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年代文被有预谋的宠翻了》 第1章 快逃 通达镇雷峰乡河东村的六月底,晚风还是夹杂几许凉意。 被冷飕飕的山间小风一吹,一身酒气、满脸通红、脑袋发胀的康雅绿忽然清醒起来。使劲儿一拍晕乎乎的脑袋瓜,再一想方才几个男女灌她酒的画面,她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怕是书穿了。 穿到一本年代文,一个同叫康雅绿的姑娘身上。 这姑娘爱上了文质彬彬的知青男主,爱到实在不行,央求自家老爸帮忙找人给男主施压,希望男主能娶她。 这事原本能不能成本不好说,偏她憋不住事,同同村朋友提了句。这一下子,可捅了马蜂窝。隔天就被女主的爱慕者和男主的好兄弟,加上她那俩所谓朋友给灌得大醉,被莫名其妙发生了关系。 可怜她连到底是谁,到底有几个人欺负了自己都不知道。 更惨的是,这事不知咋的,被人添油加醋传扬出去。 更更惨的是,她还怀了孕。 在一九七七的乡下,这种事能活活把人压死。她也不是没想过死,可一摸肚子又舍不得了。她也恨这肚子的娃,却又觉得娃娃无辜。 最后,草草嫁了外地一个家境贫穷的汉子,这汉子不嫌弃她怀了身孕,还说一定对她好,俩人好好过日子。 可等康雅绿带着嫁妆嫁过去,才知道这男人根本不能人道,娶她不过是为掩人耳目,证明自己能行。生活里头,动辄打骂还不算,更会不顾她怀着身子,做些极其变态的事。让人叫苦不迭,又偏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书中康雅绿的故事,到此结束,后来如何,并没有交待。 康雅绿也明白,谁会浪费笔墨写个可有可无的催化剂呢!只要给男女主出过气就行。 可说到底,这姑娘不过是情窦初开,同父亲使了点小性子,希图用不十分光明的手段争取到喜欢的人。虽然做法有点问题,但无论如何罪不至此。 “雅绿,你干嘛呢,快着点啊,大家伙都等你呢!”身后,传来同村姑娘金花的喊声,听动静,人好像正朝她这边来。 “拉屎呢!臭。等会就回。”康雅绿顺口诌道,说着,双手使劲儿拍向脸颊,希望能把自己打得再精神点。 她要是不打起精神,今晚承受厄运的人,可就是她本人了! 好在那金花大底是嫌弃她用词粗俗,更不乐意闻味,只催她快点,便转身返回山间亮灯的小屋。 屋子里头,依旧传出青年男女畅聊举杯的声音,间或还传来嘹亮歌声。 康雅绿站在草丛里头,望向那茅草房,摇头嗤笑一声。 要是不犯法,她倒是真想一把火把这帮道貌岸然的畜生都给烧了,净化世界。可杀人偿命,放火违法,她也只能想想。 再瞧瞧自己那两条小细胳膊、小细腿,拼武力更没胜算。打是打不过的,那能做的……也只有跑了! 夜黑风高,往那儿跑是个问题。 但管他跑哪儿,都比在这狼窝呆着安全。 四下望去,根本不辨东南西北的康雅绿,一咬牙心一横,往远离茅草屋的方向,拔足狂奔。 原本,她跑在小路上,可不多时,听到身后传来呼唤她名字的声音。 有些人急了,更是叫嚷着“别让她跑了”,提着火把和手电筒追赶上来。 她本就对地形不熟,这会身体又迟钝,怕是很快就会被人追上。一琢磨,她干脆一头扎进茂密树林。跑不脱,就先躲吧,能躲一会是一会! 这一往树林子里头冲可好,竟是一下子撞到了什么东西,撞得她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屁墩儿。再抬头一看,身前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像是个人。 “谁?”要是和那帮家伙一伙的,她今儿可算栽了。 那人却“嘘”一声,让康雅绿别出动静。 紧接着把她整个人拽到里头一棵数下,蹲下身来,往上一指,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踩着我,上去!” 眼看追赶声越来越近,她也没工夫分辨这男人是敌是友,踩上对方的背,使劲儿往树上攀去。 她才上树,树林外头已经传来声响。 “雅绿,你是不是在里头呢?” “雅绿,我们听到动静了,别闹了快出来!” “就是啊,这山里头,大晚上的啥都有,蛇啊狼的,你一个人多危险呢。快出来吧!” 这些人一边说,一边举着手电筒往树林子里头走。 光亮穿过枝叶,透进林子里,让紧咬嘴唇的康雅绿,一颗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整个人更是止不住地打颤。 她想,要是万一这些人真闯进来抓她,那她就认准一个人,猛劲咬,使劲儿打,打死都不撒手那种。 反正人家不都说,正常人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疯的!就算自损一千,她也得疯给这帮王八蛋看。 但那些光亮并没有照进里头,康雅绿隐隐约约听到男人同他们说了些什么,不久后脚步声响起,光影渐渐远去。 抱着树干的康雅绿,终于松下一口气。 “康同志,安全了,你下来吧!” 康雅绿想了想,觉得不放心,万一这男人是和那帮家伙一伙的,是诈她呢。能干出那种腌臜事的人是什么思路,可不好说。 所以,她分外坚定地摇摇头,琢磨过来乌漆墨黑对方大概看不到,才憋着气丢出一句:“我不!” 她刚说完,树底下竟是传来一抹亮光。 她一边用手挡住眼睛,一边忍不住透过指缝往下瞧去,一张在手电筒光亮下,被衬得有点阴森森却仍旧分外好看的脸涌入眼帘。 真好看啊,她下意识眨了眨眼,偷偷想道。 难不成这男的就是王八蛋男主方高峰?那我可得防着点,这混账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可长成这样,难怪康雅绿会迷了心! 真他娘的好看啊。 “我叫周华彬,是汉京日化四厂的职工,我可以给你看我的介绍信和工作证。你放心,我不会做坏事,要是有任何逾矩,你可以去厂里举报我;这么好的工作我可舍不得丢,我还指望着年底能提干呢!” 这会略微静下心来一听,康雅绿觉得,这人的声音也怪好听的,就像是夏天里头流过山石的清泉,听得人心里头清清凉凉怪舒服。 第2章 退货 又经过几回合拉锯战,又累又困又顶着酒劲儿的康雅绿终于爬下树来,跟在这个好看的周华彬身后,找到他放在林子旁的自行车,坐上了车后座。 她原本想着自己一定要机灵点,只要情况不对,一定马上跳车逃跑。 却不想,她竟是磕磕绊绊打起瞌睡,后来靠上人家周华彬同志的后背,就那么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睡着了。 等被叫醒的时候,口水早把人家白衬衫都给洇湿了一片。 “到家了,你快敲门进屋吧!” 康雅绿迷迷糊糊的抹了抹沾着口水的嘴巴,隐约记得对方好像在笑。晃晃悠悠扣响大门,被三哥数落着蹒跚进屋,就一头栽倒又睡着了。 门外不远处,亲眼瞧见她进院的周华彬,兀自笑了笑。 那笑有点莫名的甜,像粉色心形一样甜。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半夜吐过一次的康雅绿,终于彻底恢复清醒。 洗漱好,填饱肚子,她做了一个大胆决定——去“退婚”。 说干就干,找出衣柜里最好看的一套衣裳,登上那双平日里舍不得穿的小皮鞋,叫上自家三哥,康雅绿潇洒地蹦上自行车后座,往男主方高峰干活的地方赶去。 等到了地儿,她整理一下衣裳,问过三哥她好不好看,挺直了脊背,掐上小腰,往高地上一站。 “方高峰,你给我出来!” 干活的人都被吓愣了,各种表情都有,更有人起哄,推着不情不愿、红了脸的方高峰到康雅绿面前。 康雅绿跟没瞧见方高峰眼中的不悦和埋怨似的,一昂下巴,朗声道: “方高峰同志,最近有流言说我喜欢你,甚至有人说,我不惜动用手段也要嫁给你。我今天就是来给你澄清一下,我对方同志你没有任何不纯粹的私人想法,请你不要误会!” 她特意顿了一下,一清嗓子,又道,“再说,古语云,君子不夺人所爱,你和姚杏来同志十分般配,别说我对你根本没有想法,就算是有想法也不会做拆散有情人的坏事!我的话说完了,要是因为流言给你造成了任何困扰,我在这向你道歉。” 说完,她也不理方高峰是个什么反应,鞠个躬,就重新欢快蹦上三哥的自行车后座,跑了。 只留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方高峰站在原地,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法说出口。 人家姑娘家都在大庭广众之下,郑重澄清这事了,他还能说点啥,确实说什么都不对。 方高峰恨康雅绿给他难堪不说,竟是还把杏来也卷了进来。 万一杏来被人说了闲话一定伤心死了,毕竟她是那么注重名声,注意细节的好姑娘。不像这个康雅绿想一出是一出,喜欢胡来。 坐在自行车后座,缠着三哥给她卖冰棍的康雅绿:我就是故意扯她下水的,怎么着吧!就行你们假装无辜做初一,还不行我有样学样做十五了! “好样的,我就说那个姓方的有什么好,偏你先前不听,非死乞白赖想嫁给他!好在现在开了窍。雅绿,不是哥对这人有偏见,是他这个人真不行。”三哥康明哲似乎很满意康雅绿今天的表现,非但表扬她,更表示愿意出私房钱请她吃两根冰棍。 “三哥,你说的对!以前我就是鬼迷了心窍瞎了眼,才会喜欢上他这种弱不禁风的小鸡仔。我刚才仔细一看,他那眉毛都打交叉了,一准小心眼,谁真嫁给他指定受气。我要是嫁人,咋也得嫁像三哥你这么帅的!” 康雅绿确实觉得方高峰戴眼镜那小模样,实在算不得好看,顶多是有几分书生气,同乡下务农的乡亲气质不大相同罢了。 而且那身材也真跟没长成的细竹竿子似的,大风一吹人都能飞。 “你这丫头,少扯。我帅啥帅!” “咋不帅呢,我三哥最好看了。”康雅绿这倒不是单纯拍马屁,她这三哥长得真挺俊,就是个子不大高,才将将一米七。 早上她看过家里照片,这家基因很是不错,父亲帅母亲漂亮,五个孩子也都不丑。二哥像早逝的母亲,皮肤最白人很清秀,但要说好看,要数她三哥和她长得最标致。 换句话说,在这世界里头,她康雅绿也是个小美人胚子。 这么好的姑娘,配方高峰那种弱鸡儿似的,道貌岸然的混账家伙实在白瞎。 眼下既然她来了,那康雅绿必须好好活着,得吃好喝好活得漂亮,决计不能再被那帮混账欺负了去。 而且,她了解过了,虽然母亲在几年前已经去世,可康雅绿的父亲康昌荣能干,不仅是兽医站的“神医”,更兼职给供销社做账,所以他们家里条件在当地很是不错。 往日里买东西方便不说,因为老爹医术确实牛,十里八村的老乡对他都敬重得很,逢年过节或者来给牲口看次病,送自家肉蛋和蔬菜瓜果的人不在少数。 她那在镇子里二百货上班的大姐,已经嫁了人,姐夫也是国营单位的,日子过得挺富足。 大哥嘛学历一般,能力一般,现在在电厂大集体工作,虽然是大集体,但在整个通达镇来说,也算不错的活计。 二哥自小手巧,一早被乡里有名的木匠收为徒弟,估摸着这几年就能出师。 她这三哥,她记得老康要安排他去当兵,已经联系人问清楚了当兵的条件,只等七月份报名体检呢。 他们家里还有三间大瓦房,一个大院子,两条阿黄。 就这么一户人家,加上她这模样,康雅绿想,只要不出大岔子,她想寻摸一户好人家嫁过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我才十八啊?十八还是个孩子,还没到法定结婚年纪呢,我英年早婚做什么!坐在供销社旁边,小学围墙上,晃着脚高高兴兴吃着冰棍的康雅绿想道。 确实,她还年轻,有大把好时光等着她,她不要早早结婚! “就知道吃!” 正想得出神,忽然被一声颇为严厉的呵斥给吓了一大跳。康雅绿循声望去,居然是自家老爹,阴沉着一张脸,一双眼神冷冷的眼睛正瞪着她。 “爸!”康雅绿跪得毫无负担,满脸堆笑,一副十足乖巧小女儿的模样。 毕竟,这可是——真,衣食父母啊。 第3章 胡扯 “说罢,这又是什么情况。前儿还要死要活拼了性命,让我找人说和,让那姓方的小子娶你。今儿你又是闹哪出?欲擒故纵?” 回了家,坐在正位的康昌荣将手里的茶杯重重一摔,质问康雅绿。 康雅绿配合地瑟缩了下肩膀,眼前一亮,心道:这老爹不愧是能给供销社记账的,还挺有文化,一出口就是成语。 “爸,我就是想明白了。” “想什么明白了?晚上偷跑出去上山和人家喝酒喝明白的?你一个姑娘家,能半夜和人家胡混吗,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能。爸您批评的对。不过爸,我不是偷偷跑回来了嘛,而且是那金花和银花骗我,她俩说想上山捉萤火虫……” “胡扯。” “爸——”康雅绿也不辩驳,就赖唧唧地厚着脸皮开始耍赖,见康昌荣脸色稍霁,连忙凑上前去,把茶杯重新捧到他手边,“爸,我是真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而且动用您的关系去给这么个人施压,太糟践您了。我是谁,我可是康昌荣的女儿,我至于巴巴地上赶着求着人家娶我吗,不可能的!” 表明忠心,顺带拍马屁。 果然,这话一出口,喝上茶水的康昌荣脸色又好看不止一点。 康雅绿知道,自己和三哥长得最像康昌荣,自己又是老小,康昌荣是真有几分偏爱她。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当真拗不过那个“康雅绿”的请求,想替老小把女婿拿下。 而且,通过一路和三哥聊天,和自己的观察,她砸么出来了,康昌荣喜欢聪明胆子大的,看不惯怂包,也瞧不上弯了背脊上赶着求着旁人、追着旁人的人。 那她就表现出骨气来嘛。 更何况,那个方高峰人不正,长得又不够帅,就算是将来回城能有份好工作,也不值得她康雅绿去巴结。再说,这姓方的可还默许自己好兄弟害先前的康雅绿呢。 “想明白就好,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以后做事要有点分寸,有点骨气。” “嗯!”爹,你说的对!康雅绿猛劲点头。 “其实你还年轻,也不是非得马上嫁人。想过没有,以后到底想干点啥?” 干啥?康雅绿想,我这才刚来,就想吹着山风,哼着小调,先享受他个几个月的田园小生活啊。 “爸,我还没想好。”作出诚惶诚恐,小心翼翼乖巧兔子似的小模样,认认真真回答道。 “先前和你提过的,你再想想,别拖太久。等你哥当兵的事定下来,你的事就得开始考虑了。” “嗯,我知道了,爸!我会好好想想的。”先前说啥了?小说里也没提过啊! 但不管怎么样,看这架势,今天家里这关,算是过了。 中午康雅绿自己动手,炒了盘香葱鸡蛋,又从地里头摘了把韭菜,几根辣椒,大火炒了下,配上二米饭,和老爹还有三哥一起吃了。 下午,她洗了根旱黄瓜,又挑了两颗红透的西红柿,往院子里阴凉处一坐,边吃边望着头顶的云发呆。 偶尔有蝴蝶飞过,小鸟鸣叫,有点惬意。 偏这份宁静被不速之客倏然打断。 是金花银花姐妹俩,结伴来找康雅绿质问昨晚的事儿来了。 银花更是大咧咧坐下,问也不问,就伸手去抓小板凳上洗好的另一颗柿子,边吃还边让康雅绿再给她弄两根小嫩黄瓜来尝尝。 康雅绿瞥一眼被银花咬住的西红柿,没应声。 “你说你,昨晚你发啥疯,咋突然跑了?”银花一边说,一边看向金花,“姐,这柿子挺好吃,你去整一个吃啊!” “就是雅绿,昨儿不都商量好了,一起畅谈理想和未来,人家还说会帮你同方高峰说和呢,你咋招呼都不打就跑了!”让我俩多难做。 康雅绿还是定定瞅着这姐妹俩,依旧没应声。 “康雅绿!” 银花提高嗓门,大吼一声,康雅绿才跟回过来神似的,重新看向她们俩。 “你俩刚才说啥?我刚听我妈说话呢,没听见你们说了啥。” “啥?” “啊?” 金花银花姐妹俩同时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向康雅绿,谁不知道她母亲几年前已经去世了,上哪儿看去。 康雅绿却并不解释,只是轻轻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冲姐妹俩身后的空地,一副乖巧模样轻轻一点头。 “没啥,你俩刚才说啥?” “说你昨晚咋跑了!”银花怒意冲冲又重复一遍,倒是金花回头往自己和妹妹身后瞧了眼,见果真空无一物,才回过头来。 康雅绿听闻,叹一口气,又往方才那处瞟几眼,最后才做出为难状,叹了口气。 “雅绿,你就说嘛,咱们都是好姐妹,还有啥不能说的!”金花按住要发脾气的银花,好声好气说道。 “算了,咱们关系这么好,我也不瞒你们。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康雅绿说着,往银花跟前凑了凑,右手放在唇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昨儿我瞧见我妈了,她说方高峰克妻,让我千万别嫁。还说屋里头有人要害我,让我赶紧跑。真的,我听得真真切切,看得清亮亮,真是我妈!你说,我妈都这么说了,我还敢留那吗?” 这话一出,直听得银花和金花瞪大双眼,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 “你、你这是搞封建迷信!哪有什么鬼啊神的!” “你们不信就算了,我妈刚还告诉我,想害我的人,不出半个月一准会受到惩罚。咱就看这半个月有没有人倒霉不顺就成了呗!” “雅绿,你可别和咱们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康雅绿也立马把眼睛瞪得溜圆,认认真真看向说这话的金花,那表情分明在说,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你们不信就算了,反正举头三尺有神明,做坏事生坏心,指定遭报应。但你俩肯定不会想害我,所以不管我说的是不是真的,都报应不到你们头上,那你俩就当我胡扯呢吧!我妈说还有事要和我讲,今天就不和你们玩了啊。” 该说的话说完,康雅绿自然要送客,她可不想这姐妹俩再吃自家菜园子里又好看又好吃的瓜果蔬菜! 金花银花姐妹俩,瞧着对方,很是琢磨了会,不大死心还想多套点话,被康雅绿敷衍着给送出了院门外。 这一回,康雅绿干脆把大门给拴上,心里盘算着,怎么要怎么回馈一下“关心”她的这批人。 第4章 盘算 因为对于有些人来说,你没反应就是害怕就是怂,怂就代表好欺负,好欺负他们就会一直打你的主意。 别的不说,且看金花银花姐妹俩,居然好意思跑上门来质问,就足以证明,昨天山上小屋里那些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对坏家伙,要有提防,不能手软。再说,康雅绿也不想一直被一群不怀好意的苍蝇打量着,嗡嗡嗡地绕着飞。 倒不是说她一定要主动报复,但起码得敲打敲打那些人,让他们不敢胡乱生事。 但到底要该怎么做,从哪儿、如何下手,还真是个技术活,得好好思量一二。 且说那金花银花姐妹俩从康家走出来,两张小脸已然变了色。俩人将信将疑瞧向对方,都指望对方能给自个吃颗定心丸。 “妹,康雅绿说的不能是真的吧?”金花的声音都有点发颤,昨儿她们确实知道那帮人里头有人想对康雅绿做点啥,她俩早就听到风声了。 不过,因为嫉妒康雅绿的模样,又眼馋康雅绿很可能成为方高峰的媳妇,所以一时迷了心窍,才答应帮忙把康雅绿给叫过去。 “她指定胡扯呢!”银花答得特别快,语气里头好像全是笃定,“哪有啥鬼啊神啊的,说有牛鬼蛇神那是觉悟不够。再说了,咱俩不就是把她叫过去吃饭喝酒嘛,又没干旁的,能有啥事!她现在人不还好好的。”只要她康雅绿没事,咱俩就是没干过坏事,没生过坏心。 “对,她啥事也没有,咱俩也没做啥,就是叫她去吃饭。那、那玩意说方高峰会去,也是他们告诉咱俩的,咱俩就是传话,不算骗人也不算干坏事!” “对,不算干坏事。”所以肯定报应不到咱俩头上。 