境。” 羡临渊散朝,李凌风向他禀报永安王刚刚经过,说有事找他一述。 他与永安王的交情,仅停留在儿时一群同龄人的玩闹间。 时隔多年,他并不认为他们叔侄二人,还是这种会闲话家常的关系。 定然是为了沈府遇刺一事。 回来东宫侍从上前告知,永安王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没想到他刚入殿中,便看到二人相谈甚欢的一幕。 沈清澜得体的举止,是面对他时没有的放松。 她自然的一颦一笑,可以对任何人流露,唯独面对他时设防。 没记错的话。 这不过是他们的第三次碰面,关系就好到以礼相赠! 李凌风从前怎的不知,他有殿下还有听墙角的习惯。 听就听呗,可后来羡临渊身上散发的压迫感,令他谨小慎微站着。 蔡添祥入宫多年,见惯各宫妃嫔们为讨帝王恩宠不得的情形。 他弓着身子,替殿内的太子妃拎了把冷汗。 太……太子殿下,在吃永安王的醋?!! 蔡添祥像是发现,有关太子不为人知的秘密,将头埋得更低,不敢再妄自揣度圣心。 第130章 谢礼 羡临渊出现,沈清澜从桌上取走属于她的锦盒,不失礼数退下。 她只觉走出殿门那一路,被莫名其妙盯得脊背发凉。 这人又抽什么疯! 目送一袭浅粉的俏丽颜色,消失在朱红色大门拐角,审视的眸光才淡淡收回。 羡临渊若是背后长了双眼睛,定能发现,他同样被人审视着。 不太熟络的叔侄二人,顾全皇家礼数互相客套一番后,没有过多的交流,直切今日会面的主题。 “皇叔今日来此,可是刺客一事有了眉目?” “正是。” 羡临渊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调侃道:“九皇叔远离朝堂,处理起刺客之事,竟这般神速,孤——只怕也是甘拜下风。” 羡永安闻言,淡淡一笑,将君臣有别的风气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起身抬手躬身道:“殿下是轩崇未来的天子!因微臣的府中设宴,让殿下身陷囹圄,微臣自当全力为殿下早日查清刺客之事。” 羡临渊冷眸微眯,冷冷地扫过他身前的檀木色盒子。 “人可抓到了?” “……只怕没那么容易,而且,微臣也没十足的证据。” 太子迎娶侧妃的喜宴,他来得较晚。 席间他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与蔡添祥交代些什么。 殿外回廊下路过的人,他想看得真切些,岂料刚起身撞到了羡北辰身侧正准备为他倒酒的小宫女。 酒水整个洒在了羡北辰肩头,从上而下将他锦衣浸湿。 虽说东宫的喜宴都是上好的酒,可这是酒,不是滚烫的茶水! 然而,羡北辰被酒水沾湿后的反应异常反常。 仅仅片刻,他的额头上便布满了冷汗。 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以及几乎难以忍受的不安,还是被羡永安尽收眼底。 他肩头有伤! 昨日他特意入宫就是专程去表达自己的失礼,并送去赔礼。 远远瞧见,羡北辰殿中的婢女端着药盘出来。 后来去了太后寿安宫,听到侧妃正与太后、皇后她们之间的谈话。 叔侄二人只谈遇刺一事,再无其他,言语间理更是各留了八百个心眼。 * 永安王府颇为宽敞的书房内,墙壁之上错落有致挂着几幅名家字画。 书房一侧立着一排高大书架,格子里摆满它的主人收罗的各色书籍。 从一器一物精心挑选,到布局陈设的巧妙构思,无不透露出一种温文儒雅的气质。 恰似它那满腹经纶、气质高雅端坐于一张巨大的梨木书案前,缓缓打开手中檀木色盒子的主人。 这是他为数不多,在乎收到的心意。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块漆黑油亮的黑墨。 侍从还以为太子妃回赠的是多珍贵的宝物! 不过就是块,他都能一眼瞧出的龙香墨。 他身为贴身侍从,担任书童与护卫一职,多少沾染了些主子的气息。 虽心中有异,也不敢表现得多明显。 “王爷,您这是选择站队太子殿下?” 侍从举止有度。 “恕小的愚笨,王爷为何言语间对太子殿下又多有隐瞒?可是对太子殿下有何不满?” 羡永安像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好的黑墨,拿在手中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似没将侍从的话听进去。 书房内极为幽静。 只剩替他家王爷鸣不平的声音。 * 沈清澜从前觉得夜间来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这就意味着,很多白天想不通,或是困扰她的人或事,都可短暂地放下。 想起昨夜的气氛,她祈祷那个人今晚能留宿侧妃殿中。 最好是夜夜留宿! 她不介意,与侧妃分享太子殿下。 今日倒是在东宫里与蔡添祥打过几次照面。 蔡添祥向来待她恭敬有礼,若是她开口打探羡临渊的动向,未必不能从中问出些来。 只是,这会不会让蔡添祥误会,她这是在催促! 万一蔡添祥转身就转告了羡临渊,她这不是自找麻烦。 临澜殿内铜雀台上的烛台尽数被点亮。 沈清澜身披浅粉毛领披风,从汤池处回到寝殿内。 如瀑长发一半由一根温润的玉簪挽起,其余自然散落,烛光洒在她的身上,衬得出水芙蓉般的人儿更加水润温柔。 沈清澜不急着去床榻方向,而是转身到妆台前落座。 贴身伺候的婢女互看对方一眼。 打从阿娜不知羞耻,向她们赤裸裸地展示,她与太子暧昧的痕迹。 灵儿、巧儿都有了危机感。 每时每刻都想将她们的太子妃打扮好,让她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太子面前。 让太子日日留宿临澜殿,最好气死那什么亲和公主! 不多时,殿外果真传来恭迎太子的声音。 两婢女顾不得提醒,对着铜镜发愣的太子妃,二人悄咪咪退下。 沈清澜手中的梳子,有一下没一下落在柔顺的发丝间,脑海里却是在极力回想羡临渊给她下达的任务。 她绞尽脑汁,好像……大概……想起了一些让她羞耻的画面。 酒后,她这么猛的吗? 沈清澜心烦意乱,心不在焉起身,往床榻方向走,没注意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人。 她整个撞进结实的胸膛,鼻尖上泛着红。 “太子妃这羞恼的模样,总不会是想起什么了吧。” “我才没有想你……” 她许是没察觉自己脸颊上的绯红,仰头极力否认,“天底下也不是只有殿下一人。” 沈清澜的话如同戳到羡临渊的肺管子。 “那就是在想九皇叔?!”羡临渊垂眸剜着她,“虽说是皇叔,太子妃与他私相授受,都不避讳着孤,是不是孤对你太仁慈了?” 他是眼瞎吗? 一屋子的宫人侍从都在,哪里私了? 我看你就是心眼子脏。 沈清澜心底暗骂,嘴上却还是解释道:“殿下误会了,太后寿宴上的手串并非臣妾准备,实乃九皇叔赠予我们。今日不过是送块龙香墨作谢礼。” 羡临渊挑眉:“孤没记错……” 沈清澜听到开头,便猜他会借题发挥,抢先道:“殿下放心,臣妾还准备了一块,是哪天打翻墨汁的陪礼!” 她说完,抽身离开他阴影的笼罩,对门外的宫人吩咐:“巧儿,去将本宫先前准备好的东西取来。” 第131章 到手的猎物 男人大抵都很好哄。 羡临渊陪她耐着性子一起等,婢女为她取来东西。 巧儿不多久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个普通盒子。 这素面盒子一看就很廉价,与她送给永安王的有着天差地别。 “这盒子丢在大街上,叫花子都懒得捡,”他拿在手中来回左右翻看,“送孤的为何不是檀木盒子?” “……” 羡临渊语气懒散:“孤,很是好奇——九皇叔这次又送了,什么价值不菲的宝物来博得太子妃一笑?” “殿下误会了!” “是孤误会吗?” 羡临渊瞧着她的眼睛,仿佛是在确认。可此刻的这双桃花眼里丝毫不见,白日里她面对永安王轻松自在的笑意。 有的只是生疏与警惕。 “笑一个给孤看看,说不定孤一高兴就不与你计较这些。” 奇葩! 笑个得儿啊! 他这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像随时要将她拿捏的架势,是个正常人笑得出来才怪。 “殿下既然想看人笑,不妨去侧妃殿中,侧妃温柔体贴入微,想必很是乐意取悦殿下。” 说来,她还真是高估了阿娜的本领。 应该让阿娜学学孙妙筠,讨男人欢心的手段。 还是说他内心足够坚定,不为美色所迷惑? 可想想他往日向自己讨债时,厚颜无耻的嘴脸,沈清澜很快自我否决了他正人君子的做派。 要说正人君子,要数永安王这种不染凡尘的人才对。 余光瞥到被她潦草翻过几页的手札上。 白日里,她粗略翻看了有关大堰的手札。 书中所写字迹工整,个别难以理解之处皆用红色进行了批注、注解。 “太子妃这样,会让孤产生错觉。” ……什么? 沈清澜回神,“殿下何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妃对九皇叔情根深种。” 羡临渊盯着桌角放着的锦盒,锦盒半开,像是被人打开过。 “殿下慎言!” 羡临渊问:“如何证明?” 又来! 他这是要每日一问不成?! 昏君! 沈清澜内心骂声一片,奈何他就是能随时利用权势拿捏她! 偌大的东宫静得只剩,窗外寒风拍打窗棂的声音,殿内铜雀台上的蜡烛光芒摇曳,投射出男子轻松将身前的女子抱起。 怀里的人慌了,心似漏了一拍,“殿下,臣妾与九皇叔并非你所想的关系,我与他总共不过见过两次……不对,三次……” 怀里的少女慌不择路,口不对心,为自己辩解,可她已经思绪混乱。 话未说完,被人打断。 “听太子妃话里的意思,是嫌见得太少?太子妃要不要日日出宫,去他府上一叙?” 男人这次没将她丢回床上,而是轻轻放下。 “殿下,妾身不过是太子妃,怎敢对九皇叔有非分之想。” 沈清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内心却波涛汹涌。 羡临渊将身上锦袍随手丢回衣架上,铜雀台上的烛火也灭了大半。 来不及反应,羡临渊的脸已经在她眼前放大了数倍,二人呼吸已然交织在一起。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妖孽的俊美脸庞嘴角隐隐含笑。 他居高临下,目光灼灼像是在俯视自己到手的猎物。 片刻,他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少女神经紧绷,一动不动,却也没有将他推开。 他费了不少心思才尝到属于她口中的清甜。 是她饮过花茶的味道。 温柔的触感落在少女唇上,力度很轻,与他白日里阴晴不定,喜欢动不动拿权势欺压她的性子截然相反。 像是感受到她的分神,他在她耳边低语:“这种时候都能分心?” 再度低下头,男人含住她的唇瓣,并没给她多少适应的时间,直接吻得更深入。 沈清澜一边做着心理建设,可以说她是被迫承受着对方的给予和索取。 花茶的味道霸占了他的口腔。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据她向王妈妈等人口中求证得知,确实是她在瑞阳侯府的大婚当晚,主动招惹的他。 她对自己那满身的痕迹是有印象的。 只是当时,太多的事困扰着她,她没放在心上。 未来天子的威压她丝毫招架不住,有求于人总是要付出的。 各取所需,何况…… 沈清澜承认,他的吻除了足够炙热,但是没想到他还挺温柔。 她似乎不是很反感,与他的亲密接触! 待到她得到自己想要的,又或者他将她玩腻。 她自然也就自由了! 沈清澜一把摁住,他解开她披风的手,“臣……臣妾,斥候殿下沐浴更衣?” 羡临渊不知在想什么,停下手中动作。 “殿下……” 她想说,她前不久才由婢女们伺候着沐浴完。 “太子妃,不是要伺候孤沐浴吗?你不去,怎么伺候?还是说,你在想什么歪门邪道将孤打晕过去?” 沈清澜就这样被他一路抱去了汤池。 他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 她渺小如蝼蚁,还能故技重施不成? 相比在他的底线上蹦跶,她还有太多的事没做,整个沈府还有待她庇护! 她惜命! 更在乎沈府里仅剩的至亲! 他这人阴晴不定,沈清澜怕他想偏,提醒他道:“这里是东宫,殿下当真是高估我了。” 羡临渊不与她在这件事上辩论是非对错,抱着她入了薄雾缭绕的汤池。 他的指尖挂着滴滴水珠,为她理顺水中飘散开的如墨长发,可她的头发飘在水中像极了她,不按常理。 “将它绑了。” 沈清澜知道他在说自己的长发。 他脸上的神情不明,语气淡淡。 沈清澜此刻除了头上的一支簪子,别无他物。 如何绑? 拿什么绑? 可放任它们不管,眼前的人一怒之下,剪了她的长发也不是干不出来。 她无意间瞥到汤池上方的纱帘,那里倒是悬着一根,大概是用来捆帘子的红色缎带。 沈清澜想也没想起身。 岂料,她那寝衣浸湿后,全然贴合在自己身上,将她凹凸有致的身形完美描摹展现在他面前。 羞耻…… 她触电般将身子没入水中。 羡临渊将她的惊惶失措收入眼眸。 他伸手将她搂入自己怀中,在她惊魂未定之际,将她的长发在身后挽了一个结。 第132章 流氓 羡临渊不急于进入正题,手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水。 只是她的脸这会儿就像是清水洗过,滴滴水珠顺着她的面颊蜿蜒向下,流过她的天鹅雪颈,再沿着一团团浑圆融于水中。 男人的喉结滚动。 她亦是心跳到了嗓子眼。 静谧的她,身躯宛如石雕般凝止,唯在汤池水面的缥缈薄雾中,隐约可见一抹圆润轮廓,随着她细微的呼吸在水波中悄然活动。 羡临渊勾起她的下巴,贴了上去,一只手在池水中搭在她腰上,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直到二人亲密无间。 沈清澜感觉属于自己的氧气被他掏空。 被她扑腾击起的水花打在他脸上。 他这才换了种方式对她。 她仅有的寝衣被他褪去,随着他的手游走,从腰际向上蔓延,击起一层层战栗迭起。 一片炽热半隐于薄雾缭绕的汤池中。 少女宛若被狂涛巨浪席卷,陷入了一片既陌生又危险的浪潮。 她的心跳加速,仿佛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脉搏中奔腾的声音。 周围激起的水声,似乎在诉说着古老的鸳鸯交颈传说。 而她,正成为这个故事中的一部分。 少女深吸一口气。 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但汤池的温暖和雾气的神秘却让她抛却羞耻全力以赴。 她缓缓地伸出手,触摸着,回应着,感受着。 就在她好不容易对他卸下防备,打算心安理得接受这合法、合理,正视她是他太子妃身份之时,门外传来李凌风的声音。 有人靠近,羡临渊早在他靠近前便提高了警惕,睁眼之际,看到她眼眸紧闭的神情很是投入。 只是她的样子,他还没看够,便被声音打断。 “太子,沈将军府管家求见太子妃,说是有要事求见太子妃。” 沈清澜事关沈将军府,她总是分外地失去了分寸。 全然从上一秒的你浓我浓中抽身,不等羡临渊发话,抢先问道:“何事?” 说话间,她转身出就要出汤池。 每向高处走一步,她身上的落痕便多出一两朵。 