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江山笑》 第1章 立储 残妆七月孟秋天,清风浅凉正好眠。 “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沈卿言闲坐在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 “要想开心,就只能想想那剩下的十之一二了,你说对吗?宁远。” 青色理花劲装的男子走到她身后,将秋千轻缓停住,脱下大氅披在她身上。 “公主,已经三更天了。” “你叫我什么?”卿言俏皮的歪着头问他。 “嗯……言儿。”男子闹了个大红脸。 “再记不住就罚抄一百遍。”卿言咯咯的笑,端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看不出愁绪。 “那,回吧。”卿言滑下秋千,理了理身上的大氅,看了身旁的男子一眼,脸上笑意微倦。 迈着小步子走在通往储幽阁的鹅卵石小道上,脚底微微凹凸不平的触感让卿言想起了那个时代的脚底按摩器。 许是心思魂游天外,又许是地上障碍太多,卿言脚下一软,冷不丁就是一个趔趄。 “哎呀!” “小心!”幸而宁远眼明手快。 卿言攀着宁远的手臂,刚劲而有力的依仗让她免于与大地接触,也让她舍不得离开。 宁远亦如此,掌心柔软的触感直至心尖。今日以后,这样的接触怕是再难有机会了。 兀的,卿言像是想到什么,撒娇似的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子:“宁远,你背我回去。” “好。” 可看着齐自己胸高的女孩,宁远竟无从下手。 曾几何时,那个总角小女儿已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了! 是啊,白驹过隙,十年光阴,他的言儿也长大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转过去。”卿言催促着,手忙脚乱的往他背上爬,一如既往的不得要领。 宁远心头微笑,弯腰将她托住,背在背上。 进寝殿时,背上的可人儿已经睡着了,宁远把她交给贴身的宫婢坠儿,再深深看了一眼,退了出去。 唉,明日愁来明日愁,今朝有花今朝香。卿言睡得心安理得。 整个朝堂都知道,自大齐战神宁狄以身殉国后,他唯一的血脉宁远,就被隆庆帝接入宫中亲自抚养,并敕封为宁国公暨车骑将军,一时间,宁家军无不感恩于皇恩浩荡。 彼时,宁远十岁,卿言六岁。 而整个朝堂都不知道的是,宁远与大公主沈卿言这对青梅竹马,已暗渡陈仓许久,只差私定终身了。啊,不对,应该是大公主肖想宁将军许久,只差霸王硬上弓了。 此时,宁远二十岁,卿言十六岁。 本来,依着这种情形,皇帝将宁远招了做驸马,也属理所应当,可怨就怨在这大公主的身份,不日就要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隆庆二十一年八月丙申朔,卿言看过皇历,今日宜祭祀、祈福、嫁娶、入宅、出行、开市……总之是个诸事皆宜,错过了就要再等一百年的黄道吉日。 当然,钦天监也这么说,否则,此时也不会有卿言盛装立于基高九尺的乾泰殿前。 金銮初开,祀舞备乐,承兹宗嗣,九仪方台。 眼前威严凝重的宫殿,台基以须弥座为饰,彰显着帝王至上的地位,周围的栏板望柱均以祥云盘龙为雕,卿言心里细数着汉白玉石阶,轻开广袖,缓步登上了殿台最高处。 “宣大公主觐见。” 唇红齿白的公公尖细的声音落入卿言的耳朵,她抬头望了一眼这最高规格的重檐庑殿顶,稍整广袖抬步入殿。 满朝文武数百只眼登时全落在卿言身上,卿言心里轻哼一声,目不斜视的在大殿中央正对九五之尊参行大礼。 总管太监王怀胜扫了一眼全场,在隆庆帝的示意下,小心翼翼的展开一帘卷轴,圣旨特有的明黄色十分醒目: “朕奉先皇遗诏登基二十余载,秉传先帝之德功,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夙夜兢兢,……” 王怀胜的声音落在卿言的耳朵里就成了聒噪,圣旨上的诸多云云皆是过场,卿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着册立为长公主,赐号\\u0027平秋\\u0027,望尔能竭尽辅佐,为民效力,为朕分忧!” 终于念完了。卿言舒了一口气,因为垂首屈身跪在冰冷的御窑金砖上,膝盖生硬的疼。 本以为可以起身,卿言却又听见了王怀胜尖细的声音: “……另赐奉天殿大学士,世袭一等公,太师傅洐之长子大理寺卿傅云轩为驸马暨长公主国夫,以正长公主之名,一月后大婚,着所司择日备礼册命。钦此!” 大婚??!! 卿言顾不得礼数猛然抬起头来,墨黑的双眸不可至信的盯着龙座上的皇帝,而隆庆帝一脸了然的神情让卿言的瞳孔瞬间愤怒的放大。 一月后大婚,看来谋划已久了。 “公主,接旨谢恩呐!”王怀胜望着愣在当场的平秋公主,只当是雀跃不已的失态。 卿言余怒未消,此时却只得收回目光,在文武百官千姿百态的注视下,满心愤懑的接过圣旨,咬牙切齿的开口:“儿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庆帝笑着点了点头。 卿言敢肯定,刚刚自己的愤怒,隆庆帝定然看在眼里,可他却在笑,一直在笑。 “平身。” 众人得旨皆起身,全场只有卿言慢了整整一拍。 对,她是故意的。 文武百官的目光又尽数落在卿言身上,千姿百态,宁远此时也看着她,心里焦急万分,而刚刚被点到名的大理寺卿傅云轩,却是嘴角微微上扬。 卿言缓缓起身,这种程度的抗议该是隆庆帝的底线了,在得到隆庆帝恩准后,卿言手握圣旨立于帝座左侧,接受朝堂下群臣屈膝俯首,众口同声的赞词: “恭贺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望今后列位臣工同心同德辅佐长公主,以求国泰民安,德行昌盛。”隆庆帝很满意。 “臣等遵旨。”而百官虽众口一词却各怀鬼胎。 大齐开国近三百年历经十二帝,历史上曾出过两个女帝,澄泽女皇沈虹和康源女皇沈肃眉,她们便是不逊于男子的巾帼女杰。循祖制,若皇帝无男嗣可立为太子,便可将皇后嫡出的皇长女立为长公主,同储君位,而隆庆帝已四十有八,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身为皇长女的卿言,这是责任也是无可奈何。其实卿言并非没兄弟,只是没有合适做太子的兄弟罢了。 皇长子沈卿桓,卿言的同胞长兄,天生目盲;皇二子沈卿昱,卿言的二哥,十二岁那年一场连续三天三夜的高烧,不仅将他烧成了痴儿,也一并烧掉了他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皇三子沈卿弘,卿言的三哥,十九年前隆庆帝远征喀木斯汗国,遇上一女子对其心动不已,遂立为洛妃,并在两军交战之时生下一子,可一次敌军夜袭,隆庆帝一时疏忽与妻儿失散,虽平定汗国后暗访数月,却只找到洛妃,皇子流落民间至今杳无音讯。 尔后,后宫佳丽三千,却无一人生出男嗣,就连有子嗣者也甚少,于是坊间便开始流传:澄康盛世,天命女皇。 隆庆帝立储可谓是顺民意遵天命,而文武百官却在明争暗斗中渐渐角逐出两派:一派以国丈上官清为首,拥立长公主继承大统;一派以先皇第三子晋王为首,主张皇帝过继晋王长子并立为太子。今日皇帝先立储后赐婚的举动无疑是给了晋王党一个警告,一向中立的权臣显贵傅家已归属公主党。 傅家累世公卿,傅家太公傅廷鹤更是三朝元老,虽已告老归田,但其门生遍布朝野,可谓是天下清流之首,若得傅家相佐,卿言的江山先稳一半。傅家历代祖训,拥护皇室正统,若不是隆庆帝的皇位来得不那么光彩,傅家也不至于中立至今才有松动。 帝王果然是极善平衡之术,玩弄众人于股掌,连骨肉血亲也无例外。 中秋过后,储幽阁也有了些凉意。阁中落叶瑟瑟,既应了季,也随了景。 “母后,此事您是否早已知晓?”自宣旨后,卿言已三日未出储幽阁,外人皆以为长公主忙于备嫁,只有上官皇后知道她真正的心思。 “言儿,你父皇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向来温婉娴静的上官皇后没有正面回答,似有些无奈。 是啊,天家的公主何时轮到自己做主?卿言有些自嘲的笑笑:“母后,是言儿任性了。” 上官皇后一阵心疼,同胞两个孩子,幼女更是心头肉。 “言儿,傅云轩是难得一见的才子,文采风流形容俊秀,且性格也谦和温润,况且你们儿时就相识,你父皇不会亏待你的。”上官皇后终究没忍住满腹的劝语,但脸上原本配合说词的微笑却显得十分僵硬。 卿言点了点头,强迫自己的表情自然,希望不要加深她的心疼。 “母后知道你和宁远青梅竹马,”说到这,上官皇后似乎突然有了什么主意,“不如,由母后来请旨,招宁远为侧附马如何?” “啊——?”卿言张大嘴,瞳孔不可至信的扩大,墨黑的瞳色因惊讶而慢慢转淡,脸上的表情一时完全僵在当场。 倒不是这一女二夫的搭配让卿言震惊不己,因为遵祖制,为平衡外戚,大齐女帝和男皇一样也可三宫六院。不过,在这男尊女卑的世界里,侧驸马似乎有些另类。 “母后,这件事还是让孩儿自己去说吧!”见上官皇后说得一本正经,卿言赶忙制止。 宁远…… 卿言一阵揪心。 “就依你。”上官皇后微微一笑,权当卿言同意了这种折中的办法。 送走上官皇后,卿言回到书桌前发呆,让本该快速运转的头脑任性的享受片刻的空白,全然没有注意到已有一人正立于桌前。 “公主——”坠儿将汤盅放在桌上。 “别吵,烦着呢!”卿言不耐烦的打发坠儿,小妮子让她喝了一个月的冰糖燕窝,早就想反抗了。 “女大十八变,小妹这脾气又见长了。”一个温和的男声随着脚步一起入内。 “哥,”卿言赶紧从座位上跳起来,从内监手里接过男子的手,扶他坐下,“你怎么来了?若是有事,让人唤我过去便是。” 男子一身银月色的长衫衬得整个人儒雅精致,只是那双美瞳因没有光泽而失去了半分灵气,“看来真是生气了,连我惯用的茶碗也摔给了。”男子端起坠儿呈上的茶碗轻抚,然后呡了一口茶,微笑戏谑。 “哥,父皇他太过分了。” 双目失明的皇长子沈卿桓向来温吞,与世无争的性子让他对这个胞妹也是宠爱至极,以致于卿言在他面前是放纵到肆无忌惮。 “那小妹打算如何对付过分的父皇。”沈卿桓顺下她的话轴,如此大不敬的话也只有这两人敢讲。 “拒婚,打死也不嫁。”卿言气鼓鼓的一屁股坐下。 “然后和宁远双宿双栖,接着国无储君朝无良将,被好事者趁机发难灭了整个宁家军,顺便惹火本就摇摆不定的傅氏一族。”沈卿桓笑得一脸云淡风轻。 “哥,若不发泄出来,我怕婚礼那天会将那个傅云轩直接踹出新房。” “那就踹他出新房,也比天翻地覆的好。”沈卿桓想了想,执过她的手,在掌心写下一个字。 拢。 卿言心中一下子明白父皇所有用意。 傅氏乃权臣望族,在朝为官以逾百载,大有功高盖主之嫌,况且隆庆帝以极端手段获取皇位,朝堂上下本就非议颇多,当时宫变之际傅氏一族坚持中立,至今才以联姻形式转变立场,若不是隆庆帝登基以来政绩斐然,一向维护皇室正统的保守派傅家,也不会在此时鼎力相助,还将长子嫡孙送入宫中为驸马,看来傅家此次是决意投诚了,如此一来,这隆庆帝心心念念的事他岂会不理。 “任性也得有个度,哥,我明白。”卿言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小妹,”沈卿桓心疼的低喃,“我是你哥,不是皇兄,所以,你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 “哥,谢谢!”谢谢你一直以来都力挺我,卿言憨憨地笑,心中苦涩却释然。 第2章 嫡嫁 “喂,我要嫁人了。”少女的声音不大,却一点点敲打在男子的心里,男子推秋千的手在话音落下时猛然停顿了。 “不是嫁人,是招夫。”男子纠正道,声音却无波澜。 “这就是你的回答?”少女回过头看着男子,语气中表示出对男子的态度颇为不满。 “或者我应该说,恭喜长公主千岁。”男子继续手中推秋千的活儿,言语中却透着浓浓的酸味。 “总算正常了。”少女满意的随着秋千扬起长发,娇小的身体跟着晃动的节奏得意的摇摆起来。 “宁远,万一驸马欺负我怎么办?” “他不会的。” “我是说万一。” “有我呢。” “可是,我招了夫你就不能经常守着我了。” “无妨,言儿可以把我一并招了。” “什么?”少女瞪大眼睛看着男子,“你说的可当真? 男子淡淡一笑:“当真。” “不后悔?”少女难以置信。 “你不后悔就好。”男子手上的力度稍大了些,少女随着秋千荡得更高了。 翌日,离公主大婚之日仅剩半月,未等卿言开口,隆庆帝已颁下圣旨:着封宁国公暨车骑将军宁远为侧驸马,于公主大婚之日完婚。 长公主一次大婚招双夫,隆庆帝虽收了傅家的投诚,却也不忘给一耳光,对傅家这二十年的中立给个不大不小的警戒。 终于,皇权再次凌驾于亲情之上。无论这道圣旨是否符合卿言的心意,隆庆帝始终是胜了;无论上官皇后的游说是本意还是授意,隆庆帝最终还是赢了;利用了亲情,也践踏了亲情。卿言苦笑,被至亲玩弄于股掌还要强颜欢笑,不知是可悲还是可叹。 储君东宫宣华宫以最快的速度被装饰得喜气洋洋,雕梁画栋嵌玉鎏金,就连窗户都贴满了腾龙跃日鸣凤朝阳的双喜窗花,让卿言一时迷了眼,与她素雅的储幽阁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大婚当日,卿言不知是如何熬过来的,只觉得自己像个扯线木偶,在教养嬷嬷的提点下麻木的完成了所有程序,终于在磨光了所有耐性后被送入了洞房。 案头的龙凤红烛将摇曳的火光点点打在丝薄的红盖头上,视线透出,入眼的首先是那张雕工细腻的龙凤千工床,或许以这床的精巧程度,称呼还要更华贵些才对。伸手触及大红的鸾凤和鸣床帏,只消一眼便看得卿言一阵脸红心跳。 “请驸马为公主掀起盖头,称挑花盖,称心如意。”喜娘将秤杆递给傅云轩,口里说着吉利的话。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卿言有些不耐烦,再加上这些繁文缛节,卿言不胜其烦。 “可是公主,这仪式……”喜娘战战兢兢的劝阻。 “下去。”卿言不想多说,一把掀开盖头打断了喜娘的话。 众宫奴婢女大惊失色,仪式还没完成,公主竟这般不忌讳,吓得众人赶忙退出新房。 不消一会儿房内便只剩新郎新娘两人。 卿言站起身来,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新郎正微笑以对,便饶有兴趣的开始细细打量: “傅大人今日可真是俊逸不凡。” 新郎倌身形颀长,柳眉星目,面容俊秀,即使身着艳丽的喜服也掩饰不住由里而外透出的一股书卷味,好一个风雅的美男子,卿言不由心里赞叹。 成年后,两人大多都是相会于朝堂,卿言极少见到傅云轩这般精心打扮的模样,且不说这段婚姻如何,至少眼前男主角很是赏心悦目。 傅云轩是傅家太爷的嫡长孙,他的才情品貌和文武双全早已是京城评弹中的老调。卿言清楚的记得,隆庆十八年,傅云轩未及弱冠便独占鳌头,成了大齐立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而后从翰林院一路提拔至此,不过三年已官至正三品。虽说正三品的京官不稀罕,可论权力,在大齐现行的官制中,大理寺卿的官职却是九卿中的无冕之首。 当然,与官场中不同的傅云轩,私下里,卿言其实也是熟悉的。且不论六岁前,母后说自己跟在他屁股后面傅家哥哥的叫过好几轮,便是后来,他也是父皇给树立的学习榜样,日常被抓来给卿言示范不说,当然也少不了帮忙作弊。儿时的那些个情谊虽是星星点点,却也不可随意抹去。 只是要做到像宁远那样亲密,卿言觉得自己不仅动不了情,更下不了手。 这般人物,在卿言眼里,远观着是膜拜,近看着是崇拜,可如此面对面的处着,卿言觉得只能跟他拜拜了。 “公主过誉了。”翩翩佳公子,微微一福礼,声音持重而稳。 在傅云轩的记忆里,今日的卿言公主美则美,却不如他记忆里的灵动。 六岁以前的卿言柔弱可爱,稍稍大一点便是古灵精怪的装成一副让人怜悯的模样,偶尔让他帮忙作弊。再年长些便更加明媚可人灵动如泉。 云轩仍记得一年前随父亲入宫见驾,因一时疏忽迷路而撞见偷跑到荷花池边嬉戏的小公主。刚及笄的小公主,虽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年纪,却已然是亭亭玉立的模样。池中夏荷开得正盛,没了繁文缛节的限制,小公主裸着玉足在池中的假石上蹦来跳去甚是开心,笑声也不由自主的从粉嫩的樱唇中逸出来,如乳燕出谷,煞是好听,与朝堂之上、官宴之中见到的公主判若两人,看得他都有些出神了。直到小公主脚滑,弄出大动静,才回过神来,幸而池水不深,宁将军又及时出现,公主才无大碍,只是湿了裙摆,一点小小的意外却全然没有影响小公主戏水的心情,跳上假石,脸上依旧洋溢着灿烂如春的笑,于是这一眼便让他彻底回不了头了。 时隔一年,娇俏的小公主已出落得更加动人,红烛照着她微红的小脸,虽然审视人的气势有些慎人,被人盯着看,却始终难掩一抹初为新妇的腼腆和羞涩。 “傅大人怎能说是过誉呢!” 卿言有些不自然的四下看了看,龙凤双盏的合卺酒跳入视线,她走过去,拿起酒杯在鼻尖微微晃动,酒香四溢,嗯,不错,上好的竹叶青。 “请。”卿言举起手边的酒杯向云轩示意。 古灵精怪的果然还是没有变,傅云轩洒然一笑,气定神闲的走近桌边坐下,端起另一杯欲与卿言一起饮下,却见卿言已自顾自的一饮而尽。 独自喝完这杯合卺酒,卿言有些后悔了,两人皆是政治婚姻的受害者,为何自己要把气撒到同样无辜的人身上? 于是,她拿起酒壶给自己满满斟上一杯,“驸马,请。”与他一同饮下这交杯,从今以后便是夫妻,生同衾死同穴,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无论事实如何,这是必要也是必须。 卿言望着身边这个据说是自己最亲密的男人,心里泛起阵阵酸楚:国之利益家之荣耀,于你我皆是缚身之索,一生一世,无论是幸或不幸都无法改变。 “再来一杯。”卿言将两只酒杯都斟满,与云轩的酒杯轻触了一下,便一口饮尽。 由着卿言碰杯,云轩却没有饮下。 “大喜之日,驸马可要赏脸啊!”虽然如是说,卿言也不管他喝不喝,借着酒意再为自己斟上一杯,仰头喝下。 同样的方式,又是三杯下肚。 望着卿言醉眼朦胧的娇态,云轩失笑,居然用这种方式逃避洞房花烛,这新婚的妻子还真让人意外连连。 云轩叫来公主的贴身侍女坠儿,嘱咐她好生服侍公主睡下,自己却迈出了新房。 无法接受吗?云轩笑着摇了摇头,来日方长,勿急勿急。 “走了吗?”卿言偷偷睁开眼。 “走了。”坠儿小心翼翼的将头探向窗外。 呼——,卿言深深松了一口气,对傅云轩又生出几分好感来。 凡是朝中上过皇室家宴的近臣,皆知长公主千杯不醉,身为大理寺卿的傅云轩不可能不知,看来是傅云轩无意勉强她,或者是本就对她无意,顺便找了台阶下,不过,无论是哪种都好,从今日起大家自动自觉的相敬如宾,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卿言偷笑,引来坠儿的一脸窃意。 “公主,要去西暖阁找宁将军吗?”坠儿神神秘秘的说,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暧昧。 今日的大婚可是有两位男主角,卿言娇羞的一笑,回头瞪了坠儿一眼,“要你多事。” 抬步正准备出新房,卿言又有些犹豫了:“今日太累,我困了。” 卿言慢慢退回内寝,坐在艳红的婚床上,手指在华丽的云锦被面上来回摩挲,沉思了片刻,道:“坠儿,明日卯时之前叫驸马回房。” 既然政治婚姻无法避免,那么只能坦然接受,傅家是权臣又是望族,得罪傅家百害而无一利。况且今晚傅云轩主动放她一马,她亦不能驳了傅云轩的面子。 将大红的喜袍脱下,卿言静静的躺在床上,一整天的疲惫顷刻间排山倒海的袭来,让人招架不住沉沉进入梦乡。 宁远,傅云轩,或许这就是我们三人的命,我认命,你们也必须认命。 云轩从采仪殿出来,转而来到为他准备的东暖阁。 遵祖礼,未经长公主传诏各位驸马均不能在宣华宫正殿安寝,当然新婚之日除外,于是宣华宫中便为各驸马安设了单独的寝殿。 东暖阁殿前匾额是一幅流云行楷,上书:博览斋,取博览群书之意,暗指阁之主人横溢之才情,长公主将此殿赐予他,赞颂之意溢于言表,看来自己在她眼里颇有可取之处,也不枉自己寒窗十年的状元之才。 其实几年前傅云轩高中状元之时,隆庆帝便有招其为驸马之意,并为表其意在宫中宴请了他们父子,只是当时卿言身份尚未确定,于是双方长辈便决定将婚事推迟,所以今天的婚礼云轩并不意外,只是卿言的态度让他有些无奈。 不再多想,云轩抬手去推博览斋的大门。 正欲推开,手却犹豫的停在门环上,云轩思忖再三决定还是回采仪殿,新婚之夜新郎被冷落于新房之外,这可不是什么雅事,若是再被有心之人知晓了去,影响的怕不仅仅是傅家的面子。 云轩回到采仪殿,径直走向书房,本不想被人瞧见,却无意撞见了一身素装的宁远。 喜袍早已换下,月光中的宁远少了些英气多了些儒雅,而将士特有的威武之势却无论何时都拢于眉宇间。 二人相遇颇为意外,以云轩所想,此时公主应该在宁远的重英阁。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千金一刻的春霄,宁远不在芙蓉帐下享受软玉温香在怀,何以独自一人在采仪殿外晃荡? 宁远也十分吃惊,今日虽是与言儿的大婚,可新郎却不止他一人,郁结于胸甚是烦闷,不知不觉便踱步到了采仪殿,却陡然发现另一新郎徘徊于书房外,虽说采仪殿的寝殿与书房仅一廊之隔,不过见这般情形云轩似乎全然没有进去的打算。宁远惊讶之余又有些无名的窃喜,心中郁闷也随之稍淡了几分。 “傅大人。” “宁将军。” 二人互望,同时开口打破了这难言的尴尬。 “公主身体不适故而不便打扰。”云轩犹豫,最终还是开口。 “言儿身体不适?”宁远听罢,脱口而出。 言儿……云轩透出一丝苦笑,君子成人之美,既然公主顾忌他的面子,自己何不作个顺水人情? “今日大喜,公主多喝了几杯,应该无大碍,宁将军若不放心不如去看看。” 多喝了几杯?这个小妮子的酒量就是三个宁远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弄醉她的恐怕不是酒而是人吧! 思及此,宁远的心情莫名的高兴起来,“既然只是多喝了几杯,那我也不便打扰公主休息了。” 此时,传来三更的报时声,宁远向云轩抬手揖礼:“傅大人,时候不早,我先回了。” “将军请留步,可否容我再说一句?”云轩出声叫住他,想必是误会了他的意思,本是一片成全之心却被误解成算计之意,云轩心里颇有些被拒之门外的郁闷,不等宁远开口允许便说:“云轩深知将军与公主情意笃深,今日之事,实则皇命难为,既然如此局面已定,我们终究会是一家人。”说至此而顿住。 云轩的话让宁远颇为意外,于是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等待他的下文。 “所以,今后保护公主之责,有宁家军一份便有傅家一份。” 言毕,云轩不动声色的看着宁远。 宁远微微一笑:“那我就代言儿多谢云轩兄了。” 望着宁远渐去的背影,云轩如放下一块大石,心中释然,轻舒一口气转身进入书房,对卿言也是多了份感激。 第3章 夜宿 “公主,该起了。”卯时刚至,坠儿便叫醒了毫无睡相的卿言,若不是早已习惯这般百无禁忌的公主,换了别的宫婢怕是要吓晕过去。 光洁的藕臂抱着锦被,裸露在外的半边香肩上零零散散的搭着几缕柔顺青丝。是的,正如坠儿第一次侍候公主时惊讶的表情所显示的,公主喜爱裸睡,听说这样有助健康,当然这是坠儿听公主说的,这也是坠儿觉得公主唯一一次对她说的假话。 卿言翻个了身继续梦周公,全然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公主,再不去御书房皇上可要下朝了。”哎,自从被册立为长公主,每日必须去御书房报到,风雨无阻,连新婚也不能享受半分福利。 “少唬我。”卿言慵慵懒懒的坐起身来让坠儿伺候。 “坠儿哪敢唬公主啊,就是借个胆坠儿也颤颤呢!”坠儿笑嘻嘻的和卿言斗嘴。 “坠儿,你的手艺是越来越精湛了。”镜中的自己刚刚还蓬头垢面,不过片刻功夫,妆容已十分精致且简单,在这方面,坠儿深得卿言心。 “谢公主夸奖。”坠儿装模作样的一礼,自己先笑得花枝乱颤。 “对了,驸马呢?”别上最后一枝翠菊珠玉钗,卿言回过身问坠儿。 “驸马已在外厅等候多时了。”坠儿一边为卿言整理最后的裙带一边回答。 稍稍思忖了一会儿,卿言问:“驸马几时过来的?” “今日寅时三刻坠儿照公主吩咐去请驸马,不想在书房门口便碰见了,省了不少脚力。”坠儿欣然回答,末了还不忘嬉闹的调笑一句,“看来驸马一夜未眠,惦记着公主呢!” “小妮子,皮痒了是吧!”卿言吓唬她,坠儿轻巧的一跳,嘻笑的往外去办公主的交代。 书房?卿言心下明了,这傅云轩倒是个顾全大局之人。 打量了一下镜中自己初为人妇的装束,淡蓝色的百褶水纹绢纱裙,活泼却不失稳重,头上简洁的落梅迎春髻已将她作为少女时的散发全盘入其中,多了份成熟之美。 出了内室,卿言一眼便落在云轩身上。 果真是等了许久,不然手中那本《即墨经略》也不会被翻去了厚厚一大半。看来傅云轩不愧为宁可三日无肉不可一日无书的超级大书虫,想当年她见到英语就头疼,碰到数学就抽筋,那些将学习作为乐趣的人,着实让卿言无比佩服。这让卿言对云轩又多生出几分好感来。 “让驸马久候了。”卿言婉转甘甜的嗓音成功的将云轩从书中拔了出来。 云轩抬首望去,入眼的竟是一位典雅秀丽却又不失俏皮活泼的兰花仙子,让人直觉得清爽怡人。“参见长公主殿下。”云轩起身欲行礼,却被卿言先一步抬手虚扶了一下制止了。 “以后此等虚礼,你我夫妻可免则免。”夫妻二字说得云淡风轻,却让云轩颇为意外。 夫妻?恐怕君臣更贴切些,云轩失笑,却也欣然接受。 “公主,宁将军求见。”门外有宫婢来报。 宁远?他怎么来了?卿言纳闷,正欲开口询问,却见宁远已不避讳的直接进来。 卿言愣住了,昨日是新婚,这里是婚房,云轩这个驸马还坐在这里,宁远这个向来刻板守旧的呆子,怎么就如此不给面子不顾礼数的闯进来了? 而云轩呢,卿言偷瞄了他一眼,竟然没有她料想的愠怒和被拨了面子的尴尬,反而一脸理所当然,甚至更像是早已得知,卿言一时分不清状况。 “早。” “早。” 二位还旁若无人的打起了招呼。 “宁将军神清气爽想必昨日睡得安稳。”云轩冲宁远淡淡一笑,意有所指。 “多亏了傅大人的一剂安神丸,宁远谢过。” 二人你来我往,却无一人向卿言解释,由着她这么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俩,卿言眉头都皱成川了。 “二位若是还未用膳,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吧!”见此情形,卿言也懒得多想,“坠儿,备膳。”吩咐完,头也不回抬脚出了寝殿。 二人相视而笑,随即跟上。 于是,第二日宫中便有传言:长公主与两位驸马共度新婚之夜。因为有人看见,第二日清晨,长公主与两位驸马相携从采仪殿的内寝一同出来用早膳,而侧驸马宁远的寝殿重英阁自入夜后似乎就未掌灯。 “没想到连内寝都安插了眼线。”采仪殿作为长公主的寝殿,除了有专门的书房外,卿言还让人将内寝用环屏隔出了一间小书房,既安静也安全。 此时,卿言与宁远正在小书房中交谈。 “明日我将福川福海从重英阁调过来,换掉那些新面孔便安全了。”宁远忧心忡忡。 “福川福海一走,你那个重英阁怕是再没有秘密了,连何时安寝都知晓,看来你那儿更不安全。”卿言微微一笑,随手为宁远再斟上一杯茶。 宣华宫作为储君寝宫长期无主,因而一直闲置,没有主子需要伺候宣华宫中婢女宫奴也就分配得十分随意,卿言从储幽阁搬来,人手本就不多,于是也就未撤换原有编制,如此多的生面孔,宣华宫怕是早已成了眼线最集中的地方。 “那,博览斋如何?”宁远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却未喝下。 卿言一愣,顿时神情微怒,回头瞪着宁远,语气极不友善:“别告诉我你现在和傅云轩称兄道弟!” “嗯。”宁远轻呡了一小口茶,然后放下茶杯表示默认。 “你是不是秀逗了?他可是傅廷鹤的长孙傅洐的长子,当年傅家到底为何中立,难道你忘了吗?”一生气,那些说溜了的现代词便从卿言嘴里蹦了出来。 数年相处,宁远已经见怪不怪了,嘴角噙着一丝淡然的笑,开口解释:“傅云轩是你的驸马,绝对是可信之人。”停顿了一下,在卿言不解的眼神中全盘托出:“昨夜傅云轩已向我坦诚表示,保护公主之责,有宁家军一份便有他傅家一份。” “昨夜?”卿言更加疑惑。 “昨夜你装醉,害得人家新郎倌在书房独眠,现在人家投诚你又拒人千里,你的驸马若无非常之才怕是不能胜任啊!”宁远戏谑的语气和一副为傅云轩抱打不平的样子让卿言顿觉火大。 怪不得那天清晨宁远直入内寝,二人不避讳也不意外,看来早就知晓新婚之夜的内幕。 死宁远,得了便宜还卖乖,典型的欠收拾!卿言愤愤地想,眼珠滴溜一转,心里便有了主意。 “你说的也是哦,人家怎么说也是驸马,若非你一再提醒我倒是忽略了,再者投诚被拒若怀恨在心岂非更不妙,你说我是不是该给他补个新婚之夜以示接受呢?”卿言歪着头做天真状,语气却显得十分认真。 “你!”宁远气结。 “我什么,我很好,多谢提醒。”卿言脸色一变,站起身来便往外走,而宁远在身后的呼唤全当没听见。 殿外一个隐去的身影看到的则是急切的侧驸马和怒意正盛的长公主。 第二日宫中便有传言:宁将军与长公主因傅大人而一言不和闹翻了。 博览斋虽是东暖阁,却从未起用过,据说先皇也就是卿言的皇祖父,还是太子之时经常喜欢在东暖阁与人下棋,于是便将东暖阁布置成了专门的棋室,当今皇上无此爱好可又不忍心撤除,于是一直保留至今。东暖阁平时除了粗使的宫婢宫奴,没有固定的伺人,因此现在博览斋的人几乎全是傅云轩从傅家带来的。并非宫中不愿为博览斋配置人手,而是为了彰显隆庆帝对傅家无与伦比的隆宠,博览斋也就任由傅云轩的喜好了。 都是自己人,果然要安全许多,又或者有忌于傅家的势力而不便于安插眼线,可是无论哪种,博览斋都是个能藏得住秘密的地方。 入冬后,昼短夜长愈发明显了,天色入暮,可距晚膳时间还尚早。 博览斋的生活一如它的名字一般平淡风雅,此时云轩正在书房临帖,笔下文字遒劲有力风骨挺拔,如雪中松柏自有一份傲然。 “好字。”本在旁边观摩的卿言不由得赞叹,不自觉的凑近欣赏。到这儿十年了,每日都有教习光临,让她无处遁形,其他技艺都还凑合,唯独这笔字练来练去始终像条毛毛虫。“驸马不愧是我大齐第一才子。”对于人才,卿言从不吝惜赞美之词。 “公主过奖了。”云轩收笔落于砚台上,抬头迎上卿言赞许的目光,眼中平淡无波,“公主到博览斋,怕不只是来看我写字这么简单吧!” 这人,这么精干嘛。 昨夜将人撵出新房,今日又有求于人家,卿言尴尬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若是只来看看,难道驸马就不欢迎?”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卿言实在是有些心虚。 “公主大驾岂有相拒之理。”云轩仍旧是波澜不惊的回答,疏远而有礼。 卿言暗暗咬了咬牙,环顾四周,发现书房的三面墙上几乎全部堆满了书籍,于是故作轻松的开口:“驸马这里可称得上是小文渊阁了。”随手抽出几本翻看,竟发现这里还有不少皇家藏书楼中没有的孤本和鲜有的手抄本。 “《神异笔谈》,”卿言翻开一本已有些泛黄的手抄本,里面娟秀的小楷表明字迹多数是出于一位女性之手,“若是我没记错,冯苒的每一个手抄本都是出自他的夫人柳絮尘之手,不过,”卿言皱了皱眉,手中翻书的动作也随之顿住了,“这最后一章皎月沙狐,倒是有点奇怪,嗯,或是——”卿言记得文渊阁的手抄本中,这一章是缺失的。 “或是什么?”卿言的话终于引起了云轩的兴趣。 “或是冯苒自己动手完成了最后一章也未尝不可。”卿言猜测。 “哦,何以见得?”云轩走到卿言身后,侧首与她同看这手抄本。 卿言仔细观察了纸张和笔迹,然后再瞄了一眼桌上云轩刚临的帖,嘴角浮上一丝笑意,“没想到驸马还有这份手艺。”刚劲张狂的笔锋虽是用含蓄的小楷来写,却难掩其与临帖相同的恢弘大气,一如他的人,内敛与张扬的矛盾结合,这个外表温润如玉的男子其实有着一颗凌云之心。 云轩淡笑不语,接过卿言手中的手抄本,随意的翻看一眼便放回书架上。 “驸马这模仿笔迹的功力,怕是连翰林院的姚夫子也不及啊!”卿言走至桌边拿起云轩刚临好的字,饶有兴趣的欣赏起来,“只是这纸张,要做旧到如此程度怕是不易吧!” “公主冰雪聪明,一眼便看出。这纸张的确难以做旧,不过若用茶水泡过,要显旧痕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云轩简单说明了卿言的疑惑。 “哦?这倒是头一次听说,不知驸马能否描述得更详细些?”卿言颇有兴趣的问。 “雕虫小技哪能入得了公主的眼,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戏罢了。”云轩不温不火的回答,似乎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 仍是这般疏远而有礼,卿言有些泄气了,这傅云轩果然不好对付。 一室沉默,正当卿言不知该找个什么话题留下时,云轩温和的声音响起,“公主有话不妨直说,云轩能办到的自当尽力。” 爽快,早知这么简单,自己真没必要像个小丑一样上窜下跳,“宣华宫中就数博览斋最为静雅,若是在此小住几日,不知驸马是否方便。”几日时间足够清洗宣华宫。 “我这就叫人准备。”云轩招来伺人,“吩咐下去,今日公主留宿博览斋。”回头望了一眼卿言,“等等,去采仪殿取一瓶花珍竹叶青。我想公主今晚应该用得着。”说完,回到书桌前坐下,提笔准备继续临贴。 云轩调侃的语气让卿言嘴角一阵抽搐,皓白的贝齿紧咬着嘴唇,从齿缝中挤岀几个字,“驸马,你的确有气死人的本钱。”然后甩手而去。 抬首望见卿言满是怒气的神情,云轩轻笑着摇摇头,宠溺的目光不自觉的留在卿言的背影上良久。 第4章 冰释 “翡翠芙蓉虾、海棠映桂鱼、金狮滚绣球、凤尾盘丝翅、龙井竹荪煲、黄炝玉龙片、松汁润鸭掌、琉璃珠玑莲子羹、云河段霄十锦糕,嗯,就这些,”吩咐完,卿言端起茶杯轻呡了一口。 “公主,这些可不是您平时爱吃的菜式。”今日公主在博览阁留宿,却没有让博览阁的小厨房备膳,而一直照顾公主日常的大厨庞楚却被公主招来,可所点菜品却与平日公主的爱好相左,这让庞大厨忍不住多嘴。 “无须多问,你做来便是。”卿言放下手中茶杯,挥手打发他下去。 庞楚不敢再言,识趣的退下。 “慢着,再加一个龙衔蟹黄。” “是。” “公主,您全记住了。”坠儿乐滋滋的笑。 卿言却笑不出来,脸色一暗,道:“坠儿,你回采仪殿,若有人问起就说是被赶回去的。” “公主,这是为何?”坠儿疑惑。 “别问这么多,照做便是。”卿言淡淡一抿嘴唇。 明日,长公主和驸马的绯闻恐怕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如此丰盛,公主有心了!” 遣退左右,只剩云轩和卿言当桌对饮,满满一杯花珍竹叶青握在于中,再看看一整桌自己爱吃的菜肴,云轩有些诧异。 “不知有否记错,这些应该都是夫君最爱吃的!”卿言夹起一块龙衔蟹黄放入云轩碗中,俨然恩爱夫妻。 如此殷勤再加之暧昧的称呼让云轩十分不自在,而卿言浅笑嫣然脉脉温柔的娇媚,看得他似有一丝瞬息的失神,小丫头确实做得到位,差点让他信以为真。 “公主怕是有些过了。”云轩满饮杯中的花珍,语气淡然,仿佛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卿言直觉不妙。 “驸马是我的夫君,我这样做未觉不妥!”卿言故作镇定笑着再度为他满上一杯花珍。 “在公主心中,夫君也有亲疏远近之分吧!”见卿言不为所动,云轩端起花珍一饮而尽。 “啊?”未料到他会如此说,卿言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 “若昨夜采仪殿中的新郎是宁将军,恐怕就不用夜宿书房了。”云轩说得调侃,却一针见血。 云轩的话让卿言愈发心虚了起来,抬手再为他斟上一杯酒以作掩饰。 云轩端起酒杯也未推辞,一饮而下。 “驸马。”如此喝法实在伤身,卿言出声制止,却未来得及。 “公主总是称我为驸马称宁将军为宁远,公主这是在提醒我还是在警告我?”云轩放下酒杯,一语道破,“或者言儿这个称呼是宁将军专属,云轩只能奢望?” 未料及言语间竟这般毫无遮掩的点破,卿言猛然一愣,半天未回神,红润的小嘴不自觉的张大,很不雅的停滞在那里。 “公主不必惊讶,若是云轩对公主无意,断不会答应这门婚事,只是未让公主发现罢了。”卿言呆傻的表情让云轩微微一笑,神情却无由轻松了许多。 的确,以傅家的声望,父皇拟下此等诏书必定不是空穴来风,傅家的长子嫡孙若非自愿来给长公主做驸马,谁又能勉强得了他?原来一直处于政治婚姻漩涡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怪不得昨夜驸马,哦,不,云轩会对宁远那样说,看来是言儿小人之心了。”卿言苦笑,一副无可奈何的了然,有意转换的称呼拧出丝丝不甘。 “公主。”听到卿言改口讨好,云轩自知她是误会了。 “叫我言儿即可。”卿言淡淡的吐出几个字。 “言儿,我——”云轩不知该如何开口。 “云轩不必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臣强主弱,我认命便是。”卿言端起桌上的花珍仰头饮下,“何况昨夜你放我一马,我理应心存感激。”昨夜卿言还以为云轩心有所属,本想成全他,现在看来自己便是最好的成全。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云轩心情跌至冰点,自斟自饮。 话题太过敏感,深知再议下去必难收场,二人皆沉默。 直至壶中花珍见底,沉默才被云轩温润的声音打破:“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是婴孩,我亦是稚子,你如瓷娃娃般一碰就哭。”云轩端起酒杯没有饮而是晃了晃,让酒香四溢。 婴孩?卿言在心里撇了撇嘴:你那会儿见到的还不是我。 “而后多年,偶尔能见到,仍是一碰就哭,直至六岁大病一场仿佛换了个人。” 没错,就是换了个人。卿言心里默念,却脱口而出:“你碰过我?”不然为何总是强调一碰就哭。 云轩一口气呛进喉咙,猛的咳了几声,脸色不善:“我没碰过你。” 卿言插科打诨,轻笑,示意你继续,不用管我。 云轩敛了敛神色:“再后来,能见到你的次数多了些,可时机却不对,每每我出现在你面前,便是你被程夫子训得最惨之时,所以,你恨死了我这个榜样,对吗?”云轩挑眉问她。 对!卿言重重的理直气壮的点头。 云轩也不恼,继续说:“我当时真笨,以为帮你作弊是害了你,直到我看见你对宁远的依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所以,你突然就肯帮我了?”卿言记得,第一次云轩帮她作弊是自己十二岁那年,不知为何父皇对她突然严厉起来,靠着前世积累的那点小聪明根本不够用了,结果当然是十分十分凄惨,再加上程夫子的另一得意门生是个状元,便更是衬得她乏善可陈。 “程夫子是我的启蒙老师,要帮你作弊并不难。”云轩眼里蕴着笑,宠溺的情愫浓得化不开,“每次得逞后,你都格外得意,得意得让人迷了眼。” “得意?那叫庆幸,劫后余生的庆幸。”卿言立即纠正,“幸亏你进宫的次数不多,否则,作弊被程夫子发现,一定死的很难看,程夫子可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敦实好骗。你真是我的灾星。”儿时的情形卿言亦记忆犹新,云轩这个榜样一出现,她便是大难临头。 “还有,我十五及笄那年,你时任翰林学士,程夫子一句玩笑话,父皇竟让你给我出考题,你还记得你出了什么吗?”卿言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之势。 “抄临渊启示录一遍。”云轩笑着看她,当然记得。 “对,临渊启示录,就是临渊启示录,董临渊那么多着作,你偏偏选了字数最多的一本,我最讨厌的就是写字,你还让我三天抄完,连生辰也没让我好过。”说起这茬,卿言就来气。 “言儿,你可知我为何要这样做?”云轩眼带回忆,目光深浅不一,仿佛沉溺于其中,如入漩涡。 “为何?”难道这考题还事出有因?卿言皱着眉头问。 云轩安然浅笑,记忆如排山倒海而来,画面感极强,不由得脱口而出:“当时你眼里只有宁远,我只能用这种最笨的办法让你记住我,越是直接便越是深刻。” “可即使这般,我仍入不了你的眼,于你而言,我不过是个朝臣,和其他文武百官无异,对吗?”云轩盯着卿言的眼睛,隐忍着郁结和不安,企盼的神情似乎在渴求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啊…… 卿言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别过脸去。 如此显而易见的答案,是自己不死心而已。云轩无奈的笑笑,没有再逼问,继续他的回忆: “本以为这辈子你我除了君臣便不会再有交集,不想,一年前有了个意外的机会。蒙皇上隆宠,封了第一才子,并于宫中设宴以贺,途中我因故离席,回来时正遇皇上与父亲提及,有意将公主许配于我,父亲因顾及公主的储君之位,一时犹豫不决,本来婚姻大事应遵父母之命,可我性急自作主张应承,于是皇上允诺待公主册立便大婚。”说至动情处,云轩始料未及的握住卿言的手,“言儿,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走进你心里的机会。 这……比刚刚那个问题更不好回答。卿言不知所措的抽回手打着哈哈:“哦,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怎么说我们也有些儿时情谊不是?” 卿言笑容十分勉强,比哭还难看。 既然话已说开,云轩便有了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言儿,避重就轻非君子所为。”峰眉渐拢,口中是咄咄逼人之语。 “我本就不是君子,我只是小女子。”卿言侧目,耍起无赖。 云轩气结而笑,既然不进则退,那么便无须多言。再次伸手握住卿言的柔荑紧捏于手中,用目光锁住她,眼里却又闪动些许难以言语的心慌,再一次缓缓开口:“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第二次,由请变成了求。 卿言微微一颤,心神不稳,目光慌乱的闪躲于美酒佳肴之间,直白如斯,叫人情何以堪,或迎或拒,让卿言一时无所适从。 卿言的目光最终落于酒香四溢的花珍上。 再度抽回手,已不似先前那般不着痕迹,轻轻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溢出一朵唯美的笑花,声音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拒绝:“不!” 简单的拒绝,简单到只有一个字,却也最直接,似要断了所有念想。 “因为宁远?”云轩却不动容,这样的回答他并不意外。 “是。”卿言语气简洁明白,可目光却不自觉的流于别处。 “言儿就这样拿宁将军做幌子,该不会是他授意吧!”这样的回答云轩仍不在意,神情竟比先前还轻松了许多。 “不是,我……”卿言像被看破心事一般有些慌了,这样的男子说不在意那是谎言,但若说动心又有些过了。 “既然不是,除非言儿对我厌恶,否则其他都借口。”执着的眼神似要将卿言钉在原地,终于让她乱了方寸。 “不是,我哪有讨厌你,我只是,我……”卿言词不达意,无言以对。 “不讨厌那就是喜欢了!”云轩挑眉笑笑,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 “啊?”卿言大惊,这是什么逻辑,此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自以为是。 “你与宁远自是不同,我分得很清楚。”对于此种张狂之人,不时的给他一点打击或许十分有必要。 “既然言儿如此笃定,不如——走着瞧。”云轩一脸戏谑,自信之姿毫无半点损伤,惹得卿言怒目相对。 “别贫了,快吃,都凉了。”云轩宠溺的笑笑,如同安抚一只乍毛的小猫,夹起一块玉龙片放入卿言碗中。 卿言纳闷,他怎么知道整桌菜我最爱吃这个? “不是只有你做了功课。”浓烈的笑容灿烂夺目,彰显着主人飞扬的性情,让人一时迷了眼。 傅云轩,我们果然只能走着瞧。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卧室时,卿言的生物钟成功的让她睁开了眼。 卿言睡觉怕光,从小便如此,否则生物钟可不会那么准的来报到。 “坠儿,床帘怎么没拉上?”慵懒的擦了擦有些不适的双眼,不愉的嘟囔着,坠儿很少犯这种错误,难道她今天是故意的?这么早叫我起床若是没重要的事一定要让这丫头片子好看。卿言自顾自的想,看起来有点咬牙切齿,吓坏了侍立一旁的婢女。 “公主。”纤细而胆怯的声音,这不是坠儿。 对了,坠儿被打发回去了,她现在是在博览斋,想起昨日晚膳后与云轩临窗对饮,云轩的学识与才情令她无比折服,特别是对她那笔毛毛虫的字加以指点,果然笔峰与骨架都要精致许多,再加上那超乎想象的抚琴绝技,让卿言一时冲动居然拜他为师。及此而论,他的确有做天朝第一才子的本钱。 没有坠儿在身边,这伺候的人卿言还真有些不习惯。 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 依大齐朝的假宁制,官员均有九天婚假,而长公主大婚可多给假十天,云轩却向吏部告假一个月,他难道是准备在书房闭关清修? 卿言的想法让她自己都哑然失笑,昨夜那个谈笑风生神采奕奕的贵公子,怎么看都不会是个喜欢蜗居的书呆。 没让人通传,卿言推开书房的门径直走了进去,而云轩奋笔疾书连头也没抬,似乎早知她要来。 “云轩好雅兴,”卿言凑近一看,是一幅秋菊,清新淡雅高洁出尘,遗世独立自有一番孤傲,一如他的人,内敛的张狂。 “言儿爱菊,这可是专为你作的。”云轩拢住最后一笔,抬眼满是温柔的笑,仿佛要将卿言溺毙。 卿言别开脸不想被他蛊惑,细细欣赏这副画,蓦然发现竟是一株三头菊,这稀有物种皇宫里除了知梦园,怕就是在这副画上了,“云轩可真是对我了如指掌。”淡然一笑,眼中不觉有了深意。 “言儿知梦园的三头菊可都是刘福全培育的。”云轩了然,一言化解了卿言眼中的阴霾。 对了,刘福全,把他从储幽阁带来后,负责打理整个宣华宫的花卉,当然博览斋也不例外。 “云轩对我还真是有心。”卿言莞尔。 “想出去吗?”话锋急转,云轩眼睛一亮。 “去哪儿?”私自出宫这种事情,卿言可是常干的,当然无论宁远愿不愿意,最终只能就范,不过宫外的京城也就那样儿,因为宁远从来都只带她规规矩矩的瞎逛。 看着卿言兴趣缺缺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不老实,“走吧,保证你有惊喜。”没等卿言回答,云轩便拉着她往外走。 “可我的男装还在采仪殿!”被他拉着卿言先是一愣,蓦然回神惊觉失言。 “为什么要穿男装,如此妩媚妖娆着上男装岂不是暴餮天物?”云轩清新一笑,露骨的称赞惹得卿言脸上泛起一团绯色。 “就这样?”卿言拂一拂袖。 “换身衣裳便可。”云轩轻声道。 一刻钟之后,卿言出现在云轩面前,简装轻带别有一番素雅的灵动。 “可以走了。”随意的整理着发髻,卿言早已将雀跃写在脸上。 “走吧!”云轩微笑的示意,宠溺的将她往外推。 二人如情侣新婚燕尔让卿言觉得有些不自然,反观云轩却是一如既往的常态,倒显得卿言矫情了,于是便让他拖着自己的手。 云轩果然没有撒谎,这的确是个莫大的惊喜,偷溜出宫这么多次,却不知离皇宫不足十里的地方,山水竟如此灵秀动人。眼前的水面不大,山泉氤氲的气息将整个水面笼在一团白色的薄雾中,隐约看见对面的嶙峋怪石,形态各异却姿势可爱,如同调皮的老顽童,虽然容貌不雅心态却依旧年轻。 “跟我来。”卿言看得正出神,被云轩一拉旋即跌了个趔趄,脚下一滑倒在云轩怀里。 “高兴得投怀送抱了,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云轩调笑,眉眼中的轻松让卿言不自觉的被感染。 “少贫,你想得美。”卿言回神,娇嗔了他一眼往前走。 不一会,云轩戏谑的声音又响起:“我的公主,是这边。” “不早说。”卿言转身,气鼓鼓的跟上。 顺着云轩带路的方向绕过山泉,果然九曲十八弯后自有另一番仙境。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茂林,山岩的不远处可以看见五个泉眼高低错落的成扇形环住一片镜湖,五眼泉水缓缓的滑过光洁的岩石汇入湖中,声音叮咚作响,清透悦耳,好一个世外桃源。 “真美!”卿言不由得出声赞叹。 “喜欢吗?”云轩柔声问。 “当然。”声音纤细,生怕破坏了眼前的美感。 “前面就是苍岳。”云轩领着她穿过茂林,来到一地开阔处,手指着眼前云雾缭绕下的层峦叠嶂。 “苍岳?”这就是有天下第一山之称的苍岳?卿言贪婪的凝望着这距京城不过数十里的名山,心神激荡。 虽然称之为第一山,但苍岳的胜出却不在于高,海拔不过千米的山峰在云云众山中不过是刚及格,而苍岳的内涵却如此深刻,作为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让其他同伴都望尘莫及。 苍岳原本不叫苍岳,叫什么已经无人记得了。在百年前还是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峰,虽然它是离京城颇近的秀峰,但人们对它的传颂仅却限于山水间的风花雪月,华而不实,然而一次战役却彻底颠覆了它在人们眼中的形象。 崇立三年,年仅十八岁的齐安宗沈徽之在距京城不到三十里的苍岳引兵一战而平定九藩之乱,从此实现了大齐朝的中兴,他是大齐历史上唯一一个在位长达五十年的帝王,也是卿言的曾祖父。 “相传苍岳山脉中共有七十二处山洞,从南至北洞洞相通处处相连,宛若一个巨大的迷宫,当年崇立帝便是利用了这七十二洞穴,佯败将叛军引入其中,封闭所有出口只留一处生门,洞内遍洒烈酒,我军撤出后将洞中浸酒的干草点燃,三万叛军葬身火海从此片甲不留。”云轩细细地将苍岳的故事说给卿言,透过话语意味绵长。 这个故事卿言在史书上读过,但将战役内情了解得如此详尽却是第一次。 云轩接着说:“大火烧了九天九夜才熄灭,百姓皆称天降神火佑我大齐,孰不知这神便是你的曾祖父崇立大帝。” 望着眼前秀美的山峰,卿言只觉眼中腾起一团火,整个苍岳通红一片,如凤凰涅磐,一战成名。 “一年后,崇立大帝叫人将苍岳的迷宫绘制出来,所有洞穴均有标记,唯独少了生门。”云轩遥望远处,语气淡然。 “而绘图的人正是你的曾祖父先郑国公傅庄。”卿言接过云轩未完的话,“所以你们傅家是唯一知晓生门所在的人。” “言儿,你的确聪明。”云轩轻声称赞。 “为什么告诉我?当年先郑国公可是去得蹊跷却不敢声张。”这与卿言的曾祖父崇立帝不无关系。 “云轩曾言,保护公主之责,有宁家军一份便有我傅家一份。”云轩没有躲避卿言探究的目光,回答得十分认真肯切。 回眼了然一望,“云轩确定是保护而不是效忠?”卿言微眯着眼,嘴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笑容妖冶而危险。 “或许我应该说保护言儿之责有宁远一份便有云轩一份。”云轩不以为然,微笑以对。 “呵呵,我的夫君可真是忠君爱妻两不误。”卿言笑得花枝乱颤,灿烂得晃眼。 远处,旭日中天,薄雾渐散,苍岳露出它坚韧的胸膛包容一切。 “言儿,这里给我留个位置。”云轩的手按在卿言的胸口,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她后退了一步。 男人的眼神温柔如水,仿佛要将她融化在这一弘清润中,卿言笑而不语。 少顷,一阵微风吹过,拂起她丝丝秀发,柔美动人:“若这里还有位置一定留给你。” “一言为定。”男人笑得潇洒笑得舒心。 卿言莞尔,这个男人,不,二十出头的男子在那个时代应该叫男孩,竟是如此情种,让卿言这年近不惑的灵魂都不知所措。 忽然想起玉楼春中的一句: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原来不无道理。 “这就回去了?”随着云轩原路返回,卿言略感意犹未尽,虽然天色已渐晚。 “离这儿不远有一小镇盛产桂花糖,有没有兴趣?”云轩提议。 众人皆知长公主喜爱甜食,每天必不可少,这个倒是十分能提起卿言的兴趣。 “走吧!”卿言扬起头,步履轻快。 第5章 出征 游山玩水,彻夜未归,急坏了采仪殿,也急坏了博览斋,更急昏了宁远。于是第二日,二人刚回宣华宫便被一早徘徊门外的宁远逮个正着。 “去哪儿了,整夜未归,再不回来皇后娘娘那边定是藏不住了。”眼中的薄怒和言语的微责透出浓浓的不满,还有嫉妒,而卿言却不以为然。 “只是和夫君出去游玩而已,值得如此大惊小怪?”卿言面露不屑,让宁远顿时面容变色。 卿言眯起美目,似笑非笑的将宁远濒临暴怒的神情尽收眼底。 一对小冤家斗气斗嘴,云轩全当看戏,不过,这一出戏若是没他参与岂不是难以出彩? 似有深意的笑笑,大大方方上前搂住卿言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身,缓缓开口:“宁远兄多虑了,我只是带言儿四处走走,无大碍。”语气云淡风轻,如理所当然一般,与宁远杀人的表情对比鲜明。 卿言一怔,云轩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从身体到表情都触电般不由自主的紧绷。 微微失态过后,卿言仍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母后那儿我自会有交待,你且先回去。”懒懒的交代一句,身体自然往云轩怀中靠近,对宁远犀利如锋的眼神视而不见。 转头对上云轩宠溺的星目,笑得异常甜美,“昨夜云轩提及的那首沧亭揽月可否教我?” “若是言儿喜欢,夫君我当然求之不得。”云轩轻笑接语,伸手在卿言娇俏的鼻尖上随意一点,将暧昧推至高潮。 这般露骨的打情骂俏,如入无人之境! “沈卿言,你……”宁远的鹰眸因愤怒而通红,妒意如火几乎燃透他的胸膛。 “宁将军,”卿言一声娇喝,“别忘了你我虽是夫妻却更是君臣。”说完,头也不回径直入了博览斋。 难以置信地望着此时高高在上的卿言,宁远站在原地似乎想不出自己下一步该是何种姿势与表情,只是木然地盯着卿言消失在博览斋。 这一斥倒让云轩颇为意外,索性简单拜别宁远跟了进去。 “怕是有些过了。”云轩追上卿言轻声提醒。 “过了吗?”卿言危险地眯起凤目,“恃宠而骄,不自量。” “哦?”云轩轻挑眉梢,故作害怕的开口,“如此一来,那我也要小心才是,否则一不小心惹怒了公主,怕是下场都不如宁将军。” “你多虑了。”云轩夸张的表情下,卿言只得心虚的别过脸去,企盼云轩不要在此事上纠缠,虽然刚刚配合十分默契,但有些事芥蒂于此,终究不能对其坦心言明。 沉默须臾,云轩突然神情变得严肃,看不出半点笑意,“言儿若是不信我便就此作罢,”话毕,声色俱厉,“恭送长公主殿下回采仪殿。” “你这是何意?”卿言愣住,一时不明所以。 “公主殿下对一根绳上的蚂蚱都所虑良多,云轩真不知何种方式的投诚才能入公主的眼。” “公主此番到底是何用意想必不言自明,宁将军在公主心中的地位岂是一句沈卿言便可撼动的?”云轩声线低沉了一瞬,“公主与宁将军默契,将云轩拒之门外,这次云轩是棋子或是挡箭牌还请公主明示。” 一串连珠炮轰得卿言险些招架不住,如今云轩是为驸马,于他而言一陨具陨,这戏也的确不是做给他看,无论是否该心存戒备,卿言确实是这样做了,有违背用人勿疑之嫌,不过丢人不丢阵,于是…… “一个大男人,小气得像个姑娘,诺大的宣华宫除了你博览斋哪儿都不安全,既然有人想看戏,我便演予他看,宁远默契配合天衣无缝,你倒好,竟然赶我,”卿言气不打一处来,“说什么保护,都是空话。”边说边背过身去,这恶人先告状,卿言倒是演得惟妙惟肖。 见身后半天没有回应,卿言忍不住回头,发现云轩正好整以暇的望着她,眼里不咸不淡的透出一抹笑意,似乎在等着卿言发现。 “你,你耍我。”卿言用手指着他顿觉火大,连言词都失了准。 “耍?言儿用词还真是泼辣。”云轩笑笑,“若不如此,言儿怎肯全盘托出,我说过我要言儿这里的一个位置,”云轩打掉卿言气势凌人的小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胸口,“所以,我会主动。”说完,暧昧的微微一笑猛然将卿言拉入怀中,蜻蜓点水般吻过她殷红的唇。 唇上的触感让卿言一怔,晃忽之间,眼前原本温润如玉的男子突然变得极具攻击性,让卿言不知所措了许久才回神,“你……”手指掠过微微发烫的唇,想说什么却又不得言辞。 “是我的我必然争取。”云轩神情奕彩,一副在卿言看来极是欠扁的表情。 “傅云轩,你,好。”卿言咬牙切齿的怒瞪,气冲冲地转身回房。 云轩无奈的笑笑,“我知道你懂,逃避只会让我更穷追不舍。” 秋日的阳光很是舒心,卿言是极喜欢的。 “朝中大臣对你这个长公主可是非议甚多。”院中,云轩端起石桌上的君山银针,茶汤清透,茶香清爽,轻呷一口,茶味淡雅怡神,果然是上品。“特别是宁家军中的老将颇有微词。” “本公主专宠傅相之子,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卿言慵懒地斜靠在躺椅上,深秋的阳光驱散了初聚的凉意,轻暖融融。“相党一派怕是一夜之间又多了几成。”似笑非笑的嘴角隐约间透出一丝不可查觉的审度,“听说就连国丈也和傅相亲近了不少。” “可不是,两位长辈都念叨着,这皇长孙定是和傅家最亲。”云轩笑得那个暧昧,让卿言有种挥拳的冲动,不雅的白了他一眼,闭目养神,不再理会。 不过,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卿言,身为储君,子嗣已非她个人问题。所以,有些事情还需提前准备。 卿言在博览斋待了整整十五日,宁远也被气得提前消假归位,是时候回采仪殿了。 掌灯时分,宣华宫内所有伺人对采仪殿都退避三舍,连坠儿也被罚去院中扫落叶,此时的平秋公主怕是无人敢惹。据说今日午时,驸马接到吏部呈单,告假未准,长公主差人打听,隐约透出是皇上的意思,怒火中烧不能明表,可苦了一干下人。 入夜,采仪殿内寝。 “都查清楚了?” 宁远点头:“是户部郎中李承毅和云麾将军楚怀。” “晋王的手还真长,果然是无处不在。”卿言愤愤地轻捶一下桌面。 “今日朝会上两人的参奏如出一辙,定是晋王授意在先。”宁远肯定。 “说我言行乖张不羁,专宠于斯,有惑乱宫闱之嫌,”卿言打趣的笑笑,“我这名声可真够狼藉的。” 长公主虽贵为储君,但在这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诫》仍如一把无形的枷锁牢牢的将卿言缚于其中,明里不能用《女诫》来约束她,但世俗的眼光更可怕,让卿言几欲弹劾。 “你在博览斋待了整整十五日,朝中大臣略有微词不足为奇。”宁远说得随意却似有酸酸的味道。 宁远的话让卿言想起长恨歌里的那句:春霄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敢情傅云轩被当成一纯粹的蓝颜祸水,让卿言忍俊不禁。 依祖制,即便是假宁期,身为储君的卿言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清闲,这样一说倒显得有那么点意思。“你吃醋了。”促狭的笑意在嘴角浮起,等着看宁远的窘样。 “我没有。”宁远别开脸,紧绷着低声答。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正儿八经的木讷。 “我这般冷落你,你都不吃醋,那我就该吃醋了。”卿言挤眉弄眼的凑到宁远跟前,笑得一脸暧昧。 看宁远不自然得紧,卿言终于好心放过他转入正题:“听说,今日午时兵部奏报,秋戎似乎在边境又有动作。” “是,动作还不小。”宁远点头。 “真是阴魂不散,”卿言秀眉微蹙,表情极为厌恶,“塔特可汗纵子行凶枉顾和约,父皇此次定不会善罢甘休。”连日来对边境的骚扰,全是秋戎那个新立的大世子洛穆尔●海图干的好事,塔特可汗向来谦逊谨慎,怎么就被这样一个莽夫给挑动了? “宁远,明日早朝你主动向父皇请缨,荡平边境的流寇。”卿言眼中扫过一线精光,“记住兵不在多在精,就要锐锋营的三万精兵。” “流寇而已,边境的宁家军足以应付,皇上未必会准奏。且若是要锐锋营,恐怕难过晋王那一关。”自上次平定邪教事件晋王自告奋勇后,便将本不属于他的锐锋营死死的攥在手中,若要其放权,除非……宁远有些担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把握不住,便是与锐锋营失之交臂了。 “以海图的性子,流寇不过是个幌子,父皇也定会应允,晋王攥着锐锋营本就不合规矩,京畿卫戍十二锋营,他晋王有什么资格攥着不放,”若不是父皇要维持表面和平,怎么会任由兵权旁落,现下傅家长子嫡孙入了皇家做驸马,他晋王怎可能还如此嚣张。卿言淡然一笑,“昨日在博览斋门前那出,晋王一定知之甚详,你一个失宠的侧驸马他当然要来挖墙角,而你身后的宁家军现在对我这个长公主也是颇有微词。晋王若这会儿还没有动作那岂是他晋王的风格!不过,”卿言顿了顿,“晋王为人狡诈,怕他还留有后招,宁远,即使军权在手也切勿大意”。 “我会小心的。”宁远点点头,看着卿言眼中那股不经意而流露的与年龄绝不相符的凝重,心里一阵刺痛。 “言儿,你变了。”虽用娇俏的模样极尽掩饰,但眼底的焦虑与沉重在宁远眼中竟这般清晰,“自几年前皇上透露要将你立为长公主,就未见你真正笑过,连眼神都深沉了几许,我,我看着心疼。”宁远不忍,往日灵动的少女终于被权力的争斗倾压得面目全非,宁远憎恨自己没有能力将她护于羽翼之下。 “宁远,”卿言轻轻一笑,握住他的手,试图缓解他眼中的伤意,“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命,这条路,有你相伴,我不孤单。”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试图将宁远的心疼全吞没在这个笑容里。 卿言的乐观让宁远词穷,低头不语。 沉默良久,宁远再次开口:“时候不早,我该回了。” “唉,等等。” 宁远正准备起身,却被卿言叫住。 “宁远,”卿言靠近他,抬头轻触了他一眼又随即落下,脸上露出粉红的羞涩,绞着小手不知该如何下句。 如此鲜有的小女儿娇态看得宁远诧异,欲开口询问却对上了卿言满眼的局促和不安,殷唇微启试探着开口。 “今晚……嗯……就留下吧!” 空气中顿时泛起一抹桃色的暧昧,隐隐不明,宁远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眼中却透着张扬的欣喜,话至嘴边却不得言辞,只能将这娇小的身躯紧紧搂在怀里。 “言儿——” 身体被拥在强劲的臂弯中,紧贴着坚实的胸膛,卿言能感觉到他深沉的心跳,回抱宁远的手也不自然的轻颤。 紧张,一种直白的紧张,卿言甚至都不敢仰头看他。 宁远低笑,比起现在不知所措,刚刚那些言语中的调戏显得滑稽又可笑。言儿,始终是他的言儿,拥有这样一颗单纯的少女心,此生足矣。 “言儿,留着你的美好等我回来。”宁远的目光炙热如火,灼得卿言面上通红。 “嗯,”卿言轻轻点头,“宁远,答应我,平安回来。” 踮起脚,在宁远的唇上印了一个浅吻。 宁远微愣,随即将她揉进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翌日早朝,如卿言所料,宁远奉旨率锐锋营三万精兵赴大齐与秋戎之边境——白山黑水,荡寇平端,三日后誓师起程。 “不去送送?”云轩停笔,抬眼望向一整日都魂不守舍的卿言,促狭的笑笑。小姑娘如此为难自己,何苦来哉! “明知故问。”卿言斜睨了他一眼,手中磨墨的动作却未停下。 “这上好的徽墨跟公主可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还望公主高抬贵手,勿再辣手催花才好。”刻意忽略掉卿言微怒的眼神,云轩伸手夺下她掌中的墨锭,言语兀自轻松略带调笑。 自宁远请缨之日起,卿言便命云轩将寝宫移至采仪殿,除必要的公事外,在外人看来,二人你侬我侬如胶似漆,极尽缠绵之能事,众人皆以为这刚上任的长公主眼里似乎只有傅家驸马一人,侧驸马宁远至临出发之前都未再受到长公主的青睐,沮丧的挥师北上前途堪忧。 看着一片狼藉的书桌,卿言才意识到自己现下是何等慌乱,理了理思绪,望着军队远去的方向无限担忧。 宁远,你千万要平安回来,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远处,马背上,身着凛凛战甲的宁远下意识的点点头,眼里笑意渐渐加深。 “或许我代替宁远岀征你的心情会好些。”云轩故作姿态感叹不已,浓郁的醋意熏得卿言侧目。 “胡说巴道是要生口疮的。”这个动辄就一脸矫情的人,实在懒得理会,卿言推门往外走,嘴角不禁泛起笑意。 “你笑了,”云轩跟上卿言的步伐,“笑了就好,整日愁容满面伤脾伤心。” “不想我伤脾伤心就教我弹琴。”卿言抬步朝院中莲花池旁的琴案走去。 “想学什么曲子。”云轩微笑以对。 卿言略微思忖,欢颜一笑,双唇轻吐出二个字:思凡。 “思凡?”云轩轻拨琴弦,声调致疑的微扬。 “如此良辰美景,若不思凡,岂不扫了风花雪月的雅兴!”眉梢轻挑,嘴角不自觉的弯起,一幅妖冶的狐媚样儿,看得云轩有些心跳又有些胆寒。 “好吧,思——凡——。”云轩无可奈何的笑笑,指尖随即划出悦耳的旋律,动人心弦。 前奏刚落,卿言轻启丹唇,溢出甜美歌声渗入琴音,晃如天籁,云轩一时失了神。 卿言轻挑眉梢:这是自己最拿的出手的技艺,虽然极少显于人前。 远处,一个鬼祟的身影正往欢声处遥望,不一会儿便转身消失在回廊尽头。 第6章 请缨 深秋的知梦园最是别致。夏开的波斯菊此时已经凋谢,只有少数几朵养护特别得当,且生命力极强的还在争奇斗艳,不过也只是强弩之末虚张声势罢了。而秋开的浓墨、紫十八、金牡丹则风华正茂如日中天不可一世,寒霜而立迎西风不惧,一身傲骨天成。 满园秋菊馨香袭人,卿言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心中郁结舒缓了许多,转而回身去寻那株菊中奇品——三绣球。 这是一株三头菊,茎株上三朵菊花竟相开放,这本已十分难得,但让人最是称奇者,还在于三朵菊花分别有三种复色,即紫、金、绿,因此称为三绣球,是卿言的最爱。 卿言弯下腰轻抚花朵,眉头却不可自抑的紧皱。 今日早朝八百里快报,南部百姓受灾引至骚乱,晋王请求率领先锋营三万精骑迅速平乱。先锋营向来是由宁家军老将,骠骑大将军赵驰统领,赵将军乃已故宁老将军手下第一猛将,武艺精湛治军严谨,如今赵将军正因病在家休养,此时夺了他的兵权如同卸掉宁远一条后援的臂膀,看来这次默许锐锋营西征平秋戎,晋王目的不在于挖墙角而是落井下石,借刀杀人。卿言为自己的这招险棋后悔不已,好一招以退为进,拿三万锐锋营换宁家军唯一的继承人怎么算都值。 卿言狠狠的咬了咬牙,愁眉又锁得更紧了。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安慰似的轻拍了两下,不肖想一定是云轩,卿言正身转过头去感激的对他笑笑。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笑得如此勉强怎一个丑字了得。”望着卿言毫无神采的笑靥,云轩调笑,果然还是缓和了卿言眉梢的愁绪。 “回去吧!” 心思还在烦闷,卿言脸上仍是一股淡淡的愁云,只是不似先前那么明显,但也足以让云轩心疼。 回到采仪殿,云轩早已习惯了这种同屋不同房的亲密关系,寝室中卿言住内寝而云轩守外寝,很是温馨很是默契,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云轩,若你和晋王比试谁的胜算大?”卿言让云轩陪同在殿中的院落坐下,泡上一壶香茗共饮。 “晋王武将出身,云轩自问不如。”接过卿言递上的品茗杯饮下,如实回答。 不待云轩放下茶杯卿言便带着凌利的掌风向他袭去,突如其来的动作迫得他从凳上跃起退开丈余。 再欺身逼近拳掌并用,狠戻迅猛,招招攻在要害,逼得云轩招架不及,险些被击中。不过,花拳绣腿始终只是气势吓人,二十余招之后,云轩抓住卿言下盘破绽,扫腿一攻卿言一个趔趄身形不稳,云轩借机调整攻势,又几个回合下来,云轩将卿言制住揽在怀里。 “你会武功?”云轩一脸不可置信,表情惊诧不已。 “宁远教的,防身而已,不过,对你无用。”早料到会如此,卿言没有理会他的吃惊,只是淡淡的回答,而云轩因运动而灼热的气息呼在她的颈项处,亲密得让她一阵脸红。 云轩轻笑:“他没教你偷袭人。” 略微沉寂了一会儿,卿言转过身问:“以我的身手能否在晋王手下过个十招?” “你是想——”这样的问题让云轩紧张。 “是。” “不行!”云轩厉声制止。 刻意忽视云轩的表情,“你若不帮我,就站在一旁看戏。”卿言赌气抬步便走。 “站住。”如此情形,云轩只得妥协。 闻言,卿言收住脚步,一展笑颜,飞快的奔回云轩身边,“谢谢!” 笑靥如花,那是一种奸计得逞的窃喜。 “你让我越发嫉妒他了。”云轩低叹,透出一丝无可奈何。 卿言微微一笑:“你这是在给我压力。” “岂敢,只要你别逃就好。”云轩双手环住她,论及此,竟是一片欣慰的淡然。 第一次,卿言有了如此深重的罪恶感,对自己深恶痛绝。 不敢再看那双明净如星夜的双眸,知道自己总是仗着云轩的喜爱任性为之,无论何事都未顾及过他,甚至觉得他的感受并不那么重要,可即便如此每每事来,他却不言推辞,这般不公平的对待,温润如玉的男子总是微笑以对。似乎虐他已经成了卿言的习惯,卑劣的习惯,让人沉迷其中欲罢不能。 “云轩,你要的我给不起。”卿言眼中闪过一缕飘乎的流光。 “这话言之过早,日子长着呢。”男子嘴角溢出闲适的笑,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倒是准备打持久战。”果然,最难还的便是情债。卿言咯咯的笑,宛若一只调皮的小鹿,轻快的离开的怀抱。 对傅云轩,除了索取,卿言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躲在他怀里做鸵鸟恐怕是现下的一种本能。 御书房内,隆庆帝正一脸严肃的批阅奏章,手持朱墨,一路奋笔疾书毫无犹豫,可笔落至晋王奏章时便停下了。 “南方暴民异动多变,臣以为尽早派兵镇压可安边境稳社稷,请皇上准许臣率先锋营中三万精骑前往南部琼州,以平祸乱。”奏章上漂亮丰满的颜体似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盘旋在隆庆帝周围,手中朱笔也显得沉重不堪。 抬头望见静心殿的匾额,卿言停在御书房门前挥手制止王怀胜通报的举动。 这是先帝为御书房新赐之名,先帝说:帝王处事,一切皆需静心,凡心浮气躁者必为诸事所累。 卿言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似是知晓卿言不会通报而进入,隆庆帝依旧埋头奏章并未露出恼怒之色。 “父皇。”听到卿言低唤,隆庆帝才抬起头,而卿言见到的却是隆庆帝神色稳重未见愁云。 挥手斥退惶惶不安的王怀胜,示意卿言靠近御案。 “晋王奏请平乱,皇儿以为如何?”隆庆帝将奏章递去,不露声色。 “儿臣愿亲率先锋营前往琼州平乱。”卿言俯身跪下,将晋王奏章举过头顶呈还隆庆帝。 隆庆帝轻瞥了跪于案前的卿言,神色淡然,起身接过奏章。 “此去琼州皇儿可有把握?”隆庆帝随手将奏章扔至案上,抬步负手临窗而立。 隆庆帝的言词语气显然是默许了,看来云轩为此事没少下功夫,至少是动用了傅家,否则父皇不会那么好说话。 起身立于隆庆帝身后,低眉垂首,显得恭敬而谨慎,“儿臣以为云麾将军楚怀可为副将助儿臣平乱。”如此一来晋王便无话可说。 “皇上,晋王爷求见。”门外,王怀胜传报。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晋王来得还不是一般的快。 “宣。” 将晋王引至殿内,王怀胜屈身退下。 “臣弟参见皇上。”晋王欲叩拜却被隆庆帝止住。 “见过三皇叔。”卿言行了个长辈礼。 “长公主殿下。”晋王谨小慎微,礼节亦不落人口实。 一阵寒喧过后,转入正题。 “皇上,近日暴民人数激增,已近万人,且抢占官粮和大户向朝廷示威,琼州临近州县也伺机而动,臣恐事态有所扩大。”晋王言之凿凿。 “父皇,琼州乃边陲重镇,此事关系重大,儿臣愿前往平乱,”卿言抢在晋王之前请缨,稍稍停顿,瞥见晋王正一脸惊讶,“儿臣只需一千轻骑即可。” “皇儿,你可知你三皇叔所奏何事?”隆庆帝指了指御案上的奏章。 “莫非和儿臣所请为同一件事?”卿言故作惊讶的猜测。 隆庆帝微微一笑,望向晋王,“慎远以为如何?”隆庆帝称的是晋王的表字,既是用上了兄弟之间微妙的称呼,便是邀请他作为长辈一同教导晚辈如何处事。 “兹事体大,还请皇上定夺。”晋王略显惶恐。 此时若出言请战恐有揽权之嫌,交由皇上处理既显忠君又示爱国,晋王这只老狐狸一定不会这么容易打发。 “杀鸡焉用牛刀,区区几千暴民而已,劳动了三皇叔,岂不是大惊小怪。”卿言恭维道。 略看了卿言一眼,隆庆帝微微思忖后开口道:“皇儿初生牛犊之势颇胜,但经验不足,朕命云麾将军楚怀为副将,与尔一同前往琼州。”话毕,转向晋王,“该让年轻人历练历练了,慎远认为可妥?” 被点到名,晋王忙倾身一拜,“皇上圣明,”转头看向卿言,似有些担心的神色,“不过殿下始终是纤弱女子,此番平乱,臣恐殿下会有损伤,不如让臣挑选几个足以信赖的侍从贴身护卫,以策万全。” “多谢三皇叔美意,卿言自问这身花拳绣腿尚能自保。”让你放人在我身边监视还得了。 未等隆庆帝开口,卿言已率先表明态度,望向晋王,眼中挑衅之意十分明显,“三皇叔若不放心,大可亲自验验。” 晋王大惊,未料卿言竟会拳脚功夫,千算万算却唯独漏了这看似最不可能的情形,而卿言寻衅之意让他心中甚为恼火,一股意气涌上心头,“既然长公主殿下有此雅兴,老臣如不奉陪倒显矫情了,若是殿下能在老臣手下走上十招,那出征之事皇上也可放心了!” 果然是纵横沙场已久的武将,这拳脚之尊容不得半点看轻。卿言窃喜,从前缠着宁远习武父皇总有说辞,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总不能光明正大,此次事件后,对于习武一事父皇应该会全力支持了。 “三皇叔,那就得罪了。”言毕,卿言拂着凌厉的掌风攻向晋王,双方实力悬殊,卿言只能以速度和灵巧作掩护,在十招之内不被擒住。 由于攻势突然,晋王在忙于接招中,卿言已险险的度过五招。 招式虽然笨拙,但身形灵巧多变,晋王很是诧异,于是敛住心神全力攻向卿言,终于在第十一招将其拿下。 “多谢三皇叔承让。”卿言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让晋王甚是恼火,可碍于情面不好发作,只得打着哈哈回应,心中却对这刚上任的储君又紧细了几分。 “既然如此,卿言,三日后率先锋营一千轻骑前往琼州,立即平乱,不得有误。”隆庆帝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平静宣旨。 “儿臣遵旨。”卿言面露喜色,笑得自己都觉得欠扁。 落日西沉,残阳如血。 采仪殿内不见云轩的踪影,卿言便一蹦一跳的寻到博览斋去了,一把推开书房大门,大大咧咧的坐在书桌边,还一口喝干了云轩手边的茶。 突如其来的打扰让云轩一愣,待望见毫无形象的卿言时便恢复常态继续临贴,“我当是哪个山大王驾临,原来是公主。”轻声的调笑,眼里满是宠溺。 “山大王哪有我这般英武。”不理会他的戏谑,卿言开始眉飞色舞的讲起今日与晋王的对决。 讲至危急处,云轩的眉头不自觉的紧了紧,放下手中狼毫快步走至卿言跟前,执起她的手捋高衣袖,几道淤痕赫然入目,看得人心疼,索性拿来药酒开始揉搓。 “不碍事,”卿言不以为然,“今日之后,我在晋王眼里一定更加不堪了,比如好大喜功、心浮气躁,言辞乖张、行为莽撞。”掰着指头数着,然后眉峰一挑,“还有喜新厌旧好男色,”说着,还不忘对他露出一个色迷迷的笑容,让他哭笑不得。 “你若真好男色我便以身相许了,可好?”狭长的美目微眯着,手中揉伤的动作略有些加重,疼得卿言呲牙咧嘴。 手臂虽痛但心情大好,卿言也不介意与云轩玩笑,“如此极品男色岂不是便宜了我这个浪荡子。”说完用另一只手挑起云轩的下巴,轻薄的挑着媚眼。 见卿言那张笑得没心没肺的脸,云轩心中升起一丝苦闷,这般轻松愉悦无拘无束的关系倒更像友情,离爱恋恐怕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云轩打掉卿言作恶多端的小手,转了个话题:“何时起程?” “三日后。” “这么快。”云轩心中一顿。 “足够时间来安排了。先锋营三万精兵我只带走一千轻骑,战斗力必不会受损,剩余队伍交由赵驰老将军的副将归德将军邢沐风,沐风自幼与宁远交好,增援时必定全力以赴,兵权也不至于旁落。”卿言大大咧咧的向云轩全盘托出。 “一千轻骑?你是不是疯了。”云轩大愕。 “激动什么,一千骑足矣,相信我。”卿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会心的笑,“此次暴乱事件若是仅用武力能解决我又何必亲自跑一趟,我看过琼州递上的奏章,此事定有蹊跷。” “你怀疑——”云轩神情凝重。 “对。”卿言肯定的回答。 “此次前去岂不是危机重重?”云轩不由得担心起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会小心的。” “我随你一起去。” “不用,”卿言微微一笑,“不过,若是有需要,我一定不跟你客气。” 卿言坚持,云轩只得作罢,只是忧心更重了。 “对了,你是如何说服父皇的?”这个疑问一直沉积在卿言心里,不问不快。 “这个嘛,秘密。”云轩卖了个关子。 “矫情。”卿言故作不以为意的掀了掀眉毛,心思却暗了一分。 能撼动帝意,傅家一定做了不少工作,晋王是权臣,而让隆庆帝相信楚怀是晋王的人也少不了提供一些强有力的证据才让他作出了既不得罪晋王,又不让他获取兵权的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决定,傅家势力在朝堂之上可见一斑,能得傅家相助真是幸运,况且还是在国丈上官清的权力日益衰落之时,就更是雪中送炭了,卿言对云轩的愧疚之心又多了一分。 不过,若哪天云轩对她的耐性用尽,倒戈相向…… 思及此,卿言背脊上不禁升起一阵凉意。 第7章 人祸 三日后便是出征的日子,皇室众人皆立于殿前送行,只是各怀心思。 上官皇后噙泪挥别女儿,儿行千里母担忧,场面着实煽情,连隆庆帝也不免心酸了几分。简单的誓师仪式后,念在新婚燕尔,皇帝准许驸马傅云轩送长公主一程。 此时,卿言正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与云轩挥别,没有乘车而是与将士们一同骑行,飒爽英姿不让须眉。 当然,这只是看着潇洒,不过才一日的行军路程,卿言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苦不堪言,硬撑到安营扎寨的时候,全身如散架一般倒在主帐中,心里默想,明日起程一定不再骑马。 “公主,你这是何苦呢。”坠儿一面给卿言捶腿揉腰,一面心疼。 军中本来不宜携带女眷,不过为方便公主生活,便让坠儿和几个贴身婢女随侍左右,而晋王安插的几个所谓武艺高强的侍卫,也被坠儿这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以多有不便为由挡在离主帐远远的地方。 “骑马多威风,你坐在车里自然没得比。”卿言趴在床上扬了扬头,“不过,这般情形,”卿言揉了揉自己的屁股,“明日我还是与你一同乘车罢了。” “那我待会儿去给公主准备软垫。”坠儿咯咯地笑,手中的力道也重了些,惹得卿言一阵娇嗔地皱眉。 “行了,”卿言摆摆手示意坠儿停下,“去准备吧,叫楚将军进来。” 坠儿点头出帐,不一会儿帐外便响起楚怀求见的声音。 卿言整了衣襟正坐于榻上,传唤楚怀入帐。 “末将参见公主。”楚怀单膝跪下叩首行武将之礼。 楚怀,没有家世背景,全凭一己之力从先锋营的小卒拼到现在的位置,勇猛、刚正、清明,这是宁远对他的评价。卿言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是什么让他与晋王扯上了关系。 不过,既然如此,便是等于打上了敌人的标签,见他时卿言即刻全身处于戒备状态。 “楚将军请起。”随意的抬手虚扶一把。 “楚将军,从明日起我们向西改道泗州,再往南经浀浦绕潼西再往东至琼州。”卿言瞟了楚怀一眼,轻声下令。 “是。”楚怀抱拳得令。 啊?卿言被楚怀的一声是给愣住了,木讷的挥手示意他下去。 楚怀不是晋王的人吗,怎么这么听话,对她的命令无任何异议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至少应该回回嘴问问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大圈,或是随便找个借口刁难一下,况且卿言毫无行军打仗的经验,若此时楚怀稍稍撂蹶子,她一定焦头烂额。 不管怎样,楚怀听话倒是帮了她的大忙,暂且将那一肚子说词又咽了下去。 据可靠消息,南部暴民本源于琼州以西的泗州和潼西,而后不知何因大量涌向琼州,并一路抢大户,劫官银官粮,暴民人数日益增多,在琼州聚集下来形成了数千人的规模。此次暴民本是南方灾民而成,朝廷按受灾程度已拨付银粮,按理不应形成如此大规模的暴乱,就算有也只是小部分受灾最严重的地区,而暴民聚集地琼州反而是受灾最轻的地方,其中必有蹊跷。 以暴制暴绝非上策,只有追根溯源才能解结平乱。百姓只要安居乐业有口饭吃便不会暴乱,若是有人从百姓口中抢救命粮,那么暴乱能活命百姓决不会坐以待毙。 思及此,卿言心中便有了主意。 第二日天微亮,卿言被坠儿塞进马车,向来不爱早起的卿言行军中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一路前往泗州走的都是小路,马车颠簸得厉害,卿言也没了在车里睡觉的兴致。 四天三夜的行程终于到达了泗州城。 泗州规模不大,原本是个清清静静自给自足的小城,小城东临岫钟山盛产玉石,镇上一万五千余户百姓半数上以玉石为生,或为玉石商户或为琢玉工匠,正因如此,泗洲也成了全国最大的玉石集散地。 而此时的泗州却是满目苍荑。初冬的寒风卷起街道上散落的草絮悲凉的在空中乱舞,破败的店铺招牌此时也被风吹打在墙上几欲断裂,往日繁华的主街只见几个单薄的身影偶尔穿过,灾民们只是瑟缩在墙角不住的发抖。卿言跳下马车迎风而立,入目的一切都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楚将军,让将士们原地休整,我们去县衙。” “是。”楚怀得令跟上卿言的脚步。 泗州县衙内。 堂下正跪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小老儿,因未料到长公主之尊会亲自驾临,当递上官贴之时便不敢抬头看堂上之人,只得俯首叩于卿言面前。 “徐大人,起来回话。”卿言的声音还算平和。 “谢,谢长公主殿下。”泗州知县徐望达颤颤抖抖地站起来立于一旁,眼睛始终不敢看堂上的人。 “我的来意想必大人已经很清楚了,我只想知道赈灾的粮款上哪儿去了,其它废话若让我听见半个字,别说你头上的乌纱,怕是连脑袋也不稳当了。”云淡风轻的口气,但威胁却是赤裸裸的。灾民没有得到安抚才会闹事,显然朝廷赈灾银粮被贪污了。 一听说脑袋搬家,徐望达便吓得赶紧又跪下,开始一五一十的汇报赈灾粮款的情况。“银粮在灾报后第十日便到达受灾各地,可中途陡生变故,致使银粮仅一半到达灾区。” “是何变故?”卿言急问。 “银粮在即将到达泗州城时被匪徒所劫,仅保住了不到一半。”徐望达一脸愧色,深感不安,“银粮稀而灾民众,下官即使开仓放粮也只是杯水车薪,本意欲向城中大户借粮,还未商量妥当,灾民们一夜之间便迫不急待的哄抢大户,抢完本地还在不够,竟倾城出动前往邻近州县。”说至此,徐望达神色更加凝重,不安的偷望了卿言一眼又赶紧低头。 银粮被劫又哄抢富户,且成群而行殃及近邻,看似无异但如此巧合之事岂是一句蹊跷可以解释的?若没人挑唆,卿言是打死也不信。 “知道了,下去吧!”卿言一挥手,徐望达便满脸疑惑于没有受责罚,于是庆幸的赶紧告退。 知道要借粮于大户,徐望达还不算昏官,卿言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次想来是被人盯上了,想以天灾作引发起人祸,泗州不过是个决堤的口子罢了。 “楚将军,此事你怎么看?”卿言转头望向一直不出声的楚怀。 “事有蹊跷,末将立即去调查。”从卿言的言辞和表情中楚怀已经看到了疑虑,只是猜测而无证据,那么他要做的便是去证实。 人挺精明,可惜跟了晋王,“有劳将军。”卿言感叹,点点头。 回到别馆,卿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清洗,连日来的奔波行军,不仅是体力透支,身体也是脏到不行,甫一放松,卿言便迫不及待的让坠儿准备,不过现下灾情重,大张旗鼓只会劳民伤财,于是只提了两桶热水完事。 晚膳卿言让别馆的婢女挪到了房间里,也早早的回绝了徐望达宴请她的美意,省得吃完这顿,下顿他又去鱼肉百姓,卿言相信没有绝对的清官,只有相对的好官。 “公主,傅大人传来消息,白山黑水一役宁将军已扫平边境流寇,而邢将军率先锋营救援及时,两军已于会师第二日便启程返京,估计数日之内将抵达京城。”坠儿给卿言碗里布了一个珍珠丸子,汇报今日傅云轩从京城递来的消息。 这么顺利。卿言若有所思,准备送进嘴的丸子也放下了。 据之前探子回报,流寇只是引,白山黑水间以流寇为箭尖已有大股骑兵成蓄发之势,对外宣称卿言是带走了先锋营,如此,大齐北边兵力除了驻守城廓的宁家军,便是锐锋营深入战区单军对敌,海图是个每战必得利的主,若他知晓宁远孤军作战,大齐南部又遭天灾暴乱,还不狠狠从大齐身上咬下一块肉?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若是有人给海图通风报信,告诉他先锋营尤在,那么就很好解释了。 可……为什么心里总是七上八下。 “坠儿,回信给傅大人让他注意朝堂上晋王的举动,我总觉得此次流寇事件没那么简单。”卿言隐隐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需要多加小心。 “只是这样吗?”坠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卿言,“这封信,傅大人传话让您亲启,不如您看了以后再回信吧!” 还有私信?何事需要如此隐蔽呢?卿言疑惑的撕开信封,缠绵欲滴的小楷映入眼帘: 一别之后,二地为念,三四时缀想,五六日翻怨,纵七月流火,八月桂香,亦难解九重相思,想当日十里亭外送卿颜。十分想念,九转难眠,八七层罗衾,六五次夜凉,却四时心乱,三秋隔断,似二月花时飘零,一场相思总难断,只恨今世你为女来我是男。 他,他怎么能写些这个!卿言越读脸越红。 一首哀哀怨怨的数字诗,让卿言想起前世那个时空,卓文君也因为这样一首情诗免遭司马相如抛弃。这个云轩,竟然还记得初次夜宿博览轩那晚,自己给他讲的这个故事。 只恨今世你为女来我是男。今生她是长公主,注定不会只有一个男人。可我从没说过要抛弃你,哪来的夫怨。大齐第一才子的学识全都用到这个上面了,真真是矫情。 “公主,公主。”直到坠儿轻唤,卿言才回过神来。 “公主,驸马写的什么呀,你看得都乱了心神。”坠儿一脸暧昧。 “没,没什么。”卿言把信收了起来,瞪了坠儿一眼,“赶紧吃你的饭。” 这别馆的珍珠丸子虽然不能和宫里的同语,但也糯香爽口滑而不腻,比起这几日行军啃的干粮可算是极品美味了。 “奴婢当然要吃,这几天可是饿坏了,不知道公主看了这信会不会多吃几碗饭,要是饿瘦了,回去奴婢可不好向傅大人交待,哦,对了,还有宁将军,哎呀,公主赶紧多吃点,否则奴婢小命难保哦!”坠儿笑得眉眼弯弯,好不开心。 “再贫,要你好看。”卿言笑着用筷子敲了敲坠儿的头。 一日后,别馆的偏厅。 “楚将军,这赈灾银粮果真是被山匪所劫?”卿言正色询问。 “回公主,据属下查实,运粮途中粮队的确是遇袭,且损失在半数以上。”楚怀如实回答。 “看来那个徐望达并没说谎,”卿言神色凝重,“可知是哪伙山匪,连赈灾官粮也敢抢?” “末将搜查了被劫处方圆五十里,都未发现有匪窝的痕迹,匪徒似乎早已料到队伍会由此路入城,所以之前便潜伏在周围,得手后也不作任何停留,手法干净利落,鲜有留下痕迹。”楚怀答道。 如此训练有素倒不像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为了,卿言略有所思。“还有何消息?” “末将从邻近的浀浦、潼西得到实报,两地均有银粮被劫,作案手法十分相似。”楚怀答道。 “难道是同一伙人所为。”卿言一惊。 “不,不是,”卿言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两地与泗洲的赈灾银粮到达时间几乎相同,绝不可能是同一伙人所为。” “公主所言极是,泗洲、浀浦、潼西之间路程都超过两日,即使脚力再快也需一日,可以断定不是同一伙人,但绝对是同一人指使。”楚怀附和。 果然是有人借天灾发难,只是这幕后主谋让卿言一时摸不着头绪。 “可有查到被劫粮草的去向?”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劫匪一得手便迅速消失,行踪十分隐蔽,只能查到约摸是往南去了。”楚怀如实回答。 “往南?” 晋王一脉势力多在北方,莫非此事不是晋王所为? 若肇事者不是晋王,那又会是谁呢? 这更让卿言思绪混乱了。 “楚将军,有劳,明日我们起程去浀浦。”卿言微敛愁容,正色向楚怀授令。 “是。”楚怀一如既往的得诺退下。 第二日清晨,在徐望达诚惶诚恐的恭送下,卿言率队离开了泗洲前往浀浦。 而在离开之前,卿言命众人将携带的多余粮草拿出一份分给灾民。 一千轻骑本不需要多少粮草,但此次灾民暴乱颇为蹊跷,于是卿言令全军每人备三倍口粮看来是对的。 隆冬的冰冷将天灾衬托得尤其残酷,一路上饿殍枕藉哀鸿遍野,啼饥号寒者凄凄而立,入目皆是赤地千里燕悲鸣的创伤。 恻隐之心丛生,卿言走一路济一路,倒也活命了一些百姓。 行军的速度远大于平日里赶路的脚力,约摸到了第二日凌晨,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此时,城门早已关闭,不想惊动城内百姓,卿言命众将士于城外简易扎营,明日一早便入城。一行舟车劳顿,整顿军容后,卿言迫不及待的倒在主帐的床上。 睡意沉重,一夜无梦。 天刚朦朦亮,一阵暄闹声便把人吵醒。 “坠儿,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卿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脑袋还有些昏沉,一副没睡醒的疲样。 “公主,今早城门刚开便有许多灾民涌出城往泗洲方向去了。”坠儿回答。 卿言立即坐起身来,睡意全无,若是灾民回流,那骚乱将更甚。简单梳洗后便将楚怀召进帐内询问详情。 长年行军之人果然是不一样,只睡了几个时辰,完全看不出萎靡之态,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甚至还有些情绪急切,莫不是打了兴奋剂? “公主,城中灾民涌出直往泗洲方向,据探子回报,全是冲着我军临走时留下的粮食去的。”未等卿言开口询问,楚怀已将帐外情形禀报了。 “楚将军,马上整军入城,将多带的口粮中再分出一份救济灾民。”卿言瞥了楚怀一眼,急急下令。 “是。”楚怀得令随即退出帐外。 望着楚怀低躬的身形,卿言收敛心神,眼中不觉有了深意。 略微思忖,让坠儿招来一直在帐外侍候的两个内侍,两人用内侍的身份作掩护,实则是宁远给她派来的帮手。 “程明程亮,你们即刻赶往潼西和琼州,把救灾粮草即将到达的消息放出,安抚灾民让他们耐心等待。另外,拿我的手令让琼州知州无论如何务必稳住那群灾民,告诉他稳住了便是大功一件,稳不住就提头来见。”卿言神色凝重地将盖有私印的手令交给程明。 “是。”二人得令退下。 “这几天楚将军有何异动。”退下前卿言又向两人发问。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 这就怪了,若不是楚怀放出的消息那么又是谁在第一时间内将泗洲有救灾粮草一事散布出去,并且还煽动大批灾民分粮? 留下部分军粮是卿言临行时的决定,之前并无人知晓,况且才一天一夜的时间,即使快马加鞭,消息也决不会比这一千轻骑早到,这个肇事者的确是十分棘手,卿言蹙起眉头。 现在就只能期望程明程亮能赶在那个肇事者之前到达潼西和琼州了。卿言双手互握作祈祷状,哎,临时抱佛脚不知道会不会显灵啊! 队伍开拔,不多时便入了城,有这一千军士压底,灾民的骚动稍减了几分。 卿言未理会浀浦县令装腔作势的接待和奉承,只下令一切礼数从简,便撇下这班酒囊饭袋回了驿馆。 楚怀的办事能力果然不容小觑,如果他不是晋王的人,卿言倒是很想将他收归已用。入城不到半个时辰,一千军士已于城中各方镇守维持秩序,而主街上也已架起分粮的善台,灾民们井然有序的领粮暂时安宁了下来。 卿言带着坠儿沿街巡视,不时的将随身携带的吃食分给路边的老弱妇孺,却引来了一些灾民哄抢,这是卿言始料未及的,马上卿言和坠儿就被灾民围住,推攘着争抢她们手中的食物,坠儿娇小被挤得跌倒在地,卿言想去拉她一把,结果也陷入了困境自身难保。 就在卿言以为自己要被挤倒的时候,突然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凌空飞起,还未等反应过来,又稳稳的落在远离那堆灾民的一处空地上。 “站在这儿别动。”耳边低沉而醇厚的男声终于让卿言回过神来,抬眼一望,面前是一位身形修长的俊朗男子,桃花眼似眯非眯,唇瓣微薄,唇色殷红,嘴角微微勾起,那眉眼间的组合让卿言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妖邪二字,这样来形容一个男子还是第一次。 还未来得及道谢,卿言突觉眼前又有另一道身影掠过,再一会儿,坠儿便一脸惊容的站在了旁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果然是逃命的第一法宝,卿言颇为兴奋的打量。 “人多的地方就不要去,像你这种娇滴滴的小姐摔坏了可怎么好啊!”男子一脸不屑的调侃着,嘴角还噙着一丝戏谑的笑。 免受触地之疼,卿言本想好好道谢,可眼前的男子一副张狂的模样让她的感激之意顿时去了九霄云外。“这位公子还真是爱多管闲事,本小姐爱上哪儿便哪儿,公子要是时间充裕大可去救济灾民,何必在这儿找不痛快!” 经卿言一顿顶撞,邪魅如妖的男子面上有些挂不往了,“本公子救了你倒还成不是了,小姐如此牙尖嘴利不识好歹小心……” “小心什么,得罪我家小姐你才要小心呢!”坠儿也不甘示弱的打断男子的嚣张。 “坠儿,别理他,我们走。”怕坠儿再说下去会泄漏身份,卿言忙拉着她离开。 望着卿言怒气冲冲的背影,男子剑眉微微上挑。 “公子,据报潼西和琼州已有防备,恐怕难再挑动。”刚刚的另一道玄色身影颇有深意的望着卿言离去的背影。 “这大齐的长公主看来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而且还是个牙尖嘴利的主。”男子微微一笑,与玄色身影一同转身离去。 第8章 借粮 浀浦的驿馆分为左右两个别院,两院之间仅有一花园相隔且互不干扰,卿言居左院而楚怀居右院,本来楚怀应驻于军营,为了保护卿言便一同入住驿馆,而在卿言看来楚怀此举名为护驾实则监视。 而此时,楚怀右院中的偏厅内却不如左院那般安宁。 “将军此举难道就不怕晋王……”一身亲兵装束的中年男子锋眉冷对声色俱厉,斥责与警告之意尤其明显。 “本将军行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楚怀轻喝一声打断那人,言辞神色不畏不惧。 “楚将军,若是违抗晋王的命令,后果如何你是知道的,”中年男子露出阴鸷的笑,“只怕将军回京之时见不到楚小姐最后一面了。” 楚怀脸色微变,但转瞬又敛住心神,不紧不慢的背对着中年男子坐下,缓缓开口:“王爷让阁下协助本将军,想必阁下也应该清楚自己目前的身份,不要太放肆了才好,否则落个办事不利的罪名岂不是冤枉?” “你!”中年男子大惊,未料到楚怀会反咬一口,果然两边都不是好惹的主,于是低头沉声告退。 斥退中年男子,楚怀也随即出了别院,前往主街分粮的善台视察。 一面指挥将士们分粮,一面观察着灾民们的动向,楚怀始终没闲着。突然一个青色的身影入眼,定睛一看顿时让楚怀心中又沉重了几分。 果然还是来了。 不知何因,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原本的井然有序瞬间被打乱,害怕分不到粮食的灾民开始涌向善台,眼看又将成哄抢之势,楚怀立即命随侍的亲兵从最近的城南驻点调来百人维持秧序,这才稍有缓和。 而正在街上巡视的卿言见大批城南士兵前往主街,心想定是有事发生,便也跟了过去。 “公主,此处混乱还请移驾驿馆。”楚怀第一时间发现了人群中的卿言并将她护住。 见此情形,卿言自觉待在这儿也碍事儿,于是便听从了楚怀的建议,携坠儿回了驿馆。 “将军,不好了,城南忽然涌入大批灾民,守城的将士人数太少已无法阻挡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城南哨兵来报,着实给楚怀出了一个难题。 “不要阻止,将涌入的灾民暂时稳住。”人手不够只能作此权宜之计。 还未入驿馆便报有灾民涌入,让卿言顿时花容失色。 一时又涌入大量灾民,军队携带的粮食定是不够了,还有潼西和琼州等着她救命,不能全都济了浀浦,若是向朝廷请粮,这一来一回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此事不能得到妥善解决,必定会引起邻近州县的连锁反应,如此一来对潼西和琼州的安抚便功亏一溃了。 卿言思虑了良久,愁眉深锁,垂头丧气的前往城南察看灾民的情况。 城南的士兵将灾民引入一块空地处,安慰性的分给一些吃食,老幼妇孺们蜷缩取暖,凛冽如冰的寒风呼啸而过,衣衫褴褛的母亲将怀中的婴孩紧了紧,脱下仅剩的单薄衣裳把婴孩裹住,自己却不住的在哀寒中战栗。 这入眼的凄凉哽咽了卿言的心,顾不上身份、礼节和他人的阻止,卿言将身上能剥下来的衣物悉数脱下,一股脑全覆在那位母亲身上,还催促坠儿回驿馆再拿些衣物和吃食,坠儿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将身上的氅衣除下披在卿言身上才放心离去。 转眼,氅衣便成了婴孩的襁褓,可怜的母亲眼中尽是惊愕和浓烈的感激。 寒风始终没有因为怜悯而轻缓,反而愈演愈冽,卿言忍不住用手臂将身体紧紧环住,才发现自己现在仅着了一件贴身的薄袄,隆冬之下显得很是单薄。 身后的楚怀却将这一切都刻入眼中。 或许是被这般画面催生出了心里的柔软,铁血的汉子此时也化百炼钢为绕指柔。 突然感觉身上一阵带有体温的刚性温暖,卿言冰凉的身体被一件麑裘披袍包裹住,回头一望对上的是楚怀的双眸,眼中分明还有些笑意,甚是温暖,可一接触到卿言的目光便立即暗淡下来,礼节性的退开一步,低眉顺目的恭敬却不自然。 “公主凤体要紧,末将斗胆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将关心变成了程序,让卿言哭笑不得。 “多谢楚将军。”卿言也回以礼节性的微笑,心中却无限感慨,若不是晋王一党该多好,卿言向来都喜欢和有人情味儿的人一起共事。 “这些灾民恐怕还是尽快安排的好。”楚怀还是那张公事化的扑克脸,可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灾民如洪水只可疏导不可堵截,如今灾民已流亡至此,眼下首要是安抚。 “楚将军,先将这些灾民安置在城中的寺庙和义庄内。”希望灾民们能听从安排。 “可这并非长久之计。”这是楚怀近半月以来首次质疑卿言的决定。 “将军且先安顿他们,容我另想他法。”卿言深知解决流民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他们遣返原籍,可这又谈何容易呢,老百姓们如若不是走投无路,断不会变成流民,而流民的力量之强大是绝对不可忽视的,东晋时期的流民军队曾一度成为政治舞台上的重要力量,这股力量又是极易被人利用的,一旦变成军事武装,那么门阀割据势力的形成便成了必然。虽说这里才几百人的规模,但不出一月便不可控制了,特别是琼州那群灾民,一旦失控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是。”卿言如是说,楚怀也不便多言退了下去。 “公主,”坠儿拎着厚重的披风赶了过来,看到卿言身上的麑裘披袍稍愣了一下,又马上用披风将卿言裹住,“当心着凉。” 卿言微微点头,“坠儿,我们回驿馆。” 驿馆的别院温暖异常,只因长公主之尊身娇肉贵,虽一再强调一切从简,但还是止不住妄想攀龙附凤者的讨好之心,别院房中的地热很是烧得红火。 卿言脱下披风换上夹袄,房内的热气让她的身体暖和了许多,脑子里却还是那对寒风中的灾民母子,心情又低沉了几分。 楚怀的担忧是对的,暂时的安抚只能太平一时,可将他们遣返原藉除非有足够的粮食,否则哪儿有粮食灾民便会流动到哪儿,如今之计唯有尽快在灾民原藉地发放赈灾粮款,让他们自动回家,方可解患,可朝廷的赈灾粮款至少需要十五日才能到达,时间长变数太大,所以一定要在三日内解决才行。 “公主,楚将军求见。”坠儿的奏报打断了卿言思绪。 “让他进来。” “公主,灾民已照您的吩咐安顿好了,只是——,”楚怀顿了一下。 “只是什么?”卿言讨厌说半句留半句。 “只是粮食将罄,灾民恐有骚动,若不及时处理后果堪忧,特别是刚入城的那些。”楚怀一口气讲完,眼中心事更甚。 “楚将军,告诉他们三日后朝廷的赈灾粮款就将陆续到达,让他们都回家领粮。”卿言打住他的担忧。 “这——,”楚怀犹豫,“朝廷赈灾粮款至少要十五天才能到,三天之期恐怕——” “我没说让朝廷拔粮,”卿言停了一下,若有所思,“可以借。” 听卿言这么一说,楚怀顿时一惊,而脸上却拼命的抑制住不敢表露。 “公主的意思是向南夏借粮?”楚怀试探性的问。 如今南边受灾各州县都自身难保,均已无粮可调,唯有相邻的南夏边镇芷方是个富庶之地,若是从芷方调粮,最多三天时间便可到达。 “可南夏会同意吗?”楚怀说此疑问时偷瞄了卿言一眼,眼神复杂而忐忑。 “一定会。” 被劫的粮草被偷偷往南转运,必定不是晋王想占为己有,今日那个南夏国的五皇子又出现在浀浦,若不是巧合那便是勾结。五皇子的脸迅速与采仪殿书房内的标注着昭王蓝臻的画卷重合。今日多亏他相救自己才避免了狼狈,不过眼神太嚣张,所以让他吃个鳖算是见面礼,这样一来他对我这个大齐的长公主应该是印象特别深刻了。 “楚将军,让将士们把话传出去,维持好灾民的秩序,我现在便去借粮。”卿言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出别院。 楚怀不寻常的表现在昭王出现的那一刻让卿言的疑惑顿释。 心中轻蔑一笑:楚怀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才好。 冬日的寒风总是挡不住,坠儿将卿言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公主,查到了,昭王住在东来客栈天字号房。” “好,坠儿,待会儿你守在门外任何人不许进来。” “可是,公主……” “照我说的做,不会有事。”卿言打断坠儿的担心。 抬头望见门楣上的“天”字,卿言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门。 右手食指的关节还未落下,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玄色的身影立在她面前,而他身后便是那个据说是南夏国五皇子的青衣男子。 玄色身影将卿言迎进屋内,在青衣男子的示意下退了出去,房内只剩他们二人。 “坐。”青衣男子为卿言倒上一杯香茗,抬手示请。 卿言微露笑靥欣然坐在他对面。 “看来在下是真得罪了公主,都找上门来了!”青衣男子语调随意,轻呡了一口茶,一双桃花眼不着痕迹的滑过卿言明艳的脸,闪过一丝狩猎的光。 卿言微怔,如此色坯心中鄙视之,脸上却不露声色的飞起笑容,暗暗思量,“昭王殿下说笑了,今日之事卿言还未向殿下道谢呢!”语闭,眉眼上挑,端起桌上的茶杯,“以茶代酒谢过殿下,先干为敬。”说完将杯中香茗一饮而尽。 本以为大齐的长公主刁蛮任性,还要斗斗嘴皮子,却没想到此时竟这般和善有礼,倒是让蓝臻颇为意外,于是,立即收敛玩笑的表情,严肃起来,“公主言重了,不知公主来找本王有何要事?” “王爷是爽快之人,我就明说了,想必浀浦的灾况王爷也已看到,我想向贵国借粮一万石,半月后归还一万二千石。”卿言一口气说完。 “一万五。”蓝臻漫天要价。 “一万三。”卿言坐地还价。 “成交。”蓝臻心满意足的笑笑,这多出来的三千石粮草,够他私养的那支三千骑兵好几个月了。 卿言心里也是咬牙切齿:抢了我皇家救灾的粮草一万石粮草,还在这儿讨价还价。可口里却不得不回答:“谢过王爷。” “公主言重了,能为公主解忧实则蓝臻之荣幸。”刚刚还肃穆的神情此刻又变得散漫,蓝臻眼中透出一抹露骨的轻佻,毫不避讳的落在卿言身上。 卿言恨不得撕碎了他。 听说南夏国的五皇子浪子风流无双,可如此大胆之举倒不像一个皇子所为了,调戏一国之长公主,这昭王的色胆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卿言心里更生厌恶,不过为了借粮,终是忍了,“王爷有心,若是不嫌弃,今晚在别院为王爷接风,还望赏脸。” “既然如此,那小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蓝臻脸上微微一笑,眼角却透出一缕精光。 第9章 算计 蓝臻果然还是言而有信的,当日便有大队人马押粮入境,好像早有准备,卿言心里不由得生出了阴谋两字,但灾情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可这押粮的人马也过于庞大,整一支军队是不是太夸张了! 于是到达边境时理所当然的被拦下,蓝臻很生气非得让卿言亲自来押送粮队才罢休,无奈卿言只得快马加鞭前往边境。 “长公主花容月貌只带这几个随从本王很不放心啊!”蓝臻挑眉笑笑,“不如由本王做一回护花使者如何?” 卿言眉角一阵抽搐,不知南夏的皇家是用何种水土才能养出如此登徒子,心中甚是不快,但脸上却未表露,“不劳王爷挂心,若是真能遇上几个山贼,也能做件为民除害的好事不是!”卿言眉眼微眯,目光如剑。 听到山贼二字,蓝臻的眼神几不可察的微变了一下,随后收起轻佻的笑容回答道:“既然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那本王就此告辞。”转身准备离去,又忽而回头,笑得一脸和煦,“公主可别忘了,半月之后的一万三千石粮,”停顿了一下,笑眼尽显,“也得公主亲自送还。” “殿下放心,本公主绝不食言。”那满眼的算计卿言不是没看出来,而是自动忽略了,但那听到山贼后一闪而过的眼神,倒让卿言证实了一些事情。 由于琼州囤积了太多灾民,难免引起哄抢,于是卿言选择了同样与芷方相邻的潼西入境。 沿路救济小村小镇,花费三百石粮食,用了整整一日才到达潼西。琼州近十万外来灾民有四成左右来自潼西及周边村镇,卿言如此安排也是为了尽快缓解琼州的紧张局势,但害怕听闻有粮而引起灾民大肆回流,于是卿言不得不将队伍拆分。 “程明,你押送二千石前往琼州,务必在一日内到达。”日前派程明去了一趟琼州,那儿他应该比较熟悉,而之前曾听闻琼州知州从临近州县调过少量粮食,再加上灾民回流,况且琼州受灾并不严重,这二千石应该是够的,“程亮,你留在潼西将这二千五百石粮食如数分发。”程亮则对潼西了解更多。“宋钧桥,”被点到名字的潼西知府战战兢兢的往前挪了一步,低头答诺,“协助派粮,安顿好回流的百姓,我要潼西该回的一户都不缺。” “是。”宋钧桥赶紧答道。 “秦勉,”他是大内禁卫,宁远不在身边,这是隆庆帝给卿言安排的贴身侍卫之一,“你押送二千二百石粮食前往泗州,务必在两日内到达。” 秦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恭恭敬敬的接令退下,然后起程。 “坠儿,传令下去,立即起程前往浀浦。” 卿言吩咐完毕起身欲走。 “公主,休息一晚再走吧!”坠儿看着卿言强打精神的疲态,担心她身体吃不消。 卿言摇了摇头,“我已让楚怀放出消息,粮食三日内必会到达,若是没到我怕后果更严重。”于此就不得不连夜赶往浀浦,希望能在明晨到达。 分配好任务后即刻便出发,本来此次带的人就不多,现在分流后身边仅剩二百人了,押运余下的三千石粮食尚且人手紧张,若真遇上那些所谓的山贼,卿言心里有些发毛,不由得催促着跨下的马加快了脚步。 一路前往浀浦还算顺利,据回报,大批灾民回流有序安排妥当,倒也未生枝节。卿言一行人终于在第三日午时之前到达了浀浦城。 “楚将军,将这三千石粮食按户分发。”卿言吩咐道,一夜未眠已疲惫不堪,余下的事就交给楚怀了,自己和坠儿倒头入了驿馆。 这次的灾民事件终于暂时控制住了,卿言缓缓舒了一口气,但那种易子而食的惨景却一遍又一遍让人心力憔悴。在意识模糊的前一刻,卿言就这样想着想着睡着了。 涟阳是个距浀浦约百里的清雅小城,蜿蜒的涟水穿城而过,由于主城位于涟水北部,因此而得名。 夕阳西下,傍晚的垂幕让灾后的涟阳更加凄寂了。 “公子,前面有家客栈。”书童模样的少年欣喜的指着前方挂有永兴客栈的小店,语气中透着浓烈的渴望和急盼,虽然店面看起来有些破败,但临近灾区还能找到歇脚的地方已是十分不易了。 “嗯,也好,用过晚膳再赶路。”书童身边的素衣男子催马快行了几步,随口回答。 “还要赶路!”书童沮丧的垂下眼脸,原本的神采荡然无存,而跨下的马儿也似乎受到感染,脚步放缓。 一连几天没日没夜的赶路,主仆二人早已满身风尘疲乏不堪,为了能早日到达目的地,二人选择了较近的崎岖小道,一路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找到能歇脚的客栈,却不能好好休息,书童少年将不满的情绪尽数堆在脸上,嘴里还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都到涟阳了,急什么!” “青阳,你说什么?”素衣男子冷冷的声音飘进少年的耳朵。 “没,没什么。”青阳瑟缩了一下,心里直发毛。 说话的会儿两人已经立马于客栈前,店小二一脸笑容出门迎客。 二人找了个沿街的位置坐下,唤来小二上了几份小菜,再吩咐他备上足够的水和干粮,二人开始补充连日来消耗过度的体力。 “公子,涟阳距浀浦仅百里,我们连夜赶路,明日一早应该就能到了。”青阳夹了一快肉放入口中,话毕,偷望了素衣男子一眼。 素衣男子低头进食不语,峰眉微动,眼中似乎还带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能让公子提前见到长公主殿下,疾风和飞驰功不可没啊!”青阳又夹了一块肉放入口中,“真是名符其实的千里驹。”再偷看了素衣男子一眼,“它们俩今晚可千万要撑住,明日到浀浦便可好好休息了。” 听到这儿,素衣男子收起笑意,略微思忖了一下开口道:“今晚就在客栈住下,明日一早出发。” “好,我这就去要房间。”奸计得逞,青阳屁颠屁颠的走向柜台,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虽然寒冬日盛,但南方却没有因为时值隆冬而下雪,看来寒冷还聚集得不够,否则已如北方连降数场大雪了。 可是,冬日的清晨却是冰冷的,一大早青阳便在万般无奈下被催促着起程了。 一路前往浀浦,入眼皆是苍白的凄凉,云轩心中五味杂陈,一为灾情一为卿言,那个外表柔弱内心也是不得已而坚强的女子,此时不知道又在如何折磨自己,难道她就不疼吗?心里哽咽了一下,不由得又让跨下的马加快了脚步。 紧随其后的青阳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低声轻叹,一个情字果然害人不浅。 嗯,好冷,是不是掉进冰窖了?周围怎么什么都没有?有人吗?呜,头很疼,身体很冷,有没有人来救救我,我快要冻死了! 咦,这是什么?很温暖,嗯,感觉很舒服,嗯,很舒服…… 呜,不要走,小暖炉不要走!嗯,抓住了,真好,抓住了,真好,真好。 畏寒是发烧的前兆,厚厚的棉被下,卿言蜷缩着身体不住的发抖,刚刚那只大手此时正被她当成救命稻草紧紧抱在怀里,而手的主人显然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弄得身体一歪只能斜靠在床边用另一只手支撑着,面上不由得一惊,本来只是想试试她额头的温度,现下却弄得如此尴尬,停在少女怀中的手臂尤如火烧般,灼得他心上面上皆火红一片,心虚的望着床上的人儿,小心翼翼的将手臂抽回,生怕惊动了她。 君臣之礼不得逾越,楚怀谨小慎微的定定立在床边。 “将军,大夫来了。”坠儿领着一位郎中模样的老者急急的进了房间。 郎中小心翼翼的探了探卿言的脉。 “公主只是受了风寒,吃几贴药便会无事,请将军放心。”医者模样的老人嘴里说得随意,心里却在一个劲儿的打鼓,连同腿也开始哆嗦起来。 这风寒虽说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但若有差池,只怕也是致命的,何况这患病之人身份尊贵,如有万一恐性命难保,思及此,老郎中额头直冒冷汗。 “该如何医治速将药方开来,若有延误唯你是问。”英武的男子此刻神情凝重,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女,好看的剑眉皱起愁锁于心。 老郎中即刻开方,揣着脑袋去给公主抓药。 灌药、发汗、加被褥,一连几日,卿言觉得身体就不像自己的,意识总是在额头发烫中一时模糊一时清醒。 “公主何以还不见醒?”几日衣不解带的照顾,楚怀的脸上也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疲态。本来此种伺候之事轮不到他,可坠儿几个女孩子,身子柔弱也病倒了。多事之秋,为保长公主安全,他也不愿假手于人。 “将军放心,公主烧已退,明日便会醒来。”原本几个时辰之内会醒,老郎中却回答得极为保守,生怕稍有差错便脑袋不保,连日来,这位楚将军脸色极差,大有治不好便要将他生吞活剥之势。 望着床上人儿烧退过后仍旧有些绯红的面庞,不禁心神一滞。楚怀不是近臣,鲜有与长公主单独接触,如此近距离还是第一次。这竟是一张如此精致而柔美的脸,粉嫩的两颊桃红的樱唇娇俏的鼻丰满的眉,病中的她比平日里少了份傲然多了份恬静,让人生怜。 “下去吧!”敛了敛心神,楚怀挥手示意老郎中退下,老郎中如获大赦飞快的出了房间。 将面巾从水盆中捞出,细细拧干叠在她的额头上,动作十分小心,注视着床上脸色渐渐好转的少女,心下释然。许是太累了,楚怀将头靠在床沿慢慢入眠。 哗——,突然房门被急急的推开,一素衣男子匆忙步入房内,脚步声急促而紊乱。楚怀猛然惊醒,手条件反射般握住身旁的剑,一道利光划过,三尺青锋凌厉的出鞘,赫然指在素衣男子面前。 “公子!”素衣男子身后的小厮见此情形不由惊呼出声,作势要拦在跟前。 “傅大人?”看清来人,楚怀惊讶之声上扬,剑锋入鞘。 未请自入云轩揖礼致歉:“楚将军,失礼了。”话音未落人已行至床前。 “大人言重,”楚怀回礼,低头望了一眼床上的玉人,退开床边数尺,“公主已无大碍,大人即可放心。” 云轩靠近床边坐下,心疼的抚了抚卿言的面颊,虽然烧已退,但还未见醒。 云轩的突然到来让楚怀颇为意外,目光隐隐落在他身上来回打量,这一身厚重的风尘和遮挡不住的憔悴显然是连续赶路所致,从脸上惊讶又担心的神色来看,公主的病情他定是全然不知,看来不是为探病而来,思及此,楚怀心中一紧,脸色沉了几分。 “傅大人。”楚怀低声,将云轩留在卿言身上的目光转移了过来,“若无吩咐,末将告退。” “楚将军。”云轩将身回礼,心思却还在卿言身上,“这几日辛苦了。”卿言额上的面巾和楚怀脸上的疲倦让云轩一眼便了然,再加上坠儿几个不在旁边伺候,想必也是身不由己,这一声辛苦实在是作为一个夫君该有的礼数。 “末将应尽之责,大人言重了,只是公主为民操劳而身染重疾,这都是末将的失职。”楚怀公事公办的请罪。 “嗯,水,水。”呢喃的声音隐隐约约飘进众人的耳朵,卿言只觉口干舌燥浑身乏力,微微睁开的双眼,目光也是散乱不堪。 众人一喜,立即围了上来,还有人递上一杯清茶。 一双有力的大手从背后把她托住,将茶碗递到她嘴边。 咽下一口温热的清茶,卿言觉得冒烟的喉咙舒服了许多,然后缓缓抬眼,朦胧中对上的是云轩欣喜而深陷的双眸,甚是惊讶,想张嘴问什么却没有力气,只是象征性的扯动着嘴角: “你怎么来了?” 声音仍旧虚弱但很真实,让云轩的心放下不少。 “来看你。”男子淡淡一笑,声音温柔体贴,让人十分受用。 卿言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云轩扶她坐好,目光却陡然瞥见了站在床边的楚怀。 楚怀迎上卿言的目光:“末将护主不利,请公主责罚。” 卿言淡淡一笑:“将军请起。本公主生病岂是将军的错,将军不必自责。”再细看了看楚怀,竟是一脸倦容,看来这几日楚怀并没有偷懒,灾民一事定花了不少功夫,便开口问: “现下灾民情况如何?” “灾民回流有序,已安排妥当,请公主放心。”楚怀如实回答。 “好,有劳将军。”卿言满意的点头,虚弱的闭上眼睛,“坠儿,再给我一杯茶。” “青阳,茶,五分热。”云轩轻声吩咐。 接过茶杯,伺候的竟是青阳:“坠儿呢?” “坠儿姑娘也病倒了,大夫开了药,正在休息。”回话的是楚怀,这让卿言颇为意外,转头望了他一眼,陡然发现楚怀英俊的脸上隐隐掠过一丝红晕,局促而紧张。 坠儿病了?也难怪,自己不也病了吗,连日劳顿小丫头也熬不住了。 身体仍旧虚弱无力,不消多想卿言抬手示意大家退下,只留云轩守于身旁。 拿起床边小几上刚温好的清粥,云轩舀了一勺送到卿言唇边,卿言摇了摇头,靠回到床上。 “多少吃一点,你也想早点痊愈不是?”云轩诱哄她。 卿言转头无力的一笑,眼中伤痛:“云轩,你见过易子而食吗?我是说在这儿之前。” “没有。”云轩回答得十分肯定,却无波澜。 “我也没有,”卿言将目光收回,落在云轩身上,“在这儿之前。” “言儿——”云轩无奈的轻唤。 “我知道,不用安慰我。”卿言开口打断,“有些人定要为此付出代价!”卿言的眼神顿时变得狠戾,苍白的脸上生出股股怒气,抓着锦被的双手渐渐颤抖起来,指关节处竟有些发白。 如此卿言是云轩罕见的,只得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更应该先养好身子了。” 话题又转回到粥上,卿言无奈,拿过云轩手中的碗,一股脑儿全喝了下去,其实她是个很自觉的病人,懂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卿言将碗递回给云轩,低声询问:“出了何事?”云轩急于赶来一定不只看她这么简单,他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 云轩一顿,低头接过碗勺,略微犹豫了半刻却未作正面回答,“听说这赈灾的粮食是跟南夏借的。” “是,这些我已上报父皇,”卿言眼中疑虑未减,“父皇授我临机专断之权,我未觉有何不妥,如此一来灾民暴乱事件得以解决,这不正是我此次南行的目的?”云轩若是为此事而来,那是不是太晚了些? “此方行事本无不可,但你不该答应那个蓝臻亲自送还粮食,这显然是场阴谋,否则粮食不可能在当日就送出,你也太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了!”以为卿言仍未觉察,云轩神情激动,一想到卿言身处险境,他便担心起来,将所想脱口而出。 卿言心中一惊,这些细节并未在奏折上提及,是怕父皇担心,云轩又是如何得知? 难道? 思及此,卿言的怒意渐渐浮于脸上,胸中如同堵着一口气一般难受,“傅云轩,你居然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你——”此时的卿言已愤怒得无法言表。 转过头不再看他,心中陡然凉意四溢,傅家的势力之大卿言早有准备,只是盘根错节竟如此之深是卿言始料未及的,亲自还粮一事仅与蓝臻口头承诺并未声张,知晓此事者寥寥无几,难道傅家的势力已无孔不入?卿言脸色一变,不敢再多想。 “我只是担心你,何来眼线一说。”此种反应在云轩意料之中,“你不让我跟来,我只有另寻他法了。秦勉与我交情颇深,我从他那儿打听了些你的近况,这怎么就成眼线了。”云轩淡淡的解释,希望能消除卿言心中的不快,语气中透出几分无辜与无奈。 “秦勉?”原来是他,卿言半信半疑,心下却不自觉的对云轩放下几分设防,甚至为他能找到这么一个合理的解释而深深舒了一口气,这让卿言自己也颇感意外,不过嘴上却依旧咄咄逼人,“傅大人果然交友甚广,连父皇身边的内廷禁卫都能说上话,怪不得父皇许我南下一事您手到擒来,以后诸事还得多倚仗您了。”卿言语气不善。 “又耍小性子,”云轩不以为然宠溺的笑笑,声音略带一丝苦涩,“你若待我如宁远一般,我又何必如此,说到底,你仍对我心存芥蒂。” “我——”卿言语塞,的确,对云轩的信任始终不能倾心,虽一再告诉自己他是可信之人,可每每事来心里总不免先有怀疑,对他终究不能如宁远那般不设防。 “好了,我懂。”轻拍了拍卿言苍白的小手,云轩淡淡一笑很是温和,仿佛无事一般,扫走了满室的尴尬。 沉默了片刻,两人互望,相视而笑。 思忖了一瞬,云轩锁着眉淡淡叹了一口气,开口:“有件事情,我想有必要告知。” “何事?”见云轩神色逐渐凝重,卿言隐隐有些不安。 “宁远班师回朝的前夜遇袭失踪了。” “什么?这不可能。”如一颗巨石瞬间落入水中,卿言立即怔住了,素白的脸上难以置信,激动得不由轻咳了几声,“宁远五岁随军,十岁便跟宁老将军驰骋沙场,这点小把戏他岂会看不出来,还失踪了?” “宁远接到探子回报,秋戎军中一随军转押的囚犯极似宁老将军。”云轩轻吐出几个字,其意不言自明。 闻此言,卿言不再争辩,当年宁老将军在清峡关与秋戎一役中为国捐躯,连遗体也未能找到,得此噩耗隆庆帝悲痛不已,遂将其封为宁国公世袭罔替,且命中军席地搜寻十日,未果,只得护送老将军之遗物回京,并以诸侯之礼立衣冠冢于皇家陵园,殊荣于斯一时间宁氏九族无不感皇恩浩荡。 可是,即便如此,宁老将军的遗体始终是宁远的一块心病,虽多年来从未提及,但卿言心中甚明。 现下老将军居然还在人世,以老将军为饵,如此一来,宁远必是身处险境,这个死忠的孝子只怕都已经中了圈套而陷于囹圄了。卿言双手紧紧握住两侧的锦被,像要把它撕裂一般,心下除了担心只有担心,张口欲再多问些情况,转念一想得到的无非是些无关痛痒的回答,索性不再问了。 又是一室沉默,卿言不语,云轩亦不语。 云轩终是不忍看卿言将下唇咬得死紧的模样,开口道出宁远现下的情况:“昨日,留于秋戎大营的细作回报,宁远并未被海图所俘,”顿了顿,“也未有任何他遇害的消息。”又顿了顿,“皇上一直在派人搜寻,你可放宽心。” 傅氏一族消息如此灵通堪比皇家,父皇果然还是对的,若得傅家相佐,江山便先稳一半。 见卿言如此担心的模样,云轩心底掠过轻微的酸意,随即一笑而过,用手抚摸着卿言的额头,“睡一会儿吧,将养好身子重要!”声音温和得让人不忍拒绝,卿言点了点头,安然入梦。 第10章 玉佩 卿言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而床边一身疲惫的男子就这样靠着守了她一夜。细细看着仍旧在熟睡中的云轩,纤长而卷曲的睫毛堪比女子,英挺的鼻单薄的唇,俊美的轮廓柔顺的青丝。都说薄唇男子亦薄幸,可眼前的他,若是说薄幸,恐怕满天神佛都要为之鸣不平了。 注意到了他因连夜赶路而不再干净利落的身形,卿言不由心生愧疚起来,原本爽朗清举的男子,此时已被她连累得坐着都能睡着,自己的决定是不是真的太草率了? 南夏对大齐一直虎视眈眈,现在又与晋王勾结,身为一国储君,卿言不免担忧起来,掌中五指也不自觉的握紧。 抬头望了一眼云轩,随即又垂下眼睑,心底涌上一丝暖意,将男子宽大的手掌覆在自己脸上,轻轻来回摩挲着,指腹上的薄茧十分有质地的在她脸上留下微弱的粗糙感,很硬朗却很真实。 卿言苦笑,钱债好还,情债难偿,所以,只能道一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道歉得如此真诚。”清朗的声音从刚睡醒的慵懒中响起,云轩笑眼微眯,伸手轻轻捏一下她柔软的小脸,发现手感不错。 卿言淡笑不语,撑起身子靠在床头,云轩在她腰后塞了个柔软的靠垫,轻声问:“饿了吗?” 卿言摇了摇头,伸手抚过他的脸,“满身的风尘,先洗洗吧,等你一起用膳。” 云轩点了点头,起身推门出去,却迎面撞上了急急冲进房间的坠儿。 “驸马?”坠儿惊讶之声上扬,简单行礼,未及细想便跑入内堂。 云轩随手将门关上,坠儿的一声驸马让他百感交集,终究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衔,可比那无名无实总要强些,至少还有机会。 有坠儿照顾,云轩放心的离开了别院。 几日的休养卿言已然痊愈,脸色逐渐红润起来。 “为什么要我先回京?”卿言气冲冲的和云轩理论,原本她是想就此向朝廷奏请粮款立即还予南夏,让南下一事有个彻底的了结,可云轩和楚怀均力主卿言先行回京,由云轩来归还粮食,而卿言不愿食言,况且南夏的阴谋不明正好借此打探,于是两人僵持不下。 “明知故问。”云轩轻呡一口茶,“一国储君,不顾自身安危,这是置江山社稷于何处,卿言你不要太任性。”云轩一脸肃然,语气颇为强硬。 “南夏此次的目标是我,就算你如此安排难道那个蓝臻会善罢甘休?”卿言的脑子里闪过昭王那张妖邪的脸,眉头微皱。 即使蓝臻风流,卿言也不会愚蠢的以为他是为了自己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蓝臻能在南夏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深得南夏昊帝的信赖且独善其身未卷入夺嫡之争,决不是泛泛之辈,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卿言有些头疼。 “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危,至于那个蓝臻,我自有办法。”云轩坚持。 “我的安危要紧,便不管你的死活?你把我当什么了?”卿言脱口而出。 云轩一愣,随即笑笑,原本严肃的脸慢慢变柔,露出一丝淡淡的炙热:“你这么说,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是在关心我?” 都是嘴快惹的祸,卿言面上一红窘迫不已:“我……这是我的责任不应由你来承担。”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说词。 “君臣之道,为臣者理应为君分忧解难;夫妻之礼,为夫者理当为妻遮风挡雨。”云轩笑颜尽展,“所以无论哪般我都义不容辞。” “随,随便你。” 云轩的灼灼目光让卿言脑子里突然蹦出那首数字情诗,极不自然的转身快步走出房间,心跳也不自觉加速了许多。 而身后传来的却是云轩一阵爽朗的大笑。 两日后,卿言便在云轩和楚怀的双面夹击下被打包上路了。 此行回京,为掩人耳日,卿言只带了二十人护送随行,但个个皆是精英。 “秦勉,你入宫多久了?”卿言与秦勉各乘一骑并肩而行,坠儿则被她扔进了马车。 “回公主,卑职入宫八年。”秦勉仍是一副扑克脸,恭敬而有礼。 八年!原来是宫中的老人了,傅家果然是大齐根深蒂固的望族。 “八年时间可不短,秦勉,你年岁几何?”难道他和云轩是发小? “卑职二十有三。”秦勉答。 “哦,与驸马同龄。”卿言随意吐出几个字。 秦勉的扑克脸终于微变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态:“卑职自幼便是孤儿,傅大人待卑职如同兄弟。” 原来如此,秦勉是被傅家收养的,难怪与云轩甚密。 见秦勉全盘告知,卿言深知是云轩授意,如此一来便可让她安心了,真是用心良苦。 “回京后我会向父皇请求将你调来宣华宫。”卿言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挥鞭让跨下的马儿加快了几步。 “谢公主。”秦勉的声音仍是不温不火。 “告诉你兄弟,他的情我领了。”卿言甩下一句话,声音渐远。 秦勉那张万年不变的脸露出了舒心的表情。 回京的行程在卿言的刻意磨蹭下歇歇停停,一路从驿馆获得粮款的消息让卿言越来越担心,原本需要十五日的行程,朝廷的粮队提前三天到了浀浦,接下来便是在琼州还粮了。 浀浦东来客栈天字号房内。 “楚将军,这件事你要如何解释。”蓝臻将茶碗放回桌上,眼里杀意正浓。 “昭王殿下,自驸马赶来浀浦,公主之事就轮不上末将,末将确不知情,无从解释。”楚怀不畏不惧,面上坦然一片。 “既然如此,那是本王错怪了将军。”蓝臻语气稍缓但杀气未减。 “王爷言重了,若有消息末将自当立即告知。”楚怀依旧无视。 “那就有劳将军了。”抓不到把柄,蓝臻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暂时忍耐。 直到楚怀退下,蓝臻的脸色都是一副铁青。 暗处的一个玄色身影总在合适的时候出现。 “曹遇,告诉海图世子,雏凤,还巢了。”蓝臻那张妖邪的脸渐露笑意,眼中闪出一道精光,如同猎手见到了心仪的猎物,七分狩取三分游戏。 一路小心谨慎,楚怀四更前回到了别院。蓝臻的质问是他意料之中的,而未将公主的行踪透露也确是留了私心。当初若非小妹楚怜身染重症,晋王访医赠药相助而得以续命,也不会从此受制于晋王做出有违君臣之道之事,本以为晋王只是想巩固朝中地位而拉拢,而现下的情形竟是与南夏昭王勾结,此事可大可小,楚怀一时骑虎难下。 第二日清晨,在楚怀协助下,云轩将粮食押往边城琼州,而提前知会南夏的结果则是若非长公主来还粮,南夏昭王便要求亲自带人马入琼州接粮。 云轩思虑良久,始终觉得不妥,但有求于人在先,悔诺食言在后,也不便多加阻止,于是只得盛情迎接昭王入境。 “傅大人,贵国长公主本是许诺亲自送还粮草,不知为何言而无信?”蓝臻质问。 “敝国皇后偶染顽疾,公主念母心切,所以还粮一事有所怠慢,还望王爷见谅。”云轩回答巧妙,似乎无懈可击。 “百行孝为先,公主孝感动天,实则众人典范,大人言重了。”如同回了一个太极,此事竟不痛不痒的给绕过去了,蓝臻望看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心中甚是不快。 “多谢王爷体谅。”云轩揖礼,很是谦和。 蓝臻淡淡一笑,“既然如此,本王还需回朝复命,”起身告辞,抬步走出驿馆,忽而又想起什么,转身对送到门口的云轩低语,“劳烦驸马转告你的长公主殿下,下次再去人多的地方记得知会本王护驾。”妖邪的脸上尽显魅惑之能事,桃花眼中一丝明显的暧昧让云轩的拳头捏得死紧,脸上却不便发作。 “不劳王爷挂心,既是我的长公主自有我来护她周全。” 一时,二人眼中火光霹雳。 得知还粮一事落幕,云轩留在琼州等地处理善后大约需要几日,卿言心下松了一口气,而宁远失踪一事始终是一块心病。 “公主,瞿州不愧是商都,繁华堪比京城啊!”坠儿倚在客栈房间的窗口,满心欢喜的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脸上甚是兴奋。 瞿州是大齐中部的交通要塞,南北货物的主要集散地,不仅物美价廉且种类极多,贸易十分繁华,随处可见南北不同装束的商贾在冾谈生意。 “去逛逛吧!”楼下主街的繁华也同样吸引了卿言,见天色尚早,于是也来了兴致。 “公主。”刚开门,秦勉和另一侍卫便如门神般立在卿言面前。 卿言抚额,知道秦勉这样寸步不离定是云轩的授意,于是轻松说道:“只是出去逛逛,你们不用跟着了。” “公主——” “行了,秦大人一人随行即可。”卿言打断他的话,对秦勉这种一根筋的人,多说只会浪费口水,索性不再坚持。 多了个男人跟着,少了许多小女人逛街的乐趣,况且一国之储君若被下属看见毫无形象的与人讨价还价,岂不是威信尽失! 哎,购物杀价这种逛街的乐趣之一就这样被秦勉无情的剥夺了,不过秦勉倒也识趣,只是远远跟着,并不靠近。 果然,有商都之称的瞿州,繁华似锦,货郎叫卖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坠儿一路走一路看,目不暇接。 “公——”坠儿刚一开口便被卿言用眼神制止了。 “小姐,”吐了吐舌头,坠儿拉着卿言进了一家名为珠玑阁的首饰店。 入眼的是各种花式钗环,虽然不及宫中之物名贵,倒也十分精细,自有一番别致。卿言的目光颇有兴趣的流连在精巧的首饰上。 小店的掌柜约摸五十来岁,眼力却是极好,光从衣着便可判断出卿言身价不菲,于是招呼得十分殷勤卖力。 “这支玉簪用的是上好的和田玉,而且雕工精美,您看——”掌拒小心翼翼的将簪递上,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这色泽这雕工,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啧啧。” 卿言将玉簪捏在手里细看了一下,色泽清亮透闪,质地细腻温润,乍一看的确具有和田玉的某些特征,但细细观察却不难发现,这其实是块昆仑玉所琢成的,虽质地细腻均匀但透明度极高,凝重质感不足,特别是打磨后显得尤其轻飘。 嘴角微微一笑:“掌柜,开个价。” “五十两银子。”掌柜以为将卿言说动了,于是价钱也开得不含糊。 “五十两?”卿言一愣,一个中等家庭一年收入才不过二三十两,这人是不是在把她当冤大头宰啊,“掌柜,不过是质地偏佳的一支昆仑梨花白,哪值这个价。”一激动,卿言直接戳破了掌柜的话,“就算是真的和田玉,这么小的钗也不值这个价。”随手将玉钗丢至盘中,目光扫向别处。 掌柜脸色一阵急变,原来是个识货的主,以往那些骗人的伎俩看来在这个小姑娘身上是用不上了,笑容也有些僵硬。 “呵呵,是小老儿看走眼了。”掌柜端起玉钗,脑子却盘算着如何留住这个有钱的主,眼珠滴溜转了一会儿,心一狠便向内堂走去:“小姐稍等,小的这就去换好玉来。” 不多会儿,掌柜捧着一个盖有红绸的托盘出来,小心的放在柜台上,轻轻揭开红绸。 见掌柜如此慎重,卿言也饶有兴趣的凑了过去。 “小姐,这——”坠儿也凑了上去,却在见到盘中之物时惊呼起来。 卿言也生生定住了,赶忙握着坠儿的手示意她不要再开口。 掌柜只当是两人被自己这镇店之宝惊呆了,心中甚为得意:“小姐,这块玉佩可是货真价实的净瓶羊脂玉。” 卿言敛了敛心神,拿起玉佩细看,然后淡淡的开口:“果然不错,掌柜,开个价吧!”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送出的东西也要花钱买回来。 掌柜奸诈一笑,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两?”卿言挑眉一笑,心里却一沉,“如此极品,这个价格倒也合适。” “小姐好眼光,”见卿言对玉佩兴趣颇浓,掌柜那双眯缝的小眼睛立即放起光来,“这玉佩本应是一对,现在只剩一块,价格自然要便宜些,若是完整一对怕是能抵万金,您这是赚到了。” 卿言一笑,这掌柜的眼光倒是不错,配成一对的另一块正挂在卿言的脖子上,而腰佩不拴腰上却挂脖子完全是卿言的个人习惯。 “这东西看起来不似俗物,掌柜哪里得来的。”卿言捏着玉佩向着面光的地方,一边观赏一边随口问。 “这可是我家祖传的宝物,”掌柜颇为得意,“小姐慧眼识珠,小老儿就割爱了。” 说谎也不脸红心跳,看来无商不奸果然不错。 “哦?原来是掌柜的家传,”卿言慢慢将玉佩放下,一脸的不舍和可惜,“君子不夺人所爱,小女子……” 显然牛皮吹过头了,掌柜一听甚急,极不礼貌的打断:“呵呵,是小老儿言辞有误,其实这不是小人家传,而是别人寄卖于本店的宝物。” 寄卖?卿言心下一惊,脸色微变,“是何人寄卖?” “这——”掌柜转着眼珠面露难色。 “掌柜,这可是你不对,”坠儿适时的上来插话,“五百两银子,难道你让我家小姐买个不明不白的东西,万一是贼脏,那岂不是害了我家小姐。” “坠儿说得对,我看还是不要买了。”卿言收回再次去拿玉佩的手欲走。 “小姐留步,”财神怎么能说放走便放走呢,如此贵重之物鲜有人问津,若不趋此机会卖了,可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这宝贝绝不是贼脏,二位小姐大可放心,这是城东头的阿良送来寄买的,是他夫人的嫁妆。” 嫁妆?若是掌柜没有撒谎那就一定是那个阿良撒谎了。卿言心中担心更甚,难道他真的出事了? 玉佩是十二岁那年母后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原本是一对,一主一辅两块,主玉正面刻了个卿字,而背面却有一块凹陷,里面栩栩如生的镂雕着一朵祥云,刀工精美自然流畅。 辅玉正面则刻了个言字,背面是与主玉相呼应的浮雕着一朵一模一样的祥云,把辅玉放进主玉的凹陷里,二者立即紧密贴合,浑然一体,巧夺天工。 当时母后笑谑,若是哪天遇上如意郎君了,便可将其中一块送予他。本是一句戏言,卿言却记下了,第二日便将主玉送给了宁远,当然并没有告诉他其中的含义,但见到宁远小心翼翼的戴着,此后从不离身,心中一下子便欣喜起来。 这块玉佩对宁远对卿言的意义都非比寻常,而现下玉佩却在寄卖,这让卿言不得不往坏处想。 “有如此精美之物,卖主也定是大富之家,何以落迫于此?”卿言不着痕迹的继续盘问,目光流连在玉佩上。 “阿良的妻子本是一富家千金,却死活要下嫁于阿良这个下人,便被赶出家门至今仍无往来,日子过得拮据时只好变卖一些首饰。”掌柜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倒也合情合理。 “原来如此。”卿言这才了解为何一穷人家寄卖这般贵重之物没有让人怀疑,敢情是有前科在先。 “可否将卖主约出来面谈?” “这——”掌柜犹豫。 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卿言莞然一笑,“当然,对于这五百两,我自是不会对卖主提起半分,我只是想问问他有没有另一块,好配成一对罢了。”这狡猾的奸商一定是欺负人家不识货,用超低价买进,又怕人知晓引来纠缠。 “既然如此,小老儿这就差人去叫。”掌柜立即展眉窃喜。 “不用了,你派人带我去便可,省了来回的脚程。”见掌柜松口,卿言急促得恨不得马上见到那个叫阿良的人。 看来这单生意是跑不掉了,掌柜招来伙计耳语了几句,伙计点了点头。 留下坠儿跟掌柜讨价还价,自己拿着玉佩招呼上一直在店外当门神的秦勉,跟着伙计往城东头去了。 一路上卿言将玉佩一事对秦勉简单说了。三人转过几条街最后进入一狭窄的小巷,眼前一座破旧的小院房便是掌柜口中的阿良家了,打发掉伙计,卿言正欲叫门,却被秦勉一个健步拦住:“公主小心。” 哎,什么事都大惊小怪,卿言给了他一个了然的眼神,阻止他下一步动作,自己亲自抬手去敲门。 开门的是个比自己稍长几岁的清丽少女,不,应该说是少妇更贴切些,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昭示着她已为人妇的事实。美妇人见敲门的是陌生人,立即警惕起来,“请问姑娘找谁?” “我找阿良,他在吗?”卿言直直道出来意。 一听来人唤出自己的夫君的名字,美妇人的脸色稍稍放松了些,“原来是阿良的朋友,请进。”欠身,礼让,将卿言迎进屋,虽身着粗布襟衣衫,鲜有钗环,但举手投足间却不似一个乡野农妇,倒更有一股大家闺秀的韵味,只是见到秦勉时脸色不自然的变了一下,看来秦勉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到哪儿都不讨喜。 跟着美妇人穿过院子进入内堂,卿言一路发现到处都堆满了完工或未完工的桌椅板凳,看来这阿良是个木匠。 美妇人招呼他们坐下,自己退出内堂,秦勉本欲站在卿言身后护驾,卿言用眼神示意他坐下,他只得听从。不一会儿,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汉子便进了内堂。汉子说不上英俊,五官却也周正,看上去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双手正将卷起的衣袖放下,显然刚从活计中出来。 “这位姑娘,娘子说有朋友拜访,可是我们好像不认识。”阿良望着眼前明艳的少女疑惑不解。 “我们的确不相识,不过我想这块玉佩小哥应该是认识的。”卿言从怀中掏出玉佩递给阿良。 阿良接过玉佩一看,脸色立即生变。 此时,美妇人也端着茶水进入内堂,见到夫君手上的玉佩,心中一惊,端托盘的手差点不稳而撒了茶水。 “娘子,”阿良惊呼,赶忙接过托盘放下,“有没有烫伤。”担心的抚着美妇人的手,“有了身子就不要干活了,来,快坐下。”小心翼翼的扶着美妇人坐下,自己则立在一旁保护。 美妇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并无大碍,不觉轻笑起来,满眼的幸福:“我没事。”轻拍了拍阿良的手,望向卿言:“让您见笑了。” 卿言报以微笑,怪不得富家千金无论如何也要嫁给这穷小子,有夫如此,妇何求?女人要的其实不是锦衣玉食雕梁画栋,而是一个时时在她身边处处关心体贴的男人,这个男人即使什么也没,只要有一颗永远爱她的心便成了。 正如那个不知下落的他和那个甘临险境的他。 “听珠玑阁的掌柜说,这块玉佩是你放在那儿寄卖的?”小小的插曲并不影响卿言对玉佩的关注,她仍旧直入主题。 话题再回到玉佩,夫妻二人又开始紧张起来。 “是的,姑娘可是买主?”阿良望着卿言,眼神十分不安,双手扶在妻子肩头。 “那小哥可否告知这玉佩从何而来?”卿言没有正面回答阿良的话,而是直接问出处。 二人同时脸色一变。 “这,这玉佩,是内人的嫁妆。”显然,这是二人已经拟好的说词,不过见卿言如此直接的问,心中不免生出怯意。 “以夫人的眼光应该看得出这块玉佩不是俗物,夫人若非出自显贵之家,想必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嫁妆,夫人认为小女子可说得对?”再问下去这阿良也不见得会说实话,卿言便不再理会他,而是直问所谓的嫁妆所有者。 果然,美妇人面上一僵,赶忙拉下阿良耳语了几句,阿良一愣,随即点头。 “姑娘定是识得这玉佩才有此一问,小妇人不敢隐瞒,玉佩并非我嫁妆,而是三日前夫君与人一起上山伐木时拾得的,这几月手中拮据,不得以才将此玉佩变卖。”美妇人一边回话一边胆怯的望着卿言,生怕因此而招来灾祸。 “姑娘千万不要怪罪娘子,我马上将变卖的银两退还予你。只怪我没用,找不到好木材做不出好家什,还连累娘子受苦。”阿良沮丧的解释,作势去拿银两。 卿言打量着美妇人,双手十指修长,皮肤细腻,看来并未在这农家干多少活计。怀孕后脸色红润身形丰满,说明阿良是在倾尽全力照顾她,毕竟是富家千金,粗茶淡饭的日子需要时间适应。 卿言抬手阻止阿良下一步的动作,向他说明来意:“我不是来要银子的,我只想知道你是在哪里拾得这块玉佩,你若能带我去,我会给你更多酬劳。” 然后用眼神给了秦勉一个暗示,秦勉点头,将钱袋取下推至桌前。 “玉佩本就不我们的,怎好因此再收姑娘的银子。”阿良将钱袋推回,“这玉佩是我在城北流钟山上拾得,明日便可带姑娘去寻。” “你若现在带我上山,这银子便受之无愧了。”果然是宁远遗失的,卿言一刻也不想等,恨不得立即找到他。 “可是天马上就要黑了。”阿良有些犹豫,看来夜里上山不太安全。 “离天黑至少还有一个时辰,你只需将我们带上山便可离去。”卿言已是迫不及待了,未等秦勉开口劝阻便挥手制止。 低头与妻子商量了几句,阿良最终同意立即上山。 少顷,三人飞驰着往流钟山奔去。 第11章 承影 “就是这儿了!”行至近半山腰处,阿良停在一块巨大的滚石前,向卿言示意。 “和你同来伐木的人可有见过此玉佩?”卿言环顾四周问道。 稍稍思忖,阿良摇了摇头。 初略的观察了一下周围,卿言发现除了一片树林山石外,并无明显的可疑痕迹,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还想再仔细搜寻一番,但天色渐暗,而阿良心心念念着他有孕在身的妻子,已迫不及待的开口催促他们回去,理由是山中野兽众多,夜间更甚,为安全起见,还是早些回城才好。 而秦勉的目光始终警惕的追逐着卿言的身影,特别是在阿良那句野兽众多出口后,几乎变成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精神高度集中在卿言身上。本想开口以危险为由,劝说卿言明日天亮再来寻查痕迹,但一望见卿言愁眉紧锁的面容,还有那急切又无法渲泄的担心,嘴边的劝词不由得又咽了回去,默默的行好护卫一职。 “阿良,辛苦了,你且先回去。”卿言仍寄希望于还能获得蛛丝马迹。 不再理会阿良是否会自行离开,卿言开始细细的察看滚石周围。滚石位于近半山腰的山中深处,地势平坦,四处地形并不险要,但此处视线不佳,入眼的全是树木怪石,想要找到线索怕是得做地毯式搜索了,卿言望了望天色,今天果然还是不行。 回头一看,阿良已经不见了,只有秦勉端着一副护卫者的姿态,目光紧紧地锁住卿言。 不甘心这样一无所获,却又无可奈何,卿言叹了口气转身迎向秦勉,挥了挥手:“走吧!” 秦勉仍旧一如既往的不发表任何意见,紧跟在卿言身后。 一路回城,卿言让马儿慢行,脑子里却在快速思索着,发现自见到玉佩,自己便是感情用事。 宁远于北方失踪,而玉佩则出现在相隔数百里的中部商都瞿州,显然不合常理。据云轩的探报,秋戎的军中并未发现宁远被囚,那么宁远是逃脱了,但辗转数百里到瞿州,还丢了贴身的玉佩,这就更令人生疑了,难道除了那个叫洛穆尔海图的莽夫,还有人打宁远的主意?那会是谁呢? 卿言回头望了一眼滚石的方向,忽的心中一动,若是那个人与海图合谋囚禁了宁远,利用了他的贴身之物,那么,他们想打主意就不是宁远,而是——我。 思及此,卿言心中猛然一惊,有资格能与海图合作的人屈指可数,其中首选之人便是那个脸上已对她画着明显意图的妖男,南夏的五皇子昭王蓝臻,而蓝臻背后似乎还藏着一个若隐若现的晋王。 脑子里不断翻滚着晋王那张老奸巨滑的脸,蓝臻那张笑里藏刀的脸,海图那张不明意图的脸,卿言的背上竟冒出了丝丝冷汗,事情已然越来越复杂了。 “她,找到了?”青衣男子闲适的晃了晃手中晶莹剔透的夜光杯,暗红色的液体缓缓从杯壁上滑过,散发出丝丝酒香,这西域的琼浆果然不同凡响。 “是,已经去过流钟山了。”身后的玄色身影毕恭毕敬的回答。 “那就再让她看看这把剑。”妖邪的脸露出一个刺目的微笑,放下酒杯将身边一把宝剑扔了过去。 玄色身影接过剑随即消失在暗处。 腊月的清晨总是冷得让人有些体寒,将醒的商都凄凄然的模样,显得怜有三分而娇有七分,着实疼煞了人的心。三三两两需要开早市的小贩们不得不顶着霜露出门,陆陆续续的填充着一条条宽敞或不宽敞的街道。 一夜浅眠,睁眼时天还未大亮,卿言便迫不及待的摇醒了睡在身旁的坠儿。 “公主。”坠儿赶紧睁开眼。 “上流钟山。”卿言眼中毫无睡意,快速从床上爬起来,穿戴完毕便准备出门。 “公主,天还未大亮,是不是等等再走?”坠儿望了望窗外朦胧的黎明,心中隐隐不安。 打开房门,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卿言不禁打了个哆嗦,门外照明的烛火在风中摇摇欲坠了数次,却仍旧坚挺的亮着。卿言将门外的守卫打发掉,回头望向坠儿:“走吧,很快就大亮了。”说着已经出了房门。 坠儿无奈只得跟上。 路上行人稀疏可数,从客栈骑马至流钟山,大约到达时天就应该大亮了,卿言没有犹豫,与坠儿各乘一骑向流钟山奔去。 快出城门时,突然一个江湖客打扮的男子引起了卿言的注意,不因其他,而是男子手握得那把剑怎么看怎么像名满天下的承影剑,宁远那把和玉佩一样从不离身的宝贝。 “坠儿,你看那把是不是承影剑?”卿言拉住僵绳眼睛直直的盯着那把剑。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坠儿差点没有刹住,定眼看了看卿言手指的方向,果然是那把她常常在宁将军手中见到的宝剑。 “公主,是宁将军的剑。” 卿言心中立即清明起来,“坠儿,我们跟着他。”然后落马紧随其后。 “公主,会不会是陷阱?”坠儿照做了,心里却忽上忽下的担心。 陷阱?卿言心里冷笑,当然是陷阱,从发现玉佩开始就一直是陷阱,如此拙劣的手法倒不像是那个人所为,不过却最行之有效。 “坠儿,你先回去,将承影剑之事告诉秦大人。”卿言向身边的坠儿低语,目光却一直未离开前面的男子。 “可是公主——”坠儿提出异议,担心卿言的安危。 “若是没有人报信我们会更危险,快去。”卿言打断她,皱起眉头严厉下令。 此人在发现有人跟踪后歇歇停停,显然是只想诱她一人入局,若是再不将坠儿打发掉,恐怕那人就要自己动手了。卿言心想,心中一悸。 坠儿不敢怠慢,立即返程回客栈。 见坠儿已走,那人便不再耽搁,立即快速实施他请君入瓮的计划。 约摸走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人转入一家客栈,点了菜坐下便吃。 卿言跟随其后,被店小二接过手里的缰绳殷勤的迎进了店。 选了个靠门口的位置坐下,环顾四周。天刚亮,大堂中仅有几个赶路的旅者匆匆用完早饭便卷包上路,那人点了一桌菜,呼呼啦啦的吃相显得与这清晨格格不入。 卿言轻笑,看那人的架式一时半会也吃不完,便随手让店小二上了一碗清粥和几样小菜。 “吃这么少,怪不得一挤就倒。”一声风流的调笑,似有似无的飘进卿言的耳朵,让她夹菜的筷子在小碟中停顿了一秒,随后自然的落筷。 妖男就是妖男,果然还是这般轻佻到嚣张。 “有殿下帮衬着,吃得再少我也不用怕了。”卿言抬头,低笑的望着声音的来源,媚眼中不是羞愤而是挑衅,这让来人十分意外。 “小王何德何能让公主如此嘉信,真是受宠若惊。”蓝臻不请自落的在卿言对面坐下,一张妖邪的脸笑得倾城倾国。 这人不去做人妖真是可惜了,卿言心中严重鄙视之。 但是,这男人虽生的一张人妖脸,举手投足间却全无脂粉气,手段狠厉还尽玩阴的,不是一般的不好对付,是很不好对付。卿言心里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这人妖一出现,所有的假设便都得到证实,蓝臻、海图和晋王三方勾结,利用宁远的失踪,目标便是她这个刚上任的长公主——一国之储君。 “王爷何必妄自菲薄呢,此次若不是王爷相助,小女子可是腹背受敌。”卿言随手为蓝臻倒上一杯茶,一双媚眼浅笑嫣然,腹背受敌四字一语将所有关系一一道出。 蓝臻也笑了,对卿言的点破似乎并不意外,端起茶杯轻呡。 见蓝臻不语,卿言稍稍停顿了一下,将茶壶放下,慢慢用勺子舀了一口稀粥细品,不急不徐,末了,还不忘将唇边溢出的粥汤用舌头卷入口中,所有动作虽不妩媚却也十分俏皮惑人,“只是不知道我夫君哪里得罪了王爷,还望王爷海涵。” 娇俏的小动作尽数落在蓝臻眼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而寒暄过后,卿言开口便是问宁远,让蓝臻微微有些不解,难道果真如海图所言,与之伉俪情深的不是傅云轩而是这青梅竹马的宁远? “公主何出此言?”蓝臻一脸无辜样,让卿言想到了欠扁二字,恨得牙痒。 死人妖,还在卖关子,若是宁远有半点损伤一定叫你陪葬。 “不然,是我夫君得罪了海图世子,王爷抱打不平呢!”卿言认准了定是蓝臻囚禁了宁远,面上又不便露出愤恨之色,言语上却扔下一记重磅炸弹。 果然,蓝臻的神情如卿言预料的一样忽地一怔,显然卿言的话是他始料未及的。 略微掩饰了一下方才失神的尴尬,蓝臻抬手示意店小二也为他上一份稀粥,学着卿言的样子一勺一勺将粥舀进嘴里,执勺的手动作十分精细,而粥入口后的神情也似在品尝一份难得的美味,如此闲适以对,让卿言一时捉摸不透。 虽说这人品性不怎么样,但举手投足间的风情却是一流的,美色当前若仅是用来观赏倒也无妨,可美人如蝎,怕是连远观也需慬慎小心了。 卿言心中嗤笑,蛇蝎美人,果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公主还真是有趣,我若有空去抱打不平不如来问问公主为何言而无信。”蓝臻缓缓开口,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嘴角的微笑亦是那样淡然,“何况这抱打不平四字小王还真不知如何而来,怕是有什么让公主误会了。” 挺会打哈哈。 卿言强忍不耐:“母后突然染疾,不辞而别还望王爷海涵。”卿言将对好的说辞道出,语气中却全无歉意。 “既是尽孝,本王若不通情理便小气了。”蓝臻故作姿态的显得他大方。 我看你还要作到几时。 卿言怒:“王爷一路追我至此,难道就是为了向小女子讨个解释?” “这几日是瞿州一年一度的冬市商会,小王随商队来此凑个热闹,不想却巧遇公主,”蓝臻慢条斯理的扬了扬手,示意店小二将喝完的粥碗撤下,顿了顿接着说:“公主可别辱没了这缘份!” 缘份?! 既然如此,我就让你有缘无分。 卿言微微福礼:“王爷既是来凑热闹的,也就不便打扰王爷雅兴,先行一步了。”招手小二结账。 “客官,三文钱。”店小二堆满笑一脸殷勤,却又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开了口,“这位客官的也一起结吗?” “我有说过请他吗?”卿言看了一眼蓝臻扔下三文钱,便头也不回出了店门。 小二也望了蓝臻一眼,嘴角咧得有点尴尬。 看着娇小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蓝臻突然大笑起来,弄得站立一旁的店小二一脸茫然,“小二结帐,”说着扔下一锭银子,“剩下的赏你了。” 蓝臻就这样带着一脸笑意,风姿翩翩的离开了客栈,而原本低头猛吃的人,也马上停下手中的动作,拿起剑快速跟了上去。 “曹达,她这般有趣,你说送给海图那小子是不是太可惜。”蓝臻低声笑问身后拿剑之人。 “王爷,她跟上来了。”被唤作曹达的人谨慎的向后望了一眼,发现卿言偷偷摸摸的跟在他们身后,心中不免对这蹩脚的跟踪技巧觉得好笑,而王爷刚才的提问他似乎并没往心里去。 “看着她,别让她跟丢了。”蓝臻轻声吩咐,自己也刻意放慢了脚步。 卿言一路跟随,在城中的道路小巷中绕了约摸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座幽静又宽敞的大宅院前停下了。 蓝臻停在门前,立即有人将他们迎进院内。 这一切卿言只看在眼里并未有行动,她知道以自己的能力要闯入这深宅大院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有奇迹! 本想等汇合了坠儿和秦勉再作打算,可眼前的契机却容不得她再犹豫了。 在门口观察了近半个时辰,卿言发现不知何故突然宅院中进进出出的侍女突然多了起来,或独自三三两两或由管家似的男人带领着一群。 侍女们统一青衣纱裙,低头不语十分规矩,正因如此卿言才有机可趁,顺势敲昏了一侍女,代替她入了大院。 而此时,坠儿则带着秦勉一路寻着卿言,在城中大街小巷中穿行,却只找到卿言落在客栈的一匹马,而人未见,细细寻问了店小二才得知事情已然不受控制了。 “秦大人,公主她是不是出事了?”坠儿急哭了。 “稍安勿躁。”这四个字是说与坠儿听的,也是说与自己听的,秦勉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不由得眉头蹙得死紧,仿佛可以拧出水来。 据坠儿所说,是有人想引公主入局,那么对方是什么目的?秦勉一时想不通,不过听店小二所言公主似乎暂时不曾遇险。 秦勉回头看了一眼梨花带雨的坠儿,小妮子已经泣不成声,一路上总在不停的自责,恨不得失踪的是自己,也不枉公主如此疼她。 象征性的安慰了坠儿几句,自己何尝不是有负于皇恩又有失于亲嘱,恐怕以死谢罪也难以平众怒了。 可是现下最重要的便是寻回公主,秦勉甩掉不利的情绪,领着众人继续行动。 公主失踪不宜惊动官府,由于缺乏人手,秦勉将下属兵分三路,以提高效率。 那边秦勉寻她寻得如火如荼,而这边卿言也在大院中四处寻得如火如荼,希望能找到一些与宁远相关的蛛丝马迹,可扮成侍女所去之处始终有限,无奈收获甚微。 怕是要等到入夜才能行动了。穿着侍女装的卿言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现下要伺候的对象是那个妖男,让人想想心里就不爽,索性躲起来省得待会儿一个控制不住给他茶里下点药什么的,惹来外交纠纷就不划算了,毕竟这厮跟随南夏商队而来,作为皇室成员一定是在本地官府备了案,若是有所损伤,大齐可是要负责的。 眼看日已中天晌午至,卿言怕被人认出未敢和侍女们一同用歺,只能饿着肚子躲在此时大家都不可能出现的柴房,不一会儿肚中的空城计就已经如战鼓雷鸣了,真的好饿! “找到了吗?”蓝臻有膳后喝茶的习惯,此时他正在书房中悠闲的品茗。 身后青色长衫的曹遇顿了顿,低声回答:“没有。” “还真能躲,”蓝臻轻笑,望了一眼窗外难得的冬日暖阳,心情莫名的欢愉起来,“曹遇,吩咐下去,今日厨房里任何食物不许留。”蓝臻嘴角的笑意随着心情扩大再扩大,“记住,是一整日!” “是。”曹遇答诺退下,却是满眼的不解。 第12章 入瓮 第十二章 入瓮 终于等到大家都吃完了,卿言饿得头昏眼花的摸到厨房准备填肚子,可寻了个遍却粒米未见,就连能生吃的果蔬也没有,无奈只得泄气的又躲回柴房。 难道这大院的下人通通都是属老鼠的?居然可以吃到如飓风过境片瓦不留,真服了他们了。卿言摇了摇头,摸着饿极的肚子,望着墙上圆型的斗笠越看越像烧饼,斗笠上用竹条编织时组成的一个个细小的空隙还真像烧饼上香喷喷的芝麻,让人见了眼馋。所以,那个谁谁谁说的画饼充饥,果然是骗人的,没有最饿只有更饿。卿言无奈的靠着干草堆闭目养神以舒缓胃里的不适。 “躲在柴房?”戏谑的声音轻飘飘的落下,发声者不由得挑起嘴角,语气有些不屑也有些不信,“看她能躲到几时。” 虽说是皇子下榻的行宫大院,但是柴房这种只有下人才出没的地方,条件自然不会好到哪去。蓝臻眯着眼思虑着这娇滴滴的金枝玉叶还能撑多久,又饿又冷又累,怕是不过多时就忍受不住了:“曹达,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王爷可是要赌那个大齐的长公主?”曹达比他哥哥曹遇要识趣,见王爷意兴正浓,也就顺势接下话题,“观察她许久,倒不如想象中的那般身娇肉贵。” “哦?”蓝臻微微一笑,眉眼中不禁露出一抹拭目以待:“我赌她最多再熬一个时辰。”顿了顿声,轻呡了一口香茶,望向立于身后的曹达,“你若赢了,”蓝臻眼中精光一闪,“本王就许你把那个滴香楼的翠灵给娶回来,别等到挂了牌才后悔,我昭王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王,王爷!”曹达满脸不可置信的惊喜,连说话也变得不利索,心下一激动立即跪在蓝臻身后,“属下多谢王爷成全。” “起来吧,长兄如父,这事还得曹遇同意才行,你先下去和他说说。”蓝臻没有回头,只是对着身后挥了挥手,听到曹达的答诺声后,才起身来到书桌前。 将一方如意浮雕乌木镇纸握入手中把玩,蓝臻的目光却在材质上流连。乌木又叫阴沉木,是珍贵树种经万年埋于地下炭化而成,以川地居多,且不腐不蛀。所以,无论工艺或材质,这方镇纸在木制镇纸中都实属难得的精品。 展开一轴长帘文卷,此种夹江纸是蓝臻的最爱,虽不如澄心堂纸的坚洁如玉、细薄光润,但纸张细腻、墨润五色,十分适合他的笔风。 随手挥毫在纸上写下一个浓墨重彩的卿字,而在落下最后一笔时却犹豫了,生生破坏了字体的器宇轩昂,倒成了一个跛足的将军,虽然只有一个缺点却足以致命。 卿本佳人,而佳人的弱点正是这翩翩公子。沈卿言,只怪你生在皇家,命运多舛已是定数,若是此次侥幸便是你的造化了。 蓝臻一声微叹几不可闻,心下却沉了几分,犹豫之念又漫上心头。 又冷又饿的感觉的确很难受,卿言蜷缩着身子已经熬了几个时辰,只等着夜幕的降临。冬日的白昼渐短,到晚膳过后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了,从柴房的窗口往外看,各房内灯火明亮,只有庭院中光线昏暗,借着月光和房内溢出的烛火,卿言隐约可以辨出来时的路,于是从柴房中出来直奔厨房。 寻遍一圈之后卿言彻底傻眼了,整个厨房空空如风卷残云,粒米未剩,南夏国的这群人果然是属老鼠的。卿言泄气的坐在地上,瞟着收拾得一尘不染的灶台。一尘不染?卿言的脑子顿时清明起来。若说午膳的一扫而空是巧合,难道这晚膳片甲不留也是巧合?卿言立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聪明反被聪明误?既然人家已经挖好了陷阱等你跳,就绝不会在你入了圈套后而没有察觉,即便出现一时的疏忽,也能有办法再次掌控全局,今日午膳时的空城计便是让自己自动现身,顺便再戏耍一番。 死人妖,竟然用这种方法整我,一定叫你死得很难看!卿言忿忿地想,不知不觉冲出了厨房。 既然行踪暴露也就没什么好躲的了,说不定此时正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自己。卿言借着夜幕中的亮光,尾随来往的下人,摸索着找到了院中蓝臻的住处,见四下无人,卿言也不客气,直接推开了房间的大门。 卧房外室的小厅中央是一张楠木雕花圆桌,桌上摆着一盘芙蓉白玉糕,清香的薄荷味弥漫着整个房间,显然这糕点是刚做好的。卿言心里又一次忍无可忍的严重鄙视之,果然是名副其实的人妖,连吃的甜点都如此女性化。 美食当前,卿言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拿起一块祭了自己的五脏庙,一连三块下肚,卿言的胃才觉得好受些。 “味道可好?”慵懒而醇和的男音轻飘飘的散开,严重影响了偷吃美食的气氛,卿言心中低咒一声,不雅的将手中的白玉糕一口咽下,然后有滋有味的舔了舔拿糕的两根手指,满足的抬头望向来人,“王爷亲自尝尝不就知道了!” 一系列的动作让蓝臻生生瞪大了眼。堂堂公主竟如市井小童般不讲礼数,甚至可以说不事清洁,狼吞虎咽的举止毫无优雅可言,实在难以与礼节高束的一国之储君联系起来,末了,甚至还不忘将嘴角的糕屑用刚刚舔过的那根食指塞入口中,顺便再狠狠地嘬了一下。 如此公主还真是不多见,与今早那个温文尔雅细嚼慢咽的闺秀判若两人不说,而那一系列动作竟流畅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倚在门口的男子正了正身,闲适的踱步上前,妖邪风流的脸上一抹肆意的笑,让卿言心底一阵恶寒。 “公主盛情,本王却之不恭了。”蓝臻将手伸向卿言,摊开掌心,露出掌中因常年使剑而粗糙的茧。 宁远也是一双这样的手,虽触感不佳却十分厚实可靠。所以,死人妖,宁远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就死定了。 眼前这样的动作卿言当然知道是何用意,心中有种揍人的冲动,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卿言一脸阴霾的拿起一块白玉糕向蓝臻掌中递去。 白玉糕捏在两指之间,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即便是陷阱,那是不是也太明显太顺利了?而蓝臻对自己出现在他的房中并不惊讶,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又在玩什么把戏? 犹豫的将白玉糕递到他的掌上,见他慢慢放入口中,自己也不甘示弱的抓起一块塞了一满嘴,人妖先生见她咽得辛苦,竟放下手中咬剩的半块,给她倒了一杯茶。 难得他有如此好心,卿言也不推辞,接过茶杯喝下一大口,缓解了被噎的不适,而对上蓝臻的眼眸却全无感激之情。 蓝臻似乎并不在意,好整以暇的坐下,拿起吃剩的白玉糕再次品尝起来:“嗯,味道还真不错。” 渐渐的,蓝臻那张妖邪的脸在卿言眼里慢慢变得模糊,而落在嘴角的笑也因为不清晰变得没那么讨厌,意识开始涣散目光也变得越来越没有焦距,终于眼前一黑,卿言全身失控的瘫软下去。 死人妖,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居然给我一杯蒙汗茶。 那抹算计的笑是蓝臻每次计谋成功后的招牌动作,常年习武的强壮手臂毫不费力的将卿言搂住,又一次让她免受与大地亲密接触之疼,不过这次卿言一定不会感激他,因为从她昏迷前一刻时的眼神就能知道,那是一种欲将其撕裂的愤怒。 打横将她抱起,轻轻放至床榻上,蓝臻的那抹笑意始终未减,这个在他面前总是张牙舞爪的主现下终于安静了,静得如一朵睡莲,温和恬淡,卸下了防备,淡雅得楚楚动人,让人心中生怜。 有趣,如此多重面的女人着实有趣,可以典雅可以俏皮,可以风姿绰约也可以毫无形象,矛盾的结合倒让人分不出是大家闺秀还是山野村姑了,莫不是大齐的山水异常,养育的公主也特别善变? “来人,好生伺候公主。”吩咐完下人,蓝臻噙着笑走出房间。 瞿州瑞献客栈天字号房内,一身轻甲劲装的男子跪在堂中。 “秦勉,你起来。”屋内圆桌旁坐着的男子一脸愁云,沉声命令道。 劲甲男子闻之却未动,头低得更甚,一副负荆请罪到底的自责模样:“属下失职,请大人责罚。” “励之,起来吧。”满脸愁云的男子轻叹一声,用了两人之间的亲密称呼,“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再将公主失踪时的情形与我说一遍。” “驸马,还是我来说吧!”立于一旁战战兢兢的坠儿终于不忍看到秦勉自责,鼓足勇气开口。 “说吧!”云轩挥了挥手示意继续。 迷糊中,卿言感觉自己的身体颠簸得厉害,但身下柔软的触感又像是躺在床上,可这一摇一晃的节奏又像极了马车。定了定神,卿言用拇指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轻呤一声,努力回忆先前发生的事。 “醒了,公主醒了,快去禀告王爷。”一道尖利的女声狠狠的撞击了一下卿言的耳膜,让她不悦的皱起眉头。 很快,当卿言意识到女声口中的王爷是何方神圣时,一张让人咬牙切齿的脸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此时,整个车队已经停住了,蓝臻掀开帘子,对上的是卿言那双警惕的黑瞳,心情莫名其妙的一阵失落。 “不知王爷用这种方式是想请我去哪儿?”卿言理了理思绪环视四周,在见到蓝臻后一切想法都归于平静。既来之则安之,若是他想杀我,早八百年就动手了,既无性命之忧,卿言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公主是想去哪儿呢?”蓝臻淡然一笑,纵身跳进马车,十分利落。 马车虽不奢华倒也十分宽敞,此时里面已有三人,还有一个半躺着的卿言,却也不显得拥挤。 蓝臻挥手示意侍女下车,马车又开始前进,速度似乎比先前要快了许多。 卿言下意识的往车厢内挪了挪,尽量找个安全又舒适的位置和蓝臻对峙,如此戒备的神情倒是让蓝臻觉得好笑。 揉了揉还有些生疼的脑袋,卿言正了正身,面对蓝臻一脸严肃的开口:“王爷,明人不说暗语,此番您如此费劲的将我掳来不知所谓何事?” “公主言辞倒是不客气,”蓝臻一脸无所谓,“掳字可不敢当,公主擅闯我别院,本王不过是错将公主当刺客了。” “既然是错将,那便是误会,还请王爷放我下车,也好解了这误会。”这也能错将,卿言觉得这个昭王还真是个睁眼说瞎话的天才。 蓝臻并没有正面回答,嘴角噙着一抹笑随手掀起车厢的窗帘,望着窗外意味深长的道:“荒郊野外,本王还真不放心就这么让公主下车。” 蓝臻的目光在卿言身上来回扫动了一圈,看得卿言心里发毛,却不敢表露于脸上,“公主金枝玉叶,若是遇上个山贼什么的可就不好办了,不如就让本王做一回护花使者,可好?” 这语气一点也不像征求意见,倒更像是一种报复性的挑衅。 死人妖,送粮时的口舌之争居然记到现在,真是小气。 卿言抬手拉开窗帘往外望去,果然是荒郊野外。时值隆冬,窗外连绿色都十分稀少,想必就是下了车也不见得能找到回去的路,若是入了狼腹就更是冤哉枉也了。 其实跟着蓝臻,卿言心里是十分乐意的,如果想要知道宁远的下落不跟着他怎么成呢?只是这人妖总是一副算计得逞的样子,让卿言心里十分不爽,自然便要与他叫板为难。 “要是护花,那本公主在此便多谢王爷了。若是绑架挟持,那就请王爷三思,想必就是有我三皇叔晋王爷从旁协助,这大齐丢了长公主怕也不是件小事。”卿言淡淡的说着,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挟持?”蓝臻笑得一脸讨打,“公主总是不停的往我头上安罪名,本王还真不知是哪儿得罪了公主,还望公主明示。” 真是个人精,话说得滴水不漏,事却做得够绝,卿言怒气上涌:“把宁远还我,挟持之事便不与你计较。” “宁将军……”蓝臻又准备装傻充愣,却被卿言赫然厉声制止。 “蓝臻,你少给我打哈哈,你让海图找人假扮宁老将军引宁远入局,还将他囚禁在你处,拿了他贴身的玉佩和承影剑给我下套,就是为了抓我,看来我三皇叔许给你的好处不薄啊!”卿言着实讨厌他那张妖邪的脸。 被卿言点破蓝臻也不气恼,仿佛早就知道会有如此结果。 “少用这种眼神看我,三皇叔将押粮路线告知,你便派人假冒山贼抢我救灾官粮,让我腹背受敌不得已而求助于你,然后让我亲自还粮,好在两国边境的三不管地带故计重施,用山贼将我掳走,不料被云轩识破,所以你转而用宁远来引我上勾,现在目的达到了,不,应该说是三皇叔的目的达到了,这一切你们都在暗中进行,所以,即使大齐丢了长公主,皇家的矛头也无所指,若是长公主就此消失,三皇叔便可乘机坐大,只是你为何不杀了我,相信三皇叔许你的好处应该是你杀了我之后才能得到吧。”卿言一口气说完,最后不忘斜睨蓝臻一眼。 “公主真是冰雪聪明,不过晋王爷没说过要杀你,只是说让你永远消失,这消失的方法嘛,总是多种多样,所以人不必杀但好处可以照拿。”蓝臻望着卿言一脸的怒容,笑得好不惬意。 果然是又妖又精,事情拿捏得恰到好处,三皇叔想借刀杀人,即使日后被查到蛛丝马迹也可推卸干净,而蓝臻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留着她倒是一步让三皇叔顾忌的好棋,卿言对这样的为人十分之鄙夷,“不知三皇叔许你的皇位几时可以兑现?怕是要等到他自己做了皇帝才能履行承诺吧!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勾搭一个又老又丑又倔又笨的糟老头,怎么也不想想来勾搭我这个年轻貌美的小女人,好歹我也是一国储君,比起那个老头来,对你的皇位可是有用多了,聪明如你竟也有犯这种白痴错误的时候,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脸不屑的讲完,卿言偷瞄了蓝臻一眼。 见他不说话,卿言决定再推波助澜一把,哼,还怕分裂不了你们。 “相信王爷也知道傅云轩的身份,而傅家在我朝中的地位便如同司徒家在南夏的地位一样,王爷该不会认为我的驸马会对我倒戈相向吧!以傅家的势力,王爷觉得我三皇叔有几成把握在最快的时间内扳倒他,即便是扳倒了,怕也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儿咯,王爷这立储的日子看来是遥遥无期了。”言毕,又偷偷瞄了蓝臻一眼,见他神情渐变若有所思,卿言心中一喜。 “我倒是不介意化干戈为玉帛,不知王爷意下如何?”最后丢出一束诱人的橄榄枝,卿言等着他的回答。 蓝臻没有回答,只是眯着眼看她,眼神中透出来意味不似在考虑卿言话中的可行性,更像是品读一句玩笑,一句看起来很认真的玩笑。 见他半晌儿都没开口,卿言心里急了,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胸有成竹云淡风轻的样子。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答,卿言面上的表情也快挂不住了,可现下这种状况,再多说似乎也没多大用处,于是,把心一横:“你慢慢考虑,我休息一会儿。”然后闭上眼,耳朵却仔细的听着动静。 “哈哈哈哈,小言儿,我很好奇,你如此天真,这晋王爷怎么就败在你手上,让你登上储君之位。哈哈哈哈。”蓝臻大笑起来。 卿言猛的睁开眼。 我可以理解为他这是,这是在变相的骂我蠢吗? 第13章 合作(上) 果然,在这个男尊女卑根深蒂固的年代,即使出了沈虹和沈肃眉这样的明君,也很难改变人们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偏见,卿言深深叹了口气,看来这个蓝臻的确不好糊弄,天真卖乖胡诌一气博取同情怕是不行了,只能拿出更有价值的诚意。 “好吧,我说。”卿言盯着蓝臻的眼睛,“三皇叔跟你合作是假,利用你才是真。” “有何证据?” “你可知道你南夏大皇子蓝靖的母妃有个哥哥是私生子?”卿言问道。 “略有耳闻。”蓝臻点点头,蓝靖的外祖母彪悍是出了名了,他外祖父只能将人养在外面。 “她这个哥哥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几年前以南夏富商冷淮安义妹的身份嫁给了晋王世子做侧妃,去年还给晋王添了个长孙。你说,晋王这是许你承诺还是把你当垫脚石。”言毕,卿言不再说话,靠在车厢内闭上了眼,哥哥的聆风阁给的情报从来不假。 蓝臻愣住了,未想事情竟如此复杂,他即刻招来曹达吩咐了几句,曹达脸色一变,立即行动。 “现下我在你手里,骗你有什么好处?”卿言在心里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 蓝臻看着仍没睁眼的卿言想,她句句分析在理,若不是自己一开始便轻视女人,这合作的对象也不会是晋王,不想眼前这个女人,不仅外表可口,内里也有几分储君的味道。之前与曹达的赌局自己便输了一次,完全在意料之外,现下又投下如此猛料竟是为了合作,又是在这般处境之下,她的绝处逢生之法倒是用得不错。 姑且信她一次也无妨。 “既然公主都不介意本王的无心之失,本王若不识趣岂不是讨打?”蓝臻的嘴角又是一抹算计的笑,笑得卿言心里一片颤栗。 车队在行进了数日后,终于停在离瞿州不知多远的一个小镇歇脚补给。 刚下过雨的冬日黄昏没有最美不过夕阳红的娇色,阴沉沉的让人觉得冷清,一如此时小镇的街道,只偶尔闻得人声却不见人影。 被马车颠簸了许久,卿言只觉得全身都酸软无力步履虚浮,没好气白了蓝臻一眼,头昏脑胀的准备从车上下来。 对蓝臻伸过来扶她的手,卿言视而不见,用力的抓住车厢边缘,看了看落脚的地方还算平坦,于是忽地一跳,结果—— “小心。”蓝臻赶紧将手臂圈在卿言的腰上,扶住倒了个趔趄的她,脸上一阵窃笑。 “很好笑吗?”卿言忿忿的别过脸去,省得抑制不住自己揍人的冲动。 自己好心扶她,却也没得到她一个感激眼神,反而被她站稳后下意识的把手臂推开,蓝臻看起来很是受伤的样子,让卿言觉得,这人妖不去演戏简直就是演艺界的巨大损失。 或许是蒙汗药对卿言特别有效,一路上总觉得昏昏沉沉,本想仔细地询问宁远的情况,可是人妖同志却一直在绕弯子,让卿言好不容易打起的精神又萎靡了。 跟在蓝臻身后走进一家客栈,卿言环顾四周,客栈不大却十分干净,显然这家掌柜是个整洁之人。眼下刚到晚膳时刻,店里吃饭的客人的已不少,看来厨子的手艺也不错,卿言不禁喉头滚动。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打尖一般是北方人的用词,显然这个小镇已经是在瞿州以北的数百里之外了。 见一行衣着光鲜的客人入店,掌柜赶忙迎上来,笑得一脸殷勤。 身后的曹遇立即上前打点,而蓝臻则虚扶着卿言,找了个较安静的位置落座。 “娘子,想吃点什么?”蓝臻殷勤的为卿言倒上一杯茶,一脸坏笑的朝她眨了眨眼,气氛立即暧昧起来。 这又是唱的哪出。卿言皱眉,瞪着蓝臻:死人妖,尽知道占便宜,连嘴上都不放过。怒视他,再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蓝臻却暗暗朝她使了个眼色,余光落在自己身侧不远的一桌男人身上,只一瞬又马上收了回来。 收到蓝臻的讯号,卿言也偷瞄了那些人一眼,发现那四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吃饭的,满满一桌菜竟没有一人动筷,只是偶尔拿起手边的酒杯浅酌一口,眼睛还不时的往门口张望,看样子是在等人。 连掩饰都不会,怎么说也得稍稍做个样子吃上几口,点了一桌菜又不吃,不是摆明让人起疑吗?真不如人妖一半敬业,瞧他演得多逼真。卿言心中偷笑,回望了蓝臻一眼,正对上他满脸的温柔,“尝尝这里的桂花糕,娘子可是最喜甜食的。”末了,还不忘体贴的将茶杯递到卿言的唇边。 人妖同志,你不要太敬业了好不好,连我爱吃什么都打听清楚了。卿言无奈的去接茶杯,蓝臻却转腕一闪:“娘子,我喂你。” “夫君,别人看着呢!” 你有种,卿言心中愤愤,脸上却被迫笑得一脸娇羞,然后闪动着媚眼低下头,尽情的让蓝臻举杯的手悬空悬空再悬空。让你献殷勤献得这么勤,你就慢慢举着吧。 “怕什么,我等夫妻恩爱与他人何干,来!”蓝臻不气不馁又将杯子递到卿言唇边,笑得温暖如春,作势非要她喝下不可。 旁桌的四人许是等人等得太无聊,偶尔也转头欣赏这一对小夫妻甜蜜的打情骂俏。 见那些人望了过来,为了避免引人生疑,卿言羞答答的喝下香茗,那贴着杯壁透过茶水的粉嫩红唇看上去煞是诱人。抬眼偷望着那四人,目光一触又立即低下来,眉眼中透过浓浓地一抹娇艳,羞涩得如一朵含苞的牡丹,看得那四人一时忘了要回头。 “娘子,当着为夫的面做这般勾引人的模样,莫不是故意?”蓝臻凑近卿言低声耳语,一脸调戏。 又是这讨厌的轻佻,卿言禁不住在心里诅咒了他一百遍。不过,人前还是要将戏份做足了,于是故作小女儿的娇态,慢慢凑近蓝臻那张妖艳的俊颜,一脸邪恶的咬牙切齿,低声耳语:“你若再不让小二上吃食,我就把你当晚膳吃掉!” “哦?”蓝臻倒是不介意这赤裸裸地威胁,“若是娘子想吃,为夫自当洗干净了双手奉上!不知娘子是想生吞活剥还是煮熟了再入腹?”放下茶盏,修长的食指蜻蜓点水般的拂过卿言晶莹的唇瓣,带走了一颗停在嘴角的水珠,然后将手指暧昧的含在嘴里吮吸干净。 卿言狠狠剜了他一眼,脸上却笑得甜美,正准备回嘴,却见店小二飞快的端上一盘盘菜肴,外加一大盘馒头。算了,看在美食的份上,不跟他计较了。 “慢慢吃,别噎着。”见过这公主肆无忌惮的吃相,蓝臻倒也不觉得奇怪,还体贴的为她舀上一碗汤。 自己也拿起一个馒头细细吃起来,不时的回看她一眼,陡然发现她正用手捂着嘴,隐忍着微微的皱眉。到底是金枝玉叶,难免吃不惯这些粗食,于是,细声安慰道:“山野小店粗茶淡饭,还请娘子将就个一餐半顿。” 本来当着蓝臻的面,卿言是怎么也不肯掉金豆儿的,可是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一小颗晶莹从眼眶滑落,因为,的确是太疼了,“我,咬到舌头了。”卿言捂着嘴,艰难将馒头咽下,可怜兮兮的样子。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蓝臻大笑起来,“娘子要是想吃肉尽管吃就是,何必跟自己的舌头过不去,哈哈哈哈!”笑得如此讨打,让卿言心里直对他挥拳。 “笑吧笑吧,小心笑抽!”卿言抓起两个馒头,对候在一旁的店小二吩咐:“带我去房间,”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还有,把桌上这些都给我端房间去!” 一个人吃晚餐,可以吃相难看,可以食量很大,可以选择挑食,卿言美美的地享受了一顿,心情舒畅极了,若不是门外刺耳的敲门声,倒是可以将这样的心情维持到第二天早上。 “你要找的人已经睡了。”卿言没好气的冲着门口丢出一句话,用丝巾抹了抹嘴,无可奈何的去开门。入夜了还来敲公主房门的,这么大胆,除了人妖同志,卿言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夫君我还在门外,娘子一人怎好独自成眠。”蓝臻步履轻快的踏了进来,将房门关上,脸上的笑容如狐媚一般,浓郁惑人。 “王爷若真有兴趣当本公主的夫君,本公主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再招一个侧驸马。”眼下两人独处,也无须再演戏,卿言淡然一笑,不羞不涩的迎上蓝臻暧昧的表情,极其恶劣的上下打量着他。 大胆如斯还真是少见,果然是于世俗所格格不入,蓝臻不禁莞尔,似真似假:“公主真性情,或许我们不仅可以合作,还可联姻也不一定?” 就知道人妖是来谈合作,卿言收住玩笑的神情,一本正经的招呼蓝臻坐下。合作可以联姻免谈,若是将这毒蛇一般的人妖带在身边,自己一定骨头都不剩。 “先声明,合作的前提是,还给我一个完整无缺的宁远。”既然是合作,卿言也不磨叽,直接提出条件。 开口便是宁远,蓝臻心里稍稍不悦,这看似没心没肺的女人,倒是十分专情。“人可以还你,但能否完整无缺可就不敢保证了。”蓝臻微眯着眼,等着看卿言盛怒之下的表情。 什么叫完整无缺不敢保证?可恶,若是宁远有半点闪失,定叫你双倍还他。卿言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气,脸上微微带笑,现今人为刀俎,不求完整但求平安就好。 “既然如此,还请殿下将我夫君的所在告知。”说话间,眼波流转无意的望了蓝臻一眼,然后随手给他倒了杯茶递上。 “明日到了随州公主便可见到他了。”蓝臻接过茶杯。 “为什么是在随州?”随州是大齐西北离秋戎最近的一座重镇,从随州再往西约百里便是白山黑水,而白山黑水冾是边关所在,出关后就是西域千里佛国,虽说名义上附属于大齐,但常年受到秋戎侵扰,早在百年前大齐内乱无瑕顾及就已成了三不管地带,只是秋戎侵犯到大齐边境时才会出兵还击,一如这次宁远出征一样。平时秋戎小打小闹,属国们支持不住了,上书大齐也只是将其赶走而已。将宁远关押得离秋戎如此近,定和那个海图脱不了干系。卿言心下一紧,仿佛看到眼前的宁远一片血肉模糊。宁老将军一生固守西北边疆斩杀了他多员大将,这次还不将新仇旧恨一并全报在宁远身上! “公主冰雪聪明,不会想不到吧。”蓝臻随口答道。 果然是海图,卿言皱了皱眉。“不知道我三皇叔许了海图世子什么好处?”千万别说是宁远,千万不要,卿言心中默念。 “这晋王的好处倒是不值一提,你怎么就不问我许了什么好处予他?”蓝臻眉眼轻挑,回答倒是没让她失望。 莫不是蓝臻和海图之间还有什么猫腻,是晋王不知道的?卿言一脸询问的盯着他,蓝臻还以一个你猜对了的眼神。 “小言儿,你三皇叔那只老狐狸的阴谋你都能看出来,我又岂会全信他。他让海图于边界挑衅,事成之后,当然是我让你消失之后,将白山黑水借予秋戎百年,当然还有你的侧驸马也一并被他卖了。”蓝臻顿了顿,走上前,轻佻的捏住卿言的下巴,因为听的出神,卿言一时忘了反抗,蓝臻很满意继续说,“不过,我废物利用,将你卖给海图了,让他拿白山黑水来换。” “什么?”卿言大怔,废物利用?好吧,此时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卿言拍掉蓝臻作恶的手。 他要我做甚?难道比起宁远来他更恨我?卿言实在想不通,除了这个长公主的身份,海图要她还能何用。决不可能是用来威胁大齐,除非他打算与大齐从此兵戎相见到底,不过秋戎现在还远没这个实力,更何况他将我要来也不可能一刀杀了完事。 “那么到了随州,王爷是打算将我交给海图了?”卿言低咒一声,我为鱼肉,果然只能任人摆布。 “你若不再叫我王爷,或许我可以考虑,反悔。”蓝臻微眯着眼,笑意盈盈地看着卿言,“公主倾国倾城,本王确实后悔了。”蓝臻讨打的本事坐地见长。 不叫王爷叫什么,难不成叫殿下,那还不是一个意思。卿言没好气地翻白眼,心里突然一个激灵望向蓝臻,莫不是让我叫他——夫君? 蓝臻一脸了然,你答对了。 “为何?”如此严肃分析局势,以蓝臻的身份绝不会在此时逞口舌之快,难道还有别的意图? 蓝臻正了正颜色,不再是一副调侃的口吻:“秋戎虽是游牧民族,但其王庭却居于漠北的苦寒之地回川,秋戎觊觎西域林立的小国已久,想将王庭内迁,不过一直以来西域各佛国均视大齐女皇为上主居士,这一点公主应该比我清楚。”蓝臻停顿下来,看着愁眉逐渐加深的卿言,知道她一定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蓝臻说的的确不错,自大齐王朝第一代女皇沈虹,如当年她那个时空的武则天一样,捐脂粉钱百万贯修筑佛寺弘扬佛法,为自己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赢得了第一份口碑和支持后,历代女皇为笼络民心皆有一个上主居士的名头,并在登基之后于承恩寺这一皇家寺院清修百日,身体力行祈求国泰民安。所以,每历女皇当政,西域各佛国总将女皇当成救世主,格外的拥护。 “难道海图想用我来收服西域各国?”卿言若有所悟。 蓝臻淡然一笑算是回答。 “为什么帮我?”人妖同志精得跟猴儿似的,没好处的事一定不会做。 “你我都不想多一个强大西邻不是?”蓝臻倒是比较坦白。 “确实不想,”卿言会意点点头,“不过,若是没了这个西邻岂不是更好?” 如此犀利的一句话让蓝臻脸上不自然的微变,开口讥讽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错,”卿言拍案而起,一脸不赞同,“听好了,我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还他一针;人若再犯,斩草除根!” “哈哈哈哈,好个斩草除根,”蓝臻大笑,“女人果真不能得罪。” “对,我是女子,而且还是个小女子,十分小心眼的小女子。”卿言斜睨了他一眼,咬牙切齿,“还不至于斩草除根,目前我只想还他一针而已。” “哦,”蓝臻颇有兴趣,“那本王拭目以待。” 哼,只怕到时你是想渔翁得利吧! 第14章 合作(下) 休整了一晚,第二日再上马车已经不似先前那么痛苦了,蓝臻也没有那么不识趣的一大早就来敲门,让卿言结结实实睡了个饱,直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的睁开眼。 想起昨晚拒绝了蓝臻调来服侍的侍女,他惊讶的看着自己像是看怪物一般,仿佛公主不用人服侍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当然不能跟他解释自己上一世26年的经历,只好打着哈哈说贴身丫头不在,用不习惯当借口掩饰过去了。哎,没想到有一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也会让人觉得为难。人呐,就是不能被惯着。 今日是难得的暖冬,比起前几日的阴沉,这样的天气倒是很好的赶路时节。卿言坐在马车里,恨不得把车顶掀翻,好直直的接受这冬日暖阳的抚摸,晒晒即将发霉的身体。 “喂,我想出去晒晒太阳。”马车晃晃悠悠的,人妖同志居然还能看得进书,卿言还真佩服他。 “我不想晒太阳。”蓝臻闲闲的回答,连眼皮都没有抬。 “我是说我想晒太阳,这跟你晒不晒太阳有什么关系。”卿言白他一眼,不管他有没有看见,这一眼主要是为了让自己阿q一下。 “我不想晒太阳,”蓝臻翻了一页书,重复了一遍,视线自然还是留在书上,“你留的记号已经够多了,白痴都能找来,何况还是你那个天上有地下无的驸马!” 啊! 卿言一怔,连忙收敛了一下,“原来你早就知道。”到现在才说出来,还真能忍,这么能忍,去做忍者神龟好了。想想人妖同志背个乌龟壳的样子,卿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你还知道些什么?”卿言拉开窗帘,车外阳光灿烂,只是空气有点冷。既然已经点破,大家便无需再装客套,卿言懒懒地开口,似也无波澜:“或者,你还想知道些什么,也都一并说了吧!” “宁远和傅云轩谁才是你的驸马?”蓝臻又翻了一页书,这次却稍稍抬了一下眼皮。 这是什么问题?卿言愣了一下,转了个眼珠,冲着他回答:“两个都是。” “你懂我的意思,”这回人妖同志终于抬起头说话了,“还是需要我用另一种方式来问?”人妖同志的不满很明显的写在脸上。 “你就这么急于证明自己英明神武判断准确?”卿言正了正身,“很快便到随州了,等我见了宁远你用眼睛看就能判断,何必多此一问。” “你回答便是。”蓝臻又将目光落回到书上。 “把承影剑还我,我就告诉你。”卿言扬了扬眉,用眼偷瞄他。 咚咚咚,蓝臻敲了敲马车的窗棱,曹遇探了个头进来,蓝臻冲他使了个眼色,曹遇立即将承影剑奉上。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很不舍。 哼,算你识货。卿言心里扬了扬眉。 “可以说了。”蓝臻将剑递上。 “你已经确定了,何必我亲自说出口。”接过剑,卿言仔细看了看,没什么损伤。 “果然是宁远,”蓝臻浅笑,“不过,你的戏倒是演得不错,晋王爷深信不疑,真不知道海图那小子是怎么看出来的。”不咸不淡的语气夹杂着一点不屑。 海图?我好像总共见过他三次,难道他是火眼金睛?卿言心里犯嘀咕,脑子里自动回忆起见到海图的三次情形。 第一次是在两年前,漠北大雪千里冰封,草原牧民身陷于巨大雪灾中,只能龟缩在西关山以南的小片区域,为拯救族人,塔特可汗带领当时还未封世子的洛穆尔?海图前来借地,想把受灾的牧民安置在西关山与白山黑水之间的草原,直到雪灾结束再将草原归还。当时卿言已经是内定的储君,于是此等军国大事自然是被允许参加的。卿言清楚的记得,自己很不屑的哼了一句: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却不知怎么的被那个耳长的海图听到了,当即便用了十分极端而狠厉的手法来表决心,直到现在卿言还记得海图那只血淋淋的左臂,上面用匕首刻了一个类似于羽箭的图案,深可见骨,让卿言震惊到崩溃。据说这是秋戎祖先的图腾,若是用来立誓,那么许下的就是全族人的性命,一旦食言,后果便是——灭族。如此虔诚的行为即使是见惯了血腥政治的父皇也被震撼了,当即同意了塔特可汗父子的请求。卿言自己也在这一片血泊中目眩了。 第二次见到海图是在十个月之后,那是他们亲自来归还草原,并带来了大漠特有的雪狼作为礼物。雪狼与其他沙漠狼不同,它们总是两两一起从不群居,所以母狼和公狼总是同时出现,一起觅食同时攻击,若是其中一只被杀另一只也会以死相搏。雪狼外表十分美丽,丝毫没有野兽的粗俗,皮毛胜雪面容细腻轮廓俊秀,很难将它们与噬血的狂族联系在一起。雪狼驯化不易,一旦认定了主人便是一生守护至死不渝。卿言获赐其中一对,不过她从不敢养,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宁远身上。只是这次大家都大意了,雪狼这么忠实的护卫居然让它悠悠闲闲的待在皇宫,早知途中凶险,无论怎么坑蒙拐骗也要让宁远把雪狼带上,而不是放在守卫密不透风的皇宫保护她,结果此次南下,怕雪狼惹人注目便留在皇宫,英雄全无用武之地。 第三次见到海图是在几个月前大婚时,算了,那简直就是她的个人秀,没什么特别。 卿言甩了甩头,脑子里过了一遍电影还是一无所获。 “你在想什么?”看她半天不出声,又突然苦恼的晃了晃脑袋,蓝臻有些不解。 卿言回神,转头盯着蓝臻,突兀的,手里承影剑的重量提醒了她,眼珠诡异的转了转,将周遭情况默念于心,卿言轻笑着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在想,用什么方法,可以,马上,立刻,制服你。”话完,提剑快速地向蓝臻刺去。 车厢内空间狭窄,蓝臻回过神来只能小幅度的躲闪,而卿言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昭王是武将出身,曾与南夏上将军李慕青一同驻守边强多年,身手自是她这个花拳绣腿不能比的,所以要取胜只有一种办法,便是攻其不备速战速决。 快速的挽出剑花,将他逼至更窄小的角落,趁着手上的剑被蓝臻打落之际他的注意力分散,卿言拔下头上的发簪生生抵住了他的喉咙。 “没想到公主居然有如此伶俐的身手,我倒是小看你了。”被制住行动之后,蓝臻反而笑了起来:“说吧,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只是怕王爷舟车劳顿身体会吃不消,耽误了带我去见宁远,所以,”卿言从从随身的腰袋里拿出一颗药丸猛然塞进蓝臻嘴里,强迫他吞下,“王爷要保重身体才行。” “你给我吃的什么?”动作来得太突然,蓝臻不由得怒起来,如此赤裸的威胁完全是在挑战他作为皇子,作为王爷,甚至作为男人的尊严,卿言似乎都可以感觉到那个被称为小宇宙的东西在迅猛地燃烧,灼得她的心都不自觉的轻颤,握着玉簪的手也下滑了几分,不知不觉移出了要害位置。这个男人的气场果然很强大。 趁她此时注意力不够集中,蓝臻迅速捉住她的虎口将她反手擒住,发簪直直的从她手中滑落,闷声掉在马车里。 “一颗慢性毒药而已,王爷不必紧张,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时候到了自然会给你解药,所以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王爷可别想把我卖了。”一口气说完,看着蓝臻脸色异常,几乎有些失措,卿言心里那个爽啊,将之前的紧张统统都抛到脑后,笑得好像要心率不齐了,都快忘了自己的小命还在别人手里握着。原来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人妖同志也有失控的时候。 “解药拿来。”蓝臻用力一捏卿言的虎口,疼得她惊呼起来,卿言立即后悔自己笑得太早怕是要哭到最后。再看看人妖同志的脸上,戾色也是有增无减,看来是愤怒之极了,卿言心里又回到之前那个滴冷汗的状态。细想一下,对这个蓝臻,自己的了解十分有限,若他是个不记后果玉石俱焚之辈,自己岂不是人没救成反而死无葬身之地? 细想之下卿言的脸色渐渐发白,而落在蓝臻眼里都成了一点一点的恐惧在聚集。“你在害怕!”若是再靠近一点,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她发抖呢?蓝臻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恶作剧的想法,脸上也随之暴雨转阴,让人更加捉摸不定。 眼前,蓝臻逐渐放大的俊颜,妖冶得有些恐怖,卿言只觉得有把刀在自己心尖儿上来回的滚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落下来,局面失控得让卿言险些无法自抑。 “够了!”大喝一声,一掌推开他,卿言心跳不稳了好一会儿,“我是害怕,不过,”卿言强行镇定下来,睁大眼睛犀利地盯着蓝臻,“若是有你垫背,我也是只赚不赔!” “既然如此,黄泉地狱我们也共赴,可好?”蓝臻的俊颜仍在放大,脸上却笑得鬼魅,甚至都让人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一寸一寸侵蚀得人体无完肤。 不想自己花容失色得太难看,卿言十分勉强的笑了笑,捡起玉簪插入发髻,淡淡的开口:“有美相伴,纵是黄泉地狱,也如西方极乐逍遥自在,我何乐而不为呢!” 嘴里说着轻佻的话,心里却直打哆嗦,生怕气氛僵硬下来,卿言将自己说话的语气弄得和蓝臻一样,一个十足的登徒子形象,希望此时的剑拔弩张能有所缓和。 “说得不错。”蓝臻赞同的笑笑,“修到牡丹花下死,纵然做鬼也风流。”精致的脸上癫狂四溢,蓝臻又回到了那个拿风流当饭吃的南夏五皇子,象是把那颗刚刚塞进他嘴里的慢性毒药当成了糖果。 “坊间流传昭王殿下风流无双,小女子算是见识了。”卿言掩面轻笑,心里仍是紧张,如此镇静,这个蓝臻实在让人猜不透。 “彼此彼此,”蓝臻拾起地上的剑,目光细细的在剑锋上流转,“长公主一次大婚招双夫,且个个皆是绝色,风流之名怕是也该你我平分才是。”手指轻触一下剑锋,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中指在剑尖上运足真气重重一弹,承影剑立即发出鹤啸般的铮鸣。 “果然是好剑。”蓝臻握住剑柄,随手挽出一个剑花,托住卿言的下巴,剑尖直指她的喉咙,“宝剑配英雄,英雄配美人,倒是绝配。”说完,收回剑,噌的一声将它钉在车厢里。 卿言脸色骤变,不明所以的望着那把剑,欲伸手去拔,却被蓝臻抢先一步将它扔出窗外。 “你!”卿言怒视他,拨开窗帘想要去寻剑,突然耳边呼啸而过一长物,差点砸到她的脑袋,一细看原来是剑鞘也被蓝臻这个人妖扔了出去。 “蓝臻,你太过分了,这把剑是宁远的家传之物,你知不知道对他有多重要,你,你,你居然……”打又打不过,卿言气得只能紧握拳头,起身冲下马车去寻剑。 “站住!”蓝臻大喝,卿言充耳不闻。 猛然,腰身被一只壮硕的手臂环住,拉回,重重的撞在车厢内,卿言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沈卿言,一把破剑而已,值得你这般拼命,宁远这侧驸马看来不是一般的得宠啊!”蓝臻轻蔑地一瞥,目光深邃得让人有些不懂,转而又露出一丝邪恶的气息,笑得瘆人,“你越是紧张我越是要毁了它!” “你个变态的死人妖!”卿言脱口而出也不择言,不管他能不能听懂,已经怒不可遏的骂上了。 “人妖?哈哈哈哈,”蓝臻大笑,“人就是人,妖就是妖,何以还能变成人妖?公主想法可真是异于常人!” “怎么就不能是人妖了?像你这样,一张脸长得比女人还娇媚,却是十足的男儿身,不是人妖难不成还是仙子?”卿言斜睨他,随口乱答,心思仍旧在被扔出车外的承影剑上。 “多谢夸奖。”蓝臻不怒反笑,看得卿言一时不知下一句该说什么。 这哪是夸你,这是损你好不好!卿言后悔自己失言蹦出一些这个时空没有的流行词语,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把剑还我。”卿言不死心的开口。 “曹遇,剑。”还是用的敲窗棱那招,蓝臻从曹遇手里接过承影剑,将它完好无损的连同剑鞘一起递还给卿言,“好生保管着,再丢了,可就怨不得本王。” 未料到他突然又那么好说话,卿言正犹豫着,蓝臻已经带着讨打的口气开口了:“不用谢我,还给你是有条件的。” 就知道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卿言刚刚还想着要道谢的心思立马烟消云散了,戒备地盯着这只狡猾的妖狐。 “若是想用剑来换解药,我看王爷要失望了。”卿言握着剑,紧贴着车壁,此时此刻,孰轻孰重,卿言亦分得清。 狭小的空间里,卿言这种程度的防备不过是个心理作用,蓝臻一靠近,她就像只刺猬一样炸起了毛。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卿言瞪大眼睛,看着它越过自己的头顶,停在发髻上,然后轻轻一抽头上的玉簪,卿言满头的青丝便倾泻下来。 “你,干嘛?”卿言心颤。这并不是要伤害她的动作,却是让人匪夷所思。 蓝臻没有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根木簪递给她: “绾上。” 力量悬殊,而对这些没有威胁的要求,卿言觉得还是不要惹怒他的好,于是接过木簪,一边绾发一边问:“说吧,条件是什么?” “你很爱他,对吧?”蓝臻答非所问的声音响起,语气上的表达似乎不像是让人回答,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谁?”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卿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除了你那侧驸马你还爱别人吗?”蓝臻有些不满,听得出情绪在声音上的波动,隐隐不明。 “这好像与你无关。”如此近距离的打听别人的隐私是不是太过分了,不过,人在屋檐下,为了不再得罪这尊大神,卿言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从未见过一个公主能为自己的驸马做到这种地步,”卿言这不合作的回答似乎并没有对蓝臻产生多大的影响,他仍旧自顾自地说,“不仅以身犯险,就连他的心爱之物也不遗余力的想保护妥贴,你的身份其实不用这样做宁家军也会对你死心塌地,何必呢?” “你也说了我爱他,所以我心甘情愿,这与宁家军并无关系。”卿言轻声回应,不懂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并无关系?”蓝臻笑笑,显出一丝轻蔑与不屑,“你可是储君,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宁家军在朝中的地位有多重要。”他似乎想极力证实什么,却又害怕这证实的结果非他所愿。 “我若不是储君,宁远也无须为我出征,别老提醒我这该死的身份。”卿言脑子里闪过晋王的阴戾。 蓝臻的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戏谑道:“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身份你还不乐意。” “人各有志,卿言一介小女子而已,哪能比得上王爷的鸿鹄之志。”低头理了理揉皱的裙摆,卿言接着说,“所以,我的这个身份对王爷来说才是很重要,王爷可要好好把握这次合作的机会。”宁远的身家性命都系在这个阴晴不定的昭王身上,与这种人只有利益相关其他免谈,卿言心里十分清楚。 人各有志?蓝臻轻哼一声,掀开窗帘示意停车,接着纵身跳下,身后却留下一句话让卿言毛骨悚然,“既然公主如此情深,本王倒要看看为了那侧驸马你能做到何种程度。” “变态,果然是个大变态。”卿言轻声低咒他,哼,我俩情比金坚,你就放马过来吧!将头甩过去决定漠视他的挑衅,这个蓝臻真是太变态了。 从车上下来,蓝臻翻身上了玄玉,这匹优良的坐骑跟随他多年,自是了解主人的心思,贴着车窗处与马车并行,让他能将车内这个小女子的动作都尽收眼底。 第15章 青楼 又是一整日的马不停蹄,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随州。 但蓝臻一行人并未如卿言所想的让她与宁远见面,而是径直入了随州最大的一处销金窟——花满楼。 烟花后巷通常都是为蓝臻这样极有身份,却又不便在这种地方暴露身份的人而单独设置的,所以即使有软轿出入也不会引来太多注意。 于是卿言便被一顶青纱小轿正大光明地抬进了原本禁止女客入内的青楼。当然,由此也不难判断蓝臻确是这里的常客。 瓦舍勾栏向来都是有钱有闲的公子哥们扎堆的地方,所谓“勾栏不闲,终日团圆”这群纨绔子弟怕是功不可没。想来也是,昭王殿下人物风流,下榻之处怎会离得了这秦楼楚馆?哼,先鄙视他一个。 卿言被一个看起来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丫头从轿中领出,一落轿便好奇的东张西望。不愧是随州第一楼,雕栏画栋雨榭云阁,无不透着一股静雅的奢华,没有堆金砌银的粗俗,只用简单的造型和色调便足以让人炫目,所以永恒的经典总是线条和色块的简约组合,而这本身就是对奢侈和华美的一种不容置疑的诠释。如此看来,会选择这样的地方,蓝臻倒是有几分品位。 小丫头在远离前厅的一间安静的房门前停住了,“姑娘,这是您的房间。”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竟是一股芙蕖的清香,让卿言以为自己误入了荷池。可是,这寒冬腊月怎会有淡雅的夏花呢?而且香气还是如此新鲜。 “姑娘请随我来。” 跟着小丫头进入房内,如其所料,果然没有多余的装潢和修饰,古朴素雅的雕花,淡墨色的清油妆漆,奶白色的轻纱帷幔,一切让人看来只觉得清爽舒适,卿言对这间房十分满意。 “姑娘如有需要可以随时吩咐,奴婢叫彩儿。”日头渐落,彩儿将房内掌上灯,恭恭敬敬的立在门口。 卿言笑了笑算是回应。 “柳嬷嬷待会儿就过来,姑娘先歇着,彩儿去给您备膳。”说完,转身离开将门带上。 柳嬷嬷?柳嬷嬷是什么人?难道他们将宁远关在妓院里,由妓院的老鸨看管着?这也太扯了吧! 卿言还没摸清状况,那个彩儿口中的柳嬷嬷就已经推门进来了。 眼前的柳嬷嬷满面堆笑,一身素花绢纱夹袄,四十上下的年纪,中等身材,与一般大娘不同的是那双精明得有些过头的眼睛,“姑娘,今晚先在这儿歇着,明日一早再迁往曲荷苑,委屈了。” “嬷嬷费心。”卿言礼貌的回笑,将她引到屋内那张红木雕云蝠纹的圆桌旁,顺手还给她斟了一杯茶。 柳嬷嬷受宠若惊的坐下,一脸的讨好,“姑娘如果需要准备什么尽管吩咐,掌柜的有事外出,要过几日才回来,到时再和姑娘商量登台事宜,姑娘舟车劳顿,好生休息几日,我们也好准备准备,随州是边关小城,自然比不得京城,像姑娘这般人物咱随州可不多见,姑娘要是相信嬷嬷我,不说别的,您这身价我一定给抬到咱这儿头牌的五倍。”柳嬷嬷绘声绘色的说得口沫横飞,还将涂满丹蔻的五指晃了晃,卿言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而且还越听越糊涂,什么登台什么身价,怎么搞得她像是即将在这儿挂牌的姑娘似的。 正在卿言疑惑之际,彩儿带着另一个小丫头已经端着晚膳进来了。 柳嬷嬷看了一眼食盘,满意的笑了笑,“不打扰姑娘了,有事尽管吩咐彩儿去做,缺什么让彩儿给您添来。”说完拉着彩儿和那个小丫头退了出去,留下卿言望着满桌的佳肴继续茫然。 “喂,”想叫住她们问个清楚,话还未出口,两人就已经退出将房门关上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谁能告诉我! 算了,先填肚子吧,事情总是会弄清楚的。卿言看到桌上好几样菜都是她爱吃的,顿时食欲大增。 刚拿起筷子,门口却响起了敲门声。谁这么不识趣,这会儿来敲门!卿言只得放下筷子去开门。 “是你?”蓝臻一身青玉长衫出现在她面前,显得儒雅清爽,风姿动人。 “公主在用膳,这么巧我也饿了,不知公主介不介意一起呢?”蓝臻瞥了一眼桌上丰盛的食物,也不管卿言乐不乐意,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拿起卿言放在碗边的筷子便开始吃。 “喂,那是我的筷子!”卿言生气的盯着蓝臻的动作。 “没关系,我不介意。”蓝臻并不理会,自顾自的只吃。 可是我介意!