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香满城尽风华》 第1章 人都是善变的 许家,凉亭。 华莹坐在凉亭里,坐她对面的是今科状元许程锦。 也是她从小就定下的未婚夫。 许程锦生得唇红齿白、兰芝玉树,十分俊逸,也很有读书人的气质。 他一身锦衣,裁剪得当,往面前一坐,便让人眼前一亮。 然而,坐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人,是尚书家的小姐赵甜。 华莹就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夫与赵小姐十指紧扣、情意绵绵。 许程锦语重心长道:“在你找来之前,我和甜儿就已经开始在谈婚论嫁了,我今生非她不娶。华莹,希望你能理解。” 华莹尚记得,年少时许程锦在她家住过一阵子,那时候许程锦总是围着她转,在离开之时也曾许下过豪言壮志,今生非她不娶。 虽然后来世事变迁,她尝尽了颠沛流离,但少年的他立下誓言时的那种真挚虔诚,犹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就像一束光,让她觉得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件可期盼之事。 只是,这才过去了短短五年,没想到再次相见,同样的誓言,却换了个对象。 华莹掩下心绪,通情达理道:“我能理解。” 人都是善变的。 许程锦抿了抿唇,大概是没想到她这么干脆,便又找补道:“并非我忘恩负义,而是我以为你们华家已经……” 华莹抬了抬眼皮扫他一眼,道:“已经什么?已经死绝了是吗?那我的存在确实让你们有些为难。” 许程锦一时语塞,有些气闷,脸色也沉了下来,“华莹,我现在在跟你好好说这件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阳怪气。” 站在华莹身边的老婆子闻言就要上前讨说法,但被华莹伸手拦住,道:“岑婆婆莫恼。” 赵甜开口道:“华莹,你是跟程锦小时候订下了婚约,可那都是长辈定下的。我跟你不同,我崇尚的是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两个人结婚的前提一定是要你情我愿彼此相爱。” 她说得清醒理智,且理所当然。 华莹点点头,道:“赵小姐这番言辞听起来挺新鲜。” 赵甜又道:“你能明白就好,我和程锦真心相爱,此生认定了对方,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可你就未必了,在他们眼中,你才是那个多余的第三者。” 岑婆婆讽刺道:“我活了这把年纪,见过不知廉耻的,但着实没见过这么不知廉耻的。有婚约的反倒成为第三者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甜面有愠色,她的丫鬟哪里听得,上前就朝岑婆婆呼巴掌,喝道:“大胆老妇!竟敢口出狂言,对小姐不敬!” 赵甜没有阻止,丫鬟也就肆无忌惮得很。 华莹见她们这么勇,便也没有阻止。 可惜,丫鬟那小小的巴掌都没来得及呼到岑婆婆脸上,岑婆婆随手一拂,就把丫鬟的小巴掌给拂开了,接着岑婆婆那结实又宽厚的巴掌以迅雷之势猛地扇来。 啪地扇在丫鬟脸上。 丫鬟竟是直接被扇得倒地还顺着台阶滚出了凉亭,头发散乱,爬都爬不起来。 许程锦和赵甜当场就愣住了。 岑婆婆道:“老婆子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力气大。” 第2章 希望你不要当真 许程锦怒道:“华莹,我今日丨本是想与你好话好说,没想到你竟纵人行凶,这般张狂!” 华莹脾气好,语气淡,说道:“岑婆婆从不无缘无故打人,她也是出于自我保护才还击。要是刚刚被打的是岑婆婆,你也会这样冲赵小姐说话吗?” 许程锦无比的失望,道:“你还是从前那个懂事善良、贤惠大度的华莹吗?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华莹都不记得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了。不过她想,任何一个人在经历了家族灭亡、亲人死别,过惯了日日刀尖舔血的日子以后,都会变的吧。 只是她是怎么过来的,从不屑与人说。 她亦看着许程锦,平静道:“我记得你年少时身体底子弱,读书也读不好,就求到了我家来,我家里给你调理了半年,我亦照顾了你半年,你才恢复与常人无异,书读得也更加专注有效。 “你说等你回去好好读书,将来高中状元,便八抬大轿来迎娶我。当初非我不娶的人,如今另结新欢,你没有变吗?若不是知道你叫许程锦,我也快不认识你了。” 许程锦不满她的说辞,道:“怎么,你的意思是,我书读得好,我能高中,全靠你家给我调理吗?我是凭我自己的资质拜了当时博学多才、名震天下的邬先生,才有今日的成就!” 那时候,她央她爹去找邬先生;邬先生曾受治于华家,这才答应收许程锦为弟子,对他多加指点教导。 只是许程锦一无所知,还以为是自己天资聪颖,才博得先生青睐。 华莹对此不再辩驳。 许程锦顿了顿,到底心中有愧,又道:“那都是少不更事说的胡话罢了,当时你我都未长大,又怎懂嫁娶之事,希望你不要当真。” 华莹闻言笑了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可以当是玩笑。就让往事随风去,你且娶你的如花美眷,拥抱你的大好前程。” 那抹轻淡的笑意看起来格外讽刺,让许程锦觉得刺眼、心里不痛快。 赵甜心里不舒服道:“既然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她的丫鬟趴捂着脸从地上爬起,呜呜呜地哭起来,还吐出两颗白里带红的牙。 许程锦神色微冷,思绪也拉了回来,又带着斥责对华莹道:“你们也用不着对一个丫鬟下这么重的手。” 华莹对丫鬟道:“岑婆婆是断掌,打人是疼了些。希望你下次不要这么冲动。” 丫鬟抬起高高肿起的脸来,愤恨道:“她敢辱骂小姐,奴婢咽不下这口气!” 岑婆婆嗤了一声,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由父母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是天经地义。方才赵小姐那番话要是拿出去说,让旁人听听看,谁家正经大小姐能说出这样离经叛道的话来。” 丫鬟气得跳脚:“你!” 赵甜此时脸色也很不好看了,但也勉力维持着大家闺秀的气度,道:“你不理解也正常,谁会跟个浅薄粗鄙之人计较。要知道,往后几千年,人人都崇尚自由,父母包办婚姻才为人所不齿。” 第3章 也算我给你的一个体面 许程锦不由侧目看向赵甜。 她柔美的脸上有种非同一般的神采,让他着迷。 正是因为她想法多,很多观点异于常人,才显得这么的与众不同。 只是岑婆婆嗤之以鼻,道:“几千年后是什么情况你如何得知?赵小姐还是先搞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你出去宣扬宣扬所谓的婚姻自由,看他们会不会把你当成个巫女妖婆绑起来烧死。” 许程锦容不得旁人这么说她,道:“你再这么胡说八道,休怪我叫人把你打出去!” 赵甜大方道:“程锦,不用跟她一般见识,以她们的眼界,井底之蛙罢了,我说什么她们都是不会懂的。我们主要是商议婚约的事怎么解决。” 赵甜便又对华莹道:“现在这情况你也知晓了,你想嫁给程锦当他的正室夫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我知道,以前程锦年少多病,是你们家给看好的,许家正是念着这份情义,才不想把你逼得太紧。 “我本来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我想要的婚姻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程锦也答应过我,此生不再纳妾。要不是情况特殊,我是绝不会接受一个妾的。 “现在我可以退一大步,允许你作为妾室留在许家,但也仅仅是留在许家,你莫痴心妄想可以和程锦有个什么,平日里你就安分守己,不得在我和程锦面前出现。如此,也算我给你的一个体面。” 许程锦很是动容。 因为他知道,赵甜身为尚书嫡女,一向是心性高洁,现在却愿意为了他委曲求全。 要不是华莹拦着,岑婆婆又要动手了。 什么玩意儿真是。 但华莹丝毫不恼,思忖着道:“还有比这更好的解决办法,赵小姐完全不用容忍一个妾室进门。” 赵甜问:“什么办法?” 华莹道:“此次我来履行婚约,一是完成父辈的约定,二是请许家兑现承诺,于我们成婚之时,将我华氏半部医方归还于我。时隔多年,既然已经物是人非,婚事也就不勉强了,许家若把我半部《华氏医方》归还,我也情愿解除婚约,岂不两全其美。” 赵甜一听,不由看向许程锦。 还有这回事? 他怎么没有跟她说? 如果是这样,那这事不就好解决了吗? 然而,许程锦的态度却十分坚决,道:“华莹,我许家是书香门第,守信重诺,也不想遭人非议看笑话。这时候解除婚约,让外人怎么看?” 在他来之前,许老夫人就已经叮嘱过他,定要把华莹留住,保住许家颜面,毕竟前两日华莹是带着许老爷的亲笔婚书登门的,这事闹得人尽皆知。 前两日她登门的时候,恰巧遇到许家因为他高中状元而大摆宴席呢。 要是现在解除婚约,外人不就会说他许家为了攀附权贵而背信弃义不认婚约,如此许家的脸面往哪儿放? 赵甜皱了皱眉头,道:“她说了,她情愿解除婚约,这是你情我愿的事,外人还能怎么看?你把她那什么医方还给她不就是了。” 第4章 还是只能做妾 许程锦面色卡顿了一下,解释道:“即便是她眼下口头情愿,可外面人言可畏。我万不想因为她,给我们的婚事蒙上一层口舌是非。” 那《华氏医方》,许老夫人的意思是以后再说,并没有想立马就归还给华莹。 虽然知道那是她家的东西,可许程锦也没有办法,因为东西在他母亲那里。 赵甜懊恼道:“那怎么办?” 许程锦微微撇开头,不敢看华莹的眼睛,道:“还是只能做妾。你进门后,我不会见你,更不会碰你,我与甜儿真心相爱,也请你好自为之。” 赵甜本来觉得恼火,但许程锦的话又顺了顺她的毛,她脸上还是很不高兴,嘴上对华莹道:“你不要觉得受了多大委屈,这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让步了。” 岑婆婆呸了一声,道:“又想谋前程娶官妻,又想要脸面,还书香门第,书都读进了狗肚子里。让原妻做妾,不做还不行,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馍馍,不过是个招苍蝇的臭鸡蛋,恶心谁呢。” 许程锦顿时面色铁青,道:“华莹,管好你的奴才!” 华莹道:“我们乡下人,话是糙了些,但道理还是那个道理。” 许程锦也没了耐心,道:“你要是答应,那就进许家的门,要是不答应,那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华莹好商量道:“还了我那半部《华氏医方》,我再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行吗?” 许程锦断然道:“不行,你只有这两个选择。” 最后,华莹依然一副好说话的样子,道:“看样子没得商量了。既然来了,我也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做妾就做妾吧。” 许程锦以为,但凡是个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恐怕心里都会不甘。 可她完全没有。 许程锦看着她起身离开,她一身寻常布衣,容色素净,发间别着木簪,眉眼间皆是泰然。 赵甜不以为然道:“她这样的人,我也不是没有见过,故作大度罢了,就是想让你对她刮目相看。你说她真要是不在乎,大不了直接走人就是,她之所以答应,不过是想以退为进,先留下再谋日后。” 许程锦当即收回眼神,执起赵甜的手,深情道:“甜儿,我的妻子只会是你。只有你,才能让我倾心。” 有她这样明媚俏丽又多才多艺的女子在身边,旁人他是看都不屑多看一眼的。 本来两人婚期在即,按照规矩,赵甜不宜到许家来相见。 可她向来不看重这些迂腐的规矩,不仅来和未婚夫一起解决婚约的事,还在凉亭内和许程锦腻歪了一阵。 她也毫不扭捏,歪身就坐进许程锦怀里,搂着他卿卿我我。 赵甜道:“你知道我信奉一夫一妻制,要不是这个时代有这些破规矩,我是绝对不会容许有她的存在的。” 可没办法,她最终也不得不妥协,谁叫她真的喜欢这许程锦。 许程锦感动地掐了一把她的腰,道:“我知道,让甜儿为我受委屈了。” 赵甜手指戳了戳他的心窝,“但你的心只能在我这里。” 第5章 只能由我拿回来 华莹和岑婆婆暂回到许家给她安排的偏僻院落里。 岑婆婆道:“姑娘何须受这等气,他要是认这门亲事,姑娘嫁给他当夫人倒也罢了;可他现在竟践踏姑娘至此,他另娶不说,还逼姑娘做妾,姑娘也要逆来顺受?” 华莹垂着眼帘,道:“他视我为草芥,我又何必奉他为珠玉。罢了,他已经不重要了。” 她不是个喜欢纠缠的人。 既然年少的情谊没有人当真,年少的人也薄情留不住,又何必强求。 可以不谈感情,但她必须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岑婆婆道:“那许家老太要是个有数的,她也不会让她儿子带着相好在姑娘面前耀武扬威。” 华莹道:“她也不重要。” 岑婆婆道:“我知道姑娘是想拿回《华氏医方》,何须如此麻烦,以姑娘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只要姑娘想,江湖豪杰定当前赴后继踏平这地方!” 华莹看岑婆婆一眼,道:“岑婆婆,这里是上京,把你那身江湖气收一收。” 岑婆婆给她倒了茶水,嫌弃地闻了闻,道:“什么糟茶,也敢拿来糊弄人。” 华莹照样入口,对这些她向来不挑。 片刻,华莹道:“当初,我华氏遭难,许家冒着风险替我族保管了半册《华氏医方》,也算是对我华氏有情有义。现在许家无意明媒正娶,也无妨,等拿到了东西,你我自行离去,这次全了他颜面,此后便算两清。” 岑婆婆叹一声,道:“就是让姑娘这般的委曲求全。” 华莹道:“无妨,只是一时的。华氏医方,是我华氏一族仅存于世的东西,现在有半部流落在外,只能由我拿回来。” 因为除了她,华氏一族已经不剩什么人了。 所以妾不妾的对她来说无所谓,她只要最后达成她的目的就好。 最后这件事许家对外宣称,原婚约之女华氏感念于许程锦和赵小姐的真情,主动居于侧室,此后和和美美,共持家计。 然而是夜,一道贼影,鬼鬼祟祟地从华莹屋外一晃而过。 岑婆婆十分警觉,当即开门追了出去。 接着许家就闹腾开了,说是有贼人闯入。 一行人,由许家大房的夫人带着,几个婆子和丫鬟,气势汹汹地来到华莹的院子里。 许大夫人张口就说道:“今晚有采花贼潜进府里作案,方才听下人们说,采花贼好像往这院子里来了,华姑娘,你可有看到?” 华莹打开门,点着灯,屋里光景一览无余。 她道:“我这里不曾见到采花贼。” 一婆子说道:“你说没见到就没见到吗?大家都看见采花贼往你这院里来过了,你若是与采花贼有染,身子不洁,还如何进门给三公子做妾?” 大夫人皮笑肉不笑道:“华姑娘,这嬷嬷是老夫人派来的嬷嬷,你也莫见怪,女子在出嫁前贞洁和名声尤为重要,我们是书香世家,可担不起一点污秽。” 第6章 可是被他采过? 大夫人身边的丫鬟便道:“正是,平日里许府安宁得很,不曾有一个半个贼子闯入,更别说采花贼,怎么你一来,采花贼就也跟着来了?莫不是早在你进府前,就与人好上了吧,他才找来的。” 华莹问:“你们怎么断定今晚的贼是采花贼?是他头上写了‘采花贼’这三个字吗?还是说你们亲眼看见他犯案了?” 大夫人顿了顿,肃色道:“他一进府就专往女眷后院去,不是采花贼是什么?他不往别处去,专挑你这院子,你如实招来,你们是否早就相识了?” 许府下人们听说准姨娘院里有采花贼,纷纷聚集在院外不远处瞧着。 一时间,院里院外是灯火通明,映照着一张张热闹看好戏的脸。 大家听到大房夫人这么说,不由得在外面纷纷小声议论开。 “在进府前就在外面跟别的男人好上了?” “难怪人都找上门来了!” “虽然即将是姨娘吧,但也不能这么不知检点、毫无廉耻!” “三公子怎么能纳这样不干不净的女人进门呢!” 婆子亦催促道:“华姑娘,你还是交代了吧。我们许府可不接受身家不清白的女人!” 华莹知道他们有备而来,在这些后宅里,想坏一个人的名声何其简单,只是她不知道她们的目的是什么。 是让她没法在这许府待下去,还是让她从此抬不起头来? 华莹道:“不如先抓住了采花贼,再看看我们是否相识。” 婆子冷哼一声,道:“那采花贼早就闻风而逃了,还等着我们去抓吗?” 华莹淡淡道:“你们不去抓,自有人替你们去抓。” 正当这时,岑婆婆去而复返,一把拂开院门口看热闹的下人,步履稳健地走了进去。 她手里还提着个人,被绑去了手脚,进来就把人丢在了地上。 岑婆婆道:“这就是你们说的采花贼吗?” 众人一看,神情不定。 有人小声道:“这不是前院洒扫的阿四吗?” 岑婆婆冷笑一声,道:“原来这采花贼是出在自家人身上啊,我家姑娘才来贵府两天,这采花贼就敢如此胆大包天,这许府上上下下这么多女眷,此前还不知道被他祸害了多少去呢!” 大夫人眼前黑了黑,喝道:“你这婆子,休要胡言!” 华莹道:“岑婆婆也不尽是胡言,你们张口就认定他是采花贼,必然是知道他好色成性的,可是被他采过?” 大夫人气得发抖:“你……你……一派胡言!” 她本来也是受人提点,先给这华氏一个下马威。 等华氏名声一坏,以后还不是任凭拿捏。 可眼下没想到这岑婆居然捉住了人,主仆俩显然不那么好对付。 大夫人一时没了主意,不由看向老夫人身边的这个婆子。 婆子便缓了缓神色,道:“想必今晚是个误会,自家哪有什么采花贼。这个阿四,成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来人,把他拖下去打一顿。” 第7章 需得是清白姑娘才行 随即就两个家丁上前,把阿四拖下去了。 大夫人就顺着台阶下,道:“我也是担心,一些来路不正的人坏了家风。既然是误会,那就没什么事了。” 华莹淡淡道:“没什么事就好。阿四是许家的下人,而今才发现他来路不正,确实是用人有些失误。” 大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我说的这个来路不正的人是你! 婆子道:“华姑娘,还有一事,既然你马上要过门成为三公子的妾室,那还得再验一验身,需得是清白姑娘才行。” 岑婆婆大为恼怒,道:“当皇家选秀呢?好大的排场!” 婆子理所当然道:“这只是例行公事罢了,希望华姑娘能够理解。官家妻妾,必须是清白姑娘才行。 “华姑娘与其他身世明白的姑娘家不同,此前有过什么经历、与什么人结交来往,我们许府一概不知,我们总要确保,华姑娘是个完璧之身。 “若非完璧,而是早已与他人苟合,那岂不是辱没了我家三公子?” 岑婆婆听来,字字句句都是对华莹的践踏和羞辱。 她真想一巴掌把这些人全部拍出去! 华莹却不恼,道:“这些年行走在外,我虽不拘小节,却也洁身自好。” 婆子老脸不为所动:“耳听而虚,眼见为实。还请华姑娘进屋,由老身和大夫人入内,替华姑娘查验一下。” 岑婆婆道:“查验个狗屁,一群狗眼睛长在屁丨眼子上的东西!当我家姑娘稀罕做你们这什么妾室!还没有哪个敢对姑娘提出这么混账的要求,就是武林盟主他也不敢!” 华莹安抚岑婆婆道:“消消气。不必动怒。” 那婆子硬气道:“要想进许家的门,这就是许家的规矩。华姑娘要是不想当这妾室,我们也不拦着,今夜即可离去,那这就不是许府不留人了,而是华姑娘自己眼高于顶、看不上我们这书香门第!” 华莹思忖着,道:“我的东西呢?” 婆子把脖子一横,道:“什么东西,我们一概不知!” 原来如此。 她若要走,许府不留,只要出了许府的大门,那就是她自己的决定而不是许府背信弃义; 她若还想要回她的东西,那便得接受许府所谓的规矩——将她的自尊剥下来踩在地上,让她从今往后在许府只做一个卑微抬不起头的妾室。 岑婆婆捞了捞衣袖,想上前收拾这帮人,但被华莹拦下。 华莹语声异常平静,道:“随我进屋。” 大夫人和婆子跟着华莹进了屋子。 岑婆婆强压着怒火关上门。 华莹毫不扭捏,将衣衫一件件褪去。 她面上神情,安然宁淡极了,没有一丝女儿家应有的羞恼之色。 她将衣物褪得干干净净,露出女子美好的身躯。 那肤色温腻洁白,曲线极为婀娜美丽,胸前一颗殷红的朱砂痣,浑身上下,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就像是玉琢的一般泛着淡淡的光泽。 饶是同为女人的大夫人和婆子,见之也不由眼前一愣,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谁能想到,看起来一个寻常布衣的乡野之女,竟如此撩人心魄的美! 有经验的婆子一看华莹便是完璧之身。 一时间,婆子和大夫人都没了言语。 第8章 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华莹问:“可验好了?” 婆子僵僵道:“华姑娘把衣服穿上吧。” 华莹便又将衣衫一件件穿上,淡淡道:“岑婆婆,送客。” 岑婆婆一听叫她送客,瞬时明了。 等华莹穿戴整齐,岑婆婆打开房门,请两位出去。 可两人在跨出门槛时,约摸是被门槛给绊了一下,竟双双摔了一跤跌出门外。 大夫人摔了个狗啃屎,而那婆子两腿磕在地上,直接当场摔碎了膝盖骨。 顿时院里又乱做一团。 大夫人颜面尽失,婆子哭爹喊娘地嚎叫着。 她们很想怪在华莹头上,可这是她们自个绊的,大家都有目共睹。她俩摔倒时,岑婆婆连碰都没碰到她们。 最终,丫鬟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搀扶着两人离开了。 岑婆婆仍还不忿,道:“姑娘何苦受这等作践气!要是公子知道了,定要把这许家屠光了不可!” 华莹神色平淡,道:“能忍一时忍一时,拿到医方我们便离开。” 关于忍,她都忍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给她验身的两人,也没落得个好。 大夫人摔倒那姿势,让在场的不少下人都忍俊不禁,俨然成了个笑话。 而那婆子上了年纪,这膝盖骨一碎,往后走路都困难了。就是能走,那锥心钻肉之痛也会伴随她后半生。 这厢大夫人回去的路上非常恼怒,脑子里还浮现出华莹那美丽的身姿来,一时不知是妒火还是怒火,骂骂咧咧道:“身子骨生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进门做妾就等于守活寡,老三还不是碰都不会碰她一下!” 许程锦和赵甜成亲这天,许家锣鼓吆喝,喜庆一堂。 而华莹被许家嬷嬷特意叮嘱过,今日不得去人前露面。 她做为妾室,也算在今天进门,许府里的嬷嬷给她送来了一身粉衣裳,象征着她的妾室身份。 嬷嬷斜眼看着华莹,道:“这身衣裳,待会儿自行换上吧。不过今天三公子忙着,晚上也不可能会到你这里来,其他的念头就别想了。” 岑婆婆斜眼瞪回去,道:“他要是敢到这里来,那他今天娶的尚书小姐岂不是要闹翻天了。毕竟他还仰仗着人家尚书爹谋前程呢,你们这些奴才可不得跟狗一样前前后后殷勤地舔着。其他的念头,我们没有,你们也别有,赶紧回去舔着吧。” 那嬷嬷顿时火冒三丈,接着岑婆婆就当她面把那粉衣撕得粉碎,丢了嬷嬷满脸。 嬷嬷骂骂咧咧地走了,道:“不识好歹的乡下东西,就这德性,还想嫁进状元门第当正妻?我呸!当个贱妾就算施恩了!” 岑婆婆后脚正要跟上去,华莹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哪儿去?” 岑婆婆直言不讳:“我去撕烂她的嘴。” 华莹道:“莫要暴躁,你撕烂了搞不好我还得缝。别人朝你动手的时候你再还手,别人没先动手,你骂就行了。” 岑婆婆只好去后厨弄了点酒菜来,任前边如何热闹,两人在这偏院里自己吃自己的。 当晚酒足饭饱,早早洗漱完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就有下人来叫门,把门拍得哐当响:“起来了起来了,还要赶着去向老夫人和正室三夫人敬茶。进了许家的门,妾室也得守规矩!” 第9章 见长辈 华莹已经起了,她今天当然得去见见许家老夫人。 现在门也进了,婚也成了,许家也该兑现承诺归还她族中之物了。 遂她和岑婆婆一路往许老夫人的泰安院去。 老夫人见她来,一脸欣喜的模样,赶紧招手让她上前,感叹道:“转眼间,当初的小姑娘竟长大成人了。” 华莹行礼道:“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道:“你就别多礼了,往后在这里,就跟在自家一样。你安心,许家总归会给你一个容身之处的,不会再让你流落在外。” 这话听起来莫名慈祥。 老夫人又道:“我知道,这事让你受委屈了。可眼下,程锦才入官场,还有许多方面需要仰仗和打点,希望你能理解。你现在已经是程锦的妾室,该多多体谅他的不易,只有他以后好了,你的好日子才在后头。” 华莹点点头,道:“各人有各人的不易。我既进了门,那老夫人是不是也该按照当年约定,我华氏的上半部医方……” 老夫人看向门外,乐呵道:“唷,程锦和甜儿来了。华莹,你且先往边上站站,免得冲撞了甜儿,一会儿她要是拿你说规矩,我也不好帮衬你。” 一副为华莹考虑的语气。 本来,照规矩,妾室也是要往边上站的。 华莹也不恼,只动了动眉头,往边上让了让。 岑婆婆来之前得华莹叮嘱过,此刻也没多话。 那厢,许程锦牵着赵甜,两人就甜甜蜜蜜地进院门里。 前前后后丫鬟嬷嬷簇拥着,一路笑呵呵,沾沾喜气。 许程锦玉树临风,赵甜新妇打扮精美,两人面上都带着幸福洋溢的笑容,着实也是郎才女貌。 赵甜大方,院里的下人人手一份红包,红包里装着碎银。 婢子们欢天喜地地说着吉祥话,边恭恭敬敬把两人往堂上引。 许程锦上头还有两位兄长,下面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妹妹。 家里就出了许程锦这一个状元,他妻子还是尚书家的千金,兄嫂和妹妹可不敢让这对新婚夫妇等,也提前在堂上侧边坐下了。 但华莹仍旧站着,没有她的位置。 而老夫人的注意力仿佛都被新婚两人吸引,完全看不见华莹似的,也再没跟她说上半个字。 赵甜跨进门槛,落落大方中带着一抹幸福甜蜜,道:“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今早我们起迟了。” 这话听在人耳中,就是另外一层意思。 毕竟两人昨晚洞房花烛,指不定折腾到多晚呢。 再看华莹,独守空房,多凄惨! 许家四小姐许蔓蔓道:“三哥三嫂,你们才是恩恩爱丨爱、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旁人就是绞尽脑汁也没法插足你们!”说着不免瞥了一眼华莹。 老夫人宽和道:“你二人才新婚,定是累着了,晚起些时辰无妨。甜儿,快过来坐着说话。” 赵甜经过华莹身边时看了她一眼,道:“没想到你也来了。” 华莹道:“是的,我也来了。” 老夫人道:“一会儿华氏理应是要向你敬一杯妾室茶的。” 第10章 必须跪着敬 而后老夫人就向赵甜介绍许程锦的兄嫂。虽然之前也有见过,但这次是正式改口。 嬷嬷端了热茶来,赵甜先向老夫人敬茶,再向兄嫂敬茶。 她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便没跪。 旁人更不好叫她跪,所以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等她敬完了茶落座,又有丫鬟端上新的热茶,让华莹敬赵甜这位正妻。 装热茶的茶具看起来与方才赵甜敬茶时的一样,可细看才能觉出差别。 尤其是往手上一放,立马就现端倪了。 这次用的是薄瓷茶具,茶是刚沏的,滚烫得很,一到手上那就是贴肉的烫。 华莹双手奉茶,赵甜还没接,她的丫鬟就先发制人道:“你就打算这样给正室夫人敬茶的吗?奴婢还没见过哪家的妾室茶是站着敬的,如此这般,我家小姐可喝不起。” 赵甜轻斥道:“明夏,就你事多。” 叫明夏的丫鬟撅了撅嘴,“奴婢说的是规矩。姑爷家是书香世家,不应该连这点规矩都没有吧。” 岑婆婆道:“先前你家小姐敬婆婆茶的时候你不讲规矩,现在倒是讲得头头是道。” 明夏愤然道:“她是什么身份,我家小姐又是什么身份,岂能相提并论?” 许程锦的兄嫂都劝华莹跪下敬茶。 许程锦就坐在侧位上,有些命令的语气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华莹,你就遵照一下,给夫人敬茶。” 华莹面色淡然,忽然把茶往明夏手上一塞。 明夏猝不及防,被烫得捧也捧不住,茶水倾洒而出,她立马就松手,一盏茶啪地摔地上,碎了一地。 明夏脸色变了变,恼道:“你突然把茶给我干什么?” 华莹:“因为它烫。” 她这么直接,明夏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华莹又道:“你弄这么烫的茶,是想烫死你家小姐吗?” 明夏气得脸发红,道:“我家小姐体寒,不能吃温凉的,我准备得热一些,等妾室茶敬完,一番耽搁下来,到小姐手上的时候茶温就刚刚好!” 许老夫人道:“大喜的日子,这样吵吵成何体统。华氏,你也懂事些,重新敬茶吧。” 许程锦也很是不喜这种后宅女子的争执,不耐烦又道:“华莹,进了许家的门就该守许家的规矩。这么多人都看着,你应该学会体面些;早点敬完妾室茶,大家没有工夫陪你在这浪费时间。” 说这话时,明夏已经重新倒了一杯,递给华莹。 华莹还是没接。 明夏气愤道:“你怎么不接?” 华莹道:“不说了么,烫。” 赵甜大度道:“算了,我也不是非要喝她这杯妾室茶。她不诚心敬我,喝不喝都一样。” 许程锦哪里见得爱妻受委屈,道:“为什么不喝?她是妾室,你是正妻,她理应向你敬茶!华莹,你既进了这门,就该守规矩,认清自己的身份,以后你需得时刻谨记,要以正室夫人为尊!” 岑婆婆压着火气,道:“知道的我家姑娘是进了这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姑娘是卖给许家为奴了呢!” 许程锦冷眼看向岑婆婆,道:“妻为尊,妾为贱,官宦之家向来尊卑贵贱分明!” 在他眼里,她一个妾,又比奴婢高贵得了多少?他是绝对容忍不了,她爬到他爱妻头上的! 大嫂看不过,道:“这才进门第一天就如此跋扈,要是不立立规矩,以后只怕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二嫂附和道:“是这个理,要是让外人见了,还要说我们许家没有家教。” 许程锦非常强硬道:“华莹,今天这杯妾室茶,你必须得照规矩跪着敬!” 第11章 忍让也是要有个限度的 丫鬟明夏见所有人都站在她家小姐这一边,她顿时底气更足了,硬是上前两步,把茶递给华莹。 她心里憋着一股子气呢,上次无端被华莹身边的死老太婆打了一巴掌,她哪里咽得下去;再加上她家小姐才成婚,这贱妾就毫无规矩章法,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于是明夏假意递茶,可还没递到华莹手上去,她突然踩到了自己的裙角绊了一跤。 明夏惊呼一声,一杯滚茶直接往上一扬,朝华莹迎面泼去。 这茶水真要泼人脸上,非得把她烫掉一层皮不可。 当时是,岑婆婆眼疾手快,当即一把拉过华莹,拂袖一挡。 那茶水大多数都泼到了岑婆婆的袖子和手背上。 那手背顿时红了一片。 而华莹脸上还是被溅到了些许,出现几点斑驳红痕。 堂上众人都惊了一惊。 明夏当即委屈道:“奴婢是想给华氏递茶来着,怎想被绊了一跤,奴婢不是故意的。” 大嫂顺顺胸口道:“真是虚惊一场,吓死人了!” 许老夫人嗟叹道:“好在是有惊无险,明夏,下次你可要当心些。”言辞间有些不赞同,可也没多说什么。 明夏应道:“老夫人,奴婢知道了。” 许老夫人又看向华莹,一脸和善地劝道:“华莹,没有大碍就好,家和万事兴,你莫跟个丫鬟一般计较。” 赵甜也给了个台阶:“算了算了,这妾室茶不喝罢了。” 横竖她也没怎么样,给个台阶下,这事就算了。 华莹抬手摸了摸脸上的茶渍,表情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是她垂眸之际,眼底蓦地阴鸷了下来。 一再忍让也是要有个限度的。 方才被溅到的地方火辣辣的,更别提岑婆婆整个红了的手背了。 岑婆婆欲上前,被华莹横手拦下,道:“岑婆婆,莫要鲁莽。” 说着,华莹随手拎起一旁的茶壶,在明夏气焰嚣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将茶壶扬起一倾斜,滚烫茶水直接朝明夏兜头浇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明夏当即抱头惨叫。 她一弯腰抱头,华莹面不改色,茶水顺着明夏的后脖子一路淌去。 堂上众人万没料到华莹有此举,都吓得不轻。 离得最近的许程锦和赵甜两人,怕被误伤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许程锦勃然大怒,喝道:“来人!来人!把这恶妇给我拿下!” 于是好些家丁涌门而入,不需华莹开口,岑婆婆自然挡在前面。 那些家丁在岑婆婆手上,简直就像一个个软面馒头,岑婆婆一巴掌就能拍倒一个。 转眼间,家丁们都躺倒在地,呻丨吟着躬起身,谁还能站起来阻止。 明夏被烫得嚎啕大叫,抱头蹲在了地上,痛苦地蠕动着身子。 她满头都湿丨了,捂头的双手更是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而华莹那举手投足,仿佛是在浇灌花草一般云淡风轻。 明夏已经虚脱在地,蜷缩成一团。 华莹动作轻轻地把茶壶放回原位,扫了一眼傻眼的众人,道:“我可以接受你们离谱的条件,全了你们的颜面,但不等于,我可以随你们欺负。” 第12章 家丑不可外扬 许程锦最先回过神来,怒气冲天:“华莹!许家任何时候都不是你可以肆意撒野的地方!李嬷嬷,叫人把这恶妇绑起来听候发落!” 赵甜亦是冷言厉色道:“华氏,今日你当众伤我的人,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我赵甜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华莹侧身看她,道:“你打算如何?送我去见官?倒也好,让满京的人看看,许家为攀附权贵如何逼良为妾,这名声,也不能要了。” 许程锦脸色变了变。 华莹直视着许老夫人,又道:“正好,婚书在,信物在,白纸黑字写得明白,让官府断上一断,婚约不成我不强求,可我华氏之物总得归还。” 李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没有老夫人发话,她也没贸然行动。 老夫人最终长叹一声,揉着额头,道:“家丑不可外扬,这是闹什么呢,便是清官也难断家务事。李嬷嬷,还不赶紧去请大夫来看看明夏的伤?” 李嬷嬷正要去,赵甜道:“慢着,母亲的意思这事就这么算了吗?” 老夫人道:“华氏不懂规矩,以后慢慢调丨教。甜儿你和程锦才成婚一天,就和妾室闹出不和来,这传出去怎么都不好听。” 许程锦道:“那也先把她关去柴房反省过错!” 岑婆婆道:“三公子今天要是动了这手,老婆子立马带着姑娘离府报官去。老婆子一身蛮力,你府上但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就算我输。” 许程锦咬了咬腮帮子,诚然,许家的颜面不能不要,否则定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华莹道:“本来有商有量,各取所需,你们成你们的婚,我拿回我家族之物自行离去,倒也皆大欢喜。却偏偏闹到这般地步。” 说着向老夫人行了礼,又道:“老夫人一时没准备好归还我族中物不要紧,我下次再来。来日方长,我也不赶时间。” 眼看着华莹带着岑婆婆转身离去,赵甜道:“站住!我让你走了吗?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那就由我来!” 言辞间,赵甜的丫鬟嬷嬷一股脑涌上来,把门口堵住,气势汹汹。 只是还没有动作,许老夫人突然严厉起来,道:“这是要让我这院子里不得安宁吗?进了我许家的门,首先便是我许家妇;既为许家妇,许家的荣辱系第一,甜儿,你应当时刻谨记这一点。华氏有错,你以主母之名教导无可厚非,但切莫闹出了家门。” 赵甜顿了顿,很不服气,许程锦替她应道:“母亲教训得是。” 说到底,他们就是怕有损许家的名声。 可赵甜出嫁前在家可从来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她可不管什么名声不名声,那些都是虚的,故而命令道:“给我按住华氏和她身边的婆子,赏耳光!” 她带来的婢子自然都是听她的。 于是乎一众婢子撸了袖管就上前。 没片刻,堂上就响起了啪啪啪的掌掴声。 听得许家众人是胆战心惊。 许家大嫂二嫂甚至不约而同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看着都觉得疼…… 第13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等掌掴声一停,堂上一片寂静。 赵甜瞠目结舌。 她的丫鬟婆子,无一不是踉踉跄跄,手儿捂脸,脸颊高高肿起,又是愤恨又是委屈。 地上还有散落的不知是谁的几颗牙。 连婆子的假牙都给抖了出来。 而华莹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她和岑婆婆毫发无伤。 岑婆婆举了举巴掌,问:“还有谁来?” 谁能想到,这老婆子看似普通,可动作居然这么麻利,下手居然这么重。不仅没人制得住她,她那一巴掌下来,丫鬟嬷嬷都被打懵得怀疑人生。 丫鬟嬷嬷们甚至连华莹的身都没能近到。 这下谁还敢贸然上前挨巴掌,岑婆婆道:“没有的话,我们可走了。” 于是主仆二人堂而皇之地跨出堂门口。 许程锦面色铁青,道:“华莹,你就不怕我休了你!” 华莹头也不回,声音淡淡道:“也不是不可以,什么时候还了我《华氏医方》,你便可以什么时候休了我。” 老夫人眯了眯眼,看着华莹离去的背影。 前些日给她下马威不成,不成想今个反倒被她给唬住了。 随即赵甜撒开许程锦的手,带着自己的下人,也气冲冲地走了,嘴上不客气道:“没想到堂堂许家,让个妾室骑在头上,我也是见所未见!” 老夫人绷着一张老脸不做声。 老大家和老二家拽着许蔓蔓也灰溜溜地撤了。 最后这场闹剧潦草收场。 李嬷嬷着婢子把堂上收拾了一下,她搀扶着老夫人回房歇息。 老夫人脸色不佳,道:“华氏一族已经不剩下什么人,原以为,她无处可去了才来投奔我许家,给她个容身之所就算恩义了。却没想到,竟是个这么不好打发的。” 李嬷嬷道:“她就是个乡野丫头,不能以常理论之。” 老夫人眼神晦暗道:“她今儿这一出,是想让我们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李嬷嬷面上也流露出老辣之色,道:“老夫人莫急,进了许家的门,以后有的是机会好好磋磨磋磨。奴婢就不信,咱们还收拾不了一个野丫头。” 过两日,华莹再来向老夫人询问那半部医方的事,老夫人便以储物间东西太多、那医方又是陈年物件了,一时半会难以翻找出来为由给挡了回去。 华莹道:“也不急,老夫人何时找到,何时给我便是了。” 从泰安院出来,岑婆婆道:“看出来了,这许老太是不想还姑娘的东西了。” 华莹道:“她想不想不重要。” 这次就是来拿回医方的,她不想,难道就不拿了吗? 途径花园的时候,不想遇到了赵甜,就坐在上次的凉亭里。 赵甜的丫鬟挡了去路,请华莹进亭中一坐。 鉴于上次她的丫鬟嬷嬷加起来也不是岑婆婆的对手,这次就不动手了。 赵甜开门见山道:“华莹,你是华氏一族的后人是吧。以前我不了解,但是现在我了解了,你们华氏先祖世代为宫廷太医,研习医术,上治王公贵族,下济穷苦百姓,你们一族曾也显赫过。” 华莹道:“劳烦赵小姐费心去了解一番。” 第14章 你也只配给我提鞋 赵甜道:“《华氏医方》分前后两部,是你华氏一族世代累积的成果。只可惜,后来华氏没落隐匿,又遇仇家追杀,幸得许家代为保存半部医方,你华氏之果才不至于流落在外。是我说的这样吧?” 华莹动了动眉头,道:“大致无差。” 赵甜满是讥讽,道:“许家原本对你华氏有恩,没想到如今,你倒更像是来索债的。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吗?我看华氏一族也不过如此。” 华莹神色极淡,看着赵甜,“我有说过我是来报恩的吗?” 赵甜理所当然道:“许家对你华氏有再造之恩,难道你不应该心存感激吗?” 华莹觉得好笑,道:“当年许老夫人膝下无子,求到我族下,家祖为其调理,往后乃育三子一女;幼子许程锦原本留不住,得我家祖一手力保,才能降生于世。 “后来许程锦年少体弱屡次游丨走于鬼门关,在我华家悉心调理方能与常人一样康健;若无我华家,你今日怕是嫁不到如意郎君了。我尚不提再造之恩,你却在这跟我说这些?” 赵甜有一种常人所不及的高傲心态,那是因为她自认为自己的眼界见识远远胜过这些平凡人。 她以高高在上的语气冷哼道:“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祖辈的恩德,跟你有什么关系。说到底,华氏的医术也不过是没落的东西,随着时代往前,终究被淘汰。否则,你华氏一族又怎会被这世道所抛弃呢。” 她斜睨着华莹,又道:“所以,你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又有什么是拿得出手的?程锦也不过是可怜你,才给你个容身之处,你却不知珍惜,还耀武扬威上了。女人本不应该为难女人,可你眼界狭隘自私至此,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像你这样的女人就是登不得台面,思想陈旧迂腐,只想着嫁了人安居于后宅,还不惜给人做妾。我若是你,万不会作践自己到这等地步。” 华莹诧异道:“做妾不是你们给我的选择吗?” 赵甜清傲道:“可你但凡有点骨气,也不至于叫人这么看不起!我跟你不一样,这辈子我就算嫁了人,也不会屈于内宅,外头广阔天地我亦大有作为。程锦不光爱我,更会敬我、尊重我,这样才能让一个男人离不开我。” 她轻蔑地看着华莹,又道:“枉你身为华氏一族之后,白白浪费了先祖的名声。别说你身份低微,我是尚书府嫡女,家世你比不过我,其他的你也照样比不过我。要论医术,你家族那些落后的伎俩,和我的先进疗法比起来,你也只配给我提鞋。” 岑婆婆道:“今天赵小姐吃蒜了?好大的口气。天下江湖,芸芸众生,赵小姐见识过后再说这大话!” 赵甜笑两声,不屑道:“我见识的世面,可比你们大多了。是你们根本无法想到的。” 第15章 他算个什么东西 赵甜的丫鬟骄傲地说道:“我家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内宅女子,她比那些庸医厉害了不知多少倍! “惠世药堂你们听说过吧,那就是我家小姐开设的!多少达官显贵,多少百姓,每天排着队去我们药堂买药! “药堂里卖的药,见效快疗效好,药到病除,是你们那些老旧的药方比都没法比的!当然,惠世药堂独一家,别人想效仿也效仿不来,里面的药别处没法制!” 华莹点点头,道:“惠世药堂我来京时听说过,说是里面卖奇药有奇效,独一无二,令人趋之若鹜。” 赵甜抬了抬下巴,自负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药堂,那你应该也知道,就你那什么华氏医方,你兴许当个宝,但我是看都看不上的。甚至老夫人可能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上哪儿找出来给你?” 她一副了然的神情,又道:“同为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就是假借着那什么医方,在许家赖下,再步步为营,试图挽回程锦的心。你心里想什么,我可都清楚。” 华莹笑了笑,赵甜再信誓旦旦道:“但我告诉你,休想。程锦是绝不可能会喜欢你这种虚伪做作的女子。他同我在一起时,只要一提起你就生气、犯恶心!” 华莹嘴角笑意轻淡,不痛不痒,道:“怎么,你们在一起时,还有空提起我吗?” 正这时,赵甜的丫鬟提醒道:“小姐,姑爷回来了。” 赵甜转头一看,看见许程锦正走进月亮门,他穿着一身蓝袍官服,端的是冠面如画、风姿绰约。 赵甜与华莹道:“他在我父亲的举荐下,将将入户部任职。我们不仅相爱,还能携手并进、共创辉煌,而你什么都帮不了他。要不要试试看,在他眼里,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说罢,她突然抓住了华莹的手。 而她的丫鬟很有眼力见地大呼一声:“小姐!” 许程锦刚一进花园,就被凉亭那边的声音给吸引了。 他循声一看,竟然看见华莹和他的娇妻在凉亭里,此刻华莹正把赵甜往后推! 许程锦顿时火冒三丈,大步就朝这边走来。 因着赵甜突然太用力地拽华莹,使得自己顺势往后一仰,坐凳一倒,她人就摔到了地上去。 许程锦跑进凉亭,把赵甜扶起来,他因为愤怒,脸上青筋都冒起来了,转身扬手就怒不可遏地朝华莹脸上一耳光摔去,骂道:“毒妇!” 可耳光还没沾到华莹的脸,华莹伸手就往他肋下揪了一下,顿时一股钻筋的痛袭来,使得许程锦冷不防抽口气,不禁弯下了身。 华莹反手就往他脸上摔了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那一耳光,速度之快,如行云流水。 许程锦都懵了,赵甜也傻了。 华莹道:“不是你想试试看吗,现在你看清楚了,他算个什么东西。” 第16章 你不要去惹她 许程锦肋下揪着疼,一屁股坐凳子上,拳头紧握直喘气,咬牙切齿道:“华、莹!” 华莹轻描淡写道:“五年前,他也曾对我恋恋不舍,情意绵绵地说出非我不娶一类的话来,而今他同样对你海誓山盟、矢志不渝,那么往后要是再换个人,也是能够说出口的吧。” 许程锦脸色极其难看,赵甜一时也神色莫辨。 许程锦还没缓过劲来,华莹就已带着岑婆婆转身而去。 无奈之下,赵甜没空追究华莹,只得先命下人送许程锦回院子。 许程锦回房躺了一阵子,赵甜放心不下,要去请大夫,许程锦道:“不碍事,我歇会儿,许是被那恶妇给气岔了。” 赵甜便吩咐丫鬟:“快去请母亲过来看看。” 要是老夫人知道她最疼爱的儿子被华莹气成这样,岂能容她。 许程锦却阻止道:“这等事,就不要让娘操心了。” 赵甜盯着他,不禁冷下了脸,道:“她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想着替她开脱吗?难不成你还对她余情未了?” 华莹的那番话,就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让她难受。 许程锦叹口气,牵过她的手,道:“我曾经是对她留恋过,可我很清楚,那都是少不更事一时的迷茫,直到遇见你,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我心里的人,只有甜儿独一人。” 赵甜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双眸深深,装的全是自己。 她能感受到他的真心实意,也相信他说的都是真话。心里这才好受了不少。 赵甜倚入他怀,道:“我知道,华氏就是想你我心生嫌疑,可我偏偏不如她的愿。” 许程锦搂着她无奈道:“那个疯女人,以后你不要去惹她,免得受她伤害。” 他并不愚笨,方才听华莹说的什么“不是你想试试看”之类的话,就觉出了些许端倪。 华莹那恶妇极其可恶,但赵甜恐怕也招惹她了。 他是看出来了,那恶妇做事不留余地,原以为纳她做妾就能把婚约的事情解决,却没想到纳她做妾以后事情才刚开始! 她不达目的不罢休,现在许家想打发她比纳她更难! 一边要维护好许家读书人的名声,一边又闹得家宅不宁,简直里外不是人! 赵甜还没这么窝囊过,道:“难道许家上下,还收拾不了一个狂妄的妾室吗?” 许程锦道:“毕竟,我们家还欠她一样东西,这就等于是被她拿了把柄在手上。” 赵甜更加生气,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不就是区区半部烂医方吗,还给她不就得了,你娘为什么非要这么拖着?” 许程锦正色,维护道:“想必娘自有她的道理吧,你我不能非议长辈。” 许程锦不想把自己捱了华莹一耳光的事宣扬开,毕竟他也是要面子的,上头还有两个兄长,总不能让他们看笑话。 但风声还是传到了老夫人那里去。 李嬷嬷生气道:“三公子从小受老夫人教导,老夫人尚且舍不得打一下骂一下,那华氏倒好,竟几次三番地以下犯上。” 老夫人沉着脸,道:“去把华氏叫来。” 第17章 禁不起折腾 华莹来到泰安院,老夫人并未对她发难,而是询问道:“往常你在家时,都做些什么活计?” 华莹道:“做些乡野人的活。” 老夫人又问:“针线活可会?女子嫁了人以后,这针线活是必不可少的。帮着夫君补补衣裳、纳纳鞋垫,才是贤惠持家之道。” 华莹点点头,道:“针线活往常不怎么做,但针线倒也经常用。” 只不过缝补的不是什么衣裳鞋垫之类的。 这时,李嬷嬷就端上来一个针线篓子,里面各种针线图样应有尽有。 老夫人道:“今日你且在我这学学,先从简单的开始,给程锦纳两副鞋垫吧。” 华莹有些为难,道:“这我确实不擅长。” 老夫人不容置喙道:“不擅长就从今日开始学。旁人也不是生来就擅长的,那都是勤学苦练的结果。” 华莹便道:“那学学也无妨。只是我要纳得不好,老夫人别嫌弃。”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天,华莹都待在泰安院,一针一线地跟着李嬷嬷学,老夫人在旁看。 年轻人大多气盛,沉不住的,谁能在屋里一坐就是一整天?所以老夫人叫她来,本就是有意磋磨她。 除了吃饭如厕可以走动以外,其余时间都坐在桌边做针线。 却没想到,她竟然真能坐得住。 李嬷嬷坐久了都有些头晕眼花,索性找个借口起身走开了。 半下午老夫人在休憩,刚眯着,一把剪子掉地上,咚地一声,把她吓一跳。 她心里怦怦跳,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昏昏欲睡的,又响起倒茶、茶具磕碰的声音。 到了晚上,华莹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挑着灯做针线。 搞得老夫人根本没法休息。 老夫人道:“华莹,你回去歇着吧。” 华莹道:“还是等我把手里这副纳完吧。老夫人教导我谨记于心,只有勤学苦练,才能出成效。” 老夫人:“……” 等华莹终于弄完起身离去时,老夫人已经过了犯困的点儿,当天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岑婆婆提着灯到泰安苑来接华莹,两人一起走回自己院子。 岑婆婆有些来气道:“许老太让姑娘做了一天的针线活,摆明了是在磋磨姑娘。这些老东西,该干的正事不干,整天想的就是怎么收拾别人。” 华莹道:“没事,人年纪大了也禁不起折腾。” 岑婆婆不说这事了,道:“今儿我出去仔细打听了一下惠世药堂,背后东家确实是赵甜。药堂卖的药也与别处不同,我还一样带了几颗回来。” 说着她就给华莹一个小纸包。 华莹打开一看,见里面有白色的药丸,有黄色的、绿色的,还有似乎带着壳的。 岑婆婆解释道:“这白色的是没裹糖衣的,有颜色的是裹了糖衣的,还有这个长长的,听他们说叫胶囊。这些玩意儿,老婆子活了一把年纪,也见所未见。” 华莹道:“这些东西确实不好效仿。这上京都兴服用这样的药吗?” 岑婆婆道:“也不尽然。用惯了的喜欢往惠世药堂去买,但没用过的有些犹豫。听说药堂只在京城里盛行,但尚未纳入宫中用药。可见宫里的贵人们,对药这些东西,还是很谨慎的。” 第18章 反正也是踩在脚下的 华莹早出晚归,在老夫人这里待了两三天后,成功地纳出了两双厚实的鞋垫。 虽然她不擅针线,但还是纳得有模有样的,花样不说有多精致,但那针脚是绝对的整齐。 老夫人有些精神衰弱地赶紧打发她走。 别说老夫人精神衰弱,就连中气十足的李嬷嬷也是一脸疲态。 李嬷嬷晚上要照顾失眠的老夫人,白天好不容易打个盹儿,刚一睡着就会被华莹叫醒,请教她针法。 李嬷嬷又不能发火,毕竟她是负责教的。 这几天下来,都快憋出内伤了。 她们叫华莹来是想磋磨她的,可结果呢,到底是谁磋磨谁? 华莹走后,李嬷嬷拿着这两副鞋垫,请示老夫人:“老夫人,这个……怎么办?” 鞋垫的尺码是按照许程锦的尺码做的,老夫人见着也还看得过去,就道:“一会儿给程锦送过去吧。他那夫人,心高气傲又是贵门千金,恐怕不会为他做这些;有妾室做也好,也免让人说程锦没人体贴。” “是。” “如今把她教上了路,以后程锦的衣裳鞋袜,都可让她多做些;家里人的穿戴,都叫她搭把手,省得让她闲来生事。”老夫人悠悠道。 李嬷嬷笑道:“还是老夫人考虑得周到。” 于是乎,下午,那两双鞋垫就送去了许程锦的院子里。 许程锦一听李嬷嬷说鞋垫是华莹做的,就恨不得给她扔出去。 李嬷嬷道:“华氏是在为前些日的莽撞行事,向三公子赔礼道歉呢。” 许程锦面上这才好看了点,但嘴上仍是道:“拿回去,我不需要她做的这些东西!” 他看不上,他更不想让赵甜心里难受。 然,赵甜却十分想得开,道:“程锦,你就收下吧。” 随后李嬷嬷回去了,赵甜才又说道:“内宅女子,整天不就是做这些吗?她不做,谁做呢?反正我是做不来这些的,有人做不也挺好吗?我还不至于心胸狭隘到那种地步。” 许程锦觉得,像赵甜这样的女子,明媚敞亮,就是应该捧在手心里疼着的。 他点点赵甜的鼻尖,笑道:“没想到我的甜儿这么大度。我也舍不得你做这些,那就交给别人去做吧,反正做来也是踩在脚下的。” 赵甜道:“她要是喜欢操持家里,那就让她操持吧。我们做一对神仙眷侣,什么都不操心。” 隔天,许程锦就穿了新纳的鞋垫去上朝。 他嘴上不说,但穿在脚上的感觉很好,绵丨软又厚实,很好走路。 刚开始出门上马车还不觉得,可等下了马车进了宫门以后,他就觉得鞋里像有什么东西扎着他。 随着他每往前走一步,就扎得他钻心的疼。 可奈何,这里是皇宫,处处都是侍卫把守,来来往往都是朝中同僚,岂容他脱鞋一看究竟? 他只能死死绷着俊脸,抿着嘴唇,还不能表现出丁点瘸拐的动作,若无其事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第19章 半截绣花针 许程锦也能明显感觉到,那东西一点一点往他脚心里钻。走得越久,扎得越深。 遇到同僚跟他打招呼,他还得努力挤出笑来回应。 进了朝堂,早朝起码得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才能结束,他不得不硬生生扛着。 早朝上议论的什么他全然无心理会。 好不容易捱到早朝结束,他僵硬着步子大步迈出宫,连老丈人赵尚书叫他他也没听见。 赵尚书不置可否,但显然有些不悦。 许程锦一上自己马车,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后背湿丨了一片。 他手忙脚乱地脱掉鞋,就见袜子上点点血迹,又摘掉袜子一看,脚心一片血红,已经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扎进皮肉里了。 许程锦气急败坏道:“回府!” 回府的时候,他是被书童搀扶着一瘸一拐进门的,书童叫管家第一时间去请大夫。 赵甜看见他这副样子,也吓了一跳,赶紧扶他进房躺着,道:“这是怎么回事?” 许程锦面色铁青,道:“这么回事?得要问华莹那个毒妇!” 很快大夫就匆匆来了,清理掉血迹,道:“公子这是脚底扎了锐物了。” 赵甜道:“还不快些给他取出。” 大夫道:“锐物已经完全没入皮肉,看样子颇深,想取出来,需得先在脚底开个小口,寻到那锐物一端,方可拔出。” 赵甜一脸心惊,问:“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大夫摇摇头,道:“扎进皮肉的毕竟是死物,只能用这样的死办法。尖锐之物不可在皮肉里留存过久,否则随着走动,它只会越扎越深,还是应尽快取出才好。” 许程锦顾不得那么多了,道:“那就给我取!” 光是今上午他就受够了,现在他宁愿忍一时之痛,也要彻底拔除。 许程锦是个读书人,哪里受过这些罪。 大夫往他脚上开了小口子,用镊子拨开皮肉寻找锐物。 痛得他冷汗淋漓。 华莹被叫去许程锦的院子时,老夫人也到了。 在大夫的不懈努力下,总算是把许程锦深入皮肉里的尖锐之物给拔出来了。 一看,竟是半截绣花针。 老夫人动了怒,道:“华氏,让你给你夫君纳两副鞋垫,你竟绵里藏针,害他至此!” 华莹也很惊讶,道:“鞋垫里怎会有针?” 李嬷嬷喝道:“华姨娘,鞋垫是你亲手做的,为什么会有针,你会不知道吗!” 华莹一副恍然之态,道:“哦,我想起来了,鞋垫太厚,我纳的时候好像确实用断了两根针。我记得我已经把断针挑出来了,难道没挑干净?” 华莹向老夫人惭愧道:“此前我向老夫人说明,我的确不擅此道,老夫人让我勤学苦练,看样子是我笨拙,没能练好。我还以为我初纳的两副鞋垫技艺拙劣,登不得台面,只是用来练习的废品罢了,没想到还给人穿上了。” 老夫人气得头昏。 听听,这叫什么话? 她说她不擅长,还是自己非逼她做的? 纳好的成品也是自己做主送到这院里来才造成这样后果的? 到头来,全都怪自己了? 第20章 是打算看他死吗? 赵甜也很是生气,道:“母亲,以后不要谁做的烂东西都往我们这院里送!你也不看看,她安的是个什么心!” 华莹好说好话道:“你误会了,我本无意纳鞋垫。是老夫人说,女子嫁了人以后,这针线活是必不可少的。帮着补补衣裳、纳纳鞋垫,才是贤惠持家之道。” 老夫人:“……” 最后华莹好端端地回去了。 她说她纳的鞋垫是废品,老夫人非要拿去给许程锦穿,你能把她怎么着? 经此一事后,别说许程锦不敢再穿她做的东西,许家上下谁还敢让她做针线活? 许程锦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么的,感觉身上总是拧着一股气。 时不时就感到肋下隐隐作痛,连着整个后背都时不时抽筋犯疼。 他想起肋下当日是被华莹给揪了一下,可捞起衣服看,又没见伤,好端端的。 但就是觉得筋气不顺。 为此许程锦贴了膏药,也用了化瘀的跌打药。 只不过时不时发作,也没有太严重,他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日,许程锦身边的书童匆匆忙忙跑回府来,要替许程锦拿个什么东西。 结果约摸跑得太急,人才跑到中庭时,突然就倒地不起。 当时洒扫中庭的下人们见状,立马围拢过来,见他抽搐不止,脸色非常难看,大家着急却又束手无策。 华莹正好也路过中庭,听见说有人倒了,就过来看上一看。 见是许程锦的书童。 书童年轻,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大约是跟在许程锦身边久了,也养出一副傲慢性子,平日里对华莹从来都是鼻孔朝天,从没正眼瞧过。 眼下他躺在地上张大着嘴,想大口喘气却喘不上来,嘴唇和脸色都憋得发紫,伸手紧紧捂着胸口,神情万分痛苦。 那眼神里充斥着求救,可是见大家并不能帮到他,又漫上一层浓浓的绝望。 华莹道:“都围拢了却又不能救他,是打算看他死吗?” 下人们一惊,这才发现华莹站在边上。 岑婆婆一把拂开众人,道:“都让开。” 华莹蹲下丨身去,取出一只小瓷瓶,打开倒出一粒细小的药丸来,丢进书童张大的嘴巴里。 他本能地吞咽下去。 华莹拿开他捂着胸口的手,扒开他的衣襟,一手从发髻间抽出几根银针,对着他胸口周围便落下针去。 同时她另一只手,捋着他的穴位经络。 就在书童死死瞪大着眼濒死之际,下人们都以为他已经没救了,不由纷纷谴责道:“华姨娘,这可是一条人命!你要是把他治死了,许家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你不行就不要乱动他!你看他这样子,马上就要死了!” 甚至有下人试图动手来拉开华莹,阻止她对书童的“侵害”。 只是有岑婆婆护着,他们都没能得手。 书童胸口胀鼓鼓的,华莹手法利落地拔去银针,随着最后一根银针离体,她另只捋着穴位经络的手同时一抻,他整个人猛地长抽一口气,抽气声从喉管里传出,是对新鲜空气的贪婪和渴望。 接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终于喘上了气。 第21章 那是姑娘讲道义 众人见状,又惊又喜,道:“活了活了!竹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叫竹子的书童喘了好一会儿,脸色慢慢好转,发紫的嘴唇也慢慢退散开,就是整个人还很虚弱,又有些茫然。 华莹把银针簪回了发髻间,淡淡道:“既有心疾,凡事不可急躁。你这急症虽缓解,但也不能大意,可能会有其他遗症,需得调养些时日。你要是得空,这几天每日未时来找我。” 说完,她便起身,带着岑婆婆离开了。 其他下人把书童缓缓搀扶起来,询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书童感觉了一下,道:“我没事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摸摸胸口,以前偶尔虽然有胸闷心慌的情况,但都没有这次这么严重的。 他不由看向华莹离去的方向,心想:他有心疾吗?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书童跟在许程锦身边已久,跟着许程锦耳濡目染,同样瞧不上华莹。 在他眼中,这个华姨娘不过就是个乡野来的粗鲁女人罢了,没有读过书,也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 他家公子是状元郎,是正经的书香门第,像华姨娘这样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公子! 唯有赵小姐那般尚书千金,才是公子的良配。 而且赵小姐的本事,不知比她大了多少去。毕竟京里那惠世药堂,岂是人人都能开的? 书童继续回院里给主子拿东西,只不过显然不敢再像之前那么急躁了。 他心里还不屑地想着,华姨娘让他每天去找她?莫不是想通过他,拉近和公子的关系吧。 这厢,华莹和岑婆婆回院路上,岑婆婆道:“就那书童,姑娘方才救他一命,你看他可是个知道感恩的?平日里狗眼看人低也就罢了,方才恐怕也丝毫不觉得是姑娘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可华莹和岑婆婆都知道,方才要是不出手,那书童定然是见了阎王的。 岑婆婆又道:“如此,姑娘还要为他调理。” 华莹道:“心疾发作,症状缓解以后,多半会有其他病症发生。他还年轻,我没看见就算了,看见了不想想办法,那就可惜了。” 岑婆婆道:“那是姑娘讲道义。” 只是,华莹虽然对书童留了那话,但第二天却并不见书童按时到她这里来。 对此华莹也没有强求。 傍晚的时候,华莹恰好遇到书童从外面回来,就随口问了他两句。 书童神色傲慢,哼了哼,说道:“昨天华姨娘虽说帮了帮我,可我还是觉得胸口闷痛,上不来气。三夫人知道这事以后,就去惠世药堂给我开了药,我服下之后不过休息了半日,就觉得松活多了。” 华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书童又道:“我知道,华姨娘叫我每天去你那里调理,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跟我家公子套近乎罢了,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你那一套,还不如夫人给我的几副药有效呢,我总不能舍好求次吧。我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 第22章 尊重他人命运 华莹看了看书童的脸色,他脸色有些蜡黄,脖子出现细微的小红斑,道:“只是吃药?最好还是让大夫看看脉象比较好。” 书童不以为意,道:“我自己好不好,我自己很清楚,就不用华姨娘瞎操心了!” 说罢他不再逗留,扬长而去。 岑婆婆道:“早说了他不是个知道感恩的。真是个年少无知的蠢东西,姑娘那日一颗救心丸,外头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要是旁人得姑娘亲手调理,恐怕高兴得做梦都得笑醒,偏他不知好歹。” 华莹道:“岑婆婆不必懊恼,我们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转眼间又过了三五日。 早上许程锦穿戴整齐,临出门时不见书童,就问起下人:“竹子呢?” “许是今日偷懒呢,我这就去叫他。” 下人跑去书童的住处,敲门不应,就推门进去,看见他正睡在床上。 下人上前去叫他,可这一看,差点下个半死。 只见书童脸色涨紫肿大,浑身冰凉,早已没了气息。 书童死了。 许程锦得知这一消息后,大为震惊,又十分痛心。 书童被收拾出房间,拿一张白布盖着。 许程锦想看看,下人提醒道:“三公子还是别看了,不太好看。” 许程锦道:“怎么会这样?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赵甜陪同在侧,此时心里也惊疑不定。 毕竟这些日,这书童都是在她这里拿药吃。听书童说吃过药以后感觉好多了,她也就没有在意。 现在突然就死了,实在蹊跷。 他吃的是惠世药堂的药,赵甜心里十分清醒,书童的死不能跟她的药联系起来,否则坏的就是她惠世药堂的名声。 赵甜安慰许程锦道:“竹子是从小陪在你身边的,现在他突然这样,我知道你肯定很难过。程锦,节哀。” 许程锦没说话。 赵甜又道:“前些日,我就听说竹子不舒服,突然倒在了院子里。当时很多人都在。” 许程锦大概知道这事,但见竹子这些天活蹦乱跳的,就没细问。 现在他叫了知情的人一问,才了解经过细节。 下人说道:“那天竹子倒在地上,形状吓人,恰巧华姨娘路过,给他喂了什么药,又扎了几针,他喘过气,就活过来了。没想到这才几天,人就走了!” “之前华姨娘把他救过来时,还叫他每天去她那里调理,莫不是这些天……他去华姨娘那里,华姨娘反倒把他治坏了!” 许程锦脸色铁青,隐有怒气。 只要每次跟她华莹沾上边的,就准没好事! 许程锦喝道:“来人!去把华氏给我叫来!” 这厢,华莹院子里,她一早便交给岑婆婆一张帖子,吩咐道:“劳婆婆走一趟,去替我请个人。” 岑婆婆不多问,接了帖子就照华莹给的地址去。 随后没多久,许程锦那边就来人传华莹过去了。 此时许程锦和赵甜正坐在正堂主位上,堂上还停放着一只床架,床架上盖着一面白布。 常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华莹抬脚进来,许程锦压抑着怒气,冷冰冰地问:“华莹,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第23章 还救错了? 华莹淡淡看了一眼地上的床架,面上毫无诧异,道:“前两日观他气色形貌,也差不多是今天了。” 许程锦一听,又是愤怒又是心寒,一拍桌案,道:“华莹,你是怎么说得这么轻松的?这是一条人命,在你眼里就轻贱如草芥吗!你知不知道害人性命是重罪?!” 华莹道:“人命皆是一样,没有孰轻孰重,要说轻贱也轮不到别人轻贱,大多数人的命运都握在自己手中,是好是坏、是珍贵是轻贱都由自己做主。” “花言巧语!他若不是到你那里治疗,他会死吗!” 华莹道:“当日他心疾发作,我在中庭救他一回,倒也有几双眼睛瞧着。可他当日有窒息之险,此等急性心疾必然会产生其他肺腑遗症,比如肺上充血难以散瘀,心力渐衰,从而引起其他衰竭。所以我让他后续连日来找我,我替他调理脏腑。” 许程锦咄咄逼人:“你都亲口承认了,他来找你,结果你却把他调理死了!” 华莹抬眸直视许程锦道:“我让他每日未时来,那时候阳气充足,适宜调理。他做为你的书童,他来没来,你会不清楚吗?” 许程锦拍案的手立马蜷成了拳头,一时语塞。 他的书童每天大多数时间都跟在他身边,诚然,未时他的书童根本没去过! 华莹又道:“前两日在庭中见他,我倒也问过他为何没来,他说你的夫人在惠世药堂给他开了药,他吃着甚好。你夫人没告诉过你吗?” 许程锦微微一震,不由转头看向赵甜。 赵甜镇定道:“是有这事,前几天竹子觉得胸闷,我便给他开了些舒心理气的药,我每日都有询问他,他说他服药过后感觉好很多,都没事了,我才稍稍放心。” 她一片笃定,又真挚道:“程锦,我惠世药堂到现在,那么多达官显贵求药,还从没听说哪个吃药吃出问题来的。 “前些日竹子服药过后,好不好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都亲口说好转多了,可见我那药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那些可都是调理的好药,难道我会砸自己招牌来害他么。” 许程锦握了握赵甜的手,道:“我相信你。” 赵甜正义凛然道:“可一条人命,不是儿戏,此事也定要严肃处理。当日华姨娘在救治竹子的时候有没有处理不当,也不知道给他吃的是什么药,在那心窝处扎针听着就凶险,岂是能乱来的?这些都必须弄清楚。” 许程锦对赵甜的话深信不疑,道:“华莹,你今天最好给我一个说法!否则,就莫怪我以杀人犯论处,把你移送官府!” 华莹动了动眉头,道:“这么说,当日我救他一回,还救错了。当日我不该救他,让他自行死去不更好?” 许程锦一听,一时竟找不到反驳之语。 这时,门外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道:“可不是,当日姑娘要是不救他,他必定当场死亡。现在却来追究姑娘当日施救不当,白眼狼也不是这么当的! “姑娘要着手帮他调理他不来,后来姑娘还问他为什么不来,是他自个看不上,宁愿吃三夫人的药,也不愿踏足我家姑娘的门。 “姑娘见他面色不好,还建议他找大夫看看,是他自己当了耳边风。现在好了,吃药吃死了,反倒来怪我家姑娘当日救错了!” 第24章 背不起这么大口锅 许程锦憋着口气,抬头看去,就见岑婆婆来了,身边还带着个背着木箱的中年男人。 岑婆婆又道:“这书童到底怎么死的,就是你们不查清楚,我们也得查清楚!我家姑娘脊椎不好,可背不起你们扔的这么大口锅!” 赵甜脸色微微变了变,手里紧紧捻着手帕,有些出汗,但面上也镇定,道:“岑婆婆,这是什么人,你也随便带进家门来?” 岑婆婆的巴掌在许家是出了名的,许家上下谁能拦得住她。 而且今日带来的人,也不是无名小卒。 岑婆婆道:“这位是邢师爷,三夫人眼拙认不出不要紧,三公子在朝为官,难道也没听说过吗?京兆府尹里的师爷,京城第一仵作,验尸断案无数,有他出手,还怕查不出这书童的死因吗?” 邢师爷向许程锦作揖,又转头向华莹一揖。 许程锦脸色也变了变,他当然听说过邢师爷的名头,在京城里断案是出了名的,只是华莹是怎么请得动他的? 华莹向邢师爷颔首道:“有劳邢师爷专程走一趟。” 邢师爷道:“姑娘客气了,此乃邢某的本职所在。” 见邢师爷蹲下丨身去揭开白布,赵甜便有些紧张地扶了扶许程锦的手臂,道:“程锦,这不太好吧,本是家事,要是京兆府掺入进来,怕是要闹得京城人人皆知了。” 邢师爷道:“夫人不必过虑,今日邢某来只是查明死因,案子要不要提交京兆府,还是由许大人自行决定。” 他看了一眼死者的形容,又戴了双棉布手套进行初步检查,说道:“死者面部肿胀发紫,就我经验而谈,应当是窒息而亡;胸膛鼓起,肺部肿大硬化,应是淤血入肺;浑身红斑浮肿,应是肝肾衰竭。” 许程锦暗暗吸口气,这些症状,与先前华莹说的脏腑遗症相差无几。 邢师爷道:“当然,还不能下定论。待邢某将死者剖腹,才能有最终结果。” 他打开自己的木箱,只见箱子里全是各种大小尺寸、一应俱全的刀具。 他拿出其中一把,还没下手,赵甜就吓得紧闭双眼,对许程锦道:“程锦,快让他别这么做,吓死人了!这要是弄得一地血腥,以后我都不敢在这里住了!” 许程锦也觉得此事大为不妥,连忙制止:“且慢!” 华莹道:“一条人命,不是儿戏,不是说了要严肃处理,必须查清楚吗?” 赵甜道:“竹子已经很可怜了,现在还要把他开膛破肚,让他没个全尸,这让他九泉之下如何安宁呢。” 华莹道:“不得找出杀人犯,移送官府,才能让他瞑目。” 赵甜看向许程锦,道:“程锦,你觉得呢?这毕竟是家事,闹开了影响也不好。” 许程锦双手已经握紧了拳头,他内心已经有了权衡,语气生硬道:“邢师爷,这是我家书童,因心疾发作而亡,不是什么凶杀案,就不必劳烦邢师爷进行下一步查验了。” 第25章 鱼目混珠,真是有趣 邢师爷道:“既然如此,邢某也不好强求。” 华莹不紧不慢道:“现在我们不妨再来谈谈,你们说我当日施救不当的问题。我华氏一族世代为医,先祖不乏有为宫廷医者,对于治疗心疾的经验手法靠世代累积,亦为先祖皇帝治疗过心疾。” 她站在堂上,语气平淡,却有种旁人难以掩其光芒的大气,即便有人朝她泼脏水,她也已然气度不减。 她道:“给先帝治疗心疾时,宫中自有记录在册,并且宫中太医纷纷研习之,而今心疾疗法一一记载于大内太医院医方中。我的施救方法有无不当,查阅便知。” 许程锦抿着唇,一时无语。 华莹看向赵甜,再道:“至于惠世药堂的药,出于什么样的病症开的什么样的药,又具有什么样的疗效,沿用什么样的医理,你可有依据?” 赵甜脸色有些白,嘴上仍旧笃定:“这些都是药堂的机密,不会对外公布。但你可以相信的是,我的药也是前人潜心钻研的成果,是一代代人的心血,既然它可以在世面上广泛流通,就绝对不会有危害!” 许程锦道:“够了,华莹,你没有真凭实据,也不能随意攀咬甜儿。这件事到此为止!竹子患有心疾,他自己却不当一回事,结果造成了此次悲剧,也莫可奈何。” 此时邢师爷已经收好自己的木箱,背在身上,朝许程锦抱拳道:“许大人这家事已无疑惑,那邢某就先行告辞。” 许程锦点头道:“就不送邢师爷了。” 邢师爷转头走出堂外,叹口气道:“明明捡了个宝,却偏生当根草。明明是只鱼目,却偏偏把它当珍珠。真是有趣。” 这话许程锦听来,只觉莫名讽刺。 他心里拧着一股气,责问华莹:“你何时与邢师爷那样的人相识的,为什么没听你说一声?” 华莹道:“我相识的人不少,可要一一说给你听?” 许程锦冷哼道:“你认识谁不认识谁,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家丑不可外扬,而你却恨不得到处宣扬,闹得外面人尽皆知吗!” 赵甜也抓着这茬儿不放,道:“你的人去请邢师爷,来回得花不少时间吧。程锦派人去叫你之前,岑婆婆应该就已经出门请人了,华莹,你难道已经知道竹子死了吗?” 华莹道:“你但凡要是了解一点他的病理,应该就知道他撑不过今日。” 岑婆婆道:“老婆子去请邢师爷时,姑娘还不知道这书童已经死了,但是连老婆子都知道,他的死你们一定会扣在姑娘头上!呵,还好人师爷来了,否则我家姑娘救人还救出天大的错来了!” 许程锦心里万分憋火,继续责问华莹:“前两日你既已看出竹子不对劲,他年少无知不晓得轻重,可你知道,人命关天,你为什么不及时救他一把?” 华莹道:“他吃着惠世药堂的药,拒绝我的提议,我总不能按着他的头逼迫着给他治病,何况一病不用二药,当大夫的都清楚。 “你应该问问你的夫人,为什么没能及时救回你这书童。你的书童年少无知不晓轻重,难道你的夫人也不晓得吗?” 第26章 那就是个毒妇! 赵甜手指紧紧掐着椅把,愠怒道:“华莹,你也用不着事事往我头上推!” 华莹看她一眼,道:“你完全可以找凭据反驳,就如同你推我头上时我反驳的一样。” 赵甜气得眼都红了,道:“我没有你这般巧舌如簧!” 华莹道:“那就是你的问题了。这也怨我?” 赵甜:“……” 华莹带着岑婆婆离去,许程锦拿不到她丝毫错处,自知今日已无法再追责她,只能就此作罢。 他心里其实已经清楚了,如果华莹当真施救不当,那当日竹子估计就已经救不回来了。 竹子吃着惠世药堂的药,不去华莹那里调理,如果那些药当真有效,那竹子又怎么会死。 可他不能做任何评判、下任何定论,更不允许别人来下定论。 因为赵甜才是他的正妻,他不能因此坏了她和她惠世药堂的名声。 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最终,他也不能把书童之死归咎于华莹身上。 因为她做事有条有理、有凭有据,根本无法追究她的责任。 他命人把书童的尸体抬下去好生埋了,随后坐在堂上一言不发。 赵甜依然信誓旦旦,嘴上道:“程锦,我还是那句话,我的药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我的药是无数精英研究出来的成果,那都是获得官方认可的。算了,我与你说这些,你也不明白。” 可她自己心里边也清楚,开的药都是缓解心脏病的药,但她对竹子的病情不够了解,更不知道他会产生这么多的并发症。 准确来说,他不是死于心疾本身,而是死于心疾引起的多发症上。 可这只是极少数的个例。 许程锦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道:“这事过了,就别提了。” 赵甜起身走到他身边,搂着他的头在怀中,安慰道:“程锦,别难过了。竹子命苦,他早早结束了修行,来生定能投个好人家。众生平等,生命无价,改天我去寺庙里为他祈福。” 许程锦不由抱住了赵甜。 她还是那个温柔又善良的她,他知道这件事不怪她,她本意也是想救竹子。 赵甜叹口气,有些哀悯,道:“我不知道华氏究竟是怎么想的,即便她想要报复,也用不着拿一条人命开玩笑。不是说,医者都有一颗仁心么,她再记恨我,可竹子是无辜的;不能因为我也想把竹子治好,她就不想他好了。” 许程锦抱着赵甜的手紧了又紧,面上压抑着。 赵甜又道:“既然华氏已经看出竹子不对劲了,她明明可以跟你提出来的,说不定就不是现在这样的悲剧了。我这人说话直,不喜欢拐弯抹角,在我看来,如此心胸狭隘之人,根本不配当医者。” 许程锦恨恨道:“那就是个毒妇!” 赵甜难过道:“只是可惜了竹子,还这么年轻,他本该有精彩的人生和大好的前程。” 这番话,让许程锦在她身上找到了安慰和共情。 他俯下头埋在她颈边,把她紧紧拥在怀里,低低道:“好了,都过去了。甜儿,你也别难过了。” 赵甜道:“怎么说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我怎么能不难过。以后只要一看到华氏,我就会忍不住想起竹子。” 第27章 受欢迎程度 许程锦暗暗下定了决心,道:“她只是一个妾,甜儿放心,我不会让她永远出现在你我的眼皮子底下的。等过了这阵子没人再关注着这事以后,我会把她打发掉。” 赵甜劝道:“不管怎么打发,都不能落人口舌,以免又闹出对你不利的流言蜚语来。” 许程锦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 他现在是越来越无法容忍那个毒妇了。 而赵甜同样也容不下她。 她能容忍妾室进门,前提是妾室能够安安分分的,可事实上,这华氏就没消停过。 她没有必要找个女人来给自己添堵。 无论如何,华氏都不能影响到她和许程锦的感情,更加不能影响到她的事业——她惠世药堂的名声! 要是许程锦能把华氏打发掉,当然最好。 竹子的事,当成许家的家事默默处理了,丝毫没影响到惠世药堂。 惠世药堂里里外外,每天仍是排起长队。 听百姓们说,药堂里的药新奇又有效,而且不像以往的药那般还得费心煎煮一番,只要买来药用水一送服就完事。 而且基本一两个时辰以后就见效,症状也能减轻许多。 关键是,惠世药堂的药卖得只比寻常药铺的药贵一点点,完全在普通老百姓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京城里人人都知道,药堂是尚书千金赵甜开的。 百姓们对她推崇备至,还给她取了个女菩萨的称号。 可见她在京中受欢迎的程度。 许家也跟着一起或多或少地沾沾光。 华莹闲来无事的时候,跟岑婆婆一起上街去逛了逛,看看那传说中的惠世药堂。 与大夫把脉问诊开药方不同,药堂里没有坐堂的大夫,只有几名医师。 医师对药堂里的那些药基本已经很熟悉了,而且每种药的药盒上都有标注治疗什么病症,医师只需要对症下药即可。 所以来药堂买药的百姓们来来去去,药堂的效率很高。 华莹和岑婆婆在外看了一会儿,岑婆婆道:“这里比菜市场热闹。宁愿花钱大把买药,也不愿多买二两肉。” 华莹道:“人性本就如此。没有大夫的药铺也不是没有,但药铺也都是按方抓药,有所凭据;像这般只粗略问问病症、却不察具体病情便开药的,倒是草率。” 岑婆婆道:“那书童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就是不知道,这些人要是知道有这例子,还会不会这么前赴后继地买药吃。” 华莹道:“与你我无关。” 惠世药堂的盛况,在京中达官显贵那里也早已传开。 达官显贵通常都比较惜命,对于这种新型的药,他们最初持观望态度。 后听说是尚书千金开设的药堂,百姓们都一致称赞,某些官宦之家率先尝试了一番,发现确有疗效,于是一部分达官显贵也开始用惠世药堂的药了。 惠世药堂名声这么响,当然也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宫中。 昌孝帝去向太后请安时,聊说道:“京里的惠世药堂,母后可听说过?” 第28章 用药应谨慎 太后道:“就医用药乃是关乎民生的大计,我如何没听过。听说是赵尚书家的千金所设,所持医药疗法与以往大不相同,很是新颖。” 昌孝帝道:“朕也询问过朝中大臣,有服用过新药的,都说好。看样子,我朝药制怕是要革新了。” 太后饮了口茶,缓缓放下,道:“那惠世药堂的药是用什么原料所制,每味原料又是何药性,又用的是什么方子,皇上可知?” 昌孝帝道:“据说新药的方子不外传,是惠世药堂的独门秘方。” 太后语重心长道:“古人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不光是一个痊愈的过程,更是一个休养生息的过程。除非是性命攸关、生死存亡,立竿见影的药就一定百利无害吗?好的地方显而易见,但不好的地方你能看见吗?” 昌孝帝道:“朕明白母后的意思。” 太后道:“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那都是经过千锤百炼、得以验证的东西,入口的时候,至少能知道它好在哪里同时又坏在哪里;但那些没有经过考究和验证的东西,你没法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有利无害的。” 昌孝帝点点头,道:“不管民间如何盛行,宫中用药却是要谨慎又谨慎的。只是,朕有个想法。” 太后道:“说来听听。” 昌孝帝沉吟道:“京前观的那位,无数名医都束手无策,朕想着,既然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要不要冒险试试新药。” 太后不禁面露唏嘘,叹道:“他啊,这些年也是深受其苦。” 一次宫宴中,赵甜受到宫里贵人的褒奖。 她开设药堂,乃女子自力更生之表率。朝中对于女子并没有十分苛刻,也鼓励她们能够立足于世。 再者,药堂乃济世救民之所,她能忧百姓之忧,实属仁心难得,不枉京中百姓们人人称赞。 赵甜表现得宠辱不惊。 因为在她看来,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她与那些寻常女子不同,她在这世上注定名利双收。 许老夫人为此十分高兴,许家女眷能得宫中褒奖,这得是多大的殊荣啊。 老夫人对许程锦感慨道:“你娶了甜儿为妻,她家里不仅能助你扶摇直上,她也能为许家门楣添光,这门亲事是对了的。” 许程锦心里也感到满足,道:“儿子也觉得,娶她是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他和赵甜因此也夫妻更为和睦,如胶似漆。 只没想到,隔天,宫里就下了一道旨意。 太监来传口谕:许家三夫人既为人人称颂的活菩萨,药堂里更是灵丹妙药无数,便请三夫人为京前观中一人施药治疗头疾。如有成效,则立头功。 许家老夫人带着全家接旨,然而,旨意一宣,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变,毫无喜色可言。 太监道:“口谕已传,老夫人请起吧。” 老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颤颤起身,吩咐道:“快,请公公里坐喝茶。” 太监笑呵呵道:“老夫人不必客气,咱还得回宫复命哩。” 第29章 观中住着个恶魔 于是嬷嬷就送太监出门,顺带往太监手里送了些碎银子。 赵甜有些委顿地跪在地上,脸色发白,还是许程锦把她小心搀扶起来的。 前几日受宫中褒奖的喜悦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毫不避讳,开口就道:“原来前两日宫里传来的夸奖,都是有心铺垫,为今天的旨意做准备。” 其他人一听这话,脸色更加变了。 许程锦立马道:“甜甜,慎言!” 赵甜道:“本就是,我说错了吗?” 许程锦先拉她回了院子,她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赵甜道:“程锦,你知道那京前观里住的是谁吗?” 许程锦沉重道:“我知道。” 赵甜大义凛然道:“虽说人人平等,不应区别对待,可观中之人已非常人,而是一个人人皆知的杀人狂魔。他不仅杀那些和他同生共死、共赴战场的将士兄弟们,他还杀他的授业恩师! “以前皇上太后派过好几拨大夫去治,却都被他丧心病狂残忍杀害。等宫里派人去看的时候,那些大夫头都没有了。” 说到此处,赵甜脸上不禁漫上些惶恐之色。 许程锦也面色凝重。 京前观中住着个恶魔,这是举世皆知的事。 赵甜眼圈红了红,又道:“程锦,我不是怕我治不好那人,只是我身为女子,势单力薄,他若发起狂来,我怎会是他的对手。我怕我去了,就再也回不来见你了。” 许程锦心疼地拥她入怀,道:“我又何尝想让你去冒险。此事我试试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赵甜搂着他的腰,道:“我虽怕,但也明晓事理,皇命难违。我万不能让你因为我而违抗旨意。” 许程锦拧着眉头,“那怎么办?” 赵甜心里已有了计较,道:“我可以给那观中人配些治疗头疾的药,但让别人替我送过去。” 许程锦心里莫名地涌出个念头,甜儿怕受伤害,难道遣别人去就不会受伤害了吗? 她一向心善仁慈,怎么忍心让别人代她去死呢? 这样的想法一经冒出,立刻被许程锦赶出脑海。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不叫个人去,难不成要让他眼睁睁看着他的甜儿去送死吗? 不行,必须要叫个人代替她去。 故而许程锦点点头,沉吟道:“方才公公来传旨,听那旨意,宫里只让你施药,并没强求说要你亲自前去。如此,你只要配好药,我们再叫人送过去,就不算违抗皇命了。” 赵甜故作思考了一会儿,道:“程锦,我们叫华莹去吧。” 许程锦看着她,她又一脸坦然说道:“我不是公报私仇,我只是权衡利弊,叫个普通人还不如叫华莹去,华莹怎么说也会点医术,要是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她应该比平常人更能应对。” 让华莹去送药,要是治好了那人,那就是她赵甜施以灵丹妙药之功;可要是治不好,那也可以说成是华莹处理不当之过。 毕竟前有书童丧命一事,要是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全都归咎于华莹身上,也更叫人信服。 第30章 只能由你走一趟 赵甜堂而皇之道:“程锦,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要是想报复她,也从来不屑于用这等不光彩的手段。” 许程锦见她这么直率坦荡,倒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他道:“我当然知道。只有华莹那恶妇才会用这些手段,你与她们不同。” 在他眼中,她一直都是光彩而耀眼的。 赵甜感到甜蜜又幸福,“只要你能明白我就好。现在嫁给你为妇,万事我都是从许家的利益出发。” 次日,赵甜就开始配药。 她压根不用去惠世药堂拿药,她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对此她的丫鬟嬷嬷们都已经很熟悉了。 每次小姐把自己关在房里说要制药,等半天过后,她房里就会多出许多药来。 惠世药堂哪样药缺了,她便从房里补给哪样。 婢子们只以为她当真是在制药。 实则赵甜只是去另一个空间取药。 她有一座隐秘的药房空间,里面有各种取之不尽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药品。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她坚信她能凭借自己的空间,在这里闯出一片天地来,让后世膜拜敬仰。 她在空间里找了一些可以治疗头痛的药,也找了些镇定药物;要是寻常的头疼感冒发烧,对她来说小菜一碟,可要是脑子有病,她没有把握。 可她如今的成就,不允许她说出她不行之类的话来。 所以她不能亲自去京前观,必须让华氏代替她去,后果也能由华氏一力担着。 许老夫人知道这件事以后,也极力赞成,对许程锦道:“甜儿的提议不无道理。华莹是华氏后人,医药世家,遇到情况好应对。” 许程锦点点头,道:“我们也是这样合计的。” 许老夫人道:“再者说,甜儿是赵尚书家的嫡女,是你的发妻,哪里能让她冒险。我相信以华莹的处事能力,定能处理好。” 李嬷嬷应和道:“华姨娘是个有主见的。” 话虽没说到明处,但老夫人和李嬷嬷心照不宣,只愿她华莹有去无回才好。 叫那京前观里的怪物吃了,还能解决一个麻烦。 如此,也就不用交代那半部《华氏医方》的事了。 这厢,岑婆婆回到院子里,向华莹禀道:“姑娘,公子那边有信儿了。姑娘的家仇,公子手里有了些蛛丝马迹。” 华莹道:“他人在何处?” 岑婆婆道:“在来京的路上,约摸今晚入夜后就能到。” 话音儿刚落,许程锦就破天荒地走进了华莹的院子。 许程锦把赵甜配制好的药给她,居高临下道:“京前观里有位人物,患有头疾,这里是治头疾的药,你负责带去给他。” 宫里来传旨的时候华莹虽然没去前院,但也听说了这件事。 华莹挑了挑眉,道:“这不是安排给你夫人的事吗?” 许程锦冷声道:“药甜儿已经配好了,但她近日身子不适,只能由你走一趟。” 华莹不紧不慢道:“搞不好我也没法走一趟。” 许程锦蹙了眉头,“为何?” 华莹道:“我近日脚不适。” 许程锦当即黑了脸,道:“华莹,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命令。” 第31章 响当当的人物 岑婆婆撇嘴道:“求人办事就要有点求人办事的态度,还命令?你这么能耐,那你就命令别人去吧。贪生怕死就贪生怕死,说什么身子不适,自己怕死就让别人去送死,你们读书人都这么两面三刀吗?” 许程锦气得拳头都握紧了,偏偏又无法反驳。 华莹好说话,道:“岑婆婆的话也不无道理。你若是请求我,可能效果会好一点。” 许程锦深吸口气,压着怒火道:“好,就当是我请求你。” 没想到,华莹看了一眼他带来的药盒子,还当真伸手接了过去。 意思就是应下了此事。 他现在多少明白了一点,她这人做事就是阴晴不定,全凭心情。 许程锦转身就走,跨出房门口时,想了想还是顿住脚步,说了一句:“那道观里的人,不是个好惹的。我提醒你一句,你送了药以后,最好迅速离开。” 说完他就大步离去。 虽然他是让华莹代替他的甜儿去冒险,他也非常厌恶这个恶妇,但无意害她性命。 他如今对她是没有半分感情和爱意了,但以往的情分、过去种种,都还留存在他的记忆中。 岑婆婆看着他的背影,道了一句:“看来这白眼狼还处于狼心狗肺的阶段,没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华莹道:“传信给谢不若,叫他抵京后在京前观见面。” 反正要会面,京前观那地方没人去,倒也合适。 岑婆婆立马就去。 她打探消息打探得灵通,回来时,顺便带回了关于京前观的情况。 “姑娘,你可知住在京前观里的人是谁?咱们以往行走江湖,倒也听过这号响当当的名头。” 华莹思忖着,道:“应是武王。” 岑婆婆道:“姑娘一猜即中。” 华莹道:“在江湖上响当当的,也就只有这一位了。当年横扫疆场,战名赫赫,威震天下。只可惜后来回朝后,便销声匿迹了。” 岑婆婆道:“毕竟当年战场上流传下来的事,着实骇人听闻。他啖人肉饮人血,杀同袍将士,灭授业恩师,为了战胜敌军,不惜以己军作饵,最后屠戮己军数万人。这是个狠人,所以不管是敌国还是朝中,无人不怕他。” 那时华莹尚在山中,不闻世事,对此了解得也不多。 岑婆婆又道:“听说他回朝那日,一身金色盔甲全被同袍将士们的鲜血染成了黑红色。又听说他身上杀孽太重,回朝以后就出问题了,说是患了头疾,但我打听来的消息,多半是疯了。” 华莹不置可否。 岑婆婆道:“后来他自请离朝,出家当了道士。到底是皇亲,皇帝体恤他,就给他修了一座道观,修在京中丨山前,取名为京前观。那观中谁敢去捐香火,也没哪个道士有那胆量敢跟他一起修行,所以京前观至今只有那一位。” 华莹道:“一代武王,最后当了道士,倒也令人唏嘘。” 岑婆婆道:“姑娘不必唏嘘,那可不是个省油的道士。后来宫里派了好几拨人去治他的头疾,听说死状都凄惨,他把人头都摘了。京中任何人提起他,那就是一个实至名归的大变态。” 第32章 上山 华莹道:“听起来确实骇人。不过他若满心杀戮恶念,何须独居于观中。” 岑婆婆道:“变态疯子通常不能以常理论之,姑娘小心为上,总没有错。” 说起来,岑婆婆啐了一口,又道:“宫里让赵甜去治,现在她躲了起来,让姑娘去,不就是想让姑娘替她去送死。这所谓的书香门第,都是这般令人恶心的么。” 华莹淡然道:“倒也不全是,还是分人。” 岑婆婆道:“就他们这做派,可别侮辱书香门第了。” 傍晚的时候,华莹带着岑婆婆出了门,许家给安排了一辆马车。 她们前脚一走,后脚李嬷嬷就到老夫人跟前禀报:“人去了。” 老夫人看了看天色,道:“这时候去,怕是晚上回不来了。” 不过不管什么时候去,都有很大可能回不来。 这样想着,老夫人摆摆手,又道:“也罢,随她去吧。” 马车车夫是个势力眼,只把华莹和岑婆婆送到城门,就不肯再出城了。 京前观那种鬼地方,谁敢去?他还想好好活着呢! 车夫便振振有词道:“华姨娘,我这会要是送你们出去,在城门关闭之前铁定赶不回来了。可府上那么多主子,时不时就要用车呢,所以后面的路你自己走吧!” 华莹不紧不慢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可我现在不是很想走。” 车夫道:“那是你们的事,我可没办法!” 华莹道:“你这会要是送我们出去,少说话多做事,还能趁着城门关闭之前赶回来。” 车夫哼了哼,不耐烦道:“你们下不下车?不下车的话,我可就驾车回去了。” 华莹道:“那你驾车回去吧。” 车夫顿了顿,没想到这华姨娘会这么油盐不进。 岑婆婆道:“还不赶紧回去,当谁愿意去送这劳什子药似的,回头许家的人坚持要送就让你去送好了。” 车夫一听,万一今天这事办不成明个又落他头上怎么办? 最后车夫还是不得不一扬马鞭,迅速驾车出了城去。 马车在暮色里一路朝城外青山驶去,摇摇晃晃,车影渐渐朦胧。 到得那山脚下,华莹和岑婆婆一下车,车夫就迫不及待地调头跑了。 华莹寻到上山的一条青石路,因着长时间没有人行走,而布满了青苔。山雾一笼罩,显得湿丨滑。 岑婆婆提着一盏微弱的灯,两人一步一步拾级而上,走得非常稳。 随着夜色渐渐笼罩下来,偶尔还有小动物的影儿自石阶上一蹦而过。 走到半山腰,可见道观山门。 一副阔气的门楣,上面挂着一块匾,借着灯火隐隐可见上书“京前观”三个字。 只不过,这种阔气在这了无人迹的山中,就多了几分阴森。 第33章 很好笑吗? 进了山门,再往上走一段台阶,就到了道观前院。 前院是一块平坦之地,而且十分宽敞。 这道观依山而建,随着山势往上,道观的建筑也层层往上。 这片平坦之地约摸是用来停放车马或是供人半途休息的,从边上还有一条车马道可以盘山上下。 再继续往上走,穿过第二道观门,才算真正入了观。 只不过华莹和岑婆婆只在这平坦之地就停下了脚步。 她仰头往上看去,依稀可见道观里的大殿,飞檐四张,姿态狂傲地伫立在夜色中。 月色洒照下来,将观前这片地方映照得如笼纱罩雾。 岑婆婆灭了灯,和华莹一起坐在台阶上等。 她们今晚主要是来等人的。 岑婆婆道:“算算时辰和公子的脚程,应是快到了。” 华莹声音悠然,“快些慢些也无妨,我们不赶时间。” 没多久,山风起,吹得树影婆娑作响。 岑婆婆动了动耳朵,面色松快,道:“来了。” 话音一落,一道黑影儿迎风而上,转瞬间就立在那月色下,高大挺拔,因为动作过快衣角还拂摆出夜风的弧度。 明明风尘仆仆,但给人感觉仿佛就是个不惹尘埃的人。 华莹看见他时,嘴角也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岑婆婆起身唤道:“公子。” 谢不若点点头,大步走过来,拂衣在华莹身边坐下。 他掏出纸包打开,递给华莹一根串儿,还有摊着的几只圆圆的小饼,道:“江城的肉串和酥饼,上回你不是说味道还可以么,顺路我带了点来。” 华莹笑意浅浅,挑了挑眉,接了串儿尝了尝,又拈着小饼咬了一口。 串儿是肉香十足,酥饼则是又酥又脆,而且都还带有余温。 要知道,江城在京都之外,离京都数十里,他带到这里还是热的。 华莹道:“你速度挺快。” 谢不若又递给岑婆婆一根,自己也叼了一根。 三人啃得很津津有味。 谢不若道:“要不是怕后面的人跟丢了,我还能再快些。” 他懒洋洋瞥她一眼,又道:“你挺能耐,千里迢迢到京城来,给人做妾来了。” 华莹道:“一时的,不重要。” 谢不若道:“你那未婚夫是没长眼么。” 华莹认真吃着手里的东西,道:“眼倒是长了,不过目前看来用处不大。” 谢不若道:“想拿回东西,何须这么麻烦,你若交给我,我把他许家杀光,不怕他不交出来。” 岑婆婆赞同道:“老婆子先前也是这么说的。” 华莹看了他俩一眼,道:“岑婆婆跟着你学坏了。” 谢不若潇洒道:“岑婆本就是我教中之人,这是本性,还用得着学?” 华莹语气和善道:“但我们医药世家,跟你们邪教不同,多少心存点善念。” 谢不若听了这话,直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一个巨大的笑话。 华莹自顾自道:“许家和我华家曾两家交好,没有必要赶尽杀绝。遇事少点暴躁,心平气和,少动肝火,活得久。” 她看向谢不若,眼神依然和善,问:“很好笑吗?” 第34章 那就杀光吧 谢不若立马收了收笑容,道:“不好笑。你说得都对,你心存善念。” 华莹道:“岑婆婆说,我华家的事,你有些眉目了?” 谢不若听着山脚下渐渐传来的动静,懒散的眼神也开始敛了敛,道:“当年杀你华氏全族的组织,我查到了一部分。现在人给你弄来了。” 华莹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山下,道:“一部分?” 谢不若道:“当年参与此事的部分杀手,来自于一个叫地蛇九霄的杀手门派。这个门派遍布大江南北,九个分舵,暗网非常全面,甚至别国也有分舵。他们的杀手统统叫地蛇,各分舵名为‘霄’。” 正说着,林间树木攒动不休,一股肃杀之气随着那攒动的劲头一点点逼上山来。 没多久,道道黑影就蹿到了这片平坦之地,呈包围之势,把三人围着。 月色清冷,将他们手中刀刃映照得寒光闪闪。 华莹和谢不若坐在台阶上动也未动,她问:“你是怎么让他们对你紧追不舍的?” 谢不若道:“我杀了他们半个分舵的人,他们当然就追着我跑了。” 他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华莹,又道:“擦擦手。” 华莹接了过来,擦拭了一下手指间方才吃肉串和酥饼留下的淡淡油渍。 手帕上有种谢不若身上独有的浓烈而甜郁的香味。 谢不若从台阶上站起来,道:“只可惜,都是些小地蛇,让霄主给跑了。这背后的事,似乎牵扯得还挺深,你华家当初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华莹,你说,怎么处理?” 华莹看向他们,她犹还记得,年少时她跟着族人过着东奔西跑的日子。 记忆里都是族人的尸体和鲜血。 她的至亲,一个个亡于她眼前。 但她不能停下脚步。 都说她华氏一族惹上了仇家。 她这一生,不说重振华氏,但至少,要把灭她全族的人,一个一个揪出来。 即使她身负血海深仇,她满腔仇恨,可看向这些曾对她族人挥刀相向的杀手时,她的表情和眼神依然平静,没有一丝的裂痕。 谢不若晓得,这个女人,才是天底下最能忍的。 华莹缓缓道:“照你们邪教的手段,通常都是怎么处理?” 谢不若道:“杀光。” 华莹轻描淡写道:“那就杀光吧。” 那些杀手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句话没有,提刀就冲过来。 他们是冲着谢不若来的,谢不若以一敌众,他们却连他头发丝都没碰到。 华莹依然是坐着,观看这场厮杀。 原本干净莹白的月色,渐渐被染红。 谢不若形如鬼魅,下手又狠,他没有武器,夺过杀手的刀,杀得风生水起。 华莹丝毫不用担心,毕竟是江湖人人唾骂的邪教教主,也不是吃素的。 她连地方都没挪一下,有谢不若挡在前面,那些杀手也根本靠近不了她。 后来,由杀手被谢不若一脚踹飞,跌落在华莹脚边的台阶前。 第35章 这里还漏了一个 华莹只淡淡一眼,见这杀手胸骨尽碎,碎骨扎入内脏中,血流不止。 华莹恰恰跟他眼神对上,他奄奄一息之际,眼里仍是杀机毕露,紧握着手里的刀,试图抬起朝她挥来。 岑婆婆见状要出手了结,被华莹拦住。 华莹一脚就踩在他拿刀的手上,又把他的刀压了下去。 杀手手腕脱力被迫一松,华莹脚尖一挑,那刀刃便朝下向他。 刀刃横向杀手的脖子,而后她便踩着那刀背,把刀刃一点一点碾送进杀手的脖子。 利刃切割皮肉的声音,伴随着喷涌的血液,嗤嗤的。 杀手瞪大双眼,浑身抽搐,华莹脚下没停,直至刀刃深深切过那脖子,听见断骨的声音,彻底将头颅与身体分离。 鲜血瞬间在地上如红毯铺开。 华莹垂眸,拿谢不若的帕子,若无其事地拭了拭裙角不慎溅上的血迹。 转眼间在场的这些地蛇都被谢不若杀了个干净,唯有他们当中带头的那个,谢不若有意留了个活口,不过被他趁机转头往山下跑了。 谢不若捏死手里的地蛇,转身就追了出去。 还从来没人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脱了的。 于是乎,这片空地,历经厮杀后只剩下惨烈和死寂。 华莹这才起身,准备带着岑婆婆下山去。 只是她才将将往前走一步,倏而,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常年浸染着这山中的孤寒,缓缓道:“弄脏了我的地方,打算就这么走了吗?” 华莹停下脚步,岑婆婆亦是猛地一顿。 两人回过头去,就见上方的观门前的台阶上,竟然不知何时还坐着一个人。 他着一身道袍,披头散发,如鬼神一般悄无声息。 月色只照到他腰际,露出松散的道袍衣角,和衣袍下的一双腿。上半身则笼罩在观门投下来的阴影里。 那张脸,深得有些看不真切。 要不是他出声,她们都没能发现他。 甚至于,他身后的观门掀开了一人宽的缝,他连开门的动静,她们都不知道。 故而岑婆婆十分警惕,下意识挡在华莹身前。 华莹听他那语气,好像坐着看了不是一时半会儿。谢不若才追下山去,如果连谢不若都没能察觉到他的话,那么此人绝对不简单。 她俩心知肚明,这人应该就是观中人,那个传说中的杀人狂魔。 华莹恍然道:“光顾着正事,差点忘了还有件事。” 她不是来替人送药的么。 要不是这人出声,她和岑婆婆都要下山去了。 她又对观前坐的那人说道:“这山中不缺猛兽,不出半夜,就会来清理干净的。” 这时,谢不若去而复返。 他顺着山阶走上来,垂在袖中的手还满是鲜血,正滴答滴答地淌着。 自然是别人的血。 谢不若回来一眼就看见了那人,一看就是这观里的道士,关键是从他身上探不出任何强弱的气息,俨然就像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但普通人可没有这般处变不惊的气魄。 谢不若依然是那副懒散的语气,道:“这里还漏了一个,杀了吗?” 这话是问华莹的。 第36章 说明他这儿有问题 华莹道:“还是算了吧,这人不是很好杀。” “不好杀?”谢不若扬起眉头,“你是觉得我打不过他?” 华莹道:“我是觉得没这必要。” 谢不若道:“可他知道得太多了。” 华莹淡然道:“没关系,你没见他不停揉自己的头吗?” 谢不若:“这有何说法?” 华莹点了点自己的头:“说明他这儿有问题。” 正揉头的某人抬起眸来,道:“我没聋,也还没开始发疯。你们非要当着我面说这些吗?” 华莹表明来意:“阁下可是身患头疾的武王?我是替人来送药的。” “我不是什么武王,我道号摘魔。”他由揉头开始捶头了,语气也绷着,“来送药?我若不出声叫你们,你们都下山了。” 华莹道:“实在抱歉,差点忘了。” 忘了?说明送药这事在她心里根本微不足道。 道士也不傻,还半夜上山给他送药? 不过是打着送药的幌子,来他观门前杀人尔。 他现在头疼得凶,没想管这些是非,可杀完了摆着就走,这就是他们不对了。 华莹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盒来,道:“这是惠世药堂给你配制的治头疾的药。” 岑婆婆想代替她把药送过去,她直觉此人危险;但华莹全然不惧,道了一句“无妨”,便闲庭信步地走上去。 曾经横扫天下的武王,如今出家为道,困于这孤观之中,也是件遗憾的事。 华莹只是想看看,这位究竟是怎样人物。 她上前来时,道士也审视打量着她。 华莹在两步台阶开外,停了下来。闻到他身上有股常年浸染的淡淡香火味。 华莹把盒子递给他,他伸手来接。 那只手非常瘦削,骨节分明而有力,带着厚厚的茧子。 盒子比较袖珍,道士打开一看,是一些他见都没见过的各种丸子,其中还有一些白色粉末。 “这是药?”道士问。即便是药丸也与他印象中的相差甚大。 华莹道:“惠世药堂的药。” 道士又问:“你跟惠世药堂什么关系?” 华莹道:“没有关系,我只是个送药的。” 道士了然,道:“那就是个替死鬼了。” 毕竟不是谁都敢上山给他送药;再者他要是吃药吃出了毛病,那这个送药的人首先就得完。 华莹点点,道:“也可以这么说。” 道士拈了一颗药丸丢进嘴里,抿了抿,甜的。 还以为是糖丸,然后他就直接咬破嚼了起来。 没想到咬破以后却是苦得难以下咽,他嚼两下就吐了。 剩下的药丸他随手一扬就全撒在了地上。 道士没什么心情,捶头道:“我就当你送过药了,把地上收拾干净再走。抓紧时间,我还要回去睡觉,睡不够就会头痛,头痛就会发疯。” 华莹道:“你不是睡不够,你是睡不着。多久没睡着一个好觉了?” 道士捂着头,没答。 华莹又道:“三年?五年?” 道士缓缓抬起头来,指缝间露出的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华莹。 第37章 我只是头痛,还没聋 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端的是赤红冰冷,说是野兽的眼神也毫不为过。 岑婆婆就在华莹身后,见状肃声道:“姑娘,快下来。” 只是华莹丝毫不惧,而是歪头从发间抽出银针,道:“既然我替人送的药不好使,要不要试试这针?” 道士只是盯着她,不语。 华莹又道:“手伸来。” 片刻,他缓缓朝她伸了手。 华莹一根针落在他手心。 接着数根银针迎着他手臂往上,接近他的头颅。 谢不若见状,问道:“他是谁,你识得?” 华莹道:“初次见。” 谢不若道:“你有这么好心,还给他治疯头病?” 华莹道:“我一直都挺好心。” 谢不若一掀衣摆,在台阶上坐下来。 要是这道士突然发疯,他定第一时间取他性命。 但嘴上还是有些吃味,谢不若道:“是吗,那当初我求了你三天,你才肯救我。” 华莹道:“我还没治过疯头病,比较想试试。” 道士红毛毛的眼神盯着华莹,华莹何尝不是盯着他,眼里甚至有些隐隐的新鲜感。 谢不若跟她闲聊,道:“要是他得的不是疯头病,你还治吗?” 华莹:“大抵会治。” 谢不若懒洋洋道:“说白了你就是想治他。” 华莹道:“说白了是这样。像你们这样的祸害,通常遗千年,得治。” 谢不若回头看了一眼,见华莹手里的银针根根往道士头上送。 道士盘坐着,双手放在膝上,一副随便你整的样子。 他头上扎着银针,开始冒起淡淡的热气。 谢不若不禁问:“他是什么品种的祸害?” 华莹道:“他是武王。” 谢不若道:“以前那个杀人狂魔?怎么当了道士?” 华莹道:“他说他道号摘魔,大概就是想摘魔吧。” 谢不若问:“你要是治不好他,朝廷会不会拿你?” “应该会。” “那你有把握能治好他吗?” 华莹道:“没把握。” 谢不若无奈了,道:“你老是干这种没把握的事。” 华莹道:“要是治坏了,今晚咱们就离京去,避避风头先。” 一直没说话的道士,突然说道:“我只是头痛,还没聋,这是我能听的吗?” 华莹道:“你最好别说话。” 大概一炷香的工夫,道士已然浑身湿透。他仍旧双目通红,但却不再是充血的红,而是一种热意袭遍全身的潮丨红。 他满头都在冒烟,但呼吸的频率照常。 又是个能忍的。 华莹下手一点没手软,想一个常年不着觉的人,患有脑疾这么些年,还能坚持没彻底疯掉,那意志力非常人所能及。 最后,华莹一根根抽了银针。 道士也随之松懈下来,收拢手指握了握拳,又揉了揉头,道:“可我没什么感觉。” 华莹道:“你今晚睡一觉试试。” 道士问:“若我还是没睡着呢?” 华莹看他一眼,道:“说明我的治疗没效。” 说罢,她又给了他一颗药丸,让他吞了。 这次的药丸看起来比较正常一点,道士接过来嚼了吃了。 虽然味道也苦,但满口的药气,他没吐,咽了下去。 第38章 望而却步 华莹又取出一枚骨哨,在夜里吹响。 那声音非常具有穿透力,在山野间回响。像鬼哭狼嚎,又像是某种号召。 华莹道:“我若是你,现在就回去关起门来睡觉。” 这次她和谢不若、岑婆婆离开时,道士就坐在原地看着,没再出声要他们收拾场地。 道士眼里的红渐渐褪了下去,双眼变得清明,如云雾散开、乾坤朗朗。 他静静地看着华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长长的山阶下。 他头没那么痛了,也没有照华莹说的,立马回去关起门来睡个觉。 他兀自坐了一会儿,四周山林里就渐渐有了动静,正朝这个地方靠近来。 随后,一簇草木晃动,一物率先破丛而出。 是头狼。 那对眼珠子在夜色里冒着绿光,尤其是盯着地上这么多猎物时。 接着,又稀稀疏疏窜出一些野兽来。 大家各自盯准了各自的猎物,张口去叼,并不断发出低吼咆哮,警告着这是自己的,谁都不能抢。 它们狼吞虎咽地进食。 进食的声音嗤啦嗤啦的,十分醒耳。 道士看着那一具具尸体,首先被它们开膛破肚,吃掉了内脏,再啃食血肉四肢。 中途闻着味儿赶来的野兽越来越多,仿佛附近几个山头的家伙全都赶着来加入这场饕餮盛宴。 后来,忽听得一声浑厚咆哮。 吓得一些胆小的野兽浑身一颤,不由夹紧了尾巴。一些胆大的,则呲着血淋淋的牙嘴。 不一会儿,从丛林里踱出一庞然大丨物,花白的皮毛,健硕的体型。 是一头虎。 小个头的肉食动物立马灰溜溜地让开了。 一群狼自成一个队形,显然不愿意放弃到嘴的食物,只微微往后退了一小点,个个十分机警。 那头花斑虎上前来,嗅了嗅,然后找了个猎物,埋头啃食起来。 山中野兽也分等级秩序的,这种秩序由实力强弱来定。 那些实力和体型都弱小的走兽,只能待在边缘之地,捡一些其他猛兽剩的边角料吃。 继老虎之后,又来两头黑熊。 于是,很快,这片场地就被收拾了个七七八八。 野兽们得以饱餐一顿,意犹未尽。 率先有野兽朝道观这边望来,然后又变得非常警惕,嚎了一声:那还有个活的! 野兽之间,自有传达信息的方式,它们纷纷望向观门口。 才发现那里居然还坐着一个活人。 野兽的感知是敏觉的,可它们之前都没有发现。 道士坐着看了好一会儿了,也没有打扰它们进食。吃干净了就好,省得他还要来打扫。 结果被发现了。 那老虎、黑熊还有狼都直剌剌地把他看着,仿佛随时都要冲上来把他撕碎。 他也安静地看着它们。他的眼神异常清醒平静,莫名让人有种望而却步的力量。 照理说,这么多猛兽,想要对付他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 然而,对视片刻以后,大虎忽而往后退了退脚步,先转头没进了丛林里。 黑熊也走了。 狼群仍旧还对峙着,舍不得离去。 第39章 许家出事了 直到道士捋捋衣角突然站起来,头狼领着自己的队伍立马后退,终于是转头撤走了。 道士推门进了自己的道观,只留下些个稀稀拉拉吃肉的东西,在空地上收拾残局。 一晚上,走兽们在道观周围来来去去,把那空地上吃得一点骨头碴子都没剩,却始终没有东西敢入那道观。 许家老夫人知道华莹昨天傍晚出的城,晚上难得睡了一个整好的觉,第二天早上起来,精神头不错,气色也较平时好了两分。 李嬷嬷给她梳头,侍奉她用早膳。 她早膳吃得也比平时多。 李嬷嬷脸上挂着笑容,道:“老夫人胃口要是日日这般才好。” 老夫人叹口气,道:“昨日华莹去了京前观,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李嬷嬷道:“待会儿奴婢就派人去京前观看看。” 老夫人一脸慈祥,“要是她不幸遭了难,总得要把她的尸骨捡回来,找个地方安葬。毕竟是许家出去的妾,许家不能薄情寡义。” 李嬷嬷应道:“奴婢知道。” 遂早膳后,李嬷嬷就去安排这些事了。 可她还没走多久,老夫人就又见她匆匆而反,而且神色也不对劲。 老夫人问:“怎么了?” 李嬷嬷惊疑不定道:“回来了,那华姨娘竟然回来了!” 老夫人也很吃惊,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嬷嬷道:“听说昨晚就回来了。” 老夫人声音拔高:“昨晚城门都关了,她是怎么能回来的?” 而且那道观里可是个杀人魔,多少大夫都有去无回,怎么偏偏就她回来了! 李嬷嬷唏嘘道:“奴婢也不知,可眼下她就是在自个院里,毫发无伤!” 老夫人顿觉一天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不光是老夫人,赵甜那边也觉得十分诧异,她也以为华莹原本是回不来了的。 她和许程锦在一起的时候说起这事,道:“华姨娘此次能够安全返回,是她有福气。就是不知道,为何华姨娘选择傍晚快入夜的时候才去京前观,也不知道晚上她在观里发生了些什么。” 许程锦沉着脸,一言未发。 赵甜又道:“送药大可以白天去送药,毕竟她是许家的人,莫要坏了许家的名声才是。” 许程锦觉得也是,道:“那个恶妇向来言行无状,这事我会警告她。” 然而,到下午的时候,许家就出事了。 宫中来了大批的禁卫军,把许府周围团团围了起来。 老夫人听闻此事,十分惊慌,连忙到前院一看究竟。 就见门前杵着一位将军,还不等老夫人开口询问,那将军便先出声道:“许府上下,可都在?” 老夫人道:“将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将军喝令道:“来人,将这府中上下所有人,统统抓起来!一个也不要漏掉!” 老夫人被吓得腿软,要不是李嬷嬷扶着,只怕当场软倒在地。 禁卫军涌进许家,挨个搜罗各个院子,把所有人都控制起来。 赵甜见有兵闯进院子,冷声道:“大胆,这里可是内宅!” 第40章 到底怎么回事? 禁卫军置若罔闻,把丫鬟婆子纷纷押住。 其中一领队抱了抱拳,道:“许三夫人,上头有令,还请跟我等走一趟吧。” 赵甜脸色变了变,拿出姿态,道:“你可知我是谁?” “不管是谁,皇上有令,统统押后处置!还请三夫人配合,否则就别怪我等不客气!” 赵甜便是尚书千金,也不能违抗皇命。 最后整个院子上下,全都被禁卫军给带走了。 赵甜还算维持着体面,没有被士兵押着出来。 她冷声道:“还请将军代为向家父传个话,家父乃当朝尚书赵知庭!” 领队刚正不阿:“三夫人请放心,稍后朝中大臣自可以行探望之权。” 禁卫军冲进华莹和岑婆婆的院子里时,说明了来意,华莹和岑婆婆全程十分配合,不反抗也不多言,因而禁卫军对她俩还算客气。 她俩也是自行走往前院的,没有被禁卫军押着走。 转眼间许家上下所有内眷都集中在了前庭,除了许家三个有公职在身的男子。 禁卫将军一声令下,所有人全部带走。 这事闹出的动静挺大,左邻右舍乃至附近一条街的人全都知晓了,纷纷簇拥在街头巷口围观。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样子许家犯下的罪挺大,否则也不会全家被抓。 许家众人皆是人心惶惶、六神无主;岑婆婆跟在华莹身边,两人则十分冷静。 岑婆婆小声道:“姑娘,怎么办?咱们要不要跑?” 华莹道:“不急,先看看情况。” 岑婆婆道:“就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华莹思忖着,道:“如果许家没有犯什么大事的话,能跟皇家沾得上边的,应该就是京前观那档子事了。” 岑婆婆讶异:“难不成姑娘昨晚把那道士给治死了?我们走的时候他明明还活着。” 华莹道:“昨晚不太平,也可能是他睡觉的时候门没关紧。” 毕竟晚上出没的东西可不少。 她丝毫不慌,岑婆婆也非常淡定。 她们被押入大牢时,岑婆婆来一句:“这样也好,先让这许家的人尝尝牢饭。要是势头不对,咱们越狱了便是。” 听起来就像家常便饭一样轻松。 许家众人进了大牢以后,被分别关押在好几个牢间。 一时间女眷们哭哭啼啼,十分惶恐。 很快,许家三个男儿,也被送了进来。 赵甜看见许程锦也入牢了,心下不定,连忙抓着他问:“程锦,到底怎么回事?你见到我爹了吗?有没有叫我爹去皇上面前求情啊?” 许家三兄弟只有许程锦官职最高,大哥二哥完全是一头雾水被带进来的。 也只有许程锦,最有可能知道许家犯了什么事。 许程锦愤怒仇视地转头看向华莹,咬牙道:“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听说今早宫里派人去京前观,就发现观里那位出了事,到现在还不省人事!华莹,你非要弄得整个许家都跟着你陪葬,你才高兴吗!” 第41章 把所有过错都推给她 众人一听,顿时就明白过来,原来都是华莹这个罪魁祸首! 老夫人气极,平日里艰难维系起来的和蔼面目,此刻终于彻底挂不住,拿着拐杖就往华莹身上打去,因为怒气而声音发颤,道:“许家给你安身之所,给你锦衣玉食,究竟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害大家?啊?!” 拐杖没落在华莹身上,就被岑婆婆一手拦住了。 岑婆婆顺手就把拐杖夺了过来,当着老夫人的面,啪嗒一声,像撇柴火一般,轻轻松松撇成了两半截,丢在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往后退了退,然后气得发昏,就往地上倒。 “母亲!” 众人连忙搀扶,好半晌她才顺过来气。 老夫人指着华莹,道:“你,你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岑婆婆道:“不分青红皂白,杵拐就打人,不要仗着自己年纪大,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为老不尊,还指望别人敬你吗?” 许程锦怒不可遏,岑婆婆对着他们又道:“搞搞清楚,去京前观是我家姑娘要去的吗?药是谁配的?是谁非得叫姑娘去的?哦,现在人吃药吃死了,倒全是姑娘的错了!敢情你们一开始,就打算推我们姑娘做那替罪羊? “还安身之所?锦衣玉食?我呸,你们但凡要是趁早把我家姑娘的东西还给她,你们看看她还会不会在你们许家多待半日!” 岑婆婆说得众人无法反驳。 大家心里都清楚,不就是赵甜害怕,才把华莹推出去的。 岑婆婆还对赵甜道:“皇命让你三夫人去救治观里的人,你却逼我家姑娘去,一会儿上头问起来,老婆子还有话说,你们许家这是欺君,就该砍大头!” 岑婆婆一番话,叫众人抽了一口凉气。 老夫人险些没喘得上来,指着岑婆婆,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叫人撕了你的嘴!” 赵甜义正言辞道:“你休要危言耸听!皇命是命我配药救治,药我也配了,只是我身子不适,才请华姨娘替我走一趟,何来欺君一说? “我惠世药堂的药,什么时候出过差错,那些好药,千金难买!就是不知华姨娘去到京前观以后,到底擅做主张做了些什么,才使得出现这样的情况!” 她一脸凛然,又道:“先前家中书童已有先例在前,你擅做主张闹出了人命,相信圣上自有决断!” 她万不能因此背上罪名。 本来叫华莹替她去,就是这样打算的,治好了功劳是她的,治不好那罪过便是华莹的。 她那些药,虽然没有把握治好那人,但应该也吃不死人的。谁知道是不是华莹还动了其他的手脚。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由华莹自己受着。 许程锦知道,书童的死跟华莹没有关系,现在赵甜把这事也堆在华莹头上,让他心里一沉。 毕竟和赵甜是同床共枕的夫妻,他多少清楚她的想法,这是要把所有过错都推给华莹。 可他又自顾自地想,华莹手上也不一定干净。 赵甜是他的爱妻,是尚书之女,他是不能让她受委屈的;如果许家非要推出一个人才能保全,那这个人也只能是华莹。 虽然觉得不光彩,但他已暗暗下定了决心。 第42章 还得往后看 赵甜站在道德点的角度,对华莹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无非就是想趁机在皇上面前立功,好把你华氏的医术发扬光大。可谁知道,你可能医术不济可能手法不当,才适得其反。” 许程锦一听这话,心里立马觉得好受了些。 也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 如果华莹当真一心想抢功的话,那她就该受着! 不光他觉得有道理,许家上下一样觉得有道理,皆视华莹为罪魁祸首。 华莹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辩驳。 在众人看来,她就是自知犯下大罪无话可说了。 后来,大牢里来了一名负责此事的官员。 许程锦识得,连忙问:“周大人,情况如何?” 官员道:“皇上只命将你们关押,暂未有下一道旨意。且等着吧,只要那位能够相安无事,许大人一家也可免了重罪。” 许程锦又问:“那位现在怎么样了?” 官员道:“据我所知,人已转回宫中,但至今尚未苏醒。” 许老夫人义愤填膺道:“大人,此事与我许家上下无关,都是这华氏擅作主张酿成大错,万望大人明察,老身感激不尽!这华氏,我许家也绝不会包庇姑息,该打该杀,交由大人处置即可!” 赵甜肃声道:“母亲说得对,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许家上下定当极力配合,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官员看了一眼角落里坐着的华莹,她神态如常,始终未曾有半字自辩。 官员道:“眼下我也做不了主,还是等上面的意思吧。” 随后官员就离开了大牢。 在官场混的,怎会看不出来,许家不过是要推出一人来承担全部过错罢了。 官员边走边询问随行的侍从:“那个华氏,可是早前华氏一族的那个华氏?” 侍从应道:“应当是,她是许大人的妾室,当初她出现在许家时许多人都知道。” 官员捋捋胡须,道:“华氏一族治坏了人,这倒是闻所未闻。所以这事不急,还得往后看。” 夜深的时候,许家上下正睡得迷迷糊糊,有人来了大牢。 一听见脚步声,许家人陆陆续续都醒了,有些紧张起来。 他们朝走道间看去,就见是一名内宫太监带着两个侍卫正走来。 许家人心里一咯噔,又开始惶恐。 是不是宫里来下旨意了?到底是饶恕他们还是降罪他们? 许程锦揉揉眼,问:“公公,可是有事?” 太监道:“太后有令,请给武王下药的许三夫人跟咱走一趟吧,武王现在的情况,还是得由三夫人再行诊治看看,能否醒转。” 赵甜站起身来,内心波澜不休,但面上有理有据道:“公公,实不相瞒,我身子不适,当日去京前观,是由我夫君的妾室华氏代为前去的。 “华氏自诩医药世家,想必她没照我的叮嘱用药,而是擅自做主动了些其他的手脚才酿成大祸。现在我去恐怕不合适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华氏去,兴许才有转机。” 第43章 我跟你们走一趟 太监看了一眼赵甜指向的华莹,有些犹疑。 赵甜大义凛然又道:“她此次犯下滔天罪行,若是不能将功补过,她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太监道:“既然如此,华氏先跟咱走一趟吧,太后如仍旧要宣三夫人,咱再来接一次便是。” 岑婆婆道:“我呸,官家女就是不一样,把贪生怕死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赵甜面色变了变,道:“我从大局出发,为武王的病情考虑,你休要满口胡言!” 岑婆婆道:“你为武王病情考虑,怎么的平时舒服得很,让你往京前观送药你就不舒服了?非得让我家姑娘去?不就是怕武王要了你的命,或者说你把武王治死了还得担责吗? “推姑娘去就好了,要死也是死我家姑娘,要降罪也是降罪给我家姑娘。你把别人都当傻子呢,就你大义就你明事理,以为别人不知道你的那些算计呢!” 许程锦喝道:“够了,你住嘴!” 有外人在场,也不嫌丢人吗? 赵甜依然是那副深明大义的样子,道:“你一个婆子这般以下犯上,可见华氏教养出来的人是个什么水准。我不跟你逞口舌之争,公道自在人心!” 华莹拂了拂干草起身,道:“我跟你们走一趟。” 岑婆婆自然也跟了上去。 侍卫打开牢门,两人走了出去,跟着太监一并离开了。 牢门又重新落上了锁。 华莹和岑婆婆连夜进了宫,去到武王所在宫殿。 太后还在武王宫里,此刻人正在外殿休息。 太监领着华莹进殿,太后一看她,眉头就皱了起来,道:“阿吉,你是诓我没见过赵家女儿吗?随随便便带个人来敷衍我?” 太监连忙跪在地上,道:“回太后,奴是去请赵家女儿的,可她说,当日是这华氏替她去京前观送药施救的,恐怕只有她最了解武王现在的情况。” 太后眼神不由落在华莹身上,审视着,问:“华氏?可是云陵华氏?” 华莹应道:“正是。” 太后目光浮动,又问:“华仲德是你什么人?” 华莹不卑不亢:“是家祖。” 太后一时感慨,道:“你果真是华氏一族的后人?” 华莹道:“正是。” 太后来不及多询问,就对太监道:“阿吉,且带她进去看看情况。” 吉公公看太后的态度,也就对华莹多两分礼待,道:“华姑娘请随奴来。” 进了内殿,吉公公上前挽起床帐,华莹就看见床上躺着个人,正是先前在京前观里见着的那个道士。 他虽已出家为道,可宫里上下仍是人人唤他一声“武王”。 听吉公公说,华莹去京前观后,第二天一早宫里就派人去往观中查看情况,想看看武王的头疾有无缓解。 然而宫里的人去后发现,武王竟一直昏迷不醒,只残留着一口气。 无奈之下,他们立刻把武王带回宫,召太医院的人前来救治。 可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也查不出个病症缘由来,说是武王本就有头疾,大抵是许家的药闹的,非但没治好,反而更严重了。 照这架势,武王要是永远醒不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一怒之下,皇帝才下令把许家上下全都下狱。 第44章 他本身没什么问题 此刻床上的人与昨天夜里见到的那个披头散发的道士,倒是有很大的差别。 他褪去了道袍,穿着白色中衣,躺得安安静静。 灯火下,也能看清楚他的一张脸。 听外面的人说起他时,往往都把他形容得十分可怖。毕竟是个杀人魔头,吃人肉喝人血的,说他面目狰狞、凶残可憎是常态,还有说他青面獠牙、形同鬼怪的。 可眼下,这张脸却异常干净斯文而清冷。 仿若青松覆盖的雪,又似万鬼朝拜的佛。 华莹摸了他的脉象,检查了一番他的身体机能,太后忍不住隔帘询问:“依你看,他还能好转吗?” 华莹道:“他本身没什么问题。” 太后道:“要是没有问题,何故迟迟不醒?太医们都找不到法子。” 华莹问:“非要他醒吗?” 太后道:“若是能让他清醒,我便恕你和许家无罪。” 华莹便道:“我需要些药材,一会儿我列个单子,请人去太医院给我抓来。” 吉公公连忙应道:“华姑娘尽管开单子,太医院的药比任何地方都齐全。” 华莹先去外殿写了方子,吉公公立马就派遣一个小太监拿着方子抓药去。 期间,华莹就在外殿等候。 太后又问了她几句话,道:“是你去京前观给武王送的药?” 华莹回答:“是我,三夫人这两日身子不适。” 太后一听心里如明镜似的,什么身子不适,不过是推个人出去顶着罢了。 太后又道:“那你亲眼看见武王用了她的药了吗?” 华莹道:“倒是见他吃了,只不过吃了一粒,嚼两下,又吐了出来。” 太后诧异:“为何?” 华莹道:“可能嫌苦吧。” 太后缓缓道:“我听说,许家包括三夫人在内,在牢里控诉,说你擅做主张,才造成武王至今未醒。你可做了什么主张?” 华莹毫不掩饰:“他头痛,我给治了一下。” 太后面色微沉:“所以你这是承认,这都是你造成的了?” 华莹道:“具体感受,应该只有武王自身最清楚。不妨等武王醒来以后,太后再详细过问。” 很快太监就把华莹列的药材拿来了,华莹叫岑婆婆进来帮忙。 岑婆婆力气大,把各类药材研磨成粉比较快。 到后半夜的时候,随着华莹拈着火折子点燃了药粉制成的燃香,一缕青烟升起缓缓漾开,顿时满殿皆是奇异的药香。 别说殿上的太监们忍不住暗暗多吸几口,就连太后耗了半宿闻之也觉疲惫渐消。 太后不禁问道:“你这配制的是什么香?” 华莹道:“清神祛浊的药烟而已。这药烟会持续三个时辰,太后不妨先回去休息,天亮以后再来。我会在这里守着。” 太后觉得匪夷所思。那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她只是燃三个时辰的药烟就能行? 不过见她年纪轻轻,身上却有种常人不能及的气度,竟莫名有说服力。 第45章 说不定她已经回不来了 太后也确实乏了,随后就先回宫去了。 殿里殿外太监们一丝不苟地看守着,她也走不了。 要是明天人还不醒,再治她的罪也不迟。 华莹坐在一张靠椅上,道:“岑婆婆,自己找个地儿养养精神。” 两人毫不见外,各自找到合适的位置坐着睡上一觉;于是很快,太监们就惊奇地看见这主仆各睡各的,适应能力极好,完全当自己家似的。 这厢,大牢里,许家众人不习惯这阴冷潮湿的环境,一晚上睡睡醒醒。 赵尚书早前已经通融打点过了,送了些暖和的褥子和吃食,只不过皇命在上,赵尚书也不能凭一己之力把赵甜从牢里捞出来。 许家女眷们簇拥在一起,期期艾艾,连连叹气。 赵甜信誓旦旦道:“放心吧,皇上不会真的要我们命的。我是尚书嫡女,在民间亦有些许名声,而程锦是朝廷命官,要是我们全家因此遭难,皇上也不好对朝廷和百姓交代。皇上是明君,华莹犯下的错,皇上最后必然只处理她一个人。” 许老夫人叹息道:“真是作孽,怎么纳了这么个祸星进门!等出去以后,定第一时间把她休逐出门!” 许程锦闷闷不乐,道:“等出去以后再说吧。” 赵甜分析道:“现在天快亮了,也不见她回来,说不定她已经回不来了。” 要是救不醒那位武王,惹怒了皇上和太后,她被当场处死也是有可能的。 许大夫人捂着胸口道:“她要是死了,那我们许家的灾祸是不是也就被她给带走了?” 赵甜道:“多半有可能。” 大夫人连忙双手合十祈求着:“那她还是别回来了,把灾祸快些带走吧!” 许程锦平日里虽然极其厌恶华莹那恶妇,可此时他心里竟十分复杂。 毕竟上山送药是许家人让她去送的,出了事却理所当然地全部推她身上。 而他也一样,不可能赔上许家这么多的人的性命,就只能牺牲她一个。 他不由转头看向赵甜,她依然是自信坦率的模样,但他就是觉得不是滋味。 赵甜注意到他的目光,握了握他的手,道:“程锦,你是不是觉得我心狠?许家上下这么多口人命,我不能不顾全大局。早知道华莹要是犯下这么大的过错,当初就不该叫她去,而是让你陪着我一起去的。我现在想起来也是懊悔。” 许程锦又不忍看她这么自责,忙将她揽进怀里。 赵甜靠着他,又道:“也怪我,只考虑到她会一点医术,完全没想到她会把人治成这样。要是我亲自去,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许程锦安慰道:“这跟你没关系,甜儿,你别自责。” 许家众人一直等到天色亮开,终于那位周大人又带着几名侍卫到牢里来了,命令侍卫道:“快些开锁。” 许家男眷女眷纷纷站了起来,周大人朝许程锦揖道:“让许大人久等了,诸位可以出去了。” 许家女眷们不由激动起来,“没事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第46章 你有点脾气 周大人点点头,道:“上头已经下令,赦免了许大人一家。” 许程锦高兴之余,不忘朝天一揖,道:“谢圣上明察。” 出大牢时,许程锦又问:“那华氏呢?” 周大人道:“宫中尚未传出消息来。若是……已经处置了,稍后也应当会把尸骨送出来的吧。” 许程锦夫妇和老夫人一辆马车回府,老夫人一直拉着赵甜的手,道:“还是甜儿好,回头代我谢谢你爹,为了这事操了不少心。” 赵甜大方应道:“哪里,都是一家人。” 老夫人道:“那华莹的尸首若是被送回来,那也是罪身。许家是万万容不得她的,她一个罪妾,更不可能让她进许家的祠堂,到时候程锦你把她休掉,往城外乱葬岗埋了便是。” 许程锦微微蜷了蜷手,道:“我知道。” 老夫人道:“以后你二人,就好生过日子。” 早在一个时辰前,宫里,武王殿内。 当桌上的燃香烧透了最后一抹香灰时,华莹如时睁开了眼。 太监捧着水盆,上前给武王擦身洗脸时,却突然看见武王的眉头动了一动。 小太监连忙起身跑出去传话,“武王醒了!武王好像醒了!” 太后那头匆匆赶来时,一进殿,就看见人正坐在床榻上,一副披头散发、精力不济的样子。 “阿寿,你怎么样?”太后上前关切。 华莹也才知道,这位武王,名苏寿。 苏寿蜷着长腿,掀了掀眼皮看太后一眼,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嘶哑道:“我怎么在这里?” 这位武王,是太后的长子,也是现在皇帝的皇兄。 太后道:“你在观中昏迷不醒,故而才把你送回宫里来的。” 苏寿道:“昏迷不醒?” 太后道:“都已经昏迷两三日了。” 她看向华莹,语气眼神里全是赞赏,又道:“华氏一族,果真名不虚传。还请华姑娘再看看,武王可还有恙?” 苏寿这才抬起头,看见了华莹,又问:“你怎么在这里?” 华莹道:“据说你昏迷不醒,让我来给你治治。” 然后苏寿就开始捶头。 太后紧张问:“是不是头疾又犯了?华姑娘,还请速速施医一治。” 华莹道:“他没事,只是刚醒,估计有点不新鲜。” 苏寿脾气有点不好:“为什么叫醒我?我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睡个好觉,为什么叫醒我?” 太后和宫里众人:“……” ……什么?只是睡了个觉? 当时他们都以为他快要死了呢! 苏寿直直看向华莹,华莹淡淡一摊手,道:“你怪不着我,我是奉命叫醒你。” 苏寿道:“那麻烦你,让我再睡过去。” 华莹默了默,道:“我耗了大半夜的时间才让你从深眠中醒来,我可以忙活,但不能白忙活。” 苏寿与她对视,片刻后道:“你有点脾气。” 华莹道:“是人都会有点脾气。” 第47章 华姨娘回来了! 太后十分高兴,道:“总之人没大事就好,要是想再睡,一会儿吃点东西睡也不迟。华姑娘,你一会儿再给武王调理调理,他可好久都没这么昏天黑地地睡过了。来人,传旨下去,赦免许家。” 所以许家众人已经离开大牢回家了,华莹还得继续留在宫里。 她要等苏寿吃完了早饭,再给他做做头疗。 苏寿头上扎着银针,道:“我没有什么感觉,尤其没有困意。” 华莹道:“我只能让你放松,不能让你即刻入睡,现在要是没困意,可以等晚上再试试。” 苏寿道:“我要是现在想即刻入睡呢?” 华莹道:“也不是没有办法,我把你敲晕即可。” 苏寿盘腿而坐,双手搭在膝上,闭目养神,道:“已经很久没人敢像你这么跟我说话了。我有疯病,你说话还是注意点。” 华莹一针扎进他脑袋里,道:“有疯病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许家众人重新回到府邸时,可不比被抓走时那么灰溜溜的,而是大张旗鼓的,恨不得左邻右舍都知道他们回来了。 有附近的百姓观望着,忍不住问:“许家这是犯了什么事,怎么又被放出来了?” 许家便有人站出来解释,还不是因为许家一妾室狂妄自大、擅作主张给武王治病,结果连累了许家。好在皇上太后仁德圣明,才没有牵连无辜。 这事需得解释清楚了,省得让人揣测许家是真做错了什么事,那可就影响了许家的名声。 百姓们不由议论起来: “许家妾室,就是那个状元郎才纳的妾室吗?” “听说她可是华氏一族的后人。华氏一族的医术不是一骑绝尘吗?” “华氏早就没落了,后人说不定也只学了点皮毛,是个半吊子,真把自己当高人了。” “没点本事就不要出来害人啊,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华氏后人吗,这岂不是丢祖宗的脸?” 于是在百姓们眼中,许家完全是无辜受累的,全都是那个妾室华氏不知天高地厚惹出来的事端。 许家上下回府以后才将将安顿下来,家丁就匆匆忙忙往门里跑,到老夫人跟前禀报,手指着外面慌张道:“老夫人,她、她……她回来了!” 老夫人道:“谁回来了?” 家丁道:“华姨娘回来了!” 老夫人沉下眉目,道:“既然回来了,就去找张席子裹了,丢城外乱葬岗去吧。别抬进许家的门。” 家丁道:“可她不是被抬回来的,她是自己走回来的!” 老夫人额角跳了跳,“自己走回来的?” 家丁捣头道:“对,华姨娘是活着回来的!” 老夫人哪里还坐得住,赶紧带着李嬷嬷起身往前院去,并命令家丁道:“快去,把她给我拦下,不得再进许家的大门!” 家丁忙不迭就跑着去了。 老夫人又安排其他人,去给许程锦传话,今日务必要处理掉他的妾室。 还以为她已经被宫里给处死了,没想到她竟然又活着回来了。 别说许程锦,大房二房的人听说了这件事,也都赶往大门一看究竟。 附近的百姓也陆陆续续围过来看热闹。 第48章 原来还有这等内情 此时华莹和岑婆婆被许家下人拦在了门外,不让她们跨进这道门槛。 很快,老夫人和各房的也都聚集在了前院。 四小姐许蔓蔓横眉横竖道:“华氏,你把我们家害得这么惨,你还有脸回来!” 大房夫人亦道:“因为你,我们全家可都是差点被你害惨了!可怜母亲一把年纪了,还要遭受那样的苦,华氏,你是怎么干得出这样的事的?” 百姓们已经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赵甜面色凛然,说道:“华氏,凡事应三思而后行。你有几分本事就做几分事,像这样狂妄自大,连累全家跟你蒙受不白之冤,你心里怎么想的? “此次要不是我父亲从中极力周旋,许家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这一切皆是因为你擅做主张强出风头。” 百姓已经开始指责:“这做妾室的竟这般不知分寸好歹,真是家门不幸!” 岑婆婆道:“呸,还什么书香门第、名门世家,放屁都放得这么头头是道,敢情是自己闻着香是吧?当初宫里叫你三夫人去治病送药,你怕死不去,非得推我家姑娘去。 “我家姑娘冒险替你去了,现在又说我家姑娘强出风头,所有过错都往我家姑娘头上推。老婆子今儿就问问你,你要是自个去了,还错得到我家姑娘头上吗! “你们这些官宦人家,难不成都是要用人的时候只管把人往刀口上推,等到用完了,再把脏水往人头上泼?” 百姓们顿时全都消声了,面面相觑,继而又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还有这等内情。” “确实挺不地道。” “这要是真的,岂止是不地道,简直就是颠倒黑白、两面三刀!” 老夫人最是听不得这些,气得直杵拐杖。 他们是读书人家,读书人家要的是清正的名声,岂容外人有丝毫玷污! 许程锦喝止道:“你住口!” 老夫人喘口气,对华莹道:“想当初,我许家和你华家颇有情谊,而今华家早已衰落,你孤身一人寻上门来,我怜你一个孤女,孤苦伶仃,让程锦无论如何也要给你一个容身之所。 “许家虽不比豪门勋贵,可也算锦衣玉食养着你,不曾有哪里对你不起。你一心想兴复你华氏一族,我也能理解,但你不能连累整个许家替你遭难啊!我不求你知恩图报,只求你不要恩将仇报!” 老夫人声情并茂,听得周遭的百姓们无不动容,感觉她说得很有道理。 看起来,许家想安顿这个孤女,却反倒引进了一个白眼狼。 这话听得岑婆婆火冒三丈,道:“老婆子到今天才算见识了,什么叫恩将仇报!要不是华家,你这许家老太别说生三个儿子了,就连一个都生不出来,还不是痛哭流涕地上门求医得来的? “两家订下婚约,你许家当初带走华家半部医方,约定好成婚之时把医方归还。老太婆,我问问你,迄今为止你还了吗?你以为我家姑娘稀罕当你这妾室,本打算拿回医方互不相干便罢了,是谁霸着医方不还,还非逼得我家姑娘做妾的?还说是要留个好名声!” 百姓们听者无不哗然。 第49章 将她休逐出门! 老夫人气得发抖,拐杖指着岑婆婆,“把这、把这贱婆给我打死!打死!” 岑婆婆道:“我倒要看看今天谁能把我打死!” 华莹未发一言,许程锦见母亲被气成这样,也非常恼怒,喝她道:“华氏,管好你的狗!莫要让她胡乱攀咬!” 华莹左右看了看,道:“我未曾养狗,也没咬人。” 许程锦面色铁青。 老夫人喘着气,道:“这华氏,目无尊长,狂妄至极,如今又犯下大错,触怒宫中圣颜,今日若不处理她,何以向宫中交代!程锦,你即刻,拟休书一封,将她休逐出门!我许家,断没有这样的祸害!” 许家众人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也必须要把她逐出门的。 她犯下大错,不和她撇清关系,难不成还等着受她连累吗? 宫里到现在都还没传出新的消息来,眼下她人是活着回来了,可不等于宣告她无罪。 宫里的都是喜怒无常的主子,万一宫里一怒之下,又把整个许家给拿了怎么办? 所以他们必须第一时间和她划清界限,把她这个罪魁祸首交出去! 许程锦也很清楚利害,而今为保许家,休逐她是最好的法子了。 许程锦对华莹道:“你屡次三番以下犯上,许家都对你格外包容,可现在,许家也保不了你了。今日,你我就做个了断吧,此后你好自为之。” 华莹很爽快,道:“可以,我没有问题,只是我华家之物,今天可一并归还?” 老夫人矢口否认:“什么华家之物,什么医方?统统不在我许家!你要想找,就只有去九泉之下找许家的老爷子要!他都带到地底下去了!” 许家下人抬了一张桌在院子里,已经开始铺纸准备笔墨了。 华莹闻言,也不恼,道:“带到地底下去了吗?那回头只好去开许家老爷子的坟看看了。” 老夫人差点昏过去,“你,你放肆!” 许程锦青筋直跳,道:“华莹,你不要太猖狂!我现在就写休书!” 他走到桌边,挥袖拿笔蘸墨,就往纸上落字。 外头百姓们都舍不得离去,等着看许家休妾呢。 然而,许程锦只来得及草草写几个字,外面忽然有人说道:“唷,今儿咱要是不来,还见不到许府这么热闹啊。” 围观的百姓们不由回头一看,居然是宫里的太监来了。 老太监后面还带着一排小太监。 百姓们连忙分开,给宫人让开了道儿。 许家见了,也立刻上前迎接。 许程锦连忙放下笔,老夫人也不得不缓下神色。 太监道:“贵府这是?” 老夫人道:“让公公见笑,处理些家事罢了。” 太监道:“方才咱听外面的人说,许府是要休妾?” 老夫人道:“那华氏不成器,不值一提。不知道公公前来,有何贵干?” 太监道:“自是传达宫中旨意的。不过也不急这一时半会,不如老夫人先处理完家事。” 一听有旨意,老夫人连忙召集许家众人,道:“老身携许家上下听旨。” 第50章 太后有赏 老夫人心忖,这次来的不是官兵,所以理应不是来抓他们的。再者,门外还有许多小太监,手里皆捧着东西,用红绸盖着,莫不是……上头有赏赐? 太监却笑眯眯道:“老夫人误会了,这旨意不是宣给许家的,而是宣给华姑娘的。” 老夫人浑身一震,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太监一挥臂弯里的拂尘,清了清嗓子道:“太后有谕,华氏世代为医,名扬天下;华氏有女,不忘医本,妙手回春,不愧为华氏一族之后,颇有华氏先祖之风范。念此女救皇亲宗室有功,特此犒赏。” 许家众人脸色已是变了又变,精彩纷呈。 赵甜面容微微发白,紧紧掐着手里的帕子。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华氏不仅没被处理,还完全抢走了她的功劳。 太监传完口谕以后,又从身边小太监手里接过一张单子,一一报出了太后赏赐的名目。 金银玉器、绫罗绸缎以及珠宝首饰等等都是最常见的。 但都是宫内织造,工艺精美非凡,民间根本没法比。 更重要的,这是一种极大的殊荣。 太监念完以后,把单子交给了华莹,道:“姑娘收着吧。” 岑婆婆代为接下,华莹淡淡回应道:“多谢太后。” 太监心中了然,光她这份宠辱不惊、不卑不亢的气度,就已胜过了京中绝大多数的名门闺秀。 随后太监回头对瞠目结舌的许家人道:“咱的差已经办完了,老夫人可以继续处理家事了。” 说罢,带着一众太监离去。 许府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们已经炸开锅了。 “不是说这许家的妾室医术不济闯下大祸吗,现在连太后都赏赐夸奖了,看来华氏还是当年那个华氏,果然名不虚传!” “许家匆匆忙忙要休妾,无非就是怕承担责任,所以想赶紧和她撇清干系。哪晓得,她非但没获罪,反而立了功得了赏,这下傻眼了吧!” “嘿,这下好看了。许家这妾到底是休还是不休啊?” “没想到这读书人家、状元门第,也能做出这种趋炎附势的事来啊。” 老夫人哪里听得这些,情绪激动道:“还不快把门关起来!” 许程锦也知道,今天这休妾是休不成了。太后才赏了华莹,他要是一纸休书递给她,那不是跟太后对着干么。 许程锦便瞪着华莹,道:“还在门外杵着干什么,丢人现眼吗?” 华莹不急不忙,问道:“我丢谁的人,现谁的眼?” 外面的百姓,最开始站在许家这边,可现在全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还有人在问:“许大人,今天这休书你还写是不写啊?” 许程锦面上难堪,只得说道:“原以为你只会闯祸,给家门带来不幸。但没想到,你竟得太后欢心,既然太后赏识你,便不存在你犯错获罪一说,我也没有必要再逐你出家门。” 他甩了甩袖子,一副文人的清高傲骨,又道:“随我进去吧。” 第51章 都已经替她安排好了 华莹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她向来见好就收,许程锦放了放态度,她便也进了许家大门。 毕竟东西还没拿到,这会儿她也不会离开许家。 许家家丁在门前驱赶百姓,道:“散了吧,都散了散了!” 最后把大门一关,这闹剧才算收场。 院子里摆放着诸多宫里的赏赐,许老夫人和几房的少夫人都还从来没得到过这些,眼下见了,说不眼红那是假的。 大夫人二夫人甚至忍不住伸手去揭那红绸来一睹为快。 只是被岑婆婆拦下了,道:“我家姑娘的东西,让你们动了吗?” 大夫人愤然道:“不就是点赏赐么,太后高兴就随便赏点,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了。” 岑婆婆道:“太后高兴怎么不见赏你一点?” 大夫人气不过又说不过,只能憋着。 只要岑婆婆拦着,谁也动不了这些东西。 别说动了,看一眼都不行。 许老夫人气得够呛,道:“华莹,你看你教的什么下人,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华莹道:“岑婆婆也算不得下人,她只能算是我的帮手吧。” 赵甜看不过,道:“华姨娘,你能得太后赏赐,这本是一件好事。只不过你身为妾室,得来的这些东西,都不能算是你的。 “我以往常行走宫中,这些大都见过了,无甚新鲜出奇的,我可以不干涉,但你理应多孝敬老夫人,多分给兄嫂和姑子,这样才能一家和睦、妯娌相谐。” 她这一番话,是说到老夫人和大房二房以及四小姐的心坎上了。 许程锦也觉得,自己的爱妻太懂事,不由赞赏地看着她。 许蔓蔓亲昵地挽着赵甜手臂,道:“还是三嫂明事理。不像有些人,自私自利,就想着自己!” 二夫人也热络道:“我看三弟妹说得在理,我们随便挑两样便是了,主要还是母亲,看母亲喜欢什么,就往母亲院子里送吧。” 老夫人一直绷着的脸色有了很大的缓和。 华莹还没开口,她们一个个的都已经替她安排好了。 华莹对赵甜道:“这些东西,不是你的,你处置起来倒也容易。你那惠世药堂的营收,你要不要拿出来,贴补贴补家用?身为儿媳,你理应多孝敬老夫人,多给兄嫂姑子置办些衣裳首饰,也好一家和睦、妯娌相谐。” 赵甜:“……”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实际上老夫人和两房兄嫂心里早就想过这事了,惠世药堂每天那么多人看病拿药,不知道得赚多少钱。 要是能拿一部分出来做家用,许家的日子也不用过得这么拧巴。 许府虽然撑着状元门第,可家里也只是靠男人在朝为官的微薄俸禄以及几间铺面度日,着实算不上富裕。 京城里时新的那些衣裳首饰,她们极少豪迈阔气地去置办。 但凡要是赵甜有这心,她们就能好过得多。 只不过她是尚书千金,她没开口的事,许家这边也不好开口。 第52章 你却非要强人所难吗? 赵甜平日里,也偶尔送些东西给妯娌和小姑子,跟她们搞好关系。只不过送的都是自己不怎么用的。 现在华莹居然提出让她拿钱贴补家用,她还真是敢说。 赵甜秀眉微蹙,一脸为难的样子,道:“此事我早已想过,只可惜却有心无力。莫看惠世药堂生意不错,可偌大的铺面,许多的药师和伙计,每个月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加上卖的药本是惠民济世不曾卖过高价,所以每月并没有多少余钱。” 话是这样说,但大家看在眼里,平日里她那院子里,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最好的? 小厨房里更是每日都炖着燕窝补品。 只不过她看起来都这么为难了,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岑婆婆来一句:“真是坟头上撒花椒,麻鬼呢!” 赵甜避重就轻道:“华姨娘,我就问你,今日你这些赏赐愿不愿意孝敬老夫人?” 华莹道:“你若做个表率,我也不好不效仿。” 赵甜理所当然道:“我已说过我有心无力,你却非要强人所难吗?” 华莹淡淡道:“我一个乡野女子,不比夫人是尚书千金,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用过什么好东西。连穿金戴银、锦衣华服的你都有心无力的话,又怎么强人所难于我?你只是将你拥有的分一些出来,你便觉得难,却要我将我仅有的拿出来为一家和睦?” 赵甜脸都憋红了,却还不得不维持体面。 华莹又道:“由此看来,三夫人是个会打算盘做生意的,难怪惠世药堂的生意这样好。” 赵甜委屈又着急,快急哭了一般,道:“华姨娘,我只是提个建议,你用不着这么攀咬我!” 岑婆婆道:“怎么,这事落我家姑娘头上就是应该的,落你头上就不行了?” 老夫人一顿拐杖,无比扫兴,道:“够了!不孝敬就不孝敬,我也不稀罕这些!书香世家,讲的是一身清正、两袖清风!” 华莹道:“老夫人早说,三夫人也就不必如此难做了。” 最后,这些赏赐,谁也没捞着好,让岑婆婆一概不漏地全搬回了院子里。 老夫人回到泰安院,仍旧还余怒未消,顿着拐杖道:“真是太不懂事了!” 李嬷嬷劝道:“老夫人消消气。” 老夫人道:“太后赏赐的那些东西,又不能让她吃了去,横竖还在许家。以后再寻个由头,把华氏逐出府,那些东西就还是许家的。 “可那赵甜,许家待她也不薄,竟也这般舍不得为许家尽一点力。这次要不是她非要让华莹上山去道观,能闹出这么大事来么,最后华莹得了赏,许家却闹得这样难看!” 李嬷嬷道:“可她毕竟背靠尚书府,三公子还是要沾她光的。” 老夫人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 赵甜和许程锦回到院子里,赵甜仍是觉得委屈,许程锦心里也有点不块。 赵甜察觉到他的异样,问:“程锦,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应该贴补家用?” 第53章 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 许程锦嘴上道:“那是你的嫁妆,是你自己支配的,我是不会用你嫁妆贴补家里的。” 可心里难免芥蒂。他用不用是一回事,她有没有这份心意又是另一回事。 赵甜眼圈红了,泪珠子说滚就滚,道:“我素日里也没少往各院送东西,现在只是想让华氏多孝敬尊长罢了,结果到头来倒成了我的不对了。也罢,就当我做了个假好人!” 许程锦一见她哭,立马就心软了,道:“甜儿,没人说你不对。你不要往心里去。” 赵甜心里怎能平衡,又道:“说到底,她能得今天的赏赐,还不是靠我惠世药堂的药。我便不说她是占我的功劳了,要是没有我给她的药,想必也治不了武王的头疾。” 许程锦没再说话。 赵甜不依不饶:“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不是吗?” 不知怎的,许程锦心里莫名的不舒服,道:“现在纠缠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赵甜道:“你是觉得我在纠缠吗?我只是在就事论事。华氏要不是因为我给她机会,她能有这造化吗?” 许程锦有些烦了,脱口就道:“当初不是你说害怕非要她去的吗?武王昏迷不醒的时候也是你说她擅作主张,要她承担一切后果。你要是这么不满,那宫里来人叫你去给武王用药,你怎么不去非要让她去?” 赵甜张了张口,一时哑口无言。 许程锦敛了敛情绪,又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 两人头一遭有些不欢而散的意味。 赵甜自知惹他和家里人不快,后来接连几天频繁往老夫人和各房那里送了不少好东西,这关系才算缓和了过来。 四小姐许蔓蔓最是巴着赵甜这位三嫂,因为赵甜送给她的一些衣裳首饰,能让她在圈子聚会中增添不少光彩。 所以她最见不得赵甜被个妾室欺压。赵甜跟她聊天时,说起这次太后的赏赐,许蔓蔓也觉得华氏完全是抢了赵甜的功。 许蔓蔓气愤道:“本就是沾了三嫂的光,她还在那里耀武扬威,我看太后的赏赐应该赏赐给三嫂才对!” 赵甜道:“要是赏赐给我,我必然是不会藏私的,自会分给大家,你看上什么就挑什么。只可惜,赏给了华姨娘,她就不会这么做了。” 许蔓蔓越想越生气,道:“不行,我一定要给三嫂出口恶气!” 赵甜嘴上说不用,但许蔓蔓气冲冲地去找华莹算账时,她也没拦着。 她若去找华莹麻烦,显得她不大度;可许家人去找华莹麻烦,那便是许家人不容她。 许蔓蔓气势汹汹找到华莹,道:“你只是个妾,我三嫂才是正室,你别妄想骑到她头上去!这次给宫里治病的事,要是没有三嫂的药,你能有今天?太后给你的赏赐,你本来就应该全权交给正室处置!” 岑婆婆直接一个声气词回怼了过去:“呸。” 许蔓蔓肺都要气炸了,喘两下道:“就你们这么粗野无礼,怎能跟我三嫂比!你连她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难怪我哥正眼都不瞧你一下!” 华莹看了看她,道:“与其操心别人,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 许蔓蔓没好气道:“我自己有什么好操心的?” 华莹道:“你这段时间似乎瘦了不少,中气不足,气血两亏,说话带喘,气色也差,属于虚弱之症。” 第54章 原来这就叫弱柳扶风 许蔓蔓闻言,不以为然,冷哼道:“你懂什么!近来我努力瘦身,亏得有三嫂给我的瘦身轻体药,才颇见成效。我皮肤白了,身子也细了,这才正合我意,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华莹道:“是吗,损了脾胃,落下弱症,风吹就要倒,还合你意?” 许蔓蔓讥诮道:“弱柳扶风你知不知道?京中女子,要是就是这般韵味!算了,我跟你这乡野粗女说这些,你也不懂!” 随着肚子进了气还是怎的,一阵咕咕作响,许蔓蔓就知道她不能再待了,她得尽快回去。 只是走时,不忘放狠话:“华姨娘,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跟我三嫂作对!” 华莹道:“那瘦身轻体的药,还是不要再吃为好。” 许蔓蔓头也不回:“要你管!你少在这挑拨离间!” 她走后,岑婆婆道:“你看她那样,脸上没有点血色,还当是自己皮肤白,说话走路随时跟要断气似的,老婆子见识少,原来这就叫弱柳扶风。” 华莹也不强求,还是那句:“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该说的已经说了,但怎么做是掌握在人家自己的手里,她们也强求不来。 岑婆婆道:“这惠世药堂的药,还真是有点邪门了。外面的人吃了药堂的药是怎么样咱们看不着,但这许家的人吃了那里的药,却都不见有多好的。” 华莹道:“再好的药,也需得对症下药,而不是盲目崇尚。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他们应该要懂。” 但凡是药,就会有一定的副作用,只是或多或少的问题。 何况许蔓蔓只是想瘦身,本身无疾,那类药物应该是通过抑制脾胃来达到控制饮食的问题,脾胃一损,身体机能也就慢慢坏了。 如此下去,身体垮掉是迟早的事。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自从服用瘦身药以后,许蔓蔓就开始闹肚子,基本每天只要肚子咕咕响,她就会窜稀。 只不过许蔓蔓全然没当回事,除了麻烦一点以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多排泄几次,不就把肚子里的秽物都排泄干净了吗,人自然而然就会觉得轻盈起来。 并且她的食量也大大减小了,以前一顿能吃两碗饭,到现在只吃半碗就饱了。 她还改掉了嘴馋的毛病,就算看见自己平日里最喜欢吃的东西,也提不起什么食欲。 她觉得这样甚好,只要管住自己的嘴,就能变得纤细又窈窕。 不出半个月,许蔓蔓就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老夫人见之心疼,给她夹了一只鸡腿,道:“你便是再怎么想保持身段,也得吃些东西,切不可熬坏了身子。” 许蔓蔓看着鸡腿,别说吃了,光看着就泛起一股恶心。 她现在是一点都不思饮食。 许蔓蔓把药停了,但仍旧是没什么好转。 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没劲儿,走两步都费力。 这时候,许蔓蔓大概才明白了过来,华姨娘可能是对的。 那减肥轻体药的后遗症出来了。 第55章 落进了池塘里 许蔓蔓的丫鬟香菱觉得不妙,满是担忧道:“小姐,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奴婢还是去请大夫来吧!” 许蔓蔓阻止道:“请什么大夫,咱们家里不就有大夫吗?” 要是请了大夫,让外面的人知道她为了瘦身弄成这样,岂不让人笑话? 香菱踟蹰道:“难道又要去找三夫人吗?她的药……” 许蔓蔓虚软地摆摆手,“她的药我可不敢再吃了。” 香菱不确定道:“那,那去找华姨娘?” 许蔓蔓回想华莹那日说的话,她应该是早就看出了端倪。 不是连太后都赏识她的医术吗,去找她说不定能帮自己治一治。 虽然很拉不下面儿,但许蔓蔓现在能想到的就只有她了。 香菱本来要去请华莹过来的,许蔓蔓怕让家里人看见,还不如她自个去华莹院子里呢。 于是许蔓蔓就带着香菱往华莹院子去。 走到中途,许蔓蔓就累得气喘吁吁,便在池塘边的凉亭里坐下来歇歇。 香菱见她脸色煞白,不由得担忧道:“小姐,你从昨儿起就没进食什么东西,这样下去怎么行,要不奴婢去给你拿点吃的来,吃了说不定就有些力气了。” 许蔓蔓无力地摆摆手,不想说话,香菱留下一句“小姐先歇着,奴婢这就去拿吃的,很快便回来”,然后就小跑着往后厨去了。 香菱跑得快,拿了现成的点心便回来,然而还没等她回到凉亭边,远远就看见许蔓蔓歪歪倒倒地坐在亭内,可下一刻,她身子突然一栽,整个人都栽出了凉亭外。 咚的一声就落进了池塘里。 香菱吓得半死,手里的点心一丢,就猛地朝凉亭跑去。 “小姐!” 她喘着大气跑到池塘边一看,水面荡漾着波纹,却连许蔓蔓的影儿都没瞧见! 她落进池塘竟连个挣扎的响儿都没有! 直接就像块石头一般沉了下去。 殊不知,许蔓蔓太过虚弱,在栽进池塘前就已经晕厥了,她没有任何知觉。 香菱慌乱无助,只能站在边上大声叫喊。 她们本就是趁着中庭无人洒扫才偷摸着出来的,这会儿周遭哪有半个人影。 只不过香菱的声音还是惊动了恰好附近正经过的赵甜和她的丫鬟明夏。 两人循声找过来,刚走过转角就看见香菱焦急万分地站在边上,还没等她们出声,那池塘里忽然水声哗啦,许蔓蔓艰难冒出了头,开始在水里剧烈挣扎。 她终于被呛醒了,身体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香菱先是一惊吓,继而大松一口气,声嘶力竭大喊:“小姐!小姐!救命啊!小姐落水了!” 可许蔓蔓现在的身体状况,没挣扎一会儿,就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香菱见她又有往下沉的趋势,已经顾不上大声求救了,她惶然四顾,于慌乱中找到一根木棍,急急忙忙就往水里伸去,叫道:“小姐!抓住这个!我拉你上来!” 第56章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许蔓蔓还没有彻底失了神智,看见木棍如见救命稻草,伸手就拼命地抓住了去。 香菱十分费劲地把她往岸上拉。 只是许蔓蔓一身繁复的衣裳浸泡在水里,十分沉重,加上她于绝望之际看到希望,于是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意志,不停地呛水,不停地挣扎。 好几次,香菱没站稳,都险些给拽了下去。 这时,赵甜让明夏赶紧过去帮忙。 可明夏才走两步,随着噗通一声,香菱竟也给拽进了池塘里去。 池塘里两人扑腾起阵阵水花。 明夏见状,竟是迟疑了,回头对赵甜道:“小姐,我们没法救,要是去救她们两个,我们可能也会被拖下水的,到时候得不偿失。” 赵甜当然也知道这一点,道:“那你就快点去叫人来。” 明夏转身就往回跑,道:“小姐先回院里去,别管这事,奴婢这就去叫人!” 要是等叫了人来,池塘里的两人出了个什么好歹,发现她家小姐却在边上冷眼旁观的话,难免落人口实。 所以最好还是立刻回避,别叫人看见。 赵甜和明夏正要走,哪想香菱挣扎中竟然看见了她们俩。 香菱顿时扑腾得更加厉害,上气不接下气道:“救、救命!救救我们!三……咳咳,三夫人救命……” 赵甜和明夏一顿,但谁也没回头,加快脚步往前走。 “三夫人……救命啊!” 明夏连忙跑去叫人,赵甜则坚定不移地往自己的院子里回。 她心里很清楚,让明夏找人帮忙,是最正确不过的做法;乐于助人固然好,但若是因为助人却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那才是最不明智的。 所以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但她也知道,她没错,可别人不一定能理解。 她也不屑去跟别人争论对错。 唯有她及时回避,才能有效避免这些问题。 等明夏叫人匆匆忙忙跑到中庭池塘边时,看见池塘中央,已经没什么水花了。 水面上正漂浮着散开的衣物,水里的人还有点细微的动静。 下人们吓得不轻,立马手忙脚乱地去找长杆。 她们飘在池塘中央水最深的地方,下人们不会凫水,正当大家着急忙乱却束手束脚时,听得噗通一声,下人们定睛一看,竟有人直接跳进了水里去。 是个婆子。 站在边上的人是一脸淡然的华姨娘。 那他们立刻就知道水里的婆子是谁了。 除了岑婆还能有谁。 没想到她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有这等精力,下水以后,游刃有余地凫到塘中央,一手抓着一个,往回游丨走。 到得水岸边,根本用不着下人帮忙,她自个直接从水里走出来,一手拎着一人,轻而易举,像拎着两个萝卜头似的。 岑婆婆把两人丢在地上。 香菱还有意识,躺在地上后,咳了咳,歪头就把胸腔里的积水给吐了出来。 可许蔓蔓就没这么轻松了,她面色惨白,一点动静都没有。 华莹走过来,摸了摸许蔓蔓的脉象,然后分脚站在她身两侧蹲下来,手在她胸口持续有规律节奏地按压。 下人们都手足无措,一看许蔓蔓那白得发灰的脸色,多半是落气了。 第57章 先发制人 当老夫人和大房二房闻讯赶来时,就看见许蔓蔓脸色灰白地躺在地上,没个声响儿的,华莹还在她胸口上按着。 老夫人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昏死了过去。 现场一片混乱。 华莹持续按压一会儿,探探她脉象,又继续按压她腹部。 如此重复两三次,终于许蔓蔓腹中积水从她口鼻一泄而出。 她的呼吸道也就畅通了。 华莹摸到她的脉象,从无到有,极其微弱,随时都有可能又断了去。 丫鬟婆子们见她吐水了,都不由喜出望外,道:“活了!活过来了!” “赶紧的,快把四小姐送回院子里。” 华莹一起身,众人就手忙脚乱地抬起许蔓蔓往后院去。 这种时候没人多注意华莹,她和岑婆婆转身往自个院子回了。 岑婆婆道:“姑娘,那许四小姐脸色泛着死气,能活?” 华莹道:“看命。身体本就差,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就算不死,也不一定能活。” 岑婆婆知道,要是姑娘出手,那必然能活。 只不过照华莹的脾气,向来不救作死之人,对他们的命运给予充分的尊重。 这一天,许蔓蔓的院子里围满了不少人。 许程锦一收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往家里赶。 赵甜去到许蔓蔓院子时,见丫鬟香菱已经缓过劲儿来了,香菱本有满口的话想说,可赵甜却先质问她道:“你为何要带蔓蔓去那池塘边?听后厨说你去拿点心了,你竟留蔓蔓独自一人在那里吗?要不是我的丫鬟明夏恰巧经过,及时去叫了人来,只怕蔓蔓和你现在已经魂归天外了!” 许家家人都十分感激赵甜,幸好是她的丫鬟及时发现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是的……”香菱瞪大了眼,精疲力尽地摇头想要辩驳,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突然一根拐杖就又重又狠地杖在了她的背上。 是老夫人从昏死中醒了过来,她用足了力气,一拐杖直接把香菱打趴在地,恨不得打死这个贱婢。 香菱辩驳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明明……” 明夏立刻上前道:“如此懈怠偷懒的丫鬟,把主子害成这样,要是照我们赵府的规矩,定要当场打死!” 老夫人怒不可遏,道:“打!给我狠狠打!” 于是香菱就被家丁拖到了院子里,按在条凳上。 香菱奋力挣扎,一双眼恨恨瞪着赵甜和明夏。 “是你们,是你们见……” 话没说完,明夏立马上前,往香菱的嘴巴里塞了一张帕子,有理有据道:“先堵住她的嘴,以免一会儿叫起声来,惊吓了房里的四小姐!” 大家都觉得这样十分妥当。 于是家丁的棍子,就一棍一棍落在香菱的后背上,痛得她死咬着帕子发出低低的吼叫,眼神里满是不甘。 她一直摇头挣扎,试图引起主子的注意。 她有话说! 可是根本没人会听她的。 等许程锦回到家中进这院里来时,香菱已被打个半死,整个后背上血淋淋一片。 许程锦皱着眉头,路过香菱身边时,怎想香菱瞪着双眼倏而用尽浑身力气挣脱被按押着的手,一把死死抓住了许程锦的衣角。 第58章 已无甚生机 明夏在旁负责监督杖打,见状连忙命人上前把她的手扒开。 许程锦看香菱那眼神,她似乎有话要说,明夏便先一步道:“公子回来了,就是这贱婢懈怠偷懒,独留四小姐一人在池塘边,才致使四小姐坠塘,到现在都还没醒。老夫人差点被她气过去,这才下令,杖责于她。” 许程锦一听,哪还有半分耐心想听她说什么,表情里都是厌恶和怒色,径直大步朝门里走去。 许程锦见到赵甜,问:“蔓蔓怎么样了?” 赵甜道:“还没醒,现在母亲在里头陪着呢。” 许程锦进内室一看,就见许蔓蔓面无人色地躺在那里,让人心疼。 老夫人生了三子一女,比起儿子,她其实更是疼爱这个幺女。 眼下出了这样的事,老夫人守在床边,痛心疾首,不住捶着自己胸口,哭道:“我的蔓蔓,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 大房夫人对赵甜道:“三弟妹,你那不是有灵丹妙药么,快给蔓蔓吃一些啊,说不定她就能好转了。” 这种情况,赵甜怎么敢轻易用药。 看着许蔓蔓有出气没进气的,她也不可能给许蔓蔓吃什么药。万一到最后,人当真没救回来,岂不是又落到她的头上? 故赵甜一脸凝重道:“大嫂,不是我不肯拿药,要是能救回蔓蔓,别说灵丹妙药了,只要是我有的,绝不会有半分迟疑。可现在她的这般情况,牙口紧闭,那些药丸根本咽不下去,还可能堵在喉咙里噎着她,喂些汤药说不定还更有用些。” 大房二房听了都觉有道理,就没再说什么了。 许程锦问:“大夫去请了吗?” 李嬷嬷道:“请了请了,应该很快就到了!” 不多久,下人就带着大夫匆匆忙忙赶来。 大夫一看床上人的气色,就觉不妙,又切了脉,做了一番检查,震惊道:“这位小姐何故如此枯槁憔悴的形容?” 李嬷嬷道:“她不慎落了水,大夫看看,这该怎么治?” 大夫摸摸胡须,沉吟道:“小姐气血极亏,气若游丝,已无甚生机,多半是……”说着摇摇头。 老夫人顿时怒道:“你胡说什么?多半是怎么的?!你这庸医,要是不行,就不要满口胡言!” 大夫道:“她若是能进汤药,说不定还有一分转机,可若是汤药不进,那就恕老夫学艺不精,还另请高明吧。” 说着,大夫还是列了一张药方,下人赶紧去抓药,煎来喂许蔓蔓喝下。 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然,许蔓蔓牙口紧闭,不管怎么喂药,都喂不进去。 许家又连忙再去请一个大夫来看。 大夫看过以后,也是直摇头。 老夫人伸手就紧紧抓住大夫的衣角,问道:“我儿怎么样?” 大夫道:“小姐这是了无生机,只余残魂罢了,老夫人要么另请高明,要么就准备……操办后事吧。” 老夫人一听,再也受不了这种冲击,直接两眼上翻,整个人抽搐晕厥了过去。 “母亲!” 许家人顿时又乱作了一团。 第59章 我去请她吧 许程锦和两位兄长连忙把老夫人抬到坐榻上平躺着。 大夫初步一诊断,道:“老夫人这是中风之状!” 许程锦大惊,道:“还请大夫施医救治!” 大夫也只能做一些急救性措施,保证老夫人不至于丢了性命,但一时半会是没法让她好起来的。 这一天里,大夫在许家进进出出,许家是一片忙乱。 许蔓蔓的事还没着落,这下老夫人的情况又紧急了。 晚上的时候,老夫人总算是醒了,但半张脸眼歪口斜的,说话都不利索。 李嬷嬷给她喂些米汤,大多也都洒了。 她吱吱呀呀,瞪着眼睛看着许程锦,显然是有话说,可许程锦也听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最后还是大房夫人犹疑不定地说道:“母亲是不是说……去叫华姨娘啊?” 老夫人张着口,只能发出声儿。 许程锦细听了一遍,还真有点像在叫华莹的名字。 许程锦其实早就想到了华莹,只是他不愿意承认她能救她们,所以他请不同的大夫到家里来试试,可结果都是一样的。 如果其他的大夫都不行,大概就只有她有办法了。 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他万不愿去找她。 大房夫人知道他拉不下这脸,劝说道:“她是你的姨娘,都是一家人,总不能对自己的母亲和小姑子见死不救吧!” 这时赵甜站出来道:“程锦,你不好去,我去请她吧。” 许程锦动了动口,见她这般善解人意,不由心生怜意。 赵甜大度道:“你放心,当下母亲和妹妹的身体要紧,不管她怎么刁难,我也不会跟她计较的。” 许程锦怎么忍心让她受一妾室的委屈,道:“还是我去吧。” 赵甜却带着明夏就往外走,道:“程锦,你安心等着便是。” 她怎么可能让许程锦亲自去找那华氏,那不是给他二人制造机会么。 明夏在前提着灯,赵甜往前走着,身后还跟了两个贴身的婢子。 明夏迟疑道:“小姐,你真的要去叫那华氏来给看病么?万一她看好了,许家人对她有所改观怎么办?怕就怕姑爷也会对她……” 赵甜道:“不会的,程锦看不上她。就算她治好了,她也比不过我。” 这话也不知是对明夏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何况,华氏也不一定会治。她就算会治,也不一定就能治好,毕竟她华氏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个虚名罢了。” 明夏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她们这一去,只要惹怒了那华氏,激化矛盾,华氏可能就不会接手了,回头报到姑爷那里,姑爷还会觉得她家小姐受了莫大的委屈。 就算最后华氏接手治了,那治疗总得有个过程吧,这个过程要是出了点什么差错,那怎么都够她吃不了兜着走的。 到时候世人就会明白,华氏也不过是浪得虚名。 两人都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然而到华莹的院子一瞧,黑灯瞎火的,里里外外一个人都没有。 第60章 败坏家风 赵甜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她不是不想救老夫人和许蔓蔓,她只是不想华莹来救。 她又带着明夏和婢子返回,一回去,许程锦问起,明夏就说道:“姑爷,我和小姐去请华姨娘,可人根本没在院子里。” 许程锦皱着眉头,“那她会去哪里?” 明夏道:“她院子里连灯都没点,更别说有人了。” 赵甜道:“恐怕是华姨娘带着岑婆婆出去了。” 许程锦让下人各处都找一遍,确认两人确实不在府里,他一时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明夏便说道:“天色都这么晚了,姨娘竟然还偷跑出府,也不知道她是出去干什么了。后宅女眷,夜不归宿,这要是传出去,不光她自己的名声,就连许家的名声也会跟着受损。” 见许程锦没出声,明夏又道:“华姨娘德行不检点,夜里出去与人私会,丢下老夫人和四小姐在家病重不管,有这样的名声,四小姐如今还未出阁,以后可怎么好嫁人。” 赵甜道:“好了,你不要说了。” 大夫人和二夫人也十分气愤,“这不是败坏家风么!” 许家大哥责令许程锦道:“你自己的妾室,你应当好好管教才是,莫要让她连累家人!” 此时,华莹带着岑婆婆,两人出了城,已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乱葬岗到处怪石嶙峋、杂草横生,这里一个坡那里一道坑,路十分不好走。 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淡淡腐臭的味道。 有时候走着走着,咔嚓一声,还会踩到一堆白骨。 这里是京城处理无人认领的弃尸的最佳场所,把人往土堆里草草一埋,或者直接一张席子裹了丢这里就完事。 一到夜里,就会有野兽闻着味儿找来,要么把土堆刨开,要么把草席撕烂,没两天新鲜的尸肉就能被啃食得只剩下一具骨架。 岑婆打着火把,和华莹一起在乱葬岗里寻找。 两人循着野兽的动静找去,空气里的血腥味儿也更浓了一些,当找到那满身血淋淋的一副身体时,身体周遭还围了三五只准备开动的野兽。 野兽惧火,看见火光,立马后退。 岑婆往前一步,野兽就往后退一步,最后几只野兽不得不舍弃到嘴的食物,转头就窜进了杂草里,消失不见了。 岑婆婆把那身体翻过来,火光下就是香菱那张惨白的脸。 华莹问:“死透了吗?” 岑婆婆探了探,道:“还留着口气。姑娘,要救吗?” 华莹道:“来都来了。” 今日香菱一句话都来不及辩驳就被人堵了嘴,当场打个半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许蔓蔓身上,根本无人在意她的死活。 于是乎赵甜身边的丫鬟明夏就指使许家下人把人拿草席裹了丢来了乱葬岗,让她自生自灭。 乱葬岗尸骨成堆,野兽成群,她想当然是活不了的。 只能等死。 但估计谁也没想到,竟先等来了华莹。 华莹敛衣蹲下,捏着香菱的嘴,给她喂了一颗药。 岑婆婆道:“姑娘为何要救她?” 华莹道:“因为有趣。” 她这人有个习惯,作死的人不救,求生意志强的人看心情救。 第61章 好像是宫里那个道士 随后,岑婆婆就把人扒拉起来,抖一抖,然后轻轻松松扛在肩上,两人又原路下了乱葬岗。 虽然城门早已关闭,但那道门可拦不住两人。 有岑婆婆在,两人进出城门口,就跟进自个家门一样随便。 进城以后,走在冷清空旷的街道上,这个点儿,万家灯火已陷入了沉睡。 两边屋舍在淡淡的月夜下呈现出漆黑的轮廓,青石地面的街道泛着依稀冷幽幽的月光。 这偌大的京都城里,也不尽然都是一片黑灯瞎火,也有的地方彻夜灯火辉煌。 那里时而人来人往,张罗来张罗去。 不过都只是城中一角。 喧嚣声,离华莹她们这条街道甚远。 要是街上偶有行人经过,看见两人走在夜色里,其中一个还扛着个浑身血淋淋的东西,估计吓都得吓掉半条魂。 没想到两人走着走着,还当真迎面遇到了来人。 那人亦是走在夜色里,没挑灯,依稀看得个轮廓,走得缓慢,袖角摆荡。 起初华莹和岑婆婆并没有在意。 可随着距离逐渐拉近,两人想不注意都难。 他看起来既不像个酩酊大醉的醉汉,也不像个夜路匆匆的路人,看那不紧不慢、晃晃荡荡的动作,反而更像个游荡人间的孤魂野鬼。 总之,在华莹和岑婆婆看来,那人俨然就像丢了魂儿一般。 岑婆婆道:“姑娘,来人看似不太正常。” 两人驻足,那人仍旧直直地走来。 等到距离足够近了,岑婆婆眼力劲好,先认出人来,道:“好像是宫里那个道士。” 随之华莹也认出他来了,穿着一身道袍,扎着松松散散的道髻,有种游魂野鬼的感觉,但莫名也有种游戏人间的落拓。 华莹道:“把‘好像’去掉。” 走来的确实是武王苏寿。 眼看着他走到了跟前,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甚至没有多看华莹和岑婆一眼,而是将要和她们错身而过。 准确来说,像是根本没看见她们。 岑婆婆不禁问道:“姑娘,他这是?” 华莹淡定道:“估计是疯头病犯了。” 岑婆婆觉得新鲜:“疯头病犯了像这样目中无人还是挺少见的。” 华莹道:“疯起来六亲不认是常事,何况我们还不是他六亲,他目中无人也很正常。” 她看着苏寿勘勘从身边经过,又道:“他应该是在夜游。这种情况下,通常让他游,不要叫他。” 岑婆婆道:“要是叫了他会怎么样?” 华莹道:“会受到惊吓,可能导致精神失常,或是离魂难以归位而痴傻。” 岑婆婆唏嘘一声:“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一个人,却得了这种病,真是可惜。” 话音儿一落,苏寿将将走过,突然停了下来,又调了个头转过身来。 岑婆婆道:“姑娘,他转身了。是不是听见我们在议论他?” 华莹道:“放心,夜游症是听不见别人说话的。” 岑婆婆:“可他好像在看我们。” 