身后的人,定定地看着她离他而去也不恼。 “喧管家前来。” 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清澜回望他却步。 她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 刚才,他们…… 是个正常男人,这个时候被人打搅,应该都会心里极度不爽吧! 管家这时来找无疑撞到了未来天子威仪的枪口上。 可管家这时入宫,定然是府中出了重要的事。 沈清澜心焦,自知耽误不得! 羡临自是知道,如今的沈府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她眼中的担心,他何尝读不懂! 只见他长臂一伸,将她拉入怀中,二人飞身落地。 一切都来得太快,她刚站定,披风便将她围得密不透风。 羡临渊这才为自己扯来架子上悬挂的寝衣。 “太子妃还没看够?” “你……” 她才没有! “阿啾——” 管家一路跑来,粗气道:“恳请太子妃让宫中太医,随老奴一同回府,为小公子诊治。” 什么? 沈清澜一听是沈哥儿生病,竟需要宫中的太医。 沈哥儿虽说是沈家的血脉传承,但也没娇惯到生个病还需请太医医治的地步。 不是万不得已,沈母与嫂嫂也不会到宫里来打扰她。 既是棘手的重病,自然需要信得过的太医。 她对宫里太医的实力并不清楚。 太医也是见风使舵的主,她人微言轻,就是请了,人家也未必尽心尽力。 可她的倚仗只有他。 沈清澜一把揪住他的衣袖,“可否请宫中信得过的太医,随我回一趟……” “李统领,速去请宫中可靠的几位太医,去沈府!” 沈清澜愣愣地听完他的发号施令,以为等待她的便是,他对她提出的等价交换。 只见,他像没事人一样,为自己更换衣袍。 察觉到身后的人,还未动静,“太子妃,这是不着急回府?” “没……回,回的!” 她的声音,惊讶之余又带了几分欣喜。 他甚至都不用回头,也能知道她此刻的嘴脸。 他嘴角闪过宠溺一笑。 回府的路上,太医随管家先行一步。 沈清澜本想自己一个人出宫回府,被羡临渊以快到宵禁时辰为由拒绝。 于是,她与他同乘一驾马车,与一行禁军浩浩荡荡缓缓前行。 羡临渊入了车内,闭眼环胸似乎睡着了。 沈清澜心道:睡着最好! 二人静坐于狭小的马车空间内。 她不由想起汤池内的历历在目。 她是疯了吗? 眼前的人一动不动,睡着时脸上的神情也没那么盛气凌人。 近距离看,他与永安王相比,带有与生俱来的气场。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帝王威严气场。 永安王比他比了几分随和,让人想与他以朋友的关系相处,随和没有距离感。 她不知别的女子与自己的夫君是如何相处的。 他虽性子生冷,让人产生距离感。 但,她也能感受到他的温柔。 比如…… 沈清澜抬手按了按自己滚烫的脸颊。 她这是怎么啦? 她意然对他的触碰,从始至终没有产生厌恶、肮脏的心理抵触! 羞耻感油然而生。 她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一时间被自己夫君的美色所惑,怎么了?! 始作俑者得逞后却仿若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她突然想起阿娜身上,他留下的暧昧痕迹,脸上瞬间沉了几分。 看着他的睡颜,她没好气地用嘴型低声骂道:“流氓!” 她话音刚落,对面的人随着前行的马车动了一下。 沈清澜立即恢复乖顺模样,坐在自己马车那侧,倚着车壁学着他的样子,闭眼假寐。 一会见没动静,又俏皮地偷偷摸摸睁一只眼偷看他。 确认他依旧睡着,到沈府还有一段路程。 今日她也被折腾累坏了,便也真的倚着车壁睡得香甜。 羡临渊缓缓掀开眼帘,坐到她身侧,将她歪斜的脑袋拨到自己肩头。 只是,骂一国储君流氓?! 他无奈一笑了之。 第133章 依太子妃所言 沈清澜也就马车上眯着睡着,也能梦到沈哥儿活蹦乱跳,在自己身边围着她满口姑姑姑姑叫个没完。 前一秒还在她眼前吵闹的人,转瞬间消失不见。 沈清澜在沈府满院子找。 她找呀找,从方才玩闹的园子里,往沈哥儿的住处找去。 沈府人人神情严肃,家仆们低头专注着忙活手中的活儿。 与她迎面走来的大夫,她认识。 往年父兄在世时,府中有个头痛脑热的,都会去东街头请老李头。 沈清澜只觉意识错乱。 她分不清这会是梦中,还是现实。 只记得沈哥儿病得很重。 她是特意回来看他的。 老李头从她身边走过,不搭理她,徒留下“哎”的一声叹息,头也不回地走远。 沈清澜提起裙摆,失去往日的端庄冲进屋去。 “沈哥儿!” “太子妃……太子妃,沈将军府到了。” 沈清澜瞪大双眼,惊醒之时,王妈妈正摇晃着她。 原来是梦。 这几年她的梦里就没发生过好事。 每每惊醒,身边婢女们望向她的担忧目光,她都习惯了。 老人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她还是心有余悸。 顾不得太子妃的诸多礼仪,出了马车,便将纤细玉手轻轻搭在了向她伸出的手掌中。 他这般眼中含情脉脉,扶她下马凳的动作,亦是极为轻柔。 要不是她与他事先约好,在外人面前扮演夫妇一体,她都要信了。 梦果然是相反的。 正着常服的她与太子并肩而走,所过之处家仆们纷纷跪地叩头相迎。 再往前,沈哥儿的房门外也没有迎面而来的老李头。 王妈妈为她开门引路,只见宫里来的两名太医,一人正收整着医匣子,另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正提笔写着药方。 经过众人一番查证,问题出在今日他在大街上买的一串糖葫芦身上。 好在,他们只是给沈府一个警告,并没有真的要毒害三岁小儿的性命。 是谁在背后搞她们沈府。 如今的沈府对他们而言,又有何威胁? 沈老夫人面色凝重,身为母亲的大嫂惊魂未定,似有话,却又不敢轻言开口。 也不知是在顾及屋内的沈清澜,还是权力滔天的羡临渊。 人心不古。 沈老夫人不敢冒险去赌,自己所藏的秘密,能否对惜日府中的侍卫宣之于口。 他与皇后到底是一家人。 而那封关于皇后的秘密,无疑是他们皇家的丑闻。 皇家为了颜面会冷酷到什么地步,沈老夫人不敢去深思。 或许,这也是将军出征前,将信件交由她保管的原因。 沈清澜心里门清,怕再说下去,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只一心扑在宽慰大嫂情绪。 向太医仔细询问沈哥儿体内的余毒,还需要多久能彻底清除。 羡临渊是何人? 三个女人一台戏就能逃过他敏锐的洞察力?! 床上的小团子,往日是个缠人的烦人精! 他作为府中的下人,自是要对他有求必应。 昏迷中的小人儿脸色惨白,白嫩红润的小脸,此刻失了血色,静静躺在床上乖得不像话。 “沈哥儿还小,体内余毒彻底清除,并非一日两日,太子妃若是不放心,可以将他带回东宫调养,如此一来,太医也方便上许多。” 今日太医能来,沈老夫人自然是感恩戴德。 大嫂自然也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尽快康复。 她们看向沈清澜。 倒不是怕她不同意,相反是在为她的处境担忧。 听门太子刚刚纳了侧妃。 羡临渊身边凭空多出一个女人,同为女人。 这个时候让她照看一个孩子,会不会让那女人钻了空子。 三双眼睛,都在静候她的回复。 沈清澜哪知沈老夫人所担忧之事,竟是这些。 入宫自然是好。 太医随叫随到,她是有体会的。 可是…… 沈清澜不知怎么,突然联想到自己会被他更好拿捏。 沈哥儿不是变相地成了,他拿捏她的把柄?! 这把柄还是她亲自点头,带入宫中的。 她能自私点,说不吗? 回头,对上沈老夫人与大嫂殷切的目光。 她僵硬地迫使自己点了点头。 但她还是据理力争说道:“今日殿下也累了,不如就在府中住下,明日一早,再回宫可好?” 这回换几人等着他的答复。 不出片刻,听到清朗的声音,“依太子妃所言。” 如此,沈哥儿能用过几服汤药,她们也能安心。 沈清澜还在感慨这人装得真像,不料身侧的沈老夫人与她大嫂却感激涕零地,即将跪下磕头谢恩。 就在沈老夫人即将膝盖点地之时,被他稳稳扶住。 上一次,他明明还心安理得,让整个沈府的人跪了许久,也不急着让他们起身。 羡临渊像是怕被人发现,他的记忆恢复,话锋一转说道: “孤,今日穿的是常服,岳母请起。” 羡临渊守诺,在外给足了她太子妃该有的脸面。 沈清澜愣愣地望着他的侧颜发呆,隐隐觉得,睡在自己身侧的人好像变了。 与上一次来府中相比,他不再是高高在上。 是她的错觉吗? 她觉得他有了丝丝人情味! 沈清澜很快扯来被子,将自己蒙住。 她最近这是怎么了? 他是在演戏! 演戏演戏演戏演戏! 沈清澜你个大傻子清醒点! 你们不过各取所需。 沈清澜尽量想他的坏处。 比如,东宫地牢里的那些沾满鲜血的刑具。 比如,春桃姐妹俩被他下令打得半个月伤才痊愈。 今日,他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对外立他太子的人设。 羡临渊不转身,也能清楚知道她现在是何情形。 只是他不懂,女人怎么能变化如此之快! 分明盯着自己看得入神的人,短短片刻,又对他嗤之以鼻。 他今日的表现难道,还不够讨好她吗? 他侧过身扯下她脸上的被子,抬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回想今日戛然而止的话题。 沈老夫人有话隐瞒,可为何连她也瞒着? 反观她的反应,不像是不知。 羡临渊抬手拨开粉扑扑脸颊上的一缕碎发,“可是与你调查皇后有关?” 第134章 酸涩 冬日的第一缕暖阳洒在红墙上时,东宫上下的仆人正忙碌地从门楣、回廊、灯柱上取下太子迎娶侧妃时所挂上的那些喜庆的大红色绸缎。 一个入宫当差不多久的小宫女不懂,随口问道:“宫女姐姐,今日为何就要将红绸撤下?” 她记得太子迎娶太子妃之时,满院的红色可是挂满足足一月。 两者间一取一挂,不过相隔几日。 难不成是因为除夕将近? 小宫女问目光中透着不解与清澈。 她身边的一宫女比她早入宫中几年自是知道,可是这其中缘由。 还能有什么。 这红绸能在这里挂满三日,待到大堰使臣启程已是太子仁慈。 宫女看了眼身后亮着灯光的寝殿。 两名和她们穿着打扮一样的,高鼻梁宫女,虽服饰一样,但五官上的特征还是能让人远远一眼辨别出,那正是侧妃身边的人。 她们两手空空走在前头,领着身后的婢女进了殿内。 宫女见她新来的,还是好心出言提醒道:“我劝你还是少说多做,不懂就憋在心里,当心隔墙有耳!” 为首的两名婢女静候着,随她们进来的人将一应东西放下,目送她们出了门外,才缓缓道: “公主,太子与太子妃至今未归,您又何必这么早起!” 婢女很不屑的模样。 “他们分明是没将我们大堰的和亲公主放在眼里,公主又何必每日这么早早地起来洗漱,风雨不改去皇后宫中请安!?” 就是做样子,也要有人看得见才行啊。 且不说太子与公主大婚,已经过去几日。 眼见这院中的红色绸缎装饰都拆卸下,太子至今都没来瞧过公主。 公主还如何在这东宫立足。 “不得胡言!” 阿娜依旧温婉端庄,吐气如兰。 不过是起得早了些,什么晨昏定省的,左右有侍女为她打点好一切。 这不比她从前在大堰睡不上几个时辰,便早早起来干活要来得自在。 阿娜理着被挽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与那发丝间错落有致的钗环。 这些都是她身份地位的尊荣。 到手的荣华,她又怎会甘心拱手让给别人。 他不来,那便换她主动。 男人身边的女人,何时是恒久不变的? 阿娜在侍女的簇拥下,正打算去往凤仪宫中。 刚迈出东宫的门槛。 一辆不论外观装饰,还是随行队伍的人数配置,都足以说明此人的来头不小。 可这里是宫中,何人如此大胆。 阿娜定定站着,待马车缓缓向前驶来。 坐在马车轩辕下手握缰绳,驱赶马儿的侍卫,阿娜识得他。 正是跟在羡临渊身侧,与他形影不离的人。 这么说,马车内的人正是太子殿下。 老话怎么说来着? 她努力在词穷的知识库里,努力搜寻着能表达她此刻心中所想的话语。 磨刀不误砍柴工? 不! 应该说,机遇往往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东宫里的下人都知,她日日这时辰都会去凤仪宫中,给皇后请安。 如此碰上,丝毫不显得她刻意。 再看看她今日这身穿着打扮,桃红色的白毛领披风,衬得粉白如枝头上的梅花。 就是解下披风,她也是不怕的。 彼时,她身上的那些痕迹,已经被她用了大堰特有的法子,抹去了大半,脖颈上的那些更是被脂粉遮盖。 况且,她也不急着,上赶着与太子有肌肤之亲。 她深知男人不会珍惜这样的女子。 “轻点!” 马车停稳时,阿娜已经站在了轩辕下。 听得车内传出女子似有若无的言语,马车内能联想到的画面,早已让她恼怒得恨不能闯入车内,将那以色勾引太子的女子当场掐死。 李凌风动作麻利跳下马车,侍卫上前摆好马凳。 羡临渊怀里抱着昏迷中的沈哥儿,身后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沈清澜。 她满眼都是昏迷中病恹恹的小人儿,哪儿注意到车辕下还站着刚与羡临渊大婚不过三日的公主。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马凳,她无意间径直撞到突然上前一步,想与羡临渊请安的阿娜。 阿娜刚刚双手交叠于身前,对着羡临渊屈膝行礼,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撞,身子歪斜,整个人柔弱地扑倒在地。 一双刻意保养的纤纤玉手,在触及粗糙冰冷的地面上,细小的沙石钻进了她白皙的皮肤。 这都不算什么。 可一个两个的,像是没瞧见他们的侧妃摔倒在地,放任着她在地上坐着不管,走开了。 “公主!” 她的贴身侍女上前,被她凉薄的视线警告得连忙住嘴。 短短一瞬,她的脸色愈发骇人,冷嗤一声:“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的眼里只有我的存在!” 阿娜死死盯着消失在大门处的红色身影,“太子妃又如何,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跪在我面前求我!” * 临澜殿内蔡添祥引着太医前来,沈哥儿的乳母交代着从昨夜到今早,关于沈哥儿的一些细微之处。 太医为他摸完脉,回禀道:“太子妃放心,依小公子目前的脉象来看,已经平稳,只需继续服用汤药,醒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时间问题? 沈清澜抓住太医口中的重点不放,急切道:“多久能苏醒?” “这……” 太医躬身道:“小公子不过三岁孩童,卑职所用剂量有所减少,此毒若是在成人男子身上,不过两日便能醒来,小公子这样的,卑职也是头一次见,不敢妄言。” “有劳太医!” 沈清澜使一个眼色,王妈妈心领神会拿着手中的钱袋上前,塞进太医手中。 太医一脸惶恐连连摆手,道: “使不得!使不得!卑职职责所在,怎可收太子妃银子。” 