卿言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想想刚刚柳嬷嬷说的,一定与他有关。 走过去,在蓝臻旁边坐下来,桌上只有一副碗筷,卿言懒得再叫人送上一份,便拿起汤勺和骨碟开始吃了起来。 “那个柳嬷嬷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卿言质问他。 “柳嬷嬷可是这随州数一数二的鸨母,有她为你抬场助阵,想必你的身价定要高出那花魁好几倍。”蓝臻一边吃着一边说得十分随意。 “什么!”卿言手中的汤匙哐啷一声掉在盘子里,“难道你把我卖给这老鸨了?”卿言顿时觉得一群乌鸦飞过。 “别说得这么难听,”蓝臻似乎并不意外卿言的反应,仍是一副闲闲的样子,“我只是告诉她,京城的第一花魁到了随州,闲来无事想客串一下而已。” “你,你,你,”半天卿言也说不出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不是疯了!”卿言激动的抓住蓝臻的手臂,死命地晃了几下。 “你总说我变态,若是不做点你意料之外的事,又怎对得起你给我安的这名头?”蓝臻惬意地笑笑,惹得卿言几乎抓狂。 “不是我给你安这名头,而是这变态二字本就为你而设!”卿言咬牙切齿的望着他,恨不得当场将他撕裂。 抓住卿言肆虐的手,蓝臻暧昧的一笑,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触,略带湿意吻就这样顺滑的落下,“如此倾城美眷,不知到时花落谁家呢?”蓝臻眯着眼大笑起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卿言狠狠地抽回手,隐忍着怒火脸色铁青的问,语气也是十分的不友好。 “我只是想看看你为了那宁远到底能做到何种程度,仅此而已,公主何不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蓝臻还是一副看好戏的笑脸。 “你变……”卿言指着他骂道。 “变态是吧,”没等骂完,蓝臻已经打断她了,“还有更变态的要不要试试?”一张妖媚的脸看起来是如此的欠扁,卿言的拳头都握得嘎嘎作响了。 蓝臻并不理会卿言的盛怒,仍旧不怕死的继续说:“公主口中的变态和人妖一定不会是太傅所授,不知道是出于哪个典故,可否赐教一二?”见卿言不回应,蓝臻停顿了一下,像是略作思考,然后接着说:“想来一定不会是什么好话,否则也落不到我头上,哈哈哈哈!”说完,又大笑起来。 忍,忍,为了宁远我忍了,卿言暗自安慰自己,所以除了脸色不佳,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卿言深呼吸一次,让自己出离的愤怒稍稍平复了一点:“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但是我要先见宁远。” “这个嘛,”蓝臻放下筷子,瞥了一眼卿言掉在盘子里的汤匙,没有任何先兆便抢了过来,在炖盅里舀了一勺汤放进嘴里细品。 “你!”卿言顿时火冒三丈,却又不得不压抑下来。 “人参乌鸡汤,味道不错,公主要不要尝尝?”蓝臻又舀了一勺,这回是递到卿言嘴边。 卿言别过头去,躲开他的汤匙面色不善,“王爷是有身份的人,不可言而无信。”顿了一下,似是善意的提醒,出口却是恶狠狠地:“也请王爷不要忘了我的身份。况且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王爷就不怕毒发身亡?”卿言想用那颗慢性毒药来威胁他,但话到嘴边又底气不足了。 蓝臻面色如常,显然这些举动皆在他意料之中,“我若毒发,你的侧驸马可就要陪葬了,”无所谓的笑笑,将汤勺放下入碗中,慢条斯理的开口:“五日之后,你以京城第一花魁的身份登台献艺,若能凑足一千两白银,”蓝臻似有似无的瞄了卿言一眼,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便让你将宁远赎回去。” 赎回去?这家伙果然不是普通的变态! 卿言一大早起来就坐在桌边发愁,一千两白银啊,这个蓝臻还真是要命!以现在白银在大齐的购买力,一亩地才五两银子,一千两,即使对于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来说,也不会是一笔小数目,何况仅仅用来泡妞,若是在京城或许还能碰到个把头脑一时发热的富二代,可这是在经济实力远不如京城的随州,那就更没有人出这个价钱了,卿言重重的叹了口气。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还远不止一文。 那个柳嬷嬷倒是个雷厉风行的主,昨晚说要给她换个房间,今日一早便差人来搬家,她口中的曲荷苑就在这间房的侧后方,所以卿言也就没有推辞的跟着去了。 走进曲荷苑,又是一股新鲜的荷香扑面而来,让卿言原本愁得一团浆糊的脑袋顿时清醒不少。可是,越往里走卿言越觉得热,想来已是隆冬,反而冷的感觉从进入这曲荷苑起就越来越淡了,直到彩儿领着她走过一片不大不小的荷塘,水里的芙蕖来得格外傲人,卿言才晃悟而后震惊,这种连皇宫都不曾有的大面积温室栽培,在这儿居然成了理所当然的存在,让卿言不得不赞叹这经营者的商业头脑。 “姑娘,您看这间喜欢吗?”沿着荷塘的长廊走了许久,在一个僻静处彩儿指着一间小合院十分恭敬地征求卿言的意见。 “嗯,挺好,就这里吧。”扫视了一下周遭的清幽的环境,卿言满意的点点头。 推门进入,一如既往的低调奢华,可现在的卿言却没了欣赏的心情。 “彩儿,叫柳嬷嬷过来,我有事相商。”卿言低低叹了口气,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是,姑娘。”彩儿应声便去了。 “姑娘找我莫不是有事吩咐?”一阵胭脂味儿从门外吹进来,冲撞了原本荷香,让卿言皱了皱眉,倒不是这胭脂味儿有多浓,只是比起这荷香的淡然显得俗气了许多。 柳嬷嬷一脸笑意的进门,只是看着卿言的眼神,那股精明的神采是怎么也遮不住,卿言心里笑笑,也不在意。 “翩翩有礼了,”卿言随口给自己编了个花名,想来青楼里也没哪个姑娘用真名吧,“嬷嬷也知晓我的来意,既然要登台,免不了需要些准备,所以还请嬷嬷行个方便。”卿言微微含首示意。 “翩翩姑娘何须跟我客气,需要什么吩咐便是。”柳嬷嬷连忙应承。 “那就多谢嬷嬷了,只不过……”卿言欲言又止,脸上始终微笑着。 “翩翩姑娘有话尽管说,花满楼能办到的一定不含糊。”柳嬷嬷连声回答,像是生怕跑了这棵摇钱树。 “有嬷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五日后我便登台,嬷嬷只管吆喝得街知巷闻,届时一定让嬷嬷赚个盆满钵满。” “瞧姑娘这话说的,”柳嬷嬷掩不住喜悦侧过脸去,“到时一定也少不了姑娘的那份。” “多谢嬷嬷,不过,我的身价不能低于一千两。”卿言这句话一出口,立即试探性的观察了一眼柳嬷嬷的表情,果不其然,脸色骤变,一脸不可置信,只是出于礼貌不好发作。 “柳嬷嬷对我没什么信心啊。”卿言淡淡的笑,笑得从容不迫理所当然。 “姑娘这也未免……”柳嬷嬷未讲完,卿言已经打断了她。 “哎,看来这次公子是真生我的气了,话都没跟嬷嬷交代全。”卿言哀怨的开口,故作表情显得有些暧昧和无奈。 卿言这么一说,柳嬷嬷倒是糊涂了,不解的望着她,小心问道:“姑娘口中的公子可是蓝大少爷?” “哟,敢情柳嬷嬷这样称呼公子,那就怪不得了。”卿言故作神秘,偷瞄了柳嬷嬷一眼,她的表情更加迷惑了,呵呵,鱼儿上钩,卿言压低声音继续说:“我与公子的关系想必嬷嬷也看出来了,”见柳嬷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卿言眯眼一笑,“一年前公子替我赎了身收了房,前几日不知怎的惹得公子生气,所以将我送到这儿来,说是让我自生自灭,我知道他这是气话,让我给他认个错,男人嘛,总有点脾气,顺着他便好了,”卿言又顿了顿,看到柳嬷嬷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心里忍不住闷笑,接着补充道,“以公子的身份,他的女人即便是不要了,也不可能给其他男人,所以,这一点请嬷嬷绝对放心。” 听完卿言的一席话,柳嬷嬷顿时表现得恍然大悟,眉开眼笑的说:“姑娘小夫妻吵架,让嬷嬷我好生难做哟!” 卿言故作害羞状的掩嘴而笑,想了想怕柳嬷嬷找蓝臻求证,于是又加了一句:“至于此事,还请嬷嬷帮我保密,不要再惹怒了公子,事后必重谢。”说完,还暧昧的朝她眨了眨眼。 柳嬷嬷也是个识趣的人,立即心领神会的说道:“姑娘言重了,这点规矩嬷嬷我岂会不懂,姑娘尽管放心便是。” “多谢嬷嬷。” “哪里哪里,姑娘好生休息。”说完便退了出去。 沿着回廊往曲荷苑外走,柳嬷嬷笑眼眯成一条缝,果然猜的不错,这姑娘和蓝大少爷的关系不一般,否则怎么会连她爱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的衫子,爱什么摆设都一清二楚,还指名要将她安住在曲荷苑,这曲荷苑可非普通人能入住的,下榻过的全是蓝大少爷这样的显贵,如今这姑娘被蓝大少爷安排在曲荷苑,可见她着实有些分量,不可怠慢了。 出了曲荷苑,柳嬷嬷抓了身边一个小丫头吩咐了几句,小丫头心领神会的点点头,立即去办差。 柳嬷嬷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曲荷苑,眉眼笑得灿若艳桃,想了一会儿匆匆往花满楼前院去了。 柳嬷嬷的回应让卿言很满意,有了她的推波助澜,五日之后想不热闹都难。卿言抿嘴笑笑,兵来将挡,蓝臻,恐怕我没那么容易被你吃定。 难得见到这样大规模的温室,卿言换下了厚重的棉袄,仅着一件小夹衣便出了房门,准备好好研究一下这曲苑风荷温室效应的来由,是暖气还是地热呢? 沿着曲荷苑的回廊,卿言小步踱着,将那些优雅的青莲尽收眼中。气候果然改变了花期,莲叶田田鱼戏其中,玩得好不痛快,就连一朵朵的莲蓬也是翠绿得诱人。 卿言咽了咽口水,左顾右盼发现四下无人,于是提起裙摆翻过栏杆,踩着清理荷塘用的台阶慢慢接近水面,小心翼翼地探着身子去摘莲蓬。 忽然,一道响亮的笛声划破周围温暖的空气,尖锐地窜进卿言的耳朵,吓得她赶紧收回手,像个在公园摘花突然被发现的孩子一样,尴尬的站在台阶上。 明明周围没有人,怎么会有如此真实又近距离的笛声?卿言很快回过神来细听,笛声渐渐悠扬起来,不似先前那么锐利得像是一种警告。 再四下里望了望,还是没有人,卿言忍不住又探出身子去摘莲蓬。 这次很顺利,不仅没有了刺耳的笛声,莲蓬也很听话的让她摘到了手。 得意的转身准备上岸,眼前猛然出现一抹淡紫色的身影,吓得卿言惊呼一声,脚下一滑往后倒去。 人果然还是不能忘形! “小心!”一支玉笛轻托了一下她的手臂,腰上立即多岀一只手将她带上了岸。 卿言只觉得身体一轻,便飞过了栏杆,旋转了几个圈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有惊无险。 卿言定了定神,抬起头看着来人。 眼前的男子一袭淡紫色的长衫,墨黑的长发被同色的丝带松松的系住,微风拂过,青丝一缕一缕滑落肩头,带出柔顺的弧线,五官精致而温和,虽是一张让人惊艳的绝世容颜,却美得并不嚣张,甚至有些羞涩的内敛,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若蓝臻那个人妖,长得美就算了,还要出来显摆,简直天理不容。 腰间男子宽大的手掌传来的热度让卿言有些不适,她动了动腰肢,男子立即会意。 看着面前一脸惊艳的卿言,男子墨黑的双眸露出浅浅的笑意,收回搂在她腰间的手,将玉笛一转稳稳收入腰中,执手行礼:“事出突然,还望姑娘见谅。”声音温润清暖,带着些许的磁性,听着十分舒服。 “让公子见笑了。”卿言微微一笑,倾身福了福礼算是道谢。看在你是绝世美男的份上,本公主就不计较你刚刚又是笛声又是突然出现的吓唬我了。 转身去寻好不容易摘下的那个莲蓬,却发现刚刚惊吓间已经掉入湖中,正好落在莲叶上,卿言失望的扶着栏杆,只能远观着绿澄澄的莲子过干瘾。 那一脸的失望让男子觉得实在好笑,捡起一颗石子掂在手中,往莲叶上一掷,莲叶猛地颤动几下将莲蓬弹了出来,稳稳地落在男子手中。 卿言呆呆地看着,再次惊讶于他如此利落的身手。 “可是在看这个?”男子淡淡地笑着,将莲蓬递给她。 “多谢。”卿言接过莲蓬,迫不及待的掏出一颗咬在嘴里,果然清甜无比。 “姑娘,这里的莲蓬禁止采摘,你不知道吗?”男子打趣的看着她笑得如孩童般欢欣的脸,很难相信这京城第一花魁竟是如此纯真可人。 “姑娘我现在知道了。”卿言笑着又塞了一颗莲子在嘴里。 “姑娘这个京城第一花魁果然名不虚传!”男子淡淡地笑了起来,目光来回打量着卿言,似是疑惑又似审度,不过,那副神情,卿言总觉得他在看一件货品,一件可以给他带来丰厚利润的上好货品。 “花满楼的掌柜也是深藏不露,让人佩服。”卿言挑衅的回了一句,心想,知道她的身份,又用这种眼神,还出现在这花满楼的后院,一定是柳嬷嬷口中那个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掌柜了,烟花之地的人,又有如此身手,一定不简单,心里不觉谨慎了几分。 “姑娘好眼力,在下洛清。”说完,男子招呼性的一礼。 “翩翩见过洛掌柜。”卿言对着洛清行了个正式的见面礼。 “翩翩姑娘客气了。”洛清的神情有了一丝警觉,卿言一眼看出了他的身份,让他不得不再度审视她。 昭王说她是京城第一花魁,不过,眼前的女子毫无烟花之气,虽然容貌艳丽,气质却清雅可爱。 “翩翩初到贵地,还望洛掌柜多多关照。”卿言说得彬彬有礼。 “京城第一花魁驾临,花满楼乃是蓬荜生辉,姑娘有事尽管吩咐,洛某自当尽力。”洛清不动声色的打着太极。 既然你这么好说话,我再跟你客气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卿言笑笑,低声对洛清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听得洛清满是疑惑,不过还是点头应允了。 第16章 海图 洛清的办事效率让卿言很满意,午饭后便差人将她所需的样品送来了,卿言闻了闻又品了品,果然与她描述的不差分毫,看来这个洛清也是个杯中物的爱好者,竟将她的描述理解得如此透彻。 在房间里折腾了一个下午,终于将五日后的道具调制好了,调酒这玩意儿,卿言自问还是有些天赋的,即使是相隔了千年,那个时代学来的招数仍旧很好用。望着桌上一杯杯飘着浓郁醇香的琼浆玉液,卿言得意的眯了眯眼,笑得十分欢快:“一千两银子就靠你们了。” 卿言捶了捶自己有些酸痛的胳膊,展了展腰身,见窗外天色尚早,好奇心驱使她继续探秘这曲荷苑的温室效应到底来自于何处。 沿着荷塘边慢行,果然发现在密处有一个隐蔽的入水口,呈管状从上至下直通荷塘。顺着管道往上看,是一座小山包,想必这水来自山泉,于是凭借着小时候爬树练就的一身功夫,稳稳的上了山。 令卿言惊讶的是,管道的另一端是一个温泉池,泉眼里高热度的沸泉汩汩的冒出,让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热度,舒适异常。 若是仅这一眼泉水想造就这么大片温室是不可能的,一定还有其他,于是,卿言提着裙摆,瞥了一眼脚上的芙蓉绢丝绣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直至一片开阔处。 卿言细细的观察,眼前是一幕环行的低矮岩壁,岩壁上大大小小有上百个泉眼,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泉眼下的岩池也被石块天然分割成了好几个,最大的池子大约有一两百平米,最小的也有十几平米,这么好条件的天然温泉群卿言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欣喜不已,难怪这曲荷苑在寒冬腊月也能如此温暖,原来是被温泉团团围住,想不暖和都不行。 天然的泡澡胜地,若不下水试试岂不是对不起这一汪泉水?卿言看了看四周,夜幕已逐渐落下,周围由于宜人的小气候而常绿的巨大乔木,将这些岩池遮掩得恰到好处。 应该不会有人来吧,今日她偷采莲蓬被洛清撞见,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希望这次能侥幸。找了一处最为隐蔽的岩池,卿言脱掉鞋袜,用脚尖轻点试了试水温,很好,是她喜欢的42度,灼热却不伤肌肤。随后悉数脱下身上本就不繁复的衣物,警惕的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异样才慢慢滑进池中。 这种纯天然的温泉spa即使是作为公主的她也很少能享受到,因为皇宫所在地不是个盛产温泉的地方,就算有也不及这里的规模宏大。没想到花满楼的洛掌柜看起来一副云淡风轻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商业头脑倒是蛮不错的,卿言忍不住想赞美他的眼光。 选了个圆润的石头趴在上面,卿言享受的闭上眼睛,任由泉水丝丝划过肌肤,带来柔滑的触感,宛如被婴儿的小手抚摸着,细腻而温和。周围绿荫成碧,想必这泉水也是极养人的,否则这些生命怎会怒放得如此招摇,如同不谙世事一般,逍遥自在不知束缚为何物,让人好不羡慕。 “你还是这么美,不,是更美了。”一只灼热粗糙的大掌轻抚着卿言的裸肩,狂野的男音吐出由衷的赞美之词。 啊——谁?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卿言猛然睁开眼,本能的退开几步伸手去抓岸边的衣服,结果衣服刚抓到手上,一个重心不稳直直滑进泉水里,冷不防还被灌了几口水。不要啊,泡温泉被淹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卿言心里哀悼。 咚的一声,有人跳进水里将她托出水面,呛进肺里的泉水这才得以咳出来。害怕再次跌入水中,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卿言八抓鱼似的抱住来人,嘴里还在不停的咳嗽,连眼泪都咳了出来了,而身后,一只大掌正轻拍她的背,以舒缓她的不适,这种感觉卿言很熟悉,许多次她调皮落水,宁远也是这样救她的。 “宁远!”抱着结实的身体,卿言脱口而出,搂着的手更紧了。 “你,叫我什么?”轻拍着的手立即停了下来,粗犷的男音带着怒气而出。卿言骤然回神,这不是宁远,声音不是身体也不是,于是,赶忙退开数步想看清来人,温泉池底的乱石让卿言又是一滑,她本能的再次攀上了离自己最近的这根救命稻草。 “是你?”卿言定睛看着眼前的“救生圈”,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过身处温泉不易被察觉。 “女人,想起我了。”男子促狭地笑了笑,将卿言扶住稳稳地抱在怀里。 卿言定了定神,尴尬的离开男人的身体,顺便退开数步,快速将衣服紧裹在身上,不过泡在温泉里,这打湿的衣服让她玲珑的曲线隐隐若若,倒是更加诱人了。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卿言警惕的盯着眼前的男人,这样的会面于礼不合却又是情理之中,到了随州怎能不见这个男人呢? “海图世子,别来无恙。”卿言尽力让声音平静,现下这个样子已经是对她不利了,若是再慌了神,后果会很严重。 “女人,你过来!”这样香艳的卿言让海图有些燥热,而她刻意地逃离更是让他不满,言语开始不耐起来。 “世子请自重。”女人女人,这个蛮夷凭什么这么叫我,我没有名字吗?况且我又不是你的女人,卿言心里愤愤不平。 “对自己的女人也要自重,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海图挑衅的走到卿言面前与她对视,目光在她的曲线上流连。 这家伙哪来的这么嚣张,卿言气得直咬牙,面色也是一副铁青:“说我是你的女人,可有问过我的夫君?” “哈哈哈哈,女人,你的那个宁远现在自身难保,你自然就是我的了。”海图眼里溢出攫获战利品的喜悦,看得卿言顿时火冒三丈。 你要是敢把宁远怎么样,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卿言虽怒不可遏却没有用这样的话威胁他,她知道海图这个蛮子是最不受威胁的,于是挑眉一笑,媚眼如丝:“我说的夫君可不是他,而是,昭王殿下。”蓝臻,这个夫君的称号可是你自封的,别怪我用得太顺手。 “昭王?”海图野性的声音质疑的上扬带,不过马上又恢复常态,“女人,你不用费心挑拨了。” “哦,既然世子如此笃定,那问问又何妨?”卿言美美的地展颜一笑,发梢上的泉水滴落在笑靥里,娇嫩得盈盈可见。 前日小镇的客栈里,那几个点了一桌菜又不吃的武士,刻意的打扮成中原人的样子,不过粗线条的男人通常都不注意细节,使得顺手的武器只是草草掩饰就带在身边,那异域味十足的镶银刀柄自然是与整体格格不入,想来他们怕是早就将自己和蓝臻你侬我侬的暧昧报告上级了,否则海图也不会来得这么快,那西域的千里佛国他觊觎也不是一两天了。 “有什么好问的。”海图的目光随着卿言发梢那滴晶莹的泉水慢慢下落,喉结艰难的滑动了一下,眸色也渐渐加深。 卿言顿时警铃乍响,虽然现下她还是个姑娘,但是在那个时代她可是个二十六岁有过几次恋爱史的熟女,男人是怎样的她不会不知道,何况这个海图对她还是志在必得。 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背靠在岩石上有点凉,脑子里在想着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手不由得将身上的衣裳裹得更紧了。 “女人,你以为你逃得掉吗?”海图欺身逼近,用手臂将她困在怀里,背后是岩石,她无路可退了。 兀的,一片火热冷不防的覆在卿言的唇上,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撬开贝齿长驱直入。 再让他嚣张下去,我这一国之储君可就颜面全无了,何况我还是女子,身为古人的他竟全无半点礼仪廉耻的自觉,真是生不可忍熟也不可忍!卿言怒瞪,猛的用牙齿咬下去,口里立即出现了一股腥甜味。 “你——”海图吃痛的离开她的身体,抹了抹嘴角,手指上出现了淡淡的血迹,再对上卿言怒气冲冲的眼,竟然笑了,“女人,够辛辣,你让我越发喜欢了。”说完又欺身逼近,吻再次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什么?怎么会这样?卿言的脑子顿时当机了好一会儿一时竟忘了反抗。 当火热的唇瓣沿着脸颊一路滑下,湿热的吻轻咬般落在她精致的锁骨上,引来阵阵刺痛时,卿言立即清醒过来,下意识的将海图推离自己,却被他那双铁臂牢牢锁住无法动弹,而海图那双得意的鹰眸散发出来的信息,是挑衅更是征服。 于是心下了然,卿言停下一切抗拒的动作沉声说:“我打不过你,力气也不及你,反抗只会弄伤自己,所以我也不会做这些没用的,不过,我可以十分郑重的告诉你,今天的事,不止是我,还有很多人都会让你不只是后悔那么简单!”卿言闭上眼睛,视死如归的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制造出星星点点的暧昧,心里狠狠地的掉着眼泪,是愤怒是屈辱也是害怕。 慢慢地,在她身上肆虐的人渐渐停下了动作,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威胁起了作用,卿言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看着卿言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海图忍不住泛起笑意,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女人,数月不见你更加漂亮了,也不枉我思念如疾,这手臂上的疤痕可是为你而留,怕是要用你的身体才可以抚平。”海图将左臂上那个狰狞的图腾在卿言面前晃了晃,笑得暧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自愿爬上我的床。” 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要刻的好不好!一想起那个血淋淋的场面,卿言就觉得一阵眩晕。而且,就算你自恋也不要这么自大好不好,鬼才会爬上你的床呢!卿言鄙视的斜睨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女人,你注定要跟我纠缠一生。”海图笑了,不等卿言反驳他已经从温泉中出来,用手抹了抹脸上和身上的余水,潇洒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卿言暗暗发誓,以后决不再背着人做偷偷摸摸的事了,否则一定会被撞破,比如今晨的采莲,比如刚才的泡温泉。 回到住处,卿言湿漉漉的身体让前来送晚膳的彩儿吓了一跳,赶紧着手伺候着给她换衣裳,卿言谎称不小心掉到了荷塘里,才缓解了彩儿眼中的疑惑。 “姑娘,您先用膳,我去煮点姜汤来给您驱寒。”彩儿倒是心思细密。 “嗯。”卿言点头,数九天寒,即使是在温室里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喝碗姜汤再休息一晚应该不会感冒,卿言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了解,还不至于那么弱不禁风。 肚子早就饿了,看着一桌丰盛的食物,卿言毫不犹豫地一扫而空。 不一会儿姜汤端来了,彩儿还体贴地让人打来了热水:“姑娘,喝完姜汤再泡个热浴,寒邪便消了。” 卿言点了点头。 没有让彩儿伺候着沐浴,只说洗完了叫她,卿言闭着眼睛躺在灼热的水中,脑子里闪过海图那张被大漠的风沙雕刻过的俊脸。想必他与蓝臻还未见面,偷偷从白山黑水快马加鞭的赶来是怕蓝臻坏了他的好事吧,没想到我大婚后还成了香饽饽,各国皇子竟争相娶之,哼,一群豺狼虎豹,拿女人当棋子倒是耍得得心应手,男人做到他们这个份上也算是极品了。卿言忿然,决定等事情完结后,将这两个男人列入永不来往户。 随手拔弄着浴桶中的花瓣,左臂上银制手镯有节奏的敲击着木桶,发出并不悦耳的沉闷声,吸引了卿言的思绪。 这只手镯是卿言此次南下临行时云轩送给她的,此物虽在材质上并不出众,但雕琢精美巧夺天工,镯子以镂空的牡丹为主,巧就巧在从正面看是牡丹而从内侧看则是雏菊,十分像那个时代的双面绣,卿言喜爱之极,可受之有愧,这珍藏之物是云轩祖传,此物只传傅家长子嫡孙的当家主母,到她这儿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无奈云轩坚持,卿言只得收下,心下也了然了几分收下的含义。 云轩,这一堆的感情债你叫我该怎么还? 翌日,卿言睡到快中午了才起床,很诧异自己嗜睡,也没人叫醒她,只是她刚醒,彩儿就殷勤地端来了不知是早膳还是午膳的餐点,既然有米虫可做,若不尽职就显得矫情了,卿言十分愉快的开始享受生活。 填饱肚子,卿言叫来彩儿,让她将昨日调好的酒液比例数据交给柳嬷嬷,然后与她耳语了几句,彩儿会意的去了。 不一会儿,彩儿就带着柳嬷嬷的回话过来了,说是让姑娘放心,届时一定是个满堂红,然后还兴致勃勃的向卿言讨教调酒,整个下午看她的脸样子都是一脸崇拜,让卿言的自信心一下子涨到了嗓子眼。 “姑娘有这手绝活,怕是连我们洛公子也不及啊!”说到洛公子几个字,彩儿的心心眼明显得只差蹦出来了。 “哦,彩儿说的可是洛掌柜?”卿言发问。 “姑娘见过?”彩儿还在闪着心心眼。 “昨日有过一面之缘。” “洛公子平时在花满楼的日子不多,姑娘能见着可是有运气了。”彩儿咯咯地笑,哪个少女不怀春,何况面对的还是这般吸引人的翩翩佳公子,卿言哂然,皮囊这东西可真是好使。 送走了彩儿,吩咐她不用备晚膳,卿言毫无形象地的倒在床上,虽然睡了整整一上午,不过刚刚吃完彩儿带来的各式点心,血液都用去胃里消化了,大脑自然就开始犯困,禁不住眼皮打架,卿言还是闭上了眼睛。 等到再次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冬日里难得的朗月星空引得卿言走出了房门。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这里是后院,远离前庭的欢场,听不到此起彼伏的笑声,不过估摸着也已是深夜了。 走到栏杆边坐下,心绪也随之平静。荷塘月色,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温婉此时也十分妍丽,结合着这小桥流水,倒颇有一番江南水乡的甜美,让卿言想起了一首歌,忍不住轻声哼唱起来: 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 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 弹一首小荷淡淡的香, 美丽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 萤火虫点亮夜的星光, 谁为我添一件梦的衣裳, 推开那扇心窗远远地望, 谁采下那一朵昨日的忧伤。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 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 等你宛在水中央。 一阵悠扬的笛声接住了卿言停止的歌声,乐曲继续在荷塘里缓缓流动,让原本娴静的优雅平添了一丝跳跃的动感,显得生动活泼。 卿言从来都不知道还有人只听一遍就能记住所有曲调,还能锦上添花的再次重现,简直不可思义。本来以为云轩的琴音已是天下一绝,看来人外有人,是自己浅薄了。 笛声停止,卿言忍不住鼓起掌来:“洛掌柜神乎其技让翩翩开眼了。” “翩翩姑娘谬赞,在下不过是被姑娘的歌声吸引,有感而发罢了。”洛清拱手一揖,墨黑的眼睛蒙上一层光洁的月华,脸上却有一丝红晕。 他莫不是在害羞?卿言狡黠一笑,展手邀请他同在栏杆上坐下,洛清犹豫了两秒,脸上的红晕有扩大的迹象,不过还是坐在了卿言身边。 他果然是在害羞!一个青楼的掌柜居然会害羞,这让卿言顿时玩心大起。 “洛掌柜若不嫌弃唤我翩翩即可,翩翩还要在掌柜手下讨生活,可不想太生分。”说完,卿言暧昧的朝洛清眨了眨眼,连表情也染上了一层市侩的媚俗。 果不其然,洛清脸上的红晕不由自主的开始扩大,转头看了卿言一眼,目光一触又立即回过头去,惹得卿言心底笑意连连。真不知道这掌柜是怎样管理手下姑娘的,如此脸皮薄,还不被姑娘们全欺负了去! “姑娘们大都是柳嬷嬷照应着,洛清只是做些场面上的事。”洛清低头玩弄着短笛,窘着脸轻声回答,“而且,姑娘们都不欺负人。” 她们是舍不得欺负你,你看你美得,她们都要自惭形秽了。卿言忍不住笑弯了腰。 抬头对上洛清那双墨黑的眸子,清润的目光里微微带着些不悦,卿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捂住了嘴。 天哪,谁来告诉我是不是该把舌头剪掉! “我,我说说而已,说说啊,你别当真。”卿言一面打着哈哈,一面观察着洛清的脸色,盘算着若是他发火该怎么办。 “翩翩,你是第一个欺负我的姑娘。”洛清定眼看着她,有些不明的情绪流淌着,然后,起身,走了。 这是什么状况?这是说明他在生气吗?难道温吞安静的人生起气来都是这付模样?哈哈,看起来也不是很可怕嘛! 卿言抿着嘴偷笑,完全没有戏弄人后该反省的自觉,还心情大好的从栏杆上滑下,哼着小调回房睡觉去了。 云轩,不知道你生起气来是不是也这般没有杀伤力呢?这是卿言睡着前最后一丝意识,嘴角恶作剧般的在梦中微微上扬。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本是李白用来描述月下独酌之景,此时用在蓝臻身上真是恰到好处。 月光如洗,朗朗星空,一壶一杯一人正在月下孤影自斟,孤人心境不明,不一会儿,壶中见底了。 低头瞥了一眼右手臂上的伤,包扎得极为细致,用药也该极好的,否则对这深可见骨的伤不会这么快就有止痛效果,若是没有这一壶酒,怕是三五天后就能痊愈了。 蓝臻皱了皱眉,心中一阵烦闷,就连皎月下静如处子的青莲也未能扫走他心头的阴霾,举起手中的酒杯便砸皱了这一池碧水。 “王爷。”听到声响,曹遇曹达立即飞到蓝臻身边,戒备地四下张望,确定不是刺客才松懈下来。 “没事,你们下去休息吧。”蓝臻将曹氏兄弟二人打发掉,独自一人在曲荷苑的长廊上徘徊。 这随州第一楼的鸨母舞风弄月的本事果然不同凡响,仅几天时间便将京城第一花魁的名头打得街知巷闻,特别是贴在花满楼门前的大副画像,生生的撩人。 第一天画像上只有一张美人脸,媚眼如丝顾盼生辉的美人脸。 第二天美人脸下出现了美人的上半身,香肩半露曲线玲珑勾魂夺魄。 第三天美人的全貌尽数展现。画中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生烟,一袭轻纱裹身,姿态妖娆一双裸足雪白,在纱裙下若隐若现,惹人睱想。 第四天美人像旁题有诗云:静思霓裳花月容,关山扶风露华浓。奇堂珍阁等君现,遍倚阑杆月下逢。 明目张胆的邀请,活生生的勾人。 想到这儿,蓝臻的眸色微微暗了暗。将她送来花满楼本欲磨磨她的锐气,不想这丫头倒是十分积极,居然教鸨母每日一画来吸引眼球,还煞有介事的为画题诗,昭然若揭的等君现,一个公主,难道就不知廉耻吗?蓝臻紧握的拳头嘎嘎作响。 用力过猛,牵动了手臂上伤,一阵钻心的疼痛引得他深深蹙眉。 海图,这一剑我迟早是要讨回来的。 第17章 翩翩 当柳嬷嬷派人来告知卿言道具已预备好之时,她正在打瞌睡,也不知道这几日怎么了,总是睡不醒,难道温室效应连人的生理周期都能改变?春困秋乏,莫不是这小气候在起作用,让人总是嗜睡?今日起床已是巳时,这还未至午饭时刻,又开始犯困,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卿言打着哈欠检验柳嬷嬷送来的样品,浅尝几口后发现比例刚好,心里不由得想到了洛清,莫不是他帮的忙?难道他不生气了? 刚刚睡醒本该是没什么食欲,不过今日却像生理紊乱般的饿得卿言刚吃过点心的肚子又在咕咕叫,无奈只得让彩儿将午膳提前了。 唉,这样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变成大胖子。 彩儿手脚利索,不一会儿丰盛的餐食就上桌了,然后便是卿言毫无形象的大快朵颐,看得彩儿瞠目结舌。 “姑娘,这甜食,还要不要?”彩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试探性的问。 “当然要!”卿言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于是,一碗清爽香甜的银耳莲子羹便在面前。舀一勺放进嘴里,嗯,怎么味道怪怪的,再舀一勺,感觉好像太过甜腻,贴近碗边又闻了闻,冰糖的甜味直冲进来,卿言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然后哇的吐了一地。 “姑娘。”一旁侍候的彩儿赶忙扶住她,递上帕子擦去嘴边的污物。 “没事。”卿言向彩儿摆摆手直起身子,抚了抚刚刚受过蹂躏的胃,还是觉得一阵恶心,盯着碗里剩下的莲子羹看了看,卿言脸色一变,难道有人在她的食物里下毒? “姑娘,我去请大夫。”看着卿言气色不佳,彩儿将她扶至榻上便急着出了门。 “不用——”用字还没落音,彩儿已经不见了,卿言不便追去阻止也就由着她去了。 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像有中毒的迹象,卿言更是疑惑了。自从上了蓝臻的贼船,就觉得身体有些奇怪。刚开始总是昏沉还以为是蒙汗药的作用,可是即使再厉害的药,效果也不会持续几日之久,而后便是嗜睡和食欲大增,到随州后更甚,这些都十分反常,也不像水土不服。 “姑娘,大夫来了。”正当卿言抓耳挠腮的时候,彩儿已经领着个老郎中进来了。 望闻问切之后,老郎中面无表情的给卿言抛下一颗重磅炸弹:“姑娘怀孕已一月有余,若是要处理需尽早决定。” 什么?怀,怀孕?? 卿言瞪大眼睛,惊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可能!!”言辞中几乎是下意识的否定。 老郎中鄙夷的瞥了她一眼,继续开药方:“老夫行医问药几十年难道连这个也会看错?”然后将药方递给彩儿并交待了几句,彩儿连连点头。 拿了药方,彩儿将大夫请出去,想了想觉得不妥,又去将柳嬷嬷请了进来。 柳嬷嬷喜笑颜开的进了门,一看到卿言便道喜:“翩翩姑娘恭喜了。” 柳嬷嬷的一声恭喜,终于让卿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恭喜?跟圣母玛利亚一样要生耶稣了,这难道值得恭喜?卿言向来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顶着一副姑娘的身体突然出现怀孕的迹象,一定是健康状况出了问题。 看不出脸上有喜悦之色,柳嬷嬷以为卿言还在担心什么,于是马上出言劝慰:“姑娘愁云满布莫不是担心蓝少爷?”柳嬷嬷话说了半句又停下来看了看卿言,“母凭子贵,翩翩姑娘不用担心,说不定蓝少爷明日就将姑娘接回府中了。”柳嬷嬷暧昧的笑,“只不过苦了嬷嬷我,姑娘现在身子金贵,蓝少爷定是不让姑娘登台了,这敲锣打鼓的事儿嬷嬷我可是白做了。”说完瞟了瞟卿言,见她没有反应,心里一阵失望。 蓝臻,对了,一定是他。卿言顿时醒悟过来,接着跳下床,将众人扔在屋内,一阵风似的跑出了曲荷苑。 这几日蓝臻都没有出现,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不过留在她身边的暗哨一定不会少。 果然,卿言刚踏出曲荷苑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劲装的黑衣男子,定眼看了看,原来是他,拿着承影剑诱她入局的曹达。 “叫你家主子来见我。”卿言对蓝臻的爪牙帮凶也没什么好脾气。 “王爷有要事在身,不便打扰,请公主见谅。”曹达不理会卿言的怒视机械的回答。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带话给你家王爷,别忘了今晚来捧我的场。”我就不信你丫的不来,卿言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房间,柳嬷嬷还坐在原处,卿言抱歉的对她笑了笑,然后告诉她一个足以让她笑逐颜开的消息:“嬷嬷,今晚翩翩登台献艺还望您多费心了。”言毕,款款一礼顾盼生辉。 “哟,瞧姑娘客气的,应该的应该的,我这就去准备。”柳嬷嬷兴高彩烈的出去了,末了,还不忘吩咐彩儿小心侍候。 “姑娘既已从良又何必再入风尘呢?这毕竟不是人待的地方。”彩儿忍不住劝说。 想必是从柳嬷嬷那儿知道了她胡诌的与蓝臻的关系,卿言好笑的歪着头问:“不是人待的地方?” “姑娘此时风华正好自然是有人宠有人捧,待到年华老去可就晚景凄凉了。楼里的姑娘能从良的无不抓住机会,即使不能做妾做侍女也愿意,翩翩姑娘现在母凭子贵可不要再往这火坑里跳了。” 难得这风尘之地还能听到如此真诚之声,卿言笑了笑。 “姑娘!”见卿言不说话,彩儿还想继续劝说,却被卿言打断。 “彩儿我饿了,去弄点吃的来。” 彩儿叹息一声,不可奈何的离去。 入夜的花街柳巷无论灯火或明或暗都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暧昧,如挠心般深深吸引着或真或假的烟花客。 “张公子,今天怎么才来,雨燕都等您老半天了。” “哟,这不是王大人吗?咱翠柳姑娘可把您盼来了,您瞧她这相思病犯得,人都瘦一圈了,您可得好好疼她。” 柳嬷嬷正挥动着手里的香帕不停的招呼着各色客人,手法纯熟自然,让每位来花满楼的人都错觉自己正享受着贵宾级的待遇。不愧是随州第一楼的鸨母,这揽客御人的本事可谓是炉火纯青。 卿言一脸兴奋的躲在二楼一处拐角的廊柱后俯看大厅。这是个偷窥的最佳位置,隐蔽且视野极广,可以瞧得见整个大厅。为什么要来看?对这个问题,卿言把此行为完全归结于好奇心,那种最容易给人惹上麻烦的心理活动。 花满楼低调的奢华无论是前庭还是后院,让人觉得品位差了都不好意思来,虽然是干着寻花问柳的俗事,却先让琴棋书画打头阵,极力的为自己的行为贴上一个“雅”字号的标签,而花满楼的这种投其所好则毫无悬念的让它摘得了随州第一楼的桂冠。卿言饶有兴趣的观察着楼下的千姿百态,若不是彩儿提醒,怕是都专注得要忘了登台的事儿。 许是柳嬷嬷的宣传极其到位,又或是贴在门口的那张巨形海报几天下来极其挠人心,再或是这青楼斗酒的玩法甚是新鲜,反正不管为哪桩,此时的花满楼已是坐无虚席,只等着今夜的主角上场,揭开神秘的面纱。卿言从台后的幕布往外望,这黑压压的阵式让她不由得想起了拍卖会,自己则是被拍的那件价值不菲的展品,当然是否价值不菲还得展示后待客估价才算。于是,卿言振了振精神,打算将狐媚进行到底,卖力的做点勾引之事。 台上,一些前奏的歌舞衬托般的下场后,台下照明的灯火突然全部被熄灭,仅留下围绕着舞台的一组烛灯,衬得空气里都朦胧的散发着暧昧。卿言浅笑嫣然,一身鹅黄色的纱裙大胆的展露着少女柔美的曲线,将性感若隐若现的绽放,光着脚丫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尤抱琵琶从天缓缓而降,歌声更是沁人心脾: “冰雪少女入凡尘,西子湖畔初见晴,是非难解虚如影,一腔爱一身恨,一缕清风一丝魂,仗剑挟酒江湖行,多少恩怨醉梦中,蓦然回首万事空,几重暮,几棵松,几层远峦几声钟。” 一曲天仙子余音绕梁,卿言从丝绢缠绕的秋千上下来,玲珑剔透的赤足上挂着的脚铃发出清脆的音符,这样的开场不仅吸引了眼球也吸引了耳膜。 “各位,翩翩有礼了。”卿言微微一福礼,眉眼低垂露出点点娇羞,目光却瞥见了坐在二楼东侧贵宾席的男子,嘴角一笑,他果然还是来了。 当台下的灯火再次燃起时,一阵掌声立即骚动了在场的情绪,唏嘘的惊讶声和色迷迷的点评声混合在一起,让卿言有些不自在,不过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的,要不这银子咋来呢。 “多谢各位捧场,翩翩初次登台如有不当还请各位爷海涵,”言毕又是一浅浅的屈膝,顺势一挥拂在手臂上的丝带,淡淡的玫瑰香飘下,引起前面一排色狼的口水直流。 “今日翩翩以酒会友,若是哪位爷能赢得了翩翩,翩翩愿彻夜请教品酒之道,若是翩翩侥幸,还望各位爷能留下百两酒钱。”说完微微一笑端起彩儿递过来的酒杯,稍稍一遮然后一饮而尽。 有挑战就有斗性。与美人斗酒是今晚的重头戏,何况这本是男人的玩物,此时却掌控于女人手中,还用来挑衅男人的权威,一时间台下跃跃欲试者众数,且躁动不安。 此场景让台后的洛清惊讶不已,原来卿言让他提前准备三倍的酒是为了这个,心下不由得对这女子更加好奇。 “姑娘海量,我陈三斗胆与姑娘一较高下。”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大汉于大厅中间站了起来,相貌说不上英俊但也十分刚毅,从穿着来看应该属于绝对富有的那种,否则百两银钱不是什么人都敢应战的。陈三言毕,一杯酒已下肚。 扫了一眼全场,看来即将应战的还不在少数。厅左一位温润的书生也端起了酒杯,“既然陈三少有此雅兴,小生范楚岂有不奉陪的道理,姑娘,请了。”言语说得清和却充满挑衅,又是一个一饮而尽。 想想那美人醉卧的风情,陆陆续续又上来好几个,有老有少,卿言看了一眼,年纪最大的估计都可以做她爷爷了,心里一阵恶寒,眼睛不由自主的扫了一眼二楼,不知道他此时做何想法?是否也有兴趣加入这拼酒的行列? 卿言不断的在台上挑动众人的情绪,已经十个了,卿言高兴的打着小九九,十个就是一千两,蓝臻,这回你怎么也得说话算数了吧。 光顾着高兴,卿言忽略了二楼贵宾席那双研判的眼睛已露愤然之色,见应战的人越来越多,此时眼睛的主人有些坐不住了,握拳的右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为顾全大局不便有所行动,蓝臻平复了一下心绪,手掌重新展开回到桌上,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台上那抹娇俏的鹅黄色身影,一脸乌云。 “来了吗?”低头问身侧的曹遇,得到的回答却令他失望而又疑惑,难道今日的局已被人识破? 目光再投向台上,那双光洁莹莹的裸足在他眼前晃动着,时隐时现,勾动着人最原始的欲望,蓝臻黑亮的眸子立即变得深沉。 沉默了一刻,突然像想到什么,蓝臻的手重重捶打在桌上,力道甚至让酒杯都跳动起来,吓得身旁的曹遇兀的冒出了一头冷汗。 “可恶,可恶的女人。”蓝臻压抑着声音低吼,把刚刚办完差回来复命的曹达吓得不轻。 “王爷这是?”曹达用眼神询问自己的兄弟。 曹遇摇了摇头,思忖了一会儿引着曹达将目光落在舞台上的女子身上算是回答。此时女子正撩人的用光裸的玉足踢着裙摆在秋千上摇荡,晶莹的酒液缓缓从醉人的红唇中溢出,顺着娇俏的下巴沿着细嫩的颈项慢慢下滑,魅态尽显却不粗俗,惹人无尽睱想,曹达似乎都看痴了。 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曹达凑近蓝臻与他耳语了几句,蓝臻立即脸色大变。 虽是斗酒,卿言心思还是有半分落在了蓝臻身上,不时的将目光落在二楼的贵宾席,捕捉着她认为有用的信息,于是,蓝臻面上的愠色自然都落入卿言眼里。 再看看场下,一群狼正流着口水迫不及待的想将她咽下,卿言低低地一笑,示意彩儿端酒上来,却将杯子举向蓝臻的贵宾席方向:“多谢各位捧场,小女子先干为敬。”说完,三大碗下肚,面不改色。 丫鬟们陆续将三大碗酒摆上众应战者的花桌,三大碗下肚,场下的人有几个看似已经罩不住了。 卿言心里窃笑,小样儿跟我斗,却忽略了蓝臻脸上的阴霾。 “各位爷都是海量,翩翩再敬各位一碗。”卿言手托着酒碗慢慢走到秋千前坐下,斜靠着丝绢缠绕的绳子,一条腿轻轻搭在秋千的一侧,仰头抬起手里的酒碗,离嘴唇数公分处将就悉数倒入口中。这种豪爽却不失风情的动作让台下的人不禁都有干一杯的冲动,那几个本觉得罩不住的人想也没想咕咚又一碗下肚。 看着一双双让人厌恶的色眼,卿言也懒得跟这些人再耗下去,给彩儿使了个眼色,彩儿会意的递上一个酒壶,然后吩咐在应战者面前各摆上一壶这样的酒。 “姑娘这是何意?”有人不解。 “公子莫急,”卿言缓缓的开口,轻撩了一下秀发,“前日翩翩得到一位酿酒师的指点,遂配成玉浆,此酒甘醇无比就是性子烈了些,不知道各位可敢与翩翩一同品尝?”说完,挑眉望着台下的人,最后的目光却落在蓝臻身上。 这可是赤裸裸的挑衅,蓝臻阴沉的脸色逐渐好转,嘴角一丝笑蕴泛开来,然后端起酒杯,朗声道:“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品尝翩翩姑娘的佳酿?” 声音清润而沉稳,口气不似询问而是肯定,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 “这位兄台现在加入恐怕有胜之不武之嫌。”说话的是陈三,看来这家伙好打不平。 卿言没出声,微笑着看这家伙怎么收场。 “这好办,无论输赢在下都愿奉上黄金百两,只求美人素手一佳酿。”风流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理所当然,卿言轻叹,真是死性不改。 我就不信丫的不倒,这可是我独门配制的满天星斗,好不容易从镇上的酒庄搞来的用土法酿制的第一道竹叶青原汁,加上稍微发酵的葡萄原汁和一点迷迭香,酝酿个三天,一般人根本敌不过。卿言心想,胜券在握的把酒壶的瓶口朝下,以示干尽壶中酒。 其实台下应战的十之八九都有好酒量,怎么会闻不出这壶里琼浆的分量呢?不过美色当前再加上夸下海口,于是傻了眼也要硬着头皮喝。 不多会儿场中倒下一片,还能站着说话的只剩下陈三了,不过他也不够清醒,要不怎么会不顾形象的爬上台去,嘴里叫着美人势要搂上卿言的腰。 卿言也不恼,轻轻一旋身躲过那双咸猪手,又递上一杯,“三少,这还没比完呢,不急,先喝了这杯。”丫的还不倒我跟你姓。 终于一声巨响,陈三醉得不省人事,被家丁扶了下去。 “看来今天是小女子侥幸了。”该倒下的都倒下了,卿言对台下一行礼,缓缓退了出去,一群舞姬马上填补了台上的空白。 卿言由柳嬷嬷引着进了蓝臻专属的包房。一进门,蓝臻便摒退所有,仅留二人独处。 看着柳嬷嬷退出门时那有些担心又有些暧昧的眼神,卿言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公主可真是海量。” “王爷过奖,卿言应该多谢王爷高抬贵手。”刚刚最后应战的一人应该是蓝臻示意的,那一人酒量极大,若是硬拼,卿言自知不可能全身而退。 “不过,王爷金口,若是凑足千两白银便可赎回宁远,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兑现?”话锋一转,卿言一直都没忘自己此行的目的。 “公主就这般等不及了?”蓝臻刻意忽视卿言急切的目光,淡淡一笑,似有深意的开口:“或者是公主的肚子等不及了?” 说起这个卿言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怒瞪着蓝臻,咬牙切齿的开口:“昭王殿下是有身份的人,做事别失了分寸,是否等不及,想必您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蓝臻一惊,她为何如此肯定是自己动了手脚,她不是刚刚大婚吗? “你为什么这么做?”卿言指了指自己的小腹,她的话再次应证了蓝臻的怀疑。 “你都知道?”蓝臻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卿言重重地点点头:“说吧,你的目的。” 既然已知晓,那便可打开天窗说亮话。蓝臻顿了顿声,为自己斟上一杯丰满的琼浆:“这是你我合作的一部分。” “洗耳恭听。”卿言在他对面坐下,也为自己满上一杯。 “海图对你势在必得,若想让他死心,除非你有特殊情况在身。”蓝臻一口饮下杯中酒。 “你这般逼他,宁远怎么办?”卿言眼前晃动着海图那双锋利的鹰眸,既是势在必得又岂会善罢甘休。 开口总是宁远,蓝臻的脸色不悦起来,“你既然能为他做到这个份上,我答应的事就定不会食言,你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一国之公主在青楼登台献艺,即使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她也应该放不下身段,现下居然毫不犹豫就这么做了,虽然让她现身青楼是别有所图,可也试出她对宁远用情极深。蓝臻有些羡慕宁远了。 “既是如此,你大可事先向我说明。”害我吓一大跳,卿言气愤的怒瞪他,这人做事怎么就这么我行我素,难道就不用顾及别人的感受吗? “若是事先告知就演得不逼真了。” “你是说?” “嗯。”蓝臻点点头,“你身边那个彩儿是海图的人。” 得到证实,卿言惊出了一声冷汗。 “而且,之前公主对我俩关系的一番杜撰,想必让海图更加深信不疑了。”蓝臻一脸坏笑的靠近,暧昧的朝她眨了眨眼,“另外,公主的这番心意,本王,也接受了。” “你——”卿言怒视他。 嚣张吧,看你还能蹦达几天! 放下情绪,卿言严肃起来,落坐于一旁也不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知道她在等什么,蓝臻清了清嗓子懒懒的说:“明日本王会派人把宁将军送过来,公主就不要总是对我绷着一张脸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卿言听闻,眸子立刻晶亮起来。 “本王似乎还未对公主食言过吧!”蓝臻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偷望了卿言一眼,发现她微微有些不自然,心情又大好起来。 想来这个昭王还是不错的,从借粮到合作好像还未曾欺骗过她,卿言心里不由得自动放松了对他的针对,莞尔一笑算是心领了他的好意。 “不过,公主的驸马爷总是躲在暗处,怕也不是合作者该有的所为吧。”蓝臻突然转换了一个话题。 他知道?让我大张旗鼓的出现在青楼果然是没安好心,不过是想引云轩岀来罢了,卿言心里刚刚对他萌生的好感又立即烟消云散了。 “你已经有宁远在手了,还想引他出来威胁我,太贪心了吧。”卿言隐隐有些发怒。 “所以你就题藏头诗一首让他静—观—其—变?”蓝臻质问。 被他识破,卿言无话可说。 “明日曹遇便会将宁将军送来,公主只须在房中等待就好。”蓝臻黑着脸踢门出去。 第18章 重逢 卿言已在惴惴不安中等待了一整天,眼看长河落日将近,心情是越发焦急了。因为蓝臻的一句话,卿言整天没敢离开房门半步,心下是数着秒针过日子,仿佛是一个世纪。 此时,卿言正撑着腮帮子极其无聊的拨弄着灯芯,又过了一个时辰,天终于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色,桌上的美食已经凉透,让人无论如何都提不起食欲,只能眼看着发呆,子时转眼即到,若是再不把人送来,蓝臻这就算食言了。 正考虑着如何在蓝臻食言后让他履行承诺,门外适时的响起了不大不小的敲门声,卿言立即如醒悟般飞快的去开门。 停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轻颤着把门打开,眼前那个熟悉的身影让她眼眶一热,落下一朵晶莹。 脑子里曾无数次的想象过宁远被折磨得血肉模糊的样子,甚至一度害怕到从梦中惊醒。而此时此刻,眼前这活生生的人竟是如此清晰,除了形容憔悴外身上并不如预想中的伤痕累累,比起连日来噩梦里的遍体鳞伤实在是好太多了。卿言顾不上避讳还有外人在场,直直的扑到宁远身上,紧紧的将他抱住,紧紧的不留任何空隙。 “好了,进去再说。”宁远轻轻拍了拍卿言的背,脸上的笑容却在卿言扑上来的那一刻微微皱了一下。 卿言却没有动,对于宁远的要求只是摇头,赖皮似的在他胸前一个劲儿的蹭,直到眼泪濡湿了他一大片衣襟才勉强抬起头,梨花带雨的哽咽着,毫无气势的威吓道:“若是再敢离开我半步,定将你用锁链绑在身上,让你生生世世失了自由。” 宁远笑着端起她的脸,宠溺的拭去面颊上的眼泪,微笑道:“好。” “咳——” 久别重逢的场面虽是感人,但站在一旁的曹遇还是有些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以示提醒,却不料引来卿言的一阵棒呵。 “咳什么咳,人家夫妻团聚你打什么岔,这么没眼力界怎么给你主子当差,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被卿言一顿连环斥责,曹遇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若不是还有主子交代的任务在身,此刻怕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宁远也吃了一惊,他拉了拉卿言的衣袖,示意对她刚才的行为表示不赞同。 “哼——”卿言不以为然,白了曹遇一眼,拉着宁远进了房间,留下一脸错愕的曹遇还在原地反思他是否私下里得罪过这位长公主,竟然让她如此不待见,直到听见巨大的关门声才回过神来,想起主子交代的事情还没办理,遂抬手敲门,可脑子里闪过卿言那张刚刚暴戾过的脸,手又立即缩了回去,怏怏的离开。 屋内,一灯如豆,将两个紧贴的身影昏暗在悲喜交加的空气里。心,不可抑制的呼吸着对方的气息,即使交颈相缠也无法消除曾经如刀割般的疼痛。 卿言久久不语,只是紧紧的抱着宁远,恨不得把连日来所有的害怕一股脑儿全宣泄出来,这种蚀骨的恐惧感到现在为止都还是那么清晰,即使被宁远搂在怀中良久,身心仍然不受抑制的颤抖,不是矫情而是无法停息。 “言儿。”宁远不忍,轻声低唤她,手臂却心疼的将她搂得更紧了。 将头从宁远怀中抬起,卿言用满是泪水的眼睛深深的把他钉在脑海里,与他合二为一。 “我发誓,你若让自己有个好歹我就立刻跟你去了,绝不迟疑。” 宁远大惊,转瞬一念却又了然起来,如此近乎极端的坚持,将他的心涨得满满的,怀中的力道也因此而紧了几分,眉眼弯起幸福的弧度,暖意正浓:“我若有个好歹,也不让你独活。” 扑哧——,卿言笑倒在他怀里,这个木讷的人从来都是以护卫者的姿态谦卑的站在她身后,如今终于可以与她并肩同行了:“君子重诺,可不能食言了哦!”卿言调皮的眨了眨眼,在他面颊上浅浅印下一个吻。 还没来得及离开,下巴就被宁远托住,唇上忽而一热,卿言惊得睁大美目,这个呆子何时开窍了? “眼睛闭上!”温柔的声音如同蛊惑。 什么,还学会了调情? “你若是喜欢,不闭上也行。”话音未落唇上的气息更加灼热了,如同燃烧一般吞噬着彼此的热情,抽空了周围的空气,仅剩下喘息。 许久,直到卿言再也无力攀上他的手臂,瘫软在他怀里,宁远才不舍的离开。 肺里的空气几乎被消耗殆尽,卿言大口大口呼吸,些许微肿的唇轻颤着,闪着诱惑的红。 “你,学坏了。”卿言的脸上泛出粉嫩的羞涩。 “可是你喜欢。” 什么,我就那么欠调戏?卿言无语。 扭过头去,哀悼那个纯情的男人一去不复返,今后可就少了一个可以被欺负的对象了。 突然,药劲上来,卿言一阵恶心,随即就是一阵干呕。 “怎么啦?”宁远连忙拍着她的背顺气。 一整天都在担心宁远,没吃饭,现在想吐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索性将胆汁呕了出来。 满嘴的苦味让卿言气得牙痒痒,若是蓝臻在眼前,真恨不得咬他两口泄愤,嘴里不由得骂开了:“害得我吐成这样,早晚让他死得很难看。” 相处了这么些年,宁远早已习惯了卿言这种另类的出口成章,不过今天的这几句听起来怎么…… 再看了看卿言吐的让人心疼的小脸,宁远的心突然一揪,伸手扣住她的脉搏。 片刻之后,宁远整个人都沉到了谷底,手轻微颤抖着,眼中溢满了痛苦的纠结,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无可奈何的接受这个事实。 “言儿,你,你——怀孕了!”宁远声音低沉得近乎哽咽,眉心拧成了一个深锁的结。 “还不是蓝臻那个变态的人妖,把我弄成这样,总有一天我要连本带利全拿回来。”卿言咬牙切齿的发泄着自己的怒气。 “孩子不是云轩的?难道你被昭王——”宁远震惊了,将卿言的身体扳过来面对自己,眼中倾泄而出的是愤怒和浓浓的杀气。 “孩子?”卿言微怔了一刻,立即又明白过来,是宁远误会了,当然,也怪她没有解释清楚。于是,笑着拍了拍宁远因紧绷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用安抚孩童般的口气说:“没有孩子,这一切都是假象。”然后将与蓝臻的合作,海图的野心,晋王的阴谋,以及这个为了让海图死心的下下策——用药物让她假装有孕,统统告诉宁远。末了,还不忘狠狠的唾了蓝臻一口。 “言儿,你受苦了。”宁远深锁的眉头舒展开,心疼的轻抚她的脸颊,在眉心落下一个浅吻。 卿言淡淡的笑:“我说过我会等你回来。” 昏暗的灯光下,两个交缠的身影久久不愿分开,仿佛要将这刹那变成永恒。 宁远凝视着怀中的娇颜,那因担心和药物作用而发白的小脸让人看了心疼,把她埋在自己臂弯里,只希望这一切的痛可以由他承受,作为一个护卫作为一个夫君,他这都是失职。 “言儿,我发誓一定用性命护你周全。” 音落,头上猛然受到一记暴栗,宁远疼得呲了呲牙,再看看卿言怒气冲冲的样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应该这样发誓,”卿言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言儿,我发誓今后决不离开你半步。” 原来如此,宁远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脸,早已沉陷的心湖又泛起点点涟漪,无法再平静。 门外传来打更声,原来不知不觉已经五更天了,卿言眯了眯眼睛,睡意渐渐袭来。 “我困了。”卿言撒娇般拉着宁远的手往内室走,故意忽略了他脸上可疑的红晕。 站在床边,宁远不知所措的绞着被卿言放开的手,然后看着卿言神情自若的宽衣解带,脸上一热忍不住开口了:“言儿,我……” “别我了,好困,我睡里面,不许挤我。”卿言调皮的冲他眨了眨眼,将衣服扔在床头小几上,然后伸手去解宁远的腰带。 宁远的脸比刚刚更红,连忙伸手阻止,却被卿言挡了下来:“做妻子的理应为丈夫解衣。” 妻子?是的,她是他的妻,无论她身边有多少个男人,她始终是他的妻。 解下外套,宁远亵衣上刺目的艳红让卿言眼眶一热,手轻颤的抚过伤口,“疼吗?” “不疼。”宁远笑道。 “撒谎,都这样了怎么会不疼呢,来坐下。”卿言小心翼翼的尽量不碰触伤口。 包扎很专业,用药也很好,只不过伤口太深而且曾经溃烂化脓,所以仍未痊愈。 “已经不疼了,真的。”宁远握着她的手淡淡的笑。 “可是我疼。”将宁远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堵在心里的情绪如决堤般又倾泄而出,填满了两人之间的所有空间,“答应我,即使为了我也不可以让自己再受伤。”因为伤口的狰狞足以生生把她撕碎。 “好。” 卿言绕过宁远爬到床里侧躺下,瞥见他红着脸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这让卿言一头黑线:难道我的样子就这么像个迫不及待的女色魔? 用脚轻轻推了推仍坐在床边不知所措的宁远,感觉到他背部的肌肉都紧绷着,卿言又有汗一个的冲动。神呐,偶的想法真的是很纯洁滴,偶发誓。 不过,看起来刚刚那是假象,貌似这个男人还是很单纯滴说。 被卿言这么一推,宁远回头对她笑了笑,只是这笑让卿言觉得别扭之极。 顿了顿,宁远还是躺在了卿言身边,小心谨慎的怕碰到身边的人。 “刚才把我搂得这般紧,现在才知道害羞,晚了吧。”卿言扑哧一笑,挪过去伸手环住宁远的腰,睡进他怀里,“我是你娘子,咱这是合法同床。放心,我很怜香惜玉,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会碰你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本来就紧张的宁远被卿言这么一说,又闹了个大红脸。 哈哈,原来刚刚都是虚张声势,卿言心里窃笑,结果一个没忍住竟笑出声来了。 “言儿。”得知自己又被耍了,宁远的脸囧了一块。 “好了,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卿言轻拍着宁远的手臂,讨好的笑,“睡吧,马上就要天亮了。” 看着宁远渐渐放松的身体和脸上扩大的笑意,卿言安心的沉沉睡去。 日已三竿了还躺在床上,对于宁远这样行军之人,次数怕是屈指可数的,不过,对于睡得正香的卿言来说,看起来似乎不是偶尔为之。 怀中的娇小还是入睡前的姿势,微卷的睫毛偶尔轻颤一下,却不影响整个画面的恬静,用手轻轻拂了拂卿言额前的发,在额头偷偷印下一个浅吻,害怕惊醒她而未敢加深。 宁远挪了挪身体,将被枕了一晚有些麻木的手臂抽出,然后起身下床,当然,不会忘记给床上的小睡神掖好被角外加拉好床帷。 推开窗户放入一些新鲜空气,宁远知道这是卿言一直以来的习惯。屋外阳光明媚,暖冬气息依旧,让人心情都好了几许。 不过,从昨晚到现在临近午时,一直都没有人来伺候,这让宁远很不解。卿言贵为长公主,即使现在是阶下之囚也不应如此怠慢,昭王看来也不是鲁钝之辈,不会连这个也忽略了。 除非—— 看了一眼床上的娇小还在熟睡中,宁远着上外衣便出了门。 曲荷苑的确景如其名,曲苑风荷,淡雅而不落俗套,清幽的荷香迎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走到一处凉亭中坐下,抬头看了看日正中天,宁远心中估摸着应该快来了。 “宁将军好雅兴。”清朗的男声随性的响起。 回头,如所料一般蓝臻正悠闲的踱步朝着凉亭而来。 “昭王殿下。”宁远起身俯首抱拳一礼,不亢不卑。 蓝臻并未回礼,有些傲慢的在宁远旁边坐下,视线落在池中央的一枚花苞上,周身气息冷冽,与这暖冬的空气格格不入。 很诧异昭王突然怪异的举动,宁远一时无法分辨,只好静默的与之同坐,留心他现下的一举一动。 良久之后,二人似乎从同坐变成了比耐力,无论周遭风静风动,曹遇曹达交替的上前伺候茶水点心,荷塘中的花儿轻巧的点头微笑,潺潺的水声幽幽的划破空气,还是宁远早已空空如也的胃,此时正叫嚣着想得到主人的怜悯,二人皆是不闻也不动,直到…… “宁远——” 凉亭的背处,一个藕荷色的身影只着了件单衣正急急的四处寻找,呼唤声道出了主人此时的心焦。 宁远寻声望去,看到的却是藕荷色的身影一个不留心摔倒在地,心下一慌欲飞奔过去扶起,无奈身上伤势太重无法运功。 而身边那个原本纹丝不动的身影却轻盈跃起,几个起落便到了藕荷色的娇小旁将她扶起。 卿言一见蓝臻火气就上来了,劈头便开骂:“蓝臻,你一个王爷有点风度好不好,说好了一千两银子就将宁远还我,为什么又抓走他,你到底想用他威胁我什么,你说出来我一定答应,犯不着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咳咳——”卿言气急咳嗽了起来。 蓝臻任她发泄完,然后一脸好笑的看着她,还顺手帮她拍了拍背,却惹得她一个怒视。 “你自己看。”蓝臻用手指了指凉亭,亭中的宁远正从蜿蜒的长桥中疾步而来。 “言儿。”宁远走近扶住卿言,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看到宁远,卿言窘到极点,不知该如何面对蓝臻,脸上极不自然,不住的往宁远怀里躲,几乎装成了鸵鸟。 “王爷,得罪了。”卿言不好意思的道歉。 “公主与宁将军伉俪情深真是羡煞旁人。”蓝臻不以为然的调侃着,让卿言的尴尬又加深了几分。 “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叫我蓝臻,即使是怒气冲冲的时候。”临走时,蓝臻靠近她暧昧的低语了几句,让卿言刚刚对他的愧疚立即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打扰了,等会儿会有人给两位送吃食。”蓝臻就这么留下一句话飘然而去了。 望着蓝臻的背影,宁远的眸色渐渐深沉了起来。 果然,蓝臻说的每一句话都未骗过卿言,就连这吃食也一样。 只不过,它们不能即刻食用罢了。 “居然是生的。”卿言将曹遇送来的食材一一放好,还追问了厨房的所在,然后拉着宁远开始做饭。 “这个死蓝臻以为这样就能饿着我们,他作梦。”卿言气乎乎的作着鬼脸。 “可是,言儿,我,我不会做饭。”宁远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在那儿。 “谁说让你做饭啦,”卿言卷起袖子轻车熟路的开始处理这些食材。 这看得宁远目瞪口呆,“言儿,你何时学会了这个?” “啊?”卿言一时无言以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可是个21世纪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小白领吧,所以只好打着哈哈,“书上学的呗,好了,你别在这儿碍事,很快就可以吃了。”卿言把他往外推,生怕他又问出什么她难以回答的问题,索性走了好。 宁远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还是乖乖出了厨房。 虽然这古代的厨房器具不如21世纪的好用,不过一阵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盘协奏曲唱完之后,香喷喷的三菜一汤还是这样新鲜出炉了。 “尝尝吧。”卿言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虽然称不上色香味俱全,不过拿来填肚子,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早歺午歺被合并成一顿,宁远已经顾不得是不是美味,只要能吃就行。 不过这饭菜的味道却着实让宁远震惊了。 虽然比起精致的宫廷美食来,这顿饭最多能打六十分,但温馨的家常小菜却也是美味得很,不一会儿就被两人一扫而空。 “不错吧。”卿言用丝帕替宁远擦了擦嘴,得意的等着从宁远嘴里溢出赞美之词。 果不其然,宁远不负众望的把卿言的厨艺夸了个底朝天,还煞有介事向卿言讨下一顿,弄得卿言几乎得意忘形。 吃饱了就懒得动,前世的卿言即是如此,桌子也不收拾,就拉着宁远坐在荷塘边晒太阳,当然也拒绝了宁远由他来善后的要求,理由是那些碗还得留着晚上用,要是被打破了多可惜。 腹中有美食,怀中有美人,暖暖的午后甚是惬意,卿言靠在宁远怀里昏昏欲睡。 “懒丫头又瞌睡了?”宁远轻点了一下卿言娇俏的鼻尖,宠溺的笑着看她。 “是啊,我就喜欢睡在你怀里。”卿言调皮的眯着眼答道,不用看也知道此时宁远一定在脸红心跳。 美人如玉,画面精致而温馨,只有两个彼此深爱的恋人才能如此和谐。 似乎美好的事物总不能长久,于是—— “二位好兴致。”蓝臻的声音打破了这暖暖的暧昧,即使他也是美人,却生生坏了原有的美感。 宁远将卿言从怀里扶正想站起来,却被卿言回手抱住,反而贴得更紧了。 “好兴致都随着王爷的加入烟消云散了,不知道王爷有何贵干?”对于不速之客卿言向来懒得答理,语气也不佳。 竟是这般不被待见,蓝臻眼中隐隐透着些不悦,却未表露于面上,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悠闲窝在宁远怀中的卿言。 “公主的驸马爷来要人了,公主是见还是不见呢?”声音轻薄如絮,却足以让卿言为之一震。 云轩! 卿言立即从宁远怀里蹦了出来,戒备的盯着蓝臻,如临大敌:“你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样,是公主想怎样,见,或者,不见。”蓝臻无所谓的淡笑,在卿言看来似乎潜藏一股刀剑般的狠戾。 “见,当然要见。”即使在这里被软禁也比留给那个人妖强,卿言立即应允。 “好,公主新欢旧爱同聚尽享齐人之福啊。”蓝臻戏谑的挑眉,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卿言恨得拳头都握得死紧,直到宁远贴近无声的安抚,才慢慢放松。 得到答案,蓝臻了然一笑慢慢靠近卿言,忽然笑容凝滞在脸上,伸手狠狠地将卿言拽进怀里,抱住她腾空而起,跃离宁远的攻击范围。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卿言大惊,而宁远则立即追了上去。 未来得及反抗,灼热的呼吸已经喷洒在卿言的耳际,蓝臻冷冷地在她耳边低语:“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公主若执意,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卿言震惊,猛然醒悟他话中的含义:“你想怎么样?” 此时,蓝臻已信步离去,轻飘飘留下一句话:“应该是公主想怎么样才对。” 卿言愣住了。 “言儿,你没事吧。”宁远很快追了上来,因身上有伤,速度稍慢半拍,让蓝臻钻了空子,心里甚是懊恼。 “我没事。”蓝臻的话让卿言如芒在背,脑中登时出现云轩遇险的情形,心下一片惊慌,身形不稳的倒在宁远怀里。 “言儿!”宁远面露焦急,“他刚刚对你说了什么?” “他告诉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第19章 盟友 “不——”卿言惊呼一声,猛的从床上坐起来,额上冷汗涔涔。 “言儿。”身旁的宁远被惊醒,反射性的将卿言搂紧。 “我,我——” “好了,没事了,做梦而已。”宁远柔声安抚。 “宁远!”卿言紧紧的搂住他,还惊魂于梦境,“我梦见你和云轩都掉下悬崖,我,我,一个也没抓住,不要,我不要这样!” 卿言狠命的摇头,试图驱赶内心的恐惧。 宁远一惊,想到了那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难道这是预兆? 看着怀里的娇小还在瑟瑟发抖,只得抚慰:“好了,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可是,云轩,云轩会不会?”卿言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那担心的眼神无法做作,宁远看在眼里,心被深深的刺痛了一下。 “不会!”宁远声音虽轻却异常笃定,“他是傅云轩。” 是啊,他是傅云轩,无所不能的傅云轩,若是一个梦境就将他的命运定格,岂不是笑话! 卿言慢慢冷静下来,当对上宁远略有带伤的眼神时,才惊觉自己失态。 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止住了,若是解释,对象是宁远,那只会欲盖弥彰。 “天色还早,再睡会儿。”宁远望了望窗外,月色依旧,看样子还不到五更天。 “嗯。”卿言顺从的点点头,窝进宁远怀里,把他搂得更紧了。 看着怀里的娇小均匀的呼吸着,渐渐入梦,宁远心思沉重的闭上眼。 冬日暖阳总是让人有好心情,不过若是见到不想见的人,心头便会立即乌云密布。 当云轩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曲荷苑时,卿言心里对蓝臻突然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感激,可是看到他身后的那尊瘟神,笑容骤停了。 “公主,别来无恙。”海图颇为强势的介入,毫不留情的打破卿言脸上的喜悦,嘴角含着一抹似有深意的笑。 卿言看了他一眼,敛了敛神情,微笑着屈身向他行了个女子礼:“世子驾到,有失远迎。” 如此示弱倒让海图生生一愣,抬手将卿言扶起,虽然只是虚扶一把,但卿言见到了他闪现的不自然,心中一笑。 于是—— “多谢世子将我夫君送回,卿言感激不尽。”又是款款一礼,恰到好处的避开了海图的锋芒。 “公主言重了。”不见那个针锋相对的长公主,如同重重一拳打在棉花上,海图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只不过公主的驸马爷总觉得我会对公主不利,我是不是该把这个罪名坐实了?”海图眼中显出狠戾之色。 突然,他移步上前,扣住卿言的脉门将她制住。 “言儿!” “言儿!” 宁远与云轩惊呼一声,立即冲上前。 可是,集二人之力也未能伤及海图分毫,反而一人受了一掌,喷出一口鲜血来,这完全出乎卿言意料。 “宁远,云轩。”卿言大惊,回头质问海图,“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海图不理会她,对着相扶而起的俩人笑道:“二位若是再动真气,怕是连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你——”卿言怒视,“卑鄙!” “放了公主。”宁远欲再战,却被云轩拉住。 怪不得这几天曲荷苑仅留两人看守也不设暗卫,怪不得宁远一直未提及逃走一事,原来海图早已在他们身上动了手脚。 “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卿言冷声道。 无视这种冰冷,海图眯了眯眼嘴角留笑,暧昧的将她拉近,在耳边低语:“我说过,我要让你自愿爬上我的床。” 海图的举动让宁远眼中的怒意渐渐加深,卿言只能用眼神安抚他,再示意云轩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纳出来,面带微笑。 “你以为我爬上了你的床西域各国便会臣服于秋戎;你以为我爬上了你的床,你的王庭就能迁至关内?”卿言鄙夷的看着他,不理会他震惊的表情,继续低语,“你以为我三皇叔会坐视北邻壮大,还有昭王殿下,”卿言用手指了指海图身后,“就算我爬上了你的床,他们个个都会尽全力把我拉下来。” 一段话让海图面上僵硬:“你,都知道?” “除了不知道的我全知道。”趁海图失神,卿言立即挣脱他的挟制,飞快的回到宁远身边。 “你,你们怎么样?”卿言用衣袖拭去宁远嘴角的血。 “不碍事。”宁远回答,云轩也点点头。 “等碍事的时候就迟了,你们不许再动武。”卿言张开双臂将两人护在身后,警惕的盯着信步而来的蓝臻和回神后虎视眈眈的海图。 “可是——” 卿言打断他们:“难道要我用长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们?” 啪啪啪,响亮的拍掌声扯去了卿言的视线,“郎情妾意,娘子这是陷我于何处?”蓝臻调笑的声音由远及近。 这声娘子来得真是时候,卿言心里一笑,回头,凝重的低声对宁远和云轩说:“无论发生何事,不要轻举妄动,记住,无论何事。”然后迎着来人上前一步,微微福礼:“让夫君见笑了。” 娇嗔的声音再配上暧昧的称呼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怔,包括蓝臻。 本来只是调笑,未料想卿言不反驳还毫无反感与之呼应,甚至不顾及在场的除了海图,还有她真正的夫君,她到底想干什么?蓝臻一时没有摸透。 “夫君?”海图回头瞪着蓝臻,“昭王爷,你作何解释?”蓝臻的那句娘子并没有引起海图多大的注意,想是昭王风流成性,逞口舌之快罢了。可是卿言回应的那句夫君,就让他不得不正视了。 “解释?难道王爷与我之事,还需向你交代?”卿言不等蓝臻张嘴,便抢先回答,还跨步上前挑衅似的站在蓝臻的身侧。 果然,卿言的举动惹恼了海图,他拔出配刀指向蓝臻:“昭王殿下,我需要你的解释!” 蓝臻看了一眼身边作恶的小鬼,淡淡一笑,正准备开口,又被卿言抢先了一步。 “莫非世子是对我们的关系表示怀疑?”卿言调皮的眨了眨眼,“若是不信,世子大可亲自验证。”说完伸出手,向海图递上手腕。 没想到她竟用这招,蓝臻想伸手拉住她已经来不及了,但是若现下阻止,就越发显然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本来用药物让她假怀孕只是想拖延海图急于将她占为己有的时间,并不想让海图误会,况且卿言已大婚,怀孕也是合情合理。现在看来,那晚海图愤怒的一刀是事出有因,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看着卿言的动作,云轩立即猜出了八九分,刚想行动宁远却对他摇了摇头,想想之前卿言的话,心里一阵无可奈何。 海图收刀回鞘,带着一丝侥幸探向卿言手腕处的脉搏,的确是微弱的喜脉,看样子只有月余,派去监视的彩儿确实没有说谎,想想那日在温泉里,这位平秋公主似乎早已告知了事实,只是自己不信罢了。 海图抽回手,横眉怒对蓝臻:“既然王爷执意破坏约定,是否也应该有个合理的交代?”然后别有深意的望了卿言一眼,冷言道:“红颜祸水,果然没错。” “是不是祸水世子马上就知道了。”卿言不以为忤,倾城一笑。 看着海图即将被卿言惹得盛怒,蓝臻也无法淡定了:“不知世子口中的交代可是这位大齐的长公主?” “王爷明知故问。”海图转头,负气而立。 蓝臻笑道:“现在轮到你那三寸不烂之舌了,我的长公主。”随后,将卿言推到海图面前,带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退避三舍。 这个蓝臻倒也识趣,卿言笑靥如花看着海图,清了清嗓子开口:“世子对我三皇叔可了解?” 海图看了她一眼,又别过脸去。 卿言也不恼,歪着头继续问:“世子觉得是那个年近半百老奸巨滑的王爷好对付,还是我这个年方二八心无城府的小女子好对付?” 海图微楞,不解的转过身来。 有转机了。 卿言继续道:“合作,既要考虑同伴的实力也要考虑同伴的忠诚,世子以为如何?” “公主有话不妨直说。”海图一甩手,显然不喜欢这种拐弯抹角的对话方式。 “爽快,本公主想接替三皇叔与世子合作。”卿言挑了挑眉。 如此语出惊人,不觉让海图瞪大了眼。 “三皇叔的许诺,以本公主现在的身份,实现起来应该更方便些,这个,世子怕是无法不认同了。” 海图瞪大的眼中显出动摇之色。 卿言心中一笑继续加码:“西关山脉以南至白山黑水间有一条河叫漠河,世子想必对它应该十分熟悉了。”偷望了他一眼,卿言满意的看到海图眼中的动摇加深。“若是以漠河为界,大齐将西关山脉以南的地域借予世子,这对秋戎来说恐怕会是一件大喜事,世子可赞同?”这比白山黑水那块地诱人多了。 海图闻言,脱口便问:“此话当真?” “本公主虽未即位,不过君无戏言,储君之尊也不容儿戏。”看来差不多了,卿言笃定。 最后临门一脚,如果再说不动他,卿言也只好缴械投降。 “好,公主诚意,我岂有拒绝之理,”海图眉开眼笑,心里对这平秋公主是越发认同了,“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世子请说。”卿言眯了眯眼。 “联姻。”海图轻吐出二字,“若到时公主反悔,我也好讨个说法。” 联姻,没想到他会提这个,不过自古以来便有之,这是双方合作明面上的纽带。卿言想了想,还是应承了下来:“大齐皇室宗亲中倒有几个适龄女子,本公主也乐意做这个媒。” “不,我说的联姻是公主你。”海图算计的一笑。 “什么?” 这话震惊了全场,大家几乎异口同声。 “世子,你我都是有身份的人,这话不可随意乱讲,”卿言厉色道,“况且,我已大婚,定不可能成为联姻的人选。” “看来公主并无诚意,”卿言的拒绝惹恼了海图,“那又何必多说。” 西域的千里佛国他是要定了吗?卿言心想,这洛穆尔·海图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诚意需双方,难道这就是世子的诚意?”卿言冷下脸来,“既然如此,确是多说无益了。” 转身,抬步要走,虽然心中慌乱,却不可显露于面上,气势仍旧很足。 走到宁远和云轩身边,卿言分开他们相扶的手,一边挽着一个,冲他俩使了个眼色,往曲荷苑深处的寝房走去。 这一变故倒是出乎蓝臻的意料,而卿言现在的行为更是让他不解。正欲上前斡旋,却听见海图颇有震慑力的一吼。 “沈卿言,你给我站住!” 如此震耳欲聋让卿言立住脚步,却,未转身。 吼完这一句,海图似乎没有下文了,众人亦无人搭话,一时间,连空气都寂静了起来。 我数到三,你再不说话我就走了。卿言心中默想,微微一笑,看来有戏。 一—— 二—— 三—— 还是不说话,卿言想了想,继续脚下的动作。 “我叫你站住!”又是一声吼,让在场的另外三个男人都皱了眉。 轻握了一下手,卿言安抚着身边的两位,然后再给他们一个大大的微笑。 转身,面对海图,歪着头问:“世子还有何赐教?” 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算是彻底惹恼海图了,他冲上前去,想要抓住卿言的肩膀,却被宁远和云轩联手拦下。 “不要!”卿言立即的分开他们,生怕冲突升级,若是宁远和云轩再动用武力,后果堪忧。 “世子有话不妨直说。”卿言让面色缓了缓。 “既然长公主殿下博爱,那么驸马之位多我一个也无妨。”海图似乎还不死心。 博爱?你干脆说我妖淫成性好了。卿言心想,不由得狠狠的剜了海图一眼,没有回应。 二人僵持着,周遭也静默了,似乎都在等下文。 突然听见身后的云轩似答非答的开口:“储君联姻岂能如此草率的私定终身。” “为何不可,他们两个不是私下连孩子都有了。”海图不以为然。 卿言一怔,刚才的权宜之计现在成了海图的说词,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望了一眼蓝臻,见他皱了皱眉,却是一副你活该的表情,心里是极不快。 此时,四人八目皆望向卿言,卿言的脸顿时红了个透。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眼睛瞟向蓝臻,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望向海图,一副不等到答案誓不罢休的表情;再看着云轩,似乎眼中有伤,这又是哪儿跟哪儿;最后盯着宁远,只有他坚定的神情让卿言心里好受了些。 “傅大人和宁将军皆为是皇上赐婚,名正言顺,至于昭王殿下,”卿言眼珠转了转还是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过关,索性胡诌了事,“我与昭王殿下一见倾心再见倾情,于是私定终身,只是碍于双方身份他未向我索要名分罢了。” 听完卿言的解释,刚刚还表情不一的众人立即都换上了同样的震惊,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反应。当然,最惊诧的则是当事人——昭王殿下。 难道这一路北上,二人皆虎视眈眈对方的阵势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蓝臻满头黑线,特别是最后那句名分,更是让他黑了半边脸。 空气顿时凝固起来,卿言害怕似的偷瞄着众人的表情,特别是看到蓝臻时,身体都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那张黑了一半的脸足以让她瞳孔放大。 想想刚才的话,似乎有些不对,莫不是挑衅了他男性的权威?于是,卿言立即澄清:“啊,不,是我未向他索要名份。” 又是名份,蓝臻听后,一张脸全黑了,脸上的怒色几乎可以喷出火来。 完了,一个还没搞定又惹恼了另一个,卿言求助似的望着身后那两位正牌夫君。 这足以让人绝倒的回答实在算不上高超,不过,即使再狗血,只要有人相信,那么它便是事实。 “既然碍于身份,而公主又已身怀有孕,这名分,无论有没有它都是我大齐的龙脉,”云轩轻声道,作为长公主的国夫此时出面向二位当事人示好,似乎很有说服力的加大了卿言那个一见钟情的可信度,“而且,傅某一定视如己出。” 最后一句的表态让在场所有人都无语了,云轩作为国夫,似乎正努力为处处留情的长公主善后,这般不顾尊严毫无怨怼的牺牲,在海图看来,此种大度是常人所不及的。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蓝臻也望着云轩,眼眸又深了几许,眼底不禁流露出一丝惋惜,此时,无论他是假意还是真情,这个男人对卿言的感情也定不输于宁远半分。 “若是世子执意联姻,”云轩扫了一眼众人继续道,“或许也可以考虑不要名份。” 啊?卿言瞪大眼睛望着云轩,刚刚是幻听吗? “我人也要名份也要。”海图霸道的打断卿言,迎面上前,“拒我所知,你们大齐的澄泽女皇曾以帝王之尊下嫁喀木斯汗国的雷蒙大汗,以示两国世代友好,虽然这种联姻只是形式,不过也算是名份到了。至于人嘛,”海图欺身逼近,卿言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我也要定了。” 那夺人的气势让卿言微怔了一下,但很快又回过神来,闭上眼让脑子思忖了一会儿,再睁开,已是一片清明。 “好,一言为定。”对上海图那张势在必得的脸,卿言郑重的许诺,而这话一出口便再也无法挽回了。 余下的众人皆惊叹卿言的决定,有人心欢喜,有人不甚解,有人想阻止,有人心不甘,总之,这一句话,在四个男人心里都激起了不同程度的火花。 “不过世子还必须答应我两个要求。”卿言伸出两根手指在海图面前晃了晃。 “公主请说。”海图点点头。 “世子想要这名正言顺无非是为了西域千里佛国,我答应你,但是从今以后,西域各国子民你必须与秋戎子民同等视之,也不可再扰我大齐边境,世子可答应?”卿言郑重其事的问。 “好,我答应你。”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这,第二,”卿言犹豫了半分,回头望着宁远,情绪复杂的开口,“我要见宁老将军。” “好。” 本来只是试探的一问,不想海图竟爽快的答应,倒是出乎卿言的意料,难道宁老将军真的还在人世? 宁远一怔,定眼看着卿言,心里五味杂成,而落在卿言眼中的神情却是七分感激,三分感伤。 “那么,击掌为誓。”卿言激动的伸出小手拍在海图粗糙的大掌上,这一击下去,就再也容不得她反悔了。 啪,击掌声如一锤定音,卿言欲将手收回,却在那一瞬被海图握在掌心,紧接着,手背上传来淡淡的体温,海图的吻正不偏不倚的落在上面。 怒瞪了他一眼,狠狠的抽回手,嘴上也不饶人:“世子请自重。” “哈哈哈,”海图大笑,在卿言耳边低语,“果然是只性子烈的野猫。”然后转身离去。 狂肆的笑声极其刺耳,卿言皱了皱眉:“等等。” “嗯?” “解药。” “那药不是我下的。”海图看了蓝臻一眼,算是给她另指了对象,而后在众人视线里消失。 “是你?”卿言质问蓝臻,海图走了,戏也无需再演下去。 “公主对那位未来夫君的话倒是深信不疑啊,”蓝臻笑道,“那么,公主打算拿什么来交换?” 还是那抹算计的笑,笑得人心里发颤,可眼底流露的却是一股强烈的愤怒,如狂暴的火焰,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全都是不好相与的主,卿言默念了一句菩萨保佑,今日之事确实事先未与蓝臻商议过,不过他的配合却也恰到好处,卿言有些感激,只不过这合作过后,他又成了那只狡猾的狐狸,卿言再次头疼了,于是,微笑着从腰间掏出一颗药丸:“我们互换如何?” “哈哈哈,公主以为我还会在上当?”蓝臻好笑的环抱其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难道他知道了?蓝臻的笑让卿言彻底没了主意。的确,她给蓝臻吃的那颗不是毒药,而是因为她畏寒,每年王太医便会做些药给她调理身体,那颗不过是普通的补药罢了。 正当卿言愣神,眼前突然飞来一物,稳稳的向她脑门砸来,幸亏宁远眼明手快的接住。 “先记着,等我想到什么自会来向公主讨要。”蓝臻丢下一句话,人已离去。 呼——,都走了,卿言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毫无形象的跌坐在地上。 “言儿,”云轩上前搀起她,“你有孕在身,不可。” “假的。”卿言任由他拉起,顺手扯过宁远,引着二人走进曲荷苑的寝房。 “假的?”云轩不解。 “先把解药吃了。”卿言向宁远示意,宁远打开瓶盖嗅了嗅,点点头。 二人吃下解药,屏息运气一周天,气色似乎好了很多。 恢复后的云轩立即拉过卿言的手腕搭在脉上,确实是微弱的喜脉,不禁又皱了皱眉。 “是假怀孕。”宁远将这些天发生的事都一一道出,云轩这才明白为何会有今天的一场。 “言儿,委屈你了。”云轩心疼的执起卿言的手,为臣,为夫,自己都极不称职。 “不委屈,”卿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再拉起宁远的手,将三个人的手叠在一起,“有你们担心我,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还有,”卿言冲俩人做了个俏皮的鬼脸,“不要把我当泥娃娃,其实我很强悍的。” 可话音未落,一股反胃的恶心感便窜了上来,卿言忍不住干呕,刚刚那股坚韧的气势一下子就蔫了,只得抱着宁远的手臂缩进他怀里。 等她缓过了一会儿,众人大笑,连卿言自己也忍不住笑得毫无形象。 第20章 共寝 晚上依旧是用曹遇送来的食材做了晚饭,在云轩的目瞪口呆的惊叹声中,卿言草草扒了几口饭便坐到了凉亭里,离开时还不忘再三叮嘱,千万不要自以为手脚麻利的收桌子洗碗,理由还是很简单:这儿的碗为数不多,打坏了拿什么吃饭啊。卿言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些富家子弟会如他们保证的一样绝对可以做好,所以索性警告了,省得待会儿气坏自己。 算算日子,从京城出来已有两个多月了,外面的隆冬该近尾声了吧。卿言挠着头心想,若不是房里的日历提醒着,整天对着这些片娇艳欲滴的荷塘,都以为日子已经过到初夏了。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色夺歌人脸,香乱舞衣风。名莲自可恋,况复两心同。” 闲闲的倚在池中的凉亭里,享受着晚风轻抚而过的温柔,眼前翻滚的一片花海让卿言不自觉的就念起了这首咏莲诗,当然,更是因为入眼的那株并蒂同心莲。 看着那株并蒂,她的心思一下子又纠结起来。 今日答应海图的婚事,虽不能算是鲁莽之举,却也是欠考虑,这下一步又该如何是好呢? “名莲自可恋,况复两心同。言儿,莫不是嫌我扰了你们的清静?”云轩悠闲的踱步而来站在卿言身后,些许变调的的声音让空气都微微泛了点酸。 转头,本不想带正眼瞧他,却还是忍不住狠狠剜了他一眼:“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言儿这是恼我呢,还是恼那株并蒂?”云轩不以为然的笑笑,目光落入荷塘,锁在那株并蒂上。 “老婆被人强了,你很高兴是不是?”卿言斜睨他,带着绝对的不满。 “啊?”云轩愣住了,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 “言儿是在问,莫不是你不介意她再招一个侧驸马?”一旁的宁远好心的拍了拍云轩的肩解释道,然后顺便与云轩一起同坐在卿言对面。 云轩看了看卿言,然后回望了宁远一眼,最后视线还是落在卿言身上,眼神似在询问。 卿言没有否认。 “从小就一直说些奇怪的词句,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宁远淡淡的笑,眼中那青梅竹马的宠溺让云轩羡慕不已。 “老婆?”云轩眯了眯眼,“可是与夫人同义?” 宁远点了点头,他的领悟力倒是很强。 “贴切得很呐!”云轩笑得更欢了。 “笑吧笑吧,小心笑抽。”卿言白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拉着宁远就走,走了几步,发现有些不对劲,甩开宁远的手自己走了,“你们两个就称兄道弟吧,一丘之貉。” “这,我又哪里惹到她了。”宁远一脸茫然。 “哈哈哈哈!你没有惹她,你只是看起来比较好欺负。”云轩爽朗的笑,顺手拍了拍宁远的肩膀,眼中一片艳羡。 两人自然的跟随卿言进了房间,当然也不怕她关门的力道差点撞破他们的鼻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卿言坐在床边生闷气,“你们的伤都好了吗?” 事实上,卿言是略知一二的。一路上给云轩留了许多暗号让他能找来,当知道蓝臻这个人妖发现暗号后一定是想利用自己引云轩出现,于是借登台之际用藏头诗通知云轩让他静观其变,不想他居然送上门来被抓,不过,以云轩的谨慎定是安排好了一切才做的,他身边不是还有秦勉和楚怀吗?即使楚怀靠不住,秦勉也是里应外合的最佳人选,只是—— “休息两日便可。”宁远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两日?”卿言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两度,“伤口都深可见骨了,铁打的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皮外伤而已,不碍事。”宁远笑道。 “等你们全恢复了我们再走,”听宁远这么说,卿言的脸臭臭的,“你们的逃脱计划不用告诉我,我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 “不想你操心而已,不在你身边也就作罢,现在在你身边了,还能让你委屈了去?”云轩宠溺的话听得卿言有些脸红了,她看了宁远一眼,发现他居然平静如水,这个呆子不吃醋吗? 忿忿的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而门外,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这沉默。 “谁?”卿言一惊,看了二人一眼,小心的问。 “姑娘,我是彩儿。”门外,彩儿的声音有点哽咽。 卿言向两人递了个眼色,两人立即会意的躲了起来。 打开门,彩儿泪流满面的站在门口,绞着衣襟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 “姑娘。”刚开口就跪下了。 “起来说话。”自从得知她曾被海图收买,卿言对她也只剩戒备,不过现下这我见犹怜的样子倒是真真切切。 “姑娘,是我对不起你。”说着,彩儿哭得更厉害了。 “有话进来说,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卿言皱了皱眉,难道这丫头又想耍什么花样。 “姑娘,你就让我跪着吧,这样我好受些,”彩儿的哭声顿了顿,“我原以为海图公子只是普通的烟花客,仰慕您的美貌而已,想着您是蓝大少爷的人,他必不敢有什么越轨行为,所以就把您的事全向他报告了,结果——”说到关键处,彩儿偷瞄了卿言一眼,正对上她研判的眼神,心里一阵愧意又涌了上来。 “结果怎样?” “结果我刚刚听到海图公子说,要,要,把您给收了。”彩儿担心的望着卿言,那目光倒是有几分真诚。 “姑娘,我劝过您不要登台,您这是把蓝大少爷惹火了,他若是不闻不问的把您送给海图公子,您连个名分都没有,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您腹中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啊!”彩儿急切的说。 “姑娘,是我对不起您,您赶紧逃吧!”彩儿激动的跪步向前,抱住卿言的腿,“离了这个鬼地方,去求求蓝大少爷,或许看在孩子的份上还有一线希望。” “你说让我离开之后去找蓝大少爷,他不在花满楼吗?”这倒是个值得高兴的信息。 “蓝大少爷午后就离开了。” 卿言只注意了最有用的信息,那就是蓝臻已经离开了花满楼,那么仅剩下一个海图而已,比起蓝臻,这个海图好对付太多了。 “你且先回去,我再好好想想。”卿言欲打发掉彩儿,好跟屋里的两位商量对策。 “姑娘,您可得快了,我听柳嬷嬷说五天后就是好日子。”彩儿站起身来,“彩儿自知对不住您,您若有什么吩咐,彩儿一定,一定……”说着,又哽咽了。 卿言拍了拍她颤抖的肩,“好了,我自有分寸。” 彩儿一走,卿言就迫不及待的将这个好消息与藏在内屋的二人分享。 “这里是蓝臻的地盘,他走了,岂不是天赐良机?”卿言兴奋的搓着手。 “确实是个好机会,”宁远点了点头,望着云轩。 “不过,只有五日了,你们的伤?”卿言又有些犹豫。 “看来计划必须提前了,你也不想自己的老婆被人强了去,不是?”云轩回望着宁远,一脸调笑。 “我要是被人强了,做鬼也不放过你们两个。”卿言很不爽的愤愤的威胁了一句,竟然调笑她。 “尽胡说八道。”云轩屈指轻轻给了卿言一记栗子,眼里却多了些似有似无的担心。 “我没有胡说八道,这个海图若是敢在这儿强娶我,看我不跟他拼命。”卿言咬牙切齿。 “这可是你答应人家的,怎么能算强娶。”云轩一副有好戏看的样子。 “况且即使拼命也轮不上你。”宁远接过云轩的话,看着一脸凛然的卿言,心里直觉得好笑。 “你们就笑话我吧,没关系,反正我丢人也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你们胸有成竹,我也懒得跟你们要嘴皮了,我睡觉去了,你们爱藏着掖着,你们自便。” 卿言甩头走进内室,准备在床上躺下,刚走近不由得愣了一下。这几日只有宁远在,索性与他睡了一张床,何况宁远还是她明正言顺的夫。可今天,多了云轩,却也只有一张床。 卿言一愁莫展的在卧室里四下张望,希望能就地解决问题。 对了,贵妃榻。卿言欣喜的从床上抱了床被子放在榻上,一切ok了。 解了外套扔到一边,然后钻进被子里蒙头就睡。 哈哈,宁远和云轩两人睡一张床盖一条被,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些禁忌的镜头,卿言的脑子开始云里雾里的想。 躲在被子里不住的yy,前世脑子的腐女思想过了千年还是那么该死的腐,yy果然无处不在,绝对与时间和空间无关。 想着想着,卿言都笑出声来了,裹着被子不停的轻颤着,实在是止不住。 “你在笑?” 忽而,卿言觉得头上一轻,被子被掀开一角钻进一股凉气,耳边还响起了宁远浑厚性感的男音,卿言脑中的yy立即自动停止,让一切感官于现实中归位。 “我,没笑。”卿言咽了口口水,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刚才的想法,指不定被撕成多少片呢! 扯回被子,看着站在塌边的宁远和云轩,心里又止不住发笑了,赶紧催促他俩:“你们站在这儿干嘛,快去睡啊,你们不困我困了。”然后继续蒙头装睡。 娇俏调皮的少女,闷头笑得花枝乱颤,一定在做些不怀好意的想法。宁远和云轩互望一眼,相视而笑,似乎想到一起去了。 猛然间,卿言只觉得身上一凉,还未及反应,就立即离了贵妃榻,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这是怎么回事?卿言赶紧睁眼,却对上宁远笑意正深的眸子。 “你们要干嘛?”身子在宁远怀里,被子在云轩手上,卿言一愣。 “睡觉!”二人很有默契的异口同声。 看着自己的身体离床越来越近,卿言马上意识到莫不是他们心疼她,让她睡床? “你们身上都有伤,我睡榻,你们睡床好了。”卿言作势要从宁远怀里跳下来。 “我们可不愿被人说成断袖分桃,”云轩把被子往床里一扔,“所以,”回望了一眼宁远,四目相对很是了然,“今晚就委屈你了。” “委屈我?”卿言瞪大了眼,心里似乎明白了大半。 “委屈你做个中间人。”宁远将她放在床上,顺手给她盖上被子,眼中露骨的是掩饰不住的戏谑。 “你们!”猜到是一回事,摆在眼前又是另一回事,卿言大惊,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人竟会如此,如此——要好。 “睡吧,明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云轩说着,脱下外套只着中衣躺进卿言的被子。 卿言下意识的往里挪了挪。即使大婚期间让云轩迁居采仪殿,二人“同居”良久却从未共寝,虽然与他不再隔阂,但这般亲密却还无法接受,何况…… 卿言转头望着正在一旁解衣的宁远,难道他就不吃醋吗?还是,他已经该死的替她默许了云轩驸马的位置? 目光随着宁远越过他俩躺到床的最里边,这大得有些离谱的床竟能容得下他们三人,虽然有那么一点儿挤。 看着如此淡定的两人,卿言沉不住气了坐起身来:“喂,你们听好了,我有裸睡的习惯,若是不怕我晚上兽性大发强了你们俩,就尽管跟我躺在一张床上。”说完,咽了口唾沫,犹豫了片刻开始解自己的中衣。 这言语这动作倒是让二人一愣,不过,仅是一会儿又恢复了常态,还颇有默契的又一次异口同声:“我帮你。”音落同时,四只手一齐伸向她。 怎么会这样?卿言彻底傻了眼,任由他俩七手八脚的剥她的中衣,直到衣衫微敞才反应过来,赶紧护着自己的衣服,尴尬的钻进宁远的被子:“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睡觉。” 贴近宁远健壮的腰身,埋头在他胸前,手恶作剧般的伸进他的衣内轻轻的摩挲着与他肌肤相亲,听到他短暂的抽气声,卿言恶劣的心情一下子好多了。 宁远,你这是故意把云轩驸马的身份给坐实了,是无奈还是成全?究竟又是什么让你连我也可以给人分享?若是没有非常的理由休想我原谅你。 恶狠狠的想着想着,卿言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21章 洛清 阳光暖暖的从窗外直射到床上,这种恶劣的叫醒方式让卿言很是不满。宁远,一定是宁远,知道她睡觉怕光的,这里除了她自己就是宁远了。 前些日子,宁远都会在开窗之前给她拉上床帷,今天一定不是忘了而是故意为之。 昨夜的不满让卿言认定了今天的始作俑者一定就是宁远。 积了一肚子的起床气,卿言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让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又微眯了一下。 马上,有一双手帮她拉上床帷遮住阳光,还带着体贴的询问:“醒了。” 这声音是云轩,怎么会是他? “为什么开窗?”卿言坐起身来,没好气的质问。 云轩似乎早已料到会如此,并不生气反而慢条斯理的回答:“为了叫你起床。” 看来宁远什么都跟他说了。“你不知道我最讨厌这种叫醒方式吗?”卿言怒目而视。 “我知道,就像讨厌我一样?”云轩仍旧淡笑,声如清风。 啊,卿言一怔,伸手拉开床帷。这是什么逻辑? “开窗让房内清新的同时又不免带来阳光,你是既讨厌又欢喜,我说得可对?”云轩顿了顿,“一如对我。”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的确,诸多事情的依赖让卿言庆幸有了这么一位夫君,可这一堆难还的人情债又不觉让她紧了紧眉头。 该来的总要来,经历了昨晚,就是想逃也无处遁形了,终究是要面对,宜早不宜晚。 “我知道我欠你良多,可你要的我给不起,我爱的是宁远,这一生也不会变。”卿言裹着被子,蜷起身体抱着腿把头抵在膝盖上,不敢看他。 “这般坚如磐石,是想让我妒火中烧?”云轩不以为然的调笑,执起卿言的手握在掌心,“如此钟情的女子,我得之幸甚。” 得之幸甚?卿言抬头不解的看着他。 “你心里可有我?” “我……”卿言不知如何回应。若说没有,骗人骗己;若说有,还是骗人骗己。 “你心里有我,可这与你爱宁远不同却也不冲突,对不对?”云轩将她的柔荑放在唇边亲吻,惹得她一阵轻颤。 “我……”为什么他就这么该死的读出了她心里不容察觉的矛盾,这该死的潜在的——背叛。 “我若心里有你,便是对宁远的背叛,我不想不愿也不能。”卿言再次低下头,几乎要埋进身体里。 “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云轩忽然朗声笑起来,似乎找到了结症所在,“又拿宁远做借口,这回是使得越来越顺手了。” “别急着否认。” 卿言刚想张嘴就被堵了回去。 “你若在我出现后对宁远的爱少了半分,那才是背叛。”云轩握着卿言的力道加重了一分,卿言微微皱了皱眉,“可我怎么觉得像是有增无减,若不然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不是?” “你是我们的妻,我们是你的夫,名正而言顺,天经地义的事硬是被你说得天理不容,真该早点敲醒你的小脑袋。”云轩宠溺的笑着,将卿言搂在怀里。 是吗?真的是这样的吗?卿言伏在云轩的肩头,脑子里一片浆糊。 煮一锅白米粥,再烙几个鸡蛋饼,没有豆浆机面包机煮蛋机,卿言所有的本事都使出来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凑合着吃吧。 “开饭了。”卿言将烙得黄澄澄的鸡蛋饼和香甜的浓粥端上了湖心凉亭的石桌,打断了宁远与云轩的谈话。 “好香。”宁远赶紧伸手接过托盘,似乎都要流出口水来了。 “这是我吃过的最香的一顿早饭。”云轩将食物从托盘上挪下来,还未开吃就已赞不绝口。 “先别夸,吃光了才有诚意。”卿言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别怪她起床气到现在还没消,她就是这么小心眼,特别是对云轩。 “那是自然。”宁远已经迫不及待了。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儿?”卿言喝了一口粥,嗯,味道还不错,咸淡刚好。 “明晚子时秦勉和楚怀会来接应我们。”接话的是云轩,口里还嚼着一片鸡蛋饼。 “沐风的亲卫也会在城外护驾。”宁远也喝了一口粥,表情上至少看起来很满意。 “那,我需要做什么?”卿言咬着鸡蛋饼,问话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愣。 果然,宁远和云轩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望着她:“你别睡着了就行。”云轩笑谑,宁远也赞同的点点头。 想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她这句算是白问。 “你们就不能对我要求高一点儿?”卿言知道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上不了阵,只是不服气他们那种看白痴的眼神,可出口的话却又底气不足。 “明卫六名,正门东西两侧门各两名;暗卫十八名,东南西北各四,另有两名潜伏不定。”宁远边吃边笑着看向卿言,“言儿打算挑哪个?” 啊?周围居然有这么多人。卿言背上冒起一层冷汗,表情透给宁远和云轩的信息就是:好吧,当我没问。 “那个昭王布的守卫都被你们看了个透,真不知该说是你们聪明还是他笨。”卿言喝下碗里的最后一口粥,用随身的丝巾擦了擦嘴,看着丝巾上的粥渍,无比怀念那个时代的手帕纸。 “是海图。”宁远换了个语气,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昨日昭王一离开,曲荷苑便撤了所有守卫,想必是有意为之,不过须臾,海图察觉有变,即安排下所有,且密不透风。” 云轩接下宁远的话继续说:“本想借此机会一搏,无奈我们身上都有伤,只得作罢而从长计议,联络了秦勉与楚怀前来接应。” “做了这么多事,你们昨晚没睡觉吗?”这两个莫不是超人,可以不眠不休。 “软玉温香在怀怎能不睡?”云轩暧昧的朝卿言眨了眨眼,惹得她脸上绯红一片。“只是起的早罢了。” “多早?半夜?” 云轩揉了揉卿言的发,宠溺的笑笑,没有作答。 确是得之幸甚,有夫如此复何求!卿言心下了然。 早饭后,宁远与云轩继续商议对策,卿言无所事事便又想到了那难得一见的温泉群。当然,下水是不敢了,索性坐在泉边,感受着这温暖的水漾spa。 微风拂过,荡起点点涟漪,如丝线般划过水面,心却随之沉落了几分。平静,一切都出奇的平静,平静得太不正常了。 若是照彩儿所说,海图将在五日后迎娶她,那么现在是不是该有所行动呢?除非彩儿撒谎,否则这样的平静是不是太诡异了? 卿言掬起一捧水,看着温暖的水流从指缝慢慢滑落,柔润的触感很是舒服,很是清晰。 就说嘛,风平浪静只是假象。看着彩儿慌慌张张的从远处跑来,卿言的嘴角泛起一抹笑。 “姑娘,”彩儿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卿言跟前,“海图公子马上要来提亲来了,您怎么还不走啊!” “你叫我上哪儿去?”卿言歪着头笑问,神情极是调皮。 “去找蓝大少爷啊,可不能再等了。”彩儿急如热锅的蚂蚁。 “他人都走了,一定是不待见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卿言淡淡的轻松道,眼睛瞥见了彩儿身后那抹淡紫色的人影,心下一笑。 “翩翩姑娘有礼了。”洛清走近,微微福礼以示见过。 男子还是如此的令人惊艳,将淡紫色的高雅揉入骨髓,由内而外透射出谪仙般出尘的诱惑,卿言微微有些分神了。 “洛公子有礼。”卿言敛了敛异样起身回礼,却发现洛清脸上不自觉的染上了绯色,果然还是这般容易害羞,自己的目光只不过在他身上多停了三秒,竟惹来如此羞容,卿言不由得好笑的在心里吐了吐舌头。 “彩儿,柳嬷嬷有请。”洛清避开卿言的黑眸,转头打发掉了彩儿。 彩儿应声离去,临走时担心的望着卿言,卿言给了她一个自有分寸的眼神。 “姑娘可有准备好?”洛清扬声问卿言,目光却似有似无的流于别处,像是避开某种尴尬。 心里偷偷一娱,如此可人儿竟是青楼掌柜,老天真真的是要折磨死人。卿言越想越好笑,不知怎的面对这个洛清,她就是正经不起来,反而忽略了他的问话,良久才作答。 “洛公子是问我准备好什么?嫁人,亦或,逃走?”这样的问话卿言可以断定他一定是蓝臻的人,于是,用眼神锁住他,心想,即使看不出什么端倪,让他脸红一片也好。 “全凭姑娘决定,洛清只是执行而已。” 执行?看来蓝臻人是走了,却也没忘了承诺,只不过是否居心叵测就不得而知了。 “不知昭王殿下做了何安排,我想听听。”既然已经说得这般清楚,身份也就不避讳了,卿言眨了眨眼,似有些期待。 “殿下只做了一种安排。”洛清老实回答。 “既然如此,我决不决定又何妨?”想来也是,蓝臻这个人妖,给她吃下那种药,难道是为了方便她出嫁? 洛清一怔,未料及她竟还有其他想法,神情一顿,垂下眼睑:“公主若有其他决定,洛清亦自当竭力。” “公主?洛掌柜叫的可是翩翩?”卿言故意俏皮一笑。 “公主爽朗不拘小节,又何必戏弄在下。”洛清的脸窘红一片,卿言看着,心里恶作剧的愉悦油然而生。 并不是因为他知晓身份而疏于礼数的质问,所以这般调笑确实是故意。 “真的很少看到像你这样容易害羞的,我只是一时好奇。”卿言吃吃的笑,“好吧,我承认,是我恶劣了。”好不容易忍着笑,卿言抿着嘴,看起来恶作剧的意味更浓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洛清没有生气,卿言见好就收,正了正颜色,道:“还请洛公子将昭王殿下的安排仔细道来。” “曲荷苑周围都是海图世子的人,而两位驸马现下的状况大家都很清楚,若正面冒险必定两败俱伤,我可以安排你们暗中出城。”洛清直言,“不过,还请公主让两位驸马配合。” “如何配合?” “男扮女装。” “男,男扮——女装?”他莫不是在报复自己刚刚邪恶的行为? “明晚知州大人寿宴,花满楼众多姑娘被请去献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洛清解释。 确实不失为一个不起正面冲突的好办法,不过,卿言却另有担心:“他们俩身形高大,特别是宁远,扮成女子也不像啊。” “北方女子不如江南女子娇小,自然也有如男子般高大的,况且姑娘们去知州府均以软轿代步,现于人前的时候甚少。”洛清胸有成竹,语气十分肯定,让卿言的疑虑少了一半,“这冠冕堂皇之举,只要躲过明卫的眼睛,外部的暗卫自然不会发现。” “我凭什么相信你,或者说我凭什么相信你的主子——昭王。”卿言挑了挑眉,对他的建议不置可否。 “公主信或不信,洛清无法证明,全凭公主自己定夺。”洛清顿了顿,低声说,“昭王殿下不是我的主子,我不过是欠他人情罢了。” “所以,公主不必顾虑。”似乎看透了她的担心,洛清又补充了一句。 卿言淡淡一笑,未有所回应,反而再次于温泉边落坐,不疾不徐。见此情形,洛清也不焦,缓缓在她身边坐下,看她嬉戏着泉水,仿佛未有过刚刚那番对话一般。 良久,二人皆不语,似乎都在把对方当空气,直到卿言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一声。 转头,看向身边洛清,他一如常态,还好没听见,否则真是没脸见人了,卿言轻舒了一口气。 “公主若是饿了,我可以让人传膳,不知公主想在哪里用?” 什么?原来他听见了。卿言顿时脸红到了脖子,尴尬的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不用了,我们自产自销挺好。”然后瞪了洛清一眼,想想刚刚戏弄他的样子,果然现世报了。 “既然如此,那洛清告退了,公主若有差遣,洛清随时恭候。”说完,起身,走人,面色平静。 “洛公子请留步,”卿言站起身上叫住他,时间已然不多了,与其浪费在试探上,不如赌上一把,或许真的生机无限也说不定,“我去说服二位驸马配合,不过我有个小小请求。”卿言眨了眨眼。 “公主请说。”洛清停住脚步。 “洛公子若能同行,护送我们出城,想必就更加万无一失了。”卿言狡黠一笑。 “在下遵命。”洛清福礼,“明日日落之时行动,衣物我会派人送到,还请公主提前准备。”说完,告退离开。 就这么同意了?过了好一会儿,卿言才反应过来,本以为还要费些口舌,没想到他竟这般痛快,莫不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卿言脸上顿时显了些不自然。 好吧,撇开这尴尬,现下最重要的是说服宁远和云轩配合她这自作主张的决定。 想了想该如何开口,无奈却没有头绪,反正还是要说,索性就照实说了吧。打定主意,卿言立即离了温泉群。 “你信他?”云轩一脸阴霾,而宁远则干脆莫不做声。 早就知道会是这般情形,或许真的是自己涉世未深而考虑欠周,卿言对洛清计划开始生疑了。 不过—— “他已答应全程护送我们出城,只要出了城,城外有秦勉接应,谅他也不敢有什么举动。”卿言想了想,觉得似乎可行。 “你何时跟他这般熟络了?”宁远终于没有忍住开口。 “大约十几日前吧,说起来他还救过我呢。”卿言把过程一五一十都说给他们听了,还把洛清的害羞狠狠的笑话了一遍。 二人互望一眼,交流着一些卿言看不懂的信息,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生气了。 第22章 逃脱 房内,卿言抚琴低吟。 “何人独倚明月楼,何人琴瑟语凝愁?思如扣,沾衣袖,世人皆云琴瑟恼,谁叹曲中忧。韶华曲中留,一抹香影舒云鬓,何以解我忧,愁更愁,心有千结奈何花黄瘦,怎经得,从春流到夏,从秋流到冬。” “言儿,我们,真要如此?”宁远一只手按住琴弦,另一只手握住卿言正欲拨弦的左手,声音有些怪异,又有些隐忍。 “嗯。”卿言敛了敛因忍笑而抽搐的脸,轻轻挥开了他挡着琴弦的手,“不是已经说好了吗?”然后抬头望着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大笑不已。 “言儿你还笑!”宁远窘迫的扯了扯身上的裙襟,面上一阵薄怒。 一旁的云轩倒是镇静得很,品香茗而聆琴音好不惬意,似乎那艳丽的绫罗绸缎不是着在他身上一般。 卿言止住笑站起身来,像安抚一只乍毛的小猫,拉起宁远的手轻拍:“你就当它是盔甲,只是上的战场不同罢了。”接着,看了看天色,“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花满楼门口,数顶轻纱小轿整齐落定,柳嬷嬷正挥动着手里的香帕引着众人上轿:“姑娘们,该上轿了,可别让知州大人等急了。” 混迹在众美之中,卿言三人在洛清指引下入轿,倒也没有引起注意。洛清也扮作琴师随在卿言的轿侧。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队伍已经到达了知州府邸,随后陆续从偏门进入。姑娘们稍作修整便被带去主厅陪侍了,而艺伎们则被带到后间换装,卿言三人也趁机换了装束溜出来与洛清会合。 四人沿着原路往偏门走去,眼看就要出门,却被一个护院打扮的人给叫住。 卿言心里一惊,望着洛清,洛清定了定神,转身笑迎来人:“我们是花满楼的。” “原来是洛公子。”搭话的却是一位长者,从表情看似乎与洛清极为熟络。 “王总管,原来是您啊。”洛清迎上前去给来人福礼,却被来人热情的止住。 “寿宴马上开始了,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姑娘们丢三落四的,这不,打发我回去取东西,我只好带几个人去给她们取来。”洛清指了指身后小厮打扮的卿言三人。 “您这怜香惜玉啊,怪不得花满楼的姑娘个个对您死心塌地。”王总管笑着示意护院给四人开门,临走还不忘在洛清耳边低语:“过几日我去花满楼,您可得把我引荐给那位翩翩姑娘。” “一定一定。”洛清应答着,一面带着三人走出偏门。 拐进知州府的后巷,已有三匹马在巷尾等候,简单拜别洛清后,三人三骑朝城外奔去。 “什么?跑了?”海图瞪着跪在下面的侍卫拍案而起,“一群废物,还不快追。”众随从大惊,立即往城外追去。 三人三骑约摸跑了一个时辰,终于在城外的十里亭与秦勉和楚怀汇合了。而此时,海图正怒不可遏的捏着一封信。 “世子,若真有诚意迎娶本公主,还请亲自来我盛京提亲,且务必带上一份厚重的聘礼,后会有期。沈卿言字。” 将娟秀的小楷揉成一团,海图的眼里似要冒出火来,隐忍着暴戾咬牙切齿:“沈卿言,这次我给你记下了。” 客栈内,“公主——”卿言刚落脚,一道淡绿色的身影就向她飞奔而来,将她狠狠抱住抽泣不已。 原来是坠儿这个小丫头,等卿言回过神来安抚她时,自己的衣襟已被她濡湿了一大块:“好了,哭什么,我不是回来了吗?也不怕人笑话。” “只要公主没事,我才不在乎呢。”坠儿破涕而笑,护着卿言往内院休息。 一路的惊险与奔波甚是疲乏,卿言在坠儿的服侍下,沾床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很是安心。 翌日清晨,暖冬依旧。 又是这种恶劣的叫醒方式,卿言紧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意识随着阳光明媚的程度越来越清醒,可眼睛却越闭越紧,看样子是在隐忍着。 过了大约一刻钟,卿言终于还是忍无可忍了,突的睁开眼,冲着始作俑者就大吼起来:“傅云轩,我哪里得罪你了,又来这招!” “言儿的起床气还真不小啊!”云轩站在床边笑意浓浓的看着她,似乎还有帮她穿衣的打算,要不怎么会伸手去掀她的被子呢! “别——”显然卿言的这声阻止已经慢了。 看着眼前一片春光无限,云轩呆呆地愣在当场,手里的被子不知是该放下还是该继续拿着,卿言下意识的护着自己光裸的身体,错愕的盯着云轩,一时间竟也忘了下一步的动作。 二人就这么呆呆地对视。 “言儿,该起床了,我们还要赶——”宁远毫无征兆的推门进来,看到这般情形,剩下的一个字被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这突兀的介入,让卿言终于回过神来,赶紧抢过云轩手里的被子把自己包住。 “你,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 这爆发的怒气震耳欲聋,云轩和宁远互望了一眼,赶紧逃也似的慌忙跑了出去。 “你,刚刚,看见了吗?”云轩惊魂未定。 “嗯。”宁远点了点头,也是一副受惊的样子。 “她真有裸睡的习惯?” “嗯。”宁远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还让我去叫醒她。”云轩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 “可我没叫你掀她的被子。”宁远也不示弱。 云轩无语了。 良久,二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相视而笑,云轩拍了拍宁远的肩膀道:“兄弟,谢了。” “不谢,记得礼尚往来。”宁远回手搭在云轩的肩上。 “那是自然。”云轩大笑。 房内,卿言裹着被子咬牙切齿的想:宁远,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改变云轩这有名无实的头衔,可别后悔! “公主,您看,皮影戏。还有那边,糖画儿,是糖画儿呢!”坠儿掀开马车的窗帘新奇的四处张望。 这些似乎都提不起卿言的兴趣,此时她正闷闷不乐的靠在马车的角落里发呆。 见自己兴高采烈的却没人回应,坠儿回头望着卿言,疑惑的问:“公主,您这是怎么啦?”没有要求骑马,坐上马车后还一言不发,坠儿觉得这不大像平时的公主。 “我跟他们俩个没完。”卿言忿忿的开口,突兀的吓了坠儿一跳,没等她细问,就自顾自的跳下马车,跳上了马背。 快骑了几步,与宁远并肩,示意他借一步说话,二人便落到了队伍最后。 “今晨是你让云轩来叫我起床的?”卿言用的虽是疑问句,语气却是笃定的。 宁远没有回答,只是神色紧张的看了卿言一眼,算是默认了。 默认!卿言顿时火气就窜了上来:“你,到时别后悔!”说完,一夹马腹赶队伍去了,留下宁远眉头紧蹙。 自离了随州,卿言一行所到之处皆知会了当地官府,一路倒也相安无事,离盛京仅有一天路程了,卿言便提议在这盛产姜糖的卫城歇息半日,明早再启程。 “言儿,这是打算躲一日算一日?”云轩坐在卿言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嘴角的笑意正浓。 “我只是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今晨卿言接到消息,海图已先一步到达京城,并奏请联姻,还带了一份特殊的聘礼,而皇帝陛下对海图的请求似乎颇为高兴。 “言儿留下那样的信笺,海图自然是快马加鞭了。”云轩笑得有些讨打。 “你就别再笑她了。”宁远倒了杯茶递给卿言。 “就是。”卿言接过喝了一口,“你老婆我出嫁的事宜就全权交由你来打理了,宁远,陪我去买姜糖。”说完,拉着宁远便往外走。 “同样是夫君,待遇差别怎么就这么大。”云轩笑着摇了摇头。 “谁说一样,你是大他是小,分工可不一样,你就认命吧。” 宁远,既然你执意让云轩加入,我就如你所愿了。 “宁远,你说海图的那份聘礼会是什么?”卿言一边挑着姜糖一边随意的问。 “言儿,无论是什么我都能接受,不用担心。”宁远跟在卿言身后,声线压抑。 他已经猜到了。卿言紧张的心里稍稍放松了些,无论哪种,有个心理准备总是必要的。 “宁远,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卿言回身,抓住他的手握在胸前。 傍晚,卫城的驿馆内,皇帝好像知道卿言故意拖拉的心思似的,派来了口谕和前来迎接她回宫的禁卫军。 “着长公主即刻回京商议秋戎联姻事宜,不得有误。”传令太监王怀胜尖细的声音本来就不怎么好听,此时此刻越发显得讨厌了。 “他就那么迫不及待,连父皇都下旨来催了。”卿言怏怏的往嘴里塞着姜糖。 “这样一来,平秋公主的称号可算是实至名归了。”云轩笑道。 平秋!卿言不雅的白了他一眼,心中甚是明了。秋戎一直是大齐西北边锤的威胁,此次主动要求联姻,隆庆帝自然十分高兴。 “兵来将挡,在大齐的皇宫里,还怕他吃了我不成。”卿言狠狠的嚼碎了口里的姜糖。 第二日,在王怀胜和禁卫军的共同催促下,卿言还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挨到了日落后才抵达皇宫。 刚修整好,便有人传来上谕:着长公主觐见。 是祸躲不过。 静心殿内,卿言跪拜于御案前:“儿臣参见父皇。” “皇儿平身。”隆庆帝抬手示意。 卿言站起身来,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尽管此时身着常服,却依然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亲情于君臣之间显得十分单薄。想起刚刚自己那句儿臣与父皇,似乎这两个词的重点都落在了后一个字上:皇和臣。 隆庆帝仍埋首于御案,卿言亦不声不响的立于侧,直到隆庆帝将朱笔搁于架上,卿言才移步上前。 抬头看着眼前皇帝的脸,卿言忽而怔住了。眼窝深陷眼晕极深,颧骨也因两颊消瘦而高高隆起,嘴唇干裂而苍白,连额头的上皱纹似乎也多了几许,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竟显得老态龙钟。 “父皇!”卿言不自觉的就叫出声来。 “娇娇,过来让朕看看。”隆庆帝将手伸向卿言。 娇娇!这个名字许久没有听过他叫过了,久得连卿言都以为是不是已经被他遗忘了。 卿言慢慢的走到隆庆帝跟前,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大掌上,心里五味杂陈。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隆庆帝拍着卿言的小手,目光在她身上不住的搜索,发现她完好无损后,似乎松了一口气。 “去见过你母后了吗?” “还未去问安。” “自从你离京以后,你母后就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已经病倒多日了,去陪陪她吧。” “儿臣遵旨。” “下去休息吧。” 休息!卿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急急的将她催回,刚进宫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传来觐见,不是为了商议联姻事宜难道就是为了这么几句寒暄? 卿言见隆庆帝又低下头看奏折,也不便多问,疑惑的准备退下,却听到了隆庆帝的声音意外的响起。 “娇娇,给你母后带个话,今日公务太多,朕明日去看她。” “是。”又是一句娇娇,卿言更是觉得今天的隆庆帝不可思议了,慢慢退出静心殿时,卿言似乎还听到隆庆帝在喃喃自语:“到明天,该是她为后二十年了。 第23章 联姻 静心殿外,几棵梧桐在暖冬的包裹中还摇曳着一丝残绿,抬头望去,卿言突然想起那句“梧桐落叶,雨打芭蕉”,此时的心情怕是用这两句来形容是恰到好处了。淡淡叹了口气,朝永和宫走去。 永和宫是上官皇后的寝宫,在卿言童年的记忆里,永和宫里永远充满着企盼,对那至高无上之人的企盼,或潸然泪下或欣喜若狂,一切喜怒哀乐皆由那人而起,皆因那人而息,看惯了像企鹅一样翘首垫脚盼望着的女人们,也勿怪乎上官皇后不能像冰美人洛妃一样常蒙圣宠了。 此时皇宫已宵禁多时,只有间或的一队队侍卫在各处巡逻,卿言此时还在宫中行走,立即引起了禁卫军们的注意。望着面前跪倒一片的禁卫军,卿言挥手打发掉他们,并吩咐当值的统领不要再让人打扰她,然后摒退左右侍从,独自一人来到永和宫门前。 宵禁后的永和宫已宫门紧闭,当值内监见到卿言立即行跪拜礼。 道明来意,内监竟径直领了卿言进去而未通报,卿言转念一想,显然是上官皇后授意。 母女见面自然免不了画面煽情,还在病榻上的上官皇后泪眼婆娑的将女儿瞧了个仔细,见完好如初也就放下心来。 卿言将隆庆帝的话转告,上官皇后自然欣喜不已,母女又嘘寒问暖一阵,卿言便出了永和宫。 月色依旧朦胧,看了看天色,卿言加快脚步往明澜宫走去。 依祖制,皇子皇女成年后都会在迁至宫外,除了储君,若无特殊情况者一律不得在宫中居住,不过天生目盲的大皇子沈卿桓便是那个特殊者。 “哥,我回来了!”卿言在他面前还是那么放肆,不仅省去了通报,连礼数也一并全当无物了。 “小妹!”沈卿桓欣喜的摸索着握住卿言的手,然后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 良久,卿言才挪了挪身子:“哥,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惊觉自己失态,卿桓慢慢放开她,但仍旧握着她的手,好像生怕一放手她就会不见一样。 “哥,我很好,没缺胳膊少腿。”卿言轻松的歪着头,笑靥如花。 “可你受委屈了。”卿桓又摸索着轻抚她的头发,满是怜惜。 “哥,你都知道了。”卿言心虚的偷瞄了他一下,有些怯意的垂下了眼睑。 “思悠思悟未能助你脱险,已经去刑堂领罚了。”卿桓似是看见了她的不自然一般,淡淡的吐出几个字,却足以激起千层浪。 “哥,这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让她们自行离去的,怎可惩罚她们!”卿言急了,下意识的为他们辩解,冲动之下竟忘了他们是聆风阁的暗卫。 “这是规矩,”卿桓鲜有的厉声道,“暗卫未易主之前只能听从主人的命令。” “我……”卿言一时语塞,这规矩她是知道的,而大哥治下之严也是不容质疑的,于是低下头不便再说。 “小妹。”见此情形,卿桓软下声来。 “哥,我知道。”卿言淡淡一笑打断他,算是回应那一如既往的宠溺,“平秋长公主是大齐的储君,我必须对得起这个身份。” 这与平日里相左的回答和态度,让卿桓无奈的叹了口气,“难为你了,罢啦,回吧,奔波了一路,好好休息,我们改日再叙。” “嗯。”卿言起身离去。 宣华宫中因为正主未归,依旧灯火通明,众人即使已经疲倦至极也仍未入睡,不是害怕受罚而是着实担心。 “如何?”宁远与云轩都在采仪殿的外寝等候卿言,连问话也颇为异口同声。 “什么如何?”卿言看了他二人一眼,挥手将侍从打发掉只留坠儿伺候,疲惫的拖着步子朝内寝走去,二人也起身跟上。 “皇上可有说几时成婚?”云轩急问。 “父皇什么也没说,只是问我好不好?”坠儿替卿言整理好外衣,让她和衣斜靠在床边。 “皇上急急将你召回宫就是为了问好?”宁远疑惑不解。 “今日父皇颇为奇怪,除了私话家常联姻一事未提半个字。”卿言半闭着眼睛回答。 见她如此疲惫,二人也不再多问,吩咐坠儿好生伺候,各自回宫。 第二日,卿言去上官皇后宫里请过安便不再杵在那儿碍事,帝后的结婚纪念日,既然隆庆帝没有张扬,自然也不想她打扰,除了送上一份别致的礼物,卿言要做的就是遣退自己以及永和宫多余的人。 又躲过一日,卿言心里窃喜,希望皇宫天天都有令父皇关注的好事,而无暇顾及那个海图。 正当她心生高兴的时候,寝殿外传来了秋戎大使求见的通传声,果然是祸躲不过,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卿言用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收下拜贴,想了想定于明日召见海图。 “他还是沉不住气了。”云轩捏着拜贴瞧了瞧,又将它扔回几案上。 “公主我貌美如花,他当然沉不住气了。”卿言诡异的一笑,将一张纸条递到云轩面前,云轩看了一眼,又疑惑的递还给她。 “何处得来的?可信吗?” “聆风阁的情报向来不虚。”卿言扬了扬手里的纸条,然后丢入取暖的火炉中。这张纸条充分说明了她冒险把思悠思悟派去调查的决定是正确的。 “聆风阁!”云轩的声音显得十分激动,聆风阁行事向来十分隐蔽,以傅家的势力也仅能打探到它与朝廷有关,至于是敌是友却颇为朦胧,而现在看来…… “你也说了,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卿言俏皮的冲他眨了眨眼。 “言儿,谢谢。”云轩上前拥住她,喜悦油然而生。 云轩,至此,你我便要纠缠一生了,你可有准备好? 召见日如期而至,当海图作为秋戎使臣来求见时,卿言正坐在知梦园发呆。 “让他到正殿等着。”卿言对前来通报的小太监吩咐道,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吓得小太监冒着冷汗去复命。 “坠儿,叫云轩和宁远也到正殿等着看好戏。”说完,昂首朝宣华宫的正殿走去。 “海图世子,别来无恙。”走到正殿的主位上坐下,卿言省去了一些繁缛的礼节,微笑着问好。“世子以使臣身份来求见,不知所谓何事?” “为我自己来求亲。”虽说是求,海图的口气却是理所当然。“公主击掌为誓,又留书与我,莫不是还要反悔。” “既然答应过与世子联姻,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卿言顿了顿,“只不过,我想多问一句,伊娜公主近日可好?” 神情自若的饮了一口手边的茶,新茶的清润让卿言微眯了一下眼,偷偷瞄了一眼座下,满意的看见海图的表情变了又变,卿言心里顿时升起一种报复的快感。 此时的正殿虽然生起了暖意融融的地龙,却因海图那堪比冰川的表情而不自觉的让卿言的体感温度降至冰点。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卿言心想,不由得把偷瞄变成了直视。 “一别经年,伊娜公主怕是出落得更加标致了,自古英雄美人,也难怪世子殿下如此迫不及待,只不过龟兹国的国主似乎对你这个女婿不甚满意啊!”卿言闲闲的看着海图,没想到这个莽夫还是个情种,为了伊娜居然想出这种办法。 龟兹乃西域千里佛国中十足的信徒国,历代国主都以上主居士的随侍自居,对大齐女皇自是十分拥护,而对于缕缕进犯大齐的秋戎理所当然的被列入不受欢迎名单之列,除非秋戎得到大齐的认可,否则,海图以现在的身份想娶伊娜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不过,这个海图为了让卿言相信他的诚意,居然在众人面前对卿言演了一场示爱的苦情戏,还真难为他了。一顿点破之后,卿言望着海图不自然的表情,心里想着差点笑出声了。 海图许是没想到卿言对此事了解得如此透彻,言语中似乎连伊娜已身怀有孕事不宜迟也知晓,他心里一下子没底了,若是卿言将此事告知龟兹国主,那么他和伊娜恐怕再无相见之日,本以为手里拿捏着宁狄老将军这张王牌,定是无往不利,现在看来似乎只有交换的份儿了。 定了定神,海图觉得此时再懊恼亦于事无补,唯有寻求合作才是正道,于是—— “我们作个交易如何?”海图与卿言对视。 终于谈到正题了,卿言放下茶盅正了正身等待他的下文。 “宁老将军现下正在我军中,若是公主答应了这桩婚事,十日内我便将他送回大齐。”海图的拳头紧捏在身体两侧,此时,即使是这张王牌也让他心里没底。 一直以来的猜测在海图的这句话下得到了确切的证实,卿言心里似乎放下了一块大石,而听从卿言吩咐,躲在偏殿屏风后看好戏的宁远则震惊、狂喜、失措和不可思议。 “这倒是桩不错的交易,只不过,”卿言又端起手边的茶,浅尝了一口又放了下来,再抬头望向海图时,眼神已变得犀利,“以现在这种情形,海图世子,难道你还认为自已仍有优势吗?” 卿言的话让海图心下一怔,难不成有这张王牌还不足以讨到平等对话的资本?莫非这个女人还有其他想法? “你想怎么样?”海图恼怒的压低了声音。 “如果世子答应我两件事,那我便如你所愿。不仅如此,还可将西关山以南至漠河的大片草原借予你秋戎五十年,并开放西域各国的通商口岸,准许各国与秋戎自由贸易,且允诺贵国在乌孙、于田、楼兰、疏勒四国进驻外事官员。”卿言停顿了片刻,锐利的目光落在海图一步一步放大的瞳孔上。 “说你的条件。”海图没有马上应允,在现下这个时候,还能获得比先前更优渥的允诺,条件自然会十分苛刻,海图并不傻,他只是小看了女人,一时大意被卿言这个难养的小女子给算计了。 看来这个海图还不是个莽夫,卿言笑着说:“第一,五日内将宁老将军送至我大齐边境。” “宁老将军现就在我军中,五日必可到达边境。”这个条件海图答应得十分爽快。 “这第二嘛。”卿言故意停顿了一下,偷瞟了海图一眼,看到他额头有冒冷汗的趋势,心里一乐,慢慢的吐出两个字:“称臣。” “不行!”海图立马从金丝楠木的雕花椅上跳了起来,想也没想就否定了卿言提出的第二个条件。 “稍安勿躁。”卿言走到他跟前,轻轻示意他坐下,“想也未想就做了决定,未免太草率了。” “我秋戎虽是以水草肥美之地四处游牧为生,却是奉汗王为主,若是另奉他主,怕是死后无法向列祖列宗交代!”海图别过脸去不看卿言,厉正严辞的拒绝,似乎毫无回旋余地。 “难道让秋戎生灵荼炭,九泉之下世子就能有好的交代?”卿言不以为忤,轻描淡写的反问。 “生灵荼炭?”海图轻蔑的哼了一声,“秋戎的铁骑勇士正等着呢。” 确实,以大齐目前的军力,若是想灭掉秋戎,也不是不可能的,可南有南夏,而西南的川蜀和东北的北燕亦是虎视眈眈,若是与秋戎斗得两败俱伤,其他人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风险太大,这一点卿言自是知道,不过这平衡的局面若是被某些不起眼的力量打破,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若是我将世子与伊娜公主的事告知龟兹国主,不知道国主他会如何呢?”卿言掀了掀柳眉,故作思考状,“哦,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龟兹国主的同胞妹妹似乎就是疏勒王的第一王妃,而疏勒王的小公主不日就要嫁去于田,和于田王储举案齐眉了。这样的话,看起来对秋戎又多了些不利啊。何况,若是秋戎与西域各国有什么冲突,我想,大齐囤积在白山黑水间的先锋营和锐锋营数万精兵也不会坐视。当然还有昭王殿下。”卿言有意的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幸而此次因为班师回朝途中宁远失踪,父皇将十万军队留在边境以防不测,否则也少了威胁海图的资本。再者,她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在海图看来是蓝臻的,蓝臻与李慕青在南夏大齐秋戎三国边境驻扎五年,海图怕是也与之交过手的,看在卿言肚子里孩子的面上,蓝臻即使明面上不帮衬,暗地里绝对少不了给秋戎使绊。众多筹码,卿言觉得自己的底气又足了些。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此刻,海图的眼中已经聚满了怒火,恨不得将眼前这张娇俏的面容撕个粉碎,不过现在却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咬牙切齿道:“此事重大,我需禀报父汗定夺。” “好,若塔特可汗应允,我即刻恳求父皇封伊娜为靖国公主。”卿言满面喜色。虽然只有皇后所生的嫡女才能封为靖国公主,不过用一个尊贵的封号换与秋戎的长治久安,隆庆帝自然是喜不胜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何况此等殊荣于龟兹来说也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即使在今时今日,大齐对西域各国的统治已十分松散的时代,有此封号仍然可让龟兹在西域各国中的地位高出半分。 “另外,我还可应允世子,”卿言抛出最后一枚橄榄枝,“秋戎称臣之日便是世子与伊娜公主的大婚之时。” 看到海图因自己最后的这句话有所动容,卿言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幸亏海图是个情种,否则他若是来个鱼死网破,怕也是十分棘手的。 “好,别忘了你的承诺。”海图站起身来,礼也不行便转身离开。 “要走也不急于一时,伊娜公主应邀来参加海会寺的法事,过两日便可到京城,不如见一面再走,世子以为如何?”这是最后一剂强力药。 “你!”海图冲到卿言面前,双拳握得死紧,指关节已俨然发白,看得出他已经出离愤怒了。 望着海图暴怒的表情,卿言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挑衅的举动,万一海图理智不再,给她一拳,不知道会不会毁容呢? 屏风后的宁远见此情形也要冲出去,却被云轩死死拉住。 “若是伊娜有半点损伤,我定叫你陪葬!”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海图怒气冲冲的走了。 直到海图背影消失,卿言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言儿。”一见海图离开,二人便从屏风后出来。 “我没事。”卿言疲惫的摆了摆手,紧绷的那根神经一松弛,就让她整个人都摊软了下来。 宁远眼明手快接住她,打横抱起便往宣华宫去了,云轩打发一个小太监去请御医,自己也急忙跟了过去。 第24章 孕事(上) 意识其实是清醒的,只是觉得很乏不想睁眼,卿言知道此时按在她脉上的那只手正准备给她开一堆无与伦比的苦药。 “如何?”也不知是谁通报了帝后,他们的突然出现惊得众人跪了一地。“行了,朕问你长公主病情如何?”隆庆帝走到卿言床前,抬手示意大家都起身,目光却落在太医身上询问。上官皇后则是眼里噙着泪落坐在卿言床边,紧握着她的手。 太医陈宾被皇帝的突如其来吓到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的回答道:“长公主殿下只是劳累过度身体虚弱,再加之,加之……” “加之什么?”隆庆帝爱女心切,不耐烦的催促道。 “加之似乎,似乎有孕在身才会昏倒,好生休息几日便会好转。”陈宾思忖了一会儿小心回答道。 陈宾的回答让躺在床上的卿言暗道不妙,也让宁远和云轩后悔不已,二人互望一眼,心想:真不该请什么太医,这下可好,越描越黑,如此乌龙事件竟然落入了皇帝耳中。 “有就是有,何来似乎?”储君有孕本是天大的好事,可这句似乎却让隆庆帝心情一下子便跌落了。 “殿下的喜脉忽明忽暗时有时无,微臣也不敢肯定。”陈宾小心翼翼的提着脑袋如实回答。 身为太医不会连喜脉也没有把握,或许真是难以确诊,于是隆庆帝转过头吩咐道:“怀胜,去将太医院今日的所有当值太医都请来给长公主会诊。” “是。”王怀胜立即小跑出去传召。 不一会儿,王怀胜便领着一群身着各品级官服的太医进来了,其中为首的是太医院院正何寿,他身后则是左院判李品容。 见到帝后,众人皆不敢怠慢,行礼之后何寿立即为卿言把脉。 一路来宣华宫的途中,玉怀胜已将公主的情况全部告知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已有好几位太医先后为卿言把脉,众人商议之后,身为院正的何寿在帝后期盼的目光中开口:“恭喜皇上,恭喜长公主殿下,殿下的确是微弱的喜脉,只不过脉滑而无力时强时弱,兴许是体虚而致,并无大碍,吃几副安胎药调理调理即可。” 闻言,隆庆帝欣喜不已,忙走到床边握住卿言的手,激动得声音也与平时有些不同:“好,赏,都有赏!” 卿言躺在床上,心里尚不知该如何是好,脸上却又不得不挤出一丝笑,站在一旁的宁远和云轩更是只得无奈的接受众人的祝贺。 又陪了卿言一会儿,直到静心殿来人隆庆帝才离去,临走时还不忘让皇后去给各宫报喜,皇后欣喜的接旨而去。 遣退左右包括贴身的坠儿,卿言坐起身来无奈的望看面前的二位,宁远忙给她身后塞了一个软垫。 “如何?大家议个法子吧!”卿言叹了口气。 宁远与云轩面面相觑,皆摇了摇头。 三人互望,顿觉实在乌龙,便大笑起来。 “好了,先不说这个,”好一会儿卿言才止住笑,神色变得严肃,“你们在屏风后也听到了,海图此次既是有备而来定是志在必得,宁远,”卿言转向他,“伊娜是关键,千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我知道,你放心。”宁远向她点了点头。 “云轩,你派人盯着海图,我这就去一趟静心殿。”卿言走下床理了理衣裙,宁远和云轩忙扶住她,生怕一松手她便会碎了一般。 “你们这是干什么!”卿言见此情形只觉得好笑,“我只是有些累,现在已经没事了。” “还是小心点好。”云轩仍旧没有放手,卿言也就不再多说了。 见云轩和宁远相继出了宣华宫,卿言也带着坠儿往外走。 去静心殿的路上,卿言仍心有余悸,此次海图事件若不是卿桓事先提醒,还用海会寺法事一事将伊娜骗来,今日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在海图面前如此放肆的提出称臣,将之前的被动转为主动,说不定还会被海图用联姻一事牵着鼻子走,而此陷入困境。 如此看来,她在储君之位上确实是太稚嫩了,与那精明如妖的南夏五皇子相比,卿言自觉还差了一大截,况且这人妖一定不甘心为臣,鉴于在曲荷苑的这一遭,今后怕是会有数不清的机会参与南夏的夺嫡之争了! 轻抚了抚额头,卿言几不可闻的落下一声轻叹,让坠儿搀着直至静心殿。 能在隆庆帝身边伺候多年,王怀胜的确是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远远的见卿言往静心殿而来,自己立即迎上前去,并不忘打发身边的小太监去殿内禀报。 “公主,您小心。”王怀胜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站在卿言另一侧轻扶着她,刚才的乌龙孕事俨然已让卿言成了皇宫里唯一的特级保护动物。 “我有急事要见父皇,劳烦王公公通报一声。”对于隆庆帝贴身的伺人,即使是卿言也不得不对他客气三分。 “公主请稍候,奴才这就去。”王怀胜满脸堆笑的应答,屈身行礼之后一路快步朝静心殿内去了,刚进殿门便看见之前被派去禀报的小太监正往回走,小太监见王怀胜急急而来连忙行礼,二人小声交头接耳一番,王怀胜便打发小太监离去,自己也赶紧去通禀卿言。 先后侍奉了两代帝王,这一直是王怀胜引以为傲的事,而在内监总管这个位置上,他也自诩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内心如此倡狂,行事却极为低调,在这皇宫里向来都是人精。 “公主,皇上宣您进去。”面对储君,王怀胜这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始终如一。 这么快!卿言睨了王怀胜一眼,微微一笑:“有劳公公。” 看来他是猜到卿言要来,事先已径让小太监去通禀了一声,否则从静心殿到此就算飞也不可能这么快。揣测帝意向来是大忌,卿言是储君当然也在大忌之列,王怀胜此次为何如此张扬的显露于人前,与他一贯小心谨慎的作风大相径庭,若说是想谄媚于卿言,似乎还不到时候,这让卿言着实不解。 “公主请。”王怀胜仍旧轻扶着卿言,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因为心中有事,卿言未及多想便跟着王怀胜入了静心殿。 静心殿中,卿言正欲参拜,隆庆帝忙制止了她:“你现在身子不便,以后这些个虚礼就免了吧。” “谢父皇。”虽说如此,卿言还是简单的福了一礼。 等王怀胜将一杯清茶送上来后,隆庆帝挥手打发掉他,再示意卿言坐下,有些嗔怪道:“太医说你身子虚需要静养,有何事要这个时候来说。” “启禀父皇,儿臣是为秋戎一事而来。”卿言答道,心里却因隆庆帝的关心而有了一丝暖意。 “听说你见过秋戎的使者了。”关心过后,隆庆帝又恢复帝王该有的冷静与肃穆,让人听不出温度。 “昨日,秋戎使者持拜贴来访,儿臣今日辰时接见了他。”卿言顿了顿,然后看了隆庆帝一眼,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接着说,“儿臣未想到的是,来人竟是秋戎的海图世子。” “哦?”隆庆帝喝了一口手边的茶,仍然没有任何表示。 卿言继续说:“海图世子此次本是来与我大齐联姻的,可日前却在来京途中,无意间见到了前来参加海会寺法事的伊娜公主,惊为天人,俩人一见钟情。儿臣与海图世子有过几面之缘,与伊娜公主也有些儿时情谊,所以海图世子才快马加鞭的赶来,急于求见儿臣,请求儿臣想个折中的办法,儿臣不敢私自做决定,因此才来禀报父皇。” 听完卿言的话,隆庆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联姻岂可当成儿戏!这个海图也太不识大体了,或者是说秋戎就根本没将我大齐放在眼里?” “父皇息怒,”卿言理了理思绪,“海图世子如此请求实在是有些无礼,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是凡人终逃不过一个情字。”说到这儿,卿言脑子里一闪而过云轩的样子,不禁有些无奈,顿了顿接着说道:“海图世子深知此事必会给两国带来无可挽回的困扰,因此他愿意说服塔特可汗向我大齐称臣,只求父皇成全。” “称臣!”听到这两个字,隆庆帝不由自主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神情显得很有几分激动。 “是。”卿言郑重的朝隆庆帝点了点头,表情里不带一丝玩笑的成分。 自从格亚可汗,也就是海图的祖父,废旧革新将秋戎十数个部落统一后,秋戎便壮大起来,也形成了与大齐于白山黑水间对峙长达三十年之久的局面,而游牧民族亦不可更改其游牧的本性,所以与秋戎接壤的边境也一直不甚太平,不时的会被缺粮少布的秋戎侵扰和抢掠,为寻解决之道,隆庆帝即位之初便用开设互市的方法让秋戎得以用牛羊奶品等换取其他草原难得的生活用品,此政一行,秋戎与大齐也友好了数年。不过,每逢大雪灾之年,边境的百姓们仍不能幸免,再加上重利之下必有奸商,于是虽有互市,冲突仍难以避免。今日,卿言突然提及称臣一事,这必然让隆庆帝欣喜不已。 “秋戎可有其他要求?”得到肯定回答后,隆庆帝似乎冷静下来了,无条件称臣自然是不可能,能否答应这些条件则是成败的关键。 前面的一路铺垫就是希望能等到隆庆帝这句话,卿言微微思忖了一会儿便开口道:“海图世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与我大齐的靖国公主联姻。” “靖国公主?他不是与龟兹国的伊娜公主两情相悦吗?”一听到靖国公主几个字隆庆帝就有种被人戏耍的恼怒,放眼整个大齐朝,如今有资格能被封为靖国公主的无非只有一人,而这个人又已成为高高在上的储君,这让他上哪儿去给他找个靖国公主下嫁呢? 如今隆庆帝膝下成年的女儿甚少,若说从皇室宗亲中挑选合适的女子,适龄又够资格被封为靖国公主的似乎只有晋王的大女儿卿兰郡主和二女儿卿意郡主。 晋王!隆庆帝立刻否定了这两个人,若是让晋王如此堂而皇之的与秋戎勾结,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父皇,既然他与伊娜两情相悦,又惦记着靖国公主的虚荣,何不封伊娜为靖国公主,这样既是大齐与秋戎的联姻,又做了成人之美的好事,还应允了秋戎称臣的要求,岂不是一举三得!”卿言一边瞄隆庆帝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的回答,生怕隆庆帝看出端倪,揪出她这个为了自己不成为联姻牺牲品而不遗余力策划的幕后主谋。 “伊娜?\\\"隆庆帝问道。 “儿臣与伊娜有些儿时的情分,伊娜自小德行淑良才情出众,倒也配得上靖国公主的称号。\\\"卿言继续为伊娜推销。 “倒是可以考虑。”隆庆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龟兹国在西域各国中虽不能算大国,但龟兹国主善于经营,自登基以来便开始与各国修好,得知疏勒王嫡妃去逝后,甚至不惜将自己最小的胞妹嫁于年长她许多的疏勒王为第一王妃,此时的龟兹已不可同日而语,若再出个靖国公主,或许有望打破乌孙国在西域一家独大的局面,这样看来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隆庆帝微微思忖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道:“那就依你之意,册封伊娜为靖国公主,不过,兹事体大,需有个合理的借口才可名正言顺。” “儿臣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得到隆庆帝首肯,卿言心里乐不可支,不过面上却不得不表现得一片淡然。 “你刚刚说这是海图的第一个要求,可还有其他?”称臣一事,光一个联姻似乎太单薄,而其后的要求想必会越来越有份量,隆庆帝的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的确,联姻的要求是最容易让隆庆帝接受的,而后面的几项似乎有挑战皇权之嫌,卿言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开口:“海图世子希望我天朝将西关山以南至漠河的大片草原借予秋戎五十年,并开放西域各国的通商口岸,准许各国与秋戎自由贸易,且允诺秋戎在乌孙、于田、楼兰、疏勒四国进驻外事官员。” 卿言一口气说完,偷偷看了一眼隆庆帝的表情,还好,尚算正常。 时间停止,空气凝滞。 许久,隆庆帝一言不发。 “准了。” 正当卿言以为凶多吉少的时候,居然听到的是肯定的回答,这让卿言欣喜得几乎雀跃,可又不能喜形于色,只得心里高兴。 其实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些挑战权威的事,其实对各国都是有利,开放的交流本身就是一种促进,取长补短,在来往中共同发展才能双赢。不过这些,卿言是不会对隆庆帝说的,即使隆庆帝不同意,卿言也不会冒险一试,因为以当时的生产力水平还远远达不到如此高瞻远瞩,强行说服只会让自己成为靶子。 “不过,朕也有一个要求,”正当卿言天马行空的自由臆想时,隆庆帝的话将她立即带回现实中,“朕听说宁老将军还活着,让他们把宁老将军送回来。” 隆庆帝竟然也知道此事?卿言心中一凛,既然如此,也省得她再汇报了。 “儿臣遵旨,儿臣定全力以赴办成此事。”卿言拜下领命告退。 “娇娇。”正当卿言准备离去,隆庆帝却温言叫住了她,还用了那个平时难见的称呼,这已经是连日来的第二次了,卿言一愣,忙停住脚步回头看着隆庆帝。 “父皇。”卿言心里直打鼓,莫不是被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娇娇,”隆庆帝上前去又唤了一声,似乎比先前多了些无奈,“其实你不说朕也舍不得再将你嫁一次,之前招傅云轩为驸马一事已是让你受委屈了。” 什么?卿言猛然一怔,隆庆帝竟然早已知晓自己的心思。 见卿言没出声,隆庆帝又接着说:“朕知道你与宁远青梅竹马,本该先问问你的意思,不过,身为储君自是有诸多身不由己,你可怪朕?” “父皇,”听了这么一番话,卿言心里有些动情,不由得声音激动起来,“儿臣怎敢责怪父皇,父皇这么做一定有您的道理,儿臣年龄尚幼,远不及父皇深谋远虑,儿臣自是应该遵命。” 听卿言这么说,隆庆帝心里有一丝放松也有些失落,但事已至此,多说亦只能徒增烦恼,于是挥手将卿言遣退下去。 望着卿言的背影,隆庆帝无奈低语:“娇娇,你真的不怪父皇才好。” “来人。\\\"一直在门外候命的王怀胜听到隆庆帝的声音立刻恭敬的推门进来,等候在一旁。 “摆驾永和宫。”隆庆帝挥手吩咐道。 “奴才遵旨。”王怀胜立即着人准备,自己则侍候着隆庆帝往永和宫走去。 第25章 孕事(下) 第二十五章 孕事(下) 领了隆庆帝的这份旨意,卿言欣喜不已的快步朝宣华宫走去,完全忘了自己现在已是整个皇宫人尽皆知的一级保护动物。 “公主,您慢点,小心身子。”坠儿跟在后面吓得心惊胆颤,不住的大声提醒卿言慢点,再慢点。 被坠儿这么一喊,卿言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目前这个受保护的孕妇角色,只好放慢了脚步由坠儿搀扶着一步一步向前走。 “公主,您现在可是两个人,万一要是摔倒了可如何是好啊,就算没摔,您这么大动静万一动了胎气那可怎么办啊。”坠儿不停的在卿言耳边开始唐僧念,让卿言直觉得好笑。 不过细细想想,这倒是件十分棘手的事,若是怀胎十月后生不出孩子,便是欺君之罪;若是使个小心眼让孩子不小心掉了,那自己身边的人定是落个侍候不周的罪名,以隆庆帝的强硬怕是最后一个也逃不掉。左右都想不出一个万全的办法,让卿言刚才的好心情流失了一半。 “好了,我自己能行。”一直到进了宣华宫入了采仪殿,卿言才敢放开坠儿的手,着实是怕了她的碎碎念。 “那公主您先歇会儿,奴婢去给您炖燕窝。”坠儿从小就跟着自己,向来照顾得周到,卿言也就由着她去了。 “思悠思悟,”坠儿走后,卿言唤来二人,看着她俩儿走路不太利索的样子,卿言心里很不好受,“你们受苦了,明日我便向大皇子要了你们俩。\\\" “谢公主。\\\" “好了,你俩先下去休息吧。\\\"卿言挥手示意她们退下,准备唤别人来侍候,可话音落了半天也不见两人有动静,随即明白了她们的用意,“好了,你们放心,思承我也一并要来。\\\" “思悠(思悟)谢公主大恩。”二人互望一眼,感激得直叩首,看得卿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果然是兄妹情深。 “行了,赶紧把伤养好,我还有事要你们去做。”卿言笑道,抬手虚扶二人。 二人识趣的退下,留下卿言一人思忖该如何向卿恒开口。 坠儿吩咐好各种滋补的膳食后便急忙赶回采仪殿侍候,现在的卿言公主让她很是不放心。果然,卿言此时正斜躺在贵妃榻上,身上未盖任何东西,榻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碗已经凉透的药,估摸着这药是太医刚刚开的安胎方子。坠儿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给卿言盖上薄毯,再吩咐将地龙烧得更旺些,才退出采仪殿。 “你们怎么侍候的,公主若有半点不适,仔细你们的脑袋。”坠儿平日里总是微笑待人,虽然身为宣华宫的主事宫婢,待手下的人却是极和善的,不过这次却不同了,公主此时身子金贵,可不若以前可以任由他们敷衍了。 “大丫头教训小丫头呢。”卿言小憩了一会儿,从寝殿内走出来,看见坠儿正教训几个小宫婢,觉得坠儿有些大惊小怪,便调笑了一句。 “公主。”众人见是卿言,便齐齐跪下行礼,无一人敢造次。 跪着的众人皆是从储幽阁跟来的贴身宫人,深得卿言之心:“是我让他们在外间伺候的,好了,没事了,你们都退下吧。” 坠儿知道公主向来慈善也就不再言语了。 坠儿小心翼翼的将卿言搀进屋内,扶她在贵妃榻上躺下,眼角瞥见小几上那碗凉透的药说道:“公主,药凉了,奴婢让药房再煎一碗。” “不用了,”卿言出声制止,可看到坠儿疑惑的眼神,想了想又解释道,“是药三分毒,我现在已无大碍,这药就先搁着吧。” “可是,公主……” “我只是有些累并无大碍,是太医们小题大作了。”没等坠儿说完,卿言便打断她,闭着眼躺在贵妃塌上。 见此情形,坠儿也不便多说,于是施礼退了出去。 “叫两位驸马一同来采仪殿用晚膳。”卿言在坠儿退下前吩咐了一句。 “是。” 晚膳时分,宁远与云轩已办完差事先后回到采仪殿,两人见卿言躺在贵妃塌上休息不约而同的噤声,坐在一旁等她醒来。 本就只是小憩,因此睡得也不太熟,许是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卿言也从假寐中悠悠的睁开眼,正对上两双关切的眸子。 “怎么来了也不叫醒我。”卿言朝窗外看了看天色,“一起用膳吧。” 二人点了点头,十分默契的跟在卿言两侧,似乎怕她又会像今天日里那样突然昏迷。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休息两天就好了。”卿言被他们这样的过度保护逗笑了。 “宁远,伊娜那边可有动静?”卿言给他夹了一块清蒸桂鱼问道。 “我已派人日夜守着伊娜,海图就是想抢也得掂量一下。”清蒸桂鱼是宁远的最爱,他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 “云轩,海图可还安份?”卿言得到满意的答覆继而又转向云轩问道。 “到现在为止似乎还没有什么动静,我已派人日夜盯着夷宾馆。”云轩接过卿言为他盛的一碗汤,虽然知晓已久,但他似乎还不习惯这种吃饭时身边无人伺候的方式,不过看宁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也就欣然接受了。 的确,除非有必要,否则吃饭的时候卿言通常都不喜欢有人在身边,她的21世纪思维方式认为:我吃着你看着,对双方都是一种考验和折磨。所以,饭点一到,卿言便会打发坠儿他们去吃饭,自己或独自或与宁远一起用膳,多年来宁远似乎也习惯了。 听了云轩的话卿言点了点头,从碗里夹起一块蘑菇放进嘴里,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竟是满满一碗的菜,再看看不停为自己布菜的两人,心里不由得别扭的觉得这两人怎么看起来像——争宠。 “你们这是想用食物把我的肚子填满,好让我看起像个孕妇?”卿言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一人一眼。 “你身子弱,应该多吃点补补。”云轩不以为然,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卿言碗里又夹了块兔肉。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串通一气的挑衅?卿言端起自己的碗,头也不回的走出饭厅,留下错愕的两人面面相觑。 “剩下的你们要是吃不完就别回去睡觉了。” 身后轻飘飘的声音刚落,哐嘡哐嘡,卿言满意的听到两声筷子落地的声音。 第二日早晨,知梦园内。 卿言正躺在贵妃椅上享受着难得的阳光。现在是辰时,平日里此刻的卿言或在早朝听政,或在御书房内受训,作为储君的卿言还能如此清闲,似乎不得不感谢多事的太医为她开的好生休息的医嘱,让隆庆帝免了她的早朝,看来未来的几个月都可以睡到自然醒了。卿言心里偷笑,没想到这个乌龙孕事竟带来了如此福利。 “公主,成贵妃求见。”坠儿清脆的通报声打破了此刻的安宁,卿言抚了抚额轻叹一声: “请她进来。” 昨日上官皇后将卿言有孕的喜讯告知各宫之后,夜里,她不顾更深露重又来探望了卿言几次,那种自内而外的关心和喜悦让卿言很是感动。而今儿一大早,各宫稍有头脸的主子几乎像约好似的要么亲自送来贺礼,要么差人送来补品,继立储之后,卿言一夜之间又成了整个皇宫的焦点,本以为可以到知梦园来躲躲,却不料竟还有不识趣的。 “恭喜长公主。”成贵妃一脸谄媚的笑走了进来,妖娆的身姿如弱柳扶风我见尤怜,然后从婢女手中接过贺礼亲自向卿言奉上。 “多谢贵妃娘娘。”卿言也亲自接过贺礼递给坠儿。 按理说,卿言是嫡女又是储君,身份与地位自是一个妾不能比的,即使这个成贵妃的位份仅次于皇后,却也必须尊称卿言一声长公主殿下。不过这成贵妃倒是行事低调彬彬有礼,即使常年盛宠也无半点目中无人的娇纵,手段与御人的本事自然也是众嫔妃中的佼佼者,否则以她膝下无子这一条,即使家世背景再雄厚,也不可能稳坐贵妃之位长达八年之久。 “论起来我也算是长公主的庶母,关心长公主自是份内的事,这声谢谢担得实在是愧疚。”成贵妃说得情深意切。 脸皮还真厚,居然用庶母的身份来套近乎,还特别选在这个时候,其心思不言而喻,卿言似乎用脚趾都能想到她的用意。 “贵妃娘娘言重,”卿言示意坠儿看座上茶,心思一转道,“娘娘是长辈,自是应该卿言去请安,劳烦娘娘来探望,卿言受宠若惊。”卿言言词中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见成贵妃面上一僵,心里冷哼一声。 当年六岁稚龄的沈卿言被人推下水才造就了今天的她,最后落水事件因死无对证而不了了之,但真凶的矛头却直指成柳二妃,其中成妃的嫌疑最大,成妃即是如今的成贵妃。之后,据卿言调查,成贵妃当年还不是贵妃时曾有过三次身孕,却不幸都小产了,以致往后多年都不曾有孕,此事成贵妃一直都怀疑是皇后所为,才有了当年落水一幕。是非不分的女人,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怕是更加不容易对付了。卿言心想这般,面上却微笑以对。 “公主这是哪里话,公主现在身子金贵,我这个做长辈的自是应该关心,公主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差人来说。”成贵妃是个识趣的人,见卿言一副疲态,寒喧了几句便走了。 卿言也不留她,不咸不淡的回应了几句,让成贵妃一时摸不着头绪。 “你们也下去吧。”卿言扬了扬手遣退宫婢,准备独自一人闭目养神。 “宁将军。”正欲退下的宫婢齐齐在知梦园门口行礼。 卿言闻声也睁开眼。 “有人来过。”宁远看了一眼小几上还没来得及收掉的茶杯。 “是成贵妃。”卿言闭上眼回答。 “她来干什么?”想起当年的落水事件让宁远立即警惕起来。 “她不过是来向我道贺而已,如此殷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别紧张。”卿言还是没有睁眼,脸上却笑了笑。 宁远却一脸的不赞同:“还是小心为妙,据说昨日在朝堂之上户部成尚书对上官少卿的提议竟然鼎力支持,之前二人似乎仅泛泛之交而已。” 听到这儿,卿言睁开眼,刚刚宁远口中的上官少卿是自己的堂兄,鸿胪寺少卿上官和修,没想到成家的示好竟是前朝后宫并进,之前宁远查到户部郎中李承毅与晋王走得颇近,而这个李承毅又是尚书成学礼一手提拔的,由此,卿言自然将成家归为晋王一党,现下看来,似乎情况有变,又或者,是另一个阴谋。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卿言从贵妃塌上坐起身来问道:“还给南夏的赈灾粮户部可有拖延?” “没有,听说皇上收到你的奏折当日就命户部筹粮,户部似乎早有准备,第二日便发粮了。” “第二日?”卿言皱了皱眉,一万三千石粮数目虽不大,却也不是当时便可筹备好的,难道户部事先已收到风声?还是,户部为她挪用了其他粮饷?若事先收到风声,又是谁告知呢?成学礼身为户部尚书完全有足够的理由拖延几日,可他不仅没有落井下石,还在第一时间选择帮助卿言,只能说明成学礼并非她想的晋王一党,但这么多早已筹备好的粮食是干什么的呢?为何他要这样帮自己,且事后除了成贵妃常规性的来示好又无半点邀功之举,这让卿言很是想不透。 “宁远,你说户部事先预备的粮草准备作何用途?”卿言皱眉凝思了片刻问道。 宁远想了想,无果,又摇了摇头。 “此次北上平定秋戎的流寇,户部为你所备粮草可充足?”卿言思绪一转想到了军粮。 宁远思虑片刻,点了点头。 不是军粮,难道这些粮食是户部特意为她准备的?情况不明之下,卿言一时找不到头绪。 “公主,该吃药膳了。”坠儿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端着一个汤盅走了进来,见到宁远还在,连忙见礼。 卿言回过神来看见坠儿,顿时成了苦瓜脸,乌龙孕事带来了不用早起的福利,却是有副作用,因长公主特别不喜安胎药,于是御膳房每日遵医嘱送来五顿药膳,让卿言苦不堪言。 “行了,下去吧。”卿言示意坠儿放下汤盅,叹了口气。 “公主,瑞王殿下说,下一顿药膳由他亲自送来。”坠儿退了下去,临走时的这句话,卿言听着怎么像是幸栽乐祸,因为她口中的瑞王殿下正是卿言的胞兄,大皇子卿桓。 “你的身子弱,正好趁此调理一翻。”宁远递上汤盅,见卿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笑了笑。 卿言接过,喝了几口又放下,站起身来拉着宁远的手,即使两人已结为夫妻,但稍稍亲密的动作仍会让宁远有些紧张,卿言突然觉得自己特像个准备猥亵小正太的坏姐姐。 卿言将宁远的手圈在自己腰上,与他对视,目光柔和如水:“可还记得你出征前那晚说过什么?” “言儿。”如此亲密接触让宁远顿时不知所措,而卿言柔软娇媚的眼神更是让他脸上不自觉的绯红一片,他当然知道卿言所指何事,原本自己再三暗示接受云轩时已是放弃了,论人才论家世云轩更胜自己一筹,有他辅佐卿言自是再好不过,却不想言儿今日竟提到那晚,那个让自己欣喜又心痛的夜晚。是的,现下他不得承认言儿心里只有他,即使在自己再三暗示下,言儿对他也始终如一,如此一颗真挚的女儿心他若再辜负了,岂不是要遭天打雷劈! “言儿,我定不负你。”宁远紧紧的把卿言抱在怀里久久没有松开,直到…… “宁远,我喘不过气了。”卿言娇嗔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我……”宁远赶忙松开手,像个犯了错的大男孩,垂着头站在卿言面前。 “既然对不起,那就罚你一整日都陪着我。”卿言低笑,用手环住宁远的腰身,再次靠进他怀里。 第26章 伊娜 “似乎,我来的不是时候。”一阵闲适的轻笑淡淡从身后飘然而至,卿言回头一看,果然是云轩。 如今三人患难之后更是无间,甚至默契到自动自觉的将不必要的繁文缛节抛诸脑后。不过,这似乎会有一些不起眼的副作用。比如现在,卿言靠在宁远怀里的这一幕让云轩调侃得意,这便是同意他们不用通报便可自行来见的恶果,哎,哑巴吃黄连,只好自己吞了。 “知道不是时候还来。”卿言嘴硬回了一句。 “唉,事关重大,否则我也不愿意来看到这般情形徒惹自己伤心。”云轩不以为然的叹了口气。 这个云轩真是什么酸来什么,卿言斜睨了他一眼,不再与他斗嘴,走上前问道:“到底是何事?” 云轩正了正颜色:“回去再说。” 卿言领着他俩快速移步采仪殿,遣退左右后云轩递上一块玄黑色的碎布:“昨夜有人夜袭夷宾馆。” 卿言接过,拿捏在手上不甚其解。海图所在住所便是夷宾馆,为何是夷宾馆出事而不是正在途中赶来参加法事的伊娜出事?按理来说,海图应该在途中将伊娜拦下不让其前来,以免授人以柄而处下风,可从昨日至今,海图竟无半点动静,反而被夜袭。伊娜今日便可抵皇城,京几要地安防比其他地域自是更加严密,如此一来昨夜已是海图最后的机会,细细想想这其中似乎有太多的不合逻辑。 “海图可有受伤?”卿言仔细看了看碎布,做工虽然略显粗糙但质地却是上乘,想必这夜袭者身份也不一般。 “没有,只是被惊动了而已。”云轩的回答显然是明白她问话的用意。别国使者在本国遇袭已是大事,若身为世子的海图还受了伤,那么此次风波极有可能升级为国事冲突,而称臣一事便会就此搁置。 为什么要偷袭海图?偷袭者又是谁?卿言在自己的脑袋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看样子云轩、宁远亦如此。 三人正思索着,突然坠儿来报,瑞王求见,卿言示意坠儿请入,不一会儿瑞王卿恒便由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天生目盲的瑞王沈卿桓仍是一身月牙白的长衫出现在众人面前,若不是卿言之前相告他便是聆风阁的主人,众人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看似温吞到人畜无害的大皇子竟是有如此有手段之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哥,你怎么来了?”看到卿桓走近,卿言立即上前去接了思悟的手,把他引至桌边坐下。 “参见瑞王。”云轩宁远二人见礼,被卿恒示意拦下。 “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卿桓笑了笑,又转向卿言,“怕你不吃专程给你送来。”卿桓挥手让思悠端上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个青花瓷的汤盅。 “哥,你知道的,为什么还叫我吃这些药膳。”卿言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苦着脸道。 “这些是改良过的,对你有好处。”卿桓不以为然的笑笑。 “好吧。”卿言无可奈何的端起汤盅,在云轩的一脸坏笑中极不情愿的一口喝干了。 “真难喝。”她毫不避讳的做着苦脸,而思悟也适时的将蜜饯献上,卿言不客气的将蜜饯塞进嘴里,滑稽的样子惹得众人一阵笑闹。 “昨夜夷宾馆被人偷袭是怎么回事?”卿言递上一杯新茶,卿桓轻啜了一口又放下,问道。 “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似乎是故意引起动静。”云轩示意卿言将那块玄黑的碎布递给卿桓。 “何出此言?”卿桓将布在手中揉了揉,质地和手感让他蹙了蹙眉头。 “来人的目标若是海图,那么海图所在的厢房定是被袭的重点,可为何他仅仅是被惊扰而无任何损伤,昨日我派去监视海图的侍卫人数并不足以抵挡住所有来犯之人。”云轩一口道出心中疑惑。 若目标不是海图,那又会是谁呢? “傅大人,现下夷宾馆内还有何人?”卿桓若有所思。 “还有南夏典外使,昨日入住,来商讨常规通商事宜,每年如此并无不妥。”云轩回答。 “南夏?” “南夏……” 卿桓与卿言不约而同的出声。 “云轩,南夏的典外使带了几个随从?”卿言迫不及待的想证实自己的想法。 “一共二十四人,比之前要多了一倍。”云轩似乎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只有四人离典外史居住的厢房很近,其余二十人似乎都在外围,且都在一起。” 这就对了!卿言兴奋的抓住卿桓的手臂,卿桓拍了拍她的手开口道:“傅大人,劳烦派人打探,看看到底来了什么不知名的贵客。”随后将手里的残布递给思悠:“去查查。” 众人应声退下,只余下卿言和卿桓兄妹二人留在屋内。 卿言端起茶盏递上,想了想开口道:“哥,我想让思悠思悟思承兄妹做我的暗卫。” “心软了?”卿桓接过递到手边的茶盏又啜了一口,含着笑,笑容看起来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说这番话。 卿言不语,算是默认。 “思承有任务在身,需五日左右才能回京。”卿桓陈述了一个事实,没说可也没说不可。 “哥,你允了?”做了十年的兄妹,卿言对卿桓的性格拿捏得还算准确,适时的撒娇、适时的沉默、适时的猜度、适时的放肆,让她占了不少便宜,当然,也得他让她占才行。 卿桓点了点头,寻到卿言的肩头拍了拍,“别太过宠他们,你若有个好歹岂不是也害了他们性命?”而后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起身,走了。 不多时,王怀胜便来通传卿言见驾,卿言心思一转,莫不是与昨夜夷宾馆被夜袭有关? 果然,从静心殿回来,卿言已领旨彻查此事。本来卿言这身怀六甲的身子揽不到这么个累人的活计,不过在她一再恳求和保证下,隆庆帝还是允了。 与宁远和云轩再次聚首已是未时。云轩打探到南夏典外使团随行人员中有一位在身形和年纪上均与五皇子蓝臻十分相似,看来昨日的夜袭应该是针对他的。思悠也拿着之前交给她查办的破布前来宣华宫复命,想必是卿桓的授意。 “公主,这种布料是南夏贵族专用的,只不过这粗糙的做工看起来倒像是赶工所致。”思悠将破布递给卿言,指着上面连接处不规整的针脚说。 “赶工?”这个结论倒是颇有意思,卿言接过仔细看了看,再递给宁远,顺口问道:“对了,今日父皇召见你为何事?” “皇上让我尽快启程去接父亲。”提及此,宁远神情有些激动。 “太好了!”卿言不顾还有他人在场,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宁远,“终于盼到了,替我问候老将军。” “嗯。”宁远轻轻的点了点头下巴微微触及了她的头顶,又紧了紧环着她的手臂,胸膛微颤着。 “咳咳。”两声咳嗽让俩人都回了神。 “刚刚探子回报,伊娜公主傍晚时分便可入宫,而且南夏昭王也来意不明,诸多事务,你们先缓缓再亲热也不迟。”一旁的云轩将玩笑话说得酸溜溜的。 卿言瞪了他一眼,也不与之争辩,转而对宁远说:“明日你便启程,这里交给我和云轩便好。”然后又转向云轩,“伊娜一进宫就把她接到我宫里来,我与她同吃同睡看那个海图怎么下手。另外,”卿言想了想又接着说,“再帮我做件事。”然后眨了眨眼,让云轩附耳过来。 傍晚时分,伊娜公主被迎进了宣华宫,此次伊娜是受卿言闺中之邀而来并非使节身份,因此无需正式拜会隆庆帝。 一入宣华宫,卿言便以地主之谊为由盛情款待了伊娜,以相诉经年来的手帕之情。 “卿言妹妹与宁将军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喜可贺。”伊娜真诚道喜,眼里满是艳羡之色。 “算是吧,”卿言低头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叹了口气,“可惜多了个人就不那么如意了。” 天下皆知,大齐长公主大婚一次招双夫,羡煞天下女子,殊不知,有些福气是消受不起的。 “好歹也和宁将军共结连理,妹妹已是有幸了。”伊娜安慰道。 “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比起皇室中的其他女子,妹妹我已是万幸了。”卿言笑着为伊娜添上一杯特制的果花蜜茶,虽说在那个时代不足为奇,不过在这里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卿言不露痕迹的向伊娜秀恩爱,果然看到了她眼中的落寂,于是适时的问道:“听说龟慈国主有意为姐姐选婿,不知姐姐可有钟意的人选?” 不出所料,伊娜的情绪更低了,她摇了摇头开口道:“姐姐可就不如妹妹幸运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轮不上我挑选,就更轮不上我作主了。” “这么说来姐姐是已有意中人了,让我猜猜看。”卿言故做绞尽脑汁的样子,看到伊娜一副任你如何也猜不到的表情,于是来了个语不惊人死不休:“姐姐的意中人可是秋戎的海图世子?” 虽是疑问句,卿言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妹妹知道?”闻言,伊娜正准备端杯的手猛然一颤,险些打翻了茶杯。 “姐姐不必惊慌,小心动了胎气。”话一出,再次看到了伊娜的惊慌,卿言将茶杯重新递到伊娜手上,心里有了几分主意。“海图世子与我有过几面之缘,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听她这么说,伊娜才放心下来,浅酌了一口蜜茶。 “伊娜姐姐有多久没见过海图世子了?”卿言试探性的问。 “有些时日未见了。”伊娜的神情有些失落,“他说让我勿急,他自有办法说服我父王,可有些事却等不及了。”伊娜抚上自已的小腹。 看来伊娜还不知道海图此次来访大齐的目的,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海图与她同在大齐京城,甚至不知道海图将用何种方式解决他们需共同面对的这棘手问题。既然如此,事情就更加好办了。卿言心里一笑。 “姐姐可想见海图世子一面?”卿言扔下一个饵。 “妹妹知道他在哪儿?”听闻这句,伊娜激动的握住她的手。 “海图公子与秋戎使节一起正在我夷宾馆中。” “那劳烦妹妹带我去一趟。”伊娜面露肯求,不疑有它,心里十分高兴。 鱼儿上钩,可卿言并未一口应承下来,而是问道:“姐姐可知海图世子此次为何而来?” 伊娜摇了摇头。 “他是来请求与我大齐联姻的。” “什么?”伊娜声音陡然提高,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姐姐别急,先听我细说。”卿言安抚伊娜,“海图世子是想借与我大齐联姻而获取资本来迎娶姐姐。”她顿了顿,接着说:“姐姐是知道的,以秋戎目前与西域千里佛国的关系,龟兹国主是怎么也不会把姐姐嫁给他的,所以他想联姻于我,一来我是储君,婚姻只是名义上的,二来也可迎娶姐姐为侧妃,以上主居士的夫君身份迎娶,龟兹国主亦没有理由反对,虽然如此计划,不过海图世子却忽略了大齐对此次联姻的重视。秋戎犯我大齐边境数十年,从未主动提出修好,而此次机会大齐定不会错过,定会将这本身名义上的联姻坐实了,把海图世子招为驸马。” 言毕,卿言偷瞄了伊娜一眼,察觉到了伊娜表情的变化又接着说:“姐姐也知我与宁远情深,断不愿再招驸马,所以要玉成你二人的好事,非得姐姐配合不可。” “妹妹大恩大德姐姐铭记于心,姐姐一切听从妹妹安排。”伊娜此时已没了主意。 看来海图把伊娜保护得很好,什么也没让她知道,什么也不让她操心,也无怪忽伊娜仍旧如此单纯了。 “姐姐言重了,妹妹也是为了自己而已。”卿言故作诚恳道,“此前我已与海图世子商量好了,海图仍是与大齐联姻,我会奏请父皇封姐姐为靖国公主,由姐姐代我下嫁于海图世子,如此,便一举数得了,姐姐以为如何?” “妹妹如此为姐姐着想,一切全凭妹妹作主。”伊娜此时对卿言已是深信不疑了。 “妹妹刚才说海图就在夷宾馆,不知可否安排我们见上一面?”伊娜小心请求。 见面?当然可以,卿言心里一笑,让你们见一面,也好让海图心甘情愿的去说服他的父汗称臣。于是答应道:“姐姐再耐心等候两日,我必会为你安排。” “有劳妹妹了。”伊娜感激之至。 海会寺的法事将近,持续七天,之后便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再将伊娜留下了,虽说约定的是称臣之日便是成亲之时,不过,少了伊娜这么一个筹码,卿言心里始终放心不下,所以,让两人见上一面也不乏是个刺激海图的好办法。据悉,海图的父亲塔特可汗向来谦逊谨慎力主与大齐修好,要说服他称臣并非不可能,而聆风阁回报,现下秋戎的政务似乎更多的是依赖海图主持,因此,这一面就显得意义非常了。 “碍于姐姐和海图世子的身份,你们还是私下见面的好,姐姐可有些私密的物件,我也好交给世子做为信物。”卿言故意说道。 “有。”伊娜从贴身的衣物里掏出个木质的仕女人偶,“他看到这个自然就知道。” 卿言接过人偶仔细看了看,雕工虽不十分细腻,但从手法上看却显得制作者格外认真,想必这是海图为伊娜亲手做的,没想到这个莽夫竟专情至此,倒是帮了她的大忙。 “这几日我便替姐姐安排,请姐姐静候佳音。”卿言将人偶交与坠儿收好。 第27章 刺客 大齐夷宾馆内,卿言手握茶盏正等着海图的回答。 “若想见一面,就该早做决定,让佳人久候怕是容易生出事端来吧,昨日里伊娜身体略有不适,我已遣人给龟慈国主捎了封信,我想伊娜公主那个青梅竹马的大表哥不日将到盛京来接她了,所以,还请世子早做决断。” “你!”海图面上一怒,将手中的人偶啪的拍在茶几上,人偶应声而裂。 卿言心中一怔,握茶盏的手轻颤了一下,莫不是真真逼得太紧? 缓了缓神情,卿言才站起身来走到海图跟前,弯腰捡起那一分为二的人偶,从裂口处的整齐程度可知,刚刚那力道确是用了十成十。 “连年雪灾,秋戎人口已大不如盛极之时,我可有说错?”卿言细细观察着海图,见他表情仍未动,随即轻轻将人偶放在几上,接着说,“开埠、建交、借地对此时的秋戎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现下你只要答应我便可不废一兵一卒就全得了,还可美人在怀,你在犹豫什么?百年之前秋戎本就隶属我大齐,你现在不过是找回历史罢了。” 这最后一句话让海图一瞬间微微动容,又似是放松了下来。卿言心下了然。 称臣,海图要的其实是个说服自己的借口。 许久,屋内静得只剩呼吸声。 的确是许久。 “我应你。”海图一拍茶几站了起来。 “好,明日我便安排你与伊娜见面。”终于是等到了。 “平秋长公主,这次你可算是实至名归了。”海图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诚然,父皇在给她赐这个封号时确实存了这个心思。 “各取所需,双赢而已。”卿言淡淡的笑,虽然看似大齐是赢家,可于秋戎来说也是有赢有输,只看如何计较了。 “还请世子尽早修书塔特可汗。”既已谈妥也无需多留,卿言即行礼告辞而去。 因所谈之事甚密,二人都摒退了左右,待卿言正欲推门出去时,几不可闻的听见海图轻微叹息:“那几日我也并非全都是虚情假意,伊娜的唇极是像你。” 唇?果然是个色胚。卿言再一次鄙视了伊娜的眼光。 卿言回到宣华宫,得知伊娜正在午睡,便独自一人闯了博览斋。 “海图答应了。”卿言怀揣着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便想到与云轩分享,为什么是第一时间,卿言将其归结为宁远远行未归。 云轩正在书房写奏疏,见卿言满面春风的闯了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羊毫。 “公主,您慢点,小心身子。”不意外的听见坠儿大惊小怪的轻呼。 “坠儿,你且先回采仪殿,等伊娜公主醒了把太医给我开的那些药膳悉数给她送去,切不可怠慢。”卿言扭头吩附,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公主,这…”坠儿有些为难,那可都是给孕妇吃的,伊娜公主一个女儿家吃那些干嘛。 “别这呀那的,快去。”卿言挥手打发了坠儿。 主子吩附只得照做,坠儿悻悻离开。 “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没想他竟答应了。”卿言乐极,溢于言表。 “伊娜那边如何?”对于这个结果,云轩却不意外。 “海图将他保护得很好,她什么也不知道。”卿言想到伊娜那副单纯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隐瞒她了。算了,季羡林老先生说过,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 “怀孕一事可是真的?” 卿言点点头道:“已有月余。” “你们两个孕妇在一起正好可以交流心得。”云轩揶揄道。 “我也为这事儿发愁。”卿言却没有了调笑的心思,说出实情,是欺君之罪;不说,是罪犯欺君。 “言儿可曾想过真的生一个。”云轩不落痕迹的小声问。 “我,确是想过。”卿言望着云轩,却刻意避开了他心里的落寂,“太医天天来请脉,万一哪天药效过了,我怕纸始终包不住火。” “言儿快十八了吧,也到了孕育子嗣的年龄了。”云轩转过头,目光落在窗外。 其实从现代医学来说,女人生育的最佳年龄是在24-29岁,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无论从身体发育程度还是心智成熟程度来说都是最可取的。虽然生育是不可避免的,但卿言一开始并无提前生育的打算,即使在现下这个文明环境中,她拖到24岁再生育会十分有难度,不过为了子嗣的质量,确是可以放手一搏。可被这乌龙孕事一闹,问题立刻被提上台面了。 “云轩今年呢,二十有二了吧,搁在平常的人家,怕也是孩儿他爹了。”卿言垂下眼睑,这样的云轩让她无法直视。 “如此甚好,我俩可以凑上一对,一起生孩子。”云轩一扫眼底阴霾,打趣的看着卿言。 “云轩!”卿言出声制止,这种明显的强颜欢笑深深刺痛了她的眼。“对不起。” “言儿,这是你第几次跟我道歉了?”云轩好笑的望向她,当然知道这句对不起是为何,只是自己已做好了长期战的准备,这不过才半年的时间,一切都勿急,勿急。 “云轩,我欠你太多,何时才能还清!”卿言挣扎着凝视云轩,始终是要面对,早一些,或许,不会,那么痛。 “为何要还?我也是你的驸马,即使不如宁远亲密,我自觉不会去吃这种无用的醋,言儿心中已日渐有我了不是吗?”云轩仍笑得温和,“放心,我不会和宁远争宠的。” “你??”就知道他会如此云淡风轻,卿言无可奈何。算了,欠着就欠着吧,以后索偿以后还。 “伊娜想与海图见上一面,我打算安排他们明日私下相见,你意下如何?”卿言话归正题。 “如此甚好,既可安其心又可顺其意,于我们也未有威胁。”云轩表示赞同。 “那明日我便安排他们在夷宾馆相见。” 云轩点点头。 而当晚,卿言以照看伊娜身体为由将她留在采仪殿与自己同吃同睡,最大限度的保护好这个重要的筹码。伊娜此时对卿言已是十分信任,自然是欣然答应。 翌日早晨,卿言陪伊娜用过早膳便将她打扮成宫中侍女的模样,领着她去了夷宾馆,与其躲躲藏藏惹人怀疑不如大大方方。今日,因之前刺客事件,卿言以储君身份慰问各国使臣于夷宾馆,怎么说都是合情合理的,而身边的小宫女想必没有人会注意。 入了夷宾馆,卿言径直去了海图所住的西阁院,循例问了海图几句关于刺客的事,见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将伊娜交到海图手上,留下思悠思悟暗中看守,转身去了东阁院,南夏典外使使团的住所。 其实,以南夏典外使的身份本不应该有如此的接待规格,典外使虽然在名义上是南夏皇帝钦派官员,不过,其官位则是四品,而他们此次来大齐也是属于常规通商外交。当然,一般来说,为显大齐友好诚意,会将接待规格提高一个档次,但也不至于把整个东阁院给他们居住,除非他们要求,且夷宾馆内又有空余房间,则会给他们安排。往年南夏的典外使从未有过这样的要求,而今年的典外使陆常林噗一到盛京便提出需要独立院落修整,且随行人员增加了一倍。从表面上看似乎未有不妥,不过深纠下来却不难发现随从中有一人似乎身份和地位都不简单。 “见过长公主殿下。”陆常林的礼数十分得体。 卿言抬手虚扶,“陆大人一路辛苦,招待不周还望见谅。”这都是面上的官话。 “公主言重了。”陆常林对这位新上任的储君还摸不透。 依旧循例问了刺客事件,陆常林却有些支支吾吾的,让卿言多了个心眼。 刺客果然是冲着南夏来的。 “平秋公主,我们又见面了。”从内堂走出一位艳蓝长衫的年轻男子,手里轻握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 这不是南夏国那个狐媚如妖的五皇子还会是谁呢? “昭王殿下别来无恙啊。”卿言微微一笑。 “你且先退下。”蓝臻挥手向陆常林示意,陆常林揖礼而退。 “公主能否借一步说话。”蓝臻看了一眼卿言身后的随从,似有些谨慎。 蓝臻的举动倒是大大出乎卿言的意料,略微思忖了一会儿,卿言还是摒退左右,室内只剩二人对坐。 “王爷如此谨慎所为何事?”向来傲娇的昭王这样的举动让卿言不解。 下人尽数褪去,此时,蓝臻眼中已没了昔日的调笑,面露凝重之色。 “昨日的刺客是我故意安排的。”蓝臻压低声音,第一句话便给卿言露了底牌。 “为何?”卿言更惊讶了。 本想着刺客与蓝臻相关,顶多就是来刺杀他的,只是要猜到主谋比较棘手,毕竟对这个南夏的五皇子还不甚了解,更不清楚他有哪些致命的仇家,不过既然人家来了,又是在大齐境内,卿言还是想极力护他周全,以免生出什么外交事端来。不过,他这一出唱的,倒是让卿言匪夷所思了。 蓝臻凑近卿言低声道:“前日夜里,我发现陆常林私会你大齐的晋王爷。”他瞥了卿言一眼,顿了顿,继续说:“所以,陆常林定是我大皇兄的人。” “你是说他们会有所动作?”卿言大惊。 “那,刺客又是何意?”卿言继续追问。 难道他想杀了陆常林?这个昭王若是这么二百五的主,那真是她沈卿言看走眼了,杀了一个陆常林还会有第二个,他杀得完吗? “昨夜我让亲信假扮大皇兄的人刺杀我,还给陆常林留了线索。”蓝臻顿了顿,“陆常林好大喜功,若是他确定为大皇兄所为,必定会先斩后奏以邀功。” “你就这么想死?”卿言掩嘴轻笑。 “小言儿,有你在,我还舍不得死。”蓝臻暧昧的眨了眨眼,脸上又露出调笑之色。 “说吧,让我做什么。”蓝臻的神色一如既往的让卿言讨厌。 蓝臻收起玩笑敛了敛颜色:“让陆常林从你的口中确认,要杀我的人的确是大皇兄。” 卿言心中一凛,盘算开来。 我与南夏的大皇子无怨无仇,甚至谈不上有交集,所以,没有诬陷的动机,再加上储君亦是君无戏言,这样一来,陆常林就深信不疑了。 不过,若此事被南夏大皇子知道,一定对我恨之入骨,反而大大便宜了晋王,让我在南夏除了蓝臻这个心怀叵测的所谓盟友,还要树敌一方。要么与你为敌要么与你为伍,蓝臻,你真的好算计! “如果我拒绝呢?”卿言歪着头笑问,眼神却很认真。 “我大皇兄已有一妻二妾,你看不上他,”蓝臻盯着卿言的眼睛回答,“况且他也没我好看。”说完还暧昧的朝卿言挤了挤眼角。 就不该觉得他还有正经的时候。卿言白了他一眼。 因着之前蓝臻对她的帮助,此时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况且对南夏的大皇子还不甚了解,与其去赌这虚无缥缈的未知,不如做好现在。 不过—— “我要知道原因。”为什么要故意引陆常林来刺杀?若只是嫁祸给大皇子也不必冒这个险,况且在异国境内,嫁祸的证据似乎远没有在国内来得有力。据说南夏大皇子深得皇帝信任,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况且南夏的皇帝也不是酒囊饭袋,这嫁祸之举极易被他发现,到时能影响几分,或是到底影响了谁,还真的不得而知。 卿言着实有些不解。 蓝臻为自己倒上一杯茶轻呡一口,淡淡道,又似为卿言解惑:“我十四岁便随李慕青上将军镇守边疆,夺嫡之争一直置身事外,既不结党营私也未勾结外戚,连父皇都以为我没有争位之心,更遑论其他皇子了。” “那么,你这是要告诉所有人你的不臣之心喽。”这个蓝臻,竟然如此高调,不知道该说他蠢呢还是本身就艺高人胆大。 “我若不主动搏出位,父皇就连机会也不会给我。”蓝臻看着卿言,眼睛仿佛聚了光一般亮,“南夏有十一位皇子,最小的也已经十五了,你大齐却只有一位能继位的储君,还是个女的,我想我再怎么说你也不会明白吧。” 我当然明白,康熙晚年的九子夺嫡可是被拍成各种电影电视剧,将历史重现又重现,杜撰再杜撰,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呢。卿言心想。 不过,却不便解释,只得道:“我明白,我的皇祖父也有八个儿子。”我父皇便是其中成者王侯的那一位。 蓝臻一愣,这养在深闺的公主,果然还是不能忽略了她储君的身份。 “既然我已托底相告,还望公主给个明确的答复。”虽是请求的话,蓝臻却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语气中将卿言的心思拿捏得恰到好处。 “好,我答应你。” “多谢公主。”蓝臻深深望了卿言一眼,出口的感激之言竟十分真诚。 “你的那些刺客靠得住吗?”卿言突然想起自己手中的那块据说是刺客衣服的布料,做工看起来像赶工所致,别不是他蓝臻临时找了些流寇盗贼之流假扮刺客,若是大皇子觉得自己被冤枉执意查出真相,查到这几个假刺客身上,那么自己也会被牵连。 “都是我在军中多年的兄弟,绝对信得过。”蓝臻保证。 原来如此,夜行衣可不是将军们所备的常服。 卿言点了点头,表示放心。 第28章 平衡 从夷宾馆回来,卿言先将伊娜送去休息,然后遣坠儿去请了云轩过来。 “这昭王的心思倒是颇重啊。”云轩感叹道,“言儿以为呢?” “我思虑蓝臻的要求,未觉不妥就应承了,况且之前他还帮过我良多。”卿言皱了皱眉,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言儿这是有恩必报啊。”云轩颇有深意的点了点头。 他这是人情债,你那是感情债,能一样吗?卿言装作没听见。 既然如此,便可着手准备这陷害之事了。于是,卿言便招来思悠思悟姐妹,如此云云一番,二人虽对卿言的吩咐似有疑惑,却不得逾越而得令退下。 思悠思悟是暗卫,她们的出现均是当着云轩的面,对他似乎未有任何隐瞒,云轩心里很是欣慰,感觉自己与卿言又亲近了几分,望向卿言的眼神不自觉的多生了几许情愫。卿言心中一叹,这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堪堪避开云轩的目光,如今卿言已不能像先前那样直接拒绝了,是不敢亦是不忍,而宁远的多番撮合让她心里更是多了几分不确定,可自己对宁远已是心有所属,于情于理也不想误了他,所以每每行事越发不知到底是不是该与之拉开距离了。 想想之前将聆风阁一事告知,算是另一种补偿,既然情之一字不可语,那么作为驸马,该给予的一份信任是断断不能少的,今日思悠思悟堂而皇之的出现,可以说是将这份信任又升了一级,可一旦直面云轩的感情,卿言又生出几分退意,无法释怀。 “言儿,我不急,与你,我可以慢慢来。” 卿言心中一怔,自己想什么云轩竟然看得如此通透,不由得心生愧疚。 “云轩,我,对不起。”卿言低头隐着自己的情绪。 “又说傻话。”云轩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头,越发喜爱她这小孩子心性了,感情之事本就勿自难控,她却一味道歉将错误揽在身上,孰不知这种事可不能论断出个谁对谁错来。 “云轩,若是以后你遇上心仪之人我一定成全你们。”卿言不知该如何表达,口不择言的来了这么一句。 云轩七窍生烟,忍着满头的黑线,咬牙切齿地说:“言儿,你是铁了心要气死我吗?” 温润如玉的人儿也能被她惹到这般程度,卿言吓得噤了声。 “言儿,终此一生,我也只要你一个妻。”云轩伸手抱住她,紧紧搂在怀里。 自随州同寝后,卿言也不再抗拒这种程度的接触,窝在云轩怀里安静的听着,这,既是情话也是誓言,他傅云轩这辈子都会与她绑在一起,即使无关乎情爱还有忠诚。 第三日,卿言早朝后便求见了隆庆帝,将一份证据呈了上去。 “蓝靖?南夏国大皇子。”隆庆帝将手里的卷宗放下,略微蹙了蹙眉,“夷宾馆内还住了何人?” 卿言一惊,原来隆庆帝也早有怀疑。 “昨日儿臣去了趟夷宾馆,见到了南夏国的昭王蓝臻,他随队而来却并未报备。”卿言如实回答。 “他倒是愿意出来见你。”隆庆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可话外之音却狠狠地敲了一下卿言的神经。 “儿臣手中的证据正是昭王提供。”卿言心里甚是紧张,编了个蓝臻见她的合理理由,若想要隆庆帝相信必然不能全盘谎言,定要半真半假才能蒙混过关,“儿臣也多方查探,发现昭王并未撒谎。” “既然是南夏竖子之争,就随它去吧。”隆庆帝语气随意,“让和修以朕的名义备礼去夷宾馆安抚之,就说是几个刁民误闯了。” 刁民误闯?莫不是父皇发现了什么?卿言不便表露于面上,只得答诺退下。 “娇娇。”行至门口,卿言又被隆庆帝叫住了,复又恭敬地回到御案前。 “近日身体可有不适?”隆庆帝的言辞语气很是关切。 “太医每日都来请脉,儿臣身体已大好。”卿言答道。 隆庆帝向卿言伸出手,眼中流露出的慈爱之意让卿言动容。 卿言上前,握住隆庆帝的手。记忆中宽阔坚实的大掌如今已粗糙苍老,虽然没有常年从事劳动所致的千沟万壑,却也难掩其岁月流逝的风霜。父皇也是年近半百了,古人的寿命自是不能与自己的前一世相比的,半百的人于现在算是老人了,卿言突然想起了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心中酸楚。 隆庆帝一下一下轻拍着卿言的手,甚是怜爱:“娇娇,可觉得辛苦?” 心不苦,命苦。卿言在心里无奈地笑。 “父皇,娇娇不辛苦,身为储君该有此担当。”卿言拟了个折衷的说词。 “若不是朕执意,你也不需要当这个储君,个中辛苦朕甚明。娇娇,你可怪朕?”隆庆帝满眼的慈爱和不忍。 “父皇,娇娇不怪。”卿言甜甜地笑,企图缓解伤感,这似乎是隆庆帝第二次当面自责了,上一次是硬给她塞了两个驸马。 “娇娇长大了,”隆庆帝摸了摸卿言的头,“小时候总喜欢撒娇任性,如今已知担当二字,朕心甚慰啊。” 坐在隆庆帝身边,卿言享受着这鲜有的皇家亲情。静心殿内似有多年未曾有过这般浓烈的氛围,让人不忍打扰。 “娇娇,傅家那小子待你可好?”隆庆帝轻拍着卿言的手,开始与她闲话家常。 “云轩待我很好。”气氛使然,卿言顺口就答,可心思一转却不由得在心里皱眉。父皇何时开始关心起这女儿家的事了?以往即便是想知道也是从母后处了解,为何今日不同呢? 未等卿言细想,隆庆帝又淡淡地道:“想必这傅家小子深得你心,否则也不能哄得你为他生儿育女,宁远怕是要伤心了。” 隆庆帝边说边笑,却让卿言呼吸一滞。 果然,之前与云轩你侬我侬的诸事全落入了父皇眼里,显然是有所怀疑了。自己留宿博览斋整整十五日,而后又将云轩留在采仪殿许久,而宁远却一直远征,就连自己南下救灾也是云轩善后,与宁远似乎一直未有交集,这些全是明面上的事儿。再算算自己肚子里的月份,孩子若不是傅家子孙,怕就只剩长公主红杏出墙这一种可能了。 怀孕这种女儿家的私密事儿,细节本是不会得到父亲的如此关注,可卿言的身份是唯一的储君,子嗣已非个人问题,于隆庆帝来说,更多的是国家社稷。 只是此时要如何回答才好? 卿言正犹豫着开口,隆庆帝已再次出声:“娇娇这胎若是男嗣,便是皇长孙,于傅家那也是长子嫡孙,如此一来,傅家是更上一层楼了。” 更上一层楼!卿言心里一震。 以傅家现在朝中的地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再上一层楼,就只能…… 卿言抬头对上隆庆帝此时显得十分柔和的目光,即使表示得如此和善,却也不得不说隐藏着耐人寻味的审度,精锐得瘆人。 对,是瘆人,特别是提到傅家和云轩时,那伪装在闲话家常下的不止是深沉,还有——杀气。 卿言不由得心惊肉跳。 思忖了几许,卿言才缓缓地故作心绪低落地开口:“这胎儿才月余,是不是男嗣还未知,况且儿臣现在身子又极弱,虽然有所好转,不过听太医说,未过三个月的胎始终是有变数。” 听完卿言这样一句,隆庆帝的脸色果然缓和了许多。 卿言在心里深深舒了一口气。 又闲话了几句,隆庆帝便要她下去休息,并不忘嘱咐了几句保重的话。 从静心殿出来,已是冷汗涟涟。卿言怎么也想不到隆庆帝对于自己腹中这还未成气候的小生命竟如此忌讳。 将傅家的长子嫡孙招为驸马确实是拉拢傅家最好的办法之一,再加上一个侧驸马宁远,宁家军更会从此唯皇命是从。内有傅家外有宁家,隆庆帝这招平衡术确实精妙。不过,平衡却在卿言腹中这明显地皇长嗣的父系归属下被打破了,明眼人一看便知,腹中孩子是傅家血脉。长公主一次大婚招双夫,一个是权臣之后一个是青梅竹马,隆庆帝的本意怕是想让这第一个皇嗣的生父不详,以达长期制衡的目的,却不料阴差阳错下,皇长嗣的生父竟毫无悬念。 卿言深知,隆庆帝今天的这番话既是试探也是教导。试探她对云轩的情意有几分真假,毕竟对于女儿身的卿言来说,儿女情长是硬伤;教导她身为储君也是未来的帝王,果敢勇决当机立断,妇人之仁只会换来身陷囹圄沦为阶下囚。事到如今如何抉择,想必已是不言自明了,有着明显傅家血脉标识的皇嗣决不允许降临来破坏这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平衡。 帝王玩弄权术,竟连胎儿也不放过,这让卿言顿时觉得心惊胆寒。会不会哪天父皇因为利益将她也一并牺牲掉? 不知不觉卿言已回到采仪殿,挥手打发掉众伺人,连从静心殿一路跟随的坠儿也被半道儿遣去照顾伊娜,卿言觉得自己此时需要时间来独处。 一直以来,在卿言的认知中,皇权的斗争对象向来只有晋王一党,作为储君,父皇该是不遗余力的扶助自己,却不想,原来位于权利中心的是父皇与晋王,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一颗平衡众力和扳倒晋王的棋子,或者说是靶子。卿言苦笑,没有儿子而已,有孙子也是一样,皇位从来就只需要一个继承人。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侧驸马另类,难道女帝就不另类? 卿言重重地于心中叹了口气,今生父亲这个字眼竟不如前世的亲切。 “言儿,何事愁眉不展?” 云轩温润的声音将卿言从郁结中解救出来,抬头看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不是孤身作战,那个被她拴在一根绳上的男人亦是她的盟友。卿言心里一酸,泪水如决堤般夺眶而出。 见此情形,云轩慌乱了,忙上前拥住她。 炙热的怀抱让卿言更加心酸,遂止不住毫无形象地轰然大哭起来,泪水濡湿了云轩的大片衣领,卿言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别哭坏了眼睛。”见她哭得伤心伤肺,云轩也不再问缘由,如此情形想必这小人儿要的只是发泄,发泄掉过多的愁绪。 “云轩,我害怕。”害怕被人玩弄于股掌,害怕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害怕至爱之人为自己身陷囹圄,害怕至亲之人对自己张牙舞爪毫不怜惜。 “别怕,凡事有我。”云轩轻拍着她的背,仍不知何事让她情绪大动,只是觉得今日的卿言尤其脆弱,不若往日那般,即使强颜欢笑也会故作强韧,这样的卿言让他觉得真实。 “对,我还有你,还有宁远,还有哥哥,还有母亲,你们都不会离开我,都不会背叛我,对不对?”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卿言执拗地揪着云轩的衣襟,似是渴望亦是渴求。 “嗯。”云轩慎重地点头。 急切地想要验证这种承诺的真实性,卿言突然倾身狠狠地吻在云轩的唇上。 当眼泪沿着面颊流到紧贴的两个唇角,卿言结束了这个苦涩而又惑人吻。 “我——”回神过来的卿言面红耳赤。 “可是把我当成宁远了?”云轩有些意犹未尽。 “当然没有,你是云轩,我很清楚。”卿言有些恼怒。 “既然如此,你若喜欢,我可以让你亲个够。”云轩笑道,还顺势将唇又送了上去。 卿言下意识的躲闪,在停顿了一瞬后,像下了决心一般将唇迎了上去,这一次却是吻得悱恻缠绵。 良久,二人皆气喘吁吁了才松开。 若说前一个吻还无关乎情爱,那么这后一个吻确是实实在在的情意纠缠。 卿言倚在云轩怀里,眼中的湿润还未褪去,心中的伤感已逐渐被云轩抚平。 云轩,你要的我还是给不起,别怪我如此的心机深重,此生此世我欠下的必定来生来世生生世世加倍偿还。 第29章 信物 第二十九章 信物 鸿胪寺少卿上官和修奉命安抚夷宾馆内诸人,刚刚将差事办完离开,卿言便偷偷来到夷宾馆。 “下去吧。”蓝臻冲她挥了挥手。 昨日,隆庆帝的那句‘他倒是愿意出来见你’让卿言警铃大作,如无必要,自然不敢明着与蓝臻会面,只能暗渡陈仓,将自己化装成宫婢偷偷来见。 “我若下去了,你找谁帮你诬陷你大皇兄呢?”卿言不知为何自己也学得和他一样纨绔,仿佛这样才能与之交谈一般,或许是因着乌龙孕事的前仇旧恨,怕自己正经起来会动手拍死他。 突兀的挑衅攫取了蓝臻注意力,看到他回头惊愕的表情,卿言微笑着与他相对而坐。 “王爷想必已经知道了,前几日的惊扰事件并非刺客而是刁民误闯。”卿言的眼睛瞟了瞟上官和修刚刚离开的方向,意有所指。 蓝臻笑,不置可否。 “所以,恕我爱莫能助。”卿言一脸无奈。 蓝臻还是笑,不置可否。 为何他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莫非一切尽在掌握中,他才如此淡定?卿言心中闷怒。非要逼得她心甘情愿不遗余力的帮他,他就不能稍稍服个软。 想想与父皇昨日的那番明言暗语,若是不想做棋子,就要有做执棋者的本钱。一个养在深闺十几年的公主,没有也无法积蓄自己的力量,即使参与政事,即使有傅家和宁家军相助,即使有哥哥的聆风阁,而对于父皇和晋王来说她也只不过是只雏凤。 雏凤,空有美丽的外表,没有锋利的爪子和喙。 不过,却有涅盘重生。 互相利用而已,怎么非要让人看起来是我迫不及待的要找合作者呢? 卿言定了定神,看来此时无声胜有声,见蓝臻依旧不语,遂起身离开。 “公主息怒。”见卿言真的要走,蓝臻轻佻地伸手拉住她,环着她的腰将她按在椅子上。 “王爷请自重。”言语调笑还可接受,这行为轻佻卿言可是要怒视了,狠狠地拍掉他的手。 “我可是你一见钟情的夫君,这自重又从何说起?”蓝臻一脸理所当然,仿佛他们的关系就该这般。 懒得跟他耍嘴皮子,卿言故意道:“王爷还有何吩咐?刺客一事我已经爱莫能助了。” 事情道开,蓝臻也收起玩笑,一本正经地说:“这只是官方对外宣称的缘由而已,以公主的聪明才智,要让陆常林误会并不难,除非——”蓝臻顿了顿,“公主需要交换?” “不,我欠你两个人情。”卿言意有所指,一是蓝臻没把她送给海图而得罪了晋王,一是曲荷苑里蓝臻给的那瓶解药,“不过,我不打算一次还完。” “哦?”蓝臻挑了挑他的桃花眼。 “王爷风流倜傥,可是收了多少女儿家的心,我若是一次还了这人情债,怕是再也没机会见着王爷了。”卿言往脸上染了些许倾慕的表情,还故意眨了眨眼。 蓝臻微微一笑,他哪里会听不出卿言略带调侃的意味,只不过话语中似乎多了些东西。 “公主风姿卓越,若是想见本王,本王自是随叫随到。”蓝臻暧昧地拿起桌上的茶杯递到卿言面前,那双惹人的桃花眼更是显得风流无双。 所以,二人的言下之意是我同意你在夺嫡之争中拉我下水,你也要同意我若有难你要随时奉陪。 若不是父皇昨日的举动,我也无需急着找外援。 卿言将面前的茶杯捏在手上,看了看,又放回原处:“王爷厚爱,卿言就却之不恭了。”随后,从腰间取下一个之前让云轩帮她准备的香囊递给蓝臻。 蓝臻接过握在手里反复细看。 卿言压低声音:“这香囊里面有半块残破的金锁片,以后便是你我联系的信物。”想了想又接着说:“我前几日来见你已是引起父皇怀疑,我怕他会试探。” “所以,你万事小心,不见到另外半块……” “我不是傻子。”蓝臻打断卿言,将香囊收入怀中。 卿言不露痕迹地白了他一眼:“陆常林明日午时便会收到确凿证据,你,做好准备。” 可别真的被他杀了。 交代完,卿言偷偷溜回了采仪殿。 想了想,还是叫来思悠思悟吩咐了几句,自己则前往伊娜的住处。 海会寺的法事明日开始,为期七天,若无意外,法事完毕伊娜便会回国。所以,许多事情还需在这七日内备好。 自从见过伊娜,海图这几日似乎动静不小,通过驿站来往的公文书涵也是颇为频繁,只不过进展如何却无从知晓,而这几日忙着刺客之事,卿言也疏忽了与之会面,这海图竟也没有找过她,莫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样?若是如此,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再下剂更猛的药? 海图,你一日不称臣,我便一日把伊娜和你的孩子留在我大齐。 打定主意,卿言快步朝伊娜的住处走去。 “妹妹来了。”伊娜公主见是卿言,高兴地迎了上去。 “姐姐可安好?”卿言也热情地握住伊娜的手,拉着她一同坐下,“这几日夷宾馆内突发事件,妹妹分身乏术,怠慢了姐姐。” “夷宾馆?”伊娜听闻这三个字立刻激动起来,“夷宾馆发生了何时?” “也没什么大事,姐姐不用担心,前几日夜里,夷宾馆误闯了几个刁民,以为是刺客。”卿言淡淡地道,只是将刺客二字咬得稍重了半分。 “刺客?”伊娜面色瞬间惨白,突然抓住卿言的手,“海图怎么样?我要见他!” 话音刚落,伊娜的身体已不自觉的往下滑落,轻飘飘的倒在卿言的怀里。 “快,传王太医。” 众宫婢将伊娜扶到床上,又小心搀着此时脸色也不太好的卿言坐下。 伊娜是被卿言这刺客二字吓的,卿言则是被伊娜这突如其来的一晕给吓的。 不过,这也正是她要的效果。 伸手招来坠儿耳语了几句,坠儿立即心领神会的退了下去。 王太医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听说是宣华宫急召,以为是长公主动了胎气,一来才知道是另一位,心下当即舒了一口气,帮床上的这位诊治。 “老太医,如何?”卿言关切地问,若是伊娜的胎儿有事,卿言自觉都是罪大恶极了。 “无大碍,许是受了刺激,稍动了胎气,吃几副安胎药便可。”王太医从小照看卿言身体,可算是看着她长大,知道这长公主不拘一格,说话也不生份。 “那就好。”卿言舒了一口气。 “老臣这就去开药,公主请放心。”王太医揖礼退下。 “老太医,伊娜公主待字闺中,还请老太医保密。”王太医是自己人,卿言也不拐弯抹角。 王太医会意的点点头。 卿言将伊娜安顿好,回了采仪殿。 摈退了所有人,只留自己在屋内。 “思承。”卿言低唤。 一个健硕的身影从暗处显现出来,玄色的劲装将他的身形包裹得利落干练,立体锋锐的轮廓乍看之下竟和宁远有几分相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宁远离宫多日,思念之情满溢所致。 “公主。”思承单膝跪在卿言面前。 因着思承曾是卿桓的暗卫,自卿言上任储君以来,倒是经常被卿桓派来保护卿言,所以思承对这个新主子自然也十分了解。 不过,于卿言来说,虽不生份,但想到自己今后身边无论何时都有这么一个人在暗处盯着自己,心里总有些异样。之前卿桓见她身边有宁远,况且一个养在深闺的年幼公主也无人觊觎,就由着她任性的不设暗卫,可现下身份不同,安全自然需要更紧细些。 “起来说话。”卿言示意。 思承垂首立于卿言身侧。 卿言掏出一封信递给思承,又从腰间取下一个绣工和质地都十分普通的香囊递给他:“将信交给昭王,香囊里有一块残破的金锁片,是信物,他看了自然会明白。”思承从未与蓝臻接触过,信物自然是需要的。 “是。”思承接过,也不多言便隐入暗处。 直到思承已无影无形,卿言才唤来程明程亮。 二人见过礼,垂首,谨慎的等待卿言的吩咐。 程明程亮是宁远的心腹,之前宁远率锐锋营出征,担心南下救灾晋王对卿言不利,便让二人乔装成内侍保护在卿言左右。不过,现在他俩倒成了卿言与宁远间的远距离传声筒。 卿言慎重交代了几句,她知道,程明程亮自然有办法在最短时间内将她想要传达的信息送到该送的地方。 所有一切均安排妥当,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一个好消息。 夷宾馆西阁院内。 “什么?再说一遍。”海图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掌狠狠地拍在桌上,震碎了一只上好的青瓷茶碗。 “刚刚从宣华宫偷偷流出来的消息,确实是说前几日伊娜公主轻生,缘由不明。”海图身边的侍从战战兢兢地回复。 轻生?缘由不明?别人不明,难道他还不知道吗? 海图咬了咬牙,道:“沈卿言,你狠!” 岁末,一年一度的海会寺新春祝祷法事如期举行,在这样一个佛教盛行的国家,其盛大程度可想而知。作为一国之国事,能被列入邀请名单之列的伊娜公主,即使对外宣称是应卿言的闺中之邀,也不免有人嫉妒。 卿言以储君身份盛装出席,与隆庆帝和众嫔妃一起高座于主台前,她的身边是唯一的贵宾伊娜公主,于外人看来二人确实姐妹情深,这不由得让人对龟慈国和伊娜公主又多了几分猜度。 燃灯法师手持法杖宣布祈福开始,顿时钟鼓齐鸣,陆螺齐奏,献供使者与护坛使者在两侧跪立恭迎,众比丘齐声共唱《炉香赞》: 炉香乍爇。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祥云。诚意方殷。诸佛现全身。南无云来集菩萨摩诃萨。 唱赞完毕,燃灯法师在香案前结指祈福,献供使者手捧圣水鱼贯而入,在《杨枝净水赞》的梵音中,燃灯法师为与会的皇室成员洒净水祈福。 之后又唱念些什么,卿言已听得很模糊了,只觉得昏昏欲睡,可为表对法事的尊重,卿言知道自己不能只是打个酱油,于是不得不强打精神。实在不是她亵渎神灵,而是如何努力也听不懂那些梵文。 反观伊娜,她却十分专注,表情认真得如同对待自己的命运一般,因为离得近,卿言竟然能听见她小声诵读着般若波罗蜜心经。真是虔诚得可以了。 法事持续了半日,需要皇室成员们参与的过程已结束,众人皆归位各忙各事,只有伊娜代替卿言与众祈福法师一起打坐诵经。而卿言则是对外宣称,因身体有孕不可辛劳,由金兰姐妹代表诚心。 如此一来,法事结束后,伊娜便可顺理成章的被封为靖国公主了。 “姐姐身体可否支撑得住?”卿言想想昨日伊娜那张惨白的脸,生怕横生枝节。 “妹妹放心,我身体无碍,能代替妹妹祈福是我的荣幸,何况妹妹这也是为我着想,姐姐感激不尽。”伊娜强打力气,眼里还满是感激。 卿言不禁有些愧疚。想想小时候,年幼的伊娜被龟慈国主不远千里送来学习佛法,跟卿言是很好的玩伴,每每有事,作为年长半岁的姐姐也是极力护着卿言,虽然相伴仅有一年的时光,可情谊却是单纯的,如此的算计,让卿言心里十分难受。 见伊娜执着,卿言也只能默默点头。 回到采仪殿,卿言吩咐思悠思悟暗中保护伊娜,当然也包括监视。 或许是佛法静心的缘故,卿言此时觉得自己少有的心静如水。 从古至今,很少有女人能从政治斗争中全身而退,更鲜有脱颖而出者,在男性当道的社会中,女人从来都是牺牲品。男人用妇人之仁来形容不够狠绝,可见女人杀伐决断确实不如男人,良善就是致命的软肋。正如自己对伊娜这理所当然的利用,都会生出许多愧疚来,果然是妇人之仁在作祟。 卿言咬了咬牙,将手心里的书绢攥得死紧,里面的内容让她心惊肉跳。 书绢是思承从聆风阁直接带来亲自交到她手上的,上面只有七个字: 上遣暗使入南夏。 仅仅两日,父皇的试探就来了,只不过距离稍远而已。难道储君真的非男儿身不可? 第30章 如愿(上) 夷宾馆内,海图焦躁的走来走去,身后的侍从无人敢上前。 从门外进来的信使一看气场不对,心里咯噔一下,捏在手里的信件如同染了毒一般,留着也不是,呈上也不是。 “何事?”海图横眉冷对。 “回禀世子,急报。”信使呈上,冷汗连连。 海图眼神一闪,急切地撕开信封。 不过晃神的功夫,海图的脸色更难看了,周遭的侍从恨不得此刻有避难所可躲。 又有信使不知死活的进来,同样呈上一份信件。 “沈卿言——”海图怒吼,一掌将手中的信件震成碎片。 众人噤若寒蝉。 采仪殿里,正在房内小憩的卿言右眼皮猛的跳了一下。 “公主。”思承从暗处出来呈上一封信。 卿言接过,拆开一看,里面只有四个字:如你所愿。 就这么四个字,值得又是蜡封又是火漆的吗?这个蓝臻就是矫情。 随手将信和信封放在桌上,卿言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儿。蓝臻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花里胡哨的,可在关键事件却从不画蛇添足,此信既然是思承亲自递送,自然不会有安全问题,那么他这么做又是什么意思呢? 拿起桌上的信件和信封仔细观察,发现火漆封住的私印处有个小小的豁口,按理来说,随身私印应该被保护得很好才是,为什么会有豁口呢?卿言又仔细看了看豁口处,果然有乾坤。 豁口处的蜡封稍薄,蜡封里似乎有东西。 卿言用一把锋利的匕首,轻轻将蜡封挑掉,原来整个信封里侧都是一层薄薄的蜡。卿言点上蜡烛,把信封展开放在火上慢慢加热,并不断的小心翼翼地移动信封,以免受热不均被烧坏。因为谨慎靠得太近,脸上被烛火烤得有些灼热,额头微微沁出薄汗。 蜡渐渐融化到了信封纸里,也不知道蓝臻用了什么方法,信封纸上赫然显现出了近似透明的几个字: 你我果然默契。 “蓝臻!”卿言将信封狠狠地揉成一团,咬牙切齿地将它扔到地上,再踩上一脚。 “公主。”思承从未见过卿言如此失仪,心里对这信封上的东西不免有些好奇。不过,像思承这样训练有素的暗卫,好奇心自然很快被压下。 “无事。”卿言发觉自己失态,向思承摆了摆手,又指着地上的被蹂躏得不成形的信封,“毁了它,灰都不要剩。” “是。”思承疑惑地捡起信封,身为暗卫的自觉没有打开看,而是隐入了暗处。 虽然被信封气得够呛,不过,信纸上的内容倒是让卿言心情大好。 如你所愿。 既然如此,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只需坐等海图上门呢? 卿言的嘴角微微上翘,对海图,心里又有了更多的算计。 临近午时,从法事场中下来的伊娜被卿言左右呵护着往采仪殿前行,卿言故意领着她招摇地从夷宾馆不远处经过,伊娜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想必不多时就会绘声绘色地传进海图的耳朵了。 卿言心里一阵乐。 “姐姐明日就不要去了。”入了采仪殿,卿言马上扶伊娜坐下,十分担心她身体吃不消,虽然这更方便被利用。 “无碍,我还撑得住,可不能辜负了妹妹一番苦心。”伊娜勉强笑了笑。 “那好吧。”卿言故作无奈。 其实,事实是,即使伊娜坚持不下去,也必须继续,否则这出戏就没法演下去了。 将伊娜安顿好,再吩咐坠儿小心伺候,卿言才放心离开。 一路漫步回自己的寝殿,卿言故意不疾不徐,不紧不慢,毫无顾忌的让人看见她心不在焉的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果然,刚入内寝就有侍人来报,海图世子求见。 “让他到偏殿侯着。”卿言得意地一笑。 卿言笑眼岑岑的在海图急切地盼望下一步一优雅的走了进来。 “前日里,伊娜姐姐身体有恙,本想告知世子寻个机会前来探望,不想世子今日自己来了。” “沈卿言,明人不打暗语,我已上奏父汗,国书不日将至。你什么时候放人?”海图的脸色极其难看,似乎有些怒不可遏。 想必是那两件已经办好,看来蓝臻这次也是对她彻底掏心掏肺了,卿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几日海图频繁的活动和书信往来,在卿言看来怕是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如今,国力大不如以前的秋戎若不想称臣,那么,定是少不了拉拢外援,此时能对大齐造成威胁的外援无非有二。 一是南边的南夏。南夏国镇守边境的上将军李慕青是蓝臻的人,经过随州一事,海图自然知晓蓝臻不可能帮他,所以只得转而拉拢李慕青的副将司徒焕。司徒一族在南夏是权臣,为打压司徒一族,司徒焕一直屈居李慕青之下,无法手握重兵。论才干,司徒焕足以与李慕青匹敌,此次海图与之勾结在一起,似乎也是在给他提供一个上位的机会。若边境守将易主,蓝臻哪能分神帮她对付秋戎呢?向来朝堂之争的后盾都是重兵在握。 二是东北的北燕。百年来,因国土归属的边界问题,大齐与北燕一直短兵相接,虽无大规模战事,可小范围冲突不断。直至四十年前,卿言的祖父崇立帝与北燕达成协议,将有争议的两国边境之鲁城由双方各派一人共同管理,北燕官员行军政之权而大齐官员行事务之权,二国共同执政鲁城,也相安无事多年。 可在去年,北燕新任军政官员刘泉治军不严,其手下将一民女抢入军营,后民女不甘受辱投井自尽,刘泉竟包庇下属,将人家黄花大闺女说成秦楼楚馆的娼妓,据说犯事者是其亲侄,因而引来民怨沸腾。大齐的政务官员魏鹏当然要求秉公办理,碍于各司其职不得插手军务,所以只得督促。不想这刘泉竟趾高气扬的一意孤行,惹恼了魏鹏,魏鹏是个耿直的急性子,一怒之下使了个寻衅闹事的小计,挑动了北燕军营,魏鹏趁机以护国护城为借口,与驻守边境的大齐上将军周延汝一合计,将北燕军营团团围住,要求严惩肇事者。事情经由这么一闹自然就不是惩治兵痞这等小事了。北燕皇帝是个明君,知晓后大怒,亲自督办了这个肇事者,将刘泉官降一级,虽继续留任却是以观后效。当然,从此这刘泉魏鹏二人便结下了梁子,多年的相安无事也变成了不时的小有冲突。如此看来,大齐和北燕似乎都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将对方永远赶出鲁城的机会。 这次海图拉拢这南北二人无非是想对卿言施压,好在她提早传话给蓝臻和宁远,以便防范,让海图竹篮打水一场空。想来今日这张国书也真是来之不易啊。 卿言敛了敛有些呼之欲出的雀跃心情,笑道:“世子稍安勿躁,法事过后,我会奏请父皇封伊娜姐姐为靖国公主,待到龟慈国主首肯便赐婚于世子,以结两国秦晋之好。” “只不过,”卿言顿了顿,“将伊娜姐姐送入秋戎的王庭完婚,恐怕还得等国书昭告天下才行啊。” 海图怒瞪卿言:“你若想要国书,必须再答应我一个要求。” “说。”卿言收了笑容。 “自称臣之日起,大齐必须每年援助秋戎十万石粮食。” 十万石粮食?卿言一愣,这数量倒是不大,只不过每年的十万石供给,却是可以持续武装秋戎一支精良的铁骑。 “事关重大,我需奏请父皇才能给你答复。”卿言想了想又说,“世子既然提出要求,也需表达些诚意才行啊。想必世子已经想好了。” 海图眼神一暗道:“秋戎岁供三百匹战马,以表谢意。” “三百匹?少了。”卿言淡淡一笑。 “少了?那你还要什么?”莫不是想要比战马更值钱的东西?海图的眼神立即犀利起来。 “我还要你秋戎军营里的十个工匠。”卿言轻声道,“你若允诺,我可以再多给一万石。” “不行!”海图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如果世子是舍不得这十个人,等他们把淬刃技术教给我大齐工匠,我一定派人护送他们回秋戎。”卿言低笑。 “沈卿言,你别欺人太甚。”海图眼睛都红了。 “是你欺我在先,我不过还你一针而已。”卿言不甘示弱。“十万石粮食够养你那队黑鹰骑一年了,我再多加一万石还可以让你把队伍扩大,说我欺人太甚,世子怕是没被人欺负过吧。” “你——”海图指着卿言,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换不换世子想清楚,我先走了。”卿言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站住!”海图怒吼一声,震耳欲聋的音量让卿言皱眉。 “一月之后,随州,十一万石粮食和十名工匠同时交付。”海图黑着脸,极不情愿地吐出几个字。 “好。”卿言心中欣喜若狂。 将海图送出宣华宫,卿言随即前往静心殿,心里一路盘算着。若是淬刃技术到手,莫说十一万石粮食,就是再多父皇也会给。当年还是祖父在位时,与秋戎多次交锋,大齐也不能讨得半点便宜,究其根本,竟是兵器不如对方。大齐的兵器打造在刀刃的锋利与坚韧上始终不能鱼与熊掌兼得。在每次近身战中,大齐马刀与敌人数次拼刀砍杀之后,都卷刃相当厉害,若是再继续于战场厮杀,即使骁勇善战也难以对敌人造成致命伤害,反而会使自己陷入困境。而秋戎的骑兵所配兵器则十分锋利且坚硬,在短兵相接中屡屡占得先机。 想到这儿,卿言更是加快了脚步。 静心殿外,王怀胜远远看见卿言疾步而来,身边只带了一个侍女,就连贴身的坠儿也未跟着,心里便知这又是有急事要面圣了。于是打发小太监去迎卿言,自己则入内通报。等卿言行至静心殿,王怀胜已经在门口迎接了。 揣测储君意图,提前通报,这王怀胜已经是第二次了。卿言心中冷笑,可面上却表现得十分感激,父皇身边的人精如此示好她当然要全部收着,以目前的形式来说,树敌是很不明智的,何况还是这么个有分量的敌人,卿言心中甚明。 走进静心殿,隆庆帝正于御案前作画。既然通报后仍不避讳卿言,卿言简单见礼后便伸长脖子去看隆庆帝在画啥,果不其然,还是梅花。 隆庆帝爱梅,却只限于浓墨重彩和字里行间,宫中却从不让种植梅花,想必这梅花对隆庆帝该是不一般的存在。隆庆帝画梅,鲜有容许人打扰的时候,这么多年来,卿言也只见过三次,今天是第三次。 纵观整个皇宫,名字中带梅字或喜爱梅花或与梅花相关者,似乎只有一个人,先皇的静嫔,现已荣升太妃。静嫔的闺名中不带梅字,也不喜梅,不过曾听宫里的老人说过,静嫔来自梅县,一个盛产梅花酥的地方。后来,隆庆帝登基,梅花酥便成了贡品。 静嫔似乎只比父皇大三岁。 “秋戎的国书几时可以到?”隆庆帝拢住最后一笔,仍没有抬头看卿言。 “一月之后可到随州。”卿言如实回答。 “不过,海图又提了新的要求。”卿言偷瞄了一眼隆庆帝。 “说。”隆庆帝继续低头欣赏自己的画作。 “海图要我大齐每年援助十一万石粮食。”卿言还是如实回答。 “拿什么交换?” “岁贡三百匹战马和秋戎军营里的十个工匠。” 这次的回答终于让隆庆帝抬头了,他盯着卿言,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来,可什么也没有,隆庆帝有些许疑惑。 “准了。”片刻后,隆庆帝才下旨。 “谢父皇。”卿言接旨行礼。 “卿言,此次秋戎称臣之事,你持重有序且功不可没,后续事宜若非重大,就无需上奏了,你尽可便宜行事。” “是,父皇。” 隆庆帝挥了挥手示意卿言退下。 第31章 如愿(中) 从静心殿出来,卿言一刻也没有耽搁的去了博览斋,如此重要之事,交由云轩去做她才能放心。 可云轩此时却不在博览斋。莫不是在大理寺?卿言马不停蹄的又前往大理寺。 长公主一顶轻纱小轿入了大理寺的门,着实惊了大理寺里的诸位爱卿。卿言本不想惊动旁人,无奈还是被众人以储君之礼接待了。 云轩亲率众人来迎,卿言在众目睽睽之下免了云轩的见礼,挽着他的胳膊径直去了云轩的理事房。如此不避讳的举动,让众人彻底惊呆了。 云轩也未想到,在这种不需要秀恩爱给旁人看的场合,卿言竟对他如此亲密,心中甚甜。 “何事找我如此急。”都找到大理寺来了,想必不是小事。 “秋戎的国书一月后将抵随州,不过海图要求我大齐每年援助十一万石粮食,作为回报,送十位工匠入大齐,传授淬刃技术。”卿言眉飞色舞地讲完,欢欣的表情简直可以炫出花来。 “当真!”云轩亦兴奋不已。 “当然。”卿言又道,“此事重大,我想你陪我去随州。筹粮一事也由你全权办理,切不可让户部的人坏了我的大事。” “遵旨,我的公主。”云轩行了个虚礼,引得卿言笑的更开怀了。 “云轩,还是你对我最好。”卿言环住他的腰埋首于他怀里。 “比宁远还好?”云轩笑道。 “让你矫情。”卿言娇嗔地轻捶了一下云轩的胸口。 宠溺的目光无声的落在卿言泛着桃红的脸颊上,美人如玉,娇媚惑人,让他忍不住吻住了她的唇。 卿言并未躲闪,反而将环在云轩腰上的手臂紧了紧,欲拒还迎的妩媚深深的撞进云轩的心里,让他无论如何也欲罢不能。 卿言闭上眼,将眼中的闪烁关进眼睑中,唇上温热的触感让她更加心生愧疚,自己竟然混账到这个地步,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云轩的感情,怕是用罪大恶极来形容也不为过。 一个吻,缠绵悱恻,却咫尺天涯。 伊娜每日代替卿言执行法事,一连五日身体似乎也吃不消了。 “姐姐还是休息一日吧。”卿言拦住正欲前往法事会场的伊娜。 “妹妹好意姐姐知道,姐姐还撑得住。”自从卿言告知代替她完成法事就能有借口让隆庆帝封为靖国公主,并可借以联姻秋戎,伊娜便是拼了命也愿意。 “姐姐就是不顾大的也要顾及小的,切不可再这样耗下去了,其他事妹妹自有分寸,姐姐若信得过妹妹,就听妹妹的。”卿言见劝阻不成,只得拿出杀手锏,若是为了逼迫海图而危及到无辜的小生命,卿言宁可另寻他法。 果然,听卿言这么一说,伊娜也不在坚持,留在采仪殿休息。 今日的法事卿言只得亲自上场。春困秋乏,枯坐在众比丘中,卿言又有些昏昏欲睡了,幸亏自己只需像一尊雕塑一样在这儿打坐,若是还需像前几日伊娜那样配合燃灯法师的法典仪式,卿言觉得自己一定无法胜任。 休息了半日的伊娜执意要继续代替卿言完成法事,卿言见她脸色好转了些,也就不再阻止了,只是吩咐王太医多加照看。 采仪殿中,坠儿将一盘刚做好的芙蓉白玉糕端到卿言面前,卿言闻了闻,再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嗯,和之前在蓝臻行馆中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样,满意的点了点头。 坠儿也替宣华宫的御厨松了口气,这第五次做出来的芙蓉白玉糕终于对了长公主的胃口。 “走,去珍馐楼。”卿言让坠儿把这芙蓉白玉糕打包带上,便出宫去了。 珍馐楼是京城最负盛名的老字号,以往卿言偷溜出宫玩耍,都是扮成男装,而今日,却是和坠儿一起,以一袭俏丽的女装出现在掌柜面前。 “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道娇媚而泼辣的声音撞进卿言的耳朵,不用看也知道,迎面而来的是珍馐楼的掌柜素娘。 素娘是个二十有六,还带着一六岁拖油瓶的失婚妇女,为什么是失婚?这还是源于卿言。 五年前,宁远带卿言偷溜出宫玩耍,便是到珍馐楼用的午膳,这也是卿言第一次遇见素娘,那会儿她还是京城富商陈家的二少奶奶。素娘是个可心的人儿,一眼就看出了卿言女扮男装,还顺便点破了卿言爱慕宁远的小心思,让二人的关系从此变得微妙起来。这也让卿言不得不感叹古人的早熟,当年才十二岁的她,虽然心理年龄已足够成熟,可顶着这张小萝莉的脸与当时还未及弱冠的宁远如此暧昧,在素娘看来竟然毫无违和感,卿言对素娘的好感倍增。 素娘娘家姓佟,是珍馐楼老掌柜佟老板的独生女,十九岁才嫁给了京城富商陈家的二少爷陈蔚平,第二年便生了个儿子,日子看起来过得很是美满。可就在儿子出生之后,素娘突然觉得陈二少有些不对劲儿,对她再也不如新婚时温柔体贴,经常夜不归宿,甚至不再与她同床共枕。起初素娘以为陈二少移情别恋,很是伤心,可后来竟发现陈二少是个断袖。伤心之下素娘经常带着孩子回娘家小住,无事时也常在珍馐楼帮忙。陈家虽颇有微词,可鉴于自己理亏,家底也不如人家丰厚,也就由着她去了。 听了素娘的故事,卿言义愤填膺,恨不得把那个祸害无辜少女的陈家二少爷抓来打一顿。一顿发泄之后,卿言劝素娘和离,素娘是个泼辣的女子,经过卿言几天的开导和劝解,欣然同意了卿言的提议,从此二人便姐妹相称。 所以,卿言在珍馐楼从来都很放肆。 “明日太阳还打南边出来呢,素姐姐信不信?”卿言让坠儿把打包的芙蓉白玉糕递上,素娘让小二接过。 二人很是默契,素娘酷爱糕点,且特别喜欢自己做,所以卿言吃到什么好吃的糕点,必会想方设法带给素娘。 “信,咱妹妹说啥我都信。”素娘亲热地拉过卿言的手,引着她和坠儿去了后堂副楼二楼的雅间。 推开门,里间有一人正在抚琴,行云流水的曲调道破了抚琴者此时明艳的心情。 “素姐姐,有劳了。”卿言微微福礼。 “跟我还客气。”素娘不甚在意,“此处雅静,无人打扰,你们先聊,有事让坠儿来唤我。” 卿言点点头,目光直到素娘关上房门才收回。 “坠儿,在外间守着。”卿言吩咐。 坠儿答诺。 卿言大步进了里间。 “你们也去外间守着。”卿言对里间门口的曹遇和曹达命令道。 曹遇曹达请示性地望了他们的主子一眼,得到首肯后退了出去。 “你怎么不把自己伤得更严重一些,或许可以博取更多的同情。”卿言看了蓝臻一眼,没好气。 “小言儿这是心疼我了?”蓝臻轻挑末弦,笑眼微眯,一派风流尽显。 你若不来找我,我管你去死。卿言心里默咒了他一句。 “传闻昭王殿下的武艺是南夏那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公孙尚将军亲自传授的,后又尽得上将军李慕青的真传,在南夏可谓是天下无敌。现在你伤成这样,若说不是故意,怕也没人相信吧。”卿言在琴几对面的紫榆桌前坐下。 “是我失算了,陆常林贪功心切,不仅勾结了晋王,还有海图。”蓝臻不以为忤,口气是在陈述事实。“看来,海图是被你逼上绝路了,连我也一并算计上。” “我是主谋,你是从犯,海图算计你理所应当。”卿言为自己倒上一杯茶。 “小言儿,谋杀亲夫的名声可不好听,何况还是买凶杀人,那就更难听了。”蓝臻离开琴几也坐到紫榆桌旁,移动时引得身上的伤痛让他皱了皱眉,眼睛却研判地盯着卿言。 卿言心中甚是明了。现在这种误会很可能会毁了两人之间的合作,所以,必须澄清。 “我没有。”卿言选择了最直接的辩白方式。 “真的没有?”蓝臻眼中的研判加深。 如此气氛之下,本应被看得心里发毛的卿言,此时却是理直气壮了。 “把你的行踪透露给海图对我有什么好处?你怎么就不想想,难道不是海图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哈哈哈哈……”蓝臻顿时大笑起来,“小言儿,你这恐怕不只还他一针,是想斩草除根吧。” “我只是想让海图知道,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卿言不以为意。 “那我是不是也该小心点了?我的小言儿。”蓝臻一如既往的举止轻佻,只不过今天特别出位,甚至单指撩起一缕卿言搭在肩上的青丝,让它从指间慢慢滑落。 如此举动,卿言怒瞪他,刚想毫不客气地伸手拍掉这只狼爪,可目光触及他手腕上透着点点殷红的绷带,又忍了下来。 终是因她而伤得如此重。 “这几天你不要露面,过些时日我要去随州,自然有机会避人耳目。” “你要去随州?”蓝臻收起一脸调笑。 “海图要求我在随州交付国书。”之前曾让蓝臻帮忙,此事卿言也不打算避讳他,当然,也算是告知他,为何海图要狗急跳墙。 “恭喜长公主得偿所愿。”蓝臻装模作样的福了个虚礼。 “你放心,此事,你与我有恩,我不会忘记。”卿言自然知道蓝臻这句恭喜的含义,“等我收拾了海图,定会将你安全送到李慕青将军手上。” “还是小言儿心疼我,不如,”蓝臻又是一副花间浪子的调调,“顺便帮我换药。” “你……”为什么刚才自己要不忍心,卿言觉得肯定是哪根筋搭错了,气得站起身来就要走。 “沈卿言。”蓝臻伸手去拉她,因动作太大牵动了肩膀的伤,被突然抓住手臂的卿言更是没掌握好分寸,顿时蓝臻的表情都扭曲了。 “你发什么神经。”卿言吓了一跳,口不择言。 “帮我换药吧。”肩膀上的伤颇重,蓝臻的脸色都开始难看起来,可口气确是近乎恳求。 唉,最难消受美人恩。卿言望了蓝臻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吩咐坠儿备药。 扶着蓝臻坐到床上,卿言小心翼翼地解开蓝臻的腰带,将外袍脱下,再将中衣和里衣褪下。眼前,入目的身体简直是体无完肤,如此情形让卿言不禁动容。 本来以蓝臻的身手,即使勾结了晋王,陆常林之流还不至于让他受如此重的伤。可是,加上海图手下的那队黑鹰骑,蓝臻这次能捡回一条命便是有幸了。若非自己要蓝臻一定帮她,让李慕青压制司徒焕,顺便还得罪了南夏的权贵司徒一族,他也不会被海图如此记恨,而痛下杀手。 卿言突然觉得蓝臻的确是个可靠的盟友,暗暗决心为蓝臻夺嫡一事尽力而为。 “传闻大齐长公主极好男色,果然不假。”蓝臻见卿言突然停下手中动作愣在那里,又忍不住调笑她了。 “像我家宁远那样的才叫男色,你这种应该叫狐媚。”卿言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手中为他拆绷带的力道也大了一分。 “嘶——”蓝臻倒抽了一口气,“不甚温柔。” “把手抬起来。”卿言懒得理他,利索地帮他解了绷带,在伤口抹上药,再将干净的绷带换上。整个过程,卿言让自己尽量不要碰触到蓝臻的伤口,手法很是细致。 “好了。”卿言用帕子净了净手,准备离开。突然又被蓝臻伸手拉住了手腕。 “王爷还有何吩咐。”卿言这次是彻底没好气了。 “沈卿言,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公主。”蓝臻笑道。 卿言不解。 蓝臻继续说道:“从盛京一路南下少说也有千里,你竟能坚持到从我手中拿了救灾粮饷才病倒。与我一同北上,一路下来,竟无需侍女伺候,仍能井井有条。之后在曲荷苑,我故意让曹遇送去生食材,等你来求我,你居然自己洗手做羹汤。今天,你竟不避讳男女之嫌,还会包扎伤口,且如此利索。沈卿言,若不是我派人查过你,还真的不敢相信你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公主。” “这都是基本的生活技能,我会有什么奇怪的,倘若哪天我不是长公主了,有了这些技能也不至于活不下去吧,我这是未雨绸缪。”卿言打着哈哈,心想,若是告诉他自己是从未来穿越时空而来的,还指不定被他当成什么妖魔鬼怪呢。 “未雨绸缪?小言儿,若是连这些也要你未雨绸缪,那么,你需要绸缪的东西也太多了。”显然,这样的答案蓝臻不信,既然卿言不愿说,他也没打算刨根问底。 “我虽贵为储君,可晋王对我一直虎视眈眈,今日我或许还是长公主,明日说不定就是下堂君了。”卿言还是打着哈哈,顺便转移话题。 “放心,小言儿,有你那两位驸马在,想让你下堂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蓝臻挑了挑眉,“况且还有我,小言儿,我也不会让你下堂的。”蓝臻暧昧的朝卿言眨了眨眼,顺着卿言的话题半真半假的许诺。 “那就多谢王爷了。”既然蓝臻如是说,卿言也就如是听了。 第32章 如愿(下) 卿言从副楼的雅间出来,素娘不过多时也来了。 “素姐姐,我这位朋友还要打扰一段时日,有劳多照顾。”经年的手帕交,卿言也不与素娘客气。 “人在姐姐这儿妹妹就放心吧。”素娘很义气的应承了下来。 卿言想了想说道:“素姐姐,有些事情本应告知,不过,妹妹实在有难言之隐,望姐姐海涵。”日前,蓝臻在宫外受了重伤,卿言想来想去,宫外只有珍馐楼最安全可靠,于是便将他安置在此处。不过,有些事情,对于素娘来说,不知道比知道好。 “姐姐知道,妹妹放心便是。”素娘自知晓了卿言的身份后,对卿言的行事便很是理解。 “那我过几日再来看姐姐。”卿言简单道别后,回宫了。 刚入采仪殿,便有云轩的贴身内侍请见,卿言随之去了博览斋。 “伤得如何?”云轩问。 “深可见骨。”卿言只觉得眼前闪过蓝臻那体无完肤的伤,触目惊心。 云轩诧异:“听说这昭王殿下可是有万夫之勇,为何几个虾兵蟹将就让他如此狼狈?” “是海图,他把账都算到蓝臻头上了。”卿言咬了咬牙。 “看来海图是狗急跳墙了。”云轩轻笑。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云轩转了个语气:“宁远着人来报,已接到宁老将军,休整一日后返回盛京。” “真的。”卿言喜不自胜,眉眼中溢出的相思滚烫而浓郁。 “言儿,你的雀跃太过明显,就不怕我心生嫉妒?”云轩淡笑。 心念一转,卿言的嘴角弯起一个妩媚的弧度,与云轩一起矫情:“不如,你也出去个三五天,回来的时候看我会不会也同样雀跃?” 云轩装作认真的点点头:“试试也好。” “既然如此,三日后户部侍郎孙周田按例巡赋,你也跟着去吧。”我让你矫情。 “言儿这是有了旧爱不要新欢啊。”云轩故作伤心。 “你猜对了。”卿言扬了扬眉,与云轩笑到一起。 笑闹过后,卿言敛了敛神色:“虽与孙周田一道,可不要被他看出端倪来。” “放心,我有分寸。”云轩点了点头。 前几日的怀孕乌龙,让成贵妃有借口来示好,其兄户部尚书成学礼也在朝堂力鼎上官家,如此明显的意属公主党让卿言有些头疼。十年前的落水事件,据说是与成贵妃有关,而成尚书一手提拔的户部郎中李承毅又是晋王的人,显意投诚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呢? 云轩亦知其中复杂,心里不禁又谨慎了几分。 “云轩,有件事想与你商量。”一想到怀孕,卿言就头大了。 也不等云轩说什么,卿言便把几日前在静心殿里的那场对话从头到尾与他说了一遍。 “所以,我这肚子里的,不管有或没有,都留不得。”卿言最后一句似乎像结案呈词。 “言儿似乎已经有了打算。”云轩回应。 “我在想,是不是该报一报十年前的落水之仇了。” 顺便试探试探成家投诚是真心还是假意。 翌日清晨,卿言从博览斋出来,又免不得听到傅家驸马得宠至此的闲言闲语,连身怀有孕也要歇在博览斋,看来这对小夫妻恩爱异常啊。 如此八卦,听得卿言直抚额,特别是听坠儿绘声绘色的描述,卿言更是不由得笑出声了。 “公主,虽然他们乱嚼舌根该打,可您还是得注意身子,太医嘱咐您要多休息,切不可劳累……过度。”说到后半句,坠儿的脸已红得像番茄。 “坠儿,你一个姑娘家,谁教你的?”卿言只觉得好笑。 “那个,那个,李公公就是这么叨念的。”被这么一问,坠儿的脸更红了。 宣华宫的掌事太监李春是卿言从储幽阁带来的老人,从小就在身边伺候,对卿言也是极忠心的。在宫里当了几十年差的人都是人精,这些话想必也不是随口说说,自己身为内侍有所不便,怕是想让坠儿提醒卿言注意身体,才有意无意的让坠儿将这些话听了去。 “放心,我有分寸。”此事坠儿不知缘由,卿言不便多说。 可仔细想想,自从宁远离京,自己似乎就没有离过云轩,不是将他留宿采仪殿,就是自己留宿博览斋,想不让人误会都不行。 这段时日和云轩走得越发近了,原本是情债所致刻意回应云轩,现下似乎已然成了习惯。比如昨晚,本是不需要留宿的,自己竟自然而然的留在了博览斋,没有刻意没有目的没有利用,只是想留下便留下了。 对,就是那么自然的想留下,想与他相处,想在清晨时的庭院里见到他一如既往宠溺的笑,所以就留下了。 沈卿言,你莫不是,喜欢上他了吧。 心里的这句话让卿言吓了一跳。 今日是祈福法事的最后一天,按例是由储君替皇帝带领众人完成这最后的仪式。于是,安顿好伊娜,卿言便盛装立于法案前。 焚香、净水、除障、布施、承福、弘法,一一完成后,燃灯法师便开始为众人分发贡品。贡品有限,每宫仅有一份,应是按照位份来分。卿言自然获得了可观的一份。 贡品分发完毕,众人散去,卿言却没有回宣华宫,而是以讨教女红为由将成贵妃留下了。 “早就听闻贵妃娘娘描龙绣凤之艺绝冠后宫,不知贵妃娘娘可否赐教一二,也让我可以为腹中的孩儿一尽母亲之责。”今日阳光正好,卿言邀请成贵妃同游御花园。 “长公主言重了。公主若是想学,臣妾自当倾囊相授,只怕是臣妾这雕虫小技入不得公主的法眼。”成贵妃说得情真意切。 二人聊着聊着已经到了未央湖,当日卿言落水的地方。 沿着九曲桥,二人走进湖心亭,落坐在石凳上。 “坠儿,拿我绣的百岁图给娘娘看看。”卿言让坠儿递上一件绣样。 成贵妃仔细看了看,又递还给坠儿,口中啧啧称赞:“公主这绣工,针脚细致工整,线条疏密有度,色调饱满和谐,形象逼真,是上品。” “当真?”卿言笑了笑,亲手为成贵妃斟上一杯茶,成贵妃受宠若惊。 所有的表情动作,卿言都看在眼里,不像做作更像讨好。 自己的绣工自己清楚,应该说她的绣工整个后宫都清楚。这副百岁图确实如成贵妃说的那样是上品,可这副上品不是她绣的,而绣品的作者此时正将它夸得天花乱坠。 成贵妃色艺双绝,其艺之一就是刺绣,她的绣品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绣品正中隐着一个金色的十字,此金色丝线是隆庆帝特意为她打造的,只此一家绝无仅有。 这副百岁图是前几日成贵妃送给她怀孕的贺礼。 当年,入宫仅一年的成贵妃还只是个才人,但天真烂漫惹人怜爱,因怀有龙嗣,不过两年就晋升为婕妤,一度宠冠后宫。可好景不长,不到三个月,孩子就胎死腹中。而此事之后,隆庆帝对其更是疼爱有加,不久又怀有龙嗣,未足三月就被封为昭仪,位列九嫔之首,可谓荣极一时,可惜,孩子又没保住。接连丧子之痛让成贵妃沉寂了两年,后在隆庆帝的寿辰庆宴上,成贵妃以一曲《相思语》又重获圣宠,不久又怀有龙嗣,晋到妃位,可惜,孩子又没保住。隆庆帝念及她三次失子之痛,遂封其为贵妃,位列四妃之首。 当时,隆庆帝仅有二子一女,两个儿子一个目盲,一个痴呆,能传承他血脉的就只有女儿一人了,成贵妃便将矛头指向了向来温婉的上官皇后,所以才有了卿言落水这么一出。 今日,似乎历史又要重演了。 “娘娘今日好像看走了眼啊。”卿言淡淡一笑,从坠儿手里拿过绣品,指腹在绣品中央的隐性金色十字上来回摩挲着。 成贵妃的脸色开始不自然起来。 “这可是娘娘的佳作,娘娘怎么没看出来?”卿言故意问。 “臣妾真是年纪大了,都没看出来,在公主面前献丑了。”成贵妃见卿言有意道破,也就不再无措,反而迎上了卿言探究的目光。 这倒是出乎卿言的意料之外。 这言下之意莫不是在问:成家确是真心实意投诚了,你是接还是不接? 卿言心中一笑。 “卿言调皮,还望娘娘见谅。”卿言端起茶碗,向成贵妃一礼,成贵妃忙还礼,与卿言一同饮下杯中香茗。 “前日里,龟慈国的伊娜公主前来参加海会寺的法会,给我带了些西域特有香粉,其味浓而不腻,香而不俗,我觉着好就给贵妃娘娘留了。”坠儿适时的将一个精巧的锦盒递上。 成贵妃连忙接过,仔细的看了看闻了闻,的确与中原的香粉大有不同,点了点头,心里甚是喜欢。 可就在这一瞬,不知为何成贵妃接过香粉的手突然抬起,香粉全都扣在卿言脸上身上,吓得卿言从石凳上站起,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最终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上。 众人顿时吓傻了。 “公主。”坠儿最先反应过来,惊呼一声,扑到卿言身边。 此时的卿言正痛苦的捂着肚子,鲜血染红了身下的裙摆:“快叫王太医。” 众人乱成一团,在湖心亭外侯着的秦勉飞奔过来,不等吩咐抱起卿言就往采仪殿去了,内侍和婢女们七手八脚的跟在身后。湖心亭中剩下成贵妃还愣在当场,像是被吓傻了。 “木莲,我刚刚做了什么?”成贵妃神情恍惚地问自己的贴身侍女。 木莲也被自己主子的举动给吓傻了:“娘娘,奴婢,奴婢也不知。” 成贵妃木讷地看着自己的手,手中的香粉锦盒已经滚落于一旁,自己刚刚是怎么啦,为什么手背会忽然一痛?为什么手会不听使唤的将粉盒扔向长公主? 采仪殿内此时人仰马翻,只有驸马傅云轩冷静的在床边等候王太医的诊治结果。 “如何?”云轩问。 “公主这胎本就不稳,怕是,怕是保不住了。”王太医如实回答。 卿言在床帐内听着,心里偷偷地笑。前日里去见蓝臻时曾问过他药效的问题,得知最多持续月余,算算日子,应该差不多了。 “什么?”一股慑人的威严从门口传来,隆庆帝疾步走到卿言床前。 众人见驾,云轩为隆庆帝拉开床帘,帘后是卿言苍白的脸。 “公主现下状况如何?” “回皇上,公主脉象沉伏间,大而长,芤弦相合,是革脉。公主这胎,怕是保不住了。”王太医战战兢兢的回答。 “怎么回事?”隆庆帝沉着脸向身后众人发问。 卿言挣扎着起身,被隆庆帝拦下。 “父皇。”卿言将柔弱和病态肆意的渲染在脸上,叫得悲痛欲绝。 隆庆帝一脸暴戾:“到底是怎么回事?”随手指着身边的坠儿,脸色铁青:“你说”。 坠儿惶恐的跪下,把湖心亭的事详细说了一遍,为了自己的主子,对成贵妃的行为描绘得尤为可恶。 卿言配合的从眼角挤出几滴泪,看起来楚楚可怜。 “妙茹?”隆庆帝叫的是成贵妃的闺名。 隆庆帝望着卿言,此时心都揪了起来。他当然知道卿言今日的滑胎是为何,那日在静心殿给她的暗示,想来是听进去了,可不免还是把他这个父皇恨上了,拿了他最宠爱的妃子为腹中的孩子作祭。隆庆帝几不可察地微微叹了一口气,看向卿言的眼神多了几分愧疚少了几分审视。 “好好休息,父皇自会还你一个公道。”隆庆帝又叮嘱了众人几句小心伺候,离开了宣华宫。 这是承诺给她补偿吗?卿言心中嗤笑。 隆庆帝走后,云轩遣退了仆众,室内仅剩他们二人。 “言儿,你演技堪比小桃红啊。”云轩笑道。小桃红是京城四大戏班中为首的春晖班当家小花旦,不仅容色艳丽,唱念做打的功夫更是堪称一绝。 “哦,云轩对着小桃红倒是印象深刻。”卿言月眉微挑,故意误解他的话。 云轩不恼也不辩,娓娓说道:“去岁,小桃红于宫中献艺,记住她的怕是不止我一个吧。” “是啊,说不过你。”卿言娇俏地一笑,“你说,父皇会怎么处理成贵妃?” “至少会打入冷宫吧。”云轩低声道。 “那么,前朝后宫成家只能选一样了。” 第33章 旧恨 卿言与云轩在内寝用着晚膳,心里一面盘算着这成贵妃怎么还不来。不过,才吃到一半,这心中所想就灵验了。 “公主,贵妃娘娘求见。”坠儿前来通报,见到的却是卿言正被云轩喂着肉粥,想上前伺候,却又停止了。 “让她进来。”卿言柔柔弱弱的允见。 云轩演的更卖力,一小口一小口小心的喂着卿言,让卿言看着就费力。 “臣妾参见长公主。”成贵妃卑谦的见了个礼。 云轩也欲向成贵妃行礼,却被卿言止住了。 “贵妃娘娘请坐。”卿言让坠儿赐坐,看起来病怏怏的样子,让成贵妃对自己今天的来意和想要的结果更没底了。 不过,成贵妃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可能宠冠这群魔乱舞的后宫。 “臣妾知罪。”成贵妃不仅没坐,反而不顾还有他人在场,给卿言跪下了。 卿言始料未及。成贵妃论位份虽是妾,却是个位高得宠的妾,见到卿言至少没有下跪的道理,她这倒是让卿言无话可说了。 “娘娘请起。”卿言有气无力的开口,现下她是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无论眼前人是何身份,她都应该对其恨之入骨才对。 成贵妃如未闻一般,仍以卑谦的姿态跪在地上。 “长公主殿下。”成贵妃又向着床榻上的卿言深深一拜礼,“妙茹知罪。” 不是自称臣妾而是妙茹!莫不是…… 卿言心中一动,与云轩对望了一眼,云轩紧握住卿言的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娘娘何罪之有?”卿言看了成贵妃一眼,别过脸去,用恨意掩饰了疑虑。 “公主,你我都是聪明人,我们可以用聪明的方式说话。”成贵妃仍跪在地上接着说道:“公主诬陷我,无非是想报十年前的旧仇,我自食恶果不尤他人,公主要如何才能消气,请公主明示。”一番话,不卑不亢,道尽算计,大有你说我做的气概。 成家这是要将战火止步于后宫! 成家是新贵不是世家大族,成学礼能爬到尚书这个位置没玩弄手段那是骗人的,可说他全靠手段又确实辱没了他辅国之才。想当年,正值隆庆帝初登大宝,初平内乱朝政不稳,隆庆帝以极端手段获取皇位,难免有不服者,苦恼之际,成学礼在殿试上不拘一格,竟没有做殿试试题,而以一篇《怀柔策》深得隆庆帝赏识,被钦点为状元,从此才华尽展,平步青云。后其妹成妙茹的入宫,更是将成学礼的仕途铺得更平坦了。 而现下却是,成家为了找个靠山,竟然愿意舍弃成贵妃这个家族荣耀中最大的筹码! 卿言正想着该如何回应,门外传来了内侍的通传声,皇后来了。 “言儿。”上官皇后一边呼喊着一边不顾形象的冲进了采仪殿,既失了温婉又失了威仪,可此时却无人在意。 上官皇后直奔到卿言床前,云轩识趣的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顺势站在皇后的身后。 “言儿。”上官皇后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女儿,只能词穷的低唤,直叫人心头垂泪。 这伤心的程度,堪比自己掉孩子啊。卿言低叹,深知这是母爱极致的表现,再想想,莫不是十年前自己落水的事件吓到她了,才会一听说自己小产就慌了神。 “母后,儿臣没事。”卿言轻声安慰,倒有些错位了。 “怎么能没事。”上官皇后看着床上虚弱的人儿,心疼得都揪起来了,眼睛瞥到床前跪着的人,顿时怒气漫延,“成妙茹,你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害言儿。” 许是思及十年前的一幕,上官皇后怒火攻心,竟然上前给了成贵妃一个耳光。 众人大惊失色,连卿言也未预料到会有此一着。 “你……”成贵妃也被这一巴掌扇怒了,碍于上官皇后的身份,不可能扇回来,可眼里却是能喷出火。 成贵妃示意贴身的婢女将自己搀起,深深地用眼神与卿言接触,再看了上官皇后一眼,心下了然:“长公主殿下,妙茹罪孽深重,愿从此青灯古佛,以残生为我大齐祈福。”然后,深深一礼,决然而去。 上官兰韵,我将丈夫还你,也算对得起你女儿肚子里的孩子了。 成贵妃的背影让卿言心里扬起笑,却不便表现在脸上:前朝后宫,你成家只能得一样,成妙茹,我敬你大气,成家这份厚礼,我收了。 又安慰了几句,直到卿言同意上官皇后每日都送来进补的膳食后,她才百般叮嘱,回宫了。 “小妹。”刚送走上官皇后,卿言的采仪殿里又多了一个月牙色的身影。 “哥。”卿言示意卿桓的贴身内侍小顺子将他扶到床边坐下。 “你们都下去吧。”卿言摒退了所有侍人,房内又只剩下卿桓和云轩。 “言儿,这是为何?”卿桓握住卿言的手问。 “被逼无奈。”卿言将那天在静心殿与隆庆帝的那番对话拣重要的说了一遍。 “成贵妃可不是省油的灯。”卿桓笑道。 “刚刚成贵妃来过,她愿青灯古佛,残生为大齐祈福。” “哦?”卿桓讶异,这倒是出乎意料。 “前朝后宫不可兼得,这是他成家自己选的。”卿言语中有一丝快意。 “看来,我们只能选择成学礼了。”卿桓语气中似乎有些惜才的庆幸。 “哥,若是真心归属于我们,倒是一件不错的幸事,成学礼之才可不亚于晋王手下的第一门客单九州。” “是不是真心交给哥哥,你就无需操心了。”卿桓宠溺的摸了摸卿言的头,又叮嘱了几句好生休息的话才离开。 而后,伊娜也不顾身体娇弱,担心的跑过来看卿言,让卿言很是感动。本来祭祀过后应该将伊娜封为靖国公主,且再也没借口把她留下了,现在出了这件事,卿言想,只要自己开口,伊娜定会义不容辞的留下来陪她,省了卿言不少脑细胞。 打发掉形形色色带着目的来看她的诸人,屋内仅剩卿言与云轩二人。 “言儿可畅快了?”云轩问得有些戏谑,有些无奈。 “没有。”卿言回答得没有犹豫。 “为何?”难道这还不够?云轩皱了皱眉。 “我,心累。”卿言拉着云轩坐在床边,轻轻倚在他怀里,关上了刚刚对成贵妃的那颗算计的心,只想留住这片刻的安宁。 真是可怜的孩子。云轩轻抚着她的头,一下一下,扫走了卿言堆积如山的无可奈何。 “云轩,我变了,你觉得呢?”卿言闭着眼睛轻轻地问。 “没变,一如我初见。”云轩淡淡回答。 “云轩,如果我怕了,你说我该什么办?” “来我怀里便好。”云轩仍旧云淡风轻。 “一国之储君,你是叫我做缩头乌龟吗?”卿言莞尔,这样的云轩让她不忍心。 “你喜欢就好。”你喜欢龟缩在壳里,我就帮你遮风挡雨;你喜欢称雄逞能,我就帮你耀武扬威;你喜欢攻心算计,我就帮你出谋划策。云轩用指腹轻抚她的小脸,手感滑腻可人疼。 “云轩,那些讨厌的牛鬼蛇神越来越嚣张了,我要是露出半点惧色,他们定会把我生吞入腹。所以……”卿言停顿了好一会儿,“所以,我连自己也不得不算计在内。” “我知道。”云轩点点头,“也连同我一起。” “云轩。”卿言讶异,脸色尴尬,自己利用了人家的感情,还被戳破。 “言儿,我喜欢你的吻,可你看我的眼神却永远没有宁远真实,我嫉妒。”云轩执起卿言的手,放在脸上摩挲,“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不要怀疑我,言儿,即使得不到你的爱,我们亦是君臣,你应该信我。” “云轩,我……”卿言低头,似乎在忏悔自己对云轩的利用,口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溢出的却是满满的感动。 “言儿,我永不负你,相信我。”云轩将卿言拥进怀里,紧紧的抱着,让两人之间不留任何缝隙。 “嗯!” 许你承诺,生生世世。 当晚,驸马傅云轩以照顾长公主为由,留宿在采仪殿。第二日,隆庆帝也允了成贵妃的奏请,从此于宫中的明觉庵带发修行。 这乌龙孕事算是圆满结束了。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名义上是小产,卿言便足不出户的躺在床上休养,每日睡到自然醒,算是彻底给自己的身体放了个假,只不过每日的膳食太补,让卿言在这初春的日子里都觉得有些燥热。 处理完政事云轩便会来采仪殿陪伴卿言,所以,即使这胎有明显傅家标识的孩子小产,宫里也传闻,这未来的皇长孙定是傅家血脉无疑。 “言儿,明日我便要启程与孙周田一同巡赋,你自己一人可要当心。”宁远还需数日才能回京,自己又有要事在身,卿言现下的处境确实让云轩有些担心。 “只要王太医说我一日不能下床,这些牛鬼蛇神就一日不敢靠近我宣华宫,放心,我无碍。只是孙周田是成学礼的门生,你要小心应付。”卿言倒是更担心云轩。 “嗯。”云轩点头,深知卿言的性子,也不便多说。 翌日,云轩离京,若不是人前自己是副小产的身体,卿言还真想去宫门口上演一出浊酒笛声残的送别戏码,给那些想看戏的看官们提供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卧床一日是休息,而卧床三日那便是受刑了。 许是这样的伤害让上官皇后心有余悸,她不仅每日亲自送来补品,还严令坠儿不准卿言下床,说是要遵医嘱躺足十日,卿言终于认识到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正无可奈何的叹着气,采仪殿外宣华宫的掌事太监李春已经用他尖细的嗓音告诉卿言,皇上驾到了。 本想起来接驾,可心思一转,就让自己的动作故意慢了一拍,隆庆帝进来时看见的便是卿言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艰难的正欲下床。 “免了。”隆庆帝大步上前,扶着卿言摇摇欲坠的身体,示意她躺下。 “谢父皇。”卿言装模作样的谢恩,而后故意不再看隆庆帝,而是将目光流连在别处,显得没有了焦距。 “娇娇还在怪朕?”虽是疑问句,可隆庆帝的口气却不是询问。 “儿臣不敢。”卿言心有不甘的回答。 隆庆帝微微叹了口气,执起卿言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掌中,发现他的女儿原来是如此娇小。 “娇娇,父皇知错了。” 卿言心里一怔,隆庆帝竟然又用这一招。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这已经是极限了,必须见好就收。 “父皇——”卿言哭着扑到隆庆帝身上,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丧子之痛演的淋漓精致,“儿臣不怪,是这个孩子福薄。”顿了顿,卿言接着说:“娇娇虽是女子,可也知道身为储君的责任,儿臣亦多谢父皇教诲,同样的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 如此说词让隆庆帝动容,突然心中对成贵妃的离去已不再耿耿于怀。 这场苦情戏,卿言算是低空过关了。因为,第二日,隆庆帝便以安慰为由,给了宣华宫丰厚的赏赐。 有了隆庆帝这般的示好,后宫的牛鬼蛇神们果然不敢再找宣华宫的麻烦了,卿言乐得清闲。 伊娜每日也如上官皇后一样必来采仪殿报到,两人经常遇见,聊得也十分投机,卿言趁机向上官皇后讨了靖国公主的封号给伊娜,上官皇后欣然应允。 成贵妃离去已成事实,此事由上官皇后向隆庆帝提出,顺水推舟的事儿,卿言算是给了帝后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当然,此种程度的示好,也是告诉隆庆帝,无论事实如何,丧子之痛她是彻底放下了。 眼下,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秋戎的国书将至随州,于是,伊娜的册封大典拟在明日举行,而龟慈国主虽缠于病榻无法来观礼,仍遣使臣带来丰厚的谢礼,不日将到达盛京。 当然最重要的是,龟慈国主在大齐的再三恳求下,同意将伊娜以靖国公主之名下嫁秋戎大世子洛穆尔海图,一月后大齐将靖国公主送入秋戎境内大婚,从此,大齐与秋戎世代修好,秋戎称臣的国书亦随后就到。 至此,该是大局已定了,卿言故意给海图出了个难题,算算时间,伊娜肚子里的孩子出生时,海图只能对外宣称孩子早产了。 卿言依旧以病人的姿态被迫窝在采仪殿养病,只不过躺在床上的时间由整日改成了半日。 此时的卿言,正无聊的数着床上的雕花。 “小妹,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卿桓由随身内监小顺子搀着,没让人通报就高兴的入了内寝。 “好消息?”近日内忧外患更迭,会有什么好消息呢?卿言兴趣缺缺的样子。 “宁远算不算好消息?”卿桓挑眉笑得暧昧。 “宁远回来了?!”这确实是天大的好消息,卿言激动得立即从床上翻身跳了下来。 “慢点儿,宁远要日落时分才入京。”听到动静,卿桓哭笑不得。 可此时的卿言已是迫不及待了。 “哥,我们出城去接他好不好?” “现在?” “嗯,就是现在。” 卿桓摇了摇头。 “如今,人前你是病人,你莫不是想让人嚼舌根嚼到父皇那里?” “我换身衣服别人就认不出来了。何况跟着瑞王爷出城,谁敢查你的车。”卿言讨好的堆着笑脸,她知道,只有这样哥哥才对她没有抵抗力。 “你呀,就是仗着我宠你,可着劲儿的欺负我。”卿桓无可奈何地笑。 “哥,我知道你最好了。”卿言冲过去抱着卿桓,倚在他怀里撒娇。 “换衣服去吧。”卿桓拍了拍她的背,算是应允了。 “嗯。”卿言一蹦一跳地让坠儿拿了一套内监的衣服给她换上。 果然,有瑞王爷在,偷溜了出来什么的那都不是事儿。卿桓向隆庆帝奏请,以大皇子的身份于城外五十里迎接宁老将军,此次出宫,便是名正言顺了,连车也不用查。卿言乔装改扮后更是没人怀疑了。 春阳和煦,春花莺语,一路风光正好,若不是时机不对,今日确实是个不错的踏青日。卿言与卿桓对坐在马车里,心思却已经飘到郊外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身上了。 不知他是不是又瘦了,路途如此遥远,宁老将军又让他心焦如焚,定是快马加鞭,但愿他这一路来回都是顺风顺水的,别又受伤了才好。 “我已派人通知宁远,他会先行一步,在城郊与我们会合。”听到卿言坐立不安的动静,卿桓笑着摇了摇头。 第34章 归来 远远的,一劲装单骑绝尘而来,看不清来人的相貌,只觉得一身精瘦。 可此时的卿言已是望穿秋水了。 “你,瘦了。”行军的粮食不够吗?需要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卿言心疼的嗔怪。 宁远只是笑,没出声。 二人一见面就搂在一起,久久才分开,若不是碍于卿桓还在场,他俩怕是要旁若无人地抱到地老天荒了。 “我家小妹如此热情,宁远,你可承受得住?”卿桓忍不住调笑。 “哥——”卿言满脸羞红的从小顺子手里接过卿桓的手,继续搀扶着他。 “好了,再耽搁下去宁老将军怕是要早到了。”卿桓拍了拍卿言的手,卿言将他扶上车,自己和宁远共乘一骑。 众人跟随在后。 一路上,卿言紧紧地贴在宁远怀里,仿佛只有通过体温才能感受到他的真实存在,纵是相思成灾,此时亦无语凝噎,不是道不尽,而是不能言。 “言儿,呃,你,抱得太紧了。”宁远笑着轻拍了拍卿言的背。 “嗯。”卿言任性的摇了摇头,依旧如故,甚至贴得更紧了。 “嘶。”闷头在宁远怀里的卿言,听到一声短暂的抽气声,很快就消失了。 难道—— 卿言抬头看了看宁远,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低头,用力按了按宁远的左胸位置,果然又听见一声短暂的抽气。 “受伤了。”卿言盯着他的眼睛。 宁远笑笑,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给我看看。”卿言作势要扒他的衣衫。 “已无大碍了。”宁远脸一红,抓住卿言急切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 “是海图?”言辞是询问,语气却是肯定。 宁远摇了摇头。 不是?!卿言一怔。 “晋王?” 宁远还是摇头。 “那是谁?”卿言一时没有头绪。 “我也不敢肯定,从着装和行事风格来看似乎像是海图的手下,可功夫路数却与以往和我交手过的黑鹰骑有些不同,特别是他们其中有几人的佩刀,看起来很是眼熟,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宁远一一道出疑惑。 “伤得重不重?”卿言心痛亦心忧。 “皮外伤而已,已好了大半。”宁远温和地笑,暖意融融,卿言也不再矫情地纠结于此了。 为何总有人挑宁远下手?卿言窝在宁远怀里皱眉。 这次不会是海图,他既已答应称臣就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来破坏,何况婚礼和国书是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就更没理由袭击宁远了。 也许是晋王爷,顺便用嫁祸这招破坏大齐和秋戎的关系,我这个长公主的势力越强对他越是威胁大。可既是嫁祸,为何不做得彻底一点,让宁远轻易就看出了端倪?晋王心思缜密,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再者,蓝臻曾经提到过,晋王错把云轩当成我的最爱,此次云轩出京筹粮,该是很好的下手机会,为何受伤的还是宁远,云轩那边却没有任何不妥的消息。这么一来,晋王也似乎也少了嫌疑。 那,到底是谁! 思绪混乱,卿言晃了晃脑袋。 再对上宁远清亮宠溺的眸子,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卿言的情绪便涌了上来。 “宁远,我想你,很想很想。” “我也是。”宁远揉了揉她的发,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 二人紧拥着前行,宁远用宽大的行军披风将卿言包裹了个严实,让身着内监衣衫的卿言在他怀里看起来不那么违和。 一行人到城外一座楼坊处停了下来,等候护送宁老将军的队伍,皇长子瑞王卿桓由扮作内监的卿言搀扶着,亲自列队迎接。 入了京畿,因宁老将军旧疾复发,行军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现下,约莫等了一刻钟,队伍才浩浩荡荡地出现,与迎接队伍会合。 在瑞王的亲自迎接下,宁老将军不顾旧疾执意要下车与卿桓见礼,宁远只得将他搀扶下来。 这是穿越过来的卿言第一次见传说中的大齐战神。 十三岁披甲上阵,十八岁横扫千军,二十岁被封为上将军,而后凡遇战事皆是所向披靡一路凯歌,直到十年前的清峡关一役,若不是陡生变故,也不至于失败而被俘。当年隆庆帝以为宁老将军为国捐躯,举国同悲,遂封其为宁国公,世袭罔替,还将宁老将军唯一的血脉宁远接入宫中抚养,可谓是一时皇恩浩荡。 如今战神归来,虽然是俘虏,却受到大皇子亲迎的无上礼遇,宁老将军顿时老泪纵横,欲下跪行礼,却被立于一旁的卿言情急之下伸手扶住了。 “老将军,这可使不得。” 卿言一开口,其他三人皆愣住了。 宁远慌张的盯着自己的老爹看,卿桓急中生智大声呵斥:“还不退下。” 宁老将军则显得要淡定许多,拱手向卿言一礼:“罪臣今日何其有幸,不仅是瑞王,甚至得长公主亲迎,罪臣惶恐。” 宁老将军此话一出,宁远、卿桓、卿言三人惊讶不已。这识人之能不谓之不精绝。 卿言见已识破,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老将军请恕罪,媳妇不便亲迎实在有难言之隐。”还刻意用了家庭中的角色称呼。 “长公主殿下言重了。”见此情形,宁老将军望了宁远一眼,也未多问。 又寒暄了几句,卿桓便带着迎接队伍在前开道,浩浩荡荡地往皇宫进发。 令卿言没想到的是,隆庆帝竟然在宫门口亲迎宁老将军,所有人都立即落马下车,宁老将军更是受宠若惊,最后在隆庆帝一再要求下,宁老将军才被隆庆帝搀着,送去了早已被整理妥当的天语殿,让宁老将军好好休息,还招来了御医为宁老将军诊治。 让外臣入住宫中,宁家算是荣耀至极了。 晚上,碍于宁老将军的身体,隆庆帝没有举行洗尘宴,却送去了丰厚的赏赐。 宵禁前,太医院院正何寿亲自送药来,宁远服侍宁老将军喝下。 “远儿,今日长公主,是何事?”宁老将军问的是卿言的那句难言之隐。 “前日里,长公主刚刚小产,本不便出迎,可她思念孩儿甚急,所以……。”宁远正思忖要不要跟自己的老爹坦白真正的事实,门外的内侍已经进来通报,长公主求见。 “快请。”宁老将军震惊,欲下床相迎。 “父亲,长公主不喜这些繁文缛节,您还是躺下吧。”宁远出言阻止。 “远儿,君虽宽待,但礼亦不可废。”老将军执意要迎,宁远无可奈何。 二人拉锯的当儿,卿言已经大步走了进来,见宁老将军下床见礼,忙出声阻止。 “老将军免礼。”卿言拗不过,只得亲自将他扶住。 “万万不可,”宁老将军记挂着刚刚宁远的那句小产,“长公主身体抱恙,怎可为罪臣操劳,快快请坐。” 卿言看了宁远一眼,心知这家伙一定没说清楚,于是,一边将老将军扶上床,一边笑道:“家翁,可否听媳妇讲个故事。” 媳妇这个词果然好用,宁老将军乖乖的上床,听卿言讲故事。 卿言的故事从南部灾民开始,直到小产结束,与其说是故事,不若说是将朝中局势一一讲给老将军听。 老将军既已归国,就不可能独善其身了,知己知彼的道理,老将军比卿言懂得透,故仔细听着。 “原来如此。”故事讲了很久,宁老将军若有所思。 此时,窗外传来了打更声。 二更了。 卿言想了想,向老将军告退。 “远儿,送长公主殿下回去。”宁老将军顿了顿又说:“你也休息吧。” 二人答诺出了天语殿。 “宁远,我想死你了。”卿言顽皮地狠狠抱着宁远,重重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许是动静有点大,引来了宵禁的巡卫。 “快走。”宁远抱起卿言飞身上了树。 咯咯咯咯,卿言窝在宁远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调皮。”等巡卫走后,宁远点了点卿言的鼻子,抱着她偷偷溜进了采仪殿。 因对外宣称长公主需要静养,所以入夜后的采仪殿连守夜的宫婢都被打发掉了,二人才可不动声色的随意进出。 “不准放开。”卿言贴到宁远身上。 “好,不放。”宁远笑着将卿言又搂得更紧了一些。 “嗯。”卿言的脸贴在宁远胸膛上,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才安下心来。 “宁远,今晚,留下来。”卿言红了脸。 “今晚你赶我也不走了。”宁远情深款款地抬起她的下巴,带着些许的笑意温柔地吻在她的唇上。 夜,所以暧昧起来。 十年。 十年了! 从初见时那个小心翼翼地的少年到今日意气风发的男子,他整整陪伴了自己十年。为什么会爱上?何时爱上?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唯一留在记忆里的就是宁远那一次次的包容一张张的笑脸。曾无数次的想过,自己这公主的身份,是否会有一天要感叹情深缘浅,想想今日能有这样的结局,已是万幸了。 卿言半趴在宁远怀里,身体很累还有些疼痛,却无法入睡,而宁远不时颤动的睫毛也表明,此时他在装睡。 现在知道害羞,刚刚那么勇猛干嘛,卿言心中偷笑。从来都只有她欺负宁远,这怕是唯一一次被宁远欺负了,若是能算得上欺负的话。 卿言软软的小手在宁远的胸膛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画圈圈,柔软的触摸却引得宁远睫毛轻颤的频率明显快了。 “宁远,你说,我表现得好不好。” 刻意妩媚的声音,再加上如此劲爆的问题,吓得宁远兀的睁开了眼。 果然是在装睡。 “我是不是表现得不好,看你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卿言装得很委屈。 “第一次嘛,可以原谅的哦。”还瘪了瘪嘴。 啊? 宁远不知所措的轻拍着怀里的卿言:“没有没有,很好很好。”宁远一边说着一边皱了皱眉,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怪异,回答得更怪异。 “真的。”卿言眨着大大的眼睛。 “嗯。”宁远呆呆地很是肯定地点点头。 果然是个傻子。 恶作剧后特有的笑从卿言的嘴角慢慢泛开,宁远知道她故意戏弄,可心中甚甜。十年的相守,从未敢逾越到如愿以偿,若不是卿言坚持,自己怎会有这份勇气。 “宁远,我爱你,此生不变。”卿言吻在他的唇上,不一会儿满室的旖旎便荡漾开来。 终于因一夜的折腾,卿言睡到日上三竿还未醒,若不是坠儿来报,上官皇后亲自送补品来,卿言怕是要睡到午饭时刻了。 宁远呢? 卿言一睁开眼,身边的人已经不知去向。让坠儿去门口迎接皇后,自己胡乱抓起昨夜扔得满床的内衫套在身上,等着上官皇后的嘘寒问暖。 上官皇后进来时,看到的是卿言睡眼惺忪的靠坐在床上。 “言儿,身体可好些了。”上官皇后坐到床边握住卿言的手。 “母后,我好多了。”卿言笑道。 “为何看起来有些倦意?”上官皇后探了探卿言的额头,看见她眼底的青色更是难掩。 “许是昨夜睡得不安稳,无碍的。”卿言想起昨夜的宁远,血气就往脸上涌。 “那就多睡会儿。”上官皇后吩咐好宫婢们,又嘱咐了几句,给卿言掖好被角才离开。 卿言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巳时了,卿言睁开眼,看到床边坐着的宁远。 “还,疼吗?”宁远问得犹豫,昨夜,自己似乎有些忘形。 “你呢?疼吗?”卿言想起宁远的伤,自己昨晚也忘了顾及。 “我?”宁远愣了愣,看到卿言指着他的左胸,才明白过来是说他的伤,“我不疼,倒是你……”宁远不知该如何措辞,欲言又止。 “你说呢?”卿言故意逗他。 “那你再休息休息。”宁远闹了个大红脸,伸手给她掖被角。 “再怎么休息都疼。”卿言故意为难他。 “那,那……”宁远真的不知所措了。 “那什么,给我亲一下就不疼了。”卿言调皮的伸手搂着宁远的脖子,一口亲到他的唇上。 一个吻,缠绵悱恻,一世情深。 “公主。”门外,坠儿轻呼求见。 “进来。”卿言放开宁远,意犹未尽的添了一下嘴唇,宁远见她这般动作,脸更红了。 坠儿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捧着放置各种碗碟的一个托盘。 又是补品药膳,卿言无可奈何的下床。 坠儿看到宁远,会心一笑,放下托盘退了出去。 “一起吃。”卿言气鼓鼓的拉着宁远。 “好。”宁远的宠溺毫不掩饰。 吃过补品,宁远一直陪到卿言用过午膳才离开宣华宫。 又休息了一会儿,看看天色,估摸着已经过了午休时间,卿言唤坠儿来给自己梳了个正装,领着一群侍从以储君之势,浩浩荡荡地前往天语殿。 昨夜自己独自一人是媳妇的探访,今日则是储君替为国受辱之功臣接风洗尘。 昨日隆庆帝以帝王之尊亲迎宁老将军,虽名义是罪臣,可明眼人怎会看不出来,而长公主此时又以病榻之躯前往,至少那些宵小之辈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妄议。 天语殿是外殿,与东宫相距甚远,当然,与后宫就更远了。卿言乘步撵穿宫过院,一路思忖。宁老将军归朝自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欢的自然是宁家军和宁氏一族,当然还有她这个封了宁远为侧驸马的储君。愁的嘛,不用说,除了晋王一党还有当年宁家军的死对头钟家。 卿言闭目思虑,头顶的暖阳让她看起来像昏昏欲睡,行过路旁回避的众宫婢宫奴看到的,便是长公主不顾病体也要以储君之姿表示对老将军的敬意。 步撵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天语殿。通传之后,很快便如卿言料想的那般,宁老将军亲自出门来迎。 一见到老将军,卿言发现他的脸色比昨夜好了许多,想必是太医把旧疾给镇住了。 “老将军这是折煞媳妇了。”不等宁老将军见礼,卿言已经快步将他扶住,一同入内。 天语殿的主厅内,卿言推辞自己是晚辈又是宁家的媳妇,执意不肯上座,宁老将军无奈,感激涕零地接受。 储君如此厚待宁家这个被俘的老将,想必明日朝堂上下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卿言一面寒暄宁老将军的病,一面不痛不痒地忆着往事,惹得宁老将军说了许多宁远小时候的事。二人说得正欢,门外的传令太监已经用他尖细的嗓音通告:皇上皇后驾到。 帝后驾临,还真巧! 巧得好像故意安排的一样。 想必是她前脚刚离了宣华宫,皇上后脚就知道了,否则怎会携皇后来得这么快! 宁老将军将帝后迎进主厅。 卿言知道,她现下的身体状况即使在礼节上怠慢了帝后,亦不会被怪罪,索性让自己的动作又慢了半拍。 宁老将军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第35章 夜宴(上) 帝后储君一家三口同时来为一个被俘赎回的老将接风,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若说卿言此举是堵了宵小之辈的口,那么隆庆帝此举就是将宁家推到了风口浪尖!想到这儿,卿言在心里狠狠地皱了皱眉头,过犹不及的道理,父皇不可能不知道,他这是故意! 帝后不是卿言,理所当然的在主位坐下,卿言坐在皇后身侧。寒暄了几句宁老将军的身体后,隆庆帝不露声色的开始转到今天的正题。 “当年清峡关一役若不是陡生变故,老将军也不至于在秋戎受辱十年,如今老将军归来,朕心甚慰。”隆庆帝欣然道。 “罪臣惶恐。”老将军赶紧离座在隆庆帝面前跪下。 败军之将,本应一死以明志,他不仅没死还被俘十年,如今若不是主子开恩将他赎回,他就只能继续在秋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隆庆帝的一席话明褒暗贬,再加上昨日亲迎的殊荣,宁老将军也明白了隆庆帝的想法。 不仅宁老将军知晓,在场的还有人也知晓皇帝陛下的用意。卿言面上不便露出情绪,可心里却一阵翻滚,隆庆帝这是要逼着宁家军和钟家鱼死网破,否则宁老将军的名声,乃至整个宁家军的名声,没有他这个皇帝护着,遗臭万年也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 还是那句话,败军之将,皇帝说他败了那才是真败。 “爱卿快快请起。”隆庆帝不疾不徐的道,嘴角留笑。 宁老将军坐回原位,面上却不似他刚刚说的惶恐,而是深深地拧了拧眉,一闪而过后,又恢复了恭敬的姿态。 “爱卿忠君爱国,乃将之典范,朕失而复得,幸甚。此前以为爱卿故去,所追封之宁国公头衔,明日朕要亲自颁旨授爵。” “臣,谢主隆恩。”宁老将军又跪倒在隆庆帝面前,这一次他的自称不再是罪臣,而是臣。 老将军这是应了隆庆帝的要求,打算与钟家死磕到底了吗? 卿言顿觉隆庆帝够聪明、够狠毒、够心机,也够……无耻。 父皇其实是知道的,当年清峡关一役的变故与钟家嫡二小姐的儿子黄定大有关联。 又寒暄了几句,隆庆帝下旨今晚在宫中设宴,正式为老将军接风洗尘。 今晚,隆庆帝要借宴会为宁老将军正名,当然,顺便挑起钟家对宁家军的不满,宁老将军就是不想被隆庆帝当枪使,也没有机会护着宁家军全身而退了。 “朕看卿言气色不错,今晚的宫宴就由你全权负责,你是宁家的媳妇,此当尽孝了。”隆庆帝偏过头望着卿言,似是下令实则用眼神询问。 这种眼神卿言熟悉,隆庆帝这是在教她,教她什么叫权谋,什么叫皇家无情。 “儿臣遵旨。”卿言点头,既是应了皇令,又表示她受教了。 一切都如是进行,隆庆帝十分满意也不多留,携皇后离去,还不忘将卿言一起带走。 一路送皇后回寝宫,隆庆帝打发卿言自行离去,自己留了下来,而皇后关切的询问了卿言的状况后才不舍的让卿言离开,让卿言感觉很是温暖。 自成贵妃青灯古佛后,隆庆帝对皇后越显情深了,原本除了初一十五每月最多在皇后宫里留宿三天,现在几乎成了夜夜必宿,不仅如此,还晚膳必传皇后陪同。卿言掰着指头数了数,这十来天的时间,隆庆帝只在洛妃处歇过一夜。皇后每日早送晚迎,与隆庆帝俨然夫妻恩爱异常,如此隆宠下,皇后明艳得像年轻了十岁。 帝后有情不假,若说情深也不假,否则以上官皇后娴静不争的性子,在这后宫也不可能生出一个皇长子和一个皇长女来,上官皇后虽是隆庆帝的发妻,却不是第一个女人,在上官皇后进门之前,隆庆帝还是皇子,已有一个侧妃两个侍妾,所以,皇后能诞下长子,这足以证明隆庆帝对上官皇后的保护和喜爱。 听说,隆庆帝与上官皇后算是半个青梅竹马。 卿言想着想着,眉眼里全是笑,母后这算是得偿所愿了,不论隆庆帝这么做的用意为何,母后眼下总归是幸福的。 没有回宣华宫,卿言打算亲自操办今晚的洗尘宴。径直行到礼部,礼部尚书王启辰和左侍郎刘毓彬均不在,卿言遂找来礼部右侍郎杨昌翰说明自己的来意,杨侍郎立即表示马上去办,可卿言却只要他提供做事的人,一切安排她要亲自动手。 宁家军与钟家这一斗,表面上是两家为了黄定一事,可真正斗起来,钟家身后的蔺郡王又岂会坐视?蔺郡王当年可是被父皇逼出皇城的,非奉诏不得入京,蔺八郡在大齐北部苦寒之地,蔺郡王怕是早就待不下去了。 蔺郡王是先皇第四子,隆庆帝登基第二日就削了他的亲王爵位,改封郡王,发配到蔺八郡去了。若不是最近蔺郡王不安分,隆庆帝也不至于把宁老将军推出来当引。 蔺郡王和晋王是同一个母妃所生,这才是最让卿言觉得不省心的。 将洗尘宴仔细安排妥当,卿言回到宣华宫,恰巧在门口遇到宁远,便随他一起进去。 坠儿很识趣的遣退所有人,自己也没跟进去。 一进寝殿的范围,宁远就将卿言的手牢牢的握在掌中。 虽说经过一番动作,宣华宫的眼线已经被清除了大半,寝殿采仪殿的范围内除了自储幽阁带过来的老人,已无人能靠近,可宁远此举还是超乎卿言意料,这个呆子很少做出逾越的举动,今天这是怎么啦? 不过,在看到宁远眉头深锁时,卿言已然心中明了。 想必宁远是去过一趟天语殿了。 今夜,隆庆帝如此高调的安排洗尘宴,无非是想让宁家军成为众矢之的,而首当其冲发难的定是钟家。宁远虽是侧驸马,在外人看来却是不受宠的一个,宁老将军刚刚回京,根基未稳,而官场上,武官始终不是文官的对手,再加上钟家为极力掩饰当年的失误必定也会先下手为强。 洗尘宴后,宁家军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别担心,有老将军在,宁家军不会有事。”能在秋戎为质十年全身而退,卿言相信宁老将军的手段定不比那些文官们差。“况且,还有我。” 卿言的最后一句话,让宁远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言儿,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宁远放开手,把卿言搂进怀里,“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窝在宁远怀里,卿言淡淡地苦笑:宁远,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发生,若是真斗起来,以我的身份,绝不可能置身事外,我自己也不允许! 这些话卿言只敢在心里说,生怕引来宁远更深的自责,这个呆子从来都是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自己身后,孰不知,他的言儿需要长大,也已经长大了。 既然不可避免,那么,与其躲躲闪闪不如正面迎敌,从来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有你在,我不怕。”卿言伸手环住宁远精壮的腰身,狠狠地把他贴近自己,“说好一路相伴,你若食言离弃我,上穷碧落下尽黄泉,我也不放过你。” 看似瘦小柔弱,实则还是挺有力气的,宁远被她这么一使劲,身上的伤口有些疼,心里却溢满深情。 “好,我们一起。”即使你离开,我也不会弃你而去。 洗尘宴在奉天殿举行。 奉天殿,好吧,若是用殊荣二字来形容,恐怕都有违父皇的本意了。卿言可以想象接到邀请的各位爱卿们,当时该是何等的惊讶。其实,父皇示意洗尘宴的规模时,卿言就已经惊讶了。 父皇这是多想让钟家死啊,用了这么大手笔! 夜幕随着文武百官的入席渐渐降临在这宏伟的政殿,与以往的肃穆不同,今日倒是显得有几分刻意的放松,卿言故意让礼部多放了十几盏宫灯,宫灯的颜色或白或黄或蓝,位置也杂乱无章。卿言事先已经交代所有的宫婢,按照她指定的位置给各位大人引座,当然,卿言不会忘记官阶与座位的关系。 钟家和晋王分别被卿言安排在蓝色和白色的宫灯下,且宫灯数量比其他人周围都要多。 今晚的主角宁老将军,则被卿言安排在柔和的黄色的宫灯下,离帝座很近。 很好,今天的配角有些显眼,仅仅只是灯光而已,让众人只觉显眼得不是那么突兀和……刻意。 众卿皆入座后,帝后携长公主,长公主携侧驸马,仪态万方的入殿。 今晚,卿言特意让宁远换了一身乳清色的锦衫,玲珑的苏州织绣衬得锦衫分外优雅,墨黑的长发也用银冠束成了公子髻,连腰带都是十分讲究的同色系。这一身光华恰到好处的遮盖了他露骨的英武,尽显儒雅。 与晋王一身明朗的暗黄盘龙袍相比,今晚的宁远内敛有余英气不足,一点也不咄咄逼人。 再看看宁老将军,果然是一身老成持重的深褐色,放在这堆五颜六色的人群里,真的很不打眼。 国公持重,世子内敛,至少表面上没人能挑出毛病来。 帝后储君三人坐定,众卿齐齐跪拜,这是官宴,礼不能废。 “众爱卿平身。”隆庆帝示恩,“来,众卿家举杯,为宁老将军接风洗尘。”隆庆帝端起酒杯,卿言率先垂范,众人皆起立。 “老将军为国受辱,在秋戎为质十年,今日得以回归故土,是我大齐之荣,亦是我大齐之福。”卿言举杯,余光瞟了一眼隆庆帝,故意扬声道。 一句话,被俘之将成了维系两国邦交的人质。 隆庆帝转头看着卿言,眉眼中没有赞同,却也不露反对的神色,卿言心下了然。这是要让她去当众矢之的,因着她有这个立场,即使偏颇也在情理之中,护着自己的公公,谁也不能说什么。 “臣,有愧。”宁老将军站起身来举杯示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侍宠,不张扬,不卑怯,受之心安理得。 卿言心中一松,看来宁老将军是明白她的用意了。 众人观望,待卿言带头,亦满饮杯中酒。 这洗尘宴的东家本应是隆庆帝,不过,既然隆庆帝恣意放纵她这样喧宾夺主,卿言也就不再顾忌什么了。 台下舞姬妖娆,吸引了席上大多数人的目光,男人果然对美女没有抵抗力,且看有几位已经呈目不转睛欲流口水之势了。 那,宁远呢?宁远也是男人。 卿言生了个小心思。 转头看坐在宁老将军身旁的宁远,卿言发现宁远眼中澄澈,显然对舞姬新排的霓裳羽衣舞很是欣赏。卿言也不知怎的对宁远竟如此患得患失。 许是卿言的太过关注让宁远察觉,宁远也转头看她,目光温润清暖得让卿言心颤。 一舞完毕,众舞姬退下,卿言眼见黄定那个纨绔对着领舞的舞姬行注目礼直至她退场。 色字头上一把刀,钟家嫡二小姐难道就没有教过这个儿子? 右侧座下的台院侍御史钟良意,此时似乎也注意到了黄定这轻浮的行径,眉头不自然的轻皱。 钟良意是黄定的大舅父,听说黄定从小由他教导,最怕就是他。 御史言官最是刚正不阿,钟良意更是个中翘楚,所以,与钟家最格格不入也是他。 卿言一直都想不通,钟良意为何会教出这么一个纨绔,还是他根本就不屑教他,让他放任自流自生自灭? 反正无论是那种,今晚以后黄定都别想全身而退。 卿言趁着舞姬退场的空当,朗声道,“昨日,云韶坊的首席舞倌花繁公子新编了一支舞,我看着觉得不错,就命他在今日的宴席上献上,正好请众位爱卿鉴赏鉴赏,看他跳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我是该赏呢,还是该罚。” 很明显的这话中有话,众人听了,表情丰富不一。 “能入得了皇儿的眼,朕也想看看了。”隆庆帝倒是表示了兴趣。 卿言一拍手,众舞倌纷纷上场,铿锵有力的音乐随之响起,花繁身着戎装英姿飒爽的登场。 舞倌们劲装甲胄威风凛凛,颇有宁家军的气势,而花繁也把当年宁老将军的风姿演绎得淋漓尽致。羽扇纶巾运筹帷幄志在决胜千里,而一马当先冲锋陷阵亦不在话下,有儒将难掩的威武之势。 舞跳到这会儿大家心中皆有所悟。 当年在清峡关,战事一度陷入焦灼,眼看即将进入雪季。大齐战士久居温暖之地,不若秋戎铁骑耐寒,宁老将军欲速战速决,偏偏秋戎占据清峡关天险,我军久攻不破。这次史无前例的长途奔袭,耗费国力巨大,秋戎亦被逼入绝境,若是不能一鼓作气将其打败,此良机一失,恐怕又要再等十年了。宁老将军思虑了几天几夜决定自任先锋,从之前探到的一条小路偷袭秋戎主营,只要偷袭成功,清峡关必破。部署好所有兵力,宁老将军连夜出发,可千算万算却漏算了黄定。 宁老将军奇袭成功,按部署我军主力本应立即全力攻打清峡关,里应外合一举拿下秋戎,可在此紧要关头,后方粮草囤积地竟突降大火,幸而及早发现,守将田敬是宁老将军心腹,火势很快被打住,我军粮草并未受损多少。可右翼主帅黄定却在得知粮草被烧后率部奔走救火,使我军战斗力大打折扣,秋戎从右翼突破,守住清峡关,宁老将军陷入重重包围被俘。而后军中更是传言宁老将军战死,隆庆帝命中军席地搜索未果,只得立衣冠冢于皇家陵园。 黄定本应以擅离职守军法论处,他却辩称是田敬派人向他救求,而传令兵因战死而死无对证,就连传令手令也因黄定受伤,在战火中被毁去大半而无法辨认。再加上蔺郡王在蔺王妃的一再恳求下为此事特求旨入京,晋王又从中斡旋,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宁家军失了主将,而罪人却逍遥法外,从此宁家军与钟家便势同水火。 众卿思绪不宁,卿言的思绪亦不在舞场中。一舞很快完毕,众舞倌退下,场中顿时安静下来,大臣们皆不动声色,不敢妄言。 突兀的,大殿之上响起了有节奏的掌声,隆庆帝微笑着轻拍手掌称赞道:“好,跳的好,赏。” 卿言望着隆庆帝,这在她的意料之中,又似乎在意料之外,但无论哪种,隆庆帝的举动都让她看明白了些东西。 当年隆庆帝痛失爱将,恨不得将黄定凌迟处死,无奈晋王与蔺郡王联手,隆庆帝根基未稳只能忍气吞声。现在十年过去了,隆庆帝已非当年皇帝,正所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此次更是师出有名。卿言便觉自己接下来的举动应更加卖力才是。 有皇帝带头,众卿也拍手叫好,只有晋王与钟家极不情愿的象征性的拍了几下,黄定则是变了脸色。 “儿臣就知道父皇会喜欢。”卿言露出小女儿的娇态,“是否儿臣也可讨一份赏?” “都赏,都赏,哈哈哈哈。”隆庆帝显得十分高兴。 “不知众爱卿觉得这舞跳得如何?”卿言一发问,众人心思各一。 第36章 夜宴(下) 卿言扫了一眼场中诸人,鸿胪寺卿上官和修得到国丈上官清的暗示正欲回应,被卿言用眼神制止。 此前,卿言并未安排任何人热场,就是想知道,自己的对手到底有多强,拉帮结派了多少人。所以,若是未在卿言暗示下力挺卿言者,无疑是破釜沉舟地为自己贴上了公主党的标签,若真有此人,倒是勇气可嘉忠心可鉴。 或者说,一个都没有。 卿言很是期待。 第一个起身行礼的,是户部尚书成学礼。 成家!卿言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不过,舍弃了一个成贵妃,又如此高调的站队,成家这算不算是病急乱投医呢? “皇上英明,此款舞蹈技巧纯熟,生动明晰,实乃佳作。”成学礼慢声道,“所出演之气势,威武恢宏,也颇有几分宁家军的味道,今夜又是宁老将军的洗尘宴,长公主殿下真是有心了。” 好个成学礼,一句话竟又兜转回她的身上,投诚且不突兀。 “花繁公子世无双,今日一见,老夫是大开眼界啊。”国子监司业兼博士程颐也站起身来朗声道,“托宁老将军鸿福,长公主孝心可鉴,我等众人才有幸得以欣赏到故事如此动人之舞蹈。”程颐望着卿言顿了顿,接着说:“敢问长公主这舞蹈可有名字?” 第二个竟是程颐,卿言也回望他,笑了。 程颐诗书满腹学富五车,才华横溢但放荡不羁。在这京城里,他的官阶并不高,可隆庆帝爱才,怕他这样的文人矫情,于是,特御赐他见到皇帝也不用行跪拜之礼,更是封其为长公主太傅,这样一来,京城各官员便无人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了。 连皇帝都不用跪,自然不用跪任何人。 “此舞是花繁公子新作,尚未取名,不知是否有幸请先生赐名。”自程颐被赐封为长公主太傅,卿言便称其为先生,当然,程颐也乐得做这个先生,定期或不定期的为长公主授业解惑。 “既然如此,微臣却之不恭了。”显山露水的事儿,程颐倒是一点也不矫情,“就叫“宁公破阵舞”如何?” 宁公! 这个程颐真不枉自己叫他先生。卿言心里直笑,再看看座下的晋王和钟家诸人,脸色皆不善。 “程太傅这名取得倒是方便。”晋王闲闲的端起面前的酒杯,没有喝,只是轻晃了两下,然后转向隆庆帝揖手行礼,“皇上,臣弟若没记错,当年静太妃的一曲庆王破阵舞就是先皇赐的名,意在褒奖皇上的破敌之勇。” 晋王的言下之意便是宁老将军宁狄配不上宁公二字,更配不上得到和皇帝一样的赞赏。 “三弟这么一说朕倒是记起来了,”隆庆帝爽朗的笑道,“不过,比起宁老将军盛勇之时,朕可就不及了,哈哈哈哈。” “皇上这是折煞老臣了。”宁老将军一脸惶恐的起身行礼。 隆庆帝的话大家心里都有数,这既是为宁老将军正名,又是对宁家军的敲打。纵观历朝历代,功高盖主之臣鲜有全身而退者,隆庆帝此举看似是对宁老将军的肯定,实则是给宁家军一个暗示性的警告。 “宁老将军之功,朕早在十年前便已封赏,今日正好予以正名。宁狄听旨。”隆庆帝道。 “臣接旨。”宁老将军亦不含糊,跪在殿前。 “天策大将军宁狄,护疆辅国三十载,忠君之心地表天鉴,特封其为宁国公,世袭罔替。” “谢主隆恩。”宁老将军行三跪九叩之礼接旨。 “魏谦,”隆庆帝望向帝座左下侧隔二三个位子的一位青衣文官,“拟个旨,明日大诏天下。” “臣遵旨。”文渊阁大学士、中书左侍郎魏谦行礼。 一道旨意,大诏天下,终是要几家欢乐几家愁。 卿言扫视全场,宁家军一脉当然是喜不自胜,而晋王与钟家一众却是一脸阴霾。 皇帝对败将如此维护,甚至当场下旨,让众人连反对的声音都得压下,虽然无一人提及当年之事,可钟家似乎一夜之间成了众矢之的。这也无怪乎众人之中黄定的脸色最差。 宴席中央,舞姬们已如仙子般翩然流动起来,渐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当然,亦有心不在焉者,可比起今日彰显的盛宠,已无人在意了。 卿言已偷偷在心里笑了一万遍。 “咳咳。”一阵清风缓缓入殿,上官皇后轻咳了几声,卿言循声望去,上官皇后面色如常,便放下心来。 “皇上,臣妾身体略有不适,想先行告退。”借着几声轻咳,上官皇后向隆庆帝微微欠了欠身告罪,声音虽不大,却足以让临近的人听见。 “朕陪你回宫。”隆庆帝一脸关切的望着看起来弱柳扶风的上官皇后,顺势将她扶起搂进怀里,而后望向众人:“众爱卿务必尽兴。” “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众人唱诺。 隆庆帝向卿言微微点头,而在隆庆帝最后的目光中,卿言知道,剩下的事情就全凭她做主了。 帝后先行离去,卿言扫视全场,众人皆放松下来。果然,她这个新立的储君威慑力有限。 “各位爱卿,”卿言端起酒杯,朗声道,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面上皆恭敬的端起酒杯,等着卿言的下文,“既然花繁公子的新作都得到父皇的赞赏,我亦该言而有信,李公公,赏。” “是。”随侍一侧的宣华宫掌事太监李春立即招来小太监,将赏赐一一打点下去。 卿言一脸笑意的看着花繁公子率众舞倌上前谢恩,注意力却在别处。 “哎呀。”一个翠色宫装的小宫女轻呼一声,满是惶恐的跪倒在黄定脚下。 “何事?”卿言挥手让花繁等众人退下,向黄定看去,而黄定周围的宫灯一闪,更是把众卿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莫不是黄将军对这赏赐有异议?”卿言微笑着道。 “花繁公子绝技,末将大开眼界,怎会有异议?”黄定愤恨的瞪了小宫女一眼,从座位上起身向卿言行礼。 “既然连黄将军也认可,花繁公子这赏赐是当之无愧了。”卿言此话别有深意,且十分明显,众人心照不宣。 “谢公主赏。”花繁上前再次叩谢,而后又向程颐揖礼,“谢程太傅赐名。” 赐名……卿言心中笑容灿烂:小繁繁同学,你这一巴掌打在黄定脸上着实响亮,谢了。 宁公破阵舞,名中的宁公二字无疑是坐实了黄定的原本不清不楚的罪名。既然宁老将军被封为宁国公,那么此前清峡关一役即使要找责任者也轮不到宁家军了,左右算来,无疑只剩下黄定。 黄定此时已面如土色,长公主如此明显且高调的向他宣战,他心中甚明,此次怕是凶多吉少了。而坐在离黄定不远处的晋王,此时却显得十分平静,似是黄定之事与他并不相关一般,气定神闲。 以不变应万变?卿言心想,晋王老奸巨滑,即使有黄定做引,怕是也不容易对付。于是,卿言想了想,索性绕过晋王,此次就只找黄定的麻烦了。 “花繁公子留步。”卿言叫住准备告退的花繁,目光似是探寻般的落在他身上。 花繁停住脚步,迎着卿言的目光站在大殿中央。 顿时,大殿内无一人出声,注意力全在花繁身上,等待卿言的下文。 “不知花繁公子这支舞灵感来自何处?” “数日前,草民闲来无事翻了翻前朝的史书,书中对抗金名将岳翎的描述甚是详细,于是,心血来潮编排了这段舞蹈,昨日公主说,洗尘宴是为宁老将军接风,草民就斗胆将此舞献上了。”花繁有问必答,言之凿凿。 “怪不得花繁公子此舞编排得与清峡关一役如此相似,原来是以前朝岳翎为蓝本,如此巧合,可真是天意啊。”花繁配合得不错,卿言笑了起来。 座下众人若是还听不出卿言的用意,那便是白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而能在此宴中被邀请者也绝非泛泛之辈,都是人精。卿言扫了扫全场,畏惧晋王者都装作没听懂,而有意投诚者则跃跃欲试表明心迹。 未等欲表明心迹者开口,卿言已再次朗声:“说起清峡关,因着我当时年幼,对此役知之甚少,不知老将军能否与我说道说道。” “清峡关一役,老臣惭愧。”宁老将军站起身来向众人拱手示礼,而后转向卿言,“老臣年迈,记忆有些模糊,公主若是想听故事,当年赵驰将军黄定将军均是此役中的主力,公主可以请他们细说。” “哦,黄将军也参与过此役?”卿言故作惊讶的看着黄定。 “末将确实参与过此役。”‘长公主问及,黄定只得硬着头皮回答。 “算算时间,黄将军当年可是少年英雄啊。”卿言表情夸张的赞了赞黄定,黄定立即变了脸色,“既然如此,就由黄将军为我说说吧。黄将军可不会和宁老将军一样不记得了吧。” 此话一出,众人无一出声,像是全在等着看好戏。 话都说到如此份上,黄定自知是无法逃脱了,最后只得求助似的望着晋王,晋王却无视一般,事不关已的如路人甲。黄定又望了望另一侧的御史大人钟良意,而钟良意此时也和晋王一样,对黄定爱理不理的样子。 既然大家都自动自觉的避其锋芒,卿言心想,那么就没必要在此时把事情闹大,让大家都不愉快了。所以,今日,倒霉的注定只有黄定一人。 二人的态度让黄定急得直冒冷汗,又不得不将清峡关一役的详情再细说出来。 如卿言所料,黄定避重就轻的描述了清峡关一役的始末,提及最多的自然是宁老将军的当年勇。卿言津津有味的听着黄定对宁老将军以及宁家军滔滔不绝的敬仰,心里发笑:现在才知道讨好,晚了。 等到黄定战战兢兢的讲完,卿言装作原来如此的样子点了点头:“听了黄将军的讲述方才了解到清峡关一役的惨烈,宁家军忠勇,振杰将军忠烈,确实无愧我大齐男儿铁血之称号。” 振杰将军四个字轰的一声如催命符般砸在黄定脑子里,本就不妥的脸色瞬间急下。 宁振杰,宁老将军最小的族弟,在清峡关一役中与黄定同守右翼,却因黄定名为救火带走大部分兵力而不敌秋戎反攻,壮烈战死沙场。 当然,清峡关一役马革裹尸的不止宁振杰将军一人,可偏偏长公主在听完故事后只提到他,黄定当然知道长公主是何用意。望着高高在上的长公主,黄定心一横,决定断臂保命。 黄定站起身来走到厅正中朝宁老将军深深一揖礼,而后跪倒在卿言面前。 卿言随即明白了黄定的用意,心里一阵不甘。 第37章 黄定 清晨入庭院,初日照窗棂。 今天是每隔三日一次的常朝日,也只有在这种不得不早起的日子,卿言才能有幸看到这春晨美景。 早朝是在卯时三刻,所以,天蒙蒙亮时,卿言就极不情愿的被宁远从怀里揪了出来。 “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卿言含糊不清的嘟囔着。 “不行。”宁远翻身下床,打开窗户,清冷的空气钻了进来。 又是这种恶劣的叫醒方式,卿言睁开眼,怒瞪着窗边的宁远,咬牙切齿的开口:“起来了,起来了。” 坠儿早早的就已候在门外,听见卿言的声音,遂领着一群小宫女,捧着面盆衣物鱼贯而入。 “放下吧。”卿言翻身下床。 坠儿心领神会,将众宫婢引了出去。 窗外,风带进冷意,翻起宁远凌乱的发,显得倦意淡淡。 “来,穿上”卿言选了件长衫为他打开。 “嗯。”宁远眉眼蕴着笑,任由她打理自己。 “我穿得好不好?”卿言一边给他整理一边问。 “嗯。”宁远脸红。 “颜色也选得不错吧。”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 “嗯。”宁远仍旧脸红。 “我算不算一个好妻子?”又加了点妩媚。 “嗯。”宁远已经很脸红了。 “那你还开窗叫醒我。”声音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看来卿言的起床气还不小。 温柔果然是假象。 相处十年,她的性子自己怎会弄错。宁远摇了摇头,伸手抱住她,在额头落下一个吻。 “乖,我错了。” 哼,美男计,每次都用这招。卿言忿忿的想,却是很受用。 “好吧,原谅你。”卿言撅了撅嘴,笑了。 不多时,二人便整理好,用完早膳走出采仪殿,径直朝奉天殿去了。 在王怀胜尖细的嗓音唱喏下,文武百官依次按品级立于大殿之内。卿言只是储君没有官职,遂立于隆庆帝左侧。 高基上,卿言扫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武将席列中的黄定身上。 黄定似乎也感受到了卿言的目光,冒着大不敬的危险,抬头看了一眼上位,又立即低下头去。 “众卿平身。”隆庆帝挥挥手,“宁国公旧疾初愈,不宜久站,赐坐。” 昨晚刚刚正名,今日又得如此礼遇,宁狄受宠若惊。 隆庆帝如此示恩,众人的思绪马上回到了昨晚,想起了黄定那段因悔不当初而立下的重辞。 墨菲定律告诉我们,一个人如果担心自己成为众矢之的,那么,他就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黄定就是最好的诠释。 黄定也知道不可能逃了,索性出列请奏: “陛下,末将近日旧疾复发,心力不足,利锋营军务繁忙,恐难以操持,遂请辞,望陛下恩准。”黄定心不甘情不愿的狠咬每一个字。 黄定一开口,卿言就偷偷盯着龙座上的皇帝看,虽然她已极力掩饰自己的动作和意图,可仍被王怀胜发现。不过,王怀胜却装作若无其事。 “黄卿可有请太医看过?”隆庆帝问。 “陛下,末将这是老毛病了,将养将养便可。”黄定答。 “既然如此,朕就准你休沐一些时日,痊愈后再回任。”隆庆帝摆摆手示意黄定退下。 黄定退回到席列中,一时不知所措。 卿言也不可置信。如此不费吹灰之力的夺权良机,父皇为何不允?为何要对黄定如此维护?难道父皇的本意不是要让宁家军与钟家你死我活吗? 这下,卿言也不再掩饰,直直的盯着隆庆帝。 隆庆帝似乎知晓一般,回望她一眼,眼中无波无澜。 而席列下坐着的宁国公亦如隆庆帝一样,平静得让人匪夷所思。 卿言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晃荡,顿时恍悟,而结论将她彻底浇了个透心凉。 鱼死网破那是鱼和网的事,钓鱼者本就应该稳坐钓鱼台。 她是储君,于宁远,那是招夫。皇家的女儿不可能是泼出去的水,那么也就不可能是他人妇。 昨晚的事隆庆帝即使不在场,想必对事情始末也是了如指掌。她以储君之势胁迫黄定,怕是逃不过隆庆帝的眼睛。 鹬蚌相争,她这个做渔翁就应该做壁上观,若是偏袒任何一方,就会被判作弊。 卿言慢慢收回放在隆庆帝身上的目光,只觉得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一样,仅凭一点残存的意识在支撑着,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去。 而之后,鸿胪寺卿上官和修,卿言的表兄,上奏接洽秋戎国书一事,卿言也是听得恍惚,直到隆庆帝下令让她早作准备,才回过神来行礼领命。 不等卿言退回原位,宁国公已缓缓从四方扶手官帽椅上站起来,倾身行礼:“陛下,此次前去随州道远险阻,秋戎虽表面递交国书,却不得不防其不臣之心。老臣在秋戎十年,对秋戎多有了解,为保此去妥帖,老臣愿亲自护送长公主。” “难得老将军一片忠心,只不过老将军病体初愈,不宜远劳。”隆庆帝看了一眼,淡淡道。 “犬子可为副将,与老臣同去。”宁国公示意宁远出列。 “既然如此,准奏。”隆庆帝大手一挥。 “陛下。”成学礼不慌不忙的从席列中走了出来,“京畿卫十二锋营中就数利锋营最为精英,若是由他们护送长公主,加上老将军和少将军,想必是万无一失了。” 人家兵部尚书都没出声,他一个户部尚书在这瞎嚷嚷什么。卿言盯着成学礼看了几眼,却未发现端倪。 “只可惜,黄将军身体抱恙,不能为皇上分忧啊。”成学礼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 “利锋营确是精英,朕本意也是派此营前去随州。现下黄卿有恙,李卿,”隆庆帝转向殿中列席的兵部尚书李方甫。 “臣在。” “可有合适人选暂代利锋营都统一职。” “微臣以为怀化将军李彰武可担此职。”李方甫似乎早有准备。 据聆风阁的消息,李方甫是晋王的人。黄定不中用,晋王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卿言刚想推荐人选,席列中晋王爷已经揖礼出列了。 “皇兄,怀化将军李彰武曾在臣弟手下担任过副将,此人骁勇善战,足智多谋,确是不可多得之人才,由他统领利锋营护送长公主殿下,必然安全无虞。” “末将定当全力护卫长公主。”李彰武立即出列表示。 十年前,李彰武是黄定的副将,是除黄定以外第二个该死的。卿言觉得自己看他们的眼神都要喷出火来了。 “众卿可有异议?”隆庆帝巡视了一眼全场,无一人出声。 “那就这么定了。”隆庆帝挥了挥手。 “退朝。”王怀胜尖细的声音听得卿言心里直发毛。 刚回到采仪殿,卿言就从秦勉手里接到云轩的快报。 “已募得粮食十一万担。” 云轩果然是个好帮手。 卿言将纸笺烧毁,又提笔写道:“明日出发前往随州,押粮同去。” 门外,秦勉已等候多时。 交代了秦勉几句,卿言心思一转,想到只剩最后一件事。 “思承。”卿言低唤一声。 玄色的身影立刻出现在卿言面前。 “偷偷把昭王带进宫,小心点,不要被人发现。” 这个狐媚的昭王,是把他扮成宫女好呢,还是把他扮成太监好呢?反正不把他扮成侍卫,如此良机,当然要好好戏耍他一番。卿言想着都觉得好笑。 吩咐坠儿打点行装,又想到伊娜也要随队,索性也将王太医一起带去。 想到云轩筹粮的快报,卿言来到了静心殿外。 王怀胜这一次很识趣的没有提前通报,想必今日早朝王怀胜发现自己有异样,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怕是被隆庆帝发现了,贴身内侍与储君之前的微妙,自然是皇帝的大忌。 “殿下。”王怀胜恭恭敬敬的给卿言行礼。 “劳烦王公公通报。”卿言也将礼数做了个周全。 “殿下请稍后。” 不多会儿,王怀胜已经带来隆庆帝的口谕,将卿言领了进去。 “父皇。”静心殿内只有他们父女俩,卿言没有行大礼。 “明日启程,可有准备好?”隆庆帝状似无意的问。 “儿臣已做好准备。”卿言答道,“只是……” “那十一万担粮食不是也已经准备好了吗?”隆庆帝放下朱笔,从奏折中抬起头。 “父皇明鉴。”卿言心里一怔,随即跪在地上。 “每年初春户部都要按例巡赋,以探去年收成和今年播耕,朝中亦会派人一同前往监察,今年轮值大理寺,本来只是件小事,大理寺卿却亲自前往,现下他这个身份,不是替你去办事,那又意欲何为?”隆庆帝不痛不痒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卿言,并未叫她起身,“娇娇,你这是防着户部还是防着朕。” 卿言垂头,不知该作何回答。 隆庆帝轻轻叹了口气:“起来吧。” 卿言咬了咬牙,抬头看着隆庆帝,却没有起身:“父皇,几月前南下救灾粮款,虽数目不大,但也不是一日就能调集的,可户部未挪用军粮,不动声色就完成了;我回宫后,户部尚书成学礼又频频示好,如此明显,在还没弄清他的意图之前,我不得不防。” “是朕的授意。”隆庆帝伸手扶起卿言。 “父皇!”卿言任由他扶起,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成学礼之才可安天下,朕不想明珠暗投。”隆庆帝算是给了个解释。 明主皆有惜才之心,哥哥如此,父皇亦是如此。卿言心下了然。 “儿臣知晓了。” “让傅云轩与你同去吧,此次筹粮他功不可没,确是你的助力。”隆庆帝当然知道卿言的心思,“不过,卿言,傅家可不比宁家,你好自为之。” 从静心殿出来,卿言站在殿外,回头看着静心殿的牌匾,上书的静心殿三个字是隆庆帝的亲笔,笔锋沉稳遒劲有力的汉隶并不是这个时代流行的字体,不过隆庆帝却异常偏爱。 静心?如此形势让人如何静心!卿言不由得心思沉重起来。 远处,宁远正站在落英中等她,一身暖荷色的长衫被落英衬得更加精致了。极少见到宁远做世家公子的打扮,原来英武之人这般拾掇拾掇,竟是如此惑人,卿言只觉得自己艳福不浅。 “笑什么呢。”宁远迎上快步而来的卿言,眼前却是她笑得傻乎乎的模样。 “高兴啊,”卿言顺口就答,“有你这般俊朗的夫君,我不是该偷笑吗?” “言儿,你又调皮。”宁远躲开卿言的目光,有些脸红。 “宁远,”卿言不再调笑,说,“父皇准许云轩一同前往随州,”然后顿了顿,又接着说,“还连同他募集的那十一万担粮食。” “如此,甚好。” 虽然都希望云轩能同去,可此时,二人对云轩一事却不在一个频道上。 十一万担粮食,在这本就不是征粮时节的初春,竟只花了几天时间,云轩就不动声色的帮着户部筹集好,还没被户部的人发现有何不妥,这不得不说若非云轩能力卓越,那便是傅家势力庞大了。 今日看来,隆庆帝对这十一万担粮食算是默认了。当然,言下之意不仅是默认了粮食,也是默认了傅家。可刚刚最后那句话,让卿言又有些后怕。就算傅云轩对她真心真意一心一意,那也只能是他傅云轩的誓言,不是整个傅家。傅家是傅衍的傅家,不是傅云轩的傅家,长子嫡孙又能如何,有这个储君的身份在,她沈卿言就永远只能是傅家不入族谱的媳妇儿,永远也成不了傅家的当家主母。当然,以傅家现在的身份不可能倒戈,但却可以继续中立,若是她这个储君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那么,傅家为自保,最仗义的怕就是做壁上观了。 想想自立为储君以来,每每头疼之事,均有云轩代劳,自己似乎从未担心过,也未觉得有所不妥,今日父皇的一句话,让卿言不由得警铃大作。 傅家和成家是父皇给的势力,只有宁家军是忠于自己的,再加上上官皇后的外戚势力不得不依附于自己,剩下的除了晋王一党,确实都在观望,若她这个女储君现在站不住脚,怕是不用等到父皇百年之后就已无立足之地了。 “言儿,想什么呢?”一路走到宣华宫都不见卿言出声,宁远低声唤她。 “没什么。”卿言回神,看见自己已走到宣华宫门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宁远说出自己的担心,索性就什么也不说了,任由宁远领着进了采仪殿。 “言儿可是在担心云轩。”宁远猜了猜。 卿言摇了摇头,转身握住宁远的手说:“父皇今日默认了云轩筹粮一事是在给我一个提醒,傅家即使让长子嫡孙入了宫,恐怕也没那么简单,我担心的是,云轩入宫为驸马,更多的是云轩自己的意思,而不是傅家的意思。” “言儿是在担心失了傅家的支持?”宁远心领神会。 “宁远,”卿言靠在他怀里,“我担心的是,我若不强大起来,迟早会失了傅家的支持。” “言儿,别担心,还有我。”宁远将她搂住,有些心疼。 “宁远,我是储君,就应该有个储君样儿。”言毕,卿言从宁远怀里退出来,径直入了内寝的小书房。 终究需要我自己一步一步的走,雪中送炭的都已站在身边了,那些锦上添花的,有与没有自是不用强求。 第38章 雍州 第三十八章 雍州 翌日清晨,卿言便率众整装待发。宫门口,隆庆帝领文武百官前来送行,如此阵仗倒是显得对国书极其重视,算是给足了秋戎面子。 卿言与帝后一一道别,上官皇后已然哭成了泪人,卿言无从安慰,只得道珍重。 队伍开拔,浩浩荡荡朝随州方向进发。 马车内。 “公主请用茶。”不阴不阳的一声轻唤,不是坠儿的声音,吓得卿言一哆嗦,想必坠儿一定是被声音的主人打发到另一辆车上了。 蓝臻抬起头看着卿言,狐媚的掩面一笑,将着涂满丹蔻的兰花指把一杯茶递了过去。 卿言定晴,入眼的是蓝臻一身翠色的宫装,媚眼如丝,巧笑嫣然,脸上的胭脂更是衬得他肤白貌美。 这,这,这是什么鬼! 看来上次从花满楼逃走时,宁远被要求女扮男装,他这是把蓝臻给记恨上了,可真是现世报啊,卿言憋笑憋得都快岔气了。 “昭王殿下这身打扮可真是,真是……可爱。” “可爱?”蓝臻妖娆的撩了撩耳边的发,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卿言。 “嗯。”卿言掩着笑点头,听得出来,蓝臻已经被她笑得有些恼了。 “若是真这么可爱,那本王就一直这么扮着。” 蓝臻挪到卿言面前,极尽可能的凑到她身边。 “贴身伺候公主。” 他特别将贴身二字咬得极重,嘴角的暧昧似乎被咀嚼了一遍,然后无所顾忌的蔓延开来。 卿言一惊,差点忘了他是个无下限的花间浪子,可被一个妖孽这么调戏,顿觉面上也挂不住了。 于是,卿言掀开车窗的布帘: “叫宁将军到车里来。” “是。” 卿言用眼角瞥了瞥身旁的蓝臻。 不一会儿,宁远便进到车里。 当他看见闲闲的坐在车内一角的蓝臻时,终究没忍住,肩膀抖得厉害。 “宁远。”卿言扑到他怀里。 宁远很诧异,虽然平时卿言也喜欢这般粘着他,可从来都是人后才如此,人前这样的还真不多。 “怎么啦?”被她搂得紧,宁远轻拍她的肩膀,又看了看蓝臻,有些诧异。 “没什么,人家想你了。” 哐当——,蓝臻手上没有递出的茶杯掉在车厢里。 嗯,小样儿,跟我斗,看我肉麻不死你。卿言得意的又往宁远怀里窝了窝。 宁远看这两人之间幼稚的明争暗斗,顿觉头大。 从盛京到随州有两千多里,以现在的行军速度,估摸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本来在与海图达成协议之后,可以准时赶到随州交付国书,可这乌龙孕事耽搁了些时日,于是卿言给云轩去了信函,让他押粮到随州等候,并知会海图推迟交付时间,因为一直没有从秦勉那里得到云轩的回信,卿言心里总有些担心。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近两个时辰,卿言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舒服的靠在宁远怀里,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宁远唤她才醒过来。 “到哪儿了?”卿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含糊的问。 “乾县。”宁远把卿言扶正坐好。 如此阵仗,乾县的县官老爷怕是早就在外接驾了。 卿言被宁远扶着下了马车,坠儿已经在马车外侯着了。 “不下去?”卿言望了一眼一身妖娆的蓝臻,看他还在假寐,出言提醒。 “我要贴身伺候公主,当然是公主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蓝臻整了整装,也不知道他这一路是怎么保持衣裳光鲜的,竟然鲜有折痕,妖孽就是妖孽,什么都异于常人。 卿言懒得理他,若不是答应了他的安全,怕有意外不得已要将他留在身边,才不会忍受他这些调调。 下车活动活动了筋骨,卿言才觉得手脚是自己的,定睛看了看,乾县的大小官员已跪了一地,挥手让他们平身,自己与宁远一同入了早已为她准备好的官驿,当然,还带着那个随时准备贴身伺候她的南夏五皇子。 午膳准备得相当丰盛,卿言很无奈的打发掉想要陪她用膳的诸官员,而宁老将军坚持要与众将士同吃同宿,所以只留下宁远和蓝臻一同用餐。卿言随便捡了几个家常菜,其他都让人给宁老将军送去了。而伊娜则因为舟车劳顿被卿言单独安排了膳食,且让王太医和坠儿随身伺候着。 “你,就吃这些。”蓝臻阴阳怪气的用筷子指着餐桌上仅剩的几盘菜。 “有得吃就吃,少罗嗦。”卿言没好气的说。三个人六个菜式,份量也很足,难道还不够吃,卿言斜睨了他一眼。 蓝臻见宁远反应平常,决定不再说话,埋头填饱肚子。 “多吃点,出了乾县再往西按照既定的路线,最近的县城有近三百里,从今晚开始,接连几日我们都要风餐露宿了。”宁远为卿言布菜。 “嗯。”卿言点点头,往口里扒着饭。 宁远又为她盛了一碗汤。 一顿饭很快吃完了,卿言示意动身,队伍在一众官员的目送下开拔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不是在马车里就是在马背上,多日赶路,终于在傍晚时分到了雍州。 雍州是位于大齐中部的交通枢纽,也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城高墙阔坚不可摧。 入城时,卿言没有乘车,而是骑马和宁远并行。不过,蓝臻却被她扔进了车里。 “宁远,几日前我让秦勉给云轩送去消息,让他押粮去随州,并告知海图交付国书的时间推后十五天,可云轩到现在也未有回应,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如再派人去查探查探。或许不是出事而是途中耽搁了。”宁远做了最好的猜测。 “嗯,如此也好。”卿言点了点头。 城门口,关内道采访使王永川率众官员已跪地迎接,雍州城大,欢迎的阵仗自然是比乾县大了好几倍。虽然入城前,卿言已派人知会当地官员不要扰民,不要排场,可仍有趋炎附势者不免在细节上下功夫。 据大哥给的资料,卿言知道王永川这个采访使是个很会打太极的主,驻守这么一个中枢要地却从未卷入过任何党争,他的圆滑和手腕可见一斑,今日这有礼有节的迎接,也未向外界透露任何归属公主党的意思,看来王永川是铁了心独善其身到底了。 “王大人,一别数月,可安好?”卿言状似无意的与王永川寒暄。 半年前,王永川因雍州今年夏税颇丰回盛京述职领赏,卿言便对这个圆滑稳重的大臣印象深刻。王永川虽受赏却不独占,与他一同来京述职的还有他带来的泾、梁二州的刺史,而二人有此面圣的机会也十分谦虚,无任何揽功造次之举,甚至提及了其他诸州之功,可见其御下之能的卓绝。 “多谢长公主殿下挂心,老臣身体康健。”王永川福礼答道。 “王大人身体康健便是百姓之福,关内道的百姓可都指望着王大人让他们安居乐业呢!”卿言笑着说。 “百姓安居乐业是托皇上鸿福,老臣不过是执行罢了。”王永川道。 “王大人谦虚了,关内道这么大个地方王大人治理得井井有条,等我回宫后一定禀明父皇。”卿言继续说。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臣的分内事。”王永川答。 一来一回,这个太极打得滴水不漏。 卿言见他油盐不进便不再勉强,以舟车劳顿为由入了行宫。 雍州的行宫很是豪华,与它的经济发展水平也十分相称,卿言没住正殿,而是选了一处正殿后较为隐蔽的偏殿,正殿则在卿言的坚持下让给了宁老将军,理由是正殿宽敞便于老将军处理军务,于是,宁老将军也不矫情,索性让众将都住进了正殿。 伊娜自然是随卿言住在了偏殿。 “姐姐这几日身体可好。”卿言关切的问。 “妹妹挂心了,有王太医悉心照料,我的身体已恢复,胎儿也很好。”伊娜娇羞的轻抚着腹部,一脸幸福的模样。 “如此,那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姐姐因祈福劳顿动了胎气,现下看来已是无碍了。”卿言舒了一口气,“这几日舟车劳顿,姐姐先休息休息,晚膳我让坠儿送到房里来,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坠儿去办。” “谢谢妹妹。” 伊娜要将卿言送出门口,卿言忙止住,只让她的贴身侍婢代送。 出了伊娜的住处,卿言的步子加快,甚至小跑了起来。 “你跑什么,一国之储君怎就如此不顾仪态。”蓝臻提着长裙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因着身上这繁复的女装,让他的样子看起来甚是滑稽。 我就要跑,就要跑,我是故意的,故意的。卿言默念着,心里笑得那个欢。上次在浀浦,若不是身上繁复的宫装,也不至于如此狼狈,虽然被蓝臻救起,可也被他奚落了一番,卿言觉得不在此时捉弄他,怕是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于是,卿言跑得更欢了。 直到两人相距甚远才停下来。 “你,干什么?”蓝臻狼狈的追上,没好气的劈头就问。 “没干什么,这几日舟车劳顿的,活动活动筋骨。”卿言憋着笑。 “舟车劳顿就好好休息,活动什么筋骨,回去睡觉。”听卿言这么说,蓝臻越发来气了,连气息也有些不稳。 卿言看着他,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对劲,细看之下,脸上隐隐泛着鲜有血色的苍白,手捂着左胸肋骨的位置,不像是矫情更像是忍耐。 卿言突然想起给他换药时那深可见骨的伤。 “对不起,我忘了你有伤在身。”卿言想伸手扶他,却被他避开。 “有人来了。”蓝臻的目光落在不远处。 公主扶着自己的婢女确实不妥,卿言只得慢行在前,让蓝臻能跟上。 二人至偏殿,卿言见四下无人,便扶着蓝臻往他的寝房去了,蓝臻也松懈下来,整个身体的重量挂在卿言身上,卿言咬着牙才将他搬到床上躺下。 “我去给你拿药来换。”为了避免蓝臻身份暴露,换药的事一直都是卿言和宁远亲力亲为,现下宁远被宁老将军叫去商议后续行程,换药之事自然落在了卿言头上。 蓝臻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他的身体有些虚弱。 卿言小心翼翼的帮他除去繁复的宫装,解开之前旧的绷带,发现他的伤口仍旧未愈。 “你忍着点。”卿言手里这瓶王太医刚配的药粉对外伤有奇效,只不过伤者要受些皮肉之痛。 “有那么疼吗?”蓝臻不屑的掀了掀眼皮看着卿言。 “昭王殿下乃真汉子,自然不是一般市井小民可比的。”卿言白了这个自大狂一眼,后悔自己刚刚为何会有那么一丝丝的于心不忍。 话音刚落,卿言便将药粉洒在蓝臻的伤口上,如卿言所料,蓝臻这个自大狂差点喊出声了。 “沈卿言,你是故意的。” “当然。”卿言熟练的帮他重新包扎好,蓝臻那疼得扭曲的表情让她心情大好。 蓝臻脸都气绿了。 “王爷好好休息,本公主这几日就不需要您贴身伺候了。” 卿言收拾好药品,大步走了出去。 而蓝臻望着她的背影,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回到寝房,卿言让坠儿去给伊娜安排晚膳,并吩咐她一直贴身伺候伊娜,顺便监视。 “言儿,为什么不用晚膳?” 刚吩咐完,便看到宁远迎面走来。 被这么一提醒,卿言也觉得自己有些饿了。入城后一直忙于琐事,也就忘了吃饭,现下倒是饿过头了。 “你不陪我,我没胃口。”卿言随便找了个煽情的理由撒娇。 卿言这么一说,宁远也觉得她不吃饭全是他的错,握着她手说:“父亲有事相商,就顺便留我用膳,我……” 卿言见他听自己胡诌了几句就只管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便赶紧说:“琐事缠身忘了用膳而已,我现在就吃。” 叫来侍女传膳,卿言让宁远陪着边吃边聊。 “老将军与你商量何事?” “昨日先行队伍中的探子回报,雍州以西五十里的滑县有乔装的北燕士兵在活动。”宁远皱了皱眉。 “北燕?”卿言一顿,“他们来干什么。等等,滑县好像是咱们的必经之地。”卿言放下手中的碗筷。 “言儿,你的意思是,他们的目标是你?” “不,他们的目标是国书。如果我出了意外,秋戎称臣之事便会搁浅,若再给秋戎制造点我大齐食言毁诺的假象,那么,让秋戎与大齐兵戎相见也不是不可能的。何况海图这个情种,怎么也不会不顾伊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北燕人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我们不如这样。”卿言凑近宁远耳边窸窸窣窣的窃语。 宁远连连点头。 第39章 川蜀 大齐的北方,春天温暖干燥,不若南方那样有连绵小雨,所以,从体感来说,北方的春天似乎比南方要舒适,若是再出个太阳什么的,那便是美好的一天了。 此时,阳光掩饰不住的照进了床幔,因为,卿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末了。 懒洋洋的睁开眼,懒洋洋的坐起身,懒洋洋的瞥了一眼身侧,空的。 哼,算你跑得快。 昨日入住雍州的行宫,是这几日风餐露宿后休息环境最好的一晚了,本打算美美的睡到自然醒,养好了再赶路,结果,也不知昨夜宁远怎么了,一个劲儿的缠着她,缠着她,缠了许久,直到她累极睡着了。 宁远这家伙从来没这样不知节制过,一定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 行宫的婢女们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了,听到房内有动静,于是赶紧进来伺候。 洗漱穿戴完毕,卿言随意用了点早膳就径直去了正殿,果然,宁远此时正与宁老将军商量昨日卿言的提议。 “公主,此法甚是凶险,若是被识破,公主性命堪忧啊。”宁老将军似乎不赞同。 “老将军,现在非常时期,此为最有效的方法,兵行险招才能出奇制胜。”卿言执意,“况且,敌暗我明,想对付我的可不止这一家,李彰武可是做过晋王副将的人。” “老臣不能让公主冒险。”如此一说,宁老将军就更不肯让步。 “不如这样,我在雍州多待两日,若是能得到傅大人的消息,便按照我说的行事。”卿言望着宁老将军,眼神坚定,“有人接应,老将军就不用顾虑了。” 半晌儿,宁老将军才点头:“好。” 队伍在雍州休整了半日,便出发往滑县方向去了。 “有那么舍不得吗?”蓝臻站在卿言身后,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手掌上,一脸鄙夷的样子。 “你有爱人吗?”卿言没有理会他的不屑,一身素净的丫鬟装躲在人群里,远远望着队伍最前面鲜衣怒马的男子,似要溢出泪来。 “啊?”蓝臻一副风流不羁的富家公子打扮,被卿言这么一问,着实愣了一下。 这次轮到卿言鄙夷不屑了:“不识人间情爱,不懂世间冷暖,你这二十几年都白活了。”然后转身就走。 快走了几步,卿言赶紧又停下来,等蓝臻追上来后恭恭敬敬的跟随在他身后,扮演好自己设定的角色——一个称职的婢女。 “公子,我们到了。”看着蓝臻从之前订好的客栈门前走过却没有进去,卿言以为他错过了,好心出言提醒。 “我这身打扮住这儿怕不合适吧。”蓝臻扬了扬衣袖,懒懒的回头,瞟了一眼客栈的招牌,风情万种的朝前走了。 什,什么?卿言以为自己幻听,等回过神来直气得咬牙,却不得不招呼后面的人一起跟上去。 顺着繁华的主街一路过去,快到街尾的地方有一家规模颇大装潢颇土豪的客栈,当然名字也颇俗不可耐:客似云来。 卿言无奈的跟在蓝臻身后,做小丫鬟状好生伺候着,趁着蓝臻还在嫌东嫌西查看的当儿,她进到店内赶紧订房间:“掌柜的,四间上房。” “三间。”蓝臻收起折扇押在卿言递银子的手上,眼神暧昧的让掌柜足以产生各种联想。 掌柜看了看两人,一脸上道的样子,冲着店小二喊:“三间上房。” 碍于之前设定的身份,卿言不敢翻脸,还得假装一脸娇羞的把银子递上,另一只身侧的手已经气得紧紧握成了拳头。 从身后四个随从的样子就能看出这家少爷有多富有,连随从都住上房,所以出门办事,带了个通房丫头也就正常了。掌柜的赶紧献殷勤。 “客官请。” 对于这样的大客户,掌柜通常都是亲自领上楼的。 三间上房并排,四个随从两两一伍,而蓝臻和卿言则住中间,方便照应。 待掌柜走后,卿言狠狠地瞪了蓝臻一眼,极不情愿的将他让进屋内。 蓝臻却不以为忤,敲着手上那把耀武扬威的折扇,慢悠悠的晃进了房内。 “太一般了。”蓝臻打开折扇一边摇着一边品味房内的设施,还一脸嫌弃的表情。 “粗陋的客栈自然比不得您的昭王府,还请王爷将就将就。”卿言阴阳怪气的嘟囔了一句,心里已是腹诽了千遍:有得住就住,再啰嗦一脚就把你踹出去。 蓝臻看了看卿言,装模作样的认真考虑了一下,然后:“说的也是,有美相伴就凑合吧。” 这厮难道没听出来我是在鄙夷他吗?卿言顿时觉得跟蓝臻之间绝对不是沟通障碍那么简单,这厮八成跟她有代沟。 “为什么不住先前定好的客栈?”卿言知道蓝臻虽然是个纨绔,但关键时刻绝不会纨绔得这么没有分寸。 “太寒酸,不符合我的身份。”蓝臻的回答不仅不得要领,还很欠揍,卿言差点就跟他动手了。 看她气得一言不发的坐在桌边,蓝臻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慢悠悠的也坐到桌边,再慢悠悠的给自己斟上一杯茶。 “到晚上你就知道了。” 初春里,温暖的太阳落山后,夜里的寒气自然是毫无阻碍的长驱直入,卿言在客栈的庭院里实在待不下去了,不得不回到房内。 毫不意外的看见蓝臻懒懒的坐在房内,正品着茶。 不是说晚上会有异动吗?他怎么如此悠闲?卿言狠狠地从桌子底下抽了条凳子,坐在他对面。 蓝臻轻晃茶盏,茶香飘逸:“都说燕女温婉,夏女温惠,蜀女温醇,这齐女嘛,”蓝臻看了卿言一眼,顿了顿,似有所思,“温情。” 什么燕女齐女的,尽说些不相干的废话,不说正事卿言就决定不理会他。 “为何每次分别你总是一副温情脉脉的样子,就这么舍不得你的宝贝侧驸马?”蓝臻放下茶盏,掩笑:“还真有些怨妇的味道。” 你才是怨妇,你全家都是怨妇。卿言气得将头扭到一边,不看他也不让他看。 “公子。”门外是随从的声音。 “进来。”蓝臻挥了挥袖。 “公子,德逸楼失火了。”随从恭敬的答道。 “失火了?”卿言大惊,站起身来,德逸楼就是他们之前定的那间客栈。 果然被蓝臻说中了。 “别慌,不是冲你来的,”蓝臻安抚的看着卿言,“是冲我。” “你?”为什么?卿言疑惑,蓝臻一直乔装藏于大齐官队中,甚是秘密,是何人如此有能耐,竟能知道他的行踪。 “昨日定下那间客栈后,我故意去大街上转了一圈,没想到蓝郁今日就来了,还真快。”蓝臻不以为然。 蓝郁是南夏的二皇子,储君之位最有力的争夺者之一。 “为何你如此肯定?再者,你这样算什么?艺高人胆大?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卿言瞥了蓝臻一眼,这个时候引人注目,还真怕被北燕的人盯上。 “谁又会想到你大齐的长公主竟是我南夏皇子的通房丫头,所以,公主殿下尽管放心,如此出乎意料,北燕人绝对想不到。”蓝臻知道卿言担心什么,用扇子敲了敲桌沿,显得信心十足。 “暴露行踪你就不怕……” “敌暗我明不是更可怕,现在至少我知道,到底是哪些人想我死,哪些人急得连气都沉不住了。” 好吧,只要你不连累我,你作死我绝不拦着。卿言心里想,当然也不由多警惕了几分。 “既然你这么不怕死,那我就不叮嘱你小心点了。”卿言白了他一眼。 蓝臻不以为忤:“你且先休息,我出去一趟。”说完,摇着折扇走了。 蓝臻走后,卿言把思承唤了出来。 “公主。”思承从暗处出来,仍旧是一身暗色劲装,刚赶回来复命,身上还有风尘的痕迹。 “去查查今晚的火到底是不是南夏那个二皇子放的。”卿言总觉得蓝臻的说法有问题。 “是。”思承答诺,又退到暗处。 卿言瞒着宁远和卿桓让思悠思悟假扮宫女留在队伍里,保护伊娜和另一个帮她掩人耳目的关键人物,毕竟伊娜是重中之重,若是有所损伤,海图怕是不会善罢干休,称臣一事也就有了借口。 所以,除了在明处的四个随从,卿言现下只能靠思承这个暗卫来保护了,何况这四个随从根本不知道卿言的身份,得到的命令也是保护蓝臻。 那么,自己就更要警惕了。 客似云来虽然名字俗气,上房却是极好的,装饰典雅美观,家具摆设也大方实用,掌柜给卿言和蓝臻这间上房怕是全客栈最好的了,像是专为那种离不开人伺候的主子设计的,房间被一块宽大的屏风象征性的隔成了内室和外室,内室里有张宽大且舒适的床,外室也有张单人的小床。卿言想了想,绕过屏风走进内室,搬了两条椅子放横在屏风旁边,算是彻底把房间隔开了,然后叫来小二打了热水,洗洗便睡下了。 迷迷糊糊的睡到半夜,卿言突然感觉有人翻身上了床,刚想呼救,已经被来人捂住了嘴,耳边是熟悉的声音。 “是我。” 而隐身在暗处护卫的思承也冲进床帷,正欲与来人动手就被卿言拦住。 “宁远!”卿言轻呼,示意思承退下。 “嘘。”宁远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屋顶的方向,卿言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突然,嗖嗖两声箭羽声,随即便是噌噌箭头钉进床板的声音,卿言吓的脸都白了。 而后,便是兵器打斗的声音。 卿言滚下床,避开声音集中处,就着月光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房内,已有五人战成一团。 蓝臻与宁远联手对付一个黑衣人,思承则单独与一黑衣人打得焦灼。 几乎是同时,两个黑衣人被打倒在地,二人互望一眼,从门口逃了出去,正遇上赶来护卫的四个随从,又战了几个回合,才踉踉跄跄的逃走。 思承不愧是聆风阁的第一暗卫,从他对付黑衣人的身手来看,功夫怕远在宁远和蓝臻之上吧。 “他们是什么人?”卿言跑过去抱着宁远的手臂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蓝郁的人。” “川蜀的人。” 蓝臻和宁远同时回答,答案却完全不同。 “川蜀的人?”卿言不解的望着宁远。蓝臻说是蓝郁的人袭击他们倒是很合理,可怎么又惹上川蜀的人了? “还记得我接父亲回盛京曾在路上被人袭击的事吗?”宁远看着卿言解释道,卿言点了点头,她记得当时宁远是伤到了左胸的位置。“后来我将此事呈报于瑞王,聆风阁查到到袭击者与川蜀有关,刚才的黑衣人从招式和兵器来看,与那日的袭击者无二。” “大齐与川蜀素来无怨,井水不犯河水的,就连边境也隔山望水很是太平,为何这川蜀要来与我大齐不痛快?”卿言不解。 “这个,我也很费解。”宁远皱了皱眉。 “既然不是蓝郁的人,那便没我什么事儿,我睡觉去了。”蓝臻收起兵器往外室走,这时卿言才注意到他堂堂南夏大将军用的竟是一把软剑,看起来还真有点江湖客的味道,怪不得如此风流不羁。 “敌人都杀到面前来了,你还有心思睡觉?”卿言最讨厌蓝臻这么一副万事尽在掌握中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他们两个的身手要将你护住绰绰有余,小言儿哪里还用得上我。”蓝臻意有所指,临走还暧昧的朝她眨了眨眼。 “敌暗我明,大家都有危险,且不知道是冲谁来的,你自己若不小心点,死了别怨我。”卿言啐他。 “言儿,”宁远拉住她低声说,“刚刚与黑衣人交手,昭王受了一掌怕是伤口又裂开了。” 忘了他是个伤患。卿言有些抱歉的望着外室的方向,不过却心想:受了伤就说嘛,矫情干什么,又没有人笑话你。 “我去给他看伤。”卿言心虚的转身去拿药。 “属下去即可。”一直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思承从卿言手里接过药,往外室去了。 “昭王不想让你知道。”宁远拉着卿言的手,“给他留几分薄面。” 这蓝臻还矫情上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卿言鄙视之。 “宁远,你怎么来了?” “出了雍州城没多久我就接到云轩的消息,是秦勉送来的,而探子又回报雍州城内有川蜀的人,我不放心你,就留下秦勉自己折了回来。”刚才的刺客事件让宁远心里很是庆幸自己的决定。 “云轩有消息了?” 宁远点了点头:“云轩已押粮至随州,并告知海图需推迟交付国书,海图应允了。” “那真是太好了。”卿言高兴的搓着手,心里放下一块大石。这通讯不发达的时代,卿言还真怕没能及时通知海图让他误会自己又想惹什么幺蛾子,毕竟从称臣到工匠自己曾步步紧逼,虽从长远看对秋戎有利,可卿言如此明显的压迫,委实是挑战了海图作为世子和作为男人的尊严,即使他是个情种,若一时意气,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能的。现下有了云轩的消息,真是庆幸庆幸。 不过,庆幸之余,有件事倒是让卿言很疑惑。 “宁远,为何秦勉会找上你?明明是我让他通知云轩的,为何他复命的对象不是我?” “我在雍州城外遇到秦勉,他身受重伤。” 原来如此。 “可有大碍?” “已无性命之忧。”宁远道。 “可有问他如何受的伤。” “据秦勉说,是在滑县被几个黑衣人偷袭。” “黑衣人?川蜀的人?”卿言皱眉。 “不知道。秦勉击杀了一人,从他身上搜出了北燕大内禁军的令牌。”宁远解释。 “令牌?”刺客竟然随身携带着外人能看懂的证明身份的东西。这又不是武侠剧,不会有蠢到这么离谱的刺客和主人。卿言心思一转,想必是有人故意陷害,想为大齐与北燕边界的鲁城之争种下导火索。 “宁远,之前探子回报在滑县活动的是北燕士兵,可是拿到了什么确实的证据?” “他们身上有北燕军营的标识。”宁远肯定的说。 标识?那就对了。派往别国的细作身上怎么可能有外人一看能识得其身份的物件,若不是有人栽赃陷害,那便是主子蠢到极点了。 卿言终于找到了川蜀人出现的原因。 “宁远,你说若是他们都是由川蜀人假扮的,意在挑拨大齐和北燕的矛盾,顺便搅黄了秋戎称臣一事,让大齐彻底恨上北燕,将边境鲁城之争升级,到时三方都会有嫌隙,而与大齐相邻的川蜀,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虽然川蜀与我大齐隔山望水,可于澧水边隔的是座铁矿山,且富矿段在我大齐境内,川蜀早就垂涎三尺了,若是我大齐被秋戎和北燕同时夹击,川蜀便可趁乱得利,真是卑鄙。”宁远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第40章 散魂 因着这一夜的折腾,第二天卿言起床时眼底都出现了青色。 极不情愿的从床上挪下来,卿言不意外的发现,昨夜还睡在自己身侧的宁远已不见踪影。 卿言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饰妆容,搬开屏风旁的椅子,发现外室小床上的蓝臻还在熟睡,莫不是昨晚那一掌不仅振裂了皮肉,还伤及了心脉?卿言轻轻的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蓝臻的额头,果然发烧了,于是赶紧去找小二请大夫。 “不用去了。”刚出门,迎面正碰见宁远进来。 卿言跟着宁远进了房间,看见他往蓝臻嘴里塞了一颗深棕色的药丸。 “他是中毒了。”宁远皱着眉头观察蓝臻的状况。 “中毒?怎么会中毒呢?”卿言觉得这毒中得很蹊跷,自己跟他都是吃一样的食物,喝同一个茶壶里的水,为何他中毒了而自己没中毒。 “他中的是鬼医的散魂。”宁远道。 “鬼医?散魂?”卿言从没听说过。当然,这些江湖人士,卿言这深宫大院的公主自然也无从听说。 “鬼医只做毒药害人,且用毒极其诡异,可分男女,有些毒只对男人起作用。”宁远解释道,“这散魂便是针对男人的毒药,能让人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若七日之内没有解药,便不会再醒了。” “那你给他吃的就是解药?”卿言想起刚刚那颗深棕色的药丸。 宁远点了点头。 “哪来的?” “今日天亮之时,房内射进一支箭箴,让我前往郊外十里亭,仙医有回魂相赠。” “仙医?回魂。”卿言觉得有点头大了。 “仙医专治鬼医下毒之人。” 什,什么?世上竟有这么一对喜欢互撕的好基友。卿言顿觉无语。 “倒是要多谢这位仙医,不过,”卿言顿了顿,“仙医为何知晓昭王中毒?” “送药来的是仙医的首徒蝶花公子洛清。” “洛清——,”卿言若有所思,“可是随州花满楼的洛清?” “正是。”宁远点了点头,“回京后,我着人查探才得知,花满楼的掌柜不过是他掩饰身份罢了。” 怪不得他那么害羞,原来是个冒牌的掌柜。卿言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对了,蝶花公子还让我转告昭王,救了他这一命,至此便两清了。”宁远回头看了看仍旧昏迷中的蓝臻,好奇他跟蝶花公子之间有什么恩怨,用救命之恩才能两清的关系,必定不是那么简单。 “他有没有说昭王什么时候能醒来。”卿言也看着蓝臻,希望他早点醒来好赶路,现在既已得到云轩的消息,自然应该快马加鞭的赶往随州,虽说已知会秋戎推迟呈递国书,但夜长梦多,早一日到达便少一分危险。 “两个时辰之内会醒来。”宁远答道。 还好,不算太长。 因着明面上卿言是蓝臻的婢女,所以照顾蓝臻的事,卿言也就默认了下来,端茶倒水换药等小事卿言也未假手于人。 “你的伤好像恢复得不错。”卿言为他换好药,又净了净手。 “毒已经全解了,剩下的只是些皮外伤而已,我们明日便可启程。”自昨夜见到宁远,蓝臻当然知道事已办妥,卿言必定急于前往随州。 “你的伤——”卿言欲言又止。 “无大碍,赶路要紧。”蓝臻笑着说,看起来回答得挺轻松,卿言心里舒了一口气。 “那你好好休息,我们明日便启程。”为了让蓝臻好好休息,卿言扶他在内室的床上躺下。 不一会儿,卿言又回到屋内查看了一下蓝臻,见他睡得甚是无防,不由得心头平静。 “言儿。”宁远推门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如何?”卿言走到外室,上前握住宁远的手。 “具已办妥。”宁远反握住卿言的手,将她搂进怀里,“言儿,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可让自己遇险。” 卿言抬头望着宁远,此时,他黑亮的双眸已不复果敢和清明,浓浓的染上了一层灰色,忧心忡忡。 “宁远,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卿言伸手搂住他的腰身,“你是不是已经做好了誓死护我周全的打算?” “我……”一眼被看穿,宁远不知该如何接话。 “宁远,花满楼那晚,我说的话,是会兑现的。”卿言将脸贴在宁远胸口,威胁的话一字一句,虽然说得轻飘飘,内容却是极有份量,宁远只得点头。 “所以,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咱们按计划行事,必是有惊无险。”卿言屈指轻敲了一下宁远的额头,“收拾收拾,我们明日启程。” “明日?昭王,他——”宁远用眼神指了指内室。 “他自己说已无大碍,明日可启程,我自然是同意的。”卿言回答得理所当然。 既然如此,宁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暗暗提醒自己,一路上要多紧着点昭王。昨日那毒虽不能伤其元气,但所中那掌恐怕是伤及心脉了,本应休息个三五日,不过这好面子的家伙怕是打死也不会在卿言面前表现出萎靡之态了,那便让他活受罪吧。 许是心里有事睡不安稳,翌日,卿言清晨便起了床,不想,其他人早已收拾妥当,只剩下那个昭王殿下,还在等着她伺候。 想想自己现下的身份和蓝臻那一身的伤,卿言咬了咬牙,端上一盆洗脸水进了内室。 “公子——”卿言见蓝臻一副就等着她的样子,刚想讥讽几句,可一看到他那看起来略显苍白的脸色,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罢了,就忍他这一回。 等人聚齐已是日上三竿了。因着有前晚的行刺,一行人谨慎上路,宁远和思承亦小心护着卿言。 果然,不出卿言所料,出了雍州不过百里便遇到伏击,刺客来势汹汹令思承都受了伤。 “此去随州的道路,这条算是最近的了,想必路上早已埋伏了重兵,不如改道松岭?”卿言一边为宁远包扎伤口一边征询大家的意见。 “我同意。”经此一战,本就有伤在身的蓝臻脸色更差了。 “转道松岭虽说要多走三四日路程,但胜在安全,我也同意。”宁远表态。 这两人同意,其他人的意见也就不重要了。 可思承挣扎了一下,还是说出自己的意见:“属下知道另一条捷径,无需翻山越岭,十日之内便可到达随州。不过,……” “别不过了,快说。”有办法还不早说,都什么时候了,卿言轻叱。 “这条捷径一路具是荒野之地,属下怕公主吃不消。”思承赶忙说出。 “只是这个?”卿言瞪着思承,看他吞吞吐吐还以为前路豺狼虎豹呢。 “只,只是这个。”思承被瞪得脸色都变了。 “若是如此,便走你说的那条道。”卿言最后定夺了。 “言儿……”宁远欲言又止。 “放心,他都没问题,我就更没问题了。”卿言用目光指了指蓝臻,轻声道。 “嗯。”此时多说无益,宁远点了点头,将卿言轻轻拥住。 “哎呀。”卿言轻呼,用手捂住肘部。 “言儿,你也受伤了。”宁远赶忙查看。 卿言的肘部因之前打斗被乱石生生划了一道,情势紧张之时未曾感觉到,现下发现了,自然是疼得龇牙咧嘴。 “痛,好痛。”卿言低呼了一声。 宁远赶紧帮她包扎。 诸人稍事整顿便出发前往思承荐的那条路。 “你可还撑得住?”马车内,卿言见蓝臻脸色愈来愈差。 “你都行,难道我会不如一个女人。”蓝臻不屑。 死要面子活受罪,卿言不再理他。 大约乘车行了一日路程,前路便开始越发崎岖不平了,众人合计,只得弃车改骑马前行。卿言未曾想到思承说的荒野之地,竟然荒野到这个程度。 满目望去皆是怪石嶙峋茂林苍苍,四野杂草丛生,不知名的野鸟爬虫小兽因人的介入四下逃窜,如此人迹罕至之地,就是连路都找不到。护卫随从们只得牵着马用佩刀在前面披荆斩棘,才得以开辟一条路来。卿言和蓝臻为了不增加大家的负担,也牵着马跟在后面,一步一坑的往前走,卿言只觉得脚不是自己的,磨出的血泡结痂了又磨破,磨破了又结痂。又行了一日路程,卿言实在吃不消了,眼看落霞辉映,众人皆疲惫,于是就地休息。 “今晚咱们就在此安营扎寨吧。”卿言一屁股坐在地上,意思是不想再走了。 蓝臻也坐到了地上,似乎也累得不愿意再前行了。 “那就在此处休息一晚吧。”宁远与众随从一起将马拴好,查看了卿言脚上的伤,血泡磨破的血水浸在绢袜上,与伤口连在一起,宁远看了一眼卿言蹙得深深的眉,心一横快速扯掉绢袜,卿言一阵锐疼大叫起来。 “乖,不疼。”宁远像小时候一样轻哄她,上好药又取了干净的绢袜给她穿上,看她痛的发皱的小脸,宁远心疼了好一会儿。 安顿好卿言,宁远又与众人一起,拾柴生火造饭。随从们皆是军中锐士,这些自是不在话下,很快,热腾腾的食物便煮好了。 虽然味道欠佳,甚至还没有卿言自己做的好吃,不过,饥寒交迫下,这顿饭是卿言吃过最香的一顿了。 满足的舔了舔嘴唇,卿言挪到一棵树下靠在树干上,连日赶路已是疲惫不堪,不多时便睡着了。 宁远从包袱里拿出宽大的行军披风盖在卿言身上,帮她捋了捋额上凌乱的秀发,轻轻与她靠在一起闭上眼睛。 四个随从轮流值夜,其他人都自己找了个围着火堆的舒适地方休息了。 明月当空,夜凉如水且长。 “啊——啊——啊——”突然,卿言大叫起来。 旁边的宁远立即把她抱住,警惕的看着四周,未发现有任何异样才小心的查看怀里的人。 “老鼠,有老鼠。”卿言惊魂未定的跳起来抱着宁远。 “老,老鼠?”宁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深深舒了一口气。 “对,对,很大只。”卿言仍旧抱着宁远的脖子不放,脚也不停的在地上跳。 “没事了,没事了,已经赶走了。”宁远出声安慰她。 不过,被卿言这么一叫唤,众人也都围了过来,可一听说原因,大家都笑了起来,得数蓝臻笑得最欢。 “不准笑。”蓝臻那张笑得那么开心的脸,让卿言看着就想扁。 于是,便,扁了。 卿言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往蓝臻身上打去,蓝臻侧身一躲,石头从左肩飞驰而过,落在火堆里。 “哈哈哈哈。”不想,蓝臻笑得更欢了。 “你——”卿言一跺脚,打不过只好不理会了。 “宁远,这儿有老鼠,我不要睡这儿了。”刚刚手上毛绒绒的触感让卿言心有余悸。 宁远轻抚着卿言的额头,宠溺的看着她:“好,我们换个地方。” 说完,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大树,搂住卿言的腰,纵身一跃便到了树上,粗大的树干睡个人绰绰有余。宁远便拥着卿言靠在树叉内,卿言很快又睡着了。 这一觉便安稳的睡到天亮。 微风轻轻拂过眼睑,卿言懒懒的睁开眼,又是一个艳阳天。 昨日天黑卿言没看得太清楚,今早一醒来才发现,自己睡的这棵树如此高,怕是有近十米。 “下去吧。”宁远搂着卿言欲下树。 “等等。”卿言抱着宁远的脖子朝树下看了看,然后一咬牙闭上眼,“好了,下去吧。” 宁远轻笑,将她打横抱起,飞身下了树。 休息了一夜,蓝臻的脸色好了许多,看来王太医的伤药确实见效迅速,只是没能好好调养,蓝臻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不过,常年行军之人自愈能力着实让卿言佩服。 思承依旧在队前引路,虽然不用像昨日那样披荆斩棘的前行,却也不能纵马奔驰,所以,行军速度十分有限,又走了两日才出了这莽莽丛林。 终于在大家疲惫不堪时眼前出现了一大片原野,远处似乎还有人家,众人面上皆露喜色,看来,今晚可以不用风餐露宿了。 骑上马飞驰往原野深处而去,眼见着袅袅的炊烟从茅屋上方轻轻飘散开来,众人愈发心急了。 许是这原野上能见度高,看着就在不远处的茅屋,众人纵马着实跑了约小半个时辰才到。 屋外陈设简单,都是农家必备的一些用具和家什。众人落马,思承招呼大家就地休息,自己去叫门,只轻唤了一声,屋内便有人应承了。 老旧的木门怯怯懦懦的打开一条缝,门缝里的小姑娘滴溜着一双大眼睛警惕的看着众人,见门口站着的是身形高大面容严肃的思承,立即就把门关上了。 真是可怜思承还压低声音故作温柔的说话,小姑娘却不领情。卿言掩面轻笑,走上前把思承发配到一边,自己去敲门。 许是小姑娘好奇心重,卿言本以为还要好言相与一阵,不想只叫了两遍,小姑娘便又将门开了一条缝。 仍是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不过看见门口是卿言,胆子也大了些。 “你找谁?” “我找你。”卿言蹲下身子,笑脸相迎。 “找我做甚?”小姑娘来了兴趣,将门缝开得更大了些。 “找你一起玩儿。”卿言笑道。 “可娘亲不让我出去。”小姑娘苦了苦脸,显得有些为难。 “不如,让我去跟你娘亲说说。”卿言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 “嗯,嗯。”小姑娘很想去玩儿,却又害怕。 “莲儿。”正当小姑娘犹豫不决之时,屋内一女子声音传来。 “我娘亲来了。”小姑娘慌慌张张的赶紧把门关上。 卿言差点被她撞到鼻子。 “莲儿,你在跟何人说话?”屋内女子的声音很悦耳。 “门外有个漂亮的姐姐。” “漂亮姐姐?”女子打开门,见门外除了卿言还有七个孔武有力的男子,不由警觉起来。 “姑娘找谁。”女子直问卿言。 “夫人有礼。”卿言见女子言行举止不粗俗,便先行了一礼,“小女子一行人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想借宿一宿。” “这——”女子犹豫,卿言知道她是对自己身后的七人有所顾忌。 “小女子去少梁寻亲,途遇流寇,被流寇所伤,还请夫人予以方便。”卿言揖礼,递上一颗硕大的圆润珍珠,露出绑着绷带的右手手腕。据思承所说,少梁是离此处不远的一座小城,如此解释应该算合情合理。 女子望着珍珠出神了一会儿,随后连忙推辞却拗不过卿言的执意,只得接受。再仔细打量了卿言和她身后众人,发现均有所损伤,于是,犹豫片刻还是将众人迎进屋内,然后打发小女孩进去内堂。 屋内比大家想象的要宽大舒适。堂屋正中的墙上摆着一个神龛,卿言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牌位,上书:先夫陈松之位。 如此谨慎,原来是个寡妇。 女子引众人坐下,奉茶。卿言四处观望了一下,随口问:“夫人如何称呼?” “小妇人夫家姓杜。”女子回答。 不是寡妇? “不知小姐如何称呼?”杜夫人礼尚往来。 “小女子姓沈。”卿言答道,思忖了一会儿,才道出疑惑:“杜夫人,请恕小女子唐突,敢问这个牌位是?”卿言指了指神龛的方向。 第41章 嫣然 “那是我妹夫。”杜夫人轻叹一口气。 “姐姐,姐姐,饿,饿。”两人正聊着,一个衣着凌乱的女子从内堂急匆匆的出来,看见杜夫人就一头撞进她怀里,像孩子一样撒娇。 杜夫人一面安慰怀里的人一面向卿言解释:“我妹妹命苦,五年前丈夫死了,她受不了打击得了痴症。” “娘,娘,姨姨饿了,莲儿也饿了。”莲儿跟着一起跑了出来。 “好,好,马上给你们做吃的。”杜夫人摸了摸妹妹的头,起身去做饭,“沈小姐,各位,不如随我一起去后堂休息。” “多谢。”卿言一行人随着去了后堂。 后堂是个四合小院落,虽然粗陋却很干净,杜夫人将卿言一行人安排在这里住下后便离开去了厨房:“各位且先休息,待会儿叫大家用饭。” 众人揖礼示谢。 屋内。 “言儿,让我看看你的伤。”宁远将卿言拉到隐蔽处,躲过大家的视线,卷起她的袖子。 “先让我看看你的伤才对。”卿言反握住宁远的手。 “一股矫情的腻味儿。”蓝臻阴阳怪气,“我也受伤了,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看看伤?” “思承,帮昭王殿下换药。”卿言看也不看他,专心为宁远包扎。 “好了,你们两个就不要斗嘴了。”宁远看着两人哭笑不得。 “我才懒得跟他斗嘴。”卿言帮宁远上好药,见思承已经帮蓝臻包扎好,于是又示意随从之一帮思承包扎。 “言儿,你的伤呢?”宁远担心。 “擦破一点皮而已,已经好多了。”卿言晃了晃自己擦伤的手臂。 的确,这一点小伤,有王太医的速效伤药已经无碍了。 “你们几个去隔壁房间休息吧。”卿言看四个随从也累了。 “是。”四人答诺,现下他们已经知道卿言的身份,自然是恭恭敬敬。 “思承,此处离少梁还有多远?”卿言问。 “大约还有一日路程。”思承答道。 “从少梁至随州可有捷径?” “若是渡潆水可在两日之内到达随州。” “水路危险,还是走陆路为好。”接话的是宁远。 “走陆路需要多耗几日?”卿言继续问。 “大约多耗两日。”思承如实回答。 “两日?”卿言思忖片刻,“走水路,渡潆水。” “言儿。”宁远急声。 “喂,渡潆水,有没有问题?”卿言没有立刻回应宁远,而是转身问蓝臻。 “你休要小看我。”蓝臻被卿言如此小觑气炸了。 “他都没问题,我就更没问题了。”卿言这才回应宁远。 宁远无奈,只好点头。 “那好,今晚大家好好休息,明日前往少梁,渡潆水。”卿言最后落定。 晚饭时分,一直未曾露面的杜家家主提着一杆野味虎虎生风的回来了,卿言这才明白,为何一户山野农家有如此好的居所,原来这家家主打的山珍野味全是这般稀罕物。 “沈小姐,这是外子。”杜夫人引见丈夫。 “杜家官人有礼。”卿言见礼,众人亦行礼。 “不敢不敢。”杜家家主连忙回礼,憨憨的望着自己的夫人。 “放下东西吃饭吧。”杜夫人笑道,然后引众人入座开饭。 之前看这杜夫人言行举止皆有礼有节,卿言觉得这杜家家主也必然是个雅士,不想竟是个粗犷有力的猎户,真是让人费解,却也不好当面相问。 一顿饭,闲话家常,倒也其乐融融。 入夜,杜夫人来到卿言房中。 “小妇人看得出沈小姐不是平常人,山野之地物件粗陋,这里有些女子用物,小姐将就将就。”说完递上一个小布包。 杜夫人所说的不是平常人,意有指那颗海东珠。 “多谢夫人,”卿言也不推辞,接过布包,“小女子只是颇有些家底,让夫人见笑了。” “沈小姐若有需要请尽管说,早些休息。”杜夫人说罢,退出了房间。 识得那颗海东珠,这杜夫人自然也不是平常人。望着杜夫人的背影,卿言突然觉得有些说不清的异样,自见到她伊始,这种异样便是只增不减。 “言儿。”杜夫人前脚刚走,宁远便来敲卿言的房门。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杜夫人有问题。”卿言见宁远进门后望着杜夫人离去的方向,便知道他与自己有同样的感觉。 “我总觉得对她有几份熟悉。”宁远若有所思。 “啊?”莫不是宁远的故人?这是卿言未料及的,“看她的年纪,似乎只比我长几岁而已。”若是宁远识得,应该是十年前,还未与她朝夕相处的时候,而十年前,这个杜夫人只是个稚子小儿。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头绪。 “言儿,你水性不好,强渡潆水会有危险。”宁远转了个话题,也道明此时的来意。 “谁说是强渡,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从从容容大大方方的渡潆水呢?”卿言知是宁远担心她,遂调皮一笑。 卿言接着说:“我想过了,越是躲躲藏藏越是容易被人盯上,反而大大方方的从他们眼皮底下渡潆水,他们决计想不到。” 卿言记得,三国里吕布追杀的曹操典故,还留下一句民间谚语:方说曹操,曹操就到,当面错过,岂不好笑。 “你打算如何做?”宁远问。 “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去少梁,到少梁后……”卿言靠近宁远,与他附耳轻语。 翌日清晨,卿言自认为起了个大早,却发现其他人均已准备妥当,就连那个受伤颇重的蓝臻都已开始用早膳了,这很是让她受打击。 “杜夫人早。”卿言看见杜夫人给她送早饭,赶紧谢过。 “沈小姐,刚刚听随从说,今日要启程去少梁。”杜夫人顺势坐在卿言旁边。 “昨夜多谢夫人收留,小女子千里寻亲,这少梁近在咫尺,小女子归心似箭。”卿言道。 “沈小姐客气,此去少梁山路崎岖险阻,外子在林中狩猎多年,对此地颇为熟悉,可以为小姐引路。”杜夫人诚恳道。 “谢夫人美意,此地距离少梁仅一日路程,应该无大碍,就不劳烦杜家官人了。”卿言婉拒了杜夫人好意,而婉拒原因仍是觉得杜夫人的异样。 杜夫人也不强求,友好笑笑便离开了。 卿言用完早饭回房间收拾妥当与众人一起准备上路。 杜夫人将众人送至门外,犹豫间突然叫住宁远:“这位公子,小妇人有一请求,不知可否相与。” 宁远转身,这么正眼细看她,越发觉得熟悉了,不由得应允:“夫人请讲。” “能否将你手中长剑借我一看?” 宁远顿了片刻,将承影递上。 杜夫人没有立即接过,而是细看了片刻,才颤抖的把承影握在手中。 “敢问这把可是闻名于天下的承影剑?”杜夫人的声音哽咽。 “夫人识得这把剑?”一个山野村妇竟识得承影,这下,连卿言也诧异了。 “公子与大齐战神宁老将军是何关系。”杜夫人将剑递回,问了更劲爆的问题。 “是家父。”宁远如实回答。 “你,你是宁远?” 杜夫人激动得立即握住宁远的手。 “夫人认得我?”宁远大惊。 “宁远,我是你薛家姐姐。”杜夫人眼中噙着泪,已激动得无法言语。 “你,你是嫣然姐姐?”宁远喜不自胜,反握住杜夫人的手。 见二人如此情形,卿言也在记忆中搜索薛嫣然这个名字。 在卿言的记忆中薛嫣然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十年前就经常听宁远提起他的嫣然姐姐。据宁远说,薛嫣然是宁家军前军大将薛明义的掌上明珠,将门虎女,十余岁一手寒铁缨枪便已耍得出神入化,常年随薛将军驻守北境,与宁远自然成了好姐弟。几年后,清峡关一战,薛将军为救宁老将军马革裹尸,薛嫣然也于战斗下落不明,隆庆帝派出十余队人马搜寻数月未果,薛将军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将军夫人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仅三个月便撒手人寰。而后,隆庆帝以帝王之尊为奠,全军缟素,不仅是为当时以为殉国的宁老将军,还有这一代名将薛明义。 “宁远,你都长这么大了。”薛嫣然拍了拍宁远的肩头,一声感叹。 宁远腼腆的笑笑。 “沈小姐,”薛嫣然转向卿言,“我看你跟宁远的关系好像不一般。” “我是宁远的妻子。”卿言落落大方的承认。 “宁远,恭喜啊,果真长大了,宁老将军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嫣然姐姐,当年清峡关一役,明义将军为国捐躯,你也下落不明,此事父皇一直耿耿于怀,现下终于找到你了,跟我们回京去吧。” “父皇?你是?”薛嫣然猜测。 “嫣然姐姐,言儿是我大齐平秋长公主。”宁远为薛嫣然证实了她的猜测。 “数月前举国大庆,贺储君大婚,连我这儿山野之地都知晓,原来是宁远小登科。”薛嫣然赶紧给卿言行礼。 卿言扶住她:“嫣然姐姐见外了。” “嫣然姐姐,言儿说得没错,跟我们回去吧。”宁远也附和。 薛嫣然摇了摇头:“时过境迁,我现在挺好。” “今时不同往日。宁老将军已归大齐,嫣然姐姐难道就不想为明义将军报仇吗?”卿言知道薛嫣然的顾虑,当年隆庆帝根基不稳之时对黄定的处理,想必这么多年,薛嫣然也打听到了,所以才寒心至此。 “你是说宁老将军还,还活着?”薛嫣然震惊。 “是。”卿言郑重的点头。 “好,我跟你们回去。”既然如此,这一次,终要血债血偿。 因着有要事在身,卿言一行人不便带着薛嫣然,于是约定随后再来接她。 众人拜别薛嫣然往少梁飞驰而去。 一日奔波,终于傍晚时分落脚在城中一家颇为舒适的客栈。 众人皆疲惫不堪,不过,宁远仍谨慎的观察了四周,未发现可疑人跟踪才放心的下来。 卿言已无力再考虑其他,沾床就睡着了。 翌日,众人起得都很早,当然,卿言仍是最晚的一个,她起身时,宁远已将渡河要用的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我问过船家,今日午后此处将有风浪,若要渡河,现在是最佳时期。”宁远担心的看着卿言,虽然已做足了准备,却还是不免心神不宁。 “好,那就现在渡河。”卿言很兴奋,完全忘了自己水性不佳。 一行人来到渡口上了船。 船家是个有些年纪的大叔,却精神矍铄行动利落,一看便知是个好把式。 “姑娘,船头危险,还是进舱内吧。”船家大叔见卿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掉进河里。 卿言回头笑笑,以示无碍,仍自顾自的远眺此时还目不能及的随州。 水路大约要行一日半才能到达酒驿,酒驿离随州仅半日路程,若是顺利,明日日落时分便可与已在随州等候多时的云轩汇合,想必云轩也与海图接洽过了,就等着她这个储君出现一手交付粮食一手交付国书和工匠了。 “言儿,水面风大,去舱内吧。”宁远给卿言裹上一件披风,再将她搂紧。 “宁远,你有没有不好的预感?”卿言仰面问他。 “没有,我预感一切皆顺。”宁远轻轻拍了拍卿言的面颊。 “好吧,也许是我多虑了。”卿言也着实觉得自己太过草木皆兵。 “风大,会着凉。”宁远拥着卿言进了舱内。 卿言难得的顺从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进到舱内,蓝臻就指着卿言直笑。 卿言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转头用眼神询问宁远,不想,宁远也笑了。 “怎么啦?”卿言问出声来,本来凝重的心情被这么一笑全都冲散了。 宁远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的秀发,笑着告诉她:“你的头发全乱了,像个,像个……” 还没等宁远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蓝臻已经脱口而出了: “鸟窝。” “哈哈哈哈。”于是,原本还忌惮卿言身份的众随从竟然全体笑场了。 “蓝臻——”卿言气的跺脚,左右手边只有宁远随身的承影剑顺手,便抽出来直指向蓝臻。 蓝臻却躲也不躲,任由这把锋利的旷古名剑直刺到自己的面门前。 众人顿时息了声。 可仅片刻,又大笑起来,卿言自己也忍不住收回手里的承影剑,笑了起来。 如此,江风依旧,吹散的是愁容,而吹不散的是愁绪。 第42章 遇袭(上) 老船家的驭舟术在众人看来已经是极好的了,可卿言还是很不捧场的吐得天昏地暗。 宁远看着卿言有气无力的躺在怀里,眼睛半闭着,脸色也近似苍白,颇为心疼。 “现在什么时辰了?”卿言声如蚊呐。 “已是子时了,饿吗?”宁远摸了摸她的小脸。 卿言摇了摇头。已经行船一天了吗?卿言昏昏沉沉的已经不知道过了几时。前世自己就是个超级晕车的主,没想到换了具身体晕船居然比晕车还厉害。 从少梁到酒驿要走一天半的水路,现在是子时,也就是说到酒驿还有半日水路。卿言低低叹了口气,还有好几个时辰要熬呢。 那就熬着吧,卿言又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胃却叫嚣着不想吃东西。 卿言坐起身来,发现宁远已不在身边,周遭漆黑,仅剩月光撒了一丝光亮。卿言借着微弱的光仔细看了看身边,还是自己睡着前的舱内隔层中,只不过少了一人,显得宽敞许多。 大半夜的,宁远不睡觉会去哪儿呢? 卿言理了理衣裙,推开隔板走出隔层,发现大家都在舱内安静的睡觉,却没看见宁远。想了想,便蹑手蹑脚的穿过船舱,来到甲板上。 果然,宁远正在对月凝思。不过,习武之人特有的警惕性却很强。 “江面风大,为何没带披风?”宁远转身走近将卿言拥在怀里为她取暖。 “不冷。”卿言笑了笑,很是受用,“想什么,如此出神。” 宁远刚准备告知,卿言已经调皮的自问自答了: “让我猜猜,是在想薛家姐姐吧。” 宁远点了点头:“嫣然姐流落在外多年,委实委屈了。” “我们将秋戎国书一事办完便去接她回京城。”卿言握住宁远的手。 宁远欣然点了点头。 “去睡会儿吧,明日到了酒驿还要赶路。”卿言牵着宁远往舱内走,来换班的船工见两人恩爱如此,掩嘴低低的笑,卿言也不脸红,仍旧拉着宁远,倒是宁远显得有些局促。 船舱隔层内,卿言倚在宁远怀里。 “父皇说你五岁随军,那时便认识了薛家姐姐?”卿言随口问。 “嗯,嫣然姐比我大五岁,明义将军就这么一个女儿,因为热爱习武,将军便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你们俩也算是两小无猜了。”卿言冲着宁远眨了眨眼,咧嘴笑着,“宁远,你说,若不是清峡关一役,你们俩会不会就此在军营白头偕老了。” “胡说什么呢,我怎会有如此非分之想。”宁远急急答道。 看着宁远那个我想都没想过的表情,卿言咯咯的笑,心思却沉了几分。 翌日清晨,卿言从宁远怀里醒来。众人都已不在舱内,许是各司其职了。 今天是个浓云密布的阴天,没有阳光的日子卿言的心情也不如昨日明朗。 “还有两个时辰就到酒驿了,要不要用点膳食?”宁远温柔的问。 卿言摇了摇头,虽然昨晚就已经很饿了,可遭受极度肆虐的胃,此时对食物还是没有任何想法。 宁远叹了口气,知道卿言不是个任性的公主,想必是真的没有食欲,也就作罢了。 思承从甲板进到舱内:“公主,江面有可疑船只正向我们靠近。” “去看看。”宁远欲与思承一起出去。 “我也去。”卿言紧跟在他们身后。 从甲板上往江面望去,果然有一条比他们这条大两倍的船,船帆满张速度极快向他们驶来。船上没有挂信旗,无法判断是哪路人马,不过船甲板上严阵以待的众人,均是剑士劲装打扮,让卿言等人不得不立即进入备战状态。 “言儿,到舱内去。”宁远把卿言护在身后,与众人已十分默契的摆开了格斗阵形。 “嗯。”卿言顺从的躲进舱内的隔层,她深知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只会成为宁远和众人的拖累。 “思承,守着船舱保护公主。” “是。”思承立即退到船舱前。 “昭王殿下,你——”宁远犹豫了片刻马上就被蓝臻抢白。 “我又不是女人。” “你自当小心。”宁远也不再多说。 “老船家,全速左舵能否避开来船?”问话的是蓝臻。 “公子,潆水水面本就不宽,而这里的江面宽幅不足之前的一半,特别是此处两岸暗礁众多,且来船速度如此之快,小老儿实在没有把握。”老船家苦着脸,后悔贪图昂贵船资拉了这群仇家强大的显贵,希望不要把命搭上。 “老船家,请务必竭尽所能。”蓝臻说完拱手一礼,老船家手足无措,立刻按蓝臻所说,全速左舵。 来船似乎没料到对方竟然会冒着触礁的危险全速左舵避开,于是速度更快的向卿言的船冲过来,大有将其撞毁之势。 “老船家,收帆,让船工们全力后退。”眼看来船气势汹汹就要撞上了,蓝臻突然下令。 船堪堪停在江面上,与来船险险的擦肩而过,来船显然没有料到这突发奇招,因为闪避不急而与暗礁亲密接触,幸而船身极大,未造成严重损伤,只不过甲板上剑士被这突兀的一撞,有的东倒西歪,有的跌在甲板上,更有甚者被撞落水中。 “全速右舵前进,转入航道后立刻扬帆。”蓝臻再次下令。 许是两船已相距不远,又许是来船上剑士的武功甚高,已有几位身手矫健的从意外中缓过来,直接飞身落在还在下令调整航道的蓝臻面前,众人大惊,立刻摆开阵势与之格斗起来。 剑士们也不含糊,当即极有默契的一对一开始厮杀,幸而七人身手皆不凡,思承还颇占上风,一时间竟难分高下。 “不要恋战,杀了昭王。”不知何时,船上又多了一人在发号施令,显然是这群剑士的头领。 原来来船是针对蓝臻。 听了号令,剑士们不顾死活的转向袭击蓝臻,一看便知是近身培养的死士。 被多人同时攻击,蓝臻顿时因躲避不急被剑伤了左肩。 众人立刻围上去保护蓝臻。 又是左肩,蓝臻用手捂住伤口止血,眉头隐隐皱了皱,脑中不由自主的突然飞过一个念头:又给了那个嘴毒的小丫头一个落她口实的机会。心下竟不自觉的笑了笑。 来不及多想,之前落水的黑衣剑士已陆续爬上了船,战况愈演愈烈。显然,领头的发号施令者目的十分明确,便是置蓝臻于死地,所以命令粗暴简单,便是将所有攻击全部袭向蓝臻,不计死伤。剑士们在众人拦截中更是一有机会便放弃与之缠斗,直接攻向蓝臻,不计后果。 如此攻势之下,蓝臻身上已经伤痕累累。 “躲到舱内去。”宁远一面阻挡攻击,一面朝蓝臻大喊一声,然后转向一直守住舱门的思承,“保护昭王殿下。” 本就重伤未癒,长途跋涉又损耗不少心神和体力,再加上刚刚被众高手围攻得遍体鳞伤,蓝臻已因失血过多眼前都有些模糊了,听宁远这么一喊立即反应过来,未及多想便在思承的护卫下躲进舱内。 唯一的攻击目标已被重重保护起来,剑士们立即重组了战斗队形。 舱内,卿言听到隔板外有动静,她紧张的透过隔板的缝隙往外看,入目的蓝臻浑身是血单膝跪地,用手中的剑勉强支撑着身体。 卿言赶紧推开隔板出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蓝臻:“可还撑得住?” 蓝臻看了卿言一眼,艰难的点了点头,卿言使出全身力气将他扶到舱内隔板后的小室内。 蓝臻的脸色越来越差,鲜红的血液不停的从他的伤口处流出来,身下的船板渐渐艳红一片。卿言咬了咬牙,用力撕开他被血浸湿的衣服,伤口面目狰狞,卿言的手都在抖。 “别怕,死不了。”蓝臻扯出一丝笑挂在嘴角,这时候竟还能笑出几分纨绔的味道。 “忍着点。”卿言凝神稳住自己的手,快速的给他包扎止血。 蓝臻很配合,即使王太医那可以疼死人的药粉洒在伤口上,他也没吱一声,只是死死地泯着嘴,将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外面情况如何?”卿言一边包扎一边问。 “他们是来杀我的。”蓝臻咬了咬嘴唇。 卿言并不惊讶,一路上的刺客,不是要杀她就是要杀他,所以来的是哪路人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逃过此劫。 “他们有多少人?”卿言话音刚落,便听见舱内一声巨响,似乎有人暴力闯入,卿言赶紧屏住呼吸,蓝臻也紧张起来单手提起剑,做好战斗准备。 “我去看看。”卿言用口型对蓝臻说。 蓝臻点了点头,回了她一个口型:“小心。” 卿言偷偷的从隔板缝隙往外看,暴力闯入的是个黑衣剑士,思承提着剑紧跟而至,很快与他战在一起。 十几个回合后,黑衣剑士成了思承的剑下亡魂,不过,思承也被他狠狠刺伤了手臂。 “公主可好!”思承急切的问。 卿言推开隔板:“我没事。外面如何?” “多数刺客已诛,只剩一人。”思承答道,又立即转身准备再次投入舱外的战斗。 “等等。”卿言叫住他,思承身形一顿,乖乖的立在卿言面前,“忍着点,”卿言撕开他受伤的那只衣袖,快速撒上药粉包扎好,整个过程思承一声不吭。 “你去照顾昭王,我出去看看。”卿言包扎完毕命令道。 “公主,外面危险。”思承急了。 “这是命令。”卿言提起思承的剑冲了出去。 舱外甲板上已满是黑衣剑士的尸体,只有一人身负重伤还在负隅顽抗。不过,宁远等人也好不到哪儿去,除了宁远还能站立,其他四人已全身浴血或靠在船舷或躺在甲板,不知死活。 “进去。”宁远的声音很虚弱,可语气却仍有震慑力。 卿言见此情形根本不理会宁远的话,提着剑就向黑衣剑士刺去。 毕竟实力悬殊,卿言猛烈的攻势也仅仅只是让黑衣剑士躲避不及被剑划伤,很快黑衣剑士就掌握了卿言的剑招套路,卿言的攻击对他也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胁,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突然,宁远从卿言身后猛的窜出来,一剑刺入黑衣剑士的喉咙,黑衣剑士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已经倒地身亡了。 宁远再也支持不住倒在甲板上。 “宁远!”卿言大呼一声冲过去抱住他,可宁远已经昏死过去。 卿言吓坏了,赶紧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探了探他的脉搏,还不放心又将头贴在他胸口听心跳,直到确认宁远只是昏迷才松了一口气。 卿言又探了探四个随从的鼻息,四人都因伤势过重而昏迷。 此时,蓝臻也因失血过多昏迷了。 老船家和船工们在战斗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弃船保命了,放眼整条船,现下只有卿言一个还有活动力的人了。卿言连个帮忙的都没有,她只得一个一个的将他们拖进船舱,再一个一个的给他们上药包扎止血。 思承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也想帮忙,被卿言一眼瞪了回去。 不是卿言逞能,也不是矫情,更不是不端架子平易近人,而是在现下这种情形下,若是这个唯一还残存一丝战斗力的人,因力气耗尽而虚脱,卿言觉得不如自掘坟墓算了。 卿言深知行踪暴露此地不宜久留,于是,简单包扎了众人的重要伤口,便想如何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走到甲板上,观察了整条船的状况,船体没有受损,只是甲板上有许多黑衣剑士的尸体,需要减轻船体的载重,于是,她把这些多余的全都推下船。 江面虽不及先前的开阔,放眼望去,两岸却是广阔的平原,一阵江风在毫无阻隔下卷起千堆雪,卿言赶紧稳了稳身形。 看来是起风了。 船帆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幸亏老船家和船工们弃船时听了蓝臻的吩咐满帆驶进主航道,否则,此时此刻,以卿言一人之力休想把船帆拉起来,就算加上还有一丝战斗力的思承,怕是结果也一样。现下天公作美,只要调整船帆的角度,船便能沿着潆水向前,两个时辰后应该能到酒驿。幸而水路只有一条,否则,在没有gps,也没有百度地图的情况之下,卿言还真不敢肯定下一站便是酒驿。 为了保险起见,卿言还是问了问思承:“你,可认得路。” 思承点了点头:“酒驿在潆水东岸。” 宁远还在昏迷中,卿言守着他时不时的探探额头怕他发烧,他喝不进水,卿言也顾不得还有他人在场,时不时的哺给他一口清水,宁远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卿言急得都快哭了。 众人皆昏迷着,只有蓝臻微微动了动。 “可,好些?”卿言探了探蓝臻的额头,有些低烧。 “水。”蓝臻嘴唇干瘪。 卿言赶紧递上水囊。 喝了几口水,蓝臻挣扎着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卿言身上满是血渍,开口便问:“你受伤了?” “没有,”卿言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狼狈的衣裙,笑了笑,“这不是我的血,是你们的。” “其他人呢。” “都昏迷了还没醒,你伤势过重,浑身发热,不要说话,休息。”卿言随手拿了条薄毯给他盖上,转身要走。 “你去哪儿?”蓝臻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 这是典型的病中缺乏安全感,急于寻求依赖,卿言微微一笑,很是理解的拍了拍蓝臻的手:“我去看看其他人,就在船舱内,不会走远。” 蓝臻闻言才闭上眼睛。 宁远还在昏睡,卿言探了探他的鼻息,似乎还平稳,心稍稍安定了些,再看看其他人都在昏睡,幸而船上常住船工,还有些日常用品,便给他们每人找了条薄毯盖着,让思承一边休息一边看着众人。 卿言走到甲板上,江风疯狂的卷起她的秀发,让她有些视线模糊,没有猿声啼不住已过万重山的轻快,入眼入心的全是前路未卜的怅然。初春,乍暖还寒,这迎面江风卿言却不觉着冷,只觉着心头滚烫如火,川蜀、北燕、晋王,还有南夏,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刺,扎在大齐正中的一堆刺,若是想把这个储君的位子坐稳,就要一根根拔掉这些刺。 “公主,宁将军醒了。”思承的话打断了卿言的思绪。 卿言快步回到舱内。 宁远躺在舱内的一侧,有气无力的挣扎起身,卿言忙扶住他。 “言儿。” “不要说话,你伤得很重。”卿言心疼的轻抚他的手。 “无碍。”宁远扯了扯嘴角笑笑,卿言觉得比哭还难看。 “现下顺风,两个时辰后便可到酒驿,你先休息。”卿言把他的手放进薄毯里。 宁远点点头,虚弱的闭上了眼睛。 顺风而下,两个时辰后思承告诉她:酒驿到了。 此时众人大多都悠悠转醒,只是身体虚弱还未恢复行动力。 除了蓝臻。 “昭王高热不退,若是再不医治,恐怕……”思承不敢再说下去。 “我们人数众多,一起上岸目标太大,你在船上看着他们,我去请大夫。”卿言当机立断,不容众人以她的安危为由有任何异议。 众人行动力有限,只能噤声。 “言儿,千万小心。”宁远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卿言点了点头。 换下一身血衣,她并未扮上男装,而是东拼西凑找了几件衣服把自己打扮成官婢。 不扮男装是因为没有合适的衣服,不合体的男装如同小孩穿大人衣服,更容易引人注意和怀疑。扮成官婢是因为官婢通常无人去惹也可以抛头露面。 第43章 遇袭(下) 上了岸,卿言四处张望药铺,很快就找到一家看起来颇受欢迎的店,请了坐堂的大夫领着医童就往江边赶。 饶是大夫,看到这一船的伤员也愣了一下,赶紧给每人嘴里塞了一颗救命的伤药。 这位坐堂大夫确实真材实料,速度快效率高,不仅很快为众人缝合伤口专业包扎,还开好药方,并特别为蓝臻多开了一张。 卿言送大夫下船,塞给他两锭官银,威逼利诱不能将今天的事透露给其他人,老大夫很是上道的点点头,表示一定守口如瓶。 回到船上,卿言见众人脸色都有好转,稍稍放下心来。 大家受伤颇重,急需找个地方落脚,现下这种情况,去酒驿的县府,怕是最佳选择了。众人均失去战斗力,有官府护卫卿言才觉得放心。 “思承,拿我的手令去县府。”卿言将盖有私印的手令交给他。 “是。”思承接过。 “小心身上的伤。” 思承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思承的行动力很强卿言是知道的,果然不多时便领着县府的县令来了。 县令看着一船的伤员,诚惶诚恐的将长公主等一众人迎进官驿,还特意在卿言下榻的厢房外等候吩咐,卿言对这种巴结很无奈,只得让他派人去抓药,然后给众人送去。当然,还有备膳,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酒驿之所以叫酒驿是因为这里盛产贡酒拈花醉。 传说酿造拈花醉的酒坊一直以来便是远近驰名,酒坊老板是个十足的酒痴,为了得一好酒,对每一种酒的配方都是精雕细琢,可是酿到拈花醉时,酒香醇厚浓郁的同时,口感总无法达到缠绵不烈,回香连长的效果,酒坊老板整日废寝忘食泡在酒坊里,最后甚至都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老板的母亲是个十足的佛教信徒,屡劝儿子无果后,便将佛经摆在儿子的酒坊里。一日酒坊老板为配方苦思未果,心神不宁正欲发作,却见手边四处众多佛经,随手拿起一本翻看数页后恍然大悟,遂配得佳酿。他翻看的正是《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看到的是里面拈花微笑的典故。于是,酒便有了拈花醉这个名字。 尔时大梵天王即引若干眷属来奉献世尊于金婆罗华,各各顶礼佛足,退坐一面。尔时世尊即拈奉献金色婆罗华,瞬目扬眉,示诸大众,默然毋措。有迦叶破颜微笑。世尊言:“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即付嘱于汝。汝能护持,相续不断。时迦叶奉佛敕,顶礼佛足退。 这是卿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佛经之一,看着眼前的这坛拈花醉,卿言最终还是没有打开。拈花醉口感极好,最易让人贪杯,可拈花醉偏偏是烈酒,贪杯不得,卿言抿了抿嘴唇还是端起了饭碗,然后看向盯着酒坛的宁远道:“伤口未愈,你也不准喝。” 宁远看着卿言,无奈的点点头。 本来按照行程,今日便可到随州,只不过路上被刺杀这么一折腾,再加上大家身上都有伤,卿言决定明日一早再去随州跟云轩汇合。但今晚倒是可以让酒驿的县令先替她联系云轩。 从酒驿至随州仅半日的路程,若快马加鞭,或许连半日也不要,卿言心心念念着国书,想第二日清晨就启程。 “言儿,我不能放心让你独自一人前去。”宁远抓住她的手,生怕她现在就跑了。 卿言摇了摇头:“谁说我是独自一人,县府这么多官兵和衙役,还有思承,我怎么是独自前往呢。”卿言轻抚着宁远的脸,如此激烈的战斗后,宁远的脸上伤痕明显,是一道浅浅的剑伤。 “不行,我陪你去。”说完,宁远挣扎着要下床,被卿言死死的按住。 “言儿。”宁远厉声道。 “宁远。”卿言的声音更厉。 “我答应你,决不让自己出事。”卿言做最后保证。 十年相处宁远知道,公主主意已定自己便不得不妥协。 “千万小心。” “嗯。” 卿言出来时,思承已在公主的厢房外等候多时了。 “伤势可好些了。”卿言见思承的身形不如以往挺拔,担心他吃不消,可现在能信任的人只有他是情况最好的了。 “属下无碍。”思承低眉,尽职尽责的答道。 “走吧。”卿言叹了口气。 聆风阁的暗卫被如何残酷的训练卿言是有所耳闻的,别说袭击后伤势还被妥善处理过,就算再恶劣的环境,作为聆风阁最利的一把剑,思承怕也是经历过的吧。 不是卿言矫情,只是上辈子近三十年被教育得十分成功的良善思维习惯不太容易改变,再加上她本身就不喜计较,所以下人什么的,终究是身边人,她也就大度了。 卿言公主出了名的对下人菩萨心肠看来真不是传闻,思承算是领教了,怪不得此前思悠思悟听说被安排给卿言公主高兴得近乎忘形。思承看卿言公主的眼睛里比忠心又多了份感激。 一路上,县府官兵和思承跟着卿言快马加鞭,果然不到半日就到了随州,只不过卿言骑马的速度是照着自己不会被摔下马的标准跑的,思承心惊胆战的把自家公主送到驸马手上,一颗心才落地。 “云轩!”卿言想跑过去,无奈骑马骑得太狠,双脚一落地就有些发软,若不是思承手快接住她,恐怕她就要丢人了。 “言儿。”云轩吓了一跳。 “没事。”卿言无所谓的笑笑,“海图现在何处?” “在随州驿馆内。”云轩答道,“我已与他商议好了,粮草半数先入秋戎境内,待国书交接后秋戎军营中的十名工匠便会随之入大齐,其余粮草再分两批,由我大齐派往秋戎的驻军押送去其王庭。另外,宁老将军派人传话,伊娜公主体弱,需十日后才能到随州。” “好。”云轩的执行力果然很强大。 随州知州在得知长公主到来,一大早就在城门口相迎,不想堂堂长公主的车驾竟是一队轻骑,用的又是酒驿县府的通关令牌,所以卿言入城时唐知州硬是没看出来,居然给堪堪错过了。唐大人知晓后,惊恐万分,此时正小心翼翼跟随在卿言身后,卿言没时间跟他啰嗦,径直入了随州的行宫。 紫东阁内,卿言正坐在主位上,堂下是刚刚从官驿赶来的海图。 “千里之行,公主短短几日便赶到,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海图笑道。 “与世子约定了时日,自然不敢耽误。”卿言寒暄。 海图无所谓的笑笑,就算误了日子又如何,国书最终还是要交付了,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海图想的是越晚越好,最好是晚到他想出办法来。 卿言看不透他的心思,只觉得不要夜长梦多就好。 恰在此时,云轩入内:“承天殿内已准备妥当,请长公主与世子移步交付国书。” 国书交付需按国礼程序,卿言沐浴更衣后携众人前往承天殿。 仪式繁琐,卿言不敢露出疲态,只得咬牙坚持,幸而不是病娇娘,勉强还能撑住。 云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昨日接到酒驿的官帖,云轩就自行脑补了卿言一路受的苦,恨不得替她受之,今日一见到卿言便觉得自己脑补得不够,短短十余日,卿言硬是把自己的鹅蛋脸折腾成了小瓜子。 国书交付完毕,海图向卿言详细询问了伊娜公主的情况,得知她被重重保护也就没有计较卿言没有与之同路的事了。海图回到驿馆,在驿馆等候伊娜,接她回秋戎王庭完婚。 卿言完成使命,之后的琐碎自会有相应官员处理,卿言回到行宫,住进了儿时陪父皇出巡时住过的琉璃宫,然后吩咐随州知州派最好的大夫去酒驿给宁远等众人治伤。交代完所有事,卿言头一歪就倒在床上。 实在是太累了。 不过,刚一沾枕头卿言又突然睁开眼,想起还有一件事。 “思承,你下去处理伤势,然后睡足六个时辰再来见我。” 暗处护卫的思承先是一愣,张了张嘴却没敢出声,最后见卿言确实已经睡熟过去,只得遵命。 可是,六个时辰,是不是也太多了。 日暮西沉,残阳如血,白日的暖阳过后便是仲春的寒意被夜色卷得轻悠泠泠,云轩进来的时候已是满身冷色了。 抬手示意侍人关窗,然后叫他们都退下,云轩走到卿言床边坐下,盯着睡姿不雅的人儿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抚过她有些苍白的脸,再抚过她的唇,唇色已不如以前的鲜艳,带着劳累后的干裂,云轩心疼的沾了些茶水涂抹在她的唇上,许是茶水刺激的不适,卿言舔了舔轻嘤一声,觉得清凉舒适。 云轩微微一笑,喝了口茶哺到卿言嘴里,卿言悉数咽下,觉得不够,嘴唇微张索要更多,云轩笑着摇摇头,又哺了一口,这次却没舍得离开。 从茶水入口的清凉舒适到火热的唇色纠缠,卿言迷迷糊糊的不知发生了何事,终于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眼前赫然是云轩放大的俊颜,卿言着实吓了一跳。 “你想喝水又喝不进去,唯有此法了。”云轩笑意淡淡。 “谢谢。”卿言红着脸别开眼。 “你信?”云轩笑意晕开,扩大,眼里透着狡黠。 “啊。”卿言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云轩,你……” “相思成灾,我一时没忍住把你吵醒了。”云轩全然没有偷吻被抓的不自在,只是吵醒了她有些愧意。 如此坦荡承认,卿言不知该说什么。 “一个吻而已,言儿不是连这个也吝啬吧。”云轩笑笑。 卿言低眉,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睡吧。”云轩轻抚着卿言的额头,温温柔柔耐人寻味。 “你也休息吧,天色……不早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棱照了进来,卿言后面的话卡当了。 “天色还早,言儿若是累了就睡,我陪着你。”云轩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卿言记得有人说过,是他的他会主动争取,不想竟然如此主动,吓得卿言从床上坐了起来。 “云轩若是累了可以到隔壁偏殿里休息,这张床,这张床太小了。”卿言抓了抓床单,知道自己这是口不择言胡说八道。卿言一向喜欢大床,琉璃宫里的床是特意按她的喜好做的,比起前世那两米的床也不遑多让。 “无碍,我睡觉老实,占的地方不大。”云轩继续解自己的衣服。 卿言赶紧握住他的手制止。 “言儿,这是行宫,我是驸马,若是住在偏殿,怎能显示你对我的隆宠?”云轩反握着卿言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继续解衣。 卿言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往床里边挪了挪,给云轩腾位置。 云轩考虑得十分周全,此时的朝中局势,决不能失了傅家的支持,只有驸马继续受宠,端得显示出下一个龙胎也非傅家莫属,才能让傅家在朝堂上助宁家军一臂之力。这前朝后宫,无论前朝龙椅上坐的是男是女,后宫寝殿里躺的是男是女,争的都是子嗣,都是龙座。若是女帝子嗣的生父有明显的指向性,那么女帝百年之后新君登基,在这男尊女卑的世界里,跟改朝换代的区别也就只差一个姓氏了。所以历史上那段奇货可居的典故,才会不偏不倚的将吕不韦杜撰成嬴政的生父。 云轩如此为她着想,自己却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愧疚万分,待云轩躺上床,便不由自主的伸手环在他的腰上,睡进他怀里。 云轩受宠若惊,低头看怀里的卿言,不想她已经累极睡着了。 云轩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也闭上了眼睛。 今夜软玉温香在怀,注定一夜好眠。 这一觉卿言足足睡了六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已近巳时,所以,她自动自觉的认为自己是被饿醒的,当然,空空如也的胃也坐实了她的想法。 宫婢们伺候她穿衣洗漱,卿言懒洋洋的问:“驸马呢?” “回公主,驸马一早便去了紫东阁。”行宫的宫婢对卿言的脾气并不熟悉,为卿言绾发的婢女战战兢兢恭敬的回答。 “去请驸马过来,说我有事相商。”卿言皱着眉看着铜镜里宛若少妇的发髻,一时辩不清自己年岁几何。 从镜中看到主子不悦的神情,绾发的婢女脸色煞白,不知该怎么办。 “公主,驸马说如果您想找他,可以移驾紫东阁。”这是逆了主子的意,立于一旁答话的婢女冷汗涔涔。 绾发婢女回头怒瞪了回话婢女一眼,她非得要在主子对发髻不满的时候再逆主子的意? 回话婢女登时被吓得跪在地上。 卿言没理会大小丫鬟之间的小计较,对绾发的婢女说:“绾个如意髻吧。” 长公主竟这么好说话,绾发婢女立即提起精神,拿出最好的手艺给长公主绾了个精致的如意髻。 发髻绾好卿言对众人挥了挥手:“下去备膳,要丰盛些。” 备膳,这个容易,婢女们如获大赦。 “思承。”卿言把暗处护卫的人唤了出来。 “公主。”思承一身玄色劲装,葱葱松柏般站在她面前。 “联系聆风阁在随州的分部,派人去酒驿看看宁将军和昭王殿下的伤势如何,若是可以的话,将他们接来随州。”卿言吩咐。 “是。” 卿言抬起手在自己的脑门上点了一下,像想起什么:“问昭王要一件信物,派人去一趟南夏,找李慕青将军,告诉他昭王在我这儿,让他大张旗鼓的来接。” “是。” 卿言顿了顿:“办完这些就下去疗伤,十日之内我都会找人代替你的位置,养好伤再来见我,去吧。” “是。”短短十几日,思承已摸透了长公主的脾性,眼中留着感激,快步退了出去。 就在卿言一路奔波至随州的期间,被卿言“遗弃”的大部队里,不安分的因子也开始跳动起来。 装点豪华的马车内,伊娜因为舟车劳顿一直都这么不温不火的病着,可自雍州后,伊娜已有两天没见过卿言,以之前卿言关心她的程度,即使事务缠身也不可能不来探望,伊娜心中疑惑,在精神最佳的时候去了卿言的长公主仪驾请安,不料却听到这样的消息: “长公主抱恙正在睡熟,公主吩咐,若是伊娜公主不介意就进来坐坐。” “妹妹病了?”这倒是伊娜没想到的,不过既然如此,即使她睡着了自己也应该看看她,便进了长公主的马车。伊娜想来卿言也是柔弱的女子,之前小产身体有亏,再加上一路奔波,病倒也是人之常情。 担任护卫要职的怀化将军李彰武也是两天没有见到长公主了,差人打听才知道长公主病了,自己去请安被宫婢们挡在外面,现下伊娜公主却被请了进去,之前怀疑长公主已不在仪驾中的疑虑倒是消退了些。 李彰武还是不放心,眼看离随州越来越近,晋王的吩咐该是着手的时候了。 “国公大人,长公主殿下病了。”队伍扎营后,李彰武便将此事报告给了宁老将军,因为洗尘宴后宁狄老将军虽被封国公爵位,皇上也未言明是否官复原职,所以大家都只称其国公。 老将军抬头,盯着李彰武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卷宗:“前日里就遣人来说病了,你随我一起去看看长公主。” 李彰武紧跟其后,脸色有变。他来请宁国公去看公主的本意是想看看国公用何种方式搪塞他,让他见不上公主。公主这几日都没露过面,李彰武怀疑公主已不在仪驾中,不想,宁国公竟带着他求见公主。他被宫婢们拦在外面见不上公主,但宁国公什么身份,此去定能见上,难道是他多虑了? 李彰武怀着心思跟在老将军身后。 第44章 莹华 第四十四章 莹华 老将军一行很快来到长公主帐前。 因着一直以来负责长公主安全的是宁远,所以长公主的亲卫队里大多数都是以前宁家军旧部,见到老将军自是十分恭敬。而长公主的贴身宫婢坠儿已被派去伺候伊娜公主,所以此时在帐外给老将军和李彰武见礼的是做宫婢打扮的思悠思悟。这几日下来,两人对她俩也已熟悉。 老将军说明来意,思悠思悟进帐内通报。 “两位将军请。”思悠思悟引两人入帐。 长公主寝帐内药香袅袅,氤氲缭绕,\\u0027卿言\\u0027一脸病容靠坐在榻上,长发遮住了她半边脸。她时不时的喝一口宫婢们喂过来的药,连喝几口后摆了摆手让人撤下,眉头皱得深深的,塞了一颗蜜饯在嘴里才微微舒展了些。 “参见长公主殿下。”二人异口同声。 “两位将军免礼。”\\u0027卿言\\u0027声音沙哑,连续咳嗽了几声,秀发从肩头倾下,随着身形抖动得厉害。 身边的宫婢们赶紧端来水跪在榻边喂长公主喝下,又有婢女不慌不忙的拿帕子给长公主擦拭嘴角,还有婢女拖着药盅汤盅站在长公主榻前。 一片照顾病人的混乱场景。 “两位爱卿可是有事?”\\u0027卿言\\u0027虚弱的问了一句。 看着这场混乱,李彰武把之前的猜测抛诸脑后,低头站在老将军身后,有宁国公在自然轮不到他回话。 “无事,听闻公主生病,特来探望。”宁老将军一礼。 “多谢二位……”\\u0027卿言\\u0027刚说了一句就剧烈咳嗽起来。 宁老将军皱了皱眉,看着又一阵忙乱的婢女们摇了摇头。 “公主多保重,老臣告退。” “末将告退。”李彰武赶紧跟着说,生怕长公主因为跟他说话咳出个好歹来。 等人走后,\\u0027卿言\\u0027蹭的就从榻上跳下来,周围的婢女们自然还是一阵手忙脚乱。 “你们说,你们说,我演的好不好。”\\u0027卿言\\u0027兴奋的拉着旁边的思悟讨赞,而身侧,为首的大丫鬟琳琅却是满头黑线。 “公主当然演的很好。”琳琅不得不露出谄媚的表情,不然,公主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我就知道,”\\u0027卿言\\u0027一脸得意,“到了随州我要向卿言姐姐邀功,对了,她那对明月珰我想好久了,定要她送我。” “公主,您小声点,不然就前功尽弃了。”思悠见她兴奋得过于开怀的样子,生怕她闹得太欢被发现,赶紧提醒。 \\u0027卿言\\u0027面上一愣,一缩脖子,赶紧躺回榻上。 从公主寝帐中出来,宁老将军与李彰武商议,等公主病好些再启程,正中李彰武下怀,行程减慢,于他自然是多了些益处,便寻了个借口与宁老将军分开。 宁老将军回到主帐,想起咳得有些过分的公主,便叫来贴身亲卫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亲卫点头出了主帐。 在帐中装了几天病,\\u0027卿言\\u0027有些待不住了,准备去帐外透透气。 “公主,您要出帐走,那现在的妆恐怕是不行的,要换换。”思悠小心翼翼的说,生怕引得这位看起来和卿言公主有七分相似的莹华公主生气。莹华公主对妆容要求严格近乎苛刻那是出了名的。 “换成什么样?美不美?我可不要打扮成丑八怪。”果不其然,莹华公主撅起了嘴。 “怎么会是丑八怪呢,婢子的意思是要把您打扮得更像长公主殿下。”思悠赶紧解释。 “卿言姐姐倒也算是个数得上号的美人,那我就勉为其难让你装扮吧。”莹华公主掀了掀眼角,一副恩赐的模样,她身边的大丫鬟琳琅,嘴角已经抽了好几次了。 公主,如果不是长公主殿下让您来假扮她,谁有胆子敢把您从封地带出来,您以为您之前待在封地是干什么,您那是被关禁闭好不好。琳琅只觉得丢人丢到家了。 在仪驾中假扮卿言的莹华公主卿容,是卿言同父异母的妹妹。莹华是熙嫔的女儿,她五岁时熙嫔病逝,作为熙嫔一母同胞的姐姐,上官皇后自然是要将她养在自己名下。她比卿言小两岁,和卿言的感情深厚自是不说,连上官皇后也颇为喜爱这位生性活泼的女儿。不过,前不久,参加完卿言的婚礼后,因为偷跑出宫去看可能成为自己驸马的苏家小公子,对人家不满意还把人打伤,隆庆帝一怒之下罚她禁足三月,结果三月后不知悔改又去招惹人家,终于被斥去封地思过三月又三月。 莹华公主的封地在襄淮,是雍州的一个县,卿言的计划里需要一个帮她瞒天过海的人,于是便将莹华从闭门思过的封地偷了出来。莹华从小就性子简单,卿言拿捏她不在话下。卿言告诉自己有要事,需离开几日,让她帮忙假扮自己,在长公主仪驾中掩人耳目,莹华生性跳脱,能从封地出来自是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上官皇后和熙嫔是亲姐妹,是以卿言和莹华本就有七分像,再加上思悠思悟高超的化妆技术,卿言倒是不担心在容貌上穿帮,怕就怕莹华胸无城府被算计。将思悠思悟留下,不仅是为了保护和监视伊娜,还为了看住这个跳脱的妹妹,千万在她到随州前别出岔子。 她只需要莹华帮她争取十天时间。 “公主,时候不早,您该用晚膳了。”琳琅道。 “嗯,是有些饿了,琳琅,把季大人叫进来陪我用膳。”莹华从榻上跳下来。 “是。”琳琅在心里叹了口气,出了京,莹华公主对季大人越发是司马昭之心了。 “公主。”季显从帐外进来,一身肃冷的禁卫军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威严,不可亲近。 “季大人吃过了吗?若是没有,不如陪我一起用膳如何?”莹华笑意涔涔的看着季显,端着一副高贵清雅的神情等着他回答。 “卑职已用过膳,公主请自便。”季显冷着一张脸,冷言冷语,冷得要掉冰渣,说完就准备出去。 “站住。”季显如此不识趣,莹华要气晕了,立马去它的高贵清雅,直接拿起公主的架子命令道:“吃过了就再吃,本公主就是找你陪着,否则影响了本公主的食欲,饿坏了本公主,一切罪状都算在你头上。” 季显在心里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实在想不出自己是何时招惹上了莹华公主。自从一年前被皇上提升为禁军卫尉,就专职护卫莹华公主,自己的官职虽升,但实权却被削了,护卫一个公主而已,其实用不着他这么大的刀,只不过季家作为世家大族,皇上要打压,免不了先从他这个旁系下手,明升暗降自是给季家提个醒,好让季家在朝堂上收敛收敛。 不过,自从去年来到莹华公主身边,公主先是不待见他,然后就是各种缠他。他是禁卫军卫尉,不是公主的侍卫,更不是公主的婢子,为何陪吃陪笑陪玩,甚至陪——睡,公主都要找他,无论他如何不合作,公主仍旧乐此不疲,总有办法逼他就范。 一想到陪——睡,季显的脸就不自觉的红了一瞬。大约从被皇上斥到封地思过开始,莹华公主晚上必须季显陪着才能入睡,不然就枯坐到天亮。之前季显曾狠心借口公务不去管她,可一连两天,莹华公主就是不睡,非得等着他。 他仍记得那天晚上,莹华公主已经等了两天一夜了,每个时辰她都会差人来问忙完了没有。他实在躲不下去了,才冷着一张脸去见公主。 昏暗的灯光下,公主的笑脸明显已经疲惫不堪了,可见到他似乎是瞬间就流光溢彩起来。 “季显,你忙了两天,肯定没休息好,有没有好好吃饭?休息不好还不好好吃饭,身体可亏了。”公主笑靥如花,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他一怔,刚想退开,公主的手已经移开了。 “这盅汤我已经温了一个晚上了,快喝了它。”莹华公主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眼里盈着渴望,水汪汪的望着他,俏生生的咬着嘴唇,眼波流转,娇嗔的眉头微皱,十分在意他态度。 这般娇俏的模样让季显一下子就懵了。季显也见过那些娇娇俏俏的世家小姐,却从未有一个像公主这样娇俏得让人生怜。熠熠烛光打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忽明忽暗,似一只被遗弃的小宠物,等着人将她领回家。 季显心里不觉有些后悔这么对公主。其实,公主就是喜欢睡着之前他在身边,公主说看见他就心安。其实他拒绝无非是于礼不合,呃,是于礼很不合,他拒绝是对的,是唯一正确的做法。可为什么他一想起公主一双瞳仁剪秋水,就不自觉的认为自己的做法简直就是罪大恶极呢? 好吧,季显再次在心里摇了摇头,苦命的看着对面从盛情邀请到勃然下令的公主,他家公主就是喜欢作,特别喜欢作他,唉—— “你们都下去吧,我陪着公主就行了。”季显认命的挥了挥手。 琳琅领着思悠思悟立即退到帐外,她伺候公主多年,自然知道公主作起来只有季大人能治得了她,其他人或许一不小心就成炮灰了,还是逃为上策。 “公主。”季显在莹华公主对面坐下。 “容儿。季显,你答应过叫我名字的,不然叫卿容,叫莹华也行。”莹华见季显妥协,立即闪着盈盈笑,厚着脸皮贴了上去,样子好生动人。 “莹华。”季显被对面小姑娘的热情刺激到了,却叫的生硬。 算了,总比叫公主强,莹华还是很高兴,干脆从对面坐到他身边,伸手就抓住他的大掌贴在自己脸上,一字一句的说: “季大人,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莹华公主就这么对着他直白的告白了。 季显微微一怔,很快就回过神来,得,公主每日一作的告白又要开始了。 “季大人啊,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你是第一个呢,初恋,对了,卿言姐姐说这叫初恋,可是极珍贵的。”莹华歪着脑袋看他的反应。 季显的眉头跳了跳。 见他没反应,莹华继续说:“季显哥哥,你说,我是不是你的初恋啊。” 莹华公主越挨越近,少女诱人的体香如小蛇般隐隐钻入季显的感官,手臂上时有时无的柔软触感,随着莹华公主的靠近越来越清晰。季显隐忍着渐渐发热的身体,背后不觉冒了一层薄汗,垂在另一侧的手臂此时已用握紧拳头的方式将五感降至最低,可他是习武之人,五感本就比常人敏锐,即使刻意收敛,还是能感觉明显。季显只有此时才会恨透了自己高超的身手。 “季显哥哥——”莹华见季显不理她,干脆拖着长音唤他。 季显悚然一惊,头皮发麻。 “公主先用膳,待会儿再作。” 作——,居然说她作—— “哼。”莹华听得很清楚,“季显,总有一天你会陪着我一起作。” 季显笑着摇了摇头,不似宠溺,倒像是无奈,然后举箸给莹华公主布菜。 季显一贯的不理会让莹华终于声线低落,坐回对面的主位,对季显挥了挥手:“你去吧,我自己吃。” 季显兀的愣住,公主今天与以往不太一样。 “卑职……”刚刚开口,季显就被公主打断了。 “季大人,请。”莹华凉声。 季显错愕的看着莹华公主,公主的神色冷漠,面上也不再一如既往的带着讨好的笑,看季显的眼神也变得凉薄。季显的肩膀不自觉的微微抖动,眸色灰暗,退了出去。 “今天是第一百天。” 帐外,季显敏锐的五感听到莹华公主由自低喃,如泣如诉。 今天是莹华公主被斥封地思过的第一百天,也是……向季显告白的……第一百天。 心口微闷,又似有些钝痛。季显觉得,自己面对莹华公主越来越无法冷静淡定了。 莹华这两天心情欠佳,没让侍卫跟着就从帐中出来,带着一脸愁容,在整个队伍里逛了一圈,碰到了那天入帐问安的李彰武李将军。莹华被人搀着,顶着一副病后初癒的样子与李彰武见了见礼。之后又去伊娜的帐中转悠了一圈,被众人拥着又回到自己的寝帐。 很快,她病癒的消息就传到宁老将军处,老将军差人来问,可否启程。莹华大手一挥,走吧。 “好无聊啊。”莹华坐在豪华的仪驾中打着哈欠,“琳琅,去把季大人叫来陪我说话。” 琳琅为难。季大人是禁军卫尉,不是公主的侍卫,季大人是奉皇命来保护公主安危,就算季大人宽厚不计较,公主也不能总是让季大人做这种私陪的活啊,季大人会翻脸的。 琳琅正思忖着如何开口劝说,莹华已经自己妥协了: “算了,季大人,他忙……” 声音哽咽着,让人听着难受。 “公主……”琳琅不忍,心有戚戚。 不过莹华公主是谁,她总能轻易让人破功。 “琳琅,我要吃野菜。” 野菜,野菜,公主这又是作的哪一遭啊。上一刻还在替公主伤心的琳琅,现下便是嘴角直抽,脑袋发愁得疼。 一路奔波,莹华按照之前卿言的要求,每日都去仪驾外晃荡一下,却从没让侍卫跟随,当然就更不会让季显跟着了。因为当初莹华叫上季显一起,对外宣称是路过妹妹的封地时,妹妹担心姐姐安危,让父皇留给自己的禁卫军保护姐姐,增加防卫力量,妹妹的盛情难却。所以,如果不是公主要求,作为护卫队,季显自然有他的职责。 今天已经是莹华假扮卿言的第五天了。自那天把季显赶走后,莹华就没有找过季显,季显也没来求见过,不过才短短几天时间,莹华觉得自己这边单相思憋得都快窒息了。 不行,今天说什么都要见到季显。 莹华公主眯着眼,狠狠的望着马车外肃穆整齐的队伍,眉头微皱,目光阴冷。 “琳琅,今日的晚膳,无论如何都要让季大人来陪我吃。” 琳琅回头看公主,悚然一惊:公主这是要吃饭还是吃人啊。 晚膳时分安营扎寨,琳琅犹犹豫豫的还是去找了季大人,比起莹华公主,季大人实在好说话太多了。 刚走进护卫营帐,琳琅就听见身后喧天的厮杀声响起,顿时呆住了。 “公主在哪里?”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一阵生疼,琳琅觉得手腕似乎要碎了。 “公,公主……”琳琅被吓得结结巴巴,抬眼一看,是季大人。 “公主在哪里?”季显不耐烦了。 “还在马车上。”季显暴戾的脸让琳琅立马利索了。 “护好她。”季显对身边两个亲卫命令道,“其他人跟我来。” 禁卫军专司护卫,行动迅速,季显和手下很快找到被刺客围攻的公主仪驾,看到刺客仍在外围进攻,脸色才好看些。 季显握紧手中长剑,面色阴冷,步伐多变的朝公主马车冲过去,刀光剑影向他无休止的劈过来,他置若罔闻,直冲进马车。 有人冲进马车,思悠思悟赶紧将莹华公主护在身后,定睛看到是季显才松了一口气。 第45章 舍得 第四十五章 舍得 “公主——” 季显看到莹华公主安然无恙,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季显——” 莹华惊吓过度,见到季显进来,直扑到他怀里。 “别怕,我在这儿。”季显抱住莹华,轻拍她的肩膀安慰。一柄刀从车窗外直砍进来,季显挥剑挡掉,将公主交给思悠思悟:“保护好公主。”自己提剑就准备冲出去。 “季显——”莹华冲过去拦腰抱住他,“不要丢下我……” 季大人要走,公主如此激动,思悠思悟互望一眼,心领神会,思悠道:“公主就交给季大人了。”二人立即冲出马车为季显和公主开道,季显知道长公主留给莹华的这两个侍女不简单,便不再犹豫,抱着莹华的腰跳下马车,迅速离开包围圈。 奇怪的是,一离开包围圈,季显就明显感觉到自己所受攻击减弱,以至于季显一人就把莹华公主护了周全。 思悠思悟也感觉到了,二人一顿,忽然察觉了原因,立即且战且退出了包围圈,往伊娜公主的车驾赶去。 果不其然,伊娜公主的车驾被黑衣刺客团团围住疯狂进攻,幸而宁老将军救驾及时,黑衣刺客轮番攻击也未讨得多少便宜。思悠思悟立即提剑冲进战群,在思悟的掩护下,思悠跳进马车,看见伊娜公主脸色煞白的与坠儿抱在一起,幸而没有受伤,思悠颜色冷冽却松了一口气。 思悠思悟谨遵卿言命令,无论如何也要保证伊娜和她肚里孩子的安危。很明显,今日的袭击针对的是伊娜,但从刺客出击的目的来看,并不是要伤害她,反而是想掳人,不过,若是想在重重重兵下掳人,就这么些人,是不是也太儿戏了。 所以,一场战事,不过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那边,季显带着莹华逃出战圈直到无人追来才停下,莹华此时已是精疲力尽了。季显扶她坐在树下,月光洒在她因惊吓而煞白的脸上,一双眸子蕴着水汽,欲说还休。 “季显哥哥,我扭到脚了。”莹华瘪着嘴,终于忍不住疼痛珠玉泪下。 “我看看。”季显轻轻托着她受伤的左脚,想起之前抱着她跳下马车时,明显的一个趔趄,怕是在那时就伤了,“怎么不早说。” “周围的刺客,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我怕拖累你。”莹华眼里的水蕴未退,楚楚可怜。 “傻丫头。”季显嘴角微微留笑,满心抑不住的柔软,眼里裹着宠溺,摸了摸莹华的头,继续检查她扭伤的程度。 许是为了查看骨头有没损伤,季显手上的力道有些大,莹华立马叫出声来。 “唉唉……,你轻点,我这是脚,不是猪蹄。” 猪蹄—— 季显满头黑线,心中生怜的感觉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果然是个破坏气氛的高手。