这姐妹俩统一战线倒是统一得快,短短几句话就从里到外说服了自己,认为她们一点错都没有。 “咱俩也是好心,希望能给她和方高峰创造机会!”最后更是强行将行为美化成了为康雅绿好。 按照这种思维,要是如今的康雅绿也出了事,她们定然也能把自己洗得十分无辜,甚至是伟大。有些人的思路,就是这么奇怪、利己,且能完整自洽。 傍晚,日头西落,炊烟袅袅,尝试了几次才把炉子点着的康雅绿,无比怀念有燃气和电磁炉的现代社会。 下午,三哥拎回来一条鱼,晚上他们打算给红烧喽。有鱼吃又让康雅绿觉得点火生炉子的辛苦,也能忍受。有的吃,就好。 饭做好,康昌荣和二哥康明诚都赶了回来。 眼瞅吃得差不多,老二康明诚问道:“雅绿,我怎么听人说,说你把那个什么姚杏来给气哭了,咋回事啊?” “啊?”康雅绿很是茫然,她见都没见过这个姚杏来,怎么能把人给气哭呢?她要是有这种“隔空气人”的本事就好了。 “不是你?那可能我听错了。我看好几个人义愤填膺的,说什么那姑娘哭得特可怜,我还以为你一冲动干啥了呢!没事就好。” “我没干啥啊,就今天上午让三哥陪我,去告诉那个方高峰,我对他没想法……”说到这康雅绿才想起来,自己最后放的话,“我倒是提起这个名儿来着,人家不都说他们郎才女貌嘛,我夸他俩来着。” 就这,也值得哭?戏是不是过了点! “我作证,老五真没说别的,挺有分寸的。”康明哲在一旁附和。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夸他们登对,应该开心才是,不高兴也犯不着哭!”康明诚也很以为自家妹妹肯定没错。 看这架势,他提起这个话题,好像只是担心康雅绿是不是受了委屈,所以才冲动做出什么事来,难以善后。这会,知道妹妹没被欺负,也没犯错,已经完全放下心来。 只有已经放下筷子,坐着消食的康昌荣特意瞧了康雅绿一眼。 康雅绿当然感觉到了这抹根本无法被忽略的“关心”,特意抬头看回去,还一咧嘴,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 “爸,等会你喝茶吗?喝的话我给你泡去!”献好的康雅绿总觉得,好像这老爹已经瞧出了,她心里头正在打什么小算盘。 “不喝。”老头扔下这么一句,慢悠悠去了书房。 康雅绿下意识松下一口气来。 整理好碗盘,又稍微拾到了一下自己,趁天还未黑透,她拎上一把花生,往不远处那株大榆树走去。那儿已经有许多刚吃完饭的人,坐在那聊天纳凉。 在这捧花生的辅助下,她很自然地加入了其中。 不多时,康雅绿已经把人认了个差不多,又重点夸赞了其中几个“领军人物”,反正大家伙都挺乐呵。 直到星光散落,夜色渐浓,她才拍拍麻酥酥的两条腿,高高兴兴回到家里头。 “你今天咋的了,往常你不是最讨厌和那帮婶子叔伯啥的在一块唠嗑了吗?”见康雅绿回来,正在院子里洗脸的三哥问她。 “那是我从前年纪小,不懂事,现在不一样了——” “咋地,你满十八岁要上天啊?” “不是,我是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你没听二哥说啊,那个姚杏来说我欺负她,还抹眼泪,她这是绝对是要占领舆论高地,所以我也得做做准备,不能被动挨打。” “哎呀,想的还挺多,你说说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头,都装的啥!要我说,你赶紧洗洗早点睡。管他什么方高峰还是姚杏来,要是有人欺负你,有三哥呢,你别想太多,啊!” “嗯呢,知道啦!三哥最好了,人帅,对我还好!是这个!”康雅绿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对于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她十分不吝惜任何夸赞。 “又来!”康明哲嘴里嫌弃着,但微弱光亮下上扬的嘴角,分明出卖了他这个当三哥的被夸赞后内心的喜悦。 “我就是实话实说,谁让你妹我诚实呢,没办法。”康雅绿又笑着回上一句,也拿上盆开始洗漱。 储在大缸里的水,还保留一丝太阳留下的微温,不凉人。 康雅绿觉得这样宁静的夜晚,挺美好,虫鸣显得夜色愈发宁静,偶尔响起的狗吠也充满生活气息。 穿堂风吹来,躺在蚊帐里,幸福指数更是蹭蹭往上涨。 但也不是什么缺点都没有,那个旱厕还是很有挑战性的。睡前,康雅绿好像是这样想的。 在她看来,改变如厕环境的难度,暂时远远大于应付方高峰、姚杏来等人的难度。 第5章 茶艺 第二天傍晚,照例,康雅绿吃完晚饭,又去了村口大树下。 其后,接连三天都是如此。 等第四天,打听到那个叫周华彬的人住哪儿的康雅绿同她三哥约好,等康明哲锻炼完身体,骑自行车回来接她一起去供销社。 康雅绿打算给人家买个谢礼。 没成想在供销社门口,她居然碰上了金花银花两姐妹,这俩人刚从附近的卫生所出来。 金花扶着银花,银花的右脚落地不实,走路垫着脚,有点一瘸一拐的意思。 “哎呦,不会这么巧真扭到了吧?”康雅绿心想,“要不是巧合,就是这俩心里头指不定憋着多少坏水呢,所以心一哆嗦才能这么凑巧把脚给崴到。” “金花、银花,”甭管心里头怎么想,她面上做出很是关切的模样来,快步走上前去,“这是咋了,严重不?” 银花瞥了她一眼,有点没好气的样子,扭过头去,没吱声。 还是搀扶着银花的金花开了口,道:“没啥,就是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把脚给扭到了。张大夫刚给看完,说没啥大事,按时涂药,多休息就成。” “哎呦,咋整的啊,你平常干活多利落呢,咋还能扭到了,你说说你!这要不是亲眼瞧见我都不能信,你运动能力多强呢!” 康雅绿完全无视掉银花不想搭理她的表情,还低头特意仔细瞧了一圈那肿成馒头似的脚踝,“这可得好好养,能别动就别动,要是能不下炕最好。我爸说,伤筋动骨后,养特重要。要是行,多弄点鱼汤啊啥的喝,你得补充营养!” 她这些话,一句错话都没有。 但在金花银花两姐妹听起来,哪句都不大好听。 “还不都怪你!”到底银花忍不住了,不满地嘟囔一句。 “啊?”明知道这姑娘是想说,“谁想害她就会遭报应”那事,康雅绿却还是故意装傻。你说啥,啥意思?我不明白啊! “就你,非说你瞧见你妈了,说会有人遭报应!”见康雅绿装傻充愣,银花就更生气!嗓门不自觉提高了八度。 “银花,你说啥呢!我妈都……我咋能瞧见她,就算你扭伤了心情不好,也不能拿这个编瞎话啊!请你尊重已逝的长辈,也尊重你自己。”银花音高八度,康雅绿就来个激动版高八度,直让附近八卦偷听的人,偷偷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她们这边。 “你、你、你咋还不承认了呢!就前几天我们去你家院子里,你亲口说的,说你瞧见你妈了,还说要害你的人都得遭报应!我就是被你给丧的。” “李银花!”康雅绿生气地直跺脚,“金花,你看你妹啊,咋这样!那天下午你们非得拉我上后山以后,咱们压根就没见过。再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咱们要相信科学,不能搞迷信。” “你!” 康雅绿说得越认真,李银花就气得越狠。 一旁的李金花却有些将信将疑,迟疑着问道:“你真不记得我们去过你家院子?就前两天下午!银花还吃了你一个柿子呢。” “哎呀,你俩这是咋的了?再这样开玩笑,我以后再也不和你俩好了!反正,你好好让她养伤,扭伤就得养着!得补钙。”正好停好自行车的康明哲走过来,康雅绿直接顺杆一爬,故作生气一甩手,奔她三哥去了。 她身后,李金花眉头紧皱,拉住想要继续抱怨康雅绿的银花。 “银花,我看康雅绿说的不像假的,而且她说的有道理,你平常身子骨那么好,干活又利落,咋能突然崴了脚呢。说不准……” “姐,你说啥呢!”李银花本能发出抗议,语调却不自主地变轻,“哎呀,不说了,回家!闹心的。” 金花扶着银花慢慢往家挪,俩人心里头地开始打鼓,甚至怀疑,是不是真发生了“科学以外”的神奇事件。 晚上,躺在炕上的姐妹俩,听到院子里忽然的狗吠,同时打了个激灵。 “银花,你睡了没?” 夜半,俩姑娘又聊起康雅绿来,到底是年轻姑娘,又赶上银花巧合地扭伤了脚,俩人越说越觉得这事蹊跷。 深聊一番,俩人默契地决定,最近要离康雅绿远一点,远一点,保平安。 康雅绿当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她也没想过自己顺口胡诌的事,还能有这样的效果。 和金花、印花姐妹分离后,她高高兴兴迈进供销社大门,满怀新奇瞧着眼前的一切。这商品远不如后世丰富的供销社,让她找到了久违的孩子般的快乐。 受制于手中钱财有限,最终她选中了一个搪瓷脸盆。 这盆底子上,印着一大朵盛放的橘黄色大花,花儿被深绿、浅绿的叶子衬着,下角还落有“向阳花”三个红色白边的汉字。 盆边,有一圈淡粉色的祥云图案,淡淡的粉搭配白色主体,和盆底的向阳花映在一起,还挺好看。 不知道为啥,看到这个盆,她就莫名觉得,特适合周华彬。这种想法异常强烈,就好像周华彬该是拥抱阳光的向上植物,又仿佛有个声音告诉她,希望周华彬可以向阳生长。 不过,这感觉飘忽而逝,康雅绿并没有真正注意到。 “三哥,这盆挺好看吧,男同志可以用吧?当谢礼是不是还挺适合?”拎着盆,康雅绿诚心请教康明哲。 “这个……嗯,挺好,合适!”康明哲不忍心表达反对意见。要是对方不领情,或者嫌弃,那一定是对方人品不行。 姑娘家家送什么谢礼,肯定都是好的嘛。嗯,对,就是这样。纠结的康明哲,成功说服了自己;而康雅绿还在为自己的眼光沾沾自喜。 马上就要到周华彬住的地方,康雅绿美滋滋的,心里还想着,等会要好好道谢,顺便好好瞧一瞧对方那张脸。 上次天太黑,又匆忙,她都没看真亮。 她正美着,前头迎面走来一群青年男女。康明哲在她耳边低声了说句:“真是,怎么碰到他们了,你看中间那个姚杏来,干嘛那么看着你,跟要哭了似的。” 康雅绿听到“姚杏来”三个字,心头警铃忽而大作,她真没料到,给“恩人”送个盆,还能碰到传说中的姚杏来。 打眼望去,对面那群青年男女里头,站在中央那姑娘,确实漂亮,白皙的脸庞脸颊微红,像颗红苹果。两条黑辫子,又粗又长,编得特别漂亮。最吸引人的,要数那双微微泛红闪着泪花的眼睛,那真是……我见犹怜! 不好,这姑娘这是要闹幺蛾子啊!康雅绿终于反应过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这姚杏来竟是又委屈、又可怜、又很是单纯地一跺脚,双手一捂脸,居然哭着跑了! 跑啥啊?康雅绿望向姚杏来那纤细背影,是真懵了,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撕起来?跑掉是什么套路呢! 让她更懵的是,和姚杏来在一起的那些人,居然当场就批评起她来,好像她对姚杏来做下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 万幸的事,青年们很讲道理,也只是在讲道理,没有人动手。 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挡在马路中央,对着她吐沫星子横飞,也确实不怎让人舒服。尤其是他们所说的内容,还都是指责康雅绿的,指责她粗俗无礼,指责她败坏姚杏来的名声。 康雅绿紧紧拽住康明哲的胳膊,硬生生听了一圈下来,算是明白了。他们是替姚大美女打抱不平呢,而她这种败坏美女名声的野蛮人,该死。 “你们差不多得了,好狗不挡道!”还是是康明哲先忍不住,把康雅绿护在身后,他推着自行车使劲儿往前一冲。 第6章 仿茶 康明哲这一冲,对面有两三个素来对姚杏来有好感的男青年可算是找到出气点了,不讲武德同时举拳向康明哲打来。 另外两个见要打起来,冲上来拉架。 好家伙,康雅绿一看这情况,立马想拽她这三哥走人,一对三,加俩拉偏架的,完全没有胜算嘛。 可不待她行动,康明诚早已经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撂,迎上前去。 康雅绿倒吸一口冷气,眼看正在“迎敌”的康明诚要被人从侧面偷袭一拳,她啥也顾不上了,咬牙举上新买的搪瓷盆,蹭地上前,顶住那迅速袭来生风的一拳 。 嘴里还高声叫嚷着:“来人啊,杀人啦!” 她当然知道自己喊得夸张,可越夸张越能吸引老乡,她和三哥才能越安全。 三分钟后,康家兄妹和那五个男青年,终于被附近赶来的老乡和其他知青给强行分开。 因为一直被康明诚刻意护着,康雅绿一点事儿都没有,只是发丝乱了些,手里的搪瓷盆掉了块漆。 康明诚当然受了伤,不过对面那五个男青年竟也没占到便宜,都挂了彩。 现在几个人被一群老乡、后赶来的知情,和先前那一批同姚杏来一起的人围在中间。 事情,总要有个交待,有个结果。 康雅绿低头,眼珠儿一转,深吸一口气——想好了,要“以茶攻茶”。 下一瞬,当她抬起头来,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已然现出一副惊惶却懵懂的表情,像一只纯良无害的小奶猫。 一双清亮亮的眼睛早已蓄满泪花,才刚要开口,金豆子似的泪珠儿,率先一颗一颗砸向地面,也在许多人的心里头砸出细小的裂缝。 花一样年轻的好看姑娘无声哭泣,谁会不心疼呢。 有人心疼捂着脸哭着跑开的姚杏来,就一定有人心疼哭得伤心又无辜的康雅绿。 “都是我的错,不怪我三哥,也不怪他们,我知道他们也是为了维护同学的情谊。可是,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姚杏来姐姐,她见到我、见到我、见到我就跑。她的好朋友都说我,说我害了她!杏来姐那么好看,我可喜欢她了,怎么会害她,我又笨得像猪一样,家里人平常都怕我挨欺负,又哪有我欺负旁人的时候……” 说着,康雅绿哭得更凶了,哽咽得厉害,像是连话都吐不出来。 一旁的女干部赶忙轻抚她的后背,让她慢一点,别着急。 周围的老乡和好多知青也说,他们都是讲理的人,不会让无辜的人受欺负。 “不管怎么说,要是我错了,我一定认错,给杏来姐姐赔礼道歉也没问题,错了就要改。可是,可是我真不知道我错哪儿了!” 康雅绿哭得像个孩子,让那两个拉偏架的男青年都生了恻隐之心不好意思起来。 但仍旧有人嘴硬,也有人阴阳怪气嘲讽。 “装什么啊,你前儿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编排姚杏来来着吗?现在转头就不认了?” “就是,敢做不敢当。” 康雅绿抽泣着,抬起脑袋瓜看过去,说话的正是方才动手打康明诚三人里头的两个。不用想,这肯定是姚杏来的爱慕者。没跑。 “我编排什么了呢?”康雅绿努力调匀气息,握上小拳头,不服气地问回去,“你们说,但凡是我讲了人坏话,我肯定认。谁做错了还不认,那是乌龟王八蛋!” “你!你说——”这两个男青年又都不大愿意,把“姚杏来喜欢方高峰”这样的话说出口。 康雅绿也不催促,就瞪大了那双依旧发红的眼睛,使劲儿看回去。 “既然今天遇到了事情,不如就把事情解决,大家要团结,有什么话就直说。”一旁的女干部开了口,老乡和一半知青也是这样的意思,都支持把事情说清楚,解决掉。 “她说姚杏来和方高峰——”这男青年说到一半,却又不往下说了。 最后还是姚杏来的好朋友,替她打抱不平,说是康雅绿在许多人面前,说姚杏来和方高峰关系不一般。 “她就是这样往杏来身上泼脏水的!”另外一个女青年也做了证。 康雅绿听完,也不哭了,一双哭得红红的眼睛好像充满疑惑,眉头也紧紧蹙起。 “看,她心虚了!”站在姚杏来一方,替这姑娘打抱不平的人露出喜悦的表情,指着康雅绿说道。 康雅绿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摇头。 “我、我那天是找过方高峰,和他说清楚了,我康雅绿是言而有信的人,绝对不会再打扰他,我对他就是没有任何私人想法了。我还说,会祝福他和杏来姐姐,我说过这样的话!” 她这话一出口,站在姚杏来一方的人,显然很是高兴,仿佛他们得了胜利一般。她身后的康明哲则再次握紧拳头,看那架势,随时准备再战一场——谁欺负他妹妹,他就不惜代价去揍谁。 “说过的话,我承认,可我说的都是真话,我没说谎!我是觉得杏来姐姐真的很好,那么好看,心地善良,对人又温柔,我好所以才真心祝福她。因为,方高峰告诉我,他和杏来姐姐是两情相悦,杏来姐姐亲口对他说过,非他不嫁。要不然,我干嘛要祝福他们,好端端的我去编排无辜的人做什么!说实话也不可以吗?” “胡说,杏来怎么会说那样的话!姚杏来同志不是那样的人!”某个姚杏来的爱慕者,倒是坚决维护她的名声,但很多人已经禁了声。 “就算、就算你说的是实话,可有些话也不能明目张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啊!”姚杏来的好朋友还在垂死挣扎,但这口风分明已经退让许多。 康雅绿在心中偷偷比了个“yes”,知道这场戏差不多可以收场了。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能说,真心实意难道不是美好的吗?为什么能做,不能说?”我好无知好懵懂好想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个好奇的好姑娘啊……某人心里这么想着,做出十分无辜且不解的表情来,像个蠢萌萌稚嫩嫩的孩子。 一个要是长得再丑点,或者瞧起来年纪再大一点,这么做就会显得十分做作讨打。 可现在一切都刚刚好。 “杏来不可能说那样的话,我以个人名誉担保,绝不可能!” 第7章 相遇 “是啊,杏来不会这样胡来的,不然她也不会听到那些话后,难过那么久。” 有人继续维护姚杏来,有人想要从中说和,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真是方高峰亲口告诉我的,那要是杏来姐根本没说过……那……”康雅绿的眉头皱得更紧一些,做出认真思考模样,片刻后几乎是不可置信地试探着开口,“那不就是,方高峰故意骗人!他、他真是个孬种!” 说完,她那双白嫩嫩的小手,紧紧捂脸,抬腿,如方才的姚杏来一般——一路啜泣着,跑远。 跑的时候还没忘记,拎上她新买的那个被打的掉了块漆的向阳花搪瓷盆。 留下身后一群人,面面相觑。 一口气跑出好远,康雅绿回头瞧瞧,确定没人追上来,这才松下一口气,四下望望,慢慢悠悠走到小河边,捧着盆,坐到一片玉米地的田头。 她觉得,自己发挥得还行,起码能打个六十分。就是可怜康明哲,受了伤还没人照顾。 不过她估摸着现在这种情况,打架这事顶多批评双方两句,不会真去追究。至于姚杏来和方高峰会怎么样,那可就是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事儿了。 她现在就是觉得有点可惜,可惜手里这新盆,还没送出去就成了破碎美的旧家伙,她要从哪搞新谢礼送给人家呢? “唉……”要是有钱就好了,康雅绿抱着新买的旧盆,是真有点惆怅。 小河边嫩粉、鹅黄、纯白,和红艳艳的野花,随风轻摆,摇曳得多姿漂亮。灿烂的阳光,遍洒河面,落在田间,也照在她惆怅的小脸上。 “怎么了?” 干净像是夹杂着雨后清香、如夏日晚风一般的声音,穿过微微发热的空气,清晰地传入康雅绿的耳朵。 她不禁抬起头,看到来人,不由自主扬起嘴角。 因为,她看到了那一张熟悉且好看的脸。在白日里、明媚阳光下,周华彬的脸,要比那天晚上好看太多。 清俊、精致,使人想要发出赞叹。 美好的,像是最挺拔的树,像是最夺目的……孔雀?康雅绿有点拿不准该怎么形容,反正他就是好看得光明正大,好看的毫不遮掩,好看到了她康雅绿的心坎上。 