这话倒是不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羡临渊见她急着与自己撇清关系的样子,无奈又丧气。 人是被他带回来了,还多拐了几个。 任她插翅也难飞出他掌心。 他便安心摆摆手,让无关人等退下。 看着床沿上的红色身影,手拿棉布擦拭着昏迷中的小不点。 明明还是个闺阁小姐,却自然得像生儿育女过的妇人,细心体贴的模样,纵使是对着三岁孩童,他的心底也是泛着酸涩! 第135章 与他分享 三日过去,羡临渊被人无视存在,与三岁孩童置气般,蜗居在自己的正殿内,处理公务打发时间。 他手上的折子从拿起,便一直在他手上,未曾翻动或是像上一本那样,提笔在它的空白处落下一字半句。 “啪——” 折子突然被丢弃在桌上。 羡临渊的神情透着不耐,对着身侧的蔡添祥问道: “小公子还未醒来?太医院的太医是干什么吃的?” 蔡添祥只当是太子殿下过于关心小公子病情,战战兢兢宽慰道: “太子殿下,今日太医已经为沈小公子诊过脉,依太医所言,沈小公子近两日便可苏醒。” 真当羡临渊以为这就完了? 蔡添祥又补充道:“多亏有太子妃废寝忘食,连日的照顾!连梅贵妃都夸赞太子妃将来为人母,必定是个好母妃!” 蔡添祥不懂金色花雕椅上的人,为何会凭空嗤笑一声。 只见他散漫地往身后的椅背上一倚,胳膊肘搭在圆滑的扶手上,修长的长指摩挲着下巴,像是在回味蔡添祥所言。 从小他总有种错觉。 轩崇帝不让他黏着自己的母妃,还总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教导他男儿当自强。 他倒是提醒了自己。 前几日在汤池事情,还历历在目。 羡临渊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他似乎并不急着拥有,他们二人之间的孩子。 若是生下个像沈哥一样的黏人精。 他觉得,他会比轩崇帝做得更绝,也不一定。 就算是要生,也得在她满心满眼只有他的时候! 蔡添祥不知坐在上头的人,想得如此超前。 只是他脸上的神情一会阴沉如乌云压顶,一会又晴空万里。 他陪伴在侧,第一次对伴君如伴虎有了深刻的理解与感悟。 眼见天色不早,几名侍从抬着两张软榻入内。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身披桃粉色白领披风的女子。 她接过婢女手中檀木色食盒。 这些都是依据沈清澜告诉她的,吩咐厨子做的。 一开始,她并不相信沈清澜会这么好心,对她全盘托出羡临渊的喜好。 她好歹也是太子侧妃,打听太子喜好又有何难。 竟真如此。 这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她敢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出言不逊。 府中管家来找,太子竟愿随她一同前往。 堂而皇之,将府中的小公子接回宫中医治,更是让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连日宿在正殿。 不过她还得感谢,太子妃这般有恃无恐,不将太子放在心上。 她才有机会,在一个男人被冷落了数日的时刻,前来送关怀。 蔡添祥一见身后的侧妃,脸上震惊一闪而过,接着就是他上前将人挡住去路又不失礼数的问安。 “奴才,见过侧妃!不知侧妃这是……” 阿娜一副看卑微阉人的神情,脸上不显道: “臣妾得知,姐姐忙于照看沈小公子,不敢前去打扰,殿下身侧无姐姐伺候,下人们未免时有疏忽,特地弄了些吃食送来。” “这……” 蔡添祥脸上对食物是否被下毒的神情,表现得不要太过明显。 欲言又止,等着阿娜自己领会。 阿娜又何曾不知。 轩崇历代的皇帝或是太子,从不吃来历不明的食物。 就是宫里御厨做的,也得由宫人们逐一拿银针试探过,确认无发黑等迹象,方可呈上为主子们享用。 这点,倒是与她们大堰王宫里的贵人们一致。 檀木色的托盘被放置在一旁的圆桌上,阿娜不慌不忙将层层食盒打开,从中各取一筷子,放在碗中尽数食用,待她放下筷子,柔声细语道: “公公,可瞧仔细啦?” 尽管身前之人来自大堰王室,大堰曾强迫太子为质多年。 轩崇帝恨不能马踏大堰,为太子讨回公道。 可君是君,臣就是臣。 何况他一个身有残缺之人,自是不敢在主子面前挺直腰杆。 蔡添祥卑躬屈膝道:“奴才不敢,只是这宫中规制如此,奴才也不好罔顾祖宗规矩。” 阿娜本就是来找茬的。 她自是不能左右太子身边的奴才是谁,都说耳旁风易入耳。 往后,自是少不了让他传个话什么的。 她初来乍到,又远离大堰。即使近又能怎样,将来的路还得靠她自己。 如此权衡一番,眼前阻挡她的区区阉人,似乎也没那么可恶碍眼。 阿娜柔和笑道:“公公哪里话,规矩就是规矩,即使是殿下身边的亲近之人,也是要遵守的。” “娘娘说的是。” 蔡添祥也没有了阻止她入内的理由,正犹豫着,身后坐着不知在思考什么的人悠悠开口道: “往后侧妃前来,不必这么烦琐。” 言外之意是说,东宫的正殿,往后侧妃想进便进。 是这个意思吧?! 蔡添祥闻言,不敢再妄自揣测主子的圣意,连忙对着上座的人揖了揖。 阿娜欣喜之余,也不再拘谨,朝上坐的人莲步轻移着靠近,心道: 姐姐,就让妹妹来告诉你一个不争的事实吧。 一个男人,就算往日再痴迷于你,可受够了冷落,是会头也不回地寻找下一个目标的。 * 临澜殿内,铜雀台上的烛台,一滴滴烛泪落在莲花底座上重新凝固。 今日已经是接回宫中的第三日,眼见又一日又要过去,沈哥儿还未苏醒。 宫中太医虽口口声声说着:小公子脉象平稳,病情已无大碍…… 诸如此类的话,可人到底是没醒。 叫她如何忍心,让传话的人日复一日,去宫门口给管家传话。 沈清澜已经身心俱疲。 羡临渊那时也是昏迷不醒,一连七日过去,她都不曾这么心累、惶恐过。 王妈妈上前劝道:“太子妃,这里交给老奴与乳娘便是,您已多日不曾合眼,铁打的身子也是要熬坏的。” 沈清澜身心俱疲,“不碍事,本宫……” “姑……姑……” 沈清澜不可置否回头,“哥儿~嘻嘻,是哥儿醒了……妈妈,快将消息送回府中,让母亲与大嫂也高兴高兴!” 王妈妈看一眼门口方向,喜极而泣,道:“太子妃,糊涂了不是,这个时辰,若非太子殿下亲临,老奴如何出得了宫门。” 这等好的消息,怎可不与人分享? 沈清澜回想着,当初羡临渊提议,将沈哥儿带回宫中诊治,是对的。 太医院院使,一连三日,尽心尽力,来回穿梭于东宫。 她都有些过意不去。 若非在宫里。 如何能这般劳太医整日来回于途中。 就算羡临渊答应,怕是宫里的贵人们也会觉得,她沈家仗着有太子妃撑腰,托大! 也是应该好好,对他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 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与他分享,何尝不是他对的一种感谢? 沈清澜安抚了一会儿床上很是虚弱的人,突然起身对着殿内的人说道:“本宫去殿下那边,去去就回。” 第136章 自作聪明 少年半合着眼睛倚着,身侧的蔡添祥不轻不重地捶着他的肩。 一舞落幕。 他睁开眼,目光随着解去披风后,身着大堰服饰,露出优美腰线的阿娜。 她腰间的金色珠串,随着她弱柳扶风地走来。 每走一步,更衬得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柔软灵动。 她看他的眸光恰似一汪秋水,旁若无人地俯身就要为他再倒满酒杯。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还未来得及平稳气息。 一只宽大的手掌骤然间,掐紧她的命门。 掐住她的那只手,再稍稍用力,她怕是要上西天了。 阿娜满脸涨得通红,喉间发不出一丝声音,求生的本能驱使她死死握住身前冰冷的手。 然而,她那点力气,丝毫不起作用。 阿娜眼眶内的恐惧,伴随着眼角的一滴清泪滑落。 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去! 有那么一瞬,她仿佛看到眼前的人,与大堰那些天潢贵胄是一类人。 一样的不问缘由。 随便就取人性命。 “咳……咳……咳咳……咳咳……” 就在她要气绝当场时,扼住她命门的手突然放了她自由。 阿娜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跪地道:“听闻殿下从不对女人动粗,阿娜不知是哪里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明示。” “哦,是吗?” 羡临渊惜字如金,默默打量着因为用力过猛,微微泛红的右手。 “太子妃告诉你的?!” “臣妾初入东宫,与姐姐很投缘,一时间,好奇多聊了几句。” 像是意识到什么,阿娜浑身一颤,连忙解释道:“臣……臣妾,并非有意打探殿下的事,与姐姐也只是聊些女儿家的闺房小事。” 她的声音,说到最后越来越小。 “哦?你大约是被太子妃欺骗了,她阴险狡诈、心思深沉,借着有她父兄的军功傍身,狠起来,可是连孤都敢袭击的人。” 这话说得…… 蔡添祥都忍不住抬眼看去。 他想看看殿下说这些时,面上是如何做到,如此丝滑逼真的。 难不成,他真的错看了殿下对太子妃的感情?! 阿娜亦是一头雾水。 可这与她平白挨的这一顿羞辱有何干系?! 她懂了。 殿下是不喜她与太子妃走得太近。 对,一定是这样。 阿娜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看向羡临渊轻声道: “殿下,可是不喜……臣妾与太子妃走得太近,被她误导了去?” 还不等羡临渊发话,蔡添祥厉声道:“公主慎言,殿下何时……” 头顶上方,不夹杂一丝温度的声音传来:“不过,她有一点说得对。孤是不打女人,可……女人也分很多种,比如,大堰……” 此言一出,阿娜怔了怔,抬起眼睛对上居高临下,一身王者气场的羡临渊。 他是在怪大堰王室从前对他的所作所为。 原来,他骨子里是记恨大堰的! 她何尝不是? 王室当年所种下的恶,凭什么要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担? 阿娜摇头,头上的珠串跟着晃动,整个一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见了想要怜惜她。 但她面前的男人,似乎无动于衷。 他的眼眸冰冷,什么都还没做,又仿佛一把把冰锥刺痛了她。 她随时可以成为东宫可有可无的弃妃。 不! 不不不! 她好不容易摆脱,那个对她而言噩梦一样的地方。 只要让她留下,她可以为他当牛做马。 哪怕…… 沦为他的一枚棋子。 阿娜泪眼婆娑,伸手去抱他的大腿,只是刚抓住他的衣袍一角,就被那人用力一扯,从她手中抽走,人也向前几步,像是生怕她的手脏了他的华服。 阿娜彼时哪里还有半分公主的风骨。 或者说,她从前就是这样胆小怕事的性子。 不经意间,就将她的胆小,懦弱袒露无余。 她手脚并行上前,被蔡添祥拦下,只得作罢,原地求饶道: “求殿下饶臣妾一条贱命,臣妾说,臣妾什么都说……” 羡临渊冷笑一声:“公主,莫不是被吓破了胆不成?孤,可什么也没问。你这样失了分寸,倒叫孤觉得,自己是个杀人如麻恶魔般的存在。” “不过……既然公主口口声声急着坦白,孤——倒是不介意听听公主口中所言,是不是与孤所料想的那般。” 羡临渊在距离她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半蹲。 阿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但他,依旧容忍着使臣将自己安插在东宫。 他心机之深,远非她想象的层面。 她闭眼,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滴在她强撑着的手背上时,她再度睁眼。 余其说,她背叛大堰。 不如说,她选择他当自己今后的唯一出路。 “公主,可是不知如何说起?孤,帮你想想?” “不,不必……劳烦殿下,臣妾,并非王宫里娇养着的公主,臣妾的生母不过是后宫里的一个身份低贱的宫人,就连我生身父亲是谁,臣妾生母也不知。” 阿娜死死揪住地上的软垫,说出她引以为耻的身世。 “你可知,就凭大堰对轩崇结秦晋之好的羞辱,孤杀你千百次,都难消心头之恨?” 羡临渊的话如短刀插入她心口。 可眼下还不是悲痛的时候。 她得是有利用价值的人,才能在东宫的庇护下苟活。 “臣妾,实则是他们安插在东宫的眼线,皇后……皇后似与大堰有书信往来,至于是与大堰王宫里的哪位皇子有来往,臣妾相信……殿下,也很想知道。” 羡临渊不语,只藏于广袖中的手指摩挲着。 “孤,没记错,公主日日与皇后殿中,比去梅贵妃殿中还勤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是三殿下的侧妃!” “殿下误会了,与太子大婚以来,殿下都不曾踏进臣妾寝殿内一步,是以,臣……臣妾以为,殿下与梅贵妃不喜我是大堰人……故而,不敢贸然前去打扰!” 羡临渊静立许久,“孤身边不留无用的人,公主想要活命,相信你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阿娜嘴角抽了抽,心中一喜,“臣妾,定不让殿下失望。” “失望谈不上!公主只须记住,今日这般谄媚的行为,孤的东宫,还由不得你一个侧妃自作聪明!” 他转身出大殿前丢下一句,“蔡添祥,请管事嬷嬷来好好教教她,东宫侧妃该有的规矩!!” 第137章 借题发挥 沈清澜来时碰到的宫人告知她,殿下与李统领一同出了东宫。 没碰到羡临渊,倒是与几个粗壮的婆子碰上。 打头的人正是蔡添祥,与他并排走在前头的是一位身姿丰满,穿着管事嬷嬷服饰的人。 她嫁入东宫前,这位嬷嬷还曾教导过她宫廷礼节。 只是那时,嬷嬷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她怎么没瞧出来,管事嬷嬷还有这样一副,好似劳我大驾有你苦头吃的神情! 谁? 谁这么不知死活,招惹到他? 沈清澜静立在回廊的宫灯下,她的身影被拉长,头上的步遥隐隐在晃动。 蔡添祥再近些一见是她,善意地笑起来,快步上前,“太子妃,可是来找殿下?不巧了不是,殿下前脚刚走。奴才也不知,殿下去了何处。” 原本‘搀扶’着阿娜的那几个婆子,立即松开手,弯腰见礼。 阿娜一丝不苟的秀发,沾染在嘴角,有种凌乱的挫败美。 她身子僵硬,一动不动,被身边的婆子强压下向沈清澜行礼。 “殿下的意思?” 沈清澜并没有圣母的胸怀。 她只是有些意外,他竟然公然对大堰的和亲公主出手。 她究竟是做了什么罪无可恕的事? 她对着众人微微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没走出两步,只听得身后传来似讥讽的声音。 她不回头,也知,这激动声调的主人是谁。 “太子妃……你以为你在殿下心中,又重要到哪儿去?不过也是个可有可无的可怜虫……” “啪——” 阿娜的话戛然而止。 随之而来,是中气十足的管事的声音。 “大胆,太子妃何等身份,容你在这里不懂规矩,” 说着,她回头对着身后的婆子们道: “还愣着做什么?没听懂殿下的意思吗?” 天色已晚,这个时辰宫中的下人有的都歇下了。 