华莹:“你看似他在看我们,实际上他看不见我们。” 岑婆婆道:“那他为什么盯着我们不走了?” 第62章 疯得比较有气质 华莹也看了看苏寿,这才看清楚他眼睛里已经从目中无人变得有神了。 苏寿开口道:“我看似在看你们,实际上也在看你们。” 华莹默了默,道:“你不夜游了吗?” 苏寿道:“突然不想游了。” 华莹道:“武王这夜游症真是奇,想游就游,不想游还能随时打住。” 苏寿道:“我就是这样,可能我疯得比较有气质。” 华莹和岑婆婆无话可说。 华莹只好道:“那武王请继续。” 然后两人就准备离去。 苏寿又问:“扛的什么?怎么像个人?” 华莹道:“只是像吗?” 苏寿伸手撩了撩垂着的黑幽幽的头发,才露出个脑袋,道:“还真是个人。在哪儿捡的?” 华莹道:“乱葬岗捡的。” 苏寿问:“我去还能捡到吗?” 华莹沉默。 岑婆婆道:“这丫鬟是许府今天打杀的丫鬟,他们现扔我们现捡。武王要是盲目去捡,应该是捡不到的。” 苏寿便道:“那能不能把她借我用用?” 华莹道:“她只剩一口气,你想怎么用?” “一口气也有一口气的作用。” 说着,他就从岑婆婆肩头把人拎了过来,像拎只破布偶一般毫不费力。 华莹和岑婆婆紧跟其后,很快到了一座府邸外。 府邸里还亮着灯火,门前挂着两条白灯笼。 一看就在办丧事。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里头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几人顺手顺脚地翻进了府邸里。 府中设有一处灵堂,此时有几个丫鬟婆子守着,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不住哭泣。 华莹和岑婆婆对京中人事不熟,也不知是谁家。 看灵堂的挽联,大约知道死的是当家夫人。 香菱在乱葬岗的时候服下了华莹喂的药,这会子已经起了作用,人虽虚弱,但好歹在醒了醒,生气也较先前足了些。 苏寿在某个院子前把她放下,她茫然地望了望华莹,又望了望岑婆婆。 香菱就是再傻也知道是华莹和岑婆婆救了她。 苏寿问:“让她去吓人会吗?” 香菱此时的状态,浑身是血,衣发凌乱,脸色死白,华莹道:“不用会,她本身就挺吓人。” 苏寿就让她去院子里游两圈。 香菱无助道:“可是我现在好疼啊。” 华莹给她扎了两针,把她痛意压制几分。 毕竟是生活在后宅之中,这种事她大致明白,就是要装神弄鬼,把人都唬住。 于是她摸索进院子里,晃晃荡荡,弱弱地喊了两句:“我好疼啊……我好疼啊……” 苏寿纠正她,情绪要饱满一点,声音要凄厉一点。 香菱巴巴地点点头,屡次尝试,渐入佳境。 后来,她坐在回廊上哭,哭声惊扰了睡下的丫鬟。 丫鬟提灯出来看,就看见一人影坐在那里,不由喝道:“是谁?” 香菱幽幽地转过头来,一身血衣,脸色惨白,张口哭道:“我好冤啊……” 丫鬟吓得灯笼一下子掉在地上,转头就跑,大叫道:“啊!有鬼啊!” 第63章 我更喜欢实际一点的 后来房门开了,屋里的主儿还没踏出门口,怎想迎面就撞上香菱,黑发挂在死白的面皮上,一身血气冲天。 那人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吓得昏死了过去。 香菱在院子里鬼哭狼嚎:“我冤啊!冤呐!要是不替我伸冤,我就把你们全部都带走!” 那声音在整座府邸后宅回荡,听起来十分惊悚。 府里的下人们奔走相告,说是闹鬼了,夫人的魂回来索命了。 原本安静的府邸,一下喧嚣沸腾了起来。 华莹和岑婆婆带着香菱趁乱出了府邸。 香菱意犹未尽,道:“我觉得还可以再去灵堂闹一圈,来个诈尸,更逼真些。” 华莹道:“再闹,等人聚齐过来,等着你的只有再一顿棍子。” 香菱想起白天的遭遇,瑟缩了一下,感觉浑身又开始痛了。 她能游荡这么一阵已是极限,在倒地之前,岑婆婆又把她扛了起来。 苏寿后一步从府邸出来,看见华莹和岑婆婆正要走。 苏寿道:“今晚的事多谢。” 华莹头也不回,道:“我不喜欢听谢,更喜欢实际一点的。” 苏寿声音带着几分清夜的肃淡,道:“金银珠宝你应该也不缺。” 华莹停下脚步,边回头看他一眼边道:“不缺不等于我不会要。” 刚一说完,苏寿就从身上摸索出一个物件来,随手抛给她。 华莹顺手就接住,一看,是一只龙鱼玉件。 龙鱼温润,上面鳞片层层叠叠,应该是能卖个好价钱。 只听他说道:“我身上就只有这个,这个应该实际点,以后进城出城,有人替你开城门。” 华莹挑眉道:“那还不能贱卖了。”说着,她理所当然地把玉件揣进了袖子里。 随后,他又跟个夜游神一般,转头往小巷另一边走去,道袍猎猎,清风扬扬。 往后,当华莹得知这枚玉件的来历以后,不免心生感慨:不愧是个疯子,真是什么都敢往外送。 耽搁了大半夜,华莹和岑婆回许府的时候,还有个把时辰,天就要亮了。 只不过,回到院里,却发现她的院子屋门大敞,灯火通明。 而许程锦此刻铁青着脸,坐在堂上。 看见华莹回来,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冷声道:“身为许府女眷,却彻夜不归,不守妇德,上哪儿去了?” 华莹慢条斯理地走到屋檐下,抬脚跨进门槛,见她不答话,许程锦又喝道:“你到底去私会了谁!” 这时岑婆婆从华莹身后进屋来,许程锦才看见她扛着个血淋淋的人。 岑婆婆把人放在椅子上摊着。 许程锦顿时眉头紧蹙,认出她来,质问道:“你把她带回来干什么?” 华莹道:“看看还能不能救。” 许程锦道:“家里躺着两个人你不救,你救她干什么?” 华莹抬眼直视他,道:“我高兴。” 许程锦理直气壮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连母亲和妹妹一并救了吧。” 华莹淡淡道:“我不喜欢一并救好几个人。你的母亲和妹妹,你大可以请你的夫人出手,她的药都是好药,救两个人绰绰有余。” 许程锦抿了抿唇,道:“现在母亲和妹妹吃不下药,只能进汤水。” 华莹道:“这也简单,把你夫人的药兑进水里喂便好了。” 第64章 她的条件 赵甜说昏迷状态吃不了她的药,诚然,把药兑水里当汤药喂也是个不错的解决办法。 只是许程锦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因为有竹子和武王的事在前,他心里更偏向于让华莹施医用药。 他母亲和妹妹不是别人,其他药怎能随便用? 许程锦恼怒道:“一个丫鬟,你连夜去把她带回来救,为什么却不肯救母亲和妹妹!” 华莹道:“这丫鬟白天岑婆婆下水捞了她一回,才捞起来就被你们打死,总不能让岑婆婆白忙活一趟。” 许程锦道:“那许蔓蔓呢,也是被她捞起来的吧,难道就能死吗?” 华莹道:“她一心赴死,倒也不必强求。” 许程锦心下一沉,道:“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她自己跳池塘里的?” 岑婆婆道:“我家姑娘可不救这般视己命为儿戏的人!前些日子姑娘就瞧出她不对劲,她所服用的瘦身的药,久而久之伤及身体根本,劝她及时停住。可许家四小姐非但不听,还扬言就是要那种弱柳扶风的感觉!这不,弱柳扶风地把自己扶进池塘里了!” 许程锦听得面色不定。 许蔓蔓在吃瘦身药,这是全家都知道的事。 她是在赵甜那里拿的药,当时还炫耀说那药效果奇好。后来一段时间,他也是眼睁睁看着她瘦下来的,不光人瘦了,气色也不好了,食欲更是一点没有。 之前找的几个大夫都说她身体生机坏了,大概就是因为这个。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被耗死。 最后许程锦问:“你要怎么才肯救她们?” 华莹道:“要是你刚刚一开口就问这句话,也能节省不少时间,免去一些误会。” 许程锦一听就知道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便道:“说吧,你的条件。” 华莹也不拖泥带水,道:“我华氏的医方。” 许程锦道:“并非我不想给,而是那半部医方在母亲那里。” 华莹道:“你可以先回去问问你母亲。” 许程锦还想说什么,华莹又道:“想好了再来,岑婆婆,送客。” 许程锦不想被岑婆婆丢出去的话,只能自己先行离开。 随后华莹让岑婆婆把香菱放去坐榻上,扒了衣服,上了药,又扎了针喂了些药,华莹便丢下活儿去床上睡了两个时辰。 上午的时候许程锦又来了,进门就道:“我答应你,只要你治好我母亲和妹妹,那半部医方我定当归还。” 华莹看他一眼,慢慢吃了口茶,道:“你母亲同意吗?” 许程锦道:“你只管救,此事我自有决断!” 岑婆婆在旁道:“怕就怕人救回来了,话却当放屁。” 许程锦冷声道:“许家在京城有头有脸,还不至于做出这么言而无信的事来!” 岑婆婆嗤两声,道:“不至于?那本该成亲时就归还的医方,现在在哪儿呢?你现在空口白牙,我家姑娘凭什么信你?” 许程锦如何肯认,厉色道:“母亲难道没有说过,那医方年代久远,需要一定的时间慢慢找吗?” 第65章 她说什么你就信了? 华莹思忖道:“这样吧,我先治你母亲,等她清醒了,慢慢把医方找出来归还,我再救你妹妹。” 许程锦心想,能救一个是一个。治好了母亲,总比不治的话。 遂他答应道:“可以。” 华莹道:“她若实在想不起来,我再让她中风一次也无妨。” “你!”许程锦一时气得不行。 “你可以提前跟她说好,在治疗的这段时间里,有空就尽量多想想,医方放哪儿了。这样也节省大家的时间。” 很快,明夏就行色匆匆地到赵甜跟前,禀道:“小姐,那华氏答应给老夫人和许四姑娘治病了,条件是要许家归还她家的医方。” 赵甜不以为然,道:“那就让她治吧。其他大夫都说治不好了,我不信她有那本事,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明夏还道:“昨晚华氏去城外乱葬岗了,她去把香菱给捡回来了。” 赵甜有些惊愕,明夏神情也凝重,又道:“听说香菱还没死,还留着口气。要是香菱活过来了,说起当时小姐和奴婢在场,那就很难说清了。” 赵甜脸色有些难看,道:“这个华氏,就是处处故意针对我,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明夏胸有成竹道:“不过小姐勿忧,谁能保准香菱就真的能好起来呢。” 等许程锦回来时,赵甜有些愤然,道:“听说昨晚华氏去把香菱找回来了?一个犯了大错死不足惜的丫鬟,她不惜连夜去救人,可妹妹生死未卜、母亲中风躺床上,她却不闻不问。许家供她吃穿,到头来却比不上一个丫鬟么。” 许程锦道:“别说了,她现已经答应救治母亲和妹妹了。” 赵甜点点头,善解人意道:“还是找人看着点好,莫要让她出了什么差错。” 许程锦有些敷衍道:“这事你就别管了。” 赵甜听他语气和态度有些冷淡,不由问道:“程锦,是不是她跟你说了什么?说我的坏话?你是不是信了?” 许程锦道:“她没说什么。” 赵甜笃定道:“她一定跟你说了什么,否则你不会是这样。她做为妾室,我对她已经是相当容忍了,可她却挑拨你我的关系,不想让我们好!” 许程锦越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赵甜越是揪着不放。 最后许程锦忍着烦躁,道:“蔓蔓吃的瘦身药,是在你那里拿的吧,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些药是会伤身体,有副作用的?” 赵甜愣了愣,道:“就为了这个?药是在我这拿的不假,蔓蔓也如愿瘦到她想要的效果了,不是,现在蔓蔓不是因为落水导致昏迷不醒吗,这跟瘦身药有什么关系?” 许程锦道:“正是因为她服用了你的药导致身体越来越虚弱,不然她怎么会掉进池塘里?” 赵甜不可置信:“你因为这事怪我?是华氏跟你说的吧,她说什么你就信了?你又怎么证明,蔓蔓身体虚弱是因为我的药,而不是因为在水里溺水太久?” 许程锦道:“蔓蔓的身体情况,从最初的气色健康,到后来日渐消瘦、不思饮食,家里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他看了赵甜一眼,神色复杂,“我并不想与你争论这个问题。” 第66章 不小的开销 赵甜道:“为什么不争论,难道错都在我吗?是蔓蔓找上门来非要求药,一开始我便告知她,是药三分毒,用药应适量,切莫想要速成而频繁用药。后来我也告诫过她,瘦身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停了,千万别贪心。药本身没有好坏,而是看用药的人怎么用!” 家里接连出事,许程锦有些心力交瘁。 他不想跟赵甜争吵,选择了回避。 华莹往老夫人那里走了一趟,老夫人躺在床上,歪着眼看见她来,眼睛瞪得大大的。 华莹一边给她检查情况,一边说了她和许程锦谈妥的条件。 老夫人吱吱哼哼,也不知是答应还是拒绝。 华莹问一旁的李嬷嬷:“你可知老夫人把医方放在哪里?” 李嬷嬷道:“我不知道,恐怕华姨娘只有治好了老夫人才能知道。” 华莹道:“也罢,无非是多用些时间罢了。” 许程锦来的时候,华莹正在给老夫人用针,他问:“大概要多久才能治好母亲?” 华莹道:“半个月左右应该会开始好转,后续需得好好休养。” 许程锦点了点头。 华莹又列了方子,叫人照方抓药,每日煎服。 而许蔓蔓那边,华莹也给了一颗药,化在水里,撬开她的嘴喂下去,先吊着她的命。 期间其他大夫开的药照用,同样是撬开嘴喂,如此维系半个月应该不成问题。 李嬷嬷亲自去给老夫人抓药,然而回来时脸色有些奇怪。 许程锦问她:“怎么了?” 李嬷嬷道:“华姨娘开的这方子,一副药就得二两银子。长期服用这药,怕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诚然,一天一副药,一月下来就得几十两银子的药钱。 对于富人家来说兴许算不得什么,可许家空撑着个门面,家境却并不殷实。 许程锦不由看向华莹,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华莹淡淡道:“我没有什么办法。” 许程锦觉得她在推卸责任,道:“既然你负责给母亲治疗,就应该负责到底。” 岑婆婆听不得这话,道:“你的意思是,我家姑娘不光得治,还得贴钱买药?要不老婆子这就出门去问问,看看哪家的大夫是包治还包自己掏钱买药的。” 真要让她出去问,那许家的脸面也别要了。 许程锦黑了黑脸,对华莹道:“那医方你不想要了吗?” 他以为,华莹想要医方,那医方就是对她最好的拿捏。 只是他还是不了解她。 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拿捏她。 华莹道:“你若觉得医方是我的把柄,那我也可以不急。” 华莹走后,许程锦只好烦闷地道:“那就从家中公账出吧,钱不够到时候再说。” 香菱昏死几日,在华莹给她施医用药下,从阎王殿里回来了。 她苏醒以后,发现躺在华莹这里,她是满腔怨恨,生怕没机会说出来,抓着岑婆婆,就言语混乱地把许蔓蔓落水当日的事告知。 虽然她表达得不利索,但华莹和岑婆婆还是得以知道大概全貌。 岑婆婆道:“我就说,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不问清事情缘由,就直接把人打死,原来是生怕她说话啊。” 第67章 不失为一条英雄好汉 香菱虚弱地乞求道:“华姨娘,求求你,一定要让三公子知道实情!” 华莹看了看她,道:“救你回来,是出于我一时的心情。至于实情如何,且等你能下地了,自己去说吧。” 香菱道:“奴婢知道,我家小姐先前对华姨娘多有怠慢,奴婢代小姐向华姨娘赔罪。华姨娘之前劝过,是我家小姐不听,才造成了这样的悲剧。等奴婢好了,就自行去三公子那里说明实情!” 岑婆婆在许家凶名远扬,而且华姨娘行事也从不按常理来,因而平时许家下人是不敢轻易到这院子里来的。 这日,岑婆婆随华莹出去了一趟,了解到那天晚上让香菱去装神弄鬼吓的是某座官员的府邸的情况。 第二天那府里就传开了,说是原配夫人回来报仇了。 原来那位夫人曾是某位将军的亲妹妹,但那位将军早已经在多年前随武王平乱征战时战陨了。至此那位夫人没有了依靠,便被宠妾爬到头上作威作福,最后含恨而终。 既然府邸闹鬼,武王做为道士,就亲自去了一趟,给做法事超度亡魂。 接着又传亡魂藏匿于府中不肯离去,为了捉鬼,连宫中禁卫军都出动了。 最后鬼是没捉到,但牵扯出了一桩巨大的当年的贪墨军饷案。 所以街头巷尾,百姓们议论纷纷。 “听说这桩案子,前前后后牵涉的朝廷官儿有二十多个!” “连军饷都敢贪!当年要不是粮饷没有及时运往前线,我方的那么多将士,也不至于被困孤城,活活饿死!” “实在是太可恨!这些人全都该杀!” 华莹和岑婆婆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那天晚上武王要借香菱一用了。 回来的路上,岑婆婆道:“如今,老婆子明白为什么姑娘要救那武王了。杀人魔也好,疯子也罢,骨子里都还留有几分血性。我们江湖人,恩仇必报,他若身在江湖,也不失为一条英雄好汉。” 然,两人回到许府,还没走到院子,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惨叫声。 一听是香菱的声音。 两人当即加快脚步往院子里去。 一进院子,就看见门前守着两个婢子。 那是赵甜身边的婢子。 她们见华莹和岑婆婆回来,显然有些惊慌,连忙转身进屋里,通知屋里的人。 华莹踏进门口,就看见香菱倒卧在地上,而明夏正端着一只碗,一脸有恃无恐的模样。 香菱一脸痛苦,手捂住自己的喉咙,不断咳出些血水来,发出呀呀的叫喊声,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华莹神情淡然,面上并未有半分怒容,只叫岑婆婆把人扶起来,弄回到床上去。 明夏却是趾高气昂、理直气壮道:“这贱婢害四小姐落水,本来当天就应该打死的,不知道华姨娘为何偏偏又把她救了回来。华姨娘要跟许家对着干我们也没法,可这贱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也只是给她个教训,替四小姐出口恶气。” 华莹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吃了一口,淡淡道:“所以就一碗哑药废了她的喉咙?” 第68章 她这人,是不讲感情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香菱这是伤了喉咙说不了话了。 明夏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哼了哼道:“只是一碗哑药而已,没断手断脚还算轻松的。华姨娘要是有这能耐,就把她喉咙也治好吧。” 说完,她就准备带着其他几个婢子扬长而去。 然而刚走两步,华莹不紧不慢道:“我让你走了吗?” 岑婆婆往前几步,一手逮住明夏的后襟,把她往回一拽。 明夏猝不及防,直直摔趴在地。 明夏吸着气道:“我家小姐要是知道你们敢这样,绝对不会轻易饶了你们!” 其他几个婢子吓得不轻,但被岑婆婆吓住了,不敢轻举妄动。 华莹道:“香菱是我的病人,你加重她的伤势,就是给我找麻烦。给我找麻烦,自然你也会有点麻烦。” 说着,她往杯中水里捏了两粒药丸,药粉很快融于水中,递给岑婆婆。 岑婆婆捏开明夏的嘴就灌了下去。 明夏剧烈挣扎,可怎敌得过岑婆婆的力气,在岑婆婆的手下,她下颚都挣脱臼了,那杯药水也一滴没洒,全进了明夏的嘴。 明夏趴在地上喘丨息,愤恨地抬头瞪着华莹,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华莹道:“一点还算轻松的东西。” 接着,明夏就顾不上多说话了,一股强烈的灼痛感从喉咙袭来,她无法呼吸,拼命张大嘴巴,伸手用力抓着自己的脖子。 明夏瞪大着双眼,痛苦的神色比刚才的香菱更甚,随之她张大的嘴巴里就开始冒烟。 其他婢子见状吓坏了,叫道:“明夏姐,你怎么了!” 只可惜明夏回答不上来,只能痛苦至极地惨叫,甚至匍匐着朝华莹爬过去,伸手抓住她的衣角,面露哀求之色。 她知道错了,求她高抬贵手! 华莹淡淡看着她,那眼神虽不比野兽那般冰冷,却也淡视一切。 明夏在那眼神的注视下,突然感到莫名惊惧。 甚至连求都不敢多求她。 她这人,是不讲感情的。 她要出手的时候,就不仅仅是给个教训,而是要让人悔不当初。 明夏抓着她衣角的手慢慢松了,整个人无力地趴在地上,大口喘着,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到最后,她喉咙的烟倒是不冒了,但就是一点声音都再发不出。 不管她怎么使尽力气。 香菱虽不能说话,但至少还能发声,可她连声音都没有了。 她惊恐地掐着自己喉咙试图说话,华莹告诉她:“要说哑药,灼毁了你的声带,这才能算得上是哑药。你可以出去找找看,看看哪个大夫有这能耐,能把你治好。” 明夏颤颤巍巍,哪还有半分先前的嚣张气焰。 华莹还平平淡淡地问她:“要不要再试试不那么轻松的东西?” 明夏身子一顿,惶恐地摇摇头。 华莹道:“还是试试吧。” 明夏怕极了,华莹对岑婆婆道:“断她两只脚吧。” 岑婆婆上前,对她来说,弄折明夏两只脚,就跟掰两只竹笋似的轻松。 明夏痛得浑身痉挛,却叫不出声,宣泄不了。 她浑身都是冷汗,把衣裳湿透。 华莹抬起她的下巴,温声告诫道:“下次别再来了,知道了吗?” 第69章 人总是在疼痛中学会成长的 最后,几个婢子诚惶诚恐地把明夏搀扶起,就慌慌张张地离去了。 毫无悬念,没多久,许程锦和赵甜就来兴师问罪了。 赵甜来势汹汹,冷声道:“程锦,今日你拦我也没用,我是一定要把华氏扭送官府,给明夏讨回公道!” 许程锦也十分恼火这事,可他考虑得多,要平时,把这毒妇送去官府也就罢了,可偏偏眼下母亲和妹妹还等着她医治。 许程锦喝道:“华莹,究竟怎么回事?” 华莹不紧不慢走出门来,道:“什么怎么回事?” “你这毒妇,不仅毒哑了明夏,还打折了她的腿!” 华莹道:“我何时何地毒哑的她,打折的她?” 赵甜愤怒非常:“你还敢狡辩,我的丫鬟们个个都亲眼所见!你便是在这院子里,在你屋里那般对她!” 华莹面上表情毫无起伏,道:“那她为何会进我这院子里?我为何要那般对她?” 赵甜一时语塞。 华莹问许程锦:“你没有问清楚吗?” 许程锦一听,当即回头冷眼扫向几个形容戚戚的丫鬟。 岑婆婆道:“不好张口是吗,那老婆子替你们说。你们趁着我家姑娘不在,擅闯院子,进入房中,药哑了香菱的嗓子!” 许程锦皱起了眉头,问:“为什么?” 赵甜冷静从容道:“前些日,明夏心疼蔓蔓,一直为蔓蔓抱不平,明明香菱是害蔓蔓落水的罪魁祸首,偏偏华氏要把她救回来。明夏估计是气不过,才来给蔓蔓出口气。” 岑婆婆冷哼一声,道:“这倒是奇了,来给四小姐出口气,不见打不见骂的,一来就先弄哑香菱的嗓子,是害怕她说话吗?老婆子听说,香菱被打那日,也是堵住了嘴打的。许三公子,你不妨细细品品。” 赵甜怒斥道:“香菱被打时,是怕她惊扰了其他人,故而才堵了她的嘴,到你这里却成了不让她说话!没有证据,你恶意揣测,胡乱攀咬,我大可以让官府治你的罪!” 华莹道:“非要送官也可以,等我治好了香菱的嗓子,此事再行公论,如何?” 赵甜顿了顿,理所当然道:“即便眼下不送官,你也必须为明夏的伤付出代价!” 华莹道:“人以恶行向我,我以恶行还之,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许程锦沉着脸道:“你同样毒哑了明夏的嗓子,但你也用不着打断她的腿!” 华莹道:“打断她的腿,又没有废了她的腿,找个大夫接一接,再养一养,还是不耽误走路的。经此一事,她大概就学会了,以后什么地方该走,什么地方不该走。人总是在疼痛中学会成长的。” 最终许程锦拿她没有办法,又拂袖带着赵甜离开了。 赵甜岂会甘心,道:“她把明夏害成那样,程锦,就这么算了吗?明夏可是我的陪嫁丫鬟!” 许程锦道:“我早说过,不要去惹她。明夏擅闯她的院子,给香菱喂了哑药,你为何不管管?” 赵甜觉得不可置信,看着许程锦道:“现在明夏是受害者,在你这里却是受害者有罪论?” 第70章 都是他的目标 许程锦不想应付这些,道:“眼下还用得着她,这些先记着吧,等她治好了母亲和妹妹以后,再算吧。最近家里出了不少事,朝廷也出了事,我两头着实难以兼顾。甜儿,你就理解些。” 赵甜一听,让他心烦的是朝中事,这才不得不端出一副大度之态,道:“我知道,你忙于朝廷公务,家里这些琐事本不应该让你操心的。我会处理好的。” 许程锦抱了抱她,就匆匆离开了。 有些事,他只能放在心里,实在不想跟她争辩些什么, 他发现,婚后的琐碎,远比婚前的风花雪月要耗人得多了。 婚前,一个人怎么样都是好的,找不出任何缺点来;可婚后,随着一天天相处和了解,他就发现,跟自己成婚的和跟自己谈论风花雪月的,仿佛是两个人。 近来朝中因为牵扯出贪墨案,确实动荡不太平。 因为这个案子关系到当年死守孤城的那么多将士的性命,因而昌孝帝非常重视,但凡涉案之官员,一律全部严肃处理。 一时间,二十几名官员纷纷下狱,其中官职高的涉及到二品文臣武将等。 这几天光是抄家都抄了不少。 大理寺的大牢,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各家家眷们被关押在一起,涉案官员们则被集中关押。 大家都在等着最后的审判。 苏寿一身道士装束,进大理寺的大牢时,大理寺上下还得尊称他一声武王。 他要进牢房,狱卒也只能恭恭敬敬地给他打开牢门。 只是那些官员见了他,难免心生忌惮,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苏寿进来以后,在枯草上盘腿而坐,闭上眼便开始动着嘴唇。 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念什么。 武王早就疯了,他这么神神叨叨的也不难理解。 大约一刻时辰以后,他终于睁开眼来,窗户外的天光落进他的眼里,他看向众人,道:“我念完了。” 有官员问:“什么念完了?” 苏寿道:“超度的道经。” 官员们脸色一变。 离得最近的官员,突然被苏寿一把捏住脚踝拽了过来,他一手按住其身,一手拎住其脖,看似没怎么用力,下一刻却是直接硬生生将那脑袋从脖子上摘了下来。 鲜血喷洒状,溅了苏寿一脸。 只是他神情平和,眼神安定,哪怕鲜血溅进了他的眼睛里,也没有一丝起伏波动。 整个大牢里都安静了一瞬。 其他牢房里关押着的家眷们,一双双眼睛都骨碌碌地瞧着。 接着下一刻,各个牢房里沸腾开,全是惊恐的叫喊声。 “杀人了!快来人啊,这个杀人狂魔杀人了!” 苏寿转一转眼珠子,盯上了下一个目标。 随着下一颗头颅被摘下,大牢里叫嚣得愈加厉害。 恐慌的斥责辱骂声充斥不断,全是骂武王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禽兽,如此行径,人神共愤,天下共诛! 大理寺的牢差们完全没料到竟会是这样一种境况。 他们哪敢冲进去跟武王抗衡,除非想自己的人头也被摘下来摆在地上。 于是乎,牢差们屁滚尿流地赶紧跑去禀报上级,道:“武、武王,武王他……他疯了!他在牢里大开杀戒了!” 第71章 惨烈收场 上级一听,不由神色一变,呵斥牢差道:“你们怎么把他放进去了!” 要知道那个疯子做事向来不计后果! 牢差苦哈哈道:“他来,小的们也不敢阻拦啊!” 再顾不上责骂,上级赶紧去禀报大理寺卿。 此前,宫里边,也有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去皇帝那里,禀报说武王不见了。 皇帝问:“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能不见了?” 而后就命宫人去查武王行踪,一查得知,武王竟是出宫了。 皇帝当即额头就跳了跳,问:“他出宫往何处方向去了?” 宫门层层守卫,出宫都是有记录的,据亲眼见武王出宫的禁卫讲,他约摸是往大理寺的方向去了。 皇帝一听,顿觉不妙,这下哪还坐得住,令道:“赶紧去大理寺!” 他又怕旁人镇不住武王,连忙起身,又道:“朕亲自去!” 只是还没能走出皇宫,就碰上大理寺来人,颤颤巍巍禀道:“皇上,大事不好,武王他……他……” 皇帝挥挥手不想听他在这浪费时间,道:“还不快去看看!” 到得大理寺,皇帝带着众人,急匆匆往大理寺大牢赶。 还没进牢房,里面就传来哭天喊地的哀嚎声、怒骂声,以及奋力摇晃着牢门的声音。 大理寺所有牢差都涌进去,用力敲打着牢门,大声呵斥、维持秩序。 皇帝随行的宫人高呼:“皇上驾到!” 牢里这才慢慢地消停安静下来。 皇帝走进大牢,空气里扑面而来是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这已经令人作呕,可进到里面看见牢里的情形时,前前后后的牢差、宫人们,全都忍不住,躲到一边吐了。 皇帝也从未见过这般恶心又血腥的画面,只是他身为帝王,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才没做出有损帝王颜面的反应来。 苏寿仍旧盘腿坐在那间牢房里的枯草上。 只不过枯草此刻已经被染成了血红,不仅如此,粘稠的血液泡着整个地面,都已经溢出一些到过道上。 皇帝脚不可避免地踩到了,挪了挪脚步,却还是站在血泊里。 而苏寿,浑身上下亦被血浸透,简直就是个血人,从头发到皮肤到衣角,没有一片地方是干净的。 就连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也兜着一抹猩红可怖的血色。 在他面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个个头颅,有的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怒目圆睁,充满了怨气。 那些头颅,前前后后,一共二十三个。 牢房一角,则堆着二十三具无头尸。 全是这次涉案的官员。 这样的画面,让人见之难忘。 岂止是难忘,简直就是阴影,怕是一辈子都难以挥去。 对面牢房里关押的那些,全是这些官员的家眷,他们叫着、哭喊着,被恐惧和悲痛支配着。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皇帝骇得往后退了两步,被宫人及时搀扶。 他脑子也空白了一瞬,而后许多问题接踵而至,涌入他脑海,需要他理清。 这算是朝中的巨案了,武王一口气连杀二十三名官员,他要如何善后?如何堵住百官的悠悠众口? 第72章 震惊朝野内外 皇帝知道,武王不会放过这些罪臣,所以他才命宫人仔细看着他,莫要让他闹出事来。 可还是没能拦得住他。 这些官员,按照贪墨的数额,根据律法有的会被判处斩刑,而有的因为数额不大可能只会被判抄家流放,他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会容许任何一个人能活着从这里出去。 皇帝定了定神,然后指着苏寿,喝令道:“来人!将此狂徒,给朕押起来!” 可大理寺的牢差们怎么敢动。 后来,还是皇帝召了禁卫军来。 闲杂人等,一律退出大牢,禁卫军进牢里要带走苏寿。 如雕塑一般久坐不动的苏寿,这才动了动双腿,站了起来,在禁卫军的看押下,非常配合地出了大理寺的大牢。 那些牢里的家眷们开始声讨:“这个杀人魔,滥杀成瘾,毫无人性,求皇上和大理寺,定要替天行道、铲除恶魔!” “铲除恶魔!” “铲除恶魔!” 牢差又进了牢房,强忍着恶心清理现场,家眷们仍是声讨不休,牢差就哐当敲着牢门,喝道:“你们全是罪臣家眷,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就算他们今日不死,来日也是要上法场的!” 家眷们不服,牢差又道:“就是这些贪官污吏,害死了多少人,让多少在外征战的将士们枉送了性命!” 那些家眷抗议的声音这才慢慢小了下来。 此事一经传出,震惊朝野内外。 百官震惊,百姓哗然。 接着朝中官员联名上书弹劾,武王枉顾朝廷律法,于大理寺公然行凶,罪行昭昭,定要严惩不贷,以正国法。 苏寿被押解回宫以后,就关在了他以往的宫殿朝清宫里,里里外外全是禁卫军看守。 看起来皇帝也是非常震怒于此事,故而十分严厉对待。如此态度做派,百官也就挑不出他包庇纵容的错来。 太后得知此事后,亦是痛心疾首,唏嘘哀道:“阿寿他……实在是糊涂!” 太后去找皇帝,皇帝正焦头烂额。 太后还一句话没说,皇帝就先说道:“母后不必说了,儿子知晓。” 太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点点头,叹道:“辛苦你了,还得要你顶着满朝压力来善后。” 民间百姓走到哪里,都在讨论武王在大理寺牢里大开杀戒的事。 自战后这些年,还算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因而朝廷对于百姓们的言论并未严加管控。 茶楼酒肆里,说书的将此事翻来覆去地讲说,嘴皮子都快翻烂了。 这几天,许老夫人在华莹的治疗下,有了明显的好转。 她身子能动了,能动嘴进食一些东西,但说话还不是很利索。 准确来说,她是拒绝跟华莹说话。 华莹从老夫人那里出来,岑婆婆道:“那老太婆以为不跟姑娘说话,她就还是那副不会说话的样子,这样就不用向姑娘交代医方的所在了。” 华莹道:“她如能一直不说话,也算她能耐。要是半部医方,能抵得过许家幺女的命,就是不说也无妨。” “还有一件事。”岑婆婆说道,“现在外头都在传武王的事呢。” 第73章 他要是能死,早死了 “什么事?”华莹漫不经心。 “他去大理寺牢里,把牵涉贪墨案下狱的那二十三名朝廷命官,全部杀了。” 华莹顿了顿脚步。 岑婆婆又道:“听说是就在牢里杀的,全部摘了脑袋,一个个摆得整整齐齐的。” 华莹又继续往前走,稀疏平常道:“本就是个杀人无数的杀人魔,才杀区区二十三个,这不奇怪。就是听起来怨气挺重。” 岑婆婆道:“现在满朝都在声讨他,要把他绳之于法。” 华莹道:“祸害遗千年。他要是能死,早死了,还用等到今天?” 等京中百姓们完全反应过来这件事以后,就开始慢慢有了自己的看法。 武王的杀人行径固然可怕,可百姓们向来憎恨贪官污吏,他们觉得那些贪官污吏都该死,武王没有杀错。 还有不少人谈论起当年的孤城将士,感叹多少英杰亡魂死于这帮朝廷蛀虫之手。 甚至有百姓当街呐喊:武王杀得好! 皇帝每天压下厚厚的弹劾折子,等到百姓们的舆论一传扬开来,朝廷也不能置若罔闻。 因而同样在等待风向的一些朝中官员这才开始表立场。 “臣以为,武王虽然罪不可赦,但他所杀之人都不无辜,一切皆事出有因。” “正是,毕竟当年武王麾下将士们因此而死伤无数,武王为他们讨个公道亦在情理之中。” “武王也曾为国征战,勇退敌兵,立下赫赫战功,邻国因为有他在至今不敢有贸然举动。他的威慑力犹在,臣等恳请皇上酌情处置,切莫因小失大。” 双方立场的官员因此在朝堂上争执辩驳起来。 如此僵持了几天,期间武王在宫中发病了两次,皇帝终于对百官道:“朕就这一位兄长,他曾稳朝纲护国体,征战沙场九死一生,才换来天下太平,才有你们的安宁日子!难道你们要让朕把他绑赴刑场,斩其头颅洒其热血,才肯罢休吗!” 百官齐齐跪地,“臣等不敢!” 皇帝进退有度,缓了缓又道:“但,武王终究是枉顾国法,不把朝纲放在眼里,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褫夺其武王封号、食邑,削其功勋爵位,禁足于宫中,众卿可有异议?” 文武百官都明白,武王是昌孝帝唯一的兄弟,想让昌孝帝处死他几乎没有可能。 何况此事,在民间百姓们看来,也并非十恶不赦。甚至获得许多支持的呼声。 现在皇帝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他们也万没有僵持的道理。 于是百官们齐呼:“皇上英明!” 随后,亦有臣子谏言道:“皇上仁德,只是若论武王之功过,早在多年前就可相抵。若仍旧以他以往之功,抵他今日之过,还望皇上斟酌,切莫寒了臣民之心。” 皇帝问:“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臣子道:“除了削其爵位食邑,还应当将其贬为庶民逐出皇宫,方能平息众怒。” 朝堂上一时鸦雀无声。 第74章 又双叒叕发疯了 继而皇帝沉怒道:“将其贬为庶民?朕以仁孝治天下,即便他为庶人,他也是朕的嫡亲兄弟,也是太后的嫡长子!只要有朕和太后的地方,就是他的家!他离不离开家是家事,你要朕把他逐出皇宫,你何来的脸面敢干涉朕的家事?!” “既如此,那朕也来管管你的家事!”皇帝道,“即日起,蜀中云州知县一位尚且空缺,由你赴任,你的家人妻眷,一律不得离开京城!” 那臣子不敢再发言,只默默地拜了一拜。 朝堂上明眼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马前卒。 试一试武王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说罢,皇帝拂袖起身,“散朝!” 他才走出朝殿,迎面就有太监匆匆忙忙跑来,禀道:“皇上,武王,武王他又发病了!” 皇帝余怒未消道:“从今日起,我朝不再有武王!还不去请太医!” 宫里人到许家时,行色匆匆,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开门见山道:“传太后旨意,请华氏速速入宫!” 华莹正在老夫人那里,听到传召,撂下就走了。 老夫人的眼珠子巴巴地追着她,差点就急得要开口说话了。 不是先给我治吗,怎么说走就走? 可又没人敢拦她。别说太后传召了,就算她自个要走,也谁都拦不住。 宫人还把马车都驾来了,直接载华莹和岑婆婆一道进宫去。 进了宫门也没下车来,一路赶往苏寿的朝清宫。 马车在寝殿外面方才停下。 华莹一下马车,就看见宫人们战战兢兢地候在外面,还有几名太医也在场。 只不过太医似乎被吓得够呛,背着药箱,颤颤巍巍,手臂上还有血口刀伤。 应该是拜里面那位所赐。 在来的路上,华莹就听宫人说了,武王发疯了。 太医束手无策,宫里上下拿他没辄,太后才想起来宣她进宫控制武王的疯病。 但今天早朝才传出来的消息,武王被削爵夺封号,已经不是武王了。 宫人好心提醒,她进宫以后莫要再称武王,以免触怒圣颜。 此刻那寝殿里,是哐哐当当不消停。 里头每一次巨大的动静,外面的宫人都不由得颤抖一下。 不光是东西飞砸,时不时还看得见狂刀如斧头一样劈在墙上、门上,劈出一条掌宽的裂缝来。 由此可见,里面的人有多么的疯狂。 就这样的情况,谁敢上前去送死。 华莹从太医那里借了个药箱,往前去时,宫人不得不提醒她:“华姑娘还是小心为上!” 她和岑婆婆站寝殿门前,就听见里面苏寿的声音,带着压抑和紧迫。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让他们陷入险境,意味着让他们去送死!” “即便我当你师友,我也能杀了你!” “将士们,想活命的,给我杀!” 尽管寝殿内只有他一人的咆哮,可华莹听来,仿佛他眼前是千军万马、是无数英魂。 她伸手推开了殿门。 岑婆婆有些担心,华莹淡淡道:“无妨。” 里面的苏寿听见声音,猛地回转身来,一双血红的眼睛如阎王恶鬼的锁魂钩一般森森盯着华莹。 第75章 王爷好刀法 他披头散发,道袍松垮,整个形同狂魔鬼魅,神情疯癫,他身法动作极快,手里的刀挽了一个刀花,银光闪烁,快如闪电,而后直直朝华莹劈过来。 那刀锋夹杂着戾气,掀起一道风,拂着华莹的头发。 “姑娘当心!” 华莹手里一根银针弹出去,直中苏寿眉心。 而那刀锋,亦是勘勘离华莹额头咫尺之时,岑婆婆上前一步,抬住苏寿手腕,刀势猛地停了下来。 那股锋利感,隐隐刺痛了华莹的皮肤。 她眼也没眨一下,道:“王爷好刀法。” 苏寿头痛欲裂,视野弥漫着一片红,以至于看人都是一道红影。 只不过,当他的刀劈向华莹的同时,他还不算神智全失,依稀认出了她来,及时收势,加上那根针固他意识,他得以完全掌控自己。 便是岑婆不挡,那刀也落不下来。 苏寿道:“是你。” 他缓缓抬起刀,收了回来,人也往后踉跄两步,接着摇摇晃晃去砍别的。 整个寝殿,到处都是他砍出来的刀痕。 宫人们看见苏寿劈向华莹那一幕,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没想到最后一刻竟然停下来了,宫人们不由长吸口气,感觉腿都快吓软了。 苏寿一边砍一边用手捶头,道:“你来得正好,我头痛得厉害。” 华莹道:“我要是你,就把刀放下,去那边好生坐着。” 苏寿倒也听她的,哐当一声把刀扔了,然后几步走到被砍得破烂的坐榻边,杵着额头盘腿坐下,自顾自开始念着静心咒。 华莹拿着药箱过去,宽了他的道袍,露出后背。 只见那宽厚结实的后背上,全是斑驳错落的陈年旧痕。 可以想象,这个人,也是曾在刀枪箭雨下经过千锤百炼,才熬到今天的。 华莹手里的银针,片刻就布满他后背,她再抽出自己的银针,如同眉心那根针一般,淬了药扎进头部。 苏寿浑身热汗淋漓,道:“头还是痛。” 华莹道:“摘魔道长过了这么多年,还没能摘了心魔吗?” 苏寿道:“哪是那么容易的,我经常做噩梦,他们跑来吓我。” 华莹道:“他们能吓得住你吗?” 苏寿道:“那当然。我要是没被吓破胆,我至于得疯头病吗?得了这病以后,我更经不住吓。” 华莹无以言对。 很少有人能像他这么坦诚地面对自己。 苏寿又问:“你给我下点药,我今天能不能睡个好觉?我又好些天没能睡着了。” 在华莹的调理下,苏寿的情况趋于稳定下来。 宫人也匆匆忙忙去太医院照方抓药。 太后和皇帝那边得到消息,也宽心不少。 太后感叹道:“看来,阿寿是只服华氏的药啊。” 宫人战战兢兢到苏寿跟前,小心翼翼地说起皇帝对他的处置。 褫夺封号,削了爵位,除了以往全部功名,并软禁于宫殿之中。 以后他就只是太后长子,一个普普通通的闲散王爷了。 苏寿听后别说发飙了,连点反应的都没有,只回了一句:“早就没有武王了。” 第76章 你可是答应过的! 苏寿晚上睡不着,隔三差五就要叫华莹进宫来。 以前他是懒得看大夫的,现在他是不看大夫就过不得。 华莹每每进他宫殿看他,他不是在捶头就是在捶头,不是说他头痛就是说他睡不着。 有时候到了半夜,华莹还被留在宫里。 但不得不承认,有她在的时候,苏寿约摸是信得过她,居然能睡着。 就是睡着了也没闲着,梦话一大箩筐。 一会儿说:“我要杀了你!” 一会儿又说:“算了,就饶你这次,你走吧。” 一会儿说:“你这衣服不太好看。” 一会儿又说:“反正穿什么都一样,将就穿吧。” 华莹跟他聊两句,没想到他在梦里也能聊得起来。 他还说:“你怎么都不老?我八岁的时候你是这个样子,我十八岁你还是这样?” 华莹随口道:“可能岁月从不败美人。” 苏寿闭着眼睛笑两声:“你错了,他不是美人,他是男人。” 往后很久,华莹才知,他梦里说的究竟是谁。 聊着聊着,后来他睡熟了,半夜无话。 半月余后,许老夫人已经能起身了,在李嬷嬷的帮扶下,杵着拐杖来回踱几步。 她私下里也能缓慢地开口说话,就是面对华莹,个字没有。 华莹给她诊断,道:“都能走动了,还是说不了话?” 许程锦抿了抿唇,道:“还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能开口,不如你先看看蔓蔓,等母亲能开口了再告诉你也不迟。” 老夫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华莹道:“不急。” 许程锦怎么不急,道:“她至今没醒,大夫都说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要是再不醒,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华莹看他一眼,道:“醒不过来与我何干?” 许程锦一时气滞,深吸口气道:“华莹,你可是答应过的!” 华莹道:“答应过什么?” 许程锦咬牙道:“答应过要救母亲和妹妹!” 华莹淡淡道:“条件呢?” 许程锦语塞,他母亲不愿意开口,他能怎么办? 华莹又道:“老夫人尚且不急,也轮不到你我着急。许蔓蔓要是救不回来,那也是老夫人不想再要这个女儿,是她的选择,我们理应尊重。” 说罢,她起身要走。 老夫人急了,忍无可忍,终于开口道:“华氏!你何必欺人太甚!” 华莹毫不讶异,道:“原来老夫人说话挺利索。那么现在也该完成我的条件了。” 老夫人道:“什么条件?我未曾答应过你任何条件!” 华莹面向许程锦,道:“我先治好你母亲,由你母亲交还医方,我再救治你妹妹,你可应过?” 许程锦当然没忘,也愿意履行诺言,毕竟妹妹的命还得由她救。 他便向老夫人道:“娘,那医方本也是华家的东西,我们留着无益,不如给她吧。” 老夫人脸色变了又变,权衡了一下,道:“那这样吧,只要你救回了蔓蔓,蔓蔓苏醒之日,我就把医方给你。” 她神情坚定,又势在必得,又道:“你别无选择,要想得到那医方,只能照我说的做。” 只要这华氏治好了她的蔓蔓,她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那医方她拿不出来,华氏又能把她怎么样?难道还杀了她不成? 只是华莹却道:“我应该还有别的选择。” 第77章 早就没有医方了! 老夫人道:“什么选择?” 华莹道:“许家操办白事的时候,我会去灵堂上柱香。” 老夫人:“你……你……” 她好不容易才好起来,差点就又被她给气得中风去。 许程锦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夫人宁愿眼睁睁看着许蔓蔓一点点生气耗尽也不肯把那医方拿出来。 但是他很明白一点,照华莹的脾气,得不到她想要的,她绝对能做到袖手旁观。 眼看华莹头也不回,许程锦急道:“娘,当真要置蔓蔓于不顾吗?” 许蔓蔓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就在华莹一脚踏出门口之际,老夫人突然捶胸顿足,哀嚎道:“我这里根本没有你要的医方!早就没有医方了!要是有,我会不给你吗!” 华莹停住了脚步,缓缓回头,眼神格外平静地看着老夫人,声音里依然没有一丝起伏,“当年医方交给了许家。” 老夫人道:“是,是给了许家,可后来,那医方,那医方,”她神情有一丝慌急,“被人盗了!” “被盗了?”华莹声音极轻,“那是我族人世代累积的心血,当年族中有难,家祖把那半部医方交由许家,便是不想让它流落外人之手,结果你告诉我被盗了?” 老夫人道:“人人都想得到的东西,怎么能不惹小偷惦记!” 华莹问:“谁盗的?” 老夫人摇头,“我要是知道,早就去报官追回来了!” 华莹继续问:“何时何地盗的?” 老夫人道:“那还是程锦父亲在世时候的事,但具体哪一天,我忘了。反正就是家里进了贼被盗的。” 没等华莹再开口,老夫人连连摇头,又道:“其余的我什么都不清楚了,时间太久,忘记了!” 华莹道:“既然医方没在许家,为什么不早说?” 老夫人叹口气,道:“这件事我本来想等以后找个机会慢慢跟你说的,但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不要怪我们。” 华莹抬脚继续往外走,老夫人又道:“华莹,你就是不看在我的面儿上,也请你看在两家交情的份儿上,救我蔓蔓一命!当年我许家为你华家奔波,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见死不救!” 华莹置若罔闻,带着岑婆离去。 岑婆婆踏出老夫人的院子时,啐了一口。 “姑娘,你信那老太婆说的吗?”岑婆婆问。 华莹反问:“她值得信吗?” 岑婆婆道:“从姑娘进许家到现在,她干过什么人事?她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 老夫人房里,华莹走后,许程锦也有些不信,问道:“母亲,那医方,真的被偷了么?” 毕竟知母莫若儿,他感觉他娘没有说实话。 结果老夫人给他一记眼神,道:“这些你就别管了。你只要想办法让华莹救你妹妹就行了。” 许程锦心下微沉,虽然母亲没多说,可他大概知道,恐怕不是她说的那样。 许程锦还是又问了一句:“那医方还在家里吗?” 老夫人脸色垮拉了下来,道:“程锦,你好好做你的官,过好你的日子,这些事无需你过问。” 第78章 一块布都没留下 没想到说贼招贼,还没过几天,许家就真进了贼了。 一晚上,许家上下都睡得格外沉,等第二天醒来一看,不得了了,整个许家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了。 各房的院子都没能幸免。 别说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早上醒来发现自个躺在地上,就连老夫人也是睡在地上的。 老夫人的房间,里里外外全翻了个遍,东西散落一地,就连床板底下都掀了,所有暗格是一个没落下。 老夫人以往私藏了些好东西,生怕被偷了,惊慌失措地连忙叫李嬷嬷清点。 各房也是如此,都第一时间清点自己平时藏的私房。 接着他们就发现,虽然家里被翻得厉害,但财物损失却不大。 清早,岑婆婆在华莹屋里,说道:“公子那边的人说,许家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医方确实不在这里。难道那老太婆说的是真的?可我总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李嬷嬷清点完老夫人的东西,财物没丢,但就是有损坏。 比如她收藏的金镯子被踩扁了,碧玉佛珠也断了。 老夫人脸色非常糟糕。 李嬷嬷从旁道:“可见这贼不是冲着财物来的,怕是专门来寻找哪样东西的。会不会是华姨娘不死心想找医方?” 老夫人脸上的褶子一颤一颤的,恨声道:“敢翻家里的东西,真是反了天了!” 于是简单收拾好以后,老夫人就带着婆子,气势汹汹地往华莹院子里走一趟。 各房听说了此事,也连忙赶来瞧究竟。 老夫人怒不可遏,拿拐杖指着华莹,道:“把这贼妾给我绑起来!” 婆子们上前动手,被岑婆婆反拿住绳子,把几人绑了个利索丢到院子里。 岑婆婆道:“前脚我家姑娘才治好你的中风,后脚你就要绑我家姑娘,忘恩负义是常见,但像你这么狼心狗肺的却是少见得很!” 李嬷嬷义正言辞道:“华氏为寻医方,翻得全家不得安宁,如此贼人行径,理应严加惩处!” 岑婆婆道:“说话是要拿出证据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家姑娘翻你全家了?” 华莹从屋里出来,淡淡道:“知道许家有好东西,怕是惹了小偷惦记了。我这院子里也被盗了,还损失了不少。” 老夫人恶声问:“你损失了什么!” 华莹道:“上次太后赏赐的诸多东西,一概不落全被盗了。”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身体都颤了颤:“全被盗了?” 华莹点点头,“是的,全被盗了。一块布都没留下。” 老夫人两眼一翻,气昏了过去。 没有证据证明华莹就是贼,而且她院子里也被洗劫一空,所以认定是她翻窃整个许家一事,最后也不了了之。 就是老夫人被气个半死。 半日时间,老夫人终于才顺过气来。 老夫人一清醒,又开始愤怒地骂骂咧咧。 她原以为,太后赏赐的那么多的好东西,即使放在华莹院子里,她也不可能生吃了,等把华莹赶走以后,东西还是许家的东西。 可现在倒好,居然全部被偷了。 第79章 只保住她的命 一时间,老夫人竟有些不确定,昨晚那些贼到底是冲着医方来的还是冲着太后的那些赏赐来的。 李嬷嬷揣测道:“这会不会是……华姨娘做的一个局?” 老夫人脑子也不钝,很快转过弯儿来,道:“既可以找医方的下落,又可以趁机把那些东西都搬空是吧,一举两得!” 李嬷嬷道:“正是。可这事单凭华姨娘和岑婆两个人应该是办不到的,她们一定还和什么人有着往来。” 老夫人计较道:“派两个下人偷偷盯着她们,要是她们出府,就一路跟着。” 她这才后知后觉,她只知道华莹是华氏一族流落在外的后人,除此以外,对华莹其他的一无所知。 华莹这些年怎么过的,跟些什么人为伍,有些什么经历,就像是个谜。 她若是一般的乡野村妇,怕是不能够;因为单是她身边的岑婆,就不是个简单的婆子。 隔天,就遇到岑婆婆要出府一趟,那两个下人一路悄悄尾随。 岑婆婆前脚走,后脚老夫人就知道了,还以为这次一定能摸清楚华莹的底细,却没想到,那两个下人出去以后,岑婆回来时却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老夫人心下不定,还没想出个对策来,许蔓蔓那边的情况就不妙了。 她本就每况愈下,到现在,大夫开的汤药也快不能维系她的命了。 她现在就是奄奄一息,随时都有可能断气。 老夫人也再顾不上其他,让许程锦必须叫华莹救许蔓蔓一命。 华莹人没去,但她给了许程锦一粒药,那颗药暂时能够稳住许蔓蔓心脉;然后再列了一张方子交给许程锦。 许程锦着人去抓药回来,煎药喂药,一番折腾,许蔓蔓的命最终是保住了。 事后,许程锦急匆匆跑来问华莹:“蔓蔓为什么还没醒?” 华莹道:“我只保住她的命,没说要把她救醒。她醒不醒,有她的道理。这药只要长期服用,可让她性命无虞,至于何时会醒,得看天命。” 许程锦不悦道:“华莹,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懂不懂?” 岑婆婆道:“你们把姑娘的医方弄丢了,你自己食言了,还好意思让我家姑娘救人到底?我家姑娘肯施药保她性命就不错了!” 最终,许程锦也没得好反驳的。 接着许程锦发现,华莹开的药方,二十八味珍奇药材,一副药下来得花十几两银子! 倘若老夫人那一天二两银子的药不吃也死不了人,可这药要是省下了,许蔓蔓的命就没有了。 想要许蔓蔓死去何其容易,让她活着才是难,以后许家可有得煎熬。 皇城之外,一骑快马绝尘送来地方急报。 宫门层层打开,急报送入宫门,太监手捧急报匆匆往昌孝帝的御书房小跑而去。 在进御书房之前,其他太监先用艾草药熏熏一下,才敢将急报送进去。 因为这是一份关于地方疫情的急报。 第80章 已有人选 信州两月前发生了瘟疫,起初疫情尚且可控,由地方官员自行组织驱瘟散疫。 可怎料,那疫情愈演愈烈,迅速扩散,以至于如今地方失控,瘟疫蔓延,民不聊生。 官员已无法掌控全局,不得不快马加鞭向京求援。 若是再拖延下去,瘟疫蔓延至周边其他地方,后果不堪设想。 昌孝帝十分重视此事,翌日早朝,召文武百官共同商讨对策。 朝廷治理瘟疫是必然之举,召集医者大夫,准备充足的药材物资,前往信州,救治百姓,控制疫情。 关键是,派谁前去? 这可不是什么肥差,反而是趟苦差。 身赴疫情之地,搞不好,还会患上瘟疫,这就麻烦了。 因此,百官们有所迟疑。 随之,也有忠义之臣站出来主动请缨,只是皇帝沉吟着,并没下定论。 一些精明的大臣顿时心下明了,皇上这是心中已有人选。 皇帝思忖着,缓缓开口:“户部许爱卿。” 许程锦心下微沉,站了出来,揖道:“微臣在。” 皇帝道:“朕记得,信州可是你的祖籍之地?” 许程锦应道:“正是。” 既然皇帝都开口了,许程锦又怎会不明白,便顺势道:“微臣请愿,前往信州治理瘟疫。” 皇帝点点头,道:“你有这份心,朕心甚慰。” 说着就思索了一下,又道:“许爱卿去也好,你本是信州人,深得信州百姓的信任和爱戴,此番回去,解百姓之疾苦,造福一方,待除疫回朝之日,朕定重重有赏!” 许程锦躬身长揖,道:“臣义不容辞。” 皇帝道:“朕听闻,你府上有两位医药圣手,一位是赵尚书之女、京中惠世药堂的东家,为百姓积了不少的福祉;一位是华氏一族之后,妙手回春、医术了得,深得太后赏识。 “这两位皆是巾帼不让须眉,若有她们相助许爱卿,朕相信此行定当顺利,信州百姓也能早早解除危机。” 许程锦应道:“臣遵旨。” 消息随即传回许家,等许程锦回家时,等着他的先是堂上的老夫人。 老夫人很有些忧虑,道:“程锦,信州发瘟疫,你当真要去?” 许程锦道:“皇命难违,何况信州是我们老家,我回去是应该的。” 老夫人唏嘘道:“要是别的什么事也就罢了,那可是瘟疫!你若不小心染上,就回不来了!” 许程锦道:“娘请放心,我会小心的。只要办成了这件事,便是大功一件。这正是我抓住机会在京中立住脚的时候。” 老夫人也知道这个理,要想往上爬,就要努力拼,总不能一辈子不上不下的。 许家的日子过得不富裕,唯有等许程锦飞黄腾达了起来,才能有好日子。 许程锦还道:“皇上说了,等我除疫回来,重重有赏,到时候往上升一级都是有可能的。” 老夫人心动了,道:“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既然皇上已经下令了,那你就去吧,但你可千万要当心,到了信州,不能接触那里的百姓。你又不是大夫,你只负责调度安排即可。” 第81章 扬名立万的机会 许程锦点头,“儿子知道。此番前去,皇上让甜儿和华莹随我一起。” 老夫人道:“赵甜是你的妻子,你不能让她有事,否则怎么向她爹交代。至于那华氏,她不是会医术吗,你让她去治瘟疫,到时候你千万不要接触她,知道吗?” 许程锦随口应了两声,就先回自己院子去了。 此时赵甜正在院里等他,也已经知道他要去信州一事了。 赵甜知道这是个机会,只要许程锦办好了差,回来等着他的就是加官升迁。 现在许程锦只是朝廷一个四品官员,她不可能永远只当一个四品夫人的。 所以赵甜一副深明大义之态,说道:“程锦,你是信州人,你回信州治理瘟疫,不仅仅是皇上对你寄予厚望,更是信州的百姓民心所向。所以我不会拦着你,不管你做什么,都是为国为民,我都应该支持你。” 见她这般善解人意,又心怀大义,许程锦心里很是欣赏,之前因为老夫人和许蔓蔓的事闹的那点夫妻隔阂也就烟消云散了,揽她入怀道:“我知道,甜儿与一般女子不同,是个胸怀广阔、见地深远的女子,能有你在身边这么体贴,是我之幸。” 赵甜也满心甜蜜,搂着许程锦的腰,道:“那咱们可说好,不管你去到哪里,都首先要保护好自己。” 许程锦踟蹰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甜儿,皇上开了口,说你开设惠世药堂,医药得百姓们赞不绝口,想让你同我一起去信州治理瘟疫。” 赵甜顿了顿。 没想到还有这个消息。 她还不知道这里的瘟疫是什么样的,凶不凶险,会不会死人。 要是贸然去到瘟疫之地,可能会把自己置于险境。 可她转念一想,她药房里有那么多药,其中也有不少可以清瘟的药物,还怕治不了瘟疫吗? 再说,只要她不去跟疫民接触,带上护卫保护好自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这不光是许程锦加官升迁的机会,更是一个可以让她扬名立万的机会。 既然想要惊世之名,就得冒一些险。 许程锦见她一时不说话,方才的爱意变得有些失落,嘴上替她考虑道:“你从小被家里呵护着长大,哪能跟我去吃那些苦。你若害怕,就不去了,还称病在家,让华莹去吧。” 赵甜抱着许程锦的腰紧了紧,仰头看他道:“谁说我不去?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再说了,信州百姓都是你的父老乡亲,我能置之不理吗? “程锦,你放心,我这就交代下去,召集药堂的医师,准备充足的药物,我跟你一起去,只要我们夫妻同心,定能其利断金。” 到时候立了功回来,不光许程锦前程似锦,她也荣辱与共,到时候封个诰命说不定也有可能。 许程锦听她这么说,心头的顾虑瞬间烟消云散。 他搂着赵甜感动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随后他又有些难为情地说起:“甜儿,皇上还点明,要华氏也一起去。” 第82章 我是为了我自己 赵甜有些不悦,虽然没有立刻表现出来,但情绪还是冷淡了一些。 许程锦连忙又道:“你放心,我只与你在一起。她得太后信任,会点汤汤药药的,有她在也保险一点。” 赵甜道:“程锦,你是信不过我吗?” 许程锦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过赵甜转念又答应了下来,道:“带上她也好,有时候我们不方便去接触病人,总要有人去接触的。” 许程锦听了这话,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但也没辩驳什么。 随后许程锦就让人把话带去了华莹的院子里。 华莹没有拒绝。 等传话的人走后,岑婆婆道:“姑娘还要去帮许家挣功名利禄吗?” 华莹道:“信州是许家的老家,在来京城之前,他们一家是住在信州的,去一趟,说不定会有收获。” 岑婆婆当即明白了过来。 许家才来京城没几年,医方的下落很有可能是在信州遗失的。 下午时,许程锦出去清点筹办物资了,赵甜的丫鬟婆子在院子里收拾行李。 在赵甜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除了明夏还有锁春。 明夏现在完全是个没声儿的人,只能听吩咐做做事;锁春还能在赵甜耳边说几句。 丫鬟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丫鬟,素来觉得是许家高攀了自家小姐,便也一心向着赵甜。 锁春边叠衣裳边道:“信州瘟疫横行,奴婢听说消息传到京城时,已经死了不少人,小姐真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吗?为了姑爷,把自己搭进去,多划不来!” 赵甜道:“我不是为了姑爷,我是为了我自己。” 锁春还是不明白。 赵甜又道:“你以为留在这许家内宅就好吗?我的志向又不在这内宅。这宅子里,有个中风的老夫人,还有个吊着口气的四小姐,家里吃穿用度捉襟见肘的,再加上她俩每天这么昂贵的药费,日子怎么过?” 锁春一听,顿时恍然。 赵甜道:“到时候,老夫人把主意打在我们头上,我是负担还是不负担?我要负担了,这就是个无底洞,以后许家要什么都会理所当然地伸手来问我要,我只是嫁了个夫婿,我还不至于替夫婿养一家婆家人。 “可我要是不负担,那就是我见死不救、薄情寡义,到时候横竖都不是人。倒还不如跟着许程锦一起去信州清静,我跟他一起挣功名,将来他青云直上,也少不了我的功劳。” 锁春和明夏两个茅塞顿开,积极地张罗起出行所需。 随后赵甜又写了封信,让锁春送回娘家去。 许程锦做为这次除疫的钦差,药材物资很快筹备齐当。 赵甜也在自己的空间里取出了足够的用药,还调遣了惠世药堂的一半医师。 百姓们对夫妇俩的善举夸赞不绝。 因为疫情紧急,队伍于一日后启程。 临行前,赵甜的娘家还送来了一支护卫队,专听赵甜的差遣,就是为了保护她和许程锦。 这也是赵甜自己向娘家提出的要求。 等到了信州,要是遇到疫民上前,护卫也好出面阻拦。 许程锦心中宽慰,还是他的妻子考虑得周到。 第83章 竟如此不知轻重! 赵甜的行李大包小包地搬上车,而华莹和岑婆婆基本没什么可收拾的,如来许家时一样,一人一个包袱。 之前一直养在华莹院子里的香菱,伤势也见好了,能自行走动,她便重新回到许蔓蔓身边去照顾。 也只有她能尽心尽力地照顾许蔓蔓,所以老夫人也就默许了。 只是香菱哑了,无法开口说话。她现在长了深刻的教训,得了岑婆提点,要想活命,需得慎言。 所以,即便是华莹能帮她重新开口说话,她也不会再轻易在人前吐露半字。 许程锦和赵甜的马车精心布置了,铺着软和的褥子,路上也没有那么颠簸。 而华莹和岑婆婆的马车就相当随便,里面铺着几块木板,可坐可卧。 两人没那么多讲究,也没半句怨言,累了把包袱往头下一垫,直接当枕头睡去了。 此行到信州,路上不敢耽搁,队伍日夜兼程地赶路。 一路上越是接近信州,所见之景越是荒凉,路上时常可见逃难的灾民。 因为信州疫情,直接影响到了周边城镇,但凡是被发现感染了的百姓,立马就会被抓起来。 而那些没病的百姓们,人心惶惶,生怕被染病,只想逃离疫情区,他们大多是想方设法逃出来的。 地方官员眼见着控制不住,生怕难民把瘟疫带去了别的地方,这才加急上报。 而各地方早已收到消息,为了保护已城百姓,通常都拒开城门。 许程锦的钦差队伍在出城以后,还遭到过附近灾民的围堵。 尽管有护卫,但灾民人数众多,他们前行受阻。 许程锦想出马车一看,但被赵甜拉住。 赵甜凝重道:“程锦,你这样贸然出去,万一这些人中有得了瘟疫的怎么办?” 许程锦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耗在此处。” 赵甜很有主意道:“我这就叫人折返回去,请后方的城守派出一支兵马来,若他们不肯退,则是阻碍朝廷办公,可兵马镇压。” 许程锦拂开帘子往外看了看,皱着眉头,于心不忍:“可他们只是渴望得到救助的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 赵甜道:“程锦,现在是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手段。何况疫情在信州,我们若是耽搁在这里,信州的疫民怎么办,切莫因小失大!” 就在许程锦犹豫时,没想到华莹已经下了马车。 顿时灾民们围了上来,岑婆婆一人拦住他们道:“都莫冲撞,往后排着队来!” 不听话的被岑婆婆一脚踹出老远。 其他百姓们见状,立马就老实了,开始陆陆续续排起了长队。 赵甜看向那边,愤然道:“华姨娘真是,大局当前,竟如此不知轻重!” 许程锦也正看着,见岑婆婆去马车里把几块板子拿出来,支成一个临时简易的桌子,又拿来一根上马车的脚凳给华莹坐。 华莹挨个给灾民们切脉诊断,观其面向,检查五官,又询问一些事项。 第84章 安抚比镇压好得多 通过询问和了解,华莹也就得知信州城内那些染了瘟疫的百姓大致都有些什么症状。 灾民们在这种井然有序的看诊里,渐渐安定了下来。 许程锦觉得,这样比让士兵们强行镇压要好得多。 那些被华莹检查过后没有患病的灾民们,非常欣喜。 实际上,他们能逃出来,基本上都是没有问题的。 但有的灾民认为自己可能得了病,非要华莹看出个所以然来。 “大夫,你再给看看,我最近瘦得厉害,感觉没有精神和力气,真的不是得病了吗?” 华莹淡淡道:“你只是饿了,长时间没吃饱饭了。” “大夫大夫,你看我脸色发黑,黑眼圈还重,听说瘟疫首先就是脸色不好,我真的没有问题吗?” 这人一说,周遭灾民顿时乌泱泱散开,躲他像躲瘟神似的。 华莹看了看他,道:“你只是精亏肾虚。平时少自己跟自己干那事。” 周遭的百姓这才松了口气。还有人问:“自己跟自己怎么干那事?” “还能怎么干,找五姑娘呗!” “哪来的五姑娘?” “你一只手五根手指,可不就是五姑娘!” 周遭的人哄笑开来,气氛显然没有最开始那么紧张了。 很快,城守派遣的一队士兵就来了,赵甜正要让他们把这些灾民驱逐,以便给队伍清扫道路,然而许程锦却阻止道:“慢着。” 赵甜看向许程锦,严肃道:“程锦,你身为钦差大臣,你的任务在信州,难道要任由华姨娘在这浪费时间吗?” 华莹很快给灾民们看了过半,她让岑婆来传话。 岑婆站在马车外,也没有半句废话,道:“姑娘的意思,这些灾民便是不能进城,也可以在城外临时搭建个收容处,他们基本没有问题,待观察七日无不妥以后,可自谋去路。” 许程锦点了点头,这样不仅能控制瘟疫,也能维护百姓的安定。 只是赵甜不同意,认为这样是在耽搁整个进程。 许程锦即刻让人去向城守传话,他此行不仅是除疫,还有安抚赈济受灾百姓。 他是钦差,圣旨已下,沿途各城郡州府都应积极配合。要是哪处地方官员没有做好,等钦差回朝以后自会一本折子参上去。 许程锦转头对赵甜好言说道:“甜儿,我知道信州的疫情十万火急至关重要,可只有安抚好沿途的百姓,我们才能前路畅通。” 赵甜脸色微冷:“倘若让官兵直接把他们驱逐了,我们早就通过了,还用得着在这浪费时间吗?” 许程锦知道,自己跟她意见不同,也就不再试图说服她了。 虽然她是以大局为重,但许程锦始终还是觉得,过于冷酷了些。 他们是来救助百姓的,不是来欺压百姓的。 若是强力镇压,惹得百姓众怒,后果只会适得其反。 只是观念不同,他觉得跟她说这些也无济于事。 第85章 她那所谓的大局 最后城守即刻安排在城外搭建收容处,诊断过的百姓们可以暂时有个落脚处。 队伍耽搁了半日,继续前行。 除了这头一天耽搁的时间久了一点以外,后面同样以此法处理安顿,路途就变得顺畅了许多。 华莹基本上把瘟疫的病症收集整理妥当了,等到信州时,她首先列了一张防疫的单子,让人将药材下锅熬煮,分给那些还没染病的百姓们服用。 信州原本是一座繁华的州郡,可如今瘟疫横行,城中俨然人间炼狱。 城门紧闭,城里该逃的已经逃了,剩下的也已经逃不出去了,家家户户门窗也紧闭,不敢见人。 城里空气污浊,因着熏燃了大量的驱瘟辟邪的艾草等药物,导致视野也不清晰,还呛鼻得很。 信州知州总算盼来了除疫的钦差队伍,连忙派官兵清理街道,迎队伍进城。 赵甜的意思,本是不希望钦差队伍入城的。 在进城之前,她便劝说许程锦,道:“一开始我们商议好的,你不得身处险境。现在信州城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何不在周边镇上驻扎更为妥当?城里需要什么药材物资,我们这里调度过去就是了。” 许程锦道:“要是不去看看城中情况,又怎么祛除瘟疫?” 赵甜义正言辞道:“你是钦差大臣,各方事务都需要你调度安排,你需要统领全局,而不是让你以身犯险。那是大夫应该干的事!” 一路走来,赵甜都在说她那所谓的大局,为了大局可以镇压百姓,为了大局连信州城门都不进,无非就是怕被染上瘟疫。 可他本身就是为了治理瘟疫来的,结果却连信州城门都不踏入,那他算个什么钦差? 许程锦的耐心一点点被磨光了,他甚至对她的这套说辞感到烦闷,他看着赵甜道:“我是钦差要统领全局,那你呢?” 赵甜顿了顿,道:“我身为你的妻子,自然是要伴你左右。” 许程锦道:“可皇上亲口明言,要你相助,你也口口声声说,信州百姓都是我的父老乡亲,我们要夫妻同心,不能置之不理!” 赵甜面色也有些卡住了,道:“救助百姓那是当然,程锦可你若是倒下了,谁来主持大局?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贪生怕死吗?我要是怕死,我还千里迢迢跟你来这瘟疫之地做什么!我只是舍不得你受到伤害罢了!” 许程锦心里揪着,赵甜又道:“皇上要我相助,难道我退缩过吗?我带着药堂的医师,送来那么多的药,你都视而不见吗?我只有好药,我和我的医师们不像那些传统的大夫把脉看诊,我们对症送药给百姓足矣!” 她伤心又失望,道:“进城救治疫民,是那些大夫的职责,许程锦,我舍不得你有个任何差池,而你却恨不得我冲在最前面吗?” 许程锦滚了滚喉结,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86章 一切只是为了面子? 两人一路吵到了信州城外,宋知州已经带着州府一众官员,在城门口迎接。 不光钦差队伍听到两人的争吵,宋知州等一行人也听到了。 许程锦觉得十分难堪,又道:“好了,这事先不说了。” 赵甜非常委屈道:“我处处为你着想考虑,在你心里,我却成十恶不赦的坏人了。” 这时,华莹和岑婆婆已然下了马车,朝信州城中去。 一些随行的大夫见状,也都跟着一起。 华莹对宋知州道:“我们是大夫,可以进城吗?” 宋知州深深一揖,以礼相待,道:“诸位肯救信州于水火,宋某感激不尽。快快请进。” 许程锦拂帘看去,就见得华莹那不卑不亢的身影,一时心头不是滋味。 华莹回了回身,淡淡道:“我们先进去了,等你们吵好了,再决定要不要进。” 说完,她和一行大夫就进了城门。 许程锦心里堵着口气,临到城门前,岂能做这贪生怕死之辈,遂下令道:“队伍所有人运上所有物资,随我进城!” 赵甜心里也非常懊恼,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发作,最后也只能跟着许程锦一起进城。 宋知州早已安排好他们落脚住宿之地,一行队伍舟车劳顿,先回住处安顿。 只是许程锦有意避开赵甜,不想与她多有口舌之争,才到住处没坐一会儿,就借着商议除疫对策的由头,匆匆忙忙出去了。 他也确实是去向宋知州了解情况了,并且有意拖延,直到天黑才回来。 赵甜坐在屋里,面前摆放着早已冷却的饭菜,见许程锦回来一言不发,便负气道:“你现在就这么避着我,跟我说一句话都嫌多余吗?” 许程锦疲于应付,道:“没有的事,你多想了。” 赵甜道:“今日在城门外,你不听我劝也就罢了。我知道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你那么做也是为了维护你钦差大臣的威严。以后在人前,我会尽量顾及到你的颜面。” 许程锦看她一眼,在她看来,一切只是为了面子?他动了动嘴,出口却只道了一句:“我先去洗洗。” 华莹和岑婆婆蒙着鼻巾,已经在信州城里转悠了一圈。 城里荒芜破败,街上偶有看见官差,都是行色匆匆。百姓们家中,远远近近传出痛苦的哀嚎,可旁人却无能为力。 只有那些因病而死的百姓,官府才会派人,全副武装地去把尸体抬出来,集中在一处焚烧。 现在钦差队伍来了,光是派发防疫的汤药也不够,每天还是会持续有人死去。 华莹向宋知州建议,将城中所有百姓划分几个区域,每个区域患病和没患病的人分开管理,这样能有效避免瘟疫传播的速度。 但凡百姓中有谁发现有症状了,就立马把人隔离出去。 百姓们为了自身安危,也会积极配合。 隔离之后,防疫和治疫用的药又会不一样。 宋知州和许程锦都同意分划区域,然后将有症状的和无症状的区分开。 有了策略之后,信州城里接下来的几天,就开始重新建立秩序。 第87章 是自己误解她了 百姓们听说来的是钦差大人,而且钦差大人还是信州本地人,这次带了充足的药材物资来,纷纷才敢出家门,听从官府安排。 城中有几家大户,这种时候**协力,把自家族里在城中的公祠给腾了出来,暂给百姓们集中安置。 赵甜在住处待了几天,每日大家都在外忙碌,显得她无所事事。 她要找许程锦,许程锦忙得面儿都没露,只传话说让她好好待在住处,外面危险,以免被传染上。 赵甜心下微沉,想必在许程锦心里,就是认为她贪生怕死吧。 她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 何况她是来挣功名的,听婢女锁春说华莹天天在外走动,她怎能允许华莹赶在她前面。 于是区域划分好以后,许程锦这头正忙着,就有人跑来告诉他,赵甜已经带着医师给某片区域内的百姓们分发药物了。 许程锦有些吃惊,连忙赶过去看。 只见赵甜亲自出面,给每一位百姓都配好了驱瘟药。 而那些已经切实感染了的百姓,她也配了抗生素消炎片、清瘟胶囊、抗病毒药片、退烧药、止痛药等等。 她亲自不接触瘟疫患者,只命人代为把药送去。 这些药百姓们见都没见过,起初不敢用。 赵甜只好隔着很远的距离说道:“这些药都是好药,虽然大家没见过,但是在京城已经很普遍了。京城的百姓们都已经从传统的汤药变成了服用这些胶囊药片。这些药起效很快,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压制瘟疫。” 百姓们听随行的医师说起京里的惠世药堂,那里的药让百姓们趋之若鹜,而这些就是来自于惠世药堂的。 此次他们前来,也是身受皇命,是由皇上亲口点名的。 如此,赵甜很快获得百姓们的信任,百姓们开始服用她开的药。 许程锦看见赵甜一身裙裳,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他心里五味陈杂。他原以为她怕的,没想到她还是出来了,看样子,是自己误解她了。 许程锦快步过去,道:“甜儿,你怎么来了?” 赵甜回头,露出一抹大方的笑,道:“你我是夫妻,我怎能允许你孤军奋战。我跟你来,不就是一起面对问题解决问题的吗?” 许程锦有些动容。 附近领药的百姓见状,感叹道:“原来这位夫人是钦差大人的贤妻啊!” 赵甜的药,分发给那些疫民以后,不出半日,确实见了效果。 有的疫民退了烧热,有的疫民感觉身上不那么痛了,还有的疫民感觉自己轻松了许多。 为此,这片区域的百姓们大喜过望,感觉终于有救了。 他们称赵甜是救苦救难的女菩萨,女菩萨和钦差大人一起,是给信州百姓们造福来了。 这消息一传出,宋知州以及州府各官员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竟有奇药,能在半日之内减轻疫民们的症状? 宋知州连忙带着下属匆匆忙忙前来查看,隔着远远的距离,看见那些疫民着实精神了不少,一些之前站都站不起来的人,甚至能够起来走动走动了。 宋知州也十分惊喜,对赵甜满是欣赏,拱手揖道:“没想到夫人医术高超,解百姓之疾苦,宋某这厢感激不尽!” 赵甜落落大方道:“宋大人不必多礼,我也只是尽力而为。” 第88章 接管疫民 此时,华莹和其他大夫分工而行,她也接管了一片区域的疫民。 她先一一检查完那些没有症状的百姓,然后安排他们服用防疫汤。而后她自己,则步入满是疫民的公祠。 随行官差见状,劝阻道:“华姑娘,里面都是病人,你贸然进去,极有可能会被传染的。” 华莹淡淡道:“无妨。” 她和岑婆婆进了公祠,里面的疫民看见她俩,全都骨碌碌地望着她们。 大概是万没想到,居然还有大夫愿意主动接近他们。 华莹之前都是从别人口中了解瘟疫病情,始终不如亲自了解来得透彻。 她在公祠外院开敞之地支起桌子,让疫民上前,由她看诊。 这些疫民,初发病之时,会高烧不退,邪热侵入肺腑,感觉五脏六腑都架在火上煎熬,十分痛苦。 邪热得不到退散,身体各方面机能崩坏,身上就开始溃烂流脓,伤口无法复原,最后只有活活痛死。 接诊完以后,她又对药方进行多次调整。 整个公祠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气。 奇怪的是,那药气闻起来并不苦臭,蔓延开来,反倒有种沁人心脾的药香。 但凡是华莹这里需要用到的药材,宋知州和许程锦都会及时调配过来。 公祠最里头,走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华莹观其形容,他并没有疫民的那些病症。 她让他伸手,华莹摸了摸他的脉象,道:“你并无病症,何故在此?” 那人说道:“我是替我家主人,来向大夫讨碗药。大夫要是方便,能进去给我家主人也看一看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华莹看向公祠里面,那里应该是一个家族摆放灵牌神位的地方。 即便大家族愿意把公祠借出来,那灵牌神位安放之地也不会对外开放。 华莹道:“里面还有人?” 那人说道:“我是季家的管家,里头是我家老爷。这公祠,也是季家的呢。” 华莹明了,季家老爷也得病了。 只不过他总归与寻常百姓不同,即使是得病,身边也有人照顾。 所以这管家出现在这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有疫民说道:“华大夫,季老爷可是城里的大善人,你就帮他看看吧!” 随后华莹和岑婆往里走,到了祠堂里面,见到了那位季老爷。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模样,病情已经发展到了中期,身上开始起脓包,有溃烂之相。 季老爷见着华莹,有些不指望,道:“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年轻的大夫。” 华莹给他看诊,又用了几针,驱一驱他体内邪热。 管家端来汤药给他服下。 季老爷问:“依小大夫看,这病能治好吗?” 华莹如实道:“需要时间。还没找到有效药方,需要多次尝试。” 季老爷道:“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还能等到那时候吗?” 华莹道:“你按时服药,谨遵医嘱,至少能维持病情到那时候而不恶化。” 第89章 城里来了个女菩萨 华莹每天都在试药,并且要尝试许多次。公祠里煎药的药罐子,都排了长长的两排。 疫民们积极配合,并且积极试药,要是不尝试,等着他们的反正也是个死。 华莹把疫民分成许多批,分别服用不同的药。 这些汤药不会立马就见效,至少得连服两天,才能确认有没有效。 而这些疫民一时间虽然没见好,但也确如华莹所说,他们的病情也没有恶化。 可如此持续了五六天,信州城里的风儿就传开了。 听说城里来了个女菩萨,她的灵丹妙药一下去,病情立马减轻好转。 消息最初是从女菩萨所管理的那片区域传出来的,后来口口相传,传到其他区域的疫民们也都知道了。 疫民们十分激动,都希望能够吃到女菩萨的灵丹妙药。 一时间,赵甜在信州城百姓们心中,犹如天女下凡、拯救众生。 许程锦对赵甜由衷地佩服,她若是能解决瘟疫,他们夫妻二人也算功德圆满可以回去交差了。等着他们的只有皇恩奖赏、前途无量。 见着这样能助力自己的妻子,许程锦对自己先前的态度又愧疚又懊恼。 他嘴上不说,但行动上对她关怀备至。 其他区域的疫民们等不及了,他们不想再喝每天几大碗的汤药,只想尝试新药。 宋知州只好来向赵甜说明情况。 赵甜道:“反正这次也带了足够的药,可以派给其他区域的百姓。” 她先了解了各个区域的分布,具体派给哪个区域由她来决定,因为药也是她在分配,除了她和她的医师以外,别人也搞不懂。 后来各个区域陆陆续续都有一部分新药发放下去,只有华莹所在的区域除外。 一旦有新药,那些疫民就完全放弃了服用的传统汤药,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那些药片上。 与华莹同行的那些大夫见状,也只有摇头叹息的份儿。 药都是大夫们经过商议的,培本固元、祛除病邪的药,服用汤药有益无害,只是百姓们求的是速效速成,认为那些汤药无用,故而后来每个疫区即便每日熬煮上一大锅汤药,也没几个人来喝。 大夫们也只能作罢,没法强求。 信州城因为得了这种新型的药,城中官员和百姓们都以为疫情已经得到了充分控制。 城里死气沉沉的气氛也有所复苏,百姓们眼神里充满了希望。 唯独就华莹所在的这片区域,没有得到新药派发,疫民们也快坐不住了。 疫民道:“为什么他们有那药片吃,而我们没有?” “就是,我们每天喝这些汤汤水水的,何时才是个头!” 华莹和岑婆婆置若罔闻,照常该检查病情检查病情,该熬药熬药。 有些疫民一心想用新药,开始不配合,华莹也不强求,略过他,继续看下一位。 华莹道:“想去吃药片的,就向官差们说明,选择什么药什么疗法,是你们的自由。” 岑婆婆来一句:“到时候吃死了人,别回来怪我家姑娘没把你们治好就行。” 疫民道:“其他人吃了药片都好得差不多了,怎么可能会吃死人!” 第90章 疫民的意愿 同时,宋知州也有些疑惑,为什么赵甜愿意给其他疫区的疫民发药,却独独不给华莹所在的疫区发药呢? 许程锦也为此事找过赵甜,道:“季家公祠那边,还有一批疫民,还没得到药物救治。” 赵甜道:“季家公祠?那不是华姨娘负责的地方吗?” 许程锦抿了抿唇,道:“不管是谁负责的,非常时期,一切还以疫民为主。甜儿,我知道你心胸宽广,不会在这种时候跟华姨娘一般见识。” 赵甜心高气傲道:“我当然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只不过之前她得太后赏识,说她医术高超,家里也出现过她的救治和我的用药相冲突的情况,我不想再闹出那样的争端来,不然到时候难以评判谁是谁非,又说是我的药有问题,那我真是百口莫辩了。” 许程锦凝重道:“可那些百姓正遭受着病痛的折磨。” 赵甜一副冷静理智之态说道:“我知道,我也于心不忍。这样吧,你去请示宋知州,看看那公祠里有没有疫民愿意转移出来的,他们要是转移去别的区域,也可用我的药。程锦,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想我的疗法跟华姨娘的疗法产生冲突。” 许程锦思来想去,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宋知州随即也下达了指示,下面的官差就去季家公祠传达。 愿意转移的疫民,可以集中起来转移。 顿时公祠里的疫民们就闹开了,欣喜过望,至少有一小半的疫民当即表示愿意马上转移去其他地方。 还有一部分疫民则没有转移的意愿。 自己身体什么状况自己知道,有没有一点点好起来,也只有自己能够感受得到。 他们不转移,是因为觉得华大夫的药有用,而且华大夫还每日给他们例行检查。 自从华大夫来了以后,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病情有恶化的趋势。 另外一部分疫民,则处于犹豫之中。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这时候,季老爷身边的管家端着碗从祠堂里走出来,十分客气有礼地询问道:“华大夫,今天的药好了吗?” 华莹道:“再等半刻钟。” 管家就在旁耐心地等候,还道:“稍后还请华大夫去看看今天我家老爷的情况。” 难免有疫民询问管家:“季老爷不转去别的地方吗?” 管家道:“我家老爷嫌折腾,在这挺好,就不转了。” 季老爷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物,连他都不转,那些犹豫的疫民顿时心就定了一大半。 还有疫民说道:“可是外面其他人都在说,吃了药片以后立马就能好。” 管家不紧不慢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病也是如此,不是一天就能发展成这个势态,当然也不能一时片刻就让人病气全消。除非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仙丹,可这世上,有这么多仙丹吗?” 第91章 有些过于心高气傲了 华莹不置可否。 这世上有糊涂人,当然也有明白人。 其他疫民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也就放下了想转移出去的念头,道:“那我们都跟着季老爷一起,吃华大夫的药!” 至于那小半急于求成的疫民,当天就跟着官差一起转移出去了。 公祠的场地顿时宽敞了不少。 药好了,岑婆婆照例分派给疫民,华莹给管家带来的碗里添了药,然后随管家一起进祠堂,给季老爷看看。 季老爷的情况,确实没有恶化。并且,眼神清明了几分,精神也不似最初那么萎靡。 他看见华莹进来,便自己撑起身坐起来,先喝了药,再由华莹给他把脉。 季老爷道:“我看外头的人都吵着要走,想去吃那些速效药片。” 华莹道:“命都握在自己的手里,何去何从那是他们的自由。” 季老爷面露欣赏,道:“华大夫年纪轻轻,却这般从容气度,着实令人佩服。” 华莹道:“季老爷阅历丰富,甚有远见。” 季老爷笑了笑,道:“你是说我不跟着转出去吗,比起那些我见都没见过的药片,还是华大夫更令人信服。” 华莹道:“何以见得?” 季老爷眼神矍铄,道:“就凭华大夫这几日的治疗成果,实际上已然起效。更何况,华大夫姓华。” 华莹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那些被转出去的疫民,当天就吃到了灵丹妙药。 表示此药果然神奇,不出半日,就觉症状轻了许多。 于是乎,全城百姓都十分崇尚热衷这些药片。 百姓们甚至自发组织商议,等瘟疫过去以后,定要为女菩萨塑像,供百姓们膜拜敬仰。 赵甜和她的丫鬟去到哪里,都是高人一等的模样。 州府上下,无不对她礼遇有加。 毕竟她多重身份,又是钦差夫人,又是尚书嫡女,而今还是人人崇敬的女菩萨,不光是钦差队伍还是当地官员,都小心翼翼地侍奉着。 许程锦莫名觉得,她有些过于心高气傲了。 有时她将那些大夫贬得一文不值,许程锦听后心里不舒服,道:“同样是来治理瘟疫的,他们也尽心尽力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赵甜瞥他道:“那他们可起了什么作用?也不过是在这浪费药材和时间罢了。” 大夫们便道:“既然我等技不如人,那我等便自行离去,这信州瘟疫,就交给钦差夫人自行治理吧!” 赵甜道:“无能之人,往往才接受不了别人的批评和建议。” 大夫们本是要结伴一同愤然离开信州,但季老爷子又派了季家的人将他们挽留下来,希望他们能进季家公祠帮忙,帮大家共渡难关。 若要是城里大夫都走光了,只剩下华莹一个,到时候遇到什么事,还真是难办。 季老爷子也是想留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 季家以礼相待,又真挚诚恳,这才将那些大夫留了下来,都带去季家公祠。 公祠里的疫民们,显然状态比之前要好。 只是都还没有痊愈。 后来华莹把药方调整得差不多了,还想要最后一味药引。 她把这事告诉官差,官差却犯了难,又去请示宋知州。 第92章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宋知州同样为难,隔着公祠的高墙和华莹对话,道:“华大夫要那么多蛇胆,不是我们不提供,而是城中药材都已经用光了。而且京城送来的药资里,也没有这项。” 华莹道:“那就去取新鲜的,我可以教给你们方法,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取到最多的蛇胆。” 宋知州闻言,却不为所动。 华莹也感觉到了宋知州的懈怠,道:“宋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宋知州叹口气,道:“华大夫这又是何必。明明钦差夫人那里已经有速效药可以治疗瘟疫了,又何须如此白费力气。 “宋某听说,是因为华大夫和钦差夫人素来不和,钦差夫人才不肯往这里用药,我想华大夫要是愿意向钦差夫人服个软,这里的疫民也能得到迅速救治。” 一番话,听得公祠里的疫民们人心不定,开始窃窃私语。 一直没发脾气的岑婆婆此刻啐一声,道:“放狗屁!什么不和,你们的钦差夫人的药吃死过人你们知不知道?宫里皇上太后为什么要叫他许程锦非得带上我家姑娘到这地方来,好好想想吧!” 疫民问:“那药片当真吃死过人?” 岑婆婆道:“死的是许钦差的书童,书童不听我家姑娘言,没活得过两天,不信你就去问!” 宋知州一时也惊疑不定,不过当下城中疫民病情好转那是有目共睹的事。 宋知州道:“想必,那也是个例。也不是所有的病人吃了药都能好起来的,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 华莹点点头,也不争辩,道:“宋大人说得是。所以疫民选择什么样的治疗方法,我不干涉。我现在需要蛇胆救我这里的疫民,还请宋大人相助。” 宋知州觉得费心费力去捕蛇取胆,完全是多此一举,便道:“去取蛇胆,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华大夫,不是我不愿,而是当下确实有心无力。” 最后宋知州婉拒了华莹的请求。 季老爷得知此事后,就让外面的官差帮忙向季家去传个话。 毕竟这座公祠都是季家的,安置了这么多疫民,于城有功,官差不至于连这点忙都不帮。 很快,季家就来人了。 季老爷对华莹道:“华大夫,你把能最快捕蛇取胆的法子告诉他,我季家的族人帮着一起去办这件事。” 华莹就对着公祠外面的季家人说了方法,需要用到什么材料研磨的药粉引蛇出来,再在它们失去反应能力之际,捕蛇取胆。 季家人匆匆忙忙就去办了。 这当然得去城外山林里捕蛇取胆,宋知州虽然没有帮忙,却也默许了季家族人背着篓子出城进山。 城中百姓知道了这件事,都对此嗤之以鼻。 百姓说道:“女菩萨的药不是已经能治瘟疫了吗,还去弄什么蛇胆?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听说季老爷还没吃药片,他每天坚持喝汤药,大夫说需要蛇胆入药当药引,他才召集季家的族人去捕蛇了。” “这么好的药片,吃下去就见好了,季老爷怎么不吃呢?” “这谁知道。” 第93章 瘟疫又来了 季老爷在城里颇有名望,平时没少做造福百姓的事,因而州府衙门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宋知州知道季老爷不幸染病,住在公祠里,想着为季老爷好,便差人询问季老爷,要不要服用钦差夫人给的药片。 季老爷道:“我还是更倾向于每日的汤药。” 宋知州感到有点可惜。 要是汤药治不好,季老爷的病情严重,城里也就损失一位德高望重的人了。 只不过,当所有人都认为这场瘟疫已经过去了,开始放松警惕了,甚至有疫民觉得自己好了可以出来走动了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城里爆发了第二轮的瘟疫。 这第二轮瘟疫如洪水猛兽,呼啸而来,叫人防不胜防。 大概过去了八九天时间的样子,一些症状较轻的疫民服用了药片以后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康复了,于是就停了药,可刚一停药,瘟疫症状立马又浮了上来,而且比之前更严重。 而那些本来症状比较重的疫民,起初药片压制住了瘟疫,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发现药片竟然渐渐压不住了,一天比一天痛苦。 不仅如此,城中没有感染的官兵和百姓都放松了警惕,轻易去接触疫民,导致新一轮传染的人数急剧增加。 赵甜在住处,听说等瘟疫过后百姓们要自发组织给她塑像,此刻她正在查看城中布局,看看将自己的塑像筑在什么地方最好。 等雕像塑成后,她在这信州城,也算是一段流传下去的佳话了。 许程锦匆匆忙忙回来找她,刚一进门,她就眉飞色舞地招手道:“程锦,你快过来。” 她拉他到桌前,指着布局图,问:“到时候百姓为我塑的像,筑在这处怎么样?这里是城中心,来来往往都能看见。” 许程锦神情莫辩,道:“你在这里看塑像的位置,你知道现在城里是个什么状况吗?” 赵甜顺口问:“什么状况?不就是灾难即将过去,百姓们也即将迎来新生吗?很快我们就能圆满回朝复命了。” 许程锦万分凝重道:“瘟疫又来了。” 赵甜这才抬头看向他,十分淡定,道:“来了吃药不就行了,程锦,你何故如此紧张?” 许程锦看着她,道:“你的药失效了。先前吃你药的那些百姓,现在病情反弹,情况比之前更严重!” 赵甜脸色这才变了变,接着否认道:“不可能!” 许程锦道:“可不可能,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赵甜只好跟着许程锦去就近的疫区,一看那里的疫民确实有瘟疫复发的症状。 其中最严重的疫民,仅仅一天的时间,就浑身长满了脓包,那脓包又痛又痒,一旦破了,里面的脓水就流个不停,仿佛连里面的皮肉都给溃烂完了。 疫民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第94章 尽人事听天命 赵甜有些心神不宁,但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乱,更加不能让百姓对她的崇敬和信念崩塌,她强自镇定道:“可能是产生了耐药性,这种情况,需要加大药量,增加抗生素。” 赵甜又严肃道:“这种药已经不行了,那就换一种。我这就回去重新配药。” 宋知州和许程锦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见她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好似真有解决办法,也就先沉住气,等她配药。 赵甜心里其实也没底,这种瘟疫她见都没见过,她只能依据他们的症状相应给药。 只要能把瘟疫压下来,剩下的凭借他们自身的免疫力,应该能够慢慢对抗并且好转的。 只是她也没想到,这瘟疫居然还有反弹一说。 不管任何时候,抗生素都是少不了的,能最大程度地降低他们的感染。 后来赵甜进自己的药房空间,重新配了药,给疫民们服用。 只是效果远没有刚开始那几天那么好了,反而还一天比一天坏。 即便加大了药量,也无济于事。 病情恶化的人越来越多,每天死的人也越来越多,宋知州和许程锦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也束手无策。 疫民们整天哀嚎,很快失去了耐心。 他们绝望嚎叫道:“灵丹妙药呢!女菩萨呢!她不是能够救我们吗!药,我要吃药啊!” 许程锦火急火燎,他现在也有些懊悔,就不该全信赵甜的药,毕竟之前在许家又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事。 许程锦问赵甜:“你的药不起作用了,现在该怎么办?” 赵甜道:“这场瘟疫来势汹汹,看样子是轻易躲不过去了。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许程锦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什么叫尽人事听天命?” 赵甜道:“意思是该做的一切我们都已经做了,要是挽救不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许程锦脸色奇差,道:“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之前信誓旦旦,一定能治好瘟疫,现在你的药失效了,你就尽人事听天命,是要他们全部去死吗?” 赵甜看向许程锦,道:“你不用冲我发火,冲我发火有用吗?之前他们好转的时候,你们都觉得我做得好做得对,现在他们的病情控制不了了,又统统全成我的错了?我每天配药救人,你们干什么了?” 许程锦咬牙道:“可现在不是袖手旁观的时候!每天都有很多人因此丧命!” 赵甜振振有词道:“那我能有什么办法!自古以来,因瘟疫而丧命的人不计其数!别说现在这信州城,就是往后数千年,一旦有瘟疫,那也是前赴后继地死人! “人们总需要一段时间来研究瘟疫的病原和原理,最后才能找到准确的解决之法!而你们,根本没有那个条件来研究,就只能靠一代人一代人地硬抗,最后活下来的才算打败了这场瘟疫!” 许程锦面对她的这番言论,一时忍到脸色都青了。 第95章 我只觉得你不可理喻 赵甜再道:“你要明白,自然界的法则本就是优胜劣汰。这些道理,希望你能懂。” 许程锦之前只是觉得她心高气傲从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可眼下,他突然觉得面前的人属实陌生。 这还是那个当初在他耳边跟他宣扬人人平等、生命可贵的赵甜吗? 眼前的她漠视这么多的人命,还理所当然,道理一套一套的,她从来不会认为她的想法和做法有什么不妥。 就算不妥,那也是别人的问题。 良久,许程锦终于憋出一句:“你的道理我不懂,我只觉得你不可理喻。”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赵甜气不过,她也真的怕这次彻底搞砸了,到时候别说百姓们给她塑像了,恐怕还会唾骂她。 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这次来是奔着功名来的,而不是奔着骂名来的。 所以她还是又去了城里,看看那些疫区的疫民还有没有挽救之法。 结果看见的,也只是一具具被抬出来的尸体。 还没被瘟疫折磨死去的疫民,也只剩下绝望。 接着,许程锦和宋知州才关注起季家公祠的情况来。因为相比于城中其他地方哀叫遍野,季家公祠显得格外平静。 季家族人已经把第一批捕来的蛇胆送进了公祠里。 公祠的疫民们病情依然没有恶化,并且还有好转的趋势。 他们听说外面因为药片失效、瘟疫大肆蔓延,已经彻底乱了套了,心里不由得暗自庆幸。 还好没有转出这季家公祠去吃那些药片,否则死的就有可能是自己了。 接连几天,赵甜连许程锦的面儿都没有见到。 她只能差自己的侍卫去打听情况。 半日时间,侍卫就将打听得来的消息向赵甜禀报:“小姐,现在姑爷和宋大人正在集全城之力,到处捕蛇取胆。” “捕蛇取胆?”赵甜不解,“用来干什么?” 侍卫道:“送去季家公祠,给华氏入药当药引。” 赵甜不禁又问:“她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侍卫顿了顿,还是答道:“现在各疫区瘟疫肆虐严重,就只有季家公祠那里情况稳定。似乎……似乎已经有了治疗之法。” 赵甜心绪不定,嘴上道:“不可能,我不信。那些传统的汤汤药药,不过就是有点清热解毒、补血养气的功效罢了。它的特性就是药效慢,能拖就拖,让人误以为起了药效,觉得自己慢慢在好了,其实都是他们的错觉。” 她不信,连她的这些药都治不了的瘟疫,那华莹仅凭几副汤药就能把他们治好了? 后来丫鬟锁春也一脸气愤地回来了,一到赵甜跟前,就道:“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些个个都是白眼狼!亏得小姐先前还施药给他们治病!我看他们全病死了也活该!” 赵甜问:“怎么了?” 锁春便一一道来:“我听到有刁民在编排小姐,说小姐不是什么菩萨,是……是……” 赵甜道:“是什么?” 锁春咬牙道:“说小姐是散播瘟疫的瘟神!” 第96章 煽动群众 赵甜也很生气,道:“女菩萨又不是我给自己起的名号,是他们起的,到现在倒来说我的不是了。” 锁春道:“可不是,小姐替他们忙活一场,又没收他们任何好处,到头来还这般吃力不讨好!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他们死了算了,现在可好,他们又说季家公祠的华氏才是拯救众生的活菩萨!” 赵甜再去疫区时,为免被传染,已经是全副武装。 那些疫民们见了她,也不再是之前那么热烈崇敬的样子了,甚至变得嫉恶如仇,即便是赵甜再派药给他们,他们也不会再吃了。 赵甜冷眼看着他们,刁民就是刁民,他觉得你好的时候就恨不得把你供起来,一旦觉得你不好了,仿佛你就是刽子手、是大恶人。 这些人,都是丝毫不懂得感恩的。 她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之前为了治他们,也是奔走操劳,不曾停歇过。 现在好,倒把她当仇人了。 赵甜对疫民们说道:“你们的病,我已经尽力了,只是谁都没想到这场瘟疫还会反弹复发。现在我听说,季家公祠的华大夫,还能治你们的病,她那里的病人都有活命的机会。摆在你们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是在这里等死,二是去季家公祠找华大夫。” 那些绝望的疫民们一听,顿时昏黄的眼珠里冒起了光。 他们竟然还有救? 赵甜道:“想活命的,就抓紧时间赶紧去,否则晚了谁也救不了你们了。” 看守疫区的官差们觉得不妥,但又不敢得罪她,赔着小心劝道:“钦差夫人,这样会不会不妥?宋大人和钦差大人都还没下令。” 赵甜道:“有什么不妥,人命关天。季家公祠疫民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人人都是平等的。” 里面疫民一听,顿时情绪高涨起来,“她说得对,大家都是平等的!凭什么不让我们去!” 赵甜带着人又往其他疫区去,说是看望那些疫民,实则也是同样一番话说下来,让疫民们群情激动。 看守疫区的官差本还想去禀报宋知州和钦差大人以后再做决断,可疫民们等不及,见官差迟迟关着他们,就开始抗争。 率先有疫民冲垮了集中安置他们的地方,纷纷朝季家公祠涌去。 一个疫区失控了,其他疫区相继也跟着失控了。 城中许多疫民死去,宋知州正在妥善处理,不敢有丝毫的放任和怠慢,而许程锦正在安排城中药材的调用,只要是华莹和那些大夫需要的,他立马第一时间派人送去。 并且短缺的药材,也加紧向周边地方调度。 然而,没想到突然间大批的疫民,濒死挣扎地涌来了季家公祠。 官差们见状拦不住不说,一旦接触他们就会被传染,他们也根本不敢拦,第一时间就躲开了。 于是乎,疫民前赴后继涌进公祠,很快,就把公祠那片地儿给占满了。 里面叫喊求救声不绝。 外头还有许多疫民挤不进去,没多久,他们就把公祠的墙给冲垮了。 原本井然有序的公祠里,瞬间变得无比混乱。 第97章 发生暴动 疫民们痛苦嘶喊、绝望求救,别说挨个给他们用药了,他们一来就一堆堆缠住了所有大夫,大夫们惶恐挣扎,被疫民围得死死的。 有些疫民暴躁极端,生怕大夫不救,就想方设法先把自己的病传染给大夫,看他还救不救。 不救大家就一起死。 公祠空地上本来熬着药,还没熬好,疫民见之就哄抢,都当是救命药,也顾不上烫不烫,能抢一碗是一碗。 为此,连熬药的锅都抢破了。 华莹和岑婆婆要不是及时往公祠墙头上站一步,她们也会第一时间被这么多疫民淹没。 季老爷身边的管家也是个会功夫的,带着季老爷也往高处站了,才避免这场灾祸。 看着下面乌泱泱的全是疫民,那些疫民大多浑身溃烂,病情发展得非常迅速而且严重,强烈的求生欲使得他们失去了理智。 岑婆婆没好气道:“怎么突然多出这么多疫民?” 华莹道:“恐怕其他区域的疫民全都赶过来了。” 岑婆婆呸了一声,道:“那些当差的是怎么管的,好不容易这里见起色了,这下子全毁了!” 公祠外面哪还有当差的,全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宋知州得知情况后,不敢贸然靠近季家公祠,只能派官差,把公祠那附近一片全部围起来。 许程锦匆匆忙忙赶回住处来,看见赵甜时,面色铁青,从未有过的怒容。 赵甜面色镇定,道:“程锦你回来了,一切还顺利吗?” 许程锦盯着她,问:“你干的?” 赵甜不解,道:“什么我干的?” “季家公祠那些动乱的疫民!”许程锦眼里喷火,“是不是你去怂恿他们冲出疫区,引发暴动的?!” 赵甜还从来见过他对自己这样的态度,心下沉了沉,有些恐慌,矢口否认道:“什么引发暴动?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在治理瘟疫,我怎么可能会去引发暴动!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不堪的人吗!” 许程锦整个情绪绷到现在,也有些失控,道:“你还不承认!看守各个疫区的官差,全都指认,是你去过那里以后,疫民才发生了暴动!你是不是要我把他们全部叫来,再挨个指认你一遍?!” 赵甜脸色白了白。 许程锦满脸都是对她深切的失望,道:“以前我以为你是个知晓大义的人,没想到你竟也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你知不知道,你煽动疫民,引起暴动,妨碍瘟疫控制治理,可是犯了大罪!” 赵甜扯起一抹苦笑,道:“怎么,钦差大人是要把我缉拿归案吗?” 许程锦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 这是他的妻子,他又怎么能把她抓起来! 锁春在旁求情,哭诉道:“姑爷误会我家小姐了,什么引发暴动啊,压根没有的事!小姐只是想帮姑爷,想帮那些疫民罢了!” 许程锦道:“想帮我?帮疫民?就是这么帮的?!” 第98章 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能耐 锁春道:“这些日小姐也在苦思冥想,想找到救治疫民的办法,可后来听说季家公祠那边情况比较好,疫民的病情得到了控制没有复发,小姐又不忍再看外面的疫民活活等死,这才跟他们说起季家公祠。 “小姐本意是想救那些疫民的,他们太可怜了,小姐实在于心不忍!小姐那么说,也是想安抚他们,让他们燃起求生的希望,想让大家都活下去!以为只要去季家公祠,就能得到救治了!” 许程锦一言不发,任凭锁春哭诉解释。 “小姐原以为他们去了公祠,排队领药就好了,又哪里知道他们会暴动呢。姑爷,你是真的误会我家小姐了。” 赵甜道:“锁春,不用再说了。” 最后许程锦冷着脸拂袖离开。 他一走,锁春就平静下来,问:“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赵甜底气十足道:“他一时在气头上罢了,又不能真的抓了我。” 锁春道:“现在季家公祠已经被全城的疫民给霸占包围了,听说连那些大夫都被围攻传染了,那华氏岂不是早就淹没在了疫民堆里,还能好得了吗?” 赵甜道:“她想做那救世主,就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能耐。有本事,还是先救救她自己吧。” 许程锦会因此生气她也没办法,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华氏真踩到了她的头上! 后来季家公祠每天都会死很多人,有一部分是病死的,还有一部分是病中动乱死的。 公祠里原本的良好秩序被破坏得一塌糊涂。 疫民们全都要找华大夫,因为他们听说华大夫医术最好,能够治他们的病。 华莹等他们暴动完了,该抢的药抢完了,该冲的墙冲垮了,最后冷静下来能听得进人话了,方才站在墙头上跟他们对话。 华莹说道:“原本你们待在各自的区域,等我这里的药方实施有效之后,这两日药便会在各个区域分派,完全用不着到这里来围堵拥挤。” 疫民道:“你说这两日,谁知道具体是几日!我们一天都等不了了,我们快要死了!” 华莹神色淡然地看着他们,道:“现在的结果是,你们哄抢了药,伤害了大夫,毁坏了我提炼和熬药的用具,现在要等的确实不止这两日了。” 疫民们又躁动又恐慌。 有疫民道:“都说华大夫医术超群,我们在其他区域待着就只能等死!只有到这公祠里来,有华大夫亲手医治,我们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华大夫,你不能见死不救!” 看着这些人痛苦又渴求的形容,但凡有生的机会,他们就拼尽全力想要抓住。 其中还有许多妇孺和小孩。 小孩那原本细嫩的皮肤上,也长了一个个血红的浓疮,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边忍受着疼痛,一边茫然无知地望着这个世界。 所谓人间疾苦,大概也就如此了吧。 第99章 人心所向 华莹道:“只要你们守规矩有条理,尚有机会。” 疫民们都想活,一听,于是乎全都安分了下来。 公祠里被严重破坏,里里外外全是疫民,密集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甚至连公祠外面的巷道也都挤满了。 他们不愿意回自己原来的区域,非得待在这里。 好在是动乱总算控制了下来。 宋知州和许程锦又得焦头烂额地重新去准备疫民的一切所需。 赵甜足不出户,让锁春去打听情况。 锁春一回来,赵甜就着急地问:“怎么样?华氏被疫民包围了吗?” 锁春用力点头:“现在公祠里里外外全是疫民,而且都病得非常严重。华氏仍旧还在里面,疫民们整天把她守着,也不可能放她离开的!” 赵甜道:“公祠不是暴动了吗,好多大夫遭殃了,她没遭?” 锁春又摇头,遗憾道:“她好像躲开了,而且现在暴动已经被她压下去了。” 赵甜心有不甘,锁春随即又道:“小姐勿忧,那些病重的疫民,本身传染性就非常强,别说和他们接触了,就是和他们待在同一个空间也很有可能被传染的。 “那华氏现在整天被他们围着要她看病,还怕她传染不上吗?她最后不一定能完好无损地出来!” 赵甜在怂恿疫民们去季家公祠的时候,本就是这样设想的。 一是涌过去的疫民那么多,她华氏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治理不过来吧; 二是她整天和疫民待在一起,难免自己也会被染病。 所以,现在就等着看吧。 诚然,公祠里人手短缺,人数又太密集,很多疫民发生了重复多次的交叉感染。 这样下去,情况根本好不了。 每天仍旧是有许多疫民死去,一具具尸体被抬出。 那些疫民看着死去的人,内心里的恐慌也在与日俱增。 为此,华莹做了一个决定。 将这些所有的疫民,按照病情发展程度,分成三个阶段。 她的药也会根据病情不同有所倚重。 有一些病人一开始就一直在这公祠里的,也服用过蛇胆做药引的药方,只要能避免重复传染,就能慢慢复原。 这些人属于一等程度的病人。 华莹让宋知州把这部分人先送出公祠,另外找地方安置。 其中也包括季老爷。 季老爷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好转。 只要华莹还留在公祠里,这些疫民就不会轻举妄动。因而这部分正在康复的疫民也得以成功被转移出去。 他们走的时候,纷纷望向华莹,神情间很是不舍。 甚至有人带头先跪下来,朝华莹磕三个响头。 一旦有人这么做了,其他人纷纷跪着磕头,皆是由心而发。 当时许程锦就站在官差拉起来的护栏外围,看着这一幕。 华莹坐在干草堆上,整个人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光鲜,寻常的棉布衣服,头发挽得整齐,一张脸素净,脸上的表情却始终如一的淡然。 尽管疫民们对她感恩戴德,她也只是淡淡挥手,道了一句:“去吧。” 许程锦心里的波动,久久难平。 宋知州也在旁,此番也见识了什么才叫大夫仁义、人心所向,感叹道:“早该信她的,我等实在自愧不如。许大人此番,真真是带了一位好大夫来!” 第100章 凭什么! 许程锦心里不是滋味。 他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华莹其实是他的妾室。 之前他不屑于说出口,可如今他更是说不出口。 疫民们磕完头起来,挨个走出了公祠。 季老爷走在最后面,看了看华莹,弯身长揖,道:“华先生大义,季某深深折服。等华先生出来,季某扫榻以待。” 华莹也没什么表情,只点点头道:“季老爷客气。” 季老爷带着管家最后走出公祠,官差放行,而后又把外围的护栏给围了起来。 华莹知道,城里捕来的蛇胆已经不够用了。 从其他地方调取的药材也还没有到达。 她没有办法给所有人用同样的药。 她会侧重于先救治二等程度病情的病人,而三等程度病情的病人则靠调整药方尽量稳定住病情。 对待妇孺和孩子,她会格外关照一些。 她对这病很清楚,一些已经发展到一定恶性程度的病人,能救下来的机会比其他人小,并且耗时耗力的程度要大得多。 同等医药和时间上,救一个重症病人,能抵得上救好几个轻症病人。 这种情况下,华莹只会尽可能地保住更多的人命。 只是,这种分情况治理,很快被三等程度的病人发现了。 他们发现他们吃的药,和二程度病人不一样。 他们端着汤药去质问华莹:“为什么你给我们喝的药,和给他们喝的药不一样?” 华莹道:“哪里不一样?” “我们看见了,有些药汤里放了蛇胆的,有些没放!我们喝的就是没放蛇胆的!” 岑婆婆怕他们又乱起来不管不顾,连忙挡在华莹身前,道:“给你们什么药就喝什么药,到底你们是大夫还是她是大夫?” 疫民生气道:“大夫就能区别对待吗?凭什么救他们不救我们!” 华莹拂开岑婆婆,明言直接道:“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蛇胆了。我的原则是,能治的尽快治,不能治或者很难治的慢慢治,明白我的意思吗?” 疫民们没想到,她丝毫不遮掩解释,反而这么坦白直接,反应了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先治他们,留着我们最后治,是这个意思吧!” 华莹道:“差不多。” 疫民们很是愤怒,“凭什么!他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华莹道:“若是全部用同样的药一起治,你们的病还没治好,但已经没有足够的药治他们,他们就全都会变成和你们一样的情况,到时候我会更难兼顾,死的人也会更多。” 疫民情绪开始激动:“可我们不能白白等死!大家都想活,你必须得一视同仁!否则,我们要是死了,也不会让你好活!” 岑婆婆脾气可没这么好,也丝毫不惧他们,道:“你们搞搞清楚,现在这公祠里被你们祸害得就只剩下这一位大夫了,还不让她好活?她要是有个痛的痒的顾不上你们了,那你们不得全死!” 疫民们一时哑口无言。 岑婆婆又道:“我看你们不是想活命,而是都上赶着作死是吧!” 第101章 药材被劫 疫民不确定道:“可等她治好了别人,谁知道我们还有没有命等!” 华莹道:“我不保证全部能活,即便我把所有的药用在你们身上,也还是有人会死。” 哪些人的病情发展到末期已经没救了,她心里是有数的。 随后其他二等病情疫民群体中有人说道:“只要听华大夫的医嘱,好生服药顾惜自己,病情是不会再恶化严重的。这公祠里最早的那批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既然你们都到这里来找华大夫,就应该相信她。” 此人一说,附和声不断。 这种时候要是再出乱子,只会死更多的人。只有大家团结起来,给予华大夫充分的信任,才可能会有新的转机。 于是最后那些疫民也没能闹得起来。 华莹把二等病情的疫民们的情况稳住了以后,让宋知州再把这批病人转移出去。 最终,公祠里所剩下的疫民,全是病情发展最严重的一批人。 而城里的药已经所剩无几了,不足以支撑华莹再给他们用药。 宋知州和许程锦已经轮番着人快马加鞭去催促,为什么药材还没有到?! 赵甜派出去的侍卫早前就打探到了,接济的药材是从清平县运出的。 清平县没有受瘟疫影响,而且依山傍水,药材充足,离信州城也不远,紧赶慢赶,撑死了也就七八日的路程。 所以这批救济的药材理应是能够衔接上的。 只可惜,宋知州派出的官差快马加鞭沿路接应,却一直到清平县地界,都没能接应到那批药材。 官差进县城一问县令,县令也是一头蒙,答复那批药资早就已经送出去了。 官差无奈,只得匆匆返回信州城禀告情况。 宋知州和许程锦皆是大惊失色。 宋知州失声道:“什么?已经送来了?我信州城何时收到过这批药材?!” 官差凝重道:“县令说十日前就已经送出了。” 宋知州怒道:“真是荒唐!难不成还凭空消失了?!” 可他派出去两三趟人,都没有发现药材的踪迹。 这时,赵甜的护卫也回来向赵甜禀报了城中情况。 赵甜悠悠道:“华大夫纵使医术超群,这下子没有了药材,看样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锁春也觉得解气,道:“这下看她怎么办。没有药给那些疫民治病,疫民要是知道了,还不恨得把她生吞了!他们是不可能让她出公祠的,这么久过去了,说不定她已经染上瘟疫了。” 终于,宋知州那边才后知后觉地查探到那批药材的下落。 原来在清平县和信州城的路途中,有山匪出没,正是他们劫掠了药材。 是有人跟他们通风报信,他们还以为运的是一批财宝,哪晓得抢下来一看,才发现是药材。 不过药材也好,现在这一带瘟疫横行,药材奇货可居,也能卖一笔不小的价钱。 清平县力量薄弱,根本不足以与山匪抗衡,而信州城又瘟疫肆虐自顾不暇,哪有空来剿匪,所以即便清平县和信州城屡次通报,山匪也肆无忌惮,丝毫不足为惧。 山匪向信州城提出要求,想要药材可以,除非用一万两银子来换。 这个要求差点把宋知州气死,现在城里情况这么惨烈,每天百姓们都要吃饭喝药,哪还有一万两银子! 第102章 你在干什么! 那厢官匪交涉,耗去了不少时间,而季家公祠里,快支撑不下去了。 华莹这里已经没药了,留在这里的疫民病情本就已经十分严重,没有了药材,他们的病情无法得到控制,死去的人数正在持续增加。 并且死状都极其凄惨可怖,那都是活活痛死熬死的。 但凡是被抬出来的尸体,几乎都已经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这些疫民变得极具传染性,即便他们死去了,可抬了他们尸体的官差或是百姓,竟也出现了被传染的情况。 以至于后来,没人敢来公祠抬尸了。 那些尸体停放在公祠空地两三日,都没人处理。 岑婆婆在公祠里破口大骂:“外面那些狗屁当官的,都是干什么吃的!我家姑娘在这里治病救人,没药也就算了,现在连尸体也不管了,都是一群贪生怕死的废物!” 城中百姓都知道公祠里的疫民们很惨,可谁都救不了他们了。 百姓们只能听见公祠里传来的痛苦哀嚎,夹杂着凄厉和愤怒。 他们认为自己被抛弃了,等待着他们的结局,也只有一个死。 刚开始城中上下因为药材紧缺而紧张奔走,到后来,药材还是调不回来,不管是城里的百姓还是官差,似乎也确实是在慢慢放弃了。 直到这天,赵甜终于亲自来到公祠附近,并且还带来了一大帮她的侍卫。 傍晚时分,侍卫个个擒着火把,把公祠外映照得通透敞亮。 与此同时,没人值守的荒芜而落魄的城门处,在薄薄的夜色里,被人缓缓推开。 有一人骑着一马,马蹄慵懒地踢踢踏踏,一人一马悠悠晃晃地进了信州城。 街上没个行人,那马似随主,这里走几步,那里停一下。 城里有火光,一人一马慢吞吞地朝火光的方向移去。 公祠外的巷道里,宋知州快要拦不住,亏得许程锦急匆匆闻讯赶来,就见着赵甜正命令侍卫,准备要往公祠里扔火把。 “住手!”许程锦大步拂袖走来,身后还跟着若干一同从京来的同僚官员们。 许程锦心惊不已,走上前喝问道:“你在干什么!” 赵甜定了定心绪,道:“你来得正好,现在信州城里其他地方的疫情基本都已经控制住了,唯一就剩下这季家公祠,你身为朝廷钦差,也是时候做个决断了。” 许程锦面色铁青,“你要我做什么决断?” 赵甜神情凛然,道:“所有疫病最严重的人都已经聚集在了公祠里,每天都有很多在相继死去,这里就是瘟疫的摇篮和温床!是个彻彻底底的毒窟!要是处理得不好,瘟疫可能还会三度复发蔓延,现在城里已经没药材了,一旦再扩散开,那么全城的百姓都会遭殃! “现在里面的人已经没救了,我们必须保护全城更多的百姓,及时阻断这个病毒的来源!只有这样,这场瘟疫才会彻底过去!烧毁公祠,是最稳妥的办法。” 许程锦咬着牙,看着赵甜那张在火光下柔美而又坚定的容颜,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里面可还有那么多的人命!” 第103章 满口仁义道德! 赵甜道:“我当然知道,你身为钦差,肩负重任,难道不应该以大局为重吗?他们全都是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回天的人了,但凡他们中要是有一个人跑了出来,这样的后果,你可能承担得起?” 赵甜面向宋知州,严肃道:“宋大人,我相信你也清楚此事的严重性。” 而公祠里的疫民,感受到外面有光,纷纷扒在破败的墙边观望。 他们感受到了外来的危险,开始躁动不安,开始哀嚎,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只是墙外安顿了高高的栅栏,还有尖刺,他们一时间逃不出来。 宋知州道:“许夫人,此事关乎人命,牵系重大,不好贸然下决定。我们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 赵甜喝道:“宋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那些人已经救不了了!再拖延下去,也只是让疫情变得更严重!该救的能救的,我们都已经救了!” 宋知州一时踟蹰,他身为一府知州,里头几十上百条人命,他不敢当儿戏。这事做好了是以大局为重,做不好那就是草菅人命。 赵甜正声又道:“你们既然不敢,我也不指望你们能有所担当,那这事便由我来。我也是由皇命钦点、随行治理瘟疫的,我亦有职责保护信州城的百姓!所有人,火把准备!” 许程锦见状,厉声急色道:“即便是他们全都没救了,不得已非要这么做,可华莹还在里面!至少要先让她出来了再说!” 赵甜回眸看向许程锦,道:“你觉得她还能出得来吗?公祠里已经断药了,她这么长的时间跟那些病入膏肓的疫民接触相处,就算她能出来,你觉得她还能好得了吗?” 许程锦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甜,道:“她能不能好,不是你说了算的。” 赵甜不予理会,当即下令道:“放火!” 而后她的护卫,就开始把一个个燃烧着的火把往公祠里投掷。 眼看着那闪耀的火光飞进了公祠里,许程锦眼里也快要喷火,一把用力地拽住赵甜,怒意满脸道:“停下,让他们立刻停下!” 赵甜奋力甩开许程锦,一意孤行道:“我知道你现在难以接受,但等瘟疫过去了,你一定会感谢我!” “赵甜!”许程锦面容扭曲,“你不光是想烧死那些疫民,我看你是想烧死华莹吧!她找到了瘟疫的救治办法,她救了全城百姓,而你只会让疫情变得更严重,却还满口仁义道德!你就是害怕被她抢了头功,害怕她抢了你的风头,所以你想方设法也要至她于死地!” 许程锦从来没有当面拆穿过她,眼下却毫不留情地撕开她伪善的面具,将她的目的和用心剥露得彻彻底底。 他以前没说,不等于他看不明白。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深爱的妻子会是这样一个人。 所以他拼命地替她找补各种理由。 可而今,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样子,她堂而皇之、大义凛然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丑恶。 为了除掉一个她嘴上说着她看不起的、压根不如她的人,她不惜要烧死城中这么多的百姓! 他再也忍不了了。 第104章 我都是为了你! 许程锦的话字字诛心,火光下赵甜的脸色白了白,她没想到,他竟会为了那华氏,如此不顾她的颜面。 他们才是夫妻! 他们才应该夫妻一心! 赵甜动了动嘴角,道:“许程锦,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现在你却为了她,竟将我说得这般不堪!我千里迢迢到这里,都是为了谁啊!” 许程锦喝道:“叫你的人马上停下!” 公祠里人声哀嚎惨叫,赵甜有些癫狂地冲他吼道:“为什么要停下!我是为了全城百姓!我都是为了你!” 许程锦怒不可遏:“你是为了你自己!” 赵甜表情也变得扭曲:“我是尚书府嫡女!我做事都是从长远考虑、从大局出发!你要是还想要你的前程,你就不该阻拦我!” 她指使着自己的侍卫,“烧!只有这样才能还全城百姓一个安宁!” 许程锦见她如此执迷不悟,一拉将她扯回来,扬起手,便对着她那张肆无忌惮的脸,狠狠摔了一个耳光! 赵甜当即被打懵了。 正当场面混乱之际,这时后面响起了马蹄声。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着一人骑着一马,踢踏而来。 马上的人,那是一个道士模样。 穿着一身道袍,扎着道髻,道髻松松散散,额间散下几缕碎发。 可许程锦见之,却是脸色变了变。 道士,他现在对道士有了些阴影。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京中的那位道士。 只是他入朝为官尚不久,还没亲眼见过那位的真容。眼前这道士,却莫名让他有种畏怯之感。 他不认得,可朝中同僚认得,还有宋知州在官场上浸丨yin多年,也认得。 他们全都神色大骇,压根不敢相信,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武……武……”官员就要脱口而出,可又想到,武王早已被褫夺了封号,再这么称呼他已经不合适了。 宋知州满头大汗,连忙朝马背上的道士躬身长揖:“王爷!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许程锦额头突突跳,竟……当真是他! 苏寿看了一眼火光乍起的公祠,问了一句:“华大夫呢?” 宋知州答道:“尚、尚在里面。” 然后苏寿驱马上前,直接拨开了外围的栅栏,大摇大摆、晃晃悠悠地骑着马踏进公祠去了。 仿佛前方大火,只是为他指路的灯。 宋知州和若干朝中官员大惊失色:“王爷!公祠中已经起火了,而且还有瘟疫严重的众多疫民,十分危险!还请王爷止步!” 苏寿置若罔闻,转眼间,一人一马就消失在公祠的断墙里。 众人回过神来,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王爷进了公祠,今晚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他们谁都担待不起! 更别说烧死在大火里,那大家谁都别活了! 宋知州反应过来,立马大喝命令所有人:“来人!来人啊!召集所有人,立马救火!” 许程锦也转身立刻去调度人手,只是临走时他回头冷冷瞥了一眼赵甜,道:“尚书府嫡女又如何,今夜这火是你放的,王爷要是烧死在里面,别说你,连你赵氏全族都得跟着陪葬!这下你高兴了?” 说罢,他匆匆而去。 留下赵甜在原地踉跄了两步,脸色惨白。 第105章 我来找你拿药 后来,城中一些百姓被惊动,都自发组织前来救火。 城中第一大族季家,更是全族出动,带着盆啊桶的,在就近的河中取水,以长龙传递的方式,第一时间把水送到公祠,往大火里泼去。 巷道里,来来往往都是人,赵甜置身其中,格格不入。 她看见这么多人奋力救火,还听见有百姓在喊:“华大夫还在里面!一定要救华大夫!” 她不明白,那个华氏究竟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些人最开始不是口口声声叫自己女菩萨,还扬言要给她塑像的吗?怎么转眼间,全都偏向华氏了呢。 果然,人心才是最善变的。 侍卫都劝她:“小姐,这里人多嘈杂,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赵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为所动。 可救火的百姓们嫌她站那儿碍事,这个推一下,那个搡两下,还不客气道:“不救火的,就别在这儿挡事!” 赵甜没站稳,被人一把推搡到了地上。 空气里都是浓烟,还有救火的人身上传来的那股汗臭气,让她难以忍受。 后来她还是被侍卫搀扶起来带离了这个地方。 话说,先前赵甜带着侍卫往公祠里投掷火把时,华莹和岑婆婆就抓紧把疫民们往公祠里面安置。 疫民中有一些还能走能说,可大多数都已经奄奄一息,连起身走几步都困难了。 华莹和岑婆婆想撇下他们离开公祠轻而易举,但她却也没有这么干。 没有药,她只能靠银针,每日给他们泻掉一些体内的邪热,这样尽可能地多坚持一些时日,等到药材送来。 她没想过要放弃。 即便眼下火来了,她也没退离,而是组织能动能走的疫民们,相互帮扶着,把大家一起往后转移。 只是有部分疫民咽不下这口气,想要冲出去,在公祠前面徘徊流连,火把一来,他们最先遭殃。 后来苏寿进了公祠,华莹看见他时颇为诧异,问他:“王爷怎么来了?” 苏寿道:“我睡不着。” 华莹看着他,“睡不着,就夜游到了这信州城?” 苏寿稀疏平常:“听说你来信州了,我来找你拿药。” 华莹:“……” 这家伙,确实够离奇的。大老远到信州来,就因为睡不着来找她拿药? 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出现确实帮了很大的忙。 一些被烧起来的疫民,到处乱窜,苏寿先拴好自己的马,再捡了根棍子,把那些燃烧的疫民,一人一棍,当场毙命,解决得轻松又彻底。 那些人横竖也没救了,还不如给个痛快的。 前面火已经烧起来了,苏寿过来搭了把手,一手提两个疫民往里面挪。 华莹见状,提醒道:“他们身上都有病,不想被传染的话,还是别碰的好。” 苏寿道:“我也有病。你不是大夫吗?” 华莹道:“我是大夫,但我没药。” 苏寿失望地来一句:“那我岂不是今晚又睡不着了。” 嘴上说着,手上也没停,把最后几个疫民成功地拎去了里面放神位的祠堂。 最终大火也没烧进祠堂里来,就被外面的官差和百姓合力扑灭了。 到后半夜的时候,形势终于才稳定可控下来。 第106章 华大夫先吃 赵甜被侍卫带回住处以后,她衣衫脏污、容颜凌乱,呆坐了一晚。 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她才慢慢回过神来,问锁春:“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锁春不忍,道:“火已经扑灭了。” 赵甜接着问:“华氏呢?烧死了吗?” 锁春迟疑道:“听说里面的疫民大都无碍,华氏……也没传出她被烧死的消息。” 赵甜眼眶泛着红,“许程锦呢?” 锁春道:“他一直没回。小姐,你一夜没合眼,还是歇一歇吧,身子要紧。” 赵甜哪里睡得着。她就想不明白,那个华氏,怎么就这么大的命! 天亮以后,全城百姓们都在讨论昨晚公祠失火一事。 官府对此并没有明确的公告,谁也不知道火是怎么来的。 当官的当然知道轻重,毕竟当朝王爷也牵涉进来了,要是大家知道这是人为纵火,恐怕这事还不能善了。 而且纵火的是钦差夫人、是尚书嫡女,怎么的也得留几分颜面。 有王爷在公祠,这下谁还敢轻易抛弃里面的那些疫民。 公祠前院被烧了,上午烟气缭绕的。 宋知州和许程锦向里面喊话,询问王爷和华大夫有无大碍。 得知他们都还活着,一众胆战心惊的官员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接着,外面就往公祠里送水送粮,先安抚里面的疫民。 州府已经又向别的地方调度药材了,只要再等几日,应该就能送达。 华莹提出去城外山中寻找草药来应付,疫民的情况已经刻不容缓。 这次宋知州和许程锦都非常配合,召集城中官差和一些自告奋勇的百姓,由识得那些药草的人带路,往山里找寻。 彼时,疫民们或坐或躺地安顿在祠堂里外的空地上,于病痛中呻丨吟。 苏寿坐在祠堂前的台阶上,道袍上几道烧灼的污痕,道髻散散乱乱,他看着华莹挨个给疫民们针灸。 有的放出污血,有的镇痛,有的散去邪热。 还有疫民伤口化脓,华莹用薄刃给他们刮去,做包扎处理。 后来,外面熬好的粥和馒头送了进来,疫民们见之,尽管又饿又渴,却无人哄抢。 华莹看了一眼苏寿,对岑婆婆道:“先拿馒头和粥给他。” 岑婆婆就舀了粥,拿了馒头,给苏寿送过来。 苏寿问:“为什么先给我?因为我的身份是王爷吗?” 华莹淡淡道:“因为你目前还是一个好人,而他们是病人。你要是想和他们一起吃,倒也无妨。” 要是疫民们挨个伸手拿了馒头,难免会碰到旁边的,这样也增加了一份传染的风险。 苏寿伸手接了粥和馒头,慢悠悠道:“你是大夫,你说了算。” 而后,岑婆婆才端着一簸箕馒头,走到疫民们面前,让他们自行取用。 只是,排头的疫民还是没动,说道:“华大夫先吃。” 他一说,其他疫民纷纷赞成,道:“对,华大夫先吃,你们吃了我们再吃!” 第107章 他们应该保护好她 苏寿啃着馒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实属难得。 毕竟在他印象中,不管灾民还是疫民,大家都有着强烈的求生渴望,有了吃的,都恨不得多拿一点多吃两口。 可像这样守规矩的,甚至等着大夫先吃的,他以往却没有遇到过。 疫民们尽管对着馒头粥咽口水,却依然态度明确。 若是先前,他们心中或多或少有些不忿,因为华莹把其他疫民都转走了,给他们用的药也和其他疫民用的不同,他们以为她这是要区别对待,是要放弃他们。 甚至他们心中已经打好了主意,他们要是死了,首先一定要拉她当垫背的。 可后来这些天,他们发现华大夫并没有放弃他们,也没想过要离开这里。即使没药的情况下,她也依然尽可能地为他们稳住病情。 他们知道,她要是想离开的话,外面那些当官的一定会想办法让她离开的。 即便昨天晚上,有人要放火烧死他们,她也没有半分退意,而是抓紧把他们转移去安全的地方。 她说的她都做到了。 疫民们能做的,就是相信她。 她是他们当中唯一的大夫,疫民们知道,只有她好,他们才有机会能好。 所以他们应该保护好她。 眼下华莹听到疫民们这么说,忙完了手里的这个病人,方才抬头看他们,对上他们一双双真诚的眼神。 看样子,自己不动,他们是不会动的了。 于是华莹对岑婆婆道:“洗手,咱们吃饭。” 岑婆婆分了馒头和粥出来,疫民们看见两人开始吃了,他们才相继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中午官差和百姓们抓紧把找来的草药送了过来,公祠里重新支起锅炉熬药。 万幸的是,到晚上,终于有一批补给的药材送进了城里。 这批药材可不是官府调度的那一批,而是季老爷从公祠转出去以后,就举全族之力,动用所有关系人脉,千方百计从别处收集来的。 他有先见之明,知道华莹这里恐会药材短缺,所以是专给华莹筹备让她用来救疫民的。 药材送来得非常及时,终于是解了燃眉之急。 有了药材就好办得多了,当天晚上公祠里彻夜点着灯火,华莹连夜安排药材,以最快的速度给疫民们用药。 苏寿平时很难入睡,没想到在这种嘈杂的环境里,尤其是闻到空气里漂浮不断的药气,反而睡了过去。 疫民们安下心来,当天晚上到后半夜,几乎也都能睡上一觉。 只是有些个疫民,在这一觉睡下后,就再也没醒来。 他们的病情已在末期徘徊多日,走得安详,没有痛苦。 第二天,尸体就被抬了出去,集中在空旷之地焚烧。 除了这少数的疫民没能扛过去以外,其余的在华莹手上的这些疫民,后来基本都活了下来。 他们的病情是最严重的,却在华莹一天天的调理下开始恢复。 渐渐公祠里边有了不少生气,疫民们也不再病痛呻丨吟了。 尽管他们身上的病症还没有完全消散,但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以后,即便外面的人与他们接触,也很少再有被传染的情况。 阴霾了多日的信州城,终于有一丝丝云朗天清的味道。 第108章 搞的满汉全席? 宋知州从其他地方调度的药材也相继到了,城中药材短缺的情况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这场瘟疫,也终于慢慢地过去了。 华莹在瘟疫中,总结出不少的药方和诊疗方法,交由宋知州记入信州城的医志中,供城中大夫和百姓们览阅。 往后要是再有类似的病情案例,可以做为参考。 百姓们开始感到轻松,城里的气氛也活络了起来。 每天都有人往公祠里来,探头探脑的。 岑婆婆看见了,就问:“有什么事?找病患家人?” 毕竟公祠里的病人,差不多都是有家属的,前前后后都有人前来探望。 结果百姓却摇头说道:“我不是来找家人的,我是来找华大夫的。” 岑婆婆问:“找华大夫?有人得病了?” 百姓又摇头,连忙把怀里挎的篮子交给岑婆,“这是今早新烙的鸡蛋饼,请华大夫尝尝。” 岑婆婆伸手接过来,打开上面的布一看,里面赫然就是一张张新鲜的饼子,还裹着菜,香气扑鼻。 岑婆婆没来得及说什么,那百姓送完就一扭头走了。 下午又有人来送,送的是自家腌的鱼,都是刚做出来的。 于是乎,上午下午晚上,都有百姓前赴后继往公祠里送东西。 不是这个的饼,就是那个的糖水,还有自家的拿手好菜。 岑婆婆每一顿饭前,都收到许多个篮子,往公祠里简易的饭桌上一摆,就能摆上满满一桌。 等华莹忙完出来一看,道:“伙食这么好,搞的满汉全席?” 岑婆婆说道:“都是城里百姓送的,这个送一点,那个送一点,就这么多了。” 说着还摆摆手,又哆道:“还有呢,我没收了,不然都收了来,哪能吃得完!” 公祠里养病的疫民们见状,都笑了,说道:“都是大家的一份心意,华大夫就尝尝吧,咱们信州城里可有好多地方风味呢!” “最正宗的不是各大酒楼里的菜,而是咱们这些寻常老百姓家里做出来的菜!” “不是我吹,大家都是挑拿手的送,华大夫要想品尝完我们信州城的风味,起码得一个月不重样!” 华莹动了动眉头,这时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是吗,来都来了,我尝尝。” 苏寿跟个叫花子似的,闻着味儿从祠堂里走了出来。 道袍还是那身道袍,道髻还是那个道髻,鬓角的头发都散垂了下来,形容实在是邋遢。 华莹几乎都看不到当初在宫里边他那副干净如清松的模样了。 只不过,人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他走到桌边一坐,把一个疯疯癫癫的穷酸道士刻画得活灵活现。 疫民们约摸晓得他是王爷,但不理解为什么王爷居然是这个样子的,更不理解王爷好手好脚的待在这里做什么。 苏寿动筷尝了起来,疫民就不解地问道:“王爷不去府上吃山珍海味,怎么在这里跟华大夫抢吃的啊?” 第109章 她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于是锁春上街时,看见百姓对华华莹心态平和,和岑婆婆一起坐下,道:“这根定海神针定在这里,吃点东西也不为过。” 也有疫民心里明白的,道:“他要是不在,说不定我们那天晚上全给烧死了。” 还有疫民问:“那王爷一直留在这里不走,是为了保护大家吗?这样就不敢有人再往这里放火了。” 苏寿啧了一声,道:“这鱼腌得不错,华大夫可尝。” 华莹他们仨,足不出公祠,却把信州城里地道的地方风味都给尝了个遍。 赵甜人在住处,从那天晚上放火过后,她再也没露过面。 百姓们都在讨论是谁放火的事,州府和钦差队伍也顾及着她的身份没有公布出去,要是让百姓们知道了,恐怕她在百姓们心中就再无一点好印象了。 所以这种时候,她还是避一避风头的好。 每日外面的情况,她都遣锁春和自己的护卫出去打听。 每次锁春从外面回来,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 赵甜迫不及待地问她:“公祠里是个什么情况?” 锁春道:“里面的疫民情况似乎都稳定了。” “稳定了?就没再死人么?” “刚开始是死了几个,后面就不见再有人抬出来了。” 赵甜只听一半,心里舒坦了一些,道:“还真当自己是神医了,她真要是那么厉害,还死什么人,她怎么不全部救活了?可见大夫也就那样,能不能活还不是得看自己的命。她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现在想想,心里还兜着火气。 要不是那个什么疯子王爷,在关键时候闯入公祠,说不定她早就一把火把公祠烧个干净了。 那华氏也得死在里面。 到那时候,百姓们都知道她是一心想彻底阻绝瘟疫蔓延而不得不顾全大局,又能怪她什么呢? 可现在,全被打乱了。 疯王爷整天待在病人窝里,他就像一张护身符,往公祠一放,州府官员、朝廷来的钦差队伍,全都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华莹还不是沾了他的光。 后来赵甜又得知,公祠的疫民已经不怎么具备传染性了,所以城里百姓隔三差五就往那公祠跑。 赵甜不以为然,道:“还真把她当神仙了,以为可以改变病毒的特性么,真是愚蠢!瘟疫之所以传染性弱了,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这些人在病毒的侵害下本身慢慢适应了。 “这世道本就是优胜劣汰的法则,只要是活下来的,都是打败了瘟疫的,他们的身体对抗瘟疫会日益强大,瘟疫所带来的危害性和传染性自然就变弱了。” 锁春理解道:“所以即便是他们不吃华氏的药,该活的也依然会活下来的是吧?” 赵甜道:“那是当然。这只是一个筛选的过程,只有经过一代代的筛选强化下去,人类才能得以延续,变得更加强大。” 第110章 有病就赶紧去治啊! 于是后来锁春上街时,看见百姓对华大夫如此热衷推崇,就把赵甜的这套说法讲给他们听。 百姓们听后,看向锁春,问:“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锁春下巴一扬,道:“当然是我家小姐说的。” 百姓们不知道她家小姐是谁,只道:“你家小姐没大病吧?有病就赶紧去治啊!” 锁春:“……” 锁春气得脸通红,又有百姓摆手道:“算了算了还是别治了,还是等着老天把她筛选和强化吧。以后有病,也千万别治啊,该你活的你就活,不该你活的你就安心等死。” “你!”锁春气极,却又找不到反驳之言来。 百姓们压根不把她当回事,说叨几句就散开了。 大家还得挨个地方地把城里各个角落的病气都驱一遍呢。 锁春气冲冲地回来向赵甜告状,赵甜冷着脸色道:“一帮刁民,你去同他们理论什么?何必自降了身份!” 这些天赵甜一直没见到许程锦,就问锁春:“姑爷呢,还是没回来吗?” 锁春默了默,道:“他连日都歇在州府府衙里,奴婢去请过,他说他诸事繁忙,腾不开身,就……就不回来了,免得吵扰到小姐。” 赵甜冷声道:“他这是在给我难堪呢!” 锁春便劝道:“小姐和姑爷这次闹得委实僵,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小姐去劝劝姑爷吧,要是小姐去了,姑爷一定会心软的。” 赵甜咽不下那口气,道:“他当众打了我一巴掌,却要我低声下气地去哄他?我赵甜还做不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来!有本事他永远都不要再来见我,他也别想再靠我娘家往上爬!” 锁春道:“现在华氏这么得民心,姑爷又整天在外,难免会与她接触。小姐难道希望华氏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吗?” 赵甜嘴上不服输,但还是默认锁春备了些吃食,她亦亲自往府衙走一趟。 只不过还是连许程锦的面都没见到,只得返回。 途经季家公祠附近,赵甜看见百姓们手挎篮子,争先恐后往公祠里送,便问了路过的百姓一句。 百姓说道:“他们啊,都是赶着给华大夫送吃的呢!华大夫每天照顾这么多病人,着实辛苦!” 赵甜气愤道:“大夫治病救人是天经地义的,这都是她职责分内之事,她也治死了不少人,你们没向她讨公道,反而还给她送吃的?” 百姓看了看她,道:“碍着你什么事了?不会死的是你家人吧?要不是华大夫,死的人还更多呢!” 赵甜脸都气绿了,又怕闹大了被人认出来,只好匆匆离开。 一回到住处,她就泄愤地把屋子里的东西打砸了一通。 再后来又听说百姓们仍在商议于信州城内塑像一事,赵甜的心情这才顺畅了不少。 看样子,这信州城的百姓也不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还晓得完成先前他们计划的事。 于是赵甜赶紧叫来锁春,吩咐道:“去告诉他们,塑像的地址仍旧塑在我先前看准的位置,还有样貌形态,最好还是先请信州最好的画师,先给我拟一幅画像,再由他们根据画像来塑最为稳妥。” 锁春有些踟蹰,面露为难之色。 赵甜看她,道:“你怎么还不去?” 第111章 就看她能不能承受得住了! “小姐……”锁春苦皱着脸,吞吞吐吐说道,“他们……他们要塑的,已经……已经不是小姐的像了,而是……是华氏的像……” 赵甜脸色一变,道:“你说什么?” 锁春心头一颤,连忙就跪到了地上去,道:“奴婢都打听清楚了,他们就是要给华氏塑像。他们现在就只记得那个华大夫!” 赵甜又气又恨,“就只记得华氏?” 她又冷笑一声,气得眼眶发红,道:“先前口口声声叫我女菩萨,现如今却都追着去跪舔华氏了! “这人就是这样,大多都是狼心狗肺的,他觉得你对他有好处的时候,对你感恩戴德恨不能天天吹捧着,他觉得你没好处了,就把你抛诸脑后,又去感恩戴德下一个了!” 难道她之前对百姓不够尽心尽力吗?难道她付出得还少吗? 现如今,所有功劳好处,全被她华氏给占了! 百姓全然忘记了她的好,就只记得个华氏! 这一切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那天晚上,果真就该一把火烧死华氏! 赵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恨意,嘴上道:“算了,谁稀罕一群刁民塑的像!一个人的功德从来不是靠这些来体现的,要知道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就看她能不能承受得住了!” 随后赵甜就进了自己的药房空间,疯狂找药。 一些药若是对症了,能起到相应的治疗效果;可若是不对症,又或者说使用方法不当,就会适得其反。 赵甜把找来的药交给了侍卫。 锁春有些害怕了,劝道:“小姐,要不还是算了吧,要是让姑爷知道了……” 赵甜厉声道:“他知道了又能奈我何!” 她就是见不惯,那华氏耀武扬威的样子! 锁春道:“可我们是跟着朝廷的队伍来治理瘟疫的,要是疫民情况反倒严重了,怎么向上交代呢?” 赵甜道:“那是他们办事不力,是华氏能力有限却贪功讨巧造成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些疫民不知好歹,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最后侍卫按照她的吩咐去办事了。 原本城里的情况一日好过一日,可怎晓得,疫民们又开始上吐下泻,弄得人心惶惶,以为瘟疫再次复发了。 百姓连忙来找华莹去看看那些疫民的症状,大家都呻丨吟不止,形容痛苦。 宋知州和钦差队伍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唯恐再出什么差错。 华莹诊断之下,道:“诸位放心,不是病情复发,应该是误食了东西。” 疫民不解道:“可我们每天吃的都差不多啊,是误食了什么呢?” 华莹道:“尚未可知,只能先从饮食上开始排查。” 只是饮食还没排查出结果,城中一些没有患病的百姓也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华莹便问:“每天熬药的水是从哪里取的?” 有人答道:“是在东巷的那口井里取的。” “附近百姓也从那里取水用吗?” “正是。” 于是问题很快就明了了,但凡有症状的百姓,都吃过那口井里的水。 应该是水出了问题。 第112章 你比谁都狭隘自私! 然后就有百姓回忆起来,说道:“昨前天,我好像看见有人在井口边徘徊,又不取水又不干嘛的,鬼鬼祟祟的,很是可疑。” 这一说,立刻又有人附和:“对对对,我也看见了,当时我正挑水呢!他好像不是东巷这边的人。” 许程锦问:“那是什么人?” 见过的百姓们回忆了一阵,说道:“穿着一身黑衣,像是有公差的人。” 许程锦心下微沉,道:“还记不记得他长什么样?” 百姓们就你一句我一句地描述了起来。 许程锦听得神色莫辩。 赵甜去府衙找许程锦没找到,没想到许程锦主动回来找她了。 他步履匆匆,脸色难看,赵甜见他回来,心下宽了宽,嘴上仍是负气道:“你不是不愿见我吗,还回来做什么?” 许程锦开门见山:“东巷井里投毒,是不是你干的?” 赵甜冷声道:“你多日不回,一回来便是找我兴师问罪的?” 许程锦道:“你只说是与不是。” 赵甜道:“我是听说,最近城里的疫民又出现了新状况,应该是瘟疫再次复发了。瘟疫不是华氏在负责吗,出了问题,是她救治不力,你不去找她,却来责问我?” 她表情里满是失望难过,“如今你是恨不得把所有过错都归咎于我头上是吧?” 许程锦对她同样感到失望,这种失望不是一朝一夕得来的,而是一次又一次积累而来,道:“你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有错。” 说着,他便对外喝道:“把人带上来!” 很快,一人就被绑着押了进来。 赵甜一看,神色变了变。 许程锦道:“往井里投毒之人,我已经抓到了,你看看,是不是你的人?” 赵甜抿了抿嘴唇,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做的?” 许程锦面色铁青,道:“要不要我把他带去东巷百姓那里,让他们来指认指认?” 赵甜一时不说话了。 许程锦失望至极,道:“我原以为你只是见不得华莹比你医术高超,见不得她比你好,到今日我才明白,你嘴上说着你不屑、彰显着你心胸宽阔,实际上,你比谁都狭隘自私!” 赵甜脸色发白。 许程锦又道:“为了诋毁华莹,你不惜让城里这么多百姓遭殃,你这不仅是狭隘自私,你还打心底里坏!” 这些话字字如针扎在她心上,她红着眼眶咬牙道:“在你心里,我就有这么不堪吗?” 许程锦道:“原本你在我心里是无可挑剔的,我也不知,你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 说罢,他把绑着的护卫一脚踹到赵甜跟前,拂袖便转身而去。 任凭赵甜怎么叫他,都叫不回来。 赵甜在屋子里尽情发泄,锁春战战兢兢劝道:“小姐,姑爷还是顾念着小姐的……” “顾念我?”赵甜满脸泪痕,“他怎么顾念我了?!” 锁春道:“他把护卫带到了小姐这里来,便是想瞒下此事的。如若不然,他要是把护卫真带去给百姓指认,那必定会查到小姐头上来……所以,他还是顾念着与小姐的夫妻情分的。” 第113章 心境说不出的复杂 诚然,许程锦纵然再愤怒,最终还是不得不把此事瞒了下来。 赵甜是他的妻子,她的身份特殊,他无论如何也必须要保她周全。 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再明白不过。 所幸华莹及时发现了问题,给疫民和百姓们用药治疗,这场风波才没有持续扩大,很快被控制了下来。 转眼间,病症较轻的那些疫民已经痊愈了,而季家公祠的病症严重的疫民也很大程度地开始复原,城中各处做好了除疫工作,之前划分的各个区域也逐一被解丨禁。 疫民们可以回家自行休养,季家公祠的疫民也能够走出去了。 信州的疫情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公祠被烧毁了部分,季老爷也不追究,自己派人做公祠的修缮工作。 宋知州原本给苏寿另外安排了住处,但他指明要跟华大夫一个宅子,于是就也住进了许程锦等人之前落脚的地方。 华莹在公祠里待了多日,而今也回来,好生洗漱休息一番。 许程锦见到她,她一如既往,神色淡淡,没有半句多余的言语。 许程锦对她的印象,也变了许多。 最初他承认他是看不上她的,她不能帮衬到自己什么,认为她不过就是想拿长辈定下的一纸婚约来要挟他。 但后来,他发现她,或许当真对自己没有男女情意。 关于她,许程锦从赵甜口中听到的,全都是对她的贬低、诋毁和不屑,以至于他也一度认为她就是个糟糕的女人。 可一桩桩一件件事下来,他有自己的分辨能力和判断能力。 他知道她医术超群,不像赵甜说的那样只知道抢功和犯错,而是赵甜主观地把她的医术和她华氏一族贬踩得一文不值。 她有她的做事方法,对于她想救之人,上救疯病王爷,下救卑微丫鬟;对于她不想救的人,也能冷眼旁观、漠然处之。 许程锦清楚,不枉信州城的百姓们对她万分敬重,她也确实是一位值得钦佩的大夫。 她救信州百姓,以身入险境,救死扶伤,未曾有半分退惧。 这场瘟疫,若不是她坚持,恐怕死伤不计其数。 而今,许程锦对她,心境说不出的复杂。 见华莹从身边走过,许程锦还是主动开口道:“这次信州城的百姓,多亏了你。” 华莹驻足,淡淡道:“许大人也算尽心尽力。” 岑婆婆对他仍是没有好脸色,道:“至少还有点是非之分,良心没有全给狗吃了。真要是想一把火烧死我家姑娘,我告诉你,到时候火不仅烧不到我家姑娘头上,还会让你们玩火自丨焚!” 许程锦沉声道:“此事是她做错了,我替她向你道歉。” 华莹道:“你真要是有那心,应该是向疫民道歉,并把往井里投毒的人,公正处置。” 许程锦心里一沉,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岑婆婆哼了哼,道:“说你有点良心和是非,但不多。” 随之华莹和岑婆婆便回后院去了。 第114章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宋知州老早便吩咐下去,遣了两个丫鬟到华莹院子里来伺候。 在她和岑婆婆回来之前,房间里沐浴用的热水、干净衣裳都已经准备好了。 丫鬟还想侍奉华莹沐浴,华莹道:“我不习惯有人伺候,你们出去吧。” 丫鬟也非常懂事,出去后把门带上。 岑婆婆比较利索,她自个去盥洗室冲了澡洗了头,清清爽爽就出来了。 华莹往浴桶里洒了些研磨的药粉,而后才解衣入浴。 她连日辛劳疲惫,体力有些勉强,只不过她一直在坚持。 眼下用药浴,清清神醒醒乏。 只是才泡不久,就有人到她院子里来了。 岑婆婆在外对华莹说道:“姑娘,王爷来了。” 接着就听见苏寿在问:“华大夫呢?” 岑婆婆一丝不苟地守在门前,道:“姑娘正沐浴,王爷来得不是时候。” 苏寿道:“那我等等她便是。” 说着,他一拂道袍,就在屋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此刻他已经洗漱过了,用岑婆婆的话说,就是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反正姑娘没洗完,他是不能入这道门的。 苏寿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一个梨来吃,还问屋里的华莹:“华大夫吃梨吗?” 华莹还真有点渴了,也不客气道:“有多的话,给我一个吧。” 于是岑婆婆就看见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 岑婆婆本来是要接过给送进屋里去的,怎想他压根就没交给她,而是直接扬手一掷,那只梨就破了门纱而入。 华莹可没有他这么快的身手,未来得及接,那梨就直接落进她的浴汤里。 叮咚一声清脆的水响。 华莹从水里拿起来,道:“多谢。” 她咬了一口,清甜而多汁。 等她沐浴更衣完,打开房门出来,就看见苏寿坐在屋檐下。 他那身道袍干净整洁,束着半髻,用一根木枝簪着,很是落拓随意。 华莹在他身边坐下时,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火味。 那张脸,也不再是胡子拉碴的邋遢叫花子模样。 他五官轮廓本就生得俊,是一种英气的俊,那双眼睛很黑,眼尾稍弯。 若非他的过往和他的病,他定也是位惹得无数春闺女子魂牵梦萦的人物。 她坐下后,苏寿也闻到了她身上的药气味,好似有种醒神的功效,使得他毛焦火辣的脑子顷刻有几分清爽。 “王爷找我干什么?”华莹问。 苏寿揉着眉心,道:“我头痛,你给我下两针。” 华莹道:“下针只能救救急,日常头痛不建议用针。” 苏寿道:“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华莹道:“我建议你忍忍。” 苏寿看她一眼,道:“这样我睡不着觉。” 华莹道:“之前在公祠王爷不是睡得挺好?” 苏寿想了想,道:“之前人多,比较好睡。” 华莹思忖道:“照这思路,有没有可能王爷只是害怕一个人睡,所以才睡不着。” 苏寿又想了想,道:“你的话不无道理,还有闻着你熬的药比较好睡着。你把药方给我,我回去熬着睡。” 第115章 他是不是要发疯了? 回头,苏寿就去找宋知州和若干官员,邀他们一屋同眠。并且屋门敞开,门前还熬着一大锅药,他闻着药气将就睡。 这些官员哪里敢睡,知道这王爷本就有病,上回王爷在大理寺摘人脑袋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后来在宫里发病,扛着长长的大刀,见谁砍谁。 谁也保不准他什么时候就会发疯。 在他屋子里睡,是嫌命太长了么。 所以大家伙一律是打起精神假寐。 当苏寿从床上翻身而起的时候,假寐的官员们心里就打了个哆嗦。 他是不是要发疯了?要砍人了? 苏寿起床走到门边,看了一眼锅里熬的药,火已经熄了,他正难受,端起一锅药就跟喝水似的咕噜噜喝完了,又回床上躺着。 他一翻身,大家就屏住呼吸。 后来他索性坐在床上捶头,大家谁都别想睡,冷汗都吓出来了。 万一他捶自己的头不过瘾,又想着来捶他们的呢? 如此坚持了两个晚上,官员们熬不住了,宋知州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率先来找华莹。 “华大夫还是给王爷看看吧,只要他能睡着,我等也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啊。” 华莹道:“宋大人何故如此憔悴?” 宋知州唏嘘道:“华大夫有所不知,王爷夜不能寐,邀我等同眠,可王爷睡不着,我们又岂能酣睡?还有其他几个同僚,都夜宿在王爷院中没得回家,家中妻眷也颇有怨言,还以为他们眠花宿柳去了,还闹到府衙来告状。我实在是两头为难。” 后来华莹还是叫岑婆婆去请了苏寿过来,给他头上扎两针,松一松他的精神。 许程锦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没有在王爷的邀请之列。 虽然那位的行径可怕,但许程锦内心里甚至希望可以和宋知州他们一样,留在王爷的院子里。 这样,他就不用回自己的院子里。 面对赵甜,他轻松不起来,甚至连话都不想和她多说。 以前两人总是浓情蜜意说不完的话,到现在连个话题都找不到。 即使许程锦夜里回房了,也是侧卧一边,不发一言。 白天的时候,许程锦又听说,王爷频繁往华莹那里去,他心里更加不快,堵着一口气。 关键是,宋知州等人,竟还去劝华莹多看顾一下王爷。 他们是不知道她已是有夫之妇么。 许程锦这才反应过来,好像从进信州城,他就从没向外人说起过华莹的身份。 大家只知道他有一位正室夫人,却不知道他的妾室也跟着一起来了。 何况平时许程锦跟华莹保持着距离,谁都不会往这一层面想。 所以大家都只以为她只是京中随行来的一位大夫,也一口尊称她一声“华大夫”。 现在他的妾室跟别的男人走得近,许程锦觉得是丝毫没把他这个丈夫放在眼里,故而气闷。 许程锦总算寻到个理由去找华莹,结果一进她院子,就看见苏寿也在,竟然坐在她的屋檐下。 第116章 她是我的妾室 许程锦沉着脸,向苏寿作揖见礼。 苏寿看他一眼,问:“你也是来看病的?” 许程锦抿了抿薄唇,道:“我是华莹的夫君。” 苏寿道:“倒没听说过华大夫给人当了夫人。” 许程锦纠正道:“她是我的妾室。” 苏寿便想了起来,道:“就是之前口口声声要休逐的那个妾室吗?好像是有这回事。” 许程锦脸色很不好看,但也不敢辩驳。 他的话就像一巴掌,在打他的脸。 苏寿又道:“先前华大夫给我治头,我睡得比较久,你们以为她落罪,怕受连累,就要休逐她。可又遇到太后送赏,才没休得成。” 许程锦无言。 苏寿兀自道:“太后送赏送得不是时候。” 许程锦道:“这是下官的家事。” 苏寿又想起点别的,道:“在京前观那天晚上,华大夫给我送了你夫人的药丸,经看不经吃,不如华大夫给我几针来得实在。听说那种药在京中很是盛行,难道他们都跟我一样脑子有病吗?” 许程锦不想多言,问:“华莹在吗?” 苏寿就冲屋里道:“华大夫,有人找。” 片刻,华莹才端着药盅出来,药盅里是她正配的药。 她看见许程锦,淡淡问:“找我何事?” 许程锦气闷地问:“方才我在外面说话你没有听到吗?” 华莹道:“听是听见了。” 许程锦道:“既然听见了,为什么不出来?” 华莹看他一眼,道:“你说你的,与我何干?” 岑婆婆来一句:“听见你说话,姑娘就得出来,你以为你比王爷排场还大,需得出来接驾呢!” 苏寿道:“连我也没有要她接驾的排场。” 岑婆婆道:“听到了吗,王爷都没你这么要排场,难不成你还把自己当皇帝了?” 反正她一个江湖人,向来是敢说的。 许程锦却是听得脸色一变,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仔细祸从口出!” 岑婆婆道:“自己做得出来,还不让人说了?” 许程锦不想纠缠,便对华莹道:“今天来找你,是有事。” 华莹道:“你说。” 许程锦道:“城中百姓,正在商议给你塑像一事。是否要请画师先给你画像,再由工匠动工?” 华莹道:“塑像就不必了。” 她的回答仿佛在许程锦的意料之中,这很符合她的性子。 许程锦不由回想起赵甜来,当初在得知百姓要给她塑像的时候,她表现得那般积极,甚至还亲自选址,提前问起城中有名的画师。 赵甜总说华氏贪功近利,可到底谁才更功利性? 他压下脑中想法,道:“这是百姓的一份心意,想表达感激。” 华莹道:“他们已经感激过了,之前在公祠我每日都有收到他们的心意,就不用再费心劳民伤财。” 岑婆婆道:“我家姑娘比不得你夫人,不看重这些,她也不是为了百姓们的感激和颂赞才救人的。她说塑像免了,那便是真免了。” 许程锦听着这话刺耳,但也知道这不是假意推辞,而是她真的不需要。 岑婆婆甚至还觉得,塑像才麻烦呢。 要是让江湖上知道,姑娘在信州城塑像,那不知会有多少人从五湖四海各地赶来求她家姑娘一治。 到时候这信州城被挤爆,想待都待不了了。 第117章 相互不给对方蒙羞 许程锦最终也不勉强,道:“既然如此,我会向他们转达,塑像能免则免吧。还有一事。” 顿了顿,他又道:“过些日,等城里诸事安排妥当,我会回祖宅扫宅祭祖,到时候你也一起。”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她无论如何也是许家的人,回许家祖宅当然有她一份。 华莹大方应承下来,道:“好。” 这也是她此行来信州的目的。 许程锦见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可是苏寿还杵在这院子里着实有些碍眼,便面色沉冷地对华莹说道:“你既进了许家的门,即便是妾室那也是有夫之妇,应当格外注意自己的德行,而不是跟别的男人走得太近,毫无边界和分寸感。这要是传出去,只会给许家蒙羞,认为你是个不知检点的女人。” 岑婆婆火大得很,骂道:“狗屁读书人,读的都是些什么腌臜书!心眼肮脏,看什么都是脏的!” 许程锦亦是恼火道:“我只是提醒,你倒也不必这么狗急跳墙!” 华莹丝毫没火气,道:“这么说来,先前在公祠的时候,疫民当中有不少男子,我与他们同吃同住同睡,给你丢脸了?” 许程锦道:“你那是治病救人,情有可原。” 华莹道:“这不可避免,我是大夫,但凡我的病人,皆不分男女。有男者,身体有疾病,即便是脱光全身,我也是要看的。” 许程锦脸色很是难看。 华莹又道:“不过有一法子,可以不让你和你许家蒙羞。” 许程锦没好气道:“什么法子?” 华莹道:“你别对外宣称我是你妾室,这样就可以相互不给对方蒙羞。” 许程锦冷冽道:“你的意思是,我竟给你蒙羞了?!” 华莹淡淡道:“正是。有夫若此,我也是羞于对外启齿的。” 许程锦心里怒火直涨,还不待发作,她又补上一句:“不过只是一时的。” 莫名的,那股火气蓦地又被她这话给浇灭了。 只是一时的,什么意思?他还没休弃她,她却想着要走吗? 随后华莹不再理会他,转身进了屋,继续给苏寿配药,声音悠悠传来:“这药粉,我且制作成药包,你拿回去置于枕下,应能缓解头痛之症。” 苏寿问:“要是缓解不了,我兑水吃了可以吗?” 华莹默了默,道:“倒也吃不死人。” 许程锦留在院子里也自觉没趣,最后只得摔袖冷青着脸而去。 转头,许程锦来这院里的事就传到了赵甜耳朵里。 赵甜愤恨得脸都变了形,有几分狰狞扭曲,口不择言道:“华氏那个贱人!可真是会见缝插针、趁虚而入!她定是知道这些日我和许程锦闹了隔阂,她就上赶着来勾引人了!她以为她能替代我吗,这辈子她都休想!” 锁春连忙劝道:“小姐,别急,华氏不会得逞的!” 她都不敢说,是姑爷主动去华氏院里找她的。 赵甜抬起头来,眼神可怖,盯着锁春道:“他去她院子里干什么了?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第118章 定要把她处理掉 锁春道:“是因为塑像的事,姑爷去问她,要不要……要不要找画师……” 赵甜怒极反笑,痛恨道:“先前我说要找画师的时候,他都一字未提!现在他居然去问那个贱人要不要请画师!” 锁春拼命找理由平息她的怒火,道:“先前城中情况严峻,姑爷那是顾不上……小姐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赵甜又问:“那他现在是不是出去给那贱人找画师了?!” 锁春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华氏拒绝了。” 赵甜一脸错愕:“拒绝了?” 锁春道:“她好像拒绝让百姓给她塑像,也就不需要找画师了。” 赵甜反应了一会儿,仍是恨恨的,道:“她心机之深,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我知道,她向来擅长以退为进! “她嘴上说着不要,无非就是想让城中百姓更加感念她品德高尚,也重新在许程锦的心里塑造一个淡泊名利、不求回报的形象!” 锁春赞成道:“一定是这样!” 赵甜问:“他们还说了什么?” 锁春不敢再刺激自家小姐,挑了难听的说:“姑爷还将华氏大肆羞辱了一番,说她身为妾室,不守妇德,跟男人走得近,给许家蒙羞!” 赵甜道:“她跟谁走得近?” 没等锁春回答,她自己就想了过来,又道:“跟那个疯王爷是不是?毕竟人家再疯也是个王爷,那贱人这是上赶着去巴结!连个疯子杀人魔都看得上,真是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 锁春安抚道:“小姐是正妻,是尚书嫡女,又何必跟个不入流的妾室计较,白白污了自己的身份。她能耀武扬威到几时,等咱们回了京,还怕打发不了她吗?随便把她送给别人不就是了,妾比奴也金贵不到哪里去。” 这样一说,赵甜心里好受多了。 赵甜也打定了主意,眼下等她蹦跶,等回去以后,定要把她处理掉。 把她送人,何其简单! 许程锦把华莹拒绝塑像的意思转达给了百姓,百姓们感到十分可惜遗憾。 大家都兴致勃勃的,季老爷也表了态,塑像所需一切开销,由他来出,不会给百姓和官府造成任何压力。 他们想将华大夫仁举留在信州城,让城中百姓不忘她施医之恩,可没想到华大夫竟然不愿。 不过百姓们也很想得开,不做强人所难之事,转头又乐乐呵呵的,纷纷表示理解。 有百姓道:“华大夫施恩不图报,这是大义!” “可不是,真正的好人做好事是不求留名千古的!” “华大夫才真正是老天爷派来的救苦救难的菩萨!” 最终,百姓们对塑像一事是放下了,但对华大夫的感激和称颂却是一度高涨。 每天依然会有百姓携家乡礼到住处来拜谢华大夫大义。 只不过华莹一次面也没露。 第119章 她有什么资格! 信州百姓除了崇敬华大夫,此次许程锦在城里也留了个好名声。 他毕竟是信州人,百姓们信服他,此次解决了瘟疫,百姓们都称他一声“青天大老爷”,是实实在在的百姓父母官。 许程锦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他此行的目的和意义也就达到了。 他立下一功,等回到京城,等着他的必然是皇上的奖赏。 就是不知,到时候会不会再官升一级。 等他安抚好城中百姓,城里也恢复了秩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便也能抽出空闲来,回许家老宅看看了。 这日一早,许程锦就携家眷一同回老宅。 赵甜原本是看不上这些乡下地方的,又已经很久都没人住了,定然又脏又破,还回去做什么。 只不过近来她和许程锦关系正僵,需要缓和,她便面上丝毫不露痕迹,一副高高兴兴随他回宅祭祖的样子。 然而,等赵甜下了马车一看,后面竟还有一辆马车。 她脸上的笑容就僵了一僵。 在看见华莹从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时,她的笑容彻底没有了,失声问许程锦:“她为什么也来了?” 许程锦回头看了华莹一眼,道:“她也是许家的人。” 赵甜再难控制自己的脾气,道:“她只是个妾!有什么资格进许家祖宅!许程锦,你是疯了吗!” 许程锦面容沉了下来,本来回祖宅是一件高兴的事,现在被她无理取闹,如此扫兴。 再说,左邻右舍的听见了,多丢人。 许程锦道:“她能不能进,不是你说了算的。先进去再说吧。” 赵甜坚持道:“说清楚了再进!” 许程锦耐心全失,道:“既如此,进不进随你!” 说着他便又对华莹道:“进祖宅!” 赵甜面色发白。 华莹从她身边走过时,她眼底是疯狂的恨意,她眼睁睁看着许程锦推开祖宅大门,华莹和岑婆婆后脚走了进去。 锁春劝道:“小姐,咱们也进去吧,这种时候要是再赌气,不是给了华氏机会么。” 赵甜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最后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进去了。 祖宅很久没人居住,只留守了一位老人看管。 老人也顾不过来,所以宅子里很多地方年久失修,庭院里也杂草丛生,颇显荒败之相。 堂上的屋粱,甚至还结了层层蜘蛛网。 许程锦只好命随行来的几个仆人开始打扫。 赵甜去拿起墙角的一把扫帚,转头就丢给华莹,颐指气使道:“既然你死皮赖脸地跟来了,也不能什么活都不干,开始打扫吧。” 岑婆婆接了扫帚。 华莹也非常上道地去拿了一块抹布,非常心平气和道:“来都来了,确实不能什么都不干。我和岑婆婆先从后院扫起吧。” 许程锦见她如此主动分摊,心里也是受用的。 她还当自己是许家人,清扫祖宅也是她的分内之事,他便点了点头答应了。 第120章 谁让你们进祠堂的? 随后华莹和岑婆婆就往后院去了。 两人径直去了当年许老夫人和许老爷的院子,一边打扫,一边搜找,看看卧房书房里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没带走。 暗格倒是找出了几个,只不过除了满格的灰,什么都没有。 一番寻找下来,别说医方的下落了,就连本书、连床被褥都没有留下。 整个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些无法搬挪的破旧的床柜等家具。 可见,当初许家全家搬迁至京城,是有多么的决绝。 这是打算再也不回来住了? 检查完主院,华莹和岑婆婆又去其他两个院子查看了一番,均一无所获。 这宅子不大,比京城里的许府小了一倍,院子也是比较拥挤;许家当初在信州城,只是一般读书人家,并没有很发达。 岑婆婆道:“姑娘,这老宅怕也没有线索。” 华莹道:“去祠堂再看看。” 两人便找去了祠堂,祠堂里摆着牌位,也是蛛网和灰尘一大片。 许程锦安排好庭院的打扫,再看了看赵甜,别说让她帮衬了,她连脚都没挪几步,就让锁春在堂上搬一把椅子出来,擦干净灰尘,给她坐在树荫下乘凉。 她也不让锁春动手清扫,锁春只负责给她摇扇子。 主仆俩惬意得很。 许程锦明白,她是尚书嫡千金,他没有理由要求她做这做那,便当做没看见了。 只是心里难免不舒服,她若不想为老宅出一份力,又何必回来。 赵甜还劝许程锦道:“程锦,你让人把这上上下下都打扫一遍,可你又不回来住,打扫了有何用?” 许程锦抿了抿唇,道:“我既回来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宅破落蒙尘。” 赵甜理所当然道:“你今日打扫了,来日回京后,它不照样破落蒙尘?你的家在京城,你顺路才回来祭一祭祖,直接去祠堂祭拜不就好了。” 许程锦没有理会她,淡淡把厅堂理了一遍,随后才去往后面祠堂,并吩咐下人把带来的香烛拿上。 赵甜见他走了,当然要起身跟着。 一行人去到祠堂一看,发现华莹和岑婆婆早就到了。 并且祠堂也打扫了一半,岑婆婆正在挨个拿牌位,实则也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 赵甜见状大怒,道:“谁让你们进祠堂的?区区一个妾室,也敢直接入祠堂吗?也太没有规矩了!” 锁春帮衬道:“正是,大户人家,妾室哪里能够登堂入室,更别说进祠堂这样庄严的地方了!姑爷,华氏这么没有规矩,可别冲撞了许家宗祖,坏了许家运道!” 许程锦嘴上没说什么,但沉着脸,明显很是不悦。 岑婆婆直接一张抹布丢向赵甜,差点盖在赵甜脸上。 赵甜尖叫道:“你个贱丨奴好大的胆子!” 岑婆婆道:“既然我家姑娘没资格进这祠堂,那这祠堂里的灰和蛛网总需要人打扫吧,那就你来好了。” 赵甜脸色变了变,正要说话,岑婆婆看了一眼愤恨的锁春,又道:“我家姑娘是妾室都没这资格,那你这奴婢当然也没资格了,还得是你这个当主子的亲自动手才行。” 华莹道:“许夫人请。” 赵甜一时竟无法反驳。 第121章 活儿全都落在她头上了 华莹和岑婆婆也就走出祠堂,不再管了。 许程锦见她要走,终于开口问道:“还没祭祖,你上哪儿去?” 华莹回头看他一眼,反问:“你让我进去祭祖?” 许程锦道:“即便你不能进,你也该在祠堂外等着。” 华莹淡淡道:“你倒是挺能想。” 说完,便留给许程锦一抹潇洒的背影。 华莹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连许家祖宅都懒得待,径直离开回去了。 许程锦看了看清扫到一半的祠堂,又看了看赵甜,莫名的心头火起。 他问赵甜:“现在怎么办?你进去打扫吗?” 赵甜道:“我虽嫁进了许家,但到底是女眷,还没有女眷打扫祠堂的道理。” 许程锦看向锁春,令道:“你来。” 赵甜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看见许程锦寒着的脸色,还是闭上了嘴。 锁春只好拿着抹布,慢吞吞地上前,心里有苦说不出。 先前顾着一时嘴快,现在好了,活儿全都落在她头上了。 许程锦负着手,道:“把祠堂里里外外全都打扫干净,我要看见神龛牌位上一丝灰都没有。还有上面的蛛网,你把它弄掉。你什么时候弄干净,我们就什么时候祭祖,祭完再回去。” 赵甜是不可能会帮忙的,而其他几个仆人也会看许程锦的脸色,一时间都没有上前去帮忙。 锁春自个在祠堂里打扫,等她里里外外都打扫完,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 而此时早已经过了午时,赵甜等得饥肠辘辘,心里很是毛焦火辣。 许程锦硬是等锁春打扫完以后,才不急不忙地祭拜、供奉牌位。 回去的路上,赵甜和许程锦仍是坐在同一辆马车里,而华莹的马车早就不见了。 两人都臭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刚回到住处,下得马车,许程锦就看见季家的管家正从里面出来。 管家也看见了他们,上前见礼。 这次治理瘟疫,季家着实出钱又出力,尤其是季家那批药材,解了燃眉之急,因而季家也算是立了大功。 且又是当地有名望的家族,早年间许程锦还住在信州时就早有耳闻了,故而他对季家还是很客气的。 许程锦询问道:“管家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以为管家是专程来找他的。 然而管家却客气笑道:“我是来给华先生送请柬的。” 季家上下,包括季老爷,都称呼华莹一声“华先生”,可见对她的敬重。 管家又道:“城中百姓们都稳定了,我们季家也安稳了,公祠刚刚修补完毕,我家老爷便想宴请华先生,以表感激。不仅是华先生,若届时许大人等诸位肯赏脸光临,季家真是蓬荜生辉。” 许程锦很清楚,季家的座上宾是华莹,他们都只不过是季老爷为不失礼数而顺势邀请的。 只是他没说穿,赵甜却冷笑道:“你们特意给华氏送了请柬,邀请钦差大人却只是口头告知,真是好周全的礼数。” 第122章 我有什么错! 管家态度依然十分客气,笑呵呵道:“若无华先生,我家老爷的病恐怕也没法痊愈,老爷自是对华先生感念至深。托了许夫人的福,几把火烧了我季家公祠,甚至差点烧死我家老爷。” 赵甜脸色变了一变。 管家又道:“许大人没说话,家中可都是许夫人做主?如此,我家老爷的邀请,我便在此传达给许夫人,季家欢迎两位的光临。” 说罢,管家就朝二人一揖,先行离去。 许程锦一直一言未发,赵甜却是恼怒道:“如此没规没矩的奴才,他季家也不过是个地方人户,有何了不起!区区乡野贱民,哪来的底气敢宴请官员!” 许程锦看着赵甜,道:“你既这么会做主,这钦差不如你来当吧。” 他拂袖就进了大门,赵甜站在原地愣了一愣,继而更加生气,追上去道:“他们这般轻视你,我只是为你抱不平,有什么错?” 许程锦反问:“你可知他们为何轻视我?那是因为我的夫人几把火烧了人家的祖宗公祠!” 赵甜哑口无言,又满心愤恨不甘,冲许程锦吼道:“我一切都是为了你,我有什么错!” 许程锦驻足,回头冷怒地盯着她,道:“你当真是为了我吗?你叫人往井里投毒,残害百姓,也是为了我吗?那我还真是受不起!” 事实证明,季老爷礼数还是足的。 他虽让管家亲自给华莹送的请柬,但也托宋知州来亲自相邀,想宴请一众公职官员以及大夫等,替百姓表示感激。 这场宴,就相当于是信州城的百姓们宴请,只是由季老爷出面出资主持罢了。 对此,百姓们也是相当高兴的,纷纷往季家送自家的一些食材。 季老爷表示,百姓所送所有食材,到时都会呈到桌上。百姓们对他当然是深信不疑的。 于是,许程锦和诸位京中来的人员盛情难却,应了下来。 季家设宴这日,华莹和岑婆婆刚出门,就遇到季家管家竟亲自派马车来接。 管家伸手邀道:“华先生和岑婆婆请。” 两人刚坐上车,门里就又走出来一人。 管家见礼道:“王爷。” 苏寿摆摆手,道:“你叫我摘魔道长即可。” 他懒得去牵自己的马,直接跳上了马车车辕上坐着,看了看管家,问:“你不上车走?不是去吃席吗?” 管家这才也坐了上去,道:“我来驾车就好。” 这厢,许程锦今日穿了一身常服,束冠,面容俊秀,颇有一种读书人的清雅气质。 赵甜也一早就叫锁春给她梳妆打扮。 虽然看不起季家设宴,但她做为钦差夫人,重要场合怎能少得了她。 只是,许程锦看了一眼正梳妆的她,忽然说道:“信州城风景古迹颇多,你来了以后都还没机会好好去逛过。今日你便带着丫鬟侍卫,出行游览一番吧。” 赵甜一愣,转头看着他,问:“你什么意思?