而且,莫名地,她竟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仿佛让她感到几分真切的熟悉,像是他们曾经见过。 “新买的搪瓷盆坏了。”康雅绿叹一口气,举起手里的盆,“喏,就这,掉了一大块漆。” 她有点自嘲地耸了下肩,沮丧还是攀爬到心间,“本来是想送给你做谢礼的。我可能也没有别的礼物能送你了。” 看着眼前的周华彬,她想,要是能把崭新漂亮的向阳花搪瓷盆,送给这个好看阳光的男孩子该多好啊。 可是,盆坏了。连带着,好像她想要表达的谢意,也跟着变得不够真诚起来。 “送我的?”周华彬从康雅绿手里把搪瓷盆接过去,得到允许后,坐到离康雅绿有一点距离的田埂上,“很好看啊,我很喜欢。你怎么知道我正缺个盆?这个礼物,简直再好不过!” 康雅绿先是一喜,随即狐疑地看向周华彬,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后,泄气地一撇嘴。 “算了,你把盆给我吧,你的礼物我再想办法。”她认定了周华彬是好心安慰她,可这种好心欺骗伤害性更大,侮辱性也有点,“周同志,骗人是不对的。” 话虽然这样讲,但见周华彬把盆揽在怀中,她倒是没非得给夺回来。 “我怎么会骗你呢,这搪瓷盆我确实很喜欢,也的确需要。骗人是小狗。” 康雅绿笑着摇摇头,压下心中想要替他“汪汪”叫两声的冲动。她能分辨得出,周华彬没有恶意。 “那天,谢谢你。”想了想,康雅绿还是很认真地说道。 “不客气。我好像赚了!”周华彬敲了下捧在怀里的搪瓷盆,“下次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我特别愿意帮大方又痛快的人。” 周华彬说话的时候,唇畔沾染着笑意,好像阳光正在他周身绽放出最美的花儿来。 “还是别了,你盼我点好呗!要是我过得好,请你喝酒吃肉。”康雅绿看向他的眼睛,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年轻真好,她想。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康雅绿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浮土。 “我得走啦,那天真的谢谢你!”说着,轻快地一挥手,往大马路走去。 周华彬拎着盆追上来,“你要去哪儿,我送你,自行车就在那边。坐自行车比走路快!” 康雅绿当然知道做自行车比走路快,也比自己走路舒服,但是这会她还是“可怜兮兮被气哭的小白莲”呢,得注意“维护形象”,不能让人家瞧见她风光快活。 所以,她异常坚定地一摇头,拒绝掉周华彬的提议,摆摆手小跑着离开。 再跑几步,快到人多的地方,深呼吸,顺便深深低下头去,做出一副无辜且迷茫的可怜模样。 慢慢走过卫生所,经过经销社,绕过小学门口,最后眼睛通红地穿过坐在村头大树下闲聊的一小撮人群,脆弱而无助地回到家中。 家里头,他三哥刚把伤口都清洗干净,见她回来,很是有几分生气地问她去哪儿了。 “你这丫头也真是的,跑哪儿去了,也不怕我担心,你说你自己哭唧唧地往外跑,万一出点啥事可咋整!”明明是埋怨的语气,却让康雅绿听出了满满的关心。 “屋里头有糖,赶紧去吃吧,你最爱吃的大白兔!” 居然,还给她专门买了奶糖。康雅绿霎时就觉得,自己把这样的三哥抛下,显得特不地道,一点也不仗义。 “哥,三哥!你最好了!”她本想说点感谢的话,却被三哥给推到屋子里头,让她少说话,去吃糖。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康雅绿也是个有良心的人,哪里还好意思只顾自己吃糖呢。赶忙进屋,拿了棉花球和红药水、紫药水来。 “哥,涂哪个?我给你涂药。” “都是皮外伤,没啥大事,我比那几个孙子伤得轻多了,不用涂药!”康明哲还挺自豪地昂了下下巴颏,让她不要担心。 五分钟后,被按在椅子上上药的康明哲,吭哧半天,险些憋红了脸,终于问出一句:“小妹啊,三哥问你,你是不是真因为那方高峰骗你,所以伤心呢?” 第8章 出气 康雅绿:伤心,还为了那个混账玩意伤心?怎么可能! 不过转头一想,要是连康明哲都这么想,那倒是证明她戏演得还成。 但三哥是自家三哥,康雅绿不想他担心,便把自己的想法和初衷大概讲了一遍。 康明哲听完,弄清楚原来康雅绿不过是学着那姚杏来,也哭一场给大家看,这才放心地点点头。表示,只要小妹不是真伤心就好。 “反正你记住了,要是你真遇到伤心事,一定和我说,三哥给你出气!记住了没。”分明是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话语里透出全是关心。 “嗯,知道啦!不过三哥,你是不是想找借口打架啊?那可不行。今儿你都受伤了,我可不能再给你惹事。你得好好的,要不爸多担心呢。” “这哪叫伤,再说了,今天那不是要护着你嘛,我才没发挥好。要是搁平常,就那几头蒜我一对五都没事。而且今天是你惹事吗,那是他们闲得找茬。” 得了,康明哲这字字句句之间,仍旧是半点批评自家小妹的意思都没有,“不过,你最后唱这么一出,也算将了那方高峰和姚杏来一军,还成,不算太亏。” 莫名地,康雅绿觉得,自己好像还从这话里头,听出了一丢丢表扬她的意思。 “三哥,你就不觉得我这么做不妥吗?没想着批评批评我?”人就是这样,康明哲越温和,搞得康雅绿还有点自责起来。她觉得自己不该连累三哥受伤的。 可瞧着康明哲看傻子似的关爱目光,康雅绿懂了。敢情在她这三哥这,她就没错,不可能有错! 行吧,康雅绿双手掐腰,决定晚上尽自己最大努力,给她这三哥弄点好吃的。 虽然她厨艺水平有限,但好歹托社会进步的福,也见识过许多好吃的,曾在网上查过好多菜谱,经过数十道黑暗料理的考验,如今对付出几道还可以饭菜不成问题。 而且,眼下,可以用来回馈家人的办法,好像暂时也只有这么一个。 等康明哲帮她把火生好,把米饭煮上,她像模像样系上围裙,开始操刀。正做着饭呢,她那在镇子里上班,本该后天才休息的大哥康明和,和二哥康明诚一先一后回了家。 这俩人脸色出奇一致地难看,脸阴得仿佛随时都能下一场暴风雨。 进院后更是直奔康雅绿房间,见没人,又直接冲进厨房,将康雅绿从头到尾来来回回仔仔细细观察了两遍,确认她没受一丁点伤,脸色才稍微好看一点。 不等康雅绿弄明白状况,她这大哥、二哥已经进屋拽上脸上涂着鲜红药水的老三,要往外冲。 “完蛋玩意,听说小妹被人欺负,你就这么算了!”话里话外居然都是批评。 偏康明哲还一脸愧疚,丝毫没有辩驳之意。 一旁的康雅绿都看傻了,这家人怎么不按套路走!关键是,这么气汹汹冲出去,这事不就闹大了吗。这哪儿行! 万一把人家打坏,或者被打伤,那她可就是罪人了。 这么一想,康雅绿是真急了,挥着铲子追上前去。 “大哥、二哥、三哥,回来!我没事,真没事,没受欺负,你看,我多健康,多灵活!哎,不是,三哥你和他们解释啊!”也不知道她这大哥、二哥到底听人说了啥,根本拦都拦不住。 康雅绿甚至觉得,就以这哥仨现在的气场,别说对方是人,就算是一头雄狮,他们也能将之大卸八块…… 可这,真不行! 她是真急到跳脚。 “哥,哥哥们,智取,咱智取行吗,先礼后兵,不行再动手啊!” 大哥、二哥、三哥:先揍一顿替你出气再说。 就在康雅绿急得团团转,焦急万分的时候,甚至感到绝望之时,她那三个哥哥居然一个一个停下,退后,最后重新回到院子里。 康雅绿再一看,原来是康昌荣回来了。 果然,还是老爹镇得住场。 康雅绿松下一口气,忽然闻到糊味,糟糕,她的菜! 只顾得上吼上一嗓子“爸,你回来啦”,便头也不回冲回厨房,赶紧把炒糊了的菜给盛出来,刷锅,重新把切好的菜下锅。 半小时后,饭菜上桌。 饭桌上,气压有点低,康昌荣的表情分外严肃,康雅绿那几个哥哥没人吭声,康雅绿坐在那,也多少不大敢喘大气。 她琢磨着,是不是康昌荣也听到了啥,准备批评她? 那她得虚心接受,事后再找机会找补。没有实力的情况下,忤逆父母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至于事情本身,是要全部坦白,争取宽大处理,还是半真半假忽悠过去,这事她还没太想好。 “吃饭。”不等她那小算盘扒拉好,康昌荣已经率先端起饭碗来。 今天康雅绿搞了一大盘子香葱炒鸡蛋,一盘少油版东北地三鲜,一盆豆腐青菜加了少许油渣子的热汤,外加一盘素拍黄瓜。 闻着,还有点香。 许是饭菜好吃有点油水,康明和、康明诚还有康明哲,从最开始沉默着动筷,吃到最后的风卷残云。盘子里的最后一片菜叶子被消灭掉,这饭才算最终吃好。 “说罢,你们刚才是要干什么去?”康昌荣缓缓开口。 “爸,没啥,就是大哥、二哥……” “让他们自己说。” “听说小妹受欺负了,我想领着老二、老三给她出气去。” “出气。”康昌荣看向康明和,“怎么出?冲到知青那,上去就开打。师出何名?打谁?来拉架的人你打还是不打?那还有不少女青年,你们难不成连女人也要打?” 几个问题下来,康明和不吱声了,饭前那嚣张气焰几乎全灭。 “替妹妹出气没问题,是应该的,但出气不是结仇。人家是来搞支援建设的,你们不能上来就搞对立,一下子把人得罪光,那不是出气,是给你妹妹结仇。真想痛快出口气,得目标明确,理由充分,更要在道德上站得住脚。” 康明和、康明诚还有康明哲,齐齐点头。 “还有,真下狠手让老三来,他手里有轻重。” 康家三兄弟再次齐齐点头。 这会,康雅绿还不大明白,最后这一句是什么意思,后来她才知道,所谓康明哲手里有轻重,是康明哲对打架颇有“天赋”,知道怎么打人疼,看起来伤又不重,也不会真伤到要害。 当然,这是后话了。 晚上,康雅绿哪儿也没去,没出去卖惨刷存在感,也没捧着瓜子花生往村头的大榆树下靠。 她就蹲在院子里头望着头顶的星星发呆。 她到现在还有点没搞清楚状况,她觉得这一家人都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就没一个人拿她这“罪魁祸首”是问,连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尤其是康昌荣,看着那么严肃甚至有点狠厉,却根本没批评她半分,让她准备好的一肚子腹稿全都白白打了水漂。 原本她是打算先装可怜,再讲道理,而后撒娇跟上,来一套优美组合拳,以获得家人的支持。 她还想着,要怎么恰到好处,把初来那天晚上的遭遇,和某些人企图行不轨之事的行径和肮脏想法全都透露给家里人听。 可现在,她打算把那些话全都咽到肚子里,死死守住,绝不提起半句——她都有点不敢想象,要是那些话让康家人听到,会起什么化学反应。 她真怕康家兄弟,搞出无可收拾的大事来。 家里人这么宠她,她决不能做出这种忘恩负义,引发不安定的错事来! 甚至于,她还想,要不什么姚杏来、方高峰的事也都算了,有这么爱她的家人,还考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呢。 可是,有时候,你想息事宁人不惹事,事却会由某些人挑着,自己找上门来。 第9章 自找 方高峰脸红脖子粗扣响康家大门的时候,路边野草枝叶上的露珠还没完全散去。 康雅绿开门,瞧见来人是他,差点将那句“倒霉孩子”念出声来。 为了不麻烦三个哥哥,她打算网开一面,送这个她一点不喜欢方姓男青年——原来康雅绿真真爱过的渣男,一条活路。 “咱们没什么好说的,我对你没想法,你也不待见我,咱们路归路桥归桥多好。至于你喜欢谁,想和谁发展那是你的事,有什么欢喜不用通知我,有什么痛苦也别找我麻烦,你自己解决。你快走吧!”康雅绿说完,立马关紧大门。 希望吃闭门羹的方高峰识相点,赶紧走。 “不行,你得把话说清楚。跟我去队里,当着大家伙的面,把一切都说清楚,包括你所说的谎言。因为你,不仅是杏来误会我生我的气,队上很多人也都觉得我有问题,你必须得替我澄清!”方高峰将这些话说得理所应当。 “你要是不想更惨,就赶紧闭嘴,哪来儿哪儿去!”康雅绿说得很认真,也真是第一次为了方高峰好。虽然初衷,与姓方的毫无关系。 但显然,门外那位气急了忍了一晚上,被心上人埋怨,又被队友数落嘲讽的方同志,根本没把康雅绿的话当回事。 他满心满脑子想的,都是让康雅绿向他认错,替他澄清,像从前一样。 从前的康雅绿,会因为他生气或者不高兴,就更改自己的原则,改变立场,甚至是去刻意讨好他。 正因为康雅绿曾经一直这样,所以,方高峰觉得想明白了,他认为上次康雅绿特意找上门来叫嚣,定然玩的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而且,昨天康雅绿还刻意在姚杏来面前说闲话,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这分明就是打着不再爱他的旗号,去肆意搞破坏,想要拆散他的姻缘,想要用另类的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这样发展下去,搞不好会变本加厉,另辟蹊径,暗度陈仓! 他可不要一辈子同这样蛇蝎心肠面目丑陋的女人,绑在一起共度余生。 “康雅绿,做人要敢作敢当,你敢做有什么不敢认的。你玷污了杏来的名誉,践踏了我的名声,难道就可以这么算了吗?还是你以为,你毁了我,我就会和你在一起。我告诉你,你不要做白日梦,我方高峰就算是娶一头猪,也不会娶你!” 在大门另一头洗脸的康雅绿,差点把盆掀翻。 康雅绿:你大爷的,就算给老娘一千万,跪着求我,老娘也不想嫁你好嘛!哪儿来的自信啊。 狠狠抓住挂在脖子上的毛巾,闭上眼睛,深呼吸,康雅绿告诉自己要淡定。要尽量控制,别闹出太大动静,以免在被里屋的兄长听到外头的动静。 可不知为何,还没等她再说话,院外的叫嚷声戛然而止。 她急忙擦把脸,扭头看去……嗯,她明白方高峰为什么突然变安静了: 此刻,方高峰就像个可怜无助的小鸡仔,正被他那三个哥哥,围在中间,关怀着。 “大哥、二哥、三哥,要不,咱先把早饭吃了,再解决杂七杂八的小事情?”康雅绿尝试着建议,并希望三哥康明哲能把薅着方高峰衣领的手放下来。 “你先吃,我们先把这吱哇乱叫呱呱呱的癞蛤蟆给解决了再说。这玩意胆子大的狠,都学会上门欺负人了是吧!” 康明和话音一落,康明哲已经拽着方高峰进了院子,二话不说,就照着方高峰脸颊狠狠打了一拳。 康雅绿眼瞧方高峰的鼻血就跟自来水似的,哗啦啦涌了出来。 她被那刺目鲜红吓了一跳,说好的康老三下手有分寸呢?这都出血了哪儿行啊! “哥,三哥,别,这种人不值得你动手。”她是真怕闹出人命来,那可不行! “雅绿,你别看,你先进屋。三哥手底下有数,放心,啊!” “别,三哥,别打了。”真出人命可咋整! “哼,康雅绿,你少假惺惺!你别以为你替我求情,我就会原谅你。你和你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是不是希望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引我上钩?呸,你们想都别想!”捂着鼻子依旧被康明哲薅住衣领的方高峰,居然冷哼一声,瞪着康雅绿出言讽刺。 康雅绿瞅他一眼,忽然觉得,他挨打好像也是应该的。 “老三,好了,小妹怕血腥,你按住他给他洗洗鼻子,把血洗干净。老二,你骑自行车,把他们班长,还有队上能说得上话的都叫咱家来。” 康明哲和康明诚按吩咐行事后,康明和来到康雅绿身边,附在她耳朵边耳语一番,又叮嘱几句后,拍一拍康雅绿的肩膀,让她尽管放心出去。 “那、那你看住三哥,别让他动手了,万一真把人打坏了不好!” “放心吧,我看着呢,出不了事。你快去吧,按我说的做,记住了没!” “嗯,记住了,放心吧。你看着点三哥,真别让他乱动手!万一把人打坏,还得赔,不值得!真不值得!” “好,大哥保证,你快去吧!”康明和跟哄小孩子似的,把犹自不大放心的康雅绿给推出了院门。 康雅绿边走边忍不住回头看,康明和还站在大门口冲她摆手,让她快去快回。 “放心吧,爸早上出去的时候叮嘱过,就算不听你的,咱家还有人敢不听爸的话吗?” 有康明和这句话,康雅绿彻底放了心。加快脚步,往村长家赶去。 路上还把大哥同她提过的“台词”和注意事项都过了一遍。 她哪里知道,她前脚一走远,后脚家里大门一关,方高峰立即享受到了来自于康明哲的亲切“问候”,那种打在身上痛在心上,却不怎么能看出来伤痕的,身体上的问候。 等她请来村长和支书,家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非但方高峰他们班长、队长还有其他说得上话的干部都来了,还来了不少其他知青,周围更是围了不少瞧热闹的村民。 而院子中央,一脸委屈、衬衫上染血的方高峰,和黑一张脸,汗衫上同样染了血的康明哲,隔着中间的干部还有康明和、康明诚,愤怒地瞪着彼此。 第10章 唱戏 康雅绿跟在村长和支书身后,艰难地挤到自己家中央。 她已经弄清楚“状况”了,现在是方高峰一口咬定,被康明哲单方面暴打了一顿。康明哲却坚持说,是方高峰先动的手,他是被迫还手。 “各位领导,把你们请来实在是对不住,现在生产也还忙,本不该因为私事打扰大家伙。但咱们也是没办法,眼瞅着这事再不解决,不知道我小妹还要受多少委屈。我们家雅绿受点欺负、受点委屈也就算了,但要是因为个人私事,和少数人的品行问题,再影响到其他关系,影响到深刻情谊,是我们不愿意也不想看到的!” 康明和将康雅绿护在自己身后后,把不知道背过几遍的话,说得痛心疾首。 真情实感到康雅绿不得不低下头去,做出悲哀的模样。 她心里头已然明白,大哥方才叮嘱她那些话都是个什么意思。她只能配合,再酝酿酝酿,争取等会表现得更无辜一点,更可怜一点,更更让人心疼一点。 “今天,也不怕大家伙笑话了,为了我小妹的名声,有些事我这个当二哥的,不得不说。这个方高峰先前总找机会接近我们家雅绿,让这傻丫头产生误会,以为人家对她有意思,死心塌地想嫁给他。就去年,秋收那会,应该很多人都瞧见了,他总和我妹一起,这事不是我瞎编吧!” 周围许多人频频点头,表示康明诚说得对。 连生产队的队长,和方高峰班长,却确实记得有一段时间,这俩人总同时出现。只不过那会他们记得,有人开玩笑,说是康雅绿一门心思追着方高峰,方高峰也没否认。 如今听到的版本,却截然不同了。 “胡扯,是她缠着我的,我没刻意找她!”方高峰可是急了,不顾阻拦,气冲冲大吼一声。 被对面的康明哲瞪一眼,又缩一下肩膀,反应过来康明哲这会打不着他,又重新昂起下巴替想要自己辩解。 见他是这个反应,康雅绿把头埋得更低一些,去拉大哥康明和的衣袖。 “大哥,你让二哥别说了,都过去了,就当是我缠着他,就当都是我的错。我认了,只要以后他别再来纠缠我,别再来欺骗我,别再找上门来欺负我,非逼着让我编瞎话,帮他去哄姚杏来就行了。啥错我都认……” “你看看,把我妹妹都逼成什么样了!今儿我们家老三为什么和他干架,因为他一大早就找上门来,指名道姓骂我妹妹,还非得让我们家雅绿去给那个什么姚什么玩意道歉!这不是我编瞎话,附近邻居一早肯定也听到了。” 吃了康雅绿几天瓜子花生的周围邻居,齐刷刷点头,他们确实一早就瞧见方高峰站在康家大门外了嘛。 “还我们胡扯,不说别的,就他这么个大活人,他不来找茬,我们还能把他帮他绑来,让他当着面骂我们家雅绿啊!有病吗? 雅绿多乖一孩子呢,你个大小伙子不要脸没事,我们家雅绿是姑娘家家,以后还要嫁人呢。敢情就因为年纪小不懂事,被欺骗了纯真的感情,就要被这种人给吃定了吗?”康明和的话才说完,老二康明诚紧接着慷慨激昂接上。 随即,是一直黑脸的康明哲补位: “那天,是我陪着小妹去队上找的方高峰,我们家雅绿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话说清楚了。