季显心里笑笑。 “下次不要强撑。” “哦,好。”今天的莹华公主尤其乖巧,不作。 因为一路都有打斗痕迹,宁老将军很快就找到二人,将他们迎回大帐。 公主受伤被送去寝帐休息,而本应同去处理被袭一事的季显,硬是被莹华留在寝帐中陪伴。 宁老将军处理好善后回到大帐中,亲卫前来禀告: “将军,抓获三名刺客。” “这是群死士,想必也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拖下去斩了。”宁老将军大手一挥,刚刚善后时宁老将军已然发现黑衣刺客身上有秋戎的痕迹,如此伎俩,宁老将军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彰武,心里很是不屑。 李彰武听到斩字眉头紧蹙,厚唇隐忍着抿成一条线,面上的肌肉组成怒极却又不敢表露的样子,狰狞之致。 回到自己的帐中,李彰武解下行军披风扔在地上,目露凶光:“沈卿言——” 回想这几天,一有刺客来袭,季显第一时间便是冲过去保护公主仪驾,本来作为护卫,此举无有不妥,不过从季显护着公主逃离的样子来看,二人却是十分默契且熟悉。今日找到他们二人时,长公主看季显的眼神明显的亲密和依赖,而后更是将他留在帐中陪伴,这显然超出了妹妹送给姐姐护卫队的职责。更让人起疑的是,今日的长公主殿下看起来样子有些不同,总觉得比记忆中的缺了点什么,再加上宁远几日前对外宣称被宁老将军派去另有任务。所有事情加起来,李彰武终于明白了长公主这出偷龙转凤的戏码。 莹华公主与长公主有七分相似,又自幼养在上官皇后名下,与长公主姐妹情深,定是路过雍州时,仪驾中便已是莹华公主了,算算日子,就算现在派人去追也来不及了。 今日这场刺杀本就是做戏给长公主看的,好让长公主误会秋戎有意掳走伊娜公主,继而让长公主对秋戎提出质疑,当然后面还有一系列的栽赃嫁祸让双方互生嫌隙。现下正主根本就不在仪驾中,戏自然就没有效果。而宁老将军似乎早就知晓偷龙转凤一事,刺客连审都不审就问斩,怕是在警告他不要再生事,即使从刺客身上拿出更有力的证据嫁祸秋戎,宁老将军也有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表面和平维持到随州。 想到这儿,李彰武怒极攻心,抽出腰间的佩剑狠狠的斩削了案几的一角。 翌日,莹华公主在大帐中仍旧是惊魂未定的模样,一半是心有余悸,另一半当然是故意做作,如若不然,怎么能留着季显在这儿陪她呢。 宁老将军和李将军都派人来问安,其实就是来催问能不能启程。莹华想起卿言姐姐的交代,再泪眼婆娑的望着季显,直到季显点头一直在身边陪着她,才同意队伍开拔。而思悠思悟因着有季大人护卫莹华公主,自然就留在伊娜公主的身边照顾。 一场不大不小有惊无险的刺杀就这样无疾而终,大家心照不宣,继续上路。而莹华公主在仪驾中有季显相陪,心中的雀跃直接写在了脸上。 随州行宫内,卿言坐在宁远的床边小心翼翼的为他换药。 在酒驿养了好几日才把一众伤员接回随州,随州大夫医术更高明,这又养了几日,伤口还是如此可怖触目惊心,卿言不忍直视,只得强撑着心里的刺痛,包扎的手法更轻柔了。 “怎么不说话?”宁远笑着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我没生病。”卿言轻轻打掉他的手,“只是不想说话。” 自被立为储君,宁远就在不停受伤,这个位置就似魔咒,不死不休。拱手相让吗?怕是到头来还是不死不休。所以,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于我想保护的,于想保护我的,要么向前一步先声夺人,要么停在原地被挫骨扬灰。 宁远无奈的看着她,知道此时任何劝语都是徒劳,除非自己身上的伤立马就好了,否则她只会更加执拗。 “对了,昭王的伤势如何?”见她包扎完,宁远拿过婢女递来的帕子为她净手,顺便换了个话题。 “不知道。” 这回答,真是让人绝倒。 自把宁远从酒驿接来,卿言就一直守着他身边,理所当然不知道,何况蓝臻那边有云轩打理,卿言也不用担心他的安全问题,之前吩咐了思承派人带信物去见了李慕青,估摸也就这几日他会被李慕青接走,所有事已安排妥当,没什么需要她过问的了。不过,似乎在礼节上这还是有必要去看看的,卿言想了想说: “我待会儿去看看他。” 宁远点头。 “你好好休息,我没回来之前你不准下床。否则——”卿言故意寻了个样子吓唬他。 “好。”宁远只是笑笑。 居然如此听话,卿言心里带着点点恶意的粉色小泡泡一个个升腾起来,瞬间在她眼前绽放。倾身,低头,吻在他的唇上,淡淡的药香从宁远嘴里渡过来,苦苦的却异常勾人,卿言忍不住索取更多,舌灵活的滑进去,与他纠缠在一起,越吻越深越吻越沉,仿佛执此至天荒地老才肯罢休。 不想她太过投入不小心碰到了宁远的伤口,宁远闷哼一声,这个吻才在抱歉和担心里结束。 “对,对不起。”卿言红了脸,觉得自己有失轻重。 “你悠着点,宁远的伤不轻。”身后揶揄的声音响起,卿言直接懵了,不回头也知道是谁,婢女见到她跟宁远亲热都知道回避,这家伙怎么就直接闯进来了。 “堂堂大齐第一才子,难道就不知什么是非礼勿视吗?”卿言怒瞪,也不跟他客气。 “你的样子颇像是欲求不满啊。”云轩没理会她的质问,双臂抱胸在二人之间打量,一只手摩挲着下巴,盯着卿言的眼睛,看得她心慌慌。 “若是如此,我倒是可以帮忙。” 帮,帮忙,这也能帮忙!他在说什么啊!! 当着宁远的面居然在言语上这样赤裸裸的调戏她,再加上前几天被迫同床共枕的,卿言的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 而坐靠在床上的宁远,却没有一点不妥的表情,还饶有兴趣的准备看两人打嘴仗。 “我去看昭王。”卿言红着脸,飞快的逃了出去。 “被你吓跑了。”宁远看着卿言逃得狼狈的样子,笑道。 “又不是第一次,习惯了。”云轩有些无奈,本以为几日的同床共枕,关系会有改善,没想到宁远一到随州,卿言便从日出守到日落,再也没有回过琉璃宫正殿。 “有没有想过……再……强硬些?”宁远问得犹豫,出口的话让心中有隐痛。 “你舍得?”云轩诧异于这提议,虽然三人行宁远表示可以接收他,可这般迁就倒是云轩不曾想过的。 宁远心中苦笑。 舍得或不舍得,都不由他说了算。他何尝不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一想到那日卿言躲在他怀里忧心忡忡的那句:我怕自己不强大起来,迟早失了傅家的支持。宁远就恨自己不能再强大些,强大到即使不需要傅家,也能护她周全。可她不是普通的公主,她是储君,就算再强大,朝堂之上社稷之中,不可能独此宁氏一家,前朝后宫从来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平衡掣肘千丝万缕,儿女私情于此又何足挂齿呢。 “终究要舍得。” 无奈,终究要舍得,云轩在心里低叹了一口气:宁远说得对,于宁远于自己,于现在于将来,终究要舍得。 卿言从宁远住的偏殿出来,径直去了行宫中外臣居住的启祥宫。因为走的急,连外氅都没披,行宫中专司长公主起居的大丫鬟便打发人去取。不多时,外氅披在卿言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留兰香,若有似无,卿言知道这是云轩故意让婢女把自己的大氅带给她。卿言感动,可一想到他调戏的言语,就窘得一塌糊涂。 启祥宫正殿内。 卿言来的时候,蓝臻刚换完药,满室伤药的味道充斥着卿言的感官,让她又想起那日蓝臻深可见骨的伤,不由皱了皱眉。 “如何,可好些?”问出口的话带着几分温柔。 “死不了。”蓝臻不以为然的笑笑。 这态度,卿言也不再为他皱眉了:“我已着人通知李慕青将军,不日他便会来接你,你好生养着,我可不想被人说虐待你。” “我到随州都已经三天了,你才来看我,还说不是虐待。”蓝臻端着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回道。 什么?这也能叫虐待,他到底知不知道虐待二字怎么写? 刚刚被云轩调笑的窘迫和宁远不闻不问还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再加上蓝臻天方夜谭的神逻辑,终于让卿言忍无可忍: “这才叫虐待。” 抬起手,一掌便要狠狠的拍在蓝臻身上,可一看到他包扎满身的纱布,自己连下手的地方都没有,又生生收回了力道。 “算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卿言扭头就走。 “喂,你那两个驸马得罪你了。” “不用你管!”怎么就被他一眼看出来了。 “哈哈哈哈——”蓝臻不怀好意的笑得好不畅快。 卿言皱着眉,步伐更快了。 “公主。”代替思承的暗卫将一封信递给卿言。 信上的封印是李慕青的私印,卿言打开一看,蓝臻的事终于尘埃落定,让她放心下来。 几日后,李慕青便会率众以邦交之礼来迎昭王回国,而自蓝臻入住行宫,卿言知道瞒不住,已派人快马加鞭禀告了隆庆帝,奏章上书:自己一路往西,途中见昭王身受重伤便将其救下,为示两国友好,将以国礼待之,并已通知南夏来领人。 蓝臻,既然你想让人知道你争位的野心,此次我如此高调的让人领你回去,又敲锣打鼓的站在你这一边,算是还了你一个人情,后面的事就要看你自己了,可千万不要在夺嫡之争中香消玉殒,枉费了我一番苦心。 “盯紧李慕青。” “是。” 回到宁远住的偏殿,见他仍旧乖乖躺在床上睡着,卿言心情好了些。挥手摒退伺候的婢女,坐在床边用目光细细描绘他年轻的脸,肤如蜜色,刚毅俊朗,被军规刻画出的轮廓和身形沉稳持重,让人可以依赖和信任。 可这样好的男子却配了她,幸亦或不幸? “真是可惜了。”卿言低叹。 “可惜什么?”宁远睁开眼。 “没什么,你醒了。”卿言收起情绪,给他身后塞了个软垫,扶他坐起来,“饿吗?我让人备膳。” “好。”宁远点头,“陪我一起吃。”这几日小丫头担心他的伤,他吃得少,她吃的更少。 “不如我喂你吃。”卿言挑了挑眉,暧昧的朝他眨眼。 “我自己可以。”宁远赧然,避开她闪着星星的灼热目光。 “如果我坚持呢?”卿言靠近吐气如兰。 少女的馨香钻进他的感官,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后,身体的温度突兀的上升起来。 “好。”宁远哑声道,身体远比意识诚实。 “宁远,”卿言轻唤他,气息如氤氲缭绕,“你希望我也这样对其他男人吗?” 宁远猛的抬起头。 “今晚我会歇在琉璃宫的正殿,”卿言从他身上退开,“如你所愿。” “言儿。”宁远慌了,伸手拉住她,牵动了伤口,钝痛袭来让他闷哼一声不自觉的松了手。 “你不要命了,伤得这么重乱动什么,你忘了大夫说过什么吗,最后那个刺客的刀头上抹了腐毒,所以伤口愈合的速度才会如此慢,你怎么就不当回事,赶紧躺会去。”卿言本来只是生他的气,现在却是在生自己的气了:跟一个伤员较什么劲。 “别去,我舍不得。”宁远眼里带着笑,他就知道他的言儿,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忍心。 宁远,你的心思我懂。只不过云轩这般人物,或者,也许,可能,说不定,保不齐,有一天我会爱上他。 到时看你怎——么——办! 第46章 匠师(上) 卿言倒是守诺今天来看他,可这一来就坐下然后不说话,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只是哼哼哈哈的敷衍,让人猜不出她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来我这儿躲清静的吗?”蓝臻坐靠在床上,转动着手里精致的小匕首。 “我是来看你的。”卿言终于在蓝臻的不耐中回过神来。 “既然如此,为何一言不发?” “嗓子疼。” 嗓,嗓子疼?蓝臻直接给噎住了。 看蓝臻错愕的样子,卿言惊觉自己失言,忙解释,“今早受了点风寒,已经无碍了。” “小言儿,你要么不说话,要么就说谎话,告诉夫君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听到这样的解释,蓝臻换了个情绪,眯着眼,笑得桃花纷纷扬扬。 “跟你无关。”这该死的人妖,为何每次占她的便宜就跟吃饭喝水一样顺溜。 “怎会跟我无关,我一见钟情的小娘子被人欺负了,为夫怎么也得帮着讨回来才是啊。”蓝臻笑意晏晏,小巧的匕首在指间灵动,挽出一道道寒光凛冽的花,让人目眩神迷。 伤成这样玩儿匕首都能玩儿得这么妖冶,难怪收了一众少女心。卿言想起聆风阁里关于昭王的卷宗,不禁一笑。 “你娘子我从昨日开始就被她两个驸马欺负得死去活来,今天她想清楚了,打算自己去讨回来。夫君好生休养着,娘子我明日再来看你。” 拜拜。 卿言装模作样的给蓝臻行了个女子礼,端着公主的架子走了。 身后,蓝臻收起调笑的桃花眼目送她的背影,心头艳羡。有妻如此,这两个男人真有让人嫉妒的本钱,特别是那个宁远,若是他不懂珍惜,被人抢走,可就怨不得任何人了。 一路回到琉璃宫。这几日若不是被那两个男人气得七窍生烟,也不会去打扰蓝臻的清静。卿言身虽坐在启祥宫,心却在宁远那儿天马行空的飘:一会儿想着今早头也不回的走掉,没理会他的急呼会不会牵动伤口;一会儿想着云轩不经通报就进来,还站在床边看她穿衣服,宁远也不知道帮她拉拉床帷遮掩遮掩,心里就来气,活该他牵动伤口,疼也不理他;一会儿又想着这两人好成这样,万一纯爱了,自己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着想着就到了琉璃宫偏殿。 今日,宁远的气色比前几日好了些。众人之中他战得最久伤势最重,而且还受了腐毒,所以伤口愈合得最慢,卿言不放心,一直不让他下床,这霸道的关心让宁远颇有微词,不过,很快就被卿言的柔情攻势给踏平了。 卿言心里默念着“不要跟伤员计较”,笑意涔涔的端着药喂给他喝,宁远看着这笑,怎么看怎么觉得瘆人,怕是等他伤一好就要倒霉了。 知道就好,知道就别跟着云轩同流合污,你只管让他自己去折腾,不然,等你伤好,我多的是办法对付你。 卿言挑了挑眉,宁远低着头,决定之后在云轩面前装瞎。 可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几天,即使没有宁远帮衬着,云轩的功力也足以让她招架不住,不是被偷个香吻就是被突然搂在怀里,卿言觉得自己之前在蓝臻面上大言不惭的说要讨回来,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傅云轩是何许人,她讨得回来吗?卿言对自己彻底失望了。 就这么你藏我找你躲我追的折腾了几天,两人的感情反而看起来似乎越来越微妙了。卿言还来不及细想,已接到奏报,宁老将军一行将于傍晚到达随州。 得知消息,卿言当然在第一时间知会了海图:“世子若是不急,可同我一起在行宫等候。” “伊娜舟车劳顿,我去城外迎她较妥。”海图已迫不及待要赶去随州城外了。 “既然世子有心,就请自便吧。”卿言也不阻拦。 傍晚时分,宁老将军一行到达行宫。卿言亲迎,将众人安顿下来。与伊娜简单见过面后便交给海图,如此一来国书一事算是彻底落幕了。 老将军听说宁远伤重,竟不顾劳累硬是在宁远床边守了几个时辰,亲见伤势确实无大碍才去休息。 “卿言姐姐。”莹华从仪驾中窜出来,如小鹿般撞进卿言怀里。 看着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妹妹,卿言心头立即柔软下来,轻抚着她的小脸问:“一路辛不辛苦。” “季显陪了我一路,寸步不离,一点也不辛苦。”莹华咯咯的笑,悦耳动听。 “拿下了?”卿言瞟了瞟莹华身后如影相随的男子,低声窃语问道。 “还没呢。”一说到这儿,莹华就苦了一张脸,“他连我的手都没主动碰过。” 这么难搞啊,卿言蹙了蹙眉,要不要用些非常手段呢? “姐姐帮你。”卿言神秘的笑了笑,在莹华耳边低语,莹华立即满面生辉。 翌日清晨,海图携伊娜来辞行,卿言盯着伊娜的肚子看了一眼,觉得若是再不放他们走,恐怕连对外宣称早产也压不住舆论了。遂以国礼饯行,并派李彰武一路护送至边境,如此大张旗鼓,相信李彰武也不敢弄出什么幺蛾子。 而答应海图,国书交付后送去秋戎的另外半数粮草,卿言长了个心眼,之前已让云轩秘密送去常年驻守大齐与秋戎边境的赵明辉手中。赵明辉是赵驰老将军的侄儿,与秋戎对峙多年,对秋戎极为熟悉,此次秋戎称臣,派往秋戎的驻军自然是非宁家军莫属,如此一来,让他护送粮草入秋戎既是分内之事,亦在情理之中,海图即使不愿,便也无话可说。况且,现下滞留在边境的锐锋营和先锋营都在邢沐风的御下,而他又是赵驰老将军的副将,与赵明辉亦是老相识,让邢沐风协助赵明辉见机行事,便是又买了一层保险。 只要还未将驻军权掌握在手里,卿言觉得,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而采取任何措施亦不多余。 送走海图,宁老将军便来求见卿言,卿言叫来云轩,三人交换了这近半月的行程状况,细细分析了局势,当然不免要说到在少梁城郊外遇到的薛嫣然。 “忙完这几日我便派人护送她回京,先住在国公府。”宁老将军想起当年一役,心思又沉了几分:薛家的丫头若是跟着一起回了京,恐怕就要被卷入一场腥风血雨了。 三人正在谈话的空档,坠儿进来通报:南夏使者求见。 “是南夏上将军李慕青到了,坠儿,去启祥宫告知昭王殿下。”卿言拜别宁老将军,携云轩往紫东阁去了。 “外臣参见长公主殿下。”李慕青中规中矩对上座的卿言行了个国礼。 卿言注视着殿堂下的李慕青。约莫四十五六上下,脸庞轮廓分明线条硬朗,身形长如松柏孑然而立,行礼不亢不卑,言谈稳如泰山,周身气质不怒自威,不愧是南夏的上将军。 “将军风姿闻名遐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幸有幸。”卿言口中称赞,心中更是激赏。 “殿下谬赞。”李慕青欣然受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将军请坐。”卿言抬手示请。 李慕青于堂下左侧坐下:“敝国昭王承蒙长公主殿下搭救感激不尽,圣上得知,遂遣外臣备薄礼不成敬意。”李慕青挥挥手,亲卫便呈上礼单,卿言也不推辞,着坠儿收下。 “将军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卿言随意笑笑,“昭王殿下伤势不轻,恐怕不便前来与将军会面,将军要见昭王可移驾启祥宫。” 听卿言这么一说,李慕青立即站起身来:“有劳长公主殿下费心。” 卿言亲自带着李慕青到了启祥宫的正殿,此时,蓝臻已经被侍从搀扶着走了出来。 “王爷。”李慕青见到蓝臻,激动之下欲行大礼,被蓝臻扶住。 “二位久未见面,我也不便打扰。”把蓝臻交到李慕青手上,卿言算是彻底完成任务,自然是该离开了。 不想,蓝臻竟拿着调调叫住她:“公主今日还不曾陪我说话呢,怎么就走了。” 有你那忠贞不二的上将军陪你说话还不够吗?拉着我干嘛。卿言白了他一眼,转身,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唉,唉,娘子,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为夫啊——”蓝臻身上有伤,不可能跟上卿言的步伐,只得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嘴角留笑。 “王爷,这是大齐的长公主,你怎么……”李慕青担心的看着卿言离去的方向。 “她很可爱,是不是,哈哈哈哈。”蓝臻不以为然的大笑,引着李慕青入了启祥宫的主殿。 可爱?李慕青只觉得头皮发麻,王爷确定他说的是大齐的储君殿下吗? 卿言记挂着宁远,便不知不觉走到了琉璃宫的偏殿,看到宁远正在床下走动,心里一跳,赶紧过去扶他。 “我没事。”宁远安抚的拍了拍卿言的手。 卿言也不与他争辩,只扶着他往殿内走,宁远无奈,笑着摇头,却还是任由她扶着躺到床上。 “姐夫。”莹华带着清脆的笑,乳燕归巢般跑了进来。 “莹华。”宁远点头示意。 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十分相熟,说话也就没了尊卑之分,何况现在宁远与卿言已成婚,叫莹华也是情理之中。再者,莹华这个调皮的小丫头,两年前就背地里开始叫宁远姐夫了。 “姐夫,你伤得这么重,卿言姐姐肯定心疼死了。”莹华表情夸张的看着到处都是包扎痕迹的宁远,如果是季显伤成这样,莹华觉得自己恐怕会肝肠寸断。 “已经无碍了,是言儿太过小心。”宁远自己却不以为意。 “伤在你身疼在我心,你若是想让我痛不欲生,就只管不要爱惜自己,嘤嘤嘤。”卿言装模作样的娇嗔,惹得莹华大笑。 “酸,真酸。”身后的声音似乎更矫情。 众人寻声,看见云轩迈着长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卿言一看见云轩,马上就噤声了。 为什么每次对宁远秀恩爱都要被他撞见,卿言觉得不只是这辈子,肯定连上辈子也欠了云轩一身情债。 莹华是为数不多知晓内情的身边人,不过,却跟云轩不甚熟悉,所以礼数周全。 “莹华公主。”云轩大方的见礼。 “傅大人。”莹华回礼,而后望向卿言,眼神似乎在说:你自求多福,我先走了。 “姐夫,你好好养伤,我明日再来看你。”莹华说走就走了,卿言瞪她,反而激起莹华一阵坏笑。 “姐夫?”云轩挑眉看了看卿言,“他是姐夫,为何我就是傅大人?” “你叫人家莹华公主,莫不是还想人家叫你姐夫大人?”这也要计较,卿言没好气。 “哦——”云轩拖着长长的尾音,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是我的错,应该叫莹华。” ……叫莹华?卿言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虽然云轩总是强势加入她与宁远之间,却仅限于当下,从未想过涉及他们两小无猜的世界,现下这声莹华是在告诉她,若是再不接纳,这铺天盖地的介入将会更加不留余地吗? 卿言望着宁远,宁远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这件事上一如既往的靠不住。 “今日伤势如何?”还没等卿言想出对策,云轩就已经转移了话题。 “已无大碍。”宁远答的轻松。 “是不是无碍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大夫说了才算。昨日王太医说,那些腐毒若要根除至少还得十天,你给我好好躺十天,否则,哼——”卿言朝宁远挥了挥拳头,这毫无威胁的动作宁远当然只能笑笑。 “我眼不见为净。”云轩说着退开一步准备离开,转头对卿言说:“腻歪完了就到紫东阁来,秋戎的工匠到了。” 听说工匠到了,卿言一下子就眉飞色舞起来:“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王太医等会儿来请脉,别又不让看把人气走,我处理完事情就来陪你。对了,我与老将军商量了,明日他就会派人接嫣然姐姐回京,先住在国公府。” 宁远点了点头。 “云轩,今日就让秋戎的工匠打造几把马刀,让咱们军营的工匠来观摩观摩。” “也不知道咱们的工匠能不能马上学会。” “海图如此爽快,有没有什么阴谋呢?”前日里跟海图提起工匠事宜,海图似乎没有非得把他们要回去的想法,这就是说去留随意。 “莫不是这群工匠也是抱着目的来的?” 一路上卿言满脑子的疑问,不停的说,似乎有没有回应也无关紧要。 “喂,商量个事儿。”云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啊……”卿言从自言自语中回神,“什么事?” 看着卿言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云轩突然没了说下去的兴致。 “算了。”云轩勾着她的小脑袋,唇就压了上去。 卿言直接傻了。 宫婢们也吓得做鸟兽散。 “唔——”卿言瞪着眼睛看他忘了反抗,反而被他另一只手带进怀里。 又来,这几天一言不合就亲,卿言很是无语,默默闭上眼睛。 今天的云轩很不一样,唇瓣被他厮磨得有些疼,辗转着从亲吻变成轻咬,继而疯狂的撬开牙关探了进去,抱她的手臂也越收越紧,直到两人的身体再也没有缝隙的贴合在一起。 许久,云轩才放开她。 “好了,走吧。” 比起刚才的郁闷,现在的云轩看起来神清气爽极了。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卿言还没弄明白,云轩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 “喂,等等我。”卿言紧追上去。 紫东阁堂下并排站着十名匠人打扮的年轻人,为首的年龄稍长一些,看样子也不过二十六七岁,轮廓硬朗,身形结实,常年用于锻造锤炼的手臂黝黑而粗壮,见到卿言随着云轩进来,赶紧领着众人行礼。 “给各位匠师赐坐。”卿言大手一挥。 众人受宠若惊,连呼不敢。 “各位匠师请坐,今日我还想好好跟各位请教淬刃之术,我大齐求贤若渴,站着回话就显得我苛责了。”卿言示意宫奴伺候着,众人谢恩坐下。 “回到故土,不知各位习不习惯?”卿言早已拿到众人名碟,这十人祖上大多是齐人,因会锻铸手艺被虏去秋戎,他们多是子承父业,选了这些人给她,想必海图也没有要回去的打算。 “回长公主殿下,”为首的匠师战战兢兢的行礼答道,“我等是秋戎军营里的低等百工,还没有资格学习淬刃之术。” 什,什么?! 卿言大惊,直接失态的从主位上跳了起来。 云轩也震惊。 “海图!”卿言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让她深恶痛绝的字。 居然摆她一道!! 怪不得给人给得如此爽快,原来早就有了好算计。 “请殿下赐罪。”众人齐齐跪下,许是觉得难逃一死。 仅有一人立在那里没有跪下。 “……我会。” 那人看起来约摸十七八岁,怯怯喏喏的。 “你会?”卿言激动的快步走了过去。 “小,小人偷,偷学的。”男孩吓得立即跪在地上。 “起来回话,说清楚点。” 男孩稳了稳神才回答:“小人地位地下,只能干伺候人的活,专职在匠坊伺候几位淬刃匠师,见过匠师们淬刃无数次,过程已烂熟于心。” “太好了,走,随我去铸剑坊,你们也一起去。”卿言已迫不及待要证实,更想看到证实后海图跳脚的样子。 男孩果然没有说谎,淬刃之术的过程他了熟于心,不仅将淬火、回火、退火、表面淬硬等过程一个不落的全展示了一遍,就连淬火用的特殊材料是松油也知晓,并且会用包钢技术来打造劈砍用的刀具,取铁的韧性和钢的硬性而排除了铁的软性和钢的脆性,这便是好钢用在刀刃上。 不仅如此,这个看似没什么本事的男孩还会夹钢的方法制作双刃,这种方法若用在兵戟和兵戈上,将会大大增加杀伤力,对大规模的步兵加车兵的阵战很有用。 展示了许久,卿言觉得应该实践一次比较保险,就让铸剑坊的匠师拿了一把半成品的马刀给男孩,让他用秋戎的淬刃之术来打磨它。 众人皆神色严肃的盯着男孩的一举一动,男孩反而镇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一把用秋戎的淬刃之术打造的马刀新鲜出炉了。 马刀对于卿言来说有些承重,她只拿在手上看了一会儿就递给了云轩,云轩细细看了看,又试了试刀刃,对卿言点点头。 而大齐军营的匠师也早已守候在此,大家一起细细研究了这把马刀,并试着分别在皮甲、藤甲、铁甲上劈砍,虽然与秋戎的马刀相比还有些许差距,不过比起之前大齐军队的马刀,效果实在是好太多了,匠师们全都赞叹这技术之神奇。 “你叫什么名字?”卿言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身上因打造马刀而灰头土脸,眼睛里露着稚嫩和畏惧。 “小人叫葫芦。” 对于这样底层百姓的名字,卿言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定是叫铁蛋牛娃之类,不过,听到葫芦两个字,卿言还是掩嘴笑了一下,……葫芦娃。 “姓什么?” “小人是孤儿,没姓。” “既然如此,我就赐你姓沈,叫……”卿言想了想沈葫芦太难听,“叫沈冶。” “谢,谢长公主殿下赐名。”被赐以国姓的沈冶激动的跪在卿言脚下连连磕头。 第47章 匠师(下) 大功告成,卿言已觉得十分疲累了,与云轩相携走出铸剑坊时,天已蒙蒙亮了起来。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在铸剑坊待了一天一夜。 “好累。”卿言揉了揉眼睛,坠儿赶紧递上帕子。 “走吧,回去睡一觉。”云轩搀着脚步有些轻浮的卿言前往琉璃宫。 一夜没睡,卿言已经困得不行了,可在铸剑坊染了一身灰尘,不洗洗还真睡不下去。 卿言迷迷糊糊的由着几个婢女给她清洗,自己已经靠在浴池边睡着了。 “公主呢?”云轩一身清爽坐在床边。 “公主还在洗浴。”旁边伺候的内侍答道。 半个时辰了还在洗,怕是睡倒在浴池里了。云轩笑了笑,往浴池去了。 果然,云轩进来的时候,卿言趴在浴池边睡得正香,看到宫婢们要出声行礼,云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众侍人都打发出去。 卿言趴在浴池边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样子,云轩蹲下身子轻抚着她的睡颜。 睡着的卿言安详得像一朵白莲花,眼睛紧闭,眉头不自然的微蹙,许是睡得不舒服,睫毛一下一下的轻颤着,每一次的起伏都缓缓扫过他的心尖,一寸一寸侵蚀他的意识和灵魂。他突然不再犹豫了,随意拿了条浴巾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径直抱去了他的寝殿。 云轩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到床上,生怕吵醒她,许是她睡得极沉,落入床褥的不适只是让她轻吟了一声。 与她一同躺在床上,云轩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躁动的情绪和身体,伸手将不着寸缕的卿言搂在怀里。 适才的冲动已然褪去,云轩深知,有些事情还不到火候。 幸而一夜未睡身体疲累不堪,云轩没有斗争多久就酣然入梦了。 两人这一觉直睡到午后。 而云轩是在卿言的惊诧声中惊醒的。 “我,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睡倒在浴池里了。”怕你着凉,所以把你抱床上来睡。 “那,那我怎么没穿衣服?”卿言又把被子扯高了半分。 “你不是喜欢裸睡吗?”大家都知道。 “我……”卿言被噎住了。好吧,都是她的错。 “下次记得给我穿衣服,”卿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被子太薄我冷。” “今晚就给公主换床厚被。”云轩挑眉看着她,笑得讨打。 从云轩的寝殿出来,卿言径直去了偏殿,进来的时候,宁远正坐在桌前准备用午膳。 “好饿,我要吃。”卿言弯腰侧到宁远身边,盯着宁远筷子上的菜,嘟着嘴对他撒娇。 宁远凝眉一愣,不过,还是把筷子上的菜塞到了卿言嘴里。 本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亲密动作,卿言却在宁远眼里看到了无奈和萧索。 卿言知道这是为何,宁远只要稍稍过问一下她的行踪就知道从昨至今她都在哪里。可这不是他乐见其成的吗?现在知道后悔不觉得晚了吗? 所以,卿言并不打算解释,让宁远尽情的误会再误会,以解心头不快。 “言儿。” 宁远正郁闷着,云轩又来凑热闹了,“我正好也饿了,不介意一起吃吧。”还厚脸皮的坐下。 “这里是宁远的寝殿,介不介意你问他。”卿言坐到宁远身边,瞪大眼睛看着他,十足的挑衅: 昨夜我就是睡在他那儿了,你介不介意? 宁远犹豫了一下,回答:“……怎么会呢,人多热闹。”然后,招呼内侍添菜添餐具。 好,你要热闹,我就让你热闹个够。 “云轩不爱吃这些,还是添些云轩爱吃的吧。”卿言抛着媚眼,极尽娇憨,把之前为讨好云轩记下的几样菜名报了出来,报一样看一眼云轩。 他的言儿如此关心他,云轩像看戏一样嘴角噙着笑。 一顿饭,三个人吃得各怀心思。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我去铸剑坊看看。”卿言实在不敌这种压抑的气氛,又逃了。 画面是如此相似,两人四目相对。 “恭喜你,如愿以偿。”宁远笑得无可奈何。 “今晨她睡倒在浴池里,是我自作主张把她抱走的,……我,什么也没敢做。”云轩笑得更无可奈何。 仅这一句就让宁远心下了然:他的言儿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办。 心中甚是喜悦而又……矛盾。 铸剑坊内此时是真正的热火朝天。 炉膛的火苗在风箱的鼓动下直窜上来,火舌包裹着需要锻打的铁器将它烧得通红,直到火候刚好才从炉膛中抽出,移到锻打台上,挥汗如雨的匠师们在号子的节奏中将其千锤百炼,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终于成了百炼钢。 卿言将一把半成品拿在手中,沉重的铁器压得她的手直往下落。突然,一只大掌出现在她面前,帮她托起这半成品摆在她眼前。 卿言抬头,宁远正对着她笑。 “你干什么?这么重,快放下。”卿言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夺过宁远举到她眼前的铁器,踉踉跄跄的递给旁边的匠师。 “言儿。”宁远笑得讨好。 卿言瞪他,这般模样,怕是云轩又出卖她了。 “别叫我,我不认识你。”说完,往铸剑坊的淬刃房去了。 热浪滚滚朝卿言扑面而来,虽是春末,却也觉得炎热,不一会儿便香汗淋漓。 宁远紧跟在她身后,也进了淬刃房。 “还不快回去躺着,不听话,小心我休了你。”卿言用两人绝对能听得见的声音恐吓他。 宁远微微一笑,拿起一把打造好的马刀,回身几个劈砍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自如,完全不像一个需要躺在床上的重病伤患。 “你,好了?”卿言伸手摸了摸他胸前,有捏了捏他的手臂,好像没见他蹙眉。 “咳咳,那个,我没事了。”宁远被她摸得脸微红,不自然的答道。 “那也得给我养着。”卿言睨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转而与匠师们说话,不过,匠师们的那些术词卿言半懂不懂,而宁远自会在身边给她解释。 两人在铸剑坊待了一下午,直到日落时分才出来。 “言儿,海图这么做,称臣怕是另有图谋。”宁远已得知秋戎匠师的事,担心起来。 “所以,现在才急需一批淬刃兵器来装备秋戎边境的守军。”卿言想了想又说,“宁远,若是海图违反称臣的协定,对我大齐驻军其王庭阳奉阴违,就叫你那两个兄弟赵明辉和邢沐风打到他服,如何?” “好,我和明辉、沐风一起替你打到他服。”宁远磨拳擦掌蠢蠢欲动。 “你不养好伤,想都别想。”一想到宁远又会因此受伤,卿言抬腿就走。 “我已经好了。”宁远赶紧跟上去。 “王太医……”卿言还没说完就被宁远打断。 “是我故意让王太医这么说的。” “为什么?” “这样你就会多心疼我几天。” “什,什么?”卿言睁大眼睛。 “言儿,我这是在争宠,你没看出来吗?” 我还真没看出来!! 卿言懒得理他,直接甩手,走了。 走了两步,卿言又突然折回来,差点撞上追来的宁远。 “怎么啦?” “宁远,蓝臻伤的比你重吗?”卿言拧着眉。 “算上之前未愈的,应该跟我差不多。” “他跟你一样是武将,身体自愈能力不会比你差,为何他的伤还没好?”卿言道出疑虑,凝神了片刻: “……会不会有诈?” “去看看便知。”宁远提议。 “嗯。”卿言想了想,“思承。” 伤养好的思承早已归位,听见卿言唤他,便出现在她面前。 还是很不习惯这种神出鬼没的暗卫,卿言顿了顿才说:“派人贴身盯着蓝臻和李慕青,他们一有动作立即禀报。” “是。” “思承暗里访,我明里去,倒要看看他们搞什么鬼。”卿言让宁远先回去休息,自己朝启祥宫去了。 她进来的时候,蓝臻正在花园的躺椅上悠闲的品茶,李慕青坐在他对面随侍着,两人时不时的聊两句。 “王爷,好雅兴。”卿言没让人通报就走了进来,突兀的加入了他们的笑谈。 “长公主殿下驾到,有失远迎。”李慕青在蓝臻前,先一步对卿言见了礼。 “李将军客气,是我叨扰了。”卿言回礼,然后看向蓝臻,眯着眼笑着。 “王爷的伤势不知怎么样了?” “你若是天天来看我,又何须现在来问。”蓝臻一副哀怨的样子,忧忧怜怜的看着她。 你今天就是再矫情也别想蒙混过关。 卿言走上前,拿过坠儿托盘上的盒子,递到蓝臻面前:“这几日秋戎的匠师到随州,怠慢了王爷,还请王爷海涵。” “这么个东西就想打发我?”蓝臻把盒子拿在手上掂了掂。 “你打开看看。”卿言挑眉。 蓝臻的脸上顿时严肃起来,飞快的打开盒子,一只箭头闪着寒光印进他的眼里,他拿出箭头仔细端详了半天才出声:“这就是秋戎的淬刃之术?你竟然用在箭头上。” “不,除了淬刃还有夹钢之术,”卿言纠正道,“海图许我十个秋戎军营的工匠,可送来的都是不会淬刃之术的,跟我玩儿这种心眼,可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其中一个匠师偷学了这绝招,而且他还是个天才。” “你是说,这是他造的?”蓝臻一激动,站了起来。 卿言没说话,却是默认。 “你,有何打算?”蓝臻问得犹豫。 “我的打算取决于海图的态度。不过,”卿言盯着蓝臻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却想知道王爷的打算。” 蓝臻怔了一刻,看到李慕青正望着他,想了想,寻了个手势让李慕青退下,自己凑到卿言跟前。 “小言儿,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我的想法了?”蓝臻的脸上又浮起招牌式的坏笑,看得卿言只想揍他。 “蓝臻,我们谈笔交易如何。”卿言懒得跟他废话。 “小言儿,无论你提出什么我都答应,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蓝臻将手里的盒子举到卿言眼前。 “不行!!”卿言不假思索的拒绝。 “我发誓,有我在一天南夏军队绝不对大齐挥剑。”蓝臻立即承诺。 “蓝臻,虽然我是女子,你也别当我是傻子。若是让人知道你的军营中有如此锻造技术,你觉得你父皇会不闻不问?到时候,你觉得你又多大把握履行今天的诺言。且不说现下你还只是个皇子,能不能登上皇位还是未知之数。即便是当了皇帝,难道你的野心就仅限于此?”卿言觉得跟他说这些都是废话,聪明人为何总有异想天开的时候。 “小言儿对为夫如此不信任,为夫真是伤心又难过。”如同屡次对峙时缓和气氛一样,蓝臻又拿腔拿调的矫情上了。 “蓝臻,不是我不信任你,是你还没有我信任的资本。咱们做个交易,行就谈,不行就请你赶快回南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卿言疾声厉色的表明态度。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蓝臻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退回躺椅上。 “少玷污夫子,他老人家这句话的原意可不是这样的。”卿言白了他一眼。 气氛凝滞了片刻,才听见蓝臻缓缓开口。 “你说吧,如何交易?” 蓝臻妥协了,卿言却笑不出来,她稳了稳心神,才开口:“若是大齐与秋戎刀兵相见,我希望……”卿言顿了顿,看着蓝臻,没勇气继续说,刚刚还斥责人家做痴心妄想,现下自己又在痴心妄想。 “你希望我帮你?”蓝臻讥笑。 “不,我只希望昭王殿下坐视。”卿言还没有那么蠢。 “只是我?” “对。”蓝臻与李慕青镇守南夏与大齐边境,只要他应允,就可争取到些时日。 “哈哈,小言儿,你果然不是我想的那么蠢。”南夏其他人如何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不过,他可以不给卿言添乱。 蠢——?卿言又白了他一眼。 “那你准备拿什么来换?”蓝臻恢复了那副纨绔的调调,闲适的拿起手边的茶盏轻呡一口,想必是茶水早已凉透,蓝臻皱了皱眉,将茶盏放下。 “大齐与南夏边境的峪山是一座蕴藏丰富的铁矿山,且富矿段在我大齐境内,昭王殿下若是答应,此山开采的铁矿石我赠你一半,如何?”卿言一口气说完。 蓝臻眯着眼听了半晌才似笑非笑的说:“此事若让你父皇知晓,小言儿,你可知后果?” “这是我的事,你无需担心。”卿言当然知道后果,只不过现下这个后果不及蓝臻点头来的重要。 “成交。”蓝臻站起来,欺身靠近卿言,“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说。” 蓝臻扫了卿言全身一眼,然后抄手抱胸摩挲着下巴似在思考什么,目光先是落在卿言殷红的唇上,而后又落在她高耸的胸前,喉头不自觉的动了动,看得卿言浑身难受。 “快说。”这般登徒子,卿言气得直咬牙。 “我要……”蓝臻用灼热的目光锁住她,一字一句的吐着暧昧,“你陪我一晚。” duang,卿言只觉得被雷劈了一下。“蓝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小言儿,你如此活色生香,我动心了。” 蓝臻不以为忤,仍旧一副花间浪子的样儿。 卿言知道蓝臻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如此轻佻她大齐储君,无非是想要更多的好处。 卿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此次我与秋戎为敌,司徒焕必定想要捞一杯羹,届时若他私下来犯,我便帮你让他有来无回,如何?” “那就多谢长公主殿下了。”蓝臻装模作样的揖了一礼,再次贴近卿言与她低语,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卿言耳边,她耳后的皮肤瞬间如火烧般的烫,“不过,这一晚还得记着。” “行,我等着你来讨。”越是躲闪就越被调戏,卿言干脆迎上他赤裸的眼神,眼里冒着挑衅,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启祥宫。 “过些日子昭王殿下离境,我定以国礼相送,”卿言停了半刻,又说,“送到哪儿都行。” 这丫头,还真是……哈哈哈哈。蓝臻不由得大笑起来。 “如何?”见卿言回到琉璃宫,宁远赶忙迎上去问。 “蓝臻答应不插手大齐与秋戎的战事。”卿言答道。 “有何条件?”这是关键。 “峪山那座铁矿我送他一半,还答应,若是司徒焕来犯,便帮他除了。”卿言回答得有些无力。 “言儿,兹事体大,你应该跟众人商议。”显然,宁远不赞同。 “我别无选择。”卿言何尝不知事情的严重性,可现下情形,若是真与秋戎刀兵相见,蓝臻的壁上观将是对她最大的支持。 “我将修书大哥言明此事,让他早作准备,至于父皇,”卿言犹豫了片刻,“我会选适当的时机向父皇禀明。” 事已至此,宁远握住她的手:“好吧,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在你身边。” 在我身边……卿言心里咀嚼着这几个字,此时说起,似乎有些奢侈…… “宁远,若是真起战事,你……”卿言吞下了剩下的话,她知道,戍边之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阻拦。 “言儿。” “嗯。” “我不会死的。” 宁远深邃的眸子将卿言的担忧锁住,简单几个字却是道出了卿言心中深藏的恐惧,不敢直视却无法忽视。 情绪压抑得身体直颤,卿言再也忍不住了,狠狠的揪着他胸前的衣襟:“宁远,记住我之前说过的话,现在我再加一句,你若死了,我就让大齐绝后,从此,你就是大齐的千古罪人,遗臭万年,听见了吗?” 宁远听着这股意气用事的话,笑着揉了揉她的发,紧紧将她搂进怀里。 “我记住了。” “真记住了?” “真的记住了。” “记到心里去,为了我……” “好……” 第48章 是夜 琉璃梧桐初有晴,暮雨晓霞绿玲珑。 入夜,微凉的清风从春日的暖意中穿行而过,轻轻卷起卿言的裙裾,兰花色的波纹随风浮动,洋溢着彰显的幸福。 卿言和宁远相携在院子里散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题里全是秋戎。春树新长的嫩芽娇俏的在枝头打着露水,清风一过,枝头轻颤着落下一滴晶莹,恰恰滴在卿言的肩头,宁远伸手扶过她的肩,卿言却自然的搂上宁远的腰身,腰间绷带缠绕,卿言皱着眉想到了他的伤,而后便忘了他们的悠闲,非得让他回去请王太医来把脉。 “老太医,宁远的伤如何?”卿言盯着王太医,似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王太医看了宁远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了然:“宁将军的伤已痊愈,再调理两天便可如从前一般了。” “真的?”鉴于有前科,卿言不信。 “当然,王太医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宁远赶忙插嘴。 “老太医的医术我自是信得过,我信不过的是你,就凭你刚刚如此意气激昂的要去与邢沐风并肩作战,我就不能信你。”卿言振振有词,宁远自知理亏,便不敢说话了。 “哈哈,老臣告退。”王太医一脸笑容的走了出去。 “言儿若是不信,大可直接看看我的伤。”宁远伸手解自己的衣服。 一件一件衣服脱下,绷带也一层一层绕开,宁远肌理分明的小麦色胸膛映入卿言视线,身上已经愈合的或大或小的粉色疤痕刺痛了她的眼。卿言抬手轻抚着这些伤痕,凹凸不平的触感从指尖流过,叫嚣的宣示着曾经战斗的激烈。从胸膛到腰侧,新伤连着旧伤,如同功勋章一样,彰显着宁远曾经的血雨腥风,有些卿言所不知的血雨腥风。 “宁远,下次上战场,带上我吧。”愈合的伤口已无需再上药了,可狰狞的疤痕还是让卿言一遍一遍的心疼。 “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就别给我添乱了。”宁远握住她的手。 卿言一笑,知道到了战场,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累赘。 “宁远……”卿言扑到他怀里,眼泪便不争气了。 宁远笑着摇头,拍着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心里一阵暖,想要更多:“言儿……今晚……” “今晚你还是得吃药,我就守在这里看着你吃药。”卿言抬起头来,泪眼朦胧望着宁远,随口就答。 宫婢适时的端来了王太医的药,宁远无奈的笑笑,一口气喝了下去。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吃苦药的,我陪你喝。”卿言端起另一碗,一饮而尽。这是每年入夏前王太医给她调理身体的药,本来是可以做成药丸的。 宁远拿帕子帮她擦拭嘴角的残药,见她一副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突然舍不得把她让给别人了,索性将她扯进怀里,翻身压在床上。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卿言吓了一跳,直到宁远欺身上来才急急的用手抵着他的胸膛:“你的伤……不行。” “已经好了。” 宁远笑着继续伸手解她的衣服。 “可老太医说还需调理两天。”卿言捉住他作恶的手抱在胸前。 “老太医是说调理两天便可如以前一般,言儿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宁远的嘴角掀起坏坏的笑,从卿言怀里抽出手,继续解她的衣服。 如此露骨的调笑,卿言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两人之间,因着身份差距,几乎都是卿言主导,就连示爱也是卿言先捅破,可独独此事,宁远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拿捏住她,莫非这就是男人的本性? “宁远!!”看着自己身上的遮羞布越来越少,卿言气得直咬牙:这家伙怎么就不分轻重。 “言儿乖……一个多月了……”宁远不由分说就吻住她的唇,那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小嘴终于不再出声了。 宁远的手在她身上灵活的游走,指尖每到一处便点燃一簇火,烧得卿言浑身温度瞬间升了起来。 “言儿……我再也不把你……让给别人了……”宁远在卿言的颈窝处低喃。 “嗯。”终于懂得要宣示主权了,虽然有点晚。 “言儿,我的言儿……”宁远突然有些急躁,撕扯着卿言最后的阻隔,狠狠的亲吻她的唇,从厮磨变成轻咬,再到重重的吮吸,直到卿言嘴里有了一丝铁锈味,她才发现唇已经被他吮破。 今天的宁远很不一样,有些急切有些害怕有些粗暴,似乎想证明什么,却又害怕知道答案。 看来是这些日子和云轩的亲密刺激到他了,卿言安抚的轻拍他的背,即使胸前的柔软已被他蹂躏得生疼,还是选择让他放纵。 不知何时,窗外竟下起雨来。 宁远将卿言禁锢在怀里,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周围。 “言儿……” 压抑的轻唤,带着无奈和痛苦,一遍一遍尖锐的刺痛卿言的神经。 “宁远……我是你一个人的……至少……现在……” “言儿……我……舍不得……” 舍不得……舍不得…… 卿言的脑海中回旋着这几个字,舍不得却又不得不舍得,于自己于宁远皆是如此,无力抗争却要妥协。卿言的情绪突然被舍不得这几个字弄的烦躁不安起来。 或许在这种情况下,情绪是会互相传染的,宁远原本就有些急躁的情绪,更加激动了。 扯下她身上最后一片遮挡,宁远突兀的就倾身冲了进来,每一次都如同要将她撕裂一般,拼命的狠狠的占有。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风助雨势,狂暴的打在梧桐叶上,七零八落的声音嘶哑的叫嚣着无助和……痛苦。 宁远没有说话,这些他何尝不知,只是若放任自己的感情,他怕有一天他的言儿会不顾一切只要他一人。十年时间,他对言儿已了解至深。 言儿是储君,是未来女皇,她的身侧怎可能只有他一人,且能入女皇后宫者,身后哪个不是世家大族门阀公卿。虽承祖制,储君登基后,各驸马均需卸职归退,可其中影响和身后的家族势力岂是一纸卸职文书就能湮灭的?所以,女皇更需雨露均沾,甚至皇子们的生父不明才能更有利于地位的巩固。 言儿说我们也是亲人。 亲人……是的,亲人……。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淅淅沥沥的,节奏极快,卿言窝在宁远怀里听雨声,总觉每一滴都落在自己的心上,濡湿了一大片。于是,卿言这颗心突然被雨水淋得冷了起来。 不是冷硬的冷,而是冷静的冷。 卿言想起了澄泽女皇沈肃眉,她的曾曾曾祖母。 沈肃眉比她的母亲康源女皇沈虹身体好,育有两子,两子性格一强一弱,于是毫无疑问的长子继承大统。次子恭谦温顺,未有争位之心,辅佐哥哥善始善终,而朝堂之上也未有立储党争,据说是因为两位皇子皆生父不明。沈肃眉的后宫国夫一人,侧卿四人,公子九人,奉爵二十七人,侍臣若干,比起她的母亲只有一位国夫两位侧卿,这种后宫建制几乎全了。 当年沈肃眉刚刚登基位置不稳,于是大肆扩充后宫,雨露均沾,让朝中世家大族门阀公卿都以为皇嗣自家有份,于是,在女皇第三次疑似怀孕时,终于确诊有孕了。而后三年,沈肃眉大刀阔斧的将权利收在手中,终于顺利完成王朝的代际更迭。 有件事情倒是十分有趣,据说两位皇子都长的像母亲,所以,至今无论正史野史的记载均皇子生父不明。 因着有前辈的行迹可寻,在目前这种和当年沈肃眉一样不利形势下,与世家大族门阀公卿联姻似乎成了巩固政权最有效的手段。 皇帝陛下是女君,所以大家赌的就是男嗣,跟他们不同姓却血脉相连的男嗣。 呵呵,真是好笑,一个储君一个未来的女皇,居然也要……千人枕。 这种认知下,卿言只能用沉默代替无奈,狠狠的箍紧宁远的腰身,死死埋在他怀里,假装片刻逃避现实。 一夜春雨后,翌日清晨便是艳阳高照,因为还有半月便是立夏,是卿言最喜欢的夏日了。 “醒了。” “嗯。” 宁远扶她下床,再递上一杯水,宫婢们赶紧伺候她梳洗。 两人一起早膳。 “今日一早昭王殿下来辞行,他说……”宁远欲言又止。 “他说什么?”宁远的表情已让卿言意识到这个蓝臻一定没什么好话。 宁远认真的看着卿言:“他说,你答应送他,送到哪儿都行。” “一句斗嘴的戏言,他竟然当真了。”卿言不屑,虽然送蓝臻归国,在局势紧张的此时此刻可以向南夏诚恳示好,不过,这昭王也着实矫情。 宁远无奈,低头继续吃饭,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言儿……这些烂桃花……就不要惹了。” “烂桃花?”卿言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大笑,“放心,我自有分寸。” 南夏国风流成性的五皇子,他喜欢拿暧昧当武器,我又何必扫他的兴呢? “不过,他既然自己送上门来让我暗渡陈仓,我就了了他这个心愿。”卿言狡黠一笑。 “言儿想要如何?” “君子一言,不可食之,我就将他送至边境,不过,要从峪山入境。坠儿,去请傅大人一起早膳。” 片刻,云轩便来蹭饭了。 “言儿今日怎么就想起我来了。”每次还未来得及秀恩爱,云轩就酸溜溜了。 “找你商量正事儿,待会儿再酸。”卿言堵了他一句。 云轩正色。 卿言将今早蓝臻要求送行之事和自己的想法与他说了。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云轩亦赞同,“那言儿想让我俩谁陪你去?” “自然是你陪我去,宁远把我带来的利锋营全数带去秋戎边境与邢沐风会合,若是海图敢有半点对我宗主国的不恭,就给我打到他求饶为止。”卿言说得激昂。 “此事,言儿可上奏了皇上?”云轩问。 “我等着你告诉我怎么跟父皇说。”卿言答。 云轩笑:“言儿,你还真是物尽其用。” “那你让不让用?”卿言故意板起脸。 “让——”云轩无奈,“今日我便以你的名义上书皇上言明此事,你也最好告知瑞王一声,让他心里有数。” “书信已于昨日让聆风阁的探卫送去了。” “原来言儿早就已谋划好,我这是不做也得做了。”云轩心里苦笑,于言儿,自己的用途果然很明显。 卿言不答,笑得心虚。 虽然父皇曾授权与她,秋戎之事她可权宜行之,不过,与秋戎一战却是不能专断,是否对秋戎用兵,这必须得到父皇首肯,否则—— 所以,卿言才不得不利用傅家在朝堂的影响力,既让父皇答应,又让朝臣们不反对。为此,卿言心里已念了几十遍对不起了。 “饭后各司其职,我去找昭王,劝说他从峪山入境。” “好。” “好。” 二人同时回答。 临出门,卿言揪住宁远的衣袖再次提醒:“别忘了我昨日说过的话,我是会兑现的。”若是不得不战,他定要活着回来。 “她说了什么?”云轩忙八卦的向宁远打听。 “……她,威胁我。”宁远的嘴角泛过一丝笑意。 第49章 送行 卿言慢慢走出琉璃宫,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说,才能让蓝臻弃近道而改远路从峪山入境。 多时相处下来,卿言也多少摸到了些蓝臻的脾性,除了嘴上轻佻,便是好酒了。那日在花满楼斗酒后,卿言无意中得知,这昭王殿下将她配制的佳酿都悉数要了去,据说还询问过配方,只是不得而知便作罢了。 “坠儿,我们去潇湘苑调酒,”卿言眯了眯眼,“顺便去把昭王殿下请来。” 蓝臻被坠儿领进来的时候未见人影先闻酒香,肚里的酒虫顷刻之间便涌了出来。 潇湘苑的花园里此时鸢尾飘香,临花池的石桌旁,卿言正手持青花壶往一个式样怪异的精致银器里倒酒,忽高忽低,时缓时急。石桌上还摆着七种不同颜色的瓷瓶,卿言从瓶中倒出各色液体,按量倒入银器,再摇晃混合。 七色瓶里是调酒的七种配料,是卿言在这个世界发现的,比起前世那些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拿起银器到鼻尖嗅了嗅,卿言觉得不够分量,又往里倒了些乳白色的液体,再嗅了嗅才满意的将银器扣上盖紧。 将银器握在手中反复抛起摇晃,卿言学着前世花式调酒的样子尽量将动作演得花哨又奇怪,果然引起了蓝臻的兴趣。 “你这是……在干什么?”蓝臻像好奇宝宝一样凑了上来。 还未让他走近,卿言就将手里的银器扔给他:“接着。” 蓝臻转腕一接,便学着卿言的样子将它摇来晃去,觉得还不过瘾,竟然将它当成杂耍,肩顶、肘托、胸推、膝抬,玩的不亦乐乎。 “行了,还给我。”还没完没了了。 蓝臻一抬手,银器稳稳落在卿言掌中,卿言略惊了一下,不想蓝臻的身手竟如此稳妥。 ……比起江湖人士扔暗器的准头和力度都不遑多让。 卿言见过思承这种护卫型的江湖功夫,也见过宁远那种武将型的沙场功夫,宁远教过她如何分辩。所以,今日蓝臻露的这一手卿言倒觉得像江湖套路。 “不想昭王殿下竟还有这般身手。”卿言将银器拧开,酒香顿时四溢开来,惹得蓝臻又近了几步。 “你是如何做到的?”蓝臻凑到桌前端起特制的水晶酒杯,杯中是卿言刚倒进去的乳白清透的酒液,“既有拈花醉的醇品又有蒸香的沉厚,却还不乏果香,且香味不似层叠倒像层出,一香套一香,不混不单,浓烈而统一。” “我尝一口看看味道。”蓝臻迫不及待的品了起来。 “等等,”卿言拦住他,从手边挑了一朵宝蓝的鸢尾插在杯中。 “好了,喝吧。” 蓝臻愣愣的看着这朵鸢尾,忽而一笑,将鸢尾捏在指中,饮尽杯中酒。 “好酒!!”蓝臻眯着眼,满是赞叹之色,“味,留曲而悠长,不灼不妖,不辣不辛,绵甜柔顺,香润平衡。竟能将拈花醉和蒸香如此水乳交融,你是怎么做到的?” “峪山之中有一种花叫合欢,取此花花汁与此花朝露相融便可成为最好的酒料,只可惜……”卿言故意放缓了语气。 “可惜什么?”蓝臻果然急了。 “可惜我这几瓶配料是陈品,若是用当日鲜品,这酒的味道怕是还要胜出三分。”卿言说得轻飘飘的,勾着蓝臻的馋虫。 “这好办,我们从峪山入境南夏,届时,就请长公主殿下一展技艺,让我也好饱饱口福,如何?” 蓝臻倒是替她出了个正中下怀的好主意,只是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有些别扭? “我们?”卿言挑眉故意说,“你回南夏,我去做甚?” “做甚?你想做甚我可不知,不过,你若是不想送我,今日就不会把我叫来这里,想利用我掩人耳目去峪山,虽然我不知你用意何在,但举手之劳而已,我还没那么小气,不过,但求美人素手一佳酿。”蓝臻竟还记得那日在花满楼的闹剧。 既然蓝臻一语道破,卿言也不藏着掖着了:“合欢花是假,去峪山是真,美人素手一佳酿……管饱,如何?” “成交。”蓝臻欣然应允,“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说。”就知道他没那么好说话。 “从今天起,每日一壶新品。”蓝臻将喝干的酒杯举到卿言面前,“直到我回南夏。” 调酒这种事可是要看心情的,这无知的家伙居然当成批发,果然成不了酒仙只能是酒鬼。 卿言咬牙切齿的应承下来。 这个蓝臻,送出一分便要得三分,不去当奸商真是可惜了。 “明日出发可妥?”卿言问。 “你说了算。”蓝臻拿起剩下的酒,走了。 石桌上余下的配料还不少,卿言想了想,这三十余天宁远养伤而未让他沾半点酒,宁远也是爱酒之人,今日倒是可以让他解解馋。 调了一份烈的一份温的,烈的着人送去云轩处,温的让坠儿送去宁远处,给他带话:昭王允了。 “思承。” “在。” 玄衣男子突然闪现。 “让思悠思悟准备一下,明日护送莹华公主回她雍州的封地。”她要启程去峪山了,莹华自然不能留在这儿了,把莹华偷出来的事虽然父皇睁只眼闭只眼,却也不敢太放肆,放任她在外玩儿。 “是。”思承倒是合格的暗卫,亦无多话。 “对了,思悠思悟谁的功夫比较好?”卿言突然想起之前答应莹华帮她搞定季显的事。 “思悠更胜一筹。” “她与季显季大人相比呢?” 思承眉头紧蹙,顿了片刻才回答:“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这是什么回答。 卿言抿嘴一笑:“放心,死不了,季显他不敢,去吧。” “是。” “思承,以后在我身边不用藏身,在明处便可,还有,去换身禁中侍卫的常服。”这样的话,自己的一些私密事件就不会有被人偷窥的感觉了。 “是。” 很好,说什么听什么。 今早跟宁远和云轩商议的事,卿言觉得还需听听宁老将军的意见。 着人通报,卿言被内侍领进景祥宫,此时,宁老将军正与他的副将,神武将军赵申阳商议军政。 “长公主殿下。”二人同时叩首。 “二位不必多礼。”卿言虚扶二人,缓缓踱到客座上坐下,“赵将军,我与老将军有事相商,你且先退下。” “末将告退。”赵申阳退出书房,把门关上。 “公主何事,须得如此谨慎?” 赵申阳是骠骑将军赵驰的长子,宁老将军的心腹,绝对可信之人,公主如此要求让宁老将军立即全神贯注起来。 卿言也不含糊,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包括秋戎送来的工匠,包括峪山的铁矿,包括那只锋利无比的箭簇 ……还包括她的想法。 宁老将军听着,思虑了半晌才谨慎开口:“公主是否已上书皇上?” “工匠和箭簇的事已着傅大人以我之名义上书父皇,至于峪山铁矿……”卿言琢磨了片刻用词,道:“我把一半给昭王了。” “什么?”宁老将军惊得从四鼎方正椅上站了起来。 “老将军稍安勿躁,”卿言淡淡开口,“昭王答应,若是我大齐与秋戎开战,他绝不来添乱。” 听了这般承诺,老将军看着卿言,又慢慢坐了下来。 “他可还有其他要求?”老将军果然犀利。 “若是司徒焕趁乱私自行动,我应允昭王让他有来无回。” “哼,这个昭王还真是阴险狡诈。”宁老将军气得一掌拍在身边的茶案上,茶碗都震翻了,掉在地上。 下人们在门外听到瓷碎的声音,又不敢擅自闯入,只得轻轻敲了敲门。 “都退下,无事不得来扰。”宁老将军声线威严,吓得众人赶忙做鸟兽散。 “若是允了昭王,我大齐就与南夏的司徒一族结下大仇了。”宁老将军蹙着眉。 “我只允了昭王,若司徒焕来犯,我便让他有来无回,没说一定要杀了他。”卿言虽未将话言明,想必老将军也听明白了。 司徒焕长期屈居李慕青之下,一心想争位,司徒家的这一代族长恭谦谨慎,不愿逆了龙鳞,不仅不为他争取,还几番斥责,以司徒焕恃才傲物的性子早就不满了,所以……有来无回的方式有很多种,谁说只有死路一条。 “此去峪山,途中凶险,公主还是着宁远陪同才妥。” “不,老将军,上阵父子兵,宁远应该跟您走。”卿言接着说:“以工匠之事来定,此次秋戎称臣怕是阴奉阳违,所以秋戎态度不改,一场大战便避无可避,如今边境守军主力仍是宁家军,老将军和宁远若是能坐镇军中,宁家军便是如虎添翼,再加上当初平定流寇时,驻留于西关山边境的三万锐锋营和三万先锋营,以及这次护送我的利锋营,一共十七万精锐,对付秋戎绰绰有余。老将军,十年前,清峡关一役,难道就不想一雪前耻?” “我已着随州工造令集结随州及周遭州县所有工匠,日夜打造兵器,定让十万宁家军全数装备新淬刃的马刀和箭簇。” “公主这是要赌皇上对你的信任?”听了卿言一席话,宁老将军脸色微变,“自古帝王皆多疑,公主可是想妥当了?” 本就对新铸兵器一事心存侥幸,老将军如此一说,卿言便再次犹豫不决。 未得皇上许可便私自开始铸造新的兵器,不通过工部及少府监便私下募集工匠,这些若有人曲意上奏,不知父皇又会信她多少?若是有半点怀疑,那么,谋逆之罪便指日可落于她头上了。 再者,几日前李彰武已护送海图入境秋戎而返回随州,利锋营在他驭下,想必他也已经知道营中的工匠被她调走,稍稍打听便知所为何事,那么晋王也一定已经知晓,他必定不会放过这么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将储君与宁家军还有傅家一网打尽。 现下,就真的只能一赌父皇的信任和傅家在朝中的影响力了。 “老将军,只要父皇给我机会解释,我便有把握。”那几日,父皇时而不时就叫她娇娇,流露出的神情绝不是作为帝王平日里该有的。所以,权谋之下,父皇对她这个女儿自是不同;所以,她才敢任性的将父皇的宠妃陷害至此。 即使是八百里加急,父皇对秋戎用兵一事的批奏,这一来一回至少也需七八日,所以,有些事情还需提前准备。 况且,与海图,还有一层窗户纸没捅破。 卿言拜别老将军回到琉璃宫的正殿找云轩,却见云轩趴在桌上,手边还有一只掉了盖儿的酒壶。 “怎么回事?”卿言询问殿中伺候的内侍。 “公主着人送来美酒,驸马高兴多喝了几杯。”内侍战战兢兢的回答。 “去端碗醒酒汤来。”卿言一边吩咐一边让人把云轩抬到床上。 卿言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问过云轩的酒量,今日调的这壶酒确实有些烈,本意是让云轩尝尝鲜,不想他酒量过浅,竟喝醉了。 卿言失笑,不是谁都像她一样体内两种解酒酶都异常发达,可以千杯不醉。 内侍端来醒酒汤,卿言捧着它站在床边,突然发现让一个严重的问题:让醉得人事不醒的云轩喝醒酒汤无异于天方夜谭。 卿言叹了口气:“拿下去吧。” 转身准备离开,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驸马醒后让他把醒酒汤喝了,就说是我吩咐的。” 自己配制的酒卿言知道分量,若是不喝王太医特制的醒酒汤,明日怕是会头疼一整日。 卿言突然觉得,王太医如此圣手,应该跟着宁远随军问诊,而不是留着她身边配醒酒汤和看些鸡毛蒜皮的小病。王太医得知有机会一展他所长之外科,便欣然接受了卿言的派遣。 “老太医,宁老将军和宁远就交给您了。” “公主请放心,老臣定竭尽所能保两位平安。” 出了正殿,卿言正碰上莹华来找她撒娇:“卿言姐姐,我不要回去。” “也行,我明日便帮你准备嫁妆,正好可以赶上父皇给你和苏家那个书呆赐婚。” 一听到赐婚,莹华的脸就垮了下来。 “好吧,我回去。”莹华哭丧着脸,“可,卿言姐姐,季显……” 昨日接到调令,着季显即刻返京,而莹华在封地思过的日子还不满,自然不能跟着回去。 “姐姐答应的事何时不妥过?”卿言摸了摸她的小脸蛋,“且安心回去,姐姐自有办法。”然后靠近莹华耳语了几句,莹华立即笑逐颜开。 翌日,莹华公主低调启程,身边仅带护卫十余名,可一路惊险不断,全靠季显护驾及时才避免公主受惊,到了封地后,莹华立即上书父皇,陈情季显留下的重要性,隆庆帝竟同意了。 而季显这边,当公主第一次遇刺时他伤了刺客,而第二日便见到思悠同一处有受伤包扎的痕迹,便知晓了内情,却默许莹华公主的这种行径,对后来取消调令也就不惊讶了。 季显便留在雍州封地,继续陪着这位对他有别样心思的莹华公主,而公主对他的种种,他亦渐渐乐得其中。 只要搞定了季显的心,其他便可徐徐图之了。莹华记得卿言姐姐的嘱咐,不急不躁,季显便是她的“囊中物”。 “公主,不行,不行……你先下来……” “我说行就行,快。” 季显的手托住莹华的腰将她往上推了推,莹华还算灵活,踩在树丫上用力一蹬又上去了几分。 “再推。” 再推?季显望着莹华的小翘臀有些为难。 “快呀!”莹华不耐烦了。 季显咬了咬牙,手落在莹华的小翘臀上,把她往上又推了几分。 “托稳点,马上就够着了。”莹华奋力的伸长自己细小的手臂,把还未长出羽翼的小雏鸟放回窝里。 季显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都是烫的,却又不敢挪开,整个手臂都僵在哪里,继而连身体都僵硬了。 “好了,放我下来吧。”莹华满意的拍了拍手。 没人回应。 “季显,可以放我下来了。”莹华纳闷,刚刚还恨不得把她从树上扒拉下来的季显,怎么就不出声了。 “季显……”莹华小心翼翼的低头往下看,季显似乎在发呆。 莹华想拍他,结果身手太钝,直接往下滑去。 手上的重量突然消失,季显立即回过神来,飞身一手抱住公主的腰,一手横在她胸口,足尖一点,稳稳落在树下。 莹华吓傻了,落了地才舒了一口气,可季显却心有余悸,半天也没松开她。 这样的近身贴近实在太暧昧了,莹华看了一眼横在自己胸前的铁臂,用手指戳了戳,转头对上季显黑亮的眸子。 “软吗?” “啊?”季显这才反应过来,腾的一下就跳开了,而且是好几步远。 然后俯身单膝跪在莹华面前:“事急从权,请公主恕罪。” “软吗?”莹华根本不理会他的请罪,只执着于这一个问题。 季显怔住了。 季显的失态莹华都看在眼里,原来季显对她还是有几分心思的,她狡黠一笑:“季显,你这般轻薄我,这辈子都别想逃了。” 然后,扔下愣在原地的季显,自己走了。 季显赶紧跟上去,公主的话让他心里又多生出几分旖旎来,有些事,或许真的可以肖想一下。 事急从权的事件刚过去没两天,季显又被莹华公主盯上了,存在感如此强烈的公主,让他这个性子淡的人也不得不注视。 “季显,陪我去骑马。” “季显,我想去爬山。” “季显,我们去捉鱼。” “季显……” “季显……” 季显只想说:公主殿下,您好像是被斥封地来思过的,怎么看起来更像度假来着。 “季显,我喜欢你。” 得,他的莹华公主又要开始告白了。 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该有不一样的回应,因为,公主的那句喜欢让他心跳突然快了不止一倍。 “我……也喜欢……公主。” “真的?”莹华兴奋的搂着他,这样的触碰已经多次,季显显然习惯了。 “那,亲我一下吧。” 哐当——季显倒地不起,实则被吓的。 锲而不舍的莹华公主和避无可避的卫尉大人。于是,这些便成了季显与莹华公主相处的日常。 第50章 拼酒 随州自卿言长公主殿下驾临,便热火朝天,各种与打造兵器相关之人事物全部活跃起来,而太过活跃的后果便是铁矿石奇缺。 随州周围只有一座不大的旧矿山,自卿言的曾祖父崇立帝始便在此开采,时至今日,能获得的铁矿石已十分有限,现如今兵器铸造在即,需要大量铁矿石,而离随州这个兵器铸造重镇最近的便是这座峪山铁矿了,所以,卿言此次才会以护送蓝臻入境为由,实则去峪山搬铁。 随行护卫卿言的军队一大半是由矿工假扮的,浩浩荡荡的队伍绵延数里,不用细数也知人数之众。 卿言坐在马车里,正咬着手指头思虑一些事情,对面的云轩昏昏欲睡,没有出声,显然还未从昨日的醉酒里缓过劲儿来。 卿言这才意识到,这壶酒该是调得多烈啊! 昨日,卿言以大齐储君名义修国书于海图,质问他为何送来的工匠不会淬刃之术,且遏令他解释清楚。如此强势之下,海图想必应接不暇,对她的意图还不明,也不敢与她硬顶,这国书一来一回,迂曲斗嘴,至少也需半月左右才会翻脸,已足够时间来备战了。 秋戎一直都是父皇的一块心病,若对秋戎用兵,最大的威胁其实不是来自秋戎,而是强大的隔壁邻居——南夏。 大齐、南夏、秋戎三国相邻,三国边境亦无天险,其中两国交战,另一国的边境守军若是趁机长驱直入,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所以,十年以来,大齐在未有绝对把握之前都不敢对秋戎用兵。眼下,秋戎连年雪灾,国力仅剩极盛时期的一半,而大齐经隆庆帝励精图治和之前先帝的不朽功绩,国力已不可同日而语,精兵强将,无论是对秋戎还是对南夏,都有一战之力。 “云轩,我记得如今大齐与南夏边境的守将是钟家人。”卿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是,钟家五爷的小公子,辅国大将军钟呈毓。”云轩答话的声音很小。 既是钟家人,自然靠不住。 与秋戎开战,有蓝臻明面上节制司徒焕,却无法阻止他暗里行动,司徒家有一支三千人的奇兵只受司徒焕之命,若是他私下派兵扰边,这个钟呈毓又会抵抗几分? 何况,之前只是与蓝臻有所协议,他除了不主动添乱,最多就是对南夏皇帝的命令阳奉阴违,佯战亦不可避免,可钟呈毓不是自己人,若是蓝臻佯攻他佯败,蓝臻为不让南夏皇帝疑心,便再也没有理由遵守协议,只能大举进攻了。之后,钟呈毓完全有理由要求援兵。围魏救赵这一步棋,卿言能想到,南夏皇帝只会比她想的更多更精明,到时,便不得不将宁远一部调回驱逐南夏军队,至此,对秋戎一战就是无功而返了。 卿言摇着脑袋,实在想不出对策。 卿言不出声,云轩微微睁眼看她,见她双目愁锁,眉头紧蹙,低低笑了一声,挪到她身边靠上她的肩头。 “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卿言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山人自有妙计,你就别问了。”云轩笑了笑闭上眼。 又卖关子。 “云轩,醒酒汤喝了吗?” “今日临行前才喝下。” “你……昏睡了一整夜?”卿言惊讶,怯怯的问:“云轩……你的酒量是不是很浅。” “自然不能跟言儿相比。”云轩的声音有笑意。 “对不起,我不应该给你调那么烈的酒。”卿言呐呐的说。 “酒,是你调的?”云轩讶异的看着身边的姑娘,不想她还有这份手艺。 “嗯,下次给你调点温和的。” “好。” 从随州至峪山,早年因着需要运输铁矿石,便是开山搭桥修了官道,所以一路畅通亦不颠簸,倒是减少了许多乘坐马车的不适。 卿言为了掩人耳目,不让海图知晓她搬铁的意图,队伍行进得极慢,而乔妆改扮的矿工们刚出了随州城便脱去戎装,以便装轻骑分成数个小队奔赴峪山。 这些矿工全都是精挑细选的冶炼师,所以,之后运往随州工造署的便已是冶炼好的宿铁。这种用高效的灌钢法冶炼出的兵器原料与现代意义上的钢相同,因此,用熔化的生铁浇灌到熟铁上而得到的宿铁,硬度极高,是最理想的兵器原料。 再加上秋戎的淬刃之术,想必海图也会对大齐新装备的单兵战力惊愕失色。 出了随州,往前四十里便是随州下辖的随县,随县是随州卫县,土地富庶百姓安乐,卿言打算今晚就歇在这里。所以,对于队伍行进速度,卿言并不着急。当然,走的越慢,驿馆的驿差才能在最快时间找到她。 她在等消息,父皇的消息,海图的消息。 到随县已是申时了,随县一行官员已早早接到命令候在城外,卿言下了马车,便入了县府为她准备的府院,又命坠儿再煎了一碗醒酒汤给云轩服下。 “你且休息片刻,我与昭王商议些事项。”卿言知会云轩一声,便去找蓝臻。 下塌的府院是随州一户大家留下的一座五进五出的老宅,在随县这样一个小地方,算是豪宅了。 这是座五进式穿堂院,内有六个大院,十四个小院,主院为硬山顶瓦房,正堂匾额上书:四时通达。通者,左右逢源;达者,驷马高门。据说这户人家的家主曾是显赫一时的巨商大贾,可家族延续至第五代,便因一种罕见的疾病而家道中落,不得不变卖祖宅。 主院自然被县府安排给了卿言夫妻,而蓝臻是邻国显要,自然也不能怠慢,便备下侧主院给他。 老宅院落之间有牌楼、过厅相连,厢耳、廊庑、院门、围墙等周绕联络而成一院。卿言穿堂而过,几步便到了侧主院。 “公主只记得你那醉酒的驸马,对我不闻不问一整日,厚此薄彼太过明显了吧。”刚进蓝臻下榻的院子,卿言就听见他不阴不阳的抱怨,怎么每次都是这个调调,不烦吗?卿言白了他一眼,又腹诽了好几句才没给他脸色看。 “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坠儿,”卿言使了个眼色,一壶颇有分量的美酒即摆在蓝臻面前,“这是昨日我为驸马调的烈日灼心,不知昭王殿下是否有兴趣一试?” 敢笑云轩醉酒,我就不信你喝不醉! 这一壶烈日灼心比起昨日那份,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蓝臻是好酒之人,只肖一闻便知这烈日灼心之烈,会心一笑,仰头喝下一口。 “公主,如此美酒,不如陪本王喝几杯如何?” 卿言以舟车劳顿为由,推了县府一众官员的宴请,又让人给云轩备了些清淡的食物,晚膳时分到这里找蓝臻,自然是要陪他的。 “王爷诚邀却之不恭,坠儿,备膳,再去拿一坛满天星斗过来。”卿言吩咐完便在厅中客位上坐下。 蓝臻遣退左右在卿言身边坐下,笑眼涔涔的看着她,目光中透着精明:“两坛烈酒,公主有备而来是想将我在这儿留几日?” 意图明显,卿言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的辩驳,坦然回答:“二三日即可。” “哦?”蓝臻笑眼微眯,“小言儿若是每日都来陪我畅饮几杯,便是再多留几日,也无不可啊。” “一言为定。” 随县与酒驿相邻,因着水质优胜,也是盛产美酒的地方,虽不如酒驿的拈花醉品香秀丽,却也是难得的纯品。有如此优质的基酒,要调制出让蓝臻满意佳酿并不是难事。 只是…… “为何帮我至此?”蓝臻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这次回京,父皇便要为我选妃了。”蓝臻没有正面回答,声线低落了几分。 卿言在心里低笑:往后家中有嫡妻,风流韵事便不可放肆了,不知是哪家闺秀让他如此忌惮? “人选已定?”卿言忍着笑问道。 “没有。” “没有你担心什么?”完全可以找个听话的,风流之余仍旧举案齐眉。 “我母妃钟意司徒家的小女儿,司徒锦。” “司徒家?那你倒霉了。”卿言掩嘴笑。 “幸好司徒家的这个小女儿出了名的通情达理,灵慧聪秀,想必我的日子也不会有多艰难。”蓝臻不以为然,悠声道。 “人家温和你就可着劲儿的欺负,小心乐极生悲。”卿言就是看不惯他的花花公子样儿,不免多说了几句,“娶了贤妻就该好好疼她,山花野草什么的,不过是一时快活,哪能及得上一个女子一生一世的陪伴,既是好姑娘就别寒了人家的心。你我朋友一场,我可不想见你后院起火,自毁前程。”你不是要争储吗?司徒家如此助力千万别成了阻力,孰轻孰重拜托要分清楚才好。 后面的话,卿言想,即使不说以蓝臻的精明也应该能知晓。 “朋友?”蓝臻挑了挑眉,“小言儿,我可是你一见钟情的夫君,现下你夫君要娶妻纳妾,你怎么能如此淡定,莫不是你已对为夫无情了?” “你正经点。”卿言真要被他打败了,为什么无论何时他都能生出这些花花心思来,“在大齐时,我高调力挺你,想必南夏朝中对你也是议论颇多,如此一来,你父皇便不会再忽视了。况且正妃位置极重,若是你父皇意属于你,定会给你说一门好亲。” 二人正说着话,坠儿来禀,晚膳已在偏厅备好,请二人移驾。 桌上佳肴极盛,两坛美酒却格外显眼,蓝臻坐在酒坛前,笑靥晏晏。 卿言小小吸了一口气,在坠儿耳边低语一句,让她在外候着。 偏厅只留卿言和蓝臻二人。 “今日我就陪昭王殿下一醉方休,如何?”卿言在蓝臻旁边坐下。 “就这两坛?”蓝臻努了努嘴,“小言儿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喝过才知道。”卿言给他斟满一杯。 杯中酒比刚刚喝的烈日灼心更加醇厚香烈,想必是满天星斗了。蓝臻浅酌一口品了品,然后笑着一口饮尽。 卿言评估着蓝臻的酒量,喝得比他谨慎。 几杯酒下肚,说话也随意了些。 “小言儿这份手艺师从何处?”蓝臻晃了晃杯中酒,“莫不是你大齐宫中的司酒监?” “不然还有哪里?”卿言也不否认。 “你这公主的日子着实过得肆意潇洒啊。” 蓝臻的艳羡让卿言觉得是装模作样。 “难道南夏宫中还有人敢为难你昭王殿下?”蓝臻的母妃是南夏皇帝的宠妃,锦衣玉食也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蓝臻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声音染了些情绪。 “世人只知我十四岁从军,十八岁成名,与李慕青将军戊边整整十年,可又有谁知晓,为何南夏皇子之中只有我一人,少时便离宫,又极少回京,”蓝臻自斟自饮,“临都内,只有我一人的府邸离皇宫最远,不在京城给众皇子划定的府邸范围内。” “如今,我回来争位,父皇和母妃都看好我,看好我做最顽强的众矢之的,看好我为十五岁的胞弟扫清障碍,助他顺利登上太子之位。” “所以,我不用担心,父皇和母妃一定会为我准备一门好亲事,不会让我这么容易就被兄弟们拉下马。” 蓝臻一杯一杯的喝:“我本以为是父皇给我机会,不想却是块垫脚石,我还如此积极,像个跳梁小丑,真是讽刺。” “小言儿,你该为我高兴,如此高调正是我父皇乐见其成的,我会得到父皇想给我的,多少年都没有给过东西。” “来,陪我喝。”蓝臻为卿言斟上一杯,自己仰头满饮。 听着这些话,卿言突然觉得杯中酒有些苦涩,只能忍着情绪一口喝干了。 “好,今晚我陪你醉,绝不食言。” 于是,二人皆不言不语,两坛酒却逐渐见底。 “坠儿,再拿一坛晓风残月和一坛高山流水来。”卿言对门外吩咐。温和点的酒,即使喝醉了,明日也不会头疼。 “小言儿,你是我见过酒量最好的女人。”蓝臻眼中有了些许醉意。 “你也是我见过酒量最好的男人。”卿言实话实说,跟她喝过酒的男人不多,能喝到醉的更是屈指可数,一个宁远一个云轩皆不是她的对手,而眼前这个男人,卿言稍稍估量了一番,便可得知跟她伯仲之间。 “咱们今天就比比谁的酒量更胜一筹,如何?”蓝臻似乎兴致极高。 “好,今日我便舍命陪君子了。”卿言豪气干云的应承。 二人推杯换盏,一坛晓风残月已是见底。 蓝臻略显醉势,卿言亦无法保持原有的仪态了。 “再来,我就不信你的酒量还能胜过我。”蓝臻将满杯酒举到卿言面前。 “来就来,怕你不成。”卿言不甘示弱,一口饮尽。 “你这女人……”蓝臻笑道,“还真对我胃口。”也将杯中酒饮了个底朝天。 “蓝臻……我该感激你的……没有趁我病要我命……”卿言的手没轻没重的拍在蓝臻身上,勾着他的肩膀,两人看起来还真像哥俩好。 的确,无论是琼州的天灾人祸还是随州的逃离海图,蓝臻都帮了她大忙,虽然回报亦丰厚,却也不是非她不可,这份情谊确实需要感激。 “来……我先干为敬……” “小言儿……你不用谢我……我帮你……因为……你不仅长得很美……身材还很有看头。”蓝臻借着酒意用眼神将卿言的重点部位狠狠扫了一圈,然后意犹未尽的喝下一大杯。 “名副其实的色鬼。”卿言虽然知道他是句玩笑话,虽然知道这一定不是蓝臻帮她的真正原因,不过,既然他不肯说,只能说明酒还没喝到位,于是装模作样的轻骂了他一句,继续喝。 来来去去之间,高山流水也见底了。 “坠儿……佳期如梦……两坛……”卿言冲着门外吩咐,声音醉意明显。 不一会儿,坠儿将佳期如梦放在桌上,刚想劝阻几句,还没开口就被卿言挥手打发出去了。 “尝尝……我珍藏的手艺。”卿言拍开一坛佳期如梦,清甜的酒香扑面而来,让她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她最喜欢的酒。 “可知为何它叫佳期如梦?”卿言醉眼朦胧,不自觉的显出小女儿的娇态。 “女人矫情……取这么个粘腻的名字。”蓝臻不屑的饮了一杯,不过,虽然名字不喜,味道确实是让人眯眼。 “矫情又如何,你管我。”卿言自顾自的陷入回忆,“去年中秋之夜……宁远偷偷带我出宫游玩……不想,我被人当众提亲……许是刺激到宁远了……他……吻了我……他竟然吻了我……”卿言眼睛一亮,黑白分明,“他从未主动过……这是第一次……茫茫生命……我终得他一颗真心……” 卿言边说边饮,蓝臻亦陪着她饮,任由她说得甜蜜,喝干了一坛佳期如梦。 “我配了这佳期如梦,本想再讨他一个吻……可他是个呆子……”卿言再拍开一坛,闻着酒香,露出醉酒后的呆笑。 “一个吻而已……值得如此牵肠挂肚?”蓝臻夺过酒坛,斟满两杯,“今日……我喝了你的……佳期如梦,就圆你一梦。” 话毕,蓝臻伸手搂过卿言的腰,闭上眼睛,在她唇上印下深深一吻,碾磨辗转,纠缠良久。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卿言从呆滞中缓过半分神来,却又马上被酒精充斥,不一会儿便毫无知觉的醉倒在蓝臻怀里。 没有意料中的反抗,蓝臻睁开眼,眼里还残留一丝清明,满是酒香的柔软唇瓣让他舍不得放开,反而想要更多,吻游离的落在她的嘴角和颈项的敏感处,惹得她本能的战栗,手更是不自觉的覆上她胸前的柔软,感受着掌下的心跳,让人几欲疯狂。 “你在干什么?”一道愤怒的男声突然闯入,打破了空气中的旖旎。 蓝臻迷迷糊糊的抬起头,只觉得来人的目光似要将他撕裂。 云轩一个箭步跨过去,一脚把蓝臻踹倒在地,抱起不省人事的卿言,看了一眼桌上七零八落的酒坛和酒杯,吩咐随后跟进来的坠儿:“着人好好找人伺候昭王殿下。”而后,横抱着卿言回主院了。 坠儿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想起之前公主吩咐,六坛酒之后去请驸马,却没告诉她驸马会如此大怒,现在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第51章 叠情 第二日,卿言醒来的时候已近巳时了,宿醉了一整夜,头疼欲裂全身乏力,一碗醒酒汤下去,虽然有所缓和,却无法承受舟车劳顿。 对外自然不能宣称长公主殿下醉酒,只能以身体违和来掩人耳目了。 “可,好些?”云轩坐在床边探了探卿言的额头,面色担心却又有些愠怒。 “我没事。”卿言讨好的笑了笑,昨日定是云轩将她抱回来的,否则,今早若是在蓝臻下榻的侧主院醒来,还不知会引来何种轩然大波。 “没事?两人喝了六坛酒,其中还有四坛是烈酒,我知道长公主殿下千杯不醉,可也不必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云轩气得脸都黑了。 “我不是故意的,昭王他,好像挺可怜的。”卿言小心翼翼的回话。 “可怜?” “对呀!” 卿言为了说明自己不是平白无故的陪蓝臻喝得昏天黑地,赶紧把昨夜蓝臻说的一字不落告诉了云轩。 “言儿,你到底是天真还是愚蠢,这种话你也信!!”云轩气极。 “我是不信,可不能如此表示啊,这两日南夏军中斥候几次给蓝臻送来机密消息,虽然他极力掩饰,却还是逃不过思承的眼睛,本以为借着喝酒能让他放松警惕透露个一句半句,没想到他竟然说了这些,还声情并茂的,我也就只好陪他一醉方休了。”卿言自己也很委屈,喝到醉也没能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打算怎么办?”这么一说,云轩又有些心疼她了。 不过,昨日蓝臻的行为却让他愤怒不已。 唉,他的言儿,又招惹了一个极有份量的男人。 “说不定斥候传来的就是此些消息。” “若真是这些消息便麻烦了。”卿言揉了揉额角。 蓝臻争位之心强盛,前前后后做足了准备,不想这南夏的皇帝竟是生了让蓝臻为他人做嫁衣的心思。他若心生怨恨,便会阳奉阴违,待到时机成熟举兵谋事,成者王侯败者贼,非死即生;他若不心生怨恨,算了,如此强势的男人,想想就不可能。 如今与秋戎大战在即,蓝臻可千万不能现在给南夏皇帝脸色看啊。 想到这儿,卿言又头疼了。 “再睡会儿吧。”见卿言脸色不佳,云轩担心她醉酒对身体损伤厉害。 “嗯。”仍旧头痛欲裂,卿言仅挣扎了片刻又躺下了。 “云轩,派人盯着昭王吧,他若是耍花样,我们也好提前防备。” “我知道,你好好休息。”云轩为她掖好被子。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午时了,卿言觉得自己的生物钟总是和吃有关,否则也不会正好饭点就醒了。 “要不要吃点东西?”云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好。” 桌上已经摆满了卿言爱吃的菜,不过,桌边却坐了一位影响食欲的客人。 “长公主殿下身体可无恙?”蓝臻悠闲的拿起手边的清茶品了一口。 宿醉后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又看到蓝臻一副笑闲闲的样子,想起昨晚喝得烂醉也没得到想要的信息,卿言心里就不爽利,一桌子的菜也失去了吸引力。 “多谢昭王殿下关心,”卿言淡笑,“不知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我在这儿等了公主两个时辰,自然是来讨酒的。”蓝臻装模作样挤眉弄眼的提醒,卿言想起答应过他每日一壶新品,管饱。 昨日两人六坛酒,今日又来讨酒,喝不死你。卿言瞪了他一眼,吩咐道:“坠儿去拿一坛惊涛拍岸给昭王殿下。” 卿言特别在一坛这两个字上重重咬了咬。 “是。” 片刻,坠儿便搬来一坛酒交给蓝臻的随从,蓝臻笑靥晏晏,点头示谢,便离开了。 蓝臻走后,卿言蹙了蹙眉问云轩:“他来干什么?” 若是蓝臻真在这儿等了两个时辰,不可能只为了一坛酒。 “一早便来求见,得知你还未醒就一直坐在这儿等着,也不说何事。”刚刚蓝臻开口问卿言要酒,云轩以为自己幻听。 这就奇怪了,若是无事他在这儿待这么久是什么意思? 还是,他想逃避什么故意躲在这儿? “思承。” 听到卿言吩咐,思承从门外进来,自从卿言要求他换上宫中禁卫的常服不再隐身,他便成了明卫随侍卿言身侧。 “去侧主院查查,看看今日有些什么人去求见昭王。” 无论他在躲什么,对卿言来说都是重要信息。 因着对外宣称长公主殿下是身体违和耽误了行程,大小官员便抓住机会不遗余力的表忠心,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天之内竟有大小数十位官员前来探望,不仅是随县,就连随州其他县府的官员也不辞辛劳的赶来了,当然,这些人都被身为驸马的云轩一一挡了回去。 不过送来的礼物却没能挡回去。 卿言坐在桌前,看着堆积如山的\\u0027孝敬\\u0027,随手拿了一颗祖母绿在手上把玩: “百两银子一颗的祖母绿,一送就是十颗,云轩,我大齐官员的俸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 云轩笑:“我大齐物丰库足,俸禄自然水涨船高。”随后,递上一碗清汤,“来,喝完再生气。” 卿言接过:“我不生气,我一点儿也不生气。” 望着那堆礼物,卿言的嘴角泛过一丝冷笑:“他们没打听过吗?平秋长公主爱美人不爱财宝,极好男色,送礼也不会投其所好,这些脑满肠肥的,也就爬到这个位置到头了!!” 卿言愤而将一盒玛瑙果掀翻地。 纵古至今,贪腐无处不在,而现在,于随州,作为与秋戎战事的大后方,稳定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贪腐要治,却不是现在。 怒而不可言,卿言还未曾如此憋屈过。 “言儿,在驸马面前讨要男宠,你还真是不给我面子。”云轩笑着搂过她的肩,安抚似的轻拍了两下。 “云轩,待秋戎事毕,整个随州,我要从头到尾结结实实查个遍。”卿言转过身面对着云轩,狠狠抓着他的胳膊,激动得手臂都在发抖。 云轩将她扯进怀里搂紧,不慌不忙的安慰道:“贪腐如蛀虫,切不可断木除虫,只可徐徐图之。” 卿言靠在云轩肩头,这个道理她心中甚明。 侍人在门外禀报,又有人来求见。 “不见,让他滚回去。” 刚刚压下去的火又窜了上来,卿言气得直接将手边的茶杯狠狠掷到地上。 侍人惶恐,战战兢兢的不敢动。 “还站着干什么,去,叫他滚。”见侍人不动,卿言火气更甚了。 云轩安抚性的轻拍她,挥手示意侍人退下。 那侍人吓得赶紧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又转回,扑通跪倒在地,结结巴巴的回禀: 来人留下一个大箱子。 “扔出去!!”卿言一拍桌子。 云轩连忙抚着卿言的背,挥手让侍人下去。 “云轩,他们,气死我了。”卿言怒不可遏,想起自己前世的父亲就是因为不肯与贪腐同流合污而终生郁郁不得志。 “稍安勿躁。”云轩只得搂着她轻抚。 幸而思承来禀,才暂时缓和了气氛。 “公主,今日南夏军中又有斥候求见,并带密函一封要昭王亲启,昭王未归,又遍寻不见,是以一直在侧主院等候。” 果然是在躲麻烦。 “去探探密函的内容。”前几次南夏斥候均只带来口信,此次有文函,消息绝不一般。 “是。” 思承领命,很快退了出去,坠儿又火急火燎跑过来。 “公主,公主,人,人……”坠儿气喘吁吁的。 “嚷什么。”卿言轻斥。 坠儿缓了口气:“公主,那箱子……箱子里有个人。” 人——? 云轩和卿言立即警惕的站了起来,互望一眼。 “什么人?”卿言问。 “一个……一个很美的男人。”坠儿红着脸回答。 “箱子是谁送来的?”云轩问。 旁边的侍人毕恭毕敬的回答:“是随县县令罗大人。” “简直就是混账!”卿言怒斥,众人吓得跪了一地。 今日,送金银财宝者无数,自己一句气极的戏言,不想话音尤在,竟然成真。 “我且先去看看,你消消气。”云轩也想起卿言那句气极的话,掩嘴笑着走了出去。 门外院内果然有一口硕大的樟木红漆大箱,里面窝着一个身着丝薄锦缎的人,面容柔美,雌雄莫辨。 云轩靠近箱子定睛一看顿时愣住了。 怎么会是他! 箱子里的男人在众人的注视中悠悠转醒,他动了动窝得难受的身子,环顾四周,与云轩对视上时,也愣住了。 “洛公子。” “傅大人。” 洛清从樟木箱里出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脸上一阵尴尬。 “去拿件外氅给洛公子。”云轩吩咐。 不一会儿,一件紫色的外氅披在了洛清身上。 云轩不得不承认,紫色很适合洛清,仿佛与他合二为一一般,衬得他越发俊逸优雅了。世人称蝶花公子,圭璧如星,终不可谖,果然不假。 “洛公子,请——”云轩将他领进屋内。 洛清已然知晓云轩身份,礼数十足的与云轩见礼,云轩当即将他拦住。随州花满楼逃脱一事,确实多亏洛清协助才能如此顺利,算来还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洛清随云轩入到屋内,此时,卿言还未消气,宫奴婢女跪了一地,洛清未弄清楚状况,就被卿言大声斥了一句: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云轩对洛清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出声道:“公主,你且看清楚是谁。” “参见长公主殿下。”洛清端端正正揖了一礼。 许是觉得声音耳熟,卿言转过身来一看,愣了半分神才心中一笑。 因着洛清身份特殊,云轩摒退所有人,只留坠儿在门外候命。 一见洛清,卿言便起了玩心,对着他行了个女子礼: “洛掌柜,翩翩有礼了。” 果然还是禁不起逗,卿言自称一声翩翩,洛清便脸红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还是云轩救场: “洛公子请坐,公主孩子心性,别见怪。” “傅大人言重了。”洛清赶紧坐在云轩身边,隔着卿言半个桌。 卿言心里直笑,被随州贪官们搅乱的心情也明朗了些。 “洛公子,为何会在箱子里?”云轩道出疑虑。 “说来话长。”洛清不自然的别开脸,躲避卿言探究的目光,轻咳一声接着说:“鬼医与我师父打赌,师父输了,他便让我为他做一件事,给我吃了一颗药丸我便不省人事,醒来就到这儿了。” “这个鬼医,竟如此不靠谱。”卿言大笑,“你也是,不问清楚他让你干什么就吃了他的药,你就不怕他把你卖了!” “愿赌服输,师父之命自然要从。”洛清答得理所当然。 好吧,卿言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古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愚忠。 不过,若是洛清说的是真话,那么为何是随州县令将昏迷不醒的洛清送来做礼物,而不是鬼医?鬼医与随州县令到底是什么关系? 想着想着,卿言便问出口了。 “据我所知,随州县令不知从何处得了一件鬼医的信物,可以让鬼医为他做一件事。”洛清解惑道。 原来如此。 “公主,您刚刚说随州县令将我送来……做礼物……?”洛清突然意识到卿言话中,有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词。 终于问到节点了吗? 卿言掩嘴笑,笑得花枝乱颤:“对,就是送来做礼物。” 礼物…… 这个认知下,洛清仅望了卿言一眼,顷刻间,脸红了个透。 “放心,你若不想做礼物,本公主也不强求。” 一个如此容易害羞的男人,卿言觉得自己不在言语上占占便宜,简直就愧对前世的yy一词。 果然,洛清的脸上红晕已经不可抑制的蔓延开来,卿言憋着笑,憋着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 不是嘲笑也不是讥笑,而是恶作剧后特有满足,云轩对于她这孩子气的举动真是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安抚洛清: “洛公子,不用理她。” “对,不用理我,你们继续。”卿言嘻嘻哈哈,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两颊红晕妍妍。 “既是鬼医狎戏,洛公子有何打算?”云轩问。 “打赌我遵守诺言,此事已毕,自然是要回仙医谷。”洛清答。 “据闻仙医谷在峪山深峡之中,如此,我们便可同路,不知洛公子愿意否?”云轩诚邀。 “在下亦有此意,就叨扰公主和傅大人了。”洛公子对卿言和云轩抱拳一礼,目光落在卿言娇红艳艳的脸颊上,微微一怔,便不再离开。 这般看着一个女子而不脸红,似乎不像蝶花公子洛清的性情,卿言和云轩都觉察到了异样,不约而同开口唤他:“洛公子。” “公主可否让我请脉一诊?”洛清回过神来。 卿言狐疑的将手腕递了过去,云轩见洛清一脸凝重,追问道:“是否公主有所不妥?” 洛清打了个禁声的手势,云轩立刻静音。 室内静谧得吓人,众人连呼吸都不敢过甚,云轩死死地盯着洛清的脸,生怕错过丝毫的表情,而洛清则始终皱着眉,没有下文。 短短半刻仿佛百年。 洛清收回手,舒了舒眉,在众人急切的目光中,轻声吐出两个字: “还好。” 还好?还好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没有他想象中的不好,所以就是还好?能不能说清楚一点,到底是什么还好? 卿言眼中满是疑惑,云轩则是一脸担心,两人却又修养十足的没有出声催促他解释。 洛清思虑了片刻开口道:“公主面色酡红,额头虚汗微涌,掌心灼热,呈淡紫色,呼吸紊乱,脉搏迅猛而虚浮,是中了鬼医的叠情。” 叠情?是个什么鬼东东。 卿言更加疑惑了。 “可有解。”听到鬼医二字,云轩眉头锁得死紧,问得犹豫。 洛清嗅了嗅自己的衣袂,了然道:“叠情是鬼医新研制的一种专门针对女子的迷情药,对身体并无伤害,只是……”洛清红了脸,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云轩急了。 “只是半个时辰之后,公主会……神志不清。”洛清不自然的看了卿言一眼,复又转向云轩,“不过,叠情药性极浅,公主只需泡在清水中便可解毒。” 听到这儿,云轩才舒了一口气。 卿言则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哈哈哈哈,你是说我中了春药?!” 送来一个美男,还在美男身上种下催情的药让她中招,这个鬼医,如此算计一国之储君,还真是……没把她当女子。 “公主切不可大意,”洛清见卿言不以为然,急急开口,“叠情和含醉是鬼医新近研制的一对迷情药,两者分别针对女子和男子。叠情性浅,若是女子中了叠情,只需泡清水即可;而含醉性刚,若是男子中了含醉,必须与中了叠情的女子结合,否则一个时辰之内必会七孔流血而死。” 什么?卿言咋舌,头一次听说迷情药能如此霸道。 依着前世的医学常识,卿言觉得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自是全然不信。草药中,能起到催情壮阳效果的无非羊淫藿、肉苁蓉、蛇床子、阳起石、蝉蛹、鹿血、虎鞭之类,而这些以动植物为主制作的药,药性本身就有限,若是要做到进入男女各自体内,还能通过肌肤和体液接触相生相克的话,那简直就是医学界的奇迹了。 卿言不以为然的看着洛清,笑道:“如此奇特的药物,我倒真想见识见识。” “鬼医并非浪得虚名之辈,公主还是紧细点好。”卿言不信,洛清便紧张起来。 而与卿言不同的是,云轩的表情像是如临大敌:“还请洛公子为公主解毒。” “备一桶清水,公主泡入水中,待水色泛红便换一桶,如此循环往复,直至体内毒素全部析出,水至清澈为止。”洛清道。 “快,备水。”云轩立即吩咐下去,拉起卿言便走,“去泡水。” 卿言被扯了个趔趄,仍旧不以为然:“喂,慢点,哪有那么可怕。” 云轩顿足,转头,面露愠色:“二十年前,鬼医挑战王太医的师父,时年有医圣之称的左方贤,分别比试诊脉、问药、手术、针灸和解毒,二人之战轰动一时,前四项二人皆不相上下,唯有解毒术,鬼医不惜以自己饵,医圣最终败阵,从此鬼医之名为天下盛,所制之毒无一落空。” “医圣以此为辱,辞去太医院院正一职,发誓终生不续任,其后世弟子亦如此。否则,以王太医的医术,为何只是个普通太医?” 卿言被云轩如此严肃之势弄得愣住了,低低回应:“好嘛,我泡水就是。” 果然,一入到水里,卿言浑身开始发烫,清水瞬间变成粉红,继而成桃红,再而成深红。 换水,再泡进水里,亦同样如此。 随着析出红色的时间越来越长,颜色越来越淡,卿言也觉得身体不再灼热,慢慢恢复到正常温度,终于在换了十几桶水之后,水色至清。 如此,卿言不得不承认,对这个世界有着与自己前世不同的认知,看似无法用常识解释的现象,在这个世界却是稀疏平常的。 第52章 玺书 二人提心吊胆的守在卿言门外,直至婢女开门。 “感觉如何?”云轩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被折腾得疲惫不堪的卿言,心疼的轻抚她的额头。 而洛清则不管不顾的抓住卿言的手腕给她诊脉。 片刻之后,洛清略松了一口气:“幸好。” “我好累。”卿言闭上眼睛。 “你好好休息。” 云轩为她掖好被子,与洛清一起出去。 “洛公子,我代公主多谢相救。”云轩对洛清一礼,十分诚意。 “举手之劳,傅大人不必多礼,况且救公主也是救我自己。”洛清淡淡一笑。 如此一说,云轩当然明白。被送来当礼物的男宠,若是把公主害死了,整个随县的猫猫狗狗就都别想活。 “这鬼医可真是毁天灭地皆不惧。”云轩笑道。 洛清做头疼状:“鬼医随性跳脱,做事全凭喜好,家师多次劝诫未果,此次竟涉及皇家,家师怕是不会再任由他胡闹了。” 听这口气,洛清就是碍于长辈,不便说他是一老顽童了。 “敢问尊师仙医与鬼医有何渊源?” “这……”问题让洛清有些为难,“涉及尊长,晚辈知之甚少,亦不便多语,只知家师与鬼医同门。” 既然洛清忌讳,云轩便循礼告罪道:“是在下唐突了。” 将洛清送至东面厢房下榻,云轩回到主院厅堂,却见到蓝臻正在会客厅品茶。 鉴于前科,云轩对他是见之不悦,“昭王殿下,不知何事驾临?” 蓝臻也不与他寒暄迂回,站起来倾身一礼直接问:“听说公主殿下突发急症,现下如何?” 那担心的表情倒不似做作,的确能从眼里瞧出十分的关切之意。不过,言儿中毒之事严格保密,他是如何知道的?云轩盯着蓝臻,似要将他看出个洞来。 “傅大人让蝶花公子离公主如此近,莫不是想随了鬼医的愿?” 仅一语,便解了云轩的疑惑。宁远告诉过他,在赶往随州的路上,蓝臻中毒,便是洛清送来的解药,还说从此两清。 竟要用救命之恩才能两清的关系,之前该是何等的纠缠不清。 有了这个认知,云轩便不想跟他废话。此时,卿言在病中,需要他照顾,他便只想将蓝臻打发走: “公主已无大碍,就不劳昭王殿下费心了,请回。” 云轩语气不善,不等蓝臻回应,已大步离开了。 不知是药力的余威还是热水泡太久,床榻上的卿言面色仍旧显着不自然的红润,额头还有些发热。云轩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床边。 这一陪,便是一天一夜。 卿言热潮褪去,睁眼看见的便是云轩疲累的靠在床边,梦中似乎还不能放心,蹙着眉,眼睑偶尔的颤动更是泄露了他睡得不安稳。 卿言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云轩守在她的床边了,而每一次都如第一次在琼州时,让她感动非常。 见公主醒来,坠儿赶紧上前伺候,卿言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不要打扰到云轩,坠儿立刻放轻了动作。 可云轩还是被吵醒了。 “醒了。” “醒了。” 二人互问,相视而笑。 “身体可还有不适?” 卿言摇摇头。 云轩又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摸了摸她的脸颊,才放下心来。 听说长公主殿下苏醒,洛清便不请自来的为卿言号脉。 “可有不妥?”云轩的样子看起来比卿言紧张。 “调养几日便无碍了。”洛清彻底松了口气。 长公主殿下身体违和日甚,自然是要留在随县多休养几天,而随县的一干人等,也自然是每日都来问安,不过,却是照例见不到长公主便被打发走了。 出了随州便在相邻的随县逗留多日,谁都无法猜透公主这是真病还是假病,即使见不到,也只能战战兢兢的伺候着。 吃了两天洛清开的调理药方,卿言觉得身体好多了。 卿言坐在桌边,捏着手里的纸条疑惑的看着思承:“这就是密函的内容?” 思承也不多话,只点点头。 之前蓝臻为了避开南夏斥候来宣密函,以讨酒为名,在主院躲了两个时辰,真没想到让思承去刺探密函的结果竟是鲜有价值的八卦。 “尚书令陈廷之嫡女芳蓉,温婉贤淑、慈孝有恭,且肤白貌美。” “荣威将军刘逸之嫡女婉音,蕙质兰心、尤善书画,且身形丰润身体康健。” “左仆射郭丰之嫡女若瑜……” 读着读着,卿言的声音越来越生硬,终于啪的一声,一掌拍在桌上:“蓝臻,你狠。” 用一封毫无价值的密函故弄玄虚,这个蓝臻到底在搞什么鬼。 “思承,派人贴身盯着昭王,一有异动,立即来报。” “是。” 思承退下后,卿言捏着手里的所谓密函思虑良久。 自蓝臻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南夏与大齐的常规外交队伍中,事情便蹊跷起来。他虽是南夏五皇子,却是武将,即使此等外交事宜要派遣皇子出来历练,也不会是他,况且他出现的方式如此偷偷摸摸,定是自作主张来的。 而后又利用陆常林高调搏出位,顺便拉我下水为他做后盾。后来便是利用我大齐与秋戎的国书事件,跟随队伍一路逃亡至随州,再到李慕青来接他,整个过程中他似乎并不着急回去,直到现在绕路去南夏,还主动帮我拖延时间,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是与这密函联系起来,似乎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他真的是在躲,躲南夏皇帝的指婚!! 那么,他那晚喝多了说的醉话,便至少是半真半假了…… 昭王正妃,极重的一个位置。蓝臻曾提过她的母妃钟意司徒家的小女儿。不过,看蓝臻的态度,他似乎不太情愿。 可为何南夏斥候的密函中独独没有司徒锦的名字? 密函到底是谁给他的,让他弃司徒家另选他户? 而他似乎也不情愿。 他到底想什么?! 卿言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为何这副模样?”云轩推门进来正看到卿言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自己看。”卿言将密函递上,“南夏斥候给蓝臻的文函。” “哈哈哈,昭王殿下还真是艳福不浅啊。”云轩边看边笑,“不过,你看他避之不及的样子,恐怕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醉酒那晚,蓝臻曾说过,她的母妃中意司徒家的小女儿司徒锦,若是他们真的联姻,让蓝臻制约司徒焕便不好办了。”这才是卿言愁眉苦脸的真正原因。 “你看他一躲再躲,便知他无心司徒锦。所以,这些倒还是未知之数。”云轩却不担心,蓝臻和他父皇母妃的博弈都还没有结果,这些担心便是多余。 “他如此野心,不选司徒家,难道还有比司徒家更值得选的?”那封密函上的公卿新贵若是真比起来,都不如司徒家实力雄厚。 云轩不答,只暧昧的笑了笑,卿言茅塞顿开。 蓝臻这个狐狸,居然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故意谁都不选,便是谁都有机会,你们谁表现得最好,昭王妃的头衔便是谁的。 而如今南夏皇子中,只有昭王殿下的正妃是虚位以待。换句话说,想做正牌的皇亲贵胄,机会便只此一次了。 卿言心里轻叹:蓝臻啊蓝臻,为了上位,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门外,坠儿请见。 卿言看到她手上的药碗,脸又苦了起来。 “洛公子不是说只需喝两天吗?” “多喝一天也无妨,来。”云轩笑着把药送到卿言嘴边。 卿言皱了皱眉,英勇就义般喝了下去。 有意或无意的,卿言已经在随县逗留了七八日,若是快的话,算起来海图那边应该有消息了。 果然,翌日清晨,卿言刚从睡梦中醒来,便有八百里加急。 “没想到海图竟以臣下之名给你上了个请罪的折子。”云轩将折子搁在桌上。 “本以为还要与他周旋一二,这下倒是全都省了。”卿言用指腹在折子的缎面上轻抚了一下。 “有何打算?”云轩问。 “答应他的另外一半粮草还在赵明辉手上,他自然是请罪请的爽快,”卿言顿了顿,接着说,“既然如此,那就让他知罪而改,再送十个会淬刃之术的匠师来。” “就这样?”云轩笑。 “想的美,这只是开始……”他加诸在我身上的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要加倍的讨回来。 “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虽是无可奈何的话,云轩眼里却是宠溺。 “云轩,你是我大齐第一才子,竟然会将典籍用错,啧啧啧……”卿言避开云轩灼热的目光,掩嘴笑,故意奚落他。 “管他典籍如何,全凭字面意义的话,用在这儿是再合适不过了。”云轩伸手将卿言扯进怀里,让她避无可避。 也罢,卿言放弃抗拒,环住云轩的腰,绯红的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辛苦你了。” “心不苦,命苦。”云轩寻了和谐音打趣,“命苦到至今都没能让你爱上我。” 如此调侃,卿言将脸埋的更深了。 “言儿,下次你若再中叠情之类的毒,我定不会用泡水的方式帮你解毒。” 说完,云轩在卿言的唇上轻啄一口,推门出去。 既然他的言儿想,他便去做,他的言儿开心,他便开心。 诸事已毕,在随县逗留多日也该启程了。 “去通知昭王殿下,明日卯时三刻出发。”卿言对门外吩咐。 翌日,长公主仪驾浩浩荡荡前往峪山,而送行的大小官员自是跪了一地,三拜九叩的恭送长公主殿下。 一路途径驿站,卿言皆停留休整,是以一日行程也不过三十余里,眼看天色已晚,只得在野外安营扎寨。 主帐中,卿言正托着腮和云轩下棋。从来卿言对下棋都十分头疼,原因无他,唯技术太差耳。 “又下错了。”云轩打了一下卿言的手掌,微微用了点力。 卿言呲了呲牙,轻轻揉着手心,把落错的棋子捏回手里。 棋子在指间来回翻滚了好几次,卿言一直举棋不定,最后干脆抬起头认真的盯着云轩,抓过他的手,把棋子摁进他的掌心。 “我认输。” “输了就要罚。”云轩狡黠一笑,挪到卿言身边,搂着她的腰便亲了上去。 唇上的触感温润而泽,云轩的吻厮磨辗转,缱绻缠绵,却隐隐透着颤抖的不安。 哎,他这是罚我还是罚他自己啊!卿言心中低叹。 罢了。 卿言于心不忍,索性热烈回应起来。 不想,接下来的事完全出乎了卿言的意料。 以往对云轩的热情,卿言也或多或少回应过,大家都自动自觉的做到点到即止。今日,也不知云轩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失控了。 卿言被他大力推到在塌上,身体被半压着,云轩的吻一路向下,耳后,颈项,甚至不满足的直接撕扯卿言的衣襟。 “云轩,别……”卿言抓着自己的衣襟,声音明显慌了神。 云轩似乎突然清醒一般停了下来,看着卿言慌乱的小脸,眼里的深邃如天边的薄雾,朦胧且无奈。 一种痛彻心扉的伤近在眼前,卿言的心纠了起来。 迟早要发生的事,何必抗拒,罢了,当我什么也没说,你继续。卿言心里默念,索性放弃了反抗。 云轩却突然笑了起来。 “言儿怕了。” “不怕,是惊。”原来是逗她,又逗她,逗她很好玩吗?卿言没好气的回答。 “若是不怕,我们继续如何。”云轩笑得好不惬意。 “随你。”卿言也不是没脾气的。 云轩抚了抚卿言的小脸,在她唇角暧昧一吻:“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做完,而且是你心甘情愿。” “我哪有不情愿。”卿言下意识的否认。 “还不够。”云轩拍拍她的头,“我会让你更情愿。” 说完,起身帮卿言拉好衣襟,走了出去。 一路走走停停,三五日的时间也不过走了百余里。 队伍中仍旧时而不时的有南夏的斥候与蓝臻传递消息,不过,昭王殿下看起来似乎还是一点也不急着回去。 风餐露宿了三五日,队伍终于到了樊城,这是去峪山的途中最后一座商贸中枢城镇。 樊城的富庶不在于街道,也不在于店铺,而是百姓。樊城的百姓人人都有一本生意经,无论何种物产,在他们手里都能产生最大的效益。 樊城的府尹大人宋文博得知长公主驾到,自然是竭尽所能十里相迎。结果,如同在随县一般,卿言看都没看,只问了府尹大人安排的下榻之处,便领着众人去了。 天气越来越热,再过旬日,便是入夏了,所以,三五日的风餐露宿后,卿言现下最想做的不是吃饭而是洗澡。 泡在温热的水中,卿言心里盘算着:樊城离峪山还有二百多里路程,若是以现下的速度赶路,怕是还要一个旬日。十天的时间,无论是海图还是父皇,所有焦灼的事都该落幕了。 卿言正闭着眼睛思忖着,突然门外来报:八百里加急。 “去拿来。”卿言吩咐坠儿,自己也立即起身穿衣。 驿差一身厚重的风尘,呈上一个文匣,坠儿接过,不敢耽搁。 卿言手持文匣,醒目的玺印封缄让她心中一紧。卿言深吸了一口气,拆去封泥,打开文匣。 “去把驸马请来。” 片刻后,云轩一身清爽入内,看到桌上文匣,便知是何事。 文匣中的玺书是皇帝专用御帛写的,隆庆帝的亲笔,卿言不敢怠慢,逐字细读。 约莫过了半刻,卿言才将手中玺书递给云轩,云轩认真浏览了一遍,面色复杂。 半晌,卿言才开口道:“云轩,之前的赌局我们没输,我们,再赌一把如何?” 语句是询问,语气却是笃定。何况此时此情此景,不赌一把,亦无它法,云轩郑重点头。 玺书上浓墨重彩的行楷只有十七个字:事关国体,不可有辱,尔等从权,可临机专断。 临机专断!看似权势滔天的四个字,实则危机重重,如何从权,何以专断,若是所从之权所断之事,不合皇帝的心意,是否就会成了误解圣意,假传圣旨?而秋戎一事迫在眉睫,如此一来,便只能赌一赌皇帝对这个储君的信任了。 不过,之前将工匠一事和随州制造兵器一事上报父皇,还能得到临机专断的授权,看来父皇的信任至少给了七分,既然如此,越是坦诚便越是被信任。 “云轩,若是将每一步行动都上书父皇,你认为可妥?” 云轩思忖了片刻,答道:“只能如此了。” 一场豪赌,今夜注定不会好眠。 第53章 樊城 果然,翌日,卿言是顶着一双熊猫眼起床的。 出了房门,卿言径直去了隔壁云轩的寝房。 多日前给海图的回函中问他要人,海图竟紧赶慢赶的将十个精通淬刃之术的匠师送去了随州,随州来报,询问该如何处置。卿言想了想,给沈冶去了封密函,让他千万好生安顿这十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探了消息去。 推门进去的时候,云轩正在用早膳。 “吃过了吗?”虽然是询问,云轩却给她盛了一碗粥。 “吃不下。”卿言揉了揉黑眼圈,把粥推了出去。 “那也要吃点。”云轩不依,粥又回到卿言跟前,随之还多了一小碟酥脆的春卷。 “好吧。”卿言拿起筷箸。 喝了一口粥,软糯可口,卿言有了些许食欲。 “海图把人送来了,我让沈冶好好安置。” “那个毛头小子?”云轩笑了笑,“倒是人不可貌相。” 樊城的府尹宋大人昨日没能在长公主殿下面前请安,今日一早便不辞辛劳的天未大亮就候在长公主下榻的院外,可等来等去都未得到召见,一问才知长公主殿下压根就不让人打扰,一早上的殷勤算是白费了。是以,一直胆颤心惊。 “这宋文博可是个好官,你这般吓唬他,我都要不平了。” 早膳过后,吩咐了些紧要事宜,云轩又拉着卿言下棋,美其名曰:熟能生巧。 卿言直撇嘴:下棋这种高智商活动,还是敬谢不敏的好。 卿言执黑子,却并不是先行,落下一子与白子相对占据一角。虽然学棋多年,卿言仍旧秉承着最基本的金角银边腹中草,中规中矩,一板一眼。 “言儿,你执黑,为何又不愿先行?”云轩笑着,落下一子,这个问题他想问很久了。 “黑子清润透亮,比白子好看。”卿言捏着一颗黑子在掌中摩挲。 “就这么简单?”本欲低头再落子的云轩愣住了。 “嗯,就这么简单。”卿言挑眉一笑。 “哈哈哈哈,言儿,你怎如此孩子心性,真真是……”云轩笑,话音未落就被卿言打断。 “矫情,对吧。” “不,是可爱。”云轩捏了捏卿言的小脸蛋,眼里都溺着光。 可爱?卿言笑,云轩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宠她,没边际无底线。 “不是说要为宋文博鸣不平吗?说来听听。”卿言落下一子,换了个话题。 云轩正了正颜色,一本正经的说:“宋文博风评甚佳,只不过性格圆滑罢了。” “我知道。”卿言轻描淡写的回应。 “你知道?”云轩诧异,“那你为何不见他?” 云轩握住卿言落子的手,卿言正好趁势将黑子扔进棋篓,定定看着他,索性不下了。 “言儿,宋文博是我傅家的人,这就是你不见他的理由?”云轩脸色微变。 “我没说不见他,”卿言低下头,顺手收拾棋盘上的棋子,“我只是想知道你打算何时告知。” 云轩手一松,白子如顽石叮咚入泉。 卿言从众黑子中把白子挑出来捏在指尖:“云轩,于你,我是什么?” 云轩不答,抢了她指中的白子握在掌心。 “那日远眺苍岳,我问过你是保护还是效忠,你把苍岳山中仅傅家才知晓的生门告知于我,我便当是你的回答。不想,后来琼州抚民之事,你傅家手到擒来,晋王未能从中作梗,个中缘由你却未对我提过只字片语;再后来,出京筹粮一事,如此短的时间竟能不动声色的协助户部筹得大批粮食,你也从未打算告知事情经过;前几日,我提及大齐与南夏边境的守将是钟家,你想也未想便自作主张要替我解决,亦未有半分告诉我将如何行事之意;而今天,只是一个宋文博,你如此牵引,无非是想让我给他一个随州知州的位置,随州军事重镇,你傅家也想插上一脚,还有什么是你傅家不敢的?是不是我不听你的安排,便储君之位不保?!” 卿言激动的站起来,双手撑在棋盘上,从上而下逼视云轩。 云轩依旧不言不语。 “傅云轩,今时今日,你当真以为我这个储君已经在你傅家掌控之中了?”卿言脸上怒气冲天,可云轩却始终颜色未变,不动如山。 一室沉默,半晌儿才有动静。 云轩将掌心的白子放入棋篓,缓缓开口:“言儿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信任。” 云轩为自己斟上一杯茶,看了卿言一眼,却没有喝下。 “言儿此番话可有对宁远讲过?当年青峡关一役,宁家军片面之词,言儿可曾找旁人对质过半句?宁老将军在敌营十年,你可曾想过细问?几月前,宁远被海图所俘虏,为何能脱险,为何是被昭王所救,你可曾提出过半分疑虑?日前,又将利锋营悉数交到宁远手中,可有过半分犹豫?” 一连串问题让卿言微震。云轩所说这些,自己确实从未考虑过,曾几何时,已与宁远这般合二为一了。 “我……”卿言放弃居高临下的姿势,坐了下来。 云轩笑了笑,继续说:“大婚第二日,宁远告诉我,自皇上透露要将你立为储君始,就未见你真正笑过,我以为你厌倦权谋,自然是要帮你,不想,”云轩伸手揉了揉卿言的发,“我的言儿竟如此有担当,是我和宁远小瞧你了。” 云轩换了个姿势,顺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么,言儿想先听哪个故事?是琼州安民,”云轩将左手广袖卷至上臂,一道狰狞的疤痕突显,“还是出京筹粮。”云轩又卷起右手广袖,手腕处的疤痕还十分明显。 卿言登时呆住了,战战栗栗的伸手握住云轩的手腕:“这是……” “剑伤,”云轩任由她握着,“晋王手下的刺客用剑者居多,伤我的这个是高手,排行第五,若不是瑞王派聆风阁的暗卫出手相助,我这只手怕是要废了。” “哥哥?” “嗯,想听细节吗?”云轩反手握住她的。 卿言的手抖了一下。 “别,别说了。” “也好,太血腥,确实不适合女儿家听。” “不,我是想说,等我缓缓再说给我听。” 哐当——云轩手中茶杯落地,溅起一地茶水。 “大人,长公主殿下有请,您终于等到了。”宋文博的师爷宋城摸着小山羊胡,谄媚的笑得如见至宝。 宋文博从太师椅上站起,眉眼立即闪起光来:“还是驸马爷高明。”然后,回头看了宋城一眼,“去把折子拿来。” 侍人领着宋文博走进来的时候,卿言正在给云轩沏茶。 樊城的官驿因为富庶而比其他地方的设施要完备许多,雅室内自然少不了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具。刚刚温壶完毕,卿言正拿着茶匙将六安瓜片盛入壶中。瓜片上品无芽无梗,只留单片,每年谷雨前后十天之内采摘,采摘时取二、三叶,求壮不求嫩。 不过,六安瓜片不是云轩的最爱,甚至有些不喜。很明显,卿言这是故意。 可宋文博是何许人,云轩只说他圆滑,似乎太浅了。 看着卿言将茶香扑鼻的品茗杯递到云轩跟前时,宋文博将抓在手上的折子藏进宽大的官服袖中。 “给宋大人看座。” “谢长公主殿下。” 宋文博毕恭毕敬的谢恩坐下。 卿言手上的活却没有停。 “听说宋大人是茶道高手,可否赐教一二?”卿言赐下一杯茶。 “不敢不敢。”宋文博战战兢兢接过一饮而尽,再恭恭敬敬的奉上。 “宋大人,如何?” 宋文博正欲张嘴夸奖一番,云轩却趁卿言低头倒茶之际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宋文博心领神会,顿了顿才道:“公主的手法四平八稳,茶汤品相上佳,茶香浓郁茶色清透,也没负了这六安瓜片的盛名。” “哦?”卿言略带审视的看了宋文博一眼,然后转向云轩,口里说的却是与云轩无关的话:“看来,我的技法是入不了宋大人的法眼了。” “微臣妄言,请公主恕罪。”宋文博一惊,终究没忍住,赶紧请罪。 “宋大人直爽,何罪之有?”卿言微微一笑。 直爽?宋文博额头直冒冷汗,直爽这词用在任何人身上都可能,就是没可能用在他宋文博身上。 若说鉴貌辨色曲意逢迎,他宋文博可是久惯牢成之流。不过,若论公理公正,他宋文博亦有办法让你哑口无言。 卿言淡淡的瞄了一眼宋文博,看他吓得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直笑。 云轩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宋大人想官升一级还真得有些心理承受能力。 此次随县的贿赂事件让卿言定下决心整饬随州官风,而随州的唐煜唐知州则是受贿大军中的翘楚,云轩手中唐知州的罪状垒起来怕是有一尺厚,而这个宋文博虽圆滑世故左右逢源,却是个难得青天,云轩亦想就此机会提拔他,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不想,还是高估了宋文博,想来这多年的溜须拍马,即使不出自于本心,怕也是习惯成自然了。 “听闻宋大人的茶艺可是深得梵净大师的真传,不知宋大人可有兴趣让长公主殿下一饱口福?”云轩不着声色的打圆场。 宋文博立即回应:“公主有此雅兴,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没得玩儿了。 卿言狠狠瞪了云轩一眼,云轩也不含糊,回了她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 春困秋乏夏日眠,说得一点也没错。 请走了宋文博和云轩,卿言昏昏欲睡之时,思承的声音,让她很快醒过神来。 “公主,昭王刚刚接到密报便火速出了驿馆,只是此次密报来源却不似南夏军中。” “可是与前几日那封八卦密函来源一致?”卿言急问。 “从斥候的身法装束来看,应该是同源。”思承肯定道,“属下已派人跟着昭王,若有异动,立即可得知。” 思承的执行力果然很强大,卿言点了点头。 “公主,还有一事……” “说!”思承很少吞吞吐吐的。 “属下来之前,看见洛公子出了驿馆,神情很是急切。” “洛清?”卿言将这名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随即命令道:“派人跟着他,随时来报。” “是。” 洛清于蓝臻可是有救命之恩,之前二人到底有何瓜葛还未知,现下两人又一起离了驿馆,不得不让人起疑。 “慢着,思承,你再去一趟随州,好生安顿秋戎送来的十个工匠,无论海图此举是什么目的,都不能让他们探了消息去,沈冶没有经验我不放心,你去帮他,办妥之后再回来。”工匠之事也悬于心头,卿言得解决。 卿言皱起眉头思虑重重。 “言儿。”云轩推门进来轻唤她,没反应。 再唤:“言儿。” 还是没反应。 再唤:“言——” “听见了,叫魂呢。”卿言不耐烦的揉了揉额头。 “回魂了吗?”云轩笑着拍拍她,“是谁惹了我的宝贝小公主啊?” 宝贝小公主,听起来真腻人。卿言撇了撇嘴看着云轩,决定还是先说正事:“前几日送八卦密函的斥候又来了,蓝臻接到信便离了驿馆,像是去会什么人,蓝臻前脚刚走,洛清也离开了驿馆,这两人又不是不认识,为什么不在驿馆大大方方的会面?还是蓝臻想跟洛清会面又不能让我等知晓?” “或许是巧合。”云轩在卿言身旁落座,“樊城郊外的云雾山庄培植了一种特殊的药草,洛公子只是去求药。”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言儿是否派人跟着他们?” “当然。”这还用问吗?思承早就安排了。 “我们一直派人盯着昭王可有半点有价值的收获?” “呃……” 卿言仔细想了想,从随州至今,确实没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昭王现下在我大齐队伍中,他就是想做点什么也不会笨到如此明显让我们发现,所以,今天定然也是一无所获。”云轩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在卿言这儿,他已经习惯了小事自己动手。 “你是说我们能探到的消息都是他故意放出来的?” “也不尽然,只是这些消息即使被我们探了去,于他也没什么损失。”云轩继续解惑。 “不,我总觉得这个昭王定在耍什么幺蛾子。”卿言咬着嘴唇。 “为何?”云轩又倒了杯茶放在卿言手边。 “女人的第六感。”卿言端起茶杯一口喝掉。 “第六感?”那是什么东西? “女人的第六感通常都是很灵的,特别是对男人。”卿言狠狠的皱了皱眉头,认真的对云轩点头。 云轩被卿言这混乱的逻辑弄得满头黑线。 “好吧,听你的。” 樊城郊外的云雾山庄。 洛清缓步从庄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锦盒,他小心翼翼的捧着甚是珍贵。 不远处蓝臻正抄着手迎风而立。 洛清走上前,依依不舍的把锦盒交给他:“以后别再来烦我。” “这话你说了几万遍,有用吗?”蓝臻一脸嬉笑的接过锦盒,顺手递给身后曹达。 “省着点用,十年才长这么一株,你也不怕折寿。”洛清横了他一眼。 “这株是你采的,要折寿也是你先。”蓝臻讨打的回嘴,洛清气得直接走了。 樊城,卿言寝房内。 “一个锦盒?可知锦盒里是什么?”思承的回禀让卿言警惕起来。 “应该是云雾山庄特有的云雾草。” “云雾草?有何用?”倾言惑。 “云雾草本身只是一剂普通的平肝明目药,不过却是难得的药引。”思承答。 平平无奇的特殊药引?这个结果让卿言一时没了头绪。 “继续派人盯着他们,有情况随时来报。”卿言吩咐。 思承答诺退下。 这两人果然是约好了见面,所以,洛清这个害羞小王子应允长公主殿下一同前往峪山,确是另有所图。 卿言斜靠在贵妃榻上,脑子里将蓝臻和洛清过了一遍又一遍,她着实想不出,是何种力量将性格完全相反的两人弄成了生死之交,若是有朝一日得其缘由,定要顶礼膜拜一番。 想着想着,卿言睡着了。 第54章 沅塘 卿言醒来的时候竟是洛清在请脉。 “公主思虑过重,肝脾两伤,吃几副药调理调理,应无大碍。” “有劳洛公子。”云轩遣了婢女随洛清去拿药,自己坐在卿言身旁。 “醒了。”声音依旧温柔如水。 “嗯……”卿言轻吟一声,从贵妃榻上坐起,云轩体贴的给她后腰垫了个软枕。 “思虑过重,言儿,可听到洛公子的诊断?” 卿言点点头。 “自随州南下,你草木皆兵,恨不得将七窍玲珑心生出十窍来,肝脾两伤,今日你已昏睡了四个时辰了。”云轩心疼的轻抚她的小脸,面色憔悴,唇色无血。 “诸事繁琐,我也是无奈。”卿言轻叹。 “称臣一事悬而未决,你是在担心宁远。”云轩一语道破。 “若对秋戎不得不战,你想给宁远最大的保障,即使战败你也不允许宁远有事,对不对?” “你一路关切匠师,试探皇上,又盯着蓝臻,事必躬亲,你以为这样就能护宁远周全了?” “言儿,若真起战事,你如此襄助,宁远却还战败了,为全忠义保颜面,他必以身殉国,这个道理难道还要我点破?” “言儿,你这是对宁远没信心,还是关心则乱?” “我……”回想先前诸事,卿言自觉的确是草木皆兵了。 “一路前往峪山,你走走停停拖拖拉拉,说是去峪山搬铁,实则是想将南夏戍边的主帅扣在手里,否则,你亲自护送蓝臻入境,又让李慕青来领人,岂不是多此一举?” “言儿,我说过,即使现在我大齐与南夏边境的守将是钟家人,我也有办法让钟呈毓死守到底,你为何就不让我为你分担,莫不是还不信我?” “我没有。”卿言急忙否认。 云轩猜透了她的心思不假,可她这么做的缘由却不是不信任他,所以,归结到底还是关心则乱。 “那就把那个蓝臻放回去,让人看着讨厌。”云轩想起卿言宿醉那晚蓝臻的一吻,和他看卿言那情愫浓郁的眼神,若说是假装,云轩真真有一百个不信。 “不行,他喝了我那么多酒,怎么能说放走就放走?”况且,留着他至少可以做个双保险。 “你就不怕他对你动什么歪心思?”云轩本想暗示,可这丫头彼事精明此事笨,所以干脆直接点破。 “不会,”卿言不以为然,“他就是这么个风流调调,嘴欠而已。” 果然,笨的可以,云轩摇了摇头。 “那晚他趁你喝醉轻薄于你,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他怕是要做我大齐的另一个侧驸马了。” 什么?! “这个该死的登徒子。”卿言愤而一拳打在贵妃榻上,“他真是什么事情都敢做,毁天灭地皆不惧!” 卿言脸上的阴霾渐盛。 云轩不解:“言儿,那晚你吩咐坠儿六坛酒后来找我,难道不是事先预料到的?” “我倒没想过这个登徒子竟会不顾及我的身份,我只是担心万一喝醉了,你在我身边我有安全感,所以……”卿言声音越来越小,这是知错了。 “安全感?”云轩心头一颤,欢喜油然而生,“言儿这是依赖我了。” 依,依赖?! “啊,那个,我……”卿言一窘。算了,说多错多,干脆闭嘴。 “言儿不用担心,我让你依赖便是。”云轩笑着向卿言伸开双臂。 “呵呵!”卿言插科打诨,“我想睡会儿,你先出去吧。” 卿言一边说一边把云轩往外推。 “可你刚刚才睡了四个时辰。”云轩抓住她作恶的小手,“不要睡了,我陪你用膳,你已经许久粒米未进了。” 如此温柔的云轩,还真是抵抗不住,卿言点点头。 几碟小菜,一碗清粥,云轩知道卿言素来喜爱清淡的食物,这昏睡之后,怕是没什么胃口了。 “不是说陪我吃吗?”桌上只备了一副碗筷,食物却看起来极清爽,让卿言有了些许食欲。 “对呀,可不是我陪,你吃。”云轩挨着卿言坐下,耍了小字眼逗她, 卿言噗嗤一笑,心情大好。 “云轩,那个登徒子轻薄我的时候你揍他了吗?”卿言尝了一口素三丝。 “揍得不狠。”云轩笑,的确不狠,只是把他掀翻在地。 “你这个夫君真不合格。”卿言也笑。 “下次我一定让他满地找牙。” “怎会有下次?”卿言瞪着云轩。 “对,哪能有下次啊。”云轩赶紧陪笑,心里对蓝臻更不待见了。 夏日已至,暑气愈来愈重,清晨便可听见蝉鸣,吱吱呀呀的惹得人心烦气躁。 不过,看完宁远送来的那封信,卿言的燥热便舒适了许多。 “言儿,这下你可以放心了,随州打造的新兵器已送至军营,宁家军三万先锋军已悉数装备妥当。”云轩手里捏着信笺,十分兴奋。 “可是峪山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云轩的信笺还是没能尽除卿言的担心。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峪山定是一切如常。”云轩安慰她,说得却也是事实。 既然如此,继续呆在樊城也无甚意义。 “那不如明日就出发吧。”卿言眉头终是舒展了些。 翌日,卿言一行人在宋文博宋大人的依依不舍下离开了,不过宋大人却是极其高兴的,因为,长公主殿下终于很隐晦的透露,要让他出任随州知州。 樊城离峪山还有二百多里,卿言遇到驿站便停下休息,不疾不徐的压着行进的速度,仍是存着这两个心思:一是惦记着秋戎的动态,二是扣着那两个可能会给宁远制造麻烦的人,因着之前已与蓝臻谈妥了条件,所以此举不过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坠儿,酸梅汤不够冰。”卿言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公主,昨日我去给您拿药的时候,洛公子说您最好不要喝冰饮,膳食也要温和些,否则过两日会腹痛更甚。”坠儿又将酸梅汤推到卿言面前,一副你现在这个小身板,冰镇什么的都禁不住,还是好生养着吧。 “为何过两日我会腹痛更甚?”莫不是洛清还发现了她的什么隐疾?卿言皱眉。 “您忘了,过两日您就来,那个……”坠儿红着脸,象征性的在自己肚子上比划着揉了揉。 “啥?”卿言一脸懵,“他怎么会知道?” 坠儿无辜的耷拉眼角: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卿言一拍脑袋反应过来:蝶花公子洛清是仙医的首徒,经他一把脉,自然什么全都知道了。 这个洛清倒是医者父母心。 “言儿,且忍过几日便好。”不知什么时候云轩已站在她身后,手里的折扇轻轻给她送来了些许凉意。 什么?他也知道,这脸真是丢到家了。 “坠儿,继续上路。”卿言红着脸上了马车。 从樊城到峪山,虽然途中再没有像樊城这样的富庶之地,但也不乏几座丰腴的小镇,比如下一站的沅塘。 沅塘这个小镇和它名称的由来都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沅江的一次改道。当时正值前朝末年,大厦将倾时期,通常都是人祸伴随着天灾,据史料记载,当年南部地区下个整整一个月的暴雨,处处瘟疫横行惨不忍睹,沅江也因此而决堤,一条南北走向的大河硬是生生往西跑了几十里,才在麓峰山脉脚下停住,再沿山脉向东南而去,最终又回到原有河道,这一大圈子兜下来,便让原本较直的一条沅江转了一个大弯,弯内像个大水塘,故而得名。 如今的沅塘已不再是当年的衰颓之像,潺潺流水小桥人家,百姓们安居乐业各得其所,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让人不觉都心安了几分。 沅塘的父母官董学礼是个典型的儒生,迂腐、博学、尊礼,虽博学有才,却迂腐陈旧,是以多年经营也未得提升。不过,董大人生性谦安,守着这一方百姓,倒也其乐融融。 此时,董大人正率众在城门外恭迎长公主车驾。 “参见长公主殿下。” “诸位大人请起。”卿言抬手虚扶,众人起身分列两侧,董大人则在长公主一侧随行,引着一行人前往下榻的院落。 按照沅塘的建制,自然不会有行宫驿馆之类,能有一处干净的宅院已是十分不错了,卿言也不挑剔,在董大人惶恐又拘谨的告罪声中住下了。 不过,谁又能告诉我,为啥这个蓝臻非得住在我的隔壁?! 卿言对于这种要求实在无语。 不过,最尴尬的还是这个宅院房间不够,卿言和云轩不得不被安排在一起。 可望着整间卧房里仅有的一张床,卿言心一横,脱了外衣就躺到最里面。 云轩抱着手站在门口,看着她一会儿发愁一会儿纠结的表情,轻轻一笑,也脱了外衣在卿言身边躺下。 从浑身紧张到呼吸绵长,卿言终于睡着了。 云轩亲了亲她的额头,也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卿言甚是安心。 翌日清晨醒来时,卿言发现自己八爪鱼般抱着云轩,心下一慌,赶紧收回自己的手脚,却眼睁睁看着云轩醒了。 “入了夏,言儿睡觉是越发不老实了。”云轩起身,笑着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十分可人。 “我睡相差,你今天才知道吗?”如此调侃,卿言自是没有好气。 斜睨了他一眼,卿言压下心里慌乱跳下床,手忙脚乱的穿上衣服就往外走。 夏日的衣物轻薄,云轩抚了抚自己的手臂,少女肌肤温滑的触感仍残留在指尖,与那日将她从浴池里捞出来的柔嫩顺滑感觉重合起来,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云轩刚下床,就听见卿言语无伦次的叫嚷着他的名字,风一般的又折了回来,刚到床边就身形不稳的扑倒在云轩面前。 “云轩,你看。” 卿言以一个不雅的姿势举着手里的信笺,扬到云轩眼前。 云轩伸手把她捞了起来,看她神情紧张也无心逗趣,赶紧拿起信笺展开。 是宁远的亲笔。 云轩快速浏览了一遍,面色凝重。 海图与伊娜大婚后,要求驻边守军呈上承诺的另一半粮草,守军大将赵明辉则要求按国书所列章程,在其王庭行使驻军权,顺便押粮入境,海图却以诸多借口阻挠,日前已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军事冲突,双方均有所伤亡。 “云轩,怎么办?怎么办?”卿言抓着他的手臂,慌乱的看着他,如同每次得知宁远要上战场一样,眼前似乎已经出现了一片血肉模糊。 “言儿,你冷静点。”云轩厉声,一把将她搂住。 卿言躲在云轩怀里,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好一会儿,卿言收敛了情绪,才止住哭声。 “现在可以听我说了吗?”云轩认真的看着她。 卿言点点头。 “事情还未到不可收拾,非得用战争来解决的地步,宁远信中也言明,冲突之后,海图似乎有所妥协,先是退兵,后又将答应用来交换的300匹战马悉数送到宁远军中,说明驻军之事尚有转机。” 卿言再次点了点头。 “新兵器装备的三万先锋军,若是此次冲突中已派上用场,想必海图已经知晓了宁家军的战斗力,权衡再三才妥协,如此便是再好不过;若是先锋军还未派上用场,那么就更无须担心,宁家军杀手锏未出又焉知胜负?” “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云轩做了最后的结论。 “嗯。”卿言终于冷静下来。 云轩用自己的衣袖给卿言擦了擦眼泪,见她平稳下来便酸了一句:“言儿,关心则乱,你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对我啊!” 卿言脸一红,嗔了他一眼,才算彻底敛住情绪。 “好了,先去用膳,你若不放心,咱们就在这儿多停留几日,等宁远的消息。”云轩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招呼坠儿进来传膳。 不一会儿,桌上摆满了卿言爱吃的各类点心,当然也少不了沅塘最有名的紫金桂花饴糖糕。 “吃点东西吧。”云轩体贴的给卿言布菜。 卿言提起筷子戳在一块春卷上,停了一会儿又放了下来。 “静观其变。”云轩夹了一块紫金桂花饴糖糕放在她面前。 卿言纠结,又无可奈何,只得点头。 “吃吧。”云轩将紫金桂花饴糖糕递到她嘴边。 卿言一口吞了,狠狠的嚼碎了咽下。 云轩又递上一块春卷,卿言看了一眼一口吞下,云轩再递上一块,卿言看也不看就一口吞了,然后捂着嘴皱眉。 “傅云轩!” “苦瓜酿丸子,夏天吃清热解火。” “你故意的!” “再苦着一张脸,很快就变苦瓜了。”云轩笑着放下筷子。 噗嗤——卿言终于破颜而笑。 房内,送信来的程亮正垂首听候差遣。 “回去告诉宁将军,他若食言,别说尽忠报国了,我定让他遗臭万年。”卿言咬牙切齿,上了战场,宁远答应她的全身而退又会有几分真实呢? “是。”程亮虽诧异,却仍然答诺。他家将军到底是答应了公主啥,让公主如此记恨。 “慢着!” 程亮赶紧停住等候。 “我会在沅塘停留数日,告诉宁将军,有任何消息都要通知我,否则……”卿言盯着程亮,程亮心里发毛。 “是。”程亮赶紧应答,退了出去。 “小言儿,何事愁眉苦脸啊?”蓝臻摇着折扇妖里妖气的晃到卿言面前。 “跟你无关,一边儿呆着去。”对待登徒子,卿言觉得这已经很客气了。 “莫不是你家青梅竹马的宁将军出事了?”蓝臻偷偷瞄了她一眼,折扇摇得更欢了。 “你怎么知道?”卿言大骇,冲过去揪着蓝臻的衣领。 “小言儿,如此大事,身为南夏的边关守将,你觉得我不应该知道?”蓝臻收起折扇轻轻打在卿言的拳头上,示意她放开说话。 卿言也惊觉自己的行为不妥,松开了蓝臻。 “放心,我答应你的事就定会做到。”蓝臻轻笑。 “而你答应我的事,也千万别忘了。”蓝臻暧昧的朝她眨了眨眼,一派风流尽显。 “特别是那一晚。”蓝臻把那个晚字咬得十分妩媚,像热巧克力丝滑过心尖,惹得卿言一阵轻颤。 “再帮我一个忙。”卿言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再多加一晚,也就是两晚。”蓝臻嬉皮笑脸的向卿言伸出两个手指头。 卿言真是恨不得一拳揍到他那张妖邪的脸上。 “好。”卿言无可奈何,“不要让李慕青知晓此事。” “没问题。”蓝臻得到应允,妖妖娆娆的走了。 若是李慕青知晓,必定请辞回营,此事没有蓝臻节制,南夏皇帝如果下令进攻大齐边境,那么这一路的戏一路的罪,不是白演了白受了吗? “蓝臻答应了吗?”云轩问。 卿言点了点头。 “条件呢?” “陪他一晚?” “什么?”云轩大惊,立刻否定,“千万不可!” “有何不可,他只说让我陪他一晚,又没说怎么陪。”卿言狡黠一笑,小样儿,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哈哈,”云轩笑,“我家言儿还真是个……小滑头。” 第55章 遗症 许是真的思虑过重伤了身体,卿言生理期来临时,疼得她缩成一团,只能窝在床上。 “公主,好些了吗?”坠儿一边给卿言按摩小腹,一边敷上热水袋,小脸担心的皱到一起,都快哭出来了,“不然,还是去请洛公子来给您瞧瞧吧。” 这有什么好瞧的?卿言眼皮一掀:“不用。” 结果,话音未落,门外便是洛清求见的声音。 卿言一愣,盯着坠儿:你干的? 坠儿赶紧摇头:绝对不是我。 “让他进来吧。”卿言叹了口气。 洛清被请进卿言的寝房。 “坠儿,给洛公子看座。”卿言吩咐。 “听说公主身体不适,可否让洛清瞧瞧。”洛清也不客气,走到卿言床边坐下,示意卿言伸出手。 请脉的时间很短,洛清淡淡一笑,很快给卿言开了药方。 又嘱咐了准备去抓药的婢女几句,洛清才向卿言告退。 “多谢洛公子。”卿言着人送他出去。 等洛清走远,卿言才红着脸,大大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也不得不说仙医的首徒确实医术精湛,放在那个时代,一定是个看病看到手软的全科大夫。 所以,云轩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卿言红着脸在傻笑。 “笑什么呢?身体好些了吗?”云轩轻抚着卿言的秀发,黑亮光泽,如绸缎一般的手感。 “你怎么也知道?”卿言的脸更红了。 “我为什么就不能知道?”云轩笑,“前日里,洛公子还嘱咐了不让你喝冰饮,我自然记下了。” 这个洛清,莫不是要弄得人尽皆知?卿言气得咬了咬牙。 “我累了,想睡会儿。”卿言扯了被子蒙着头。 看着她耍小性子,云轩轻轻笑了一笑,隔着被子拍了拍卿言的屁股,走了出去。 被云轩拍过的地方,温度陡然升高,卿言掀开被子露出头,看着云轩离开的方向,娇嗔的望了一眼,又把被子蒙在头上。 坠儿在旁边看着,笑得花枝乱颤。 “笑什么,还不赶紧去看看药煎好了没。”卿言没好气。 坠儿憋着笑立刻跑了出去。 卿言躺在床上捂着热水袋,可腹痛却愈来愈烈,闭上眼想缓解疼痛,却是痛感更加清晰了。 一直以来,卿言自觉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几乎没有出现过弱柳扶风的病娇态,前一世的知识也让她能清楚的判断自己的身体状况,可为何最近几次的生理期,一次比一次严重,这次简直就是让她死去活来? “公主,喝药了。” 坠儿端着碗走进来,卿言艰难的支撑身体坐起身来,望着这乌漆漆的汤汁,皱着眉头一口吞下。幸而有紫金桂花饴糖糕,才不至于苦上一整日。 “公主,洛公子说除了汤药,这颗药丸也必须一起服下才有效。”坠儿又递上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药丸。 卿言把药丸捏在手里闻了闻,一股子腥味,不过还能接受,眼一闭,扔进嘴里。 吃完药,坠儿服侍她躺下后退了出去。 洛清的房内。 此时,蓝臻正皱着眉,看着洛清手里的红色药丸。 这颗药丸正是云雾草所制。 “还需几日才能根治?” “十日左右。”洛清如实回答。 “先前不是已经偷偷给她用药了吗?为何她还疼成这样?你就不能让她好受些?”蓝臻对洛清的治疗效果颇为不满。 “心疼了?”洛清不屑的睨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非要让她吃那种虎狼之药,悔之晚矣。” “谁心疼了。”蓝臻急急否认。 “不心疼便好,等她月事过了,还有一剂洗髓药要用。”洛清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洗髓药?可是净魄?”蓝臻慌了。 “对,就是净魄。” “能否换一种?”净魄的药性猛烈蓝臻是亲眼见过的。 “不能。”洛清言辞肯定。 “那——”蓝臻开口一半又停住,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了,“若是不用洗髓药会如何?” 洛清想也未想脱口而出:“还是终生不孕。” 这个答案蓝臻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像是得到证实,懊恼的一拳打在檀桌上。 洛清好整以暇的坐在他旁边:“鬼医的话怎可全信,这种假孕药药性极其霸道不容世俗,他巴不得有人能试药,你的要求正中他下怀,他自然不会把后遗症全盘托出。我师傅说要想根治必须用洗髓药拔毒,否则终生不孕。她现在贵为大齐储君,若是终生不孕,你就罪孽大了。” “我,当初确实思虑不周被他骗了。”蓝臻闷声。 “你不是思虑不周,你是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她吧。”洛清淡淡一笑。 “你胡说什么!”这话,让蓝臻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南夏的五皇子昭王殿下,从未对人动过半点恻隐之心,你身边近侍谁人不知。世人皆被你风流外表所惑,我也差点被你骗了。”洛清顿了顿接着说,“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我奉劝你一句: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 蓝臻心里苦笑,若是能适可而止,又何来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呢? 洛清的药还真管用,卿言一觉醒来便觉得痛感减轻了许多。 “醒了,”温润如玉的声音。 “云轩。” “感觉如何?”云轩递上一杯水。 “好多了。” 卿言喝了一口,是蜜水,正好满足了因睡太久而干燥的喉咙。 “我睡了多久?”此时,窗外已是夕阳西下了。 “差不多四个时辰。” “我又睡了一整日。”卿言抚了抚额,“宁远可有来消息?” 云轩摇头笑笑:“你先顾好自己吧。” 的确,目前的身体状况,让她做任何事情都顿感精力不济。 卿言正思忖着要不要再向洛清讨点药,便已是想曹操曹操就到。 “公主,洛公子和昭王殿下求见。”门外是坠儿的声音。 “蓝臻?他来干什么?”卿言皱眉。 “请他们进来吧。”云轩发话。 坠儿请二人进入内室,二人见云轩在也不意外,三人点头示礼。 “公主可好些?”洛清在卿言床边坐下为她请脉,众人皆相熟,没那么多礼数,倒也显得不矫情。 “洛公子不愧是仙医首徒,果然是药到病除。”卿言语中带谢,夸奖起来自然也不吝啬。 “公主过誉了,”洛清微微赧然,“日前公主的身体有损,还需好好调养才能彻底康复。” “不过是有些思虑伤神,睡一觉便好。”卿言轻松一笑。 “公主切不可大意,”洛清正色道,“忧思过重,气机郁结,暗耗心血,气血生化无源,心脾两虚,而脾不运化水谷,则水谷不能上寄予心,心又主神明……” “心主神明,”卿言打断他,哈哈一笑,“洛公子莫不是怕我得抑郁症?” “抑郁症?”三人皆望着卿言。 卿言忽觉失言,插科打诨道:“呵呵,就是忧思之症。” 卿言继续打哈哈:“忧思之症嘛,只要秋戎无事,自然不药而愈,只不过……” 卿言看了众人一眼,脸上微赧,想想反正大家都知道了,也不在乎了:“洛公子的药丸倒是有奇效,若是方便,能否再给我几颗,好让我过了这几日。” 这种红色的药丸,比起前一世的芬必得效果好太多了,卿言还思忖着是不是可以向洛清讨个处方,留着以后或许有用。 “这倒无妨,公主随时可着人去取,只是……”洛清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男子,很明显是让他们回避。 两人似乎故意装作看不懂,杵在那里就是一动不动。卿言也看出来,想必是洛清有些与女儿家的话要嘱咐她,怕她脸皮薄,才支开这两个男人。 看来她不开口,这两人是不会自觉了。 “你们两个先出去。” “言儿……” “小言儿……” “女儿家的病,你们两个大男人听什么听,快出去。”卿言瞪了他们一人一眼。 “他也是男人。”蓝臻撅着嘴显得委屈又不服气。 “他是大夫,不是男人!”卿言怒了。 三人齐刷刷的看着卿言,卿言一愣,惊觉自己说错,赶紧闭嘴。 蓝臻和云轩极不情愿的退了出去。 “洛公子可是有话要说?”卿言洗耳恭听。 洛清点了点头,思忖了一瞬才开口:“接下来在下要说的事,还望公主原谅。” 言毕,洛清站起身来施了深深一礼:“洛清替昭王殿下向公主赔罪。” “蓝臻?这是为何?”卿言不解。 “此事虽是蓝臻所为,在下亦有不可推卸之责,若是我早些察觉,也不至于让鬼医害了公主。” 蓝臻、鬼医、洛清,卿言越发疑惑,却也未发问,等着洛清的下文。 洛清将假孕药一事原原本本说予卿言,特别是如何治疗一案,说得尤其清楚,就连可能需要承受的治疗之殇,也详详细细说了个透。 卿言听得咬牙切齿,尤其是听到洗髓药时,恨不得把蓝臻剥皮抽筋。 “事已至此,还望公主不要怪罪蓝臻,现下最重要的是为公主拔毒。” 洛清言辞恳切,说得也十分在理,卿言冷静下来亦分的清轻重缓急。 “那便有劳洛公子了。”卿言点头示礼。 这件事说开了,完全是蓝臻一手造成的,与洛清并无关系,仙医济世为怀,派首徒来医治,已是仁义之举,只是…… “我还有一事不明,望洛公子解惑。” “公主请讲。” “不知洛公子与昭王殿下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不遗余力的为他收拾烂摊子? 后一句卿言自然没有问出口,想必洛清也知道这言外之意。 “我与他是总角之交,他救过我数次。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与公主细说。”洛清也不含糊,一语道出与蓝臻的渊源。 如此一来,洛清的不遗余力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卿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时候不早,公主好生休息,我去为公主配药。”洛清揖礼退了出去。 “洛公子留步。”卿言觉得还有一事需要交代。 洛清停住。 “治疗一案还请洛公子保密,不要让我驸马知晓,否则……” 蓝臻不死也残废。 “好。”公主如是说,其中利害关系,不用明示洛清一听便知。 洛清一出门,那两个极不情愿被请出去的男人就自动自觉的进来了,可蓝臻却在踏进门口的一瞬,被洛清生拉硬拽的给请走了。 “如何?”云轩纠着眉问。 “还能如何,吃药睡觉,修养十日便可痊愈。”卿言故作轻松的说。 云轩一听没有大碍,心里松了一口气:“那你就听话,吃药睡觉。”然后,伸手给卿言掖了掖被子,摸到她的手有些凉,又为她捂住。 云轩的温柔让卿言动容,一想到自己还要受净魄洗髓的罪,对他便越发依赖了。 “云轩,你陪我。” “好。”云轩对她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抱着云轩的手臂,卿言思虑着既然不能让云轩知道此事,定要找个借口把他打发出去,否则以云轩对她的关切,必会穿帮。 “云轩,为何峪山一直没有消息?” “言儿,你又忧思过重了。”云轩轻拍她的肩,笑道。 “秋戎之事不结,我始终放心不下。”卿言抱着云轩的手臂又紧了紧。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言儿又忘了?”云轩摸了摸她的头。 “话虽如此,可我……”卿言欲言又止,一双秋水可怜兮兮的望着云轩。 云轩叹了口气:“好吧,你若实在不放心,我先行一步去峪山,你调养好身体再来与我汇合,如何?” “云轩,还是你对我最好。” 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卿言心里放下一块大石。 云轩把卿言搂在怀里,眉头一皱:今天的言儿有些异样,特别是在与洛清单独相处之后。 翌日,云轩出发前往峪山,临行时再三请托洛清照顾卿言,而对蓝臻却是视而不见。 “小言儿,你的驸马走了,若是需要人陪,不妨考虑考虑我。”蓝臻笑得妖冶,摇着折扇贴近卿言与她耳语。 又是这个调调,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卿言一掌挥过去,攻其不备连击他的要害,蓝臻躲避不及,虽未被击中要害,却也被她拍了一掌,卿言自知绝不是蓝臻的对手,于是见好就收。 “哎呀!”蓝臻装模作样的揉着胸口。 “坠儿,我们走。”卿言正眼都没看他,径直回房。 “你要是再继续作,我保证神仙也救不了你,适可而止。”洛清经过蓝臻身边,也没给他好脸色。 又是适可而止,蓝臻收拢折扇,敛住一身风流调笑,神情凝重。 卿言房内,洛清正为她请脉。 “如何?”卿言问。 “尚可。”洛清吩咐坠儿去拿药,似乎也有支开她的意思,卿言对坠儿点了点头。 “药丸已压制毒性,公主好生将养,再过几日便可拔毒。”洛清顿了顿,“拔毒之时五脏俱损,需要一人用真气帮你护住心脉。” 思承被留在随州接应,现下身边能有如此能力又能信任之人,就只有蓝臻了。卿言叹了口气以示默许。 坠儿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 卿言苦着脸看着洛清:“这种药也要连续喝多日?” “公主若是不喜,喝完这一碗便可不用再喝了,这不过是些调理血气的药。”洛清道。 卿言如释重负。 洛清从随身锦囊中拿出一颗红色药丸,卿言捏在手里闻了闻,还是一股腥味,只得闭着眼一口吞下。 看着卿言吃药时五颜六色的表情,洛清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此药有安神的作用,公主且先休息,我待会儿再来看你。”洛清给卿言示礼,退了出去。 药性很快上来,卿言昏昏沉沉的睡去。 另一房内。 蓝臻把手里的折扇扔在檀桌上一口一口喝着杯中酒。 这酒是前几日卿言为他新配的,酒性不烈口感极好,以至于蓝臻又向卿言讨要,卿言嫌他麻烦,干脆打发了他一整坛。 洛清推门进来也不敲门,看他喝得气氛郁闷,便坐下来陪他喝。 “过几日为她拔毒,净魄药性猛烈,施药时你用真气给她护住心脉,切不可大意,否则你俩都会落下病根。”洛清的口气如命令一般。 蓝臻点点头,顺手连灌了几杯酒。 “借酒消愁最是无耻,喝酒若是有用,你便是往死里喝,我也不拦你。”洛清夺了他手里的酒杯。 “这几日,你调戏她是越发勤快了,莫不是你父皇已经给你把婚事订妥了?” “如此,你就更应该收敛心性,好自为之。” 洛清叹了口气。 “你不觉得每次她被我戏弄后,模样都特别可爱?”蓝臻不以为然的笑,拿了洛清面前的酒杯,又斟满一杯酒。 “我就喜欢看她对我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若是,我总能让她情绪大动,或许……” “她便永远也不会忘了我。” 蓝臻干脆端起酒壶对饮。 这个蓝臻! “你——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洛清把酒杯拍在檀桌上,拂袖而去。 临走时不忘嘱咐一句:“拔毒那日,万不可饮酒。” “知道了。”蓝臻笑着把洛清打发掉。 小言儿,你还真是只红颜祸水的小妖精。 第56章 拔毒 洛清的药十分管用,一连三四日,卿言都处于昏昏沉沉之中,终于度过了疼痛难忍的生理期。 一觉醒来可以毫无负担的活蹦乱跳,这种感觉似乎久违了,卿言也顾不得暑气炎热,一大早便跑到院子里抬抬胳膊伸伸腿,动动脖子扭扭腰。 不过,所谓冤家路窄怕就是这种情形了。 卿言正活动着筋骨,蓝臻已经提着一把软剑,从身后卷住她的腰,金属剑身透过薄薄的衣料带来明显的寒意,让卿言下意识的产生攻击性。 于是,毫不意外的两人战成一团。 “小言儿,你出掌太慢了。” “小言儿,腿抬高点。” “小言儿,腰马要稳。” “小言儿,脚下要实。” 蓝臻打得不亦乐乎,卿言在他的指点下,竟也坚持了五十多招。 “不打了。”一大早就被人这么练,卿言终于失去了耐性。 “打得不错,为何要停?”蓝臻意犹未尽。 “我累了。”很明显,刚刚蓝臻不是戏弄也不是调笑,而是在陪她松松筋骨,卿言也就给了他一个好脸色。 “你身体有损,是我大意了。”看到卿言面露疲态,蓝臻不由语带歉意。 蓝臻自责,卿言觉得倒是自己矫情了:“无妨,我休息片刻就好。” 卿言欲返回房中,见蓝臻站在原地,心里一软:“不知昭王殿下可有兴趣一起用早膳?” 卿言明显的示好停战,蓝臻自是乐不可支,赶紧点头答应。 “小言儿,不只是早膳,若是还有其他需要,本王都随叫随到,乐意至极。” 蓝臻的那股子风流劲儿,随着软剑的收纳,折扇的宣开,已从全身上下每个毛孔中溢了出来,卿言顿觉后悔,为何每次对他心软,到最后都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无力感? 二人早膳刚过,门外报来六百里加急。 卿言看了蓝臻一眼:“王爷稍候,我去去就来。” 蓝臻莞尔,此时以他的身份,实则应该回避。 “小言儿,你若叫我蓝臻,我便是等到天荒地老也心甘情愿。” 死性不改,卿言斜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门外是来自峪山的信使,看来云轩快马加鞭已将峪山之事安排妥当了。 卿言拆开信封,果然如她所料,峪山诸事顺利,且新式兵器打造的速度比预期要快,估摸再过旬日,宁家军便可全副武装。 卿言终于放下一块心病。 “公主。”洛清照旧来给卿言请脉,却看见她在门口捧着一封信。 “洛公子。”卿言把信递给身后的坠儿,将洛清引进房内。 “昭王殿下也来探望公主,真是有心。”洛清与蓝臻见礼。 “小言儿让我陪她用早膳。”蓝臻得意的看着洛清。 洛清回了个看白痴的眼神给他,还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适可而止。 蓝臻不以为然,似乎有不撞南墙不回头之势。 洛清轻轻叹了口气,让人几不可闻。 请脉只需片刻,洛清很快得出结论。 “公主的身体状况极好,若是公主不反对,我想提前为公主拔毒。” “若是能提前自然再好不过,一切全凭洛公子安排。”卿言心中甚喜。 “还请昭王配合,今日切勿饮酒,在下做好准备即来通知二位。”洛清转向蓝臻,蓝臻点头答应。 “我也去准备。”蓝臻跟随洛清一道出去。 “为何要提前拔毒?你可有把握?”蓝臻拉住洛清问。 “早拔毒就早拔营,人家驸马还在峪山等着呢,你想趁虚而入,人家也不见得会给你这个机会,你适可而止。”洛清懒得理他。 “多事。”蓝臻白了他一眼 “幼稚。”洛清拂袖而去。 不多时卿言房内被洛清搬进了好些东西,瓶瓶罐罐看得她心惊胆寒。 最后抬进来的是一个大木桶,桶里冒着热气,浓重的药味立刻充斥了整个房间。卿言伸长脖子看了看桶里的汤药,居然清澈见底,莫不是又要泡在里面? 卿言看了看药桶,又望了望洛清,洛清给了个你猜对了的眼神。 好吧,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可这药水也太…… “洛公子,若是撒些花瓣在桶里,会不会影响药性?” “花瓣?”洛清微愣。 “呃,可以稍作遮掩。”卿言脸上微红。 对于医者来说,病人没有性别之分,卿言心中甚明,可事发到自己身上还是不能释怀,正如前世的妇科医生多为女性一样,男女有别心有芥蒂是难免的。 卿言点破,洛清也了然:“花瓣而已,无碍。” 得到应允,卿言立刻让坠儿去办。 洛清往药桶里又倒了好些各色药粉,可桶里的水始终清澈见底,卿言好奇的伸手想掬一把水,却被洛清拦住。 “不可,还差一味药,若此时药水上身会被反噬。” 还有这种事?卿言吓得赶紧收手。 洛清往桶里倒入最后一味药,药水瞬间变成蓝色,然后慢慢减淡,最后依旧清澈见底。 “公主请入桶。”洛清退到屏风后。 坠儿把花瓣撒入桶中,再伺候卿言宽衣。 水温有些灼热,本就是夏日,这种温度让卿言的额头微微渗出了汗。 洛清摒退所有人,招呼蓝臻进来。 蓝臻进来时,卿言下意识的往桶里又缩了半分。 蓝臻眼中带笑,看到卿言裸露在外的香肩被水的高温蒸成粉色,眼神中不自觉的流出一丝灼热。 “把衣服脱了入桶。”洛清对蓝臻吩咐道。 “什么?” “什么?” 蓝臻和卿言二人同时诧异得叫出声来。 “把衣服脱了入桶。”洛清放慢语速又重复了一遍。 二人互望一眼,卿言尴尬的别过脸去。 蓝臻低笑,解开腰带。 药桶虽大,再进来一个人却也显得有些拥挤了,卿言尽量贴着桶壁不与蓝臻碰触,可实在避无可避,顾着上面又忽略了下面。 这小心翼翼的小模样甚是可爱,蓝臻刚想调笑几句,洛清便发话了: “用真气为她护住心脉,我要开始施针了。”洛清这话是对蓝臻说的。 正事要紧,蓝臻收敛心神提气入掌,轻轻按在卿言背心。 卿言顿觉通体舒畅,五脏六腑能量满满。 只不过,洛清一针下来,卿言的意识便开始不受控制的涣散开来。 头上身上手臂上多处已被洛清施以银针刺穴,痛感很快传遍全身,卿言的意识逐渐在痛感中恢复清明,是以痛感越来越清晰。 卿言咬着牙,额头冷汗直冒,终于忍受不住叫出声来,晕了过去。 洛清赶紧将银针撤回。 “为何会这样?”蓝臻将卿言搂在怀里,此时,卿言原本淡粉色的小脸已变苍白,嘴唇因忍痛而被咬出一排牙印。 洛清按住卿言的脉门,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毒素已清除大半,你把她心脉护住,等她醒来我再施一针便可全部清除。” 不多会儿,卿言悠悠转醒,睁眼看见的是蓝臻那张放大了的人妖脸,心里一跳。 “公主可还承受的住?”洛清询问。 刚才的剧痛让卿言心有余悸,她从蓝臻怀里退出来,稳了稳心神,对洛清点头。 蓝臻用真气护住卿言的心脉,卿言深吸一口气,等待着剧痛传遍全身。 洛清再次施针,可预计的痛楚却没有出现,卿言只觉得体内蓝臻的真气导入,灼热的身体开始变冷,意识也随着身体的降温慢慢模糊起来。 半刻后,洛清将银针全部撤回,而卿言此时已经全身冰冷,灼热的药水也无法保持她的体温,她下意识的寻找更多热源,手脚并用的抱住蓝臻。 “哎,你……”如此肌肤相亲让蓝臻身体温度陡然升高,是以,卿言抱得更紧了。 体温开始回暖,卿言对热源的要求更剧烈,在蓝臻身上来回的摸索,不停的蹭来蹭去,蓝臻终于忍耐不住对洛清吼道: “到底还要多久?”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洛清斜睨了他一眼,皱着眉再次为卿言施针。 “我从不趁人之危。” 蓝臻收敛心神,一只手抱住卿言的腰身,将她固定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背后,用真气护住她的心脉。此时千万不可动任何杂念,否则二人都会走火入魔。 约摸又过了一刻,洛清拔掉银针,卿言终于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蓝臻大大松了一口气。 “毒素已清。”洛清收回按在卿言脉门上的手,对蓝臻点点头。 蓝臻会意,把卿言从桶里捞出来,用浴巾裹着放在床上。 “净魄洗髓为何会出现如此状况?”蓝臻一边收拾自己一边问,在他的记忆中,净魄洗髓除了痛不欲生似乎并无其他。 洛清摇了摇头。 蓝臻急了:“什么?你也不知道?那该怎么办?” “只能守着她随机应变了。”这是洛清从未遇到过的情况,他亦无把握。 事已至此,蓝臻自知急也无用,只能听从洛清安排。 “你且先去休息。” 蓝臻真气有损,自然需要时间恢复。 “无妨。”蓝臻坐在卿言床边,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洛清叹了口气,知道此时再劝说也无用,便从随身药箱中拿出一颗棕色的药丸递给他:“吃了。” 蓝臻倒也听话,吞下药丸后运气调理了好一会儿。 卿言仍旧昏睡,毫无生气般没有任何意识,洛清诊脉施针数次都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洛清无计可施之时,卿言轻吟一声,微微睁开双眼。 二人赶紧凑到卿言跟前。 “我…要…喝水。”卿言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马上一杯水递到卿言唇边。 卿言一口气喝干了。 “为何这般热?”蓝臻从卿言手里接过水杯,碰到她的手,温度不寻常,赶紧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温度高得吓人。 洛清扣住卿言的脉门探脉,脉象并无显示毒素未清,可体温却高的吓人。 “公主,身体可有哪里不适?” 卿言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我热。”卿言很是无奈,自己什么也没穿,仅仅一块薄毯覆身也热得发烫。 身体的温度一高再高,卿言刚刚清醒的意识又被烧得模糊起来。 对于病人来说,最怕的就是失去意识。 洛清赶紧吩咐侍人打来一大桶微凉的水。 “把她抱进去。”洛清吩咐蓝臻,自己则将一根银针刺进卿言的脉门。 物理降温对于高烧的病人来说确实是个能快速奏效的办法,可卿言却不是发烧,身体刚入桶,整桶水立即变成蓝色。 “原来如此。” 洛清恍然大悟,马上往桶里倒入一些蓝色的药粉,水逐渐变得清澈,约摸半个时辰后,卿言的体温恢复正常。 洛清将卿言脉门上的银针取下,卿言的意识逐渐清明起来。 “公主可好些?”洛清问道。 卿言点了点头,虽然意识是清醒的,可身体已被折腾得毫无力气了,她试图从桶里爬出来,可连站起来都困难。 蓝臻站在一旁轻笑,伸手捞起她,用浴巾裹着放在床上。 卿言又沉沉睡去。 “如何?”蓝臻问。 “已无大碍,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每四个时辰施针一次,希望她能扛得住锥心刺骨的洗髓之痛。”洛清忧心忡忡。 “若是扛不住怎么办?”蓝臻忙问。 “扛不住就打昏她,难道还由着她寻死觅活?”洛清看着蓝臻像看白痴,“你守着,我去配药。” 蓝臻被噎了一下只得点点头,拿了一块帕子擦拭卿言额头的汗水。 床上的少女脸色还留着些不自然的潮红,如娇羞一般,看得人心神一漾,裸露在外的香肩上还淌着未擦拭干净的水珠,显得肌肤更加莹润光滑。 蓝臻放下帕子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盯了一眼卿言的胸前,刚刚在药桶里,手掌无意中碰到她胸前的柔软,手感不错,大小刚好一掌可握,让人忍不住捏了捏,残留在掌心的触感此时仍清晰如初。蓝臻眯着眼握紧拳头,心里一阵酥麻。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若不是碍于她的身份,真想把她绑回去藏起来。 小妖精此时睡得毫无意识,小脸恬静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与平日里算计的时候大相径庭,蓝臻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喜欢她乖巧的模样,让人忍不住生怜,又想狠狠的欺负她。 于是,原本落在卿言脸上的手变成了唇,蓝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蛋,觉得还不够,又在她的唇上来回摩挲了一遍,才不舍的离开,而此次的感觉远比醉酒那日的清晰动人。 不多时,洛清拎着药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侍人,一人托着一个餐盘,洛清吩咐侍人放下就打发出去了。 “先吃点东西。”洛清招呼蓝臻。 桌上的膳食虽品种不多,却都是蓝臻爱吃的,看来洛清是有心了,惦记着他真气有损,需好生调理。 可两人的心思都在卿言身上,匆匆吃了几口保持体力就让侍人撤下了。而床上的卿言一直沉睡,若不是呼吸还在,看起来还真不像个活人。 “你说,等她清醒,想起今日种种,会不会想杀了我?”蓝臻看着床上的小妖精,面色桃红秀色可餐,若有所思的笑着问洛清。 “不会,她只当被狗咬了一口。”洛清正眼都没看他。 狗?蓝臻被噎得无话可说。 每四个时辰施针一次,卿言在锥心刺骨的疼痛中反复煎熬着,意识已无法控制身体,仅凭本能叫喊撕扯着,床单被指甲抓破,指甲断裂指尖一片血肉模糊。 那种心痛却又无可奈何的无力感是蓝臻从未有过,只能将她禁锢在怀里,身体的疼痛得不到宣泄,卿言一口咬在蓝臻的手臂上,蓝臻隐忍着皱眉,闭着眼一掌将她击昏。 洛清站在床边,手里捏着一根刚从卿言身上拔下来银针,眉头锁成川,而另一只手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终于,最后一次施针完毕,卿言像破布娃娃般昏死过去。 这或许是卿言度过的最难熬的十二个时辰了。 “她,多久会醒?”前几次均是因为施针而疼醒的。 洛清摇了摇头。 “什么?你又不知道?”蓝臻的音量陡然升高。 洛清已无力无他争辩,疲惫的叹了口气:“折腾这么久,体力耗尽,睡够了自然就醒了。” 蓝臻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去休息吧,我守着即可。”蓝臻知道洛清每次施针均需要将真气灌入其中,身体的消耗自然比他要大。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洛清此时亦萎靡不堪。 “有事叫我。”洛清步履虚浮的走了出去。 卿言还未醒,蓝臻亦不敢大意,可身体却是有极限,无力再支撑,是以搂着卿言与她躺在一起,不敢熟睡,若是有任何情况也不至于错失。 第57章 霸道 卿言这一觉足足睡了十个时辰,醒来的时候正值旭日东升。 浑身都是忍耐不住时的自伤,疼痛的感觉依旧清晰,卿言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发现自己全身赤裸的裹着被子睡在蓝臻怀里,顿时一个激灵。 “醒了。”蓝臻眼神清明笑靥如画,看来已是醒来多时了。 “昭王殿下。”卿言下意识的拉紧被子,发现蓝臻一身整齐,心防才松懈下来。 果然还是睡着了比较可爱,蓝臻心里苦笑,这一醒来就如此警惕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真是让人伤心。 蓝臻无可奈何的轻叹:“我先出去了。” 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蓝臻竟没有逞口舌之快调笑她,今天的蓝臻让卿言有点反应不过来。 卿言还未弄清楚状况,蓝臻已经走了出去,唤了坠儿进来伺候。 “公主——”坠儿扑倒在卿言面前,“公主您终于醒了,您在房里叫得凄惨,他们都不让奴婢进来,他们是不是欺负您了?” 坠儿哭得撕心裂肺义愤填膺,显然洛清和蓝臻都未告知实情,这样也好,本来把云轩支走就是为了瞒着他,不让他与蓝臻冲突,现下坠儿既不知情,也就少了一个告密者,否则这个小妮子被云轩吓唬几句就什么都说了。 卿言拍了拍她的手,出声安慰:“无事,洛公子给我治病,扎针的时候有些疼,你知道的,我最怕疼了。” “可他们……”坠儿见卿言全身赤裸,欲言又止,赶紧给她穿衣。 卿言笑笑继续忽悠她:“行针不能穿衣服,放心,他们都是君子。” 坠儿擦干眼泪点点头:“公主,我去给您弄点吃的。” “嗯。” 吃了点清粥小菜,卿言觉得体力恢复了些,洛清来给她诊脉的时候,也没有再眉头皱成川。 “如何?”蓝臻却是一脸关切。 卿言也用眼神询问。 “已无碍了,只不过公主三年内会难以受孕,”洛清拿出一个瓷白的药瓶递给卿言,“这是观音丹,连服百日可增加受孕几率,我若未记错,公主虚岁十八了。” 呃,洛清这仙医首徒还真是敬业,连这个都想到了。 人家都在关心她生孩子的事,卿言笑得尴尬:“周岁才十七而已,不急不急。” 可蓝臻一想到卿言要为她那个心心念念的侧驸马宁远生孩子,心里就咯得慌,一听到她说不急,又忍不住要调笑几句: “小言儿还真是心宽,寻常人家的女子,这般年纪都已经做了娘了,可别辜负了洛清一番好意。” 关你p事,卿言腹诽,白了他一眼:“不用你瞎操心。” 两人这么一唱一和,卿言嘴里虽是如是说,却也不得不接了洛清的药瓶:“多谢洛公子。” 这个蓝臻真是一天不怼他,就要上房揭瓦了。 蓝臻也不生气,依旧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心里的愁云却一扫而空:就该如此这般才是两人和谐的相处方式。 “拔毒洗髓公主身体损耗极大,我再去给公主配几副药调理调理。”洛清道。 “有劳洛公子了。”卿言揖礼。 洛清点头回应,告退。 卿言打发坠儿随洛清去拿药,房内便只剩她和蓝臻了。 “想问什么?”蓝臻眨着眼问她,支开贴身侍婢,定是有话要说。 “洛公子是你故意要他来的吧,什么随县县令,什么鬼医礼物,也都是你安排的吧。”卿言直言。 “你猜对了,是我让洛清来给你解毒的,不过礼物什么的,我还真不知晓,至于你中了鬼医的叠情,这个也与我无关。”蓝臻倒是没藏着掖着。 “那么你愿意随我从峪山回南夏,也是为了这一路上有机会给我解毒?” “除了洛清,别人我也不放心,自然只能自己上了。”蓝臻笑得云淡风轻。 “你就不怕真气逆行走火入魔?”卿言记得洛清在跟她详细说明治疗方案时,提到过为她用真气护住心脉之人所受的凶险。 “无妨,”蓝臻不以为然,还是那般妖娆的摇着折扇,“我若走火入魔了,也要拖着你一起,我俩正好变成一对魔王和魔后。” “你就不能正经点。”永远都是这个调调,卿言一阵尴尬。 “小言儿,我哪里不正经了,”蓝臻笑得妖冶,“拔毒时,你未着片缕的往我身上爬,我都坐怀不乱,我可是正正经经的君子啊。” 你乱一个试试,看我不剪了你。 蓝臻的那风流韵味,真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无论何时都可这般自由流露,卿言也不得不佩服他。 虽然拔毒时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不过,大概的场景卿言还是记得的,那两人一幕幕的坦诚相见,卿言一想起,血气就往脸上涌。 不过,还是多亏他相助,拔毒才会顺利完成,卿言对他揖了一礼:“昭王殿下,多谢了。” “小言儿,你若叫我一声臻哥哥,这句谢谢我就受了。”蓝臻微眯着眼,嘴角噙着笑。 真是不能对他太客气。 顿了片刻,似乎还有些严肃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卿言继续问: “假孕药如此霸道后果严重,事先你可知晓?”若是蓝臻明知后果还给她用药,无论什么原因,卿言觉得或许该重新审视此人了。 子嗣无论何时对任何人都是至关重要的,在这个年代尤其如此,让人断子绝孙是毁天灭地之举,若非深仇大恨,便是生性歹毒了。 “莫非在你眼里我竟如此不堪?”这样的问题让蓝臻心里十分不好受,“此事是我大意被鬼医骗了,鬼医说此药的后遗症不过是让你药效过后的几个月月事多疼几天,我向洛清提及此事,本想问他讨些药好让你少受些罪,毕竟我是始作俑者,不想这假孕药后果如此严重,我便求了洛清来帮你解毒。” 蓝臻如是说,卿言心里松了一口气。 虽然之前洛清已为蓝臻澄清过,但亲耳听见蓝臻的答案,卿言心里才能放心,毕竟目前是非常时期,若蓝臻是个歹毒小人,在关键时刻背后捅她一刀,便是不堪设想了。 “虽然我助你解毒,你也不必谢我,全当是我给你赔罪了。”蓝臻颓然的站起身要走。 “哎,你……”卿言一把拉住他,恰巧握在蓝臻的伤口上,蓝臻疼得下意识的护住手臂。 卿言微愣,托住他的手臂卷起袖子查看: 两排整齐而深刻的牙印,虽伤口已有愈合之势,可狰狞得如同要掉下一块肉。 “我……咬的?”卿言嘴角抽了一下。 “狗咬的。”蓝臻甩掉卿言的手往外走。 “哎,那个……”卿言窘了,“臻哥哥,谢谢。” 蓝臻站在门口没有转身,嘴角笑意明显,那得意的神情和言语还十分讨打: “我收下了。”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矫情。 蓝臻出去后,坠儿端着药进来了。 “先放下吧。”卿言摆了摆手。 “公主,洛公子说这药需趁热喝。”坠儿一脸关切。 唉,卿言心里叹了口气把药服下。 坠儿递上帕子给卿言擦拭嘴角残留的汤药:“公主,思承回来了。” “何时回来的?”卿言立即正色。 “昨夜子时三刻。” “快让他进来。”思承必定是从随州带来了秋戎的诸多消息,卿言急不可待了。 “公主。”思承见礼。 “免了免了,快说随州情形如何?秋戎可有动静?”卿言急切。 “秋戎送来的十个工匠确实会淬刃之术,也毫无保留的把技术教给了我军营的工匠,不过,咱们的工匠一离开他们的指点,做出来的马刀就无法与之相比,属下多次仔细观察才发现,他们在采用覆土烧刃时,对所用之泥土是按比例调配,偷偷加入了一种红色粉末,这才是淬刃的关键。” 思承顿了顿接着说:“我把泥土带给沈冶让他好生研究,沈冶不愧是冶炼天才,他已知晓那种红色粉末是锈铁粉,现下我工匠所造之马刀已完全可以媲美秋戎了。” 听到这儿,卿言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实在是太好了,可有带样品来?” 思承从腰间取下一把短刀递给卿言:“这是沈冶亲手打造的。” 卿言拿着短刀仔细观察,刀刃寒光凛凛,刀被坚韧十足,通过这种局部淬火的方式得到的刃口,硬度和体积都增加了,在刀刃硬度高的情况下,依旧保持了刀身的良好韧性。 “果然是好刀!” 卿言由衷的欢喜,接着问:“那后来的十个工匠如何处理了?” “如公主所料,这十人果然来者不善,因着淬刃之术离不开他们,他们便故意拖延时间,一日才能打造数十把兵器,而他们往外递送的消息,属下均派人截获了,现下这十人已被严加看管起来,只能在铸剑坊劳作,为避免秋戎起疑,属下已派人以工匠名义,定期给秋戎递送假消息。” “做得好!”卿言夸赞。 正高兴着,坠儿在门外求见。 “公主,程亮来了。” “快传。”卿言吩咐。 程亮见礼,也不多言呈上信笺,卿言立即拆阅。 宁远的笔迹力透纸背:秋戎已定,一切安好。 安好?前几日还剑拔弩张刀兵相向,这几日就安好了,骗人也不会用个高明的点子。 卿言把信笺攥在手心里,思忖着该用什么办法才能知晓实情。 面前的程亮倒是个知情人,不过,程亮是宁远的贴身亲兵,就是把他活剐了,估计没有宁远的许可,他也不会将军情对外透露半个字,所以,硬的不行只能诓他了。 “程亮,除了这个,宁将军可还有话要你带给我?”卿言扬了扬信笺故作伤心,又在手里捏了条帕子似要擦眼泪。 程亮没看过信不明就里,只愣愣的如实回答:“没有。” “他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交代的?”卿言将信拍在桌上激动的问。 程亮一脸懵的摇了摇头。 “唔唔唔……什么交代都没有,你们说,叫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卿言竟然嘤嘤的哭起来,她瞟了一眼程亮,发现他更加一脸懵圈了。 有戏! 卿言继续诓他:“宁远答应我会好好的,怎么就说话不算数了!连个交代都没有,呜呜呜……” “程亮,宁将军真的没有话让你带给我?” 程亮使劲的摇了摇头:将军到底答应了公主啥,让公主得不到答案就这般撕心裂肺。 “我该怎么办啊!呜呜呜……” 程亮越听越不对劲,终于按耐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公主,属下觉得,将军没有让属下带话,该是想亲自给您交代,秋戎驻军一事将军俱已安排妥当,不日便可与公主汇合。” “什么?你……再说一遍!”卿言不可置信的看着程亮。 程亮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 “好,太好了。”卿言立刻换了一张脸,脸上的兴奋完全抑制不住。 思承看着自家公主演这出戏,这变脸跟翻书一样,说变就变,在心头闷笑。 “程亮,你详细说说与秋戎的情形,”卿言指着信笺,“宁远说得不清不楚,你是知情人,快说与我听。” 程亮不疑有它,将整件事情全盘托出。 海图明里示好,暗里将五千黑鹰骑化妆成匪,每百人一组以车轮战术骚扰边境边民和守军,无论得手或不得手均不恋战。宁远对海图这种狗急跳墙之举很是鄙夷,场面上将此事通报给海图让他派兵剿匪,海图自然阳奉阴违;暗地里宁远用三万先锋军做了数十个口袋,等着这些匪类钻进来。黑鹰骑损失过半,海图震惊于宁家军的战斗力和装备,于是,驻军之事便不再有阻力。 原来宁远没有骗她,只不过隐去了惊心动魄的过程,直接告知了结果。 这个宁远啊,说好一路携手的,为何总是一人承担。卿言心里涩涩却又如蜜般又浓又甜。 “程亮,回去告诉你家将军,我在峪山等他。” 卿言在洛清的调理下休息了一日,因秋戎一事已定,卿言便不再故意拖慢行程,扣着这两个南夏边境守将也无用了,自然是快马加鞭赶往峪山。 “公主,多休养几日再走吧。”坠儿很是担心卿言的身体。 蓝臻和洛清也不赞成她昨日刚醒今日就立刻拔营。 可卿言惦记峪山铁矿的兵器,想再给宁远加强装备执意要走,大家也都只能听之任之了。 为了减少卿言途中的不适,坠儿把整个马车都铺上了厚厚的软毯,再垫上一层竹席,即使是夏日,车内也是十分舒适。卿言靠着软垫半躺在车里,不时的询问行程,催促着行进的速度。 在卿言第十八次掀开马车的窗帘往外探时,蓝臻再也忍不住了。 他跳下马,上了卿言的车,还把坠儿赶了出去。 思承见状也冲进了马车,正准备跟蓝臻动手,被卿言制止。 “无事,你下去吧。” 思承一走,卿言转而怒对着蓝臻:“喂,你又发哪门子神经?” 这大呼小叫的怼得蓝臻心里颇舒坦,果然还是这种相处方式适合他俩儿。 “你给我闭嘴,赶紧吃药睡觉,没事儿别想着出去,到了会叫你。”蓝臻也不含糊,竟然怼了回去。 啊? 卿言直接懵圈了:这个蓝臻莫不是吃错了药?不是该摇着折扇云淡风轻的调戏她吗?为何学会像她这般怼人了? “你若再不睡,信不信我打昏你。”之前拔毒时,蓝臻已经打昏过卿言数次,手法熟的很。 “我就不睡,要你管。”哪能让他占了上风,卿言决计是要再怼回去的。 “我今天就管你了。”蓝臻一把扣在卿言的腰上将她搂住,卿言还未来得及挣扎就被蓝臻点了穴道。 “你……”卿言快要气疯了。 “那是拔毒洗髓,你以为是风邪入侵呢,已经由这你的性子同意拔营赶路了,再不好好调养,你是不是想英年早逝?!”蓝臻把她禁锢在怀里,强迫她睡在自己胸膛上,“现在睡觉,不然我多的是办法让你十天半个月都到不了峪山。”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你凭什么?” “就凭你叫了我一声臻哥哥!” 呃,卿言又一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如此强势霸道的蓝臻,卿言之前从未见过,原本以为他只会操着个风流调调,虽精于攻心却情绪内敛,没想到竟然还有霸道总裁的潜力。 算了,敌强我弱,况且他还说得至情至理,而现在自己这身体也确实需要休息。 “你解开我的穴道,我睡觉便是。” 见卿言听话,蓝臻解开了她的穴道,不过下一秒蓝臻就后悔了。 一解开禁锢,卿言就从他怀里跳了出来,躲得远远的生怕会对她不利。 卿言靠在软垫上,马车摇晃的频率刚好起到了助眠的效果,身体虚弱很快困顿袭来,卿言沉沉睡去。 毕竟是在马车里而不是在床上,卿言不时的因为颠簸需要调整睡姿,虽睡得昏沉却很不安稳,蓝臻看在眼里,心底一笑,伸手把她捞过来枕在自己怀里。 唉,为什么在他面前,这个女人总是睡着了才可爱呢?蓝臻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第58章 七色 队伍行进了一整日,途中休息时间甚少,是以傍晚时分,已离峪山不足五十里了。而因赶路未在镇上停留,今晚也注定只能露宿野外。 卿言的行帐内,洛清照例来请脉,诊断完毕眉头微皱,一言不发的领了坠儿去取药。 “洛公子。”卿言叫住他。 洛清装作没听见。 这是怎么回事?卿言一头雾水。 正疑惑着,帐外传来打斗声。 “让开!”是蓝臻的声音。 对方没有答话,而是直接用剑给了回应。 “我叫你让开。”蓝臻软剑出鞘。 对方的攻势更猛了。 卿言头疼,这两人怎么打到一起了? “思承,让他进来。” 听到卿言吩咐,打斗声即止。 蓝臻撩帘进来,将软剑收在腰间。 一个收剑的动作都做得如此赏心悦目,真是个妖精。 “洛清来过了?” 卿言点点头:“可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你想让他说什么?”蓝臻在她的榻上落座。 “我的病情啊。” 蓝臻白了她一眼:“你这么折腾,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就连他这个仙医首徒也没办法。” “胡说,我自己感觉挺好。”卿言回瞪。 “好不好后半夜才能知晓,今晚我守着你。”蓝臻一撩袍子上了卿言的榻,盘腿而坐。 不对,若是病情凶险到需要蓝臻来守夜,洛清不会这么一言不发,事出反常必有妖,卿言不信蓝臻的话,立即问: “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丫头,这么精明干嘛。蓝臻心里微叹,却还是没有告知实情:“无事,你好好休息即可。” 哼,言不由衷定有鬼,卿言的眼睛滴溜的转: “你不说我就不吃药不睡觉。”看谁耗的过谁。 “你威胁我。”蓝臻笑得欢,小丫头居然耍起无赖来了,不过,看起来倒更像撒娇。 “有事我自会处理妥当,你听话便是。”蓝臻不自觉的带了些宠溺的语气,“待会儿乖乖把药吃了,再好好睡一觉,有我在,还能让你有事了不成。” 然后,很自然的挪到卿言身边,拍了拍她的头。 呃,这气氛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卿言轻咳咳一声,拍掉蓝臻的手,觉得自己刚刚与他说话的语气也欠妥。 于是正色道:“这里毕竟还是大齐境内,昭王殿下不如将实情告知,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 又变成了昭王殿下。 蓝臻无奈,那声臻哥哥还言犹在耳,这声昭王殿下就已经将他那根渴望的神经,狠狠的重击了一下。 于是…… “你叫我臻哥哥,我就全都告诉你。” 这人,怎么就那么喜欢占人便宜。卿言腹诽,口里极不情愿的吐出三个字: “臻哥哥。” 蓝臻得意的笑,看着卿言满眼忿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很是有逗趣她后的快感。 “好吧,告诉你。”蓝臻慢条斯理的开腔,“今日午后得到密报,在峪山附近发现了七色的人。” “七色?”卿言从未听说过。 “七色是个神秘的杀手组织,主要在南夏、大齐、川蜀交界的峪山一带活动,此地三不管,所以组织十分猖獗,不过他们的首领原则性倒是很强。”蓝臻笑了笑。 卿言纳闷,莫非杀手真有什么三不杀原则? “收钱杀人,无论是皇亲贵戚还是升斗小民,从不手软无一例外。” 原来不是不杀,而是全杀。 “你是说今晚有人买凶杀我?”卿言算是听明白了,可是…… “为何你如此肯定,七色的杀手是来杀我而不是杀你?” “我想,海图恨你该是比恨我多,曹达在来的路上无意中看到黑鹰骑与七色的人接触,不久我就得到密报,你说他们要杀的是谁?”蓝臻从腰间抽出折扇悠悠闲闲的摇着,仿佛刚刚说的不是一件即将发生的杀人事件。 卿言心里一紧。 为减轻负担加快行程,队伍从沅塘出发时就减少了许多人手,现下队伍中有护卫能力者应该不足二十人,其他均是婢女和侍从,而听蓝臻的说辞,这个名叫七色的杀手组织似乎很厉害。 “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蓝臻似乎胸有成竹。 好吧,既然蓝臻都云淡风轻,卿言也不再担心了,毕竟对于那个杀手组织,蓝臻的了解比她多,而刺杀的密报也是蓝臻截获的,姑且全权信他了。 “我们来下棋如何?”枯坐无聊,蓝臻提议。 怎么这些古代公子哥都是一个嗜好,不是下围棋就是吟诗作画,难道就不能玩儿点别的? “我们来下五子棋。”卿言哈哈一笑,拿出棋盘和棋子。 “五子棋?从未听过,如何下?”蓝臻来了兴趣。 卿言把下法给蓝臻细细说了一遍,蓝臻一脸不屑: “太简单了!” 小样儿,这可是全国智力运动会的超级项目,我就不信你能玩儿的过网上那些必胜法宝,想当年为了打遍天下无敌手,自己不知道看了多少攻略,背过多少棋路,没想到在这儿还能派上用场。 卿言心里暗眯眯的想扮猪吃老虎,好让蓝臻知道她的厉害。 “我也是刚学会,咱俩正好试试。” 两人摆好棋盘,执子一黑一白,蓝臻支颐落下一子,随口问: “小言儿,你这些新奇玩意儿都是在哪儿学的。” 卿言早就想好了应对:“太学府里的博士也不能都是些酸腐,总有几个不拘一格脑子活络的吧,难道你南夏不是?” “我没去过太学府,也不知道里面博士都是啥样儿。”蓝臻闷声说。 卿言这才想起来,儿时在皇宫的日子是蓝臻的禁忌,她抱歉的吐了吐舌头,撇撇嘴,继续下棋。 七步开局法、十六步速胜法果然很好用,一连四局蓝臻都是惨败收场。 “小言儿,这些棋路都是谁教你?”输了好几局蓝臻也不气馁,反而微眯着眼审视她,“该不会也是那些脑子活络的太学府的博士吧。” “我自己想的,不行吗?”卿言得意的笑。 这明显的谎言蓝臻也不恼:“小言儿,之前我在你房里见过一盘围棋残局,你的习惯是执黑,而那局黑子是中规中矩的,可不像今日这般跳脱。” 被点破,卿言脸一红:“你这是在变着法儿说我笨吗?” “不,小言儿,我是想说你的小聪明耍得挺好。”蓝臻打开折扇掩嘴笑,虽然脸被遮住了大半,不过,从他肩膀抖动的程度便可知,他笑得有多欠扁了。 “你笑啥,记棋路和背棋谱如出一辙,有本事咱们继续下,你赢过我再说。”卿言满是不服气。 “好。”蓝臻止住笑,看着对面小丫头气鼓鼓的样子,甚是可爱,不由得心生柔软。 又是四局,蓝臻依旧没有赢,卿言更加得意了。 “再来。”这种碾压式的蹂躏,让卿言快感丛生,越来越兴奋。 还是四局,不过这次卿言却输了最后一局。 看来蓝臻已经掌握了多数的固定棋路,该是要换种下法了。卿言暗暗思忖,脑子里不停的在记忆中搜索,心里已有了对策。 果然,换了一种下法再来四局,蓝臻又输了。 “小言儿,我刚找到应对之策你就换了棋路,你的花样还挺多的。”蓝臻笑道。 “我还有很多棋路你没试过呢,让你输个百八十局都没问题。”卿言那个欠扁的得意之色在蓝臻看来不似炫耀,而是撒娇。 这种气氛真是让人欲罢不能。蓝臻的眼神愈发柔和了。 两人就这么在一个不停变换棋路,一个不停破解棋路中下了几十盘了,蓝臻输多赢少,却也乐在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这微妙的气氛被帐外的打斗声破坏。 一声惨叫吓得卿言手里的黑子掉落在棋盘里,滚到一个不该落子的地方。 “小言儿,你这棋路,怕是错了吧。”蓝臻轻声的笑。 “那个……刺客来了。”外面的声音让卿言心里战战兢兢的。 “放心,二十人而已,你那个暗卫身手不错,又有曹遇曹达和李慕青帮忙,洛清也不是吃白饭的,外围的其他护卫都是精英,刺客应该没什么机会闯进你的行帐,即使有也不过一两个漏网之鱼,不是还有我在吗?”蓝臻将棋盘上卿言落错的子拿起来放回她手中,示意她继续下棋。 可这般生死攸关的情形,卿言怎么能淡定的下棋?于是,她很不给面子的把棋子一扔:“不行,我去看看。” “站住,”蓝臻厉声叫住她,这小丫头还真不让人省心,“你出去只能给大家添乱。” 的确,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自保都成问题,一露面就会成为攻击的绝对目标。 卿言重新坐回棋盘前,心思却在帐外,她不清楚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到底如何,而蓝臻一副有我万事大吉的模样又让她莫名的心安。 好吧,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卿言落子,这次蓝臻却抓准了她的破绽。 三手下去卿言输了。 “我又破了你的一种棋路。”这回轮到蓝臻得意了。 话音刚落,从帐外闯进一个浑身浴血的黑衣刺客,看见卿言想也不想提剑就砍。 卿言吓坏了。 幸而蓝臻眼明手快,三下五除二就解决掉了,动作还十分优雅的没有沾上半点血腥。 其实这不是卿言第一次看见蓝臻杀人,只不过是第一次看见未受伤,可以完全自如的展示自己速度与技巧的蓝臻杀人。 卿言心里默默评估了一下,除了思承,或许宁远也未必能与之抗衡。 一地血肉残骸,看得卿言心惊胆颤,虽然曾经历过一次从帝都到随州的追杀场面,可畏惧感却没有免疫,卿言脸色微微发白。 蓝臻走过去,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卿言,轻声安慰:“别怕,又不是没见过。” 对,见过,的确是见过,甚至比这更惨烈。 一直以来,因为秋戎诸事繁琐,让卿言根本没有头脑放空的时间,再加上后来的日子也没有出现过如此血腥,是以那些被追杀的场面得以刻意尘封,现下却是如触发了机关一样,一股脑儿全涌现到眼前。 血,全是血,宁远的血,思承的血,蓝臻的血,护卫们的血,杀手的血,敌人的血,满身满眼的血,就这么赤裸裸的轰然回到脑海中。 卿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毫无征兆的让蓝臻吓一跳,赶紧顺势捞住她轻轻放在榻上。 “公主!”思承捂着伤口冲进行帐,看见卿言躺在榻上,顿时对蓝臻怒目而视。 “你家公主没事,只是吓晕过去了。”为了不打架,蓝臻还是解释了一下。 思承走近查看卿言,确定蓝臻没有说谎才放下心来。他又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黑衣刺客,直击要害一招毙命,再看看蓝臻手里还没收回的软剑,抱拳一礼: “多谢昭王殿下。” “不谢。” 二人互相交换着眼神,流淌着一些不言自明的信息,却被坠儿一声尖锐的哭喊打破。 “公主——”坠儿拖着长长尾音冲进行帐,一看到卿言躺在榻上,脸都吓白了。 “公主无事,只是吓晕了。”思承解释。 坠儿这才止住哭声。 “公主平时胆子挺大的,怎么就吓晕了?”坠儿抽噎着问。 蓝臻和思承也不解,比起彼时被追杀的场面,今天只能算小儿科。 洛清也随后进来,简单询问了几句给卿言诊脉,确定是吓晕了才施针。 不一会儿,卿言悠悠转醒,思承和坠儿赶紧凑了过去。 “我怎么啦?”为何周遭围满了人? “公主——”坠儿喜极而泣,“您醒了就好了,您让刺客给吓晕了。” 吓晕了? “公主,刺客已全歼,您不用担心了。”思承赶紧补了一句让卿言放心。 这让卿言更加尴尬了。 “知道了,坠儿,去给思承包扎伤口。” “公主殿下,你先顾好自己吧,再这么不辞辛劳下去,你就不只是昏倒这么简单了。”洛清将一颗药丸喂到她嘴里,看着她吞下,然后顶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退了出去。 行帐内只剩卿言和蓝臻,就连那具尸首都被思承叫人给弄了出去。 “小言儿,看见这个刺客你到底是想到了什么,竟然晕倒了?”显然,蓝臻不信这种程度的血腥场面能吓晕她。 “你还记得从京城到随州,我们被追杀了多少次吗?在少梁前往酒驿的船上,除了思承,所有人都被伤得不省人事,尸体堆满了甲板,我一具一具推到河里,手里的鲜血都凝固了好几次。”卿言激动的拽着蓝臻的手。 原来是想起往事。 蓝臻安抚的把她抱进怀里,轻拍着安慰:“都过去了,别怕!” “过不去!怎么可能过去?!只要我一日在这个位置上,就过不去!”卿言推开他,一字一句的说,铿锵有力。 “两年前,我还是个养在深闺的公主,父疼母爱不知愁滋味,不顺心的顶多就是被父皇做些无关痛痒的处罚,有宁远在身边的时候,连处罚都有人代过,我以为这样恣意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没想到十五及笄那日,父皇说想立我为储,从此我做得最多的便是害怕和发愁。” “我想,往后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该是常态了吧。” 卿言缓了缓情绪。 “让昭王殿下见笑了,今日之事多谢。”卿言下榻来,笑着对蓝臻微微一礼,十分诚心。 听着她最后那句,把刀光剑影说得这般平静,蓝臻心不由得被揪了一下,生生的难受。 或许是气氛被言语渲染得太好,又或许是蓝臻舍不得自己心爱的丫头这般委屈了自己,他把卿言扯进怀里,心里柔软到不行: “小言儿,以后你若有难,我必生死相助。” 生死相助!! 卿言猛然一惊,什么时候她跟蓝臻熟悉到可以交付生死了。 真的很想一拍他的肩膀,大喊一声好兄弟讲义气,可对上蓝臻那双情愫浓郁的眸子,卿言觉得即使如此开口也无济于事,只得满脸窘迫的推开他: “昭王殿下大恩,就此谢过,那个,时候不早,我,我要休息了。” “小言儿,别昭王殿下的这么见外,再叫一声臻哥哥来听听。”蓝臻笑着看退开几步的卿言。 调戏的话张口就来,卿言顿觉全世界乌鸦飞过。 看着蓝臻固定在那儿的样子,估计这句臻哥哥不出口,他是不会走了,卿言低叹一声:“臻哥哥,时候不早了。” 果然很好用,蓝臻心满意足的走出帐外。 第59章 兑现 翌日,因着刺客事件,队伍的行进速度在卿言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有增无减,入夜便到了峪山。 峪山脚下的小城峪安就是昨日蓝臻口里的那个三不管地带,也是犯罪者的天堂,所以,在这里,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人管的着,也没有人愿意管。 青楼、赌场、走私、人贩充斥着整个城市,乌烟瘴气却井然有序,这也是峪安得以生存下来,没被各国剿灭的原因。 天高皇帝远,这里的地头蛇既是规则的制定者,也是规则的维护者。 而峪山唯一片各色势力和边缘人物都不敢也不会去无故招惹的地方,便是大齐开辟的铁矿区。铁矿对一个国家是何其重要,任何一个民间势力都不会蠢到在繁华盛世时去对抗一个国家。 矿区时而有巡检官来视察,所以官驿准备得十分齐整,卿言一行人甫一到便住进了驿馆。 卿言并未将行程告知云轩,是以到了官驿云轩才得知。 驿馆中卿言的房内。 “言儿。” 多日未见,云轩急切的把卿言搂在怀里,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云轩。”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卿言心里一酸,日积月累,卿言觉得自己对云轩的心软和依赖是越发深了。 “一路可还顺利?”云轩问。 卿言本想撒谎,可一想到蓝臻说这三不管地带是七色的大本营,恐怕还是告知云轩为好,让他也注意自己的安危。 “昨夜被刺客袭击了,我没受伤,据说是一个叫七色的杀手组织所为,受雇于海图。”卿言一口气说完。 听到遇袭,云轩心里一紧,可看到卿言如此淡定,也就没有矫情的担心了。 “七色我也有所耳闻,行事狠辣无所顾忌,言儿,为何如此肯定此事是海图所为?” “蓝臻说的,他收到了密报。”卿言如实回答。 “言儿信他?”云轩皱眉。 “无所谓信或不信,当晚确实有刺客来刺杀,而蓝臻的部署也未让我受伤,所以,无论刺客是谁派来的,刺杀的目标是谁,此次未得逞便还有下次,我小心便是。”昨晚的情形突然又复杂,卿言无法判断。 云轩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卿言的看法。 “云轩,宿铁铸造得如何了?”宿铁是新式兵器的原料,这是卿言快马加鞭赶来的主要原因。 “很顺利,已铸好数批运往随州,宁远给我回了书函说,从随州亦有数批新式兵器送到,等他安排妥当便来峪山会合。”云轩道。 一切顺利,卿言心里放下大石。 “言儿,一见面便跟我谈公事,莫不是一点儿也不想我?”云轩笑着用手指托起卿言的下颌,艳红的唇色让他忍不住吻了上去。 通常这种情况,卿言自知无路可退,索性闭上眼。 唇上的触感越来越灼热,云轩似乎很不满足,不时的轻轻咬着卿言的唇瓣,力度逐渐加大,卿言隐隐吃痛,被云轩撬开牙关深吻。 云轩这技巧是越发纯熟了,卿言心里低叹。 许久,云轩才慢慢的退开,可卿言却陶醉其中了,那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嘴唇,突然失去了温度,正不知所措的微张着。 云轩微微一笑,将卿言横抱着往内室去。 卿言顿时清醒过来: “云轩!” 怀里的小丫头明显的有些慌乱,云轩决定无视。 “我看你挺喜欢的,打算继续。” 啊?! 卿言羞得满脸通红的低下头: 这个云轩,怎么这么会撩。 “喜,喜欢什么?我不知道,你,你放我下来。”卿言躺在云轩臂弯里,说出口的拒绝都断断续续没了底气。 看着小丫头窘迫的样子,云轩低低的笑,把她放到床上,还十分体贴的帮她解衣。 卿言赶紧抓住云轩的手:“那个,我,我自己来。” 云轩也不坚持,看着她慢吞吞的解着衣服,自己站在床边开始解腰带。 这般情形让卿言的心跳快了不止一倍,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轩的动作仍未停,夏日的衣衫单薄,很快云轩就只剩内单了。 罢了,该来的总会来,与其矫情的挣扎,不如坦然接受,既当了这个储君,便该有所承担,而且不仅是她自己,宁远亦如此。 卿言把心一横,解了身上所有的衣服,只剩下一件改良版的肚兜。 这件类似bra的内衣是卿言特意让坠儿给她做的,原本是为了穿着舒适,当然也能让胸前的曲线更加丰满。 可现在,这件肚兜却成了最直接的导火索。 “言儿,你真美。”云轩情不自禁的把卿言压在身下,掌控着她的柔软,亲吻着她的颈项,在她的肩窝处呢喃。 卿言认命的闭上眼,等着排山倒海的情欲将她淹没。 过了好一阵,云轩才放开她,扯过被子盖住她赤裸的身体,在她身边躺下。 “云轩?!”卿言不解。 “宁远说你喜欢裸睡,这个习惯啊,还真是挑战我的定力。”云轩没有回答卿言的疑问,而是不痛不痒的说了句调笑的话。 为什么这个时候要提宁远? 宁远…… 卿言心里一阵堵。 索性豁出去了。 “云轩,你要了我吧!” 我不想每天都这么无比愧疚又提心吊胆的面对你,你要的我现在无法给你,如此算是补偿了。 “言儿放心,我会要你的,但不是现在。”云轩把裹着被子的卿言搂在怀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若今天要了你,便只有这一次,你把这个当成债,还完了,也就不欠着了,可我不想只有一次,我想要你千百次,我想做你名副其实的枕边人,跟宁远一样,所以,我会一直等,等你不再纠结不再抗拒,等你完完全全爱上我。”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甚至想好了对策,卿言无力的闭上眼。 夏日的清晨总是来的特别早,骄阳似火,便是一天的开始。 卿言是在云轩的温温柔柔中被吻醒的,睁开眼,对上了云轩情愫浓郁的眸子,却清亮得诱人。 “醒了。” 卿言点点头。 “饿了吗?我已让人给你备了早膳。” 一大早就被这么温柔的包围着,卿言颇为眩晕。 “云轩,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卿言慢慢坐起身来。 “为何?你害怕会爱上我?”云轩淡淡的笑。 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他。 卿言无限挫败的叹了口气。 早膳一如既往的丰盛,有云轩陪着,自然是吃得甜蜜腻人。 刚吃完,坠儿来报:皇上的密使求见。 二人对视一眼。 “昨日我刚到峪山,今日父皇的密使就来了,云轩,这也未免太巧了。”卿言的眉心不禁泛了个愁字。 “此番秋戎一事,皇上已授临机专断之权,而后诸多事宜都已上书请示,皇上并未有所责难,朝中诸臣除了晋王一脉,也未有说辞,应该无碍。”云轩分析得透彻。 卿言赞同,吩咐坠儿:“快传。” 密使匆匆进来,见礼后递上一封密函。 连玺书文匣都免了,只有一份带封印的密函,卿言不甚明白此次隆庆帝的意图。 挥手让密使下去休息,卿言拆开密函。 娇娇?! 这还是父皇第一次在公函用到这个称呼,卿言赶紧往下看。 通篇不过几百字,前面大半都是在嘘寒问暖,最后几句在卿言看来才是真实的意图。 “如何。”云轩问。 “父皇叫我把秋戎送来的工匠都带回京城,还特别提到了沈冶。”卿言把密函递给云轩。 云轩看到开头的称谓也愣了。 “娇娇可是言儿的乳名?”云轩对这个倒是颇感兴趣。 卿言点点头:“母后说我小时候特别娇小可人,便叫了娇娇这个乳名。” 云轩将密函浏览了一遍再放下。 “信中只提到了工匠并无其他,娇娇不用担心。” 这个称呼让卿言微愣,看了一眼云轩,发现他还叫得挺顺口,这个云轩,真是矫情。 “你都不担心,娇娇我就更不担心了,万一父皇怪罪下来,你是男人,我自然是躲在你身后。” 这是在为了个称呼耍小脾气呢!云轩轻轻的笑,揉了揉她的发顶:“你若真能这么想,便是最好不过了。” 云轩虽然如是说,却还是思虑了其他。密函看似只提到了将工匠带回京城,却让人不得不想另一面,皇上对卿言还是有所顾忌,相互试探不可避免,所以,阳奉阴违之事,此时决不能做。 “言儿,明日便修书一封给密使,让他带着你的手令去随州,将沈冶一行人带去京城。”云轩做了最后决定。 “他们一走新式兵器的铸造怎么办?”卿言皱眉。 “随州铸剑坊的一半工匠都掌握了淬刃之术,兵器铸造应该不会延误。” “况且前线的十万宁家军半数以上都已装备新式兵器。” “秋戎一事新定,至少短期内不会有战事。” 云轩一一分析,着实说得在理,卿言也不再担心了。 可是,这封密函却是如此诡异。 “云轩,父皇为什么要亲笔写一封家书一般密函给我?” 云轩摇了摇头:“或许,他是想做个好父亲,而不是父皇。” 或许? 或许吧! 用父亲的口气说出父皇的要求,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公主,昭王殿下求见。”坠儿进来通报。 “他来干什么,不见。” 卿言仍记恨着那晚被蓝臻逼着叫臻哥哥,这个阴魂不散的,真是不停的让她头疼。 “让他进来吧,他是来讨债的。”云轩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 讨债?对,就是讨债。 到了峪山,蓝臻把李慕青打发回南夏边境的军营,自己却留了下来,可不就是为了之前承诺那一半铁矿石? 卿言无可奈何的对坠儿挥手。 “小言儿,”蓝臻摇着折扇妖妖娆娆的进了门,看到坐在卿言旁边的云轩,眼神一动,“原来你的驸马也在。” “他不该在?”卿言也不知怎的,一见蓝臻就忍不住怼他。 如此相处,确实是对了蓝臻的胃口,小妖精张牙舞爪的总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好。 “不知昭王殿下有何事?”卿言闷声。 “此处离南夏边境不过十几里,不日我便要回南夏,不知公主答应的峪山铁矿石何时兑现?”蓝臻也不用卿言招呼,自顾自的坐下还给自己斟了杯茶。 卿言望着云轩,一副你猜对了的模样,心里对蓝臻提出的要求却想不出对策。 虽然之前曾上书父皇,对分予蓝臻峪山铁矿石之事详加说明,父皇也未反对,仗着临机专断之权,卿言便全当默许了。所以,今日这履行承诺的要求,不过是迟早而已。 “殿下想何时兑现均可,只不过,铁矿石交付并非一朝一夕一次成事,还需殿下派个近臣来接洽。” 卿言记得自己只承诺过峪山开采的铁矿石分他一半,却没有提具体数额,也就是说,开采出来的才算,待在矿洞里的,自然不可能让蓝臻分了去。 “派个近臣太麻烦,不如咱们换个方式,也不算你食言。”蓝臻笑着问。 “你且说来听听。”云轩接话。 “给我一万件你的新兵器,便可抵消了那一半铁矿石的承诺,如何?”蓝臻抛出橄榄枝。 卿言看看蓝臻,又看看云轩,权衡着两者的利弊。显然,一万件兵器是一了百了的事儿,而峪山铁矿石的一半却比一万件兵器值钱多了,对于卿言来说这是个占便宜的买卖,可对于蓝臻来说却是亏了。 “为何?” “成交。” 一个疑问句,一个肯定句,同时开口。 “爽快。”蓝臻站起身来看着云轩,“兵器打造好后通知我,我派人来取。” “好。”云轩做了个请的手势,蓝臻掀了掀眉头,淡淡的看了卿言一眼,往外走。 “云轩,这是为何?蓝臻可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卿言等蓝臻走了才问。 “他不亏。”云轩顿了顿,“以蓝臻的精明,他定没有将铁矿石一事上奏给南夏皇帝,所以,源源不断的铁矿石于他而言是个负担,可若是换成打造好的兵器那便不同了。” “据说李慕青驭下有一支五千精骑,皆可以一敌十,且人人配备双刀,战力非凡,这一万件新式兵器怕是给他们准备的。” 卿言恍然大悟,特意压低了声量:“那他这么做岂不是想……谋反?” “这个咱们就管不着了,目前南夏局势紧张,南夏皇帝比吾皇年长十岁,却至今未册立太子,十一位皇子皆卷入夺嫡之争,数大皇子蓝靖和二皇子蓝郁呼声最高,而五皇子蓝臻因战功显赫又久居军中,未在朝中树敌,也是太子的热门人选。”云轩细细道来。 和康熙末年的九子夺嫡如出一辙。 可是,因着之前的种种,卿言已作为局外人卷入其中变成局内人了,都是这个蓝臻害的。 不多时,蓝臻前来辞行,卿言大手一挥:好走不送。 “云轩,蓝臻这么精明,若是他做了太子,咱们可就倒霉了。”卿言低叹,虽然在随州时蓝臻就承诺过,有他在一天,便不会对大齐挥剑,可此一时彼一时,难免他荣登大宝那天会忘了当初的誓言。当然,或许其他人比蓝臻更难对付。 “言儿,”云轩笑着摸了摸卿言的头,像抚摸一只不安的小宠物,“别杞人忧天了,不如我带你出去走走,省得你一天到晚思虑过重。” “这种三不管地带也有值得一游的地方吗?”卿言表示怀疑。 “峪安确实民风彪悍了些,可峪山确实难得的风景名胜,特别是山里的清泉谷,是绝佳的避暑胜地,不仅溪水瀑布十分丰富,还有温泉和矿泉可供疗养,言儿可要去见识见识?”云轩说得韵味十足,颇让人向往。 “那还等什么。”卿言已经往外走了。 不过,云轩没有告诉卿言的是,清泉谷还有一个名字叫:仙医谷。 第60章 鬼医 从驿馆到清泉谷有小半日路程,卿言一行人到达的时候,已是日头渐西了。 “云轩,漂亮的风景都要走这么远吗?”怪不得云轩执意要她坐车而不是骑马,卿言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有些疲惫了。 “看看这边。”云轩拉着卿言的手走到一片瀑布落下的湖边,湖水碧蓝涟漪不断,落日的金红色衬得它神秘而惑人。 这里的景色果然值得。 一池碧水总会让人有下水的冲动,卿言正犹豫着要不要这么做,云轩已从身后环抱住她:“太阳已落,明日再陪你来戏水,现在带你去见个人。” “见谁?”原来看风景是假,办正事儿才是真。 好吧,上了贼船,也就只能听贼摆布了。 卿言任由云轩拉着,往远离瀑布的一处水榭走去。 水廊延伸到岸边连接着水榭,云轩领着卿言沿水廊蜿蜒而去,快到水榭时,一个双髻药童迎了出来: “公子,师傅在药庐等候多时了。” “有劳小兄弟带路。”云轩对药童揖了一礼,领着卿言跟着药童往水榭的药庐去了。 药庐在水榭深处,药童将两位领到一处竹楼前便离开了。 “玄参2钱,麦冬2钱,白茯苓3钱,甘草2钱,桔梗3钱,山茱萸4钱。专治心火狂躁,虚火内炽。这副药可以降火益水最适合你了。”嘭——好像是瓷碗砸在木桌上的声音。 “小云,你别生气,我再也不乱发脾气了。”是一个低声下气的男声。 “要我不生气就喝了它。”被称为小云的女人很是生气。 “小云,你就别为难我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男人的语气更是低到尘埃里了。 “喝了它我就原谅你。”女人不依不饶。 “真的要喝?”男人怯怯的做最后挣扎。 “喝!”女人厉声。 听着男人如此左右为难,云轩摇了摇头笑笑,边说边推门进去:“让鬼医前辈久等实在是罪过。” 鬼医?卿言也跟着进去,心里却是一惊。 “傅家小子,你来得正是时候,来评评理。”被称为鬼医的男人拉着云轩走到女人面前。 “老顽童?!”天哪,鬼医这个样子跟94版的射雕英雄传里的老顽童扮相,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卿言不禁脱口而出。 “你是在叫我?”鹤发童颜的男人看到了云轩身后的卿言,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她。 “对呀,真的很像。”卿言看到如此跳脱的老先生,着实有趣,便迎了上去。 “老顽童?”鬼医咀嚼着这个名字,开怀大笑起来,“不错不错,还挺适合我,小云你说对不对?” “哼,对不对都得给我喝了。”小云对喝药一事依旧执着。 老顽童一脸可怜兮兮的望着云轩,求救的信号十分明显。 一碗清热去火的药而已,怎么老顽童如此抗拒。卿言觉得药中定有文章。 “前辈不喝莫不是与我一样怕苦?这好办,”卿言从随身的锦囊里摸出一颗甜话梅,“喝完吃一颗,保证什么苦都消了。” 还没等卿言反应过来,鬼医一个旋身几个步伐就绕到她面前,拈花指夺了她手里的甜话梅。 “果然酸甜可口,小丫头还有没有。”鬼医嬉皮笑脸。 “你到底喝不喝?”小云不耐烦了。 “小云,我知道你在里面放了慈香散,我喝便是。”鬼医自知躲不过,只好端起药碗。 慈香散? 卿言眼珠一转。 “哎呀——”她突然身体一歪往云轩身上倒去,顺手吓得鬼医打翻了手里的药碗。 “言儿。”云轩立刻伸手抱住她,在两人接触的一霎那,卿言冲他眨了眨眼。 这小丫头,真是调皮。 鬼医也心领神会,赶紧说:“快,抬到床上去。” 小云低头看了一眼打翻在地的药碗,也跟着走了过去。 “你们让开。”小云拨开众人给卿言诊脉。 云轩扯了扯鬼医的衣角,鬼医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云婆婆,如何?” “净魄,她怎么会用净魄洗髓?她中了什么毒竟然要用净魄拔毒?”云婆婆问云轩。 “净魄?”云轩比云婆婆还疑惑。 假装晕倒的卿言心里一沉:完了。 听到净魄,鬼医顿时有数了,原来她就是被蓝臻那个死小子下了假孕药的丫头。 鬼医心虚的开口:“她误食了我做的药,目前我还没研制出解药,要彻底解毒就只能用净魄了。” “误食!你这个死老头,又做这种害人的药,害得人家一个小姑娘要用净魄来拔毒,这得受多大的罪啊,死老头,看我不打死你。”云婆婆腾身而起,对着鬼医就是一个劈掌。 鬼医不敢还手赶紧躲避,又怕躲得太快云婆婆跟不上闪了腰,是以装模作样的让她打了几下,等云婆婆打够了才扶着她坐下。 云婆婆瞪了鬼医一眼,又转向云轩,“傅家小子,她是你什么人?” “云婆婆,她是内子。”云轩回答,“可是婆婆,这净魄是怎么回事?” “这个晚点再说,先看看你家丫头。” 云婆婆回身扣住卿言的脉门微微用力,卿言吃痛,惊呼一声睁开眼。 “小丫头,你装了那么久,也该醒了。” “仙医不愧是仙医,我这么乱的脉象前辈一摸就知道我装晕,还望前辈不要怪我打翻了您的药。”卿言也不再掩饰,大大方方的承认。 “小丫头挺机灵的,我喜欢你,别前辈前辈的叫的生分了,就跟着你家相公叫我云婆婆吧。”云婆婆笑眯眯的看着卿言,很是欢喜。 “晚辈遵命。”卿言也不矫情。 “小丫头,告诉我,是不是有人给你用过净魄拔毒?” 卿言偷瞄了云轩一眼,看到他听得聚精会神,小心翼翼的说:“云婆婆,可否借一步说话。” 云婆婆笑着看了云轩一眼,又瞪了鬼医一眼:“你们两个先出去。” 鬼医赶紧点头答应,拉着云轩往外跑。 可云轩却疑虑满腹不想出去,被鬼医拉着还频频回头。 “小丫头可以说了。”云婆婆拍了拍卿言的手。 卿言把自己被蓝臻下了假孕药,而后洛清来为她解毒的事,捡重要的说了。 “原来如此,”云婆婆了然如是的点点头,“丫头,清儿给的那个观音丹药效太慢,你吃了这颗药丸,我保证三天之内见效,你和你家相公马上就能抱上大胖小子。” 云婆婆递给卿言一颗赭红色的药丸。 “多谢婆婆,不过,我有难言之隐,这颗药还不能吃。” 卿言留了私心。若是她一直不能受孕,一个没有子嗣的储君,父皇又会如何呢? 再者,她现在还不是最佳受孕年龄,若是能过个三五载,等身体再成熟些,或许子嗣的质量会更好,自己也要少受些罪。 “好,”云婆婆收起药,“丫头,你若是那天想生娃娃了,就来找婆婆,婆婆保证让你如愿以偿。” “丫头谢谢婆婆。”卿言红着脸道谢,“婆婆,能不能不要把事情告诉我相公?” “你是怕他找蓝臻那臭小子算账?”云婆婆笑道。 “我是不想我相公受伤,反正我都已经这样了,又何必让他们两败俱伤呢?”卿言叹了口气。 “好,我答应你。” “你们两个进来吧。”云婆婆对着门外吩咐。 鬼医像接到圣旨般赶紧又拉着云轩进来,乖乖的站在云婆婆跟前。 “傅家小子,你娘子已经没事,可以放心了。”云婆婆说。 “多谢婆婆。”云轩诚心向云婆婆行了一个大礼。 “好了,傅家小子,你带来的这个丫头倒是挺逗趣,你们就在这儿多住几天吧。”云婆婆揪着鬼医出去了,回头给了卿言一个你自己跟他解释的眼神。 卿言点头示谢。 “说吧。”云轩好整以暇的坐好。 “还是你先说吧。”卿言也好整以暇的坐好,“带我来这里,跟鬼医和仙医这么熟,怎么回事呀?” 卿言故意挑着眉,拖着长长的尾音,用质问的口气对云轩说。 “言儿,是不是我说完就轮到你了?”云轩不傻,自然没有这么容易被卿言糊弄。 “我不管你先说。”卿言开始撒娇耍赖了。 “好,我说。”云轩笑笑,“我到峪山的第二天便去查看铁矿区,有一片矿区是刚刚开采出来的,地势极为险要,我恰巧看见云婆婆在那里采药,她不小心扭伤了脚,是我救了她,她还非要许我三个要求,我却之不恭了。” “不对呀,老顽童这么紧张云婆婆,采药怎么会不陪着?”卿言问。 “云婆婆说她那几日正好在跟鬼医吵架,一生气就自己跑出来了。”云轩答。 这就说得通了。 “好了,轮到你了。”云轩抱臂看着卿言。 还是逃不过了! 卿言心里低叹,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有了决定:“云轩,你答应我,听完以后要冷静。” “好。” “还记得之前在随州,为了躲过海图纠缠,我被蓝臻下了假孕药的事吗?”卿言从头开始说。 云轩点点头。 “假孕药是鬼医给他的,新近研制出来,还没有解药,所以,鬼医并没有告诉他,假孕药的副作用是终生不孕。” “什么?”云轩惊呼。 “别紧张,听我说完,”卿言安抚他,“蓝臻得知后求了洛清来给我解毒,净魄就是用来拔毒的,只不过药性猛烈,我要受些罪,所以云婆婆才会如此反应。” 听到这儿,云轩手已成拳。 卿言握着他的手:“你答应我要冷静的,况且事已过去,我也没有大碍,蓝臻给我用药前也确实不知情,他为了救我还差点走火入魔,听我的,算了吧。” 云轩一直没有出声,许久后才开口:“言儿,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啥?卿言一愣,才明白过来。 这个云轩,怎么什么事儿都能往那上面扯。 “你还是去找蓝臻算账吧,最好是打得他满地找牙,不死也少半条命。”卿言没好气的瞪他。 听卿言这么说,云轩知道这是他的言儿担心他一个文官打不过蓝臻这个武将,反而释怀了:“言儿放心,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不过,这件事我记下了,到时候让他一并还。” 卿言松了一口气,她就怕云轩跟蓝臻武力冲突,万一蓝臻把他打伤了,心疼的还是她。不过,若是斗智,就算蓝臻是个花花肠子,云轩也一定比他厉害。 “云轩,云婆婆说能在这儿多住几天,我看这里风景如画,咱们玩儿几天再回驿馆吧。”卿言惦记着那池湖水。 “好。”云轩一如既往的把他的言儿宠得无边无际。 “公子。”门外听起来像是双髻药童的声音。 “我去开门。”云轩笑着拍了拍卿言的头。 “嗯。” “公子,婆婆有情。” “谢谢小哥,请带路。”云轩朝屋内的卿言招招手,卿言乖乖的在后面跟着。 “丫头,来,尝尝婆婆的手艺。”云婆婆指着满桌丰盛的佳肴,招呼卿言和云轩坐下。 “云婆婆,鬼医前辈。”云轩和卿言给二人见礼。 “丫头,老顽童挺好听的,别叫什么前辈了,怪别扭。”鬼医也顺着云婆婆,赶紧招呼两个小辈。 “好啊。”难得遇到这么跳脱的老人家,卿言也不矫情。 四人落座。 “丫头,老顽童先给你赔个不是。”鬼医端起酒杯,“都怪蓝臻那个死小子,他说是想用这个药治治一个阴险毒辣的女人,我就帮他配了,我想,反正是个坏女人,不能解毒也无所谓,所以,也没急着告诉小云研制解药,没想到这个死小子骗我,若不是清儿告知实情,我看这个死小子怎么收场!” “等我再见到这死小子,一定扒了他的皮给你出气。”老顽童信誓旦旦的承诺。 “对,都怪蓝臻,老顽童,你扒他皮的时候一定要叫我。”卿言附和。 “为老不尊还要怪别人,臻儿胡闹你不阻止,还跟着一起,待会儿也扒了你的皮。”云婆婆给了鬼医一记栗子。 臻儿,死小子,这两位前辈对蓝臻的称呼如此亲密,而作为仙医首徒的洛清又说跟他有总角之交,莫非蓝臻是在这儿长大的? “丫头,”云婆婆看向卿言,“臻儿其实心眼不坏,你就看在清儿救了你的份上,原谅他吧。” “婆婆,昭王殿下也是无心之失,我不怪他。”卿言回答。 “好,好,丫头大气,婆婆喜欢你。”受了这么大的罪还能云淡风轻,云婆婆对卿言的良善很是感动。 一顿饭吃得皆大欢喜。 “丫头,今晚你们就住这儿,这个小楼可是水榭里面风景最好的地方。”云婆婆推开一扇竹门。 卿言跟着云婆婆进来,她看了看四周,小楼的布置相当典雅,小竹窗外可以看见瀑布,窗台上摆了数盆月季,窗外的天空星辰格外明亮,衬得小竹楼都拢了淡淡的月华光。 “婆婆,这里真是世外桃源啊。”卿言趴在小竹窗上看着一轮当空明月。 “喜欢就多住几天。”云婆婆给卿言打开其他竹窗。 “嗯,谢谢婆婆,这里这么美,真是住一辈子都开心。”卿言四下看了看,真是越看越喜欢。 “丫头,卧房在阁楼,保证你喜欢,我先走了。”云婆婆给他俩儿带上门出去了。 “婆婆慢走。” “云轩,我们去阁楼。”卿言拉着云轩就往阁楼跑。 二层的阁楼没有过多的装饰物,不过,最让卿言震撼的是天窗。 整个阁楼的屋顶是人字形,人字形的尖顶一大片都铺了透明的云母瓦片,从屋顶往天空望去,满天星空尽收眼底。 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云轩,你看,星空好近。”卿言仰着头。 “哇,这里还有张床,可以躺着看星星。”卿言脱了鞋躺在床上,将手臂伸得长长的,星空仿佛触手可及。 “云轩,你快过来呀。”卿言对云轩招手,整个人都处于兴奋当中。 云轩笑着摇了摇头,走过去在卿言身边躺下。 “真的跟做梦一般。”卿言低喃,沉浸在童话里。 虽然卿言贵为公主,可在皇宫里,从来都是宫规大于天,如此欢脱的浪漫,自然是没有的,所以,有时候把梦想变成现实可能真的跟金钱和权利无关。 “言儿若是喜欢,回头我在博览斋也给你做一个,如何?”云轩笑。 “真的?”卿言乐了。 “比珍珠还真。”云轩点了点她娇俏的鼻尖。 “好,拉勾,不许反悔。”卿言伸出自己的小拇指。 云轩宠溺的与她的手指勾在一起。 阁楼的小竹窗大小开得恰到好处,距离床头仅三尺,夏夜的微风徐来,带着淡淡的月季香,天窗的星星似乎也特别喜欢这种香味,和卿言一起眨着眼睛。 星空越来越静。 夜色越来越沉。 “言儿,真希望时间停住,就这样一辈子。”云轩抓住卿言的手。 “呵呵,我只是想想而已,哪能没有宁远啊。” “言儿,宁远在你心里的位置,真让我羡慕的紧,我……”云轩表白的话卡在当口。 因为,他的言儿已经睡着了。 云轩无可奈何的笑笑,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把她搂进怀里。 夜很静,风很轻,花很香。 第61章 游泳 卿言真没想到,云轩居然还有这一手。 “傅家小子,你这本事,老头子要嫉妒了。”云婆婆看着云轩脚边满篓子肥美的鱼,再看看鬼医愁眉苦脸的样子,幸灾乐祸。 卿言默默算了一下,平均每5分钟就有一条鱼儿上钩,大的小的,长的短的,胖的瘦的,五彩缤纷应有尽有。 这一池清澈见底的湖水,怎么看也不像能藏住鱼的样子,可云轩的钓竿儿下去,总是能永不落空,让一旁吹胡子瞪眼,还没半点收获的鬼医气得甩杆了。 “老顽童,想学的话让云轩教你啊。”卿言用手肘推了推还在气急败坏的鬼医。 “哼,这傅家小子,让我在小云面前如此丢脸,看我不收拾他。”鬼医作势要去抢云轩的鱼竿。 云婆婆见状,直接一个旋身拦住,再给鬼医一记爆栗,疼得鬼医哇哇直叫。 “走,跟我回去做全鱼宴。” 云婆婆一手拎着云轩满满的鱼篓,一手揪着鬼医的耳朵走了。 “一对老顽童。”卿言见云轩放下鱼竿,走过去与他同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云轩,在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真是惬意啊。” “言儿若是愿意跟我白头偕老,咱们也可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云轩动情的将卿言搂在怀里。 气氛太好,卿言惊觉自己失言。 看着云轩一脸希冀,卿言不由得慎重开口,既是提醒也是结论:“云轩,咱们必须白头偕老,还有宁远,我们三个生同衾死同穴。” “言儿说得对,这辈子都得绑着宁远这个拖儿,梗在我俩之间真是碍事儿。”云轩哈哈大笑。 唉,这家伙,要我说什么才好,罢了。 卿言在心底叹了口气,不免心疼了云轩许久。 “云轩,你会游泳吗?” 在卿言的记忆里,很多北方人因为江河湖海见得少,都是旱鸭子,不若湖海边长大的南方人,跳到水里就能摸到虾蟹。 “我……不会。”云轩低声回答。 “那太好了,”卿言高兴的看着云轩,狡黠一笑,“终于有第一才子不会的东西了。” “言儿,咱俩现在就在湖边,我又不会游泳,你这高兴得不合时宜啊。”云轩轻声的笑。 “我会不就行了。”卿言拉着云轩,沿湖边往瀑布的方向走去。 到了一处离瀑布潭水较近的地方,卿言停住了。 这里的水深明显比其他地方浅,可到底有多深,因为湖水太过清澈,卿言一时还分辨不出来。 所以,她决定下水看看。 夏日衣物单薄,卿言脱了外面的素纱褝衣,犹豫了一会儿,又脱了青色的交襟内单,最后只剩下那个改良版的肚兜和一条丝滑棉质的小短裤,这些,全都是坠儿的好手艺。 “等我,我去探探水深。”卿言拍了拍云轩的手。 “哦……”云轩已被卿言这身\\u0027豪放\\u0027的打扮\\u0027吓得\\u0027愣了,都忘了嘱咐她小心。 夏日的湖水自带环境温度,所以,卿言下水时并不觉得冷,她慢慢往远处探了探,这一带的水深都不到她的肩膀,换而言之,对云轩而言还未齐胸高。 所以,这种水深,即使她的水性不佳,带个人应该没问题。 至于水性这个问题,要看跟谁比,宁远那种跳到水里就变鱼的,自然没法跟他比。 “下来。”卿言在水里对云轩招手。 “啊?”这是旱鸭子本能的抗拒。 好吧! 卿言很耐心的游到岸边,再对云轩伸出手:“水不深,你别怕。” 卿言游泳的姿势很标准,这得益于小学时少儿游泳班的那位魔鬼教练,云轩看了,多少有了些安全感。 “来呀,有我在呢。”对于旱鸭子,不能强行,只能诱导。 很少见到如此胆怯又慌乱的云轩,卿言心里低笑,这家伙,整天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让人看了就不爽。 “别怕,水真的不深。”卿言照着自己的身高,比划了一下水的高度。 卿言那芙蓉色的改良小肚兜在云轩眼前晃呀晃,白嫩嫩的胸脯被小肚兜遮掩着,露出深深的沟线,很是扎眼,又很是……诱人。 云轩深吸了一口气,别过脸去。 旱鸭子遇水就是胆小,卿言无奈,只好上岸去拉他。 水珠沿着卿言的颈项缓缓的往下流,流过丰满的胸脯,流过纤细的腰身,流过平坦的小腹,最后浸入与肚兜同色系的平角小短裤,两条修长白嫩的腿从湖水中慢慢露出来,站在云轩面前。 云轩的喉结艰难的蠕动了一下,傻傻的立在那里。 “平时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卿言咯咯的笑,“游泳一点都不难,我教你便是,来,别怕,跟我下水。” 卿言说着,动手帮云轩解衣服,云轩吓得后退了一步。 “怎么啦?”卿言眨着大眼睛问。 “没,没什么。”云轩赶紧自己动手。 卿言这才意识到确实不妥了。 那个时代,游泳池里大家都穿泳装,顶多就是身材好的被人多看两眼,可这里却不同了,自己这么做无异于……湿身色诱。 卿言看了看自己,捞起地上的内单穿上。 “言儿,你是不是没把我当男人?”云轩的眸色有些深。 “啊?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没把你当男人我用得着这么尴尬吗?我是没把你当外人。”卿言不假思索的回答。 “哦?”云轩嘴角噙着笑,“有言儿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来,教我游泳吧。” 卿言心底一叹: 云轩,为何你总是能毫无压力的化解我们之间的问题。 不过一个半时辰,云轩就学会了蛙泳的基本技巧,虽然姿势还不够标准,可是游个几米已经完全不是问题了。 真是智商高的人学什么都快,卿言心里第一百零八次感叹。 “云轩,你学得真快。” “是言儿教得好。”云轩笑道。 唉,智商高的人情商还高,还让不让人活了。卿言第一百零九次感叹。 “云轩,你看,彩虹。” 瀑布飞流直下,溅起水花无数,在阳光的作用下,一道彩虹隐隐漂浮在空中,卿言兴奋的指着前方。 “我们去那边。” “可是……”瀑布潭的水深让云轩犹豫。 “有我在呢,别担心,而且你也差不多学会游泳了。”卿言引着云轩向瀑布潭去。 云轩笑着摇了摇头,慢慢的跟了上去。 瀑布潭的水深超过了云轩的想象,可他还技术有限,卿言狡黠一笑,沉下水面在云轩的腋下穿过,从后面抱住他。 “别动,咱们去看彩虹。”卿言一只手拖着云轩,一只手往彩虹处游去。 游进瀑布潭,彩虹几乎近在眼前了,卿言托着云轩停在水面。 云轩感觉背后的触感温暖柔软,如同压在一团有温度的棉花上,让人不禁旖旎起来。 “言儿。”云轩忍不住回身抱住她,湿润的吻就落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卿言一跳,条件反射似的手脚并用着推开云轩,可云轩这半吊子水平完全没法应付这种突发状况,很快就沉下水面,还喝了两口水。 卿言吓坏了,赶紧钻了下去把云轩从水里捞了出来。 浮上水面的一刻,云轩猛咳了几声,才把肺里的水咳出来。 “你不要命了。”卿言怒瞪他。 云轩抹了抹脸上的湖水,笑得暧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真做了鬼,看你怎么风流。”卿言笑骂道,带着他往瀑布潭的岸边游。 两人爬上岸,卿言已经累得娇喘连连了。 云轩让她靠在自己胸前,用体温暖着她,怕她着凉。 “我不冷。” “可我想抱着你。” 好吧,完全不找借口,让人无法拒绝。 肌肤紧贴的感觉温暖真实,让云轩都产生了错觉:“言儿,你爱上我了吗?” 呃,这该怎么回答。 卿言笑了笑,随口答道:“快了。” “真的?”惊喜突然而来,云轩却当真了。 “比珍珠还真。” 二人回到水榭,云婆婆和鬼医联手打造的全鱼宴正如火如荼的进行,卿言一时没忍住,也卷起袖子进了厨房。 “丫头,我记得清儿说过,你是大齐的长公主。”云婆婆疑惑的看着卿言毫不生疏的处理配菜。 “婆婆,公主也是女人,况且几道小菜也不是难事。”卿言理所当然的笑答。 “丫头,傅家小子可真有福气。”云婆婆接过卿言递上的配菜下锅。 “来了来了。”鬼医端着一盘造型奇特的胡萝卜和白萝卜跑了进来。 “怎么雕的这个?”云婆婆皱着眉头挑了几朵萝卜花摆在盘子里备用。 卿言也凑了过去。 “老顽童,手艺不错啊,这雕工,啧啧……” “小云,你看丫头都夸我了,就……”鬼医沮丧着脸。 “算了算了,下次雕点别的,老是花呀花的,我不喜欢。”云婆婆嘴里嫌弃,脸上却看得出欢喜。 “好,好,都听你的。”鬼医一边说,一边乐,小云最喜欢萝卜花,雕别的才会被骂呢。 云婆婆把自己想做的菜做好,自然有厨娘来善后,三人出了厨房在正厅与云轩一起闲聊。 刚聊了几句,小侍女们就端着盘子鱼贯而入。 果然是全鱼宴。 卿言对鱼不怎么感冒,不过,云轩却是很喜欢。卿言不时的给云轩布菜,云轩受宠若惊。 “丫头,你说热水的水汽可以让肌肤莹润嫩滑?”桌上闲聊的一句美容经,云婆婆竟然记住了。 “那还有假,水蒸气可以打开毛孔,清洁皮肤,而且补水效果还非常好。”卿言肯定。 “啥?水蒸气?毛孔?”云婆婆不知所以。 “啊,这是美容术的术语,就是说,热水的水汽可以让您看起来年轻漂亮。”卿言寻了个云婆婆能听懂的给她解释。 “走,教我怎么用。”云婆婆拉着卿言出去,留下鬼医和云轩二人继续聊天。 “唉,女人就是异想天开,生老病死乃天之道,几十岁的老太婆还想变成十几岁的小姑娘,这有违自然一事怎能成功?”鬼医摇了摇头。 “前辈,女人最是在意自己的容貌,就由着她们折腾吧。”云轩笑笑。 “不过,傅家小子,丫头这品貌,和我家小云年轻时可不相上下,你是怎么把她骗到手的?” 鬼医说话没个正形,却是实话。当年云婆婆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称,言儿的样貌也确实当得起螓首蛾眉窈窕清婉。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言儿是皇上赐婚,言儿,”说到这,云轩隐隐透着一丝萧索,“言儿是迫于皇命。” “哈哈,”鬼医大笑,“管她是不是被迫,现下你俩不是相处挺好,结局如此,何必在意开始如何。” 结局?!云轩苦笑。 鬼医接着说:“她若再给你生个胖小子,这辈子就对你死心塌地了。” 孩子?云轩苦笑更甚:“她是不会给我生孩子的。” “什么?”鬼医瞪大眼睛。 云轩惊觉自己失言,赶紧掩饰:“没什么,没什么。” “小子,你有难言之隐?”鬼医一眼便看出来了。 “前辈,我……”云轩欲言又止。 “说与我听,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这种事情如何说又从何说呢?云轩无奈。罢了,方外之人,或许可以倾诉一二。 云轩捡重要的简单说了几句,鬼医了解了个大概。 “唉,”鬼医深深叹了口气,“傅家小子,你真是活该,像你这般不思进取,那小丫头你一辈子也到不了手,还是我帮你一把吧。” 说着,鬼医就往外走。 “哎,前辈,前辈……”云轩赶紧跟出去,却碰上云婆婆和卿言谈笑正欢的走过来。 “小云,你来得正好,有事相商。”鬼医对着身后急得头大的云轩调皮一笑,拥着云婆婆就走。 “出什么事了吗?”卿言睁着大大圆圆的眼睛问云轩。 总不能说鬼医打算帮我把你弄到手吧。云轩只得敷衍两句:“无事无事,鬼医老顽童心性。” 卿言信以为真也就没有多问。 山中无岁月,卿言和云轩一待数日,大有乐不思蜀之象。 直到洛清回了仙医谷。 “徒儿拜见师傅。”洛清见到云婆婆便行了个大礼。 “清儿回来了。”云婆婆赶紧搀起他。 洛清再转向鬼医:“拜见师伯。” 鬼医没应他,而是往他身后张望:“死小子没跟你一起来?” 洛清摇头。 “死小子肯定还在怪我。”鬼医自顾自的说,脸上都没了笑容。 “洛公子。”卿言和云轩同洛清见礼。 “二位?”在这里看见这两个,倒是让洛清意外,见礼的声音都上扬了一个调。 好在云婆婆过来解惑。 洛清一听便知,蓝臻和鬼医做的那些荒唐事儿已经曝光了。 不过,鬼医没有为此脱一层皮,洛清倒是很意外。 “公主,今晨峪安的驿馆有信差到,未见二位身影,正四下寻找。”洛清将驿馆的情况告知。 云轩这才想起来,自己仅知会了驿馆中的管事自己要带公主出门,却没有告诉他去向,随即吩咐身边的侍人先连夜赶回去,自己和卿言明日便往回赶,希望不要误了什么重要的事。 “明日就走?”这世外之地,难得有欢喜的人来,云婆婆有些不舍。 “嗯,处理完事务我便再来看婆婆,”卿言拉着云婆婆的手,“还要给婆婆带七花膏。” “我呢?”鬼医凑了过来。 “自然也少不了老顽童你的那份。”卿言笑道。 “既然如此,你们赶紧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云婆婆说。 云婆婆思虑周到,卿言和云轩微行一礼与众人道别。 “小云,他们明日就走了,今日若再不……” “那还等什么。”云婆婆打断鬼医的话,吩咐小侍女马上给小竹楼送去些茶水糕点。 “小云,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鬼医笑得讨打。 洛清凑过来问何事,被鬼医一个挥袖打发掉了,曰: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第62章 含醉 这几日,卿言已被仙医谷的糕点彻底征服了,桌上的三蒸糕和奇粉丸子卿言自然没有放过,而云轩不喜甜食,只是陪着她喝了些香浓的桂花茶。 二人自数星星那晚后就再没同寝,卿言守着阁楼的小浪漫,云轩则在楼下的软榻上守着她。 天色不早了,卿言吃完稍稍梳洗就去楼上数星星,云轩怕自己上去了舍不得下来,只好捧着一本书在楼下数文字。 星星数着数着,卿言就乏了,闭上眼睛困顿就袭来,却突然听到楼下嘭的一声,声音不大但星夜寂静,瞬间扫走了卿言的睡意。 卿言赶紧跑下楼,看见云轩正痛苦的蜷缩在地上,身边是翻倒的桌椅。 “云轩。”卿言慌忙扶起他,却发现他浑身滚烫,意识不清。 “言……儿……”少女的馨香在卿言贴近的那一刻,立即就钻进云轩的感官,云轩像是被刺激到一般,突然翻身把卿言压在身下。 “云轩,你怎么啦?”云轩的力气很大,压得她肩膀生疼。 “别动……”云轩隐忍着,十分艰难的控制着自己的动作,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斗争了许久,云轩才喘着粗气把卿言放开:“去找……鬼医。” “好。”卿言旋即从地上爬起来,冲出门去。 卿言太着急,动静很大,鬼医和云婆婆一起来了。 此时,云轩已经安静下来,正盘腿坐在软榻上运气。 卿言赶忙跑过去,鬼医和云婆婆互望一眼,给云轩诊脉。 “这个量,下得很足啊。”鬼医笑,这句话他是看着云婆婆说的。 “我故意的。”云婆婆得意的笑。 “老顽童,婆婆,到底怎么回事?”卿言见云轩虽稳定下来,却一直身体发烫,很是担心。 “没有大碍,不过是中了含醉。”鬼医淡淡的说。 “什,什么?含醉?”卿言只觉得被雷轰了一下,“老顽童,这是为什么?” 卿言记得含醉是鬼医新近研制的独门迷情药,而且药性霸道,必须在一个时辰内与中了叠情的女子胶合,否则…… “鬼医前辈,你……”云轩紧握拳头贴在胸口,猛咳了几声。 “好好享受。”鬼医眯着眼拍了拍云轩的肩。 “你自己决定。”云婆婆把一颗药丸放在卿言手里。 二人从小竹楼出去,还体贴的带上了门。 叠情和含醉不同于其他迷情药会让人丧失心智,除了最初的药性会让人片刻发狂,以后便与常人无异。 所以,一切全凭她来决定,云轩绝对不会失去理智强迫她。 卿言看着手里的暗红色药丸,又看了看眼前面色潮红渐退的云轩,没有犹豫一口吞掉了那颗叠情。 “言儿!”云轩制止她。 卿言心思一沉故意说道:“本来那日在阁楼看星星的时候人家就准备好了,没想到你如此不解风情,那,人家是女孩子嘛,你……”而后红着脸,伸手去牵他。 “言儿!”闻言,云轩欣喜如狂,将卿言拉进怀里。 卿言回手抱云轩,头埋在他的肩窝处,眼里却是一片决然: 云轩,先前我欠你的,今日就算一并还了。 云轩亲吻着她的额头、眉梢、眼角,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心疼。卿言索性踮起脚尖,攀上他的脖子,狠狠的吻在他的唇上,辗转厮磨无尽缠绵,仿佛直到世界之未也要如此吻下去,无休无止便是最初。 一个吻,彻底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禁忌。 卿言被打横抱起上了阁楼,轻轻放在榻上,发髻被松开,长长的墨色铺了半床。 云轩解了她的衣服,随手扔到床下,在看到那个改良的小肚兜时却停住了,手掌轻轻的在上面摩挲,触及到卿言的敏感,让她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云轩……”卿言的声音有些旖旎的味道,如同一圈晕开的水纹。 “娇娇,这个名字真适合你,香靥凝羞,柳腰如醉,其暖柔柔,其色娇娇。”云轩陶醉其中。 “才名都用在风花雪月上,真是不害臊。”卿言娇嗔他。 “要这才名有何用,你若天天如此对我,我便什么也不要了。” 云轩说得露骨,卿言羞得直往他怀里钻。 星空依旧,花香依旧,却是风月正好。 翌日,卿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三刻了。十分难得的,她没有被清晨从天窗照进来的阳光叫醒,看来是睡得太沉。 “嗯……”卿言轻吟一声,缓缓从被褥中伸出手来遮眼睛。 突然,温暖的身体贴了上来,炙热的唇也压了下来。 “唔……”还来,昨晚折腾到凌晨,他不累吗? “言儿……”云轩显然已经动情了。 罢了,平日里都是被云轩宠着,如今有机会就纵容他一次吧。 “言儿,我是谁?”云轩的问话直撞到卿言的灵魂。 “你是云轩……我的云轩。” 两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午时了。 卿言勉力支撑着自己,赶紧捞了榻下的衣服来穿,可云轩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脸都红了: “闭上眼睛,转过身去,非礼勿视。” “哪里是非礼勿视,我是名正言顺的看。”云轩伸手帮她穿衣,顺便隔着小肚兜摸了一把。 “色字头上一把刀。”卿言拍掉他的手。 “如此绝色,我当引颈受戮。”云轩的脸皮够厚。 卿言嗔了他一眼,捡起地上的衣服扔在云轩身上:“快穿,我在楼下等你。” 二人惦记着驿馆的信差,收拾好后便向众人辞行。 “成了?”鬼医暧昧的朝云轩笑。 “多谢前辈。”云轩深深一礼。 云婆婆递给卿言一个小瓷瓶:“现在没有难言之隐了吧,这颗药可以派上用场了。” “谢谢婆婆。”卿言亦深深一礼。 “洛公子,多谢救了言儿,后会有期。”云轩与云婆婆身边的洛清道别。 “傅大人客气,后会有期。”洛清回礼,眼神在看向卿言时,却是暗淡下来。 从仙医谷到驿馆有小半天的路程,云轩陪着卿言坐在马车里,说是陪着,在卿言看来分明就是揩油。 信差听说二位大神回来,赶忙求见。卿言整了整衣衫,让他于前厅等候。 信差呈上信笺,退下。 封泥上是瑞王卿桓的私印。 与哥哥的书信来往从来都是通过聆风阁的探卫,为何这次会动用官驿? 卿言疑惑,赶紧拆开来看。 片刻后,卿言大惊。 云轩看出了卿言的异样,拿过她手里的信笺查看,亦大惊。 “去叫思承进来。”卿言吩咐一旁候着的坠儿。 “思承,聆风阁是不是出事了?” “回公主,那日遇刺后,属下曾试图联系聆风阁在峪山的分部,可惜,无论用何种方法都联系不上,昨日,属下冒险去了一趟分部,发现已被破坏殆尽人去楼空。” “什么?”卿言未料及事态如此严重。 “可知是何人所为?”云轩问。 “不知,峪山分部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思承如实回答。 “其他分部可否联系得上?”卿言问。 “属下已派人联系樊城分部,不日便会有消息。” 卿言点了点头。 “公主,”思承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如今峪山分部被毁,我已将思悠思悟召回,也好加强戒备。” 刺杀事件发生不久,峪山分部又被毁,思承确实担心,卿言亦觉得思承此举有理。 而思悠思悟在莹华的封地襄淮待了许久,足够时间把她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云轩,你说,这到底是谁做的?”卿言把信笺拍在桌上。 “目前唯一的指向便是刺杀你的七色,而背后则是海图。”云轩分析。 “不可能,七色派刺客来的时候,思承还没来得及让聆风阁的暗卫来相助,没有直接冲突。”卿言屈指敲了敲桌面,“况且,聆风阁的分部十分隐蔽,七色没钱不会做事,而海图还没这个本事能摸到聆风阁。” 若是他有这个本事,早在伊娜事件的时候就跟聆风阁冲突,把伊娜抢走了。 “或许,端掉峪山分部动手的人和背后的人不是同一群,可能是买凶杀人。”云轩猜测。 对,有这种可能。那么动手的人和背后的人又分别是谁呢?卿言皱了皱眉。 “我先派人去查,若是思承能联系上其他分部,或许会有线索。”云轩抹着卿言的眉头。 “嗯。” “晚膳时间到了,先吃饭。”云轩捧着卿言的脸亲吻一口,极尽温柔。 卿言乖巧的点了点头。 入夜,云轩在卿言房里赖着不走,卿言怕他看出端倪,好说歹说给哄走了,卿言身心俱疲,很快便入睡。 翌日醒来时,暑气已经上来,说明卿言又睡过头了。 睁开眼,面前的人让卿言瞬间清醒。 “宁远!云轩!” 二人同时出现,卿言的表情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昨夜子时,宁远星夜赶到,你睡得熟没叫你。”云轩很自然的坐在卿言床边。 卿言望着宁远,不自觉的与云轩拉开距离。 “言儿。”宁远把她抱进怀里。 “你们聊,我先出去了。”云轩拍了拍宁远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卿言看不懂却猜得到的眼神。 “宁远!”卿言纠结的轻唤他,却没有回手抱他。 宁远也感觉到了卿言的异样,看着云轩离去的方向,再回想了昨夜云轩对他说的话,心里无奈却又感叹。 “秋戎驻军之事安排妥当了?”卿言想找个话题以缓解尴尬。 “嗯,俱已妥当,言儿不用担心。”云轩又详细把所安排的事项一一说给卿言听。 “如此甚好。” “言儿,想我了吗?”宁远亲吻她的额头。 卿言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似的抗拒了一下。 可马上,她就后悔了。 “我还有些困。”卿言装模作样露出疲态。 宁远笑,眉梢都是晃眼的颜色:“言儿,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卿言瞪大眼睛。 “什么都知道,云轩全说了。”宁远顿了顿,“鬼医、仙医、净魄、含醉和叠情。” 卿言颓然的叹了一口气,云轩果然什么都说了。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对,水性杨花,说的就是她这种吧。 “宁远,你不会要我了吧。” 看着她一脸纠结若苦,宁远心里一笑,把她抱得更紧了:“我俩月余不见,这几天你都是我的,云轩休想来抢。” “宁远,你不怪我?”卿言瞪大眼睛望着他。 宁远摇摇头。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平静? “宁远——”卿言搂着他嚎啕大哭,“你别不要我呀,你罚我吧,你怎么罚我都行,千万别不要我啊——” 宁远一脸懵,他的言儿这是怎么啦?为何如此鬼哭狼嚎,像个,像个……小泼皮。 “宁远——”卿言眼泪鼻涕一把抓,蹭着宁远的腰身,死命的把他攥紧,“别不要我呀,什么惩罚都可以,就是别不要我啊。” “言儿!”宁远大声,抬起她的头看着自己,“谁说我不要你了。” “可是,云轩……”卿言不敢看他。 “以后单日我双日他,逢年过节,你我生辰,自然不论单双日都没他的份儿。”宁远拍了拍她的头,“就这么定了,赶紧起床,我去外间等你用早膳。”宁远紧了紧身侧的拳头,转身的时候痛苦、后悔、无奈已经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 “啥?”卿言盯着宁远的背影,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卿言懊恼自己刚刚故意耍泼的行为,本想把伤害降到最低,可现下看来,似乎起了反效果。 单日双日?卿言苦笑,若是被云轩知道了她真正的心思,便是无论何日都如鲠在喉。 卿言被坠儿伺候着磨磨蹭蹭的穿衣服。 外间,宁远和云轩已在备好早膳的桌前等着了,二人谈笑风生,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如当初。 “言儿。”二人见到卿言,都迎了上来。 卿言下意识的向宁远靠近,被他扶着坐下。 “言儿,我可是你的新宠,你怎能理他不理我。”云轩装得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啊?卿言被狠狠的雷了一下,赶紧偷看宁远。 “我和言儿小别胜新婚,你一边儿凉快去。”宁远也不示弱。 啥?卿言又被狠狠的雷了一下,赶紧看着云轩。 “言儿你说,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喜欢我?”云轩给卿言夹了一块春卷。 “对,言儿你说。”宁远给卿言夹了一块花糕。 “你们两个……”左边是云轩,右边是宁远,卿言顿时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一顿饭,吃得心惊胆颤。 卿言突然想起当年的母后和熙嫔,这对一母同胞的姐妹花可谓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二人无论是谁在盛宠时都会想到对方,以至于父皇都觉得她俩好成了一个人。 这俩莫不是也想好成一个人?! 别呀—— 饭后,卿言拉着两人商量正事儿,省得被他们整得透不过气来。 “峪山新开的铁矿区,据说蕴藏相当丰富,可有上报父皇?”卿言问云轩。 云轩点了点头。 “宁远,秋戎驻军一事新定,你不用回朝复命?为何会来峪山?”甚至还让程亮提前带来口信。 “我接到密报,川蜀在峪山一带有异动,皇上派我前来查探,至于秋戎驻军,有父亲压阵,对外也未宣称我不在军营中。”宁远回答。 难怪宁远会星夜前来,连随从也只带了程明程亮两兄弟。 “川蜀有何异动?莫非跟铁矿有关?”卿言脸色微变。 “还未有确切消息,军中斥候探得川蜀正在往峪山增兵。”宁远道。 “增兵?难道他想跟我大齐开战?峪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大齐又占据天险,是以自划定国界开始,这里就不曾有过战事,川蜀皇帝此举无异于自寻死路啊。”卿言想不通。 “或许增兵不是为了开战,我们静观其变。”云轩插话。 对方意图不明,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咱们去新开的铁矿区看看,或者会有启发。”卿言提议。 “好。”二人附和。 第63章 金矿 卿言一行来到矿区,此处正就地如火如荼的铸造新式兵器的原料——宿铁。三人简单查看了旧矿,直奔新矿区。 新矿区位于峪山富矿段的后半段,此处山路不陡是易开采矿段,再往深处便是山路崎岖的不易开采段了。 为卿言三人引路的是峪山铁矿的两个老匠师,他们不仅冶铁铸造的技艺超群,也是当地颇有经验的老矿工。此时,二人正在为卿言介绍矿区情况。 “梁师傅,你是说此处可能伴生金矿?”卿言指着远处被开凿出的一处裸露矿山问。 “回公主,经多方探查,此处定有金矿无疑。”梁匠师十分肯定。 卿言三人驻足,仔细查看。 这一处的矿山与其他处不同,铁矿石呈黄金色,也被称为硫铁矿,卿言搜索着记忆中残存的地理知识,记得金矿有亲硫性和亲铁性,所以火山岩中有金矿的可能性较高,而据两位匠师所言,峪山是座死火山,所以,虽然硫铁矿伴生金矿的可能性低,却被卿言中了六合彩。 不过,金在地壳中的丰度值本来就很低,有开采价值的的金矿需要富集上千倍乃至上万倍。好吧,照两位匠师考证的,算是连中两次六合彩了。 卿言听着梁匠师的解说,连连点头,而心中的另一个疑团似乎也解开了。 这里离川蜀很近,仅一山之隔,近到川蜀有了非分之想。 回驿馆的路上,卿言把宁远和云轩都叫进了马车,卿言盘腿坐在铺着竹席的软垫上,把自己对川蜀增兵的想法说给二人听,他们想了想,一致赞同卿言的猜测。 “若是如此,咱们是不是也该有所行动了。”卿言眉梢一挑。 “言儿,发现金矿是大事,确证后我便以你的名义上书皇上。”云轩道。 “我也会密奏皇上,陈情川蜀增兵的猜测。”宁远亦道。 卿言点点头。 峪山山脉作为大齐和川蜀的国界,其矿藏丰富的东北面是大齐,而贫矿的西南面则是川蜀。川蜀虽有肥沃的川都平原,却苦于境内贵重金属矿贫,其金属制品多数需要通过互市向大齐和南夏购买,而黄金都被各国严格控制,连走私都是重罪,除了官方开采,其他均被禁止。 这次在两国边境发现这么一座黄金富矿,川蜀怕是撕破脸也要分一杯羹。 可是,若直接派兵明抢,便是挑起战争,在大齐国力远远赶超川蜀的今日,显然是不明智的,川蜀皇帝能偏安一隅,也不会是个脑残的主。 若是不抢,增兵又有何用? 卿言一时也没了头绪。 马车摇摇晃晃,虽有软垫,卿言却还是止不住有些头晕,便下意识的往宁远怀里钻。 可这是个尴尬的三人位,卿言右手边是云轩,而正对面才是宁远。所以,卿言要钻到宁远怀里,还得越过云轩。 一犯晕,卿言的脑袋就不灵光,习惯成自然的往宁远身边爬,却在越过云轩时,被他拦腰带进怀里。 卿言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又觉得不妥停了下来,最后伸手扯着宁远,用一种极怪异的姿势,腰靠着云轩头枕着宁远,昏昏睡去。 两人面面相觑,不一会儿又相视而笑。 回到驿馆,卿言还在昏睡中,宁远没有叫醒她,把她抱下马车,可还没走到寝房,她就醒了。 卿言揉了揉睡眼才看清楚抱她的是宁远,索性搂着宁远的脖子,紧紧的贴在他怀里,任由他抱进寝房。 “下来吧。”宁远看着怀里的小娇妻面若桃李,心神一漾。 “不下来。”卿言撒娇,手搂的更紧了。 “真是惯出毛病来了,给我。”云轩伸手把卿言接过来。 卿言还没反应过来就换了怀抱。 “干嘛?”卿言盯着云轩。 “换个人宠你。”云轩笑着把她放到贵妃榻上。 卿言的脸腾的就红了。 离那日不过三两天,云轩这个家伙,真是越来越放肆了,逮着机会就献殷勤秀恩爱,也不怕闪了腰。 卿言从贵妃榻上下来,坠儿端上冰镇酸梅汤给大家消暑。卿言喝了一口,酸酸甜甜很是醒神。 “宁远,现今峪山边防驻军统帅是谁?”卿言问。 “是上都护怀化大将军楚慎,先锋营羽林卫云麾将军楚怀的长兄。”宁远回答。 “楚怀?”卿言略有所思,她知道宁远如此告知是何含义。 云轩伸手抹了抹卿言皱着的眉,他这个动作,做得是越发顺手了:“为何听到楚怀就皱眉?” “他是晋王的人。”宁远先于卿言回答。 “还不能确定。”卿言纠正,“去冬,南部灾民事件,楚怀随我一同救灾,若他是晋王的人,为何一路都未给我添乱,反而尽职尽责?” “可是,去南部救灾之前,楚怀伙同户部郎中李承毅在晋王授意下弹劾你惑乱宫闱,这又如何解释?”宁远不解。 惑乱宫闱! 云轩低笑一声看向卿言,卿言旋即尴尬。新婚假宁期在云轩的博览斋待了整整十五日,与宁远一起琴棋书画、路从野史、谈笑风生竟成了惑乱宫闱。 这个始作俑者还笑话她,卿言瞪了云轩一眼:“祸水。” 云轩也不恼,开口时已是正经:“或许是……被迫,我去查查便知。” “公主,方大人求见。”坠儿前来禀报。 此时,峪山矿区的政务主事方文孝正战战兢兢的在门外等候。 众人刚刚才从矿区回来,方文孝就追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让他进来。”卿言允应。 “参见长公主殿下千岁。”一进门,方文孝就磕倒在地。 “何事?”怎么吓成这样? “参见……” 方文孝再欲参拜长公主身边的另外两位大神,被卿言制止:“说,什么事?” 卿言厉声之后,方文孝一脸菜色抖得厉害,声音都不稳了:“回,回公主,矿,矿塌了。” “什么?”卿言震惊,直接站了起来。 宁远和云轩也大惊。 “说清楚。”宁远先冷静下来。 方文孝强压着发抖的声音,将事情细细道明。 这次塌陷的是金矿旁边的老矿洞,矿工们欲从老矿洞开凿一条捷径进去金矿查探,本已做好相应的安全措施,在矿道周围打上了木桩,却不知为何突然坍塌,而坍塌处刚好阻隔了从老矿洞去金矿的捷径。 “先去看看。”卿言三人立即启程。 坍塌的矿区此时混乱异常,各种挖掘声、哀嚎声、叫喊声此起彼伏,矿区军械监臣李仁和见卿言三人到来,赶紧觐见。 “死伤多少?”卿言不等李仁和的虚礼便问。 李仁和是个行事利落干脆的,赶紧回答:“回公主,三死十伤,还有十七人被埋矿中,正在全力营救。” “带我去看看伤者。”卿言吩咐李仁和,李仁和恭恭敬敬的于一步前侧方带路。 为减少对伤者的二次伤害,他们被集中在附近的安全处,大夫们已经有条不紊的在处理伤患,看来这个李仁和年纪不大却临危不乱,处理此种突发事件颇有条理,卿言心里默默给他记了一功。 “他伤势如何?”卿言在一位正在包扎伤患的大夫身边停下问道。 大夫见卿言龙章凤姿举止不凡,而身边小心翼翼跟着的更是军械监臣李大人,虽不知此女身份,却不敢怠慢:“幸而救得及时,腿还能保住。” 卿言又看了看其他伤者,大约都能保住性命,才松了一口气。 可她身旁的李仁和却不敢松气。 “被埋矿中的十七位矿工可还有希望?”卿言问。 “据被救出的人说,很可能还活着,只不过……”李仁和只停顿了一瞬又继续说,“若是被困时间太久,生还的几率很小。” “那还等什么?”卿言厉声。 “下官已着人处理,很快会有消息。”李仁和赶紧报告,生怕惹怒了长公主。 听到这些,卿言面色稍缓。 “遇难的三位矿工家属定要妥善安抚,切不可敷衍了事。” “是。”李仁和得令,也没有多话。 而另一边,云轩正以长公主的名义安抚矿工家属,希望能将消极影响降至最低。 此次事件若不妥善处理,必会引起民愤而被有心人利用,晋王一党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长公主的机会,即使傅家权倾朝野,也无法与民怨抗衡。 矿区主事、军械监臣看似不过是七品的小官,在现下的局势中却是举足轻重的,若是因此次事件方文孝和李仁和被罢黜,晋王定会插一脚让他的人进来,那么新式兵器的打造一事,与蓝臻协议新式兵器的赠予一事,晋王便会拿来大做文章,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事可以私下里汇报给皇帝陛下,晓以利弊后自然可以说服他,若是开诚布公的在朝堂上讨论,那便是打脸了,卿言这储君的地位定是摇摇欲坠,说不定就万劫不复了。而下野的储君通常都只有死路一条。 卿言不得不佩服云轩的深谋远虑,也无怪乎每次下围棋都赢不了他。下棋时,卿言通常只考虑三步,而云轩却是考虑十八步。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李仁和领着众人去了峪山的军械监理处。 监理处的公堂被李仁和打理得简洁利落,卿言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矿区坍塌对锻造宿铁有多大影响?”卿言直接问。 除了要给宁家军配备新式兵器,还有蓝臻的一万马刀,若是峪山出事便是大事。 “回公主,尚可控制。”李仁和答道,“坍塌此处乃旧矿,因发现金矿本就打算半月后停工以便于金矿开凿,此时坍塌只是把停工时间提前,并未造成太大损失。” 听李仁和这么说,卿言放下心来。 李仁和又赶紧汇报了近几月的宿铁的铸造情况。 “李大人,我看峪山匠师众多,不知有多少会锻造兵器?”卿言记得当初从随州派来众多冶炼匠师,却不知多少有兵器锻造之能。 “公主是想在峪山直接打造兵器?”李仁和脑子倒是转得快。 “嗯。”答应蓝臻的一万件兵器,总不能从随州运出,那动静太大。 “下官即刻着人去办。”李仁和领命。 李仁和又呈上几份卷宗给卿言御览,卿言见上面各种记录描述十分清晰,颇欣赏李仁和的做事方法。 关上卷宗,卿言站起身:“诸事善后就劳烦李大人了。”言下之意便是要走。 李仁和偷偷望了云轩一眼,云轩点了点头。 “公主言重,此为下官之责。”李仁和尊礼恭送。 李仁和一路将长公主殿下一行送到马上车才离开。 走了一小段路,不知道卿言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坐马车不爽,还是马车把她颠得不舒服,她突然从马车里跳了出来,吓得宁远和云轩赶紧也了停下来。 “拉我上去。”卿言站在云轩的马旁边。 云轩看了看宁远,又看了看卿言,有些受宠若惊。 伸手一拽,卿言上了云轩的马,队伍继续前进。 “想问什么?”云轩双手从卿言腋下穿过拉着缰绳,两人紧贴在一起。 卿言皱眉。 这个云轩,怎么无论何时都这么精明。 算了,斗不过他,什么都不需要藏着掖着了。 “我什么也不想问,只想听你说。”卿言被猜透了心思,心里赌气。 “李仁和是隆庆十八年的进士,那年我爹是主考官,他是我爹的门生。”云轩笑道。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李仁和是大理寺正,正六品的京官,你倒是舍得把他放到这儿来做个七品的地方监臣。”卿言哼了一声,这样的操作,傅家在吏部的关系也非同小可。 “峪山矿区重要,没有自己人,我怎能放心。”云轩知道卿言又在耍小性子。 “是啊是啊,你决定好了,我什么也不用知道。” “本来在随州时就想给你说,后来一忙便忘了。”云轩实话实说。 “算了,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卿言自知是自己太过敏感,声如蚊呐。 “言儿,”云轩从身后把头靠在卿言的颈窝处,“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云轩的问题难倒她了。 “我,不知道。”卿言低下头,那种任何事情都想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冲动让她疲累不堪。 “不管你怕什么,都交给我。”云轩轻轻在她的颈项印下一个吻。 卿言一惊,忙躲开云轩,偷瞄了一眼侧前方骑马的宁远。 云轩不以为然,低笑着继续把头埋在卿言的颈窝处。 灼热的呼吸带来酥麻的触感,卿言不禁一个战栗,云轩笑得更欢了。 一路随云轩骑马回到驿站,卿言就后悔了,宁愿被马车颠着也不愿被太阳晒着,盛夏的阳光简直就是催命符,热得卿言全身香汗淋漓。 刚进驿馆,云轩就被信使拦下,递上一封大理寺封印的信件,卿言热的厉害也就自顾自的回房间。 进了房间,坠儿递上一方帕子给卿言,卿言擦了擦额头细细的汗珠。午后的夏日是一天中暑气最盛之时,卿言一直待在室外,是以现在全身都汗透了。 宁远拿过卿言手里的汗巾,帮她细细擦了擦耳后和脖子上的汗水,汗水浸湿了卿言的前胸和后背,丝薄的衣服贴在身上十分的不讨喜。 可宁远却觉得视觉效果非常好。 “坠儿,我要洗澡。”卿言拿着团扇狠狠扇了几下,若不是怕这种装饰用的扇子禁不起这般折腾,卿言估计还要扇个没完。 不一会儿,坠儿便安排好了。 “衣服放下吧,你也去洗洗。”卿言看坠儿身上也不清爽,十分体贴。 坠儿趁卿言转身试水温,看了一眼仍在房里巍然不动的宁将军,回想起刚刚公主是一路与傅大人同骑回来,就幸灾乐祸的掩嘴偷笑着出去了。 天热的时候命都是水给的,卿言看着这一大桶水就觉得舒坦,赶紧脱衣服。 轻纱襌衣脱下来,转身扔在贵妃榻上,卿言这才发现宁远正抱着手兴致盎然的看着她脱。 “你怎么还在这儿,我要洗澡了,快出去。”卿言下逐客令。 随手把腰带也扔在贵妃榻上,卿言发现宁远还没走,干脆伸手去推他,宁远微微一笑,隔着卿言的手,轻轻松松就扯掉了她的交襟中衣。 身上只剩那件改良版的小肚兜了。 “你……”卿言气结。 “好热,我也想洗。”宁远全当没看见卿言的不满,自顾自的解了腰带,脱了衣服,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唉,卿言心里叹了口气,怕是刚刚与云轩在马背上的亲密,全被宁远看在眼里了。 对于宁远,自己从来就没有什么抵抗力,一想到两人分别了近月余,卿言便觉得再怎么亲密都无法弥补对宁远的思念。 “宁远……”卿言的声音如同羽毛,轻扫过宁远心尖,又像是润了蜜一般,甜得诱人。 宁远再也忍不住了,把卿言横抱着放在床上,倾身压了上去。 得,这一桶洗澡水怕是要白费了。 一室旖旎,暧昧于空气中荡漾。 宁远,你永远都是我的最爱,没有之一。 交颈之中,这是卿言最后的意识。 第64章 兵符 纵情声色的后果便是体力透支,卿言连晚饭都没吃就睡到了第二天。 醒来的时候,宁远还躺在身边,这让卿言觉得很是安心,很是舒心。 细细的用指腹轻描他浓密的眉,眉峰分明眉梢俊俏,双目紧闭着,却轮廓清晰深邃,这便是传说中的剑眉星目了吧。 其实算来,宁远也是大齐京圈中数得上号的美男子,只不过粗犷的武将身份让人忽略了他容貌,现在看来也堪称绝色了。 卿言笑,忍不住在他嘴角偷香一吻,却听见宁远轻吟一声。 卿言赶紧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看着宁远:“醒了。” “什么时辰了?”宁远睁开眼,行军之人鲜有睡到这般日上三竿的。 “辰时初刻。”卿言道,换算成前世的时间就是早上七点一刻,对于她来说都算不上睡懒觉。 “这么晚,该起了。”宁远拍了拍还赖在自己怀里的卿言,却发现她的背上是光裸着的,手一时僵住了。 卿言低低的笑,这个家伙,从来都是事前一副操控者的姿态,事后便不知所措了。 “嗯,是该起了,可我的衣服不见了。”卿言伸出一小截细白的手臂在宁远眼前晃了晃。 “我去帮你找。”宁远脸一红,赶紧下床把卿言昨日扔在贵妃榻上的衣服悉数送到。 卿言拢了拢贴身的小肚兜,故意让宁远看到这一身青紫,还当着他的面,一件一件细细的将衣服穿上,宁远面上一窘,赶紧飞速穿好衣服跑了出去。 “公主,你又欺负宁将军了。”坠儿端着用具进来伺候,看到宁远一副慌不择路的样子,自然是要打趣。 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仍在,卿言轻轻抚了抚自己的手臂,嘴角温柔留笑:“他呀,这辈子都注定了被我欺负。” 昨晚没吃晚饭,今日的早餐卿言吃得特别多,尤其是这两人争宠似的往她碗里夹各种美食。 没吃到撑,是多亏门外坠儿来报: 静心殿掌案内监张引秋求见。 张引秋?卿言一愣,何事需要父皇身边伺候的张公公千里迢迢专门跑一趟? “快传。” 父皇贴身的人来传旨,怕是有重要事情。 卿言摒退左右,与宁远和云轩一同接旨,不想,张公公并不是携圣旨前来,而是带来了玺书。 接过玺书,卿言让坠儿好好款待张公公,与宁远和云轩一起聚在她的内寝。 玺书共两封,一封亲授卿言,一封谕令宁远,两人拆开封印。 “父皇要我回京。” “皇上也命我尽快回京。” “昨日大理寺也来人催我回京。” 皆是回京的消息,却是殊途同归。 “为什么突然让我们都回去?”而且几乎是同时收到命令,卿言不解。 “莫不是与峪山的金矿有关?”云轩猜测。 “那为何父皇又命宁远回京?”卿言看着宁远,“之前可是命你来查探川蜀增兵之事,现下才两天,川蜀之事还未有眉目,就急召你回去,还把我也召回去,父皇这是要干什么?” 峪山诸事并未了结,能主事的三人在同一时间都被召回京城,留下一个七品的军械监臣李仁和,即使再有本事,如若京城来的一个王爷府的管家,他便敌不过。所以,他们三人一走,峪山便成了一座空城。 若是仅有峪山铸造宿铁一事,空城就空城了。现下却是蓝臻的兵器、峪山的金矿、川蜀的增兵,件件皆是棘手之事,无人坐镇怕是顺利不了。 而空城,便是什么人都可以来插一脚,什么事都可以理所当然的发生。 虽然有玺书催归,卿言却不急着启程,因为那位张公公还单独给她带来了父皇的口谕。 “参见长公主殿下。”张公公给卿言见礼。 卿言微笑宣礼,不疏远也不亲近。 皇帝身边的太监少一个心眼都会死得很快,静心殿的掌案内侍自然是人精中的战斗精,张引秋对这个卿言储君也是三分司礼七分司职,完全没有投靠的意思。 卿言心里嗤笑,看来自己这个储君的地位,在他眼里还不是很稳嘛。 张引秋礼数周全的给卿言宣了皇帝的口谕,卿言亦是礼数周全的接旨。 果然不出卿言所料,张引秋宣了口谕便退下了,完全没有提点卿言的意思,甚至顺手与卿言拜别,说是还有要事急着回京。 卿言也不挽留,只是让坠儿按例给他打点了些。 这么急,倒是让卿言有些意外。 峪山脚下的这座峪安小镇,声色犬马应有尽有。据卿言所知,宫里的太监们,上至大内总管下至普通太监,没有不喜欢赌钱的,到了这人间天堂,若是没有非常之事,哪能忍得住不留几天呢? 这个张公公倒是让人很好奇。 “思承,去查查张引秋。”卿言把一直在门外候着的思承叫了进来。 “是。” 思承得令却没有行动。 “还有事?”卿言皱眉,这个家伙,每次有事都不直接说,就是杵在那儿,真不知道以前他做哥哥暗卫的时候是怎么沟通的。 “思悠思悟回来了,公主可否让她们贴身保护?”一直以来思承都以为,卿言之所以不让自己行暗卫之职是出于男女之防,若是思悠思悟护卫便没问题了。 “不用,我还有重要事情要她们办,况且有宁将军在我身边,安全无虞。”卿言挥了挥手。 “是。”思承眼眸一暗,无奈退下。 屋内只剩一人。 卿言托着腮在想父皇的口谕。玺书催归,可口谕却让她办妥了金矿一事再启程,还给她留了能调动峪山边防驻军的兵符,这倒是让卿言很意外。 峪山的边防驻军将军是上都护楚慎,而他的弟弟楚怀又是隐晦的晋王一党,若是没有兵符的确无法调动他,父皇这是给了极大的信任,卿言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是该感激涕零,还是该心惊胆寒。 卿言将兵符捏在手里,这只精致的半弧形透着青铜器特有的隐晦光泽,不张扬却又有摄人的凝重,冷硬的触感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来。 这是卿言第一次掌控兵符,亦是第一次见到兵符。 收了收不明的思绪,卿言揣着兵符去偏室找宁远,发现宁远正盯着那封谕令的玺书皱眉。 “给你看样东西。”卿言把兵符递到宁远眼前,正压在玺书上。 “兵符?!”宁远惊诧。 他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问道:“这是可以调动峪山边防守军的兵符,你如何得来的?” “父皇让张公公带了这个兵符给我。”卿言回答。 “皇上?”宁远震惊了。 “父皇口谕,让我办妥金矿一事再启程,这个兵符怕是给我对付虎视眈眈金矿的强盗、小偷之流的。”卿言做出了自认为最准确的猜测。 “峪山边境守军人数众多,用来对付川蜀增兵,是绰绰有余。”宁远分析,“皇上给兵符倒是出人意料。” 刚到峪山宁远便派人探得消息,川蜀增兵人数不多,却是集中离金矿最近的边境一带,按理说,这样大的军事异动,边防守军自是应该早已知晓,作为守将,楚慎不管川蜀的用意为何,都会采取措施,守城失职之罪他担当不起,这兵符给得倒是有些多余,不过…… 卿言与宁远对视一眼,开口道:“若是楚慎与川蜀暗中勾结呢?” 川蜀看中的是峪山金矿,却也不是想完全据为己有,只是妄图分一杯羹,目前金矿还未开采,储量也未探明,被川蜀挖走一些似乎根本不存在失职之罪。若是川蜀派兵乔装于边境骚扰,又派人偷偷潜入金矿挖掘,此处明修栈道,彼处暗渡陈仓,楚慎完全可以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川蜀大开方便之门。 如此一来,父皇给的兵符就成了峪山金矿的救命符了。 宁远点了点头,示意明白她话中含义。 卿言将兵符用力握在掌心,似有了想法:“咱们先去峪山边防军营看看。” 因着大理寺公务紧急,众人商议,云轩先行回京,卿言和宁远处理好诸事后再行回京,可第二日卿言和宁远欲出发去峪山军营时,驿馆又来了第二道玺书。 卿言三人一看,竟然又是一道催归的谕令,甚至给宁远还下了一道金牌谕令。 先是催归,又是口谕,再是谕令,父皇陛下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卿言皱着眉,看着宁远将金牌握在手里左右为难,这一次一次的催归,却又不说是何事,真是让人挠心。 “想必是朝中有要事,你们俩先回去,我把峪山诸事处理完就去会你们。”卿言最后做出决定。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 “我说行就行。”卿言语出严厉不容置喙。 大理寺的公函用的红笺,云轩不得不加急回京;父皇的谕令附带了金牌,宁远不从便是违抗圣旨,将军驸马也是照斩不误。 只有卿言得了口谕,可以多留些时日。 “如果你们实在不放心,就把人都留给我吧。”卿言做了最后妥协。 “不行。”两人就是不同意。 “日前被七色刺杀的事还未有眉目,我怎能放心将你一人留在峪山。”云轩觉得他的理由很充分。 “矿洞塌方还不知是否与川蜀有关,没查清之前我不能走。”宁远也想强留。 “好,你们都留下,届时让父皇一道圣旨把你俩都斩了,咱们从此阴阳两隔,你俩就是变成鬼也得记得要保护我,不然,等我做鬼的时候就不放过你们。”卿言赌气,却是话糙理不糙。 两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的笑了。 关心则乱,这个坏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得掉啊。 “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卿言再转向宁远,“我对你说过的话,反过来对我自己也有效,你没有食言,我也绝对不会食言。” 翌日,二人仅带有四个随从,便在卿言的催促下八百里加急回京。 望着两人奔驰而去的背影,卿言对身后的思承说:“咱们去峪山军营。” 卿言的行辕刚至,上都护楚慎便已出营迎接了。 “末将参见长公主殿下,未知长公主殿下前来有失远迎,是末将失职。”楚慎一身戎装行简礼。 “楚将军不必多礼,冒昧前来,还望将军见谅。”卿言虽抬手宣了个虚礼,反转式的言辞却显得颇为强势。 军营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兵符不能拿出来起威,卿言只能依仗着自己的身份。 楚慎一怔,谨慎的巡例寒暄:“长公主殿下言重,不知长公主殿下前来有何指示?” “来峪山多日,还未及拜访楚将军,今日有空便过来瞧瞧。”卿言说得随意。 “如此,末将自当为长公主引路。”楚慎答得自然。 一路前往军营深处,入目的皆是各种飒爽英姿。 “楚将军治军有方,这阵势虎虎生威锐不可挡啊。”卿言一边巡视一边赞叹,且不论楚慎是忠是奸,他这军队的表象却是极好的。 “公主谬赞,这边请。”楚慎不亢不卑,引着卿言一行往校场方向。 校场中士兵们正热血操练,执戟执矛执刀者均武动风行,个个威风凛凛雄姿英发,卿言心里不禁赞叹不已,没想到这个楚慎治下的单兵作战能力都不俗,作为边防守军,真是一支铜墙铁壁的队伍。 见卿言有兴致,楚慎叫停了操练,众将士忙向卿言等人行礼。 卿言站在校场高台上官宣了几句,当然,最后的尾语才是重点: “今日本公主代父皇犒赏三军,嘉奖各位将士守国之辛戊边之苦,还望各位以家国为重,以固土守疆为无上荣光。” “马革裹尸,碧血丹心,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将士慷慨激昂的呼声撼山动地。 这些豪气冲天的将士们,今日还是意气风发的鲜活面孔,却不知何日便会成为黄沙白骨。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从来都只有壮怀激烈昂扬之情,不曾空悲切。 卿言激动的从校场高台上走到将士们中间,这俏生生的公主,在一群热血儿郎中顿时引来情绪激昂沸腾,众将士纷纷与卿言见礼,连思承都被挤开了。 楚慎十分小心的紧随其后,生怕卿言有个什么闪失,可经不住将士们太热情,不多久也被挤了出去。 突然,人群中有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顺着人流挤到卿言面前,不顾一身铠甲,十分恭敬的对卿言行了大礼,卿言动容,赶紧伸手将他扶起。 就在此时,原本垂首行礼的小个子突然抬起头,眼里射出狠戾的精光,噬杀的诡异猛然暴露,面目狰狞的攻向卿言。 卿言懵了,本能的自保,可速度哪有这个训练有素的小个子杀手快,登时,左肩靠近胸口处被锋利无比的匕首刺伤,血流如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校场一片混乱,幸而卿言周围将士众多,立即有人反应过来贴身护卫。 小个子杀手见一击不中又紧接着第二击,这一击如同不要命一般向卿言袭来,完全不顾周围人的猛烈攻势,握着匕首直刺卿言的咽喉,似乎要与她同归于尽。 场面虽混乱,思承和楚慎却还是立刻冲到卿言身边,小个子杀手这一击没有伤到卿言,被思承生生以手臂相迎,徒手隔开,震掉了匕首,小个子杀手后退一个趔趄被众人制服。 楚慎眼明手快,卸掉了小个子杀手的下巴,让他无法咬破嘴里的毒囊自尽,能执行这样近身刺杀任务的想必都是死士。 “公主!”思承将卿言抱起,看着她血肉模糊的伤口,声音都在发抖。 “……好疼……”卿言眉眼都拧到了一起,虚弱的吐出几个字,终于忍不住疼痛昏了过去。 “快,大夫。”楚慎赶紧抓了身边一个士兵,让他去传营中当值军医,这种刀伤军医是最拿手的,甚至比太医都不逊色,更遑论镇上的市井大夫了。 思承赶紧抱起卿言,在楚慎的引导下入了军营的主帐。 因卿言需要包扎伤口,楚慎遣退众人,只留思承和军医在营帐中,而他自己则在天人交战中还是留了下来。毕竟长公主殿下是在他的营中被刺受伤,若是追究起来,他怕是死罪活罪都难逃,不看着长公主殿下脱离危险,他是绝对不会安心的。 军医战战兢兢的为长公主殿下缝合上药包扎,加上夏日的炎热,军医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衣领已经汗湿了大半。 “如何?”楚慎不时的问一句。 “血已止住。”军医用衣袖擦了擦汗回答。 楚慎听闻,面色稍缓。 思承却仍旧拧着眉,直到再三询问后方才放下心来。 营中刑房内。 小个子杀手此时被拴在刑架上奄奄一息,毒囊已从口中取出,下巴也被安好方便问话,身上的血污表明已被初步刑讯过。 楚慎盯着小个子杀手看了一会儿,这种死士,想必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索性让手下士兵继续按常例盘问。 近身刺杀的死士,已置生死于度外,任务失败后亦无生还可能,失手被抓者意志更是如钢铁般坚韧,想要得到有用的信息,常规方法自然是无济于事,所以,必须用些非常规的手段。 而对于这种死士来说,最可怕的并不是更加残忍的刑讯逼供,而是看着死亡步步逼近,却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神降临。 这是一场心理战,消耗的不过是时间和耐性。 这种方法,楚慎屡试不爽。 第65章 招供 军营主帐内。 卿言苍白的小脸在思承焦急的眸色里显得越发血色全无,昏迷中虽没有拧眉喊疼,但睫毛轻颤频繁,让思承担心不已。 从止血到现在,卿言已昏迷了两个时辰,却还没有苏醒的迹象,思承此时的悔恨是无以复加,作为聆风阁最好的暗卫,他这种程度的失职已是死罪了。 但现在却不是自戕请罪的时候,思承狠狠的握了握拳,又招来军医问询。 “长公主殿下是女子,自然要柔弱些,再加之被刺的伤口颇深,苏醒或许还要些时间。”军医耐心解释,这些浅显的常识对于行武之人该是懂得,想必是关心则乱了。 思承点了点头。 卿言受伤需要人照顾,是以她昏迷之时,思承已着人将坠儿从驿馆接来服侍。 为保证药效,军医建议每两个时辰给卿言换一次药,坠儿小心伺候,在换完第二次药后,卿言终于醒了。 “啊,疼……”卿言下意识的轻呼一声。 坠儿赶紧将卿言扶住:“公主。” 卿言泪眼婆娑的望着她,艰难的想抬起右手,却牵动了另一侧左肩的伤口,锐痛之后又不得已垂了下来。 “公主醒了!”坠儿对着门外喊,思承赶紧领着军医入帐为卿言例行诊脉。 老军医沉默片刻才小心翼翼的缓缓道:“公主脉象平稳已无大碍。” 众人闻言,皆松了一口气。 待老军医出帐,思承径直跪在卿言面前。 卿言看了他一眼,思承请罪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卿言气息微弱的声音:“我现在得留着力气对外,没力气跟你说话,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若心里没数,就不用待在我身边了,回聆风阁去吧。” 思承闻言,猛然抬起头,思忖了片刻便站了起来:“属下知错,定不再犯。” 楚慎见老军医出来,便在主帐外求见。 卿言对思承点了点头,示可。 楚慎入帐,看着床榻上的卿言,脸色苍白得如同落了霜,心头一沉,单膝跪下:“末将失职,请长公主降罪。” 卿言虚弱的抬了抬眼,这位上都护将军此时正跪在自己面前请罪,没有推诿没有求饶,甚至没有其他更多言辞,只是请罪而已。 倒是一身中正。卿言心里微赞。 若楚慎是奸的,此次受伤一事倒是个除了他的好机会,至少可以胁迫他全力对抗川蜀。 可若他是忠的……岂不是失了一颗赤子忠心? 卿言心里交战,楚慎就一直跪着,没做任何说辞,对卿言这个长公主的态度,更是不进不退不迎不拒。 好个楚慎,还是个又臭又犟的硬茬。 罢了,三字经里都说人之初性本善,就当这个楚慎初心未改,姑且信他一回吧。 卿言呼出一口浊气:“歹人暗杀防不胜防,楚将军不必自责。” 楚慎听闻身形一顿,抬头看向卿言。 这是就此翻过? “不过,将军营中防备松懈,怕是应该好好整顿一番才是,本公主可经不起下次。”卿言虽声音虚弱,这几句话却是不怒自威。 “末将惶恐,末将遵命。”楚慎深深一礼,退了下去,心下对这个长公主又有了新的计较。 与楚慎对峙完,卿言不再强打精神,坠儿看着心疼,赶紧说:“公主喝点粥吧。” 卿言作为病人的自觉是有的,此时的确需要补充体力,也就任由坠儿将煨得软软糯糯的粥喂进她的嘴里。 卿言的伤看起来虽有几分凶险,但将养了几天,还是有所好转,只有伤口处在换药时仍不断的渗出血水,卿言以为是伤口太深,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几日,楚慎果然在整饬营防,卿言吩咐思承留意,思承便把所布置的明岗暗哨都一一记下了。 思承是长公主的人,楚慎自然知道她这是何用意,索性连驻军布防也一并让他看了。思承虽不是行伍出身,却也懂得一二,对楚慎的套路一眼便瞧得明白记得清楚。 “如何?”卿言急问。 “公主,楚慎布防严密,未看出有通敌之像。”思承将看到的军情细细说予卿言,卿言也觉得此方布置甚是稳妥。 “如此说来,楚慎跟川蜀该是没有勾结了?”卿言这一问倒是更像做出结论。 “若仅从布防来看,确实如此。”思承又皱了皱眉,“不过,人心难测。” 卿言疑惑,示意他说下去。 “峪山山脉呈西北——东南走向,虽说是我大齐与川蜀和南夏的界山,绵延近两百里,与南夏的交界却仅有数十里,且通境官道只有一条,反而与川蜀的交界长达一百多里,通境官道有十数条,其中矿区官道四条。峪安既是边城也是关隘所在,重兵把守理所当然,在通境官道处布防也无可厚非,但有一条官道,楚慎的布防却有些可疑。” “哪一条?”卿言忙问。 刚问完卿言心里便有了答案,她转眸看向思承,思承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继续说: “楚慎在距离金矿最近的那条官道上布了重兵,但兵力全在矿区隘口,若开采时引发隘口塌方,那么兵力将会被阻在矿区的易开采段,而不易开采段便会暴露于川蜀,而无法及时增兵。” 卿言立即接道:“楚慎在峪山戍边已有五载,这一点他若是想不到,该是早就被川蜀把铁矿挖了去,不会等到今日金矿出现,川蜀才绞尽脑汁的铤而走险。” “若是没有后招,楚慎此举可算是阳奉阴违了。” “到时候即使怪罪下来,楚慎也可以找个,矿区塌方实属意外的借口,从轻发落。”卿言眼里渐渐泛起冷意。 “公主,就此断定楚慎通敌叛国还为时过早,还需打探打探矿区官道的其他布置才能确认。”思承若有所思。 “好,尽快探得消息。”卿言吩咐。 思承立即去办。 军营刑房内,楚慎正坐在小个子杀手的对面,津津有味的看着他被行刑,如此场面,他的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沙场老将,见惯了黄沙下残躯的支离破碎,对这种程度的血腥已是无感了。 长公主殿下休养了三天,小个子杀手就被熬鹰了三天。 所谓熬鹰,是一种训练猎鹰的方式。因为鹰习性凶猛,刚捉回来后不让鹰睡觉,熬着它,一连几天,鹰的野性就被消磨掉了。 而楚慎的熬鹰更是残忍。 他军营的囚犯在刑讯后会让军医做最好治疗,可等伤口开始愈合的时候,便又是新一轮的刑讯,让囚犯清清醒醒的受折磨,循环往复,让人心生惧意。 楚慎回到营帐。 帐内药香缕缕,水雾袅袅。老军医正落座在药炉边,盯着药罐子,片刻也不敢懈怠。 楚慎垂目蹙眉的问老军医:“长公主殿下痊愈还需多少时日?” “长公主殿下的外伤倒已是无碍,只是匕首上淬了腐毒,加之女子身体娇弱,又正值夏日,伤口极易感染,所以,痊愈还需要些时日。”老军医躬身请罪,如实回答。 楚慎点了点头,走到药炉前:“把药给我吧。” 楚慎端着药进主帐的时候,卿言刚刚被坠儿伺候着换好外伤药。 这几日都是楚慎亲自送药进来,卿言也不好再就此事怪罪于他。 这内服的药汁极苦,卿言一个眼神,坠儿便把药先放到一边。 “楚将军,刺客被生擒,可有审出些什么?”卿言问。 楚慎抱拳:“末将正是为此事而来。” 莫不是审出结果了?楚慎果然好手段。 卿言盯着楚慎,急切的想证实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何人派他来刺杀本公主?” “刺客来自七色,根据他的供词,这幕后主使之人似乎来自南夏。”楚慎回答。 “南夏?”卿言着实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惊讶得声调都上扬了几度。 “依照供词,确实是南夏。”楚慎再次肯定。 怎么会是南夏? 卿言从楚慎身上挪开视线,凝思不语,似是怕错过任何细节一般,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与南夏的交集。 蓝臻自是不说,为了帮他怕是把南夏的大皇子蓝靖和司徒一族都给得罪了,不过,这种明面上的冲突,若是就此他们便对邻国储君起了杀心,似乎有些牵强。 卿言这么一想,便觉得这杀手的供词有些不妥。 莫非楚慎骗我? 卿言心想,又盯着楚慎看了好一会儿,楚慎一脸坦然,似乎在等着卿言给他一些关于南夏为什么要刺杀她的线索。 若不是楚慎太狡猾,那便是杀手假供了。卿言一时半会儿没了头绪。 楚慎见长公主殿下也提供不出什么线索,索性不再追问。 伤口还在痛,卿言挥手打发了楚慎,喝了他送来了汤药又睡下了。 午夜。 军营内,因长公主遇刺而加强了巡防,人数也增加了一倍。 躲在暗处的玄色身影从二更一直等到午夜,仍旧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或许是实在按耐不住,又或许是任务重要需限时完成,玄色身影冒险潜入。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墨菲定律又狠又准的砸在玄色身影身上,离卿言的主帐仅一步之遥的时候,被发现了。 帐外打斗声愈演愈烈,卿言终于被吵醒了:“思承,帐外何事?” “公主,有刺客闯入。”思承早已戒备起来,回话时,手中长剑都不曾放下。 到底是谁这么想我死?打草惊蛇了都不放弃! 卿言蹙眉,心里越发沉重了。 不多时,打斗声渐弱,帐外是楚慎的声音: “末将救驾来迟,请长公主恕罪,刺客已拿下。” 卿言给了坠儿一个眼色,坠儿会意的将楚慎请进帐内。 一起入帐的还有刚刚被抓的刺客。 不过,与之前的小个子杀手不同的是,这个刺客并没有因刺杀失败而急于自尽,反而看起来像是很怕死的样子,楚慎在准备卸掉他下巴的时候,发现他并没有咬破毒牙的打算,或许,嘴里根本就没有毒牙。 难道不是刺客是细作? 楚慎审视着跪在面前的玄色身影,在抓住小个子杀手的时候,他故意放话说,长公主殿下重伤,或许不治,若这个人不是刺客,便是冒险来打探消息的。 玄色身影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稍稍有反抗的举动,身上便马上被狠狠的来了一下,终于承受不住倒地不起,还从怀里滚出一个锦囊。 楚慎盯住锦囊,坠儿眼明手快赶紧捡起来呈给卿言。 卿言捏在手里左右瞧了瞧,复打开锦囊,朝里望了望。 里面是半块残破的金锁片。 卿言登时明白了。 “你们先下去,我有话问他。”卿言对众人下了逐客令,当然,谁都听得出这个逐客令主要是给楚慎下的。 等该走的人都退了出去,卿言把金锁片从锦囊里取出来细看,果然是她给蓝臻的信物。 “昭王殿下可有让你带话?”卿言直接问。 “回,回长公主殿下,王爷说……”玄色身影看着卿言觉得说不出口,却又不得不将话带到,“说……” 吞吞吐吐的,卿言不耐烦的眉头微蹙。 玄色身影心头一颤,面色一慌,赶紧说出口:“王爷说,伤在小言儿的身,疼在臻哥哥的心,臻哥哥向你保证,一定让蓝靖双倍还你。” 玄色身影一口气说完,面无血色的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这样明目张胆的调戏,卿言觉得,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与蓝臻相处也不是一日两日,犯不着为个纨绔生气。 而身旁的坠儿和思承却气得已经剑拔弩张了,若不是卿言拦着,估计早就把玄色身影胖揍了一顿。 卿言把话中有用的信息,与楚慎带来的刺客招供一合计,便可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楚慎没有说谎,他的确是让刺客招供了。 第二,刺客招供的内容是真实的,要杀我的人是南夏的大皇子蓝靖。 可,这是为什么呢? 卿言仍旧没有头绪。 望着面前跪着的人,卿言思忖了许久才试探性的开口:“你家王爷最近是不是把大皇子得罪狠了?” 玄色身影稳了稳身形,仍不敢抬头:“王爷说,若是长公主殿下问起,就如实告知。” 这个蓝臻,还真是什么都想到了,既然如此,卿言也乐得洗耳恭听。 “说吧。” 玄色身影战战兢兢的开口:“十日前,桂王殿下,啊,就是大皇子,因谋害我家王爷证据确凿,被皇上废为庶人了。” 什么?这么大手笔?卿言一震。 可转念一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蓝靖即使被废了,狗急跳墙也应该是找蓝臻报仇,为何会是我被刺? 就算与蓝臻合作的事暴露,杀了我也不过是少了一个伙伴,蓝臻大可以再找别人,除非…… 我这个伙伴对蓝臻特别重要,以至于让蓝靖铤而走险。 如此一想,卿言的眉头蹙得越发深了。 兀的,卿言似乎想到了什么: 对,罪魁祸首应该是那一万件新式兵器,若是我死了,蓝臻的兵器就没有着落,他再想装备那五千精骑,便是天方夜谭了。 这个蓝臻,如此重要之事竟然走漏了风声,现下敌暗我明,还连累我,怕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卿言想着,心里便是忿忿不平: “回去告诉你家王爷,若是再把我扯进南夏的家长里短,就别怪我不客气。” 卿言顿了顿,眼色一定:“定要将原话带到。” 玄色身影答诺,身体已然抖得象筛糠一样。 问话完毕,玄色身影被卿言打发出了军营,楚慎在帐外看着,不解却又不好多问,只是派军中斥候偷偷跟着。卿言早已料到楚慎好奇心重,便让思承将尾巴割掉,一路尾随的斥候只能回报一无所获,楚慎一惊,不敢再有小动作了。 第66章 楚慎 因着一夜折腾,卿言的身体疲累更甚,第二日竟在床上躺到午时。 楚慎担心长公主有事,从辰时开始就差人来询问病情。 “楚大将军是怕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陪葬品。如今他执掌一方边军,前途大好,可不要为了个不知所谓的长公主一命呜呼了。”卿言喝了口软软糯糯的红枣粥,坠儿的手艺是越发对她的胃口了。 “思承,你去告诉他,我还死不了,叫他把心放进肚子里,好好整饬军务,实时汇报。” “是。”思承退出主帐。 “坠儿,这红枣哪儿来的?”一群大男人的军营里,这十足的女性食物倒是稀罕。 “公主,我正要跟您说这事儿呢。”坠儿神神秘秘的凑过来,“今晨我想给您熬点粥补血,楚将军正好在厨房,还给了我一包上好的红枣,您说奇不奇怪?” 的确奇怪。 卿言若有所思,这个楚慎,如此程度的示好,倒是有些卑躬屈膝的味道,与前日里又倔又犟的态度真是对比鲜明。 楚慎如此急不可耐,看来昨晚蓝臻的那个信使让他有些心慌意乱了。可楚慎如此将急切写在脸上,也未免显得城府太浅,不若一个执掌一方的边军大将所为。 他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卿言喝着软糯的红枣粥,眉头却皱得死紧,看得坠儿以为自己的手艺退步了,驳了公主的胃口。 “公主,您要是不喜欢,我再去做别的。”坠儿指了指红枣粥,小心翼翼的开口。 卿言看着碗里的粥,心中一动:“坠儿,我想吃银耳莲子羹。” “银,银耳,莲子羹?”坠儿结巴了一下,“公主,这,这里是军营。” “缺材料就告诉楚将军,他一定会给你寻来。”卿言眉眼一挑,挥手让坠儿快去。 坠儿苦着脸出了主帐。 “思承。”坠儿刚出去,卿言就唤了他进来。 思承撩帘进帐,站在卿言面前,没有行礼。 卿言也不甚在意,似乎二人达成了一种默契。 “我让坠儿去做银耳莲子羹,缺材料她会找楚将军,思承,你去查查,楚慎到底从哪里弄来这些材料?”卿言吩咐道。 “是。”思承也没有多言,领命退出主帐。 红枣似乎是事先就准备好的,不知道银耳莲子是不是也有现成的?想到这儿,卿言不由得轻轻一笑。 果然不出卿言所料,只要是长公主所需,楚慎便是全力以赴,要什么给什么,而且还是立现。 “公主。”坠儿端着银耳莲子羹入帐的时候,卿言未露出半点惊讶的神色。 “嗯,手艺进步了。”卿言喝了一口,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银耳和莲子,眼睛微眯着,神色随之流动。 “公主,您肯定想不到。”得到赞许,坠儿自然聒噪起来,“我刚去厨房提了要求,不过一刻钟,楚将军的贴身亲兵就把食材全送来了。不仅如此,楚将军还送来了官燕。” “哦?”卿言微讶,抬起头示意坠儿接着说。 “我看了官燕的成色,虽比不上公主平时的用度,不过也是上品,待会儿我就去给您做。”坠儿心疼公主受伤,自然是能补则补。 “好,既然食材不缺,坠儿,平时我爱吃的那些个菜式,你捡几样清淡的做来,缺什么……” 卿言话还没说完,坠儿已经自顾自的接上了: “缺什么就找楚将军,反正楚将军神通广大,要啥有啥。” “去吧。”卿言笑了笑。 坠儿出了帐,思承便快步进来。 “查到什么?”卿言神色立刻凝重起来。 思承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和礼节,直接道:“自公主入营那天起,楚将军便吩咐他的副将徐照为公主采购各种用品,徐照似乎在专职此事,就连手里的军务都暂时移交给了另一位副都护鲁严,而之前徐照所管辖的军务就包括距离金矿最近的那条官道布防。” 听及此,卿言神情猛然一顿。 金矿是不久前才发现的,如此重要时刻,官道布防竟然临时换帅,而且楚慎还是找了个如此拙劣的借口将徐照换掉,若说这猫腻不在楚慎,便是如何也说不过去。 “思承,去查查徐照和鲁严。” “是。” 思承刚出帐不久,楚慎便带着老军医前来卿言的大帐前拜见。 卿言想了想,允了。 老军医因着卿言的身份,诊脉时慎之又慎,生怕有丝毫出错。 “如何?”卿言淡淡一问,只觉得这老大夫谨慎得过了头。 “这……”老军医欲言又止,抬头向楚慎求救。 “直言即可。”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卿言觉得许是这老军医大惊小怪了。 老军医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的答道:“刺客的刀头淬了腐毒,公主虽无性命之忧,但也需将养数日,且这伤口即便是愈合,怕也是要留疤的。” 难怪这几日换药时仍有血水渗出,卿言本以为是入夏天气酷热,伤口不易愈合,现下看来,是腐毒所致。 “知道了,下去吧。”卿言挥了挥手,声音平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老军医如获大赦,在楚慎的示意下退出了主帐。 卿言对疤痕倒是不甚在意,虽然这个时代对于女子的容颜看得颇重,不过,卿言这身份,容颜似乎不在考虑之列。 “公主,峪山之中有一仙医谷,末将可派人去求药。”楚慎见卿言不再言语,估摸着是老军医的话让小姑娘伤心欲绝了。 求药? 卿言听罢,心里一笑,自己这是又让楚慎找到了驱使徐照打杂的借口,这样也好,多做多错,楚慎总会露出破绽来。 卿言故作大喜:“那就有劳楚将军了。” 楚慎得令,赶紧去了。 经过老军医的调养,卿言的伤口已经好多了,不过,挪动身体的时候还会疼得让卿言呲牙。 卿言试探着用手支撑身体,想下床活动活动,伤口的疼痛仍让她不由得腿软。 “公主。”坠儿正端着可口的膳食入帐,见卿言自顾自的下床,赶紧放下手里的托盘,把卿言扶住。 因着对楚慎有诸多顾虑,卿言身边除了坠儿和思承,也未让其他人近身伺候,是以卿言受伤的这几日,坠儿忙前忙后,累得脸都瘦了一圈。 “无妨。”卿言拍了拍坠儿的手。 坠儿把卿言扶正坐好,赶紧说:“我去请老军医。” “不用,老军医刚刚已诊过脉,他说我明天就能痊愈。”卿言笑着制止她。 “公主又在戏耍奴婢,这么深的伤口,哪能说好就好。”坠儿撅着嘴,满是不平,“都怪那个什么昭王,自己惹祸就算了,还连累我家公主,要是让宁将军知道,定要扒了他一层皮。” 坠儿说着,把膳食端到卿言面前,这几日受伤没有胃口,今日色香味俱全的几道小菜,倒是让卿言食指大动。 正吃着,思承在帐外求见。 卿言放下餐具,即允。 思承入帐后也未有过多礼数,随即汇报调查的情况:“公主,徐照手下一名亲兵,前几日与七色有过频繁接触。” “什么?”卿言大惊,徐照竟然勾结蓝靖要杀她! “可有查清楚?” “属下已再三确认过。” “鲁严呢?” “没有发现异样。” 卿言不再言语,神情逐渐凝重。 边关大将的副将与南夏勾结谋害储君,这是谋逆大罪,而楚慎把徐照调离机要位置,到底是已悉知他的意图,还是不经意为之? 若是前者,楚慎却没有将徐照收押,揭发其罪行,要么就是有同流合污的打算,要么就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若是后者,楚慎便是要负失察之责。 “思承,让思悠思悟贴身盯着徐照和楚慎,若有异动,立即来报。”卿言吩咐。 思承领命退出,直奔聆风阁峪山分部。 自思承把思悠思悟从莹华公主处召回,卿言并未让她们行暗卫一职,而是让她们重建被捣毁的聆风阁峪山分部。 这姐妹二人虽是暗卫,却性格活泼,又难得的机警,卿言自然是要人尽其用,而此时,弄清楚楚慎的心思,却比重建峪山分部更重要。 “公主,您再吃点吧。”坠儿见卿言吩咐完思承,却还是愁眉不展,没有动筷,不由得担心她的身体。 卿言回过神看着这精致的膳食,突然没了胃口,可一想到自己这大伤未愈的身体,卿言还是拿起了筷子。 而那边,楚慎也马不停蹄的吩咐徐照去仙医谷求药,这比起找各种食材和用品可难多了。 “将军,这……长公主是强人所难啊!”徐照欲言又止,许是怕自己强留下来的意图太过明显,而不敢直接违命。 “长公主殿下在我军营遇刺,若是追究起来,你我项上人头都难保,现下长公主还未发难已十分难得,这事儿你不去,难道还叫我去不成?”楚慎一拍身边的几案,案上镇纸几乎都跳了起来。 徐照见楚慎怒气正盛,也不敢再多说,只得领命而去。 回到自己营帐,徐照脱下行军披风狠狠的摔在地上,他身后的亲兵赶紧捡起来。 即使一百万个不愿意,此时也不得不按照楚慎的吩咐,去做这些无意义的琐事。徐照强忍着怒气吩咐身后的亲兵,明日启程去仙医谷求药。 第67章 盛京 既然要查这楚慎的猫腻,自然不能让徐照就这么轻易的求到药。 这方楚慎刚下了求药令,那厢卿言便命人去仙医谷递话:来了个坏人要找虐,送给老顽童玩玩儿。 所以,徐照这一去,怕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这几日老军医小心翼翼尽职尽责,卿言的伤口也逐渐愈合,不过,正如老军医所说,那伤疤确实易显狰狞。 眼见伤口愈合,人也可以下床,卿言便待不住了,坠儿自是要阻止的,当然被卿言打发掉。 而思承张了张嘴也想说点什么,却在卿言一副你也住嘴的表情下,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楚慎每日都来卿言帐前报道,却只是程序性的嘘寒问暖几句,所汇报之事也不过常规的军务情况,而贴身盯着楚慎和徐照的思悠思悟,也未带回实质性有用的信息。 一切似乎在七色的杀手刺杀失败后都归于平静。 可盛京却因为宁远和云轩的双双归来,而变得波谲云诡。 自与卿言分别,二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往盛京,刚入城门,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便被隆庆帝双双召了去。 二人于静心殿觐见。 “自己看。”隆庆帝将一叠奏折甩在二人面前,二人一愣,互望一眼,忙不迭的跪下,赶紧捡起一地的奏折细看。 六部九寺五监一台有三分之一都在弹劾两人,只不过弹劾的内容均是些细枝末节的芝麻小事,既不能把二人定罪,却也因为被各种夹枪带棒的攻击中无法全身而退。 二人垂首,紧捏着几本奏折,思虑飞速。 “臣有罪,请陛下发落。”二人异口同声。 “有罪?朕把掌上明珠嫁给你们就是要听你们说有罪?”隆庆帝随手抓起几本书就砸在二人身上,二人也不敢躲。 隆庆帝望着跪在地上的二人,敛了敛情绪,低低叹了口气,坐到书桌前,对二人抬了抬手: “罢了,起来吧。” “秋戎一事新定,你们在峪山又捂得严严实实,晋王无从下手,迫朕将你二人召回也属意料之中,朕日前已派秦勉前往峪山,卿言安全无虞。”隆庆帝顿了顿,沉默了半刻还是开了口,“明日早朝,你二人做些准备,不要给朕丢人。” “是。”二人答诺退下。 “还是年轻了些。” 二人退出静心殿时听到了隆庆帝这声低叹。 二人互望一眼,心思又沉了一分。 翌日早朝,云轩宁远分列文官武将之列,晋王瞧了二人一眼,给了身侧的吏部侍郎张文启一个眼色,张文启立刻心领神会。 内监总管王怀胜用尖细的嗓音宣布开朝,隆庆帝看了堂下站着的云轩和宁远一眼,片刻后又收回了目光。 张文启缓步出列,手持两尺六寸的笏板朝龙座上的皇帝深深一礼,便开始合着晋王的授意弹劾云轩,弹劾的内容是身为大理寺卿,离朝月余玩忽职守,致使政务积压,多数折狱详刑之事悬而未决。 有了这个开头,兵部、刑部、卫尉寺、军械监、将作监便开始轮番弹劾云轩和宁远,将二人从头到脚打得体无完肤。 隆庆帝静静的听着,既未制止,也未发声,任由这群人尽情的发挥再发挥。 而云轩与宁远至此也未辩解半句,反而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任由这群人尽情的污蔑再污蔑。 “还有谁?”隆庆帝对着堂下诸人轻声开口,音量不大,却音色威严。 堂下百官顿时噤声,谁也摸不透隆庆帝的意图。 “你二人可有话说。”隆庆帝看了堂下二人一眼,无波无澜。 二人互望一眼同时出列。 云轩先开口:“诸位大人所奏之事,皆为子虚乌有,微臣恳请皇上洗雪沉冤。” 说完掷地有声的跪下。 “请皇上为我等昭雪。”宁远也相继跪下。 这下,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皆大骇,二人被诸多弹劾,竟然不分辩,不抗争,不认罪,就这么直直的跪在堂下,请皇帝做主。 晋王见此情形正要上前搅动一把,却被他身侧的张侍郎悄悄拉住。 原本被弹劾的都是些琐碎小事,当庭争辩一番,或是认下些不痛不痒的过失,也不过是罚个俸禄,被斥责几句,最多只是稍稍削权,完了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可偏偏二人这般死磕到底的态度,顿时让弹劾之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都是些栽赃嫁祸和有意曲解的事,若是仔细深究起来,大家不免都怕查到自己身上。 隆庆帝看着堂下跪着的二人,没有出声,朝堂上约静默了一刻,才听到隆庆帝缓慢却清晰的开口:“着御史台详查,一件一件的查。” 口谕一出,众人面上变得五颜六色。 御史台查案期间,云轩宁远二人因身份特殊,又无明显罪证指证,隆庆帝打发他俩回了东宫宣华宫各自的寝殿,不许随意出宫,算是被半软禁在宫里。 入夜时分,宁远偷偷溜进云轩的博览斋,此时瑞王沈卿桓已端坐在正堂之上。 “王爷。”宁远微微一礼。 卿桓点头示意。 云轩上前示座。 “思承日前传来消息,小妹遇刺了。”卿桓道。 “什么?”宁远刚坐下便从四出官帽椅上跳了起来。 而云轩直接冲到卿桓面前。 动静之大,卿桓即使看不见也听见了。 “小妹确是受了伤,但无性命之忧,你们稍安勿躁。”卿桓抬手示意,二人不得不退回自己的位置。 “刺客来自七色,背后却是南夏的大皇子蓝靖。所以,聆风阁的峪山分部被毁,大抵也与他有关。” 又是一个重磅信息,宁远已将拳头捏紧,而云轩气得脸色都变了。 “这个蓝臻,我就不应该让他待在言儿身边这么久!”云轩一拳敲在身旁的紫檀木茶几上。 宁远看着云轩,似乎从话里嗅出了不同的味道。 “蓝臻与他御下的李慕青,二人是南夏边关守将,与秋戎的非常时期,小妹将他二人扣在手里,也确是考虑周到之举,只不过不曾想,蓝臻在夺嫡之争中跳脱,竟然让对手对他的合作伙伴都动了心思,这个蓝臻,我会让他跟蓝靖一样付出代价。”卿桓没有光泽的眸色里也透着一股狠戾。 “都怪我,若不是因为言儿担心我会跟秋戎开战,也用不着与蓝臻虚与委蛇而成了他的挡箭牌。”宁远懊恼不已。 “这不能全怪你,若不是那个蓝臻……”云轩欲言又止,思忖了一瞬还是转言其他了,“现下最重要的还是保证言儿的安全。” “我日前已加派人手赶往峪山,只要峪山分部重建,小妹性命无虞。”卿桓如是说,云轩宁远才稍稍安心。 “峪山铁矿又夹金矿,此时父皇将你二人召回,必是受了晋王极大的胁迫,御史台若是不能尽快将你二人所涉案件查明,这一拖再拖,小妹那边怕是会有无法预知的危险。”卿桓忧心道。 “不如明日我向陛下请一道密旨暗度陈仓,若是陛下应允,我即刻轻骑赶往峪山。”宁远赶忙道。 “不可,御史台里有晋王的人,若是执意提审我俩,恐怕陛下也拦不住。”云轩觉得不妥。 卿桓若有所思:“确实不是稳妥之法。如今之际,只有加派人手了。” 宁远云轩皆不语,算是默认。 三人又商讨了些具体事宜,直到午夜时分卿桓和宁远才离去。 一连三日,宁远和云轩都这么不咸不淡的被软禁在东宫,既没有皇帝召见,也没有御史台提审,只不过二人担心卿言的安全,这三日过得并不安稳。 而每日大理寺少卿曲文川都会按时按点的把公务送到博览斋,所以云轩并不清闲。 本来这传送公文的小事不该由他这个大理寺少卿来做,不过,曲文川是云轩的同榜,云轩对他还有提携之恩,两人情谊自然不一般。 “子墨,”曲文川叫的是云轩的表字,“大理寺里有晋王的人。” 甚少有人叫云轩的表字,曲文川这一叫,既显亲密又显郑重。 云轩眸色微低,许久才应了一声:“是寺丞陈锦之。” 虽是询问的口气,却也十分笃定。 曲文川默认,递上一张便签,上面是陈锦之的笔迹,记录着云轩在大理寺的一言一行。 “有你在,他暂时还翻不起什么浪。”云轩若有所思。 “或者,我们可以……”曲文川在云轩耳边低语,云轩点了点头。 翌日,御史台提审云轩,所谓证据便是陈锦之的记录。 御史中丞王贤将案牍工工整整的摆在云轩面前。 云轩看到提审他的是王贤,心里一轻。 “傅大人,你作何解释。” 云轩翻了翻案牍,随手扔在桌上:“无需解释。” “傅大人快人快语,既然无需解释,那么傅大人请便。”王贤侧身给云轩让路。 云轩站起身来,对王贤深深一礼:“王大人,有劳。” “下官份内之事。”王贤回礼,亦真诚可见。 云轩走后,王贤将案牍收起,交给身边的侍从,吩咐道:“告诉来人,傅大人……招了。” 第68章 腐毒 宁远与云轩陷入困境之际,卿言在峪山军营中亦终日不安。 因遇刺受伤在峪山军营中耽搁了数日,卿言担心铁矿和金矿在此时被人趁虚而入,于是在身体状况稍好之时,便吩咐启程回峪山馆驿。 而楚慎担心长公主殿下的安危,派了一支三百人的精锐护送。 卿言没有拒绝,此时,以她的身份,生死伤病都与整个国家系在了一起。 回到馆驿,卿言将坠儿留下来打点,自己马不停蹄的去了矿区,到了矿区,立即召见了李仁和。 因着得到了长公主遇刺的消息,李仁和见到卿言的第一反应是惊讶,这平秋长公主果然不似一般女子,意志力竟堪比男子。 “这几日矿区可有何不妥之处?”卿言问。 李仁和恭恭敬敬的回答:“回殿下,矿区一切如常,并无不妥。” 听到这些卿言有些疑惑,自己遇刺受伤,楚慎还对外宣称长公主伤重,矿区是这各方势力角逐的焦点,怎会没有任何动静? “可探查清楚了?”卿言追问。 李仁和心里一惊,自然猜到了公主殿下的心思,小心翼翼的开口:“倒是有一件事让微臣不解。” “何事?”卿言正色。 “殿下遇刺,微臣本以为川蜀会有所行动,特意联络了护卫金矿周围的边军统领,不想却在这紧要时期换了人。”李仁和回答。 这个李仁和倒是心细如尘,难怪云轩要将他外放到这穷山恶水治理峪山矿区,他的确是有这个能力。 卿言心里计较,云轩为了她真是煞费苦心。 “无妨,新上任的鲁将军是可信之人。”卿言这会儿也只有赌楚慎的真心了。 卿言又吩咐了李仁和几句,叮嘱 他务必谨慎小心,便打发他退下。 而此时,卿言也因舟车劳顿,有些疲累,刚打算在这儿议事堂的后院休息片刻,突然觉得一阵眩晕,伤口也疼得厉害。 “公主。” 看着卿言身形不稳,思承一个跨步上去,将卿言托住。 卿言攀着思承的手臂,伤口的疼痛让她支撑不住,只得把身体的重量大多压在思承身上。 “……疼!”卿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左肩靠胸的伤口,衣衫已渐渐被涌出的血水染红。 思承大惊,吩咐下人请大夫,抱起卿言,往这议事堂的后院走去。 峪山的政务主事方文孝和刚刚离开的军械监臣李仁和,听到下人来报,都急急赶了过来。 伤口的殷红愈来愈深,卿言疼得意识模糊起来。 大夫被下人连拉带拽的拖了进来,在屋外见到众位大人,便知此人身份尊贵,赶紧入内诊治。 卿言是女子,众人多有不便,而此为多事之秋,思承连侍人也不放心,只得摒退所有人,自己留在卿言床边。 大夫看了一眼身着官服的思承,看他神情急切,再观察着床上脸色惨白的女子,又仔细探脉,最后目光还是落在卿言左肩靠胸的伤口上。 “还请大人为夫人宽衣,让老朽细诊。” 大夫眼里病人倒是没有性别之分,思承却是愣住了。 夫,夫人! 见思承没有动静,大夫不得不又说了一遍,思承这才回神。 身侧的双手握了握拳,思承心思一横,伸手探向卿言,拉下她左肩的衣襟。 大夫仔细察看了伤口的情况,神情愈发凝重起来。 片刻后,大夫战战兢兢的在思承的催促声中开口:“夫人像是中了腐毒。” 思承想起老军医也曾这样说过,但未提到这腐毒之伤在将愈之时还会反复。 “此前曾有军医诊治,也提及过腐毒,但伤口已有所好转,为何突然如此?”思承盯着诊脉的大夫问。 大夫赶紧答:“普通腐毒可用地锦草化解,可老朽观其伤口,此非一般腐毒,地锦草仅能延缓两三日,现下应该是腐毒发作了。” “那,如何能解?”思承又急急问道。 “这……”大夫面露难色,“请恕老朽无能,这种腐毒恐怕要去仙医谷求药。” 思承闻言,打发了大夫,便立即派人前往仙医谷,请洛清前来为公主解毒。 洛清赶到时,已是夕阳晚照了。 床上的姑娘脸色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洛清站在床边,眉头又皱成了川。 净魄洗髓才不过半月多,现下又中了腐毒,铁打的身体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狠狠的握了一下拳头,洛清纠疼的心才稍稍舒缓一点,俯身给卿言诊脉,又细细查看了她伤口的状况,心里再次深深叹了口气,生出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 身为储君的女子,那也是女子,总把自己当男人使,那要他们这些男人干什么? 洛清抽出银针扎在卿言穴位上,再吩咐思承把她扶起禁锢住。 思承先是微愣,但信得过洛清,也没多问,就把卿言禁锢在自己怀里。 “我封住了她三处穴位,可以减轻她的痛苦,腐毒不能用麻沸散,待会儿她无论怎么挣扎都不要放手,要把腐肉剃掉,我的药才能起到作用。”洛清一口气说完,毋庸置疑的语气,堵住了思承请求他用其他办法解毒的想法。 思承只得点了点头。 看着卿言的伤口不断渗出血水,思承此时的悔恨是无以复加,一想到卿言马上又要受剜肉之疼,便恨不得能替她受。 她是主子,此次受伤,本可治他这个失职暗卫的死罪,却在刚醒之时,他请罪之际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了,事后更是没有对他半点不信任,此恩此情便是来世也无以为报。 现下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又要承受这炼狱之烈,思承对自己的痛恨快要渐入魔怔了。 “准备好否?”洛清的问话让思承回神。 思承定定看了卿言一眼,点了点头,心中滴血。 洛清慢慢剥开卿言左肩的衣服,在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时,手不由得轻颤了一下,想起她在洗髓时那咬牙坚持的倔强的模样,心疼得呼吸渐乱。 洛清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深呼吸一下才开口: “我要开始了。” 这句话既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思承听,更是说给意识模糊的卿言听。 洛清与思承对视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 再看了看卿言,竟见她似乎微微颔首,洛清立即神情激动起来,手上的动作亦愈发细致。 剜肉是个技术活,这不仅考验主刀者的技术,也考验被剜者的技术。 卿言在疼痛最甚的时候,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出现了这么一句,于是尽量控制自己的挣扎,万一剜掉了好肉,就不值当了。 洛清手上的动作飞快,每一刀都落在该落的地方,不偏不倚力气恰到好处,为的就是将疼痛降到最低。 可即便如此,剜肉之痛也足以让卿言的痛觉神经歇斯底里。 “好,好了…吗?”卿言紧绷着身体,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快了。”洛清不敢多言,手上的动作愈发轻巧了。 思承感受着怀里的人儿因疼痛而控制不住的颤抖,与洛清落刀的频率一致,心里顿时也跟着被剜去了一大块。 “让我…缓,缓缓…。”卿言已痛到有气无力了。 洛清心里一揪,赶紧停了下来。 二人看着卿言,连呼吸都不敢太深,生怕会惊扰了她。 “好了…继续…吧。”卿言呼出一口浊气,又闭上了眼。 思承握住卿言的手,希望能为她传导掉一些疼痛,卿言瞬间就将他的手握紧。 再次下刀,洛清飞快的剜掉剩余的腐肉,虽然力度有些大,但长痛不如短痛,几个弹指间,便是将腐肉都剜干净了。 收刀的一瞬,卿言身体一松,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昏了过去。 洛清赶紧仔细的为卿言上药包扎,再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浅灰色的药丸,思承才轻轻把她放下。 “洛公子,有劳,大恩不言谢。”思承抱拳一礼。 “客气。”洛清抹了抹额头的细汗,抬头时却瞥见思承抱拳的右手正落下一滴血。 洛清翻开他的掌心查看,果然,有明显的指甲嵌入掌心的痕迹。 “无碍。”思承不甚在意的抽回手。 这应该是卿言刚刚疼痛时的抓伤。 洛清回身拿了瓶金疮药递给思承,思承微愣,接过道谢。 二人似乎都不放心,一直守着卿言,两个时辰后,卿言醒来了。 “感觉如何?”问话的是洛清。 “好多了。”卿言微微点头。 思承把温好的药端到卿言面前,将她扶起。 卿言看着这碗浓黑的药汁,好一会儿都没有张嘴。 思承看着他的公主殿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卿言发愁的小脸落在洛清眼里,让他不禁心头一笑,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一块甘草糖放在掌心,托到卿言面前。 卿言脸上立即愁云散去,右手去拿洛清掌心的糖,脸上的笑意盈盈,喜悦乖巧的模样晃花了洛清的眼。 把甘草糖放在嘴里含了一会,卿言才喝了那碗药,思承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唉,他的公主殿下对着这药汁再这么苦大仇深下去,他就真以为自己罪大恶极了。 第69章 杀戮(上) 这边卿言毒解,那边盛京之中,针对云轩和宁远的争斗渐入白热化。 穿着小厮模样的人得了御史中丞王贤的那句“傅大人招了”,便屁颠屁颠的回去复命。 “真的招了?”晋王坐在王府偏厅的主位上,手上的紫金茶壶刚被拿起,就扔到了桌上。 “回王爷,王大人亲口说的,千真万确。”小厮模样的人谄媚道。 听到再次确认,晋王反而没了刚才的喜悦,把人打发退下。 “九州,这王贤怕是靠不住了。”晋王又拿起那个精巧的紫金茶壶,一边放在手里细细摩挲,一边问站在他身侧的男子。 单九州摇着羽扇不疾不徐的笑着说:“王爷本就没指望过他,何来靠不住一说。” “你这老小子,”晋王佯嗔一笑,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九州领命。”单九州躬身一礼。 晋王大笑,缓缓步出偏厅。 单九州是晋王手下第一谋士,四十余岁的年纪因为不爱蓄须,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不少,许是常年精于算计的缘故,一双眼睛无论何时都透着精明,用卿言的话说就是贼亮贼亮的。 云轩和宁远仍被软禁中,两人便每日都凑到博览斋一起商量对策,此时云轩正跟宁远说起单九州。 对单九州,宁远是听说过的,当年清峡关一役,这个单九州便是功不可没,算起来也是宿敌了。 二人正商议着,卿桓已着人来通报,二人忙起身去正门相迎。 “瑞王殿下。”二人见礼。 卿桓被贴身内侍搀扶着入内,对二人抬手示意直入正题:“听说御史台提审了云轩。” “是御史中丞王贤。”云轩回答。 “可有说辞?”卿桓继续问。 云轩将过程选重要的告知卿桓,卿桓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若是我没记错,这个陈锦之,你似乎待他不薄啊。” “让殿下见笑了,不成想,蔺郡王嫁了个庶女给他,他就倒戈了。”云轩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显然是没把这个人放在心上。 听云轩这般语气,卿桓便不再追问。 不过,这个晋王一母同胞的弟弟蔺郡王,倒是更加值得注意了。 “殿下,言儿在峪山可有消息?”宁远问,这几日关于卿言的消息都只能从卿桓处得来了。 “暂时……一切安好。”卿桓每日都会收到思承递往聆风阁的消息,可这一切安好四个字,此时却是让人生忧。 盛京的局势已是暗流汹涌,若是晋王腾不出手来对付卿言,那便是再好不过;若是为了麻痹他们,改由远在蔺八郡的蔺郡王动手,那便不好控制了。 三人正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门外博览斋的内侍求见: “大人,巡夜的禁卫军交给奴才一封信,是给宁将军的。” “进来。”云轩允入。 内侍恭恭敬敬的将信递给宁远后又退了出去。 信封上没有没有落款,宁远拆开信来看,是程明。 “单九州已经有所行动了。” 云轩听言,接过宁远手中的信笺,仔细看了看,嘴角上扬。 “正好咱们陪他多玩几天,也好给言儿争取时间。” 云轩又回头跟卿桓细细说了信的内容,卿桓吩咐了随身暗卫几句才离开。 峪山矿区议事堂的后院。 卿言此时伤口太深不宜移动,思承便将坠儿从驿馆召来照顾卿言,虽然条件十分简陋,但坠儿机敏,所需用品齐备,卿言也不是娇气的性子,倒是颇有几分非常时期一切从简的随意,让洛清不由得对她的身体更加上心了。 “把这个吃了。”洛清坐在卿言床边,将一颗暗红色的药丸递到她嘴边。 卿言没有张嘴吃掉,而是鼻子凑上去嗅了嗅。 一股血腥味充斥着鼻腔。 “这是什么?”卿言嫌弃的皱着眉。 “炙血草和盂兰花制成的药丸。”洛清答道。 “干什么用的?” “炙血草性温,可以散结化淤,盂兰花……”话说到一半,洛清突然红着脸停下了,此时卿言正瞪着圆圆的大眼睛,一脸求知欲的望着他,颇为灵动可人。 “说……说了你也听不懂,嗯……反正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嗯……你吃了就是。”洛清被看得一脸尴尬,赶紧把药丸往卿言嘴里塞。 卿言被这么突然的塞了一颗药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牙齿不由得咬到了洛清的手指,舌头在卷走药丸的时候更是不小心舔到了洛清的指尖。 洛清只觉得指尖一阵酥麻,而后大脑当机了。 起初卿言还未发现洛清的异样,特别懊恼自己刚刚咬到了洛清的手指: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轻轻搓揉着洛清手指留痕处,还不忘吹了吹气。 这下,洛清整个人都彻底瘫痪了。 等回过神来后,洛清的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他不知所措的抽回自己的手,像是被鬼追一般的跑出房间,连药箱都忘了拿。 “哎,哎……”卿言指着洛清的药箱,本想提醒他,发现他早就没了影。 卿言一脸懵的望着洛清跑去的方向,不由得嘀咕了一句:“这又是啥情况?” “公主。”坠儿端着一碗补汤进来。 卿言任由坠儿喂自己喝下,很有病人的自觉,只不过药膳的味道让她皱眉: “怎么这么难喝?坠儿,你的手艺退步了。” “这可跟奴婢的手艺无关,”坠儿颇不服气,“都是洛公子,给汤里加了四五种药材,我闻着都心疼您。” “那还不赶紧去给我做珍珠丸子。”卿言边喝边笑。 见卿言有了胃口,坠儿喜不自胜,喂完卿言就赶紧去做珍珠丸子了。 “去吧思承叫来。”坠儿临走时卿言吩咐道。 不多时,思承便立在卿言床前。 “有什么要说的吗?” 整整三天都没有来汇报过情况,莫不是因为她中毒,外面便一切风平浪静,对手们都隐忍不发,等她好利索了再一较高下吗? 显然不是。 思承心里一惊,偷瞄了卿言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还不说?”卿言的声音高了一度。 思承仍旧不答,却扑通一声跪下了。 这一跪,卿言心里已是明白了八九分。 聆风阁暗卫的忠心卿言从不怀疑,而思承的忠心,卿言更是绝对放心,那么今日这明显的非暴力不合作,定是有人授意,以担心她的伤势为由,不想她操心,所以思承才被说动了。 想到这儿,卿言面色一沉,看着跪在床边不动如山的思承,声音反而平静了: “要么说,要么滚,你自己决定。” “公主!”思承猛然抬起来,这已经是公主第二次要他走,思承急了。 “我说。” “两位驸马被六部九寺五监一台近三分之一的官员弹劾,目前二人被软禁在宣华宫里。” “什么?啊——”卿言大惊,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叫出声来。 “公主。”思承赶紧站起来,查看卿言的伤口,确定没有裂开才放下心来。 “无碍,瑞王呢?”卿言问,这么大的事,哥哥定会有所动作。 “瑞王殿下说若是公主执意要问,就实话实说。”思承答道。 “既然如此,你还不赶紧说。”卿言被气笑了。 “瑞王殿下让公主不用担心,他们已想好对策,两位驸马定有惊无险。” “既然如此,为何要瞒着我?” “瑞王殿下说——”思承又顿住了。 “哥哥说了什么?”卿言又不耐烦了。 “瑞王殿下说您喜欢瞎操心,若事关宁将军,便会心神不宁乱了方寸。”思承呼吸起伏,一口气说完。 卿言瞪大眼睛,被这犀利的言语呛了一下。 “咳咳,话虽如此,但该操的心也不能少,”卿言轻咳一声,掩饰了尴尬,“非常时期,你着专人与瑞王互通消息,切勿延误。” “另外——”卿言顿了顿,犹豫着,换了个语气,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思承,你记住,在我这里,没有下一次。”卿言一字一句的说,声音虽不大,却十分锋利。 思承想也不想,顷刻单膝跪下:“属下知错,定不再犯。” 卿言淡淡一笑,挥手示意思承退下。 不久,坠儿便端着刚做好的珍珠丸子进来了。 房内,香气四溢。 “公主,快尝尝,看奴婢的手艺有没有长进。”坠儿赶紧夹了一颗往卿言嘴边送。 糯香的肉味儿让卿言食指大动,张嘴就咬下了半颗。 “吐出来。” 还没来得及咽下,卿言便看到洛清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脸惊恐的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把嘴里的珍珠丸子吐了出来。 这阵仗,吓得坠儿浑身发抖,手里的盘子应声而落,珍珠丸子撒了一地。 “不能吃。”洛清厉声道,脸色似乎都急白了。 “为何?”卿言不解的望着他,难不成他还以为坠儿会下毒害她? 洛清责备的看了坠儿一眼,神色凝重的问道:“你是不是在丸子里放了山楂?” “是啊,山楂捣碎后加糖,酸甜适中,公主最喜欢这个味道。”这次的做法和以往一样,坠儿处于懵圈状态中。 洛清微微叹了一口气:“山楂与炙血草相克,会解了炙血草的药性,这一盘吃下去,你剜肉剔骨的痛就白受了。” 闻言,坠儿扑腾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颤颤巍巍的表明心迹:“公,公主,奴婢,奴婢不知道啊,公主,奴婢怎么会害您啊,呜——” 坠儿边说边哭,卿言看了她一眼,又望着洛清,不知道是该先向洛清解释,还是先安抚这个被吓得结巴的小婢女,不由得笑了,伸手摸了摸坠儿的头: “好了,别哭了,去做点不带山楂的珍珠丸子来,我还饿着呢。” “公主,您不怪奴婢?”坠儿抬起头,破涕为笑。 “再不去做吃的来,我就要怪你了。” “等等,我把公主需要忌口的写给你。”洛清走到桌边提笔写下。 坠儿站起身来接过,赶紧退了出去。 第70章 杀戮(中) “多谢洛公子又救了我一命。”卿言微微颔首示意。 “公主言重了。”洛清从药箱里拿出一颗明黄色的药丸,又倒了杯水,一起递给卿言。 卿言看着药丸微微皱了皱眉,还是很自觉的就水吞下。 “医者父母心,我只希望长公主殿下不要辜负了。”洛清深深看了卿言一眼,收拾好药箱,无可奈何的出去了。 卿言望着洛清的背影,掀了掀眉头,扁着嘴叹了口气。 坠儿手脚利索,半柱香的时间就做好了一盘不含山楂的珍珠丸子,卿言边吃边夸赞,坠儿也一扫先前的低落:“公主,您还想吃什么,我再去给您做。” 卿言看着窗外思承一闪而过的身影,拍了拍坠儿的头:“就做你最拿手的。” 坠儿得令,乐颠颠的出去,看见门口的思承,赶忙侧身让道。 思承对坠儿示谢,大步进屋向卿言行简礼,随即禀报:“公主,瑞王殿下传信,晋王身边的单九州连夜往秋戎去了。” “去秋戎?”卿言皱着眉头思忖着,许久也没想明白晋王的意图。 先前晋王用海图对付卿言,海图临场倒戈,按理来说,晋王该是对他恨之入骨才对,何况,此时秋戎已向大齐称臣,晋王没有理由再找海图合作,那么,他派单九州去秋戎是干什么呢?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消息?”卿言百思不得其解。 思承摇了摇头。 “继续着专人与聆风阁互通,有消息立即来报。”卿言吩咐。 思承接令退了出去。 此时,在盛京,宁远和云轩被软禁的宣华宫里,两人也对单九州的行踪疑惑不已。 瑞王照例每日都来宣华宫与二人互通有无,而他带来的消息让宁远和云轩有了些许头绪。 “聆风阁的探卫回报,单九州虽是前去秋戎,却不是往秋戎王庭的方向,或许晋王并非让单九州与海图联络,而是另有其人。” “殿下可查到单九州是与何人联络?”云轩问。 卿桓摇了摇头:“单九州单骑入秋戎,行踪十分隐秘,探卫仅查到是去了西南方向。” “西南是海图的两个叔叔,昆努尔和博尔博松的地盘。”宁远一语道明,“据我所知,昆努尔与海图是死敌,而博尔博松却对海图死忠,一直以来秋戎西南风平浪静,多是博尔博松的功劳。” “立刻派人去查探昆努尔。”卿桓吩咐身边的随侍,随侍得令立刻退了出去。 “此事可先着人告知言儿,让她有所防备。”云轩提议。 卿桓点了点头。 “昆努尔?”卿言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思承,你给我讲讲这个昆努尔是何方神圣。” “公主,昆努尔是海图的叔叔,若说两人的恩怨,则是源于海图的父亲塔特可汗,原本塔特可汗是极疼爱这个幼弟,可汗之位也是打算兄终弟及,可海图强势,仅用了一个女人就挑唆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让塔特可汗立他为储。”思承说道。 “一个女人?那这兄弟俩的感情也不过尔尔嘛。”卿言不屑,这种人该是掀不起什么风浪。 “据说这个女人与昆努尔去世的母亲长得极其相似,所以,秋戎王庭便有流言,说昆努尔其实是塔特可汗之子。”思承继续细说。 “什么?”不想秋戎皇室竟混乱至此,这是卿言完全没有料到的,“此事可证实过?” “无从证实,昆努尔与塔特可汗和海图均有几分相似,可似乎不足以证明他们是父子或是兄弟关系。” “也许只有那个长得相似的女人才知道真相。”卿言小声猜测。 “得知这个秘辛后,瑞王殿下曾派人去细探过,这个女人的来历无从查起,像是凭空而来的。”思承回答。 “竟有这等事!”卿言惊诧,聆风阁有关各国皇室秘辛向来是极为丰富且准确的,若是连聆风阁都探查不到,便不可忽视了,想来这也是卿桓着专人将这一消息通知卿言的原因。 “思承,告诉哥哥,我会小心的。” 思承出去后不久,洛清来请脉,一看到他随身的药箱,卿言便不自觉的皱眉。 如此明显的排斥之意,洛清自然是见到眼里了。 洛清温热的手指按在卿言的脉上良久,面上也不时有皱眉。 “莫不是我的病情有变?”卿言低声询问。 洛清眉头依旧不展,亦不回答。 “是否病情有恶化迹象?”卿言心头一慌。 洛清仍不语。 “难道是我快要死了。”卿言大惊。 洛清这才收回她脉上的手,抬眼看她:“你若不想病入膏肓药石无灵,就乖乖把这些都吃了,一日三次,每次三丸。” 洛清从药箱里拿出一盒明黄色药丸。 “连吃三天,每日睡足五个时辰,等我回来再想办法救你的小命。” 说完,放下药盒头也不回的走了。 “唉,唉,你等等……”卿言把药盒捏在手里,突然意识到,原来洛清也是个有脾气的主,可是等他回来又是怎么回事? “你要去哪儿?”卿言冲着洛清的背影大声问。 “回仙医谷给你找药。” 莫不是我真的病入膏肓了。卿言听到这样的回答,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坠儿,去给我做点好吃的,我先睡会儿,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卿言脑海里晃过洛清那深深皱眉的表情,决定保住小命要紧,其他还可徐徐图之。 盛京城内,云轩和宁远已被软禁多日,隆庆帝既没说放,也没说囚,就让御史台这么不紧不慢的调查着,而晋王似乎也不着急定两人的罪,一时间朝堂之中对于两位驸马的结局亦众说纷纭。 就在御史台按惯例搜查完云轩的博览斋和宁远的重英阁后,隆庆帝宣二人觐见。 一封带有昆努尔印章封泥的信件被扔到二人脚下,信封口露出一截带着蝇头小楷的信纸,这封信是今日早朝时,御史台亲呈上来的。 “成事不足。”隆庆帝怒斥道。 二人见状赶紧跪下,云轩离信较近,赶紧拿起拆开看。 信的内容是宁远与昆努尔勾结,想灭了海图另立新储,新储的人选自然是昆努尔,而昆努尔也答应宁远,助他里应外合全数掌管京畿十二锋营,这样一来,宁家军在京城便可成为狭天子以令诸侯的存在。 “皇上,此事定是有人陷害末将。”宁远跪直身体赶紧澄清。 “何人?”隆庆帝的问话证明对宁家军的忠诚是绝对不疑。 宁远和云轩互看一眼,恭敬的向隆庆帝答道:“日前末将得到线报,晋王已派其手下谋士单九州入秋戎西南,此地正属昆努尔管辖。” “此消息卿言可知晓?”隆庆帝问。 “俱已遣人告知长公主殿下。”回答的是云轩。 隆庆帝点了点头,缓步到御案前坐下,约莫一刻的功夫才挥手让二人退下。 掌案内监张引秋给隆庆帝奉上一盏茶,眼角瞥见隆庆帝想伸手去拿御案右侧的一份折子,他立即眼观鼻鼻观心侍立在左侧。 隆庆帝伸出去的手顿了顿,又收了回来,看了一眼茶盏,拿起轻啜了一口。 “引秋,你说,朕给娇娇选了这些个驸马到底是对是错?” “长公主殿下与宁将军青梅竹马,皇上赐婚那是成人之美,傅大人一表人才,与长公主殿下亦有儿时交情,二人相处起来定无隔阂。”张引秋乐呵呵的回答。 隆庆帝微愣,当初赐婚时,只考虑了驸马们家世背景是否对娇娇的储君之位有利,从未想过什么青梅竹马儿时交情,现在听张引秋这么一说,这赐婚竟有意外惊喜,隆庆帝一下子高兴起来,原本担心两位驸马的背景给娇娇带来过多压力的阴霾也逐渐散去。 “是啊,这仨孩子从小就认识,又同是姚夫子的学生,如今该是相处得十分融洽啊,哈哈哈。”隆庆帝放声笑了起来。 张引秋也跟着笑出声,隐藏了眼底的担忧。 翌日早朝,不出意外,最先发难的果然是晋王。 既然那封带有昆努尔封印的密信能摆到隆庆帝面前,晋王自然也就没有藏着掖着了,直接在朝堂上联合众晋王党要求严惩宁远以及宁家军的通敌叛国之罪。 密信毫不意外的被隆庆帝甩到了宁远脚下,宁远不疾不徐的拾起密信,走到朝堂正中跪下,把密信高高举过头顶道:“末将冤枉,请皇上详查。” “白纸黑字,你一句冤枉便带过,宁将军仗着自己的身份,也未免太儿戏了。”晋王一党的官员甲一句话就把长公主也牵扯其中了。 “证据确凿,宁将军若是没有合理的说辞,仅凭一句喊冤,又如何能使众人信服?”晋王一党的官员乙继续发难。 “宁将军虽与长公主殿下青梅竹马,感情至深,可这是通敌卖国之罪,宁将军莫不是还想得到长公主殿下的庇佑?”像是笃定了宁远没法为自己开脱,晋王一党的官员丙又积极让长公主与通敌叛国也扯上关系。 场上如此局势,宁远若是没能拿出合理的证据,今日怕是搭上长公主也无法全身而退了。 “皇上,密信可否容臣一观?” 傅家三子,云轩的三叔刚打算出列,云轩已快他一步立于殿前。 第71章 杀戮(下) 隆庆帝微微点头,殿前内侍立即捡起密信恭恭敬敬的呈给云轩。 云轩细细查看信件,端详了许久始终皱着眉头。 一旁的晋王党立刻各种言语攻击而至,云轩并不搭理。 又过了一刻,云轩猛然抬头,招来殿前内侍吩咐了几句,内侍领会,立刻找来了他所需之物。 一方烛台。 云轩将信笺展开放在烛台上,用外焰来回慢慢细烤,片刻后原本白纸黑字的墨迹变成了藏蓝色,再继而蓝色呈现越来越明显,最后成了宝蓝色。 信笺上的字迹颜色一变,刚刚殿上操着一副正义之词弹劾宁远及宁家军的众人皆脸色惨白,有人甚至求助似的望着晋王。 晋王也是一惊,望向坐在殿上主位的隆庆帝,心下立刻明了。 云轩将信笺交给殿前内侍,朗声道:“这是产自歙县的特制漆烟墨,若是臣没记错,此种漆烟墨专供户部誊写卷宗,且不得对外使用。” 隆庆帝接过信笺看了看,又交还给内侍:“李承毅,你作何解释。” 隆庆帝声音不大,却足以震慑群臣,尤其是户部郎中李承毅。 “臣,臣……”李承毅赶紧跪倒在殿上,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剧情急转而下,原本是宁家军通敌卖国,现在矛头却直指户部,而户部郎中李承毅与长公主作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拖下去,让刑部彻查。”隆庆帝一拍扶案,众人跪倒在地。 户部郎中涉案本该交由大理寺审理,可此时云轩身为大理寺卿,却涉案其中,刑部尚书樊启接下此案时颇为不安。 直到退朝,晋王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看着高位上的隆庆帝,慢慢掩下了眼里滔天的愤懑之色。 单九州伪造的这封密信从封泥到信笺以及笔墨都无懈可击,甚至连密信溯源都完美的做了手脚。自宁老将军从秋戎归国,隆庆帝待他不如往年热络,甚至于长公主为宁家军对黄定发难时,都遭到隆庆帝阻挠,晋王这才想要试探隆庆帝的底线,把密信经由御史台交到隆庆帝手上,不成想隆庆帝竟对宁家军信任至此,甚至偷换了伪造的密信,还折了他在户部的棋子。 晋王顿觉早朝时的自己像个傻子。 晋王府此时气压极低。 书房内,晋王展开单九州的密奏,紧皱的眉头才慢慢舒展,然后提笔快速写下两行字封缄起来,交给近侍送出。 做完这些,晋王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前,今晚月色浓密,云层厚重,原本不甚明朗的夜空更是晦暗阴涩。 自隆庆帝即位以来,因忌惮晋王和蔺郡王的势力,向来都是礼让三分,从未在明面上与之对立,晋王以为此次诬陷宁远,隆庆帝最后会用证据不足疑点甚多为宁远开脱,届时,打压新储的目的也算达成,与帝权仍处相互掣肘之势,可今日之举,隆庆帝竟反攻一子,且做局要彻查晋王在户部的势力。隆庆帝此举算是与晋王一党彻底撕破脸面。 晋王嗤笑一声,隆庆帝以为立个黄毛丫头为储,再给她配两个能上台面的驸马,腰杆就彻底硬了,此时撕破脸,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来人。”晋王吩咐。 近侍立刻出现。 “将桌上的密件连夜送出去。” “是。”近侍拿起密件,上面赫然写着永安侯亲启,没有片刻迟疑,即刻出发。 永安侯邵丰,蔺王妃的堂弟,掌管着大齐东南边陲七成兵马。 山雨欲来风满楼,远在峪山的卿言在睡梦中突然一惊。 “宁远,宁远……”卿言唤着宁远的名字,梦魇了。 一直在门外司职的思承即刻冲进房内。 “公主,公主。”思承轻拍她。 卿言兀然睁开眼,看着眼前一个模糊的身影似有相熟,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立刻抱住他,复又闭上眼口里不停呢喃:“宁远,宁远,我怕……我好怕……” 卿言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思承不知所措,怕她受惊又不好推开,只得僵硬着手拍着她的背,嘴拙的轻声安慰道:“别怕,别怕。” 好一会儿,卿言呼吸清浅,似乎安静下来又睡着了,思承轻轻推开她,想把她放回床上,不料刚有动作,又被卿言抱得死紧:“不要走,我怕。” “好,我不走,别怕。”思承无可奈何,怕牵动她肩上的伤口,只得轻揽着她,继续安慰,直到卿言再次安静下来也不敢动。 过了许久,思承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细细一听便知是坠儿,眼见坠儿就要推门进来,思承看着大半个身子都伏在自己身上公主殿下,不禁有些尴尬。 果然,坠儿推门进来时看到这副场景,着实愣了一下,思承即刻给了她一个噤声的手势,坠儿不明所以,赶紧放下手里的汤盅凑上前。 思承压低声音:“公主梦魇了。” 坠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伸手扶住公主的肩膀想让她躺下,可刚刚离了思承,卿言便再次抱紧,口里仍旧呢喃着:“别走,别走……” 这般依赖,坠儿一下子慌了,她不知所措的看着思承,思承冲她摇了摇头,轻拍着公主的背,指了指自己的肩头示意公主的伤口,坠儿领会,点了点头,这才蹑手蹑脚的离去。 卿言就这样大半个身子挂在思承身上,抱着他又睡着了,直到第二日清晨。 晨光有些刺眼,卿言收回自己的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眼前思承放大的俊颜逐渐清晰,不由得愣了一瞬,然后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还抱着他的腰,大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更是吓了一跳。 思承作为暗卫的警觉从来都是极为灵敏的,卿言刚醒他便察觉了,见她抬头看着自己表情复杂,心里一沉随即翻身下床,单膝跪在床边。 “昨日公主梦魇,把属下当成了宁将军。” “啊……”卿言错愕,“我,我做了什么吗?” “公主什么也没做,只是……抱着属下睡了一觉。”思承停顿了一瞬,脸上不自觉有些红晕。 最后这几个字,卿言的脸挂不住了,尴尬到不行,只得轻咳一声道:“我没事了,你下去吧。” “属下告退。”思承利落的起身离去。 看着那背影,卿言惊觉与宁远竟有五分相似,赶紧给自己的尴尬找了个借口:错认错认。 不多时,坠儿进来伺候卿言梳洗“公主,洛公子临走前给奴婢一个药膳方子,说是如果梦魇就做给您吃,奴婢待会儿就去给您做。” “知道我梦魇为何不陪着?”卿言一想到刚刚的尴尬场面,不免有些生气。 “您抱着思承大人不撒手,稍微一碰您还抱得死紧,思承大人怕牵动您的伤口,就任由您抱着,奴婢也没办法啊。”坠儿委屈的苦着脸,实在不是她偷懒,而是无能为力。 这下,卿言更觉得尴尬了,不撒手,抱得死紧,自己这脸怕是无处安放了。 “行了行了,赶紧去把药膳做来,我饿了。”卿言只得把坠儿打发掉。 “奴婢马上去。”坠儿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她只担心自家公主的身体,赶紧收拾完就下去了。 坠儿刚出去不久,便有侍从来报:峪山的政务主事方文孝和军械监臣李仁和二人求见。 “参见公主。”这几日二人也摸出了一些卿言的脾性,遂行简礼。 “公主,峪山矿难一事已妥,金矿继续挖掘中,只不过因捷径被堵,或许比预期要慢半月。”先开口的是方文孝。 卿言点了点头:“遇难旷工的家属定要安排妥当,切不可敷衍了事。” “是。”方文孝恭恭敬敬答诺。 “下去吧。”卿言看了一眼李仁和,吩咐方文孝退下。 方文孝刚退出关门,李仁和便开口了:“公主,峪山匠师中有半数以上已学会打造新式马刀,一万马刀三月内必能凑齐。” “好,此事需秘密进行,切不可让方文孝知晓,所需人手或其他,均可便宜行事。”李仁和既然是云轩的人,卿言也没理由不信他。 “是,臣告退。”李仁和也退下了。 坠儿的药膳做得不错,虽是药膳,味道却尝不出异样,卿言吃得很是满意,可一看到进来的思承,药膳便卡在嘴里了。 “公主。”坠儿看到卿言轻咳了一下,赶紧递上一杯水。 “无事。”卿言摆摆手,示意思承禀报。 思承面色微变,马上又反应过来:“公主,刚刚接到盛京消息,皇上着刑部彻查户部,除了户部尚书成学礼,其余一干主要官吏均因伪造宁家军的通敌文书下狱,户部大动,” “什么?”如此大事卿言直接站起身来,而动作太大又牵动了伤口。 “公主。”身旁二人一惊,赶紧伸手扶住她,搀到床上躺下。 “无事。”卿言摆摆手,“思承,你且细说。” 思承把盛京近日发生之事,来龙去脉一一与卿言细禀,没有遗漏任何细节。 卿言听着听着眉头皱紧,梦魇中的杀戮,似乎要提前了。 第72章 换药 永安侯邵丰接到晋王密信时,皱眉的程度不亚于卿言。 侯夫人陆芊是个心思玲珑的女子,见丈夫接到暗卫传信后,关在书房良久,便端了杯参茶独自一人敲开了书房的门。 “夫人。”永安侯接过茶盏,见陆芊瞥见桌上的密信,并不避讳,示意她自己看。 陆芊打开信笺,看完后略微一沉,轻声道:“侯爷需要妾身做些什么?” 永安侯看着眼前温婉可人的女子,心头一动,站起身来将她揽入怀中。 “夫人,是为夫连累你了。” “侯爷言重了。”陆芊回拥着永安侯,轻声道,“当初若不是侯爷护着,陆家何以有今日,这些年侯爷疼爱妾身如珠如宝,陆家和妾身足矣。” 陆家原本也是世家大族,几代家主均于朝中任职少府监。陆家人精于机关术数,尤以陆芊之父陆长林为最,着有《开物成务》为天下观。可陆长林精于钻研却不善为官,折于宵小,若非永安侯携军功相保,陆家怕是早已覆灭了。 “芉芊,当年是你不惜自毁清誉救了本侯,本侯才有命救了陆家,算起来,芊芊是自救。”情到浓时,永安侯唤着夫人的闺名。 想起与丈夫的那段奇缘,陆芊不禁莞尔一笑:“夫君救陆家是大义,当时夫君可不知我是陆家女儿。” “所以这是天注定。”永安侯大笑起来。与陆芊成婚十年,膝下只有一女,虽已过而立之年,可永安侯却从未想过纳妾,情深至此,羡煞旁人。 “侯爷,不如咱们……”陆芊欲言又止。 永安侯打断她:“咱们哪儿也不去,夫人喜欢萦州,咱们就一直待在萦州,夫人不喜盛京,咱们就一步也不踏入盛京。” “侯爷。”陆芊欣喜的靠在永安侯怀里,丈夫的话已说明一切,那封信亦不再为困。 峪山议事堂后院。 卿言已在此休养了多日,算算日子,洛清去仙医谷找药已三天了,卿言盼归之意十分明显,因为梦魇已让她精神极差,甚至接二连三的将思承错认成宁远,而闹得有些尴尬。 “哎呀,坠儿,你轻点儿。”卿言惊呼一声,疼得眉眼都皱到了一起。 坠儿吓得手一抖,绷带掉到床褥上:“公主,奴,奴婢……” “算了,去找个医女来。”卿言不耐。 “公主,您是不是忘了,咱们这是在峪山矿区,怎么会有医女啊!”坠儿撇了撇嘴,公主的伤口太深,洛公子交代一定要将药粉洒到骨肉相接处,她看着都手抖,包扎起来自然磕磕跘跘,这两日洛公子不在,一换药她就被公主骂。 卿言无奈,只得咬咬牙深吸一口气:“行了,你小心点。” 看着公主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坠儿心疼的不行,却又不得不上手。 此时,思承叩门求见。 “公主,盛京急报。” 闻言,卿言挥手让坠儿退下,拢了拢中衣,允进。 “公主,户部郎中李承毅被问斩了。” “这么快,什么罪名?” 不过才三日时间,刑部竟然就定案了,父皇已然坐不住了。 “渎职。” “渎职?”卿言微怔,既不是伪造诬陷,也不是通敌卖国,还如此重罚,看来父皇是要跟晋王正面宣战了。所以,无论晋王有多少党羽,这通敌卖国的大罪都落不到他们头上。想想也对,先皇御封的亲王,若不是通敌卖国,其他皆罪不至死。 “晋王定会有所动作,思承,派人潜入萦州,若是我没记错,驻守东南边陲的永安侯是蔺王妃的堂弟。” “是。”思承接令退下。 “思承大人。”坠儿望着手里的绷带,看着思承欲离去,赶紧叫住他。 思承驻足,卿言微愣,两双眼睛同时看着她。 坠儿把绷带举到思承面前:“烦请思承大人为公主换药,奴婢……奴婢手拙。” 卿言低笑,这小妮子倒是会找帮手,思承是暗卫,处理伤口的手法比起一般大夫也不遑多让。 可是…… 一想起这几天的错认,卿言就有点上头。 罢了罢了,虽男女有别,可思承本就是贴身暗卫,况且小命要紧,其他也就无妨了。想到这儿,卿言点了点头。 思承心下一怔,这两日均是坠儿给公主换药,因洛公子嘱咐伤口需要特殊处理,坠儿手法不济,每每换药公主呼痛声一浪高过一浪,听得他心纠,在门口徘徊了无数次,想着这几日错认的尴尬,终是不敢进去。现在公主释怀,主动认允,思承不禁紧了紧身侧的双手,面上表情微变,小心翼翼的接过绷带,拿起药箱走到床边。 “属下给公主换药。” 有人接手,坠儿心里一轻,欢快道:“公主,奴婢去做薄荷凉茶给您解暑醒神。” “嗯。” 思承站在床边紧张得半晌儿没动,卿言以为他怕弄疼自己受罚,不由得出声安抚:“坠儿那妮子的手法我都能忍,你总不会比她差吧,若是忍不住我会叫停。”言下之意就是你尽管放手做,做不好也不罚你。 思承赧然,敛了敛情绪,去拉卿言的中衣,手却不可抑制的轻颤,他顿了顿,稳住心神,开口道:“公主,换药时需压迫伤口,若是太疼,您尽可告知。” 卿言点了点头。 中衣拉下,伤口赫然于眼前,卿言不敢看自己的伤口,思承却是因为伤口灼痛了眼,他净了净手,小心翼翼地轻触伤口,引得卿言微微战栗。 “等等。”卿言咬了咬牙。 怕她不适,思承的手立刻停住。 好一会儿后卿言才再度开口:“点了我的穴道吧,我不乱动,你也能快些,我会少受些罪。” 看着自家公主像下了很大决心般一本正经的吩咐,思承一阵心疼,可回头一想却也是这么个理。不管能不能动,疼痛是不会少的,不乱动反而能提高效率。想了想,封住了卿言几处穴道,除了让她动不了,还能稍稍减轻痛楚。 于是,思承深吸一口气,动作更是利落了,不过顷刻便换好了。 解开穴道,卿言因隐忍而疼得呼吸紊乱,弓着身子,双手将两侧的床褥抓得皱起,似乎急需一个宣泄口。 一条结实的胳膊横到了眼前,卿言想也没想,双手抓紧狠狠咬了一口。 许是这疼痛突如其来,思承忍不住闷哼一声,卿言这才回神。 胳膊上两排整齐的牙印,咬得太深太用力,隐约可见青紫的痕迹。卿言抬头看着思承,前日里的尴尬又涌了上来。 思承看着眼前表情复杂的公主,心下一沉,立刻收回手臂,单膝跪地:“属下逾越了。”而后赶紧退了出去。 “哎——”卿言本想表示一下歉意,却看着闪身出去的思承,余下的话卡在了嘴里。 哎,这背影,越发像宁远了,果然是思念日甚。 卿言休息了片刻,门外传来求见声,坠儿领着人进来。 “参见公主。”徐照手捧药盒向卿言行大礼。 “起来吧。”卿言虚虚挥手,抬眼看见他的脸上挂着彩,狼狈不堪,这才想起徐照来求见所为何事。 峪山边军主帅楚慎命他的副将徐照为长公主殿下去仙医谷求药,以修复肩膀上刀伤的疤痕,卿言怀疑徐照是内奸,去信让老顽童狠狠地修理了他一番,是以才会如此狼狈。 卿言看着眼前的药盒,想必药是求来了,遂打开看了看,盒内是数十颗暗红色的药丸。 “仙医可有说此药如何用?”卿言细问。 “仙医说每三天服一颗,连服十五颗后将剩下的药丸用水化成浆状敷在疤痕上,三天后取下,疤痕即可消失。”徐照毕恭毕敬的回答,生怕惹怒了眼前的贵人,又被打发去干更苦的差事。 卿言将药盒交给坠儿,让徐照退下,徐照松了一口气,跑得飞快。 卿言心里一笑,哪能这么轻松就让你过关,事关峪山金矿,但凡有半点嫌疑之人,都不能放过。 “公主,这药……”坠儿以为这是给公主治伤的新药。 “先搁着吧。”这用药的事,还得等洛清回来才好发难。 一连三日都是思承来换药,他的手法是越来越纯熟了,卿言换药的痛苦也从一开始要用制住穴道的方式防止她乱动,减轻到不用外力也能自己忍受的程度,说明思承已然是个熟练工了。 疼痛过后,卿言颇为疲累,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床边坐着洛清,他的手指正搭在自己的脉上。 “公主这几日梦魇了几次?”见卿言醒来,洛清随口问道。 “约莫四五次吧。”卿言思忖后回答。 “四五次?”洛清低吟重复,脸色渐变,“不过四五次,只能说明公主痊愈太慢,否则我离开的这几日,公主该是梦魇十几次了。” 啥,难道是梦魇次数越多身体好的越快?卿言不解的望着洛清:“洛公子给了坠儿医治梦魇的药膳方子,想必是起作用了。” “我给她的并不是什么医治梦魇的药膳方子,只是普通的食补,所以梦魇的次数最能说明公主对自己身体的爱惜程度。”洛清看着卿言不紧不慢的回答,卿言心里渐渐发怵。 “公主如此看轻自己,让我觉得回仙医谷给你找药就是愚蠢之举。”洛清接着说,这位脾气好到没脾气的仙医首徒,显然是生气了。 赶紧哄,不然眼见着就要撂挑子了。 卿言满脸堆笑道:“怎么会呢,都是我不好,往后一切听命,还望蝶花公子怜惜。” 洛清这个没脾气又容易脸红的性子,卿言算是拿捏到位了。 咳——这认错态度之快,讨好意图之明,让洛清噎了一下,接下来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轻声嘱咐要好生休息,否则药石无灵。 第73章 新药 自卿言遇刺,思承虽顺了公主没有转为暗卫,却坚持贴身护卫,尤其是现下人手不够,更是跟得紧。思悠思悟虽在峪山,却被公主遣去重建峪山分部,分身乏术,再加之两位驸马皆不在身边,是以思承贴身护卫卿言也应允了。 思承见洛清从卿言房内出来,与之见礼,二人通力合作过算是熟悉,洛清也未有拘束,简单回礼后径直去了对面的厨房。矿区的议事厅后堂简陋,不似驿馆所备齐全,所以,为保药效,洛清亲自照料新药。 突然,厨房传来混乱声,似打碎了碗盏,思承看了一眼公主的房门,飞快的闪身进了厨房。 “手滑,见笑了。”洛清伸手收拾打乱的碗盏。 思承道:“无碍,在下去叫人来收拾。”转身离开,却瞥见洛清双腕上都包着厚厚的绷带。 “洛公子受伤了。” “小伤而已。”洛清不以为意的笑笑。 思承暗卫出身,伤情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如此厚重的绷带,以至于都影响到手腕的灵活性,定是伤到了筋骨,不过,当事人如此不在意,思承也不便多言。 不多时,思承领着坠儿,身后还跟着一个粗使仆妇,这是之前为照顾公主,峪山的政务主事方文孝专门雇来的。 “洛公子。”坠儿领着仆妇屈身见礼。 洛清示礼。 仆妇一见洛清一副贵公子的打扮,身旁一片狼藉,也不多问,利落的开始收拾。 “洛公子,厨下事务尽可吩咐奴婢。”坠儿看见台面上的各种草药,赶紧侍立一旁等候吩咐。 等仆妇收拾完毕,坠儿打发她出去,洛清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才给坠儿细说草药处理的细节。 坠儿一一记下,可洛清不放心,仍守在厨房,看着坠儿的动作,生怕一个错眼就毁了药效,坠儿见洛公子如此紧张也不由得把心提了起来,手上的动作更谨慎了。 草药处理起来颇为繁琐,过了好一会儿坠儿才按照洛清的要求制成成药。 洛清拿起闻了闻,还算满意:“你休息吧,我去给公主送药。” “洛公子。”思承为洛清开门,自己也跟了进去。 “多谢。”洛清小心翼翼的端着药盏走到卿言床边。 此时,卿言正望着床帷发呆,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坠儿,就随口说:“没事别来打扰,我要休息,若是不听话,洛公子是要撂挑子的,你家公主可能就废了。” 洛清闻言,脚步一顿,转而低笑起来。 卿言一听,知道不是坠儿,赶紧坐起身来转头看。 “洛公子?”洛清去而复返,卿言不解。 “思承?你来干什么?”没看到洛清在这儿吗?要是被他知道我又不好好休息,定是要撂挑子的,我还要他帮我在徐照的药上做手脚,好好修理修理他呢! 卿言后面的话在看到两人后就卡在嘴里了。 “喝药。”洛清把药盏递给卿言。 卿言接过,下意识的先闻了闻,还好,没有腥味,一闭眼就灌了下去。 “不苦也不腥。”卿言意外的抬头看着洛清。 “若是不喜,下次换苦的。”洛清从卿言手里抽走药盏,随手置于床榻的矮几上。 “别,我说笑呢。”卿言立刻赔笑。 思承看着与平日大不一样的卿言,无声闷笑,甚至肩膀还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洛清看着卿言这讨好的样子,又不自觉红了脸:“你,你好好休息。” 卿言见好就收,乖乖的躺下,闭上眼睛。 洛清看到突然乖巧的卿言有些不知所措,磕磕绊绊的交代:“这药性烈,若,若是有任何不适定要说出来,不可,不可硬抗,后续治疗需根据你的身体反应而定。” “嗯。”卿言继续乖巧,点了点头。 洛清的脸更红了。 许是新药对卿言特别友善,她足足睡了五个时辰,中途也没有任何不适,就连前几日的梦魇都一并治好了。 坠儿伺候着卿言洗漱完,端来了一盅煮的软糯浓稠的红枣粥。 味道不错,卿言笑着夸了一句。 思承提着药箱在门外请见。 “洛公子呢?”卿言允进,洛清回来了,为何给她换药的却还是思承? “洛公子在东厢给公主配药,他双腕皆伤,恐无法给公主换药,还是属下来吧。”思承知洛清伤势不轻,今日主动代劳,反正这几日均由他换药,已经不再尴尬了。 “洛清受伤了。”卿言放下手里汤匙,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思承和坠儿不便阻止,跟了上去,侍立于门外。 卿言推开东厢的门,看见洛清正在给自己上药,她赶紧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药瓶,把药粉均匀的洒在他的伤口上。 很明显,是蛇咬的伤口。 “你不是回仙医谷找药,而是去仙医谷斗蛇了吧,这么大这么深的伤口,想必巨蟒也不过如此。”卿言皱着眉,医者父母心,洛清这是做到了极致。 “公主眼力不错,你之前用净魄洗髓拔毒,本就身体虚弱,这腐毒又不是一般的毒药,想彻底解毒,必须以成年金腹蟒的胆汁入药。”洛清一本正经的说。 “所以你就去抓蛇?”卿言不免心生愧疚。 “不是抓,是诱,金腹蟒虽体大,但生性胆小,除捕食外,不轻易出洞,我足足等了三天。”说起捕蛇经历,洛清似乎在为自己正确的战术而高兴,完全忽略了其中的危险。 “你就不怕那金腹蟒把你吞了。”卿言翻过他另一只手腕继续上药。 “怎么会?它虽体大,却也吞不下我堂堂七尺男儿。”洛清说得起劲儿,突然发现眼前卿言的眉目越来越近,脸轰的一下就烧起来。 他赶紧抽回卿言为他包扎的手腕,却没抽动。 “病人就要有病人的自觉,你先把伤养好再说。”卿言扎好绷带才把手放下。 “不可,这几日是解毒的关键,我需每日根据你的身体变化,配不同的药给你服用,三日后自然就能毒解。”洛清赶紧陈情重要性。 卿言想了想,总不能上洛清的心血付之东流,于是折中道:“这样吧,让坠儿伺候你起居和养伤,配药的话,你也尽可让她做,实在不行你再自己动手。” “不可,你……”洛清刚想拒绝,就被打断了。 “或者由我来伺候,你择其一。”卿言盯着他的眼睛,口吻十分真诚和……霸道。 洛清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 “公主还需好生休息,切不可操劳。” 卿言这才收回眼神,朝门口吩咐:“坠儿,从今天起,你贴身伺候洛公子,直到他痊愈。” 坠儿听到公主召唤,立即推门进来,在公主你闭嘴的眼神下,恭敬的答诺。 洛清拗不过,只好作罢接受,他指了指桌上的一个青瓷小瓶:“这是今天份的药,用黄酒送服,若是身体有不适,立刻告知我。” 卿言点点头,拿起瓷瓶,吩咐坠儿好生伺候,走了出去。 门口,思承紧随着她,小声的提醒:“公主该换药了。” 卿言点了点头,进了寝房。 思承换药的手法已然纯熟,卿言的疼痛感减轻了许多。换好药后,思承又端来黄酒给卿言服药。 卿言手捧着沁香扑面的女儿红,这已经是峪山矿区能采买到的最好的酒了,不过比起她自己调的酒,却是差了不止一点点。 “思承,你酒量如何。”卿言把盏中酒放到鼻尖嗅了嗅。 “自是不敢同公主比。”思承是暗卫,长公主殿下千杯不醉他不仅早就知晓,还见识过多次。 “你跟我比什么,我就是想知道你酒量几何。”除了蓝臻,卿言在喝酒方面至今无敌手。 思承思忖片刻,回答:“尚可,比起昭王殿下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卿言惊诧:“那你为何还说不敢同我比?”那日和蓝臻拼酒,她明明是落了下风。 “那日公主与昭王殿下共饮了六坛,实则饮到第四坛时昭王殿下已至极限,而后与公主对饮时,他都未入身,而是直接逼出了体外。”这些都是思承奉命盯着昭王,而后勘察现场所得。 “什么?”卿言大惊,继而恼怒,居然被蓝臻耍了。 “思承,下次再碰到蓝臻,定要当面拆穿他。”让他颜面扫地。 看着卿言气到脸红的模样,不禁让人想到粉面芙蓉含春意,思承胸中一怔,赶紧收回僭越的目光,低声道:“是。” 卿言心有不甘,看着眼前的酒盏,把洛清给的药往嘴里一塞,仰头随酒咽了下去。 “思承,你若同我喝酒,也会把酒逼出体外吗?”然后看着我傻子一样喝得昏天黑地。 “属下不会。”思承定神回答。 嗯,很好,不是不敢而是不会,卿言心里稍稍平衡了一点。 第74章 博弈(上) 盛京最近被谈论得最多的便是官场巨变,就连向来只论风月的琴舍酒肆都换了主题。 一曲“顾相思”下,文人雅客们谈的都是时政。 “本以为渎职之罪将户部郎中李承毅抄家问斩,已是地动山摇,不曾想还牵出了吏部侍郎关炎贪墨之案,渎职已是问斩,这贪墨还不得灭族啊。” “可不是,听说不止是吏部侍郎,就连工部尚书也被撤职待查,怕是善终不得了。” “何止,我家表哥的朋友的外甥是刑部尚书管家的杂役,听说刑部这次都得大动,三品以下官员先自省再纠错最后查办,据说个别虚以委蛇的,尚书大人直接请旨严办了。” 瑞王沈卿桓的车驾缓缓驶入盛京最大的酒楼眠月楼,贴身内侍搀着他下车时,酒楼掌柜早已迎立在外,一见到他便引入特别通道,直达后院的独立包房。 房内早有一人在等候,见卿桓入内,忙起身相迎。 “瑞王殿下。”工部尚书齐彰赶紧躬身行礼。 “齐大人,别来无恙。”卿桓被贴身内侍搀扶着坐下,齐彰犹豫半刻,坐到了卿桓对面。 “瑞王殿下说笑,下官是革职待罪之身,何来无恙?”齐彰恭敬的为卿桓倒茶。 听到水声,卿桓嘴角微笑,挥手示意侍人退下。 目送着所有人退出室内关好门,齐彰端起茶杯放到卿桓眼前,顿了一瞬,又觉得凑得不够近,干脆直直送到卿桓鼻下:“来,闻闻,这可是藏了三年的头春白毫银针,我半夜亲自去崀秋山上摘的,手都冻僵了。” “怎么不多装一会儿?我看不止手冻僵了,人怕是也冻傻了。”卿桓拿下齐彰手里的茶杯,品了一口,果然味甘香醇。 “这不是怕隔墙有耳吗?”齐彰撇了撇嘴。 “我看你是怕何忠何顺笑话你。”卿桓笑道。 今日是私会,能带在身边的自然都是心腹,有耳一说自然是胡诌。 齐彰偏头看了一眼门口,想了想,二人出去的时候似乎的确那么一丝笑意。 “哎,知我者卿桓也。”齐彰嬉皮笑脸的挪到卿桓身边,小声问:“知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革我的职。” 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向瑞王打听皇上意图的,也只有这瑞王的莫逆之交工部尚书齐彰了。 卿桓的聆风阁所需各式兵器,无论是常规的还是不常规的,都由工部秘密打造,且直接由齐彰负责,而避开军器监,却是为了保密。所以,拥有同一个秘密的两人,就注定充满交集,何况两人还有诸多相似爱好,自然是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 “除了你工部,其他五部九寺五司一台,哪个不是地动山摇,父皇的意思是不拿你工部尚书开刀怎么也说不过去,你休息三个月,全力帮我研究新式马刀,工部的事先交给左侍郎田润,还可以兵不血刃的让他帮你把右侍郎吴川衡给收拾了,等你回工部后,要省不少事儿。”卿桓又品了品杯中香茗,觉得齐彰有这手艺,若是哪天不做工部尚书,还可以去开个茶寮,温饱是绝对没问题,说不定还能发家致富。 “皇上英明。”齐彰拱手一礼,面上笑意浮现,得到卿桓的肯定回答心里大石落地。 “对了,什么新式马刀?”齐彰帮卿桓私制各式兵器,却不曾打造过马刀,因为聆风阁的暗卫们专司护卫和暗杀,马刀这种沙场兵器着实用不上。 卿桓放下茶盏,从腰间拿出一张图纸递了过去。 齐彰赶紧接过,展开看。 虽然是尚书,但齐彰的出身却是个工科男,很快他便看懂了图纸上的淬刃术和夹钢术。 “真是妙啊。”齐彰不禁赞叹,“这是出自何人之手?如此人才,倒是值得一见。” “过几日军械监会以细作名义处理掉一批匠人,其中有个叫葫芦的少年,你暗中救下便是。”卿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别想着抢人,长公主已经给他赐名沈冶了。” “我倒要见识见识这赐了国姓的小子多有能耐。”齐彰作为工科男骨子里的技术因子被激出了兴趣。 “你慢慢琢磨,我先走了。”卿桓起身要走。 “哎,哎,怎么就走了,这茶……”齐彰一脸希冀的看着卿桓。 卿桓嘴角掀了掀,低叹一声:“明日你遣人到我府上来拿那套茶具。” 齐彰一听,立马笑逐颜开:“多谢瑞王殿下。”然后叫来卿桓的贴身内侍。 卿桓被内侍搀扶着走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回头对正喜不自胜的齐彰淡淡开口:“用完记得还回来。” “啊——”齐彰张大嘴,一脸沮丧,目送着卿桓离开。 “唉,前朝初年的汝天青,只此一套,能用用也是极好的。”齐彰自我安慰道。 瑞王卿桓的马车从眠月楼中驶出,直接拐入东面的一条小巷,小巷的尽头是宁国公府的后门。 等瑞王的马车临近的时候,后门打开半扇,从里面掠出一个身影,飞快地钻进了瑞王的马车。 “瑞王殿下。”薛嫣然向卿桓行了个简礼。 “薛姑娘请坐。”卿桓示意身边的内侍去马车外面巡卫。 马车内仅剩他们两人,薛嫣然犹豫了一瞬,才抬头打量着眼前的皇子。 薛嫣然对瑞王殿下的记忆还停留在总角之年。那时,父亲奉旨随宁老将军从边关回京,隆庆帝于宫中设宴嘉奖二人,一家人都沾了父亲的光,有幸参加如此规格的宫宴,父亲战功显赫获封一等侯,席间瑞王殿下亲自给父亲斟酒,自己当时还非常好奇,一个眼盲的皇子,如何能做到斟酒这种需要准头的事,是以,她凑到父亲跟前,伸长脖子去看。没想到,这个盲眼少年在内侍的小声提醒下,竟然完美的做到了,一时间她就更好奇了,于是,她大着胆子,拿起旁边一个酒杯递了过去:“我也要。” 童言无忌,原本僭越的举动被隆庆帝的一声大笑化解,还称她是将门虎女胆识过人,无需拘小节,此事便算揭过。 时隔多年,眼前的男子已由风华少年变成了翩翩公子,虽眼盲失了半分光泽,却不怒自威,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压迫。 “近来风云多变,薛姑娘可好?”卿桓问。 “幸得殿下庇护,国公府上下匀安。”薛嫣然答道。 “如今政局不安,宁老将军和宁远皆不在府中,还靠薛姑娘里外操持,宁远将姑娘接来,本是为了护你周全,不想却让姑娘受时局所累,薛明义将军乃国之大士,若本王连他的女儿都护不住,还有何颜面去见宁老将军。” “殿下高义,臣女叩谢。”薛嫣然欣然一礼。 “薛姑娘言重了。”卿桓伸手虚扶她,“眼下时局纷乱,姑娘先随我回宫,国公府其他人,本王俱将安排妥当。” 薛嫣然摇了摇头:“殿下也说时局紧迫,臣女入宫虽能得一时安稳,却不利于破局,不若让臣女在宫外,为殿下做接应。” “不可。”卿桓立刻否定,“薛将军只剩姑娘一支血脉,你若有所闪失,要本王和宁远如何自处!” “殿下,臣女之所以随宁老将军回京,就是为了给父亲报仇,现在未战先怯,我又有何颜面去叫宁老将军,宁家军就没有怕死之士。”薛嫣然激动起来。 如此言辞,卿桓也无法再劝说。 “既然如此,薛姑娘当以自身安危为重,切不可大意,本王会遣两名禁卫护姑娘左右,他二人也可做你我之间的传信。” “谢殿下,不过,臣女还有一事相求。” “薛姑娘请说。” 薛嫣然顿了顿,思忖片刻才开口:“臣女的丈夫女儿和妹妹还请殿下照拂。” “这是自然。”卿桓承诺,“只不过本王有一事不明。” “王爷请说。” “宁远告诉本王,虽然与你丈夫只见过几面,不过你的丈夫看起来似乎不太像正常人,是否有隐疾?或许本王可以相助。” “这……”薛嫣然犹豫了一刻,最终还是开口,“其实杜大哥不是我的丈夫,他是三年前我养父救下的一个猎户,因狩猎时伤了头部,失了记忆有些呆滞,只不过不太严重。我的妹妹是养父的女儿,五年前因丈夫去世得了痴症,莲儿是妹妹的女儿,妹妹无法扶养孩子,我便将孩子养在自己名下,为了让孩子不被村里人歧视,我和杜大哥就以夫妻相称。两年前养父去世,他只剩这点血脉,我定要报答他十年前在清峡关的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 “原来如此,薛姑娘重情重义,薛将军泉下有知也会以你为荣。”卿桓虽派人查过薛嫣然,可听当事人如此清晰的讲来龙去脉,听着还是震惊的,薛嫣然宁愿搭上自己的名节和终身幸福也要报恩,乃真君子所为。 “殿下过誉,他们就拜托殿下了。”薛嫣然深深一礼。 “你放心,有本王,定不会让宵小伤他们分毫。”卿桓郑重许诺。 薛嫣然再次谢过,与卿桓道别,利落的闪身进了国公府。 卿桓随后吩咐身边的伺人,将薛嫣然提及的那些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安顿好,着专人看护,让薛嫣然无后顾之忧。 卿桓回宫后,宁远刚得到消息便遣人来问薛嫣然,得知薛嫣然并未跟随卿桓回宫后,夜里便躲开耳目去了明澜宫。 明澜宫是瑞王的寝宫,依祖制,成年皇子本该出宫开府,可瑞王目盲又深得帝心,是以将他留在宫内,隆庆帝把前朝中远离后宫的清晏殿改造后赐名明澜宫,给了瑞王做寝宫,而宫外的瑞王府因主人不常住,便形同虚设。 “瑞王殿下。”宁远见到卿桓,行了简礼。 “宁远来了。”卿桓示意内侍招待。 “薛姑娘……” 宁远刚想问就被卿桓打断。 “你且放心,薛姑娘一切安好。”而后又把薛嫣然的想法说与宁远听,直夸她大义。 “如此,我也多说无益了。”宁远无可奈何,“还请殿下多多照拂薛姑娘。” “本王定会护她周全。”卿桓承诺,“况且薛姑娘机敏,她在宫外活动,也是咱们的照应。” “谢殿下。”宁远揖礼,趁夜色潜回了宣华宫。 晋王府书房内。 单九州正恭敬的把一纸文书呈给晋王。 晋王展开细看,眉头时舒时紧,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单先生此去秋戎果然没让本王失望。” “王爷,昆努尔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倒是博尔博松……”单九州停了一瞬,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再呈给晋王。 信上只有简单四行字,晋王须臾便阅完。 “这是博尔博松的亲笔?”显然晋王震惊了。 “正是。”单九州声线上扬,似乎有些得意。 “好!”晋王大笑,眉头舒展,“单先生立下大功,本王记下了。” 书房内灯影绰绰,博尔博松的书信上的十个字尤其瘆人:愿携天狼骑听王爷差遣。 天狼骑是直属于博尔博松之下的王廷护卫军,共两千人,单兵战力极强,比起海图的黑鹰骑也不遑多让。 各方势力蓄势待发,盛京越发不太平了。 此时远在峪山的卿言也感觉到了波谲云诡的味道。 峪山议事厅后堂内。 思承正将盛京的异动一字不落的禀给卿言。 “工部竟然也有如此大的变动。”卿言记得工部尚书齐彰与哥哥卿桓私交甚笃,所以对此人也格外关注,“如此一来六部中有三部大动,其余三部和九寺五监也换血不少。” “怪不得去年父皇要有意加开恩科,原来是早有准备。”卿言低声自言自语。会试于前年举行,去年隆庆帝又加开一科,许多学子不甘平庸,落榜后又卷土重来。 现下隆庆帝对晋王发难,怕是要腾出好些位置给这群储备干部了。 所以,如今的盛京就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炸。 “思承,告诉哥哥,我一切安好,若是问起我的伤,就说有洛公子在,已经好全了。”宁远和云轩被软禁,卿桓此时该是应接不暇,不能再让他分心了。 “是。”思承诺。 “还有事?” “秦勉来了。” “让他进来。”卿言示意思承给她放下床纬的纱帐。 很快,秦勉觐见,从腰封间掏出一封信呈给卿言:“这是傅大人给公主的信。” “可有带话?”卿言一边展信一边问。 “傅大人说公主看了信便明白了。” 卿言快速浏览了一遍,信中云云一些叮嘱之语,而最后八个字却是让她脸红到耳朵根:其暖柔柔,其色娇娇。 第75章 博弈(中) 秦勉奉隆庆帝之命来协助卿言,更是给卿言带来了好消息。 “公主,皇上口谕,峪山金矿之事可便宜行,若边将不妥,可执虎符先斩后奏。” 什么? 卿言震惊,起身望着秦勉,追问:“父皇当真如是说?” “属下怎敢假传圣旨。”秦勉回答。 的确,这一问是多余。 秦勉虽与云轩是旧识,可他却是大内侍卫,与云轩的这层关系,她可以不知,但隆庆帝却一定知道,既然在关键时刻将秦勉派来,定是隆庆帝默许了云轩私下里的小动作,只不过竟给了她对边将先斩后奏之权,说明隆庆帝对自己的信任又升一级,此前与云轩商量,对隆庆帝事事奏报,绝不隐瞒,看来是赌对了。 不过,隆庆帝会有如此授权,定是得知了边将之中的异动。 “秦勉,上都护将军楚慎你可熟悉?”卿言问。 “曾有过几面之缘。”秦勉答。 “你且说说。”卿言被秦勉扶着退回床上。 “楚家三兄妹是已故镇远大将军楚归山在战场上捡来的孤儿,将军夫人一直无所出,遂将三人认在名下,记入族谱。楚慎将军是隆庆七年的武状元,武艺超群,继承了楚老将军的衣钵,驻守峪山多年,楚怀将军跟随长兄征战,立下不少战功,被皇上留在京畿卫任职。” 长兄戍边,手足留京,这确实是帝王一贯的做法。 “你刚说他们是兄妹三人。” “小妹楚怜,比公主大两岁,因身体羸弱,仍待字闺中。” “身体不好?”卿言疑惑,这身体得多不好,二十岁了还未嫁。 “据说是娘胎带来的毛病,一直靠楚怀将军寻医问药吊着。”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楚怜身上。 “可让宫中御医瞧过?”卿言问。 秦勉思忖片刻:“太医院院正何寿也束手无策。” “王太医瞧过吗?” “王太医?”秦勉不解,难道太医院还有比院正更厉害的太医吗? “对,我六岁时落水,留下病灶遗症,一直是王太医看护,如今才得以康健,王太医是医圣左方贤的关门弟子。”卿言解释道。 “那倒不曾被王太医瞧过。” “王太医日前在宁家军军中,待我归京,便可让王太医给她瞧瞧。”卿言心下明了,如此便能解释,为何暗卫探到楚怀是晋王的人,却在与她一同南下赈灾时,没有给他使绊,定是晋王拿捏了楚怀,可楚怀忠君,最终没有就范。 楚老将军一生忠义,为了宁家军得罪晋王一党,被打压至此郁郁而终,想来他的孩子,怎会是不忠不义之辈? 卿言问清楚了首尾,才觉得隆庆帝给的的虎符没那么烫手。 “公主,皇上还有一封玺书给您。”秦勉恭敬的呈上封泥完好的信件。 “公主若无其他事,属下告退。”秦勉揖礼,玺书机密,他自然不能在场。 卿言对他挥了挥手,等秦勉退下关上门,卿言立刻打开玺书细看。 虽是官文,但隆庆帝却是用了父亲的口吻,让卿言一时百味杂陈,上一封这类的玺书是隆庆帝问她要走了沈冶和那批会淬刃的工匠,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事呢? 卿言看着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隆庆帝还真是看得起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去做,就派了一个秦勉来协助,还把她的两个得力助手召回了盛京,这怕是对她这个储君之位的最后考验了。 卿言深吸了一口气,在脑中理顺思绪。眼下的时局对峙似乎已经很明晰了,晋王一党在朝中的势力正被隆庆帝一一瓦解,二人算是彻底撕破脸了,晋王此刻想破局,要么隐藏更深,要么借外力让隆庆帝忌惮,而当下真正有威胁的正是这些外力。 驻守东南边陲的永安侯邵丰是蔺王妃的表亲,若是东南边陲异动,隆庆帝在朝堂的清扫必然要中止,而且东南边陲的问题不仅仅是边境问题,还是关系到大齐出海口和海上贸易的大事。 如今大齐与北燕在鲁城有国土之争,所以,东北侧的出海口已被比燕占据,虽然大齐东部临海,有长长得海岸线,但与东部隔海相望的却是倭国,倭寇时而侵扰大齐东部,因此,大齐商船为躲避与倭寇的正面冲突,都会选择避其锋芒,走东南边陲和与南夏相邻的临南出海,若是东南边陲异动,那么不仅朝堂之争会有变数,就连国祚都会有所损伤,这是隆庆帝绝对不想看到的。 所以,隆庆帝此时让她稳住东南边陲至少三个月,绝对是告诉她,此次不成功便成仁,赌上皇位,赌上身家,若是这次不能把晋王的势力彻底铲除,隆庆帝百年之后,这个皇位就绝对落不到卿言头上,而一个夺嫡失败的皇储,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儿,卿言的手中的玺书已被她揉成一团,她咬了咬下唇,眼神逐渐变得坚毅又狠厉。 既然要去稳住东南边陲三个月,那么峪山之事就要速战速决,隆庆帝只给了她半月的时间,半月后就要启程去东南,峪山之事必须在半月内处理好。 “思承。”卿言唤他,如今宁远和云轩都不在,思承是最大的助力。 思承赶紧推门进来。 卿言把手中揉成一团的玺书展开,递给思承。 思承快速阅览了一遍,神情渐渐凝重。 “公主,永安侯邵丰手握东南边陲七成兵马,且他是蔺王妃的表亲,此事凶多吉少啊。” “所以,这才是终极考验,秋戎称臣和峪山金矿跟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卿言摆摆手,让思承给他倒杯茶。 卿言肩膀有伤,思承怕茶烫到她,只用了五分热。 卿言思虑重重,习惯性的用左手去拿水杯,结果一个不稳,还是将茶水洒了出来。 思承赶紧上前托了托卿言的左臂,又给她倒了一杯,这次直接递到了她的右手边。 卿言莞尔,接过一口喝了。 “思承,你着人去矿区告诉李仁和,我不日将要离开,让他全权处理峪山矿区事宜,尤其是金矿的开采和新式兵器的打造,若是出了纰漏,让他提头来见。” 卿言思忖了片刻,觉得峪山金矿和新式兵器的事宜已处理了大半,以李仁和的能力,将后续事宜妥善处理该不会是什么难事,而目前需动用到她储君身份的,就只有楚慎了。 “至于楚慎,”卿言顿了顿,“到目前为止,看起来还是忠的,那咱们就帮他把那个叛徒徐照整一整,好让他有足够的借口把徐照关押起来,这样,徐照就无法兴风作浪了。” “是。”思承答诺,退了出去。 卿言因药物关系有些困顿,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渐晚,坠儿给卿言送来晚膳。 “洛公子伤势如何了?”卿言问。 “手腕还是有些脱力,不过有奴婢在,定会把洛公子照顾好。”坠儿信心满满。 “那你还待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去伺候洛公子用晚膳。”卿言嫌弃地拨了拨手边的一盘菜,清汤寡水的药膳让人看着就没有食欲。 坠儿生怕卿言不吃,很有眼力见的赶紧给她布置好晚膳。 洛清担心卿言的病情,草草吃了几口就来看卿言,进来时,看到的正是卿言对着这一桌子药膳发愁。 “洛公子?” “公主为何还未用膳?”洛清走到桌边坐下。 原来是督促她吃药的。卿言皱着小脸舀了一勺汤放进嘴里,果不其然,充满了药味。 “真难吃。” “良药苦口,公主的身体几经波折,若不再补补,怕是摇摇欲坠了。”洛清笑了笑。 “这良药就不能做得可口些吗?”卿言撅着嘴,极不情愿的在洛清的注视下,夹了不知道一筷子什么放进嘴里。 看着卿言皱成苦瓜的小脸,洛清试探性的问:“真有这么难吃吗?” “你没试过?”卿言睁大眼睛,设计菜品的厨师,没尝过自己的产品,直接把她当成了小白鼠。 洛清摇了摇头。 “那你一定要尝尝。”卿言赶紧递上筷子,生怕洛清反悔。 洛清迟疑了一会儿,才在卿言的殷殷注视下吃了一口。 “如何?”卿言问。 洛清皱了皱眉,果然,就是那两个字:难吃。 “不甚喜。”洛清委婉答道。 是很难吃好吗?卿言忍不住要翻白眼:“为何良药就必须苦口?难道良药就不能做得可口些吗?本来作为病人就够惨的了,若是连口腹之欲也要剥夺,岂不是惨上加惨。” 这—— 洛清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对于药膳,洛清向来都是秉承师傅的教诲,以效用为先,从未想过还有口感问题,在洛清眼里,药膳首先是药,其次才是膳,可看到卿言这苦大仇深的样子,突然觉得或许可以考虑考虑药膳的色香味。 见洛清不说话,卿言不禁有了个恶作剧的想法。 “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不如你陪我一起吃。” 洛清微微一愣,笑了笑,欣然应允。 卿言吩咐:“坠儿,给洛公子添副碗筷。” 坠儿答诺,赶紧去了。 卿言拿起筷子,陡然发现刚刚情急下,让洛清和她共用一箸,还好洛清没有异样,否则就尴尬了,于是偷偷不着痕迹的吃了起来。 洛清心思细腻,这些细节他自然是注意到了,所以适才卿言递上筷子的时候才迟疑,可卿言向来不拘小节,自己也就随意了,没想到小姑娘此时已意识到,想到这儿洛清脸颊微红。 洛清的脸红落在卿言眼里就像尴尬被戳穿,此时恰好坠儿拿碗筷进来,于是卿言轻咳一声掩去尴尬。 坠儿给洛清布置好碗筷,道了声还有事要忙,就退了出去。 房内又只剩两人,卿言赶紧起了个新话题:“洛公子可否给我配一种让人看起来像毁容的药?” “我这里倒是有些可以致敏的药,若涂抹在脸上,确实看起来像毁容一般,不过三四天就会好转,公主要这样的药有何用?”洛清不解。 卿言想了想洛清与蓝臻的关系,决定告诉他实情。 “前日里,峪山边防驻军上都护楚慎将军的副将徐照,去了仙医谷为我求祛疤痕的良药,洛公子可曾见过他?” 洛清摇了摇头:“那几日我一直待在山里寻金腹蟒,未曾回仙医谷的医庐。” “徐照与南夏大皇子蓝郁勾结想置我于死地,还与川蜀不清不楚,可苦于没有切实证据,楚慎将军只能先将之调离,我便让他去仙医谷求药,顺便给鬼医前辈送个乐子,前日,他从仙医谷带回了药,此药由他呈上只经他手,若是我用了此药毁容,那他便有谋逆之嫌,楚慎将军便可名正言顺的免职于他,也好震慑与之有关的各路牛鬼蛇神,等再过旬日峪山事毕,再将其治罪,所以,我需要毁容几天,也好迷惑各路暗哨。”卿言全盘托出。 洛清笑了笑:“既是栽赃,公主又何须以身试险,我给公主化个毁容妆即可。” “毁容妆?”嫁祸他人还能做个弊,卿言欣喜。 “对,公主可以一试。”洛清将卿言引至妆台前坐下。 不过顷刻功夫,洛清妙笔生花的把卿言的脸毁得惨不忍睹,且十分逼真,卿言看着镜中的自己直叹洛清好手艺。 “洛公子真是多才多艺,不仅琴笛一流,这描眉添妆的手艺也是让人啧啧称赞啊,花满楼的掌柜就是不一般。” 洛清一听,登时就脸红了。他放下手中脂粉,还退开了一步。 卿言这才意识到自己恶劣了,忘了洛清是个容易害羞的性子,一看到他这副小受的模样,就忍不住口不择言。 “那个,那个,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卿言生怕洛清撂挑子。 “无妨,公主不必在意。”洛清退到桌边坐下,“公主还是赶快把药膳用了。” 终是逃不过,卿言顶着一张毁容脸,极不情愿的吃了起来,虽然刚刚得罪了洛清,却也不忘叫他一起吃,一起受罪。 第76章 博弈(下) 翌日,卿言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听到屋内的动静,坠儿赶紧进来伺候。 “怎么没在洛公子身边伺候?”卿言接过坠儿递上的衣物。 “公主,现在已是辰时初刻,洛公子早就起身,都用过早膳许久了。”坠儿低笑,为卿言梳妆。 对着妆镜,卿言想起昨日洛清给她化的毁容妆,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徐照的事情也该速战速决了,早一日去东南边陲,便可早一日铲除晋王的势力。 “坠儿,去请洛公子。”卿言止住坠儿给她梳妆的动作。 不多时,洛清进来,身后跟着坠儿捧着一托盘的瓶瓶罐罐。 “这是?”卿言指了指坠儿。 “公主今日份的药。”洛清示意坠儿放下,又吩咐她去给卿言做药膳。 “什么?这么多药,还要吃药膳?”卿言哭着一张脸,泄气的背对着洛清。 这耍小脾气的样子看得洛清心里一软,随即又说:“这些不全是你的药,还有我的,药膳我也陪你吃,我改良了配方,保证不再苦不堪言。” 这倒是正中卿言下怀,转身又高兴起来。她拿起托盘中的药看了看,有些药跟前几日为洛清手腕上的伤换药时闻到的是一个味道。 “你手上拿的就是我的外用药,适才你遣坠儿来唤我,我还未来得及换药。”洛清一边拆着手腕上的绷带一边说。 “我来。”卿言伸手替洛清拆了起来。 绷带缠得并不厚,卿言很快就拆了下来,原本狰狞的伤口此时已愈合了许多,不愧是仙医首徒,这伤药确实是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可一想到这是被有男子手臂粗的金腹蟒咬下的伤口,卿言不禁将手上的动作轻了又轻,缓了又缓。 洛清看到她小心翼翼地样子,笑着说:“已经好很多了,公主不必在意。” 医生对自己和病人果然是双标,古往今来都一样,卿言皱着眉头道:“你说得轻巧,这是伤在手腕上,万幸没有伤到经络和肌健,否则你的手就废了,还是一次废两只。” “与金腹蟒缠斗时,我注意了分寸,不会被它真正伤到。”洛清仍旧嘴角留笑。 “分寸,”卿言叹气,“你若只是被金腹蟒咬了屁股,我就相信你是注意了分寸。” “为何是屁股?”洛清好奇地问。 “因为屁股不是要害啊。”卿言睁大眼睛认真地答道。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而且屁股上经络少,还有厚厚的肌肉,可比这手腕安全多了,就是上药不太方便。” 洛清看着卿言突然意识到此时讨论的部位,有些…有些……于是,洛清的脸肉眼可见的又红了。 卿言心里暗道一声不妙,赶紧给洛清包扎好,退开一步:“抱歉。” 这句抱歉卿言很是真诚,与以往看到洛清脸红时的调笑自是不同,毕竟洛清的伤是因为为她找药所致。 可这样的举动在洛清眼里却成了疏离。 不知从何时起,每每被卿言弄得脸红之时,洛清已不再窘迫,反而十分享受这种别样的亲近,这便是自己与卿言相处时与旁人的不同,独属于两人的相处方式让洛清心里甚至有些小激动。 可今天,卿言的道歉和她退开的那一步让洛清一下子从这种激动中回过神来。卿言虽无公主的架子,与人为善十分亲近,但那不仅仅是对他洛清一人,而是天性如此。卿言天生乐天善良,对朋友真诚相待,她将洛清当成朋友,所以相处随性,却不特殊。 想到这儿,洛清如坠冰窟,原来是自己多情而不自知,还一味的劝诫蓝臻适可而止,原来要适可而止的是自己。 “公主该吃药了。”洛清拿起托盘里的药瓶递给卿言,缓解了尴尬。 “此药还需用黄酒送服。”洛清又给卿言递上一杯酒。 见洛清神色如常,卿言放下心来,接过药和酒,一口气就吃了下去。吃完还舔了舔沾着黄酒的嘴唇,意犹未尽道:“到底是民风彪悍的峪山,这酒都要比盛京的烈上几分,只是刚烈有余醇厚不足。” “公主的手艺自是上乘,自花满楼斗酒后,颇怀念经公主之手调制的佳酿。”洛清接下卿言的话题。 “在花满楼时,我可是为了承诺蓝臻的白银千两拿出了看家本领,那次还多亏了洛公子为我找原料,才让我能赎回宁远。”说起蓝臻,卿言就气不打一处来。 “对了,你的这个好兄弟,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总以欺负我一个小女子为乐,多日前在随县与我拼酒,我以为棋逢对手,没想到他竟然仗着自己武功高强,直接将酒逼出体外,真真是小人行径。” 此事洛清在事后也知晓,对蓝臻的做法也是颇有微词。 “确是蓝臻胜之不武,下次遇到他,定让他给你道歉。” “什么胜之不武,他都没胜好不好。”卿言不服气的争辩。 “对,如此行径,算他输。”洛清看着卿言急红的小脸心神一漾,语气更是情不自禁的宠溺起来。 “洛公子能识得我调制的酒,看来也是同道中人,等东南边陲事毕,我再为洛公子专门调制美酒佳酿。” “东南边陲?”洛清问,“峪山之事完结后公主不是要回盛京吗?” “本是要回的,可昨日刚接到父皇旨意,遣我去一趟东南边陲。”卿言想了想,还是如实相告。 “可公主的身体已经不起长途跋涉了。”洛清急了。 “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洛公子能一同前往。”卿言一口气说完。 “你的身体已经不起折腾了,我跟去与否又有什么关系?”洛清气得瞪她。 卿言笑了笑,有人关心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可是,我的敌人不会因为我身体有损就偃旗息鼓,他们只会趁我病要我命。” 洛清看着卿言用轻松的语气说着沉重的话题,其他劝语都咽回了肚子里。 “此去凶险,洛公子还请考虑考虑再答复我,此前,公子已于我有多次救命之恩,本无以为报,现下又有求于公子,实在是厚着脸皮宣诸于口,只能以储君之位承诺,今后公子有任何要求,我必允之,绝不反悔。”说完,卿言解下腰上的一块佩玉塞进洛清手里,“还望公子不要推辞。” 洛清看了看玉佩,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白玉,温润透油沁脂,皇家器物果然不是凡品,他用手指摩挲着白玉的轮廓,淡淡道:“若是此次我不同去,公主会收回这块玉吗?” “啊?”这……卿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然不会,”卿言赶紧表态,“洛公子的救命之恩岂是区区一块白玉一个承诺可还的。” “好,我跟你去。”洛清把玉佩贴身收好。 “大恩不言谢。”卿言倾身一礼,被洛清扶住,二人相视而笑。 临近午时,坠儿给两人送来药膳。 “我改良了配方,今日的药膳味道定不会难以下咽。”洛清率先垂范尝了一口。 “好吧。”卿言拿起汤勺,往嘴里送了一口汤,果然味道好了许多,于是欣然将其他药膳也吃了个干净。 当然,洛清免不了陪吃的命运,药膳毕竟是药膳,即使改良也只不过是不难吃而已。 午膳毕,卿言让洛清帮她化上昨日的毁容妆,然后如此云云让他陪自己在徐照面前演一场戏。 “去把徐照带回的药拿来。”卿言吩咐坠儿。 “洛公子,这是徐照带回来的药。” 卿言示意坠儿将药盒递上,又转而对她说:“叫思承进来。” 坠儿答诺,将思承请了进来,自己退了出去。 洛清拿着药盒端详了许久,又看又闻:“这的确是家师研制的一种祛疤痕的药,效果极佳。只不过……” 洛清顿了顿,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又不敢断言,便猜测道:“这药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什么?”卿言大惊。 思承也大惊:“此前已证实徐照与南夏大皇子蓝靖勾结,遣七色的杀手刺杀公主,一次不成,这次竟明目张胆地加害,公主处境危险,请准许属下将思悠思悟调来加强护卫。” “敌暗我明,先缓缓,静观其变。”卿言未允。 “或许他不是想要你的命,而是为他所用。”洛清将药丸拿在手里仔细察看,“这药丸的表面被涂了一种可以致幻的惊风草草汁,剂量很大,若是误食,足以让人癫狂,而此时,只有身上带有月眠花味道的人才能使之平静下来。惊风草草汁的药性虽猛烈,却不易被诊出,大多会当成普通的狂躁症被误诊。” “太可恶了,这徐照的狼子野心还真不小。”卿言气得狠狠锤了桌子。 桌上的热茶溅出来,思承赶紧伸手将卿言拉开。 卿言因突如其来的拉扯倒在思承怀里,茶杯滚落一地碎片。 “公主。” “公主。” 二人皆是一惊。 “无碍。”卿言挥了挥手,避开碎片走到洛清面前,捏了一颗药丸若有所思。 “既然药丸上涂的是致幻药物,那假装毁容之法的便是不可用了,不若咱们将计就计如何?”卿言将药丸放进盒内,一脸兴奋。 “愿闻其详。”洛清合上盖,放在桌上。 卿言勾了勾手指,两人凑了过来。 翌日清晨,楚慎正在整饬军务,突然接到峪山矿区的消息,长公主殿下今早睡醒后便神志不清了。 楚慎立即将军务交给身侧亲信,赶往矿区。 议事厅后堂,几乎所有人都守在公主寝房门外,却无一人敢进入。 “这是怎么回事?”楚慎一到,便找人询问。 “楚将军。”坠儿含着眼泪给楚慎见礼,然后义愤填膺的向楚慎控诉,“昨日夜里,奴婢伺候公主服了徐照将军从仙医谷带回的药丸,公主服药后起初并无异样,不多久便睡下了,可到了半夜,奴婢就听见公主房里内有大动静,奴婢进去一看,房内满地狼藉,公主蜷缩在床角,奴婢一靠近公主就大声呵斥,仿佛不认识奴婢一般,奴婢叫来思承大人,公主亦是如此,只要有人靠近,公主便疯狂不已,奴婢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只能请楚将军来了。” “我进去看看。”楚慎正准备推门进去,被思承拦住。 “属下同将军一起进去。” 楚慎看着思承,思忖片刻后应允。 二人小心的推门进入,尽量放慢脚步,希望不要惊动卿言。 习武之人身形矫健且轻盈,二人快到床边才被卿言发现。 “走开,不要过来。”卿言大叫一声,抓起床上的枕头就向楚慎扔了过去。 楚慎抬手挡开,立住,不再往前:“长公主殿下,末将是楚慎,峪山边军的上都护。” “我不管你是谁,不准过来。”卿言根本不听,就是不让人靠近。 “公主不认得末将了吗?”楚慎还不死心。 “你走开,走开。”卿言见两人不走,干脆光着脚下床,走到桌边拿起茶杯茶壶就向楚慎砸去。 卿言只砸楚慎,楚慎躲避不及,生生挨了好几下,思承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他家小公主还真是有仇必报。 “好,好,末将走就是了,公主千万别伤了自己。”楚慎面对蛮不讲理的卿言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和思承一起退了出去。 “可有找大夫来看过?”楚慎问贴身伺候的坠儿和思承。 “已派人去请洛公子了。”坠儿答。 此时,洛清正从侧门进来,与众人见礼后,仔细询问了卿言的状况,又与楚慎和思承一起进了卿言的寝房。 人太多,卿言很快就发现了,她又随手抓起身边能拿起的各种物件扔向楚慎,楚慎防不胜防,只能尽量躲避,三人各使眼色互相配合,终于用最不会伤害公主的方式将她制住了。 洛清赶紧给卿言把脉。 “没有中毒迹象,应是得了失心之症。”洛清得出结论,与之前商量好的说辞一致。 “怎会突然得了失心之症。”楚慎不解。 “近几月来公主过得甚是凶险,许是被吓到了。”洛清解释,“需要调理和静养才能恢复。” 的确,据楚慎所知,近几月来对长公主的刺杀暗杀不断,一个原本养在深闺的公主,因突如其来的储君之位被迫立于危险之中,娇弱的公主也确实吃不消,楚慎也暂且接受了这种诊断。 第77章 徐照 “洛公子既知病灶,可有医治之法。”楚慎赶紧问。 “公主之前受伤颇重,还需谨慎医治。”洛清故意顿了顿,转而问坠儿,“此前公主可有异样?” 坠儿:“一直依照公子吩咐给公主进药,只是这几日公主多服了一种祛疤痕的药,这药是徐照将军从仙医谷带回来的。” 洛清:“公主服了几日?” “约摸四五日了。”坠儿算了算徐照将药带回来的时间,说了个大概的日子。 洛清思忖了许久说:“先给公主服用一些宁神静气的药,我这就去开方子。” 洛清走后,楚慎想起房内的卿言一副受惊吓的模样,不放心想再进去瞧瞧,此时,身边的亲兵前来通报:“徐照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楚慎想起卿言发病前吃过徐照带回来的药。 “来得正好。” 一见到徐照,思承举剑就向他刺去,徐照不知所以急忙躲避,可他哪里是思承的对手,十几个回合下来,被思承用剑抵住了喉咙。 “说,为什么要谋害长公主。”思承的剑在徐照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徐照大惊,赶忙向楚慎求救:“末将冤枉啊,末将得知长公主殿下有恙,立刻前来探望,怎么就变成谋害公主了。” “公主这几日就是吃了……” 思承怒斥徐照,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慎打断。 “公主只是受到惊吓,无大碍。” 楚慎对徐照一直有所怀疑,所以对他隐瞒了实情,然后示意思承把剑放下。 思承哪里会听他的,对徐照依旧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徐照只得再次向楚慎求救: “将军,这……”徐照用手小心翼翼的推了推思承的剑。 此时,公主寝房内突然传出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去,思承担心公主安危,丢下徐照就冲进了房间,其他人也跟了进去。 卿言见进来一群人,立刻警觉起来,顺手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往来人身上扔,思承身形利落的躲了过去,可同楚慎一道进来的徐照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被飞过来的铜镜砸了个正着。 “将军,长公主殿下这是……?”徐照揉了揉被砸痛的前胸,向楚慎询问。 “公主就是吃了你带回来的药才变成这样的。”坠儿从人群中挤进来,哭着控诉徐照的罪行。 思承也立刻站在坠儿一旁,准备对徐照动手,被楚慎拦下:“未有定论之事,还望阁下谨慎。” 思承怒视,止住了对徐照动手的冲动。 “怎会如此?这可是末将从仙医谷的求来的药,末将一路小心护着药,不敢有半点疏漏,仙医的医嘱末将也是悉数禀告了长公主殿下,不敢有半分遗漏,可仙医从未提过公主用药后会有如此症状?”徐照赶紧为自己辩解,“莫不是,莫不是……”徐照欲言又止,似乎有所指。 “莫不是什么?”楚慎皱眉喝住徐照。 “莫不是仙医要害长公主殿下。”徐照小心翼翼地猜测。 “胡说八道,徐将军如此诋毁我仙医谷,到底是何居心?”洛清拨开人群走到徐照跟前。 “这位是仙医首徒洛清洛公子,公主的腐毒就是多亏了洛公子相救,仙医又怎会谋害公主,休要胡言乱语。”楚慎斥责徐照,徐照看了一眼洛清,赶紧闭嘴了。 卿言在扔中徐照后渐渐安静了下来,她盯着徐照看了许久,然后谨慎的向众人靠近。 楚慎看着卿言,以为她是走向自己,遂站在原地不动,可等卿言走近才发现,她的目标不是自己,也不是思承、洛清和坠儿,而是没有多少交集的徐照。 “未将参见长公主殿下。”见长公主殿下走到自己跟前,徐照赶紧单膝下跪行礼。 见徐照下跪,卿言也跟着蹲了下来,徐照大惊,赶紧扶起卿言,卿言顺势紧挨在他身边。 徐照后退一步,卿言也跟着后退一步,徐照再退,卿言也跟着退。 “楚将军,公主这是...”徐照为难的看着楚慎。 楚慎亦不知为何,只得先凑上前去查看公主的状况,可一想到刚刚公主又砸又扔的场景,心里还是后怕了一下,脚步也随之顿住了。 “楚将军。”徐照挪到楚慎身边,卿言依旧跟着他动,不得已,徐照又向楚慎求助。 楚慎谨慎的往前慢慢靠近卿言,而思承则往徐照身边走去。 徐照怕思承又向他举剑,刻意避开思承,而这时楚慎已到公主身边。 卿言趁徐照的注意力转移,赶紧回头冲楚慎眨了眨眼,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跟着徐照的脚步,保持与他最近的距离。 楚慎愣在原地,可马上又反应过来,心领神会地思忖着。 此时,众人再靠近公主,发现她已不再像之前一样发疯癫狂,只不过徐照去哪儿,她便跟去哪儿,让徐照一时左右为难。 “此前洛公子诊断公主得了失心之症,徐将军一来,公主便安静下来,看来徐将军颇得公主的心。”楚慎道,“既然如此,这几日就有劳徐将军伺候公主了。” “末将……”徐照无可奈何,“末将遵命。” 楚慎如此安排,思承和坠儿自然是不同意。 “公主病情不明,不能任由她继续失心疯,二位若是有所顾虑,大可留下来一同伺候公主。”徐照似乎为洗清自己的嫌疑,主动提议。 “如此甚好。”楚慎深深看了卿言一眼,出去了。 入夜后,楚慎敲开了洛清的房门。 “楚将军深夜到访,想必是有话要问,将军请坐。”洛清给楚慎倒上一杯茶。 楚慎谢过,直达主题:“长公主殿下的病情,洛公子可否如实相告?” “公主没病。”洛清轻描淡写了一句。 “莫不是公主装病给徐照看?”楚慎想起卿言的那个眨眼,和见到徐照的反常举动,这似乎不是个疑问句了。 “将军明见。” “为何?”这才是楚慎最不解的结症所在,即使公主与他一样对徐照有所怀疑,为何要用失心疯来接近徐照?这让楚慎十分摸不着头脑。 “徐照与南夏大皇子蓝郁勾结,欲谋害长公主,此前的刺客就是他作为,而此次他更是在仙医谷的药丸上动了手脚,涂上了大剂量能让人癫狂的惊风草草汁,而他自己身上则带着月眠花的香味,能控制中毒之人。”洛清依照之前欲卿言商议的计划,将实情向楚慎全盘托出,接下来自然是让楚慎配合。 楚慎大惊,徐照的谋逆之心已然得到证实。 “公主此举是想我黄雀在后?”楚慎猜测。 “将军果然睿智,徐照此次得逞,必然要与蓝郁联络下一步行动,与其架空徐照保峪山边境一时平安,不如揪出幕后主使,一劳永逸。”洛清道。 “胡闹。”楚慎拍案而起,“长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怎可如此涉险,若是有所差错,你我都要人头不保。” “楚将军太小看公主了。”洛清不动如山,还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平秋公主既是女子,也是储君,楚将军此举可是有大不敬之嫌,莫不是将军始终觉得女子不如男?” “不不,”楚慎赶紧抱拳一礼,“楚慎唯公主令是从。” 既已得到楚慎表态,洛清请来思承,将原定商量好的计划告知楚慎,楚慎连连称是,对长公主殿下又有了新的认知。 入夜,坠儿到公主寝房内伺候,因着有徐照在,公主并没有发病,虽然看起来公主已然安静,可公主却未清醒,似乎被人抽了魂魄,没有自己的意识。坠儿端来汤药伺候公主服用,公主没有任何反应,可徐照一开口,公主便照办了,气得坠儿直骂徐照谋害公主起了司马昭之心。 “姑娘真是冤枉在下了。”徐照装作百口莫辩无可奈何,可嘴角微微泛起的笑意,却是一分不差的落入卿言眼中。 果然,这个徐照有问题,所以之前商量好的计划可以施行了。卿言偷偷给坠儿使了眼色,坠儿心领神会。 因长公主殿下非他不可,徐照不得已在公主寝房内伺候,可男女有别,坠儿将公主寝房用纱帘隔开,徐照被坠儿赶到厚厚的纱帘外伺候。 徐照看不到内里的情况,无法控制卿言,焦急的在纱帘外踱步。卿言听着徐照的脚步声,与坠儿用口型无声交流,坠儿听完卿言的吩咐点了点头。 现在要做的就是创造机会与徐照独处,让他主动亮出自己的意图。 此时,窗外一道黑影闪过,飞进一支羽箭,直刺纱帘内,徐照眼明手快将羽箭拦住,然后闪身追着黑影去了,卿言离不了徐照,也跟着跑了出去。 坠儿见两人都出去了,赶紧去找洛清, 大约追出一里,黑影人消失不见了。徐照四下寻找,仍不见黑衣人的踪影,却发现长公主殿下跟着自己跑了出来。 这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徐照心思一动,将卿言控制起来。 躲在暗处的思承握紧双拳,强压住斩杀徐照的冲动,紧跟在二人身后。 徐照带着卿言往南走了许久,来到一座农舍前,这里靠近与南夏的边界通道,四下无人,徐照把卿言安顿在农舍里,农舍外表看起来虽有些破旧,可屋内却干净整洁,应有尽有。 徐照让卿言坐下,取下腰间月眠花的香囊放在桌上,告诉她守着这个香囊,等着他回来,不要乱跑。 卿言乖巧的点点头,趴在桌子上盯着香囊,香囊内月眠花的香味散发出来,徐照观察着卿言的状况,慢慢退出农舍,直到确定卿言没有跟来,才放开脚步向大齐与南夏的边界通路跑去。 等徐照走远,思承闪身进了农舍,看到卿言坐在桌边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这就是月眠花。”卿言拿起香囊递给思承。 思承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洛公子说月眠花香味独特,中了惊风草草汁的人对这种香味尤其敏感,紧跟不离。” 卿言:“徐照自然是知道,所以留下月眠花的香囊,独自出去,也不担心我跟着,他定是去见他的主子蓝郁了。思承,若是待会儿蓝郁来了,你不要轻举妄动,等楚慎前来汇合再动手。” 思承急了:“公主,蓝郁他她想要你的命。” 卿言笑:“他现在不想要我的命了,他想要我峪山的新式兵器,若他只是想要我的命,让徐照直接动手就行了,又何必用惊风草和月眠花控制我呢?” “可是……”思承还想劝说。 卿言打断他:“没什么可是,照我说的做。” 卿言厉声,思承不敢多言了。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徐照带着一群人到了农舍前,思承早已察觉,隐身在暗处。 众人推门进来,卿言装作傻傻的,趴在桌子上盯着香囊等待徐照,看到一群人进来,卿言只看了一眼,又盯着香囊,直到为首的青色锦衣男子拿走香囊,她才跟着香囊站起来,卿言知道,这个就是屡次要置她于死地的南夏大皇子,不现在应该是被废为庶人的蓝郁了。 卿言亦步亦趋的跟着蓝郁,在他身后还有穿着颜色艳丽的川蜀人。 率先开口是川蜀人:“桂王殿下这招可谓是出奇制胜啊,哈哈哈哈哈。” “蓝臻虽是竖子鼠辈,却对这个女人情有独钟,如此一来,何愁他不就范?哈哈哈。”蓝郁得意的将手里的香囊掂了掂,“我本以为他没有弱点,这不,诈一诈就全出来了,整天想着女人,妇人之仁能成什么大事,父皇真是瞎了眼,被他蒙蔽。” 听君一席话,卿言气的只咬牙,果然是南夏夺嫡之争波及到了自己,这个蓝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新式兵器一事泄露,还连累自己被抓,虽然顺藤摸瓜牵出了川蜀,可川蜀不过是在边境矿山中小打小闹,翻不起什么大浪,若不是蓝郁大张旗鼓的找事儿,川蜀又怎会冒着得罪大齐皇室的危险参与,说到底还是这个蓝臻不靠谱。 卿言听着他们的谈话,整理着思路,躲在暗处的思承也同样听到了,恨不得将蓝臻大卸八块,他深深看了卿言一眼,转身去找楚慎和洛清为他们引路。 第78章 死穴(上) “殿下,”徐照上前对蓝郁一礼,“长公主走失,楚慎很快会知道,峪山大营定会悉数出动寻找长公主,还请殿下尽早定夺。” 蓝郁思忖片刻道:“这个女人本王先带走,你且回去,尽量周旋拖延时间,等本王利用这个女人杀了蓝臻,你便跟本王回南夏,不用再委身于此了。” “谢殿下。”徐照欣然,向蓝郁告退后,急忙奔赴峪山议事厅。 刚离开农舍没多久,徐照就被楚慎抓住,直接封缄其口,押入峪山大营军牢。 楚慎紧接着把农舍团团围住,只等长公主一声令下,便冲进农舍抓人。 农舍内,蓝郁一面把玩着月眠花的香囊,一面细细端详卿言。 “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担得起国色天香之名,难怪蓝臻为你神魂颠倒。只可惜你中了惊风草,现在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木头美人,哈哈哈哈。” 此时,门外有侍从来报:边界通道已安排妥当,随时可将这大齐的长公主带去南夏。 “好,走”蓝郁兴奋地站起身,拉起卿言就往外走。 楚慎密切关注着农舍内的情况,蓝郁一行人一出来,他就注意到了。等蓝郁走进他们的包围圈,正准备一举抓获众人时,楚慎突然看到卿言给了他一个暂停行动的手势,这个手势是事先商量好的,所以蓝郁也没看出来,只当是女儿家的一些小动作。 卿言暂停行动的旨意思承也看到了,他向四周望了望,果然没有看到楚慎行动,可他担心卿言的安危,打算自己先行动,这样一来,楚慎也不得不加入了。他仔细观察着蓝郁一行人,正准备行动,被偷偷潜来的洛清摁住。 洛清用眼神示意思承不要妄动,因为刚刚卿言暂停行动的手势他也看见了,他就知道思承绝不会坐视卿言继续涉险,定会不顾命令私自行动,难怪卿言事先嘱咐过他关键时刻要看住思承。 思承无奈,只得放弃,若是现在他弄出动静,势必会让卿言的处境更危险,现下只能继续跟着蓝郁一行人,随机应变。 卿言被蓝郁拉上马车,坐在他旁边,马车在小道上行驶有些颠簸,卿言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蓝郁似乎也注意到了,看了一眼身旁的卿言。 卿言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不妥,一个完全无意识的人,身体的放松程度该是很高的,不应该像他这般僵硬和有控制度,于是她赶紧放松姿势,随着马车的颠簸来来回回的摇晃,时不时的撞到蓝郁的手臂。 这轻微的撞动似乎更引起蓝郁的注意了,他掀起嘴角诡异地笑了笑,抓住卿言的手握在掌中:“如此美人,却要因为蓝臻竖子香消玉殒,还真是可惜啊。”一边说着一边更是得寸进尺的用手背摩挲着卿言的脸颊。 卿言强忍着将蓝郁碎尸万段的冲动,继续装作离了魂一般,没有任何情绪和反应,可心底里已是骂了蓝郁千万遍。 “肤如凝脂,眉似山黛,口若含春,娇人柔柔,果然是美人。”蓝郁轻佻的抬起卿言的下颌,用拇指在她的唇上细细抚弄,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另一只手竟然在卿言的腰上来回抚摸。 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卿言身侧的双手抑制不住的微微握拳,可一想到会因此露馅儿,不由得又松开了。 因着卿言无法反抗,蓝郁越发肆无忌惮了,他甚至伸手解开了卿言的衣扣。 夏日衣物单薄,卿言衣衫半解后隐隐露出改良版的内衣肩带,这更加刺激了蓝郁的感官,正当他准备撕开卿言的衣衫时,驾车侍从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王爷,到了。” 幸而蓝郁是个干正事儿的主,他放开卿言,把月眠花的香囊丢给她,下了马车。 “可有异动?”蓝郁问随行侍从。 侍从心领神会,他的主子定是询问大齐峪山军营有否发现长公主失踪而封城,赶紧回答:“殿下,一切如常,大齐似乎还未有大动作。” 于是,蓝郁一行人趁着夜色,偷偷潜出城,将卿言挟持到了南夏境内。 出了城,蓝郁似乎更谨慎了,一路与众侍从一同骑马护在卿言的马车外,约莫三更时分到达了一处僻静的山庄,卿言却是睡了一路。 就在一行人进入山庄的时候,卿言醒了,她攥紧香囊,却只敢将衣衫微拢,不敢扣好,她现下扮演的是一个没有意识到痴傻,自然也不会有羞耻心,听到蓝郁越来越近的脚步时,卿言赶紧装睡。 众人进入山庄安顿,蓝郁掀开车帘,看见卿言衣衫不整地睡倒在车厢内,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感觉到蓝郁盯着自己看了许久也没有动作,卿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千算万算,算到蓝郁不会伤害自己,却没算到这个登徒子会动色心,可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到底该怎么办?卿言一时想不出办法来。 “殿下。”一个侍从跑到蓝郁面前,恭敬的递上一份飞鸽传书。 小笺上是徐照传来的消息:楚慎亲率峪山大营的精锐四处寻找长公主。 “哈哈哈,”蓝郁大笑,将小笺递给身旁的川蜀人,“现在峪山混乱,是你们行动的时候了,可不要让本王失望啊。” “殿下放心,只要峪山守军松懈,我川蜀工匠就能很快将金矿的暗道打通,以后峪山的金矿就归咱们共享了。”川蜀人摩拳擦掌,他赶紧将消息放出去,再叫上随从,打算连夜赶回川蜀。 川蜀人果然是为了金矿,此前探到川蜀往峪山边境增兵,原来增的是工匠。卿言在车厢里听着两人的对话,恨得牙痒。 “那本王就在这里静候佳音。”蓝郁笑道。 “殿下,后会有期。”川蜀人抱拳一礼,马上离开了山庄。 许是心思被打断,蓝郁对车厢里的卿言似乎没了想法,径直去了山庄的主院,卿言被扔在车厢里,几个随从看守着她。 卿言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暗高兴那个飞鸽传书的消息来得太及时。她竖起耳朵听着车厢外的动静,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突然,周围的动静声大了起来,卿言仔细听了听,似乎有人在打斗,而打斗声不大,像是刻意控制,显然,打斗的双方实力悬殊,一方很快就被另一方制住,车厢外又安静下来。 卿言不由得紧张起来,她坐直身体,盯着车厢的车帘,等着人进来。 果然,车帘被拉开,黑色的夜行衣探进来,可突然,马车动了起来,黑色的夜行衣身形不稳掉了下去。 卿言在马车里摇来晃去,从座位上滚落,差点滚出马车,她用尽全力抓住扶手,手中的月眠花香囊从车窗里甩了出去。 车厢外是什么情景,卿言已经无暇顾及,她现在只想稳住马车自保。 蓝郁从主院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场混战。 “来得真快。”蓝郁指挥侍卫们和黑衣人战成一团,而关着卿言的马车失控得差点撞到他,若不是身边的贴身侍从把马车停住,或许他和卿言都会是重伤。 等马车停稳,蓝郁掀开车帘看到卿言跌落在车厢里,衣衫不整头发散乱,一副惊恐未定的模样。 蓝郁把卿言从车厢里拉了出来,抽出一把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 “住手。”蓝郁大喝一声,打斗很快停止。 卿言一惊,难道这群黑衣人是来救她的?不是已经告诉他们静观其变吗?真没想到洛清这个向来稳妥的仙医首徒也如此意气用事。 “放开她,你我之争不要连累无辜。”为首的黑衣人剑锋指着蓝郁。 “无辜?”蓝郁笑道,“她可不是无辜,你军中的新式兵器可都是她给你提供的。” 不对,不是洛清。卿言盯着黑衣人。 黑衣人拉下面罩,卿言惊呆了。 蓝臻!! 怎么会是他?他来这儿干什么? 卿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此时她是扮演一个被药物控制的木头美人,是以,只能随机应变了,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你对她做了什么?”蓝臻看到卿言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甚至连里衣的肩带都露了出来,登时就气红了眼。 蓝臻盯着蓝郁,眼神犀利而狂怒,蓝郁不由得微微瑟缩了一瞬,他扣住卿言的肩膀,抵在卿言脖子上的匕首又深了一分,卿言细嫩的皮肤很快见了血痕。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个蓝臻怕是要害死我了。卿言心想,条件反射的往后缩了缩。 “我对她做了什么?” 蓝郁看了一眼卿言,很快反应过来,他嘴角微扬,故意暧昧道:“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也难怪五弟对她念念不忘,果然是身娇体软丁香舌,肌理细腻骨肉匀,五弟确实好眼光,哈哈哈哈。”说这,蓝郁还用手背在卿言脸上来回摩挲。 “你……住手。”蓝臻大怒。 可对蓝郁轻薄的行为,卿言却无动于衷,呆傻的站着,蓝臻盯着卿言,也发现了异样,对蓝郁更是恨不得碎尸万段了。 蓝郁:“要我住手可以,我要峪山的一万件兵器。” “好,我给你。”