不想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季家吗?” 许程锦道:“你既明白,又何必多此一问。” 第123章 季家宴会 赵甜原本精美的妆容瞬间扭曲,道:“你不带我,难道要带华莹那个贱人?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正妻,她只是一个贱妾!” 许程锦听她一口一个贱人贱妾的,以前是她隐藏得太好了,或许现在的她才是真实的她。 他冷声道:“跟华莹没有关系。今日应邀前去的同僚,有谁不知道你意图火烧公祠,想烧死里面的疫民?现在连季家人都知道了,你还去干什么? “你不嫌丢人现眼吗?你觉得他们会欢迎你吗?要是这件事闹开了,叫城里百姓知道了,你觉得他们会如何?” 赵甜回答不上来。 许程锦又道:“我若是你,就有点自知之明,躲起来避避风头!你自以为是尚书嫡女又怎么样,你枉顾百姓生死,他们虽不能杀你,却能一口一个唾沫淹死你!” 最终许程锦出门的时候,赵甜没有跟上。 她心里虽然万分嫉恨,可听了许程锦的话,她也有些怕了。 只要她不出现,季家宴会上应该就不会谈及关于她的话题;可她要是出现了,很有可能会扯到她的身上。 现在信州的功劳与她无关,但她也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被泼上一身脏水。 季家今日十分热闹,季老爷亲自出来待客。 以许程锦为首的所有公职人员,全都是一身常服。他们应邀前来感受信州当地百姓们的热情,不讲官场上的那一套。 季老爷亲自请华莹上座,其他人都没意见。 毕竟此次要不是她,恐怕信州城仍是水深火热。 而苏寿做为后来的季家公祠里的护身符,当然跟着华莹一起。 所有大夫也都被季老爷以礼相待,引去边上一张宴桌落座。 许程锦、宋知州等为首的官员,与华莹一同上座,由季老爷相陪。 让许程锦郁闷的是,华莹一边有季老爷做东,另一边却坐着苏寿,他只能往季老爷的另一边落座,反倒显得他这个丈夫像个外人似的。 只不过在场人多,他也不好发作。 上的酒都是季老爷珍藏多年的好酒,菜也是信州城颇具特色的地方菜。 美酒佳肴,大家其乐融融、十分尽兴。 席间,还有不少人,带着敬意来向华莹敬酒,华莹道:“多谢阁下好意,我不擅酒。” 季老爷笑道:“诸位不必强求,美酒虽好,华先生小呡品尝一下即可。或是华先生饮茶否,可将这酒换成茶。” 然,话音儿一落,就见苏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你们敬她归敬她,她的酒我喝。” 华莹侧头看他,见他言行里满是洒脱。 许程锦不悦,道:“王爷出家为道,能喝酒吗?” 苏寿道:“能喝。” 许程锦略带讥讽道:“都说出家人六根清净,倒是鲜少有王爷这般无戒律的。” 苏寿一脸坦诚道:“我六根不清净,不然我为什么会疯。我不光喝酒,我还吃肉杀人。” 许程锦一时接不上话。 苏寿又说道:“今天钦差夫人怎么没来?” 许程锦道:“她身子不适,在休养。” 苏寿点点头,道:“一遇到事她就总是身子不适,我还以为她怕了。” 桌上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第124章 过往旧事 华莹不受影响地自顾自进食,季老爷也是见过世面的,也若无其事地招呼大家。 桌上就许程锦没有一点胃口。 越是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没有说穿的情况,越是让他觉得讽刺。 随即季老爷道:“当初许老爷在信州时,也是举子出身,令人敬重,又培养出许大人这样出人头地的状元郎,如今也算是衣锦还乡、光宗耀祖了。我记得,许大人曾师从邬先生吧?” 许程锦这才有点面子,道:“正是。” 季老爷感慨道:“邬先生之才学,举世无双,可惜他无心科考仕途,只独居遥山,收授学生。但凡能被他收入门下者,无不欣喜若狂。然而他收徒非常严格,几乎是万里挑一。 “我还记得,许大人年少被邬先生收入门下之事,可谓是在整个信州流传,着实显耀。可见许大人年少时的聪慧天资就已非常人所能及。” 许程锦谦逊道:“季老谬赞了,许某也只是踏实读书,学习为人处事之道,也好为百姓尽自己的一份力。” 季老爷敬了许程锦一杯酒,又道:“遥山就在信州城外二十里,许大人衣锦还乡,可要去拜会邬先生?” 许程锦应道:“邬先生是我恩师,如今回来,自是要去拜见的。本也打算,这两日事了,便往遥山去。” 季老爷点点头,道:“邬先生要是见到许大人如今的成就,定是欣慰之至。” 一番话下来,旁人都恭维了一番。 华莹和苏寿不约而同地专心干饭。 季老爷话头一转,又道:“我活了一把年纪,也知道些过往旧事。华大夫乃华氏一族的后人,我记得华氏一族曾对许大人一家格外恩惠。” 许程锦面色顿了一顿,不由看了面色淡淡的华莹一眼,道:“长辈们着实交情匪浅。” 季老爷叹道:“华氏一族当年遭仇家追杀,人丁零落,可惜华家那些德艺双馨的济世大夫就此陨落。 “华氏世代流传的医方,异常珍贵,但凡习医弄药之人都视其为宝典。华氏为免医方落入仇家之手,若不是与许家交情匪浅,也不会将医方的一半交由许家保管。” 华莹终于放下了碗筷。 许程锦其实并不想华氏和许家的这段渊源为更多的人所知晓。 可季老爷毕竟是信州当地人,他人脉广见识多,知道一些细枝末节不足为奇。 许程锦道:“都是往事了,不提也罢。” 只是,话都说到了这里,不是他想中止就能中止的。 华莹开口道:“季老爷对我族过往,知之甚多。” 季老爷笑道:“实不相瞒,华氏也是我所崇敬之一族。” 华莹便道:“既如此,那我有一事请教。” 季老爷道:“请教谈不上,华先生请讲。” 华莹道:“许家老夫人说,我族那一半的医方现已不在许家了,而是被盗贼所盗,不知去向。我此次前来,也有想一探究竟之意。” 第125章 事情真相 季老爷一听,还愣了愣,道:“被盗了?” 许程锦颔首道:“正是,家母是这样说的。” 若能帮她找到医方,他觉得也不是件坏事。至少京中的许蔓蔓会得救。 只是季老爷神情有些古怪,一时沉吟,道:“许老夫人当真这样说?” 华莹一听便知这其中果然有内情,道:“季老知道多少,还请实情告知,华莹感激不尽。” 季老爷看了看许程锦,又看了看华莹,而后说道:“据我所知,许老夫人所言恐怕不实。” 许程锦心下微沉。 季老爷又道:“因为我曾得幸见过那半部医方。” 华莹问:“在何处见过?” 季老爷道:“在生意场上。” 华莹道:“还请季老明示。” 季老爷命都是华莹救回来的,当然是一心想帮华莹,也就丝毫没给许程锦留余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半部医方,是许家高价卖出来的。” 许程锦吸了口凉气,此事脸色已是很不好看,道:“季老还请慎言。” 季老爷道:“许大人莫急,听我细细说来。那半部医方,是由令尊令堂做主,转手出来的,当时城里几大富商以及药材商,包括我在内,都想购此医方。价格最高的时候,抬至两万两白银。” 华莹极其沉静,道:“后来卖给谁了?” 季老爷道:“最后他们没卖给城里任何一个人,而是以三万两的价格,卖给了一个外地富商。” 许程锦愠怒道:“一派胡言!” 季老爷看他一眼,道:“许大人若不信,可回去问问令尊令堂,看看季某是否有说谎。再不然,我把当初参与竞购的几位老板都请来说说这事。” 许程锦无话。 华莹又问:“那外地富商何许人也,季老可知?” 季老爷摇摇头,道:“我只知他姓贾,买走了医方以后,就往京城去了。许家不久以后,也举家搬迁去了京城,这事也就成为了一桩陈年旧事。” 这顿饭吃得许程锦很不是滋味。 他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会是这样。 他记得年少时他家并不宽裕,后来搬去了京城,倒是有一阵子的风光。 家里突然富余了许多,家人忙着结交京中达官显贵,摆宴席宴请这个宴请那个,就连他的两位兄长,能在京中谋个一官半职,也没少花银钱走动关系。 难道真的是他爹娘……背信弃义,卖掉了华氏的医方吗? 他心里复杂极了,脸上火辣辣的,甚至不敢抬头看华莹。 他是读书人,家里一直教导他读书人应清正有风骨,莫要辱没了书香世家。 可结果呢,他爹娘却…… 这主桌上的氛围到这里,才真真是凝重。 旁的陪客压根不敢出声。 其他桌不由得频频看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这顿饭在不欢而散中结束。 许程锦也没打声招呼就走了,颇有些灰溜溜的意思。 第126章 没一个好东西! 宴会结束后,华莹向季老爷谢道:“多谢季老肯如实相告。” 这一趟来信州委实不算白来,至少找到了医方的一条线索。 季老爷摆摆手,道:“不足挂齿。要是能帮上华先生,那我今日所言也算有意义了。” 这场宴会陆陆续续散了场。 等华莹离去以后,管家才到季老爷身边,道:“方才许大人的脸面,很是挂不住。” 季老爷不甚在乎,道:“许家能做出这般忘恩负义的事来,早已不要了这个脸面。我只是不想华氏的后人仍被蒙在鼓里,今日告知给华先生,也算回报了她的救治之恩。” 所以说,话题不是恰好说到那里,而是一开始他便打算了往这件事上引的。 即便华莹不向他请教,他也会透露出来。 华莹和岑婆婆回去的路上,也是季老爷派的马车相送。 只不过苏寿坐前面赶车了,没用得着车夫。 岑婆婆在马车里骂开了,道:“许家一窝子白眼狼,没一个好东西!那老太婆还有脸说医方被盗了,原来是早就被他们拿去卖了!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华氏生死之托,他们转头就拿去换了真金白银!我呸,就这样的人,迟早有报应!” 岑婆婆是个有脾气就发的,华莹反应就平静得多了。 之前找遍了许家没有找到医方,现在得知了医方下落,确也是许家能干得出来的事。 有了线索总比毫无头绪的好,至少可以顺着线索找下去。 华莹道:“我们需得回京,去找找那个姓贾的商人。” 一直赶车不发言的苏寿突然来一句:“那医方对你很重要?” 华莹道:“是我族中世代流传之物,当然重要。” 苏寿道:“就是你华氏的镇族之宝吧。” 华莹道:“也可以这么理解。” 岑婆婆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华莹想了想,道:“很久不见邬先生,来都来了,去拜会过后再走吧。” 这厢,赵甜没想到许程锦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有些阴阳道:“这就赴完宴了?是宴上的酒菜不好吃,还是宴上的人不好相处啊?” 许程锦压根不理会她,一言不发地进了书房。 今天的事对他冲击太大,他需要冷静。 赵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差锁春去打听。 打听得来的消息,让赵甜颇为意外。 赵甜道:“我说那老东西怎么始终不肯把医方还给华氏,原来是卖了换家底了。这么缺德的事,她也干得出来。” 继而又带着两分幸灾乐祸,“许程锦这是羞愧难当了吧。华氏不可能会原谅他许家,估计他以后都没脸面对那个贱人了。” 这样的局面,真是想想都让她心情愉快。 傍晚的时候,许程锦从书房里出来,打定主意去了华莹的院子里。 他一进院,岑婆婆就骂起来了,拿扫帚赶他。 但许程锦态度很坚决,道:“华莹,你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过了一会儿,华莹从门里出来。 她看他的眼神,其实与之前没有太大区别,唯一就是更冷淡了些。 仿佛他根本入不得她的眼。 华莹道:“你说吧。” 第127章 他们毕竟是长辈! 许程锦垂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蜷了起来,他吸口气,道:“今天在季家听到的事,我也很震惊。我可以向你发誓,我丝毫不知医方已经……我也没想到,我父亲母亲竟能做出那样的事。” 华莹神色动也未动,道:“就这个?” 许程锦道:“此事,是我父母有愧于你华家之托,我代他们,向你赔礼道歉。” 说着,他便躬身,长长一揖。 岑婆婆在旁道:“道歉有屁用,能让医方自己长脚跑回来吗?!你们读书人,惯会使这些面子工夫!以为这事道歉就完了?” 许程锦直起身来,面带复杂,又道:“医方的事,等回京以后,我也会尽我所能地帮你打听。 “只是,他们终究是我的父母,养育我们兄弟三人和幼妹不容易,我想,他们若不是逼不得已,也万不会出此下策。 “如今我父亲已经过世,母亲也年事已高,希望你莫与他们为难。” 华莹听得笑了。 许程锦几乎从未见她这般笑过,一时间愣在原地。 她那笑容,似山间薄雾,又似夕时暮色,转瞬即逝。 明明不是妆容精致的美,偏偏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华莹缓缓道:“那我便也告诉你,医方若是找不回来,我不光要与你过世的父亲和年事已高的母亲为难,我还要与你全家为难。” 许程锦只觉得她蛮不讲理,道:“你不要这么咄咄逼人。” 华莹眉眼一挑,道:“赔礼道歉于我无用,我只要看到我的东西。你父母如何,跟我何干?” 许程锦脱口道:“他们毕竟是长辈!” 华莹道:“那是你的长辈。也只配是你的长辈。” 说罢她转身进屋,“岑婆婆,送客。” 岑婆婆早就按捺不住了,此时一扫帚直接把许程锦掀了出去。 许程锦本想来好好与她说的,该赔的礼该道的歉他都做了,没想到她竟丝毫不领情。 那不然要他怎么样? 难不成要他绑了他母亲到她跟前来问罪吗? 无论如何,那可是他母亲! 最终,许程锦没能消除些隔阂,反倒惹了一肚子气。 翌日,许程锦收拾妥当,带上一份礼品,要出信州城外,去遥山拜会恩师。 邬先生名扬天下,赵甜自是听说过,便主动与他同去。 赵甜收敛了脾气,道:“邬先生是你的恩师,此番回来,去拜谒他理所应当。我身为你的妻子,也应该一同前往,聊表敬意。” 许程锦看了看她,道:“遥山书卷气浓,山上都是潜心学习的学子,不是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 赵甜道:“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也只是想去见识一下,能会见邬先生,也是一大幸事。” 许程锦没再说什么,默许了此事。 他心里也清楚,即便是和赵甜闹得再不愉快,她也始终是他的妻子。 他们才成婚没多久,要是就传出不和,也让外人看笑话。 再者说,她爹是尚书,在朝中多方牵系,他也不能彻底得罪。 所以他和赵甜的婚姻,于公于私,都不是那么轻易能割舍斩断的。 现在赵甜收着性子主动向他靠近,他也没有僵持不下的道理。 第128章 吃了闭门羹 两人乘坐马车,一路往城外遥山方向去。 车里,赵甜问他:“程锦,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许程锦心不在焉道:“不要乱想,你我是夫妻。” 赵甜倚着他,道:“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你只能是我的。” 要是以前,许程锦听着这话,只觉得心中甜蜜,可眼下心情却是百转千回、难以言说。 到了遥山脚下,需得登山而上。 赵甜看着荒野山路蜿蜒难行,倒也没说什么,和许程锦相携着顺阶往上走。 丫鬟锁春和两个侍卫跟在后面。 只是他们刚上山没多久,华莹和岑婆婆的马车也到了。 下车一看,岑婆婆就啐道:“真是晦气,竟跟白眼狼撞在一起了!” 华莹淡淡道:“无妨,这山路人人都可行,他走他的,我们走我们的。” 许程锦和赵甜气喘吁吁地走到遥山书院的山门前,许程锦叩门,向看守的门童礼道:“学生许程锦,前来拜会恩师邬先生,还请代为通传一声。” 门童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 毕竟邬先生的学生遍布天下,时不时就会有人回来拜会先生。 但是遥山有遥山的规矩,任何人上山,都需得先通报。 得邬先生同意,才可上山去。 门童便道:“那公子且稍等,我这就去知会邬先生。” 见门童关上门去通传了,赵甜仰头四顾,道:“这荒山上,也有这么多规矩吗?程锦,你怎么不跟他说,你是朝廷的钦差,是金科状元,他还敢把你关在门外吗?” 许程锦不赞同道:“邬先生有邬先生的规矩,他不看门第和身份。” 赵甜有些轻蔑地撇撇嘴道:“毕竟你才是他学生,你说怎么就是怎么吧。不过我觉得,这都是噱头罢了。越是让人望而不得,才越是令天下人追捧。这就是饥饿营销。” 许程锦抿了抿唇,明显不悦,但也不想在此地争执,扰了清静。 等了大概一刻时辰,那门童才去而复返,开门向许程锦回礼。 许程锦以为门童是来请他进山的,正要往里走,不料门童却挡在门前不让,说道:“已通传给邬先生,但邬先生说不见。” 许程锦愣了一愣,有些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门童不急不躁说道:“先生说,公子下山以后,就不再是遥山的学生,故不必相见。” 许程锦道:“我今日前来别无他意,只是想拜谢恩师。” 门童道:“公子请回吧,先生说不用。” 许程锦吃了闭门羹,心中一半疑惑一半郁闷。 他没有想到,教授他这么些年的先生,竟然不肯见他,这让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赵甜也气不过,道:“今日上山的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也是朝廷亲派的钦差,邬先生纵使名扬天下,也不该这般拒人千里,何况还是自己的得意门生!” 门童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有什么反应,而是退回门里准备关上山门。 这时华莹和岑婆婆也上山来了,岑婆婆见状出声道:“小童先莫关门。” 第129章 凭什么她能进 许程锦和赵甜闻声看去,神色一顿。 赵甜顿时冷言讥讽道:“你们来干什么?莫不是知道程锦今日来遥山,所以巴巴地上赶着跟来的?” 岑婆婆一言不合就开骂:“许家的白眼狼见利忘义、狼心狗肺,也就只有你把他当个香馍馍。你这么爱啃你自己啃着呗,别拉上我家姑娘!你俩也真是绝配,蛇鼠一窝、臭味相投!” 赵甜恼羞成怒,当即要自己的侍卫教训她。 许程锦沉着脸喝止,华莹也对岑婆婆道:“莫要搅扰了邬先生的地方。” 双方这才没动起手来。 华莹上前两步,小童询问:“你们又是谁?” 华莹道:“晚辈华莹,拜会邬先生,还请小先生通传。” 小童道:“姑娘稍等。” 然后他又关上门回去传话了。 赵甜万分不屑道:“程锦是邬先生的得意门生他尚且不见,你又算什么,以为上得遥山,邬先生就会见你?” 华莹道:“邬先生见不见我,自有他的考量,不是你能左右的。” 赵甜嫌恶地看她一眼,压根不急着走,就想看看华莹也被拒之门外的窘迫样子。 许程锦一时也没有去意,大约也是想看看结果。 于是几人又等了一刻时辰,门童回来了。 他开门先向华莹一揖,道:“姑娘请随我来。” 华莹和岑婆婆正要往里走,许程锦和赵甜却是神色一变。 许程锦不免询问道:“邬先生不愿见我,却肯见她,这是何故?” 门童道:“我也不知,先生只吩咐我请华姑娘上山。” 赵甜怒道:“岂有此理!得意门生他不见,偏偏见一个外人!凭什么她能进,我们不能进,今天不说清楚,你们别想走!” 说着,赵甜的侍卫和丫鬟就跟着上前,把门堵住了。 门童想关门却关不上。 许程锦面上也不好看,道:“还请你再向恩师通传一声。” 华莹看向许程锦,道:“我要是你,现在便识趣些下山去。” 许程锦心里憋着一口气,他的自尊心就是不允许自己被她比下去,道:“我如何,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事。” 岑婆婆撸起袖管,道:“姑娘,要不要老婆子把他们扔下山去!” 就这两个侍卫和丫鬟,丢下山还不跟丢块石头一样轻松。 赵甜道:“你有什么理由把人丢下山去,难不成这遥山是你们的?!” 她对门童又道:“我劝你,还是再去通报一次。像邬先生这样区别对待、歧视学生,恐怕也不可取,要是传出去了,世人只会认为邬先生看人下菜、空有欺世之名! “许程锦乃朝廷命官,我亦为尚书嫡女,今日我二人上山谢师,却被邬先生拒之门外,邬先生敢这么做,那这遥山书院里的学生,以后恐怕都会仕途坎坷!” 门童看她那架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便道:“那我再去通传一声。” 第130章 过往因果 门童又匆匆上山了第三次。 几人不得不又等了一阵子。 后来,山上有人来了。 这次来的不仅仅是门童一人,还有两名山上的学生,走在最后面的还有一位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衣着朴素的男子。 华莹和许程锦都认得,那便是邬先生。 邬先生常年居于山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形容。 他走到山门边,许程锦连忙揖道:“学生许程锦,见过恩师。” 邬先生虽上了年纪,可那双眼睛却是清明矍铄,扫视了一眼许程锦和赵甜,道:“我本不欲见你,何故苦苦相逼?” 许程锦恭敬道:“学生难得回一趟信州,就想来看看老师。” 邬先生却态度清晰分明道:“当初你学成下山之时,我便已说得很清楚,下此遥山,往后前路自省,我不再是你的老师,不管你往后辉煌与否,也不用对外报师名。” 许程锦道:“可师恩在上,学生永生难忘。” 邬先生看了一眼赵甜,问:“这是你娶的妻吗?” 许程锦道:“正是。她乃当朝赵尚书之女。” 邬先生点点头,眼神落在华莹身上,忽而叹息:“华丫头,当初我便觉你看人的眼光不行。你等着他来娶你,结果他一日青云直上,第一件事便是抛却故人,转头却娶了高官之女。” 华莹道:“人难免都有眼拙的时候,何况那时我年轻,识人不清,让前辈笑话了。” 许程锦心里一沉,不由也看向华莹,道:“老师此言何意?” 邬先生板着脸,道:“你父亲虽为举子,可以你之资,当初却并未能入我眼;我之所以收你为学生,是因为华丫头曾为你苦求于我,给我送了三个月的药茶,你方才得以入门。你习诸子百家,习圣贤博论;你居庙堂之上,入高门侯府,到头来却也难懂恩义二字。” 许程锦脸色有些苍白,人也有些失神。 邬先生又道:“我不见你,便是你我师门缘分已尽,你又何必执着因果。现在你问清因果,可是你想要的?” 许程锦答不上来。 赵甜却不甘心他这般受一个乡野老头贬踩,理直气壮道:“素闻邬先生博学之才,名扬四方,今日一见,却将昔日学生拉踩至此,心胸见地也不过如此! “你既看不上他,想必他求学那些年也没真心教授他多少东西,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全是他自己的努力得来的!即便没有你假意教授,他也能有今时今日之地位!” 岑婆婆哼哼道:“倒也是,毕竟他娶了你这个尚书女儿么。他若是心术正,一心靠才学,又何须搭上尚书这座桥,何须投效党羽?当然,这一切确实是靠他自己努力得来的。” “你!”赵甜气得不轻。 许程锦咬着腮帮子,沉沉道:“别说了。” 邬先生道:“你走吧,以后莫要再来。” 说着,他又很护犊子地伸手拉过华莹手腕,长辈带着晚辈一般,带她进山门,“华丫头,先跟我进去。” 岑婆婆跟着一同进了山门,最后两名遥山学生把门紧紧关上,将许程锦一行人阻隔在外。 第131章 我干不出那种恶心事 许程锦依稀听见华莹的声音渐行渐远:“这次给您带了两个月的药茶,您别嫌少。” 邬先生哈哈大笑,道:“你来我就很高兴了,怎会嫌少!” 许程锦听来觉得万分讽刺,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华莹从未对他这般语气轻快过,好像她对待旁人,一直都很好。 他更从未见过邬先生对他这般开怀大笑过。 原来,他之所以有幸能在遥山听学,能受教于名满天下的邬先生,全是因为她。 他竟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天资过人,受邬先生青睐。 赵甜还在气头上,道:“在京的时候,尚且没人敢这样无礼,没想到到这穷山恶水来了,竟还受这般窝囊气!这什么邬先生,有什么了不起,我看也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等回城以后,我托我父亲的关系知会一声,定让他在这遥山待不下去!到时候看他还怎么清高下去!” 一直沉默的许程锦,终于忍无可忍,脸上青筋直跳,朝赵甜吼道:“给我住口!” 赵甜一下子噤了声。 许程锦转头便甩着袖子,轻一脚重一脚地往山下走,看起来颇有些狼狈落魄的样子。 赵甜回过神来,连忙提着裙子跟上去,嘴上不依不饶道:“我是见不得你被人欺辱至此,你又何必对我发脾气!” 下山上了马车,马车调头回城。 马车里的气氛十分压抑,赵甜仍旧一肚子火气,道:“何必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而苦恼,你现在是朝廷命官,在户部当差,等回京以后,说不定能升任户部侍郎。 “你的前程一片光明,而他们不过是乡野凡夫,念着几篇文章,就把自己当高人了。你只要是想,就能让那邬先生声名扫地。” 许程锦终于转头看着她,那一刻眼里是清晰的厌恶之色,道:“我不是你,得不到就要毁掉,我干不出那种恶心事。” 华莹在遥山待了半日,和邬先生聊了不少。 邬先生叹道:“可惜了华氏一族皆仁医济世之辈,却落得个如此凋零的收场。你这丫头,这些年颠沛流离,怕是吃遍了人间苦。” 言语中充满了心疼。 华莹淡然笑了笑,一边给邬先生添茶一边道:“吃遍了人间苦,所以才什么苦都不觉苦了。” 邬先生问:“往后有何打算?” 华莹道:“走走看看,把流落在外的半部医方找回来,顺便探一探当年那些人为何亡我族人。” 邬先生道:“这注定是条艰巨且辛苦的路。” 华莹对此云淡风轻,“人一到这世上,本就是一件辛苦的事。” 下午,华莹和岑婆婆才下山回了城。 不想一回住处,才进大门没走几步,就遇见许程锦从穿廊那边走过来。 许程锦张了张口,“华莹,我……” 华莹停下脚,转头看向他,等他说。 可万千思绪,汇聚心头,面对她时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华莹见他没话说,便又抬脚往前走了。 第132章 交流情报 许程锦看着华莹的背影,心里明白,不管是许家还是自己,到底都是亏欠她的。 她也曾全心全意对他好过,可他太自负了。 他和他许家都背弃了对她的承诺。 即便她愤怒、她发泄,都是情有可原的。 但她格外的平静。 在她眼里,他仿佛就是个跳梁小丑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而她在他眼里,却随着时间悄然发生着变化。 他原以为她只是个粗鄙的乡野之女,跟京中那些千金小姐是没得比的。 可现在他知道他错了。 是他低估了她。 心情之所以万般复杂,是因为不光有对她的误解,还有对她的钦佩、愧疚和懊悔。 然,这些对她来说,似乎都不重要。 华莹回来以后,发现苏寿没在,就随口问了一句。 有人说他昨个半夜就走了,如来时那般,骑着自己的马,晃晃悠悠地出城。 华莹没多在意。 毕竟那人心思不定,来去是他的自由。 信州城里已无甚紧急情况,周边城镇也派了人员赈济完毕,过两日,朝廷的钦差队伍就要离城返京了。 华莹的打算,也是要回京的,所以与钦差队伍一起。 毕竟还要去找那个贾姓的商人。 只不过出发两天前,华莹已让岑婆婆传信给谢不若,邀他信州一叙。 傍晚的时候,谢不若出现在信州城楼上,一身黑衣,坐在城楼弯弯的檐角上。 晚风吹拂着他的衣角,翩翩如一只振翅欲飞的黑鹤。 普通人是轻易上不得城楼的,守城的士兵认得华莹和岑婆婆,但想给她们开特例也有些为难。 华莹心血来潮,拿出一个物件,便是当初苏寿当做谢礼的那只白玉龙鱼挂件。 她本来也只是想试试,问士兵:“有这个能上去吗?” 士兵挠挠头,显然认不得它。 这时守军头领走过来一看,顿时神色一肃,向华莹抱拳,道:“华大夫请上城楼。” 华莹和岑婆婆面面相觑。 没想到这东西还真的好使。她都还没说这是前武王给她的信物呢。 华莹和岑婆婆登上城楼,朝里侧望去整个信州城尽收眼底,朝外望则是城外群山绵延,官道穿梭其中,蜿蜒盘桓。 华莹站在朝外一边的屋檐下,谢不若则坐在屋檐上,两人交流着情报。 华莹问他:“上次你说的地蛇九霄,有消息了吗?” 谢不若道:“这个组织还挺复杂,九大霄主匿得深,虽在江湖,却又不在江湖。” 华莹道:“怎么说?” 谢不若道:“他们有各种身份便于行事,一时难以查清。只有通过把那些地蛇扒出来,看看顺藤摸瓜能不能找到霄主。我捣了两个蛇窝,霄主虽然没找到,但你家的那事,又有了点头绪。” 他又问:“等我把上次那伙地蛇的上级弄到手了,到时带去哪里交给你?” 华莹道:“随时联系,到时我人在哪儿,你就带去哪儿给我。” 谢不若道:“你的医方呢,找到了吗?” 华莹道:“在信州得到的消息,被一个姓贾的富商买走了,他买走之后就去了京城方向。我打算回京,顺便让你帮我打探一下。” 谢不若眯着眼,看着远方,道:“姓贾的商人不计其数,你这等同于大海捞针。” 华莹道:“虽是不计其数,但能出得起三万两价钱的人,应该很有限。” “行,我帮你留意着。反正近来我教众比较闲,给他们找点事做,省得净想着去争霸武林。”谢不若说着,目视前方啧了一声,又道,“那不是道观里的那个疯子吗?” 第133章 确实挺疯的 华莹往城外一看,远远的,看见暮色下的那条官道上,有一抹黑点。 等近了些,才依稀看见是有人驾着马车,马车上拉载着东西。 还是习武之人眼力劲好,这么远的距离,谢不若一眼就看清了来人。 华莹心想,苏寿不是已经离开信州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接着就听见谢不若又啧一声,“先前你说他是疯子我还不怎么信,现在看来,确实挺疯的。” 华莹还看不真切,故不明所以,等那马车走到城门脚下了,她看得清清楚楚时,就明白谢不若话里的含义了。 城门下的有两辆马车。 苏寿赶着一辆,后面还有一个人战战兢兢地赶着一辆。 马车是板车,上面载的东西一目了然。 华莹便看见后面那辆车上一箱箱的拉载着货物,而前面苏寿的那辆车上,则是拉载着一堆的……人。 而且是一堆躺的整整齐齐的被卸了头的人。 那一个个的人头,就挤在板车四周的缝隙里,个个满脸鲜血,双眼突出。 画面异常可怖。 随着一路走来,整个板车都被血浸成了黑色。身后的车轱辘印,都是一抹被拖拽得长长的黑红色。 城门还没关,城门口的士兵之前虽然经历过瘟疫的惨烈画面,可看见眼前这一幕时,还是吓傻了。 华莹再顾不上跟谢不若多说,她和岑婆婆立马匆匆下城楼。 苏寿已经被士兵包围了起来。 华莹下来,在火光里见着他,身上道袍满是血迹,他道髻有些乱,头发从鬓角散下来,那双眼睛里全然不似正常人该有的眼神。 华莹对士兵道:“他是王爷。” 士兵和守将都不由往后退了退。 苏寿道:“我是摘魔道长。” 华莹语气平稳道:“可你还是没能摘了自己的魔。” 苏寿动了动眼珠子,看着华莹,道:“谁说我是要摘自己的魔?我是要摘这世间的魔。” 华莹愣了愣。 风从城门口灌进来,带着一股极其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耽搁不得,看他这眼神不对劲,趁他发狂之前,踩着板车上去,坐在他身边,往他脑子上就送了几根银针镇着。 华莹对士兵说道:“他现在必须马上回去,若是不想吓着城中百姓,还请先去清一清街上行人。” 守将反应过来,立马带着一队士兵先行去肃清街道。 宋知州等官员得知王爷居然去而复返,而且还载了一车的死人回来,真是脑筋都绷紧了,连忙出门查看。 华莹坐在车上问苏寿:“王爷打算把他们运去哪儿?” 苏寿道:“回钦差的院里。” 随行的士兵哪敢去动,他手里还杵着一把刀,刀上布满血迹,随时都有可能挥斩而来。 华莹看那刀,不像官制用刀,也不像江湖客用的刀。 江湖人对武器向来很执着,都是追求精益求精,而这刀在材质和工艺上逊了不少,像是民间所用的最普通的刀。 最后,两辆马车,都运去了钦差下榻落脚的宅院里。 第134章 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许程锦和赵甜听到动静,出来一看究竟。 结果见得苏寿把一个个人头丢下板车来,滚得满地都是,还有一具具的无头尸横陈,赵甜哪里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当即吓得腿软,叫了起来。 许程锦也是强忍着,脸色苍白。 都说武王是失心疯、是杀人魔,果不其然! 许程锦道:“你、你纵然贵为王爷,也不能这般草菅人命!” 苏寿往前走两步,赵甜失声大喊:“来人!来人啊!” 于是她的护卫们全都闻声而至,横刀护在赵甜和许程锦身前。 等宋知州一行人等匆匆赶来时,就见得庭院里这副剑拔弩张的光景。 宋知州也是忍着心头的惊惧,道:“王爷,可否容我们先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苏寿头上还扎着银针,人还算清醒。 他回头看向另一辆板车上赶车的那个唯一的活口时,那人就两腿发软地跌下板车来,跪在地上浑身哆嗦。 那人连忙交代:“我们……我们是清平县外那一带的山匪,我们也不想当山匪的,都是生计所迫。前不久,我们劫、劫了一批清平县运出来的药材……” 宋知州恍然,又愤怒:“原来是尔等作祟!” 那人道:“我们不闹人命,只是想、想求财……他、他一上山,知道药材在我们山头以后,就开始杀人……” 他光是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就忍不住瑟瑟发抖。 那天也是晚上,这个人上了他们的山头,山匪们只以为他是个走错了地方的穷酸道士,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询问山匪,是不是劫过一批从清平县运往信州城的药材,山匪们十分猖狂,不仅承认了,还对他一番嘲笑奚落。 “是有这么回事,信州城不是闹瘟疫吗,急用药材,我们让信州出个万把两银子把药材买回去,可官府连这点钱都不愿意出,眼睁睁看着百姓死,真是够做得出来的!” “真可惜,瘟疫居然这么轻易就过去了。这批药材我们打算拿去换点碎银,怎么,你这道士想买吗?” 山匪们用看乞丐一样的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又道:“只不过看你这穷酸样儿,你买得起药材吗?” “当道士的怎么也能骗几个香火钱吧,你这道士当得不称职啊。” 一群山匪哄笑起来。 话虽这么说,但这道士既然走错了地方,山匪们也不可能轻易放他回去。 否则他要是回去通风报信,官府不就清楚他们的盘踞之地了。 可还不等山匪有何动作呢,他却先动手了,离他最近的那个山贼,直接被他擒过来,当场摘掉了脑袋。 热血溅了他一身。 山匪们都沉默了一瞬,下一刻,纷纷暴怒,拔出长刀,朝他砍来。 山匪们没一个伤得了他,却被他一个一个地拧断了脖子,像拧白菜似的拧下了头。 他仿佛只是在地里劳作一般,身上沾满了泥浆,他手上使不完的力气,转眼地上都是被他拧掉的白菜。 第135章 抬起头来,认认 活着的山匪们见状怕了,拿刀的手开始发抖,转身就往寨子里逃窜。 他就跟鬼魅一样,神出鬼没,当山匪以为自己躲过一劫时,却惊恐万分地看见他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面前。 山匪头子被逼走投无路了,惶恐哀求:“道长饶命!道长饶命!我们也只是劫点财,没干伤天害理的事!” 苏寿语气异常平静,道:“信州百姓等着这批药救命,被你们半路劫了,这不是伤天害理吗?” 山匪绝望道:“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是药材!是有人上山来告诉我们,有一批货物经过,我们以为是金银财宝才下手的!要知道那是药材,我们才不会去劫!” 苏寿道:“不是打算用那批药材换一万两银子吗?” 山匪痛哭流涕道:“劫都劫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啊!那些药材又不能当饭吃,可山上这么多口人,总要谋生计啊!” 他直接动手,把山匪的头砍了下来。 手里的刀一起一落,血肉横飞,人头滚落。 到最后,整个寨子里都是一地的尸体。 只有一个山贼活了下来,就是跟苏寿一起回信州城的这一个。 他没有参与药材劫掠,当时他负责留守在山上看寨子。 总要留个活口,不然那些药材和尸首靠谁运下山去? 药材和尸首都运下山以后,苏寿赶着装载尸体的板车,这山贼则赶着装载药材的板车,一路返回信州城。 眼下在钦差大人和知州大人面前,山贼丝毫不敢隐瞒,全都如实招来。 交代完以后,不仅是这山贼对苏寿恐惧至极,在场的官职人员们亦是胆战心惊。 他现在这样的状态,头上还插着银针,随时都要发疯的样子,谁还敢刺激他。 宋知州问山贼道:“你说是有人提前上山向你们透露了会有一批货物从清平县运出,究竟是何人?” 山贼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但看起来不像是一般老百姓,更像是当差的。” 赵甜神色微变,示意自己的侍卫们退下。 这一举动落在许程锦的眼里,他意识到了什么,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冷若冰霜。 但他没有阻止。 宋知州还问:“那你可还记得他长什么模样?” 山贼应道:“记得,记得!他要是在我面前,我一定能认得出他!” 侍卫们还没来得及退散开,就听苏寿道:“这里有不少当差的,抬起头来,认认。” 于是山贼抬起头来,惶恐胆怯地一溜烟看去,当他看见赵甜身边的那些侍卫时,停顿了一下,视线精准地落在某一侍卫身上,确认了一番,然后有些激动地指着他,道:“是他!” 所有视线都看向赵甜和她的侍卫们。 赵甜当即怒不可遏,呵斥道:“放肆!我的人怎么可能会去清平县外给山贼通风报信!你这贼子,莫不是为减轻自己罪罚,胡乱攀咬别人!” 那侍卫亦是严正肃色道:“在下一直护卫小姐左右,未曾离开过信州,怎会出现在清平县附近。” 第136章 你打算怎么交代? 赵甜看向苏寿,一半惊惧一半正义凛然,又道:“我不知何处得罪了你,你要这般污蔑人。难不成你还在记恨季家公祠的事吗?我只是为全城百姓考虑,并非针对你一人!” 她说得振振有词,只是当苏寿抬起眼来看她时,她被那眼神吓得莫名后退两步。 跟一个疯子计较,无疑是最愚蠢的行为。 何况这还是个杀人狂疯子! 但她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下意识往许程锦身后躲了躲,底气不足又道:“眼下这山贼受你震慑,自是你想让他说什么他便说什么,想让他指认谁他便指认谁……” 山贼却肯定道:“就是他!我记得清楚,他进我们山寨,跟大当家谈了话,还说只要劫了那批货,我们就能发一笔横财! “他和大当家谈完以后还在寨子里讨水喝,还是我带他去水缸那里的!他舀水的时候,右手手臂上露出一块黑褐色的胎记,像、像核桃大小!” 此话一出,已有了指证的方向。 宋知州道:“许夫人,你说这贼攀咬污蔑,只需让你的这个侍卫捞起衣袖露出右臂,看看有没有那胎记就真相大白了。” 赵甜面色发白,侍卫显然也有些慌了,转头看向她,等待她的指示。 苏寿提着手里的那把血刀上前,赵甜和许程锦一再后退,侍卫们也全都护在身前。 局面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许程锦凝声道:“王爷若在此地行凶,该如何向朝廷交代?!” 苏寿问:“你打算怎么交代?” 许程锦一时噎住。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问他打算秉公处理还是打算包庇到底。 只是没等他答出个所以然来,苏寿说干就干,提剑就砍杀起来,赵甜的护卫转瞬沦为刀下亡魂。 那些护卫纵使有武功,但在他的刀下,毫无反击之力。 鲜血溅在赵甜的裙角上,她吓得失声尖叫。 不光是她,在场所有人都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都说王爷疯得很,但没想到他疯起来竟如此惨绝人寰! 之前他清醒着的时候有多像个人,眼下就有多像个鬼! 只有那名被指认的侍卫,留了活口,被苏寿一刀砍下了右臂。 侍卫闷声惨叫,血淋淋的右臂落在地上,苏寿的刀划开衣裳布料,用刀尖拨了拨,就看见那右臂上果然有一块核桃大小的胎记。 苏寿侧目看向赵甜和许程锦,又问:“怎么交代?” 赵甜抽着凉气,知道此事她要是再不摆脱干系,她也会受到牵连。 她颤声不可置信道:“真的是他?他何时离开的信州城,我竟浑然不知……” 她又质问鲜血满身的侍卫,“我赵家培养你们,善待你们的家人,是为了让你们忠肝义胆、堂堂正正做人,可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侍卫听到这话,便彻底明白了。小姐是要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他头上,但他不得不认,因为他还有家人。 侍卫咬碎了牙,极力忍痛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怕认了!是属下一时糊涂,见不得华氏压小姐一头! “只要没有了那批药材,华氏纵然是神医降世,也无计可施!属下擅作主张行此等事,属下当一人承担,绝不拖累小姐!” 说罢,他动作利索得很,左手捡起地上的一把剑,当场就抹了自己的脖子。 第137章 我是尚书府嫡女! 至此,赵甜的所有护卫全都绝命于此。 她看着地上的惨状,脚下踉跄,险些站不稳。 锁春颤颤地搀扶着她,亦是吓得面无人色,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他们都是尚书府的人,在这信州无人敢对他们不敬。 可唯独这疯王爷,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毫无顾忌,杀人更是随随便便的事! 侍卫已认罪伏诛,把赵甜撇得干干净净,纵使旁人觉得不可思议,却也无法追究赵甜的责任。 本以为此事就算到此为止了,可苏寿提着刀,转头朝赵甜看了看,而后径直朝她走来。 赵甜恐慌极了,死死抓着许程锦的袖袍,颤声道:“程锦,救我……我害怕……” 许程锦也满是惧意,可这样的情况下,不由得他退缩,否则他也成了贪生怕死的小人了。 他稳住心神,道:“还请王爷手下留情!即便她有错,也该交由府尹依法裁夺!” 苏寿听闻此言,眼神都猩红了两分,道:“真正有错之人,满门功勋、高枕无忧;而无错无辜之人,却统统成了孤魂野鬼!杀,全都该杀!” 许程锦心下一沉,苏寿扬手一挥,一股强力直接把他扫开到一边,撞在墙上,胸口闷痛不已。 而赵甜没有了许程锦的保护,看见苏寿走上来,更加惊恐尖叫。 她伸手乱抓,抓到自己的丫鬟锁春,连忙拉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锁春也是极度害怕,可赵甜显然把她当人肉盾,用来阻挡苏寿的刀。 锁春惊恐之下,完全没料到她竟然会这么做。 可苏寿并没有一刀砍杀锁春,只是拿刀穿过她的衣服,把她挑到一边去。 锁春声都没吭,直接就被吓晕死了过去。 众人看在眼里,也就看明白了,他没有杀许程锦,也没有杀丫鬟,独独冲着赵甜去,说明他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以至于无差别地大开杀戒。 赵甜尖叫着:“啊!许程锦!他要杀我,他要杀我啊!” 许程锦捂着胸口,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想当初,这疯子杀朝廷二十三名命官时,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今面对区区一个尚书之女,他又岂会有所顾虑。 许程锦非常清楚,没人劝得住,也没人能阻止,他要是上前去,那么他的下场也只会和地上摆着的这些侍卫一样! 赵甜继续警告着:“你别过来!我告诉你,我是尚书府嫡女!你要是敢伤我,我爹定不会善罢甘休!” 话音儿一落,苏寿的刀往上一斜一扬。 血迹溅染了些许在地上。 赵甜也安静了下来。 只是她并没有被苏寿一刀抹杀,她大大地瞪着双眼,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不明白溅在地上的血迹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直到有东西从她肩头落下来,伴随着一股要命的疼痛。 她定睛一看,是一把被削断了的头发,头发里还裹着一只红呼呼的……血耳朵! 第138章 哪里值得同情! 赵甜哆哆嗦嗦地伸手往自己的头侧边摸去,没有摸到自己的耳朵,只摸到了一片黏糊糊的,她彻底疯了,啊啊啊啊地叫起来。 “你算什么东西!你敢这么对我!你这疯子魔头,你不得好死,你千刀万剐!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 苏寿拿染血的刀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明明他是个道士模样,额角几缕碎发落下来,道袍上满是新旧交替的血,在对上他那双猩红的眼眸时,赵甜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仿佛被打进了地狱。 这个人太可怕了…… 苏寿问她:“你爹叫什么名字?回头我去送他上路。” 赵甜:“……” 她抖得像个筛子,哪里还敢再骂苏寿一个字,更不会报上自己家的名字。 她转眼就又换了另一副面孔,痛哭流涕,弱势可怜。 她泪眼蒙蒙地转头看向周遭宋知州等一众官职人员,边上还有一些官差等,她怨声哭道:“你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滥杀无辜吗?你们身为朝廷命官,却让我一个弱女子遭受此难,你们难道问心无愧吗!” 好歹在信州也待了这么久,宋知州等官员多少了解了这位钦差夫人的做派。 她好大喜功,枉顾百姓,从之前火烧公祠就能看出她毫无怜悯之心,偏偏口头说得那么义正言辞。 现在山贼指认是她的侍卫通风报信,才使得那批药材被劫,要不是后来季家及时调遣一批药材回来,还不知会有多少百姓的性命因此被耽误! 要说是她的侍卫擅做主张,大家都揣着明白,是没人信的。 关键时候,她让侍卫顶罪,甚至拿自己的丫鬟去挡刀,这样的人,哪里值得同情! 若不是王爷亲自发难,她常常把尚书嫡女的身份挂在嘴边,以高位者自居,地方官员根本不敢得罪她。 毕竟身在官场,总得顾忌上头。 可现在王爷动手了,才不管她爹是谁,别说尚书女儿了,把他惹火了,尚书也照样杀。 宋知州连忙转向许程锦,道:“许大人,您看这怎么……” 赵甜继续哭着,控诉苏寿,“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她手指着那些官员公差,“那里那么多男人,你要杀去杀他们啊……” 公差里有人小声回了一句:“我等虽是男人,但可没干杀人放火、勾结山贼的行径。心肠阴狠歹毒之人,何以堪称弱女子?” 晚上这地方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谁知道这话是谁说出口的。 宋知州也只是呵斥了两句。 赵甜见在场的竟无一人肯为她说话,苏寿的刀微微一横,刀口就在她下巴的皮肤上割出一道口子来。 赵甜凌乱颤抖地哭道:“信州的百姓不是没事么……不是也有其他的药材送到了么……我什么都没做,都不是我做的……你、你不能杀我啊……” 苏寿的刀最终没朝她脖子落下去,而是游丨走在她那张涕泗横流的脸上。 刀刃轻轻划过,就是一道血痕。 每划一道,赵甜就疯狂乱叫。 最终,刀在她一边脸上,写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字。 第139章 形成异常鲜明的对比 苏寿被赵甜的尖叫声吵得头痛得紧,划完字以后,他就转身要走。 赵甜手指去摸自己早已痛得麻木的脸,摸得满手的血,一时只剩下满心愤恨,恨不得要杀了他! 她胡乱捡起地上的一把剑,死死瞪着苏寿的背影,拼尽力气爬起来,撕心裂肺吼道:“你敢划我的脸,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只是那剑没能刺得出去,被许程锦扑过来给紧紧抱住了。 她要是敢行刺,那今日她铁定是没有命在了。 即便留给她一抹背影又如何,那人披荆斩棘无数,手里亡魂无数,是她能撼动得了的吗! 眼见着苏寿收场了,众人大松一口气。 宋知州连忙呼道:“许大人,还请立刻带许夫人回院休息!其他人,把这里清理一下!” 许程锦也深知,趁着苏寿没反悔之前,把赵甜带离现场,是最明智不过的选择! 于是他不管赵甜如何挣扎哭闹,拖着她就往后院去。 赵甜死活不依,最后被许程锦敲晕了扛走的。 苏寿嫌头上的银针碍事,伸手就要拔,站在侧廊一直观看不出声的华莹,这时淡声道:“王爷,最好别拔。” 苏寿道:“头痛。” 华莹道:“拔了更痛。” 他抬脚就朝侧廊走来,毕竟他手里还提着血刀,气势骇人得很。 宋知州见状大惊,连忙道:“王爷,切不可伤害华大夫!” 华莹道:“宋大人勿忧。” 苏寿站在走廊外,月色把他容色衬得如鬼魅。 华莹道:“把刀放下如何?” 苏寿看了看手里的刀,遗憾道:“还是没能杀想杀之人。” 华莹问他,“你想杀何人?” 苏寿捶着头想了想,道:“我想杀一个死人。”说完,就哐当一声,把刀丢在了地上。 宋知州等官员发现,王爷竟出奇地听华大夫的话。 苏寿又问华莹拿药,华莹道:“回去洗个澡,我保你今晚睡个好觉。” 他就像个依赖大夫的病人,大夫不在他就没有安全感,于是伸手就拿住了她的手腕,拉她往后院走。 岑婆婆见状连忙要让他撒手,华莹道:“无妨。” 反正他这情况,她今晚也是要跟着去一趟的。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地往穿堂而去。 前者是世间恶魔,杀孽血腥无数;可后者却是妙手仁医,治病救命无数。 两人走在月色里时,形成异常鲜明的对比。 一人满身鲜血,一人纤尘不染;一人身在地狱,一人却是人间一束暖光。 看得身后官员公差众人,一时都回不过神来。 最后那些被砍杀的侍卫尸体,和运回来的那些山贼尸体,统统被抬了下去。 活着的那个山贼,也被押去了狱中。 宋知州命人清理现场,今晚这惊心动魄的场面终于才缓缓落下了帷幕。 在场的人,在往后很久一段时间里,提起今晚这一幕,都还心有余悸。 只不过,提起王爷所为,他们心里一半是胆战心惊一半是心悦诚服。 他一人,竟独身上了山匪窝,灭了山匪,带回了被劫药材。 别人不敢处置的人,他能毫无顾虑地处置,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王爷,更因为他有那股子无所畏惧的疯劲儿。 到底是曾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定乾坤的人物…… 想到这里,又难免令人惋惜。 他若没经历那场劫难,他若没疯,那他如今依然是震慑朝野内外、使邻国闻风丧胆的武王。 第140章 没有华大夫我可怎么活 华莹跟着苏寿去了他的院子,第一件事是要他沐浴更衣。 岑婆婆去准备热水,华莹列了张单子,叫宅院里的小厮照单去取些药材来。 苏寿坐在屋檐下安静地等着,华莹在他房间里进进出出,准备了一桶药汤。 随后他泡澡时,华莹给他辅以银针,在肩颈和头上扎满了。 热气直从他发间冒出来,他满身汗水,那股劲儿过去以后,人慢慢变得清醒,头脑也冷静了。 等他沐浴更衣完毕,换上干净的道袍,再不见一丝血污,整个俨然换了一副精神面貌,与刚才疯疯癫癫、打打杀杀的简直判若两人。 血腥味褪去,他道袍上的那股香火味又回来了,那张脸清远宁静,给人一种清雪银松之感,端的似历世的仙人佛陀,又怎知他手上杀孽无数。 华莹叫了个小厮来他床前,传授他技巧手法,给苏寿按摩一下头部穴位。 小厮战战兢兢,惶恐极了,让他来服丨侍这位王爷,跟狮子老虎头上顺毛有什么区别? 万一猛兽一发怒,转头就把他咔嚓了,那就太惨了。 所以小厮手都是发凉发抖的。 苏寿阖着眼,起初没说什么。 他时而皱一皱眉头,吓得小厮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后来他终于说了一句:“你按得我不舒服。” 小厮感觉自己被判了死刑一般,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磕响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华莹无奈,只好自己接了手。 她的手一上苏寿的头,那蹙起的眉端便慢慢平了下去。 苏寿道:“没有华大夫我可怎么活。” 华莹道:“此前王爷是怎么活的,此后照样怎么活。” 苏寿道:“以前怎么活的,我早就忘了。” 他先前沐了药浴,又扎了银针,眼下辅以华莹的手法,几乎完全缓解了他的头痛。 华莹道:“明日,王爷可去挑一个伶俐的人带在路上,我教他一些按摩手法,以后由他常按摩,能让王爷好受不少。” 苏寿拒绝了:“我身边不留人。” 华莹动了动眉:“怕他受人指使杀你?” 苏寿道:“怕我控制不好杀了他。” 华莹不再强求,道:“这人就是这么奇怪。” 苏寿问:“哪里奇怪?” 华莹道:“王爷上能杀官,下能杀贼,看心情动不动尸横遍地,手上人命无数,却怕多杀一个仆人吗?” 苏寿道:“就华大夫而言,想治的人不分王族还是下人,不想治的人亦能冷眼观之;最是见惯了生死,但却也为了能多救几个疫民而宵衣旰食、不舍不弃,不是更奇怪吗?” 岑婆婆在一边,是听明白了,这位脑子有病的王爷,与她家姑娘实属同一类人。 甚至还有一丝惺惺相惜之感。 华莹道:“想要彻底治好这头疾,需得看王爷何时摘己身之魔。” 苏寿道:“那我约摸是要一直疯下去了。只要华大夫能时常让我好受些即可。” 第141章 前来求证 待华莹手法停下,苏寿已然安然睡去。 他睡着的模样,温润无瑕,仿若没经任何世俗污浊所侵染。 她在他床前点上一盏香,随后和岑婆婆一道掩门而去。 岑婆婆说道:“这个王爷,虽然行事手段疯癫狠辣,但干的都是明白事。想起今晚他收拾那对狗夫妇,着实大快人心!” 翌日,有人来请见华莹。 华莹出院子一看,认得来人,正是昨天守城的那名守将。 守将见了华莹,非常有礼地抱拳一揖。 华莹道:“将军不必多礼。” 平日里,信州城的守将士兵都是各司其职的,只不过瘟疫这段时间,城里着实混乱,又人手紧缺,士兵们被调来调去,所以城门的守备直到这两天才慢慢恢复秩序。 守将明显有话,华莹便又道:“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守将便道:“那我就直说了。昨日华大夫上城楼所示信物,可是武王之物?” 华莹看向他,道:“将军认得?” 守将挠挠头,道:“但凡我等军中之将,皆知跟随武王征战沙场的宝剑,剑穗乃是一枚龙鱼佩,见此佩者如见武王。” 华莹恍然,道:“原来如此。” 她拿出玉件,倒没想到,这曾是苏寿的剑穗。 这样有威名的信物,竟然说赠就赠给她了。可在某些军中之将心中,虽然时隔已久,它依然是神圣的东西。 只是,昨天晚上,苏寿进城时,他却没有认出他来。 华莹便问:“你见过前武王吗?” 守将道:“当年武王领兵从信州城经过时,我只远远见过,未曾得幸近观瞻仰。” 华莹道:“他现在已经不是武王了,武王封号已被废,只是个普通闲散王爷。” 守将面带遗憾,“我也听说了这事。今日便是来向华大夫求证,昨日入夜时进城的那位,可否就是……” 华莹看他道:“如此,你也算得幸近观瞻仰了一次。” 守将闻言,神情激动,“我昨日竟没有认出来!” 华莹道:“这也正常,就他昨日那副尊容,有几个能认出来。” 守将便问:“那王爷可有大碍?” 华莹道:“除了脑子有点病以外,其他的暂无大碍。” 守将十分动容,又抱拳,道:“恳请华大夫,定要治好王爷!我想,定会有很多同我一样的人,希望他能重新振作起来!” 等守将走后,苏寿慢慢悠悠地从后院踱来,很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 苏寿看见她,道:“华大夫,我这阵不是很有精神,你帮我看看。” 说着就伸手要给她把脉。 华莹道:“王爷才睡醒吗?” 苏寿道:“是。” 华莹脉都懒得把,道:“你只是昨晚睡得沉,眼下还不新鲜。” 两人一同往厅上去,华莹随口一问:“那日王爷给我的谢礼,听说是只剑穗。” 苏寿懒散道:“虽是剑穗,但好歹也是玉做的,质地不错,值几个钱。” 踏进厅上时,华莹问:“剑呢?” 苏寿若无其事道:“早就断在战场上了。今中午吃什么?” 华莹不再问,道:“有什么吃什么。” “腌鱼怎么样?” 第142章 她心中只有她自己 等腌鱼呈上桌来,苏寿尝了一嘴,道:“确实不如寻常百姓家做的地道。” 但两人都不挑食,像老友一般,坐在一块心态平和地吃饭。他俩能吃几个菜,就让后厨做几个菜,后厨送来的,吃得基本不剩。 赵甜受到极度惊吓,昏睡了一天。 到第二天黄昏才幽幽醒来。 如今她身边只有锁春,锁春也受到了惊吓,比她早醒过来,便伺候在她床边,只是难免想起昨晚她的种种行径,再难像之前那么死心塌地。 之前锁春一直是毫无保留、忠心耿耿地跟着她,什么都为她考虑,一切从她的利益出发;小姐是尚书嫡女,只要跟着她忠于她,自己就不会过得差。 可昨晚的一切,她发现她错了。 小姐从来都只顾考虑自己,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摒弃为她奔走做事的侍卫,也可以在危险时刻毫不犹豫地拉她来挡刀。 她心中从来不会考虑别人,只有她自己。 锁春不由得心想,要是全心全意地跟着这样的主子,下一次要是再遇到同样的情况,她也是会再次被主子拿来挡在前面的。 只不过这些思绪,在看见赵甜醒来以后,都被她隐藏得干干净净。 锁春上前搀扶,道:“小姐感觉怎么样?” 赵甜昏昏沉沉地起身,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她感觉脸上和耳朵处都传来阵阵疼痛,连忙伸手去摸,结果摸到的都是缠得厚厚的绷带。 赵甜一把抓住锁春,眼神里都是癫狂之色,道:“我耳朵怎么?我脸怎么了?” 锁春安抚道:“小姐,还是先养伤要紧,其他的……” 赵甜依稀记得自己的耳朵昨晚好像掉了,思及此,她又摸了一遍,并且和另一边做了对比,发现尽管缠着绷带,可她耳朵却是平的…… 赵甜顿时大受刺激,“我耳朵呢!我耳朵呢!” 说着她便胡乱拉扯绷带。 锁春见状,连忙按住她,道:“小姐,你还有伤,大夫才上药包扎的,不能这么拆!” 赵甜抓住锁春就一番撕丨扯,咆哮道:“是谁给我包扎的?是谁!你们怎么能这么包,怎么不把我耳朵拿回来给我接上!” 锁春听来匪夷所思,道:“小姐你冷静一点,被砍去的耳朵怎么可能还接得上?” 赵甜眼神凶恶道:“你这贱婢眼界浅薄懂个什么!这些庸医就只知道包扎,可是它是能接上的!你,马上去给我找!要是找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锁春压着满肚子气,语气不善道:“那小姐等着,奴婢这便回去找就是!” 她转身就去了,到前院一看,院子里里里外外都已经清扫得干干净净,哪有什么耳朵! 她又问了院里的小厮一句,小厮唏嘘道:“昨个官爷们把这里全都收拾干净了,一地的血不说,还断手断脚的,我们可不敢去看,什么耳朵,肯定早就被扫走了。” 第143章 你不要闹了 锁春又回院里,赵甜正着急地等着,她一进门,赵甜就瞪大着眼睛问:“找到了吗?” 锁春有些敷衍道:“我问过了,他们说昨晚收拾尸体的时候全清理走了,估计已经烧毁了。” 赵甜一听,彻底受刺激了,抓着枕头就朝她扔,“没用的废物!必须去给我找来!你要是找不到,我就割下你的耳朵!” 她抓着什么就掀什么,转眼整个床上七零八乱。 锁春只好去找许程锦,道:“姑爷,你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吧。” 许程锦不愿见她,只问道:“她又怎么了?” 锁春道:“她一醒来,就非要找自己耳朵,说是可以接上。可……可这怎么可能,而且都已经找不到了……为此小姐大发雷霆,我实在劝不住。” 许程锦不为所动,锁春委屈得双眼噙泪,又说道:“小姐说,说要是我找不到,就会割掉我的耳朵……” 许程锦一听,神色冰冷地去了赵甜院子里。 还没踏进屋门口,就听见房间里传来摔砸的声音。 他进屋一看,满屋子狼藉,但凡是她能接触到的东西,都被她摔得满地都是。 赵甜看见他,委屈得泪如雨下,道:“程锦,我的耳朵,你快帮我去找,还能接上的……” 许程锦见她这般形容,到底还是走到床边来,坐下安慰她,道:“大夫说你受惊过度,不能再这样情绪激动。你先冷静下来。” 赵甜又哭又吼道:“我都这样了,还怎么冷静!” 许程锦耐着性子道:“可事已至此,你再哭闹也无济于事。那只耳朵已经找不到了,即便是找到,也没有大夫能如你所说,还可以把它接上的。” 赵甜道:“大夫接不上,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庸医,是无能之辈!真正好的大夫,是可以接上的!” 许程锦看着她,道:“你不要闹了。” 赵甜哭着撒气了好一阵,许程锦把她抱住,她累了,方才慢慢放弃了挣扎。 其实她冷静下来心里也明白,这里恐怕根本没有大夫能给她做接耳的手术,就算有那么个大夫,她的耳朵已经离体了这么久的时间,早就坏死了,还怎么接? 她只是不甘心! 被人割掉了一只耳朵,这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赵甜趴在许程锦怀里,伤心欲绝地痛哭起来。 许程锦安抚着她,只是脸上的表情,早已没有了最初的那般心疼和不忍,更多的是麻木。 赵甜哭了半晌,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哽咽着问:“程锦,你会不要我吗?” 许程锦看着她,道:“你总归是我迎娶进门的妻子,我不会不要你。往后,你把头发放下来些,也不容易看出来的。” 被他这么一安慰,赵甜好受了许多,情绪也慢慢地稳定下来。 她脸上的绷带已经被泪水打湿丨了,咸意浸着伤口,传来刺痛。 她这才想起脸上还有伤,连忙吩咐锁春:“快,快帮我拿铜镜来。” 锁春看了看许程锦,迟疑道:“小姐,你还是先休养吧。” 赵甜又开始激动,道:“不行!我一定要看!” 她边说着,就边动手去拆脸上的绷带。 第144章 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许程锦见状阻挠,赵甜动作过激,道:“我就看一眼!我看看我的脸是个什么样子!” 许程锦皱着眉头,“你一定要这样吗?” 赵甜低吼道:“我必须要看!谁都不能拦我!” “那你看吧。”许程锦不再拦她,“锁春,去把铜镜搬来给她看!” 于是赵甜争先恐后地拆了绷带,锁春也把铜镜搬过来了,正对着她。 当绷带全拆了那一刻,她在铜镜里看清了自己的脸。 顿时,那张脸上的表情就全变了,变得狰狞扭曲。 接着,只听赵甜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人就经受不住刺激,再次昏了过去。 许程锦格外平静,还是放她躺回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吩咐锁春道:“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然后便起身走了。 到后半夜里,赵甜再次醒来,对着铜镜一再确认。 她那半张脸红肿不堪,脸皮浮卷,被刻上一个刺眼的血字。 那是一个“奸”字。 原本美丽的脸庞,变得丑陋无比。 那一笔一划,都如同刻在她的心上,血痕累累。 赵甜怎能不疯。 许程锦本是睡在书房里,半夜也不堪其扰,不得不进房间一看究竟。 赵甜在房里发疯,把房里一切都砸了个稀巴烂。 她看见许程锦,满脸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杀了他!我要让他下地狱!我赵甜一定要倾尽所有,让他们全部不得好死!” 许程锦知道,她是在诅咒苏寿。 只是,她也不看看,她是谁,而苏寿又是谁。 她以为,她有个当尚书的爹,她是尚书千金,就能一手遮天了吗? 可苏寿那个疯子,不仅能轻松削她的耳毁她的容,也能让她赵家永世不得翻身! 许程锦有自知之明,许家不过是普通的官宦之家,他惹不起那位人物! 许程锦问她:“你想怎么杀了他?” 赵甜道:“我要砍死他!我要把他剁碎了喂狗!” 许程锦道:“你还没近他的身,他就能把你的头砍下来。你要去试试吗?” 赵甜深吸几口气,知道许程锦说的是这个道理,她又道:“那我就回京告御状!他滥杀无辜,害我至此,皇上必须要有所决断!” 许程锦走到她面前,道:“此前,他在大理寺牢中,连杀二十三名官员,个个身首异处,人头被他当球一样叠着玩。 “最后他也只是被褫夺封号、削掉爵位,你和你的那些侍卫又能算什么?能让皇上处死他吗?” 赵甜哆嗦着嘴唇,死咬着牙关,恨极了。 许程锦又道:“你去告御状,是不是想让皇上彻查信州城之事?到时候不仅查出你纵火烧民,甚至欲烧死当朝王爷,还查出你井中投毒害民,再查出你与山贼勾结,劫掠救信州百姓的紧急药材,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赵甜那张愤怒的脸,变得惨白。 许程锦道:“到时候,王爷杀你护卫,伤你至此,还叫滥杀无辜吗?你做的那些蠢事,在瘟疫时期条条都是罪状,这不仅仅关乎你自身,你还会牵连到你的娘家,让你娘家跟着锒铛下狱,满门被抄。到那时,你又算哪门子的尚书嫡女?” 第145章 你不能离开我 许程锦的话,字字如利刃,皆中要害,赵甜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她看着许程锦分析得头头是道,这副嘴脸看似理智冷静,实则道貌岸然,她不由得怒从心起,突然扬手就往他脸上狠狠扇一巴掌。 许程锦有所防备,一把截住她的手,把她推至一旁。 赵甜嘶声大吼:“你昨晚为什么袖手旁观?我是你妻子,你为什么不帮我,不保护我!” 许程锦脸上青筋直跳,道:“事到如今,你还学不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吗?你要是不动那歹毒的心思,他能找到你头上吗?” 他深吸一口气,逼近她,又道:“我没帮你,没护你吗?该说的该做的,我都说了做了,我是个读书人,你让我怎么去跟他抗衡?难不成,你要像对待你的侍卫丫鬟那样,拿我去挡刀,你才高兴?!” 赵甜摇摇头。 锁春站在一旁站着,没说话,也没动作。 许程锦满眼都是对她的厌恶,再道:“像你这么冷漠又自私的人,有什么资格怪他人?” 说罢,他便拂袖要走。 赵甜一慌,连忙抓住他袖角,道:“你别走!你不许走!” 许程锦扯了扯袖摆,她抓得更紧,像是抓住最后一点自己能抓住的东西。 她很明白,要是连许程锦都嫌弃她不要她,那她如今这副样子,还有谁会要她?回到京城,她也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赵甜道:“你不能离开我,我是你妻子,程锦,你心里是爱我的对吧……” 她扑过去,两手紧紧抱住许程锦,“我只有你了,你别离开我……” 许程锦面色挣扎。 一开始的时候这段婚姻带给他多欢喜,他如今就觉得有多煎熬。 可这是他自己非要娶回家的妻子,关乎的不仅仅是男女情爱,还有他的前程和仕途,不是他轻易说摆脱就能摆脱得了的。 所以最终许程锦僵硬道:“你好好养伤,我不会离开你。” 天快亮了,赵甜才终于消停了,愿意去床上躺着。 她仍是紧紧抓着许程锦,要他和自己同寝。 许程锦只好在她身边躺卧下,赵甜要他明日一早就去请大夫来治她的脸伤。 许程锦敷衍道:“你不是一向看不起那些大夫吗,他们的汤汤药药,哪里能比得上你的药。你用你自己的药来疗伤,说不定效果还好一些。” 赵甜道:“虽然这里的大夫比不上我们那里的,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许程锦道:“你想好了,要是叫大夫来看,那很快信州城里的百姓就会知道你毁容一事,并且脸上被人写了字。” 赵甜表情阴翳,道:“为免大夫出去乱说,还不如先拔了他的舌头!” 许程锦侧头看她,她眼神一闪,立刻又道:“我开玩笑的。” 后来大夫许程锦是请了,不过不出半日,就被赵甜给赶走了。 因为大夫说她脸上的伤即便好了也是会留疤的。 不光一个大夫这么说,跟着来信州治理瘟疫的那些大夫许程锦都叫来问过了,都是一样的答复。 第146章 两只灯笼 赵甜尽管很看不起中医大夫,却也还是在用他们的药贴,敷脸上和耳处的伤。 她想,要不是她的空间里没有合适的药,万不会用这些大夫的药。 对于如何处理创面,她药房里多是一些消毒类的药物,并没有金疮药一类的东西。 下午的时候,许程锦有事出去了,锁春打开房门准备去给赵甜拿吃食,没想到刚一开门,就惊吓了一番,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马把房门关上。 赵甜被关门声吓了一吓,不满道:“什么事这么莽莽撞撞?” 锁春回过头来,惊魂未定道:“门外,门外坐着个人。” 赵甜更加不满:“坐着个人,又不是鬼,能把你吓成这样?” 锁春咽了咽口水,道:“可坐着的是那个……王爷。” 赵甜脸色一变,前晚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心里也腾起一股恐惧,问:“他来干什么?” 锁春摇头,“不知道。” 赵甜拔高音调道:“让他走!” 锁春对着门外战战兢兢地说了两句,大抵就是说这里是女眷后院,于礼不合,请他离开。 只是他不为所动。 赵甜已经没有侍卫了,这院子里就她和丫鬟,还有谁能阻挡得了他? 于是乎两人当即把门闩起来,赵甜在屋里委屈又愤然道:“你已经把我害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也不回答。 两人如坐针毡地在房里待了一阵,发现他既没有破门而入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后来,锁春透过门缝观察了一会儿,说道:“小姐,他好像在做东西。” 赵甜问:“做什么东西?” 锁春道:“看不太清楚,但他旁边放着个灯笼架子,好像在做……灯笼?” 赵甜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道:“真是个疯子!做灯笼跑到我这里来做?!” 奈何又惹他不得,只能由着他。 后来他做好了,果真是灯笼。而且还是两盏。 等他起身走后,锁春和赵甜才敢开门出来,一看那两盏灯笼就挂在屋门前的屋檐下。 然,两人定睛一看时,当场吓得腿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伴随着尖叫。 那灯笼哪里是用纸糊的,分明是用皮缝的。 而那皮子里头点着灯,光火之下透着一抹血红,极其恐怖渗人。 关键是,皮子上,还留有人胸膛上的那两点…… 赵甜意识到这是人皮剥下来做的灯笼时,人已吓得昏了过去。 谁也不敢去动那灯笼,直到许程锦回来,看见门前那两盏幽幽燃着的灯笼,极其万分之诡异,他也被吓得心神不宁。 听闻灯笼是王爷做来挂在这里的,许程锦连忙命人取了下来。 那疯子做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 下人哆哆嗦嗦把灯笼取下来,许程锦迅速瞟了一眼,头皮发麻道:“赶紧拿走!” 即便他是个读书人,也看得清楚,那分明是两只人皮灯笼! 一只灯笼上留有人胸膛上的两点痕迹,而另一只灯笼上缝缝补补还留有一块核桃般大小的胎记! 这皮,是从谁身上剥下来的不言而喻。 第147章 新熬的灯油 许程锦和赵甜在房里还余惊未消,这时屋子里的灯火闪闪烁烁,光影乱晃,更是晃得人心里惶惶然。 许程锦一看,是灯里快没灯油了,就叫锁春赶紧去叫人来添灯油。 锁春壮着胆子出去叫专门侍奉钦差院里的下人,很快,就有两个下人过来,恭恭敬敬地给房里的灯都添上灯油,便又退了下去。 屋子里顿时明亮许多,灯火也不闪动了。 可没过多久,那燃烧煎熬着的灯油里就散发出一种怪异的味道。 锁春闻了闻,讷讷道:“怎么这新添的灯油,像是在熬猪油一般啊。” 许程锦神色一变,连忙又把那两个下人叫回来询问。 “这灯油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气味?” 下人也很茫然,摇头道:“小的也不知。” 许程锦问:“这灯油哪儿来的?” 下人应道:“是王爷拿来给小的们的,说是他亲自熬了一宿的新油,让我们用来点灯。” 话音儿一落,许程锦和赵甜、锁春的脸色就已变得惨白。 接着赵甜发疯了一半吼道:“谁要用他熬的油!拿走,立马统统拿走!” 她刚一说完,就跑到门外去一阵干呕,又骂道:“这个无所不用其极的疯子……真该千刀万剐!” 下人见状,连忙把灯都撤走了,很快又送了蜡烛来。 只是因着接二连三的惊吓,赵甜晚上睡不着,白天见着膳食里的荤腥就想吐。 她半天也待不了了,对许程锦道:“回京!我要回京!这个地方我待不下去了!” 她的脸伤和耳伤已经消肿开始结痂了,许程锦也片刻不想在信州城多耽搁,随即便着钦差队伍回朝复命了。 他和赵甜宁愿乘坐马车风餐露宿,也比待在信州城那宅院里来得安心。 华莹和岑婆婆随行,途中经常看见随行的其他大夫进出许程锦的马车,然后被赵甜骂个狗血淋头。 大约是赵甜嫌他们的药不行。 岑婆婆看见大夫们灰头土脸的样子,道:“这钦差夫人是比较娇贵,眼光也甚高,恐怕连宫里的御医她都不一定看得上。” 大夫们不解,道:“华大夫医术如此高超,钦差夫人怎么不来请华大夫?” 岑婆婆笑两声,道:“那是因为我家姑娘也不是什么人都治。” 大夫道:“华大夫愿意治信州百姓,却不愿意治钦差夫人吗?” 岑婆婆反问:“那要是你们,你们愿意治哪个?” 大夫心中顿时有了答案,治信州百姓至少还知道感恩,这钦差夫人脾气大架子大,完全把他们当奴才一样打骂使唤,有什么意思! 后来大夫们变得很懈怠,赵甜再一次骂他们庸医无能之时,大夫便道:“既如此,在下技不如人,钦差夫人就另请高明吧!” 于是一路上,赵甜把大夫都得罪了个遍,以至于没有哪个大夫再愿意为她看诊。 第148章 终于有人念她的好了 队伍抵达京城时,赵甜的脸伤和耳伤也已经完全结痂。她用不着那些大夫了,等伤痂一掉,到时候再用自己的祛疤膏,说不定疤痕就能消了。 进京前她刻意装扮了一番,头发放了许多下来,恰好挡在耳处;面上也挂了一面纱巾,只留一双顾盼盈盈的美眸在外,见不得她面纱下的真面目。 如此看起来,倒也丝毫不破坏美感,反而增加了一丝神秘。 在他们到京之前,信州城的消息就已经先传到京城里来了。 信州瘟疫得到有效治理,百姓们也得到很好的安顿,朝野上下松了口气,皇帝对此大加赞赏,京中百姓也称颂有加。 所以钦差队伍一进城,百姓们都以欢迎的姿态驻足观望。 许程锦骑马进城,听到百姓们的称赞声,也觉得十分荣光。 不枉他冒着危险往信州去一趟,此次不仅立了功回来,还得到了百姓们的认可。 百姓们议论纷纷,说道:“听说这次解信州危机功劳最大的是位女大夫!” “这我知道,信州百姓人人都称她为女菩萨。” “你们猜这位女菩萨是谁?” “肯定是钦差大人的夫人!她爹是尚书大人,她也人美心善,最重要的是,她还是惠世药堂的东家,这位女菩萨除了她还能有谁。” “她是皇上亲自点名随行的,肯定是她了。” 百姓们表示赞同。 只是这些猜测讨论,落进许程锦的耳朵里,觉得讽刺。 马车里的赵甜当然也听到了。 回京一路上她听到的都是百姓们对她的称赞和颂扬,这让她这么久以来积攒的郁气一扫而空。 终于听到有人念她的好了。 尽管信州百姓们后来所认定的女菩萨不是她,但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京中百姓认定她就行了。 她一路上听到称赞颂扬直到许家。 许家老夫人知道他们今天回来,早早就领着全家人在门口候着了。 看见许程锦回来,赵甜也下了马车,老夫人是欣慰之至,上前拉着两人的手,感慨道:“你们俩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此次去信州着实辛苦了,程锦你立了大功,甜儿你也功劳不小,你夫妻二人,**协力,光耀许家,我也有脸下去见列祖列宗了。” 周遭还有附近的百姓们看着,许程锦并不想太过张扬,便道:“母亲这说的什么话,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他不想张扬,可许老夫人却想让大家伙多看看。 百姓还夸赞道:“许大人年轻有为,许夫人亦是医术高明,这次可救了许多的信州百姓呢!” “就是,许大人就不要谦虚了!” 许程锦连番催促,老夫人才肯进门去,她还不忘对百姓们说道:“改明儿,许府在这巷子里设宴,宴请街坊四邻。” 百姓们无不应和。 进门以后,许家上下还热热络络地说起信州瘟疫之事,老夫人道:“程锦,甜儿,你们说说信州的事。” 许程锦动了动口,想说什么,赵甜却率先开口道:“此番信州瘟疫异常惊险,要不是程锦统筹全局,恐怕还不容易这么快解决。” 第149章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老夫人连连点头,万分满意,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一块儿去了,道:“皇上叫程锦当这钦差,是正确的。要是换个人去,没有你俩在,还不一定能完成得这么好。” 赵甜对信州的详情只字不提,岔开话题道:“我和程锦不在的这些日里,老夫人和嫂嫂们可都还好?” 老夫人道:“还好还好。家里一切都好。” 大夫人却是为难,道:“就是……四妹妹至今还没醒,每天的药钱那就是一个大窟窿。” 赵甜道:“现在我们回来了,相信程锦很快就会得到皇上的赏赐和器重,到时候这些就不是问题了。” 老夫人问:“甜儿,你怎么一直戴着纱巾呢?” 赵甜面色一顿,若无其事道:“这都习惯了,就是怕叫人认出来。” 二夫人笑道:“可不是,三弟妹现在是人人都在传的信州的女菩萨,没想到三弟妹竟这样低调。” 许程锦沉着脸,正要开口,可发现老夫人的脸色突然垮得比他还要厉害。 因为华莹和岑婆婆后一步走进门来了。 先前一家子都顾着对许程锦和赵甜嘘寒问暖,压根没人注意她们。 现在她俩进来,老夫人一瞧见就膈应。 老夫人道:“险些倒把华氏忘了。” 华莹道:“把我忘了不要紧,我不会把你们忘了。” 岑婆婆道:“这要是不去信州一趟,都不知道原来许家是这样一家子白眼狼。” 老夫人脸色一变,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许程锦语带商量地对华莹道:“母亲身子不好,有些事可不可以以后再说?” 华莹淡淡看了一眼许程锦,道:“以你母亲现在的年纪,身子不好很正常,且也只有越来越不好的情况,但我想人都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承担些什么。” 许程锦抿了抿唇,老夫人却勃然大怒,顿着拐杖道:“华氏!你什么意思,你是在咒我早点死吗!” 华莹道:“如果咒人有用的话,想必老夫人也曾咒过我不要活着回来吧,这样便也不会来向你们要医方了,也就不必费心编造借口,谎称早已被卖掉的医方是被盗贼给盗了。” 老夫人神情卡顿,镇定道:“华氏,你现在越发会编排长辈了!” 岑婆婆嘲讽道:“为老不尊的东西,也好意思称自己是长辈。要不是亲自去信州,我们竟不知,那一半的华氏医方早就被你们以高价卖掉了!如此忘恩负义、恬不知耻,还妄称书香门第,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你……你……”老夫人气得话都说不顺了,脸色发白道:“你听谁说的?有什么证据!” “听谁说的?当然是信州城的名门望族说的!”岑婆婆道,“要不要请他来京城对峙,看看当年你们是黑心卖了多少钱!你们许家能有今天,还不是靠卖我家姑娘的镇族之物得来的!” 许家众人哗然,皆转头看向老夫人。 毕竟这件事只有老夫人和死去的许老爷知道,其他人是一无所知,所以才会如此震惊。 老夫人喘着气,道:“你再……再满口胡言,我打死你!” 第150章 大加赞赏 岑婆婆笑两声,道:“那要不就带着证人去见官,让京城里都看看,你们这家是个什么玩意儿!” 老夫人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死了过去。 顿时家里上下乱做一团。 许程锦冷冷瞪华莹一眼,道:“看你干的好事!” 华莹挑了挑眉,从发间抽出一根银针,道:“想让老夫人清醒很容易。” 李嬷嬷见状,立马喝令婆子道:“还不赶紧把老夫人扶去院子里休息!” 于是乎压根不等华莹近前,一行人风风火火就搀扶着老夫人往后院去了。 华莹看向许程锦,又顺手把银针簪回发间去,似笑非笑道:“你看,这是我不想让她醒吗?” 许程锦看得明白,是他母亲不想醒,借此来回避这个话题。 老夫人被搀回院子以后没多久,人就醒了。 她睁开眼,哪有半分迷糊,清醒得很,拍桌咬牙道:“就不该让这华氏去信州!怎知她竟还能翻出这些陈年旧事!” 随后许程锦也没在家久留,他还得进宫去复命。 这次皇帝对他非常满意,大加赞赏了一番,也对钦差队伍所有官员例行赏赐。 皇帝笑着对许程锦道:“许爱卿,不得不说,你福气好,娶得一位贤内助。信州百姓对她爱戴有加,就连京中百姓们也都对她十分钦佩。” 许程锦心下一沉,连忙道:“微臣惭愧。” 皇上也没具体说他的贤内助是哪一位,他想辩解也无从辩解。 皇帝大笑,道:“此行所有大夫,包括许爱卿府上的两位,统统有赏!” 当天,宫里的赏赐就送到了许府。 老夫人精神头十足,脸都笑烂了,亲自迎公公们进府喝杯茶。仿佛上半天里,因为医方闹出来的事压根不存在似的。 岑婆婆在华莹院子里肺都要气炸了,道:“这老东西,恐怕丝毫不知道脸面为何物!她非但没有半分悔过之心,还完全不当回事!我听说她正忙着拟帖子设宴,趁机拉拢达官显贵,哪里顾得上咱们!” 华莹喝了口水,道:“不急。若要图一时之快,闹得风风雨雨,医方也找不回来。许家人横竖在这里安身立命,跑不了。该急的是他们。” 回头,等许程锦从宫里回来,老夫人急忙问他:“怎么样?皇上有说给你加官吗?” 许程锦道:“还没有,可能要再等几天吧,何况这等事也需得在朝堂上说。” 老夫人点点头,道:“也是也是,那就再等等。要是此番你能提拔至户部侍郎,也算功德圆满了。对了,还有华氏那事。” 许程锦抿了抿唇,道:“医方的事,本就是我们家愧对于她。” 老夫人面上却毫无愧意,道:“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那都是你父亲的决定,何况卖那医方所得,也全都是用在你们兄弟几个身上。你何时见过我和你父亲享过一天的福?” 许程锦不接话。 老夫人又道:“如今,你升任在即,正是拉拢关系的时候,近日府里准备设宴邀请一些朝中的重要人物,希望能对你的仕途有所帮助。这种时候你需得稳住华氏,千万莫要让她出来闹事。” 第151章 什么条件? 岑婆婆没想到,晚上的时候,许程锦还真的主动找到了院子里来。 他见了华莹,动了动唇,道:“医方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此前我对此确实一无所知。” 华莹道:“那你所来为何?” 许程锦有些难以启齿道:“这件事可以后面慢慢解决,近来家里有些应酬,希望你能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华莹毫不意外,道:“你是怕我去闹?” 岑婆婆道:“怎么,许家也怕被人知道了丢脸啊?许家还有脸吗?” 许程锦在华莹面前早已没有了最初的盛气凌人,他问:“你有什么条件,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都会尽量去做。” 华莹道:“能心平气和地谈事最好。你们应酬的时候我若去闹,也达不到我的目的,我倒是有一个条件,你可以考虑。” 许程锦道:“你说,什么条件?” 华莹道:“你既在户部任职,那么往来京城的商户应该是有所记载的,三个月的时间,你帮我查到从你们卖医方那年开始到现在的所有在京活动的贾姓商人。” 许程锦凝眉想了想,道:“以我现在的官职,还不足以任意查阅过往记录。” 华莹道:“那就是你的事了。” 许程锦思索片刻,应道:“好,我答应你。” 华莹便道:“岑婆婆,送客。” 岑婆婆站在门边,朝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程锦深深看了看华莹,她坐在桌边,灯火下的剪影清淡流畅,明白她如今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同自己说。 最终他也转身离去,不想在她心中再多添几分厌恶。 接下来,许府忙忙碌碌,一边准备食材,一边往各家送帖子。 老夫人吩咐,因为宴请的都是官宦之家,食材定要准备上好的。 这事是由大夫人来操办的,大夫人十分为难,道:“母亲,此前蔓蔓的药钱就已经把家里消耗得所剩无几了,现在又要准备这般规制的宴席,只怕……” 老夫人道:“宫里不是才下来一批赏赐吗?” 大夫人道:“此前蔓蔓的药钱已向外借了不少,总是要还的……” 老夫人道:“急什么,还怕我们许家赖账不成?等以后程锦升官了,缺他这几个钱?但凡是有点眼力见儿的,见着程锦仕途坦荡,都上赶着巴结呢,到时候那几个钱还恨不得白送。总之,事关程锦和他两兄弟的前程,这宴席是定不能敷衍的。” 大夫人只好丨硬着头皮应下。 掌管许家中馈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大夫人倒想把这烫手山芋甩开,可几个媳妇儿躲都躲不及。 本身就没什么钱,非要打肿脸充胖子! 老夫人承诺的巷子里请街坊四邻吃席,也得安排起来,每天五六趟的流水席,很是热闹。 街坊四邻们无不是夸赞许府大气,又恭贺连连。 第152章 民间传言罢了 皇宫。 昌孝帝在太后宫里用膳。 太后道:“叫阿寿过来一起吃他还不来,今个准备了不少你兄弟二人喜欢的菜。” 昌孝帝道:“母后不必烦忧,皇兄想必是独身惯了。” 太后道:“他从信州回来,我见他情况似乎比较稳定,较从前也好转了些。” 昌孝帝道:“应该是华大夫给他诊治的结果。” 说起这事,太后便问:“对了,我听说民间人人都在传颂信州治理瘟疫的女菩萨,竟是赵尚书之女吗?” 皇帝了然道:“民间传言罢了。” 太后道:“实则呢?” 皇帝道:“实则,华氏一族的医术,我们是见识过的。此次跟随去信州的官员,虽然朝中有人刻意提点过,回京以后避重就轻隐瞒不报,但不等于队伍中没有朕的眼线。” 太后问:“实情如何?” 皇帝道:“那赵氏女的药,一开始或对疫情有所帮助,可后来疫情复发,她便弃之不顾了。倒是华氏,与疫民同吃同住,坚持治病救人,最终解了百姓危机,百姓对她十分敬爱。” 太后点点头,道:“这才与我所想的差不多。” 皇帝道:“只是华氏是许家的妾室,许家有意压着她,许程锦也耻于对外宣告她,故而信州百姓并不知其身份,只知她是女大夫、女菩萨,消息传到京中,京中百姓自然而然就认为这女菩萨是赵氏女。” 太后道:“原来如此。” 皇帝面色微沉,道:“那赵氏女是个有手段有主见的,疫情危急之刻,她竟要放火烧掉疫民和华氏所聚集的公祠,说是彻底阻绝瘟疫。” 太后一听,难免气愤,饭都吃不下了,道:“我倒没听说过,赵氏女还有这般胆子!虽说特殊时刻有时候免不了用非常手段,可何时轮得到她做主!” 见惯了后宫手段的皇帝、太后心知肚明,她这么做的用意,所以才深感不齿。 皇帝道:“所幸皇兄是去了一趟信州,及时挽回了局面。” 太后仍是气愤,道:“赵氏女抢了华氏丫头的功劳,她如今倒风光!皇上既知道真相,为何还要予她赏赐?” 皇帝坦然道:“纸包不住火,墙兜不住风,不急。” 太后道:“她如此胆大妄为,理应是该问罪的。” 皇帝道:“她是尚书之女,此次又是我亲自点名让她去的,到底是内宅女眷,不好拿到朝堂上论罪,何况,皇兄一行,化解了危机,也已经让她受到了惩罚。往后,她若好自为之,倒也相安无事,可她若再行差踏错,就不仅仅是关乎她自己了。” 太后和皇帝再清楚不过,但凡是苏寿出手,那必然不会轻的。 太后徐徐道:“那你觉得许程锦此人如何?” 皇帝评判道:“此人虽有几分才学,可入朝前就知拉帮结党、攀附权贵,此种人何以能重用?” 第153章 不就是在给他腾位置吗? 这两日,一些朝中官员陆续收到了许家派发的请柬,邀他们府上小酌。 官员之间,私下里通个气儿。 “这许家设宴招待,咱们该去吗?” “这些天,许家确实风头正盛,百姓们议论不断,皇上也多加赏赐。可你见皇上除了赏赐以外,还有别的动作否?” “许家可真够着急的,皇上都还没下旨意,就先摆上席拉拢上了。这是认定自己此番一定会升迁吗?” “所以这许家的宴去与不去,还得看风向。” “这有何难的,到时候看看朝中的那几位去不去就知道了。” 这两天许程锦同样等得心焦。 他升任的事还没有着落。 他此次立了功,朝廷不应该没有表示啊。 不过随后朝堂上,皇上调任了原户部侍郎,这又给了许程锦莫大的希望。 户部侍郎一调,不就是在给他腾位置吗? 等他任了这一职,那他便是当朝最年轻有为的侍郎了。 散朝以后,甚至有同僚来向他套近乎,道声恭喜。 许程锦按捺住心中狂喜,十分谦逊地回应。 回到家,许程锦把这事告诉给老夫人。 老夫人大喜过望,道:“这事终于是定下了。皇上若不是想提拔你,怎会调任户部侍郎,相信过不了多久,旨意就会下来的。” 这下子,家里就安安心心地办宴会,拉拢好关系,才能更好地为以后铺路。 而赵甜这些日,都是待在自己后院里,几乎没在前院露过面。 但她的丫鬟却没少往街上跑,几乎把全城最好的胭脂水粉都买了回来。 赵甜的脸伤好了以后,脸上的字疤却直剌剌地横在脸上,以至于她每次照镜子,都恨不得把铜镜摔个粉碎。 她不仅要戴面巾,还要用胭脂水粉尽量掩盖。 尝试了许多次,终于才试到一种可以大部分遮盖的胭脂,但经不起细看,若是细看还是会发现端倪。 不光许家往外送请帖,同时赵甜这里每日也会受到许多请帖,都是圈子里的官家女眷们,不是邀她赏花,就是邀她吃茶。 她知道,那些女眷无非就是上赶着巴结她,因为她现在最是受全城百姓们的追捧。 她心里的那种骄傲感和满足感又找回来了。 她是尊贵的嫡女,又立下了功劳,当然只有别人巴结她的份儿。 她仿佛已经忘了在信州城立下功劳的人是华莹而不是她自己了。 许程锦回院子时,赵甜正在那些请柬中挑选,她眼光甚高,谁家的邀请要去,谁的邀请不去,她权衡利弊,分得清清楚楚。 赵甜把一沓帖子丢在一边,不屑道:“一些小门小户的女眷,真是见缝插针一点机会都不肯放过,还想趁此机会巴结我往上爬,把我当什么了?当成她们垫脚石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她这种极致的优越感,让许程锦听来心里格外的不舒服。 许程锦道:“你不去便不去,也不必这般贬低别人。” 赵甜不以为意道:“并非我贬低她们,而是她们太没有自知之明!” 第154章 集万千瞩目于一身 许程锦看赵甜一眼,道:“以往她们有这样盛情邀请你吗,还不是因为从信州回来,人人都说你是信州的女菩萨。可你不要忘了,信州的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难道你不是踩着别人沾别人的光吗?” 赵甜恼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我故意要这么做的吗?外面人人这么说,我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让我去堵住他们的嘴?” 许程锦道:“我奉劝你,还是谦虚为人,低调行事。” 赵甜道:“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什么女菩萨!都是他们自己说的!” 太后让宫里操办了一次茶会,还让自己的贴身内侍到许家来送请柬。 这对于赵甜来说,是莫大的荣光。 让她有种集万千瞩目于一身之感,是最耀眼的存在。 太后的青睐,也让整个许家与有荣焉,可这却让许程锦隐隐不安。 越是这般高高捧起,越是让人胆战心惊。 偏偏赵甜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 茶会这日,赵甜盛装出席,与许程锦一同进宫。 她是去参加茶会,许程锦则去参加朝会。 赵甜对许程锦道:“你早朝结束以后,就来接我吧。” 等许程锦早朝结束以后,由宫人指引找到了花园里来,彼时各位夫人女眷们正相谈甚欢。 太后邀请他入座。 他和赵甜坐在一起,无疑是最惹眼的。 赵甜带着面巾,许程锦正襟危坐,夫人们笑趣道:“当真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也有夫人道:“我记得许夫人也是京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要是一直戴着这面巾,倒是可惜了大家都看不到这副好容貌了。” 赵甜道:“让夫人们笑话了,我也是怕了,都养成习惯来了。现在一天不戴,就觉得少了些什么,还请太后见谅。” 说着便起身,落落大方地行礼。 太后慈爱笑道:“无妨无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讲究,尊重大家的习惯。” 有人问:“怎么去了信州回来,许夫人就怕了才养成戴面巾的习惯?” 赵甜便道:“在信州时怕被百姓认出来,他们若认出我,便要送这样那样的信州风味特产。 “瘟疫才过,百姓们日子本就过得不富裕,若是都送我了,他们还怎么过?我是万万不想这般劳民伤财的,所以后来才不得不佩戴面巾。” 许程锦听得紧紧抿起了嘴唇。 众女眷包括太后在内,都表示很理解。 太后感慨道:“看来许夫人当真是一心系民,令人感动。” 赵甜心里期盼着,今日若是能感染太后,太后一高兴,等许程锦升官之际,她也能升个诰命就好了。 赵甜应道:“没有,这都是我该做的。” 有女眷说道:“好像是有这回事,我路过街上,听楼里的说书先生说过几句。说信州百姓为了感激女菩萨,整日往公祠里送东西,都快把公祠的门槛都给踏破了。如此得百姓敬爱,属实难得。” 赵甜听着太后的夸赞和大家的恭维,话上虽谦虚,可许程锦离她最近,看得出她神色十分怡然自得。 本来他以为,全城百姓误传她的事迹,她不好去辩解就罢了,没想到她竟盗用华莹的事迹当成自己的,竟虚伪至这般。 到底是谁抢占谁的功劳,谁沾谁的光? 到底是谁好大喜功,谁贪慕虚荣? 第155章 我们都是一种人 许程锦很不悦,可在场这么多人,他不好发作,只得捱到茶会结束,在众人以为的夫妻恩爱中,和赵甜一同离去。 出了宫门一上马车,许程锦的脸色就冷如寒冰。 赵甜看了看他,道:“怎么,受大家夸赞,得太后赏识,你不高兴?” 许程锦道:“你不澄清事实就罢,你还扭曲事实,你知不知道欺上瞒下,被发现是要获罪的!” 赵甜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担忧,道:“扭曲事实?我扭曲了吗?你老家是信州的,你被信州百姓称作青天大老爷,同样很受欢迎,也有百姓向你送过东西吧,我做为你的夫人,替你婉拒百姓好意,替你忧虑劳民伤财,哪里不对吗?” 许程锦看着她,她理直气壮又道:“何况我又没跟她们说过,我是在季家公祠得到百姓们的馈赠,一切都是她们自己的臆想罢了,何来我扭曲事实一说?” 许程锦纵然对她这番说辞感到嫌恶,却也无可奈何,道:“看样子你不仅贪慕虚荣、好大喜功,你还无耻。” 赵甜脸色白了白,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像针扎似的让她难受。 她道:“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么?你们许家不也忘恩负义、小人得志么,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 许程锦面容铁青,一时无法反驳。 赵甜又歪头倚上他,道:“所以我们都是一种人,才做得成夫妻。只有我们夫妻同心,才能荣辱与共。” 许程锦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头,道:“你就不怕被发现吗?要是她们发现你谎话连篇,到时候你还会这么风光吗?” 赵甜道:“不会的,我父亲都提醒过了,回京的人不会乱说话。再说了,信州离京城这么远,消息不通,谁会发现?” 说来她还得感谢这个时代交通不便、消息闭塞,通讯也不发达,不然这些风光也不会落她头上。 许程锦道:“别忘了,还有一个人。” “那个疯子吗?”赵甜皱了皱眉头,“百官对他深恶痛绝,有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许家准备充分,明日就是招待达官显贵的日子。 为了这场宴会,许家可谓是花足了钱和心思,准备的食材酒水都是上等的。 宫里下来的赏赐,原本足够许家一两年比较宽裕的开销用度,但因这一场盛会已经花得所剩无几了。 大夫人看着每日花钱如流水,心疼得不行,却也没办法,不敢忤逆老夫人的意思。 明日宴会的桌席和名单都已经定好了,晚上的时候大夫人和老夫人又仔细合计了一番,确保第二天不会出差错。 然,收到请柬的官员不少正在迟疑,有的去请示自己的上级,也就是朝中的肱骨重臣。 “薛老,皇上调任了户部侍郎,现在侍郎一位空缺,那下一任的户部侍郎,您看会是许大人吗?” 朝中肱骨重臣皆是两朝元老,最能知圣心。 薛老慢慢悠悠地问:“那位许钦差回朝几日了?” 官员应道:“已有五六日余。” 薛老道:“那皇上对他的升任调令下了吗?” 官员道:“没有。” 官员心中顿时明朗。 第156章 没想到是这样一副景况 即便是原户部侍郎调离了,可皇上真若想提拔许程锦,那该下的任令早就下了。 皇上之所以迟迟不下,定然是另有安排。 薛老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今年的新状元,有他老丈人托着,能入朝官任四品已是难得,若是一年连升两次,让朝中其他人怎么看?” 官员赞同道:“薛老说得是。” 薛老道:“朝中任至尚书、侍郎者,皆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苦心钻营,哪个身上不是大大小小的功劳。立一次功就能往上升一级,那朝中升至王侯将相者,岂不是大有人在了?” 官员道:“下官明白了。” 翌日天不亮,许家就开始操办宴席了。 等天色亮开以后,许家上下,皆是衣着隆重得体,准备迎接宾客。 许程锦始终觉得,许家摆这样的场面,有些过于夸张。 皇上虽已调任了户部侍郎,可他的最终调令还没有下来。 老夫人却满面红光道:“那不是迟早的事吗?你立了功,得到满城百姓包括皇上的称赞,同僚也对你恭贺不绝,这种情况下,你宴请同僚拉近关系不应该吗?” 横竖事情已经筹备成这样了,许程锦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和老夫人一起到前院门口去迎客。 然而,半上午过去,老夫人万万没想到,许府却是门前冷清,只有零星几个官员来了,而且在朝中根本就是排不上号的那种,也没在许家的邀请之列。 可人都来了,也没有不让进门的道理。 老夫人和许程锦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请人进去。 眼看临近正午了,还是没多少人来。 附近街巷百姓也想目睹盛况,于是凑来看热闹。 结果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副景况,不由得议论纷纷起来。 老夫人急得汗都出来了,这可与她所设想的宾客满堂相差得太远了。 她甚至一再询问管家:“确定请柬都送到那些大人们府邸了吗?” 管家应道:“确实都送到了啊。” 家里那一桌桌的酒席,山珍海味的,要是没人吃,可不就浪费了么。 那可是真金白银堆起来的啊! 老夫人想到这里,就觉得头脑有些发昏。 再者说,外面那么多人盯着看,这不是让许家成为全城的笑柄么! 老夫人又语气焦急地问许程锦:“别人不来也就算了,你老丈人呢!他怎么也不来?” 许程锦面上也很不好看,道:“算了,我们先进去吧。” 这时,巷子里有人来,管家一看,连忙道:“来了来了!尚书府的管家来了!” 许程锦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赵尚书、他老丈人家的管家? 管家上前作揖,客客气气道:“老奴来晚了,许大人请见谅。” 许程锦看了看身后,并不见赵尚书前来,正要问,管家便笑呵呵地解释道:“真是不凑巧,今日我家老爷有要事在身,无法前来吃酒了,老爷特命我携礼前来,恭贺许大人。” 说着,就让身后两个小厮捧着礼物送上前。 许府的管家连忙接了。 许程锦声色冷硬道:“赵大人有心了。” 管家道:“我家老爷还有两句话带给许大人,不知许大人可方便?” 第157章 这不是笑柄是什么? 许程锦便随管家往偏角走了走,管家和和气气地小声说道:“老爷说,年轻气盛,树大招风,在朝堂是大忌。希望许大人谨记。” 许程锦心下一沉,道:“为何他早些时候不说,临到今日才说?” 管家道:“许大人才回城,许府就开始办流水席,老爷倒也差人来说过,但许大人不在家,老夫人似乎不赞同。” 许程锦才得知,竟还有这回事? 尚书府管家走后,许程锦回到家门口,老夫人问:“他同你说什么了?” 许程锦面色灰败,道:“没什么。” 两人在门口站不住了,外面有百姓看着呢,觉得颜面无光,只好回到厅上坐。 许程锦问:“母亲,此前赵尚书是否有派人来提点过?” 老夫人不以为意,道:“倒也有这回事,他警示我们,莫要张扬,要谦虚低调。说起来我还有些生气,他未免手伸得太长,以为自己官大,还管起许家的事来了。” 许程锦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老夫人又道:“我知道,你比他的儿子要优秀,你年轻有为,又立了功,不知道比他家的强多少倍!他这是见不得你比他儿子强,所以今日干脆连面都不露了。” 老夫人气愤道:“今日那些在名单之列的朝中显贵,说不定就是被他撺掇着不来的!” 许程锦隐忍着火气,道:“朝中之事,母亲又懂什么。我也说过,莫要这般宣扬铺张,现在这样该如何收场!” 老夫人瞪了瞪眼,不可置信道:“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后来陆陆续续还有些人来,不过来的都不是正主儿,而是各府的管家下人,送上一份贺礼,说几句恭维的话,就离去了。 最终,礼品是堆了一大堆,但桌上入席的人却没几个。 眼见着是没法收场了,最后许家大公子二公子才找了一些和他们同品级的小官小吏们来,勉强把院里摆着的这些桌席给坐满。 小官小吏们不讲究,酒肉下肚,吆喝四起。 整个许家顿时嘈杂不堪。 老夫人和大夫人二夫人看着那些上好的美味佳肴进了这些人的肚子,那是疼得心都在滴血。 这些粗鄙之人,一辈子只能在底层摸爬滚打,也配吃这些山珍海味? 老夫人实在见不得,就让李嬷嬷搀扶着回后院了。 她怕她再看下去,非得发病不可。 即便是今日宴会都坐满了人,可外头消息还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开了。 这不是笑柄是什么? 许府费心拉拢朝中达官显贵,结果竟几乎无人赏脸。 外头议论看好戏的人多的是,都在说许家攀附权贵不成,落了这么大个难堪。 那些日,许家大房二房的夫人都没脸出门。 老夫人也气得待在院子里不露面。 之前酒席还赊下的一些酒水等款项,各铺子老板如期登门要账。 这账是无论如何也得掏的,否则外面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 等大夫人硬着头皮把款项一结,家中真是来去空空,宫里的那些赏赐,彻底一点都没剩下。 第158章 彻底成了个笑话 许程锦第二天去上朝时,百官们原本正在朝堂上笑语和声地讨论着什么,可他一进来,不知谁清了一声喉咙,大家全都安静了下来。 场面气氛莫名的尴尬。 许程锦知道,他们必是没少拿他许家的事说笑。 而他也成了百官们的笑柄谈资。 就连老丈人见了他,也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几乎无话可谈。 许程锦感觉上朝如同上刑一般,备受煎熬。 等他回到家,老夫人第一时间就询问:“怎么样,今天皇上下任令了吗?” 许程锦一句话不想多说,只摇了摇头。 老夫人见状,也知晓他在朝堂上定然没少遭人议论,便气愤道:“朝堂上的那些人,又有几个不是趋炎附势的?眼下他们这般狗眼看人低,等你的任令一下来,当了户部侍郎,我看他们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而赵甜那边浑然不受影响,继续该走动的走动,隔三差五便有宴会。 她如今风头正盛,和许程锦大相径庭。 毕竟她除了许夫人的身份,还有尚书府嫡女和惠世药堂东家的身份,又这么得民心,谁都不想得罪。 而惠世药堂也因为治理瘟疫,名声更甚从前,药堂里进出买药的人络绎不绝,队伍都排到了门外街上去。 晚上,许程锦见赵甜花枝招展地回来,很是气闷,道:“与你说过不是一次两次,你这般招摇,迟早反噬自己!” 赵甜坐在妆台前,道:“你自己官场不如意,不要把气撒在我身上。我去参加的都是女眷们的聚会,跟官场没多大关系,你放心,不会影响到你。 “反倒是许家闹出的这个笑话,还好我没有参与其中,我若不是尚书府嫡女,只怕她们也要连我一起嘲笑了。” 许程锦额角青筋隐隐浮动,道:“可你也是许家的妇人,是我的妻子!” 赵甜回过头看着他,笑道:“怎么,现在记得我是你妻子了?在信州的时候你那么对我,只怕恨不得与我撇清干系吧。现在回到京,你才发现,你还是得靠我,得靠我们家了?” 她现在一点都不怕,因为现在不是她离不开许程锦,而是许程锦离不开她了。 赵甜又道:“你娘真是想升官想疯了,事情都还没落定,便迫不及待地拉拢关系,小地方出来的人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自己摆出来让人笑话。” 许程锦怒道:“你够了!” 赵甜道:“这就受不了了?你以为你中了状元,能官至四品这么容易吗?以往历届的状元,当个七品八品的芝麻小官儿的比比皆是,你能有今天还不全都是靠我爹!你要是看不清形势,你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四品!” 后来朝堂上,有朝臣们见户部侍郎一位空悬多日,便请奏皇帝,“侍郎一职乃朝中要职,不可一直空缺,还请皇上早日定夺。” 而后皇帝这才似想起了这茬儿来,道:“这些日政务耽搁,朕倒把这事忘了。” 于是朝堂上皇帝当场决策,点名原礼部的一名官员,多年来兢兢业业、为官忠正,升任户部侍郎一职。 至此,许程锦彻底成了个笑话。 第159章 凡事要适可而止 消息传到许家老夫人那里时,老夫人如遭雷击,险些晕厥。 她一下一下杵着拐杖,欲哭无泪道:“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那侍郎一位不是我儿程锦的吗,他明明刚立了功回来!” 到现在,许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官没升着,赏赐也没了。 哭嚎声华莹这院子里都听到了。 岑婆婆眉飞色舞道:“前些天老太婆恨不得敲锣打鼓地办招待,这下什么都没捞着,怕是要气死了。” 华莹道:“这不奇怪。树大招风,这京城里都是人精,谁都不愿意与蠢人为伍。” 岑婆婆道:“还有那个姓赵的,现在整日在外风风光光的,占的都是姑娘的功劳和名头!她竟如此心安理得,真是一点逼脸不要!” 华莹对此也很平和,道:“她愿意要这风光就让她要。” 岑婆婆哼道:“只要她能承担得起!名不副实的东西,我要是她,就藏起来声都不吭;像她这样四处招摇,迟早有天东窗事发,到时候看她还能不能这么风光!” 这些日华莹和岑婆婆走访了京城生意场,也没找到几个贾姓的生意人。 看样子,想要查到具体的线索,还得从户部的记录着手。 而许程锦正官场失意,赵甜却三五不时地出现在市井里,有时候亲自去惠世药堂给百姓配药,有时候又去点心铺子、首饰铺子等地方转悠一圈。 但凡赵甜去过的铺子,那铺子里必然生意大好。 因而掌柜们对她十分热忱,她要买的东西,掌柜的要么白送,要么价格不菲的怎么也得打个大折扣。 有时候恰逢许程锦路过,不得不接赵甜一起回家。 在外人看来,两人依旧是恩爱如初的一对夫妻。 两人坐进马车里,许程锦耐着性子说道:“差不多就够了,凡事要适可而止。” 赵甜道:“我怎么了?我不过是同往日一样,闲来上上街逛逛铺子罢了,除此以外,我什么都没做。” 许程锦道:“可现在人人都捧着你,你明知道背后的真相,你还如此大张旗鼓、心安理得?” 赵甜耸耸肩,道:“他们对我什么态度,那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干?” 许程锦道:“信州百姓那么多,消息迟早会传到京来,但愿你到时候别后悔!” 赵甜道:“现在京城里关于女菩萨的事迹,不就是由信州城传回来的吗?信州离京城这么远,在这个时代,消息不通达,只能通过人口口相传。 “传到京城是个什么样子,京中百姓认为是个什么样子,那都是他们主观的事,我总不能去改变他们的想法吧。 “是他们自以为是,我又没承认过我就是女菩萨。难不成你让我挨个去跟他们解释,我没有那么闲!” 许程锦见她冥顽不宁,道:“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便是!” 赵甜自顾自又道:“等真的消息传到京城,又没人作证,谁知道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大众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么真的在他们眼中,也会是假的。 “何况,瘟疫过去了,风头也过去了,真消息谁又知道猴年马月才会传回京。到时候,根本没人在意了。” 第160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 然而,她今日信誓旦旦所言,却没想到,竟很快就应验了。 缘由是,某次进宫,太后无意间说起,信州百姓如此崇尚女菩萨,太后便着信州最好的画师,根据百姓们的描述,特意画了一幅女菩萨的画像。 太后还笑容和蔼道:“待那幅画像进京,就赐予许夫人,挂在惠世药堂做为见证吧。惠世药堂济世惠民,许夫人真乃为民谋福祉的菩萨了。” 赵甜一听,彻底慌了,道:“太后,着实不用这般大费周章。惠世药堂能为百姓做点事,我已经很知足了,至于画像,我也不想太过张扬。” 太后道:“难为你年纪轻轻,却还这般谦逊。只是此事,也是我的一份心意,你理应成为京中夫人们之表率。” 赵甜道:“那也不用千里迢迢往返信州,只需请个宫中画师,在此绘像便是了。” 太后面上笑容不减,道:“由信州百姓完成这件事,才叫有意义。许夫人就不要推脱了,此事我早前就已经命人去做了,只是今日顺口才说了出来。信州百姓所绘之像,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赵甜脸色发白,身上发软,险些坐不住。 其他夫人还在笑语附和,说道:“太后心意,许夫人这般反应,怕是受宠若惊了。” 也有人提醒:“许夫人,还不谢恩呐。” 赵甜强撑着,起身福礼,咬着腮帮子道:“臣妇多谢太后恩德。” 从太后那里出来,赵甜人还有些心神不定。 信州离京城路途遥远,消息传递有误再正常不过,她原以为不会有人去较真,也没有人在意事情的真假,可万万没想到,竟有太后这般多事的人! 现在该怎么办? 她都不知道太后派去的人到哪儿了,也根本无法阻止! 如此忐忑了两天,该来的还是来了。 太后派去的人带回了信州百姓人人崇敬的女菩萨的画像不说,还带回了两个信州人。 百姓们得知此事,都表示赞同支持。 太后母仪天下,有女菩萨这样的事迹于民间传唱,太后理应重视嘉奖,立为天下女子学习的榜样和典范。 故而,请信州画师画像,请信州当地百姓亲述女菩萨事迹,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 听说信州的画像和百姓代表抵京了,太后特地召集群臣妻眷齐聚宫中,来听听故事。 太后主持的活动,臣妇们都非常积极地参与。 彼时御花园中,座无虚席。 太后吩咐太监道:“快,将画像呈上来我看看,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很快,太监就手捧着一幅卷轴上前,太后身边内侍把卷轴接过,缓缓展开于众人眼前。 起初大家都安静了一瞬,接着不由得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 太后细细一看,皱了皱眉头,说道:“确定信州百姓们口中的女菩萨是这画中人吗?” 内侍道:“不如奴才传那两名百姓代表来问问就知道了。” 第161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信州百姓代表很快也到来了,此生能进宫,还能面见太后和这么多的贵人,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两人一上前,就连忙跪地磕头。 太后道:“你二人不必多礼,起来吧。” 两人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自报家门。 一人姓柳,家中排行第四,大家都称他柳四;一人则叫大牛。 内侍又把方才太后问的问题问了他俩一遍。 柳四和大牛往画像上瞅几眼,应道:“千真万确就是她。” 众人都一脸疑惑。 有人说道:“可是这和许夫人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太后亦道:“不知是这信州的画师有失水准,还是看人的角度有偏差?” 柳四和大牛也是一头雾水。 柳四小声道:“可小民觉得画师画得很好,不说有十分像,但至少有八九分像吧。” 大牛也跟着小声点头回应:“对对,这分明就是华大夫啊。” “华大夫?”在场的贵妇们更懵了,“不是许夫人吗?怎么会是华大夫?” 这下柳四和大牛也懵了,“可,可救治我们的就是华大夫啊……” 大家都满脸问号,唯有太后端坐上首,目中清明。 这时,下面的官妇反应过来了,道:“你二人可不要信口雌黄。现京中人人盛传的解救信州百姓的乃是女菩萨许夫人,怎么又变成了华大夫?” 还有官妇环顾四周,道:“咦,今日许夫人竟没来吗?” 太后侧头询问自己的内侍,道:“今日倒没注意到,是没请许夫人进宫吗?” 内侍应道:“回太后,请过了,只是许夫人说她今日身子不适,便没来。” 官妇们大都是心思活络的。 怎么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偏在今个信州来人时不舒服了? 信州带回了画像,太后又这么重视此事,这么荣誉风光的时刻,竟然不来? 要换做是她们,只要不是病得下不来床,怎么都会挣扎着进宫来的吧。 莫非……是心虚? 柳四和大牛面面相觑,又生怕她们认错了画像上的人,着急澄清道:“许夫人是谁?这画上就是华大夫啊! “那段时日,她整日和我们一起待在季家公祠里,帮我们治病,我们又怎么会认错呢!要不是华大夫,我们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众官妇们都明白了过来,看来这其中还大有内情。 有人道:“许夫人就是随许钦差一起去往信州的他的夫人,你们竟也不知?” 柳四和大牛顿时反应过来,情绪比官妇们还激动,道:“原来夫人们说的是钦差夫人!可我们信州百姓人人爱戴敬仰的不是她,而是华大夫!” 这下子大家都震惊不已,相互交换着眼神。 太后没有架子,语气和蔼,询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四和大牛就把信州的事陆陆续续讲来。 “钦差夫人刚开始是给大家派了药,大家吃过以后觉得好转了许多。可没过十天半个月,病情就再度反弹复发了,复发以后,不管吃多少钦差夫人的药,都压不住了。 “那时候,每天数不清的人死去,病情也更严重,传染性也更强。钦差夫人见治不了了,索性丢下我们不管了,让我们全部去找华大夫。” 第162章 实情经过 官妇们哗然,“竟还有这等事?” 太后也面容严肃,“从未听许夫人提过一字半分。” 柳四道:“那些药片我吃过,只是起初让人感觉到轻松好转罢了,后来病情加重,没人管我死活,那才是每时每刻都痛不欲生! “我们没有办法,不得不往季家公祠求生,所有疫民都聚集过去,差点把公祠都冲垮了。” 大牛说道:“公祠里原先有一批疫民,一直是华大夫在治理的,他们每天吃华大夫的汤药,是肉眼可见地一天天在好起来。 “可钦差夫人自己不管,还让所有疫区的人全都冲着季家公祠来,人一多,公祠里乱起来了,情况就变得很糟糕。” 太后和众官妇们都听得十分认真。 有官妇紧着问:“那后来呢?” 柳四道:“大家都想活命,一番争抢,药没了,熬药的炉具也毁了,其他大夫还被围堵,都传染上了。情况好的和情况糟糕的挤在一堆,大家都反复被传染。 “唯一庆幸的是,当时华大夫没有被疫民给包围,她及时主持大局,安抚大家,大家才慢慢稳定下来。 “后来城里没药了。救济的药被山贼抢了,公祠里迟迟等不到药来。华大夫把病情轻的疫民转移了出去,她自己留下来,和病情最重的一批疫民关在公祠里。 “我当时命悬一线,就是靠华大夫每日施针散瘟,悉心处理我的外伤,鼓励我,才硬是熬过来的。” 大牛道:“她和疫民同吃同住,同生共死,她找到了瘟疫的治疗办法,她救了全城百姓的命,我们怎么可能不感激她! “小民是个粗人,没见过神仙菩萨,但我以为,像华大夫那般大义之人,与活菩萨无异了!” 太后点点头,神情动容。 在场官妇们,无不是神情戚戚,又同情又敬佩。 柳四道:“事情还没完呢。我们和华大夫在公祠里本就十分艰难了,可外头还要放火烧死我们!” 大家惊了一惊。 太后眼神也沉了下来。 官妇问:“何人竟敢如此大胆?!” 柳四道:“是谁我们不知道,我只听到是个女人的声音,说是什么以大局为重,只要烧死我们就能阻绝瘟疫!当时火都投进公祠里来了。” 大家吸了口凉气。 大牛道:“可不是,华大夫当时也没有抛弃病人百姓,而是把病人们全都往后转移,才避免了一场人祸。 “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烧死在那场大火里!所以说,对于我们信州百姓而言,说华大夫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百姓想为她塑像,但是华大夫拒绝了,就是不想我们劳民伤财。” 两人一番激烈陈词地讲说下来,听得一众官妇们是震惊又惊心动魄。 她们此前只知道钦差队伍治理瘟疫有功,钦差夫人也功劳不小,却不知这其中竟还有这等蜿蜒曲折。 有官妇观了观太后颜色,问柳四和大牛道:“你二人所说属实?信州百姓崇敬的当真是华大夫,而不是戴着面巾的钦差夫人?若是在这地方胡言乱语,可是要获罪的。” 第163章 真相大白 柳四和大牛都很肯定,“当然不是!我们可以性命担保,这画像上就是我们所敬重的华大夫,华大夫可从不戴什么面巾!我们城里,谁不知道她!” 另有官妇故作恍然道:“难怪今日许夫人称病不肯露面了,原来是怕自己被信州来的百姓给当众拆穿啊。” 有人附和道:“如此说来,她竟是冒认了华大夫的所有功劳?她是怎么做到,在太后和我们大家面前那般理直气壮,还夸夸其谈的?” 有人指责:“她这不是欺上瞒下么,对太后大不敬。” 有人气愤:“亏得太后英明,让信州的画师送像来,亦让信州的百姓来京现身说法,否则我们都不知道要被她蒙在鼓里何时!” 也有人怒斥:“还是尚书家的千金,这般贪慕虚荣、虚伪做作,简直愚蠢无耻到令人刮目相看!” 众人情绪起伏,太后等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宣泄完,方才沉重失望地叹道:“事关百姓大计,此番我也是想请信州百姓来宣扬一番许夫人的事迹,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真相,着实令人痛心!” “太后,此女胆大妄为,自认为能够瞒天过海,实在该降罪!” 太后当然知道赵甜的小心思,从始至终,她享受着荣光,但也没听她亲口承认她便是那女菩萨。 真要是当场对峙,她也能编得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到时候真要罚她反而落了下乘了。 所以也不需要听她对峙和辩解,就让外面的百姓们来对她审判声讨吧。 一个女子,若是名声在全城尽毁,也算是给她个教训了。 故太后道:“许钦差到底治理瘟疫有功,这赵家女儿是他的妻子,看在功臣的面子上,我可以不予严惩。她若做出有损朝廷的事来,皇上自有定夺。有机会,还是听听她怎么说吧。” 众官妇道:“太后宽怀仁德,臣妇自愧不如。” 待众人散去以后,消息很快就传出宫去了。 毕竟在场的都是朝臣妻眷,没要半日,就传得满朝文武皆知。 到下半日,京中也都传遍了。 许家的人还是从外面得知这件事的,匆匆忙忙来找赵甜求证。 结果赵甜在自己院子里闭门不出,也不见任何人。 后来许程锦从公署里回来了,气急败坏地进院,冲进房门,看见赵甜时,心里的怒恨汹涌不已,咬牙道:“我早与你说过,你非但不知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现如今,满京城都在说你的事,你可满意了!” 赵甜咬唇不语。 许程锦又道:“信州画的画像不是你,信州百姓崇敬的人也不是你,他们当着太后的面把你拆穿了,那么多同僚妻眷都在场,现在谁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不仅仅是我,就连你爹,在朝中也抬不起头来!” 赵甜也郁闷至极,道:“我怎么知道,太后居然这么闲,还派人去了信州。真是整天闲着没事干,吃饱了撑的。” 许程锦勃然大怒,道:“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这些话你要说滚回你娘家去说,别在我许家说!我们许家上下,不想再受你连累!” 第164章 为华大夫正名 赵甜还想再争辩,许程锦对着她又道:“我就不信,你亲爹能纵容你这般口无遮拦!你在信州干的那些事,要不要我告诉你爹去,勾结山贼、杀人放火,到时候可就是实实在在的罪名,而不是眼下这么轻松的了。” 赵甜缓了缓,道:“许程锦,我是你的妻子,我若获罪,你许家也逃脱不了干系!” 最终许程锦摔袖而去。 他深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拿整个许家去冒险。 他也赌不起。 所以纵然厌恨她的种种行径,却无可奈何,因为他们是连在一起的。 许家老夫人也知道了这事,气得跺拐杖,嘴里怒骂不休。 许家才遭人笑柄,现在又出了这事,不就是雪上加霜吗? 老夫人道:“这个赵甜,我一早看她就不是个安分的!她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许家大夫人、二夫人在旁听着,不免对视一眼。 平日里赵甜趾高气昂的,大夫人、二夫人在她面前都得低她一等,更难听到她叫她们一声“嫂嫂”之类,两人心里没气是假的,只不过不敢惹她,只能忍着罢了。 家里好的都往她那里送,家里的事她一概不沾,在外头风光得很,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老夫人平时对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原想着这次她能替许家挣回点名声,可谁知,居然是个冒牌货! 市井百姓们听说这件事后,也是一片哗然,不可置信。 有酒楼茶肆瞅准时机,邀请那两个亲身经历的信州百姓去楼里说书。 柳四和大牛每天辗转好几处,把信州的事迹讲说了一遍又一遍。 他们的目的不是赚多少钱,而是想要澄清,为华大夫正名。 京中百姓都误会了,女菩萨不是什么戴着面纱的钦差夫人,而是华大夫。 茶楼酒肆里,但凡只要有他们讲述的地方,都是场场爆满。 京里的百姓们也得以了解到更多的信州瘟疫情况,才发现原来大家口口相传的许多事,都是有很大误差的。 最可气的是,他们居然认错了人,错把钦差夫人当成是信州解救百姓生死的女菩萨,还膜拜传颂了这么久! 起初民间有多崇尚赵甜,后来百姓们的骂声就有多激烈。 “什么女菩萨,原来都是冒领别人的功劳,占了别人的名声!她就是个冒牌货!” “可不是,还以为惠世药堂的药有多神奇,结果还不是没有疗效!” “没有疗效也就罢了,她弃百姓于不顾,煽动疫民,引起骚乱,实在是可恶!” “既然往公祠里放火的是个女人,大家想想,跟着钦差队伍到信州的,能有几个女人?” 百姓们可不乏联想丰富者,一想就明白了。 “还能怎么回事,不就是见自己的药起不了作用,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把疫民和华大夫一起烧死在里面呗!反正城里其他疫民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华大夫一死,她不就成了最大功劳的了吗?” “那这就不仅仅是可恨了,简直就是心肠歹毒!” “‘最毒妇人心’这话可不是白来的!” 第165章 药堂出事 一时间,大街小巷,全是斥责讨伐赵甜的声音。 就连惠世药堂,也都被人挤爆了。 这厢,锁春匆匆忙忙跑进院子里,向赵甜禀道:“小姐,不好了,药堂那边出事了。” 赵甜问:“出了什么事?” 锁春道:“好多人聚集在药堂里,把门槛都挤破了!掌柜和药师们根本应付不来,差人来请示小姐,应该怎么办?” 赵甜稀疏平常道:“以往药堂的生意也一直火爆,这种时候增派点人手管理一下秩序就行了,让他们老老实实排队,挨个买药。” 锁春默了默,道:“他们这次不是来买药的,而是来退药的。” “退药?”赵甜声音拔高两分。 锁春道:“现在信州的事已经人人皆知了,他们都说……药堂卖的是假药,所以都来退药。” 赵甜气愤道:“以前怎么没听他们说是假药?不过就是捕风捉影听了点闲话罢了,就开始投机倒把。告诉他们,药堂卖出的药,一概不退!” “可……他们还让小姐去,给他们一个说法,否则,否则就要把药堂给拆了。”锁春道。 赵甜道:“简直欺人太甚!带侍卫过去,我倒要看看谁敢乱来!” 可没过多久,锁春又慌慌张张来报,道:“小姐,那些人蛮横无理,把咱们药堂的招牌都给砸了!” 赵甜脸色变了变,问:“报官了吗?” 锁春道:“报了,但官府的人迟迟没到。” 赵甜知道,官府里都是一帮落井下石的东西! 锁春又担忧道:“小姐要是再不出面,恐怕整个药堂都要给人捣毁了。小姐,要不……咱还是去看看吧……” 赵甜一直避免在人前露面,就是怕引起别人的谩骂和攻击。可现在她要是再不去,她苦心经营的事业就会被人给毁了。 她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那些刁民,统统该抓起来,关进大牢里,看还有没有人敢这么闹事! 于是赵甜吩咐其他人道:“派人去府尹那里,督促他们立刻出官差来平息事端。否则事情闹大了,引起混乱,他们也逃脱不了罪责!” 她自己则匆忙更衣,戴上面巾,带着锁春乘坐马车往惠世药堂去。 惠世药堂里已然是混乱不堪。 掌柜和药师们被逼至角落里,不敢轻举妄动。整个药堂都是来退药的百姓们,他们听说药不给退以后,就恼羞成怒,把药堂砸了个七零八落。 个个柜台东倒西歪,药品散落一地,哪还有当初的盛况。 这时有人高呼:“东家来了!” 百姓们纷纷回头望去,就看见一辆马车停靠在大街之上。 赵甜掀帘从马车里出来,见着药堂的牌匾被这些人踩在脚下,门都倒了破了,里面更是一片狼藉。 那一双双眼睛纷纷朝她射来,她没下马车,更没有进药堂去主持大局。 留在马车上,万一这些刁民一股脑朝她冲来,她也还有退路;可要是进药堂去了,这些刁民一旦围拢,她都没法抽身撤离。 第166章 这就是她咎由自取的下场 赵甜站在马车上,高出一截,俯视着这些百姓,把她药堂破坏成这个样子,一时怒从心来,道:“药堂卖出的药,这么久以来都没出过什么问题,更不知治好过多少人!好的时候你们都说好,一听到点风吹草动,就来打砸,这不是放下碗骂娘是什么!” 百姓讥讽道:“哟,真把自己当那救苦救难的菩萨娘娘了?” “现在全京城哪个不知道,你就是个冒牌货!你的药治不了人,你就丢下那么多信州百姓不管了,死了那么多人全都是因你耽误了病情!你还要杀人放火,差点把真正能救人的大夫烧死在里面!” 这一说,百姓们群情激奋。 赵甜脸色白了白,听到的全是铺天盖地而来的责骂声。 “你抢了别人辛辛苦苦的功劳,你居然还心安理得地招摇撞骗!惠世药堂生意这么好,大家之所以排队来买药,还不是被你给骗了,以为是你的药救了信州百姓!” “你说你这药治好过很多人,却连瘟疫都治不了,还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同样的病,还不如吃普通的汤药好得结实呢,我们凭什么要花更多的钱来买你这些药片?” “就是!退钱!退钱!” “今天要是不退钱,你这歹毒妇人休想离开!” 赵甜道:“强词夺理!我已经报官了,官府的人很快就来,你们再这样闹事,就别怪一会儿官差来把你们全部抓起来!” 可百姓们看准了,早就从后面包抄,把整个马车都围了起来。 等赵甜反应过来,想叫车夫调头离开时,已经晚了。 今日来的不仅仅是这些普通老百姓,一些官宦家中的夫人小姐们,听说了这场闹剧,也都出门来一看究竟。 只不过她们不是大张旗鼓地出现在市井街头,而是在附近茶楼酒馆里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隔窗观看。 见着赵甜如今的窘迫,又想起她曾经的趾高气昂,丝毫不值得同情,反而让人有种看好戏的爽快感。 这就是她咎由自取的下场。 各条街上一些开铺面的掌柜老板也赶来凑热闹,毕竟之前赵甜招摇过市的时候,那些掌柜老板为了招揽生意,邀请赵甜去店里尝试新的商品,还送了她不少东西,但凡是她要买的,都打了很大的优惠折扣。 现在他们无一不感到被骗,也想来讨个公道。 赵甜情绪失控,指着他们一通厉声道:“之前,你们一个个的,先前哪个不是使出浑身解数来巴结我,就想我替你们的铺子带来生意。只要我进去哪家铺子,铺子里必定生意火爆,我让你们少赚了吗?” 有人道:“大家都是冲着治病救人的女菩萨去的,你也用不着骗人!” 赵甜尖笑道:“我骗人?我什么时候骗人了?我何时承认过我就是女菩萨了!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全都是你们自己,胡乱揣测出来的结果,关我什么事!” 百姓道:“大家要是猜错了,那你完全可以否认,你为什么不否认?” 赵甜振振有词道:“你们猜错了那是你们的错,我凭什么要来替你们纠正?你们自己的错,难道还要让别人来承担吗?” 第167章 什么样的马配什么样的鞍 一掌柜的说道:“说白了,你不否认,也不承认,无非就是想享受百姓对你的尊崇,享受这名声带来的好处,而又丝毫不想承担责任。 “你既然得到了好处,你就该承担责任;你若不想承担责任,那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将那些好处全盘接收! “倘若一开始,你便没有接收也没有回应这份荣耀,那么现在真相水落石出,大家也不会如此指责愤怒于你! “说白了,你这女子,就是虚荣贪婪得理所当然!” 此话一出,百姓们纷纷鼓掌。 “这位老板说得十分在理!我们所气愤的,正是如此!” 那掌柜的又道:“你这惠世药堂正因为救济信州百姓而名声赫赫、人山人海,大家来你这买药,都是冲着你的药救治了无数信州百姓的基础上,是出于对惠世药堂和女菩萨的信任。 “可如今,你的药和你女菩萨的名号都是假的,那么你药堂所赚的那些钱,是不是理应退还给大家?” 百姓们无不附和赞成:“对,就是这个道理!” 赵甜怒道:“一派胡言!买卖讲的是你情我愿和契约精神,而不是说退就退。你也是做生意的,这话亏你说得出来!我这药堂今日的一切损失,我还会找你们追偿回来!” 百姓们也纷纷被激怒了,扬言道:“既然如此,药钱我也不退了,我们大家伙一起把这药堂给砸了!以后它休想再在京城里立足!” 赵甜暴跳如雷,口不择言:“你们要是敢,我定让我爹把你们全部拿入大狱!” 楼上看戏的官家夫人不由叹道:“这赵尚书真是养了个好女儿,这般情况下,都不忘拖她老爹下水啊。” 另一位夫人道:“亏得她是嫁入了许家,没有来祸害别人。” 夫人笑趣道:“看着也是位伶俐聪慧的人儿,又自己开药堂做生意,连太后也夸赞,说是女子的表率,想当初,想去赵家说亲的人不在少数,这会子,估摸着都该庆幸自己当时没说成吧。” “树大招风,她又不甘平庸,这许大人,可算被她给害惨了。” “可我听说,许大人原先也是有门婚约的,他抛却了原先的婚约,转而娶了赵氏女,可见也不是什么重情重义之人。只能说,什么样的马配什么样的鞍,这两人儿呐,倒也般配。” 说着便是一番哄笑。 眼看着百姓们都红了眼了,势必要把药堂拆了,也要把赵甜撕了,就赵甜带来的那几个护卫,能顶得住什么事儿? 这时候府尹的官差方才姗姗来迟从街道口涌入,把场面控制下来。 最终百姓们没闹得起事,赵甜也没讨得了光彩。 这事还闹上了官府,请府尹给个公正的裁决。 由于事情闹得轰轰烈烈,全京城上下都知晓了,早朝的时候有官员请奏此事。 皇帝就问:“赵尚书,许爱卿,这赵氏女是赵尚书的千金,亦是许爱卿的夫人,你二人如何看?” 赵尚书垂头揖道:“是臣教女无方,臣惭愧之至!” 许程锦道:“微臣定当责令内人,向百姓们退还药资!” 第168章 这华大夫何许人也 皇帝点点头,道:“既是因不实之名而得来的百姓之财,散还于百姓也于情于理。只是此等民间混乱,望诸位爱卿引以为戒,若因己过而引起骚乱者,责无旁贷。” 当日府尹就给了裁决,命惠世药堂接受百姓退药,并如数退还药资。 而赵甜引起骚乱,理应责罚,只是念在她是官家女,便责令家中自省,免于拘押。 于是惠世药堂外面又排起了长队,都是来退药退钱的。 药堂之前赚得盆满钵满,转眼之间,又全部倒腾了出去。 这事在京城里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后来,百姓们关注的焦点不再放在惠世药堂和赵甜身上了,而是开始去探究真正治疫的华大夫是谁。 官眷夫人们都对这号人物感到非常好奇。 而后还是宫里透了口风出来,之前王爷头疾犯了,便是由华大夫来稳住病情的。 夫人们恍然大悟。 “应该就是上次王爷病重,许家上下都被下了狱,但后来又不了了之,原来是因为华大夫出手救治了。” “听说后来太后还赏赐了。” 这华大夫何许人也,很快就水落石出。 华大夫便是华氏一族的后人,现如今是户部官员许程锦的妾室。 “太后赏赐那日,我也听说了,许家被放出狱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许程锦休妾。估摸着是生怕被华大夫所连累,殊不知华大夫救王爷有功,直到太后赏赐送来,许家才腆着脸放弃了休妾一事。” “还以为许家是什么正经书香门第,不成想,竟这般势利。” “华氏一族,我听说过,听说他们族世代名医,曾引领数朝太医院,医术高超,显赫一时。但后来都辞官归隐了。” “这我也知道,虽然辞官了,可华氏大夫依然上治王公贵族,下救穷苦百姓,我家祖辈,都受过华氏大夫的诊治。” “如今这华大夫怎么竟成了许程锦的妾室?许程锦不过是一个刚入仕的官儿,官职不上不下的,依华大夫的家世背景,给他做正妻都绰绰有余!”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听说华大夫原是和许程锦有婚约的,是许程锦毁了婚约另娶,才逼得华大夫不得不为妾。” “当日这事倒也又不少人知晓,说是华大夫登门来履行婚约,正值许程锦和赵氏女谈婚论嫁之时,许程锦怎么可能会放弃尚书千金和尚书老丈人。想来又不想落人口实说他忘恩负义,才把华大夫纳进门。” “这男人大多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狼心狗肺的东西!” “听我家夫君说,当初皇上派遣他去信州治理瘟疫时,点名要他把赵氏女和华大夫都带上。” “这许程锦,也不知道哪里修来的福气,只可惜,他偏偏不知道珍惜。” 关于华莹的事,许家最不想被人讨论的便是背弃婚约、成为背信弃义之人。 可现如今,纸包不住火,这些事被人深挖出来,满城皆知。 这些话题,被人翻来覆去地讨论,许家也不知被骂了多少回。 所谓书香世家的脸面,也被彻底剥了下来,为人所唾弃。 第169章 没有他后悔的余地 许程锦走到哪里,都能成为话题的中心。 人人皆说,他配不上华大夫。 若是以前,他心性高傲,定会不忿不甘、不齿不屑,可如今,他心里知道,是他有愧。 他和他许家皆有愧。 他后悔了,但却没有他后悔的余地。 许老夫人每日上火,气得不轻,不是拍桌子就是摔拐杖,骂骂咧咧:“我儿当朝四品,乃朝廷命官,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外面那些眼瞎的竟然说我儿配不上华氏那小贱人?! “她不过就是会点医术,不过就是救了两个人,除此以外,有什么能摆得上台面?要贤惠没贤惠,要孝顺没孝顺,再怎么也是她配不上我儿! “还有那个赵甜,原以为她能帮衬着我儿,夫妻两个一起飞黄腾达,可结果呢,弄出这么个屎臭烂摊子还得我儿替她收拾!亏她还是尚书府的女儿,到头来还搞不过一个妾室,真是把家门脸面都丢尽了!” 知晓华大夫身份以后,不光京城百姓们震惊,就连信州来的人也感到万分震惊。 他们信州百姓竟丝毫不知华大夫竟然就是钦差大人的妾室! 百姓们更是摇头感叹,华大夫救下那么多人,立下那么大的功劳,身为她夫君的许钦差竟然没提一个字,更别说透露她的身份,竟还让自己的正室夫人鸠占鹊巢、侵吞功劳。 许程锦对这些流言置之不理,他知道,但凡他要站出来说一句,只会招来更多的唾骂。 因为事实本就如此。 可赵甜受不了这股子气。 她理直气壮道:“妾就是妾,比一个奴婢金贵不到哪里去,何足向外人道?我才是与他并肩的正妻,难不成他还要逢人就向人介绍区区一个妾室? “妾所作所为、所言所行皆由我这个主母做主,她即便治病救人,那也是代表许家,那我做为主母代表她接受外界的感激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那些小门小户的愚民,不知道大户人家向来如此吗?” 她这番话不知怎的流传出去了,招来外界更加激烈的唾骂。 骂得许家上下好久连门都不敢出。 不过华莹不受影响,岑婆婆时常眉飞色舞地在她耳边讲许家的近况,她该出门查探的继续出门查探。 后来,除了骂许家以外,还有许多百姓发声,希望华大夫能在京城里开一家医馆。 为此,老夫人又动了心思,希望华莹这么做,一是可以转移对许家的骂声,二是也可以赚钱来补贴家用。 正好许家缺钱,许蔓蔓的药钱还没有着落呢,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的。 老夫人便让许程锦来劝她。 许程锦倒也来找华莹说了这事,华莹还没表示,岑婆婆骂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好让我家姑娘给你们许家赚钱?没门!” 许程锦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整个人沧桑了几分,消沉道:“不是为许家赚钱,你若赚钱,我不会要你分毫。我只是想,你既是华氏之后,若能将你们家族的医术发扬光大,也不算一件坏事吧。” 华莹挑了挑眉,道:“你这是在为我着想?” 第170章 是时候处理掉这个妾室了 许程锦看着华莹,她依然如最初一般处变不惊,他动了动口道:“我若说是,你大抵也不会相信吧。” 华莹道:“我不开医馆。你若真为我着想,就尽快去办我的事。” 岑婆婆嗤道:“我家姑娘行走江湖之时,多少江湖豪杰慕名追随,用得着在这里开医馆?” 真要是开了医馆,定然是日日夜夜门外都排着长队,那不得累死姑娘? 最终许程锦落寞地走了,道:“你不想开便罢,我不勉强你。你交代的事,我会去查。” 等他走后,华莹眉目淡然,道:“这京城不是久留之地了。” 岑婆婆当然知道,道:“现在姑娘的名声在京城里传开,想必很快就会流传到江湖上。到时候恐怕不少人都会往京城汇聚而来。” 所以之前赵甜抢占她功劳时她并不在意,但现在人人都知道她了,反而有些负累。 华莹道:“尽快探出头绪,我们尽快离开吧。” 许程锦去了公署,一连几日都没回家,直接宿在公署了。每日只差自己的书童回来取换洗衣物。 赵甜独守空房,愤恨难当。 她问丫鬟缘由,锁春才说道:“好像是那日姑爷去华氏院里找过她,然后就没再回来了。” 赵甜咬牙切齿地问:“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锁春摇摇头,道:“奴婢只打探到,姑爷从华氏院里出来时,似乎挺……失落的样子。” 赵甜越想越不安宁,她不是没有感受到许程锦对华氏态度的转变,她生怕那个贱人当真入了许程锦的心了。 思量了一阵,赵甜面容阴狠,道:“区区一个贱妾,也敢跟我争抢。我想处理她,还不跟发卖个贱婢那么简单!” 她知道,是时候处理掉这个妾室了,好彻底断了许程锦的念想。 至于许程锦么,与他同床共枕这么久,她又怎会不了解他,便是再情深义重又如何,倘若自己的官途前程摆在眼前,他比谁都清楚该怎么选。 这厢入夜,许程锦仍旧留在户部公署里。 公署每晚本有下面的官员轮番值夜,但许程锦宿在公署以后就替下了他们 那些官员颇为感谢,从公署散值以后难免私下里聚在一起讨论一番。 “最近许大人都不回家了,倒把我们几个的夜差都揽过去了。” “现在满城流言蜚语,他立功回来升迁无望,本就郁闷,加上他家事乌七八糟的,要是我,我也不想回家。” “这次他的夫人给他招来这么多口舌之祸,他是不想回去面对他夫人吧。” 新来的户部严侍郎是许程锦的顶头上司,为人公正,办事严谨,并没有因为外界的流言而对许程锦格外苛刻。 入夜的时候,严侍郎才完成手里的事务,准备散值离开。 许程锦提着灯笼在户部巡视,严侍郎出门看见他,寒暄道:“许大人恪尽职守,可敬可钦。” 许程锦揖道:“是下官职责所在。” 严侍郎拍拍他的肩膀,道:“长期以往,这也不是个办法,许大人总不能直接住在这里吧。” 临走时,严侍郎还交代他:“对了,你巡夜时,南边库卷阁就不要去了,那里都是陈年旧卷,最怕明火。” 第171章 已经有人在这里了 许程锦颔首,目送严侍郎离去。 等严侍郎走远了,他方才提着灯笼转身往别处去巡视。 身后跟着跟着两名侍卫,巡视了半个时辰,许程锦对他们道:“两位兄弟辛苦了,都下去歇着吧。” 侍卫抱拳道:“许大人有事就知会我等。” 等侍卫走开了,许程锦才在各栋建筑间自行活络起来。 他径直去往南边的库卷阁。 平日里在户部办公差的时候,以他的职权接触不了库卷阁,而且只能在户部外围办差,只有户部尚书和侍郎才在里面。 而库卷阁有好几座,存放的都是士民农商的一些户籍及产业经营的卷宗。 因为卷宗太多,分类太杂,一时半会想要理清头绪还太难。 白天的时候库卷阁有人看守,他去不了,只能晚上的时候去。 许程锦在户部夜宿的这几晚,每天晚上都利用职权之便,取了钥匙,去库卷阁查阅卷宗。 其他处库卷阁他已经去过了,发现存放的都是农籍田产一类的卷宗,以及京中百姓的户籍资料,没找到商户的经营资料。 只有南边库卷阁他还没有去。 尽管侍郎特意叮嘱过,但许程锦还是得去一看究竟。 只要他把灯笼放远些,理应不会有问题。 只是在去南卷阁的途中,许程锦心中有些疑惑,户部卷阁好几处,都是存放卷宗的地方,为何侍郎独独提醒他莫去南卷阁? 这样的疑惑,在他去到地方时,就自动消除了。 他神色微凛,见阁楼里居然亮着微弱的光。 已经有人在这里了。 严侍郎约摸是不想让他发现,所以才交代他不要去。 有人前来私自查阅卷宗,若无相关的凭证文书,则是犯了朝廷律例。 可想而知,都这么晚了,在卷阁里挑灯翻查,能有什么凭证文书? 许程锦心想,里面的会不会是严侍郎的人,他若进去逮个正着,不就拿住了严侍郎的错处。 如此,他快步上前,走到库卷阁门前,沉了沉心,而后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夜风灌进来,惊扰了里面的烛火。 但却没能惊扰到里面的人。 许程锦穿过两排存放卷宗的书柜,就看见那人席地而坐,背对着他。 微薄的光映照着他有些松散的发髻,丝丝头发散落,淬着一抹暖黄色。 那身衣袍逶地,他微微躬着背,正翻看着手里的卷宗。看着不是他要找的那卷,随手就丢在一旁。 他所在的这条走道以及他周遭的地面上,全是散落着的各种卷宗,颇为凌乱。 许程锦当即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在这户部库卷阁!” 他置若罔闻,手里动作不停,又扔了两副卷宗。 许程锦见他不答,穿过走道,一把拿住他的肩膀,道:“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来户部偷取卷宗的贼子了!” 那人翻阅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缓缓转头,那双平寂如深海一样的眸子往上瞧去。 当许程锦看清他面容时,骇得立马松手,连连往后退了两步,一脚绊在卷宗上跌了一跤,手里的灯笼也倒了,又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地把灯笼扶起来。 第172章 不介意杀个人放松放松 许程锦见了他,形同于见了鬼一样。 毕竟这人比鬼还可怕。 光是他那眼神,就不是正常人的眼神。 瞳仁深沉,可眼白里布满了红血丝。 方才光看背影,竟然没能认出来,眼下再一看,他不就穿着一身道袍,扎着道髻吗? 正是前武王苏寿。 许程锦极力稳了稳心神,道:“王爷,怎么是你?” 苏寿没理他,回过头去,继续看卷宗。 许程锦有些负气,道:“王爷为何会在这里?这里乃户部卷宗重地,若无文书凭证,不得轻易入内!即便是王爷,也不得随意破坏规矩!” 苏寿还是没搭理。 许程锦道:“王爷若再不给个合理的解释,我便要去通知户部的侍卫了!” 话音儿一落,苏寿抬手扶住身侧后的长排书柜的一条柜子腿,下一刻手上一拽,径直将整排书柜给拽翻了去。 顿时那高大的书柜倾轧而来,无数卷宗如暴雨般全淹向许程锦。 书柜砸在他背上,卷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只能卑躬屈膝地抱头蹲在地上,躲无可躲。 口鼻里弥漫着的都是一股呛人的书尘味儿。 他还没缓过劲儿,苏寿另一只手又拽翻了另一边的书柜,排山倒海地再朝他打砸一遍。 许程锦胸口翻腾,五脏六腑俱是震荡,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喉间辗转。 良久,那些卷宗淹没下的他方才动了动,好不容易爬起来,连腰都直不起,一张口就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苏寿道:“我五天没睡觉了,不介意杀个人放松放松。” 说着,他就拿起腰间那个香囊,放在鼻尖闻了又闻,香囊里的药香味,有静神宁脑的作用。 许程锦看在眼里,他知道,那是华莹给他配的香囊。 后来,许程锦再也没多话。他捂着胸口坐在地上,歇了好久,大概能猜到为什么苏寿会在这里。 许程锦不再摆官话,自顾自拿起卷宗看两眼,道:“我知道你也是来帮她找那个贾姓商人的。” 苏寿看完了这一排的,又端着烛灯走到另一排,从书柜这头开始一卷卷翻看。 许程锦见他这样为华莹,心里就是憋着一股气,无法宣泄。 看他这邋遢样子,他又说五天没睡觉了,他应该是在这卷阁里待了五天了。 他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王爷,随意闯入户部重地,这般肆无忌惮。 许程锦气不过,又道:“她要找的人,我自会帮她找,就不劳王爷为她的事费心了。” 苏寿道:“华大夫的事,我不费心。” 许程锦拧着眉道:“可她是我的妾,这是我的家事。王爷就这般喜欢插手别人的家事吗?” 苏寿道:“一般喜欢。你的家事什么时候处理好过?” 许程锦咬牙道:“我怎么处理,那也与王爷无关。她这辈子,都是我的人。” 他心里的占有欲作祟,他不喜欢华莹跟其他人有所牵连,尤其是眼前这个人,他更不喜欢华莹对着眼前这个人和颜悦色,而视自己为空气。 即便他没碰过她,那她名义上也是他的,不容别人来染指。 苏寿的声音透过书柜传来,“你是来找线索,还是在来找死?” 第173章 心里的魔障 许程锦知道,自己要是再多说一句,恐怕苏寿真会下杀手。 后来整夜,两人几乎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各自找各自的头绪。 许程锦的灯笼早就熄了,还是借的苏寿的光。 天色逐渐亮开,许程锦看了看外面,不能再久留,否则要是让户部来当值的人看见他擅入卷阁,他还麻烦。 而且他现在满身狼狈,也需要回去整理,方能去早朝。 他走的时候,苏寿仍旧在里面,毫无去意。 白天也没有任何人提起这南卷阁里有什么不妥。 到了晚上许程锦再来时,苏寿还在里面。 这里的卷宗,有成千上万卷,许程锦想把里面所有卷宗都查一遍,起码得耗费几个月的时间。 但后来,他没再看到苏寿了。 苏寿只在阁中待了七天。 七天后他回了宫去,一回宫脑子就不好了。 彼时他一进自个宫门,宫中上下宫人,全部仓皇退散。 太后过来一瞧他这疯魔化的样子,唏嘘道:“这又是去哪儿窝了几天,怎么搞成这样?快,快去叫华大夫来给他看看!” 整个朝清宫,除了华莹,没人敢擅入王爷寝殿。 华莹到寝殿外时,听见里面传来铿锵铿锵的金属声,她推门进去一看,是苏寿正在磨刀霍霍。 那刀剑被他磨得寒光透亮,他轻轻拿手碰一下就是一道口子。 华莹道:“你磨刀做什么?” 苏寿回眸看她,猩红的眼神如野兽,道:“当然是杀敌。固城破了,我要杀回去。” 华莹虽没参与过战事,但也知道,在和南玳的征战中,固城早就破了。满城百姓被屠戮殆尽。 那时她尚年少,他应该年纪也不大。 他少年便上战场,英勇神武,乃是国之神将。 与而今这疯癫魔怔之态判若两人。 若非他受到极大的冲击,不会变成这样。 他心里的魔障,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帮他除去。 华莹也只是缓解他的症状,至少让他能安睡得着、清醒得来。 苏寿浑身都是那鬼神勿近的气场,但却不拒绝华莹靠近。 转眼他又是扎了满头针。 扎了针后,那股头痛欲裂感很快就被镇了下来。 她给他什么药丸他就吃什么,伸手接过来,跟吃糖丸一般一把塞进嘴里嚼起来。 华莹问他:“几天没睡觉了?” 苏寿道:“没数。” 看他这样子,少说得有六七天。 华莹又问:“给你的香囊呢?” 苏寿道:“后来闻着没用了。” 他要是长时间没入眠,那香囊的作用确实微乎其微。 华莹道:“所以给扔了?” 苏寿:“所以我掏出来吃了。” 华莹:“……” 后来华莹又给他点了一炉香。 苏寿在她的三重施医下,渐渐困意来袭,一把丢了手中长刀,倒头就躺到了榻上。 华莹以为他已经踏实睡去了,不想他突然伸手横出来,修长的指间夹着一张叠着的纸。 华莹接来打开一看,不由愣了愣。 上面全是贾姓人名。 苏寿阖着眼,道:“京城里的所有贾姓商人都在这里了。” 华莹有些吃惊,道:“王爷多日不合眼,便是为了查这个?” 苏寿没再答她,约摸是真睡去了。 第174章 有意收她在宫里 华莹这才留意起他身着的道袍,皱巴巴、灰扑扑的,应该是待在某个尘封已久的地方多日没换了。 苏寿睡不安稳,皱起眉头,英气中带着煞,道:“贾稷,你知不知道贾稷?” 华莹定睛一看,名单里排在最后一个的正是贾稷。 “我知道他。”苏寿道,“我应该知道他,我好像见过他。” 但他翻来覆去地想,也只能想起他好像在某个庭院里见过一个叫贾稷的人。 当时他正年少,坐于树下下棋,一名商人模样的男子匆匆而来,朝他对面抱拳道:“先生,对不住,是贾某来晚了。” 而他没有看清那个姓贾的人,却缓缓抬头看清了坐在他对面和他下棋的人。 那是一个长相极其俊逸的人。 却在一瞬间,让苏寿猛地睁开血红的双眼,整个人气息暴起,他坐起身就去抓自己的刀,直直朝对面挥去道:“刘延!” 这一声呼唤,夹杂着太沉重的情绪。 他一挥完,眼睛一闭,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华莹和岑婆婆一直站在他床榻边上,才不至于被他误伤。 岑婆婆也有两分心惊,道:“姑娘,此人太危险,若是寻常人,还真治他不来。” 华莹看着他的睡容,道:“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遇到过比他更危险的人。” 岑婆婆道:“刘延是谁?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华莹道:“先从贾稷开始查。” 岑婆婆道:“这王爷认识贾稷,贾稷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吗?怎么好像反倒和他扯上了关系?” 华莹也觉千头万绪,道:“不知道。直觉应先查此人。” 华莹留在苏寿寝宫里一直没离去,随时关注着他的情况。 这货睡着以后梦话挺多,时不时就冒出几句,华莹与他聊下去,他还会多说几句。 太后问起朝清宫这边的情况,内侍便应道:“有华大夫在,王爷这会子已经睡下了。华大夫守在王爷寝宫里,王爷睡着的情况下,还与华大夫聊梦话呢。” 太后欣慰道:“以前还没见过阿寿跟哪个大夫这么合得来的,还这么愿意配合治疗的。” 内侍道:“华大夫医术高超,为人又好,自是与王爷相处得来。” 太后思忖着道:“这丫头,要是流落在外倒可惜了。” 她又感慨,“早年间,我也想要一个像这般温和伶俐的丫头在跟前。” 内侍一听,就明白主子心意了,道:“不如太后娘娘收华大夫在宫里,一可以伴太后左右,二还可以就近看顾王爷的情况。” 太后眉目舒展,道:“我也是这么个意思。” 华莹一进宫就是两三天,许家老夫人极为不满,但又不能说什么。 结果她人还没回,倒先有消息从宫中流传出来了。 说是太后有意收华莹作义女。 这可把老夫人急得在屋子里转圈,道:“她要是当了太后的义女,那不就是皇上的义妹,是当朝的义公主了吗?” 老夫人着急上火,现下许家一团糟乱,这华莹却一步登天! 早知道赵甜是个那么不中用的,还不如一开始对华莹好些,华莹当了太后义女,他们许家不就也跟着鸡犬升天了吗? 只是现在后悔也晚了。 第175章 我为华大夫撑伞 赵甜听说了此消息,同样是寝食难安。 她还没来得及处理那个贱人,那贱人却要先一步当太后义女? 那以后她还怎么把她踩在脚下? 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思及此,她觉得必须先下手为强,把她摁进泥泞里再说。 于是赵甜立刻吩咐锁春道:“快,去户部叫许程锦,让他进宫去接华氏!” 毕竟许程锦现在名义上还是华莹的夫君,他去接华莹出宫,再理所当然不过。 许程锦在户部也听说了这样的消息,他以为自己内心已经足够平静,是因为他早已经认识到自己和华莹之间不可跨越的差距。 只是心里还是起了波澜,因为这种差距越来越大,几乎到了他快要高不可攀的地步。 华莹之所以留在宫里,是等苏寿一觉醒来,然后问他:“贾稷是谁?你可有关于他的更多的消息?” “贾稷?”苏寿揉着发重的头,人还不是很新鲜,道,“我认识这人吗?” 华莹道:“你说你认识。” 苏寿一时想不起了,看她道:“我说过吗?” 华莹:“……” 她默默叹口气,道:“算了,我当你没说过。” 这时太后派人来请华莹和苏寿一同去用膳。 苏寿起身去换了衣裳,梳了头发,再理了理下巴的胡须,又变回人模狗样的形容。 若说他是个道士,那他清醒且干净整洁的时候,是个异常清隽英俊的道士。 从寝宫出来,走下台阶,一脚踏入日光底下,那道袍扬扬,丰姿朗朗。 华莹和岑婆婆跟在他身后。 经过一旁的宫人时,他随手从宫人手上接过一柄伞,撑开来遮挡灼灼烈日,道:“华大夫走上前来些。” 华莹道:“要我替王爷撑伞?” 岑婆婆道:“还是老婆子来吧。” 苏寿长眉一动,道:“是我为华大夫撑伞。” 华莹没反应,他就停了两步等一等她,与她并肩而行。 华莹道:“多谢王爷费心替我打探我想要的线索。” 苏寿道:“祝你早日找到你族中之宝。” 到了太后宫里,膳食已经呈在桌上了。 太后和颜悦色道:“都快入座吧。” 刚一坐下,皇帝又来了。 华莹起身行礼,皇帝道:“都是家宴,不必多礼。” 太后安排了内侍站在身后,专为华莹布菜,华莹不知道别人陪太后皇上用膳是怎么样的,但是她自己不习惯有人伺候,便对内侍道:“我自己来即可。” 苏寿身后压根没有内侍,因为他也习惯自己动手。 太后和皇帝看在眼里,大抵也明白,苏寿之所以服华大夫的药,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两人性情上比较合得来。 这华莹出自民间,身上没有那股子娇气,反而有种处变不惊的大气。 太后是越看越喜欢,叹道:“信州瘟疫一事,我和皇帝都知道个中实情。华丫头,你为何不为自己辩清?” 华莹应道:“民女是觉得没有必要。” 皇帝道:“哦?那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人心和声望,你却不在意吗?” 华莹道:“我毕竟不靠那些吃饭。” 第176章 你眼下是清醒的吗? 皇帝也不想埋没了人才,道:“你若想,朕可以顺应民意替你在京中开设朝廷医馆,亦或是你留在宫中,在太医院任职均可。还有你华氏一族,不想要重新擦亮招牌吗?” 华莹道:“在来京之前我四处游医惯了,可能在医馆和太医院里坐不住。而华氏一族,而今只剩我一人,将来有无传承还未可知。多谢皇上好意。” 太后道:“华氏一族有了那样的遭遇,你漂泊在外,看淡世俗名利,是个难得通透的丫头。如此说来,我请信州画师和百姓来京一事,倒是多此一举了。” 华莹道:“亦多谢太后一番好意,让华莹受宠若惊。” 太后笑道:“看你这样子,可丝毫没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样子。我是越看越喜欢。” 而后太后又试探地问正干饭的苏寿,道:“阿寿,倘若让你多一个妹妹,你意下如何?” 苏寿抬起头来,神色打量了太后片刻。 太后被他看得莫名,道:“你看我作甚,怎么不说话?” 苏寿便道:“倒也不是不行。母后年纪不算太老,让华大夫再帮你调理调理,努力一下,我应该得妹有望。” 太后:“……” 皇帝一口汤喷了出来,连忙拿巾布擦了擦嘴。 太后黑下了脸,道:“你这说的什么胡话?我的意思是,让华莹当你的义妹!” 苏寿看了一眼无所表示的华莹,道:“只要她愿意,别说当我义妹,当母后的义妹都行。” 太后问道:“苏寿,你眼下是清醒的吗?确定没疯吗?” 皇帝倒是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想当年,皇兄年少时,可不就是处处桀骜,时常把他们的母亲气得跳脚。 皇帝连忙劝道:“母后莫生气,不如先问问华大夫的意思。” 皇帝是个明眼人,一看就晓得华莹没多大兴趣。 太后也是个明白的,跟着一看,心里大致就有答案了。 华莹想了想,说道:“太后的心意,华莹倍感荣宠。只是,民女闲散惯了,志在四方江湖,恐怕受不来这泼天荣华富贵。” 太后觉得有些遗憾。 苏寿放下筷勺,道:“她要去寻她族中之物,应该不会安心在京城当什么公主。将来要是收个一徒半弟的,还得花个几十年把她华氏的医术传授下去,才不至于失了传承。” 华莹道:“我的后半生,都被王爷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看两人一唱一和的,太后知道苏寿是帮着华莹,也不强人所难,道:“看样子我与华丫头缘分还不够,就作罢了吧。” 这顿饭吃完以后,内侍才不慌不忙地进来禀报:“皇上,太后,许大人在宫门外等候,说是来接华大夫出宫回家的。” 实际上,许程锦早在用膳前就到了,只不过宫人甚有眼力见儿,等主子们用完膳谈完事,才不慌不忙地上禀。 至于许程锦么,先在太阳底下晒着吧。 华莹虽压根用不着许程锦来接,但她也该出宫了,遂起身告辞。 太后让内侍亲送华莹出宫去。 彼时,太后见着那不卑不亢的背影,感叹道:“这许大人,着实眼拙了。” 第177章 他松了一口气 宫门外无遮阴处,许程锦的马车停靠在一边,里面闷热,外面又晒,他足足等了快一个时辰,衣裳里都湿透了。 心里早就不耐烦了,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候,否则太后那边要是来传话而他又不在,罪过可就大了。 好在最后终于是看见华莹带着岑婆婆和一名太监一起出来了。 看见她走在宫门里的树荫下徐徐而来,那一刻,许程锦心里的烦躁仿佛消了一大半。 到了宫门口,太监笑眯眯道:“让许大人久等了,太后留华姑娘在宫里用膳,故而耽搁久了些。” 许程锦颔首,道:“有劳公公了。” 太监道:“太后甚是欢喜华姑娘,想必许大人早有耳闻,本是有意收华姑娘为义女的,今个午膳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许程锦顿了顿,不由看向华莹,“那如今已经定下了吗?” 太监也遗憾,道:“只可惜华姑娘婉拒了太后。太后素来仁慈心善,可不好强求。” 毕竟之前太后想收华莹当义女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要是后来又不了了之的话,恐怕会让人揣测。 外人自然不会揣测太后如何,只会揣测华莹没能入宫里贵人的眼,最后难免会嘲笑一番。 这太监也是得了提点的,现在这些话拿到这里一说,便明了了;等回头大家议论起此事时,谁还敢胡乱嘲笑。 随后许程锦和华莹、岑婆婆就一起离开了。 岑婆婆坐在马车外面,嘴里毫不客气,道:“许大人哪这么好心,还专程来接我家姑娘,我看是生怕我家姑娘得了太后赏识,成了太后义女了吧。” 许程锦无法辩驳掩饰,他很清楚,他心里也确实是怕。 听到太监说此事没成的那一刻,他是松了一口气的。 她要是当了义公主,会显得他当初的决定特别愚蠢;他也不希望,他们之间会拉开这样天大的差距。 他私心里,希望华莹维持现状,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但往后他会发现,他所认为的普通的女子,也仍旧是有着他无法达到的高度和距离。 眼下,许程锦好奇地问:“你为什么拒绝了太后?能做太后的义女,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华莹道:“那是你们梦寐以求的事,不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许程锦神色深深地又问:“名声利益你不稀罕,荣华富贵你也不要,那你求的究竟是什么?” 华莹看他,目色清淡,“你不知道?” 许程锦心里一沉,道:“那医方对于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华莹心平气和道:“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不妨先以己度人。你的官途前程、你许家飞黄腾达重要吗?” 许程锦答不上来,片刻道:“我明白了。户部那边的卷宗我还没查完,到时候会给你个交代。” 华莹不置可否,岑婆婆道:“等你查到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真是办事一点不利索,面子工夫却一套一套的。” 第178章 安排筹谋 到了许家,华莹和岑婆婆就先回自己院子了。 老夫人急忙询问许程锦情况,许程锦如实说了以后,老夫人也很吃惊,道:“这样大好难得的机会,她竟然给拒绝了?” 她还想着,要不要向华莹那小贱人示个好,往后一家人和和气气过日子呢。 虽然很可惜,老夫人还是咬着后槽牙道:“拒绝了也好,省得她爬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赵甜也得知了这一消息,舒口气,一副了然的语气道:“她哪里有资格拒绝太后,想必是太后没能瞧得上她。真要是想收她当义女,一道懿旨下了便是了。说不定那消息也是她假传出来的。” 锁春在旁听着,也不帮腔搭话。 赵甜自顾自又道:“这下好了,她当不了义公主,我们就还有机会。” 这次一定要把她狠狠踩在脚下,看她摇尾乞怜! 赵甜回头又问锁春:“史大人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锁春点点头,道:“请柬都已经送来了。” 而后又有些担心,“小姐,这事要先告知给姑爷吗?” 赵甜道:“不用,到时候他与我们同去便是。” 要是提前让许程锦知道她的计划,以他现在的心态,恐怕不一定舍得。 越是这样,她才越要快刀斩乱麻,趁早断了他的念想。 等许程锦回来的时候,赵甜就与他说起:“吏部尚书史大人下了请帖,邀请我们今夜过府上一叙。” 许程锦愣了一愣,道:“史大人邀请我们?” 他当然知道这位史大人,只是平时在朝中与之交往甚少,所以他感到有些意外。 赵甜道:“史大人和我爹有些交情的,现在在吏部位高权重。但以往他也在户部任过职,我听说也是从你现在的官职做起,做到户部尚书,后来才调任去了吏部。 “现户部还有他不少的人脉,你若与他交往,对你获益匪浅。他若想提拔你,还不是动动关系的事。” 许程锦听赵甜说着这些,他心思活泛起来,他又怎会不知这其中利害关系。要是能得史大人提携,对他往后仕途有益无害。 遂许程锦道:“那便准备一份礼,晚上我们去吧。” 赵甜道:“放心吧,礼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对赵甜的态度也不由缓和了些,知道她安排这些应酬都是在为自己打算,道:“让你费心了。” 赵甜忽然来一句道:“只是今天晚上,得带上华氏。” 许程锦皱了皱眉,下意识有些警惕起来,道:“带她干什么?” 赵甜道:“史大人患有一顽疾,多年不得治愈,现在听说了华氏的医名,就想请她一诊。” 她看了看许程锦,又道:“要不是看在她可能治愈史大人的份儿上,你觉得我可能会带上她吗?还不是为了你。 “只要史大人的顽疾一除,便是承了这份情,如此还怕他往后不帮衬你吗?怎么,现在我一提华氏你就紧张,她那么大个人,跟我们一起去,还会吃了她不成?” 许程锦听她说得在理,看来是自己敏感了。 他想了想,道:“可她不一定愿意去。” 第179章 都是为了哄她前去 赵甜道:“门道已经找好了,路我也已经替你铺好了,至于华氏去不去,就看你自己的了。现在你在朝中本就不易,若上面再无人提携,想要往上走只怕更难。” 下午的时候,许程锦权衡思量了一下,还是来到华莹的院子。 院子里就华莹一人,她之前在宫里得到苏寿给她的线索,这会儿岑婆婆已经出门打探消息去了。 许程锦已经想到了找什么理由说服她,道:“你让我帮你查的事,有一个人或许知道内情。” 华莹看向他,他又道:“就是现任的吏部尚书史大人。他原是户部尚书,在户部待了许多年,他任户部侍郎的时候,户部所有商户户籍赋税等情况,都是他在接手。当时,他跟京城里的各商户走得很近。” 许程锦又问:“你可愿意跟我去见他?” 华莹道:“既然有这条线索,去见见无妨。” 许程锦想了想,道:“今晚你可随我们去史府应酬,听说史大人患有一顽疾,正是你接近他并打探消息的好时机。” 华莹了然道:“你想我去治好史大人的病,好帮你拉拢朝中关系?” 许程锦知道在她面前越掩饰越暴露,索性坦然道:“我并不否认这对我有好处,对你亦有。这是一个你我各取所需的机会,我准备前半程,你做好后半程。至于能在史大人口中套出多少有用的线索,那就要看你自己。” 还是这样摊开来说,她比较好接受。到底相处了这么久,这一点许程锦还是了解的。 华莹应道:“可以。” 许程锦道:“到时候马车在门口等你。”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他不能久留,他也怕被华莹瞧出端倪。 实则,那史大人以前在是户部任过职,但他有没有接触那些商户,手里有没有线索,他却不得而知。 那都是为了哄华莹前去而编出来的。 倘若史大人那里真有线索,她套得出来是她的本事;如史大人没有线索或者不予告知,她也没辙。 但他答应过她的事,仍旧会在户部帮她继续查的。 唯有这样,才能减轻几分自己心里的负担。 夜幕降临时,许府门前亮起了灯。 马车也候在门前。 华莹出门时,岑婆婆还没回来,她给岑婆婆留了字条。 华莹独自一辆马车,跟在许程锦和赵甜的马车后面,一路朝史尚书的府邸前去。 他那府邸里灯火通明,下人们早已就在膳厅备好了美酒佳肴。 史府的管家接待了他们,请他们入膳厅就坐,道:“许大人稍坐,我这便去请我家老爷出来。” 赵甜冷冷地看着华莹,道:“还是程锦厉害,竟真的把华姨娘给请来了。” 请来了也好,今晚就叫她有来无回! 许程锦不想在别人家里闹得很难看,何况他私心里想着,要是有一日她二人能够冰释前嫌,都能够帮衬到许家,也算家门得幸了。 许程锦便道:“都是一家人,莫要让外人看笑话。” 赵甜道:“放心吧,我知道轻重的。” 第180章 有必要来禀报 等了一阵,史府的管家回来了,却是他一个人。 管家说道:“让许大人久等,真是过意不去。只是我家老爷今个恰巧身子不爽利,恐怕是不便出来见客了。” 许程锦一听,连忙关切道:“史大人可有大碍?” 管家道:“都是老毛病了,得歇歇。老爷让我代他招待好许大人,可不能怠慢了去。只是今个我们老爷是突发情况,还请许大人莫要见怪。” 许程锦道:“无妨,还是史大人的身体要紧。正好,与我同来的华氏,会些医术,不如让她看看。” 管家看了一眼华莹,道:“这位就是华大夫?早就听闻华大夫大名,今日得以一见,着实有幸。 “要是华大夫能施诊一二,史府上下感激不尽。只是也不能让华大夫空着肚子去,各位先行用膳,待膳后再请华大夫替我家老爷看诊吧。” 史大人不能出面,管家就请了府里的一位女眷来作陪。 这位女眷与赵甜相熟,但却不是史府的主母,只是一位侧室。 史府的主母多年前亡故,这些年位置一直空悬着。 赵甜声称这位侧室乃是她赵家的一位表小姐。 实则,这侧室只不过是一名赵家的丫鬟罢了,长得颇有些姿色,当初史尚书去赵家做客吃了酒,当晚就把她要了,这才带回了府里来。 说她是侧室也是管家有意抬举,平日里只不过跟其他众多女眷一样,是个小妾罢了。 这小妾早就得了赵甜的提点,桌上频频敬华莹。 这厢,苏寿在朝清宫里翻着道经,太监躬身进来,禀道:“王爷,华大夫去了史尚书家。” 苏寿翻经书的手指一顿,“史尚书?史德清?” 太监道:“正是。” 那史德清,外面的人不知道,可知道内情的却清楚他是个什么东西。 此人毫无私德,生活十分混乱,男女不拒,且手段多样。 以前在他府上被玩没的人不在少数。 只不过因为他是当时的宰相刘延的人,所以他一直相安无事。 刘相战陨于沙场后,他便夹起尾巴低调做人,也没再听说有类似的事传出来。 史德清府上小妾成群但至今没有主母,也是出于这方面的原因,京中但凡有头有脸的官邸人家,没有哪个愿意进他府上。 正因为知道是这么个人,苏寿的人才觉得有必要来禀报。 苏寿问:“她一个人去的吗?” 太监道:“是许大人带着他夫人和华大夫一起去的。” 眼下史府饭桌上,小妾对华莹殷勤备至,又是崇拜又是敬仰的,一杯一杯酒水敬过去,只是小妾喝了个迷糊,华莹却不接招。 华莹询问管家:“饭已经吃了,史大人若是方便,可出来我看看。” 管家为难道:“华大夫,我家老爷的病,怕是不宜向外人道。您若是方便,还请您移步内院。” 朝中为官之人,得了什么病,自然不想让外界知道。若是某些方面的隐疾,就更要保密了。 因而管家所言也不奇怪。 华莹起身道:“那你引路吧。” 许程锦道:“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管家临去前又叮嘱那名小妾道:“好好招呼许大人许夫人。” 第181章 请她入内 赵甜眼看着华莹跟着管家去了,心里快意,嘴角也不禁浮现出一抹甜甜的笑来。 她这一去,还有完好无损回来的份儿吗? 今夜过后,她会让全城的人都知道她不过是个残花败柳,她倒要看看,她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到时候许程锦还会惦记着她吗?只怕一接近她就会想起她被别人玩烂了的,心里只会嫌弃不已吧。 赵甜给许程锦倒了杯酒,道:“她去给史大人看病,估计还要一阵子吧,我们边吃边等。” 小妾附和道:“可不是,华大夫这一去啊,史大人肯定药到病除。到时候,史大人还得记许大人许夫人的好哩。” 今夜来,本就是带华莹给史大人看病的,许程锦也由衷希望她能把史大人的顽疾给治好。 他想,以她的医术,应该不是问题。 华莹跟着管家去到后院,一进院子里,没想到还把守着六名护卫。 管家向华莹解释道:“他们是我家老爷的贴身近卫,平日里老爷用惯了的。” 华莹点点头表示理解。 吏部尚书在朝中也算位高权重,这样的人身边随时有护卫不足为奇。 护卫见她来,便推门请她入内。 管家只在门外止步。 华莹抬脚踏了进去,刚往里走两步,门口的护卫就把门关上了。 房间里点着香,华莹一闻那气味,是专给男子所用,有强身健体、益气养精之功效。 这种情况,华莹见得多。 以往她治过不少有身份地位的男子,各种顽疾隐疾都有,他们室内喜欢点各种功效的香。 内室传来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华大夫来了,请进来吧。” 华莹走进内室,便看见床前挂了一道帘帐。 帘帐是半透明的,史德清正靠卧在床,穿着一身里衣。 打从她一进来,史德清的眼神就落在她身上打量。 以往美人他见过玩过不知多少,但还甚少玩过女大夫。 而且还是这般在京中有名望的女大夫,一想想就忍不住激动。 这女大夫和寻常那些打扮得莺莺燕燕的女子就是不一样,他阅人无数,一看身上这气质就超乎常人。 没有女人该有的千娇百媚、柔情似水,也没有精施粉黛,把自己打扮得娇俏迷人;反而是一种淡淡的感觉,即便那张脸没有刻意打扮,也有一种大气淡雅的美。 史德清大喜过望,这骨相里还是个美人儿。 越是这般冷淡正经的样子,他越是想征服,想看她求着讨饶的模样。 华莹抬眼,依稀透过薄帐,和史德清对视了一眼。 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端起就倒进了香炉里。 史德清问:“华大夫这是何意?” 华莹道:“此香温燥,长期燃用,不利于休养身心。史大人气血已然升了起来,再闻这个,一会儿该要流鼻血了。” 史德清道:“你都没上前给我看,怎就知道?” 华莹道:“听辨气息可知一二。” 史德清有些心热,嘴上道:“听闻华大夫医术高超,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还请华大夫上前替我把脉吧。” 说着,他就从帐子里伸出一只手来。 第182章 这是一个贪恋酒色之人 华莹上前,看了看那只手,手指泛红,血气充足,她方才一进来就闻到了酒气,他应该是饮了酒。 华莹捋了捋帐角,覆在他手腕上,去摸他脉象。 史德清眼神骨碌碌地看着她,道:“没想到华大夫还这般讲究,隔帐切脉,是避男女之嫌吗?” 华莹道:“倒也不是。” 史德清玩味地问:“那你瞧出我有什么病没有?” 华莹一看他脉象,就知道他并无什么大的隐疾顽疾了,而是气血浮躁,肾里亏空,有纵欲过度之症。 这是一个贪恋酒色之人。 华莹神色平淡,道:“史大人可否说说,自身有何顽疾?” 史德清道:“还真有一处。就是我这下胯,有些不适,不如华大夫帮我看看。” 说着,他伸出来的那只手突然一翻转,就来抓华莹的手腕,试图把她往帐子里床上拖。 要是寻常柔弱女子,哪里能应付,定然就是被他得逞了。 只是华莹反应快,亦早有准备,在他一有动作,立马挽着帐子往他手上一缠,手里已然几根银针,往他手臂入去。 银针入得深,激得史德清不得不张开五指,感觉失去了力道,什么都握不住一般,接着手臂上筋骨拉扯,又涨又痛,十分难受。 华莹闪身退开床前,史德清捂着自己手臂,看着臂上银针,伸手就一根根拔了,可手臂筋骨上那种拉扯麻痹感丝毫没有减轻。 史德清恼羞成怒,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华莹道:“史大人若是讲点规矩,彼此都相安无事。” 史德清一把掀开了帐子,露出他满脸怒容。 他面色涨红,脸冒油光,眼神浑浊,酒槽鼻上的毛孔清晰可见,一看便是浸丨yin酒色财权已久之人。 他也不再掩饰了,道:“会点医术又怎么样,不过就是个官家小妾,供人玩来送去的玩物罢了!许程锦为了讨好我,都把你送我了,你以为你今天能安然无恙地从这里出去吗?! “你若是乖乖服丨侍我,还能少受些罪,我保准让你快活,你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莫怪我给你些苦头吃!” 华莹眼里沉了下来,道:“他是这么跟你做的交易?” 原来许程锦说这里有她想要的线索,让她来给这姓史的治病,全都是假的,只不过是想诓她进这人的后宅内室。 史德清道:“你被你男人拱手送出来,你也不用觉得难过。女人本来就是男人的附庸物,何况还是一个小妾。这也是一个你可以飞上枝头的机会!” 他肥厚的身体往床头一摊,脸上浮现出一抹涎色,又道:“听说你还是一个雏儿,许程锦碰都没碰过你,你跟着我,我能让你体验体验登仙的快乐,难道不比跟着他好?现在你是主动上床来,还是要我绑你上来?” 这么清淡又泼辣的女人,他还没尝过,想想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于是他话一说完,动手就扯了一把床头帐子里的一根绳,那绳连接着室内门边的一串铃铛,接着铃铛声就铮铮响起来。 外面的护卫一听动静,立马就夺门而入。 史德清下令道:“拿住她。” 第183章 你巴不得这样是吧 转眼间,膳厅这边,饭吃得差不多了,酒茶也喝够了,许程锦还没等到华莹出来。 他感觉这一趟她去得比较久。 眉头也一点点蹙了起来。 相比之下,赵甜是一点不着急,跟史德清的小妾聊天说笑了一阵,而后放罢碗筷,不紧不慢地拭了拭嘴角。 小妾便道:“要不许大人许夫人移步旁厅吃茶吧?” 赵甜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道:“不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许程锦道:“华莹还没回来。” 赵甜不为所动。 许程锦便对那小妾道:“劳烦夫人代为去传达一声,天色已晚,我们不好叨扰,不知华氏给史大人看病看得怎么样了。” 小妾看了看赵甜,并不答话。 赵甜慢悠悠道:“程锦,我们先回吧,等史大人的病看完,他自会送华氏回来。” 许程锦眉头皱得更紧,“我们先回,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赵甜若无其事道:“也不知道这病要看到什么时候,万一到明天早上呢,我们要在这里干等一个晚上吗?” 许程锦心下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话一问出口,许程锦心里顿时就有了答案了。 什么意思这还不明显吗? 他当即起身,脸色也不好看,冷色对那小妾道:“史大人院在何处,还请你带路!” 小妾为难道:“这……老爷是最不喜欢被打扰的……” 许程锦负气道:“那许某只好冒昧了!” 见他要走,约摸是要自己找去后院,赵甜连忙一把拉住了他。 赵甜肃色道:“程锦,这里是尚书府,你要是擅闯内宅,得罪了史大人,以后能有你好果子吃吗?你不要忘了,今晚我们到这里来,是来干什么的;我们是来结交的,而不是来结仇的!” 许程锦紧紧咬着腮帮子。 他当然知道今晚是来讨好上级的。 可现在过去了这么久华莹都还没出来,他是个男人,想想都知道后院可能会发生什么。 他哄着华莹一起来,是想让她治好史大人的病,而不是要把她拱手送人! 赵甜又劝道:“程锦,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要沉住气。我们先回去吧。” 许程锦低头看着她这副深明大义的嘴脸,突然明白了什么,心里蓦地翻涌起一股子怒火,袖中的双手握紧成了拳头。 许程锦道:“你巴不得这样是吧。” 