结果谁曾想,昨天他挑拨离间让姚杏来误会我小妹,今天又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还敢上门来欺负人。怎么的,是觉得我们老康家没人了是吗!今天我把话撂这,谁再敢欺负我家雅绿,我豁出这条命,也要让他知道欺负老实人的下场!” 埋头酝酿眼泪的康雅绿听到她三哥这句“老实人”,差点破功……顺便,默默在心底深处,真心实意替方高峰流下了一滴,充满同情的泪水。 一旁被队长和班长拦住的方高峰气急败坏地大声辩解:我不是,我没有,他们撒谎! 酝酿出眼泪,泪珠垂落的康雅绿: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是我的错…… 两相对比,大多数人已经默默站了队。 “郝队长,李班长,村长、支书,今儿你们都在,我们也不求啥,就指望着这小子今儿能在这做个保证,保证以后绝不再纠缠欺骗我们家雅绿,就行了。过去的事,我们也不掰扯,花这个精力去追究去分辨,也没办法弥补心灵上的创伤。只要他能离得远远的,我们就知足了!” 在方高峰还十分委屈,说都是康雅绿一厢情愿追求他,强调自己清白无辜的时候,康家大哥率先提出退让一步。 而且,除了让方高峰滚远点,没提任何其他要求,连道歉都没要。 “加一条,要是他或者他朋友敢欺负我们家雅绿,那就和我单挑!我们雷峰乡的姑娘,都是本分人,但本分可不等于好欺负!”康明哲挥着拳头,又加一句。 “凭良心讲,这事不难吧?说实话,这些年城市青年到咱们乡里,真是做了不少好事,有不少人人比咱们自己还肯干,还能干!别的不说,就去年,去年乡亲们凑了钱,想给你们盖新宿舍,你们转头就用这钱,给乡里翻新了小学,这些情咱们都记得呢。但不能因为少数人的问题,影响了这么深厚的情谊。大家伙说是吧!” 周围人能怎么说,气氛到了,当然有人跟着起哄。 再说,还有不少人家有姑娘呢,将心比心,也怕自家闺女被骗被欺负。 情绪到这,道理摆这,“事实”在这,领导们能说什么呢! 何况,康家兄弟提出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只是要个保证,人家台阶也给足了,这事接下来要怎么办,有正常思维逻辑的人,都再清楚不过。 所以,在队长班长,当着村长支书的面,替方高峰做出保证后,方高峰便被队里的伙伴,给强行拉走了。 事情,在康家兄妹诚挚发自肺腑的感谢中,落下帷幕。 而晚些,在康雅绿再一次对着天空发呆的时候,她亲爱的一大早就出了门的老爹,惊闻家里发生的事,诚惶诚恐拎着刚巧得来的三瓶白酒,真心实意拜访了村长、支书和郝队长。 另外,还让康明和送了十个鸡蛋到方高峰班长那,说是算是给方高峰赔礼了,虽然方高峰有错在先,可他们家老三动手打人还是不对。 顺带,康明和还给其他人带了一大把水果硬糖,表达了想要好好相处的满满善意。 得知后续的康雅绿:是不是哪儿不对,我都还没开始正经发挥,怎么戏就落下帷幕了,说好的悲惨女配呢?要是康家人一直是这水平,康雅绿是怎么落到那一步的? 哥哥和老父亲戏都这么足,以后我这个老幺的路要怎么走? 我好像还有个姐姐,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的人? 第11章 莫慌 在休闲娱乐生活内容极不丰富的一九七七年,发生在康家院子里的事,在太阳落山前,已经被汇编成各种雏形版本,在村里广泛流传,隐隐有要火速传遍全乡的架势。 而这新鲜话题的主人公,注定要度过一个不眠夜。 比如,方高峰。他气啊!又气又委屈又倍觉窝囊。 他尤其恨康雅绿,觉得这个坏女人真是分外的绝情,尤其的坏。 从前明明死乞白赖纠缠他,只要他一发脾气就立马低头服小,如今却是真长了本事,居然和康家那几个小子沆瀣一气,黑白不分,睁眼编瞎话来陷害他! “哼,还好我压根没看上过她,不然这种女人要是娶回家,将来我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呢!” 这么自言自语着,方高峰又觉得晦气,“好端端的我想这个做什么,别说娶她,是连想都不该想。要娶妻生子也总要娶个美丽善良的,比娶如杏来这样的好姑娘。” 这么一想,他不禁又叹一口气,原本是想让杏来消气舒心的,如今这种状况,怕是杏来要更伤心难过了。 他懊恼地挠挠头,心思乱成一团麻,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去同姚杏来解释。 越想越气,越气越憎恶起康雅绿来,许是恨得太深,竟是使得康雅绿那张小脸,愈发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呸,我记起她做什么,她这么丑陋恶毒。”心里这样想,可康雅绿的脸,还是浮现在脑海,“不对,我要记住这张可恨的脸,将来一定要让她和她一家好看!” 不甘的方高峰狠狠一拍炕沿,本想表达怒火之中的决心,结果却一不小心扯到伤处,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嘴里发出的可怜兮兮、疼哈哈的“嘶”,又慢慢无声地化开在夜色里。 睡不着的,还有没亲自出场,却也成为谈论中心的姚杏来。 这宁静的深夜,她如方高峰一般,同样眉头深锁、辗转反侧,脑子里头来来回回想着许多事。 她多少有点埋怨方高峰,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连这么一点小事都搞不定,反而越来越将她拖下水去。 她的名声可是得保住,有个好名声将来才更有可能嫁个好老公。 原本她觉得方高峰在一众知青里算学问好的,长得也文质彬彬还算顺眼,家里又是海市的,是大城市,将来要是返城或许会有不错发展。 如果她拿下方高峰和他谈对象,或许可以沾光。 可这会,她犹豫了,在非常认真地思考,方高峰是不是一个好选择。甚至于,她在想是不是应该改变策略,把方高峰变成一个有可能的备选项,暂时保持一定安全距离。顺便,也再考察一下其他人。 她是万万不能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的。 至于康雅绿,姚杏来根本没把这个乡下丫头放在眼里。野山鸡再漂亮也是野鸡,怎么能和凤凰比。 不知道自己被比喻成山里野鸡的康雅绿也没睡着,她瞪着天花板,掰着手指头在很认真地思考着:明天到底做点什么吃的好呢? 今儿老爸和哥哥们为了我,都出了不少力,我得好好给他们补一补身体。 今天装可怜哭了好一会,肯定浪费了许多精力和体力,需要好好补充补充营养。 隔壁王婶子家那只母鸡好像挺矫健肥美,要是买来炖鸡汤应该很好喝;李大叔家的大鹅下的大鹅蛋,要是用来炒大葱估计能很鲜嫩;要么想办法去买点猪肉,搞一个酱香小炒肉,好像也行?再弄点蘸酱小菜…… 或者弄块五花肉,直接在院子里搭个简易炉子,来个烤肉! 把自己想得饥肠辘辘口水直冒的康雅绿又想,自己今天才无辜又可怜,第二天紧接着就这么大吃大喝,似乎于形象不符。 她现在应该是脆弱、受伤,被欺骗到难过、痛苦,等待重新振奋的人设。 这样的人设,似乎不能胃口太好。 既然这样…… 第二天一早,康雅绿早早起床,主动弄好简单饭菜,打算等吃完饭同家里商量一声,看能不能先去去镇子里大姐家住上一晚——躲躲风头,也散散心。 顺便,避人耳目,偷偷吃点好吃的。 结果,还不等她开口,大哥康明和竟是直接告诉她,让她等会坐他自行车,和他一起到镇子里去。说是大姐康雅柔想她了,想趁周六让她过去,周天还打算领她买买衣服什么的。 康雅绿眨了眨眼,深呼吸,再一次觉得,自己受到了震撼。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正好也出去换换心情,等回来要是村里还有人说啥,你也别往心里头去。本来这事咱就占理,丢人的是姓方那小子。再说保不齐明天又有啥事,大家伙说个一两天,新鲜劲儿过也就不提了。” “嗯,我知道了大哥。你不用担心我,人家乐意说啥就说啥,我又不少块肉!再说,有你和二哥、三哥还有老爸呢,有你们我啥都不怕!” “你呀!赶紧吃饭吧,吃完咱俩好走。” 到镇子上的路,不算太远,也不近。康明和载着康雅绿,愣是骑了五十来分钟,才到镇子上。 因为路程比想象要远,路上康雅绿数次想要自己下来走路,都被康明和给喝止住,连遇着大上坡康明和也让她只管稳稳坐在车后座。 这会,真到镇子上,康明和才将自行车一停,让她下了车。 “这离大姐家近,我就直接去厂里不送你了。钥匙在老地方,你到自己拿钥匙开门就成。大姐说给你准备了好吃的,都放桌上了,你爱吃啥自己拿。” “嗯,好。大姐家在哪儿?”尽管这问题非常可疑,康雅绿还是问出声来。 因为她压根就不知道大姐康雅柔一家住在哪儿,钥匙嘛好找,左右也就是在门口那一块,但房子在哪儿要是不问清楚,那可就难办了。 “你这孩子,又开玩笑!行啊,还能开玩笑,看来心态不错,要保持啊!哥先走了!” 望着康明和脚蹬自行车,潇洒离去的背影,康雅绿好想伸出手去把人拽回来。 我不是心态好,开玩笑,我是真不知道大姐家在哪儿啊,大哥!亲大哥! 无语,抬头,望天。 好在,天很蓝,云很白,小风很柔和。 摸着兜里二哥偷偷给的两块钱,和三哥悄悄塞的一块钱,康雅绿告诉自己,莫慌。 第12章 再遇 镇上比村里头热闹很多,当然同康雅绿生活过的现代社会相比,还是显得异常质朴。 在附近转了一圈,她花一毛五分钱买了三根麻花,打算等会自己吃一根,另外两根留给即将见面的大姐和姐夫。 她想好了,等会往人多的地方去,先找到二百货,然后看看能不能在二百货打听到康雅柔在哪儿。要是找不到人,她打算厚脸皮假装失忆路痴,去警察叔叔那寻求帮助! 七月,通达镇的盛夏已经正式来临。越接近晌午,太阳的精神头越足,灿烂阳光直照得路边的小草开始发蔫儿。 康雅绿也热得厉害,用手随意在脑门一抹,汗沾了满手。 往左右瞧瞧,路边也没个铺子卖水喝。 “康雅绿!” 正热得烦躁,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抬头并没瞧见什么认识人。 “康雅绿!” 这声音再次响起,康雅绿后知后觉地察觉,这声音似乎有耳熟。舒服又干净,像流过山石的凉爽泉水似的,好听。 “康雅绿。” 肩膀被人轻轻拍一下的时候,康雅绿刚好回头。 逆着光,果然瞧见一张熟悉的笑脸。穿白衬衫的男人,站在阳光里,仿佛自带真实的男主“光环”。 还是那么好看。 “咦,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糟糕,这男人居然还在笑,一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弯的,简直像含情脉脉水汪汪的月亮。 “没为什么,就是你可别笑了,笑得怪好看的,让人嫉妒。”康雅绿下意识舔了下嘴唇,她其实是想说,你可别笑了,怪让人动心的。 但这种话在这个年代,她可不好说,万一人家觉得她是耍流氓呢! “喂,又笑,这么开心嘛。”说着,康雅绿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周华彬的笑还特温暖,实在是有点感染力。 忍不住,再看不着痕迹瞧周华彬一眼,她还是觉得这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眉形还好得跟修过了似的。 那一张不薄不厚的嘴唇其实没什么特色,但摆在这张干净白皙的脸上,就意外地和谐,和谐得超级好看。 轮廓也好,分明清晰,像个男人样。 发量也多,头发丝还乌…… 短短的一瞬间,康雅绿一边打量着周华彬一边在心里头偷偷评价,可再仔细看一眼周华彬的头发丝,她突然发现,好像不大对劲,他发根的颜色似乎不够黑。 是错觉吗?还是光照角度的问题? “开心不好吗?要是见到你就哭,那才奇怪吧。” “嗯,也是。”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都对。反正不是原则问题,康雅绿决定从善如流。她的主要任务还是要先找到她大姐,能进屋再管别的,“我要去二百货,那我先走啦!” “康雅绿!”周华彬居然又叫住了她。 “二百货在那边,你走反了。” 康雅绿挑挑眉,有点尴尬。 “噢,转向了。呵呵。我本来想直接去我姐家来着,就下意识往这边走了!”被那一双清亮亮的眼睛注视着,她忍不住多解释了一句。 “你大姐家不是在那边?”谁想到周华彬居然指向旁边的岔路。 “你知道我大姐家在哪儿?”某人却喜出望外。 “嗯,其实我认识你姐夫,之前还有幸见过你一次,所以那天我知道是你,才会帮忙。” “噢。”康雅绿点点头,“天这么热,我请你吃冰砖吧?然后,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我姐家,嗯……说实话,我来的次数不多,有点转向……那个,你等一下,前头就有卖冰棍的,我去买!” 生怕周华彬拒绝自己,康雅绿说完,一溜烟小跑着往铺子赶去。 等老板把泡沫箱子上的棉被打开,冰砖散发的丝丝凉气扑面而来。 她美滋滋地拿上两个,又颠颠跑回来,十分乖巧地递给周华彬一块。 “喏,这种可好吃了!特别解暑。”见周华彬不接,她还有点急了,“你吃吧,吃了不送我去我姐家也没事。不吃一会该化了,多浪费!” “好,谢谢你。” “不客气,周同志!”看在我这么客气的份上,你还吃了我的冰砖,总不至于不办事吧!周华彬同志。 康雅绿心里头那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没注意周华彬笑着看向她时,目光当中透出的那抹了然。 周华彬很懂礼尚往来,接过冰砖就开始敬业带路。还特意在拐弯的时候,往外挪了下身子,落后半步,让康雅绿走在马路里侧,有树荫的地方。 康雅绿倒是没注意这事,她还想着等会再偷偷观察观察周华彬的头发,瞧瞧发根那到底是不是棕栗色。 说起来,她在现实世界还真认识一个人,有一头天生棕栗色的头发。他笑起来也特别好看,特温暖。 “昨天发生的事我听说了。”在一阵微风吹来的时候,周华彬开口说道,说话时微风正好吹拂起他额前的发丝。 “传得这么快吗?那我是不是出名了!” “还好,出大名的是方高峰。你……没事吧?要是心里头不舒服,可以和我说。” “我啊没啥事。早上出门前,我几个哥哥还偷偷塞钱给我来着,说是让我来我姐这清净两天,顺便给自己开个小灶,搞点好吃的。这小日子多滋润呢,我高兴还来不及,不会难过的。而且,该难过的人,也不应该是我,我又没做坏事,没害好人。” 在康雅绿看起来,有家人的关心,旁的实在不算什么。至于被人议论非议两天,也无所谓,毕竟她在道德上没什么硬性污点。 最主要,是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方高峰,确切说,这个男人于现在的康雅绿而言,不过是个不讨喜的陌生人,所以根本不会带给她任何实质上的伤害,或者直抵心灵深处的痛苦。 所以,她是真没事。 “那就好,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康雅绿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周华彬,她真是这么想的——她有没有事,怎么想,难道和他有很大关系吗? 周华彬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康雅绿会是这种反应。 尤其是她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的分明是单纯至极的疑问。 “互帮互助,关心朋友,难道不是每个进步青年应该做的吗?”还好,险险扳回一局。 “嗯,这倒也是。那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真的没事,别看个我个子小,但这——”康雅绿指了指自己的小心脏,“可强了!” 第13章 问题 走了大约十五六分钟,终于到达目的地。 康雅绿正正式式同周华彬道了谢,并很客气地打算目送他离开。 等周华彬走后,她好开始找钥匙。 可不知为什么,周华彬偏偏站在原地,连一丝一毫转身的意思都没有。 他不走,康雅绿也不说话,就站在原地,疑惑地看向他。 “你还有事?”最后还是康雅绿先绷不住,当先开了口。 “算是有,也可以说是没有,有个消息在想要不要告诉你。”居然,还卖起关子来。 “那还是不要说了,为难自己不好。嗯,那再见。”康雅绿一心只想快些找钥匙进屋,对其他消息并不感兴趣。 说完还挥挥手,明显一副盼着周华彬离开的模样,绝情得仿佛她能顺利到大姐家,完全不是周华彬领路的功劳。 “还是告诉你吧,或许对你有用。其实在方高峰这事发生前,你大姐和姐夫就已经打算让你来镇上一趟。” 康雅绿没接话,只是看向周华彬,目光之中有探究和审视。 “他们是要给你介绍对象。” 听到这句,康雅绿微微皱了下眉,但目光依旧停留在周华彬身上,明目张胆地瞧着他,直看到周华彬渐渐不那么自在起来。 “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万一你不喜欢,或者没有好的理由推脱,可以到前头家属院找我一起商量。这几天我都住在这,向门卫一打听就能找到我。” “嗯,好,谢谢你。”康雅绿点点头,回应后,又偏头瞧了周华彬一眼,隔片刻,在周华彬真要转身离开时,她又忽而开口,“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好,你说。”周华彬重新站定,面向康雅绿,做出认真倾听地姿态来。 “你的头发其实不是黑色的对不对?本来是棕栗色,是吗?”康雅绿终于把憋了一路的疑问大声问出了口,一双眼睛瞪的溜圆,似乎十分期待周华彬给出肯定答案。 她刚才可是仔仔细细观察过了,周华彬的发根颜色确实比黑色要浅,应该就是棕栗色的感觉。 “你要问的就是这个?所以,你没在生气,只是在想这个问题?”周华彬整个人似乎在一瞬之间,有了一丝细微的放松,唇角染上浅淡笑容。 “嗯,我就是想问这个。你刚刚只是告诉我,我大姐和姐夫要给我介绍对象,我为什么要生气呢?要是非要问这个的话,我倒是更在意你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这也不重要,我现在就特别想知道,你头发到底是不是棕栗色?”是吧,是的吧?快点回答我呗。 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一颤一颤,衬托得眼神里求知的光芒显得分外诚挚。 “你怎么这么厉害,连这个都能猜到!我有按时染黑,很少有人看出来。” “果然,果然不是黑色,真是是棕栗色,对吧!”我果然猜对了,“我就是看到你发根颜色浅那么一点。你的头发要都露出棕栗色,肯定很好看。”棕栗色头发就是很好看的。 康雅绿曾经认识一个人,也有一头天生棕栗色的头发。那个人笑起来也很好看,温柔又治愈,像极了闪闪发亮却又可望而不可及的珍宝。 “我就是想问这个,没有其他问题了!谢谢你。那、再见?”拜拜后,我就可以找钥匙了。 “好,再见。要是需要帮助,随时找我。” “嗯,好。拜拜!” “回见。” 笑着目送周华彬离开,康雅绿在门口好一顿翻找,最后在窗台下面缸旁边的木板下面翻到了钥匙。 进屋转了一圈,熟悉过环境后,她在井里压了点水出来,舀了一瓢喝。 井水甘甜微凉,喝下去挺舒服。 再擦擦脸上的汗,她撸起袖子,把屋子表面和院子都大概清扫了一遍。 而后咬上麻花,等大姐和姐夫下班。 等了会,觉得无聊,又打开收音机,调到省台广播。播音员的腔调,和她曾经听过的有些许不同,听起来还有点新鲜。 只不过这新鲜,敌不过夏季炎热,听着听着,她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在距离康雅绿不远的家属院,窗明几净的房间里,电扇送来习习凉意。 