她们还得拖着疲惫接活,叫人怎能不心生怨怼! 管事嬷嬷多少有点借题发挥的意思。 下手的力道完全忘记,她贵为一国公主的身份。 这一巴掌传开的脆响,愣是蔡添祥也清醒了三分。 到底是一些宫中的老狐狸。 惯会揣摩主子心意办事,也不知殿下是有意无意。 蔡添祥轻轻“哎”了一声,摇摇头,叹道:殿下的心慈手软,对她人可不多见。 入了管事嬷嬷的地盘,立即有小宫女送来衣裙。 嬷嬷:“公主,你是自己动手,还是劳我们替您更衣?” 一群婆子们目光犀利地在她袒胸露腰的身段上游走。 纵使是一帮女人,阿娜也受不了她们打量的眼神。 “大堰的女人都是像侧妃这身穿着打扮?老奴看,这与花楼里卖弄风骚的风尘女子,有何区别?!” “不知羞的狐狸精!竟敢公然勾引太子殿下!” 管事嬷嬷围着她绕走一圈,全方位打量着阿娜。 半晌,她愤愤道:“你可知,殿下为何不喜欢你?想当年,你们大堰人不由分说,将我朝大皇子带走为质,听太子妃说,殿下身上的伤,多是那时留下。奴婢听闻,公主非要选咱们殿下作为和亲对象,那时,可曾想过,殿下对大堰怀恨在心?!” 阿娜面无表情:“你们这帮狗奴才!” “侧妃冥顽不灵,就休要怪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下手失了轻重!” 话音刚落,她身上的红色衣裙被几个婢女,粗鲁地扒下。 多个围着她,她显得寡不敌众,像个扯线木偶,任由她们你一拉,她一扯地更换上新的衣裙。 桃粉色! 她突然想起,宫人送去她殿中的衣裙,没有一套是喜庆的红色。 怎么,太子妃穿得,皇后穿得,她就穿不得? 她突然扭动着身子,与几个婢女抵抗开来。 场面一度失控。 阿娜也不知,突然哪儿来得这么大力气。 一名为她更衣的宫女被她推倒在地,打翻了架子上的一盆清水。 铜盆坠地,哐当作响。 管事嬷嬷还是头一次见,刚入宫的妃子,有这么大的气焰,指着她破口大骂道:“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区区侧妃,说到底,不过是殿下的一个妾室,竟也这般不服管教,按住她。” 丫鬟婆子一起上,将她死死按定住,也顾不得,她们的侧妃彼时,衣裙不整。 “啪——啪——啪——啪——” 管事嬷嬷亲自动手,一连赏了她不记得是几个嘴巴子。 龇牙咧嘴,叉腰大喘气道:“侧妃不懂规矩,就让老奴来告诉你,何为规矩!” 管事嬷嬷扯来一块从她身上撕下的红布片,抖了抖道: “殿下大婚,看在使臣面子,东宫上下挂满正色,已是给足您体面!太子妃不曾提及是她大度,可侧妃怎可不懂尊卑。” 轩崇红为尊。 宫中妃嫔除去太后,皇后,梅贵妃等人,其他妃嫔也是不得轻易身披正红。 除非得陛下亲允。 或是坊间百姓大婚之日,女子可身穿凤冠霞帔。 阿娜从没觉得一件衣裙穿在身上,是对她的一种羞辱。 此刻,她眼中的桃粉再无往日俏丽的娇嫩。 有的是,世人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妾室的身份。 阿娜再不情愿,也被人强摁着,穿上她引以为耻的桃粉。 回到东宫,已是三更天。 阿娜将满身的怨气都出在了殿中婢女们身上。 管事嬷嬷的规矩,可远远不止这些。 第二日,早早便又有人来将阿娜请走。 这一次,阿娜学乖,心甘情愿随着婢女前去,果然少了不少蹉跎。 只是,她依然没能逃过,徒手端着滚烫的茶盏,立规矩那一系列的惩戒。 第三日,她的神情淡淡,木讷地接受着众人对她的一切惩戒。 她尝遍过后,得出结论。 那就是,管事嬷嬷折磨人的那一套也不难,她挨个地熬了过来。 然后,在婢女身上试验了一遍。 原来,不是她不堪一击,而是人人面上都会有与她一样的神情。 哈哈哈。 多有意思的宫廷生活。 第138章 你听错了 “正红色的虎头冬帽可真好看。” 灵儿将一顶绣得惟妙惟肖的虎头帽子拿在手中,左看右看。 被巧儿接过,就要为世子戴上。 “这可是梅贵妃送给咱们小公子的,你当宫中的绣娘手艺,是你那将鸳鸯绣成野鸭子的手比得上的?!” “嘻嘻……” 灵儿的绣工被当众拿出来取笑。 她如今好歹也是太子妃身边的一等丫鬟。 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她指着巧儿告状:“太子妃,您看看巧姐,她总是欺负奴婢。” 沈清澜贵为太子妃,私下里还是由着她们嬉笑玩闹。 顶多,闹过头了,说一句不痛不痒的制止话语。 乳母将近几日东宫的一切看在眼里。 婢女们入了宫,还能像往常在府中一样玩闹,何尝不是太子对她们小姐的一种恩赏。 小公子能得到太医尽心医治,也都是仰仗殿下的恩赐! 乳娘:“当初,老夫人还不放心小姐嫁入宫中,现在看来,是老夫人多虑。只是小姐忙着照顾小公子,不知太子殿下如今何在?” 沈清澜闻言,眸光微闪。 沈哥儿身体已经恢复。 她心中悬着的石头落地。 这才想起往日最不想见到的人,这几日像是销声匿迹般,不见他踪影。 她耳边倒是安静了不少。 她似乎被他捉弄惯了,身边不再出现,又隐隐显得清冷。 像是意识到什么,她果断扫去自己奇怪的想法。 不过上次,还是她第一次满心想与他分享,沈哥儿已经在昏迷中苏醒的喜讯。 沈清澜半蹲着帮沈哥儿整理,他身上这套白毛领镶边的正红色冬袄,随口问道: “殿下这几日可来过临澜殿?” 自然是没有。 大家脸上的笑意隐去,你看我我看你,低下了头。 灵儿许是与碧桃相处过一段时日,现在也变得鬼灵精模样。 谁说她爱吃就是浪费粮食啦? 她可是凭着吃,在东宫里与不少小宫女打成一片。 日前她就听说,侧妃被管事嬷嬷立了规矩,连带她的几名陪嫁婢女,也伤得莫名其妙。 小宫女们私下七嘴八舌,都说,往日里趾高气扬的婢女们,现在都收敛了不少。 灵儿自个琢磨着,太子与她家太子妃也闹过几次不愉快。 可闹得再厉害,也没惊动了管事嬷嬷不是? 每次都是关起门来,床头打架床尾合。 如此一比较,殿下对太子妃还真是与众不同。 她如此想着,便也就说出自己所想:“太子妃放心,奴婢打听到,太子也没去侧妃那边,而且……” 她像是想到好笑的事,笑道:“听闻侧妃被一连立了几日的规矩,手都被烫伤了!侧妃,还打了自己殿中的婢女。” “此类话,往后可莫要再提,”沈清澜起身,摸了摸毛茸茸的虎头冬帽。 这身袄袍连同帽子,都是梅贵妃在他入宫那日便吩咐人连夜缝制。 红色喜庆。 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的脸色白嫩嫩,让人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捏一捏,揉一揉。 今日穿着这身去给梅贵妃请安,再合适不过。 小小一只的人儿,恢复了往日的神气,昂头眨巴眨巴着眼睛问道: “姑姑,是要带我去见姑父吗?” “不是说好,见礼时要称他太子殿下吗?怎的又随着小性子胡来不是?” 沈清澜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又调皮了不是?” “可是姑姑,我还小,不是他的臣子。” 这小嘴巴巴的,到底是随了谁啊! 沈清澜知道说下去,又是十万个为什么,话题一转道:“殿下不是你想见便见得着的,他是大人,会很忙,咱们先去向梅贵妃谢恩可好?” “为什么见不着?” 王妈妈道:“小公子,太子殿下不在宫中。” “听祖母说,姑父英勇无比,还将歹人赶出了我们府上,我将来长大,也要像姑父一样厉害,保护祖母,娘亲,还有姑姑。” “你个小不点,当真想见他……” 沈清澜心道:等你见了他,希望你还能姑父姑父的喊出口。 从前,羡临渊就最拿他没办法。 碍于身份,让沈哥儿坐在他肩头上,驼着他上蹿下跳。 现在想想,当时玄铁面具下的那张脸,该是何表情? 沈清澜一时也愣了神,身后一人轻装进来,都未察觉。 王妈妈以为沈清澜在为太子几日没有出现在临澜殿,暗暗神伤,安慰道:“殿下日理万机,又有李统领形影不离,兴许忙完便回来了。” “谁说本宫在担心他的安……” 沈清澜话音未落,被身边纷纷行跪安礼的婢女打断。 这熟悉的氛围感,还能是谁。 方才自己所言,是不是已经被他听了去? 沈清澜转身,想说她方才可什么都没说。 话到嘴边,被他的风尘仆仆惊到。 据他所知,这人不过出门短短七日,怎的胡子邋遢,不修边幅成这样? “你……” “……太子妃在担心我?” 他目光如炬,丝毫不顾及一屋子的婢女侍从,像是要将多日未见的思念,此刻全讨要回来。 沈清澜猝不及防被打趣,心底无故乱撞,嘴硬道:“你听错了!” “哦?你是在怀疑我的耳力。” 他的声音透着疲惫,轻轻的声线从他口中溢出,却又带着不容反驳的自信。 说话间,他已经站定在她跟前一步之遥的距离。 几个贴身伺候的奴婢见太子殿下这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外面回来,急着打趣太子妃,而太子妃脸上染上娇羞不自知。 她们耳观鼻鼻观心,随着王妈妈行礼告退。 沈哥儿还没看清行情,也被乳娘拐走。 沈清澜默默打量着他。 他身居高位。 即使她不懂朝堂纷争,却也知道皇后为三皇子羡北辰所谋。 沈清澜这几日其实也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要不要将皇后恐有不轨之心之事,告诉他。 她们如今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 唇亡齿寒,在皇权争斗中屡见不鲜。 沈哥儿这次莫名中毒,足以说明她们沈家已经不能置身事外。 她所求不多,只求家人能平安顺遂! 匆匆扫了一眼,沈清澜飞快收回视线:“你……我,我让宫人们准备热汤,为殿下沐浴更衣。臣妾告退!” “去哪儿?” 她的手腕被男子有力的手一把握住,她身轻如燕跌进他的怀里。 男子低头垂下眼帘,声音低沉又沙哑道:“太子妃不伺候孤沐浴更衣,又想跑去哪儿?” 第139章 成为我的妻,可好 临澜殿内宅汤池。 羡临渊将自己外袍脱去,不禁觉得面前的少女莫不是将所有的心眼子,都用来对付他了。 换成旁的女子。 送顿膳食的功夫,都巴不得向他施展浑身解数。 更别说让她们伺候沐浴,这等近身的好机会,早就上前来为他宽衣解带。 偏到她这里,换成他想方设法,调教着她对自己上心。 羡临渊面对东宫之位,都没面对她这么困难重重,满身挫败。 一旁的人,趁他脱衣的间隙,还想溜之大吉。 可是嬷嬷没教她规矩? 天潢贵胄如他! 他了解她! 信手拈来一句话,都能让她如泰山压顶。 “看来太子妃——并不希望沈小公子身体康复,尽快回府?” 沈清澜背着他咬牙切齿,待转过身来,一副天真笑容模样,仿佛刚刚悄摸着要逃走的人不是她。 “呵呵,怎么会?” 她绕开纱帘,来到他身侧蹲下,像只可爱的小兔子,呲着大白牙,咧嘴笑道: “说好的伺候殿下沐浴更衣,我只是想起……想起……” 羡临渊慵懒地倚在汤池边沿,等着她为自己找到台阶下。 “殿下此行定是风餐露宿,我方才只是想去吩咐御厨,为殿下准备些吃食。” 嗯。 沈清澜自认为她编得天衣无缝,说完还不忘点点头肯定自己。 “扑通——” 沈清澜被他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拖,水花四溅。 她一头从汤池上方跌入水中。 汤池不深,但水也淹没到了她的胸口。 有过两次被孙妙筠推入湖底的经历,沈清澜胡乱在水中摸爬滚打站起时,吓得脸色惨白。 顾不得,她的一只爪子,借力起身时,死死抓着的是对方的哪里。 抬手摸了把自己脸上的水,满脸委屈地破口怒斥道: “很好玩……吗?” 吗字很轻,轻得也自己都听不见声音。 倒不是因为惧怕他。 而是,刚才还戏耍她的人,彼时微微佝偻着身子,慵懒搭在汤池边沿的手臂沉入水中,似……似捂着男人的命根子。 所以…… 她方才抓住的趁手的东西…… 沈清澜抬手,怔怔看着那只已经不清白的手掌。 看他隐忍得额头青筋暴起,眼尾猩红,痛苦地死死盯着他。 今晚怕不是要上一道,红烧熊掌的名菜! “那老话说,冲动是魔鬼,现在自食恶果了吧~” 沈清澜哪里还有方才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怒气,小心翼翼,指了指门口方向,憋笑道: “要不……我去帮你叫御医?” 说着就要向岸上走去。 “站住!” 羡临渊并未瞧见沈清澜冲出水面时,脸上受惊、委屈的样子。 他有百分百的理由笃定,她目的就是想一不作二不休,永绝后患。 还想跑! “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何需劳烦太医前来,太子妃一验便知。” 言毕,他料定她不会走,是不敢走。 羡临渊轻闭上眼睛,极其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找个舒服的姿势倚在汤池边沿。 “需要我教你怎么伺候人吗?” 她叹了口气,按照往常婢女伺候她沐浴更衣的样子,为他栉沐好万千发丝。 双手刚从他的发间离开,又一句命令式的口吻传来。 “修面。” 她看着眼前男人微微冒尖的胡子,它的存在,无疑让以往隽秀的面庞粗糙了几分。 修面刀具小小一把握在她手中。 他怎可在外人面前轻易地闭眼。 锋利无比的刀芒,只需在他的脖颈上轻轻一划,他便再也不能戏耍玩弄她。 父兄都久经沙场,谈话间时而也教她一些,危难关头,应该如何一招取人性命。 沈清澜握着趁手的刀具,心中却并没有迈出下一步的想法。 她扫了一眼,他结实的胸膛处纵横交错的疤痕。 有着这样的过去,不过是让教养嬷嬷对阿娜立了几日规矩。 这样的惩罚,换作宫中旁的皇子,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眼前的人,本性还没坏到冷血的地步。 至少,她深陷黑衣人包围时,他力挽狂澜将她护在了身后。 身在皇家,身居高位,对他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权衡利弊,错综复杂,纵是大罗神仙也有顾此失彼。 换作是她,她未必做得比他好。 “就不怕我下手没个轻重,伤了你?!” “试试是你的刀快,还是沈将军府里的一群老弱妇孺跑得快……” 沈清澜伸出两指,做出要剜他眼珠子的样子。 “一个瞎子,可不配当东宫的太子!” “……” 刀具落在他面庞。 第一次为男人修面,还是不容有失的太子。 她略显笨拙地让刀锋轻缓游走在他面庞。 冒尖的胡茬似残兵败将不堪一击。 男人的眼帘缓缓掀开,微微扬起的眼眸尽是她的倒影。 须臾之后。 经过少女的纤纤素手雕琢,原本的粗糙不见,还以一张光洁清爽的脸,下颌线也更加清晰流畅。 少女在汤池中袅袅婷婷地来回,一面小巧的精致铜镜举在他面前。 “可还满意?” “几次三番险些误伤于我,心里就没点数?太子妃还得勤加苦练才是。” 呵呵~ 就在沈清澜以为,将他伺候满意。 眼前的人一个俯身,力臂惊人地将她打横从水中抱起。 此刻,殿外正日上中天。 他竟丝毫不在意,就这样抱着她往寝殿内走去。 沈清澜挣扎着,将她抱着的人似有意一松,她本能将他的脖颈搂得更紧。 “殿下……” 因为担心他真的会狠狠将她摔在冰冷的地面。 她几乎是本能恼怒无助,。 所过之处,身后的一道道门皆被人麻利带上。 沈清澜闭眼。 怕是,她在他们眼中,已经成了魅惑太子的妖妃! * “成为我的妻,可好?” 沈清澜呆愣抬头。 