赵甜道:“你要想清楚,就算你现在这样贸然闯去,也已经无济于事了。除了得罪史大人,你还能得到什么? “得罪史大人的下场是什么,以后你在朝中举步维艰,他要是对你使个绊子,恐怕以后你都升迁无望,一辈子只能是个四品!” 许程锦面色铁青。 赵甜又道:“你自己的前程把握在你自己手上,孰轻孰重,该怎么选,你自己决定吧。” 说着,她便松开了拉他的手。 许程锦却再也无冲动要往史府后院冲去。 他只是呆呆地站着,面上纠结中带着痛色。 赵甜知道,他已经有了答案。 那华莹纵使在他心里有了点分量,但又怎抵得过他的官运前程。 第184章 你又为了那个贱人打我? 赵甜便也起身向史家告辞,许程锦就是心中再不情愿,最终也不得不一步步艰难地挪着步子,一同走出了史府。 两人上了马车,往许府回。 赵甜心情好得不能再好,还安慰许程锦道:“华氏不过就是个妾室,有什么要紧的,要是送给史大人讨得他欢心,也算发挥了一点她的作用对你有所帮助。” 她不提还好,一提,一直沉默的许程锦便缓缓抬起头来,直直看着她,眼神里变得陌生而又万般厌恶。 许程锦道:“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史尚书根本没有什么顽疾,你只是要我把华莹骗来,好送给史尚书。” 赵甜并不承认,道:“我确听说史尚书身体不适,谁知道是不是华氏看病途中,趁机勾引史尚书呢,毕竟人家是尚书,总比你……” 话没说完,许程锦突然动手,狠狠往她脸上甩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他是用尽了力气,声音极其响亮,听得外面赶车的书童都不由得吓一大跳。 赵甜更是丝毫没料到,整个头都撞在车身上,咚的一声,磕得她头晕眼花。 发髻散了,面巾散了,钗子也掉了,十分狼狈。 赵甜不可置信,声音都发颤,“你又为了那个贱人打我?” 许程锦没说话,再次扬起手,又往她另一边脸上掌掴了一巴掌。 赵甜直接被打懵了,一时话都说不出来。 许程锦手指紧紧钳着她的脸,面色有些扭曲,恶狠狠道:“勾引史尚书?你怎么不去勾引史尚书?毕竟人家是尚书,你怎么不把你自己送到人家床上去?” 赵甜张了张口,一张脸肿得老高,咬牙道:“我可是你的妻子!” 许程锦怒极反笑,动手就往她一边脸颊上搓了又搓,搓得赵甜恐慌地尖叫起来。 许程锦道:“每天涂抹这么厚的脂粉,就为了掩盖你这张丑陋至极的脸!王爷这字刻得没有错,这个‘奸’字着实很适合你!” 赵甜剧烈挣扎,又叫又骂。 许程锦也气疯了,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说道:“哦对了,你要是去勾引人尚书,待这脂粉一脱,尚书看见岂不吓个半死,哪还有什么兴致!” 他下着狠手,说着毒话,字字句句都恨不得把赵甜羞辱进尘埃里,这让赵甜有些害怕了。 她从没想过,文质彬彬的许程锦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些话,像毒针锥子一样往她心上扎。 她呜呜哭着,这种时候又换上一副极度委屈弱势的形容,道:“我是你的结发妻,你说过会一辈子待我好,如今又何必这样辱我……难道我不是为了你好吗,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许程锦道:“黄蜂腹中刺,蛇蝎尾上针,都不如你这最毒妇人心!你是我见过的最恶毒的妇人!为了我好,你是容不下华莹,你是见不得她比你好,见不得她比你优秀,所以你要借我的手除掉她!” 第185章 还不是你自己最重要! 被许程锦说穿了心思,赵甜哽咽道:“可你以往怎么说的,你说你看都不屑于多看她一眼,你眼里只有我一个……你扪心自问,现在你心里还是那样想吗?要不是你变了,我会容不下她吗……” 许程锦一字一顿道:“可事实上,她就是比你好,比你优秀十倍百倍不止。你除了嘴上说得漂亮,除了会干一些歹毒阴狠的事以外,你还会什么? “还是太后明察秋毫、识人有方,才不至于让你这种龌龊的女人继续招摇撞骗!” 赵甜浑身发颤,又哭又笑,形容癫狂,道:“她比我好比我优秀又如何,过了今晚,还不是被人玩烂的了残花败柳一个! “我要让你一看见她,就会想起她在别的男人床上翻滚的事来!以后你要是一碰她就会觉得恶心!” 许程锦怒不可遏,手紧紧掐着她脖子,恨不得掐死她。 赵甜扒着他的手又道:“你现在冲我发泄有什么用,那你刚刚怎么不冲进去救她?你怎么不去啊? “你把她说得再好,在她和前程面前你还不是选择了前程,在你心里,还不是你自己最重要!你以为你能比我清高到哪里去?” 马车在街头转角的时候晃了一下,把许程锦晃得如梦初醒。 他蓦地松开了手。 是啊,打从他走出史府的大门,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赵甜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呼吸。 一时间马车里是压抑的气氛,彼此谁都不再说话。 直到最后,马车在许府门前停了下来,书童战战兢兢地说道:“公子,到家了。” 许程锦回过神来,对赵甜道:“回家吧。” 语气平静,仿佛先前车里的狂风暴雨不曾发生过。 他先一步下马车去了,赵甜草草整理了一下自己,才跟着下去。 他们两个无论怎么争执,她都万不想让许家其他人见了看笑话,更不想让许家人瞧她不起。 她的面巾先前在马车上也扯坏了,不过好在眼下天黑,应该也没什么人在前院了,她只要跟在许程锦身后,快速回到后院不让人看见就好了。 可谁知,这个时间点,许大夫人带着孩子刚好在花园里玩耍完,正要准备回后院,就看见许程锦和赵甜回来了。 她便上前去打招呼。 许程锦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大嫂”,而后就要走。 许大夫人见赵甜不说话,便主动与她说两句,却见赵甜手里捂着撕破的面巾躲闪遮挡不及,可还是被许大夫人瞧到些端倪,大夫人话才说到一半,猛然吓得打住话头,往后退了退。 “这……三弟妹是怎么了?她的脸……”大夫人惊骇得问。 许程锦随口敷衍:“没事,可能是今晚在史大人家多吃了点虾蟹,又多喝了几杯酒,有些不适。” 听他这话的意思,应该是饮食造成的皮肤问题。 大夫人惊疑不定地指了指自己半边脸,道:“可弟妹脸上这处,怎么糊糊糙糙的,好像、好像有字似的。” 第186章 受制于人 赵甜捂着脸惊慌道:“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吧,脸上怎么可能会有字!我只是吃错了东西,脸有些红肿罢了!” 说完,她便先一步往前匆忙而去了。 许程锦后一步也告辞了。 大夫人看着两人的背影,回想起方才一幕,询问自己的丫鬟:“当真是我看错了吗?方才我分明看见她脸上好像有字。” 丫鬟提着灯,不太确定的语气道:“奴婢好像也看见了一点。” 史府后院里,六个护卫人高马大、身强体壮,个个都会武功。 而华莹虽反应灵活,但是没有功夫底子,所以她身边通常跟着个岑婆婆;岑婆婆是谢不若的人,跟在华莹身边就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可好巧不巧,今晚偏偏岑婆婆出去联络消息去了。 华莹也没想到,今晚会来史府,而且竟会遇到这样的事。 她随身携带的银针和药即便能放倒护卫,那也是趁其不备的时候才能成功,但也没法一次性把六名护卫全对付了。 这些护卫显然是帮着史德清助纣为虐惯了,最后把华莹拿住,她两条手臂直接被拧脱了臼,也没听她怎么吭声。 护卫一边暗自吃惊,一女子竟还能有这般忍耐力,一边把她按押在座椅上,等着史德清发落。 史德清见人已经被制住了,他不慌不忙地掀开帐子,下床趿着鞋,双手撑着膝盖缓缓起身。 他被扎了针的那条手臂扯筋带骨的不听使唤,他暂时也忍了。 他走到华莹面前,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十分满意道:“早顺从我不就不用吃这些苦头了。” 她垂着眼帘,面上不显半分慌乱,道:“我也不知道我会吃这些苦头,那你可知,你又会吃什么苦头?” 史德清笑道:“我为官这么多年,向来只尝甜头,还没吃过苦头。你这样不屈的女子,反倒比那些主动委身的有趣多了,也更能激起男人的兴趣。” 他又问道:“先前那香炉里,还加了对女人有效的回春香,闻了此香,烈女也会变荡fu,为何你却没事?” 华莹淡淡道:“可能因为我常年沾医的缘故,体质比较特殊。” 从小便尝百草,寻常的迷香对她无效,甚至一些常见的毒也不起什么作用。正如在信州城时,她深处瘟疫百姓群体中,却始终没有被感染,也是因为她体质的缘故。 史德清道:“不愧是华氏一族的大夫,就是与常人不一样。迷香对你无效,那我还有其他好东西。” 他转身去柜子里取出一只瓷瓶来,又道:“我且试试这药酒对你有效否。这可是百年老酒,泡制名贵药材而成,普通人一沾即醉,连我也喝不了两杯。” 他最是喜欢看女人醉酒,一旦醉起来,双颊飘满红晕,眼神润得能挤出水,还浑身瘫软任人摆布,也更能激发出女人的情致。 关键是这酒不是一般的酒,是特别研制的,女人喝过以后,药效散发出来,男人与之交合非但不伤元气,反而有纳补之效。 他捏着华莹的下颚,就把瓶中酒往她嘴里灌了去。 几乎灌去了半瓶。 第187章 只有活下来才会有机会 华莹对酒没有对药那般有深刻的钻研,那酒一入喉,便如同一团火焰,直滚入腹中。 刚开始只是有股暖意蔓延,但很快,胃里的火气便开始窜开。 她脸很快就通红,红意蔓延进眼里,额发被细密的汗珠浸湿,显得格外绮丽动人。 史德清对她的状态越发满意,同时又对她充满了探究和好奇。 他道:“你说你愿意伺候服丨侍我吧,你却不让我近身,反而拿针扎我的手臂;你说你不愿意伺候我吧,却又不曾听你呼救抗拒,亦不曾对我言语激骂,是为何?” 华莹口呼热气,道:“我不是你护卫的对手,在你府上后宅呼救有何用?对你言语激骂,除了能激怒你以外,又有何用?我若无力改变的,我只需要活下来就好了。” 史德清道:“你倒是个聪明通透的。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让我高兴舒服了,我当然不会要你的小命,保不准还许你荣华富贵。” 对于华莹来说,宁死不屈、贞烈英勇的唱诵都是留给亡者的,而她只有活下来,才会有机会。 史府前院,陆续熄了灯,只余下零星灯火照夜。 管家原也准备去休息了,却没想到这个时候了,竟还有人叩门。 他心想,莫不是许家的前来要人了? 他正让小厮去看,结果小厮还没走上前呢,就见两扇大门上方有灰尘抖落下来,接着大门开始松动。 管家和小厮忙往后退了退,下一刻那史府阔气的大门就哐地卸倒下来。 一人从门框里踏了进来,脚踩在那朱红的门板上。 待管家看清来人面目以后,吓得大惊失色。 管家以往跟着史德清见识了不少,当然认得他。 眨眼的功夫,苏寿就已站在管家面前,他眼神直勾勾看来时,管家几乎腿软。 苏寿道:“带我去找史德清。” 管家道:“这……夜色已晚,老、老爷恐已睡下……” 前院的护卫听到动静,第一时间赶来,见有人夜闯,连忙纷纷拔剑而向。 苏寿顺手就夺过一名护卫的剑,横在管家的脖子上。 他话不多,手里一横,一半的剑刃就没入管家的脖子里。 管家只觉遍体生凉,恐惧已经使他感觉不到疼痛,只能感觉到黏糊糊的东西从脖子里流淌出来,濡湿丨了他的衣襟。 他嗫喏着嘴唇,“老爷在后院里……” 他不得不转身带着苏寿往后院去。 不知无畏的侍卫头领在身后大喝道:“何人竟敢如此大胆,还不……” 说着就冲上来,可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剩下一半却随着他的人头一起滚落在地。 管家只一回头,就看见地上人头跟只球似的,滚得骨碌碌的。 其他护卫见状,全都一股脑蜂拥杀上来。 虽说此人让他们感到惊惧,可他们身为史府护卫,有责任保护府上安危。 于是苏寿耽搁了一点时间,把这些护卫统统处理掉了。 这尚书府偌大,除了原有的宅院,后来还合并了旁边的两所民宅;虽然走正门多花了一点时间,但逮着管家指路的话,也比他盲目去找来得快。 第188章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诱人 管家见着满地的尸体,吓得颤颤巍巍,要不是满身血气的苏寿一手提着他,他连站都站不稳。 苏寿问他:“现在能带路了吗?” 管家一手捂着脖子,连滚带爬地往前跑。 苏寿走在他后面,形如鬼刹。 此刻房间里,史德清见药酒的效用发挥得差不多了,就垂涎地吩咐自己的护卫:“把她给我弄床上去。” 他随后跨上床,盯着华莹的眼神,像盯着一盘山珍海味一般,道:“今晚我就先尝尝你的甜头!” 他手指抚过她嫣红的脸,“这女大夫配以我的秘方药酒,什么病都能药到病除了,还大补!” 他手溜至她腰间,正要扯开她的腰带,华莹掀了掀眼帘,忽道:“你应该知道,前不久,太后欲收我为义女。” 史德清动作一顿,道:“最后不是没收吗?” 华莹道:“我虽拒绝,但我为王爷治头疾,亦能说得上话。” 史德清显然无所忌惮,伸手在她腰上摸了一把,道:“你觉得我会被你的话给吓到吗?我告诉你,那就更不用怕了,因为我和王爷是一头的。 “再说了,你既非我强抢而来,也非我拐骗而来,而是许程锦把你送到我这来的,我只当你是一般的小妾笑纳了,太后王爷又能拿我如何?你区区一个医女,而我乃当朝吏部尚书,孰轻孰重?” 说罢,他手上一扯,衣带散开,没想到衣下那抹腰肢,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诱人。 肌肤因着酒效白里透粉,温润无瑕,腰上曲线美极,蔓延上下,勾勒出身子轮廓,那腰身纤盈可握。 即便是他,也甚少在女人身上看到这么美的身段。 史德清品阅无数,看女先看腰,一见眼神都亮了,又道:“许程锦真是会送,竟送了我个尤丨物!定是个绝品好容器!” 他一边啧啧赞叹、两眼冒光,一边道:“要是太后收你为义女,就更好了,我府上正妻之位不正空悬着,我便将你娶了当我夫人,这样就是一家人亲上加亲,还能夜夜在你身上尝仙人之乐!” 说罢,他再无法忍耐,身体的反应让他极度渴望这副水嫩如笋的身子,于是开始动手解她亵丨衣和裙带。 这么大一晚上,他定要翻来覆去地舒服个够! 然,还没来得及将这嫩笋剥开呢,突然外面响起了动静。 有人在惶恐地呼唤:“老爷……” 听起来像是管家的声音。 接着又是他护卫的闷哼声,以及几声刀剑的碰撞声。 史德清好色但更惜命,一听这动静像是有刺客。再好的女人,也得等他有命才能享。 于是他立马拢好衣裳,起身下床,胡乱拖着鞋就往门边跑。 等他刚一打开房门,首先伸进来的就是一把鲜血淋漓的剑,直抵他的咽喉。 史德清眼珠子都快秃了出来,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那剑刃上一滴一滴往下淌的血液,粘稠而又异常妖艳,他不由得心眼狂跳。 他顺着剑往门外望去,就看见苏寿那张鬼神勿近的脸。 第189章 别让他跑了 苏寿脸上血迹斑驳,身上道袍依旧,只是眼神不是道高一尺的眼神,而是魔高一丈的眼神。 史德清本能地往后退,可那三尺剑锋并没有离他咽喉远一些,他退一步,苏寿便踏进了这扇门。 “来人……来人!” 史德清叫喊两声,只见外面乌黑一片,门外檐下两只被血渲染的灯笼在夜风下晃晃悠悠。 没人答应。 房门敞开的那一刻,华莹鼻子灵,熟悉的血腥夹杂着香火的气味袭来,她阖着眼,发现这种味道闻久了,如同安神香一般,竟也能让人心生安宁。 她的声音淡而缓慢地从帐子里传来,对史德清道:“不是说你和他是一头的吗,怎的还怕成这样?” 史德清方才在床上话是那么说,可眼下亲眼见到苏寿了,就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他也会想起苏寿在牢里连杀二十三名官员的事,他也知道他的脾气秉性,要是惹着了他,凭他那股疯劲儿,即便是一头的,他也照样杀人不眨眼。 史德清整个脑子都清醒了,战战兢兢,道:“寿王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们都是你恩师刘相的部下,刘相虽不在了,但我们更应该团结才是……” 苏寿看着他,道:“你是说刘延吗?你没听说吗,他就是被我杀在战场上的。” 史德清:“……” 是啊,这是个大逆不道、毫无人性的弑师狂徒,怎么还能指望他讲情义? 苏寿逼着史德清进了内室,他看了一眼那帐子里躺着的人,神色微动,那一刻,仿佛敛回了两分人性。 他径直走向床帐那边,只是还没掀开,华莹又道:“别让他跑了。” 诚然,史德清趁着苏寿近床查看情况之际,拔腿就往外跑。 可人还没跑出内室,突然身后利剑袭来。 听得噗嗤一声,史德清低头一看,人还有些发懵:我脚呢? 下一刻,他整个人扑倒在地。 继而鲜血伴随着剧痛袭来,他撕心裂肺地惨叫出声。 那两只脚,竟被苏寿一剑从脚腕处给削掉了,两只脚掌就孤零零地摆在地上。 鲜血跟泉眼似的,史德清捂都捂不住。 痛苦还是其次,更多的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他万没有想到,苏寿今天晚上会光临他的府邸…… 史德清也明白,他是为了床上那个女子来的,他竟会为了个女子,在他府上大开杀戒! 史德清像条蛆虫一般,在地上匍匐、蠕动,鲜血随着他的摆动蜿蜒了一地。 他脸色因为疼痛而爆红,青筋一根根跳起,卑微乞求道:“王爷您行行好,别杀我,我可是朝廷二品尚书……她,她她我还没动,完好无损的……我没打算碰她,是她喝醉了,我只是打算让她歇一歇,真的,你相信我!” 苏寿站在床边,他用他先前没握剑没沾血迹的那只手轻轻撩起了床帐。 第190章 好在没有更迟 只见床上的人阖目躺着,皮肤呈现出桃粉色,帐子里除了男人的油腻气息,还有一股从她鼻间萦绕而出的酒气,夹杂着一丝药香。 她就仿若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盛开在这污浊的地方,莲瓣尖上比天边霞绯艳,内里却比苍山雪纯净。 她身上衣带松散,衣裙凌乱,腰肢裸露在外,衣襟掩不住绮丽,几不蔽体。 但苏寿见之,却浑然不会往春丨色无边去遐想。 他只是想,她应该还是完好的。 他弯下丨身来,伸手拢过她的衣裳,替她将衣衫一件件穿好,再系好衣带。 华莹睁开眼来时,朦胧润红的视线里,就看见苏寿给她穿衣的光景。 那股血气夹杂着香火的气息更浓了些。 她的衣带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斑驳血迹。 华莹只看了一眼,就又把眼帘放下了,道:“王爷来得甚是及时。” 苏寿道:“好在没有更迟。” “帮个忙。”她道,“把我手臂拧回来一下。” 苏寿顾着给她整衣了,才发现她的手臂姿势怪异,竟是被弄折了。 一般女子可承受不来双臂扭断的痛楚,她却还能如此轻松地说出口。 苏寿没有耽搁,也没多的言语,直接拿住她手臂,以极其利索和速度和力道,将她手臂归位。 归位的过程也不轻松,华莹仍旧是一声不吭。 她动了动手臂,还很生硬,但总归是能动了。 苏寿抱她起来时,为了他省事一点,她拂开床帐,便将手挂在他肩膀上。 她转头就看见史德清还趴在地上,双脚已被砍了下来,地上流了一滩滩的血。 他还垂死挣扎着。 华莹要下地,苏寿就松手放开了她。 她被灌下那半壶药酒,着实酒烈劲大,天旋地转,浑身乏力,她极力站稳身形,去捡起地上那把血剑,道:“谁说他没动我,他这双手摸了我。” 话语间,那剑锋已经指着史德清的手了。 而后一点没给史德清狡辩的机会,华莹举剑就朝他手砍了去。 鲜血溅在了她的裙角上。 接着又是另一只手,都从手臂上分离,血肉模糊地留在了地上。 史德清一阵阵惨叫。 苏寿就站在他跟前,抬脚把他踢翻过来,让他仰躺着,他惊恐至极地求饶:“王爷我错了,您饶我这一回,往后我再也不敢了……” 苏寿一脚踩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瞪大了双眼,急促地呼吸。 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踩断他的脖颈。 华莹这时问他:“史大人可认得贾姓商人?” 史德清张大了嘴,“什么贾……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罢了。”华莹就拿着剑拨开他的衣裳,然后从他的胸膛一路划下去。 史德清已经痛得叫不出了,只剩下一口气。 华莹剖开他胸膛,打开肋骨,在他濒死之际,将他五脏六腑都呈现出来,他那颗鲜红的心脏甚至还在挣扎着跳动。 这能让她感到振奋。 她欣赏人体的五脏六腑,就像先前史德清欣赏美人的腰一般。 尤其是那一张一缩的心脏,她赞叹道:“美极了。” 苏寿道:“你喜欢看这个?” 华莹道:“大夫都喜欢看。” 苏寿道:“不一定。” 第191章 王爷格外喜欢砍人头 最后史德清活活痛死,那颗心脏也慢慢地停止了跳动。 华莹想,她要是现在状态好,那拿得住银针和薄刃,能掌握精准度,能让史德清死得更慢一点,至少得挨到天亮再彻底咽气。 她身体撑倒极点,苏寿站在她身后,一手揽着她给她依靠,一手拿过她手中剑,把史德清的头切了下来。 真是各有各的喜好,还都半斤八两。 然后他才抱起华莹,用自己的道袍裹了,走出这间卧房。 走到院子里,华莹撑着眼皮,依稀看见院子里也都是尸体和乱滚的人头。 从后院到前院,只要是躺了尸体的地方,那都是人头散落,无一例外。 华莹道:“王爷格外喜欢砍人头。” 苏寿道:“上战场的时候,都是以人头作数的。习惯了。” 所以他杀人的一贯风格,就是摘人头。 整座史府死一般的寂静。 苏寿抱着华莹从倒塌的大门走出去,走在寂寥冷清的街道上。 华莹身上滚烫,她歪头靠着靠着,就睡了过去。 进宫门时,华莹就在苏寿耳旁念,一应都是药材的名字。 他回到朝清宫,宫人们见他如斯形容,可都躲避不及。 不过该准备什么一概不落,浴汤、干净衣裳,甚至连华莹的衣裳都第一时间备好了。 苏寿写下了那些药材,叫了个太监去抓药,其余宫人全都利索地消失在他的寝宫之外。 苏寿把人放在床上,换了身道袍,等太监抓了药回来,他自己坐在寝宫大门正当中,倒先熬上药了。 外面的宫人瞧见了,发现咦,王爷今个虽然浑身浴血甚是骇人,但好像还挺清醒? 于是就有宫人紧着声儿小心翼翼地问:“王爷,这药……” 苏寿道:“华大夫让熬的。” 外头皓月当空,苏寿坐在门前熬药,他不睡,伺候的宫人也不得睡。 宫人又战战兢兢地问:“王爷何故那般形容回宫来?发生什么事了?” 苏寿道:“杀了几个人。” 宫人:“这……” 他想了想,又纠正:“几十个。” 宫人:“……” 他还不如不问呢。 满身是血回来,不是杀人是作甚,难不成还专程出宫杀几头猪吗? 明个宫里朝堂是不是又得炸了…… 寝宫内外,都漂浮着药气。 苏寿和宫人们闻久了,都觉得华大夫配的药总是有种沁人心脾的药香。 药熬好了,苏寿滤了一碗出来,微微放凉,然后一碗喝了下去。 宫人不禁又问:“王爷可是又头疼了?” 苏寿道:“今晚倒没有。” 宫人道:“那华大夫有没有说,这药是给王爷治什么的呢?” 苏寿道:“没见她昏睡着,她没说。” 宫人再壮着胆子问:“那……华大夫何故昏睡不醒呢?” 苏寿道:“应该是喝了酒。” 宫人默了默,小声道:“那王爷既然没发作的话……华大夫为什么要给王爷吃药啊?” 苏寿道:“她有她的道理。” 最后,宫人发出了灵魂拷问:“这药有没有可能是给华大夫自己喝的……呢?” 第192章 那是我的醒酒汤! 宫人问这话时,苏寿正准备喝第二碗。 他动作一顿,倒没想过这个问题。 只要是华莹给的药,他一向都照吃不误;毕竟之前华莹配给他安神助眠的香囊里的药材,他都能拿出来嚼了吃了呢。 这时,寝宫里传来华莹沙哑的声音,紧绷绷的:“你好端端的疯头病又没犯,喝它作甚?那是我的醒酒汤!” 宫人有些汗颜,默默地看着王爷把第二碗药汤给端了进去。 苏寿道:“你又没说清楚这是你的醒酒汤。” 华莹睁了睁眼,眼里还是绯红一片,身上如火烤。 要是不解了这药酒,她怕是不好受。 苏寿把药端给她喝了,她道:“再滤一碗。” 苏寿把药渣都挤干了,才滤出半碗。 华莹看了看药,又看了看他,能怎么着,多的都被他喝了,只有这么点了。 她没再多说什么,喝了这半碗,倒头又睡。 到后半夜将尽时分,她浑身出了一场淋漓大汗,这劲头才算彻底散了去。 岑婆婆回许府发现了华莹留下的字条,又马不停蹄地找去史府。结果一进史府就发现如此惨烈的光景,却并没有找到华莹她人。 而后岑婆婆才一路找去了宫里。 华莹醒来时,岑婆婆也才来不久,正守在她床边,问:“姑娘感觉怎么样?” 华莹像是精力耗尽,整个人有些虚脱,道:“回来了。我没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 岑婆婆凝重又自责:“竟没想到,昨晚老婆子不在,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华莹道:“岑婆婆追踪术厉害,还能找到宫里来。” 岑婆婆看了一眼寝宫另一边坐榻上打坐的苏寿,道:“倒也用不着什么追踪术,主要看那些人都是被拧了头,就晓得是出自谁的手笔了。” 苏寿眼都未睁,开口道:“华大夫,醒酒了吗?醒酒汤还要不要?” 华莹道:“不如来点吃的。” 随后宫人就捧着早膳鱼贯而入,把寝宫里的一张圆桌都给摆满了,一应全是清淡饮食。 还有宫人捧来洗漱用水,华莹草草洗漱了一下。 华大夫留在王爷寝宫里,这样的事对于宫人来说早已经屡见不鲜,朝清宫的人自也不会往外透露些什么。 毕竟一个是大夫,一个是疯王爷,时常处在一起都是常态,任谁也不会将两人往另一方面想。 华莹吃了两碗白粥,胃里才舒服些。 再看看苏寿,也是一声不吭地刨粥。 朝清宫里一派平和,可宫外和朝堂上,此刻却是炸翻天了。 许程锦一下朝,就慌慌张张往家赶,他进得家门,便直奔华莹的院子。 那院子里空空的,她人仍旧没回。 他又回到后院,赵甜起身梳洗完,正不紧不慢地用早饭,道:“这么急做什么,你还指望史大人今个一早就把人给你送回来吗?眼下指不定还眠在床上,郎情妾意、被翻红浪呢。史大人要是满意,那华氏他就收了,不送回来也是有可能的。” 许程锦面容有异,盯着她道:“你知道昨晚史尚书府发生什么了吗?” 第193章 一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赵甜不以为意:“还能发生什么,不就是春宵一度。” 许程锦道:“史尚书死了。” 赵甜拿筷的手一顿,抬起头看他,“你说什么?” 许程锦紧紧绷着下颚,“被人砍去四肢手足,开膛破肚死了。” 赵甜脸色变了变,“这怎么可能……” 许程锦道:“现在大理寺的人正在史府清理,你要是不信,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赵甜道:“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死呢,他府上还有那么多的护卫!” 许程锦道:“他府上的所有男丁护卫,全部惨死,无一活口。” 赵甜回过神来,道:“会不会是华莹干的?一定是她!程锦,你最好马上把她休了,否则事情一旦扩大开来,我们全家都要受她牵连!” 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许程锦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她什么样的秉性他早已经清楚。 一遇到事的时候,她首先想到的便是怎么撇清关系、保全自己。 许程锦道:“不是她。” 赵甜笃定道:“可好巧不巧就发生在昨晚,此事也一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许程锦冷冰冰道:“你这么说倒也是,若不是你精心设计,让她去了史府,估计也不会出这么大的事。她若是被牵扯其中,你我定然也洗脱不了。” 赵甜脸色发白,细想其中利害,道:“那她现在在哪儿?” 许程锦没再与她多言,换了身衣服又匆匆出去了。 此时民间也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百姓们聚集在史尚书府周围,看着大理寺的官差们进进出出,抬出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有些没能抬仔细,白布下的人头像有自己想法似的,突然咚地滚落出来,给周围百姓们开开眼。 百姓们吓得连番后退,唏嘘不已。 “听说这府里除了女眷和孩童,其余男丁无一幸免,太惨了。” “这还不算,最惨的还是史尚书。” “听说他被人砍了手脚和头,肚皮也划开了,五脏六腑搅得稀烂。” “他一定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落得这么个下场。” “这几年他还算安分的,早些年不经常传出些他的事吗,强抢民女,狎丨玩男童,是怨声载道的,但后来都给压下来了。” “那如今可算是遭了报应了。” “出来了出来了,史尚书抬出来了。” 官差抬着白布架子,白布下滑溜出血糊糊的肠子,骇得众人不敢上前。 “果真是开膛破肚啊,连肠子都包不住了……” 第194章 有的是人想捞他 上午时分,华莹还没走出宫门,大理寺就来人了。 只不过不是来拿她的,而是来拿苏寿的。 他直接被官差给带走,下了大狱。 官差们可不敢上前押他,只是前前后后护送他。 苏寿吃饱了饭,脑子也清醒,故而十分配合。 只是走过华莹身边时,他略微停了停,道:“这出宫的路华大夫应该已经很熟悉了,我就不送了。” 说罢,他道袍袍角自她手边轻拂而过,她便见着他背影落拓潇洒而去。 端的是两袖盈风,来去自在。 大理寺不难查到他。 因为他昨夜去史府是堂而皇之去的,从史府出来也是堂而皇之出的,进出都是走的正大门,进去的时候干干净净,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 而且杀人砍头是他的惯常做法,这还能有跑吗? 又一朝廷重臣被杀,朝堂百官震怒,这次皇帝也头疼了,不得已才叫大理寺来把苏寿先下狱。 至于华莹,从始至终,提都没人提她。 朝清宫里安排了马车,华莹和岑婆婆一道出宫去,上马车先回去。 车上就华莹和岑婆婆两人,岑婆婆在前驾车,道:“这次死的是尚书,王爷可没那么容易洗脱了。” 华莹道:“先进去几日,他死不了。有的是人想捞他。” 岑婆婆心知肚明,那位疯王爷杀人喜欢砍头,她家姑娘却喜欢开膛破肚。 所以那姓史的到底是死在王爷手上还是死在姑娘手上,只有他俩知道。 只不过这当口,这茬儿也就不提了。 华莹又道:“这史尚书身上,定有许多陈年旧情,即便被粉饰得再好,查也能查得出来。” 岑婆婆冷横道:“姑娘得太后赏识,与王爷走得甚近,他尚且无所顾忌竟敢对姑娘下手,可想而知,他能是个什么好东西,此前栽在他手上的女子还不知道有多少。” 她神色了然,又道:“这要是全都掀个底儿朝天了,王爷也不算滥杀无辜。那姓史的罪行累累,民怨沸腾,朝廷还得掂量。 “王爷此番救了姑娘,要是公子知道了,我们江湖人最讲义气,如何也得帮他一把。” 华莹想了想,道:“史尚书说他是刘延的旧部,这刘延,就是传说中战死沙场的那位刘相,也是王爷的恩师吧。” 岑婆婆一听,来话道:“对,当初武王的恩师就是刘延,只不过他不是战死的,是被武王斩杀的。” 这个不是秘密,全天下都知道武王弑杀恩师一事。华莹昨晚也亲耳听见苏寿亲口这么说了。 只是个中内情,而今恐怕只有苏寿自己知道了。 岑婆婆又道:“姑娘,我昨夜出去打探交接消息,正是有关刘延的。” 华莹心思一动,道:“怎么说?” 岑婆婆道:“我查到了那个叫贾稷的人,他是固城人,在京出现过。我们要找的人,应该就是他。” 华莹道:“他和刘延有关系?” 第195章 她还有脸回来! 岑婆婆道:“具体什么关系还不清楚。但是当年朝廷和南玳开战,大片疆土被侵占,最后刘延横死疆场,算算时间,好像后来没过多久,华氏就招来了灭族之祸。 “再后来,贾稷再度出现在京城,他出现的时间前后推算,和医方被买卖正好接得上。” 华莹道:“如果他是刘延的人,那时刘延已死,他本是固城人,朝局动乱之时他还去京城?做生意吗?” 岑婆婆道:“不是,他只在京城出现过短暂的时间。最奇怪的就在这点,他去京城后不久,刘延的相府就遭了一场大火,所有东西烧得个精光。朝廷本想清点相府遗物,交接朝中政务,结果却全都化成了灰。 “消息在这里就中断了,从那以后,贾稷在京城里也跟着销声匿迹。” 看来只有找到这个贾稷,才能知道医方在哪里。只是现在情况可能变成了华莹最不想遇见的一种——和朝廷势力有着某些牵连。 既然刘延曾是苏寿的恩师,那么苏寿极有可能是认识甚至是见过贾稷的,那天晚上他提供给她线索时就提了一嘴,只不过他记忆混乱,已经不记得了。 她没想到她要找的族中之物,最后竟与他有着多多少少的关系。 华莹道:“等把这里的事解决了,我们就继续去找贾稷吧。” 华莹和岑婆婆一进许家大门,就有人立马来禀报给赵甜了。 赵甜道:“事到如今,她还有脸回来!” 于是乎,赵甜立刻让自己的婆子去前院把两人拦下,她又叫丫鬟去后院请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等到前厅。 等众人去往前厅,老夫人上座,大夫人二夫人旁坐,赵甜在丫鬟婆子簇拥地来,甚是有排场。 大夫人见了赵甜,率先关怀道:“三弟妹的脸不是因为吃了酒和虾蟹后不适吗,现下可有好些了?” 昨晚大夫人隐约见到赵甜的脸以后,思来想去怎么都不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 她很想一探究竟,但又不想明着得罪赵甜,是以今早上跟二夫人私话了几句,说了昨晚所见所闻。 二夫人也觉惊奇,道:“好像打从她从信州回来以后,咱们每次见她都是带着一副面纱。又不是没见过,还这么神神叨叨的,装出这套给谁看。” 二夫人对赵甜也早就一肚子气了,她害得许家遭全城看笑话不说,还让自己也平白遭受了许多白眼和冷嘲热讽。 关键是自打这尚书嫡女进门以后,她们不仅处处得小心伺候的,还丝毫没从她身上得到一星半点儿的好。 二夫人又道:“真要是大嫂你看见的那样,真该揭开她的真面目,让大家伙都跟着看看!” 大夫人假意劝道:“你别冲动,咱也不确定。只是平时她对我都是趾高气昂的,昨晚她面纱坏了,见了我却躲得跟耗子似的,生怕我看见。” 二夫人道:“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眼下大夫人出言关心,赵甜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已经好多了,就不劳你惦记了。” 第196章 还戴着这玩意做什么 二夫人道:“三弟妹啊,大嫂也是关心你。你说你从信州回来以后,就一直带着面巾,就连在家里我们也好久没见过你容貌了呢。 “起初你说戴习惯了是因为怕被人认出你这女菩萨来,可后来都证实了外界传的女菩萨不是你,怎的还戴着面纱呢?” 赵甜冷下了脸来,道:“这是我的私事,我爱戴就戴,你管不着吧。” 二夫人惆怅道:“你是尚书嫡女,金贵之躯,我和大嫂出身不如你,大抵也不配让你叫声嫂嫂了。” 老夫人心里对赵甜也早有火气了。现如今许家的日子不好过,家里亏空不说,还欠了外债没还,再加上许蔓蔓的药钱,是入不敷出,各房都收紧了腰包过日子,平日里膳食也缩减了许多。 老夫人曾提出,让赵甜先垫一部分资出来,毕竟她有丰厚的嫁妆和一座药堂在手,解决许家的燃眉之急不在话下。 但赵甜却只假模假样地拿了些旧首饰出来打发人,说前阵惠世药堂为了给百姓们退还药钱,她手里边也已经空了。 她不愿意,老夫人又不能明抢,只好把许老爷当初收藏的一些字画卖了先应个急。 老夫人声色严厉道:“再金贵的出身,还不是进了许家的门;既然当了许家的媳妇儿,就要懂规矩!赵甜,你长什么样子,家里上下谁没见过,还戴着这玩意做什么,真拿自己当活菩萨了?” 赵甜恼怒道:“我说了,这是我的自由,朝廷哪条律法规定我不能戴面巾了?” 二夫人拿帕子掩着嘴小声道:“莫不是面巾下的这张脸已经见不得人了吧。” “你胡说什么?”赵甜急起来,“你再胡说八道,别怪我叫嬷嬷撕烂你的嘴!” 老夫人顿时火冒三丈:“你想撕烂谁的嘴?真是惯得你成日没法没天了!” 赵甜收了收脾气,调转话头冷冷道:“现在是说我的事吗,我叫你们来,是说华氏的事!华氏呢,怎么还不来!” 赵甜的婆子可拦不住华莹和岑婆婆,两人回院里,冲了澡更了衣,前边来人三催四请,两人方才过去一趟。 岑婆婆边走边撸了撸袖管,道:“这贱种真是够胆,我还没去找她算账,她倒主动送上门来了!” 到了前厅,赵甜先发制人,道:“华氏,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你昨晚跟着我和程锦一道去史尚书府上,可你进了史尚书内院以后却彻夜未归!” 老夫人和大夫人、二夫人顿时色变。 老夫人寒下脸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赵甜道:“还能怎么回事,她见史尚书有权有地位,便借着给史尚书看病的名义,趁机爬上了史尚书的床!” 老夫人喝道:“华氏!可有此事?!” 华莹道:“史尚书昨夜死了。” 大夫人小声道:“好像说是被疯王爷杀的,外面都传遍了。” 华莹抬眼看向赵甜,道:“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第197章 今个就让大家看看! 赵甜被华莹那眼神看得心里莫名一麻,嘴上道:“不管怎么死的,你在史尚书房里待了一宿,也不可能干净! “如此肮脏污秽之女,要是再留在许家,岂不是坏许家和程锦的名声吗?再说了,昨晚史府发生命案,你人就在史府,这要是传出去了,许家受到牵连怎么办?” 岑婆婆气得冒烟,道:“真是喷屎喷粪都全凭你这张嘴!我家姑娘为何去的史府,还不是因为你们这对狗男女,骗我家姑娘说那姓史的有病,让姑娘去给他治病,你们也好攀上那姓史的,巴结讨好人家不是!” 赵甜道:“是让她去治病,可没让她去勾引人!” 岑婆婆道:“你们设计坑害我家姑娘,反倒说我家姑娘勾引人?你是个什么货色,别人不清楚,你自己还不清楚吗?今个老婆子就让大家看看!” 华莹没说好歹,也没阻止,只是捡了边上一个座位坐下。 岑婆婆径直上前,赵甜见状,忙让自己的丫鬟嬷嬷把她拦下。 可她们都没见她是怎么出手的,等反应过来之际,已经全部被掀翻跌在地上,摔得胸疼背疼的。 华莹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吹了吹茶气。 岑婆婆虽跟在她身边,可她是谢不若的人,是谢不若教中武功最高的婆婆。 所以谢不若才让她一直随行保护华莹。 老夫人见状,心惊肉跳的,冷喝道:“华氏,还不让她住手!是要把这家给掀了吗!” 华莹淡淡道:“今日谁若拦她,就把这许家掀了又何妨。” “你!”老夫人气极。 岑婆婆毫不费力,一把就轻松抓住了赵甜,道:“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你们不惹老婆子,老婆子今天也不拆你们房子,老婆子今天就收拾这小贱种一个!” 赵甜惊恐地尖叫起来。 岑婆婆道:“怎么,这就慌了?” 她手忙脚乱地捂住自己的面巾,哪里抵得过岑婆婆的力气,被岑婆婆一把抓住头发,一把将她面巾撕个稀烂。 赵甜厉声道:“你敢这么对我,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岑婆婆道:“那老婆子干脆现在就让你生不如死。” 说着,就一手捏起赵甜下颚,将她的头抬起来,毫无遮挡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下可满足了大夫人和二夫人的好奇心。 大家一看,见她脸上竟敷了一层厚厚的脂粉,就像糊了一层泥浆一样,看起来十分生硬。 赵甜拼命挣扎,“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你这杀千刀的老不死!” 岑婆婆拿捏她就跟拿捏一只蚂蚁一般轻松,“杀我?那你还得多投几次胎多修炼几辈子再说!” 赵甜的脸乍一看没有问题,但就是经不起细看,一细看就觉得非常怪异。 厅上其他的丫鬟婆子都盯着她的脸看。 大夫人指着一边脸颊问:“她这脸上……是不是有什么?” 岑婆婆道:“有没有,把这泥搓掉不就知道了。” 说着她就按住赵甜的头,拿她的脸往那茶几几面上来回搓。 搓下来满几的脂粉泥。 第198章 千刀万剐,我比你在行 等岑婆婆再把赵甜的头扒起来,只见她那边脸颊被搓得绯红,却隐隐有字斑驳显露出来。 赵甜面色狰狞,岑婆婆再一杯茶泼她脸上。 粉泥顺脸淌下,终于大家看清楚她脸上的字时,无不大惊失色。 她的脸竟然被人划了字毁了容! 难怪她非要戴着个面巾! 眼下一看,整张脸真是丑陋可怖不已。 大夫人问:“这……是怎么弄的?” “怎么弄的?”岑婆婆道,“这当然是她在信州火烧宗祠百姓、勾结山贼抢掠药材得来的奖赏!” 老夫人坐在主位上颤了颤。 勾结山贼…… 岑婆婆道:“她罔顾人命,信州疫情十万火急之时还勾结山贼横加阻碍,怎么着,要不要把她干的那些事提出去议议,我倒要看看,是谁坏了许家的名声,是谁连累许家?” 老夫人险些坐不住,许程锦是钦差,她却勾结山贼、知法犯法,这要是捅出去,就不是坏名声的事了,而是整个许家都会落罪! 赵甜抱着头大叫,岑婆婆又道:“这样歹毒阴狠、自私自利之妇,她说的话做的事,有哪样可信可靠?” 她一把掀开赵甜的头发,众人又吃了一惊,只听岑婆婆道:“哦对了,王爷除了在她脸上刻了字,还削掉了她的一只耳朵。” 最后,岑婆婆把赵甜跟丢个破布娃娃似的丢弃在地,垂眼看着她道:“也不看看,谁才更丢许家的人,虽然许家也没什么人可丢了。 “到如今,休不休我家姑娘,不是许家说了算的,更不是你这贱种说了算的。我家姑娘要是想,随时都能离开,想碾死你比碾死只蚂蚁还简单!” 赵甜蓬头垢面地趴在地上,恨极地咬牙切齿道:“华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一定要把你千刀万剐!” 华莹起身,经过赵甜身边时,忽然一脚踩在她头上,赵甜疯狂尖叫,华莹垂眸看着,脚上使力将她脸往地上碾,淡淡道:“你且放马来。千刀万剐,我比你在行。” 直到华莹和岑婆婆离开这厅堂,许家众人后知后觉才回过神来,全都惊魂未定。 这个华氏和她身边的婆子,是真的不好惹。 赵甜在丫鬟嬷嬷的搀扶下,也狼狈地逃窜回后院了。 可没想到,赵甜在自个院子里诅咒了华莹千百遍,华莹像是能听见似的,傍晚的时候竟主动出现在了她的院子里。 她踏进赵甜的院子时,赵甜的丫鬟嬷嬷都怕了,下意识地退后。 彼时许程锦前脚刚回来。 这事对于华莹来说,还没完。 他出房门看见华莹时,眼神躲闪,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你……还好吗?” 赵甜的声音自房里传来,咬牙切齿道:“许程锦,你以为她是来找你叙旧的吗?也不看看她是怎么对我的!” 华莹道:“我确实不是来找你叙旧的。” 许程锦内心苦楚挣扎,道:“昨晚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华莹神色很淡,“若是对不住就能解决事情,我也不会往你这里走一趟了。岑婆婆,把他弄过来。” 第199章 你可能不知,我报复心强 许程锦一顿,接着便是一惊,因为只眨眼的工夫,他都没看见岑婆婆是怎么走过来的,岑婆婆就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岑婆婆逮着他就转身走到华莹身边,一踢他膝盖骨,他双腿就不听使唤地跪了下去。 他膝盖骨重重硌在院子里的鹅卵石上,痛得他身形一绷,暗抽了一口气。 然,比起痛感,更让他难受的是一种羞辱。 他堂堂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君王,今日却跪在一个小女子面前。 此女子还是他的妾室! 他想起来,可岑婆婆的手掌压在他的肩头,像压着一座山似的岿然不动,他拼足了力也起不来。 许程锦脸色憋红,抬头看向华莹,方才的愧疚之色,变成了几分愤然之色,道:“我知我愧对于你,但你也大可不必如此折辱我!” 华莹亦看着他,道:“你可能不知,我报复心强。” 那眼神依旧平缓无波,却让许程锦看得心里发沉。 就像一口枯井,不知经过了多少风雨的打磨洗礼,那枯井里的水才平静而幽深。看似无波无浪,却也噬人于无痕。 赵甜听见许程锦的话语声,连忙冲出门来,见此情景,立马呼喝自己的婆子道:“快去请老夫人!一个贱妾让自己的夫君下跪,我倒要看看,老夫人怎么说!” 赵甜想得明白,要是让老夫人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这贱人这般磋磨,定要恨疯了不可,到时候双方打起来,她就可以作壁上观了。 只是华莹毫无顾虑,道:“不如把大夫人二夫人也一起叫来,多几个人看戏也热闹些。” 岑婆婆道:“别说那老太婆了,就是你们老太爷从坟里爬出来,这许程锦该跪的还得跪!让大家都来看看,等明个许家又能传出一出好戏!” 结果婆子还没走出院子大门,就被许程锦叫住了,咬着腮帮子隐忍道:“站住,谁都不许去叫!” 婆子看了看许程锦,又看了看赵甜,最终还是没出去。 下人都知道,要是叫老夫人她们来,一定能闹翻天,可同时,许程锦也会彻底颜面无存。 许程锦动弹不得,膝盖都痛麻木了,道:“华莹,你到底想怎么样!” 华莹不紧不慢道:“昨夜我问过史尚书了,他说他根本不知道那些贾姓的商人,他也没有什么难以根治的顽疾。你诱我过去,只是为了拿我作交换,为自己搏前程,为此,你倒是煞费苦心。” 许程锦腿筋都麻了,那股麻意顺着腿开始蔓延周身,又是那种让他熟悉的浑身都觉得岔气的难受感。 说来,这种感觉已经伴随他很久了,自从他跟赵甜刚成婚后在凉亭那次被华莹揪打了过后,身上就一直不得劲。 有股气时不时就周身乱窜,他试过多种方法都没能根除。 眼下气息混乱,筋气就活跃得更甚了。 浑身上下哪哪都淤堵得难受。 随着华莹弯丨身,又往他肋下脉关处一送,顿时许程锦弓起了背,不由得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也通红。 第200章 句句属实 许程锦难受地问道:“华莹,你对我做了什么?” 华莹闲聊一般道:“我记得你年少时不光体弱,还七筋八脉不得通,我花了半年时间替你一点点理脉顺气,所以我知你脉气聚于何处。 “上次扰你脉气,也只是让你时常煎熬些,你若不犯我,我亦没打算再进一步,只是你不该算计到我头上。而今时不过是将我当初的成果弃之罢了,乱气入脉,你的状况也回归当初。” “不过这也要不了你的命,只是往后,”她声音轻淡,略略靠在他耳旁,慢声细语说道,“病多缠身,子嗣难继。” 赵甜站在屋檐下听不清,只是觉得两人交头接耳格外刺眼,骂道:“不要脸的贱人,你离他那么近干什么!” 许程锦瞠着眼,胸背痛得厉害,他解释道:“我是骗了你,我不知道史德清手上有没有那些贾姓商人的线索,我只是想着他可能会有!我只是想你去给他治病,就能搭上他这座桥。” “但我的确不知,他没有顽疾,”他抬起头,眼眶通红,字字坚定,“我骗你去,只仅仅是想你去治病,我丝毫没想把你送给他搏前程,我亦不知后来会发生那样的状况!我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的,天打雷劈!” 岑婆婆来气道:“你的意思是,是那姓史的临时起意了?” 赵甜尖声道:“肯定是华氏她自己临时勾引的!” 华莹抓着许程锦的字眼,缓缓道:“你不知史德清有顽疾,却骗我去治顽疾。那是何人告诉你他有顽疾?” 许程锦抿了抿唇,回头看向赵甜,眼里有恨有怒,“史府的事,从头到尾都是这贱妇在安排,她说带上你去治病,实则却早就筹谋好了一切。我亦是到昨晚才知晓实情,华莹,你以为我不生气吗?我昨晚,我甚至恨不得被送去内院的人是她!” 赵甜身子倚着门框,她的丫鬟婆子们都听着,他的话真真是不给她留半分余地。 但却没人站出来,替她说一句半句。 她从信州回来以后,脾气暴躁,张扬跋扈更胜从前,即便对自己院里的下人也十分苛刻。 此刻谁还愿意帮她说。 许程锦的书童却是开口了,神情真切道:“华姨娘,我可以作证!昨天公子和夫人在回来的路上,公子便在马车里狠狠责打了夫人!你就饶了公子吧!” 岑婆婆冷笑道:“说得这般好听,恨不得送去内院的人是她?那你怎的不把她送去呢?你昨晚才知晓实情?那知晓实情以后你都干了些什么? “你怎么没去内院接我家姑娘?你怎么直接从史府离开了?你是权衡利弊,选择了讨好那姓史的来谋前程吧! “你生气,你责打,有屁用,不过就是发泄你那无能又做作虚伪的怒火罢了,让人乍一看你还有情有义似的,我呸!” 许程锦一时无可辩驳。 昨晚他是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惹不起史德清,他最终选择了他自己。 第201章 给许大人尝尝鲜 赵甜在屋檐下哈哈大笑,道:“可不就是,昨晚在饭桌上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最后他还不是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华莹对许程锦道:“你我之间,不用这些虚的。昨晚在史府,我得了点好东西。”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来,瓶内液体晃荡。 华莹道:“据说这是史尚书的独门老酒,以百年陈酿为底,泡以珍奇药材,甚有养精蓄锐之补效。” 说着,她便抬起许程锦的下巴,许程锦闭口不肯喝,岑婆婆一捏他的嘴,华莹便将那酒一滴不剩地全倒进许程锦的嘴里。 华莹道:“给许大人尝尝鲜。” 许程锦被呛得咳嗽不止,书童见华莹和岑婆婆转身离去,连忙上前搀扶,但却被他一把拂开,他自己起身,踉踉跄跄地进了书房,把门砰地一声关上。 他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在下人面前,他的自尊被践踏一地,使得他无颜见人。 书童不放心地在外询问:“公子……” 只是话还没出口,就被许程锦一声暴吼打断:“滚!” 书童见公子不需要他,他也不好再留在内院,便只好退下去。 赵甜恶声对院子里的下人们包括书童说道:“出了这院子,谁要是敢把今天的事往外透露一个字,我会扒了你们的皮!” 书房里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零散狼藉。 许程锦把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拂落在地,笔山断成几截,砚台碎成几块,墨汁也泼了一地。 旁边的字画也散倒了,落得到处都是。 可这也不足以平息许程锦的怒气。 可他越是盛怒,身体便越是难受。 华莹给他喝的那酒,就像火,在身体里四窜,他整个人像是快要烧起来了一般,连带着身上游丨走的那股气也开始躁动不安。 后来火气下注,涨得他腹下生疼。 他也终于明白,那所谓的百年陈酿,是个什么东西了。 那是壮阳酒! 一般壮阳酒喝上一杯便足以,更何况还是老酒泡珍材所得,恐怕沾几滴就够了;可偏偏华莹那个女人,给他灌下了半瓶之多! 他感觉自己快要焚烧起来了,一旦知道这什么东西,就难免产生某种念头,而这种念头在他脑海中生根发芽,就只会越来越想,渴望也越来越强烈。 他腹下都快要炸开了,他从来没这般渴望过女子。 后来锁春听到书房里打砸的声音,也从来没遇到姑爷这么暴躁发泄过,便在门外担忧道:“姑爷,你没事吧……要不要给你煮些清火的茶来?” 许程锦极力忍耐的粗哑的声音传来:“你……走开!” 赵甜在檐下责骂呵斥:“贱婢,他怎么样,需要你来关心吗?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锁春道:“奴婢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对不对劲都轮不到你!”赵甜声音里尽显刻薄。 然而,话音儿刚一落,书房的门就突然哐当一下打开了。 锁春和赵甜抬头一看,就见许程锦脸色暴红,眼眶也发红,形容吓人地站在门框里。 第202章 疯狂 锁春离他最近,有些被他那眼神吓到了,道:“姑爷,要不要请大夫……” 可话还没说完,许程锦倏地伸手拉住了锁春的手臂。 锁春愣了一愣,下一刻,她竟直接被许程锦给拖进了书房里。 这一幕,谁都始料不及。 等赵甜反应过来,立马飞扑过去扒书房的门,可门已经从里面闩得死死的。 赵甜一边踹房门一边发疯怒骂:“许程锦,你干什么,你疯了吗!那只是一个贱婢,你竟在我面前拉她进房,你是当我死了吗!出来,你给我出来!” 回应她的是锁春的声音:“姑爷别这样,你别这样……小姐会打死我的……” 许程锦完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却又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干什么,他很清楚他拉进来的人是锁春,也很清楚他要做的事。 他想要的不是锁春,或许换成其他女子,他也照样有这般冲动。 所以当时站在书房门外的女子是谁都可以。 可听见赵甜在门外撕心裂肺的怒骂,他心里又想,除了赵甜,谁都可以。 他唯独不想跟赵甜在房里干这种事。 听见她在外面暴吼的声音,他甚至有种格外的快意。 她越这样,他越是冲动渴望。 锁春哭哭啼啼,又不敢过于忤逆。其实许程锦长得俊逸,又官拜四品,让她伺候这样的主子,她心里是愿意的。 可她唯恐事后,赵甜会扒了她的皮。 所以她嘴上一直叫着不要。 许程锦丝毫不理会,覆在她身上之际,脑海里闪现出无数男女之间的画面。 然而无关锁春,也无关赵甜。 他此时此刻,脑子里疯狂想着的,竟是华莹! 那个他从前不屑于碰、而今却碰也碰不到的女子! 她的言行举止,她的气度仪态,尽管总是云淡风轻、处变不惊,却处处都是对他的吸引! 他甚至把身下的人想象成是她。 锁春扭扭捏捏,始终捂住身子,脸上泪痕朦胧,许程锦不管不顾,她咬紧嘴唇痛疼。 华莹,华莹。 华莹可不会这么哭。 许程锦红着眼,对锁春道:“你若肯跟我,今日过后,我便扶你做妾。” 锁春一听,忐忑惶恐的心里开始松动欣喜,做妾,总比做赵甜任打任骂的丫鬟好!她还能时不时地侍奉这个男人。 于是乎,她慢慢也放开了,开始讨好承欢于许程锦。 许程锦不看她的脸,只把她想象成脑海中的人。 赵甜在书房外面气疯了,开不了门,她就回卧房去搬了椅凳来大砸大撞。 等她终于冲开书房的门时,房里男女不堪入目。 赵甜冲上去把两人拉开,就开始拼命撕打锁春。 第203章 你还有良心吗? 许程锦衣裳散乱地从书房里出来,他体内火气虽有宣泄缓解,可还不够,很快就又堆砌起来往腹下注去。 赵甜在书房里打锁春,可婆子在门外唏嘘道:“小姐,姑爷、姑爷他又……唉,又拉了映秋进房里了!” 等赵甜跑出来一看,卧房又被锁上了。 他竟然,他竟然拉着她的婢女,在他们的那张床上去快活! 这更加刺激到赵甜。 明明她这个正牌妻子就在他眼前,他却视而不见,宁愿跟她的婢女勾搭! 那酒劲强烈,烧得许程锦从傍晚一直持续到半夜。 这一晚,他把赵甜的四个婢女都要了。 在其他下人们看来,这也不算很出格,毕竟院里的丫鬟若能得主子欢心,服丨侍主子也很常见。 只是赵甜接受不了,她由最初的盛气凌人、发疯发狂,到后来心如刀绞、心灰意冷。 听着房间里传来的男女之声,赵甜感觉心都被人给绞碎了。 他们才成婚多久,她要的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双人,此刻完全成了个笑话。 赵甜连撞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隔着门道:“你何以拿她们来作践我,你对我弃之不顾,却和她们鱼水丨之欢,许程锦,你还有良心吗?” 这时,许程锦已经精疲力竭,人也渐渐清醒过来,他的欲望也慢慢散去了,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一具空壳子。 事后,房里都是那股子靡乱的气息。 他打开房门,衣衫不整,看着门外委顿坐地的赵甜,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感,反而只有满满的厌恶。 他说道:“跟她们还能让我有些想法。不然跟你吗,看着你这张丑陋的脸,我都倒胃口,更别说下口了。” 赵甜脸色惨白。 这一天一晚的,院子里动静闹得很大,许家其他人都惊动了,但是没人主动到院里来掺和。 要是以前,赵甜撒泼发气,许家人还得上前哄着劝着,可今非昔比,就连老夫人也不想管这点破事。 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就让他们夫妻自行解决。 只不过各房还是派了人在院子外面不远处观望,看看究竟是因为什么闹得这样凶。 许二夫人最是好事,得知大致情况以后,跟丈夫唏嘘:“你知道不,昨晚老三居然收了赵氏身边的四个丫鬟。一晚上就收了四个,难怪赵氏要疯。” 她啧啧又叹:“也不知老三是受了什么刺激,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过想想也是,就赵氏那副嘴脸,哪个男人见了能提得起兴致,反倒是她身边的丫鬟,看起来顺眼多了。 “想平日里,老夫人尤其宝贝着老三,现在瞅瞅,他院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娶了尚书府千金又如何,这才成亲多久,就消受不起喽。” 真是想想都让人痛快。 第204章 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老夫人自然也知道了此事,沉着老脸道:“不就是收了几个丫鬟进房吗,有什么值得她大哭大闹的?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她这就受不了了? “也不看看她自己那副德性,程锦和她同床共枕,只怕会做噩梦。收几个丫鬟也好,身边总要有人服丨侍,这也算给赵甜一个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程锦面前趾高气昂的。” 李嬷嬷道:“那万一三夫人跑回娘家去告状怎么办?” 老夫人冷哼一声,道:“告状?她有什么脸面告状?真要是事情闹大了,她和程锦分开了,往后谁还会再要她。程锦娶这样一个女人回来,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诚然,赵甜也确实想过回娘家,让娘家给她主持公道,只不过被婆子给劝住了。 正是考虑到一旦事情闹开,那她毁容的事就瞒不住了,以后只会更艰难。 赵甜思前想后,最后只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她狠狠打罚了自己的四个丫鬟,原本想把她们发卖出去,可被许程锦阻止。许程锦非但不准她卖,反而还当真抬了锁春做妾室,把赵甜气得要死。 大夫人二夫人都出面劝道:“三弟妹,你也别怄了,男人么,不就那样子么。哪个男人不想尝腥的呢,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老夫人亦道:“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常事,你身为正室,理应大度。你二人成婚也有段时日了,至今肚子里也没消息,程锦身边多几个人体贴,也好早日为三房开枝散叶。” 赵甜脸都气绿了,老夫人又道:“若不然,家里头的这些事,你想闹到外面人人皆知吗?” 赵甜恨道:“是他许程锦先对不起我!” 老夫人面色一冷,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如今这副尊容,叫他如何怜惜?即便是你要闹回娘家去,也是这个道理,你容貌尽毁,声名狼藉,大不了你俩和离,有的是女人往程锦身上贴!” 后来赵甜的婆子只得劝赵甜:“小姐如今,唯有早日生下孩儿,才能稳住地位。” 而许程锦经过这次后,身体明显大不如前。 岑婆婆回院里来时,与华莹说道:“刚路过前边,听见老夫人在训诫那几个丫鬟,让她们早日为许程锦开枝散叶呢。” 华莹道:“目标还是要有。” 只是许程锦此生会不会有子嗣,得看天意。 随后华莹提着食盒,和岑婆婆一道出门去,先去街上买了些菜食点心,再往大理寺牢中去。 华莹得皇上太后特许,是能进出大理寺探望苏寿的。 毕竟她是苏寿的大夫,大理寺甚至还鼓励她多多来探监。不然要是苏寿在牢里发疯,那大牢可关他不住。 苏寿待的牢房,上方有窗,光线充足,被褥谷草都还干燥。 华莹去时,他盘腿坐着,正打坐。 窗外雪白的天光落在他身上,他道髻有些松了,散碎着头发,身上道袍也皱了,但身上却透着一股清正之气。 第205章 都想留住这世间的一抹光 华莹兀自将食盒里的吃食一一取出,问道:“在这里睡得好吗?” 苏寿道:“睡不好。” 华莹道:“这里到底没有你宫里舒适。” 苏寿道:“晚上很多人找我聊天。” 华莹看了看空旷的牢房,这里可是天牢重地,关押的只有他一个,道:“聊天?” 苏寿道:“跟我说他们是怎么死的,还有几个找不到自己的头了,问我看见没有。” 华莹:“……” 岑婆婆听他说得煞有介事,心想要是旁人,估计得头皮发麻。 等华莹摆好饭菜,苏寿就睁开眼坐过来,拿筷道:“我哪看见他们的头。” 华莹把最后一碟东西摆上桌,打开盖,是一颗颗药丸。 不消她说,苏寿自己就拿了两颗丢嘴里嚼了,又问她:“你吃了吗?” 华莹道:“还没有。” “那一起吧。”苏寿道,“看这饭菜,也不大可能是你从许家带来的。” 华莹带了三双碗筷,也足有三个人的饭量,岑婆婆也过来,三人都不讲那些规矩,同桌而食。 华莹蓦然道:“这次多承你的情。” 苏寿抬起头看了看她,又埋头干饭了。 他本可以置身事外,却为了救她而把自己陷入这等境地。即便如此,他一力担下,没让她受到丁点影响。 朝堂上某些党羽本就对他恨之入骨,这下好了,整日里口诛笔伐,要拿他问罪。 按照朝臣们的意思,他屡次杀害朝廷命官,背负那么多条人命,理应处死。 即便皇帝能扛着压力免他死罪,那也免不了把他流放边远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回京。 只是皇帝还未下决断。 苏寿吃完了饭,忽然问:“你我初次相见时,你为什么肯救我?” 华莹淡淡道:“因我听说武王镇国守边,是位英雄,不应潦草收场。” 英雄于困境之时,总得要有条出路。 苏寿却道:“我不是英雄,我是杀人狂魔。”顿了顿他又道,“但华氏一族,我却也知道,是济世救民的良医,不应全族陨落。” 两人心照不宣,本着心中仁义,都想留住这世间的一抹光。 因为这一抹光,可以照亮许多人。 随后华莹又给他一个药香囊,道:“药每天吃两颗就行了,香囊枕于枕下。少聊天,有助于睡眠。” 苏寿接过香囊,就先打开闻了闻,又想伸手进里面去掏掏药材。 华莹便叮嘱道:“别又吃了,这不是用来吃的。” 苏寿道:“华大夫懂我,我先吃药丸,等药丸吃完了,这香囊我留着最后吃。” 华莹默了默,道:“你高兴就好。” 皇帝每天也是神经紧绷,想法子捞他皇兄。 他这皇兄虽手段残暴、杀人无数,但都不是滥杀无辜。 几时见他发疯到大街上去随便杀人的? 他所杀之人,几乎都是罪行累累,甚至有时候朝廷无法将他们绳之以法的。 那史德清,能是什么好东西? 以前皇帝念在他是相党,刘延死后,皇帝为稳朝纲、安抚相党,所以当时保了史德清一命。 这几年史德清为人行事较从前低调不少,朝廷也一直没拿到他的错处。 第206章 陈年旧案一大堆 眼下皇帝命大理寺彻查史德清,却遭到了朝臣们的反对,认为皇上是在找理由为罪王开脱。 不管史德清此前罪行如何,罪王杀害朝廷命官,都罪无可赦。 然而,大理寺还没查个彻头彻尾,京中百姓们先是议论起这桩案子,接着就骂开了。 很多关于史德清的线索,不知是被谁抖了出来,大街小巷传了个遍。 史德清强抢民女、豢养男童,逼死少男少女不在少数,府中后院枯井里白骨都成堆了。 大理寺的人去史府后院井中一探,竟当真挖出一具具骸骨,足足有十几具之多,简直骇人听闻! 那些骸骨一看便比成年男女还要小,据仵作推算,最小的一副骸骨恐只有七八岁。 又传,史德清后宅中姬妾成群,十之八九是被强抢来的,除了供史德清平日里玩乐以外,还送她们去其他府上笼络其他达官显贵。 大理寺便将那些姬妾全都清出来,发现足足有二十六人之多。 其中近有二十人交代,自己都是被史德清或灌醉迷丨奸或威逼利诱或强抢来的。 再传,当年史德清在户部任职时,利用职务之便欺压百姓,榨取银钱。 一些住在城外的农民听说史德清死了,就进京告状,叙说当年自家良田被富豪侵占,史德清助纣为虐,最终家破人亡。 一时间大理寺整日接待前来告状的百姓,忙得不可开交。 办案的官员发现很多都是陈年旧案,无从查证,但是报案的人却越来越多,骂史德清的百姓也骂得越来越凶。 甚至百姓开始声讨,史德清死有余辜,王爷那是为民除害。 百姓讨伐得越凶,皇帝就越眉头舒展、身心轻松。而那些先前在朝堂上弹劾、声讨苏寿的声音,反而弱了下去。 那些官员私下里不忿,“皇上为了护罪王,又想故技重施,想用百姓的口来平他的罪孽!” 太后看皇帝近日吃得香睡得着的,满意道:“有百姓们为阿寿请命,史德清再牵连出这么多桩命案,这事也就稳了。” 皇帝点点头,道:“这两日朝臣们也没逼朕逼得那么紧了。” 太后道:“皇上这事办得甚是妥当。” 皇帝道:“妥当归妥当,但不是我办的。” 太后诧异:“不是你安排的?那如何能有这般大的声势?” 皇帝沉吟了一下,道:“可能是百姓们自发组织的,说明皇兄仍是受民心支持的。” 太后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华莹这里,岑婆婆也把京中的进展及时汇报。 像这种事,自然是要有人带头牵线,才能引导百姓的。 这带头牵线的都是谢不若的教众,都是干惯了江湖事的,让他们去查史德清,有的是江湖上的手段。 不管有的没的,一股脑全往史德清头上扣就是了。 第207章 不要太夸张 比如,华莹问岑婆婆:“那井里的白骨怎么回事?” 岑婆婆道:“史府的井里确有两副骸骨,教里怕事儿不够大,就又往里面塞了十来个骨架。要不是井快装不下了,还能再塞十来个。” 华莹了然,毕竟是谢不若的邪教,他们要是不动点手脚都不是他们的作风了。 华莹默了默道:“哪里来的骸骨?” 岑婆婆道:“去别的坟里挖的。” 华莹:“……” 华莹又问:“那些姬妾呢?” 岑婆婆道:“他姬妾是挺多的,但这几年被他送出去了不少,他后院现在只有十来个姬妾,我们给添了一些,一人拿套故事来说。至于城外那些报案的,主打的就是一个人多案旧,官府查证不了。 “不过那史德清早年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咱们的人走访京城内外,还去了他祖籍老家那边,只是现如今很多都找不到当事人了,估计早就被他清干净了。眼下这些,一点都不算污蔑他。” 岑婆婆还道:“接下来,我们的人就会带领百姓们上街游行,为前武王请命。” 华莹道:“不要太夸张,适可而止。” 岑婆婆道:“姑娘放心,只要是姑娘想救的人,我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要是请命不成,就去劫天牢,总之无论如何把他搞出来就是了。” “还有一事,”岑婆婆又说道,“除了我们教中的人,近来京城里已经开始有江湖各路人士踏足了,他们应该都是慕姑娘的名而来的。” 华莹道:“时间不多了。” 到时候京城里人满为患,她也不宜再留在这个地方了。 现在已经得到了关于贾稷的线索,只等苏寿这事解决完,她便该离开了。 后来,京中不少百姓自发组织,为前武王求情。前武王铲奸除恶,他们请求朝廷免他罪责。 此举,也遭到朝中官员的抨击斥责,并言说皇上若是当真如他们愿赦免了罪王,那朝廷律法将何在,国法将何在? 倘若再发生类似的事,岂不是民心舆论高于一切? 故而皇帝也陷入了两难,身为帝王,他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可紧接着,又有消息传出,说史德清并非前武王所杀。 真正的凶手是一个江湖人,正是森罗教的教主,谢不若。 朝堂又是一度哗然,怎么还扯到江湖上了?他们对江湖上的事可不怎么了解。 但很快,稍详细一些的情况就传开了。 这森罗教乃是江湖上各武林门派诛而不得的邪教,谢不若身为教主,更是一个邪性人物。 此人性情暴戾、嗜血毒辣,手上也是人命无数。 此次他虽然没现身,但据他亲口承认,史德清是被他亲手开膛破肚搞死的。 大家都觉得这个消息的可信度很高,毕竟那是邪教教主,在杀人这件事上,没有必要赖账。 事情迎来转机,皇帝乐见其成,并在朝堂上痛斥了一番江湖邪恶势力。 第208章 人真不是你杀的吧? 有官员站出来禀道:“近来,京城里似乎涌入了不少江湖人士,不知他们意欲何为。” 皇帝沉吟道:“江湖朝廷一向互不相犯,且留意着,他们若是有异动,朝堂也不能姑息。” 又有官员谏言道:“此番江湖邪教杀我朝廷命官,朝中理应派遣兵马灭了这邪教。” 此话立刻遭到其他官员的反驳,道:“朝廷一旦出动兵马,必会引起那些江湖大众之警觉,江湖上不乏能人异士,一旦势如水火,将难以收场。” “他们杀我朝廷命官,难道朝廷就坐视不理,任由欺凌吗?” 官员道:“臣以为,我们当静观其变,既然那江湖邪教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可以在江湖势力自相争斗之时,再予那些武林正派适当的助力。” 皇帝点点头,道:“爱卿说得在理。” 于是史德清之死,彻底被江湖势力转移了注意力。 华莹得知此事,问岑婆婆:“谢不若尚未进京,你们竟冒用他的名头?” 岑婆婆道:“我们可不敢冒用教主名头,是教主亲口传达的,王爷既然救了姑娘一命,那人命的事儿就顶教主头上,反正多一条不多,少一条不少。” 华莹正色道:“此事非同小可,史德清可是朝廷的人,是二品尚书。” 岑婆婆道:“姑娘放心,我们教主知道。” 华莹道:“武林各派本就处心积虑想剿他,再惹上朝廷的人,将来若被两头围攻,他也知道吗?” 岑婆婆丝毫不为此担心,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姑娘的事就是教主的事。” 没过几天,苏寿就从天牢里放出来了。 皇帝派宫人亲自去天牢接他回宫。 苏寿先回朝清宫洗漱一番,随后才去面见皇帝和太后。 太后宫里准备了吃食,太后一见他便唏嘘道:“阿寿在牢里受苦了,快过来坐,吃些东西。” 皇帝亦是感慨:“好在此次是有惊无险。若是再像上次那样,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一家三口坐在膳桌前,开始动筷。 太后道:“亏得是那什么森罗教,主动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才免了阿寿的冤。” 皇帝点点头,“虽说是个江湖邪教,但至少还有点担当。” 太后也点点头,“否则那帮朝臣还死咬着不放。” 母子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地应和着,而后心有灵犀一般,双双抬起头来看向苏寿,又异口同声地问:“人真不是你杀的吧?” 苏寿稀疏平常地来一句:“我砍了他的头。” 皇帝深吸一口气,太后手上的筷子也抖了一抖。 到底是至亲,对他的了解是流淌在血脉里的。 皇帝平了平心绪,道:“这话,就当我们没有问过。回头大理寺卿还会来例行问讯,以全案件卷宗,现下既然有人认了这案子,到时候皇兄无需过多解答。” 太后不免担忧道:“那江湖邪教教主,为什么会帮你认下这事?阿寿啊,你与邪教可有往来?” 苏寿道:“没有。” 太后和皇帝便放了放心。 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第209章 必须死缠到底 赵甜在院里关了几天,该闹的也闹了,她也由最初的癫狂状态慢慢冷静下来。 如今她不能指望她和许程锦还有什么夫妻情分,她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拿捏许家任何一个人。 许家人就是见她如今落魄,知道她离开了许家就再无下家可去了,所以才睁只眼闭只眼,任由许程锦这么对她。 她是不能离开许家,待在许家她至少还是个许夫人,可一旦和许程锦彻底决裂,许家定然会将她毁容缺耳的事宣扬开来。 所以她必须得和许程锦死缠到底,要么一起升天,要么一起下地狱。 既然他做得出初一,就别怪她做得出十五。 赵甜得知苏寿已经从牢里放出来了,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狰狞的脸,恨得攥紧了手指。 原以为这次他杀了史德清,无论如何也洗脱不干净,因为朝中想让他死的人不在少数,却没想到,偏偏这个时候有人冒出来替他顶了罪名。 她可不相信是什么邪教教主杀的史德清。 要是苏寿死不了,她还可以拉华莹下水。毕竟华莹也参与了其中。 要不是那个贱人,她和许程锦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是以,赵甜叫来自己的婆子,道:“那疯王爷杀史德清当晚,华莹也在场,他就是为了救华莹,才杀这么多人的。你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往宫里边传,最好传到皇上太后的耳朵里。” 一直以来,那疯王爷把华莹保护得很好,竟没有往外透露一丝的风声,她也没受到任何影响。 可这消息要是传出,她便也被扯入了漩涡里来。 赵甜太明白流言蜚语对一个女人的杀伤力了。 太后本就护着那疯子,要是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为了一个女人去大开杀戒,她还会再欣赏华莹吗?而且华莹还是许家的妾,她会允许她儿子跟一个贱妾纠缠不清吗? 她只会视华莹为红颜祸水,为了维护她儿子的声誉,阻绝他和华莹再往来。 甚至于,身在高位的人,都是心狠手辣的,她可能还会想法子让华莹彻底消失! 赵甜如此打算着,就算不能看着苏寿那疯子被问罪,也能借太后的手除掉华莹。 只是她的婆子有些踟蹰,道:“这样一来的话,姑爷和小姐当晚和华氏一起去史府的事,恐怕也瞒不住了,要是外界再知道,是姑爷和小姐把华氏送去讨好史尚书,又该如何看?” 赵甜一口否认道:“要送也是他许程锦送去的,关我什么事?他敢这么对我,难不成我还要维护他的名声吗?再说了,是我们送她去讨好史尚书的吗;难道不是她自己假借行医之名,却做出勾引之事吗?” 很快,宫里的太后果然就知晓了当晚华莹也在史府的事。 她容色微沉,还去向苏寿求证了。 太后道:“我只知道,当天晚上你回宫以后,华氏丫头也在你朝清宫里,我原还以为她是来给你治头疾的,却没想到你本是为了救她而去的。” 第210章 女子本就不易 苏寿正打坐,眉宇间一派清明朗然。 太后扫视了一眼他寝宫里的宫人,宫人们连忙齐刷刷跪了一地。 朝清宫的宫人非常严谨,丝毫没往外透露,即便是太后那里,也没说听到什么风声。 太后道:“都起来吧。” 宫人们起身退了出去。 苏寿睁开眼,那双眼淡如琥珀,实在很难把这样的眼神和一个杀人魔头联系在一起。 苏寿道:“母后从何处听说的?” 太后道:“还能从哪里听说,消息来源是从许家传出来的。许程锦应该还不至于自毁名声,想必是那赵氏透的口风儿,专透到我这处来了。” 然后太后又一脸严肃地问:“你去之时,华氏丫头可受了欺负?” 苏寿道:“赶上了,未来得及受欺负。” 太后吁了口气,道:“那就好。我就是想起你在史府那番作态,唯恐华丫头已经遭了毒手。” 说着又不免唏嘘,“既然没遭侵害,你何须把史德清上下杀个精光,你把他打个半死,留他口气,也不用陷入这场风波之中啊。唉,不过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 太后顿了顿,眼里亦是清醒透彻,又道:“这消息之所以传到我这里来,有心之人无非就是想我将华氏丫头当做红颜祸水,将一切罪责都归咎于她身上。 “女子处世本就艰难不易,一边受男人的欺压迫害,一边又要承受女人的流言蜚语;本是受欺负的弱女子,无人帮讨公道不说,到头来还落得一身责骂。这样的事,实在太多了。 “她若鼓起勇气讨公道,那些男人女人又会指摘说她是蓄意勾引;想那史德清,油头大肚,年纪都能当华氏丫头的爹了,再看看那副模样……” 太后边说,边打量了一下苏寿,“跟你比简直丑到黄泉地府去了,华丫头对你尚且坐怀不乱,会主动送到他手上去?可若是追究这件事,许家和那赵氏给的说法必然是她主动的。 “有人想借我的手,给华丫头扣上一顶红颜祸水的帽子,怕是想错了。天下无辜女子皆应受到保护,而不是被再次伤害;那丫头本是受害者,我也不至于老眼昏花、是非不分到这种地步。” 赵甜没能等来太后处置华莹,不甘心,又把消息往外扩散,以至于一些官眷夫人小姐们都知晓了,还听说是华莹假借行医之名有意勾引史尚书,才造成了这次惨案。 为此,太后一语震慑众女眷:“早前我本想收华氏女华莹为义女,她尚且婉拒不为名利所吸引,而今说她有意勾引史尚书,难道当本朝的义***不比当个尚书夫人更荣华尊贵吗?” 官眷们一想,是这个道理,流言就此止住。 又听闻这些消息是从许家传出来的,大家心里边也就明朗了。 “怎么又是许家,许家可真是会自编自演。” “别忘了,那许程锦的夫人,之前闹得满城风雨,名声恶臭,那般无德之人能容许妾室在自己头上风光吗,必然是抓住一切机会泼人污水。” “一个正室夫人,就这么点眼界和容人的肚量,她损的是许家的名声,到头来不也是损她自己吗?” 第211章 你这辈子都赶不上她! 赵甜也没想到,她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想借太后之手、借悠悠之口声讨华莹,结果竟然声讨到她自个头上来了。 那些官宦女眷们全都指责自己,太后竟然也帮着华莹,丝毫没有责罚她的意思。 赵甜想不通,不是向来女人最喜欢为难女人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华莹那个贱人到底有什么本事,都害得疯王爷背上命案了,竟还能得到太后无条件的支持! 许程锦在外听说了这件事,他回到家见到赵甜,二话不说,上前就左右开弓给了她两巴掌。 许程锦道:“你自己不要脸,许家还要脸!” 赵甜捂着脸怒极反笑道:“怎么,她能做得出,还说不得了?说华莹不知廉耻勾引别人,你还心疼上了?” 许程锦道:“到底是谁不知廉耻,你到现在还没认清吗?那为什么外面全部骂的人都是你?你听到过一句半句是骂她的吗?” 赵甜笑不出来了。 许程锦又道:“你做了这么多,费了这么多心机,除了换来一身骂名,还得到什么了?你也不用试图踩华莹,她什么都不用辩解,什么动作都没有,也依然一身清正、人人尊敬,你这辈子都赶不上她!” 赵甜除了满心怨愤,就是不甘,“可你当初信誓旦旦娶的人是我不是她!你也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 许程锦咬着腮帮子,眼里一点情分都不剩,一字一顿道:“当初是我瞎了眼,才会信誓旦旦娶了你。你若是再作怪,就别怪我一纸休书休了你。” 赵甜心惊,道:“你敢休了我,就不怕得罪我爹!” 许程锦道:“以你的种种所作所为换来一纸休书,等你爹知道前因后果以后,相信他能够理解。你以为你现在在你娘家还是什么香馍馍吗,那不然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你娘家帮衬你一二?” 赵甜往后退两步,倚在桌柜上。 许程锦拂袖就走,随即命书童把他的一些个人物品搬去妾室的院里。 自打有了妾室,他就没再在这院里歇过。 大理寺卿结案时,到朝清宫来例行公事地问讯苏寿,皇帝和太后生怕苏寿再说错话,先后到了朝清宫来旁听。 结果一听到苏寿正跟大理寺说是他砍了史德清双手双脚时,皇帝就脑壳痛,太后也捂着胸口闷咳。 他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说,是他砍了史德清的脑袋了? 那这样的话,岂不是又说不清了? 太后道:“我看这天气闷热,不妨先喝点解暑茶,再慢慢说。” 大理寺卿郑重道:“王爷当晚对史尚书还做了些什么,还请王爷详情告知。” 苏寿道:“我还……” 这时太监在外及时打断:“王爷,王爷,华大夫来了!” 苏寿朝门外看去,就见华莹提着药箱,徐徐而来。 她一进门,顾不上见礼,直直看向苏寿,道:“王爷,该看病吃药了。” 太后暗暗松口气,嘴上道:“还是看病要紧,要是耽搁了,头疾发作可就不好了。” 皇帝对大理寺卿道:“还请爱卿稍候。” 第212章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随后,华莹就随苏寿去了寝宫内室。 苏寿道:“我今天有叫你进宫给我看病吗?” 华莹道:“今日进宫复诊。” 苏寿捋了捋袖摆,伸出手腕给她,她一边从药箱里取出两丸药丢给他,一边手指搭他手腕上。 华莹道:“王爷切莫辜负了别人的一番苦心。” 苏寿问她:“你认识森罗教的教主?” 华莹道:“你也见过。” 苏寿想了想,脑筋也灵活,道:“就是我道观里杀人的那个?你们看起来交情不错,你愿意让他替我背命吗?” 华莹淡淡道:“我愿不愿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愿意。” 苏寿又问:“你希望我接受他的好意吗?” 华莹抬头看他,肯定道:“自是希望,这是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而后她从他腕上抽开了手,又道:“王爷眼下头脑清醒,思绪清晰,头病还没犯,只需稍稍控制一下自己的言辞即可。” 等苏寿看病吃药后重新回到殿上,就十分配合道:“我砍他手脚时他还活着,开膛破肚大抵是邪教干的。” 太后和皇帝这下放心了。 大理寺卿问:“王爷可见过那邪教教主是何模样?” 苏寿道:“当晚未曾见过。” 一番问讯完毕后,大理寺卿就离开了朝清宫。 华莹等大理寺卿走后,方才进殿见礼。 随之皇帝也起身离开了,太后留下华莹说话,感慨道:“今日多亏了华大夫。” 华莹道:“应该的,是我给王爷添麻烦了,太后不怪罪,华莹不胜感激。” 太后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几次三番救治阿寿,你有难,以他的性子,又怎会坐视不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整件事你没有什么错,何来怪罪一说。” 华莹道:“太后开明贤德,是万民之福。” 太后让她坐过来,问:“你今后有何打算?让你再留在许家,也着实委屈,我可以替你做主,让那许程锦放你自由身。” 华莹道:“让太后费心了,此事我能处理得来。既然王爷的事已了,民女也正想向太后请辞,过些时日准备离开京都了。” 太后觉得可惜,道:“华氏良医,而今也只剩下你一个了。我倒是希望你能留在京都的,只是你若志不在此,也不好强求。” 她又多问了一句:“那接下来可有打算?” 华莹道:“随处走走,游历四方。” 最近京城里江湖人士往来众多,朝廷格外留意,怕他们动乱生事,然而却发现,他们似乎没有任何对朝廷不利的异动。 除了京城各大客栈人满为患一些,街道铺子繁华拥挤一些,没再有别的。 京城的各个商铺摊子倒是十分热衷于这样的热闹,因为江湖人一多,他们的生意就变得非常好。 江湖人大都豪爽,出手也不小气。 大大小小的酒肆,几乎十有八九全是江湖人,京城本地人想挤都挤不进去,就算挤进去了也融入不了那个氛围。 酒铺的酒每天是一批一批地往外送,全送去各个客栈酒楼里了。 说书的地方也丝毫不冷清,江湖人一来,点名就要听信州城瘟疫的事。 第213章 空荡荡的家 百姓们都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盛况,甚至还疑惑,莫非武林大会要在京城召开了不成? 不过这样的说法立马又被否定,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朝廷的势力中心,武林大会又怎么会在这里召开。 渐渐的,百姓们就发现,这些江湖人是带着目的来的。他们绝大部分都在茶楼酒肆、市井街头打探华大夫的事迹。 许老夫人只知京里来了许多外京人,也不知他们为何而来,便警醒家中上下:“最近京城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往这里挤,搞得是乌烟瘴气乱糟糟的。 “那些江湖上的人可不那么守规矩,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些什么鸡鸣狗盗的事情来。近来家中所有人都上心些,守好财物,莫叫那些奸盗之辈有机可乘。” 许二夫人撇撇嘴,不以为意,道:“母亲放心,咱们家所有钱财都拿去给三弟谋前程打水漂了,以及给许蔓蔓买药了,哪还有什么钱财啊,只剩下一屁股的债喽。” 老夫人一通来气,道:“程锦的前程,难道不是为了许家吗?他要是好了,他的两个兄弟都能跟着一起好,你娘家但凡要是出息一点,你二房至于过成这样吗?什么本事没有,还有脸在这说风凉话!” 二夫人气性也上来了,酸讽道:“三弟倒是有本事,娶得尚书府的嫡千金做妻子,现如今,他的日子过成什么样了?” 大夫人连忙劝住,道:“母亲,蔓蔓这个月的药钱……委实是没有了。” 老夫人恶声气道:“不是叫你去借吗!” 大夫人为难道:“该借的都已经借过了,人家确实不愿意再借了。” 老夫人骂骂咧咧:“一点小钱都不借,又不是不还他,只不过是周转一下罢了,真是一副穷酸相!” 二夫人道:“三弟妹娘家不是很行吗,她手里头又有钱,找她去呗。还有华氏,几次三番得太后赏,就叫三弟去要啊,反正三弟靠女人是靠惯了的。” 趁着老夫人抡起拐杖要打人之前,二夫人说完就起身溜了。 大夫人心里才苦,谁愿意当这个空荡荡的家,要钱拿不出钱,事情还一大堆;她回去以后就一病不起,撒手不管了。 老夫人不得已,叫了李嬷嬷去赵甜那里松动松动。 毕竟都是许家的媳妇,现在许家困难,当媳妇的理应帮衬几分。 赵甜手里有钱,光是嫁妆就十分丰厚,老夫人早就眼热了,想着要是把她的嫁妆弄过来,既能解许家燃眉之急,大家日子也能好过些。 可赵甜对于自己的财产一向看得很紧,嫁进许家这么久以来,任许家旁敲侧击,她都无动于衷。 更别说如今她和许程锦的关系势如水火。 她得知李嬷嬷来意以后,趾高气昂道:“想要钱也不是不可以,让许程锦到我面前来跪下,磕三个响头,并承认他错了,我便出许蔓蔓的药钱。” 老夫人一听了李嬷嬷的回话,气得破口大骂。 第214章 她会愿意吗? 等许程锦一回来,老夫人立刻叫许程锦到院里来,说道:“如今家里周转困难,你妹妹的药又不能断,光是药钱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今日赵甜那个贱人,竟然想让你给她下跪磕头,她才肯出蔓蔓的药资,我看她是异想天开!” 许程锦抿着唇,面色铁青,道:“这绝不可能。” 老夫人道:“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她这么作践我儿!这样,华莹那里,得了太后的不少赏赐,你出面去找她吧。” 许程锦神色挣扎,道:“找她也没用,她不会拿出来的。” 老夫人道:“怎么不会,你就跟她说,只要她肯救蔓蔓,你就把她抬为平妻!从此以后,她跟赵甜不分大小,地位平等,同样是你的妻,她还会不愿意吗?” 老夫人看了看许程锦神情,又问:“你可愿意抬华莹为平妻?” 许程锦道:“我愿意与否有什么用,娘觉得她会愿意吗?” 老夫人理所当然道:“由妾抬为正妻,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个多么大的荣耀;但凡是个有点脑子的女人,哪有不愿意的。 “赵甜那贱人现在是不中用了,她至少还能有点用,京里的百姓们信服她,她在太后面前也能说得上话,你这时候抬她,于情于理都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你俩好生过日子,她再在京里开家医馆,许家不就越来越好了么。” 许程锦心里未尝不动。 抬她为妻,与她好好过日子,纵然设想得很美好,但还来得及吗? 从老夫人那里出来,他心里还是抱着微末的希望,鬼使神差地去了华莹院子里。 华莹本来这两日就准备离开的,可岑婆婆带了消息回来,道:“姑娘怕是得再等几日了。我家公子正在来京的路上。” 华莹有些诧异,道:“他来凑什么热闹?” 岑婆婆道:“公子没说,只是让姑娘务必等他到。他手里有姑娘想要的人。” 华莹道:“既然都传话来了,也不急这几日了。且等他来了再说吧。” 至于他手上有什么人,她没多问,到时见了便知。 所以岑婆婆和华莹这两日便自己的东西归置一番,并清点这些日太后赏下来的财帛,华莹道:“清完以后,先送去钱庄吧。” 许程锦才一踏入院子,屋里的岑婆婆就听见脚步声了,回头去看。 许程锦走到屋檐下,看见主仆俩正在收拾东西,岑婆婆没个好脸色道:“你来干什么?” 华莹道:“有事?” 许程锦动了动口,道:“上次的事……我承担了后果,如今我和赵甜闹成这样,你可满意了?” 华莹看了看他,淡淡道:“你们闹成什么样,那是你们的事。甚至你也大可不必和她闹,继续恩恩爱丨爱过日子。” 许程锦道:“不可能了,她做了太多的错事,对你也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他神情恳切,态度放得低软,又道:“华莹,你若是愿意,我欠你的,她欠你的,还有许家欠你的,往后我都会竭尽所能地弥补你。” 华莹随口问了一句:“你今日来,又是打算如何?” 第215章 就应该彼此锁死 许程锦道:“赵甜行事不端,心思歹毒,只是以我目前的形势,暂时休弃她是不妥的,但我可以抬你为平妻,从此和她平起平坐,不分贵贱。她若欺你辱你,你自当还回去,我亦会为你做主。” 华莹听得笑了。 许程锦又道:“只是如今家里窘迫,蔓蔓又一直沉睡不醒,我别无所求,只求你能救醒她。此后,我会好生待你,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华莹还没开口,岑婆婆先忍不住朝他“呸”了一声,道:“真当我家姑娘是菩萨啊,什么愿也敢对她许?” 华莹道:“弥补就不用了,谁欠我的,我通常会自己取回来。上次的事,我已经取了,在我这里就已经过了,你也不必再耿耿于怀。” 她眼里有些玩味,微微挑眉,道:“你是想让我救醒许蔓蔓,从而抬我为平妻,与你的原配平起平坐?” 许程锦道:“没有那个意思,这不是谈条件,你若愿意为平妻,许蔓蔓的事可以以后再说。” 华莹笑了笑道:“许蔓蔓的死活是你们许家的事,我不会救;至于你的平妻,我更不感兴趣。” 她的答复,许程锦没有多意外,或许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华莹又道:“我记得,当初你和赵甜在我面前海誓山盟,你非她不娶,至今还历历在目。你们如此相爱,还要什么平妻,就应该彼此锁死,缠缠绵绵一辈子。” 这话听来非常讽刺,当初有多信誓旦旦,而今就有多打脸。 许程锦道:“我只是想待你好些。” 华莹道:“你来得正好,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说,过段时间,我会离京,你准备一份放妻书。我虽只是你的妾室,最好还是有一道凭书,还彼此自由之身。” 许程锦听着华莹的话,脸色慢慢就变了,变得僵硬又难看,道:“你说什么?” 华莹看着他,道:“我要离京,在走之前,最好与你理清关系,从今往后再无纠缠。任你三妻四妾,我天高海阔,各自保重。” 许程锦有些不可置信,“你要走?你要去哪儿?” 岑婆婆可没那么好的耐心,道:“你是耳朵聋了,还是脑子不好使?许家没有我家姑娘的医方,姑娘当然要走,难不成一辈子给你做妾?你倒也敢想!” 许程锦面容冷了下来,对华莹道:“即便你为妾,那也是我堂堂正正纳进门的!” 华莹平静道:“所以现在要你一份凭书也应当。” 许程锦道:“凭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把婚姻这般当儿戏?” 华莹直直看着他,看得他内心底气全无,甚至有些卑微,他又道:“你今天可以当我没来过,那些话我也没说过,你好好留在许家,许家不会少你吃穿用度,行不行?” 华莹缓缓道:“你记性不太好,当初我为何来许家,又为何进门为妾,可是忘了?许家私自卖了我的医方,此地已无我留下的理由,我不走,还留下来养老吗?” 岑婆婆道:“别忘了,你和你许家背信弃义在先,我家姑娘随时走你都没话说!” 第216章 我不会放你自由 许程锦急道:“我知道,你就是为了医方来的,可你在许家已经生活了这么久,你我虽没有多少接触,但年少毕竟有过情谊,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念想吗?医方我们可以慢慢找,你也不必非要和我断绝关系!” 华莹肯定地告诉他:“我只是为了医方而来,年少的情谊早已过眼云烟,我心里确也没有一点点念想。医方我当然可以慢慢找,和你断清关系在我认为也很必要。” 自始至终,她非常冷静,也非常清醒,许程锦在她眼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意。 这个女人即便与他同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久,也依然对他没有半分留恋,她的心就像是铁打的一般。 可他又不禁想到,她对别人是那么的和颜悦色,是那么周善体贴。 这让他心里涌起不甘,他表情也有点扭曲,道:“说了这么多,你不过就是想摆脱我,你现在还是我的妾,不敢明目张胆跟别的男人纠缠,等你重获自由身了以后,就迫不及待往别的男人身上扑是不是?!” 话音儿一落,岑婆婆上前就甩了他两耳光。 许程锦越发愤恨,“你敢说,你和那疯王爷,没有一点私情吗!他一不好,你就恨不得插翅飞到宫里去,他对谁都狠,唯独却对你处处上心!” 华莹的情绪仍旧是没有什么波动,道:“你说的这些虽然我还没想过,但往后也不是不能有。若是个不错的男子,江湖天下,也不妨并肩而行,只不过那些都与你没有干系。” 许程锦道:“那你休想!我不会放你自由,你只能是我的妾!你要是同别人纠缠不清,那你便是不守妇道!” 说完,他颇有些落荒而逃地匆匆离去,仿佛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华莹就真的会彻底和他撇清关系。 岑婆婆看着他的背影,道:“姑娘,这人是癫了吗?” 华莹道:“随他去。” 就算许程锦当下不同意,华莹和岑婆婆也丝毫不着急。 一是她们还会再待几日,等谢不若进京来;二是华莹想让许程锦出凭书,手段多种多样,对她来说太简单不过了。 既然要离开,也不必留什么情面,就拿岑婆婆的话来说,光是收拾一顿他老娘,就能让他立马就范。 许府很快就不安宁了。 白天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在许府周围溜达,到了晚上更是有人翻墙进来,搅得许家上下精神紧绷、不得安宁。 老夫人啐道:“这些江湖上的杂碎,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我们府上能有些什么,他们怎么不去偷不去抢那些真正富贵的人家?” 真是奇了怪了,也没听说京中哪户富贵人家遭抢掠了的,怎么偏偏这些人就围着许府周围转呢? 后来,大夫人在外打探到了消息,匆匆回来禀知老夫人:“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在附近徘徊不去了,他们是来找华氏的!” 老夫人惊疑不定,道:“找华莹的?她在外惹上了什么仇家,现在他们纷纷上门寻仇了吗?” 第217章 江湖是非 大夫人道:“我也不知,我只知道,近来京城里涌进这么多的外来人,他们好像都是冲着她来的!进城以后,不是了解信州瘟疫的详情,就是打探华氏的住处!现下已经有一部分探到了这里来,恐怕后面人还会越来越多!” 一番话听得老夫人心绪不定。 这是惹了多大的仇家,竟引得这么多的江湖人追逐而来? 夜里,许府下人提着灯巡视,又发现有人翻墙进来。 下人就一路追去,发现那三三两两的人果真翻进了华莹的院子里。 第二日,下人向老夫人禀报情况。 老夫人道:“他们进去以后都干了什么?说了什么?” 下人道:“我们不知道。和小的一起的张四想凑近点听,但那些人武功高强,还没靠近,张四就被人一掌打了出来,现在人还躺在床上呢!” 老夫人面色凝重。 许程锦也坐在旁边,询问:“那些人为难了华姨娘?” 下人摇摇头,道:“倒也不像,小的一直守在外面,他们进去后没多久,就又自行离开了。” 老夫人道:“她定是惹了什么不干不净的是非,这要是传出去,一到晚上就有不三不四的男人进她院里,她不要脸我们许家还要呢!先前想抬她做平妻这事,趁早打住!许家也不会要这么肮脏的女人!” 许程锦抿着唇,别说许家想不想抬她做平妻,她压根就不想。 只是这事他一直压着没说罢了。 他想了想,道:“此前几次三番,我们都误解了她,说不定这次也是一样的。先别着急下定论,也别着急和她撇清关系,还是等打听清楚了再说吧。” 老夫人思及之前的教训,这次没有冲动让许程锦立马休妾,而是让家里的下人时刻盯紧华莹院里的动静。 很快,京城里的江湖人士确定华莹的住处以后,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白天登门拜访。 起初他们还会向许家投名帖。 许老夫人一看,名帖上不是什么剑客就是什么刀客侠客的,没一个能登得上台面的;又不敢惹这些江湖人,要是让他们进来,一个不满意就拔刀动剑的怎么办,于是乎家门紧闭统统不见。 然,这也难不倒众多江湖客。 他们飞檐走壁形同家常便饭。 甚至于连飞檐走壁都懒得了,直接把许家的大门卸了,堂堂正正地从门口进。 许老夫人大惊,立刻着人去户部通知许程锦。 许程锦匆匆忙忙赶回来,可也无济于事,他一介书生文官,哪里能拦得下这些江湖人。 许家简直门庭若市,熙熙攘攘与西街那菜市场相差无几。 老夫人外强中干地喝道:“大胆贼人,竟敢闯官家府邸!我们已报官,你们再不速速离开,等官兵一来,你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然,一番话丝毫没有吓住这些江湖人。 他们面面相觑,而后笑起来。 第218章 华大夫怎么会看上你? 后面有个江湖人直接把一个许家下人拎上前来,丢在老夫人和许程锦面前,道:“你们派去报官的就是他吗?” 下人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许老夫人和许程锦面色变了变。 有江湖客悠悠说道:“我们也是投了帖子来的,你们许家闭门不见,无奈之下只好不请自入了。放心,我等是来请见华大夫的,只要你们不轻举妄动,大家都相安无事。” 许程锦蹙眉问:“你们找她干什么?” 此话一出,便有人打量着许程锦说道:“你就是娶华大夫的那个?看起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一副弱鸡样儿,华大夫怎么会看上你?” 老夫人容不得人这么嘲讽她儿,冷冷道:“我当初一看那华氏就不是个安分的,也不知道以前都干了些什么纠缠不清的事,如今引得这么多人前来,真是无耻狂浪!” 然话音儿一落,老夫人只觉眼前一花,就有人窜至跟前来,左右给了她两巴掌。 江湖人身法快,下手也利落,许家众人压根都没反应过来。 老夫人就被扇倒在地,老脸火辣辣的疼。 她……她竟被一个江湖人当众打了脸? 江湖人道:“辱没华大夫,我可不管你男女老少。老东西,心里装的就是些腌臜污秽事,嘴比粪坑还臭!要不是今天来拜见华大夫不宜见血,就不是这两巴掌这么简单了。” 老夫人吓得一颤,不敢回嘴。 有人道:“听外头说许家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华大夫救了信州那么多百姓,还被这些狗逼玩意儿抢占了功劳。” 还有人指着许程锦,“竟让她给你做妾,你是真当你是玉皇大帝?” “我们武林盟主都没你他妈这么能显摆!江湖之上,谁不将华大夫奉为座上宾?尔等这般轻贱她,便是跟我们江湖过不去!” “回头再收拾他们!我们先去找华大夫!” 于是一群人在许府穿庭走院,直奔华莹院子而去。 许程锦搀扶起老夫人,和着许家其他人,赶紧跟上前一看究竟。 等到了华莹的院子,院子里里外外都容不下这么多人。 华莹出门来,这些江湖人顿时变得十分敬畏。 整个院里的江湖气都被压下了不少。 有人抱拳感慨道:“千里迢迢总算找到了华大夫,还请华大夫抬抬贵手,治治家中老母!” “我是奉我们掌门之命,前来邀请华大夫,进我灵华山做客。” “我也是奉掌门之命,我们后山长了奇草,华大夫可能感兴趣!” “我等江湖客,就不请华大夫回山坐坐了,若能在华大夫这里请药救我兄弟,我这条命听凭华大夫差遣!” 还有江湖富商,愿意出诊金千两,请华莹出诊。 其他江湖客一听,嗤之以鼻,道:“一千两诊金算什么,江湖上能出得起千两诊金的,多如牛毛!” 那江湖富商雄赳赳气昂昂道:“一千两,黄金。” 其他江湖客哼哼着道:“算你财大气粗好吧!” 第219章 拦截财物 院子里人虽众多,但大家却恭敬客气,不敢造次。 只是华莹一直想避免这样的情况,今时今日还是避无可避了。 许家众人都看傻眼了,他们想都没想过,这华氏竟在江湖上有着这么高的名望。 他们也是在今日,听这些江湖人你一句我一句,才大致得知,她竟是江湖上人人趋之若鹜的第一名医。 各门各派的掌门,乃至武林盟主,都对她敬重有加;即便是江湖邪教反派,也会送上几分敬意。 因为她治病救人,不分门派和身份,只看病情难与不难,以及她想与不想。 所以她的名号,在江湖黑白两道都吃抹得开。 白天来的,都是些自诩武林正派之人,夜里来的,则可能是被定义为江湖黑道上的人。 最后华莹没有接受任何人的邀请,请众人离去,这些江湖人也不敢在她院子里久留,而是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还纷纷道:“华大夫拒绝不要紧,我等明天再来!总有一天,华大夫会为我等的诚意所感动!” 眼见着这些江湖人一哄而散,许家众人是瞠目结舌。 许大夫人震惊又感慨:“原来华氏……竟这般厉害吗?” 二夫人也不可思议:“她出诊一次,可挣千两黄金啊!” 老夫人和许程锦都不吭声。 他们也万万没想到,华莹会这么厉害。 原以为华氏一族早就没落了,她不过是华氏剩下来的最后一个,空顶个名头罢了,却不成想,竟如此名声响亮。 若是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谨慎待她,说不定就不是如今这局面了。 今日这些人无功而返,明日又来,把许家当自家后院似的,来去自由。 只不过任谁都没能请得动华莹,但也谁都不曾言行冒犯。 这日,华莹和岑婆婆前脚刚出许家,后脚就有许家下人急匆匆到老夫人跟前禀道:“老夫人,华姨娘出府了!” 老夫人一直着人暗中观察着华莹的动静,便问:“她出府怎么了?” 下人道:“我们发现她和岑老婆子这两天在收拾她院里的东西,尤其是宫里太后赏赐的财物,今个她们直接把那些财物带出府了!” 老夫人一听,哪里还能坐得住。 下人还道:“我们还听见她们在说,要把那些东西存入钱庄保管。” 老夫人上火道:“这个小贱人,年纪轻轻,歪心思倒不少,她居然想着趁机转移许家的财物!有我在,绝不会让她带走一分一厘!赶紧的,追上去,把那些财物都拦截回来!” 两个下人连忙就去了。 老夫人不放心,怕他们拦不住岑婆婆,于是又道:“马上备车,我要亲自去把东西追回来!” 许程锦正好休沐在家,老夫人就叫上他一起。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她院里的那些,毕竟是太后赏赐下来的东西,我们去追回,可能不太合适。” 老夫人斩钉截铁道:“有什么不合适,她是许家的妾,太后赏赐下来的那就是许家的,岂容她区区一个妾室擅自定夺,更何况她现在还想全部私吞,哪有这么好的事!哪家当妾的,能允许她这么猖狂!” 于是老夫人拉着许程锦,带着若干许家下人,就出门拦截华莹去了。 第220章 华大夫怎会是这样的人? 周遭百姓见许府马车快驰而过,许府下人行色匆匆,不由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后来有人打听到,是许府的三房妾室私卷许家财物潜逃了,他们正是去拦截妾室的。 百姓们一回味,许府的三房妾室,不就是华大夫吗? 她会是卷财潜逃的人吗? 于是乎,百姓们纷纷跟着那方向去一看究竟。 许家的马车一路追到了万通钱庄。 这万通钱庄这几年在各地流通甚广,一些大的地方城郡以及江湖人流动的地方,都会设一家分号。 钱庄绝大部分生意,都主要是向江湖人提供的。他们走南闯北,有时不方便携带大量财物,钱庄就给他们提供了不小的便利。 眼下京城里的这家万通钱庄,也是一家分号。 许老夫人和许程锦迅速下车进了钱庄的门,果然就看见钱庄掌柜正要把华莹和岑婆婆往里面引。 许老夫人当即喝止道:“好你个华氏,竟敢把许家的钱财卷来存入你个私产名下!” 华莹和岑婆婆回头一看,就见老夫人和许程锦,以及若干许府下人,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 老夫人善于利用人心,转头又朝门外看热闹的人们招呼起来:“大家都来看看,这妾室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卷了家里的钱财就到这钱庄来了,这是要私吞啊!”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开始议论纷纷。 “这不是许家的人么,她说的那位可是华大夫?” “好像是。” “华大夫怎会是这样的人?” 老夫人道:“你们睁大眼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人!你们都称赞她、敬重她,可只有许家才知道她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之前名声再好又如何,眼下卷了钱来存进钱庄是事实,她即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等她名声一烂,往后还不是任由许家拿捏。 万通钱庄的掌柜闻言,义愤填膺地对华莹道:“东家,这些人满口胡言乱语,我这就叫人把他们打出去!” 华莹道:“莫要动粗,不然你有理也会变得没理。我们今后还要在这里立足的。” 外头百姓显然不太相信,“华大夫救过那么多人,应该不是这般势利的吧?” 许程锦也觉得有些过了,劝道:“还是先把事情问清楚以后再说吧。” 老夫人道:“事情还不清楚吗?她都把钱财带到钱庄里来了!” 岑婆婆见怪不怪道:“许家人不要脸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说我们卷许家的钱财,也亏你说得出口!” 她嗓门大,又道:“今天我们来钱庄所带之物,全是宫里太后的赏赐,关你许家什么事?赏赐的清单,全在这里,要不要我念出来听听,看看有哪样东西是你许家的?” 老夫人脸色变了变,道:“她是许家妾,她所得来的一切,都是代表许家!要不是许家给她托底,她能有今天吗!” 华莹道:“我所行之事,既无许家相帮,亦无以许家之名,许家给我托什么底?” 岑婆婆道:“反倒是许家,一有风声怕担责,就想把我家姑娘逐出去,我家姑娘一有了什么好,许家就想全部占为己有!” 第221章 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百姓们听出门道来了,道:“华大夫自行处置太后给的赏赐,这许家老太太是眼红了呀!非得说是她许家的财产!” “到底是谁想私吞谁的钱财啊?” 老夫人厉声怒斥:“胡说八道,她是许家的人,她的一切自然就是许家的!” 百姓便问:“既然是这样,那太后为何独独赏赐华大夫呀?她真要是代表许家,太后应该直接全赏赐到许家头上才对呀!” 岑婆婆道:“可不是,当初宫里也赏赐了许家,许家的那份,早就花光了。” 百姓们指指点点,“前阵子许府出手是挺阔绰的,还在巷子里摆流水席呢。” “哦,就是那次啊,听说置办了许多桌山珍海味,结果朝廷大官儿老爷们根本不赏脸!” 许程锦觉得颜面无光,拉着老夫人道:“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老夫人鼓着骨碌眼儿,低声冲许程锦道:“难道真要让这贱人把那么多东西全存进她个人名下吗!” 许家现在可是很缺钱的,哪能就让她全吞了! 她转眼又变了一副脸孔,苦口婆心:“即便都是太后赏与你的,那可都是宫中织造的珍宝,你岂能见钱眼开在钱庄这种地方变卖了?先把那些东西带回去,也没人会要你的。” 这时钱庄掌柜的派人在钱庄旁边的街道空地上支起摊子,搬去一袋袋大米,一声吆喝,送在场的百姓们每人一斤。 百姓们一听,顿时全被吸引过去。原本拥挤的门前瞬间变得冷清。 钱庄掌柜这才看向许老夫人和许程锦,开口道:“这就无需你们闲操心了,这里是钱庄,不是当铺,东家送来的东西,只会原封不动地替东家保存。任何时候东家需要,都可以随用随取。” 老夫人听出他话里的讯息,问:“你刚刚叫她什么?” 掌柜冷哼了哼,道:“自是东家!你说她见钱眼开,又不是没见过钱,整个万通钱庄都是东家的!” 老夫人直直瞪大了眼。 等外面大米送完了,百姓们一哄而散。 老夫人后知后觉地呢喃一声:“不可能……这钱庄怎么可能会是她的,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过……” 许程锦面上也是惊骇非凡,他看着华莹在安排汇通钱庄的掌柜做事,掌柜和一干账房以及下手都对她毕恭毕敬、服服帖帖,而她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态度。 她身上没有锦衣华服,也没有盛气凌人,任谁能想到,这样看起来着实寻常的女子,竟然运转着遍地分号的钱庄呢…… 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老夫人一时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更不甘心就这么离去,钱庄掌柜都要派人去报官了,许程锦不得已才拉劝老夫人一同离开。 真要是报了官,惊动了上头,只怕他又要成为同僚们笑话的对象了。 毕竟太后单独给华莹的赏赐,他们来讨要,本来就不好看,许程锦自己也觉得理亏。 只是架不住老夫人这么立场坚定,何况在来之前他私心里也认为,现在许家这么难,华莹她毕竟还是许家的人,若是能追回倒也皆大欢喜。 现在讨不了好,这地方也不宜久留。 第222章 那得有多少的钱啊! 许程锦把老夫人一送回许家,自己就匆忙去了户部公署。 他去查一查关于万通钱庄的事。 一直到午后,老夫人才把许程锦盼回来。 老夫人张口就问:“你在户部,那万通钱庄什么个情况,你一查便知,怎么样啊?” 许程锦紧着眉头,道:“钱庄在户部的记录,登记的应该是现在掌柜的名字。” 老夫人道:“那钱庄就不是她的了?” 许程锦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样说。京城里这家万通钱庄只是一家分号,钱庄总号在其他地方,当初他们来京城开分号时只需要携当地的文书,便可在京城立户。 “只要合规经营,交足商税,官府是不会过多干涉的。何况这种商户总号不在京城的分铺,不一定是背后东家的名字,也可以是铺子掌柜的名字。” 也就是说,即便许程锦去户部查,也没能查到确切的结果。 许程锦沉默了片刻,又道:“但那掌柜既然对华莹恭恭敬敬,还称她一声东家,我想,那万通钱庄,应该是她开设的吧。” 老夫人心里天翻地覆,原以为华莹只是个不起眼的粗野乡女,没想到现在一茬儿接着一茬儿,她既是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名医,又经营着一家钱庄。 钱庄啊,那得有多少的钱啊! 老夫人恨恨地说道:“没想到她进了许家这么久,不显山不露水的,竟藏得这么深。许家是一点没得到她的好。” 后来许家上下都知道这事了。 许二夫人道:“华氏进门后,不摆架子也没有脾气,之前她还救过三弟的书童竹子呢,可见她并非是个铁石心肠之人。只不过她这人向来分得清,三弟怎么待她,她便怎么还之呗。” 她叹口气,又道:“毕竟当初是三弟毁了婚约另娶,但凡要是对她好些,华氏至于这样么。只要她肯出手,蔓蔓说不定早就醒了;再稍稍接济一下许家,许家的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呢!人家那可是钱庄啊!” 大夫人心里边无比认同,但嘴上还是劝道:“二弟妹你少说两句。” 赵甜到前边来时正好听了这话,道:“许程锦要是不毁婚约另娶,他现在连个七品芝麻小官都当不上,更别说当个四品,还有大房二房的,能谋到一份好差事吗?到时候你们许家连在这京城立足的资格都没有,还奢望什么好日子!” 二夫人道:“哟,平日里都不露面儿的三弟妹,今个倒是出来走动了。” 赵甜没理会她,而是道:“万通钱庄我知道,那又不是什么大招牌钱庄,只不过是个临时可供周转的小钱庄罢了,里面能有多少钱? “你们不信,上街去问问,京城里有几个有身份有头面的人跟那等小钱庄有金钱往来的?就这,也值得你们感慨天感慨地?你们就是把华氏当菩萨供起来,她那小钱庄也拿不出几个钱来!” 二夫人阴阳道:“还是三弟妹厉害啊,先前开的那惠世药堂日进斗金,自是瞧不上万通钱庄,可三弟妹进门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见拿出几个钱来呢?” 第223章 出去见个朋友 赵甜冷哼道:“那是我自己的产业,是我的嫁妆,我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拿出来养你们这一家吧!” 许程锦不客气地当众拆她脸面,道:“你久居京城养尊处优,难免见识浅薄。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与万通钱庄往来,那钱庄也不是为达官显贵开的。 “它的主要生意来源在于江湖,各地均设有分号,武林各派、江湖豪杰,走马运货、八方游商,皆靠万通钱庄周转钱资。 “它做的是天下人的生意,而你的目光就只能停留在天子脚下的这一片地方,你眼界如此,不了解它说它是个小钱庄,倒也正常。” 赵甜被他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十分难堪。 且还是当着全家人的面。 许二夫人拿手帕掩嘴笑,大夫人神色怡然,老夫人也丝毫不帮她腔,一家子看她就像看个跳梁小丑一般。 随后老夫人开口道:“程锦,都是你的妻妾,你还是要处理好自己的后院,不能顾此失彼,让其他人受到了冷落,尽早为许家开枝散叶,也好让我早日抱到三房的孙。” 赵甜当即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夫人道:“什么意思?鸡不下蛋,总要找个会下蛋的。男人三妻四妾多正常,你无所出,又善妒的话,哪一样不是犯了七出之条,程锦便是休了你也应当!” 二夫人道:“三弟妹,现在不比当初,我要是你呀,就收敛些这张扬跋扈的性子。” 气得赵甜当场摔椅而去。 老夫人现在就希望许程锦能够和华莹重归于好,不过不管许家人如何筹谋,华莹丝毫不受影响。 她要走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等了些时日,谢不若终于到了。 他总是在夜里神出鬼没。 华莹和岑婆婆离开院子,准备出门去见他。 却不想许程锦竟盯得紧,将两人拦在了大门处。 许程锦抬脚走来,目视华莹,问:“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儿?” 华莹道:“出去见个朋友。” 许程锦一听,心里极不舒服,道:“什么朋友,需得你深更半夜地出去见?是去见男的?” 没等华莹回答,他心里就笃定了是个男的。 他又道:“即便你想离开,可我一天没答应,你就一天仍是许家的人,是我的妻妾。你要见的朋友,若是女子,你大可以请她到家中来坐,可你这般鬼鬼祟祟地夜里出去,当真是见朋友吗?” 他痛心疾首,“华莹,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半夜出去勾三搭四,传出去了以后你还如何做人?” 岑婆婆道:“姑娘,我去揍他一顿吧。” 华莹道:“不必,你去开门。” 岑婆婆去开门,守门的家丁哪里拦得住。 许程锦怒道:“华莹,你不得出府!” 华莹淡淡看他一眼,道:“还从来没有人规定我不得做什么。我即便眼下尚还身在许家,但我去哪儿我做什么,皆是我自由。你算个什么。” 第224章 来者何人? 一番话,浇灭了许程锦无端而起的怒气,他动了动口,问:“怎么才能留得住你?” 华莹道:“无人留得住我,除非我甘愿。” 许程锦道:“可只要我没有写放妻书,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你也仍旧是我的人!” 华莹反应平平,道:“无妨,一张纸罢了,我若因此就能被困住,早就止步不前了。” 许程锦心里莫名的恐慌,他大抵是怕,怕她今夜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因而他立刻命令看门的家丁,道:“把她们给我拦住!谁都不许开门!” 然而,还没等岑婆婆上前动手呢,突然一道强力从外面贯丨穿而来,随着哗啦的木料碎裂声,接着许家的两扇大门竟直接碎成了几块,哐哐倒地。 夜里的灯火下尘屑飞扬,掀起的那股风,把屋檐下的灯笼吹得摇晃不休。 许程锦没料到有此变故,连忙抬袖挥挡了两下。 等尘屑散去,朦胧的光线下,依稀可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拉车的是两匹黑马,丝毫没受到惊扰,仿佛早已习以为常,只悠闲地甩甩尾巴。 可整个马车透露出来的气氛,格外诡异,又令人莫名生畏。车前连个驾车的人都没有。 许程锦惊疑不定,喝问:“来者何人?” 片刻,只见那马车的车窗帘子才被一只手缓缓捞起,那只手骨节微曲,十分修长,端的是白净不已。 车帘后面一点点露出一张脸来。 同样是白净的,眉眼修美,轮廓无可挑剔,整体给人一种妖冶张扬的俊美。 他着一身黑衣,除了那张脸,整个身形则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 许程锦看愣了,一时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许程锦自认为自己还算俊朗的,可看他模样,便自惭形秽,即便在京中,也少有人能抵这副容貌,还有流露出来的气质,绝非等闲。 谢不若看了一眼华莹,先开口道:“我就是她的那个朋友,你待如何?” 许程锦一听,顿时心生警惕和敌意,道:“什么朋友要在夜深时分会面?她如今已是有夫之妇,你若真当她是朋友,为着她的名声着想,就应该少与她往来,更别说此时出门私会!” 他越想此人越不是什么正经人,又道:“我劝你还是……” 然,话还没说完,迎面一道风拂来,接着许程锦眼前一暗,瞳孔一缩,就看见方才还在马车里的人竟转瞬间直剌剌地站在他跟前。 谢不若道:“你劝我还是怎么?” 许程锦没说得上话,喉咙一紧,直接就被谢不若捏着脖子整个提了起来,像提一只小鸡一般轻松。 他蹬着双腿,脸色涨得通红。 谢不若又道:“还从来没人敢对我指手画脚。我何时见她,见她干什么,我高兴,她也高兴,不就行了。” 他转头看向华莹,又问:“华莹,这人杀不杀?” 许程锦顺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向华莹,目露恐慌之色。 只是华莹看都不带看他一眼,转身就朝门外马车走去,淡淡道:“少给我惹事。” 第225章 本来这觉就不好睡 岑婆婆也跟着上了马车,坐在车前,挽起马缰道:“公子请上车。” 谢不若随手一挥,就把许程锦摔到一边墙上。他砸在墙上,五脏俱荡,跌落在地,张口就吐出一口污血来。 他慌忙抬头一看,正好看见马车悠悠驶离了许府门前。 家丁管家不敢上前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走了以后,手忙脚乱地搀扶许程锦去正厅休息。 许程锦思绪混乱,那人是谁,好可怕的强悍,与疯王爷有得一拼。 华莹为什么总是与这些危险的人走在一起? 他不知道她以前都与些什么人往来,他一点都不了解她,她的背景就是一团谜。 只是听岑婆子叫那人公子,他们似乎很相熟的样子。 朝清宫。 到了该就寝的时间,苏寿的寝宫里只留了一盏微弱的灯。 这时候有人披着夜色匆匆而来,到他跟前禀道:“王爷,废相府那边有动静。” 苏寿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捶了捶头。 哦豁,本来这觉就不好睡,现在更睡不着了。 废相府这么久以来,他一直着人盯着,即使后来被烧成了一把灰,他也没撤过自己的眼线。 来人又道:“有人擅闯废相府。” 话音儿一落,来人就感到耳旁一道风过。等他斗胆抬起头来时,床前已经空空如也。 此时谢不若和华莹的马车里,谢不若从怀里掏出纸包,递给她,道:“芝麻糖饼。” 华莹接过来,一打开,便有一股芝麻的香甜气。 她拈起来尝了一个,道:“现在京里多了这么多江湖中人,你杀人的名头也已经在这里传开了,你还往这里来,真不怕事儿大么。” 谢不若也伸手往纸包里来掏糖饼,华莹又递出去给岑婆婆尝一个。 谢不若道:“我看你的事儿也不少。刚刚那个就是你嫁的夫婿?还不如杀了干净。” 华莹道:“你真要是杀了他,背了两条朝廷命官的命,江湖朝廷真要合力剿你了。” 她又问:“你让我在京城等你,说是有了线索,还带了人来,人呢?” 谢不若道:“我找了个地方放着,现在带你过去。你去了便知道了。” 华莹道:“你把人放哪儿了?” 谢不若道:“一个废墟里,据说是以前刘相的府邸。” 华莹沉默片刻,道:“你倒是会挑地方。” 谢不若道:“那地方没人。” 驾车的岑婆婆便说道:“刘延的府邸,当初被一把火烧个精光,连带着里头两百多条家眷性命。 “听说那场大火烧了一夜,哀嚎声不断;后来周围住的人还时常能听见相府里鬼哭狼嚎一般,说是闹鬼。如此,那府邸没人接手,朝廷也没重建,就一直空置到现在。” 那种地方,折了那么多人命,就算重建了,也没人敢搬进去住。 马车穿过几条街道,转进了巷子。 原来的刘府应是相当阔气,就连通往的巷道都比别的地方更宽敞。 只是越往里走,越显得阴森冷清,而且是黑灯瞎火的。 第226章 有人赶先一步 岑婆婆道:“这附近的人户,搬走了不少。这一带空旷,很少人出没,公子选在这里是妥当的。” 华莹又问谢不若:“你把人留在废墟,就来找我们,不怕他跑了?” 谢不若道:“我留了两个护法。” 他教中的护法,武功都不会弱。 华莹闻言,也就放心了。 转眼,马车在刘府门前停了下来。 华莹下了马车,抬头就月色一看,府门一片漆黑,上头的牌匾也烧了一半,整座府邸都透着诡异阴森的氛围。 三人推门而入,烧成木炭的大门发出陈旧而又腐败的吱呀声。 大门后面,呈现在眼前的果然是一片废墟。 许多地方都已经烧得只剩下架子了,但两座正厅还勉强支着个屋顶和两面断墙。 院子里除了一片乌黑,还长出一些杂草和矮木,地上躺着些落叶,以及……两个人。 谢不若身法够快,当华莹一看见时,他人已经飞掠出去,直直奔向正厅。 华莹心下一凛,连忙和岑婆婆上前查看那两人,可不就是谢不若的左右护法! “左护法!右护法!”岑婆婆肃声唤道。 华莹蹲下丨身检查他们的情况,微微松了松。 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还有口气在。 华莹忙不迭给他们服下护心续命丸。 看样子,今晚不怎么顺利,在她随谢不若来这里之前,已经有人赶先一步了。 两位护法在岑婆婆的内力催持下幽幽转醒,其中一人一把抓住岑婆婆的手臂,道:“快带华姑娘走,这里危险!” 话音儿一落,厅上已经打起来了。 先后两道身影从废墟厅内窜出,在院子里打得不可开交。 影如惊雷闪电,隐约只见一青衣一黑袍相互疯狂捶打对方,上天入地,所至之处,疾风劲草、飞沙走石。 谢不若的武功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眼下他竟被对方压制,不占什么优势,而对方也处处被他紧逼,两人不相上下。 为免被误伤,华莹和岑婆婆连忙将两名重伤的护法转移至屋檐下。 随后华莹看那青影,虽然看不清他模样,只见得他衣角翻飞,黑发长扬,形态之癫狂,竟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 华莹试着唤道:“王爷?” 青影一顿。 谢不若当即趁机而上,狠狠打压。 华莹脑仁儿突突的,自是认出了青影,道:“都别打了。” 可两人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青影见谢不若趁机强攻,也愈加发狠迎击。 最后华莹不得已,冒着被误伤的风险,亲自到两人的攻击范围内阻止,两人怕误伤了她,这才停了下来。 谢不若气息浮动,显然是很久没遇到过这样的劲敌了。 他在出手的过程中,也认出了对方,之前虽然见过两次面,但还一次没交过手;今日交手才知,这人疯归疯,没想到还挺厉害。 真要是用尽全力,他不一定能打赢这疯道士。 苏寿束着道髻,身上就穿了一身中衣,看起来像是临时着急出门,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第227章 心平气和 华莹站在他俩中间,劝道:“都是朋友,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 苏寿道:“我认得,他是你朋友,但我未曾与他交友。” 华莹道:“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 谢不若道:“他伤我护法,还叫朋友?” 华莹道:“应该是误伤。我会把左右护法治好。” 苏寿道:“我不知道他们和你们是一起的,你们怎么会来刘延府上?” 华莹知道,苏寿对刘延这个人十分敏感,不像是学生对恩师的情谊。 他应该是派了眼线,盯着有关刘延的一切。所以谢不若前脚才来过这里,后脚他就赶到了。 只不过谢不若接着又去许家接了她,苏寿就正好与他的两个护法撞上了。 谢不若堂而皇之道:“我们是邪教,当然要找没人的地方办事。” 苏寿道:“那你们找错了地方,这里不是没人的地方,只是你们没发现。” 毕竟这附近可都是他的人。 随后岑婆婆把左右护法搬进厅上,点了带来的烛火。 昏黄的火光亮开,将这乌黑的废墟厅堂照得影影绰绰。 华莹先帮两名护法稳住伤势,好在苏寿虽伤了他们,却没有结果他们的性命。 她忙活时,苏寿和谢不若就站在边上,看着那角落里的另一个人。 那人浑身受绑,手脚不能动,嘴也堵住了不能喊,只有眼珠子能动,证明着他还是个活物。 苏寿问谢不若:“他是谁?” 谢不若道:“是华莹想要的人。” 苏寿道:“与她华氏一族的事有关吗?” 谢不若道:“你知道得不少,是她告诉你的吗?” 苏寿道:“当然。” 一直沉默的华莹来一句:“我何时告诉过你?” 苏寿道:“你用行动告诉我的。” 华莹无言以对。 非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苏寿对谢不若又道:“上次是你替我认了杀人的罪名,为何?” 谢不若道:“你救了华莹,我救一救你不过分。听说史德清是被华莹开膛破肚的,准确讲,我是替她担了人命。” 苏寿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 华莹心想,先前两人还打得死去活来的,眼下就如此心平气和了。 这俩货虽然都是杀人魔头,但只要不动武的时候,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片刻,苏寿又问:“你跟她关系很好?” 谢不若道:“当然。好到能跟她睡一张床。” 华莹:“……” 这话就容易让人误会了。 苏寿道:“我们也很好,好到能穿一件衣。” 华莹彻底无语。 连厅里的空气都安静了一瞬。 然后两人视线就朝华莹投来,仿佛在向她求证什么。 这种时候,岑婆婆和左右护法便当自己是透明的——毕竟是公子和华大夫之间的事,他们这些下属又插不上话。 最后华莹从左右护法身上抽了银针,无奈道:“你们说这些,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谢不若问道:“你跟他穿过一件衣?” 第228章 你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吗? 华莹道:“上次从史府出来,他把他那道袍给我披了一下。” 苏寿道:“她也跟我睡过一张床。” 谢不若盯着华莹,“是吗?” 华莹揉了揉眉头,道:“这么说来,我去住客栈的时候,不是和很多人一样都睡过一张床。” 苏寿点点头,“华大夫说得有道理。” 地上被绑的那个,看了看大家:谁来考虑他的感受? 随后华莹才起身走向两人,看了看地上的这个,问谢不若:“他是谁?” 谢不若道:“上次跟你讲的,地蛇九霄。这是上次跑掉的漏网之鱼,也是一霄之主。” 华莹又问:“是他吗?” 谢不若道:“灭你族的,是他们这一分舵,至少他嘴里,一定有你要的线索。” 华莹便蹲下丨身去,伸手摘了堵住这人嘴的布团。 华莹轻声细语地问:“灭华氏一族的,可是你们?” 这人闭口不言。 谢不若道:“人我给你弄来了,怎么审随便你。你要是不想审,我也可以代劳。就是我这的手段,不知道他能不能扛得过去。” 华莹道:“多谢你,我自己来。” 谢不若也知道,人到了她手上,她必然是要亲自问讯的。 莫看她云淡风轻,她可是亲眼见着自己的族人、自己的爹娘至亲,一个一个死在这些人手上的。 谢不若道:“那就在这里审?需要什么,我去给你弄。” 横竖这里也没人来。 一直旁观的苏寿,忽然道:“我给你找个地方。随你待多久,审多久。” 华莹应了一声:“好。” 当天晚上,他们就转移了地方。 苏寿带他们去了一处封闭已久的孤宅,周遭四处同样是毫无人迹。大抵和废相府唯一的区别便是,这座孤宅保存完好,没有被烧毁的痕迹,而且还处处透着一股子阔气。 苏寿推门进去,如进自己家门。 大门上方,连个牌匾都没有。 谢不若不免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地方?” 苏寿道:“武王府。” 这府里,虽然定期有人清理打扫,但并无生活的气息,一看便是空置了很久。 当年他从战场回来以后,就当了道士,未曾再在这里住过一日。 苏寿穿堂走院,后来带着他们去到一处地下室。 墙壁上的灯一点,可见这非一般的地下室,而是出专供审讯用的牢室。 牢室里颇为宽敞,有一个个的铁牢笼,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刑具,泛着铁锈的气味。 谢不若看着墙上那些东西,道:“没想到你府邸还有这样的地方,看来你还是个喜欢动用私刑的人。华莹,你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吗?” 华莹道:“我也第一次见。” 苏寿道:“谁都有几个想亲审的敌人,因为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得到公正的裁决。” 谢不若表示赞同,“假手于人,不如自己动手。” 谢不若把那人拎去牢室中间的审讯台上,苏寿摇下机关,牢室里发出陈旧的铁索声音。 随即一套锁链从顶部降下来,苏寿亲自把那人锁死在铁锁内。若非人为开锁,他是挣断手脚也逃脱不了的。 大抵他也未曾见过这样一套锁具,一时动了动眼神,又挣了挣手脚。 第229章 她的手段 等这人被锁好以后,谢不若除了他身上绑缚的绳子,对华莹道:“现在这人完完全全交给你了。” 华莹当晚没再回许府。 谢不若最了解华莹,在离开牢室之前把华莹以前在森罗教最常用的药箱给了她,药箱里有最齐全的她也用得最顺手的一套工具。 他人没走远,以便华莹需要的时候随时都能出现。 而苏寿给他们提供了地方后,人也消失不见了。 这牢室里,就剩下华莹、岑婆婆和被锁的这个人。 华莹已经许久都没动用自己的药箱了,眼下她打开药箱,里面上下里外,都陈列着各种用具,浸着闪闪寒光。 她看都没看一眼墙上那些锈迹斑斑的刑具,而是专注又痴迷地欣赏着自己的这套工具。 华莹说道:“先来点轻松的找找感觉。” 于是她从小屉里取出鹿皮卷展开,里面全是大小粗细不一的银针。 岑婆婆见状,轻车熟路地问:“姑娘,要给他脱鞋吗?” 华莹道:“脱吧。” 岑婆婆上前就扒了他的鞋袜,他光手光脚呈现在华莹面前。 华莹淡淡道:“岑婆婆,把灯攒近一点。” 灯火移过来,审讯台上的光线顿时亮了许多。 而后华莹便抽出一根根银针,首先从这人的手指甲盖下面缓缓穿了进去。 第一根针送进去时,他虽没吭声,但明显身体紧绷了起来。 这种疼痛,尖锐至极。 而且她用的还不是普通针灸的银针,而是比普通针粗上两三倍的针。 进去时,能清晰地看见,那银针在手指皮肉下前行时的糙粝感,让人头皮发麻。 只是华莹面上无动于衷,她眼里甚至流转着微微的暗芒,仿佛找到了让自己舒适的东西。 十根手指,全插满了三寸来长的粗银针,且都只留了点针头在外面。 那人痛得手不能曲,十指鲜血淋漓,脸上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冒冷汗。 接着又是十根脚趾。 华莹挑选完粗细合适的针,一根根扎了进去,他痛得两条腿死死绷紧。 但凡是这种刀尖舔血、做人命生意的人,都会有一定的忍耐力。他们齿缝里甚至藏有毒药,一旦身陷绝境无力转圜之际便会咬破毒药自裁,以免遭受更多的痛苦。 而他在落在谢不若手上之时,大家都深谙其道,谢不若自然第一时间抠出他的毒药,绝了他的念头。 眼下岑婆婆留在华莹这里,则是避免他在审讯过程中还有其他的动作。 不过这点程度,痛归痛,但还不至于让他痛不欲生。 他死死咬着牙关,只是闷哼了两声。 华莹又在自己的药箱里挑拣,挑出一副非常精巧的小锥子和小锤子。 那锥子尖端如针尖一般锋芒毕露。 她亦是从他的手指骨开始,锥子抵上皮肉,用小锤轻轻一敲,那尖端就没入进去,锥着骨头。 她再轻轻一敲,碎骨之痛传来。 随着她一根根敲碎手指骨以后,继续往手臂上蔓延,那种痛也由小见大、由轻到重。 她像是雕琢着一件艺术品,把这人的整条手臂骨寸寸敲碎。 敲完这根,又敲那根。 而后又是肩胛骨、胸肋骨。 第230章 有我在,你死不了 华莹对人体太过于熟悉,隔着衣服,只要用手指一捋,就知道骨骼经络位置。她更能精准拿捏分寸,不会伤及血脉,亦不会让破碎的骨头伤到他的内脏肺腑。 整个牢室里,都是那清脆的叮咚敲击声。 这人大汗淋漓,痛不能抑,两条手臂骨断得彻彻底底,软哒哒地挂在铁锁里。 他开始低吼,每一声吼叫里都饱含痛苦。 华莹一点都不着急,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来精雕细琢。 后来他昏死了过去。 华莹几针又把他扎醒了过来。 他微微抬了抬头,冷汗流淌进眼睛里,他朦朦胧胧地看见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她面容淡淡,神色平和,他却觉得几乎从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女人。 华莹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来敲碎他浑身上下除了那条脊椎和头骨以外的其他骨头。 她能让他痛得彻底,却又让他保持清醒,吊着一条命。 他趁着自己还有一丝力气,试图咬舌自尽了结自己,岑婆婆就是为了防止这事发生才守着,见状先一步扭脱了他的下颚。 以至于他的嘴无法正常咬合。 待天色微微亮时,华莹终于停了下来,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只完全坏掉的木偶,双手双脚只能靠挂着才能勉力维持。 华莹道:“你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因为我是大夫。” 她给他服用了续命的药,让他缓一缓。 岑婆婆道:“姑娘去休息一下吧,老婆子在这里守着。” 这时谢不若下牢室来瞅了一眼,看了看这人的状态,丝毫不稀奇,问华莹道:“给你带了油条,吃吗?” 说着就递给她一只油纸包,还有一杯竹筒装的豆浆。 许程锦在许家等了整整一宿,都不见华莹回来。 天亮以后,他又派人上街去找。 昨晚压根不知道她去往了何处,即便许家的人出门寻找,也无头无绪。 上午的时候,苏寿出了宫,到菜市场晃荡了一圈,提着些蔬果菜肉到王府来,而后先下牢室里看看。 他见着那人跟软面捏成似的,有气无力地挂着,不由上前探了探,果真皮肉骨头都是软的。 苏寿道:“不愧是华大夫。” 彼时谢不若就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整个人蒙在阴暗的角落里,道:“她擅长这个,想他几更死他就几更死,不想让他死他也别指望能死。” 苏寿环视一圈,问:“她人呢?” 谢不若道:“我让她去睡会儿,你找她有事?” 两人四目相对,苏寿道:“你守着吧,我去做饭。” 苏寿路过偏堂时,就看见华莹在堂上睡觉。 她只用两张座椅拼接,便侧着身半靠半躺着,支着头,阖着双眼。 暖风吹进偏堂里,时不时轻轻拂动着她的发丝和裙角。 这般清和温淡的一副光景,着实难以把她和牢室里审讯的人联系起来。 第231章 我不痛快,你也别痛快 岑婆婆一有动静就醒了过来,把门口的苏寿瞧着,没出声,怕吵着华莹。 苏寿也没出声,只是安静地看了华莹片刻,就抬脚走开了。 等华莹一觉睡醒来,正值午后。 苏寿把热腾腾地饭菜端来摆在桌上。 她有些诧异,“王爷做的?” 岑婆婆就先去牢室里把谢不若替换出来。 这时谢不若走进偏堂,一看桌上的饭菜,也有些诧异,“你还真会做饭?” 苏寿道:“我会,你会吗?” 谢不若道:“你会你就多做点。” 苏寿道:“华大夫要是喜欢,我下次多做点也无妨。” 谢不若不客气地在桌前坐下来,道:“你不了解她的口味,但我了解,她不一定喜欢。” 华莹看了两人一眼,道:“我不挑,要不咱们先吃,再来讨论口味问题?” 下午的时候,华莹去了牢室。 她看了一眼那人的状态,即便是不锁他也没关系,他就是个面人儿,连爬行的力气都没有。 华莹关怀了一句,“休息好了吗?” 那人听到她的声音,却是顿了顿,没想到他竟对一个女人打心底里恐惧。 华莹打开药箱,又开始挑拣顺手的工具,道:“今天剥头皮如何?头皮下面的颅骨甚是美丽,如果我技法得当,卸掉你颅骨的时候,你应该还是活着的。” 他简直想都不敢想,这到底是一个多可怕的女人。 华莹捡出了几把薄刃,那薄刃寒光凛凛,看起来极为锋利。 苏寿到牢室里来旁观,就见着那人看着那几把薄刃开始因恐惧而轻微抽搐。 华莹走到他跟前,薄刃正要落下,他终于开口,嘶哑道:“不是审讯吗,你未曾审讯过我一句,却只顾着动手。” 华莹手里动作停了停,道:“未曾吗?我记得我问过你,只是你一直没答我。问题要一个一个来解答,你回答完一个,我才好问下一个。” 那人道:“你何时问过……” 苏寿在旁提醒:“我倒也听见了,她当时在废相府问过,灭华氏一族的,是不是你们。” 在华莹的薄刃落下之前,他回答道:“是……我们也只是奉命办事。” 华莹问:“奉谁的命?” 他断断续续道:“上级下达命令,我们只需要执行。……而且见不到上级,也根本不知其真面目。组织里,有专门的信使负责传达。” 华莹道:“你在地蛇九霄这个组织里待了多少年?” 他一时不回答。 华莹拨着他头发,就往他额头上轻轻一划。 顿时一道血口子呈现出来,血珠凝出,顺着血口往下淌。 她手法非常轻便娴熟,一边剥头皮,一边语气清淡道:“你既为一霄之主,想必在地蛇九霄里待了不少时间,不可能连你组织的任何情况都一无所知。” 他痛吼出声,浑身抑制不住地抽丨动,咬牙道:“你不如给我一个痛快的!” 华莹道:“痛快的?我不痛快,你也别痛快。” 第232章 不为人知的真相 苏寿坐在椅子上,一脸平静地看着。 那鲜血浸染着头皮,一点一点地被剥离,惊不起他丝毫波澜,他的目光很多时候都停留在华莹那张脸以及她过于冷静的动作上。 打从初次见面,在京前观的时候,眼见她踩着刀刃卡进敌人的脖子里,便知她不是什么大慈大善之辈。 她平日里脾气好、心性稳,只是因为她能忍,能把所有情绪都收敛得干干净净,不给旁人留下自己的弱处。 她不吝救人,也不惧杀人;她有菩萨心肠,也有魔鬼手段。 这样的华大夫,他看着看着,竟有些失神了。 华莹几乎剥下这人半张头皮,头皮下的头骨粘连着血肉,一片模糊。 他痛不欲生地交代:“我地蛇九霄的霄主善伪装,我虽没见过总主,但我见过统管……他是个商人……” 华莹道:“叫贾稷吗?” 他喘着气,道:“他的身份有很多……当时他传令于我分舵,以华仲德为首的华氏族人,一概不留。” 天窗外的光线映照在华莹脸上,将她肤色衬得雪白。 他道:“应该是华仲德得罪了组织上头,上头才会要他全族的命……” 那时华莹虽年少,但从小与祖父一起生活,她还记得,有一阵,祖父被人强请去看诊;当时正战乱,而她祖父恰恰去的是战乱之地。 后来她祖父匆忙回来了,回来的第一件事,却是让族人尽快搬迁,躲避灾祸。 所以族里上下皆知,华氏是惹上了仇家。 可再后来,族人不知怎的暴露了行踪,还是遭到了追杀,除了她,无一能逃脱。 华莹问他:“华氏一族向来居世外之地,族中预感到危机,在你们来之前,便已往别处隐秘转移,你们是怎么追踪到的?” 他道:“倒也简单,当时有个跟华氏一族走得很近的人,姓许。” 华莹心下一沉,声无起伏道:“你们去找到了许家人?” 他道:“是他主动送上门来的。他说他是来给我们带路的,后来我们在他的指引下才找到华氏一族的去处。” 华莹一动不动,静如雕塑。 这人苟延残喘,又道:“我知华氏一族,世代名医,济世救人无数,乃无数人的福音。只可惜,有人要他们死,我们别无选择,也只能执行命令…… “我听说华氏待许家不薄,两相情谊深厚,却不料,姓许的转头就向我们透露行踪,由此可见,华氏一族也有识人不清的时候……” 他问:“现在,可以给我个痛快了吗?” 华莹缓缓开口,“最后一个问题。地蛇九霄的总舵,在何处?” 他沉默不答。 华莹眼眶渐渐赤红,道:“不说?待我剥了你的头皮,我会让你好好活着,像个怪物、猪狗不如地活着,这世上人人都能踩你一脚,吐你一口唾沫。我要让你一直这样活到老为止。” 后半部分的头皮慢慢被剥离,他最终道了一句:“应该……在南玳。我现在可以死了吗?” 华莹揪起他的头发,他痛苦不已,不得不被迫抬起头来。 她手里的薄刃移到他喉管处,淡淡道:“很好。” 话语一罢,薄刃抹了他的脖子,鲜血激涌出来,淌了一地。 第233章 我自己来 牢室里,地上的人血流一地,已经死透。华莹慢条斯理地在自己裙摆上擦了擦薄刃上的血迹。 谢不若不知何时来的,悄无声息地倚在阴暗面的墙边,开口道:“许家的事,你可以交给我去处理。” 只要他出手,保证许家没有一只苍蝇能活着飞出来。 华莹道:“我自己来。” 岑婆婆得知真相后,也恨不得冲进许家去,把那一窝狼心狗肺的东西全都活剐了。 原以为他许家背信弃义、倒卖医方,已经够作恶的了,却没想到,竟然能卑鄙奸邪至此! 这厢,许程锦着下人在京城里找了两天,一无所获;许家大门和前院遭人破坏,老夫人不得不一边咒骂一边心疼肉紧地叫人来修理。 这修理又是一笔费用,对许家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老夫人骂道:“华莹那个贱人,不知道在外勾搭了些什么人,吃里扒外、狼狈为奸,你还指望她能回来?她早跟野男人跑了!” 她又对许程锦道:“你还找她干什么?找她回来,都不知道跟野男人厮混了多久,这样肮脏的女人,你还要得?” 许程锦就是觉得不甘心,恨恨道:“她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她也应该给我个交代!” 他心里还抱有微末的希望,觉得她可能会回来,因为以她的性子,她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走掉。 午后,老夫人骂骂咧咧好不容易睡下,突然外面一声惊雷在天空中炸开,把她惊醒,一时心惊肉跳不已。 她坐起身,看了看窗外,叫来李嬷嬷问:“是要下雨了吗?” 李嬷嬷道:“天是阴下来了,但瞅着一时半会的这雨恐怕下不下来。” 随后老夫人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很不得安宁。 李嬷嬷道:“老夫人要不再睡会儿吧。” 老夫人烦闷道:“睡不着了,不知怎的这眼皮老是跳得慌。” 话音儿一落,前院就有人慌慌张张跑来,李嬷嬷见状呵斥道:“什么事这么莽莽撞撞的?” 下人面有惊疑,道:“华姨娘,华姨娘她现身了!” 老夫人一听,顿从床上惊坐起来,道:“我说眼皮子怎么老是跳,原来是那丧门星回来了!她还有脸回来!” 下人道:“华姨娘没有回来,她只是让人带了个话,说,说她往城外老爷的坟地去了!” 老夫人怎还坐得住,连忙起身穿鞋拿拐杖,道:“这个贱人,她去坟地干什么!她一个贱妾,哪有资格去坟地!赶紧的,立马去通知程锦,还有大房二房那边,必须把她拦下,省得脏了地方!” 她不光要让许家其他人赶去阻拦,她放心不下,自己也要亲自前去。 于是很快,许府的两辆马车就匆匆忙忙驶离,一路往城外奔去。 许家刚来京那会儿,手里头阔绰,故而效仿其他大户在城外买下了一方地,专门用以做为许家的陵园。 这是打算从此在京城里落地生根。 那陵园就在出城后十里左右的地方。 马车骨碌碌地在官道上行驶着,老夫人焦心上火道:“那个贱人,好端端的去那里发什么疯!她要是坏了风水,害咱们许家交霉运,我定饶不了她!” 第234章 刨坟开棺 许程锦安抚道:“娘别急,量她也做不出什么来,我们就快要到了。” 天上时不时响起一声闷雷,乌云开始往头顶聚集,天色更阴了。 紧赶慢赶,总算到了陵园山脚下,许家一行人下了马车,就着急忙慌地往山上去。 许老夫人杵着拐杖,腿脚从来没这么利索过。 走在前边的许家下人远远就望见坟地那边有人,指着道:“她在那里!” 其余人定睛一看,只见青松下确有人影攒动,连忙加快脚步。 等许家人赶到墓地时一看,直接傻眼了。 许老爷的坟已经被刨了。 而刨坟的华莹和岑婆婆两个,正一人把着一铁锹,一锹一锹往外铲着土呢。 坟里棺材都已经露出来了。 老夫人见状,差点当场吐血。 她踉跄两步,被人左右搀扶着,好半晌才缓过气来,指着华莹和岑婆婆,眦眼欲裂:“大逆不道,大逆不道!来人,快,快去把她们给我打死!统统打死!” 许程锦也气疯了,吩咐下人:“还不快去拦着!” 下人快步冲上去,可还没近身,就被岑婆婆回过头来,一人一铁锹,掀翻在地。 华莹一铁锹卡在棺材盖处,手上用力一推,那陈旧的棺盖便腐脆地朝另一头滑拉开去。 老夫人两眼一翻,当场晕厥。 李嬷嬷等人手忙脚乱,又是掐人中又是连声呼唤。 现场一片混乱。 但一点都不妨碍华莹用铁锹把棺材里躺着的一副白骨给锹上来。 许程锦和许家两个兄弟见着这一幕,都气急败坏,只是有岑婆婆拦着,他们根本不可能越过来。 大房二房两兄弟也冲上来了,只不过被岑婆婆一脚踢出老远,撞在松树下,一时爬都爬不起来。 许程锦愤怒道:“华莹!你究竟想怎么样!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如此亵渎先人,你也不怕遭报应!” “报应?”华莹语气淡极了,“我华氏一族,信你许氏,也算遭了全族尽灭的报应。如今,不该轮到你们吗?” 许程锦顿了顿,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岑婆婆道:“你不明白不打紧,你把这老太婆弄醒一问她,不就都明白了!” 老夫人幽幽转醒,而后指着华莹又是一番恶毒咒骂。 当华莹手里的铁锹抬起,悬在那副白骨的头上方时,老夫人骂不出来了,声嘶力竭道:“你今天要是敢,我就跟你拼命!” 华莹道:“有一事,我想向你求证。” 老夫人癫狂道:“什么事都不足以抵消你今天犯下的罪孽!你这贱人,不知天高地厚,不得好死!” 华莹道:“当年,我华氏出于交情与信任,危难之际将半部华氏医方交由许家之手,后来许家将医方倒卖流出,才换得今日。” 老夫人道:“那不是老早就说清楚了的事吗!卖了就卖了,你能怎么样!” 华莹点了点头,道:“卖了就卖了,毕竟是个死物,不比活人。我也没把许家怎么样,丢失了的东西我去找线索寻回来就罢了。” 她缓缓抬起眼帘,眼里神情异常阴冷,“那我华氏全族性命,怎么算?” 第235章 他都已经死了! 老夫人心口一提,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疯了吗!你全族是别人杀的,关我许家何事!” 华莹道:“我华氏在托付给你许家医方以后,是你们转头便去向杀手透露我族人行踪,替杀手引路,致使我全族遭屠,是也不是?” 老夫人身体往后仰了仰,李嬷嬷及时搀扶住她。 许程锦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她。 老夫人嗫喏了一下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岑婆婆道:“事到如今,你这老不死的还想狡辩?那杀手我们都已经抓到了,若不是听他承认,还不知道你们当年这么丧尽天良!” 老夫人矢口否认:“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什么杀手,我们根本不知道!” 华莹道:“我再问一遍,是也不是?” 老夫人道:“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休要在这里作怪!” 话音儿一落,华莹一铲子下去,咔嚓一声。 那尸骨头身分离。 老夫人尖声大叫:“你……你!我要杀了你!” 她举起拐杖,还没往前走两步,华莹又抬起铁锹,往白骨铲去。 她每铲一下,那完整的白骨就又断裂一根。 对于老夫人来说,每一铲都是巨大的冲击。 “别铲了,别铲了!”老夫人有些崩溃嚎道,“即便是他做的又怎么样,他都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回想当年,华氏担心医方全落进仇家手里,便把其中一半托付给了许家夫妇。 两家交情颇深,尤其是华氏对他夫妇二人有着莫大的恩情,帮助她调理身子,才有了后继香火;许程锦年少多病那会儿,也是华氏把他给治好的。 所以华氏相信他们夫妇看在这份情谊上,定然会尽力保全医方。 许老爷当时也是那般真诚恳请地承诺的。 可那医方到了他们手里,是何其的有分量啊。 他们当然知道,那东西在外界价值千金,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宝贝。 而那个时候,他们也正过着苦日子,要养几个孩子,许老爷的前途一片低迷,他做梦都想要翻身,想要飞黄腾达过好日子。 医方到手,他们便觉得是一个翻身的机会。 只要把医方卖出去,就能换很多很多的钱,到时候他们离开信州老家重新开始,就没人认识他们了。 可要是华氏一族度过了难关又回来找他们要医方怎么办? 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华氏一族回不来。 许老爷向杀手提供了线索,直到听说华氏一族全族遭难以后,方才松了口气,才敢把那半部医方倒卖出来。 原以为,这事会永远烂在他们的肚子里,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却没想到,华氏尚余一女,她不仅找了回来,还将前尘往事一点点全拉扯了出来。 第236章 挫骨扬灰 许家没料到会有今日,而这样的结果,也是华莹未曾想过的。 她原以为,两家曾交情甚笃,即便人心易变、背信弃义,她也能看在以往交情的份儿上,留有余地。 却不料,不是人心易变,而是从始至终,人心诡谲狠毒。 为了将医方据为己有卖出个好价钱,不惜透露消息害死她全族。 他们甚至都没有做过心里挣扎,也没有念过半分旧情。 他们心里只盘算着怎么不择手段达成目的。 华莹直勾勾地盯着许老夫人,那眼神发红,如狼似虎,缓声道:“这么说来,你是认了?” 老夫人心里发慌,“他已经死了,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你想怎么样!” 华莹道:“他死了,你许家上下老小还活着,我可以做的事还有许多。我华莹,此生之愿,便是寻到害死我全族之人,一一还之。” 老夫人吼道:“疯子,你这个疯子!我们又没杀你族人,杀你族人的是那些恶人!我许家其他人,他们知道些什么?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做过!” 华莹道:“我那些族人可做过了什么?我族中与我同龄的兄弟姊妹,甚至襁褓中的婴孩,手无寸铁的妇孺,他们做过了什么?” 许家众人,包括许程锦,全都一脸惊骇,不可置信。 唯有老夫人还在嘴硬地据理力争。 华莹看着脚下这副白骨,一脚碾了上去,眉眼清冽,道:“死了又如何,死了我也能将他挖出来,挫骨扬灰。” 她一脚脚踩下去,把尸骨踩得稀碎,老夫人哭得撕心裂肺。 头顶黑云压上来,轰隆隆的雷鸣不绝于耳。 最后,许老爷的尸骨没有一块是完好的。虽然没有碎成粉末,但也是一地的骨渣。 老夫人恨极,道:“我要跟你拼了!” 闪电如银龙走蛇一般,自天幕蜿蜒而下,把这阴沉的天瞬间照亮。 华莹转头看向老夫人,那闪电的冷光照在她脸上,格外的阴冷渗人。 大房二房心生惧意,有人提出道:“恐怕要下大暴雨了,要不我们先下山回去吧……” 只是还没等许家人动身下山,这场暴雨说来就来。 山野间,只听由远及近,哗地一声,头顶倾盆大雨就浇了下来。 大家只能往稀疏的树木底下躲,但也不可避免地被淋得透湿。 而坟前,华莹和岑婆婆无所遮挡,完全淋在暴雨下。 老夫人哭喊不绝,道:“你们的爹,没想到身后还不得完尸,还风吹雨淋,这是让他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啊!你们这些做子孙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吗,去啊,去把她打死啊!” 华莹幽幽看着老夫人,漆黑的碎发贴在脸颊边,雨水不住顺着她下巴流淌,衬得她眼神一片深寂,她朝老夫人招招手指,开口道:“岑婆婆,把她给我弄来。” 岑婆婆提着铁锹就走过去,许家众人吓得大惊,叫道:“你想干什么!” 第237章 她当然恨! 许家三个兄弟挡在老夫人身前,毫无例外,被岑婆婆敲破了头倒在地上。 许家下人硬着头皮上前阻拦,直接被岑婆婆一锹扫得滚下了山。 那李嬷嬷还想趁机推岑婆婆一把,岑婆婆反手就捏住了她脖子,当着老夫人的面儿,了结了她性命。 岑婆婆对老夫人道:“让你去你就去,你怎么反抗都是一样的结果,无非就是多几条人命的事。” 说着,她一把提起老太婆,像提着一只带泥的红薯,但也轻轻松松,走回来丢在华莹面前。 大雨把老夫人淋得哆哆嗦嗦,她嘴里仍不依不饶地骂,直到华莹蹲下丨身来,捡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碎骨,捏着她的嘴,给她塞进了嘴里去。 老夫人死死瞪大着眼,终于不骂了。 接着华莹又陆续塞了第二块第三块,老夫人开始拼命挣扎,被华莹一手按住头,按趴在地上。 她躬着身蹬脚反抗。 许程锦见状想冲过来,奈何又越不过岑婆婆。 华莹语声凉薄:“要是再敢过来,就依次杀了她的三个儿子给她助助兴。” 这下别说许程锦不敢再轻举妄动,大哥二哥也被自己的妻子拉拽着不得上前。 “你……唔唔唔,你不得好死……”老夫人从牙齿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 华莹手里揪着她的头发,一把将她头扯起来,她在她耳边细声慢语道:“那你恐怕是看不见了,你倒是可以操心一下你自己,能不能得善终。” 老夫人因为头皮上扯带来剧痛,雨水打得她睁不开眼,也难以呼吸,她不得不张开嘴。华莹就是这样,将碎骨一块一块喂进她嘴里,逼她吞咽。 她嘴被骨头划伤磨破,满嘴鲜血。 连老牙都磕掉了几颗。 她也由最初的骂骂咧咧,渐渐消了气焰,变得颤颤巍巍、孱弱无助。 “你这是想要逼死我呀……”老夫人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哭,“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们对不起你,可老爷他都已经入土好几年了,我也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华莹,你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呀! “不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大逆不道,你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杀你族人的是那些人,他们才是手里握刀的人,不是我们,你应该去找他们才对啊!” 华莹一字一顿道:“他们手里的刀,有一半是他们自己的,有一半是你们递过去的。” 若非许家走漏踪迹,或许她的族人不至于全族惨死,至少有一部分能躲过一劫。 那些同她一样年少的、甚至比她还年幼的兄弟姊妹,那些救人无数的、未曾作过恶的族亲,又何其无辜! 这些年,辗转在无数个夜晚的梦魇,便是那淌血的刀,一次次从她的亲人身体里穿过! 而她,是被族亲所保护,用一副副血肉之躯,把她掩在最下面,才被杀手误以为是已死之躯,才因此逃过一劫;亲人的血涌出来,包裹着她,是那么鲜红又温热! 那时她不敢大口呼吸,她也不能抬起眼帘,只能看见面前地上红红的小草滴淌着粘稠的血珠,她的世界,都是一片血红! 她怎能不恨呢? 她当然恨! 这恨,是她此生活着的最大动力! 第238章 可不可以是由我来定的 华莹眼眶猩红,又问:“我华家,在你难产之际救你性命,让你许家香火延续,尽心帮扶、无怨无悔,可有半点对不起你们?我华家,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你们,你们却引贼行凶,你们心里,可有半分惭愧?” 老夫人只是大哭,回答不上来。 华莹仰头看了看天,再道:“天打雷劈?天打雷劈到底是该先落在你们身上还是该落在我身上?!” 老夫人道:“都已经过去好久的事了……” 华莹道:“这些年,你许家过的每一天好日子,吃的每一顿饭,睡的每一个安稳觉,都是用我华氏全族的血肉尸骨换来的!” 她抓起一把碎骨,狠狠往老夫人嘴里塞,老夫人两手在地上胡乱地抓,被噎得喘不上气,埋头就是一阵阵地干呕。 呕得地上碎骨一片血红,又很快被雨水冲刷掉。 “你饶了我吧,我一把老骨头了……”吞人骨,而且还是她丈夫的尸骨,对于老夫人来说,是极限冲击。可她现在想的已经不是能不能,而是她吃不下了,再吃她会死的。 最后,华莹缓缓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那口棺材,而后提起踉跄的老夫人,下一刻直接把人丢进了棺材里。 “娘!” 许程锦暴吼:“华莹!你不可以那么做!” 华莹转过头看他,幽幽道:“什么是可以,什么是不可以,是由我来定的。” 说罢,她走到坟尾,一脚将棺材盖往回推。 老夫人在里面爬不起来,只能叫喊救命。 但那口棺材硬是被华莹一点点推合拢了去。 大雨里,老夫人拍打棺材求救的声音也显得那么微弱。 岑婆婆撸着袖子,道:“老婆子早想大开杀戒了,今个你们要不要一起上,我好一次解决干净!” 可许家众人尽管愤怒至极,却无人敢贸然上前。 许程锦也梗着脖子只是冲华莹怒喊。 因为他们知道,这疯婆子是真的会杀人的。她已经杀掉一个嬷嬷、一个下人了。 这时山下有人撑伞而来。 一把红伞,在这山间青雨里显得格外的惹眼。 许家不知道来者何人,乍一看他明明还在很远的山脚下,可再一看时他已经在不远开外了。 红伞挡住了他的脸,许家只见得他一身黑衣,在这阴雨天里格外渗人。 待走近后,许程锦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不由后退了退。 岑婆婆对着他恭敬地唤一声:“公子。” 许家人能感受到他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知道此人不好惹,下意识跟着许程锦纷纷往后退。 谢不若轻飘飘看他们一眼,他们莫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径直走到坟前,看了看华莹,而后将伞移向她头上方。 他自己大半个身子却淋在了外面。 谢不若见她这形容,与她共处这些年来,头一次见她这样,知道她约摸也忍到了一定限度才有今时今日这般癫狂,有些不忍道:“何须你亲自动手,我叫人来埋,把那些人全埋进里面都不是问题。” 第239章 没有人敢惹她 许家人听了,瑟瑟发抖。 华莹语声沉定,道:“可有些事,一定得是我亲手来。” 最后,华莹在大雨里,一铲一铲地将泥土铲回去。 许家人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到最后那点微末的希望也慢慢被雨水浇灭。 棺材里的动静由大到小,最终趋于平静。 大雨冲刷,泥坑里都是雨水,几乎把棺材半泡着,华莹终将是把土都铲了回去,把坑填平,也彻底把棺材掩埋了去。 华莹停了动作,把铁锹丢给岑婆婆,而后转身往许家人躲雨的树下这边走来。 许家人嫉恶如仇地看着她,从来没有任何时候觉得她这般像个疯子。 可是却没有人敢惹她。 许程锦眼眶通红,在她从自己身边走过时,恨恨地道:“华莹,杀母之仇,你我不共戴天!” 她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可能,他再也无法妄想她还会回到自己身边,和自己冰释前嫌。 往后只要一看见她,他就会想起今时今日她的所作所为,留下的只有恨意,没有情谊。 华莹停了停脚步,缓缓转头看他。 晶莹的雨珠不断从她脸上滑落,她脸色苍白,双眼却是漆黑如墨,阴冷浓厚得化不开。 让人不寒而栗。 她神情动也未动,开口道:“跟我不共戴天的人,最后下场都只有一个。” 许程锦在她的眼神下心里发紧,最终不发一言。 他从来没了解过她,或许今时今日,才是她的真面目。 华莹下山去了,谢不若走在她身边替她撑伞,岑婆婆拿着两把铁锹紧随其后,许家无人敢阻拦。 只等他们前脚一走,三兄弟连忙扑到坟前,开始奋力刨挖。 没有工具,就只能徒手往外刨,一边刨一边哭唤。 唯愿棺材里的人还留有口气。 下山以后,华莹和谢不若坐进马车里,岑婆婆驾车往京城相反的方向去。 只是这雨像是积攒了许久,下得着实大,看不清前方的路,马车行起来也格外艰难。 岑婆婆道:“公子,姑娘,看样子咱们得先找个地方躲雨,等雨停了再走。” 华莹没做声,她靠着车壁闭着眼,十分安静。 谢不若见她这样,也放心不下,道:“前面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停车。” 马车还没走多远,岑婆婆就看见前方十分模糊的视野里隐约出现个人,顿时警惕起来。 待走近些后,她才隐约认出他来。 苏寿撑着伞,站在山路边。 他身旁两侧是茂密的草木枝叶,雨水打落在草叶上,发出哗啦的响声,那草尖儿被压弯,树叶被洗得油油发亮。 他一身青衣道袍,执着青伞。 伞上的积雨如帘垂挂,伞下那张脸格外清隽,眉目似墨渲染。 岑婆婆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到了熟悉的地儿。 之前来过一次的京前观。 苏寿身后就是一条通往上山的小道。 第240章 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岑婆婆停下马车,道:“公子,咱们到京前观了,进观躲雨吧。” 谢不若捞起湿透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对岑婆婆道:“她昏睡过去了。” 岑婆婆连忙先下车,谢不若把华莹抱出来,她便在车下接应。 可还没沾上手呢,就被苏寿先一步上前,一把揽过华莹。 谢不若手里也是一空,抬头就见人已经被苏寿抱去了。 苏寿转身便往山上去。 岑婆婆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家公子。 这种时候谢不若没说什么,更没要把华莹抢回来的意思。 孰轻孰重大家都清楚,先上山躲雨要紧。要是在这山脚下抢人,又得耽搁时间,淋得还更久。 遂谢不若冷着脸吩咐岑婆婆:“跟上去撑伞。” 苏寿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浑身湿透,冰冰凉的,他又抬头往上山的路看了一眼,茂密的树林挡去了大部分雨,他没让她淋到多少。 岑婆婆本是追上去撑伞的,可奈何她卯足了劲都追不上。 这疯王爷的身手可与她家公子差不多,她哪里追得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距离越拉越远,没多久就消失在这条山路尽头。 京前观的轮廓也在那尽头呈现出来。 苏寿抱着华莹进了房间,岑婆婆后脚气喘吁吁追上来时,苏寿在柜子里找出一身干净的道袍放在床前,道:“你替她换上。” 然后他便出去掩上了房门。 岑婆婆给华莹换了衣服,擦干头发上的水迹,方才出门来。 苏寿在殿上生了一堆火,谢不若坐在火堆前,有内力催动,衣裳已经半干。 而苏寿身上的道袍也只剩下淡淡的水印子。 岑婆婆内力虽然没有这两位深厚,但身子骨硬朗,过来火边烤烤也就无碍了。 三人坐在火旁,谁都没说话,一时气氛有点怪异。 后来还是苏寿先开口问:“她怎么回事?” 谢不若道:“你没看见吗,她睡过去了。” 苏寿道:“她为什么会睡过去?” 岑婆婆道:“可能因为这几日没怎么睡,今个耗了不少力气,又淋了雨吧。” 苏寿问:“会不会着凉?” 谢不若道:“她的体质还没让她凉过,顶多也是发烧。” 苏寿:“着凉也会发烧。” 谢不若看他一眼,道:“是吗,你这么懂,你怎么不去当大夫?” 苏寿道:“这是常识,只是你不懂。” 两人争锋相对,岑婆婆连忙叹一声,转移话题道:“这次对姑娘来说也算解决了一件大事,她估摸着会睡两天吧。” 苏寿道:“为什么会睡这么久?” 谢不若道:“她高兴睡多久就睡多久。” 岑婆婆道:“姑娘平时甚少睡个安稳觉。上次一睡睡两三天,还是几年前给公子解毒把公子从鬼门关拉回来以后。” 谢不若看了苏寿一眼,道:“毕竟我是她最重要的人。她一定没有因为你睡过这么久。” 苏寿点点头,道:“确实没有,反倒是我在她手上能睡这么久,这样就可以算是重要的人的话,那她便是我重要的人。” 谢不若道:“但不是最。” 苏寿想了想,道:“没有什么是最。” 谢不若道:“可她是我最重要的人。等你把她排到最的时候,你才有资格跟我论。” 苏寿看着闪烁的火光,若有所思。 第241章 我会爱惜她的羽毛 苏寿道:“你我本无交集,你是邪教教主,为了她,不惜冒着被江湖和朝廷联合清剿的风险来担下杀人罪名,卷入这浑水里。” 谢不若道:“当然,因为她想救你,我便救你。她想做任何事,我就会帮她。” 苏寿道:“任何事,也包括她进许府,给许程锦做妾吗?” 谢不若道:“她要做什么,那是她的自由。而我要做什么,她也从来不干涉。但这不妨碍我们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苏寿道:“如若是我,我跟你不同。” 谢不若道:“我们当然不同。” 苏寿道:“我会爱惜她的羽毛。” 谢不若微微一顿,看着苏寿往火堆里添一把柴火。 谢不若道:“旁人的疼惜于她而言是最没用的东西,她比你我想象中更有主见更有目的。” 苏寿眼里闪烁着微光,道:“我知道。爱惜她的羽毛,她才能飞得更远更高。” 谢不若想了一会儿,道:“难怪华莹愿意几次三番救治你。我的想法是从不束缚她,而你的想法却是想要放飞她。” 后来苏寿起身去厨房做吃的。 米面还有,就是没有菜。 他又冒着雨往后山林子里去了,回来的时候背篼里装了几样野菜,还有打来的野味。 他一脚踏进屋檐下,身上道袍淋得半湿,道髻上都是雨水。 他抖了抖身上水丨渍,又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屋顶就升起淡淡炊烟。 谢不若和岑婆婆在大堂这边瞅着,没想到这疯王爷还是个颇会过日子的人。 毕竟人家是王爷,也不好让他一个人忙活,岑婆婆道:“公子稍坐,我去后厨看看吧。” 谢不若拍拍衣服起身,道:“你去华莹那里守着,后厨我去。” 华莹昏睡期间,苏寿做好了饭,总会到她所躺的屋子来看看,要么端来一碗肉糜粥,要么端来一碗肉汤。 见她还没醒,苏寿便对岑婆婆道:“你去吃饭吧,我替你看着。” 岑婆婆信得过他,就先起身出去。跨出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苏寿兀自坐在床边,把端来的粥或者是汤自个仰头喝了个干净。 岑婆婆想,这王爷也是个实在的。虽说是给姑娘准备的吧,但她人还没醒,又吃不上,放着也是浪费。 她走去堂上,又看见谢不若坐在简便的饭桌前一门心思地干饭,不由又想:这里还有个更实在的。 谢不若随手指了指桌边,示意岑婆婆过来吃。 岑婆婆默了默,道:“那王爷都守到姑娘房中去了,公子却还有心情在这吃饭?” 谢不若问:“他守他的,我吃我的,这矛盾吗?” 岑婆婆无言以对,但又不想自家公子占据下风,提醒道:“公子何不像他那样,也去姑娘房中守着呢?” 谢不若道:“我没他那么讨嫌。” 岑婆婆道:“若是公子也在,姑娘醒来第一时间不就能看见公子了吗?” 谢不若吃饱了饭,放下碗,道:“都挤到华莹屋子里,这样她岂不是连觉也睡不好?” 岑婆婆道:“公子收敛身息便是了。” 第242章 愿你早日得偿所愿 苏寿在床边坐了一阵,看一会儿窗外的雨,又看一会儿华莹。 她似乎睡得很沉,沉到让苏寿有点不放心似的,伸手到她鼻尖去探一探她的气息。 还活着。 他想了想,又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掌心覆在她额头上方,顿了顿,还是轻轻落了下去。 触感是温温的,也没有着凉。 怎知这一幕恰好被谢不若进来给看见了。 谢不若顿时很不满,道:“你摸她作甚?” 苏寿毫不避讳,一脸坦然:“看她有没有着凉。” 谢不若道:“她有没有着凉岑婆婆会摸,不用你摸。” 然后谢不若就抬脚勾起一把椅凳,安放在床尾这边,和苏寿一人守一头。 他觉得岑婆婆提议让他也进来守着是正确的,以免苏寿再做什么讨嫌的事。 后来两人都不发出任何声音,完全敛了身息,一到饭点的时候,两人就端着饭碗床头床尾地坐着吃饭。 所以华莹虽然睡着,可一日三餐总能让她按时按点儿地闻到饭菜的味道,以及时不时发出的筷子碰碗的声音…… 第三日的时候,华莹成功地在饭点醒来了,一睁眼就看见俩货果真正坐在她床边干饭。 华莹缓缓坐起身来,揉了揉发重的脑袋,看了看苏寿,又看了看谢不若,沙哑地问道:“为什么要在我床前吃饭?是生怕我吃不上也要给我闻一闻吗?” 苏寿问:“锅里还有汤,华大夫喝吗?” 华莹吁了口气,浑身上下没点力气,是该补充补充,便点点头。 岑婆婆在外头道:“我去给姑娘盛来。” 岑婆婆风风火火,很快端来一碗肉汤。 肉汤是苏寿打的野味熬的,香气扑鼻。 华莹喝了两口,问:“这汤谁熬的?” 苏寿道:“我熬的。” 谢不若补充:“我烧的火。” 华莹沉默片刻,然后用调羹舀起汤底的一块蘑菇,又问:“毒蘑菇谁摘的?” 谢不若和岑婆婆双双看向苏寿。 谢不若道:“你竟煮了毒蘑菇?” 苏寿道:“山里的蘑菇就这些,它们也没告诉我哪个有毒。” 华莹问:“你们都喝了?感觉有何异常?” 岑婆婆道:“难怪我觉得心里有点烧。” 至于苏寿和谢不若两个,大抵有深厚的内力护体,全无感觉。 华莹起身,活动活动,还得去后山寻点草药回来煎了给岑婆婆服用,那股烧灼劲儿才压了下去。 见有药喝,苏寿最积极,别说药汤了,就连药渣都恨不得嚼了咽下去。 这场雨一来就持续了好几天,到了晚上,外面还下着蒙蒙细雨。 周遭都是雨打树叶的沙沙声。 华莹点着烛灯,于灯下写了几张方子,又写了一张针灸疗法,交给苏寿,道:“往后王爷可照方抓药,这针疗可交由太医院太医,他们来替王爷扎头。” 苏寿接过来看了看,问:“接下来有何打算?” 华莹道:“你知道的,我的事还没做完。” 苏寿道:“找医方,报族仇。之后还有没有可能会来京?” 华莹道:“若有足够的理由,也不是不能来。” 苏寿点了点头,道:“愿你早日得偿所愿。” 华莹道:“王爷也是。” 第243章 你们不是一路的 苏寿顿了顿,却道:“我跟你不同,我有数万将士之仇,有国仇,却无处报。” “可报。”她淡淡道,“你曾是是守疆的将军,是杀敌的勇士,是民之护符、国之坚盾。即便是你卸下盔甲、褪下战袍,你的存在,依然让敌国不敢来犯。这就是报。” 苏寿侧目看她,双眸如墨的瞳仁里,那般清明漆亮。 她仿佛看到两分他曾经身上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华莹又道:“活着就是一切可能。命运之所以让你活着,总会有一个充分的理由在后面等着你。” 良久,苏寿道:“不愧是华大夫。” 谢不若曲着腿悠闲地倚坐在屋门外的廊椅上,道一句:“那当然。她是世间最厉害的大夫,她能治你,是你的荣幸。” 翌日一早,雨停了,一行人下山。 岑婆婆赶车,华莹和谢不若坐进了马车里。 苏寿站在山道口相送。 马车行出许远,谢不若捞了捞窗帘往外看去,见他仍还站在原处。 谢不若道:“他是王族,身在朝廷,而你身在江湖,华莹,你们不是一路的。” 华莹神色清淡:“我现在并没有跟他一路。” 谢不若皱着好看的眉头,道:“那他为何还杵着不走,会不会是还希望你回头?” 华莹看了看他,“你会不会管太多?” 马车在路上行了一天,待天黑时分,进入一座城镇,此时离京城已经颇远了。 三人先去找落脚的地方。 只是,进城以后,没走多远,岑婆婆在外肃声道:“公子,不对劲。” 她都能感受到,谢不若当然早就察觉到了。 他道:“往前走。” 华莹透过微微晃动的窗帘往外看了两眼,见外面一片漆黑,偶尔有屋檐下挂着一两串灯笼,反倒衬得孤零零的有两分渗人。 华莹不是武林高手,但也能体会,这约摸就是他们江湖人所说的有杀气。 这一点也不奇怪。 毕竟坐在她身边的有这么大个邪教教主呢。 但凡有谢不若在的地方,就避免不了血腥与杀戮。因为想要他命的人实在太多。 华莹道:“你来京时不是隐匿了行踪吗,这么快就暴露了?” 谢不若稀疏平常:“我抓的是地蛇九霄的一霄主,他们散布消息慢不了。” 地蛇九霄虽不在江湖门派之列,但其势力遍布各处。他们霄主被抓,一分舵还被谢不若捣毁了,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放出谢不若的行踪,让江湖武林群起而攻之,而他们坐山观虎斗,不损一兵一卒,是最便宜有效的方式。 马车走到街头十字路口时,已无法再往前。 因为四面各处,屋顶上、街头上聚集了重重黑影,阻挡了去路。 就连马车来时的路后方,也被人阻断了。 对于各方聚集的江湖豪杰来说,今晚剿杀邪教教主无疑是个绝佳时机,因为他落单了,只要大家**协力,还怕杀不了他一个? 一旦除掉他,邪教势力必然四分五裂,到时候各个击破也就容易得多了。 第244章 给各位腾地方 有人喝道:“邪教魔头谢不若,还不速速出来受死!” 马车里华莹和谢不若不动如山。 华莹道:“他们在叫你出去受死。” 谢不若道:“我听见了。” 华莹道:“你不出去吗?” 谢不若看她道:“要不你先出去?” 华莹叹道:“那好吧。” 于是她还当真弯身拂帘走了出去。 各方江湖人一看,出来的竟是个女人,不过很快有人认出她来,道:“阁下可是华大夫?” 华莹道:“不才姓华,是一名大夫。” 江湖人哗然,“你怎会与邪教魔头在一起?” 没等华莹回答,便有人替她答了:“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华大夫定是被那魔头给挟持的!” 华莹点点头,道:“你说是就是吧。最近邪教魔头有点上火,长了溃疡。” 谢不若坐在马车里,身形微微前倾,双手扶着膝头道:“我都没说这事,你也知道?” 华莹道:“口气这么大,这不难知道。” 谢不若:“……”他又问,“岑婆,你闻到了吗?” 岑婆婆道:“不用闻,公子气吞山河,口气一直不小。” 谢不若道:“你说得在理。” 他舌头顶顶自己的口壁,他最近也确实长了两颗溃疡。应该是在那破道观里的时候,吃疯道士的毒蘑菇吃多了。 江湖人一听,却是十分气愤。 “区区长了点溃疡,竟也来劫持华大夫看诊!” “难怪华大夫在京中突然消失了,原来是受你这大魔头威胁!” “还不放了华大夫!” 谢不若道:“我又没捆她,我对大夫一向以礼相待。” 华莹在江湖上名声赫赫,即便江湖正邪两道水火不容,也尽量不会伤及到她。 因为江湖上受她医治过的人不少,将来可能需要她医治的人还更多。 华氏就这一位名医了,大家还是很珍惜的。 于是有人道:“华大夫,你且站远些!以免一会儿误伤了你!” 华莹很有自知之明,也就丝毫不逞强,道:“好,我给各位腾地方,各位请自便。” 而后她就自己下了马车,走到一边没人的地方,往屋檐下站着。 她一抽离出来,双方都无所顾忌了。 四面八方直接提刀就冲了上去。 岑婆婆把缰绳从马背上一抽,当鞭子使,一鞭掀翻一排人。 无数寒光凛凛的刀剑冲着车厢里扎进去,没多久,正辆马车也四分五裂。 谢不若宛如一道鬼影,所至之处,鲜血飞溅、满地横尸。 华莹见着那光景,心想这些江湖豪杰还是太草率了些,以为合众人之力便可拿下邪教教主,实在有些失策。 可事实上,以谢不若的实力,双拳难敌四手是不存在的,以一敌百才是他的基本表现。 若真是众人围殴随随便便就能把他打倒,那此前江湖名门正派那么多次围剿,不显得很可笑么。 他可是身经百战,从人堆里杀出来的。 这些人丝毫没有对他造成围困之势,就已在他手上溃不成军。 还活着的那小部分人见大势已去,不免心生惧意,转头便跑。 可刚有这样的念头,还没来得及,就已经命丧黄泉。 第245章 收拾残局 夜风灌入街道,把那浓烈的血腥气吹得满街都是。 谢不若回过身来,闲庭信步地走在满地尸骸间,手里拿着一方巾子擦了擦手上血迹。 他抬眸看了看屋檐下的华莹,华莹置身事外,漠不关己。 她虽是个大夫,救过不少性命,但非什么真的菩萨,也没有一副菩萨心肠。 她平息不了江湖恩怨情仇,更阻碍不了每个人的责任和使命。 她能做的,不是劝人放下,而是尊重一切因果。 谢不若对她这样的态度早已见怪不怪,他们也早已有某种默契。 她不参与打打杀杀,他也不会因为江湖仇杀而把她卷进来。 华莹看着满街的惨烈景况,道:“打打杀杀的时候你是杀爽了,留下这一地残局,不好收拾。” 要是不收拾干净,等明日这城里非得乱套不可。 谢不若道:“还请华大夫施以援手。” 华莹道:“我药箱呢?” 岑婆婆去烂得不成样的马车底下,找到了华莹的药箱。 华莹打开药箱,在隔层里取出两只小瓷瓶,把瓷瓶里的药液相互一兑,然后丢给岑婆婆和谢不若一人一瓶,道:“老规矩,一人两滴就够。” 于是谢不若和岑婆婆挨个从那些尸体走过,一尸滴两滴。 很快,整个街道口都响起一种被腐蚀的声音。 那是血肉腐化,化作尸水。 并且血腥味逐渐被一种异香所代替。 华莹称这作尸香,是尸体上的油脂与她的化尸水起了反应所散发出来的。 两滴化尸水足以让一具尸体持续液化,发出浓香。 等滴完了这东西,三人片刻不久留。 后来,无数密密麻麻、黑泱泱的东西,从四面八方、犄角旮旯如潮水一般涌来。 乍一看像是蚂蚁。 可细看却是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虫子。 它们闻香而来,很快铺满街口。 蚕食的声音是这夜里唯一的声音。 城里的客栈深夜里还挂着灯。 三人找去了客栈,推门进去。 守夜的店小二揉了揉惺忪的眼,问:“三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谢不若道:“住店,两间上房。” 等三人上楼以后,店小二才后知后觉被他们身上那股气息吓得莫名一哆嗦。 像是……血的气味? 第二天城里那街口处,除了地上有一滩滩红色的印记以外,其余的无迹可寻。 那红色印记也不像血那么鲜红,而是被化尸水化过以后呈淡红色。 因而百姓们也不知那是什么,只用水一洗刷,就差不多洗干净了。 