穿白衬衫的周华彬端坐桌前,苍劲有力的汉字一个接一个,落在笔记本上:今天是她来后,我们第三次见面。她注意到我的头发是棕栗色,很可爱。 还欲落笔,却被电话铃声打断。 “喂,”声音平静无波,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 “喂什么喂,你打算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呆到什么时候?都几岁了,还这么任性,都是你奶奶把你给惯坏了。什么时候回来!”电话那端传来有些苍老而又张扬着故作怒意的声音。 “还有事情没做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汉京。”依旧,是极其平缓的语气。 “在那有什么好做的!赶紧给我回来,买明天的票!”电话那头,催得厉害。 “我要是明天回去,你孙媳妇就没有了。” “没有就没有,有什么大不了,赶紧给我滚回来!任性得狠,都怪你奶奶太平日太纵着你……等会,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电话那端的声音忽然变小,旋即又变得更大声,急吼吼催促着,“最后一句你说啥?” “说你‘孙媳妇’。” “啥?” “孙媳妇。” 电话那头居然把电话挂了,周华彬淡定将话筒放好,继续坐回桌前做记录。三分钟后,电话重新响起。 “混账,你奶奶也没安排相亲,你到底是在骗我,还是在那做了什么错事!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学你那废物爹,我非打断你的腿。” “爷爷,只有别人对我犯错误的份。” “那这‘孙媳妇’是什么情况?难不成还是是人家对你犯错误了?” “爷爷,你的思想可以端正一些。” “啪”,电话居然被再次挂断。周华彬似乎习以为常,熟练地重新拨号。这回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女人的声音,声音很温和,能让人联想到对方一定是一位和蔼亲切的女士。 “奶奶,你看着点爷爷让他别乱生气。估计过完国庆我就会回去,不会耽误正事。还有,这真的有我喜欢的人,我会争取早点带她回家见你们。” 第14章 桃花 傍晚,康雅绿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姐和大姐夫。 大姐和她想象中不大一样,照片上看起来是一个有点冷冷的,真人虽然也有点精明的意思,但更让人感到亲切。 个子不高,微胖,脸圆圆的,还有点可爱。 姐夫呢,长着一张可靠偏长的国字脸,和长相相称,说话做事也散发出一种踏实的气质,笑起来更显有几分和善。 “这就和自己家一样,下次过来可别再带东西了!”大姐夫居然还笑呵呵调侃了一下,她带来的那两根酥麻花。 “就是,等你赚钱了再说!”大姐还附和一句,特有那种老夫老妻的默契感。 “那我不是都满十八了嘛,总得懂点事啊。带点吃的,才更好意思白吃白喝。不过这麻花真可好吃了,不骗人,你们一尝就知道了。等将来我自己赚钱了,再给你们买更好吃的!”康雅绿觉得这大姐和大姐夫还挺合眼缘,也便愿意多说两句。 她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就愿意哄哄他们开心。让对自己好的人开心,对自己也是好事。 “哎呦,还真是长大了,那将来我和你姐可等你请咱们吃大餐!” “没问题!”坐在大姐身边的康雅绿,很是敞亮地一拍胸脯,把这事给痛快应下。 晚些,等大姐夫蒋煜诚把饭做好,三个人吃好晚饭,康雅绿陪大姐刷碗的时候,康雅柔才终于问起她“正事”来。 劝她不要为了一个区区方高峰伤了心,又说她还年轻,可能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情啊爱啊。还说,过日子最紧要就是对方人好,还对你好。像方高峰那种人,一看就不合适,如今闹一场彻底断了联系,才是她的福气。 “反正,你就好好的做自己,好日子都在后头呢!再说,我妹妹这么好,将来一准会遇到一个最合适的好人。”康雅柔一边利落地干活,一边同康雅柔说了许多,特有一种母亲的感觉,唠叨却充满爱。 “嗯,我知道了,姐。你就放心吧,我好着呢!”许是很久没听人这样念叨过,康雅绿还真觉得有点幸福,“谢谢姐,你最好了!” “嘴贫的,别赖叽!你没事就成,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康雅柔说着,把靠上自己肩膀的康雅绿往一旁推了推。 被大姐嫌弃地给推开,康雅绿也不生气,继续抿着嘴笑,有点小孩子捣蛋得逞的那种小开心。 “哎呀,姐你嫌弃我,我受伤了。” “边去,我是瞧出来了,你是真好着呢,敢情明和他们就是小题大做,还说什么大事不好了!看看你,哪儿不好,好得很!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去,别妨碍我干活!去去去,赶紧走。” “我帮你呗!”某人还是赖在原地不肯走。 “你不帮我十分钟能弄好,你帮我二十分钟都干不完,快走!烦的。” “那我就看着你干!”康雅绿搬上小板凳,往旁边一坐,双手捧着一张小脸,还真当起看客来。 “你真是个小祖宗,咋的,还得监督我干活啊!” “嗯呢,你可得好好干!”康雅绿边说边躲康雅柔飞过来打她的沾着水的手,一边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铃铛似的脆亮笑声,从厨房传出来,在夜晚微风涌动的空气里,散开。 她也不知道为啥,好像和这康家人真还挺投缘。能感受到真心的关怀,整个人也便真有几分放松。 晚上,赶巧镇子里放电影,康雅绿在大姐和大姐夫的带领下,一起去凑了个热闹。 来看电影的人很多,气氛比她想象更热烈。 等大幕布上那黑白影像一出来,周围的嘈杂声立时小了不少。她向四下望去,只见许多人都认认真真看向屏幕,看得全神贯注,津津有味。 入乡随俗,她便也尝试着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正播放的老电影里,尽管那些台词和影像在她看来,特别有年代感,剧情不用猜都能知道,她还是看得十分投入。 投入到都没发现,大姐夫蒋煜成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离开了。 等她发现的时候,大姐旁边的位子,已经空了好一会。 “我姐夫呢?” “买饮料去了,咱看咱的不用管他。” 康雅绿点点头,心里头却想着,莫不是她这姐夫偷偷同相亲对象接头去了? 可按她对大姐和姐夫的认知,这俩人做事应该还很讲究规矩,按理说应该选在白天,同她交代过后,才有所安排才对。 这么一琢磨,康雅绿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最近天热,她又很久没来,大姐夫借机想给大姐买饮料奢侈一把,也说得过去。 正胡思乱想着,蒋煜成拎着两瓶饮料,同一个高他半头的年轻男人,一起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这男人两只手里也都各拎着一瓶饮料。 “这是我们单位的小张,张辰,正巧碰上了!这是你嫂子,你见过的,这是我媳妇她妹妹,叫康雅绿!”蒋煜成边介绍,边将自己手里头的饮料递给自家媳妇一瓶。 “嫂子好,雅绿妹妹好!” “你好!”在大姐同对方打过招呼后,康雅绿也便跟着友善地点点头。 看着对方递过来的饮料,她瞧了眼大姐一眼,见大姐点头让她收下,才把饮料接过来,又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她好像听到对方低声说道。 不过,光线太暗,她没大看清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只觉得听声音,好像挺温和。 等电影播完散场,这个张辰还跟着他们一起走过半条长街,直到十字路口才分开。 路上康雅绿一直挽着大姐的手走在前头,那张辰和她姐夫跟在她们身后,全程两个人根本没再搭上半句话,直到分别前,张辰才又对她说了声“再见”。 康雅绿心里多少有点打鼓,她搞不大清楚,这张辰到底是不是大姐和姐夫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 要说是吧,那这年代的爱情也太婉约了些。大晚上黑灯瞎火啥都看不清,话也没说两句,这叫哪门子相看? 要说不是,又似乎太过巧合了些。一个大男人自己跑过来看电影,还能遇到她们一家,又顺便一直一起,未免有些奇怪。 第15章 标致 本来,晚上康雅绿想偷偷问问大姐,可惜一直没找见机会。 路上大姐夫一陪在大姐身侧,回了家,俩人又一起张罗给她拿被子铺床,接着再你洗漱我刷牙的,她大姐就没有落单的时候。 等洗漱好,俩人一起叮嘱她早点睡后,就前后脚回了主屋,熄灯睡了。 康雅绿也只有将满肚子里的话重新咽下去,好在这事也不急,她早一天问大姐,还是晚一天再商量,都影响不大。 反正,她很已经认真地思考过,暂时确实没谈恋爱的想法。 她还是想先花一段时间,感受一下山间的风,田间的绿,慢悠悠地浪费一段悠长时光。最起码得浪费完这一年的整个冬季。 通达镇在华夏的东北,等到了冬天,一定是一整片银装素裹的洁白,是完全属于冰雪的童话世界。 到时候她要在雪地里撒欢,在河上打出溜滑,要搞个冰刀试试滑冰,再堆它几个漂漂亮亮的大雪人。可以的话,还要在雪地里头吹泡泡,洒热水看水在瞬间结成冰花花。 还要上山,找傻狍子。还可以学着人家,在河面上敲块冰窟窿,抓鱼。 总之,除了冬泳,她想干的事多着呢。 再说,她也真是觉得十八岁还太小,结婚实在太早。谈谈恋爱倒是行,可那也得谈有分手自由的简单恋爱。 但这会大环境下,恋爱的趋势,大多还是以结婚为目的,可不是想分手就分手的。 别的不说,就拿眼前她和方高峰这事来说,其实本质上连正了八经的恋爱都不算,可还不是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她要是再谈一场,再分手,那流言蜚语会飞成什么样她都有点不忍心想象。 虽然流言如何,并不会让她少块肉,可这种事情毕竟麻烦,还会连累康家人,简直是坏处大大的。弊大于太多的事,她自然不做为好。 至于结婚……按照以后的法律,年满二十才达到法定结婚年龄,身为奉公守法好市民,即使在不同的时代,她要是要坚定守法,严格要求自己,毫不放松。 当然最最主要的是,能让人奋不顾身谈一场恋爱,那得先遇到一个多顺眼,多喜欢,多合适的对象才行!这人不是还没影呢嘛。 康雅绿相信这世上有真爱,也相信存在命中注定这种玄妙的东西,只是她更坚信,甭管在哪儿,这些东西落在她身上的概率都微乎其微。 而把希望寄托于微小概率事件,无疑不是一件划算的事。 相比之下,享受当下,做一个快乐歌唱,大口吃喝,吃饱睡好,向上生长的年轻人,才是靠谱又实在的好选择。 嗯!康雅绿默默给十分具有逻辑性的自己点了个赞。 并且决定,明天要找机会同大姐说清楚,自己短时间之内不打算谈恋爱。至于理由,现场随机应变,编几条最能说服大姐和大姐夫的就好。 胸有成竹的康雅绿,幸福地沉醉在夜色之中,打死蚊帐里混进来的那一只母蚊子后,终于扑向梦中会周公去了。 第二天一早,康雅绿是伴着公鸡的第n轮鸣叫爬起来的。 一看表,才五点半,她又缩回薄被子里,想再赖会床,一竖耳朵,却隐隐约约听到在院子里洗漱的大姐和大姐夫的交谈声。 好像是大姐在问那个张辰是怎么回事,大姐夫说他也不大清楚,他还发誓说自己绝对没同那张辰作扣,昨晚之所以遇见真纯属巧合。 “他说自己一个人,又要请咱们喝饮料,特主动,我也不大好意思拒绝,而且我想着也不是啥难办的事,就是凑个热闹一起看电影。是往回走的路上,我才发觉,他可能真对咱家雅绿有好感。目光往雅绿身上飘了好几次,应该错不了。” “是吧,要不干他啥主动递饮料,我就觉得有问题。你等找机会请他吃点啥,先把这人情还回去。不清不楚地,可不能占这小便宜,别回头人真计较起来再嚼舌根,不划算。尤其雅绿这,才刚碰到那么个混账东西,还不知道缓过来没有呢。” “放心吧,我会看着办的。不过张辰这小伙人不错,平常干工作也挺认真负责,态度端正。家也是咱通达本地的,上头有俩姐一个哥,条件还行,人长得也算周正,我是觉得也可以考察一下。等雅绿心情调节好,可以再进一步了解了解。” “再说吧,小妹她从小心气儿高着呢,先前那么喜欢那姓方的,结果闹成这样,心里肯定不好受。尤其是,你瞧她不哭不闹,还一个劲儿让我放心,这指不定心里头憋得多厉害。我还想着,先前打算介绍的王姐那堂弟要不也缓缓。” “王姐那一早说好了的,不见不好吧。再说,认识认识新人,没准能更快走出来呢!王姐堂弟挺好的,小伙大高个,长得也标致,人也挺正的。” “你说的倒是也有道理,但万一小妹还没走出来,再为了咱硬逼着自己去相看,或者为了逃避才和人家在一起,那更不好。对咱不好,对对方也不负责任。” 窗外,康雅绿的大姐和大姐夫讨论得异常认真。屋里,蜷着身子躺在被窝里偷听的康雅绿,咬着下嘴唇,捏着自己左手的食指尖想着:这康雅绿桃花运,还意外的挺不错。 昨晚那个小张,声音很温和,估计是温厚暖男型。至于这个王姐的堂弟,就不知道是怎么个“标致”法了。 “标致,”康雅绿低声重复了句,“不知道能不能标致得过周华彬?”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这个在她初来乍到,帮过她大忙的人来。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周华彬可不是标致,那是夺目,光彩夺目,好看得十分明显,甚至有些嚣张。 也不知道,那么好看的人,将来会找个什么样的妻子?她又不由自主地想到。 鉴于美女配野兽的组合并不罕见,康雅绿觉得不排除一种可能,将来周华彬的妻子很可能是个其貌不扬,体格特好,扇一扇子,就能把一群莺莺燕燕,甚至是“狂蜂浪蝶”都给扇到十万八千里的女好汉! “长得太好看,或者嫁一个长得太好看的人,都不容易啊……”某人默默叹息,觉得还是自己这种,有点好看又不那么好看的人最好了。 简直是进可攻退可守,能上能下,能文能武! 第16章 吃肉 对自己十分满意的康雅绿,在大姐和姐夫进厨房准备早饭后,翻了个身,伸个大懒腰,起床了! 洗漱好,在大姐震惊的目光里头,主动抢着找了点零碎的小活干上。 大姐给大姐夫递了个眼神:“你看小妹是不是真不大正常了?她以往来,哪次不是耍赖不干活,哪儿这么勤快过!” 大姐夫神情凝重地点点头,主动在早饭之后,多塞给大姐十块钱,让她今天好好陪康雅绿散散心。 这不,略微一收拾,康雅绿就被大姐拎出了屋,往百货大楼赶去。 “今天你想吃啥就吃啥,想喝啥喝啥,姐再请客给你买一身好衣裳,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出门总得有几套拿得出手的好行头。” 感受着大姐关爱的眼神,享受着这独一份的宠溺,不明所以的康雅绿还觉得,自家这大姐可真是大方。 又暗自猜测,估计这是想着为她恢复“情伤”后,相亲做打算。 毕竟人靠衣裳马靠鞍,介绍对象的时候,要是打扮得好看些,一来体面、尊重对方,二来更容易刷印象分。 “姐,我有衣裳,有好几件还可新呢,我穿着都贼好看。你和姐夫赚钱也不容易,过日子要花钱的地方也不少,就先别给我买衣裳了,请我吃点好吃的就行!”康雅绿抱着大姐的胳膊,笑眯眯说到。 她心里头也真是这么想的,这大姐和大姐夫对她确实不错,她当然也要将心比心替对方考虑。 这年头大多数人赚的都是死工资,谁家钱也不富余,钱还是花在刀刃上更好。 再说,她短时间内又不打算谈恋爱,更不想嫁人,没必要单纯为了好看,在置办服装上花家里太多钱,更不应该花已经成家的大姐太多钱。 “年轻姑娘就该打扮,你现在不打扮想等七老八十再美啊!”大姐显然并不认同她的话,“再说了,我说给你买,那就是有钱,我还不至于为了你打肿脸充胖子。听话,等会到百货大楼,咱好好挑一身漂亮的!” “不,我不要!老话讲,十八的姑娘一朵花,我这么年轻,咋都好看。你要非想买,就给自己买。女为悦己者容,小媳妇才更应该打扮呢!尤其是我姐底子这么好,那一打扮姐夫不得美死,肯定老骄傲了!” “可拉倒吧,我都胖成这样了。”被康雅绿紧紧抱着胳膊的康雅柔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嘴角全然是笑意,被哄得心里头暖烘烘的。 不完全是因为康雅绿夸她好看,也因为这个小妹开始体恤人,会替她这个当姐的着想了。这样年轻又贴心的妹妹,怎么能不让人疼呢。 “谁说你胖了,我找他理论去,这叫刚刚好,是丰腴有型,一看就有福气,好着呢!不过姐——我不要衣服,但你请我吃好吃的吧,最好吃肉,牛肉羊肉鸡肉五花肉都行,鱼肉鸭肉鹅肉我也不挑!我就是想吃好吃的。” “你啊,都是大姑娘了,还就知道吃,这么馋,将来嫁人可怎么办呀!” 被康雅柔用指尖点了脑门的某人,把自己大姐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那他要是连好吃的都不给我,我才不嫁呢!” 姐妹俩说说笑笑着,过了没一会儿,康雅柔还真先遂了康雅绿的心愿,先领她去了市场的副食摊位。 在点单后,康雅绿全程全神贯注,一直盯着师傅手里的猪头肉和肝肠,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要不是在努力克制,怕是口水都一早从她嘴角涌出来了。 这一阵子,她确实吃肉吃的少,五行缺肉!看到好吃的、香喷喷的肉食,她是真发自肺腑地高兴,打心眼里觉得快乐,仿佛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所以,此刻在她眼里,请她吃肉的大姐,和正在称肉装肉的大师傅,简直都是大好人。尤其是大姐康雅柔,那根本是天使一般的存在,是全世界最美丽最善良的女人! “姐,你真好!人美心善!”某人抱着自家大姐的胳膊,孩子似的使劲儿埋头蹭了蹭,“我咋能有你这么好的大姐呢!上哪儿说理去!” “你这孩子,给你买好吃的就是好人了!胡闹。” 康雅绿也不反驳,只管笑着盯住大师傅那一双手,等猪头肉和肝肠一装好,立马高高兴兴双手把袋子接到手里,傻帽似的乐出声来。 “你就是好人,师傅也是好人,给我好吃的人都是好人,大好人!” 一番说辞把店里的师傅都给逗笑了,加上她又年轻,一脸的胶原蛋白,笑起来特可爱,真挺招人喜欢。 吃的到手,她忍不住用指尖捏起一块肉,先递到大姐嘴边,耍赖让大姐吃了,又立马给自己投喂了一块,吃得那叫一个喜悦,开心的像个孩子。 浅尝辄止地满足了一小下,她挎上大姐的胳膊,美滋滋地准备往外走。下意识一抬头,发现对面不远处,正有人愣愣盯着这边看,和她目光相对的一霎,那人好像还有那么点羞赧。 康雅绿不禁想:这人是谁,认识的?倒是个挺干净的邻家大男孩。看他这表情,应该是认识我吧……可我没印象啊…… 正当她敛去笑意,想着先点头打个招呼糊弄过去的时候,大男孩非常配合地适时的开了口。 “嫂子,雅绿妹妹,又见面了!”说着还礼貌性地半是点头半是鞠躬,以非常质朴的肢体动作,同康雅柔问了好,又不无艰难地对康雅绿笑了下,局促得有点像个高兴又笨拙的小笨熊。 “巧了,你也来逛市场?对了,你蒋哥还说呢,昨天你请咱们喝了饮料,等你得空,他想找你一起吃个饭!” 听大姐这样说,康雅绿明白了,原来这人就是昨晚递给她饮料的张辰。这么一看,这张辰的声音和长相还挺一致,都干干净净的,挺让人觉得舒服。 