蓝臻爽快答应。 蓝郁:“不够。” 蓝臻:“你还想要什么?” 蓝郁看着蓝臻,声音慢下来,一字一句的说:“我还要你的——命。” 怒火中烧,蓝臻盯着蓝郁,似乎要将他盯出一个洞来,却不得不强忍着与他对峙。 “原来你对她也不是那么在乎啊。”蓝郁慢悠悠的将匕首又向卿言的脖子上加深了一分,登时血痕立现,卿言不由得轻呼了一声。 “住手,我答应你。”这声轻呼刺激了蓝臻,他立刻应承下来。 “哈哈哈哈,”蓝郁大笑,“五弟还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然后他对身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扔给蓝臻。 蓝郁:“这是假寐,若是三个月内没有我给你的解药,必七窍流血而死。” 蓝臻接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 “吃了它,”蓝郁催促,“你吃了假寐,我就放了她。” 蓝臻看着卿言,眼看就要吃下毒药,卿言急得冲他飞快的眨眼,一只手在身侧狠狠摆着,让他不要吃。 许是还有些默契,蓝臻立刻意识到卿言的呆傻是装的,他拿着药说话迷惑他:“我若吃了这假寐,你不放她怎么办。” “你有得选吗?”蓝郁得意。 “不如一人退一步,你先撤了匕首。”蓝臻放缓语气,似恳求一般。 蓝郁一门心思就想让蓝臻吃下假寐控制他,而卿言中了惊风草,没有眠月花反正逃不掉,蓝郁便依了蓝臻,把匕首从卿言脖子上撤了下来。 少了脖子上的禁制,卿言脱离蓝郁掌控的风险小了不少,她向蓝臻使了个眼色,蓝臻心领神会。 突然,蓝臻将手里的瓷瓶扔向卿言身旁的蓝郁侍从,同时卿言乘机狠狠地踩在蓝郁的脚上,蓝郁吃痛松开她,侍从也因条件反射地躲避瓷瓶而让卿言逃了。 顿时,黑衣人蜂拥而上,将蓝臻和卿言团团护住,且战且退出了山庄。 蓝郁自然是不甘心,他人多势众,一路追逐着二人,甚至对二人下了格杀勿论的命令。 蓝臻一行人寡不敌众,死伤惨重,蓝臻紧紧抓着卿言的手,拉着她飞快的往边境逃去。就在他们快被追上的时候,洛清和思承带着一队峪山守军精锐,及时赶来接应。蓝郁不敌峪山精锐,仓皇撤回了南夏。 卿言看到二人,却没看到楚慎,心知一定是楚慎按计划行事,去抓川蜀人了,看来她这趟罪没有白受,一石二鸟永绝后患,既教训了川蜀人,让他们从此不敢妄动,又将峪山守军中的奸细抓了出来。 “你怎可如此冒险。”最先出声的是洛清,他上前一把抓住卿言的手臂,“下次再使那样的手势,我定不会再应从了。” 接着是思承:“公主,属下来迟……” “好了好了,我现在不是没事吗?”卿言打断他,转向蓝臻,“你怎么知道我被蓝郁抓了?” 第79章 死穴(中) 从那群黑衣人的架势不难看出,是冲着救她来的,来的那么及时,显然是事先就得到了消息。 可蓝臻拉下面罩时的表情也告诉了卿言,蓝臻得到的消息并不多,甚至可能是有人故意放风给他。 果不其然,蓝臻从腰间掏出一张小笺,卿言接过,看到上书:要救沈卿言,明日午时独自前来峪岭山庄。 午时?为何要约午时? 卿言捏着小笺有些不解。她被蓝郁带到峪岭山庄时大约是子时三刻,因着她睡着了,蓝郁就直接把她扔在马车内,只留几个随从看守,似乎根本不怕她被人劫走,所以这个小笺,一定不是蓝郁为了用她来要挟蓝臻而递送的。否则他俩斗了这些年,以蓝郁对蓝臻的了解程度,不可能猜不到蓝臻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若是准备好要与蓝臻对峙,守卫更不可能这么松懈,定是严阵以待。 可从蓝臻来救她时蓝郁的反应来看,一点儿也不像事先知道蓝臻会来,反而更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是谁给你的?”卿言问。 “昨夜二更时分,有人偷进军营射入一支箭笺,来人身手敏捷,轻功极佳,似乎专门为此而来,我未能将他擒获。”蓝臻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卿言裹上。 卿言想到自己这一身凌乱,没有拒绝。她思忖,怎么越听越像是有第三人故意为之。 “那此前我在峪山军营遇刺,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自然也是有人告知。”蓝臻记得自己还派了斥候带着信物给她传话。 又是第三人为之。卿言不由得疑窦丛生。 “斥候说,蓝郁因为谋害你证据确凿,被贬为庶民,这是你的计谋还是蓝郁愚不可及被抓包了?”卿言继续问。 “蓝郁这个草包,还不值得我花这些心思,是他自己蠢而不自知。”蓝臻答。 这下卿言可以肯定,蓝臻是被第三人利用了,为的就是挑起他和蓝郁矛盾,让他俩不死不休。 而蓝臻听卿言这么问,也发现了其中的诡异,事情如此凑巧,必定有鬼。 “你是说,有人故意装神弄鬼,为的就是渔翁得利?”蓝臻皱着眉问。 “你觉得还有其他可能吗?”卿言为这个后知后觉白了他一眼,以前的聪明劲儿都是假的吗?怎么突然就智商归零了! 感觉到卿言那看白痴的眼神,蓝臻赶紧解释道:“这不是旁观者清吗?我身在其中,偶有失策而已,不作数不作数。” “若说将蓝郁贬为庶民,你是乐见其成才未察觉这人的阴谋,而后,得知我被刺,再后来又得知我被绑架,这桩桩件件如此明显,你要怎么身在其中又屡次失策,才能变成现在这个处境?”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卿言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我……”这么一说,蓝臻确实无言以对了。 卿言继续数落他: “还有,你一个南夏边军守将,不好好待在军中,跑到这里来干嘛?我被绑架,自然会有我的人来救,要你瞎操什么心,若不是你突然出现,坏了我的好事,我定能将这个蓝郁生擒了抽筋剥皮。” 我的人,我的人。这三个字在蓝臻听来就是觉得刺耳: “洛清他是你的人吗?他能来救你,我为什么就不能?我担心你有错吗?”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李慕青回京述职,你现在是南夏的边军主将,蓝郁和川蜀人勾结,此时你该是在军中坐镇,而不是跑来救我,万一因你擅离,军营出了纰漏,你是不是提头去见你南夏的皇帝?!若是边军换帅,你是不是想自己从此被搁置,成为你众兄弟的鱼肉,而我,腹背受敌举步维艰!”卿言恨不得一个巴掌打醒他,二人结盟已久,牵一发而动全身,蓝臻如此精明一人,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呢? 这下,蓝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卿言分析得在理,是自己一听到她有危险,就草率行事了,其实,卿言还只说了后果中的其一,这其二还有川蜀。南夏边军大营离此地虽不远,却是镇守在大齐、川蜀与南夏的交界地带,这一带矿产丰富,不仅大齐在开采,南夏亦是如此,而不幸的是,这些山区的富矿段均与川蜀无缘。所以,川蜀既然对大齐有所动作,那么对南夏亦会故技重施,只要驻守矿区的边军一乱,他们就能趁机挖掘暗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去!”卿言吼他。 话音刚落,不远处快速奔来一队骑兵,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锐士,众人马上警觉起来,卿言身旁的蓝臻立刻将她护在身后,峪山军营的精锐也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待来人靠近才看清楚,是蓝臻贴身亲卫,曹遇曹达两兄弟。 “你们怎么来了?可是军中出了事?”蓝臻紧张地问。 “殿下你没事?”先开口的是曹达,而看到卿言时,两人更是震惊了,“我们接到消息,说您意外害死了大齐长公主殿下,被大齐峪山边军扣押,公主身边的暗卫打算将您先斩后奏。” “所以,我跟曹达带着您的亲卫营先行入境救援,玄甲军已集结在边境三十里处,随时待命。”接话的是曹遇。 玄甲军是李慕青驭下的一支精锐,只听命于蓝臻和李慕青,蓝臻向卿言讨要的一万件新式兵器就是用来武装玄甲军的。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邻国精锐大举压境,大齐边军定要立刻防御,且要快马加鞭上报军情,若是不及时上报,定会被人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楚慎担待不起,况且此时作为大齐储君的卿言也在边军之中,万一被隆庆帝误会是卿言故意拖延,那就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而此次曹遇曹达是秘密营救蓝臻,自然是带蓝臻的亲信,所以,原本隐匿在南夏边军中的玄甲军,此次也暴露了,如此一支只听命于守将的精锐,本就是帝王的大忌,南夏皇帝这会儿该是对蓝臻又有了新的认知,如此一来,南夏边军守将必是要换人了,边军一乱,川蜀人便有机可乘了。 所以,一切都是川蜀人的阴谋! “现在晚了,你回去也没用了。”卿言疲惫地扶了扶额,“回峪山行馆吧,我累了。” 卿言扯过洛清手里的缰绳,翻身上了马,洛清见她坐在马背上的身形恍惚,索性与她同乘一骑。 蓝臻让曹遇曹达带着亲卫营先行回军营,并让他俩告知李慕青详情,让他善后,自己跟着卿言走了。 曹遇和曹达面面相觑,只得照做。 “别恼了,蓝臻也是因为关心你,情急之下失策,也是情有可原,现在只能想补救之法了。”洛清在卿言身后说道。 “我不恼,我有什么可恼的,又不是我的玄甲军暴露,又不是我家的矿产要被川蜀的小人挖走,我一点儿也不恼。”卿言语气不善的回应,“至于补救之法,我想昭王殿下也看不上,任他自己解决好了。” 卿言这么说,洛清也不好再劝,索性一路不说话,直到峪山行馆。 洛清随卿言进了她的主院,折腾了一整晚,卿言的伤口需要换药。 换好药,洛清走出房门,正碰上蓝臻在门外徘徊。 “她,好些了吗?”蓝臻问。 “你自己进去看看便知。”洛清答。 蓝臻推门进去,看到卿言把他的披风扔到地上,一时没忍住说道:“你撒气可以冲我来,干嘛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说着捡起披风要给卿言披上。 卿言退到床边躲开,对门外唤: “思承,进来。” “你叫他进来干什么?我还有话要对你说。”蓝臻不满。 卿言此时就不想理会他:“你管我做甚?我叫他进来侍寝行不行?你有话明天再说,现在给我出去。” “你,你……不知廉耻。”蓝臻气得推了刚进来的思承一把,又摔门出去。 “思承,你过来。”卿言疲惫地坐在床上,打算跟思承商量善后对策。 思承慌乱的慢慢走过去,刚刚进来的时候,公主的那句侍寝他听得真真切切,心里欣喜又紧张,现在公主坐在床边叫他,他心里就更紧张了。 “你过来。”卿言催促道。 思承不得不快步走到卿言跟前。 卿言看着站在身旁高大的思承,顿觉一股压迫感,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道:“你坐下。” 坐下! 思承看了看四周,除了远处妆台下的妆凳,自己只能坐地上,或者……床上。 “你,坐下。”见思承岿然不动,卿言语气也有些不善。 思承一怔,紧了紧拳头,心一横坐在卿言身边。 卿言觉得不对劲,转头看他:“你干嘛?” “属下,属下愿意侍寝。”思承慢慢地吐出几个字,犹豫了一会儿,伸手解了腰带。 卿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为了赶走蓝臻都口不择言的说了啥,再看看思承的模样,自己这会儿像极了一个欺男霸女的女泼皮,不由得笑了起来:“我刚刚是为了打发蓝臻随口胡说,你不要在意。” 这句话像一瓢冷水泼了下来。 “属下不敢。”思承脸上一窘,赶紧捡起腰带系上,单膝跪在卿言面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卿言甩了甩头,没有让思承起身,直接吩咐他立即要办的善后事项,思承答诺,低着头,退出了卿言的房间。 实在是累极了,卿言和衣睡倒在床上。 蓝臻出了卿言的寝院,径直去了洛清的房间。 “她竟然叫贴身暗卫来侍寝!”蓝臻端起洛清给他倒的茶喝了一口,又将茶杯狠狠扣在桌上,茶水四溅。 “她是大齐的储君,未来的女皇,大齐天下的男人她都可以收入帐中,何况一个暗卫。”洛清云淡风轻地说道。 “你还帮着她说话,身为女子,怎能如此耽于美色,不知廉耻!”蓝臻气极。 “耽于美色?”洛清笑道,想起每次卿言见他时,都起了逗趣之心,莫不是也耽于自己的美色?若是如此,便真真是太好了,可惜,“她的这个贴身暗卫确实有几分姿色。” “姿色?洛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蓝臻怒视他,这是应该讨论思承的姿色问题吗?不该是谴责沈卿言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洛清:“蓝臻,你看你的嫉妒心,都要冲体而出了,若是公主喜好男色,以你昭王殿下的姿容,她该对你一见钟情才是,怎让你沦落到像个小媳妇一样怨天尤人,招思承侍寝,不过是她此时不待见你,想把你打发掉的借口罢了。” “借口?”蓝臻转身向洛清,问得企盼又小心,“你说这是借口?” “不是借口还能是什么?”洛清白了他一眼,“你堂堂南夏昭王殿下,为了一个别人的女人,弄得魂不守舍,还让自己的处境几尽穷途,你是不是中邪了?” “对,我就是中了她的邪。”蓝臻大方承认,“本以为她是只彩雀,让人欣喜而心生喜爱,不想,这份喜爱竟长成了我心口的朱砂痣,不剜疯长,剜掉身死。”蓝臻缓了口气接着说,“她说的那些陷阱我又何尝看不出来,只不过事关她的安危,我便不管不顾了。” “储君之位也不要了?”洛清问,“玄甲军没有你的授意,曹遇曹达两兄弟怎敢调动,你为了她这是把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了。” “我乐意。”蓝臻不嗔反笑,“蓝郁手里有一支奇兵,约千人上下,一直由他母家豢养,他的母亲陈妃一直都不安分,陈家更是早有不轨之心,虽然以他的脑子,在陈家只能是个傀儡,不过也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玄甲军不过是以防万一。” “不过是以防万一,你就将自己的实力完全暴露,为了她你能做到如此程度,她还真就是你的死穴了。”洛清叹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又要劝我适可而止?晚了。”蓝臻道。 “我不劝你,她都成了你的死穴,我劝还有用吗?”洛清把蓝臻往门外推,“别在我这儿耽误功夫,你赶紧想想如何善后吧。” 关上门,洛清靠在门上,闭了闭眼。 死穴,沈卿言是蓝臻的死穴,又何尝不是他的死穴! 第80章 死穴(下) 休整了整整一上午,众人于午时聚在一起。 比起峪山矿区的议事厅后堂,峪山行馆算是应有尽有了。坠儿张罗了一桌子美味,这让卿言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卿言是个伤患,众人为方便她起居,便在卿言的寝院用膳。 寝院的偏厅只有一张小圆桌,蓝臻死气白赖的挨着卿言坐着,洛清摇了摇头,低叹一声,坐到卿言对面。 看着身旁的蓝臻,卿言没好气地对他说:“吃完饭就赶紧回军营去,我这儿不需要你来添乱。” “李慕青两天后就会归营,他自会善后,我回不回去都不重要了。”蓝臻厚着脸皮不肯走。 “你不走我走。”卿言端起碗吃饭,“明日我要启程去东南边陲,你就自己在这儿待着吧。” “明日?不可!”洛清赶紧提出异议,“这两日操劳过度你的伤口已然有恶化的迹象,若不是此事凶险,我断不会让你这样折腾,现下事毕,好不容易能休息几日,你又要开拔去东南边陲,你是想把自己折腾死了让我回天乏术吗?” 听着洛清一连串的反对,卿言使劲儿的躲着蓝臻朝他挤眉弄眼。 洛清立刻反应过来。 不过,蓝臻也反应过来了。 “我同你一起去。” “不用。”卿言立刻否定。 “路途遥远危险重重,我不放心。” “不关你的事。”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你叫了我一声臻哥哥,我就要管你一辈子。” “你……”莫不是有病吧,“你一个南夏的皇子,不去争储夺嫡,整日跟着我算是怎么回事?我能力有限,现下又自身难保,你最终只能靠自己。” “小言儿,你以为我是在寻求你的庇佑?”蓝臻笑道。 那倒不是,蓝臻的实力卿言还是知晓一二的,若说合作倒是合适,庇佑就有点妄言了。 “你昭王殿下手握边军二十万,还有五千玄甲军死士,我自不量力才会说庇佑,我只是不明白,现在是争储夺嫡的关键时刻,蓝郁已经失了先机,还剩一个蓝靖,这大好的机会,你怎么就放弃了。”卿言分析,蓝臻的行为更像是在躲,企图从夺嫡的旋涡中抽身。 “小言儿,看来你对我南夏的政局还挺熟悉的,是不是因为关心我,所以爱屋及乌呢!哈哈哈哈。”蓝臻挑着眉看她,调笑的话张口就来。 “现在是谈正事儿,你要是再吊儿郎当,我就,我就……”卿言一时想不到该用什么词来威胁他。 “你就怎么样?”蓝臻不依不饶,继续调戏她。 “我就……”卿言一时词穷,情急之下给了蓝臻一拳。 这家伙是什么做的,怎的就这般结实。卿言的这一拳不仅没对蓝臻造成损伤,反而牵动了自己的伤口,卿言皱了皱眉。 卿言的皱眉落在了洛清眼里。 “好了,你们两个消停点。”洛清打圆场,“把这个吃了,你的伤会好得更快些。”说完揭开桌上的一个炖盅推给卿言。 又是药膳,卿言苦着个脸,看了看洛清,无可奈何的拿起汤勺。 蓝臻看着她一副不乐意又逃不掉的样子,心里直偷笑。 “你,有话好好说,不要招惹她,她有伤在身不宜动气。”洛清也没放过蓝臻。 蓝臻收回调笑的眼神,敛了敛神色,声线暗了下来:“半月前,我无意中在钦天监的陈册中看到了自己的命格,枭印夺食七杀无制,且命宫与身宫相重,破军贪狼二星皆会于命宫。” “什么?”洛清大惊,甚至打翻了手里的酒杯。 “这命格有什么不妥吗?”卿言不通紫薇术数,没听懂。 看着她一副疑惑又求知的样子,蓝臻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简而言之就是本王与储君之位无缘了。” “所以,这便是你少时离宫,十四从军的理由?你的母妃于心何忍啊!”洛清激动起来。 “若非如此,我又何来你这生死兄弟,还得多谢这命格。”蓝臻不以为然,继续说,“数月前,我接到宫中暗探消息,便猜测父皇和母妃为了让我的胞弟能顺利成为太子,便将我的正妃之位作为筹码,让我成为众矢之的。我本以为胞弟不过是在母妃身边长大,母妃疼爱些也正常,毕竟胞弟只有十一岁,我若脱颖而出,父皇自然不会视而不见,不想,原来他们从未将我放在眼里,而默许我的一切,只是为了给胞弟铺路,我不过一块垫脚石而已,一切竟源于一个游方术士所批的命格,你们说这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蓝臻笑了起来,可笑容却不达眼底。 皇家果然不是一般的亲情淡薄。卿言见此,突然想跟他说声节哀,却又说不出口。 蓝臻接着说:“几日前,我与父皇达成协议,储君之位我可以不要,还可力保胞弟登上储君之位。”说至此,他顿了顿,看着卿言,目光深情而炙热,卿言登时红了脸。 “父皇允我入赘大齐,成为大齐长公主殿下的侧驸马。” “什么?”这回轮到卿言大惊了,“蓝臻,你是不是疯了,就算做不成储君,也不用这般自暴自弃啊。” “小言儿,我这哪儿是自暴自弃,我这是在寻求你的庇护。”蓝臻又开始了那副花间浪子的调调,“我战功显赫,若是成不了太子,迟早也会因功高盖主而被杀,与其待在南夏每日担惊受怕,不如远离纷扰,做个逍遥神仙,更何况我钟情于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这等机会,我又岂会放过?” “你……”卿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憋出一句,“我父皇是不会同意的。” “小言儿,你这是在自欺欺人,强邻皇子主动入赘修好,你觉得你父皇会拒绝?他或许连聘礼都不要,还倒贴嫁妆。说不定此时,你父皇已在拟旨赐婚了。”蓝臻大笑,将卿言搂进怀里,又被她狠狠地推开。 “蓝臻,你,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你欺人太甚!入赘之事,我不同意。”卿言是真的怒了。 不想卿言对此事竟如此排斥,蓝臻和洛清都愣住了。 本以为一路走来,大家生死相随,多少是会些情意,却不曾想,这小妮子竟是个倔脾气。 洛清看着蓝臻呆坐着,想必心情定是十分复杂,他摸了摸怀里那块白玉,有些不舍,却终究看不得自己的兄弟如此落寂。 “公主,此前曾许了在下一个承诺,不知此时可否兑现?” 这时要求兑现承诺,卿言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什么事,她不能说不,又不想说允,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洛清掏出白玉坠子放在桌上:“希望长公主殿下能允了这场婚事,从此善待蓝臻,夫妻和……。” “等等。”蓝臻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赶紧夺过玉佩,打断洛清的话。 “你,放下。”洛清伸手去抢玉佩,被蓝臻躲过。 蓝臻将手里的玉佩左右端详了一会儿,似乎见卿言贴身佩戴过,于是举起玉佩晃了晃:“小言儿,既是许给洛清的承诺,我和他是生死兄弟,便替他开口了。” 卿言睨了他一眼。 蓝臻也不恼,继续说:“洛清多次救你,若非他医术高明,你早就一命呜呼了,所以这个承诺便是将我俩一同招赘入东宫,做你的驸马。” 什么?一个不够添乱,还要来俩?卿言顿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蓝臻,你胡说什么?”洛清大声斥责,“公主……”正准备更正蓝臻的话,又被他无情打断。 “我没胡说,洛清,你若是不喜欢她,何以为他做到这个地步?”蓝臻抓起洛清的双腕,厚重的绷带格外刺目,“金腹蟒是何等凶猛之物,稍有不慎便是连性命也要搭进去的,你为何会如此,还要自欺欺人吗?” “长公主殿下,”蓝臻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君子一诺千金,请允许我俩一同入赘东宫。” 这俩人,真真是要气死她。卿言一把夺过蓝臻手里的玉佩,咬牙切齿的开口:“好,你们这般欺负我,等你们入了东宫,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说完,起身就往寝室去了。 刚走几步,觉得好像还少了点什么,回头对两人说:“饭菜送一份到我房里来,与你们置气,我犯不着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说完,气呼呼的走了。 蓝臻看了看手里空空如也,又望着洛清,洛清此时也未反应过来。 “她——这是答应了?” “应该是吧。” 二人互望着,然后大笑起来。 自得了卿言的允诺,蓝臻是愈发殷勤了,俨然以驸马爷的身份自居,就差睡在卿言房里了。 而洛清反而越发害羞了,原本还会主动来给卿言治疗换药,现在却是坠儿催着,才红着脸来找卿言,换药的时候深怕与卿言有过多接触,弄的卿言也不知所措,心一横便说: “洛清,你怎么说也是我的未婚夫婿,怎的碰我一下就想触到了洪水猛兽,你就不能学学蓝臻那泼皮?” 说完干脆自己把上衣一拉,露出整个肩膀,改良版的肚兜包裹着曲线,看得洛清更脸红了。 可医者自持,换药的手法依旧轻巧利落,最大限度的减轻了卿言的痛苦。 “换好了。”洛清看着卿言,给她拢好上衣,提着药箱准备出去,却被卿言拉住。 “你若不愿意,我可再许你一个承诺。” 洛清回看她,眼神中透出一抹柔光:“怎会不愿意,自那荷塘月色后,我便心生旖旎,本以为只能想想而已,现绮梦成真,我,我,甚是欢喜。”洛清一口气说完,红着脸出去了。 荷塘月色?!卿言想起第一次在花满楼遇见洛清时的情形。 好吧,善后的难度又加了一层。卿言躺倒在床上,心想着该如何向盛京的那二位交代。 第81章 边军(上) 81 边军(上) 楚慎很快将南夏边军集结峪山边境的军情上报,盛京瞬间紧张起来,只有隆庆帝云淡风轻。 入夜,宁远与云轩被隆庆帝传去了静心殿。 “南夏的五皇子蓝臻,你们了解多少?”隆庆帝坐在上位问道。 宁远与云轩早已收到卿言让聆风阁送来的消息,以为隆庆帝问的是日前集结在峪山边境的玄甲军,宁远便先行回话:“回陛下,南夏的这个昭王战功显赫,武艺高强,是南夏峪山边军的主将,他御下的李慕青更是少见的帅才,据说此次集结在峪山的玄甲军便是他亲自训练的精锐,或可以一当十。” 宁远与蓝臻也是有过一场生死与共,二人甚至为了卿言的安全通力合作过,算是有些情谊,是以在隆庆帝态度不明时,宁远并未有所偏颇,说得客观而中肯。 可云轩对蓝臻的印象却是对他家言儿不怀好意的登徒子,他仍记得在随县,卿言与蓝臻拼酒那晚,他冲进偏院时看到蓝臻亲吻言儿的那一幕,若不是言儿不省人事他无暇分身,真该狠狠的揍蓝臻一顿,可大局为重,云轩顺着宁远话说道:“南夏昭王不似有勇无谋之徒,此次峪山玄甲军集结,或许另有所图,而非与我大齐为敌。” 听了这般分析,隆庆帝笑了起来:“看来你们对他的印象不错,今后共处东宫,必然也能和睦。” 隆庆帝的话让宁远和云轩一时不知所云,听着让人迷糊。 可共处东宫一句,让二人顿觉不妙。 隆庆帝接着说:“南夏皇帝愿遣五皇子前来和亲,与我大齐修好,订立永世同盟。” 这个消息直接让二人愣在当场。 “好了,你们下去吧。”隆庆帝挥手让二人退下,显然,今天的召见就是告知二人,很快,卿言会在他的安排下再添一位侧驸马。 二人稳了稳神,行礼退下,收到如此消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人回到云轩的博览斋,刚坐下准备商量,瑞王便来了。 “殿下。”二人微微福礼。 瑞王卿桓也不与二人客气,被贴身内监扶坐在上座。 “南夏和亲一事可有应对?”瑞王得知二人被隆庆帝传召,聆风阁又传来昭王和亲的消息,他自然是要来过问的。 宁远道:“当今圣上立的是女储,强邻竟然愿意遣皇子和亲为婿,这对本朝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更何况和亲之人还是南夏边军主将,不仅武艺高强还智勇双全战功显赫,我大齐少了边境威胁不说,还白得一员大将,无论如何都没有拒绝的道理。”宁远客观分析道,“只不过,若是和亲示好,南夏大可遣公主前来,如今我大齐适龄的皇亲公子,未娶正妻者至少有三四人, 这遣皇子入赘,却是明显示弱,甚至有讨好之意,南夏目前局势,虽国力比我大齐稍逊一筹,但也不至于忌惮到这种地步,况且如今秋戎虽已称臣,却仍蠢蠢欲动,南夏此时示好,不是锦上添花更像雪中送炭。” “没那么复杂。”云轩不屑地开口道,“蓝臻中意言儿许久,自己按耐不住,非要上赶子来做小。” “什么?”宁远诧异。 “可有依据?”卿桓也疑惑。 “言儿从随州送他入南夏时,他为了给言儿拔毒,拼着走火入魔也要亲身涉险,事后我曾问过洛清,此举有损寿数,怕是不能颐养天年了。”云轩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对蓝臻不知是该感激还是痛恨。 听到这儿,宁远和卿桓皆不语。 宁远想起之前为秋戎称臣一事,众人秘密前往随州,蓝臻对卿言的安危就十分关心,凶险时甚至多次以命相护,这确实超出了一个合作者该有的协助。 而卿桓虽没有与蓝臻有太多交集,可听到思承零星的汇报,也觉得蓝臻对卿言的心思不那么简单。 “若是如此,事情便好办了,南夏既无阴谋,便只剩这个昭王明面上的阳谋了,他既铁了心要来做小,那便让他尝尝做小的滋味儿,以小妹的性子,这个蓝臻怕是要在我大齐后宫孤独终老了,哈哈哈哈。”卿桓笑道,既然南夏和亲一事如此简单,那便不需要防范了。 三人又将近日的消息交流了一下,分析了局势觉得,对卿言似乎没有不妥,卿桓便离开了。 卿桓走后,宁远抓住云轩就问:“拔毒是怎么回事?” 刚才瑞王对拔毒一事似乎没有疑惑,这事儿好像就他一个人不知道。 云轩想了想,把事情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了宁远,宁远沉默不语。 可二人对蓝臻和亲一事却双双叹气。 “又来一个,你打算如何?”云轩让侍人拿来一壶酒,挑眉看着宁远。 这入东宫的男人,若是没有宁远的首肯,言儿怕是看都不会看一眼,可就算是有了宁远的帮助,也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得了言儿的青睐,他自己便是最好的例子。 “我?这与我何干?”想起蓝臻,宁远有些生气,虽然知道言儿作为女储,也是未来的女皇,必定会三宫六院,自己也是做过心理建设的,所以,云轩的位置,他早就默许,甚至推波助澜,当然,这也是因为不仅与云轩有儿时情谊,更因为云轩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可蓝臻却是个外人,还是个多智近妖的外人,宁远心里对他不免排斥。 “言儿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只要你一句话,言儿就敢抵死不从,就算被迫就范,她也敢将蓝臻晾着直到天荒地老。”云轩笑,她的言儿是什么都敢做。 “言儿自会有决定,我先走了。”宁远想起蓝臻就头疼,他还需要时间消化。 云轩无奈,看着宁远离开博览斋,便更不待见蓝臻了。 与长公主的驸马和侧驸马招呼过之后,隆庆帝立刻下旨,将蓝臻赐给卿言为侧驸马,朝中上下一片哗然,如此重大的变故让晋王惊诧,险些没有忍住,在朝堂上直接反对。 强邻的皇子入赘,还是名悍将,晋王觉得自己的胜算又少了三分,再加上东南边陲的永安侯邵丰对自己的示好一直态度不明,让他此时又烦躁了起来。 想想和亲一事,也算是晋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他想将自己的庶长女送去南夏,做二皇子蓝靖的侧妃,蓝靖是南夏皇位最有力的争夺者之一,在大皇子蓝郁被贬为庶民后,他更是与南夏司徒一族联系密切,希望能促成和亲。司徒一族从中斡旋,南夏皇帝确实也动了和亲的念头,现下,这和亲之事,竟从送公主变成招皇子,如此变故,打了晋王一个措手不及。 晋王把单九州招来书房,单九州是晋王手下最得力的谋士,此时要破局,还需一个妥善之法。 “王爷,既是和亲,便可有来有往,方能更加巩固同盟。”单九州道。 “你是说咱们也送个公主去南夏?”晋王道。 “王爷英明,不过,隆庆帝必是不会让您的女儿嫁去南夏,白白让您多一个盟友,但南夏皇帝却是可以指定一个公主嫁过去,两相比较,隆庆帝必然是要妥协的。”单九州很快就给晋王出了个主意。 这倒是个不错的补救办法,虽然没能遏制住储君,但原本的目的达到了,也不算太失策。晋王对单九州点了点头,单九州会意,立刻去办了。 盛京的局势紧张已久,隆庆帝对朝堂的清理,并没有因为和亲皇子的小插曲而停止,反而越演愈烈了。 此时隆庆帝若是想与晋王大动干戈,这驻守东南边陲的永安侯邵丰,就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隆庆帝亲书了一份密函,由聆风阁送去给了卿言。 只是卿言被隆庆帝遣往东南边陲牵制永安侯邵丰一事,宁远、云轩和卿桓三人皆不知情,隆庆帝不仅将三人瞒住,更是旁敲侧击卿言,东南边陲一切事物均不得求助三人。 卿言握着密函,眉头微皱,蓝臻看着她一脸心思沉重的样子,不由得问:“小言儿,何事苦恼?说出来或许为夫可以帮的上忙。” 若说此前蓝臻自称为夫还是嘴贱,现下可真是名副其实了。 “你自己看。”卿言把密函递给他。 蓝臻犹豫了一瞬,接过细细看了起来。 “小言儿,有我和洛清在,定能护你周全,完成使命。”蓝臻不以为然的笑笑。 “你们不在我也能完成使命。”卿言斜睨了蓝臻一眼,“我不过是疑惑,为何父皇要专门送来一封密函,嘱咐我不可将此事泄漏给他们三人?” 虽说东南边陲一事关系到此次朝堂清洗的成败,但这三人却是最不可能背叛卿言的三人,若说是为了试炼卿言,那么隆庆帝不可能不知道,现在自己身边除了思承,还有洛清和蓝臻,而且隆庆帝自己也派了秦勉来助她,所以,不让三人知道试炼之事是借口,那么隆庆帝的真正意图到底是什么呢? “定是他们三人中有内奸,你父皇在提醒你。”蓝臻立刻得出结论。 咚——卿言给了蓝臻一记暴栗,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宁远、云轩和我哥,你觉得他们三个有可能背叛我吗?若真是如此,他们跟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的确,夫君和胞兄,这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身份,三人无论如何都会是卿言最坚强的后盾,可隆庆帝似乎对这种忠诚提出了质疑,让卿言百思不解。 “或许是……”卿言眼睛一亮看向蓝臻,“或许是为了迷惑对手,故意让我孤军奋战,好让对手以为我们离心了。” 一直以来,晋王在暗处使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总是苦于无法抓到实质性的证据,而要把先王在位时就封的一品亲王拉下马,自然是需要通敌叛国或谋朝篡位这样罪无可恕的名头。晋王向来谨慎,屡次三番都用替罪羊脱罪,所以要引鱼儿上钩,需下血本才行。 “若真是如此,小言儿你父皇还真对你,信——任——有——加——。”最后四个字,蓝臻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可见他他对隆庆帝做法的愤怒。 “你干脆直说我父女之间亲情淡薄行了,何必阴阳怪气拐弯抹角的讽刺我。”卿言斜睨他,一副不待见的样子。 “我哪敢讽刺你,我自己还不是一样,比起你的凄惨,我是有过之无不及。”蓝臻赶紧陪笑。 卿言一听,反而尴尬了,若说亲情淡薄,蓝臻可是一出生就被嫌弃了,于是安慰蓝臻道:“皇家亲情向来如此,兄弟阋墙骨肉相残都是常态,亲情淡薄不过是常规操作罢了。” “那可不!”蓝臻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他靠近卿言,贴着她的耳朵暧昧说道,“以后我可是你的夫君,定会让你体会到什么是热情似火如仙如梦,可不会就这么淡薄了事。”说完还在卿言的耳垂上舔了一下。 卿言吓得条件反射般的弹开了,她用手捂着自己被舔的耳朵,指着蓝臻,涨红着脸怒视他:“你,你,你——” “如何?要不要再来一次?”蓝臻无视卿言的怒意,仍旧嬉皮笑脸的调戏她。 “你给我出去。”卿言实在忍无可忍了,把蓝臻赶出了房间。 第82章 边军(中) 82 边军(中) 清晨,大齐东宫宣华宫重英阁。 承影剑闪出一道寒光径直向前刺去,一声闷哼后,宁远将承影剑收回。 “练剑而已,何必这么狠。”云轩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你的武功,也就是比起言儿有些许优势,自然要勤加练习。”宁远不理会云轩的抱怨,挑起地上云轩的佩剑甩给他,云轩旋身往前一迎,才勉强接住。 “等那个昭王入了东宫,自然有人陪你练剑,我可听说他师承名门,十四岁就跟随李慕青御边了。”云轩不服气,他一个文臣怎能跟武将比功夫。 “且等他入了东宫再论。”宁远反身横劈过去,云轩招架不住连退数步,最后不得不用剑身支撑才稳住。 “宁远,你发什么疯!”云轩再好的脾性也怒了,“若是不痛快,我陪你闯静心殿,大不了一死。” 云轩的话让宁远冷静下来,他盯着云轩:“你呢?就没有心里不痛快?” 云轩对言儿的感情也该是毋庸置疑的,他能如此坦然接受,只能说是强颜欢笑了。 云轩却苦笑着答道:“我哪有资格。” 确实,若没有宁远的协助,他自己都入不了这东宫,自然其他都是妄言。 “卿言是未来的女皇,这后宫之人,有其二”云轩指了指自己,“就会有其三,”又指了指南方,“或许以后还会有其四其五其六,”他颓然的放下手,“咱们都要接受。” 这句话一下激醒了宁远,他紧握着手里的承影剑,定定的看了一眼,然后把它狠狠钉在数丈外的刺槐上,入木三分。 这武力值着实惊到了云轩,看来即使入了东宫,蓝臻今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远在峪山的蓝臻,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 峪山行驿内。 卿言手里捏着思承带来的消息,越捏越紧,直到信笺破裂。 “公主。”思承出言提醒。 卿言回神,将信笺揉成团,狠狠地掷在地上,起身走出寝房。 思承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纸团赶紧跟上。 这信笺上的消息是卿桓给她传来的:父皇已下旨赐婚蓝臻,圣旨不日将到达峪山。 圣旨赐婚,看来蓝臻是蓄谋已久了,就不该为他此前自绝后路的举动心软。卿言忿忿的想。 果然,在消息传来的第三日,隆庆帝的圣旨便到了,卿言看到蓝臻接旨时,都快咧到耳后根的嘴角,就只想抽他,可一想到盛京那二位,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必他们也早已知道此事,也好,省了她的口舌。 强邻遣皇子来和亲,虽然是入赘为侧,可和亲皇子的身份摆在这儿,再加上政治因素,婚礼必须是盛大且隆重的,而这份圣旨也表明,隆庆帝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思承,传消息给我哥,去探探父皇的口风,是不是打算把最后的清理行动提前了?”卿言吩咐,“对了,还有,父皇遣我入东南边陲之事不要告诉哥哥。”卿言想起前日的密函。 “是。”思承答诺。 思承退下后,卿言摸着额头觉得头大,若是父皇真有此打算,那么东南边陲之事便更加紧急了,可蓝臻这块膏药,现在有了赐婚圣旨在身,缠着她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卿言叹了口气。 “公主。”洛清在门外请见。 好不容易洛清主动来换药,卿言赶紧起身给洛清开门。 “该换药了。”洛清提着药箱进来。 卿言刚准备关门,就听到坠儿一声惊呼。 “公主。” “坠儿?你来干嘛。” “公主,这……这是洛公子吩咐的药膳。”坠儿苦着脸把药膳塞进卿言手里,然后拔腿就溜了。 “先换药再吃药膳。”洛清笑道。 卿言端着药膳,耷着脑袋走了过去。 “伤口已经好很多了。”洛清手法纯熟,卿言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那这药膳是不是可以不吃了。”卿言嬉笑着问。 “嗯,”洛清略微思忖,“明日再吃一次便可停用了。” “好吧。”卿言认命的端起药盅。 “前日父皇遣人送来密函,恐怕去东南边陲之事要提前了。”卿言边吃边说,嘴里明显的药味让她皱了皱眉。 “无妨,只要公主吩咐,我随时待命。”洛清笑道。 “洛公子仗义。” 卿言确实十分欣赏洛清的为人,低调坦诚忠实,医术高明却不恃才傲物,对她更是有求必应,可卿言就是想不通,洛清怎么就会喜欢她,唉,孽缘。至于蓝臻,此前虽多有接触,但都是形势所迫,可洛清却不同,每次都是自己求到他,屡屡让他为自己冒险,这欠的不是情而是命,情尚可还,这命又怎么还呢? “公主,”洛清突然握住卿言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卿言吓了一跳,却没有把手抽回,她稳了稳神听洛清的下文。 洛清红着脸继续说:“公主,可否不要再叫我洛公子,”洛清顿了顿,“公主曾应承过我会是你的未婚夫婿,那,那公主可否叫我清哥哥,就像,就像叫蓝臻臻哥哥一样。”洛清的声音越来越小。 啊……? 洛清这反差太大了,卿言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公主。”洛清见她没有回应,便唤她。 卿言回神,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能恰到好处。 许是卿言的迟疑,洛清眼神暗了下来:“是我唐突了。” 卿言赶紧说:“洛……清哥哥,怎么会唐突呢,这是应该的,不过,咱们之间的称呼干嘛要跟蓝臻那个登徒子一样,这样吧,以后我就叫你洛清,嗯,你也别叫我公主了,就叫我,”卿言想了一瞬,“就叫我卿卿吧,你看,这样咱们的名字是不是很配。” 一听到臻哥哥这个称呼,卿言就想起那日被蓝臻支配的恐惧,可不能让洛清把这当成拉近关系的象征。 “好。”洛清果然很好哄,很好说话。 “卿卿。” “嗯。” 洛清满意的出去了。 第83章 边军(下) 翌日清晨,卿言醒来时,入眼的是蓝臻那张妖艳的笑脸,被这么一吓,卿言本来还迷糊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 “你怎么进来的?”卿言记得自己睡前锁了门。 “喏。”蓝臻眼睛瞟了瞟房间里敞开的窗户。 “你……”卿言气得说不出话来,“你知不知道不请自入是为贼?” “采花大盗嘛,当然是贼。”蓝臻坐到卿言床边,笑嘻嘻的挑起卿言的下巴,冷不防在卿言的嘴角轻啄了一下。 卿言下意识的伸手推他,双掌用力顶在蓝臻的胸膛上。 “啊!”蓝臻痛苦的弯下腰,手落在右胸上。 “你受伤了?”卿言赶紧收回手,“怎么回事?”卿言记得那日营救她时,如此凶险的状况蓝臻都全身而退,这两日并没有什么事,为何蓝臻会受伤? “没事,旧伤。”蓝臻不在意的笑笑,又直起身子作势要摸卿言的脸。 “旧伤?”卿言打掉蓝臻的手,没用什么力气,“你是觉得我很好骗吗?” “不过是蓝郁疯了而已,放心,他自不量力,伤不了我。”蓝臻不以为意。 “说什么胡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个道理你不懂吗?”卿言皱着眉看他,真不知道该说他艺高人胆大,还是一切无所谓心大。 “小言儿这是关心我?”蓝臻嘴角噙着笑。 我关心你去死。卿言腹诽。 “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卿言无奈。 “我不!”蓝臻居然耍起小孩子脾气,“你只想带洛清去东南边陲,就以我受伤为借口把我丢下,是不是?” 如此无理取闹,卿言怒了。 “蓝臻,不过是不争储了而已,你怎么连脑子也没了,父皇已下旨赐婚,我若是把你留在峪山,就不怕被扣上抗旨不遵的帽子?顺便再不知好歹的惹怒你南夏的皇帝?我疯了才会这么做。”卿言瞪他。 “这么说,小言儿不会弃我于不顾?”蓝臻眼睛都亮了。 “蓝臻,你是南夏的昭王,边军的守将,还是我大齐的驸马,你执着于与我之间的小情小爱,就不怕被人笑话。”卿言气得翻身下床,脚刚落地就被蓝臻拦腰抱起,放倒在床上。 蓝臻锁住卿言的双手,俯身看着她,眼神正色又凌厉:“沈卿言我是你的驸马,不是你大齐的驸马,你若是能像看宁远一般正眼看我,我又何苦像个小媳妇一样缠着你,沈卿言,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 蓝臻突如其来的一番表白把卿言怔住了,虽然一直都知道蓝臻对自己有些情意,但如此直白的表白让卿言猝不及防,也避无可避。 “我……” 不等卿言说完,蓝臻已经吻了下来。他把卿言压在身下,困住她的双手,吻得又狠又疼。 卿言挣扎了一下,又怕牵扯到蓝臻的伤口,只得任由他去了。 蓝臻似乎感觉到了卿言的妥协,吻得更加情真意切了。 许久,蓝臻才从这缠绵悱恻中抽身出来。 “小言儿,洛清到底给你用的什么药,你身上原本的奶香味儿都被药味儿取代了。”蓝臻意犹未尽的眯了眯眼。 奶香味儿?卿言抬起自己的手臂闻了闻,没闻出什么结果来。 “我又不是婴孩,哪有什么奶香味儿。” “哈哈哈,小言儿,你真是可爱。”蓝臻大笑着走了出去。 卿言盯着蓝臻的背影,忿忿地一拳捶在床上:在调戏人这件事上,自己就从没占过上风,等这个登徒子正式入了东宫,一定要狠狠地整饬他一番。 卿言原本打算这两日便启程去东南边陲,现下蓝臻受伤,看起来伤的还不轻,怕是这两日都走不了了,于是洗漱完,吩咐坠儿给蓝臻炖点补汤,自己去找洛清了。 卿言站在洛清门口准备敲门时,洛清很有默契的把门打开了。 “卿卿。”洛清看到卿言很惊讶,显然是打算出门的,遇上了登门拜访的。 “你要出去?”卿言站在门口问。 “我正打算去给蓝臻上药,昨日他被蓝郁派来的杀手刺伤,伤势不轻。”洛清回答。 原来蓝臻的伤他早就让洛清知道了,敢情只有她一个人蒙在鼓里。 “卿卿来找我有何事?”洛清问。 “我也是为了此事,咱们一起去。”卿言与洛清一起,“刚刚蓝臻来找我,他的伤被我无意发现,他才承认被刺杀,如今东南边陲出发在即,我不想蓝臻有所闪失。” “卿卿想何时出发?”洛清问。 “蓝臻伤愈即可出发。”卿言道。 除此之外,卿言还想等思承的消息。 “嗯,我知道了。” 洛清与卿言到蓝臻房间的时候,他正在给自己重新包扎。 洛清赶紧接手:“怎么弄成这样?干什么去了?” 蓝臻的伤,肉眼可见的渗出血来,看得人触目惊心。 卿言皱了皱眉:“登徒子还能干什么?” 洛清闻言,看了卿言一眼,卿言脸红了一瞬,不自然的躲开洛清的视线。 洛清笑了笑,手里包扎伤口的动作重了一些。 “嘶——你轻一点。”蓝臻呲牙咧嘴。 “活该,受伤了也不消停,还惹卿卿生气。”洛清笑骂。 “卿卿?”蓝臻龇牙咧嘴的笑,“你叫她卿卿,哈哈哈哈,洛清,你何时转性了?卿卿也能叫出口,看来你对小言儿是喜欢得紧啊,哈哈哈哈。” “闭嘴。”卿言怒瞪他。 蓝臻嬉笑着不说话了。 此时,坠儿在门外请见。 “进来。”卿言允入。 坠儿端着补汤进来,放在桌上,与众人见礼:“公主,聆风阁来人了,来的是思悠思悟姐妹。” “让她们到偏厅等我。”卿言吩咐。 坠儿答诺退下。 卿言又对洛清说:“我去去就来。” 刚转身,蓝臻突然拉住她:“为什么不让她们进来问话?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知道的?” 蓝臻的眼里透着急切和害怕,如同一只担心被遗弃的小兽,用强势代替无助。 又是这样,跟今晨那个毫无理由的担忧自己不带他去东南边陲一样。 卿言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一巴掌拍在蓝臻裸露在外的肩膀上: “脑子还没找回来吗?思悠思悟是女子,你确定要这样见她们?” 虽然卿言控制了力道,但这一巴掌仍足以让蓝臻疼得皱眉,不过却让他心里亮堂起来。 蓝臻心情大好,抓住卿言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我就知道小言儿舍不得我。” 我舍不得你个鬼。卿言腹诽,狠狠地抽回手走了。 洛清实在看不下去了,手里的力道又重了三分。 “啊——你要我的命啊。”蓝臻大叫起来。 “你还有命吗?你的命早就在卿卿手上了。”洛清给了他一个白眼。 蓝臻没说话,等着洛清为他包扎完,陇上衣服穿好,神色也没了刚才的嬉笑。 “洛清,你说她捏着我的命,会不会就这么把我给捏死了?” 洛清:“卿卿良善,你如此待她,她必不会负你。” 蓝臻:“或许小言儿不会负我,可玄甲军呢?我答应过父皇,赐婚圣旨一下,我便解散玄甲军,但以我父皇的多疑和凌厉,绝不会就此罢休,所以,玄甲军我必须救。” 洛清:“你想怎么做?” 蓝臻:“父皇应该也猜到我不会轻易放弃玄甲军,所以我跟李慕青商议,五千玄甲军以五十为伍,化整为零分散在峪山附近,乔装成大齐百姓或是南夏百姓,可峪山一个小小的城池,一下子多了五千人,还是年富力强的男子,无论是大齐还是南夏都会起疑,便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所以你想让卿卿把这五千甲士变成峪山铁矿的匠师和矿工,即使人再多,也能顺利掩人耳目?”洛清接话。 “是,原先的匠师可以乔装回到随州,或者也可以将部分玄甲军用此方法送去随州,只要入了大齐,且不起波澜,那么父皇便无法再追究。”蓝臻道。 洛清:“你可曾想过,若此事被大齐皇帝,卿卿的父皇知晓,强邻皇子不是独自一人,而是偷偷带着五千精锐死士入赘东宫,那么卿卿离谋朝篡位的罪名便只有一步之遥,或许就在大齐皇帝的一念之间。” “可我,别无他法。”蓝臻痛苦的垂首。 “此事是否跟卿卿提过?”洛清轻叹一声。 蓝臻:“还未。” 洛清:“走,再不说就晚了。”说完,拉起蓝臻就去找卿言。 偏厅。 洛清和蓝臻走到门口的时候,正遇上思悠思悟从里面出来。 两姐妹与二人见礼,显然是对主子的态度。 聆风阁的探卫果然是无事不知,何况还是卿言的贴身探卫。 二人也不见外,进了偏厅。 现在卿言看到蓝臻就头疼,不过看到他是与洛清一起,心里便没这么烦躁了。 “卿卿,有事相商。”洛清率先开口。 洛清的语气严肃,卿言直觉事情该是十分重要。 “何事,坐下说。”卿言引二人坐下。 令卿言奇怪的是,蓝臻进门开始就没有调戏她,甚至都没有坐在她身边。 卿言越发觉得接下来要商议的事情定是十分重要且棘手了。 洛清开门见山,把玄甲军的事详细跟卿言说了一遍,甚至将利害关系说得十分严重。 听洛清说完,卿言没有开口,而是开始思忖。 蓝臻看着卿言,卿言却一直皱眉思索。许久后,他给卿言到了一杯茶,卿言看也没看就一口喝了。 “好,此事就按你们说的办,不过,蓝臻,”卿言转向他,“你挑两百人乔装成三五个商队随我们入东南边陲。” 虽然此事风险颇大,但高风险高收益,卿言此时心里想的便是,有了蓝臻这样一支陪嫁的军队,再加上宁家军,便是盛京发生再大的变故也能扛住。 “沈卿言,你可考虑清楚了,此事非同小可,一旦事发,便是死罪。”蓝臻低沉道。 “让你挑两百弟兄随我去冒险便这般舍不得,还说什么中意我许久,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卿言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卿卿,三思。”洛清也没有因为卿言的调笑而改变一脸严肃的表情。 “若是此事三思四思,便根本没有讨论的价值,我现在的储君之位虽不稳当,但还没有到摇摇欲坠的时候,更别说铤而走险的地步了,所以若是要我权衡利弊,便是不管这五千玄甲军的死活,可这是五千条命,你们以为是五千颗白菜,五千个土豆,说吃了就吃了,说炖了就炖了,所以,就算风险再大,也要让他们先入大齐。”卿言正色道。 “小言儿。”蓝臻这一次的称呼,虽然还是这三个字,却再也没了调笑,满满都是感动。 “好了,感激的话留着以后再说,咱们现在分头行动,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卿言言简意赅,众人便都行动起来。 不过,事关重大,肯定需要诸人配合,卿言想了想,于是招回思悠思悟,让她们带着密函前往盛京,定要亲手交到众人手上。 蓝臻和洛清也在紧锣密鼓地行动着,可蓝臻频繁与李慕青联系,加之玄甲军虽化整为零,却时有动作,终究还是引起了峪山守将们的注意。 “将军,若说此前玄甲军大举压境是南夏昭王授意,且昭王本人还入境大齐知会过此事,现下昭王已与我大齐联姻,本不该有所怀疑,但这次玄甲军的异动频繁诡异,我们是否该早做防范?”楚慎的副将鲁严道。 自从徐照这颗毒瘤被揪出来以后,鲁严便成了楚慎身边最心腹的副将,这重大军情,自然是要二人一同商议。 楚慎端坐在主位上没有开口,而是眉头紧锁的盯着案几上的草图。 这张草图是峪山各国兵力分布,楚慎自己绘制的,算是边军守将的固有习惯。草图上玄甲军的位置此时格外显眼,楚慎盯着那个位置许久才开口: “玄甲军所驻之处皆为边防关隘,想必对于我大齐,南夏的这位昭王虽有留手,却从未想过过境侵扰或趁人之危,否则,以玄甲军的战力该是驻扎此处才对。”楚慎指着地图上一处开阔地带。 玄甲军是骑兵,适合地域开阔平坦的地带作战,而蓝臻偏偏让他们守城,说明就算是防御大齐,也根本没打算用到他们。 “将军的意思是?”鲁严凑上前去。 “以静制动,不变应万变,我倒要看看蓝臻耍什么花招。”楚慎一掌拍在草图上,站起身来。 第84章 玄甲 入夜,卿言让坠儿招来了李仁和。 “新式兵器打造得如何了?”卿言问。 “回公主,数已过半。”李仁和言简意赅,恭敬的回答。 “剩下的兵器若是要在一月内完成,还需多少人?”卿言继续问。 李仁和疑惑,公主为何突然要加快兵器打造的进度,不过思忖了便答道:恐怕要增至少2000人。” “明日张榜招贤,务必一月内完工。”卿言道 “是。”主子吩咐,李仁和也不多言,答诺退下。 翌日,李仁和遵照卿言吩咐张榜招贤,因为待遇颇丰,很快,峪山矿区聚满了各地或各国的工匠。 峪山虽隶属于大齐,但位于三国边境,逐渐变成了三不管地带,鱼龙混杂之下,进出峪山的途径便是五花八门,当然,拿着官发通关路引也是一种进入的方式。所以,峪山的政务主事方文孝在卿言的授意下,所有来自于南夏的通关路引全都放行了。 一时间,峪山工匠云集,而李仁和的疑虑也在工匠进入峪山时,全都解开了。 玄甲军化整为零,三三两两被李仁和作为工匠招进峪山矿区,约摸两千人左右。 而楚慎军中的斥候也发现了玄甲军的异动,却没有探到玄甲军的最终去处。 “将军,若是异动与此前南夏昭王有关,那么玄甲军该是来我大齐了。”鲁严猜测道。 楚慎点了点头,此猜测不无道理。 “去查查近日峪山的人口动向。”楚慎吩咐道。 “是。”鲁严立刻去办了。 峪山的官驿不大,却高墙厚壁十分规整,且只有正门一个出口,所以,卿言在馆驿时,正门的守卫格外严格。 蓝臻站在馆驿门口,看着门口守卫握了握拳。 “让开。” 蓝臻怒斥。 “昭王殿下,还请不要为难小的们。”守卫笑嘻嘻的对蓝臻恭敬的拱了拱手行礼。 “让开!”蓝臻更怒了。 “殿下……”守卫再拦,被蓝臻一掌拍飞。 “住手!”卿言在蓝臻即将推门的那一刻,出现在馆驿门口。 “小言儿。”蓝臻的语气马上软了下来。 “你暂且回南夏,待大婚之日确定,我自会迎你来大齐。”卿言冷着脸指挥守卫将蓝臻往外拦。 “哎哎,小言儿,我……我不走。”蓝臻耍赖。 “昭王殿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就算你待在峪山也无济于事,你休想让玄甲……” 卿言话未完,蓝臻突然打断她:“好,小言儿,我看错你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躲在峪山馆驿门口暗处的峪山边军斥候,在蓝臻离去后,又紧随其后,直到蓝臻离开大齐才悄悄潜回军营。 卿言这边也没闲着,在“赶走”蓝臻后,又立即让思承偷偷分批将峪山矿区的两千大齐匠师带出冶炼厂,随即送往随州,同时让玄甲军代替这两千匠师。 加上明目张胆张榜招贤的两千玄甲军,卿言此时已解决了四千玄甲军的问题了。 还剩一千人。 “你确定昭王已离开大齐?”楚慎满脸生疑地问。 斥侯笃定地点点头。 楚慎看向身旁的鲁严,似乎在传递他的疑惑。 “行了,你下去吧。”鲁严挥手示意斥候退下,然后走到楚慎身边轻声道,“将军,莫不是玄甲军去了川蜀?” 楚慎没有出声,眉头紧蹙。 许久才对鲁严说:“峪山金矿暂时还未探明储量和范围,但目前为止,富矿段仍在我大齐境内和紧邻的南夏境内,川蜀对我大齐一击不中想必不会这么快就卷土重来,若是他们转而骚扰南夏也未可知,玄甲军目前是守城之军,这异动或许是为了防川蜀。” 楚慎细细分析,鲁严也觉得有道理。 楚慎接着说:“不然以昭王殿下对长公主的痴缠,再加上又有圣旨在身,他必是不愿意离开的,或许今日的这出戏,便是故意给昭王找了个借口离开大齐前往川蜀。” “将军英明。”鲁严也认同。 “继续派人盯着昭王,若有异动即刻来报。”楚慎吩咐。 “是。”鲁严答诺,立即去办。 蓝臻离开大齐后与李慕青在南夏边军大营汇合,而这次回营,蓝臻是大张旗鼓的回去的,是以楚慎军中斥候才敢如此笃定。 明面上大齐长公主与南夏昭王因玄甲军一事闹翻,蓝臻无可奈何回边军大营,依照约定解散玄甲军,且无法为他们安排后路。玄甲军原驻守地由边军其他营队接管,玄甲军原地解散,但玄甲军中多为流民或战争孤儿,大都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又跟随蓝臻多年,是以南夏皇帝才会如此忌惮,现玄甲军解散,南夏皇帝的屠刀自然是在等着他们。 蓝臻回营的第二日,便装模作样的与剩余的玄甲军众将领道别,一时间军营中道别画面感人至深。 换防加道别的戏演了七八日,蓝臻收到卿言的消息,得知四千玄甲军已安置妥当,便觉得再也演不下去了。 “殿下,此一别怕是相见无期了。”李慕青此时悲从中来。 “与将军戍边多年,这一走还真是不舍。”蓝臻心有戚戚焉,“不过,我走后,若父皇发现玄甲军实则跟我去了大齐,将军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将军可有对策?” 玄甲军已有归处,李慕青的处境变成了蓝臻的心病。 李慕青却不以为然的笑笑:“殿下多虑了,末将执掌边军二十年,陛下也会念及我的劳苦,况且时下局势纷扰,内政不安,大皇子被贬为庶人,二皇子蠢蠢欲动,殿下您又去了大齐和亲,陛下在此时对边军大将的处置,定会是从轻发落。” 李慕青分析得在理,蓝臻点了点头。 “将军保重,若是时局异动,将军大可来大齐,我定在盛京恭迎大驾。”蓝臻向李慕青保证,他尤其担心武将性子刚烈,李慕青与他的父皇硬碰硬,最终落得不善的结局。 “有殿下这句话,末将无论如何也要留着这条命,去盛京给殿下道喜,哈哈哈哈。”李慕青大笑起来, “一言为定。”蓝臻与李慕青交掌而握,定下约定。 入夜,剩余的一千玄甲军,利用换防尾声分成若干小队,一部分偷偷从边境的山林中潜入川蜀,另一部分则围守在南夏境内的峪山矿区段,虽然大齐在峪山矿区发现了金矿,但南夏却只是将境内这段峪山矿区管制起来,并未开采,是以这段矿区边境仍旧由蓝臻御下的边军做主。 楚慎派出的斥候一路盯着蓝臻,是以南夏边军的一举一动,都即刻传回了大齐楚慎的军营中。 为了不让楚慎起疑,蓝臻故意让玄甲军发现斥候却不抓住,只是重伤了他,让他能逃回大齐楚慎的军中。 “卿卿,蓝臻已入川蜀了。”洛清将蓝臻的传信递给卿言。 “他带了多少人入境?”卿言问。 “剩下的玄甲军都悉数入川蜀了。”洛清叹了口气。 “什么?他疯了吗?此前说好只带二三百人,从川蜀转境入大齐,跟我去东南边陲,为何他要私下行动?”卿言大惊。 “蓝臻说你帮他保住四千人的命已是冒了极大风险,剩下的他自己解决。”洛清紧了紧身侧的拳头。 “他怎么解决?带着剩下的一千玄甲军在川蜀跟南夏皇帝拼了吗?还是等着被川蜀发现,与南夏皇帝联手把他灭了?”卿言气得大骂。 “公主。” 卿言正在气头上时思承请见。 卿言:“进来。” “公主,瑞王殿下密函。”思承递上信笺。 卿言赶紧接过打开。 信笺上是瑞王贴身暗卫的亲笔:聆风阁峪山分部新卫训练场可容千人。 “还是哥哥贴心。”卿言欣喜的将信笺递给洛清。 洛清看后,脸色也由阴转晴。 “思承,思悠思悟回来了吗?”卿言问。 “前日已回峪山分部。”思承答道。 “好,让她俩去峪山新卫训练场接应剩余的玄甲军,再派人知会蓝臻,若想活着回来拜堂,就乖乖按原计划行事,否则就别回来了。”卿言吩咐。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定要将原话带到。” “是。”思承答诺退下。 聆风阁的新卫训练场是十分隐蔽的,剩下的玄甲军藏匿其中,定会是神不知鬼不觉,既能躲过南夏皇帝的搜寻,也能避开父皇的耳目。虽然聆风阁隶属父皇和朝廷,但哥哥却是聆风阁的实际掌权者,要在一个边境偏僻的新卫训练场里藏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现在只希望蓝臻和剩余玄甲军能躲过川蜀和楚慎,安全进入新卫训练场。 卿言在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一连几日,卿言都在馆驿焦急的等待思承的消息,直到第三日入夜时分,思承才匆匆归来。 “公主,已全部安排妥当,八百玄甲军已入聆风阁新卫训练场,两百精锐随昭王殿下从川蜀乔装成商队入境,在峪山东南五十里的黎城等候公主。” “好,明日出发去黎城。”卿言舒了一口气。 黎城是从峪山前往东南边陲的第一站。 翌日,卿言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这次前往东南边陲,为掩人耳目,卿言与洛清扮作回乡省亲的小夫妻,目的地是东南边陲重镇宜州。 出行的队伍并未低调行事,一路轻奢,以游山玩水的方式慢慢前往宜州。 从峪山到宜州约六百里,以这样的速度,即使走官道,约莫也要十天才能到达,卿言吩咐思承先一步去宜州安排。 “公主,若属下去了宜州,可就无人护卫您的安全了。”思承担忧。 “无妨,此前七色刺杀时,洛清的本事你是见过的,可保我性命无虞,何况不日将与蓝臻汇合,他的能力你该是信得过。”卿言不以为然。 “可昭王殿下现下是商旅身份,不能随侍公主左右,若公主有危险,定不能及时护卫。”此去东南危机重重,思承甚是担心,也无怪乎对任何人都不信任。 “可我现在的身份是宜州商户女,因丈夫疼爱,一同回乡省亲,若身边带个贴身护卫,还是个男子,这身份不就穿帮了。”卿言笑道。 确实如此,思承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从峪山出发,卿言一行走了一日便到了黎城。 黎城是个繁华富庶的小城,因在交通要道上,来往商旅众多,且多为跨境商旅,是以各族人员汇集于此,与蓝臻在此处汇合是再合适不过了。 入夜,卿言一行入住了蓝臻早就落脚的客栈,以蓝臻的挑剔,所选客栈华丽宽敞,陈设大方实用,卿言走进客栈时,腹诽了一句:败家。 因着与洛清是扮作新婚夫妻,所以二人不得不宿在同一间房内。 卿言与洛清一同进入房间,随手将门上。刚关上门,卿言便感觉到了洛清不自然的紧张,不禁心里一笑,恶作剧的心思随之涌了上来。 “洛清,只有一张床,怎么办啊?”卿言笑着问。 “不,不碍事,卿卿睡床,我,我睡榻即可。”洛清赶紧红着脸回答。 “那怎么行,这榻太小,洛清身量高挑,还是你睡床,我来睡榻吧。”卿言故意说,还径直走到榻前,准备宽衣。 洛清见这般情形,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卿言将外穿的素纱襌衣脱下,解开了细纱中衣的丝带,才回过神来,赶忙止住卿言的手,连声道:“卿卿,卿卿还是,还是睡床吧。”说着,把外套的素纱襌衣给卿言披好,再拉着她的手走到床边。 看着洛清红着脸的样子,卿言噗嗤一笑,洛清便更不自然了。 “洛清,你是在怕我吗?”卿言止住笑。 “卿卿为何这样问?”洛清道,自己的举动显然不是怕而是惊。 卿言:“你看,你不仅紧张,还脸红,连说话都结巴了。” “我,我没有。”洛清更紧张了。 “你有,你就是有,你若这么怕我,那便不要与我一起了,”卿言故意逗他。 “卿卿。”洛清突然严肃起来,“卿卿这是要反悔吗?” 第85章 黎城 “反悔?反悔什么?”卿言的思绪显然还不在频道上。 “卿卿就算反悔也晚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卿言既已答应蓝臻让我俩同时入东宫,便是现在反悔也不能作数,蓝臻与卿卿大婚之日,便也是我入东宫之时。”洛清一口气说完,涨红着脸坐在床边。 “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反悔啦。”卿言摸不着头脑。 “你刚刚不是说便不要与我在一起了吗?”洛清理直气壮。 “我说的不要在一起是今晚不要一间房,我看你跟我待在一起就如此紧张,怕是晚上也不能好好休息,不如你换个房间。”卿言解释道。 “我,谁说我紧张,我只是,只是……”洛清一时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表达。 只是社恐而已。卿言在心里帮他添了一句。 “反正不是紧张。”洛清别过脸去。 “好吧,不是紧张。”卿言嘻嘻一笑,觉得再逗下去,洛清就要跟她急了。 “卿卿。”洛清转过身来,掰过卿言的肩膀,正对着她,表情严肃,“既许此生,便不可儿戏,我必终此一生不负卿卿。” 说完,狠狠地吻住了卿言。 这突如其来地动作把卿言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洛清在亲吻她,她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多久,洛清放开卿言,眼神澄澈,却又有些局促。 可还没等卿言再开口,洛清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又再次吻住她,还顺势把她推倒在床上。 这下,轮到卿言紧张了。 “你,干什么?”卿言的双手用力抵住洛清的胸膛,阻止他下一步的动作。 “既许此生,卿卿觉得我该做什么?”洛清笑着说,竟然没有脸红。 完了,玩脱了! 卿言顿觉心慌了。 “这个,这个,还未大婚,不合适吧。” “无妨,卿卿既应承我入东宫,便会对我负责,我亦终此一生不负卿卿,所以,大婚不过是个形式,卿卿今日纠结床榻问题,无非是觉得我俩不够亲密,不如就坐实了我的身份,省得这一路的不自在。”洛清一口气才说完,嘴角含笑。 果然是玩脱了。 卿言赶紧陪笑:“这,这形式还是要的,怎么说我也是大齐储君,泱泱大国不能失了礼数,不然被蓝臻笑话。” “卿卿觉得蓝臻会在乎这些礼数?他怕是已经急不可耐了。”洛清眼里还划过一丝狡黠。 真是说多错多,卿言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眼珠一转,轻呼一声:“哎呀。” “怎么啦?”洛清赶紧扶起她。 “没事。”卿言随意抚了抚肩膀。 “我看看。”洛清以为压到了卿言肩膀上的伤口,可转念一想,卿言的伤口已愈合大半,不该会有触痛,何况刚刚自己明明避开了她的伤处。 “无碍无碍。”卿言赶紧道,她知道洛清一看就穿帮了。 如此敷衍,洛清自然知晓卿言的意图,他本也没打算今天会发生什么,只不过事情发展至此,他想确定一些事情,现在就算卿言不明说,他也几乎能确定了。 洛清定定地看着卿言,似要把她印在眼中,深不可拔,许久才不舍的别开眼。 “卿卿,你若真想反悔,我亦不会怪你。”说完,洛清站起身来,准备推门出去。 “洛清,我不反悔,现在不,以后也不。”卿言认真地说,如此单纯之人,若是辜负,岂不要遭天打雷劈。 洛清定住了。 “我若转身,就不可再改了。” “好。” “那今晚……”洛清转过身。 “今晚咱们同榻而眠。”卿言顿了顿,笑道,“但礼不可废。” 夜色朦胧,月黑风高,客栈的窗户被轻轻推开,窗棱上的茶杯被推倒下来,可窗外的人身手敏捷,在闪身进来的同时,脚尖勾住了正在下落的茶杯。 可房内的人也足够机敏,很快就到了入侵者身边,一掌打在他身上,入侵者闪避不及被打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哼,房内的人立刻停住攻击。 “怎么是你?” “你怎么在这儿?” 二人同时出声。 蓝臻从地上爬起来,看到是洛清,有些不解。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洛清伸手关上窗。 “谁?是谁?洛清,洛清你在哪儿?”两人的动静惊醒了卿言,卿言以为是刺客,一摸身边空荡荡的,顿时慌了神。 “小言儿是我。”蓝臻走到卿言床边。 洛清点亮一盏灯。 屋内亮堂起来,蓝臻那张妖邪的脸出现在卿言面前。 “半夜三更的,你来干嘛?不是已经派人带了口信,明日城东胭脂铺见吗?”卿言坐起身来。夏日里她穿得单薄,丝被滑落,轻薄的细纱中衣隐隐透出内里红色的改良版肚兜。 蓝臻的眼睛一下子就挪不开了。 洛清也走了过来,看到蓝臻盯着卿言看,随即拿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 蓝臻回眼看洛清,发现他也是身着中衣,顿时就指着二人:“你,你们……” “房内一张床,一起睡而已,你想啥呢?”卿言披上洛清的衣服,翻身下床,“你还没说为什么三更半夜跑来。” 蓝臻看了一眼卿言,又看了一眼洛清,然后才道:“昨日到黎城时,我的亲卫化妆成商旅,发现黎城驻军骤减,正在往宜州调集。” “调黎城的兵去宜州?永安侯这是要干什么?”卿言疑惑。 黎城是东南的第一站,也是东南边陲守军辖区的边缘,与楚慎的峪山守军仅一城之隔,永安侯若是要同晋王南北呼应起事,此时该是将兵调往黎城防着楚慎,而不是向宜州增兵。 “只有两种可能。”蓝臻道。 “一是楚慎投靠了晋王,二是永安侯根本没打算帮着晋王。”接话的洛清,他俩倒是默契。 “不会,楚慎若是投靠了晋王,那在峪山,我们何以全身而退?”卿言否定了第一种可能。 “那便是第二种可能了。”蓝臻搭话。 “也不是,若永安侯不与晋王结盟,他大可按兵不动,为何要屯兵宜州?”卿言又否定了第二种可能。 “难道他想自立为王?”蓝臻说出了第三种可能。 若父皇与晋王兵戎相见,那么盛京将会是一片尸山血海,各路兵马汇集盛京,自然无暇顾及其他,永安侯驻守东南边陲,是大齐管辖权和管辖区域最大的封建大吏,佣兵三十万,占了东南兵员的七成,而另外三成不过协防军,无论是战斗力还是人数,都远不及永安侯直属的东南边军,而东南边军也是大齐的精锐所在。所以,一旦盛京兵变,永安侯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割据为王,且不管谁是得胜者,必伤元气,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与这三十万大军抗衡,唯一有一战之力的是宁家军,可秋戎新定,宁家军是绝对不能撤出秋戎的,所以,割据就成了必然。 卿言思忖了许久,将当前形势捋了捋,觉得似乎是第三种可能。 那便好办多了。 原本父皇给她的命令是瓦解晋王与永安侯的联盟,现下永安侯自己似乎就没想着跟晋王结盟,那任务算不算已经完成了? “不管是哪种可能,咱们到了宜州就明白了。”卿言喝了口水。 洛清:“若是以现在的脚程,到宜州怕是要十天。” 卿言:“十天差不多了,若是永安侯要调兵,十天也足够他把周边的兵全聚到宜州了。” 蓝臻:“要不了十天,隆庆十五年东南沿海倭寇为患,永安侯急调南泉、龙章、同安三城兵马御敌,仅用了三天时间就把倭寇击退,三城兵勇沿海岸线急行军,一路击溃倭寇,至宜州时还有战力给倭寇最后一击,所以永安侯御下的东南守军绝不可轻视。” 蓝臻作为武将对永安侯的武力值倒是了解得透彻。 “所以,你的意思是若是永安侯要集结军队,三天就够了是吗?”卿言问。 蓝臻:“是。” “那我们就更要给他十天时间了。”卿言走到桌边坐下,也招呼二人同坐,“永安侯若是没有与晋王结盟的打算,那么他一定会观望,盛京的动向便是他要观望的形势,若是盛京平稳过渡,那么永安侯就不会调兵了。” 卿言给二人都倒了茶,继续说:“之前父皇铺陈那么久,十天时间,盛京也该有结果了。” “蓝臻,你带着这两百玄甲军三天之内赶到宜州,思承已先行一步探路,这会儿约莫已画出永安侯府的地图了,若是你去了,与思承一起能将永安侯府外围控制住,便是再好不过了。”卿言思忖道,“我与洛清按原计划前往宜州,一路吸引永安侯的注意力,让他以为我只是父皇派来的说客,为你们争取时间。” 卿言顿了顿,再道:“若是两百人不够,我可持兵符调动峪山大营边军,不过这样一来,怕是永安侯就有所警觉了。” “若只是控制侯府外围,两百人足够了,若是要与侯府府兵鏖战,怕是……” 蓝臻话还未完就被卿言打断。 “只是让你在外围控制住形势,不让消息传进去,谁让你跟侯府府兵作战,永安侯是大齐第一猛将,你是嫌命长吗?若他不是蔺王妃的表亲,我父皇又怎会将这员虎将放在东南抵御不经打的倭寇。” 蓝臻不服:“我怎么就嫌命长了,没有交过手,又岂能定论?”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斗什么斗。”卿言拔高了声音。 “我还不是怕永安侯狗急跳墙要拿你。”蓝臻急了。 卿言闻声,不与他争论了。 “我自己会小心,绝不会让他抓住,你的任务重,不要总是担心我。” 洛清也开口了:“你放心,我定会护她周全。” “好了,你赶紧回去,我们尽量少见面,以免被永安侯发现。”卿言催着蓝臻走。 此时,外面传来四更的打更声。 卿言打了个哈欠:“再不走就天亮了。”说完起身往床上去了。 洛清也跟着起身。 “你,你们,一起睡。”蓝臻看着两人,脸色逐渐阴沉。 “不然呢?”卿言退下身上披着的洛清的外衣。 “下次我也要一起,你不许找任何借口。”蓝臻生气的转身从窗口走了。 这个蓝臻,倒是吃不得亏。 蓝臻走后,洛清把卿言扶上床,却没让她躺下。 洛清:“卿卿是不是觉得胸闷?” 卿言:“嗯,今晚一直有点儿,还累得特别快。” 今晚跟蓝臻说话的时候,洛清发现卿言已经抚胸三次了。 洛清:“腐毒潜存的毒性这两日该是发出来了,此前卿卿用净魄拔毒洗髓,伤了心脉,所以这腐毒潜存的毒性才发作得这么快,今日只是开始。” 卿言一听,就在心里为自己的决定狠狠点了个赞,幸亏自己厚着脸皮让洛清跟来,否则别说办正事,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问题。 洛清继续道:“卿卿不用担心,接下来的十日,我每日为卿卿银针过穴,便可把余毒清了。” “有蝶花公子在,我想死都死不了。”卿言笑嘻嘻的看着洛清。 “所以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洛清无奈道。 “哪有,我最听大夫的话了。”卿言继续嬉笑着看洛清,掩饰着心虚。 洛清:“那好,我现在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卿言:“那是自然。” 洛清:“把衣服脱了。” 卿言:“啊?”这么直接的吗? 卿言照做了,可是要脱到什么程度? 卿言想了想,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扒得只剩比基尼了。 洛清看着卿言动作迅速的把自己扒得精光,一下子愣住了。他的意思是脱去外衣即可,卿言穿的是他的外套,太过宽大,躺下施针有些累赘。 “卿卿……” 洛清红着脸打算让卿言穿上,就听到卿言犹豫的说:“还要脱吗?” 说完,心一横,把改良版的肚兜也脱了,转身躺下,扯过丝被盖在身上。 洛清这下脸更红了。 这,这—— 哎,误会大了。 洛清无奈的坐在床边,把卿言的手臂从丝被中拿出来,握在手中,开始施针。 卿言以为脱成这样,自己定是要被扎成刺猬的,眼不见心不烦,随即闭上了眼。 洛清笑笑,银针没入穴位,卿言昏睡过去。 第86章 眉眼 翌日,直到辰时四刻,卿言才睡醒,而她身边的洛清却还在熟睡。 卿言拢了拢身上的丝被,她还记得,昨晚为了向洛清表明自己绝对是个遵医嘱的好病人,在洛清下令脱衣服时,自己已经几乎是一丝不挂了,还好现在洛清没醒,算是避免了尴尬。于是,卿言揪紧丝被,轻手轻脚地从他身上越过,去找衣服穿。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卿言刚翻身跨过洛清时,卿言看到洛清睁开了眼睛。 她心头一慌,不由得愣了一下,睁大眼睛盯着洛清,揪着丝被的手也不自然的松了松,露出了胸前的大片春光。 这个角度和高度刚好落在眼前,洛清一下子就脸红了,不由得别开视线。 卿言立刻回神了,赶紧揪紧丝被,连滚带爬的下床,抄起床头小几上的衣服就飞快的躲到了屏风后。 这速度,洛清颇有些惊叹,卿卿怕是在练轻功呢! 卿言穿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洛清已经整理好,洗漱完毕了。 “卿卿昨晚睡得可好。”洛清让人打来热水,绞了帕子递给卿言。 卿言接帕子的手顿住了。 昨晚…… 卿言深知自己睡相不佳,床上的人若不是成为了她的抱枕,就是被毫不留情的挤下床,今晨洛清还睡在床上,说明昨晚定是被当成抱枕了。 “自然是睡得香。”卿言不自然的答道。 “有软玉温香在怀,我也睡得香。”洛清笑了笑。 卿言便更加不自然了。 “今晚,还需银针过穴吗?” 洛清:“当然,要持续十日呢。” 好吧,卿言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时,坠儿给二人送来早膳。 “公主,思悠思悟回来了。” 卿言:“好,让她们在厢房候着。” 卿言匆匆吃完,便去了厢房。 “公主。”思悠思悟姐妹二人参拜。 卿言抬了抬手:“起来回话。” 思悠思悟:“是。” 思悠思悟将一个密匣递上,卿言撕开封条,推开匣盖。 里面是一块鸡血石和一封发黄的信。 卿言小心翼翼的把信笺从匣子里拿出来。 信纸似乎年代久远了,已呈土黄色,纸面上褶皱明显,像是被水泡过后又晾干形成的纹路,卿言细细展开,发现信纸上的字迹已模糊,但还是能看得清轮廓,因而不影响辨认。 卿言飞快地将信的内容读了一遍,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 “思悠你把信给永安侯夫人送去,记住,定要亲手交到陆夫人手上,切不可中途让人调包。” “思悟你拿上鸡血石去找信中提到的人,若是人还在,就将他带来见我。” “现在各方势力都盯着永安侯府,尤其是晋王,你俩千万小心。” “是。” 卿言吩咐完,思悠思悟两姐妹立刻答诺退下。 “卿卿。”洛清在室外敲门。 卿言示意坠儿开门。 洛清端着托盘进来了。 托盘上各色药瓶至少有三四个,还有一个青瓷药罐。 一看到这架势,卿言便心有悲怯。 洛清一眼便看穿了卿言的心思:“吃完药便带你出去玩,黎城虽小,郊外却有难得美景,定让你不虚此行。” “腐毒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了,怎么还要吃这么多药。”卿言苦着脸。 “昨日潜藏的毒性刚发出,要持续整整十日之久,不吃药如何压制毒性。”洛清将药丸递到卿言面前。 “那,这小刀……”卿言皱眉,“不会是要割开愈合的伤口吧。” 洛清点了点头:“放心,不疼。” 开什么玩笑,割肉怎么会不疼,卿言脸色都变了。 洛清:“坠儿,去给你家公主做一盅酸梅汤解暑。” 坠儿不解,看着卿言,在卿言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卿言:“你是怕我出糗吧。”这会儿她才不要喝什么酸梅汤解暑呢。 “不是,酸梅汤与丁满草相适相合,能增强丁满草的药性,”洛清揭开青瓷药罐的盖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把衣服解了。” “真的要割吗?”卿言一副怕的不行的样子,只有洛清在,她也无需装了。 洛清一脸淡然:“保证不疼。” 怎么可能。卿言腹诽,却还是不得不照做。 洛清在小刀上涂上一层药膏,原本明晃晃的刀片上光泽立刻被盖住,看起来似乎没那么可怕。 卿言慢吞吞地解开上衣的丝带,洛清叹了口气,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帮她解。 直到露出半个肩膀,卿言的脸上还是写满害怕。 洛清将白色的粉末和红色的药膏混合在一起,涂在卿言的肩膀上,尤其是伤口的结痂处,右手持刀停在上方。 “闭眼,不看就不会疼。” 箭在弦上,现在不信也不行了。 卿言乖乖闭上眼,等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过了大约半炷香的功夫,卿言不仅没觉得疼,反而是肩膀越来越没有知觉了。 难道是……? 卿言瞪大眼睛看着洛清。 洛清一副你猜对了的表情,然后左手扣住卿言的肩膀,顺便用手臂挡住卿言的视线,右手手起刀落,飞快的划开伤口,将药粉洒在伤口上。 整个过程鲜血淋漓,了卿言却没有感到一点儿疼痛,甚至还气息均匀的埋怨洛清: “有麻沸散你不早点拿出来,此前剜肉换药差点把我疼死。” “麻沸散与炙血草相克,我也不想。”洛清不紧不慢的说,手上的动作却飞快,尽量减少卿言的出血量。 又是相克,这炙血草不仅与山楂相克,还跟麻沸散相克,这解毒圣药果然是个有脾气的。卿言在心里吐了吐舌头。 不多会儿,洛清就给卿言做完了“手术”,上好药包扎好,卿言的麻沸散药性仍旧没有散去。 “这次克制余毒用的是丁满草,酸梅汤能增强丁满草的药性,所以接下来的十天,每天都要喝三升以上的酸梅汤,用以加快解毒的速度。”洛清道。 卿言知道,三升在这个时代与前世不同,大约相当于前世的1800毫升,卿言想了想,只能把喝水改成喝酸梅汤了。 “那你陪我一起喝。” “好。” 洛清仍旧是那般无限宠溺的样子。 卿言看着洛清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肩膀上的血迹,温柔地为他换下染血的衣服,换上干净的细纱衣,尤其是眉眼中怜惜的神色,让卿言动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精致的眉眼,手指被他长长睫羽扫过,惹得一阵轻颤。 第87章 十二 洛清的麻沸散几乎颠覆了卿言的想象,不仅可以持续止痛,还可以消炎消肿。 每隔十二个时辰,洛清就会为卿言上一次药,确切地说应该是上一次麻沸散失效前,洛清就会为卿言再涂上,且止痛效果完全一样,还没有副作用,这简直就是手术界的福音啊。所以,洛清答应卿言手术完后带她出去逛街,这便是完全可行的,绝对不会因为疼痛让卿言寸步难行。 于是,此时,二人便来到了城郊的一处庄子上。 洛清屏退左右,搀扶着卿言,来到了以奇花异草闻名的零落山庄门前。 零落山庄坐落在黎城东南面,背山面水,小气候宜人,是天然的度假胜地。山庄主人人称花姑子,是个不折不扣的花痴,无论何种珍奇植株,只要这世上有,花姑子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将它移栽过来。是以,零落山庄不仅花香怡人,更是有许多难得一见的草药,这便是零落山庄吸引洛清的缘由。 “我去叫门。”洛清走上台阶轻轻叩了叩门环。 砰砰砰砰,门环响了四声。 四声?卿言诧异的望着洛清。 俗话说,人三鬼四。敲门通常为三声一个停顿,而敲四声被认为是不礼貌,洛清这样的翩翩公子怎会不知这种礼数? 四声后,洛清又急切地敲了三声,这次敲门声不仅快还声音大,这也是敲门礼仪中的大忌。 接着,洛清又敲了四次,重复了刚才的步骤。 这下卿言知道了,她微微一笑道:“这个暗号很是特别啊。” 洛清见卿言识出,也不隐瞒:“花姑子幼名十二,便将这暗号拆成了四三,合者为十二。” 这,这,这就是这个时代人的强迫症吗?卿言心里偷偷地笑。 不多会儿便有一个双髻小童来开门,可态度却十分倨傲:“你们找谁?” 洛清却不以为意,神色温和的回应:“请问十二先生在吗?” 十二先生?卿言惊讶了,这名为花姑子的庄主原来是个男子。 双髻小童一听到十二先生这个称呼,态度便大为好转:“公子请,先生在零落阁,小人为您引路。” 洛清回身搀扶着卿言,二人跟着双髻小童进了零落山庄,随从们却统统被挡在门外。卿言握着洛清的手紧了紧,洛清安慰地轻拍她的手背。 虽然现在是非常时期,但洛清如此淡定,卿言也放心了几分。 零落山庄果真如传言般是花山花海,入眼的皆是五颜六色绚烂缤纷,卿言左顾右盼应接不暇。 这花山花海不仅色彩绚丽,造型也十分别致,不仅有诸多鸟兽鱼虫,甚至还有微缩景观,虽然卿言看不出这景观是哪儿,不过却不影响她欣赏这景观的精致。 “洛清,这零落山庄景致甚美,想必十二先生也是个妙人。” “妙人?”洛清忍俊不禁,“卿卿见着她就知道了。” 洛清如此一说,卿言对这十二先生便更好奇了。 卿言走走看看不多会儿便到了零落阁门前。 “公子,到了。”小童礼貌的推门,将二人请了进去,自己再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洛囡囡,你真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啊,什么时候开的窍?” 卿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突然一道白影掠到眼前,猛然握住她的手,狠狠吓了卿言一跳。 洛清立刻扶住她,挡在她与白影之间:“你收敛点。” “洛囡囡,你这就护上了,没想到你开窍开得晚,学得倒挺快啊。”白影不以为意,目光粘在卿言身上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她。 “你,收敛点。”洛清正色。 可白影却不知收敛:“洛囡囡,你少护犊子,有求于人便要放低姿态。” 这一来一回对话了好几句,卿言才定下神来看白影。 这十二先生果然担得起花姑子一名,不仅面相男生女相十分娇媚,就连身型都是高挑又妖娆,若是换上女装,必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一枚。 卿言从洛清身后探出身来,也迎着十二先生的目光,不躲不闪坦然自若的打量他。 “姑娘可是癸卯年辛酉月癸未日生人?”十二先生笑着问。 “十二先生这是会看相吗?”卿言也咯咯一笑。 这样的回答算是默认了,可这个默认却像是一个导火线,完全点燃了十二先生那颗八卦的心。 “洛囡囡生辰八字都这么合适,看来蓝小臻是真真上了心啊。”十二先生哈哈大笑起来,一下子就破坏了他妖媚的形象。 “萧十二,你住嘴。”洛清急急瞪着他,脸红了一片。 “好好好,我不说了。”萧十二收敛了些,语气正经起来,“墨葵还需一日才能开花,我带你去看看。” 洛清稳了稳情绪,搀扶着卿言跟在萧十二身后。 “洛清,墨葵是什么?”卿言好奇。 “给卿卿解毒的草药。”对卿言,洛清的声音总是温温柔柔的。 “原来你今天带我出来是为了解毒。”难怪今天出门的时候洛清总是关注她的身体状况,只要她稍稍皱眉,洛清便紧张起来。 “姑娘,你这夫君为了你可是操碎了心,”萧十二暧昧地回头看了一眼卿言,“养墨葵来解毒这种事都敢做,他真是······” “闭嘴,带你的路。”生怕萧十二又说出什么话吓到卿言,洛清赶紧制止他。 如此明显的遮掩,卿言当然是看出来了,她停下脚步,定定看着洛清:“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没什么,就是,就是······”洛清吞吞吐吐的。 就是,就是什么,就是这墨葵不能让我知道,卿言心想,而后向萧十二行了一礼:“十二先生,这墨葵为何物,还望先生告知。” “这······”萧十二为难的看着洛清。 “十二先生莫怕,您尽管告诉我。”卿言把洛清揽到身后,将他与萧十二隔开。 萧十二一看这种情景,立即就精神了:“洛囡囡,我就知道你是个妻管严,只敢在我面前横。” “姑娘,这墨葵啊是解毒圣药,可就是不好养,且不说只长在金腹蟒的巢穴旁,就算找到也不能立刻用药,需移栽到松虫土里,用金腹蟒的血养上至少一个旬日,上一个去抓金腹蟒的人已经死了。” “什么?”卿言大惊,赶紧托起洛清的手腕查看,虽然此前给他包扎的时候,洛清把伤势的严重轻描淡写的带过,让卿言以为只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不想这凶险程度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洛囡囡运气好,不过手筋受了伤,怕是以后都不方便了。” 第88章 十二(中) “他说的话可是真的?”卿言盯着洛清问道。 “十二夸张了些。”洛清被盯得不自在,回答的声音也有些心虚。 “我哪里夸张了,这墨葵是我替你养的,过程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否则养废了,你还不得扒了我的皮。”萧十二赶紧辩驳。 “所以,养这株墨葵需要多少金腹蟒的血?”卿言一字一句地问萧十二。 “嗯,至少三条吧。”萧十二掰着手指头煞有其事地数了数。 “三条?”卿言的声音陡然升高,洛清更是被吓了一跳。 卿言皱眉看着洛清:“你把自己治好了再给我治,否则——” “我的手腕已无大碍,墨葵这两天便会开放,养了这一个多月,花开之时采花蕊和根茎一起入药效果最佳。”洛清打断她。 “我说了,你把自己治好了再给我治,否则别怪我不配合。”卿言定定看着洛清。 “卿卿,我自己是大夫,自然会将自己治好,我也不希望自己残这一双手陪你过下半辈子不是?”洛清笑着哄卿言。 “我信不过你。” 卿言转身又向萧十二行了一礼:“如何让洛清的手痊愈且不留遗症,还请十二先生不吝赐教。” “姑娘,洛囡囡这是没白疼你。”萧十二嬉笑着看着洛清,被洛清一记眼刀削了回去。 “洛囡囡,你又凶我。”萧十二装得像受了委屈的样子。 卿言又立刻上前将二人隔开,再行一礼:“还望十二先生将治疗方法告知。” “洛囡囡,这姑娘硬气,你斗不过。”萧十二得意洋洋的看了洛清一眼,再转向卿言,“姑娘,洛囡囡的手筋受伤,本来会留下遗症,不过现在有墨葵,再辅以我特制的七味散,便可完好如初了。” “萧十二,你——”洛清急得上前制止,被卿言拦下。 萧十二不以为意继续说:“不过墨葵只有一株,用料不够,姑娘解毒时就要受些罪了。” 最终还是没有瞒住,洛清深深叹了口气。 “无妨,还请十二先生细说。”卿言无视洛清的失落继续问。 这时,萧十二反而不怕了,开始仔仔细细的将治疗方法讲给卿言听,顺便把卿言的解毒方案也告诉了她。 “姑娘,剜肉剔骨非常人所不能忍,你可想好了。” “无妨,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洛清心思细腻手法精准,我信得过他。”卿言笑了笑。 “什么?你已经被剜过一次啦!!”萧十二惊讶得大叫。 洛清北萧十二吵得恼了,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揽着卿言走了。 萧十二踉跄了一大步,他稳了稳身形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背影摇了摇头,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卿言被洛清揽着进了群芳楼,楼内小厮领着二人去了房间。 “姑娘,这是您的房间。”小厮恭恭敬敬的为卿言开门,然后转向洛清,“公子,这边请。” “不用了,我们住一间即可。”卿言拉着洛清进了房间。 洛清愣了一瞬。 这里是零落山庄,既不用担心暗探,也不用害怕刺杀,二人无需扮作小夫妻同住一间房,卿言这是何意? “别想趁我不注意或者睡着了,偷偷去摘那朵墨葵给我入药,我要一直跟着你,直到墨葵花开,再监督你制药。”卿言走到床边坐下。 洛清听了,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的卿卿还真是可爱至极。 “我知道,以你的武功,想要趁我睡着了溜走是再容易不过了。”卿言说得有点气馁。 “既然你知道,又为何这样做?”洛清不解。 “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你还是会背着我去采墨葵入药是吗?”卿言认真地问。 那闪着星星的眼睛把洛清逼得无处可逃,直到卿言的眼眶逐渐泛红,洛清才手忙脚乱的将她搂进怀里,轻声细语的哄着:“不会的,你不愿意的事情我绝不会做,你尽可放心。” “好,我信你。”卿言笑了起来。 天色渐晚,小厮给二人送来了晚膳,还带了萧十二的七味散和一句话。 “明日申时姑娘可大大方方去摘墨葵花,若是洛囡囡阻止,你就哭给他看。”小厮学着萧十二的语气说了一遍,而后又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哭,哭,哭给他看!! 卿言回头看着洛清,眨巴眨巴眼:“这招有用吗?” “有,有用。”洛清红着脸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扒着碗里的饭。 哈哈,没想到英雄无惧,独畏美人梨花带雨时,古人诚不欺我。 晚膳后,洛清要给卿言施针换药,这次,没等卿言把自己扒光,洛清已经实话实说,只需露出肩膀和手臂即可,卿言震惊得睁大眼睛:遇到这种事,洛清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得说出口,这时何时的事啊!! 治疗完毕,洛清用帕子净了净手,认真的说:“卿卿可知,若墨葵入药分量不够,为保证疗效,只能割开伤口上药,再经历一次剜肉剔骨之痛,卿卿可想好了。” “想好了。”卿言不假思索的回答。 洛清叹气:“麻沸散与墨葵花相克,剜肉剔骨时不能用。” “早猜到了。”卿言不以为然。 “那你还说想好了。”洛清声音陡然升高。 “不然呢?”卿言微微一笑,歪着头看他,“让你的手从此残着?” “你手腕的治疗之法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晓,我怎么会任由你作贱自己。”卿言有些生气了,“你们一个个的都说为了我,保护好我便可,不顾及其他,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我的完好无损是建立在你们的牺牲之上,叫我又如何心安理得!个个都说要陪我一世,就这么下去,我定是要孤独终老的。” 卿言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 洛清慌了,赶紧哄她:“好好,以后便是为了你也不轻易涉险,你别哭了,好不好?” 卿言擦了擦眼泪,可怜兮兮的望了洛清一眼,哭得更大声了。 “卿卿,卿卿,我以后定会保护好自己,好不好?”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卿卿,卿卿,别哭了。” 卿言止住哭声,心里乐开了花,梨花带雨果然有用。 洛清哄着卿言睡下,卿言怕他半夜溜走,枕着他的胳膊,搂着他的腰,洛清被如此热情弄得无所适从,僵硬着身体,直到卿言睡着,才沉沉睡去。 这一觉,二人都睡得格外沉,直到午时才醒来。 洛清抽回被卿言压酸的胳膊,捶了捶伸了伸,才觉得好些。 许是因为睡得太久,二人都有些恍惚,可一看到窗外的天色,洛清便道了一声不好,然后翻身下床往外跑。 卿言不明所以,也跟着跑了出去。 “你们俩醒了。”萧十二正在侍弄那株墨葵花,见他二人一前一后的跑过来,头也没抬的问了一句。 “昨晚你是不是在我们的晚膳里下了蒙汗药?”洛清质问。 第89章 十二(下) “是。”萧十二依旧没有抬头,声音甚是云淡风轻。 “你——”洛清冲到他面前,揪起他的衣领,与之对视。 “再磨蹭下去,墨葵花就失效了。” 萧十二不以为忤,笑着拍掉洛清的手,然后对跟着跑来的卿言说:“姑娘,我说了,到时你来摘花入药即可,我可是说到做到了。” 卿言缓了口气,看见萧十二正将那株墨葵花端到了她面前。 “姑娘,请——” 卿言伸手在墨葵紫黑的花瓣上轻触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摘下入药,只得眼巴巴的望着洛清。 洛清看着卿言,叹了口气,伸手在墨葵花茎的中间折断,然后拉着卿言离开。 见二人离去,萧十二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洛清的药需花瓣四片,花蕊一束。” “知道了,谢谢十二先生。”卿言忙回头应了一声。 听到这二人的对话,洛清脚步一顿,摇了摇头,随即继续往零落阁的方向走去。 萧十二看到洛清离去的方向后,也赶紧跟了过去,嘴里还叨念着:“洛囡囡,你要是敢用我的药房,我就跟你拼了。” 洛清完全不理会他,径直入了零落阁萧十二的专用药房。 有零落山庄这么一个百草园做后盾,零落阁的药房里奇珍异宝应有尽有,洛清从多宝格中取了几样摆在桌上,又拿来两个白色陶瓷器皿,将墨葵花的花瓣摘下放入其中一个,再把花蕊小心翼翼的取下,放入另一个。 “等等。”卿言见洛清拿起墨葵花瓣准备入药,赶紧将手臂横在他面前,制止了他,“先配你的药。” “这就是给我治伤的药。”洛清轻轻拨开卿言的手,继续配药。 此时,萧十二也跟了过来,卿言见他赶忙问:“十二先生,我不通药理,还烦请先生看看,洛清是不是在给自己配药?” 萧十二点了点头,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在洛清的怒视中点了点头。 “那就好,谢谢十二先生。”卿言满意的笑了笑。 可再等卿言看过去的时候,洛清已经将墨葵花分成了三份。 “这是——”卿言问。 “卿卿不顾剜肉剔骨之痛也要把我治好,想来也不会吝啬治疗蓝臻的药。”洛清的声音有些赌气。 蓝臻?蓝臻又得了什么病? 卿言睁大眼睛望着洛清询问。 “此前用净魄拔毒洗髓,蓝臻为你护住心脉,元真损耗过大,怕是——”洛清顿了顿,一咬牙还是说了,“怕是不得颐养天年。” “什么?”卿言大惊,不想蓝臻竟为她至此。 “我本想自己来做,蓝臻说两人一起把握更大。” “所以,你也——”卿言的手紧成了拳。 “不,只有蓝臻,他说都是他的错,就算把命赔给你也应该。”洛清微叹。 “你们这是让我情债未还又欠了一条命。”卿言掩了掩面,怕眼泪流出来。 “卿卿放心,有了这墨葵花,咱们都能白头偕老。”洛清揽着卿言的肩,将她抱进怀里。 “咳咳咳——”一旁的萧十二实在看不下去了,“再不制药,墨葵花就要废了,到时你们谁也活不了。” 这话真是刺耳,卿言和洛清同时怒瞪他,萧十二缩了缩脖子,赶紧给洛清打下手。 约莫半个时辰,三种救命的药就配好了。 卿言看着洛清把药服下,再把给蓝臻的药收好,然后被洛清领着进了药房的诊室。 萧十二也跟了过去,被洛清拦在门外。 “不用我帮忙?”萧十二不甘心。 洛清二话没说,把门关上。 萧十二悻悻地转身,嘴里嘟囔着什么离开了。 诊室里用来治疗的器具十分完备,洛清扶着卿言坐下,选了趁手的工具,卿言看着明晃晃的刀尖,心里一阵发毛。 “卿卿信我吗?”洛清一边解开卿言的衣服,一边问。 “那是自然。”卿言回答得毫不含糊。 “那便把眼睛闭上。”洛清把帕子递到卿言嘴边让她咬住。 “好。”卿言乖乖配合。 墨葵花跟炙血草一样,不能用麻沸散,卿言咬着帕子紧闭双眼,做好准备。 刀尖入肉,疼得卿言咬紧牙关。 可几个弹指间,洛清就收了刀。 “好了。”洛清拿下卿言嘴里的帕子,清晰的牙印上留着血痕,看得他一阵心疼。 “这,这么快。”卿言忍痛,声音哽咽。 “墨葵花制的药,见血即化,只需先将伤口划开,再用刀尖将药送入,药效便可直达骨血。”洛清一边包扎一边回答。 “以后有我家洛清哥哥在,无论是病了伤了还是残了,我就都不用怕了。”洛清手法轻柔,卿言已有力气调笑了。 “说什么胡话,卿卿要平安喜乐身康体健一样不少。”洛清包扎完,再给卿言把衣服穿上。 “好,还要跟我家洛清哥哥白头到老。”卿言拢了拢外衫,揽着洛清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语气亲昵似撒娇。 洛清一下子就脸红了,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萧十二来敲门。 洛清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给萧十二开门。 “没想到这段时间你小子被蓝小臻拉着,整日不务正业,医术倒是没落下。”萧十二看到洛清治疗如此之快,也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洛清没理会,对萧十二吩咐道:“去炖一盅乌参汤给卿卿。” “哎,好你个洛囡囡,把我当佣人。”萧十二气鼓鼓的。 “等等,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汤?”萧十二像突然醒悟般问。 “乌参汤。”洛清一字一句的回答,再写了张方子递给他。 “好,洛囡囡,就冲你这张方子,以后咱们就是过命的交情了。”萧十二喜滋滋的拿着方子细看。 “难道以前不是?”洛清故意问。 “啊,啊,以前也是,嗯——”萧十二看着洛清就结巴了,“如如今,就更是,更是了。” “啧啧,还真是见利忘义。”卿言戏谑萧十二。 “姑娘可不能这么说,这也是托了姑娘的福。”萧十二笑嘻嘻,赶紧去给卿言炖汤。 第90章 陆芊 晋州永安侯府中。 永安侯夫人陆芊正在亲自给侯爷沏茶。 永安侯喝茶讲究,讲究到不似一个武将的风格,所以,侯爷每日的茶大多出自陆夫人之手。 “夫人,侯爷又将自己锁在书房了,连晚膳也没用。”陆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秋慈从门外进来回话。 这几日,永安侯总是陆续收到各方密函,每每密函送到,永安侯便把自己关在书房,对外宣称是军情密报,其实是不想让陆夫人担心。 陆夫人洗茶的手微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吩咐道:“叫厨房炖一盅山药羹,炖好了直接送去书房。 ” 侯府的厨子是陆夫人从老家带过来的,最是了解主人家的口味,掌勺的九伯更是个精明的人,一听说炖好后直接送去书房,便猜到这盅山药羹的重要程度,他吩咐小厮打下手,自己亲自上灶。 陆夫人泡茶的手艺源自她的外祖母。幼时,陆夫人外向,因为与外祖家仅隔一条街,时常去外祖母那儿走动,陆夫人性格讨喜,外祖母十分喜欢,加上她的父母结缘于机关术数,二人经常一起钻研,对她自然就疏于管教,外祖母干脆给她在自己院子里单独设了一间房,常年养在自己膝下。不过,陆家是世家大族,虽以工学见长,在子孙后代的教养上却也不输于那些清流氏族,陆夫人的外祖家也是书香门第,是以陆夫人不仅精于机关,琴棋书画也是无一落下,最擅长的便是茶艺,而永安侯这刁钻的品茶口味,便是陆夫人给养成的。 贴身的大丫鬟秋慈把陆夫人泡好的茶放置在托盘中,跟随陆夫人来到永安侯的书房门前。 陆夫人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然后从秋慈手里接过托盘,静静地等着永安侯开门,秋慈很识趣的行礼退下。 陆夫人在门口等了一好会儿永安侯才开门,可她中途却没有再敲门。 “夫人。”永安侯的声音比平日里低沉了几分。 陆夫人微微锁了锁眉,端着茶盏跟在永安侯身后进了书房。 “侯爷,这是近日黔东新贡的都匀毛尖,您尝尝。”陆夫人双手将茶盏奉上。 “这是鱼钩?”永安侯接过,看着绿润透黄的汤色,端起来闻了闻,清爽鲜美嫩香馥郁。 “侯爷猜对了。”陆夫人莞尔一笑,眉峰微挑,俏皮的应了一句。 这一笑,让永安侯情绪微动,原本低沉的声音总算是亮了:“夫人有心了。” 永安侯品了品茶盏中的香茗,神色终是又好了几分。 “如何?”陆夫人睁大眼睛询问,眼里的希冀一闪一闪,像极了她少不经事时的模样。 永安侯展颜一笑:“甚好。” “只是甚好?”陆夫人眨巴眨巴眼,微微抿唇。 “若是还有一盅山药羹,那便是更好了。”永安侯放下茶盏。 此时门外是九伯的声音:“夫人,山药羹好了。” 陆夫人打开书房的门,从九伯手里接过拖盏,在陆夫人转身之际,九伯很识趣的将房门带上,还吩咐下去,除了必要的守卫,其他人一律不许打扰。 “九伯有一阵子没做山药羹了,不知道生疏了没有。”陆夫人打开青盏,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永安侯嘴边。 每次遇到难以抉择之事,永安侯便会将自己关在书房,除了陆夫人,谁也不敢靠近,而陆夫人则会端一盏香茗一盅山药羹来安抚他,也只有陆夫人和这一盏香茗一盅山药羹能缓解永安侯愁闷的心绪。 永安侯尝了尝,味道一如既往。 自上次接到晋王的书信,距今已有月余,九伯确实是好一阵子没做山药羹了。 “芊芊。”永安侯从陆夫人手里拿过青盏放下,将她搂进怀里,“我已将周边兵力聚集到晋州,这足以证明我的态度,想必晋王和皇上都该知晓了。” “侯爷如此行事,晋王是明晰了,可皇帝陛下怕是又有别的想法了。”陆夫人心思细腻,一语道破了永安侯此时的愁绪。 “那又如何?”永安侯将怀里的陆夫人紧了紧。 陆夫人呼吸一提,有些喘不上气,她轻轻推了推永安侯的胸膛,微微给自己增加了些空隙,即便如此,两人还是靠的十分近,亲密无间。 “呵呵,侯爷这是在耍小性子吗?”陆夫人轻轻一笑,回抱住她的夫君,靠在他的胸膛上。 “芊芊,晋王野心勃勃,皇帝亦阴鸷狠厉,他二人勾心斗角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却是还要殃及池鱼,我不过以示不满而已。”永安侯在陆夫人面前多了几分孩儿气。 “所以,咱们为了不被殃及,还需得自救,毕竟普天之下皆王土,四海之内皆王臣,侯爷驻守这东南边陲,百姓想在此安居乐业,还企盼侯爷眷顾。”陆夫人操着一口吴侬软语,声线轻柔缱绻,却是一语道破个中利害。 其实这些,永安侯又岂会不知,不过是一时愤懑罢了,现下陆夫人温柔相劝,倒是安抚了他的情绪。 “芊芊,你说本侯若是没有你这个军师,怕是还没来得及上战场,就早死在官场上了。”永安侯笑道,心里的阴霾去了大半。 “侯爷取笑妾身。”陆夫人淡笑,轻轻推开永安侯,从他怀中滑了出来。 “芊芊,你好久没叫我祈安了。”永安侯回握住陆夫人的手腕,又将她拉了回来。 “祈安。”陆夫人娇羞抿唇,“你宠我至此,让我何以回报。” 晋王与皇帝之间的博弈,旁人于纷繁之中要如何全身而退,以永安侯的敏锐和聪颖又岂会不知,看似每一步都是陆夫人在提醒,实则是在安她的心。 “芊芊,你只要说出你想要的,剩下诸事就交给我。”永安侯在陆夫人的额上落下一吻。 零落山庄内,卿言喝了乌参汤一直昏睡,直到第二日巳时才转醒。 洛清守在卿言床边一刻不离,卿言醒时睁眼便见到了他。 “醒了,身体可有不适?”洛清把卿言扶起,让她靠坐在床上。 卿言睡眼朦胧的摇了摇头。 “先把这颗药吃了。”洛清将一颗深红色药丸递到卿言嘴边。 药丸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儿,卿言苦着脸一口吞下。 看着卿言把药吃了,洛清松了一口气,眼里的疲惫便涌了上来。 “你守着我一夜没睡?”卿言问。 “无事,我休息片刻便好了,你若是身体有任何不妥,定要告诉我,知道吗?”洛清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你赶紧睡觉,不然我不告诉你。”卿言眨巴眨巴大眼睛,盯着洛清看。 果然,洛清破防了:“你,你——怎可如此淘气,这,这墨葵花不易得,可不能辜负了,若,若身体不适,定,定要,让我知晓。”洛清的脸又红了。 “那你更要赶紧睡觉了。”卿言起身下床,把洛清往床上推,自己落座在床边,“可别辜负了这墨葵花。” 昨日,洛清也服用了墨葵花制的药,想必也是需要好好休息才能达到药效。 “别动,你就在这儿睡,我若有不适,定会叫醒你。”卿言承诺。 许是卿言坚持,又许是实在太疲惫,洛清点了点头,沉沉睡去。 第91章 零落 墨葵花的功效果然如它的稀有一般,独一无二。 洛清已经睡了六个时辰,萧十二把双指搭在洛清的脉上,原本微皱的眉慢慢舒展:“洛囡囡还真是命大,再休息两日便会痊愈了。” “多谢十二先生。”卿言深深一礼。 “姑娘,客气了。”萧十二难得正经地回答。 洛清还未醒,睡得十分安详,偶有不安也很快静下来。 萧十二看着床上的洛清,不知不觉的叹了口气。 “洛囡囡幼时飘零孤苦,今后还望姑娘怜惜他。” 卿言只知洛清与蓝臻儿时相识于仙医谷,从幼学到舞象再到弱冠,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却不知洛清还受过幼时飘零之苦。原以为能与蓝臻如此亲近,洛清想必也是有身份的后裔,不想却是孤儿。 “不知十二先生可否与我细说?” “你不知道?”萧十二一脸震惊的表情,“洛囡囡从未跟你说过他幼年的事?” “从未。” “那——”萧十二为难的眯了眯眼,“那,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卿言还想追问,萧十二起身就走了。 这家伙,故意的吧。卿言看着萧十二窃喜的背影,突然对兄弟情义这四个字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哎,哎,你别推我啊,你,你,怎的没有一点闺秀的样子。” 萧十二刚出门就被人狠狠地推了进来,还一个趔趄,差点撞倒了房内的花架。 卿言赶紧扶了他一把。 此时,一个衣着明艳的少女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声音洪亮且悦耳:“萧十二,你以为躲着不见我就成了吗?看我不扒了你的——” 少女看到卿言后,威胁的话顿住了,目光也瞬间锐利起来:“你是谁?” 卿言看着这来者不善的眼神和语气,对少女与萧十二的关系也马上领悟过来,自己刚刚被萧十二狡猾了一把,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卿言看了一眼身旁的萧十二,扶着他的手此时更是故意又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姑娘在问人之前不是该自报家门吗?”说完还挑衅的回了一个眼神。 少女见卿言如此嚣张,顿时就狠狠瞪着萧十二,咬牙切齿的问:“萧十二你说,她——是——谁?” 一看这架势,萧十二立刻服软了,他回看卿言,哀求道:“你就别害我了,赶紧帮我解释解释,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卿言这番操作,萧十二自然知道结症在哪儿,只不过来势汹汹的少女似乎比洛清更可怕,萧十二瞬间决定出卖兄弟保命。 “萧十二!!”少女不耐烦了。 卿言如愿得到承诺,放开扶着萧十二的手,对按耐不住的少女淡淡一笑:“姑娘莫急,我是,洛清的夫人。” “萧十二,若说她是蓝小臻的娘子,我或许还会信上几分,你把洛囡囡抬出来当挡箭牌,就是找死。”少女说着,就作势要打萧十二。 萧十二躲不过,身上狠狠地挨了几下,便鬼哭狼嚎起来。 “你不信大可去问洛囡囡,他就在里屋。” 少女停了手,转而瞪大眼睛望着卿言:“他说的可是真话?” “洛清正在里屋休息,此时不便打扰。”卿言答道。 卿言的回答瞬间点燃了少女那颗八卦的心,她赶紧把萧十二丢一边,热络的围着卿言,完全没了刚刚那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快给我说说,你们是如何相识相爱的。”少女那好奇的表情都把卿言逗笑了。 “这,说来就话长了。”卿言故意卖了个关子。 “哎呀,长话短说,就说第一次相遇的情形。”少女追问。 “去岁隆冬时节,我被人拐卖到随州的花满楼,当时的掌柜正是洛清。”卿言简单的说。 “什,什么?洛囡囡是青楼掌柜?”少女震惊道,她转头看着萧十二,“你打我一下,我怕不是出现了幻听。” “那你可不许还手。”萧十二嘴角一挑。 “滚——”少女挥手拍开靠近的萧十二,直接上手挽着卿言,“你接着说。” “洛清不忍逼良为娼,便救了我,还治好了的旧疾。”卿言道。 “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啊,倒是一番风花雪月的桥段。”少女啧啧的称叹。 “你们何时成的亲?”少女继续问。 卿言正想该如何回答,洛清从内室走了出来。 “把你吵醒了。”卿言抱歉的瘪扁嘴 “无事,你的伤口可有异样?”洛清上前扶着卿言。 卿言摇了摇头。 少女一见正主醒了,也凑了过来。 “零落,你几时来的?”洛清看见少女有些意外。 “洛囡囡,你真不够意思,见色忘友,都多久没来零落山庄了。”少女大剌剌的一边拍一边搂着洛清的肩。 萧十二立马走了过来,将零落拉到一旁:“拍什么拍,别把洛囡囡拍坏了。” “你我加起来都打不过洛囡囡,我还能把他拍坏。”零落不服气。 “就是不能拍。”萧十二竟跟她杠上了。 “萧十二,你皮痒了是吧,管起我来了。”零落作势要打他。 萧十二闪身跑开,零落扑了个空,紧跟着追了出去。 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睡了六个时辰,该是饿了,先喝点粥。”卿言从小炉灶上端来温着的小米粥,舀了一勺,递到洛清嘴边。 洛清脸一红:“我,我自己吃。” 卿言低低地笑,因着自己肩上有伤,也就没有坚持。 “已在这里耽误了多时,明日就启程前往晋州吧。”洛清道。 卿言点了点头。 “卿卿的伤本该再修养几日,不过事急从权,所以,路上一切生活都需听我的。”洛清继续说。 卿言称是。 “此地前往晋州快则四五日,慢则七八日,想必不会耽误正事儿,卿卿若有不适定要告知我。” 卿言笑着应了一声。 如此听话的病人,洛清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把我都安排好了,你自己呢?”卿言歪着头,认真地问。 “墨葵花对我手腕上的伤有奇效,现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洛清不甚在意。 萧十二刚刚探过洛清的脉,也说过伤势好转的话,所以卿言只提了一个要求:我休养时你必须陪侍在侧。 洛清笑了笑,只得点头应允。 第92章 输血 翌日,卿言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短暂道别后,卿言和洛清离开了零落山庄,坠儿在门口接驾。 零落和萧十二将二人送到门口,看到马车远去,零落用手肘捅了捅萧十二道:“哎,没想到洛囡囡还能娶到公主,这是开了大窍了。” “落儿,你太小瞧洛囡囡了,你知道这个公主叫什么吗?”萧十二搂着零落的肩膀,神神秘秘的说。 “叫什么?”零落好奇心乍起。 “她叫沈卿言,赐号平秋,是当今的长公主殿下,大齐未来的女皇。” “什么?洛囡囡竟然甘心去后宫当男宠?”零落惊叫。 萧十二顿时被她的脑回路吓了一跳,一个栗子敲在她头上:“洛囡囡圭璧如星,连储君殿下都为之倾倒,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男宠了,你一个闺阁小姐,男宠男宠的,像什么话。” “那又怎么样,洛囡囡愿意,叫什么他都愿意,你看他那眼神,比你看我的时候黏糊多了。”零落笑嘻嘻的往萧十二身边靠了靠。 “你,你胡说什么。”萧十二涨红了脸,不自然的往后退了一步。 “萧十二,你就是嘴硬,这里都叫零落山庄了,我还能不明白你的心意。”零落娇笑,挑了挑萧十二的下巴,踮起脚轻轻落下一个吻。 “落儿。”萧十二把零落狠狠镶进怀里。 马车上,洛清解开卿言的衣裳,左肩上的伤疤已经开始愈合了,不愧是墨葵花,这药到病除的功效果然是不同凡响。 “卿卿体内的腐毒已尽,伤口五日内会便完全愈合。” 洛清为卿言换好药,净了净手,接过坠儿呈上的一盅汤药,喂到卿言嘴边,卿言嗅了嗅汤药,苦着脸自己端着一口喝掉。 浓郁的血腥味儿混合着苦涩充斥着口腔,卿言强忍着作呕的冲动,闭着眼睛狠狠地缓了缓。 “公主。”坠儿递上蜜饯。 卿言赶紧放进嘴里,才觉得好受些。 洛清笑了笑道:“这药卿卿只需服用一次。” “那就好。”卿言一颗后怕的心落了下来。 马车走走停停,不紧不慢地行进了四五个时辰,因着药物的作用,卿言大部分时间在昏睡,洛清陪侍在侧,倒是兑现了此前的承诺。 临近傍晚的时候,一行人入了康宁城,在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下榻。 客栈后院是一个可以独立进出的小院落,卿言等众人下榻于此也是为了便宜行事。 卿言与洛清住在院落中间的正房,其他人散在四周住下,护卫着二人。 房内,卿言正支颐凝坐在窗前,身体在洛清的治疗下好了许多,所以烦忧的便是日益而近的永安侯。 “卿卿。”洛清唤她,给她披上一件薄衫,“窗口风凉。” 虽是夏日,但到了康宁便是进入另一种气候,山区入夜多凉意,卿言也隐约有些冷。 回头看了看洛清,卿言注意到洛清手腕上的绷带已经没有了,赶紧抓过他的手细瞧。 果然,只有一些浅浅的疤痕。 “墨葵是金腹蟒的克星,凡是因金腹蟒所受的伤必是药到病除。”洛清任由她握着解释道。 “以后不许了。” 二人正聊着,门外坠儿请见。 “公主思悠思悟回来了。” “让她们进来。” 卿言允进。 洛清准备退下,被卿言拉住,洛清会意,落座在卿言身边。 “公主,信已交到永安侯夫人手上,属下眼见她阅毕后收进了暗格里。”思悠复命道。 聆风阁的暗卫手段了得,瑞王派到卿言身边的更是个中翘楚,永安侯府即使是铜墙铁壁,姐妹二人也能完成任务。 “她阅后有何反应?”卿言问。 “这——”思悠犹豫该如何回答 “有何不妥?”卿言追问。 “陆夫人看信的时候倒是没什么不妥,只不过将信收进暗格后就一直独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如此像是受到的刺激颇大。”思悠想了想回答。 卿言微微思忖了一会儿,笑着说:“没想到这个人对陆夫人的影响如此之大,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说完,转向思悟:“人找到了吗?” 思悟赶紧跪下:“属下有负主恩,我找到那人时,他身负重伤,恐命不久矣,属下已将他带回,现安置在院左的厢房内。” 卿言听完,立刻起身:“走,去看看。” 洛清自然也跟着去了。 厢房内,一个面色惨白的少年躺在床上,帷幔的灰白色衬得他越发没有生气了。 少年气息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一般,脸上身上伤口狰狞,已看不出相貌,血是止住了,但似乎已失血过多。 “还有救吗?”卿言望着洛清求救。 洛清探了探少年的脉,拿出一颗药丸塞进少年嘴里。 “他除了失血过多,最主要的是中了毒。” “属下找到他时,他正被人追杀, 他中了一箭,箭上带毒,属下只能将毒吸出,暂时封住他的筋脉。”思悟在一旁解释缘由。 “这种毒霸道,我的药只能暂时压制毒性,可他失血过多,就算要解毒,这种身体状况怕也是撑不住的。”洛清皱了皱眉接着说,“此前我师父研制了一种将他人之血输入身体的方法,可以很快保住性命,可这种方法不是每次都有效,甚至会有加快死亡的风险。” “当然,输了不同血型的血,就会产生溶血反应,导致休克和急性肾衰竭,肯定会死。”卿言脱口而出这些她所认知的常识。 “卿卿,”洛清诧异,“血型是什么?” “待会儿再跟你解释。”既然能救,卿言当然不想放弃,“你师傅的这种方法你会吗?” 洛清不明所以,可还是点了点头。 “那他有救了,我是o型血,给他输一点全血应该没问题,如果他也是o型血,那就是他命不该绝。” 卿言催促洛清给她抽血,再输进少年体内。 思悠思悟和洛清赶紧制止。 “公主千金之躯怎么如此,属下愿输血予他。”思悟赶紧上前。 “他只能输我的血,你们都退下。”卿言大手一挥,“洛清你赶紧准备,就输我的血,我保证他不会死。” 洛清将信将疑,吩咐坠儿去取他的药箱,很快,坠儿将药箱取来了。 洛清的药箱里不仅有各种药瓶,还有很多精致的医疗器械,果然这个时代的医学也不能小觑。 “先输200毫升,如果他有异样就赶紧停止。”卿言将自己的袖子撸起。 “什么?”洛清又是一脸惊诧。 卿言猛然反应过来,解释道:“啊,我换个说法,先给他输血三分之一升。”卿言想了想这个时代的液体计量单位,给了个不太准确的说法,若是她没记错,这个时代的1升相当于是600毫升左右。 “好。”洛清见他如此决定,赶紧撇下疑惑给少年治疗。 少年果然命大又好运,200毫升的血输进身体,并没有异常反应,许是少年也是o型血,又观察了许久,卿言再输了200毫升血给他,眼见着少年开始有了血色。 此时,天已大亮了。 第93章 少年 失了400毫升血,又一晚没睡,卿言已经肉眼可见的疲惫不堪,再加上本身肩膀的伤还未痊愈,所以,卿言倒头睡到了下午。 醒来的时候,卿言睁眼见到的是洛清精致的侧颜。 “真是难得的美人。”卿言盯着洛清的睡颜细细端详,心里止不住的感叹,“这蝶花公子的称号定是那些觊觎美貌的姑娘给取的。” 想想自己身边的一众男子,虽然有些难缠却,却都是个顶个的冠绝无双,且不说蓝臻那厮美艳得近乎妖冶,就是云轩也自有一番儒雅的风流,而洛清,更是两者兼而有之,风韵更胜一筹。 卿言想着想着,不由得半撑起身子,伸手轻轻描绘着洛清的轮廓,指尖从眉眼到鼻尖再到丹唇,洛清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 “是我弄醒你了吗?”卿言歪着头笑问。 “不,不是。”洛清红了脸。 这种场景似乎成了两人相处的惯常。 卿言躺下,掩面咯咯地笑,眼里的欣喜藏都藏不住。 这下,洛清越发无措了。 他坐起身来,看着身边笑得正欢的少女,突然咬了咬唇,控住她的两只手,居高临下地吻住她。 卿言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睁大眼睛望着洛清。 不一会儿,洛清放开她,翻身下了床,声音淡淡的说了一句:“卿卿如此调皮,下次定不轻饶。”说完,快步出了房间,留下卿言独自凌乱。 这,这,算是被反攻了吗?卿言摸了摸自己的唇,然后大笑起来。 院左的厢房内,少年从昏睡中醒了过来,思悟立刻向卿言呈报。 坠儿在床边给少年喂粥,看到卿言和洛清进来,赶紧让出床边的位置,自己侍立在旁。 少年见到这么多人,一时有些害怕,眼里的探究和畏惧很快出现在他略显稚嫩的脸上,他看了看思悟,又看了看坠儿。 思悟读懂了他的眼神,解释道:“这就是平秋长公主殿下和洛清公子。” 一听到这两个名字,少年立刻激动起来,他挣扎的要下床给二人行礼。 “别动,你的伤势颇重,若出差池,可就让我俩的心血白费了。 ”卿言轻声止住他。 少年懂事,感激的点了点头乖乖躺下。 洛清上前探了探少年的脉,略微顿了一瞬,对卿言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解毒吗?”卿言问。 “还需一味药引。”洛清提笔写下一个药名。 坠儿心领神会:“奴婢这就去抓药。” “有几成把握?”卿言又问洛清。 洛清思忖后才回答:“约莫七八成吧。” 洛清向来稳妥,他若说有七八成把握,卿言估摸着这个小子的命该是保住了。 “你听到了吗? ”卿言转向躺在床上的少年,“剩下的二三成就在于你自己,若是能好好配合治疗,便是十成十了。” “我说的对不对?”卿言又看向洛清。 洛清当然知晓她的用意,对少年点了点头。 少年激动的红了眼眶:“小人定好好配合,公主和洛神医的大恩大德小人必结草街环以报。” 等的就是这句话。 救他就是为了与永安侯对峙时取得先机,所以卿言的初衷便是挟恩相胁。 “先保住你的小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卿言笑着说完,和洛清一起离开了。 出了房门洛清才拉住卿言,一脸歉意的小声对卿言说:“卿卿,这个少年中的毒霸道,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那你刚刚说七八成难道是诓骗我的? ”卿言故作惊讶。 “不不,”洛清未想到卿言竟这般误会,赶紧解释道,“卿卿许诺他有十成十的把握,我刚虽应允,却是出于安抚,实则只有七八成。” “洛清哥哥说的七八成在我看来就是十成十,好了,我信你,无论结果如何,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对于洛清,卿言向来是全然相信,否则也不会邀他东南之行。 如此信任让洛清心绪涌动,将卿言抱进怀里:“我知此人对卿卿十分重要,否则,这几日卿卿心思亦不会越发深沉,我定尽力。” 这口气听着怎么不像竭尽全力,倒更像赴汤蹈火,卿言赶紧补上一句:“等等,能救便救,若是需要再弄个什么金腹蟒才能治好,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听见了吗?” “知道了。”洛清笑着放开她去给少年配药。 洛清果然对得起卿言的信任,一夜一日不辞辛劳,几次把少年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最终毒解,不过洛清也为此消耗了大量内力。 卿言守在洛清床边:“我嘱咐你的话你都当了耳旁风吧。” “不,不敢。”洛清此时体虚,心更虚。 “既然不敢,那便把这个喝了,好生养着。”卿言把药喂到洛清嘴边,洛清抿了抿唇,拿过药碗一口喝掉。 不多会儿,洛清陷入昏睡,这般便是真的开始好生休养了。 因着给少年解毒,卿言一行人在康宁城又多待了一日,算算时间,也该尽快启程了。 队伍中多了两名伤员,卿言换了辆宽大的马车,让坠儿在原先的马车内照顾少年,自己则陪着昏睡了一夜还未醒的洛清。 马车宽敞,卿言还特意让坠儿加了厚厚的软絮,再铺上玉簟,躺在上面便不会觉得热。 卿言看着熟睡的洛清,又忍不住用指尖细细描绘他的轮廓,不过,这次他是不会醒了,毕竟昨晚的那剂猛药卿言是下了足量,为了让洛清一路好生休息,也为了不让他担心,卿言斟酌了许久,还是决让他在接下来的三天行程中一路睡过去。 离开康宁城,队伍进入了山区,虽然走的是官道,但路途崎岖,行进的速度也缓了下来。 山区多匪患,卿言吩咐思悠思悟姐妹在康宁城物色了一家可靠的镖局护送,队伍里便多了一行镖师。 “姐姐,公主带着咱俩,还有七八个宫中禁卫,要这群人干嘛?你看那个领头的,就是看着威猛,真打起来还不够咱俩一人一拳的。”思悟瞟了一眼身后的镖师,对跟她并骑的思悠嘟囔着。 “公主自有考量,你我听命行事即可。”思悠年长两岁,比思悟稳重。 思悟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第94章 山匪(上) 队伍行进了半日,虽速度不快却崎岖颠簸,卿言舟车劳顿便让队伍停下来歇脚。 思悠思悟领命打算先行一步勘察地形,再找个合适且安全的地方让卿言歇息,可卿言却说:“你俩只管跟陈镖头传达我的意思即可,其他交由陈镖头行事,不要擅作主张。” “是。”思悠答诺。 思悟却是慢了一拍,直到思悠拉了拉她的衣角才赶紧答是。 “慢着。”卿言笑了笑,就知道思悟这小丫头被她宠坏了,又吩咐道,“下一程你俩就别骑马了,去后边马车上休息。” “公主,我们不累。”先开口的果然是思悟。 “思悟。”思悠赶紧制止她。 卿言不以为忤,转而问思悠:“思悠,咱们这一路有多少人跟着?” “约摸七八人。”思悠答道。 “功夫如何?” “只有一人是高手,其他不足为惧,那群镖师就足以应付。” “看来永安侯夫人只是试探,还并不想抢人,你俩千万不要显露实力,就当会些拳脚的普通侍女即可。” “属下遵命。”思悠思悟赶紧答诺。 “思悟,好好跟着你姐姐办差,回京后带你去吃珍馐阁的蜜糖风糕。”卿言笑着拍了拍思悟的脸。 思悟眉眼一动,面露喜色:“属下多谢公主。 从卿言的马车上下来,思悠思悟向陈镖头传达了卿言的命令,两姐妹又上了另一辆马车,同坠儿一起照顾解毒后仍虚弱的少年。 “姐姐,我错了。”思悟耷拉个脸。 “知道错了就好,一切都在公主掌控之中,你休要再质疑公主,若不是公主脾气好,你我这会儿就被遣返回聆风阁了。”思悠严肃的教训她。 “知道了,姐姐,公主若是走这种山路都不找镖师护送,跟着咱们的那群人必定知道队伍中高手如云,那还如何诓骗他们。”思悟笑嘻嘻的去抓思悠的手,思悠故作生气地躲开,思悟撒娇,思悠的态度终是软了下来。 “你俩在说啥?”坠儿给昏睡的少年擦了擦额头,听到思悠思悟姐妹说的话,也没太懂。 “我们在说秦勉秦护卫被公主派去跟我哥先行一步到永安侯府,有人这会该是相思成疾了。”思悟打趣坠儿。 自那次赈灾回京途中,卿言被蓝臻所诱失踪,坠儿与秦勉一同寻找,便对秦勉有了好感,后来回宫又多次遇到秦勉,二人似乎互生情愫,只是碍于身份并未言明,所以,二人的心思被思悠思悟撞见也不足为奇。此次东南之行前,秦勉又被隆庆帝派来协助卿言,坠儿自然是担心他。 “思悟,你胡说什么。”坠儿羞红了脸。 “呦呦呦,脸红了脸红了。”思悟和坠儿同岁,自然是玩心重。 “叫你胡说。”坠儿装作生气的作势要打思悟,三人笑闹成一团。 许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太吵,少年醒了。 “坠儿姐姐。”少年诺诺地唤了一声。 三人停下了打闹。 坠儿回头看着少年,问:“你醒了,渴吗?” 少年点了点头,坠儿给他倒了一杯茶。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思悟问少年。 少年被思悟所救,对思悟的信任程度比这几天时时照顾他的坠儿还要高上许多。他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缓解了一些,身体被包扎得很好,可疼痛感比起被救的那时虽已减轻,但还是足以让人呲牙咧嘴。 少年对思悟摇了摇头,又皱着眉点了点头。 “得赶紧禀告公主这小子醒了,万一有个不妥,可不能让公主的血白费了。”思悠到底是大了几岁的姐姐,遇事更加稳妥。 “姐姐说得对。”思悟立即掀开马车的窗帘,让帘外护卫的镖师把队伍停下。 不多时,队伍停在一处林荫的开阔地带。 思悠来报的时候,洛清还未醒,卿言亲自去看了少年。 少年见到卿言,赶紧起身要行大礼,卿言止住他,又问了问他的身体状况,确定无大碍才继续赶路。 为首的陈镖头上前对卿言一礼:“夫人,借一步说话。” 卿言吩咐坠儿请镖师的时候,是称自己和夫君回乡省亲,路上夫君病倒,她一个妇道人家主事,担心途中危险,才聘请镖师护送,所以,陈镖头才称她做夫人。 卿言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人单独说话。 “陈镖头,可是有情况?”卿言也不拐弯抹角。 “夫人,我的镖师探得有一群人已跟了我们一路,怕是想对夫人不利。”陈镖头道。 卿言故作惊慌:“那该怎么办?我夫君还未醒,我们这一大家子女眷和仆从只能依靠陈镖头了。” “夫人放心,我洪盛镖局既然接了这趟镖,定然是要护夫人一行安全。”陈镖头承诺,“但……”陈镖头顿了顿。 “陈镖头有话直说。” “跟随我们的一队人马约摸七八人,其中只有一人是高手,不过,这个高手很难对付,我已与众兄弟安排好。我看夫人的两个贴身丫鬟和马车旁的那几个随从,似乎都会些拳脚,在未达目的地之前,我想让夫人将他们借给我,以增强护卫力量,我向夫人保证,定不让他们丢了性命。”陈镖头道。 既然如此,卿言便应了陈镖头。 队伍只停了一会儿便又开拔,此时,护卫力量已重新列队,两辆马车被护卫在最中央。 陈镖头果然还是经验丰富的,虽然队伍走在山路上,却总是选择较为开阔处行进或休整,让跟随的那群人始终因无法隐蔽而没有偷袭。 沿着山路行进了两天,洛清便睡了两天,以这样的行进速度,明日午时便可到达化县。 化县是到达晋州前的最后一站,若是在到达化县前无法拿下卿言一行人,那么对方将失去先机。 卿言看了看天色,约摸未时上下,眼前已看见了一个村庄,天色尚早,卿言吩咐队伍停下来休息。 “夫人。”陈镖头一脸凝重地对卿言一礼。 卿言回礼:“陈镖头有事?” “夫人可否告知陈某到底得罪了何人?” “陈镖头何故有此一问?” “此前为当着跟随的那群人,我一直小心翼翼,让他们无法偷袭,现下他们竟然加派了人手,人数增加了两倍,看来是势在必得。”陈镖头眉头紧皱,“望夫人能告知对手身份,知己知彼才能取胜,否则,即使陈某赔上了性命,怕是也保不住夫人这趟镖。” 人数加了两倍,看来是打算今晚抢人了。卿言思忖了片刻,道:“陈镖头,不是小妇人不说,而是我真的不知道对方是何人,小妇人和夫君回乡省亲,一路并未与人结怨,若说异常,”卿言若有所思顿了顿,“若说异常,便是路上救下了一位小公子,他正好也要前往化县,便一路同行了。” 卿言说得真切,陈镖头暂且信了,他心里也有了盘算,或许那群人是冲着后边这辆马车上的小公子来的。 第95章 山匪(下) 陈镖头走后,卿言叫来思悠,将尾随人数增加的信息告诉了她,不想,思悠却早有察觉。 思悠:“公主,看来他们今晚是打算明抢了。” 卿言:“今晚你带人守住那辆马车,任何情况下都要以马车上的人为重。” 思悠:“可是,公主……” 卿言打断她:“我是公主,永安侯夫人绝不可能为难我,否则永安侯此前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届时便只能与晋王为伍,这是他最不愿的,所以,永安侯夫人只是想抢人,减少我手里谈判的筹码。” 思悠:“是,属下遵命。” 思悠退下后,卿言想了想,还是派人跟陈镖头说不要进村,若是今晚一场恶战难以避免,刀剑无眼,贸然进村只会伤及无辜。 陈镖头略微沉凝便应承下来。 “老大,没想到这位夫人纤细瘦弱,却是胸怀仁义,良善至此啊。”一旁的镖师道。 “可不,此前是我误会她了。”陈镖头打消顾虑,赶紧将护卫安排下去。 夜已入暮,卿言一行人落脚在村口一个废弃的义庄里。 “公主,这里是义庄,恐怕不妥吧。”思悠扶着卿言入内,颇是心忧。 卿言笑道:“怎么,我住得你们住不得?” “公主,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里曾是义庄,属下是怕邪秽之气冲撞了您。”思悠赶紧道。 “我要的就是这邪秽之气。”卿言轻轻一笑,“好了,思悠,我知你忠心,你先去准备,咱们的敌人很快就要到了。”卿言低声吩咐,思悠连连称是。 思悟和坠儿对少年照顾得十分妥贴,又遵照卿言的吩咐,将他安顿在最安全的地方,而卿言自己则和众护卫一起在最外围,颇有与之共存亡的气势,卿言的这一举动,让众人都信心满满起来。 入夜,子时已过丑时将至,是人最困乏之时,而众人却都只是假寐,除了被卿言刻意放倒的洛清。 果然,废弃义庄内开始陆续潜进夜行衣,卿言躲在暗处就着月光数了数,约摸二十人。 潜进内院的大概七八人,身手敏捷,他们似乎并不打算对卿言一行人做什么,而是想找到少年直接带走,所以七八人分头行动,并未伤害一人。 这群人倒是利落,其中一人很快发现被思悠藏在香案底下的少年,可刚准备动手劫人,眼前便晃过一个身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脚上已经被缠住了一根绳索,绳索一动,就摔了个狗吃屎。 怕动静太大惊醒了众人,所以摔倒时,夜行衣强忍着没有弄出大的声响,可再爬起来的时候,刚刚找到的少年就不见了。 夜行衣直觉不对,缓缓退了出去,遇到同伴,发现他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一下子就不敢擅自行动了。 怎么会有两个少年?? 这时,为首的夜行衣放出暗号,众人退出废弃的义庄。 一人说:“我找到了,可刚准备掳人,就被一个黑影放倒了。” 另一人说:“我也是。” 其他众人也纷纷表示自己有同样的遭遇。 为首的夜行衣咬牙切齿:“装神弄鬼,这个长公主还真不好对付。” 可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为首的夜行衣皱眉思索,跟了一路,除了几个镖师,一行人中没有高手,若不是永安侯夫人命令不得暴露,还不如明抢来的快,现下又在义庄出了这等莫名其妙的事儿,为首的夜行衣心里咯噔咯噔地没底了。 “怎么办?”一人问为首的夜行衣。 “你,你,还有你,再探,其他人原地待命。”为首的夜行衣下令道。 三人领命又贴身进了废弃的义庄,可过了好一会儿三人都没有出来,为首的夜行衣只得又点了三个进去,眼看天就要亮了,三人也没出来。 “老大,这义庄真的有鬼啊。”一人跟在为首的夜行衣身边道。 这次,为首的夜行衣也不敢肯定了,跟了几天,他可以肯定现下这废弃的亦庄内没有高手,不可能装神弄鬼如此神不知鬼不觉,那几个镖师虽然拳脚功夫在手,可要做到这般悄无声息的让六个人消失,也没有可能。 暴露行踪是违反侯夫人的命令,可没完成任务受罚会更重,为首的夜行衣心一横,下令明抢,众人早就按耐不住,全数冲进了废弃的义庄。 很快,废弃的义庄内,思悠思悟带领众侍卫和众镖师一起将夜行衣们制住。 “公主,抓住了十五人,有五人逃了。”思悠向卿言禀报。 这么容易就抓住了十五人,看来永安侯夫人完全没有把少年的事情告诉永安侯,否则,若是永安侯出手,五个人就够了。卿言心想,觉得手里的筹码又重了几分。 “夫人。”陈镖头求见卿言。 卿言屏退左右,陈镖头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既然夫人身边有如此高手,为何要托镖洪盛?”显然,这位夫人是不想暴露实力,用洪盛镖局押镖做障眼法,虽然镖师们损伤不大,但托镖之人如此不坦诚,着实不磊落,也让他们陷入险境。 卿言听完,对陈镖头行了一礼。 陈镖头微愣,倒是没想到这位夫人在他质问后还会给他行礼,赶忙还了一礼。 “陈镖头见谅,此事是我先有隐瞒,对不住大家了。” 卿言坦诚,陈镖头反而不好意思了。 “这,这,夫人不必道歉,此事说清楚便好。” 卿言:“那就烦请陈镖头继续送我们到化县。” 陈镖头:“那是当然,既然接了这趟镖定要保夫人安全无虞。” 陈镖头说完退了出去。 坠儿却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啊,公主,洛公子醒了。”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卿言原本计划到了化县洛清才会醒,没想到提前了半天。 “洛清。”卿言扶起他,给他喂了一口水。 洛清冲着卿言虚弱地笑了笑,喝了几口水才开口,可嗓音依旧干涩。 “卿卿这药下得有些猛啊,我费了好大劲儿才醒来。” 卿言一怔,原来洛清知道,不由得脸色变了。 “我不怪你。”洛清轻抚着卿言的手背,“你该是有你的理由。” 洛清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让卿言更是内疚了。 “我就是担心你的伤,我们救下了那个少年,这一路定会出状况,我不想你带伤上阵,可我知道你答应了蓝臻要护我周全,所以,所以,这是不让你食言,也不让我担心的最好方法。”卿言一口气解释完。 “那我可不可以误认为是卿卿对我动心了。”洛清的眼睛疲累地半睁半闭,却透着欣喜。 可卿言听了却被呛了一下,好在周遭无人。 “随,随便你怎么想,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卿言未免尴尬跑了出去,吩咐坠儿给洛清准备食物。 第96章 禁制 一夜折腾,大家都很累,日上三竿卿言才让队伍启程。 “你的伤痊愈了吗?”因为洛清内力有损,卿言自是不想让他动武,可距离化县还有半天的行程,昨夜永安侯夫人没有得手,今日保不齐还有第二波,这第二波或许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睡了两天,已经好了。”洛清醒来后运行了十二个小周天,全身筋脉通畅,内力充盈,已无大碍了。 “若是,若是遇上高手,你会不会受伤?”前路有险,卿言也深知洛清不可能坐视。 卿言的担心倒是让洛清心情大好,不由得生出了逗弄她的心思:“卿卿问的是自保还是护你?” 这样问,明显是不打算说实话,难道洛清会为了自保把她丢下?卿言别过脸去,不跟他说话了。 这么不经逗,洛清只得叹了口气道:“若是永安侯出手,想必是一场恶战,我不敢保证能留得住那个少年。” 卿言想起此前七色派杀手来暗杀她的时候,蓝臻守在她的帐中,帐外就是洛清,而蓝臻对洛清的身手似乎十分信任。 蓝臻的身手卿言是见识过的,就连蓝臻都能信任的洛清想必也不会差,而洛清说若是永安侯出手,他都没把握,看来是另有内情了。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卿言问。 洛清:“启程前,曹遇和曹达来了。” 曹遇和曹达是蓝臻的贴身侍卫,定是有情况才会来通知洛清。 洛清接着说:“蓝臻探得永安侯派了五名精锐前夜里往这儿来了。” 卿言猜的果然没错,若是永安侯出手,她的胜算便低了许多。 洛清:“这五人均是以一敌百的锐士,其中为首的叫夜枭,据说是已在江湖通缉榜上霸榜五年了。” 我勒个去,这永安侯是下血本了。卿言腹诽。 没想到刚到手的筹码就这么丢了,还赔了400毫升血。卿言心里顿时泄了气。 “永安侯必是不敢动我俩,但我们也会失去先机,没了威胁永安侯的筹码,宁远和云轩在京城面对晋王的压力便更大了。” “卿卿别担心。”洛清安慰道,“若这是筹码,在哪里都是筹码,这个少年不是个死物,卿卿你说对不对?” 一语点醒梦中人,卿言一下子明白了。 洽时,坠儿来报:少年突然昏倒了。 卿言领着洛清给少年探脉,洛清的手指在少年的脉上停留了许久才松开。 “可有不妥?”卿言心悬了起来,这少年又是自己输血,又是洛清输内力的搭救,若是还有个三长两短,便是他命该如此了,那也是卿言命里有此一劫。 洛清摇了摇头。 “难道没救了?”卿言心有不甘。 洛清又摇了摇头。 “还有救?”卿言重燃希望。 洛清还是摇了摇头。 这下卿言懵圈了。 “到底怎么回事?” “他身上的毒已解,身体恢复得很好,失血过多的遗症也缓解了许多。”洛清道。 “那你干嘛老摇头。”卿言想不通。 “这少年恢复得如此之快,堪称奇迹,我刚刚为他把脉时,发现他体质特殊,体内似乎被人下了禁制保护起来所以才会昏迷,这种程度的昏迷,其实是身体的自我修复,但禁制是双刃,虽恢复得快,却无法让人主动从昏迷中醒来。”洛清解释。 “可有解法?”卿言问。 洛清摇了摇头。 连仙医首徒都探不出解法,看来下禁制的人定是个大人物,所以,舍命救这个少年看来是赌对了。卿言心想。 既然少年暂时无碍,卿言吩咐思悠思悟和坠儿好生照看,自己和洛清回到了马车上。 此前与少年接触,觉得他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本想以救命之恩作为筹码,让其为我方所用,成为永安侯的掣肘,现在他昏迷,若是洛清能有解决之法,那么便足以有资本与永安侯谈判了。 “卿卿是不是想解了这禁制。”洛清若有所思。 卿言点了点头,洛清聪颖,想必是早就看出了她的想法。 “我修书一封给师父和师叔,或许会有解决之法。”洛清道。 对了,怎么能忘了仙医谷里的两位世外高人呢?卿言顿时欣喜起来,让人给洛清备上文房四宝,自己给他磨墨。 洛清字迹清秀,一如他的外表。书信写好后,卿言命一稳妥侍从送去了仙医谷。 “此处来回仙医谷约莫需要三四天,届时我们已到晋州,该是要直面永安侯了。”卿言道。 洛清:“卿卿怕吗?” 卿言笑道:“有仙医谷的蝶花公子和南夏国的昭王殿下陪着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京中还有宁远和云轩为父皇分忧,我觉得我可以坐享其成了。”卿言咯咯的笑 笑容如此灿烂又不设防,洛清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卿言的脸:“卿卿终于学会躲在男人身后了。” “那是,”卿言装作脸皮厚的模样,“我的驸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哪还用得着我操心,我躺平就好。” “何为躺平?”洛清笑问。 “就是只管躺着就能平平安安一世无忧。”卿言胡编乱造,倒也应了景。 洛清:“好,卿卿只管躺平。” 经此一事算是说开了,从此卿言与众驸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交心交底再无不信任。 队伍行至化县城外十里亭,果然有一群人来抢人了。 卿言示意众人在不伤及性命的情况下奋力抵抗,为的就是不让永安侯起疑心。 不想,永安侯这次派来的人也不济,竟然没能突破重围,一时间场面僵持不下。 “洛清你怎么样?”这次卿言不顾洛清反对,也提剑守在少年的马车外。 左臂被轻微划伤,洛清不甚在意,卿言撕下自己的内裙为他系紧伤口止血。 “无碍。”洛清将剑举到身侧,随时准备攻击冲上来的敌人。 “要不算了,反正让他们劫走也不会有损失。”卿言小声道。 “咱们现在抵抗得越激烈,永安侯就越忌惮,少年作为筹码便越重要。”洛清不依。 卿言:“可是,” 洛清:“没什么可是,你躲进去,我来应付。” 洛清把卿言推进马车,提剑又击退了一次敌人的进攻,幸而这次没有受伤。 众人大约又坚持了一刻钟,永安侯邵丰出现了。 第97章 化县 永安侯一声令下,众人皆停了下来。 “长公主殿下。”永安侯向卿言一礼。 卿言从马车上跳下来,看着眼前英武的中年男人,虽脱下了武将的铠甲,却依旧身姿挺拔气势摄人。 算起来永安侯在辈分上该是卿言的表叔,卿言转念一想,给他行了个晚辈的简礼。 这一礼让永安侯微愣。 “不知道永安侯这是什么意思?”卿言意有所指。 毕竟是储君,永安侯若是不能给个合适的说法,往小了说是犯上,往大了说就是作乱了。 “都是误会,手下的人有眼无珠。”永安侯轻飘飘的一句,转而对众侍卫呵斥道,“赶紧滚回去领罚。” 攻击卿言一行人的侍卫们悉数退下,只剩永安侯一人。 卿言:“永安侯不会以为我就这么好糊弄吧。” 永安侯既然敢独自一人出现,自然是想好了要承担的后果,卿言想了想,若是不为难他,岂不是会错过一场好戏? 永安侯:“公主这是何意?” 卿言:“不知永安侯的侍卫把我当成了何人,一直紧追不舍,还伤了我的人。” 卿言看着身边的洛清,刚刚给他绑伤口的裙布已经被染红了,她赶紧吩咐坠儿去拿伤药,当着永安侯的面,小心翼翼地撕开洛清的衣袖给他重新包扎伤口。 这样的举动明显是告知永安侯,此人的重要性,警告他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定要给个说法才行。 永安侯眉心皱起,此前特意吩咐过,一定不能伤了长公主殿下,却不想,这个风流的长公主,身边还带了个男宠,真是大意了。 “公主殿下见谅,是本侯的失误,此前接到斥候现报,发现了通缉犯,恰巧公主一行与通缉犯行进路线一致,公主又一路隐瞒身份,故而将公主车驾错认,都是本侯的错。”虽然言辞上是道歉,可永安侯却是将强抢一事说得冠冕堂皇。 “哦?竟有此事?本公主倒是好奇,这通缉犯到底长什么样,让侯爷对我穷追不舍。”卿言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机会。 永安侯紧了紧身侧的拳头,行军之人不善言辞更不善暗斗,所以,既然长公主揪着不放,便干脆摊开来说:“公主车驾里的少年就是通缉犯。” 什么?通缉犯? 卿言心里只想笑,以永安侯对夫人的宠爱,这将侯夫人的亲亲侄儿当成通缉犯绑走,怕是回家要跪搓衣板的吧。 “哦?我车驾里的少年是通缉犯?侯爷是如何得知我车驾里有个少年?”卿言笑道,想要说开了去,我偏不如你的愿。 “有没有一查便知。”永安侯上前了一步。 洛清赶紧拦在卿言身前。 “永安侯这是要强抢?”卿言也不客气了。 永安侯:“本侯是为了公主殿下的安危。”这个借口比强抢要冠冕堂皇。 “本公主的安危自有本公主的人负责,不劳侯爷费心。”卿言说完,双手环住洛清的腰,从他的肩膀探出头去,挑衅的看着永安侯。 这风流公主还真是难缠。永安侯气的拱手一礼:“既然如此,公主好自为之。” 然后转身,上马,走了。 等永安侯一行人消失在视线外,卿言再也撑不住了,手一松,从洛清背后滑落,洛清连忙将她抱起放进马车。 洛清仔细检查了卿言的身体,发现没有明显的伤痕,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卿言只是体力不支了。 离化县近在咫尺,洛清让车队加快速度行进,很快便到了化县安顿下来。化县是晋州的卫城,离晋州很近,到了化县,便是相当于到了晋州。 “思悠,通知当地官府来接驾。”卿言睡醒了,靠坐在床上吩咐,若不是洛清执意,她是想下床的。 “是。”思悠得令退下,临走时看了洛清一眼,心里偷笑了一声。 此番被永安侯拦截,找的借口是长公主殿下自己要隐藏行踪,被他人误会实属正常,就算要追究,也是先追究长公主的隐瞒之过,所以到了化县,卿言干脆挑明身份,其实也有用地方行政势力牵制东南边陲一家独大的永安侯府的意思。 “洛清哥哥,我睡饱了,想活动活动,你陪我好不好。”哎,为了不吵架,还是撒个娇吧,卿言道。 洛清登时就脸红了:“卿卿,卿卿,想去走走,我,我陪你就是。” “还是洛清哥哥好。”卿言娇笑,挽着洛清出去了。 化县作为卫城,自然是没有皇家行馆,不过也因为是卫城,所以化县富庶繁华,客栈酒肆林立,档次也十分够规格,此时,卿言一行便是住在化县最大的园林式客栈镜花水月里。 “洛清哥哥,你说是江南的园林好看还是这岭南的园林好看?”卿言走过一处回廊,伸手拂了拂随风而来的柳枝。 “江南园林俊朗清秀,叠山理水间如清风徐来高雅自洁,处处彰显着精致手法。这岭南园林嘛,”洛清顿了顿笑道,“正如卿卿所说,主人开心就好。” “哈哈哈,洛清哥哥还真是一针见血啊。”卿言也笑了,她停下脚步回身抱着洛清,踮起脚尖在洛清的耳根印下一个吻。 洛清傻眼了。 “参见长公主殿下。”二人的不远处跪着化县县令和一众官员。 “起来吧。”卿言懒懒地说,环着洛清的手也没歇着,在他的腰间来回摩挲着,洛清却一动也不动地僵在那里,直到卿言在他腰上掐了一下,他才回神看着卿言。 卿言给了他一个颜色,示意他配合,洛清心领神会。 “公主在此处住得可还习惯?”化县县令白令显讨好的问。 “嗯,这园子勉强能住。”卿言给了白令显一个嫌弃的眼神。 白令显马上十分狗腿的说:“公主缺什么尽管吩咐,下官立刻去办,务必要让长公主殿下住得舒心。” “倒也没什么?”卿言半个身子都挂在洛清身上,“就是伺候的人少了点。” 说完,卿言暧昧地看着洛清,冲他眨了眨眼,洛清立刻明了。 “公主,这是在怪我伺候得不好吗?”洛清故作姿态地生气道。 “哎呀,怎么会呢?洛清哥哥可不要多想啊。”卿言赶紧装模作样地安慰道,“不如,我带哥哥去别处逛逛?” 卿言丢下众人,往园林深处去了,临走时给了化县县令一个你看着办的眼色。 第98章 男伶(上) 直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卿言才放开洛清,可洛清却反手拉住了她。 “卿卿用完就扔,也太不近人情了。” “啊,我没有。”卿言下意识的否认。 洛清轻轻一笑:“我逗你的。” 然后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低语:“如此明显的示意,估摸白令显今晚就会往你房里送人,你自己小心。” “洛清哥哥不守着我吗?”卿言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洛清。 刚刚还神情自若的洛清,脸又红了。 哎,果然还是绷不住三秒。 卿言心里偷笑,从洛清怀里退了出去:“今晚也不知会送来几个,洛清哥哥还是守着我吧。” 裙摆上的丝绦从洛清的掌心划过,苏苏麻麻的,他想抓住却溜走了。 入夜,白令显果然以觐见请安为借口,带来了春晖艳的两个男伶。春晖艳是化县最盛的销金窟,今晚白令显就是特意从春晖艳里选了头牌送过来。 果然都是绝色啊。 卿言摩挲着下巴故意色眯眯的盯着这两个男伶,二人大大方方的让卿言看,直到卿言看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哎,脸皮薄,斗不过斗不过。 卿言腹诽,收回目光,懒懒地靠在床头,指着其中一个问:“叫什么名字?” “贱子名为流云。”身着天青色?袍的男子微微一礼,衣袂翩翩而动,甚是妖娆。 卿言:“你呢?” 赤色锦衣襴袍的男子上前一礼:“贱子名为惜花。” 卿言:“你为什么叫惜花,不是该叫飞雪吗?” 流云飞雪正好一对儿。 “谢公主赐名。”名叫惜花的男子欣然一笑,对于卿言给他改名并无半点气恼,甚至都没问为什么就接受了。 卿言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算了算了,你还是叫惜花吧。” “是,公主想叫什么都行。”惜花慢慢走上前靠近卿言,步伐稳健却轻盈,节奏仿佛踩在鼓点上,一边走一边解着衣带,直到外裳敞开,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果然是惯会撩人的男伶,知道该露哪里,又该露多少。 卿言看着惜花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嘴角微微上翘,盯着惜花饱满的身形看得津津有味,扮演者一个风流成性的公主。 惜花走到卿言床边就停下来,并没有进一步动作,似乎在等卿言首肯。 这春晖艳教出来的人还挺懂规矩嘛。 卿言抬头看着惜花,用手背在他的衣袖上轻抚了一下,然后对还站在远处的流云勾了勾手。 流云直接原地解了衣服,只留一件内单赤足走到卿言跟前,更是风情万种。 卿言咬了咬牙,伸手将流云拉到床上。 在两个男伶看来就是对他们下一步的举动首肯了。 二人顺势倒在卿言床上,不得不说这床是真的大,卿言娇笑着翻身躲过二人伸过来抓她的手,却被二人扯掉了外裳。 夏季的衣物本就单薄,这一扯,卿言也只剩内单了,改良版的肚兜在不甚牢靠的内单里若隐若现。 卿言本就美艳,这若隐若现更是看得二人眼热。 惜花索性脱掉上衣,一阵甜腻的异香在床榻上萦绕,卿言眉头一皱,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花楼里惯用的东西,伺候人的时候必备。 卿言紧了紧拳头,指甲刺痛了掌心,让她清醒了一点:这个洛清怎么还不来! 隔壁房间里,洛清和蓝臻正在房内剑拔弩张的对视。 “你怎么能这样让她冒险,如此一来,她身上的伤何时才能痊愈!”蓝臻质问洛清。 “是我的错。”这种程度的质问洛清无法辩驳。 “你护不住她,就应该着人通知我,死撑害得自己也受伤。”蓝臻继续埋怨。 “我没死撑,谁说我护不住她,她昏睡是因为体力耗尽,又不是受伤。”关乎尊严,洛清就要辩驳了。 “体力耗尽也是没护住。”蓝臻得理不饶人。 “你,”洛清气得拍响了桌子,“你,不可理喻。” 蓝臻也气得转过身去不理他。 不多会儿,洛清突然一声不好,撇下蓝臻就冲了出去。 蓝臻不明所以跟着出去,洛清赶紧将他拦回房内,交代道:“不管隔壁发生什么事,半炷香后再进来。” 洛清神色严肃,蓝臻赶忙点头应下。 洛清怒气冲冲的推开卿言的房门,正看见流云扯着卿言的内单,似要把它拽掉,卿言故意欲拒还迎的与他拉扯着,可脚踝又被惜花握住动弹不得。 “公主殿下有了新人就不要旧人了。”洛清的声音透着满屋子的醋意。 这一打断,床上的三人皆停了下来。 流云惜花很有眼力见的退到床边,任由洛清走过来占据了最主要的位置。 看见洛清,卿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等洛清走近,卿言狠狠地揪住他的腰带,把他拉到床上,两人顺势滚了进去。 此时贴近,洛清发现卿言面泛桃色浑身发热,登时就知道怎么回事,暗暗自责自己来晚了。 卿言又紧了紧拳头,指甲刺痛掌心换来片刻清明,可还是忍不住压着洛清在他身上乱亲乱摸。 “还不走?”流云惜花还在房内,洛清演戏演全套,不敢推开卿言,只能先把二人轰出去。 有这等伺候长公主的机会,二人自然是不想走的,何况正主也没发话,二人就站在床边看着卿言和洛清。 这种花楼的催情药还不至于让人失去理性,卿言缓了缓开口道:“你们俩先下去。” “公主。”二人同时开口示意想留下。 卿言冲着他俩暧昧一笑:“明天再来。” 得了承诺,二人翩翩一礼,高兴地退了出去。 “你怎么才来。”卿言勉力从洛清身上退开,可药力作用还是让她抱着洛清的手。 “蓝臻来了,抱歉。”洛清轻抚着卿言的脸,很是心疼,“你忍一忍,我去给你拿解药。” 洛清翻身下床。 “等等,让我抱一下。”卿言又把洛清压下。 这药后劲十足,刚开始是颇为助兴,现在却是让人难忍了。 卿言抱着洛清,指甲持续的刺痛掌心,控制着自己,等着这一波情绪释放掉。 “你们在干什么?”蓝臻按照洛清的吩咐,等了半柱香才推门闯进卿言的房间,却看到卿言大半个身子都压着洛清,还在他身上乱亲乱摸。 蓝臻一下子就炸了。 他冲过去把两人分开,在触到卿言时发现她状态不对,浑身发热。 “怎么回事?谁给她下的药。”蓝臻眼都红了。 “别声张。”洛清翻身下床,赶紧把门关上。 缓过一波,卿言稍稍好了一点,可这药物就是身边离了人浑身难受。 卿言揪着身侧的床单,望向床边的二人,勉强笑了笑:“你们这样看着我,是打算一起上吗?” 这种程度的调侃足以让洛清脸红,他赶紧对蓝臻说:“你看着她,我去拿解药。” “还能说笑,看来药性也不强。”比起毒舌,蓝臻只高不低,他伸手去扶卿言坐起,却被她一把攀住就亲了上去。 卿言狠狠地吻着蓝臻,缓解体内的一波冲撞,直到感觉空气不足才放开他。 此时,洛清拿着解药进来了。 一颗药丸塞进卿言嘴里,卿言才慢慢安静下来。 约摸一刻钟,卿言身上的潮热退去,药物彻底失效了。 第99章 男伶(中) “说吧,怎么回事?”蓝臻这句话是盯着卿言问的。 “设了个局,考虑不周出了点意外。”卿言支撑着从床上起身。 “要不是你,卿卿也不至于中药。”洛清埋怨地瞥了一眼蓝臻。 “怎么怪起我来了。”蓝臻不服。 “要不是你突然跑来绊住了洛清,我至于这么狼狈吗?”卿言气得瞪他,不好好在晋州跟思承一起盯着永安侯府,偏偏在关键时候跑来捣乱,擅离职守还有理了! “我,我怎么知道你们今晚有行动。”蓝臻自知理亏,态度软了下来。 “算了,下不为例。”洛清打圆场,转而对卿言说,“今日这二人是白令显亲自送来的,该是做得十分隐蔽,若是还传到了永安侯府,说明化县县府内已经被安插了永安侯的人,想要用县府牵制永安侯府就要把这个内线找出来。” “听到没有,还不赶紧回去盯着永安侯府,这个内线不找出来,大家都有危险。”卿言赶人。 “我不走。”蓝臻一屁股坐在床上耍赖,“我都在晋州待了那么久了,这次换他去。”蓝臻指着洛清。 卿言一个栗子敲到蓝臻头上:“又发什么疯,你让他去,聆风阁峪山分部训练营里的几千玄甲军难道会听他的?” 自永安侯打算强抢少年,卿言便做好了与之一战的准备,若是能在东南牵制永安侯,那么宁远和云轩在盛京的把握便更大些,父皇也能少些后顾之忧。所以,她便让蓝臻密调玄甲军,做好准备。 “好吧,我回去。”蓝臻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 “等等。”卿言叫住他,“有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你身份的信物。” 蓝臻:“你要信物干什么?”转而暧昧的朝卿言眨眼,“该不会是怕我不要你,想弄个定情信物傍身吧。” “你正经点。”卿言的拳头落在蓝臻胸前,不轻不重,“你拿一件信物给洛清,让他冒充你的身份。我现在是风流成性的长公主殿下,所以这件事后父皇肯定会查我身边的人,你是我过了明路的未婚夫,就算查到也没关系,决不能让他查到洛清。” 确实,洛清入东宫为婿是他们三人私下协议的,在卿言还未掌握绝对权力的之前,身份决不能暴露。 蓝臻取下腰间的一枚私印交给洛清。 “好了,你可以滚了。”卿言大手一挥。 蓝臻没有任何犹豫地捧起卿言的脸,吧唧亲了一大口,然后转身,心满意足地滚了。 洛清拿起掌中蓝臻的私印仔细看了看,将它贴身放好。 “卿卿,谢谢。”谢谢你如此周到。 洛清将卿言搂进怀里。 翌日傍晚,蓝臻传来消息,县衙里确实有人给永安侯府传递消息,不过来人十分谨慎,被踪后竟然直接自尽了,所以,并未查到源头是何人。 “竟然自尽了。”卿言若有所思。 洛清:“传递消息都动用了死士,这个源头怕是半点都见不得光。” 卿言揉了揉额头:“究竟是何方神圣在捣乱?” 洛清给她倒了杯茶:“能有这般能耐的,又是咱们的对手,晋王可以排第一位。” 还真是当局者迷,卿言用揉额头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对,就从晋王开始查。” 洛清拿下她拍脸的手握在掌心:“隐蔽成这样,卿卿要查的话定会很危险。” 卿言:“不光是我,你也会有危险。” 洛清:“对,不过对方会顾及我的身份而不至于下死手,但对你,就不一定了。” 现在洛清冒用了蓝臻的身份,南夏国的皇子即使是用来联姻,那也是南夏皇帝的血脉,容不得随意什么人践踏,何况还未完婚,若是蓝臻有损,定会引起邦交问题。 不管是谁,此时与邻国交恶是最最不明智的做法。 洛清思虑再三道:“在未查出内线前,你都要跟我在一起,咱们同吃同睡。” “这——”卿言犹豫,但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不一会儿,坠儿来报:流云惜花求见。 “啊,对了,”卿言突然想起昨晚的两个男伶,“昨晚那二人被我赶了出去,今日定是要来的,我看那二人不简单,必是受了什么人指使来探我的虚实。” “若是被他们发现我根本不是什么风流公主,那就露馅儿了。” “别说这个内线揪不出来,还会让永安侯起疑,之前做的事就都白费了。” 卿言自顾自的说着心里的担忧,眉头皱到了一起。 “卿卿别担心,”洛清抚了抚她的眉心,“让他们来就是,我自有办法。” 洛清拿出一粒熏香放入香炉:“等他们进来的时候点上,卿卿就不会被察觉了。” 原来还真有这种让人在睡梦中春风一度的药,古人诚不欺我啊。 卿言笑着抱住洛清:“洛清哥哥,有你在我真是可以躺平了。” 洛清的嘴角弯起弧度:“师父要是知道我为了你连这种药都做,怕是会将我逐出师门了。不过,卿卿要先把这个解药吃了。”洛清将一颗粉色药丸塞进卿言嘴里,再递给她一杯水。 洛清又叮嘱道:“解药需一炷香的时间才会起效,卿卿还需拖延些时间。” “坠儿,让他们在外候着。”卿言吩咐。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洛清从暗门出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解药生效了,卿言点上香薰才允了二人进来。 昨日二人已见过卿言的风采,有些念念不忘,再加上卿言的身份,二人此次是想卯足了劲要留在卿言身边。 北齐民风开放,当家夫人招了赘婿还养情人的不在少数,何况是长公主殿下,那更是可以明目张胆拥有许多男人,所以,才会让二人生了有这样的心思。 春晖艳的人自是很会揣摩人心,昨日卿言表示对他们很感兴趣,所以进门后,二人便不似昨日那般守礼了,流云更是直接走到卿言跟前把她抱起,跟着滚到床上。 卿言被狠狠吓了一跳,又不敢表露于面上。 作为风流公主,这种程度的肆意该是家常便饭,而这二人又是风月场中的老手,稍有不妥就会被看出来,卿言只好配合他们的动作,甚至还时不时的主动伸手去摸流云,另一只手则是握成了拳:这个香薰再不起效,就要穿帮了。 第100章 男伶(下) 正当卿言被惜花逼到床角退无可退的时候,香薰生效了,二人立刻昏倒在床上,脸上还留着刚刚调笑的表情。 卿言松了一口气,此时洛清也从暗门进来了。 “不愧是春晖艳的头牌,花样真多,我都快被他们折腾死了。”卿言气不过,下床时踢了二人一脚。 花楼的伶人对这种药物不会很敏感,所以,熏香让他们中招颇费了些时间。洛清赶紧过去扶卿言,听到这个抱怨以为二人得手,心里一怒:“卿卿要不要杀了他们。” “算了,只是轻伤,何况还需二人替我们把消息传播出去。”卿言揉了揉被抓红的脚腕,可手腕上的红痕似乎更明显。 原来是抱怨受伤,洛清心里一轻,松了口气,赶紧拿出药膏给卿言涂上。 “别,让它留着,明天等他俩醒了我还有用。”卿言趴在洛清耳边低语如此这般,洛 清连连点头。 哎,若是明日这样做,平秋长公主风流成性的名头怕是永远也洗不清了。 卿言在心里叹了口气,想想她就睡过两个男人,除了宁远是主动睡的,第二个还是为了给人家解毒,现在却要背着风流之名,还真是名不符实,冤哉枉也。 “若卿卿觉得冤枉,我愿意帮卿卿把这名头做实了。”洛清看着卿言笑着说。 卿言这才意识到,刚刚心里想的话都脱口而出了。 哼,想调戏我,看你能不能绷住三秒。 卿言这样想着也这么做了,她用手环住洛清腰,顺势坐在他的腿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后吐气如兰:“洛清哥哥可要说到做到,不如现在就去你房间?” 洛清愣了一瞬,随即抱起卿言就走。 很快,二人就从暗门进入隔壁洛清的房间,洛清把卿言放到床上,自己倾身压了上来。 哎哎,这家伙怎么这么行动派,卿言吓了一跳:“那个,今天,不急不急啊。” 看来今天绷不住三秒的不是洛清,而是自己了。 “好,卿卿若是愿意随时都可以。”洛清抱着卿言,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折腾累了,快睡吧,药效会持续八个时辰,卿卿可以放心睡。” “嗯。”确实折腾得有些累了,卿言躺在洛清怀里很快睡着了。 许是解药的作用,卿言睡得特别沉,直到第二日的巳时才醒来,而卿言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问流云惜花二人是否醒了。 “公主,那两个男伶还在睡。”坠儿回话。 卿言松了一口气,看了看身边,洛清已经起身了,便问:“洛清呢?” “洛公子卯时就去县衙找白令显白县令了。”坠儿如实禀报。 他去这么早干什么? 卿言让坠儿伺候洗漱,顺便在身上衣服遮不住的地方画上了青青紫紫的痕迹。 收拾完毕,卿言回到自己的房间,算了算时间,估摸着这两个男伶要醒了,卿言把衣服拉到自己可以接受的极致,躺在两人中间。 卿言躺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就醒了。 先醒来的是流云,卿言感觉到动静却没有睁眼。 流云看着身边的长公主殿下一身激烈的痕迹,吓得赶紧摇醒了惜花。 惜花一睁眼,流云就给了他噤声的手势,惜花连忙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吵醒身旁的长公主殿下。 “怎么办?”流云轻声问。 长公主殿下被折腾成这样,显然是昨晚他俩失控了。 “我,我也不知道。”惜花的胆子似乎更小一点。 流云颤着手把卿言的衣裳拢了起来,再给她盖上被子。 达官贵人们虽风流,却最是忌讳不计后果的风流,尤其是女子,若是长公主殿下怪罪,他俩命休矣。 二人都是春晖艳的头牌,从未在伺候女人上失过手,可看着长公主殿下的样子,昨晚定是二人都失控了才会如此狼藉,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是如何失控的,思来想去只觉得来这儿之前把他们引荐给白县令的刘县丞有问题。 惜花从床上捡起一个香囊递给流云:“刘县丞说这是长公主最喜欢的香味。” 流云拿过闻了闻果然是情丝绕的味道,他狠狠地把香囊扔在地上:“这次被他害死了。” 刘县丞?卿言似乎已经听到她想听的了,于是,缓缓睁开眼。 “公主。”二人听见动静赶紧跪在卿言身边。 卿言装作浑身酸疼的样子抬了抬手:“你们先下去吧。” 长公主殿下竟然没有生气?二人难以置信地互望了一眼,赶紧扯着衣服就逃了出去。 坠儿在门外候着,看见落荒而逃的二人,便笑着进来伺候。 卿言利落地翻身下床:“坠儿,咱们去县衙。” 进了县衙后门才发现,县衙里已跪倒了一片,洛清坐在正堂中央,堂下跪着以白令显为首的县衙各级命官。 看到卿言来了,洛清装作生气没看见,继续教训白令显等一众官员:“送这二人给公主到底是谁的主意?” 堂下众人惊得身形一震。 “公主千金之躯,岂是这等肮脏之人可以染指的,说,到底是谁的主意?”洛清一掌拍在衙堂案几上,镇纸都跳了起来。 洛清学蓝臻倒是似模似样,吓得众人瘫软了一半。 “若是没人招认,那就怪不得我一一用刑了。”洛清大手一挥,护卫们将为首的几个拿下就要打板子。 “慢着。”卿言缓步走到洛清身边轻声道,“什么人值得你这么生气啊。” 洛清故意不理她。 卿言也不恼,扫视了跪在堂下的众人,目光落在白令显身上:“白大人,你就招了吧!省得其他同僚跟着你受罪。” 被长公主点到名,白令显看着这一堂刑具心里发怵,不由得恨上了这个敢做不敢当的长公主,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白令显心虚的哀嚎:“公主饶命,下官,下官一时糊涂。” “既是一时糊涂就算了。”卿言轻飘飘地说,“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奉一年吧。” “卿卿。”洛清故作生气。 卿言安抚道:“两个贱子,也值得你这般生气。” “好了,跟我回去。”卿言当着众人的面细细哄他。 来来回回哄了好几句,卿言寻了个机会在洛清耳边细语:“盯着县丞刘启卓。” 洛清点了点头,算是被哄好了,牵着卿言准备回镜花水月,可路过众人时,卿言恰到好处的露出一小节藕臂,上面青青紫紫的痕迹又恰到好处的被洛清看见,让洛清一气之下先走了。 卿言目送洛清离开,路过白令显身边时轻声对他说:“做得好,让流云惜花来领赏。” 白令显登时脸上雾霾全消眼睛一亮:“谢公主赏。” 第101章 飞雪 卿言带着坠儿从县衙出来并没有回镜花水月,而是去逛街了。 一路上卿言逛小摊看珠钗试成衣,好不乐乎。 “公主,好像有人跟踪我们。”逛到一家成衣店,坠儿偷偷对卿言耳语。 连坠儿都能发现被跟踪,这个跟踪者该是有多蠢,卿言拍了拍坠儿的头:“别怕,顷刻就能甩掉。” 卿言看了一眼门口,果然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偷窥。 “掌柜的,可还有更好些的成衣?”卿言故作不满的伸手挑了挑衣架上的衣服。 成衣店的掌柜最是会识人观货,卿言身上的衣品价值不菲,这定是个能一掷千金的富家小姐,赶紧赔着笑脸道:“小姐里边请,镇店之宝都在这儿。” 掌柜撩起门帘引着卿言和坠儿进了内室。 里面的成衣果然是不俗,卿言装模作样的挑了挑,选了十几套秋堂艳色的齐胸襦裙和十几套风流飘逸的纯色男服。 “掌柜的,女装送去镜花水月,男装送去春晖艳给流云和惜花。” 卿言挑的都是店里最好的衣服,掌柜赶忙笑着称是。 在成衣店逗留了许久,卿言给坠儿使了个眼色,坠儿忙说:“掌柜的,我家小姐有些累了,可否借间房休息休息?” 这么个大主顾,掌柜的自然是乐意伺候,赶紧领着卿言和坠儿去了后院。 安顿好财神爷,掌柜的又马上把衣服包好,按吩咐分别送了出去。 门口盯梢的探子看到卿言半天没有出来,连买好的衣服都送走了还没出来,心里急了,冲进成衣店四处寻找,被掌柜赶了出来。 探子心思一动,又跑到成衣店的后门,也没发现,随即转去了另一条街。 卿言躲在后院看着,确定探子都走了,才领着坠儿从成衣店出去。 看来今天出门没带侍卫是失策,否则就能查到跟踪者到底是什么人了。 卿言正暗暗后悔,抬头便看见一抹青绿。 这春晖艳的人还真骚包,刚送去的衣服就穿上了,还出来紮招摇过市。 “流云谢公主赏。”流云宛然一礼,衣袂飘飘笑靥晏晏,甚是赏心悦目。 “真好看。”卿言伸手扶起流云,流云倒是得寸进尺,偷偷在卿言手心摸了一把。 看到卿言表情没变,流云挑眉一笑:“今日珍馐楼上新的菜品,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兴趣尝尝。” “流云公子相邀自然是有兴趣。”卿言微微一笑,跟着流云到了珍馐楼。 原来流云早早就在珍馐楼定了包间,卿言到的时候,包间内已经准备好了。 流云为卿言打开门,卿言进来第一眼便看见刘启卓带着惜花起身迎她。 “公主殿下。”刘启卓领着众人行礼。 卿言挥手:“信了”然后看向身后的流云,眼神冷了许多,流云心里一哆嗦,脸上的表情也不似那般肆意了。 卿言踱步到上座坐下,手指轻轻地敲在檀木小几上:“刘大人好兴致,想必珍馐楼今日的新品定是不凡,让刘大人前脚出了县衙,后脚就进了珍馐楼。” 卿言的口气绝对是意有所指,刘启卓脸色微变,但很快就笑着迎了上来:“公主有所不知,这珍馐楼每半年才出一次新品,需提前三月预定,下官这是赶巧了。” “哦,原来如此,流云,”卿言转向身边的翩翩公子,“今日我这是沾了刘大人的光啊。” 流云上前靠近卿言,轻扶着她的肩膀:“是我们沾了公主的光。” 既然刚赏了流云和惜花二人,这种程度的恃宠卿言不能生气,可肩膀上的触感还是让卿言全身一紧。 坠儿注意到了,赶紧给卿言倒了杯茶递上,然后不着痕迹的占据了流云的位置。 坠儿还是一如既往的机灵,卿言笑道:“既然如此,不知刘大人今日有何事?” 被点到名,刘启卓笑得谄媚:“不知公主对代县印象如何?” 印象?卿言疑惑,刘启卓为什么要问这种毫不相干的问题? “代县天气澄和,风物闲美,我甚是欢喜。”卿言给了个折中的说法。 刘启卓:“除了风物外,代县的人物也甚是闲美,不知我这么说长公主殿下是否认同?”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卿言转头看了看流云和惜花,嘴角微微留笑,用手背在流云的广袖上轻抚了一下,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淡淡道:“我知代县有流云公子,不知是否还有飞雪公子呢?” 流云飞雪?刘启卓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不过流云和惜花却是明了。 惜花赶紧回应:“当然有,咱们代县不仅有流云飞雪,还有慕叶惜花,只要是公主喜欢的都有。” 惜花的回答让刘启卓瞬间明白了:“惜花公子说的对,我这就安排飞雪公子来觐见。” 这种变态的引荐不就是想让她知道,一夜就受宠的流云和惜花不是白令显找来的,而是他刘启卓找来的吗?作为朝廷命官还上赶子拉皮条,真是厚颜无耻德不配位。卿言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那就今晚在镜花水月吧。”卿言起身向门外走去,路过流云和惜花时,拳头紧了紧,但还是开口道,“你们俩也收拾收拾一起来。” 流云惜花心里一喜,赶紧谢恩,送卿言出去。 出了珍馐楼,卿言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心里愤愤不平,眼下还要利用他们,等搞定了永安侯再来收拾这群废物。 回到镜花水月,卿言叫来洛清把今天在珍馐楼发生的事说与他听。 “既然如此,那背后之人或许就是这刘启卓。”洛清道。 可一想到刘启卓那低贱愚蠢的模样,卿言就觉得他配不上用牺牲死士的命来换行踪的不暴露:“没想到对方动用死士,护的竟然是刘启卓这样的蠢人。” 洛清:“或许是这个刘启卓的身份不简单。”不然这种蠢到自己跳出来的人,怎么会成为合作伙伴。 卿言:“好,我让聆风阁查查这个刘启卓。” “那今晚你打算怎么办?”洛清问。 “今晚?什么今晚?”卿言的脑子还在想着刘启卓。 “今晚刘启卓又要给你送几个男人过来,你打算怎么办?”洛清笑着提醒她。 “照旧。”卿言道。 “送多少个来都照旧?”洛清继续笑。 “对,多少个都照旧。”卿言有些气了。 “好,那明日长公主殿下的风流之名就永远钉在耻辱柱了。”洛清笑得更大声了。 卿言皱了皱眉,看洛清笑得一脸戏谑,心里不爽了,伸手就捏着洛清的下巴:“再笑,我迟早把这名头坐实了,就从你开始。” 看到洛清脸红,卿言心情大好起来。 第102章 解禁 入夜,刘启卓给卿言送来了飞雪和慕叶,而流云和惜花也跟着过来了。 呵,这是打算要她的命吗? 卿言坐在床边仔细打量着四人,流云飞雪,慕叶惜花,倒是成双成对啊。 与昨夜一样,卿言点燃了熏香,很快四人都倒下了。 卿言从暗门到洛清房间,此时坠儿来报:去仙医谷的人回来了。 “让他进来。” 外室,卿言和洛清在桌边对坐。 来人恭敬的呈上一封信件。 这该是仙医谷的两位前辈给洛清解除少年身上的禁制的方法吧。 卿言也没打开,直接递给了洛清。 洛清拆开看信,微微有些皱眉。 “怎么?没办法吗?”卿言注意到了洛清的表情。 “不,师傅告知了解决之道。”洛清展颜笑道,“不过是过程稍稍复杂些罢了。” 原来如此,两位前辈果然是世外高人,卿言高兴地抓着洛清的手臂:“那个小屁孩有救了。” “嗯,能帮到卿卿就好。”洛清咬了咬唇。 “那需要准备些什么尽管告诉坠儿,咱们现在就开始吧。”永安侯始终是心腹大患,能将这个把柄牢牢抓在手上,卿言是一刻也不想等了。 “好。”洛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应承下来。 二人忙于为少年解禁,忽略了房内被放倒的飞雪在卿言离开后不久就睁开了眼。 飞雪挪开流云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看着床上和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三人,起身观察着房内的状况,小几上燃着的炉香最先引起了他的注意。 “原来是这个东西在作怪。”飞雪打开香炉打算熄灭,想了想还是盖上了。 幸而是有备而来,否则就着了道了。 今日飞雪接到命令要来伺候公主,等了一个多月,终于等到了机会,他赶紧联系了自己的上级,上级让他按计划行事。 飞雪寻了个借口找流云和惜花套了他俩的话,可他俩口中如此生猛的长公主殿下与组织给他的情报似乎不相符合,可组织的情报向来严密,出错的概率微乎其微,飞雪多留了个心眼,果然如他意料的一般有猫腻。 为了不暴露身份,飞雪只能装作中招,本想今晚能取悦公主,留在镜花水月,便于找人找物,不想公主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倒是省了些事儿,于是飞雪偷偷溜出房间,打算先探探虚实,等有了眉目再禀报上级寻人。 坠儿将洛清吩咐需要准备的东西拿进了少年的房间,洛清正在少年床边给他号脉。 “如何?”卿言急切地问。 “我已用银针控制住他体内的禁制蔓延,两个时辰后把那些给他服下就好。”洛清指了指桌上的药。 “坠儿,去煎药。”卿言吩咐。 “你也先出去吧,看看你房里那四个人怎么样了。”洛清找了个借口让卿言也出去。 “好。”卿言不疑有他,只希望少年赶紧醒来。 众人都出去了,房内只剩洛清和昏睡的少年。 洛清盯着床上的少年看了一会儿,拳头在身侧紧了又紧,最终还是松开了。 下这个决定有些艰难,不过为了她,洛清举起匕首对准了自己的掌心。 突然,门被推开。 “对了洛清,今晚这四个怎么处理?这可是四个。”卿言皱着眉头推门进来,刚刚心里记挂着少年,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问。 一进来就看见洛清拿着匕首对准自己的掌心,卿言赶紧冲过去:“你干嘛?” 洛清被这突如其来的介入打断,心一慌就把匕首往身后藏。 “拿出来。”卿言居高临下的审视他。 “拿,拿什么?”洛清心虚地把匕首塞进床褥。 卿言不吃这套,从洛清身后把匕首扒拉了出来:“说,为什么划自己的手心?” “没,没有。”洛清偏头不看她。 “没有?洛清,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卿言有些怒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清不回答,仍旧偏头不看她。 “说——”卿言狠狠地把洛清从床上拉起来,让他与自己对视。 如此一来,洛清自知逃不过了,只得如实相告:“这种禁制和蛊毒类似,若想解除,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血引,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你这是打算用血引把禁制导进自己的身体里?”卿言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血引需要内力深厚,这里除了我,其他人都不行。”洛清道。 “那咱们就不治了。”卿言拉起洛清就走。 “若不解除禁制,他是不会自己醒来的。”洛清不依。 “反正他死不了,等以后找到办法再说。”卿言执意。 洛清:“可事态紧急,没有这个筹码,如何威胁永安侯。” 卿言想了想道:“只要咱们保证他是活着的,而且也只有咱们能让他醒过来就行了。” 卿言接着说:“永安侯来抢人,无非是为了侯夫人,而侯夫人则是担心我们伤害他,只要侯夫人知道是我们救了他,误会便解除了,说不定还会帮成为我们的助力。” 洛清听了,笑道:“卿卿,我知道你担心我,可也不用这么胡说八道吧。” “你别管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反正我不会让你用这种方法解除禁制。”卿言道,“好了,现在先别管他,我还有重要事情要你帮我解决。” 卿言拉着洛清进了她的房间,这房内还有四个男人需要打发。 洛清进去的时候,卿言房间内床上和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四个男人,且个个都是绝色。 “卿卿想怎么办?”洛清蹲下身探了探地上躺着的二人的脉象,又起身探了探床上二人的脉象,然后表情微变。 “怎么啦?”洛清的表情卿言注意到了。 洛清赶紧对卿言使了个眼色,卿言十分默契的立即会意。 洛清故意回答:“今日的熏香用料有些猛,这四人怕是要睡到明日午后了。” “无妨,大不了我明日不出门,就不会露馅儿。”卿言接得天衣无缝。 洛清哈哈一笑:“今晚可是四个,卿卿不仅明日,接连三日不出门才不会露馅儿。” “那就接连三日都不出门。”卿言冲洛清眨了眨眼,洛清领会,指着床上的飞雪。 卿言点了点头,装作困顿的样子打了个哈欠。 “我困了,不管他们,咱们回房睡觉。”卿言挽着洛清的胳膊,从暗门出去。 到了洛清房间,卿言小心翼翼的将暗门关好锁闭,还特意将两道门都关紧。 第103章 身份 房内,卿言趴在暗门上听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在偷听才放下心来。 等卿言转身才发现,洛清正抱着双臂笑着看她。 “暗门是双层铁木材质,可以完全杜绝隔墙之耳。” 卿言怔了一下,然后皱着眉撅着嘴:“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你傻傻的样子看起来很可爱。”洛清捧着她的小脸,在她的额头亲了一口。 “现在是讨论可不可爱的时候吗?”卿言一把推开他,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顺手给洛清也倒了一杯。 洛清笑了笑也坐了过来。 “是这个飞雪有问题?”卿言抿了一口茶,问出了关键。 “从脉象来看他并没有中药,且蓬勃有力,该是个内力深厚的练家子。”洛清回答道。 卿言:“看来咱们的对手还是够水准的,知道刘启卓是个笨蛋,换了个聪明的来。” 洛清:“我倒觉得这个飞雪跟刘启卓没什么关系,他应该是咱们一直在找的那个隐藏对手派来的。” 卿言:“嗯,如果与刘启卓有关,在飞雪之前就应该派人过来了。” 卿言想了想又说:“既然如此,咱们就将计就计吧。” 洛清点了点头,吩咐人盯着飞雪,但不要阻止他行事。 很快,探卫就来报,飞雪先是偷偷摸摸的寻找少年的住处,后又在长公主房间内四处翻找,像是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找东西?”卿言疑惑,“他想找什么?” 又是探少年的住处,又是翻找东西,看来是忙得不行,可他要找的到底是什么呢? 卿言想了想自己房内值得觊觎的东西,不外乎一块能代表身份的令牌和能号令聆风阁的玉佩,而这两样都需要她的私印才能动用,所以,私印她是从不离身的,而这几日要应付那几个男伶,卿言怕私印被他们顺走,就将私印放在洛清这里。 令牌和玉佩或许容易盗走或伪造,但私印却是没法造假。在这个年代,印章大多是石质的,印章上的文字想要雕刻出一模一样的本来就不易,何况雕刻者在印章完成后会随意敲击几下让印章产生随机的裂纹,这种裂纹在这个时代很难作假,所以很少出现假印章,而卿言的印章更是难以作假,因为卿言让雕刻师在印章上刻了她的半截食指指纹。 “会不会是找鸡血石?”洛清猜测道。 对,怎么把这个忘了。 卿言转念,既然飞雪探过了少年的住处,那么鸡血石或许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定是,鸡血石是证明少年身份的信物,送给永安侯夫人的那封信上特意做了提醒,见鸡血石才能相认,所以——” “所以,这个飞雪一定不是永安侯的人。”洛清先一步打断卿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卿言不解。 “卿卿忘了,永安侯都是用抢的。”洛清笑道。 哈哈哈,洛清还真是一针见血。 卿言:“不是刘启卓的人,也不是永安侯的人,看来就只能是那个幕后黑手了。” 洛清:“这个幕后黑手与永安侯勾结,用刘启卓之流作为中间人,但二人似乎并不信任彼此,否则也不会明里暗里的争抢少年,或许这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 卿言点了点头道:“他们只知鸡血石,却不知它的模样,可永安侯夫人是知晓的,那就让他们生点嫌隙。” 洛清用手指在卿言的额头轻点了一下:“卿卿真聪明。” 翌日,几个男伶过了午时才醒,而卿言懒得应付他们,继续装睡躺在床上。 四人见卿言还睡着,也不敢打扰,匆匆下床穿了衣服,毕竟身份摆在这儿,他们不敢对公主造次。 四个男伶从卿言房间出来的时候被坠儿拦住:“几位公子请跟我来。”然后,领着四人在卿言相邻的苏景园中住下。 “咱们这就算被公主留下了?”流云喜滋滋道。 “应该是吧。”接话的是惜花。 慕叶是年龄最小的,则是一声不吭,小心翼翼地跟在其他人身后。 飞雪却阴阳怪气地说:“若真是留下倒好,就怕是把咱们养在这镜花水月,等公主殿下回了盛京,几时能想起我们就无从可知了。” 流云峰眉一皱,想了想,飞雪说的也不无可能。 “那该怎么办?”慕叶一直没出声,出声就是慌乱。 “自然是让公主离不开我们。”飞雪一挑眉,众人会意。 留住一个妙龄少女,四人都觉得该是没什么难度。 四人不由得都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只有飞雪沉下了脸,心里计算着下一步计划,既然那个信物不在长公主房内,那便要去她身上找。 卿言见四人都出去了,才睁开眼翻身下床。 既然已经被这个飞雪知道自己弄虚作假,那么身上青紫的痕迹也就没必要再假装了,卿言叫坠儿进来给自己梳妆。 卿言问坠儿:“这四人可有什么异样。” “公主,他们正图谋跟您回盛京。”坠儿抿嘴笑着给卿言把发髻梳好。 此时洛清进来了,坠儿行礼退了出去。 洛清站在卿言身后,看着妆镜中妍丽温婉的容颜,从妆奁中选出一根翡翠白玉簪,插在卿言的发髻上。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洛清哥哥这是表白吗?”卿言扶了扶洛清给他簪上的玉簪,回头笑眼明媚地看着他。 这一看,洛清又脸红了:“你若,若觉得是,那,那便是了。” “既然如此,我便收下了。”卿言笑嘻嘻地站起身来抱了一下洛清,“陪我去用膳吧。” 二人在偏厅用完午膳,便去了镜花水月最清凉的消暑胜地七庐。 七庐,顾名思义,有七座凉房,分别是东井、舆鬼、咮柳、七星、张嗉、乐翼、风轸,用了朱雀七宿来命名,据说是因为七庐在天成像,形从朱鸟,便用了这七宿的名字。 卿言换了身清凉的装束挽着洛清进了七庐,她故意招摇的从苏景园中穿行而过,被流云飞雪慕叶惜花看得真真切切。 “参见公主。”四人赶忙拜见。 浅薄的彩锦大氅下,卿言清凉的装束隐约可见,四人神色不一。 “热吗?要不要一起去七庐?”卿言伸出手摸了摸四人里最明艳的流云的脸。 有这等机会,流云自然是欣喜的,忙谢恩:“谢公主赏。” “你们几个呢?”卿言的手从流云脸摸到了他的胸前。 “谢公主赏。”其他三人也面露喜色。 只有洛清知道,卿言另一只挽着他的手,拳头已经握得越来越紧了。 “公主,今日七庐中只有七星做了准备,现下再准备怕是来不及了。”洛清一脸怨怼的看着四人,可对卿言却是轻声细语的,还故意当着四人的面在卿言耳边低语,暧昧得让人眼热。 卿言收回还在流云身上的手,挑起洛清的下巴,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这样啊,那就下次吧。”然后挽着洛清施施然走了。 四人从天堂到地狱也就是洛清一句话,流云的脸色最差。 “他是什么人?公主竟如此听他的话。” “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搭话的是惜花。 “他可跟我们不一样,”飞雪也搭话了,“他是南夏国送来和亲的昭王蓝臻。” “什么?”这个信息让流云的脸色更差了。 “那,咱们不是没有任何机会了。”惜花彻底失望了。 “也不一定。”回应的竟然是慕叶。 “你有良策?”流云和惜花赶忙围了过来,飞雪盯着慕叶看了一眼,围上去的时候慢了半拍。 慕叶低声说着自己的计划,流云和惜花犹豫地点了点头,飞雪看慕叶的眼神更复杂了。 而七庐内,卿言和洛清也正商量着。 第104章 身世 卿言挽着洛清进了七星,马上就有侍女上前伺候。 卿言回身对坠儿吩咐:“让思悠思悟派人盯着四人,尤其是飞雪。” “是。”坠儿答诺。 “等等,”洛清叫住她,“还有那个慕叶。” “是。” “慕叶有什么问题吗?我记得他是最小的,不过十七八岁,看起来很稚嫩,而且胆子极小,我靠近的时候他都不敢抬头。”卿言对慕叶并没有怀疑。 “他身上有一叶障目的味道。”洛清道。 “一叶障目?那是什么?”卿言问。 洛清:“易容术最顶级的一种药物。” 卿言一惊:“易容?” 洛清点了点头。 卿言皱眉,转睛一念,突然想到了:“莫不是怕我们认出来。” 洛清又点了点头。 “那他定是我们熟悉之人。”卿言眼睛一亮。 “卿卿真聪明。”洛清把卿言揽进怀里。 “他会是谁?”卿言在洛清怀中低声道。 “撕下他的面具不就知道了。”洛清眼中露出狠厉之色,搂着卿言的手更紧了。 卿言和洛清在七星中待到了晚上也没出来,流云飞雪慕叶惜花四人就在苏景园中密谋商量到了半夜。 “洛清哥哥,今日我们在苏景园中的那出,想必是把那四人刺激到了,坠儿说此前他们就密谋跟我回盛京,这下怕是要使些非常手段了。”卿言展开聆风阁的密报,看完后递给洛清。 洛清快速浏览了一遍,把便笺放在烛火上点燃。 “那流云惜花倒是少有的绝色,卿卿若是喜欢,带回去也不是不可。”洛清淡淡道。 “啊,咳咳咳——”卿言刚喝下的一口茶就被呛到了,缓了缓才说: “带他们干嘛呀,在盛京开个伶人馆让他们当花魁吗?我看起来就这么闲?”卿言咳红了脸。 “春晖艳培养出来的头牌,就是放到盛京也是可以做花魁的,春晖艳可是跟盛京的蝶恋花齐名的花楼。”洛清仍旧神色不变。 “你到底想说什么?”卿言觉得今日洛清跟自己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所以,他们伺候人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洛清顿了顿接着说,“卿卿若是喜欢,大可都带回去。” “洛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卿言有些生气了。 洛清:“我知道。” “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卿言重重地把茶杯放下,茶水溅了一桌。 “我知道,”洛清理直气壮起来,“今日你摸了那个流云的脸,还摸了他的胸,你看他的眼神就是喜欢。” “洛清,这几日我演得这么辛苦,你说这叫喜欢,”卿言怒了,“我现在给你机会,你重说。” “我——”或许是被卿言这么一吼,洛清的理智回归了。 “重说!”卿言气还没消。 “卿卿,我错了。”洛清低声道。 卿言叹了口气:“洛清,虽然我经常逗你,只是因为鲜少见过你这般容易害羞的男子,我并不是生性风流,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知道,卿卿是个好姑娘。”洛清赶紧表示,“卿卿若是好男色,蓝臻该是第一个入幕之宾。” “你知道就好。”卿言脸色好看了些。 “我大婚之日招双夫,盛京确实流传过长公主的风流之名,可那并不是我的本意,若我只是个普通的公主,原本也是要跟宁远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父皇一纸昭令把我放到了那个不得不争权夺利的位置上,就注定我无法兑现给宁远的承诺。” “我一个女子,得了那男权下的至尊之位,周围虎视眈眈之人比比皆是,若不靠身边的男子,又何以立足?所以,无论是今日的储君还是明日的女皇,我的身边的位置就是权利的筹码,父皇将傅云轩赐婚予我,又同意南夏送亲王来联姻,都是他在为我铺路。” “可一路走来,傅云轩,他一次次救我于水火,我欠着他的情,而蓝臻和你,我却欠着你们的命。父皇曾教我大位之上,众人皆唯掌权者马首是瞻,动心忍性方为君之道,若是动情,吾命休矣。” 卿言不由得无奈笑了几声。 “所以啊,你们现在就握着我的命,可千万不要握得太紧,否则我的小命就交代在你们手上了。” “卿卿。”洛清一把抱住卿言,眼中豁然开朗骤显,眸色欣喜若狂。 “卿卿,此生我定不负你。” “不,卿卿,生生世世我都不负你。” “……还有蓝臻,也是。” 卿言又笑了:“洛清哥哥这是替蓝臻许诺吗?” 洛清也笑:“我替他许诺,他该是乐意至极呢。” 卿言:“我很好奇,洛清哥哥跟蓝臻到底是什么交情,这种承诺都可以替他。” 洛清:“本想找机会告诉你,今日就给你细细说说吧。” “六岁那年,师傅和师叔在随州寻药,于流民中救了我,还收我为徒,我便一直跟着师傅师叔在仙医谷生活,第二年,李慕青将军带着蓝臻来仙医谷求药,蓝臻的母族曾对师傅有恩,所以将他留在仙医谷医治了五年。” 卿言:“什么病,要医治五年之久?” 洛清:“不是病,他被送来的时候,筋脉尽断了。” 卿言大骇:“什么?谁如此狠心,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洛清:“后来经证实是他的父皇。” 卿言想起此前蓝臻说过因命格一事被他的父皇厌弃,却不想他南夏的皇室竟会凉薄至此。 洛清接着说:“蓝臻算是因祸得福,师傅为他重塑筋脉,他的武艺因此而一日千里,而后李慕青将军一直将他带在军中,十四岁一战成名,十八岁便名扬天下了。” 卿言:“原来你和蓝臻是总角之交,也无怪乎你这么宠着他。对了,你说六岁时才遇到仙医前辈,那之前呢?” 洛清:“之前的记忆有些模糊了,我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跟着父母流亡,后来父母也不在了,我成了孤儿,每日食不果腹任人欺凌,若不是遇到师父,该是早就饿死了。” 真没想到洛清的身世竟然如此凄惨。 卿言伸手摸了摸洛清的脸,心疼地说:“我也要感谢两位前辈,若不是他们,我哪来这么好的夫君。” “卿卿。”洛清回握住卿言的手,将她扯进怀里。 “以后我疼你。”卿言在洛清耳边低声呢喃。 第105章 做戏 从昨日午后到现在,卿言和洛清在七星已经待了近十个时辰了,可看样子,似乎还没有出去的打算,思悠思悟派人来报,流云飞雪慕叶惜花四人有些按耐不住了。 “公主,此前流云和惜花已差人来问过两次,都被挡了回去,现下二人正在门口求见。”来人禀报道。 “飞雪呢?”卿言问。 “飞雪原本也是要跟着流云和惜花来的,可中途却折返回去了,暗探回报,他偷偷潜进了洛清公子房间。”来人答道。 这下卿言更加了一肯定,这个飞雪要找的就是鸡血石了。 “慕叶呢?”问话的是洛清。 “慕叶一直待在苏景园自己房内,除了用膳就没有出去过。”来人回答。 洛清挥手让人出去,转身拉着卿言的手坐下。 卿言:“这个慕叶太安静了,你是不是觉得他有问题?” 洛清:“你也发现了。” 卿言点点头。 洛清:“敌不动我不动,静观其变即可。” 午后,洛清给卿言端来了冰镇酸梅汤,酸酸甜甜的很好喝,卿言喝了一大碗。 “赏一些去苏景园。”卿言吩咐道。 侍从应声退下,很快聆风阁的探卫就来报:飞雪死了。 “什么?”卿言大惊。 洛清也十分震惊。 探卫细细汇报道:“从昨日开始,飞雪公子一直在四处探寻,属下按照公主吩咐没有阻止,让他不仅摸清了小公子的住所,还让他在洛公子房间找到了我们事先放好的鸡血石,今晨他回到了苏景园,可午时刚过就死在了自己房中。” 探卫口中的小公子就是救回来的少年。 “谁干的?”卿言问。 “目前还没有切实证据指向凶手,但当时苏景园中只有慕叶公子,且苏景园早已被团团围住,不可能有任何人悄无声息地进出。”探卫答道。 “慕叶?”卿言转头看着洛清,“能揭开他的真面目吗?” 洛清:“慕叶虽然用了一叶障目来易容,不过一叶障目并不难解,只是药引比较麻烦。” “去我房间把聆风阁的玉佩取来。”卿言吩咐探卫。 再转而对洛清说:“聆风阁你可随意调动,我的私印也在你那儿。” “卿卿,你就这么信任我。”洛清抱住卿言,他知道聆风阁是怎样的存在,而能随意调动聆风阁又是怎样的信任。 卿言回抱他,用了些力气,让两人贴得更近了。 身边的四个男人,只有洛清背后没有势力,现下时局愈来愈紧张,虽然洛清看起来还是可以自保,但敌明我暗,万一洛清惨遭毒手,卿言觉得自己不敢去想。 “一切小心,千万不要让自己受伤,还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也不准做。” 回抱时的用力让洛清心里暖意融融,这句话更是让洛清感受到了卿言对自己的重视,他微微一笑,用一个不深不浅的吻给了她回应。 洛清走后,卿言打算回自己院中,刚从七星出来就遇到流云和惜花在烈日里等她。 “公主殿下。”流云先一步参拜,惜花紧随其后。 “起来吧。”卿言懒懒地抬了抬手。 二人赶紧起身跟在卿言身边。 卿言瞥了二人一眼:“为何在这儿?” 流云十分殷勤上前扶着卿言,见卿言没有拒绝,立刻谄媚起来:“流云舍不得公主,昨日里便在这儿等着了。” 惜花见流云得了好,也凑了上来,扶住卿言另一只手。 “这是怪我昨日没带上你们。”卿言故意把身体的重心压在流云手上,流云心中大喜,试探性地去搂卿言的腰。 卿言条件反射般地与流云拉开距离,流云感觉到卿言抗拒,马上把卿言腰上的手收了回来。 卿言立即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又往流云身上靠去。 流云心领神会,只当刚刚是自己的错觉,很快又将卿言揽进自己怀里。 卿言靠着流云,另一只手还拖着惜花,就这么回到她的院中。 这个场景恰巧被洛清撞见。 “公主。”洛清强势地从流云怀里把卿言扯了过去。 动作太大,卿言的指甲划伤了惜花的手。 “你们两个退下吧。”洛清冷冷地给两人下令。 “公主。”二人不甘心,却又不敢忤逆洛清,毕竟身份摆在这儿。 卿言故意推开洛清,拉起惜花的手看了看,还轻轻吹了吹:“哎呀,手都破了。” 惜花立刻装起委屈来:“是惜花不小心,望公主疼惜。” 卿言执起惜花的手,又吹了吹,还偷偷看了洛清一眼:“待会儿给你擦点药,这么细嫩的手,别留了疤。” “卿卿,跟我回去。”洛清怒瞪二人,拉起卿言就要走。 卿言故作不舍地看着流云,拉着惜花的手也慢慢松开。 “明日再招你二人说话。” 说完最后这一句,这一出棒打鸳鸯的戏码算是落幕了。 卿言房内。 洛清扶着卿言坐下:“卿卿演得真不错。” 虽然口里说着不错,可手上的力道却没控制住。 “洛清哥哥,疼——”卿言下意识的从洛清手里把手抽了回来,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背上有些红痕,摁一下还有点疼。 “卿卿,卿卿,对不起。”洛清很快反应过来,执起卿言的手轻轻抚摸,“我——” “无妨,不疼了。”卿言冲他笑得甜甜的,安慰道,“我知道,是洛清哥哥吃醋了。” “我,不是,我——”洛清红了脸,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卿言看着洛清无措的样子,咯咯地笑,而后敛了敛神色道:“咱们今日这出戏后,你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且这些人的手段会如何,我们还摸不透,敌明我暗,你要万分小心。” “昨日我当面拒绝他们四人同往,今日又强行将卿卿拖走,流云惜花该是坐不住了,再加上飞雪死在苏景园,如此一来,便可闹大了。”洛清笑道。 既然飞雪已死,那么慕叶必会有下一步行动,说不定此时他的身上就有飞雪盗得的鸡血石。卿言跟洛清商量演一出戏,利用流云和惜花的对洛清的嫉妒心把事情闹大,二人都是代县县府送来的人,这一闹势必会把县府牵扯进来,这便拿住了白令显和刘启卓的把柄,如此一来,满是各方眼线的县府,才能成为牵制永安侯府的助力,那么,刘启卓幕后之人,便会显现出来。 第106章 情丝 洛清把卿言安顿好便回到自己房中,不多会儿,聆风阁的探卫来报:已寻到破除一叶障目的药引了。 洛清不由得惊叹,这皇家戍卫还真不一般,除了那天下闻名的七色,怕是无人能及了人。 他将可以号令聆风阁的玉佩握在手中轻抚,有种情之所钟又得以回应的满足,原以为卿卿允他入东宫为婿,是出于蓝臻不得已而为之,现下看来,卿卿对自己也不是全然无情,还是颇为在意的。 洛清从药匣中取出几味药放在药皿中,在加入破除一叶障目的药引,很快,原本各色粉末混在一起,逐渐变成了淡紫色,解药这便成了。 将解药装入瓶中,洛清赶忙着人告知卿言。 听到这个消息,卿言便让人将慕叶完全监控起来,能实时知晓他的动向。 天气如此炎热,飞雪的尸体很快就藏不住了,现下就等着流云和惜花对洛清出手,只要人赃并获,便可光明正大的闹到代县县府去。 晚膳时分,卿言让坠儿给洛清送去了一些清凉的食物,洛清悉数收下,尤其是那个桂花凉糕,洛清一口气吃了四块。 “坠儿,散些话出去,就说昭王殿下跟我闹了起来,我默许他送走苏景园中的四位公子。”卿言吩咐,刚刚让坠儿送去食物,正好可以增加这种八卦流言的可信度。 “是。”坠儿得令道,知晓现在洛清公子用的是昭王殿下的身份,这个流言该是帮洛清公子推波助澜的。 流言很快传到苏景园中,流云和惜花坐不住了,想想今日公主对他们的态度,该是十分欢喜他们的,可昭王的身份摆在这儿,只要这个昭王不松口,他们也没可能跟着公主回盛京了,所以,现下的关键便是这个昭王。只要让公主找到一个可以对抗昭王的借口,,以公主对他们的喜欢,他们便有机会了。 洛清想过一百种流云和惜花刺杀他的手段,这几日也是十分小心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们用来害人的手段竟然是这般下流和低俗。 洛清极力忍耐地躺在床上,原本这种秦楼楚馆的媚药,他是完全可以自己施针解药性的,可是,为了配破除一叶障目的解药,他接触了过多的药引,这个药引将媚药的效用放大了数十倍,现在他浑身发热,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公主,洛公子出事了。”聆风阁的探卫来报。 卿言腾的站起来,推门就往外跑。 冲进洛清房内的时候,卿言看到的是洛清在自己手臂上抓出了一道伤痕。 “洛清。”卿言一把抱住他的手臂,阻止他自伤。 洛清神智不明,浑身高热,力道发狠,他反身把卿言压下,撕拉一下子扯掉了卿言的大片衣襟。 紧随而来的探卫看到主子受制,赶紧上前营救,几个回合才把洛清制住。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小心看着吗?”卿言怒斥。 “属下以为他们会来刺杀,没想到会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刚刚偷进洛公子房内的婢女属下已经抓住了,您看这——”探卫这算是失职了。 “放开他,立刻去请大夫。”卿言厉声道。 探卫像是获得大赦般赶紧去办。 “洛清,是我。”卿言怕他自伤赶紧抱住他,又企图将他唤醒。 许是手臂上的伤痕让洛清有了片刻清明,他控制了力道,隐忍着开口道:“卿卿你先出去,一叶障目的药引将媚药的作用放大了数十倍,我,我要控制不住了。” “什么?”卿言大惊,“可有解法?” “除非施针,否则无解,只能硬抗。”洛清眼中冒着猩红,“可我现下无法对自己施针。” “所以,你出去!”洛清再也控制不住将卿言推倒在地。 这力道有些猛,卿言摔得生疼,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又抱住他。 “你别伤害自己,”卿言心一横,“我给你做解药,你千万不要伤害自己。” 洛清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她这该死的计划,若是洛清再受伤,她便要自责到死了。 “不行,”洛清推开她,“药性太烈,我会伤到你。” “洛清,你说什么胡话,我还没那么娇弱。” 说完,卿言狠狠地把洛清推倒在床上,再狠狠地拽掉他的腰封,吻住他的唇。 等探卫请来大夫的时候,房内已是战况激烈,探卫只得原路又把大夫送了回去。 房内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巳时初刻了。卿言被窗外的阳光唤醒,半睁着眼,意识却没清醒,只觉得有一只手在她身上乱摸,她下意识的去回应,可连翻身的力气都没了。 卿言勉强抬起手摸了摸洛清的额头,体温已经降了下来,看来药性是解了,有了这个认知卿言眼一闭又睡了过去。可身上的手却将她拽过去搂在怀里,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颈项处,拉着她一起升高体温。 看来这个药真的很烈。 卿言回抱洛清,浑身酸痛让她使不上力气,一想到昨晚洛清的那股狠劲儿,卿言就心里发怵:“洛清哥哥,能不能让我缓缓。” “卿卿,卿卿,卿卿,”洛清在卿言颈项处低喃,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卿卿,你是我的了。” 这,这是清醒了,还是被药物控制着?卿言一时无法准确判断,只得拍着洛清的背,轻声哄着他:“嗯嗯,我是你的了,是你的了。” “卿卿,卿卿……”洛清一边低声呢喃,一边昏睡过去。 看来药性是解了,可人还没清醒,卿言勉力支撑起自己,唤了坠儿进来伺候:“去,请大夫来。” 不多会儿,大夫来给洛清请脉。 “这位公子已无大碍,只是损耗过大,多补补,休息几日便好了。” 这个诊断让卿言松了一口气。 坠儿赶紧说:“公主,我现在就去给洛公子备药膳。” 对,药膳。 卿言狡黠一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折腾洛清了。 “去吧,我再睡会儿。” 这一觉睡到了午后,卿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洛清已经不在身边了。 “洛清,洛清。”卿言翻身下床。 “公主,洛公子去苏景园了。”坠儿来报。 这家伙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刚好一点就忙着去找事儿干,不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吗?卿言皱着眉,吩咐坠儿伺候梳洗。 “把药膳带上, 咱们去苏景园找他。” 第107章 收网(上) 卿言带着坠儿,捧着药膳到了苏景园,此时,洛清已在审人了。 流云慕叶惜花三人跪在洛清面前,而飞雪则是躺在洛清面前。 “你怎么来了。”洛清扶着卿言坐下。 虽然洛清动作轻缓,可肩膀和手腕上的伤还是让卿言不自觉的轻颤了一下。 “很疼?”洛清拉高卿言的衣袖,手腕上深深的指痕清晰可见,跟他的手指一般大小,眼里登时有了杀意。 “我没事。”卿言放下衣袖遮住伤痕,她倒不是怕洛清的怒火,而是怕他自责。 “你审,我看着。”卿言让坠儿把药膳放下。 “带进来。”洛清对探卫吩咐道。 探卫把昨日推进洛清房中的那个婢女提了进来。 洛清:“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没,没谁,是,是奴婢走错屋子了。”婢女怯怯懦懦地回答。 洛清:“那你原本是要去哪儿?” 婢女:“奴婢原本是,是去给公主送点心,误,误入了殿下的屋子。” 洛清可没这么好糊弄:“公主和我的膳食一直都有专人负责,是谁让你送的点心?” “是,是,是…… ”婢女被洛清的气场震慑到,吓得直发抖。 “你既知我是殿下,又怎会走错屋子,公主院中除了随身几个婢子,根本不容其他人进入,你是怎么进来的?”洛清不容她思考。 卿言在一旁看着只想笑,洛清这不像审问,更像撒气。流云惜花会用这种手段来陷害他,无非是想坏他名节而不是致人死地,所以,这些陷害之人只会是些乌合之众,根本不需要如此大张旗鼓的审问,只需稍稍派人吓一吓就什么都倒出来了。 “奴婢,奴婢。”婢女吓哭了,“都是流云公子让女婢去的,他说只要跟殿下有了肌肤之亲,就帮我父亲还债,奴婢是被逼的。” “听到了吗?都拉下去。”洛清侧身对探卫吩咐道。 “殿下饶命,饶命啊。”流云和惜花被吓得鬼哭狼嚎起来,可还没嚎两声就被探卫拖了出去。 镜花水月的外围定是有白令显和刘启卓的眼线,这出戏本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现下这些眼线该是会添油加醋一番了。 第一出戏落幕,接下来便是第二出戏了。 洛清从药箱里拿出破除一叶障目的解药,溶化在茶水里,吩咐探卫给慕叶灌下。 卿言没想道洛清竟这般直接,对慕叶审都不审,直接戳穿了他。 慕叶被突如其来的手段弄得不知所措,更不知洛清给他服下的是什么,混乱之下以为是控制他的毒药,反而生出了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 “我什么也不会说,你杀了我吧。” “刚刚给你喝的是一叶障目的解药,你说不说都不重要,一个时辰后一切都会真相大白。”洛清不理会他,吩咐探卫将他看好,扶着卿言离开了。 洛清房内。 “疼吗?”洛清给卿言的手臂上涂上药膏,指痕和勒痕在她白皙的手臂上清晰可见。 “不疼。”卿言在脸上展现了一个大大地笑容。 可洛清为了化开卿言的淤青,手上用了些力道,卿言的笑容立刻变形了。 “现在呢?”洛清笑了笑。 “你故意的。”卿言不理他。 洛清:“我用些力道,这药两个时辰内就会起效,蓝臻子时就到,我可不想跟他打一架。” “他来干什么?”卿言顾不得疼了。 洛清:“因为慕叶。” 卿言:“你是说蓝臻认识慕叶?” 洛清:“还不敢肯定,一切要等蓝臻到了方可知晓。” “嗯。”卿言看了着自己的伤,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后半夜的时候洛清是控制了力道的。 “卿卿,对不起。”洛清的手法轻巧,尽量减少卿言的痛楚。 “你道什么歉,该道歉的人是我。”卿言止住洛清,“要不是为了我的计划,你也不会着了他们的这种歪门邪道。”卿言说着,气就不打一处来,洛清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翩翩公子,他们竟然想毁他清誉,真是不知死活。 “其实,我还真该感谢他们,手段是卑劣了些,却是得到了我想要的结果。”洛清道。 “啊!”卿言愣了一下。 “这样的话,卿卿就是我的了。” 洛清抱住卿言,把头枕在她的肩上,喃喃地说:“卿卿,我们,会,只有,这一次吗?” “什么?”卿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洛清用力抱了一下卿言,再放开她,扶住她的肩膀让她与自己对视,认认真真地开口道:“卿卿,我说我想要你,不止这一次,可以吗?” 洛清的问题暧昧,可这问题的背后却是在要一个承诺。 昨夜的洛亲的力道还停留在卿言的手臂上,卿言心有余悸脱口而出:“会像昨晚那般狠吗?” “卿卿。”洛清笑着把卿言带进怀里,“我保证,一定不会。” “那就好。”卿言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可是,卿卿,”洛清犹豫道,“那日在仙医谷,你跟傅云轩,我看得出,你……” 卿言知道他要说什么,赶紧打断他:“我没有不愿意,对你们,我都是愿意的。” “卿卿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当然。”这次卿言回答得不心虚。 洛清欣喜,吻温温柔柔地落在卿言的唇上,触感柔软清凉,卿言不自觉的回应,洛清心乱了。 “公主。”门外,坠儿求见的声音破坏了气氛。 “进来。”卿言盯着洛清看了一眼,果然还是脸红了。 “公主,这是洛公子的药膳。”坠儿放下汤盅,抿着嘴笑。 卿言也笑,将汤盅推到洛清面前,然后问坠儿:“其他的呢?” “奴婢马上就去做。”坠儿赶紧出去了。 洛清看着面前的汤盅,揭开盖子闻了闻,心下了然。 “卿卿,方子错了。”洛清笑道。 “怎么会?我找的可是代县最有名的大夫。”卿言也凑过去闻了闻,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卿卿可是想让我像昨晚那般狠?”洛清笑道。 “啊——”卿言立刻会意,马上把汤盅从洛清跟前推走,“还是不要了。” 那一脸的心慌意乱洛清是看在眼里了,他捏了捏卿言的小脸:“卿卿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怎么,怎么就那么不对呢? 为了掩饰慌乱,卿言赶紧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伤,故意冲着洛清生气:“还上不上药了,我疼着呢。” “好。”洛清宠溺地笑笑,手指在卿言的伤痕上轻轻地转,青紫的痕迹确实轻了许多。 第108章 收网(中) 上好药,卿言吩咐坠儿送了些温和的补品给洛清,自己也陪着他吃了一些,就在房中跟洛清下棋,等着蓝臻来。 “洛清哥哥,跟我下棋是不是很无聊。”卿言支颐,神色恹恹的问。 “怎么会?”洛清道。 “洛清哥哥,我只是棋艺差,又不是蠢,你跟我下棋时只用了三成的心思,可比不得跟蓝臻下棋时那番用心。”卿言不满被忽视。 洛清微愣,随即宠溺笑道:“好,我用心跟你下棋。” 说完,洛清还真的开始用心盯着棋盘,仔细思考棋路。 “三成心思我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现在我是完全没有胜算了。”卿言哭丧个脸。 “好,那我让着你。”洛清好笑地看着卿言。 “不行,这样会显得我更笨。”卿言又把嘴撅起来了。 “那,我不让?”洛清抿唇笑。 “不行,那我就赢不了了。”卿言耍赖。 “呵呵,卿卿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洛清陪着她作天作地。 “我们来下五子棋好不好?”卿言狡黠一笑。 “五子棋?”洛清挑眉问。 卿言把棋盘清理干净,将规则讲给洛清听,顺便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像赢蓝臻一样赢他。 “那我们开始吧。”卿言信心满满地落下第一颗子。 洛清笑着也落下一颗。 一来二去,卿言逐渐发现,洛清竟然能破解她的各种陷阱。 “这种棋你会?”卿言抬头盯着洛清问。 “嗯,蓝臻教过我。”洛清倒是直言不讳。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卿言气馁了。 “卿卿兴致高,我当然要配合。”洛清笑道。 “哼。”本想找回点面子,现在啥都泡汤了,卿言背过身去不理他。 “卿卿生气啦。”洛清起身哄她。 “没有。”若说生气会更没面子。 “卿卿这要强的性子还真是不遮不掩。”洛清轻笑,伸手抚了抚她的脸,细腻的触感让洛清的手掌微热,脑海中自动闪过昨晚的画面,身体本能的向卿言靠近,把她揽进怀里。这样似乎还不够,洛清托起她的下巴,弯腰就吻,不加掩饰的越吻越深。 卿言没有推开他,放任他肆意为之,洛清便托着卿言腰,把她从交椅上抱了起来,放在齐腰高的墙边条案上,等卿言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在上面了。 “你们在干什么?” 突兀的声音加入让卿言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推洛清。 可洛清却纹丝不动,甚至吻得更深抱得更紧。 “你们——”蓝臻从窗台翻身下来,冲到二人面前。 洛清这才放开卿言。 “你怎么啦?是不是那个药的副作用?”卿言抓着洛清的手急切地问。以洛清的性子,在蓝臻出现后不会这么不管不顾的与她亲密,定是出了问题。 洛清愣了一瞬,他侧头看了蓝臻一眼,正遇上蓝臻的眸子里有喷火的冲动,他随即笑了笑,道:“无碍,药性反复而已。” “什么?这个药还会反复?”卿言吓得把洛清的手一扔。 洛清被推的后退了一步。 卿言马上意识到不妥,赶紧从条案上跳下来,没站稳就扑到了洛清身上。 洛清身上的炙热还未退,卿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他抱紧了。 “你,你们——”蓝臻指着二人。 “你先去那边房间,待会儿再跟你解释。”卿言指着洛清房内通往她房间的暗门对蓝臻道。 蓝臻没理会,还瞪着她。 看到蓝臻没有走的意思,卿言急得放开洛清,把蓝臻往暗门处推。 洛清伸手拉住卿言,对她摇了摇头:“我没事,先办正事儿。” “真得没事?”卿言睁大眼睛看着洛清问。 “真的没事。”洛清笑着回答。 “好,那先办正事儿。”卿言又把蓝臻拉了回来。 洛清对门外吩咐了一句,很快,恢复了真面目的慕叶被带了进来。 “待会儿再跟你解释,先看看这个人。”洛清指着慕叶让蓝臻辨认。 “司徒雷!”蓝臻一眼就认出了慕叶,“怎么会是你?” 洛清给蓝臻传信时,蓝臻已把可能的人选都想了一遍,却没想过司徒家,因为司徒家一直试图讨好蓝臻,以期得到昭王正妃之位,即使现在蓝臻被派和亲,其胞弟也是皇帝最中意的储君人选,得罪蓝臻对司徒家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而司徒雷是司徒锦一脉的家臣,不是他的死对头司徒焕的人,所以见到司徒雷时,蓝臻自然十分吃惊。 “昭王殿下贪生怕死,还找了个替身。”司徒雷抬起头望着蓝臻,眼里满是愤懑和不甘。 “你既知是替身为何还要下手?”卿言怒视,看来用洛清代替蓝臻,在司徒雷见到洛清时就已知晓。 听到卿言的问话,司徒雷转头看她,嘴角扯出一抹讥笑:“北齐的长公主殿下,你有那么多男人,为何还要跟锦小姐抢?你水性杨花寡廉鲜耻,哪一点比得上锦小姐!”而后又转向蓝臻,“昭王殿下,你是瞎了眼吗?竟然看上了她。” 卿言听完这一通谩骂,愣了一下才明白,司徒雷的一切举动,竟然与她计划中想要引蛇出洞的众幕后指使者都无关,完全是因为蓝臻这个蓝颜祸水,司徒雷的密谋目的只是为毁了蓝臻和亲的这桩婚事,替司徒锦抱打不平。 铤而走险的计划竟然被这一个莽夫给毁了,还差点害了洛清。卿言怒不可遏,一脚就把司徒雷踹翻在地。 “该死的混账东西。” “我混账?”司徒雷拍了拍胸口的灰尘,眼神轻蔑,“长公主殿下一夜四人,可比我混账多了,昭王殿下怕是还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吧,哈哈哈,蓝臻,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女人,男人对她来说可以随意弃若敝履,这就是你负了锦小姐的报应,哈哈哈,报应。” 卿言气得拳头都握紧了。 自己小心翼翼地把洛清摆在风口浪尖上作饵,竟然被这么个不知所谓的小人给毁了。卿言气急,又上前踹了他两脚,“给我把他拖出去乱棍打死。” “等等。”洛清制止,“先把他带下去,他还有用。” 侍从把司徒雷押了下去。 第109章 收网(下) 司徒雷被拖出去后,卿言转而就把气撒在了蓝臻身上。 “都是你惹的桃花债,害人害己。” “我——”蓝臻一时语塞。 “算了,不是他的错,少女怀春而已,他和司徒锦没见过几次。”洛清为蓝臻说话。 受害者都不计较了,卿言也就没了计较的立场,她理了理情绪问:“司徒雷杀了飞雪,线索断了,现在该怎么办?” 洛清道:“我让人搜了司徒雷的身,鸡血石和卿卿房里的玉佩都在他手上,没有将这两件重要的信物及时送出去,司徒雷怕是还不知道它们的用途,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放风出去,就说东西在南夏人手里,看看到底是谁先按耐不住。” 这招打草惊蛇倒是用得妙,卿言欣然应承下来。 既然决定好了,洛清便吩咐门外的探卫去办。 “等等。”蓝臻叫住洛清,“直接放风说东西在我手里,我倒要看看南夏还有哪些人想要我的命。” “不行。” “不行。” 卿言和洛清双双否决。 “怎么不行,他们都动了要害我的念头,难道还不许我反击?”蓝臻执意。 “敌暗我明,你是疯了吗?要将自己置于险境。”卿言不允。 “昨日我收到宁远的消息,他已亲率宁家军前往秋戎,荡平昆努尔的叛军,届时海图会与他里应外合,你父皇已经行动了,所以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彻底断了晋王对永安侯的念想。”蓝臻一口气说完。 “你说什么?宁远又要去秋戎?还要跟海图里应外合?他到底知不知道海图是个什么货色?怎可与他为伍?还有,这么重要的事,他为什么只告诉你?你跟他到底……”卿言急切地问连续发问。 “怎么,怕我抢了你的宁远哥哥。”蓝臻阴阳怪气的回答,“放心,我对男人不感兴趣,宁远怕你把他看得太紧,临行时才敢让我代为告之,傅云轩查到昆努尔与晋王勾结,我亦查到南夏有人与晋王私通,我与他俩交换信息互通有无已有些时日了,现下就是引蛇出洞的最好时机,” “你,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卿言问。 “你父皇下旨赐婚时就——”蓝臻立刻意识到勾搭这个词刺耳,“什么叫勾搭上?我和宁远这是合作,配合默契方可达到效果,莫不是小言儿不希望我们和平相处?”蓝臻的语气酸溜溜的。 卿言也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妥,赶紧道:“怎么会,我巴不得你们称兄道弟,现下局势紧张,咱们齐心协力才可破局。” “小言儿你放心,我已只知会随州的玄甲军,盯着海图的一举一动,随时接应宁家军,你的宁远哥哥不会有事。”蓝臻道。 不想,蓝臻竟然动用了玄甲军,卿言甚是感动。 “蓝臻,大恩不言谢。” 蓝臻:“该是宁远来谢我,不干你的事儿。” 卿言:“我替他谢你。” 蓝臻狡黠一笑:“小言儿,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儿,你的谢礼我另外索要。” 卿言:“好,只要宁远平安,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蓝臻眼角流出半分失落,又很快恢复过来,一副花间浪子的模样靠近卿言,低声耳语:“我就要你今晚陪我。” 卿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道:“好。” 这下轮到蓝臻惊诧了,他赶紧别开脸缓解尴尬,开口道:“好了,正事儿办完了,是不是该说说你俩的事儿了?” “我俩什么事儿?”被晾在一旁的洛清疑惑道。 蓝臻:“药性反复是怎么回事?为何小言儿听到怕得脸色都变了。” 洛清想了想道:“此前我跟卿卿设了局想揪出幕后之人,原以为他们会来刺杀我,不想竟是用了些下三滥的手段,而几天前我接触了一叶障目解药的药引,把这个药性放大了数十倍,卿卿不忍看我受罪,就做了我的解药。”洛清顿了顿,“药性太强,我有些失控了。” 蓝臻听完看着卿言,长发遮住了她脖子上若隐若现的痕迹,蓝臻拨开她的长发,一看便知是吻痕,他心情复杂的与洛清对视上:“没事就好。” “春晖艳的伶人也就是这种手段用的得心应手,且不易让人察觉,毕竟手段之高明是咱们都想不到的。因为洛清顶替的是你的身份,用这种方式毁了你的名声,不仅联姻不成,还能让北齐与南夏反目,所以让流云飞雪他们来做这些事,才会更让人觉得合情合理,这样一来,便查不到幕后主使了。”卿言认真分析道。 洛清也认同,不过还有些不同看法:“若蓝臻失德,他的胞弟必定会受到影响,那么最大的受益者应该是蓝靖,不过咱们的皇上是不会舍得与南夏反目的,不过蓝臻这个强邻的皇子,原本会成为卿卿的助力,如此一来,就变成摆设了。” “对,削了我的左膀右臂,那么北齐最大的受益者便是晋王。”卿言握着洛清的手,表示认同。 “不过这一计不成,晋王必定会从宁远那边下手,而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我担心宁远会为了帮我们脱困,而强行吸引晋王的的注意,那他就危险了。”卿言担心道。 “小言儿,我既承诺你不让宁远出事,就必会做到,你不用担心。”蓝臻义气道。 “你又想干什么?”这般铁板钉钉的承诺,卿言急了,“宁远不能有事,你也不能有事,听到了没有?” 没想到这个小妮子竟然这般关心他的安危,蓝臻心里舒坦了几分,嘴角留笑道:“小言儿,原来我在你心里的分量比我想象的要重啊,都可以跟宁远相提并论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调笑,卿言不痛不痒的一拳打在蓝臻肩膀上:“你消停点。” “好了,正事儿要紧。”洛清打圆场,“卿卿,此事重大,散播风声的事由聆风阁去做会更可信。” 洛清再转向蓝臻:“风声放出去也不知会惊动何人,切记小心谨慎,不可意气用事。” “嗯,知道了。” “啰嗦。” 二人虽都是应承,语气却大相径庭。 卿言对蓝臻这无所谓的态度甚是不满,她转身正对着蓝臻,盯着他的眼睛:“你认真点,洛清那是关心你。” “好,多谢洛公子。”蓝臻装模作样的给洛清行了一礼。 第110章 瘟疫(上) 蓝臻这一礼让洛清都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为保证蓝臻的行踪不泄露,洛清还是将他留在了房内。 “不要。”蓝臻不识好歹,反手挽着卿言的胳膊,还把头靠在卿言的肩膀上,“我要跟小言儿一间房。” “卿卿昨日消耗太甚,你消停点吧。”洛清一把将蓝臻揪过来,推到床边,“睡里面,我送卿卿回房。” 蓝臻耷拉个脑袋,一脸不情愿地躺了进去。 洛清搀着卿言回到房内,将她安顿好准备离开,卿言拉住他,认真的问:“洛清,你的身体,到底有没有事?” “若我说有事,卿卿会怎么办?”洛清微微一笑。 “自然是,是——”卿言咬了咬唇道,心里颤了一下,“自然是帮你。” “放心,我没事。”洛清摸了摸卿言的头,“卿卿不用怕。” 卿言赶紧道:“我没,没怕。”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害怕得太过明显,又道:“真的没事吗?可你说药性反复,而且身体温度还很高。” “因为那是卿卿,不用药也一样。”洛清在卿言额头轻轻一吻,转身离开了。 “你怎么回来了?”见洛清从暗门回来,蓝臻有些诧异。 “口是心非。”洛清脱下外裳,卷起袖子,拿出银针盒递给蓝臻,“少府、少海、劳宫、大陵四个穴位,快点。” 蓝臻接过针盒,在四个穴位分别下针,洛清身体的热度很快降了下来。 “一叶障目解药的药引还会持续两日,不过药性会一次比一次弱,施针便可控制住,你别告诉卿卿,我不想她担心。”洛清一边收起银针,一边嘱咐蓝臻。 “知道了。”蓝臻背过身去,声音闷闷的,“你不是不想她担心,你是不想携恩相挟,洛清,你都把她给睡了,还扭捏作态有何含义?” “我怕她不是自愿。”洛清的声线也低落下来。 这下蓝臻就不乐意了,他坐起身来,在洛清的肩膀上拍了一掌:“你哪只眼睛看到她不是自愿?今日她知你药性反复,明明怕得心颤,可还是义无反顾,她若是不愿意,大可向我求救,可她第一反应是让我走。” “洛清,难道你看不出来小言儿已经动心了吗?她不过是担心无法向宁远交代,前有傅云轩,后有你我,若是我们四人能成生死之交,小言儿便不用纠结了。” “所以,你不惜动用随州境内的玄甲军?”洛清也坐起身来。 “玄甲军本就是被她所救,也该是报恩的时候了,更何况,一直让玄甲军待在暗处也不是长久之计,终究是要让大齐的皇帝知道有这么一支军队存在,且只效忠于我,而我的命就捏在小言儿手里。与其让大齐皇帝被动发现,不如我们主动显示实力,以显诚意。若是玄甲军在他与晋王之争中立下大功,即使他想秋后算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如此一来,玄甲军便可光明正大了。” 洛清望着蓝臻,看了他许久,才开口道:“蓝臻,我本以为我对她已是无怨无悔,可今日听你一言,”洛清叹了口气,顿了顿,接着说,“蓝臻,你是有多爱她才能为她谋划至此啊。” “我都说了,她捏着我的命,你说我有多爱她。”蓝臻轻拍了洛清一下,转身睡下了。 如此说开去,洛清心结打开,心下了然了。 翌日清晨,卿言不放心洛清,刚醒来便去敲了洛清的房门。 开门的是蓝臻,洛清此时正盘腿坐在床上运功。 “他怎么啦?”卿言快步走到洛清跟前。 “他没事,是我有事。”蓝臻拈着酸道。 “你怎么啦?”卿言回头看着蓝臻,满眼的不信。 蓝臻也不恼,走上前展开掌心给卿言。 蓝臻的掌心内有三颗暗红色的药丸,卿言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蓝臻看卿言凝眉苦想,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头,笑道:“洛清说你宁愿受剜肉之痛,也要均出墨葵花蕊来给我配制伤药,我怎可辜负了小言儿的一番情意?” “昨日放出风声后,暗箭自然不会少,洛清怕我应付不来,想提前替我疗伤,你别担心,他只是在凝气,墨葵炼制的伤药,服用后需要用深厚内力才能化开。” 卿言看着蓝臻,又看了看洛清,问:“你是不是在晋州受了伤?”否则为什么不用自身内力,而是需要洛清协助? “没有,永安侯那几个哨兵还伤不了我,况且还有思承在,我没损伤。”蓝臻道。 “别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为什么。”卿言深感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药精贵,洛清这么做也是为确保万无一失。”蓝臻笑了笑,躲开卿言的视线。 “说实话。”卿言掰过蓝臻的肩膀,逼着他对视。 “这就是实话。”蓝臻避无可避,嘻笑抬起卿言的下巴捏了捏。 卿言拍掉他的手:“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好了,”此时,洛清睁开眼,从床上来,“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能让卿卿知道的,你若不想说,便由我来说。” “好,我说。”蓝臻叹了口气,“为你拔毒的时候损耗的不仅是寿数,我的内力也只剩一半了。” “什么?那你还答应跟思承一起去围永安侯府,你不要命了!”卿言骇然大惊。 “我现在不是完好无损吗?大惊小怪做甚。”蓝臻不以为然的笑笑,伸手去摸卿言的脸。 卿言没有打掉他的手,而是咬牙切齿的说:“若有损,是想让我给你陪葬吗?” 这面色和语气,让蓝臻贴在卿言脸上的手僵住了,他缓缓地把手放了下来,低声道:“我,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卿言的声音陡然升高了几度。 “好了,他知道错了。”洛清赶紧打圆场,“卿卿,你去让人守在门外,三个时辰之内不要让人打扰,有了这墨葵花蕊制的药,明日他就会恢复如初,你不用担心。” “好,”卿言应承,转身准备离开,又折了回来,“那你呢?” “放心,我也不会有损伤,我怕你给我陪葬。”洛清笑道,扶着卿言的肩膀,推着她转身,把她送出门。 卿言立刻着侍卫将洛清的房间保护起来,自己也在隔壁房间坐镇,生怕有任何差错。 卿言一直都关注着洛清房内的动静,可三个时辰后,房内仍旧安静,卿言便坐不住了。她站在门口焦急的等待,本想推门进去,却又想起洛清说过不可打扰,只得在门口踱来踱去。 又等了近半个时辰,门开了。 第111章 瘟疫(中) 开门的是洛清,卿言立即迎了上去,洛清满眼倦色,疲态尽显,卿言赶紧扶住他。 “怎的会这样?”卿言扶着洛清坐下,转头吩咐坠儿,“参汤。” 坠儿:“是。” “无碍,只是有些累。”洛清缓了口气,轻声道,“别担心,我休息休息就好。” 卿言点点头,接过坠儿的汤盅,舀了一勺喂到洛清嘴边。 洛清笑了笑,任由卿言给他喂完了一盅汤。 卿言放下汤盅,洛清的配合让她很是心安,她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蓝臻怎么样?” “药性已化入他体内,约摸明晨才会醒。”洛清道。 “既然如此,我着人看着他,你随我去房间休息,等他醒了我便告诉你。”卿言搀着洛清往她的房间去了。 安顿好洛清,卿言又去看了看蓝臻,见他睡得安稳,便吩咐好守卫后离去了。 “公主,您也吃点东西吧。”坠儿深知卿言的脾性,事已告半才能让她安心用膳。 坠儿提醒,卿言才觉得自己腹中空空如也,饥饿感也随之而来,她点了点头,由坠儿引着去了偏厅。 卿言正吃着坠儿给她精心准备的膳食,门外突然嘈杂起来。 “求你了,让我们进去,公主,公主,流云惜花求见您啊。” “公主,公主,不关我俩的事啊,都是飞雪,飞雪的主意啊。” “公主,我俩全然不知情,冤枉啊。” “公主,一夜夫妻百日恩啊,公主。” 这撕心裂肺的哀求声,特别是听到最后一句,卿言筷子上夹着的珍珠丸子又滚回到了盘子里。 本打算吃完饭再去收拾那几个男伶,把他们作为把柄闹大,以便控制县府好为她所用,不想,这俩还自己找上门,既然如此,那便更省事了。 原本飞雪死了,许多事便是死无对证,现下这俩竟为了脱身咬着飞雪,而飞雪又是刘启卓亲自引见的,那么,整个代县,从县令到县丞便都有把柄握在卿言手里了。 “让他们进来。”卿言重新夹起一颗珍珠丸子放到嘴里,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是。”坠儿把命令传下去后,又继续给卿言布菜。 不多会儿,流云惜花被带到卿言跟前。 二人跪在堂下拜见,卿言却没让他俩起身。 “我待你们不薄,你们竟然要加害我的侧驸马,还有脸来求情。”卿言怒斥。这二人明面上是白令显引荐的,而实际却是刘启卓的人,卿言故意吓唬二人是想看看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流云不禁吓,赶紧一边磕头,一边大声道:“公主饶命啊,这些都是飞雪的主意,药也是飞雪弄来的,就连婢女也是飞雪让小人去找的,一切都是飞雪所为,公主明察啊。” “飞雪已死,死无对证,你们说什么都行。”卿言见坠儿给她布了满满一盘菜,又拿起筷子吃了几口。 “有,有证据。”惜花突然膝行上前,从腰封里掏出一个锦囊,小心翼翼地呈了上去。 坠儿接过奉到卿言面前。 卿言拿着自己端详了一会儿。 从材质上看,不过是普通花楼的东西,但锦囊上却绣了飞雪二字,而里面是一包白色的粉末。 “这是颤声娇,本是用在女子身上,若是用在男子身上,再辅以情丝绕,便是柳下惠也抵不过。”惜花解释道。 “情丝绕?”卿言皱皱眉。 流云赶紧解下自己随身的锦囊呈上:“公主,这就是情丝绕,第一晚我俩失控伤了公主,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刘大人说这是公主喜欢的味道,我一时鬼迷心窍,还望公主明鉴啊。” 花楼的伶人还真是花样多,卿言把两个锦囊扔到一边接着问:“只有物证,人证呢?那个婢女的证词可是指向你流云公子。” 流云吓得磕头如捣蒜:“公主,冤枉啊,婢女是刘大人寻来让小人带去的,小人根本不认识此女子。” “哦?如此说来,一切皆是刘大人所为,跟你二人不相干。”卿言淡淡道,心里却疑窦丛生。 这一切事件看似都指向刘启卓,但是,以飞雪的身手和他的目的,却不是刘启卓之流可以控制的,刘启卓似乎只是一个放在明面上的幌子,而飞雪直接联系的背后之人才是幕后主使,可飞雪却在这关键时刻死了,还是被司徒雷杀死的,而司徒雷来此的目的却是为司徒锦抱打不平,杀死飞雪只是意外,幕后主使的线索眼看就断了,不过,司徒雷是南夏人,他是南夏人,南夏人。卿言心里默念。 对,南夏。 因着蓝臻的缘故,一直以来,蓝靖与晋王勾结谋的就是储君之位,而现下,蓝臻被送来大齐和亲,自然是失去了争储的资格,所以,在南夏皇帝没有将蓝臻的胞弟摆到明面上时,蓝靖是最有资格成为储君的,所以,此前他与晋王的合作也该随着蓝臻入大齐而一起瓦解了,毕竟皇子勾结邻国有谋逆嫌疑,蓝靖此时胜算最大,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晋王的些许助力而惹南夏皇帝怀疑。 而前不久,南夏皇帝将司徒锦赐婚给了蓝臻的胞弟,还将蓝臻的母妃晋升为皇贵妃,位同副后,这便让蓝靖又生出了伙同晋王谋嫡的心思,而晋王自然是乐得看到蓝靖让蓝臻的势力受损,好断了卿言的一条臂膀,所以再次与蓝靖合作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卿言想通了这里,才恍然大悟司徒雷的误杀没那么简单,为司徒锦抱打不平事小,断了蓝靖的眼线和他要找的东西才是真,所以司徒雷该是蓝臻的母妃派来为小儿子扫清障碍的,而毁了蓝臻的清誉,或许真的只是顺手抱打不平。 晋王勾结蓝靖,让蓝靖帮助寻找少年和少年的身份信物,想以此来威胁永安侯与他合作,蓝靖多留了个心眼,为晋王扫了永安侯留在代县县府内的眼线,把刘启卓摆在明面上做众矢之的,这样一来,所有线索就都连成一线了。 卿言豁然开朗,若是能拿到晋王勾结蓝靖的切实证据,那么晋王便完全失去了争大位的资格。 想到这儿,卿言看向跪在堂前怕得几近虚脱的二人,吩咐道:“先把他二人押下去看管起来,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他们。” 到时这二人就会成为人证。 第112章 瘟疫(下) 处理好二人,卿言想了想,觉得事不宜迟,该是把事情闹大的时候了。 “坠儿,让人去把白县令和刘县丞一并请来。” “是。” 不多会儿就有侍从来报,卿言着人等候,自己移步去了正堂。 可到了正堂,卿言看到的不是白令显和刘启卓,而是思承派来的聆风阁探卫。 “出了何事?”思承向来谨慎,蓝臻离开不过一日夜,他就派人来报,定是有大事。 “公主,永安侯军中大营突发瘟疫,军医束手无策,就连晋州最好的大夫也只能减缓蔓延,无法根治。”探卫焦急禀报。 “什么?”卿言兀的站了起来,直感问题严重,“现有多少人感染?” “不下千人。” “晋州百姓可有感染。”卿言想了想问出了关键。 “属下来时还未发现。” 果然是针对永安侯来的,不过一夜之间就感染了如此之多,这来人是下了血本了。 “可有查到是何人散播的瘟疫?” “暂未查明。” “告诉思悠让她去查查。”卿言吩咐道。 “是。”探卫得令退下。 卿言又吩咐:“坠儿,着人召集代县所有大夫去晋州军营,听候永安侯调遣。” “是。” 处理完这一切,又有侍从来报:白令显和刘启卓求见。 卿言深吸了一口气,才让二人进来。 “下官白令显。” “下官刘启卓。” “参见公主。” 二人战战兢兢的跪下。 卿言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让他们起身,二人只得跪着,场中气氛低沉,二人也不敢抬头看卿言。 卿言也不急,拿起茶碗轻尝了一口,又慢慢放下。 眼见公主没有问话的打算,二人又摸不准公主的脾气,不由得越来越害怕。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白令显许是因着年龄大了些跪不住了,身形一歪就坐到了地上。 “白大人累了?”卿言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而听到二人耳朵里却是异常瘆人。 “公,公主,是下官不慎。”白令显立刻告罪,刘启卓怕受牵连,赶紧将白令显扶好。 又跪了两刻钟,白令显实在扛不住了,他歪倒在地,口里哀嚎着:“下官识人不清,望公主恕罪。”说完,猛的磕头。 刘启卓也跟着磕头。 “白大人是如何识人不清,可否说来听听。”卿言淡淡道。 “是下官未查明流云惜花这两个贱子的身份,让二人有机会谋害公主,还请公主将二人交给下官,下官定会让二人说出主使之人。”白令显立即表态。 看来白令显还不知道流云惜花是刘启卓的人,否则此时该是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刘启卓身上。 “白大人就这么肯定他们二人是受人指使,而不是他们自己的意图?”卿言沉声问。 “这——”刚刚急着撇清关系,白令显似乎没想到这一出,他一下子就被卿言问得不知所措。 “或许这个问题刘大人能回答。”卿言往两人中间丢下一个重磅信息。 白令显一听立刻心领神会,而刘启卓却是脸都吓白了。 “原来是你在陷害我,”白令显一把掐住刘启卓的脖子,二人扭打在一起。 难怪整个晋州的州府县府都唯永安侯马首是瞻,全是些这种货色的父母官,官家又怎敌得过军政! 卿言一边感叹着,一边将二人发落:“此事你二人和流云惜花定是脱不了干系,现将你二人革职查办待审,擢升李光为县丞,行县令之权。”李光是代县的书记,也是卿言调查后发现,代县官场中唯一德行优秀且有能力之人。 卿言想了想,又补充道:“县府的巡检、衙役、帮闲从现在起均由我节制,只听命于我,白大人,你听明白了吗?” 这样一来,代县便是由卿言掌控了。 白令显和刘启卓被押了下去,卿言松了一口气,坠儿给她上了一盏酸梅汤解暑,卿言一口气喝了半盏。 “公主,快二更了,您要不要吃点宵夜?”坠儿见卿言晚膳吃得少,怕她饿坏了。 诸事告一段落,卿言顿感疲乏了,她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困了。” 坠儿搀着卿言往卧房去了。 卿言的床上躺着洛清,他的睡相极好,还保持着卿言安顿他睡下时的姿势,卿言轻轻抚了抚洛清的脸,自己躺在洛清身边,也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卿言醒来后立刻查看了二人的状况,二人都在沉睡,卿言召医师探了探二人的呼吸,平缓自如,想必该是无大碍了。 坠儿伺候卿言梳洗,卿言心里惦记着永安侯军营的瘟疫,便问了一句: “思悠可有传来消息?” 坠儿给卿言簪上步摇:“公主,从昨日到现在还未有任何消息传到。” “卿卿。”温润的男声在卿言放下碗盏的出现了。 “你怎么起来了。”卿言赶紧从上座下来,小步跑到洛清跟前。 “我醒来不见你,便出来寻了。”洛清也不掩饰,伸手贴在卿言脸上。 卿言盯着洛清上上下下整个细看了一番,发现他的精神状态已比之前好了许多,才放下心来,然后回头吩咐坠儿:“快,备膳,要清淡些,对了,先上一盅参汤来。” 洛清笑,笑得温润又暖心,他任由卿言这么满心满眼的关心他,手在卿言眉心来回摩挲了两遍才放下。 “卿卿愁眉不展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卿言见洛清还未完全恢复,便隐瞒了永安侯军营中瘟疫一事。 “卿卿撒谎的时候,手上的力道就特别重。”洛清笑着把卿言抓着他上臂的手拿了下来,握在掌心。 洛清的观察力超群,卿言只好将事情全盘托出。 “洛清,这场瘟疫来的蹊跷,怕是没这么简单。”卿言沉声道。 “卿卿不用担心,我去看看便知。”洛清不甚在意。 卿言:“不行,你的身体还未恢复。” 洛清:“已无大碍,况且卿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卿言想了想确实如此,代县所有大夫都被遣去了永安侯的军营,到目前为止也没有瘟疫得到控制的消息:“那你千万小心,以自身为重。” “好,我即刻出发。”洛清站起身来,准备走。 “等等。”卿言拉住他,“明日再去。” “为何?既是治疗疫症,自然是越早越好。”洛清不解。 “昨日,我已将代县所有大夫都遣往永安侯军营,可至此都没有得到永安侯的半点消息,我如此投诚他都无动于衷,我又何苦上赶的把我的亲亲夫君送去帮他。”卿言心有不满。 洛清笑着伸手捏了捏卿言的脸蛋:“卿卿真真是小孩心性,可疫情刻不容缓。” 卿言:“此前思承送来过一次消息,疫情已得到控制,只是无法治愈,且除晋州军营外,晋州百姓并无感染,所以,说是时疫,却另有隐情。” 洛清:“好,听卿卿的。” 第113章 隐情(上) 卿言看着洛清把一桌的食物吃了个七七八八,才允他去看蓝臻。 二人推门进去,蓝臻还在熟睡,洛清坐在床边探了探他的脉。 “如何?”卿言轻声问。 “已无碍了。”洛清放下心来。 “怎的还不醒呢?”卿言皱了皱眉。 洛清笑了笑,用双指在蓝臻的脉门上下轻轻一点,蓝臻立即从床上坐起身来。 “洛清,你是要我的命吗?” “昨日我费心费力的救你,还搭上了一半的内力,真是不识好歹。”洛清笑嗔道。 “你都醒了为何装睡,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你。”卿言生气的在蓝臻的肩上落下一拳,却控制了力道。 “有小言儿担心我即可,不需要他。”蓝臻笑嘻嘻地捉住卿言的手,握在掌心里。 卿言抽了抽手,蓝臻握得更紧了。 “你放手。”卿言薄怒。 “不放。”蓝臻脸皮厚。 “你怎的如此孩子气。”卿言又用力抽了抽手。 “那你便当我是孩子好了。”蓝臻仿佛没听见一般,逮着机会就撒娇。 卿言闻之,惊讶得眼珠都要夺眶而出了,不由得嗔他:“你,你,堂堂昭王殿下,怎的越活越回去了。” “那,小言儿喜欢吗?”蓝臻眨着眼睛嘻嘻一笑。 我喜欢你个鬼!卿言腹诽,不雅的瞪了他一眼,懒得理会,转而问洛清:“可还需要做些什么助他恢复?” “墨葵花蕊药性极佳,也不损身体,他体魄强健,将养个两天就好了。”洛清道。 “胡说,将养两天怎么够,我可是伤了元气,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如初。”蓝臻把卿言的手环在自己的腰上,又伸手环抱住她,“我要小言儿亲自照顾。” 卿言推了推蓝臻,蓝臻就是不撒手,卿言对他的要求也充耳不闻,只跟洛清说话:“这墨葵虽是圣药,却也娇气得很,就没有什么需要忌口的吗?” 洛清摇了摇头:“墨葵花蕊入药与花瓣不同,日常食物不会与之相克,卿卿大可放心。” 卿言点了点头,吩咐坠儿去备膳。 等二人说完,蓝臻依旧厚着脸皮把将卿言抱了个满怀。 洛清看蓝臻如此行径,笑着摇了摇头:“给你配几副药调理调理,卿卿也刚痊愈,你少惹她生气。”说完,起身出去了。 洛清一走,蓝臻便更肆无忌惮了,原本抱着卿言的手在她的背上摩挲着。 被碰触地不适让卿言有些微恼,她大力推开蓝臻,把他摁在床上躺下:“你好生休养,等痊愈了再来招惹我也不迟。” 蓝臻再欲起身,此时,门外坠儿请见。 “公主,七庐中七间凉房均已备好。”坠儿又贴近卿言,附耳道,“七星居中,探卫布置得尤为妥帖。” 坠儿的言下之意便是让卿言入住七星。 “不,七星安置不变,其他六间凉房均加强护卫,同七星一般妥帖,咱们住风轸。”卿言吩咐。 “可公主,风轸是尾房。”坠儿担心。 “无妨,去吧。”卿言挥了挥手。 “那,昭王殿下住哪间?”坠儿问。 “自然是跟你家公主一间房。”蓝臻迫不及待的回答。 “公主。”因着卿言对蓝臻的态度,坠儿并不理会。 “按他说的做,去吧。”卿言应允。 坠儿这才得令转身。 “满意了吗?”卿言看着蓝臻,床上的人心情明显大好。 “满意。”蓝臻躺在床上,嬉皮笑脸地去拉卿言的手,因着衣袖的束口被解开,蓝臻整个手臂露了出来,卿言发现,他伸长的左臂上赫然一道半掌长的刀伤。 “怎么回事?”卿言赶紧去握蓝臻的手。 “我到晋州后第三天就遇偷袭,现在想来该是司徒焕的家臣,当时他却是假扮蓝靖手下,我一时大意,信以为真,便没有告知你和洛清。”蓝臻说得云淡风轻。 “所以,你的意思是,司徒焕早就知道,在化县与我一起之人不是你而是洛清?”卿言顿觉事有蹊跷。 蓝臻坐起身来,卿言给他垫了个腰靠,让他舒服些,蓝臻对卿言这样的伺候很是受用。 “前日里我见到司徒雷,似是证实了一些想法。”蓝臻继续说,“或许司徒雷已背叛司徒锦一脉改投司徒焕,而司徒焕与我有隙,定是要与蓝靖一丘之貉,若是蓝靖能登大宝,他便是有从龙之功。” 卿言仔细想了想,听蓝臻这么一说,所有事情就对得上号了。 司徒雷易容成慕叶,而由刘启卓引见,事败后故意用蓝臻抛弃司徒锦,他抱打不平为说辞,想必是不愿暴露自己已是司徒焕手下的身份,可想而知,刘启卓背后之人定是蓝靖,而晋王也牵扯其中,看来是蓝郁倒台后,晋王又急不可耐的与蓝靖勾结,蓝靖惧怕蓝臻的势力,而晋王要拉卿言下堂,蓝臻此时以和亲名义成了卿言的侧驸马,晋王与蓝靖合作便理所当然了。 卿言把想法与蓝臻简要说了说,蓝臻点了点头:“以我对蓝靖的了解,除了我的命,晋王定是给他许了极具诱惑的承诺,否则以蓝靖的贪婪,我一个和亲的皇子,还不至于让他忌惮到动用那么多死士。” “莫不是峪安和峪山矿区?”卿言猜测。 “你给我的新式兵器均由峪山矿区运出,想必也是没有瞒住蓝靖,被他一一知晓了。”蓝臻道。 “所以,我那个卖国求荣的皇叔就许诺他,若是荣登大宝,必将峪山矿区赠予,还连同矿区中的淬刃术。”卿言登时气愤不已。 蓝臻拍了拍卿言的手安抚她:“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晋王是你的皇叔,若不是叛国谋反这等十恶之罪,你父皇便没有理由对他痛下杀手,现下他自作孽不可活,只要将证据收集完善,晋王便无可遁逃。” “哪有这么容易,这些事情都只是猜测,要有实质证据,还得有人证物证。”卿言蹙眉。 “快了,蓝靖若是知道我此时还跟你待在化县逍遥快活,他定是坐不住,要么再派一个司徒雷过来,要么就是知会你的皇叔晋王动手了。”蓝臻笑道。 “我已让聆风阁放出风去,鸡血石和玉佩都在你手里,蓝靖此次恐怕是要下死手了。”卿言担心道。 “所以,你要的人证物证这不就来了。”蓝臻哈哈一笑。 “你——”卿言一时语塞,此事虽蓝臻亦深陷其中,可终究位于漩涡中心的是大齐权利之争,现下他以自身为饵,显然是在护着她,此前因着身体受损内力仅剩一半,所以遇袭受伤,如今虽已恢复,可卿言仍旧担心。 “今日你就随我住进七庐的风轸,寸步不离直至东南边陲之事解决为止。”卿言叹声。 “寸步不离?小言儿是要跟我睡一张床吗?”蓝臻眼睛一亮,嘴角弧度掀得老高,眼神中止不住的暧昧溢出。 又是这个调调,卿言无可奈何,干脆迎了上去捏着蓝臻的下巴:“对,昭王殿下不敢了吗?”说完,在蓝臻的唇上狠狠亲了一下,扬身而去。 蓝臻显然没料到卿言会有如此行径,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他用手指轻触了一下自己的唇,听到卿言留下一句话:“不敢就早点说,我另作安排。” 蓝臻噙着笑,心道:小言儿,你想要的,我都如你所愿。 第114章 隐情(中) 卿言从蓝臻房中出来,径直去了七庐,亲自查看了一番守备才放下心来。洛清被害一事让她心有余悸,蓝臻此次也是以身为饵,且更加凶险,她不敢冒险。 洛清端着药推门进了蓝臻房间,见他躺在床上两眼发直,还呆呆的笑着,便一掌拍在他的脑门上:“起来喝药。” “手这么重,怪不得小言儿不喜欢你。”蓝臻揉了揉额头,起身,一口气把药喝完了。 “卿卿的腰窝敏感,手重些也无妨。”洛清的口气似有些炫耀和挑衅。 蓝臻顿时炸毛了:“洛囡囡,你——” “你——叫我——什么?”洛清一把扣住蓝臻手腕上的命门,还稍稍用了点力气。 蓝臻吃痛,可还是咬着嘴不改口,洛清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些。 “好了,好了,洛清,洛清你放手。”蓝臻终于还是忍不住妥协了,“萧十二可以叫,为什么我不可以。”蓝臻揉着手腕,委屈上了。 “我跟萧十二打赌,我输了,才让他取了这个名字。”洛清收回手。 “那咱俩也打个赌,你要是输了,以后也得让我叫这个名字。”蓝臻不服。 “如果你输了呢?”洛清挑眉。 “若是我输了,你想怎么样都行。”蓝臻哈哈一笑。 “好,赌什么?”洛清也笑。 蓝臻眯了眯眼:“就赌我今晚能不能睡到小言儿。” 哐当——洛清不小心踢翻了床边小几上的药碗。 “不赌。”洛清起身要走。 “哎,哎,为什么呀。”蓝臻伸手拉住他。 “必输的赌局,有什么好赌的。”洛清道。 “什么意思?”蓝臻意识到有些不对。 洛清叹了口气:“蓝臻,你看不出来吗?卿卿现在对我们,感恩多于情意,你若不趁此与卿卿更进一步,难道要等着她哪天把这所谓的恩情还清了,将我俩扫地出门吗?” “所以,你——” “对,”没等蓝臻拆穿他,洛亲自己承认了,“一叶障目的药引确实能放大药性,不过还不至于让我不受控制,既然卿卿自己也愿意,我自然要顺水推舟,现下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卿卿定是要跟我绑一辈子,所以,就只剩你了。” “洛清,原来你是这种人。”蓝臻摩挲着下巴,挑眉,翘着嘴角看着洛清,“那这场赌局算你输。” “没赌,算什么输。”洛亲不服,扬身要走,被蓝臻拖住。 “谁说没赌,是你问我赌什么,怎可赖账。”蓝臻不依。 “击掌为定,我们都还未说妥,算哪门子赖账。”洛清想挣脱,被蓝臻扣住了手腕。 “击掌就击掌。”蓝臻掰开洛清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 “你,你们在干什么?”卿言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洛清和蓝臻以极暧昧的姿势扭在一起,一只手还十指紧扣。 二人见卿言,赶紧分开,蓝臻心虚,慌慌张张地解释:“没,没——” “药性入体,还需打通筋脉,蓝臻他——”洛清镇静地看了蓝臻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谎言,“他怕疼。” 卿言一看这场景便知他们撒谎,或许是怕她误会什么没说实话,卿言选择相信,她冲着蓝臻道:“赶紧让洛清给你治,明日他便要启程去永安侯的大营治疗瘟疫,到时你想让人给你治病都难。” “瘟疫?”蓝臻问洛清。 洛清:“应该是人为,从聆风阁送来的患者症状来看,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蓝臻:“若是如此,便是有人刻意要把你从小言儿身边支走。” 卿言:“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化县所有的大夫都去了,仍无人能治,我也是出于无奈才辛苦洛清一趟。” 洛清看了看蓝臻道:“想必贼人还不知道你已来了化县,想趁我离开对付卿卿,这几天你贴身保护卿卿,我很快回来。” 洛清想了想继续对蓝臻道:“聆风阁已放出风声,你的麻烦也不少,自己千万小心。” “别光嘱咐我们,你也是。”卿言握住洛清的手。 “我也要。”蓝臻矫情地把手递到卿言面前,被卿言拍掉。 此时,门外,探卫求见。 “公主,永安侯派人来了。” “哼,现在才来人,虚伪。”卿言不屑。 “卿卿可先去看看究竟。”洛清哄她。 “好,我去去就来。”卿言吩咐让来人偏厅等候。 卿言在偏厅上座坐下,堂下立着一个传令兵模样的人,正跪下行礼。 “定远将军吴峻生参见长公主殿下。” 竟然派了个正五品的定远将军扮成传令兵来送信,这永安侯算是知错能改了。卿言心想,便让吴峻生起来回话。 “皇叔这是有何吩咐?”卿言虽未为难这个定远将军,却也口气不善。 吴峻生抿了抿唇。来之前侯爷已告诫过,此次瘟疫事件,是咱们有负长公主在先,又有求于人在后,定要足够恭敬方显诚意,于是,他复又跪下:“多谢长公主送来医士以解燃眉之急,还请长公主再次出手相助。” “代县的医师我已倾尽相助,难不成让我现在去宫里遣御医?”卿言看起来不好相与的样子。 吴峻生原本是以武将之礼单膝跪地,听到卿言如是说,没有犹豫,双膝跪下,给卿言连着行了三个大礼:“长公主身边能人异士众多,还望长公主殿下救救兄弟们。” 沙场之上都是马革裹尸的情谊,吴峻生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 卿言闻言,眼神一冷:“你怎么知道我身边有能治瘟疫之人。” 因着同生共死的兄弟许丰泽也染上瘟疫,危在旦夕,吴峻生太着急,显然没有意料到长公主会抓住自己言语中的失误。 “末将不知,末将只是猜测。”吴峻生紧了紧拳头。 “吴峻生,我的样子看起来很好骗吗?”卿言冷声道。 “不,不,末将粗痞,言辞不妥,还望长公主见谅。”吴峻生微微慌神。 “那你就说实话。”卿言厉声。 吴峻生挣扎了一下,咬咬牙道:“侯爷说长公主身边有位神医,能医治此疫病,还请长公主割爱。” 卿言想了想,永安侯此前只跟洛清见过一次,而且当时也并未让他发现洛清的真实身份,甚至让他误会洛清是个男宠,现下竟然直接来求医,这让卿言不得不怀疑有人故意诱导。 所以,这诱导之人,到底是要把洛清从她身边支走对付她,还是要让洛清孤身一人对付洛清呢? 第115章 隐情(下) 听到吴峻生直接供出了永安侯,卿言心里一笑。 永安侯善于治军,赏罚公正,号令严明,纪律严肃,与众将士同甘苦,手下人对永安侯死心塌地,若是被她这么吓唬一句就供出了永安侯,只能说明是永安侯授意。 卿言盯着堂下的吴峻生看了一眼,淡淡道:“你下去吧。” 见卿言态度不明,吴峻生急了,赶紧又行大礼:“长公主殿下……” 还未等吴峻生说完,卿言就厉声道:“滚!” 吴峻生还欲哀求,突然想起永安侯临行前的命令,只得紧了紧拳头,叩首退了出去。 “坠儿。”卿言示意她靠近。 坠儿赶紧上前。 卿言耳语了几句,坠儿立刻心领神会的点头,快速出了偏厅。 蓝臻此时从偏厅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三年前,剿灭临水倭寇一役,就是这个吴峻生救了永安侯一命,两年前,封堵汕城倭寇一役,也是这个吴峻生为永安侯挨了一刀,此后二人便是生死之交,若不是永安侯碍于皇室身份,两人怕是要结拜兄弟了。” “现在他俩私底下不也是兄弟相称。”卿言看着蓝臻,这个情报倒是蓝臻告诉她的。 “这俩人的情谊与我和洛清相比,也不遑多让。”蓝臻道。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卿言挑眉一笑,“咱们就帮永安侯练练他的兵。” 蓝臻靠近卿言,揽着她的肩膀还上下来回摩挲:“小言儿,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卿言打了一下蓝臻的手背,力道不重:“我才不是打鬼主意,就允许他永安侯明着算计我的人,难道还不让我也算计他的人?” “哎,果然是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蓝臻笑着凑近,趁卿言不察,在她的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被偷袭自然会有条件反射,卿言伸手推他,蓝臻身形利落的避开,还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卿言气不过,从座位上跳起,举着拳就往蓝臻身上招呼,蓝臻只用了一只手就一一化解了。 卿言见此,停了下来。 “你,这是完全恢复了吗?” 蓝臻点了点头,抓住卿言的手腕,将她锁进怀里。 充盈而强势的气息笼罩着卿言全身。 “蓝臻,你的功夫是不是很厉害?”卿言问。 “小言儿问的是哪种功夫?”蓝臻嘴角上挑,调笑着。 因着突然想到洛清的话,卿言忽略了他这花间浪子的调调,伸手握了握蓝臻锁着她的紧实的手臂:“洛清说你儿时曾在仙医谷重塑筋脉,所以,你的功夫是不是一直都在宁远,啊不,思承之上?” 原来洛清已经跟这小妮子全盘托出了。蓝臻笑了笑,将她锁得更紧了:“还不至于,你聆风阁的第一暗卫,我自问不如,”蓝臻顿了顿,有点酸溜溜,“不过,你家那个宁远哥哥,以我现在的功力,收拾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你现在是完全恢复了吗?”卿言转身回抱蓝臻,声音里透出的欣喜,已满溢出来了。 见她如此关心自己,蓝臻心里也是极欢喜的,可嘴上却还是调笑:“小言儿今晚亲身试试不就知道了。” 卿言抬头看着蓝臻,精致的容颜让她一瞬间就想到了男狐二字,作为南夏的战神般的存在,这副样貌倒是没什么威慑力,就如兰陵王高长恭那般,该戴个面具上战场才对。 卿言微微一笑,伸手抚摸着蓝臻的脸,用手指勾勒他的下颌线,轻轻回答了一声:“好。” 蓝臻愣住了。 以往,自己逮着机会就调戏小言儿,小言儿多半是佯装生气,却也从来没有回应过,今日为何会应允?难道真如洛清说的感恩多于情意? 如此一想,蓝臻雀跃的欣喜落了大半。 突然的情绪低落让卿言疑惑,她眯着眼,故意看着蓝臻挑眉道:“怎么?莫不是你是银样镴枪头?” 都挑衅到面前来了,蓝臻一时也懒得理会其他,扛起卿言就往后院走。 啊,怎么会这样,卿言吓了一跳。 “蓝臻,你放我下来。”卿言在蓝臻肩上挣扎着,被蓝臻狠狠地打了一下屁股。 “自作自受。” 这口气,透着薄怒,卿言赶紧慌不择路地晓以利弊:“蓝臻,你堂堂南夏昭王殿下,怎可白日宣淫,这,这太,太丢人了。” “有何不可,”蓝臻不以为意,脚步没有停,“我现在可不是什么昭王殿下,你大齐圣旨下那日,就谢谢我就是你长公主名正言顺的侧驸马,就算丢人,也是你长公主殿下丢人。” “你……”卿言一时气结,不想一句玩笑话,他还当真了,现下自己是骑虎难下了。 一路上二人拉扯,见此情形,侍人们纷纷回避。 到了卿言的卧房,蓝臻嘭的一脚踹开门,把卿言扔到床上,卿言翻身就跑,被蓝臻擒住双腕一掌压下动弹不得。 “蓝臻!”卿言怒瞪他。 蓝臻不理会,解开了卿言的褝衣系带,又扯掉了她的中衣,露出了芙蓉色的改良版小肚兜。 这小肚兜包裹的完美胸型让蓝臻眼神一热,倾身就吻了上去。 “哎,哎,别,别,你等等,等等。”卿言慌了。 “等什么,”蓝臻抬起头来直逼卿言的眼睛,“等你自以为是的把恩情还完了,然后把我扫地出门?” 卿言吸了一口气:“什么,你说什么胡话呢,谁说我要把你扫地出门?” 蓝臻:“你只喜欢你那个宁远哥哥,在峪山矿区之时,你的宁远哥哥一走,傅云轩就被你打发回了盛京,东南边陲之事一定,我和洛清还不是要被你扫地出门。” 这幼稚又清奇的脑回路,真是把卿言气笑了:“谁告诉你云轩是被我打发回去的?” “不然呢?” “宁远接到玺书的当日,云轩也是接到了大理寺的红笺,这才不得不回京。”卿言解释道,未了,还不忘表示,“我可是想把他俩都留在身边的。” 蓝臻:“真的?” 卿言:“这是一戳就破的谎言,我骗你做甚?” 蓝臻抿了抿唇,低声问:“那,那,我和洛清呢?” 卿言赶紧答道:“我不是答应了吗?你俩一起入东宫。” 入东宫。 卿言答得如此随意又迅速,蓝臻心里一沉,或许真的只是入东宫,也好,之前还有机会。 蓝臻叹了口气,放开卿言。 这情绪,不对呀,莫不是有什么事?卿言爬起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皱眉看着蓝臻,听到他幽幽地开口: “小言儿,你喜欢我吗?” 啥?卿言系带的手愣了一下,这是,这是长恋爱脑了? “我当然喜欢你。”卿言赶紧答。 蓝臻眼睛亮了一瞬:“就像喜欢宁远一样?” 原来是纠结此事。卿言心里一笑,穿好衣服,直视蓝臻的眼睛。 “我若回答是,显然是骗你,宁远与我青梅竹马,情意自是浓厚,可,予你,”卿言顿了顿,“你有危险,我会担心,你若受伤,我会心疼,你为我谋划,我不止是感激,更多的是欣喜,还有,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会想你,若你觉得这样的情意还不够,我……” 卿言别过脸去。 “够了够了。”蓝臻抱住卿言,“我就知道是洛清这个呆子瞎担心,说什么我俩会被扫地出门,胡言乱语,我家小言儿怎么会舍得呢。” 洛清。 卿言在心里叹了口气,原来他如此没有安全感。 第116章 此情 刚安抚好蓝臻,就听见坠儿在门外求见。 “公主,吴峻生已安置在七星住下,四周布好了聆风阁的探卫。 “好。”卿言的握了握拳,“这个永安侯,敢算计我的人,我也不会让他的人好过。坠儿,着人告知探卫,看好吴峻生这条命即可。” “小言儿这是——”蓝臻从身后搂住卿言的肩。 “放个烟雾弹,保护我的小宝贝。”卿言转身捏了捏蓝臻的脸蛋,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先去风轸等我”,然后,领着坠儿抬步出去。 “卿卿。”洛清端着药路过走廊的时候,正迎面碰上卿言。 “给蓝臻的?”卿言问。 洛清:“嗯,须一日三次。” 卿言看了一眼洛清手中的药盅,吩咐坠儿:“给昭王殿下送去,务必看着他喝完。” 坠儿答诺,去了。 卿言拉着洛清就走。 “卿卿这是要带我去哪儿?”洛清任由卿言拉着他的手腕,却明显感到手腕上的力度不小。 卿言没有回应,只是拉着洛清往前走,直到入了七庐。 卿言一脚踹开七星的房门,把洛清推了进去,自己转身把门关上,锁好。 “永安侯大营不用去了,从今天起,你就待在我身边。”卿言盯着洛清的眼睛,忿忿地开口,“还有,此前你说过药性会反复,我查了医书,你这药性是解不了,除非一直睡,否则药石无灵,对了,还只能跟我睡,不然也是死路一条。” 卿言一口气说完,洛清被怔住了。 “卿卿,你在说什么呀?”刚刚还好好的,怎的一下子就生气了,洛清伸手去握卿言的手,被卿言躲开。 “卿卿,我没事,真的。”洛清以为启程在即,卿言担心他的身体,看着她耍小性子,心里倒是甜蜜了一番。 “我说的话你没听懂吗?”卿言咬了咬唇,“我说你有事就是有事,你的药性只有我能解。” 洛清微微一笑,声音更加温和了:“到底是那本医书误导了我家卿卿,让卿卿连我这个仙医首徒都要质疑了。” “你别管是那本医书,我就认定了。”如此温润如玉的公子,让卿言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可到底要怎么说才能让洛清相信自己是真心想让他留在身边,无关乎恩义,无关乎感激,只因为自己已舍不得他离开呢? 洛清搂住卿言的肩膀,把她抱进怀里,声音依旧温温柔柔地:“卿卿,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不安,尽可告知于我,我可是你的洛清哥哥。” 卿言伸手回抱住洛清,手臂环在洛清腰上,头靠在洛清的肩上,心想着原本是想给予洛清更多的安全感,可现下却是洛清在安慰自己,似乎不仅没有达到效果,还本末倒置了,那会不会让洛清更加坚信,自己看中的是他的价值,而不是真心于他呢? 好吧,自己是长了嘴的,只能快刀斩乱麻了,卿言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洛清,我喜欢你,我要你以夫君的姿态留在我身边,而不仅仅只是入东宫,或许现在我无法给你名分,可在我心里,你也是我心尖上的人,你知道吗?” 这,这,这是告白? 洛清听完,心绪沸腾起来,卿言明显的感觉到洛清抱她的手又紧了紧,久久才听到他的声音:“卿卿,这是心悦于我了吗?” “嗯。”卿言重重地回答。 “那,那,卿卿再说一遍。”洛清的声音微颤。 卿言捧着洛清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一字一句地说: “我,喜欢,你。” 洛清愣住了,任由卿言的吻落在他的唇上,直到卿言离开他才反应过来,一把将卿言抵在门上,又吻了上去,似乎要将这份情意全倾注在这个吻上,直到地老天荒。 许久,洛清才放开她。 “卿卿,我此生无憾了。” 听着怎么像心愿已了的样子,卿言赶紧道:“不,洛清,我们要白头到老才是真正此生无憾,为了我,你无论如何都要保全自己。” “嗯,我会的。” “公主。”门外,思悠求见。 卿言打开门,思悠看到洛清也在,给二人见礼。 “公主,永安侯夫人求见。” “她来做甚?”卿言皱眉沉声道。 据聆风阁的消息,永安侯夫人身体孱弱,极少出门,更别说这样没有永安侯陪同,独自出远门了。 洛清上前揽住卿言的肩膀:“卿卿,见一见便知。” 卿言点了点头,嘱咐洛清在七星等她,自己随思悠去往前厅。 “臣妇参见长公主殿下。”永安侯夫人陆芊给卿言行了个君臣大礼。 卿言赶紧让坠儿把她搀了起来。 论辈分,永安侯夫人是卿言远房表婶,可论身份,卿言是储君,永安侯夫人不过是个命妇,卿言急切地着人将她搀起,这示好的态度是在明显不过了。 陆芊是个知情识趣的,卿言的举动让她心下松快了几分。 卿言命人赐坐上茶,也盯着陆芊看了一瞬。 不愧是盛京陆家的女儿,大邦良家,质妙绝伦,举手投足间尽显端庄优雅,即使风尘仆仆,疲态却被良好的修养刻意隐藏,妇徳妇容无一不美。 卿言心里低叹,果然,世家大族们养出的大家闺秀,都比她这个皇家教养出的长公主要更典雅。 “不知永安侯夫人到此所为何事?”卿言开口道。 陆芊轻轻点头示请,礼数十足:“听闻公主多日前曾救下一名少年,不知可否让臣妇见一面?” 这个永安侯夫人倒是直接。 卿言心里一笑,轻飘飘地扔下一磅重弹:“侯夫人这是要见通缉犯?” 通缉犯?怎会是通缉犯?陆芊惊得从四方交椅上站了起来,她定了定神,向卿言揖礼:“公主,多是误会了,他不过是一普通百姓。” “误会?”卿言抿了一口茶,“这通缉犯可不是我说的,是永安侯说的,当日入城时,永安侯可是笃定通缉犯在我的车驾内,不仅伤了的人,还煞有介事的要搜我的马车。” 陆芊一听,立刻会意,赶紧跪在堂下:“还望公主恕罪,今后公主吩咐,永安侯府定全力以赴,唯皇命是从。” 什么?这永安侯夫人是来投诚表忠心吗?卿言端在手上的茶碗一倾,茶水洒在她的衣裙上,卿言赶紧把茶碗放下,亲自将永安侯夫人搀了起来。 事情发展得如此突然,卿言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第117章 子嗣(上) “侯夫人舟车劳顿,不如先去休息,此事容后再议。”卿言低声吩咐了思悠两句。 “臣妇告退。”既然已表明诚意,永安侯夫人陆芊也不拖沓,跟随思悠下去了。 前脚人刚走,洛清就从屏风后出来了。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喜欢干隔墙有耳的事儿呀。 “你怎么来了。”卿言迎上去。 “不放心就过来看看。”洛清握住卿言的手。 卿言:“你都听到了吧。” 洛清:“嗯。” 卿言扬声道:“此前入城时,永安侯伤了你,这次我要一并讨回来。” “一切以大局为重。”洛清淡笑,轻拍着卿言的手,“永安侯夫人敢只身来投诚,定是永安侯示意,卿卿切不可意气用事。” 卿言伸手搂住洛清的腰,靠进他怀里:“这不过才一日,我刚把软禁吴峻生的消息放出去,永安侯就遣他的心肝宝贝夫人来表诚心,我怎么也得收他点利息。” “卿卿打算如何做?”洛清抱住怀里的人。 “我,不想要,他的投诚。”卿言低声慢慢道。 洛清不解,把卿言从怀中挪出,看着她问:“为何?永安侯夫人亲自前来,这次可是大好时机,若是卿卿担心有变,我们大可将她扣下,便是万无一失了。” 卿言摇了摇头:“洛清,你刚刚也听到了,侯夫人说的是唯皇命是从,所以,我想一劳永逸,让永安侯成为我的人,而不是父皇的人。” 洛清:“卿卿想如何做?” “永安侯重情重义,有恩必报,所以,”卿言伸手环着洛清的脖子,在他唇上一吻,“洛清哥哥是仙医首徒,若是能让永安侯夫人怀上子嗣,那永安侯不得给我磕头谢恩。” 洛清点了点卿言的额头,笑道:“小机灵鬼。” 卿言仰头看着洛清:“永安侯和夫人成婚十年,膝下只有一女,二人伉俪情深,永安侯拒不纳妾,若是侯夫人再生不出儿子,永安侯就要绝后了,咱们要是能让他后继有人,他定会感恩戴德。” 卿言想了想,继续说:“我记得仙医婆婆得知我用净魄洗髓后,给过我一种丹药,能让女子很快受孕,不知这种药永安侯夫人是否适用?” “诊完脉便知。”洛清自是不在话下。 “那就有劳蝶花公子了。”卿言在洛清脸颊上亲了一口,又调皮的跳开。 才跑了两步就被洛清伸手捞住圈进怀里:“卿卿想生孩子吗?” 卿言的手掌抵在他的胸膛上,她抬头看着,洛清眼里的希冀如同飞蛾扑火般倾泻而来,卿言觉得自己要招架不住了。 卿言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食指轻抚着洛清的脸:“洛清哥哥年岁几何?怎的就想要孩子了?” 洛清捉住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我与蓝臻同岁,虚长卿卿三载。” 古人都爱算虚岁,原来洛清也二十有二了,若在寻常人家,怕也是孩儿他爹了。 卿言抿了抿唇,看着洛清,许久才出声:“洛清,我若说我无法为你生孩子,或者即使为你生下孩子也无法认在你的名下呢?” 在这个时代,传承子嗣何其重要,卿言是深有感触的,以洛清的身份,要留在卿言身边并不难,可要有名有份的留在卿言身边,便是难上加难了,没有任何身世背景的孤儿,即使顶着仙医首徒的头衔,入太医院尚可,入东宫皇储的后宫却是不可能。 所以,若是要在一起,洛清这辈子便是见不得光也后继无人。 洛清淡淡一笑:“卿卿,我不在意名分,也不在乎有没有孩子,我只在意你。” “洛清。”卿言环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 “卿卿说什么傻话。”洛清摸了摸卿言的头,“卿卿是储君,总是要有孩子的,卿卿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是啊,身为储君,始终是要有孩子的,卿言在心里默念了一声孩子,然后问道:“洛清,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若是不吃任何助孕的药物,几时能有孕?” 卿言的身体,洛清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只思忖了一瞬便回答道:“你宫内受损严重,若只是寻常药物调理,至少需六年。” 六年,算算该是二十四周岁了,正好符合最佳生育年龄,卿言狡黠一笑,道:“六年好,届时,你们都未过而立,刚刚好。” 对于子嗣,作为储君的卿言如此淡然,洛清却有些着急了:“卿卿大婚已近两年,虽此前有假孕一事,可借口调养身体不宜有孕,可调理六年,其中必会遭到非议,卿卿可能应对?” 的确,储君六年无后,朝堂之中的反对派必然会以此大做文章,虽父皇现在身体康健,可保她一二,却也不是长久之计,终要有个呱呱坠地的男娃,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哎,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卿言轻松一笑:“洛清哥哥放心,我若扛不住压力,就吃云婆婆给的那种助孕药,还不是药到病除。” 听卿言这么说,洛清也松了一口气:“卿卿放心,虽说生子如过鬼门关,但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我自然是信你的。”卿言道,“对了,我先去会会侯夫人,你在七星等我,待会儿帮侯夫人看病。” “嗯。”洛清点了点头,随卿言回了七庐。 永安侯夫人陆芊被卿言吩咐人安置在七庐的东井,东井是首房,虽不大却精致典雅,房内装饰多为文雅之物,其中还有一套鹧鸪斑的建盏,永安侯夫人该是极喜欢的。 果然,卿言来求见的时候,侯夫人陆芊正在点茶。 “夫人好雅兴。”卿言在陆芊对面坐下。 陆芊见礼,给卿言递上一杯茶:“公主请。” 建盏无疑是最适合点茶法的,其束口碗沿下不到半寸处向内束一圈浅槽,便于点茶时掌握茶汤分量,避免茶汤外溢。建盏胎体厚重、釉面花纹变幻莫测,对茶汤的保温性好,还适合斗茶。 卿言双手接过,看到杯中茶时,惊艳了一瞬。 点茶成画,好一幅水丹青。 “敢问夫人,此画可是两相依?” “公主聪慧过人,此画确为两相依,乃我二嫂成名之作。”陆芊也不避讳,直言道。 “想当年陆家二少夫人可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各色烹茶技法无一不精,尤善点茶,她作的水丹青不仅茶香浓郁,茶画更是可持久留存,当时无一人能及。”卿言赞道,“原来侯夫人尽得真传。” 听到陆家二少夫人的称呼,陆芊神色黯淡下来,低沉了一个弹指间便又开口:“公主谬赞,臣妇的技法抵不过二嫂十一。” “那还真是可惜了,陆家二少夫人已流放塞外,此后,恐怕再难见到唇齿留香的两相依了。”既然侯夫人有心,卿言故意道破往事。 十年前,陆家折于宵小,永安侯携军功相保,陆家二公子为补后继承担了所有构陷,全家被流放塞外,当时陆家二少夫人已有身孕却未公开,是以产下一子后偷偷送回陆家,养在陆家大公子名下,一家人视其如珠如宝。不想三岁那年,小公子被有心人算计走失,陆家苦寻七年未果,为东南边陲一事,卿言动用聆风阁的情报网才得以寻到。 “公主既有心与我二嫂,可否让我见见那个少年。”陆芊突然起身跪在卿言面前,眼中泪水如珠玉落下,甚是让人生怜。 卿言微怔,顿了顿才将侯夫人扶起:“夫人折煞我了,论辈分,夫人可是我的表婶,表婶吩咐自然是要应允的。” “多谢长公主殿下。”陆芊欣喜,复又要跪拜,被卿言拦下。 “夫人莫急,听我把话说完。” 第118章 子嗣(中) “只要公主吩咐,任何事臣妇都在所不惜。”陆芊生怕卿言反悔,立即表态。 卿言淡淡一笑:“夫人如此承诺,可否问过永安侯?” 陆芊犹豫了一瞬,想了想才开口:“永安侯与陆家联结千丝万缕,俱荣俱损,公主何必多此一问。” 回答得如此模棱两可,卿言心里一笑,看来永安侯虽允了夫人前来,却不是自愿,想必是夫人软磨硬泡求来的。 “既然如此,夫人若允我一件事,我便让夫人见一见小公子。” 陆芊:“公主请说。” “听说永安侯与夫人伉俪情深,成婚十年即使膝下只有一女,永安侯也未曾纳妾,真是羡煞旁人。”卿言看着永安侯夫人,顿了顿,“永安侯已逾而立之年多时,若夫人再无所出,永安侯怕是要后继无人了。” 陆芊本已做好长公主殿下提出永安侯交出东南兵权的要求,甚至想了应对之法,可万万没料到,长公主殿下竟是谈论家事,莫不是想给永安侯府塞个人,做长期打算? 陆芊心里想着,便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臣妇定会力劝侯爷以家族为重,多纳几房妾室,开枝散叶,若是公主有中意的人选,臣妇定以礼相待。” 啥?这侯夫人莫不是疯了吧。卿言腹诽道,有这么好的夫君还要往外推,这是什么神经质的表现,病得太久病傻了吗? 卿言心里想着,便愤然地脱口而出,语气也阴阳怪调起来:“如此一心一意的夫君,夫人还真是舍得,夫人之大度,堪称女子典范啊。” 这酸溜溜的语气让陆芊愣住了,难道会错了意? “臣妇与侯爷感情深厚,自是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一想到大夫说她生女儿时伤了身体,恐再难有孕,陆芊就没了说下去的勇气。 卿言赶紧接上说:“所以你才要好生保养身体,这样吧,我让洛清给你瞧瞧,他是仙医首徒,你的那些个顽疾,他必药到病除。” “所以,长公主殿下的要求就是让我看病?”陆芊狐疑的看着卿言。 “对,希望洛清能有法子让夫人和永安侯三年抱俩。”卿言笑道,“若是夫人没意见,我便让洛清来瞧瞧了。” 卿言吩咐思悠去请洛清,自己扶着永安侯夫人到偏厅,方便洛清看诊。 不多时,洛清便到了。 见礼后,洛清为永安侯夫人诊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洛清才缓缓开口:“夫人这是肾阳虚之症,我且先开个方子,服药五日后再诊。” “严重吗?”卿言赶紧问。 看卿言一脸急切的样子,洛清笑道:“夫人阳虚生寒,若要有孕,每五日换一药方,调理三月后再对症下药。” “多谢洛公子。”陆芊似乎很平静,想必这么多年,永安侯为了她的身体没少请名医,陆芊似是习惯了。 “思悠,去给夫人煎药。”卿言吩咐。 洛清告退出去。 卿言听到洛清说永安侯夫人需调理三个月,顿时泄了气,允了侯夫人两日后见小公子,也拜退出去了。 卿言追上洛清,问:“她的身体这么差吗?调理都需三个月,云婆婆给我的那种药可是能立竿见影的。” 卿言记得当时云婆婆说吃了药,保证三天就能怀上。 “卿卿,药方五日一换,这三个月,我必然要待在永安侯府,如此一来,永安侯府的一举一动便都在你掌握中了。”洛清道。 卿言心里一怔,洛清这么做竟是为了她。 “不行,这太冒险了。”卿言立刻否定。 “卿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将永安侯牢牢控住,需得里应外合。”洛清晓以利弊。 “不行,”卿言依旧不允,“瘟疫一事说不定就是想把你从我身边调走,永安侯派亲信来要人,定是有人可以泄露了你的身份,你现在还上赶着去给他夫人医病,那他还不正大光明的把你扣下。” “卿卿,你都说了永安侯正大光明地扣下我,那么我的安危便是摆在明面上,他定是不能让我出事。”洛清分析道。 “等等,”卿言握住洛清的手,思忖了一会儿道,“干嘛非要入虎穴,咱们可以以治病为由,把永安侯夫人扣下,永安侯那个恋爱脑,本就无心与晋王联盟,被我这么一逼,肯定是要美人不要江山。” 洛清:“恋爱脑?” 卿言:“哎,这不重要,只要永安侯对他的夫人深情不移,这个恋爱脑咱们就能利用上。” 哦,恋爱脑原来是这么个意思,洛清点了点头,想到了蓝臻。 卿言跟着洛清回了七星,不多会儿,门外,坠儿来请膳。 “公主,昭王殿下请您去用晚膳,说是,”坠儿看了洛清一眼又低下头来,“说是您一人前往即可,让,”坠儿又看了洛清一眼,“让洛公子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这个蓝臻,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 “他的药喝完了吗?”卿言问。 “奴婢伺候着已经喝完了。”坠儿回答。 卿言再看向洛清:“不是说药需一日三次吗?” 洛清淡淡一笑,吩咐坠儿:“药物已配好,在我房内,去煎好端给昭王殿下即可。” 卿言又嘱咐道:“坠儿,你亲自去,切不可经他人之手。” 坠儿:“是。” “对了,把昭王殿下备的晚膳送来七星,再给他备上一份药膳,要看着他吃完。”卿言笑道。 坠儿答诺退下。 卿言挽起洛清:“我们去吃饭。” 二人到七星的堂厅时,晚膳已经摆好。 卿言看着桌上的菜式笑道:“你俩还真是比亲兄弟还亲,连口味都如此相似。” 洛清诧异:“卿卿知道我爱吃什么?” “当然,”卿言莞尔,“你们的喜好我都记得。”然后掰着指头数着,竟然没有出错,虽然不全。 晚膳后,卿言正和洛清下棋,蓝臻气冲冲地跑进来,一屁股坐在卿言身边。 卿言笑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盯着棋盘:“来的时候可避开了眼线?” “当然,莫不是你以为我会这般无用?”蓝臻赌气,看到卿言要落子,便控住她落子的手,将棋子落到另一处。 “蓝臻,观棋不语真君子。”卿言怒瞪他。 “我可没说话。”蓝臻挑眉一笑,“我只是动手而已。” 这局手谈,卿言可是废了很多脑细胞才走到这个可以不输得太难看的局面,而且看起来洛清也没敷衍,卿言对自己的棋艺终于欣慰了一次。 可蓝臻这一落子,便全乱了。 “你是存心跟我作对是不是?这可是我跟洛清对弈输得最少的一次,你捣什么乱。”卿言气得打了一下蓝臻控住她的那只手,蓝臻没躲,卿言正打在他的手背上。 “洛清让着你呢,不然你早输了。”蓝臻从棋盘里捡了几颗黑子出来,棋盘上卿言的垂死挣扎瞬间就显而易见了。 “你又敷衍我。”卿言撅着嘴娇气看着洛清。 这般小女儿撒娇的姿态看得洛清心神一漾。 “我没有,是卿卿棋艺有长进了。”洛清睁着眼说瞎话,却还不觉得心虚。 我信你个鬼。卿言腹诽,又看了看蓝臻:“你俩一丘之貉。” 卿言把棋子扔进棋笥:“我要看你俩下棋。” 第119章 子嗣(下) “好,不过,我要个彩头。”蓝臻狡黠一笑。 “什么彩头。”卿言随口问。 “我若赢了,小言儿今晚得陪我。”蓝臻搂着卿言的腰把她提了起来,自己坐在对弈位上,把卿言坐放在他的腿上。 蓝臻这身手还真是敏捷利落,卿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圈在怀里,动弹不得。 “赢了再说。”卿言挑眉,然后笑眼看着洛清,向他撒娇,“蓝臻欺负我,洛清哥哥可不能让他得逞。” 还真是会挑事儿的小妖精,洛清笑着摇了摇头,回应到:“好。” 卿言仰头看蓝臻,做了个鬼脸,眼神挑衅,趁他不注意,飞快的起身跳开。 蓝臻伸手去抓,只有卿言的衣角从他手心划过。 “小言儿,你等着。”蓝臻握了握拳头,收回手。 “来吧。”洛清执白,落下一子。 “奉陪。”蓝臻执黑,紧随其后。 棋盘上杀气腾腾,二人落子谨慎,三十余手后,二人思虑的时间越来越长,原本卿言还怕二人起手太快,自己棋艺有限看不懂,现下似乎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 卿言在旁观棋,一会儿支颐沉思,一会儿托腮窃笑,二人战得难舍难分,卿言也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蓝臻将手中棋子掷出窗外,窗外一声闷哼传来,随后脚步急促,再后来便是刀光剑影声。 “你守着她,我出去看看。”蓝臻从腰间抽出软剑执在手中。 “你还未恢复妥,我去。”洛清按住他的手。 “已药到病除了,我正好拿他们试试手。”蓝臻推开洛清的手,提剑冲了出去。 “千万小心。”卿言的声音落在蓝臻身后。 洛清抓了一把棋子在掌中,揽着卿言的腰退到墙边,窗外射进来的箭直直的钉在棋盘上,若不是洛清身手敏捷,两人就要成刺猬了。 门外厮杀声正盛,聆风阁的探卫死守七星,蓝臻不多会儿又进来了。 “如何?”洛清问。 “进去再说。”蓝臻与洛清一起护着卿言退至七星的内寝。 蓝臻收起软剑道:“川蜀人,不是冲我来的。” “难道是冲我来的?”卿言道。 蓝臻:“不知道,来的全是死士。” 卿言还欲猜测,门口响起思悠的声音: “公主。” “进来。”卿言允入。 思悠手中握着一把半臂长的短剑,剑尖滴着血:“公主,小公子已安排妥当,七庐所有凉房均有刺客侵入。” “战力分配如何?”卿言问。 思悠:“起初之时,七间凉房入侵的刺客战力相当,可发现公主住处后,所有刺客都集中过来了,公主放心,此前聆风阁的探卫已做好万全部署,现下刺客已被击退。” 卿言想了想对思悠道:“去探探幕后主使,看看是不是晋王勾结外邦借刀杀人。” 思悠:“是。” “等等。”卿言叫住她,“告诉思承,永安侯府已经空了,让他回来。” 思悠答诺退下。 “原来小言儿早有部署,看来不用我们操心了。”蓝臻两手一摊坐在软榻上,见洛清还站在卿言身旁,也拉着他坐下。 蓝臻这个傲娇鬼,又要作什么妖,卿言回头斜睨了他一眼,走到洛清身边坐下:“我们这连日里动作之大,我猜晋王该是要有所反应了,明日我让思承与你一同去永安侯的军营,五日后以给侯夫人诊脉为由回来,我宁愿扣着夫人与永安侯为敌,也不会让永安侯有借口留着你,鬼知道是什么人诱导他知晓了你的身份,对了,见到永安侯,你大可将我俩关系亲密宣之于口,让他有所顾忌。” 卿言眼珠转了转接着对蓝臻说:“今日是川蜀人,明日说不定就是南夏人了,你别掉以轻心,不是每次我的部署都能万无一失。” “难怪你将侯夫人和吴峻生都安排在七庐,明日再将消息放给永安侯,想必永安侯也会担心他们的安危,就算不能妥协,也定会与你一致对外。”蓝臻笑道,“小言儿好算计啊。” “不止,”洛清也笑道,“永安侯成婚十年,膝下只有一女,卿卿要我给侯夫人当送子观音,好让永安侯感恩戴德。” “小言儿,”蓝臻听到,站起身来,挤到她与洛清中间,“还真是谋得一手好人心。” “过奖了。”这话,听起来刺耳,卿言也没好气了。 “一天天的算计他人,怎就不见你来算计我。”蓝臻委屈上了。 你八百个心眼子,我算计你,绝对比与虎谋皮还危险。卿言腹诽,拉起蓝臻,把他推到内寝门外: “我哪敢算计昭王殿下,有几条命都不够输的。” 拜拜了您嘞。 任由蓝臻在外叫门,卿言也不为所动,终于把蓝臻气走了。 “卿卿,还是让思辰留在你身边吧,今日来的都是死士,说明我们已将晋王和蓝靖逼急了,我担心,这样的刺杀接下来或许会是常态。”洛清牵着卿言坐在床榻上。 “不,此去军营,定是有人盯上了你,思承与你同去我才能放心,这里有蓝臻和聆风阁的众探卫,我的安危不用担心。”卿言不允。 洛清想了想,犹豫了许久才道:“好,我快去快回。” 折腾了一晚上,卿言累得头疼,她把洛清往床里一推,睡进他的怀里。 翌日,卿言醒来的时候,床边已换了个人。 眼前蓝臻放大的俊颜,让卿言忍不住掐了一下。 蓝臻便杀猪般的叫了起来:“小言儿,你谋杀亲夫啊。” 卿言没理会他的叫唤,问道:“洛清呢?” “给我配药去了。”蓝臻揉着脸。 卿言伸了个懒腰,起身,顺便把蓝臻也拽下床。 “小言儿还真是厚此薄彼,一会儿没见到洛清就问,昨夜可是把我关到门外了。”蓝臻娇里娇气的委屈道。 卿言一听这口气,顿时就生出了鸡皮疙瘩,她赶紧捂住蓝臻的嘴:“就算被送来和亲,你好歹也是南夏的战神,这勾勾搭搭的模样,就不怕被你的玄甲军看见,不认你这个主?” “我要他们认我做甚,认小言儿便好了,我都是你的,何况玄甲军呢。”蓝臻嬉皮笑脸的舔了一下卿言的手心,吓得卿言赶紧收回了手。 算了,论心眼论手段论风流,就是论无耻,自己也不是蓝臻的对手,卿言在心里叹了口气,在蓝臻脸颊印上一吻:“帮我叫坠儿进来。” 第120章 投诚(上) 不多会儿,坠儿便进来为卿言梳洗。 卿言转向蓝臻,声音温柔:“先去偏厅等我,一起用早膳。” 蓝臻眼神一亮,在卿言脸上摸了摸,心满意足的出去了。 “坠儿,叫思承来见我。”卿言吩咐。 坠儿伺候完卿言,便将思承领来觐见。 卿言看着妆奁里紫玉钗,觉得与今日这身荷花百褶裙尤其相配,便对着镜中取下步摇,将紫玉钗簪上。 思承进来时,身影便映入了镜中。 看到镜中身影,卿言微怔,她转身快步走过去将思承扶起。 “怎么回事?” 思承一只手臂被绷带绑住吊在胸前,额头上一处明显的青淤,另一只手小臂上也缠着厚厚的绷带,连衣袖都遮不住。 “两日前夜里,南夏刺客偷袭永安侯府,永安侯离府去了军营多日,刺客又是死士,武艺十分高强,且不计生死要掳走侯夫人,属下担心坏了公主的计划,就现身救了侯夫人。”思承道。 “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报?”卿言问。 想来该是自己造势审飞雪、慕叶的那几日,把南夏算计了,所以晋王才借南夏人的手,与之一拍即合,逼永安侯就范。 “救下侯夫人的当日,属下便被永安侯扣下,聆风阁其他探卫也被侯府府兵控制住,属下,”思承单膝跪下,“属下无能。” 卿言把思承扶起,让他坐下:“永安侯才是真无能,护不住自己的妻儿,还嫉妒他人相救,敢动我的人,不会让他好过。”卿言一掌拍在桌上。 “公主,这伤——”思承低沉道,“这伤是南夏刺客所致,与永安侯无关,永安侯并未为难我等,还让属下将此物带给公主。”思承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属下是因伤势太重,是以休养了两天才醒来。” 卿言接过令牌一看,顿时惊喜不已:“这是永安侯的洪荒令。” 洪荒令与玄黄令是永安侯贴身军令,有如虎符,分别号令一半东南守军,永安侯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令牌给了她,所以,永安侯这算是实打实的投诚了。 “思承,你先下去养伤,有事我再找你。”卿言让思承退下。 思承看着卿言,点头答诺退了出去,身上的伤势让他脚步虚缓,身形不稳的晃了晃,卿言一见思承这般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人怎的就这么不惜命。 卿言上前一步扶住思承,叹了口气:“受了这么重的伤就不要来复命了,差人说一声,难道我还会怪罪于你吗?” “公主有令定要遵从,属下无碍。”思承赶紧稳了稳,可又舍不得卿言扶着他的手。 “好,那我就令你现在去厢房养伤,没我的命令不要出来。”卿言送思承出来,交到探卫手上,自己去偏厅和蓝臻用膳。 卿言刚进偏厅就被蓝臻从身后掐住了腰,条件反射下,卿言挥掌就拍在蓝臻身上,蓝臻闪身避开,卿言却脚步不稳向后倒去。 “小言儿。”蓝臻伸手捞她,却晚了一步。 恰巧洛清进来,卿言跌进洛清怀里,差点打翻了他手上的药盅。 “你们俩又闹什么?”洛清把药盅递给蓝臻,扶着卿言坐下。 “我没闹,是他偷袭我。”卿言先发制人,指着蓝臻。 “我看小言儿这几天丰满了几分,想试试手感。”蓝臻倒是没辩解,不过这回答却让卿言一口茶喷了出来: “你,你——” 洛清摇了摇头:“再胡闹,我就把卿卿带走了。” “那可不行,”蓝臻赶紧握住卿言的手,卿言想抽回,却没抽动,“你去永安侯军营治瘟疫,带着卿言去,万一传染了怎么办。” 洛清叹了口气:“原来你知道,那就消停点。” “听到没,消停点。”卿言冲蓝臻做了个鬼脸,扬起头笑着,有恃无恐。 蓝臻看着卿言娇俏的模样,心神一漾,嘴角上扬,凑到卿言耳边低声道:“小言儿,你的靠山待会儿就要走了。” 就知道这厮不安分,卿言瞪了他一眼,把手伸到蓝臻腿上想掐他一把,蓝臻似乎早就料到一般,捉住她的手握紧。 看着他俩明争暗斗的,洛清打圆场:“好了,我只去五天,你们好好相处。” 然后对卿言道:“思承受了重伤,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看来今早思承来觐见的时候,洛清就知道他受伤了,卿言点了点头,道:“那就多带几个探卫去,别让我担心。” 洛清思忖了一瞬,点了点头。 三人用完早膳,洛清启程去永安侯军营,卿言让蓝臻回风轸等她。 “不回,我要跟着你。”蓝臻拉着卿言的袖子撒娇。 今日,蓝臻穿了一袭天青色的苏丝长衫,外披直裾素纱襌衣,墨发梳了个散髻,同色系的发带松松的绑着,整个人显得恣意又优雅,长发随着身体的晃动,不时的掠到胸前,又透着一股子慵懒和放肆。 卿言抿了抿唇,伸手轻抚着他的脸,哄道:“昨日刺客来袭,我要去看看永安侯夫人,洛清说你还需泡几日药浴,你乖乖的回风轸治病,我待会儿就来找你。” “好,我洗干净了在床上等你。”蓝臻狐媚般的笑了笑,勾起卿言的下巴,轻啄在她的嘴角,辗转厮磨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然后直勾勾的盯着卿言看,重重地摸了一把她的腰窝,妖妖娆娆地走了。 卿言的脸轰的一下就热了,人也愣在那里,等了一瞬才回过神来。 男狐转世吗?怎么这么勾人! 卿言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吸了一口气,往永安侯夫人入住的东井去了。 卿言求见的时候,陆芊正在将院中的花移栽到花盆中。 见到卿言前来,陆芊净了净手,引着卿言在院中凉亭坐下。 “夫人只喜欢金鸡菊?”卿言见院中多种花卉,永安侯夫人只移栽了一种,便猜测。 “侯爷第一次送我的礼物就是金鸡菊。”陆芊也不回避,道出缘由。 “看到侯爷与夫人,我才知,何为只羡鸳鸯不羡仙。”卿言这句话虽有客套的成分,却也是十分的真心实意。 “让公主见笑了。”陆芊唤人给卿言上茶和茶点。 “侯爷对夫人的深情可是有目共睹的,否则也不会因为我的人救了夫人,就把如此重要的信物送人。”卿言从腰封里掏出洪荒令,“不知夫人可认得此物?” 陆芊见到洪荒令却是十分意外,心思一转道:“公主也说侯爷待臣妇如珠如宝,这是侯爷贴身之物,臣妇自然是认得,敢问公主,此令牌是如何得来的?” 不想这永安侯夫人如此坦诚,卿言原本还想试探一二,现下似乎说开去更有利:“这是永安侯遣人送来的。” 陆芊心下大震,却不敢表露,几乎要认定因为自己任性,侯爷才不得不受制于人,想必昨日夜里来的刺客,就是侯爷派来救她的人,昨夜无功而返,今日侯爷不得已才以兵权换她的安危,陆芊心思翻涌,好一会儿才起身跪在卿言面前开口道:“既已获得想要的,还望公主明辨,永安侯从始至终都没有不臣之心,如今因臣妇一人陷侯爷于险地,若公主执意听信谗言,臣妇愿一死以护侯爷清明。” 第121章 投诚(中) “夫人言重了。”卿言亲手将永安侯夫人搀起,直言道,“侯爷守护东南边陲已久,东南一隅百姓安居乐业,全都倚仗侯爷勤政爱民,父皇早已下诏褒奖过侯爷,所以,侯爷忠君爱国之心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如今朝堂之上局势紧张,侯爷手握重兵,自然被多方觊觎,难免有宵小要诬陷侯爷。” 得不到的就毁掉,这种事晋王是常做的,卿言这么说是希望永安侯夫人能明白,即使现在永安侯偏安一隅,但目前局势若不站队,便会成为两方都舍弃的对象,所以明哲保身的最好办法便是站在她这个储君一边。 “侯爷拳拳之心天地可鉴,只不过——”陆芊神色黯淡,欲言又止。 “夫人有话尽管直说,侯爷能把洪荒令给我,想必也早有打算。”卿言道。 “什么?洪荒令是侯爷主动给你的?”陆芊大惊。 “不然夫人以为我是如何得来的?”卿言听闻也诧异。 “昨夜这里进了刺客,我本以为是侯爷派人来救我,因为失手,所以被公主要挟用令牌来换我性命。”陆芊直言道。 原来如此,卿言笑了笑:“夫人多虑了,昨日来的真是刺客。” 听到是真刺客,陆芊似乎松了一口气。 “既然侯爷主动将令牌交给公主,必然是已有思量,还请公主看在侯爷不忘初心忠君爱国的份上,今后在皇上面前护着我家侯爷,臣妇感激不尽。”陆芊又起身给卿言行了大礼。 隆庆帝与晋王在宫里争得你死我活,难免殃及池鱼,永安侯身份敏感又尴尬,一旦尘埃落定,隆庆帝也不是没有秋后算账的可能,卿言亦明白永安侯夫人的意思。 卿言搀起她:“若侯爷的顾虑是此事,那大可放心,我以长公主之名起誓,今后朝堂之上定与侯爷共进退。” “臣妇谢过长公主。”陆芊以茶代酒,算是与卿言达成协议。 “不过,我希望夫人暂住这里。”卿言道。 陆芊点头道:“看来公主对那位神医公子很不一般啊,与侯爷得到的消息大相径庭,公主也不像是那种会豢养面首之人,那位洛公子想必根本不是什么男宠。”陆芊掩面笑了笑,接着说:“侯爷此前对公主颇有微词,原来是误会,公主放心,臣妇自愿留下,侯爷也会让洛公子平安归来。” “多谢夫人。”卿言端杯请茶,“夫人在此安心住下,明日我便派人带夫人去看小公子。” 陆芊:“有劳公主,臣妇感激不尽。” 从东井出来,卿言想起还有些事需向思承求证,便领着坠儿去了七星的厢房。 卿言推门进去的时候,思承正在给自己换药包扎。 换下来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染红,杂乱的堆积在地上和桌上,思承艰难的抬着右手给左手上药,疼痛引起的颤抖让药粉洒得胡乱。 “怎的不唤人来上药?”卿言快步走过去。 坠儿赶紧接过思承手中的金疮药给他撒在伤口上。 伤口深可见骨,思承咬着牙,眉头紧皱。 他缓了口气说:“坠儿姑娘,秦勉也受伤了。” 对了,盯着永安侯府的人已悉数撤回,秦勉随思承执行任务许久,坠儿该是很久没见过他了。卿言笑了笑,原来大家都知晓这小妮子的心思,便说:“去吧,这两天好生照顾他,有事我会吩咐思悟。” “谢公主。”坠儿欢喜地退了出去。 卿言拿起坠儿放下的药瓶打算给思承上药,思承慌忙退开行礼:“公主不可,属下自己来即可。” 卿言最烦身边伺候的这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每天整些浪费时间的虚礼,见思承如此,脸色一沉道:“你是想说你无所不能吗?思承,你已跟在我身边近一年了,若是还摸不准我的脾性,就滚回聆风阁。” 公主叫他滚,思承立刻就慌了,赶紧凑过去让公主给他上药。 看思承还颇上道,卿言脸色也好了些。 卿言看着思承的伤,伤势很重,不过,似乎受过精心处理,便道:“永安侯军营里的军医治瘟疫不行,治外伤倒是一把好手。” “乔大夫已在永安侯军营里近十年了,跟随永安侯出入大小战役,对治疗外伤颇有建树。”思承答道。 卿言仔细闻了闻金疮药的气味,刚刚就觉得跟王太医给的金疮药味道颇为相似,现在便可以肯定了。 “这药是乔大夫给你的吗?” 思承点了点头:“乔大夫说是祖传秘方,这药对治外伤效果也确实十分明显。” 祖传秘方?卿言思忖了片刻又问:“可知这乔大夫师承何处?” 思承摇了摇头问:“公主是否觉得有不妥?” 卿言也不敢肯定,若有所思道:“这金疮药的气味与王太医给的金疮药气味相同,王太医也说他的药是独家秘方。” 思承:“既然如此,属下这就派人去查。” 卿言:“不急,你先好好休息。” 卿言记得,王太医的师父是医圣左方贤,若这金疮药是独家秘方,那乔大夫定与医圣脱不了干系,可医圣与鬼医有旧隙,洛清又是鬼医的师侄,到了永安侯军营二人难免会碰上,必须提早告知洛清。 想来洛清还没走远,卿言赶紧修书一封,并用贴身锦帕装了些金疮药的药粉,唤来探卫务必亲自交到洛清手上。 思承看着卿言做完这些,便知卿言的顾虑,遂开口宽慰:“洛公子机敏,有了公主的提醒,想必不会有事。” “但愿吧。”卿言抿了抿唇,“对了,为何如此笃定,欲掳永安侯夫人的是南夏人?” 思承:“缠斗中属下俘获一人,永安侯审了两天一夜,撬开了他的嘴。” 卿言:“不是说来掳人是死士吗?”为何还能被撬开嘴。 思承:“永安侯军营的刑房比起聆风阁,有过之而无不及。” 卿言微愣,她只知晓永安侯雄才伟略可武定天下,却不知永安侯审人的手段竟然如此了得。 “可还有其他佐证?”卿言问。 思承想了想回答:“三年前,属下曾前往南夏执行任务,途中遭遇南夏死士拦截,命悬一线,对他们的招数和暗器记忆深刻。” 思承将手臂上的伤口展示于卿言:“初伤时伤口并不明显,后逐渐呈十字形伤口,与三年前如出一辙。” 卿言托着思承的手臂看了一眼,又别开脸去,伤口狰狞让她有些害怕。 思承一见,赶紧用衣袖去遮,手却使不上力,反而疼得呼吸乱了。 “你乱动什么。”卿言止住他,看着就生气,“把我刚撒的药粉又弄掉了。” 卿言再把药粉撒在思承的伤口上,用干净的纱布包好,再把纱布尾端剪开,打了个蝴蝶结。 嗯,包得还算漂亮,卿言看着自己的作品很满意。 可思承却看着这个蝴蝶结哭笑不得。 “怎么,不满意?”卿言也注意到了思承的表情,“化县的大夫都被我派去永安侯军营了,院中没有常驻大夫,我只有这个能耐,不满意也只能这样了。” “属下不敢。”思承闷笑了一声。 “我看你挺敢的,哼。”卿言起身走了。 关门时留下一句话:“养好伤再出门,不然别来见我。” 看着卿言扬着头,步履轻快的出去,思辰低声自答:“遵命,我的公主。” 在卿言身边待了近一年,思承其实早就将卿言的脾性摸透了,只是,这么好的公主,他怕自己再靠近一点,就深陷不可自拔,他更怕没了虚礼的阻隔,自己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那便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第122章 投诚(下) 从思承的房间出来,卿言摸着腰间的洪荒令去找蓝臻。 昨夜来偷袭的刺客是川蜀人,而去永安侯府掳人的却是南夏人,这些情况还是有必要告知蓝臻,一方面是让他有所防范,再者也要听听他的意见。 卿言到风轸的时候,蓝臻还泡在药水里,不过似乎睡着了。 卿言让思悟在门外候着,自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诸褐色的药水冒着热气,把蓝臻裸露在外的皮肤烘成了淡红色,左肩上两道三寸长的细细伤口,颜色尤其深些。卿言拿起搭在浴桶边的浴巾,打湿,轻轻帮他擦拭,发现蓝臻身上的伤口远不止看到的这两道。 刀枪剑戟各种兵器造成的伤口布满了蓝臻的身体,看得卿言一阵揪心。 “小言儿,要不要陪我一起洗?”蓝臻不知何时醒了,他抓住卿言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卿言身形不稳,被他抱住,溅了一身药水。 果然,这个浪荡子,心疼他就不该超过三秒。 卿言在蓝臻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让他放开,蓝臻不肯,反而直接把卿言捞起,抱进了浴桶。 卿言全身都湿透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气得指着蓝臻就要骂他:“你,你——”可半天也没想出该如何骂才解气。 “小言儿别生气嘛,这个药浴是针对墨葵花的药性,你也用了墨葵花,对你有利无害。”蓝臻笑嘻嘻地伸手要抱卿言,被她重重推开。 “若是能帮我治病,洛清自会告知,才不需要你这么折腾我。”卿言气不打一处来,双掌抵着蓝臻的胸膛不让他靠近。 蓝臻装模作样的弓身,示意被推伤了,卿言懒得理会他,七手八脚的要爬出浴桶。 “别动。”蓝臻把她捞了回来,用了些手法,卿言根本挣脱不了。 动起真格的,卿言根本就不是蓝臻的对手,除非蓝臻愿意,否则以蓝臻现在的身手,卿言想打到他都得费一番功夫。 “蓝臻,洛清走的时候让你消停点,你听见没有。”哼,打不过,还不能在言语上气死他?卿言心里得意。 “我当然听见了,不过没打算照做。”蓝臻掀起嘴角,抱着卿言的手在她的腰窝上摸了摸。 “往哪儿摸呢?”卿言被摸到了痒痒肉,咯咯笑着让蓝臻住手。 这个洛清,说得竟然是真的,小言儿腰窝敏感。蓝臻嫉妒他了。 美人在怀,水温又高,蓝臻有些控制不住的吻住卿言,抱着她的手臂也收得越来越紧了。 再下去,恐怕就要失控了,卿言在蓝臻有下一步行动前推开他,道:“别发疯了,我有事问你。” 卿言想从浴桶里爬出来,可刚有那么一点苗头,就被蓝臻摁进怀里。 “想问什么都可以,就在这里问。” 算了,明哲保身,惹不起躲得起。卿言只得让蓝臻这么抱着她,从腰间掏出令牌道:“这是永安侯的洪荒令,可号令一半东南边军,昨日我召回思承时,永安侯让他一并带来的。” 蓝臻接过洪荒令看了看,的确是真令牌:“这永安侯的投诚方式还真特别,竟然是直接给你军队的辖制权,恐怕他这不只是想投诚,还想站队吧。” 卿言:“洪荒令都给了,再明显不过。” 卿言原本就想过要让永安侯不止唯皇命是从,而是成为她的人,这洪荒令也确实让她看到了希望,可要让永安侯义无反顾,只有永安侯的投诚还不够,卿言也必须要付出点什么,才能真正建立稳固的联盟。 蓝臻将令牌放到浴桶边的矮几上,伸手用指腹摸了摸卿言皱起的眉,又用指尖沿着卿言脸庞的线条轻抚着,很是疼惜的样子:“所以,小言儿打算拿什么去交换?” 到底是在南夏夺过嫡的昭王,还是蓝臻看得透彻。 卿言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能拿得出手的诚意只有两样:一是此前在峪山时,父皇将可调动边军的兵符给了我,而且从父皇的口谕中来看,似乎并不打算收回;二是可调动聆风阁的玉佩,不过,其中一块我已经给了洛清。” “小言儿还真是厚此薄彼,这么重要的玉佩怎的就不见也给我一块。”蓝臻酸溜溜地道。 “你身后有五千玄甲军,要聆风阁的玉佩干嘛。”卿言回怼他。 蓝臻醋意更大了:“我挂在身上做配饰行不行?” 真是幼稚得可以,卿言笑了笑,取下自己食指上的戒指套在蓝臻的尾指上:“这是我及笄那年自己做的,一对儿,现在送给你一个。” 蓝臻抬手看着这枚银戒,刚刚好大小能套进尾指,戒指上没有任何花纹,只是被打磨得光滑锃亮,与一般的女子配戒确有不同,果然是这小妮子的手工成品。 “这还差不多,本王收下了。”蓝臻傲娇道,“看在你对本王如此倾心的份上,本王也送你一样东西。” 蓝臻从浴桶边的矮几上摸了他的衣服过来,从里面掏出一捆羊皮卷。 卿言打开第一片,首行赫然印着武卫遗书四个字,顿时就愣住了:“这不是你南夏的兵家圣典吗?为什么送给我?” “送给你做拿得出手的第三个诚意。”蓝臻笑道。 武卫遗书是南夏上一代南夏战神武卫所着的兵法圣典。说它是兵法书却又不尽然,里面除了可以战无不胜的兵法外,还有近身兵器和攻城器械的打造,军中常见疫症的治疗方式,粮草的解决方案,甚至还有南夏、大齐、川蜀、北燕和各夷族聚居地的详尽地形图,堪称军事百科全书。 若是把这样一部兵家圣典给永安侯,不仅是投其所好,更是将把柄捏在了他手中。此书出自蓝臻之手,万一卿言背弃盟约,永安侯大可用此书自保,将它呈给皇帝作为卿言贿赂朝官结党营私的证据,如此一来,卿言便不得不将两方牢牢绑在一起了。 卿言:“蓝臻,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蓝臻:“我当然知道。” 卿言看着蓝臻笃定的眼神,受不住了,别过脸去:“你不用为了我做到这般。” 蓝臻伸手捏着卿言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做到那般?小言儿倒是说清楚些。” “蓝臻,你别对我这么好,我还不起。”卿言扯掉蓝臻的手,还是不敢看他。 “小言儿怎会还不起,多陪我几晚就当你还了。”蓝臻嬉皮笑脸地托着卿言的脑袋,自顾自的就亲了上去。 “唔——”卿言挣扎了一下,转念一想又妥协了。 吻了许久,蓝臻才放开,心满意足的靠在浴桶边,看着卿言顶着绯红色的脸颊,心神未定娇喘连连。 这般旖旎的风光看得蓝臻握了握拳,行动比头脑快,伸手又将卿言拉进怀里,扯掉了她贴在身上的外衣和中衣,一口咬在她光裸的肩膀上。 “疼,疼——”这家伙,又发什么疯,卿言拍打着蓝臻的背。 “沈卿言,若是宁远为你做到这般,你是否也会觉得自己还不起?”蓝臻推开她。 怎么一句话就让他阴晴不定了,都连名带姓的叫她,看来是又长恋爱脑了。卿言摸了摸蓝臻咬痛的地方,干脆把扯了一半的外衣和中衣脱掉,伸长手臂环住蓝臻,笑着说:“宁远十岁就做了我的贴身护卫,对我来说他不仅是爱人还是亲人,所以,亲人和爱人你选哪个?” “自然是选——”蓝臻看着卿言娇俏的模样,那眼神中诱惑赫然闪现,可眼中的精明却也是锃亮锃亮的,便欲言又止了。 “哼,不食嗟来之食。”蓝臻握紧拳头忍了忍,掐着卿言的腰推开他,伸手捞了浴巾出了浴桶。 “这可是你自己不要,怨不得我。”卿言得意地伸手也拿了条浴巾裹住,从浴桶里出来。 “你——”这是被反将了一军,蓝臻气得瞪她,去屏风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原本是打算跟蓝臻一起住在风轸的,房内便放了卿言常穿的衣物,卿言也取了一套换上。 “臻哥哥,别生气了。”卿言拉着蓝臻的衣袖撒娇。 与蓝臻的相处之道,卿言还是颇为了解规则的,这家伙吃软不吃硬,给他顺顺毛便好。 眼看着这个恋爱脑脸色好了许多,卿言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下不为例。”蓝臻搂着卿言坐下。 卿言:“保证没有下次了。” 第123章 刺杀(上) 门外,思悟求见,给蓝臻送来了药膳,说是洛清的交代。 坠儿被遣去照顾秦勉几日,一应事宜均交由思悟承接,是以一到时间,思悟便端来了药膳。 卿言接过,没让蓝臻动手,而是亲自喂他。 果然,蓝臻很是受用。 “小言儿,永安侯虽给了你洪荒令,可将士们认定的是他们的主帅,永安侯爱兵如子,东南边军对他的效忠恐不亚于玄甲军予我,所以,在主帅和兵符面前,他们定会选择主帅,到时这洪荒令就是一块废铁,你可想过如何应对?”蓝臻开始说正事儿,说明今日算是揭过了。 “所以,这羊皮卷不能不给,也不能全给。”卿言认真道。 蓝臻笑了笑:“看来我家小言儿也不笨嘛。” 给一半留一半,既能彰显诚意,又能防范未然,即使是把柄,也只能算是引起皇帝猜疑的把柄,不能全然坐实,毕竟一半的兵书还不足以作为拉拢朝臣的筹码。 “先别急着夸我。”卿言顿了顿,“原本我是想不到的,可一看到你的玄甲军,我便明了了。” 蓝臻:“玄甲军是我一手创立的,就算李慕青将军要调动,也需我的手令和私章。” 卿言:“所以,玄甲军没有对应的兵符是吗?” 蓝臻点了点头。 “那宁远要如何调动随州的玄甲军?”卿言脱口而出,又惊觉自己失言,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蓝臻抿了抿唇,脸色微变,口气也不如刚才轻快:“一月前我就派人给你的宁远哥哥送去了手令,我和他之间也一直是由玄甲军中的斥候传递消息。我说过,此次对战秋戎,定会保你的宁远哥哥平安,绝不会食言。” “呵呵,那,那谢谢你哈。”卿言不自然的笑笑,心虚地给蓝臻斟了一杯茶。 蓝臻一口喝掉,看得出又被惹火了。 卿言这下就不知道该怎么哄了。 一室静默,约莫半盏茶的时间。 蓝臻起身,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一叠信件递给卿言:“你自己看。” 卿言赶紧打开。 这是一个月来,蓝臻与宁远的来往信件,大多都是关于对战秋戎的细节,二人商议对策,交往信息,故意将战局引向对我方有利的走向,在瓦解晋王与秋戎的亲王博尔博松的联盟上,两人也是设了陷阱。 卿言仔细看了许久,确定宁远没有危险才放心下来。 “可有最新消息?”卿言问,最近一封信的日期是三天前。 蓝臻:“今晚会到。” 卿言看着这一叠信件,就嘟囔着:“你们通信这么勤,他怎的就不肯给我回信,哼,丈夫丈夫,果然一丈之内才是夫,出了一丈就杳无音讯了。” 卿言这论断让蓝臻听了闷笑不已:“小言儿这都是谁教你的。” “我说错了吗?”卿言撅着嘴,“宁远和云轩他们俩已经半个多月没给我回信了,都不用管我,他俩凑一起过得了。” “若是这样便再好不过了,少了他俩跟我争小言儿,洛清就不足为惧了。”蓝臻捏了捏卿言的脸。 提到洛清,卿言拍掉他的手:“你消停点。” “好,咱们说正事儿。”蓝臻打开羊皮卷,将其一分为二,把上卷交给卿言。 卿言将上卷整理好放进竹筒匣:“我这就修书一封,一起遣人送去给永安侯。” 蓝臻:“不,等今晚宁远的信到了,明日再送去。” “好。” 若是永安侯收下这上卷武卫遗书,联盟便算是达成了,父皇要求她拖住永安侯三个月,想想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卿言深吸一口气,展了展眉头,似是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蓝臻,若是没有你和洛清,东南边陲之事不会如此顺利,谢谢。”此时道谢,无关乎关系亲疏,更像是一场战役后与战友交手而握的情谊。 蓝臻摸了摸卿言的头:“小言儿,你大齐一直都是这样养公主的吗?”养得艰难险阻困境不断,养得群敌环绕几近丧命。 “也不尽然,豆蔻之前我在太学学的也多是琴棋书画,女戒女则,可后来,父皇已逾不惑经年,仍旧没有男嗣出生,父皇便开始将我带在身边学习治国之道。我大齐虽有女帝登基的先例,但遵循的也是男子为皇的传统,公主自然不会按储君来教习,我是嫡长公主,不得已被立了储,后来受教才与旁的公主不同。”卿言笑着道,“不过,我比较笨,这个储君当得摇摇欲坠,要你们多担待了。” 卿言的笑不达眼底,蓝臻看着心疼,把她抱进怀里:“小言儿别怕,我定会护你周全。” 卿言靠着蓝臻,回抱他:“有何可怕,在其位谋其政,不懂的我就学,你们都是人中龙凤,有你们在我身边,还愁学不会?” “小言儿,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依赖我,任何事我都愿意替你做。”蓝臻搂紧她。 卿言拍了拍蓝臻的背,从他怀里挪出来,笑道:“我可是大齐未来的女帝,守疆固土是职责所在,怎可假手于人,放心,你家小言儿厉害着呢。” 说着,揉了揉蓝臻的脸,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 入夜时分,卿言与蓝臻在风轸的偏厅用晚膳,膳后便吩咐思悟,今晚不住风轸了。 “思悟,今晚我跟昭王殿下住乐翼,让吴峻生搬去风轸,加强侯夫人那边东井的防卫,对了,还有思承,把他送去张嗉的侧厢房,而主寝彻夜燃灯,告诉他,天塌下来也不准出门应敌。” 思悟:“是。” “小言儿这是狡兔三窟啊。”蓝臻笑,手指托着卿言的下巴,给她擦了擦嘴角。 “那还不是为了你的安全,不然你以为我喜欢折腾。”卿言撅了撅嘴。 “除了我的安全,小言儿怕是还想折腾折腾吴峻生吧,好让永安侯看清晋王的手段,将晋王彻底恨上,一石三鸟啊。”蓝臻显然不信。 “昨夜,刺客一击不中,必是要卷土重来的,不过,就不知道今晚来的是哪一路了。”卿言挑起蓝臻的下巴,“所以啊,你今晚小心点,把你的玄甲军用上,别像昨晚一样,用了我的人,还倒打一靶说我瞒着你部署。” 蓝臻任由卿言拿捏着,雌雄莫辨的眉眼中闪着魅惑,他眯了眯着眼,咬着嘴唇,又慢慢松开,舌尖缓缓在唇角舔了一下,向卿言凑近,卿言登时就怔住了。 怎的,又,又,蛊惑人,男狐也没这么敬业啊。 卿言赶紧放开他,别过脸去,端起桌上的茶杯就喝了一大口,不意外的呛到了。 “这么大的人了,喝水都不会。”蓝臻收起姿态给卿言顺气。 “谁,谁让你勾引我,你,你消停点。”卿言推开他,脑子里闪过蓝臻舔唇的舌尖,脸又轰的一下热了。 这般不自然的模样,蓝臻看在眼里,心里却偷笑,嘴角也跟着上扬起来:“那小言儿这是被我勾引了吗?” “你,你,说什么呢,赶,赶紧准备,刺客说不定就在路上了。”真是对这张脸没有抵抗力,卿言握了握拳。 此时,门外,思悟来报:有斥候求见。 第124章 刺杀(中) “王爷。”玄甲军斥候递上一封信 蓝臻接过,拆开。 卿言赶紧凑了过去同看,蓝臻也不避讳她。 “太好了,博尔博松被俘,昆努尔也未有大动作,现在宁远要提防的就只有海图了,那个蠢货,只要不使阴招,宁远一只手就可以捏死他。”卿言看完,心里十分高兴,想来宁远应该不会有危险了。 因为有玄甲军相助,原本还要拖些时日的战事,宁家军以速胜告终,蓝臻看完信却皱着眉:“宁远那边顺利,咱们这儿可就不会好过了。” “北部战事关乎国祚国本,自然是要速战速决才好,秋戎称臣新定,博尔博松又与晋王勾结,边关不稳始终是大患,宁远这么做是为大局着想。”宁远还是懂她的,没有为了她的安危强行吸引晋王的注意,终是将边关大防放在了首位,保住了好不容易到手的秋戎称臣。 “我什么都没说,你就开始为他说话,是不是偏心太过明显。”蓝臻酸溜溜了一句。 “这都是我们拼了命,好不容易才换来的,你忘了此前咱们去随州时一路被追杀所受的苦了吗?我反正是心有余悸,快被吓死了。”卿言道。 蓝臻不语,心思沉了一分。去岁,从盛京一路向西到随州,期间追杀不断,小言儿为了不成为大家的拖累,确是咬牙挺过来的,她良善果敢,心思细腻,有情有义,自己恐怕那时就对她情根深种了,看着她与宁远亲近,甚至都觉得有些碍眼,可这青梅竹马的情谊,自己怕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 “我看你就是偏心。”蓝臻竟撒起娇来。 退到一侧的玄甲军斥候登时就觉得自己幻听,这还是他们英明神武的战神昭王殿下吗?怎么在大齐长公主面前就如此矫情,真是,太,太,掉份儿了。斥候实在觉得没眼看,心一横:“王爷,还有一封信,宁将军说只能您亲启,”斥候偷瞄了卿言一眼,“宁将军还特别交代,不便给长公主殿下看。” “什么?你俩还有事要瞒着我。”卿言不依,伸手去夺,被蓝臻玄身带进怀里,从斥候手里接过信件。 斥候一见大事不好,赶紧开溜了。 蓝臻瞪了斥候的背影一眼,来不及发难,赶紧安抚怀里的小祖宗。 “怎会有事瞒你呢,许是男子间的闲话,不便于你知晓而已,或者我俩都是武将,讨论些武艺兵器罢了。” “真的?”卿言将信将疑,想想之前两人的通信,似乎也没什么猫腻。 “当然。”蓝臻笑得讨好。 “那好吧,我去乐翼等你,你把玄甲军部署好就来寻我。”卿言没多想,领着思悟走了。 卿言走后,蓝臻赶紧打开宁远的信笺。前暄一如既往的简单,不过信中说的事,却让蓝臻左右为难起来。 蓝臻在房内踱步,前思后想,犹豫了许久,终于心一横,唤来侍从,小声吩咐了几句,侍从连连点头应了。 而后,蓝臻又唤来贴身的玄甲军护卫,吩咐做好部署,这才起身去了乐翼。 “怎的才来。”卿言沏了一杯金骏眉递给蓝臻。 蓝臻接了茶碗准备喝一口,看了一眼又放下了:“莫不是今晚的刺客尤其凶猛,需要如此浓茶一杯提神。” 卿言凑过去查看,果然是浓茶,这才惊觉自己心慌失神,连茶都没泡好。 “小言儿,你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了。”不过是刺杀而已,小言儿经历过多次,何以唯独这次如此忧心?蓝臻觉得卿言有异。 “日前,我让聆风阁的探卫对七庐做部署,不过半个时辰便安排妥当,你这次带来的都是玄甲军的精锐,行动力比起聆风阁的探卫,该是有过之无不及,你却用了一个时辰,是不是宁远的那封信中说了什么让你忌惮,才如此小心翼翼?”卿言的担心也不想瞒着蓝臻。 原来如此,蓝臻心里舒了一口气,不过,卿言提及了宁远的那封信,蓝臻不自觉的心虚了一瞬,下意识的不敢看卿言,可又怕露馅儿,只得随口胡诌:“不过是多花了点时间与玄甲军议了些北部的战事,不想让小言儿担心了,是为夫的错。”说完,蓝臻作势去亲卿言,被她转身躲开。 “放心,今日的刺客别说进七庐,怕是连这镜花水月都进不了,在外就被玄甲军给解决了。”蓝臻保证道。 “你这是带了多少人来啊。”卿言诧异。 蓝臻:“不是你说让我带两百人吗?” “玄甲军是兵士,都是些沙场功夫,近身刺杀还能匹敌刺客?”卿言记得宁远给她讲过各种武功套路的不同,也特别向思承问过各国刺客的武功路数,最后自己得出结论,近身刺杀还是得聆风阁的暗卫最厉害。 “谁跟你说玄甲军中全是兵士?”蓝臻笑道,“玄甲军中的斥候营,都是个顶个儿的高手,不只是行动力,功夫也能匹敌你聆风阁的探卫。” 卿言:“所以,你这次是把整个斥候营都带来了吗?” 蓝臻:“为了保护我的小言儿,自是不能大意。” “啊,这——”卿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言儿若是感动,不如陪我喝一杯如何?”蓝臻吩咐侍从送来一坛酒。 一看到酒坛子,卿言就想起此前在随县与蓝臻拼酒,这厮不仅作弊,还佯胜,今晚非得有仇报仇不可。 “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喝酒你耍诈,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卿言瞪眼瞧他。 蓝臻轻轻一笑,不意外卿言已知晓此事,被她拆穿也不尴尬,只将酒坛拍开,斟了两碗酒:“要不咱俩再比比?” 上次的拼酒现场已经被查探过,这家伙的酒量根本不如自己,卿言轻哼一声,端起酒碗:“比就比,不准作弊。” “好。”蓝臻先干为敬了。 卿言艺高人胆大,也一口干了。 可不过才喝了三碗,卿言就觉得头有点晕,似乎是醉酒的症状。 “这,这是,什么酒?我怎的就,就晕了。” “青梅酒。”蓝臻笑道。 一听青梅酒,卿言便强打起意识,可说话却有些不受控制了:“你,你怎么,怎么能让我喝,喝青梅酒,你知不知道,我,我喝了青梅酒,是会发酒疯的。” 卿言觉得眼前的事物逐渐模糊起来,看着蓝臻也摇摇晃晃,便一把抱住他,身体又不受控制的往下滑,被蓝臻捞住,卿言不满受控,又推开蓝臻,步履不稳的跌坐在椅子上,看见面前的酒碗,又喝了一大口,嘴里还嚷嚷着干杯,然后意识不清地睡倒在桌上。 “我知道。”蓝臻走过去摸了摸卿言的头,嘴角上扬,“宁远在信中都告诉我了,就连你酒后失态的模样也详细描述了一番,我想我能应付。” 蓝臻等了约半盏茶的功夫,卿言突然醒了,看见面前的酒坛,又一把抱住,可醉酒让她失了力气,抱不动也就放弃了,然后看到身边的蓝臻,嘴里嘟囔着,长得真好看,就亲了上去。 蓝臻笑着看她,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不回应也不主动,只是在她失力时伸手捞住她。 一受控卿言便不满起来,她推开蓝臻晃晃悠悠的往前走,蓝臻在身后跟着,她不稳时才扶一把,看着她进了内寝,还随手关上门。 这小妮子,防范意识还挺强。 卿言靠在门上,蓝臻放大的俊颜就在她眼前,她晃了晃脑袋,嘻嘻哈哈的捧着蓝臻的脸:“小哥哥,你真好看,有女朋友吗?” “没有。”蓝臻很配合的答道。 “那我做你女朋友怎么样?”卿言作势要在蓝臻脸上亲一口,可还没亲到就身形不稳往下滑。 蓝臻又捞住她:“好。” “那我要吃糖。”卿言环住蓝臻的腰,靠在他怀里撒娇,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极了一只小猫。 蓝臻紧了紧身侧的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把卿言打横抱起,径直放到了床上。 果然,醉酒的人是不可理喻的。 卿言在床上滚了滚,抱起枕头就扔到地上,嘴里还振振有词:“不准睡我的床。” 蓝臻无可奈何,捡起地上的枕头放到贵妃榻上。 卿言似乎又想到什么,扯着自己的衣服,边扯边说:“妈妈说睡觉前要洗澡。” 夏日衣物单薄,随手一扯,卿言身上就只剩那件改良版的肚兜了。 蓝臻看着,眼里发热,他绞了帕子给卿言擦了擦,被她手脚并用的缠住。蓝臻回抱着卿言,在她腰窝处来回抚摸着,卿言轻吟着,开始不受控制了。 (此处省略一千字,请大家自行脑补,越折腾越好,谢了。) 房内的声音让待在外寝的思悟几次想冲进去,可还是按耐住了,只得吩咐人去给公主炖冰糖雪梨。 直到三更天,房内才消停,思悟松了一口气。 第125章 刺杀(下) 翌日,卿言醒来的时候已是巳时三刻了。 头疼是宿醉后的标配,可浑身疼又是怎么回事? 卿言伸了伸手臂,发现内侧有几个淡淡的指痕,再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竟然一丝不挂,旁边还躺着蓝臻,她又伸手摸了摸,蓝臻好像也没穿衣服,心下不禁一个激灵。 完了,昨晚自己喝了那该死的青梅酒,怕是酒后乱性了。 卿言看蓝臻还没睁眼,便轻手轻脚的从他怀里挪了出来,才刚有点苗头,就被蓝臻按了回去。 “你,醒了。”卿言讨好的笑道,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嗯。”蓝臻闭着眼回答。 卿言:“那个,我去给你传早膳。” 蓝臻:“我不饿。” 卿言只想逃,赶紧劝说:“不饿也可以吃点,不然没力气的。” “没力气?”蓝臻睁开眼,挑起卿言的下巴,“小言儿确定吗?” “不,不是,啊,我胡说的。”卿言妥协的嘴比脑子快。 “昨夜之事,小言儿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蓝臻光裸的肩膀上两排清晰的牙印,他还晃了晃自己手臂上的勒痕,又指了指自己胸膛上的抓痕,嘴角轻笑道,“我可是受伤颇重啊。” “交,交代什么?”卿言伸手去轻抚牙印,觉得自己确实理亏,结结巴巴道,“你可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难道,难道不能睡吗?” “自然是可以。”蓝臻笑着坐起身来,随手拿了件里衣穿上,“可这种事,总得讲个你情我愿,况且你我虽有圣旨赐婚,却也未完婚,大齐乃礼仪之邦,礼数不可废,小言儿昨日这般酒后乱性,你瞧我这一身伤,可有半点情愿可言。” 卿言也坐起身来,抓着薄被裹住自己,偷瞄了一眼蓝臻身上的伤,别过脸去,心里把那个劳什子的青梅酒诅咒了一百遍。 也不知道这具身体是什么做的,本是千杯不醉,可唯独就是这青梅酒,半点也沾不得,一沾上就发酒疯,对人又抓又咬,又亲又摸,还闹腾个不停。卿言看着眼前内寝里的桌椅板凳倒了一地,就能想象得到,昨晚自己一定把蓝臻折腾得够呛。 “我给你道歉还不成吗?”卿言闷声道。 “那,小言儿要如何道歉?”蓝臻挑眉。 卿言:“你说如何就如何。” 蓝臻装模作样的想了想,道:“一时我也想不到,不如先欠着。” “好。”卿言对自己实在没眼看,把头蒙进被子里。 蓝臻笑,隔着被子在卿言屁股上拍了一掌,穿好衣服出去了。 卿言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昨夜蓝臻提出喝一杯,便有人呈上了青梅酒,自己刚喝了三碗就醉了,后面的事大约就是自己发酒疯,所以,这镜花水月内的青梅酒是哪儿来的?难道是有人知道自己对青梅酒一喝就醉,故意为之? 对青梅酒不敌一事鲜少有人知道,卿言自己发现还是在三年前,在她及笄礼前夕的一次小宴上。那时她还住在储幽阁,未入主东宫,储幽阁中的婢子侍从为了给她过个不一样的生日,便在及笄礼之前安排了一次小宴,参加的都是卿言的心腹,当然也少不了宁远。坠儿知道卿言爱酒,便将家乡的青梅酒献上,当晚,整个储幽阁被卿言闹得鸡飞狗跳。事后,坠儿给她详细描述了她发酒疯的情形,尤其是她死活要拉着宁远,还要对人家霸王硬上弓,要不是坠儿拦着,怕是不用等到赐婚,当晚宁远就成了驸马了。 “思悟,叫坠儿过来。”目前,在镜花水月里,知道她青梅酒不敌的只有坠儿。 不多时,坠儿便到了。 “公主。”见卿言在自己梳妆,坠儿赶紧接手。 “坠儿,青梅酒的事可有告知过他人?”卿言直接问。 坠儿一愣,立刻回答:“没有,奴婢从未跟外人说过,自那次之后,奴婢也警示过其他宫人,他们定不敢对外说。” 若卿言只是个普通公主,这也不是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秘辛,不过,现在卿言是储君,自然就不能将弱点外露,坠儿作为东宫大宫女,自然是知晓这点的。 卿言:“昨晚我陪昭王殿下喝了几杯,送来的就是青梅酒。” 坠儿大惊:“什么?是谁这么大胆要害公主。” 卿言:“还不至于,毕竟都知我千杯不醉,却不知我独独怕这青梅酒,坠儿,你去查查,昨日这青梅酒是谁让人准备的。” 卿言:“对了,秦勉怎么样?伤势如何?” 一说到秦勉,坠儿就脸红了:“他已经好多了,伤势不重。” 卿言:“若是如此,让秦勉陪着你查,有他在你身边护你周全我也放心。” “是。”坠儿领命退下了。 “公主。”思悟觐见。 卿言点头示意让她进来。 思悟:“昨晚又有刺客来袭,不过,还没入镜花水月就被昭王殿下的玄甲军拿下了。昨晚的刺客是咱们大齐人,玄甲军生擒了两人,其余已就地正法。” “刺客被关在哪里?”卿言问。 思悟:“化县县府的地牢内。” 卿言站起身:“走,去看看。” 地牢阴暗潮湿,卿言进入地牢的时候,一股混合着血腥的发霉发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卿言忍不住捂着口鼻咳嗽了两声,思悟赶紧递上白丝绢帕,卿言接过,绢帕上的熏香让她缓解了些。 牢卒没见过卿言不知是长公主,也未行礼,不过看卿言衣着举止不俗,还有侍卫侍女跟随,并未对她不敬,思悟将化县县丞李光的手令递给牢卒,牢卒核对后带着卿言一行穿过地牢的通道,进入了最深处的审讯室。 审讯室内,两个刺客被绑在刑架上,看起来已是奄奄一息了,蓝臻见卿言来了,便快步迎上去:“你来干什么?” 这里的血腥味儿让卿言有些不适,她缓了缓道:“来陪你一起审。” “牢房污秽,你先出去。”蓝臻扶着她。 卿言不以为然:“我没那么娇气,对了,可有审出什么?” 蓝臻知道卿言问的不是表面信息,他摇了摇头。 卿言:“不如我来试试?” 第126章 审讯(上) 刑房内的刑具七零八落的摆在刺客面前,显然是已经给他们全部试过一遍了,看来这次晋王是下了血本,派来的都是宁折不弯的死士。 卿言走上前去,查看了刺客甲的伤势,对他的左肩查看得尤其仔细,甚至剥掉了他半边的血衣,然后又用同样的方式查看了刺客乙的左肩,随即回身,指着刺客甲对思悟道:“给他上药。” “小言儿。”蓝臻不解,靠近卿言。 “嘘——”卿言拉住他的衣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把他带下去。”卿言指着刺客乙道。 被拉走之前,二人互望了一眼,交换了眼色,卿言也看在眼里了。果然,能活下来的都是狠角色。 二人被分开关押在两个不同的刑房,刺客乙被带进另一个刑房后,卿言又挑了几款用着疼,但不易伤筋骨的刑具把他伺候了一遍,惨叫声被刺客甲听见,思悟明显的感到在给刺客甲上药时,他的心有余悸。 刺客甲上药后被丢弃在一边,不再绑在刑架上,他自己也很诧异,为何突然就有了不一样的待遇,不过,心里还是十分坚定的不管怎样,问啥都不说。 而刺客乙被再次上刑后,更是奄奄一息了,他努力的抬眼看见有士兵从隔壁刑房过来,在对他行刑的士兵耳边低语了几句,行刑的士兵立刻停止了对他的拷问。 卿言走进刑房,看着刺客乙耷拉着脑袋,让人用冷水泼了他一把,见他苏醒问道:“晋王派了十二人来刺杀,现在就剩你们俩了,是不是没想到玄甲军如此厉害?” 刺客乙惊异的看了卿言一眼,又别过脸去不理睬。 卿言也不恼,接着说:“我听玄甲军说,你俩武艺高超配合默契,隔壁那个还为你挡了一刀,看来你们颇为亲近啊。” 卿言的话让刺客乙身体一震,想到刚刚那个眼色。 “哦,对了,隔壁那个说你们是老乡,所以他帮了你,是不是?”卿言继续说,刺客乙仍旧没开口。 卿言见刺客乙一动不动,又说:“难道不是?隔壁那个胡说的?那好办。”她招手示意士兵上前,吩咐道:“停止给他用药,架到刑具上去。” 听了卿言的吩咐,刺客乙猛然抬头看着她。 卿言笑了笑:“反正你们都是死士,我也问不出什么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玩个游戏?” 刺客乙仍旧不说话,只是紧了紧拳头。 卿言也不恼,自顾自的说:“看你俩关系颇近,我们来玩个问答游戏如何?我会问你和隔壁那个同样的问题,如果你俩答案一致,我就不罚你们,如果你俩答案不一致,我就罚那个我不喜欢的答案。” 刺客乙终于被激怒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要羞辱我等。” “现在我是刀俎你等是鱼肉,要杀要剐当然是随我便,就算羞辱你,也是随我便。”卿言故意笑得大声,“我现在要开始问了,嗯,从简单的开始吧,你听好,你叫什么名字?” 刺客乙微愣,估计是没想到卿言这个公主,还真是拿他们耍着玩儿,想了想回答道:“赵翼。” “哪个翼字?”卿言招了招手,吩咐上笔墨纸砚。 刺客乙看着这些,并未抬笔,卿言招呼身后的士兵:“给隔壁那个上烙铁。” 刺客乙一听,赶紧妥协了:“我写。” 原来是羽翼的翼。 “去问隔壁那个同样的问题,让他也写下来,”卿言把赵翼写的宣纸给士兵,吩咐道,“若是跟这个答案不一致,就给他上烙铁。” 士兵得令,拿着宣纸退了出去。 不多会儿,士兵拿着宣纸回来,隔壁刑房也没听到惨叫声,看来是答对了。 卿言接过宣纸查看,果然答案一致:“还挺好玩儿的,咱们来下一个问题,隔壁那个叫什么名字?” 这次赵翼不用威胁就把名字写在宣纸上。 卿言在士兵耳边低语了几句,士兵拿着宣纸去了隔壁,回来的时候故意装作不自然。 卿言拿着宣纸看了一眼,对赵翼:“呵呵,你答错了。” 赵翼立刻变了脸色,改口道:“我记错了,他叫伍争。”然后赶紧写下这两个字。 有两个名字,隔壁那个估计还是个头目,卿言心里盘算着,原本以为还要多问几个问题才能发现猫腻,离间他们,没想到这俩这么不经折腾。 赵翼神色的变化卿言自是看在眼里了,她轻轻一笑,对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立即把赵翼架了起来用刑。 赵翼咬牙切齿的忍着身体的剧痛,终于还是忍不住惨叫起来,心里更是翻江倒海。 “好了,我去隔壁玩玩儿。” 卿言起身走到另一间刑房。 “你说我该叫你周赐青还是伍争?” 一听到伍争二字,周赐青立刻抬起了头,满眼惊诧。在组织里他用的是周赐青这个名字,而伍争这个名字只有在密函、传信和登记造册时才会用到,赵翼怎么会知道? “算了,就叫周赐青,也算顺口。”卿言走上前,把赵翼写的伍争展示在周赐青的面前,周赐青的眼睛都瞪大了。 “看来,赵翼知道伍争这个名字让你很惊讶啊,是不是后悔为他挡了一刀?”卿言道。 周赐青低下头不说话。 “那,你想知道他因何会知晓吗?”卿言自顾自的说,“要不咱们的游戏继续,我帮你问。” 周赐青仍旧不说话,不过却抬起头看着卿言。 “你不想知道吗?不过我挺想知道的。你不说我就去隔壁玩儿了。”卿言又跑去了赵翼的刑房。 赵翼刚被狱卒用了鞭刑,卿言见他很是虚弱,便故意吩咐:“给他上点药,别打死了,我还没玩儿够呢。” 思悟将伤药递给狱卒,狱卒赶紧接过给赵翼上药。 等赵翼上完药,卿言接着问:“游戏继续,你可别又答错了,我问你,他怎的有两个名字?”卿言指了指隔壁刑房。 “一个是真名,一个是代名。”赵翼有气无力的回答。 卿言笑:“玩儿得还真花,哪个是真名?” 赵翼:“伍争。” 卿言又哈哈一笑:“你怎么知道这个是真名,别又被隔壁摆一道,那你的腿可就没了。”卿言随手拿了根铁棍敲了敲赵翼的腿。 赵翼答道:“登记造册的名字定然是真名。” “这样啊,”卿言饶有兴趣的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那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要看看周赐青怎么说。” 卿言顿了顿,接着说:“越来越好玩了,等我先去问问,看看周赐青想不想让你受刑,哈哈哈。” 看到卿言一脸游戏的兴奋,赵翼脸色变了一瞬,心里骂了卿言一句变态。 卿言在周赐青的刑房待了一会儿就又回来了,赵翼抬头盯着卿言看,卿言掀起嘴角一笑:“你又输了,这次腿没了。”然后吩咐狱卒伺候赵翼。 赵翼大惊,睁大眼睛对着卿言喊:“他说谎,伍争就是他的真名,我在组织名录里看见过,还有,主上给他的密函上写的也是伍争。” 终于开始狗咬狗了,卿言心里一笑,面上却是一副颇为戏谑的表情。“哦,那我要去问问,周赐青为何说谎。”卿言又对狱卒吩咐道,“你先退下。”转身去了周赐青的刑房。 周赐青此刻已从刑架上被放了下来,被丢弃在牢笼中,卿言让思悟给她搬了个四方椅,翘着二郎腿坐在周赐青面前,手里还扬着一张写有赵翼供述的宣纸。 “赵翼说伍争这个名字是在组织名录和密函里看到的,你看这刑是上还是不上?” 周赐青一听名录和密函,便瞪大眼睛看着卿言,匍匐过去攀着牢笼:“他当真如此说?” “骗你做甚?”卿言将赵翼供述的宣纸展示在周赐青面前,周赐青脸色都变了。 第127章 审讯(中) 卿言左右挑拨,玩得不亦乐乎,看着周赐青眼中神色逐渐变得狠戾,决定再加一把火。 “犹豫这么久,这刑是不是不上了,听说你为他挡了一刀的时候胳膊都快没了,啧啧,这是舍不得了,”卿言凑过去,一脸暧昧,“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断袖分桃?怪不得十二个刺客,最后只剩你俩了。” “胡说什么!”周赐青愤怒地瞪大眼,“这个忘恩负义的叛徒,我要杀了他。” 卿言微微一笑,隔着牢笼,用食指挑起周赐青下巴:“生什么气啊,看你长得比他好看的份上,这个仇,我帮你报了。”言毕,起身去赵翼的刑房。 利用囚徒困境的方法挑拨离间还真是奏效,只要有误会和不信任,就会达到想要的结果。 “你,还有你,好好伺候这位公子——”卿言扬着手指挥狱卒,“——的腿。” “等等,”赵翼眼中猩红,“他说了什么?我要跟他对质。” “他说你是叛徒,要我帮他杀了你。”卿言轻笑,“我倒是不在乎是不是叛徒,不过,你长得比他好看,我决定留下你了。” 通常来说,这般死士该是受过严格的训练,不惧肉刑不畏生死的,这是遇强则强的信念,死得其所可重于泰山,不过,卿言这么说,却是将他们的生死放于玩笑中,还刻意强调以男色侍人可保全性命,卿言肉眼可见的发现赵翼拳头一寸寸的握紧。 “留下你就要杀了他,看来这叛徒之名你是背定了。”卿言哈哈一笑。 卿言继续说:“可惜他还帮你挡了一刀,估计这黄泉路上,他都会咒你无情又无心。”卿言眼珠转了,“不过,这鬼神之说都是无稽之谈,你不用害怕。” 赵翼在心里将卿言诅咒了一百遍。 卿言戏谑地笑:“不过可惜了,临死你都不知道周赐青和伍争哪个是他的真名。” 卿言就这么将他二人的命戏耍着玩儿,赵翼终是绷不住了:“我要跟他对质,我不是叛徒,他的真名就是伍争,名册和密函上写的就是伍争,就是伍争。” “对什么质,他自己的名字自己还不知道,他一口咬定,你有什么办法,你有证据吗?”卿言一脸不屑,故意轻蔑的看着他。 “有,我有,密函,他鞋面里缝了一封密函,行动前我亲眼见他缝进去的。”赵翼急切道。 哈哈哈,卿言心里大笑,立刻起身跑到周赐青的刑房:“把他的鞋脱下来,鞋面里有密函。” 周赐青一听,大惊,瞳孔都放大了,赵翼果然是叛徒,他怒吼:“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狱卒堵住他的嘴,立刻把鞋面里的密函找了出来,呈到卿言面前,卿言掩面,嫌弃的看了一眼,转身对一直看着她折腾,没发话的蓝臻撒娇道:“脏,你来。” 蓝臻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着接过,打开,卿言忍不住凑过去。 原来这群刺客来自七色,晋王为表合作诚意,买凶杀人刺杀蓝臻,没想到蓝靖不放心,后来也做了同样的事,七色见钱眼开,收两家钱干一件事,又怕雇主发现,便去了一封密函给正在执行任务的周赐青,还让他完成任务后去南夏收钱。 卿言看着信,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终于忍不住笑倒在蓝臻怀里。 蓝臻也忍俊不禁,搂着卿言的腰,用眼神指了指周赐青:“人家还看着呢,你给点面子。” 原本审讯二人时,卿言只想探探口风,没抱希望能得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却不想还有这么一出,现下凭借这封密函和两个刺客,还有化县县衙内关押的其他人证,晋王通敌叛国的罪名算是铁板钉钉了。 “我厉害吧。”卿言仰着头,眨着眼睛向蓝臻邀功。 蓝臻捏了捏她的脸:“厉害,小言儿真是玩得一手好人心。” 卿言微愣了一瞬,这话,是第二次从蓝臻嘴里听到了。 蓝臻把密函递给曹遇,卿言这才发现,曹遇曹达两兄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卿言问。 “公主。”二人向卿言见礼,“属下今晨刚从峪山赶到。” “他们不是待在晋州永安侯府善后吗?去峪山干嘛?”卿言看着蓝臻,眼神里全是询问。 蓝臻瞪了曹遇一眼,又不与卿言对视,搂着她往外推:“先出去,这里脏。” “不行,先说清楚。”卿言不依。 “出去再说。”蓝臻将卿言打横抱起,大步出了地牢。 到了化县县府后堂,蓝臻才把卿言放下来,而化县新任县丞李光也赶了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低头请安。 蓝臻吩咐:“把地牢里的犯人看好,不得有损。” 李光赶忙答诺退下。 “现在可以说了吗?”卿言抱着手看着蓝臻。 “峪山兵器打造出了点问题,我派曹遇曹达去处理了。”蓝臻道。 “你此前只剩一半内力,还敢让贴身侍卫出去办事,你疯了吧。”卿言看着蓝臻,又叹了口气,“算了,都过去了。” “对对,都过去了。”蓝臻赶紧讨好卿言,搂着她的腰,“要不咱们先回镜花水月。” 卿言斜睨了他一眼:“你现在全好了,曹遇曹达就没必要留在你身边了,借一个给我如何?” 蓝臻:“你说了算。” 卿言回头吩咐:“思悟,把曹遇带去给你姐姐,让他俩保护好小公子。” “是。”思悟领命。 “那,咱们现在回去。”蓝臻摩挲了一下卿言的腰窝。 卿言打掉他的手:“等会儿再回去。昨日十二个七色的刺客都未将你我杀掉,我那个皇叔和你那个皇兄怕是还要作妖,我想休息几天再跟他们斗,难道你不想?” 蓝臻一脸媚笑,又伸手去抱卿言:“当然想,我还想软玉温香在怀。” “那就先把正经事儿办了。”卿言拿出刚刚在刑房里让周赐青和赵翼回答问题时写的宣纸,“昭王殿下手中能人异士众多,找个会模仿笔迹的不难吧。” “你是想——”蓝臻拿过宣纸看了看,交给曹达。 “对,给七色送信,就说长公主和侧驸马同时遇刺,昏迷不醒,不日就要死翘翘了。”卿言道。 “去办。”蓝臻吩咐曹达,又回头问卿言,“那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卿言点了点头:“蓝臻,你总是想把我保护起来,就这么怕我一语成谶吗?” “你知道我的良苦用心就好,赶紧跟我回去。”蓝臻拽着卿言就走,一路半拉半拖,半抱半扛,终于还是把卿言塞进了七庐的乐翼。 第128章 审讯(下) 折腾了一整日卿言也累了,坠儿给她备了些爱吃的晚膳,可地牢里的血腥味儿和霉臭味儿也被带了出来,卿言只觉得浑身不舒服,想洗个澡再吃饭。 卿言遣退左右,只留坠儿伺候,蓝臻也想进去一起洗,被思悟拦在门外,只得气哄哄的去隔壁洗。 “坠儿,查得怎么样了?”卿言边洗边问。 “奴婢问了送酒来的婢子,这青梅酒是昭王殿下吩咐,且还是亲手交给她的。”坠儿答道。 “什么?”卿言大惊,“坠儿,你告诉过昭王殿下,青梅酒我一喝就醉吗?” “奴婢发誓,奴婢没有。”坠儿赶紧道。 那会是谁呢?卿言皱着眉想了想,脑子里闪过玄甲军的斥候鬼鬼祟祟的给过蓝臻一封来自宁远的信,还不能让她知道。 “我知道是谁了。”卿言一掌拍在浴桶里,溅起水花大片,还打湿了坠儿的衣裳。 “坠儿,去请昭王殿下来用膳。”卿言咬牙切齿的吩咐。 “是。”坠儿得令退下。 卿言换了身浅草细纱对襟方领儒衫和赭红色仙鹤云纹齐胸衫裙,配着金盏黄的披帛,整个人显得清爽又明丽,蓝臻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得眼前一亮。 “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卿言扶额,半遮着眼睛低下头。 蓝臻刚洗完澡,听到卿言叫他一起用膳,只披了件长衫就来了,他稍稍拢了拢衣襟,没有腰封,就扯了根发带系在腰上,不以为然的坐在卿言身边:“要不是你唤我唤得急,我定是要盛装来觐见的长公主殿下。”蓝臻嘻嘻哈哈的答道。 “我又没催你,去,穿好衣服再来。”卿言推他。 “天热,这样刚好,况且你早就见过了,还不止一次,我藏着掖着,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何必呢。”蓝臻厚着脸皮回答。 自己怎么就忘了他登徒子的脾性,今晨还觉得自己亏欠他,现在想来,定是这厮蓄谋已久了,对,就是蓄谋已久。卿言想起找他来是问青梅酒一事,心里更加笃定了。 “好,先不说这个,昨晚的青梅酒是你准备的,对不对?我对青梅酒一沾就醉这件事也是宁远在那封信里告诉你的,对不对?所以,喝青梅酒也是你蓄谋已久的,对不对?”卿言连连发问,蓝臻也不意外卿言会查到,因为他也并没打算隐瞒。 蓝臻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宁远的信递给卿言,卿言拆开看了约一盏茶的功夫。 信中,宁远把卿言从小到大的喜好都与蓝臻说了,还有一些小习惯也悉数告诉了他,甚至连生气了如何哄她都描述得详尽清晰,最后还告诉蓝臻,以卿言的性格,只要能想方设法上了卿言的床,卿言便再也不会无视他了,所以,宁远告诉蓝臻青梅酒一事,还让蓝臻不要犹豫。 这样一封信,以卿言的性格,看过后是会直接撕了了事,可她还是忍了下来,毕竟此时宁远身在北地,远隔千里,就是想打他也鞭长莫及。 卿言的拳头越捏越紧,心里憋着气,这个死宁远,怎么从来就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又来一个抢她的,哪怕小气一下吃个醋也是好的啊,他竟然大度到帮人出谋划策,这是要气死她吗? 卿言看着蓝臻没事人一样吃着饭,心里就更来气了。 “不准吃了。”卿言把信拍在桌上,“你俩合起伙来算计我,不准吃饭。” 蓝臻吓得赶紧放下碗筷。 “你明知我喝了青梅酒就会发酒疯,还故意让我喝,就是想造就既成事实,还说我玩得一手好人心,你还不是一样。” “不对,还有宁远,我竟不知他也玩得一手好人心。” 蓝臻心里一笑,拉开自己的衣襟,指着身上还未褪去的伤痕,委委屈屈的瘪着嘴,眨巴眨巴眼睛,似有些雾气的看着卿言道:“可这伤是真的,小言儿真狠心。” 啥?这个时候他竟然用美人计?卿言一下子就气笑了:“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蓝臻:“我知道啊,小言儿还许诺过要道歉的,条件随我提。” 什么?这会儿不该是他道歉吗?然后把早上我说要道歉的承诺一笔勾销,他怎的还有脸提早上的事? “你,你,你——”面对这般无耻,卿言顿时哑口无言。 “好了好了,小言儿别气了。”蓝臻给卿言递上筷子,又夹了一颗珍珠丸子放到她嘴边。 香糯的味道让卿言馋虫直叫,卿言眼珠转了转,且不能内耗自己,填饱肚子才有力气跟蓝臻吵架,便一口把丸子吞了。 吃完饭,卿言把蓝臻往外赶,蓝臻以保护卿言为由死赖着不走,卿言无可奈何让他留了下来。 今日在地牢,卿言被血腥味儿恶心到了,便要坠儿备花茶。 不多会儿,坠儿便给卿言上了一套茶具,卿言闻了闻:“是洛神花茶,还是坠儿懂我。” “那是自然。”坠儿高兴地退了出去。 见卿言摆弄茶具,蓝臻好奇地凑了过去。 “这是什么?怎的与寻常茶艺之道不同。” “你坐下品茶便是,问那么多干嘛。”卿言笑,引着蓝臻在自己身边。 洛神花茶由重瓣红玫瑰、黑枸杞、茉莉花、玫瑰茄、陈皮、菊花组成,不过,为了提味儿,卿言改良了配方,加上了柑橘陈片和咏春佛手茶,这样的洛神花茶喝起来,不仅香味浓郁,口感也更甚。 卿言点燃蜡烛,把柑橘陈片从茶罐中取出,放在烛火上炙烤了两个来回,再放进水晶茶壶,又从其他茶罐中取了些许数量的几种配料放入茶壶,再从茶炉上取沸水注入,顿时茶香、花香和果香四溢开来。 “小言儿竟还藏了这一手。”蓝臻笑看着卿言,眼里藏住的赞叹。 “尝尝。”卿言缓缓倒了一杯花茶,递给蓝臻。 蓝臻放在鼻尖轻嗅,果然沁人心脾。 卿言一边泡茶一边说:“我俩或许重伤不治的消息,估摸一两日就会传到我那个皇叔和你那个皇兄那里,届时,你那个皇兄怕是就要对你胞弟下手了,你最好提前通知他,省得真出了什么事,还要你来善后。”卿言想了想,觉得这么说不妥,斟酌了一下用词,接着说:“你不是说你和胞弟感情甚笃,他跟你很是亲近,你这个做哥哥的,该是要护着他一二。” 卿言将一枚炙烤后的小小果脯放入杯中,再添上果茶,递到蓝臻面前:“再尝尝这款。” “小言儿,跟我说话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你大可直接说,若是我胞弟遇刺,我母妃知道我没死,定会将矛头又指向我,将我推出去做挡箭牌。”蓝臻似笑非笑的接过卿言递上的茶杯。 卿言端杯的手颤了颤,幸好蓝臻帮她及时稳住。 第129章 耐用 “小言儿这是心疼我了?”蓝臻掀起嘴角,一副坏笑的痞样儿,还伸手在卿言的胸前拍了拍。 卿言怒瞪他,打掉他的手,就不该心疼这个登徒子,没心没肺的家伙不值得。 “谁心疼你,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的小娇妻不心疼我还能心疼谁呢。”蓝臻厚着脸皮靠近,整个人都贴在卿言身上了。 卿言推开他,给自己倒了杯花茶,一口喝掉,浓郁的香味儿让她觉得心旷神怡。 “我心疼我自己。”卿言用从茶罐中夹出一颗杏仁在烛火上来回炙烤了十息,然后将杏仁放在碾磨皿中细细碾成粉末,再倒入茶杯加上花茶,“被你和宁远联手算计,我还不能心疼自己吗?” 卿言把杏仁花茶递给蓝臻,蓝臻浅尝了一口,味道浓郁。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蓝臻搂着卿言撒娇,“都是宁远那家伙的主意,等见着了,我帮你教训他。” 这话,听着怎么像不识好歹。卿言转身看着蓝臻:“人家好心好意帮你,你怎么还要教训人家,你要敢动他,我跟你没完。” “哎,看来你心里只有你的宁远哥哥,我真是伤心又伤身啊。”蓝臻故作姿态的哭丧个脸。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卿言叹了口气妥协道:“好了好了,这事儿就算揭过,以后谁也不准提了。” 蓝臻听了,一把抱住卿言,在她嘴角狠狠亲了一口。 卿言嫌弃的擦了擦嘴角:“对了,对外我俩是重伤或者不治,所以这两日加强七庐的防备,我们都不要出去,等晋王和蓝靖有了下一步动作再说。” “那是不是这几日小言儿都要和我睡一起?”蓝臻笑得极尽挑逗又暧昧,连看人的眼神都拉着丝,还用食指在卿言唇上贴了贴,又含在自己口中。 卿言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个蓝臻怕不是真的男狐转世吧,卿言握了握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扣着蓝臻的脑袋就亲了上去。 我让你勾人。 (以下省略一千字,大家尽情脑补,放大招,不用管我,我帮大家添油加醋,添柴加火。) 一直折腾到二更天,蓝臻才放卿言睡去,可他自己却睡不着,唤来曹达吩咐他部署好一切,才放心的睡在卿言身边。 翌日,辰时末。卿言睁眼的时候觉得,对外宣称重伤或者不治这件事,怕是真的要一语成谶了。她抬了抬胳膊,觉得没力气,又放下了,再看了看身旁还搂着她睡着的蓝臻,心里气不过,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咬了一口。 “小言儿,你谋杀亲夫啊。”蓝臻呼痛。 “哼,彼此彼此。”卿言偏过头去,恰到好处的让蓝臻看到布满的吻痕。 蓝臻眼热,又吻了上去。 直到思悟来敲门,才被打断。 蓝臻不情愿的放开卿言,枕着双臂看着她穿衣服下床。 “进来。” “公主,永安侯夫人求见。”思悟来报。 昨日刺客一事的部署无人知晓,也不便于告知外人实情,若现在见永安侯夫人或许就前功尽弃了。 “告诉夫人,我偶感风寒不便见客,让思悠带夫人去见小公子,若夫人想照顾小公子也由着她,记得保证她二人的安全。” “是。”思悟得令。 “等等。”卿言转念想了想又吩咐道,“若夫人问起小公子的病情,就说洛公子自有安排,让她不用担心。” “是。” “还有,给我拿几件衣服过来。”卿言拢了拢身上的素纱襌衣,遮掩着被蓝臻扯坏的方领儒衫。 思悟见卿言这般模样,掩面暧昧的笑了笑,答道:“是,奴婢这就去给公主拿几件坚实的衣服。”然后赶紧退了出去。 小妮子敢打趣她,不想活了。 听到房内的动静,坠儿也进来伺候,卿言让她去备膳,自己洗漱好,绞了帕子坐到床边。 蓝臻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嘴角还未隐去的笑意表明,刚刚思悟的话他定是听见了,卿言顿觉面子上过不去了,拿起帕子就拍在他的脸上,又不够解气,干脆在他脸上又糊了两把。 “小言儿别生气嘛,”蓝臻也不恼,擦了擦脸把帕子捏在手里,“本王秀色可餐,你把持不住也很正常,放心,不管你醉不醉酒,本王都扛得住。”然后,扣着卿言的腰,与她贴近,如丝缱绻般低语:“本王很耐用的。” 这,这家伙不知羞吗?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卿言被他撩得脸上滚烫,一把推开他就跑出了内寝。 蓝臻却在她身后哈哈大笑。 不多会儿,坠儿给卿言送来早膳。 “公主,要不要请王爷一起。”坠儿给卿言布膳。 一想到蓝臻那句很耐用,卿言就血往上涌:“不用。” “怎么不用,莫不是公主脸皮薄,受不住想饿死我。”蓝臻只披了件外裳从内寝出来,看到坠儿,还挥手打发她出去。 坠儿看着卿言,卿言对她点了点头,坠儿退了出去。 “少废话,若是饿了就过来吃饭。”卿言没好气。 蓝臻噙着笑,走到卿言身边坐下,与她一同用膳。 卿言不开口,蓝臻便也不说话,二人就这么沉默着把早膳吃完了。 “公主。”突然房门被撞开,思承红着眼冲了进来。 卿言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抱住蓝臻,一看是思承才舒了一口气。 “莽莽撞撞的做甚,出去。” 思承一看卿言和蓝臻坐在一起正在用膳,像是突然落下心口大石,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立刻单膝跪地:“是属下僭越了。” “说,到底是什么事?”卿言道。思承向来稳妥,不会这么不知轻重没有通报就闯进她的寝房。 思承仔细盯着卿言,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轮,确定她完好无损,才请罪道:“属下听闻昨日公主遇刺,或重伤不治,一时情急,望公主恕罪。” 对了,昨日刺客一事,为了不打草惊蛇,只有几个近侍知晓,思承这两日被卿言遏令养伤,一直没有参与行动,自己也没有差人知会他,是以消息放出去后,他误会也是正常。 卿言让思承起身:“你也看到了,是故意放出的烟雾弹,好了,你去找思悟,让她与你细说。” 思承见卿言确实无恙,便退了出去,临出深深看了卿言一眼。 “你这个贴身暗卫还真是忠心耿耿啊。”蓝臻道,思承临出门的那一眼,他是看的真真切切。 卿言:“我聆风阁自建阁以来,百年之中就没有背主的暗卫。” 蓝臻笑:“是是是,聆风阁的暗卫最忠心最厉害,尤其是你身边这个。”小妮子果然是愚钝。 卿言傲娇:“至少比起你的玄甲军,也是不遑多让。” 第130章 花茶 思承刚出去,便有探卫来报:吴峻生去求见永安侯夫人了。 这几日,吴峻生一直被探卫看着,卿言原本想的是,若他不安分,就软禁起来,可吴峻生似乎没有弄出什么幺蛾子的想法,一直待在风轸,卿言也就放松了对他的看管,只是派聆风阁的探卫保护他的安全。 可吴峻生怎么就选了今天去求见永安侯夫人呢?卿言皱了皱眉想:昨夜自己遇刺,今日吴峻生就不安分,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永安侯是给了吴峻生什么命令,让他等了两天,在我和蓝臻遇刺又不醒人事的时候去求见侯夫人呢? 卿言想不通,就将想法脱口而出给蓝臻。 蓝臻道:“不过一个吴峻生,还翻不起什么风浪,咱们静观其变即可。” 卿言点了点头。 舆鬼内,吴峻生求见的时候,永安侯夫人正在照看小公子。日前,卿言已命人将小公子接进了东井旁边的舆鬼,便于照顾和保护,思悠也一直在舆鬼看护小公子。 “夫人,您照顾了小公子许久,先休息休息吧。”思悠给永安侯夫人递上一杯茶。 陆芊摇了摇头,用毛巾又给小公子擦了擦手:“让吴将军进来吧。” 思悠传了吴峻生入内,自己退了出去。 “夫人。”吴峻生见到陆芊后便行了简礼,可见二人因着永安侯的关系,也是十分相熟的。 “吴将军,可是侯爷有交代?”陆芊的聪颖让吴峻生不需解释太多,尤其是与永安侯的这份默契,吴峻生也是相当羡慕。 吴峻生点了点头:“夫人,侯爷说若是在这里,长公主殿下护不住您,便由末将护送您回王府。” “前日里确实有刺客闯了进来,不过我并未受伤,今日将军才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陆芊问。 吴峻生:“末将听闻长公主殿下和她的侧驸马,就是南夏送来和亲的那个战神王爷,被刺客重伤,或者不治。” 陆芊大惊:“消息准确吗?” “虽未亲见,不过从昨晚开始,七庐,乃至整个镜花水月,都加强了护卫,长公主殿下和侧驸马也未见身影,怕是,”吴峻生还是斟酌了一下,“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陆芊闻言,想起今晨求去见长公主殿下,也没见着面,只是让贴身侍女来传话,这样看来,或许是真的。 “吴将军,”,陆芊凝思了一瞬,“帮我给侯爷传个话,我就待在这里,让他不用担心,相信长公主殿下自有安排。” “夫人不可,现下长公主殿下和侧驸马均生死不明,这群刺客必是来者不善,在未弄清他们身份之前,末将不能将夫人置于危险之中,请夫人跟末将回侯府。”吴峻生单膝跪在地上。 “吴将军请起。”陆芊轻托起吴峻生,淡淡道,“侯爷已将洪荒令交予长公主殿下,我现在来了又走,势必引起长公主殿下猜疑,虽说长公主遇刺生死不明,但消息未经证实便终究不可全信,我留在这里就是侯府最大的诚意。晋王与皇上两虎相争,殃及池鱼,侯府掌握了东南大部分势力,终究是要站队的,若是此时能与长公主殿下牢牢绑在一起,侯府便又了最大的筹码,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待在这里。” “夫人。”吴峻生急了,他知道侯夫人对于侯爷来说是怎样的重要,若是侯夫人出了半点差池,侯爷怕是要伤心欲绝了。 “吴将军不用多言了,相信侯爷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我观长公主的面相,也不像是短命之人,暂且静观其变。”陆芊制止他,还交代让他近期不要轻举妄动,就算是给侯爷传递消息也要过明路,吴峻生只得遵从。 既然已经对外宣称遇刺重伤,那便不用狡兔三窟的搬来搬去了,卿言让坠儿把衣物和日用品搬来乐翼,打算接下来的时日都住这里。 诱饵放出去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小言儿,昨夜那杯洛神花茶被打扰了,今日再给为夫补上如何?”蓝臻凑过来搂着卿言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这个动作他是做得越发熟练了。 一提到昨夜,卿言就血往上涌,那像受了蛊惑般的主动,让卿言只觉得昨夜那个人不可能是自己:“昨夜之事不准再提了。” 卿言推开他:“我,我还有事。” 蓝臻一把拉住卿言:“现在不能出去,还不到时候。” 卿言:“我只是去外寝而已,不会出乐翼。” “不准,就待在这儿陪我。”蓝臻霸道的把卿言锁在怀里,靠在他的颈项处低语。 又来这招! 卿言深吸了一口气:“那你放开我好好说话。” 蓝臻放开她,眨巴着眼睛细细说:“我要喝花茶。” “好。”卿言无可奈何,这家伙算是赖上她了。 “坠儿,洛神花茶。”卿言吩咐。 很快,昨夜的茶具又被端了上来,还多了三个茶罐。 卿言打开多出来的三个茶罐看了看,是红枣、姜末和红糖。 坠儿在卿言耳边低语:“公主,今日初七了。” 卿言这才明白坠儿的用意。 自拔毒洗髓后,卿言的月事就不准,洛清一直在给她调理,坠儿倒是细心,每月都帮她记着,上个月就是初七。 “知道了,退下吧。”卿言点了点头。 洛神花茶于女子,有滋补养颜的功效,于男子有什么作用,卿言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洛神花茶辅以其他佐料一起,方能更显风味。 卿言将炭果放在烛火上炙烤了三五个来回,放在小茶盘中冷却,再用小刀将炭果切成小块,又将每个小块放在烛火上炙烤了三五个来回,然后放在盘中冷却,如此循环往复了三个来回,卿言将炙烤好的炭果放入茶杯中。 洛神花茶的神奇就在于,用不同的配料比例,泡出来的花茶各有千秋,卿言想了想,昨日已经给蓝臻尝过了经典配方,今日便可给些新品让他尝尝了。 卿言从各个茶罐中分别取了重瓣红玫瑰三朵、黑枸杞二十一颗、茉莉花五朵、玫瑰茄七朵、陈皮三片、菊花五朵,再辅以少许咏春佛手茶,在琉璃壶中酝酿少时,茶香果香四溢开来。 “尝尝。”卿言给蓝臻倒上一杯,又用小勺滴了些许蜂蜜在杯中。 “为何要放蜂蜜?”蓝臻接过茶杯,端着,却没有喝。 “花茶必须是甜的,不然对不起它的名字。”卿言不想解释甜味能加速多巴胺的分泌,只得胡说八道。 蓝臻哈哈一笑:“小言儿,昨晚的花茶可不是甜的。” “哎呀,那你要不要喝嘛。”卿言撒了个娇。 “好,我喝。”蓝臻虽没有不喜甜味,不过带甜味的茶,倒是第一次喝,他轻啜了一口,蜂蜜的甜带着玫瑰花香丝丝入喉,确实沁人心脾,通体舒畅,然后喝掉了整杯。 “怎么样,是不是开心了一些。”卿言歪着头看他,显得俏皮又可爱。 蓝臻顺势捏了捏她的脸蛋:“你怎知我不开心。” “敌暗我明,你担心刺客之事会对我不利,这几日都是忧心忡忡,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卿言又给他倒了杯花茶,“就算看不出来,也感受到了,昨夜我稍稍动一下,你就把我抱紧,我都被你勒醒了好几次。” “小言儿,我——”蓝臻欲言又止。 “好了,别担心,我不会死的。”卿言笑笑,“我也不准你死。” 第131章 敌暗(上) 蓝臻对这洛神花茶倒是颇为满意,二人品茶也打发了些时日。 入夜,卿言想起昨日种种,怕蓝臻得寸进尺,便打发他去隔壁房间睡,可蓝臻耍赖粘人的功夫,完全超出了卿言想象,卿言只得叹了口气,允许他留下,不过让坠儿多拿了一床薄被放在床上。 “王爷。”曹达在门外求见。 蓝臻让曹达在外寝回话。 曹达将一封信笺递上,蓝臻看了看,是模仿好的周赐青的笔迹,落款是伍争。 “派个机灵点的亲自送到蓝靖手上。”蓝臻吩咐道,“再把斥候营一分为二,小心埋伏在镜花水月内外,配合聆风阁的行动。” “是。”曹达领命。 回到内寝的时候蓝臻看到卿言蜷缩在床上,闭着眼皱着眉捂着肚子。 “小言儿。”蓝臻赶紧将她抱起。 “我没事。”卿言低声道,可声音却是虚弱无力的。 “怎的没事,都冒冷汗了。”蓝臻用帕子擦了擦她的额头。 卿言:“去把坠儿叫进来就好。” 蓝臻:“叫她进来做甚,我让她去请大夫,不行,得把洛清叫回来。” “等等。”卿言拉住他,“我真的没事,叫坠儿进来即可。” “不可耍性子。”蓝臻声音大了起来。 卿言无可奈何,只得闭着眼说实话:“我不过是来了月事,去把坠儿叫进来,你出去。” 蓝臻愣了一瞬,很快就回过神来:“好,我去叫人。” 不多会儿,坠儿进来伺候。 “公主,喝一口,会好受些。”坠儿将暖水袋给卿言抱着,又将炙暖的红枣红糖姜茶递到卿言唇边,卿言喝了几口,腹痛缓解了些。 “小言儿,可好些。”蓝臻实在等不及,从外寝进来,看到卿言脸上渐渐失了血色,心疼的将她搂进怀里,对坠儿道:“你下去吧,我来照顾她。” “我好疼。”卿言的小脸皱到了一起。 蓝臻:“都怪我。” 卿言边疼边笑:“不怪你,这跟拔毒洗髓无关,洛清说过,是墨葵花解毒的副作用,不过疼个一年半载,也不会每次都疼,这一次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洛清可告知了缓解之法。”蓝臻问。 “没有,疼着疼着就习惯了。”缓解痛经无非就是吃些止疼药,可止疼的中药太苦,卿言实在不想喝。 “要不这个你再喝点?”蓝臻把坠儿端来的汤盅给卿言递上。 卿言摇了摇头,暖腹的姜茶喝到饱也是效果有限,她无可奈何的闭上眼,抱着暖水袋往被子里钻,打算睡过去就好了。 蓝臻见卿言虚弱无力,便给她盖好被子,守在床边。 药物作用下的痛经与正常情况下的生理痛完全不同,卿言只觉得越睡越冷,直到最后感觉如坠冰窟。 “我冷。”卿言轻吟。 蓝臻摸了摸她的小脸,果然是寒凉之症,便赶紧将她搂进怀里,用体温暖着她。 时值盛夏,蓝臻搂着她,竟觉得有些凉意,可见怀里的小人儿要是没有他,怕是要冻死了。蓝臻用内力催高了体温,卿言才舒缓了些。 蓝臻照顾了卿言一整夜,直到第二日卯时卿言才暖了过来,可蓝臻却因为内力消耗过甚还在昏睡。卿言从蓝臻怀里挪出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温度正常,便给他把被子掖好下了床。 “坠儿,去温一盅参汤,等昭王殿下醒了再送来。”卿言吩咐道。 “公主,您的身体——”坠儿伺候卿言洗漱。 “好多了。”卿言揉了揉自己的小腹,疼还是真疼,不过已经不冷了,“坠儿,去煎一碗止疼药。” “是。”坠儿退了出去。 卿言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不放心又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才招探卫来问话。 消息放出去已经两天,各方也该有所行动了,被动挨打不是卿言的风格,也不是蓝臻的风格。 “放一条线索给南夏人,让蓝靖去查七色收双份的事,再做点手脚,让蓝靖以为晋王是为了事后方便嫁祸才不用自己人,而是买凶杀人。” “是。” “公主。”一探卫刚领命退出去,又一探卫来求见。 卿言:“什么事?” 探卫:“公主,玄甲军的斥候营把镜花水月围起来了。” 这个蓝臻,卿言扶额,顿觉头大:“随他吧,别与玄甲军冲突,配合他们行动即可。” “可是公主,玄甲军来知会的时候说,接到的命令是配合聆风阁行动。”探卫更头大。 哎,卿言回头朝内寝看了一眼,吩咐道:“去叫思承进来。” 不多会儿,思承便来了,卿言看到思承原本吊着绷带的手已经放下来,身型也不似之前的虚弱。 “伤好了些吗?”卿言问。 思承没有用那些虚礼而是直接回答:“好多了。” “过来坐。”卿言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跟了卿言这么久,思承没有犹豫坐在卿言身边。 “我和昭王殿下遇刺或者不治的消息的已经放出去两天了,蓝靖和晋王也该是有所行动了,为了得到确切消息,这几日定是会派人来刺探,一定要让人有来无回,来多少都是。” “属下知道了。”思承点头。 “有把握吗?”卿言记得思承跟她说过,此前出任务时,曾与南夏刺客高手交过手。 思承想了想答道:“属下誓死护卫公主。” 需要誓死才能拦下南夏刺客吗?卿言皱了皱眉头:“蓝靖手下的刺客这么厉害吗?” “蓝靖手里有一批刺客,共十六人,从来都是一起行动,相当有默契,人数虽不多却十分难对付,目前镜花水月内的聆风阁探卫只有二十人,且只有四个一等探卫,其余皆是二等和三等,属下担心——”思承如实回答。 “若是人手问题便不用担心,昭王已将玄甲军的斥候营调来了,可由你节制。”卿言道。 思承:“若是如此,属下便有十成把握。” “那,还用誓死吗?”卿言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思承微愣,随即明白过来,咬了咬唇回答:“没有公主的命令,属下不敢死。” 那就好,卿言放下心来。 “去安排吧。”卿言挥手让思承退下,自己也站起身来准备去内寝看看蓝臻。 刚起身,卿言突然觉得一阵眩晕,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幸而思承身手敏捷,回身将卿言扶住,见她完全没了意识,赶紧将她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蓝臻睡醒了,从内寝出来,正看见思承抱着卿言,而卿言却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抱着。 “昭王殿下,公主晕倒了。”思承言简意赅。 蓝臻立刻上前:“快,放到床上去。” 思承抱着卿言入了内寝,把她放到床上,卿言仍旧没有反应,思承探了探卿言的脉:“我去叫大夫,请昭王殿下照看公主。” 蓝臻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思承领着大夫进来,坠儿紧跟在身后,手里还端着刚刚卿言吩咐的止疼药。 大夫约莫五十上下,给卿言诊脉后道:“小姐经期崩中,有血亏之相,若不及时止血,恐身体受损严重。”大夫开了个方子,坠儿赶紧去煎药。 蓝臻和思承听到大夫的诊断,双双愣住了,二人原本都以为卿言或中毒或受伤,却是万万没想到,这场晕厥竟是女儿家的事。 卿言的身体一直都是洛清在照看,蓝臻转而对思承吩咐道:“派人去永安侯军营把洛清叫回来,小言儿都这样了,他还治什么瘟疫。” “是。”思承赶紧去办了。 蓝臻守在卿言床边,不多会儿,卿言就醒了。 “我这是怎么啦?”卿言揉了揉额。 “小言儿,你月事崩中,血亏晕厥了。”蓝臻将卿言扶起,靠在自己怀里。 原来如此,不是中毒就好。卿言松了口气,倚着蓝臻,半闭着眼睛问:“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止血便好。”蓝臻轻轻拍了拍卿言的肩,“坠儿已经去煎药了。” 看来事情没有她想象中的难办,卿言嗯了一声,靠着蓝臻怀里睡了过去 第132章 敌暗(中) 蓝臻看着怀里的小女人脸上血色全无,不由得心疼起来,他轻抚着卿言的小脸,又怕他的触碰让卿言睡得不安稳,只得收回了手。 “公主。”坠儿端着止血药进来。 卿言睁开眼,捏着鼻子一口喝干了药。 “公主,奴婢去给你做些补血的膳食。”坠儿见卿言脸色惨白,心疼得掉眼泪。 “哭什么。”卿言用手指擦了擦坠儿的眼泪,“我没事,不想吃那些个药膳。” “呜呜,公主,您脸上都没有血色了,奴婢不能看着您这么憔悴啊。”坠儿心思简单,最是关心卿言的身体。 “好了好了,去做点好吃的来就行了,对了,给昭王殿下温的参汤端进来。”卿言拍了拍坠儿的脸。 坠儿赶紧照做,可蓝臻却是不配合,卿言故意板了脸,看着蓝臻喝完才作罢。 “去吧,多做点好吃的。”卿言把坠儿也哄走了。 来大姨妈都可以晕倒,看来这自己这身体状态是挺差的了。卿言心想,突然灵机一动,何不利用一下呢? 卿言记得刚刚吩咐思承,无论蓝靖和晋王来多少人,都不能让他们探了消息去,可如此一来,蓝靖和晋王便会因为消息不明而不敢加快勾结和篡位,若是能让他们探得自己和蓝臻重伤不治,且消息得来不易,那么,这二人便会肆无忌惮的勾结在一起了。 卿言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跟蓝臻说了。 “不行,若是来刺探消息之人对你不利呢?”蓝臻担心。 “如何不利?难不成他见着我的尸体还要补上一刀不成?”卿言笑道。 “那倒不至于,”蓝臻道,“只要戏演得到位,足以瞒过刺探消息之人。” “好,先派人去探探,蓝靖的人到哪儿了,咱们这就准备起来。”卿言翻身想下床,被蓝臻按住。 “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我去办。” 卿言:“不行,你也是将死之人了,让思承去办。” 蓝臻:“好。” 果然不出所料,天色入暮时,蓝靖派来刺探消息的十六刺客已悄悄潜入化县,可镜花水月戒备森严,他们一时半会儿还进不去。 乐翼内。 卿言招来思悟,吩咐道:“从今日起,我和昭王殿下就是重伤不治的死人了,乐翼内只留你们几个亲近之人,其他人全都赶出去,对外宣称我和昭王殿下需静养,让蓝靖的探子以为事发突然,你们只能密不发丧。” 思悟:“是。” 卿言:“去把你哥叫进来。” “是。”思悟得令出去,又领了思承让他进来。 “南夏刺客如何了?”卿言问思承。 思承:“暂时还未进入镜花水月。” 卿言:“让他们再徘徊两天,仅放两人进来即可。” 思承:“是。” 吩咐完,卿言捂着小腹起身,实在是失血过多体虚无力,刚站起来就摇摇晃晃地撑着桌面,思承见状,赶紧伸手扶住卿言。 “我没事。”卿言缓了缓,打算自己去内寝躺下,可挪了挪脚步,却是不受控制的腿软,身体往下滑,思承干脆把卿言横抱起,放在内寝的床上。 思承给卿言盖好被子,心想,公主如此虚弱,想必还是跟月事有关,便准备叫坠儿进来伺候,可他探了探公主的额头,却发现公主的身体温度在下降。 思承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寝房的门被大力推开,思承警惕地进入防御姿态,看到来人时,才松懈下来,赶紧道:“洛公子,公主失温了。” 洛清赶紧走到卿言床边给她诊脉,不过几瞬便诊断完毕,往卿言嘴里塞了一颗药,又写了张方子递给思承。 思承接过,立刻去煎药。 洛清回头,看到卿言正睁眼看着他,便坐在床边:“卿卿,还冷吗?” 卿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失温和疼痛同时来袭,卿言觉得自己要招架不住了:“洛清哥哥,我是不是快死了。” “别胡说。”洛清把卿言的身体放平,解开她的衣服,在身体的几处大穴上施针,不多会儿,卿言觉得身体失温的状态有所缓解了。 “怎的就回来了,瘟疫一事如何了?”卿言靠坐着,声音软绵绵的。 “疫症已得到控制,军营中大部分士兵已痊愈,此疫虽来势汹汹,却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此前众多医师都无法治愈其实只是时间问题。”洛清回答。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就算你不跑这一趟,化县的那些个大夫也能将得了疫症的士兵治愈吗?”卿言再问。 “嗯。”洛清点了点头。 “那,永安侯为何非要将你请去?”卿言不解。 “永安侯身边有一位姓乔的大夫,就是卿卿提醒我要小心的那一位,是他的力荐才让永安侯非我不可。”洛清答。 卿言忙问:“这个乔大夫为难你了吗?我可记得他的金创药配方与医圣左方贤有关,左方贤与鬼医有旧隙,他莫不是要报复在你身上?” 洛清摇了摇头。 “那他是何用意?”卿言更急了。 洛清别开脸,躲了躲卿言的目光,咬了咬唇道:“乔大夫为人直率磊落,应该是从医圣处听闻过我,想趁此次疫症结交而已。” “就这么简单?”卿言的第六感觉得不太可信。 可洛清却郑重的点了点头,以示此言不虚。 卿言只得先相信。 思承端来熬好的药,卿言嫌弃的看了一眼:“太烫了,我等会儿喝。” “有力气耍小性子了,是不疼了吗?”洛清将药碗递到卿言唇边。 哎,没办法,还是治病要紧,卿言睁着麋鹿般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洛清,心一横闭眼一口把药喝掉。 门外,探卫求见思承,估摸是布防的事,思承退了出去。 思承前脚刚出门,蓝臻后脚就进来了,看到洛清在卿言床边,也走了过去。 “你干什么去了?”卿言见他脸色还未恢复,有些担心。 洛清见蓝臻疲态尽显,便拉过他的手腕,将手指搭在他的脉上。 诊了一瞬,洛清抽出银针对蓝臻道:“衣服解开。” 蓝臻无可奈何。 洛清在蓝臻身上施针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才罢手。 “下次再作死,我便让你死了算了。” “很严重吗?”卿言忙问。 “死不了,不过七日内不可再使用内力。”洛清将银针收好,嫌弃的看着蓝臻。 “听到没?要遵医嘱。”见蓝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卿言伸手推了他一把。 “听到了。”蓝臻不情不愿的回应,小妮子病了还拿捏他,等病好了有她好看。 洛清:“下次再遇到失温这种事,给卿卿输半分内力即可,卿卿的身体可以承受,你这么做只会让卿卿更担心。” 还是洛清懂我。卿言心想,伸手去抱洛清,可刚碰到他的腰,洛清就起身道:“我去看看永安侯夫人。” “他,他这是怎么啦?”卿言一脸懵的看着洛清快步出去的背影。 蓝臻也不解。 “他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卿言将乔大夫的事告诉了蓝臻,觉得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这个乔大夫。 “我派人去查查。”蓝臻也担心。 “别,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今晚再问问他。”卿言制止。 蓝臻:“好。” 第133章 敌暗(下) 蓝臻让坠儿给卿言做了些补气血的膳食,味道不似药膳,卿言觉得还不错,便多吃了些,身体状况也有所恢复。 “洛清呢?怎的不跟我们一起用膳?”卿言问蓝臻。 蓝臻:“他去张嗉给思承施针了,让我们不用等他。” 卿言夹着珍珠丸子准备往嘴里塞,一听这个,便是愣了一下:“思承是外伤,都已经好很多了,怎的还要施针?” 蓝臻也疑惑。 “你说他是不是在躲着我们?”卿言皱着眉,还是把珍珠丸子塞进了嘴里。 蓝臻想了想,也不能确定。 可卿言却更加肯定,洛清反常的举动定是跟这个乔大夫有关。 “待会儿吃完饭,咱们把洛清叫过来,就说,”卿言想了想,“就说我快疼死了。” 蓝臻点了点头心想,以洛清对小言儿的关心,此时该是片刻不离的守在小言儿身边,怎的会因为侯夫人和思承,就把小言儿丢给他,定是有事。 张嗉内,洛清给思承施完最后一针却没马上离开,刻意放慢的动作显得在拖延时间。 “洛公子可是还有话要问在下。”思承察觉到了。 洛清想了想问:“思承大人对乔大夫知晓多少?” 思承回忆了片刻道:“据我所知,乔大夫已在永安侯军营中服役十年了,以治疗外伤和手术见长,与永安侯有些私交。” 洛清:“乔大夫入军营前是在哪里谋生呢?” 思承:“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我与乔大夫不过几面之缘,因感激乔大夫的救命之恩,闲聊了几句,仅此而已。” 洛清微微叹气,神情中的失望与沮丧显而易见。 洛清在公主心中的地位思承甚明,他腰间挂着的聆风阁令佩就是最好的证明,于是便说:“若是洛公子想知晓乔大夫的更多消息,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洛清闻言,忙拱手一礼:“那就有劳思承大人了。” 二人刚说完,便有探卫来寻洛清,说是长公主殿下快疼死了。 “怎会如此,不应该啊。”卿言的病情并不严重,洛清对自己开的方子颇有自信,可现下却是这般结果,洛清急了。 思承也急了,与洛清一起赶往乐翼。 可两人到时,卿言除了脸色不如之前以外,看起来真不像快要疼死的样子。 “卿卿。”洛清的声音听起来不似之前温柔了。 “是他,他说你在躲着我们。”温润如玉的公子突然变脸,卿言心里慌慌张张的,赶紧指着蓝臻让他背锅。 “我——?”蓝臻突然被冤枉,气得直瞪卿言,“小言儿,明明是你说疼死了就可以把他骗来的。”蓝臻出卖队友的速度和卿言一样快。 “那,那你不是也同意了。”卿言没理也要装作有理的样子把洛清逗笑了。 “你怎么也跟着胡闹。”洛清睨了蓝臻一眼,坐在卿言身边为她诊脉,“气血回暖,三天内就会痊愈,若是腹痛便吃一颗。”洛清从药箱里拿出一个药瓶递给卿言。 “还是洛清哥哥最好了。”卿言见洛清不生气,伸手抱住他的手臂,洛清微微一怔,将手臂从卿言怀里抽了出来,提着药箱出去了。 “你们看,你们看,我就说他躲着我们吧。”卿言指着洛清关上的门。 的确如此,明眼人都该看出来了。 卿言转头问思承:“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思承想了想,还是打算如实禀报:“洛公子似乎对永安侯军营里的乔大夫十分在意,他还让属下帮着调查乔大夫的生平,尤其是入永安侯军营之前。” “我就知道,洛清这么反常定是跟那个乔大夫有关。”卿言站起身来,盯着洛清刚刚离去的方向,握了握拳头,“思承,去给我把洛清绑来,今晚我就要问个明白。” “公,公主,这,恐怕不好吧。”洛清刚刚还在给自己治伤,现下就要去绑他,思承有些为难。 “有什么不好的,你看他刚刚避我如蛇蝎的样子,我不该问清楚吗?”卿言气得又坐下了。 “小言儿,不如让人先查查乔大夫的生平,再质问洛清不迟,到时看他如何狡辩。”蓝臻搂着卿言的肩膀,跟她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完全忘了刚刚还出卖了她。 卿言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吩咐思承:“就按照蓝臻说的去查查,不过,”卿言顿了顿,“查到后先告知我。” “是。”思承退了下去。 卿言打掉蓝臻搂在她肩膀上的手,转头盯着他:“你也出去。” “小言儿,我若出去就穿帮了。”蓝臻讨好的笑,他知道小言儿因何生气。 卿言:“没让你出乐翼,你去隔壁住,别来烦我。” 蓝臻:“小言儿,我错了。” 卿言:“错哪儿了?” “我不该出卖你,可——”蓝臻低声嘀咕,“是你先出卖的我。” “我,我那是——”,卿言顿时觉得自己说啥都是狡辩,因为自己出卖蓝臻时太快,太明显了。 “是什么?”蓝臻笑着,用食指挑起卿言的下巴。 “哎呀,你管我是什么,反正你出去,顺便去给洛清说说我们的计划,让他这几天也待在乐翼。”卿言推着蓝臻往外走。 这个理由倒是让蓝臻无法拒绝:“好吧,我明日再来陪你。” 夜里,卿言躺在床上,吃了洛清给的药,腹痛减轻了许多,可身体却如昨日般越睡越冷,盛夏日,卿言竟然被冻醒了。 卿言半梦半醒地微眯着眼,嘴里念叨着冷,看到似乎是洛清坐在床边,便向热源靠近,伸手去抱他。洛清躲开卿言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是药物作用下的寒凉之症发作了,赶紧给她施了一针。 迷迷糊糊中,卿言觉得床边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直到有人抱住她,往她的身体里注入了些许内力,她的身体才暖起来。 翌日辰时初刻,卿言悠悠醒来。身体因昨日反复失温,对身边的热源还很是眷恋,卿言又往他怀里靠了靠,还伸手搂紧了他的腰,手都探到人家衣服里了:“洛清哥哥,你好暖和。” “你叫我什么?”蓝臻的声音不满地沉了沉。 “蓝臻。”卿言吓了一跳,原本还迷糊的脑袋瞬间清醒了。她记得昨晚在床边看见的是洛清,给她施针的也是洛清,怎么早上醒来就变成蓝臻了。 “怎么是你?洛清呢?”卿言问。 蓝臻薄怒:“怎么就不能是我。” “我记得昨晚半夜守在我床边的是洛清,而且他还给我施了针输了内力,洛清说你七日之内不能使用内力,若昨夜的人是你,那你是不要命了吗?”卿言急了。 “原来小言儿是关心我呀。”蓝臻语气缓和了,还把卿言往怀里紧了紧。 卿言:“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关不关心的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昨晚给她输内力的是谁。 蓝臻将卿言的手锁在自己腰上,敞开的胸膛热哄哄的,卿言下意识的贴近,他满意的清了清嗓子道:“昨晚半夜洛清不放心来看你,发现你的寒凉之症又发作了,就给你施了针输了内力,然后叫我过来抱着你睡,帮你稳固内力之热。” 卿言听完,心思沉了起来,想想洛清从永安侯军营回来,似乎很抗拒与她接触,她主动拉他,他不仅要躲,就连昨夜,竟然让蓝臻来陪她,妥妥的避之不及,所以,洛清不是躲着大家,而是只躲着她! 第134章 我明(上) 想到了这一点,卿言便有了对策,等今晚处理完蓝靖派来的刺客一事,就该办洛清了。 “起床,去叫思承过来,蓝靖派来的刺客一事早了早好。”卿言一掌拍在蓝臻的胸膛上,撑起身子起来。 可蓝臻却不让,翻身将卿言压在身下,捏着她的小脸:“我已安排妥当了。”说完,作势要吻卿言。 卿言隔着手挡住蓝臻的吻,舔着唇笑得妖娆:“撩我,难受的可是你。” 蓝臻紧了紧拳头,拿掉卿言的手,狠狠地吻了一下她的唇,然后一句话也没说,翻身下了床。 卿言在他身后咯咯地笑。 “公主。”思承在门外求见。 “进来。”卿言拢了拢衣服。 思承:“乔大夫的事有消息了。” 卿言:“这么快。” 思承:“此前在永安侯军营受伤的兄弟,被乔大夫的药童照顾了几天,药童是个藏不住话的,与他说了些乔大夫的事。” 卿言忙道:“快,细细告诉我。” 思承:“据药童所说,乔大夫早年是洛妃府中巫医,后皇上远征喀木斯汗国,洛妃府中于战乱中败落,乔大夫失于流民中,后为医圣所救,拜在医圣门下,十年前乔大夫为医圣还恩于永安侯,便在永安侯军营中做军医至今。” “巫医,洛妃,流民,医圣。”卿言低语沉思,皱了皱眉。 坠儿进来伺候卿言梳洗打断了她的思绪,还端进来早膳和一碗药,看到卿言没等她开口就说:“公主,洛公子说这是最后一次药,喝完保证您生龙活虎。” 小妮子,真是越来越会拿捏她。卿言瞪了坠儿一眼,打发思承出去,坠儿笑嘻嘻的上前讨好,伺候起卿言来,故意比平时殷勤了十倍。 “好了好了,我喝,不过,”卿言转了转眼珠,“去吧洛公子叫来,就说他不来我不喝药,让我死了算了。” “公,公主,”坠儿听了卿言这般无赖的言语,自己作为奴婢都觉得脸上无光了,“洛公子医者仁心,您这么折腾他,是不是太——” 卿言狠狠地咬了一口肉卷,眼睛里都是忿忿之色:“坠儿,若是你家夫君从外面回来后就躲着你,你说该如何是好?” “当然是找他问个清楚明白。”坠儿是个单纯的性子。 “所以啊。”卿言拍了拍坠儿的脑袋,“你现在就去帮我把他找来,让我问个清楚明白。” “是。”原来有如此充分的理由,这下,坠儿有动力了。 “等等,坠儿,再告诉他,他不来我除了不喝药,饭我也不吃。” “是。” 果然,这招还算是有用,洛清拖拖拉拉半个时辰,还是来见卿言了,不过,却带了个帮手。 “你来干什么?出去出去。”卿言把蓝臻往外推。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蓝臻赖着不走。 “我有事要问洛清。”卿言不耐。 “我也想听。”蓝臻无赖。 “你不想听。”卿言用力把蓝臻往外一推,啪的关上了门。 卿言回身,靠在门口,盯着洛清:“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什,什么怎么回事?”洛清别开眼不去看卿言。 “乔大夫。”卿言放出重弹。 洛清怔了一瞬。能这么一语道破,卿言定是掌握了一些信息,洛清面色微苦,咬了咬唇,狠下心来准备开口,却被卿言打断。 卿言见他欲言又止,干脆直接表态:“这样吧,我先说,刚刚思承获得的消息,乔大夫的确是医圣的徒弟,他此前还是巫医,后战乱流亡为医圣所救,才成了他的徒弟,他曾做过巫医,肯定会用些邪术偏方治病,所以看起来显得医术比你强,不过你放心,邪术偏方终不长久,我只信你。” 洛清听了,却是完全愣住了,看着卿言,一言不发。 卿言也是不解:不是啊,哥哥,我都这样表忠心了,你倒是说话呀。 见洛清半天都没有动静,卿言急了,冲过去捧着他的脸,就吻在他的唇上。 洛清一下子就慌了,赶紧躲开,还把卿言从自己身上推离开来。 “洛清,你这是干什么。”卿言怒了。 怎么又躲开她,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卿言再次上前,狠狠地抱住洛清,盯着他的眼睛:“又躲我,你今天不说出来个所以然来,就别想出这个门。” “我——”洛清还是欲言又止,脸上的苦涩泛滥开来,看着卿言的眼睛里满是无奈和后悔,好一会儿才开口,“此事与医术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卿言忙问。 洛清看着卿言渴望的小脸,她眼里的关心和爱惜是做不了假的,可如今,这样一颗真诚的少女心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应,洛清的心揪了起来。 “卿卿,时机一到我自然会与你说,在此之前你就别问了。”洛清推开她落荒而逃。 “这洛清,真是油盐不进啊。”卿言看着洛清消失的背影,对他挥了挥拳头,想着今晚还有重要任务,就先吃饭喝药,看来还是得等事了再收拾洛清了。 卿言按医嘱喝完药后就去了乐翼的正厅。 此时正厅被布置成了简易的灵堂,堂中并列摆着两口棺材,牌位有两个,分别是大齐长公主沈卿言和南夏昭王殿下蓝臻。卿言摸着自己的灵位和蓝臻的灵位,心想,不知道这种程度的作死会不会影响阳寿,若是因为这样少活了几年,定要从那两个人渣身上讨回来 “公主,一切已安排妥当。”思承不知何时来到卿言身边,“人定之后,十六刺客会放进来两人,其余十四人均会斩杀。” 卿言没有出声,把手从牌位上挪了下来,向前走了几步,又搭在棺材上,然后回头笑着问思承:“我睡哪个?” 思承见公主一脸轻松的将生死交托于他,心思又沉了几分。 “这个。”思承指着卿言手摸着的这口棺材,“我会一直守在公主身边,公主安全无虞。” 卿言:“那,蓝臻呢?” “属下观昭王殿下这几日该是内力恢复了,比起在围永安侯府时,已经恢复了十成十了。”思承道,“现在的昭王殿下比起聆风阁的一等探卫也不遑多让。” “既然如此,你管我就行了,不用管他。”卿言嘻嘻一笑。 思承:“是。” 第135章 我明(中) “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你的伤没有痊愈,现在去休息两个时辰。”卿言命令道。 思承抿了抿唇,公主的脾性他是清楚的,可现下情况不明,他不能离开公主身边,于是:“属下等昭王殿下来了再走。” 卿言一听思承这么说,心中甚明:“你是想说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在群敌环伺的时候根本就没能力自保是吗?” “属下不敢。”思承虽然这么说,嘴角却微微上扬。 “这么清楚明白的事实有什么不敢的。”卿言为自己这蹩脚的自保能力叹了口气,“算了,咱们走吧。” 卿言回到乐翼的寝房,指着外寝的软塌:“你睡这儿,我睡里面,等蓝臻来了你再走,这样总行了吧。” 思承点了点头。 原本是作为公主贴身暗卫的存在,可思承觉得自己更多的是像个普通侍卫,显然,公主是信任他的,可对他并不依赖,这让思承心中沉痛。 腹痛加每晚的反复失温,卿言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不太好,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思承躺在外寝却睡不着,身体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即使今晚凶险,在人手足够又安排妥当的情况下,自己想要全身而退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所以,刚刚这么说完全是想要待在公主身边,而自己又一次卑劣地利用了公主善良的性情。 高强的武艺让思承五感非常灵敏,内寝,卿言睡着后的不安都能被他敏锐地捕捉到。睡梦中身体不适带来的痛感,让卿言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然后睡中失温又开始了。 思承赶紧进到内寝。 卿言将薄被都裹到身上,还不安的蜷缩在一起,思承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身体温度骤降,就赶紧将她搂进怀里,然后吩咐门外的探卫去请洛清。 洛清很快就来了,施针,输内力,做完这些卿言的体温开始慢慢回暖。 “她现在一睡着就会失温,虽然我给她输了内力,可还须得有人用体温暖着她,否则内力之热无法巩固,还有两天,她信期过了就好。”洛清把卿言递给思承,思承赶紧将她搂进怀里。 “我先走了,你照顾好她。”洛清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思承也彻底看出来了,洛清的的确确因为乔大夫的事在躲着公主,可现下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公主的身体,若是入定前,公主的身体仍不能好转,那便要改变计划了。 热源的存在让卿言只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恨不得钻到热源里。 思承只得任由她手脚并用的抱着,甚至把手都伸进了他的衣服里。思承紧了紧拳头,又赶紧松开,把她在怀里搂紧,直到她的体温逐渐恢复正常。 可体温正常也只是暂时的,思承记得洛清的叮嘱,除非她醒来,否则得一直暖着她,不然公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寝房的门被推开,思承立刻惊醒进入警备状态,将卿言护住。 “昭王殿下。”见到来人,思承才卸下防备,可睡得迷迷糊糊的卿言不满热源的远离,又贴了上去。 “你们在干什么?”蓝臻见此情形,登时就怒了。 思承的胸膛半敞着,卿言睡在他怀里,手脚并用的搂着他,与昨晚和蓝臻时如出一辙。 蓝臻箭步上前,欲将卿言从思承怀里拖出来,却被思承单手挡住。 “你敢以下犯上!”蓝臻厉声。 思承是卿言的贴身暗卫,聆风阁的规矩,思承只听从卿言的命令,任何人危及卿言的安危,思承都会毫不犹豫的挡在前面,无论对方是谁。 “我的主子只有公主。” 蓝臻:“你——” “哎呀,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卿言悠悠转醒,睁眼就看到蓝臻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谁又惹你了。”卿言撑起身子,发现身边有人,定眼一看是思承,“你怎么在这儿?”再仔细一看,思承的衣裳半敞着,自己还睡在他怀里,“怎么回事?” 思承拢了拢衣服下床:“公主,您又失温了。” “失温,怎么又失温了。”听到了缘由,蓝臻的脸色好了许多。 “你上哪儿去了?”卿言尴尬地抱着被子坐起身来,埋怨地看着蓝臻。 这种程度的依赖让蓝臻心情好了起来,他挑衅似的看着思承,嘴角弯起:“我这不是来了嘛。”然后坐在床边搂着卿言。 “思承,你出去吧,有蓝臻在,我很安全。”卿言看着蓝臻幼稚的行为,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在他精壮的腰上掐了一下。 “啊,小言儿,你谋杀亲夫。”蓝臻装模作样的大叫一声。 见二人如此亲昵,思承眼神暗了一瞬,告退出去。 在门外站了许久,思承才平复了情绪,他一再告诫自己要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公主的良善也绝不是他有非分之想的理由,自己的身份也不允许有这种龌龊的觊觎之心。思承紧握的拳头几乎将指甲嵌进掌心,痛感让他清醒了。 内寝,蓝臻搂着卿言用体温暖着她。 “我去叫洛清过来给你看看。” 卿言摇了摇头:“我没事了,别去叫他,他现在不想见我。”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蓝臻也疑惑。 “我没惹他,是他的问题,他说时机到了就会告诉我。”卿言也是委屈。 “好。”蓝臻拍了拍卿言的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卿言:“今晚有一场硬仗要打,你七日之内不能使用内力,千万不要逞强,知道吗?” 蓝臻撇了撇嘴:“我可以,死不了。” “可以什么可以,别轻举妄动给人家添麻烦,思悠思悟曹遇曹达都去保护小公子和永安侯夫人了,没人搭理你,你和我就乖乖躺在棺材里,好好演完这场戏,思承会保证我们的安全。”卿言在蓝臻胸膛上拍了一掌。 蓝臻不屑:“用不着他,我可以护着你。” 卿言一把捏着蓝臻的脸:“再矫情,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了好了。”蓝臻捉住卿言的手吻了一下,算是妥协了。 第136章 我明(下) 黄昏过后,卿言吃了一颗洛清给的药,腹痛缓解了不少。 思承来报,十六刺客已按耐不住了。 “看来他们的主子很着急啊。”卿言看着蓝臻,“你说你这个兄弟是多想听到你的死讯,刚入定就等不及了。” “小言儿这是心疼我了。”蓝臻把头靠在卿言的肩膀上撒娇,手搂着她的腰。 卿言啪的打了一下蓝臻的手背:“少矫情,走,跟我一起去棺材里躺着。”然后拖着他往乐翼的正厅去了。 此时,正厅内,坠儿已经在守灵了,作为公主的贴身侍婢,自然也是做戏做全套的一部分。坠儿披麻戴孝,一边烧纸钱,一边呜呜地哭,可看到卿言拉着蓝臻进来时,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 卿言看着灵堂上自己的牌位和棺材,也忍不住笑场了。 “小言儿,咱们这也算是生同衿死同穴了。”蓝臻笑闹着把卿言抱到棺材里,给她整理好身上的衣衫。 卿言娇俏一笑,握住蓝臻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我是不是该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蓝臻轻抚着卿言的小脸,神色突然温柔起来:“小言儿,下一世,我定要先找到你,让你只做我一个人的妻。” 卿言心头一震,看着蓝臻眼中的深情与无奈,咬了咬唇,闭上眼: 若是真有来世,我定还你们每人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好了,你也去棺材里躺好。”不知何时,洛清走了过来,“南夏刺客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需施针让你进入假死状态才能骗过,一两个时辰后会自动失效。”说完,洛清为蓝臻施针。 “卿卿,”洛清转向卿言,“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宜施针,我会尽量不让刺客靠近你,这样便不会被察觉。” “不行。”卿言立刻否认,“若是不能让刺客笃信我和蓝臻是真的已经死了,那便还会有下一波,咱们等不起了。” “可——”洛清还欲再劝,被卿言打断。 “反正我睡着了就会失温,没有热源很快就会昏迷,与假死无异,有药物的作用在,失温超过三个时辰才会死,把控好时间,我就把命交给你了。”卿言摸了一下洛清的手背,暖暖一笑闭上了眼。 洛清紧了紧拳头,赶紧吩咐下去,提前按计划行事。 思承领着玄甲军和众探卫将十六刺客挡在镜花水月之外,激战之后,十六刺客已有十四人被当场诛杀,另外两个身手特别高强的,用其他十四人的性命为代价,趁乱一前一后溜进了镜花水月。 虽是按计划达到了目的,可玄甲军和聆风阁的探卫均有损伤,思承故意让大家都下去疗伤,私下指派了两个一等探卫暗中跟着那两个刺客。 两个刺客根据此前获得的线报,直奔七庐。 此时,七庐中戒备森严,七间凉房表面上均配备了相同兵力,二人合计,分开行动探路,一刻钟后汇合。 “我刚刚在乐翼的门口看到平秋公主的贴身侍婢披麻戴孝的出来。”刺客一躲在太湖石后细声道。 “其他东边四处我只看到永安侯夫人和小公子。”刺客二与之交换信息。 “走,去乐翼探探。”刺客一招呼刺客二跟上。 二人小心翼翼地探身从乐翼的月门围墙溜了进去,果然,比起迷惑性外围侍卫,外院四周的巡逻兵都多了一倍,二人费了许多功夫才进到内院,可内院更是守备森严,足足一刻钟,二人都没有挪动半分。 眼看已是入定三刻,与主子约定的时间越来越接近,刺客二心一横:“我去引开他们,你尽快探得信息,子时过半我们在城外十里亭汇合。” 刺客一深深看了他一眼,伸手紧握了一下他的手臂,点了点头。 此时,思承与洛清在乐翼正厅的灵堂里守着卿言,洛清时不时地伸手探探卿言的额头,还好,刚刚给她施了一针,失温的速度稍稍减缓了些。 突然,内院开始骚动,思承与洛清对视一眼,洛清对思承点了点头,思承从正厅出去赶往骚动处,洛清偷偷躲进了灵堂的丧幡后。 很快,刺客一蹑手蹑脚逼近灵堂,灵堂内的守卫都被刺客二吸引去了,仅剩公主的贴身侍婢和两个粗使侍婢在守灵,为了不节外生枝,刺客一打晕了三人。 灵堂里的长明灯忽闪了一下,刺客一警惕地关注四周,小心翼翼地接近两口棺材。 他先是靠近装着蓝臻的棺材,果真如所料般,他伸手探了探蓝臻的呼吸,觉得还不够,又探了探他的脉,确认后才挪到装着卿言的棺材边。 同样的,他伸手探了探卿言的呼吸,此时,洛清紧张起来,已摆好了攻击的姿态。 卿言虽是睡着了失温,却不会像蓝臻那样,连脉搏都微弱无感,仔细探脉是完全能探出来的。 果然,为了完全确认,刺客一伸手去探卿言的脉,可手指刚搭在卿言脉搏上时,就把她的手腕放下了。 卿言此时已经严重失温,手腕已经有了明显的凉意,刺客一应该是感受到了,他随即又摸了摸卿言的额头和小脸,确定如此低温只能是个死人了。 既然确认二人已死,刺客一不敢多留,即刻往外逃,赶往城外十里亭与刺客二汇合。 刺客一离去后,洛清赶紧冲到卿言的棺材前,把她从棺材里抱了出来,先施针,再给她输内力,做完这些,又立刻用体温暖着她。摸着卿言完全失温的身体,洛清的手都在抖。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蓝臻也醒了,他缓了缓自己的身体,从棺材里跳了出来,看见洛清抱着卿言,一副慌到不行的样子,一下子就明白了。 “先把她抱到床上去。”蓝臻伸手横抱起卿言,穿过走廊进了寝房。 蓝臻摸着卿言的小脸,皱着眉头问洛清:“为何小言儿的体温还未回暖?” 洛清摇了摇头。 蓝臻一听,气极揪住洛清,厉声道:“你怎么能不知道?不知道你还让她如此冒险!” 蓝臻一把推开洛清,抱住卿言,用体温暖着她,可这次失温似乎时间太长,即使施了针,输了内力,卿言的体温也没有回暖,蓝臻心一横,解开自己的衣服,再解开卿言的衣服,欲用内力催高体温。 洛清立即制止他,还点了他近心脉的两处大穴:“你不要命了!” “那你来。”蓝臻怒瞪他。 “我——”洛清看着半裸的卿言,手伸到半空又犹豫了。 蓝臻:“洛清,小言儿生死一线,你到底在干什么?” 许是这句生死一线让洛清回过神来,他不再犹豫,解了衣服把半裸的卿言搂在怀里,再给她输了半分内力,又催高体温暖着她。 大约过了一刻钟,卿言的体温开始上升,一盏茶后,体温已逐渐恢复了正常。 洛清这才敢卸掉内力,仅用体温暖着她。 蓝臻被施以假死后,身体会虚弱三个时辰,刚刚卿言情况紧急,他靠意念强撑着,现下卿言体温回暖,他便放下心来,骤然晕了过去。 洛清这才想起蓝臻的假死后遗症,便将他扶到外寝的软榻上,给他施了一针,让他好好休息。 内寝里,卿言的体温虽然回暖,却始终未醒来,洛清暖着她,可心里却揪了起来。 第137章 修罗场(1) 而思承那边,刺客二却被活捉了。 没将刺客二放走或者斩杀,完全是为了增加长公主和昭王已死信息的可信度。若是放走他,会显得太刻意,毕竟玄甲军和聆风阁的实力摆在那儿;若是就地斩杀,那便无法利用他诱捕刺客一,或者从他口里知道蓝靖的下一步计划了。 “带下去,严格看管。”思承命令道。 子时三刻,城外十里亭。刺客一等了又等,眼见时辰已到,刺客二还未来,他心中已是明了,便忿忿一拳打在庭柱上,离开了十里亭,往西奔去复命,而他身后一直跟着他的聆风阁探卫也启程追上。 因为担心公主的安危,解决掉刺客二后,思承立刻出现在乐翼的正厅,看到卿言、洛清和蓝臻都不在,只有被打晕的坠儿和另外两个侍婢。洛清把她们交给身后的探卫和匆匆赶来的秦勉,自己往公主寝房去了。 一进门,思承便看到蓝臻躺在软榻上,似乎在昏睡,他赶紧入到内寝。 洛清此时正暖着卿言,见有人进来,便立刻警觉起来,将卿言护在怀里,看到来人是思承,才放下心来。 “公主为何还不醒?”思承问。 “失温太久,醒来还需时间。”洛清见思承手臂上的伤口不轻,便又说,“我房内有金疮药,放心,公主有我看护。” “多谢。”见公主安全无虞,思承拱手一礼,退了出去。 洛清看着怀里的姑娘,此时因体温回暖,脸色好了许多,原本明艳的容颜又多了一分娇软,让人心生涟漪。洛清别开眼去,又将她往怀里紧了紧,连日来心里的纠结开始疯狂的叫嚣起来。 原以为世间所有的爱而不得,莫过于咫尺天涯,却忽略了造化弄人,被命运扼住咽喉的无奈。许是人世间的情爱原本就是如此,若不让人心头鲜血淋漓,又何来刻骨铭心。洛清的眼角滑落一滴清泪,带着泪痕滑过他的脸颊,落在卿言的额头。 怀中娇俏的姑娘始终紧闭双目,没有醒来,洛清时不时的用内力催高体温,可非常时期,又不敢让自己消耗过甚,让她失了倚仗,持续了一个时辰,洛清搂着卿言昏昏睡去。 翌日,辰时过半,洛清睁开了眼,他赶紧看了看怀里的姑娘,还是没有醒来,顿时心生凉意,然后,探了探她的脉,脉相平稳,才舒了一口气。 一夜休养生息,蓝臻假死的后遗症也褪去,醒来时已恢复如初,他入到内寝,看到卿言还睡在洛清怀里,忙上前询问:“还未醒吗?” 洛清摇了摇头道:“不过,脉相平稳,已无大碍,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听到洛清这么说,蓝臻才放下心来。 洛清见蓝臻已大好,便翻身下床:“你看着她,我去取药。” 蓝臻将卿言用薄被裹好,怀里的姑娘许是觉得这样不舒服,便动了动身体,蓝臻立刻感受到了。 “小言儿,小言儿,你终于醒了。”蓝臻把卿言抱了个满怀。 “疼。”卿言推了推蓝臻,可无奈身体太虚弱。 蓝臻松了松力道,卿言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蓝臻怀里。 “我昏迷了多久?”卿言的声音弱弱的。 “从昨日入定到现在,已经五个时辰了。”蓝臻摸了摸卿言的小脸。 五个时辰?卿言心里一慌,忙问:“你给我输内力了?” 蓝臻淡淡一笑:“没有,是洛清,昨晚我因假死后遗症昏迷,洛清照顾了你一整晚。” 卿言环顾四周:“他人呢?” 蓝臻:“去给你拿药了。” 话音刚落,洛清便进来了,看到卿言醒来,箭步上前为她诊脉。 “如何?”蓝臻问。 “无碍了,明日信期一过,便不会再失温了。”洛清将药递给卿言,“吃一颗,今日就不会疼了。” 卿言看着洛清没有接,转而对蓝臻说:“拿着。” 蓝臻在洛清和卿言之间反复看了几眼,总觉得这二人之间与以往大有不同,不过,还是顺着卿言接过洛清递来的药。 洛清深深看了卿言一眼,转身离开。 又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卿言气得抓起身边的枕头向洛清砸去,枕头的力道对洛清完全没有影响,他脚步顿了顿,心里绝望地叹了一口气,快步离开。 “小言儿,消消气。”蓝臻轻轻拍着卿言给她顺气,“我待会儿定帮你教训洛清,来,先把药吃了。” 蓝臻把药丸喂到卿言嘴里,再给她递上茶碗。 这药是洛清拿来的,卿言本欲不吃,不过,转念一想,与其内耗自己,不如气死别人,所以,还是把药吞了,反正看洛清刚刚离去的样子,自己拿枕头砸他,肯定也气得不轻。 “你跟他——”蓝臻开口想问,被卿言打断。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卿言还真没说假话,自从前日洛清说时机到了会告诉她后,两人就没在卿言醒着的时候相处过,这种避之不及让卿言按耐不住的火大,再火大。 卿言反复失温,身体消耗甚大,此时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蓝臻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等着,我让人进来伺候。” 门外,思悟和曹达正候着,见蓝臻开门,便迎上去行礼。 蓝臻吩咐备膳,让思悟进去伺候,曹达在蓝臻耳边轻语了一句,蓝臻点了点头,对曹达道:“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卿言见思悟进来便问:“外面如何了?” 思悟一边伺候卿言梳洗,一边回答:“十六刺客已有十四人伏诛,另有一人被哥哥活捉,现关押在镜花水月内,还有一人已放他离去报信,哥哥派了探卫尾随,随时回报。” 全都在计划之中,卿言放下心来。 坠儿端着早膳进来伺候,因昨日被刺客一打昏,此时有些萎靡不振。 “病了?”卿言问? 不说还好,一说起昨日,坠儿就忿忿不平:“公主,若是抓住昨日哪个刺客,您一定要打他一顿给奴婢出气。” “好。”卿言笑着拍了拍坠儿,“今日就不用你伺候了,去好好歇着,收拾收拾,两日后出发回京。” “这么快?”蓝臻给卿言盛了一碗粥。 “夜长梦多。”卿言喝了一口,“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戏要演,明面上储君在外遇难,只能先密不发丧,队伍打着盛京某富商儿子儿媳病逝的旗号,送二人灵柩入京。暗地里则是咱们偷偷溜回盛京,将晋王杀个措手不及,队伍启程当然是宜早不宜迟。” 卿言吃了几口早膳,胃里舒服了很多:“灵柩入京,这一路必定会有蓝靖和晋王的人监视,坠儿和思承是我的贴身婢女和暗卫,他们送葬才更可信,再加上聆风阁探卫和玄甲军跟随,那便不由得他们不信了。” “你倒是已经计划好了,那我俩什么时候出发?”蓝臻凑过去,暧昧地在卿言耳边低语。 卿言被他的呼吸弄得心上一颤,伸手就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你还有几日才能使用内力,思悠思悟和曹遇曹达跟我们一起,保证安全。” “那,洛清呢?”蓝臻抓住卿言的手。 “他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反正他也不想见我,我才懒得管他。”卿言还在生洛清的气。 蓝臻看着卿言一副嘴硬心软的样子,笑了笑,心想,刺客一事事了,也该是向洛清问问清楚了。 “我还有些事要交代于玄甲军,你若无聊就去院中走走,我很快回来。”蓝臻捏了捏卿言的脸,在她嘴角轻轻一吻,便出去了。 第138章 修罗场(2) 镜花水月虽是庭院式客栈,前身却是前朝广昌王的私家园林和猎场,因此,后花园有一大片营地还保留着当时猎场的模样,只是没了猎物。玄甲军人数众多,便安排于此。 蓝臻来到后花园,曹达正清点伤亡情况,见蓝臻前来,赶紧迎了上去。 “如何?”蓝臻问。 曹达:“三人重伤,二十六人轻伤,无人阵亡。” “好。”蓝臻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挑五十个机灵的随队伍入盛京,剩下的带着伤员回聆风阁峪山分部新卫训练营,”蓝臻又思忖了片刻,“等伤愈后,峪山所有玄甲军北上随州归队。” 曹达:“是。” 蓝臻:“派人去请洛清,我先去看看伤员。” 曹达答诺去了。 用完膳,卿言去了东井永安侯夫人的住处,小公子也被侯夫人安置在东井以便照顾。 “夫人。”卿言行了个晚辈礼。 陆芊忙伸手将卿言扶起:“公主折煞臣妇了。” “我今日前来是为了小公子的病情。”卿言开门见山。 陆芊点了点头:“前几日洛公子曾来看过小儿,与我细说了病情,也言明了救治方法,可这种方式要牺牲洛公子,我是断不能答应的。” “所以,今日我才前来与夫人商议,是否愿意将小公子送去仙医谷治疗。”卿言道,“此前的救治之法也是出自仙医谷的两位前辈之手,若是送去仙医谷,想必会有更好的救治之法。” 陆芊一听,赶忙行礼致谢:“若是如此,臣妇代小儿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卿言扶住她,又嘱咐了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才离开。 从东井出来,卿言去了风轸,交代吴峻生与永安侯联系,派人护送永安侯夫人去仙医谷,然后当场手书了一封信给吴峻生。 “将这封信交给谷主,谷主自然会医治小公子。” 吴峻生感激涕零:“末将替侯爷多谢公主。” “吴将军,”卿言清了清嗓子,“谢字挂在嘴上,不如来点实际的,若侯爷真想谢我,今日就把乔大夫给我送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乔大夫?”吴峻生头上大大的问号。 卿言:“对,就是你知道的那个乔大夫。” 吴峻生:“是,末将这就上报与侯爷,将乔大夫送来。” “那就多谢吴将军了。”卿言对保家卫国的将军,礼数上倒是没有怠慢,说完,起身出了风轸。 回到乐翼,卿言吩咐思悟:“去把你哥叫来。” 不多时,思承便来拜见。 化县的善后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思承去办:“化县地牢里的那些案犯,连同晋王与蓝靖勾结的罪证文书,也要一同押解进京,着聆风阁的探卫单独行动,务必要将这些在七日内送到父皇手上。” 思承:“是。” 想必这会儿,盛京该是已斗争至白炽化了。宁远已班师回朝,从他每两三日与蓝臻的书信中,卿言也知晓了父皇当前的处境,而自己和蓝臻的死讯传到晋王耳朵里,他便会更加肆无忌惮,若是此时能将确凿证据交到父皇手上,父皇必定能给予晋王致命一击。 而蓝靖在得知了蓝臻的死讯后,必然是要逼一逼南夏老皇帝的,老皇帝身体不好,这逼一逼,万一逼出个好歹来,蓝臻那个年仅十五岁的胞弟,想必没了蓝臻这个靠山,仅靠他的母族,也很难跟蓝靖这个成年皇子抗衡。 所以,接下来的时日,只需坐等事情发酵。 “公主。”思悟递上一盅汤药,“洛公子说您需要喝了这个。” 卿言嫌弃的看了一眼,往前一推:“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公主,这——”思悟为难的看着面前的汤药。 “好了,先别管这个药了,马上就要离开了,我还没去逛过后花园,陪我走走。”卿言领着思悟往后花园去了。 到底是前朝雄踞一方王爷家的私家园林,这后花园的精巧程度堪比皇家园林,不仅雨榭楼台布局美妙,就连四季花期都恰到好处的组成了春夏秋冬各一幅画,可谓是巧夺天工。卿言在花园里踱步,一步一景倒也惬意,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猎场,而玄甲军驻扎的营房也在不远处。 卿言看到洛清和蓝臻从其中一个营房出来,又进了营房边的小耳房,二人似乎在说什么,卿言走过去准备推门,听到蓝臻的声音,生生愣住了。 “就凭这乔大夫的一面之词,你怎么敢断定你与卿言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若他诓骗你呢?” “他有何立场狂骗我?况且所有证据都能对上,绢帕、胎记、洛姓、年龄、流民,无一不与我吻合。”洛清颓然地叹了口气,“最重要的是,乔大夫曾是洛妃府上的巫医,他就是见证者。” “所以,这就是你连日来对我避之不及的理由?”卿言猛然推门进去,出现在二人面前。 “卿卿。” “小言儿。” 二人见到卿言竟有些慌乱。 “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瞒着我?”卿言冲到洛清面前。 “我——”洛清手足无措,别开脸不敢看卿言。 冷静,遇事一定要冷静,尤其是遇到这种有情人终成兄妹的戏码。卿言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双手在身侧握成了拳。 “我已让吴峻生递话永安侯,今日永安侯就会将乔大夫送来,此事定要问个清楚明白,现在,跟我回乐翼,把所谓的证据讲与我听。” 卿言拉着洛清就往七庐的方向去了,蓝臻也赶紧跟上。 回到卿言的寝房,三人围坐在桌边,洛清从去永安侯军营后开始讲。 那日到了军营,洛清才发现,所谓疫症,只不过是药物治疗效果较慢,让军队战斗力锐减,幸而不是战时,只要加大药物剂量,可以提升些痊愈的速度,这一点,洛清和军营里的军医乔大夫不谋而合,而一定要洛清来军营,也大多是乔大夫的意思。见到洛清后,乔大夫拿出一方绣有洛字的山茶锦帕,同样的锦帕洛清也有一方,是他从小就带在身上的,他之所以叫洛清,也是仙医捡到他时,见他身上这方锦帕上绣有洛字,才以洛字为姓给她取名。乔大夫说,他其实是汉人,随商队在西域行医,一次采药途中救了喀木斯汗国的回澜王,被他带回府中做了府医。后隆庆帝为平定西域之乱,攻打了喀木斯汗国,对回澜王的女儿洛妃一见倾心,喀木斯大汗为求和,将洛妃封为公主,送与隆庆帝和亲,后喀木斯大汗又被主战派挑拨,与大齐激战数月,期间洛妃的孩子早产,隆庆帝与妻儿于战乱中失散,平定汗国后,隆庆帝只找到洛妃,皇子生死不明,而当时战地条件有限,没有稳婆,所以为洛妃接生的就是乔大夫,他记得孩子左臂上有一块指甲盖形状和大小的胎记,这与洛清身上的胎记对的上。 卿言听完,没有出声,她记得洛清的左臂确实有块胎记,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胎记也长大了些,形状却是没变,她盯着那方山茶锦帕思忖了许久。 表面证供都成立,包括后来乔大夫为洛妃寻子的足迹,也几乎与洛清的身世重合,所以,他该是找了洛清许多年,可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揭穿洛清的身份呢? 卿言正思索着,寝房的门突然被大力的撞开。 第139章 修罗场(3) “宁远?云轩?”卿言见到来人十分吃惊。 “言儿。” “言儿。” 二人看到卿言完好的样子也十分吃惊。 卿言欢快的跑过去抱住宁远,撞进他怀里,紧紧贴着他。 云轩伸向卿言的手,在半空中又幽幽地放下了。 蓝臻看到卿言这般热情,也无意识的紧了紧拳头。 只有洛清,闭了闭眼,别开脸给自己倒了杯茶。 “言儿。”宁远搂着卿言,确定她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 “这次攻打昆努尔你受伤了吗?”一想到宁远刚从战场上下来,卿言就后怕。 “没有。”宁远笑着拍了拍卿言的头。 “我不信,你让我看看。”卿言在宁远身上又摸又看,宁远赶紧抓住她的手:“我真的没有受伤。” “真的?”卿言瞪大眼睛看着他。 “真的。”宁远点了点头。 “差不多行了。”蓝臻酸溜溜地一口喝干了手边的茶。 卿言这才从宁远怀里出来,转而捕捉到了云轩脸上的失落,她赶紧拉住云轩的手,握在掌心里摩挲,出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前日里,聆风阁有消息传入盛京,说你和蓝臻遇刺或重伤不治,我和宁远担心你,就赶来了。”云轩回答。 “蓝臻!”卿言回头指着他,“你没告诉宁远我们的计划吗?”这俩三天两头通信,怎么这么重要的事不说清楚。 “你不是说做戏要做全套吗?他俩要是听到你被刺的消息还无动于衷,要么就是对你无情,要么就是消息是假的,你想要哪个结果?”蓝臻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说,我故意的你奈我何。 看着宁远和云轩风尘仆仆的样子,卿言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假公济私,然后拉着两人坐在自己身旁,还把蓝臻挤到了对面。 许久没见宁远和云轩,卿言忍不住一直对二人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这关心的架势让蓝臻瞪了她好几眼。 就在蓝臻想要打断卿言时,思悟进来通报:永安侯派人来护送夫人,还把乔大夫也送来。 这么快,永安侯对夫人的事倒是上心得很啊。卿言让思悟将乔大夫请去偏厅等候,刚刚宁远和云轩的到来打断了他们正在讨论的重要议题,现在证人证据到齐,是时候该还原真相了。 “走,咱们去会会这个乔大夫。” 卿言领着四人往偏厅去了,她看到洛清慢吞吞地落在后面,干脆牵起他的手,快步向偏厅走去。 一行人进了偏厅,乔大夫正坐在尾座上等候,看到卿言等人到了,忙起身行礼。 卿言倒是没有架子,免了他的参拜,让他坐下说话。 卿言也不多言,开门见山地说:“乔大夫,想必你也清楚,我为何要永安侯把你送来,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有所隐瞒,否则,后果怕是你无法承担。” 先礼后兵,乔大夫也识趣,拱手应答:“长公主殿下有话要问,老朽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既然如此,我就问了。”卿言看了洛清一眼,洛清神情坦然,眼里的神色却是透着绝望。 “乔大夫,你是不是洛清的亲生父亲?”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都望着卿言,然后又望着乔大夫,而洛清则是一直盯着卿言,似乎不相信这个问题是出自卿言之口。 “卿卿,你说什么?” 卿言没理会洛清的问话,见乔大夫一直没有回答,便再问了一次:“乔大夫,请你如实回答,你是不是洛清的亲生父亲?” “我——”乔大夫纠结的低下头去,几个急促又沉重的呼吸后才回答,“我是。” 听完乔大夫的回答,众人皆是震惊看着他。而如此坦然的承认,看来不是想利用洛清的身份做文章,这也让卿言对他卸下了防备。卿言走到洛清身边,拉起他的手:“听到了吗?我和你根本不是兄妹。” “小言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蓝臻是知情人,率先发问。 “乔大夫,是我说还是你说?”卿言看着乔大夫问。 “还是我先说吧。”乔大夫深深叹了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洛妃因自幼喜爱钻研中原医术,便经常请教当时作为府医的乔大夫,二人日久生情,却碍于身份只能私定终生,后又有了夫妻之实,所以将她送与隆庆帝和亲,隆庆帝就曾为此事大发雷霆,可洛妃却死也不肯说出那人是谁,而隆庆帝对洛妃的喜爱,似乎超越了他自己的控制,于是两人就这样不温不火的相处着,直到洛妃有了怀孕的征兆。可洛妃不让其他人近身,她的贴身婢女为隆庆帝献上一计,让回澜王府的府医来照料她,隆庆帝以为洛妃恨他灭了喀木斯汗国,让她家破人亡,或许看到熟人心情会好些,于是将乔大夫找来照料洛妃直至她生产。洛妃怀胎七月洛清便出生了,乔大夫自然是知道,这是他的孩子,可洛妃为了孩子的安全,要乔大夫发誓,永远守住这个秘密,洛清的身世才得以隐瞒下来,而隆庆帝则以为洛妃的早产是源于战乱刺激,是以,并未怀疑。 “所以,洛清并不是于战乱中遗失,而是洛妃将他送人了,对吗?”卿言问出一记重磅。为母则刚,一个母亲,即使自己死了,也会护住孩子,怎么会让他于战乱中遗失? “是。”乔大夫艰难地点了点头,接着说,“她生下洛清后不久,有一晚,皇上的营地遇袭,我趁乱带着她逃走,却受了重伤命悬一线,不想皇上将计就计,十日内就平定了汗国,四处寻找她的下落,她为了救我只得现身,洛清被她的贴身婢女带走抚养,我伤愈后一直追寻他们的下落,无奈染上战后时疫,被医圣所救,拜于他门下,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找洛清,直到他出现在随州,我才有了些线索。” 卿言轻抚着洛清的手,看着他复杂又隐忍的表情,轻声道:“数日前,我让思承派人从随州一路往西追查你的身世,所得到的消息与乔大夫说的并无太大出入,你若不信,大可唤思承来对质。” “不用了。”洛清将卿言搂在怀里,将情绪都宣泄在抱她的力度上,卿言有些喘不过气了。 蓝臻拍了拍洛清的肩膀,洛清才得以回神,放开了卿言。 卿言匀了匀呼吸,开口道:“我这里很安全,你们父子若是有话要说,不用有所顾忌。”想必在永安侯军营,乔大夫不敢明言让洛清有所误会,也是怕节外生枝吧。 卿言带着众人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父子。 第140章 修罗场(4) 从乐翼的偏厅出来,众人将卿言送回寝房。一松懈下来,一直忍着的生理痛就泛滥开来,卿言抵挡不住,捂着肚子弯下腰。 “言儿。” “言儿。” “小言儿。” 三人一同将卿言扶住,卿言下意识地抱着宁远的手臂,将身体的重心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看着卿言疼得都皱起来的小脸,宁远将她横抱在怀里,穿过走廊,放在内寝的床上。 “言儿,你怎么啦?”宁远问。 “今晨我跟洛清赌气,没喝他送来的药,现在腹痛得厉害。”卿言疼得有气无力的回答。 蓝臻:“对,洛清说药丸效力有限,所以给你熬了效果更好的药,今晨让思悟端给你了,难道你没喝?” “我这不是赌气嘛。”卿言自知理亏,呐呐地说。 “算了,我让人再送一份来。”蓝臻叹了口气,捏了捏卿言的小脸,出去吩咐人送药。 “言儿,到底怎么回事?你这是生病了吗?”宁远握着卿言的手问。 “没有,只是信期腹痛而已。”卿言笑着回答,可疼得笑容却有些僵硬。 “言儿,你说实话。”宁远却是不信。 卿言:“真的,这就是实话。” “言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身体如何我会不知道?”宁远神色严厉起来。 卿言瞪大眼睛看着宁远:“你,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宁远:“我不能知道?” “其实,我也知道。”云轩握着卿言另一只手,凑到她跟前。 “怎么你也——?你,你怎么知道的?”卿言震惊了。 云轩笑着揉了揉卿言的发顶:“言儿自金钗之年始,每月月初都会以信期为由,装疼让皇后娘娘替你向夫子请假,一请就是五日。” 卿言:“你怎知我是装的?” “初时我不懂,后来懂了,所以每月我都会偷偷去看你,可这五日,你从来不会在寝宫休息,而是,”云轩看了宁远一眼,“而是,闹着宁远带你去玩,有时甚至还爬墙出宫了。” 卿言听闻,整个人都呆了,自己就这么一点隐私,这俩竟然全都知道,真是没脸见人了。 “所以,言儿,可以说实话了吗?”宁远不打算放过她。 “让她喝药,我来说。”蓝臻端着药进来,把卿言这用墨葵花解毒的后遗症,详细说给二人听,而卿言怕他们打起来,则一直在旁言明自己没事。 事已至此,追究无益,宁远深知卿言的用意,心疼地看着她:“今晚我守着你。” “还是我来吧。”洛清推门进来,入了内寝,看到卿言躺在床上脸色不佳,忙给她诊脉。 “不用。”卿言甩开洛清的手,“你不是喜欢躲着我吗?那你就躲着好了,我不需要你治。” “卿卿。”洛清心里后悔不已,他一手控住卿言,一手扣住她的脉,可卿言就是不让他治,死命的要挣脱开。 “宁远,你就让他这么欺负我!”卿言怒视,转而又望向云轩,“还有你,若是现在不帮我,以后也不用帮了。” “卿卿,对不起,我错了。”洛清怕伤到她,松了些力道,可卿言还是挣不开。 宁远和云轩只得一人抓住洛清的一只手腕,把他从卿言身边隔开。 获得自由的卿言立刻往床里一滚,不理他们。 “小言儿,洛清也是一时糊涂,你就原谅他吧。”蓝臻也来求情。 “你还敢来求情,你也和他一样,得知真相后先选择瞒着我,若不是我偷听到,怕是现在还蒙在鼓里吧。”卿言对蓝臻也没好气,她指着洛清和蓝臻,“你出去,你也出去,想不通到底哪儿错了就别来烦我。” 见卿言确实是生气了,洛清向宁远交代了几句,和蓝臻一起先退出了卿言的寝房。 蓝臻和洛清靠在卿言寝房外的门上,互看了一眼,蓝臻开口道:“你犯错,我跟着受牵连还真是冤枉。” “你也不冤,”洛清拍了一下蓝臻的肩膀,“刚得知真相时,你的确是想瞒着她。” “那我还不是为了你。”蓝臻把手搭在洛清的肩膀上,嘻嘻哈哈地说,“走,反省去。” 洛清:“你的内力还有几日才解禁,今天最多喝三杯。” 蓝臻:“别舍不得你的紫还丹,给我两颗,我陪你喝三坛。” 洛清:“紫还丹和墨葵花相克,三个月内不能同用,你只能喝三杯。” 洛清和蓝臻被卿言赶了出去,房内宁远和云轩握着卿言的手。 宁远:“言儿,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峪山一别,已近三月未见,期间,卿言遭受反复刺杀中毒,命悬一线,宁远和云轩虽远在盛京,却心忧不已,现在再见卿言,她憔悴了许多,宁远和云轩满是心疼。 卿言深知他们心疼她,于是扬起笑容道:“有蓝臻和洛清的照顾,我比你们想象的好多了。” “所以,言儿这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了是吗?”云轩轻声问道。 这——,卿言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蓝臻被赐婚想必他俩是知道的,可允了洛清入东宫却是私底下的事,若是蓝臻没有在与宁远的通信中言明,那么他俩便是不知道,今日自己对洛清的态度,若说两人没什么,怕是鬼都不信。 可,这该怎么解释?卿言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我听蓝臻说,洛清为了给你解毒,差点葬身金腹蟒,还有这墨葵花,”宁远顿了顿,笑道,“言儿若不以身相许,怕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你们都知道了?”卿言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宁远和云轩。 两人点了点头。 原来,自己与蓝臻和洛清的这些事,两人一直都是知晓的,既然如此,那么,有些事情就要说道说道了。 “青梅酒我一碰就醉,这件事是你告诉蓝臻的对不对?”卿言问宁远。 “是。”宁远坦然回答。 果然,又是这样,有人来抢,宁远就拱手相让,不仅如此,还出谋划策,于云轩是如此,于蓝臻亦是如此,卿言肺都气炸了,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看着宁远,反握住他的手,咬了一口。 宁远吃痛,轻呼了一声。 云轩见此情形,怕被殃及池鱼,笑着拍了拍宁远的肩膀:“言儿,我还有事要处理,待会儿再来看你。”说完,走了出去。 房内只剩卿言和宁远二人了。 于是,卿言更加肆无忌惮了,她抓住宁远的手臂,又狠狠咬了一口,宁远扯过她将她搂进怀里。 “宁远,你别再把我推给别人了好吗?”卿言委屈的靠在宁远的肩头。 宁远心里刺痛了一下:“言儿,群敌环伺,我一人护不住你。” “所以,你就找了几个帮手。”卿言明显不悦,“你不怕我对他们日久生情,动心吗?” “我——”宁远紧了紧怀里的小人儿,“怕——” “怕也没用,如你所愿,我对他们动心了,以后我不会只喜欢你一个,我还会喜欢他们,就像以往喜欢你那样喜欢他们。”卿言从宁远怀里将自己挪出来,一口气说完。 “言儿,你别这样。”宁远又要伸手抱她,被她躲开。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卿言抱着膝,把头埋进臂弯里。 宁远紧了紧拳头,起身离开。 可卿言却舍不得他走,看着他离开,几次张了张嘴都没有出声。 直到听见关门声,卿言才闭上眼。 卿言记得,自己与宁远虽是青梅竹马,可宁远很少主动与自己亲近。十二岁那年,只是亲了宁远一口,宁远就躲了她三天;十三岁那年,她故意崴了脚让宁远每日背她去崇文馆,事后宁远又躲了她三天;十四岁那年,她把宁远推进温泉池,宁远竟然直接扔下她走了,直到她假意呼救宁远才出现,结果宁远躲了她整整十天;十五岁—— 卿言想着想着就笑了,从小到大对宁远这种你追我赶的戏码,随着年龄的增长只多不少,所以才让会让宁远以为,他无论怎样作死,我都不会远离吧,卿言咬牙切齿的想,这次定要给他点教训。 第141章 修罗场(5) “公主。”坠儿给卿言端来一碗红枣粥。 “不是让你今天休息,不用来伺候了吗?”卿言接过,喝了一口,软糯香甜。 “这都过了午时了,您还未传膳,奴婢不放心。”坠儿坐到卿言床边,神神秘秘的凑了过去,低声道,“奴婢刚刚看到宁将军和傅大人都去了乐翼的偏厅,奴婢问了传膳的婢女,昭王殿下和洛公子也在。” “什么?他们吃饭都不叫我。”卿言一听就火大了,“我不过说了他们几句,他们就想饿死我吗?” “公主。”坠儿晃了晃卿言的手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您怎么还不懂啊,这是吃饭的事儿吗?这是他们把您孤立了啊。” 听坠儿这么一说,卿言的眼珠转了转,觉得似乎是这么回事,自己的确被他们孤立了。 “坠儿,这是谁教你的。”未出闺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懂这么多。 “是,是秦勉说的,傅大人刚刚来看了秦勉,傅大人走后,秦勉就让我来提醒公主。”坠儿不愧是最忠心的婢女,很快就把秦勉出卖了。 对,卿言想起来了,秦勉是云轩的兄弟,在傅家长大,所以,这是云轩在帮她? 今日唯一没被赶走的就是云轩,可初见云轩和宁远时,自己对两人的态度,十分明显的就是偏爱了宁远,这算不算是变相的得罪了云轩呢?卿言揉了揉自己额头。 乐翼的偏厅内,四人正在推杯换盏。 洛清压下蓝臻的酒杯,给他递了一颗红色的药丸:“你已经喝了三杯了,若想再喝就吃了这个。” 蓝臻接过,看了一眼,笑道:“你还真舍得,这红品丹三年才得七八颗,你竟拿来给我解酒。” “你吃不吃。”洛清给他递上一杯水。 蓝臻赶紧趁着洛清收回前,把药丸放进嘴里和水吞了。 宁远满斟了一大杯酒递到蓝臻面前:“此次秋戎一役,多谢。” 蓝臻接过,看着宁远笑了笑,一口干了:“你打算如何谢我?” “你尽管说。”宁远也端起跟前的一大杯酒一口干了。 蓝臻放下酒杯,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眯了眯眼,再看向宁远:“告诉我,除了青梅酒,还有什么是小言儿一碰就醉的?” 当——云轩拿在手上的酒杯掉落在桌上,众人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 “抱歉。”云轩拾起酒杯重新倒了一杯酒,对蓝臻举了举,“你还是要别的吧。” “为什么?”蓝臻不解。 “他因为告诉你青梅酒一事,刚刚被言儿赶了出来,现在手上怕是还留着牙印呢。”云轩笑道,给宁远斟了一满杯。 蓝臻瞥了一眼宁远的手背,果然有一道浅浅的齿痕,这小妮子真狠。 “小言儿不是最喜欢你吗?你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为了你,之前她可是打算对我们都拒婚的,怎会因为一杯青梅酒跟你闹,莫不是还有其他事惹她生气了吧。”蓝臻哈哈一笑。 拒婚,这还真像言儿能做出来的事。宁远心里轻叹了一声,有些话说出来,怕是要伤和气的。于是: “这么丢脸的事,她怪我不该说出来。” “确实挺丢脸的。”蓝臻笑着回味了一下,再问道,“对了,女朋友是什么?” “女朋友?”云轩和洛清也觉得这个词也挺新鲜。 “就是心上人的意思。”宁远回答。 “哈哈哈哈,小言儿的言辞还真是可爱。”蓝臻笑着饮了一杯。 乐翼,卿言寝房内。 “公主,您不去看看吗?”看着公主一副气到不行又左右为难的样子,坠儿小心翼翼地问。 “不去,他们都孤立我了,我堂堂长公主殿下,难道还要去蹭他们的饭?”卿言气不过。 “那,公主,咱们自己吃。”坠儿可见不得她家公主挨饿。 “好,传膳。”卿言大声吩咐。 坠儿上了几个卿言最爱吃的菜,陪着她吃了一大碗饭,最后还不忘洛公子交代的一盅药汤。 卿言刚吃完,门外思承求见。 “公主,瑞王殿下密笺。”思承递上一个笺筒。 卿言赶紧启封打开。 里面只有八个字:灵柩先行,暂缓归京。 哥哥不让我回去?卿言疑惑,问思承:“哥哥可还有其他交代?” “除了密笺,没有其他。”思承摇了摇头。 “思承,你说,哥哥为什么不让我回去?”卿言把头发撩到耳后。 “或许瑞王殿下还有其他安排。”思承想了想回答。 “比如?”卿言挑了挑眉。 “如今盛京看似局势紧张,但只要灵柩入京,再加上人证物证,晋王便坐实了通敌卖国谋害皇储的罪名,届时,皇上定罪于晋王,晋王余孽或被铲除或被招安,无论哪种都是皇上的手笔,只要公主不回京,这件事情就与公主无关,甚至大家都以为,就连公主都是皇上铲除晋王的一颗棋子,那些被招安的晋王余党,为保自己不被秋后算账,投诚公主该是最好的选择。”思承认真道。 卿言定睛看着思承,思承说的与她想的相似,却更深入些,不愧是聆风阁的第一暗卫。 “好吧,那我就听哥哥的话,在这儿多待几天,什么时候哥哥让我回去,我再回去。”卿言歇了口气,转向坠儿,“去偏厅告诉他们,咱们不走了。” “是。”坠儿抿着嘴笑着退了出去。 “公主,永安侯夫人求见。”思悟进来通报。 此前让吴峻生递话永安侯,派人来护送夫人去仙医谷,现在该是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了。 卿言允进。 陆芊缓步入内,端的是一副大家闺秀的姿态,香风阵阵步步生莲,都说女子花信之年最是成熟貌美,而陆芊已过花信之期许久,可若说她徐娘半老,却又是折煞了她的风姿,卿言看着自己面前的陆芊,突然想到两个字:诱人。 那绝非是色之诱人,而是神之诱人,所诱之事也绝非男女之间,而是梧桐相守之约,陆芊配得上,更担得起。 “公主,臣妇特来辞行。”陆芊款款一礼。 卿言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遣退了左右。 “夫人此去一路小心。”卿言嘱咐道。 陆芊给卿言倒上一杯茶,真诚致意:“公主,大恩不言谢,今后陆家定结草衔环以报君恩。” “夫人言重了,陆公一生为国,陆二公子果敢大义,小公子命不该绝,自是该有此福报。”卿言喝了一口茶,又放下茶杯,笑道,“不过,此事除了我,永安侯也是上心得很,夫人该好好谢谢你的夫君。” 陆芊:“侯爷偏爱,是臣妇之荣幸。” 卿言:“夫人过谦了,永安侯对夫人用情至深,怕是夫人要天上的月亮,永安侯也会替夫人去摘了下来,所以若说报恩,夫人更该先报永安侯之恩。” 摘月亮!陆芊心里一震,想起此前永安侯在城外拦截公主的马车,只为帮她抢人,若非她在侯爷临走前一再叮嘱,侯爷悬崖勒马,怕是后果不堪设想,公主忌惮此事实属正常,于是开口道:“公主所言极是,只是这报恩之法,还请公主提点一二,臣妇也好给王爷一个惊喜。” 永安侯夫人果然冰雪聪明,卿言心里一笑,给陆芊倒了杯茶:“夫人若是能给侯爷多生几个继承人,岂不是最好的报恩?不过这子嗣之事,还需夫妻同治,仙医谷谷主在这方面的造诣也是极高的。” 原来如此,陆芊心下了然,这样一来,也不失为一种让侯爷不被殃及的好办法:“多谢公主提议,臣妇到仙医谷后定修书一封给侯爷,让侯爷同往。” “那就预祝侯爷和夫人得偿所愿。”卿言笑着举杯,陆芊也同举回应。 若是侯夫人能将永安侯留在仙医谷,那么东南边陲大军便是群龙无首,其他将领稳定边境尚可,没有永安侯在,其他将领便不可能有其他动作,再加上手上的洪荒令,卿言觉得自己不回京也有不回京的好处了。 “真是羡慕永安侯和夫人伉俪情深,世所罕见。”虽然刚刚算计他俩,不过卿言这句话却是发自肺腑的。 陆芊莞尔:“听闻公主殿下与宁将军青梅竹马,公主这声羡慕,臣妇不解。” 一说到宁远,卿言心里就堵着一口气,开口都是怨怼之语:“青梅竹马,或许在他心里,也仅仅是青梅竹马而已。” “吵架了?”陆芊笑问。 “夫人见过宁远?”卿言立即警惕起来。 “吴将军在镜花水月的门外遇到了宁将军和傅大人。”陆芊拍了拍卿言的手,“不过才几个时辰就吵架了。” “没吵。”卿言讷讷地回答。 “那就是有误会。”陆芊还是笑笑,“公主,男子与女子不同,有些话不会说,有些话不能说,还有些话不懂得该如何说,我想,宁将军怕是三者都占齐了。” 卿言咬了咬唇,果然,人家鹣鲽情深是夫妇举案齐眉的结果,自己一见宁远就怪他青梅酒一事,也不管他的为难,实属不该。 “多谢夫人一席话,卿言受教了。” “公主想通就好,臣妇告退。”陆芊退了出去。 第142章 修罗场(6) 乐翼的偏厅内。 酒桌旁已经东倒西歪七八个酒坛子了,可围坐在酒桌旁的男人们还在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坠儿进来的时候看到这般情景,觉得公主让她传的话,该是没人能听进去了,只能跟宁将军的贴身护卫程明和程亮说了。 最先倒下的是云轩,此时他已经趴在桌子上了。洛清的情况也不甚乐观,此时也已是摇摇欲坠了,只有宁远和蓝臻还在喝。 宁远举杯向蓝臻:“你,你的玄甲军,果然,果然名不虚传。”这含糊不清的言语,说明宁远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蓝臻笑着也同样举杯:“我虽未,虽未亲临,可,可听军中斥候,斥候说,宁家军,纪律严明、令行禁止、战,战力超群,与玄甲军,棋逢对手啊。” 宁远:“你,你现在成了,成了大齐的驸马,咱,咱们是没,没机会,做对手了。” 蓝臻:“谁,谁说的,做驸马,咱俩,咱俩也是对手。” 宁远哈哈一笑,酒精作用让他眼中已不再清明:“那,那你一定,不是,不是我的对手。” 蓝臻一听,根本压不住脾气:“大言不惭,小言儿,她,她最喜欢我——”说完,喝了一杯。 卿言站在偏厅的门口时,看见的便是这副情景。不经喝的已经喝倒了,还有能耐喝的也已经东倒西歪,开始说胡话了。 “坠儿,把他们四个都送去七星,一人一间房关起来。”卿言咬牙切齿道。 “是。”坠儿招呼侍人们将四位大爷往外扶,云轩和洛清还好,已经喝得不省人事,只得任由他们抬走,可宁远和蓝臻还处于半清醒状态,怎么也劝不走,于是,卿言遣退左右,坐在正位上看他俩发疯。 宁远听到蓝臻说卿言最喜欢他,也压不住火了:“胡说,言儿,言儿,只喜欢我。”说完,揪着蓝臻也喝了一杯。 “她喜欢我。”蓝臻推开宁远,抱着酒坛喝了一大杯。 宁远笑着指着蓝臻:“好,你,你说,她喜欢,喜欢你什么?” 蓝臻嘴角弯起,不清明的眼中透着回味,笑得暧昧又荡漾:“她喜欢,喜欢我长得好看。”蓝臻又喝了一大杯,“我色诱她,她就上当了,哈哈哈。” 卿言听完,想起前日里男狐一般的蓝臻,脑袋里轰的一下就炸了,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冲过去捂着蓝臻的嘴,生怕他再多说一个字。 突如其来怀里撞进了一个软绵绵的人,蓝臻抱了个满怀,嘴里还喃喃道:“小言儿。” 宁远也看见蓝臻怀里的卿言了,伸手就去拉她,卿言被扯了过去。蓝臻不满怀里的异动,也伸手拉住卿言,二人皆不让。 被两个酒疯子拉扯,卿言再也罩不住了,冲门口大喊:“程明程亮,把你家将军拖走,快——” 程明程亮推门进来,一看,公主被拉得东倒西歪,赶紧把宁远架走了。 少了一半的力量,卿言理所当然被蓝臻抱进怀里,她的体香引着蓝臻在她的脖颈处狠狠吮了一口。 “曹遇曹达,把你家王爷也拖走。”卿言用力推开他。 卿言摸着自己的脖子,咬牙切齿地紧了紧拳头:“坠儿,我们走。” 偏厅一片狼藉,卿言踢了一脚地上的酒坛,酒坛里还未喝完的酒溅了卿言一身,卿言气得冲了出去。 回到寝房,卿言一身酒气,她脱掉外衫扔到地上:“坠儿,我要沐浴。” 坠儿跟了进来,捡起衣服:“公主,您还在信期,不能沐浴啊,奴婢给您擦擦吧。” “已经没事了。”今晨醒来的时候,卿言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有异样,信期比洛清预期的早一天褪去,腹痛也被洛清的药镇住,就是不知道睡着了还会不会失温。 “好,奴婢这就准备。” 坠儿给卿言披了件轻薄的大氅,扶着她往乐翼的汤泉去了。 七庐中每个凉房都设有一处汤泉,引地热温泉入内,泉眼正好在乐翼,所以,乐翼的汤泉温度是最高的。卿言泡在汤泉里,闭着眼睛,心里却担心着那四个醉酒后的情况。 “坠儿,派人送醒酒汤过去,若是醉得喝不进,就灌下去。”这四个,真是不让人省心。 坠儿掩嘴笑:“是,公主。” 卿言把自己整个人都淹没进汤池里,泡泡咕噜咕噜露出池面,直到肺里的空气全都被吐了出来,卿言才浮出水面,大大地喘气。 深度压榨了一下自己的潜力,卿言才把这几天身体的虚弱赶出了体外,然后扯了浴巾裹在身上,斜靠在池岩上泡着。 坠儿进来的时候,卿言已经睡着了。她担心自家公主的身体,就赶紧摸了摸公主的脸和身体,温度还算正常,可这里是泉眼的汤池,水温刺激下的体温应该是超过了正常温度,坠儿马上意识到公主又失温了。 “请思承大人过来,要快。”坠儿立刻吩咐汤匙外候着的侍人,此时,四位大人都醉得不省人事,能救公主的只有思承了。 思承冲进来的时候,看到坠儿正在汤池里抱着卿言,竭力用汤泉水暖着她,看样子都要吓哭了。 “把公主给我。”思承跳下汤池将卿言扣紧在怀里,手掌抵在她的背心,看着坠儿湿漉漉的,便让她先出去了。 思承给卿言注入了半分内力,可即使接受了内力,卿言的体温也没有自行回暖,而是靠着汤泉的温度保持着还算正常的体温,思承记得洛清的话,又不敢给卿言输太多内力,只能将她泡在汤泉里暖着。 渐渐的,卿言似乎陷入了梦魇,开始不安的乱动起来,思承一时没拉住,让卿言的身体失去了受力,滑进池子里,思承怕她溺水,赶紧捞起来搂进怀里。 卿言趴在思承的肩头,也不知梦里又出现了什么,她一口咬在思承的脖子上。猝不及防的疼痛让思承倒吸了一口气,他只能轻拍着卿言,才让她慢慢安静下来。 梦魇似乎越来越沉,思承企图唤醒卿言,可似乎没多大用处,拉扯之间,卿言身上的浴巾也松掉了,思承深吸了一口气,赶紧给她裹紧。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卿言安静下来,体温也开始自行回暖,思承才松了一口气。 第143章 修罗场(7) 思承抱着卿言泡在汤泉里,又过了两刻钟,卿言才悠悠转醒。 “思承。”卿言揉了揉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看清了现状,卿言尴尬地紧了紧身上的浴巾,从思承身边退开了一大步,往汤池里躲了躲。 看到卿言如此回避他,思承心下一沉,赶紧背过身:“公主又失温了,是坠儿叫属下过来的。” 卿言这才想起来,自己到汤池来沐浴,许是睡着了,原来这睡着了就失温的病症,并没有随着信期褪去一并消失,看来不能跟洛清赌气就讳疾忌医了。 “我没事了,你先出去吧,让坠儿进来伺候。” 思承从汤池中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就往外走,卿言叫住他: “等等。”卿言指着池边竹榻上的浴巾,“擦干再出去。” “是。”思承头也不敢回,拿起一块浴巾,擦了擦,披在身上出去了。 “公主。”坠儿飞快地跑进来,见到自家公主没事,拿了条浴巾就扑了过去。 卿言从汤池中出来,坠儿赶紧伺候她穿衣。 “公主,等会儿洛公子醒了,奴婢去请他来给您诊脉吧,刚刚您又失温了,可吓死奴婢了。” “不用。”卿言穿好衣服出了汤池。 “公主,为了您的身体就不要跟洛公子赌气了。”坠儿劝道。 卿言:“我跟他赌气,但不影响咱们找大夫,走,现在就去找乔大夫,他是医圣的徒弟,医术定不会比洛清差。” 坠儿遵公主命令要礼遇乔大夫,于是将他安排在咮柳住下,此时,主仆二人已来到咮柳门口。 乔大夫得知卿言来意,便将她请到咮柳的暖房诊脉。 乔大夫诊得仔细,又询问了一些症状,许久才与卿言说病情。 “公主,洛清医治得当,您的身体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不过,”乔大夫思忖了一瞬,“您应该是误食了什么,才会导致继续失温。” “误食?”卿言很诧异这样的结论。 为安全起见,日常生活都是坠儿和思悠思悟这些亲近的婢女照料,所有吃食皆由坠儿亲力亲为,从未假手于人,也从未出过任何差错,怎么误食呢? “乔大夫,为何是误食而不是被人下毒?”卿言问。 “因为分量不够,若是下毒必会使用足量药物,可公主体内的药物只有中毒分量的三分之一。”乔大夫解释道。 原来如此,卿言皱了皱眉,又问道:“此物是否与墨葵花相克?” “是,”乔大夫回答道,“以墨葵花入药,三月内有些东西不能碰。” “可是,我与洛清和蓝臻都用了墨葵花制成的药,这些日子我们同食同寝,为何只有我出事?”若是外因,卿言就更不解了。 “这——”卿言如此一说,乔大夫也解释不清了。 既然暂时找不出根源,若能找到解决之法也是好的,于是,卿言继续问:“乔大夫,我的病可有解法?” 乔大夫摇了摇头:“需找出误食了何物,才有解决之道。” 卿言一听,顿时就泄了气,愁眉苦脸的问:“所以,我这睡着就失温的毛病,至少要持续三个月是吗?” “不止,”乔大夫道,“墨葵花性阴,公主又是女子,原本只是信期会有影响,现在因误食,至少得持续半年。” “什么?半年?”卿言哭丧着脸大叫一声,“半年都不能好好睡觉,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乔大夫也笑了笑:“莫不是公主这几日都没睡好?” 卿言想了想,这几日大家轮流守着她,倒也睡得踏实,便摇了摇头。 “若是找不到误食了何物,那么公主就只能用这几日的方法了。”乔大夫道。 卿言无可奈何,起身致意,乔大夫将她送出了咮柳。 回到乐翼的时,已是日暮西山了。 卿言一想到因为误食才引起的失温,就没了吃饭的欲望。 “公主,好歹吃点。”坠儿端了一盘珍珠丸子来哄卿言。 卿言见坠儿如此用心,便吃了两口,道:“明日一早还要护送灵柩回京,你去歇着吧。” 按原计划,因着只能密不发丧,卿言与蓝臻的灵柩,明日会以盛京富商病逝的女儿女婿的名义,偷偷启程回京,坠儿作为贴身侍女自是要全程跟随,而思承作为贴身暗卫,也不能少,做戏做全套,这些摆在明面上的身边人当然一个也不能少。 “不,奴婢要陪着公主。”坠儿挽着自家公主的胳膊撒娇,没有她在公主身边伺候,也不知道公主能不能习惯。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卿言拍了拍坠儿的手,“放心,有思悠思悟在。” “您可别提思悟了,她做的珍珠丸子那叫一个难吃。”坠儿嫌弃的挤了挤眼。 “那是,她们哪有我家坠儿贤惠,秦勉能娶到我家坠儿,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卿言打趣她。 “公主。”坠儿脸红了。 “坠儿,”卿言握着她的手认真道,“此次送灵柩回京,若是秦勉能将你保护好,我便为你二人赐婚如何?” 听卿言这么说,坠儿脸更红了:“奴婢全凭公主做主。” 卿言:“哈哈哈,小妮子果然红鸾心动了,好了,去休息吧。” 坠儿只得告退了。 卿言撑着下巴坐在桌边冥思苦想,自己到底是了误食了啥,而这个又是洛清和蓝臻没吃的,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个道道来,反而觉得有些困了。 瞌睡一来,吓的卿言一个激灵,现在自己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若是睡着了,必然是死路一条,可现在能保住她小命的四个全都醉倒了,也不知何时才会醒,卿言不敢睡了。 卿言出了寝房,想去外面走走,推门就见思悠思悟站在门外。 怎么忘了这两姐妹,卿言展颜一笑,这不就是现成的睡觉神器吗? “今晚你俩陪我睡。”卿言把姐妹二人拉进寝房,把陪睡步骤告知二人,思悠思悟自然是欣然领命。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妙龄少女挤在一张床上,自然有聊不完的女儿心事。 “思悠,这些日子你跟曹遇一起照顾小公子,你觉得曹遇如何?”卿言推了推身左的思悠,终于还是没绷住那颗八卦的心。 “公主说什么呢。”思悠羞涩的侧过脸去。 “公主,曹遇对姐姐可照顾了,我每次去见姐姐的时候,曹遇都是细声细语的跟姐姐说话,可不像他跟曹达说话,冷硬又严厉。”思悟赶紧也凑过去一起八卦。 “哦,这是在帮你家曹达打抱不平吗?”卿言笑着捏了捏思悟的小脸。 “可不是嘛,曹遇虽是哥哥,可对曹达一点也不像哥哥姐姐对我,总是凶巴巴的。”思悟心性浅,还没听懂卿言的话中陷阱。 “哎呀,我家小思悟这是心疼了。”卿言在思悟脸上揉了揉,哈哈笑了起来。 “公主。”思悟这下明白了,脸上兀的泛起红晕来。 “你们都有了归宿,我就放心了。”身边这三个伺候的小女子,都是花一样的年龄,对她亦是忠心耿耿,卿言自是希望她们都好。 卧谈会在女儿家的笑闹中结束了,卿言慢慢睡着了,思悠生怕公主身体有损,一直守着,按照公主所说的给她输入半分内力,原本一刻钟应该起效的内力,一炷香的时间都还未让卿言恢复自身热力。 “姐姐,怎么办?”思悟急了。 “你暖着公主,我去叫哥哥来。”思悠比思悟老练,赶紧下床去找思承。 思承见到思悠,没有立刻赶往卿言寝房,而是把乔大夫一并带了去。 思承领着乔大夫进来的时候,卿言已经不能保持正常体温了,乔大夫一边施针一边道:“女子内力性阴,根本不能起效,幸而发现及时,否则失温严重就难救了。” 思承看到床上几乎失去意识的卿言,拳头不由得紧了紧,顺着乔大夫的授意给她输入了半分内力,不多会儿,卿言的体温开始回升了。 “我来守着,你们都去休息吧。”思承道。 众人都退了出去。 第144章 修罗场(8) 思承搂着卿言用体温暖着她,卿言依旧对热源尤其敏感,手脚并用的抱着思承不撒手。 体温回暖,卿言巴掌大的小脸泛起了血色,睡着的模样娇娇俏俏的,许是梦到了什么,粉粉嫩嫩的嘴唇一会儿轻抿着,一会又微微张开。思承鬼使神差的伸手摸着卿言的小脸,拇指在她的唇上来回摩挲了好几遍,直到卿言觉得不适,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恰恰舔到思承的手指上,思承触电般收回手,心中如战鼓雷鸣,他紧了紧拳头,松开了抱着卿言的手。 卿言不满热源离开,整个人都贴了上去,思承连呼吸都乱了,看着卿言一张一合的小嘴,思承深呼吸了一口气,忍不住亲了上去。 突然,外寝的门被轻轻推开,思承立刻警觉起来,将卿言护住。 脚步声进入内寝的时候,思承看清了来人,是傅云轩。 云轩身上还残留着不浓不淡的酒气,显然是醉酒后刚醒来,就直奔卿言的寝房了。 “傅大人。”思承卸下防备,可手刚松开一点,怀里的娇小就贴了上来。 “怎么回事?”看到如此情形,云轩箭步上前。 思承赶紧陈情:“公主失温了。” “给我。”云轩从思承手里接过卿言,“你出去吧。” 酒后,云轩的温度有些高,体温的差异让卿言下意识的贴近,再贴近,手都伸到了云轩的衣服里,趴在云轩胸膛上。 “言儿。”云轩握住卿言的手,哑声道,“别乱动。” 失温后寻找热源似乎是卿言唯一的意识,只一个劲儿的往云轩怀里钻,手臂还搂着他的腰。女儿的沁香萦绕在云轩的周围,丝丝钻进他的感官,粉嫩的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或有似无的清浅呼吸缓缓抚过,刚消散的酒气又涌了上来,云轩有些受不住了,将卿言紧扣在怀里,如此一来,体温更高了。 或许是歪打正着,卿言缓了过来,悠悠转醒了。 “云轩。”卿言抬起头,睡眼朦胧的看着他。 “嗯,是我。”云轩把手贴在卿言脸上抚了抚。 卿言笑得娇俏:“你酒醒了。” 云轩也笑:“多亏了言儿的醒酒汤。” “那,他们几个呢?也醒了吗?”卿言问。 云轩:“不知,我醒了便来瞧你了。” “还是云轩对我最好。”卿言把云轩抱了个满怀,俏皮的在他身上蹭了蹭。 云轩揉了揉卿言的发:“已是二更天了,还要睡吗?” 卿言摇了摇头:“我饿了。”晚膳的时候因为误食的顾忌,就吃了几颗珍珠丸子,半夜醒来自然是饿得不行了。 云轩:“言儿想吃什么?” “云轩,我听说化县每月初一十五都不设宵禁,今日刚好十五,不如我们去西街吃宵夜。”卿言扬起小脸,眨巴着眼睛看着云轩。 云轩似是被蛊惑到,挑起她的下巴就亲了上去,厮磨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走,带你去吃好吃的。”云轩拢了拢衣襟翻身下床,给卿言拿了件外氅披上。 “这身装束不行,得变个装,不然容易露馅儿。”卿言对门外的思悠吩咐了几句。 东南边陲多民族混居,少数民族以黎族、畲族和高山族居多,服饰也是各种炫彩夺目,其中以畲族的凤凰装最为吸引卿言。 不多会儿,思悠便拿了一套凤凰装来了。 凤凰装最大的的特色在于胸襟、袖口、围兜上的花纹,是根据每个人身材不同而量身绣制的,所以卿言穿在身上格外合身。 “好看吗?”卿言在云轩面前转了一圈。 这花哨又娇俏的模样把云轩都看呆了。 “娇娇,你真美。”云轩搂着卿言的腰,把她贴近自己,吻住了她的唇。 “唔——”卿言轻轻推了推云轩,却被云轩搂的更紧了。 云轩吻够了才放开她。 “娇娇这个名字真适合你。” “父皇想要利用父亲这个身份的时候就叫我娇娇,不用的时候都是叫我卿言。”听到娇娇这个名字,卿言的眼神还是暗了一瞬。 “所以,娇娇喜欢这个名字,却不喜欢利用这个名字,对吗?”云轩紧了紧怀里的卿言。 卿言从云轩怀里抬起头看他,这种明明白白地解读让卿言心里舒坦了几分:“云轩,以后你就叫我娇娇好吗?” “好,我的小娇娇。”云轩捏了捏她的脸,拉着她的手出门了。 西街是化县最繁华的商街,白日车马粼粼,夜里不设宵禁之时,也是人声鼎沸,卿言挽着云轩,一会看这里,一会儿看那里。 “云轩,我要吃馄饨。” 卿言拉着云轩落座在馄饨摊前,摊主是一对母女,女儿约摸十四五岁的待嫁年龄,笑着给二人上了两碗馄饨。 “二位慢用。” 思悠上前递上散碎银钱,摊主连连答谢,卿言这才注意到,思悠思悟还有思承全都跟来了。 “你们一直跟着?”卿言看着三人。 三人皆不语,一齐看向云轩。 “你知道他们跟着?”卿言也看着云轩。 云轩放下汤勺,握住卿言的手:“娇娇,安全重要。” “你对自己就这么没有信心?”卿言掀了掀唇角。 这般挑衅,算是踩到正中了,云轩深吸了一口气,对三人吩咐道:“你们回去吧。” “公主。”出声的是思承,自卿言几次说出让他滚以后,除了拿着令牌的洛清,他只听卿言的命令。 “傅大人可不是花拳绣腿,况且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们不说,谁能认得出我。”卿言瞪着思承。 “可是,公主——” “没什么可是,走吧走吧。”卿言打断他。 三人只好离开。 “等等,”卿言叫住思悠,“钱袋子给我。”想来傅大公子出门也是个前呼后拥的主,口袋估计比脸还干净。 思悠看着卿言噗嗤一笑,把钱袋递给云轩。云轩捏了捏卿言的小脸,把钱袋拴在腰封上。 吃完馄饨,卿言又拉着云轩吃莲藕粉,撒些桂花糖在上面,清清甜甜的,爽口又消暑。 卿言逛吃逛吃,很快走到了西街最繁华的地段,楼外楼的所在地。 楼外楼本是座酒楼,不过每逢初一十五没有宵禁的晚上,楼外楼就成了化县最大的销金窟春晖艳的外场,春晖艳的名伶们此时正在楼外楼里大放异彩。 第145章 修罗场(9) “咱们也进去瞧瞧?”卿言仰着头,扑闪着眼睛询问云轩。 云轩捏着卿言的小脸,点了点头。 楼外楼临着小静河,卿言要了个二楼的河景包间。 “云轩你看,河边好多人放花灯。”卿言趴在窗口,俯看着河面大大小小的花灯,花灯随着水晕推开,一会儿排成一行,一会儿又没了章法。 “各地都有放花灯祈愿的习俗,娇娇要不要也去许个愿?”云轩走过去搂着卿言。 卿言转身回抱他:“云轩,你说这放花灯许的愿,能实现吗?” 云轩挑起她的下巴:“那就要看娇娇许的什么愿了。” 卿言双手交握成拳,作成许愿的姿势,口里喃喃念着:“愿山河无恙人间皆安,盛世永固源远流长。” “云轩,你说,这个愿望能实现吗?” 云轩笑道:“只要是娇娇想要的,都可以实现。” “我就知道云轩对我最好了。”卿言躲进云轩怀里,虽然许的是愿望,但云轩给的却是承诺。 云轩捧起卿言的脸,在她的眼角印上一吻。 门外进来的楼外楼的伙计奉上茶单,云轩接过递给卿言。 “不愧是楼外楼,茶单都做得如此精致。”卿言翻看着茶单,指着上面的茶点和菜品,“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伙计是个有眼力的,将卿言的吩咐连连记录下来,还不时的抬头打量着眼前这对男女。男的端的是一副贵公子的打扮,而女的虽然容貌艳丽,却是个穿着普通的南夷女子,想来应该是被公子看中了,于是—— “小娘子,难得今日春晖艳有醉花阴出窖,要不要来一壶尝尝?” “好喝吗?”卿言挑眉问。 “小娘子可就问得外人了,化县有谁不知,这春晖艳的醉花阴是酒中之玉,口感香甜,尤其适合女子饮用,每每出窖之日就卖断货了。”伙计眉飞色舞的形容着,激起了卿言品尝的欲望。 “好,来一壶。” 不多会儿,伙计便将茶点菜品酒水都上齐了。 卿言好奇这醉花阴,赶紧倒了两杯,将一杯递给云轩。 云轩浅尝了一口,口感太过甜腻,便放下了。 可卿言却是一口喝干了,还抿唇品了品:“喝起来像甜酒,口感不错我喜欢。” 云轩笑着给卿言又斟了一杯。卿言的酒量,云轩是不担心她醉的,便由着她喝。云轩不喜这口感,便陪着她喝茶。 两人吃喝过半,包间外突然嘈杂起来,卿言好奇心重,打开包间的门往外看。 “是舞姬们登台了。”卿言走出包间,站在回廊上,看着舞姬们陆陆续续上了台。 云轩也走了出去,看到卿言兴奋的指着台上,便拉着她道:“走吧,去楼下围座看得清楚。” “好。”卿言上前两步,挽着云轩的手臂。 伙计将二人领到围座,还细心的放下了围帘,当然是看在云轩赏的那锭银子的面子上。 “小娘子,这醉花阴如何?”伙计上茶的功夫也来讨好。 “不错,确实好喝,再来一壶。”卿言笑道。 伙计诧异的看着卿言,道:“小娘子好酒量啊,寻常女子喝醉花阴,三五杯就醉了,小娘子喝了一壶还没醉,海量海量啊,小的这就给小娘子上酒。”那位贵公子出手阔绰,伙计自然是要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了,赶紧去拿酒。 突然,场中灯火暗了下来,一群异域舞姬举着火烛鱼贯而入,在台上妖娆起舞。 卿言支颐欣赏着台上的舞蹈,不由得感叹:“果然啊,帝王们对西域一直念念不忘,还真不是为了那几颗葡萄干。” 听到这样的论断,云轩笑了:“自古帝王皆是爱江山更爱美人,念念不忘不过是本性而已。” “那云轩呢?”卿言转过身,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他,“云轩也爱美人吗?” “我只爱娇娇,娇娇是美人我便爱美人了。”云轩捏了捏卿言的小脸,这个动作他做得越发顺手了。 “不要脸。”卿言打掉他的手,眉梢眼角轻挑,抿着唇故意嗔怪道。 这般娇俏的模样还真是诱人,云轩抓着卿言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没等她反应,就亲了上去。 恰巧伙计端着酒上来了,卿言赶紧从云轩怀里退了出来,在伙计隐晦不明的笑声中,脸红了一大片。 “你,你放肆。”卿言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完,觉得还不够,连着又喝了几杯。 “慢点。”云轩用手指擦了擦卿言嘴角的酒渍。 无论何时,云轩总是这般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矜贵模样,永远沉稳持重端坐高台,卿言狠狠地磨了磨牙,真想亲手把这谪仙般的外表给撕了,让他染一染人间烟火,可一时又没有办法,所以这壶醉花阴一下子就被卿言嚯嚯得见底了。 “小二,再来一壶,不两壶。”卿言忿忿的咬着牙吩咐。 可云轩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宠溺的笑笑,对想进来送酒又犹豫不决的伙计点了点头。 两壶醉花阴摆上了桌,卿言倒是不客气,一个人喝了个底朝天。 醉花阴十两银子一壶,二人一下子就要了四壶,伙计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两位财神爷,于是又建议道:“小娘子,后场的点曲听音开始了,您要不要定个包房?” “好玩吗?”卿言挑眉问。 “不好玩算我的。”伙计保证道。 “好。”卿言拉着云轩就跟伙计走了。 “娇娇,已经子时了,该回去了。”云轩将卿言拉了回来。 “不回去可以吗?”卿言眨着眼睛闪着长长的睫羽,仰着头恳求地看着云轩。 这般无辜可怜又娇俏的模样,云轩很快就心软了,他叹了口气,搂着卿言的肩膀:“下不为例。” “好。”卿言扬着笑,由伙计领着去了后院的包房。 到了后场卿言才发现,原来所谓的点曲听音,端的是春晖艳那套花楼的玩法,只不过尺度更大花样更多,舞姬和歌女质量更高,不仅有男伶还有花娘。 卿言想起此前春晖艳给她送来的流云和惜花,虽然是利用,不过这人确实是养眼,春晖艳的男伶如此,不知道花娘会不会更养眼?卿言眼珠转了转,低声对伙计吩咐了几句,伙计瞪大眼睛看着卿言,卿言连连点头,伙计才一脸震惊的下去了。 卿言扫视了一眼,这间包房以素心兰为主题,倒是装饰得淡泊高洁,看来伙计还是挺有眼力,迎合了云轩的品味。 一名怀抱琵琶的歌姬边弹边唱入了包房,一身淡雅的青莲香,随着曲调若隐若现萦绕在众人的感官周围,沁人心脾。 “香愈淡处偏成蜜,色到真时欲化云。”虽是咏兰花的诗,可卿言觉得用在此时也是恰到好处的。 “娇娇原来喜欢这款。”云轩轻轻地笑,随手给卿言斟满一杯醉花阴。 卿言一口喝掉,转着酒杯问:“那,云轩喜欢哪款?” “娇娇真是健忘,我说过,我只喜欢娇娇这款。”云轩说着,取了边台上的琴,和着琵琶的曲调弹了起来。 云轩这大齐第一才子的名头自然不是虚名,他的琴艺堪称一绝,卿言想起刚刚成婚时,在博览斋待的那十五日,云轩让她结结实实地见识了什么叫举世无双的才情。 歌姬也是有眼力的,想想刚刚伙计给她的暗示,看到这个贵公子时原以为是自己赚了,可看着这郎才女貌,终觉自己多余,于是,琵琶曲调渐渐暗下来。 卿言走过去,向歌姬伸出手:“姑娘,琵琶可否借我一用。” 歌姬淡淡一笑,举止得体的递上琵琶,然后退了出去。 “云轩可还记不记得,豆蔻那年,因为我的琵琶压不住你的瑶琴,我被教养嬷嬷罚了整整一个月。”卿言挥动手指在琵琶上扫了个弦。 “那日你弹的是春江花月夜。”云轩起了个调。 卿言慢吞吞的跟上。 “从小到大,每次我在你那儿受了委屈,就去找宁远哭诉,然后他就特别心疼我,我自然是把账都算在你头上了。”卿言咯咯的笑,故意乱了节奏。 “我本意是促你上进,不想还让你记恨上了。”云轩也跟着乱了节奏。 “云轩,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天资有什么误解,你用这种方式促我上进,还不如把我的命要了去省事。”卿言把手掌定在琴弦上,琵琶声戛然而止。 云轩的琴声也跟着停了。 卿言接着说:“大齐百年来最年轻的状元,谁与争锋。” “那不还是成了你的裙下之臣。”云轩的琴声再起,已不似那般云淡风轻。 怎么云轩的琴声听了起来有些失落。卿言咬了咬唇,弹起了刀剑如梦。 云轩的琴声没有跟随,而是由着卿言自顾自的弹。 在被当成公主教养的这十几年里,卿言最拿得出手的,除了与生俱来的好嗓子,就是这琵琶了,当然,这还是仗着上辈子的底子。 刀剑如梦的曲调如入江湖岁月,戎马倥偬此起彼伏,卿言细细弹奏着,脱口而出一首诗:一事春来一事秋,秋苦正浓无尽头,旧时耽于胭脂事,放眼无处落征鸿,金戈铁马且为怒,锦绣文章意难留,少年有梦不惧醒,醒来已是悲白头。 “云轩,他日我若登基为女帝,后宫便不得干政,难道你真的甘心在这皇宫大院里当个男宠?你的鸿鹄之志怎么办?难道要丢弃你的初心,将大好年华淹没于宫墙中?” 第146章 修罗场(10) 一曲毕,云轩竟然鼓起掌来:“从未听过娇娇弹奏此曲,听完竟是酣畅淋漓。” “云轩,我是让你听曲吗?我是让你听我说的话。”卿言气的一掌拍在琵琶的弦上。 “旧时耽于胭脂事,放眼无处落征鸿。娇娇,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沉于情爱,耽于美色,我这是连脸都不要了,哈哈哈哈。”云轩大笑起来。 “云轩,你想气死我吗?”卿言被这种有意的误解惹毛了,放下琵琶,把云轩从琴台上揪了起来。 云轩倒是不恼,顺着卿言把她搂进怀里:“娇娇,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事来明日愁,我说过,只要是娇娇祈的愿,我都会让它实现。” 又是这副一切尽在掌握中却什么也不说的样子,卿言只想把股沉稳给撕了,于是,搂着云轩的脖子就亲了上去。 我让你运筹帷幄云淡风轻。 果然,云轩的呼吸还是乱了。卿言心里隐隐得意着,陡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烫了。 云轩似乎也觉察到了,赶紧探了探卿言的额头,果然是体温在上升。 “云轩,我热。”卿言紧握着云轩的手臂,一股子想要又得不到的感觉疯狂涌来。 “娇娇,还清醒吗?”云轩捧着卿言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问。 “嗯。”卿言点了点头,可抓着云轩的手却是越来越用力。 云轩很快意识到是何原因,醉花阴是花楼的酒,即使卿言千杯不醉,也抵不过这酒自带的其他效力。 “娇娇,是酒的问题,春晖艳的酒是花酒,我大意了。”云轩把卿言扣在怀里。 “我真笨,怎就没想到,还喝了四壶。”卿言撅着嘴懊恼的贴在云轩的胸膛上,手臂不受控制的箍紧了云轩的腰。 这种用力的程度显然是隐忍着,云轩捏着卿言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难受吗?” “嗯。”卿言仰头,咬着嘴唇委屈的看着云轩,眼里的雾气朦朦胧胧的。 云轩一下子就心软了:“那,娇娇是要泡冷水,还是要我。” 卿言狡黠一笑:“我笨你也不拦着,所以你也有错,咱们一起领罚。”说着把云轩推倒在床上,倾身吻了上去。 “娇娇,娇娇,你看着我。”云轩捧着卿言的脸,强硬地让她看着自己,“我是谁?” 身体虽然叫嚣着,可意识却是清明的,卿言知道云轩这是何意,这种寻求安心的无助让她心疼:“你是云轩,我青梅竹马的云轩。” 青梅竹马四个字像一道决堤的洪水一般,冲垮了云轩最后的理智和沉稳,他翻身把卿言压下,竟扯断了她的腰带。 (以下省略一千字,大家不要吝啬脑洞,发挥想象尽情享受,云轩好不容易下神坛,蹂躏他,疯狂的蹂躏他才是王道。) 翌日,卿言醒来的时候已是日头正盛了,她看了看身边的云轩还没醒,便往他怀里贴了贴,低头却看到自己的胸口全是吻痕,抬手一看,数了数,手臂上还有四五个指痕,手腕有些微青,许是昨晚云轩握得太紧了。 终于见到了云轩的失控,不过代价太大,下次还是不要了。卿言笑着揽住云轩的腰,手臂还在他的腰上紧了紧。 “醒了。”云轩轻抚着卿言的背,肌肤光洁细腻的触感让云轩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嗯。”卿言乖巧的往云轩怀里拱了拱,墨发扫过云轩的胸膛,像极了一只讨好的小猫。 “那,咱们回去吧,昨日一夜未归,想来他们该担心了。”云轩轻哄她。 “嗯。”卿言闭着眼,慵懒地点了点头。 “还不起来。”云轩笑,看着怀里的小懒猫,又捏了捏她的脸。 “嗯。”卿言还是闭着眼睛,只不过跟云轩贴得更紧了。 “若是不起,就再来一次。”云轩吓唬她。 “啊,起了起了。”卿言赶紧爬起来穿衣服,顺便还帮云轩把衣服从地上捡了起来。 穿到身上,卿言才发现凤凰装的小坎肩被撕坏了,只好弃掉,腰带也被云轩扯断,卿言只得拿了发带系在腰上。 “看你干的好事。”卿言娇嗔道。 “娇娇,昨日可是你主动的,怨不得我。”云轩笑着在卿言的嘴角轻啄了一下,很快将自己收拾好了。 看着云轩衣衫完整妥帖,反观自己外衫坏了,腰带没了,发带成了腰带,连围兜上的刺绣都皱皱巴巴。卿言磨了磨牙:“回去再收拾你。” “好。”云轩摸了摸她的头。 伙计送了些食物进来,二人随意吃了点。 楼外楼与镜花水月隔得并不远,不多会儿两人便回来了,可进门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却是思承。 “你怎么还在这儿?”卿言皱眉,盯着思承。 此时已近正午,按原计划,灵柩该是早就启程了,坠儿和思承作为贴身侍女和贴身暗卫,应该跟着队伍一起上盛京,这才能更取信于人。 思承看着卿言装束不整的样子,眼神一暗,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何立场心酸,于是缓了缓思绪:“属下担心公主安危,见过公主便走。” “等等,现在队伍里谁替了你的位置?”卿言叫住思承问。 “秦勉。”思承如实回答。 “秦勉够不够得上你的七成功力?”卿言问。 “秦勉是大内禁卫,武艺虽不及聆风阁暗卫,七成还是有的。”回答的是云轩。 思承也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别打草惊蛇了,你留下,派人知会秦勉,让他跟坠儿好好配合,啊,还有,告诉他,若是坠儿有半点闪失,让他提头来见。”队伍启程便会有人盯着,临时换人必然会引起猜忌,卿言叹了口气,快步往七庐的乐翼去了。 云轩和思承也赶紧跟了上去。 刚进乐翼的正厅,卿言便看见宁远、蓝臻和洛清坐在堂上,这架势,显然是在等她。 “夜不归宿,去哪儿了?”质问的是蓝臻,还是一副抓包的姿态。 “不用你管。”要不是正厅是进乐翼的必经之路,卿言是断不会走这儿过的。 这口气,蓝臻登时就炸了。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蓝臻站起来就要去抓卿言,被宁远和洛清联手拉住,“你们别拉我,这妮子,反了天了,夜不归宿还有理了,不说清楚不准走。” 自己没反省好,还来管我。卿言也炸了:“我去哪儿要你管,你骗我的时候不是很带劲儿吗?现在管起我来了,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卿言冲过去要推蓝臻,云轩赶紧把她抱住。 二人就在正厅被众人又拉又抱的互相看不对眼的吵了起来。 蓝臻怒瞪着卿言,一点也不给她面子:“你堂堂大齐长公主,出去也没个交代,规矩都不懂了吗?这让皇家颜面何存。” “我不过是出去玩了一晚上,这跟皇家颜面有什么关系,你自己都还在反省,凭什么斥责我?”卿言回敬起来一点也不含糊。 再放任这俩不管,怕是连房顶都要掀了。宁远对云轩使了个眼色,寻了个机会跟他说:“赶紧把这个小祖宗扛走。” 云轩也正有此意,马上拦腰抱住卿言拖走了。 “哎哎,放我下来,我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卿言在云轩肩上挣扎。 “还不安分。”云轩在卿言的屁股上拍了一掌,打得卿言哇哇大叫起来。 “你打我,你竟然帮着他们欺负我。”卿言耍起无赖来,“思承,快救我。” 跟在后面的思承满头黑线,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左右为难。 云轩把卿言扛到寝房,扔在外寝的软塌上,卿言没落稳,差点滚了下来,幸而思承眼明手快将她接住,云轩回身扶她的时候,她已经稳稳的躺在软塌上了。 “娇娇,昨夜我俩一夜未归,还未知会一声本就不对,蓝臻担心,话语有些急促也是人之常情,你何必跟他争吵。”云轩劝慰道。 卿言不依了:“他那是担心吗?他那是不满我罚他反省,逮着机会就骂我呢。” 云轩一听,忍不住笑着伸手敲了敲卿言的脑门儿:“你呀,想清楚了再说,他堂堂战神昭王殿下,犯得着找机会骂你一个小丫头片子。” 确实犯不着,卿言想了想,又气不过,撅着嘴坐在软榻边谁也不理。 “好了,”云轩捏了捏卿言的脸,轻哄她,“你不是说要沐浴吗?还不快去。” “你刚刚打我了,罚你伺候我沐浴。”卿言拉着云轩就往乐翼的汤池去了。 第147章 修罗场(11) 乐翼的正厅里。 蓝臻被宁远和洛清拦着才没去找卿言的麻烦,依旧生气中。 “你们拦着我做甚?昨夜她竟然去逛花楼,这妮子,是要造反啊。”此前,春晖艳送来的流云惜花蓝臻是见过的,那颜色,确实让人移不开眼。蓝臻一掌拍在四方椅的扶手上,想着,就不该让她见识那些个男伶,果然还是心心念念的惦记上了。 “你冷静点,楼外楼不是花楼,况且昨日言儿是和云轩一起去的,怎会出事?”宁远笑着劝慰道,“你这是关心则乱。” “谁,谁关心她了,像个小泼皮,讨厌。”蓝臻冷静下来,却还是嘴硬。 “你就是嫉妒卿卿带云轩出去玩没带你,人家云轩是青梅竹马,可不是你能比的。”洛清一语道破,拍了拍蓝臻的肩故意气他。 蓝臻不乐意了,指着宁远:“他也是青梅竹马。” “你还敢跟宁远比,你就比我好一点。”洛清笑了笑。 宁远也笑了:“今日你如此得罪言儿,吵完这一架,怕是连洛清都不如了。” “你,你们……”蓝臻气得出去了。 乐翼的汤泉里,云轩被卿言推进汤池,按在汤池边的池岩上。 “娇娇。”云轩有些吃惊,卿言向来不是这般大胆的,怎会做出如此的举动? 两人泡在汤池里,衣服紧贴在身上。乐翼的泉眼温度有些高,卿言被热泉蒸得面色绯红,看起来十分诱人。 “云轩,昨晚你说过,只要是我祈的愿,你都会帮我实现,可我若为女帝,你就得卸职入后宫,如此一来,你还怎么帮我如愿?”卿言盯着云轩的眼睛。 “那,宁远和蓝臻呢?”云轩伸手搂着卿言的腰,让她贴近自己,卿言忙将双手抵在云轩胸前。 “只要晋王一倒,便无需宁远替我平天下。至于蓝臻,他一个入赘的王爷,难道还想在我大齐领兵不成?”卿言道。 “所以,娇娇,你以为,在众人里,只有我是壮志未酬了,是吗?”云轩笑了笑。 “不是吗?云轩你有经世之才,难道就甘心被困在这一方后宫?”卿言急了。 “那么,娇娇可有好办法?”云轩仍旧笑笑。 “我没有。”卿言懊恼的低下头,“我知你对我有意,所以,我不会说什么和离或者休夫之类的话,可是,只要你顶着驸马的头衔,大理寺卿便是你仕途的顶点了,毕竟是要做国夫的人,前途未来都已摆在那儿了。” “大理寺卿是正三品,权力虽比不上六部,却也是掌控司法实权,审核全国案件,我这个年纪能做到大理寺卿已是极限了。”云轩不以为意。 卿言:“可你明明是宰相之才,若不是做了我的驸马,十年之内必能做到尚书令,如此,便可一展宏图抱负青史留名了。” 云轩笑:“我若是在乎青史留名,那做了娇娇的国夫,青史还不得给我记上一名。” 卿言急了:“云轩,你不用这般误解我的意思,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云轩看着卿言笑了笑,掬了一捧水浇在卿言的颈项上,反身将她压在池岩上:“娇娇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我做你的驸马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卿言深吸了一口气,道:“灵柩已在回京途中,不出一个月,父皇定能将晋王一党肃清,届时便会招我等回京,原本父皇、晋王与你傅家在朝堂中是三足鼎立,现下晋王落败,你是傅家长子嫡孙,又做了储君的驸马,父皇一家独大,定会打压傅家,首当其冲便是拿你开刀,你可还记得去岁那次假孕?” 云轩点了点头。 卿言接着说:“阴差阳错,父皇以为那是你的孩子,硬逼着我拿掉,虽是假的,可我气不过,拿了他的成贵妃来换,这足以表明父皇对傅家的态度,所以,我是担心你。此前父皇要倚仗傅家,可这次回去便不同了,风云变幻,君心难测。” 云轩看着卿言愣住了。 “云轩,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卿言拍了拍云轩的脸。 云轩回神,扣住卿言的双手,将他搂进怀里:“娇娇原来是在担心我。” “不然呢?”卿言被他搂得难受,伸手推了推,“你现在虽有实权官职在身,可毕竟是储君的驸马,父皇只需一句话,你的权力便会限制在方寸之间,可我,可我现在还没能力保下你。” “放心,我不会有事。”云轩将她扣紧在自己怀里,压得她都要喘不过气了来。 “云轩,你先放开我。”卿言推开的力度大了些,却没太大用处。 “娇娇,你这是终于对我敞开心扉信任我了吗?”云轩欣喜的又搂紧了卿言,“我原以为,从昨晚开始到现在,你这般询问,又以身诱我,是想从我这里套出傅家在朝堂的盘根错节,不想,你竟然是在意我的前途和生死,娇娇,”云轩捧起卿言的脸,“娇娇,我生生世世都不负你。”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卿言皱着眉生气。 “那次在仙医谷,之后你就一直躲着我,我以为——”云轩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以为什么呀你以为,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卿言别过脸去不理他了。 “我错了,错了,”云轩轻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一掌控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解了她的凤凰装,“娇娇别生气,你罚我。” “云轩,你,唔——”卿言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老规矩,大家尽情发挥,不用给我面子。) 乐翼的正厅里。 蓝臻气冲冲的出去后,洛清和宁远也准备离开,此时,乔大夫来寻洛清,宁远便独自离开了。 “父亲。”洛清将乔大夫让到主位坐下。 “清儿,有些话,”乔大夫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了,“为父不知当讲不当讲。” 洛清看着乔大夫的表情,也猜到了七八分:“父亲请说。” “你和公主——”乔大夫问得犹豫。 洛清没等他问出口,便自己交代了:“父亲,我和公主两情相悦,公主待我很好,即使没有名分,我也愿意与她在一起。” 乔大夫似乎早就料到了,只叹了口气叮嘱道:“既然如此,你必定是要跟公主回宫的,若是,若是遇到你娘,”乔大夫哽咽了一下,“替我好好照顾她,就不要跟她提起我了。” “您放心,我会的。”洛清承诺道。 乔大夫点了点头。 “昨日我为公主诊脉,许是误食了什么与墨葵花相克的食物,现在只要睡着了就会失温,我问过公主,可她想不起来到底误食了何物,我无法为她解毒,所以,这种失温的状况会持续半年。” “什么?竟有此事?”洛清急了,向乔大夫一礼,“父亲,孩儿去看看公主,告退。” “把这个带上,去吧。”乔大夫给了洛清一个小瓷瓶。 洛清接过,赶紧去了。 乐翼,卿言的寝房内。 云轩把卿言抱出汤池的时候,卿言已经睡着了,便拿了条浴巾将她裹着抱回了寝房。 洛清进来的时候看到云轩正在给卿言盖被子。 “她睡着了?”洛清赶紧上前为她诊脉。 体温是正常的。 “怎的没有失温?”洛清问云轩。 “许是刚从汤池里出来,泉眼温度高,暂时保住了体温。”云轩回答。 洛清不敢肯定:“她睡多久了?” 云轩:“刚睡着不过半刻。” 洛清想了想,恐怕失温只是时间问题,便给她施了一针。 二人守在卿言床边。 此时,思承进来,递给云轩一封筒笺。 这是瑞王的封印,云轩赶紧拆开。 看完信件,云轩有些不安。 洛清也看出来了:“有事先忙,我来守着。” 云轩对他点了点头,与思承一起出去了。 第148章 修罗场(12) 云轩走后不久,卿言便开始失温了,果然,热泉保温只是假象,洛清赶紧给卿言输了半分内力,然后用体温暖着她。 终究不是睡觉的时辰,卿言没睡多久就醒了,看到身边的人是洛清,恐怕是自己睡着又失温了,便偏过头去不理他。 “卿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洛清知道她还在生气,也不恼,轻声问。 “没有,我很好,我的哥哥。”卿言没好气的答。 果然是个记仇的小东西,洛清笑了笑:“我还是喜欢卿卿叫我洛清哥哥。” “哼,我俩是兄妹,该避嫌。”卿言用力推他。 “卿卿。”洛清伸手去探卿言的脉,也被她躲掉,“卿卿,你乖一点,身体要紧。”洛清扣住她的双手,将她锁进怀里。 男女力量的悬殊让卿言动弹不得,何况还是功夫远在她之上的洛清,于是,卿言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可心里就是气不过,要跟他闹一闹才舒坦。 所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卿言仰起头,满眼无辜的看着洛清,委委屈屈地咬着唇:“洛清哥哥,你弄疼我了。” “卿卿。”这般小女儿的娇态让洛清诊脉的手微颤了一下,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松开了卿言的双手,就连抱着她的力道也放松了。 就是趁现在,卿言手脚并用的将洛清推下床,终于挣脱了出来。 可乐极生悲,身上唯一裹着的浴巾被拉扯了下来,卿言赶紧拿被子把自己包上。 洛清把掉在地上浴巾捡起来扔回床上,看着卿言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卿卿,我错了,你罚我好了,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我又不蠢。”卿言把手腕从被子伸出来,“诊脉可以,不准靠近我。” “好,我不靠近,我只给你诊脉。”洛清赶紧伸手给卿言诊脉,果真离得远远的。 “洛清,这次你自以为是我兄长,便避我如洪水猛兽,下次若是又不知从何处道听途说了什么,是不是还要避我如蛇蝎?”卿言盯着洛清数落他,“你是不是觉得躲着我就是解决问题之道?这种事情是躲着就能躲过去的吗?” 洛清不语,只低着头给卿言诊脉。 “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告知我,让我与你一起面对吗?你是不想知道我的态度,还是你觉得我的态度根本就不重要?” “或者,你本就打算独自一人承担,然后让我在毫不知情下伤心欲绝!” “不,不是的。”洛清听到伤心欲绝几个字后,突然就心慌意乱了,“卿卿,我只是,只是一时没想好如何与你说,毕竟,毕竟——” “毕竟我们可能是亲兄妹,又有过肌肤之亲,你怕我备受诟病想不开,对吗?”卿言顿了顿,“或者你是怕,如果你是父皇的儿子,便是大齐唯一的太子,我这个女储便要成为下堂君了?” 历朝历代,被废的储君通常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死,要么被终身监禁,与死无异。 “卿卿。”洛清再也忍不住,把卿言抱进怀里,“卿卿既知我的担心,便原谅我吧,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洛清,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你又何必留在我身边。”卿言推开洛清,裹着被子曲着腿用双臂抱住自己。 这种疏离让洛清慌了神:“卿卿,我,我,不会再有下次了。” “好,我原谅你。”卿言抬头看着他,“你出去吧。” “卿卿。”洛清想再靠近卿言,被她躲开,洛清无奈,只好出了卿言的寝房。 七星的正厅内。 云轩正拿着瑞王的信件与宁远和蓝臻商议,看到洛清失魂落魄的进来,三人都迎了上去。 “发生什么事了。”先开口问话的是蓝臻。 “没,没什么。”洛清敛了敛情绪,“卿卿不知误食了什么,与墨葵花相克,接下来的半年,她只要睡着了就会失温,目前还查不出误食了何物,所以,只能守着她。” “她现在如何?”云轩问。 洛清:“已经醒了,目前无大碍。” 宁远急了:“我去看看她。” “我也去。” “还有我。” 云轩和蓝臻也担心了。 “别去了,让她独自静一静。”洛清拦着众人,“她,她还在生气。” “若是如此,那还是我去吧。”宁远拨开洛清的手。 “为什么是你?难道就不能是我。”蓝臻不服气,也要去看卿言。 “你就消停点吧,还想去跟卿卿吵架吗?”洛清倒是不给蓝臻面子,“现下,宁远去或许是最好的。” 洛清递给宁远一个小瓷瓶,正是刚刚乔大夫给的那瓶药,然后叮嘱他:“每隔一个时辰给卿卿服一颗,连服四颗,然后让她睡觉,定要让她睡着。” “好。”宁远接过小瓷瓶,想了想,转头对云轩道,“你亲自执笔给瑞王回信,告诉他宁家军和玄甲军均已准备就绪,可配合他下一步行动。” “嗯。”云轩点了点头。 出了七星,宁远往乐翼去了。 卿言吩咐侍女给她准备了一套轻便的骑装,带着思悠思悟去了玄甲军的斥候营驻扎的营地。 一路前往营地,卿言细细地观察周围的各种事物,尤其是自己可能接触到的植物。 卿言记得乔大夫说过,她是误食了什么,才引起了与墨葵花相克,所以,若是此物不是吃进去的,那便极有可能是接触到的。 卿言沿着此前走过的路径又走了一遍,周围能接触到的无非是些常见的花木,这些花木早就接触过,没有什么不妥,不过,卿言远远看到有几株夹竹桃。 “思悠,你去看看,那些是不是夹竹桃?”卿言不敢肯定。 思悠上前查看了一番,回来禀报:“公主,的确是夹竹桃。” 卿言沉思了半分,自己此前该是没接触过夹竹桃,但却留了个心眼。 继续往营地走,卿言仍旧没发觉有何不妥,却很快被营地的哨兵发现了。 “公主。”士兵上前行礼。 “我随意看看,不用伺候。”卿言挥手将士兵打发掉,扫视了四周。 营地的规格是按皇家狩猎场布置的,镜花水月作为前朝最受宠王爷的私家苑囿的一部分,虽未将全部狩猎场圈进来,却是把营地部分几乎全部都纳入了,所以,镜花水月里有马场、校场、蹴鞠场,凡事世家贵族平日里的消遣玩意儿,那是应有尽有,而猎场则与镜花水月一墙之隔。 卿言看着远处马场里,一匹传统的枣红色阿哈尔捷金马正在摇头晃脑打着响鼻,十分恣意的样子,于是回头跟思悠道:“咱们去马场看看。” 阿哈尔捷金马俗称汗血宝马,十分珍贵,没想到这里居然有。 卿言刚走近马场,就听见宁远叫她。 “怎么跑这儿来了。”宁远走到卿言身边拉住她的手,“我到处找你。” “我就是出来走走。”卿言看着他。 宁远转头吩咐思悟:“去倒一杯水来。”然后拿出洛清给他的小瓷瓶。 “洛清说每隔一个时辰就吃一颗,连吃四颗。” 卿言扁着嘴皱着眉:“怎么又要吃药,我已经吃了很多药了,洛清是想让我把药当饭吃吗?” “你不知自己误食了什么,洛清只能用这个药物先护着你的身体了。”宁远打开瓷瓶。 一杯水递到卿言跟前,卿言接过,抬眼看到来人竟是蓝臻。 “怎么是你?”卿言出口就问,可语气却没忍住像刺猬一样,“你来干什么?” 这妮子,真是天生长了一张气死人的嘴。蓝臻盯着卿言,眼里似要喷出火来,拳头也是嘎嘎直响:“我来罚你吃药。”说完从宁远手里拿过药瓶,倒出一颗紫色的药丸,捏着卿言的下巴塞进她的嘴里,然后夺过她手里的水杯,把水灌了下去,做完这些,头也不回的走了。 “咳咳。”卿言吞下药丸,轻咳了两声,指着蓝臻离去的背影,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你,你——” 宁远轻拍着卿言的背,让她缓了缓,安慰道:“好了,别生气,我陪你去骑马。”宁远拥着卿言,带着她往马场去了。 “蓝臻他今天是疯了吗?干嘛见我就跟我吵,我让他反省不过是做做样子,他不也没反省吗?他和洛清合伙骗我,我生气几天不行吗?他还这么用力捏我。”卿言仰着头,委屈的看着宁远,眼里的雾气朦朦胧胧的,咬着唇,一副娇艳欲滴的样子。 宁远的呼吸乱了一拍,他轻咳了一声,掩饰了一下这不自然,然后托着卿言的下巴:“他无意的。” “你又帮他。”卿言瞪着宁远。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不帮他了。”宁远对卿言的这般撒娇实在没办法,只能哄着。 卿言见好就收:“那你亲我一下。” 见宁远还犹豫不决,卿言搂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上去。 只浅浅一个吻,卿言便笑着从宁远身边跳开,宁远却失神了半分,被卿言拉着往那匹汗血宝马去了。 “宁远,你看。”卿言指着那匹马,边走边说,“这里有纯种的汗血宝马实属罕见,你说这匹马会是从哪里来的?” 马场的侍人见贵人来了,赶紧迎上去,宁远言明要看那匹汗血宝马,立刻有马夫将它牵了过来。 宁远转了一圈,细细看了看这匹马,道:“的确是纯种的大宛良驹,六龄上下,正值壮年。” 卿言走近,却不敢触碰这匹马,她凑到宁远身边耳语:“宁远,你去试试,看看是不是战马。” 宁远点了点头,利落的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虽然穿的是世家公子的常服,却丝毫不影响宁远矫健的身姿,卿言双手抱拳在胸口,眼里冒着心心,感叹道:“太帅了,不愧是我的男人。” 跑了一圈,宁远策马停在卿言面前,向她伸出手:“上来。” 汗血宝马高大,可卿言还是被宁远轻巧地拉上了马。 宁远将卿言环抱在怀里,身下的汗血宝马似乎通人性般,带着二人慢慢走着。宁远在卿言耳边低语:“言儿猜的没错,这的确是一匹战马,且是一匹训练有素的战马。” 卿言往宁远怀里靠了靠,思忖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宁远,离这儿最近的战马饲养场在哪儿?” “若我没记错,应该有两个,一个在永安侯军营,不过,因为东南边军抗倭居多,大多为水战,战马使用较少,汗血宝马就更少了。另一个则是在峪山与川蜀交接的边军营地,主帅是楚慎。”宁远回答。 “我记得东南边陲自产晋江马,耐温抗病,多用于驮运和农耕,不过,晋江马不善作战,所以,东南边军配备的该是蒙古马,对吗?”卿言又问。 宁远点了点头,补充道:“除了蒙古马,还有一小部分滇马,用于山林作战。” 卿言:“那就只剩峪山边军营地的战马饲养场了。” 第149章 修罗场(13) 宁远带着卿言骑着汗血宝马在马场中跑了几圈,有宁远护着,卿言自然是十分尽兴,与汗血宝马也混了个半熟。 “宁远,我想自己骑一次。”卿言兴致高了。 “好,小心。”宁远把缰绳递给她,翻身下马。 卿言策马跑了起来,两侧的风被甩在身后,感觉很是兴奋很是惬意。 不过,骑术这个东西,跟马有关,但最主要的还是骑手,虽然卿言骑的是汗血宝马,可面对蓝臻这种战神级别的人物,即使坐骑有差距,也还是很快被追上了。 “你又来干什么。”卿言把马停下。 “一个时辰了,吃药。”蓝臻将小瓷瓶递了过去。 刚刚生气走掉的时候,蓝臻忘了把药瓶给宁远,想起洛清说过每隔一个时辰要吃一颗药,便只好过来了。 一听到吃药两个字,卿言条件反射的对蓝臻做出防御姿态:“你别捏我,我自己吃。”然后接过瓷瓶,倒出一颗药丸直接丢进嘴里吞了。 吃完药,卿言想起还要接着吃,就把药瓶塞进腰封里贴身放好。 可蓝臻却不乐意了:“还给我。”伸手向她讨要。 卿言一听,也没好气:“凭什么给你,这是我的药。” 蓝臻:“是我给你的,该还给我。” 卿言:“我一个时辰后还要吃,我自己保管。” 蓝臻:“待会儿你要吃的时候我再给你。” “不用。”卿言准备策马跑开,被蓝臻一把拉住,飞身跃起坐到了她的身后,与她同乘一骑。 然后伸手利落的从她腰封里把药瓶夺了过来,还没等卿言反应过来,就带着她策马飞驰起来。 驾驭这种训练有素的战马对于蓝臻来说,不过手到擒来,可对于卿言来说,这种一千米仅用一分零七秒的速度,那是人在前面跑,魂在后面追的节奏,吓得她紧贴着蓝臻,大气都不敢出。 蓝臻见卿言贴着他,便单手控马,腾出一只手搂着卿言的腰,卿言下意识的贴的越来越紧了。 “停下,快停下。”卿言看到前方不远是马场的栅栏,约有成年女性的高度,吓得大叫起来。 蓝臻嘴角上扬,紧了紧搂着卿言的手臂,缰绳一扬,汗血宝马奔着栅栏飞驰过去,一个跨越,稳稳的落在栏后。 “怕什么,有我呢。”蓝臻让汗血宝马慢下来,得意的圈着卿言的腰,还在她的颈项处落下一吻,见卿言没有抵触他,便吻得更深了。 好一会儿,卿言都没有动静,蓝臻疑惑,松开了圈着卿言的手。 卿言一下子就慌了:“别,别松开,抱着我。”这显然是被吓到了。 “好,好,我不松开。”蓝臻搂着卿言,策马到宁远跟前。 “帮我把她抱下来。” 宁远伸手把卿言抱下来,一落地,卿言便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马背上的蓝臻破口大骂:“你想死别带着我啊,我大好年华貌美如花,要是被你害死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想死你自己去。”然后狠狠地在马身上拍了一下,汗血宝马便飞快地跑了起来。 卿言惊魂未定地躲进宁远怀里,宁远却是笑着对她说:“言儿,这种训练有素的战马对于蓝臻来说,完全可以将它控制得跟自己的双腿一样听话,不用怕,你不会死的。” 说完,指着前方策马而来的蓝臻,果然,刚刚疯跑出去的骏马,不过几息的功夫,就被蓝臻控着回到她面前了。 蓝臻跳下马,伸手想抱卿言,卿言怨怼地看了他一眼,拉着宁远就跑了,留着他在风中凌乱。 七星书房内。 云轩将写好的信件放进笺筒交给探卫,交代道:“亲自交到瑞王手上。” “是。”探卫贴身收好便离开了。 云轩做完这一切,将瑞王送来的信件贴身收好,准备给卿言看,虽然已将问题解决,但还是必须告知卿言。刚打算出门,便遇到思悟来请他去乐翼的偏厅用膳。 “公主呢?”云轩问。 “已在偏厅等您了。”思悟引着云轩往乐翼的偏厅去了。 云轩到的时候,卿言和宁远已经在等他了,他在卿言身边坐下,看到洛清也进来了。 “药吃了吗?”洛清看到卿言便问。 卿言点了点头:“已经吃了两颗,晚膳后吃第三颗。” “第三颗药在这儿。”蓝臻也走了进来,拿出小瓷瓶摆在卿言面前,“吃完第三颗再还给我。” “药瓶怎么在你这儿?”洛清问。 “小言儿给我的。”蓝臻挑眉答道。 “明明是你抢走的。”卿言不乐意了。 “那也是你先给我的。”蓝臻不依。 “好了,你们俩都少说一句。”洛清赶紧打圆场,省得两人又吵起来。 “吃饭吧,不然就过了吃药的时辰了。”宁远给卿言夹了一颗珍珠丸子。 卿言瞥了蓝臻一眼,又看了看洛清,还是乖乖的拿起筷子吃饭。 大家似乎都很有默契的践行着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当然,如此气氛,让卿言吃得很郁闷,主要还是因为众人都在给卿言夹菜,可卿言不能厚此薄彼,眼看碗里就要装满食物,卿言赶紧把碗护住:“我又不是孩童,自己会吃。”然后快快地扒着碗里的饭菜,不过一刻钟就吃完了。 此时,夜已入暮,月亮高悬于天空,皎洁明亮。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古人诚不欺我。 “我还有事,先走了。”卿言扔下碗筷就跑。 “吃药。”蓝臻一把拉住她。 卿言拿起药瓶,打掉蓝臻的手,还是跑了。 “公主。”思悠思悟跟着追了出去。 剩下四人围坐在桌边,面面相觑。 “你怎么又惹她了?”洛清看了蓝臻一眼,问道。 “我没惹她,我就是,就是——”蓝臻不知该如何,如何,呃,辩解。 宁远一听,笑了笑道:“他今天带言儿骑马,把言儿吓坏了。” “定是为了显摆,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洛清笑着给众人倒茶。 “谁知道她这么胆小。”蓝臻有些心虚,此事他的确有欠考虑。 “她从小就不善骑射,十岁那年更是在狩猎时从马上摔下来,三个月没能下床。”宁远道,“也是那时就落下了心病。” “你怎么不早说。”蓝臻苦着脸。 宁远:“我见你在旁看了我们许久,以为你知晓。” 蓝臻:“我就是见你带着她骑得挺欢,以为她会喜欢。” 宁远笑:“我带她骑马的速度可不及你的一半。” 蓝臻叹了口气,这下好了,原本还未缓和的关系又雪上加霜了。 此时,思悠思悟抱着两坛酒进了偏厅。 “公主调制的新酒请四位大人慢用。”思悠道,“对了,公主还吩咐,昭王殿下只能喝三杯。” “为什么?”蓝臻听完就炸了。 “奴婢只是传达公主命令,公主并未言明缘由。”思悠思悟将酒放下便退了出去。 “许是卿卿还惦记你的内伤。”洛清拿出品红丹,“把吃了这个,让你多喝几杯。” “这小妮子,算她有良心。”蓝臻傲娇,把品红丹吞了下去。 “那你就不要再跟娇娇见面就吵了。”云轩笑道。 “娇娇?没想到小妮子还有个这样的名字,与她那吵架的模样真是不配。”蓝臻玩笑。 “娇娇是皇上给她取的小名,皇上也偶有想做父亲的时候。”宁远解释道。 同样生在皇家,只消一句话,蓝臻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难怪她说与我同病相怜。” 云轩给每人沽了一碗酒,摆在众人面前。 宁远看了一眼面前的酒碗,然后推开:“你们喝吧,今晚我来守她,就不喝酒了。” “你喝,我去陪她。”蓝臻把酒碗又送到宁远面前,“小言儿调制的新酒你还没喝过吧。” “去什么去,你再动内力,品红丹也救不了你,要去也该等到明日。”洛清直接把酒碗递到了蓝臻手里。 “别争了,让宁远去吧。”云轩转而对宁远道,“今晚你若不去哄她,明日我们都要遭罪。”然后将瑞王的信件递给他,“顺便把这个给她看看。” 宁远接过,点了点头,起身出了正厅。 剩下三人开始推杯换盏了。 第150章 修罗场(14) 宁远来到卿言寝房门外,发现寝房门是开着的,思悟拿着一套衣物正从里出来。 “公主呢?”宁远问。 “将军,公主在汤泉沐浴。”思悟回话。 宁远看了一眼思悟手上的衣服,伸手:“给我吧。” 思悟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宁远,宁远拿着衣服便往汤泉去了。 入汤泉时宁远没让人通报,进来后正看见卿言坐在汤池边,抬着手让思悠往手腕上涂药。 “怎的受伤了。”宁远走过去也坐下来,托着卿言的手腕对思悠道,“你出去吧,让我来。” “什么时候受的伤?”宁远细细查看,卿言手腕上的红痕显然是被绳索勒紧所致,勒痕红肿起来,一直延续到手掌。 “蓝臻带我骑马的时候,我害怕,缰绳不小心缠在手腕上了。”卿言委屈的咬着唇,泪眼汪汪的仰头看着宁远。 “这个蓝臻,真是太鲁莽了。”宁远后悔太信任蓝臻的骑术,没有及时阻止,原以为卿言最多就是有点害怕,不曾想,竟然还受伤了。 宁远把药膏轻轻涂在卿言的手腕上,在用纱布细细包好,才放心下来。 “伤口不能沾水,我让婢女来给你洗。” “不要,你给我洗。”卿言拉住他。 “言儿。”宁远这才注意到,卿言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大氅,大氅遮盖得不牢靠,改良版的肚兜在宁远的视线中若隐若现,看得他脸红心跳。 “你若不给我洗,就去把蓝臻叫来,我是因他受的伤,想必要求他给我洗也是理所应当的。”卿言瞪着他。宁远这个把她往外推的习惯,是时候该狠狠地治一治了。 “好,我给你洗。”宁远叹了口气,言儿对自己把她推给云轩和蓝臻一事一直耿耿于怀,今天若还不表明心迹,怕是再也不会得到言儿的原谅了。 听到宁远应允,卿言高兴地伸手要抱,宁远解了自己的上衣,抱着卿言入了汤池。 泉眼的池水温度确实有些高,宁远把卿言受伤的手腕搭在自己肩上,用浴巾轻轻擦着卿言的身体,温泉水滑过卿言的肌肤,留下浅浅的水痕,侵入改良版的肚兜,胸前显得更加饱满莹润了。宁远不由得气血上涌,原本用浴巾擦拭着卿言的身体,宁远不自觉地开始用手轻抚起来。 “干什么呢。”卿言按住宁远的手,故意板着脸,“好好洗,不然有你好看的。” 卿言的打断让宁远缓了缓,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卿言背过去靠在池边,眼不见心才能静。 洗掉身上的汗渍,卿言觉得舒服多了,她转过身来,贴近宁远,笑嘻嘻的看着他:“看你给我洗得那么细心的份上,我也给你洗吧。” 说着,把宁远压在池边,拿着浴巾给他左搓搓右擦擦,洗的不亦乐乎。 “言儿,你的手腕不能沾水。”宁远轻握在她的手腕下端,制止她的行为。 “你别乱动,我用一只手就够了。”卿言不依,又把他转过身去。 宁远没办法,只得由着她。 “宁远,你喜欢我吗?”卿言轻抚着他背上左肩的伤痕,这是宁远十八岁那年在西域七国平乱时留下的,彼时卿言十四岁,已经能熟练的帮他换药了,“或者说,于我,只是年少时青梅竹马的情谊。” “言儿,我钟意于你,你该早就知道的,怎可怀疑我对你的心意。”宁远急了,转身抱住卿言。 “可——”卿言回抱他,心中隐隐作痛。 “言儿,我不是故意要把你推开,我也深知在你心中我的分量,我不敢肆意,我怕你倔强的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是储君更是未来的女皇,如今的局势根本不容许如此,我护不住你。”宁远出口的话竟是自责,“清峡关一役,宁家军本就损失惨重,宁氏一族又尽是武将,朝堂上无法与文臣抗衡,虎视眈眈者皆盯着你犯错,若没有傅家,你拿什么跟晋王争。” “别说了。”卿言打断他,这些道理她都懂,可一看到宁远的大度,卿言就心生怨怼。 “我不管什么文臣武将,我就要你说喜欢我,你快说。”卿言耍起无赖来。 “好,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宁远哄着她,心下了然。卿言愿用撒娇来缓和,如此算是彻底去除隔阂了。 宁远轻拍着卿言的背:“汤泉水温太高,不可久泡,我抱你上去。” “嗯。”卿言乖巧的任由宁远抱着,裹着浴巾出了汤泉回寝房。 宁远把卿言放在床上,细细的给她擦干秀发。 “对了,这是瑞王殿下的信,你看看。”宁远递给卿言一封信件。 “哥哥的信。”卿言接过,打开快快浏览了一遍。 “大月氏?”卿言眉头轻蹙,似有些想不通,“大月氏虽与西域诸国相邻,却与秋戎相隔了整个西域,自秋戎对我大齐称臣以来,西域三十六国已陆续递交国书,愿与我大齐重修旧好,秋戎此时与大月氏勾结不划算啊。” “勾结或许还谈不上,顶多算是求助。”宁远回答。 卿言:“那秋戎用什么做筹码?” “今晨拿到这封信件时我也想不通,可那匹汗血宝马给了我一些提示,”宁远顿了顿,接着说,“大月氏虽紧邻大宛,却因大宛控制着马匹血统而始终无法培育出优良战马,而秋戎的哈萨克马是在血统上仅次于汗血宝马的优良马种,这或许就是秋戎能向大月氏求助的底气。” “这个海图,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卿言微怒。 “这次不是海图,而是昆努尔。”宁远道,“上个月,蓝臻的玄甲军配合宁家军重创了昆努尔的主力,他想复仇也是人之常情。” “看来,海图跟咱们这是有了共同的敌人了。”卿言道,“我记得此前思承曾给我带来一桩密辛,便是关于昆努尔和海图的关系,据说原本塔特可汗极其宠爱这个幼弟,海图便用一个女子挑拨了塔特可汗与昆努尔的关系,而这名女子长得与昆努尔的母亲极其相似,所以,海图的这个小叔,或许是他的兄长也未可知。” “原来还有这层。”宁远若有所思,“云轩已给瑞王回信,信中已捎去了玄甲军军令,以防昆努尔异动。” “主力刚刚受创,想来这个昆努尔与大月氏求助也只会伺机而动,咱们完全可以祸水东引,让他与海图鱼死网破。”卿言兴奋道。 “我也有此意。”宁远赞同,“所以,目前静观其变才是最佳战略。” 卿言点了点头,突然想起刚刚宁远提到了玄甲军的军令。 “这件事情为什么蓝臻比我先知道。”卿言仰着头,瞪着眼睛质问宁远,似乎还有一股子气鼓鼓的味道。 宁远笑了笑:“今日我们在讨论此事时,洛清在给你诊脉,便没有打扰,还是身体要紧是不是?” “你又帮他说话。”卿言不知怎的,就是见不得他俩要好。 “没有,我错了,错了。”宁远赶紧哄。 卿言:“你看,你都主动认错了,说明刚刚心里就是想着要帮蓝臻。”果然,女人无理取闹起来,真是天下无敌。 “那,我没错?”宁远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了。 “啊,你错了也不承认,我不理你了。”卿言别过脸去。 这般完全无道理可言的对话,宁远已经不敢接下一句了。 “那,我,我该怎么说。”宁远小心翼翼的问。 “你应该说,言儿,我再也不帮蓝臻了。”卿言理直气壮。 “那是自然。”宁远赶紧应承。 “那,下次蓝臻再来争,你不准把我让出去。” “好,我不让。” “还有,不准再给他出主意。” “好,没有下次了。” 卿言满意的抱着宁远,在他怀里蹭了又蹭,像极了一只讨宠的小猫。 宁远被她蹭的有些燥热,抬起她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宝子们,上大餐,你们随意。) 二更的更鼓声远远的从外面传来,传到镜花水月的内院时,只剩下尾音了,完全不影响此时睡得正香的卿言,可宁远记着洛清的交代,每隔一个时辰吃一颗药,四颗药丸还剩最后一颗,于是,他轻轻唤醒卿言。 卿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已经累极了,看到眼前的宁远只得向他讨饶:“宁远哥哥,我好困,你让我缓缓行吗?”说完,又伸手抱着宁远的腰,以示诚意。 宁远看着这只慵懒的小猫,淡淡一笑:“吃了药再睡。”然后把药丸塞进卿言嘴里,再给她哺了一口水。 吃完药,宁远摸着卿言的额头,很是怜惜的看着她,又给她了输半分内力,然后用体温暖着她,与她一起睡去。 第151章 修罗场(15) 翌日清晨,卿言醒来的时候,宁远还在她身边,没有睡完就把她一人留下,这让卿言又心安了几分。 原本有着与宁远两情相悦的情意,卿言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患得患失,可无法兑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又让卿言每每看到宁远时就焦虑不已,生怕哪天宁远就离她而去了。 “醒了。”宁远在卿言的额头落下一吻。 “嗯。”卿言轻吟一声。 “要起来吗?”宁远捏了捏卿言的脸。 “嗯,我饿了。”卿言抱着宁远的手臂撒娇,昨晚为了护住饭碗不被填满,卿言只匆匆吃了了半饱,现在已经饿得很了。 “好,我吩咐人备膳。” 思悟领着婢女进来伺候,被卿言出声拦在外寝。 “东西放下,你们出去吧。” 与卿言在一起多年,宁远也深知她的习惯,除了坠儿可以贴身伺候,其他人的话,卿言还是愿意自己来。 宁远起身下床,被卿言拉住,调皮一笑:“你且等着,让我来。” 卿言随便扯了件齐胸襦裙套在身上。昨夜,那件改良版的肚兜,为了方便穿着做成了前扣设计,盘扣太多(宝子们参考前扣设计的内衣哦),被宁远一掌震碎了,此时也来不及再找一件。 “我的夫君只有我能看。”卿言拿了衣服一件一件给宁远穿上,再细细的帮他整理好,虽然手腕上的伤限制了卿言的动作,可她还是连发髻也为宁远整理得一丝不苟。 “言儿,为何要为我做这些?”宁远握着卿言的手,吻落在她的掌心里。 “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晨起侍衣,入暮奉茶,这不是为人妻子该做的吗?”卿言只是淡淡一笑,这些已经是目前能给予宁远最大的尊重了。 “言儿。”宁远将她搂进怀里,小心地亲吻她的额头。 “好了,你先去偏厅用膳等我,我整理好了就来,顺便帮我把他们三个也叫上,我有事要商量。”卿言把宁远往门外推。 送走宁远,卿言从衣柜里拿了件改良版的肚兜,想着坠儿这次只给她做了五六件,若下次再这样,可就是穿一件少一件了。见自己的手腕实在不方便穿,卿言唤来思悟随意给她收拾了一下,便出门去了偏厅。 走进前厅的时候,他们已经围桌在等她了,可卿言却发现桌上的早膳只有两人的份量。 “你们都吃过早膳了吗?”卿言落座在宁远身边,宁远给她盛了一碗豆腐脑,卿言喝了一小口,给宁远夹了一块蒸糕,是宁远喜欢的口味。 蓝臻坐在对面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眼神都拈着酸,出口的话自然是醋意十足:“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睡到日上三竿了才起。” 一大早就要吵架吗?卿言白了他一眼,刚要发作,身旁的洛清凑到她耳边低语:“别跟他计较,他吃醋了。” 吃,吃醋?卿言瞪大眼睛看着洛清,敢情战神殿下竟如此幼稚?然后抿嘴一笑,对洛清点了点头。 “今日大家若是无事,可否陪我去狩猎场?”卿言边吃边问。 “好。”三人异口同声,只有宁远不同。 “言儿,你左手手腕受伤,要如何骑马?” “怎的受伤了。”蓝臻起身走到卿言身边,托起她的手腕,看到了上面缠着一层绷带。 “还不是因为你。”卿言没好气,抽回手。 洛清轻轻揭开绷带,手腕上是明显的勒痕,已延伸到手掌处,且痕迹较深,已红肿起来。 “去把药箱拿来。”洛清对侍立一旁的婢子吩咐道。 很快,药箱取来了,洛清细细给卿言上药:“这是缰绳的勒伤,还好伤口处理及时,用药两三日便会痊愈,只不过这几日手腕不能用力,若是要骑马,”洛清看了蓝臻一眼,又转向宁远,“宁远,你护着些,该是没有大碍。” “娇娇为何要今日去狩猎场?”云轩皱眉,盯着卿言手腕的伤问道。 “镜花水月的马场里有汗血宝马,且还是训练有素的战马,言儿是想弄清楚这匹马是哪里来的,对吗?”宁远替卿言道出缘由。 还是宁远懂她。卿言点了点头:“镜花水月不过是间客栈,就算它背后的老板有些背景,也不至于用战马当娱乐工具,这里面必有猫腻。” 卿言自收到哥哥瑞王卿桓的来信,让她暂时不要回京,便以江南富商千金的身份包下了镜花水月,对外宣称身体有恙需要休养。为了不打草惊蛇,永安侯又以个人名义知会了镜花水月的老板,老板是个圆滑又懂规矩的,自然是照拂得妥帖,还将镜花水月里能换的人事物都换了一批最好的。 “你们去做准备,我在马场等。” 听卿言这么说,大家心里有数了,出了偏厅便去准备。 只有蓝臻突然折返回来,抱着卿言的肩膀:“小言儿,昨日一事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好不好。” 卿言看着蓝臻讨饶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这两日里,蓝臻与她总是不对付,卿言都要以为他吃错药了,今日听洛清一说,倒是觉得竟有那么几分可爱,于是轻抚着他的脸:“好了,我不怪你,下次不要了,去换身衣服,我在马场等你。” 蓝臻笑了笑,在卿言的额头印下一吻便出去了。 卿言也抬步往外走,想着自己这身装束也不适合骑马,便回了寝房让思悟给她换了身轻便的骑装,比昨日更服贴,更显腰身。 思承兄妹三人一路陪着卿言到了马场,卿言想起昨日见到的夹竹桃,便吩咐了几句,思悟答诺便离开了。 思悠跟马夫说明来意,马夫立刻恭敬的将卿言领到马厩挑选马匹,卿言一看,这里不止一匹汗血宝马,竟足足有五匹,心下顿觉事态不简单,可面上却是一副傲慢挑选的姿态:“就这几匹吧。”卿言随手指了指。 马夫立刻让人将四匹汗血宝马牵了出来,其中一个牵马小厮,总有意无意的往卿言身边凑,卿言心里顿时唉声叹气起来。 为确保安全,镜花水月里近身伺候的都是自己人,可外围粗使的奴仆婢子却是老板为讨好永安侯,为卿言这位江南富商的千金重新换了些嘴严的,可这并不影响这些下人之间传递八卦。见与卿言同住的有四位公子,自然将她归结为风流千金一类,所以,有些下人便动了歪心思,看着卿言这周身华贵的气质和穿金戴银的装束,稍稍有些姿色的便想来博一博这荣华富贵,今日这小厮便以为找到机会了。 卿言看了一眼那小厮,约摸十七八的年纪,长得白净确有几分姿色,可那双眼睛却不够澄澈,让人见之生厌,可为了麻痹外界,这风流人设得立着,卿言又实在懒得周旋,就一把揪了身边的思承过来,扬着受伤的手腕给他看:“手疼,扶着我。”这便将那个小厮丢在身后了。 思承被卿言扯过来,看着她受伤的手腕,有些犯难。 这手疼,该如何扶着。 索性把卿言横抱起,快步往马场走去。 “哎,哎,让你扶着不是让你抱着,放我下来。”卿言看小厮没跟过来,算是混过去了。 思承赶紧把卿言放下来,可还没走到马场,就听见拐角处的下人们小声议论: “啧啧,这风流小姐还真是有几分姿色的都不放过。” “可不是,这位侍卫大哥要倒霉了。” “哎呀,说不定啊,已经倒霉了。” 卿言驻足听了一耳朵,无可奈何却又要受着气。 “思承,跟着我很倒霉吗?”卿言气不过,问道。 跟着卿言许久,思承算是摸透了卿言的脾气,于是抿嘴笑着回答:“属下愿意倒霉。” “算你识相。”卿言扬着头走进了马场。 此时,大家都到了。 第152章 修罗场(16) 四人身着猎装出现在马场,英姿勃发,卿言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诗: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真真是赏心悦目。 “口水流出来了。”蓝臻走到卿言身边,笑着在她耳根亲了一下。 卿言陡然回神,见蓝臻凑得太近,条件反射般推开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发现什么也没有,忿忿地白了他一眼,走到宁远身边,靠近他耳语: “这个马场里约有二十多匹马,其中汗血宝马就有五匹,我选了其中四匹,没选昨日骑乘的那匹。” “好,我去看看。”宁远向马匹走去。 卿言也跟了过去,路过蓝臻身边时,拽了他一下:“快去帮忙,看看是不是战马。” 今日来的目的是什么,卿言早已言明,蓝臻自然是上心的,也跟着宁远去了。 剩下云轩和洛清傍在卿言身边,洛清还很贴心的帮她托着手腕。 宁远和蓝臻二人试了试马,又将马匹交到小厮手上,马场的厩官赶紧热络的跑过来伺候,得知宁远二人满意,便赶紧命人将马匹打理好。 “都是正值壮年训练有素的战马。”宁远走过来低声告知众人。 蓝臻也走了过来,点了点头:“不过,看起来,这里的厩官和马夫似乎都不知这是汗血宝马。” “不认识也很正常。”卿言道,“镜花水月养这些马,原本就是用作娱人的玩具,请来照看的厩官和马夫,自然不会像官家马夫那般见多识广,而东南边陲之地又盛产长于驮运的晋江马,民间马夫对骑乘的战马更是知之甚少了。只是,这汗血宝马珍贵,可别被他们的无知给养死了。” “现在看来,这些马该是刚来不久,饲养也算得宜。”蓝臻回答道,“汗血宝马虽珍贵,却好养活,耐饿耐旱,小言儿不用担心。” “那就好。”卿言笑了笑,“好了,咱们去狩猎场,把这些宝贝拿出去溜溜,我倒要看看在这东南地界上,到底会是什么人对它们感兴趣。” 狩猎场是镜花水月的老板与东南地域中其他几个大商户共有的,所以,狩猎场中定能遇到识宝之人。 卿言向厩官招手,厩官赶紧带着小厮牵马过来。 “哪匹马最温顺?”卿言偷偷问宁远。 宁远笑了笑,带着卿言走到一匹枣红色的马面前,小厮十分有眼力见的搬来了上马的杌凳。 “上马吧。”宁远伸手扶着她。 卿言踩着杌凳翻身上马,被宁远护着,避开了用左手。 众人见卿言已准备好,也纷纷上马,朝狩猎场去了。 蓝臻也吩咐在斥候营挑选的随从们一起跟上。 九龙江狩猎场原是前朝那位王爷所建的皇家围场,占地约十二万顷,分为御道口练兵场、闽岱屯垦场、东夷山林区和交溪草场四个区域,自转为民间经营后,御道口练兵场已划拨给永安侯,而闽岱屯垦场、东夷山林区和交溪草场,仍旧足够撑起狩猎场的规模。这里峰高谷深、曼甸平坦、森林浩瀚、河流交错,风景十分优美。今日虽是为了弄清楚汗血宝马一事,可卿言也起了游玩一番的小心思。 现在是夏末,还未到传统的岁行秋狝之时,所以九龙江狩猎场开放区域有限,这也是卿言觉得会在狩猎场遇到识宝之人的原因。 “整个东南就这一个皇家围场,镜花水月的老板还真是很有生意头脑,一年四季都不放过啊。”卿言与宁远同乘一骑,宁远护着她,速度不敢太快,是以,卿言将一路的美景尽收眼底。 蓝臻见卿言与宁远有说有笑,甚是亲密,心里就不痛快,于是策马扬鞭一骑绝尘而去,一人率先进入了狩猎场的核心区域。 “宁远,我们是不是太慢了,你看,蓝臻都不耐烦了。”卿言看着蓝臻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回头问,“今日行程虽是有目的而为之,却也不要辜负了这大好时光。”宁远向来喜欢围猎,卿言是知晓的。 一直与宁远和卿言并肩而行的洛清笑了笑,道:“别理他,他那是吃醋。” 啥?又吃醋,他是醋做的吗?卿言看着蓝臻消失的方向,刚刚心里的那么一点点愧意,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那就随他去,堂堂战神殿下,怎的如此幼稚。” “昨日他伤了卿卿,今日卿卿连道歉的机会都没给他就上了宁远的马,他吃醋也实属正常。”这二人相处起来跟冤家似的,洛清为蓝臻说了句公道话。 “那,我此前都说原谅他了。”卿言为自己辩解。 “可卿卿这躲着他的行为却不像是原谅的意思。”洛清笑道。 “娇娇不用理他,他就是矫情。”云轩听不下去了,上前来插了一句。 三人中,洛清与蓝臻是总角之情,宁远与蓝臻是同袍之谊,只有云轩与蓝臻的交集没那么深,何况两人初识时,就是蓝臻对卿言表现得不那么正人君子,被云轩抓个正着。(宝子们还记不记得,开篇的时候卿言去南部救灾,向蓝臻借粮被算计,善后的就是云轩,后来在随县,蓝臻与卿言拼酒,还偷吻了她,也是被云轩撞见,二人已经两次vs了。) “对,他就是矫情。”卿言与云轩一致。 洛清笑着叹了口气,这二人还真是冤家。 卿言靠在宁远怀里,抬头看着他,心里满满的安全感,于是握住宁远的右手,宁远会意,松开右手让卿言抓着缰绳,然后一只手环住卿言的腰,让他贴紧自己。 如此动作,像是宣示主权的样子,卿言顿时心生欢喜。 “咱们快一点吧。”卿言扬了扬手中的缰绳。 “好。”宁远护着她受伤的左手,御马奔驰起来。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汗血宝马,跑起来又快又稳当,不过两刻钟时间便进入狩猎场的核心林区了。 “宁远,你看,赤狐。”卿言眼尖,在林间不远处看到一抹橙红色,正偷偷摸摸地向一只觅食的林鼠靠近。 “想要?”宁远在卿言耳边轻声道。 “嗯,活的可以吗?”卿言偏头看着宁远。 宁远轻轻一笑,抬手搭弓射箭一气呵成,赤狐的尾巴被牢牢钉在地上。 随从们赶紧上前收取猎物,被卿言叫住。 “等等,我自己去。” “言儿,危险。”宁远制止她。 “我小心点就是了。”卿言赶紧跳下马。 “卿卿,等等,我陪你。”洛清也翻身下马,递给卿言一包药粉。 “这是什么?”卿言接过,闻了闻,有刺鼻的味道。 “能让赤狐温顺的东西。”洛清牵着卿言往赤狐去了。 走到离赤狐约两尺远的地方,洛清对卿言道:“把药粉撒过去。” 卿言照做了,果然不过几息的功夫,原本暴躁不安的赤狐安静下来。 “去吧。”洛清笑了笑。 卿言高兴地抱起赤狐给洛清看,洛清摸了摸赤狐,给它把尾巴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 “这小狐狸真漂亮。”卿言爱不释手。 “卿卿若是要养着还是得小心,这药效只有十二个时辰。”洛清道。 “这只小赤狐该给蓝臻养着。”卿言轻抚着小狐狸。 “为什么?”洛清疑惑。 “因为他们是同类,定会友好相处。”卿言抿嘴笑着。 洛清也笑,想想蓝臻傲娇又狐媚的模样,还真像。 刚说着蓝臻,蓝臻就策马过来了,看到卿言怀里的小赤狐,赶紧跳下马走到她身边。 “活物?”蓝臻看到小赤狐微微动了动,“给我,别被它咬伤了。” 卿言护着不给:“洛清给它下了药,它能温顺十二个时辰。” “小言儿,狐狸总归是凶猛些,我给你猎只兔子养着吧。”蓝臻伸手去揽卿言的腰。 卿言旋身躲过:“好,不过我要两只。” “那小言儿与我同乘一骑,你看中哪个我便给你猎哪个,如何?”蓝臻引诱她。 卿言看了看洛清,洛清向她点了点头。 “好吧。”卿言想起洛清的话,松口了,把小赤狐交给随从,翻身上了蓝臻的马。 第153章 修罗场(17) 蓝臻带着卿言策马往林间深处去了。 随从都是玄甲军斥候营的兄弟,与蓝臻甚是默契,见自己的主子要猎兔子讨公主欢心,自是要助他一臂之力,为首的随从赶紧命令队伍带着猎犬追寻兔子,并形成合围之势。 其他三人见卿言有蓝臻护着,也就没有急着跟上,而是尾随在后,策马慢行。 “你就这么让他把娇娇带走了。”云轩策马与宁远并行,语气中对蓝臻的不满都要溢出来了。 “不然呢?”宁远笑道,“我若去争,言儿又要跟他吵,让他一回,落得清净。” “有一就有二,下回他就要得寸进尺了。”洛清哈哈大笑。 “我欠他一条命,还在这上面,他该是十分乐意的。”宁远道。 “你说的是玄甲军?”云轩问。 宁远摇了摇头:“是去岁在随州,我中了海图的圈套,救我的是蓝臻,突围时他还替我挡了一刀。” “你说的是在花满楼之时?”洛清问。 宁远点了点头。 洛清:“怪不得那天夜里他来向我讨药,手上的伤口似是马刀所伤,原来如此。” “呵呵,原来你与他渊源已久,看来是我小瞧他了。”云轩心里不痛快,这个蓝臻不仅抢他的女人,还抢他的男人,真是不可小觑了。 这语气,惹得宁远侧目看他:“蓝臻乃性情中人,我与他也配合默契。” 洛清闷笑:“卿卿果然没有说错,你俩才是一对儿。” 这句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突然,林间飞来一支羽箭,直奔宁远的面门而来,宁远侧身躲过,羽箭径直钉在宁远身后的树上。 三人立刻警觉起来,下马查看周遭情况。 宁远从树下取下羽箭查看,没有标识也没有纹章,想必只是狩猎用的普通羽箭,云轩和洛清也围了过来。 云轩问:“可有受伤?” 宁远摇了摇头。 “许是箭术不精射偏了。”洛清猜测。 “不像。”宁远摸了摸树干上的箭孔,入木三分,“百步之内有这样的力道,准头不可能如此之差。” 果然,话音刚落,便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三人警惕地向声音处望去,一队人马正向他们而来。 来的一行七八人,为首的身着赤色骑装,绣面精致颜色鲜亮,骑装上的花纹是显眼的团蟒,如此招摇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 为首的男人斜睨了一眼宁远三人,然后盯着汗血宝马打量了好一阵,神情嚣张又傲慢。 “这是你的马?”为首的男人无礼地问。 奔着马来的。宁远心里一笑,言儿的方法还真奏效,这汗血宝马果然很招人。 宁远看了无礼的男子一眼,并未理会他,而是牵着马避开,与云轩和洛清继续往前走。 “站住。”无礼男子许是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了,跳下马来拦截三人,他的随从也顺势下马,把宁远三人围了起来。 “叫你站住,没听见吗?”无礼男子斜睨着宁远三人,人多势众,他的样子显然是有恃无恐。 宁远三人依旧没理他,无礼男子登时就怒了。 “给我教训教训他们。” “一人一半如何?”宁远看着洛清,洛清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那我呢?”云轩凑上来问。 “你歇着。”宁远抓了一把地上的石子飞射过去。 除了无礼男子,他的随从们顿时蜂拥而上,冲着三人就杀了过去。 可对于宁远和洛清来说,这几个歪瓜裂枣也不过须臾功夫就打趴下了。 云轩抄着手靠在树干上看戏,宁远将无礼男子狠狠踩在脚下,听到他不住的求饶,才放松了些。 突然,一支棱形飞镖冲着宁远飞过来,宁远旋身躲过,无礼男子趁机爬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嘟囔着,躲在射飞镖的男子身后。 宁远定睛看着射飞镖的男子,评估着对手的实力,显然跟刚刚那些酒囊饭袋不是一个档次。 飞镖男子看了一眼身后的无礼男,训斥道:“又惹事。” “我没有——”无礼男辩驳,被飞镖男子把后面的话一眼瞪了回去。 “舍弟无礼,还望这位兄台见谅。”飞镖男子对宁远拱手一礼,道歉的姿态倒是十分诚恳。 “算了。”宁远对飞镖男子颔首,回身招呼云轩与洛清,牵着马绕过二人走了。 三人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无礼男子先沉不住气了:“二哥,那三匹马。” “住嘴。”被称为二哥的飞镖男子喝住他,然后扬声叫住宁远三人:“兄台留步。” 宁远心下一笑,停下脚步转身:“有何贵干?” 飞镖男子快步上前揖礼:“在下刘巽,可否向兄台请教?” “刘兄请讲。”宁远回礼。 “我看兄台三人的坐骑不似寻常,是否为大宛马?”刘巽问道。 “刘兄好眼力,这三匹的确是汗血宝马。”宁远回答。 刘巽:“此地鲜有见到汗血宝马,不知兄台这马是从何处购得?” “借的。”宁远只简单回答了两个字。 借的?刘巽皱了皱眉,这回答他显然不信,还颇觉得宁远是在敷衍他,于是继续道:“兄台看起来不像本地人,可能有所不知,这九龙江狩猎场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兄台说这马是借的,想必是在诓骗我吧。” 宁远心里一笑,刘巽这么说话,看来为了这三匹汗血宝马也不装了。宁远打量着刘巽的打扮和谈吐,觉得颇有世家风范,许是东南地界上的门阀大族,可祖籍东南的刘姓大族,宁远一时又想不起来,于是他看了看云轩,云轩会意,却也摇了摇头。 “刘兄,你我萍水相逢,是不是管得太宽了。”宁远转身欲走,被刘巽伸手拦住。 “让开。”宁远声色俱厉。 刘巽并不惧,反而迎了上去。 刘巽的随从们见状也围了上来。 “兄台勿恼,我是极有诚意的,还望告知这汗血宝马的出处。”刘巽赶紧表明态度。 “你,只是想买马?”宁远问。 刘巽又是一礼:“兄台见谅,在下只是想买马。” 宁远看了一眼云轩,云轩对他微微颔首,宁远便对刘巽道:“既然如此,三日后,刘兄可到镜花水月来找我,我姓——”宁远留了个心眼,“许。”江南富商许家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皇商,卿言的外祖母就是许家嫡出的大小姐,据说当年卿言的外祖父为了娶她,还颇费了一番功夫,现在也成就了一段佳话。 刘巽得到允诺高兴的对宁远揖礼:“多谢许兄。” 宁远礼节回应,与洛清和云轩上马,往蓝臻带着卿言的方向追去,也该告诉卿言,她的办法奏效了。 第154章 修罗场(18) 蓝臻带着卿言在核心猎区玩得不亦乐乎,围了好几只兔子,可卿言没看上,一只也没让蓝臻猎。 春搜夏苗秋狝冬狩,此时正值夏末秋初,林中既有夏苗的野兔野猪之类,也有秋狝的狐狸野狗野狼之类。而刚刚,蓝臻竟然猎了一头野猪。 野猪与鹿兔羊不同,温顺的动物被射中后只会逃跑挣扎,而野猪却是越战越勇,被射中后反而顶着两颗獠牙,奔着敌人拼死冲过来。 蓝臻猎野猪的时候并没有把卿言放下马,所以,卿言壮着胆子观看了蓝臻猎野猪的全过程。 野猪全身都是坚硬的铠甲,一般的弓箭根本射不进身体,于是,蓝臻先是搭了三支箭直射野猪的面门,野猪受了重伤顿时发狂,因为一只眼睛被射瞎,它看不清路,乱窜的向队伍冲了过来。斥候营的随从与蓝臻配合十分默契,蓝臻一个响哨,随从们形成两队,长绳一掀,野猪直接摔了好几个翻滚,说时迟那时快,蓝臻连续双搭三支箭,六支箭直直命中野猪的肚皮,将它刺穿钉死在地上。 不过片刻功夫就完成了,整个过程鲜血淋漓,卿言看得目瞪口呆。 “小言儿,待会儿给你烤野猪肉。”蓝臻收起弓箭搂着卿言的腰,在她耳后落下一吻。 卿言还沉浸在蓝臻猎野猪的矫健身手中,盯着不远处的狩猎场的野猪一动不动。 见卿言没反应,蓝臻慌了,以为又吓到了她,赶紧把她扶下马。 双脚落地,卿言回过神来,兴奋地旋即回身抱着蓝臻:“哇,如此俊的身手,真不愧是战神。” 蓝臻也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看到卿言赞许又崇拜的眼神,一下子就轻飘飘地傲娇起来。 “那是,小言儿也不看是谁。” 卿言闪着心心眼仰头看着他:“蓝臻你好厉害啊,这样狩猎真是太刺激。”卿言抱着蓝臻不撒手,还环着他的腰紧了紧,蓝臻受宠若惊。 随从们见二人贴近,都很识趣的抬着野猪躲到一旁警戒,蓝臻便更加肆无忌惮了,抬起卿言的下巴就亲了上去。 “唔——”卿言吓了一跳,睁大了眼。 刚刚不是在夸他狩猎的本事一流吗?怎么就亲上了?卿言收回搂着蓝臻的手,推了推他,蓝臻才放开。 “真不禁夸,你收敛点。”卿言嗔了他一眼。 蓝臻挑眉一笑:“小言儿,你大齐皇室每年都会岁行秋猕,猎野猪或是其他凶猛的野兽也该是有的,怎么我看你像是从未参与过一般。” “那还不是因为宁远。”卿言说起围猎就有怨言,“自从十岁那年我从马上摔下来,他就再也不敢带我去狩猎了,每年的秋狝和冬狩他都把我护得死死地,周遭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带着我躲了,哪能直面这般场景。” 这个宁远,果然是关心则乱。蓝臻在心里笑了笑,又捏了捏卿言的脸问:“小言儿喜欢我这般带你狩猎吗?” “自然是十分喜欢的。”卿言抱着蓝臻的手臂。 “那,我再带你去猎些其他东西如何?”蓝臻诱惑她。 “好。”卿言高兴地抱了抱蓝臻,“那我们快走吧。”然后手脚并用的上马,蓝臻见状,用手托了她一下,不过,卿言还是因为太心急,左手手腕上的伤又加重了。 可狩猎的兴奋盖过了伤痛,卿言忍了忍,招呼蓝臻上马。 此时,宁远三人也跟了上来。 “你竟然带着她猎野猪?”宁远看到随从们处理的野猪,控马到蓝臻和卿言面前,语气中满是担心和薄怒。 “我没受伤。”卿言赶紧表示。 “过来。”宁远皱着眉向卿言伸出手。 “没事的,蓝臻会护着我。”卿言一脸笑意。 “过来。”宁远的手还悬在半空没有收回。 看到宁远这般情形,卿言心里一慌,知道这是宁远生气了,看来只能先逃为上了,她赶紧用手肘推了推蓝臻,示意他快走。 可蓝臻像没明白一般,控马在原地,看着宁远和卿言对峙。 见卿言还没动静,宁远看着蓝臻道:“你若关心她的安危,就把她给我扔过来。” “不关我的事,是小言儿自己要玩。”蓝臻举起两只手不碰卿言,示意跟他无关,是有人赖着不肯走。 “蓝臻,围场中猎野猪是何等风险,她不知,难道你还不知吗?”宁远厉声道。 卿言一听就好奇了,转头问蓝臻:“猎野猪很难吗?我看你刚刚带着我猎野猪还挺轻松啊,难道比猎老虎都难?” 蓝臻得意的一笑道:“狩猎场中一直都有一猪二熊三猛虎的说法,最难猎的不是猛虎,反而是野猪。” “真的?”卿言听到这便是更兴奋了,“既然野猪都被你猎到了,不如再带我去猎猛虎如何?” “小言儿,你胆子变大了。”蓝臻看着卿言,捏了捏她的小脸,又看了看宁远,戏谑道。 “昨日是因为事出突然,又伤了手腕,我才被吓到的,还有,”卿言望着宁远,见他脸色还是不佳,声音便越来越细,“还有,”卿言稳了稳神,壮着胆子一口气说完,“还有就是宁远,他太护着我了,我都不知道狩猎可以如此好玩。” “所以,宁远到底是如何带你狩猎的?”蓝臻笑着问。 “他——”卿言刚准备和盘托出,被宁远瞪了一眼,又憋回去了。 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在卿言快绷不住的时候,宁远先开口了:“算了,一起去吧。” 这时,云轩和洛清也跟了上来。 云轩笑道:“还真去猎老虎啊。” 洛清也笑:“你没看到卿卿都笑傻了吗?” “还真是。”云轩看着他的娇娇笑得像小傻瓜,不过她身后的蓝臻却很是碍眼,尤其是他紧紧搂着娇娇的样子,就更碍眼了。 一行人继续策马在狩猎场核心区搜索,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也没见到老虎的影子,不过,这种猛兽倒是可遇而不可求,卿言仍旧兴趣不减。 “蓝臻你看,白兔。”卿言兴奋的指着前方林中一个小白点,靠近蓝臻低语。 此前看到的都是灰兔,而野兔中也极少有白兔,能遇到自然让卿言十分欢喜。 蓝臻扬了扬手,队伍很快停了下来,他摸了摸卿言的小脸,身手利落的搭弓射箭。 突然一支箭同时射出,撞掉蓝臻的箭,直直飞向白兔,射伤了它的腿,白兔呜呜地在地上挣扎。 蓝臻和卿言同时回头看箭的来源,正见到宁远将弓收回。 可这回,蓝臻并不恼,反而窃笑起来:“小言儿,你的宁远哥哥吃醋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美的你,还不快去给我捡兔子。”卿言小小的不满了一下。 “是,我的公主殿下。”蓝臻止住去收拾猎物的随从,翻身下马亲自给卿言抓兔子去了。 没了蓝臻控马,卿言只能单手握着缰绳稍稍将马稳住,好在训练有素的汗血宝马有灵性,没有为难卿言。 突然一只麂子从侧面窜了出来,慌不择路地奔着卿言的马冲了过去,后面还跟着一群追赶的人。 卿言吓了一跳,她身下的汗血宝马也惊了,嘶叫着立起了前蹄,卿言右腕有伤,只能单手握缰绳,根本禁不住汗血宝马的这一下,被狠狠地甩到了地上。 “小言儿。” “言儿。” “娇娇。” “卿卿。” 四人赶紧围了过去。 卿言落地时下意识的用手缓冲了一下,身体倒是摔的不重,就是原本受伤的左手手腕更严重了。 “卿卿别动,让我看看。”洛清赶紧将卿言扶住,“告诉我哪里疼?” “手腕最疼,其他就是,”卿言哈哈一笑,“就是屁股摔疼了。” 见卿言还能说笑,大家都心安了些。 洛清笑着摸了摸卿言的四肢和身体查看情况,没有发现异样,又摸了摸的脸:“还皮,手腕让我看看。” 卿言艰难的抬着左手,洛清赶紧将她的手腕托住。 这时,旁边传来小姑娘欢快的声音:“哈哈,她真有意思。”然后声音靠近,也围到了卿言身旁。 “这位姐姐真是抱歉,刚刚我追赶猎物冲撞了你的马,害你摔了下来,对不住了。”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很是悦耳,又礼貌十足,卿言顿时也生不起气来了。 “无妨,狩猎场中偶有猎物冲突实属正常,不必在意。”疼痛让卿言有些气息不顺,她打量着蹲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甜美可人,一身胡服装束,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身上的饰品也精巧贵重,想必身份也不一般。 “姐姐真是人美心善。”看来卿言也很合小姑娘的眼缘。 小姑娘热络的与卿言套近乎,看到洛清一脸心疼又关切的模样,不由得羡慕道:“姐姐,你夫君对你真好,你看他,都要急哭了。” 这小姑娘夸张又毫无逻辑的论断让卿言噗嗤一笑:“小妹妹,莫不是哭了就是好夫君?” “哈哈,姐姐,你真有趣,你这个朋友我交了。”小姑娘豪气的拍了拍胸脯。 洛清只顾着查看卿言的伤势,没有理会旁的,其他三人也在等着洛清的诊断。 “手腕错位了。”洛清托着卿言的手腕道,“卿卿别怕,我现在给你正骨,有些疼你忍着点。” 卿言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不敢看。 洛清的医术精湛,只尖锐的疼了一下,卿言的手腕就正位了。 “姐姐,你夫君是神医啊。”小姑娘看着卿言可以动的手腕,不由得惊叹道。 “这你倒是说对了,他就是神医。”卿言小小的骄傲了一下,然后被众人扶着起身。 “小心点。”蓝臻与洛清一同扶起卿言,找了个舒适的地方让她坐下。 卿言见小姑娘只身一人只带了三五个随从,便邀请她一起同行,小姑娘欣然应邀:“多谢姐姐,姐姐叫我唐姝即可,我刚刚听见姐姐的夫君叫你卿卿,那我便唤你卿卿姐姐了。” “好。”如此活泼跳脱的小姑娘,还真是让人心生欢喜。 “卿卿,我去给你拿药。”洛清将卿言的手腕轻轻放下,然后嘱咐蓝臻,“看着她。” 这会儿小姑娘注意到了卿言身旁除了她的夫君还有三个男人,对她亦十分关心,便好奇的凑到她道她耳边轻声问:“卿卿姐姐,这三位是?”唐姝问的时候盯着蓝臻看了好几眼。 卿言心里一笑,却不方便透露他们的真实身份,毕竟放眼整个大齐,能明目张胆拥有多个夫君的女人,除了长公主殿下,也没有其他人了,于是对唐姝道:“这是我的三个哥哥。” 话音刚落,蓝臻脸色就不好了,可又不能辩解。 这时,从远处传来马蹄声,一行人正驾马往这边来了。 众人立刻警戒起来。 “阿兄。”唐姝看到来人,迎了上去。 卿言也往来人方向看去,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从马上下来,向唐姝走来。 “姝儿。”少年走近,看到唐姝与她身边的众人便停了下来。 “阿兄,这位是卿卿姐姐,我刚刚追猎物把姐姐伤了。”唐姝低下头向她阿兄认错,样子还挺可爱。 少年看到坐着的卿言,手腕正在被洛清包扎,赶紧倾身揖礼:“抱歉,我代舍妹赔罪。” 少年的道歉倒是十分诚恳,卿言笑了笑:“无碍,姝儿妹妹与我甚是投缘,若是不嫌弃,咱们可以结伴而行。” 少年环顾了周围众人,目光在汗血宝马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拱手一礼:“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卿言也注意到了少年的目光,回头看了宁远一眼,宁远微微点了点头。 第155章 修罗场(19) 洛清给卿言包扎好,轻轻拥着她问:“很疼吗?” 卿言摇了摇头:“还能忍受。”然后对洛清娇俏一笑,在他耳边低语:“忍不住了我就咬你。” “卿,卿卿。”洛清肉眼可见的脸红了。 卿言心情大好,觉得疼痛都少了几分。 休整好后,狩猎继续。 洛清扶着卿言上马:“卿卿,你的手腕需要看护,我来带你。” “好——吧——。”卿言虽然应承,心里却是虚虚的。洛清的骑术自然是跟宁远和蓝臻不能比,若是待会儿有机会猎老虎,洛清的骑术不知道够不够看。 洛清看着卿言一脸犹豫的模样,淡淡一笑:“卿卿,我的骑术是蓝臻教的,学了他的八成。”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卿言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我现在就上马。” 洛清笑着把卿言托上马,再翻身上马把卿言圈在怀里。 蓝臻看着卿言与洛清同乘一骑,眼不见为净,策马扬鞭先行了。 一行人不久便穿过东夷山林区,到了林区与交溪草场的交汇处。 这里水草丰茂,河流交错,卿言拍了拍洛清搂着她的手臂,往身后他怀里贴了贴,道:“这里好美,咱们停一停如何?” “也好,这里安置了休息的场所,可以缓缓你的伤。”洛清在她耳边道。 因着狩猎活动通常都会持续多日,所以狩猎场中都有许多供狩猎者们休息或过夜的地方,这些地方也通常会建在河边开阔处或林间方便处,这里是东夷山林区和交溪草场的交汇地,自然会有一处设施齐全的休憩区域。 队伍停了下来,卿言被洛清抱下了马。 休憩区域离溪水不远,山林在左草场在右,天地开阔,风景优美,卿言甚是喜欢。 蓝臻看了看四周,设施也很齐全,不仅有帐篷穹顶,还有七八座小木屋,便吩咐随从们在此扎营,然后提着那只卿言心心念念的白兔去找卿言了。 “喏,给你,妹妹。”蓝臻还没忘卿言刚刚那句三个哥哥,语气不佳。 “谢谢哥哥。”卿言也故意堵他,不惯着他不分场合的耍小性子。 蓝臻气不过,转身走了。 洛清看着二人笑了笑,对卿言道:“我去看看他。” 卿言点了点头,把小白兔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抚摸着。 白兔受了伤便十分安静,唐姝看到卿言的小兔,拉着她的阿兄就凑了过来。 “卿卿姐姐,这只兔子好可爱。”唐姝对小兔爱不释手。 唐姝的阿兄给卿言见礼:“见过姑娘,在下唐巍。” 卿言打量着这个唐巍,年纪不大,却是修养十足,五官与唐姝有几分相似,许是同胞兄妹的概率大些,身上的锦袍似是白云蜀锦,比唐姝身上的七彩蜀锦还要贵上一分。 “小妇人夫家姓洛,见过唐公子。”卿言站起身来,因着手腕有伤,没有回礼。 卿言今日是骑装打扮,像个未婚姑娘的样子,也难怪唐巍会弄错。 卿言自报家门的时候,洛清回来了,听到卿言那句夫家姓洛,不由得微愣了一瞬,然后扶着卿言左手,搂着她的肩膀,似有些激动。 “这是外子。”卿言向唐巍介绍。 洛清揖了一礼:“在下洛清。” “今日舍妹冲撞了洛夫人,以致洛夫人受伤,改日必登门道歉。”唐巍很是诚恳道。 “不过是意外,内子伤得不重,很快就能痊愈,唐公子不必介怀。”洛清回应。 “卿卿姐姐,伤筋动骨一百天呢,等这场狩猎结束,我去你府上看望,行吗?”唐姝摸了摸怀里的兔子,“也顺便看看它。” 卿言弯眉一笑:“你是想看它,顺便看我吧。” “怎么会呢?我跟姐姐一见如故,自然是可心姐姐的。”唐姝赶紧表态,可一点也掩饰不了对白兔的喜欢。 “好,等你有空了,来镜花水月找我,我暂时住在那里。”卿言道。 卿言看唐巍对汗血宝马的眼神不一般,刚刚与洛清同乘一骑时,洛清将此前他们三人掉队时,遇到问马的人一事说予了卿言听,卿言就更加觉得唐巍的眼神不对了。若是一般马商或是对马感兴趣,该是洛清他们三人遇到的人的那般反应,开诚布公直接谈马,可这个唐巍,明明对汗血宝马很在意,却每句话都是在赔罪和套近乎,似乎只想知道卿言一行人的来历,这让卿言不禁多留了个心眼。 “镜花水月是客栈,姐姐不是本地人?”唐姝问。 这显然是告诉卿言,他们是本地人。 “啊,”卿言展颜一笑,“我是江南人,原本是来萦州处理些事务,发现化县气候宜人,就留下来养病了。” “原来姐姐是江南美人,怪不得如此水灵。”唐姝夸人的话张口就来,“可惜姐姐已嫁为人妇,不然定要姐姐做我嫂嫂。” 这个唐姝,真是心直口快童言无忌,卿言被呛了一下,可更尴尬的却是她的阿兄。 唐巍赶紧揖礼:“舍妹鲁莽,还望二位见谅。”然后红着脸拉着唐姝就走了。 见唐氏兄妹走远,洛清看了看天色,已是申时末了,山里温差大,日落后便有些凉,洛清便让人拿了件外氅给卿言披上。 “饿了吗?”洛清扶着卿言到溪水边。 此时,众人正在生火造饭,此前蓝臻猎的野猪已经被处理干净,架在火上烤着,滋滋的肉香勾着卿言的馋虫,卿言舔了舔唇,对洛清撒娇:“嗯,我饿了。” 此次狩猎是有备而来,物资充足,自然比行军打仗时的野外食物要美味许多。 宁远、蓝臻、云轩三人也围了上来,蓝臻还给卿言递上一个烤饼。 卿言咬了一口,松松软软还有一点甜味:“这干粮怎的如此好吃?” “里面放了酥酪和鸡蛋,自然是松软可口。”蓝臻道。 “你给唐姝也送些去吧,小姑娘肯定也爱吃。”卿言仰着头笑着看蓝臻。 “好,我的妹妹。”蓝臻无可奈何的去了。 云轩却在一旁笑得幸灾乐祸:“娇娇,你让蓝臻去送吃食,你莫不是没看到刚刚那丫头看蓝臻的眼神,眼珠子都要粘在他身上了。” “谁让他叫我妹妹的时候咬牙切齿的。”卿言撇了撇嘴。 “哈哈哈,娇娇,我都有点同情蓝臻了。”云轩笑道。 宁远看着这俩一来一往,还给蓝臻设陷阱,便摇了摇头问洛清:“言儿的伤势如何?” “手腕上的伤已处理妥当,就是身上的伤还需看了才知晓。”洛清答道。 宁远:“处理伤势宜早不宜迟,待会儿用完晚膳,你带卿卿去那间小木屋,我已命人收拾妥当,你的药箱也在里面。” 洛清点了点头。 不多会儿,便有随从送来各式食物,大家很快吃饱了。 洛清便扶着卿言往宁远说的那间小木屋去了。 第156章 修罗场(20) 小木屋是间简单的卧房,洛清扶着卿言在罗床坐下,打算查看她的伤势。 到底是东南地界上唯一皇家规格的围场,就连这休憩的场所都不差,布置虽简单,却也不粗糙,卿言摸了摸罗床上的锦被,质地还算过得去。 “卿卿,告诉我,除了手腕还有哪里受伤。”洛清扶着她的肩膀,轻轻碰触她。 “我没那么娇弱,”卿言对洛清偏头笑了笑,“我的功夫是宁远教的,身手也能比得过一般士兵呢,”然后卷起一只袖子给洛清展示,“你看,都没事,摔下来的时候我用手缓了一下,其他只有小小的擦伤。”卿言碰了碰自己左边大腿外侧,“摸起来有些疼,许是擦破了。” “给我看看。”洛清慢慢将卿言的裙摆向上卷,可看到她里面的穿搭,洛清愣了一下。 卿言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装束与这个时代是与众不同的。这个时代的女性裤子宽大且随意,有时甚至不穿,卿言从小就不习惯,所以令尚宫局的司衣房用高捻度纱和斜织法,织了些有弹性的棉布,按照现代的设计做了许多贴身衣物。因着狩猎要穿方便行动的骑装,所以卿言在里面穿了薄薄的贴身束腿裤和运动内衣。 “卿卿,你这——”洛清指着卿言的衣服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卿言抿唇一笑,站起身来,抓着洛清的手放在腰封的系带上:“我的手不方便,你从这里开始。” 洛清红着脸,解开系带,然后被卿言指挥着把骑装脱了下来,只剩下贴身的衣物。 果然,左边大腿外侧被擦破了一大片,不过好在伤口不深,洛清很快就处理好了。 “卿卿,两日后这些擦伤就会痊愈,只是,”洛清犹豫了一下,“只是因着墨葵花的缘故,以后你身上的疤痕会很难消除。” “那,你会嫌弃我吗?”卿言仰着头看洛清,眼里的光委委屈屈的,像只怕被遗弃的小动物。 “胡说什么呢,卿卿,我怎会嫌弃你。”洛清赶紧安抚他。 “既然不会,留疤又有何惧?”卿言莞尔一笑,在洛清脸颊上亲了一口。 “女子最是在意容颜,卿卿倒是想的开。”洛清捏了捏卿言的小脸蛋。 卿言笑:“对于普通女子来说,容颜或许可以成为兵不血刃的武器,所以她们是极在意的。可我这个身份,容颜不如手段来得有用,难不成我的那些政敌们,会因为我长得漂亮就怜香惜玉手下留情了。” “卿卿。”洛清把卿言抱进怀里,摸着她的头,轻拍她,“你有我们,其实可以不用这么,这么——”洛清觉得说不出口了。 “这么六亲不认心机深沉是吗?”卿言自己说了出来。 “卿卿。”洛清心疼她。 “我本善良,奈何时不予我,我又不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以就只好把自己变成刀俎了。”气氛太压抑容易长心理疾病,卿言展颜一笑:“好了,不说这些了,今次狩猎虽是抱着目的,却也可以趁此游玩一番,天色尚早,咱们去点篝火如何?” “好。”洛清宠着她。 “那,你帮我穿衣服。” 卿言张开双臂,仅着内衣的身材展露无遗,洛清眼热,忍不住把她扣进怀里深深吻了一下。 骑装束身,洛清怕压到卿言的伤口,给她穿了件鹅黄色的齐胸襦裙,显得娇俏可人,二人相携出了木屋。 “公主。”思悠思悟见卿言出来,都迎了上去。 “你们来了,事情都安排好了吗?”卿言问。 “俱已安排妥当。”思悠答诺。 卿言:“你哥呢?”既然姐妹二人都来了,思承想必也来了。 思悠:“被宁将军叫去了。” “对了,有外人在,唤我小姐。”卿言看了一眼远处溪水边的唐氏兄妹,思悠思悟心领神会,“还有,这是姑爷。”卿言挽着洛清的手,然后用眼神指了指小屋另一侧,“那三个,嗯——”卿言顿了顿,“就唤少爷好了。” 思悠思悟掩嘴笑道:“是,小姐。” 卿言拉着洛清往溪水边去了。 思悟心性小,对着思悠偷笑:“姐,这下有好戏看了。” 思悠给了她一个栗子:“闭嘴,好生伺候。”然后看着思悟摸着脑袋,也忍不住笑了。 因着这片区域不算十分平坦,所以七八座小木屋错落有致,一人一屋倒也刚好。蓝臻从木屋里出来的时候,看见唐姝就在他门口不远处,手里还拿着一壶酒,见他出来,赶紧迎了上去:“大公子。” 为掩饰身份,大家口径一致,打的是江南皇商许家的旗号,所以,既然卿言是许家大小姐,他们自然就是许家的大公子二公子和三公子。 小姑娘的心思蓝臻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心里不免有些排斥,可不能表露出来,于是以礼为拒,对她揖礼。 可唐姝却是个性情火辣的,这种程度的拒绝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仍旧热情的靠近:“大公子,这是我家的特酿,你尝尝。” “入夜不宜饮酒,多谢唐姑娘的美意。”蓝臻婉拒。 “这可是特酿,很好喝的,你先闻闻。”唐姝自顾自的举着酒壶凑到蓝臻面前。 蓝臻赶紧退开了一步。 卿言挽着洛清走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 “卿卿姐姐。”唐姝看到了卿言。 蓝臻自然也看到了,特别注意到卿言挽着洛清的手,甚是亲密,又想起那句哥哥,心里翻了醋坛子。 于是—— “这酒不错,多谢唐姑娘。”蓝臻接过唐姝手中的酒壶,还喝了一小口。 见蓝臻接受她的好意,唐姝很是高兴。 卿言见到这般情形,想必是唐姝来献殷勤了,便叫住她:“姝儿妹妹,跟我大哥说什么呢?” 他酒都收了,小妮子竟然没有生气。蓝臻心里更是不平了,转身就走,眼不见为净。 “我家特酿是难得一见的臻品,我想让大公子尝尝。”唐姝道。 “那你可真是给对了。”卿言笑道,“我大哥最好酒,这是送到他心坎上了。” “真的吗?”唐姝甚是欢喜,“我家还有两种特酿,若是大公子喜欢,狩猎完后可以去我家尝尝。” “好,那我便代大哥应承了。”卿言巴不得有这个机会。 得了这个承诺,唐姝高兴坏了。 此时,溪水边已燃起篝火,大家开始渐渐往篝火靠拢。 围猎的常规节目便是围着篝火烤猎物,唐氏兄妹看到随从们搬来一头野猪架在火上烤,顿时惊讶了。 看来经常狩猎的都知道,猎野猪所需的武力值是何等的高超,唐巍向随从们打听这野猪是谁猎的,听到蓝臻的名字时,唐姝的那崇拜的眼神藏都藏不住了。 卿言与唐姝坐在一起,看到她这般表情,故意凑过去低语:“我大哥只是长得像只男狐狸,身手可一点都不娘气,高超的很呢,姝儿妹妹是不是喜欢得紧?” “卿卿姐姐。”被人看破心事,唐姝羞红了脸,娇嗔了一句。 “莫不是姝儿妹妹不喜欢?”卿言曲解道。 “怎么会?”唐姝赶紧表态。 “若是姝儿妹妹有意,我可以帮你试探一二如何?”卿言挑眉一笑。 “那,姝儿多谢卿卿姐姐了。”唐姝喜不自胜。 此时,唐巍叫她,唐姝便与卿言示意,去去就来。 “卿卿,你这么做,蓝臻会生气的。”洛清笑着握住卿言的手拍了拍。 “有什么好生气的,都是办正经事儿。”卿言不以为意。 “可你没说要让他牺牲色相啊。”洛清可以想象蓝臻到时的盛怒了。 “你就这么舍不得你兄弟,那好,我去牺牲色相勾引唐巍好了。”卿言故意气洛清。 “胡说什么呢,”洛清赶紧捂着卿言的嘴,“卿卿说的对,蓝臻那张脸,就该这么做。” 第157章 唐巍 “跟我走。”蓝臻把卿言从篝火边拽了起来,拉着就走。 “哎,哎,你干什么呢,”卿言被拉得一个趔趄就撞到蓝臻怀里,“哎,你小心点我的手腕。” “你伤的是左手,我没碰。”蓝臻扶稳卿言,拉着她继续往小木屋方向去了。 坐在卿言身边的洛清见蓝臻这般情形,也跟着去了。 “我有话要单独跟她说。”洛清被蓝臻驻足拦下。 洛清叹了口气,想着刚刚唐姝一事,两人迟早要有这么一出,便回到篝火旁。 远离人群后,蓝臻见卿言走得踉踉跄跄,干脆将她扛在肩上,快步走进他的小木屋。 卿言被蓝臻扔到罗床上,还没等蓝臻欺身上来,卿言就抬脚抵在蓝臻胸口:“你今天要是敢动我,我就跟你拼了。” “小言儿,我要是想动你,你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还想跟我拼了,能得你。”蓝臻握着卿言的脚踝一拉,卿言整个人都凑到了他跟前,被他圈在罗床上。 “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蓝臻的声音突然温柔起来。 卿言愣了一瞬,直到蓝臻托着她的手腕才反应过来。 “伤得这么重,怕是要好些天才能消肿吧。”蓝臻一边看一边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卿言听。 “没事,洛清的药很好,已经不怎么疼了。”卿言无所谓的笑道。 “都是我不好,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马背上。”蓝臻有些自责。 “都是意外,怎么能怪你呢。”卿言不在意。 “还有哪里受伤,给我看看。”蓝臻看着卿言的眼睛问。 “没有了。”卿言怕他再自责,隐瞒了大腿上的擦伤,“你知道的,我的功夫是宁远教的,还是有些身手的。” 蓝臻见卿言说得中肯,也就相信了。 “好了,现在我们来说说说那个唐姝。”蓝臻翻脸比翻书快。 “我觉得这个唐氏兄妹不简单。”卿言把此前对二人的观察说与蓝臻听,想必蓝臻也有同样的疑虑。 “所以,为了接近唐氏兄妹,你就让我去牺牲色相?”蓝臻气不打一处来。 “那不然我去牺牲色相勾引唐巍?”卿言用同样的话堵了蓝臻。 “算了,还是我去吧。”蓝臻泄了气,“不过我要补偿。”蓝臻开始提条件。 卿言:“好,你说,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蓝臻勾起唇角,邪魅一笑,在卿言耳边低语。 “什么?”卿言惊了一下。 “答不答应?”蓝臻挑眉。 卿言羞红了脸:“好。” “不过,小言儿,唐姝家的特酿,跟你调的酒还真有得一拼。”蓝臻似有些回味。 “这也是你愿意牺牲色相的原因之一吧。”卿言冲他吐了吐舌头。 “还是小言儿懂我。”蓝臻笑。 卿言:“过几日,唐姝会邀你去品酒,我跟你一起去,放心,不会让她占你便宜的,不过,你要是不守男德,”卿言瞪着他,凑到他眼前,在他唇上狠狠印了一下,“我就要你好看。” 这般宣示主权倒是让蓝臻心情大好,扣着卿言的脑袋亲了个够才放开。 二人从小木屋出来的时候,洛清正在门口,看到两人还算平和,便放下心来。 “领走,我眼不见心不烦。”蓝臻把卿言推到洛清怀里。 “凶什么凶,哼——”卿言冲他做了个鬼脸,拉着洛清去围篝火。 此时,大家都在兴头上,氛围热烈。 洛清扶着卿言围坐下来,宁远和云轩也过来了。 “言儿,尝尝。”宁远给卿言递上一块烤野猪肉。 卿言就着宁远的手闻了闻:“好香。” “他刚刚跟你说什么?”云轩从宁远的手里夺过烤肉,没给卿言,反而晃了晃勾着她的馋虫,显然,卿言被蓝臻扛进小木屋,大家都看见了。 “小妮子让我去出卖色相,难道我还不能表达一下不满?”蓝臻夺过云轩手里的烤肉,递给卿言,卿言赶紧接过,咬了一口,生怕又被抢走了。 “明明是你自己长得招人,勾了人家小姑娘的魂。”卿言故意堵他。 “好,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去把人家小姑娘的魂勾了,还真对不起你这句话。”蓝臻气的转身就往唐姝那边去了。 “去看着他,别让他太过火。”宁远看蓝臻赌气的背影,推了推身边的云轩。 “好——”云轩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唐巍和唐姝说完话,唐姝就迫不及待地来找蓝臻了,看到蓝臻正往她这边过来,心里乐开了花。 “大公子。”唐姝迎了上去,唐巍也跟了过来。 看到蓝臻后面的云轩,双方礼貌见礼: “三公子。” “唐公子,唐小姐。” “听说这野猪是大公子猎的,大公子真是身手不凡。”唐姝一脸崇拜地看着蓝臻,让蓝臻突然想起带着卿言猎野猪时,卿言那股子兴奋地劲儿和看他时闪着心心的眼神,不由得弯唇笑了。 可这笑,看在唐姝眼里便是蛊惑,唐姝的心又沉沦了一分。 “唐小姐过誉了。”蓝臻淡淡道。 “那,不知明日姝儿是否有幸跟着大公子一起狩猎。”唐姝看着蓝臻,羞涩道。 “当然可以。”云轩赶紧替蓝臻应承下来,“唐公子若有兴趣,也可以一起。”还顺便把唐巍带上了。 唐巍听了,突然握住云轩的手,盯着云轩:“谢三公子邀,不如明日我们四人一起吧。”那企盼的眼神都要溢出眼眶了, 云轩心里咯噔了一下。 如此明显,蓝臻自然也看出来:“好,就这么约定了。” 四人算是熟悉了,唐姝让婢女又拿了一壶特酿过来,故意留蓝臻聊天,蓝臻不好拒绝,便拉了云轩陪他,唐巍见云轩也留下,赶紧坐到了他身边。四人有说有笑,云轩健谈,又满腹经纶,惹得唐巍对他频频靠近。 聊了一会儿,云轩实在忍无可忍了,他起身,拉着蓝臻:“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明日我们去林场南边。” “大公子。”唐姝不舍的看着蓝臻。 “三公子。”唐巍则是不舍的看着云轩。 “明日见。”蓝臻对唐姝微微一笑。 云轩也对唐巍拱手一礼。 二人往小木屋去了。 “那个唐巍定是个断袖。”蓝臻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云轩懒得理他,快走了几步,把蓝臻扔在身后。 “这下好了,不止我一个要牺牲色相,你也逃不掉。”蓝臻不依不饶,追上前去幸灾乐祸。 云轩瞪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你也别生气,对付男人比对付女人容易,你这是赚了。”蓝臻笑得那个欢。 云轩忍无可忍了,回身就对蓝臻动起手来,可他哪里是蓝臻的对手,几个回合就被蓝臻制住了。 “你放开我。”云轩挣扎,蓝臻才放手。 “这件事情不许告诉娇娇。”云轩怒视他。 “那不行。”蓝臻扬眉,“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你也要出一份力。” “你——”云轩抬手又向蓝臻攻去,这次的招数比之前更犀利了。 “你动真格的?”许是理亏,蓝臻只躲闪没有还手。 可云轩却没有停,反而攻势更猛了。 “喂,再来我还手了。”蓝臻也生气了。 “你们在干什么?”卿言打算回小木屋,看到两人打了起来,赶紧冲了过去。 “住手。”卿言叫住二人。 多日的积怨让二人怒红了眼,根本不听劝阻。 卿言只得入场拉架。 可战力悬殊,云轩根本不是蓝臻的对手,卿言从劝架变成了为云轩挡招,蓝臻不小心碰到了卿言的左手手腕,卿言大叫一声,蓝臻赶紧停了手。 “你们两个跟我走。”卿言拉着他俩就进了她的小木屋。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卿言坐在罗床上,云轩和蓝臻现在她面前。 蓝臻看了云轩一眼,笑得那叫一个不怀好意:“那个唐巍看上他了。” “啥?”卿言被雷了一下。 云轩的脸色已经黑了,蓝臻却幸灾乐祸地坐到卿言身边:“那个唐巍是个断袖,今晚一直缠着云轩,九成九是看上他了。” “云轩,蓝臻说的可是真的?”卿言瞪大眼睛看着云轩。 云轩怒视蓝臻,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这个唐巍,看着人模狗样,没想到是个断袖,不行,明天一早咱们就跟他们分道扬镳,蓝臻,你也不要再理那个唐姝了,那姑娘看着天真,可眼睛一点也不澄澈,估计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我本就不放心,现在就更不放心了。”卿言急急道。 “不行。”云轩出声反对,“我们走后,思承派聆风阁探卫探到,今日入九龙江狩猎场的都不是善茬,其中以唐氏兄妹最为棘手,他们是蜀中唐门的人。” “唐门的毒药和暗器独步天下,可他们是武林世家,向来与朝廷没有瓜葛,怎的就对汗血宝马感兴趣了?”卿言不解。 “所以才要去一探究竟。”蓝臻道,“我也不同意撤退,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我还玩儿不过她?” “你打算怎么玩儿?”卿言一听蓝臻这调调就来气。 “我——”蓝臻刚想开口就被云轩打断了。 “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见招拆招不会有事。”云轩拉着蓝臻就往外走,“娇娇,你早些休息,明日让宁远带你去猎猛虎。” “不行,我来带小言儿。”蓝臻被云轩拉了个趔趄。 “带什么带,明天你带那个唐姝,你已经答应了。”云轩把蓝臻推出了门外,自己也跟着出去了。 洛清拿着药进来是时候,正看到这俩拉拉扯扯,还没来得及问明白,俩人就走了。 第158章 情浓 “卿卿,他们是怎么了?”洛清进来,拿着药瓶走到卿言身边,扶着她一起坐到罗床上。 “蓝臻说,那个唐巍是个断袖,还看上云轩了。”卿言一口气说完,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啥?”洛清也没反应过来,惊得药瓶都掉在了罗床上。 “我说终止行动,他俩又不让。”卿言说着,有些担心。 “既然如此,明日跟宁远商量后再定吧,我先给你换药。”洛清想了想道。 “也只能这样了。”卿言把手腕抬起,递给洛清。 洛清拆掉卿言手腕上的纱布和固定用的木枝,给她上药,小心翼翼地样子让卿言觉得自己被珍视到心底了,可伤痛还是让卿言不自觉的轻颤。 “很疼?”洛清停了手。 “不疼。”卿言仰头看着洛清,嘴角的笑容明明亮亮的,像只可爱的小猫,“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洛清看着卿言索吻的样子心跳快了一倍,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吻了上去,只轻轻一下就退了回来。 “就这样,没了?”卿言舔了一下唇角,嘴唇微微启开,咬着舌尖,眼里闪着回味朦朦胧胧的望着洛清。 “卿卿,别这么看我。”洛清脸红,紧了紧拳头,别开眼去,呼吸也乱了节奏。 “你不看我,又怎知我在看你呢?”卿言娇俏一笑,凑上去,在洛清唇角印下一吻,觉得不够,又吻了一下。 “卿卿。”洛清被惹得心里的欲念滋滋冒了出来。 “洛清,自那次以后,你就没主动找过我,是我不好,还是你后悔了?”见洛清仍旧无动于衷,卿言忍不住问出了口。 “卿卿,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会后悔。”洛清赶忙澄清。 “那便是我不好。”卿言故意道。 “不是,不是,卿卿很好,我——”洛清急急否认,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于是搂着卿言就亲了上去。 洛清的吻小心又热烈,卿言细细回应着,却是勾了洛清的火,他把卿言放倒在床上,扯了自己的发带蒙住了卿言的眼睛: “卿卿,别用眼睛看我,用身体来感受。” 夜凉如水,却是浓情似火。 卿言醒来的时候是被洛清紧紧抱在怀里的,卿言觉得有些冷,便往他怀里挤了挤,小小的动作让洛清也醒了。 “吵醒你了?”卿言仰头望着洛清,眼神迷迷糊糊的,呆得有些可爱。 “没有。”洛清摸了摸卿言的额头,又将手指搭在卿言的脉上。 “我,又失温了吗?”卿言缩在洛清怀里问。 “嗯。”洛清给卿言诊脉,没有发现异样,便松了口气。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卿言睡得有些懵,可窗外的日光却是告诉她天色不早了。 “日上三竿了。”洛清笑着捏了捏卿言的小脸,满眼的温柔都要溢出来了。 已经这么晚了吗?卿言挪了挪身体,有些酸软,发现洛清的发带搭在她的锁骨上,便拉了下来,缠在左手手腕上,与绷带的颜色正好相衬。 洛清看到发带脸又红了,赶紧伸手打算要回来,却被卿言扬着手避开:“我的手腕疼着呢,你可是想让我更疼吗?” 卿言咯咯的笑,洛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 “洛清,有件事情我想问你好久了。”卿言抿唇笑着,凑近看着洛清。 “你说。”洛清将卿言前额的发撩到耳后。 卿言挑起洛清的下巴,眼睛微眯:“你这看见女人就害羞的性子是随了谁?” “卿卿。”洛清笑着拿下卿言的手握紧,“我只对你才有这番心思,你何时见我看别的女人脸红过?” 卿言偏着头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无论是自己身边的婢女,还是贴身的暗卫,或是其他女子,洛清表现得都很是正常,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只有面对喜欢的人才会心猿意马手足无措。 “洛清。”卿言欢喜的抱住他撒娇,“我最喜欢你了。” “好了,我的小公主,你看看外面的日头,我们要是再不出去,他们就要丢下我们了。”洛清拍了拍她。 卿言这才不舍的在洛清脸上亲了一口,翻身下床。 手腕不方便,自然是洛清帮她穿衣。 因着手腕上的伤,洛清给她选了一件天青色的交襟半袖和齐腰襦裙,再用三寸腰封束腰,显得她胸丰腰细。 “怎的穿这身?”待会儿还要骑马,卿言觉得襦裙或许是个累赘。 “卿卿这样很美。”洛清的手在卿言的腰上摩挲了一圈,将系带打了个结。 我当然知道这样漂亮,可没法狩猎啊。卿言刚准备说不方便,洛清便开口了:“这么美的卿卿是我的了。”然后在卿言嘴角印了一个吻。 卿言看着自己这身装束,突然觉得表面上不争不抢清心寡欲的洛清,原来骨子里也是这般张扬。 门外,思悠思悟要进来来伺候,两人梳洗一番,随意吃了点早膳便出去了。 二人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宁远在等他们,其他人已经陆陆续续往东夷林场南边去了。 宁远迎了上去,可卿言的这身装束却让宁远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怎的穿成这样?”宁远把卿言拉了过来。 “因为好看啊。”卿言调皮一笑,挽着他的胳膊。 “今天让洛清带你,玩玩就好了,别冒风险。”宁远交代。 “嗯。”卿言点了点头。 随从把马牵了过来,洛清将卿言托上马,自己也翻身上去了。 宁远跟洛亲刚打了招呼,自己先一步追赶队伍,洛清带着卿言也跟了上去。 马背上,洛清小心的护着卿言,怕她的手腕第三次受伤,可卿言却不以为然,用没受伤的右手握着缰绳,左手手腕一点疼也就忍了。 “卿卿,靠紧些,咱们快一点。”洛清将她圈在怀里,策马跑了起来。 洛清的骑术果然是蓝臻教的,控马的力度和速度都照顾了她这个手残的,卿言紧贴在洛清怀里,慢慢追赶着前面的队伍。 “洛清,你们是故意的吧。”卿言回身偏头看着洛清。 “被你发现了。”洛清也不否认,“宁远说这是最快的方法,他怕你阻止。” “我确实不放心。”卿言担心道,“原本我也没打算让蓝臻去,若是唐姝邀请,我的身份也足以接近她,或者我陪蓝臻去一次,给她一点甜头便可方便我行事,绝不是这样让他们单独行动,现在你们瞒着我,若是出了事怎么办?” “卿卿。”洛清笑道,“你去,担心的人更多,何况论武力值,你谁也比不过。” “胡说,我可以智取。”卿言不服气。 “莫不是你以为蓝臻和云轩就只会用美人计?”洛清继续笑。 “他们敢,若是不守男德,罚他们去跪太庙。”卿言边说边气鼓鼓的,像只河豚,洛清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卿言也不含糊,扯过来,咬了一口他的手指,洛清一怔,搂着卿言的腰就在她的耳后落下一吻。 第159章 祁家 洛清带着卿言在东夷林场和交溪草场的交汇处慢慢溜达着,一路山花海树百鸟争鸣,好不惬意。 二人优哉游哉慢慢前行,因着约好了落脚点,平时又难得有机会独处,洛清自是不急着带卿言与众人汇合,不知不觉间已进入了东夷林场南边的山谷中,不远处溪水从山谷欢快而出,被嶙峋的岩石阻挡,水流四溅如珠玉落盘,溪水清澈见底,偶有小鱼游过,追逐嬉戏悠然自得。 “洛清,我们去那边。”卿言指着顺流而下的溪水示意。 “好。”洛清下马,把卿言扶下。 一落地,卿言便迫不及待的去戏水,一副贪玩的模样融入这山清水秀中,显得灵动又可人。 这里溪水清澈,鹅卵石铺陈在河床上,刚好可以沿着河谷溯溪而上,卿言脱掉锦履罗袜,提着裙摆就下水了。 “卿卿,小心些。”洛清牵着马站在岸边看她玩得不亦乐乎,眼里的宠溺温温暖暖的,像一团柔和的光。 “你也来。”卿言站在溪水里,向洛清伸出手,波光粼粼的溪水倒映着她明媚地笑,像极了涉世未深的小仙女。 好久没有看见她笑得如此恣意随性了。洛清看着卿言有些心疼,自与她相识,她的日子便是在刺杀和夺权中度过,虽然她笑靥不断,可笑容却未曾达眼底,眼里更多的是防备和猜疑,让原本的明眸皓齿都染上了一层算计。这些防备和猜疑,洛清曾在她看自己的眼神中见到过,也在她看蓝臻的眼神中见到过,甚至在她看云轩的眼神中也见到过,对枕边人都无法释然,这该是何等的不安。幸而时过境迁,现在不仅是对宁远,对他们也信任有加,所以,如此相处下来,算是众人之幸了。 “你也来嘛。”卿言见洛清只是看着他没有走近,便向他撒娇。 洛清摇了摇头,在一旁护着她:“别贪凉,玩儿够了就过来。” “好吧。”洛清的拒绝并没有影响卿言戏水的心情,她欢快地在水里跳来跳去,还大胆地踩着鹅卵石,沿着河床溯溪而上,遇到嶙峋的岩石,她还单手攀爬上去,身上的衣裙湿了也不在意,一直爬到了第三块岩石才停下来。 洛清在底下看得心惊肉跳,他一直盯着卿言,生怕一个错眼,卿言就从岩石上掉下来,而他来不及救。 卿言坐在宽大的岩石上向洛清招手,溪水冲刷着岩石,从她身边流过,她掬起一捧水洒在空中,阳光下渐渐成了彩虹。 “卿卿,该下来了。”洛清向岩石上的卿言招手。 卿言咯咯地笑,伸手向洛清索抱,洛清宠溺的笑笑,飞身上了岩石。 远处,一队人正策马奔来。 “哥,你看,汗血宝马。”一个年轻的男子指着前方,对身边另一个稍年长的男子道,后面还跟着三四个随从。 二人奔着洛清的马来了。 到了汗血宝马跟前,二人落马围了上去,见它被拴在一棵树的树干上,年轻的男子便四下张望着。 “周围没人。”年长的男子也看了看四周。 “一匹落单的汗血宝马,主人还不见了,哥,这人莫不是被野兽袭击了。”年轻的男子猜测。 “去四周找找。”年长的男子吩咐随从。 “哥,我去那边看看。”年轻的男子指着溪水的方向去了。 “我跟你一起去。”年长的男子紧随其后。 二人沿溪水而上,不多久便看到了远处岩石上的卿言和洛清。 岩石离地面约摸十米的高度,洛清正伸手去抱卿言,想带她下去,省得她又手脚并用的攀爬岩石,让左手手腕伤上加伤。 卿言嬉笑着不让他抱,两人在宽大的岩石上笑闹起来。 “祁钰,你看。”年长的男子指着二人招呼年轻的男子。 “我去救那位姑娘。” 被叫祁钰的年轻男子飞身就往岩石去了,年长的男子没来得及叫住他,只得立即跟了上去。 卿言突然被人大力的拉住左手手腕,扯了个趔趄,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洛清跟人打起来了,然后自己就被人搂着腰往岩石下飞去,一落地,又被洛清抢了过去,护在怀里。这一切的混乱不过几个瞬间。 “祁钰。”年长的男子看到祁钰倒在岩石上,登时就红了眼,挥拳就向洛清攻了过来。 洛清将卿言护在身后接招,三五个回合后,祁钰也从岩石上飞身下来,加入了攻击行列。 洛清抓住机会,一脚把祁钰踢了出去,大声喝道:“住手,你们是什么人?” “登徒子,放开那位姑娘。”祁钰从地上爬了起来。 卿言一下子就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她忍着手腕的剧痛,拉住洛清,看对面的二人,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你脑子里装的是草吗?他是我相公。” “什么?”祁钰几乎惊掉下巴,自己这是好心办坏事了。 年长的男子听闻,赶紧拱手深深一礼:“在下祁深,这是舍弟祁钰,抱歉,舍弟救人心切,鲁莽了。” “我的手腕刚接好一天又被你弄断了,你鲁莽,怎么不弄断自己的手腕。”卿言在心里将这自以为是的傻子二人组骂了一百遍,快要气死了。 洛清愤怒地看着二人,赶紧托着卿言的手腕查看,果然又错位了。 伤上加伤,卿言疼得都掉了眼泪。 “真是抱歉。”祁深再次致歉,还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上,“这是我家的药,对骨伤有奇效。” “不用。”卿言气性大,背过身去不理,可手腕上的伤却让她恨死了二人。 洛清心疼得拳头都捏得嘎嘎作响了,卿言怕他再动武,赶紧止住眼泪,拦在他们之间。 “算了,他们也是无心之失。”卿言轻声安抚洛清。 “他们不是我的对手。”洛清脸色铁青,掌下生风。 “狗咬你一口,难道你还咬狗一口不成?”卿言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握住洛清的手腕,洛清只得收了力道。 “你——”祁钰听到卿言说他是狗,也来了气性,上前了一步,刚想开口就被祁深拦住。 “这位夫人,着实对不住。”祁深又是一礼,十分诚恳,“我兄弟二人狩猎路过此处,见到一匹落单的汗血宝马,以为马的主人遭遇野兽,遂在四周搜寻了一番,看到二位,”他顿了顿,自觉自己这个弟弟确实太鲁莽,“误伤了夫人,还望夫人见谅。” 听到汗血宝马几个字,卿言立刻向洛清递了个眼色,洛清只得松了拳头,点了点头。 能相隔数十米就一眼认出汗血宝马,想必也不是普通人,这或许就是思承探到的,进入九龙江狩猎场的第三队人马了。 见卿言不再对他们剑拔弩张,祁深又将药瓶递上:“围场少药,夫人若是不嫌弃,可将就将就。” 卿言背着他们冲洛清眨眼,洛清叹了口气,接过药瓶打开闻了闻,竟然是珍珠黑玉膏。 “我带夫人去疗伤,兄台自便。”洛清看了祁深一眼,扶着卿言往溪谷外走,刚走出不远,就被身后的人叫住。 “在下会些医术,可为夫人接骨。”出声的是祁深。 有药,还会医术,卿言看着洛清,用眼神询问。 洛清会意,在卿言耳边低语:“蜀中祁家,与仙医谷齐名。” 竟然是这般大人物,卿言握了握洛清的手,轻声道:“让他治,你别暴露。” 二人停下脚步,回身看祁氏兄弟,祁深赶紧上前,祁钰也跟了上去。 洛清找了个地方扶着卿言坐下,祁深蹲下身来托着卿言的手腕,轻轻一下就把手腕复位了,手法比起洛清来都不遑多让。 洛清看在眼里,评估着祁深的实力,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祁忠景,蜀中祁家的家主。 祁深涂上药膏,手法利落的给卿言包扎,用的是此前卿言缠在手腕上洛清的发带,卿言盯着发带看了一会儿,再别开眼去,昨晚的画面撞入脑海,脸上烧了起来。 看到卿言不自然的脸红,洛清笑了笑,将卿言扶起搂在怀里。 “多谢祁公子。”卿言向祁深点头示礼。 “夫人这声谢,祁深不敢当,权当替舍弟赔礼道歉。”祁深回礼,谦逊谨慎十足。 “卿卿,我们走吧。”洛清扶着卿言向溪谷外走去。 祁氏兄弟也跟在后面一起往外走,他们的随从见主人出来,纷纷围了上去。 到了谷口,洛清的那匹汗血宝马还乖乖的被拴在树干上,洛清和卿言走近它,它打了个响鼻,摇头晃脑的蹭了卿言一下,卿言伸手摸了摸它,想让洛清扶她上马。 “兄台这匹汗血宝马可是博伊诺乌战马?”祁深上前问,眼里打量着这匹马。 “祁公子好眼力。”终于开始进入正题了,洛清心里一笑。 “汗血宝马出自大宛,在此地极为难得,不知兄台的此等宝物从何而得?”祁深问。 问得如此直接,倒也坦荡。卿言站在汗血宝马旁,听二人说话,作为女眷自是不能也不会答话,不过,洛清的回答,却是说了她想说的。 “看来祁兄对汗血宝马颇有兴趣,”洛清把卿言扶上马,“既然咱们不打不相识,祁兄可到镜花水月找我,咱们详谈,在下洛清。” 祁深:“洛兄爽快,三日后定去拜访。” “后会有期。”洛清翻身上马,带着卿言往南去了。 洛清护着卿言,控制着马的速度,卿言手腕疼得厉害,就靠在洛清怀里撒娇: “洛清哥哥,我手疼。”卿言把手腕举到洛清面前,“你给我吹吹。” 甜软的撒娇声让洛清浑身一紧,赶紧往她手腕上吹了一下,看着她小兔般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忍不住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卿言满意的靠进洛清怀里,抓着他的手臂搂在自己的腰上,洛清笑得宠溺,让身下的良驹放慢了速度。 林中郁郁葱葱,阻挡了暑气,虽是夏末秋初,可这东南地界夏长冬短,到了秋末暑气才会散,所以,东南地界也有秋老虎一说。 卿言伸手遮了遮偶尔从树叶下漏出的阳光,突然发现前方有些动静。 “洛清你看,白狐,是白狐哎。”卿言指着远处的一个白点和摇摇晃晃的大尾巴。这里不是北极,所以这个白狐应该是赤狐的一种。东南地区温暖湿润,很适合各种颜色的赤狐生活,而九龙江狩猎场的生态又保持极好,所以赤狐的种类应该是很多的。虽然白色赤狐很罕见,却也不是变种,所以周围可能还有其他的颜色的赤狐。 “要活的吗?”洛清控马停下,慢慢往白狐靠近。 “嗯。”卿言闪着企盼对洛清点了点头。 搭弓射箭,直中白狐的尾巴,把它钉在了树脚下。 “洛清,你怎么这么厉害。”这准头,比得上宁远和蓝臻了。 “我说了,我的骑射是蓝臻教的。”洛清笑了笑。 卿言:“你不是说只学了八成吗?” 洛清:“所以,我还没学会蓝臻的一弓三箭。” 卿言撇了撇嘴:“洛清,你这是炫耀,一点也不谦虚。” 洛清在卿言的颈项处印了一个吻:“我没打算谦虚,昨日蓝臻猎野猪时卿卿看她的眼神,我也想要。” 这,这,到底是什么让原本害羞的人侵略性十足啊? 卿言先红了脸,转头亲了一口洛清的下颌,又赶紧逃开。 洛清笑了笑,策马往前,在靠近白狐的时候停了下来,下马给卿言把白狐捡了起来。 白狐被洛清用药物控制,很是乖巧,卿言抱在怀里喜欢得紧:“洛清,这只白狐跟昨日那只红狐刚好凑一对儿。” “卿卿怎知这两只定是一公一母。”洛清笑道。 “公狐的尾巴是尖翘的,母狐的尾巴要钝圆很多。”卿言道,“这只白狐是母狐,体型也比那只红狐小些。” “卿卿懂得真多。”洛清捏了捏卿言的脸。 “书上说的。”卿言笑,“文渊阁的藏书,我最喜欢野史和野记,每次同云轩去文渊阁拿书,我都是借着云轩的名义趁机多拿几本,若是夫子知道我又看野书,定是要罚我的,所以只能打着云轩的名号。” “原来卿卿和云轩也有这般青梅竹马的情谊。”洛清的声音有些失落。 卿言听出来,赶忙道:“咱俩还有青楼共事的情谊呢,他们都得羡慕。” “卿卿说的对。”卿言刻意的安慰让洛清一下子就释怀了。 第160章 竹屋 卿言抱着小白狐被洛清一路护着,二人走走停停,约摸一个时辰才到与宁远约定的落脚的营地,此时已近傍晚了。 这是东夷林场另一处休憩点,比昨晚那个要简陋些,但也能保证基本生活需求。这个休憩点设在林间,离得不远还有几处瀑布潭,目测这几处瀑布高约三到六余丈,飞流直下撞击在底部的岩石上,潭面一层水雾,恍若仙境。 卿言被洛清扶下马,思悠思悟赶紧迎了上来,思悠看到卿言怀里的小白狐,伸手接了过去。 “把它跟那只红狐放在一起。”卿言吩咐。 “公——”思悟刚开口,就被思悠推了一下,然后赶忙改口,“小姐。” “其他人呢?”卿言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几个随从,只有宁远在不远处饮马,将军爱马似乎是本能一般,就连顺马的动作都是如此协调自然,卿言一直看着宁远,直到思悟出声。 “唐小姐想要白兔,昭王殿下和傅大人陪着唐氏兄妹去猎白兔了,宁将军让我哥和几个护卫跟着,应该不会有事。”思悟忿忿地道,原本还想数落蓝臻和云轩几句,想了想还是逾越了,便不再说什么。 做戏而已,竟然这么宠着,还真打算把人家小姑娘的魂勾了去吗?还有云轩,不知道跟唐巍在一起很危险吗?卿言听了就来气,一挥手还牵动了手腕上的伤,心里更气了。 “卿卿,他们知道分寸,别担心。”洛清让随从将马牵走,自己上前扶着卿言,特别注意了她手腕上的伤。 “蓝臻那只花孔雀,逮谁给谁开屏,还生怕人家看不见。”卿言哼了一声。 洛清笑笑:“蓝臻办事不遗余力,你还不乐意了。” 卿言一撅嘴:“我知道他故意的,折腾这些,也不嫌累。” “好了,今日玩乐了一整日,我先陪你吃点东西,再去换药休息。”洛清吩咐思悟去准备。 宁远见卿言到了,也走了过来,看到卿言手腕上的伤又重了,不禁皱了皱眉。 “怎的又严重了?”宁远托着卿言的手腕,有些许责怪的味道。 洛清忙道:“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宁远看着洛清:“她什么德性我知道,”又转向卿言,“你自己说还是让洛清帮你说。” “我自己说。”卿言赶紧坦白从宽,将今日贪凉戏水,又攀爬岩石,以及遇到蜀中祁家兄弟一事全说了。 “祁家的珍珠黑玉膏是骨伤奇药,卿卿的手腕三日内就会消肿,十日就会痊愈。”洛清赶紧道。 “这几日好生养着,虽说此事错不在你,可也别再闹腾了。”宁远道。 “知道了。”卿言嘻嘻一笑,“我饿了,你们陪我去吃饭。” 临时搭建的穹帐遮挡了入夜后的凉意,卿言三人刚坐下,便听到远处马蹄声,是蓝臻一行人回来了。 看着随从们忙碌的节奏,他们今天该是收获颇丰。 蓝臻和云轩一眼就看到了穹帐中卿言三人,便朝这边过来了,当然,经过一整日的接触,唐氏兄妹也与蓝臻和云轩混熟了,自然紧跟着来了。 卿言见蓝臻和云轩进了穹帐,只看了蓝臻一眼,便起身与他身后的唐氏兄妹见礼,然后拉着云轩就往外走。 “哎,哎。”蓝臻叫她,卿言停了一步,回头瞪他,蓝臻看到卿言咬牙切齿的表情,立刻闭嘴了。 云轩被卿言拉着转到穹帐后面三丈远才停下来。 卿言看着云轩,还把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全摸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样才停下来。 “娇娇,你这是怎么啦?”云轩不解。 “那个唐巍没对你做什么吧。”卿言忙问。 “原来娇娇这么关心我啊。”云轩弯唇一笑,“今日不过是一起狩猎,他能对我做什么,就是邀约狩猎后去拜访而已,不过娇娇说的没错,唐氏兄妹确实不如看到的那般人畜无害,想必是另有所图。” 果然,卿言心里又沉了一分。 “云轩,今日我和洛清遇到了蜀中祁家兄弟。”卿言把今日的遭遇与云轩说了,自然免不了云轩又担心她手腕上的伤。 “蜀中祁家与仙医谷齐名,唐门也来自于蜀中,因唐门善制毒又霸道,祁家向来与他们不对付。”云轩道出顾虑。 卿言没出声,而是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云轩,我记得川蜀皇帝的先祖也是在蜀中发的家,对吗?” “不错,刘氏在川蜀是大姓,当年川蜀开国皇帝刘子骞,便是利用同宗同族在众义军中脱颖而出,最后还做了皇帝。”云轩道。 “云轩,我记得昨日与你们搭讪要买马的那位似乎也姓刘,叫——”卿言思忖了一瞬,“对了,叫刘巽,所以我在想,咱们用汗血宝马钓出来的人,背后或许就是川蜀刘氏。”卿言道。 云轩:“三日后他们会来拜访,到时便可知晓了。” 卿言点了点头。 二人说完话,便回到穹帐中一起吃饭,此时,唐姝正殷勤地给蓝臻布菜,还细声细语地与蓝臻交谈。 蓝臻看到卿言进来,故意与唐姝又靠近了些,卿言看在眼里,心里不免吐槽了一句:幼稚。 “卿卿姐姐,今天我们也猎了一只白兔,许大哥真是神乎其技,太厉害了。”唐姝看到卿言,赶紧热络的起身靠近,去拉着卿言的手,还不小心碰到了卿言受伤的左手,卿言呼痛,大家都望了过来,唐姝立刻就慌了,赶紧道歉,眼里的泪花一下子就蹦了出来,显得楚楚可怜。 “没事儿。”卿言安慰她,却见她偷瞄蓝臻,想来是遇到高段位的小白花了,于是来了兴趣想看她干什么,便邀她坐在自己身边一同用餐,唐姝自然是十分欣喜,还热情的照顾了卿言左手的不便。 一顿饭吃完,卿言粗略数了一下,唐姝至少在照顾她时,偷瞄了蓝臻十八次。 原来是想拿下蓝臻,也不知道今日蓝臻到底给了她什么暗示,让她如此迫不及待。卿言在心里叹了口气,思忖着要不要找蓝臻谈谈,只不过让他去探探消息,如此敬业,是不是有些过了。 吃完饭,大家各自去休整。 此处是一大片竹林,休憩点自然是搭建小竹屋更为合适,凉爽透气还耐用。小竹屋被不规则的分布在这片竹林的各个地方,虽相隔不远,却因竹林缘故不易一眼看见,七八座竹屋分别围绕着几处瀑布潭而建,可谓是依山傍水好不惬意。 洛清牵着卿言进了小竹屋,屋内设施全是竹制品,精巧美观,卿言见了十分喜欢,尤其是竹编的小兔,甚是可爱。 “卿卿,过来。”洛清将药箱打开放在桌上。 卿言不舍的把小竹兔放回原处,走到洛清跟前坐下,右手抬起递到洛清面前。 “换药很疼的,你给我亲一口。”卿言仰着头撅着嘴向洛清撒娇。 洛清拿药瓶的手停了一瞬才揭开瓶盖:“卿卿别闹,你的伤比昨日严重,虽有珍珠黑玉膏,可这疼痛少不了。” “所以,更要亲一口了。”见洛清不主动,卿言便倾身向前,在洛清的唇上印了一下,然后满足的看到洛清怔怔地看她,顿了顿才继续上药,“好了,不疼了。” 卿言见洛清给她包扎好,轻轻晃了晃,发现手腕的固定比之前更牢靠了,现在有点幅度的动作,也不至于疼痛难忍。 “洛清,有没有那种能让男人暂时不举的药?”卿言想了想问。 “卿卿要这种药做甚?”卿言问得突然,洛清不解。 “若是有的话,给云轩送点,以备不时之需。”卿言道。 原来如此,洛清笑:“还是卿卿想得周到,我这就给云轩送过去。” “太好了,那我去找蓝臻,看他如此牺牲,今日都打听到了啥。”卿言和洛清分开行动。 卿言去找蓝臻时,正遇上唐姝也来献殷勤,二人在蓝臻的小竹屋门外相遇,唐姝怀里还抱着今日蓝臻为她猎的白兔。 “卿卿姐姐也来找许大哥。” 许大哥都叫上,这进展还真不是一般的快,卿言心里一笑:“嗯,我找大哥说点事儿。” “那我待会儿再来。”唐姝十分懂事的打算离开。 小白花如此知书达理,这倒是卿言没想到的,看到唐姝离开,卿言也没来得及多想,就敲门进去了。 “舍得来看我了。”一进门,卿言就听到蓝臻酸溜溜的调侃。 昭王殿下,你是战神,这么拈酸吃醋真的好吗?卿言腹诽,可为了不吵架,面上还是讨好的笑着,牵着蓝臻的手坐下。 “我惦记你一天了,你看,洛清刚给我换完药,我就来看你了。” 蓝臻看着卿言新包扎的手腕,满意的勾唇笑了笑:“算你有良心。” “对了,我刚刚在门口看见唐姝来找你,不过她今天挺懂事,一听见我说找你有事,便把你让给我,自己回去了,说待会儿再来。”卿言提醒蓝臻。 蓝臻皱着眉点了点头,这女人还真是缠人。 “唐氏兄妹不像表面见到的那般不谙世事,这个唐姝甚至可以说是狠戾,与她那单纯的外表完全不同,她以为我没看到,可我却是看得真真切切的。”见卿言认真,蓝臻继续细说,“今日唐姝猎了一只锦鸡,很是兴奋便自己去拾猎物,结果不慎被锦鸡啄伤,我亲眼见她将锦鸡生生拔毛,还用匕首刺得血肉模糊。” “她竟然当着你的面这么做,这是不打算装了吗?”卿言问。 蓝臻:“不,她没看见我,我在林中猎兔时无意中撞见的,事后,她又完全像变了个人。” 双重人格?卿言心想,可又觉得不对,若是双重人格不会有那样浑浊又不澄澈的眼神,或许就是本质如此。 “那你要小心,别被她伤了。”卿言担心道。 蓝臻不以为然:“这个你放心,她的功夫还不如你,伤不了我。” “可她是唐门的唐姝,功夫不行可以用毒,你还是谨慎点好。”卿言继续提醒。 卿言说得在理,蓝臻点了点头。 “不过,这唐氏兄妹到现在为止,半点也未向我提及关于汗血宝马的情况,似乎对这良驹一点也不上心。” “还真是谨慎,”卿言皱了皱眉,“对了今日还发生了一件事。”卿言把遇到祁家兄弟和此前与云轩讨论的关于蜀中刘氏的猜测说与蓝臻听,蓝臻也颇为同意。 “所以,我怀疑这几拨人代表的或许是不同的刘氏分支。”卿言最后得出结论。 “小言儿的意思是川蜀的朝堂要变天了吗?”蓝臻笑道。 卿言挑着蓝臻下颌也笑了笑:“还是你懂我。” 第161章 下毒(上) 卿言从蓝臻的小竹屋出来,唐姝像是知道一般,几乎是前后脚的节奏,卿言在不远处眼见着唐姝抱着白兔,手里还提着一壶酒进了蓝臻的小竹屋。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自带酒水,这唐姝的心思还不是一般的昭然若揭,卿言不放心等了一会儿,便再次敲了蓝臻的门。 蓝臻开门看到卿言,先是一愣,后又马上高兴起来,冲她暧昧的眨了眨眼,卿言瞪了他一下以示警告,走进来坐到蓝臻另一边。 “卿卿姐姐。”唐姝笑得人畜无害的跟卿言打招呼。 “妹妹还有事?”蓝臻故意道。 “也没什么,就是刚刚忘了问大哥,明日几时出发。”卿言找了个借口。 “妹妹受了伤,明日就在营地休息,后日我们便返程。”蓝臻道。 “许大哥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唐姝显然十分留恋。 蓝臻:“已耽误了些时日,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暂且先回去。” 唐姝依依不舍的看着蓝臻:“既然如此,那更是要跟许大哥和卿卿姐姐喝一杯了。” “我有伤在身就不喝了,你们俩喝。”卿言看着唐姝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以资鼓励一般,“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那,姐姐慢走。”唐姝喜笑颜开,很是喜欢卿言的这种知情识趣。 卿言心里一笑,站起身来,刚抬脚就不小心一个趔趄,她身子一歪,顺手还打翻了唐姝带来的酒瓶。 “哎呀——”卿言假装惊呼了一下,“姝儿妹妹,真是抱歉。”然后,故意不舍的蹲下身,作势要去捡碎瓶的残片。 “无妨无妨。”唐姝赶紧拦住卿言,不以为意的笑笑,可卿言见她身侧的一只拳头握得死紧。 果然是想灌醉蓝臻,卿言心里一笑,以有伤为由先走了,蓝臻将她送到门口,卿言用眼神示意他,蓝臻心领神会。 这最后一瓶特酿就这样被卿言打翻了,唐姝当着蓝臻的面没敢发作,只得跟蓝臻闲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卿言回到自己的小竹屋,见洛清还没有回来,看到自己溅了一身酒渍,想了想便对思悠思悟道:“我想去瀑布潭沐浴,你们准备一下。” “是。”二人答诺,陪着卿言往瀑布潭去了。 离小竹屋不远就是一处瀑布潭,思悠找了一处周围岩石环绕的隐蔽点,卿言试了试水温,白天的强烈光照让潭水与环境温度相宜,虽然入夜后林间温度有所降低,可洗个澡还是可以的。 卿言脱了衣服入潭,踩入潭中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脚踝上有个伤口,血渍还未干,还有血珠冒出来,才想起应该是被刚刚打碎的酒瓶碎片所伤,怪不得当时觉得脚下一阵锐痛,可太关注唐姝,故而疼痛被忽略掉了。 脚踝上有血还混了些酒渍未干,卿言伸手擦了擦,虽然有些痛,可身上的汗渍和酒渍,卿言还是决定忍一忍,先洗个澡再说,左手不方便,卿言便让思悟来伺候。 入夜温度下降,思悟怕卿言着凉,只洗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扶着她出了潭。 卿言擦干身子刚把贴身的衣物穿上,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对劲,一股燥热涌了上来,手脚发软,额头冒着虚汗。 “公主。”思悠见卿言突然面色潮红,脸上发烫,赶紧扶着她。 “快去找洛清。”卿言咬了咬唇吩咐。 思悠嘱咐思悟照顾公主,自己立刻去寻洛清了。 不多会儿,洛清便到了,此时卿言已经不清醒了,看到她这般模样,洛清诊完脉面上一惊,抱起卿言就进了小竹屋。 “思悠思悟,你们去外围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洛清吩咐道。 “是。”思悠思悟赶紧出去。 洛清把卿言放到床上,给她施针,卿言眼里清明了半分,也恢复了些力气,勉力睁开眼睛。 “卿卿。”洛清唤她。 “我这是怎么啦?”一股燥热又涌了上来,卿言身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卿卿,你怎么会中了那种药?”洛清道,“刚刚可是谁给你吃了什么?” 卿言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吃,什么也没喝。” 洛清皱着眉,没想到在他的周围,竟有人可以无声无息就下了药,对方的功力让他有所忌惮。 燥热一波接一波的涌了上来,卿言扯了扯自己的衣服,看着洛清,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洛清伸手去拿药,可卿言抱着他又亲又摸,还扯掉了他的发带,洛清拿药的手又退了回来。 (啊啊啊,大家都是老司机了,想要什么自便哈,我就先退下了。) 翌日,洛清醒来的时候,卿言还睡得正香,此时已过巳时了。 卿言像八爪鱼似的抱着洛清,洛清看着她恬静的模样,探了探她的额头,体温正常,便摸着她的脉搏给她诊脉。 身体里的药性已经清除了,只是消耗太大,睡饱了便好。 洛清把卿言从自己身上挪了下来,卿言翻了个身悠悠转醒了。 “洛清。”卿言伸手又抱住他。 “身体可有不适?”洛清摸了摸卿言的小脸。 卿言摇了摇头,窝在洛清怀里抬头看他,洛清锁骨上的吻痕瞬间映入卿言眼中,卿言愣了一下,又发现洛清身上全是各种痕迹。 “我,我昨晚对你干什么了?” 洛清微微一笑:“卿卿没干什么,就是太过热情了。” 卿言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形,隐约记得自己在瀑布潭里洗澡,而后突然身体不适,便吩咐思悠去找洛清,再后来就不记得了。 “我是不是中了那种药?”卿言赶紧问。 洛清点了点头:“卿卿中的是芙蓉笑,我若没记错,应该是出自唐门。卿卿可还记得是如何中药的?” 卿言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若是此药出自唐门,下药的应该是唐姝,因为跟你分开后,我只在蓝臻的小竹屋里见过唐姝,而后就回来了,期间除了思悠思悟,我没遇到任何人。可唐姝为什么要给我下这种药呢?”卿言实在是不解,若是看穿了她的身份,大可下毒控制她,若是没看穿她的身份,这种药也该是给蓝臻下,而不是她。 想到这,卿言突然有了猜测,她坐起身来,掀了被子,露出自己的脚踝,上面一道血痕还清晰可见。 “什么时候伤的?”洛清抓着卿言的脚踝查看,幸而伤口不深。 “昨日,唐姝带了酒去找蓝臻,我故意把她的酒瓶打破了,应该是碎片划伤的。”卿言继续道,“许是酒液泼到了我的伤口上,便中了芙蓉笑。” 药物直接进入血液,确实比喝下去要发作迅速和霸道许多。 “所以,唐姝是想对蓝臻下手。”卿言几乎要气炸了,如此明目张胆,不顾许家是皇商,背后还有皇家势力,这唐氏兄妹倚仗到底是什么? 第162章 下毒(下) 唐姝敢对蓝臻下手,那唐巍会不会也敢对云轩下手?卿言心里一惊,顿时慌了神,立刻翻身下床,抓了衣服披在身上就往外跑。 “卿卿。”洛清见卿言如此火急火燎地,赶紧叫住她,可卿言没听见一般,推门就跑了出去。 出了小竹屋,卿言便看见思悠思悟守在外围,见到卿言,二人便跟上去,卿言想了想,吩咐她俩去请宁远和蓝臻到云轩处汇合。 林中小竹屋错落有致,卿言很快就到了云轩的小竹屋前急冲冲地敲门,云轩一开门,卿言就一把抱住了他。 “你有没有事?”卿言担心的上下查看他。 “我没事,你怎么啦?怎的穿成这样就出来了。”云轩见卿言身上只有一件内单锦衣,绸裤短得连大腿都遮不到,罗袜也没有穿,便拿了件外氅给卿言披上,抱着她的肩,见她神情紧张,想必是有事发生了。 “卿卿。”洛清也跟着来了。 二人扶着卿言坐下,卿言赶紧把昨晚的事给云轩说了。 “难怪昨夜唐氏兄妹就以家中有急事为由,拔营走了。”云轩道。 看来这是怕事情败露,连夜跑路了。 卿言愤怒地一掌拍在桌上:“宵小之辈。” “谁又惹我家小公主生气了。”蓝臻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宁远。 卿言看见蓝臻,赶紧起身跑到他跟前,把他全身上下摸了个遍,看到他完整无缺才放下心来。 “小言儿,今日怎的如此热情。”蓝臻冲着卿言媚笑,还挑了挑她的下颌,发现她披的是云轩的外氅,里面竟然只穿了贴身的内单。 见他还有心思调笑,想必也没出事,卿言松了口气,打掉蓝臻的手,转身准备回桌边坐下,没注意到身后的宁远,直直撞进他怀里。 宁远也注意到了,给卿言拢了拢衣服,裹好,引着她坐下。 “衣服都没穿好就把我们叫过来,是有何事?”宁远坐到卿言对面道。 蓝臻也坐了下来,看着卿言用眼神询问。 卿言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蓝臻道:“还记得昨日唐姝带了她唐家特酿去你房里吗?” 蓝臻点了点头。 “那酒里下了芙蓉笑。”卿言气的声音都高了八度。 “芙蓉笑是什么?”蓝臻不解。 洛清回答道:“芙蓉笑是唐门特制的强效媚药,只需一点就能让人就范,当年唐门将此药卖给莲花教,专门用来控制良家女子,逼良为娼,蜀中祁家和仙医谷为除此害,曾联手逼唐门销毁了配方,没想到昨日又遇到此药,看来当年是有人私藏了配方。” “这个唐姝,我就知道不简单。”卿言道。 “小言儿,你怎么知道酒里有芙蓉笑?我记得酒瓶被你打破,我们并未喝酒。”蓝臻问。 卿言撩起外裳,露出自己白嫩修长的腿,指着自己的脚踝,“酒瓶的碎片划了一道伤口,泼了些许酒液在伤口上,我中了这种药。” “什么?”除了洛清,其他三人都惊呼。 “若不是有洛清在,我就死定了。”卿言忿然,“洛清说这个药性强烈,你们看我把他折腾的。”卿言抓着洛清的手臂掀起他的衣袖,洛清手臂上有咬痕还有吻痕,她又扯了洛清的衣襟,洛清锁骨上的吻痕也是清晰可见,“都伤成这——” 这突如其来的,洛清被吓了一跳,赶紧捂着卿言的嘴,然后看着他们三个,扯着嘴角尴尬地笑了笑。 卿言一门心思在控诉唐姝上,她扒掉洛清的手,继续说:“这个唐姝简直就是不知廉耻,就算她是误中副车,生了这种心思就不能原谅,况且还是用禁药害人,就更是罪无可恕了。” “思悠,马上叫人去查唐氏兄妹的住处。” “思悟,去把思承叫来。” 卿言一口气吩咐完。 “等等。”宁远叫住思悟,“先去给公主拿一套衣服过来。” “是。” “是。” 二人答诺去办了。 思悟很快给卿言送了一套简单的翠色齐胸襦裙过来,伺候她换上才去办差。 卿言从屏风后走出来。 “娇娇。”云轩向卿言伸出手,卿言走到云轩身边坐下。 此时,思承来见。 “公主。” 卿言:“镜花水月那边如何了?” 思承:“昨日夜里开始就有人在周围盯梢。” 卿言:“查到是何人了吗?” 思承摇了摇头:“我们的人跟踪了两天,可探子只盯梢,始终都未回报信息,我们无从查起。” 卿言思忖片刻,又看了看云轩,才道:“川蜀皇帝是在蜀中发的家,思承,去查查,唐门背后到底是哪一家刘氏分支。” “是。”思承答诺退下了。 终于安排妥当,蓝臻和云轩也没出事,卿言吐出一口气,紧张的神经松懈下来,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身体一软,便倒在云轩怀里。 “娇娇。”云轩把卿言抱起放到床上。 洛清也赶紧上前,先是探了探她的额头,体温正常,又搭上了她的脉。 “如何?”云轩问。 众人也望着他。 洛清收回手,看着众人,抿了抿唇,不自然地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才低低道:“无碍,芙蓉笑的后遗症,消耗太甚了。” 众人听闻表情不一,但都没出声,只有蓝臻笑了笑,轻轻一拳打在洛清的肩上:“等小言儿醒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宁远也笑了笑:“既然如此,现在我们各自行动,争取明日回程。洛清,言儿就交给你了。” 洛清点了点头,众人散去。 卿言仍旧是睡着了就失温,洛清只得给她输了半分内力,再用体温暖着她。昨夜陪着卿言闹到凌晨,洛清此时也沉沉睡去了。 再次醒来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了,卿言大约是饿醒的,她动了动身体,还是有些疼痛,又努力回忆了一下晕厥前的种种,看着睡在身旁的洛清,想翻身下床,刚从洛清怀里挪出来,他就醒了。 “卿卿。”洛清坐起身来,将卿言扶起,靠坐在床上。 “洛清哥哥,我饿了。”卿言撒了个娇。 “我让思悠思悟传膳。”洛清翻身下床,去吩咐。 等洛清再回到床边时,卿言已自己下床坐到了桌边,还倒了一杯茶,一口喝干了。 “身体可有不适。”洛清走过来坐在卿言身边。 卿言摇了摇头问洛清:“我怎么就晕倒?” “呃——”洛清不知道该怎么说,想起之前蓝臻的那句自求多福,心里咯噔一下,又不敢表露,只能说得半真半假,“芙蓉笑的后遗症,睡一觉就好了。” 既然如此,卿言也就不担心了,便问:“这芙蓉笑如此霸道可有解药?” 洛清点了点头:“芙蓉笑虽烈,但仙医谷的铅黄丹就可解此毒。” “我记得你说过,仙医谷有七色解毒丹,红橙黄绿青蓝紫,药性由强到弱,品红丹可解百毒,这铅黄丹可是七色解毒丹中的一种?”卿言好奇的问。 “嗯。”洛清回答,“品红丹不仅可解百毒,还可护心脉。” 卿言:“要用到铅黄丹解毒,这芙蓉笑还真是厉害。” “卿卿不用担心,我随身带有七色解毒丹,待会儿我给蓝臻和云轩拿两颗,以备不时之需。”洛清道。 “还是洛清哥哥想得周到。”卿言笑着握住洛清的手,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思忖了一会儿,卿言便反应过来。 “你有解药怎么不给我吃。”卿言的声音一下子提了起来,“我还内疚折腾你一晚上,你——”卿言气炸了,“你自作自受!”说完,把洛清往外推,关在门外。 第163章 回程(上) 思悠思悟拎着膳食来的时候,正看见卿言气冲冲地将洛清推了出去,还关上了门。姐妹俩不明所以,互望一眼。 “洛公子。”姐妹二人给洛清见礼。 这让洛清有些尴尬,便对姐妹二人说:“给我吧。” 思悠思悟把食盒递给洛清,正打算退下,又被洛清叫住:“思悟,你去敲门。” “姐,这——”思悟看着思悠求助,刚才的情形,明显是洛公子被公主赶出来了,这会儿若是帮洛公子叫门,铁定被公主骂。 可自打公主将聆风阁的令牌交给洛公子那天开始,公主就下令,洛公子的命令与公主的就没有区别,现在要是抗命,估计比被公主骂更惨。 思悟没办法,战战兢兢的去敲门,刚伸手,思悠就把思悟拉到身后,自己上前去敲门了。 “走开,别惹我。”卿言在屋内怒气正盛。 “公主,我是思悠,给您送吃的。” 肚子还饿着,卿言起身去开门,刚打开,洛清便举着食盒,趁卿言不备就挤进了门,再赶紧把门关上。 “你竟然伙同思悠思悟诓骗我!”卿言指着洛清。 “不怪她们,是我下的令。”洛清把食盒放在桌上,拿出香喷喷的膳食。 卿言馋得咽了口唾沫。 “过来用膳。”洛清坐下,夹了一块肉引诱她。 “不吃。”卿言绕过桌子坐到床上。 洛清见她不受诱惑,笑了笑,端起碗自顾自的吃了起来,边吃还边细说:“这麂子肉真香,嗯,这个兔肉也不错。” 卿言干脆将头蒙进被子,眼不见为净耳不闻不烦。 可肚子不争气确是事实。 卿言只挣扎了一会儿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在桌前抄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只是全然不理洛清。 洛清讨好的给卿言布菜,卿言背过身去不理会,狠狠地的嚼了几口馍馍。 “生气的时候肝气郁结,疏泄功能失常,容易生病,何必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呢,卿卿。”洛清给卿言递上一杯茶,见她嚼了满口的馍馍,怕她噎着。 确实是这么个理,卿言便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罚你——”卿言想了想,“罚你回程之后,抄圣祖训十遍,必须站着写完。”这是她最讨厌的惩罚,以前犯错,每每被父皇罚抄,她就觉得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好都在一瞬间崩塌了。圣祖训有上千字,十遍就是一万多字,简直就是酷刑一般的惩罚,而且每次被罚抄还要求站着写,悬肘悬腕是必须的,一万字下来,右手基本是废了。 “抄,抄圣祖训?”洛清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卿言,“卿卿,你确定罚这个吗?” “对,就罚这个。”看着洛清不可置信的样子,卿言心里爽快极了,她就知道,除了云轩这种变态级的学霸,写字定是人人都怕的,毕竟这是一个将书法作为一项学业考核的时代,谁没被虐过呢。 “好,卿卿可要说话算话,罚完就不准再生气了。”洛清笑道。 “那是自然。”卿言轻哼一声,心里想着,有你哭的时候。 洛清:“惩罚想好了,卿卿现在是不是可以好好用膳了?” 卿言挑了挑眉,算是应允了。 洛清欢喜地给卿言布菜,可一伸手,手腕上的咬痕就露了出来,卿言一眼就看见了。 “你怎么没上药?”卿言抓住洛清的手,看着他手腕上的咬痕,虽牙印清晰可见,不过还好咬的不重。 “小伤。”洛清抽回手。 卿言盯着他的眼睛,与他对视:“洛清,我生气不是因为你没给我吃解药,而是你明知自己会受伤,还一味纵容,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可是,”洛清低垂了眼睑,“可是,昨夜的卿卿甚是热情,我,我色令智昏了。” “你——”卿言咬了咬唇,“你没救了。” “好了,别生气,下次不会了。”洛清赶紧哄她。 卿言气不过:“圣祖训,再多加十遍。” “好。”洛清笑着捏了捏卿言的小脸。 翌日清晨,卿言醒来的时候,洛清正在给她的脚踝上药。 “疼醒了?”洛清温温柔柔地问。 卿言揉了揉眼睛摇头:“不疼。” “卿卿,伤口上有芙蓉笑,愈合会比平时慢许多,幸而伤口不深,十余日便会痊愈,你忍忍。”伤口仍在渗血,洛清小心翼翼地给卿言包扎,生怕她太疼。 “十余日而已,很快就过了。”卿言笑脸大大的,洛清也被感染了,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好了,起来吧,咱们出发回程,他们几个都在等了。”洛清把卿言扶下床,吩咐思悟给她拿了件鹅黄色的齐胸襦裙换上,显得娇嫩可人。 草草吃了些早膳后,卿言与洛清跟大家汇合了。 看到宁远牵着马站在不远处,卿言赶紧跑了过去,可脚上的伤限制了她的行动,不过跑了几步就被绊了一下,幸而宁远眼明手快接住了她。 “小心。”宁远将她抱住,蹲下身来查看,“扭了一下,不严重。” 卿言冲他吐了吐舌头。 “不过一场围猎,弄得从头到脚都是伤,还中了那种药,从今天起,不得离开我身边,直到回京。”宁远将卿言抱起,扶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与她同乘。 “宁远,你吃醋了。”卿言往宁远怀里靠了靠,反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吻了一下。 “别闹。”宁远不自然的别过脸去。 卿言嘻嘻地笑,有种被宣誓主权的感觉,这是许久未有过了。 众人策马前行,回程需大半日,考虑到卿言的伤,队伍的速度并不快,走走停停约一个半时辰,卿言实在觉得无聊了,趁宁远不备,她偷偷伸出右手,在马背上拍了一下,一夹马肚,身下的汗血宝马很快就感应到,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言儿。”宁远赶紧控住马,速度又慢了下来。 “宁远,咱们快一点好不好?”卿言仰着头向宁远撒娇。 “伤成这样,还记吃不记打。”宁远腾出一只手搂着她,实则是将她控在怀里。 卿言扭了扭身子抗议,被宁远控得更紧了。 “宁远哥哥,”卿言软乎乎的叫着,用手指在宁远控着她的手臂上,一下一下地画圈圈,又往他怀里靠了靠,“好无聊,快一点嘛。” 宁远呼吸一滞,轻轻握了握拳,控着卿言的手臂还是松了松,卿言有机可趁,把右手解放出来,抓住马鞍,回头对宁远甜甜一笑:“宁远哥哥,我准备好了,快一点吧。” 宁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脸,让身下的马儿加快了速度。 众人不明所以,见前面两人速度加快,也跟着跑了起来。 第164章 回程(中) 策马扬鞭沿着东夷林区和交溪草场的交汇处奔驰了约半个时辰,到了一处溪水边,大家停下来休整。 宁远将卿言抱下马,扶着她在溪水边坐下,给她递上水囊,卿言接过喝了一大口,又将水囊递到宁远嘴边,宁远笑着喝了一口,转头看着卿言,不经意瞥见洛清往这边过来了,宁远的眼神低沉了一瞬,捏着卿言的小脸,对着她水润的唇就亲了下去。 “唔——”卿言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弄得一怔,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 不远处,洛清见到这一幕,停下了脚步,看了二人一眼,转身离开了。 “怎么,她不吃吗?”蓝臻看到洛清手里拿着干粮回来,问道。 “她不饿。”洛清在蓝臻身边落座,声音带着些失落。 “不饿?”蓝臻一时有些诧异,小妮子虽看着纤细,可该吃的饭是一顿不少的,看着洛清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想必是两人闹别扭了,便笑道,“是不是昨日解药一事被她知晓了,跟你闹腾呢?” 洛清想起卿言让他罚抄圣祖训的可人模样,心绪浮动了一瞬,可一想到刚刚的情形,还是低沉着声音答道:“没有。” 蓝臻看着洛清,嘴角一掀:“就你嘴硬,算了,我去吧。”说完,从洛清手里拿过干粮起身。 洛清一把拦住他:“别去,她若饿了,自然有人照顾,不用你我操心。” “你俩说什么呢?”云轩走了过来,从洛清手里拿了块干粮咬了一口。 “洛清说小言儿今儿个不吃饭。”蓝臻笑道。 “这可不是娇娇能说出来的话。”云轩也笑,以他对卿言的了解,除非情况特殊,否则,吃饭可是不能少的,他推了推洛清,“怎么,娇娇闹你了?” 果然,大家都一致认为,洛清的性子温润如玉,若是两人闹别扭,定是卿言闹腾他,一切皆是小妮子作的妖。 “算了,我去吧。”蓝臻拿着干粮往卿言那边。 “等等我。”云轩跟着去了。 “哎——”洛清想拉住二人,可来不及了。 卿言被宁远突如其来的亲了一下,便嬉笑着捏着他的下颌:“宁远,你突然亲我,是不是耍小心思了?” 宁远拿掉卿言作恶的小手握在掌心,然后搂着她的腰跟自己贴紧,没等她反应,又亲了上去,用行动给了她答案。这次,吻得更深了。 “唔——”宁远今天不对劲,卿言猛然意识到,想伸手推开他,可右手被宁远握着,左手又有伤,根本使不上力气,可这种程度的扭捏,在外人看来更像调情。 蓝臻和云轩走近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洛清说的没错,她不用吃饭。”蓝臻将手里的干粮捏的粉碎,转身走了。 云轩看了二人一眼,停顿了一会儿,也转身走了。 宁远亲够了才放开卿言,看到卿言身后的蓝臻和云轩离开,心里叹了口气,却也不是滋味。 “宁远,你怎么啦?”卿言觉得,今天宁远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突然吻她也不像是情之所至,倒更像是迫不及待的证明两人的亲密。 “没什么。”宁远敛了敛心绪,“就是觉得,今日言儿被这身裙衫衬得尤其可爱。” 宁远极少对她说这般甜言蜜语,卿言愣了一瞬,然后欢快地说道:“这是洛清选的,颜色和款式都正好,我也很喜欢。” 听到洛清的名字,宁远皱了皱眉,扣着卿言的脑袋又吻了上去。 这次,卿言可以肯定,宁远的情绪来自何处了。 “你就那么喜欢他?”宁远放开卿言直视她。 这个问题让卿言错愕了一瞬,看着宁远有些黯淡的眼神,心里不由得欢喜起来,可面上却没表露:“这不是正你想要的吗?” “我没有。”宁远否认得又快又坚决。 “已经晚了。”卿言故意偏过头去,眼神流于别处,“洛清温柔体贴,还不用追着哄,我为何不能喜欢他?” “我,我也可以。”宁远急切起来。 果然,需要刺激他一下,才能回归本心。 卿言转回头看着宁远:“我不需要你温柔体贴,也不需要你追着哄我,我只需要你不加掩饰的做自己,朝堂之上我也无需你委曲求全的护着我,我是大齐的储君,未来的女皇,要也是我护着你,若是连这些都做不到,我又有何脸面去坐那个位置!” “宁家军是国之重器,这就是你的底气,你无需拉拢任何人。别总想着要以一人之力护我周全,我自己的责任我自己扛,你只需站在我身边,永远做我的后盾即可。” “所以,收起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云轩、蓝臻和洛清他们三个的问题我来处理,你只要做我最爱的宁远哥哥就好,该争取的便要争取,不然,我就是别人的了。” “好。”宁远把卿言紧紧搂在怀里。 卿言回抱着他,可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宁远笑了笑:“饿了?” 卿言撅着嘴:“嗯。” 宁远:“我去给你拿干粮。” “好。” 不多会儿,宁远便拿了烙饼过来。 “怎么只有一块?”卿言把烙饼掰开,递给宁远一半。 “我不饿。”宁远没有接。 卿言弯唇一笑:“怎么,跟他们闹别扭了?” “没有。”宁远别过脸去。 卿言把饼又递到宁远嘴边,宁远拗不过,接过咬了一口。 “让我猜猜所为何事?”卿言抿了抿唇,“嗯,是不是你刚刚亲我,正巧被他们看到了?” 宁远没回答,只是咬着饼。 “或者是——”卿言顿了顿继续说,“你故意的。” 宁远一怔,转头看着卿言。 卿言眼里闪着狡黠:“好了,别做这些你不擅长的事,容易露馅。”卿言扬了扬手中的半块饼,然后咬了一大口:“你看,他们都孤立你了。” 这般露骨的调侃他,宁远忍不住笑了。 休整完,队伍继续回程,宁远护着卿言,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很快就到了化县的十里亭。 “要不要休息一下。”策马跑了近一个时辰,宁远放慢了速度。 身体确实有些累,不过,卿言还是摇了摇头,眼看镜花水月近在咫尺,卿言想快点洗洗身上的风尘。 突然,一支羽箭朝着卿言和宁远直射过来,紧接着是一阵倾盆箭雨。 宁远将第一支箭挡下,可箭雨来的太突然,他只能先护着卿言冲出箭雨,终是被射伤了手臂。 玄甲军的随从们训练有素,很快就形成了护卫队形,思承冲了上来,与宁远一同将卿言护住,思悠思悟也紧跟着护在卿言身边。 四周围上来一群黑衣人,与随从们战成一团,人数在不停增加,约是他们的一倍。 “带她走。”宁远受了伤,他将卿言推给思承,挡着黑衣人的进攻。 “你受伤了,一起走。”卿言拉着宁远,与思承兄妹且战且退。 突然,为首的黑衣人大喝一声:“先抓那两个。”紧接着,卿言和宁远受到的攻击明显减弱了许多,而云轩和蓝臻则被黑衣人重重包围。 “去救他们。”卿言赶紧对思承兄妹命令道,然后抽了思承腰上的匕首加入了战斗。 思承指挥思悠思悟姐妹为云轩和蓝臻解困,自己仍旧护卫在卿言身边,卿言怒瞪着他:“你是要抗命吗?” 思承猛然一惊,只犹豫了一瞬,便立即执行。 宁远与卿言背靠着互为倚仗,挡住了黑衣人的一波进攻,两个黑衣人倒在宁远的剑下,可宁远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这一轮格杀让他的伤势又加重了。 玄甲军斥候营的随从到底是训练有素士兵,很快就在蓝臻的指挥下完全抵挡住了黑衣人的进攻,卿言扶着宁远躲进护卫圈,洛清将缠着他的黑衣人格杀,闪身到宁远身边,给他包扎伤口。 “箭上有毒,你忍着点。”洛清撕开宁远的衣袖,为他解毒止血,再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解毒丸。 如此折腾,宁远几近昏迷了,洛清赶紧对蓝臻喊道:“宁远受伤了,速战速决。” 众人听闻,攻势越发凌厉了,黑衣人阵型被强行打破,丢下大半尸体逃了。 第165章 回程(下) “他怎么样?”蓝臻将软剑收入腰封,上前查看宁远的伤。 “这个毒霸道,我只能暂时把毒镇住。”洛清道。 云轩也跟了过来,从卿言手中接过宁远:“既然如此,回去再说。” 回到镜花水月,宁远已经完全昏迷了,伤口的血呈黑色往外渗,洛清细细查看宁远的伤口,又反复诊脉,约摸一炷香的功夫才确诊所中何毒。 “是慈女香,唐门特制的毒药,解药极其难配制。”洛清深深叹了一口气。 “又是唐门。”卿言一掌拍在桌上,茶杯都震翻了。 今日刺杀都是近身格斗,卿言原本有伤的手腕又严重了些许,好在护卫及时又速战速决,才没再次错位,洛清用珍珠黑玉膏给她处理了伤处,且等着愈合。 “洛清,解毒所需尽可吩咐聆风阁去办,务必尽快给宁远解毒。”卿言担心的夜长梦多。 “慈女香是以女体为毒引,辅以七种毒虫入女体,再割血制毒,一毒一解皆出自该女体,所以,若不能得知女体特征,则无法配制解药。”洛清颓然,“目前我只能先将毒素压制,需尽快找到解药。” “思承,带齐人马,就是把化县翻过来,也要找到唐氏兄妹。”卿言拍案而起,往外走。 “小言儿。”蓝臻拉住她,“我去。” “一起去。”卿言转而对云轩和洛清,“你们照顾好他,我和蓝臻一定将解药带回来。” “等等。”卿言和蓝臻刚走出几步,便被人叫住,二人回头,是乔大夫。 “公主,老朽听闻宁将军中毒,现下如何?” 乔大夫师承医圣,卿言微微思忖,赶紧将宁远的情况告知于他。 “可否容老朽一诊。”乔大夫道。 卿言没有犹豫:“乔大夫请。” “父亲。”洛清见乔大夫进来,起身相迎。 乔大夫点头示意,到床边为宁远诊脉,卿言也急切地跟了过来。 诊了半刻,乔大夫又询问了洛清此前的急救之方,然后扣着卿言的脉诊了起来。 卿言纳闷:“乔大夫,我并无大碍,先给宁远解毒要紧。” 乔大夫诊了几息便开口道:“原本慈女香的解药极难配制,不过,因为有公主在,这解药也就不难了。” “父亲,这是何意?”洛清问。 “难道要拿小言儿炼解药?”蓝臻猜测。 “不可。”云轩立刻否定。 卿言听闻则赶紧道:“我没问题,需要如何配合尽管说。” “你们别急,且听我说。”乔大夫道,“公主曾用净魄洗髓,又服用了墨葵花制的解药,现在成了阴生体质,这种体质虽阴寒,却是很好的药体,只需服用一颗仙医谷的品红丹,再割血以入药,便可解宁将军的毒。” “那还等什么?品红丹给我。”卿言伸手向洛清索药。 “只不过——”乔大夫欲言又止,“割血入药需连续一个旬日,公主的身体怕是承受不住。” “十天而已,我可以。”卿言急切道。 其余众人皆不语,若是阻止,便是要了宁远的命,若是不阻,便是要了卿言的命,二者皆不可两全其美。 见洛清没给品红丹,卿言等不及了,上手就在他身上找,洛清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只得任由她,卿言终于在洛清腰封上的药袋里找到了几颗赤红色的药丸。 “这是不是品红丹?”卿言问洛清。 洛清犹豫着,还是点了点头,卿言捏了一颗,一口就吞了。 “乔大夫,请帮宁远解毒。”卿言道。 乔大夫看着洛清,写了一张药方递给他,轻叹一口气道:“去熬一碗素和汤给公主服下,半个时辰后即可割血入药。” 卿言端着黑乎乎的药汁,入口时竟然不苦,这让卿言颇为意外。 素和汤喝下后约摸一刻钟,卿言便觉得浑身高热,全身血液都要沸腾了,疼得直打滚。 “小言儿。”蓝臻用力抱住卿言,卿言的疼痛无处发泄,狠狠地在蓝臻手臂上咬了一口,云轩也伸手抱她,被她用力抓住手腕,都勒出了指痕。 洛清也急了,转身问乔大夫:“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素和汤与品红丹相宜,可以加快血液融合,再过一刻钟公主的体温就会恢复正常。”乔大夫道。 体温恢复后,卿言已经疼得筋疲力尽了,她有气无力的问:“乔大夫,现在可以给宁远解毒了吗?” “娇娇,你先休息一会儿再说。”云轩看着卿言心疼。 蓝臻扶着卿言坐起身来,卿言靠在他怀里,抽了他腰间的匕首递到洛清手上。 洛清看着卿言虚弱的样子,攥着匕首狠不下心来。 “救人要紧。”卿言一刻也不想耽误。 见洛清不动如山,乔大夫厉声道:“清儿,不要让公主的罪白受了。” 洛清咬了咬牙,抓住卿言的手腕,手起刀落。 鲜红的血液从手腕处流了出来,洛清的手法很轻巧,割得不深不浅,没有伤到大的血管,血够用后止血也很快,卿言没受多少罪。 一想到往后十天,每天都要来这么一下,卿言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突然就怀念起小时候最怕的那些细细的抽血针头了。 乔大夫将卿言的血和药混合到一起给宁远服下,再施针于几处大穴,宁远伤口的开始渗出鲜红的血液,已不再是诡异的黑色毒血了。 “果然有效。”乔大夫收回银针欣慰道,“如此一来,连续十日即可毒解。” 众人皆舒了一口气。 卿言听闻宁远脱离危险,心里一轻,便体力不支倒在蓝臻怀里。 “公主无碍,睡醒就好了。”乔大夫探了探卿言的脉,然后唤了洛清出去。 乔大夫将洛清带到咮柳的暖房,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白玉瓷瓶递给他。 “清儿,我刚刚给公主诊脉,公主的身体不容乐观。” 如此郑重其事,洛清心里一惊。 乔大夫接着说:“阴生药体会逐渐消耗她的生命,睡梦中失温还只是开始,往后会越来越严重,至于出现何种症状,我也不能确定。” “什么?”洛清大骇,“父亲,可有办法?” 乔大夫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救治之法,只能先稳住公主的身体状况。” “这两日我查看了公主日常生活的接触器物,让她失温的东西或许是夹竹桃。” “这瓶药可以缓解失温症状,可是,不改善阴生药体,终是不能根治。这十日需公主的血来解毒,十日后再服用此药。” 洛清看着手里的白玉瓷瓶点了点头。 “好了,你去看看他二人,有事叫我。”乔大夫道。 “孩儿去了。”洛清推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