岑婆婆在城里重新置了辆马车,三人继续上路。 尽管当晚所有的江湖人都有来无回,但暗地里还是有一条关于谢不若的消息线很快在江湖上传开。 很明显,地蛇九霄在暗,散布消息这种事他们十分擅长。 以至于谢不若走到哪里,都有江湖势力风起云涌。 这一路上注定不太平。 第246章 众说纷纭 华莹便道:“你这样单枪匹马不占优势,不如回你的森罗教去,当你那呼风唤雨的教主,便没有这么多人敢来找你的麻烦。” 谢不若道:“不妥。你这一路去往固城,路途遥远,我不放心。” 华莹默了默,道:“我谢谢你。” 有你在,才更不放心好吧。 谢不若道:“现在岑婆已经暴露了,没我在,你俩不安全。我各分舵教众已经调动起来了,后面路上有所接应。” 这一次谢不若的行踪在江湖上掀起了不小的浪潮,关键是他还挟持了鼎鼎有名的华大夫。 这不能忍,必须得把这魔头给除掉。 于是武林各派,开始聚头,召开紧急大会,再次商议如何铲除邪教。 而魔头为什么会挟持华大夫,江湖上也是众说纷纭。 这厢,华莹三人去住客栈,一进客栈大门,刚好听见江湖客们在大堂上围桌讨论。 大家是讨论得拍桌摔杯的,义愤填膺。 “这该死的魔头,偏偏从京里劫持了华大夫!” “定要把华大夫从魔头手里救出来!” “你们可知他为何要劫持华大夫?” “听说他是得了不治之症,才非要华大夫给他治!” “嗐,他真要是得了不治之症倒好了。你看他那么能打,相比之下,围剿他的各路英雄豪杰才更像得了不治之症!” “我的消息是听说他生不出儿子!” 华莹他们上午入住客栈时,听到的还是大魔头不孕不育所以掳她;到下午消息传着传着就又变了个版本,说大魔头要跟她生儿子所以掳她。 房间里,谢不若看了看华莹,反倒还安慰她:“外面那些流言,你不要在意。” 华莹十分坦然,“我不在意。毕竟流言说你不能生育,你比较没面子。” 谢不若就更加不在意了,“生儿子干什么,生来继承我这么多仇家吗?” 之前谢不若和岑婆婆就两个人时,那些江湖人尚且没占到丝毫便宜,后来森罗教教众出动,谢不若随时能召教中护法门徒,江湖人就更加束手无策,还多添了许多杀孽。 江湖上风声鹤唳,各派想灭邪教之心也越发强烈。 眼下,武林各派掌门聚集商议,由武林盟主主持大会,掌门们都对围剿计划一筹莫展。 毕竟此前合力围剿过不少次,最后都没能成功剿灭邪教,反倒让自己门派损失惨重。 因此,掌门们也不想再付出沉重的代价。 正当决断不下时,盟主道:“此次还想向各位掌门引荐一位能人,他或许有办法帮助我们铲除邪教,还江湖武林以太平。” 说着盟主便对门外道:“贾兄,快请进。” 一中年男子踏入会议堂,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却给人一种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之感。 盟主道:“他便是我近来结识的兄弟,我俩一拍即合,能为我们的江湖大计出谋划策。” 中年男子十分和气地拱手道:“出谋划策算不上,要是能帮到各位掌门,贾某也就知足了。” “依你看,消灭邪教有何良策?”有掌门问。 第247章 这风向有些不对 中年男道:“听闻之前那邪教教主在京城作恶,还残杀了当朝的尚书,贾某拙见,何不借朝廷势力进行打压呢?若是江湖朝廷两两联合,如虎添翼,害怕对付不了区区一邪教吗?” 掌门道:“你说的这个,我们何尝没想过,只是想要实行起来,谈何容易。那朝廷损失了一个朝廷命官,也没见他们动用兵力打压邪教,可见他们也是想隔岸观火,让我们江湖势力自行消耗。” 毕竟江湖势力若是太强,也会为朝廷所忌惮。 中年男沉吟道:“若是,邪教残害的不仅仅是一名朝廷命官呢?” 各派掌门齐齐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若是邪教作恶多端、草菅人命,残杀多名朝廷命官,丝毫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朝廷还会坐视不理吗?”中年男道。 一时间各位掌门心思各异。 有人提出:“可邪教并未沾染更多的官员性命。” 中年男道:“只要出了人命,落到邪教头上,有了先例,我相信朝廷不会不信。” 见大家都在考虑,中年男又道:“自从这邪教为祸江湖以来,多少江湖同胞们受其迫害,我想在座的各位门下也有不少亡魂败在他们手上吧。 “现如今,以最少的人命、最小的代价,换取大局形势,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这也是为了江湖武林的今后着想。难不成,诸位还想看着江湖各派再度血流成河吗?” 最后有掌门开口道:“贾兄说得在理。” 只有惹怒了朝廷,朝廷才肯派兵清剿邪教。只要有朝廷相助,江湖各派团结,这邪教定然不能存活。 最后盟主询问:“那诸位意下如何,我们不如表个态。” 后来,谢不若发现,江湖势力很快如潮水退散。 虽然江湖上诛杀邪教的口号仍旧喊得响亮,但真正往前冲的没有几个。 华莹敏觉,与谢不若道:“这风向有些不对。” 谢不若道:“当然不对,现在地蛇九霄的势力掺和进来了。” 华莹道:“我担心的是,他们在等时机。” 谢不若道:“什么时机?” 华莹看他一眼,道:“别忘了,你身上还背着一条朝廷尚书的命。” 当初她就觉得这样不妥,但谢不若这人就是,张扬惯了。 现在一旦引起朝廷的注意,打算出力剿杀他,到时候他可就腹背受敌,十分被动。 谢不若浑然不慌,对此十分看得开,潇洒道:“怕甚,天要亡我,我无处可逃;天不亡我,我必绝处逢生。” 随后他吩咐他各分舵教众,低调行事,先静观其变。 半月后,华莹和谢不若抵达观州。 观州四通八达,下辖六座城,因而来往人口密集,十分繁华。 森罗教探查到观州有地蛇九霄的活动痕迹,谢不若便让自己的一分舵全力追踪,除了为首的活捉,其余的全部灭杀。 森罗教和地蛇九霄这两方势力虽然没有明面上宣战,但暗地里已然势如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照华莹的意思,她全族的性命既然跟地蛇九霄脱不了干系,那地蛇九霄也是该灭的。先一个分舵一个分舵地灭,直至灭完九霄九个分舵,最后去南玳找他们的总主。 第248章 也不怕其中有诈? 夜里,谢不若出去了,华莹在客栈里等消息。 岑婆婆也出去了一阵,但是没跟谢不若一起回来。 华莹见她一人回来,心里总有些不宁,问:“他人呢?” 岑婆婆道:“咱们追踪到地蛇九霄的人,这次恐怕又是九霄一霄主,他们打不过就跑,姑娘你知道公子的,到嘴的肉不可能就这么飞了,故而公子让我先回来,他去追了。” 华莹凝眉思索片刻,道:“地蛇九霄打算借江湖之力除掉谢不若,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现身?谢不若也不怕其中有诈?” 岑婆婆道:“姑娘是说怕地蛇九霄出现只是个引子,后面还有江湖各派埋伏?姑娘放心,咱们教已经把这观州给排查过了,没有各大门派的集中势力。” 华莹总觉得现在是敏感时期,地蛇九霄出现的时间地点都不对,她放心不下,对岑婆婆道:“你带我去找谢不若。” 岑婆婆也知晓她向来说一不二,见她这般形容,心下也有些发沉,于是不多耽搁,立即带着华莹出客栈,循着森罗教留下的记号一路找去。 这一找,竟然就找去了一座府邸。 这府邸靠近官衙,且一看就不是什么民宅。 此时府门大开,里面可见有火光闪烁。 这越发印证了华莹的猜想。 她快步跨进门口,进去一看,却整个人顿住。 只见这府邸里,灯火摇曳下,一地鲜红。那灯笼上、门窗上,也都是血迹。 廊下、院里,全都是尸体。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就连孩童都倒在了血泊中。 院中还站着些个人,其中一个便是谢不若,身边的皆是他的教众。 他回过头来,与华莹对视。 华莹极其镇定,开口道:“还杵着干什么,还不走!” 谢不若和他教众又不是没见过这般场面,个个都不慌。听到华莹的话,谢不若才带着自己的人转身回来。 这时外头响起了动静,有人举着火把正往这个方向来。 谢不若一把揽过华莹,身形极快地翻墙而去,其余人亦是第一时间往各处散去。 他们当晚就离开了观州。 晚上是在郊野里露宿的。 彼时,华莹和谢不若、岑婆三人围着火堆而坐。 回想起那府邸里的光景,怕是满门惨死无一生还,华莹先开口道:“是地蛇九霄干的?” 谢不若道:“我虽然也杀过人全家,但跟我无怨无仇的,我杀他全家作甚。是地蛇九霄引我去的,到的时候已经死绝了。” 岑婆婆自责道:“我早该听姑娘的劝,提醒公子凡事谨慎一些。” 华莹道:“再谨慎也没用,即便今晚他不去,那满门性命还是会死。” 岑婆婆凝重道:“人不是公子杀的,可公子去了,他们一定会栽到公子头上。” 华莹道:“谢不若不去,他们也一样会栽在他头上。那不是民宅,那应该是官邸,官员满门被杀,朝廷势必重视,如此便能借朝廷之力对付森罗教。这应该就是他们要制造的时机。” 第249章 满城风雨 岑婆婆恨道:“这些所谓的武林正派,才真真是卑鄙阴险之辈!为了拉拢势力,不惜残害无辜,嫁祸到咱们头上!” 谢不若一派淡定,道:“他们和地蛇九霄联手了。” 华莹道:“你说过,地蛇九霄这些年一直铺的是地下暗网,他们从不参与江湖纷争。如果当真堂而皇之和武林各派联手,就等于是把自己暴露了出来,所以我想,他们即便是联手,地蛇九霄也应当是隐瞒了身份和他们联手。” 谢不若转头看她,她又道:“如此,你也可以和地蛇九霄联手,把他暴露出来,拉成你的同伙。” 谢不若挑唇笑了起来,“你这想法很实在。” 果然,第二天观州城里就炸开锅了。 州府大人一家,一夜之间,满门被灭。 而凶手,有人称江湖邪教教主近来正好在观州一带活跃,他们杀人无数罪大恶极;还有人指证,当晚确实看见一伙疑似江湖人冲进州府府邸行凶作恶。 而且一经仔细盘问,发现那伙江湖人的特征与邪教的特征完全吻合。 关键是,官邸里惨死的官员夫妇,皆是被人残忍地开膛破肚。这一死状,就与京城里的尚书之死相吻合。 那尚书不就是死于邪教教主之手吗,说明皆是邪教教主的手笔。 消息很快传开,观州城人人都在传,邪教肆虐,残害州府官员,手段之毒辣,惨无人道,骇人听闻。 华莹他们在下个城镇,很快就听到了风声。 若不是有人刻意散布消息,怎么可能会传得这么快。 三人在客栈里听到旁人将这事讲得惟妙惟肖,甚至连邪教教主怎么动的手,放了些什么狠话,都讲得事无巨细。 谢不若不以为意,道:“邪教教主杀人通常下手要快,开膛破肚太浪费时间。” 岑婆婆撇撇嘴,亦道:“而且教主杀人通常不撂狠话,干就是了。” 那些人回头瞥三人一眼,不屑地嗤道:“你们又不是邪教的,你们懂个屁。”然后又继续热烈地讨论,邪教怎么怎么虐待州府官邸那些无辜之人,又用了些什么残忍至极的手段。 简直把个邪教形容得个个都是心里变态的虐待杀人狂。 后来,尽管谢不若和森罗教的人不在场,可其他地方又出现了几起命案,死的都是地方颇有地位名望的官员,且都是满府被屠,手段残忍狠辣,官员夫妇皆被开膛破肚。 这些命案全都自动被归到邪教的头上。 江湖上人人对邪教恨之入骨、喊打喊杀,就差有人举起大旗,各方响应而攻之。 邪教若杀的是地方贪官也就罢了,偏偏杀的都是得百姓拥戴的清官,百姓们也对其恨之入骨。 不免有人要问,邪教为什么专杀朝廷命官? 对此,绝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个问题压根用不着去深究。 邪教什么人?那可都是些罪大恶极的人! 他们杀人,想杀就杀,还需要理由吗? 第250章 暴露自己 消息加急传到京中,百官哗然、朝廷震怒。 没想到区区一江湖邪教势力,竟敢连杀数名朝廷官员,这不是公然与朝廷对着干吗! 若是再不采取行动剿灭邪教,只怕人心惶惶,还以为朝廷怕了他! 因此,百官们纷纷谏言,请朝廷出兵,诛杀邪教。 与此同时,谢不若也让森罗教于江湖各地放出了消息。 教主已与地蛇九霄强强联合,希望在江湖上重新打开新局面。 这消息一出,引起了江湖和朝廷的重视。 毕竟邪教有了同盟助力,这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地蛇九霄这一组织,算是正式地浮出了水面。 江湖上开始各方打听,这究竟是什么门派,是什么组织? 森罗教就将打探来的关于地蛇九霄的情况一一散布出去。 江湖和朝廷这才得知,原来这是一个地下暗网甚广的组织,惯于搜罗各方情报,也有杀手进行暗杀任务,不光在本国国土上分布,甚至蔓延至了别国。 据说,地蛇九霄的总舵就在南玳。 朝廷本就十分敏感于和南玳的关系,这样一来,定然彻查这组织的来历,并将其拟定为别国的奸细组织。 而江湖上也十分仇视邪教,地蛇九霄竟敢与邪教为伍,那就是武林的公敌,于是也开始深挖它的细枝末节。 武林对地蛇九霄也下了追杀令,一旦发现有这组织的成员出没,定当诛杀无疑。 中年男频繁走动于盟主身边,道:“以我所见,这消息定是邪教放出来的,意在转移各派的注意力,好换取喘丨息之机。 “那地蛇九霄究竟是什么个情况,我们不得而知,也全是靠不确定的小道消息在流传,实在不足为信。” 盟主道:“贾兄不必操心这个。早前江湖上多少有点关于地蛇九霄的风声,干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否则何不堂堂正正地在江湖上为人行事? “所以它能与邪教为伍,丝毫都不奇怪。更何况这组织总舵还在南玳,与南玳相勾结,罪加一等。 “江湖武林虽非朝廷中人,却也不乏爱国志士,地蛇九霄乃别国奸细实在不能忍。此次若能举朝廷与江湖之力,把邪教和这个暗网组织一并铲除,也是一举两得的事。” 中年男便也不好再多说。 他原想借力打力除掉森罗教,因为森罗教一直以来都在暗中与地蛇九霄作对,不仅杀了不少地蛇,还捣毁了一分舵,掳走了一霄主。 却没想到,遭那谢不若反将一军,使得地蛇九霄彻底暴露在朝廷和江湖的眼皮子底下。 这对于组织而言,是大大不利的。 皇帝听说,数名官员的灭门惨案是由邪教和地蛇九霄合力而为,在皇帝看来,江湖邪教他可以暂时不管,但那和南玳有所勾结的地蛇九霄他不能不管。 定然是那邪恶组织煽动的邪教,杀害本朝的朝廷命官。 后,朝廷已经明确态度,不日将剿杀这两大邪派。 武林盟主也表明了立场,主动与朝廷靠近,愿意联手诛杀奸邪。 第251章 贬斥 各地方官榜上,开始张贴邪教教主谢不若的画像。 这一点也难不住他,只要他乔装打扮一番,没人能认他得出。 他还和一堆百姓挤在一起围观自己的通缉画像。 有女郎感叹道:“没想到邪教教主竟是这般俊朗的一个人儿,真是可惜了。这要是个有为青年,不知折煞多少姑娘的芳心。” 有男子不屑道:“不就是个小白脸。” 也有人道:“可不是人人都能当邪教教主的。首先他必须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说着就拿手肘抵了抵身旁的谢不若,“兄台,你说是吧。” 谢不若摸摸下巴的胡子,道:“这画师水平不怎么样,明明还可以画得更俊一点。” 旁人道:“这可是坏人,他这么俊,让我们好人可怎么活!” 官差道:“如有看见与这画上相似之人,及时报官,经查证如实后,可得赏银五百两!” 皇宫。 苏寿跟皇帝和太后一同用膳。 皇帝问:“皇兄打算何时启程?” 太后很是不舍,道:“又不急这一天两天的,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先不谈这个。” 苏寿道:“吃完这顿饭就走。” 太后不免更加惆怅了,对皇帝道:“你也是,随便贬贬就是了,何必把阿寿贬得那么荒远。” 皇帝也很为难,道:“不这样实在难以平息朝堂上的怨言。” 就上次尚书府的命案,虽然有个邪教教主跳出来承认了罪名,可一帮朝臣仍是咬着不放。 即便史尚书不是苏寿杀的,可史府还有那么多条人命也是丧于苏寿之手,为此还搞出来两个人证。 苏寿也没否认。 所以,那帮朝臣力谏,即便史德清罪行累累,也不是当朝王爷可以滥杀的理由,必须有所处置方能服众。 最后皇帝把苏寿贬去了一个偏远之地,当个小小的县令,这才堵了悠悠众口。 只不过一些明眼的朝臣私下里去请教当朝元老:“薛老,皇上此番把寿王爷贬去千里之外做了县令,此举您怎么看?” 薛老沉吟了一会儿,道:“寿王爷几年没涉朝政了?” 官员应道:“有个三五年了。” 薛老道:“虽是个微不足道的县令,但好歹也沾边儿了。” 所以,一些心如明镜的人一看便知,皇帝看似是贬斥了苏寿,实则却是让他重新开始接触官场政务。 官员道:“如此,既堵了朝臣们的嘴,又如了皇上的意。” 薛老道:“此去远地,路途遥远,那位寿王爷若能平安抵达也是难得。” 毕竟想要那位寿王爷命的人,恐怕不是一个两个。 朝堂上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过京里尚且还有天子坐镇,有心之人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可若远放外地就难说了,途中下手的机会有很多。 皇帝没规定具体的启程日期,苏寿自己也没详细的计划。 只不过眼下膳桌上说起这事了,他能说走就走,吃了这顿立马走。 第252章 说走还真就走 皇帝心里惭愧,道:“我作此决定,皇兄可会怪我?” 苏寿道:“你有你的难处。” 太后和皇帝皆感到欣慰的是,如今苏寿看起来比之前要正常多了,至少大部分时间是正常的。 皇帝道:“皇兄放心,到了地方,好好当一阵的县令,处理好县里的事务,等风头过去了,再立一两个功,我就下旨把你调回来。” 苏寿道:“我不着急。江湖邪教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派兵镇压?” 皇帝点点头,道:“邪教杀我朝廷命官,不能不理,还有那地蛇九霄的事,让我十分在意。” 苏寿道:“朝廷命官不是邪教杀的。” 皇帝诧异道:“你如何得知?” 苏寿道:“官员夫妇都是被开膛破肚,无非是营造出和史德清一样的死状。但史德清不是邪教杀的。” 皇帝暗吸口气,当晚他在史府,所以实情他最清楚。 他这样一说,那么就显而易见,是有人刻意制造命案,想借朝廷的之手铲除邪教。 皇帝真要是派兵剿杀,才如了那背后之人的意。 皇帝不由问:“既然史德清不是邪教教主杀的,那他为何替皇兄认了?” 苏寿道:“可能那是个性情中人。” 随后苏寿又一语道破:“此次遭灭门的官员,以往都是反刘延相党的。” 他这话一出,皇帝一思忖,不由暗暗心惊,道:“还真是。此前我竟没有发现这一点。” 苏寿道:“刘延死了很久了,难以发现也很正常。” 皇帝凝重道:“我还以为是江湖上的人干的,可哪有这么巧合,竟专挑当初刘相的敌对党下手。这背后,怕是有熟悉朝局之人在推波助澜。” 当年刘延为相时,好一些官员为防止相党专权做过不少努力,只可惜后来有的遭外放有的遭罢官,当时许多事即便身为皇帝也无法左右。 关于刘延,皇帝也很难评判。 若说他是奸臣,他却也做过一些政举;可若说他是良相,却也有不少人因他遭受苦难。 现在出了这事,皇帝不由深想,难道是当初的刘延相党还有残存势力在暗中搞鬼? 皇帝正心神不宁,苏寿吃饱了饭放下碗筷,随即回朝清宫,挎起一个包袱,说走还真就走。 这厢,谢不若从外面回到客栈,对华莹道:“今天起,让岑婆陪你去固城找那个贾稷,我就不跟你一起了。” 彼此都知道,他继续跟着一路,只会麻烦不断,危险更多。 华莹想了想,道:“找贾稷这事不急,先把眼前的事处理了来吧。” 谢不若道:“我留下来处理,你去做你要做的事。” 华莹道:“史德清的事因我而起,后来发生的命案也都是效仿的他;找地蛇九霄,你也是替我找的;现在惹了好几头,你叫我走,你和你的森罗教来冒险吗?” 谢不若不在意道:“不就是江湖追杀,这事儿又不是没有过。” 华莹正色道:“这次和以往不一样。非要说以往,你忘了上次遭各派围剿,你不也身受重伤,没我在你的命能扛得过几天?” 第253章 荷阳城 岑婆婆在旁道:“公子,我觉得姑娘说得对。” 华莹真要是去固城了,谢不若受伤,还没得人治。 谢不若手指点着桌面,考虑了一下,道:“跟着我风险大。” 华莹道:“我也没说要跟着你。武林各派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到时候他们围剿你,我还能去看看。” 这样一来,他有个好歹,她也能第一时间知道,还能顺手救他一命。 谢不若看她一眼,道:“我又不傻,坐等着让他们来剿我吗?不过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让岑婆跟着你,确保你安危。” 当天谢不若从华莹这里离开以后就没了踪影。 随后华莹和岑婆婆一道启程去荷阳城。 荷阳城如今可是个热闹之地,只要上街一打听便知,武林各派可都聚集在那里,各路英雄豪杰也都先后往那地方赶,就想目睹武林正派铲除邪教之盛况。 岑婆婆道:“以往姑娘可不爱凑这些热闹,这次为了公子费心了。” 华莹道:“此一时彼一时。这次的情况特殊些。”顿了顿,她又道,“那个在背后出谋划策的人,应该也在荷阳。此去看看他的真面目也未尝不可。” 而且她觉得,那人如果是地蛇九霄里面的人,而且能这般搅弄风云的,应该在组织的位置不低。 要是能把那人弄到手,也不是全无收获。 荷阳离华莹她们所在的地方不远,几天行程就能到。 眼下各个城镇、大街小巷都张贴了邪教的通缉令,除了谢不若这个教主以外,还有教中几名护法,只不过岑婆没在其中,她做为一直跟随华莹的贴身嬷嬷,已经很久没在江湖上显露踪迹了,故而两人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荷阳,几乎家家客栈都爆满,两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有空余房间的住下。 无需刻意出去打探,铺天盖地都是关于武林正道和邪教的那点事儿。 江湖豪杰们都同仇敌忾地等着这场正义战胜邪恶的大会。 有人说道:“邪教总舵大家都知道在什么地方,可那里易守难攻,以往多次都没攻得下来,这次又怎么办?” “嗐,这次有朝廷助力,还怕什么?只要朝廷一派兵,和江湖武林联起手来,还怕端不了邪教老巢?” “我听说,观州那一带,朝廷已经下令调兵了,等到达荷阳,最迟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 “依我看,最好的法子,还是把邪教魔头引到这荷阳来,擒贼先擒王,先把他剿杀了,邪教势力也就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也有初入江湖的女郎们在一起讨论:“这邪教魔头,真有通缉令上那般俊俏么?” 经验丰富的女郎道:“相信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旁的江湖儿郎听了,嗤之以鼻:“俊俏能当饭吃?再俊俏,那也是个大魔头,等哪天他杀了你爹妈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他俊俏了。” “你这么痛恨他,难道他杀过你爹妈?”旁边一道声音忽然这么问。 倒把那江湖儿郎问住了,他道:“那可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谁不恨他!” 第254章 不懂畏惧 这时,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说道:“虽说我也是来看铲除邪教的,可一来我没亲眼见过邪教如何作恶,二来邪教也未曾杀过我的亲人朋友,我只是好奇来观个因果,却谈不上恨。若说江湖上人人都对其恨之入骨的话,好没来由。” 大家循声望去,就见是一个蹲在客栈门外的穿得破破烂烂的约摸十岁左右的少年。 有人嗤道:“小屁孩,江湖上正邪不两立,你懂什么!” 少年道:“正邪都是由人划分的,得势那方往往把自己划分为正,与他作对的那方就被划分为邪,这跟成王败寇是一个道理;那是他们的正邪,又不是所有人的正邪。何况我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个道理。” 亦有人道:“近来发生的几起灭门惨案,你孤陋寡闻,不妨去打听一下!” 少年不甘示弱道:“我当然听说了。听说主人家都是被开膛破肚,仿照京城里那个传言被邪教教主所杀的尚书的死状。这未免太刻意了。而且死的都是官员,若非这样,朝廷也不会联手来剿邪教,你们说是吧。” 客栈里安静了片刻。 随即有人拍桌道:“一派胡言!谁听你个小破孩在这瞎嚷嚷,还不滚远些!” 店小二见状,连忙出门驱赶他。 而后堂上又恢复了吵吵闹闹的氛围,没人再理会方才的事。 华莹站在二楼听了也看了,江湖上不乏装聋作哑之人,那少年之所以童言无忌,大约是不懂畏惧。 后来华莹和岑婆婆一起上街,就在街角又遇到了那个小少年。 少年落魄,但处境更加不好。 只见有几名身着门派服的人,把他团团围住,要将他绑走。 着门派服的人向周围的人说道:“此竖子偷鸡摸狗、胆大妄为,盟主有令,我等维系城中秩序,将违反秩序之人捉拿驱逐!” 周围的江湖人深信不疑,纷纷指责:“原来是个小偷,小小年纪不学好,是该好好收拾一顿!” 那少年犟着头挣扎,华莹上前时,看见了他眼神里的倔强不屈。 她出声道:“诸位是千刃门中盟主座下弟子吧,敢问这小童偷了何物?” 一弟子道:“你不要管,盟主自会审他!” 少年终于吭声:“我没有偷!他们就是想抓我!” 华莹道:“捉贼要拿赃,若无证据证明他偷了就要拿他,怕是不妥。” 几名弟子也担心事情闹大,语气不善道:“我看你们就是同伙吧!现在荷阳城人满为患,若是人人都闹事,这武林大计还要不要了?统统带走,到盟主面前去说!” 华莹道:“也好。” 她之前觉得主动去拜访武林盟主有些刻意,眼下可不正好。 于是乎她和岑婆婆对视一眼,两人毫不抵抗,跟着那小少年一起,被这些个弟子当街捉拿而去。 第255章 这次抓错人了 没想到这一路去往武林盟主的居住地,街上围观的江湖人士是越来越多。 虽说不是什么光彩事吧,但华莹和岑婆婆无比坦然。 还没到盟主的地儿呢,就有江湖人士似乎认出了华莹来,指着她道:“诶,那不是华大夫吗?” 旁边的人道:“哪个华大夫?” “江湖上还有第二个华大夫吗?” 大家伙定睛一看,越来越多的人认出她来。 “好像真是华大夫!” “是华大夫!” “她为什么被抓起来了?” “好像这些弟子说她和那小贼是一伙的。” “放屁!华大夫岂用得着与小贼为伍!” 起初几名抓人的弟子还雄赳赳气昂昂,但随着呼声越来越强烈,他们也意识到,这次抓错人了。 不仅抓错,而且还错得离谱。 华大夫? 他们竟然误打误撞抓了华大夫? 弟子额头冒汗,对华莹的态度也前后大转弯,迫于压力不得不停下来,好声气询问道:“姑娘……当真是鼎鼎大名的华大夫?” 岑婆婆道:“我家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弟子连连揖道:“是我们误会了,还请华大夫见谅。华大夫可自行离去。” 华莹淡淡道:“不急,等到了盟主面前再说吧。” 见华莹不走,弟子也没法,只得硬着头皮带着她们和那少年一同到盟主跟前去。 彼时,顾盟主正在厅上,一眼就认出了华莹来,又惊又喜,道:“华大夫怎的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华莹和岑婆婆走进厅里,那少年也被押了进去。 顾盟主笑呵呵道:“此前听闻华大夫人在京城,我还专程派人请华大夫一叙,没想到今日在荷阳得以一见,实在是幸事!” 说着就不免看了看旁边的衣衫褴褛的少年一眼,又道:“怎么华大夫跟这小乞儿一同来呢?” 华莹道:“是这样,我们在街上看到盟主门中弟子正抓这少年,说他窃物,我便问了一句他窃了何人何物,贵派弟子认定我们是一伙的,便一同抓到这里来了。我心想,能见到盟主也好,我也可向盟主解释一番。” 盟主一听,就恼怒地看向几名弟子,道:“真是瞎了狗眼,华大夫乃我的贵客,你们也敢拘?!还不向华大夫赔罪?!” 几名弟子连忙赔罪。 顾盟主又道:“行了,把这乞儿关下去。” 华莹问:“不知他究竟犯了何错?若说行窃,也未拿到赃证。” 顾盟主道:“近来荷阳城人多,稍不注意,就会造成恐慌混乱。华大夫有所不知,这乞儿,言行无状,于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引起骚乱,眼下将他拿了来,也是为了避免许多麻烦。” 不消问,定是这少年之前在客栈门外的一番话,叫盟主听去了。 为了掌管城里众多江湖人的动向,盟主和各派自然是眼线遍布。 顾盟主还道:“身为武林盟主,我有责任维护武林安稳,还请华大夫理解。” 华莹点点头,道:“当然理解。” 顾盟主挥手让弟子把那少年带走,少年目光灼灼地望着华莹,华莹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第256章 打个照面 随后顾盟主请华莹厅上喝茶,道:“此次华大夫来得甚是时候,正赶上武林正派铲除奸邪,不妨多留些时日。” 华莹道:“我也正是来凑凑热闹的。” 这时,顾盟主身边的管事进厅来报,说是客人到了。 顾盟主便吩咐管事道:“这样,先给华大夫安排一处清静独苑儿暂住,不得怠慢。” 华莹道:“不必,我在外有去处。” 顾盟主道:“华大夫就让顾某略尽地主之谊吧。” 华莹想了想,点头道:“那顾盟主有事先忙。” 华莹和岑婆婆就跟着管事出了厅。 就在出厅后走出不远,迎面就走来一中年男子,看起来也不像武林中人,身上没有江湖气,反倒像个衣食无忧的富家老爷,只不过面目中透着一股子精干。 中年男子也看见了她。 华莹淡淡打量了两眼,两相交错时,相互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刚走两步,华莹忽地停了停脚步,只不过她没回头,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而那中年男人,刚踏上厅前的三两步台阶,却回了回头,盯着正走出拱门的华莹和岑婆婆的背影看。 顾盟主在厅内招呼道:“贾兄,你来了。” 中年男子顿时回过头去笑容满面地回应。 从顾盟主府上出来,华莹改变了主意,不去这盟主安排的独苑儿了,而是打发了管事,和岑婆婆原路返回。 岑婆婆不解道:“咱们要是住在盟主府,他们有什么动静和计划能第一时间打探到,为何姑娘临时又改变主意了?” 华莹道:“方才那人看清了吗?他不是江湖中人,很有可能就是背后出谋划策之人。”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他极有可能跟地蛇九霄有牵连。 岑婆婆正色道:“这样的话,那老婆子去把他弄来。” 华莹思忖着,慎重道:“不妥,现在城里到处都是江湖门派势力,若是暴露了行踪,得不偿失。” 岑婆婆自信道:“姑娘放心,这些江湖门派大多是酒囊饭袋,老婆子想躲过他们还不在话下。” 华莹一时没下决断,岑婆婆又道:“这样吧,我先去盯着他,等入夜以后再动手。” 华莹也担心,真要是地蛇九霄的人,那定然是狡猾之至,要是这次放他跑了,下次不一定能追踪到。 是以她说道:“定然要多加小心,凡事确认情况稳妥以后再动手。若是不对劲,安全为上,立马撤走。” 凭岑婆婆的身手,只要不迎难而上,情况不对抽身而退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岑婆婆道:“老婆子知道。姑娘先回客栈等我消息。” 华莹叮嘱道:“探完情况还是先回客栈,我们再从长计议。” 随后两人就在街道闹市分头而去。 华莹回了客栈,而岑婆隐匿在人群里,转眼就消失不见。 第257章 一去不回 这厢,盟主和中年男子正商议怎么攻打邪教,中年男道:“现如今,荷阳城群侠集结,若有可能,将邪教魔头引到这里来,布下天罗地网,就在这城中将其诛杀最为妥当。” 顾盟主沉吟道:“我也这么想,但这事说来简单,办起来却难。魔头十分狡猾,岂会轻易入瓮?” 中年男道:“就看诱饵的分量够不够了。” 顾盟主道:“什么诱饵?” 中年男反问:“方才那两位是?” 顾盟主道:“是华大夫和她身边的嬷嬷。” 中年男道:“据我所知,森罗教有一大护法,叫鬼婆。” 顾盟主道:“是有这号人物,可早在几年前,鬼婆好像就没在森罗教了。有传言她已经死了。” “是么,”中年男道,“可我印象中,鬼婆与方才那婆子倒是极为相像。” 顾盟主一愣,笑道:“贾兄开什么玩笑。” 中年男严肃道:“我没有开玩笑,虽然那婆子的装扮和鬼婆在森罗教的形象大不一样,但人却是一样的人。我虽不参与江湖事,但也略知一些消息。” 鬼婆在森罗教那都是一身黑衣披头散发的,当然很难和华莹身边的岑婆婆联系起来。 岑婆婆穿着朴素,头发也梳得整齐,低眉顺眼的,实在是不起眼。再说,有谁会去仔细打量一个老妇仆人。 但中年男这一提,顾盟主不由得仔细回忆起来。 中年男又道:“我还有一消息。” 顾盟主凝眉道:“什么消息?” 中年男道:“我听说,华大夫与魔头谢不若走得挺近,两人似乎是至交好友。” 顾盟主猛地一震,“可江湖上都传言,是谢不若掳走了华大夫。” 中年男道:“那都是障眼法罢了。不出意外,她应该是谢不若的人。不然谢不若不会把鬼婆这么重要的护法安排在她身边。” 华莹大半天都一直待在客栈里,尽管外面闹哄哄,但她足不出房门。 她打开自己药箱,药箱里有她常备的各种药,她拿出来配制一番,不知不觉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天色已晚。 外面点起了灯,夜色即将来临,可也丝毫没有抹淡荷阳城里的热闹。 岑婆婆还没回来。 这一去都半日了。她素来行事谨慎,华莹让她探到情况先回来商议,难不成她还等着入夜以后下手? 她又等了个多时辰,仍是不见岑婆婆回。 华莹放好药箱,便出门去。 只是才走出客栈大门,迎面就撞上了千刃门的弟子,以及他们的顾盟主。 “华大夫。”顾盟主一面走来,一面拱手打招呼。 华莹道:“没想到盟主这么晚了竟还亲自带着弟子在城中巡视。” 顾盟主道:“今日我让管事给华大夫安排住处,华大夫怎的后来却离开了呢?” 华莹道:“盟主事务繁忙,我不好叨扰。” 顾盟主道:“那华大夫这会子上街是?” 华莹不着痕迹道:“我那嬷嬷,说好了出门替我买些城中的特产,这去了好一会儿,想是去哪儿凑热闹忘了时间了。” 顾盟主道:“我也是为这事而来。今日森罗教的鬼婆在城里肆虐,被我们江湖正道所擒,我乍一看,那鬼婆竟与华大夫身边的嬷嬷酷似一人,故而我才赶来向华大夫确认。” 华莹心道,果然是出事了。 第258章 亲眼看见 华莹面上却有些诧异,道:“鬼婆?岑婆婆跟我数载,何以跟鬼婆扯上了关系?” 顾盟主道:“我原也是不信的,这不来请华大夫去辨认一番么。” 岑婆武功高强,不至于落到他们手上才是;何况她已经在她身边待了好几年了,所谓武林正道不知见过多少回,从来没人怀疑过她的身份,偏偏这当口被查出来了? 她想,可能她和岑婆婆还是大意了今天遇到的那个中年人。他比她们想象中的还要精干,甚至掌握的情况也更详细。 现在这局面,说好听了是来请她去,实则她除了跟他们走一趟以外,别无选择。 华莹点点头,道:“那就去看看吧。” 她必须要去看看岑婆婆,确认她的情况。 既然他们发现了岑婆婆就是教中的鬼婆,应该不会马上要了她的性命,但吃点苦头恐怕是在所难免的。 华莹跟着顾盟主去到关押的地牢里,又见到先前的那个少年。 少年一眼认出了她,扒着牢门眼神油亮地望着她。 只是华莹从牢门边走过,未曾多看他一眼。 走到最里头,还没看见人,华莹就先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直至最后,她看见审讯室里,岑婆婆被绑在了木桩上,蓬头垢面,浑身血痕累累。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亲眼见到的这一刻,华莹袖中的手还是紧紧攥成了拳头。 她抬脚往前走,刚走两步,就有两名弟子拦了她的去路。 华莹道:“不是让我来辨认的吗,我都看不清她的脸,怎么确认她是鬼婆还是我的岑婆?” 顾盟主便道:“让华大夫近前看看。” 华莹一步步走得很稳,连呼吸都没有抖动一下,她在岑婆婆面前站了站,而后才伸手轻轻拂开那凌乱的头发。 一张熟悉的脸慢慢呈现在她的面前。 才短短半日时间,原本精神的容貌,就变得苍老而干枯,就像是褶皱的树皮一般。 除了浑身的伤,她双手双脚被挑断了筋脉,锁链直接从手腕脚腕的血肉中穿过去。 他们废了她的武功,让她直接变成了一个废人。 华莹眼神沉沉的,手上的动作却极轻,在拂开岑婆婆的头发之际,指间银针十分隐秘地送进了岑婆婆的脑后大穴中,可以封闭她的感识,使她浑身麻痹,这样就能最大程度地减轻她的痛楚。 银针隐匿在她的花白头发之下,很难察觉。 但银针入穴那一刻,她听见岑婆婆轻轻地叹了一声,仿佛紧绷的满是疼痛的身体,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放松。 岑婆婆撑了撑眼皮,知是华莹来了,她用极细微的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遭了他们的道了,我去的时候,他们早有万全准备。” 华莹心知,她不该让岑婆婆贸然去打探,她能察觉到那人有问题,那人也能察觉到她们。 仿佛知华莹想什么,岑婆婆又低低道:“姑娘不必自责,我们和公子分开以后,我竟没发现他们一直都暗中盯着我们,即便今日我不去,他们也会对我们下手……还有那个人……就是姑娘一直在找的人……” 第259章 聚集商议 之前谢不若原是怕凶险,才和华莹、岑婆婆分道而行,殊不知,对方正是在等这样的时机。 就算华莹和岑婆婆不来这荷阳城,她们也会被追击。 顾盟主听见岑婆婆在嘀咕什么,便走近一些,问:“怎么样,华大夫认出来了吗?” 华莹放下岑婆婆的头发,声色极其沉静,一字一顿道:“自是认出来了,她是我的嬷嬷。” 顾盟主道:“可她也是邪教的鬼婆,这么说来,华大夫是承认与邪教有所往来吗?” 华莹转过身,直视着顾盟主,道:“我不知道什么鬼婆,我只知她是我的岑婆婆。” 顾盟主故作为难道:“这就有点难办了。不是我不相信华大夫,而是邪教当前,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这样吧,华大夫先在我这里留下,此事等我与诸位掌门商议过后再做定夺。” 话是这样说,可由不得华莹拒绝。 华莹道:“也好,只是我的嬷嬷年迈,承受不起这些酷刑,还请盟主手下留情。” 最终,华莹往后退了两步,岑婆婆急了,微弱道:“姑娘,别管我,抓住机会就赶紧走……” 华莹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可岑婆婆又知道她,她定然是不会找机会独自离开的了,正是因为这样,岑婆婆才着急。 当天晚上,华莹被带去了一处院子,院子周围,全是重重弟子包围把守。 除此以外,还有武林高手于四面角落看守,不会让她有机会脱身。 她觉得,这么多人,看守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大夫,着实是小题大做。 第二天,各派掌门得知盟主抓住了森罗教的鬼婆,第一时间聚集来商议。 场地就在盟主府千刃门的中庭偌大空地上。 华莹过去时,盟主和各派掌门已经全部到齐分座两侧,他们身后是各派得力的一些弟子。 这时,一行人推着一个铁笼往这边来,华莹抬眼看去,见岑婆婆被关在里面,血迹斑斑,尚留一息。 而那武林各派的掌门,无不是铁面冷目,尤其是在看见岑婆婆时,甚至露出痛恨之色。 笼子刚一送上来,就有掌门拍椅恨恨道:“邪教鬼婆,作恶多端,此等恶贼,还留着她做什么!我看今日各派都来齐了,不如在大家的见证下诛杀恶贼,可叫江湖豪杰前来围观,也好给他邪教一个下马威!” “我看行!先杀一个邪教护法,当是开胃前菜!” 顾盟主却严肃道:“各位稍安勿躁。这邪教鬼婆固然可恨,可我们的目的是彻底铲除邪教,而不是杀一人泄愤一时,要是打草惊蛇因小失大,那就功亏一篑了。” 其他掌门道:“我觉得盟主说得在理。” “依盟主看,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顾盟主沉吟道:“我们不如以此为把柄,引邪教魔头前来,在城中布下天罗地网,让他插翅难逃!” “这是个好主意!” 第260章 接受审判 也有掌门提出异议:“这鬼婆虽是邪教的一大护法,可魔头谢不若心狠手辣,岂会为了区区一个护法以身犯险?只怕这把柄还不够。” 顾盟主便将目光投向了华莹,道:“这就要看华大夫的了。”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华莹身上。 有人问:“这关华大夫什么事?” 顾盟主道:“诸位有所不知,这鬼婆一直跟在华大夫身边,化身为岑婆婆。” 众人哗然。 一掌门当场质问:“华大夫,可有此事?” 另一掌门呵斥道:“堂堂一大夫,本应治病救人,岂能与邪教勾结不清?!华大夫,真要是有此事,那可真是丢了华氏一族的脸面了!” 今日盟主叫她来,不是来商议也不是来弄清情况,而是让她来和岑婆婆一起接受大家审判的。 面对众人的质问,华莹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回应道:“在我这里,没有什么鬼婆,只有岑婆婆。” “可她是魔教中人,你又怎么解释?!” “你年纪轻轻,是非不分,实在有愧于华氏的列祖列宗!” 华莹看向他们愤恨责难的表情,道:“华氏列祖列宗,治病救人从不问出身,从不不涉江湖纷争,更从不将自己归为正派还是邪派,何为是非不分?不与所谓武林正道为伍,便是是非不分?” “你个年轻后辈,不要以为仗着自己有点医术本事,就在这里大放厥词!你若真与邪教为伍,这江湖武林也容不下你!” 华莹云淡风轻道:“我本就无心入这江湖武林。于我来说,她不是什么鬼婆,她就是与我相互扶持的岑婆婆。” 顾盟主道:“华大夫,我素来敬你,可此事牵系到武林大计,我们不能因为你一人而放任邪教继续为祸江湖。现在且不论这老妇是鬼婆还是岑婆婆,单说华大夫你,我便听闻,你与邪教的谢不若走得颇近。” 一番话出,各派掌门更是快坐不住了。 顾盟主继续道:“据我得知的消息,你和那谢不若关系亲密,他肯把鬼婆给你,说明你在他心中位置不低。更何况,我还得知,此前谢不若屡次身受重伤,都是华大夫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岂有此理!” “这么说来,要不是你,那谢不若早该被我们诛杀成了!我们一边诛他,你却在背后一边救他!” “难怪这邪教这般难以铲除,竟是你一直在助纣为虐!” 华莹心里明了,这才是这场集会的主题,根本不是冲着岑婆来的,而是冲着她来的。 顾盟主主持大局道:“华大夫,你若是觉得我们误解了你,你也可以辩解。” 华莹道:“我若说我不认识谢不若,不知道鬼婆,难道盟主和各位就信了,愿意放我和岑婆婆离开吗?” 顾盟主一时没接话。 其他掌门怒道:“怎么可能!让我们放了邪教奸贼,还放走跟谢不若有勾结的你,华大夫未免太异想天开!” 华莹问:“那盟主和各位欲当如何?” 第261章 以她为饵 掌门就纷纷开始发表看法。 “这鬼婆应当众处死,以儆效尤!” “还有华氏女,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当在江湖上公开其作为,她也不配得到江湖上的这份尊敬!” “依我看,还是商量怎么把邪教一网打尽!” 待大家讨论过后,顾盟主又站出来道:“大家愤怒归愤怒,但还是不要忘了我们当下的主要任务。此次要是不彻底歼灭邪教,他日他们卷土重来,将是整个江湖之浩劫。” 于是便有掌门接话道:“先前说起以这鬼婆为把柄引邪教魔头前来,要是鬼婆这把柄不够的话,那这华氏女呢?她跟魔头走得近,以她为饵,魔头总该会来了吧!” “正是!她要是真跟魔头勾结不清,魔头定会前来相救;她要是没跟魔头勾结,也不怕做这诱饵,还能趁此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大家也不算冤枉了她!” 顾盟主问:“华大夫,你意下如何?” 华莹点点头,道:“各位非要这么做的话,倒也可以,我来替换岑婆婆,只要你们不伤她。” 笼子里奄奄一息的岑婆婆终于有了反应,满是鲜血的双手抓着笼子晃了晃,道:“姑娘千万别做傻事,老婆子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贱命一条,不值得姑娘如此。他们要杀要剐,随便来就是,老婆子要是吭一声,就随他姓!” 华莹道:“贱不贱命,不是你说了算的。” 她不管岑婆婆前身是不是什么鬼婆,可谢不若既然把她给了自己,跟在身边这么久,自己就有责任保全她。 然而,却有掌门冷哼道:“华大夫,你怕是想错了!管你答应不答应,我们都不可能放走鬼婆!既然有你做饵引魔头出来,那这鬼婆毫无价值,还留着做什么,该把她大卸八块,再把尸首高高挂起来,一是鼓舞振奋江湖豪杰,二是震慑邪教灭他威风!” 有掌门这一说,其他掌门纷纷应和。 “盟主,还等什么,大家都赞同把这老妇挂起来示众!” 华莹挡在铁笼前,冷视众人,道:“既想用我作饵,又想杀我嬷嬷,怕是没有这么好的事。我愿意作饵,换岑婆婆一命;可你们若杀她,这交易也谈不成了。 “在京时,我为前武王亲治头疾,我若殒命于此,王爷头疾无人可治,王爷可能不乐意。你们不是想着与朝廷联手么,到时候莫结盟不成,反倒还结了仇。朝廷不出兵,就凭你们自己,若能对付森罗教还需等到今天?” 这后面一番话,戳到了在场这些人的痛处。 这次消灭邪教弄得声势浩大,可武林各派都还仰仗着朝廷能出力协助。 要是最后朝廷不出手了,那他们这些门派恐怕又得伤亡惨重,还不一定能彻底拿下。 华莹又道:“若是朝廷得知,那几起灭门惨案与森罗教无关,而是有人自编自演为骗取朝廷兵力支援,又当如何?” 顿时,在场的盟主和掌门们,无不闻言色变。 第262章 她若不好,大家都不会好过 “你休要信口雌黄!那不是邪教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华莹道:“是不是邪教干的,不妨让朝廷来仔细查查。命案模仿京中吏部尚书史德清的死状,诸位有所不知,史德清死的当晚,我正好在场。” 掌门一口咬定:“你果真承认了!你跟魔头勾结,魔头杀人时你就在一旁亲眼目睹!” 华莹道:“寿王爷也正好在场。” 各位掌门一时间面面相觑,交换眼神。 这事真要是被朝廷发现了,恐怕会惹得江湖朝廷交恶,后果不堪设想。 顾盟主便圆场道:“现如今我们说这些也无济于事,想必朝廷自会查清楚。这鬼婆就先行关押,以后再说,华大夫你看这样可以吧。” 掌门们意见大得很,哪里舍得就这样放过邪教恶人,可眼下盟主发话了,他们又不好当众翻脸伤了和气。 其中有一位掌门,气性十足,当即就站起来要说理,被旁的几位掌门生拉硬拽地劝着坐了下去。 旁的掌门道:“董掌门莫急,盟主自有盟主的考量。” 那董掌门冷哼道:“难道就这样放过这个邪教歹人吗?这如何服众!” 另有掌门小声道:“董掌门稍安勿躁,盟主也是权衡利弊。再说了,又不是说不处置。” 最后顾盟主就让人把铁笼送回地牢去,而对待华莹,面子工夫依然做足,还是请她回院子休息。 华莹道:“我已不是盟主的客,顶多算得上是个人质,就不回院里了,还是跟岑婆婆一起回地牢吧。” 盟主道:“华大夫毕竟是华大夫,以往治过顾某,这点情义我还是要顾的。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会尽可能让华大夫少受罪。来人,送华大夫回住处休息。” 华莹知道,他们不会把她和岑婆婆关押在一起,以防她们商量对策。 华莹看了一眼岑婆婆被送走的方向,道:“顾盟主,只要岑婆婆尚好,我也不会轻举妄动;可她若不好,大家都不会好过。” 华莹院子外一直有人不间断地看守着。 在看守的弟子们看来,她没有武功,只不过是个大夫,而且整日不出房门半步又没有任何举动,因而十分省事。 弟子们在外面聊天说笑,权当是借看守她之名来偷懒耍闲了。 不管他们聊说些什么,哪怕是说一些关于华莹的污言秽语,她也不会出面干涉。 下午的时候,两拨弟子交接换班。 看守的弟子有些不耐烦道:“怎么这么晚,比平时都晚了近半个时辰。” “嗐,我刚刚听到个消息。” “什么消息?” “听说董掌门这两天都在地牢里。” 弟子惊诧道:“玄山派董掌门?他脾气一向是火爆,一点就燃,这两天他在地牢干什么?” 来换班的弟子压着声音道:“还能干什么?在地牢里审讯那个邪教的鬼婆呗。他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能让那鬼婆有好果子吃?” “可咱们盟主不是说以后处置吗?” “盟主是说了啊,他也没处置,可他又不能随时看着那些掌门啊。” 第263章 你们谁带我去地牢? 这话一出,这些弟子们心里边便明了了。盟主那话只不过是说给华大夫听的,盟主也答应华大夫不处置,但没说不让别人去处置。 那弟子又道:“再说了,这华大夫被看押在此,她又不能跟鬼婆见面,她怎么知道鬼婆是好是坏、是死是活呢。” 还有弟子唏嘘道:“我可听说了,董掌门手段非常,那下手岂有轻的。就这两日,便把鬼婆收拾得掉了层皮! “不愧是邪教护法啊,一把年纪了,骨头还那么硬,硬是咬死了一个字都不肯说;要是换做其他老妇,恐怕早就一命归西了,偏生她还撑着口气。” “我看,就董掌门那般审讯,那鬼婆横竖也撑不过这两日。” “你们都小声点,也不怕被里面的人听见么。” 然而,这句提醒将将话音儿一落,院里的房门就应声而开。 华莹面无表情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几名弟子见状,连忙噤声上前阻拦。 随着她开门而出,屋子里还有一股药气,也随之荡了出来。 弟子凝神戒备道:“华大夫还是回屋里的好,再要往前,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华莹看了一眼这些弟子,道:“你们谁带我去地牢?” “我们不会带你去地牢!” 可话一说完,弟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动了动鼻子,鼻子有些痒,伸手一摸,竟是满指鲜血。 几名弟子全都如此症状,无一例外。 他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不是刚刚闻了屋子里飘出来的药味了? 华莹道:“甚好,那就等半个时辰之后,你们的同门师兄弟来替你们收尸吧。” 几人顿时慌了,鼻血也涌得更多,手脚发凉,像是浑身上下的气血都争相往鼻子里汹涌聚集一般。 他们伸手捂住鼻子,血却不断地从指缝淌出来。 弟子惊慌道:“你对我们做了什么?要是禀报盟主,你也不得好果子吃!” 华莹道:“那就去禀报吧,只要还有命在。你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几人面面相觑,十分害怕,于是很快做了决定,道:“你跟我们来!” 华莹道:“若是我被发现,你们约摸也没戏了。” “只要送你到地牢,你就把解药给我们是吧!” 华莹道:“我到了地牢,可保你们性命无虞。” “解药就在你身上?” 华莹道:“我身上有许多药,想试哪种?” 弟子无法,最后只能护送华莹去地牢。而且为了避免她被发现,他们还去弄了一身弟子服来给她套上,一路尽可能地避开巡视,没有让她被发现。 她下了地牢,轻车熟路地往里走。 “我们的解药呢!” 华莹身影很快淹没在地牢里的昏暗中,她淡淡道:“没有解药,半个时辰后气血自会慢慢平息,不会要你们的命。” 几人才恍然,竟被这妖女给骗了! 于是连忙转头就去通风报信。 第264章 没有转机了 越往地牢里走,血腥气也越浓,能听见里面的人声,以及鞭笞的声音。 华莹加快脚步,听见一道声音恶狠狠地说道:“你这死老太婆,到底说不说!不说是吧,不说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岑婆婆费力地抬了抬眼皮,动了动口,想说什么。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那脾气火爆的董掌门。 董掌门只见她嘴皮一张一翕,却听不见她说什么,便上前一步,侧耳试图听得仔细一些。 他这一靠近,确实是听清楚了,但却是岑婆婆朝着他的脸,啐地吐了一口唾沫。 那吐唾沫的声音在地牢里格外的清晰。 董掌门伸手抹了一把脸,怒火中烧,面容扭曲。 岑婆婆却笑得格外爽快大声,声音尖而凄厉,仿佛耗尽了她浑身所有力气。 只笑到一半,就响起了铁索的声音,董掌门咬牙切齿道:“邪教贼妇,你要找死,我便成全你!” 当华莹快步跑到审讯室时,所见之景,便是岑婆婆被董掌门拿铁链缠绕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死死套住,董掌门手用力狠狠拽着铁链一头收紧。 岑婆婆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可在看见华莹那一刻,眼里忽然有了些光亮。 她试图朝华莹伸手,可动了动手腕,却又挣脱不得。 那光亮也只维持了短暂一瞬,随着脖子骨节被勒断的声音响起,她眼里的光亮也跟着灭了去,甚至带着点解脱的意味。 董掌门却还不松手,亲眼看着岑婆婆丧命还不解气,手里力道分毫没松,甚至恨不得用铁链把她头都勒下来。 华莹来不及上前,甚至来不及叫一声住手,只见得岑婆婆与她交汇的最后一个眼神,和轻轻挣动两下的手。 她是想对她表达什么呢? 那一刻,华莹心领神会,她是想叫她快走。 华莹张了张口,却仿佛也叫那无形的锁链给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岑婆婆,一步步缓缓走近。 听那些弟子说,岑婆婆被收拾得掉了层皮,一点也不假。因为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满是鞭痕和烙痕。 那些鞭痕,打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那些烙痕,烧焦了皮肉,焦疤底下流出了道道血水…… 即便是她的银针封了岑婆婆的感识,也根本压不住这种痛苦。 正因为她骨头硬,不肯往外吐露一个字,所以审讯她的人才这般恼羞成怒,才动用这般酷刑。 对华莹来说,这几年她跟在自己身边,只是岑婆婆。 这所谓的武林正派,前脚答应不动岑婆婆,后脚却如斯用刑折磨,是她大意,竟轻信了他们。 她以为,只要岑婆婆能坚持,就会有转机。 但现在,没有转机了。 董掌门见岑婆婆彻底咽了气,这才终于松了松手,还觉得就这么轻易弄死了她算是便宜她了。 他一回过身,就看见华莹站在他身后,她眼眶猩红,天光衬得她面色惨白如鬼。 董掌门惊了惊,继而沉怒道:“你这武林的叛徒,与魔教为伍的孽障,是谁让你到……” 话没说完,华莹忽然扬手,两根银针又快又准地插向董掌门的双眼。 第265章 要他的命 董掌门毫无防备,冷不防银针入眼,剧痛非凡。 他暴怒,开始挥掌攻击,只是奈何看不见,华莹及时往边上一躲,挥手一道药粉直撒他鼻间。 很快他就没了力气,动作开始迟钝,手上也慢了。 他暴怒骂道:“好你个妖女,竟敢对我耍阴招!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定要叫你追悔莫及!你对我干了什么?!我的眼睛!” 他踉踉跄跄,浑身气血逆行暴走,只会加快药效发作,果不其然话音儿一落,他就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他整个人靠着墙就滑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喘丨息。 华莹一声不吭,转身去拿了方才勒岑婆婆的锁链,一把套住他的脖子,同样是缠绕两三圈,而后将他生生拖过来,绑在柱子上。 她沉着冷静,动作干脆利落,又极具目的性。 他蹬着腿,双手扒着锁链,奈何身上竟提不起气,并且一动内力,便反噬得愈加厉害。 他咬牙切齿:“妖女!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华莹道:“你杀了岑婆婆。” 董掌门道:“她是魔教歹人,死有余辜!我告诉你,你敢这么对我,你的下场也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 “我的下场,”她一字一顿道,“你是看不见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扎在董掌门双眼的银针狠狠往里扎送。 银针顺着眼球穿入脑中,董掌门痛苦大叫,骂道:“妖女,你不得好死!武林正道,迟早要把你碎尸万段!” 华莹起身就去一排排刑具那边,捡了一把非常尖锐的锥子来。 她几步走回来之际,顺手就投了数枚药丸进烧红的炉子里。 顿时炉子里烧得通红的炭火闪烁了一下,燃起幽蓝色的火焰。 一股奇异的药香瞬间在这地牢里蔓延开。 华莹回到董掌门面前,毫不拖泥带水地把那锥子对着董掌门的心窝子插了下去。 董掌门浑身抽搐,随着华莹双手用力,一点一点把尖锥深入,他无力地蹬着双腿挣扎,嘴里开始发出软弱的求饶声,“只要你放了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追究……” 华莹没说话,硬是把锥子送进他的心脏。 他张着嘴拼命喘丨息,华莹握着那锥子,开始缓慢地绞动起来,让他感受一下心被人绞碎的痛苦,伴随着她幽冷的声音道:“可我要追究。” 要是有足够的时间,她可以把岑婆婆遭受的所有痛苦,都让他加倍淋漓尽致地感受一下。 可她知道,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她必须赶在其他人到来之前,要他的命。 他若不死,难慰岑婆婆在天之灵,更难消,她心头怨恨! 所以她直入主题,没有太漫长的过程。 那锥子在他心窝里搅动,发出血肉淅沥的声音,没转两下,董掌门就眼睁睁地死了。 第266章 是他主动找死 当武林盟主和其他各派掌门匆匆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董掌门陈尸地上,而华莹正拿着他的衣角,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血迹。 整个地牢里,充斥着血混杂着其他的诡异的气味。 那光景,让人见之发怵。 仿佛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位济世救人的大夫,而是另一个为祸众生的妖孽。 众掌门心惊过后,开始怒斥,不再称她一声“华大夫”,而是一口一个妖女。 掌门们建议,立刻把这妖女拿下,定要为死去的董掌门报仇! 华莹擦完了手,方才抬起眼皮,淡淡看了一眼来人,似乎比较满意,道:“挺好,都来了。” 顾盟主不可置信道:“董掌门可是你杀的?” 其他人道:“眼下证据确凿,还问什么问!除了她还会有谁!” 华莹道:“也可能,是他主动找死的。” 顾盟主深吸一口气,道:“以往我敬你是位大夫,可没想到你竟做下这等天理不容的事,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华莹看着顾盟主,道:“我没记错的话,是盟主先失信于我。” 顾盟主看了一眼死去的岑婆婆,死状极其惨烈,可眼神里却无一丝的怜悯,嘴上道:“这也不能怨我,我是叫人把她关押在地牢里,可我也不能时时刻刻管住所有人。她毕竟是魔教中人,人人都想杀她泄愤,你还是应该分清是非!” “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还不把她抓起来!” “先严刑拷打一顿!” 顾盟主抬手制止,最后让弟子把她抓起来,没有动刑,只是关进了地牢的一间牢房里。 其他掌门明显不服,道:“难道盟主到现在还对她手下留情?” 顾盟主刚正不阿地对华莹道:“我顾念你是华氏之后,再敬你最后一分,暂且不会对你严刑拷打。可你若再不知好歹,我也救不了你。” 说着,就命弟子把牢门锁起来,又把岑婆婆和董掌门的尸体抬走。 各位掌门虽然愤恨,最终也不得不跟着顾盟主一道离开。 一出地牢,掌门便道:“盟主对那妖女几次三番心慈手软,最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顾盟主道:“她跟鬼婆不一样。鬼婆武功高强,尚且受刑而死,可这华氏女没有武功,能经得住几时?何况她在江湖上还有一定的名望,要是擅自动刑,惹了争议就不好了。” 顿了顿,他又道:“眼下鬼婆已死,要是此女也没了,拿什么去挟制邪教魔头?大家还是不要因小失大。待诛杀了魔头,诸位再替董掌门讨回公道也不迟!” 各掌门一听,这才作罢。 华莹靠着墙角,坐在牢房里,空气中漂浮着的那股气味久久不散。 没人在意那股气味的来源。 直到隔壁牢房里一道稚嫩的声音问起道:“刚刚你往那火炉里丢的是什么,闻起来好香。” 隔壁牢房关押的一直是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少年。 少年浑身都脏污,唯有那双眼睛是干净的。 华莹只是微微仰着头,闭眼没说话。 少年又道:“只不过那气味被血掩盖住了,他们好像都没闻出来。又或者他们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即便是闻到了一点,也顾不上追究。”他的分析颇为条理清晰。 第267章 我做不到的事你帮我做到了 半晌,华莹才开口,声音略沙哑,有些疲惫:“闻起来好香的,不一定是你以为的什么好东西。” 少年道:“我从没认为那是好东西。要是好东西,你怎么会留给那些杀害那个婆婆的人。” 顿了顿,他又问:“会要人命吗?” 华莹反问:“你会武功吗?” 少年摇摇头,“不会。” 华莹道:“那不会要你的命。” 她语气寥淡,少年听起来,有种别样的孤独和悲伤感。 他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道:“那婆婆被他们折磨得那么惨,这对她来说是种解脱,你别难过,人都会死的。” 华莹缓缓睁开眼来,转头平静地看着他。 他丝毫不觉胆怯,尽管刚刚她杀那董掌门时手段也十分凶狠。 少年又道:“但那玄山派的掌门最该死,就是你刚刚杀死的那个。他害死的人不是一个两个,我做不到的事你帮我做到了。” 华莹又闭上了眼,听少年自顾自地絮叨:“玄山派山脚下的百姓,除了要交官府赋税,还得向玄山派交保护费,要是交不起的,就会被驱逐。我们家世代都住在玄山下,最后却被烧毁了房屋,爹娘横死,我也流落街头。 “这些武林正派,都说自己是正义的化身,但是没有几个是好的,他们联合在一起,不服他们的都是反派,要集结武林之力铲除。 “他们就是怕我出去乱说,所以才把我抓到这里来。不过好在没有被玄山派发现是我,不然我可能也会被他们杀了。” 他看了看华莹,又道:“那天只有你和那个婆婆站出来帮我说话,我会记得。” 华莹道:“可我并不一定是在帮你。” 少年清醒道:“如果你不是想要帮我,那也一定是在以你的方式反抗这世道的不公。这么想来,我们的目标就是一致的。” 荷阳城中央的广场,有一处高高搭建起来的木桩,而岑婆的尸首就被武林正道高高挂在了那木桩上。 用一根绳子,吊着脖子,像挂着一具木偶一般。 武林各派以此示警,震慑邪教,引得无数江湖人每日前来广场围观,或唾骂或看热闹。 广场上来往的江湖人络绎不绝,就连夜里也是火光重重,人迹频繁。 大家都知道,这是武林正道刻意放出来的消息,高挂邪教鬼婆的尸首,就是为了引邪教的人前来,好一举歼灭。 这些日,荷阳城里里外外都在张罗布置,就等着邪教的人自投罗网。 江湖上的人不免讨论:“这次真能把邪教全部歼灭吗?” “听说邪教上下十分团结,他们的护法鬼婆都这样了,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看不一定,邪教分舵有许多,不可能全部一股脑往这陷阱里钻,定有余孽逃过一劫。” “那些余孽不足为惧,只要邪教教主谢不若来了就行了。” “我看他也不一定会来,就算鬼婆是他座下第一护法,可明知是陷阱,他还会冒险吗?” “大家伙等着看吧!” 第268章 有分量的阶下囚 顾盟主派人去打听朝廷的动向,得知朝廷的兵马已经在来荷阳的路上了,再过几日,就会抵达。 同时,武林正道又放出一重磅消息——鼎鼎大名的华大夫,与魔教勾结,跟魔头谢不若为伍,助纣为虐,视江湖大义为无物;如今华氏已然受困,不日将与整个江湖武林对质,看她与邪教究竟勾结到了什么程度。 这消息一出,城中江湖人无不哗然。 而武林各派为了防止邪教来劫狱,已经把华莹转移了,关进了一处为她量身打造的牢笼里。 铁笼粗壮而又结实,里面锁链缠绕,锁住了她的手脚,且周围布满了暗杀机关。 别说邪教教徒劫不了这狱,就连谢不若亲自前来也不一定能行。 因为武林正道心思用得深,那些机关不全是对着来劫狱的人的,还有一些是对着华莹的。 武林正道绝对不会允许她被救走,但凡她有可能被救走时,那些机关就会第一时间启动杀了她。 华莹安静地坐在牢笼里,牢笼置在月色下。 她手脚都是铁链,轻轻动一动,都能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四面八方,全是武林高手看守她。 她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这阶下囚竟这般有分量。 以谢不若的脾气,他不会是这个时候来,如果他要来,也一定是在人最多、场面最隆重的时候来。 因为他这个人,素来张扬。 华莹心如平镜,没有波澜。 她很清楚,只要江湖武林杀她不死,她就有机会可以卷土重来。 她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活着。 虽然人都会死,但只有活着才能决定别人是今天死还是明天死。 武林正派关押她、以她为人质的做法,确实如愿等来了有人劫狱。 只不过来的不是森罗教,而是陆陆续续的一些无门无派的江湖人,亦或是被武林正道定性为反派奸邪的某些组织及人物。 每天晚上都有人闯盟主府,与镇守看押华莹的武林高手进行一番厮杀,免不了流血伤亡。 还有人站在盟主府高处喊话:“你们所谓的武林正道,抓一个大夫当人质算什么本事?华大夫救过多少江湖中人,她也没少救过你们吧,怎么,就因为她还救过你们认为的江湖邪道反派,就认定她与邪教勾结了?!在你们眼里,大夫就只能救正道的人,否则就是与你们为敌吗?” “你们这些大门大派,整日把正义挂在嘴边,实则干的都是些恩将仇报的小人行径!” “有本事就冲着邪教教主去,在这里为难一个大夫,算什么本事!” “莫不是抓了一个大夫,就能宣扬正义了?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这些还都是比较好听的,还有更难听的话,江湖人荤素不忌,站在高墙上孙子亲娘的什么都骂,骂得又粗犷又直接,而且嗓门还大。 第269章 江湖名望 城里到处都是客栈,客栈里住的江湖客都能或多或少听到一些动静,然后晚上纷纷翻上房顶看热闹。 各门各派被人指着祖师爷骂,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没少出动人手,因而城里很是混乱了一番。 尽管打的打骂的骂,可盟主府对华莹看押得非常严谨,那些江湖人始终没能冲破机关把她救出来,她反而看见他们为救她而被机关所伤,最终被擒杀。 是以后来,见再有人来,华莹便先出声道:“诸位的好意我心领,莫要再作无谓的牺牲。” “华大夫大义,是那些人瞎了狗眼!” 武林盟主及各派掌门,原以为放出华莹勾结邪教的消息,会引得江湖大众群起愤恨,然而却没想到,效果适得其反。 他们并没有如愿看见华莹遭到江湖众人的指责和唾骂,而是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和讨论这件事。 就连城中的老百姓也偶尔发表一下实在的看法。 “大夫,都是治病救人的,华大夫的情况,就好比你不能让他只治那些达官显贵,而不让他治普通老百姓吧。” “正是,听说华大夫救人从不问出身。管你好还是坏,管你跟谁有仇没仇,到了她手里,就都是她的病人。” “她真要是跟邪教勾结在一起,那她还救过不少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呢,又何必救他们呢。” 是夜,华莹连带着关押她的牢笼被一起转移到了拟定用来诛杀奸邪的广场上。 华莹抬头就看见,岑婆婆的尸身仍旧被高高挂在那柱子上。 身上血迹斑驳,早已干涸。 一头干枯的头发在夜风和火光下飘飘摇摇。 华莹静静地仰头看着,毫不在意她的铁笼外面又连续落下两道更牢固更结实的牢笼。 几道牢笼之间,铁枪林立,还有机关无数,让人难以靠近。 彼时,武林盟主在牢笼外面站了一会儿,开口道:“没想到华大夫在江湖上的名望,比我想象中的更甚。即便是与邪教相勾结,也仍是有人前赴后继地为你发声。” 华莹淡淡道:“毕竟这江湖上,也不尽是些颠倒是非的人。” 顾盟主道:“华大夫此言差矣,为你发声的大多是江湖恶人,可想而知,你救治过多少坏人,又助纣为虐了多少次。因为你救过他们,江湖上不知又有多少同胞受过他们的残害。” 华莹点了点头,道:“倒也是,我记得顾盟主也曾受治于我手上,若非我那时不问出身门派,大抵也没有我今日。” 顾盟主顿了顿,道:“华大夫的今日,不是因为曾救治过我,而是因为与邪教魔头谢不若勾结。直到此时此刻,除了关押华大夫以外,其余的我尚以礼相待,未曾有苛刻更未曾动刑审讯,皆是看在华大夫在江湖的名望的份儿上。望华大夫好自为之。” 华莹道:“这么说来,我还应该多谢盟主的照顾。” 第270章 武林诛邪大会 顾盟主道:“我们已经收到消息,森罗教出动了,谢不若一定会来荷阳城。我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铲除邪教奸恶,华大夫放心,待除掉邪教以后,我会向各派力保华大夫,不让华大夫受过多的责难。” 华莹道:“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 顾盟主转身要走的时候,华莹又道:“盟主可知,为你们出谋划策的那个人是何来历?” 顾盟主顿了顿脚,华莹道:“地蛇九霄乃是朝廷所忌惮的势力,盟主统领江湖武林,却与这样的人为伍,只怕是要将江湖武林带到深渊里去。” 顾盟主闻言微微色变,道:“江湖武林,由不得你胡说!” 华莹道:“不过,也有可能,诸位并没有机会见到那一天。” 顾盟主吩咐左右:“给我看好她!”而后就甩袖大步离去。 后来,武林盟主就在这广场上主持武林诛邪大会。 整个荷阳城的江湖人,无论有门派无门派、正派反派都前来参加。 江湖各派群侠占据着广场周围,无一空余之处。 而广场中央,除了挂着的邪教鬼婆的尸首以外,还多了数道牢笼,牢笼里关押着一人。 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关押着的就是鼎鼎大名的华大夫。 即便她被囚笼困住,却依然淡然自若,面上格外平静,没有一丝愤然,亦没有一丝恐惧。 盟主知道,广场周围,定然混进了不少邪教的教徒。他们当然不会打着邪教的旗号于这样的场合出现,定然是乔装成普通的江湖人,混迹在人群之中。 说不定教主谢不若也早就到了,就在附近看着。 所以盟主对外宣布,今日是为了当众审判邪教同伙华莹,让整个江湖武林都做个见证。 还有掌门站出来义正言辞道:“此等与邪教为伍的女子,助长邪教势力,她不配为医,更不配得到江湖各位的敬重!对于这样的人,应像邪教鬼婆那样,处以极刑,悬尸示众!” 此话一出,周围响起不小的议论声。 绝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么做只是为了把邪教魔头给引出来。 可此举仍旧有不小的异议。 有人率先问:“她如何与邪教为伍?她怎么助长邪教势力了?” 顾盟主道:“据我们查到的消息,她和邪教教主谢不若关系匪浅。邪教鬼婆正是跟在她身边的时候,被我们所擒获。” 有掌门笃定道:“她要不是邪教的人,鬼婆何以对她毕恭毕敬、事事听从?!” 还有人问:“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还在江湖上行医,为何还救过这么多人?她要是邪教的人,她只救治邪教就行了,可江湖上不少名门正派还有无名小卒都受过她的救治,这又怎么说?” 没等武林正派说话,又有人道:“华大夫为何受人尊敬,那是因为整个江湖都知道,她出手救人从不看出身,更不分门派。不管黑白两道,有的是人在她手里捡回一命,因而大家都敬她三分,这难道不是早就形成的江湖规矩吗?” 此话一出,不少人应声附和。 第271章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掌门怒斥道:“身为江湖人,当有是非之分!此女与邪教谢不若一路同行,还说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可我们也记得,当初武林盟主,还有你们这些门派掌门,请她上门诊治时,也巴不得留她做客。难道她救治你们的时候,她就是正义的,她救治别人的时候,就是与奸邪为伍吗?” “她还去我们门派待过一阵呢,我们小门派不被你们这些大门派接纳,也被说成是不入流的反派,你怎么不说她跟我们也是一伙的呢?” 武林盟主和各派掌门都没想到在场反对的声音会这么激烈。 还有人说道:“诛杀邪教就光明正大地诛杀邪教,现在以一女子为要挟,且还是救过不少人的名医,算什么英雄好汉?这就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做法吗?” 当然,除了有人反对,也有人支持,道:“自古正邪不两立,武林盟主组织大家铲除邪教,是为了整个江湖的安宁!现在这华大夫与邪教勾结不清,就是帮着危害整个武林,难道她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她是大夫又怎么样,她在勾结邪教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此付出代价!” “你们在这为她说话,那那些无辜惨死的人命,又有谁来为他们说话?!” 随着广场上一掌门启动机关,牢笼里铁索响动,往上越收越紧,一头锁着她的双手,最后直接把她提了起来,高高悬吊在牢笼的半空中。 掌门朝着四周,震声喊话道:“魔头谢不若!你若再不出现,今日便是她的死期!”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四处观望。 而后,却先听到几声嗤笑。 笑声是从铁笼里华莹的嘴里发出来的。 她似乎没有任何抗议或者不满,那笑声听来却充满了讽刺和轻蔑。 掌门怒声质问道:“贼女,你笑什么!” 华莹道:“我只是想起,当初谢不若为何会被归为邪教魔头。武林正派想拉拢谢不若,让他成为正派暗地里的刀,把森罗教收为己用,被拒绝以后,森罗教就成了邪教的典范。” “妖女,你一派胡言!”又一掌门怒喝道,“森罗教杀人无数,灭人满门性命,你怎么不说他们歹毒狠辣!” “正是,此前数个门派,皆是惨遭毒手,血流成河!” 华莹笑道:“那你们怎不说,那些门派杀人父母、夺人家财,将人逼至绝路呢?” 顾盟主一脸严肃道:“华大夫还请慎言!” 华莹道:“我是救过谢不若,在他几次三番被追杀,濒临死亡之际拉回了他的命。我见过他家破人亡,我也见过门派对他举起屠刀,江湖之上,恩怨情仇,不过就是你犯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罢了。 “顾盟主,各位掌门,什么是正,什么是邪?武林正派杀他是为正,他奋起反抗便是邪?身在江湖,游侠散人也好,武林正派也罢,谁没染过几条人命?你们举刀是为匡扶正义,又何以断定别人举刀便是为非作歹?” 第272章 全是利益之争罢了 即便华莹被铁索悬挂起来,她说话的语气依然不紧不慢,气度泰然。 她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顾盟主有些恼羞成怒,沉声道:“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还在帮邪教说话?” 华莹道:“我只是想请盟主替我答疑解惑。我又不免想起,我华氏一族也曾遭遇灭顶之灾,族人惨遭屠戮,最后仅余我一人存活于世。 “我华氏长辈、先祖也曾救治过不少江湖门派中人,家族蒙难之后,我四处漂泊,名门正派苦心寻我,却并非济我助我,而是千方百计逼问我华氏医方的下落。顾盟主,各位掌门,请问这也是名门正派匡扶正义之举吗?” 台下江湖人无不震惊。 顾盟主和那些门派掌门脸色都不好看。 诚然,各大门派干没干过这事,他们心里最清楚。 华氏医方,可是问医用药的一大宝典,江湖上的大门派谁不想得到它?当初在得知华氏一族被灭、只有一女侥幸逃脱以后,他们四处寻找她下落,想着一小女子好拿捏,拿到医方应该也不是问题。 但没想到,她竟如此冥顽不宁。 后来她索性彻底销声匿迹,直到几年后方才出入江湖。 华莹缓声一字一顿道:“我华莹行医,不问出身,不问门派,即便其中有曾经对我紧紧相逼者,我亦尽过我所能。我不求对得起世人,我无愧于我本心。 “你们问我笑什么,我笑正非正、邪非邪,全是利益之争罢了。” 谢不若她救了又如何,她与他同行又如何,当初她无容身之处时只他愿意护她助她,即便他是世人所认为的大魔头,但只要有她华莹在,必让他祸害遗千年! 她屡屡将他从生死边缘拉回来,他亦不留余力地帮她去做她想做的事,他们此生是最信任最牢靠的同路人! 所以即便她眼下被困囚笼,即便她头悬利刃,她依然心如泰山,坚韧不惧。 顾盟主怒气十足,道:“华莹!你口出狂言,颠倒黑白,我为维护武林正道兢兢业业,岂容你如此抹黑!此番为何要铲除邪教?谢不若犯下数桩灭门案,惨死人命几百条,如此惨无人道的行径,难道我们要坐视不理吗!他出身于江湖,我们就应该合力铲除此等恶魔败类!” 此话一出,又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和赞同。 “盟主说得对,他杀了那么多人,就该把他千刀万剐!” 华莹嘴角挑着一抹极淡的笑,道:“既然提起这事,就不妨说说。那数桩灭门惨案,几百条人命,有何证据证明是谢不若杀的?” “作案手法跟他在京城杀的吏部尚书一模一样,还能作假?!”有掌门喝道。 华莹道:“我也去现场看过了,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是模仿得粗糙。” 有人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华莹道:“虽说都是被开膛破肚,可吏部尚书腹内脏器保存完好,乃是流血过多,活活痛死。可那些灭门惨案中,腹内脏器被利器毁得一塌糊涂,难以分辨。” “都是开膛破肚死的,能有什么区别吗?”有人问。 第273章 必须要让她马上住口 华莹淡淡道:“怎会没区别。剖史尚书腹的,手法娴熟,对人体结构和脏器了解清楚,下手也有轻重。而灭门之人,只是为了制造出一样的死状罢了,却又下手粗鲁得很。” 有掌门快坐不住了,怒道:“巧舌如簧!你不过是在为魔头开脱罢了!你又怎么就能确定那些灭门案都不是他谢不若干的?!” 华莹叹口气,道:“因为史尚书本就不是他杀的。后来的灭门惨案,全照史尚书的死法,冠在他头上,未免有些草率。” 此话一出,盟主和诸位掌门都变了变脸色。 掌门继续质问:“你怎么证明那尚书不是他杀的!” 华莹看向他,眼神虽淡,却莫名像毒蛇一般凉幽幽的,道:“不说夸张话,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人体结构和腹中五脏六腑的?我喜欢欣赏它们,但并不喜欢破坏它们,所以我通常下手比较有分寸,不会损伤它们分毫。” 场上场下,吸气声不少。 “你的意思是,是你杀了那个尚书?” 华莹道:“江湖上不是常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当还之。” 台下江湖众人,顿时炸开锅了。 “这么说的话,那些灭门惨案根本不是魔头谢不若杀的,而是有人栽赃在他头上的?” “到底是谁干的?” “为什么杀的都是朝廷官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顾盟主也万万没想到,京城里的那个尚书竟然不是谢不若杀的,要是让华莹再说下去,事情一旦败露,那他这个武林盟主和各派掌门将威望扫地,还背得一身骂名。 他们的武林大计绝不允许被区区一个小女子给破坏! 是以,顾盟主当即一口咬定:“即便那个尚书不是魔头所杀,也不能证明其他灭门惨案不是他干的!当初人证物证可都统统指向他!这江湖武林的秩序由不得你来扰乱,更由不得你在此危言耸听! “你与他既是一伙的,那么你也是邪教的一份子,今日除邪势在必行,你选择与他为伍,就莫怪武林对你不客气!” 说罢,其他掌门早已按捺不住,当即启动机关。 必须要让她马上住口! 那机关一动,只见牢笼顶部悬着的一把利斧一摇一晃开始松动,下一刻铁索一放,利斧便以雷霆之势非常迅猛而又利落地劈斩而下。 台下有人惊呼,可这速度快得压根没法阻止。 华莹被吊在半空,利斧落下来之际,她甚至能感受到那股锐气压迫而来。 她知道,自己要是躲不过去,转瞬就能被辟劈成两半。 这些武林正派,是迫不及待地要她的命! 只是今日她若死在这里,也能拉上不少垫背的。这么想来,也不算很亏。 华莹双手挣脱不得,根本无力躲闪,就在那千钧一发之时,那锐气几乎直逼华莹头顶,然而随着一道黑影气贯长虹飞掷而来,伴随着极其刺耳的铿锵一声,接着又是两下卡顿的声音,而后万籁寂静。 第274章 魔头谢不若来了! 华莹感觉头顶三尺,那股迫人的杀锐之气勘勘停住。 她抬头一看,只见那利斧可不就悬在她头顶三尺高处,竟是被一杆通体森黑的铁枪给挑住了。 利斧劈在铁枪上,铁枪一头紧紧嵌在铁笼的格子上。 由于力道太大,而那利斧又太重,铁笼被撬得变了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仰目震惊。 华莹当然识得那杆铁枪,那是森罗教教主谢不若的武器,只是寻常一直镇在他教中,极少见他使用。 今次,为了救她,他也是煞费苦心了。 掌门见利斧被卡住,立马使力摇动机关,使得利斧在上方震颤不已,仿佛随时都能掉下来。 这时,迎面又飞来一剑,直逼华莹。 那剑直直从华莹侧脸一扫而过,砰地钉在锁住她手腕的一条铁链上。 顿时火光四溅,那铁链也应声而断。 华莹一只手上的束缚一松,她另一只手还吊着,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往边上晃荡开。 即便是利斧再度劈下来,她也已经全然避开了,再劈不到她身上。 顾盟主见状,立马高喝:“全部警戒,魔头谢不若来了!” 话音儿一落,就见一人影从广场外的一处高高屋檐上踏空绝尘而来。 他衣角翻飞,如履平地,甫一落在广场地面上,随着盟主一声令下,各派弟子当即持剑围上来,团团包围,将他去路堵死。 掌门厉喝道:“邪教魔头谢不若,你终于来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谢不若置若罔闻,只是转头看向华莹,确保她无虞。 华莹抬了抬眼帘,对上他的视线,淡淡道:“放心,我还死不了。” 于是乎,谢不若二话不说,直接开杀。 他夺过一把剑,各派弟子蜂拥而上,却被他剑剑挥出血雾开花。 他一身黑衣闪烁其中,森冷至极。 武林盟主和各位掌门也没想到,这魔头一来,竟一句话都没有,就大开杀戒。 这搞得各大门派反而有些措手不及。 各派弟子只能是给他送菜的份儿,转眼间地上就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不少人。 鲜血溢出来,往广场的地面上铺了一层艳烈的红毯。 各派掌门见之十分痛心,唯恐自己的弟子全部冲上去都被魔头给斩杀殆尽了。 但他们不会贸然出手,他们要等到魔头的体力和武力被耗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再出手,这样才能有最大的胜算。 否则这会儿出手,只能负伤,说不定功劳最后都被别人抢了。 掌门舍不得自己门派弟子损耗,于是号令台下道:“各路英雄豪杰,魔头已然现身,你们还在等什么?今日集众人之力,定能将他诛杀于此!” 其他掌门应和:“对!只有诛杀魔头,铲除邪教,江湖武林才能安稳!” 台下绝大部分江湖人,都对这样的武林盛会蠢蠢欲动。 对于他们来说,这可是一个扬名立万的好时机。 谁要是杀了魔头,谁就能一战成名。 于是乎,按捺不住的人陆陆续续跃上广场偌大的平台,与各派弟子一起围剿谢不若。 第275章 他是着急了 台上血流成河,鲜血铺满地面后,又顺着台面边缘满溢而下。 那道道流淌而下的血痕,像是烧化的红蜡油一般,粘稠而又滚烫。 顾盟主见这么多人围剿谢不若一个,一时半会却不能把他怎么样,便把注意力又放在了华莹身上。 他必须要让谢不若分心。 于是他再度开启了困杀华莹的机关。 只见牢笼两边,有铁铸的尖锥,正往中间靠拢。 那尖锥如乱刺横生,道道足有半丈长。 一旦它们靠拢紧贴到牢笼边,那铁刺能把牢笼的空间扎透,华莹在里面根本毫无躲避喘丨息的余地,就会被那些铁刺穿身而过。 顾盟主朝人群中厮杀的谢不若吼道:“你不是要救她吗!你如何救她!” 谢不若杀红了眼,当他抬起猩红的眼眸看向牢笼,见那些铁刺正往笼子里逼近,他当即朝笼子那边杀出一条血路。 正是因为他着急,有人趁着他回眸一顾间,便往他身上划拉下一道血口子。 不过并不深,他挥剑就杀倒一片。 这对于顾盟主和那些掌门来说,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头。 只要魔头紧张华莹,就会露出破绽。只要他开始负伤,就只会伤得越来越重;只等他力竭的时候,就是他丧命之时! 谢不若杀到华莹的牢笼边,她的牢笼总共有三层。 谢不若奋力挥剑,用足了内力,然而,剑承受不住那股力道直接断掉了,可铁笼却完好无损。 他气势张狂,内力将他衣发翻扬,形容癫魔。 华莹知道,他是着急了。 顾盟主瞅准时机,见谢不若破绽百出,当即命所有人朝他冲杀过去。 与此同时,一道尖锐的哨声在四周响起。 接着又有一批人影飞快地窜上台子。 那批人下手利落狠辣,从后方突击,将各派弟子和那些江湖人打个措手不及,及时阻拦了他们朝谢不若背后下杀手。 顾盟主和各位掌门神色一凛,一看便知,来的是森罗教的教众。 他们乔装成普通江湖人,没有过早的暴露,而是在必要的时候现身。 顿时台上的局面变得混乱不明。 教中护法护在谢不若后路,杀得满眼凶光,扬声道:“还想铲除本教?一群弱狗叫得厉害,不如回去看看你们的老巢还在是不在!” 这话一出,让各大门派弟子和掌门都为之一震。 他这话什么意思? 各大门派都有自己的地盘,而且都不在荷阳,他们此次来荷阳城,带上了自己门派的主力精锐,只留守了一些弟子看守山门。 现在这邪教护法一说,难不成他们趁各大派聚集荷阳,转而去攻打了各大门派的后方? 这样一想,各大门派掌门只觉气血上涌,有些头脑不清,喝道:“杀!杀光这些邪教孽障!” 顾盟主道:“大家都不要被这些孽障干扰,自乱了阵脚!先杀了他们的魔头,这些余孽也就不成气候了!弓箭手准备!” 第276章 只要你不死,我就死不了 一声令下,早已待命的弓箭手纷纷上前,将铁笼周围环绕,把谢不若和他的护法以及华莹都包围起来。 华莹眼看着那铁刺越来越逼近,她吊着一只手腕脱身不得,她抬头看了看上方卡着的那杆铁枪,那吊着的手便往上挽了挽,抓紧了铁链,卯足了力气,一脚往铁笼上蹬去,自己整个身子朝对面晃荡。 就在她从那杆铁枪旁一晃而过时,她另一只手当即抓稳了铁枪,随即咬牙使出浑身力气,把那铁枪从利斧下面一点点抽出来。 斧刃和枪杆的摩擦声尖锐刺耳,亦是闪烁着火花。 她把铁枪完全抽出来以后,那利斧轰然下坠,在地上劈出一道深深的斧痕。 “谢不若!” 华莹叫他,他回头之际,她扬臂将铁枪丢给了他。 周遭利箭如雨一般袭来,谢不若拿回武器,如鱼得水,身形闪跃,箭雨纷纷被挥挡回去。 他一杆铁枪破了两层牢笼,最后一层异常牢固,他蓄满内力也无法冲破,最后只得硬生生徒手从缝隙里往两边扳。 乱箭袭来,他的护法被缠住,没能及时掩护,他整个身形猛地一顿,可手上的动作却分毫没停。 他把铁笼撕开一道口子,身形一闪便冲了进去。 他纵身一跃,扯断了吊着华莹一只手的铁链,抱着她迅速又平稳地落地。 那些尖刺碾压而来时,谢不若挥手让劈在地上的斧头抵挡一边,而另一边他以铁枪横档,却挡不完全,他径直侧了个身,把华莹护在怀里。 华莹看见那铁刺生生刺穿了他的手臂和手掌,他也一手撑着,丝毫没松。 他微垂着头,一头黑发自她肩上流泻而下,伴随着滴淌在她脖间和衣襟里的鲜血。 是从他嘴角溢出来的。 只是他习惯了不吭声。 华莹定了定神,问他:“谢不若,你怎么样?” 谢不若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只要你不死,我就死不了。” 可她伸手去抱他时,分明摸到了他背后插着好些箭支…… 华莹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连忙从怀里掏出瓷瓶来,对着他的嘴就把药丸喂了下去。 那些武林正派和江湖人见状纷纷大喜,顾盟主更是鼓舞人心道:“魔头已经重伤!只要铲除邪教这些余孽,大事可成!” 就在群情激昂之际,华莹眼里冷芒流转,也不知是恨还是怒,但却极其平静。她透过谢不若的肩膀上方,直直看向顾盟主,忽然道:“盟主还是不要高兴太早,谢不若死了,你们也活不了。” 顾盟主一听,沉脸看来,道:“死到临头了,还敢这么嘴硬!” 华莹道:“盟主不妨运运内力,一试便知。” 顾盟主道:“我身为武林盟主,当做表率,今日便由我来亲手了结这大魔头!”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着,同时开始运起内力。 然而,刚走两步,他猛然停顿下来,脸色微变。 调动内息时,身体里竟像有个无底洞,瞬间将他内力吸得干干净净! 他不甘心,当即又调运浑身内力,这一运转,忽觉七筋八脉剧痛,没坚持片刻,竟是经脉寸断,张口就吐出一大口血! “盟主!” 第277章 大家都不是君子 大家都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弟子们慌忙上前搀扶,被顾盟主一把挥开,他踉跄几步,死死盯着华莹,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华莹未答,只看了看诸位掌门,道:“诸位也不妨一试。” 那些掌门惊骇不已,纷纷尝试催动内力。 可没多片刻,陆陆续续皆口吐鲜血,情况糟糕。 他们连忙席地而坐,收敛内息,自我调节。 尽管调息过后稍有好转,可那内伤唯有他们自己才清楚,经脉已断,根本调息不好,也坚持不了多少时候。 他们一双双眼神,恨恨看向华莹。 其他人却是一头雾水,道:“什么情况?盟主和各位掌门分明没出手,怎么却受这么重的伤?” 顾盟主指着华莹道:“你身为华氏一族的大夫,竟对我们暗下毒手,此等小人行径,与邪教中人何异?!” 华莹淡淡道:“我身为华氏一族的大夫,不也仍旧是被你们囚禁,当做人质,必要之时可杀之;大家都不是君子,就不要指责谁更小人了。我虽是大夫,也不常运毒,但不代表我不行。” 顾盟主和掌门们脸色各异,糟糕至极。 “你究竟是何时对我们下的毒!” 华莹道:“倒也不用我挑时候,你们送上门来即可。” 顿时有掌门反应过来,“就是她杀董掌门的那一次!只有那一次,我们全部都去了!” 顾盟主恨极,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如此深沉毒辣的心机!” 华莹道:“人总要学着为以后筹谋,有心机不见得是件坏事。否则,你们应我不杀岑婆却将她凌虐而死,你们囚我以诱杀谢不若使得他重伤,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就显得我是个好人了吗?身边的人都死光了,谁还想着当个好人呢?” 所有人恍然大悟,原来武林盟主和各大门派的掌门都遭了她的道儿,眼下中毒颇深。 顿时,江湖人和各大派人心涣散,开始各怀心思起来。 要是今日这些掌门和武林盟主全都命丧于此,那么江湖武林就乱套了,即将面临的则是重新洗牌。 顾盟主问:“你给我们下的究竟是什么毒?还不速把解药拿来!” 华莹道:“什么毒我尚未取名字,只是寻常人中了此毒无恙,个把月后余毒自会排出体外;而有武功之人中此毒,一旦催动内力便会毒发,就像你们现在这样。筋脉寸断、功力尽废,命也随时可去。” 她话刚一说完,就有掌门十分应景儿地又喷出一口血。 血的颜色已经由鲜红变成了乌黑色。 其他掌门更是满脸惊惧。 华莹继续道:“至于解药,就看你们是希望大家一起活,还是希望大家一起死了。” 这下子,盟主和掌门再也没人出声号召着要诛杀魔头和华莹了,大家都忙着吐纳调息保命。 要是为了区区一个魔头和一个女子而丢了性命,那也太不划算了。孰轻孰重,他们心里早就有了决断,只是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们要是为了自保而放走魔头,恐怕也难以服众。 各派还没发声,江湖人却先提出质疑,“眼看就要成功了,难道真要为了他们而放走魔头吗?” 第278章 朝廷的兵来了! 有门派中人大义凛然回道:“他们可是盟主和掌门,是江湖武林的栋梁支柱!他们若是死了,那江湖上必将掀起腥风血雨,各位还是以大局为重的好!” “意思是,死了这么多人都白死了?怎么,你们大门派的命是命,我们江湖兄弟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就是,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大家**协力一起上,除掉邪教,江湖各派也是时候该换换血了!” 此话一出,那些提刀拿剑的江湖人无不蠢蠢欲动。 谁都想在今天大干一场,名扬天下。 森罗教还没除,江湖众人和各大门派先争锋相对起来。 “你们武林门派号召整个江湖,集各路英雄豪杰之力对抗邪教,现在江湖兄弟们死伤无数,我等尚且迎难而上,可你们这些老东西却贪生怕死临时退缩了起来。 “为了保你们的命,就置整个江湖大计于不顾,你们有何颜面做这江湖武林之表率?!我呸,一群道貌岸然的老匹夫!” 华莹忙着给谢不若疗伤止血,先让他们吵。 她摸索到他后背的那些箭矢,手上蓄着力,随即一根根利索地把箭身撇断,只要谢不若不乱动,伤势不加重,支撑一阵没什么大问题。 先熬不住的定然是武林盟主那批领头人物。 顾盟主涨红的脸上青筋暴起,瞪着华莹那边,咬牙切齿道:“解药……” 正当各方僵持不下,忽然急促的马蹄声在荷阳城中响起,那声音浑厚,由远及近,正往广场这边传来。 除了马蹄声,还有兵甲行进的金属声。 外围率先有人高声呼道:“是兵!是朝廷的兵来了!” 此话一出,整个江湖武林为之一振。 盟主和各派掌门神情也有所松动。 朝廷愿意和江湖联手诛杀邪教,眼下军队总算是赶到了。 而盟主和各派掌门也提前收到消息,是会在今日赶到的。否则他们也不会定在今日召开除邪大会。 这对于江湖武林而言,无疑是如虎添翼。 台上参与打斗的江湖人欣喜道:“这下邪教是跑不了了!” “对,有了朝廷的相助,他们插翅也难飞!” 森罗教教众如临大敌,纷纷退于华莹和谢不若所在的牢笼外,随时准备拼尽全力。 谢不若的护法已然负伤,凛声道:“一会儿我等助教主全力突围,教主带着华大夫先走,我等断后!” 所谓断后,便是下定决心拼死护主,有来无回也在所不惜。 朝廷的兵一到,江湖众人就自动地分开两边,给他们腾地方。 华莹抬眼看去,神色微异。 只见那领兵在前的铁骑纷纷翻身下马,指挥着身后士兵从各方包围,很快将偌大的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士兵整齐划一,黑压压一片,随着他们的到来,整个广场的气氛都压抑了几分。 最先踩着台阶走上来的,不是什么将军,也不是任一士兵,江湖中人和各大门派都倍感诧异,来的竟是一道士。 第279章 可她是我的大夫 道士穿着一身青衣道袍,束着道髻,即便风尘仆仆,也别有一番逍遥道人的落拓之感。 有人不免问:“他是谁?怎么一个道士也跟着朝廷的兵一起来?” 江湖上有不明所以的,当然也有知晓一些情况的。 便有人不太确定地说道:“听闻当年武王战后归来,便出家当了道士,莫非他就是……” 苏寿踩上最后一步台阶,他垂眸看了一眼地面,脚所踩到的地方皆是一片血色。 但对于他来说,稀疏平常,跟踩在红毯上没有什么区别。 他又抬了抬眼帘,这一眼,直直转头,朝牢笼里的华莹看来。 彼时谢不若侧身护着华莹,他身上的黑衣虽看不出血色,可他脚边的地上却是血迹斑驳。 华莹揽着他,眼神平直地与苏寿撞上。 即使她和谢不若宛若笼中困兽,她也依然冷静平稳、不急不躁。 苏寿身后随之大步跟来一将领,恭敬询问道:“王爷,场地都控制下来了,现在该怎么办?” 苏寿看向那边空地上打坐调息的武林盟主和各派掌门,问道:“华大夫为何在里面?” 顾盟主缓了缓,愤然道:“这华莹与邪教串通勾结,是为同伙。她心思歹毒,竟于我们不曾发觉之时对我们用毒! “阁下既然是王爷,那就是朝廷的人,你们来得正好,现在魔头和他同伙两人已被困住,这邪教的势力也已经被我们压制了,愿意交由朝廷剿灭,还请王爷先替我们向此女问出解药!” 朝廷事不比江湖事传得那么广。 即便知道朝中有这么一位出家当道士的前武王,也不尽了解他的性情和行事手段,只大致知道他是位不凡人物。 现在这顾盟主显然对苏寿不够了解,才敢这般堂而皇之地提要求。 苏寿问:“谁把她关里面的?” 一掌门道:“若非如此,怎能引得魔头现身?起初关她也只是权宜之计,却没想到她为了区区魔头,竟要置我等于死地!如此恶毒贼女,死不足惜!” 苏寿看着那说话的掌门,道:“可她是我的大夫。” 那掌门话头一顿,顾盟主连忙道:“如若王爷要她,等灭了邪教以后把她交给王爷处置也无不可。” 苏寿看了一眼连接着牢笼的机关,兀自走到那些机关面前,又问:“这个怎么弄?” 顾盟主不确定道:“王爷可是要开启机关处死他二人?” 苏寿道:“我是要放他们出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哗然,一时竟没人应答。 苏寿微微侧头看了看盟主和诸位掌门,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有人抗议道:“你说要放魔头出来?!我们花了多少力气才将他们困住,你说放就放吗?!” 苏寿没有妄动这些机关,因为他不知道哪一道才是解除危机的。 于是他抽出身边将领的佩剑,让将领把一掌门提到他跟前来,道:“把机关解了,把笼子打开。” 第280章 解是不解? 那掌门咬了咬腮帮子,一时不愿,道:“朝廷到底是派人来剿杀邪教的还是来助长邪教的?” 苏寿道:“解是不解?” 掌门硬气道:“即便你身为王爷,也不能这么助纣为虐!” 话音儿一落,苏寿一剑抹了那掌门脖子。 而且剑气强悍,直接把头给掀下来了。 掌门丝毫没有料到,瞪大了眼珠子,头颅滚地之时还骨碌碌地把苏寿瞪着,大约是没想到他竟会真的动手杀了他。 鲜血喷涌,洒在一旁的座位上。 他的门派弟子见状,当即拔剑上前,只是很快就被黑甲士兵围住,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苏寿又让将领提一掌门上来,继续询问机关的事。 这次这掌门没有那么硬气了,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苏寿问他:“解是不解?” 掌门看了一眼他手里染血的剑,嗫喏道:“盟主,武林盟主知道怎么解!” 他既不想当武林的罪人,又不想死,只得把责任推向武林盟主。 顾盟主心里来气,可又没有办法,谁叫他们现在中了毒丝毫动不了内力,只能任人宰割。 士兵上前,左右架着顾盟主就丢到苏寿跟前。 苏寿一眼看来时,顾盟主蓦地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年轻,但眼神里是一种麻木的平寂。于他来说,杀人是常态。 即便是刀剑不离身的江湖客,也不可能有他手上的人命多。 顾盟主试图留住自己身为盟主的最后两分体面,道:“此次朝廷和江湖联合剿杀邪教,我希望王爷能以大局为重,三思而行。” 苏寿道:“我三思不了。我脑子有病,需要华大夫治。” 顾盟主试图讨价还价:“那我们的解药,王爷可否让她交出来?” 苏寿便看向华莹,问她:“你给他们下毒,还留了解药?” 华莹淡淡回应:“谁下毒还留解药,又不是闹着玩。解药需得现配。” 苏寿对顾盟主道:“听见了吗,你是打算让她在那笼子里配?” 为了保命,最后顾盟主不得不做出一副沉痛的样子,解开那些机关。 他想,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放人,总比他为了解药主动放人要体面一点吧。 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江湖人出声唾骂:“贪生怕死之辈!亏你还是武林盟主,当真给武林蒙羞!你配当个什么盟主!” “老子杀人的时候你只知道在后面嗷嗷叫,现在人杀到一半,你他妈又要救人!” 顾盟主道:“诸位冲我来也没用,这都是朝廷和这王爷的意思。” “我们江湖上的事,什么时候由朝廷做主了?” “我看你就是朝廷的走狗吧!” 华莹和谢不若所在的牢笼被打开,笼里机关也退了去。 华莹再看谢不若侧身,全是那铁刺轧出来的伤口,血把半边身子都濡湿丨了。 教中护法上前接应,谢不若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挥剑往柱子上方一划,剑气扫过,将高处悬挂着的岑婆的尸首划了下来,被教徒稳稳接住。 江湖之众怎会眼睁睁放他们走,一声呼喝,全涌上前,拦住他们去路。 第281章 瘾犯了,手痒 顾盟主心急如焚,朝华莹道:“人已经放了,现在你可以配解药了吧!” 华莹道:“配解药需得七八日,但你们的情况,撑死了最多能熬两日。” 顾盟主和掌门一听,愤怒至极,气急败坏道:“你竟骗我们?!” 华莹看向他们,道:“解药是得现配,但我没说我要配。我只说谢不若要是死了,你们也都别活;却没说他要是活了,你们就不用死了。” 顾盟主气急攻心,吐出一口黑血,而后眦眼欲裂道:“杀,杀了他们!让他们统统下地狱!” 这样一来,武林各派也就无所顾忌了。 既然自家门派的掌门活不了,那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邪教任何一个人! 对于江湖人来说,今日过后,重整江湖秩序也好,邪教也必须一举歼灭! 于是乎,各方人马瞬时剑拔弩张。 江湖众人和各派直接冲谢不若他们杀了过去。 苏寿便也下令黑甲士兵动手。 很快,广场上便一番血战厮杀。 那武林盟主和几个掌门,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苏寿为了让他们看得更清楚些,让士兵把他们抬到原先摆放的座位上。 苏寿也没闲着,拿了把趁手的剑,直接从一门派后方杀上去。 他剑气如群魔乱舞,所至之处,人头悉数掉落。 等各门派反应过来时,不得不回头应对。 黑甲兵如潮水一般,把他们吞没。 有门派弟子怒喊:“你们朝廷这是要把整个江湖都灭了吗?!” 苏寿一边杀一边道:“瘾犯了,手痒。” “那也应该是去杀邪教!而不是对我们下手!” 那愤怒的话音儿刚一落,就被苏寿一剑削去了脑袋。 起初江湖众人和各门派还以为,朝廷的兵到来是如虎添翼,可眼下才明白大错特错! 他们不是来帮助铲除邪教的,他们是来屠戮江湖的! “你们朝廷也不能这么奸邪不分、滥杀无辜!” “无辜?杀众人叫滥杀无辜,囚杀一人就不叫滥杀无辜?”他青衣道袍上满是血迹,手上剑气扫荡,眼神鬼神勿挡般决然,“存心不让我好过,我会让你们好过?” “我们何时不让你好过?!” 苏寿一剑刺入一江湖人咽喉,道:“你们欲杀我大夫。” 华莹一直跟在谢不若身边,谢不若尽管身受重伤,但杀起人来一点不含糊。 他看见苏寿杀人,喘口气对华莹道:“你惹了个彻底的疯子。” 华莹也看着那边,感觉再杀下去,那家伙又要杀疯了。 华莹只好冲他喊道:“王爷。” 苏寿动作一顿,满脸飞溅的血迹,一双眼睛冷凌凌地看来。 华莹道:“你冷静冷静。” 苏寿道:“我冷静不了。” 第282章 你先管好你自己 那些气势汹汹的江湖散人,见苏寿和黑甲兵这般如狼似虎的气势,他们是见人就杀,毫不手软留情,于是江湖人的气焰很快被灭得干干净净的。 地上死的人不计其数,活着的人开始满心恐惧,萌生退意。 后来在外围的江湖人见此情形,趁着还有退路,转身就退逃。 而身在包围圈的江湖人,自知大势已去再难扭转局面,也拼了命地杀出一条血路窜逃而去。 一旦有人这么做了,其他人则会纷纷效仿。 就连那些各大门派的弟子,也是求饶的求饶,逃跑的逃跑。 人声鼎沸的荷阳城,转眼之间,到处都是逃命的人,犹如过街老鼠一般。 苏寿没有让黑甲兵去追,只是将场上负隅顽抗的人全部灭杀。 一场激烈的杀斗之后,广场上下一片死寂。 地上躺满了尸体,鲜血从台上淌下,在台下积起了血泊。 黑甲士兵开始清理现场,把尸体搬挪,运出城外处理。 苏寿提着剑,回头看向台子上首坐的那几个所谓的武林表率。有几个掌门已经满口污血,瞪着双眼咽气了,还有一两个包括武林盟主在内,尚存一息,垂死挣扎,只不过都是有进气没出气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门派被那些黑甲兵给围剿,又怎么可能做到平心静气,气血一上涌翻腾,只会加剧他们的毒发。 所以大多数掌门在看见自己辛苦维系起来的门派被一点点灭掉,都坚持不住死不瞑目了。 各大门派大部分势力都已耗尽,即便最后有些弟子溃逃了,也成不了气候。 苏寿举步走向武林盟主,他青衣道袍已经变成了深色,道髻微微松散,鬓间垂下几率散碎的头发,脸上血迹斑斑,武林盟主见他靠近,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怎么的,身体微微抽搐,双手扶着椅把极力往后缩了缩,嗫喏着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苏寿把剑落在他的肩上,剑刃一横,卸了他的头。 其他两个掌门,无一例外人头落地。 谢不若见状,道:“他们中了华莹的毒,横竖活不了,你还砍头作甚,不是多此一举吗?” 华莹道:“你别管,他习惯了。你先管好你自己。” 谢不若脸色发白,伤得不轻,血流得也不少,必须尽快处理他的伤势。 而森罗教的教众,虽然解除了江湖武林的围剿危机,但面对这些朝廷的黑甲兵,他们不敢放松大意。 尤其是教主还身受重伤的情况下。 护法亦是拖着伤躯,跟在谢不若左右,仍旧有两分警惕地看了看苏寿那边,道:“教主,我们现在回总舵吗?” 华莹道:“他现在这情况,估计到不了总舵,就会倒在半道上。” 而且大家都各有各的伤况,要是再遇到江湖人,不一定能应付得来。 护法问:“那应该怎么办?” 华莹道:“我带他去盟主府养伤,你们各自找地方休养。稍后我会把伤药配给你们。” “这……”护法对这些黑甲兵还是有些忌惮。 因为同时,黑甲兵首领也正站在苏寿身边,同样警惕地看向森罗教教众,请示:“王爷,他们该如何处理?要不要一起……” 后面的话虽然没出口,但意思非常明白:要不要一起做了。 苏寿道:“一起怎么,一起吃饭吗?” 首领顿时领会,垂头道:“那倒不必。” 第283章 处理伤势 于是谢不若命教众分散撤退时,苏寿没开口,黑甲兵也全当没看见似的,无一人阻拦。 苏寿让两名士兵收捡了岑婆的尸体,将领又弄来一辆马车,苏寿在前驾车,随后载着华莹、谢不若一行人先行去往盟主府。 一部分黑甲兵留下来,利索地把广场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盟主府正座府邸已经人去楼空。 黑甲兵进驻府邸,先行排查。 随之找了华莹之前被困的院子安顿谢不若,她忙着处理谢不若的伤势,整日都没再出房间。 院里有她自用的药箱,谢不若趴在床上,她给他剪开衣裳,露出鲜血淋漓的后背,而后一根根扒掉嵌在血肉里的箭头。 有两支箭靠近背心和血脉,颇为凶险。她拔出来时,鲜血溅了她满脸,她只颤了颤眼帘,手里动作分毫没停。 谢不若在她手上,就没有不放心的,所以他自个一沾上床,就毫无负担地昏死过去了。 以往她治病救人时,还有岑婆在旁打下手,可而今就只她一人。 血打湿丨了眼眶,顺着脸颊淌下,她也顾不上。 直到忽然有一方巾子伸来,给她擦了擦眼眶上以及脸颊边的血迹,她愣了愣。 华莹闻到愈加浓重的血气,当她飞快地转头看一眼时,才发现竟是苏寿一丝声响都没有地站在她身侧。 也正是他拿着巾子给她擦拭眼睛和脸。 她一时分不清,那浓重的血气是从谢不若身上发出来的还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她无暇顾及他,谢不若的后背不断有血冒出来,她一手施银针一手按压伤口止血,嘴上道:“旁边的针线给我。” 苏寿没用手,而是用她药箱里的一只镊子把针线夹给她。 她用针往火上烧过,利索地缝合伤口。 而后又上止血药,缠上厚纱布。 一番操作,她速度非常快,且动作沉稳精准,谢不若那箭头弄出来的血窟窿被她成功地及时堵住。 但他的箭伤足有五六道,弄完这个,还得拔下一支箭。 华莹稍稍得点空隙,开口问苏寿:“王爷可有受伤?” 苏寿看着床上跟死了一样的谢不若,道:“我没他那么弱。” 怎知,昏死过去的谢不若突然诈尸一般,来一句:“大话谁都会说,你我要是换一换,不一定伤得比我轻。” 苏寿道:“不过你保护了华大夫,这一点我应该感谢你。” 诚然,大家都知道,要不是为了护华莹,他也不会被伤成这样。 甚至于,要不是拿华莹作要挟,他原本根本不用现身卷到危机中来。 谢不若道:“我需要你感谢?她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华大夫。保护她等于保护我自己。”顿了顿又道,“我却没想到,你居然屠戮武林。” 苏寿道:“他们杀华大夫就是杀我。” 华莹默了默,道:“就因为我是个大夫,可以救你俩的命是吧。” 所以这俩货都深谙此道,任何情况下,只要保住她这个大夫,就是保住他们自己。 第284章 非常能忍 谢不若却哼哼着来一句:“真的只是因为她是个大夫吗?看来华大夫在你心中分量还不轻。” 华莹道:“你精神头不错的样子。” 说着,手上又扒掉一只箭头,谢不若猝不及防,再次昏死了过去。 苏寿换了张巾子,时不时给华莹擦擦血,又擦擦汗。 这一忙,就是到傍晚才慢慢收尾。 苏寿吩咐士兵看着时候送来饭菜,等华莹包扎好谢不若所有的伤,洗了把手和脸,才坐下来和他一起吃饭。 苏寿看了一眼华莹血迹斑驳的手臂,道:“你自己的伤呢,怎么处理?” 她上臂处的衣裳都破了,一看便是被那些铁刺给扎破的,尽管谢不若护住她大半,但也还是受了些皮肉伤。 华莹自己淡淡瞟一眼,道:“一会儿我自己弄一下就可。” 苏寿道:“吃完饭,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弄。” 士兵又送来了热水,给华莹洗澡用。 她也没客气,在盥洗室洗澡的时候尽量避开伤口,尽管一抬手就传来撕丨裂的痛,不过她十分能忍,先前给谢不若疗伤之际手法娴熟又灵活完全像个没事人一般。 眼下她不紧不慢地洗好,穿好衣服,方才回房给自己找药。 只没想到,苏寿一直坐在屋门前的台阶上,未曾离去。 屋里的灯火将他的身影照在了院子里,颇有些形单影只的意味。 华莹道:“你不回去洗了歇着吗?” 苏寿道:“我不急。” 她前脚进屋,他后脚也跟着进去了。 苏寿道:“你把药拿出来,我给你弄好再走。” 华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眼神清朗得过分。 她也没说什么,她自己一只手确实不太方便,就递了药给他,道:“这个先兑凉开水,给我洗伤口。” 苏寿照做。 他兑好药水,她便将衣摆缓缓往上撩,松散的衣摆撩至肩处。 整条手臂露出来,格外纤巧白皙。 那肌肤莹润细腻,在灯火下泛着温腻光泽。 手腕延伸至整条手臂的骨骼线条流畅,形态十分美丽。 以至于苏寿掌心轻轻托着她的小臂时,感觉像托着一件工艺品,仿佛稍不知轻重,就能在他手上弄折了。 她上臂几道铁刺扎出来的伤痕,此刻又红又肿,还丝丝往外渗着血水,颇为可怖。 苏寿把药水淋在伤口上清洗时,华莹就默默地塞了一只布团进嘴里咬着。 她手臂绷紧,一声不吭。 等苏寿给她清洗完,再抬头看她时,她额头上已是细密的汗珠。 苏寿道:“华大夫忍耐力非凡,这点伤对你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华莹取下布团,道:“我能忍,不代表我不会痛。”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兑了一点药水,然后那镊子拈着柔软的棉花,裹紧成细小的一团,吸饱了药水以后递给苏寿,稀疏平常道:“伸进伤口里,给我擦洗。” 说完,她就又把布团放嘴里咬着了,做好了准备。 之前华莹给谢不若处理铁刺扎的小血洞时苏寿在旁看了,基本知道怎么弄。 只是那小棉球伸进去擦洗时,华莹呼吸一紧,手指也不自觉蜷缩起来。 第285章 还有这么妥善周到的一面 苏寿动作丝毫没停顿,只手里握着她的小臂微微紧了紧,她亦没乱动,很快调整了一下呼吸。 等苏寿擦洗完一处伤口,华莹又裹上新的小棉球蘸了药水递给他擦洗下一处。 两人一句对话没有,一人忍着,一人利索地下手,用最短的时间把伤处清洗完。 直到苏寿说了一句“好了”,华莹那口压着的气才缓缓吁出来,整条手臂有些脱力地往下垂了垂。 她又往药箱里取出一瓶药递给苏寿,苏寿轻车熟路地将外伤药均匀地撒在她伤口上,然后用纱布仔细包起来。 华莹发现,他包的动作轻柔而细致,跟他平时杀人的粗暴直接大相径庭。 华莹道:“没想到王爷还有这么妥善周到的一面。” 苏寿道:“跟华大夫久了,总能耳濡目染两分。” 华莹道:“朝廷派兵来,应该是来联合对付谢不若的吧,你一来就把江湖砍了个大半,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苏寿道:“他们要是不服气,可以砍回去。” 华莹想,谁有那本事能在他身上砍回去。 江湖遭此重创,恐怕需要好一阵子才能恢复元气,一时半会应该没空来找麻烦。 苏寿给她包扎好,又把桌上的血布血水什么的收拾了一下,华莹道:“时候不早了,王爷回去休息吧。” 而后华莹写了方子,出门交给士兵明早去拿药。 结果刚一交给士兵,华莹抬头就看见苏寿居然又直剌剌地回来了。 他速度够快,洗了澡,换了身道袍,看起来人模狗样。 苏寿问:“为什么要他明早才去拿药?” 华莹道:“现在这么晚了,铺子早关门了。” 苏寿道:“关门了就不能再开门吗?今晚就去,我有点头痛。” 士兵转头就匆匆去了。 华莹看了看苏寿,道:“那方子是疗伤用的,也治不了你头痛。” 苏寿一拂衣摆,就在她房门口坐着了,开始捶头。 华莹道:“回去睡一觉就不痛了。” 苏寿道:“我要是能睡着,还来找你做什么。” 华莹:“你试都没试,怎么知道睡不着?” 苏寿:“你怎么知道我没试?” 华莹动了动嘴角,道:“你前脚才走,后脚就又回来了,刨去洗澡更衣的时间,你还有时间用来睡觉?” 苏寿支着头歪头看着她,不说话,那眼神说不清道不明,暗光流转之下,却隐隐有种难以言喻的……炙热。 华莹觉得定是自己眼花,她只与他对视了片刻,便转头进屋去了。 苏寿若无其事地在门口问:“你是不是还要给他煎药?” 华莹道:“你都让人大晚上的去找药了,今晚要是不煎岂不是对不住你?” 苏寿道:“我来替你煎,你去歇着。” 华莹问:“王爷几日没睡了?” 苏寿想了想,道:“也就两三日,还能熬个四五日。” 华莹道:“相比之下,你比我更需要睡觉。” 第286章 别这么不识好歹! 苏寿岔开话题,蓦地道:“以往他受伤之时,你也这么日夜守着他吗?” 他这问题问得突兀,华莹还没回答,那头床上的谢不若突然来一句:“那当然。” 华莹默了默,问:“……你不是睡着了吗?” 谢不若:“我只是睡着了,又不是睡死了。” 苏寿道:“看来你还不是伤得很重,要不要起来给自己煎个药?” 谢不若又不吭声了,用行动表示他又睡着了。 此番这些黑甲兵,都是苏寿奉朝廷之命在地方上调动的兵力。 而这批兵,以前随苏寿上过战场杀过敌,当年苏寿回京以后就卸了兵权,而今再次调集旧部,兵将们无不欢欣鼓舞。 对他们来说,苏寿的每一句话,都是军令。 因而华莹院子里的黑甲兵怀揣着方子去找上级,将领得知晚上要去抓药,二话不说,立马召集一队士兵,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抓药去了。 这会子城里各大药铺早就关门了,再加上今天城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所有铺子关得比平时更早,而且恨不得往门上多上两道闩。 黑甲兵们找了就近的药铺,去敲铺子的门。 铺子掌柜听到敲门声,但也哆哆嗦嗦不敢答应。 将领大剌剌地站在门前,叉着腰,有些不耐烦地继续敲。 士兵就问:“咱要不要给他撞开?” 将领等他一眼,道:“我们又不是土匪,干什么这么粗鲁?”而后就命令左右,“把门撬了。” 士兵来一句:“可咱又不是贼。” 将领道:“贼有像我们这样光明正大撬门的吗?” 士兵一想,也是,横竖今天晚上是一定要进药铺门的。 撬门对于他们来说也很上手,两名士兵上前,轻车熟路地就用佩刀伸进去把门闩给拨开了。 进门以后,将领让士兵去把掌柜的拎出来。 结果在角落里找到了瑟瑟发抖的掌柜。 将领道:“你既然醒着,为什么不开门?” 掌柜胆战心惊,看着士兵提着的明晃晃的刀,半晌憋不出一句话,只一个劲地求饶。 将领又把医方递给他,道:“照着这个赶紧抓药。” 掌柜只得硬着头皮点上灯,哆哆嗦嗦地开始抓药。 抓好药后,又哆哆嗦嗦地递给将领。 将领还掏出一块银子来递给他,掌柜摆摆手不敢收。 士兵见状,恼怒地把刀横在掌柜脖子上:“将军给你钱,你竟敢不收?!别这么不识好歹!” 掌柜的这才战战兢兢地双手来接,然后看着一队士兵提着药就扬长而去。 掌柜愣愣地想,还真是来抓药的,不是来抓他的? 回头士兵就匆匆忙忙提着药到华莹院里来了。 苏寿接了药,问:“给钱了吗?” 士兵一脸骄傲道:“当然给了!刀架他脖子上,他还敢不收?” 华莹在屋里揉了揉眉头,看把他们给能耐的。 苏寿挥挥手,士兵就退了下去。 门口已经支起了熬药的炉子,旁边放着一桶打来的清水,然后苏寿就开始自顾自熬药了。 第287章 你又不是大夫 苏寿对华莹道:“你去睡觉,我熬好了叫他起来喝。” 华莹道:“今晚我就在这里,以免有什么突发状况。” 像谢不若这样的伤势,晚上容易有状况,她守在这里更加稳妥些。 苏寿熬药时,她便自己歪在圈椅上,支着头闭眼休息。 门口药锅里发出沸腾的声响,药气溢进了屋子里。 华莹心里有数,觉得时辰已经差不多了,怎么却还不见苏寿把药熬好端进来,她便起身到门口一看,顿时表情就僵住了。 好家伙,这货滤出一碗药,正端着自己喝呢。 华莹额头发紧,出声道:“这不是给你的。” 苏寿一碗喝完,才道:“我知道,是你给他的,我口渴了。” 华莹感觉幸亏是她出来看了,她要是不出来,可能锅里连汤底儿都不剩了。 华莹赶紧把剩下的滤出来,端进屋里,叫谢不若道:“还能醒么,能的话就醒来喝药了。” 谢不若睁开了眼,眼里有些发红,整个人却是虚弱的。 华莹正要扶他起来,苏寿先她一步插上前,道:“我来。” 谢不若被他手掌撑着借力缓缓起了起身,嘴上还嫌弃道:“为什么要你来,你又不是大夫。” 苏寿理所当然道:“因为华大夫受伤了。” 谢不若看向华莹,皱了皱眉头,“伤哪儿了?” 苏寿道:“伤手臂上了,她使不得力,以后非必要时候,都我来。” 华莹:她似乎都插不上话了。 谢不若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也很配合地喝完了药,哼哼两声,道:“托你的福,我这辈子还没被王爷服丨侍过。” 后来,华莹就守在谢不若床边。 后半夜他有些发烧了,因为疼痛,整个冒虚汗,且形容苍白,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华莹知他痛苦,毕竟这后背和侧身的伤,差点要走他半条命。 不过他只是辗转不安,嘴上没有说出来。 华莹道:“要是实在难捱,我就给你弄点让你舒服的东西。” 谢不若懒得睁眼,道:“又是那种让我麻痹两天,嗜睡个把月的东西?” 华莹道:“至少能让你消除痛觉。” 苏寿道:“嗜睡个把月?还有这好东西?” 谢不若无力地指了指苏寿,道:“你不如给他用吧。” 苏寿道:“有此好物,华大夫为何不早说?” 华莹默了默,道:“王爷本就头脑不好,不合适用。” 谢不若道:“嗜睡那个把月里,反应迟钝,智力低下,能直接把人变傻子。他要试就给他试,到时候又疯又傻,可就有意思了。” 华莹道:“不用便罢,我也可以用银针封住你的感识,减轻你的痛苦。” 谢不若拒绝道:“可别。习武之人,最忌讳的就是感识减弱。” 最后他烧得厉害时,华莹只能用针给他排一排体内热气。 她回头看见苏寿状态不对时,还得给他也来两针。 第二天上午,士兵来报:“王爷,牢里发现个小乞丐,他说他认识华大夫。” 第288章 小少年 华莹这才想起牢里的小少年,对苏寿道:“放他走就是了。” 士兵道:“可他就是不走,在中庭里坐了一上午,说要见华大夫。” 华莹道:“那就让他坐着吧。” 没两日,那小少年就奄奄一息,士兵来请示过后,就把人送到华莹这里来了。 少年面黄肌瘦,华莹一探,问:“没给他饭吃?” 这小子明显是快要饿死了。 士兵挠挠头,道:“华大夫只说让他坐着,没说让他吃饭。他也没要求吃饭,就没人管他。” 随后华莹就让人弄些流食来,混以补养元气的药材,给他喂了下去。 半天时间,他才慢慢缓过劲儿来,一看见华莹时,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都跟着亮了亮。 华莹对他说道:“以后没人再关你,等你恢复里力气,就自行离去吧。” 少年却道:“我无处可去,我想找你,就是想跟着你。” 华莹道:“跟着我作甚?” 少年坚定道:“做什么都可以。反正我无父无母,无家可归,我本来是要找玄山派董掌门报仇的,但是你帮我报了,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华莹道:“可我不是在帮你报仇,也不需要你做什么。” 少年道:“但你帮我完成了心愿。” 华莹看这少年的眼神,灼亮透彻,透着股子机灵。 他这不仅仅是想要报答她,而更多的是想寻一个依靠,往后不必再四处漂泊、颠沛流离。 所以他异常坚定,就算把自己饿死,也不肯走。 他能下地了以后,看见门前有药锅,就主动帮忙熬药,莫看他破破烂烂的,手法还挺娴熟。 他蹲在门口道:“华大夫,我真的什么都会。” 为了证明他什么都会,他熬好了药后,还跑去厨房,给做了几个菜来。 而且他速度快,手脚麻利,做出来的菜像那么个样子,就是脸上沾了脏脏的炭灰。 华莹给谢不若换药时,少年就歪在一旁观看,还时不时给华莹递点东西。 到了晚上,他甚至给谢不若守夜。 谢不若睁开眼醒来时,恰恰对上少年炯炯有神的眼睛。 少年问:“你不是魔头吗,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谢不若道:“我受再重的伤,也不妨碍我能一爪捏死你。” 少年道:“可你不会那么做。” 谢不若睨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少年道:“我知道他们囚禁华大夫,为了引你出来。你是为了华大夫才受这么重的伤,说明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你之所以被称为魔头,是因为江湖上谁得势谁就是正义的,敢反抗他们的就会被称作是反派魔头。” 谢不若懒懒闭上了眼,“你别以为说这些,我就会帮你说好话。” 少年道:“我不要你说好话,我会做好我能做的事,让华大夫答应留下我。” 关于岑婆婆,苏寿弄了一口棺材,在装殓入棺之前,华莹亲自给岑婆婆整理仪容。 她给岑婆缝合好身上的伤口,更一身新衣,净了脸面,梳整齐了头发。 第289章 最后一程 少年到堂上去看,就见着华莹不紧不慢、一丝不苟地为岑婆做着这一切。 仿佛躺在她面前的不是已去之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最后华莹给岑婆修饰面容,看起来没有一点死气,只像是睡着了一般。 尽管她异常平静,可她的一举一动里,都彰显着岑婆对她的重要性。 华莹最后再伸手摸了摸岑婆花白的头发,告完别,收回手,淡淡道:“入棺吧。” 苏寿也在旁看着,当然明白,岑婆婆跟在她身边这么久,她纵使难过,也全都在心里。 她似乎是个不怎么宣泄情绪的人。 棺材盖上,封死了去。 华莹随着一道出城,寻了个地方安葬。 她不言语,不悲情,只是不让旁人动手,自己拿着铁锹,一锹一锹给棺材盖土。 就如同当年,她一人埋葬她的族人一般。 身后黑甲士兵都整齐肃穆地站着。 后来苏寿拿了把铁锹上前,帮着她一起铲。 华莹道:“不必劳烦,我自己来。” 苏寿道:“天要下雨了。让岑婆淋了雨,华大夫心里只怕更加不安。我虽与岑婆没什么交集,却托华大夫的福,我犯病时屡次受过岑婆从旁帮扶,而今送她一程。” 那少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也擅做主张地拿了铁锹上前铲,道:“我跟这婆婆也没什么交集,但上次在街上她和华大夫也算帮我说过话。” 等安葬完,再上完香烧完纸,天色确实阴暗了下来。 华莹他们才回到城中,雨就落了下来。 华莹见院子里有人做饭有人熬药,虽说是个小少年,但做得井井有条,她也就懒得管了,自己回房倒头睡下。 这一睡就是两天没出。 只要华莹不守着谢不若的时候,苏寿也跟着不出现了。 谢不若拖着个伤躯,行动不便,只能对少年吆来喝去。 少年倒也非常尽心尽力地帮着照看他,给他熬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少年有些担心华莹,几次想去敲华莹的房门,谢不若的声音就从隔壁传来:“别去打扰她,让她睡。” 了解她的人才知,她需要睡上个两三日来调整。 谢不若也不管她是真睡还是假睡,总之她不需要人打扰便是了。 夜里的时候,苏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华莹床边。 华莹侧身朝里躺着,他便静静地看了她许久。 后来,他还是试着,弯着身,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 这厢,出去小解的少年跑回屋里来,对床上的谢不若紧张地小声说道:“大魔头,我刚刚看见好像有人偷偷进华大夫的房间了。” 谢不若一听,哪里还睡得着,谁这么大的胆子,他居然一时没有察觉。 于是他翻地就起来,拖着伤躯就冲出门,转而就冲进华莹屋里,对着那人影劈头盖脸掌风就招呼过去。 苏寿一回头,谢不若就看清了人。 苏寿也没下重手,否则谢不若现在的状态,哪里是他的对手。 谢不若只被他逼退几步,磕碰到身后的椅凳,发出哐当一声。 床上的华莹却毫无察觉。 第290章 不该摸的别乱摸 谢不若连忙一手扶着椅凳避免它倒地,不爽道:“你鬼鬼祟祟在她房间作甚?” 苏寿道:“她发烧了。” 谢不若一顿,几步上前,道:“你怎么知道她发烧了?” 苏寿道:“我摸了她的额头,烫。” 谢不若接着也伸手来摸,结果被苏寿拦下。 谢不若不服,道:“你摸得,我就摸不得?” 苏寿道:“我已经摸了,何须你再摸?她现在发烧是事实,难道你摸一下就不烧了?” 谢不若道:“你算老几,她跟我认识比跟你认识久多了,你还想喧宾夺主?” 这时少年点亮了屋里的烛台,看看两人,又看看华莹,道:“要不还是想想先怎么办吧。” 苏寿在床边坐下,捞起华莹的袖摆看了看,她手臂上的伤有些渗血的痕迹,思忖道:“应该是受了伤不仔细将息,又太累了。” 谢不若知道,这两日她都顾着来照看他了。他回头对少年道:“去把我喝的药拿来给她喝一碗。” 苏寿又道:“去把她的药箱拿来。” 少年忙不迭就去了,不一会儿一手挎着药箱,一手端着汤药进来。 谢不若扶华莹起身,给她喂药时,苏寿就打开她的药箱,开始在里面找药。 谢不若道:“她的药那么多,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什么是什么,你敢胡乱给她用药?” 苏寿找到了那个小瓶子,道:“我给她上过药,她用的就是这个。” 他打开闻了闻,气味也是这个气味。 谢不若自知自己身体情况不方便,因而苏寿给华莹换药时他也就没抢,只是坐在华莹身后,让华莹靠着他,又把她袖角捋着。 谢不若看着苏寿拆她手臂上的纱布,以往他也很少看见华莹露过手臂,没想到女人的手竟这般纤细白嫩,就像刚长出来的嫩藕一般。 只不过他全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脑子里有个念头:这么细的手,岂不是轻轻折一下就断了。 谢不若道:“你要是给她弄错了药,就等她醒来以后收拾你吧。” 他不跟苏寿抢这活儿,还有一个原因不就是如此,他又不懂药,要是搞错了,回头华莹怪他怎么办?所以这种试错的风险还是留给苏寿比较好。 谢不若嘴上一点也没闲着,看着苏寿托她手臂,皱了皱眉头又道:“你换药就换药,不该摸的别乱摸。有人看着你的时候你就如此大胆,那要没人看着你,你岂不是乱来了?” 苏寿根本不理会他,自顾自除了纱布以后,给华莹重新上药。 少年端着烛灯,认认真真地守在一边,苏寿要什么东西他就及时递上去。 换完药后,苏寿和谢不若都在房里守着,谁都不离开。 少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年纪虽小,可心思却透彻,若有所思。 约摸是喝下的汤药起了效果,个把时辰以后,华莹烧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眼看着外边天色渐明,两人说好一起出去,华莹屋子里这才得以清静。 少年一直守在廊下,歪靠着门就睡了。 第291章 讨论以后的出路 苏寿出了院子,吩咐黑甲士兵:“给那孩子找身合适的衣服。” 少年身上穿的还是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裳,脏兮兮的没得换洗,难怪黑甲士兵们都叫他小乞丐。 早上就有士兵给送了新衣服来,少年见之愣了愣,随即眼神清亮,欣喜道谢。 他捧着衣服就进盥洗室,把自己从头到脚好好洗一遍,换上干净衣服以后,看起来竟也是眉清目秀的一个孩子。 这头,苏寿刚回自己的院子,身边人就来禀道:“照主子的吩咐,我们去查了那个小乞丐,没有问题。他原是玄山山下的普通出身的孩子,因家里交不起玄山派规定的保护费,父母家人被驱逐过程中相继惨死,只余他一人。山下不少人户都知道他,叫陈辛。” 原来当日少年被从牢里放出来时,扬言要跟着华大夫,苏寿便根据他所述的个人情况,派人去调查他的底细了。 苏寿行事有时虽随心所欲,有时却格外谨慎。有人想接触华莹,什么目的,什么来历,总得要弄清楚才稳妥。 等华莹睡了两天醒来,在床头靠了一会儿,有些头重脚轻之感。 少年端着碗药进来,递给她。 华莹看了看面前这干净的孩童,又看了看碗里的汤药。 少年道:“我是给大魔头熬的药匀了一点出来给华大夫。” 华莹道:“你怎么还没走?” 少年道:“我没处去,往哪走?” 华莹道:“你以为留在这里就是好?岑婆的下场你看见了?她还是有武功的,你什么都不会,别人拿你就跟拿只小鸡一样轻松,到时候你想求一死都难。” 少年想了想,道:“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要是不小心被抓了,华大夫可以给我一种毒药,我能立马结束我自己,就不会吃很多苦头了。” 华莹道:“既然把生死看得这么淡,那为何不让自己找个安稳的处境好好活着?活着才可以做很多事。” 少年眼神清亮,道:“像我四处流浪,别人都拿我当乞丐,确实是活着,也没有遇到太多凶险。可活着的意义在哪里呢?我也找不到我可以做的事。” 他坚定地看着华莹,又道:“我就是不想再流浪了,也不想别人再把我当乞丐,我想找一些我可以做的有意义的事情。华大夫先喝药吧,已经不烫了。” 华莹接过那碗药先喝了,道:“你可以做的事有很多。你要不想再流浪,可以给你找一处居所,你可以读书写字,同样有意义。” 少年眨眨眼,道:“读书写字,将来是要考官当吗?可我志不在此,我想行走江湖。” 华莹道:“那也可以拜入某个师门,习武强身,为行走江湖做准备。” 她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耐心,和一个小孩讨论他以后的出路。 她审视着少年,不免想,大约是他的年纪,正长在她所喜欢的范围里吧。 她曾有一个幼弟,死的时候不过才三四岁,要是仍还活着的话,应该与他差不多一般大。 第292章 他是来告状的 这时,门外一道声音传来:“就他?根骨很一般,要是哪个师门收了他,估计进去也是打杂的。” 谢不若边说着边走进屋里来,又道:“不过好在手脚还利索,又肯干,以后在打杂这块儿应该是把好手。进了师门后就别想着出来行走江湖了,只能待在师门里打一辈子杂,根本没空下山。不然你要是走了,留下一堆活儿谁干?” 华莹:“……” 华莹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武断。” 谢不若道:“我说的是现实。他这个年纪,很有必要认清现实。” 不过少年却丝毫没受挫,道:“我很清楚我不是那块料子。反正都是打杂,那就让我留在华大夫身边打杂吧。” 这不,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不过谢不若不是来帮少年说话的,他是来告状的。 眼下华莹醒来,他便在她耳边嚼舌根,道:“你感觉好点没?你手臂上的伤有没有恶化?你之前发烧了,给你换了一次药,只不过不是我换的,是那个疯子换的,他在你药箱里捣鼓了一阵找的药,要是用错了药,那都是他的责任,你要找就找他。我就说他什么都不懂,还要装作什么都懂的样子。把你药箱弄乱了,也是他干的。” 华莹动了动手臂,伤处有些许紧绷感,约摸是开始结痂了,还余有些许痛感,不过包扎得不松不紧,比较得当。 华莹看了看谢不若,道:“他没有用错药,包得也还不错。” 谢不若点点头,话风一转,又道:“当时要不是有我把你扶着,他一个人估计也搞不好。” 华莹道:“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谢不若摆摆手,“我们之间,不存在这个。” 华莹道:“你的伤都好了?” 谢不若道:“也还没有。” 华莹捞起他衣摆,往他背上一看,见纱布下有新鲜的红色沁出来,不由顿了顿神色,道:“没好你下床乱跑个什么?” 谢不若道:“我又没废,也没伤到腿,还不能下地走一走了?而且又不是走多远。” 华莹道:“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腿虽没伤,但任何动作都可能会拉扯到身上的伤口。这样反反复复,何时能好?” 少年看得清楚,道:“大魔头你的伤口又沁血了。” 谢不若道:“有你华大夫在,还怕它好不了?” 华莹道:“你成天跑来动去不当回事,我是没这能耐让它好,要不你去把我华氏祖先叫上来,看看他能不能治好你。” 后来谢不若还是老实起身,回隔壁躺着去了。 只不过临出房门前,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华莹道:“你别说我,你自己也有伤,能不动手的尽量别自己动手。” 他瞟了一眼旁边的少年,又道:“你虽没留下这小子,但眼下能使唤就尽量使唤他干事,谁叫他自己不走,不用白不用。” 少年忙不迭应下:“只要华大夫吩咐的事,我一定尽心尽力做好!” 第293章 没事找事做 于是乎,熬药做饭,洗衣服打杂,少年做得得心应手。 当然,他洗的绝大多数是谢不若的衣服。 华莹也没真的吩咐他做过什么,是他自个眼里有活儿,里里外外都打整得井井有条。 华莹需要些药材来填补她药箱里的空缺,就列了个方子,还没等她去交给黑甲士兵呢,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拿过去就往外跑,道:“是让他们照方去抓药是吧,我去!” 药材无所缺漏地送到华莹院里来,要多少有多少。 她又忙着备制一些药物,少年时不时就在她旁边提醒道:“华大夫的这只手有伤,还是少动吧,有什么需要做的让我来吧。” 华莹道:“让你来,你会吗?” 少年道:“我学东西很快,你教我我就会。” 华莹淡淡道:“我不会教你。” 苏寿到华莹院子里来看看,问她:“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 华莹应道:“多谢王爷替我换药,恢复得不错。” 他发现他来这里很闲,没什么事做,因为所有事都被这少年抢着做了。 谢不若在隔壁屋里,很满意苏寿的这种现状,悠悠出声道:“要实在找不到事做,你就回去吧。华莹最不喜欢闲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的了。” 于是乎苏寿转头就进了谢不若的房间,拿把椅子坐着,和他大眼瞪小眼。 苏寿道:“她那里我帮不上忙,我还可以在你这里找事做。” 谢不若道:“你想找什么事?” 苏寿道:“我可以陪你聊天。” 谢不若默了默,道:“你脑子有病吧。” 苏寿:“那当然。” 华莹赶制了一些外伤药,打算给那日森罗教受伤的护法和教众。 他们也分散在某些地方养伤。 苏寿打算叫人把药送出去,谢不若直接坦言拒绝道:“不行,不能让你送,我信不过你。” 毕竟他是朝中人,谢不若教中事怎么也不能让他插手。 少年便主动请缨道:“那我去送吧!” 他面生,又是个孩子,而且对这荷阳城很熟,谢不若觉得由他去十分合适,于是就告知他在什么地方留下什么记号,自会有人来接应。 少年拿着药就风风火火去了。 等华莹从隔壁房里过来,发现少了个人,就问:“那小孩呢?” 谢不若道:“给我的护法送药去了。” 华莹脸色顿时黑下来,本来这事是苏寿揽过去了,没想到她一会儿没看着,就让个孩子去做了。 她道:“你让他去?是打算收他进你教中吗?” 谢不若道:“你要是不肯收他,我收他在教里当个打杂的,也无不可。” 华莹道:“那你打算让他靠什么自保?” 谢不若想了想,道:“趁他年纪还小,教他点功夫吧。” 苏寿便对华莹道:“你觉得他入邪教不合适,我可以收留他。” 谢不若来一句:“你收留他?收留他进宫当太监吗?还是收留他出家当道士啊?” 苏寿道:“他要是想,可入军中。” 谢不若啧了一声,道:“哦,是送他去横死沙场啊。” 第294章 接下来的打算 苏寿道:“那不然留在你邪教,你让他当个邪教分子,能避免让他去打打杀杀吗?莫非是打算把他供起来?” 华莹转身出门去,道:“你们先吵,我还有事。” 下半天,少年就回来了,兴致勃勃回话道:“我照着大魔头说的留了记号了,也有人现身了,我就把华大夫给的药全给他们了。” 好像这么久以来,他终于觉得自己在做有用的事了。那小脸跑得发红,额头上挂着汗迹,眼神却是亮晶晶的。 苏寿没忙硬帮,在华莹这里替她把所有药材都碾磨成粉。 少年见了,也撸起袖子来帮忙。 华莹才一会儿没看着,两货就连要给谢不若熬的药材都给磨成粉末了。 华莹默了默,道:“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今晚要煎的药。” 苏寿拈着点药粉放进嘴里尝了尝,道:“这又不是不能吃。” 然后她发现,这家伙是边磨边时不时就拈来一撮放进嘴里,也不管是什么药。 华莹幽幽道:“喜欢吃是吧,等我炼化尸水的时候,你有本事也蘸点来尝尝。” 荷阳城里的江湖势力基本上被扫除了个干净,以前做为江湖势力的中心,而今又变成一座普通的城。 城里百姓们过了风头浪尖,渐渐又出来走动了,只不过提起当日之景,仍是惊心动魄。 谢不若休养些时日,身体也见好。 森罗教的教众遵他的命令先撤离城中,而谢不若和华莹也不会在城里久留。 一起吃晚饭时,谢不若道:“接下来是继续打算去固城吗?岑婆不在了,往后你要去哪里,我随你去。” 华莹道:“应该不去固城了。岑婆说,那人就是我要找的人。” “哪人?”谢不若问。 华莹道:“当初在武林盟主和各门派背后出谋划策之人,我让岑婆去盯着,不想遭了他的道。岑婆说,他亦在背后盯着我们。” 谢不若皱着眉头,道:“先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去了这么久,他定是早就不在城里了。” 华莹看了看他道:“先前你半死不活的,森罗教也元气大伤,我要是跟你说了,让你们去送死吗?” 谢不若觑了一眼正干饭的苏寿,道:“不是还有他吗?他的兵不是好手好脚威风八面吗,你怎么不让他去找?” 苏寿从碗里抬起头,道:“我也没听她说。” 华莹道:“那人十分谨慎,从岑婆婆被抓以后,我就再也没见他出现过。想必在武林大会之前人就不在城里了,即便是让你们知道,一时半会也难以追到他。” 谢不若道:“那现在岂不是线索全无?” 华莹神情平淡,眼里却是幽沉的,道:“怎会线索全无。至少我知道他十有八九是地蛇九霄的人,一个一个找去地蛇九霄的分舵,总能找到他的下落。还有,我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苏寿道:“吃完了饭,我去找人把你知道的样子画下来。”顿了顿,又道,“华大夫若是需要,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华莹道:“江湖上的事,就不必劳烦了。此番朝廷派王爷来剿邪教,王爷却把武林正派剿了个干净,还得想想回去怎么向朝廷交代。” 苏寿道:“一时半会回不去。我被流放了。” 华莹诧异道:“流放去何处?” 苏寿道:“岭南交界的鹰城。” 第295章 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谢不若也从碗里抬起头,道:“还在固城往南,属于两国交界的鱼龙混杂之地,确实够偏远的。怎么,你们朝廷把你扔那么远的地方去,是觉得你在远处发疯,横竖他们也眼不见心不烦吗?” 苏寿道:“朝廷怎么想,我不知道,我也没问。” 谢不若道:“那挺好,既然你要去流放,我们明天就分路吧。” 苏寿道:“我不着急。” 谢不若道:“我着急。” 苏寿道:“你急你的。” 饭后,苏寿很快找来一个画师,照华莹的描述把人像画上。 这很有必要,至少得让与她同行的人都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个什么人。 而且森罗教的消息路子也不窄,等把画像传达下去,他们也能打探打探。 华莹跟画师磨合了半日,修改了数次,画出来的画像终于跟华莹印象中有八九分相似。 谢不若率先拿过画像端详了半晌,少年也好奇地探头凑过来一看。 谢不若看完后,对华莹道:“很平凡的一人,亏你还能把他记得这么清楚。” 苏寿道:“给我看看。” 尽管两人很不对付,但在正事上从不含糊,谢不若看完以后还是递给了苏寿。 没想到苏寿端着画像,看得比谢不若还久。 且脸上的表情也有点不同寻常。 华莹一时没出声打扰他,倒是谢不若问道:“你认识?” 苏寿道:“我应该认识。” 谢不若闻言,有些坐不住了,道:“什么叫应该?” 他刚想从椅子上蹭起来,被华莹拦住。 华莹道:“他对过去的意识和记忆有些混乱,他说应该那就是应该。” 这种时候他禁不得刺激,华莹知道再急也急不来,遂道:“无妨,王爷慢慢想,想起来再说。” 当天晚上,画像直接留苏寿手里了。 他睡觉时,画像还揣他怀里。 结果华莹睡到半夜,忽然觉得床边有人,惊醒过来,一看,见床边昏暗中确实站着一人。 华莹在出声前,先闻到了他身上的香火味,心绪也就很快安定下来,开口道:“睡不着?” 苏寿道:“我想起来了。” 华莹道:“你当真认识他?” 苏寿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在找贾稷。” 华莹瞬时了然,“你是说,他就是贾稷。” 苏寿道:“我在刘延府上见过,他就是。” 原以为贾稷只是一个富商,但现在随着线索展露出来,事情的发展似乎越来越复杂。 贾稷和地蛇九霄有牵连,又在刘延的相府上出现过,那他出现在信州买走半部华氏医方就不是巧合,而是从头到尾他都可能参与其中。 包括华氏被灭族一事。 只要找到他,就离真相更近了一步。 华莹和苏寿两人,一人倚靠在床头,一人站在床畔,各自思虑自己的事。 后来,苏寿开口低低问:“你是不是要去找他?” 华莹肯定地回答:“当然。不光我华氏一族的事,还有岑婆的仇。我是个记仇的人。” 苏寿道:“那我陪你一起。” 华莹愣了愣,微微仰头看他,只能看见淡淡的轮廓,却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 她轻声道:“你不去鹰城了?” 苏寿道:“刚好我也要找他。” 第296章 身边也需要个人 华莹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是为了刘延的事?” 前宰相刘延是他的老师,这是世人皆知的事,但她越来越确定,这其中有的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或许他几近癫狂,就是为了探寻真相。 最终苏寿没有回答她,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华莹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似乎越了界。 为了不打扰城中百姓,黑甲士兵撤回到原来的驻兵区,华莹和谢不若等也离开了荷阳上路了。 只是谢不若看着同在马车里的苏寿,很是郁闷,道:“你不是要去鹰城吗,我们又不是去鹰城。” 苏寿道:“我要去鹰城,但还没定什么时候去。” 车里有这么个碍眼的也就罢了,谢不若捞起窗帘往外看去,只见车后还跟着条尾巴。 可不就是那个少年。 华莹始终不肯留下他,他也不依不饶,马车出城以后他就跟着,一路在后小跑着。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汗淋漓也不罢休。 这小东西倒也坚定执着,一追就追了十里路了。 虽然他和马车的距离越拉越远,但还能看见他卯足了劲儿追。 谢不若问:“华莹,你真让他跑死在路上?” 华莹淡淡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谢不若道:“他习武的资质虽然平平,但悟性和决心还不错,你不收的话干脆我收了。” 华莹不咸不淡地看了谢不若一眼,道:“你教中还少替你卖命的人吗?” 谢不若道:“那你留下他也不是多大点事,还能给你端茶递水,打打下手。”顿了顿,又道,“岑婆不在了,你身边也需要个人跑跑腿。” 华莹没理会。 苏寿来一句道:“我可以重新给你找个会做事的婆子,可能功夫没有岑婆好,但不会拖后腿。” 谢不若不满道:“现在说的是那孩子的事,你又扯什么婆子。” 话音儿一落,他又冲车后唏嘘一声:“哦豁,一头栽下去了,看样子是跑死了。” 少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只能感受到自己满身的汗水和狂热的心跳。 他终于喘不上气了,一跤扑倒了去,但整个人是麻木的,丝毫感觉不到摔跤的疼痛。 他没有力气再爬起来,只能费力地往上抬了抬头,眼睁睁看着那马车离他越来越远。 虽然很不甘心,但他已经尽全力了。 最后还是没有人肯收留他。 他还是会被抛弃,谁都看他不起,也不会觉得他能发挥什么作用。 那一刻,少年感到沮丧极了。 灰心丧气,使得他久久趴在地上,觉得自己大概就会累死在这路上,也没人会知道。 汗水糊了他的眼睛,又涩又痛。 后来,他恍惚看见眼前出现一袭衣角,和一双脚。 少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缓缓抬头望去,结果就看见了华莹那张淡无表情的脸。 少年被拎上了马车,去处阴凉的地方歇一歇,又喝了不少水,好半天他才缓过劲儿来。 那浑身被汗水打湿,活像只落汤鸡。 第297章 你非要跟,就跟着吧 少年顾不上自己难受,紧巴巴地问:“华大夫你愿意收留我了吗?我可以跟着你们了吗?” 华莹道:“我们仇家多,跟着我们你很有可能第一个死。” 少年道:“没有关系,要是遇到仇家,我会躲会保护自己的!” 华莹终于移目看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回答:“陈辛,我叫陈辛!” 华莹看向道路远处,道:“你非要跟,就跟着吧。到哪处死了,哪处就是你的埋骨地。” 少年欣喜若狂,“江湖人不都如此!以后我也是个江湖人了,不是个四处漂泊的小乞丐了!” 休息过后,一行人上马车,少年陈辛也非常自觉,最后一个爬上车去,就跟驾车的苏寿的侍从一起坐在马车外面。 他还随手撇了一截路边的树枝,拿在手里晃晃悠悠,习着侍从怎么驾车。 照苏寿的意思,他们先就近去最后发生满门命案的宿城。 这命案有关谢不若,总要有个了结。 他们到宿城时,从朝廷来的一干查案人员早就已经到了。 这是皇帝特派的查案钦差,也照着苏寿的意思,先来宿城等着。 皇帝得知这些命案是有人刻意为之嫁祸到森罗教头上,意欲掀起朝廷和江湖的风波,朝廷自然不能被人利用成为别人搅弄风云的武器,所以必须要查个明明白白。 当然,在京的皇帝估计也没想到,这案子还没查清楚,苏寿就已经把江湖给端了。 查案钦差队伍都是京中很有资历的办案官员,其中京里第一仵作邢师爷也来了。 那些尸体被放在冰窖里,保存完整。 谢不若不便露面,华莹和苏寿在宿城稍稍休整以后,便前往公衙。 陈辛背着药箱,很是自觉地跟在华莹身后。 到了公衙,一行人又即刻被引去验尸房。 此刻邢师爷正在里面忙活。 到了验尸房门口,华莹进去前,嘱咐了陈辛一句:“怕就别进来了。” 陈辛鼓起勇气,后脚还是跟着华莹一起踏了进去。 他觉得自己需要练练胆子,这才哪儿跟哪儿,以后还有的是他见识的呢。 验尸房比外面阴冷,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子尸气。 里面靠边上停放着一具具尸体,都用白布盖着。 正当中有两具尸体正在查验,验尸的正是邢师爷。 虽然陈辛有心理准备,可当他看见台上的尸体被开膛破肚,皮肉翻卷,腹中一片血腥时,再加上散发出的那股淡淡的腐臭味,他还是忍不住胃里翻腾。 憋得脸色都白了。 但他仍坚持着僵硬地站在那里,挪都不敢挪一下。 邢师爷见得苏寿和华莹,他带着口罩,手里的验尸器具血淋淋的,道:“王爷和华大夫来了。” 苏寿问:“怎么样?” 邢师爷道:“其他尸体没多大验处,皆是被乱刀砍死的,唯独这两具是主要的。尸身保存得还算完整,能找到些线索。” 苏寿道:“说来听听。” 第298章 断案结果 邢师爷道:“京里史尚书的尸体我也曾验过,虽都是开膛破肚,但与此两具还是有很大差别。 “剖史尚书的手法轻重得当,且十分严谨,腹中脏器未有丝毫的损伤,还避开了大出血的要害,可见下手的是个讲究的人。 “而这两具尸体就不一样了。不仅肋骨被劈断,内里五脏六腑无一完好,出血量也非常大,可见下手的是个手段粗暴残忍之人。” 华莹在荷阳城也为谢不若这样辩驳过,甚至承认史德清是出自她之手,只不过江湖才经历一番动荡,消息还没传得这么快。 华莹道:“邢师爷的验尸手段非常有水准。” 邢师爷道:“哪里,一些经验之谈罢了,让华大夫见笑了。” 旁边有断案官员做纪录,问道:“那依邢师爷所见,这灭门的凶手和杀史尚书的凶手并非同一人?” 邢师爷道:“就目前尸体留下的线索来看,至少不是同一人的杀人手法。” 华莹戴了一副手套,去揭开其他尸体上的白布,大致都看了一眼,道:“这些尸体是被乱刀砍死,但可看伤口断出是被何种刀所杀。而且看下来,凶丨器还不止一种,有宽刀窄刀,也有长剑短剑。” 邢师爷愣了愣,恍然道:“我只顾着验这两具主要的了,却忽略了这一点。华大夫所言是条重要线索。” 于是后来,花了两天时间,华莹和邢师爷一起,把所有尸体的伤口都比对了一番,将大致凶丨器都画了出来。 果真是有好几种刀剑武器。 这一结果,就使得端倪线索露出来了。 真要是森罗教所为,那整个教所持武器应该是统一的,而不是像这种参差不齐的。 毕竟是给谢不若的森罗教洗冤,这事儿谢不若得配合。因而他命人去把江湖上能见到的各类武器都收集齐整,交给苏寿带去公衙一一核对。 最终,靠着画出来的凶丨器图纸,比对出数种江湖上现有的武器,其中无一样是森罗教的武器。 森罗教用的刀,刀锋朝上,弧度圆润,而这些凶丨器刀锋剑刃皆无弧度,有的钝厚,有的纤薄。 对比出来的那些凶丨器,一问来处,却是出自于江湖上的七大门派。 那些可都是引领江湖的名门正派。 消息一经传出,本就动荡的江湖更是雪上加霜。 谁都不肯相信,可尸体不会撒谎,证据都摆在眼前。 而最初指认说亲眼看见森罗教行凶的那些目击证人,也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没人再站出来发声了。 于是关于这些灭门惨案就有了新的说法,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为了对付邪教,不惜残害朝廷命官满门性命,试图借朝廷之手铲除邪教。 所以才有了后来江湖上的动荡飘摇。 断案官员把查到的事实线索都记入卷宗,然后安顿好死者,便回京复命去了。 民间也在大肆讨论这些事。 先前骂森罗教的那些民众,一改风头,全对着那些门派唾骂。 邪非邪、正非正,所谓邪教没做奸邪之事,所谓正派却草菅人命、伤天害理,这个世道真是颠过来了。 第299章 我要跟只跟华大夫! 那些受骂的名门正派,本就被苏寿灭了个七七八八,好不容易捡回条命的等跑回自己的门派一看,窝都被邪教给端掉了。 他们自顾不暇,哪有闲心去管江湖民间的指责唾骂。 除邪大会的消息和断案官员的消息相继传回京中。 前一刻,满朝文武还在愤然指责苏寿枉顾朝廷命令,朝廷派他是诛邪教,结果他却对武林正派下手,简直是肆意妄为、猖狂无忌! 后一刻,得知案件水落石出,皆是武林门派精心策划,对苏寿的骂声就偃旗息鼓了。 有官员开始指责江湖势力居心叵测,也有官员指责苏寿先斩后奏。 不过都掀不起什么风浪。 朝堂之上,许程锦站出来,声色凛然道:“启禀皇上,既然在江湖除邪大会上,华氏女华莹为邪教教主辩解,声称史尚书乃是她剖腹所杀,臣以为,当将此女缉拿归案,查明案情!” 这厢,宿城里,先前华莹整日整日待在验尸房,陈辛也跟着一起,就差在里面吃饭睡觉了。等灭门惨案水落石出以后,他才跟着华莹彻底远离那地方。 一离开停尸房,陈辛就再也憋不住了,在门口草丛里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整个人瘦了一圈,小脸也煞白的。 华莹见状,只微微动了动眉,然后抬脚往前走,道:“才这就受不了了?不行的话,还是趁早另谋去处吧。” 陈辛擦了擦嘴,连忙跟上,倔强道:“我行的!” 邢师爷后脚出来,看了看陈辛,乐呵道:“对一个孩子来说,能忍到这份儿上,实属不易。华大夫,你要是肯割爱,我不妨收他做我的徒弟传我衣钵。” 华莹头也不回,道:“想收他的人倒也不少,奈何这小子就是死脑筋。邢师爷不如劝劝他。” 陈辛背着药箱快步跟上,依然神情坚定,“我要跟只跟华大夫!” 华莹以为,这些案子多少可以牵扯出地蛇九霄的一些线索,却没想到最后指向的只有江湖各大门派。 这其中少不了地蛇九霄的谋划,但他们足够狡猾,竟丝毫没让自己牵涉其中。 谢不若和苏寿派出的人都在全力探查地蛇九霄的下落,在江湖大会之前,森罗教就一直在干这事,已经有了些路子,所以他们从宿城离开以后,虽然还没找到贾稷,但是却摸到了地蛇九霄的一个分舵。 他们杀去地蛇九霄的分舵时,分舵收到消息正要撤离,只不过还是慢了一步。 当时就苏寿和谢不若两个上的山。 华莹带着陈辛在附近的林子里采草药。 华莹心无旁骛地挖药时,陈辛多少有些分神,因为他隐约听见山上传来打杀的声音。 他有些担心,道:“山上应该很多人吧,大魔头和苏大哥就两个人,能行吗?” 华莹道:“这不是你我应该操心的问题。” 陈辛明白,他俩都没有武功,操心也没用,要是跟着上山还会是拖累。 陈辛担心的还不止这个,又道:“那万一山上要是有人逃下来了,被我们给碰到,该怎么对付呢?” 华莹道:“那就给他们疗伤。” 第300章 一时来瘾了,杀快了 陈辛似懂非懂。他想,他们明明是来捣毁分舵的,华大夫应该不是真的要给人疗伤吧。 只不过陈辛一直担心到山上传来哨声,他和华莹都没遇到有哪个逃下山来的。 那是谢不若的哨声。 随后华莹收好挖药的家伙,陈辛揽过来背着,两人才一同上山去。 越往山上走,林间的空气都有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陈辛鼻子敏锐,但他没说。 是血。 等走出林子,分舵的光景赫然呈现眼前。 血从台阶流淌下来,顺着台阶往上,一路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手腕上还有独属于地蛇九霄的印记。 陈辛从来没见过这场景,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下,浑身紧绷。 华莹若无其事地在前走着,一步步拾级而上,忽而淡淡开口道:“怕吗?” 陈辛没有撒谎,老实道:“有点。” 华莹道:“所以你非要跟着是为何。你大可以去当一个马夫,当一个书童,当一个寻常老百姓家的养子,再不济,跟着邢师爷当个小仵作,都没这么可怕。” 陈辛初心不改,“但我一定会尽快习惯的。” 整个分舵的人都被杀光了。 华莹见到苏寿和谢不若时,两人正在分舵的正堂上。 堂上也躺了不少尸体,一地的血。 和外面的情形一样,有一半儿是被一击毙命的,还有一半儿是被砍了头的。 正堂那面墙上画有地蛇九霄的徽印,也被染上一道道的鲜血。 华莹问:“霄主呢?” 谢不若直接踢了一只头过来,骨碌碌滚到华莹脚下,又看了苏寿一眼,道:“你问他。” 华莹看了看地上的头,找到相对应的尸身,尸身衣着和其他人明显有区别,应该就是霄主了。 且看这死状,华莹抬头也跟着看向了苏寿。 本来逮着霄主还能审一审的,这下还怎么审? 苏寿眼里还漫着淡淡的红意,道:“一时来瘾了,杀快了。” 这霄主嘴角隐隐沁出点黑色血迹,想来应该是服毒了,就算苏寿手不快,估计他也活不了。 华莹淡淡道:“算了,反正还有其他分舵。” 谢不若气呼呼道:“华莹,你就惯着他吧。” 华莹道:“那不然,要不你把他头接起来,看看还能不能把人叫醒?” 谢不若哼了一声,道:“别搞得杀人跟比试似的,又没人跟你抢。” 苏寿道:“我们杀人,向来是要靠抢人头的。” 华莹道:“先找找看,这里有没有其他分舵的线索。” 于是几人在分舵里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来往信件是没有的,但是发现了一些信号焰火和一些标记图腾,应该是专门用来联络同组织的人的。 最后他们把信号焰火和各类图腾都拓下带走,再一把火烧了这分舵。 入夜的时候,他们找了分舵附近不远的地方落脚。 抬头就可看见那火光照亮了一片夜色。 他们是想看看,会不会有组织的其他人看到变故赶来,这样也好抓个当场。 只不过等了一晚,没什么收获。 第301章 下一个分舵 后来谢不若让人把分舵的记号给标注出去,然后去往森罗教查探到的下个分舵所在的大概位置。等他们到下个地方的时候,就有人主动联系上了他们。 负责联络他们的是又一分舵的一个小地蛇,那地蛇见谢不若和苏寿懂组织记号,手腕上也有组织标记,便想当然地认为他们也是组织的人。 地蛇道:“你们是五分舵的吧?” 谢不若道:“我们是。” 地蛇道:“前不久五分舵被人灭了,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苏寿道:“我们是用脚逃出来的。” 地蛇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谢不若补充道:“当时形势危急,我们一心想着向各分舵通风报信,九死一生才逃出来。” 地蛇啐道:“定是那森罗教干的,我们跟他们不共戴天!” 他又觉得谢不若和苏寿的衣着有些奇怪,道:“看你们的装扮,怎么也不太像分舵的。” 谢不若道:“我们一路被追杀,只有乔装才能避开他们。” 地蛇点点头,不疑有他,道:“是这样。我们也经常乔装,上次我就乔装成一个老头,遇到森罗教追踪的弟子,还杀了两个。”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谢不若道:“你就不怕被他们教主知道?” 地蛇道:“我们霄主说了,区区森罗教教主,不足为惧。难道你们霄主还怕那森罗教?” 谢不若道:“我们霄主已经被森罗教教主杀了。” 地蛇正了正神情,道:“没想到这森罗教还是有点实力,我们还是得快点回去禀报霄主。” 这一分舵位置相当隐蔽,若无这地蛇带路,谢不若和苏寿两个还真不好找。 他们前脚去,沿途留下记号,后面华莹和陈辛就循着记号找来。 到了山脚下,分舵的人还非常谨慎,带路的地蛇说明来意,看守放哨的地蛇则要谢不若和苏寿两个对暗语。 苏寿道:“暗号我们都对了,为什么还要对暗语?” 谢不若也有些恼,道:“我们分舵遭遇灭顶之灾,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你是不相信我们吗?” 放哨的地蛇道:“这是规矩!” 带路的地蛇便劝道:“我知道也很同情你们的遭遇,还是先对暗语吧,等上了山向霄主禀明,霄主定会替你们分舵报仇雪恨。” 苏寿道:“什么暗语?” 地蛇道:“就是各分舵之间有不同的暗语啊。” 苏寿道:“我们不知道。” 地蛇不理解:“暗号你们都知道,暗语你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苏寿道:“我们没问,霄主死得太快,也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放哨的地蛇和带路的地蛇面面相觑,细细一品这话,总算品出一丝不对味儿来了,于是地蛇们暗自开始警惕起来。 引路的地蛇脸色也变得严肃,出口问:“那你们到底……” 然,话没说完,谢不若突然出手,捏断了他的脖子。 那地蛇不可置信地瞪着双眼倒了地。 其他地蛇见状,第一时间便要往上空放信号弹通知山上,没想到苏寿动作比他们还快,转瞬就至身前。 结果信号弹没能放上去,胳膊还给硬生生卸了。 第302章 还不如削了他的脑袋 两人一路往山上杀去,如猛兽窜林,手段虽快准狠,但动静却弄得很小。 谢不若很是嫌弃苏寿,虽然这疯子武功很好,杀人也利索,但满地人头乱滚,实在毫无美感。 简直粗暴。 真搞不懂为什么华莹要同意他跟着一起,明明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完。 谢不若提醒苏寿道:“逮到霄主,这回别急着削他脑袋,先抠他齿缝里的毒药!” 苏寿道:“江湖上都兴齿缝中藏毒吗?” 谢不若道:“那都是留给弱者的雕虫小技,强者不需要。我就从来不用。” 两人杀上山以后,毫无例外在分舵里大开杀戒。 冲上来的都是不堪一击的地蛇。 两人配合得当,一人杀出一条路,一人直奔正堂擒拿霄主。 霄主早闻第五分舵被全灭了,灭杀分舵之人定是能耐非凡,所以他这些日一直紧悬着,唇亡齿寒,觉得自己这分舵可能也会遭殃。 现在果真是应了他的猜测。 好在他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能当上霄主的,武功在江湖上当然也不会弱,只不过他和谢不若交手,几招之内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这霄主受了伤,毫不恋战,这种情况下,趁左右地蛇一拥而上缠住谢不若之际,他毫不犹豫地抽身撤退,带着数名亲信从秘密通道里逃跑。 等谢不若追进通道,还没追多远,那霄主就按下通道里的机关,毁了那条通道。 要是谢不若不迅速退回来,还可能会被活埋进里面。 彼时,谢不若灰头土脸地出来,苏寿杀光了分舵的地蛇,看了看他,问:“霄主呢?” 谢不若郁闷地拍拍衣服,道:“跑了。” 地蛇九霄向来狡猾,出这样的事一点也不奇怪。 苏寿神色平平,道:“还不如削了他的脑袋。” 这厢,华莹和陈辛进了林子里,继续挖药。 有时候亲自到这深山老林来找药,运气好还能挖到外面市面上极少见的药材。 在上个分舵的林子里,虽然没有挖到珍奇,但也挖到一些非常实用的药材。 陈辛跟着她,磨炼了心性,这次进老林,便十分沉得住气。 华莹找药时,他就拿着木棍撇开杂草,往前开路;华莹挖药时,他便在旁打下手,顺便学习学习。 陈辛问:“华大夫,这是什么药,治什么的?” 华莹也会答上两句:“长生草,可外用化瘀止痛,也可内服,搭配不同方子,治疗不同病症。” 陈辛在她挖出整株药后,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凑近闻了闻。 除了泥土的气味,他还能闻到药材本身的味道,恍然道:“原来是这个味,我记住了。” 华莹道:“记住了?” 陈辛把药材装进背篓里,点点头道:“下次再闻到,我就知道它是什么药了。” 两人在老林里穿梭,又挖到两株何首乌,还有一株人参,以及其他各类草药。 陈辛十分兴起,全然投入到采药当中来,可谓是收获颇丰,一时竟忘了山上的事了。 华莹也丝毫不急。 眼见着天色渐晚,忽闻山上传来两声轰隆,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华莹抬头看去时,见上空隐隐尘土飞扬。 第303章 去把他们处理了 没多久,苏寿的侍从就不知从哪个方向冒出来,对华莹说道:“主子让我传达给华大夫,山上情况已处理完,但霄主炸毁密道跑掉了。现主子和谢教主去追踪那霄主踪迹了。” 华莹道:“我说,怎么没听到谢不若的哨声。” 侍从禀完,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但华莹知道,这个侍从神出鬼没,势必在不远的地方。 他是苏寿安排来护她安危的。 华莹看了看那尘土扬起的方向,而后愈加往林子深处去。 林中光线昏暗下来,陈辛非常细心周到,背篓里还备着一盏油灯,此时点亮了灯,什么都不多问,只提灯在华莹身边,给她照路。 他俩从暮色走到夜色深沉,林子里一片漆黑。 油灯的那抹微光,就像深夜里的一只萤火,在林间闪闪烁烁。 霄主和他的亲信手下,从山上逃脱以后,害怕被追踪,没有第一时间逃下山去。 而是在一处极为隐秘的洞穴藏身。 这是分舵秘密通道通往的洞穴,通道已经被毁,而这洞穴本身又极为隐秘,外人不了解这里的山势地形的,很难找到这里来。 眼下他们都负伤了,唯有先在洞穴里过一晚,恢复一些体力,待明日再分头出去,先转移今日闯山之人的注意力,好给霄主争取撤离时机。 就在霄主休息之际,外面附近放哨的来报,说是看见了火光。 顿时霄主和手下全员警戒,还以为是有人追来了。 但他们又发现,那火光在林子里摇摇晃晃,移动得并不快,看起来不像是习武之人的痕迹。 而且真要是武功高强的,便是在夜里穿梭林中,也无需提灯。 何况还是来追踪他们,亮着灯不就等于打草惊蛇了吗? 于是乎,霄主先让自己的手下去探探情况。 手下很快去而复返,禀道:“不是今日闯山灭我们分舵那两人,而是一个大人一个小孩,看起来没有武功。” 霄主道:“大人和小孩?” 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实在可疑。 遂霄主道:“去把他们处理了。” 华莹和陈辛走着走着,感觉周遭有树叶在攒动。 陈辛不由得和华莹挨近了些,把灯提高了些,四处照了照,又没照到个什么,但仍是心有余悸道:“会不会有野兽啊?” 华莹道:“有可能。” 陈辛默默抓紧了背篓里挖药的小锄头,道:“那怎么办?我们走到哪儿了呀,怎么感觉越走越远了呢……” 后来,那树叶攒动声又响起来了,陈辛见得几抹黑影闪跃,不由惊吓,立马挥舞着小锄头,叫道:“闪开!都闪开!” 华莹及时拉了拉他,道:“别挥了,不是什么野兽。”就他这点程度,还不够给人送菜的。 陈辛定睛一看,确实不是野兽,而是两三个黑衣人,手里拿着寒光闪闪的刀,把他俩围了起来。 第304章 只是个山野游医 陈辛脑筋活泛,可想而知这些人有可能就是山上逃窜的那些,当即表现出一个孩童应有的害怕,满脸惊慌,道:“不要杀我们!不要杀我们!我只是跟我家大夫进山来采药,我们走迷了路,走不出去了!” 三人看了一眼陈辛背后的背篓,里面确实装满了草药。 刀剑之下,华莹也一副努力维持镇定的神情,道:“各位英雄好汉,我们无意冒犯,还请英雄好汉高抬贵手。” 一人先出声道:“你是大夫?” 陈辛用力点头,“她就是大夫,我是她的学徒。” 华莹道:“只是个山野游医。” 陈辛道:“哪里,明明在我们那十里八村,就你最厉害了!” 华莹道:“少说两句。” 陈辛立马闭嘴,仿佛害怕再多说一句就会被他们给结果掉。 于是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就快速折返回去,另外两人仍旧还拿刀怼着华莹和陈辛。 两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是进山采药迷路的大夫?”霄主听手下禀报后,沉吟道。 手下道:“看起来不假,两人身上有药气,背篓里还有刚采的药。” 霄主看了一下洞穴里其他几人的情况,大家都有受伤,其中有两人还伤得不轻,包括他自己,手臂被划下一道口子,到现在都还在流血,湿丨了整个袖子。 这时候遇到个大夫,不就等于雪中送炭吗? 霄主问:“确定没有武功?” 手下道:“一点也无。” 霄主便道:“把人抓过来。” 没有武功就好办,今晚上先疗伤,等明早再把两人了结了也不迟。 于是手下返回去,对其他两个同伙道:“上头让把他们抓过去。” 华莹和陈辛在寒刀的胁迫下,不得不一步步往前走。 走到一处坡前,掀开杂乱的藤蔓,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陈辛护着手里的灯,摇曳的灯火进去一照,顿时又害怕地朝华莹靠了靠,洞穴里还有好几个人,旁边都放着自己的武器。 霄主和手下都没想到,抓来的居然是个女人。 顿时道道打量的目光在华莹身上流转。 陈辛见了,又鼓起勇气护在华莹身前。 霄主道:“你是大夫?” 华莹道:“会一点。” 霄主道:“山里采药迷路了?” 华莹点点头,道:“还请英雄好汉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霄主道:“我的兄弟都受了伤,你来给他们疗伤。” 华莹道:“我可以一试。” 霄主语气里一抹狠色,“要是敢耍什么花招,你知道后果!” 于是华莹上前查探他们的伤势,陈辛也只好放下背篓,提着灯上前照明。 陈辛没想到,上次他心里的疑惑还当真得到了解答,眼下给他们碰上山上逃窜的人了,华大夫竟真的给他们疗起了伤。 华莹略略检查了一下他们的伤势,说道:“都是些皮外伤,正好我怕进山遇到野兽有带一些伤药,加上我今天采的一些药,应该是能够应付。” 她在检查这些人时,这些人也在近距离观察她。 发现这女大夫虽然装扮得中规中矩,可暗淡灯火下,别有一番清浅的韵味。 甚至有几道视线火辣辣地盯着华莹。 第305章 加了点让他们长眠的东西 华莹若无所觉,取出药瓶,搭配着捣烂的草药,先给他们止血疗伤。 霄主见手下疗伤后个个都无异常,最后才让华莹帮他处理臂膀上的伤口。 等都处理妥当以后,华莹面对那些逐渐肆无忌惮的眼神,说道:“先观察一晚,谁有发烧的,要及时告知我,也好及时处理,否则伤情加重,我也无能为力了。” 言外之意便是,后续要是发烧了,还得需要她。 谁要是敢在这时候打她主意,除非自己的伤不想好了。 然后华莹和陈辛就蹲到角落里去。 陈辛心里七上八下的,唯恐这些人乱来,但他转头看了看华莹,她似乎没有这样的担忧。 中途,倒也有人蠢蠢欲动,只是被霄主阻止。 手下怂恿道:“老大先上,上完我们再上!” 霄主道:“你不要命了?” 手下舔舔嘴道:“这点伤死不了。” 霄主道:“急什么,等明早恢复好了,这两人不能留,随便怎么处置。” 他是老大,有好东西当然是他第一个享用。 他不动,手下其他人也不敢先动。 他也不是不想动,刀口上舔血的人,谁不喜欢在女人身上找快感;可他眼下想等自己恢复一下,明早再用不上她了,灭口之前再动也不迟。 半夜里这些兄弟的伤情有个什么意外,她还能帮忙处理一下。 所以霄主一发话,其余人只好按捺着。 这深山的夜里,显得尤为的寂静和安宁。 约摸是白天经历了一番苦战的缘故,这些人精疲力竭,或靠或躺着,都陷入了深深的沉睡里。 其中也包括一直处于警惕状态的霄主。 等第二天霄主醒来的时候,洞口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他才惊觉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死。 他动了动身,发现浑身发麻,提不起一点知觉。 再一扫视洞里其他人,全都躺在地上无所动静。 “起来!都起来!”霄主冲他们叫道,可无一人醒转。 霄主再一看角落里安静坐着的华莹,脸色剧变,顿时明白过来,怕是她做的手脚,不由厉声喝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华莹淡淡道:“只是加了点让他们长眠的东西。” 霄主暴怒:“你跟那两人是一伙的?!” 华莹道:“我也给你加了一点,不过分量较轻,所以你还能醒来。但也混了点其他的,眼下你只是感觉浑身发麻失去知觉,若无解药,要不了半个时辰,你会从肠穿肚烂开始,慢慢由内而外腐烂。” 霄主万万没想到,昨晚她给他们疗伤用的那瓶药有问题,根本不是什么伤药! 华莹那药瓶里也确实不是伤药,是专给地蛇九霄里的这些人准备的。 霄主试图动一动身,奈何不仅没有知觉,还没有一点力气。甚至内里像是有团火,慢慢开始烧灼。 第306章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到底是谁!”霄主咬牙切齿。 华莹道:“本人姓华。” 霄主立刻反应过来,“你是华氏一族的人!” 华莹问他,“你可认识贾稷?” 霄主矢口否认,“什么贾稷,我听都没听说过!” 华莹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画像,缓缓打开展在他面前,又问:“那这个人呢,可有见过?” 霄主一看那画像,眼神顿了顿,但嘴上仍是否认。 华莹见他手上皮肤开始肿紫,就从发间抽出一根银针,刺破他的手,在他手背上划下一个十字。 霄主便看见有脓血从口子里渗出,并且越来越多,不由得满脸惊慌,道:“这是什么,怎么会这样!” 他腹中那种烧灼感越来越强烈,整个人都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 华莹道:“这是腐化掉的血肉,变成脓血流出来。” 霄主整张脸涨得发紫,即便是浑身发麻也再抑制不住由内产生的那种煎熬的痛苦。 说是真真的煎熬,一点都不为过。 他的五脏六腑、筋肉血脉,都在一点点被熬化。 整个人皮肤下面都开始呈红紫状态。 而手背上的口子,流出的脓水越来越多,那口子也被撑得大了些。 霄主看华莹眼神都变了,骂道:“还以为你华氏一族是治病救人的良医,却没想到,竟出了你这般妖邪之女!” 华莹坐在一旁的石墩上,牵了牵衣角道:“华氏一族皆良医,到最后结局下场如何?不也全丧命于你们地蛇九霄的手上吗?我救过许多人,我也会杀许多人,一般人我不用这些手段,但不等于我不会,也不等于我没有。” 他不由动舌头去顶齿缝里的毒药,但是却发现空空的,早已被取走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开始肿胀起来,他整个人剧烈颤抖,不由望向华莹道:“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华莹道:“你与我说说这画像中人的情况。” 霄主咬死了牙关不开口。 华莹丝毫不急,道:“不说也无妨,我看着你慢慢死,然后再去找你们下个分舵便是。” 霄主承受不住,彻底怕了,朝华莹伸手,因为极度的痛苦,使得他五指绷紧扭曲,连骨节都变了形,“解药,给我解药……” 华莹道:“贾稷在哪儿?” 霄主道:“我不知道什么贾稷……我只知道,那是我们统管,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华莹问:“你们分舵与其他分舵的暗语是什么?” 陈辛见着这霄主像是一个水球一样浮肿,并且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撑得发亮。 跟着华莹这短短时间里,什么死人腐尸他都已经见识过了,只是他觉得自己的见识还忒少了些,很多东西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比如眼前。 不过小小的人儿承受能力却大大增强,至少能忍住不翻江倒海地呕吐了。 他想,这世上应该没几个人能受得住这样烂肉蚀骨的痛苦了。 华莹又给他另一只手开了口子,里面脓水顿时寻到突破口哗啦啦涌出来,形容十分渗人可怖。 第307章 吓到了? 霄主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对华莹的问题知无不答,不光是暗语暗号,还包括去哪里联络其他分舵,怎么联络,等等,将他所能交代的事情全都交代了个遍。 霄主唯一只有一个要求,伸手朝华莹乞求道:“解药……求求你给我解药……” 华莹却无动于衷,道:“没有解药。” 霄主死死瞪大的双眼,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你这个妖女……你竟骗我……” 华莹动了动眉头,道:“我未曾说过我有。” 后来,洞穴里都是霄主痛苦至极的惨叫声。 那声音由强到弱,最后慢慢归于平寂。 霄主的面部已经分辨不出五官,就连两只眼球都腐烂成了两只血窟窿。 陈辛看着躺在脓水里的一副皮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后来还是苏寿和谢不若进了洞里来,打破了这份可怕的平寂。 谢不若看了看地上,稀疏平常道:“这皮囊洗洗还能用。完好无损,比剥下来的完整,丢了可惜。” 确实也只剩下一副空空的皮囊了,谢不若扒拉起来再抖抖,转头就丢给苏寿的侍从,交给他拿去洗。 侍从真真是无所适从,捧着嫌膈应,丢了又不是个事儿。 后来他们一道离开了这深山老林里,先去找水源,在附近休息。 侍从则吭哧吭哧去洗人皮了。 陈辛句话不说,脸色白白的,苏寿打了野味来烤,烤好的肉给他一块,他拿叶子包着捧在手心里,一时下不去口。 华莹看他一眼,道:“吓到了?” 陈辛沉默。 华莹淡淡挑了一下眉,又道:“原先以为是跟了个治病救人的大夫,现在却发现跟着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有点颠覆了?” 陈辛摇了摇头,道:“我又不是没见过华大夫杀人。”他抬起头问华莹,“我感觉我一个月都吃不下肉了,华大夫是怎么还能吃下的?” 华莹道:“因为要活着,就要填饱肚子,为什么吃不下?” 陈辛道:“可只要我一看见这红呼呼的肉,就会想到那些死人和鲜红的血肉。” 苏寿道:“这是鹿肉,不是人肉,想太多也只是自寻烦恼。何况人在绝境的时候,有时候也吃人肉。” 陈辛猛地抬起头来,看看苏寿,又看看谢不若。 谢不若道:“你看我作甚,我可没吃过人肉。” 他又瞥了苏寿一眼,问:“难道你吃过?” 面前的火堆,火光热烈地燃烧着,柴火发出哔啵的声响。 谢不若和陈辛都好奇地看着苏寿,只有华莹低着头,自顾自吃苏寿递来的烤肉。 苏寿道:“吃过。城破的时候,只有人肉吃。” 那时,他被压在尸山血海里,想要活着,只能吃人肉。 后来旷野里寂静,苏寿不睡觉,提着剑就砍这砍那,但凡是被他剑扫到的树木,枝叶横断,树干上剑痕遍布。 陈辛问:“王爷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谢不若道:“可能是白天的时候没杀过瘾,要再砍砍。” 第308章 直触心底 只有华莹知道,这家伙大概率是又犯病了。 他的过去,约摸是令他万分痛苦的过去,加上这些日总沾血腥杀戮,使得他心绪不稳。 华莹起身朝苏寿走去,谢不若见状也收了懒散之态,有些严肃道:“华莹,刀剑无眼,你最好莫靠近他。” 华莹道:“不然让他疯?” 谢不若当即也起身跟着去,华莹又道:“你别来。” 