就是好像有点爱害羞,这会明明没说什么,可他耳朵尖好像已经微微发了红。 “谢谢你昨天的饮料!”康雅绿觉得这人有趣,也便跟在大姐后面,微笑着道了声谢。 “应该的,能请你、能请大家喝饮料是我的荣幸。嫂子,平常蒋哥很照顾我,请喝饮料是我应该做的。” “你看,你还真和你蒋哥说的一样。他总和我说,你这人特好,人实在!可一码是一码,哪有光你请客的道理!别便宜了你蒋哥!那你忙,我们还要去别的地儿,就先走了。回头来家里头吃饭哈!” “噢,好!”张辰似乎没想到对话这么快结束,有点失落,但失落里头似乎又有那么一丝放松。而这一切,都表现在了他那微微变化的表情里头。 这让康雅绿觉得很是有几分有趣,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这么害羞又有趣的大男孩了! 她甚至有点忍不住想笑,又自觉要是真笑出来,非常失礼,所以假装回头去看身后柜员在吆喝什么。 这一转身、一回头,一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猛地重入眼帘。霎时惊艳了整片时光,让质朴邻家大男孩的笨拙可爱,显得黯然失色。 “周华彬?” 第17章 企图 康雅绿遇到的人当然是周华彬,长成这样的人实在不多,想认错都难。 “好巧。”见周华彬对自己笑,而且是带点“奇妙”色彩的笑,康雅绿感觉不不怎么美妙。她想着,这周华彬定然是听见她和大姐撒娇耍赖的对话了。诸如什么“有奶就是娘”,“给吃的就是好人之类”的。 虽然,张辰很可能也听到了这番话,可康雅绿觉得还好,并不在意。但到周华彬这,说实话,不在意是不可能的,谁不想在好看的人面前保持点体面,尽量塑造一个好一点的形象呢。 打个比方,就好像是,在普通平房里头你穿件汗衫短裤摇一把蒲扇,尚且可悠然自在真实质朴;可要是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头,也这么豪放不羁,那除却极少数真内心强大、看破红尘、无欲无求之人,其他人大多都会深觉不合时宜,甚至会臊到满脸通红。 在此刻的康雅绿看来,好看到光彩夺目的周华彬大抵就同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差不离,美得让人想要在其面前表现出一个好状态,营造出一个好形象来。 可瞧着周华彬这颇为不同寻常的笑,她这形象怕是砸了。 行吧,反正第一次见他,也没好到哪儿去。能咋地!眨么眨么眼,转瞬之间,康雅绿的心思已百转千回,绕过几道弯,很愉快地决定接受现实,破罐破摔。 “这家猪头肉可好吃了,你要不要也买点试试?要不你拿一块尝尝?”康雅绿很是大方地把袋子撑开,往周华彬眼前象征性推了推。 她已经说服自己,能吃是福,面对好吃的,尤其是在物资食材还相对匮乏的年代,她方才的表现,绝对是一个正常人的正常表现,不需要心虚,要坦荡。 “谢谢,看你刚刚的样子,就知道一定很好吃。” 周华彬不疾不徐接了话,并很是客气地同依旧被康雅绿挎着胳膊的康雅柔一点头,“您好,我叫周华彬,之前同您爱人见过几次,一直听蒋大哥提起您,今天终于有幸见到。您对妹妹这样好,难怪蒋大哥总夸他的爱人人美心善。蒋大哥能娶到这样的妻子,真是好福气。” 不得不说,初次见面,周华彬这番话其实略有些“发腻”了,至少康雅绿是这么觉得的。 他这么拍我姐马屁做什么?无事献殷勤,这是有问题啊。不过大姐肯定不会吃这一套,大姐就不是那种华而不实的人。 谁想,还没等康雅绿想完,康雅柔竟然故作谦虚地连连摆手,颇有些羞赧地连声道着“哪有哪有”,可脸上收都收不住的笑意,早已经将她内心的喜悦暴露无遗。 “我也常听他提起你来,夸你一表人才,如今一见我才知道,什么叫‘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你和雅绿居然认识,这不是巧了!等有机会一定来家里吃饭!” “好,您这样说,我可就记心里了。蒋大哥总说您做饭特好吃,我是真一直都想尝一尝。” “哎呀,哪有他说的那么厉害,就是会做点家常饭菜,别嫌弃才好。” “您肯定是谦虚了,正好这几天我都在镇上,要是雅绿也在的话,不知道明天方不方便过去蹭一顿饭?我自带材料。不瞒您说,这出门在外的,我还真有点想家了。外头的饭菜,总比不得家里的香。”周华彬说到这,居然还真表现出一抹失落来,使人觉得他当真是一个离家太久,思乡心切的可怜人。 康雅绿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头却打起鼓来,她是真摸不透这家伙到底想干嘛了。 总不至于是想打我姐的主意吧?不至于,应该不至于。 难不成,他是对我有想法? 这想法一冒出来,又立即被打压下去,康雅绿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有点膨胀得厉害,居然肖想周华彬这样的人对她想法。 就算是倒退一万步,周华彬真是对她这人有想法,也不至于大费周章要从她大姐和大姐夫这入手。正常操作肯定是要先试探她的态度,确定游戏才会去从其他方面多方入手。 那……他到底想干啥? 一边私下里疯狂进行着头脑风暴,康雅绿一边忍不住打量周华彬好几眼,试图透过这一副夺人眼球的好皮囊,瞧出几分他内心的想法。 瞧一眼,再瞧一眼……康雅绿叹口气,除了好看,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难怪自家大姐会对他这么亲切包容客气,只怪这张脸太好看,好看到像是一只开屏的花孔雀,迷人双眼。 在同一时间,在场的另一个人——张辰,也十分在意周华彬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的眉头已经不由自主地皱成了一个“川”字。 男人的直觉似乎在告诉他,眼前这个看起来一表人才的男人,对他向往喜欢的康雅绿不怀好意。 可鉴于他的身份,他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干站在原地。 等到周华彬同康雅柔的对话终于结束,他才微不可闻地松下一口气。 他想着,等康雅绿和她大姐走远,他一定要鼓足勇气,问一问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终于,康雅绿和康雅柔离开,走远,张辰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打气,想要鼓励自己把酝酿好的说辞,一鼓作气问出声来。 “你好。” 可不等他开口,对面这个略高他一点的英俊男人竟是先开了口。 “你喜欢康雅绿是吗?”问好后,便是异常直白直击要害的问话,简直像是一枚重磅炸弹,只在刹那间,把张辰所有的思考能力都给炸得四分五裂。 “我……”张辰深吸一口气,根本看不清周华彬的目的,慌乱不知该如何作答,“对,我对她有好感!” 然而,下一秒,张辰还是极为坚定地说道,并且挺直胸膛,昂起头颅,看向周华彬,“你呢,你也和我一样,对吧?” 张辰像极了一个要为守护心爱之人甚至是至高无上信仰,想要挑战更厉害存在的骑士,勇敢无畏,却也忐忑不安。 与他预想不同,周华彬在这当口,居然笑了,笑容像阳春三月最和煦的春风,好像要将所有寒冰吹化,好像轻飘飘吹软了他的一颗心。 “你笑什么,这是很严肃的事,难道有哪里好笑吗?”张辰的语气,却还是不由自主,跟着软化起来。 “没有,我只是觉得一片真心着实难得。你有一片真心,连我都瞧得出。不过,以我对康雅绿的了解,这真心她未必感受得到。如果你真心想追求她,给她幸福,或许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建议。当然,选择权在你。” 第18章 巧了 周华彬完全不按套路的打法,彻底把张辰给搞蒙了。 尤其是周华彬还表现得那样淡定友善,怎么看都像是一位和善而智慧的良师益友。以至于张辰都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直觉,是不是根本是无稽的错觉。 可张辰又觉得,这没准是周华彬故意为之,想要让他放松警惕,好趁机捷足先登。因为他还是觉得,最开始周华彬冲康雅绿笑的时候,眼睛里的光芒不大一样。 他见过那种光芒,在他哥和嫂子刚谈对象那会。 所以,他选择按兵不动。既然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不接招总行了吧。面色凝重如临大敌的张辰这样想道。 “选择权在你,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找我。我叫周华彬,你问蒋大哥一声就能找到我。”周华彬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的愤怒或尴尬,依然保持着难以描摹的优雅。 离开前,他又看张辰一眼,随意且友善地说道:“普希金的诗集我也挺喜欢,比之于‘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我个人更喜欢‘我曾经爱过你’,尤其是那句‘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看着周华彬指向自己夹在腋下的诗集,张辰愣了愣。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念出这一句诗的时候,是那样令人动容。似乎,这一刻的真实,足以使他相信,周华彬是一个真诚且无企图的好人。 等张辰反应过来,想再说些什么,眼前只剩周华彬那沐浴在阳光之下,已经远去的身影。 凝望那画中人似的背影,张辰将诗集捧在手心,眉头依旧微皱,兀自呢喃了句:“这个人好特别。” 是的,张辰感觉,周华彬和他遇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到底是哪儿不一样,他说不明白,但那种分别很明显,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遗世独立,卓尔不群?可他看向你说话时的样子,又是那样温暖包容,像极了尘世间最暖的光,最向阳的花,茁壮生成提供阴凉的可靠大树。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张辰下意识地重复默念这一句诗,忽而感到一丝莫名难过,不知是为了谁。他想不明白。 与此同时,被大姐拉到一百货的康雅绿,也还没想明白,周华彬今儿这么“套近乎”到底是为了啥。对,她对这事还很在意。 选的确良衬衫的时候,她在想;比量半身百褶长裙时,她还在想;试穿红色凉鞋的时候,她依然在想。 大姐拿布票和现金结账后,去给姐夫买衬衫的时候,坐在凉鞋柜台旁边小板凳上的康雅绿,终于想明白了——她这么干想是想不明白的! 她要是真想搞清楚,起码得先去问问大姐夫,问清楚他和周华彬是怎么认识的,又有什么渊源。 搜集好信息,才能做出客观准确的分析。 要是在大姐和姐夫那,没能获得任何有用线索,她想,那就干脆就打直球直接去找周华彬,开门见山问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事,这样做可比她瞎琢磨好多了! 康雅绿认真思考的片刻功夫,柜台前又来了三个女青年,她们是结伴来买凉鞋的。 三个人都选中了大姐康雅柔给康雅绿买的那一款,其中两个女青年分别选了白色和黑色,中间那个最漂亮的和康雅绿一样,选中了红色的。 “红色36码没货了,最后一双刚卖出去。”那漂亮姑娘的满心期待,霎时被浇灭。 康雅绿只听见,这三个姑娘好像发出一片惋惜之声。 “不是吧,怎么又这样!” “是啊,这双鞋要是你穿肯定特别好看。” “可能我今天运气不好吧,刚刚那款裙子也刚好被人买走了最后一件!” 最后说话的姑娘,声音很清亮,康雅绿从她的语气里头听出了浓浓的遗憾。 女孩子嘛,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攒好布票和钱,却接连错失喜欢的裙子和鞋,确实会非常沮丧。这点,她完全能理解,甚至是感同身受。 直到她听到下一句,“杏来,你别伤心,咱们再转转,说不定能碰到更好看的裙子和鞋呢!” 杏来……康雅绿最近对这个名字可是很敏感,她想,莫不是这个倒霉孩子就是她知道的那个姚杏来吧? 这样想着,那三个姑娘已经从她眼前经过,其中一个更是指着她的裙子惊呼道:“你们看,这不就是杏来要买的裙子?还有鞋!” 被指着的坐在小板凳上的康雅绿,不得不看向对方。 对方三个人,也显然瞧清楚了她的脸。 她们之间的空气似乎在一瞬之间被抽空,气氛倏然变得十分不同寻常起来,似乎满是难以名状的尴尬。 姚杏来死死盯住康雅绿身上穿的裙子,再看向那双小红鞋。要是眼神能吃人,八成康雅绿已经被撕成碎片,吞到肚子里去。 “杏来,”姚杏来旁边梳着低马尾的女孩轻轻拽了拽姚杏来的衣袖,“你没事吧?” 姚杏来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眼眶却唰一下红了。 “哎呀,杏来咱们走,那再好看的裙子和鞋也得漂亮的人穿才好看呢!是吧,赵晓娟!” 方才那拽姚杏来衣袖的姑娘,瞧瞧说话的女孩,再看一眼康雅绿,竟是愣了会。 这大大出乎了康雅绿的预料,她原本以为这姑娘会毫不犹豫,捧同伴的“臭脚”,来义愤填膺污蔑她几句,让“委屈脆弱倒霉”的姚杏来舒心的。 见她那么看向自己,目光里头竟然还闪着几分光芒,康雅绿不禁笑出声来。群众的目光还是雪亮的,有良心的正常人还是有的嘛! “我也觉得漂亮的裙子和漂亮的鞋,漂亮的人穿确实更好看。估摸着裙子和鞋也是这么想的,就都认我当主人,被我买来了!”说罢,她潇洒地从小板凳上起身,特意一摆裙摆,走路的时候把凉鞋踩得哒哒响。 她也不想显摆啊,要是换个人,她甚至不介意让出裙子或者鞋来,遇到合眼缘的人,成人之美绝对是一种美得,也是一件快乐的事。 不过,对于姚杏来这种满脸恶意,又装委屈的人就算了。毕竟,她康雅绿又没病。 正好,给她姐夫买完衬衫的大姐,正往回走,康雅绿迈着轻快的步伐迎上前去。 挽上大姐手臂的一刻,旁边还有路过的几个女人,看着康雅绿很是有几分艳羡地感慨,说“这姑娘这么穿可真好看”,还说“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和这么好看的衣裙真是相得益彰”! 这一幕全被康雅绿身后的三人组看在眼里,姚杏来那一张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十分好看。 她旁边那赵晓娟小心翼翼瞧了眼姚杏来的脸,没敢说话。 第19章 原来 很快康雅绿就将这个小插曲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这种只有幼儿园级别的嘴仗,在她看来根本没什么值得牢记的记忆点。至少杀伤力和成就感都十分有限,实在不值一提。 但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会明白,人和人的情绪阈值完全不同,她不以为意的事,居然被某些人牢牢记在心中,更视为命运般的羞辱,不曾有过一分一毫的忘记。 这天回家后,康雅绿将新买来的衣裳细心洗好,晾干,再将鞋子仔仔细细用干净抹布擦了一遍。她很宝贝这些礼物,倒不是因为这些衣裳鞋子多漂亮,而是因为这些东西让她心里很暖。 说得矫情点,这衬衫、裙子和鞋,都沾染着家人对她的爱和关心。有时候,本真的爱,远比金钱或者其他一切更为珍贵。 为了回馈大姐和大姐夫对她的关心,晚饭她亲自操刀做了一道简单却又不简单的、花型凉拌黄瓜松花蛋。把黄瓜用削皮器片成薄片,卷成卷,摆在盘子中央,周围搭配切好的松花蛋。再浇上秘制、辣滋滋、香喷喷、酸溜溜、鲜爽爽的小酱料。 红的辣椒碎,绿的葱丝儿,白的蒜瓣,黄的花生碎,落在绿油油黑汪汪的黄瓜松花蛋上,还有点别样美感。 至少这摆盘,在这年代,在这通达镇还很是拿得出手,至少让她大姐和大姐夫都眼前一亮。 “姐、姐夫,你们尝尝看!等将来我赚钱了,再请你们下馆子!”见大姐和大姐夫好像真对她这道小菜挺感兴趣,康雅绿的小心情很是不错。 人生苦短,能给爱自己的人,带来哪怕一点小快乐,也是愉悦且有意义的事。 “小妹,你这是深藏不露啊,这造型就不说了,口味也很好!不错、不错,厉害!” “还真挺好吃,可以啊,将来可不愁嫁人了!” 面对大姐夫和大姐一先一后,夸大其实的完全赞美,康雅绿毫不心虚地照单全收,并表示自己会再接再厉! 饭继续香喷喷的吃,及至吃到半饱,康雅绿已经酝酿好,要如何问关于周华彬的事。 未等她开口,倒是大姐先意外地提起周华彬来,还将今日见面的情形,尤其是周华彬的一举一动仔仔细细、清清楚楚描绘了一遍。 末了更是连连赞叹,直夸周华彬是个彬彬有礼、招人喜欢、十分养眼的大好青年。 直夸到蒋煜成有些吃醋,才堪堪作罢。 可让康雅绿没想到的是,方才还吃醋的大姐夫蒋煜成,居然紧随其后接过“夸夸接力棒”,对周华彬进行了新一轮的力捧。 “说实话,这年轻人还真不错。第一次见到,还没说上话那会,我还觉得他太俊了些,搞不好八成是绣花枕头。后来接触几次,发现人家是真有点东西,而且一点不矫情,踏实得很,人品做事都没得说。我知道的接触过他的人,都对他赞誉有加,我是真觉得,这个周华彬啊,是个能成事儿的!” 眼见大姐夫越说越激动,连表情都透着十足赞赏之意,康雅绿多少有点无语……刚才吃醋的人是谁来着?就这么夸上了?好嘛! “有这么好?”康雅柔替她问出了心声。 “嗯,真好,是真不错。要不是他刚好乐意听我太爷爷那辈的故事,我还没机会和他有什么交集呢。这越接触,就越觉得这小伙是真好,真是好。聪明、稳重、谦虚、有责任感,这将来要是哪个姑娘能嫁给他,那可有大福气。” 蒋煜成说着看了康雅绿一眼,偏偏头,同康雅柔对上了目光。 “其实……”其实,咱们家雅绿也挺好的!蒋煜成分明有这层意思。 “不行吧,人家可是汉京人,汉京那可是首都。再说了,嫁那么远不好。”汉京人眼光高,未必瞧得上咱家雅绿吧?再说,嫁那么远,万一雅绿受欺负可怎么办,咱都帮不上忙! “嗯,也是。不过这小伙真挺好的。” 康雅绿就眼睁睁瞧着大姐和大姐夫,当着她的面,把她当白痴,默默讨论起她和周华彬的可能性,又迅速下了结论。 “姐夫,你刚刚说,他乐意听你太爷爷那辈的故事?”拨开无用信息,她很聪明地抓住了自己在意的点。 “对,这个周华彬啊,特别爱听那段故事,我们后来接触几次,都是聊那些。好像是他要写什么东西,正好能作为参考。前一阵他还说呢,想专门和我吃个饭,就为了再详细打听一下细节。”蒋煜成解释得很清楚,“我估摸着他那么着急和你姐说想来家里吃饭,也是因为这个。” 康雅绿点点头,琢磨着,这算是破案了。难怪遇见那会周华彬那么捧着他大姐,还厚颜主动提出要来家里吃饭,果然是有原因的。 就是不知道,周华彬在写什么,为什么要对大姐夫太爷爷的故事感兴趣。 她趁兴听大姐夫说了段那个时代的往事,倒算是有趣,不过并没有太吸引她。她想,可能是人和人的想法不一样。 看大姐夫说得那么起劲儿,或许男人们本就对那样的故事更感兴趣。 反正不管怎么样,周华彬断然不是在打自家大姐的主意,也不是对自己有什么特别想法,知道这个就行了。 至于“太爷爷的故事”,她听这一段可就够了。 这一夜康雅绿睡得很好,还做了个美梦,梦里有七彩的光,红艳艳的花儿盛放得灿烂,花开如潮。 清早,梦醒,她想梦这么美,今天大抵要有好事发生。 还真是有好事——才吃好早饭,周华彬竟是拎着两条排骨,一大块五花三层的猪肉,三颗西红柿和两根黄瓜,还有一颗大西瓜上了门——今儿她有口福了,有肉吃。 