严格意义上来说,前两次,都是情到浓时突然没了下文。 所以,他才会说这样的话。 密闭的红帐内,男人特意压低的声音,似带着蛊惑与暧昧的,滚烫的气息打在她的耳畔。 酥酥的。 少女心似小鹿乱撞,对视中,渐渐乱了节拍。 半晌,少女的唇瓣张张阖阖,总算挤出几个字。 “我是殿下明媒正娶的妻……” 第140章 全身心的契合 未来得及说出的话,被他尽数吞没。 最后一件绣着国色牡丹的红色诃子在他手中脱落。 一片雪肌坦诚呈现。 少女眼中的羞涩与紧张情绪,逐渐在他的温柔呵护与抚触下消散。 少女情不自禁合上眼帘。 她浓密卷翘的羽睫如蝶翅轻颤,死死咬住红润的嘴唇。 这个时辰,整个东宫侍卫是人最密集的时候。 她知道门外就有蔡添祥一干人等近身伺候。 少女唯有死死咬住自己的唇,尽可能将这满室的动静降到最低。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殿……” 男人的手指似故意要让她出口。 像及了一只猫咪用它柔软的尾巴,挠在主人的眉眼,下巴,甚至脖子。 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她心上轻轻拨动了一根弦。 垂落的纱帐内波光潋滟。 男人心中的热火呼之欲出,沙哑地在她耳畔低语: “说好的,太子妃来帮我查验……” 少女闻言身子一僵,迷离的眸子看向对方。 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由年龄少女变成了少妇。 男人垂眸怜爱地看她。 少女紧紧咬住的红唇被他巧妙地撬开,安抚似的落下一吻: “太子妃,总要给个回应,不然,孤以为自己是在玩弄一具,没有感情的玩偶……” 话音刚落,他又放肆了些。 只是这回,少女被整蛊得像是馋了好久的糖果,到了嘴边,想吃得更多,最好是一口吃饱,可对方却故意吊她馋她! 少女的手不自觉口中呢喃: “殿……殿下……” 红色的薄纱在她不知情的,胡乱扯下,缓缓从空中飘落,将二人的空间锁得更狭小。 “殿下……这么大众的称谓……不适合现在……” 男人忙着耕耘,时而抽空低声给她一点提示。 少女身在云端,极力地想克制与隐忍,可今天的男人显然铁了心不想让她如愿。 “殿下想要臣妾怎么称呼?” “太子妃蕙质兰心,不难。” “……” 少女抽出部分理智回忆从前。 她称呼过他羡侍卫! 与他置气时,会冲他大喊大叫羡临渊! 与宫后,更是随波逐流称呼他一声太子殿下,因为讨厌被他以太子的头衔,处处打压她,干脆太子二字也省去。 还称呼过他什么? 天老爷? 这人一贯地会为难于她。 就连彼时,都不放过。 那人狠狠在她腰间一掐, “啊~” “渣女!” “渣……” 渣女!? 沈清澜不可置信,但又莫名觉得耳熟。 是在哪儿听到过? 但这词她记得起初并不是这样的,应该是‘渣夫’才对。 她从前在话本上读到过。 顾名思义指的是,男人朝三暮四,到处拈花惹草,对妻子不忠之类。 是她太久没看话本,信息闭塞到坊间又衍生出了新的词? 坊间话本都是一些人写下,歌颂情爱故事的。 她就与李韵偷偷摸摸看过几本。 ‘渣夫’便是从中所学到的新词。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哦?” 男人邪魅的声线传开,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在皎洁丝滑的雪肌上游走。 “该拿你如何是好?” “……” 少女被挑逗得浑身发软颤栗。 她从来都不知道利用女人的温柔刀向他低头服软。 哪怕,身陷东宫地牢的各色血迹斑斑的刑具前! “开口求我。” “求你……” 许是今日的东宫格外安静,隔着远远的一道寝门,殿内少女嘤嘤的低语声,蔡添祥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更别说寝殿内闹出的阵阵大动静。 好在他身子残缺,不敢奢想人间的鱼水欢乐。 蔡添祥低眉敛目,强行关闭自己的五感,察觉候在门外的不止一人。 侍女们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擅离职守,守在这里却又尴尬羞愧至极。 蔡添祥招招手,带着众人逃离到,三道宫门外的地方守着。 “太子妃就是这个求人的态度?” 不然呢? 沈清澜心里暗暗叫屈。 到底谁都是被吃干抹净的那个? 还要她如何求? 要她下了床榻,三跪九叩哀求他吗? 沈清澜想过最坏的结果。 不求! 他们不欢而散。 呵呵。 还是求吧。 总归不会比现在还差的境地。 毕竟,这人权势滔天,动动手指,都能将她,甚至整个沈将军府都万劫不复! 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了男人也就拥有了天下。 她失败过一次。 不再相信恒久不变的爱情。 但话本里仍然变着花样书写这样的故事,故事千篇一律都卡在了爱情最美的时刻结局。 说白了,情字一字,不过是女人用最美好的青春,才换取到了自己的所求。 为了活着。 为了整个将军府。 她大约是将武将的风骨抛在了脑后。 不! 她也许早就没了风骨。 是她高看了自己。 几次与他肌肤之亲。 她也许有过不情愿,不向命运低头。 她死死咬住的樱唇里发出令人娇羞的声音,出卖了她。 她享受过! 沉沦过! 她默默在心底做着建设,告诉自己。 就放肆地让唇齿间的娇嗔脱口而出,回荡于东宫又何妨? 这一次,她与他不似在瑞阳侯府,一旦被人发现,她怕是在浸猪笼的竹笼里,就被万千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现如今,她是十六人抬的凤辇抬入东宫的太子妃! 是将来与他并肩而行,入主凤仪宫的主人。 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是他的妻子。 就在不久前,她守了多年的清白,献给了他。 她甚至与他有过全身心的契合…… 眼下,她唯有一赌。 赌她是他万千粉黛中来得最早的一个,他后宫佳丽三千,不过一正一侧两人。 她赌! 她是他为数不多有过肌肤之亲的人里,还有几分新鲜度的那个。 他不过出宫短短七天,回来就这般索取无度,到底是气血方刚的少年郎。 色字头上一把刀! 她何不利用他这一点。 既然康庄大道让她无处可走,剑走偏锋,可只要走得稳当,说不定,未来的谋划,于她而言皆能顺遂。 心里拿定了主意,她便也随心所欲。 第141章 一闪而过的神伤 沈清澜不知自己骤然间,哪儿来的力气,抬手旋转间,她们二者之间,不再是他居高临下。 她成了手握主动权的人。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自然,却又像是少女极力地将她被破的那些,令人羞于回想的记忆,大差不差地报应在他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 少女脸颊绯红,大汗淋漓,喘气声回荡在他耳畔,“求你......” “......” 殿内一片涟漪随着床帘漾开。 少女垂眸间,羽睫轻颤:“殿下......”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方才虽她是主力,却也得到热切的配合。 总不至于,这会她又有什么错吧! “求殿下......” “渣——女——!” 沈清澜彻底无语,扁扁嘴,一股脑将她能想到的所有关于他的称呼,喧之于口,且观他神情,道: “羡侍卫?!” “羡临渊?!” “太子?!” “阿渊?!” “良人?!” 居高临下的少女明显察觉到,男人听闻‘良人’二字时,眼尾有了一丝笑意,但笑意不达眼底。 聪明如她。 至少,方向是对的。 也对,《诗经·唐风·绸缪》中有云: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这个称呼不分男女,夫妻之间都可以用。 原来,他意中所指,适合当下的称呼,不过是有着这样一层含义。 “郞!?” 不是! “郎君?!” 不是! “官人?!” 依旧不合他心意! 少女几近词穷,她咬牙切齿,却依旧含笑:“相公?!” 话本里出现过的词,她都用在了他身上。 眼底的人,有被她的样子取悦到,但不多。 只能说明一点,她思路是对的,但这些不是他想要的。 没有精确到他心中所想! “夫......君~~嗯......嗯......” 这次应该是对了! 她像做成了一件顶了不起的事,被人极力地表扬着。 只是这人给予的表扬是恨不能将她食之代尽! 沈清澜不记殿外现在是何光景,只知道,男人的精力过于旺盛! 原本还泛着白的窗外,不知何时变得漆黑一片。 待她得空,她要帮他充实后宫,争取让他早日做到雨露均沾! 她好累! 浑身酸痛,不想动,更不想起身去汤池沐浴,像一摊烂泥,摊在锦被之中。 身边的人正坐在床沿,拾起地上的靴子,为自己穿上。长发披在他身,后背醒目的抓痕,似在告诉她,都是她的杰作。 她间接伤了龙体,他却丝毫不在意。 教养嬷嬷的话由在耳畔:“与殿下行房,需取下头上珠钗,妃子沐浴后应裹进锦被,一丝不挂,由宫中侍卫抬上殿下床榻!” 事发突然,一切都未来得及准备。 错不在她! 男人行至架子旁,为自己简单穿戴,又扯来披风,将她裹住,抱起她去了汤池。 沈清澜以为他还不就此作罢放过她,不料,人家只是单纯地将她打包去沐浴而已。 许是看出她眼中的疑惑,“太子妃还想继续?” 他打量她乏力疲惫的样子。 “......” 后殿内没有像往常那般热闹开来,临澜殿内静悄悄的。 她四肢发软,也不矫情,任由他帮她简单沐浴后,又送回床上。 沐浴的功夫,宫人们原来能做这么多事。 只见原本被她扯下的纱帐已经恢复如初,床上一应用品焕然一新。 满地凌乱的衣裙消声灭迹。 两顿的膳食合并为一顿,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摆满桌上。 沈清澜不由想起,阿娜那晚侍寝后也是这般待遇?! 所以,阿娜才会那样迫不及待,带着满身的暧昧痕迹,立于她殿前,向她这个正妃施威。 男人将她放下,立于对角从蔡添祥为他准备的物件中挑选一块玉佩,系于腰间。 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神伤,被他收于眼底。 但他对她今日的表现很满意,暂时可以不与她计较,转身朝门外走去时吩咐道: “太子妃累了,伺候太子妃用过晚膳后早点歇息!” “是!” 几个贴身婢女这才入了殿内伺候。 东宫太子只有一个。 可东宫里还有一个和亲公主的侧妃。 太子出宫办事多日未归,一朝归来,自然是引起东宫上下的注意。 可殿下就这么一个。 阿娜听闻太子回宫,满心欢喜着去迎接,不料对方风尘仆仆就直入了临澜殿内,就再也没有出来。 她从日上中天,等到月色笼罩东宫。 高个子,高鼻梁的婢女踏着碎步,满脸笑意上前:“公主,公主,奴婢打听到太子殿下已经回了正殿内。” “啪——啪——” 阿娜端坐于妆台前,抬手在妆台上一挥,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接二连三坠地。 瓷的在接触到冰冷的地砖时,四分五裂迸发出去,檀木色的盒子撞地盖子被弹开,钗环首饰散落一地。 高个子高鼻梁的婢女,包括守在殿内的婢女们纷纷跪地,她们似乎都想到接下来等待她们的是怎么的画面。 阿娜:“这是本公主想要的答案吗?蠢才!” 小别胜新婚!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从白天到黑夜,还能是什么? 她又不瞎! 看不见蔡添祥领着众多侍卫婢女,从她殿里羞低着头出来的婢女们。 阿娜要沐浴时,婢女回禀道:“今日东宫的热汤要紧着点,说是太子与太子妃那边......” 口口声声说着对太子无意,背地里却是只狐狸精! 蛊惑太子不分昼夜。 妆台上的锦布被一只纤纤玉手,大力握着布料皱成一团,失了原有的光彩。 她竟天真地被她欺骗得团团转! “太子妃,咱们走着瞧!” 她目光一沉,盯着地上战战兢兢跪着的几人道:“让你们打探消息,可有打探到什么?” 一婢女确有从众多小宫女口中问出些关于太子妃的消息。 婢女一喜,仿佛是她要是能说出一二,便能免去一顿责罚。 她喜极道:“回禀公主,奴婢打听到,太子妃其实是沈将军之女。” 沈将军? 阿娜:“......” 她倒是听羡临渊提起。 这算什么有用的消息? 婢女环顾四下再无外人在场,随即上前在阿娜耳畔低语了一句。 阿娜脸上肉眼可见地为之一变。 第142章 醒目的红 翌日清早。 梅贵妃刚用过早膳,一婢女手中托盘端着,一方雪白质感的帕子模样的物件上前。 嬷嬷静立于梅贵妃身侧,最先看清婢女手中是何物。 嬷嬷满眼不可置信,交叠的手指为之一动,俯身在梅贵妃身边低声提醒道: “娘娘,您瞧。” “……这是?” 小宫女屈膝行礼后,将托盘高举过头顶。 仿佛她手上所呈,是什么了不得的圣物。 “回禀贵妃娘娘,这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蔡公公,差人送来的。说是……昨日太子殿下回宫,与太子妃在殿中待了很久……” 婢女话里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梅贵妃眼角一喜,但还是要抬手说道:“快!” 嬷嬷应了声“是”,随即上前将托盘里折叠得四方端正的帕子,拿起一角查看。 雪白的帕子上染有一抹醒目的红。 嬷嬷确认后,对着梅贵妃点了点头。 “太好了!” 梅贵妃起身,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嬷嬷学样道:“太子、太子妃福泽绵长,送子娘娘定会保佑他们,让娘娘您三年抱两!” “让蔡添祥看看太子妃殿中,可有什么短缺,十天后就是除夕夜,届时,各官员女眷也一并入宫,太子妃的衣裙、头面可都裁制好了?” “回禀娘娘,老奴日前差人去问过,成衣近两日便能送去东宫。” “如此甚好!” * 从少女到少妇身份的转变,许是女子宝贵的初次,身体里的记忆格外的强烈。 羡临渊将她从白天折腾到深夜,她浑身上下像是被人抽骨剥皮。 婢女伺候她用过晚膳,她粘上枕头便沉沉睡去。 她再度睁眼,隔着桃花纸糊的窗外天色大亮,按理这个时辰,临澜殿内四处都是扫尘的婢女,她们手里的活怕是都忙完了。 这还是她入宫后,一夜无梦好眠,却起得这样晚! 殿内四下无人,门窗紧闭,就是殿外也是静悄悄的。 奇怪! 人都去哪儿了? 望向衣架上挂着的,婢女们用熏香熏好的衣裙。 从来没觉得从床榻到衣架的距离这般远。 她强撑着坐起来。 宽松雪白的丝质寝衣,从她肩头丝滑地滑落,好端端的寝衣被她穿成了斜肩性感风。 沈清澜顺势将寝衣拉回原位,可她正将手支撑在床沿,寝衣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她狐疑垂眸看去。 这才想起,汤池里没有她的寝衣,她身上穿的,正是羡临渊将他的寝衣借给了她。 “……” 她被自己肩头上一团团乌梅紫酱色惊呆。 稍一抬腿,正准备穿鞋。 她倒吸一口冷气。 疼! 浑身的疼痛再次传来。 伴着酸与乏力。 算了。 沈清澜动作轻柔,干脆懒得起身。 