否则这两人一不对付,又得大干一场,到时候她要阻止不下来,就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华莹还没走近,就能感觉到苏寿身上那股杀气,虽不是冲她来的,却也有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察觉到身后有人,苏寿当即回身挥剑而来。 却在看清华莹的模样以后,他那猩红的双眸顿有瞬间清明。 谢不若正时刻关注着,见这疯子对华莹也这般有攻击性,手里也不客气,当即抽出一根正燃烧着的柴火棍,就朝苏寿飞掷过去。 火光如流星一般一划而过,转瞬逼至跟前,夹杂着内力击向苏寿。 苏寿当即向华莹收回剑势,反手将那柴火棍一劈。 那火星气顿如无数萤火,飞散开来,在夜风里闪烁不休。 她看着苏寿朝她回过头来,鬓边散发拂扬,那双眼星火闪耀,独有一股子英烈之气,让她恍若看见了当初那个浴血奋战、杀敌卫国的少年英雄。 而她,站在夜色光火里,他和谢不若对抗的那道真气,亦是吹拂着华莹的裙角和发丝,火星照映进她眼帘里,仿若星辰一般亮了亮。 她和他看着对方的样子,俱是愣了愣。 大约是某个瞬间,这幅光景,猝不及防地直触自己的心底。 华莹很快回了回神,收敛心绪,若无其事的样子,一根银针扎在苏寿手上。 苏寿也回了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华莹道:“把剑放下。” 他便非常听话配合地哐当一声,把剑丢地上了。 华莹又上前两步,几根银针扎在他脑部和后颈处,将他一身狂躁的气息慢慢梳理,他人也渐渐冷静下来。 随后苏寿和华莹走回到火堆前,他俨然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继续烤肉吃肉。 谢不若冷冷道:“你要是敢对华莹下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苏寿道:“我若是要伤她,你就杀我。” 谢不若道:“这可是你说的。” 华莹道:“不至于,王爷还没到六亲不认的程度。” 后半夜,苏寿睡觉头上都是扎着银针的。 后来三天两头,陈辛和谢不若都能看见他扎着满头针。 不仅如此,他们还发现他有夜游症。 晚上陈辛起来解小手,跑回来挨在谢不若身边坐下,小声道:“王爷在那边不知道弄什么东西。” 谢不若道:“别离疯子太近。” 陈辛道:“我没有离很近,就看见王爷摘了些树叶,拔了些草,在忙活。” 谢不若问:“忙活什么?” 陈辛挠挠头,道:“看动作有点像在做饭。” 正说着,陈辛连忙掇了掇谢不若,“回来了,他回来了。” 第309章 夜游症状 谢不若懒懒掀起眼皮看去,就见苏寿走了回来,手里托着一张肥硕的树叶,树叶上装的一些泥巴混杂着细碎的杂草叶子。 他过来在华莹身边坐下,问她:“饿了吗?” 华莹醒来,一看他状态就晓得不对,接话道:“不饿。” 苏寿道:“我做了饭菜。” 华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叶子,道:“都是泥巴,怎么吃?” 苏寿道:“是我没洗干净?”说着他自己低头也看了一眼。这一看,眼神就逐渐清明了起来。 谢不若还在旁怂恿:“你辛苦了一天,你自己吃吧。” 苏寿道:“给你吃你吃不吃?” 谢不若道:“你做的我可不敢吃。” 苏寿道:“那以后我做的饭你也别吃。” 谢不若纳闷儿,这厮不是夜游吗,怎么这两句话听起来还挺正常的? 然后就见苏寿自己把拿回来的东西扔了,继续倚着树干睡觉。 谢不若眼神询问华莹:什么个情况? 华莹道:“夜游醒了。” 陈辛觉得很神奇,小声嘀咕:“夜游还能随时清醒的吗?不是说不能轻易叫醒他吗?听说要是突然叫醒夜游的人,他是很容易疯掉的。” 华莹道:“他已经疯掉了。” 陈辛:“……哦,也是,所以不能以常人的方式来看他的夜游症状。” 华莹从霄主那里掌握了地蛇九霄的相关情况后,苏寿和谢不若便又端了两个分舵。 尤其是谢不若穿上那霄主的皮囊,竟也看不出丝毫端倪。 只是他们还没能找到贾稷,地蛇九霄彻底反应过来,其他分舵在最短的时间内全部撤离,消失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江湖上的各大杀手组织纷纷开始活跃。 杀手界里流传着谢不若和苏寿的画像,谢不若一派邪教教主的作风,而苏寿则是一副道士打扮,两人很有辨识度。 两人接触了几拨杀手,发现他们虽然目标是一样的,但似乎都不是同一路的。 说明他们受雇于不同的雇主。 谢不若纳闷问苏寿道:“江湖上想要我命的人比比皆是,这很好理解,但为什么想杀你的人比想杀我的还要多?” 因为那些杀手的首要目标就是苏寿这个道士。 苏寿道:“可能我仇家比你多。” 谢不若嗤之以鼻:“你的仇家还能比我多?” 华莹道:“他才屠了江湖各大派,以及不少江湖散人。再加上朝廷想让他死的人不在少数,他的仇家比你多也不奇怪。” 谢不若有点气闷,虽然出发点有点奇怪,但就是感觉自己输一截。 华莹看了看苏寿,又道:“一定要穿道袍吗?” 苏寿道:“穿习惯了。” 华莹道:“把这道髻道袍换一换呢?” 至少换了他这身道士装束,行走在外,就不至于像个靶子一样招惹大家来砍。 苏寿看着她,点头应道:“华大夫说换,那就换吧。” 于是谢不若给他弄了一身江湖人的行头。 行头非常普通,可当苏寿换好装束出来时,华莹略略看他一眼后,不免又重新抬头仔细打量他一眼。 第310章 符合你的审美吗? 苏寿换下那身道袍后,看起来也委实不太像个江湖人,但体态格外修长,那道髻是打散了,高束在脑后,干净整齐。 一张脸既有雪后松柏一样的清寂,又有种常年浸在杀戮癫狂里的英邪。 陈辛看得眼睛都直了,还“哇”了一声。 谢不若拍拍他的后脑勺,没好气道:“哇什么哇,没见过男人吗?” 后来一行人在外走着,陈辛时不时回头看看苏寿,小声道:“以前王爷真的是在战场杀敌的吗?他不当道士的时候,一定非常多的人喜欢。” 华莹不吝赞道:“诚然,他这副样貌,很符合江湖人的审美。” 苏寿道:“你呢?” 华莹:“我?” 苏寿问:“符合你的审美吗?” 谢不若冷着脸道:“不合符。我更符合。” 路上,谢不若看不惯苏寿,总是拿话呛他,对此华莹和陈辛慢慢都已经习惯了。 只不过陈辛私下里对华莹道:“华大夫,你知道谢大哥为什么总是针对王爷吗?” 华莹淡淡道:“大概是发现有一个人和自己棋逢对手,既有种惺惺相惜又有种心底排斥的感觉吧。” 这话叫谢不若听了,不客气地反驳:“惺惺相惜?和他?我怎么可能和一个疯子惺惺相惜。” 华莹也不跟他争辩,道:“是,那是我说错了。” 等谢不若走开,陈辛才小声地说道:“华大夫,我觉得不是。我觉得很大原因是因为华大夫。” 他没有说得很直白,之所以看不惯完全是为了争宠,当然是争华大夫的宠。 华莹没说什么。 陈辛又道:“因为王爷是华大夫长期的病人,时不时就要霸占华大夫。” 这一点倒是真的。 因为苏寿总是睡不着觉,不是来找华莹扎针就是来找她讨药吃,甚至有时候夜游进华莹的客栈房间。 只不过谢不若防着他呢,每每他一进,谢不若必定也会出现。 好几次,两人还打起来,翻出窗户,直接干到了屋顶上。 陈辛揉着眼睛,在华莹床边道:“华大夫,谢大哥和王爷打起来了。” 华莹浅浅翻了个身,道:“他们不睡觉,你也不睡吗?” 头两次陈辛还有些新鲜,出去梗着脖子劝上两句,后来就习以为常了,象征性地劝两句发现没用以后,就回房爬上床继续睡觉去了。 等两人过完招,自己也就回房了。 打架归打架,但双方都有很大的保留,没拼尽全力往对方身上招呼。毕竟他们身在江湖,还危机四伏,总得留点力气来对付那些想要他们命的人。 对此,两人都格外的立场一致。 上次森罗教在荷阳城也算元气大伤,后来撤离荷阳城后,除了一部分人在江湖上打探消息,护法带着其余教众回总舵休养生息。 前一阵传递消息还比较频,但近来谢不若都没怎么收到教中的传信,街头留下暗号也不见有人主动现身联络。 路过森罗教的总舵时,谢不若出来了这么久,决定回去看一看。 陈辛兴致勃勃,因为他还没去过魔教呢,而且还是去总舵,怎么的也得见识一番。 第311章 没有把他当敌人 谢不若不放心华莹,当然要华莹跟他一起。 可华莹跟他一起回,必然苏寿就也会跟着一起。 谢不若不爽,对苏寿道:“你是朝廷中人,你觉得你适合去我魔教总舵吗?” 苏寿道:“我觉得我适合。你也可以不把我当朝廷的人。” 谢不若嗤道:“我把不把你当和你是不是,完全是两回事,你少在这里混淆概念。华莹跟着走,你留在城里等。” 苏寿道:“她在哪儿我便在哪儿。万一她不在,我疯了怎么办?” 谢不若道:“你要疯就疯,谁管你。” 尽管话是这么说,可出城外上山时,苏寿还是跟着一起了。 森罗教的总舵在山外山,地形尤其崎岖且复杂。 上山的路,蜿蜒陡峭,颇为难行,而且还路障重重。 谢不若和苏寿两个走在前面,自然没什么压力,但华莹和陈辛就没那么轻松。 华莹去过总舵不少回,好在熟悉;而陈辛一路上磕磕碰碰,手里杵着一根木棍,灰头土脸的都不知摔了多少跤。 他感慨道:“难怪武林各路围剿那么多次都没办法攻上邪教总舵,这路也太难走了呀。光走上去就困难,更别说一路打上去了。” 他走得气喘吁吁,前头苏寿和谢不若却走得四平八稳。 谢不若大步往上跨,嘴上道:“朝廷人,你死皮赖脸非要跟来,莫不是想摸清我总舵的地形,将来才好一举攻打我老巢吧。” 苏寿道:“你放心,朝廷不会攻打你老巢。” 谢不若哼哼道:“你要是敢,华莹以后再也不会给你治病了。不过就算知道了地形又如何,江湖人都打不上来,就朝廷一帮乌合之众,难成大器。” 话是这么说,可大家心知肚明,谢不若肯带他上总舵,那必然是对他抱有绝对的信任。 他没有把他当敌人。 只是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谢不若脚下停顿下来,皱起了眉头。 苏寿和华莹也察觉到一丝异样,都不说话。 就陈辛还一边抹汗一边天真地问:“谢大哥,怎么了呀,怎么不走了啊?” 华莹知道,以往这里是布有暗哨的。每次上山,暗哨都会出现。 可今日却一丝响动都没有。 苏寿大概也明白这个道理,一派之门,怎会不放眼线,那不然任何闯山之人岂不是都可以长驱直入了? 谢不若吹了一声哨子,等了片刻,仍旧是无人来答应。 整个山间,莫名地弥漫着一种死寂的氛围。 如此看来,山上应当是有事发生。 谢不若便道:“我先上山一步,华莹,你知道路,你跟他们后面来。” 华莹点点头,道:“你去吧,一切当心。” 话音儿一落,谢不若的人影儿便如一道风一般,转眼往前窜出老远,掀起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 华莹也不耽搁,道:“我们走吧。” 没走多远,苏寿也停了下来,他转身往茂密的树林间走了两步,伸手往一簇树叶上摸了摸。 华莹和陈辛清晰可见,他摸到的是叶子上趋于凝固的血。 三人立刻加快速度往山上赶。 陈辛也顾不上感慨了,拼尽全力跟上大人的步子。 第312章 总舵被灭 总舵之所以说坐落于山外山,等走完这段崎岖的山路以后,还会有一条连接两山的险道,总舵便位于山的那一边。 这条险道一边是绝壁一边是悬崖,稍有不慎,掉下去就会摔得个粉身碎骨。 险道位置高,如一条蜿蜒的龙蛇,盘旋在山巅,若隐若现于云雾中。 然而,三人刚上险道走不远,就看见道上满是斑驳的血迹,以及或躺或挂在悬崖边上的尸体。 华莹神色凝重,因那些尸体,全是森罗教的教众。 好一些,在华莹的印象中,还是熟脸的。 他们的死法非常残暴又利落,有的被割喉,颈部张开血肉模糊的豁口;有的被一剑穿心,呈现出一个血窟窿;有的被斩断四肢,血流而亡。 整个山雾间,笼罩着的都是久久不散的血腥味。 山里天气冷湿度大,血液都还没有完全凝固,华莹不确定具体的发生时间,但看他们的死状,最早也是这近一两天发生的事。 苏寿走在最前面清理道路,华莹紧跟其后,陈辛则紧紧跟在华莹身后。 悬崖峭壁本就吓人,再加上路上这么多死人,陈辛先慌了神儿,脚下一打滑,人就往外跌去。 华莹眼疾手快,当即一把拉住他。她亦身形不稳,被陈辛拽着往外栽。 她手上胡乱抓住可以借力的地方,本能却抓住了苏寿。 当时苏寿一把将陈辛抄了回来,另一手将往外栽的华莹紧紧揽回,那手臂箍在她腰间,将她往回带时力道过于强横,使得华莹一头撞进他怀里。 陈辛惊魂未定,愧疚道:“华大夫,对不起,刚刚是我脚滑了。” 要不是有苏寿拉着,他估计已经连累华莹了。 即使苏寿换了身江湖人的装束,华莹靠近他的那一刻,还是闻到了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淡淡香火味。 她不着痕迹地退了出来,对苏寿道:“多谢。” 而后又回头对陈辛道:“要是实在害怕,就不要过去了,退回去在栈道口等我们。” 陈辛摇摇头,道:“我不会再打滑了,一定会小心的。” 华莹面上不近人情道:“我不会再拉你了。” 眼下带着一个孩子着实碍事,可真要把他留下,也不能完全让人放心。 因为现在还不清楚杀上总舵的人是谁,还有没有走远。 后来的路上,苏寿一句话没说,但却伸手来牵住了华莹的手,十分坚定、不容抗拒地。 华莹愣了愣,还顺着他的手抬头看了看他的侧影。 华莹道:“你怕我再掉下去?” 苏寿道:“这样华大夫就掉不下去。” 华莹想了想,又回头朝陈辛伸手。 陈辛感到安慰,也没那么害怕了,便高兴地紧紧抓住华莹的手。 过了险道,绕到山那头,就可见森罗教总舵的屋子露出大致轮廓。 而这边死的人更多,入目所见之处,满地都是鲜血和尸体。 华莹心头发沉,脚下也加快脚步。 森罗教总舵被灭了。 谁干的? 江湖各大派损耗不小,以往集结各派之力都无法攻上山,而今更加不可能。 可有谁会有这般大的能耐? 第313章 就等着他来 还没到总舵,苏寿停下步子,拦住了华莹,语气平寂中带着肃色,道:“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华莹仔细听辨,这才听见总舵那边传来隐隐的打斗声。 这种时候,她和陈辛去也是添乱,于是带着陈辛就和苏寿分路,往侧边深林里去。 她刚一迈进深林里,不由回头想交代苏寿什么,却见他人已经掠出许远了。 罢了,她一个没武功的,操心不了他们武功高的,她现在应该操心的是她和陈辛,需得找个安全的藏身之处。 华莹对这里比较熟,带着陈辛于林中穿梭,陈辛知晓事情严重性,什么都不问,跟着走就是了。 谢不若先一步上山到森罗教主殿,不难想象出森罗教集全体教众对抗外敌的场面,所以一路上死伤无数。 很显然,他的教众对抗失败,被人一路杀到了主殿。 主殿外面更是尸骨遍地,没个落脚之处。 谢不若飞掠进主殿,可见他的左右护法以及教中分舵舵主,均惨死于殿上。 墙上溅的都是他们的鲜血,他们或躺地上或倒椅子上,血肉模糊、死状惨烈,有些死不瞑目,睁着的双瞳已然浑浊。 他们坚守到了最后,却还是没能逃脱厄运。 谢不若看一圈下来,他森罗教上下,竟无一活口。 他实在想不出,江湖上有谁会有这等本事和实力。 正当他在主殿上徘徊之际,突然身后有一道猛锐的剑气袭来。 若要在平时,但凡有危险靠近,异常的气息他定能够马上察觉,可眼下他见教中情形,一时心神俱乱,直到那剑气直至他背心,他才飞快闪身,勘勘避过凶险。 他一回头,就见黑衣人提剑攻来,招招狠辣,直逼要害。 不仅如此,同时主殿门口,还涌进了一批黑衣人,皆是杀气森然。 谢不若顿时意识过来,原来这些人灭了他森罗教以后竟还舍不得走,还等着他回来,想把他也一并了结了。 没走也好,省得他还要花力气一个个去找! 敢屠他全教,那他定然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于是乎谢不若回身迎击,杀气暴涨。 他以寡敌众,和一群黑衣人在主殿上杀得昏天黑地。 然,这些黑衣人的武功比江湖上那帮乌合之众好太多了,个个精锐,都是高手。 他们对谢不若形成合围之势,谢不若独身一人,很难占据优势。 再加上他整个人处于愤怒之中,情绪极其不稳定,一门心思只想将对方置于死地,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在所不惜,因而他露出的破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 而这些黑衣人,攻守严谨,进退有度,他们不是不要命的打法,而是团结合作,力取谢不若性命。 谢不若是杀了两名黑衣人,可身上落下数道剑痕,虽然都不致命,却也血气浸染。 他本就不占优势,这一番杀斗下来,他如笼中困兽,真气翻腾。 面对这些高手杀手,他很难以一己之力,将他们全部灭杀。 眼看着围攻之势越来越强,谢不若逐渐不敌,这时又一人杀了进来,从黑衣人后方下手。 第314章 找到他们 黑衣人俨然没料到谢不若竟还有帮手,被人从背后偷袭,一时有些措手不及,乱了乱阵脚。 而谢不若见苏寿来助,他人也逐渐冷静清醒过来,以最快的速度调整自己,和苏寿里应外合。 两人好歹也并肩作战了多次,都熟悉彼此的手法做派,配合得也相当默契。 这一联手,硬是将黑衣人的气势给压了下来,渐渐扭转了劣势,在殿上杀得风云色变。 两人都是越杀越勇的类型,黑衣见状讨不了好,便不再恋战,很有战术性地撤退。 最后,虽损耗了几名黑衣人,可那大部分黑衣人得以成功撤离。 他们一窜出主殿,速度非常快,转眼就隐匿在了浓厚的山雾间。 苏寿和谢不若没有出去追,两人深知,就他俩现在的状态,追上去也无济于事。如若对方还有援手,则对他俩更加不利。 黑衣人撤退后,谢不若手里提着剑,仍旧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向苏寿问:“华莹呢?” 苏寿转身往殿外走,道:“我让她躲起来,我去找。” 谢不若后脚跟上,道:“我大概知道她在哪儿。” 这毕竟是他的地盘,这山里他最熟悉,也知道华莹最常待在何处。 因而苏寿没跟他争抢,他在前面带路,苏寿跟在后面。 后来在背山阴的一处山麓间找到了华莹和陈辛。 靠近山壁那边有流淌的泉水,汇聚成小溪,小溪两边青草茂盛。 华莹没闲着,正在准备疗伤的药,而陈辛将附近采来的草药用溪水洗干净给她备用。 华莹看见两人来,毫不意外,道:“回来了,要是再不回来,我打算再等半个时辰天黑就上去找你们。” 两人满身血气,先到水边洗了满手的血,又把脸上飞溅的血迹擦了擦。 华莹一看谢不若的脸色就不对,道:“受伤了?坐过来。” 谢不若就朝她走去,坐在石墩上。 华莹又道:“把衣服脱了。” 谢不若也丝毫不避讳,直接把上衣脱了,挎在腰间,露出整个上身。 他身材精瘦,胸膛和腰腹肌理结实有力,线条清晰流畅,但就是身上几道鲜血淋漓的剑伤,颇为骇人。 华莹先给他清理伤口,止血疗伤。 苏寿淡淡看了一眼,什么都没多说,转身朝林子里走去。 没一会儿,他就捡回来一些柴火,在华莹旁边升起了一堆火。 薄薄的夜色笼罩下来,火光亮开,驱散了这山里入夜的寒。油亮温黄地淬亮她的身影,也让她的视线更加清晰一些。 他升好火以后,又转头进了渐渐昏黑的林子里。 这回去得久了点,回来的时候拎着两只野兔回来。 他在溪边杀兔剥皮,陈辛也来帮忙。 血腥味钻进鼻子里,到现在陈辛已经能很好地适应,有样学样,帮着打理另一只兔子,然后拿去架在火上烤。 期间几人各忙各的,都没什么话说。 等兔子烤上了,苏寿事情忙完了,方才坐到火边来,时不时翻转一下油滋滋的兔肉。 第315章 他只是想了解一下他 华莹给谢不若处理完所有的伤以后,兔肉也差不多正烤好。 他撕了两只兔腿,一只给华莹,一只递给谢不若。 谢不若伸手来接,吃了一口,没有盐味只有肉味,忽然沉闷地问了苏寿一个问题:“人肉是个什么味?” 苏寿道:“没味。” 谢不若点点头,道:“也是,没有吃的的情况下,能填饱肚子活下去就不错了,谁还有心思去品那是什么味。一般人可吃不下。” 顿了顿,他又问:“你是吃了人肉才疯的?” 苏寿道:“我是杀多了人疯的。” 谢不若道:“听说你是杀了自己的几万将士,其中还包括自己的恩师。” 虽说他的问题对苏寿来说都是敏感问题,但却听不出之前那般的针锋相对。 相反,好似惺惺相惜之感更加浓厚了一些。 他只是想了解一下他。 谢不若很清楚,今天要不是苏寿来助,他很难全身而退,甚至有很大可能,他会直接交代在主殿了。 苏寿帮了他。 不仅仅是帮他抵御强敌,更是帮他唤醒冷静和协作的默契。 苏寿没回答这个问题,谢不若自顾自又道:“不过都是听说。江湖上还听说我是个魔头呢。” 华莹及时岔开了这个话题,道:“山上情况如何?” 谢不若抿了抿唇,低沉道:“无一活口。” 华莹沉默片刻,也猜到了这个结果,问:“那些人什么来历?” 谢不若摇了摇头,毫无头绪,道:“以前从没接触过。看武功路数,不是出自江湖上的门派。” 他看了看苏寿,又道:“不是江湖,就有可能是朝廷,就看他知不知道些什么。” 苏寿道:“不是朝廷。他们用的兵器不是这边的兵器。” 谢不若道:“对兵器我没什么钻研,只知道不是江湖上常见的。” 苏寿道:“那是南玳独有的兵器冶炼法锻造而成的,以往在战场上时我钻研过。” 谢不若道:“意思就是,今天的是南玳的势力了?我森罗教何时跟他们扯上了关系?” 华莹道:“你忘了地蛇九霄,他们的总舵不就是在南玳吗?” 谢不若一时无言。 很有可能他们是为了给地蛇九霄报仇,所以才灭了他的森罗教。 现在的情况是,两国政治尚未在明面上交手,但江湖势力却先干上了。 华莹又道:“只没想到,他们的势力会这么强。” 能灭了森罗教,又能把谢不若伤成这样的,可想而知,出动的恐怕个个都是高手。 谢不若眼里闪烁着火光,嘴上道:“这事不能完,老子定要杀去他老巢,灭他全家。” 后来野兔肉都还没吃完,苏寿的头就渐渐垂下去了,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般。 谢不若看了看他,道:“睡这么早?” 陈辛道:“有可能是白天的时候累了。” 华莹坐在他旁边,先前都顾着讨论白天的事了,此时才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不由伸手碰了碰他。 这一碰,怎想苏寿竟直接往一边倒去。 华莹一愣,立马将他拽了回来,他一头就倒在华莹腿上。 第316章 没想到他会受伤 火光映照在他脸上,他们这才发现苏寿脸色不对。 他脸色不同于寻常,而是没有半分血色。 华莹手碰到他后背时,一顿,再抬起手来一看,是满手鲜红。 她神色一滞,而后直接把他翻过来,就见他整个后背都已濡湿,并且一道剑痕从后肩蔓延至了后腰。 这么长的一道伤口,并不比谢不若的伤轻多少,可他居然一声不吭,走了这么远的路不说,到了这里后又忙着捡柴生火,打野味烤肉,直到此时才终于倒下。 华莹不由分说,手上当即脱掉他的衣服,露出后背一看,只见皮肉翻卷,血水外渗。 华莹对陈辛道:“还有药吗?” 陈辛慌张道:“大部分伤药和采来的草药都给谢大哥用了啊。” 他们见苏寿能走路能做事的,压根没想到他会受伤。而华莹一心在给谢不若疗伤,也丝毫没有注意到。 尽管他身上有很重的血腥气,但华莹早已习以为常;他才经历了一场厮杀,身上染的都是别人的血,哪次杀完以后不是满身血气? 华莹看着那横贯的伤口,道:“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陈辛连忙转头就去拿。 伤药用得差不多了,她在药箱里挑挑拣拣,重新配兑可以应急的药,而后拿出一副针线来。 谢不若问:“要不要把他移到边上趴着?” 毕竟他看苏寿这样趴在华莹腿上,压着她半个身子,知道她不太好操作。 华莹道:“无妨。现在最好不要移动他。” 谢不若道:“那你顺手吗?” 华莹道:“我可以克服。” 是以,苏寿直接趴睡在华莹腿上,华莹给他清理伤口,缝合上药。她这角度并不好疗伤,动作虽慢了些,但也依然处理得细致妥当。 谢不若在一旁看着,也没出声打扰,后来他自己靠着石墩就闭眼睡了。 陈辛还守在华莹旁边,困得直揉眼睛。 华莹轻声道:“你也去睡吧。” 陈辛坚持道:“不行,华大夫需要什么,我可以帮忙递东西。” 华莹道:“后面没什么需要你递的了。” 而后陈辛才往谢不若那边挪了挪,也靠着石墩眨巴了两下眼,然后睡去了。 火苗闪烁,燃烧的柴火哔啵一下,跳出几抹星火。 一切都显得十分静谧。 华莹有条不紊地包扎完苏寿的伤,被他压着的双腿都僵麻了,但她试着动了动却动弹不得。 苏寿睡得沉得很,这种情况下,她不好挪动他,也根本挪不动。 于是华莹只好用旁边浸水的湿巾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然后拿过他的衣裳披在他背上,自己也放弃了挪开他,就让他把自己的腿当枕头,趴着睡一晚吧。 她身子亦往后靠了靠,勉强靠到点石墩的边角,她先前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眼下一靠,才觉腰累得快断掉了。 她浅吁一口气,合上眼休息。 只不过朦胧的睡意间,华莹感觉自己腰上有了支撑。 再过一阵,却又有种让她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她睁了睁眼,低头一看,便见自己的腰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给牢牢锁着。 第317章 你摸摸我 华莹没做声,只轻轻推了推他的肩,不想他却将自己搂得更紧。 华莹便摸了摸他的额头,汗岑岑的。 她想,他约摸是糊涂着吧,也就由着他去了。 可苏寿感受到她的触摸,突然醒了醒,抬起头来,冷不防与华莹视线对个正着。 那那眼里蒙着红润的睡意,似清醒似糊涂,只顾把她直勾勾地瞧着。 华莹心头跳了跳,唯恐他在这个时候脑病又犯了,便低低问道:“可要给你扎两针,让你睡得安稳?” 苏寿却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一句:“几万将士因我而死,而我亲手杀了刘延。我曾把刘延当做恩师。” 华莹道:“可现在你恨他。他是你的心头魔。” 苏寿肯定地道:“是,我恨他。” 说完,他又缓缓俯下头头,在她腰间依稀深嗅一口气,声音极低:“遇到华大夫,是我此生之幸。不然,可能我的后半生,只会疯癫下去。是我不愿清醒。” 华莹愣了愣。 他搂着她腰的手却分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将她完全嵌进臂弯里。 华莹一时无言,苏寿却又开口道:“你摸摸我。” 华莹:“……” 他像个讨糖的孩子,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她有所动作,再道:“你摸摸我的头。” 没等华莹动作呢,这时一直闭着眼的谢不若来一句:“不就是受个伤,你不要太得寸进尺。我受伤的时候可从没要求她摸摸我。” 陈辛吧唧一下嘴,侧着身板继续睡,丝毫没有被打扰。 苏寿道:“我脑壳痛,应该是疯病要犯了,需要点安抚,不然一会儿我要发疯了。” 谢不若讥讽道:“我倒是头一回听说疯子还能控制自己什么时候发疯的。” 华莹道:“还睡不睡?” 谢不若没睁眼,哼哼两声:“要不是看你今天这么卖力,我才不会这么忍你。” 说完这一句,他就没再说了。 华莹思及自打与苏寿相识以来的种种,也不知是何种心绪,但还是抬了抬手,轻轻放在他头上,摸了摸。 她见过他疯癫的模样,也见过他或清醒或落魄的模样,但就是未曾见过他眼里有光、令世人敬畏的模样。 她想,她这个病人,还需得长期治疗,才能慢慢找回以前丢失掉的东西。 华莹没摸过男人的头,他头发没有之前束道髻一头糟乱时那么毛躁,反而有些柔软,让她觉得,她像在摸一只……大狗。 而这大狗似乎得到了慰藉,舒坦了,也就安分地继续睡了。 只是他那双手,搂着她一夜没松。 第二天天亮,华莹醒来,发现苏寿已经没趴她腿上了,一旁的火堆也已经熄了。她揉着僵硬的腿,发现那两大一小人影都不见了。 她揉了好半晌的腿,才慢慢找回知觉,刚起身,腿上麻劲儿还没过,还晃了晃。 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把她稳稳扶住。 华莹回头一看,苏寿竟然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就站在她身后,他一手扶她一手还抱着新捡回来的柴火。 “华大夫小心。”他语气平淡。 华莹道:“伤成那样,还到处乱走?” 苏寿道:“没走远,就附近捡点柴。” 第318章 江湖消息 后来谢不若和陈辛也回来了,一人手里提着野味,一人采来些药草。 苏寿重新生火时,谢不若就去清理野味,陈辛捧着草药到华莹跟前来,问:“华大夫,你看这些能用吗?” 华莹点了点头,这小子在认药这块还算有点悟性。 他们在山里待了几天,就是为了避免再遇到那些杀手,而苏寿和谢不若的伤况不宜与他们正面相碰,等两人恢复些了,他们才从背山坡其他山口离开。 等到了城镇,几人入住客栈以后,苏寿和谢不若负责养伤,华莹第一时间补给所用药材。 陈辛往人堆里一凑,就能打听到一些江湖消息。 当然,其中最劲爆的还是森罗教被灭一事。 至于是谁干的,江湖上揣测连连。 只要是有江湖人聚集的地方,则都在讨论这件事。 陈辛揣着消息回客栈房间,谢不若就问他:“打听到些什么了?” 陈辛瞅了瞅他,道:“现在外面都在传,森罗教被灭教了。” 谢不若道:“这还用你去打听吗?有没有听说那伙人的来历?” 陈辛小脸一脸凝重,道:“现在江湖各大门派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来完成这件事,也没听说江湖上最近有出现什么神秘的厉害组织。但森罗教总舵地势那般险峻,能闯上去的绝非等闲之辈。” 谢不若听后,道:“就这?” 陈辛道:“他们揣测有可能是朝廷派出的大内高手干的。” 谢不若问:“还有其他的吗?” 陈辛想了想,道:“我还听他们说森罗教教主也惨死在总舵。” 谢不若:“……” 后来谢不若下楼叫酒菜的时候,正逢一拨江湖客们说论起,邪教魔头谢不若不敌那些大内高手,被高手围攻,一人一刀,死状相当惨烈。 江湖客形容得绘声绘色,旁人听得聚精会神。 谢不若听后,道:“说得这么逼真,你上山亲眼见过?” 那江湖客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道:“我有一个朋友,他亲自上山亲眼所见。” 谢不若问:“你那个朋友姓甚名谁?” 江湖客道:“英雄不问出处,你只要知道有这回事就行了。” 谢不若道:“你把你那个朋友叫来,估计谢不若本人也想知道知道,你那朋友是怎么看见他被一人一刀给砍死的。” 那江湖客有些恼羞成怒,拍桌道:“你存心找茬儿是吧?!” 要不是陈辛及时出现在二楼栏杆旁,谢不若可能得跟人动手。 陈辛对谢不若道:“大哥,你叫的酒菜还没送上来吗,我们都饿了。” 谢不若想着华莹还等着吃饭呢,这才不跟这些人计较,问店小二点了酒菜,便上楼去了。 一进房间,华莹淡淡看他一眼,道:“也不看看你自个的情况,少惹事。” 第319章 没路可逃,不如摆烂 很快,新的江湖消息又被放了出来,都说谢不若在森罗教总舵逃过一劫,但其身受重伤,流落于江湖。 跟他一起的还有一名同伴,同样也有伤在身。 甚至于,具体伤在了什么地方,消息都传得清清楚楚。 谢不若肋下及腰腹、后肩有剑伤,苏寿则后背有伤。 这一听便知,消息是那个组织里的人刻意放出来的,不然不会这么准确。 一经传开,江湖人便知晓,谢不若受伤了,那伤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痊愈的,他正处于虚弱之际,正是铲除他的好时机。 而且带伤这种情况,也大大地缩小了范围。只要受伤就需得买药用药,后来江湖人对买药用药这块就格外的敏感。 不仅想要谢不若命的人数不胜数,想要苏寿死的人也蠢蠢欲动。 那些杀手闻风而至,前赴后继络绎不绝。 反而是那些南玳国的武功高强的杀手再也没露面了。 这里毕竟不是他们的地盘,他们若是太过张扬,也很容易暴露。到时候涉及到的可能就不仅仅是江湖纷争,而是两国立场了。 可他们不露面,不等于他们不会把消息散布出去让别的杀手来接他们的场。 华莹敢肯定,打从他们进城以后,他们就被人给暗中盯上了。 要知道想杀了他们的不止是南玳的杀手,还有地蛇九霄。而地蛇九霄又极擅长打探和传递消息。 所以他们一行人没能安稳两天,苏寿和谢不若的伤也还没有痊愈,就招来了一波又一波的杀手轮番刺杀。 有的是冲着谢不若江湖寻仇来的,而更多的是冲着苏寿来的。 而苏寿身边的侍从,功夫不如谢不若和苏寿强,在对战过程中身受重伤,不宜再跟着一路,后来苏寿便将他留在了可信的地方休养。 那些杀手意识到他二人身边还有一个大夫,又开始对华莹下手。 后来再遇到刺杀时,苏寿和谢不若两人一人守门外,一人守屋顶。 灯火飘摇,门外和屋顶的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一道道热血浆洒在屋门上,鲜红淋漓。 华莹和陈辛坐在屋子里,陈辛专注地听着外面的打斗,华莹则慢条斯理地将新制的药丸放在烛火上烘一烘,去掉多余水分。 陈辛有些担忧,道:“谢大哥和王爷的伤本就没好,这下又得裂开了,反反复复的,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华莹道:“这些本不是你该担忧的。你若是最初听了我的话,找个安稳的去处,此刻就不必卷入危险中。” 陈辛道:“可华大夫一点也不慌,是因为相信谢大哥和王爷一定不会让他们进来的,我也相信他们。” 华莹看他一眼,道:“我不是因为相信他们,我是因为横竖也没路可逃,不如摆烂。一会儿要是有人杀进来,你我只能任人宰割。” 陈辛道:“不会的,华大夫厉害着呢。” 华莹道:“我不会武功。” 陈辛道:“可上次华大夫还是把董掌门杀了。不会武功有不会武功的法子,我也相信华大夫!” 他眼神灼亮,仿佛这才是他追逐的光。 第320章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陈辛又说道:“我还知道,那些武林大派的掌门,还有武林盟主,都是中了华大夫的毒才死的。” 他小手一挥,豪气万千,“华大夫一出手,大杀四方于无形,都不用耗力气。有武功的还得费力打杀一番呢!” 那神情语气里,尽是崇拜。 后来有一次,也有杀手成功闯进了华莹和陈辛所在的房里来,当时桌上的烛火窜动,燃起幽蓝色的火焰,伴随着药香散开,杀手举刀还没到跟前,就浑身乏力倒了下去。 接连数名杀手进来,皆是此等症状。 陈辛见状,还特兴奋,道:“华大夫,以后也用不着谢大哥和王爷打打杀杀了,直接把他们全引进屋子里来,一下就全灭了。” 华莹道:“这药引子你去找?药材钱你来出?” 陈辛挠挠头,问:“这药很难得吗?” 而后他才明白,难怪华大夫只在必要的时候才用这类药,是因为药引子很难找,而且其他的辅助药材也不便宜。又不像大白菜,去菜市场想买就能买得到。 等处理完杀手,华莹还得处理苏寿和谢不若两个伤患。 两人伤还没好,就频繁动武,以至于伤口反反复复绷裂,始终不得好。 隔几天眼看着结痂了,到晚上打场架下来,又是血肉模糊的。 华莹一边给两人疗伤,一边淡淡地说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谢不若道:“你是担心我们好不了?放心,就算暂时好不了,但也死不了。” 华莹凝重道:“我是担心这样很费钱费药。” 谢不若:“……” 苏寿想了想,道:“四个人太过显眼,我们换个身份,分先后而行。” 这一点谢不若赞成,也商量出个对策,决定他俩一人带一个,由四人行变成两人行。 但至于谁带华莹谁带陈辛,两人产生了分歧。 谢不若对苏寿道:“我带华莹吧,她跟我比较熟,也习惯了的。你带陈辛。” 苏寿看了一眼陈辛,道:“我不知道我这疯病什么时候会犯,发起疯来六亲不认,只有华大夫能治。” 陈辛缩了缩,从内心而言,他其实有点畏惧苏寿,也说不上为什么,相比之下他还觉得谢不若更近人情一点。 陈辛道:“我,我也想跟着华大夫。” 然后三人就看向华莹,“你想跟着谁?” 华莹道:“要不,我单独走,你们三个一路?” 谢不若道:“不行,你必须选一个。” 然后华莹就选择了跟苏寿一路。 因为就事论事他身上不确定因素确实更多一些,陈辛要是跟他一起,遇到事搞不来。 陈辛也跟谢不若更亲近,两人一起更让人放心。 谢不若似乎对她的选择并不意外,但又难免有点生闷气,看向苏寿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但最后他也接受了这样的决定,又对苏寿道:“你最好好生护着她,要是让她受了伤,我不会饶了你。” 苏寿道:“你放心,你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我也能。” 第321章 一对年轻的夫妻 苏寿又问华莹:“现在贾稷的踪迹一时没了线索,你打算怎么办?” 华莹道:“先别管地蛇九霄,你俩能摆脱那些杀手就不错了。”顿了顿又道,“还是往固城的方向走吧,你不是要去鹰城么,横竖也在固城以南。” 谢不若道:“如果固城也没有贾稷呢?” 华莹淡淡道:“固城是贾稷的祖籍之地,他若不在固城,那就挖了他祖坟,再去南玳吧。” 随后苏寿就和华莹结伴,先行离开了客栈。 一双男女行走在外,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华莹索性将计就计,梳了个妇人的头面,又换了身寻常的妇人衣裳。 彼时她在房中梳头换装时,苏寿就在门外等。 听到开门声,苏寿回头去看,就见得年轻清丽的妇人模样的她将将从门口走出来。 她那双眉弯如柳、淡如烟,神色似秋霜朝露一般清淡,即便是寻常的青布衣裳,那腰身亦是有种不动声色的惹人。 苏寿盯着她看了两眼,她问:“不妥吗?” 苏寿道:“没有不妥。” 他只是想起以前她嫁进许家为妾,许程锦却独爱赵氏女,眼光着实差到了极点。 两人一同下楼,一同在堂上吃早饭。 即便两人扮作夫妻,苏寿也未曾对她过分亲密,而是始终保持着亲疏得当的距离。 只是吃饭的时候,惹来旁桌的几道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往华莹身上看,并且调笑连连。 “这抛头露面的妇人,是比那些足不出户的黄花姑娘要风丨骚。” “这妇人跟姑娘能一样么,妇人可是什么都懂什么把式都会,姑娘就是个雏儿有什么意思。不然怎么说,现在男人都更喜欢这种年轻的美妇人呢,个中滋味更销魂,是姑娘没法比的!” “你看她,浑身上下都裹得严实,反而处处勾引人。我也阅过几多妇人,就她,那衣裳底下的腰段,能把人勾走魂儿你信不信!” 说着又是一番涎笑。 他们讨论的声音不大,但却一字不落地入了苏寿的耳中。 苏寿正要起身,华莹却按住他的手腕,毫不受影响,道:“江湖上三教九流都有,无需理会。” 苏寿也听她的,拿干净的筷子给她夹了馒头和小菜。 旁桌讨论的几个男人,明显察觉到苏寿已经听见他们讨论的话题了,但却发现他当没听见似的什么反应都没有,便认定这多半是个怕惹事的窝囊废。 于是乎当华莹和苏寿用完早饭前脚出客栈,几人交换了个眼神立马心领神会,后脚就跟着走了出去。 他们几个还怕对付不了一个窝囊废吗? 要是能把那窝囊废弄一边,沾一沾他那年轻的美妇人,岂不妙哉? 华莹和苏寿在街上没走多久,就知道后面有人跟着了。 于是苏寿主动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专往小巷子里走。 华莹愣了愣,知道他想干什么,也就随着他去了。 两人在小巷了穿梭了一会儿,就被几人前后堵住了去路。 正是先前在客栈旁桌的几个江湖杂碎。 第322章 议论她就不行 其中一人对着苏寿痞里痞气笑道:“兄台,哥儿几个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嫂子认识认识。你要是识趣些,就去巷子口等着,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另一人道:“不然,哥儿几个动起手来,可没个轻重。” 苏寿侧过身,把华莹护在身后,道:“动手吧。” 几人一看,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当即就上前围了过来。 可不出片刻,拳脚声及闷哼惨叫声响起,几人全都翻仰在地。 要说下手没个轻重,谁能有苏寿没个轻重。 要不是华莹叫住他,他能把几人的头当场拧下来。 几人吓得脸色惨白,叫都叫不出声,也压根爬不起来逃走。 当时苏寿都已经端着一人的头了,华莹及时出声道:“控制一下,弄得满地都是,谁来收拾?” 真要是动静闹得太大,他俩乔传换身份一番不就白费了吗? 苏寿就听华莹的,她这一说,他方才收了手,只不过临走时,踩废了几人的命丨根子。 然后他起身牵着华莹就往前走,在前边一巷子口穿出去,巷口外便是行人穿梭的闹市。 苏寿一言不发,华莹理解为他应该还不够过瘾解气。 恰逢街边巷子口有一卖簪花的小女孩,见两人走出来,急忙拉了拉苏寿的衣角,道:“哥哥给漂亮姐姐买一只簪花吧?” 苏寿感觉到衣角的拉顿感,这才停了停脚步,回头来看。 就见小女孩面前的簸箕上摆放着好些簪花,都是摘的新鲜的花,细看花蕊瓣上还凝结着晶莹的露珠。 华莹又觉得他不是个对女人家的这些小物件感兴趣的人,便道:“走吧。” 怎想,下一刻,他便弯身挑了一支几朵细碎花朵编织而成的淡白色簪花,转身便簪在华莹发间。 等华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付了钱,带着她往前走两步,一脚跨入闹市街上。 身后还依稀传来小女孩高兴的话语声:“哥哥姐姐真是般配,定能长长久久,和和美美!” 后来,华莹感觉他的气息放温和了下来,道:“气消了?” 苏寿道:“还是该把他们头揪下来。” 华莹道:“你管不了别人的嘴,随他们说去便是。” 苏寿道:“我听不得。” 华莹淡淡道:“不管以往还是现在,朝野还是民间,议论你的人还少吗,甚至还有不少开骂的,也不见那时你听不得。” 苏寿道:“议论我随便,我不在意。” 华莹又是一怔。他这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不言而喻:但议论她就不行。 两人在前面走,谢不若和陈辛狗狗祟祟地混在后面的行人中。 先前苏寿在小巷子里收拾那几个人以后,谢不若也跟过去瞅了两眼,见几人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然后谢不若就上去补了两脚。 紧接着他又看见苏寿在巷子口买了簪花给簪在了华莹的发间,顿时他脸就黑如锅底。 于是乎后来,他就一路紧紧尾随。 陈辛被迫也得跟他一起偷偷摸摸。 第323章 你真的不适合干这些事 陈辛道:“谢大哥,我们跟华大夫他们分开走,是为了掩人耳目,而不是为了跟踪他们吧。” 谢不若没好气道:“你都知道是为了掩人耳目,我看他苏寿是一点都不知道。他还以为他是在谈情说爱呢!” 陈辛给他包子他也不吃,便自顾自咬了两口,劝道:“谢大哥不要多想,他们假扮的是夫妻,当然不能看起来太生分。” 顿了顿,陈辛又道:“不过没想到华大夫扮作夫人,也别有一番美丽,要换做是我,遇到路边卖簪花的,我也愿意买给她。” 谢不若冷飕飕地回头看着陈辛:“你这是在帮那疯子说话?” 陈辛赶紧表明立场:“没有,我只是说点……实话。但我还是站在谢大哥这边的。” 谢不若撒气道:“你也别叫我大哥了,我们假扮父子,你直接叫我爹吧。” 陈辛:“……” 事实证明,苏寿提出的分开走是奏效的,目标一下子就小了许多。 虽然偶尔也会遇到杀手找上门来,但比之前轻松多了。 然后华莹就发现,跟踪打探她和苏寿最多的不是什么杀手也不是什么江湖组织,而是谢不若。 在街上一路尾随也就罢了,到了晚上住客栈,这货还跟只蜘蛛似的扒在屋顶上。 晚上睡觉时,华莹睡床上,苏寿睡两张椅子上,谢不若恨不得直接睡屋顶上。 他很大意见,道:“为什么你们非得扮夫妻?扮兄妹不好吗?” 苏寿道:“我们长得不像兄妹。” 华莹平淡解释道:“世人见男女,便将男女之情先入为主,顺其自然是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不然要挨个跟人纠正一遍,我们是兄妹吗?” 谢不若哼了一声,道:“他跟你一路也有些日子了,该换人了。华莹,明天起你跟我一路。你们孤男寡女的,我不放心他。” 华莹懒得跟他说,后来谢不若确也如愿跟苏寿交换了一下。 华莹以往跟谢不若出入江湖太多次了,两人心照不宣,默契十足。 但谢不若以往可从来没想过给华莹买一些女人家的东西,现在约摸是受了苏寿的影响,街上没有遇到卖簪花的,就非得要买朵珠花给她。 华莹硬是被谢不若拉着往那珠花摊子前凑,她不由抽了抽嘴角,道:“不要勉强自己,你真的不适合干这些事。” 谢不若道:“不就是买东西,谁不会!” 结果摊主见他俩来,笑呵呵道:“公子是想买什么样式的珠花给妹子啊?” 谢不若眉头一拧,“妹子?我们看起来就这么像兄妹吗?你怎么不先入为主认为我们是夫妻呢?” 摊主便实诚道:“您二位要说是兄妹我还信,但怎么看也没有夫妻相啊,也看不出半点夫妻情。不过我要是说错了,公子恕我眼拙。” 华莹挑眉似笑非笑地挑了一只珠花,谢不若郁闷地付了钱,两人就走了。 他也不知道这些人眼睛都是怎么长的,怎么华莹跟苏寿一起时,别人就认为他俩是夫妻,到了他这里,就成兄妹了? 第324章 卖帷帽的婆子 珠花谢不若挑不来,后来去给华莹买街边的酥饼他还更在行一些。 两人一路吃着走,谢不若睨了华莹一眼,道:“你不是说世人看男女,首先就认为是男女之情吗?怎么我俩就不像夫妻,你跟苏寿就像了?” 华莹挑眉道:“我俩要是像,这么些年,早成夫妻了。” 谢不若顿了顿,好像也是,这么些年与她一起,好像还从来没想过要跟她做什么夫妻。 他认真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要是想跟我做夫妻你就明说,我又不是不娶你。” 华莹抽了抽嘴角,道:“大可不必。” 谢不若较真道:“那他呢,他要是想娶你,你是不是要嫁给他?” 华莹道:“他娶我于他有何好处?我嫁他于我又有何好处?” 谢不若一听,就点了点头放心道:“也是,没好处的事你是不会干的。” 两人要去马行买马,走到一处街边楼前阴凉的屋檐下时,却见屋檐下一老婆子正卖帷帽,老婆子叫华莹道:“姑娘,可要买帷帽?出行可挡避风沙日头,方便着呢。” 华莹听到这声音,不由驻足,回眸一看,就见老婆子穿着朴素的衣裳,梳着一头整齐的花白的头发,面前叠着一沓帷帽,有白帷的也有黑帷的。 她年纪与岑婆婆相仿,华莹之所以停下来,不是因为她恰巧需要买一顶帷帽,而是这声音,与岑婆婆有七八分相似。 难免叫她忆起故人来。 谢不若便问老婆子:“你这帷帽怎么卖?” 老婆子伸手比划,“十文钱一个。” 谢不若当然也听出她声音跟岑婆有些像,更是了解华莹,她既然停下来了便是心中有念想。 何况他们即将骑马出城,买两顶帷帽,路上也用得上。 遂谢不若便弯身去挑,还问华莹:“你要白绡的还是黑绡的?” 华莹道:“都可。” 老婆子道:“那姑娘用底下这个吧,大小正合适。” 说着她便伸手翻找底下叠着的帷帽。 华莹见着那双手,正觉有些不太像是常年编织帷帽做活计的手,刚心生警惕,还不等她把谢不若拉开,怎想那老婆子突然扬手,手里有东西飞快地朝谢不若的面门一撒。 华莹有所防备,当即伸手一拦。 谢不若亦是同时出手,将那老婆子一把揪起来。 老婆子还想反抗,被谢不若当场扭断了手臂。 老婆子非但不惧,反而还笑,问华莹道:“姑娘,感觉怎么样?” 华莹本以为,这老婆子撒的是什么毒丸一类的,她看见一粒黑影朝谢不若面门飞去,本能就伸手去挡。 她也确实把那东西挡下了。 然而,接触到手心以后,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哪是什么毒丸,而是一只活物! 等她摊手一看,活物却又已经不在手心里了,而是径直钻进了她的皮肤里,只留下一道细微的伤口。 她看见那东西在皮肤底下蠕动,呈现出小小的青影,她动作迅速当即抽出银针扎去,然而还是慢了一步,扎了个空,那东西很快消失在皮肤里,再无迹可循。 第325章 姑娘见多识广 老婆子又道:“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徒手来挡我的东西,姑娘真是勇气可嘉。” 华莹感觉呼吸开始发冷,道:“这是蛊。” 老婆子目露赞赏,道:“姑娘见多识广。” 华莹脸色很快便肉眼可见地苍白下来,谢不若见状捏着老婆子脖子,把她抵在墙壁上,压着怒气道:“解药拿来!” 老婆子张了张口,道:“我们专门下蛊的,当然不会带解药。” 华莹明白,这就是行当规矩。下蛊是为了杀人,既然为了杀人,又怎会带救人的解药。 谢不若收紧手指,老婆子被迫仰着脖子,又道:“但我可以带你们去找解药,只要你们跟我走,我能保证让这姑娘不死。” 谢不若显然听进去了,有些动摇。 华莹蹙着眉头,一口包不住,偏头便吐出一口鲜血。 谢不若哪还顾得上这婆子,可华莹却先冷静出声道:“谢不若,杀了她。” 此次要是不杀她,以后留着也是祸害。 华莹分毫不信,她会真的带他们去找解药,她只不过是想让他们受制于她,然后把他们带去更危险的处境。 老婆子神色变了变,道:“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华莹侧头朝她看来,眼神冷漠又清醒,道:“你先下黄泉等等看我会不会来,就知道我活不活得了了。” 谢不若先前还有些迟疑,可他对华莹一向是深信不疑,她说杀就杀。 既然她这么笃定,想必是有解决之法了。 于是乎,华莹话音儿一落,谢不若手下不再留情,当即将那老婆子扭杀了去。 可这毕竟是发生在大街上,先前就有街上行人围观,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靠近,而眼下,他们眼睁睁看着谢不若扭断了老婆子的脖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立马四处逃窜,并高声呼道:“杀人了!杀人了!” 华莹有些站不住,身子顺着墙往下滑,谢不若一把将她揽了过来,焦急道:“华莹,你怎么样?” 华莹道:“封我周身穴脉。” 谢不若立马照做,语气都有些暴躁了,“然后呢!” 华莹耷了耷眼皮,语气轻细:“快走。”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他们已经暴露了,也引起了百姓的注意,再逗留下去,只会引来官府的人和更多的江湖杀手。 谢不若也知道这一点。 一些见义勇为的百姓不想他这个杀人犯逃脱,于是自发地组织起来围在四周,手里拿着棍棒家伙。 但谢不若要走,他们哪里拦得住。 只见他抱起华莹,踹翻几个人,如轻鸿飞燕一般跃上屋顶,便扬长而去。 他一路狂奔出城,把华莹放在一处树荫下,只是她整个人处于昏迷状态,谢不若擦了擦她嘴角边的血迹,也拿起她的手看到了手心里被蛊钻入时留下的痕迹。 可他也找不到那蛊钻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又不是大夫,对此完全束手无策。 好在苏寿和陈辛虽然和他们是分开走的,但没有相隔很远,很快苏寿就驾着马车出城追来了。 谢不若把华莹抱上车,苏寿便扬鞭驱马而去。 第326章 回华云山 陈辛见华莹这形容,亦是万分焦急,道:“华大夫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不醒啊?现在该怎么办?” 谢不若心头烦躁,道:“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办,还等着你来问吗?” 苏寿在前面驾车,问道:“怎么回事?” 谢不若沉声应道:“是中蛊,我已封住她全身穴脉阻止蛊毒蔓延。这种情况,只有她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苏寿道:“你用内力试试。” 谢不若当即把她扶起来靠着自己,一掌抵着她后背,内力缓缓渡入她体内,试图探寻那只蛊的踪迹。虽然仍旧没能找到蛊,但她的面色似有所缓和。 马车仍旧滚滚前行,却仿佛失去了目的和方向。 他们只能等华莹醒。 期间,谢不若和苏寿交换,谢不若去驾车,苏寿来给她运内力。 陈辛看着窗外茫茫荒野,茫然地问:“现在我们该去哪儿啊?怎么才能救华大夫呢?” 谢不若把马车驾得飞快,道:“回华云山。” 顿了顿,又道:“那里是她华氏一族的发源地。” 他想,如果在外面找不到解药,那回华云山兴许有办法。尽管那里已经没有华氏一族的族人了,但却仍旧留存有奇珍异兽和奇花异草。 以往在他有两次遇到生死险境、命悬一线之时,华莹都是把他带回了华云山去医治。 苏寿肯定道:“那就去华云山。” 谢不若道:“我赶车开路,你负责看好她。” 马车速度够快,车里很是颠簸,苏寿便扶着华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可这去华云山的路途中也不平顺,他们被杀手追踪上了。 夜间,马车停靠在漆黑的林子里,苏寿和谢不若一人守前一人守后,陈辛则守着华莹在马车里,听见周遭厮杀一片。 陈辛秉着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唯恐叫那些杀手发现马车上还有人。 厮杀声从激烈慢慢归于平静,随后马车帘子被人一把拂开,血气扑面而来。 苏寿跨上车来,将昏睡的华莹揽起,枕在他腿上,而谢不若驾车就闯出林子。 天色渐亮时,陈辛才看清了苏寿,只见他满身血迹,那形容与妖魔无异。 陈辛张了张嘴,却一时不敢说话。 后来,他还是鼓起勇气道:“让华大夫睡在我身上吧。” 毕竟这个人到处是血污,他觉得反而把华大夫弄脏了。 苏寿只是抬起头来看他,那眼神直勾勾的,没有说话。 陈辛头皮发麻,又嗫喏着改口道:“还是睡在你身上吧。” 马车在荒郊野岭穿行,不分昼夜。 到了晚上,马总要休息,马车就找个地方停靠,几人吃些干粮;进了城就立刻补给食物,不在城里多待片刻。 后来马车在山野间,又被一批杀手给挡住了去路。 苏寿和谢不若照例前后掩护,陈辛守在车上陪着华莹。 他时不时透过窗帘的缝隙,看见外面打斗的场景。 鲜血淋漓、血肉横飞,甚至满地人头乱滚,对他来说早就见怪不怪。 第327章 她方才醒了吗? 只是这次来的人明显增多,而且武功都不弱的样子。 可他们这一头,就只有苏寿和谢不若两个会武功,陈辛也明白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虽然那些杀手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可难免有杀手趁着他俩分身无暇之际,对马车这边下手。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很快陈辛就发现,真有杀手往马车这边盯,正试图脱身向这边杀来。 他什么都不会,要是杀手过来了,他保护不了华大夫,那可就糟糕了。 他左顾右盼,觉得自己必须要有所准备才行。 可马车里又没什么武器,就算是有,他也不会用。他就只看见角落里放着的华莹的药箱,瞬时便想起之前在客栈的时候,华大夫就是用药把那些杀手给撂倒的。 于是乎陈辛当即打开药箱,可里面罗列的这么多瓶瓶罐罐,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用哪种。 正手足无措时,怎想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把陈辛吓一跳:“左边第二格第三屉,蓝瓶白瓶药可用。底下有小香炉,点燃它。” 陈辛回头一看,见华莹仍旧是闭着眼的,但方才那声音确确实实是她发出来的。 他欣喜若狂:“华大夫,你醒了!” 华莹又不应声了,陈辛不敢耽搁,立马取出药瓶,点了小香炉来。 她的药在香炉的催化下,可以散发得更快。 片刻工夫,马车里就已经蔓延开一股浓郁的药香。 陈辛知道,这种药是专门用来对付有武功的人的,像他和华莹闻了就不会有事。 而杀手听到马车里有说话声,一剑飞刺过来,关键之时,华莹听见那呼啸而来的剑气,突然往一边歪头躲过,同时也拉了陈辛一把。 那剑勘勘自她脸颊侧边一擦而过,陈辛猝不及防,被拉得倒在一旁。 他眼睁睁看着那剑从眼前飞过,扎在另一边的车壁上,剑身摇晃不休。 陈辛惊心动魄,方才要不是华莹拉他一下,估计他人已经穿在那剑上了。 陈辛恐慌害怕之余,听见打杀的动静越来越近,便壮着胆子,拂开窗帘,将药气荡出,还将香炉上的药粉一把朝他们撒去。 杀手正是气血运行正盛之际,那药粉药气一旦吸入,迅速起效,纷纷毒发。 所以最终试图靠近马车的杀手,都亡于马车边上,而其余的都被苏寿和谢不若清理了干净。 陈辛把帘子都捞起,将药气散了个干净,苏寿和谢不若方才上车来。 苏寿跨进马车里,就见华莹依然睡着。 他近前去,看着她脸颊侧边有一道浅浅的剑痕,沁出一丝血珠,神色有些不明,想伸手去抚,却又怕弄痛弄脏了她,最终手略略一停顿,轻轻捋了捋她鬓边的几丝碎发。 苏寿问:“她方才醒了吗?” 陈辛用力点头:“方才华大夫开口说话了!” 他边说着边利索地拿出纱布,晓得哪个是金疮药,正准备给华莹的脸颊敷上,怎想她突然又开口道:“我这点,就不用浪费药了。” 谢不若听到她声音,后脚就窜了进来,有些急色道:“华莹,你感觉怎么样?” 第328章 萤祸 华莹这才缓缓睁开眼,眼里神色很淡,窗外泛白的日光落进她的瞳仁里,有种冷凉的琥珀感。她脸色苍白,唇上也没有半点血色,反倒是脸颊上的血痕衬得格外艳丽。 华莹道:“感觉不怎么好。是去华云山吗?” 谢不若应道:“是。最多还有几天就到了。” 她捞起自己的一边袖角看了看,几人见到她手臂上的情形,不由顿了顿。 她那只手,正是蛊钻入皮肤的那只手。 小臂依然纤细洁白,似上好的白瓷一般,只是那无瑕的肌肤上却留下几道萤光,在明亮的光线下虽不十分明显,但仔细一看却也不难分辨。 而且萤光闪烁,格外的温柔美丽。 然,萤光却不是她皮肤表面散发出来的,而是从皮肤底下散发出来的。 莫看它美,却是危险的象征。 陈辛第一次见这情形,讷讷道:“这是什么啊?” 华莹放下袖角,又阖上眼,道:“果然是萤祸。” 陈辛问:“萤祸是什么?” 华莹没答,似又沉睡过去了。 谢不若没耽搁,立刻驾车继续赶路前行。 期间,华莹有时候会醒,但绝大多数时候都处于昏睡状态。 她人肉眼可见地清瘦下来。 马车每每停下来休息时,苏寿会去打野味熬肉汤,然后一点点喂给她。 她虽睡着,但知晓吞咽。 进华云山的前夕,她半路上醒来,听见滚滚的车辙声,说道:“华云山深谷里有一片瘴林。” 谢不若道:“我知道。” 华莹道:“送我进那里。” 谢不若神情一僵,道:“你在跟我开玩笑吗?那片瘴林长年累月毒气深重,乃你们华云山最凶险之地。” 华莹道:“以毒攻毒,方能给我续命。” 谢不若抿了抿唇,扬鞭摔马,加快速度:“驾!” 苏寿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道:“只能续命,不能解蛊吗?” 华莹道:“能解。” 苏寿道:“你跟我说怎么解。” 她道:“下半部华氏医方里有解。” 华氏医方分上下两部,上部记载治病救人之方,下部记载运毒解毒之方,其中也涉及到了蛊。 只是世人了解的华氏,都在治病救人这方面,却鲜少有人知道他们其他领域的钻研。 以往华氏族人对运毒也用得极少。 苏寿问:“那下半部医方,是遗失在许家的医方吗?” 华莹道:“在药箱暗格里。” 正好许家遗失的是上半部,而传到她手的是下半部。 陈辛一听,立马把华莹的药箱抱过来打开,可怎么倒腾都没发现还有暗格。 后来还是谢不若伸手拿过来,给打开了暗格。 此时入夜,马车在山外停了下来。 华莹整个人都散发出淡淡的萤光,衬得她宛如沉睡的仙境女子。 陈辛点着灯,谢不若焦急地翻着那医方。 上面记载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毒,五花八门。 在后面讲蛊的篇章里,才终于提到了萤祸的字眼。 原来萤祸所游丨走移动过的地方,都会留下萤光,莫看它好看,但那是一种毒,一旦毒入心肺和脑髓,便无力回天。 第329章 进山 华莹让谢不若及时封住她周身穴脉是果断而正确的,眼下那萤祸在她身上各处留下萤光,但颈部往上以及心口都还没有。 本身中此蛊者,最快半日,最迟三日内必定毒发;但她封穴封得及时,加上她本身体质就是常年沾染药材具有一定的抵抗性,方才能捱至现在。 谢不若道:“想解萤祸,需要两味药引,其余珍奇药材数十。” 苏寿道:“什么药引?” 谢不若道:“龙藤和蟒信。” 陈辛一头雾水,“那是什么东西?” 别说陈辛不懂,就连苏寿和谢不若也是外行。 他俩从来只等着华莹给他们用药,又不认得药。 但可想而知,这两味药引子一定非常难得,还有其他数十味珍奇药材,想找齐也得费一番工夫。 谢不若道:“现在天黑不好进山,等明天一早,先把她送进瘴林,我们再慢慢去找这上面说的东西。” 当晚,华莹睡在车里,靠在苏寿的身上。 苏寿坐着身,身形靠着车壁,由她枕着自己的腿。 谢不若平时虽然跟他争锋相对,可眼下这种时候他也不跟他争抢,知晓华莹现在这般情况不宜挪动,一切都以她为主。 黑暗中,苏寿静静地坐着,垂眸看着她。 她衣襟里以及手腕间,溢出那淡淡的美而致命的萤光。 他伸手,依然是轻轻捋过她耳边发,手指又在她脸颊边稍作停留。那处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疤。 陈辛窝在角落里睡着了,车里睡不下这么多人,谢不若便靠在外面睡,时不时还要提防山里的野兽。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准备进华云山。 这华云山自从华氏一族被灭以后,就无人踏足了,山路早已被草木淹没,马车根本进不去。 他们只能步行进山。 而且这座深山,保留着最原始的形态,奇珍异兽、奇花异草,还有参天古木不绝,外界的人也曾想过进山一探究竟,可几乎都有来无回。 尤其是华氏一族不在以后,这里只剩下古老野蛮的气息。 是以久而久之,这个地方就越发的充满了危险感和神秘感。 华云山终年为山雾所笼罩,只有近到它山脚下,才能看见个隐隐的轮廓。 苏寿往华莹身上披了一件斗篷,而后稳稳当当地抱着她下马车。 谢不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在前面开路。 相对于苏寿和陈辛,他对这华云山还算比较熟悉的,毕竟以往跟着华莹一起来过。 谢不若拿着木棍在前面边走边挥,从荒杂的草木间辟出一条路来,陈辛也拿了根木棍,左右拂开杂草,方便后面的苏寿行走。 几人还没走多远,身影就渐渐笼罩在迷茫的山雾里,越发渺茫,最后消失不见。 越往山里深处走,里头越是寂静,仿佛所有声音都被隔绝在了外面。 陈辛发现,头顶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但四周,时不时就有树叶在攒动,好似有东西隐匿一般。 谢不若在最前面,道:“你要是抱累了,就把她给我。” 这话显然是对苏寿说的。 苏寿道:“你走你的。” 他们走了大半天,才终于进到深谷。 第330章 没抱够,如何? 奇怪的是,深谷里反而没有那么浓重的山雾了,视野变得清晰,入目之处,皆是野蛮生长的浓绿植物。 脚下杂草反而比之前少许多的,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藤蔓,错综盘桓,藤蔓底下的根最细的也有拇指那么粗,叶子更是肥硕深绿,勃勃生机。 他们肆意蔓延,吞噬这片谷丨地,淹没一个个的土丘,还爬到了边缘的参天大树上。 后来陈辛爬上土丘扒开那些藤蔓一看,下面哪里是土,分明像是坍塌的房屋。 陈辛跟着华莹识得一些药,在这里发现了好些生长得极好的珍贵药材。 这片深谷,应该就是当年华氏一族的居住地了。 这里药材遍地,山雾聚集不到这一块,想必也有它一定的规律。 他们没在深谷多做停留,旋即谢不若就又带着苏寿往前走。 走了个把时辰,终于到达瘴林。 那片瘴林与外界形成一道非常分明的分割线,里面迷雾重重,视线不明,更有种森寂可怖的氛围。 这里雾瘴沉积了不知多少年,化不开也散不掉。 陈辛年纪小,又没什么抵抗力,仅仅是在边缘外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浑身不适。 他有些担心道:“华大夫真的要进里面去吗?” 这么问出口时,苏寿已然抱着华莹,抬脚往里走。 谢不若一把拉住了他,道:“把她给我,我带她进去。” 这一进去,当然是不能把华莹一个人丢在里面,必须要人守着她。 只是苏寿态度很坚决,道:“我带她进去。” 谢不若也很坚持,道:“你抱了她一路,还不够吗?” 苏寿抬眼盯着他,片刻道:“没抱够,如何?” 这话让谢不若一时语塞。 见他走进瘴林,谢不若道:“你想清楚,里面都是毒瘴,她或许能以毒攻毒来续命,但你不一定行。你在里面撑不了多久。” 苏寿道:“你们去找给她解蛊的法子,我在里面自会想办法。” 他步履从容且坚定,即便前方是死地,好像于他而言也无所畏惧。 谢不若拦他不住,眼见着他进去,身影顿时被雾瘴笼罩,若隐若现,不由语气不明道:“真是个疯子。” 陈辛快待不住了,谢不若只得转身拎着他就快速离开这里。 两人回到深谷,照着华氏的那半部医方,开始寻找药材。 两人都外行,陈辛还稍稍知道一点点,发现医方前面讲运毒部分时提到过一些药材,旁边还标注有药材性状,两人就按照这个去找。 经过反复对比,其中一些药材在谷中就能够找到,剩下的明日一早上山继续摸索。 苏寿进瘴林以后,视线受阻,他只能摸索前行。 要是寻常人进来走不了多远就得倒下,因为这林间弥漫的全是陈年毒瘴,好在他有内力护体,能够支撑得久一些。 他得找一个地方容他和华莹过夜。 后来找到一处可以容身的洞穴,洞穴里甚至有一张可以平躺的石床,仿若从前有人到过这里。 第331章 只要你没事 苏寿把华莹放躺在石床上,他自己也浑身起了一层汗,踉跄往后退两步时不慎踩到了什么东西,他略略一看,圆圆的应该像头颅骨一样的,不过他并不在意。 他在旁开始静心打坐,试图将毒瘴对他的影响降到最低。 第二天天亮,苏寿就起身出去找吃的。 可走了好一阵,这瘴林里连个野瓜野果都没有,更别说什么飞禽走兽了。 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腐叶,林中树木绽开苍老枯败的树皮。 很难见到地上有绿色的植物。 他倒是找到一些地上爬行的虫子,形状怪异,以前见所未见,而且一看便不是什么善类,应该是常年生存在这瘴林里的毒物,惹都惹不得,更加不能入口了。 于是在外游荡了一圈,苏寿没什么收获,且身体也难以支撑,便先返回了洞穴中。 如此坚持了一两日。 他夜里靠调息打坐,白天出去寻觅,要是附近再没有找到吃的,他就得带华莹离开这洞穴,往更远的地方去找。 华莹在洞穴里昏睡一日后,总算醒来了。 瘴毒从浑身每一个毛孔侵入,压制了萤祸的活跃程度,同时浑身上下都有种相互对抗的痛苦,像钻肉吸髓一般难捱。 不过对她来说,这种痛还能时时提醒她保持清醒,让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只是她没想到,睁眼醒来的时候,竟看见苏寿就坐在她身边。 她一动,苏寿立马也睁开眼来,转头就看见她一脸怔忪的模样。 苏寿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华莹见着他眼睑青黑,嘴唇发紫,默了默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苏寿道:“我很好。” 华莹心里感受难以言喻,道:“我现在一时半会死不了,但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就不一定了。” 她又道:“我一人在瘴林便是了,你进来做什么。即便是你内力深厚,在这里面也撑不过几日的。” 苏寿回答简短有力:“我不放心。” 华莹不多耽搁,先从发间抽出银针,往他身上一些穴位扎上一扎,助他排毒,道:“那怎么不服避毒丸?” 苏寿声色平平:“还有这东西吗?我们没人懂。” 华莹坐在他面前,手里给他施针,嘴上淡淡道:“不懂还敢不做任何防护准备就跑进来,王爷这是打算将生死置之度外吗?” 苏寿看着她,道:“只要你没事,我就不会有事。” 她动作微微一顿,一时无言。 后华莹道:“你们是不是太过相信我了,我也有解决不了难题的时候。” 苏寿道:“那也无妨,只要你没事。” 有些东西就是会生根发芽,可华莹也不确定那是什么,更无法遏制它的生长。因为他好似说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说,她却连阻止拒绝的理由都没有。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气息趋于平稳,华莹才慢慢抽了银针。 这也只是暂时的缓解,压根不能替他解了瘴毒。 第332章 一起找吃的 华莹正想开口说什么,苏寿却先一步说了她想说的:“我出去找了几圈,没有找到吃的。” 华莹道:“想在这瘴林里打到野味什么的,几乎没可能。你先出去吧。” 苏寿问她:“出去我就能好了吗?” 华莹道:“外面有可以解毒的药,让谢不若和陈辛给你用。” 苏寿道:“但只有你才是大夫,他们两个有药也不会用,我怕他们会把我治死。” 华莹:“……照医方用药,应该还不至于。” 苏寿道:“我出去了你怎么办?在这洞里不吃不喝当菩萨?” 说着他便起身,又道:“你且等着,我再出去寻寻看。” 华莹见他坚持,心知想赶他走是不可能的了,便拉了拉他的衣角,“我同你一起去。” 没等苏寿拒绝,她又道:“野味是没有,但我至少知道什么东西可食。” 苏寿一想,他这样出去找也盲目,带上她一起,要是附近没有吃的,他们也能直接去更远的地方。 遂他蹲下丨身,道:“我背你走。” 华莹看了看他坚实的后背,想了想,还是趴了上去。 她自身情况自身清楚,也就不逞强了。 苏寿稳稳地背着她走出洞穴。 期间她撕下自己的衣角,来回叠两下,然后系在苏寿的鼻间。 这样能过滤掉雾瘴里的一些毒。 而后两人便缓慢地穿梭在瘴林里。 华莹头有些无力地耷在他肩头,视线向下扫视着他脚下走过的地方。 一会儿有虫子爬过,苏寿就问她:“这个能吃吗?” 华莹摇了摇头,“这里的活物大都剧毒无比,不仅不能吃,还不能碰。” 她呼吸清浅,若有若无地落在他颈边。 鼻子前系着的她的衣料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走了好一阵,都没有发现可以吃的东西,华莹问他:“你走累了吗?可以放我下来休息一会儿。” 苏寿道:“还能走。” 实际上,在瘴林里背着一个人走比他自己走更艰难。 那毒瘴吸入得更多,他的嘴唇由紫开始变黑,眼圈也一片乌青。 只是华莹和他自己都看不见。 但他一步一步仍旧走得很稳。 然后来他没看清脚下,腐叶又铺得蓬松,以至于他一脚踩到了凹陷处,要平时根本绊他不住,可眼下却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摔了一跤。 华莹便跟着他一起滚到了地上。 在落地那一刻,苏寿手臂一揽,把她抱进怀里紧紧护着,即便在地上滚两圈,他也没让她磕着碰着,只是沾了满身满头的落叶。 华莹爬起来就看见苏寿的脸色发青,他还下意识地把她嵌在怀里,问她:“华大夫怎么样?” 华莹语气里有些急了,道:“还问我怎么样,你先问问你自己怎么样。” 她从他怀里脱身出来,半扶半抱着他往一旁的树干靠去。 几根银针护住他头和心脉,她道:“你就在这等我。” 她要走时,苏寿一把扼住她手腕。 华莹道:“我很快就回来。” 苏寿道:“那你别走太远,在树上留记号。” 华莹道:“王爷放心,我比你知道。” 第333章 能吃吗? 华莹拿着一根树枝当拐杖,一路走一路留记号,她能分辨出这些树木,好不容易找到她要的树种,就上前拿树枝刨开树脚根部的落叶。 连找了好些树,终于让她在一棵树脚下找到了一株腐叶下生长着的绿植。 那叶子在瘴林里显得青翠嫩绿极了。 这便是能对抗瘴毒的药。 华莹连忙原路返回去,让苏寿把药嚼了吃了。 苏寿还保持着一丝清醒,华莹让他吃的东西他从来都是照吃不误。 要不是华莹阻止,他能把带泥巴的根都吃下去。 事实证明,那药着实有效,虽然不能即刻清除他体内全部瘴毒,但能得到很大的缓解和抑制,苏寿脸色也好转了许多。 后来两人再在瘴林行走时,就转挑树脚去找那种药草给苏寿吃。 虽然吃不饱,但也饿不死。 华莹用不着吃那个,苏寿得另外给她找吃的。 路上,华莹趴在他肩头问:“明知要进瘴林,为什么不准备点干粮之类的?” 苏寿道:“没想起。” 华莹心想,他们男人吧,打打杀杀干得起劲,遇到些日常琐碎就马马虎虎。还以为进瘴林像进普通山里一般,随处都有猎物可打呢。 正当这时,苏寿勘勘往一处枝桠下方走过,华莹突然道:“别动了。” 苏寿立马停住脚步。 华莹语气很轻,“往上看。” 他缓缓抬头,就看见一根金红色斑斓的枝桠。 准确来说,不是枝桠是金红色斑斓的,而是上面横陈着的东西是那样颜色。 艳丽,而又渗人。 一看花斑,就毒性非凡。 但对于苏寿和华莹来说,总算是见到除了毒虫以外的其他东西了。 那是一尾蛇。 显然它有些被吵扰到,开始蠕动身体。 苏寿张口的一句话便是:“能吃吗?” 华莹回答他:“能看情况吃。” 那蛇也察觉到了危险,当即睁开竖瞳吐出信子,并且动作极快,一探头就朝苏寿咬来。 苏寿一把捏住它蛇头,蛇身立马缠上他手臂,卯足了劲收缩。 华莹道:“别被它咬到,先取它毒囊。” 苏寿道:“你先下来,离远点。” 华莹非常配合地从他背上滑下,离他几步远,他按照她的提示取毒囊,华莹提醒道:“我现在可没有药,你要是手指不小心被它尖牙给蹭到,那就必死无疑了。” 苏寿问:“可以直接拧头吗?” 华莹道:“不可以。它口中黏液可解它身上的毒。它的身子缠了你的手,一会儿要是不用黏液涂抹,你的手很快就会溃烂。” 光处理这尾蛇,就花了小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树脚下升起了火,苏寿烤起了蛇。 他手上被蛇缠过的地方果真留下道道红痕,擦了黏液过后,没有恶化的趋势。 肉香飘散开,他烤好以后,先把肉撕给华莹吃。 华莹看了看他递到嘴边的肉,也不矫情,就着他的手就张口吃了。 他不厌其烦地撕肉来一口口喂给她。 要不是她说够了,他大概能把整条蛇的肉都给她吃吧。 华莹只吃了一小半,剩下的交给苏寿解决。 吃完了东西,恢复了些力气,两人再去多找一些可以克制瘴毒的药草,苏寿就靠那药草续命。 第334章 有些精神失常 后来苏寿又找到了水源,也见识到了瘴林里许多其他的活物。 只要华莹在身边,他问的第一句便是:“能吃吗?” 彼时华莹看了看树上吊着的那只巴掌大的蜘蛛,道:“一肚子坏水肯定是不能吃的,就几只腿还能勉强入口,不过毛多肉少,不如不吃。” 华莹又看了看苏寿从树脚底下翻出来的一窝鲜艳蘑菇,面对苏寿的询问能吃否,答道:“吃是能吃,以你现在的状态,吃不死但也不会很舒服。” 于是苏寿不大意地吃了那窝蘑菇。 以至于接下来两天,他都有些精神失常。 他半夜里拉着华莹说话:“我看见我娘来接我了,这是回光返照吗?来接我去地府的?” 华莹默了默,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娘都还活着。” 苏寿起身道:“我该去做饭了。” 然后华莹就看见他把洞穴里不知是谁的头颅骨扒出来,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还对她说道:“今晚吃面疙瘩吧。” 华莹:“……” 他掰了几块后,自顾自又道:“天气冷,这团面放久了,有点硬。” 等他“面疙瘩”做好了,捧到华莹面前,华莹一脸正色道:“这个不能吃,被人下了剧毒。” 苏寿凝着眉头,“还好华大夫发现了,我竟没有发现有人下毒。” 他俩一个中毒的,一个中毒加疯癫的,转眼竟在瘴林里待了五六日。 华莹非常虚弱,脸色都是病态的苍白,好在在瘴林里她清醒的时候比在外面多,只是到夜里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散发着萤光。 苏寿脑子没犯糊涂的时候,守在她身边,几乎她一动手指头,他就能立马睁眼醒来,看见她眉头轻皱、脸上冷汗涔涔的模样。 他见着那萤光已经悄然爬出她的衣襟,有些往她脖子上蔓延了。 即便是在这瘴林里以毒攻毒,也只能延缓,而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她身子绷得很紧,应是很痛,尤其是到了晚上,那种痛意会扩大数倍。 只不过她这个人一向太能忍了,总是不吭声。 苏寿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头,没能安抚到她,看了看她死死攥紧的手指,想了想,还是用自己的手裹住她的。 她的手冰凉沁骨。 他手心却温暖,一包裹上来,就让她松懈两分,她人也受惊似的醒了醒。 华莹见是他,声音沙哑道:“你怎么不睡?” 苏寿无言,只是把她扶起来靠着自己,一掌抵在她后背,给她渡真气。 那股真气确实能缓解四肢百骸传来的痛楚,可华莹眉头却皱得更紧,道:“你本身有毒瘴入体,岂能催动内力,还怕毒发得不够快吗?” 苏寿不说话,手上的动作继续。 华莹见状挣了挣身体,却被他一手扣住肩头,整个人嵌在他怀里。 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道:“你别乱动就是了。” 华莹扭他不过,有些气急,叫道:“苏寿!” 第335章 染上了又一种心魔 苏寿低低在耳畔应了她:“嗯。华大夫还是头一遭叫我的名字。”那声音乍一听,依旧是不咸不淡、无风无浪,可那嗓音过分清朗而悦耳。 她道:“你莫要胡来!” 苏寿道:“放心,我知道我的极限在哪里。能换你睡个安稳觉,倒也值。” 华莹瞠了瞠眼,嗅着他身上的气味,恍惚间,好似山间雾气重了些,那香火气倒是淡了些。 她有些自嘲,道:“明明我是你的大夫,可别到头来,你却为了治我而死。那我真是白当这大夫了。” 苏寿道:“以前我有心魔,不愿从疯癫中醒来,多亏了华大夫拉我从深渊出来;可如今我染上了又一种心魔,依然不愿从疯癫中醒来,你猜是为何?” 华莹声音哑哑的,“我不猜。” 苏寿道:“不猜那就好好睡一觉吧。” 暖意袭来,她着实是困,困得眼皮子都再睁不开,后来索性不再挣扎了,拉下眼帘安稳踏实地睡了过去。 她靠在苏寿怀里睡,呼吸声均匀,苏寿却再没将她放在那石床上。 石床上凉。 他耗了不少内力,他也觉得冷,横竖两个人依偎着,总比一个人要暖和, 瘴毒开始在体内乱窜,他抓了一把草药,就塞进嘴里咀嚼。 才咽下去两口,一时喉头没忍住,溢出一口污血来。 但他半分也未惊扰到怀中的人,只拿衣角把嘴角的血迹草草擦了擦。 白天的时候,苏寿照例背着华莹在瘴林里穿梭,忽然听到悠长的哨子声。 仿佛一抹别样的生机,打破了瘴林的沉寂,不禁让人回味,原来这里还有其他的声音。 以至于苏寿和华莹都还有些恍惚,还迟疑了片刻。 而后华莹反应过来,道:“是谢不若的哨声。” 本来两人已经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但靠着哨声响起的方向为指引,慢慢往那方靠近。 哨声也显得非常有耐心,隔一会儿就响一声,也像是特意给他俩引路。 所以走着走着,两人终于又走回了最初进瘴林的那条路。 越发接近瘴林的边缘,雾瘴渐渐变得稀薄。 到最后,华莹趴在苏寿肩头,抬眸看见,林子外面站着一大一小两道人影。 可不就是谢不若和陈辛。 陈辛也看见了他们,高兴得跺了跺脚,道:“出来了,华大夫和王爷出来了!” 谢不若道:“我又不瞎。” 他俩在瘴林外等了颇久,足有一两个时辰了。 而这次是做足了准备来的,陈辛虽然感到胸闷不舒服,但也没有最开始那么难以承受。 起初等得焦急,这么久都不见人出来,还以为华莹和苏寿是在里面出了什么事。 陈辛冲着徐徐而来的两人说道:“华大夫,王爷,你们要是再不出来,谢大哥就要冲进去找你们了!” 谢不若内心是有这个打算,不过他嘴上可没说出来,不然显得他心浮气躁不稳重似的。 他瞥了一眼陈辛,道:“到底是谁想冲进去?” 要不是他拎着陈辛的后脖子,这小东西早就三番四次地盲目往里闯了。 第336章 留在你这里能保命 不过谢不若还有点理智,想着瘴林里面那么大,真要是进去漫无目的地找,得找到什么时候? 要是华莹听到了他的哨声,自然就会往这个方向来,等她找出来了,他却又进去了,那不就错过了吗? 而且他们要是在瘴林里走得远的话,找出来也需要时间。 所以他必须要有耐心再等等。 他打算着,要是等了半日还不见他俩出来,那下半日他无论如何也得进瘴林里看看。 好在临近中午时,两人终于是出来了。 华莹和苏寿两人状态都不好,但华莹眼下是醒着的,谢不若看见她就问:“华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等华莹回答,他就注意到了她脖子上淡淡的萤光痕迹,不由神色一凛,又问:“这瘴林也不能压制你的蛊吗?” 华莹想从苏寿背上下来,苏寿便把她轻轻放在一棵树脚下。 她语气轻淡,道:“我现在还活着,难道不算已经压制了吗?压制归压制,又不能解除。” 陈辛道:“华大夫放心,这些日我们都在寻找药材,已经照着医方上面的,找到很多了!” 谢不若又看了看苏寿,见他黑眼乌唇的,也很吓人,道:“我还以为你坚持不了这么多天,没想到还没死。” 苏寿道:“多少让你有点失望了。” 陈辛挎着个破旧的布袋,连忙动手在布袋里翻找,找出一瓶药来,道:“王爷,这个是克服瘴毒的药,你赶紧吃一颗!” 说着就把药瓶丢给苏寿。 苏寿打开来,吃了一颗,还指望着他的情况能有所好转呢,可没想到才过了一会儿,苏寿喉头一滚,就吐出一口黑血来。 陈辛都给吓了一跳。 华莹连忙拿过苏寿手里的药闻了闻,问:“这药哪里来的?” 陈辛踟蹰道:“我,我根据医方记载配的啊。” 这种时候,谢不若摘得干干净净:“都是他在配,我可没碰。” 华莹:“……” 根据医方配制没有错,主要是配制这药的人……一窍不通。 苏寿对华莹道:“早前你还让我出去,让他们治真能把我治死。” 好在谢不若把华莹的药箱也带来了,还带来他们找的一些解瘴毒的药材,华莹及时给苏寿处理,才把他情况稳定了下来。 陈辛很自责,又很茫然,“我明明是照着医方来的啊,怎么还会有错呢……” 谢不若道:“要是人人照着医方都能做出好药,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当大夫了?” 华莹道:“今日必须把他送出瘴林。” 苏寿拒绝道:“我不出,留在你这里能保命。” 华莹沉默。 要是能和苏寿交换,谢不若肯定二话不说跟他换,但真要是把他换出去了,他和陈辛两个一窍不通的人在外面胡搞,还真有可能一不小心把自己搞死了。 相比之下,瘴林虽然危险,但留在华莹身边安全啊。 所以谢不若和陈辛都不吭声。 第337章 分头去找 谢不若说起正事,道:“解蛊一共需要三十六味药材,我们在山里找到了三十二种,还差两种,然后就是剩下的药引子了。” 华莹道:“是不是还剩奢香草和金豹须?” 谢不若点点头,道:“那什么东西见都没见过。金豹须,真要是金豹的胡须倒也好解决,我去捕头豹子来拔了它的须即可,可你家那医方上记载的却是一种金银色透明的草须。奢香草就更别提了,名字说它是一种草,可却是埋在地下的果实。” 华莹道:“这两样东西一向难寻,家祖曾在西南方向的山里找到过。只是那里猛兽居多,需得做准备。” 谢不若道:“最后就是龙藤和蟒信,这到底是什么?” 华莹道:“龙藤是长在崖壁上的藤株,而蟒信,是毒蟒的信子。” 谢不若道:“这个听起来好像反而还容易些。” 华莹看他一眼,道:“是吗,只是听起来而已。” 后来谢不若才知,龙藤虽长在峭壁上,却极喜生存在石缝之中与湿丨滑的青苔为伍,想摘龙藤,那峭壁上除了青苔根本没有可以攀附借力的其他东西,稍不注意脚下一滑,下面便是万丈深渊。 而蟒信,这华云山里能被称作是蟒的,必然体型巨大,一口能生吞一个成年活人,且剧毒无比,此种猛兽毒物,光是看着就渗人了,更别说还要取它的信子。 华莹要的药材,谢不若和陈辛就往瘴林里送。 她自己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硬是给苏寿配药解了瘴毒。 单让谢不若和陈辛去找那几种药,还不知道得找到什么时候,于是后来商议了一下,在陈辛能够靠解药防避瘴毒的情况下,由他在瘴林里照看华莹,而苏寿和谢不若则前往其他地方找药。 陈辛从山谷里带了足够的水和食物,食物有谢不若打来的猎物,也有采摘来的野果,这样的话,他和华莹就不用到处去找吃的了。 而苏寿和谢不若只要回来,必然先到瘴林查看华莹的情况,给她输送内力,让她好受一些。 苏寿和谢不若是分头去找的。苏寿穿过了整片瘴林,穿梭在参天巨木的原始森林里,因为树叶浓密蔽日,以至于林子里不见阳光,地上、树木上都爬满了潮湿的青苔。 他也曾遇到过林中野兽,个头比他在其他地方见到的大得多,要想驱赶猛兽,免不了一番搏斗;而那树干上时不时就能看见盘绕着的蛇类,各种花纹种类的都有,但都不是他要找的毒蟒。 能在这片深林里存活下来,岂是易事。搏斗得多了,他难免伤痕累累,但却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渐渐地,森林里的猛兽自有它们交流的方式,它们仿佛知道来了这么个家伙,并且凶狠好斗十分难缠,不少同类都折在了他的手里。 即便是他一条腿被豺狼咬伤了一瘸一拐的,他也凭借一身狠劲儿击退过一头硕丨大的猛虎。 于是有时候路上碰见他了,对峙一番后,有些野兽感受到他不好惹,便自觉地绕开了他走。 第338章 他一直很矫情 后来苏寿独自穿过那片茂密的原始森林,花了几天时间,终于走到森林的边缘。 一脚踏出边缘,外头天光明媚得刺眼,雪花花一片,放眼望去,便是广袤无边的天空。 天空下面,是隐隐约约一片一片的绵延群山。 而他再往前走几步,人就已站在了山巅之上,脚下是悬崖,悬崖下方云雾缠绵,一眼望不到底。 这里植被尤其丰茂,水雾浓重,空气里也是湿润润的,以至于悬崖壁上都是一片湿丨滑,石面被厚重的青苔所覆盖,淌着湿亮亮的水光。 苏寿观察地势形态,他想他应该是找到了华莹所说的适合龙藤生长的这个环境。 只是由于下方视野并不清晰明朗,他看不清这峭壁上到底有没有长龙藤。 他倒是隐隐看见下方青苔上隐隐有藤株生长,但不确定究竟是不是。 不管是不是,他都得往下去一趟。 是以后来,他直接下了悬崖,借着崖壁的石缝往下攀爬。 转眼间,苏寿已经三天没回了。 谢不若回来了两趟,见还是陈辛一个人守着华莹,便问:“他还没回来吗?” 陈辛摇了摇头。 现在其他的药都找齐了,唯独就缺那两味引子。 有了药可用,华莹又可多撑些日子。但没有引子始终无法彻底解蛊。 她放心不下,道:“谢不若,你去找找他吧。山中凶险,他一个人可能会出事。” 这几天没回,有很大可能是遇到了事情。 谢不若放下寻来的药材以及食物等东西,也不耽搁,转身就走,嘴上道:“你担心他有危险,可那疯子就不会有这样的担心。他什么时候顾及过,向来是哪里凶险就往哪里凑。” 话音儿一落,他人已经走远没影儿了。 陈辛听着这话,也了解了些他这人,嘟囔道:“谢大哥还说别人呢,他自己不也是这样,明明心里边担心着,嘴上偏不承认。” 华莹道:“他一直很矫情。” 听到她这样的评价,陈辛心里就舒坦了,看来不是他一个人这样觉得。 同时陈辛也有点担心,虽然那个疯王爷挺可怕的,但还是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但愿能够顺利把药引子带回来。 谢不若当天去,当天傍晚就回来了。 只是他回来的时候神情明显有些不对。 陈辛在洞穴里早早就亮起了灯火,谢不若如一阵风似的掠进来,身上携着些许雾气,把洞中火光都惊扰了一番。 陈辛看见他先是一喜,又往他身后瞅了瞅,发现他确实是一个人回来的,疯王爷没有跟着一起,不免又有些愁。 华莹道:“没找到他?” 谢不若在外跑了一天,滴水未沾,但也顾不上喝口水,道:“找到了他在大林子里边的踪迹。他在树上留了记号,还有好些处搏斗的痕迹,看来他确实喜欢拧头,杀人是这样,杀野兽也不例外。” 他找到搏斗现场时,虽然被杀的野兽都已经被其他兽类啃得差不多了,但无一例外都是被揪了脑袋的。 很显然都是出自苏寿之手。 没等华莹再问,谢不若神色凝重地伸手,递了一块料子给她。 第339章 不太乐观 那料子带血,华莹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苏寿身上的衣料。 她感觉不妙,伸手去接,边问:“哪里找到的?” 谢不若语气沉寂道:“大林子尽头,悬崖峭壁上的石缝里挂着的。” 她的手指刚接触到那衣料,指尖凉凉的,闻言动作却猛地顿住。 仿佛洞穴里的时间和空气全都静止了一般,只剩下火苗的光影在洞壁上轻轻闪烁。 良久,华莹缓了缓神,垂着眼帘道:“周围都找了吗?” 谢不若道:“周遭找遍了,只剩下一个地方没找。” 华莹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地方,那就是悬崖底下。 华莹有些怔忪,不管是谢不若还是苏寿,她从来不过多担心他们,因为知道他们武功好能力足,不管是在江湖朝廷还是在深山老林,都有足够的能力生存下去。 她似乎却忽略了一点,再厉害也是肉丨体凡胎。 从万丈悬崖掉下去,也照样会粉身碎骨。 她大概是从没想过他会回不来,所以一时之间失了神。 后来华莹定了定心神,缓缓开口道:“谢不若,能不能麻烦你……” 话没说完,谢不若知她要说什么,应道:“能。我先回来告诉你一声,我这就去崖底找。但你要有心理准备,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他就是天下第一,也非死即伤。一旦在那个地方受了伤,附近的野兽都会闻着味儿找去。” 说着他便转身往洞穴外走,又道:“你放心,他要是死了,我也给你把他尸骨带回来。” 华莹没说话。 可她心知肚明,他要是死了,那就成了其他东西的口中餐,还何来的尸骨? 华莹几乎一夜没合眼,都在弄药材。 陈辛揉揉眼睛,道:“华大夫,你休息一下吧。别谢大哥和王爷没回来,你身体先吃不消了。” 华莹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谢不若和陈辛寻来的药材多,全都搬到了洞里来,而她准备的多是一些伤药,以防谢不若把苏寿带回来以后,处理外伤时不够用。 谢不若动作快,下了深谷,绕去了华云山背山那边。 夜里他擒着火把,山里的走兽见了火就躲,也不敢轻易上前招惹。 就是时不时从各个方向传来兽类的嚎叫,听起来如鬼哭狼嚎,格外渗人。 等他下谷,紧赶慢赶地赶去了悬崖谷底时,天色已经微微开始发白了。 只是谷底的光景仍旧漆黑一片,那面直挺挺的悬崖竖于眼前,仿佛撑天立地,有种自然界绝对的压迫感,令人望而生畏。 谢不若不由想,若是换做他从上面掉下来,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活着。所以他对苏寿的处境,一直都不太乐观。 所以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人,就算找到了,又不知是番什么光景。 谢不若开始搜寻谷底这大片地方,草木长得齐胸高,他一手举火把,一手拿木棍撇开草木,一寸地方都不能错过。 生怕苏寿就躺在草堆里被他忽略了。 第340章 比鬼还吓人三分 谢不若一边走一边还叫了苏寿几声,只是空荡荡的谷底里,除了他自己的回音,就是夜里出动的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他把谷底搜索个遍下来,人没找着,天也亮了。 这时他也看清了竖着的这面悬崖上明显有剐蹭的痕迹。 那厚厚的青苔从上至下被蹭开,露出里头黑色的水汪汪的石面。 谢不若可以肯定,苏寿必然是掉下来了。 他走到崖壁边上细看,地上也有砸落的痕迹。 只是他环顾四周,谷底静悄悄的,这里似乎没有被野兽分食过的痕迹,连点骨头碴子都没发现。 难道那疯子自己离开了? 悲观点想,也有可能是他被野兽拖去了其他地方分食了。 不管他跟华莹关系如何,也不管平日里怎么不对付,谢不若都不希望是这个结果。 他更不知道该怎么跟华莹交代。 但已经到这地方了,他无论如何也得再仔细找,就算找到点骨头碴子,得带回去,总比什么都没找到的好。 这样想着,谢不若心情沉闷,正准备往其他地方去。 然而,他刚一转身,冷不防背后站着个鬼样儿,悄无声息,饶是他平时再人勇胆大,此时也被吓了一跳,差点就出手劈头盖脸地打去。 但他又及时收住了,人飞快地往后退两步。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 谢不若再定睛一看,眼前人虽然极像个厉鬼,但却是个活生生的人。 谢不若大舒一口气,可不就是苏寿。 他居然没死! 先前谢不若分心走神,所以他出现时他才一时没有察觉。 可谢不若大抵这辈子都忘不了苏寿的这副形容。 他虽没死,却也和半死不活差不多了。 他那张原本干净清隽的脸,以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仿佛全都被搓掉了一层皮,只剩下血肉模糊,没一处是完好的。 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驳,那身衣裳也破得不成样子。 他往谢不若面前一站,没有表情,就那双眼睛还是清醒的,说他像鬼都是轻的,简直比鬼还吓人三分。 只是谢不若没法像往常一样说出责怪或者嫌弃的话,话到嘴边,他只是道:“还活着就行。” 不用想就知道,从上方掉下来,他定是耗尽了全部心力和努力,方才保住了这条性命。 保住这条性命还不止,到处都是野兽虎视眈眈,他还得让自己避免被那些野东西给盯上。 这一刻,谢不若是心生佩服的,不是佩服他命硬,而是佩服他生存能力过硬。 这家伙,想必从前是经历了不少事才能有今日这般气魄,连阎王要收他都得先犹豫一下。 苏寿向谢不若抬了抬手,只见那血肉鲜红的手掌里,却握着一株带血的藤株。 他整个手都被磨得不成样子了,但那藤株几乎被他保护得完好无损。 苏寿问:“你看是这个吗?” 谢不若喉头滚动,心情复杂,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寿又道:“是不是龙藤?” 第341章 来都来了 谢不若点点头,道:“看形状,我觉得应该是。” 他想,换做是他,为了华莹,他也会义无反顾地攀崖去摘这龙藤。但是他却不能保证,他能比苏寿做得更好。 苏寿也点点头,道:“是就好。” 话说完,谢不若就见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那藤株塞进了自己的衣怀里。 谢不若压着心绪,问:“还能走吗,该回去了。你三天没回,她很是担心。” 苏寿却转头往另个方向走,不是出谷的方向,他嘴上道:“是吗?她跟你说的她很担心我吗?” 谢不若跟在他身后,道:“你觉得她嘴上会说吗?” 苏寿道:“她都是把什么都放在心里。” 谢不若问:“你这副鬼样子,不先回去处理一下,还想上哪儿去?” 苏寿道:“来都来了。” 谢不若知晓他定然是还有什么事,也就不追着问了,跟着他去便是。 一直走到悬崖边缘,没想到石壁和石壁之间,还留有一道缝隙。 那缝隙足够让人走进去。 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大。 可越往深处走,谢不若就嗅到了扑面而来的一股腥臭气息。 以及黑暗中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这是一种危险的讯号。 谢不若当即意识到,里面有大家伙。 尽管苏寿伤得很重,他还是极力控制自己,把脚步放到最轻。 谢不若当然也收敛了气息。 两人走完那条缝隙,里面便是一个空旷的洞穴,他们及时在洞穴口止步。 而那腥臭气和呼吸声,正是从洞穴里侧传来的。 这洞里光线非常昏暗,几乎不能视物,谢不若的火把早在外面就熄了,何况这洞里情况不明也不敢轻易将火把照进来,否则立刻就能惊扰了这里的东西。 不过苏寿却是打开了一只火折子,微弱的火苗扑朔几下缓缓亮开来,不至于太醒眼,但也稍稍提亮了洞穴里的光线。 这一亮,谢不若也就看清楚了。 那洞穴里端,果然盘着一庞然大丨物,让人见之发怵。 浑身金黑色蟒纹,泛着湿黏黏的光,一圈一圈盘桓着,盘成巨大的一团,而那脑袋就耷拉在中间,似乎正在熟睡,它时不时动一动身子,盘着的身子就或放松或收缩地蠕动。 谢不若顿时就明白为什么苏寿说来都来了。 先前还苦恼于到哪里去找这家伙,万没想到,谷底里正好就有一个。 这可不就是华莹所说的毒蟒吗? 只是它体型大得吓人,粗略估计,得有三四丈长,有水桶那么粗。 就这家伙,说它生吞活人,一点都不奇怪。 别说一个,就是三五个它都能吞得下! 同时谢不若也明了了,难怪苏寿从悬崖掉下来,没被附近的野兽给盯上,想必是野兽都晓得这里有个厉害的,都不太敢明目张胆地靠近这里。 而苏寿下来以后,发现了这毒蟒所在,也不着急离去。只是他伤得重,自知以他目前的实力,恐怕对付不了这毒蟒,是以他才想等自己恢复一些体力以后,再想办法。 结果就等来了谢不若。 他来了也好,多了一个强劲的帮手,就又多了几分胜算。 龙藤已经摘到了,眼下就剩下这蟒信了。 第342章 分工合作 谢不若观了观这洞穴,虽然比较宽敞,可真要是打起来了,不一定施展得开。而且这毒蟒的体型,力气定然不小,一会儿要是把洞干塌了,他和苏寿都得被埋在这里面。 谢不若问:“你有什么打算?” 苏寿从洞口石壁缝里拿出一根腕粗的木棍,木棍一端已经被他磨尖,递给谢不若道:“你出去接应,我先把它引出来。” 谢不若看了看木棍,上面带血,苏寿在磨它的同时,也是在磨自己的双手。他手都已经磨得没法看了。 他道:“这玩意儿能行吗?” 他知道能行,只要辅以内力,木棍也能当枪使。 眼下在深山老林子里条件也就这样,倒是有匕首,但毒蟒周身黏液有毒,匕首可没这长木棍好使。 不过谢不若没伸手接,又道:“你还是自己留着去外面接应吧,我来引它。” 就苏寿这身伤,他都担心还没等他跑出去,就遭毒蟒一口吞了。 谢不若做了决定,苏寿自知现在不如他,也不逞强,于是拿着木棍转身走了出去。 谢不若以身引蟒很凶险,而苏寿在外抓准时机下手同样也是任务重。两人只有分工合作,才可能一举拿下。 苏寿走出石缝,在外面没等一会儿,便听见里面传来的阵阵哈气和呼啸声。 毫无悬念,是谢不若把那毒蟒给弄醒了。 接着里面便又响起轰隆声,横冲直撞的。 从外面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里面冲撞久了,难免可能会塌陷。 谢不若知道这一点,惹怒了毒蟒以后瞅准时机就往外跑。 毒蟒本正酣睡,被人搅了美梦不说,又怎会放过到嘴的食物,于是迅速匍匐窜动着巨大的躯体就追了出去。 莫看它体型巨大,游动起来却一点都不显笨拙。 谢不若奋力往前掠,回头去看时,就见那毒蟒的头如水中的鱼儿一般摇摆非常灵活而迅速,吐出的信子鲜红。 尤其是那双金色竖瞳,冰冷剔透,渗人得很。 前面石缝外天光乍泄,谢不若一鼓作气冲出去,瞬间觉得万物朗然。 而苏寿早已在侧边蓄势待发,就在那毒蟒的头跟着冲出来时,全然没料到外面竟然还有埋伏,苏寿手里的木棍尖端又准又狠地一记扎在毒蟒的侧面。 他用足了力气,包括他的内力。 毒蟒吃痛,又是连番呼啸,张开大口,露出獠牙,身体剧烈翻摆。 可它由于追得太起劲,一时停不下那股冲势,整个身体硬是往前继续冲,那木棍便顺着它侧身一路划拉下去。 如果一切顺利,那木棍能从头到尾划开它的肚子,这是最为理想也最为速战速决的结果。 然,那木棍是扎穿了毒蟒的皮,但那蟒皮看起来滑漉漉的却比想象中更加厚实坚硬,还不等木棍在它身上划拉出口子,就突地一下断了。 以至于它只是破了点皮,后面整个蟒身与木棍擦过,却连破也未破。 毒蟒彻底被激怒,扫起尾巴就朝苏寿扇来。 第343章 吃进去又吐出来 苏寿急忙后退,人跌在草木间滚了两圈。 谢不若见状,神色变了变,急忙闪身给苏寿打掩护,把毒蟒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 这种情况下,别说苏寿还有伤了,就是他完好无损,他和谢不若两个合力想拿下这巨蟒都够呛! 它周身都是坚厚的皮,唯有那双眼睛和一对鼻孔应该是它的薄弱之处。 可它身形灵活,敏觉性高,攻击性强,两人周旋了一阵,根本很难近它的身。 它一尾巴摔在山壁上,能将壁上石块都砸出一道裂痕来。 谢不若也是个不服输的,他迎难而上,飞身踩着蟒身,几经翻转,终于立于它蟒头之上。 他手里的匕首一翻转,一刀插进了毒蟒的一只金瞳里。 毒蟒吃痛怒啸,浑身翻扭,生生把谢不若卷了下来,谢不若抬手抵挡它的进攻,手上不慎碰到它身上的黏液,传来剧痛。 他草草转眼一看,就见自己的手上竟被它的黏液所腐蚀。 他颇为狼狈,毒蟒被扎了一只眼,转头就疯狂地打击报复。 它朝着谢不若张开血盆大口,獠牙森森,一口咬来,那股腥气扑鼻、令人作呕。 谢不若抽身后退,却没想到苏寿竟站在他身后。 他退无可退,正欲拉着苏寿一起提气往上跃,却不想苏寿倏地把谢不若往边上一推。 毒蟒的大口当即兜头盖下来。 与其说是毒蟒把苏寿吞了,不如说是他主动往它嘴里钻。 它的牙甚至都没来得及拦截并扎穿他的身体,他就入了它的咽喉。 把那么大个活人吞入腹中,毒蟒的身体顿时鼓得圆圆的,并拼命地收缩蠕动,试图尽快把人消化掉。 这一来,它的动作也变得迟缓很多。 谢不若飞身丨而上,趁机扎掉了它另一只眼睛,可它只是痛苦地哈气呼啸,同时身体鼓起的地方收缩蠕动得更加厉害,却丝毫没有要把苏寿吐出来的意思。 谢不若气急败坏,拿着匕首就往它七寸下手,今天要是不吐出来非扒了它的皮不可! 他自己也知道,耽搁得越久,苏寿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小,他就是没被咬死,也会在里面被侵蚀被憋死! 然而,没等他动手,毒蟒突然剧烈翻摆挣扎了起来。 谢不若要是不及时闪开,他能被它一尾巴扇出老远去。 他看见毒蟒的腹部在不规则地鼓动,每鼓动一下,毒蟒就更痛苦两分。 后来毒蟒开始扭曲蜷缩,像扭麻花一般,把自己紧紧扭成了一团。 谢不若又见,好像它肚子里也有东西在一下一下地划动,虽然没划破蟒皮,却也呈现出道道清晰的形状。 不用说,是苏寿在里面下手。 直至最后,毒蟒终于无力挣扎,腹部抽搐了几下,突然哇地一下,把苏寿整个给吐了出来。 当时苏寿整个人都裹着湿哒哒的黏液,而他竟还醒着,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俱是无比清醒而冰冷的。 谢不若就看着他一点点从地上爬起来,手里还握着先前那半截断掉的木棍,木棍一端断得参差不齐,上面还挂着些鲜红的碎肉。 第344章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退他 谢不若眼睁睁看着苏寿就那样站在毒蟒的面前,那骇人的气势竟慑得毒蟒往后蜷缩,他一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当真是又疯又可怕。 只要是他想要完成的事、想要达成的目的,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退他。 那毒蟒的五脏六腑估计都已经被他搅烂了,所以即便是表面上看不出伤痕,可实际上也气数已尽,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毒蟒也并非坚不可摧,只要他肯独身入蟒腹,便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毒蟒一下一下喘着粗气,苏寿弯下丨身,硬是扳丨开它的嘴,用那木棍上下撑着,而后生生拔下了那鲜红的蟒信。 鲜血溅上他的脸,那半截木棍也支撑不住,大口重重合上,毒蟒也彻底没了动静。 苏寿几乎已经不成人样了,要不是谢不若及时来把他扛住,他可能连路都走不了几步。 华莹在洞穴里又等了一天一夜,没等到谢不若和苏寿回来。 她便出了洞穴,在瘴林里行走,陈辛紧步跟在她身边,担忧道:“华大夫,你的蛊还没解,能这样出来走动吗?” 华莹神色很淡,道:“走几步要不了命,但也不能久走。” 陈辛越发担心了,“可你都走了一个时辰了啊。” 陈辛想了想,又鼓起勇气问:“其他的药全都齐了,可要是,要是没有那两样药引子,就解不了蛊,就会死吗?” 华莹道:“人都会死。” 陈辛挠挠头,“我知道,我是问……会不会很快就死?” 华莹道:“不会,没有药引,这副伤病之躯至少还能拖个三五年再死。” 陈辛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她,发现即使事情落在她自己头上,她也能像说别人的病况似的如此冷静淡然地说出来。 要说她把生死看得很淡吧,可她分明又是担心谢大哥和那疯王爷才强撑着精神出来走动的。 陈辛想,她约摸是想去找找他们。 陈辛便又劝道:“华大夫,我们还是回去歇歇吧,谢大哥和王爷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万一他们回来了,在洞里找不到华大夫,就又要担心了。” “是很厉害。”华莹平淡道,“只是再厉害的人到了这华云山,都不算多厉害。” 对此,陈辛之前跟着谢不若进山找药时也见识过,见到过手掌那么大只的蚊子,也见到过手臂那么粗丨长一条的蜈蚣,还见到过比正常体型两个大的黑熊,在山里行走确实要步步都小心。 他明白,要是遇到大家伙,厉害的人斗起来也够呛。 “华大夫别再往前走了,再走就要出瘴林了。”陈辛知道这瘴林对她的蛊有压制作用,但不知道要是出去以后,情况又会不会恶化。 华莹站在枯木腐叶间,抬头看了看林中瘴气,道:“若是到明早他们还没回来,你就自行出去吧。” 陈辛愣了愣,华莹又道:“怎么进山的就怎么出山去。” 陈辛有些慌,“华大夫是要撵我走吗?” 华莹道:“他们不回来,你留在这里也无用。” 第345章 人我给你带回来了 陈辛意识到,华莹说的他们不回来的意思,有可能是他们回不来了。 陈辛突然也感到十分沮丧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华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天色晚了下来,夜色笼罩,在瘴林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后来她说道:“我们回去吧。” 说着就转身往回走,陈辛跟着转头,边打开火折子,准备点个火把照路。 可还没来得及点燃,忽然后方传来稀薄的昏黄的光亮。 陈辛连忙转回头去看,甚至还听见了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陈辛惊喜道:“华大夫,是不是他们回来了!” 华莹驻足,亦是转身看去。 没多片刻,就见着那昏暗的雾瘴中,依稀呈现出淡淡的人影来。 随着距离拉近,光越来越浓,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直至最后,人影踏破雾瘴而来,陈辛万分惊喜道:“是他们!是谢大哥和王爷回来了!” 华莹也看见了,确实是谢不若带着苏寿回来了。 只不过谢不若却是一只手举着火把照路,另一边肩膀搭着苏寿的一只手臂,半扶半扛着他,一步步艰难走回来的。 谢不若脚下走得稳,苏寿却脚下虚浮,两人走得十分缓慢。 谢不若走到华莹跟前,华莹眼见着苏寿一直垂着头,头发以及整个全身,都是湿黏黏夹杂着血色。 他那露着的双手,血肉模糊,几乎连皮都没有了。 谢不若看着华莹,语气丝毫谈不上轻松,道:“人我给你带回来了。” 华莹不言语,只是伸出手来,试图去拂开他额前遮挡着的头发。 刚一碰到他的发丝,苏寿便似有感应一般,终于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来。 他那张脸,亦满是挫伤血痕,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华莹的呼吸都滞了片刻,见着他那双眼睛,依然还是从前的模样,眼里映着些许火的温度和光亮。 华莹听见自己的声音仍旧很平静道:“能回来就不错了。” 苏寿没说话,只是动了动手,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递给她。 在看见那东西时,她平静的眼神终于剧烈地颤了颤。 龙藤和蟒信,他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就是为了去找这两样东西。 他找到了,并且带回来了。 哪怕满身是伤,只剩下一口气。 没等华莹伸手来接,苏寿站都站不住,谢不若一时间没有扶稳,以至于他直接朝华莹倒来。 华莹接住了他,尽管自己单薄的身体被他压得往后踉跄,但她抱住他的那一刻,用足了力气。 后来陈辛举着火把在前照路,谢不若扛着苏寿,他们又回到了那方洞穴里。 洞里有这两天华莹准备好的伤药,此刻人一回来,陈辛立刻轻车熟路地去生火烧水,华莹让谢不若把苏寿放在石床上,脱去他的衣裳,她便着手治他的伤。 好在药箱在这里,她处理起来也方便,只是她的身体状况很是虚弱,处理一会儿伤势,就得停下来歇一歇。 谢不若道:“现在药引找回来了,横竖他一时半会死不了,你先解你自己的蛊,再好好整治他。” 第346章 伤况 华莹道:“我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事有轻重缓急,现在他的伤比较要紧。” 谢不若知她有分寸,也就不再劝了,只在旁默默地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光看苏寿露在外面的皮肤是伤得体无完肤,可要不是华莹扒开他的衣裳,谢不若竟也不知,他还断掉了两根肋骨。 那胸膛上的断肋形状清晰,浑身青紫淤痕和血痕交加,简直不忍直视。 想也知道,这身伤是他跌落悬崖时弄的。 谢不若一脸震惊,因为他找到苏寿以后,两人还一起对付了那条毒蟒,整个过程,以及在回来的路上,这家伙竟然都一声不吭。 他只是在提出要背苏寿的时候,被他拒绝了。 苏寿坚持自己走,他还以为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怪。 原来是苏寿知道自己伤在哪儿,真要是让谢不若背了,那一路颠簸之下,他那断掉的肋骨怕是得戳到心肺了,到时只会更严重。 好在眼下的伤况还是可观的,断裂的肋骨面朝外突,没有朝里凹,应该是没有伤到脏腑。 否则他此时定会吐血不止。 但华莹无法看见他脏腑情况,从高处坠下,兴许脏腑也多少有损伤。 她给他接骨,给他顺脉气,除了外用的伤药,内服的药也煎上了。 水是谢不若用水桶提来的水,煎药的器具也是之前在华氏族人住过的谷丨地里找来的。 因为知道华莹在瘴林里要待一段时间,当初在往瘴林里搬药材时能带的都一并带上了。 所以这洞穴里正常生活、熬药是没有问题的。 锅里的药咕噜噜地冒着泡,陈辛看火的空当,也蹲过来瞧了两眼,唏嘘道:“王爷怎么会伤得这么重?他还能好吗?” 这可比之前受的那些伤重多了。 在陈辛的理解里,要是寻常老百姓弄成这样,那只有一个结果,就是等死。 谢不若道:“有华莹在,他就是不想好也得好。” 陈辛问:“为什么会这样啊?” 谢不若道:“掉下悬崖,都捡回条命了,你还想怎样?还指望他起来活蹦乱跳的?” 陈辛过去拿了拿苏寿的衣裳,又问:“那王爷怎么身上都是这种黏糊糊的?” 谢不若一副平常的语气:“从巨蟒肚子里钻出来,你还指望他干干净净的?” 陈辛一听,连忙放下衣裳,手上也是黏糊糊的,又往洞壁上擦了擦。 陈辛好奇地问:“那是一条多大的巨蟒啊?” 谢不若道:“能生吞几个人不在话下。” 陈辛想象了一下,只不过他见识有限,实在想象不出来。 他又问:“那你们是怎么摘到这蟒信的呢?” 谢不若看了看床上毫无知觉反应的苏寿,道:“大半是他出的力。” 第347章 运气够好 横竖晚上没什么事,干看着华莹给苏寿疗伤也是看着,谢不若就把去谷底寻找苏寿,以及遇到毒蟒,怎么搏斗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陈辛像听故事一样听得聚精会神,仿佛身临其境,紧张又刺激。 虽说谢不若从毒蟒的弱处下手刺瞎了它的眼睛,但最后却是苏寿主动钻进蟒口从蟒蛇内部突破,才把它杀死的。 陈辛看向石床上的苏寿,眼神里不由带着钦佩之意。 这个人有勇有谋,无所畏惧,简直超乎想象。 一直没说话的华莹也静静听着,此刻方才开口道:“那蟒皮很厚?” 谢不若道:“他用了内力,也只穿透了一点,厚不厚不知道,但很结实。” 华莹道:“蟒纹是什么样的?” 谢不若道:“通体金黑色,中间夹杂着银色。” 华莹沉默片刻,又问:“蟒皮上可有鳞片?” 谢不若想了想,道:“你不问还不觉得,这一问,它那皮上确实呈现出一块块金色的像鳞片一样的形状来,只不过与皮融为一体,不像鳞片那样可以拔下来。” 华莹道:“毒蟒之中,以金黑最狠,那是华云山的蟒王。” 这时陈辛看见了谢不若的手,惊道:“谢大哥,你的手!” 华莹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他双手掌心发黑,道:“你碰过蟒皮了?” 谢不若不甚在意道:“是沾到了点。” 华莹道:“毒蟒之所以称作毒蟒,是因为它周身带毒。手伸过来。” 谢不若老实地伸手过去,华莹捞起他衣袖一看,只见小臂到手肘的地方都已开始发黑。 华莹道:“你要是不说,等到明天早上,你这两条手臂也别想要了。” 然后她让陈辛去拿药,又叫谢不若放血,她手上腾不开,只能她怎么说,谢不若和陈辛就怎么做。 华莹又道:“那毒蟒虽毒,却也周身是宝。尤其是鳞状蟒皮,至少得几十年的时间才可养成,能做刀枪不入的软甲,蟒牙可避百邪百毒,蟒肉亦可入药食用。 “它以山中百草为食,又以山中千百毒物为餐,它的蟒信有百草之药性,亦有万般毒性,乃亦正亦邪的极佳药用之物。” 谢不若道:“这么说,这次运气够好,竟找到了个极品。” 华莹道:“是运气够好,还能活着回来。” 谢不若有些遗憾,“就把它那样丢在崖底,着实有些可惜。” 继而又道:“等好些了,我再去崖底看看,就是吃不到肉,也得把皮和牙弄回来。” 陈辛也无比好奇道:“我也想去看看。” 药煎好了,陈辛把药滤出来放凉,端给华莹,道:“华大夫,这药他能喝下去吗?” 华莹双手沾的都是苏寿身上的血,她一手扶起苏寿的头,一手伸去端药,道:“怎么不能,他一直喜欢喝药。” 果真,苏寿本来嘴闭得死死的,可在接触到汤药以后,陈辛就惊奇地看见他竟然主动吞咽了,那饥丨渴的样子,仿佛就像在吞糖水似的。 没想到还有人喜欢喝药喜欢成这样的。 等喝完了药,他嘴又闭得死死的了。 第348章 生同衾死同穴的壮烈感 华莹又继续给苏寿疗伤用药,不眠不休,一直忙到第二天上午。 尽管陈辛劝她,中途休息一下,她也置若罔闻。 谢不若却道:“有什么好劝的,伤者病患一旦到了她手里,她就没有中途休息一说。” 他了解,对于医药这方面,她有她自己的坚守和执着,任何人都无法动摇。 何况苏寿这疯子还为了给她找药引连命都不要,她又怎会在给他疗伤一事上掉以轻心。 陈辛担心道:“可华大夫的身体……” 谢不若何尝不担心,看了看华莹比前两日愈加苍白两分的脸,嘴上道:“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还用不着你我操心。” 后来陈辛先熬不住了,歪头就睡下了。 谢不若也已经两三天没合眼,后来也靠着洞壁休息了一会儿。 华莹给苏寿身上的挫伤暂敷上了药泥,但这只是暂时的办法。敷完以后,她又开始整合现有的药材,给细火慢熬,熬了一锅药膏。 待药膏冷却,已是第二天入夜,她把他脸上的药泥摘去,又重新给他敷了药膏。 她本就虚弱,等完全照看好他的伤势以后,人也累得脱力。 夜里即便是休息,她也不能一头睡死了去,基本上隔半个时辰就会醒来,查看一下苏寿的情况,看他有没有发烧一类的。 谢不若不知何时醒来,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华莹蹲坐在石床边,头埋在膝间小睡了一会,她又抬起头来,伸手去摸摸苏寿的额头。 如若他发烧了,她又给他施两针压一压。 但华莹把他照看得极好,即便是烧热,也完全在可控范围以内。 谢不若开口道:“你睡吧,我替你守着。有什么情况我就叫醒你。” 华莹道:“不用,他这情况,头三天我都得守着。” 谢不若不再说什么了。想他以往游丨走在鬼门关之际,华莹守他个三五天都是家常便饭。 天亮以后,谢不若就出瘴林去打野味,补给用水,保证洞穴里的日常所需。 陈辛就负责熬药、煮吃的,做些繁琐细碎的事。 等熬过了前面三四天,苏寿人虽没醒,但他的伤况在华莹的照料下总算趋于稳定。 华莹终于也熬不住,同样躺倒了。 石床不怎么宽敞,但华莹和苏寿紧挨着躺能够躺得下。 谢不若就把华莹抱里侧躺着,将自己外袍脱下来盖她身上。 晚上洞穴里冷,谢不若和陈辛尽量把火烧得旺一些。 陈辛时不时转头巴望着石床那边,蓦然觉得,华大夫和那疯王爷,有点像同甘共苦、同床共枕的……夫妻。 莫名给他一种生同衾死同穴的壮烈感。 他心里也跟着感到阵阵凄凉。 陈辛摸摸鼻子,问谢不若:“华大夫是因为他伤得太重,才这么紧着他的吗?” 谢不若反问:“那不然是因为什么?” 陈辛摇摇头,觉得说不准。 谢不若嘴上哼哼道:“我伤得比他还重的时候,华莹可守了我七天。” 话语里虽然都是攀比,也觉得自己略胜了一筹,可他的神情和语气里,却丝毫没有以往的那种志得意满之感。 陈辛也听出来了,反而有种无奈。 第349章 将她奉为生命之重 谢不若又道:“他苏寿只不过是运气比我好点罢了。要换做是我先找到那悬崖,先发现那毒蟒,现在躺着不动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了。” 陈辛道:“这怎么能说是他运气好呢,明明是他运气差呀。” 谢不若想,换做是他的话,他也能为华莹做这些。之所以说这疯子运气好,还不是因为被他给捷足先登了。 转眼又过了两天,苏寿终于醒了来。 他将将一动身,陈辛回头就发现了,还来不及欣喜,谢不若眼皮都没抬一下,便道:“华莹才给你伤处理好,你最好不要乱动。” 苏寿看了看自己手上、身上,都敷着药膏,该缝补的地方也缝补好了,用的是里衣的柔软布条给包扎的。 他手碰到旁边,顿了顿,转头才看见旁边还躺着个人。 苏寿便缓缓坐起身来,看着华莹,问谢不若:“她怎么了?” 谢不若道:“为了给你疗伤,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这是累倒了。” 苏寿又问:“她的蛊解了吗?” 谢不若道:“你看她有时间来解自己的蛊吗?” 顿了顿,又道:“等她休息好了再说吧。” 后来苏寿就不再说话了,只是坐在石床上,安静地看着她。 陈辛开口道:“王爷,你昏迷了几天,锅里还有肉,你要吃吗?” 苏寿也没回答。 谢不若道:“不用理他,又饿不死。” 华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要不是她鼻息间有两分温热,仿佛就是一个彻底沉睡去再也不会醒来的人一般。 苏寿看了许久,伸手去捋了捋她耳边的发,手指触碰到她温温凉凉的肌肤。 似乎觉得不够,他又缓慢而艰难地伏下丨身去,试图离她更近一点,最终与她近在咫尺。 谢不若和陈辛看着火,洞外的夜色一片漆黑。 再后来,苏寿终是一点点低下头来,干燥的嘴唇,在她苍白又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将她视作珍宝,将她奉为生命之重。 陈辛看见了,神情很是受惊。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当苏寿抬眼朝他看来时,那眼神像无形的手一般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紧张得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种眼神就像野兽的冰冷眼神,又护食又充满了野性,骇得他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往外蹦一个字。 陈辛心头一颤,不由又看向一旁的谢不若。 发现他没什么反应和举动,就好像压根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陈辛觉得不可思议,他都看见了,没理由大魔头没有看见啊。 而且平时大魔头最眼尖了,只要是涉及到华大夫的事,他就异常敏锐。 陈辛从惊骇中慢慢地平静下来,不由想,大抵是因为大魔头也感到无可奈何吧。 苏寿醒来以后,他们三个就守着华莹一个,现在就等她醒,然后尽快解她的蛊了。 谢不若把一锅绿糊糊的药膏丢给苏寿,道:“这是华莹熬来给你敷外伤的药,自己敷,脸上皮都被磨没了,搞不好得毁容。到时候就你这张脸,可别跟她走在一起吓人,别人还以为她医术不精是怎么的。” 第350章 也不看看多吓人 于是,苏寿就自己照看自己,自己给自己敷药膏,他敷不到的地方,才由陈辛代劳。 别说出去吓别人了,就是陈辛每天看着,都觉得怪怵人的。 他脸上和手上皮被磨掉了,表面本就粗糙不平,那药膏一糊上去,更是有种淅淅沥沥之感。 为此谢不若私下里就跟陈辛称呼他为绿脸怪。 药膏都是珍贵药材熬制的,效果极好,敷上以后要不了半天时间就会干去,它会吸收创面的血水,保持创面干燥,一天过后自己就会松动脱落,不会粘在伤处。 等脱落以后再重新敷,如此重复,那创面总归是在好转。 苏寿几乎整日都在石床边上寸步不离,对此谢不若和陈辛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劝都不用劝,横竖知道劝也没用。 洞穴就这么大点,他不去华莹身边守着,难不成来他俩这边守着? 三人面对面,眼瞪眼,谢不若和陈辛还觉得吓人呢。 反正华莹人还没醒,他去对着她也好过来影响他们。 就是陈辛有点小小的担心,瞅了瞅石床边的绿脸怪,小声跟谢不若道:“谢大哥,华大夫要是醒来看见他这副样子,会不会吓到啊?” 谢不若道:“被吓到不很正常吗,也不看看多吓人。” 陈辛赞同道:“我昨晚还做噩梦了。” 话一直很少的苏寿来一句:“这药是她调的,她怎么会被吓到。” 谢不若道:“我看你是一点都不自觉。” 华莹睡个两三日,人缓过来了,才苏醒。 只是她甫一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苏寿那张绿得坑坑洼洼的脸,她又闭上了眼去。 苏寿便问她:“不是醒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华莹道:“视觉上有点受冲击,容我缓缓。” 苏寿问:“觉得我吓人?” 华莹道:“倒也没有,只是还有些不习惯。” 苏寿道:“是丑得不习惯吗?” 华莹及时转移话题:“身上的伤感觉怎么样?” 苏寿道:“听说你没日没夜地救治我,我现在感觉很好。” 华莹起了起身,苏寿又道:“现在药材找回来了,都能用吗?接下来应该怎么弄才能解你的蛊?” 陈辛道:“现在就这龙藤和蟒信,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先前所有备用药材,华莹都已经准备好了。 好在这瘴林里空气潮湿,龙藤茎叶还很新鲜;而那蟒信因为气温低也保存完好。 后来华莹就亲自来看火,先把药引子小火慢烘了几日,再辅以其他药材。 这极需要控制火候,丝毫不能损了药性,否则就作废了。 陈辛还要负责煎煮苏寿的药,谢不若则负责出去找吃的,所以帮着看火的任务就落到苏寿头上。 苏寿道:“你去睡会儿,我替你看着。” 华莹看了看他,不置可否。 苏寿又道:“你的药,我不会偷吃。” 华莹道:“真把你自己当个没事人了?要知道,你的命才从鬼门关捡回来,需要多休息的人是你。” 苏寿道:“我的命我知道,回来了就死不了。” 第351章 你喜欢我原来的样貌? 华莹默了默,道:“多谢。舍命为我寻回这药引。” 苏寿道:“不必谢。我不光是为了华大夫,也是为了我自己。” 华莹淡淡扯了扯嘴角,道:“又是那句,只要我不死,你们就都不会死是吧。” 苏寿却道:“只要华大夫活着,我就觉得这世间还有点趣。” 华莹看着闪烁的火苗,沉默,后道:“我若还活着,而你却为救我而死,那岂不是就再也看不见这世间乐趣了?” 苏寿道:“那也无妨,华大夫能看见便是了。” 华莹淡淡道:“可我从未觉得这世间有趣过,我只觉得活着才会有希望。” 她及时终止这个话题,看了看他,又道:“你的伤可以痊愈,可你挫伤的程度比较严重,我不能保证最后你的脸还和原来一样。” 苏寿对此十分平静,“我会变成一个丑八怪吗?” 华莹也很直接,“有可能。” 苏寿不以为意,“我脸好的时候,世人不也视我为恶魔,视我为邪恶丑陋的表率。” 华莹点点头,他的反应也在她预料之中,他从不在乎这些。 她道:“也是,这样一来,你丑恶的形象就更具象化了。” 顿了顿,又道:“但我还是觉得,如能恢复,还是原来的样貌更好。” 苏寿问她:“你喜欢我原来的样貌?” 华莹也非常坦然:“人皆有爱美之心。” 苏寿便道:“那往后还得劳烦华大夫,尽量为我恢复样貌。” 华莹道:“我自当尽力。这次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往后若有机会,我也会全力以赴。” 苏寿道:“以往哪次华大夫在救治我时不是全力以赴?” 华莹挑了挑眉,“这是医者的基本态度。” 苏寿道:“你不欠我。我要死要活,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华莹知他在正经事上一向很谨慎周到,后来她累极的时候,便也阖目睡了一会儿。 苏寿坐在她身边,眼神清明,替她看火。 谢不若和陈辛晚上都睡醒了一个觉,发现他还瞪着一双眼睛望着火苗。 火苗始终被他保持着那个状态,不大不小,不熄不灭。 华莹微微歪着头时,他便递上了自己的肩膀,亦能保持那被她靠着的那边身形半宿都一动不动。 药引子制好以后,与其他药材分成两批,一批用来制作药丸,一批用来熬成药汁,银针淬过之后,针针入穴,将她周身的萤光给散了去。 那萤光便是分散的蛊毒,几人眼见着华莹手臂皮肤下面的萤光越来越淡,不由得大喜,说明药效起作用了。 她在洞穴里疗了数日,整个人的生气也开始恢复,精神头也较之前好了许多。 那药丸不仅能助她将萤祸排出,还能补养她的元气。 萤祸在她体内游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初无影无形,后来由于药效的影响,逐渐变红发紫,以至于肉眼可见它游到了什么地方。 再在皮肤上开一道口,将那蛊拈出即可。 只不过取出来的蛊,基本也是存活不久,没什么用处了。 华莹刚一取出萤祸,眉头就微微一皱,接着偏头吐出一大口血。 吓得旁边的三人手足无措。 第352章 惦记着同一样东西 华莹不慌不忙地从药箱里取出药丸服下,渐渐平缓下来。 苏寿问她:“怎么回事?” 华莹道:“此前靠瘴毒以毒攻毒,眼下蛊一取,遭了瘴毒反噬而已。已经服下了解药,不碍事。” 华莹再休息半日,这瘴林已无理由再留下,于是一行人便动身离开。 离开之前,该收捡的都收捡了,陈辛是个会生活的,把所有器具都装上了,嘿咻嘿咻挎在背上全部背走。 出瘴林以后,谢不若在前带路,一走就是半天。 陈辛抹抹额头上的汗,讷讷道:“这不是回山谷的路呀。” 谢不若道:“问那么多,跟着走就是了。” 华莹和苏寿就什么都不问,很显然,他们惦记的都是同一样东西。 谢不若熟悉路,后来带着他们直接到了悬崖谷底。 毕竟那蟒王还在谷底呢,浑身是宝的东西怎么能就这么晾着不管呢。 他们到场一看,蟒王的尸体仍旧横陈在那里,只不过好些天过去了,散发出腐臭的气味,周遭也有野兽出没过的痕迹,试图把这庞然大丨物给分食掉,但似乎失败了。 因为那蟒皮太结实,上面留下一些野兽的爪印和压印,却没有撕丨扯破的痕迹。 陈辛之前想象不出这毒蟒有多大,眼下亲眼所见,尽管已是死物,但也吓得不敢上前。 华莹围着蟒王走了两圈,在想应该从何处下手。 那头,谢不若已经说干开始干了,找了木棍来撑开蟒王的嘴,那嘴里腥臭无比,但也不妨碍他拿衣角裹着手开始拔牙了。 陈辛见状也依葫芦画瓢来帮忙。 只是他那点力气,憋得脸都红了,蟒牙还纹丝不动。 谢不若像拔萝卜一般,先前后左右松一松,最后连根带肉地扯了出来。 另一只牙也不例外。 他闻了闻牙根上扯出来的肉,嫌弃道:“有点味道了,看样子是不能吃了。” 华莹道:“你若是非要吃,也不是不可。” 陈辛唏嘘道:“岂止是有点味道啊,都臭了。” 后华莹让谢不若把蟒王的肚皮翻开,匕首扎进去虽然比较费力,但也不是不能破。 肚皮算是比较脆弱的地方了。 而后谢不若就用匕首,把蟒皮上的那层泫黏的毒液刮去,再从肚皮破开,把皮给扒下来。 苏寿不能用力,华莹和陈辛又没什么力气,基本都是谢不若在忙活。 处理完蟒王,赶在天黑之前,谢不若提着蟒牙扛着蟒皮,在前引路回华氏山谷了。 后来两只蟒牙被打磨成了两把匕首,华莹和陈辛一人一把。 陈辛愣了愣,道:“我也有啊?” 谢不若道:“华莹不是说了,这玩意儿可避百毒,你是最没用的,不给你防身给谁?” 陈辛接过匕首,满心欢喜,道:“虽然被说没用,但我还是很开心。” 苏寿把另一把递给华莹,华莹道:“我也是没用的吗?” 苏寿道:“华大夫是最重要的,此物留给华大夫防身比留给我们有用。” 谢不若和陈辛就默默地瞅着他俩,然后谢不若嫌弃道:“这么酸臭油腻的话,也亏他说得出来。” 第353章 他爱教,就让他教个够 陈辛道:“这就是话与话的区别啊。我要是华大夫,我也爱听。” 谢不若哼道:“这种恭维的话她早就耳朵听出茧子了,她肯定也会觉得酸臭油腻。” 华莹想了想,她没武功,是最弱的,有物防身倒也很有必要,遂就接纳了匕首。 为了让她使得顺手,苏寿还教了她几招精悍有效的招数。 以前谢不若也不是没教过她,只不过她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后来学不像样就没强求。 但苏寿教她却是手把手带着教,有时候甚至出其不意出手,看看她的应变能力。 华莹道:“你伤还没好,能这么大动作吗?” 谢不若就在旁起哄:“没事,他爱教,就让他教个够。这点伤算什么,对他来说小意思。” 陈辛也跟着挥动匕首在一旁认真地学。 谢不若瞥瞥陈辛,又道:“你要不要也去向他拜个师?” 陈辛道:“可华大夫都没拜师,怎么也轮不到我吧。” 谢不若哼笑两声,道:“华大夫真要是想拜师,我看他还不想收呢。” 而那蟒皮最结实的部分,也照华莹说的,用来制成了两副软甲,还是她和陈辛一人一副。 谁叫他俩都没武功,要是遇到刺杀,这还能挡上一挡。 陈辛看着那软甲上的蟒纹就害怕,他一边害怕着,一边勇敢地穿在了身上。 蟒皮很软,就像多穿了一件衣服一般,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感觉。 一行人在华云山里休养了一阵子,华莹也趁着这段时间多备一些药。 苏寿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脸上手上的挫伤在华莹的多次调整用药下,已经结痂掉落,重新长出了新的皮肉,只是仍旧还留有疤痕。 但这已经比之前的情况好得多了,照华莹的话说,是恢复得比较理想的。要想彻底恢复,往后还需得用一阵子的药。 华莹制了好几盒药膏,也不再是之前的绿色了,而是浅绿色,涂上脸以后就是透明的,基本看不出来。 他们一出华云山,就又被人盯上了。 那些杀手想必早就已经追到了附近,只是华云山占地广,他们不熟悉地形和路线,所以干脆就在外面等。 因为几人不可能在山里待一辈子。 苏寿伤才见好,这种时候谢不若就成了主力,苏寿负责掩护。 华莹和陈辛在马车里,也遭到了杀手的攻击,杀手的剑劈来,当时陈辛就扑过来挡在华莹身上,那剑一下落在他后背上。 华莹神色变了变,还不等那杀手第二剑落下来,就被苏寿从后一剑掀掉了脖子。 杀手都被谢不若和苏寿处理干净了,华莹连忙把陈辛拽起来。 陈辛直起身,抖抖身子,华莹扳过他身板往他背后看了看,他自个也扭头看去,刀剑划破了他的衣裳,隐隐露出里面穿着的软甲。 但不见血迹。 华莹问:“有没有感到疼痛?” 陈辛感受了一下,摇头道:“就是后背有点发麻。” 第354章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陈辛非但没感到后怕,反而还很兴奋,“没想到这个软甲真的很有用,刀剑都砍不破!我主要就是想试试,以后就省得再浪费药了,反正又砍不死!” 虽然给坏人用的药都是毒药吧,但也是需要制作成本的。 他现在是深刻地意识到,药很珍贵,能省就省。 只要砍一刀能解决的事,就绝不用药。 以至于后来,要是路上再遇到追杀,陈辛都是挺胸直背的,恨不得告诉杀手:来,往这砍! 杀手也不客气,对付他一个小孩和华莹一个女子,轻轻松松往后背来两刀,量他们也活不了。 一大一小也非常配合,中刀之后就趴倒不起。 杀手便想当然地认为已经轻易了结了他俩。 等事后,华莹和陈辛又爬起来,看看自个后背,衣服破了口子,回头把外衣脱下来缝缝补补。 陈辛补衣的手法娴熟,道:“这样就节省得多了,顶多就是补补衣服,是吧华大夫。” 随着刺杀的次数多了,把杀手们都搞蒙了。 据前几批杀手传回来的消息,同行的女人和小孩不是已经被杀了吗,真他妈是见鬼了,怎么他们每次刺杀的时候都发现女人和小孩还活着? 若是遇到厉害的杀手,华莹也不会冒险,否则那些狠人不仅仅是往身上砍两刀,还可能砍脖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后来他们一路抵达了固城。 固城是座边远的城池,相比于其他地方的繁华城郡,光是在城外都感受到了它的冷清落魄。 固城的城楼都有些残缺不全的,城楼上甚至还留有烧灼的痕迹,给人一种烽火狼烟未曾洗去的沧桑感。 华莹他们在城外,苏寿抬头看着那斑驳的城墙,一时止步不前。 这是一座战城,当初和南玳开战时,这固城沦为了战场。 城破之时,固城百姓身陷刀山火海,无数将士英魂葬身于此。 那时华莹正年少,虽没亲眼见到过,却也听说过无数回固城里的惨剧。 而当时死守固城的便是武王苏寿。 要知道,他那个时候,和她一样,正值年少风华。 她想,曾经的固城,应是他的噩梦,是他摘不去的心魔。 苏寿盯着那城墙,仿佛盯着一段过往,眼神逐渐泛红。 那是一种心志逐渐溃散瓦解的眼神,华莹见状,一手扣住他的手腕。 他这才稍稍回了回神。 华莹心想,这一路,他已经很久没犯病了。看样子,这固城于他着实不是个该来的地方。 华莹道:“不必勉强,王爷也不是非要进去。你此行的目的地是去鹰城,可绕这固城继续南下。” 苏寿道:“你要赶我走?” 华莹默了默,道:“说得严重了,我何时赶你了?” 苏寿道:“赶我我也不走。” 华莹:“……” 苏寿抬脚往前,“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边上的谢不若和陈辛就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盯着他俩。 华莹也看了看谢不若和陈辛,觉得更莫名。 华莹道:“王爷故地重游,恐怕于脑疾无异。” 苏寿道:“不怕,疯了有华大夫在。” 第355章 这地方怪里怪气的 谢不若和陈辛走在前头进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谢不若道:“听说你当初就是在这城里杀了数万人。还是自己的将士。” 华莹道:“你少说两句会怎么样?” 谢不若道:“他之所以会疯,就是因为不肯直面过去。他应该要学会面对,反正人杀都杀了,再纠结已了无意义。老天让你活着,必定有他的理由,大不了重新做人,我每天都在重新做人。” 所以说他这人洒脱,从来没什么压力。大不了睡一觉起来,第二天又是重新做人的一天。 华莹道:“那是你,人与人不同。” 陈辛道:“谢大哥你虽然杀过很多人,但总共加起来也没有几万人那么多吧。身上背负的人命太多,还是有压力的。” 苏寿来一句:“加上固城里的百姓,有八万人。” 陈辛感慨:“那么多人,堆在一起都得成一座山了。有些地方,整个一座城都没这么多人呢。” 所以说,世人皆道武王是个杀人狂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不若道:“我比你还是自愧不如。” 进城以后,发现固城远比想象中的大,当年乃是南疆关隘的第一大城。 然而,城中也不见半分繁华景象,莫说繁华,就连人影都稀疏。 很多房屋被毁,至今还没修缮,还有很多房屋是空着的。 城里有酒楼铺面,但也只有零零星星的人进出。 四人去住店时,掌柜抬眼细细打量了他们片刻,道:“外地人?” 谢不若道:“本地人会来住店吗?” 掌柜面无表情,给他们写了两间房,让伙计带他们上楼。 进房间住下后,陈辛瑟瑟道:“总觉得这地方怪里怪气的,但又说不上来。” 华莹道:“不是这里怪。” 陈辛赞同道:“是进城门以后,就觉得怪。” 华莹知道怪在哪里,这里没有市井气,而且这里的百姓似乎很提防外来人,甚至抱有一丝敌意。 客栈里送了饭菜进房间,伙计也是面无表情,更没一句话语,放下饭菜就转身走人。 陈辛想问上一句,可他压根不搭理。 为了稳妥起见,晚上华莹和苏寿一个屋,谢不若和陈辛一个屋。 谢不若现在也不跟苏寿抢了,只是回房之前,警告了他一句:“你最好规矩点。” 苏寿问:“怎么算规矩?” 谢不若想起在瘴林洞穴里时这疯子亲华莹额头的一幕,又提醒华莹:“他要是做什么出格的事让你不舒服,你就敲墙叫我。” 在华莹的印象里,好像苏寿除了疯的时候有点武力失控以外,其余的也未曾做什么出格的事。 之所以她留下来跟苏寿一间屋子,还有个原因是她还需得给苏寿用药。 这厢,谢不若领着陈辛去隔壁房间,陈辛小声道:“和疯王爷相比,虽然我更想和谢大哥一个屋吧,可要是谢大哥实在不放心他和华大夫待在一起,那怎么不提要和华大夫一屋呢?” 要知道以前他们四个住客栈的时候吧,谢不若回回都得跟苏寿抢。 第356章 还是那疯子更龌龊些 进屋关起门来,陈辛又问:“谢大哥,你是放弃了吗?” 谢不若脸色不佳,“放弃什么?是我的你当我会让给他吗?” 他往床上一躺,交叠着修长的腿,头枕着双手,陈辛默默地爬到里侧去,牵了牵被子给自己和他盖上。 陈辛安慰道:“别多想了,谢大哥睡吧。” 这一安慰,谢不若反倒来气,怎么搞得他像个被遗弃的人似的。 谢不若道:“睡你的吧,大人的事你懂个屁。” 陈辛闭上眼睛,心想,谢大哥他是看不懂,但那疯王爷他却能看懂的,疯王爷喜欢华大夫。 而且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谢不若一时了无睡意。他只是在想一个问题,他跟华莹一起这么些年,两人也算同甘共苦过来的,他怎么从来没想过要亲一亲她的额头? 苏寿那疯货是怎么想到的? 思来想去,他得出一个结论,还是那疯子比他更龌龊些。 这样一想,心里总算舒坦了一点。 华莹房间里,苏寿坐在桌边,双手平放在膝上,可谓是规矩十足,任由华莹站在他身前,动手把他脸上那层薄薄的透明的药膏子揭下来。 药膏还是昨天敷上的,干了以后形成一张透明的膜,若不凑近了看,基本看不出来。 华莹揭下膏子后,又仔细看了一下他的脸,道:“再过一月半月,应该能与之前无异。” 实际上现在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只是肤色仍有一些差异,以及手摸上去还有些许的不平。 苏寿看着她,道:“不用再多敷两个月吗?” 华莹以大夫的经验一本正经道:“不用。一月应该够了。” 她说话时,苏寿的目光就无意识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嘴唇不似一般女子点得朱红,因之前中蛊身体亏损太大也没有很好的血色,而是淡淡柔润的粉,没有倾城艳色,却清浅美好。 他盯着看得入神。 而华莹的注意力全然在他脸上,拿过桌上的药膏,又重新给他敷上细细薄薄的一层。敷完了脸,将他双手也敷上。 他手背经络分明,微微凸起,是一双很有力量感的手,手掌和指腹因常年习武留下茧子,华莹拿着他手的时候,十分温热,还能感到他脉搏的跳动感。 只是她从不过分去留意其他,即便觉得这手拿剑时应该甚为养眼,也仅仅是这样一想,而不会过多地去欣赏观看,只尽力像治他脸一样尽量让双手也恢复到最好的状态,否则多少有点可惜。 华莹给他敷手时,说道:“这手上的疤痕比脸上消退得要慢些,毕竟天天在动,可能得多几个月的时间。” 见苏寿不回答,她便抬眼看了看他,恰恰对上他的眼神。 苏寿便又自然而然地垂眸去看手,应道:“没关系,有华大夫在,迟早是能恢复的。” 他又不免盯着华莹动作的手看了一阵,大夫的手也显得与一般女子很不相同。 不如千金小姐那般纤柔,但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也干净整洁,泛着柔和的光泽。 第357章 躺平接受 华莹敷完了苏寿的手,道:“去床上躺着吧,把上衣脱了我看看。” 苏寿就毫无异议且极为配合地躺床上,把衣服褪下。 他胸腹肌理结实,线条流畅,尤其是腰腹处,那肌肉一道一道的,就跟他的手一样非常有力量感。 只不过华莹的注意力只停留在他胸膛的伤疤以及其他挫伤的地方。 对于人的身体,她见过了不知多少,有好的有坏的,眼前的苏寿她也已经看了不是一次两次。 她伸手摸了摸他胸膛的伤疤四周,肋骨恢复得不错,之前一路上若遇追杀他也比较注意,都是谢不若出力得多,所以伤势总归是一天比一天好的。 至于疤痕,他身上的疤痕可多了,有新添的,也有陈年旧痕,华莹只有检查的时候顺便就会给他抹一抹膏子,平时就免了。 反正多添几道也不多。 华莹一脸坦然地给他敷药膏,苏寿比她更坦然地躺平接受。 别说只是脱上半身,就是要他全脱光,他也绝对配合。 苏寿问了她一句:“难看吗?” 华莹道:“比这难看的我见多了。只是眼下出门在外不方便仔细调理,等以后王爷有闲了,找个时间我可以帮你一起把这些疤痕去掉。” 苏寿道:“你不觉难看便好。” 华莹有一说一道:“我虽见过更难看的,但也不等于你的不难看。” 苏寿道:“那以后还是找个时间都去掉。” 华莹道:“只不过穿起衣服来除了你自己,谁也看不见。” 苏寿道:“可总有脱丨衣服的时候,我怕被人嫌弃。” 华莹有些诧异,看他一眼,“你也会怕被嫌弃?” 苏寿一脸坦荡:“当然,我比较自卑。” 华莹:“……” 华莹便顺带安抚了他一句:“有这样一副好身骨,着实用不着自卑。” 苏寿直直地看着她问:“你觉得我身骨好?” 华莹弄完了药膏,起身去洗手,淡淡道:“把衣服穿上睡觉吧。” 苏寿撑着身缓缓地坐起来,拿过一旁的衣衫穿上,慢条斯理地系着衣带。 他本要下床去椅子上睡,只是现在天冷了,夜里寒,华莹考虑到他的身体,让他在床上睡。 横竖在瘴林的时候,两人也在石床上一同躺了几天;之前在外行路时,同宿一辆马车的情况更是常有。 她本来也不觉得尴尬,身在江湖没有那么多可以讲究的;等她洗漱完回来,发现苏寿已经躺着睡着了,得,这个比她还适应得快。 于是她轻手轻脚地上床,跨过他,在里侧躺下了。 想了想,又把被角分过去一点,盖在他胸膛上。 两人相安无事地睡了半宿。 苏寿也确实是睡着了,只要有她在,他就不存在睡眠睡不着的情况。只不过夜里又醒来了,听了一会儿她均匀轻浅的呼吸,像是听首美妙的曲子。 第358章 一座公祠 第二天,他们去城里打听贾稷。 结果问了一圈下来,固城里根本没人听说贾稷这个名字。华莹把贾稷的画像给他们看,也无一人说认识。 反倒是他们四人,引起里来来去去城里不少人的注意,百姓们看他们的眼神着实非常怪异。 甚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明里暗里地留意着他们。 起初华莹只以为是因为他们是外来的,所以这里的百姓格外警惕。 后来他们打听到,城里虽无贾稷,但是有一个贾家。 贾家可是固城里第一大家族,是城中百姓们人人敬仰的存在。 只因当年固城城破,百姓死伤无数、流离失所,是贾家站出来,给百姓施粥救济,最终帮助城里仅剩的人度过难关。 对于百姓来说,贾家的地位和威望,比官府还高。 固城的官员,基本都缩起来,得过一天是一天。要是遇到什么事,百姓们就去叫贾家来出面主持,那信服力可比官府大多了。 所以说这几年来,固城的状况就是官府基本形同虚设,全靠城中百姓自治。 在城里晃了半日,街道空旷,忽闻哀乐响起。 四人驻足,循声往街口望去,不一会儿就见衣着素缟的队伍从另一条街走来。 前头几人就是吹奏哀乐的,后面跟着的人要么哭嚎要么连天撒着白色纸钱。 一具黑色的棺材被人扶着缓缓走来。 是有人发丧,那种气氛给整条街莫名又添几分压抑。 华莹他们往街道边上让开了路。 等队伍缓缓从跟前走过了,陈辛才疑惑道:“发丧出棺,通常不都是往城外去安葬吗,怎么他们反而往城中心的方向去呢?” 难不成城中心还有土地可下葬? 谢不若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反正他们也是要往那个方向去的。 等走到固城的中心地带,那里是一片青石砖铺就的空地,然后华莹他们就见着队伍陆陆续续进了一座类似于公祠的地方。 只是那公祠断壁残垣,着实十分破旧,甚至连门匾都掉地上了,也没人收捡打理。 那门匾被一双双脚碾踩而过,大家都像没看见似的,抬着棺进了大门。 而门匾显然不止一次这样踩踏,边缘早就已经木屑化,破烂得不成样子了。 华莹走上前,看了看地上的匾,这是象征着门楣身份的东西,如若这里是公祠,这门匾岂会容人这般践踏? 匾是铺着的,谢不若一脚把它踢翻过来,依稀可见上面有几个字,不过已经斑驳脱落,很难辨认了。 “好像是……什么祠?”陈辛费力地辨认道,而后又挠挠头,“怎么进自家的公祠,还踩自家的匾呢?” 谢不若道:“人家跟你说了这是他们自家的公祠吗?” 陈辛又辨认了一会儿,“第一个字是不是‘武’啊?武……什么祠?” 一直没出声的苏寿忽然道:“武王祠。” 华莹和谢不若都不说话,只陈辛震惊地回头问:“是我认识的这个武王吗?” 都无需苏寿回答,答案是很显然的。 这普天之下,还有第二个武王吗? 只有眼前这一位啊。 他曾叱咤疆场,击退敌军、震慑敌国,他少年时便已名扬天下。 第359章 今非昔比 陈辛讷讷道:“这里既是武王祠,那里面供奉的不就是武王了么。” 可见武王在固城百姓们心中曾有多崇高的地位。 再看看眼下,围墙破败,门匾任人践踏,今非昔比。 丧葬队伍把棺停在了里面,没耽搁多久就出来离去了。 来都来了,几人便进去看上一看。 进门走过庭院,便直对着正殿。 抬眼可见,正殿上的雕像早已经横倒在地上,还能辨认得出是身穿盔甲的一位将军。只是被人毁得面目全非,身子也断成了几半截,委实凄凉。 更别说香火,一切供奉器具早就蒙尘结网了。 而且殿上不仅停了一具棺材,还零零星星停了八九具,让原本破败的殿上更多了几分阴森感。 可想而知,武王在固城百姓们眼里,曾有多崇高,现在就有多不待见。 陈辛有些担忧地望了望苏寿,还怕他心里不好受,结果看见他一脸平静地抬脚把地上的雕塑断头给当球一样来回踢踹了两下。 陈辛小声道:“这不是他自己的像么,怎么还踢自己啊。” 华莹淡淡道:“可能他对人头有着不同寻常的执着,也包括他自己的。” 这时,一道声音忽从门外传来,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华莹回头一看,见是一花白头发的老者,便道:“我们初到此地,听闻这武王祠,就来看看。却见这里年久失修,倒是停了不少棺材。” 老者一手拿着扫帚,转身去扫庭院,另一手摆了摆道:“早就没有什么武王祠了。现在这里改为义庄了,城里的棺材都往这里停放,待到出殡之日再抬走。” 然后老者就开始赶人了,“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儿,快走吧!” 华莹在走之前,给他看了一张画像,“老人家可识得这画中人?” 固城的老一辈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想老人家应该知道得多一点。 结果老者看了两眼,道:“这不是贾家的二爷贾长空嘛,当初要不是他,战乱中的大家伙连口吃的都没有……” 华莹道:“那他现在在贾家吗?” 老者道:“早就没在了,说是去外地做生意出了意外,就再也没回来了。” 现在看来,贾长空应该就是改名为了贾稷,从此销声匿迹。不过他就算人没回来,不等于他已经彻底断绝了和贾家的联系。 再者,苏寿在两国交战前就见过贾稷往刘延府上往来,说明他应该是早就有所投效和筹谋,所以战乱以后他去外地做生意出现意外什么的,多半是刻意安排。 随后华莹他们离开了武王祠,入夜后谢不若去贾家探了一探。 他没多大收获,只道:“赶上贾家老太爷这两天快不行了,贾家子孙聚集,正准备后事,其中没有贾稷。” 当晚他们各自回房休息。 夜里,陈辛起身小解,无意间透过后窗看见楼下院里的伙计,正挎着个包袱匆匆往外走。 伙计走以后,整个后院静悄悄的,除了后厨亮着点灯火以外,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第360章 被包围了 陈辛这两天心里一直觉得奇怪,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便提起裤子准备出门去。 谢不若的声音懒懒从床上传来:“哪儿去?” 陈辛道:“我饿了,去叫伙计煮点东西吃。” 结果出房门,在楼上楼下溜达了一圈,硬是没找到半个人影。 别说伙计掌柜不见了踪影,仿佛整座客栈就只有他们四个住店的。 这客栈里本就住客稀少,白天他们都在外面晃悠,等傍晚回来,别的住客离店了也正常。 但现在整个客栈连个掌柜伙计都没有,委实是太可疑了。 陈辛还壮着胆子去了后院厨房,看见厨房里冷锅冷灶的,所有吃的好像都被搬空了。 陈辛赶紧跑回房里来,正要叫醒谢不若说话,却发现谢不若睁着眼根本没睡。 陈辛连忙道:“这客栈里的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遍,除了我们,就再没有别人了。谢大哥,我觉得这客栈太不对劲了,要不要去叫醒华大夫他们啊?” 连陈辛都发现了,谢不若岂会没有发现,打从他们进城以后,这种不对劲就已经开始了。 只不过他们一直都没轻举妄动,先静观其变。 晚上街头巷尾的风大了些,吹拂过那些空荡荡或残缺不全的屋舍,发出呼啸的声音,听起来像鬼哭狼嚎一般,格外可怖。 白天陈辛才听武王祠的老者说这固城亡魂无数,当年惨死街头的人是一片一片的,把全城的所有街道都铺满了。 老者还提醒他们,到了晚上关好门窗,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切莫轻易在外走动,省得叫亡魂索命去。 陈辛本来只当是故事听一听,毕竟他也算见识了不少打打杀杀关乎人命的场面,不可能真信什么亡魂索命。 可眼下,一听到外面的鬼哭狼嚎,见到屋檐外的灯笼摇曳不休,陈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没过多久,外面街道上就响起了一些嘈杂的脚步声。 要是胆小的,肯定是房门紧闭,都不敢出去看上一看。 谢不若留陈辛在屋里待着,他翻出后窗就上了屋顶,站在高处能把情况一览无余。 结果他很快就回来了,开门准备去叫华莹和苏寿。 只是他刚一开门,隔壁华莹和苏寿便也察觉到了动静跟着打开了房门。 谢不若道:“外面被包围了。” 华莹问:“都是些什么人?” 谢不若道:“城里的百姓。” 她听见外面的动静也不像是杀手,杀手可弄不出这么大的阵仗。 虽然知道这里的百姓排斥外来人,但夜围客栈这种事倒是新鲜。 苏寿道:“他们应该是冲我来的,我下去看看,你们可以从屋顶走。” 陈辛道:“王爷为什么要下去看看,我们一起从屋顶走不好吗?” 谢不若道:“走什么走,不过是一群凡夫俗子,还怕他们不成?杀手围上来的时候也没见这么怕过。” 虽说这疯子跟他不是同路人,但目前他们至少还是同行的,要把疯子留下,这也不是他谢不若的做派。 何况之前屡次,疯子也没丢下他不管。 第361章 不要让他们跑了! 华莹道:“先看看情况吧。”现在贾稷的事刚有点眉目,这个时候离开确实有点可惜。 几人先下楼,谢不若去打开客栈大门,抬眼就看见外面固城的百姓把客栈围了个两三层。 他们擒着火把,映照着那一张张冷漠中带着仇视的脸。 谢不若道:“各位,什么情况?” 站在前排的一人像是领头的,他将火把递给旁边的人,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展开。 那是一张画像,画像上画的正是华莹他们四人。 两男一女,还有一名少年。 领头人肯定道:“就是他们,不会有假!武王就在他们当中,那畜生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我今天白天也看见了,就是他!” 其他百姓就冲着客栈门里吼道:“让他滚出来!” 还有人吼道:“他们都是一伙的!与杀人魔为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要让他们跑了!” 面对群情激愤,谢不若很不耐烦道:“是谁给你们的画像?谁告诉你们武王和我们是一伙的?” 事情已经很明了,难怪这城里人这般敌视他们,原来打从他们一进城就被人给盯上了。 甚至在他们到来之前,就有消息先传到了城里,让城里百姓们人人皆知,武王即将到来,并且还有画像画下了他们一行四人的大致特征。 城里百姓应是对武王恨之入骨,他们一直在等待时机,等华莹他们进城以后放松了戒备,方才于今夜行动。 难怪客栈里的其他人都走光了,就是为了腾出这样一个场地,把他们都包围在里面。 固城百姓个个苦大仇深、满脸愤恨,提及武王,那表情里满是狰狞,恨不得把武王剁成肉酱。 他们也不要求华莹等人把武王交出来,直接一口咬定,四人就是一伙的,既然是一伙的,那都是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全都该死! 哪怕其中还有一个孩子,也没人说要放过。 他们更不是来说事实讲道理的,压根不听华莹他们说什么,在确定四人都被困在客栈里以后,率先就有人提着桶往客栈大门里泼去。 谢不若往后退了退,及时躲开。 那液体一泼在地上,顿时气味挥散开来。 其他百姓争先恐后地提着桶到处泼。 一闻便知,他们泼的全是酒。 谢不若十分恼火,可压根来不及阻止,百姓们就纷纷将手中火把朝客栈抛掷而来。 有的直接扔进了客栈大堂,有的便往上抛,火把要么落在屋顶上要么落进后院里,后院里早就堆了不少的柴火和牲口粮草,沾火即燃。 一时间火光四起,浓烟滚滚。 客栈大堂以及周围门窗都泼了酒助燃,瞬时烧成一片火海。 华莹他们不得已只能往二楼走。 外头百姓们激昂地叫喊道:“莫让他们跑了!烧死他们!” 整座客栈是木制结构,加上今晚风又大,火势蔓延很快便不可控制。 第362章 从不犹豫地往里跳 要不是华莹和陈辛两个还在客栈里,谢不若肯定冲地就出去干仗了。当下他和苏寿都没纠缠,首要的先从这里出去,让华莹和陈辛脱离危险,一切也就好说了。 苏寿和谢不若一人带一个,翻上屋顶,可突然间暗处一枚暗箭袭来,直逼苏寿。 苏寿闪身躲开,顺势就把华莹往谢不若那边送。 屋顶受不住大火,十分脆弱,陈辛还没站稳,脚下咔嚓一声,他低头一看,见是瓦片碎裂。 下一瞬还不等他挪脚,他整个人便直接漏了下去。 关键之时,华莹趴下丨身便一把抓住他。 那利箭不断射过来,苏寿直接朝射箭的方向奔去,而谢不若应付得脱不开身,等他回眸之际,神色剧变。 华莹拉着陈辛不放手,瓦片碎裂,屋顶缝隙越来越大,两人竟直接给落了下去。 “华莹!” 谢不若立马往屋顶下面冲,然而却有人更快他一步,一道黑影如利箭穿梭而过,直窜入房梁下面。 那股子速度和爆发力,谢不若自认为都逊色几分。 不管是万丈悬崖还是刀山火海,这人都从不含糊犹豫地往里跳。 那一瞬间,谢不若觉得自己竟成了个局外人。 华莹和陈辛还不及坠落在地,晃眼间人影斜掠而来,快如闪电,将两人有力地一卷,落地时滚了两滚,滚到无火的角落里,恰恰避开头顶砸落下来的燃烧着的横梁。 华莹抬头就看见苏寿那近在咫尺的脸,在火光下紧绷着,冷寂而又分明。 这大堂上火海燎人,根本不能待,三人立刻利落地爬起身来。而头顶不断有横梁和瓦片砸落下来,也根本没法再往上走。 于是苏寿紧紧牵着华莹的手,华莹则一刻不松地拉着陈辛,三人立马往后院去。 后院亦是四处火光,但好在有一口大水缸。 华莹毫不犹豫地把陈辛丢水缸里泡一泡,先前被火烟灼得难受,眼下一入冷水,又冷得激灵。 但有冷水已经很不错了,想要冲出去别无选择。 华莹也准备入水时被苏寿止住,他将自己外袍脱下来泡过水以后就兜头罩在她身上,而他自己则入水一泡。 她是女子,身子骨不比男人那么强壮,这一热一冷,容易留下病症;再者湿丨了衣裳,外面那一双双眼睛可盯着。 随后苏寿不由分说,拉着华莹和陈辛,就往火势薄弱的地方往外冲。 而谢不若在外接应,把包围的那些百姓全部掀飞,给苏寿他们腾地方。 整座客栈都陷入了猛火里,无数燃烧的木块木桩往后院里砸落下来,就在苏寿冲破围墙之际,客栈也被烧得四分五裂,那面熊熊燃烧的火墙毫不留情地倾轧而来。 那一刻,苏寿抬起手臂硬生生挡着,几乎整面火墙都烧灼着他的后背。 他另一只手立刻把华莹和陈辛往外推。 城中百姓生怕他们跑了,往客栈四周的围墙外面还堆了不少的柴火,柴火烧得噼里啪啦,几乎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第363章 冲出火围 陈辛咬紧牙关,把眼一闭,护着头就卯足劲往外冲。 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突破口,要是再犹豫,就没有出路了。 华莹即便是兜着苏寿的湿衣服,也仍旧感到周身滚烫。 火墙倒砸下来时她知道,所以她第一个把陈辛推了出去,但是那火墙却没有如预想中的砸到她身上。 她惊回眸看时,就见着苏寿高大的身躯完完全全地替她挡着。 她瞳孔不觉颤了颤,整个人仍旧是沉着不乱,立马转身往外,手里紧紧拉着苏寿的手,带着他一起冲。 苏寿扬臂推开火墙,他一手卷过华莹扣住她的腰肢,将她紧紧护在怀里,迎头就朝着大火闯了出去。 那大火隔绝的里面和外面,真真是冷热两重天。 火光冲天,外面夜风一吹,吹得星火四窜。 周围凶狠暴戾的百姓见他们快要逃出来了,还试图往里加柴火泼烈酒,只可惜被谢不若以一人之力揍了个七零八落,东倒西歪地仰躺在地。 如此陈辛和华莹、苏寿才能接连冲出火围。 百姓眼睁睁看着他们出来了,岂能甘心,抓起地上散落的火把,又一脸恨恨地朝他们扔去。 谢不若恼怒至极,一把拎起几人,便欲丢进那火海里。 华莹及时出声道:“他们是百姓,不是江湖人!” 谢不若气势张狂道:“欲至你我于死地,有什么区别?” 华莹道:“那你得把这全城的百姓都杀光才作数。” 因为今晚这场面,不是一个两个百姓就能干成的,而是几乎全城的百姓**协力合围才能干成的。 尽管谢不若气得狠,但还是听进了华莹的话,没把手里的人往火海里丢,而是往街巷另一边的墙壁上丢。 就是不要他们的命,也能摔断他们几根骨头。 风向变了,火势顺风蔓延,几乎将这街巷给吞没。 大家再簇拥堆积在这里,只有全部被吞噬的份儿。 于是所有人陆陆续续退离了这街巷。 而这时火势已经朝周遭扩散,将临近的屋舍木房都点燃了。 百姓们也没有过于慌乱,更没人提出来说要去救火。 华莹四人都没性命之忧,她和陈辛被苏寿救得及时,没多大损伤,顶多是吸入过多的烟尘,喉咙灼痛,呼吸不畅。 而陈辛才经历惊心动魄的场面,还一脸的惊魂未定。 苏寿手臂和背上均有烧伤,算是伤势最重的,连头发都有一部分被烧焦了去,只是他一点都没表现出来,仿佛烧的不是他自己。 谢不若挡在他们前面,百姓谁敢轻举妄动,必被他扔出老远。 此地不可久留,后来他们就转移去了武王祠门前的空地上。 那里宽敞,火也烧不过来。 他们前脚刚到,后脚全城百姓就又陆陆续续围了上来,把他们团团包围,不给他们去路。 这些人咬牙切齿,充满了仇恨。 谢不若扫视一眼那一张张狰狞的脸,道:“还当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老子就没见过哪个地方的人像他们这样。” 第364章 试图弄清楚当年真相 华莹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条街,转眼间已经被烧成了一条火龙,火光通红,仿佛驱散了几分这夜里的漆黑寒冷。 百姓们根本不关心火烧到了哪里,他们只关心怎么这四个外来人怎么处理。 他们很快在这片空地上支起了火架子,将空地照亮。 华莹他们四个不慌不忙,直接就地坐着休息。 陈辛早已力竭,才逃出升天,一脸茫然地瘫在地上,看着那些面目可憎的百姓,喃喃道:“我也从未见过这样凶残的百姓。” 华莹发现先前那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也在看守他们的行列之中,便道:“为了将我们葬身火海,掌柜不惜牺牲自己整个客栈,值得吗?” 掌柜眼神恶狠狠盯着苏寿,道:“只要能替天行道,区区客栈算什么!这城里空着的房子还少吗,全都是拜他所赐!大不了改天我再找处空房子开客栈便是!” 其他百姓愤恨感慨:“苍天有眼,我有生之年还能等到这个大魔头再出现在这里,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华莹原只以为,这固城于苏寿而言是个挫败伤心之地,一开始担心他重回故地又会受困于自己的心魔,却没有想到,这里的百姓竟如此憎恨他。 而他的举动和反应也一反常态。 若要是平时,以他的做派,管你是官是民、是侠是匪,要是对他动手,他统统来者不拒杀了便是;可而今,固城百姓即便指着他鼻子痛骂、要置他于死地,也未曾见他真正动过手。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百姓,更是因为他们曾是他苦守城门要保护的百姓。 所以,华莹也没让谢不若真正朝这些人下杀手。 华莹试图弄清楚当年真相,便向百姓们道:“我若记得不错的话,武王曾是卫国的英雄,是戍边的战将,因着有他,敌国不敢冒然进犯,一方百姓得以安宁。 “我见这身后的武王祠,就是最好的证据,大家也曾敬仰崇拜过他。只因他最后没能守住固城,他过往的所有努力就全部被否定,他就从你们的英雄变成了你们人人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血海仇人吗?” 百姓怒骂道:“你这贱女,你们果然是一伙的,竟还帮着他说话!” 苏寿垂着头盘腿而坐,他双手放在膝头上,华莹离他最近,听得见他口里依稀念叨着什么。 她虽没法字字听清,却也知道,他约摸是在念清心咒。 心里有魔障,这是他自我冷静的方式。 其他百姓亦是怒气冲天道:“你少在这里帮他开脱!怪我们眼瞎,从前才把这样一个恶魔奉为神明,还给他修筑祠堂,给他供奉香火!” “我呸!他也配享有祠堂!” “你知不知道,我们固城曾是边陲第一大城,城中人口最多时不下十万百姓!到如今,你是眼瞎不会看吗,还剩多少人!” “城里大半的百姓,都死于那场战乱,我们谁没有兄弟姊妹、谁没有父母长辈,全都是因他而死!” “你以为是他守不住固城吗?要不是他打开城门,放敌军进城,我们会死这么多人吗!” 华莹愣了愣,谢不若和陈辛都不由转头看向苏寿。 “他和南玳军勾结,他引狼入室,他是国贼!他配当什么武王!” 第365章 必有缘故 四周全是百姓们的怒骂声,几乎将几人吞没。 城门失守固然悲剧,但胜败乃兵家常事,倘若武王当初真的主动打开城门迎南玳敌军进城,朝廷必当彻查,那他后来还能安稳地当他的王爷吗? 他又为什么患头疾,为什么癫狂? 这其中,必有缘故。 这时,苏寿突然抬起头来,眼眶猩红,眼神如狼似虎般骇人,仿佛身处当年那般困顿之地,低沉道:“我说过不能开城门!违令者斩!” 他开始胡言乱语起来,“那不是援军,那是伪装成援军的敌军!谁敢靠近城门,就是藐视军令! “百姓当中混进了不少奸细,把那些带头冲撞城门的都给我抓起来,悬尸示众! “但凡扰乱威胁城中安危的,格杀勿论!” 火光重重,映进他通红的眼里,他恍然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死守固城的领将。 固城已经被困月余,城里粮草绝尽,百姓亦无粮食为继。他向朝廷连番发出数道急报请求粮草支援,但支援迟迟不到。 负责监管粮草的官员,不知前线战事苦,只知沆瀣一气,发战争财,想方设法地从中捞油水。 不光是他的将士们深陷绝望,城中百姓也快崩溃了,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支援到来。 后来终于等来了一批队伍。 可他战惯沙场,对敌军了如指掌,这种时候谨慎一点总没有错,他便发现那批队伍十分可疑。 眼下百姓们的怒骂和躁动,在苏寿眼里,宛如当初重现。 那时固城的百姓得知援军被阻在城门外,又生气指责又躁动不安。 苏寿便站起来,冲他们肃声喝道:“我说过,那是敌军,谁也不得打开城门!”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华莹眼见着,他脖子上和额头上青筋凸起。 她不难预料到结果,她想,固城的城门最后还是被打开了。 谁打开的她不知道,但至少不是他下令开的。 他的情绪不能再激动,华莹当即抽出发间银针,扎在他头颈大穴。 他晃了晃头,精神恍惚,嘴里还念着:“杀!三军听令,擅入城者杀!” 华莹冷眼看向那些固城百姓,道:“但凡是亲身经历过那场战乱的人,你们扪心自问,可是武王下令打开城门的?恐怕是城中百姓求援心切,不听军令,也顾不上分辨城外是敌是友,便擅自冲撞打开城门引狼入室的吧。” 百姓们恼羞成怒,“你这贱女懂什么!” “城中人人都在传,武王不许援军进城,就是想把那些支援的粮草物资用来养他的军队,他是丝毫没顾我们城里人的死活!” “那些援助的粮草一车车的就停在城外,只要有了粮草,我们就能活下去,谁见了那些粮草不眼热!” “军队打仗要用粮草,可我们也得活!” 他们振振有词、坦坦荡荡。 华莹问:“那最后城门开了,结果如何,有得到你们想要的粮草吗?” 第366章 蛊惑人心的可怕之处 百姓不愿回顾那段过往,但他们却也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合力打开城门迎援军进城后,哪有什么粮草,粮草下面全是一车车的石头! 而那些所谓的援军,只不过是穿了本国将士的盔甲服饰,他们是实实在在的南玳敌军。 但什么都晚了。 敌军进城以后便开始屠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城中百姓亦死伤无数,整座城化为炼狱。 可百姓们总要将事情归咎在某一个人身上,这样才能有一个憎恨的对象。 这个人只能是武王。 于是百姓恶狠狠指着苏寿道:“是他没能守住固城,即便是城里有人冲撞城门,他也完全有能力让他的军队阻止!” “是他没能保护好城里的百姓!他配当什么武王!” “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我们什么都不懂,可是他懂,他却让固城变成了现在这样!” “贾老爷子说了,我们固城的百姓,不能指望朝廷的救济,更不能指望什么武王!我们唯有自救,才能改变命运!” “这武王祠,从前是固城的荣耀,而今却是实实在在的耻辱!” “既然这罪魁祸首自己送上门来了,我们岂能放过他!今天他必死无疑,绝不能再让他有机会走出固城第二次!” 华莹听出了苗头,道:“这些,都是那贾老爷子跟你们说的?是他说武王守城不力、是罪魁祸首对吗?也是他告诉你们武王来固城的消息的?更是他怂恿你们联合起来置武王于死地的?好好想想,今时今日,与当初城中百姓被煽动引导、擅自冲撞打开城门有何区别?!” 这便是蛊惑人心的厉害可怕之处。平民渺小如蚁,可若蚁群成千上万,亦可摧毁城墙和家园。 更可怕的是,别有目的的引导和自身的狭隘使他们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只要把过错全栽在别人头上,他们就能心安理得地活在仇恨中。 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只会日复一日根深蒂固。 又岂可指望,华莹寥寥数语,就能让他们幡然醒悟? 当然不能,他们只会更加恼羞成怒。 他们朝着华莹恶语相向:“你这贱女妇人,鼠目寸光,竟敢编排贾老爷子!” “若是没有贾家救济,我们全都成饿死鬼了!” “贾家和贾老爷子才是我们的青天大老爷!” 甚至还有人提议道:“这贱女到现在还帮着这千刀万剐的罪人说话,他们还不知悔改,大家别跟他们废话了,先把这贱女捉起来烧死,也让他尝尝失去身边至亲至爱的痛苦!” 这一提议,立刻有人赞同:“对!把他身边的人全都烧死,让他加倍感受我们当年的痛苦!” 一直没出声的陈辛忽然说道:“你们不分青红皂白,难道只要是跟武王同行的人,都该死吗?” 百姓怒瞪着陈辛,道:“武王作恶多端,要是好人,谁会愿意跟他为伍?只有坏种才会跟他在一起!我看你年纪轻轻,你才是不分青红皂白,没个是非,学什么不好,偏跟着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学!” “正是,你要是知错能改及时醒悟,兴许我们还能饶你不死,你要是执迷不悟,也休怪我们不拿你当孩子,早日送你去投胎也好!” 第367章 头一次用,还顺手吗? 陈辛道:“固城经历过残酷的战争,我以为固城的百姓都是以己之痛度人之痛,都是具有怜悯悲苦之心的,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竟全都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 陈辛还冲他们道:“害死你们至亲至爱的哪是什么武王,分明是你们自己!只是因为你们的懦弱,不敢承认而已!” 这番话,彻彻底底地激怒了百姓。 百姓不管不顾就朝陈辛扑来,非要把他揪过去好好收拾一顿。 只不过还没碰到人,就被谢不若几脚给踹飞。 谢不若道:“这就接受不了了?都说童言无忌,我看他说得挺直白挺有道理。” 苏寿双手握成了拳头,仿佛手中握有佩剑,凛空一挥,沉声道:“将士们,随我杀!” 他显然是沉浸在那段烽火狼烟的过往里,百姓见他尚不清醒,而华莹又是跟他站在一起的,于是趁机想对华莹下手。 “那就先把这妇人给抓过来!我看她跟武王的关系最好!” 华莹想,看样子今天无论如何也是说不通的了。 固城失守的前因后果已基本清楚,这些固城留守的百姓却执意要将全部过错都压在苏寿头上,这些人放火烧杀他们在先,眼下要杀他们的心意也依然不改,还真不能将这些人再视作苦难的寻常老百姓了。 人要杀我,还任由他杀不成? 有人冲出几步就来拿华莹,华莹扬手一挥,那人又被谢不若飞起一脚踢在腹部,踹出老远。 他砸在人群里,当即就抽搐吐血。 而那只想去抓华莹的手上,更是鲜血淋漓,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华莹手上还拿着一把匕首,匕首通体雪白,刀刃薄如蝉翼,上面留有一抹鲜红血迹,正粘稠地往下滴淌着。 谢不若看了那匕首一眼,问:“头一次用,还顺手吗?” 华莹道:“比想象中的要锋利。” 谢不若道:“你的这把是他磨的,他耐心足,比我给陈辛的那把是要锋利些。” 被踹得吐血的那人,由周遭百姓搀扶起来,他颤颤巍巍地吐了两口血沫星子,看着华莹咬牙切齿道:“大家都看见了,武王的同伙,竟对我们行凶!我们大家也都曾是有母亲有姊妹的人,可当年敌军进城以后,城里的妇人女子都遭受了怎样的欺凌灾厄,想必没人敢忘!” 百姓应道:“历历在目,惨不忍睹,谁人敢忘!” “现在就该把这贱女抓起来,千刀万剐、万般凌丨辱,将城中妇人女子所遭受的一切都让她经历一遍,方能让他武王感同身受!” 因着百姓受伤,周围群情更是暴涨,好几个激进暴躁的壮汉又冲了出来,而且手里都还抡着家伙。 谢不若道:“华莹,这次可以下重手了吧。” 没等华莹回答,她忽觉手上一空。 她再一看,那匕首已经不在她手上了,而身边的苏寿,以不可阻挡之势,转瞬即掠了出去。 身形如风如魅,衣角扬起弧度尚未落下,手里的匕首已是血溅三尺。 他手起刀落,那鲜血洒在地上还不够,随着他手里的力道,硬是把头颅骨给削下来,滚落在地。 那人的表情和眼神还凝固在脸上,凸着一双眼珠子。 第368章 你就是个畜生! 百姓谁都没预料到这等情况,一时都震惊到回不过神来。其他几名壮汉也惊得停下了脚步。 华莹见状,苏寿头上还扎着银针,怕也是不怎么管用了,她沉声道:“你先回来。” 苏寿回眸看她一眼,那一眼,火光闪烁,似清明似疯癫。 而那几名壮汉趁此机会,突然朝他挥着棍棒。就是要趁他分神的时候,把他打趴制服! 苏寿看着华莹,而后抬手,径直抽掉了头上扎的银针,一根一根。 华莹微微色变,叫道:“苏寿!” 最后一根银针落地,他眼神全然变了,如猛兽如厉鬼,身形一窜,匕首被鲜血染透,发出饮血的饥丨渴的淅沥声。 所有冲出来的人,无一例外,被他削掉了头颅。 最后,他手里提着一个人头,还流淌着鲜血,朝人群丢去。 人群立即有些惊惧往后退散。 苏寿抬眼看着他们,满手通红,满脸飞溅的血迹,那形容鬼神皆慑,他缓声道:“她不是贱女,她是华大夫。” 先前还怒气冲天的百姓,突然有种偃旗息鼓的架势。 但这种压制性的氛围也只持续了片刻,接着就是百姓们怒发冲冠,指着他眦眼欲裂道:“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曾为武王,以保护百姓为职责,如今却对我们老百姓痛下杀手,你这样的人,你就该下地狱!” “你根本不配为人,你就是个畜生!” 再要有人冲上来,苏寿照杀不误。 要是自己双手杀不过来,他就夺过他们手中的棍棒,一棒挥去,挥在他们的头上,打得头破血流,甚至连脑浆都打出来了。 这一死就不是一个两个了,而是一群。 此前他一直未曾伤这些固城百姓分毫,现在却是招招下死手,不给他们一丝的喘丨息之机。 他一边打杀一边道:“我一直在地狱,又岂怕下地狱。” 这半城百姓,曾是他拼了命护下来的。无数将士在他麾下,曾为了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即便他们置他三军将士的安危于不顾,他也未曾有一次,将自己的刀口对向他们! 对,保护他们是他的职责。 但那是曾经。 现在他不是武王,亦不是守城之将,比起这些百姓,他更有他想护之人,他这双手已沾了数不清的人命,多添几条又何妨! 转眼间,空地上摆了不少的尸体。 他杀疯了,没有哪个会是他的对手。 百姓们本以为,武王愧对于他们,他的身份本就是为守护百姓的,必定不会对他们刀剑相向,只有他们来审判和手刃他的份儿。 可事到如今错了。 他们没想到武王会变成如今的疯癫模样,更没想到他会如此不留余地。 他杀起人来,当真是没有半分犹豫。 百姓们的嚣张气焰,硬是被他更嚣张的杀人手法给压了下去。 到最后指责怒骂已经不起作用了,他们只能连连后退,也不敢再有人冒然往前冲。 有人吼道:“难不成你要把我们全城的百姓全都杀光吗!我们已经有一半的百姓被你给害死了,你就不怕无数冤魂来找你索命吗!” “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寿道:“杀,一概不留,全部杀光。” 那声线极为低沉又冰冷,仿佛不是在对自己说,而是在给三军下令。 第369章 人心涣散 华莹见苏寿提着浸满鲜血的棍棒犹想朝那些人上前,担心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连忙对谢不若道:“拦他一下。” 百姓们也是怕了,不住后退,将这片空地让了一大半出来。 他们害怕苏寿,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 华莹看了看不远处火烧的长龙,仍在持续蔓延,道:“今晚风大,这城里空着的房屋就是再多,也禁不起怎么烧吧。再任由它烧下去,恐怕就不是一条街两条街的事了,到明早,整座城都能淹没在火海里。” 先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们四人身上,没怎么留意其他,眼下华莹话一说起,他们才猛然觉得,似乎城里的火光把这片空地映照得越来越亮了。 他们纷纷朝火光的源头方向望去,才发现整条街都已经燃起来了,不仅如此,火势还在往各个大街小巷里窜。 这样下去,岂不是全城都得烧起来。 这可一点忽视不得,百姓们顿时就有些慌了,人心也跟着涣散开。 谁能料到今晚风会把火势助长得这么大。 主要是这些百姓当中总有人就住在起火的那片地方,当下怎么还待得住,于是转头就往回跑,叫喊道:“还不救火!不然家里都烧没了!” 这一有人带头吼起来,连带着住附近不远的百姓也纷纷跑去救火了。 不然要是控制不住,附近的迟早要遭殃。 人心一旦散了,就很难再凝聚起来。 转眼间,跑去救火的百姓就走了一小半。剩下的一大半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有人提议:“都去救火吧,否则烧光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于是又有一部分人陆陆续续赶去救火了,还剩下小部分已经成不了气候,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散去了。 先前还人声喧腾的空地转眼就冷清了下来。 苏寿见这些人走了,他也要去,不需华莹开口,谢不若自然把他拦住。 华莹连忙抽出发间剩余的银针,可还不及扎到苏寿头上,两人竟动手打了起来。 这么久以来,他的头病在她的调理下一直维持在可控制的程度,可今晚这一刺激,一时半会怕是难以清醒了。 可无论如何,必须要将他控制下来。 华莹便对谢不若道:“封他穴道。” 要是对旁人这或许简单,可苏寿现在疯病犯了,比之前清醒的时候难对付多了,要说他封住谢不若的穴道还有可能,谢不若想封他的,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最后苏寿胜他一筹,一掌推向他,关键时候却收了七八分真气,没有下狠手。 谢不若不得不后退几步,再抬眼时,那家伙已经闪身跳上武王祠的断壁墙头,转瞬就消失了。 偏生谢不若又不能丢下华莹和陈辛去追他,只得止步。 第370章 来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城里乱做了一团,此刻城里最大的宅邸贾家却是一派祥和。 贾家老太爷说是不太行了,故这两日闭门谢客,也不参与任何事。眼下反倒有些独善其身的意味。 老太爷下面还有主事的贾老爷子,城里人人敬重,他说的话能抵官府老爷说的话。 有下人到贾老爷子跟前来报:“老爷,城里失了火,火势严重。” 老爷子问:“那几人困火里了吗?” 下人摇摇头,道:“让他们侥幸逃脱了。而且武王和另外一人功夫都不弱,城中百姓奈何不了他们,还死伤了一些。” 老爷子惋惜地叹了一声:“看来还是事前的准备做得不足啊。” 可武王既然来了固城,他又没带兵,也没有朝廷的人跟着,此时便是除掉他的绝好时机。此人留着,始终是个祸患。 所以他才提前让人把得来的准确消息都散布给城中百姓。让固城的百姓来逼死他,再好不过了。 只没想到,这么多人,都对付不了他们区区四个,着实是错失良机。 老爷子沉吟道:“那他身边不是还跟了一女子和少年,那女子和少年没有功夫,可从他们身上下手。不要让他们顺利出城去了。” “是。” 然而,还不等下人转身去办这事,这时又一人匆匆忙忙跑到这后院堂上来,进门便慌慌张张道:“老爷子,府里、府里来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浑身是血的人?”老爷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是谁?” 下人道:“不知道,不认识!” 老爷子神色凝重,“他现在在何处?” “他、他往老太爷的院子里去了!” 老爷子一听,怎还坐得住,立马起身而去,吩咐道:“叫上府中上下,去老太爷那里!” 老爷子还没走进老太爷院中,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杂乱声和惊恐的尖叫声。 等他一迈进院门,便见院中侍守的下人全都被打倒在地,有的重伤有的当场毙命。 而老太爷的屋子,灯火明亮,屋门大开。 老爷子急忙走到房门口,抬眼就看见一人影,确实浑身是血,形同厉鬼,手里拿着半截棍棒,那棍棒和他的手上都是鲜红一片。 他就站在老太爷的床前,老太爷此刻醒着,残喘着一口气,凸着一双浑浊的眼珠子正瞪着他。 老太爷胸口起伏,仿佛惊骇异常,显然是认出了床前站着的人,张了张口苍老的声音不可置信道:“武……你是武……武王……你竟还没死……” 苏寿双眼充血,眼神渗人,声音嘶沉道:“贾稷是叛贼,刘延是叛贼,贾阎清,你也是叛贼,你贾家满门皆是叛贼!” 老太爷张大了口想说什么,却一句都说不上来,苏寿也不由得他再说,手里棍棒一起一落,落在他头上,带着无尽恨意,砸得他脑浆迸裂、血肉模糊。 当他缓缓回过头看向门口的贾老爷子时,他头发散乱,满脸血污,那眼神血红而又冰冷死寂,简直比厉鬼阎王还要可怖几分。 第371章 苏寿仍是当年的苏寿! 贾老爷子也知道这人是谁了,甚至顾不上老太爷的死,从心底里漫上来的恐惧让他两腿发软。 