不知道是不是康雅绿的错觉,她总觉得周华彬把肉递过来的时候,那笑刻意得有点点微妙。就有点像是在说,“我知道你爱吃肉,特意买的,管够,高不高兴”这种感觉。 但把食材递过来,打完招呼,周华彬就和大姐夫俩人钻到屋里,翻出很多老物件,开始了兴致勃勃的交流,让康雅绿连想搭话的机会都没有。 几次路过,瞥见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兴致勃勃的情形,康雅绿越发肯定,周华彬应该就是爱听那段老故事,而绝无其他企图。 惬意的穿堂风闯过窗子,吹拂进来,和大姐一起站在厨房的康雅绿,开始了新的深刻思考——这么好的一块五花肉,要怎么做才对得起它生得这么漂亮呢! 第20章 吃饭 最终,康雅绿经过慎重思考,反复思量,坚定地从大姐手里头抢出来三分之二块带皮五花肉,决定做古法红烧肉——即大名鼎鼎的,东、坡、肉! 说干就干,先把五花肉扔在盆里,倒上新打上来的清凉井水,浸泡。 趁五花肉在泡澡,她火速跑出去买了瓶黄酒回来。 到家,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的小炉子前,认认真真把砂锅摆正放好。 再将切好的葱段、姜片扔进锅底,把沐浴过的五花肉切成大块,肉皮朝下,摆在葱姜至少,让它们亲密接触。 旋即,提气,深呼吸,大手一挥,富豪般撒白糖,洒酱酒,豪放地倒入黄酒。 及至黄酒没过猪肉,康雅绿拍一拍手,划着火柴,点火。 火苗蹿升,火旺起来。 砂锅里的汤汁开始发出“滋滋”声响,接着冒泡,冒大泡,终于热辣辣地翻滚! “成了!”汤汁沸腾,康雅绿近乎虔诚地把锅盖盖好,胸有成竹地两手一掐腰,面带微笑,朝屋里大喊一声,“姐,能帮我把火搞小一点吗,我想要微微小火,文火慢炖两个钟头!” 在厨房忙活的大姐匆忙丢出一句:“自己弄!” 再一次,康雅绿发自肺腑地想念,燃气灶和电磁炉被普遍使用的现代社会…… 等大姐在厨房,把该忙活的都搞好,康雅绿还蹲在小炉子前,手捧闹钟,认认真真一动不动守着香气偷偷四溢的砂锅。 等待,有时候也是美好的事情。带着希望等待,是比美好更美好的事情。 在天朗气清的好日子,等着香喷喷的红烧肉出锅,就是这么一场满怀希望的等待。美好,使人幸福。 “这么专注?” 身边传来清凉的好听声音,将认真的康雅绿吓了一跳,她抬头,见周华彬刚走出房间,正站在门口,看向她。 阳光从他身后照耀过来,映衬得他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 她想,或许人世间最美妙的事情,还包含着,看着眼前闪闪发光的“小鲜肉”,盼着锅里的“小炖肉”。 “嗯,对待美食,就要认真啊。估计快好了,我得看着点火,不能功亏一篑。你要帮忙尝尝吗,估计能挺好吃!” “好。” 周华彬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客气或推脱。让康雅绿很是舒坦,她立马用抹布裹住锅盖上的“圆啾啾”,小心翼翼揭开锅盖,香气如预想般扑面而来。 把锅盖放到一盘,端起瓷盘子,康雅绿小心翼翼夹起一整块棕红色泛着油光的五花肉,轻轻呵护着肉皮朝上,放在盘子中央,满怀期待举到周华彬眼前。 她非常非常期待,听到周华彬关于这简易版“康氏古法红烧肉”的评价。要是大大的好评,就更好了! “喏,怎么样!”瞪大了眼睛的康雅绿,嗅着肉香,觉得味道应该不差,但她还是想听到确切答案,“好吃吗?”快点告诉我呗! 可偏偏周华彬太过优雅,不疾不徐,慢悠悠地夹起一块,缓缓放入口中,好像在十分认真地品尝。 康雅绿认真瞧着,不禁舔了下嘴唇,满以为咽下这一口,他该给出反馈了! 结果,周华彬竟又是夹起第二口,眉头微蹙。 “不好吃吗?”康雅绿莫名有点慌张,下意识凑近,使劲儿嗅了嗅盘中这块又软又嫩的肉,试探性地用筷子轻轻戳了下充满弹性的肉皮,再次觉得质感应该不赖。 那周华彬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她不理解。 疑惑地看向周华彬,他却并未给出反应,反而用下巴颏点点盘中肉,那意思似乎在说“你该明白的”。 疑惑着康雅绿终于撸起袖子,狠狠夹住一大块肉,径直丢人口中。 入口,肉化,肉香酒香糖香鲜咸香气混在一起,香而不腻……挺好啊! “这不是还挺好吃嘛,你觉得不好吃?”难道你觉得这都不算好吃?康雅绿是真的疑惑了,她看向周华彬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不可思议。 周华彬这才低低笑出声来,“确实还不错,对得起这块肉。” “我就说嘛,明明瞧着不错。那你刚刚怎么还那个反应,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做砸了呢!我得赶紧盛出来,叫大姐和姐夫一起尝尝!”康雅绿长舒一口气,转身特别自豪地装盘去了。 边高高兴兴盛肉装盘,边情不自禁傻笑不止。 她觉得周华彬有一句话说得对,她当真对得起这一块好肉。她是一个发挥出食材价值的,大好人! “虽然不错,但离满分还有些距离。”身后,周华彬的声音悠悠传来。 康雅绿却好像根本毫不在意,“我又不是专业大厨,好吃就行啦!” “那你想不想吃更好吃的红烧肉?” “想啊,当然想。”康雅绿重新端详一遍,摆在盘中散着香气,色泽美丽的红烧肉,一边回应道。 “那我请你吃,怎么样?” “嗯,好啊!”康雅绿再瞧一眼盘子里头,自己亲手做的红烧肉——红扑扑、亮闪闪,看起来弹弹弹香喷喷的红烧肉,唇角再次止不住上扬。 “那我们可是约好了,等有机会,我请你吃最好吃的红烧肉。”周华彬跟在康雅绿身后进了屋,又重复一遍。 等红烧肉上桌,全部菜品都正式集结完毕:面豆角土豆炖排骨,糖醋鲤鱼,素拍黄瓜,雪漫金山糖拌柿子,素炒青菜,再配一把青嫩嫩小毛葱,加二米饭。这一顿饭,在这会的通达镇实在算得上是相当丰富的一桌好菜。 为此,蒋煜成特意拿出平常不舍得喝的珍藏,准备给自己和周华彬各倒上一小盅。 “来,能遇见就是缘分。今天菜又这么好,这么香,咱必须喝两杯,高兴高兴,可不许推辞!”蒋煜成说着还特意看了眼自家妻子,得到肯定,才把小酒盅给倒了满。 他手里的酒瓶还没放下,康雅柔竟已经又拿出一个小酒盅来,往蒋煜成面前一推,“给我也来点,我也尝尝喝了酒,这菜是怎么个香法。” 蒋煜成一愣,本想拒绝,但想了想,还是给自家媳妇也倒上了大半杯。 倒完,他又瞧了眼康雅绿,康雅绿无辜地看回去。她一心只盯着自己的红烧肉,还有那炖好的面豆角,没在意刚刚发生了什么。 康雅柔替她一摇头,说道:“她还小呢,不好喝酒。” 第21章 大梦 康雅绿这才明白姐夫为啥看自己,连忙跟着摇头,“嗯,我不喝,我就吃菜。姐、姐夫,你们快尝尝看,我这红烧肉怎么样!” 满怀期待,直到得到大姐和大姐夫的一致好评,康雅绿这心才彻底踏实了,比喝了酒更高兴。 心踏实了,成就感达成,剩下的事,就是高高兴兴大快朵颐。 不多时,吃饱喝足,她满足地拍了拍肚皮,轻轻松松舒一口气。 生活,真美好啊!她想。我真是一个大俗人,味蕾满足,居然就能高兴成这样,她又想。 不过红尘俗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听风听雨听花开,俗得欢喜,俗得踏实,才算活过吧! 感叹着,再一瞧,向来靠谱的姐夫,居然已经喝趴在桌前,大姐也喝得晕乎乎的,正踉跄着要掺姐夫进屋,让他去炕上休息。 再看看周华彬,好像也醉了,就是醉了还生生让人瞧出几分风雅来。他双目微闭,撑在桌上的右手,轻轻成拳支在太阳穴的位置。额前的碎发,垂下,盖住眉梢。安静而清秀,像画中小憩的仙人。 康雅绿觉得眼前的画面挺有趣: 好像,一边是实实在在的俗世红尘,一边是些许朦胧清雅脱俗的另一个世界; 大姐边念叨数落边搀扶大姐夫进屋,大姐夫乐呵呵碎碎念地呢喃,这是俗世里使人心安的嘈杂;而周华彬微醺小憩的静谧,是宛若画卷仙境的别样美好,这气运似若使得偶然吹进房里的风,都变得轻柔几许。 见大姐成功把大姐夫拖进屋,答应大姐照顾周华彬一二的康雅绿,轻轻走到周华彬身边,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 “喂,你还好吗?要不要喝点蜂蜜水?” 闭着眼睛的周华彬轻轻摇头。 “那你要不要,躺着睡一会?”从前,每每喝了啤酒,康雅绿总是嗜睡,睡上一觉,酒便醒了。 周华彬还是缓缓一摇头,旋即,右手一滑,竟是趴到了桌上。 康雅绿卡么卡么眼,想了想,再一次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没有回应,一点反应都没有。 片刻后,匀称的呼吸声传来,竟是当真睡着了。 康雅绿便没再扰他,轻轻地将能收拾的饭菜全部端到厨房,规整收拾好。又避着他,轻悄悄将饭桌擦了一遍,清理干净。 等到最后,要把白酒放回原位时,她忽而好奇起来,迫切想尝一口。 从前因为酒量不行,她还真没喝过白酒,这会这种想法异常强烈。她莫名地特别地想知道把大姐、姐夫和周华彬三人,都喝的晕乎乎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美妙滋味。 倒上半盅,学着大姐夫的样子,使劲儿吸溜一口,试图在舌尖品尝出一缕传说中极致好闻的香气来。 结果,下一秒,她一张脸差点被呛到扭曲。 辣,一股火辣辣热辣辣的感觉,像是火苗一般,从舌头直接辣到了胃里去。 辣得眼泪都差点涌出眼眶。 她无辜地瞧瞧酒盅,再看一眼那半瓶白酒,她不理解!真不理解。 赶紧给自己倒满一大杯白开水,兑上蜂蜜,咕咚咕咚大口灌下去,那股子热辣才终于被缓解些许。 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好像觉得,自己那一颗脑袋瓜,有点晕乎乎的呢!接着,是热!热气好像在蒸腾,尤其是脸,像极了在发烧,热得发烫。 用手一摸,手心好像都要跟着着起来似的。 等她对着镜子一瞧,好家伙,整张小脸,已然成了红彤彤的猴屁股,像极了熟大劲儿的烂番茄。 她又灌下一大杯白开水,使劲儿用手扇了扇脸边的空气,还是好热。 回头,确认周华彬依旧睡得安稳,没有大碍后,她搬上小板凳,拎上水壶,坐到了门边。 门口,轻柔安静的午后微风,柔和细腻地吹来,带来一抹若有似无使人舒服的清凉。 风微微的、轻轻的吹,光闪亮亮、大咧咧的照,热浪渐渐攀升,康雅绿悠悠地靠着房门,不知不觉,在某一瞬,跨擦彻底进入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忽然觉得,脸边好像传来一丝凉意。不耐烦地一挥手,那凉意好像远了点,一抹光却晒了过来。 下一秒,光不见了,那丝幽幽的凉意再次隐隐传来。 她又一挥手,光再次照来,重复两次,康雅绿终于不甘地睁开双眼。一瞬间,一张曾经好看到刻进她心里的脸,恍然出现在她眼前。 直让她的心跳,漏掉一拍。 是你吗?迷糊又震惊着,康雅绿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想要分辨眼前这张脸,是不是属于那个她后来刻意想要忘却的人。 再仔细看去,看向眼前弯着腰,一脸笑意把冰砖举到她眼前的人,却分明是周华彬。 她使劲儿摇摇头,闭上眼睛,再深呼吸……睁眼,再看,面前的人确实是周华彬没错。周围也依旧是熟悉的场景,是康雅绿的大姐和大姐夫家。 可为什么,她刚刚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呢? “我们,在哪儿见过吗?”她下意识问出了这个问题。我们,在其他地方,在另外一个世界,曾经见过吗? “傻了?当然见过,从那天晚上让你踩着爬树算起,已经见过五次了。”周华彬的笑容,荡漾开来,将冰砖塞到康雅绿手里,“快吃吧,等会要化了。” 康雅绿还是怔了怔,好一会才真正回过神来,对周华彬说了声“谢谢”。 “怎么,你想起谁了?”良久,在她身边不远处席地而坐的周华彬,轻声问道。 康雅绿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确实是想起了一个人,可那个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呢。不过是一场大梦,已经忘记很久很久,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梦。 “对了,张辰,就昨天碰到那个,你觉得他怎么样?”周华彬没有追根问底,换了个新话题。 “张辰?” “对,昨天那个夹着本普希金诗集,在菜市场同你们打招呼的那个男青年。” “还挺好的吧,挺有礼貌,看起来好像人不错,干干净净的,好像脾气也挺不错的样子。”康雅绿回忆了下,回答到。嗯,这人还给她买过汽水喝。 “那要是嫁给这样的人呢?温和,稳定,对妻子不错,怎么样?” 康雅绿听完这一句,皱了皱眉,停下咬冰砖的动作,有些不解地看向周华彬。 “为什么要做这种假设呢?”她一脸无辜地问道。 我又没打算嫁给他,为什么要费力做这种设想呢?她想。 “就是闲聊,每个人对爱情、婚姻应该都有自己的看法和期许吧。如果,同一个年少相识的人,恋爱、结婚,守一座城,成一个家,也许再有个娃,这样三餐一宿也是一种生活,你会喜欢吗?” 第22章 啥啊 脑袋瓜依旧晕乎乎余韵的康雅绿,举着冰砖,皱着眉头发呆似的看向前方,眨了眨眼,很是认真地将自己和张辰带入了周华彬所描述的场景里,努力想象着那样一幅图景。 他们在通达镇结婚,有了间属于自己的平房,可能屋前院后还有片小菜园。 张辰继续按部就班打卡去厂里上班,她呢或许能找份还不错的活计,也或者厂子不好进,等将来经济发展得好些,做点小买卖,大概两个人是可以糊口的。 结婚几年,也许有个娃。 孩子可能很听话,更可能调皮得很,她没准要老妈子似的跟在孩子身后,担心这操心那。等盼到孩子念书,还有机会边吃速效救心丸边辅导功课…… 张辰呢,这个如今看起来还算干净温厚的男青年,迟早会变成一个挺着啤酒肚笑呵呵的中年胖男人。 这样想着,康雅绿叹一口气。 她不大敢想象,这种设定中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我不知道。”她答得有些没劲儿。 她明白,人运气要是不大糟,想要把日子过得好些,平淡却幸福是可以的,只是此刻她真想象不出来那种美好。 眉头,下意识皱得更紧。 她忽然又想到,如何恋爱结婚,和另外一个人那么亲密地在一起,根本代表着,那个人会看到你的全部。 不洗头不洗澡邋里邋遢的样子,拉屎放屁抠鼻子的豪放样子,睡觉流口水的像地主家傻儿子的样子,偶尔犯傻没智商像超级大白痴的样子。 这么一想,画面好像愈发恐怖起来。 “怎么了?”察觉出不对的周华彬关切问道——酒后反应迟钝的康雅绿,简直把一切都写在了脸上。 “恐怖,太恐怖了。要有个人介入你的生活,看到你所有的一切,包括各种阴暗和丑陋,你也要被迫看到对方的所有丑陋,好恐怖。最后,两个人一起恐怖地变得更老,更丑……”康雅绿的思绪直奔奇怪的地方,倾泻而去。 眉头皱得,简直能夹死一只大号的绿豆蝇,手中紧握的冰砖表面化成的水,“啪嗒”一声砸到地上。 “张辰那种正常人家的好孩子,还是找个正常人结婚比较好。”她盯着冰砖水在地面砸出的怪异形状,最后一锤定音,呼应最初的主题。 “美人迟暮,英雄气短,是自然规律,每个人都会变老、变丑,但两个人可以相互安慰,陪伴彼此看岁月更替,其实也挺好吧?”周华彬似乎想摸一摸她头顶的发,但手抬起来,又放下。 “那就是两个人一起变得又老又丑,加倍痛苦,加倍丑陋!”康雅绿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连眼睛里写满绝望。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忽然之间犟得厉害,就好像掉进了一个奇怪的怪圈。 可是她真的有想,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可以让自己放下一切防备,勇敢展露最本真的自己呢?得遇到一个怎样的人,她才会想要接受对方的全部,全部的好和全部的坏呢? 张辰?她摇摇头,张辰肯定是不行的。 她又看向坐在身边的周华彬,周华彬好看,甚至是长在了她心坎上的好看。可是……她还是觉得,这样好看的人,就该是一朵池中莲花,远观就好。 “得是遇到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奋不顾身,才能把丑陋变得不那么丑呢?”她很是苦恼地自言自语着,眼中的迷茫愈发重了。 渐渐地,眼皮越来越沉,竟是靠着房门再一次睡去。 坐在身边的周华彬没有再打扰她,小心地将她手里化了大半的冰砖拿走,清理干净。 而后半蹲下来,看着睡着的康雅绿。看她眉头轻蹙,看她这张稚嫩的脸,被阳光轻抚。 “要是那个人是你的话,所有丑陋都会变成美好。”他似乎低低地,轻轻地,呢喃了一句。可话一落地,就被午后轻柔的风,吹得飘散无踪,像是根本没存在过一般。 酒劲儿尤在,康雅绿是真睡着了。 睡梦中,她又似乎迷迷糊糊瞧见一个人的身影,她想,要是那个人的话,她大概会选择勇敢暴露所有缺点,坦坦荡荡幸福地做最真实的自己吧。当然还会毫不犹豫接受他的一切,一切坏一切好。 可是那个人…… 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等康雅绿起来,天色已经微微发暗,她正躺在大姐家小屋的床上,身边早已没有周华彬的踪影。 她觉得有点渴,揉了揉头发,打个哈欠,挣扎着下床,捧起杯子,大口喝水。边喝边想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她收拾了饭桌,给自己倒了杯白酒,火辣辣的……然后,好像有冰砖,冰砖化了…… 康雅绿按按太阳穴,忽然就想起来,周华彬问她的问题。紧接着不可避免地,记起了自己那些非常其妙、逻辑奇异的话。 “我的天,我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她咬了咬嘴唇,似乎忆起自己还指着周华彬傻笑,说他长得太好看,肯定没真心喜欢过别人,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好像还说,就算是他周华彬,难道就敢把自己毫无保留展现在另一个人面前吗?不可能的。 她最后,好像还拍了拍周华彬的肩膀,很是哲(神)学(经)地说了句什么“别以为两个人一起丑陋,就能负负得正,生而为人,你很抱歉”…… 捏着自己的手指,不自主地咬上嘴唇,康雅绿有点希望这一切可以是梦。 “这可怎么办呢?”好像连解释都无从下手了。 “我酒品好像一直挺好的啊!”今天是怎么了呢?谁能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康雅绿无措地从咬嘴唇,进化到咬自己的指甲。觉得以后大概都不用再见周华彬了,毕竟没脸。 屋外,早已起床,听到动静,准备问一问康雅绿怎么样的大姐,推开门瞧见的就是康雅绿一副纠结模样。 看着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康雅绿,大姐犹豫了下,又悄悄退了出去。 “你说,晌午那会,那周华彬到底和咱家雅绿说了啥,这丫头现在‘这样’呢!”大姐夸张地比划模仿了下,“这是不是心动了,还是动心不成失心疯了?” “应该没啥吧,大兄弟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他肯定没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来,我是说,他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让咱家雅绿误会了还是咋的。