原计划昨日带着沈哥儿,去向梅贵妃请安,谢谢宫中太医对沈哥儿病中的照顾,顺便向梅贵妃请辞回府。 看来这事得再缓缓。 至少今日,甚至是明日,她怕是都不宜去梅贵妃宫里。 瑞阳侯府大婚第二日,便是忍着浑身的酸痛感去给贺家所有长辈们敬茶。 她记得她当时几乎是被婢女们架着行走的。 那一次,她依稀记得,她与羡临渊不过是浅尝辄止。 但昨夜所消耗的体力,明显超出了她体力承受的极限。 沈清澜能想象得到,扶墙行走在东宫,怕是都要让婢女们,将她当成笑话,传得沸沸扬扬! 她这副姿态,更别说去梅贵妃宫中那一路! 人活一张皮。 她不想被人推上风口浪尖,安安静静在宫里待着便是再好不过。 婢女们什么也没问,却出奇一致地都懂。 三三两两的婢女轻身伺候时,低眉顺眼,不敢有丝毫僭越。 这半日她成功地过上了一头猪的生活。 夜色已深。 灵儿、巧儿安静剪着铜雀台上过长的灯芯。 沈清澜许是白日里睡多了,又没整么劳心劳神,倒是精神得很。 她手中的话本又不知不觉向后翻了一页。 王妈妈推门进来,轻声细语道:“太子妃,夜深了,况且夜里看书费眼力,不如先歇息,明早晨起再看?” 沈清澜头也没抬,嘴角笑意盈盈:“嬷嬷,东宫内哪儿来的话本?不过今日得亏有它在,凭空增添了不少乐趣!” 王妈妈眼底闪过一丝暗暗的窃喜。 太子妃自成婚以来,她日日主动请缨为太子妃铺床,就是为了亲自将一方白色帕子一并铺上。 太子与太子妃在轩崇帝的助攻下,同房多日。 她日日一早都会将雪白素净的帕子取出。 千篇一律,是她原本放进去时的样子。 昨日,蔡添祥突然领着一堆人拥入,寝殿里屋,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凌乱的屋子恢复如初。 仿佛它原本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曾发生。 她眼睁睁看着那方白色帕子上,不似以往那般素净。 素白的帕子上赫然绽放着一朵红梅。 红得那样醒目,在帕子上晕染开来,叫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王妈妈见蔡添祥命人将东西拿走,说是一早送去给梅贵妃。 王妈妈见蔡添祥当时喜出望外的神情,心中明了,她家小姐是清清白白嫁入的东宫。 有梅贵妃做见证,外头那些嚼舌根的,怕是也有所收敛! 王妈妈替她家小姐嫁入瑞阳侯府,被世子冷落至此,深感痛心与不值。 可一想到帕子即将呈去梅贵妃宫里,王妈妈又替她家小姐感到一丝庆幸。 庆幸侯府世子有眼无珠,错将鱼目当珍珠,阴差阳错地让她家小姐得以保全清白之身。 成全了太子与她家小姐! 想起小姐从前所受的苦,王妈妈眼尾红润。 沈清澜敏锐地察觉到王妈妈这突然而来的情绪,将书放于锦被上反扣着。 她今日身体不适,沈哥儿又很黏人,若是见了她,会要她抱着不放。 再者,三岁孩童若是将她的不适瞧在眼里,回府转达错了,引得母亲为她担心。 若是传歪了,家里人听了笑话,她还见不见人! 夫妻之间床笫之欢,人人都乐在其中。 可大家都默契得极其隐私。 彼此穿戴得体,出了房门再被人提起,又总能叫人羞愧地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可是沈哥儿身体又不舒服了?可有传太医前来诊治?” 她掀起被子一角准备下床。 仿佛自己亲眼瞧见才能安心。 第143章 没规矩 巧儿剪完灯芯上前,劝阻道:“太子妃,不必担心,沈小公子正好好地在园子里玩闹!” 巧儿一脸轻松说着,脸上带着难以掩盖的喜庆。 不像是装出来的! 沈清澜这才没了下一步动作,倚在床头,眼神在跟前的两人身上来回。 沈清澜笃定,这二人有什么事瞒着她。 她不再深究,怕挖出更多关于自己的黑料! 沈清澜一连几日不曾踏出寝殿大门。 羡临渊像是有处理不完的要务。 白日里他不来,她反倒轻松自在。 可再忙,他是人! 不是铁打的,他要休息,就免不了留宿在她寝殿内! 沈清澜借口身子不适,不宜侍寝。 他脸上神情不明,但他贴心地为她揉捏着酸痛的四肢。 每每在沈清澜最放松警惕时,他的手,趁她一不留神又溜进她的寝衣。 这男人大抵是荷尔蒙超标,夜夜将她折腾得厉害。 被折腾累了,她便像只乖顺地小猫,被他揽进怀里。 沈清澜逐渐适应,他滚烫的鼻息打在自己颈窝间。 在他身上柔和的龙涎香味包围中沉沉睡去。 * 京都的冬日雨雪少,多是晴空万里,暖阳高照。 沈哥儿在东宫里住了几日。 哪儿有池塘,去哪儿能找到好吃的,他都如愿。 可唯独在宫里待了数日,没有见着姑父他人。 用过早膳,他就往园子里跑去。 说是要去找姑父。 沈哥儿边跑边回头,突然撞到了人。 “侧妃?” 乳娘回神后忙不迭上前将沈哥扶起,屈膝行礼。 “都是奴才的错,请侧妃责罚。” 阿娜由着乳娘屈膝行礼的样子,低眉看着一个三岁孩童,穿着正红色白毛领袄站在自己跟前。 小小一只,但他身形笔挺,不卑不亢,坦然自若。 乌溜溜的黑眼珠子,同样注视着眼前打量他的阿娜。 须臾,似责备的声音从阿娜身侧传来,是阿娜的婢女。 “放肆,冲撞了太子侧妃竟敢不跪下谢罪?!” 乳娘心生不妙。 这是她第一次入宫,还是借小公子的光。 侧妃她倒是听灵儿巧儿谈话间提起过几次。 不料今日,竟见到了。 小公子还冲撞了她。 小公子才多大点。 说是迎面撞上。 分明是她远远瞧见小公子在跑,她停在原地不偏不倚,等着小公子撞上去。 婢女分明是有意刁难。 乳娘正要回话,被沈哥儿打断。 喜庆的虎头帽子,将他包裹严实,只露出肉嘟嘟的脸蛋。 他隔着虎头帽子挠头:“太子侧妃?比太子妃大吗?” 童言童语里满是稚嫩的天真不解。 说者无意,听者却入了心。 侧妃自然是没有太子妃大! 太子妃是太子正妻! 是历代帝王的正统配偶,在宫廷礼仪和制度所规定的等级秩序中地位较高。 而侧妃属于妾室。 地位不仅低于正妻,就是日常见了太子妃,要向太子妃行礼。 并且,在皇家祭祀等重要场合,她连出席都没有资格。 至于,那些她能出席的场合,按位次排序,她也是在太子妃之后! 二者地位之悬殊,用不着一个三岁孩童提醒她! 阿娜身后的婢女闻言皆是一噎。 距离阿娜最近的婢女,谨小慎微地偷偷打量了一眼身边的主子。 她脸上温柔可人,可往往这样,才更令她们脊背发凉。 婢女先发制人:“好无礼的小儿,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乳娘:“侧妃误会了,小公子口无遮拦,并非有心之举,还请侧妃……” 婢女与乳娘一步之遥,抬手一巴掌突兀又出其不备地,快速落在乳娘左脸,厉声呵斥道: “大胆贱婢,主子问话,哪儿有你一个下人说话的份?!” 沈哥儿人小,但谁亲谁疏,他还是分得清的。 乳娘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媪娘!你嘴巴流血了!” 沈哥儿焦急上前,推了一下挡了他去路的婢女,回过身昂头指着婢女骂道: “大胆贱婢,你敢伤我乳媪!” 话落,一下接着一下的小拳头落在婢女膝盖上。 往常这点力度,给她挠痒痒,她都嫌轻。 可偏偏,这些时日,侧妃在太子那边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被待见。 太子不管不顾,当着东宫下人的面,白日里宠幸了太子妃。 近几日更是日日宿在临澜殿。 太子妃日日容光焕发。 公主嫉妒的心,仿佛是被心魔滋养着的恶魔,早在太子回宫那一日,霸占了她的躯体。 她们陪嫁过来的四个宫女,日日活在公主的责罚里。 衣服蔽体的地方,早已满身青紫淤血。 沈哥儿拍打着的那几下,恰巧碰到了她膝盖附近的伤痕。 婢女本能抬脚阻挡。 “小公子!” 阿娜连同她身边的几名婢女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的境地。 阿娜依旧没有一口。 她如同一个没有情绪波澜的观众。 沈哥儿摔了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蹬着两腿嗷嗷直哭。 “……奴婢不过是想避开他。” 见地上哭得凶狠的红色锦服小娃娃。 侧妃,在管事嬷嬷那儿被立规矩时,她们几个立于一旁候着。 红、玄两色在轩崇是地位身份的象征! 玄为尊,红次之。 官员身上的朝服虽以红色为主,可官服对应官职高低,在身前固定一处绣有纹样加以区分。 而红色,全身皆可用金线绣花样的,只会是位高权重之人。 届时,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孩童,他身上所穿正是白狐毛滚边,再由多种彩线绣成的红衣,与他头上那顶虎头帽子相得益彰。 红衣! 满绣! 小公子是将军府独苗,在东宫不是什么秘密。 小孩哪儿有不生病的? 太子妃大费周章将她带回东宫,更是劳烦太医一日前往东宫多次。 可见,太子妃对眼前这位很是看重! 再看看公主,若是因此惹怒太子妃降罪于她。 公主决计不会维护自己。 她吃不完得兜着走! 坐在地上的沈哥儿许是苦累了,边哭边从地上爬起,嘴里嚷嚷道: “乳媪,我们走,去找姑父给你评评理!” 姑父? 太子殿下? 婢女思一张一合的唇语出卖了她,懦懦抬手,要拦住他去告状的样子。 “好没规矩的小孩,分明是你冲撞了侧妃娘娘在先,怎的还恶人先告状?” “你说谁——没规矩?!谁?又是——恶人?!” 毫无预兆的一声冷声从众人身后传来。 第144章 谁带大的像谁 东宫,谁人不知这声音背后的主人是谁?! 阿娜身后的婢女有几个本就是胆怯些,纵使是胆大的婢女。 届时,也往阿娜身后缩了缩,一个个眼睛死死盯着地上属于自己的鞋尖。 就在众人跪地一片之际,大抵只有沈哥儿一人觉得,这声音的来源很是耳熟! 阿娜也很是意外,太子会出现在园子里。 转身的一瞬,她脸上表情松了松,笑意直达眼底。 “臣妾见过殿下!” “羡侍卫——” 沈哥儿奶呼呼的呼喊声,伴着抽噎,远远没有阿娜温柔可人的清甜声来得清晰。 可众人却又听得格外真切。 他……刚刚称呼太子殿下什么? 羡侍卫?! 羡……正是太子的姓。 轩崇国姓! 不是,地上半大点的童傻只怕是傻子!要么,今日便是她的死期! 刚刚还狐假虎威,为虎作伥的大婢女,此时连呼吸都是屏住的。 她生怕自己没听清,或是听漏了什么。 可刚刚坐在地上哭鼻子的沈哥儿,跑上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甚至,还在他不注意时,小家伙直接伸着脖子,将挂着清水的鼻子,在玄色织金锦袍上磨蹭着。 他竟然用太子的玄色锦袍擦拭鼻涕?! 大宫女懵了! 她跪直的身板,立即一软,双手支撑在冰冷的地面。 阿娜确实有些意外。 但她将她今日所见的‘有爱’一幕,视作是太子殿下原来很喜欢孩子! 而且,是男孩! 难怪临澜殿里的那位,冒着风险也要将一个奶娃娃接进宫中。 为了赢得太子殿下的心,她竟然卑劣到利用自己唯一的亲侄子! 阿娜温婉的背地,却在暗讽: 沈清澜,你也没比我高洁到哪里! 不过是仗着你父兄的军功,在世人面前装可怜,让殿下不得不担起照拂沈将军遗孤的屈辱! 阿娜本意是想会一会,这个得宫中太医照料的孩童,到底有何与众不同。 不料…… 这一刻,她是真心感谢沈哥儿。 羡临渊在蹲着为沈哥儿擦拭着泪水。 有些时日未见,他似又长高了点,说话也比从前在沈将军府时,清楚不少! 他背对着众人,声音比上一句缓和了些:“沈哥儿想不想学射箭?” 沈哥儿记不清有多久,没见到羡侍卫。 轻易地一句话就将他带偏了去。 他头点得像在捣蒜:“好耶!好耶!好耶……” * 东宫羡临渊日日晨练的一方院子。 院子四周错落有致排列着,各色趁手的刀枪剑戟。 与他一并坐在高台上的沈哥儿,看得一副崇拜不值钱的样子。 “哇!羡侍卫在宫里当差好威风!” 羡临渊自他小嘴叭叭能说会道。 一段时日没见,更是会溜须拍马。 独属于他脑海里,有关她的一帧帧画面,在他脑海里回放。 果然,谁带大的像谁! 阿娜难得在东宫碰到太子殿下本尊,自然是不会错过与他独处的机会。 羡临渊没勒令闲杂人等不得跟随前往,言外之意便是默认她可以跟来。 观摩他教三岁孩童射箭的风采。 像他这样高冷的人,也会因为半大点的孩子,耐心地听他的话。 若他有自己的孩子,岂不是,更加对他宠爱有加? 阿娜静静立于廊下。 对照着高台上一对情同父子的互动。 羡临渊若是再晚些出声,怕是她连与他因爱而生的儿子姓名都想好了。 “你——站在这里!” 羡临渊对着阿娜身边的大婢女冷冷地挤出一句,后指着他正对面的箭把。 “……” 四名婢女互看对方,想通过对方的眼神确定,高台上的太子殿下口中的你,所指并不是自己。 场面一度静得,连头发丝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依旧没人出列,站上来。 玄色织金锦袍的人也不急躁,接过蔡添祥递来的弓箭,被沈哥儿稚嫩的小手把玩抚摸。 “可识得这是何物?” 被搂在身前的沈哥儿使劲点头。 “嗯!弓——姑姑说,沈家的儿郎,将来就算没有一身武艺,可君子六艺里的射,我必须得会!” “哦?” 阿距离他们的位置有数丈远距离,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只觉,言语间,他的眼神不时向她们看来。 “孤的话,竟这般不好使?” 玄色织金身长玉立的人站起。 蔡添祥掐着兰花指,对着阿娜方向戾声: “大胆贱婢,太子殿下说的就是你!” 大胆贱婢…… 阿娜的婢女们只觉这话,特别的耳熟。 不多时前,她们刚刚对着玄衣身边的红衣小公子说过。 婢女看着台阶上方的箭把,扑通双膝盖跪地,一下下磕头求饶: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有眼无珠,冲撞了小公子……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失了规矩……” “哦?原来你也识得小公子姓甚名谁?” 他将一支箭搭在弦上。 阿娜对上他瞄准婢女的动作,本能地吓得后退一步。 他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对准了几次,可依旧觉得只有婢女走上台阶,挺直腰杆最好。 否则,他也不能保证。 她这样战战兢兢跪着,他万一失了准头,会一箭将她的脑壳射穿。 “孤的耐心有限……若是你站得够稳,能从少儿忠勇侯手中活下来,也未可知!” 乳娘的手一紧。 嘴里重复着少儿忠勇侯几个字眼,瞬间感激涕零! 沈将军府的未来不可估量! 沈哥儿指着求饶的婢女:“羡哥哥,他是坏人!你不要被她们欺骗了!!他方才出手打伤了我乳媪!还骂我不懂规矩!” 大道理他也许不懂。 但骂他没规矩,就等同于骂她姑姑! 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东宫何时轮到一个婢女指着孤的臣子吆五喝六?掌嘴——” 他的话依旧淡淡的,轻轻的,却随着冬日的寒风吹得阿娜的脸生疼。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屈膝行礼道: “殿下,是臣妾疏于管教下人,这才叫她眼珠子长得比天高,殿下明查,臣妾也是听闻了太子妃日夜照顾的小公子康复,想着去看看姐姐,不成想,闹出这样的误会。都是臣妾管教无方,日后臣妾,定当对下人严加管教!” “公主的人是人,难道孤的不是?” 