他扶着门框,下一刻颤巍巍地转身就跑,叫着府中上下赶来的人,道:“快,快给我拦住他!” 后来整座宅邸里,都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贾老爷子命贾家上下,前赴后继地去抵挡苏寿。 同时贾家子孙全都惶然聚在了一处,老爷子命人立刻带着他们逃命。 贾家可以遭受重创,但贾家的根不能断。一旦断了根,那贾家就彻底地沉没在历史长河中了。 可贾家身负使命,对老爷子而言不仅不能沉,等完成大业以后贾家还要成为令人望其项背的世家大族。 那些阻挡苏寿的贾家人几乎都无足轻重,都是老爷子用来拖住苏寿脚步的人肉盾牌。 对于苏寿来说,连人肉盾牌都算不上,只不过是多收割一些人头罢了。 老爷子亲眼见得苏寿的杀人狂态,那股子疯狂劲儿,比当年城中杀敌有增无减。 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他以为他走不出当年的阴影,他以为他回京以后选择放下屠刀出家为道,早已磨去了当初的戾气,再不复当年杀敌时的英勇,可眼下他触目惊心,武王或许不再是当年的武王,但苏寿仍是当年的苏寿! 难怪,相爷曾说,要想摧毁北陈这个国家,必先摧毁他们的军队;要想摧毁他们的军队,必先摧毁武王这个人! 贾老爷子见府里这些人挡不了多久,立刻叫上府中最精锐的侍卫护送贾家子孙离开贾府。 这宅邸占地本就大,等一群贾家人拉拉散散地逃到前院,还以为得以逃出生天了,然,当跑在最前面的贾家一公子打开大门,冷不防看见门前立着的浑身是血的人影时,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苏寿手里的木棍上滴淌的鲜血,在门前的地上积起了一滩小小的血泊。 他眼神里一丝波动也无。 贾老爷子心下猛沉,立刻命令护卫全部上。 只是再精良的护卫也不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护卫扛不住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苏寿从他们手上夺了把剑,更是势不可挡。 后来贾家人咬牙冲了上来,他们有些招式,用的都是精悍短小的匕首,但最终苏寿一剑一个,满地头颅乱滚。 贾家一子匍匐在地上,尚留一口气,极力把手伸向一旁躺着的妇人,悲痛欲绝:“阿姆……” 阿姆,这是南玳对母亲的叫法。 而后他又回过头来,昂扬着脖子死死瞪着苏寿,满是愤恨,脸上青筋直冒道:“总有一日,我们必将踏破你们的疆土……” 苏寿面无表情地一剑挥了下去,人头离身。 转眼间,偌大的贾府,就只剩下贾老爷子一个活口。 他颤颤巍巍地退了几步,看着满地的惨状,面如死灰。 他贾家这些年在固城也算香火旺盛,即便当年城破,南玳军并未侵犯贾家,贾家也没遭受什么损失。 贾家在固城日渐根深蒂固,北陈朝廷的势力在这里相对较弱,原本他们可以像土皇帝一样在这座南疆关隘中继续发展壮大下去。 可谁也没想到,也就是一夜之间,一切皆成空。贾家好不容易开枝散叶下来的子子孙孙,竟被一人给杀了个干净。 他贾家顷刻就没有了。 第372章 那又如何,我本魔头 也是凑巧,苏寿到固城来的时间,正好赶上老太爷大限,所以贾家子孙才会齐聚,又怎会料到苏寿会在今晚杀上门来。 如果不是这样,那贾家子孙分散各地,怎么也不至于今夜尽数断送于此。 随着苏寿一步步走上前来,贾老爷子不由得往后退,最后跌倒在台阶上。 他望着苏寿那形容,也不知是惧怕多一点还是恨意多一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当年你就该死了的。” 苏寿道:“可惜我命长。” 说着他横剑落在贾老爷子的脖子上。 老爷子凸了凸眼珠子,问道:“我贾家未曾露过面,即便今夜你几人被困,那也是固城的百姓干的,我贾家何以遭你如此大肆屠杀?” 苏寿道:“我只是想起,当年煽动固城百姓冲撞军队打开城门之景,与今时今日如出一辙。” 老爷子了然,这武王虽是疯了,但他心里还清楚着。他定是知道今夜之事是贾家在煽动,所以联想到了过去。 苏寿又道:“贾家就是盘桓在固城里的奸细。” “可你今日杀我贾家满门,又有谁能够证明我们是奸细。世人只知,你手上人命无数,你就是个……”老爷子不甘道,“就是个……为世人所不容的杀人魔头……” 苏寿欺身逼近,脸上有弑神弑佛般不可抵挡的疯狂和决绝,道:“那又如何,我本魔头。” 说罢,他手里的剑径直压下,切断了老爷子的脖子。 血流如泉涌,老爷子的身体躺在台阶上抽搐了几下。 今夜城里不得消停,百姓们计划失误,眼下都顾着去救火。 火势太猛,还有不少人被烧伤,也有葬身火海的,只不过大家都慌慌张张,根本顾不上。 至于贾府发生的事,就更加没人能顾及了。 当华莹和谢不若、陈辛三个循着踪迹找到贾府时,一进门就看见满地的尸血,那墙上、灯笼以及屋门上,无一例外被染得血红,场面十分壮烈。 上上下下,加上贾府的下人和侍卫,得有一百来口人,都无一活口。 这是苏寿的杀人手法,华莹想过他会失控,但没想到他把人满门都灭了。 今晚遭百姓围攻的事,百姓也变相地承认了,确实是贾家在背后策划;但是她想,苏寿下这般死手,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谢不若弯身在一死去的贾家妇人手边捡起一把精悍短小的匕首,手指弹了弹那刀刃,发出一种闷实的声响。 他道:“寻常妇人身上可不会带这样的匕首,那疯子怎么说的来着,这好像是南玳的锻造工艺。” 起初他们只以为贾稷和南玳脱不了干系,现在看来,不光是贾稷,而是贾家上下大概率都和南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华莹不置可否,谢不若又道:“那疯子疯归疯,但这些人也不简单。煽动全城百姓想要他的命,换做是我,我也会来杀。” 陈辛道:“还有这里以前的事,一定隐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华莹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把人找到再说。” 第373章 又能怪得了谁呢? 只是三人在城里找到了天亮,都没有找到苏寿的踪迹。 城里的火也已经被扑灭得差不多了,一晚上在百姓们的竭力控制下,也还是窜烧了三条街。 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轻的了。 三条街也包含了不少现有百姓们的住房,因而城中气氛惨淡,百姓们垂头丧气,甚至时不时传出哭嚎声。 除了房屋被烧,还有一些人不慎被烧死,等灭火以后一个个翻找出来,都已经烧成了具具焦炭。 那哭嚎声不由得更加悲恸几分。 除了悲恸,还出现一些指责埋怨的声音。 就为了烧死那四个人,足足毁了几条街,实在得不偿失。 不知起初究竟是谁出的这个主意,又是谁选的放火之地,现在再来追究也无从追究了。 昨夜虽闹得全城轰动,但固城也不是所有的百姓都参与其中了。 一些妇孺孩子帮不上什么忙,就没有出面;还有一部分百姓到底觉得此事不可为,所以也没有加入。 那部分百姓大多也是经历过那场战乱的,也痛失了亲人,只是他们比较清醒理智,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他们心里清楚。 城门不是武王下令打开的,而是他们这些老百姓执意要开的。他们深知,再怎么怨怎么恨,也怨恨不到武王头上,唯有自我悔恨不已。 只是这一部分人占少数,他们阻止不了大多数被煽动的百姓的行为。 现在落得这样的后果,又能怪得了谁呢? 面对指责埋怨和质疑声,那些激进的百姓有一股脑地全推到武王头上:“若不是他还敢来固城,又岂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和他的同伙要是不想着逃跑,早完事了,大家又怎么会被他们引到义庄那边去,白白耽误了救火的时机! “他还杀了我们不少百姓呢!现在不去找他算账,却在这里相互指责,你们到底还是不是固城人?!”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超出了百姓的处理范围,于是便有人提议,去贾家请老爷子出面主持大局。 等一群百姓匆匆忙忙赶到贾家请人时,一进门看到那场景,吓得是肝胆欲裂。 随后满城百姓都在传,定是武王及其同伙,残害了贾家满门,定要把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在百姓找去贾家之前,华莹他们三人就已经先一步出城去了。 他们在城里没找到苏寿,迟迟逗留也不是个办法,等百姓发现了贾家的事,毫无疑问定然是要安在他们头上的,所以在此之前能避则避,以免造成更大的冲突。 华莹和谢不若、陈辛三个在城外暂找个了废弃的破庙落脚。 他们也没有就此离去的意图,而是决定白天回避,到了晚上再进城继续找人。 破庙里升了一堆火,陈辛裹着湿衣服一整晚,早就冷到了骨子里,此时恨不得钻进火里去。 华莹几乎无话,陈辛也很担心,道:“也不知道王爷跑到哪里去了。” 谢不若道:“他那么大个人,死不了。” 陈辛小声道:“死是不能死的,就是疯了而已。他要是好的,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偏偏这样才令人担心。” 第374章 格外的天真 华莹动手拨了拨面前的火堆。 谢不若不由看她一眼,见她面容沉静,始终不急不慌,就是不知她心里可也如表面上的这般镇定。 谢不若道:“这才哪到哪,他过往所经历的应该比昨晚的事要残酷得多,不也照样过来了。”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陈辛听的还是说给华莹听的。 顿了顿,他又道:“不管他疯了没疯,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打败他。” 华莹终于出声道:“先休息吧,晚上再进城看看。” 三人在庙里休整了半日,下午的时候谢不若去附近找点吃的,华莹见陈辛睡得香熟,便也没吵醒他,出去走了走。 破庙在城郊,走到高处还能看见固城里的风貌。 只是眼下的固城,也无甚好的风貌可言。 远远望去,四处都在冒烟,被烧毁的一片片的房屋和街道,就像是一块块、一条条新烙成的伤疤,提醒着城里的人们,它所遭受的苦难。 只可惜城里的百姓深受蒙蔽,只知发泄心中仇恨,却顾不上爱护自己的家园和故土。 可就是这样一座城,曾经却是苏寿和他的将士们拼了命守下来的。 华莹只就近走了一会儿,也不能久留陈辛一个人在破庙里,省得他一会儿醒来看不见人又得出来找,便折身返回破庙。 还没走到破庙大门口,她就知道陈辛已经醒来了,因为里头传来他嘟嘟囔囔的声音。 还以为他又是在自言自语或担忧或抱怨些什么,直到华莹走到大门口抬头一看,却是愣了愣。 只见陈辛正跪在庙里破败的佛像面前,双手合十,姿态虔诚。 而华莹也把他的嘟囔听得更清楚了些。 “观世音菩萨,佛祖,各路神仙,求求你们一定要保佑疯王爷,让他好好的别发疯,让我们能够顺顺利利找到他。保佑他不要受伤,平安无事,我没有什么可供奉的,我就给你们磕头,你们可一定要显灵……” 说着他就伏下丨身去,把头磕得咚咚咚的响。 而他上方的佛像,身上的佛衣早已经破破烂烂,连面目都斑驳模糊到难以辨认,只余下丨身形轮廓还是个大致模样。 那香台上的香炉,结着一层挂尘的蛛网,早已无一丝香火气。 小孩对着这样的神像跪拜祷告,那光景看起来竟格外的天真。 华莹敛了敛心绪,抬脚跨进去,道:“它连自己都保不住,又怎能保佑别人。” 陈辛抬起头,回头看见华莹,像是被发现什么窘迫事一般,有些不自在。 他道:“我就只是随便拜一拜,万一神仙显灵了呢。” 华莹道:“真要是能显灵的话,又怎会被遗弃荒芜在此地。神灵只能作为信仰存活在人的心中,却不要妄想着,它能救你于苦难。” 陈辛道:“华大夫总是这么清醒。可世人难得糊涂,就算不能脱离苦难,偶尔能有一丝寄托和慰藉也好。” 华莹在火堆旁坐下,添了几根柴进将熄未熄的火里,不一会儿火苗又升了起来。 陈辛跟着过来坐下烤火。 第375章 他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 华莹忽然道:“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他手上人命无数,你也亲眼见到过,你不是怕他吗?” 陈辛知她说的是疯王爷,他不免回想起他杀人时的光景来,心里仍旧发怵,如实道:“怕啊。他身上有种气息,总让人感到害怕。可能就是因为他手上有太多人命的缘故吧。” 华莹道:“那你还为他祷告?” 陈辛想了想,道:“因为他没有伤害过我们啊,他对我们都很好。我不希望他出事。” 华莹问他,“他杀的人里,不光有江湖上的正派反派、恶人杀手,有朝廷命官,也有寻常百姓,你可觉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陈辛搓着衣角又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管不了别人怎么想,我只能管住我自己怎么想。 “我知道他对同伴是很尽职尽责的,遇到危险时他和谢大哥相互扶持,他为了救华大夫舍得豁出性命去,他也照顾过我给我弄东西吃,这样的人要是大魔头的话,那什么人才算是好人呢? “别人怎么评判不关我事,我只知道我所认识接触的疯王爷不是个大魔头。江湖上还人人都说谢大哥是大魔头呢,可我也没觉得他是。” 停顿了片刻,他又说道:“疯王爷虽杀了许多人,但他不是靠杀人取乐的,他也不是为了满足内心的欲望而见人就杀,更不是不分理由和目的地随便乱杀。 “就好比面对固城的百姓,那些百姓以前是他守城护下来的,他为了保护他们曾杀过许多的人;而昨晚为了保护我们又不得不杀他们。我想,他也不愿意的,他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的。 “他曾经是武王,是位将军,他要是能接受杀人如麻的自己,又为什么会疯呢?他后来当了道士,正是因为他接受不了残酷的过去吧。” 这时,门外一道声音传来:“有什么可接受不了的,我要是他,我就继续当武王,让天下人闻风丧胆才好。否则,就像现在这样,出家当了道士,天下人却认为他躲起来了,更加认为他之所以躲起来是因为他做错了。” 华莹和陈辛抬头看去,就见谢不若拎着打来的野味走了进来,另一只手上还拎着几个新拔来的地瓜。 陈辛连忙起身去接,谢不若烤野味时,他就负责烤地瓜。 谢不若哼了哼,又道:“我们江湖人尚且打打杀杀,恩怨情仇、门派之争,哪个不是沾染人命的,更别说像他那样上战场的。上了战场,为了保家卫国,那就得杀成千上万的人,有时甚至得舍小义成就大义,这是他的职责和使命,不然怎么说一将功成万骨枯。” 陈辛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谢不若还道:“固城的百姓痛恨他,是因为他们觉得他还没有为他们做到极致,要是他为守城门,被敌军千刀万剐惨死沙场,估计他们就不会这么痛恨他了。又或者,他一开始就别守固城,固城被屠光,也没有什么恨不恨的了。 “他们只想着城里死去了多少人,却不想想,自己至今还活着是源于谁。” 第376章 天黑进城 陈辛道:“要是王爷不极力挽救,固城百姓应该也没什么剩的了吧。” 谢不若翻一翻火,道:“所以那些习惯沾你光借你光的人,就是希望你要么不发光,要么就发光到死,你发光到一半没力气了,他们就觉得你是贪生怕死。” 华莹道:“要是他在,听到你这番言论,不知该作何感想。” 谢不若道:“我管他怎么感想,反正我就这么想。” 华莹道:“他心里应该会感到高兴吧,至少世上还有这般能理解他的人。” 她想,要不是他和谢不若一人身在朝廷,一人远在江湖,相识甚晚,他们定早就成了知己好友。 谢不若嘴上还是很嫌弃,“动不动就发疯,他的承受能力还是太弱了些。换我,哪轮得到我疯,只有我把别人搞疯的份儿。” 吃了东西,三人在破庙里继续休息,静等天黑。 待夜幕降临,固城里亮起了稀疏灯火。 百姓们还没从大火和悲痛中缓过神来,忙忙碌碌地整理被烧毁的房屋、被烧死烧伤的百姓,以及收殓贾家上下的尸体。 他们想找华莹四人的下落,却也只是白天空出一部分人匆匆忙忙把城里都找一遍,没有收获也只能暂时作罢。 华莹他们摸进了固城,天黑比较好藏身,趁着百姓处于忙乱之中,三人又开始逐条街巷地摸索找人。 他们一路找了几条街,都一无所获,最后又找去了武王祠附近。 武王祠现在被用来做义庄,今晚可谓是灯火通明、人迹进出频频。 被烧死的人暂且都抬来这里做安顿。 抬来的还都是有棺材装殓的,没得装殓的尚都还在临近棺材铺子的地方停放着。 棺材铺子是夜以继日地打造棺材,忙得不可开交。 一有棺材打造出来,就装一具尸体送往武王祠。 华莹站在外面暗影处看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到苏寿还会去什么地方,这武王祠多少是与他有点干系的,她想去里面找找看。 但武王祠进进出出这么多人,着实不好露面。 谢不若知她心意,道:“一会儿我引开他们,你和陈辛进去找找看。” 等下一拨百姓抬着棺材进出武王祠时,谢不若就主动现身了。 百姓们一看见他,顿时咬牙切齿,指着他道:“你这个同伙罪人,居然还敢来!” 于是乎连棺材都顾不上抬了,直接在武王祠门前当场撂下,就来追拿谢不若。 不光他们自个追拿,还走街串巷通风报信,道是凶手已经出现了,号召附近的百姓一起追拿。 很快,百姓就陆陆续续从各个方向赶来,汇聚成一大群。 谢不若始终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让百姓既看得见他又抓不着他。 他以一人之力成功搅得满城都是动静。 武王祠门前顷刻无一人影,华莹和陈辛趁机走了进去。 一进大门可见,主殿和外面的空地上都亮着灯火,停放着一口口的棺材。 那些棺材几乎把空地都要停满了,莫名给人一种很阴森的感觉。 第377章 还不速速离去! 华莹直入主殿,陈辛守在门口随时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她在一口口棺材当中穿梭行走,空气里飘散着一股子焦糊的气味,是因为棺材里装的大都是焦尸的缘故。 华莹在主殿显眼的地方走过以后,正打算去塑像后面看看,这时陈辛听见外面的脚步声,神色一变,连忙压着声音道:“华大夫,快躲起来,来人了!” 来的只有一个人,是从穿廊那边出来的,步履蹒跚。 陈辛定睛一看,又道:“这里还有个守祠的老头,怎么把他给搞忘了!” 于是他当即跑到院子里,吸引了那老者的注意。 老者看见他,神情严肃地喝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还不速速离去!” 陈辛道:“老头,昨天你说城里孤魂野鬼多,叫我们到了晚上关好门窗千万莫出门去,结果昨天晚上他们就放火烧客栈,要把我们全部烧死在里面。你之所以那么说,就是不想我们出门,你想也我们死对吗?” 本来昨天看见这老者守着武王祠,还以为他对武王有着两分旧情,却不想与其他人是一样的。 陈辛眼神灼亮,带着少年气,又道:“我之前没来过固城,我也没伤害过固城任意一百姓,为什么你们连我也不放过?你们这么做,不是伤害无辜、草菅人命是什么?” 老者抖了抖胡子,面对陈辛的直率坦言,他反而显得有些心虚闪烁。 他叹口气,道:“本来我也不赞成伤害旁人的,只是城里的百姓怨气太重,太重啊。你虽是个孩子,可你与武王为伍,他们就是见不得。” 陈辛道:“因为你们曾痛失亲人,所以就要迁怒到我的身上吗?那你们跟那些伤害你们的人又有何区别?” 老者不想再多言,只是摆摆手,道:“你快走吧,我就当没在这里看见过你。” 陈辛本还想拖延时间,可这时,外面有人抬着棺材又来了,还没进大门就在吆喝:“孙老头,里面还有位置没?” 老者一听,立马拉起陈辛就走,道:“你赶紧走!从后门出去!” 陈辛心下一慌,回头望着主殿,本想往主殿躲去,老者却固执地把他往穿廊那边拉,又道:“要是被他们发现,你就没活路了!” 陈辛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往穿廊那边去,后面有一扇侧门,老者不由分说,打开侧门就把他推了出去。 陈辛却不急着离开,而是躲在墙外,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要是华大夫没有被发现就还好,要是被发现了,他一定得做点什么才行,不能就这么走了。 主殿内,华莹听到话语声,也第一时间闪躲到了雕塑后面。 房梁垂下一道道帘布,阻挡了光线,雕塑后面一片昏黑。 老者放走了陈辛,才连忙折返到院中,就见几人抬着棺材摆放在仅有的一片空地上。 百姓抹了把汗,问老者道:“刚才叫你你怎么不应?” 老者答应道:“上了年纪,耳背了。” 百姓又问:“里面都堆满了吗,还有没有位置?” 第378章 是我 老者道:“你们也看见了,里面放不下了,才都停在了这院子里。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百姓抬头看了看夜色,道:“今晚天阴了,就是怕下雨。” 随后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方才陆陆续续离开。 那老者的脚步声随后也消失在穿廊上。 待周遭一切安静下来以后,华莹才动身,推了推身边的东西。 方才她躲进来时就发现了,边上躺着个黑漆漆的物什,虽然看不真切,但她还是闻到了浓厚的焦糊的气味。 眼下撩丨开帘布,让光透进来些许,一看,竟果真是一具焦尸。 焦尸怎么会在这里? 但凡被送进来的尸体,不是应该都躺在棺材里吗? 既然是躺在棺里的,那它自然不会自己从棺材里跑出来,而是有人把它给弄出来的。 思及此,华莹心下一动,转身从帘布后面出来,看了看满殿陈列的棺材,然后开始挨个寻找。 她费劲地推开一张张棺盖,看见里面几乎都是面目全非的尸体,又将棺盖合上。 后来华莹寻到大殿当中,面前横着一具棺木,她发现这张棺盖没有盖得很严实,而是留了一丝缝隙。 她抬手扶在棺盖上,停顿了片刻,而后沉心蓄力,将棺盖往一边推开。 然,就在开棺那一瞬,突然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一把精准地捏住了华莹的脖子,将她猛地拽翻,直接拖进了棺材里。 棺盖打开的同时,灯火也落了进去,那一刻华莹依稀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只是他动作太快,拽她进去时,华莹低低叫道:“苏寿。” 他浑身一滞,棺中空间太过狭小,他翻身就把她抵在下面,那股子虎狼之势令人毛骨悚然,手里依然捏着她的脖子。 要不是她叫他的那声名字,估计他已经下手将她脖子拧断了。 两相咫尺相对,华莹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她心里反倒轻松了。 她的呼吸里,血腥气完全充斥替代了那股焦糊气。 华莹见他双瞳充血,形同魔鬼,她又道:“是我。” 再次听到她的声音,他的手蓦地一松。 他没说话,只是手指轻轻抚了抚方才被他捏住脖颈的地方,好似怕自己把她弄痛了。 他手臂撑在她身侧,将身躯微微抬起,又好似怕把她压坏了。 他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一般。 华莹长吁口气,轻声道:“你怎么躲到了这里来?” 好一会儿,苏寿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和思绪,应她道:“想睡觉,睡不着。” 华莹顿时能明白他的感受,他还没有彻底失去意识和理智,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他现在的状态,睡一觉哪是那么容易的;这棺材里空间虽然狭小逼仄,但却能让他获得某种安全感,所以他躺了进来。 华莹道:“我们先离开这里,等出去以后,我有办法让你睡觉。” 苏寿有所松动,正要起身,可偏偏这时,又有人抬着棺材到武王祠来了,而且还直朝着正殿这边走来。 第379章 怎么恁的沉! 夜风从大殿灌了进来,萧瑟寒冷,将殿上的灯火吹得摇曳不休。 有人在外面说道:“天开始打雨点了,不行,今晚这些棺材不能摆在外面。” “可是殿上没有位置了。” “都攒一攒,挨紧了放,实在不行就重着放,总比晾在外面淋雨好吧!” 苏寿一听见外面人的说话声,整个人又开始不稳定,他和华莹所在的棺材盖还是半敞着的,他缓缓起身就要出去。 华莹前一刻还想带他立刻离开这里,可眼下来了人,显然不是个好时机,要是让他就这么出去,估计又要闹出人命了,于是她毫不犹豫立马又将他拉了回来。 她忙不迭地伸手试图把棺盖给推回来。 见苏寿不为所动,她低低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帮我一把。” 苏寿有些不解,道:“不是要离开吗?” 华莹不得已道:“我现在突然又不想走了。我想在这里面睡一觉,快点。” 苏寿总是特别迁就她,她说想睡,那就睡,于是抬手一扒,就在那些人跨进正殿门口的前一瞬,他一手将棺盖给拉了回来。 顿时棺材里陷入一片黑暗。 合上棺盖的声音在殿上哗啦一响,惊得进殿的人不由脚步一顿。 “什么声音?” “好像是从这殿上发出来的。” 他们扫眼一看,殿上整齐溜的全是一口口棺材,这突然发出声响,难免渗人。 “不会是诈尸吧?”有人说道。 另一人安慰道:“都烧成那样了,还能怎么诈,可能是听错了,是外面打雷的声音。” 这时外面应景儿地响起一道轻雷声,反倒把几人的精神都给松懈了下来。 “我就说嘛,打雷。” 他们这一来,一时半会儿就不会走了,忙着把殿上的棺材都紧密地攒一攒,试图挪出更多的空位来,又把外面的棺材抬进来放。 有人来攒动苏寿和华莹所在的这口棺,一边推一边呲牙咧嘴费劲道:“这口怎么恁的沉!感觉像里面装了两个人似的!” 华莹和苏寿不动声色。 另有人帮他解惑道:“有可能里面装的是个胖墩子。” 还有人道:“这不很正常吗,刚开始觉得轻松,等力气都耗没了去,后面只会觉得这些棺材越来越沉。” 这时外面响起了沙沙的雨声。 有人催促道:“别耽搁了,动作都快点,把外面的抬进来!” “这里实在摆不下了,咋办?”有人问。 “那就只有重着放了。地方就只有这么大点儿,后面还有呢,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于是乎那些人又合力,把棺材上面又堆了一层棺材。 华莹和苏寿就听着外面的动静,进进出出,直到上方响起闷沉的声音,那种压迫窒息感更甚。 想也知道,定是上面又重了一口棺材。 她先前一直敛着呼吸,但就这么点空间,让她感到又闷又窒。 外面应该是雨下大了,又来了许多人帮忙。 这一时半会儿想要出去是不太行了,要避免跟城中百姓再起冲突,而且苏寿这情况也很不乐观,外面又下着雨,相比之下,这殿上反而成了个暂时避身的安稳之地。 可要是再不透透气,她和苏寿都会憋死在里面。 第380章 我很重 华莹憋着气摸索出怀中匕首,往棺材里面那一侧扎去。 只是她力气有限,扎穿了棺材,匕首却紧紧卡在了缝隙里,划不动也抽不出来。 还是苏寿接过她的手,拿着匕首往横一划拉,匕首锋利,一下将棺材的木板给划破。他来回划了几下,硬是给削出一条长长的缝隙。 顿时外面的空气从那缝隙涌了进来,带着寒凉之气,却让华莹如同涸辙之鱼遇水一般,猛地深吸几口气,这才将胸口那闷窒的感觉稍稍散去。 而外面的雨声和进出杂乱的人迹声,全然将棺材里的动静给掩盖了去。 苏寿一直撑着身在华莹上方,可两个人还是很拥挤,华莹身上汗都出来了。 她没记错的话,昨晚为了救她出火海,他以身抵挡火墙,定是有烧伤。 华莹便顺着他手臂往上探了探,果真那肩臂上一片模糊,衣裳都紧紧黏在了皮肉上。 她也能感受到,他撑得难受,手臂借力太久甚至微微有些发抖。 后来她轻轻说道:“别撑着了,把手放下来吧。” 苏寿道:“放下来我会压着你。” 华莹默了默,道:“无妨。” 苏寿道:“我很重。” 华莹道:“我要是喘不上气,我会跟你说。” 即便她如此开了口,可他仍旧是坚持着,不为所动。 她知道,这人向来是以他自己的方式,护她周全。 后来,她便伸手,缓缓绕过他身侧,绕到他后腰去,将他若有若无地抱着,安抚似的拍着他的背,引导着他放松。 她轻轻地一拍一拍,仿佛拍垮了他的防线,他竟真的一点点放松下来,身躯也有些不受控制地缓缓往下沉。 他一点点压在了她的身上。 直至最后,整个人都压了下来,将她完完全全地笼罩在身下。 苏寿问:“能喘得上气吗?” 华莹呼吸有些发沉,应道:“还好。” 她亦是第一次与人这般亲近,男子的身体的确是又硬又沉。 但她想,天地阴阳,世间男女,都是有相互融洽调和的规律的。 男子体格强健,女子便多阴柔,所以才能彼此包容。 即便此时,她的想法也仅仅如此,十分纯粹。 而苏寿的第一感知亦是,第一次与女子接触,好软。 他声音低低沉沉,在她耳边唤道:“华大夫。” 华莹应了一声:“嗯。” 他问:“我身上难闻吗?” 华莹无语片刻,道:“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管这个?” 她的鼻尖正正抵着他的肩膀,又道:“满身血腥气,谈不上好闻。” 苏寿闻言,正要起身,被她拉住腰侧,他不再动。 她道:“但我已经闻惯了,你无需逞强。” 她嗅觉好,努力寻找着他衣间浓重的血腥之下,那抹干净的香火气。 日子久了,那是一种让她安心踏实的气味,在他身上一直没消散过。 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喜欢上这种香火味。 两相无言了一会儿,她知道他醒着,他眨眼的时候,睫毛扫过她颈边,她觉得有些痒,便道:“你可以睡一会儿。” 外面的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雨也还没停。 苏寿道:“你摸摸我。” 第381章 叫她的名字 华莹愣了愣,而后还是伸手摸摸他的头,与其说是摸,不如说是按摩。 她揉着他头部穴位,让他放松精神,他便无意识地缓缓垂下头,靠在她的颈窝里。 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华莹猝不及防,心下跳了跳,感受到他的呼吸全往自己颈侧钻,实在有种说不上来的异样,但又并不排斥。 他深吸着她身上独有的药香,有些睡意朦胧地道了一句:“闻到你身上有药味,我终于能睡着了。” 后来,他还真就睡着了。 这棺材里着实硬,再加上有他这么压着,华莹感觉自己成了块夹板肉。 只不过好在是找到他了,他的病情也没有演化到更严重不可控的地步,眼下就安稳地睡着,她也安心。 所以硬就硬点吧,忍忍就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华莹也感到有些困倦的时候,苏寿似乎陷入了梦境中。 “华莹。”他在叫她。 离得这么近,唇几近就在她耳畔。 气息冷不防钻进她耳中,莫名在心里漾开氤氲涟漪。 华莹应道:“怎么了?” 苏寿没说怎么了,就是又叫了几遍她的名字。 她平日里都习惯听他称呼自己为华大夫,好似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这样叫自己。 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些许疲惫的沙哑,有些像清松落雪的声音,偏又带着几分炙热。 华莹也不确定他做的是美梦还是噩梦,只感觉到他浑身绷紧,一直放在她身侧的双手握紧成了拳头。 她想,他应该是不怎么安稳的。 她便试着又像之前那样,轻缓地摸摸他的头。 他像是得到了安慰,握紧的双手松了松,后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搂住了华莹的腰。 他力气大得吓人,等华莹反应过来时,他手臂已然穿过她腰后,将她紧紧搂住。 华莹呼吸一窒,腰身被他箍得发疼,那架势,仿佛恨不得将她箍断揉化,全塞进他胸怀里去。 华莹抽身不得,有东西又开始在心里蔓延滋长,难以言喻。 她气息不稳,和他的交缠在一处,在这过分狭窄的空间里有种暧丨昧的起伏。 华莹感觉腰间隐隐发烫,不由得出声道:“这么用力,是想把我掐成两半吗?” 苏寿听进去了,手臂顿了顿,手上的力道就松了,可仍旧是环在她腰上,一只手掌甚至托着她的后背,将她完完全全地纳入怀中。 那一刻,她听见自己的呼吸有些失了节律。 她心思细腻敏感,知道他醒了。 因为他睡着的时候和醒着的时候抱着她的感觉是不同的。 他无意识时只想狠狠把她往怀里碾压,可后来抱着她却生怕把她弄疼了,但又舍不得放手。 甚至于,他身躯微微抬起,避免将自己全部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她胸口陡然一轻,呼吸都跟着顺畅了几分。 听着她轻浅的气息声,接触到她柔软的身子骨,以及闻着她身上的味道,苏寿渐渐竟有些难忍,身体里气血游丨走,隐隐有些滚烫翻腾的趋势。 他很明显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发生变化。 在这种变化被华莹察觉之前,他倏地又撑起手臂与华莹拉开了距离。 第382章 后知后觉 华莹还没意识过来,只觉得他身躯有些发烫,便问:“发烧了?” 说着她就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是比先前有些热,还有些许汗意。 苏寿应道:“没有发烧。” 华莹还试图去摸他的手腕探探他的脉象,怎想被他反手扣住,捉着她的手压住。 华莹愣了愣,就听他又道:“别摸了。冷静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她后知后觉,虽然没这样接触过男人,但接触过很多病人,本身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明白了苏寿话里的含义。 于是两人都不说话了。 尽管他尽力拉开距离,可空间就这么点,华莹后来还是若有若无地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他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碰到她,她也在尽可能地忽视掉。 但他说他自己冷静一会儿,结果冷静了许久,也不见消停下来。 过了一阵,华莹听着外面的雨声,好似已经没了人的动静,便道:“先从这里出去吧,还能打开棺盖吗?” 苏寿抬手撑了撑棺盖,棺盖上头还重了一副棺材,想从上面出去还得花些力气。 要是直接破棺而出动静太大,好在有匕首,他便又将匕首插在侧边的棺木中,准备上下左右划出一道口子,再往那口子一踹就能有出口了。 只不过才划两刀,苏寿及时收了手。他听觉灵敏,有人进来了。 确实有人进殿,而且不像固城那些百姓,而是刻意收敛了气息和脚步声的。 他们挨个敲着殿上的这些棺木。 陈辛实在忍不住,小声唤了一声:“华大夫,你在哪儿啊?” 回来的可不就是谢不若和陈辛两个。 华莹听到他声音,当即从里面叩响了棺木,外面的两人也听见了,谢不若立马踩着棺材掠了过来,把压在上面的棺材往边上掀了掀,哗地打开了棺盖。 谢不若只以为华莹躲在里面,却没想到苏寿居然也在里面。 苏寿先起身出来,伸手拉华莹。 华莹坐起身长吸几口气,把手递给他。 谢不若看了看他们,道:“你俩可真行,躲哪里不好,躲棺材里,也不怕憋死。” 华莹在苏寿的搀扶下跨出棺材,道:“王爷在这里面睡觉,我找到他时正遇到那些百姓来攒棺材,事发突然。” 陈辛躲在门口望风,三人也不耽搁,踩着棺木出来。 谢不若道:“在棺材里睡觉,怎么没憋死你。” 这话是对苏寿说的。 苏寿道:“我留了缝,憋不死。” 谢不若哼一声,道:“一声不吭就跑了,昨晚找了你整整一晚,你既没事,怎么不让我们找到你?” 苏寿道:“我当时正疯着。” 谢不若道:“现在不疯了?” 苏寿道:“刚刚配合华大夫的手法眯着了一会儿,现在好点了。” 谢不若又哼道:“没事就该来寻我们,平白让华莹担心。” 华莹来一句:“你自己担心就担心,别扯我。” 谢不若:“难道你不担心?” 华莹:“我担心,但我没说平白让谢不若担心。” 谢不若:“哼,你以为我是担心他吗,还不是因为你担心他我才担心你。” 陈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怀里抱着一堆偷来的蓑衣道:“我们都很担心好吧,我们还是快走吧。” 第383章 说风凉话 后来华莹他们几个趁着雨夜离开了武王祠,径直出城,回到白天落脚的那间破庙。 破庙里生起火,四人把打湿的衣物都烤一下。 华莹拿出存放在破庙的药箱,开始检查苏寿的伤。 她的药箱是以特殊材质打造成的,避火防水,昨晚从火海里逃出来,药箱表面也只是落了些黑色的烧痕,并无大的损伤。 眼下华莹仔细查看苏寿的臂膀和后背,他后背上衣服料子和烧伤的创面都已经紧紧黏在一起了。 因着出城这一路,拉扯伤口,血水直流。 偏生他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不皱一下眉头,更不吭一声。 华莹反而蹙着双眉,道:“伤势既已这般严重,出城的时候王爷何必逞强。” 他们出城时,城门早就关了,还是苏寿和谢不若两个会武功的,带着华莹和陈辛翻出城楼的。 本来念及苏寿有伤,让谢不若带华莹即可,大不了来回多跑一趟,但苏寿在关乎她的事情上毫不相让,最后还是苏寿抱着她跃下城墙的。 谢不若在旁说风凉话道:“他逞什么强,他不是一向如此吗,认为自己是大罗金刚死不了。要是把你交给我带出城门,会让他比死了还难受。” 华莹道:“你也可以不用说话。” 谢不若拨弄着火堆,道:“活着的时候不想说就说,等死了想说也说不出口,所以我干嘛不说。” 华莹不再理会他,开始着手把苏寿的衣裳剪开,难免会拉扯到伤口,甚至把他整块皮都拉扯下来也是有可能的。 血水已经粘黏在一起,且表皮都已经松动了,很难再毫发无损地把衣裳和伤口分开。 陈辛举着火棍在旁给华莹照亮,见状连连唏嘘,道:“王爷真能忍,我看着都疼。” 苏寿道:“你可以不看。” 陈辛道:“那不行,我不能放过随时随地向华大夫学习的机会。” 最后把衣服和伤口分离,苏寿的伤口创面已经烂得没法看了。华莹给他上药处理,又忙活了半宿。 白天还剩几个地瓜,陈辛都热来给苏寿吃了。 这雨连着下了两天,湿寒之气更甚。固城里暂没什么动静,华莹他们便也在破庙里待了两天,让苏寿缓缓伤势。 谢不若去城里给苏寿弄了身衣服来,又负责去找吃的。 找吃的时,陈辛就跟着他一起去捡柴,顺便轻车熟路地扒人家地里的地瓜。 屋檐下用破陶罐接的雨水,足够他们饮用,多的还能用来熬煮野味肉汤或是给苏寿煎些山间草药。 对此陈辛感到非常满足,一手拿地瓜一手拿肉腿,满嘴油滋滋道:“虽然这里的条件赶不上住客栈的时候,但是这里吃得好。” 华莹道:“要是这雨再不停,那块地里的地瓜估计得被你们扒干净。” 等天放晴后,城里百姓就开始陆陆续续抬棺出城安葬,一时间各个方向的山坡都有哭丧的。 第384章 殊途同归 贾家的后事也是百姓们自发组织,抬去贾家的陵地下土的。 只不过前一天才下土,等隔天去附近地里做农活的百姓就惊恐地发现,贾家的陵地全给人挖了。 最先发现的人赶紧跑回城里报信,随之百姓们就赶去贾家陵地一看究竟。 这一看,不仅前两天才埋下的棺材全被挖了出来,就连贾家好几代的祖坟都给人挖了个透。 新旧尸骨摆在地上,让附近的野兽叼了个七零八落。 百姓又愤恨又唏嘘,“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敢这么对待我们的青天老爷!要是让我抓到,定把他大卸八块!” 此时,华莹他们四人正坐在谢不若不知从何处套来的牛车上,牛车虽走得慢,但前路到下个歇脚的地方还不知有多远,有牛车坐也总好过走路。 谢不若骑在牛背上,手里拿着根桑麻鞭晃晃悠悠地赶车,其余三人就坐在铺了谷草的板车上,谷草堆里还埋了些新扒来的地瓜,上面泥土都还没干。 地瓜是陈辛负责堆捡,华莹看了看他有条不紊地整理地瓜,道:“你真把那块地里剩下的地瓜都弄来了?” 陈辛道:“路上总是要充饥的。” 他们听见后方隐隐传来固城百姓的嚎骂声,陈辛回头望了望,正好是贾家陵地的方向传来的。 陈辛不以为然道:“又不是他们的祖宗,怎么感觉比他们自家的祖坟被挖了还激动。” 华莹淡淡道:“毕竟那是他们的衣食父母、青天老爷。谁给他们饭吃,他们就当谁孙子。” 谢不若道:“贾稷没在此次贾家之列,他要是知道他全家被灭、祖坟被刨,估计也会很激动。” 华莹道:“他会知道的。” 在他们到固城之前,贾家就已收到他们四人的详细情报,贾稷一直在暗处,想必消息便是他传给贾家的,想借固城百姓之手,让他们有来无回。 苏寿道:“既然找不到他,就让他来找我。” 谢不若干脆直接地问苏寿道:“华莹找贾稷是为了灭族之仇,你找贾稷是为了什么?你杀贾家全家,仅仅是因为他们教唆百姓放火烧我们吗?” 过了一会儿,苏寿才回答:“他们都是南玳人。” 谢不若和华莹并不感到诧异,毕竟之前从贾家妇人所用的匕首就已经看出些端倪了。 只是这事说小不小,贾家身为南玳人,却以世家伫立在固城,并且其子孙涉及各行各业,必然不是为了在敌国的疆土上安居乐业这么简单。 恐怕他们以生意人为掩护,收集着关于北陈的各方情报。 当年的固城惨况,也是因他们而起;可怜固城百姓,却还把他们当做救苦救难的青天老爷一样敬重爱戴。 在他们的挑唆下,当时死守固城的武王反倒成了众矢之的、千古罪人。 而贾稷不可能是独自下这么大盘棋,他背后定还有人,他背后之人,才可能是灭华莹华氏一族的幕后凶手,同时也可能是操控苏寿毁掉他的主使。 只是没想到,最后她和苏寿也算是殊途同归,要找的竟是同一方向同一人。 第385章 了解情况 谢不若道:“既然当初固城的战争都是南玳人害的,你大可不必发疯,继续当你的武王,再领兵杀回去便是。” 苏寿道:“我是杀人杀疯了。” 谢不若道:“你们上战场的,不是应该杀人杀爽了吗?” 苏寿道:“让你杀几万自己人试试。” 谢不若沉默片刻,道:“那确实是疯了。” 传言是真的,但其中知道内情的恐怕寥寥无几。 他经历过何种煎熬,唯有他自己知道。 华莹心里透彻,嘴上不多言,只道:“当初不能打倒你的只能使你更加强大。” 苏寿抬起头来,直视着华莹,他眼里虽是平静,可比之最初,却潜移默化有了很大的改变。 至少那双枯寂的眼睛里,隐隐有暗芒流转,有几分活泛的迹象。 他的精神状态和自控能力,也明显比以前更好。 他道:“在遇到华大夫之前,我确实已经倒下了。” 地蛇九霄在北陈有一总部,总部设在南疆,离固城不过一二百里的距离,方便情报的汇聚收集和及时向南玳输送。 眼下贾稷人便在总部。 没想到,曾一蹶不振的武王,竟然伙同一二江湖人,将地蛇九霄在北陈的暗网布局坏得个七七八八,多个分舵被灭,情报网也就此中断。 并且还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朝廷正暗中逐一清洗,还拔出了不少曾经的旧党官吏。 为免被朝廷盯上,地蛇九霄在北陈的土地上几乎销声匿迹,总部所在位置非常隐秘,但也都没有什么动作。 唯独贾稷只是将苏寿一行人的行迹透露给了固城,只要稍加引导,固城百姓自然不能放过他。 那位曾经能征善战、为北陈之定海神针的武王,地蛇九霄的人这些年一直暗中看着他,他若好好地当他的道士,不问世事、不涉朝政,倒也相安无事;可如今他既然离京,还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行事手段比从前更为张狂无忌,这样的人始终是个祸患。 固城于他而言是个伤心地,料想他也不会对固城百姓下手,毕竟那些人都是他曾经拼死护下来的。但固城百姓却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对他饮血吃肉。 所以在固城是对付他的最好地方,借百姓之手也是对付他的最佳手段。 贾稷一直在总部等消息,贾家要是得手,通常会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出来。可他等了几天却不见动静。 后来贾稷派人去固城查探,回来的人到他跟前禀报情况,却是支支吾吾的。 贾稷索性问道:“武王一行人现在如何?” 手下应道:“当天晚上百姓火烧客栈,但似乎……被他们给逃脱了。武王下手杀了不少人,震慑住了百姓,又因火势太大烧了固城几条街,百姓忙着救火去了,后来那四人的踪迹就消失了。” 贾稷沉着眉头,“消失了?” 手下道:“百姓把整个固城倒腾过来都没能找到,应该是……应该是已经离城了。” 贾稷有些恼羞成怒,道:“说过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城,贾秋水都是怎么办事的?” 他口中的贾秋水,正是贾家的主事人。 手下闻言,欲言又止。 第386章 全死了吗? 贾稷见属下这神情,道:“还有别的事?” “还有就是……”手下硬着头皮,禀报道,“当天晚上,贾家上下,百余口人,全部横死。” 贾稷坐在椅子上,神情怔忪,良久都没有反应。 静默了很久,他才出声问:“你说什么?” 手下道:“据城里人说,当晚武王发疯失踪以后,到第二天百姓就发现贾家惨状,都一致认定,乃是武王所为。” 贾稷再次确认:“全死了吗?” 手下道:“男女老幼,无一活口。还有……百姓组织把贾家上下安葬于城外陵园后,没两天,陵园所有坟地全都被挖了,尸骨都被野兽给叼走了。” 贾稷的表情可以说是狰狞,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有见过,都能够谨慎泰然处之,还从来没像眼下这般情绪失控过。 纵然他不怎么现身贾家,但贾家都是他的至亲,上有祖宗下有子孙,他一直都心系着。以往都是他任人满门被灭,而今这滋味终于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不仅全家死了个绝,死后还不得安生,坟地被刨,尸骨无存! 贾稷再坐不住,随后冒着风险,赶去了贾家坟地。 一看,到处都是坑坑洼洼被刨挖的痕迹,尽管后来有百姓帮忙收拾了,但还没来得及重新全部下葬,很多棺材都裸露在外,地上还稀稀拉拉落着些年久的断骨碎骨,也不知是贾家哪个先辈的。 而那些新棺材里,大都尸骨不全,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少头少半截身子。 都是被附近野兽霍霍过后的局面。 贾稷在坟地踉踉跄跄,眼眶通红,想他以往,在地蛇九霄呼风唤雨、叱咤行走,谋的都是别人的身家性命,眼下他的家族全都摆在眼前,他一时间反倒像条丧家之犬。 他跪在被刨的祖坟坟前,手里死死攥着一把泥土,全然没有了半分以前的运筹帷幄,胸中充斥的是无尽的仇恨,面目扭曲道:“苏寿,苏寿,以前留你一命是我仁慈,等你落到我手上,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赶回总部,全然失了冷静,立刻召集总部所有人,务必追踪上苏寿一行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们拿下。 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而,还不等总部的人全部出动,上头却有特使前来。 总部的上头,只能是从南玳来的。 此人见到贾稷,没多废话,只道:“总主命你,回南玳上见。” 贾稷眼神动了动,这个时候总主传话来,必然是知道了他贾家的事,那他想动用地蛇九霄在北陈的全部势力去追杀那苏寿一行人,就办不成了。 他心知肚明,总主若是默许他那么做,又怎会派特使专门前来。 最终,贾稷不得不跟着特使上路,先回南玳复命。 入了南玳境内,贾稷随特使径直去了地蛇九霄在南玳的边境联络处。 进了一处幽静的院落,特使在门前止步,对贾稷道:“总主在里面。” 贾稷沉了沉心绪,方才推门而入。 第387章 难解心头之恨 房间里和院落中一样的幽静,一人坐在临窗的几边,几上点着香炉,烹着茶,还放了一堆的文书。 此刻他手里正翻阅着一本文书,听见推门声,道:“来了。” 贾稷十分恭敬,微微垂首,那人抬了抬眼帘看他一眼,又道:“过来坐。” 贾稷便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坐下,道:“总主。” 他顺手还拎起炉上茶壶要给贾稷倒一杯热茶。 贾稷连忙捧着茶杯往前移了移。 贾稷只敢飞快地往对面看一眼,尽管岁岁年年过去了,可面前这位人物,依旧是风华绝代,面容不改。 他仿佛是老天爷最得意的杰作,连时间在他身上都是静止的。 他看似温和无害,可当年却能在两国之间搅弄风云,而今亦是让整个南玳敬畏仰望的存在。 他先缓缓开口道:“贾家的事,我已知晓。” 贾稷面露悲痛之色,道:“总主,我贾家上下,身为南玳子民,为国为社稷甘愿背井离乡潜伏十数载,鞠躬尽瘁从无怨言,而今却落得个满门惨死不得善终的下场,总主,恕稷实在难以释怀!” 他沉吟道:“贾家上下,都是南玳的楷模典范,南玳举国上下素来厚待忠义,自为你贾家满门立碑为念。” 贾稷道:“多谢总主,只是凶手尚在逍遥,难解我心头之恨。” 他道:“你打算动用所有人力去追杀他们,想必他们也正等着你送上门去。” 他看着贾稷,眼神依然温厚,却让贾稷心头莫名一慑,又道:“你以往不是这么冲动不计得失之人。” 贾稷咬咬腮帮子,连忙道:“是我见我贾家惨状,有些失了理智,还请总主赎罪。” 总主道:“若是放任你不顾一切召集人手去寻仇,那便是将自身暴露在明处,那贾家满门的死反而是将你拖进了深渊,我想那小子要是见你亲自送上门去,应该是乐见其成的。” 贾稷放在膝上的手握紧成拳头,道:“可贾家一百多口性命,血海深仇,如何能消?我心中悲痛难抑,望总主体谅。” 总主道:“报仇,不一定要不顾一切冲在最前面才叫报仇。” 贾稷顿了顿,道:“还请总主指点。” 总主道:“苏寿若没有经历那些事,理应是北陈之镇国将帅。如今虽然重新出来走动,但心里的创伤和过去的记忆不可能抹去,他也不可能再有以往之风范。若是受到了刺激,疯癫难控乃是常态,想抹掉一个人,便先令其发疯。” 贾稷道:“总主说得是,原先他进固城,我也是打算借固城百姓之手迫他癫狂,可结果他不仅对百姓动手,还冲进贾家大开杀戒。他虽然行事疯狂,但其人似乎却没有彻底丧失意志。” 顿了顿,又道:“再加上他身边还有个华氏女时时把他治着,恐怕他的病情已经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严重了。” 总主手指摩挲着茶杯,片刻道:“固城百姓于他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真正能让他彻底发疯的,是追随他出生入死的无数英魂。” 第388章 终究都是棋子 贾稷神情一动,道:“这世上最了解他之人,莫过于总主。此人若是再留着,必将是我南玳一大祸患。” 总主道:“你不必操之过急。” 贾稷听他这么说,便知他自有筹谋。 他为南玳苦心经营谋划这么多年,到头来又岂会任由那苏寿坏他大局?所以他定然是要出手的。 只要总主出手,能报了贾家血海深仇,贾稷也能耐得住性子等待时机。 随后总主话头一转,又道:“那华氏女,便是华仲德一族之女?” 贾稷应道:“正是,华仲德是她祖父。” 总主道:“没想到,如今她倒与苏寿走在了一起。” 贾稷道:“此事是我疏忽,当年疏漏了她。” 总主道:“这也不能算是你的过错,只是我念及华氏一族皆良医,留她一人也不算让华氏一族彻底绝后罢了。” 后来得知华氏一族尚有一女存活于世,本可杀之永绝后患,但见她出入江湖只为寻她华氏医方,除此以外没再有其他动作,料想她一人之力也难成大势,便一直没动作。 贾稷道:“可如今她与苏寿为伍,身边还有一个谢不若,那两人皆武功高强,她也一直在探寻华氏灭族之真相,总主可要……” 总主道:“她是医者,我本身不希望她步她祖父的后尘。” 他话里有话,贾稷心下揣摩着,却也不敢妄下定论。 在总主没有明言下令之前,他很清楚,地蛇九霄也不能有明确直接的行动。 两人聊了足够久的时间,后来总主才道:“你回吧。” 贾稷起身应道:“是。” 他恭敬地退出房门,转身却迎面撞见一稚嫩少年正往这边来。 少女衣着不凡,小脸带着一股傲气,经过贾稷时连正眼都不看他一下。 但贾稷和特使却不得不躬身向他行礼,等他走过以后方才直起身来。 能随意出入总主的地方的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孩童,那都有着非同一般的背景。 少年直接推门而入,道:“相父,你说过带我来边疆玩,我却已经困在院子里两天了。” 里头总主的声音温厚又和煦:“总要等我把这些事处理完。教你的字你都认得了吗?” 贾稷听着屋里的对话,恍然间忆起,当年在京都见得年少时的武王苏寿,旭日蓬勃、意气风发,对他的恩师仿佛亦如眼前这般光景,有着绝对的信任和依赖。 只可惜,终究都是棋子,终究都该死。 贾稷这样想着,抬脚大步离开了这里。 而华莹他们,坐着牛车离开了固城,一路往南走了好些天。 也不知下个目的地是哪里。 谢不若压根不消问,反正华莹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森罗教已经没有了,江湖之大随处可去;至于陈辛就更不用问了,一心跟着华大夫就是。 于是只有苏寿率先问华莹:“接下来去哪儿?” 华莹道:“我没记错的话,王爷应该是要流放到鹰城吧,眼下都到了这地界,王爷也该去了。” 苏寿道:“那你跟我一起去吗?” 第389章 可愿同往? 华莹暂还没想好去处,但也没想过要去鹰城,眼下听他说起,不由转头看他。 苏寿又道:“鹰城离固城不远,再往南便是南玳境内,说不定贾稷会在这一带出现,也方便探查南玳境内关于地蛇九霄的情况。” 华莹还没说什么,谢不若来一句:“也不一定非要去鹰城,在别处也能打探情况,既然你要去鹰城,也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苏寿道:“去别处,也是风餐露宿,居无定所。” 谢不若道:“去鹰城就能安稳下来?你自己都是个流放过来的。” 苏寿道:“我是个流放的县令。” 华莹道:“王爷怕是对这些官职不感兴趣,如今却也甘愿去赴任了?” 他要是想任职,早就是镇国将军了,又岂会只是个小小的县令。 皇上将他千里迢迢贬去鹰城,也是用心良苦。 苏寿道:“很久没任职了,试试看。” 华莹知道,他这一路,心态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起初离京时,他想必心中不是这么打算的,到现在竟也想着试试看了。 华莹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苏寿道:“去了鹰城,我可以安排衣食住行,消息也会继续打探。”他的声音低低醇醇的,像是循循善诱,“那边山岭绵延,也有药材可以挖。” 华莹听来,面上无所表示。 苏寿道:“华大夫,可愿同往?” 她抬头,视线冷不防被他撅住,他眼神又深又炙,灼得她心头蓦地一窒。 她偏开头去,嘴上淡淡道:“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苏寿道:“那便先去鹰城看看吧。” 谢不若撇撇嘴,道:“疯起来时不是个人,不疯的时候倒是会哄人。” 苏寿道:“我只是与华大夫商议。” 谢不若冷哼一声,道:“华莹可不是轻易会被你哄着走的人,等到了鹰城,要是她不喜欢不习惯,我们还是会走。” 苏寿道:“无妨,那我跟她一起走。” 华莹诧异地看他道:“县令不做了?” 苏寿道:“我疯病没好,离了华大夫我没法活。” 华莹:“……” 谢不若道:“装疯卖傻、死缠烂打,就是你的绝招了是吧。” 苏寿:“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谢不若:“都是男人,就不要装了。陈辛,你知道这疯子是这么个花花肠子的人吗?” “啊?”正卖力啃地瓜的陈辛冷不防被扯进来,他心里门儿清呢,可不想两头得罪,便递了一只地瓜出去,“谢大哥,吃个地瓜吧。” 谢不若嫌弃道:“就知道吃,学着点,以后哄姑娘用得着。” 起初是苏寿要跟着他们去固城,到现在就变成了他们跟着苏寿一块去鹰城。 华莹想,去鹰城也好,那边离南玳近,兴许能有她想要的消息。何况他们四人在一处还有个照应,若是分散开来,暗处想要他们命的人反而更方便下手。 不知不觉,牛车就拉载着四人走了上百里路。 期间倒是经过了两个小镇,只不过镇上清贫,镇上人家都自给自足,没多少交易往来,也没有马行,他们连辆马车都置不了,只能继续赶牛车。 牛车上铺着的谷草干燥软和,白天坐累了,索性就往谷草上一躺,头顶青天,两边是山川野景,别有一番滋味。 但为了应付雨天,他们还是往牛车上搭了一个棚子,这样可以避雨,不至于把车上的谷草给淋湿,也丝毫不影响坐车的三人继续躺着。 苏寿和谢不若、陈辛轮番换着赶车,这样大家都能够得到休息。 陈辛赶牛车显然十分顺手,比赶马车更令人放心。毕竟以前他在他家乡的时候也经常赶牛。 第390章 牛也是有脾气的 三人换来换去赶车有得休息,但牛就那一头牛,整天累得吭哧吭哧的。 渐渐它有些不乐意了,生了反骨。吃草的时候它吃得很卖力,赶路的时候却是磨磨蹭蹭的。 要是用鞭子抽它吧,它还有些脾气,停在半路上哞哞地叫唤着,仿佛在说:就算是牛也得要歇歇吧,你们人可以换着歇,牛就得连轴转是吧? 它哞了一会儿,又磨磨蹭蹭地往前走,时不时粗哼几声:就是那拉磨的驴都没我这么累的。 而后路上又断断续续地哞几声:我不想拉人了,我想犁田,我想睡牛圈。 后来真遇到路边有田野的,这牛二话不说,直接把四人给拽田里去了。 牛欢脱得恨不得在田里打滚,把板车也掀翻了,谷草洒得到处都是。 四人就站在田埂上看着它撒野。 陈辛咋舌道:“它是疯了吗?” 谢不若道:“可能是被传染的疯病。” 陈辛偷偷瞥了瞥苏寿,道:“它应该是压力太大吧,路上就觉得它怨气挺重的。” 陈辛又问,“现在该怎么办?它要是不愿意跟我们走了,那我们是不是得走路了?” 然后三个大人就目光一致地看着田野里欢脱的牛。 华莹道:“也不能放任它这般,若是跑去别人种的地里,糟蹋了别人的庄稼。” 苏寿道:“走之前可以先送它上路。” 谢不若道:“这样我们也饱餐一顿。” 华莹道:“多余的肉烘干了可以带在路上做干粮,不要浪费。” 那牛猛地回过头来,感受到三人的眼神平静中带着杀气,甚至连它的剖杀埋骨之地都商量好了。 牛哞两声,又非常识相地走去一边,用头拱一拱歪倒的板车:来,谁给我套上?我还能继续走。 陈辛赶紧去把车套上,让牛又给拉回了道路上。后来它脾气没这么大了,该吃吃,该走走,走累了就停下来继续吃。 等到下个地方,马车虽没有,但是遇到有人家家里养了两头拉磨的驴的,他们就拿牛去换了人家两头驴。 牛似乎高兴地接纳了新的行当,代替两头驴被套在了磨前。而那两头驴则任劳任怨地拉着华莹他们的车上路了。 俩驴在路上有个伴儿,之前都是夜以继日地拉磨,现在终于可以去看看外面的天地了,因而很是殷勤肯干。 它俩时不时交头接耳地哼哼一番。 一驴哼哼:这外面可比磨房里好多了,不知道那大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还那么高兴地来拉磨。 另一驴亦哼哼:它会后悔的。 诚然,那有脾气的牛拉了两天磨以后,就有些懵了:我咋还在这儿呢? 鹰城虽是岭南的一座边境小城,但着实比固城那样的南疆一大关隘热闹多了。 城里来来往往都是各路人马走南闯北做生意的,鱼龙混杂。 华莹他们甫一入城,就有人来接应了。 接应的是原先苏寿身边的侍从,侍从叫抱剑,他此前在半途中因受伤将养和他们分开,伤好得差不多以后,就先赶往鹰城来打点安顿。 眼下他把衣食住行全都安排好了,直接带他们去便是。 苏寿是来当县令的,住所当然不能离县衙太远,因而宅子就在县衙旁边,分几个院落,他们四人完全能够住得下。 宅子里安排了一个管家,一个厨娘,还有两个日常洒扫的下人,只不过下人都只负责前院部分。 抱剑知道自己主子的脾气,身边通常不需要人伺候,因而后院一个下人都没有安排。 而苏寿来了之后,到后院看了一遍,然后破天荒地居然要求侍从去买两个婢女回来。 第391章 华莹你看,这就是男人 抱剑十分震惊,毕竟主子以往是从来不用婢女的,以前当武王的时候就觉得婢女娇滴滴柔弱弱,要是犯了错还不抗揍就知道哭,所以能不用就不用,更别说后来出家当了道士,更是孑然一身。 就连在宫里时,里里外外在主子跟前侍奉的全是太监。 现在主子居然要婢女? 抱剑不由得心想,会不会是因为主子跟着华大夫久了,心里状态有了很大的改善,不再像从前那样抗拒女子了? 主子这般年纪,身边确实早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那这婢女必然是要经过严格挑选,必须要貌美,懂得体贴人,才能入主子的眼。 改明儿,他还得传信回京,将这事知会给皇上和太后。 想必皇上和太后定会高兴,只要主子身边开始有了女子,说不定就离成家不远了…… 这可是皇上太后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抱剑内心一大波戏,嘴上立马答应道:“属下这便去准备。” 晚饭的时候,厨娘烧了一桌子的地方菜,又有热饭热粥,十分可口。 陈辛捧着饭碗干了两碗,唏嘘感叹道:“好像现在是要比之前风餐露宿的时候要好哇。”之前住客栈的时候本来就少,现在这里的饭菜比客栈里的还好吃呢。 苏寿道:“要是喜欢,那就住下。” 陈辛满心欢喜,正要点头,谢不若来一句:“一点吃的就把你打发了,就这点出息。你住下也好,省得华莹去哪儿还要带着你这么个拖油瓶。” 陈辛立刻一脸严肃地表明自己的立场:“要是华大夫住下我就住下,华大夫要走,我肯定也是要走的。” 正吃着饭,这时抱剑回来了,一进门,身后还带着两名姑娘。 姑娘长得清秀可人,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又透着一股子青涩拘束,一看便惹人怜爱。 抱剑向苏寿禀道:“主子要的人,属下找来了。” 几人抬头看了看,华莹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谢不若冷笑两声不语,就只陈辛好奇地问:“王爷,她们是来干什么的啊?” 谢不若讥讽道:“所以说这王公贵族就是过惯了骄奢yin逸的生活,这才安顿下来,一顿饭都还没吃完,就找人伺候上了。” 抱剑凝眉道:“主子虽是王公贵族,但说他骄奢yin逸我是不赞同的。主子以往身边可从没有婢女伺候。” 谢不若道:“怎么以往不需要,现在就需要了?都是男人,你不说我也知道。” 抱剑便道:“既然谢大侠知道,我就不多言了。” 谢不若又对华莹啧啧道:“华莹,你看,这就是男人。” 华莹淡淡道:“吃你的饭,他人他事少管。” 抱剑请示道:“主子,她们怎么安排?现在带去后院吗?” 一直干饭的苏寿这才说道:“带去华大夫的院子里候着。” 抱剑:“……” 苏寿又道:“以后听从华大夫的安排,她们负责照顾华大夫的起居。” 抱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主子要找婢女不是来伺候自己的,而是要伺候华大夫的。 第392章 不跟疯王爷抢 抱剑只好应下,可还不待领着俩姑娘去,华莹出声道:“王爷自己留着吧,我用不上。” 苏寿道:“她们可以打理院子和房间,给你准备热汤沐浴,用得上。” 华莹道:“我又不是没手没脚。” 以前岑婆在的时候,一些生活琐碎都是岑婆在做,但没有岑婆之前,她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打理自己;岑婆不在以后,她也不再需要旁人。 而苏寿便是替她想着,以往有岑婆左右张罗,现如今找两个人给她用,也能照顾上两分。 谢不若出奇的没有反对,道:“留着打打杂不挺好,铺铺床,提提洗澡水,以前岑婆不也帮你干这些吗?” 他嘴上可不忌讳,岑婆不在了,不等于以后提都不能提了。 华莹道:“我不用,你要是觉得挺好,那就给你打打杂吧。” 谢不若当即拒绝:“你见我什么时候要过女人伺候!” 两名婢女见自己被推来推去,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陈辛弱弱地举了举手,道:“可以给我铺铺床提提洗澡水吗,你们都不要,我感觉我还是挺需要的。” 大人们都转头看他。 陈辛又默默地放下了手,道:“当我没说吧。” 最后两名婢女没往任何院里放,抱剑只好先带去安置在别处了。 晚饭后回院中休息,华莹独自一个院儿,苏寿独自一个院儿,陈辛便和谢不若一个院儿。 只不过陈辛一心想着照顾华莹,跟着谢不若回院子里匆匆看一眼后,就道:“谢大哥你先睡吧,我去华大夫那里看看。” 谢不若道:“你去看什么?” 陈辛眼神清亮,道:“华大夫不是不要那两个漂亮姐姐么,那我去给她提洗澡水啊,她自己提水多累呀。” 谢不若翘着个二郎腿仰在一张座椅上,呲了一声道:“关于华大夫的事,你倒是殷勤得很。” 陈辛理所当然道:“那必须的呀。” 谢不若斜睨他一眼,了然道:“怎么的,想华大夫收你当徒弟?” 被说中了心事,陈辛腆着脸抿嘴笑,手里搓搓衣角满眼崇拜道:“要是能当华大夫的徒弟,我死也值当了。” 谢不若哼哼道:“还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陈辛像只欢脱的小鸟一样,转头就蹦蹦跳跳跑去了。 两个院子离得不远,就在隔壁,中间隔着条小径。 陈辛是没想到,半路上他居然遇到了疯王爷,而且疯王爷也是往华大夫院子里去。 两人在小径上狭路相逢。 苏寿问他:“你不睡觉吗?” 陈辛道:“我过来给华大夫打洗澡水啊,王爷怎么在这里呢?” 苏寿道:“我也来给她打洗澡水。” 陈辛便道:“那我们一起吧。” 苏寿看他一眼,眼里的意味不甚分明,却唬得陈辛脚步一顿。 苏寿道:“你回去吧,以后这些事我做。” 最后陈辛眼睁睁看着苏寿往华莹的院子去了,他双脚却沉得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动。 主要是,疯王爷看他的眼神,还是让他有点惧怕的。明明就是打洗澡水这点小事,却搞得像是他要抢疯王爷饭碗似的。 陈辛想,还是算了,不跟疯王爷抢。 他也抢不过呀。 于是他只好转头回去了。 谢不若刚洗了个冷水澡出来,就看见陈辛去而复返了,道:“这么快?” 陈辛如实道:“我半路遇到疯王爷了。” 谢不若随手拿巾子擦擦头发,“怕他吃了你?” 陈辛唏嘘道:“他说他也去给华大夫打洗澡水,我说我们一起去以后,他那眼神,真像是要吃了我。所以我就回来了。” 第393章 往后这些事我来 谢不若嗤笑一声,抬脚进屋道:“他喜欢干就多干点,最好把华莹院里的粗活累活全都干完。” 这厢,华莹才回房间,点上灯坐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动静。 她出门来一看,就见着一高大的人影钻进了盥洗室,转头就提着两只空桶出来。 除了苏寿还能有谁。 华莹道:“王爷这是何意?” 苏寿看了看她,问道:“房里有浴桶吗?” 华莹道:“有是有。” 不过她今晚倒没打算用,准备一会儿草草在盥洗室里洗过就行了。 苏寿便道:“那你稍等,我去提水。” 华莹愣了愣,道:“不用。” 但他哪里听,转身就大步走出了院子。 后厨的水烧得正滚热,他回来的时候还多了两只桶,直接一手提两桶,总共提了四桶水。 两桶烧开的,两桶温凉的,全倒进浴桶里,试试水温,倒也刚刚好。 苏寿道:“你不要婢女也好,往后这些事我来。” 华莹沉默。 苏寿动作快,来去如风,很快又提了两桶热水回来,就放在浴桶一旁,给她一会儿添用。 而后他就走出房门去,替她把门关上。 华莹解衣入水,始终未曾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后来想了想,还是出声道:“你还在外面吗?” 苏寿的声音从门前台阶上传来:“有什么事叫我,等你洗完我再走。” 华莹不由想起以前岑婆,她每每沐浴之时,岑婆也是守在门外。 她道:“不用了,天色不早,王爷请回吧。” 这次换苏寿不说话了。 等华莹沐浴完,用巾子裹着湿头发,打开房门时,毫无意外地就看见苏寿仍还坐在她屋门前。 只不过他已经生好了一只炉子,把炉子拎进屋给她烘头发用。 他进屋时,顺手掂了掂那床上的棉被,道:“够不够厚?一会儿要不要我再抱一床被褥过来?” 大约是这种感觉让她心里异样,华莹便压着心绪若无其事道:“王爷真打算干些铺铺床、提提洗澡水的事了?” 苏寿回眸看她,又是那种又深又炙的眼神,道:“这有何不可?只要华大夫用得上我。” 华莹嘴角顿了顿,道:“不用了,够厚的。” 苏寿道:“华大夫自从中蛊以后,身子似乎不比从前,夜里手脚易冰冷。” 华莹无言,她心知,大家出行在外时没那么多讲究,有时候走到哪里天黑就将就在哪里过夜了,好几次睡意朦胧间就感觉自己被人裹着手。 她也知道是他。 男人和女子不一样,尤其是他身体底子好,不管受伤多少次,好了以后就依然暖和得像个火炉似的。 后来虽没添床被,但苏寿给她装了个汤婆子塞她被褥里。做完了这些,他道了一句:“华大夫早点休息。”而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华莹躺在床上,汤婆子暖着脚,那股暖意融融往上冒,让她觉得这冬天的夜似乎也不怎么寒冷。 第二天一早,华莹起身开门,就看见陈辛正挥着扫帚,把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陈辛见她出来,一脸明亮道:“华大夫早。” 华莹点点头,陈辛放下扫帚,又道:“华大夫昨夜换下来的衣裳呢,我将将拿去一起洗了。” 他的勤快一向是有目共睹的。 华莹道:“一起洗了?” 陈辛道:“是啊,我的,谢大哥的,正好华大夫的也一起。” 华莹道:“他倒是会省事,你不用给我洗了。” 第394章 替她安排好了 陈辛小脸一垮,道:“我是专门来给华大夫洗衣服的呀,我的和谢大哥的只是顺便洗洗的。” 他还没来得及进华莹屋里收呢,这时后厨的大娘风风火火地过来了,进院便道:“早饭已经做好了,华姑娘赶紧去厅上吃饭吧。大人让我过来看看,华姑娘以后的换洗衣裳就交给我来洗。” 她口中的大人,无疑就是苏寿。 陈辛道:“这活我可以干啊。” 大娘笑道:“你一个孩子,哪洗得动大人的衣裳。” 陈辛道:“以往我在家时,就经常帮我爹娘洗衣裳。” 大娘打趣道:“你爹娘那又不一样,华姑娘的衣裳哪能给你洗。” 陈辛道:“为什么不能?” 大娘道:“华姑娘是个姑娘哩。女人家的衣裳尤其是贴身之物,可不是随便能碰的。” 说着她就进屋收走了华莹换下来的衣裳,走的时候还不忘说道:“华姑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就随时叫我。” 等大娘走后,陈辛挠挠头,小声嘀咕:“疯王爷什么都抢,我都没多少事可以做了。” 随后华莹和他一道去膳厅,谢不若已经在膳厅等着了,但不见苏寿来。 华莹问起,管家才说,他才来鹰城,过些天要准备上任县令了,所以需得提前熟悉熟悉,就早早出门去了。 谢不若舀了一碗粥放在华莹面前,华莹看他一眼道:“你是没手没脚吗,衣服也要陈辛洗?” 谢不若道:“他说他要去洗衣服,就顺便给他洗了。” 华莹道:“你要是想人伺候,让昨晚那两个来伺候你,不是更好?” 谢不若一脸嫌弃道:“谁稀罕要女人伺候。” 这时刨粥的陈辛抬起头来,又弱弱地举手:“我,我就挺稀罕的。” 谢不若道:“就你这身子骨,吃得消吗?” 陈辛又默默地埋下头,道:“我就不明白,那么漂亮的两个姐姐,怎么你们都不要呢,我要又都不肯给我……” 谢不若吃过早饭,放下碗筷就出门去了。 他也得去熟悉熟悉这鹰城,看看都是怎么个鱼龙混杂的地界。 上午的时候,管家带着一个人到华莹跟前来,说道:“这是成衣铺子的女掌柜,大人吩咐过,今儿叫过来给姑娘裁两身冬衣。” 华莹不置可否,女掌柜便道:“咱们这南丨蛮之地,入冬以后也颇冷。尤其是鹰城,一入冬便风沙大,姑娘初来,怕姑娘不适应,这娇嫩的皮肤一吹风沙还容易伤了去。除了做两身冬衣,我再给姑娘做两件披风和垂面吧。” 华莹平淡道:“我没有那么娇贵。” 女掌柜笑说道:“姑娘不在意,但有人在意哩。姑娘这身尺不用量,我一看便有了分寸,虽着厚衣,可我干这一行也阅了不少身尺,一看便知,怕是鹰城也找不出几个如姑娘这般身段的。” 她也没说得很露骨,在男人眼中,只怕这副身子骨儿才真真是尤丨物。 随后进厅上,女掌柜将自己的百宝箱打开,取出各种各样的布料,供华莹挑选。 华莹还没选,陈辛倒是看花了眼。 陈辛都恨不得帮她选了,女掌柜也给了很中肯的建议和推荐。 华莹想着,她也需要添冬衣了,只是她还没自己去铺子,苏寿就已然替她安排好了这些。 她便也不再推拒,选了两样顺眼的料子,又给陈辛选了两样,待要付钱时,女掌柜笑道:“我万不能收姑娘的钱,大人已经付过了。” 女掌柜完成了任务,这才收好自己的箱子先离去了。 陈辛还沉浸在喜悦中,“华大夫,我也有新衣服穿吗?” 华莹道:“小孩过年的时候不得穿新衣服吗?” 等衣服做好,再过不久,也就要过年了。 陈辛欢天喜地:“自从我爹娘走后,我都好久没有新衣服了,谢谢华大夫!” 华莹道:“不必谢我,是王爷给的钱。” 第395章 这是能拿出来说的吗? 等谢不若在外溜达了一天回来,一进院中,就看见房门开着,有人在他房间里。 他起初还以为是陈辛,结果大剌剌进门一看,居然是昨晚的那两个婢女。 此刻婢女正在给他铺床叠被,打扫房间呢。 看见谢不若回来,本身他又是一副潇洒不羁的俊朗模样,两个婢女是拘谨中带着一丝羞涩。 伺候这样一位主儿,她们心里也是乐意的。 婢女便福了福身,道:“公子回来了。” 谢不若刷地黑下脸来,道:“谁让你们来的?” 婢女道:“是大人让我们来服丨侍公子的。往后公子的日常起居,洗衣叠被,都由我们来做。” 谢不若转身就往外走。 正逢苏寿也回来了,华莹和陈辛也在前厅,大家正准备用饭。 结果谢不若风风火火地窜进来,就一脸不爽地问苏寿:“那两个女的,是你安排在我院子的?” 苏寿道:“华大夫说你需要人伺候,给你洗洗衣服扫扫房间,以后她们就归你了。” 谢不若来气道:“你自己找的女的,你塞给我?” 苏寿道:“是华大夫不需要,所以给你。你是男人,应该用得上。” 谢不若道:“难道你不是男人?你自己怎么不用。” 苏寿道:“我是出家人。” 谢不若一听,气得笑起来,道:“这时候倒把自己当出家人了,你亲人家额头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是出家人?” 此话一出,苏寿和陈辛就双双把谢不若盯着。 尤其是苏寿的眼神直勾勾的,仿佛下一刻一言不合得干起来。 陈辛则是暗暗捏了把汗:谢大哥啊,这事大家心里知道就行了,是能拿出来说的吗? 谢不若一时嘴快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失言了。 华莹也缓缓抬头看向谢不若,她不是个好事的人,只是觉得有些诧异,竟还有这种她不知道的事? 只不过她什么都没问。 桌上的气氛一度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最后陈辛打破诡异的沉默,道:“要不,先吃饭吧。” 苏寿和谢不若都不见动的,华莹便道:“我们先吃吧,他们应该还要再瞪一会儿。” 华莹和陈辛动筷吃饭,而后两个男人才相继动筷。 谢不若冷哼道:“赶紧把那两个女的给我弄走,否则我塞你床上去。” 晚饭后,华莹前脚回院里,后脚苏寿也来了。 华莹听到脚步声,出房间门,就看见他拿着屋檐下的扫帚,一声不吭地扫起了她的院子。 华莹默了默,道:“今早上陈辛扫过了。” 苏寿道:“又有落叶了。” 院里确实散着凋零的落叶,但却不多,就零零星星而已。 院子里有一口硕丨大的缸,苏寿往缸里看了一眼,里面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苏寿便问:“可要往缸里种些东西?” 华莹道:“现在这天气,没什么好种的。”何况,她也没打算把这里当做久居之地,只不过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 苏寿道:“那就养两条鱼吧。” 华莹道:“王爷高兴就好。” 苏寿把落叶清扫到一堆装起来,又问:“今天裁衣服的来了吗?” 华莹坐在侧廊廊椅上,屋子里温暖的光淬在她的身上,道:“来过了。定了两身衣裳,给陈辛也定了两身,多谢王爷考虑得周到。” 顿了顿,她又问:“今日王爷去熟悉城中事务,熟悉得如何?” 苏寿道:“随处转了转,衙门堆积的公文还没看完,许久没沾这些事情了,看得头痛。” 华莹道:“慢慢来就好。” 第396章 你怎么不问? 苏寿回眸看着华莹,问:“你希望我重新沾染这些事吗?我还可以有其他选择,比如继续当个道士,或者当个游历江湖的闲散王爷。” 华莹回应他道:“不管什么选择,我希望王爷找回自己。” 苏寿回过头去,一边理理院子地面石缝间长出来的杂草,一边闲聊一般,又道:“你以前听说过我吗?在我们相识以前。” 华莹道:“当然听说过。那时的王爷,是个英雄。” 苏寿又问:“你喜欢英雄吗?” 华莹靠着廊柱,神思淡然,想了想,道:“我不一定喜欢英雄,但我敬佩英雄。” 苏寿道:“所以这便是你一开始愿意接治我的原因。” 华莹道:“我只是觉得,当初何种风流人物,不应如此潦草收场。” 两人还从未曾深入聊过这个话题。 苏寿道:“与华大夫相识,是我此生之幸,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没能再早一些遇到你。要是再早一些……” 要是再早一些,他也不知道会如何。 他只是想着,他们之间就能更早地相交,就能经历更多共同的岁月。 华莹笑了笑,道:“老天爷会把一切的相识都安排在最合理恰当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苏寿蓦地道:“今晚你怎么不问?” 华莹道:“问什么?” 苏寿抬眼,目光隐忍而炙热地看着她:“谢不若说我亲人额头的事,你怎么不问?” 华莹心头一顿,云淡风轻道:“有什么好问的。” 苏寿低低道:“我没亲过别人的额头。” 华莹呼吸一窒,低眉若无其事地牵了牵裙角。 他又道:“没碰过别的任何一女子。” 后来华莹轻声道:“我知道。” 她心思何等细腻,谢不若说他亲人额头,总不能是亲男人的额头;可自打谢不若和苏寿相识起,她就在其中,一路走来,何曾见过苏寿与什么女子接触过? 别说接触了,就连话都没见他跟别人说过。 他们当中,就只有她一个女子,这还有什么好问的。 她抬了抬眼帘,与他视线相撞,又道:“所以你要我问什么?问什么地点什么时间?” 苏寿竟也老实回答了她:“在瘴林里,我取了药引子回来,你昏迷不醒的时候。” 华莹顿了顿,道:“我没问,你也不必非要回答得这么清楚。” 苏寿道:“只要你知道没别人就行了。” 抱剑学聪明了,知道主子紧着华大夫,后来每天晚上都按时把烧好的热水送过来。 苏寿拎着送进了华莹的房间里,在房间里洗漱也方便暖和。 然后抱剑就刚正不阿地向苏寿禀道:“主子,谢公子把那两个婢女撵出来了。有人伺候还不行,骂骂咧咧把人骂哭了。” 他就觉得不可思议,那两名婢女怎么说也是他精挑细选的,没想到居然这么遭嫌弃。 华莹道:“女子于他,就跟跳蚤差不多,挨近了就浑身不舒服。要是换你去伺候他,你看他还行不行。”指不定能把他使唤到两脚冒烟。 抱剑态度坚定道:“我只伺候我主子。” 最后那两个婢女只能打发去厨房大娘那里帮忙了,做饭的时候帮忙洗洗菜;不做饭的时候帮忙洗洗衣裳。 第397章 男人不都这个贱样子 第二天一早,陈辛又兴冲冲地跑到华莹院子里来打扫,没想到又遇到了苏寿。 他刚拿到扫帚,就看见苏寿来了。 陈辛打招呼道:“王爷早啊。” 苏寿看了看那扫帚,又看了看他,道:“拿来。” 陈辛把扫帚抓得紧紧的:“这是我要扫的。” 苏寿道:“你想扫,可以把其他各个后院都去扫一遍。” 迫于大人的yin威,陈辛只好把扫帚递了出去。 他眼睁睁看着疯王爷打扫院子,心里愁兮兮地想:连这点活都要跟他抢,这样下去可真没什么他可干的了,那还怎么在华大夫面前表现呀? 于是乎陈辛又跑去前院再扛了一把扫帚来,苏寿扫这头,陈辛就扫那头。 一天要扫早晚两次,还要把花池和石缝的杂草拔干净,把院子都快打整得秃噜皮了。 后来华莹忍无可忍,再次见着苏寿和陈辛把花池里刚长出来的小嫩芽都给拔了,不由道:“这草怎么惹你们了?” 陈辛道:“华大夫,这是杂草,留它在土里影响观赏其他的花植。” 华莹道:“你看看这个季节有什么花植?你看见朵花了吗?” 陈辛抬头看去,确实,花池里都是光秃秃的植木,哪有什么花。 他挠挠头,又道:“我是见王爷拔我才拔的。” 苏寿道:“我拔的是石缝里影响走路的。” 谢不若在院子门口瞧见,啧啧感叹:“华莹,你看看什么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简直是人间真实。” 谁叫那一大一小,都目的不纯。 谢不若身为旁观者,清醒得很,大的那是想在人前多晃晃,小的那是想拜师想疯了。 隔天苏寿就从集市上带回来几尾锦鲤,往华莹院子里的水缸中一放,那颜色花白红黄的鱼尾在水中灵活飘动翻摆,顿时整个水缸都鲜活了起来。 再隔几天,苏寿从外面带回来一张雪白的兽皮。 华莹一看那兽皮大小,多半就是一张白虎皮。 陈辛好奇地跑过来观望,问:“王爷,这张皮是哪里得来的啊?” 苏寿道:“山里剐来的。” 上面多少沾了些血迹,皮毛也还是湿湿的。 华莹道:“你不是去衙门看文书了吗,怎么又跑去山里了?” 苏寿道:“文书看得头痛。等上任了再看。” 这些天他虽然天天往衙门跑,但还在熟悉的阶段,还没有正式交接上任。 尽管衙门里的公职人员天天催,大大小小的案子都堆成山了,他也丝毫不着急。 随后苏寿就开始仔细处理起这兽皮来,先把脏污的地方擦洗干净,趁着天气晴朗再晾干。 等整张兽皮完全处理好以后,他便拿去华莹的屋子里,给她铺在床上当褥子用。 苏寿在华莹房里铺兽皮时,谢不若和陈辛就跑到院里来旁观。 两人站在门口往里瞧,对此是一点都不意外。 一大一小两人表示:但凡有好东西,这疯子肯定第一时间想着给华莹,要是他不给华莹,那他俩才感到奇怪呢。 陈辛叹道:“疯王爷虽然看起来凶凶的,但对华大夫是掏心掏肺的好啊。” 谢不若冷哼一声:“有什么稀奇的,男人不都这个贱样子。” 陈辛扭头看他:“可谢大哥你不也是男人吗?” 谢不若:“别拿我跟他相提并论。他现在就是一只求偶的花孔雀。” 陈辛:“那谢大哥你是什么?” 谢不若:“我依然是雄鹰般的男人。所以当男人就当我这样的,千万别学他。” 陈辛若有所思,道:“可我要是有喜欢的人,我也会千方百计想对她好的。” 第398章 有些悄悄话 随后华莹后脚回院里来,就看见谢不若和陈辛狗狗祟祟地扒在她房门口,她站在门前往里一看,见苏寿已经将兽皮往她床上给铺好了。 压根都等不到她拒绝。 苏寿做完了事,本来要离去,但见谢不若却毫无去意。 苏寿看他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谢不若道:“你们先走吧,我有些悄悄话想跟华莹说。” 于是,不多片刻,华莹和谢不若就坐在了侧廊下的凉亭里,而苏寿和陈辛也厚着脸分坐两边。 面对谢不若黑臭的脸色,苏寿道:“有什么悄悄话,说来我们大家听听。” 谢不若晓得,这疯子就是见不得他跟华莹独处。毕竟这厮从一开始就有着很强的占有欲。 最后悄悄话是不了了之了,华莹起身回房,三人也离开各自回院了。 等华莹洗漱完,在床边坐下,伸手抚了抚那柔软的皮毛,这时窗外响起些许动静。 听叩响窗门的声音,华莹便知是谢不若去而复返,道:“有些悄悄话今晚不说的话,是睡不着觉了吗?” 谢不若也没开窗,径直坐在外面的窗棂上,就这样与她说话,道:“那兽皮挺软挺暖和呗。” 华莹挑了挑眉,“还不错。” 谢不若道:“我看他这几天往山里去转悠,估计就是想着给你谋这一张虎皮。” 顿了顿,他又道:“你看看他干的那些事,哪一样不是想费尽心机地将你留下,想让你在这里过长久日子。你怎么打算的?” 华莹一时未语,谢不若又道:“是打算在这里安顿下来了吗?” 他这么问,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道:“你若想过安定日子,也不是不可,一边好好过,一边慢慢找医方、寻仇家,都不耽误,总好过像以前那样四处奔波、颠沛流离。只是你想好了,就跟我说一声,我反正是过不来这种日子的。” 华莹勾了勾嘴角,道:“你生性散漫,喜欢四处行走,这鹰城困不住你。” 谢不若道:“你知道就好。” 华莹道:“这些日你在鹰城打探得如何了?” 谢不若道:“这里有不少南玳人,只不过战后,这地方收归北陈,两国百姓分地而居,中间以城墙划分。两地看似平和,但相互也有不少争端。我暂时没发现跟贾稷有关的线索。” 华莹思忖着,慢声道:“想过安稳日子,何须来这偏远的鹰城过。等在这里过了年,若再无消息,我们便动身去南玳吧。” 谢不若应下道:“成。” 他一听便知,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也知道自己的目的在何处,在完成她要做的事情之前,她是不会盲目停下脚步的。 她报她的灭族之仇,而他也要报他的灭教之仇,他们依然是最默契最坚信彼此的伙伴。 衙门送来了苏寿的公职官服,这两天他就得去衙门上任了。 上任这天,苏寿还是大清早的过来给华莹清扫院子里的枯叶。 华莹开门看见他,见怪不怪。 只不过今日他穿着却与以往不同。 第399章 如此低劣的套路 苏寿一身县令官袍在身,新崭崭的,身量又高大修长,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张脸过分干净清朗,衬得整个人比平时更精神两分。 他低眉间,那双眉眼,清寂宁和,甚至有几分像庙宇里朝奉的神像模样。 这般形象来扫院子,着实有些违和。 华莹道:“今日王爷上任鹰城县令,却还想着在这扫院子吗?” 苏寿道:“这并不冲突。我扫完了去上任,也完全来得及。” 后来苏寿扫完院落要走时,华莹道:“王爷更衣的时候没照镜子吗?” 苏寿道:“我屋里没有那样东西。” 华莹便好心提醒了他一句:“王爷的公服没穿周正。” 苏寿随意理了理襟袖,然后问她:“现在呢?” 华莹道:“再理理。” 苏寿再理了理,“好些了吗?” 无需她答,光看她表情就知道还是没怎么到位,不过他不在乎,道:“罢了,将就穿吧。” 男人当然没有女子心细,平日里也没那么多讲究,不管是他还是谢不若,在衣着方面都是得过且过。 相比之下,谢不若甚至还好点,素来一身江湖人的打扮,挑不出什么差错;可眼前这位,就太随意了些,明明有一张极好的皮囊,却偏偏从不捯饬自己。 平时随便一点倒还好,可今日怎么说也是去上任,衙门里候着一干公职人员,怎么也该注意一下。 遂华莹还是走到院中来,顺手帮他一帮。 苏寿见她伸手来,便非常配合地微微倾下丨身,以便她够着不费力。 毕竟两人身高的差距摆在这里。 华莹便动手仔细叠了叠他的衣襟,匀出来的褶皱又往肩膀上牵,最后将他的公服理周正,肩上的褶皱也抚平整了去。 过程中,苏寿一动不动,俨然像个衣架子,只那双眼睛定定地落在她脸上。 她神情淡然,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衣着上,始终未曾与他视线相交。 华莹道了一句“好了”,他方才慢慢直起身来,道:“多谢华大夫。” 早饭后,苏寿就出门去衙门了,华莹也出门上街去看一看。 陈辛当然寸步不离地跟着华莹,在街上逛了一圈,走了几家药铺,买了些许药材。 苏寿埋在成堆的公文里,等从衙门回来,见到华莹就说头痛,严重时要她给扎两针,不那么严重时也要她给摸摸。 彼时,谢不若和陈辛两个就端着饭碗在旁边吃饭边看热闹。 谢不若嫌弃道:“他这死样子,不就是千方百计找机会套近乎,如此低劣的套路,他竟也用得出。” 陈辛道:“虽然低劣,但是却很管用啊。华大夫又是给他揉头,又是给他配药的。谢大哥你就是输在了这些套路上。” “输?”谢不若眉头一拧,“我怎么可能会输!我只是不屑用这些套路!” 第400章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谢不若三天两头不见人,苏寿又泡在衙门的公文堆里,就只陈辛去哪处都陪着华莹,两人逛得最多的就是药材市场。 陈辛跟着华莹学了很多,本身又是个上进好学的,把药材市场的药都认了个七七八八,知道哪些药贵,哪些药又十分罕见。 他也十分擅长察言观色,华莹对哪些药材多看了两眼多问了两句,他都暗暗记在心里。 回头苏寿公干之余,把那些药材全买来送到华莹面前。 装药材的口袋虽然不是那种大口袋,但也能装上好几斤。 华莹见着这些珍奇药材,被苏寿论斤买了回来,不由得沉默。 苏寿道:“不知道你具体想买哪些,所以我各样都买了点。” 华莹道:“你这是买了一点吗?” 没过十天半个月,华莹的院子里就添置了各种各样的药材,甚至比有的药材铺子还要齐全一些。 这些药材不用也是浪费了,索性华莹就拿它们来制成各种便于保存的药。 苏寿每天从外面回来都会带上两样,没得重复的,交给华莹道:“听说这两样是生长在海里面的,华大夫可识得?” 华莹看了一眼,道:“龙落子和琼瑚。”只有鹰城比较多海里的东西,因为据说鹰城出西岭数百里,有一片海湾。 苏寿道:“果然还是华大夫见多识广。卖药材的人说,我用得上,你且看看怎么给我用。” 华莹不免又看他一眼,道:“这两种药相结合,有温阳大补之效,你确定你要用?” 苏寿一窍不通地问:“对我头病有好处吗?” 华莹一本正经:“要看是哪个头。对你上头没好处,对下头有,俗称壮阳。你要用的话,我也可以给你用。” 苏寿沉默片刻,声线微沉道:“华大夫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华莹道:“王爷也是什么药材都敢买。” 苏寿道:“那你留着另做他用吧。” 华莹有些无奈,“王爷前前后后都买了多少药材回来了?这是打算给我开药堂吗?” 苏寿道:“买回来给你打发时间,不过你要是想开药堂也不是不可,需得先选个地方,再选定个开张的日子。” 他说风就是雨,思忖着又道:“地方就不用选了,我看了一下,衙门足够宽敞,公堂前面的空地完全可以支起一间药堂。明天我就可以找人修缮,把药堂先弄出来。 “你若是需要伙计,我也可派两个衙差给你当伙计,这样就没人敢上门闹事。我在后面办公,你在前面看诊,你忙时我闲时,我也可以来帮你。” 华莹:“……” 苏寿还看着她问:“药堂的名字,你有合适的吗?要不要仔细想想?” 华莹想,这已经不仅仅说风就是雨了,这简直是天马行空、思维跳跃。 苏寿见她不说话,又问:“你觉得怎么样?” 华莹道:“我觉得不怎么样。” 苏寿虽很好地设想了一番,但也十分尊重她的意思,道:“那就再斟酌斟酌吧。” 华莹道:“这些药材都不便宜,以后王爷不要破费了。” 苏寿道:“给华大夫用不叫破费。” 第401章 他居然这么有钱啊 陈辛毕竟是跟着华莹到药材市场上转过了的,他记性又好,记得哪样药材叫价多少,后来心血来潮就拿着个算盘大致算了算。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他瞠目结舌对华莹道:“华大夫,这段时间光王爷买回来的药材,没有几千两也有上万两!” 对此华莹没有特别惊讶,陈辛就跑去对谢不若说,疯王爷为华大夫疯狂砸金购买药材,短短一段时间就花了万八千两云云。 结果谢不若也没有特别惊讶,只道:“花点钱怎么了,被美色迷惑了头脑和心智的男人,要他的命他不也照样给吗?” 陈辛挠挠头,不可置信道:“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王爷太有钱了吗?以前赶路住宿,都和我一样白吃白住,从来不知道他居然这么有钱啊。” 这话让苏寿的侍从抱剑听了,刻意说给谢不若听似的骄傲又自豪道:“主子有钱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以前主子挣的钱都没处花,现在给华大夫花一花还不行了?” 陈辛道:“他为什么这么有钱啊?” 抱剑头昂得比鸡公还高,道:“以前上战场杀敌,挣的军功赏赐不知几何,都堆成山了。再说了,主子以前是武王,有自己的封邑。” 陈辛算是理解了,疯王爷看起来很穷,可实际上他不是一般的有钱。 陈辛惯会精打细算,道:“可即便很有钱,也应该节约一点啊,毕竟王爷还没有成家呢。成家以后,还有家要养。” “节约一点?”抱剑斜睨他一眼,“节约一点哪有机会成家?” 陈辛虽然理解不了,但他表示尊重,疯王爷想在华大夫身上花多少就花多少,反正又不是给二别个花。 那些药材,都是陈辛帮着华莹一起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或晾晒或炮制或研磨成粉,只要苏寿从外面回来,也会第一时间来帮忙。 尽管他帮着帮着,就会往嘴里塞点尝尝。 陈辛私下里跟谢不若分享:“今天疯王爷帮华大夫整理药材,我看他至少尝了一二十种。我从没见过哪个这么喜欢吃药的。” 谢不若表示:“有什么奇怪的,他不是有大病吗。” 陈辛道:“关键是他只吃华大夫的药,我觉得以后华大夫要是想药死他,简直太容易了。” 自从上次华莹帮苏寿整理过他的公服以后,每天早上他都会身着公服在她面前晃上一晃。 苏寿还直言问:“劳华大夫帮我看看,今日可有周正?” 前几日,华莹见他肩上不整,或是腰间不整,都会顺手帮他弄一弄。 后来华莹发现这是老油条了,于是苏寿再问起时,她便道:“王爷可在房中置一面镜子,对镜整理比较好。” 苏寿道:“我不用镜子。” 华莹:“为何?” 苏寿:“我看见我自己害怕。” 华莹:“……” 她想,这也好理解,毕竟他精神多少有点不正常,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后来她看见了就顺便替他整理整理,看不见……苏寿也会想方设法地让她看见。 第402章 人和人的区别可真大啊 下午苏寿回来,一进华莹院子,陈辛就欢天喜地地显摆道:“王爷,裁缝铺子给我和华大夫做的新衣裳送到了,我已经穿上了!” 说着他还转了一圈,“又好看又暖和。” 苏寿“嗯”了一声。 随后华莹从屋子里出来,他见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冬衣,极衬她冷白的肤色,尽管冬衣很厚,却也依稀显得那腰身很细。 他定定地将她看了看,而后道:“很合适,挺好看。” 陈辛眨眨眼,这人和人的区别可真大啊,对着华大夫就是合适好看,对他就一声“嗯”? 华莹道:“是王爷选的铺子掌柜手艺好。” 苏寿道:“那明天再叫她来,多做几身。” 华莹道:“做那么多干什么?” 苏寿理所当然道:“明年开春以后不是还要春衣夏衣么,总是要穿的。” 他现在,与当初那个道士可谓是判若两人。 华莹也没藏着掖着,道:“明年开春以后,我还不确定我是否还在这里,做太多衣裳也带不走。” 苏寿听后,只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白天的时候,华莹带着陈辛出门,听见街上不少百姓都在议论苏寿这位新上任的县令。 百姓们显然对他的身份背景还不太清楚,因为上头也没有明确对外公布。 之所以议论得热烈,是因为这几日县令开始开堂审理案子了。 要知道这半年以来,鹰城大大小小的案子几乎都堆压着,衙门之前就处于消极怠工的状态,就等着新县令来处理。 那些案子乱七八糟,按照时间顺序来审,小的无非是谁家的猫狗被偷、谁家的鸭鹅被宰,大点的案子就是金银盗窃、人口拐卖,再大些的就涉及到了命案。 这些涉案人员中,有北陈人,也有南玳人。 按照以往官府的办案经验,他们对南玳人就格外的宽松一些,能大事化小的便大事化小,甚至对南玳人多几分优待。 即便是南玳人犯下人命,那也仅仅是下狱,不敢轻易处置。关到最后,也多是偷偷把南玳人转移放了。 这涉及到两国邦交,关系微妙,生怕南玳以此为由头发难,故而鹰城衙门也不敢擅自做主,向来是能和稀泥就和稀泥。 只是这并没能让鹰城的两国百姓关系好转,反而越来越僵化恶劣,北陈的百姓提起那些南玳人,是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新县令来了,一点都不惯着,若是涉及到南玳人的罪行,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所以才让百姓们感到如此新鲜。 “上回老涂家养的几条看门狗让那该死的南玳混子给套去杀了,官府连人都不敢抓,那南玳混子一直逍遥法外,到处惹是生非。这不,新县令一来,就先把人给拘了。” “审这案子的时候我也去看了,县令让人去混子家里,把养的一头猪捉来赔。那猪直接就在空地上被杀了,那混子欠下多少债,就割多少肉来赔。最后一头猪全赔光了。” 众人谈论起这事时,津津乐道。 “他不服,还被县令摁着打了一顿。” “活该!” 第403章 审案判案 百姓们没议论多久,听说衙门又开始审案了,于是纷纷起身散了,全都往衙门赶去瞧瞧热闹。 陈辛下意识也拉着华莹往那方向去,道:“华大夫,我们也去看看吧。” 等华莹和陈辛到时,衙门里里外外已经围了不少人。 华莹透过人群缝隙,看见那审堂上,苏寿坐在正中,两边衙差站立,边上师爷负责记录,堂上涉案双方正陈述、自辩。 一些偷鸡摸狗的小案子很快就能审好,谁欠谁的谁偷谁的,连本带息地当场偿还,要是偿还不起的,就拿家中物资抵债,而后再将过错方打一顿。 而一些打架斗殴的案子,也好办,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杀人放火更好办,偿命就是了。 北陈和南玳百姓虽然有一墙之隔,但南玳人知晓北陈的官府不敢挑起两国子民的争端,通常都是能平息事端就尽量平息,而这些南玳人又是边境蛮族,因而也更行事乖戾、肆无忌惮。 鹰城大大小小的案子中,过一半都涉及到南玳人。 这么久以来,鹰城本地百姓受官府判刑的不少,但南玳人不论犯下多大的罪行,却极少有被定死罪的。 即便是有罪大恶极者,在百姓们的压力下,衙门不得不定其死罪,甚至也斩首示众了,可要不了多久,竟有百姓发现,那罪人依然在南玳那边的生活圈里活着。 今日要审的还有一起南玳人蓄意伤人的案子,一南玳蛮人因为调戏良家妇女,与妇人的丈夫起了争执,后打断了丈夫的一双腿,还将妇人强行辱没。 南玳人先前遭衙门扣押,但衙门迟迟不敢审,后南玳那边就出了人来,把这犯下罪行的南玳人给保出去了。 县令命衙差去拿他时,他正游手好闲地在街上闲晃。 抱剑带着衙差亲自去,直接把他捆了拿来。 眼下押他上审堂时,身上还是绑着绳子的。 衙差让他下跪,他傲气凛然不肯下跪,这种情况衙差也不敢强出头,个个还是有所顾虑,想着要是南玳那边因此来找麻烦,县令把他们这些做事的先推出去顶着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抱剑走到他身后,抬脚一踹,人就老老实实地咚地跪到了地上去。 南玳人一脸吃痛又愤怒,回头怒瞪,嘴里用异国腔调骂着一些难听的话。 苏寿坐在上首,神情平淡地听着师爷汇报案发经过,那断了双腿的北陈人亦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道:“他伤我至此,辱我妇人,今日县令大人若是不给一个公道,那只怕寒了大家的心!我妇人几度欲自尽于梁上,我又有何颜面苟活!” 南玳人怪笑两声,道:“那都去死了好了。早死了,哪来现在这么多事。” 苏寿揉揉头,抱剑一见,生怕主子头疾犯了,连忙道:“大人可要先休息一下?” 苏寿摆摆手,等陈述和自辩都结束了,又呈上几样证物,再加上南玳人并未否认,此案没什么悬念。 南玳人以为,接下来等待他的,无非就是先行下狱,等关几天风声过去了,再把他放回去。 毕竟这衙门他也来过不是一次两次,已经很有经验了,以往都是这么过来的。 审堂内外都在等着县令的判决,结果苏寿道:“他既然打断了你的双腿,今日你且打断他的双腿。” 第404章 趁人不备 断腿的百姓和那南玳人双双震惊地抬起头来把苏寿望着,很是不可置信。 苏寿见断腿百姓不说话,又道:“你若是下不去手,我叫人代劳。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叫人来?” 断腿百姓反应过来,涕泗横流,恨不得亲手了结这个畜生,可到底怯懦,又怕事后遭他报复,便哽咽道:“小民恳请县令大人做主!” 苏寿点点头,道:“那便是我叫人来了。” 南玳人回过神,语气也不如先前那么嚣张了,而是带着两分急切,“我是南玳的子民,你们的衙门还无权处置我!先前我们南玳的族长已经把我保出去了!” 苏寿问:“先前?哪个先前?先前我还没来。” 南玳人道:“就是你们上一任的县令!” 苏寿道:“那你要不要找他去?”他扫视一眼两边站着的衙差,又问,“你们谁来?” 衙差都不敢冒头。 最后抱剑站了出来。 苏寿问那断腿百姓:“他总共打了你几下?” 断腿百姓道:“记不清了,十来下吧。” 苏寿便对抱剑道:“听清楚了,别一棒子全打断了。” 抱剑一脚把南玳人踹倒在地,接着就从旁边的衙差手上接过棍棒。 外面围观的百姓们全都神情紧张且激动,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 南玳人彻底怕了,嘴上还不忘放狠话道:“我是南玳人!你们敢打我,就是打南玳的脸!你这是要挑起两国的争端吗,到时候你们就是千古罪人!” 话音儿一落,抱剑就一棍抡了下去,顿时他满口言辞化作一声惨叫。 外头百姓们听得心头一紧,接着又是一阵痛快。 一棍一棍落下,那南玳人惨叫不迭。 棍子打断腿骨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旁的断腿百姓被吓得一打一哆嗦,但又非常解气,咬牙切齿地恨恨道:“打,打死他,这畜生该死!” 那南玳人匍匐在地上,试图反抗抱剑未果,便满脸狰狞恨意,转头死死瞪着断腿百姓,而后突然趁人不备扑过去,把那百姓压在地上。 接着南玳人便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在断腿百姓的惊恐叫喊下,往他身上连捅了两刀。 抱剑也没料到这一变故,等把南玳人一棍挑开之时,那断腿百姓已经瘫在地上,胸口不断涌出鲜血,整个人抽搐不止。 外面围观的百姓无不哗然。 南玳人分毫没有悔意,反而狞笑道:“要死也是你先死!” 这种情况下,围观百姓有些混乱,陈辛大喊道:“让让,都让让!我们有大夫!” 对于无辜百姓,如若是落到华莹眼皮子底下了,命悬一线之时,她通常都不会置之不理。 奈何前面人围堵得太多,她根本挤不过去,陈辛只好大喊,百姓们一听,赶紧给她让开了路。 苏寿抬眼就看见华莹和陈辛匆匆忙忙到这边来。 那南玳人不罢休,还想补上两刀但被抱剑制止,苏寿亲自走下位置,拿过抱剑手上的棍子,一棍杵在了他胸膛上。 随着手上力道加重,那棍子碾碎了他的胸肋骨,整个胸腔都变了形。 第405章 究竟何方神圣 南玳人眼露惊恐,“你敢杀我……南玳绝不会善罢甘休……” 话音儿一落,苏寿硬是将棍子以绝对强悍的力道杵进了他的胸膛里,夹杂着碎骨,刺破碾碎他的脏腑,他口里淌血不止。 苏寿道:“我杀的人里,也有不少人说过这样的话。” 堂上衙差、师爷,堂外围观百姓,全都大气不敢出一下,都被县令这粗暴的手法给震慑住。 等苏寿提起棍子时,可见那南玳人胸膛上赫然一个血窟窿,而棍子那头浸满了鲜血。 血迹溅在了他的官袍和黑靴上。 他把差棍递给抱剑,声音平淡,道:“就近去找个大夫的药箱来,华大夫可能用得上。” 抱剑一阵风似的窜去了。 华莹此时扒开那百姓的衣服,双手按压住伤口,避免失血过多,陈辛立马照她的指示,从她衣兜里取出药丸给这人服下。 抱剑回来得快,陈辛接过药箱打开,手脚非常利索,华莹说什么他即刻准备什么,第一时间递到华莹手上,并替换华莹,来帮忙按压伤口。 这小少年跟着她身边这么久,已然练就了一副沉着不乱的胆子。 百姓们都以为,那断腿百姓胸口挨了两刀,铁定是保不住命了。 还有那百姓的妇人,原本是在审堂外等待传唤的,见此情形,也觉得是无生还之机了,一时悲痛绝望,索性一头就往墙上撞去。 抱剑眼疾手快,及时冲出去阻拦,但也晚了一步。虽然妇人没有当场撞死,却还是撞得个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那头华莹和陈辛还在抢救丈夫,这头妇人又危在旦夕。 华莹让抱剑把人抱进来平躺在地,空出一手探了探她脉搏和气息,又几根银针扎了下去,一边嘱咐陈辛该怎么做。 陈辛在左右打下手,华莹一手救治一个。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一女子和一少年一番有条不紊的急救操作下来,到最后那百姓竟还喘着一口气,而那妇人也终于幽幽转醒没有气绝。 大家精神跟着紧张,直到看见那百姓还活着的时候,方才跟着松懈下来,接着便响起掌声和赞叹。 “竟然同时救活了两个!” “这姑娘究竟何方神圣,简直妙手回春呐!” 妇人见丈夫没死,也断了寻死的心,趴在丈夫身边哭泣不止。 华莹忙完后,双手都是血,苏寿叫呆住的衙差去打两盆水来洗手,衙差回了回神,这才麻溜地去。 华莹叮嘱道:“一会儿找副担架来,把他平抬去附近的医馆。方子我稍后写下,照方抓药煎服。” 妇人朝着华莹就伏身磕头:“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随后华莹和陈辛洗净了手上的血迹,华莹也借师爷的笔墨写了张方子,而后两人消失在人群里,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不过百姓们都在打听,这女大夫究竟是何许人也,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转念一想,又觉得城里来了这样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也是好事一桩。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时,人群里还有不起眼的一少年,望着华莹和陈辛离去的方向,露出思量的神情。 随后他也跟着身边一老者,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第406章 表现得不错 至于那个被差棍杵死的南玳人,被衙差抬出了衙门,哪里抓来的就抬回哪里去。 南玳人的死状,叫百姓们不敢直视,但又无不拍手称快。 “终于有县令大人站出来替我们主持公道了!” “就这种作恶多端的人,早该处置了!” 但也有百姓难免生出担忧,茶余饭后开始讨论: “此番县令大人打杀了南玳凶徒,也不知会不会惹怒了那边。” “要是惹怒了他们,两国再起争端打起来可怎么办?真要开战了,首先遭殃的还不是我们鹰城。” “就是不打仗,眼下咱们处处受那些南玳刁民欺压,官府还不帮我们主持公道,任由他们越来越猖獗,我们过的不也是遭殃日子?我看他们就是仗着我们怕打仗,才敢这么嚣张!” “我看你们也别太紧张,自古以来哪个边境两国没个摩擦的,要是为了一点小事就要开打,那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再说了,打起来咱们遭殃受累,姑息纵容咱们同样遭殃受累,还不如狠狠干他一干呢!真要是打起来,就使劲把那些南玳人打怕了,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这么横!” 陈辛跟着华莹回到府里,直到进了府门,他才长舒一口气,一路端着的沉稳之态也跟着松懈了去。 华莹往厅上去,道:“不端着了?” 陈辛迈着小碎步跟上,道:“都到家了还端什么呀,我只知道在外面,绝对不能给华大夫丢脸!刚才我紧张到手心都在冒汗!” 说着手还在衣角上搓了搓。 华莹道:“紧张归紧张,却没有出错。” 陈辛两眼神采飞扬,道:“华大夫,那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 华莹道:“表现得不错。” 陈辛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等傍晚的时候,苏寿和谢不若前后脚从外面回来,就要准备开饭了。 陈辛赶紧缠着谢不若,要给他讲今天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事。 结果还没开口,谢不若便掏掏耳朵道:“打住。今天一街的人都在说这事,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陈辛道:“可听他们说哪有听我说得那么详细啊。” 谢不若道:“那女大夫和少年,就是华莹和你呗。女大夫一手救活两人,医术了得。” 陈辛用力点头:“对对对,就是我们!” 谢不若瞥他一眼,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她还同时救过四人呢。” 顿了顿,又道:“我倒是听说,新来的县令手段够狠,杀起人来很暴力。” 对此,抱剑在门口来一句:“杀人本就是一件暴力的事,这种事谢大侠干得也不少。” 谢不若道:“可我还没试过把碗粗的木棍捅人心窝子捅出那么大个窟窿来的。” 苏寿道:“我控制着没拧他的头。” 谢不若啧啧道:“你还不如拧人头呢。” 华莹道:“王爷杀得这么干脆,就不怕南玳正缺个由头挑起事端吗?” 苏寿道:“过几天我还计划杀几个。” 第407章 敬畏有加 眼下苏寿调转话头,又道:“今日多亏了华大夫,救回了两条人命。” 他说什么就干什么,过几天还真又杀了几个以往为非作歹、作恶多端的南玳人。 原本好好的审堂,被他搞得那么血腥。 审堂上方写着“公正严明”几个字的牌匾都被溅上了血迹。 当他提着两个血淋淋的人头在公堂上踱几步,衙差和师爷吓得声都不敢出,歪头围观的百姓更是胆战心惊。 他把人头扔出公堂外,百姓们吓得连连后退。 倘若先前他们对这县令还只是感到新鲜,那么现在就是又敬又怕。 师爷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大、大人,这犯人固然该死,但按照衙门的审案步骤,还是、还是应当……在宣判以后,再择日问斩,这才符合规矩……” 苏寿道:“我刚刚不是宣判了吗?判了死罪。择日也择了,正好择的今日。” 师爷:“可这……也太快了啊。” 苏寿道:“慢了夜长梦多。” 师爷有些发愁:“就怕大人如此杀伐果决,南玳那边不依,若是闹得群情激愤,到时得不偿失啊。” 苏寿道:“我按律办事,判的这些人本是早该死的,托上一任县令的福,容他们多活了一阵,已是赚了。” 师爷道:“可要是那边乱起来了怎么办?” 苏寿道:“大牢不是很多空着吗,都抓了。” 师爷:“……” 百姓们亲眼目睹了县令当堂结果死刑犯后,整个鹰城原本有些混乱的秩序突然变得十分井然有序,惹是生非的少了,偷鸡摸狗的几乎没有了。 要是不可避免地百姓之间发生点争执,能自己解决的都自己解决了,要是不能,一听说要去见官,怎么的也得强行和解。 当然,衙门偶尔也会抓一些犯事的人,那些犯事人一上公堂,面对苏寿,还没开始交代,两腿就先哆嗦起来。 只要苏寿一开口询问,没人敢有所隐瞒的,全都事无巨细地坦白。以至于衙门办案变得明朗容易得多。 北陈的百姓们对县令是敬畏有加,不管三教九流,在鹰城活动都得在规矩以内;而南玳那边的蛮族得知自己的族人已经几次三番被鹰城衙门给处死了,确实是民情激愤、骂声连天,就差冲破中间那道分隔墙,过来讨公道了。 陈辛这两天情绪不高,不像以往精神饱满的样子,这种时候他也不会主动往大人们跟前凑,免得影响到他们。 只不过帮华莹晾晒药材时,他仍旧是主动积极的,也认真请教,除此以外话比平时少得多。 这日一早,大家在膳厅用早饭。 华莹他们人人面前都是一碗粥,但陈辛坐上桌以后,左瞅瞅右看看,道:“怎么我没有呢?” 他面前空空如也。 华莹道:“你的还没端上来。” 然后他就老实巴巴地坐着等,等了一会儿,厨娘笑眯眯地把他的碗端上来了,陈辛一看,居然是一碗面,面条上还摊着一只鸡蛋。 厨娘道:“陈小公子,这是你的长寿面。” 第408章 生辰愿望 陈辛愣愣地看着碗里,一时反应不过来。 华莹淡淡道:“今天不是你生辰吗,吃碗长寿面应个景。” 想知道他生辰有什么难的,当初苏寿派人去查他,别说他的生辰,连他爹妈的生辰都查得一清二楚。 见陈辛不动,谢不若就道:“不喜欢吃的话给我,我俩换。” 陈辛一听,连忙拿起筷子,紧紧护住自己的碗,道:“谁说我不喜欢!我喜欢,我要吃这个!” 然后他就大口大口地吸面条吃鸡蛋,囫囵道:“真好吃!” 只是吃着吃着,动作慢了下来,眼圈也红了,嘴里鼓鼓囊囊的。 谢不若瞅他道:“怎么的,噎着了?” 然后陈辛就开始抽噎起来,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落进了碗里。 他连忙抬手擦了擦,道:“没想到华大夫你们都知道我的生辰,以前我最喜欢过生辰了,可后来每次过生辰的时候就很难过。” 他边揉着眼睛边哭,“因为每次都只剩我自己。我爹娘,我爹娘就是在这两天离开我的。” 他吸了吸鼻子,又用力地刨一口面,和着眼泪大口大口地嚼了眼下,“我已经好久都没吃到过长寿面了……本来,本来我不喜欢过这一天的,但是现在和你们在一起我又喜欢……” 华莹道:“没有哪个小孩不喜欢过生辰的。” 陈辛越发难以抑制,眼泪横流,“我真的好想我爹娘……” 谢不若见不得,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男人流血流汗都不能轻易流泪,知道吗?” 陈辛忙捏着袖子擦眼泪,哽咽不断。 苏寿道:“你好生活着,就是回报你爹娘。” 陈辛用力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努力。” 华莹看了看他,忽道:“可有什么生辰愿望?” 陈辛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把华莹望着。 谢不若啧道:“华大夫都让你提愿望了,你还傻愣着,平日里不是挺机灵的吗?” 陈辛泪光闪烁,喃喃道:“我真的可以提吗?” 华莹道:“你可以提提看,若是不合适就当你没提过。” 陈辛立马道:“我有!我有生辰愿望!” 说着就推开座椅站起来,然后朝着华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小身板挺得直直的,昂着头望着她,擦了把眼泪眼神灼灼又道:“我的愿望就是拜华大夫为师!要是能拜华大夫为师,我死而无憾了!” 他说得掷地有声,骄傲无比。 谢不若哼哼两声,这脑瓜子还不算完全坏掉。 华莹还没表态,陈辛生怕她不同意,跪着往前挪,眼神亮晶晶的,抓着她的裙角道:“华大夫,你就收了我吧!我一定好好学习,不给你丢脸!” 谢不若道:“也不看看,你现在这样就挺丢脸的。” 陈辛理直气壮:“为求名师,放得下那是最基本的!” 第409章 拜师礼 苏寿干完了一碗粥,吃了两个馒头,方才开口道:“教个把徒子徒孙,华大夫这身本事才算有了衣钵传承。” 华莹道:“我却没想过在这个时候教什么徒子徒孙。” 她族人医方下落未寻,族仇也还没报,即便是要传承,也应是在她完成这两件事以后。 陈辛一听,眼神多少有些暗淡了下来,想着华大夫觉得他提的这愿望不合适,肯定就当他没提过了。 只是华莹转眼看了看他,却蓦地又道:“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陈辛又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谢不若道:“我要是你,我现在就磕头。” 陈辛总算意识过来,生怕华莹反悔,连忙整个人往前扑,把头磕得咚咚响,兴奋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三拜!” 苏寿道:“既是华大夫收徒,稍后不妨仔细行拜师礼。” 陈辛点头道:“拜师礼一定要行的!” 华莹道:“先起来把面吃完了。” 陈辛赶紧爬起来,三下五除二把长寿面吃了,然后就去准备拜师礼。 后来,华莹坐在厅堂上,等陈辛进门来时,已是沐浴更衣、净身净手,把自己梳理得整整齐齐。 他牵着衣角,落跪在华莹面前,磕头行礼。 他收敛了早饭时的那股子欣喜若狂,变得更郑重沉静两分。 磕完头,他认真说道:“师父在上,肯收我为徒,是我毕生之幸。此后,我必将听从师父教诲,师父让做的,我毫不犹豫去做;师父不让做的,打死我也坚决不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往后唯师父命是从!” 说完,想起师父是女子,他便又挠挠头改口:“要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合适,那就一日为师终身为母!” 华莹道:“入我门下,便是我华氏弟子,十年如一日地研习医术是最基本的也是孤独的,你若受不了这苦,还来得及。” 陈辛信誓旦旦道:“我受得了!我终身随师父研习都受得了!” 华莹道:“我这里没什么师门规矩,只希望你知晓,即便是师命,也无需盲目信从,你需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更需有为自己所有决定、所作所为承担后果的勇气。华氏一族的医术,不分人而治,亦分人而治;不靠济世而存,却不污济世之名。” 陈辛似懂非懂,认真应道:“虽然我现在还听不十分明白,但师父的话我记下了。我一定努力,不让师父失望!” 最后华莹交给他一卷银针,道:“这是华氏七十二针中的十二针,先授于你,待你能接七十二针之时,便是出师之日。” 陈辛激动非凡,双手捧着,又是磕头:“多谢师父!” 拜师以后,陈辛就跟条小尾巴似的,除了睡觉的时间以外,几乎天天跟在华莹身后。 他也变得更加勤学好问,以前他都是跟在华莹身边自己看自己学,现如今他是正式的华氏弟子了,有不懂的就大胆问。 华莹基本上都有问必答。 陈辛除了日常向华莹学习以外,还非常细致贴心,要是华莹需要的某种药材不多了,他第一时间出门去补给,还从谢不若那里了解到她的口味,时不时就上街去买些吃食零嘴回来。 第410章 结交了朋友 这日陈辛出门,刚从药材铺子出来,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巷子口时,就看见一老者正倚坐在巷角地上,神情痛苦,边上跪着一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少年,正焦急地唤着“爷爷”。 周遭有几个百姓见了,劝道:“快把你爷爷送医馆吧。” 那少年六神无主,迟迟不动,百姓们也能明白,这种情况大概率是没钱上医馆的。 陈辛便拨开人群,道:“我看看呢。” 他上前去,瞧着老者是肚子疼,他也不很懂,只能试着拿过老者的手给他按摩穴位。 没多久,随着老者连连排气,痛苦的神情有所好转,人也不叫唤了。 老者睁开眼,对陈辛道:“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陈辛松了口气,道:“老人家你这是腹内积气,切勿多食容易积气的食物。” 这时百姓把他认了出来,道:“你不就是上次在衙门,帮着那女大夫救人的那个少年吗?” 陈辛感到无比自豪,道:“那是我师父。” 陈辛正要离开,不想那少年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 他回头看见少年殷切的眼神,仿若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不由得心生好感,朝他笑了一笑。 少年就问:“小大夫,我爷爷这情况,平时应该吃些什么食物才好呢?” 陈辛就列举了一些容易消化的又适合老人吃的食物,少年道:“谢谢你。” 最后陈辛见少年一个人搀扶老人很是吃力,还帮忙一起搀扶了一段。 他也就得知少年叫不离,是老者以前捡回来的,现在和老者两人相依为命。 少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陈辛道:“我叫陈辛。” 少年道:“我就住前面的巷子里,以后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陈辛指了指另外一头,“我住在那个方向,咱们都在城里,肯定能再见的。” 一来二去,陈辛和不离成为了好朋友,只要陈辛出门上街,就总会去找不离玩耍一会儿。 两人性情相投,相处很是愉快。 陈辛那段日子尤其努力学习肠胃方面的医理知识。 华莹注意到了这一点,问他:“为何突然对这些感兴趣?” 陈辛便如实答来:“我认识了一个朋友,他的爷爷肠胃不好,我希望能够多帮助到他们。” “朋友?”华莹不置可否。 陈辛道:“上次在街上恰好碰到一个老爷爷肚子疼倒在巷子里,他孙子急坏了到处求救,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行,就上前按摩穴位试了试,没想到他爷爷就好转了。我就认识了不离,是我结交的第一个朋友。” 华莹道:“我不阻止你交友,但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做朋友。” 陈辛道:“放心吧师父,他们不是坏人,不离就住在安平巷,那巷子里都是良民。不离与我一般大,他很是单纯善良,我们还一起帮助过其他人呢。” 华莹不再多说什么,后来给了他一些药,出门随身携带,若遇情况,可以自保。 陈辛虽然觉得师父过于谨慎,但还是认真地收下记住了。只不过后来又怕自己分不清药效,总是忽略了带在身上。 他觉得这鹰城其实不错,虽然冬天风沙大了些,民风粗犷复杂了些,但还是给他一种安定下来的感觉。 尤其是交到朋友,让他感到很幸福。 第411章 远远盯一盯 回头谢不若回来时,华莹还是与他说起这事,道:“陈辛最近新交了个叫不离的朋友,住在安平巷。” 谢不若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道:“你想让我去探探他的底?” 华莹道:“若是寻常孩子倒也无妨。” 可他们现在的处境,事情还没完,敌人也还没浮出水面,陈辛年少单纯,那大人小心一点总没有错。 谢不若开始碎碎念:“又想当江湖人又妄想着交什么朋友,值得当朋友的那都是有过命的交情,才认识个两三天就想交朋友,真是不让人省心。好歹现在也是华氏的弟子了,一点都不矜持稳重。” 华莹道:“你像他这么大点的时候,不想着交朋友?” 谢不若道:“我像他这么大点,只想着怎么才能活下去。” 他看了看华莹,又道,“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嘴上不近人情,实则对你这新收的徒儿还挺纵容。” 华莹道:“他既成了我的徒儿,我便有一份为人师的责任。” 谢不若道:“行,你不放心,我就去帮你盯一盯。” 隔天,谢不若就去了安平巷附近转悠,不难找到不离那对爷孙俩的住处。 只不过他并未靠近,而是找了个远一点的但视野通畅的地方,在屋顶上坐着,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看看院里的情况。 那老头身体不太好,身形佝偻,又咳又喘的。 不离从外面带了些发黄的菜叶子回来,应该是人家卖剩不要了的,又带回来两包药,进院子就先给老头煎药,与陈辛年纪相仿的身影在院子里忙忙碌碌。 一切看起来都是一副寻常人家的光景。 后来有隔壁的黄花猫儿跳上院墙,不离见状很是欢喜,把那猫儿逗下来,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抚摸玩耍。 谢不若观察了半上午,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后来手里的酒喝完了,他便起身离开了。 殊不知,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隔着院墙对不离道:“那人已经走了。” 不离抚摸着怀里的猫儿,嘴角咧着一丝浅笑,对猫儿道:“你刚刚不小心挠到我了。” 随即他就将猫儿用绳子绑在了树脚下,找来一把钳子,把猫儿的四个爪子指甲全拔了。 猫儿起初厉叫两声,被他一手死死扼住,拔完了指甲,又拔了两颗猫牙。 后来陈辛来找他,都会给他爷爷带一些保养的药材,两人还一起救助附近巷子里的小猫小狗。 陈辛发现有只猫没牙没爪,毛发上都沾了血迹,本想上前安抚,顺便检查一下伤口,怎料那猫看见他和不离以后,就弓起了背,怪叫两声跑远了。 陈辛很遗憾,不离便安慰他道:“它防备心很重,我之前也看见过,只是没能接近它。想必它是被人所伤害,才会这么仇视人吧。没关系的,下次我们见到了再拿食物哄它看看。” 陈辛点点头,有时候看见不离除了照顾他爷爷,还经常帮助左邻右舍,不免对他更加心疼和友善。 后来陈辛出门得频,又赶上南玳蛮族那边越发愤懑猖獗开始闹事,华莹就提醒他道:“近来外面不太平,少往外去。” 陈辛谨记于心。虽然他很喜欢和朋友在一起,但师父的话他必须要听,而且他也知晓轻重。 故而有一段时间不曾出门。 第412章 两族冲突 南玳蛮族积攒的不满已经达到顶点,开始频繁冲撞两国百姓中间的隔离墙。 两族百姓虽相互隔墙生活,但以往并没有完全断绝往来。毕竟有生活及贸易上的互换有无,百姓可以在允许的区域范围内进行交易和接触。 只是南玳人多不安分,进入北陈百姓的区域后,总是频发大大小小的案件。 眼下他们变本加厉,不仅冲垮了隔离墙,蛮族涌入北陈百姓生活的区域,还大肆打砸伤人。 南玳蛮族扬言,要替被衙门处死的那些族人讨回公道。 那些族人再怎么样,也该交由南玳自己处理,而不是被北陈的衙门给随意处死。要是衙门不给个说法,那他们就不会善罢甘休。 城中不少百姓被殃及,出现不少伤者,甚至闹出好些人命,一时间人心惶惶。 大家之前讨论过的局面终于还是出现了,百姓们对衙门也不知是该敬还是该恨。 后来衙门官差出动,苏寿带着人在街上拦住了那帮闹事的南玳蛮族的去路。 当日华莹也过去了,及时处理那些被受伤的百姓。 伤者全被抬去了衙门公堂外面的空地上,华莹带着陈辛和城中几名大夫加紧救治。已经丧命的百姓他们无能为力,只能尽可能地避免受伤的百姓情况再恶化。 正当陈辛埋头帮着师父给百姓包扎伤口时,衙门外面传来焦急的少年声:“救救我爷爷,谁能救救我爷爷!” 陈辛一听就耳熟,回头一看,果真是不离扶着他爷爷颤颤巍巍地进来了。 他爷爷一只手臂被划了一道尺来长的口子,正流血不止。 陈辛连忙上前帮着搀扶,道:“不离,你们怎么也受伤了?” 不离满头大汗道:“那些南玳人,南玳人当街行凶,爷爷为了保护我才被他们伤的!” 陈辛转头就去拿药,他已然能轻车熟路地处理外伤,华莹只抬头看了看那少年和老者一眼,并未阻止。 南玳蛮族与衙门公职人员当街抗衡,他们的人数远胜过衙门的人,因而气焰很是嚣张。 做主的南玳人站出来,对苏寿道:“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县令?” 苏寿道:“我是。” 南玳人面露恨色,道:“就是你杀了我们那么多族人!” 苏寿道:“是我杀的。他们手上沾了别人的性命,按照律法,以命偿命是基本的。” 南玳人到:“按照律法?按照什么律法?” 苏寿道:“按照北陈律法。” 南玳人激怒道:“可我们是南玳人,何须用你北陈的律法!” 苏寿语气平和:“这里是北陈的地方。不想用北陈的律法,便只好迁出此地,回南玳的境内。” 南玳人闻言,更加激动:“这鹰城,原本就是我们南玳的!” “少废话!先把他抓起来弄死再说!” “先给被他害死的人报了仇!” 苏寿站在衙差们前面,对面见他们人寡,一旦有人带头,顿时气势高涨,直接就朝苏寿冲了过来。 衙门上下人员无不惊慌失措,毕竟这种事以前他们可从没遇到过,而且就是为了避免发生这样的冲突一直在忍耐。 现在好了,把这些南玳人彻底惹毛了,他们胆大猖狂,无所顾忌,闹起事来,就凭官府这点人手,根本压制不住。 鹰城做为北陈的边境,当然有屯兵,可一旦动用军队,那便彻底演化为两国之争了。 正当衙差们踟蹰,苏寿拿过他们手上的一条差棍,直接一棍横扫过去,冲在前面的被扫乱的腿脚,也有人被当头一棒,倒在地上就是不死也只剩下喘的气了。 南玳蛮族见状,不得不收敛几分,苏寿觉得这差棍不好用,随手丢在地上,又拿了把衙差用的刀来,双手扶着刀柄杵在地上。 意思非常明显,棍子打不过瘾,他准备要开砍了。 第413章 谁都不惯着 苏寿声音平寂,道:“这鹰城,原是南玳的边境之城,可上次战后,南玳将鹰城割让,你们要是不服,就先回去问问南玳的朝廷。” 两国休战,鹰城划入北陈境内,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只是原本住在鹰城的南玳人心里不服气罢了。 他们本来应该全部迁出鹰城,回自己的国土去,可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而南玳那边并不主张他们全部迁回,否则就意味着彻底失去了这座城池。 是以这部分南玳人在自我意识和南玳朝廷的安抚下,才硬是在鹰城留了下来。 南玳打的心思再明显不过,即便把鹰城割让了,可鹰城始终有他南玳的百姓,北陈就不可能完全收归己有。 北陈朝廷又不可能将这批南玳百姓给杀了,最后只能容忍他们留下来,在鹰城划地而治,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北陈不想再挑起两国事端,可南玳的朝廷却对此视而不见甚至有意纵容,故而这些南玳蛮族才这般有恃无恐。 蛮族人理直气壮道:“我不管现在是哪国的边境,我们也是生长在这里的人,你敢杀我们南玳人,那就是破坏两国的和平!” 苏寿道:“那就由你们欺压北陈百姓的性命吗?” 蛮族人厉声道:“我们南玳秣兵历马,在相国的治理下国力强盛;而你们北陈早就没有武王了,你们的朝廷就知道贪图安逸享乐。你要搞清楚,现在是北陈不敢再开战了,而不是我们南玳!” 苏寿身后的百姓们,无人站出来争辩。 他们早就在日复一日的忍耐中默认了这一事实。 却不知,当年的武王如今就站在他们的前头。 苏寿道:“北陈虽没有了武王,但朝廷励精图治,琢磨的是如何天下太平、百姓安乐,而不是蓄意挑起争端,重燃战火。真若是重燃战火,边境百姓包括你们,都是第一个祭战旗的,到时候,南玳朝廷可会为了你们而息战?” 南玳蛮族人面面相觑,似乎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领头的那些人恼怒道:“你休在这危言耸听!”他们又对着北陈百姓和官职人员道,“今天只要你们把这滥杀无辜的县令交出来我们处置,我们就可以既往不咎,大家仍旧像以往那样,心平气和地过日子!否则,谁都别想安生!” 北陈的官民没人答应,也没人有所动作。 后来南玳蛮族人一股脑全往前冲,苏寿也不再闲着,提刀就砍,一时街上是血肉横飞、呼喊连连。 被他砍断手脚的大有人在,地上滚落的头颅也是一个接一个。 谁能想到,这些蛮族人肆无忌惮,这县令比他们还放飞自我,谁都不惯着,但凡敢冲过来的,他就干。 有他在,没几个人能越过他手里的刀去。 很快,街上就死伤者众。 要不是抱剑和师爷拦着,苏寿杀上瘾了,他眼眶泛红,毫无停意,怕是能把他们全都杀光。 等苏寿收手时,南玳蛮族人的气焰几乎给他灭了个干净。 他提着刀,刀上淌着血,鬓发有几分散乱地垂落下来,命令衙差:“把剩下的都抓起来。” 衙差回过神来,赶紧第一时间去抓人。 他们真怕要是响应慢了点,县令大人生起气来连他们都杀。 第414章 来了个癫县令 而那些南玳人,有一部分见势头不对,转头就四处逃窜了。剩下的都是跑得慢的,遭衙差们抓了起来。 北陈百姓见他们跑,也反应过来,还冲上前去帮忙抓住了一些。 他们先前见北陈人就打,见东西就砸,眼下落在北陈百姓们手上,免不了挨些拳脚。 这场事端,最终以绝对压倒性的实力镇压了下来。 苏寿提着刀跨进衙门大门口时,那副形容,可把空地上治伤的大夫和被治伤的百姓吓得哆嗦。 这哪里是县令啊,分明是活阎王好吧! 华莹抽空看他一眼,他扫视空地上的伤者百姓一眼,先开口问:“死多少,伤多少?” 华莹道:“送来的时候死十九人,伤四十余人。暂且伤者都还活着。” 她又问:“县令大人这是跟人动上手了?” 苏寿道:“没忍住。他们先冲的。” 华莹沉默片刻,这有什么可说的,对他而言只要是能用暴力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 她看了看他满是血迹的县令服,道:“就是可惜了这身官服。” 这时,正照看着受伤的爷爷的不离抬起头来,望向华莹和苏寿那边,问:“大人,外面的南玳人都解决了吗?” 陈辛安慰道:“你就放心吧,没有县令大人解决不了的。” 不离又垂下头去,只是年轻的脸上神色莫辩。 经过这番事故以后,南玳蛮族那边可算消停了些。 只是两国百姓的仇恨却是有增无减。 以前是北陈百姓忍着,现在他们来了个癫县令,他们也不忍了。 受伤百姓的伤势稳定以后,就送回各家休养。 陈辛格外关心他的朋友,知道不离家境困难,便隔三差五地给不离的爷爷送伤药。 不离道:“你师父医术真的很高明,你送来的药,我爷爷用了很有效。” 陈辛自豪道:“那当然。我师父出手,那都是从阎王手里抢人的。” 不离道:“要不是听你说起,我都不知你们是和县令一起来的。县令会杀了那些南玳人吗?” 陈辛道:“不知道。那是他们大人的事,我们是管不了那么多的。不过那些南玳人那么欺负边境的这些百姓,县令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不离道:“就不怕两国因此打起来吗?” 陈辛看了看他,觉得他眼神莫名有种森重感,道:“不离,你是不是害怕呀?我觉得吧,要是怕打起来,咱们老百姓就得一直忍辱负重,受他们欺压,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只有我们不怕,他们才不敢欺负咱们。你放心吧,县令大人不会不管的,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他觉得疯王爷虽然有点暴力,但人还是很靠谱的。 两人在小巷里走着,不离垂着头看着脚下的路,忽然问陈辛:“要是你出了什么事,他们会怎么想?” 陈辛一头雾水:“啊?” 然,话音儿将将一落,陈辛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有极轻的脚步声正快速逼近。 他正要回头看,可还没来得及,就感觉身后已经有人了,下一瞬,一道寒光凛冽如闪电,自上而下闪烁,接着便狠狠劈向他后背,那股力道又快又重又狠,以至于陈辛压根不能承受,整个人直接往前扑倒,重重撞在那巷子的墙上。 他身子一软,顺着墙就瘫在了地上。 意识模糊间,依稀听见不离在耳旁叫他。 第415章 遭偷袭 可黏糊糊的液体从额头流淌下来,遮掩了陈辛的视线,他脑子钝痛,一片空白,耳朵里也嗡嗡的,听不清也看不清。 后背上的钝痛感也蔓延开来,使得他整个人都发麻。他动了动手指,试图爬起来,可浑身上下却提不起一丝力气,不听使唤。 陈辛担心地张了张口,声气十分微弱道:“快……走……” 后来抠着地面的手指不动了,浑然一松,人也没有了动静。 这厢,华莹觉得陈辛出去送药的时间有些过久,迟迟没回。 但华莹知道,他是特地去给他朋友的爷爷送药,必然会耽搁一会儿,毕竟同龄人之间有话聊。 上次她让谢不若去盯盯,那叫不离的孩子没什么异常的举动,而且也向附近人打听了,养他的爷爷是个孤寡老汉,在安平巷居住多年,没什么问题。 老汉和不离都没有武功,构不成什么威胁,所以华莹平日里也没过多地阻止陈辛与他的朋友往来。 可眼下天色渐晚了,陈辛还没回来。 华莹正要出门去寻,却听说安平巷有人遭南玳人偷袭,伤得挺严重,专程还有人来请华莹去出诊看看。 华莹心下一动,问来人:“伤者是何人?多大年纪?” 来请人的百姓急匆匆道:“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 华莹神色僵了僵,立刻带上药箱跟着出诊。 等华莹赶到安平巷时,那地方围着不少人,百姓举着火把照亮,把半个小巷都照得通透。 墙角那边,一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流了这么多血,应该是死了吧。” “不知道哇,这么小的娃娃,怎么下得去这么重的手!” “咱们又不懂,又不敢轻易挪他,万一要是挪不好,有救都变成没救了可怎么办。” “可怜啊,太可怜了。” …… 这时有人喊道:“华大夫来了!快让让!” 围在墙角的大家伙这才赶紧让开。 “华大夫来了就好,你赶紧给看看,这孩子还有救没救?” 华莹入目所见,便是一少年躺在血泊里。 她呼吸一顿,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陈辛。 此刻他是趴在地上的,后背上许长一道刀口,不过血却不是从后背流淌出来的,而是从他头部流出来的。 他是在墙上磕破了,墙壁上留下一道十分醒目的血痕,他虽趴侧着头,可那脸上亦是血痕遍布,在他侧脸下方积起了一滩血泊。 他脸上都是血,所以百姓们才没能第一时间辨认出他就是华莹身边的那个孩子。 华莹敛了敛心神,蹲下丨身,先探了探陈辛的脉搏和气息,又做了应急处理。 后来苏寿和谢不若闻讯赶来,先把陈辛抬回去。 走的时候,百姓还问:“华大夫,这孩子还救得活吗?” 华莹什么都没说,留下一帮人在身后议论。 “估计多半是救不活了。” “这南玳人也太狠了!” 第416章 还能活吗? 回到宅子里,陈辛被平放在床上,华莹给他喂了药,又脱了他的衣服在他身上扎了针,他一直没醒。 他磕得很重,又流了那么多血,华莹给他处理头部的伤时,一直冷沉着脸。 府里平时都是轻松愉悦的气氛,今晚得知陈辛的遭遇,上上下下笼罩着一股子沉闷压抑。 厨娘做好了饭菜,摆在桌上早就冷透了也没人动。 要平时,陈辛最喜欢她做的菜,不吃剩个光盘不放筷的。 大家也不知道陈辛的情况怎么样了,厨娘只好来问管家:“饭菜都冷了,要不要我拿去热一热,他们都还没吃饭呢。” 管家摇摇头,道:“先放着吧,一时半会估计是顾不上了。” 苏寿把安平巷排查了一遍,又一一询问发现陈辛的那些百姓,都没人见过到底是何人伤的他。 但百姓们一致揣测,肯定是南玳人干的不会有假。 因为白天的时候还听说有几个南玳人窜到附近闹事。 谢不若一直留守在华莹那里,见她忙碌半宿,这小子还躺在床上没个动静,不由问:“他什么情况?还能活吗?” 华莹道:“还没死。” 顿了顿,又道,“但也还没活。” 一看陈辛后背衣服上的口子就知道,是有人从背后下手的。幸亏是他身上穿了软甲,扛住了那利刀,否则等被人发现的时候说不定早就死透了。 陈辛头上和颈上也扎了银针,到后半夜的时候,他依然没醒,可两只鼻孔里却流出了污血。 谢不若见状一惊,还以为这小子伤情恶化了,但见华莹沉着不慌,只是帮他擦去血污,并微微抬起他的后颈,避免他被呛到。 他口鼻流出的淤血染红了整张帕子。 等华莹处理完伤势,又给他灌了汤药,方才让他睡下。 谢不若又问:“这下还能活吗?” 华莹擦了擦额角的汗,回眸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道:“磕伤不是致命伤,应该能活。” 当天晚上没有查到凶手的痕迹,华莹便问苏寿:“那个叫不离的,你带人去找了吗?” 这是下午陈辛最有可能接触到的人。 苏寿道:“找了,没找到人,他爷爷却是在家,说他一直没回,正准备要去报案。我会继续去找。” 陈辛在华莹的悉心照料下,昏睡了两日,终于在第三日的时候醒来。 他整个人都是茫然的,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头痛。 华莹什么都没问,只道:“磕得头破血流的当然痛,休养些日子可好转。” 陈辛道:“可我好晕觉得好恶心。” 华莹道:“伤到头部,有这症状倒也正常。先服两副药看看。” 这几天时间里,陈辛就跟傻了一样,脑袋里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白天的时候看见华莹他们在房间里进出,他也仿佛不认识一般。 后来头伤稍稍好转一些了,陈辛才陆续想起一些事来,也开始认人了。 华莹给他换药时他叫了一声:“师父。” 谢不若进来时他又叫一声:“谢大哥。” 谢不若道:“还没傻就好。不然华莹可不收傻徒弟。” 陈辛巴巴地望向华莹,“让师父担心了,是徒儿不该。” 然后谢不若就提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道:“说说吧,是谁伤的你?” 陈辛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道:“我没看见。我只听见脚步声,然后就撞在墙上了。” 谢不若道:“什么都没看见?” 陈辛道:“没看见。” 华莹淡淡道:“那个不离呢?” “我不知道。”提起朋友,他又有些担心,“不离他怎么样?他还好吗?” 谢不若道:“他失踪了。这事你不知道,他兴许知道。先把那小子找到再说。” 陈辛道:“但愿他没事。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只听见他在很焦急地叫喊我。” 第417章 懂得什么是朋友么 谢不若道:“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他要是没事,那就是丢下你早跑了;他要是有事,估计也不会比你好到哪里去。” 他说完,陈辛担心得都快躺不住了,想起来去寻找他的朋友。 华莹一两句话把他镇住,道:“他的情况多半不会比你差,那些人若是要杀他,那我找到你的时候,就应该同时找到他的尸体。毕竟你是因为穿了软甲才捡回一命,要是你那朋友也和你一样的遭遇,那他必死无疑。” 陈辛闻言,觉得师父的话有道理,眼下人没找到,反而算是比较乐观的结果了。 说明他应该没死。 总不能杀手要杀他,还把他费劲再弄去另一个地方杀死吧。 华莹又道:“所以,你那朋友多半是丢下你跑了。” 陈辛:“……” 虽然分析得比较乐观,但也挺戳心窝子的。 不过陈辛也很能想得开,道:“只要没被我连累丢了性命就好。” 他觉得有人来杀他,可能是因为他和疯王爷他们是一起的缘故,可不离没亲没故的,又没惹事,那些人平白无故杀他做什么。他想,要是不离真有什么好歹,只能是被他给连累的。 衙门派出的人在鹰城里找了好几天,都没能找到不离的下落。 苏寿是个不罢休的,他甚至还去南玳蛮族生活的区域找了一遍,城郊也找了一遍,都一无所获。 南玳蛮族人看见他来,虽痛恨他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而不离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陈辛对于不离的失踪,始终有些耿耿于怀。 等他好些了,头上还包着纱布,但已经不晕可以下地走动的时候,他便也想出门寻寻看。 谢不若闲来无事,还陪他出门溜达了一圈。 彼时,陈辛在前面走着,谢不若挽着手臂在后面百无聊赖地跟着。 谢不若道:“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是朋友么,就你们这样,顶多算是玩伴。朋友是不会轻易丢下朋友的。” 陈辛道:“就好比谢大哥你和我师父是吗,我懂。” 兀自走了一会儿,他又道:“可若是谢大哥有危险,会希望我师父为你以身犯险吗?” 谢不若哼哼道:“那还用问吗。” 陈辛道:“肯定是不希望的。虽然我还没有很懂为朋友舍生忘死是何感受,但我若真把一人当朋友,肯定也不想他为我犯险。” 两人走到安平巷,回到当时陈辛被击倒的地方。 他看见墙头和地面上还残留着他的血迹,只不过因着天儿冷,天空飘了一会儿细碎的血沫,很是潮湿,那血迹也有些斑驳模糊了。 附近有几个百姓路过看见他,把他认了出来,十分惊奇道:“你不就是那天倒在这里的那个孩子吗?” 陈辛点点头,感激道:“多谢你们及时发现了我。” 百姓便开始唏嘘:“嗐,当时那情况,别提多紧急了,我们都认为你没救了,却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可见华大夫的医术实在是高超!” 陈辛引以为傲道:“那当然。” “当时大家伙第一时间去找华大夫看来是没找错!” 然后就有人仔细端详了陈辛两眼,把他认了出来,“嗳,你不就是华大夫身边的那孩子吗?” 陈辛笑嘿嘿道:“是我,华大夫就是我师父。” 第418章 该怎么讨华大夫欢心 这厢,不离在某丨处清静的院子里逗鱼玩耍,他往池塘里喂完一把又一把的鱼饵,眼睁睁看着那群鱼儿的肚皮被撑得圆滚滚的,好像随时都能撑破了去。 这鱼饵里加了一种叫诱糜的东西,可以引诱鱼儿不停地吃,即便把自己撑爆也停不下来。 不离就倚着栏杆,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它们前赴后继争抢食物的光景。 后来有鱼儿实在是装不下了,肚子率先被撑破,里面肠子流了出来,在水里没挣扎几下就死了。 接着又有其他鱼儿相继如此。 不离看得正起劲,一黑衣人大步走进凉亭,禀道:“那孩子还没死。” 不离懒懒道:“哪个孩子?” 黑衣人道:“正是与主人交近的那个。” 不离颇为诧异,“他没死么?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还活着?莫不是这华氏大夫,当真有起死回生之术?” 黑衣人道:“附近百姓传出的,说是被那大夫救活了。” 不离瞧着水里的一群鱼儿转眼就死了大半,一个个浮起了白色肚皮,他道:“那还有趣,我得回去瞧瞧。” 黑衣人道:“不可,主人要是这时候回去,风险太大。” 不离咧嘴笑起来,道:“这样才够刺激。我要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不搞清楚的话,我晚上觉都睡不着。” 再过不久,就是年关了。 这些天,陈辛整天忙活着置办年货,他已经很久没过过一个像样的年了,因而就随他去张罗。 因着将要过年的喜庆氛围,也驱散了他受伤的阴霾。 外头街上,整日都热热闹闹,各种贩货的都走动活跃了起来,把一条条街道都铺满了。 即使天气寒冷,还落了几场雪,也丝毫磨灭不了人们过年的喜悦。 每次陈辛从外面回来都是满载而归、心情喜悦,捧着不少东西到华莹面前去献宝。 “师父,没想到鹰城到年底还有那么多走货的,我今天甚至都看见我家乡卖的特产了,我拿去给后厨的大娘加热了,一会儿你一定要尝尝!” “师父,我给你买了一双皮毛手套,戴起来应该很暖和,一会儿你试试!” “师父,还有这个围脖,看起来又厚实又保暖。” 华莹看了一眼那些东西,道:“你最近好像很有钱。” 陈辛道:“都是王爷给的。” 华莹一点都不奇怪。 陈辛还道:“王爷听说我要去买年货,就让我去抱剑大哥那里拿钱。王爷说要多给师父置办些东西,只要是给师父买的,他又不计花了多少钱。” 华莹道:“我用不着这些。” 陈辛眨眨眼,道:“王爷还问我,师父需要些什么呢。他又不知道师父喜欢些什么,就只能给钱,由我来给师父置办了。” 苏寿从外面回来,也不忘到华莹这里来问问,看她还缺些什么。 华莹道:“我这里什么都不缺,倒是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买了一大堆。明天开春以后又带不走,置来纯属浪费。” 苏寿走过去看了一眼那案上堆放的东西,都是一些围脖手套厚靴之类的保暖物品,道:“便是开春以后要走,但现在还没走,眼下用得上就不叫浪费。” 华莹道:“我出门少,这房里又烧着炭火,能用得上几次?” 苏寿道:“用上一次也叫用。” 华莹索性不和他争。 他想了想,又问:“衣裳可要多做几身?明年开春以后要穿的。” 华莹道:“不用。” 苏寿道:“首饰那些呢,让掌柜送些时新的过来你挑。” 华莹道:“我也不常戴那些。” 苏寿伸手抚了抚那围脖上的皮毛,轻叹一声:“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讨华大夫欢心。” 华莹顿了顿,道:“为何要讨我欢心?” 苏寿道:“因为我喜欢。” 两相沉默了一会儿,华莹道:“王爷的好意我心领。” 第419章 看着都让人窒息 后来谢不若得知苏寿给华莹置办了很多东西,恨不得把整个鹰城的好物都送到她面前,便撇撇嘴哼哼道:“都是身外之物,她又不好穿不好戴的,你还不如给她买点零嘴,饼啊串儿啊之类的,来得实在些。” 没想到苏寿听进去了,当天晚上就弄来了一头羊,在院子里给华莹烤串儿吃。 饼子也有,烤串儿的时候一并烤着,一时院子里饼香肉香混合着,馋得陈辛搬来小板凳坐着等。 华莹也出来,在院子里烤烤火,吃吃串儿。 苏寿见她确实比较赏脸,然后第二天又弄了一头羊子来,第三天接着再弄一头羊子来,华莹虽然吃得很少,但也还是到院子里来坐了坐。 到第四天的傍晚,当华莹看见苏寿再次牵着一头羊子进门的时候,表情有些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跟羊结了什么仇?” 苏寿道:“没结仇,华大夫不是喜欢吗?” 陈辛一见那羊子,脸也愁得跟个老头似的,唏嘘道:“王爷,别说我师父了,就是我再怎么喜欢吃羊,可连着吃了三天以后,眼下看见它也倒胃口啊。我这辈子,”又觉得这辈子好像有点长,于是改口,“我接下来好几年都不想再吃羊了。” 苏寿道:“那换一换。” 于是隔天,他又牵了一只牛回来。 要不是华莹拦着,他能把那牛杀了摆院子里烤。 彼时,谢不若和陈辛在旁干看着。 谢不若道:“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你喜欢什么他能三五天让你从喜欢变成看到都想吐,真是看着都让人窒息。” 陈辛道:“他可能确实没什么经验。” 抱剑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两人身后,硬生生来一句:“主子以前又没跟女子相处过,哪来的经验。” 抱剑还道:“再说了,主子怎知女子如此善变,前两天还喜欢,这就又不喜欢了。” 谢不若道:“你喜欢一样东西让你天天吃试试。” 抱剑道:“又不是没试过。以往跟主子行军的时候,一连吃几个月的馒头都没觉得厌烦的,更别说这肉,我和主子能连着吃一年都行。” 谢不若和陈辛直接走开了,不想和这种不正常的人争论这些。 年底的时候,苏寿这位县令总有应酬。 别人做东的他能推就推,但他也免不了做两次东,宴请衙门上下一干公职人员。 鹰城也有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及走南闯北的商户,想要拉近和衙门的关系,向苏寿发出邀请。 师爷向苏寿说明,鹰城里的一些人情世故还是需得打点,日后衙门行事也能得到更多的支持。 苏寿虽然不主动张罗这些,但比较听劝,这些事就让师爷做主,挑选值得去的一些应酬,由师爷代他去。 这日,师爷向苏寿道:“鹰城里有一位大商户叫赵平,平日里都在外走货营生,年底才返回家乡来,回来以后也干了些好事,拿出些钱财造福鹰城百姓。昨个他向咱们递了请柬,大人可要去?” 苏寿道:“你去就是。” 师爷道:“他还向我打听,问咱们这里来的一位华大夫,是不是华氏一族之后,这个我也不知,便没答复他。” 苏寿问:“他知道华氏一族?” 第420章 不舍得叫她失望 师爷道:“应该是知道些,说是当年他走货时见过华氏的一位老大夫,那时候咱们和南玳还打仗呢,固城遭破,听说他给固城贾家运过货物,帮助那里的百姓度过了难关。” 苏寿道:“他定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师爷道:“就今晚。” 苏寿道:“今晚我去。” 傍晚的时候,苏寿回了一趟家里,换身衣服。 他去找华莹,道:“今晚我不回来吃饭。” 华莹知他年底事多,也不多问,只道:“王爷注意自身安全即可。” 即使她不问,苏寿也要事无巨细地告诉她,要是他哪顿不回来吃饭,会让她知道他去哪里了,和谁一起吃饭,因为什么事等等。 眼下也一样,苏寿道:“今晚要去应酬一个外地回乡的商户,听说他在向人打听你,似乎对华氏一族有所了解。” 华莹闻言,不由得抬头看着他。 他喜欢她专注看着自己的眼神,又道:“他说固城城破后,他帮贾家运过货物,曾见过华氏一族的一位老大夫。” 华莹神情微动,道:“那老大夫是我爷爷,当年他正是被人半请半挟着去过那边。” 苏寿道:“所以今晚我得去,详细问问情况。” 华莹道:“我随你一起去可方便?” 苏寿直言道:“可能不太方便,地方定在奢香楼。” 华莹虽来这里不久,但也知道奢香楼,是鹰城最大最气派的销金地儿;里面有美酒,有美人,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喜欢把设宴地定在那里。 虽说那里也有正经听曲赏艺的,但到底是座青丨楼,女子不宜入内。 华莹闻言,也不强求,道:“那劳烦王爷……” 苏寿却想了想,道:“你要真想去,我可以想办法。” 他哪里舍得叫她失望,只要是她想要的,他能办到的,他想方设法也得办到。 华莹愣了愣,应下道:“有劳了,我同王爷一起。” 随后华莹也回房更了衣,换了身颜色素寡沉稳的衣裳,极简地束好头发,尽量把女子的柔美之态抹去,想了想,又戴上前些天陈辛给置办的围脖。 出门时,苏寿给她戴了一张帷笠,可遮容貌,也可挡风雪。 陈辛听说他们不在家吃饭要出门去吃,兴冲冲地跟着道:“王爷,师父,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 华莹道:“你不能去,好好在家跟谢不若一起。” 陈辛望着两人出门的背影,失落又疑惑:“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呢?” 谢不若踩着饭点回来吃饭,发现只有陈辛一个。 陈辛便道:“师父跟着王爷出门去了,不让我跟着。” 谢不若手指拈了一块肉放嘴里,道:“连我都不带,带你作甚?” 他吃着肉,有些郁闷地又道:“也就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带她出去,要是我在,看我准不准他俩单独出去。” 第421章 奢香楼 奢香楼一入夜,便笼罩在一片靡艳的光辉中。 门前来来去去停靠了不少的车马,有专门的小厮马童去牵引车马,安顿好它们。 而鸨母带着些个姑娘们出来站在门前,笑脸相迎。 尽管外边天气寒冷,但门里却暖融融,姑娘们衣着单薄美艳,香风拂面,热情不减。 华莹跟着苏寿下了马车,她戴着帷笠旁人看不出她容貌,她衣色也比较深,跟着苏寿一并走进去没被人阻拦。 何况鸨母识得苏寿县令的身份,怎敢阻拦,还亲自带两人上楼。 鸨母道:“赵老板安排的雅阁就在这边哩,县令大人请随我来。” 进雅阁时,雅阁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就等着县令来了,只是没想县令身边竟还带着个人来。 当华莹进门摘了帷笠以后,在座的各位都神色各异。 县令可真会玩,居然带着个女子出入奢香楼,是担心这楼里还没有女子作陪吗? 那个叫赵平的人连忙起身相迎,朝苏寿恭敬有礼地揖道:“听闻县令大人赴任鹰城以后,就创下了不少壮举,小人久仰大名,今日得幸邀大人一聚,实乃三生有幸。” 说着还不忘向华莹一揖,礼数相当周全。 在座的师爷便介绍道:“早前听赵老板频频提起华氏一族,今日随大人来的这位便是华大夫,只是不知是否是赵老板口中的华氏大夫。” 赵平一听,不由得对华莹更添几分肃敬之色,道:“原来是华大夫,赵某失敬。” 华莹道:“赵老板不必客气,我随县令大人不请自来,还望赵老板不要见怪。” 赵平道:“哪里哪里,华大夫肯赏光,赵某求之不得。快请入座。” 先前那些异样的眼神,在得知华莹的身份以后,就变得平和多了。 入座后,赵平看向华莹,问道:“华大夫可是世医华氏一族之后?” 华莹道:“先前听说赵老板谈及过华氏,我若不是,今夜倒也不必前来了。” 赵平神情松动,道:“没想到还真能叫我遇到华氏的大夫,真是太高兴了。我们这鹰城地方小,百姓消息不通,可能不知道华大夫,可华大夫的名声在其他地方却是如雷贯耳啊。 “之前路过信州的时候,得知华大夫为逐瘟疫以身犯险,最后才得以解救全城百姓。那里的百姓们提及华大夫那都是感恩戴德毫不夸张。” 随着菜肴一道道送上桌,角落里还安排了两名艺女弹琴增雅,席上气氛和乐融融。 赵平说着便敬上华莹一杯,又道:“实不相瞒,我们走南闯北的多少认识些人,我和信州老季也有些交情,听他说他的命便是华大夫所救。我敬华大夫一杯,华大夫无需勉强,可以茶代酒。” 两杯酒下肚后,趁着话题还没转移开,华莹便道:“听赵老板说,似乎曾在固城那一带见过我华氏一族的长辈?” 赵平道:“华老大夫么,那是好些年前了,两国打仗的时候。” 华莹道:“那时候族中确有人去过固城。” 赵平回忆道:“好像叫华……华仲德老大夫。” 第422章 一些关于灭族的事 华莹心下一沉,道:“正是家祖。赵老板当时见过家祖?” 赵平道:“当然见过,我那时候常年奔走在外,身体也落下些小毛小病的。有一次见到老大夫,他一眼就瞧出来了,还说过后帮我调理呢,只是过后一直没机会,等我想起来要去拜访的时候,却听闻华氏一族遭遇了巨大变故。” 华莹紧着问:“赵老板是在固城何处见到他的?” 赵平道:“我那时往固城运货,帮贾家运的,去贾家的时候有幸见到的。” 贾家,又是贾家。 华莹问:“赵老板可知他在贾家治什么人么?” 她知道她祖父是被人强请去给人治病了,但治谁无人得知。 赵平想了想,道:“具体是谁我也不知,我只知道当时贾家似乎住着一位大人物,而且大人物伤得不轻,贾家上下人人都得供着他。要不是华老大夫出手,那位人物铁定是救不回来的。” 所以,她祖父回去以后,即刻让全族搬迁,是因为他救了不该救的人,方才招来了灭族之祸。 那位大人物究竟是谁? 赵平还有些心有余悸,又道:“亏得我是离城得早,那两年世道又乱,我漂泊在外才躲过一劫。否则,我可能也回不来了。” 这种事他又不傻,华氏一族之所以被灭族,多半是知道得太多才被灭口的。 当时他若是多知道一星半点关于那大人物的情况,那他绝对也逃不了。 今晚华莹虽知道了些关于华氏灭族的事,但又没有得到确切的线索,后来话题转移到其他方面,就不提这事了。 随着雅阁房门打开,一些美丽的女子鱼贯而入,专为陪酒,招待好客人。 这奢香楼的花魁姑娘今夜特地空出了时间,受赵平的邀请来陪苏寿的,花魁姑娘也是位落落大方的美人,见她要相陪的主顾竟是这般清宁俊朗的人,而且还是县令,神色间不由更嫣然惹人了些。 比起在座的其他人,侍陪县令这样的怎会不令她欢喜。 华莹看出来她的满心情愿,不愧是花魁姑娘,就连自己同为女子也觉得她甚美,且举手投足都颇具风情。 只不过她将将往苏寿身边挪身要坐下,苏寿却道:“你去赵老板那里吧。” 花魁姑娘动作一僵,赵老板立刻圆场笑道:“可从来没人能拒绝得了贞贞姑娘的魅力啊,县令大人不爱美人,贞贞姑娘只好委身坐我这边了。” 花魁姑娘八面玲珑,转眼又是满含笑意,一脸嗔怪地坐了过去,只是时不时若有若无地拿眼神瞟一瞟苏寿身边的华莹。 起初姑娘们只是斟酒陪酒,席上也比较客气有礼数,大家面上虽都有点点尴尬之色,但始终没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花魁姑娘便掩帕笑道:“赵老板今日的客人可都忒规矩,没想到今个还有位姑娘在场,那各位客人们可不能犯浑了,都得客气一点。” 这话惹得其他姑娘都跟着娇笑。 华莹心知,自己在场,影响到他们发挥了。 毕竟这里是风月场,男人在这里总是要找些消遣的。只不过碍于苏寿的面子,他们不敢当她面做出什么动作来。 第423章 莫名的征服欲 华莹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原本问完了事也打算要离开了,后来她便对苏寿道:“我在这不合适,不妨先回去。” 只是她将将起身要告辞,不想苏寿突然桌子底下捉住了她的手,华莹愣了愣。 他手心的温度传来,使她一时连告辞的话都忘说了。 只听苏寿道:“我随你一道回。” 赵平和其他人听说他要走,都极力挽留。 花魁姑娘显然也没料到自己两句话会这般冷场,真要是席面散了反倒成她的不是了,于是便提议道:“姑娘若是乏了,这雅阁隔壁的房间空置着呢,不如先移步休息。” 这雅阁是在二楼靠边的位置,有时候专门供大人物们聚会用,为了防止隔墙有耳,通常另一边隔壁都会空下来。 赵平连忙道:“对对,华大夫可要先行休息?” 华莹晓得苏寿这人,向来不给别人面子,只不过她却是尽量不坏了别人的雅兴,苏寿要是跟她一块走了,那这席也就因她散了。 她便对苏寿道:“那我先去隔壁休息,等你应酬好了再回。” 苏寿道:“那我送你去隔壁。” 华莹:“……” 他还当真起身,去隔壁看了看。 见房间还算干净整洁,可供休息用,这才放了放心。 苏寿回到雅阁,一进门,花魁姑娘便嫣然娇笑道:“看来,那位姑娘于县令大人委实重要,竟连这样的场合也不忘带在身边。” 言语之间,乍一听,皆是烘托气氛的调侃之意。 话题一下就转移到男女这事上,使得在座的人皆跟着笑意三分。 苏寿却不苟言笑,看她一眼,那眼神里半分也没男人欣赏女人的惊艳之感,只纠正道:“她不是一般的姑娘,她是华大夫。” 语气中含着一股淡淡的压迫感。 前一刻大家还觉得县令怜香惜玉,转眼就又感觉到那是满满的敬重,顿时那股暧丨昧感就荡然无存。 而苏寿之所以这么说,一方面是真的敬她,另一方面不想让人把她扯进污浊中来,更不想让人知道她对他的重要性。 花魁姑娘心里咯噔一下,今晚在县令这里连碰两次壁,让她觉得甚是没面。 毕竟在鹰城,男人见了她向来是垂涎,只有男人围着她转的份儿,还从来没哪个男人这般让她难堪。 当然,她在奢香楼待了这么久,应付过这么多客人,几乎也没有遇到过像他这般容貌的男子。 仿佛身上自带一种清正之气,不容人轻易亵渎侵犯,却又俊得像行走人间的妖魅,随时随地都能拉人同他一起沉沦深渊。 这让她心里燃起一种莫名的征服欲。 若是这样的男人拜在她石榴裙下,应当是别样风流。 只不过,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对她有一星半点的青睐。 一个男人对她有没有兴趣,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第424章 发生意外 气氛一时尴尬下来,赵平又打圆场笑道:“那确实,华大夫可不是一般人,她救人无数,便是在鹰城也救过不少百姓。县令敬华大夫是理所应当,贞贞姑娘可不要往那方面想。” 花魁姑娘顺阶而下,道:“看来是我狭隘了。华大夫的名号我也听过,救治百姓当仁不让,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而后这事才算过了。 隔壁房间不算怎么隔音,华莹在隔壁隐约能听见雅阁里的谈话声,不过以她的耳力听不太清楚。 刚开始还比较平静,到后面雅阁里就甚是热闹了。 丝竹声更紧密了些,觥筹交错,还伴随着男人舒畅的笑声,以及姑娘们的娇笑声。 华莹在隔壁听着,丝毫不意外。 楼里的姑娘竭尽所能地陪好客人,而到这里来的客人免不了寻个乐子,双方各取所需。 华莹打开窗户,看着鹰城里的夜色,灯火虽没有那么繁华稠密,却也别有一番静谧。 后来雅阁里还没结束,华莹却听见外面似乎起了哄乱。 先是梆的一声,接着响起几声尖叫,还有人呼喊着:“快,快看看他有没有事,大夫,得去找大夫!” 华莹出门一看,见是有人喝多了,竟从三楼给掉了下来。 亏得是有人及时拉住,否则他摔在栏杆上,又得从栏杆掉到一楼去。 此刻那人就躺在二楼走廊上,鼻子里流出一股血,不省人事,旁边围着的人都慌了神了。 这晚上跑去请大夫,医馆大都关门了,怕是得耗些时间,华莹便移步过去,道:“我正好会点医术,不介意的话我看看。” 围着的人闻言立马给她让开了道。 她蹲下丨身检查了一下这人的大致情况,道:“鼻梁骨摔断了,四肢完好,有几处皮肉摔伤,性命暂且无碍。” 她一边说着,一边抽出几根银针扎入此人穴中。 旁人问:“既然没丢命,那怎么他还不醒呢?” 华莹道:“饮酒过量,可以先给他弄点醒酒汤来。” 楼里的鸨母连忙让人去端醒酒汤。 很快,给这人灌了醒酒汤以后,再辅以华莹的银针,他便清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满鼻子血,他捂着鼻子痛得唏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华莹见人醒来已无大的凶险,便起身道:“还是先去就近的医馆,先处理一下鼻梁骨吧。” 虽然哄闹了一阵,但好在是有惊无险,那人就捂着鼻子匆匆离去了。 楼里又恢复了热闹。 出状况时,苏寿也从雅阁出来一看,便见华莹在给人施救诊治,眼下她弄完回身就看见他。 苏寿道:“我们回去。” 华莹点点头,道:“不用去跟雅阁里的诸位打声招呼吗?” 苏寿道:“不用。” 华莹道:“那你还是得去把你的外袍拿上。我的围脖和帷笠也还在房里。” 这奢香楼是个温柔乡,楼里烧着地龙,任外面寒风凛冽,里面却是温暖如春。 各个房间都暖和,进房间以后需得把厚袍脱了,把围脖手套等卸了,否则热得冒汗也是难受。 于是苏寿回雅阁去拿外袍,华莹进隔壁房间去拿围脖戴帷笠。 然而,还不等华莹出门去,突然就有人从外面闯了进来。 第425章 走错地方了 闯进房的人带进来的一股风,华莹首先就闻到了浓厚的酒气。 那又是一个喝多了的醉客,虽然醉眼迷离,却又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那双眼睛饧在华莹身上,直冒光。 先前华莹救治那坠楼的人时,这醉客就在旁边看着,眼下她回了房,他便巴巴地跟来了。 此人一看便是风月场的老手、奢香楼的常客,他盯着华莹,咂咂嘴道:“咱们楼里何时来了你这么个娘子,怎么妈妈也不跟我说一声,引出来我见见。” 华莹冷淡道:“我并非这楼中的人。” 这人全然听不进去,上下打量着华莹,又道:“就是衣裳妆容太素了些,怎的穿这么深色的裙子,头上也不见什么首饰……你要是缺的话,我可以给你买啊……” 他边说着,边一步步踉跄地朝华莹走来,脸上的涎笑之意更甚,“啧啧啧,还莫说,便是这素模样,就别有一番滋味。这要是学其他姑娘,穿身轻衣薄裙,再略施粉黛,怕是连花魁柳贞贞都得被你给比下去!” 转眼之间,他已站在桌对面。 华莹不慌不忙地戴好围脖,道:“阁下走错地方了。” 他眼神从上往下,落在她腰上,也是阅人颇多的,咽了一口口水,道:“这腰,要是在床上,怕是得缠死人了……” 说罢,他便再忍不住,直接朝华莹扑来,“来吧,先让爷疼疼你!” 只可惜,他还没沾上华莹的身,身后忽而冷戾之气袭来,他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人就被拎起,重重摔在墙上,砸断了屏风。 这人胸口闷痛不已,张口就吐出一口鲜血来,十分惊骇,抬头就看见一人朝他走来。 那股子鬼神皆杀的气场,立马就把他吓得酒醒了,哆哆嗦嗦起来:“壮士饶命,饶命!” 苏寿面无表情,拎起这人,要不是华莹出声阻止,恐怕他又得下狠手。 华莹道:“罢了,一醉汉而已,莫要闹出人命。” 于是苏寿扬手把人往外面一扔,直接从二楼栏杆扔了出去。 顿时外面又是一片骚乱。 今晚上连番出状况,鸨母忙得团团转,被丢下来的是奢香楼的常客,她连忙命人去处理,自个又慌忙上楼来一看究竟。 没想到人是被县令给丢下来的,她又岂能明着跟县令对着干,于是进门便道:“哎哟,方才那杀才不知何处得罪了县令大人,大人消消气,我这里给大人赔不是!” 苏寿一眼神看来,气势还没收,吓人得很。 华莹便替他道:“无事,方才那位客人走错了地方,又喝多了酒,想必是出门的时候不稳当,便摔下去了吧。” 鸨母是个上道的,脑筋转得快,连连应道:“是是是,今晚都摔两个人了!这些个人呐,一喝多就犯糊涂,实在该摔!” 第426章 你是在安抚我? 这时门外有小厮捧着托盘,托盘里装着一壶酒和两样精致的点心,正往门前经过,给其他房间的客人送去,鸨母眼尖,立马就拿过托盘捧进了苏寿和华莹所在的屋子里,又满脸堆笑道: “这厢给两位赔不是,县令大人千万别跟那种眼瞎的置气,需要什么吃的喝的尽管叫人送,都记在奢香楼上,保管把大人陪好了!我这便去好好教训教训那杀才!” 说着放下东西就麻利地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房门,将外面的喧嚣隔绝。 但也还听得见外面的动静。 鸨母带人去处理那个被苏寿摔下楼的人,堂上闹哄哄一片。 华莹想着,眼下也不着急,等外面处理完了再走不迟。 华莹还一句话没说,就见苏寿在桌边坐下来,自顾自开始拈点心吃了。 他拈了一块,问她:“你吃吗?” 华莹道:“我不吃。” 他便放进了自己嘴里。 华莹见他一连吃了好几块,道:“方才在席上没吃饱?” 苏寿道:“没怎么吃。方才不如眼下有华大夫在时有胃口。” 这间房一边靠着雅阁,另一边却是其他的客房,这时客房响起了开门声,应是来客人了。 而且开门声不小,急匆匆的,开门后很快又砰地关上了。 接着就响起了男女之间的声音。 似乎房门撞了一下,有姑娘千娇百媚道:“爷,您别急……咱们先喝两杯酒……” 男人急色道:“怎么能不急,我又不是来喝酒的,要喝酒等完事后慢慢喝……” 随之是衣料被撕拉的声音。 这房间不怎么隔音,而那男女又毫无顾忌,就连华莹都能听得个七七八八,更别说苏寿。 姑娘的声音此起彼伏,男人喘气如牛,道:“你这骚人儿……不枉我想了这么久……” 而后声音就从门边移到了内室床上,一时间更是叫声不迭,异常火热。 床笫间什么狂浪的话语都说得出来。 华莹面上滴水不漏,心里却一片麻木,男女事她也不是一无所知,但没想到她会听这样的墙角,而且还是和苏寿一起听。 而苏寿,吃点心的动作都停了,似乎比她还难受。 华莹便道:“这奢香楼是风月场,难免的。” 苏寿抬起头看她,眼神莫名:“你是在安抚我?” 他拿起酒壶倒杯酒,显得有些无所适从,正要入口,华莹动了动鼻子闻到那酒香,连忙按住他的手。 她拿过他手中的酒杯闻了闻,道:“这酒还是别喝了。” 苏寿就伸手又拿块点心,见她端着点心碟子也闻了闻,她动了动眉头又道:“这个最好也少吃吧。” 房里点着熏香,点心又被香甜的气息所掩盖,方才她竟没能闻出来。 要不是苏寿倒酒,酒香挥散,她可能还察觉不了。 苏寿道:“是被下了毒吗?” 华莹道:“没有下毒,就是加了点东西。” 本来这酒和点心也不是专门给他们这房间送的,而是鸨母半路拦截的,这应该是专给有需要的客人准备的。 苏寿问:“加了什么东西?” 华莹看着已经去了大半的点心碟子,有些头大,道:“加了点助兴的东西。” 助什么兴,在这地方不言而喻。 第427章 你帮帮我 苏寿胸中一团烦热,也没耐心了,起身就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见窗外是漆黑的小巷,道:“华大夫,我们从后面走如何?” 华莹点点头,“也好。” 于是他折回来,道了句“得罪了”,便弯下丨身将她打横抱起。 身子忽然悬空,华莹下意识地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 她若有若无地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微微抿着唇不言语。 苏寿跨上窗台,往外纵身一跃时,低低道:“不该带你来这种污浊之地。” 他却没有直接落地在小巷里,而是几经借力腾身,落在了小巷对面矮一些的屋檐上。 放眼望去,寂夜里,那绵延的屋舍房檐都是稀稀疏疏白色的落雪。 苏寿抱着她径直在屋檐上飞掠起来。 华莹攀着他肩的手不由得勾住了他的脖子,却没来得及扶稳帷笠,迎风一吹,帷笠被吹翻往后飘了去。 华莹回头往他肩后方望去,见那帷笠轻纱飘摇,晃晃着坠落在不知谁家的屋檐上。 她蓦然轻声道:“苏寿,帷笠掉了。” 苏寿抱着她的双臂又紧又稳实,将她往怀中收了收,声音亦是低**稳:“掉了就不要了,回头再买。” 华莹眼看着越来越远,便叹道:“算了,反正你有钱。” 苏寿道:“全城的帷笠都可以买来给你。” 华莹道:“虽然你有钱,但也不是这么挥霍的。” 这一路上苏寿都没让她脚沾地,最后直接把她带回了宅子,到她院子屋檐下,方才把她放下。 华莹进去点灯时,就听见苏寿在门外说道:“你早点休息。” 等她屋子里亮开来,她出门一看,门外哪还有苏寿的影子。 以往他来她这院里,都是做这做那,恨不得晚上直接在她院子里安张床睡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接着帮她打理院子,今晚他却是走得干脆。 以至于华莹想问问他,方才在奢香楼里吃了那些点心后有没有什么不适,都没机会问。 那点心里掺了催丨情药,不过奢香楼也是做生意的地方,助助兴就得了,不至于掺多烈性的药,也不会对身体有多大损伤。 思及此,她便也转身回房了。 苏寿回了自个的院子,心里头的烦热感丝毫没减,反而堆积得更甚。 他还去盥洗室洗了两桶冷水澡,稍稍冷静些后方才回房躺在床上。 然,这没躺多久,那股子烦热感又涌了上来,本就很容易睡不着觉的他,这一心烦意乱起来,就更无心睡眠。 他辗转来去,把床都快辗转烂了。 后又起身坐起来,在床上打坐念清心咒。 念了几遍以后,索性开门就冲了出去。 外面夜色正深,头顶明月清悬。 华莹正睡下,有人来敲她的门,她问了一句,外面就响起苏寿的声音:“你帮帮我,我睡不着。” 他半夜里去而复返,华莹也不感到太意外。 她披衣起身,点灯开门,就看见他一身清寂地站在她门外,身上还裹着寒气。 苏寿直截了当道:“劳烦华大夫给我弄两副药吃。” 华莹问:“头痛吗?” 苏寿道:“不怎么痛,但是头很紧。” 第428章 他的想法有问题 在门外站着也不是,华莹让苏寿进来坐,先摸摸他的脉,莫看他来时满身寒气,可当她手指接触到他的手腕时,发现他的皮肤烫得吓人。 苏寿道:“我心里很烦。” 华莹摸到他脉象,很是躁动,气血翻腾,一时沉默不语。 苏寿又道:“口干舌燥,很是燥热。” 然后他就发现,她的手指碰到他时,那股凉润感让他舒服极了。但她也只是停留了片刻,不由让他心底更加燥热。 包括闻到她房间里的药香,闻到她身上的味道,都让他有种饮鸩止渴的感觉。 很舒服,但是接着又更躁动。 他抬起眸,眼底里红红的,直勾勾地盯着她,道:“你摸摸我。” 华莹没动作,他又道:“你手上凉,摸摸我。” 华莹掩下神色,道:“点心吃多了,摸你不起作用,我给你扎两针吧。” 她转身去拿药来给他服下,又给他扎针。 她的身影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晃得他眼里绯意更浓。 即使银针落下来,他也没什么感觉,燥热感汇聚腹下,直到身体起了猛烈的反应时,他才意识到,他在渴望什么。 那时候,华莹就在他眼前。 他的变化,将衣料撑了起来。 华莹离他近,落针时想不看见都难。 一时间,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之前在固城的时候,两人睡在棺材里,她依稀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只不过当时光线暗一切尚能掩饰,可眼下,是实实在在肉眼可见地**起来。 想她为医多年,治过多少病人,在她眼中不分男女,即便面对男子身体也依然面不改色。 可此时此刻,她竟感到尴尬……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种感觉,让她呼吸一窒,很想当什么都没看见,可耳朵尖却莫名地红了红。 华莹若无其事地移开眼,苏寿牵着衣角遮了又遮,奈何势头太猛遮又遮不住。他声音都哑了,道:“你不用管,只管给我扎针用药。一会儿自己就消了。” 华莹道:“以后那种地方的东西少吃。” 没想到扎了针,吃了药,他的情况也没见多少好转。 苏寿感觉腹下紧得发痛,异常难受,只不过这不好对她说。 华莹不经意对上他的视线,就见到他眼里的意味与平时截然不同,那光华流转,压抑掩藏不住的是对她的某种念头和狂热。 苏寿道:“你还是离我远些,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有些受不了。” 华莹想,这可能已经不是助兴药的问题了,毕竟她用针帮他排出药效,又服用了药,不应该全无效果。 那么可能是他的想法有问题。 她便离他远些,道:“药效挥散得差不多了,你不妨多念几遍清心咒。” 苏寿觉得再待在她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好像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让他更鬼迷心窍,他起身就往外走,道:“我回去念。” 刚走出门口几步,他又转头折回来,看着华莹道:“今晚我没跟其他人拉拉扯扯,我也没对其他人这样过。” 华莹愣了愣,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早就已经走远了。 他是在同她解释什么? 可是她什么都没问。 第429章 竟是做了一场梦 屋子里仿佛还留有苏寿那炙热的气息,华莹轻吁了口气,回想着他说的话,耳朵尖还是热热的。 没对其他人这样过,便只对她么,那她是应该觉得他无礼冒犯还是该觉得他情志不渝呢…… 华莹关上门,心思渺渺地上床阖眼睡去了。 苏寿在寒夜里走了一段,一路上又在念清心咒,等他重回自己院中时,总算是冷静了不少。 他发现只要华莹没在他跟前,只要没闻到她的味道,他就比较容易冷静。 回房后,他又打坐念了几遍清心咒,身体的变化已经全然消了下来,因吃药扎针的缘故,他也没再觉得有那种躁动难安感。 如此,他应是能够睡着了。 后来他也确实成功地睡着了。 只是后半夜里,他恍惚又回去了奢香楼。 奢香楼里莺歌燕舞、暖香拂面,着实温柔。 他上得二楼,刚入房坐定,怀中就倚上一姑娘。他万般嫌恶,刚要将人推开,却不想听见她在叫自己名字。 苏寿。 他再抬头一看,怀中人不是别人,正是华莹。 顿时那万般嫌恶被一把无形的烈火烧成了灰烬,烈火越烧越旺,仿佛要将他吞噬。 他感受到她双手勾在自己脖子上的触感,他甚至听见自己喉结滑动的声音。 “华莹,华莹。” 叫着她的名字,他扶着她的头便吻了下去。 顷刻,脑子里乱哄哄的思绪,以及那房间里起伏不休的男女之声,瞬间得以上演。 他把她压在门上,撕了她身上的衣裳,他听见她在耳边的叫唤,他发疯一样的卖力…… 从门边移到了床上,床帐摇曳,他勾着她的腿与她极尽厮缠。 身心焦灼了那么久,终于在沉溺进她的温柔乡时,得以舒缓。 那是一种融化到了骨子里的舒服。 华莹…… 苏寿睁开眼醒来,才觉自己竟是做了一场梦。 此时外面的天色微亮。 他满身的汗,湿丨了衣裳。 刚一动身,动作就顿了顿。 因为裤裆底下湿洼洼一片。 他连忙起床,披头散发地往盥洗室去。不一会儿里面就响起水声,他直接冲起了冷水澡。 等从里面出来时,满身的寒气。 早上用早饭的时候,除了苏寿,人都到齐了。 陈辛坐在膳桌前,疑惑道:“平时到了饭点,王爷都是很积极的,今早他怎么还没来呢?” 华莹想着他昨晚的事,就叫来抱剑问一问:“你主子还好吗?” 抱剑道:“挺好的,先前还起来洗了澡。可能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陈辛便道:“我去叫叫他。” 他现在非常积极,毕竟王爷给了他很多钱买年货,他去叫他来吃饭也理所应当吧。 陈辛一路小跑到苏寿的院子,进院门前就扯着嗓子嚎了起来:“王爷,王爷,你在里面吗,我们都在等你吃早饭了!” 第430章 洗裤子 一边叫着,一边冲进院里一看,陈辛气喘吁吁地愣愣道:“王爷,原来你在院里啊,你怎么不去吃饭呢?你怎么还在洗衣服呢?” 他没看错,此刻苏寿就坐在院子里,洗衣服。 准确来说,是洗裤子。 苏寿道:“你们先吃。” 陈辛感到奇怪,道:“你的衣服不都是交给大娘来洗的吗,为什么还要你亲自动手呢?” 苏寿道:“我突然想洗。” 陈辛挠挠头,更加不解:“还有人会突然想洗衣服吗?那你怎么光洗裤子呢?” 苏寿没说话。 陈辛看了一会儿,又问:“王爷,你为什么只搓裤裆呢?莫不是晚上尿了床吧?” 苏寿:“……” 虽说不是尿床,但这裤裆底下滑丨腻腻一片全湿丨了,他能交给大娘去洗么? 旁人一洗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苏寿抬起头看陈辛一眼,道:“你最好还是少说话,去吃你的早饭。” 陈辛见他坚持洗裤子,叫也叫不走,也就不勉强了,返回到膳厅。 华莹看他自个回来,不免问:“王爷呢?” 陈辛道:“王爷让我们先吃。” 谢不若道:“吃饭不积极,是不是脑子犯病了?” 陈辛摇摇头,道:“我看王爷说话清晰、情绪稳定,不像是犯病的样子。我去的时候他正坐在院子里洗裤子呢。” 谢不若:“洗裤子?” 陈辛道:“可不就是洗裤子,来回地搓裤裆。”顿了顿,又道,“我怀疑王爷是尿床了,但王爷不承认。” 谢不若纠正道:“不一定是尿裤子了才会搓裤裆。” 华莹面无表情,及时打断话题:“先吃饭吧。” 谢不若看了看她,啧了一声问:“华莹,你昨晚跟他一道出去,都发生些什么了?” 华莹淡淡道:“无他,寻常应酬,打听了几句华氏的旧事而已。” 谢不若还想说什么,华莹直接塞给他一个馒头,“吃你的。” 华莹叫抱剑给苏寿送早饭过去,叮嘱他道:“若是王爷有不适,你可来告知我。” 抱剑应下,转头就去了。 早饭送去时,苏寿刚好洗完衣服。 他坐在房里干饭,抱剑来一句:“华大夫说,主子要是不舒服,就跟她说。” 苏寿顿了顿,道:“我没有什么不舒服。” 抱剑道:“主子衣服可叫属下洗,何必亲自动手。” 苏寿看他一眼,“我高兴自己洗,你要是想洗就去洗别人的。” 奢香楼的花魁姑娘柳贞贞,自打当晚和苏寿见过一面后,便念念不忘。 苏寿越是不多眼看她,她越是不甘心,那种征服欲一直没消停过。 她想看他为自己倾倒着迷的样子。 只是那样的人,似乎对美色并不感兴趣,除了赵老板设宴邀请他来过以外,平日里应该根本不会踏足奢香楼。 柳贞贞思来想去,决定让丫鬟往赵平府上送去一张帖子。 当夜赵平便春风得意地来奢香楼赴约了。 赵平已是不惑之年,万没想到柳贞贞会主动邀约他。 美人相邀,如何能不来。 第431章 别有所求 柳贞贞身为奢香楼的花魁,平日里想请她作陪,那都必须得花重金。而且作陪是作陪,想要做她入幕之宾却难上加难。 她可以选择哪位客人在她这里留宿,但倘若她不愿的,谁也不能强迫,这是奢香楼一直以来的规矩。 所以至今能在她帐中过夜的男人并不多。 前几日赵平宴请县令,也是花了好大价钱才请得她出面的。她光是往自己身边一坐,一颦一笑那般风情,便撩人不已。 柳贞贞邀赵平入她房中一叙。 他进房时,房里暖香怡人,美人旁坐,美酒佳肴,已是齐当。 柳贞贞笑语道:“赵爷真是贵人事忙,我可等了足足两刻时辰,当罚。” 说着她便素手斟酒,递给赵平。 赵平也不推拒,上前接过,亦是笑道:“那我自罚三杯,可解贞贞姑娘的怨?” 罚酒过后,两人叙话寒暄了一会儿。 赵平便问道:“贞贞姑娘邀我来,应该不是为了吃这两杯酒吧。” 柳贞贞清然一笑,道:“赵爷是明白人。上次赵爷设宴,我有幸相陪,席间相谈甚欢,只不过似乎县令大人并不待见我,我苦思冥想了这两日,也不知究竟是何处得罪了大人。如有机会,我定亲自问一问他,若真是我的不是,向县令大人赔罪了便是。” 赵平了然,“原来是为县令大人。” 柳贞贞道:“只是县令大人不像是常出入奢香楼的人,我却也没这机会问清楚。” 赵平笑笑,道:“能拂了贞贞姑娘美意的,这全鹰城除了县令怕是再找不到第二个人来。我看啊,贞贞姑娘这多半是不甘心吧。” 柳贞贞被说中,也不懊恼,只是娇嗔道:“那谁能甘心。毕竟县令是少有的年轻俊美。上次人多不便,若是下次相聚,我无论如何也得让他多看我一看。” 赵平道:“所以,贞贞姑娘是希望我再攒个局,好让你有这个机会。” 柳贞贞又给他斟了酒,道:“赵爷宴请县令,便也是希望往后在鹰城能更加便于行事,我若笼住了县令,必念赵爷的好。” 赵平思忖着,吃了她敬来的酒,看了看眼前这双纤纤玉手,笑了笑道:“念我的好那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我更喜欢能把握住当下的好。” 说着他就握上了那双手,放在手心里捏了捏。 柳贞贞知晓,跟生意人谈条件,生意人是绝不会吃亏的。 眼前的好处,生意人岂有不要的。 是她有求于人,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一时没有抽回手来。 赵平便也明白了,今晚不仅仅是有这花魁陪酒,他还能得到更多。 于是哪还有心思喝酒,他当即抱起人就往内室床榻去。 柳贞贞问:“赵爷可说清楚了,可能再安排我与县令大人见面?” 赵平心猿意马,道:“当然能。你要什么,我都安排,过两天我就安排家宴,请你二人来。” 第432章 总要讨点好处的 虽说是给别人牵线搭桥,但赵平也满心欢喜。 即便是这花魁跟县令勾搭上了又如何,此女还不是先被他给享用了。 都是青丨楼里的女子,大家快活一场,当不得真,往后她真要有能耐笼络住县令,对他也没什么坏处。 不愧是楼里的花魁娘子,上了床剥了她衣裳,才见她身姿处处都是勾人的美。 赵平心动不已,使出浑身解数尽情品弄,而花魁又是极懂风月手段的,使得赵平即使年过四十却仿佛一夜回春,几次三番沉醉在温柔乡里。 到第二天早,满床都是旖旎春丨情的气息,而赵平穿好衣服出门时,腿都禁不住是打颤的,很有种被掏空的感觉。 他走后,丫鬟便打水进房,伺候柳贞贞沐浴。 柳贞贞满身爱痕,沐浴后,又用最温柔细腻的花油涂抹滋养自己的肌肤,尤其是隐秘处,来来去去得用上数种花油滋养,才能恢复娇嫩如初。 一时间她整个人都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丫鬟给她梳头时,有些愤愤道:“那个赵平,不就是有几个钱,都老成那样了,姑娘竟还陪了他一夜,真是便宜他了。” 毕竟以前能在她这里过夜的大都是年轻多金的俊俏公子。 柳贞贞看着镜中的自己,容颜美丽,容光焕发,道:“男人么,就是这样,你想让他办点事,他总要讨点好处的。” 赵平回去以后果真安排了一场家宴,邀请苏寿过府一叙。 他需得找一个合理正当的理由,才能成功地请苏寿出席。 于是他便提出,想出资在鹰城修筑一座liao望塔,从塔上足以观察到南玳那边的情况。 他消息灵通,打听到苏寿在衙门提过这件事。 所以苏寿将这当成一件公事,当晚带着两名衙门公职人员到赵家赴宴。 没想到赵平又请出了奢香楼的花魁来作陪。 柳贞贞颇有才情,弹琴助兴,气氛很是融洽。 她看着苏寿和赵平谈论公事,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平淡的神情和语气所吸引,眼神时不时就望向他。 不枉她想了这么些日,这男人果真与其他人不同,越见越是得人心。 他越是冷淡,她就越想看他对自己热情似火、难以自持的模样。 她甚至想着,若是能常伴这样的人身边,倒也不错。 以往鹰城的县令,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油腻的酒色之徒,她从不屑于陪侍那等人;可如今的县令年轻有为,容貌冠绝,即便是他不刻意修饰装扮,微松散的鬓发垂落两丝下来,落拓随意,那也是相当吸引人的。 关键是这样年轻英俊的男人,至今还没有成家。 柳贞贞眼里情意绵绵,倘若他有意,她便是不做奢香楼的花魁,也愿意随着他。 若是能当县令夫人,就算圆满了。 等谈完了正事,赵平又招待了一轮好酒。 柳贞贞席间多饮了几杯,以不胜酒力为由,便先起身离席,去厢房休息。 苏寿也没待多久,他对喝酒应酬、谈笑风生又没兴趣,于是就留下衙门师爷,自己先起身告辞。 只不过才走出宴会厅没多久,就有一丫鬟从侧面迎上来,福一福礼道:“见过大人,奴婢是来替柳姑娘传话的,想请大人一叙。” 第433章 这也太避嫌了 苏寿道:“哪个柳姑娘?” 跟在他身边同行的还有衙门的一衙役,闻言提醒道:“就是方才宴上的那位,奢香楼的花魁柳贞贞姑娘。” 衙役心想,那可是花魁,寻常人根本请她不来,她往厅上一坐,便满堂生彩,怎还会有人注意不到柳姑娘呢。 偏生县令是一点都不感兴趣啊。 苏寿一听,拒绝道:“我赶着回家。” 丫鬟连忙又道:“可柳姑娘说上次大人遗落了东西在奢香楼里,今日特地带了过来想还给大人。” 苏寿想了想,他没有遗落东西。只不过不知道华莹有没有遗落东西,也没听她说。 可她这个人,便是遗落了什么,她也不会说的。 思及此,苏寿移步随丫鬟去,随同的衙役很清楚,这是花魁姑娘有意安排,他要是跟着去就比较煞风景了。 他便道:“大人,那小的就先行回去了。” 苏寿回头看他,道:“你很着急回去吗?” “也不是。”衙役挠挠头,主要不还是不想坏了好事么。 只不过苏寿这一问,衙役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大人应该是对那花魁无意的,所以还是希望他跟着,才能避避嫌。 于是衙役立马又改口道:“那小的先随大人同去。”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丫鬟到了柳贞贞歇息的厢房院子里,丫鬟上前在门边道:“柳姑娘,县令大人到了。” 她转身向苏寿福了福礼,便退下了。 可那厢房里昏黑一片,连盏灯都没点。 苏寿在门外问:“你说我有东西落在奢香楼了,是什么?” 柳贞贞的声音便款款柔柔地从房里传来:“我有些不方便,还请大人进门来取。先前房中灯火叫风给吹灭了去,劳烦大人替我点一点灯吧。” 衙役听着那声音,表示任哪个男人听了骨头都得软了去吧,别说只是叫点一点灯了,就是叫摘一摘天上的星星也没有不答应的好吧。 苏寿推了推门,门当即泄开一条缝,并没有锁。 里面淡淡袅袅的香气顿时溢了出来。 衙役站在苏寿身后都闻到了,是一股花香,非常好闻。 这种女人香,他闻着都忍不住要醉了。 苏寿又把门拉上了,回头看着衙役,低声道:“去给柳姑娘点点灯。” 衙役踟蹰,小声回道:“这……大人,不好吧。” 苏寿道:“我也有些不方便。出来的时候,顺便帮我把遗落的东西带出来。” 衙役心道,这也太避嫌了。 县令大人的吩咐,他不得不从。何况里面又不是刀山火海,而是香风美人。 遂苏寿就走开了几步,到屋檐侧廊边上去等着,衙役咬咬牙,推门进去了。 他先清了清喉咙,出声问:“灯在哪儿?” 柳贞贞道:“在桌案上。” 衙役就摸索到桌案那边,可还没等他摸到火折子呢,就看见一道隐隐柔丽的人影儿迎上来,但约摸是看不清,给椅凳绊了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她轻吸了口气。 衙役赶紧去搀扶,道:“柳姑娘,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着?” 柳贞贞摇头道:“无碍,是我没看见。” 她这一起身,整个人都柔弱无骨似的,若有若无地倚入衙役怀里。 第434章 误会闹大了 衙役顿时浑身一僵,扶也不是,推也不是,干站着不动。 既然没推开她,柳贞贞太了解男人,便知他也是心动了的,道:“不知我做错了什么,你这般不待见我?” 衙役连忙道:“没有,没有做错什么。” 柳贞贞道:“真要是惹得大人不快,我这里给大人赔不是。” 说着她便福礼。 可这一福身,先前又摔疼了,站也站不稳。 衙役当即伸手将她搂了回来。 这来来回回,柳贞贞就站都站不住了,说是崴了脚,脚疼。 柳贞贞道:“能不能劳烦大人,将我抱回到床上去?” “我……”衙役还在犹豫。 可那勾人的双手已经搂上了他的脖子,诱得他实在难以自持,就只好闷声不吭地把她抱起,摸黑往床榻间去。 这一去,柳贞贞躺下时,一时不慎,竟直接将他也拉下了身来。 衙役还自我抵抗了一会儿,后来实在没扛住,这一压上床,就没再下来。 他如狼似虎地又亲又啃,柳贞贞婉转应承,虽然心里觉着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大抵是因为平时县令对她的冷淡,与眼下的火热着实大相径庭。 但转而她心里又升起一股子自傲感来。 果然,还是没一个男人能逃得过她的石榴裙下。 即便人前冷若冰霜又如何,到了床上,照样为她神魂颠倒、急不可耐。 可不就是急不可耐,他三下五除二扒了自己的衣服,散发出男人年轻又精壮的气息,再来解她衣裙时毫无章法,透着一股子蛮力。 还从来没碰过这般女人,横竖已经这样了,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床榻都因着他的蛮力晃动起来。 苏寿在廊侧等了片刻,不见人出来,他耳力好,不难听见里面发生的事,也无甚意外的,便原路返回离去了。 只不想在前院遇到赵平,赵平看见他格外诧异:“县令大人怎么在这?” 苏寿道:“正要回去。” 赵平看了看他走来的方向,道:“方才不是听说,柳贞贞姑娘有东西要给大人,请大人过去一趟吗?” 苏寿道:“他们正忙。” 赵平一头雾水地看着苏寿走出了大门。 苏寿前脚一走,赵平立马折回后院厢房,结果就听见房里的动静。 赵平才意识到,误会闹大了。 他立马又去找到传话的丫鬟询问究竟,才得知房里的人可能就是跟县令一起的那个衙役。 再怎么,他也不能这时候冲进去搅了事,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等明朝柳贞贞知道认错了人后,只当是大家都喝多了酒,吃个亏算了。 柳贞贞满心以为身上的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县令,却丝毫不知,他只是衙门的一个衙役。 衙役年轻壮实,又孔武有力,有的是精力。 这让柳贞贞又满足又辛苦,她想象中的县令本应该对她这般如狼似虎、难舍难休。 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她才闭眼没一会儿,就又被弄醒。 他道:“不愧是花魁,这手段功夫,真叫男人欲罢不能……” 等明朝柳贞贞醒来后发现与她春风一夜的男人竟是个衙役以后,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第435章 准备新年礼物 眼下,苏寿踩着夜色和积雪,回到家,先去了华莹后院。 华莹屋子里还亮着灯,他便借着温暖的灯火,拿着扫帚,替她扫扫院子里的雪。 后来华莹打开房门,他回眸看来,眼神格外深沉专注,问她:“你这有醒酒药吗?” 华莹道:“喝了很多?” 苏寿道:“也没有很多。” 她进屋倒了一杯水,给了他两粒药,他一饮而尽。 苏寿道:“过了年开了春,你是不是要去南玳?” 华莹道:“一切还未定。” 苏寿道:“我随你一起。你要去做什么事,我替你完成。” 华莹愣了愣,仰头望着他。 过后,她失笑,清淡道:“王爷,你我本不是一路的。” 苏寿道:“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我就要跟你一路。” 她神色一动,眼里仿若有浮光涟漪,浅浅漾开。 陈辛头上的伤已经基本上全好了,只是头发里留下一道不大不小的疤。随着除夕一天天临近,他像一个小管家一样,除了置办好年货,还在给府里的大家准备新年礼物。 这是他最近跟着华莹潜心学来的,学会根据药材的药性整理搭配,制作香包。 他打算给每一个人都做一个香囊,连厨房的大娘、前院的管家都计划在内了的。 华莹见他每天都兴致勃勃,也给他讲解了许多药材的特殊性,陈辛一边做手工一边认真地学习,还往他的小本本上做笔记。 做好的第一个香囊,陈辛有些局促地捧着给华莹。 他眼神亮晶晶:“师父,这个送给你,虽然我缝得不怎么样,但我以后肯定会有进步的。” 华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香囊,是她平日里比较顺眼的颜色,香囊里的药材也是他现学现用搭配的,一闻气味便知,养颜益气、清心安神。 就是香囊的针脚确实不怎么样,不过出自他一个孩子之手,也说得过去。 华莹伸手拿了过来,道:“针线还有待提高。” 陈辛窘迫道:“我只是想把第一个送个师父,要实在太难看的话,要不我再多练习几个,后面做顺手了再送给师父。” 华莹道:“无妨,随着你后面研习伤口缝合之术,总归是会提高的。” 陈辛见她收了,异常高兴,点点头道:“我一定不会让师父失望的!我无爹无娘,师父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有师父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眼下我还只能够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但等我长大了,以后我会一辈子好好孝敬师父!” 他说得年少意气,却又真挚热烈。 华莹嘴上虽不说,但心如明镜,虽然他不姓华,这却是个心性和悟性都极好的孩儿,不然她也不会收他为徒。 自打他拜师以后,也更加的勤学好进,并且非常勤快,将华莹这里的药材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每两日就把她的药箱拿出来擦拭整理一番。 他为此非常骄傲,他师父可是华氏的大夫,那他师父的药箱是丁点都马虎不得。 除夕前夕,陈辛做好了所有的香囊,按照功效的不同,赠送给府里的每一个人。 第436章 熟悉的人影 谢不若拿到那香囊时,有点嫌弃,道:“这么拙劣的手艺,你是怎么拿得出手的?还有,你见我们江湖人什么时候还随身佩戴香囊的?” 陈辛道:“谢大哥,这香囊有解毒的功效。” 华莹道:“他看不上,就不必送给他。” 谢不若一把揣进了怀里,道:“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我姑且收了。” 除夕这天,陈辛跑来兴冲冲对华莹道:“师父,我出去打酒去,晚上吃年夜饭大家要喝的。” 华莹道:“家里是没酒吗?” 陈辛道:“那不一样,我听说街上有一家酒庄,新酿的一款酒,可好喝了!我虽然不能喝,但可以去打来给师父和王爷、谢大哥他们尝尝啊!” 最近鹰城还算太平,南玳蛮族那边在苏寿手上吃过亏以后就安分了不少,这段时间陈辛出门置办年货,也都是安排了个车夫跟随的。 眼下华莹叮嘱他,叫上车夫一起去。 陈辛午后就出门了。 可没想到,还没到那酒庄,他就在街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他连忙跳下车,追着那人影去,跑上前一把拉住他,叫道:“不离!” 少年回过头看见陈辛,惊喜之余万分感慨:“陈辛,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陈辛亦是惊喜:“刚刚我看着就有点像,竟真的是你!” 只是眼前的不离有了很大的变化,从穿着上能看出他正戴着孝。 陈辛见状心下沉了沉,又关心地问:“不离,这段时间你都到哪里去了,发生什么事了?” 不离闻言,眼眶红了红,但极力忍着泪意,道:“发生了很多事,我本想去找你的,但是又怕打扰到你。” 陈辛看他欲言又止,仿佛有很多话想要跟自己说,正好他也有很多话想要问,于是便跟车夫商议,车夫先去酒坊打酒,回头再来接他,这样他就可以和不离多叙一叙,两头都不耽误。 车夫只好先驾车去了,不离拉着陈辛的手道:“我们先回去再慢慢说吧。” 陈辛跟着他回了安平巷,他和他爷爷相依为命的破落院子里。 只不过进去以后,陈辛里里外外都没看见他爷爷,大约也猜到了。 两人坐在屋檐下,不离才跟他说道:“我爷爷走了,这两天我才办完他的后事。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陈辛也感到一阵难过,道:“我失去爹娘的时候和你一样,但我们要往前看,以后的路长着呢,家里的人在天上也一定希望我们能好好的。” 不离点了点头。 陈辛又问他:“那天我们俩在巷子里,我被人袭击了,你呢,有没有事?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不离便回忆道:“说起那天的事,实在是太可怕了。我见你被他们打倒了,不论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他们还想对我行凶,我没有办法,只有逃。 “好在我对这片巷子的地形比他们熟悉,他们一时间没能追上我。我就一直往前跑,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直到我停下来时,才发现我已经跑出城去了,在一片荒郊野岭里。” 他说着,身子就微微发抖起来,在陈辛看来是真的很害怕。 第437章 你怎么会没事呢? 不离还道:“城外大片的山岭,我从没去过,进去里面以后就迷路了,绕了好几天都绕不出来,我每天都在寻找出路,又害怕又孤独。 “后来总算是找出来了,等我回来一看,却发现我爷爷已经……爷爷身体本就不好,加上天这么冷,没有我在身边,他熬不过去的。” 陈辛伤感地听不离继续说道:“我回来以后,就被官府的人带去问话了,在官府又被扣押了两天,从官府回来以后,才顾得上处理我爷爷的后事。” 陈辛有些讶异,他都没听他师父和疯王爷说过这事。 他们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苏寿也确实让衙役拘了不离两天,仔细询问他那天巷子里的细节。 只是他的交代没有更多的线索,听起来虽然有些跳脱,却也无甚端倪可追究,还与他这个年纪的言行很符合。 再加上他家中尚有丧事要处理,苏寿也就先放他回来了。 但这事华莹暂时没让告诉陈辛,不是不允他交友,而是在鹰城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她不能让他再出现什么变故。 陈辛问:“那你知道那天打我的人是谁吗?你有没有看清他的样子?” 不离摇摇头,道:“他蒙着脸,我哪里看得见。当时又太害怕,一心想着逃命,他有什么特征我都不知道。” 陈辛叹口气,道:“一定是南玳人干的了。” 他拉拉不离的手,又很愧疚,“对不起,你可能是受我连累了。那个凶手本来是杀我的。” 南玳人痛恨疯王爷,而他又是跟他们一起的,所以才想杀他泄愤。 不离摇摇头,道:“我没事,我就是怕,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天你那情形,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我又救不了你。好在我回来以后听说你被华大夫又救回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陈辛吁口气,道:“我们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离好奇地问:“那你背上的伤严重吗?你怎么还能像个没事人似的呢?” 陈辛耸耸肩,道:“我背上没事啊,就是头撞在墙上了,晕乎了好几天呢。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就剩下个疤了。” 说着他还分开头发,凑过去让不离看他头上的疤。 不离看后,一副天真疑惑的样子,道:“可是那天我看见那人都往你背上狠狠劈了一刀,你背上怎么会没事呢?” 这也是他不解的地方,所以得回来探个究竟。 那一刀劈下去,别说一个少年,就是一个大人也不一定受得住,眼下陈辛却是完好无损的,难道是铜墙铁骨不成? 陈辛见他这么好奇,也乐得和他分享,笑道:“因为我有秘诀。” 不离道:“什么秘诀?” 陈辛道:“我穿了盔甲。” 不离上上下下打量他,又伸手摸了摸他身上,道:“盔甲不是坚硬的吗,可你身上哪有坚硬的东西。” 陈辛道:“是刀枪不入的软甲。” 说着他就扒开衣襟,将软甲一角露出来给他看。 第438章 这么多宝贝 不离看后,连忙又把陈辛衣裳扒开些,试图看得更清楚,只见软甲上的纹路是黑金色的,旁人乍一看会觉得格外渗人,可不离的眼神却变得有些痴迷。 不离道:“这是什么样的软甲啊,真能刀枪不入吗?” 陈辛自豪道:“那当然了。这可是华云山蟒王的蟒皮,你莫看它长得吓人,它却是又软又坚不可摧。” 不离眼里玩味,嘴上道:“真的吗,我不信。” 陈辛道:“当然是真的。我穿着这个软甲,都不知道被砍过多少次了,最后都没事。” 不离道:“还是你好,我都没见过什么蟒王。你这个软甲能脱下来我看看吗?” 陈辛当然非常乐意给朋友观赏,于是就把软甲脱下来让不离看个全貌。 不离看着看着,还往自己身上套了套。两人身量差不多,他套上也很合适。 陈辛就兴致勃勃地给他讲,自己看见的蟒王是什么样的,有多长多粗,他手上都比划不下来。 陈辛还道:“那蟒王,可浑身都是宝,它的皮不仅可以做软甲,它的牙也锋利无比,还能做匕首呢!” 不离感兴趣道:“是吗,那它的獠牙是什么样的?” 陈辛就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来给他看,道:“这个就是用蟒牙做的匕首。” 不离拔开刀鞘,眼前不由一亮。 只见匕首的刀身雪白剔透,非常漂亮。 不离的视线一下就被吸引了去,来来回回地欣赏。 不离道:“这个倒是新鲜,我还是第一次见。”说着他就用手去试一下刀刃。 陈辛阻止不及,就见不离的手指被刀刃抹出了一道血痕。 陈辛惊道:“你别去碰刀口啊,我说了很锋利的,你看割破手了吧!” 不离丝毫不以为意,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了吮,笑两声道:“果然异常锋利。” 他那神情,就像得了宝贝一般。 只不过陈辛注意力都在他手指的伤口上,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不离忽然饶有兴趣地问:“就是不知,这么锋利的刃,用来划这身坚不可摧的皮,可能划得破?” 陈辛愣了愣,抬起头来,道:“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突然觉得,不离脸上的笑容有点陌生。 那是一种顽劣又麻木的笑容。 不离道:“不如试一下吧?” 陈辛道:“你想怎么试?” 不离又改了主意:“可要是真划破了,那岂不可惜了一副这么好的软甲。” 陈辛道:“这匕首危险,你还是收起来,快还给我吧。” 他伸手要来拿,可不离却扬手躲开了。 不离道:“别这么小气,给我玩玩嘛。”他笑眼看着陈辛,又道,“今天要不是听你说起,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身上有这么多宝贝呢。” 陈辛也不知道为何,感到有点不舒服,同时又有些不安,道:“不离,别闹了,你快还给我。” 不离却丝毫没有要归还的意思,拿着匕首就起身,在院子里到处比划。 第439章 因为有趣 陈辛看着不离拿着匕首就往院子里的一棵树上挥来挥去,锋利的刀刃在树干上留下道道新鲜的划痕,这俨然和他平时规规矩矩的做派判若两人。 他平时爱护动物和一草一木,哪里会像这样随便往树干上乱划。 陈辛连忙就过去拉他,叫道:“不离!你到底怎么了?” 结果这一拉,不离一回手,手里的匕首突然就抹向他的脖子。 当时陈辛只觉得脖子一凉,还没感觉到疼痛,他伸手去摸,却摸到了满手的鲜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不离。 那匕首虽然没有直接切断他的颈脉,但伤口却颇深,血越流越多,他手捂都捂不住,整个人也吓傻了,往后踉跄两步。 不离回过身来,对他的伤视若无睹,只是在树干上刮了刮刀口上的血迹,道:“你怎么能有这么多好东西,我都还没有过。” “你……”陈辛知道自己再待在这里恐怕很危险了,要不回自己的匕首他也不坚持了,脚步虚浮地就往大门口走。 奈何还没到大门口,不离就从身后又把他抓了回来,他来不及叫喊,又是一刀捅在了他的后脖子上。 陈辛瞠了瞠眼,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 此时,车夫去到酒坊打酒,那蒸煮酿酒的香味都飘散了整条街。 酒坊生意火爆,他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都在外面排队打酒。 车夫心想一时半会打完酒就回去接陈辛还不行,他只得老实在后面排起队。 酒坊铺面里,不断飘散出一道道如烟如雾的水蒸气,飘散着迷人的酒香。除夕的整个街道上,吆喝声和人们的笑闹声来往不绝,异常热闹。 而安平巷的某丨处小院里,陈辛却躺在地上,身子时不时抽搐。 涌出来的鲜血打湿丨了地面。 他望着蹲在他身边的不离,眼泪积在眼窝里,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叫喊求救的,可是身体的大部分力气都随着血液一起流走了,他叫不出声。 不离却是饶有兴致,把匕首往他身上插,道:“果然,没有软甲后,一扎就进去了。” 遇到有骨头的地方,他还拿匕首使劲往下一碾,陈辛依稀听见自己骨头被匕首扎破扎碎的声音,痛,但痛得都麻木了。 他拼尽力气喊出声,可隔着院门,听起来只是一声微弱的闷哼。 不离拔出匕首,啧啧道:“确实挺锋利的,连骨头都能切断。” 陈辛张了张口,费力地问:“为什么……要这样……” 不离咧着嘴笑,“因为有趣。” 陈辛就是再傻也明白过来了,“上次也是你要杀我的吗?” 不离道:“上次你运气好,我没想到你还有宝贝护体。这不听说你还活着,所以回来看看你为什么还活着嘛。” 陈辛不再费口舌,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离开这里,他想回家…… 今天是除夕,过大年,师父还等着他打酒回去呢,他们还要一起吃年夜饭呢…… 他期盼这个年期盼很久了,今年过年,尤其让他有了着家的温暖…… 他想着他重新拥有了家人,以后每年都要团团圆圆,过得好好的。 所以他得回家去。 第440章 是他错了 这样的念头,使得陈辛开始使出浑身解数,手攀着地面,一点点艰难又费力地拖着满是鲜血的身子往前爬。 他眼睛死死望着那扇院门,只要出去就好了。 不离就蹲在一边,兴致盎然地看着他像一条蚯蚓一般扭曲前行。要是心血来潮了,就举着匕首,再往陈辛的腿上捅几下,扎穿他的腿骨,并且更加兴奋地欣赏着他苟延残喘的模样。 不离见他仍是一点点往前挪动,脸上的表情说阴就阴了下来,冷恻恻道:“陈辛,我们不是朋友吗,你就这么想要逃离我吗?” 陈辛脸色枯白,手指甲抠着地面抠得变了形。 朋友? 他也以为他们是朋友,所以他一直真心相待,一直尽他所能地关心他、帮扶他。 只是没想到,都是假的。 还是谢大哥说得对,江湖人不需要朋友,在他一心担心朋友的安危时,朋友却一心想置他于死地。 是他错了。 陈辛有气无力地应道:“我们不是朋友……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不离听后不仅不恼,还习惯性地咧嘴笑起来,道:“也是,不是谁都有资格和我做朋友。那不然的话,普天之下我的朋友可多了去了。” 眼见着陈辛离大门口只有一步之遥,他极力伸手去够,仿佛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点,就能打开那扇门。 可不离变了脸,一把薅着他的头发把他拖了回来,一手拎着他的头,一手拿着匕首伸到他咽喉处。 陈辛张着口,口里溢出鲜血,垂死挣扎,声音从喉咙里粗哑地发出来:“我想知道为什么……” 不离动作顿了一顿。 陈辛又坚持地问:“为什么是我……” 不离道:“那当然是你们让我的相父很不高兴。杀了那么多南玳人,我杀你一个不为过吧,也该让你师父和县令尝尝这不高兴的滋味。就是不知,你师父医术精绝,这次还能不能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陈辛一听,突然就不挣扎了。 他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也就没什么不甘心的了。 自从他决定跟着师父以后,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一天。只不过到底还是他不够谨慎,轻信他人,没能好好保护自己,这怪不了别人。 他感到遗憾的是,他才拜师不久啊。 他才立志,定要跟着师父好好学习医术,将来长大以后也成为一名像她那么厉害的大夫。 但是现在,完成不了了。 他才跟师父说,将来要好好孝敬她,也做不到了。 想到这些,陈辛眼里淌出道道泪痕。 眼泪打落在不离手上,不离诧异道:“你竟哭了?是因为害怕吗?要是害怕的话,你可以向我求饶啊,说不定我会心软的。” 陈辛咬牙道:“我在鹰城所看见的南玳人,大多如你一般,心狠手辣,肆意欺压北陈的百姓。我只是惋惜,不能亲眼所见,有朝一日,我家王爷率军踏破南玳的土地!” 第441章 去安平巷 这话成功地激怒了不离,他手上匕首一划,面色阴鸷地抹了他的脖子,道:“那你在阴间可要好好看着,我们走着瞧吧。” 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华莹见外面天色阴沉,又飘起了雪,便去问了管家一句:“陈辛还没有回来吗?” 管家看了看天儿,道:“还没哩。之前街上逢赶集太过热闹拥挤的时候,小公子出去置办年货也是很晚才回呢,今天又是除夕,照鹰城的习俗就是赶大集,想必街上的人比平时更多。姑娘莫急,我叫人再去看看。” 很快,管家就打发个小厮出门寻人去。 陈辛出门前说了要去哪个酒坊,因而也好找,小厮出门以后就直奔那酒坊而去。 结果去找了一圈,陈辛没找到,倒是找到赶车的马夫了。 马夫将将才打到两坛好酒,见小厮寻来,便唏嘘道:“没想到今天人这么多,光是排队都排了半下午!好不容易排到我了,前头的人又把铺子里的酒全都买光了,又得等他们去酒窖里搬酒出来,这才耽搁了这么久。” 小厮道:“天儿都晚了,快回吧。陈小公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车夫道:“哦,我正要去接他,他和他朋友一道去了,就在安平巷。” 华莹人在前院,等陈辛回来。 家里四处亮起了灯,将落下的雪衬得暖黄。 后厨那边,炊烟滚滚,满厨的升腾的烟火气,伴随着饭菜的香味。 厨娘和两个丫鬟正风风火火地忙碌着,准备今晚的年夜饭。 饭菜都已经张罗好了一大半,放在灶台上,灶膛里的火烧得红旺,整个厨房都是暖洋洋的。 她们得等人都回来齐了,方才把饭菜都端出去。 膳厅里已经生好了一盆炭火,烧得红红火火的。 管家对华莹道:“姑娘先去膳厅烤烤火吧,他们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只不过先回来的不是陈辛,华莹先把谢不若等了回来。 他冒着风雪而归,身形动作很快,进门时卷带着外面的雪沫纷纷扬扬,华莹一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不同寻常。 他神情深重,大步跨来,华莹一句话来不及说,他拉起她的手腕便转身往外走。 华莹问他:“去哪儿?” 话音儿一落,谢不若已经带她出了大门口。 她步子被迫迈得急,几乎是被谢不若挟着走的,她依稀听见谢不若在说:“去安平巷。” 又是安平巷。 尽管他只说了一个地方,但她顷刻就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能与安平巷扯上关系的,只有陈辛。 因为他有一个朋友就住在那里,只是她一直没有告诉陈辛,那个少年已经回来了。 不告诉他,是不想他与这里的人牵扯上更多的关系,更不想他再次受到伤害。 华莹没再多问,一路被谢不若带着飞奔,只觉迎面的风雪袭人,寒得浸骨。 安平巷没有多远,当他们赶到时,巷子里有衙役打着稀稀疏疏的灯火,还有零星些个附近看热闹的百姓。 第442章 雪地里的少年 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相互讨论着:“怎么又是不离家出了事?” “他爷爷不是刚走么?” “我今上午还看见他了呢,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那孩子孤苦伶仃的,实在可怜。” 谢不若拉着华莹走到那座院子门前。 车夫和出门寻人的小厮也到了,此刻正呆若木鸡地站在外面。 守门的衙役见两人来,神色凝重地道:“华大夫进去看看吧。” 天气寒冷,华莹呼吸间呵出白气,她脸色也被冻得雪白,她转眸看了看衙役,而后抬手推开了院门。 这破败的院子里,此刻覆了一层稀疏的白雪。 但也不难看见,院子里的少年安静地趴在雪地里。 身上也盖了一层斑驳的白,身下却染开一片冷艳的红。 他仿若是趴在一张红毯上,又似趴在满地的红梅上,悄无声息。 华莹站在门口呆愣了一会儿,方才移步走进院子里,朝他走去。 她轻轻敛衣,在他身边蹲了下来,皱起眉头,还像与他寻常说话时那样,道:“不是出门打个酒么,等你回来吃年夜饭,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谢不若站在她身边抿着唇,想他纵横江湖这么久以来,还从没为个破小孩这般心伤过。 他们相处的时日也不长。 但此刻,他也却是感到难过,甚至能感到华莹的难过。 昨日这小子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还活蹦乱跳的。 他开口道:“华莹,你看看,该怎么弄。” 华莹声音还是平时那般平平淡淡,唤道:“陈辛,不想过年了?等年后,为师打算教你些望闻问切之法,你若潜心修习,不出几年,当个初入行的小大夫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地上的少年没有答应她。 她也知道,他不会答应她。 但她说完以后,还是等了一会儿,也不知在等什么。 仿佛在等奇迹。 偏她清醒得很,这世上又怎会有奇迹。 后来,她才缓缓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她的眼神才僵硬地动了动,在他身上来回扫过,查看他身上的情况。衣裳底下,他伤痕累累,光是血窟窿就有许多。 脖子上的刀伤也有几道,还有那咽喉处,被彻底割破。 血从他身上流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具早已冰冷的躯壳。 他侧脸贴着地面,那双眼睛睁着望着华莹,似清醒又似有些浑浊,似天真又似有些懵懂。 他眼窝里的泪水,已经凝结成冰晶。 华莹闭了闭眼,脑海里顷刻间浮现出来的,却是他眼神灼灼的样子,他坚持无畏地追随着她的样子,他对江湖上的杀斗有些怯懦又勇敢的样子,还有他跪拜在佛前虔诚祈祷的样子…… 他拜师那天,兴高采烈,把头磕得咚咚响的样子; 他跟个小尾巴似的每天在她跟前转,“师父”“师父”叫个不停的样子。 华莹阖着的眼帘轻丨颤,极力平息着翻涌的情绪,却还是,眼角一涩,眼泪悄然而落,划过鼻梁,顺着鼻尖滴落。 她再睁开眼时,眼里湿润清冷,满含痛意地伸手覆上他的眼睛,轻轻将他眼帘抚下。 第443章 一起回去 华莹试着动手去抱起陈辛,谢不若道:“我来。” 她没说话,而是坚持着,手穿过他千疮百孔的身体,慢慢把他抱起来。 他身体僵硬冰冷,他这年纪的孩子,一点也不算重。 华莹抱得起他,只是她没有逞强,她知道自己的双手没有谢不若那么稳实牢靠,她怕摔着磕着,她还是转头把少年交到了谢不若手上。 谢不若抱着陈辛,就一步步走了出去。 车夫和小厮见状,连忙打开马车帘子,让把陈辛放进车里。 谢不若放好陈辛,回身看华莹时,她正走出院门口,丝毫没注意脚下,一脚绊在了门槛上。 若不是谢不若眼疾手快拉扶她一把,她得摔在地上。 谢不若担心道:“仔细看路。” 华莹摇摇头,道:“没事,天黑,没注意。” 衙役道:“华大夫放心,我们会仔细排查这里,有什么线索定第一时间通报。” 车夫驾着马车离开了安平巷,附近的百姓仍在说叨。 “方才抱出来的孩子你们看见了吗,是不是不离啊?” “没看清。” “也不知是谁这么狠心,居然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嗐,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放心吧,华大夫医术那么高明,定然可以救的。” 马车驶回了府宅门前,管家听到马蹄和车辙声,透过门缝见车回来,连忙打开大门迎接。 厨娘和两个丫鬟也早已做好了年夜饭,家里所有人都在前院等着。 管家吆喝道:“回来了回来了。” 厨娘一喜,道:“总算是回来了,县令大人也回来了吗?是这会子上菜还是……” 车夫和小厮神色一点都不轻松,小厮打断道:“别顾着上菜了。” 那凝重的气氛瞬间传递给了府里其他人。 管家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只见车夫和小厮利索地分从两边跳下车,把车帘捞开。 华莹先从里面下了来。 她原本干净的一身衣裳,上面沾了些模糊的血迹,双手也是血迹斑斑的,管家见状心下一凛。 华莹回头朝马车里看去,随之谢不若才抱着人出来,大步跨进门口。 家里其他人见状,全都吓坏了。 管家回过神来,快步跟上,招呼其他人道:“快,快把厅上的位置腾出来!” 此时,苏寿已经追着那些可疑人,一路追到了南玳蛮族的聚集地,又穿过聚集地追出了城外。 那些人驾着一辆马车在夜色里飞驰,为了不被苏寿追上,他们不断空出人手拦截狙击。 交上手不难发现,他们都是南玳人,惯用南玳的兵器,而且功夫都不弱。 可苏寿于他们而言更是难缠的鬼,不管他们怎么阻击,都无法彻底摆脱他。 反倒是一路上,那些人陆陆续续被苏寿给杀掉,血洒当场。 不离身边已经没有多少人手可调用了,他坐在疾速奔走的马车里,撩起窗帘往后方看了看,见自己的护卫正与苏寿周旋。 雪夜下,依稀可见群魔乱舞,但最后都免不了血肉横飞、尸首分离的下场。 而那个人,始终没有倒下,手里提着刀,继续如阎王魔鬼一样穷追不舍而来。 第444章 这样才刺激 不离的护卫个个如临大敌,马鞭使劲鞭笞着烈马,把马鞭都抽烂了,在马背上抽出道道血痕,也还觉得马速不够快。 不离望着那追来的鬼魅一样的人影,感叹道:“他就是北陈的武王,确实挺厉害的。” 驾车的护卫却全副戒备,凛声道:“早与小主子说过,贸然回去太冒险,要是被他追上,我等怕是拼尽全力也难以护主子周全!” 不离却是一点不着急,道:“这样才刺激。” 护卫只能拼命驾车,想着眼下离南玳国境已经不远,最多还有十来里的路程,只要入了边境就不怕了,南玳自有人接应。 只不过这十来里变数太多,还没等到边境,眼看着那疯子要追上来了,剩下的护卫不得已,只能全部去阻拦,只留下马车上的一名护卫负责驾车。 这些护卫都是从小跟在他身边保护的,不离丝毫不觉得惋惜,遇到这种情况,他只觉得他们为了保护自己而奋不顾身是应该的。 于是不离让仅剩的驾车的一名护卫也一同去阻拦。 护卫询问道:“主子可能独自驾车?” 不离道:“当然能,只有你们把他拦下了,我才能无事。还有,这马车载两个人太重了,跑不快。载我一个还跑得快些。” 护卫闻言,毫不犹豫地跳了马车去。 不离从车厢里爬出来坐在车辕上,草草往后望了一眼,看见人影正厮杀,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那些护卫,在雪地里一个个倒下,他面上没有一点动容。 为保护主子而死,他们才算死得其所。 不离平时哪里驾过马车,为了让马跑得更快,他直接拿出匕首,往马屁股上狠狠扎去。 马匹吃痛,愈加拼命发狂地往前奔跑。 前面已经不远了,他已经看见边境有零星的灯火,正等着接应他呢。 他不由得又往后方望了一眼,嘴角咧开笑意。 边境的南玳军队看见马车冲撞而来,立刻骑马擒着火把上前接应。 而苏寿,一路披荆斩棘,却终是没能追上他。 彼时,苏寿远远见南玳边境火光如龙,而不离被拥护其中,他及时勒停了马止了步。 他看见不离身披狐裘,正对他得意忘形地笑。 不离与身边人道:“北陈的武王不是已经疯了吗,他要是冲过来,就把他捉杀了,也好绝了后患。” 苏寿很清楚,他还是慢了一步,今晚想擒杀不离已经不可能了。 于是对峙了片刻,他还是调转马头,往回去了。 不离有些失望,道:“他居然走了,看样子也还没疯得离谱。” 这样一来,反而让他觉得留着此人是个祸患。 他便对边境将领道:“你们派人去,趁他一个人,把他杀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然,将领却道:“不可。我们于边境屯兵,北陈亦是如此。此刻若是出动人马,必定惊动那边。” 两国边境军真若是双双出动,那便离开战不远了。 不离蛮横道:“惊动了又如何,必须现在杀了他!” 将领道:“殿下见谅,若无相国手令,我等不敢轻举妄动!” 第445章 两军对峙 正说这话时,南玳这边就见对面的北陈境内,亦是火光闪烁,由远及近,从环山两侧包抄而来。 南玳将领神色严肃道:“已经惊动北陈军了。” 方才苏寿一路穷追猛打,北陈军的屯兵之地就在附近,惊动他们一点也不足为奇。 眼下北陈军出现,他们想要围杀苏寿,更加是不可能。 不离见状,只得放弃。 北陈军在雪地里奔驰,火光跳跃闪烁,把夜色照亮。 当领兵夜巡的将军率军包围了苏寿,他骑着马上前一看时,不由得神色大变,仿佛不可置信会在这里看见他。 将军又一再确认没有看错,然后当即跨下马,快步行至苏寿面前,眼神无比动容,千言万语却难以说出口,随着盔甲声音一响,他屈膝朝苏寿跪了下去,抱拳凛声道:“末将林有,参见武王!” 此话一出,周遭所有士兵,全都翻下马,整齐划一地朝苏寿跪了下去。 这一跪,兵甲声响起一片,在这凛冽的雪夜里显得尤其庄严肃穆。 即便夜里再寒冷,也压不住他们内心的热血澎湃。 时隔数年,王爷终于回来了。 他们一直镇守此地,等的就是这一天。 苏寿道:“我已不是什么武王,都起来吧。” 将士们陆陆续续起身来,将军林有神情坚毅,道:“在我们心中,您永远是武王!” 对面还有南玳的边境军观望着,他们免了繁琐叙旧,将注意力转向对面。 林有表情冷厉,一挥手势,士兵们立刻调整队形,与对面形成对峙之势。 林有问:“王爷怎会到此地来,还引起了他们的警觉?要是末将再来晚一步,他们莫不是还要行动不成?” 苏寿道:“对面有一少年,是从鹰城逃出去的,我慢了一步,没能追上。” “少年?”林有眯着眼仔细看了看,但却看不大真切,只看见似乎确有一孩子被南玳边境军围拢拥护其中,便道,“能惊动他们的边境军,恐怕王爷所说的少年在南玳非富即贵。” 既然那少年已经在南玳军中了,眼下再想要拿住他是不能了。 而南玳军那边,原本也正迟疑想趁苏寿形单影只之时下手,可怎想惊动了北陈的边境军,这样一来再想行动也不可能了。 于是双方对峙了一阵后,南玳军率先陆续撤走了。 等他们撤后,北陈军这边才相继回撤。 林有想邀请苏寿军中一叙,苏寿拒绝了,道:“我还有事,改天吧。” 他骑上一匹马,乘着夜色便绝尘而去,连夜赶回鹰城。 等他身披风雪回到家中时,家中灯火通明。一到门口还不及进家门,苏寿就问开门的管家:“他们回来了吗?” 管家神情悲痛,道:“回来了,眼下都在厅上呢。” 苏寿大步跨进门槛,直奔厅上。 厨娘和一干家中下人都守在厅外,悄悄抹眼泪。 谁又能想到,原本热热闹闹的除夕夜,到最后竟是这样一番收场。 丫鬟端了一盆盆水进去,又端了一盆盆血水出来。 第446章 她是个宁缺毋滥的人 苏寿进厅门时,迎面就看见陈辛正安静地躺在一张铺在凳子上的床板上。 华莹手里拿着巾子,给他清理浑身上上下下的伤痕血迹。 谢不若拿了身干净的衣服来,把华莹的药箱也拿来了,华莹亲手给陈辛缝合伤口,更换衣物,一样一样做得细致周到、有条不紊。 给陈辛脱下脏衣服时,华莹就发现了,他身上的软甲不见了。 谢不若整理他身上所有东西时也发现,那匕首也不见了。 其实从他的伤口不难判断出,杀他的凶丨器就是那把蟒牙磨成的匕首。 那些针线在华莹手上穿走,任何伤口在她手上,都能被处理得几近完美。 只是活着的人有机会被治愈,死了的人却无法被治愈。 百姓都说她医术好,肯定能救活这个孩子的,可她医术再好,她又不是神仙。 即便她能在阎王殿里抢人,她却没有能让人死而复生的神力。 她救不活陈辛,她唯独只能,让他走得安然体面些。就如同当初的岑婆一样。 她除了手上的动作外,没有一句话,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可越是这样,在旁人看来才越是痛彻心扉。 虽说她这个人看起来冷淡吧,但相处熟悉了便会知道,她心思细腻又温暖,她对陈辛这个徒弟悉心教导、处处关照,她包容他的活泼跳脱,也爱护他的天真可爱,她是很喜欢她收的这个徒儿的。 她这个人是这样,除非是自己很喜欢的她才会留在身边,她是个宁缺毋滥的人。 而眼下,她亲自将自己的徒儿接回来,亲自给他整理仪容伤痕、更换衣裳,她有多痛心,旁人无法衡量。 华莹最后缝合好了陈辛咽喉部的豁口,他神情安静得就像睡着了一般。 她用清水擦拭了三遍他的身子,再一件一件地给他穿衣。 穿好衣裳以后,拢了拢他的衣襟,正好遮住脖子的伤,看起来就依然是个完整的好小孩。 她只是在想,她这一生,这双手救过许多人,但也亲自送走了很多人。 她送走了她全族的亲人,她送走了岑婆,送走了新收的这个徒弟,生死于她,早已看淡;可人活着,就总是忍不住给自己一些盼头。 她原本最初是铁了心不收这个徒弟的,任他怎么死缠烂打,任他怎么坚定追随,她都没打算收他。 因为她知道,跟着她注定不是一条坦途。 这条路上,荆棘遍布,她自己尚且前路不明,更何况一个小孩。 年轻的生命太过美好,也太过脆弱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因为心软才收他,而是这个小孩,是她给自己的盼头。 她华氏一族因此有了传承,她想,只要他潜心修习,他往后的人生也应该不会太差。 要是当初执意把他撵走,他现在应该还是流浪在某个地方的小乞丐,但至少活着。 活着就会有希望,他总不会一辈子都当乞丐的。 等整理好衣着后,华莹又给他梳了头发,最后看着他干干净净却雪白的面容,淡淡道:“早与你说过,你不听。” 第447章 初一落葬 谢不若心里也不好受,道:“这事怪我。” 毕竟当初让华莹留下这小子,他可也出了力。 明知道这小子没功夫也不懂得自保,却还把他扯进凶险中来;只是当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他手脚勤快跑前跑后,要是留在华莹身边还能帮忙打打下手。 如今到了鹰城,他能有什么仇家,他只不过是满心欢喜地结交朋友;可他们暗处的敌人,不会管这么多,只会挑他这个薄弱处下手。 也怪他,没有好好甄别接触陈辛的到底是朋友还是敌人,是他轻视了敌手,没能早早地察觉到危险性。 苏寿道:“杀陈辛的那人,是南玳的贵族。” 谢不若回头看了看他满身血污,问:“人追上了吗?” 苏寿道:“差一点。追到边境去了,让他逃回边境了。” 谢不若道:“竟还有你追不上的人。” 苏寿道:“他身边护卫众多,挡了我的路,拖了时间。只是此前,他隐藏掩饰得太好,那些护卫也伪装成鹰城的寻常百姓未曾现身,他在鹰城的所有活动都是有规有矩、有迹可循的,所以才没引起注意。” 他们没想到的是,一个半大点的小子,竟也有这般手段和城府。 苏寿看着华莹,眼神深沉,最后道:“害他之人,我会拿到你面前,由你处置。” 这一晚,厅上炭火炽暖,灯火明然。 陈辛睡在厅上,华莹便也在厅上守了一晚。 孩子少年早逝,后事不宜宣扬操办,管家便只打了一副合适的棺材,第二天就装殓了。 大年初一的时候,陈辛落葬。 家里没有过年的喜庆,只有沉默哀恸。 安平巷附近的百姓还在讨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就有人看见县令府上抬着一具棺椁出来,不由讶异道:“那孩子当真死了?华大夫也没能把他救活吗?” “唉,真是可惜了!” 接着百姓们才得知,死的正是华大夫的那个徒弟。 那徒弟大家都是见过的,在衙门帮华大夫一起救治受伤百姓的时候,很是心灵手巧、勤快麻利。 大家不由得更加惋惜,原本一个大好少年,以后说不定会是个年轻有为的好大夫。 华大夫的徒弟被人杀死了,而和徒弟一起的不离却失踪了,衙门尚未通报,百姓就当他也是凶多吉少,并这一切都归咎于肯定是南玳人干的。 处理完陈辛的后事后,华莹便觉得这宅子里格外的冷清,少了许多人气。 以往一清早,陈辛就会到她院子里来,跟苏寿抢着扫她院子里的积雪,她出门来看时,他就叽叽喳喳跟那枝头上的小鸟儿一般。 而今,她打开房门,清寒的空气迎面扑来,苏寿仍旧在她院子里扫雪,却是安安静静的,不再有个少年在耳旁聒噪。 吃早饭的时候,饭桌上也空了个位置。 厨娘许是习惯了,依然准备了四副碗筷,等摆上桌舀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怕主子们触景伤情,连忙自骂道:“瞧我这木脑子,我这便收走。” 华莹道:“没事,放着吧。” 第448章 准备出发 厨娘做了好几样早点都是平日里陈辛爱吃的,听华莹这么说,便红着眼眶往空碟子里夹早点,道:“成,那就多吃点吧,有空就回来吃,我给多备着呢。” 用过早饭以后,华莹放下碗筷,对谢不若道:“我收拾一下,过两日我们就走吧。” 谢不若点头。 苏寿道:“去南玳?” 华莹道:“我等不了开春以后。” 苏寿道:“这两日我安排一下,同你一起。” 华莹道:“你若入南玳,想要你命的人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动手,王爷还是留在鹰城更稳妥。” 苏寿道:“我可以乔装,不和你同路,分先后走。” 没等华莹答复,他又道:“不去我不放心。” 谢不若道:“现在已经不是我们想不想你去的问题了,你现在是鹰城的县令,你要是走了,这里的百姓怕是没个仰仗了,等那些南玳住民闹起来,谁来平定局面?” 苏寿道:“我会让边境军暂时接管鹰城的事务。” 戍边将军林有是他的旧部,听从执行他的命令不在话下。 华莹道:“在我们来之前,鹰城的历任县令都是能忍则忍,生怕将两国百姓的争执上升为两国的争端,如今若是让军队接管鹰城,那就不是百姓的事,而是两国的事了。” 苏寿道:“那你觉得,鹰城一忍再忍,南玳便会善罢甘休吗?”他神色十分清醒,“该来的始终会来。” 正因如此,南玳蛮族才这么肆无忌惮地一再进犯,而南玳那边却放任不管。他们既不会把自己的子民召回,更不会加以约束管理,就是为了等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以后有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发难。 两国虽休战数年,当初南玳也是迫于战争的压力而不得不休战,但他们的战意一直未休。 随后苏寿就出门去安排衙门里的事了。 华莹回了自己院里收拾些东西,等苏寿忙完,就回到她院子里来。 她行囊收得简单,许多在鹰城里置办的东西都没有带上。 苏寿看了看她的药箱,道:“还有没有需要的药材,我去给你弄来备上。” 华莹道:“先前你买的药材就已足够,该备的都备上了。” 她知道她劝不住他,他要是铁了心跟着,她也拦不住。 于是桌上准备了好几只瓷瓶,华莹道:“这些常备药你带着,我都做了标注,有一瓶是给你疗理头疾的。” 苏寿拿着她标注的药瓶端详,又打开瓶盖就准备往嘴里倒。 华莹及时回头,看着他道:“一次只能吃两颗,多的没有。” 苏寿只好从嘴边移开,听话地往手心里倒出两颗,跟吃糖果零嘴儿似的。 华莹无语,她要是不出言阻拦他,他一次就能吃半瓶。 她沉默片刻,又道:“眼下青天白日,也没到睡觉的时候,你吃它作甚?” 苏寿道:“先尝尝什么味道。” 华莹道:“除了药味,还能有什么味道。” 苏寿道:“有华大夫的味道。”顿了顿,他又道,“除了你,别人做不出这味道。” 华莹垂着眼,“我是做药的,不是做菜的。不管什么味的药,有效就行。” 第449章 努力活着一直是人生标准 苏寿道:“可要是没有你,我就没有药了。所以不管怎样,都要先活着;你若有事,我就彻底没救了。” 她回过身,认真地看着他,道:“彻底没救,是怎么个没救法?” 苏寿亦定定地看着她,道:“那便是身心皆入地狱,再不渴望人间。” 华莹心里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捧着,她知道,她整个人一直都是被他捧着。 只是她未曾回应过什么。 不是她刻意不回应,而是她还没有资格去碰那些缥缈无边际的东西。 她不能止步不前,她更不能放任自己去享受沉浸其中。 她若无其事道:“没想到,行动派的王爷也能说出这般如誓言一样的话来。” 她也知道,为了她的事,他一向豁得出自己。 苏寿纠正道:“这不是誓言,这是事实。” 华莹收敛心绪,道:“放心吧,努力活着一直是我的人生标准。也请王爷,与我共勉。” 只没想象,就在华莹和谢不若准备出发的前夕,夜里衙门就来人敲了大门。 苏寿见过衙门的人以后,就匆匆出去了。 这时华莹还没歇下,谢不若来找她,开门见山道:“鹰城里出了事。” 华莹看他道:“何事?” 谢不若道:“先前有衙役带着几个城里的大夫来找,好像是出了人命。我出去看了看,死的还不是一个两个。” 华莹问:“因为什么?南玳蛮族又犯事了?” 谢不若道:“倒不是,好像是犯病,这事怕是只有你去才能弄清楚。你去是不去?” 没片刻,华莹就已穿好衣裳,背上药箱,跟谢不若一道出门了。 谢不若当然知道她会去,就算今晚上不告诉她,等明早她知道情况了也照样会去,所以还不如提早告诉她,说不定还能有什么解决法子。 谢不若引着她先去出事的医馆看看,还没走到,远远就见漆黑的街道上,那医馆里溢出通透的火光,里里外外都是人。 有衙役在维持秩序,也有百姓家属在痛哭哀嚎。 衙役见华莹来,连忙给她让开道请她进去。 甫一踏入医馆门槛,迎面就扑来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那是血混杂着污秽物的气味。 而地上,躺了好几个人,死状都一样。 均是肠穿肚烂而亡。 可他们不是中了剧毒之类的而导致的肠穿肚烂,通过现场查看,他们的肠胃皆是破了,肚子也破了,以至于整个腹腔和地上全是没来得及消化的污秽物和食物。 死去的人还瞪大了眼睛,一脸痛苦的模样。 这场景,谁能受得了,医馆里的大夫都不知道已经吐几回了,衙役们都自觉自愿地出去维持秩序,否则待在里面见了也是活受罪。 华莹来时,苏寿正在询问医馆大夫相关的情况。 她敛了衣角,蹲下丨身去检查死者性状,边听大夫说道:“年前,医馆里就总是来些病人,说是腹胀不消化,我给诊了,也确实有积食之症,便开了些消食排浊的药。基本上这类病人每天都有,我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年关嘛。” 第450章 这不是巧合 遇上过年,百姓们三五成聚,酒肉颇频,积食不消化者也很常见。 大夫还道:“以往年年都有这类情况,只不过今年尤其多。来看病开方的人回去以后没几天又来了,我一问才得知,他们的积食之症还未见好转,可他们依然继续暴饮暴食,这就导致症状加重,我几次三番叮嘱告诫,可就是不听啊。” 外头哭嚎的家属闻言,哭诉道:“分明是你开的药,使得我家汉子回去以后胃口大开,他看见什么都想吃,根本停不下来!” 大夫辩解道:“荒谬,积食之症,应先疏导,养脾胃,我身为大夫,岂会连这点都不懂,还给他们开出开胃的方子?这不是害了他们吗,还砸自家的招牌!” 大夫为证清白,连忙又道:“眼下华大夫来了,我这还留存有方子,请华大夫过目就知道了!” 说着,连忙去柜台处把方子找出来,递到华莹手上。 华莹看了看,道:“确是消食疏淤、化浊排气的方子,没什么大问题。” 可这些人,也确实是暴饮暴食而亡。 他们暴饮暴食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到底是什么情况下,能把自己的肠胃撑破,甚至能把肚子都撑破。 苏寿问道:“华大夫可有线索?” 华莹道:“我也是第一次见。” 若要是个例,倒也可以当成是个人体质导致的意外,可这同时好几个人都是这样的症状,可见这事绝不是意外。 当天晚上,衙门先把这几人收拾干净了,抬回县衙的停尸房,又暂且把医馆封了,将百姓遣散,以免造成混乱。 华莹跟着一起去了停尸房,仔细查验过,几人身上没有中毒的痕迹,只是那肠胃肚子里堆积的食物腐烂发酵后,有一股特别浓厚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停尸房。 华莹也没能找到他们的症结所在。 苏寿原本打算明朝在华莹和谢不若后面动身出发去南玳的,可现在看来,他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华莹脱了检查的手套,仔细净手,苏寿便问她:“明日怎么打算?” 华莹道:“这不是巧合,恐怕后面此等症状还会有更多。” 第二天她也没走,要是不弄清楚,这鹰城里的百姓始终有隐患。 苏寿效率高,一天的时间就把城中所有医馆都排查了一遍,果不其然,医馆接诊的病人群体,近来积食、消化不良者占绝大部分。 甚至于,第二天当天,也有病人在其他医馆里暴毙。 那病人本是难受至极去看病的,可大夫一看他形容就不对劲,他面容扭曲神情极为痛苦,就连走路都困难,一歪一扭的,关键是腆着个大肚。 那肚子大得离谱吓人,把衣服高高撑起来,简直比怀胎十月的妇人还要圆滚。 大夫见其面无人色,一把脉象,紊乱不堪,看不出他什么病也根本无从治,正想说让他另请高明,那人却拍着诊案,无比饥丨渴恐慌,问:“你这有吃的吗?有吗?” 大夫吓傻了,连连摇头。 第451章 贪食症 那人又四处去找,“水,喝水也行……我又饿又渴……” 最后他直接把医馆里正给其他病人煎的药抢了来,也不管烧得沸腾滚烫,直接就往嘴里倒。 吓得旁人惊叫连连,又根本不敢上前阻止。 结果他喝了两锅药,嘴巴被烫得稀烂,他却顾不上疼痛,他低头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开始撕心裂肺地大叫。 没叫两声,伴随着砰的一下,只见那圆滚滚的肚子顷刻如泄气的皮球瘪了下去,同时伴随着血水和污秽物溅溢开来,衣服也被撑开,肠子流了一地。 周遭旁人见状,吓得尖叫不止。 那人肚子一破,他也彻底没了生气,死死瞪着两只眼珠子,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华莹一天都在停尸房里,停尸房又送来几具新鲜的尸体,送到华莹面前时,尸体还留有余温。 这些人一定是有某种共同的原因,导致他们控制不了自己暴饮暴食,只是华莹一时间还找不到原因,停尸房里重新充斥着那股腐烂发酵的浓重气味,才没过几天,尸体都快要停不下了。 这事,也终于引起了城里百姓们的恐慌。 华莹便让苏寿通告全城,她在衙门的空地上坐诊,让那些但凡积食成疾还忍不住暴饮暴食的人都到她这里来看诊。 很快,衙门里就排起了长队。 华莹坐诊一日下来,看了几十病人,发现他们的脉象和症状,除了积食导致脾胃虚弱以外,几乎发现不了其他。 她也根据不同人不同方,挨个给他们诊疗,现场抓药熬药,施针排淤。 只要是在衙门来的病人,在衙门里留察大半日,情况都能有所好转。 另外华莹再给他们的方子里加了抑制他们食欲的药材,又能管个几日。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法,几日以后,他们又故态复萌,吃吃喝喝不停休。 城里的药材不够用,华莹的精力也有限,每天还是会有看不上病的人发作;并且他们发现吃了华大夫的药以后,导致他们吃喝受限,渐渐身体开始排斥,就不愿再去看大夫了。 等他们已经严重得不可控了,再到华莹这里来时,都已经是挺着大肚子,见什么吃什么,已经无药可救,只能活生生把自己撑破撑死。 城里给这种病取了个名字,叫贪食症。 起初患病的都是男子,可渐渐病情扩散开,连女子也得了这种怪病。 城里秩序也混乱起来。 街上时不时就有得贪食症的男女,见摊铺上卖的有食物,一时心燎眼红,不管不顾就扑过去抓抢,抢来就拼命往嘴里塞。 那股子狼吞虎咽的劲儿,让人见了都害怕。 百姓们也都意识到了严重性,吃吃喝喝是一时痛快了,可要是放任下去,结果就是一个死。 于是乎但凡有觉得自己好饮食者,都主动到衙门来报备,并且领取根据华莹的方子所开具的药。 病情严重不好管控者,衙门就把那些人控制起来关进牢里。 第452章 蛛丝马迹 起初没有食物,被衙门看管起来的人尚且无计可施,只是每天哀嚎叫喊着要吃要喝,慢慢他们就开始吃牢房里的谷草、出没的烂虫老鼠,更有甚者,开始丧心病狂地抱着人啃。 衙门不得已,又把这些人捆住手脚,定时定量给他们喂汤药和食物,可他们俨然就像失心疯了一般,想着那口吃的,整天扭来挣去,同时人也迅速脱形,变得枯瘦嶙峋、双眼凹陷,唯独那眼神,透露着极度的饥丨渴和贪婪。 这样的人一旦放出去,他们就能把自己一顿吃到死。 华莹亲眼见过,贪食症到后期的,不论男女,他们跑到华莹面前来求救,一边求救一边没法自控地往嘴里塞东西,要是没有吃的,光是喝水就能活生生把自己撑死。 华莹很清楚,在找到症结之前,她的药只能缓解压制,不能彻底解救他们。 华莹一再出入停满病人尸体的停尸房,那些尸体停了一些天后,华莹从那股浓厚的腐烂发酵气味里,分辨出了一丝别的。 彼时,苏寿带着师爷和衙役,随她一起到停尸房;他们不禁想,他们光是闻着味儿就忍不住打呕了,还是华大夫厉害啊,竟然还深呼吸,使劲闻这股味儿。 华莹在几次细细闻辨后,道:“有点酒气?” 苏寿闻言,跟着她一起闻,还真闻到了。 师爷不禁问:“华大夫怎么确定,他们的症状都与酒有关?这酒入肚以后,哪里还有踪迹可循,而且问来的情况,有些症状者还是好几日前饮的酒了。” 好几日前饮的酒,又怎么可能还会留在肚子里呢? 华莹道:“不确定,我只能确定,即便他们死后多日,腹中残留物也仍旧在发酵,挥散出发酵的气息。” 说明那些污秽物中,定是有某些他们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而城里最常用来发酵的,就是与酒有关。 华莹不放过一丝不同寻常之处,后来挨个询问病人,可有饮酒的习惯? 一番排查下来,衙役把结果呈上,全城的病人中有一半以上都好酒,剩下的一部分就是不好酒,近来也都多少有过饮酒的经历。 师爷又道:“还有一个奇怪的点,城里女病人的数量正在慢慢增长,这些女病人平日里也有滴酒不沾的,华大夫,这又怎么解释呢?” 华莹想了想,道:“这病是从口入的,此病许是能以一些亲密接触而扩散,比如接触病者唾液。” 师爷又让人去查探那些女病人,得来的结果还真大致与华莹所言相吻合。 是以苏寿当即下令,排查城中所有酒坊。 晚上,华莹回到府里,谢不若后脚也回来了。 他进门就跟华莹说道:“我去南玳族人那边看过了,那边安稳得很,不曾见有人像这边这样的状况。这事,多半与南玳脱不了干系。” 华莹一边听他说着,一边见他拎着壶酒,打开瓶塞就准备往嘴里倒。 那酒气从瓶口里溢出来,华莹动了动鼻子,立马快步上前,劈手就夺过他手里的酒壶,仔细放在鼻前闻了闻。 第453章 酒有问题 谢不若道:“怎么,你也觉得这酒香?放眼这鹰城,也就这家的酒还勉强过得去。” 华莹脸色就变了,道:“你此前喝过了?” 谢不若道:“要不是尝过,怎么知道这家酒不错?这是御酒坊的酒,之前陈辛要出门打的就是这家。刚推出新酒那阵,门前每天排着长队,想打酒还不一定有。” 华莹盯着他道:“你是怎么弄来的?” 谢不若道:“当然是翻去后院偷打的。”见华莹神色不对,他立马又解释了一句,“不过也不完全是偷,我留了酒钱的。” 华莹的表情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变得轻松,她又细闻了一阵,这股酒味当中,确实有一丝与那些死者腹中的发酵污秽物的气味相近。 华莹重重放下酒壶,不容置喙道:“这酒你以后不能再喝。”说着她就拿起谢不若的手腕替他把脉,又出声叫了管家,“派人去告诉你家大人,着重查御酒坊。” 管家连忙就去安排了。 谢不若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道:“这酒有问题?” 华莹问:“你喝多久了?” 谢不若道:“也就年前后那两天尝了一嘴,后来路过又打了两三回。” 他脉象同其他人一样,觉不出任何异常。而且他经常在外溜达,身体消耗足够,也没什么积食之症。 并且据她了解,这病有一定的潜伏期,是慢慢演化的,并非一蹴而就。 华莹便问道:“近日饮食呢?” 近来她很忙,天天和苏寿奔走在外,而谢不若也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她根本没空关注谢不若的饮食。 谢不若道:“我又没有暴饮暴食。” 华莹一直看着他,看得他浑身发毛,他便又回想了一下,道:“我对吃的一向没多大爱好,不过近来是感觉比以往有胃口,主要是老想着喝这口酒。” 华莹不语,谢不若摸了摸下巴,道:“听你的意思,难不成我也得了贪食症?” 华莹道:“你觉得呢?” 谢不若还比较淡定,道:“那不能。便是得了,我也比他们有自制力。” 华莹道:“我现在要去一趟你说的那个御酒坊,你去吗?” 谢不若道:“当然去。” 两人紧赶慢赶,赶到御酒坊时,苏寿和衙门的人也已经到了,擒着火把,将酒坊外面的街道照得通透敞亮。 起初御酒坊的伙计不肯开门,隔着门道:“今日的酒已经卖完了,铺子也打烊了,想买酒的话还请明日再来吧。” 苏寿直接命令衙役:“把门劈开。” 于是衙役手持佩刀,三下五除二,就把御酒坊的铺门给劈成了几大块。 伙计见这阵仗,也是给吓着了。只不过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呢,他就被两名衙役给当场控制了。 苏寿带着人前堂后院地查了一遍,随后又去了酒窖一看。 谢不若跟着华莹一起,到了酒窖,闻到那股酒香,华莹就蹙起了眉头,道:“这些酒从发酵到酿成的时间很短。” 其他人跟着闻了闻,道:“不能吧,可是闻起来却很香啊。” 第454章 酒曲的不同 谢不若感到有些渴,就近就掀开了一坛子酒,顺手便想拿一旁的酒勺舀来一尝。 华莹冷眼看他,道:“你不是说你比较有自制力吗?” 谢不若动了动眉头,道:“我只是闻闻,我又没说我要喝。” 华莹道:“这些酒,谁都不能动,除非想跟城里那些病人一样。” 原本衙役们也被勾起了馋虫,毕竟这御酒坊的酒之前在城里可是卖出了名的,他们这些当差的都还没机会尝一尝。 眼下听华莹这么一说,当即绝了念头。 大家从酒窖出去,店铺里的所有伙计都被集中在大堂上战战兢兢的,华莹便问他们:“地窖里的那些酒,从初酿到售卖,需要多少时间?” 伙计们畏畏缩缩,没人吭声答话。 华莹又道:“排队买酒的人很多,若是酿造时间过长,应该早就卖断了吧。” 伙计还是不敢吭声,苏寿直接提着一把刀往一人脖子上架去,那伙计吓得腿软,立马道:“十天!只要十天不到!” 或许连伙计们自己都觉得,这样的酿酒速度很不正常,而且出来的酒异常香醇,丝毫不比那些陈年老酒差。现在官府查过来了,他们就莫名有种东窗事发的慌乱感。 连衙役都震惊不已,道:“只要十天?那些酒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伙计摇摇头,道:“我们就是正常的蒸煮酿造,主要,主要还是酒曲不一样……” 衙役道:“酒曲有什么不一样,拿出来看看!” 伙计却道:“酒曲在我们老板手里,我们是接触不到的。” 先前衙役们都觉得少了些什么,眼下伙计一提才恍然想起来,他们抓到的都是御酒坊的伙计,竟一直没看见他们的老板。 “你们老板呢?” 伙计如实交代:“前几日老板说是要回乡探亲就走了,他也没把酒曲交给我们继续酿酒,只交代我们,把酒窖里的那些酒卖完就先关门歇业一阵子。” 如此说来,那老板定是知道些什么,所以在官府找上门之前,就先畏罪潜逃了。 最后,衙门把御酒坊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没有找到可疑线索,只好先把酒坊查封,将酒坊里的一干人等全部带回衙门听候审讯。 同时,苏寿把城里其他酒坊都排查了一遍,唯有御酒坊的酒最是可疑。华莹也只在御酒坊闻到过那种发酵过后的气息。 接下来,衙门开始到处搜捕御酒坊的老板。 苏寿在衙门审堂外的空地上临时搭建了棚子,给华莹挡风避雨用;华莹便在此处坐诊,控制百姓们的病情。 城里的大夫也都聚集过来,听从华莹的安排。 百姓们都不想死,绝大多都十分配合,可一些病入膏肓者,实在是熬不住,体内就像有无数馋虫啃噬,让他们死也想当个饱死鬼。 所以华莹也救不了患病的所有人,每天那些肠穿肚烂的画面都在上演。 要想彻底治愈这种病,必须找到酒曲,才能寻找相应的对症之药。 第455章 你的自制力呢? 华莹坐诊期间,把谢不若也带在身边。尽管谢不若尽量掩饰,可他的饮食还是在发生变化。 想的那口酒没得喝了,他就想喝水,一会儿工夫不留意着,桌上的两壶水就被他喝了个干净。 华莹道:“你不得再喝了。” 谢不若道:“觉得口渴也不能喝?” 华莹看她一眼,他又道:“行,谨遵医嘱,不喝就不喝。” 到了吃饭的时候,华莹和谢不若就在衙门里用饭,华莹见着谢不若比平时多吃了两碗,道:“你的自制力呢?” 谢不若道:“上午跟着你忙活了半天,早就饿了,还不能让人多吃点了?放心,我消化得了。我吃完下午就出去帮忙找人去。” 华莹没说什么,等她放筷时,谢不若又来一句:“这些你都不吃了?那我都收了。”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谢不若把剩下的菜都收进自己碗里,又添了一碗饭。 谢不若道:“近来胃口是比之前好。” 华莹黑着脸道:“你就吃吧,看看外面那些人,就是你不久之后的下场。” 谢不若心态极好,丝毫不着急,道:“我相信你,能在我变成饱死鬼之前找到解决之法。” 吃完饭,他下午就出去了,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回来。 结果这一回来,御酒坊的老板没找到,他却带了一大堆零食回来。 他一只手臂捧着,各种各样的油纸袋,油纸袋里装了各种各样的吃食,谢不若往嘴里塞几块,还递给华莹几袋,道:“路上看见有卖吃的,也不知道哪样合你口味,就各样都买回来你尝尝。” 华莹:“……” 见华莹不语,谢不若自顾自收了回来,道:“你不吃?不吃就算了。” 华莹道:“我不吃你就好全吃了?谢不若,你最好全部给我放下。” 谢不若迫于她的压力,不得不全部放下。 这时,苏寿从外面回来了,看见桌上的油纸袋,约摸是饿了,伸手就拈来吃。 他往嘴里塞几块,看看华莹,又看看谢不若,道:“你们都不吃?那我吃了。” 华莹见他还想把所有油纸袋都收走,不由道:“王爷这是饿了?” 苏寿道:“饿了。” 华莹道:“以往你饿了都只知道吃饭,可不爱吃这些。” 苏寿道:“是吗,眼下看着却是想吃。” 谢不若道:“你莫不是也得了贪食症?” 苏寿道:“我得了吗?我没得。” 谢不若想了起来,道:“前几天你是不是喝了我的两口酒?” 苏寿道:“是有这事。” 谢不若肯定道:“那你是得了。” 华莹:“……” 她捏着额角,感觉额头的筋突突跳,甚是伤神。 谢不若见苏寿吃得带劲,他也伸手来拿,华莹没好气道:“你俩再吃一口试试?” 苏寿这才抬头问:“你的酒是在御酒坊打的?” 谢不若道:“不然呢?” 然后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时厨娘端了饭菜进膳厅来,看见这么多零嘴口袋,道:“大家都饿了吧,快别吃那些了,吃饭了。” 第456章 不是有你么 热腾腾的饭菜一呈好,苏寿和谢不若两个确实不再吃这些零嘴了,而是坐下专心地干饭了。 干饭前,还不忘把华莹的饭菜隔离出来。 两人就像是干了一天的体力活,早已经饥肠辘辘。 华莹就坐在一边,看着两人吃。他俩胃口好,反倒衬得她没什么胃口。 华莹开口对苏寿道:“得了贪食症,你好像也不急。” 苏寿抬头看了看她,道:“不是有你么。” 华莹沉默。 得,该急的是她是吧。 最后,华莹眼睁睁看着两人,把桌上的饭菜都干光了。 谢不若道:“今天忙了一天,是真饿了。” 苏寿点点头,道:“我中饭都没吃。” 谢不若道:“你不饿?” 苏寿道:“中午喝了三壶水。” 谢不若道:“我今天也喝了两壶。” 华莹扶额,道:“你俩要不要再交流一下贪食症心得?” 随后华莹吩咐前院后厨,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收捡起来看好,今晚这俩货的食量已经足够维持身体所需,他们要是再去找吃的,谁都不能给。 厨娘和管家严肃地应下。 家里上下得知县令大人和谢大侠都得了那种怪病,全都如临大敌。连房间里的茶水都不敢给添上。 偏生只有当事人两个分毫不急。 后来华莹给制了药丸,给他俩随身带在身上,要是想吃东西了,就吃点药,再加上自身克制一下。 他俩是习武之人,身体运行得快,意志力也比寻常人强,还不至于像一般人那样积食成疾,只要控制食欲,自身尽量克服,病情在他俩身上应是演化得比普通人慢。 那御酒坊的老板自以为藏得好,不过几日后,他还是被苏寿和谢不若给逮到了。 两人是去南玳蛮族的居地去抓的。 北陈这边的百姓都乱了套了,而蛮族那边却一派风平浪静,大约是知道北陈这边的病,他们闹腾得也少了,基本不往隔离墙这边窜了。 甚至于,南玳人主动守起了隔离墙,不准北陈百姓通过。 苏寿和谢不若入蛮族居地时,遭到了他们的强烈阻拦和反对。 谢不若道:“不会是北陈的病,就是你们干的吧?” 南玳人恶狠狠道:“你们这是报应!报应自有天收,关我们什么事!” 谢不若道:“那行啊,反正我也得了这病,听说这病靠唾沫就能传染,你们再拦着,我就吐口水了啊。” 那些南玳人果真惧怕,见他上前一步,他们就退后一步。 最后那御酒坊的老板见势不妙正要逃出蛮族居地,但没来得及,还是落在了苏寿和谢不若手上。 酒老板被押回了衙门审理。 刚开始酒老板装傻充愣,道:“我不知道县令大人抓我是为什么,我一直老老实实做小本生意,没犯过法也没欺负过人,我是良民!” 苏寿道:“那你跑什么?” 酒老板唏嘘道:“听说衙门在抓我,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害怕下意识就跑了。” 华莹问:“你酒窖里的酒是怎么回事?把你那酒曲拿出来看看。” 第457章 这难道不是宝贝吗? 酒老板更是一口咬定:“酒窖里的酒都是正常酿造的好酒!各家酒各家味儿,关键就是看酒曲的好坏,这都是自家酒坊的秘方,恕我不能拿给你们看。” 这时谢不若进审堂来了,手里拎着一罐酒,道:“刚从御酒坊打来的,新鲜的。” 苏寿道:“给他尝尝。” 酒老板神色一变。 谢不若挑着眉道:“你既说你酒窖里的都是好酒,那你自己知道什么味儿不?来试试就知道了。” 酒老板不住往后躲,但禁不住谢不若上前,捏着他的下颚,拨了瓶塞就往他嘴里灌。 酒老板连忙恐慌地挣扎道:“我说!我说!你们想问什么我都说!” 谢不若道:“先喝了再听你慢慢说。” 于是一罐酒洒了一些,但大部分还是进了酒老板的嘴里。 酒老板趴在地上喘气不止,他连忙伸手就抠喉咙想把灌下去的酒水又吐出来,可眼看着干呕两下要吐了吧,谢不若却又眼疾手快地闭合他的下颚封住他的嘴。 以至于呕出来的酒水不得已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被呛得快岔了气,等他平息下来,哪还能吐得出来,唯有认命。 华莹道:“看样子,你是知道自己的酒喝不得。现在你要是再不招,你的下场只会和他们一样。” 酒老板垂丧道:“一开始我哪里知道,我也是被蒙蔽的。是有人说,有一种新酒曲,酿造的时间短,且酿出来的酒无比香醇,我心动了,才托人去弄到那种酒曲的。” 华莹道:“酒曲呢?” 酒老板道:“我给藏在御酒坊的酒糟里了。” 于是衙门连忙派人,按照酒老板所交代的,去把御酒坊的某坛特定的酒糟给抬了回来。 打破酒糟坛子以后,顿时整个审堂都是那股子发酵的气味。 酒老板做了记号,以一条线拴着一个小麻袋,那东西就藏在小麻袋里。 据酒老板说,之所以要把它放在酒糟中,是因为它需要不停地进食东西,小麻袋的缝隙足够让它吸取到食物,但又不至于让它跑掉。 衙役把小麻袋的绳子解开,不一会儿就看见有东西从里面爬了出来。 那竟是一只白色的蠕动的虫子,看起来与蛆一般大小,甚至它爬行的时候,与蛆很是相像。 甚至有衙役说道:“这不就是蛆吗?” 酒老板道:“不是的。酿酒的人都会把它视作宝贝,只要把酒曲给它吃了,它排出来的曲子再拿去酿酒,就会又快又香!而且但凡是尝过这味的,就会心里想着念着,还想再尝!” 他两眼冒光,“你们说,这难道不是宝贝吗?” 华莹道:“这确实是宝贝,但凡喝了你酒的人,不光是想念着你的酒,而且只要看见吃的喝的,都会饥丨渴不已,控制不住自己的饮食。这也就是为什么,城里那么多人把自己活活撑死。” 酒老板闻言,眼里的光闪烁一下,又心虚地暗淡了去。 华莹又道:“想必你也是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所以提前找好了地方躲藏起来。现在要不要去告诉一下外面的那些百姓,你有这么个宝贝?” 第458章 这就是他的下场 真要是让百姓们知道一切都源于他的酒曲,那这酒老板不得给百姓们活撕了不可。 酒老板自己也晓得这一点,连忙举起手道:“我可以以性命发誓,我事先绝不知道他们喝了酒会变成这样,我要是知道会害人性命,我是万万不敢的!你们相信我,我也是被蒙蔽的!真的没人告诉过我会这样!” 华莹拿那布袋把那只虫子又装起来,这东西交给她应该没人会有异议。 她道:“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酒老板道:“也是几个倒货的商贩,转了几次手才到我手上的。” “他们都是哪里的商贩?” 酒老板闷声片刻,还是道:“都是穿梭于南玳人和北陈之间倒卖货物的商贩。” 这话一出,旁听的师爷和衙役等人不由得愤愤骂了两句。 “看南玳那边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我就知道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你身为北陈子民,竟然帮着那些外邦人来祸害自己的同胞!” 酒老板抱头悔恨道:“我只是个小小生意人,我哪里知道会有这些阴谋……况且平时,两边虽势如水火,却也多少还是有些交易往来……所以我也没想到会遭了他们的道……” 只是他表现得再可怜,也没人会同情。 师爷斥责:“事到如今,你少在这装可怜!你真要是有悔过之心,那事发之时,你为何逃跑了躲起来!你明知自己的酒有大问题,你为何不提早向衙门报案?! “你自己畏罪潜逃不说,还指使御酒坊的伙计把酒窖里的酒全卖掉,你居心何在?!你要是早点通报衙门,就不会有这么多百姓受你连累!” 酒老板哆哆嗦嗦地为自己找理由,“我只是,我只是太慌了,我胆子小,太害怕了……” 华莹淡淡道:“你只是想着,把酒窖的酒全卖光了,即便到时候查到你头上,也查无所证了。” 酒老板被说中了心事,嗫喏了一下,继续找补:“不是的,不是的,我想的是那些都是好酒,留着浪费了……” 谢不若道:“确实,要不要我再打一壶来给你尝尝?” 酒老板连连摆手抗拒。 衙役气得不行,道:“大人,我看此人毫无半点悔过之心,不如先把他打一顿!” 苏寿道:“打得他走不了路吗?那他怎么从这里走出去?你背他出去?” 衙役一愣,“大人要放了他?” 酒老板也猛地抬起头来,满脸希冀。 苏寿道:“他很快就会和那些人一样。谁给他的东西,他就去找谁,兴许还能有解救之法,否则……” 话没说完,就被外头百姓的惨叫声所压住。 外面的大夫没能看住病人,那病人吃喝得肚子滚滚,最后痛苦不已地跑到公堂外面,砰地一下,爆出了一地污秽和肠子…… 酒老板猛地颤一下,脸上的表情十分惊恐。 苏寿继续未完的话:“这就是他的下场。” 最后,苏寿确实放了他,在放他之前,华莹给他服下了两粒药丸,道:“放心,这药不是抑制你病情的,而是催化你病情的。旁人病情演化需要些天,但你很快就会觉得又饥又渴,要不了两天,你的病情就能达到他们十天半个月的程度。” 第459章 谁都别想好! 酒老板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 华莹又道:“你的时间不多。”她又叫谢不若,“带他去他的酒坊里,多给他准备几罐好酒,让他好好招待一下他生意上的伙伴。” 于是谢不若拎着酒老板就去了。 这下子,都不用他们费心去查探,这酒老板要是不想死,当然会想方设法地去找上家。 要是上家不交代,他就请他们喝好酒,大不了最后大家一起死。 等谢不若拎着人前脚一走,随后苏寿和华莹也离开了公堂,衙役便疑惑道:“我只知华大夫那里有抑制病情的药,没想到竟还有催化病情的药吗?” 师爷道:“要是不这么说,那酒老板有这么着急吗?” 华莹刚走出衙门门口,闻声回头与他们道:“若是健脾胃促运化,打开他的胃口,打通他的汲取通道,当然能加速病情。” 酒老板服过华莹的药以后,很快就感觉到身体发热,并且又饿又渴。 他害怕极了,片刻不敢耽搁,提着酒就去找以往做交易的人。 他心里已打定主意,要是他们都不肯给出个解决办法,那就都跟他一样,大家都染上这种病,要死一起死。 之前他只想着独善其身,但现在不同了,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必须要有所行动。 只是等他急匆匆找去上家时,发现上家就跟他之前一样,早就闻风躲起来了。 酒老板气急败坏,知道东西最初是从南玳居地流出来的,索性直接找去了南玳蛮族那边。 结果南玳蛮族拦住了他,根本不准他进入他们的领地。 双方争执起来,酒老板就朝他们泼酒,道:“不让是吧,那大家都来尝尝我御酒坊的好酒!” 泼完了酒,他一摔罐子,就回去了。 也不知道是去哪里搞来一面锣鼓,一边走一边当街敲锣打鼓:“鹰城的百姓们,大家之所以得这怪病,全都是他们南玳人搞的!是他们向我们投毒,他们想把我们全都害死!现如今只有我们大家团结起来,才能找他们拿回解药,救回大家的性命!” 就在百姓们六神无主的时候,这种呼吁是最有效的。 一旦有人带头,必定响应激烈。 且绝大多数都是已经得病了的百姓。 平日里,南玳蛮族多凶狠,可眼下不一样了,这些北陈百姓横竖得了怪病,那就去找他们交出解药,要是不交,那就让他们也尝尝也怪病的滋味。 北陈百姓群起讨伐,再次冲垮了两国百姓的隔离墙。 南玳蛮族这时质问鹰城的官府衙门:北陈人主动闹事,你们就不管管吗! 苏寿表示:县衙人力有限,且为治怪病耗尽心力,腾不出更多人手。 而这里是北陈境内,南玳的官方人马也不得擅自入境插手。 因此两族百姓发生了冲突,那酒老板和北陈百姓们恨得咬牙切齿,见南玳人不肯交出解药,那就把御酒坊酒窖里取几大坛酒运过来,要么往南玳人脸上泼,要么往他们取水的井中倒。 要不好,谁都别想好! 第460章 外面闹翻天 南玳人实则也怕这种病,他们也亲眼看见过,那些病入膏肓的北陈人冲进他们的地盘,抢吃抢喝,最后自爆而亡。 现在北陈的病民都涌到蛮族居住地里来,南玳人生怕怪病很快就会在他们的居地蔓延。 后来,南玳蛮族里说得上话的人,不得不主动出来处理这事,根据酒老板的描述,层层筛找,最终找到卖给他酒曲的人,也确实是个南玳人。 酒老板眦眼欲裂,道:“那毒就是你投的?!” 那南玳人矢口否认:“什么投毒,我根本不知道!我卖给你的只是酒曲,是能酿出好酒的好酒曲!那酒曲又不是我非要卖给你的,而是你自己非要求着找我买的!酒曲没有问题,可谁又能保证不是你酿酒的过程中掺了什么东西,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酒老板道:“你放屁!分明是你们居心叵测!” 南玳人道:“他们不知道我可知道,他们的病都是从你那酒坊里流出去的!” 任凭外面闹翻天,华莹所在的院里安静得很。 她得了那只虫以后,就带了回来单独辟出个院子钻研。这虫果真是要一天十二时辰不停地吃,吃了以后就会排泄,她再用鼠虫通过吃它的排泄物来试验。 原来不光是用被它吃过的酒曲酿的酒会致病,但凡是它的排泄物,被鼠虫吃了,鼠虫也会一直拼命地吃,根本停不下来。 后来华莹就给它喂药材,看看什么药材能降低它的排泄物的致病性。 苏寿回来时,给她提了一筐的鼠虫。 华莹也听管家和下人们说叨了几句外面的情况,此刻问苏寿:“两国百姓打起来了,你不管吗?” 苏寿道:“管不了。南玳人投的这东西,只能由他们自食其果,他们才能交出解决之法。” 华莹道:“眼下在北陈的百姓当中发现,还实属幸运,你有没有想过,这东西要是作用于军中,会有多可怕?” 苏寿顿了顿。 所以即便北陈的病民去逼南玳人交出解药,她这里也不能停,需得尽快找出克制之法来。 两国百姓起冲突时,谢不若去看了热闹,但没参与,随后回来道:“那酒老板被打死了。” 华莹问:“被谁打死了?” 谢不若道:“失去理智的病民。他们得知病是从御酒坊流出去的,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但大家也知道,东西是南玳的东西,只有南玳人才能给出解药,所以南玳人那边也乱套了。” 南玳蛮族好不容易驱逐了北陈的病民,他们好几口取水的井中被投了御酒坊的酒,于是就格外注意,避免再在那些井里取水。 经此一闹,南玳蛮族定也避免不了有人染上病。 好在这种病,听说唯一传播的途径就是靠唾液,只要不与他们就近接触,基本就不会被传染上。 南玳蛮族做足了预防措施,还以为定能遏制怪病,然而过了些日子却发现,竟有不少的族民都相继染上了这种病。 第461章 知道些根源 而北陈这边华莹已经改良过两次药方,苏寿和谢不若坚定不移地当她的试药人,但凡有新药方出来,他俩毫不犹豫地弄来吃。 得知蛮族病情正肆虐,华莹一点不意外,道:“井中地下水都是相通的,又岂能完全避得开。除非不吃水了。” 终于,蛮族人不得不想办法。 族人审讯最初卖酒曲的那个南玳人,问他此物究竟从何而来。 那南玳人见形势如此,也不得不从实招来:“我也是咱们南国的一个商人给我的,他让我卖给北陈人,说是能让北陈人长长教训的东西。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只知道肯定不是好东西,那不然他怎么不直接卖给北陈人?” 他也是恨北陈人恨得不行,尤其是那鹰城的县令,上次还打死了他的兄长。要是能治治北陈人,何乐而不为? 所以他欣然接受,转了几次手卖给了鹰城的酒老板。 族中老者有知道些此病根源的,透露道:“根据族人的情况来看,多半是诱糜作怪。” 族人就问:“什么是诱糜?” 老者道:“是一种虫的排泄物。” 族人一听是排泄物,都露出作呕的神情。 老者又道:“那种虫叫咀贪,听说非常贪食,一旦误入了它排泄的诱糜,便会染上和它一样的食瘾。” 蛮族里绝大多数人听都没听说过这东西。 老者还道:“我也只是听说,但未曾见过,只有老一辈才见过。还以为它要么是故事要么早已经绝迹,却没想到竟还能遇到。” 族人就问:“那要怎么才能解这症状?” 老者道:“听说,咀贪分公虫和母虫,公虫食世间一切可食之物,而母虫专食公虫。只要找到母虫,就找到了诱糜的克星。” “那还等什么,我们还不快去找母虫!” 老者道:“说来容易,要想找到咀贪母虫,必须先找到云母杉,那是那种虫最常在的栖息地。” “云母杉在咱们南国不是早就绝迹了吗?”有人说道。 正一筹莫展之际,有蛮族其他族人听说了这些,当即有人出声道:“云母杉,我以前见过!就在城外的岭里!” “云母杉?”华莹听着苏寿和谢不若带回来的消息,她也是头一次听说和见识咀贪这东西,道,“如今在这里碰到咀贪,且是出自南玳人之手,想来这云母杉也是南玳特有之物。” 苏寿道:“云母杉坚硬粗直,以往在南玳常用来作宫中建造用,到现在云母杉在南玳几乎已经绝迹了。” 谢不若又来一句:“不过那边有南玳人说是以前在岭中见过,现在那些南玳人已经纷纷出发,去寻找云母杉了。” 说起岭中,鹰城之外,是大片绵延不尽的崇山峻岭,若是尚有那类杉木存活也不无可能。 知道华莹会对母虫感兴趣,苏寿道:“我已派人进山,若是寻到母虫,就带回来给你。” 对此,谢不若撇撇嘴表示: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献殷勤。 谢不若道:“我就不像你这么麻烦,只等南玳人找到了云母杉,我直接去抢了便是。” 第462章 华大夫不让 谈话间,午饭好了,厨娘和两个婢女一一呈上桌来。 苏寿和谢不若的情况由华莹一手控制得比较好,两人自制力又不差,因而病情演化得比城里其他百姓都要慢。 只是两人的饮食量是肉眼可见地增长。 每每在家里吃完饭,苏寿或者谢不若总要不死心地问厨娘一句:“还有吗?” 因着华莹的吩咐,厨娘每顿饭都做了定量,不可做太多,以免两人吃起来没个分寸。 眼下两人一问,厨娘也有些为难,道:“没有了哩。” 谢不若道:“已经到了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了吗?” 厨娘看了看华莹,道:“主要是华姑娘不让,大人和谢大侠还是听华姑娘的吧。” 谢不若很不满足道:“真是,管来管去,连饭都不让人吃饱了。” 华莹道:“你都吃四碗饭了,这是饱不饱的问题吗?” 但谢不若想法多,桌上吃不饱,下午他还可以去外面吃。 下午的时候,他和苏寿前后脚出门。 街上有卖烧饼包子的,谢不若就找苏寿道:“你买几个包子烧饼来吃吃。” 苏寿道:“你怎么自己不买?” 谢不若道:“我身上那点钱都让华莹给剐干净了,她不让我带钱。” 苏寿:“我也没钱。” 谢不若道:“你家财万贯,不过就是叫你买两个烧饼而已,你跟我说没钱?” 抱剑道:“谢公子,主子是真没有。” 谢不若道:“你们大户人家,不是通常去账房那里支一支不就有了吗?” 苏寿道:“她给账房打过招呼了,不让支。” 谢不若不可置信道:“你的钱又不是她的钱,她不让支就不让支?” 苏寿淡淡看他一眼,“那华大夫要剐你的钱,你怎么要上交?” 于是最后,两人干对着包子铺烧饼摊发呆,眼睁睁看着那些刚出锅的烧饼和包子,冒着热气,仿佛在向他俩招手。 抱剑见状有些不忍,想他俩一个好歹曾是堂堂武王,一个好歹曾是邪教教主,两人竟对着烧饼和包子咽口水…… 抱剑就劝道:“别看了,我们还是走吧。” 谢不若想起还有抱剑,便道:“你去买。回头让你主子记账上。” 抱剑默了默,道:“华大夫不让。华大夫说了,要是我敢出一个子儿,就让账房半年别给我支月银。” 谢不若气哼哼道:“你们一个二个,怎么恁的听她话!” 最后烧饼包子没吃着,谢不若从外面回来,第一个控诉华莹:“你又不是管家婆,还是不要管得太死了。男人在外面,身上总要带点钱,你一点钱都不让带,像什么话?” 华莹淡淡道:“钱也不是非带不可,想买什么,可以跟管家说,或是让抱剑去买就行,除了吃的喝的。” 谢不若道:“男人在外面吃点喝点怎么了,以前我也没少给你从外面带吃的,你少吃了吗?” 华莹看他一眼,“看来你怨气挺重。” 第463章 双下巴都出来了 谢不若叉着腰道:“我们是得了贪食症又怎么样,总不能为了这么个病就不吃不喝吧。我们是男人,可不比你们女人,在外头跑也是需要体力的,不吃饱怎么能行。这可不是贪食症引起的,这完全是为了满足我们日常的身体所需!” 华莹挑了挑眉,谢不若又回头对闷不做声的苏寿道:“你说是不是?你倒是说句话!” 苏寿道:“说什么,我没什么说的。” 华莹道:“谢不若,你要不要拿镜子照照你自己,你都胖一圈了。” 谢不若顿了顿,道:“我有吗?” 华莹道:“双下巴都出来了。” 谢不若道:“你少扯这些,男人胖点又没什么,何况我又不娶媳妇又不选美的,你少拿这个打压我!你多少得让我们身上有点钱,我让你搜刮干净也就算了,这疯子的家财你也管,账房支个账你都不准,是不是有点管太宽了?” 华莹便看向苏寿,问:“这也是王爷的意思吗?” 苏寿道:“是他自己的意思。”接着他又问她,“我呢,看起来胖了吗?” 华莹道:“略微有点。” 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有双下巴了?” 华莹道:“不是那么明显。” 苏寿问:“那华大夫觉得是不是没以前好看?” 华莹道:“以前的身量和体格都恰到好处。” 谢不若一听,唏嘘道:“她在精神控制你,试图让你处于她的掌控之中放弃抵抗。” 苏寿道:“我喜欢被人掌控的感觉,以后华大夫说什么能吃我便吃,不能吃的我便不吃。饮食我也会控制到和以往一样。” 谢不若道:“你不难受?” 苏寿道:“长胖了我会更难受。”说着还叮嘱抱剑,好生监督、严格把控,就连谢不若的那份也一起监督把控了。 谢不若黑着脸,很来气,又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道:“你就等着以后被她给管得死死的吧。” 对此苏寿十分心宽坦然:“我喜欢有人管,华大夫要是不管我我会很难受。” 谢不若看他一眼:“贱相。” 谢不若就比较老油条,心态躺平,他跟华莹相处了这么多年,他什么鬼样子华莹一清二楚,也就懒得注重自己的外形。 哪怕是华莹说他有了双下巴,他也死猪不怕开水烫。有就有,有双下巴又不会死。 可苏寿就格外注意起自己的形象,后来他去帮华莹打扫院子时,就时常揽缸自照,对着缸里的水左看看右看看,又摸摸自己的下巴。 就连缸里的几尾鱼都看烦了,他还在对着照。 几尾鱼交头接耳,仿佛在讨论:他在干什么? 鱼儿摆摆尾:不知道,反正看起来不太正常的样子。 还有鱼儿拱拱头:可能是有什么病吧。 苏寿还问抱剑:“最近我胖了没有?” 抱剑一脸刚正不阿:“胖得不明显,主子放心,在我眼里主子依旧丰神俊朗、风华绝代。” 苏寿:“我不要在你眼里,我要在她眼里。” 第464章 你什么意思? 抱剑道:“在华大夫眼里怎么样属下不知道,但在女子眼里,我觉得主子依旧是非常俊朗的。”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难免嘀咕。 以往这些年来,主子何曾在意过自己的容貌,他的注意力从来都是在打打杀杀那些事上好吧。现如今,竟然为了华大夫短短两句话而产生了容貌焦虑。 这要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要是让以前那些旧部知道了,估计还得惊掉下巴。 事实证明,一个人的自制力还是需要激发的,尤其是他有了危机感以后,这种自制力会空前强烈。 和贪食症相比起来,在华莹眼中变胖变丑就显得危机感重多了。 就连厨娘都忍不住在华莹面前感慨:“还是华姑娘的话比什么都管用。之前大人还觉得我每顿饭菜做得不够问我有没有多的,现在每顿吃两碗还有剩的他也不吃了呢。” 现在府里上下都知道,他们的大人正通过严格控制饮食来控制自己的体型,还不是怕华大夫嫌他没有以前好看。 厨娘还唏嘘道:“但我知道这贪食症,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控制,不然的话,外面那些人咋就活生生把自己吃死了都停不下来呢,这得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管住自己啊。” 说着就笑起来,又叹道:“还好有华姑娘在,我们大人就听华姑娘的。所以说这男人嘛,就得有个在意的人儿,才能服她管教。” 华莹道:“你们大人只是晓得其中的利害,自省其身罢了。” 苏寿的克制大家都看得见,以至于谢不若也不得不跟着受影响。 吃饭的时候,苏寿吃到了平时的饭量以后就主动地放下了碗筷;起初谢不若见状还很不屑,这疯子要自找罪受,但他可从来不会亏待自己,都没吃饱干嘛不多吃两碗,又不是吃不起! 厨娘见苏寿主动控制饮食,便询问道:“大人吃得少,从明天开始要不要再把饭菜相应地减去一些?” 苏寿道:“不用,他吃得完。” 这个他,当然是只正埋头干饭的谢不若。 厨娘默了默,问:“谢大侠不用一起控制一下吗?” 苏寿道:“他不用,他不管理体型,胖点无所谓。”甚至于,他还让厨娘把剩的都给谢不若,仿佛巴不得他长胖点。 谢不若炸了,道:“你什么意思?你自己控制饮食,却让我胖点无所谓,好叫你在华莹面前当个显眼包吗?” 没等苏寿回答,他自顾自冷哼一声又道:“我越胖越难看,就衬得你在她面前越好看是吧?你这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你觉得我会让你如意吗?” 或许是男人之间的胜负欲作怪,谢不若也提起了斗志,他虽然不娶妻不选美,但坚决不会沦为这疯子用来对比和伤害的工具! 且不说旁人会怎么对比,他就是单纯不能让这疯子的阴暗心机得逞! 于是乎后来谢不若也爆发了惊人的自制力,除了一天三顿饭,绝不多吃一口,要是饥丨渴得实在难受,就去找华莹弄药吃。 第465章 攀比的点非常奇怪 拿药时,谢不若还不忘挑拨:“华莹,那疯子让厨房给我做不少吃的,而他自己却控制严格,无非就是想一边保持在你这里的良好形象,一边让我变成个死胖子没法和他比,这种心机男,不能要。 “我也不可能让他得逞,不就是双下巴吗,要不了两天,我就能消,保准比之前还要好看!” 华莹沉默。她只能说,男人有时候确实幼稚得可怕,攀比的点也非常奇怪。 华莹喂养的那只咀贪,通过她多方试验钻研,试出了一些药材能够抑制它所产生的诱糜的效性,她用来调理贪食症的方子屡经完善修改,后来城里的百姓们通过服用她的方子,每日丧命的病人都在持续减少。 只不过始终没有得到彻底解决,病人们仍旧每日都陷在贪食症的煎熬中。 南玳蛮族那边,患病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始终信奉唯有找到咀贪母虫,才能拯救他们。 北陈百姓也没闲着,大家为了寻找母虫,纷纷进入那些崇山峻岭,找所谓的云母杉。 南玳边境。 不离站在院子里,低着头紧紧攥着手,一副做错了事生怕被责罚的样子。 一旁的贴身随侍见他这番形容,心中不由得大为感叹:这小主子平日里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何曾有过这般谨小慎微之态。恐怕举国上下,也就只有那一位能让他这么战战兢兢的了。 说起那一位,随着特使进来,随侍立马和不离一样,垂首恭敬状,接着便见眼皮子地下一袭暗紫衣角伴随着一双黑靴走过,携着一股幽风夹杂着淡淡冷香。 不离身子一绷,显得更紧张了,唤道:“相父。” 这位在南玳谁人不知,他不仅是朝野上下都敬畏的一国之相,更是手握地蛇九霄的总主。 不离身边的随侍也知道这地蛇九霄,它的势力遍布整个南玳,杀手网和消息网十分严密,据说还渗入到了北陈。 即便南玳的帝王,也不得不对他敬上三分,整个朝堂更无人敢挑战他的威严。 他便是宰相刘雍,在南玳人人尊称他一声相国,而地蛇九霄的人则尊称他一声总主。 眼下,刘雍面容不定地走进了屋门,对外面的不离道了一句:“进来。” 不离轻微地颤了颤,还是迈着步子听话地跟了进去。 其余人等,一律退出院外等候。 刘雍在窗前桌案边坐下,抬眼扫了一眼不离,道:“我才一些时日没在,你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的话平静中带着无形的威严和压迫感,不离肆无忌惮惯了,此刻也是惧怕的。 不离道:“我只是想为相父做点什么,那武王来了鹰城做县令,他一来便杀我南玳的子民,我想给他点教训。” “给他点教训?” 不离抬起头,邀功似的道:“我杀了他们的一个同伙。” 刘雍道:“与你一般大小的一个少年吗?以你的能力,便只能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为此险些被人给拿住,还惊动了两国的边境军。你人虽小,野心却不小,还想当场击杀武王?我没与你说过那是个什么人吗?” 第466章 知道错了 不离有些不屑,但又底气不足,道:“即便他以往再厉害,而今也不过是个疯子。” 刘雍道:“那你可知,疯子比常人更可怕?你不计后果,他却能比你更不计后果。” 不离闷闷的,不说话了。 刘雍缓了缓,又道:“你若出了什么差池,我当时不在,如何救你?” 不离一听,原来相父是关心他,便道:“相父,我知道了。” 刘雍道:“还有,鹰城的贪食症是怎么回事,谁让你动咀贪的?” 不离连忙又端正态度,道:“鹰城的北陈人欺压我们南玳人,实在可恨,我便想让他们长点记性。” 咀贪是刘雍命人养着的虫子,以便必要的时候派上用场。 起初不离觉得好玩,只是拿咀贪排出的诱糜拌在鱼饵里喂鱼,看着满池塘的鱼都吃得圆滚滚的破了肚皮,便觉分外有趣。 他不由得想,要是人吃了这个会怎么样? 想想都觉得刺激,再加上他险些被武王所擒杀,一直憋着一股子怨气,非得要报复回来心里才平衡,于是就把主意打在了鹰城的那些北陈人身上。 后来鹰城的惨状也持续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听了分外舒心愉悦,很有种大仇得报的痛快感。 刘雍问:“那现在呢?” 不离又不做声了。 他当然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那些北陈人察觉了病因是从南玳人传过去的,一怒之下,把鹰城以南的南玳人也全都传染上了。 以至于现在情况十分混乱,所有人都想方设法地想找母虫去解病。 随后不离表情有点麻木地说道:“反正那些边境夷民也没在我南玳境内,他们死不足惜。” 他把咀贪用在北陈人身上时,事先也没跟鹰城的南玳夷民打招呼,现在南玳夷民有病情蔓延,倒在他的意料之外。 刘雍看他道:“他们是死不足惜,但现在鹰城却人人皆知咀贪,并知如何寻找它的克制之法。我有备无患的东西,是为不时之需,让对方措手不及,而今,可还有隐秘性和突发性可言?” 不离在他的注视下,心里越来越没底,也越来越胆怯。 他这才意识到,他是坏了相父的计划了。 而刘雍那眼神平淡无波,却让他感到害怕,因为他知道相父表面上不动声色,可能心里已经在打算如何处理他了。 他见得太多,相父通常就是这样处理别人于波澜不惊的。 不离有些腿软,当即就想跪下认错。 只是刚有这苗头,刘雍道:“你是皇子,当注意言行。” 不离只好软颤着声儿道:“相父,我知错了。” 刘雍不语,只是看着他。 那眼神看得他后来两眼红汪汪的,又不敢跪下去,足足僵持了半盏茶的工夫。 随后刘雍方才缓缓开口道:“往后凡事当三思而行,顾全大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乃不失智之举。” 不离应道:“我、我记下了。” 第467章 是时候重见天日了 刘雍叹口气,道:“你这性子,总是这般莽莽撞撞。在南玳无人敢欺负你,可在北陈别人却不会事事迁就你。你做事不计后果,若真要是有个什么,我如何向你父皇交代?” 不离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刘雍道:“往后再行事之前,你不妨先问问我。” 不离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最后刘雍挥挥手,让他出去。 不离如获大赦,连忙行礼,退出房门。 他走出院子,带上自己的随侍,就又是一副趾高气昂之态扬长而去,仿若与之前房里的判若两人。 特使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转身进院里房间侍奉。 刘雍看了看边境公文,又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特使,道:“有话说?” 特使道:“属下斗胆说两句,这几年总主费心教导七皇子,可他生性顽劣,屡教不改,犯错以后也只是在总主面前迅速认错,一旦出了这扇门,依然我行我素毫无悔意,只怕七皇子是浪费了总主的一片苦心。” 刘雍道:“你是想说他这样的秉性和脾气,将来难成大器,更难堪大任。” 特使连忙道:“属下不敢。” 刘雍声色不改,平缓道:“本也没指望他成大器、堪大任。就随他去吧。” 特使担心的是,南玳朝中人人皆知,七皇子得总主赏识,由总主亲自教导,可最后却教出个顽劣的恶魔,坏的也是总主的名声。 但似乎,他们总主并没有这样的担忧,反倒显得他有些多虑了。 随后听刘雍又道:“他若事事不需人操心善后,我倒也没什么好教的了。” 特使愣了愣,心下顿时明白了大半。 那七皇子若是真成才,反而就没总主什么事了。正因为他不成才,事事任意妄为,才需得总主一直在他身后。 特使应道:“是属下愚钝浅薄了。” 刘雍问道:“武王那边什么动静?” 特使道:“似乎正在和他身边那华氏女一起,找救治鹰城百姓之法。” 刘雍想了想,便道:“镇在冰窟里的棺,也是时候重见天日了,找个时候启出来吧。” 特使震了震,道:“是。” 靠近南玳边境,山脉绵延环绕,且多奇峰峻脉,拔地而起,高耸险峭,山顶更是终年白雪不化。 受地形环境的影响,在一座山脉底下,形成一个巨大的溶洞,洞里凝水成冰,十分寒冷,日复一日便形成一个四季不变的冰窟。 当初两国战后,刘雍便下令封棺入窟,当时身边亲信皆不解其意。 而今特使听到他的话,不由得想,那冰窟里的棺,已经封存了这么久,原以为会长眠于此,没想到竟真有用得上的一天。 后来贾稷跟着特使一起,带着一队人马,前往山脉底下的冰窖窟。 即使外面天气还没开春并不暖和,可一行人进入冰窟以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们擒着火把往地下走,火光下可见溶洞上挂着一条条粗丨长的冰棱子,晶莹剔透。 呼吸间呵出的白气一团团的,仿佛进入一个冰天雪地。 第468章 离城进山 后来贾稷他们在宽敞的地方停了下来,那地上便停摆着一具具棺椁。 棺椁上已经积攒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贾稷带头走下那片地方,拿了把铁锹先撬开其中的一口棺材。 棺材上面的冰霜裂开,随着棺盖打开,细细碎碎地往下掉。 只见里面躺着的人,穿着一身冰冷的盔甲,一张脸呈灰白色,身上血迹斑斑,伤痕清晰可见。即使已经死去了很久,可在这样的环境里,仍是保存得十分完好。 贾稷明白了,这便是总主所说的,能够彻底摧毁那个疯子的利器。 他不由得感叹,“当初总主命人偷换他们的时候,我们都不是很理解,而今看来,是总主未雨绸缪,恐怕是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了。” 特使道:“那时候武王虽疯,人却还活着,总主总要留一手有备无患。” 提起苏寿,贾稷又恨又恶,道:“普天之下能让总主这般伤神应付的,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他们都知道,当年总主机关算尽、运筹帷幄,最后还是棋差一着险败在了那武王手上。 一行人不多耽搁,先把这一具具棺椁给抬了出去。 谢不若得来的消息,在鹰城百姓和南玳蛮族的共同寻找下,似乎真发现了云母杉的踪迹。 有人说就在遥山附近。 只不过遥山里凶猛野兽是最多的,好些人进山以后就没机会再出来;就算得以出来的人,也没有勇气再进去第二次。 消息就是从深入遥山又有幸得以生还的人传出来的。 对此谢不若不以为然,道:“遥山凶险?险得过华云山吗?遥山猛兽多?多得过华云山吗?” 谢不若表示,只要去过了华云山,其他地方的山都不值一提。 谢不若还道:“我明天就去遥山找找那传说中的云母杉。” 苏寿道:“我与你同去。” 只要他俩亲自出马,那就是势在必得,要是找到了云母杉和咀贪母虫,别人也休想从他们手上抢走。 华莹思忖了一下,道:“我跟你们一起吧。” 谢不若道:“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去干什么,你就在这里,安心等我们回来便是。” 华莹道:“真要是遇到母虫,你们知道怎么收集和处理吗?” 谢不若看向苏寿:“你知道吗?” 苏寿:“我不知道。” 谢不若有点瞧不起他:“你整天往华莹院子里跑,都干什么去了,连这个都没有学会吗?” 华莹道:“处理不好,即便你们找到母虫,还没等带回城来,兴许就半路死掉了。” 所以最后,两人还得带上她一起才行。 当天晚上华莹就开始准备进山可能需要的东西,常用药和干粮少不了,第二天一早,三人便轻装出行,离城进山了。 周围的山还只是寻常山岭,而遥山在崇山峻岭深处,可能需得走几天才能到遥山附近。 山里不知道多少人来过,原本没有路的荒郊野岭都已经被踩踏出了条条道路。 一路走来,路上也不见有什么药材珍草可采,因为能采的早就被采光了。 每天进山的,除了寻找云母杉的,还有一些采药的、打猎的等等,他们趁着山里人多跟着频繁出入,以保障自己的安全性。 第469章 暖手 到入夜的时候,华莹他们三人找了个落脚的地方。 苏寿生火,谢不若就把干粮拿出来烤。只不过都是给华莹烤的,他俩的都不用烤,直接往嘴里塞。 华莹道:“烤热了吃会更好入口些。” 谢不若道:“谁等得及它热了吃,我反正等不及。”他看了一眼吞咽的苏寿,又道,“你看他等得及吗?” 华莹也知道,他俩能控制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给两人一人两颗药丸,随餐服用。 附近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的火光。 谢不若吃完饭就摸去其他地方,打听打听最新的消息和进展。 苏寿则寸步不离地陪着华莹坐在火堆前,把火堆烧得更旺一点。 他见着她光着手,问她:“怎么不戴手套出来?” 华莹淡淡道:“是出来做事的,又不是出来游玩的。” 苏寿又问:“冷吗?” 华莹道:“眼下这天气已经比年前暖和了,不碍事。” 谢不若去得颇久都没回,苏寿忽然碰了碰华莹的手,可她的手并不怎么暖和。 反倒是华莹感觉到他的手背挨过来,十分温热。 她想着,这男人与女子就是不一样,便是大冬天也跟个暖炉似的。正这空当,等她反应过来之际,温暖的包裹感覆上来,她的双手已经被苏寿捧在了手心里。 苏寿低着头,认真地给她暖着手,道:“女子的手都如华大夫这般,一到冷天就冰冰凉凉的吗?” 华莹道:“其他女子的手我不是很了解,没法向王爷解答。” 苏寿温热有力地捉着她的手心拢着她的手指尖,道:“不用解答,其他女子的手我也不感兴趣。” 华莹道:“不感兴趣你还问?” 苏寿道:“只是想找个话题开头。” 华莹无言,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还时不时捧着她的双手哈暖气。要不是后来谢不若回来了,他能直接把她的手揣自己怀里去。 后来谢不若回来了,察觉到两人的气氛怪怪的,但他也没挑明,自己倚坐在边上,靠着树干睡去了。 苏寿便不客气地捉着华莹双手,还真往自己怀里揣。 华莹没做声,只是抽了抽手,奈何他压得紧,根本抽不出来。她的手贴着他的里衣,压在他的胸膛上。 那股温热感比他手上的暖意更甚,甚至有些灼着她的手心。 薄薄的衣料下很难不感受到他胸膛的肌理,十分紧实,手指还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心跳。 华莹实在有些莫名的局促,又怕吵到谢不若,便低低与苏寿耳语道:“一定要这样吗?” 苏寿冷不防侧过头来,他微微低着,唇险些碰上她的,两人都顿了顿。 呼吸近缠在一处,他那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唇瓣上,一盯上就没挪开过,道:“华大夫要是睡不着,可以摸摸我。” 华莹沉默片刻,道:“需要我给你按摩头?” 苏寿道:“不用,胸口有点闷,可以摸摸胸口。” 半晌华莹才憋出一句:“不知羞。” 第470章 总这样偷鸡摸狗 苏寿似乎心情不错,毕竟平日里他都是一丝不苟正正经经的,道:“那就不要动,靠着我睡觉吧。” 华莹犟着身也难受,后来僵持了一会儿,她索性微微侧着身子靠过来,试着一点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苏寿垂眸看她时,只见她轻轻阖上了眼。 她纵是大夫,看过无数人摸过无数人,但关于他,却是第一次与男子这般亲近。 不排斥,不厌恶,甚至觉得心里踏实。 好像又不仅仅是踏实,还有点局促,反而不如以往那般坦然。以至于塞在他怀里的她的双手,一直微微蜷曲着,不乱动也不乱碰一下。 靠着他肩膀的呼吸里,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淡淡香火味,夹杂着林间清寂的气息。 面前的火堆渐渐小了去,还不等苏寿往里添柴火,谢不若就及时醒了来,撇了一根根枯枝架在火堆里。 当时苏寿微微一侧头,唇就若有若无地落在了华莹的额头上。 华莹虽没醒,眼睫毛却微不可察地轻丨颤了一下。 只是不想这一幕,却被醒来的谢不若瞧去了。 与其说他醒来,不如说他一直都没睡,从眼神到表情,都格外清醒。 谢不若只给了苏寿一个眼神,眼神里的含义无非就是:不要脸。 他又不是一次两次干这么不要脸的事。 他甚至有点瞧不起,总这样偷鸡摸狗的算什么男人。 第二天,三人收拾一下,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山岭深处走。 难怪有人说进了峻岭深处,就很难再回来,这路上要是不做标记的话,极容易迷路。 华莹他们也是照着别人留下的标记前行的,可前行到一定程度以后,标记就消失了。 可见留下标记的人,到那个点儿就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止步不前了。 路上遇到蛇啊熊啊什么的,寻常百姓能吓个半死,但苏寿和谢不若从容应对,干死的毒蛇猛兽,还要研究一番能不能吃,以及皮毛能不能扒下来用。 谢不若拈着熊皮,道:“这皮铺床是糙了点,不过可以用来当地毯。” 华莹道:“横竖眼下也带不走,回来的时候再说吧,如果它还在的话。” 谢不若就把熊皮高高挂在树枝上,等回来的路上再收取。 只不过后来,他们遇上了南玳人。 南玳蛮族世代生活在靠山的地方,他们对崇山峻岭里的环境更能适应。原本各走各的道互不干涉,可后来一枚暗箭放来,不是对准苏寿也不是对准谢不若的,而是对准华莹的。 苏寿把华莹往边上一揽,谢不若拂袖将那暗箭卷落在了地上。 那放箭之人见失败了,立马转头就跑。 谢不若拔腿就去追。 那伙人迅速分开,往各个方向逃散,谢不若只身一人,根本无法追踪到他们。 谢不若没有久追,当即折回,以免和华莹苏寿走散了。 谢不若脸色很臭,华莹道:“算了,当务之急是找到东西,其余的多提防便是。” 后来他们也不知是不是进了遥山,山里参天古木盘踞,植被非常繁茂,能踏足这里的人还是极少数。 第471章 夫妇带路 三人在山里走了半日,忽闻一道尖叫声,他们循声找了过去,却见是一妇人背着个背篓坐在地上,腿脚受了伤,又遇到枝头盘着一尾粗壮的花蛇,正勾下蛇身,朝她吐着信子。 妇人吓得如抖糠筛,却动也不敢多动。 就在那蛇朝妇人攻击而去时,谢不若撇下一根树枝掷去,正中那蛇的七寸,蛇顿时从树上坠落在地,扭缩成一团。 妇人吓得连忙往边上爬开。 没一会儿,又有一男人,同样背着背篓,手里还拎着把小锄头,正匆匆跑来,见妇人瑟缩在地,连忙大喊道:“辛娘!辛娘!” 妇人听见喊声,精神一松,迭声答应。 男人跑近后看见地上的蛇,心有余悸。听辛娘说起,才知是三人救了他的妇人。 原来这夫妇俩是住在鹰城城边的百姓,平日里以采药为生,采来的药材都卖给了城里的医馆药铺。 听闻大家都进山找云母杉,夫妇俩便也趁着这一机会,往山岭更深的地方走,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挖到珍奇药材。 结果走到此处时,辛娘崴了脚受了伤,丈夫就让她坐在树下休息,而他自己再去附近找找看,所以才有了先前一幕。 华莹见两人的背篓里确实挖了不少药材,有好些倒也值点钱。 华莹又让男人把妇人的裤脚撩丨开看看,只见扭崴的脚踝已经高高肿了起来,痛得辛娘脸都白了。 华莹便顺手给她脚踝正了位。 男人非常感激,道:“你们也是去找那云母杉的吧,你们既救了我妇人,不如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常进出山里,对山里的情况总归熟一些。” 辛娘应和道:“对,我们还知道云母杉大致的所处位置。” 华莹问道:“你们见过?” 男人挠挠头,道:“见是没见过,不过听采药的老一辈提起过,也有老一辈留下的大致的线路图,就是这一路走来很是不容易。光是躲避野兽就胆战心惊的了,而且同行之间还会有竞争。” 华莹道:“如有你们带路,当然是好。” 随后,夫妇俩的背篓就交给谢不若和苏寿一人背一个,男人则背起辛娘,一行人继续前行。 他们手里确实有一卷古老的地图,辛娘在男人背上时不时展开地图看一看方向。 华莹道:“你们既然只是采药的,应该没有必要冒险去找云母杉。” 男人道:“以前是没有必要冒这个险,可现在人人都在找那个东西,我们也不想失了先机。 “我是不知道云母杉究竟有没有什么所谓的母虫,我只知道,老一辈说上了年纪的云母树上,能长出许多的灵芝。我要是能有幸见到采到,这辈子也值了。” 大家一起同行了几天,行路时就相互照应,停下来休息时就相互交换干粮吃吃。 夫妇俩给华莹他们引路的同时,苏寿和谢不若也保障他们不会野兽所伤害。 晚上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烤火,男人仔细看了一阵地图,道:“再过两天,我们应该就能进入遥山的中心地带了。” 只是这一晚颇不平顺。 第472章 有野兽来了 到后半夜的时候,苏寿和谢不若的感知是最敏锐的,率先就察觉到远处有动静正往这边来。 谢不若挑了一根棍子,把一端撇断,留下尖锐的木刺。 苏寿则暗暗握住了华莹的手腕。 华莹转头对那对夫妇说道:“你们往边上躲一躲吧,好像有野兽来了。” 夫妇俩连忙起身往边上挪了挪。 也正是那一空当,突然夜空中射来凌乱的飞箭。 苏寿当即拉着她旋身躲开,那些飞箭恰恰射在方才他们所坐的位置,还有一些射在了火堆里,惊得火苗窜颤。 而谢不若已然迎面掠了出去,上回让他们跑了,这次可不能再跑了。 那是一伙南玳人,他们进山来时个个准备充分,背上都背着一副弓箭。之前来的一路上,华莹也见过一些被箭所贯丨穿身亡的人,现在可想而知是出自谁之手了。 南玳人出发寻找云母杉,是绝对不会让北陈人抢占先机的,但凡遇到有人赶在他们前面,他们都会杀之而后快。 可现在他们的目标似乎不仅仅是云母杉,还有冲着华莹来的。 华莹见着那一双双向她投来的眼神,又冷又毒。 只不过有谢不若挡着,他们没一个能顺利冲过来,便被谢不若了结了性命。 这里不是鹰城,他们也不是寻常百姓,面对你死我活的场面,谢不若自是不能再手下留情。 可这时,一道黑影敛了身息隐匿在黑暗中,忽然从漆黑的林间冲出来,直逼向华莹。 他身手异常敏捷矫健,转瞬即至,苏寿一脚踢向火堆,燃烧着的树枝火棍挟着火光四散,夹杂着一股子劲道,在黑影靠近之前,直击黑影面门。 那黑影挥手打散那些火棍,同时也不得不停下来,反往后退了两步。 他没有蒙面,华莹看得清晰,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但他衣着,却不是普通杀手那般简单。 她甚至能感觉到,苏寿在看见他的那一刻,身形猛地一震。 他冲苏寿道:“武王,别来无恙。” 话音儿一落,苏寿已然冲出去,跟他激打了起来。 那是一种发疯发狂的打法,华莹虽不认识此人,但他一定认识。 不仅认识,还大有纠葛。 华莹注意力都放在打斗的两人身上,那黑衣人武功虽高,但显然不敌苏寿,没多久就落了下风,然而这时,一直护着辛娘的那男人,手里握着小短锄,目光一狠,突然就朝华莹狠狠挖来。 华莹回过头,挥袖一道药粉拂了出去,可几乎同时,没想到苏寿抽身而反,一把接住那挥来的小短锄,直接拧断了男人的手臂,按着他的手就将锄头往他咽喉处一铲,生生把个头颅给铲了下来。 人头落地,那男人的表情尚且还凝固在脸上。 苏寿脸上溅了血迹,却是看都不看地上的人头一眼,提着锄头就看向辛娘,准备把她一起结果了。 只是黑影又缠了上来,他回身又跟黑影缠斗在了一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辛娘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从背篓里掏出一把镰刀就扑来勾华莹的脖子。 第473章 任谁都会抱有三分警惕 两人身体挨近,辛娘手里的镰刀还不及使力,整个人却倏地往后顿了顿。 温热的血从她腹部涌出来,沾了华莹满手。 而华莹手上正握着一把薄如蝉翼、刀刃雪白的匕首。 这还是苏寿教过她的,先发制人,又快又利落。 辛娘有些不可置信,倒地之时又十分不甘,于是她突然使出浑身力气扒拉住华莹,跟她一起倒了下去。 那地上不平,两人滚了两滚,怎料漆黑的后方就是一个斜坡,华莹一时没稳住,这妇人又狠命地把她往下拽,最后两人直接朝黑暗一路滚下去。 泥土和腐叶的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一路撞到了杂草树枝,可没想到下面竟会这么陡,华莹一抓杂草,就连带着被拔起,她始终没能止住下滚的趋势。 后来直接就被撞得晕头转向,再难伸手抓住什么东西。 终于,这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停了下来,周遭一片寂静。 华莹整个人散了架一般,动一动手指仿佛都很迟钝。 她缓缓眯开眼,天色灰蒙蒙的,后来耳边响起草木窸窣拂动的声音,接着人影便踉踉跄跄出现在她眼前,缓缓蹲下。 她看得分明,依然是辛娘。 辛娘手里拿着一块石头,对着她头就砸了下来。 原以为华莹只是奄奄一息,却不想华莹动作突然快她一步,一手推开了她手里的石头,一手又快又狠地往她胸膛上连捅好几刀。 辛娘瞪了瞪眼珠子,手上石头落地,她人也仰躺在了地上,胸口连连抽搐。 华莹不紧不慢地缓缓坐起身来,信手拂了拂衣上夹裹着的泥土,拢了拢散落下来的碎发,她略显苍白的脸上也沾着泥渍,只是再狼狈她的神情也一如既往地平稳,声色淡淡道:“这几刀不会让你很快死,只是让你失去行动能力;血也不会流失得很快,只会慢慢流,流完即死。” 辛娘张了张口,咳出一口血沫,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我们要杀你。” 华莹道:“这并不奇怪,毕竟路上突然遇到一对夫妇,要与我们同行,还有地图引路,任谁都会抱有三分警惕。” 辛娘道:“你不是大夫吗,以治病救人为先,没想到却如此心狠手辣。” 华莹道:“如若不然,我还活得到此时此刻吗?你们采药人不也会做一些杀人谋命的事。他们没有找有武功的人来,而是找了你们夫妻俩,正因为你们看起来很普通,才更容易取得信任,甚至,你们的北陈口音说得很好。” “你是怎么发现的?”辛娘问。 华莹道:“从我们遇到你们的那天,你丈夫情急之下叫你名字的时候,漏了些口音。” 辛娘惨白地笑笑:“原来如此。你竟观察得如此细微,难怪他们要杀你。” 华莹道:“他们要杀我,恐怕不是因为我观察得细微。” 辛娘恨恨道:“因为你是大夫。正因为有你在,那些北陈人才得以苟活!只有杀了你,那些人才不能活!” 华莹道:“这倒也是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后来辛娘生气渐弱,身体流出来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裳和所躺的杂草地面。 她面容死白,依然睁着眼,只是已经断了气。 第474章 找到她 天色逐渐亮开,华莹举目看了看周遭,杂草丛生,她就孤零零地坐在杂草间,整个人几乎被淹没。 她没有随便起身挪动,这里的山势地形她不熟悉,随处都可能会遇到危险,她更知道她若是走远了,就很容易跟苏寿和谢不若走散。 最好的办法,是她留在原地等他们找来。 她回头看了看她掉下来的地方,又高又陡,一眼望不到头。 没多久,她也确实等到了人来,彼时她听到动静,往山林上方看去,就见着人影正顺着她滚下来的地方一路寻来。 她眯着眼,即使没看清他的脸,她也知道来的是苏寿。 苏寿终于寻到底了,看见她坐在草丛里,下一刻,华莹便也见着他踩着陡峭的坡面飞奔而来。 大约是松软的泥土陷了他的脚,让他看起来不像平时那般稳重。 好几次,华莹都以为他可能会摔倒,不过他身体的平衡力又足够,这点程度还绊不倒他。 悬崖他都下过,这陡坡又哪里能够难住他。 他落身在她面前,缓缓蹲下丨身,看着狼狈的她,问:“怎么样?” 华莹道:“还好。怎么不从其他地方下来,这里挺陡。” 苏寿道:“我不知道你落到什么地方了,只能原路找下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拂了拂她头发上沾着的泥土和枯叶,又将她衣裙上的泥渍牵了牵。 他问:“还能走么?” 华莹道:“可能不太行。” 苏寿便伸手摸了摸她的腿,不带其他目的,只是检查她腿是不是摔伤了。 华莹道:“腿没事。” 苏寿动作一顿,已然发现了问题所在。他轻轻拨了拨她的外衣衣角,便看见她腰下的地方,衣裳濡湿丨了殷红一片。 她受伤了。 这也是华莹一直没乱动的原因。 华莹若无其事道:“掉下来时,被她的镰刀割到了。” 当时情急,两人一起滚落,虽然最后那把镰刀不知道遗落在了什么地方,但掉下来的过程,她却被误伤。 这一点连辛娘自己应该都没有发现。 苏寿低低地问:“你告诉我怎么弄?” 华莹道:“当然不能在这里处理,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 随后,苏寿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抄过她的腿弯,动作极轻却又十分稳实地把她抱了起来。 他非常小心,几乎维持着华莹坐着的时候的动作,没怎么拉扯到伤处。 华莹倚在他怀里也甚至没感觉到颠簸。 苏寿抱着她走过杂草丛生的这片山麓,想寻一个可以落脚的山洞一样的地方,这样既方便给她疗伤,又能藏身,以便躲避别人的追杀和山中野兽的侵袭。 何况头顶的天空还阴阴潮潮的,不见放晴,反而恐有寒雨。 他边走着,华莹就顺手拂了拂有腰那么高的一些杂草。 她问:“谢不若呢?” 苏寿道:“追那些人去了。” 华莹道:“那个黑衣人,你认识?” 苏寿应道:“认识。”顿了顿,又道,“以前在南玳战场上会过。” 这就不难理解,为何他看见那黑衣人时会疯狂打杀。 第475章 找地方安顿 华莹问:“他死了吗?” 苏寿道:“没有,重伤跑了。” 她想,若不是他着急下来寻她,估计那人也跑不了。 华莹想了想,道:“他们是来杀我的,不知是不是有人放出了消息,觉得杀了我这个大夫,就能解决很大的麻烦。至少没人管控北陈百姓的病情了。” 苏寿道:“既然他出现了,那便是南玳那边刻意安排放出的消息。他主动现身拖住我,又让一拨人引开谢不若,就是为了让提前安排好的人杀了你。” 顿了顿,他又道:“北陈百姓的死活他们不关心,他们只关心我的死活。我身边有个大夫,这让他们不放心。” 华莹脸上唇上没什么血色,神志却还清醒,道:“你抱着我走了很久,找个树脚放下来吧。” 他也知道她耽搁不了太久,走出那片山麓以后,他想着,找个平坦点的地方,用树枝和枝叶搭建一个临时的棚子给她疗伤,只不过后来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个洞穴,在一处陡壁上,离地面有半丈的距离,被藤蔓掩盖着。 苏寿先把华莹放下,自己下去探了探虚实,回来道:“里面可安顿。” 然后他带着她便跃身而下,借着藤蔓荡进了那洞穴里。 那是个石洞,给人一种十分阴冷的感觉。 华莹把满是泥污的外衣脱下,伤处在侧腰偏后的地方,她自己知道这种情况,她自己可能处理不好,需得要苏寿的帮忙。 处理外伤,对她一个大夫来说本没有男女之别,她松解了自己的腰带,还是抿了抿唇道:“得麻烦王爷。” 苏寿转身去洞口,将那些藤蔓上积攒的还没来得及完全消融的碎雪掬来,在手上融化成水,先洗了洗自己的双手。 他重新回到华莹身边来,神情专注认真地捻着她的衣角,一层层轻轻解开。 腰间的衣裳从两旁堆落,解到最后一层,露出薄薄的里衣。 那里衣下,可见她腰肢隐约极为纤细,因着她的呼吸而轻微起伏着。 衣裳已经全被血层层洇湿,越往里,洇湿的范围越大。那里衣整个侧腰,都是一片血红。 最后苏寿手里的动作未停,轻轻地掀开了她里衣衣角,露出腰腹来。 那段腰肢呈现在眼前,小腹肚脐平坦温软,肌肤莹白,仿佛比上好的羊脂玉还要温润无瑕。 只是苏寿的心思不在这里,他眼神只落在她侧后腰上,那里有一道一竖掌来宽的伤痕,周围的皮肤上沾了不少血,整个又红又肿。 血还在不断往外渗。 华莹靠着洞壁,一头青丝散漫在衣上,此刻的她除了脸上脏脏的,整个人还透着一股子格外的凌乱而虚弱的美。 她自己淡淡扫了侧腰一眼,只能看到点边角,见不到全貌。 伤口是被镰刀割的,创面很有些不平整。 但好在,她自己能感觉到,应该没有伤到里面脏器。 她尽量保持着平稳呼吸,对苏寿道:“能弄点外面的积雪来吗?” 第476章 我早就离不开你了 苏寿二话不说,当即撕下自己里衣的一块料子,去洞口把能收集的雪都收集起来。 好在这里山势地形高,山里又比城里寒冷,雪久积不化,有时候阴沉的天幕还会飘些雪沫下来,所以放眼整片崇山峻岭,都蒙着一层稀稀疏疏的白。 很快他就收集到了一团雪,华莹交给他一瓶药混匀在雪中,用布料裹着,一收紧就成了冰团一样的,他催动内力,冰雪缓缓融化成药水,透过布料滴落在她的伤口上。 这冰水有止血镇痛的效果,同时也能清洗一下她的伤口。 华莹只起初身子颤两颤,后来慢慢就适应了那股子冰冷。 苏寿问她:“冷吗?” 华莹嘴唇都紫了,却若无其事道:“还好。” 苏寿把自己的衣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只露出腰肢伤处的部分。她也没客气,紧紧拢着他的衣裳,感受着衣服上他的淡淡体温。 为了清洗彻底,她还让苏寿将伤口稍稍撑开来一点,血水顺着那抹纤腰不住往下淌。 等洗完了伤口,她再递给他创伤药,敷撒在伤口表面。 做完了这一切,苏寿再从自己里衣料子撕下一块块布条来,一手轻轻托起她的腰肢,一手给她包上,来回缠绕了两圈。 华莹侧身靠着,没做声,似乎睡了过去。 那安静的形容,美好得仿若一碰就会碎。 苏寿拢了拢她身上盖着的自己的外袍,把她裹紧,深深看了看她,而后转身就出了洞穴。 华莹意识朦胧,但也隐约知道,他没有离开很久。 他很快就回来了,抱着一捆木柴回来,在洞里生起了火。 只是她浑身冰冷,已经失去了知觉,那火似乎怎么都温暖不了她。 苏寿去洞口捧了一捧雪回来,蹲在华莹身边。 华莹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寒意,她撑了撑眼帘,便见着苏寿已经将那捧雪融化成了水,并凑到她嘴边。 他道:“渴么?” 她的唇又干又冷,苏寿喂过来时,她便一手扶着他的手,埋头喝了个干净。 尽管入口冰寒,却也能解渴。 喝完以后,华莹道了一句:“多谢,要是没有你,我一个人怕是还不好处理。” 苏寿道:“不会没有我。就算一时没有我,我也一定会找上你;要是哪天我没找上你,除非我已死。” 华莹怔了怔。 他就着他湿润的手指,轻轻抚去她脸颊上的泥渍时,她也忘了有所反应。 他的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擦拭一样珍宝。 那一刻,华莹既感觉到雪水沾在脸上时的冰冷,又感觉到他手上的温暖。 她望着他,他的眼神深重,她故作轻松地玩笑道:“王爷是不是当病人当久了,有些依赖上我了。” 苏寿却明白直接道:“我早就离不开你了。你就是我的心魔,是我在这世上仅有的想要拥有的人。” 华莹说不出话来。 他给她把脸擦干净,把头发理干净,洞里的火燃烧得哔啵作响。 华莹有些恍惚地听见自己轻声在说:“苏寿,我冷。” 第477章 取暖 下一刻,华莹便被带入了一个怀抱里。 她闭着眼,试图汲取一点温暖,就是四肢久久仍是没有知觉。 他似乎调整了一下坐姿,能让她倚靠得舒服一点。 后来终于,她感觉到温暖了。 那股暖意浸透身子骨,传达到了四肢百骸。 她动了动手和脚,慢慢也有知觉了。 只是当她感知越来越清晰的时候,才意识到她先前是倚着苏寿的,而眼下却是趴着的。 她睁开眼一看,可不是,整个人都是趴在苏寿怀里的。 他后背靠着洞壁,手臂揽着她的后背,手掌微微扶着她的头。 她的外衣已经脏了,早就脱在一边,她身上紧紧裹的是他的衣袍,而两人相依偎之间,她也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她之所以感觉到温暖,是因为他也将衣裳脱了,只留下一层里衣,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取暖。 华莹怔忪了好一会儿。 明知道,这样依偎取暖的方式是最直接有效的。 可涌上她心头的,却是别样一番滋味。 她侧脸若有若无地贴着他的胸膛,传来他胸膛上的热度,除了温暖,单薄的衣料并不能掩饰住彼此的身体线条,身体紧紧相贴,都能很清晰地感受到。 他身体结实,肌理感硬朗,而华莹带给他的感受,却像是抱着一团面团或者棉花一般,柔软极了,松了怕她往下滑,紧了又怕把她箍坏。 尽管她没说话,后来苏寿还是知道她醒了,解释道:“我见你浑身冰冷,不得已用了此法。你若觉得于你有损,让我做什么弥补都行。” 华莹动了动嘴角,道:“依偎取暖之法古来有之,何况你我未曾肌肤相亲。我以前接诊过那么多病人,看过也摸过,要是都得计较得失的话,我是不是都得对他们负责了。” 苏寿道:“我想对你负责都不行。” 华莹道:“我也不是一有亲近之举就需得要以身相许的人。你是情急之下救我,我却是非不分赖你,显得我没道理。” 苏寿动了动喉结,低低唤她:“华莹。” 这一声低唤里,压抑着太多的炙热的情绪。 华莹没有应他,却又似乎应了他。 她只是没说话,无声地动了动手,尝试着一点点攀上他的肩。 他一动不动,仿佛有足够的耐心等着。 终于,她双手勾上了他的脖子。 几乎同时,苏寿将她拥紧,埋头在她发间,深吸着属于她身上的气息。 华莹闷在他怀里,轻声道:“只是我不停往下滑,跟你借一借力。” 苏寿便轻松地揽着她身子往上提了提,使得她更好地趴坐在他怀里。 在她醒来之前,他什么别的念头都没有,就只是想让她感到暖和一点,睡得安稳一点。 可眼下,一旦她有了回应,那感觉就又不一样了。 华莹后来一动不动了,因为男人的身体很明显地变化,正正顶着她。 过了好久,她忍不住道:“你之前不是说一会儿自己就消了吗?” 非但没消,甚至还气势蓬勃的,又烫又硌人。 苏寿声音低低的,“你离我太近了。” 第478章 只能说你是个正常男人 尽管如此,他也僵着身没有额外的动作。 回想最初,他不想让她发现自己与她靠近时身体发生的变化,可后来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她发现了,到如今,更是让她清晰地感觉到了。 苏寿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龌龊?” 华莹抿了抿唇,道:“只能说你是个正常男人。” 苏寿道:“那我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后来华莹动了动身,从他怀里出来,不然他这架势怕是没法消了。 苏寿仍旧用外袍给她紧紧裹着,他则将她的外衣拿来,在火边仔细烤干。 虽然外面沾了不少泥渍,但里面干净,干燥松软以后仍旧可以穿。 华莹问:“我们在这里,谢不若能够找来吗?” 苏寿道:“我留了记号。” 只是两人在洞穴里等了两天,期间苏寿也出去寻过吃的,两人都没能等来谢不若的踪迹。 等华莹的伤好点后,两人出了洞穴,先返回到那晚打斗的地方去找找看,并沿着附近都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谢不若的踪迹,倒是找到一些南玳人的尸体,只不过遭野兽啃食得乱七八糟。 没有找到他,那他应该就没什么事,华莹和苏寿对他的自保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只是这山里地方太大,地势地形又复杂,要是一时走散了,想找回来还需要点时间。 所以最后两人决定不等了,先继续去找云母杉,等找到东西再说。 这厢,跟苏寿打斗的那黑衣人,负伤而逃后,又被追杀那伙南玳人的谢不若给盯上了。谢不若一路追踪,眼看快要追上了,却在出遥山地界时,被那黑衣人的同伙给接济上了。 谢不若没能得手,但又不甘心,最后追出了山岭,眼看着那黑衣人上了一辆马车飞驰而去。 黑衣人上车以后,车上还有人,捞起窗帘往谢不若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谢不若眼力劲好,正是这一眼,叫谢不若认了出来,就是没见过真人也见过之前华莹给的画像,竟有七八分像是贾稷。 只不过他们也料准他一个人不好动手,不然真要是打杀起来,他也讨不了好。 谢不若虽然好斗,但很能看得清形势,尽管很想把他们全部除掉,可他们人多势众,他也不会不计后果地杀上去。 贾稷见谢不若最终没有追上来,不由放下窗帘,轻吁一口气,看向黑衣人。 见他伤得不轻,贾稷道:“还从来没见过温特使这般狼狈的样子。” 这黑衣人便是行走于地蛇九霄传达总主命令的总特使,也是跟在总主身边的常随。 贾稷又道:“温特使亲自出马都搞成这样,可见那武王一行人着实很难对付,此前我也没有夸大其词。” 顿了顿再道:“方才就该一鼓作气,把那武王的同伙谢不若给杀了,也好除去一大阻力。” 温特使看他一眼,道:“你我无力应付,你能确保我们的人真能杀得了他?” 贾稷道:“倒也不能完全保证。” 温特使道:“一个武王发疯已经够了,要是再来一个杀疯了,今日你我都有来无回。” 第479章 云母杉 贾稷问道:“那华氏女解决了吗?” 此次他们专程来,就是来解决这个麻烦的。 只要把华氏女解决了,后续武王出了问题,才没人能治得了他。 特使道:“她被人拽着掉下了高地,我没来得及确认她生死。不过她若真是没有武功,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理应凶多吉少。” 眼下再想去确认也不太现实了,贾稷只好道:“但愿是把她解决了。” 此时,华莹跟着苏寿正穿梭在山岭之中,她有伤在身,走不快,通常是她走一段,苏寿抱着她走一段。 他们在深山老林里行走了多日。 两人此前都没见过那什么云母杉,在来之前只能向懂得一些的人了解一下它的大致性状。 云母杉树皮是何色泽纹路,树叶又是何形状等等。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人在遥山深处,终于寻到一棵类似于云母杉的树木。 只见那树干高且直,树叶抱成团,像一朵朵蘑菇一般。 之所以要叫它云母杉,是因为它的树干会分泌出一些汁丨液,那汁丨液晶莹剔透,凝结成块状,乍一看就像一块块云母晶石。 华莹和苏寿站在树下,仰头观望,树干之粗一人都抱不下。 华莹道:“你说南玳喜欢用这种树木来建造宫殿,是因为它很直,木质又坚硬,比一般的树木更隔水防火。但需得多少年才能长成这样的光景。” 苏寿道:“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吧。” 华莹道:“难怪此木会渐渐绝迹。” 华莹看见那高处粗壮的树干上,还长出一只只“耳朵”来,像是一步步诱人往上爬的台阶。 站在下面看不清楚,后来苏寿就提气踩着树干一跃而上,摘了一只上面的“耳朵”,又平稳落地,递给华莹。 华莹伸手接过,叹道:“这树上果真适合长灵芝。” 树上那么多“耳朵”,真要是叫采药人找到了,那当真是可以发家了。 只不过灵芝基本都长得很高,要想把它们采下,一般人还得想想办法。 眼下苏寿却问她:“你要这些吗,我全弄下来给你。” 华莹道:“这么多,你觉得我们能带走吗?” 苏寿道:“我把我衣服脱下来,兜着能带走。” 华莹好笑道:“算了,这么多拿回去也用不完。”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也可以摘几朵,方便带回去。” 话音儿一落,身边的男人就又提气上树去了。 华莹就在树下告诉他,怎么分辨灵芝的品质和生长年龄,他便挑挑拣拣,想找几朵最好的。 等摘下几朵满意的,苏寿又脱下一件衣服来,裹成一个包袱,装好灵芝背在背上。 华莹问他:“你不冷吗?” 苏寿道:“我身体好。” 华莹也就由着他去了。 连日来的疲惫被这轻松感所代替,随后两人才开始仔细观察起这云母杉来,试图寻找母虫的踪迹。 然,华莹围着树干转了不知多少圈,苏寿也树上树下都摸索了个遍,都不见有虫子的痕迹。 两人都是足够心细的,甚至没有发现树木有蛀洞。 华莹也觉得,像咀贪那样的虫子,应该不会喜欢蛀这样坚硬的树木。 第480章 仔细观察 苏寿道:“可能消息有假,这树上没有那种东西。” 华莹道:“南玳蛮民那边的贪食症也比较紧张危急,他们应该没有必要放出假消息。” 两人在树下休息了一阵,休息过程中,华莹就观察云母杉的树皮缝隙里分泌出来的汁丨液,由汁水状慢慢凝结成糊状,并散发出一股林木的清香。 华莹不由得伸手指去蘸了蘸,有些黏黏的,她又用舌尖舔了舔。 那股清香中还夹杂着一丝清甜的余味。 华莹眼神清明,甚至有种探查新鲜事物的兴味,问苏寿道:“这个东西,以前你见过吗?” 苏寿道:“不曾见过,能吃吗?” 华莹道:“这树液应是无毒,看起来倒也可食,只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苏寿直接把脸凑过去,将那刚流出来的汁丨液给全吃了…… 华莹默了默,道:“我话还没说完,只是不知道它对人有无害处。” 苏寿道:“有没有害处,一会儿看我情况不就知道了。我正好渴了。” 过了一阵,华莹问他:“你感觉如何?” 苏寿道:“应该是瘾犯了,感觉还想喝。” 华莹:“……” 华莹暂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效用,就道:“刚流出来的不好携带,摘几块凝固的带回去吧。” 苏寿说干就干,于是又跃上树去,挑一些晶莹洁白的云母状凝结物摘下来,装进包袱里。 不一会儿就把包袱装得鼓鼓囊囊的。 那些凝结物虽然晶莹剔透,但也不是全无杂质,里面多少浸着些树皮屑以及其他一些云絮状的东西。 华莹始终觉得,如果这云母树当真是咀贪虫的栖息地,那么万物相生相克,关于这树上的一切,总有东西能够克制得住咀贪。 只是他们还没发现有任何虫子的踪迹。 后来,华莹就发现,树皮流出来的这汁丨液,在还没有完全凝固之前,它的清香还吸引了周遭其他虫蚁前来吸食。 树汁给它们提供了足够多的养分。 而那些凝固物中,有时候也凝结得有这些细小虫蚁的尸体。 华莹仔细分辨了一下,这些虫蚁飞蚊跟咀贪基本上没什么关系。 不过再后来,不知从什么地方又飞来一种蝇虫,蝇虫与寻常苍蝇差不多大小,它约摸也是受树汁的吸引而来。 可是它一来,正在同一个地方吸食的那些虫蚁立马就受惊地四散开。 蝇虫就旁若无虫地开始独占吸食那汁丨液。 等它吃饱喝足,它又在那半凝固的透明汁丨液上停留了一阵,方才飞去别处。 待它走后,却依然没有其他虫蚁返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吸食,仿佛那是被蝇虫给做了标记和归属一般。 苏寿见华莹观察得认真,干脆就把那一块趋于凝固的树汁给剥下来,交到华莹手上。 华莹一上手就察觉出了异样,透明物中有一些粉尘一样的极细小的白色颗粒。她再与其他刚流出来还没来得及被任何虫蚁所污染的树汁做了一下对比,发现刚流出来的是没有这种颗粒的。 第481章 她的推论 华莹神情一动,道:“这是刚才那蝇虫所产的卵。” 她抬头望着这棵树,开始有了些许头绪,道:“我也养了那只虫一些时日,发现了它的一习性,若是冷的时候它的活跃性会大大降低,但给它取暖的时候它才会逐渐活跃。说明咀贪它若是没有人为的干扰,可能过不了冬。” 她又看了看手里的透明树汁,“这棵树上根本没有成虫,即便是有,也早已经冻死了。” 苏寿也明白了过来,“你是说,这些是它们的虫卵?” 华莹道:“这树汁凝固,正好可以帮助它们御寒。等天气暖和以后,它们便会苏醒钻出,长成成虫。” 她把苏寿装进包袱里的云母块状物翻出来仔细看,发现里面的云絮状杂质,实则也是一些白色颗粒感组成的。 这些可都是虫卵。 她的这番推论有条有理,十分有说服力,何况除了这些虫卵以外,也找不到其他与虫有关的线索了。 于是,苏寿就又去摘些云母状物体,塞进包袱里,带回去给华莹好生钻研。 两人赶在天黑之前离开了此地。 华莹道:“若是我的推断是错误的,那带回去的东西就没用,我们也白来一趟了。” 苏寿道:“无妨,要是没用,我再来一趟就是了。” 反正一回生二回熟。 只不过他俩却是没这个机会,放眼整个遥山,尚存的云母杉也就这一棵了。他们前脚走,后脚就有南玳人也寻到了此地来。 南玳人欣喜若狂,虽然没有第一时间找到母虫,但不管三七二一,把整棵树都砍了拖回去。 拖回去把树劈开慢慢找。 不管能不能找到,反正不能让北陈人先一步找到。 所以别说树了,就是根树枝也不能给他们留。 至于树上的灵芝,在树倒下时,早就被那些南玳人给扒了个干净。 尽管后来路上有北陈百姓撞见他们了,可他们人多势众,又不敢上前招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树拖走。 华莹和苏寿在回去的路上尽量避开进山的人,两人也终于在半途中看见了谢不若留下的记号。 晚上华莹靠着苏寿休息的时候,谢不若就鬼鬼祟祟地回来了。 他惊扰了面前的火堆,火苗跟着窜了窜。 华莹醒了醒,她和苏寿都一副稀疏平常的表情,仿佛谢不若不是消失了好几天,只是中途去方了个便。 华莹道:“你还知道回来。” 谢不若道:“这山里范围太大,找你们可费了不少力气。还有吃的吗?” 苏寿就在火堆里掏了掏,掏出半个焦糊的兔子递给他。 这是他和华莹上半夜没吃完的,架在火上烤着烤着就掉下去了。 谢不若虽然有点嫌弃,但还是接过来扒一扒还能吃。 谢不若道:“我追着那个人出山岭,可惜后来他有同伙接应,我没能下手。不过我发现了贾稷,跟他们是一起的。” 华莹道:“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你贸然行动很容易遭了他们的道。” 第482章 不用装得这么克制 谢不若道:“你放心,我这不是忍住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苏寿,又问道:“跟你交手的那个人,你很熟?我是看他的武功路数,跟当初灭我森罗教的那些人的路数有些像。” 苏寿道:“以前两国交战时会过。” 谢不若道:“等先解决了城里的问题,我再好好去会会他们。明天一早继续先去找那什么云母杉。” 华莹道:“等你去找,估计只能找到个树桩子了。” 谢不若问:“什么意思?” 苏寿道:“云母杉已经被南玳人砍了拖走了。” 谢不若道:“那就去追上他们,把树抢回来得了。南玳人是生怕云母杉被人惦记,我就让他们连根毛都捞不到。” 华莹道:“不用这么麻烦,随他们去吧。” 谢不若道:“母虫不要了?” 华莹看他一眼,道:“等你多日不见你回来,我们就先去找那树了,所幸先南玳人一步,取了些树上的东西。” 苏寿把包袱打开给谢不若瞅一眼,谢不若道:“灵芝和这透明的是什么?怎么没有母虫?” 华莹道:“这是云母杉流出来的树汁的凝固物,带回去可能会有用。” 谢不若道:“那母虫呢?” 华莹道:“没有母虫。” 谢不若道:“可我们不是要找母虫吗?莫非还在那树上?那还是得把树抢过来才行。” 这货脑子里就只有母虫,华莹道:“需要的时候我会让你去抢的。当务之急,是明天一早尽快回城。” 谢不若听她这么说,也不多问了,反正在治病救人这块儿上她向来比谁都有办法。 吃完了半个兔子,对他来说完全不顶饱,反而被吊起了胃口,他问:“还有吗?” 苏寿道:“没有了。” 谢不若食瘾又犯了,华莹给他药都不起用,他非得起身摸黑再去找点吃的来。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在山里奔走了好几天,找点好吃的来犒劳自己不算过分吧。 没多久,他就又逮了只兔子回来,三下五除二地扒皮掏内脏,然后架在火上烤。 烤好以后,他还问华莹和苏寿:“你们要吃吗?” 华莹道:“不用。” 谢不若撕下兔肉递给苏寿,“你呢?” 苏寿道:“我也不用。” 谢不若就怪异地盯他两眼,道:“你俩先前总共才吃半只兔子,剩下半只还被我给吃了,华莹食量少就算了,你也食量少?你不要忘了,你可有贪食症。” 苏寿道:“我有她给的药。” 谢不若道:“我也有药,但那是一回事吗?我吃了药,看见东西我还是有瘾,你别说你没有,不过是在她面前装得这么克制。” 苏寿道:“我没瘾。” 谢不若把兔肉往自己嘴里放,哼哼道:“你是怕长胖了她觉得不好看。” 华莹虽然在尽力控制两人的病情发展,但也知道,长期过于控制,也会损耗他们的身体,苏寿近来的确非常克制,饮食什么的基本与常人无异,但这不代表他就真的是正常人了。 遂华莹对苏寿道:“你也可以偶尔多进食一些。” 第483章 脉象大有不同 谢不若就又大方地递给苏寿半只兔子,“你看,华莹都这么说了,吃。” 苏寿道:“我不饿,不想吃。” 谢不若觉得这疯子简直是在自虐。 只是华莹察觉到有些不同寻常,她看出来不是他在克制,而是他似乎真的不想。 她便伸手拿了苏寿的手腕,给他诊一诊脉象。这一诊,就诊出了异常。 平日里她给他吃的抑制食欲、平和脾胃的药,是用来对抗贪食症的,但现在似乎他脾经胃经被药效过于压制,以至于他少食并且无食欲。 她又让谢不若伸手,谢不若一边啃兔腿一边把手递过去,华莹一摸,他和苏寿的脉象大有不同。 明明两人是差不多一起得的贪食症,为何现在却有了区别? 谢不若道:“他是不是比较严重,这就叫适得其反。” 华莹道:“现在的情况是你比较严重。他明天就可以停药先观察几日。” 谢不若不可置信:“这病靠控制节食就能慢慢好起来的?” 华莹道:“暂不知什么情况,但除了我的药效在持续作用以外,他的身体似乎没有了病情持续。” 后来苏寿没再吃华莹的药,但他也确实没有反弹,不觉有食瘾,也像正常人一般食量进食。 华莹问他有何感受,苏寿道:“有华大夫在,感觉甚好。” 谢不若就撇嘴:“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华莹道:“你的身体已经趋于正常了。” 谢不若很是吃惊,“他是怎么解的?” 对此华莹和苏寿也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苏寿道:“可能是因为我吃了云母杉流出来的树汁。” 除此以外,思来想去他又没有碰别的。 华莹神情明亮,这也算阴差阳错,得到一个很大的收获。 谢不若道:“就是你包袱里的那些东西吗,那拿一个给我尝尝。” 华莹道:“他吃的是刚流出来不含杂质的树汁,但这些不能轻易给你尝。需得等回去以后再做打算。” 谢不若道:“那南玳人把树都砍走了,要不要去把树上结的这些透明东西都搜刮过来?” 华莹想了想,道:“他们和我们一样,一心寻找母虫,不一定能发现透明物的作用。树砍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流出那些树汁了。” 所以就算南玳人把整棵树扛回去,也不一定能起效用。 回去的路上,三人毫不耽搁,苏寿和谢不若的脚程快,有时候华莹是苏寿抱着走的。 谢不若见状,便道:“背着她不更方便些吗?” 苏寿道:“她身上有伤,背着容易拉扯到。” 谢不若这才得知在上次打斗中丨华莹受伤的事,只不过两人在洞穴里养伤两日发生的事,他俩只字不提。 三人刚走出这大片的崇山峻岭,才从山林里出来,然而还没来得及回城,苏寿和谢不若便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华莹甚至感觉到,苏寿抱她的手臂以及整个身躯,慢慢绷紧。 周遭一片死寂,仿佛原野里万物都隐匿了踪迹,只剩下不远处那站立一排的黑衣人,在凛冽寒风中不动如山。 第484章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概 华莹要从苏寿怀里下来,苏寿没勉强,缓慢地轻轻地把她放下地,并将身上的包袱解下来交给她,低低对她道:“进林子去。” 他们才从林子里出来,至少知道身后方是安全的。 华莹也不耽搁,不拖后腿,转身就进了山林,隐匿在枝叶茂密的树丛后,又不影响她的视线。 今年的严寒似乎持续了格外久的时间,即便年后开春了,这荒野里也仍是春寒料峭;远处山尖的雪未消融,山岭呈现出水墨一样的深浅轮廓,别样萧索。 那些排开的黑衣人,很明显就是专等着他们出来的,似乎等了很久。 华莹见着他们对峙片刻,那黑衣人才纷纷开始拔剑。 这些不是普通的杀手,他们甚至连容貌都没遮掩。 谢不若道:“来得倒好,省得我还要费力气去找你们。我森罗教的灭教之仇,今日顺便就报了。”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些杀手与当初灭教的是同一批人,其中有一些甚至还跟他和苏寿交过手。 对面黑衣人也不多废话,提剑就冲过来。 苏寿和谢不若彼此掩护,一下被杀手团团围住。 整个荒野里,一点人声都没有,唯有充斥耳边的刀剑碰撞的杀斗声。 华莹看得分明,这些杀手武功高强,他们这么多人围攻苏寿和谢不若两个,两人着实不占优势。 但苏寿是越挫越勇、越杀越疯,谢不若也是不死不休的做派,两人即便被围剿,杀手也迟迟得不了手。 利器划过血肉,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噗嗤声,地上洒下一道道热血。 华莹不知道那些刀剑有没有划到两人身上,因他们的身法动作实在太快,她目不暇接,但那些黑衣人却一个个倒下。 闷哼声混杂着皮肉被穿透的声音,格外残忍而清晰。 到后来,有黑衣人发了狠往林子里冲,因为他们知道林子里还躲得有一个,只要拿住弱处,便能从中突破。 只不过,他前脚冲进林子,苏寿后脚便如魔鬼猛兽一般追了上来,从后方一剑穿透黑衣人身体还不止,又拧着他的头一剑把头都割了下来。 他动作行云流水,又快又狠,热血洒在华莹藏身的那处树丛里,惊得丛中树叶晃动不休。 苏寿透过树叶的缝隙深深看了华莹一眼,然后提着人头就转身出去,声音低沉道:“藏好,别出来。” 华莹看着那抹背影,仿佛看见当年不曾相识的那位武王,拥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概。 这么多黑衣人,且又刀剑无眼,苏寿和谢不若难免负伤,只是皮肉之伤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只要死不了,就还能继续杀。 反倒是那批黑衣人,转眼之间,只剩下零星几个。 苏寿提着血淋淋的人头丢在他们脚边,他们不由得往后退了退,神情莫辩。 他们那股子杀伐之气,不知不觉就被苏寿和谢不若压制得彻彻底底。 但由不得他们退缩,他们想像上次那样趁势而退已经不可能了,苏寿和谢不若一前一后,堵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只能拼出全部力气继续杀,直到最后一个人都倒下。 第485章 拉的是……棺材? 苏寿喜欢提人头,谢不若喜欢一击毙命,两人各有千秋,到最后一人手里摘下一颗人头,一人一剑穿入杀手心脏,而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对于谢不若来说,灭教之仇是报了,但又没有完全报。他还得把这杀手背后的人揪出来,给他全教的性命陪葬。 原以为这场杀斗会告一段落,然而,还不等两人有片刻喘丨息之机,这时远处响起了重重马蹄声。 华莹正准备要出去,被苏寿制止。 她透过缝隙,看见远处冷尘扬扬,一群人马正迅速朝这边逼近。 华莹肃声道:“不要跟他们硬碰硬,不妨回山里躲一躲。” 这时谢不若眯着眼,道:“他们马后面拉的是什么?” 华莹仔细分辨,看见那群人马背后面,尘土弥漫间好像确实拖拽着什么东西。 只不过黑漆漆的,根本难以看清楚。 苏寿一时未语,他身上杀意未减,他认了出来那些马脖子前挂着的铠甲,那是南玳的战马。 接着,谢不若有些不可置信道:“拉的是……棺材?” 拉棺材作甚? 难不成是有这泼天的自信,今个能把他们仨装棺材里拖回去? 那也不对,因为随着距离拉近,那些马匹后面的棺材可不止三具,粗粗一数,足有九具之多。 谢不若当即意识过来,对苏寿道:“是冲你来的。” 毕竟在接触认识苏寿之前,他和南玳可没有任何交集。眼下这阵仗,只能是冲着苏寿来的。 苏寿没说话。 后来,一群人马在十丈开外停了下来。 那扬起的尘土迷蒙,久久不散。 这不妨碍苏寿和谢不若认出为首的人来,正是前些日与苏寿交手的温特使。 顿时苏寿握紧了手中的剑,眼底发红,那剑饮饱血,仿若随着执剑人一般兴奋得发颤。 谢不若及时拽住他,道:“他们巴不得你现在冲过去。” 苏寿道:“我若没顾得上,她交给你,你稍后带她回城去。” 谢不若道:“你以前不是从来舍不得把她给别人的?遇到血海深仇,就丢下她不管了?” 苏寿道:“我不会丢下她不管,只是我越要管,他们就会越想杀了她。” 说罢,他拂开谢不若,自顾自抬脚往前走。 温特使骑在马背上,眼睁睁看着他走来,深知他身上那股气势和疯劲儿,即便过去了这么久也依旧不输当年。 温特使看了一眼全军覆没的杀手,道:“不愧是武王,即便我们这么多人,也奈何不了你。” 要知道,他们可是南玳顶级的杀手,地蛇九霄颇费了一番精力才培养的他们,结果转眼就被杀了个干净。 话音儿一落,苏寿脚下猛地一蹬,整个身形如闪电疾风般掠来。 谢不若见状,也不能让他一人孤军奋战,立马从环面包抄掩护。 华莹看得心惊,他俩方才打斗中定然受伤了,而对面那么多人,真要是打起来,他俩能讨着什么好? 可她即便再着急,也不能出声。一旦她出声,就是给他俩制造麻烦。 第486章 装的都是谁 又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温特使这边见状,他左右骑兵当即策马迎敌,只可惜两人势不可挡,所至之处人仰马翻。 给这片萧索的土地上重新洒下热血。 温特使眼见苏寿冲他而来,前些日才交过手,他身负重伤险些丧命,眼下真要是打起来恐怕自己绝没有好下场。 面对这样穷凶极恶的杀人狂,心里不怵是假的,毕竟当年亲眼见过,他闭眼就能想起那时候这人淌在尸山血海里屠尽千万人的光景。 当年便是总主也差点命丧他手。 他那眼神,仿佛是走了多少黄泉路,与多少恶鬼厮杀,才淬炼得这般鬼神惧怕。 趁苏寿杀掉温特使的左右护卫兵时,温特使立马扬手扔出一根铁索,那铁索一端捆着一口棺材,随着力道被猛地甩了出来,击向苏寿。 苏寿举剑一劈,就把棺材劈成了几大块。 里面的人也跟着破棺而出,摔在了地上。苏寿却是看都没看一眼,又欲朝温特使攻来。 温特使当即出声道:“武王还是那样,看都不看就往前杀。难道就不先问问,这些棺椁中装的都是谁吗?!” 苏寿道:“我不管是谁。” 温特使声气里隐隐压着急色,他实则也怕苏寿真的不在乎,再喝道:“你不妨再仔细看看,你认得不认得!” 苏寿终于才往地上那具尸体上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便停住了动作。 那具尸体脸色灰白,身上还穿着当年征战时的盔甲,即便盔甲也掩盖不住他满身伤痕,有皮开肉绽的刀口,也有鲜血流尽的窟窿,甚是可怖。 他仿佛死了很久,但尸身却保存得完好,泛着一股子阴冷的冰气。 苏寿定定地看着那张脸,眼里的猩红之意更甚。 什么东西在胸口里汇聚、堆积,就快要喷薄而出。 温特使见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也终于止住了他的脚步,心下不由得微松一口气。 谢不若却是不明就里,一边杀着,一边朝苏寿望来。 地上那具尸体他也看见了,不知道是谁,但看样子苏寿是认得的。 温特使又道:“你应该还没忘,他们可是同你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苏寿提着剑一步步上前,走到尸体边蹲下,伸手去摸那冰冷的盔甲,脑中蓦然想起当年,他们是何等的热血沸腾、意气风发。 他虽年少为将,在军中却受将士们拥戴,那时候他麾下有九将,相互协作、配合默契,他们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三军将士和沿城百姓对他们充满了信心。 此为九将之一,名张喷。 转眼忆起当年,满城厮杀,他死守前线,为将士们争取喘丨息之机。 他留下一句话,对苏寿道:“王爷,今日我若回不去,还请王爷顾我妻儿!” 苏寿知道,他在行军途中,他的妻子将将才为他诞下一子。苏寿要替他冲在前面,可被他严辞拒绝。 第487章 恨意致使他癫狂 那时候苏寿是主将,除了留下张喷,他别无选择。 后方兵荒马乱还有仓皇逃窜的满城百姓,当他稳住后方再带兵冲回来援助时,就见猎猎火光中,刀剑无眼,长枪无情,早已贯丨穿了张喷的身体。 他后来回京,想要顾念他的妻儿,却得知妻儿在收到丈夫战亡的消息以后双双殉葬而去。 温特使趁他分神,又甩出两具棺材,棺材砸在地上照样摔裂,里面的人滚了出来。 他们身上盔甲虽完整,但有一人手脚已经被烧成了焦炭,一张脸被烧焦了一半。还有一人,睁着双瞳,瞳孔早已模糊浑浊不堪,颈部却是一道渗人的豁口。 一人叫虎子,一人叫大杨;一人在满城烈火里身陷其中,一人在敌军破城时被伪装成北陈军的敌将割了咽喉祭军旗。 苏寿满眼通红,眼角爬上了红血丝,脑子里一片兵戈铁马、浴血厮杀之声。后来怎么着,他下令全军冲杀,他记得他把那敌军将领捉了来,砍破了他的脑子,踏碎了他的胸膛,却犹不能解恨。 苏寿脑仁发紧,无数画面涌入脑海里,他声音几乎是低吼道:“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战争结束以后,他们辞世长眠,尸骨本应运送回京,得以享受功勋厚葬,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时候,是他一个一个装殓的他们。 温特使用铁索再次击碎两副棺材,铁索套住里面的尸骨,他扬手就把尸骨掀了出来摔在地上。 尸骨虽全,却肢体分离,摔开了一地。 温特使道:“到底是与你一起称兄道弟、并肩作战过的人,若就这样长埋地下,恐怕已经是白骨一副,又哪有你今时今日见到的这般完整。总主心善仁慈,念你思旧,故才保存好他们的尸骨,想着总有一日能与你团聚。” 苏寿眼里惊涛骇浪,面目悚然,他挥剑就朝边上砍杀,仿若回到当年,为救自己的将士和兄弟,不厌其烦地杀! 他嘴里咬牙切齿地念着一个名字:“刘、延!” 这样的砍杀,与之前有目标有方向的砍杀不同,他方寸大乱、恨意滔天。 他一直念着刘延的名字。 华莹心里有了揣测,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世人说他弑杀恩师了。 那刘延和黑衣人口中的总主又是什么关系? 或许,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只是华莹无心去分析其中的因果恩怨,苏寿的状态很不对。 自从上次在固城他失控过一次以后,就没再犯病,并且固城那次最后他也凭自己的毅力控制了下来。而眼下不同,他整个人流露出来的气场全然不同。 他的恨意致使他癫狂。 华莹再顾不上其他,正要出声叫谢不若阻止,不过谢不若也知事情的严重性,先一步就闪身过去,试图把苏寿拉回现实让他保持清醒。 然,还没等他近苏寿的身,苏寿突然回身挥剑一砍,谢不若不得不后退几步。 谢不若看见他那眼神,是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当然谢不若也知道,他想千刀万剐的对象不是他。 第488章 重情重义才会痛苦 温特使见苏寿的状态,就知道总主又料准了,总主一向料事如神。 这世上唯有总主最了解眼前这位癫狂的武王。 他曾有多满腔热血,曾有多重情重义,内心就会有多么痛苦。 因为这九将都战陨在固城,也都因他而死。 他在固城杀红了眼,为了身后的百姓,为了共同作战的将士,坚持到最后一口气都没放弃。他硬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和在死守固城的将士们心中的威望,号令三军同心,将破入固城的伪装成援军的南玳军杀了个七七八八。 以至于当真的援军赶来时,看见的便是满城血流成河、堆积如山的尸体。 那时的他虽如索命的活阎王,身上却还留有一丝人间正气。 直到真正的北陈援军,彻底将他那丝人间正气给摧毁。 温特使又从棺材里摔出两具尸体,那两具尸体的死状更惨。 一人半个头都被砍了去,怒目圆睁,脑浆和脑仁被冻成血糊糊的一团,那脖子上的剑痕异常锋利,被摔在地上时,他的头骨碌碌滚向苏寿。 那半个脑袋半只眼瞪着苏寿,苏寿握剑的手开始颤抖。 脑子里无数光影闪烁,温特使说道:“这贺将军,能征善战,屡次协助配合武王在战场上建立奇功,将武王视作自己的弟弟般爱护,武王应该还没有忘。” 苏寿当然记得,老贺嗓门大,又爱笑,时常他还没走进营帐,就能听见他在里头哈哈大笑。 老贺说他有一妹子,生性爽朗,等战后回家,他就把妹子介绍给他认识。 那时他想,虽然他对姑娘不怎么感兴趣,但既然是老贺的妹子,要是如老贺一般的性情,那结识一下也无伤大雅。 只可惜……后来老贺那妹子见到他,就如同见了魔鬼仇人,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妹子也确实那么做了,在他回京以后,手持匕首当街冲出来行刺于他。 只不过他是从阎王殿里逃出来的人,区区匕首又哪能再把他送回去呢。 只听温特使说道:“还有这武三,是个直肠子,一向直来直去,与武王甚是情投意合。武王应该也没忘。” 摔在地上的另一个人,依然是被断了头,还被一剑劈开了胸膛。即便是身上盔甲,也被劈成了两半,那盔甲之下,胸膛破开,这一摔,里面的五脏六腑都跟着滚了出来。 他们都是死于最锋利的剑下,也死于最熟悉的断头手法。 此前,华莹尽管已经听过无数遍关于他的事迹,说他残杀己方将士同胞,是个麻木不眨眼的狂魔,听人说千万次,都不如眼下一见来得触目惊心,令人手脚发凉。 固城百姓们不足以让他丧心病狂,双手染满将士兄弟们的鲜血,才真真让他发狂。 他不是因兴奋而发狂,他是因痛苦而发狂。 华莹再不能忍,出声叫道:“谢不若,把他带回来!” 要是再让他沉浸回想着过去,她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后果。 可谢不若压根近不了他的身,此时此刻,任何人都靠近不了。 第489章 全都是他杀的! 温特使继续道:“他们,可都是被斩于武王之剑下。武王之比昆剑,当真能弑神佛、能斩乾坤!” 他说得没错,武王和他的剑,曾是战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存在。 只是后来,那比昆剑被他亲自折断。 因为剑上染了太多人的鲜血……其中也包括他最敬重的将士。 他们都是他杀的…… 全都是他杀的! 那时候,北陈援军到来,援军领将正是老贺和武三,他们是奉刘延的相令连夜赶往固城支援。 只是等他们到时,却看见满城都是身着北陈将士盔甲的尸体,他们当然无法分辨那些究竟是北陈兵还是伪装的南玳军,他们只是看见武王不分敌我大开杀戒的可怖一面。 相爷刘延说,武王反了。 愤怒之余,老贺和武三拼尽全力想活捉制服武王,把事情弄清楚;可武王却以为他们已经反了。 他们带来的援军里,后面混着一部分南玳军,南玳军先展开攻势,冲城杀了起来,苏寿发了疯,要不想成为刀下亡魂,他只能不停地举起屠刀。 杀,必须杀。 他的将士兄弟们有多少人死在了这场战争里,将领们为了掩护他而冲锋陷阵、士兵们为了守护国土家园而浴血奋战,轮不到他退缩,他要么前进要么死! 他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敌军哪些是叛军,兵戈相对,最终他亲手杀掉了昔日并肩作战的将军们。 老贺死在他剑下的时候不可置信,武三被他割断咽喉的时候血泪俱下地骂他叛贼。 究竟谁才是叛贼? 当他看见刘延从战场后方而来,欣赏着这场人间悲剧惨状的时候,他才明白,没有谁是叛贼。 刘延对他说:“你长大了,这样的结局比我想象中还要惨烈一些。” 他终于才明白,都是刘延设的局。 他们都是刘延手里的刀,凭着他翻云覆雨,相互拼砍,看谁能活到最后。 这是他曾最敬重最仰仗的恩师,最终却要亲手毁了北陈毁了他! 他后来杀的都是他北陈的将士们! 他失心疯了,连刘延也要一起杀。他记得他一剑穿透了刘延的身体,只是还没来得及斩下他的头颅,就被乱军来袭。 他一直杀到天昏地暗,杀到血液里的最后一丝力气都耗尽。 眼下苏寿恨极,眼里的红血丝已经全部爆开,把一双眼睛充得血红。 他恍如回到当年,乱砍乱杀。 “刘延!” “刘延!” 那一声声咆哮和怒吼响彻山野。 温特使再挥铁索将那最后一具棺材击碎,华莹见状厉声道:“谢不若,杀了他!” 她总觉得,那最后一具棺材里的人,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都是用来对付苏寿的武器,越是具有杀伤力的,越放在后面亮出来。 话音儿一落,谢不若迎风而去,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他没能阻止温特使把那棺材击碎,而温特使亦及时闪躲,千钧一发之际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躲过了谢不若的致命一击。 第490章 一员小将 没想到,从棺材里滚落出来的,是一员小将。 那小将依稀看起来是个少年模样,约摸十四五岁的样子。 和之前那些将领将军们不同,他身上没有一丝戾气,死前的表情也没有任何震惊或者愤怒,甚至于他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很满足很静谧祥和地沉睡而去。 即便他满脸和头发上都凝结了冰霜,即便他已死去很久,却依然不难看出他曾是一个温暖阳光的人。 可这样的人,死状仍旧凄惨。 他没有穿盔甲,连衣衫都是松解的,隐隐露出年轻的胸膛和双臂。 只见裸露的皮肤上,全是啃噬的痕迹,深一口浅一口,血肉模糊。 胸膛上坑坑洼洼不平整,手臂上甚至见了森森白骨。 那像是被野兽撕咬啃噬,但却远没有野兽那般粗暴,而是一口一口咬下来的。 可想而知,他经历了怎样的残酷,面容竟还保持着那般宁静。 华莹脸色发白,谢不若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也怕彻底刺激到苏寿,第一时间把那少年的尸体抢了过来,用自己的外袍包裹起来。 可苏寿已经看见了。 温特使也不会吝啬向他说起这少年的往事:“大家都叫他圆子,他是最崇敬你的,一生立志要成为像武王那样的人……” 华莹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在她的印象中,苏寿不管是发疯发狂还是清醒理智,都总是一副过于平静的面容。 她从没见过他流露出这样的痛苦,那是一种深入骨髓和血液里的痛苦与自恨。 这让他失去了理智,他赤红的眼里仅有的一丝清醒也慢慢彻底地消散了去。 温特使看见华莹,当即命人上前阻拦。他还以为上次这大夫就已经死了,却没想到竟然命大还活着。 只有杀了这个大夫,世上才无人再能医治武王。 谢不若与那些骑兵周旋,只是杀斗混乱,华莹一直没能顺利靠近苏寿,她只得焦急地叫他的名字,道:“苏寿,保持清醒,莫要遭了他的道!” 只可惜苏寿根本听不见。 他记得圆子,那是他招进军中的兵,是军中最年轻的小兵。 小兵入营要先在后方操练,他是最努力的那个。因为他要向武王看齐,武王就是他毕生学习的榜样。 他说他将来也想像武王那样,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后来他调到了苏寿身边,成为他亲兵的一员。 固城城破时,他毫不犹豫地追随他左右;他把他留守在后方,他却又跑了回来,是他把力竭的他从尸山血海中找到扒拉出来。 那时候,城中但凡有活口都已经后撤了,城里只剩下死人和废墟。所有人都以为武王已经战死,所有人都放弃了寻找,只有圆子不相信。 他翻开一具具尸体查看,没日没夜,当他终于找到苏寿时,欣喜若狂,道:“我就知道,武王不会死的!” 他自顾自地念叨着:“武王不会反叛的,武王是我们北陈的武王。” “要是武王都反了,我们北陈哪还有将王。” “武王不能有事……” “你要坚持住,我这就去找人来救你!” 第491章 千万要活下去 少年放下苏寿就跑了,他也不知等了多久,又见到少年回来。 圆子满脸焦急又自责,“城里没人了,我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吃的。房屋都被烧没了,能吃的也都被他们给带走了……” 苏寿靠着城墙,浑身是血,没有力气,眼看着黄昏日落,等着夜幕降临。 他没有生的渴望,也没有死的恐惧。 后来面前燃起了一堆火光,骨血里的警惕使得他立马又去握手边的剑。 那厮杀声又在脑海里叫嚣开来,他把剑架在少年脖子上,要不是少年叫他,他便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削掉他的脑袋。 他那被鲜血染得浑浊的视线,辨认了很久,才认出了是圆子,方才松开了手里的剑。 那把比昆剑都已经被他砍折了,断成了两半。 剑柄上的鱼龙剑穗,通透血红。 圆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吃的,放在火上烤,让他闻到了一股久违的肉香。 他把圆子烤来的肉都吃了,终于得以饱餐了一顿。 殊不知圆子把自己两条腿上的肉都削来给他吃了,他脸色苍白,却满是宁和之意,一直重复念叨着:“武王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能活下去。” 当他知道他吃的是圆子的肉时,圆子已经没法直立行走了,苍白得就像一具木偶,仅剩下眼里还有微末的光芒。 圆子淡淡笑着说:“我分不清战死的哪些是我们北陈的兵,哪些是南玳的兵,他们都穿着一样的盔甲,我也不能让武王食我北陈将士英灵之血肉,唯有我以自身解武王之危困……” 苏寿疯了,掐着他的脖子咆哮,问他为什么? 圆子艰难地说道:“武王乃国之栋梁,乃北陈之光……我等北陈少年之志,皆愿随武王一般,抛洒血泪于沙场,震慑敌国于塞边。 “我死后,武王将我余身食之,以全我报效之心。我惟愿,武王能活下去。不能让敌国如愿,千万要活下去……” 少年扒着他的盔甲,一遍遍嘱咐:“千万要活下去……” 苏寿口里满是血腥,他已分不清是自己喉头里涌上来的血,还是从嘴里咽下去的血。 那血和肉,一口一口,他像只野兽,眼神绝望又崩溃,嘴里不断地吞咽着。 为了活下去。 一个拼命想让他活下去的人,他却吃着他的肉喝着他的血。 活着是为了什么? 他忘了。 苏寿头痛欲裂,再想不起来,也不想去想。 他眼前一片血红,看不清人的模样,只看得见人影在他眼前晃动着,一如当年他挥剑杀人的时候,根本来不及看清,杀就是了。 把他们全杀光。 杀光了就清静了。 以至于后来温特使还说了些什么,他全然听不见了,旁人在叫喊他,他也听不见。 他提剑就冲那帮人杀了过去,浑身充斥着的戾气渗人,不管是那些南玳骑兵还是战马,统统不放过。 鲜血四溅,转眼间温特使带来的人就已亡了一大半。 温特使见状,目的已经达到,此人应是彻底疯了,此地不宜久留,于是策马调头就跑。 第492章 所有人都是敌人 谢不若也没闲着,将那些剩余的骑兵全都杀了。 温特使还没来得及驱马狂奔,就被苏寿追上,一把揪住马尾,硬是连人带马地掀翻了来。 当温特使抬头看见苏寿那张令人发怵的脸时,就知自己今日是逃不过了。 苏寿带着前所未有的仇恨,连剑都没用,先是断了他的双腿,再摘了他的双手,最后像端起一口锅一般生生端了他的人头。 温特使到死也是瞠着眼的,大约是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里。原以为把苏寿逼疯以后,在左右护卫的掩护下他是能够顺利逃走的。 华莹快步朝苏寿跑去,当是时,苏寿手里还提着温特使鲜血淋漓的人头,他侧身朝华莹看过来之际,鬓发松乱,眼神血红,那是一种麻木且又陌生的神情,让华莹心头一沉。 这时谢不若半路拦截过来,一把拽住了华莹,冷肃道:“你别过去,你看他那样子,还是个正常人吗?” 华莹挣开他的手,道:“我若不去,就没人能救他了。” 她手里已然捻着几根银针,只是还没等她上前两步,苏寿一把丢了人头,身形一闪,突然朝她和谢不若飞掠而来。 那股狂意和杀气,显然不是来跟他俩会和团聚的,谢不若当即拉着华莹往后退,拉开距离,道:“他已经认不出你了,也听不进话了,你要是还想着靠近他,他只会像杀其他人那样,拧掉你的头。” 苏寿接着紧逼上来,谢不若不得已,撇开华莹就迎上他的攻击。 两人打得比任何时候都凶狠,不似以往交手时那般,虽然很看不惯对方但都保持着理智和几分实力用来对付真正的敌人。 而眼下,对于苏寿而言,所有人都是敌人;谢不若要是不想被他给干掉,只能使出全力应对。 交手数十招,谢不若挨了苏寿一掌,好在他速度够快,及时后撤,只受了六七成的掌力,他也趁机往后猛退,华莹见状,几枚银针脱手而出掷向苏寿,知道伤不了他,但能阻一阻他的速度。 苏寿脚下一顿躲开银针,下一刻继续追来。 谢不若本是拉起华莹就准备往山林里暂避,然华莹却不挪身,约摸是方才那几根银针惹恼了苏寿,她眼睁睁看着苏寿冲她而来,整个人异常之冷静,对谢不若道:“他朝我来了,一会儿我以银针攻他面门,必然不会成功,但你从侧面偷袭打晕他,必须要成功,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谢不若气急败坏:“华莹你疯了!你是在拿命在赌!” 只是这一耽搁,来不及躲了,苏寿已至跟前,他只能照华莹说的去做。 可还没等华莹丢出银针,没想到苏寿在疯癫的情况下,却仍旧保持有异常敏锐的判断力,他知道谢不若是最强的,所以他压根没对华莹出手,而是突然出其不意又朝谢不若攻去。 这样一来,谢不若根本没机会偷袭他,而华莹也没有那个能力偷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