第145章 要胸没胸,要臀没臀 “公主的人是人,难道孤的不是?” 阿娜一噎。 出门前大婢女匆忙来报。 被太子妃带回宫医治的孩子,去了园子。 她本是在第一时间来了临澜殿,被守门的侍卫告知。 太子妃不想见客。 好大的口气! 她放下公主的身份主动示好,却被拒之门外。 叫她如何能不气。 阿娜远远看到了向自己奔跑而来的小孩,步子一顿,与他撞了满怀。 再与高台上的人争辩下去,怕是要连累自己。 “啪——” 桃粉色衣裙的人微微侧开身去,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巴掌打下来。 “大胆贱婢,太子让你站上去,是聋了吗?” 婢女捂着脸,嘤嘤抽答着。 阿娜看着精瘦。 因为她低微的身份,记事起便跟着母亲在王宫里干苦力。 她母亲性子懦弱。 她跟着受连累。 两个人往往把别人刷恭桶的活都接了,没日没夜有洗不完的衣服。 长此以往,她的手劲自然有力。 婢女低垂下头:“奴婢不敢!” 她艰难抬脚迈上台阶。 她像一个送上前去赴死的人偶。 明知是死路一条,却没有退路可言。 她战战兢兢,佝偻着背。 蔡添祥一勾手,侍卫端着放有苹果的檀木色托盘,很快一个红彤彤的苹果,被内侍放在她头顶。 她咽了咽伴着腥甜的口水,下半身的宫装裙摆里,一股暖流沿着大腿根内侧,不受控制地流下。 离她最近的内侍,抬起袖口掩了掩自己的鼻子。 眼神里无一不是对她现状的嫌弃。 婢女羞愧浑身抖擞。 若是将颜面看得很重的女子,怕是早就转身一头撞死在身后的柱子上。 以证明自己的尊严。 阿娜将她身旁内侍的反应看在眼里。 记忆中她被人摁在恭桶堆里,被迫揽下所有的活。 令人恶心作呕的骚臭气息,向她席卷而来。 阿娜本能地抬手,绣着精致纹样的广袖,掩住自己的鼻尖。 片刻,她默默收回手。 她在紧张什么? 这里是东宫! 如今,她是太子侧妃。 往日种种,早在她以色侍人,启程轩崇和亲的路途时,便结束。 何况,二人相隔甚远。 被人当成箭靶的又不是她! 她屈膝行了一礼:“有劳太子殿下,替臣妾管教侍婢!” 婢女闻言透着绝望的眼神,回看向她。 沈哥儿双手摇着身着玄色织金人,“羡侍卫,咱们是不是玩过火了?姑姑……姑姑,打手心怎么办?” 这事要是让姑姑知道,会连累他打手心! 在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之际,婢女都吓尿裤子了! 他是时候见好就收。 他那会儿坐在冰冷的地上使劲地哭,不过是做做样子。 让宫里的人看看,这个坏女人,在欺负孩子。 他实际上也没受什么伤。 伤的是乳媪! 上一次,他因为莽撞,在酒楼里误闯了三皇子的雅间。 后来,他姑姑就被迫嫁入了东宫! 这一次,打也打了! 吓也吓了! 真将婢女当成箭靶,若是惹下祸端。 又不知会怎样拖累了姑姑! 搂着他的人轻笑出声,随即大手牵小手,搂着他,箭在弦上,握着沈哥儿的那只大手,突然一松。 “啾——” 一支由精铁锻造的箭矢,从小小的手中脱离,划破长空,穿过婢女头顶红彤彤的苹果,射进了她身后的柱子。 沈清澜提着宫装下摆,头上步摇随着她突然的顿足,打在她脸上。 她脸颊绯红,一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两瓣朱唇微张。 没有人能理解。 当她被人告知,羡临渊领着侧妃,带走他兄长留下的唯一血亲。 大部队去了,他日日晨练的武场来得六神无主! 她一路飞奔而来,眼前的情景虽不是她担心的那样,威胁到沈哥儿性命! 可他在教一个三岁稚童,轻贱人命,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当作他的箭靶。 杀人取乐!!! 沈哥儿正是记事的年龄。 而且,什么东西,他一学就会。 “疯子!” 沈清澜想不出别的字形容他。 扶着拱门边沿的手,大喘气一瞬,她再次提起裙摆,向高台上疾步而去。 她每走一步,长裙的衣摆荡漾起层层涟漪。 在场一众人,见太子妃这么激动地奔向太子殿下。 纷纷心想,太子妃定是被太子的行为,感动坏了! 沈将军与她的父兄,均殒命在堰门关,至今,太子妃父兄的棺材里也不过是,躺着他们的衣物! 想到这些,原本还有一丝同情婢女的人,将他们的同情抛之脑后。 纷纷觉得太子殿下,这是在替沈将军府出气。 侧妃表面上如弱柳扶风,善解人意! 可她殿中几名婢女身上的伤,总不能是婢女们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虐待自己! 都是在宫里讨生活,能如太子妃、侧妃那样站在皇权身侧,谁不想摆脱奴籍? 翻身享受着一众宫人的伺候? 侧妃狠起来,连稚童都下得去手! 一时间,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目睹过太子从日上中天,与太子妃腻歪到月上中天,羡慕的眼神里纷纷表示磕到了! “太子威武!” “太子与太子妃二人感情真好!” “太子这是在替太子妃出气呢!” “太子妃真幸福!” 当然,还有些胆大的,已经对太子生了男女之情! 一个杏眼宫女,模样倒是生得有几分俏丽。 小宫女趁着众人的目光,都在追随着太子妃,悄摸着抬手,挽了挽耳鬓间的勾栏碎发,心道: 她这样要胸没胸,要臀没臀的,殿下都能日日留宿在临澜殿内! 若是她能爬上太子的床榻。 太子还舍得与她滚过床单后,抛下太子妃,去处理事务? 察觉到这里是大庭广众。 杏眼小宫女,敛了敛心神,与大多在场的小宫女一样,向高台的玄色衣袍的主人看去。 羡临渊早在她出现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他就注意到了她。 她这是一路小跑着来的。 羡临渊当然没有花痴到认为,她向他飞奔而来,是急着表扬他! 激动地扑进他的怀里,说些他爱听的,而她恰巧又说得出口的! 可男人依然难掩自己的情绪。 在她踏上最后一个台阶之时,他假装不是很稀罕她的出现,站起身: “你……” “啪——” 第146章 才艺展示 男人口中的那句:你怎么来了? 被她猝不及防的一耳刮子打散。 打人不打脸! 可她偏偏挑这样的时刻! 当着宫人的面,向他发难? 不出明日。 当朝太子妃将轩崇储君给打了! 简直是东宫天大的丑闻。 他将沦为皇宫,乃至整个京都世家子弟,天潢贵胄口口相传的笑话! 而她,会被那些急着让他广纳妃子,笼络朝中势力的文武百官,参上一本! 女人,你可知这一巴掌,会给自己惹来多大的麻烦?! 还是说,你就是故意为之? 出宫才是你的本心?! 身着玄色织金长袍的人,藏于广袖中的手指关节,被他握得咔咔作响。 突然想起,他射出这一箭之前,沈哥儿摇晃着他的身子,想就此作罢的劝诫。 宫人们先是一愣,待反应过后,纷纷跪地,恨不能将头埋进青石下的地缝,不敢再有对高台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有丝毫的僭越! 蔡添祥察觉气氛不对,弓着身子快步上前,将他身边同样一脸蒙的小公子抱走。 被人抱着的滋味并不好受。 与其说抱,不如说是失去自由! 红衣锦服的沈哥儿,手脚在空中无助地比画着。 他都替羡临渊深感委屈。 可是,他很快被迫退出他们的视野。 这一巴掌,沈清澜铆足了戾气。 她的手掌,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犹如万千只蚂蚁,在啃食着她的掌心。 他的左脸突兀地显现出,她的手掌印。 即便是这样,她心头上的怒气,依旧难消! 他是未来荣登大宝的人! 这一巴掌下去,足以打消他对她的夜夜的痴缠了吧! 不知为何? 沈清澜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情绪,似在她的心底蔓延。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着镇定自若。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叫人看不出悔意。 只淡淡望着突然对方的身边,突然出现的人。 羡临渊只觉昔日的顺风耳,在她的一巴掌落下时,嗡鸣声传来。 男人脸上的神情不明。 他默默伸着舌头,在他火辣辣的腮帮上舔舐。 片刻,他又抬手用指腹抹去嘴角的腥甜。 阿娜不知何时站在了玄色长袍男人的身侧。 她隐去嘴角的笑意,几近贴在了男人身上。 她循序渐进,一双揉得出水的眼眸,带着谨慎与试探,挽上他的胳膊。 男人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落在她身上。 到她出场了! 她一脸真心,对着沈清澜道:“姐姐,误会了!都怪妹妹平日里待几个婢女疏于管教,才叫她们目中无人。” 阿娜言语间,情真意切,不似在撒谎。 “啪——” 又是一声脆响,响彻整个院落。 在外力的助力下,她柔如无骨般跌进玄色长袍男人的怀里。 她嘴角染上一抹红。 她却只捂着红肿的脸颊,带着哭腔: “姐姐……姐姐……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出手扇太子殿下耳光!?” 语气中带着质问,却大度到丝毫不提及,刚刚自己也被她打了一耳光。 高台下的小宫女杏眼睁得更圆。 听这话的意思。 刚刚那一声脆响,是太子妃又……又打了太子殿下?! 她险些笑出声,立即将头埋了埋。 今日的东宫,好热闹! 可惜她只是东宫的下人。 不能像侧妃那样,插入二人之间。 不过…… 太子妃不问青红皂白扇了太子殿下两记耳刮子。 纵使,太子近日总留宿在临澜殿,一个男人也不会放纵区区女子,打自己耳光! 且看看父兄已经死绝了的太子妃,身后没有母族势力为她撑着,她能得意到几时?! 阿娜倚在玄色长袍男人的身上,竟用撒娇似的口吻开口道: “殿下~可要臣妾为您请太医?姐姐,她定是对殿下有什么误会……” 沈清澜向她投去一记耳目光光。 阿娜本能地闭嘴。 不是她真的被沈清澜的一记刀眼震慑。 而是,她再一次高高抬起的手,再次对准了她另外半张脸。 她好不容易,得以与太子如此近的距离,可不想,真的被打成猪头,在他心中留下不美观的印象。 惹人怜爱这种事,有一边脸替她受过,便足够! 另外半张完美的脸,她打算留着今晚与他秉烛夜谈。 但令她心中窃喜的是,沈清澜抬手的瞬间,几乎是同一时间。 那只每日里担笔处理公文的手,一把将她的手腕牢牢握住。 他声音冰冷刺骨,一把将他抓住的手甩开的同时,沉声道: “够了!” 眸光一转,落在阿娜红肿的脸上,又道: “孤,且念在你父兄为轩崇鞠躬尽瘁,身死他乡的赤胆忠心,不与你计较,可不代表大堰的公主,可任由你欺辱!” 阿娜不可置信的眼神凝视着维护自己的太子。 他如同一束光,照进她的心房。 暖暖的! 驱散了她心中早几日因疯狂羡慕嫉妒,沾染的阴霾。 她既激动,又感动! 甜得腻人的声音轻声劝道: “姐姐,您真的误会殿下了,方才真的只是殿下在替姐姐管教不懂事的婢女!” “……” 她的话仿佛投入了死水里的石子,得不到任何回应。 就在她尴尬地找着话题,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时。 沈清澜转身头也不回,顶着冬雷震震,先身后的一对狗男女,出了这东宫的练武场。 直到那抹身靓丽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下的拱门后,他才不得不收回视线。 原本三人挺好的,突然安静下的氛围,透着诡异。 阿娜在他的注视下,怯怯地将手抽离他的胳膊。 “殿……殿下,恕罪!” 她脑海里飞速运转,为她方才貌失的行为开脱。 玄色长袍的男子,一拂广袖,“哦,公主倒是说说,你何罪之有?” 他声线淡淡,却莫名让人闻之胆战心惊。 如同上一次,他也是这般毫无波澜,骨节分明的手指却一把扼住她纤细的脖颈。 阿娜屈膝行礼,却始终保持着屈膝的样子。 仿佛,他不喊她起身,她便会一直保持着这个姿态等下去。 男人微微俯身下去,一抬手勾起对方白皙,坠子般尖细的下巴。 打量了她完损无好的那张脸须臾后,又甩开,头也不回,边走边吩咐道: “公主还有什么才艺,今晚一并给孤展示展示。” “臣妾恭送殿下!” 第147章 替孤沐浴更衣 阿娜从练武场回来,便早早在一旁着手,让婢女们布置今晚的酒菜,以及为殿下助兴的歌舞。 说来,这还是她们大婚后,将是他第一次踏进她在东宫的住处。 大堰风气奢靡,喜制香,好歌舞。 阿娜有幸被选中为和亲的棋子,以假公主的身份,见证过几年奢靡的宫廷生活。 羡临渊的言外之意是,今晚他会留下。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太子妃当众让太子落了脸面。 是个男人,谁忍得了?! 她巴不得太子就此嫌弃、冷落太子妃。 一阵寒风吹过,伴着电闪雷鸣。 婢女放下手中的活,往殿门方向走去,扶着门框,看着院内的雨幕。 宫灯在风雨中飘摇。 长廊下,除去值班的零零散散的侍卫,便不再有旁的人经过。 女婢面露难色,似不敢回去公主身边告诉她实情。 短暂犹豫,婢女折返。 “回禀公主,奴婢见……雨势颇大,殿下……殿下今晚怕是不会来了!” 阿娜一扶正用冰敷着脸,听得她的来禀,当即侧头,飞去一把锋利的眼刀。 婢女收到信号,忙不迭将头埋下。 “叮!” 瓷器碰撞的声音。 正在温酒的婢女,手中酒杯滑落,掉在桌案上,碰到了旁的杯子发出的声音。 好险! 杯子被她眼疾手快地扶住,避免打碎在地。 “干什么吃的?!这点活都干不好!” 阿娜将手中用棉布裹着的冰块,重重拍在手边的托盘里。 一个两个地都只知道给她添堵,她决定上前好好管教一番。 恰此时,门外传来熟悉的通传声。 “太子殿下到!” 声音划破雨幕,屋内的主仆闻言皆是一喜。 阿娜暂时放下个人的恩怨,做好表情管理。 责备声小下去。 “还愣着做什?” “是!” 婢女们立即退下。 一袭桃粉衣裙的下摆,随着她莲步轻移,带着少女初会情郎的喜悦,盈盈施礼道: “臣妾,恭迎殿下!” 抛去她大堰身份的偏见。 侧妃礼数周全,一举一动间,将女子的柔态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今夜她的妆容更是透着小心机。 就连她身上所用的香料,都是她平日里好生收藏的。 大堰宫廷特制的秘密香料。 只是羡临渊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径直绕过她,在温着酒菜的桌案前坐下。 他从阿娜身侧经过时,膝盖骨处的衣袍面料上,似乎还挂着白日里,被三稚童趁上的风干的鼻涕。 阿娜低眉顺眼间眸光流转,见他坐下,便主动上前。 像上次为他送去食盒一样,将桌案上摆着的菜品挨个浅尝了一筷。 末了,她又为自己身前的酒杯倒满酒后,端起昂头一饮而尽。 “公主是我见过的女人中,酒力最好的一个。” 他从她手中接过天青色的酒壶,替她斟上: “今日公主好心替孤解围,却反被人欺辱,孤先干为敬。” 言毕,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灯火阑珊,他的侧脸被勾勒得更为立体。 玄色织金长袍,在他不经意间的抬手显得贵不可言。 冬日里煮酒,密闭的殿内萦绕阵阵酒香。 阿娜在一旁伺候,有了前车之鉴,她不敢擅自做主接下来为他安排点什么助兴好。 蔡添祥这个阉人,与羡临渊形影不离。 她空有浑身解数,却无法施展。 少女言语谄媚:“殿下,可要这帮奴才先退下,臣妾单独为您跳舞助兴?” 男人脸上神情不明,却也没拒绝,短暂的安静过后: “可。” 少女心中又是一喜,起身间,不知怎的带倒了酒壶。 玄色的长袍好在避让得够快,只湿了衣摆。 “……殿,殿殿殿下恕罪!” 少女骤然间跪地,只见男人已经离座,垂眸看着自己的一身酒气。 殿内空气突然地一阵安静,只有酒香四溢充斥着周围人的鼻息。 “无妨,” 男人抬手扫了扫身上沾的酒水,嘴上说着无妨,眉宇紧锁。 “殿下……可,可要臣妾伺候您沐浴更衣?!” 此言一出,少女突感殿中几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向她投来。 少女知是自己失言。 临澜殿那位告知她的,她觉得不足为信,花费了些银子打点。 不论是从东宫,还是皇后身边的婢女那里,打听到的与她在临澜殿内听到的别无二致。 他沐浴时不喜有人近身伺候! 侍从都没有,更别说是女人。 可她还打听到,前些时日,临澜殿那位就伺候过他沐浴更衣。 她抱着侥幸的心理,壮胆问出了心里话。 就算被拒,她一个新来的,不知太子喜好有什么错。 羡临渊转头问蔡添祥: “现在什么时辰?” “回禀殿下,酉时。” “去汤池,替孤沐浴更衣!” “……” 羡临渊快走出殿外,身后的少女还在消化他话里的人是谁。 “不是公主说,要伺候孤沐浴更衣的吗?” 说完,他拂袖扬长而去,将身后的人甩得远远的。 她倒是想追。 只可惜,愣是她提着裙摆跑起来,也始终与他保持着数米远的距离。 蔡添祥躬身紧随其后,几次望着眼前主子的背影,又回头瞧瞧跑得气喘吁吁的侧妃。 殿下的心事,还真是让人捉摸不定! 羡临渊今日刚与临澜殿里的那位闹得不欢而散,去汤池的一路,特意绕道从临澜殿门前经过,却只碰到过沈清澜的一个贴身婢女。 东宫里弯弯绕绕,殿与殿之间,更是隔着至少一里地的距离。 更别说她的是偏殿! 玄色长袍的身影总算停下,阿娜不过捂着自己的心口,喘口气的工夫。 他身前的门被蔡添祥推开,很快又被他带上。 “公主,殿下方才进去时,发现他腰间的玉佩不见。” 他揖了一揖接着道:“天色已晚,奴才不便去您殿中寻找,不知……” 她懂。 “劳烦殿下稍等片刻,臣妾去去就回。” “公主,请慢!” 蔡添祥提醒道:“奴才心想,那玉佩定是殿下被酒水湿了衣袍时,不小心遗落。公主可找仔细,那枚玉佩殿下最是喜欢。” 第148章 太子在里面 紧赶慢赶才追上来的婢女却道: “可是太子殿下刚刚也说了,让公主伺候他沐浴。” 婢女看着近在眼前紧闭的大门,提议道:“公公可容奴婢回去为殿下寻找?公主留下。” 阿娜顿时也觉得婢女终于聪慧一回: “本公主觉得如此甚好!” 抬手正要自己推门进入,却被蔡添祥一个箭步抢先,挡在了她身前的去路。 “公公这是何意?” “公主有所不知。” 他向婢女投去嫌弃与鄙夷的目光,让方才说话的婢女脖子一缩,头连忙低下去。 目光落在婢女身上三秒,才收回,又换着恭敬严谨的神态: “奴才要是没记错,此婢女,今日可是当众吓尿了裤子。她去为太子殿下寻回玉佩,只怕是会污了那好东西!” 蔡添祥看了公主一眼,好言相劝道: “公主——又何必为了此等小事,惹怒了太子殿下不愉快呢?” “多谢公公。” * 沈清澜在偏殿的屋子里,为床上睡得香甜的沈哥儿揶了揶被子才离开。 乳娘:“太子妃时辰不早了,您早些回去歇息。奴才会看好小公子” “有劳乳媪。” 沈清澜站在廊下,伸手接着屋檐下掉落的珠帘。 一滴滴冰冷彻骨的水珠,落入她手掌后又飞溅出去。 今日是她冲动。 事后从乳媪口中得知,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更是懊悔! 事已至此,已无力回转,该来的会来,她一力承担。 但! 这不代表他带坏一个三岁稚童,教他草菅人命的做法,就是对的! 就算她的父兄死于大堰人之手,可那是战场。 战场上尸体横躺,无数战士们身首异处。 父亲说过,战事不累及百姓! 况且,沈府的仇不需要他小小的心灵承担。 他是沈府的精神支柱。 寒冬的雨都没这冰冷彻骨,她父兄却是死在了最寒冷的时候。 他们的身体是不是被大雪覆盖过?! 被饥饿的野兽啃食过?! 她的梦里总会出现,漫天大雪的情景。 “太子妃?” 王妈妈心疼地看着,她徒手接住冰冷彻骨的雨水。 任由它们在她手心中肆意地走个过场,再掉落在地上。 又或是飞溅在她的披风上。 太子妃定是在为今日失手掌掴太子一事担忧。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可太子妃也是关心则乱。 沈哥儿刚从鬼门关里被拉回来。 他在园子里冲撞到侧妃,却被太子与公主一起去了练武场。 不论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是各种错杂的关系。 他一个孩童,能从他们手中讨到什么好? 沈哥儿的安危,容不得再有半点闪失! 太子妃心疼沈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心疼她大嫂丧夫之痛,更是承担起照看咿咿呀呀学语的小侄。 多少个日夜熬下来的亲情。 怎能由他人欺负了去。 只是待了解了事情的原委,谁能想到太子竟会为了一个稚童,转而去惩戒公主的陪嫁婢女?! 太子妃与太子二人的关系,这些时日才稍变得微妙。 唉! 叫这事给闹得。 怎能不闹心? “太子妃?冬雨寒气逼人,要不咱们先回去?待明日太子得空,咱再去服个软?” 沈清澜思绪被拉回。 她将冻得拔凉的手收回,接过递来的帕子擦拭着,边淡淡地道: “王妈妈,当殿下也与三岁孩童一般,给他一巴掌,再给个仨瓜俩枣,便能被我哄得开开心心,喜笑颜开的吗?” 他可是当了十多年的质子,一朝归来,却稳居东宫的人。 说是没点雷霆手段,谁信? 观往日种种,她也对他有了一定的了解。 在他将她玩腻之前,他不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她在,她今日这条命是保住了。 否则,便不会放任着她转身离开,对着她的背影留下一句轻飘飘的。 今晚,由侧妃伺候他沐浴更衣了。 他这个人对凡是他习惯了的事,他都有着奇怪的执着。 沐浴,要去他指定的汤池。 冬日里的汤池热汤的水汽缭绕于水面,羞涩的少女为他宽衣解带,再往下,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有了后面一连串的动作。 侧妃今日看他的眼神,她又不瞎! 何况,床榻上他本就是个极没信誉度的人。 说好的只是抱着她入睡,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非得将人折腾得浑身无力发软,才大发慈悲一般,抱她去汤池为她简单洗漱。 沈清澜胸腔内满是委屈:“还说我渣女?!你才是渣夫!” 呸! 她怎么会将这样的词用来形容他? 彼此相爱的两个人,一方被抛弃辜负,才算得上渣! 他爱过她吗? 她有爱过他吗? 晦气! 沈清澜自愿留在身边最初的目的,可不是与他屋子里的女人争风吃醋的。 她敛了敛被自己心绪带跑偏的心神,向自己寝殿方向而去。 灵儿上前:“太子妃,您可算回来了,太子……” “嗯,我知道了。” 沈清澜几乎是听到人提及他,本能地将灵儿未说出口的话打断。 无非是与王妈妈一样,关心她与太子关系闹僵的。 灵儿向来胆小,无非是问她可怎么办之类。 怎么办? 凉拌! 巴掌都已经落下了,她还能叫时光倒回不成? 若是能,那她也绝对要倒回在,她将他买回来之前。 如此,她决计不让自己的父兄出征!决计不再同情一个被打得浑身是伤的人!决计不再嫁入瑞阳侯府!更决计不会再随意酒后乱来,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可惜,没那么多决计重来。 她心中太多的悔不当初,化作一句:“我乏了,伺候我沐浴更衣。” 沈清澜疲惫地向汤池方向走去。 “太……” 灵儿一把拦住王妈妈与巧儿,抬手捂着小嘴巴巴说道: “太子在里面!” “……” “……” * 沈清澜压根没发现后面的人没跟来,倒是与她一门之隔的羡临渊抬手从架子上,想取下寝衣的手一顿。 竟没被蔡添祥拦下,亦或者说,他们都去哪儿了? 他抽走寝衣,向来人方向走去。 半道上,他改变主意了。 慢条斯理,动作懒散,将藏青色金线绲边的长袍披于张力十足的身上。 “吱——” 门被人从外推开,待身着披风的少女迈进门槛。 “吱——” 半开的门,又被一个身长八尺,有着结实胸膛的男人,抬手合上。 —— 用咱老祖宗的话讲: 来都来了,咱可爱的小公主们,动动您发财的小手加个书架呗! 喜欢的一定记得加书架哦, 就是写得不好, 您冲我发发牢骚也可。 谢谢加书架的小公主们! 比心!比心!比心! o(n_n)o谢谢!!! ((⊙o⊙)…还有就是我小学没毕业,拼音没学好,打字习惯用五笔,错字的地方,求轻点喷!!!) 第149章 疯子 一堵肉墙挡住她视线。 再轻轻往前一步,她的唇就要触上那片结实。 她抬手轻拍自己一记脑门:“沈清澜,清醒点!” 不过是在他的威逼下,与他迎合过几次。 怎么现在脑子里,还对他的……惦记上了呢? “太子妃,可要我帮你清醒清醒?” 一道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她蓦然昂头。 待认清现实,她下意识想逃,却被他一把抓了回来。 她被他生生推到身后的那扇门上。 他一手护在她的脑袋后方,一手死死地搂着少女的细腰,眼神中透着一丝不善,短暂盯着眼帘下的这张面孔,炽热的唇瓣覆盖上她的。 与她不断厮磨。 “公主不过是折返,替孤寻块玉佩的时间,这会的工夫,太子妃就惦记上孤,你说这事叫公主知道,你是这样善妒、表里不一的人,往后可如何在宫里立足?” 她如同一只困兽,被按得死死的,门板隔着她的后背隐隐地疼。 在他眼里,她就只是一个只会争风吃醋的女人。 “殿下放我走,不就万事大吉了?” 她的唇瓣红得要滴血。 “我承认今日一时糊涂,当着东宫下人的面打你,是我的不对,可难道殿下就没有错?” 她倔强地忍着鼻尖的酸。 “沈哥儿不过三岁孩童,殿下却教他鱼肉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宫女,殿下可想过,恶的种子种下,是会叫人万劫不复的?” “是,我很感激殿下开恩,将他接回东宫,让满太医院的太医救下他,救他却又要毁了他,这对于他而言,和投毒的人有何区别?!” “……我不过是……” “是!也许殿下只是想吓唬吓唬她,给婢女一个教训,可半大的孩子如何能明白,这其中的许多。” 他望着那双湿漉漉的眸子。 “太子妃,总能替别人想得如此周到,可有为孤想过?当朝太子妃掌掴当朝太子,前所未闻!这么一个烂摊子,你轻飘飘一句推给了我,是真当我无所不能?还是对我的处境丝毫不在意?!” “我……” 少女知是自己理亏在先,弥天大祸已然闯下,还能如何? 除非…… “殿下,不必难做。我闯下的祸事,自由我一力承担,只要殿下答应我不伤及沈府,我任由你处置,哪怕,废除太子妃之位另立她人!” 他要疯了! 每每亲耳听到,她会离开他的话,从她口中说出。 他都有种莫名的无力感! 他知道她不在乎名利地位。 不然,就不会毅然决然地与瑞阳侯府世子和离。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第一次略显粗鲁地挑起她的精巧下巴,迫使她与自己的目光对视。 她越是想从他的禁锢中挣脱,他越是不放。 二人像是都犟上了。 少女眼梢下的那滴清泪悬于梢头,摇摇欲坠,却早已落在了他的心头。 他低头想要吻去,却被她躲开。 “太子妃,早知如此,当初在瑞阳侯府与世子大婚当晚,便不该一件件将孤的衣衫解下。” “……” “可既然招惹了,便要对孤负责到底!孤可没世子的好脾气,能容得下自己的夫人因为嫉妒,便随手撩拨着自己的侍卫,让他代替自己的夫君,与她洞房花烛!” 男人似笑非笑的声音,低语在她耳边: “你猜,你这么宝贝的侄儿,若是将来长大,因他有个行为不简的姑姑,寻不到门当户对的好女子,他会不会还认你这个姑姑?嗯?” 封建世俗纲常伦理的一砖一瓦,足以压死一个家族。 都重生一次的人,她不会再为这世俗的无理,要死要活! 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羞耻感于她而言,不存在的。 “羡临渊,你到底想要怎样?” 怎样? 她还不明白吗? 他要她的人! 要她的整颗心! 疯狂想要她与旁的女子一样,想方设法地往他怀里钻。 而不是,时不时提醒着他。 他要是不乐意了,可以随意休了她! 仿佛她丝毫不在意他,转身就能走。 “太子殿下,臣妾不曾寻到您遗失的玉佩,殿下不妨再想想,今日去臣妾殿中时,可有佩戴?” 一道柔和的声音隔着两米远的距离穿透门板。 沈清澜闻言,撑在他结实胸膛上的手,又用力推了推。 他低沉慵懒的声音,俯身上前: “太子妃,真当孤是好脾气?会替你瞒天过海不成?” “砰砰砰——砰砰砰——” 汤池的门在当初建设临澜殿时,被巧妙改动过。 为的就是联通他的正殿与临澜殿。 而通往正殿这条路,就像是一个密闭空间。 早在他靠近她时,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将来时的门封上。 从外看,看似一道门,实则是一道墙。 除非他主动上前为阿娜开门。 这也是蔡添祥不用在这里候着的原因之一。 肆无忌惮地抱着想要推开他的人,一个旋转,二人暧昧的身影避开了那堵门墙。 沈清澜不知他这又是何意,只想从他的禁锢中抽身离去。 掌心下的肌肉结实性感,蕴含着凶悍的爆发力。 他上前一步,高大精壮的身躯将她死死抵在墙板上,低头与她耳鬓厮磨着。 “……” 沈清澜心跳如擂鼓,扭动着身子,声音极小地哀求道:“殿下,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 他又换了一个角度尝试。 “这样可还欢喜?” “……不……” 她的话被他淹没,似带着对她的惩罚,动作间满是霸道。 门外的砰砰声又拍了一会,见内里依旧没有回应。 原本将她挡在门外的蔡添祥一众人等,也不知去向。 阿娜有些怨怼的眼眸,踢了一脚门槛,正转身离去,突然听到不太真切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燃起一丝希望。 “砰砰砰——砰砰砰——太子殿下,是您吗?太子殿下?!” 沈清澜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双手也不再抵抗。 她一动不敢动弹,内心祈祷着门外的人快些走。 男人对她的索取却越发放肆。 他笃定她不会置沈将军府的百年声誉不顾。 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喃道: “太子妃为何不出声?你只要拿出太子妃该有的威仪告诉公主,你在!不劳她来伺候孤沐浴更衣……” “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