雅绿还小呢,就算是喜欢他他不稀罕,也不能拒绝得太狠,伤了小姑娘的心啊。” 第23章 不好 夕阳落尽,灯火亮,夜渐深。 康雅绿大字型瘫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仍旧懊悔。她暗暗告诉自己,要以此为鉴,以后绝对不可以再轻易尝试白酒! 好在天已经黑透,将她红透的脸,和满心懊恼一起掩藏在夜色里。 窗外,暮蓝色苍穹下,习习晚风夹杂些许凉意,轻轻吹拂。吹动了院子里的杂草叶,也微微吹动马路边周华彬的发梢。 路灯将周华彬的身形拉得修长,投影在地上,在对面张辰的对比下,周华彬似乎被衬得更好看几分。 “我很认真地提了问,她也思考得很认真,只是先回答了‘不知道’,又说‘很恐怖’。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周华彬说着一摊手,他的表情像是在说,作为一个帮忙打探的人,他已经尽力了。 这就使得等消息的张辰,愈发紧张起来。 那天,偶然相遇后,张辰原本一直在说服自己,不要接近周华彬。可最后不知为什么,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跑来找周华彬帮忙。 可显然,此刻周华彬带来的消息,并不好。 “这是泰戈尔的诗集,我想你或许用得到。一切真挚的感情,都是美好的,但感情该在何时如何表达也很重要。希望你好运。”两人又交谈数句,临行前,周华彬将手里的书递给张辰,并如是说道。 张辰下意识将书接到手里,很真诚地道了谢,不无感激地目送周华彬离开。 在周华彬走远后,站在昏黄路灯下的张辰叹了口气。 他觉得周华彬说得挺对的,想要好好追求康雅绿,他还得再进步进步才行。比如先提升一下自己,甚至是特意提升一下文学素养,学会更好的表达,将来好在更适合的时点,用最好的方式向康雅绿表达自己那一份真心,那一片赤诚爱意。 手捧泰戈尔诗集,他满怀信念,重重对自己一点头;并在心底默念了一句,周华彬同志真是一个助人为乐的好人。 而回到住处的“好人”周华彬,就那样巧在这个时点,结结实实打了两个喷嚏。 夜,愈深,万籁俱寂,巷子里偶然响起的狗吠,衬得深夜更深,静夜越静。 这一夜,大多数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梦乡。有人美梦相伴,有人睡梦清浅,有人梦境模糊,还有人噩梦连连。 辗转反侧翻来覆去许多回,才好不容易入睡的康雅绿,属于最后一种。在晨曦微现时,她是被自己的梦给惊醒的! 梦里,她身着一袭几欲闪瞎人眼的绚烂华服,手拎着一坛烈酒,翘个二郎腿,吊儿郎当坐在一把超大花雕铺虎皮的太师椅上,居高临下瞧着眼么前被人死死按住,被迫跪在地上的男人,发出一声嗤笑。 “就你,不食人间疾苦的玩意!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能随随便便就桃花朵朵开啊?一个普通人,想好好谈一场靠谱点、美好些的恋爱有多难,你个骄傲的混账东西懂么,嗯?” “我没有!”被按住的男人,好像很想解释,拼命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开。 “呵——”梦里的她,又是一声冷笑,提溜起酒坛子,三晃两晃来到男人面前,猛然将酒坛往男人脚边狠狠一摔,酒花四溅弄湿了男人的衣衫,碎裂的瓷片还险些划伤男人的脸。 她却满意地一拍手,俯下身去,狠狠捏住男人的下巴,愣是把坚持抵抗的那一张写满不屈沾染愤怒的俊俏小脸,给硬生生抬了起来。 好家伙,四目相对,梦里梦外的她俱是大吃一惊,因为眼前这眼眸泪意氤氲,眉目如画的人,居然长着和周华彬一样的脸! 康雅绿“啊”地一声,从睡梦中惊坐而起。心脏狂跳,跳到像是心里头正揣了只马达似的成年求偶野兔子。 “完蛋了,我到底在想什么?白天酒后胡言乱语不说,咋晚上还跑梦里欺负人家,流氓做派,小肚鸡肠……”康雅绿绝望地捂住自己的脑袋瓜,“我不是真在觊觎人家吧,还是嫉妒他长得太好看?无论哪种都不应该啊。” 康雅绿热爱一切美好,当然也包括美人美色,所以她向来对长得好看的人,都分外温柔包容度更高。她一直认为,美好更需要被珍惜,被保护,当然烂了心那种除外。 不过热爱归热爱,另一方面她也曾告诫自己,不要肖想染指顶级帅哥,这梦能不能成不好说,麻烦确实一定的。 可如今,怎么在周华彬身上,好像这两条,她哪条做得都不好。 她非但在生活里头,对周华彬不够友好,在梦里头居然还硬追在人家屁股后头狠狠起批判欺辱……这、实在是不好。 这也让她感到难受。 原本她还想着,找机会光明正大去向周华彬道个歉,为自己酒品糟糕诚心实意地道个歉。这梦却让她觉得,自己的问题好像已经不是“酒品差”那么简单。 康雅绿这种纠结又无助的状态,一直延续到早饭时间。其后,在大姐和大姐夫分外的关心下,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当第八次从大姐嘴里听到周华彬的名字时,她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当听大姐夫提起,今天周华彬可能会再来家里一趟后,康雅绿蹭一下站起身来,明确向大姐好大姐夫表示——我呆好了,呆够了,不躲了,我要回家!立刻、马上、现在,就滚! 说干就干,抓起自己的衣物,整理成小布包,把钱装好,康雅绿就一骨碌往车站跑去,只留下一个乌黑闪亮圆圆的后脑勺给亲爱的大姐和大姐夫。 大姐两口子惊愕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了。 良久,大姐夫一脸沉重,严肃道:“今天,我会去找那个姓周的谈一谈,问清楚,他到底对小妹做了什么。” 大姐握上大姐夫的手,凝重地一点头。 康雅绿自是不知道身后大姐和大姐夫的反应,她只想着,今天她一点也不想见到周华彬。不,是这周她都不想见到这个男人! 她运气还算不错,成功赶上了上午唯一一趟班车;但她运气又不大好,上车后天便阴沉的厉害,等到她下车,豆子大的雨点,噼里啪啦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密密麻麻砸向地面,也毫不留情,打湿了她的衣衫。 顶着大雨,她唯有把大姐给买的新衣裳尽量小心抱在怀里,迈开大步,往家的方向跑去。 “雅绿,是雅绿不?”她跑到一半,还有乡亲从院子里探出头来,“哎呦,真是你。你是不是听说那好消息啦!这大下雨天还往回赶,一准是高兴的吧?” 第24章 消息 康雅绿听得迷糊,本欲再问,可同她喊话的婶子已经拿完东西回了屋,她也只能加快速度,往已经瞧得见轮廓的家狂奔去。 她身后,刚进屋那婶子,正在同家里人感叹: “谁说康家这小丫头娇气又自私来着?我瞧着挺好。这一听到她三哥被选上当兵的好消息,不还是冒着大暴雨赶回来了嘛,重情义着呢。” “那这妮子名声也不大好,先前不还和人家知青搞得不清不楚,保不齐是想着哪天人家能返城,她这是想攀高枝呢。” “说啥呢,真想攀高枝,还能当面打人家脸啊!”这婶子是个性格泼辣的,话里话外分明在力挺康雅绿,“有几个姑娘这么敢作敢当,要我说这康家老小是个好样的。” “你也就是这么一说,那玩意儿真让咱儿娶她,你乐意啊?” “我咋不乐意呢,你想娶人家还不一定嫁呢,真是!人家条件不差,姑娘模样也好,这又不娇气,咱儿要是能给娶回来,我可高兴!” 屋外,大雨滂沱,雨水哗啦啦落下的声响,好像要将一切声音掩盖掉,也要将一间屋子、一间屋子里的声音,封闭在房间里。 天地之间,草木之上,似乎只剩下无止境的雨落声。 康雅绿仍旧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裹,奋力往家的方向快跑。 终于在狗吠中推开大门,正瞧见站在屋檐下的三哥一脸惊讶的表情。 丢下一句“三哥,我回来了”,康雅绿拍一拍两只狂摇尾巴扑上来的狗,飞忙往屋里冲去。 等擦干头发换了新衣裳出来,三哥给她熬的姜糖水也已经出了锅。 “你咋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说要多呆几天吗?” 不知道为啥,接过姜糖水的康雅绿总觉得,三哥的表情好像不大自然。再想起刚刚同村那位阿姨的话,咽下嘴里的姜汤,康雅绿看着三哥问道:“哥,是不是当兵的事定下来了啊?” “你知道了啊,我都和爸还有大姐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先保密。真是!”康明哲一边说,一边还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显是有点不大好意思,“算是差不离了,等最后通知呢。” “太好了!去哪儿定了吗?”康雅绿特高兴,也替三哥高兴。这会能当兵可是一件很让人骄傲的事,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她这三哥一直有这么一个愿望。 当下,她便乖乖坐好,特别虔诚地等三哥继续讲述下文。 得知康明哲很可能去大草原后,她又问了许多问题,从报名体检的细节,到对未来的畅想,以及可能面对的各种困难挑战和机遇什么的。 一脸严肃的康明哲,正竭力控制着,努力表现出一派平静来;其实他可高兴了,既高兴又兴奋,他早就盼着好好把这一切痛痛快快同人讲一讲,分享他心里头那股贼强烈的幸福。 康雅绿这一回来,倒是实打实满足了他这个想法。 兄妹俩越聊越尽兴,等外头那大雨渐止、停歇,他们还兴致勃勃,一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最后还是康雅绿肚子发出的“咕噜”声,作为信号,终止掉这一场“双方会谈”。 末了,康明哲顺嘴问了句:“在大姐那呆着不是挺好的嘛,你为啥突然跑回来了啊?” 这无意的一问,直击康雅绿的小心脏。她尬笑两声,夸张地捂着肚子,说自己马上就要饿扁了,说完立马闪进了厨房。 这天以后,康雅绿在家的日子,一切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除了她偶尔想起周华彬时,还略微有点小懊恼。 她想象中可能会成为整个村子舆论中心的画面,意外地没有发生。 关于她和方高峰以及姚杏来的传言,确实依旧在流传,仍然是许多人茶余饭后用来解闷的、半新不旧的谈资。但并没有人大肆拿这事做什么文章,更鲜少有人拿这事跑到她面前找没趣。 康雅绿还特意了解了下,发现如今在多个版本的故事里,她几乎都被说成是泼辣加一点愚蠢的傻姑娘,这是主流说法。 相比之下,方高峰就惨了点,被编排得最狠,被批判得也最多。 康雅绿琢磨着,这大概和平日里方高峰略显清高、自恃有才不无关系。 姚杏来嘛,和康雅绿在流言中的地位算是半斤八两,毁誉参半。 影响大不大康雅绿就不晓得了,她也不关心。 要是可以,她巴不得这一辈都不再同姚杏来以及方高峰再有任何关联。 只是方高峰可是这书里的男主角,康雅绿不能十分确定,这个小插曲后,是不是真能永远避开这一对小情侣。她想,她一个被写死的人,要是离着男女主远一点,应该就是被忘记的那一个。 避开男主主线的路人甲,八成该是安全的。 时间一晃,就到了八月中。康明哲的入伍通知已经到手,九月初就要去报到。 康家特意全家一起吃了顿饭,算是庆祝。毕竟,当兵是康明哲一直以来的心愿,如今得以实现,确实值得庆祝。 周围的邻里邻居见到康家人也都会热情恭喜一二,恭喜之余,也有不少人多少有些艳羡。 反正不管是真心实意的恭喜,还是羡慕,都间接让康雅绿的日子更好过几许,人们好像已经要把她的“事迹”忘得一干二净似的。 再加上康昌荣在乡里颇有些威信,暗地里想要打她主意,琢磨着给她说亲的人也渐渐活跃起来。 但因为康雅绿本人暂且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所以凑到她面前的那些不动声色的暗暗打探,都被不明所以的康雅绿给阴差阳错糊弄了过去。 至于康昌荣那,没有八成把握就敢往上凑的人,几乎没有。 八月底,在康明哲快要去报到前几天,雷峰乡热闹起来——市里头下了通知,要在十月份搞活动,庆祝国庆,希望各个乡镇都能出节目。 一层层落实下来,乡里又给各个村开了动员大会,希望大家积极行动,努力排演出好节目。乡里会先在九月举办一个比赛,选出最优秀的两个节目送去参赛。 被选中不仅能得证书获得荣誉,据说还有物质奖励。 康雅绿还听大家伙说,镇里特意请了专门的人来帮忙排练、把关,按康雅绿的理解应该就是请了个“顾问”。 还说是这专业人士,这两天就会到他们乡里来。 这消息一出,整个河西村都热闹了起来。康雅绿嗑着生瓜子大毛克,挤在人群里头,也指望能好好瞧几场热火朝天的演出,解解闷。 每天虚度光阴,她对这种热闹,是发自肺腑地期盼起来。 只是她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瞧热闹,热闹倒是先找上她了。 第25章 目的 她,康雅绿,居然被推举加入了宣传队,专门来通知她得人,还是一位在村里排得上号、说话顶用的领导。 这位领导大哥还告诉她,这事是绝对的荣誉,不容拒绝。 “小康,人家很看好你,所以才点名想要让你贡献出一份力量,你要和队友们一起努力加油干,给咱们村、咱们乡,甚至全镇挣得一个好成绩回来!” 被给予厚望,重重拍了肩膀的康雅绿,一脸认真,非常配合地表示,能在这样特殊的时刻,响应号召加入宣传队,是自己的荣幸。她一定会加倍努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场面很好看,负责传达的村领导表示很满意。 康雅绿却暗暗在心里头琢磨: 这是哪路神仙这么瞧得起我?这要不是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那就是恨得入骨啊。毕竟,原来那康雅绿可是不善歌舞、五音不全那伙的;还完完全全是个不懂绘画,作文编不出五百字,背十句词儿能忘八句的主。 那么,要这么一个人加入宣传队能干嘛?摆在宣传队里头当花瓶,看脸吗! 这当然不可能。 所以,康雅绿基本可以确定,这是有人要阴她。她倒是想看看,对方还能做出什么来。 当天她就非常配合地,去队里报了到。她去那会没什么人,接待她的同志态度很好,还很热情。只是,当对方听到她叫康雅绿的时候,表情一滞,多看了她一眼。 “康雅绿,这名儿熟啊。以后一起加油!” “好!”康雅绿大大方方握上对方伸过来的手,干脆利落道了个好字。 第二天,她加入宣传队的事,不知怎么的竟是在村里传开了。看这架势,好像把她搞进宣传队的人,恨不能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她还意外碰到了金花银花姐妹,这姐妹俩颇有几分阴阳怪气,言语之中倒像是艳羡嫉妒得很。 康雅绿心里话,不就是加入个宣传队嘛,你们有什么好羡慕的,一没钱二要干活三指不定哪里被阴的。可这些话不能放在面上说,她只能笑着把话敷衍过去。 “哎,你呀就是运气好,这宣传队哪里是想进就能进的,你也没啥本事,还偏偏就被挑进去了。要是万一节目排练得好,没准还能跟着去省里到省城去表演呢!” “就是,而且请来帮忙的人据说也很不一般,长得还贼俊,还是汉京来的呢。” 康雅绿到底又听金花银花姐妹俩念叨几句,才得以脱身。 等到队上,她又多见到两个人,一个是她同村往日里不声不响的文静姑娘,另一个是瞧起来估摸着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此外,还有昨天接待她的那位大姐。 听这大姐介绍,这两个是要和她一起组队的队友。姑娘叫刘彩霞,少年叫宋星晖。 低着头脸颊微红的刘彩霞比她大一岁,今年十九。而宋星晖是主动来支援建设的知青,年纪确实不大,今年才十六岁,该是读高中的年纪。 康雅绿简单询问后得知,这俩人和原主水平差不多,一不能歌,二不能舞,三不会唱戏,四不懂绘画,压根就都没有表演经验。 事情发展到这,她就有点纳闷了,不明白招他们进来的人,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要是有人针对她,只招她进来折磨就好了,干嘛还拉上别人呢? 想不明白,康雅绿索性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嘛,她默默安慰自己。不管事情真相为何,不管对方目的是什么,就算当真是针对她的,她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就是了。 担忧无用,办法总比困难多,有什么好怕的! 正想着,在一群人,多半是姑娘的一群人的热烈围绕下,一个个子蛮高的年轻男人被簇拥着走了进来。 康雅绿听闻动静,抬头朝那望去,目光穿越人群落在焦点之上,她整个人一激灵。她居然看到了周华彬,被一群姑娘半群小伙,紧紧围绕在中央、自带光芒、笑意融融的周华彬! 她再顺势往后一看,人群最后,还有站在人群两端,隔得老远的,姚杏来和方高峰这两个老熟人。 此情此景,康雅绿内心颇有些纠结,她不太想同周华彬碰上,也不想在姚杏来和方高峰面前表现得很怂。跑也不是,留也不甘心。 “来来来,大家伙都过来,”宣传队的队长一声张罗,把大家伙都聚在一起,“来,都安静一下,今天呢,主要给大家介绍几位新队员,还有镇里专门请来帮助咱们的周老师!” 原来,周华彬就是传说中那位“专业人士”。 “周老师,应该很多人已经见过了,周老师不仅自身条件好,更是在汉京搞过宣传的,大家有什么不懂的、需要帮助的,要把握好机会,好好向周老师请教!”队长的声音很是响亮,队员们尤其是女队员们的目光,更闪亮。 “大家好,我叫周华彬,大家喊我小周,周同志或者周老师都可以。接下来一段日子我将和你们一起努力,希望我能多少给大家提供一些帮助,更希望咱们村能排出最优秀的节目!”周华彬紧随其后,落落大方同大家伙问了好。 话音方落,众人雷鸣般的掌声哗啦啦疯狂响起,那热烈程度,就像是老式爆米花机,发出“嘭”的一声时,炸出无数爆米花的样子。 混在人群边缘的康雅绿从善如流,跟着鼓掌,并暗自希望周华彬周老师,不要注意到她。 “好,下面给大家介绍几位新队员。这一位,想必大家都知道,那是村里的金嗓子,这一回咱特意说动了,让他来队里贡献一份力量。大家欢迎俞浩歌!”队长紧接着介绍了一名新队员。 这人康雅绿大概知道,是她三哥的同学,唱歌确实挺好的,天生一副好嗓子,乐感极佳。长得不算多好看,但人如其声挺有点干净的文艺气质。 很多队友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欢迎,也有人的目光里头多少沾染着那么一点点憧憬和向往。虽然比之于对周华彬欣赏向往,要微弱些许,但显然俞浩歌也是受欢迎的。 康雅绿无意往身边一瞥,发现看向俞浩歌的刘彩霞,一张小脸已经红了。 这之后,队上又陆续介绍了三个人,这三个人各有所长,确实都能为宣传队贡献一份力量。 介绍完他们,就轮到了康雅绿、刘彩霞和小知青宋星晖。 康雅绿很是有几分好奇,队长要怎么介绍他们这“废物三人组”。 第26章 组长 队长也是厉害,等到他们这,干脆让他们进行自我介绍,还美其名曰,要锻炼一下年轻人的表达能力。 他们三人中最年长十九岁的刘彩霞,先被队长点名,当先开的口。 她说话的时候低着头,人仍旧害羞得厉害,声音也小得像蚊子:“我叫刘彩霞,河西村人,我能被挑选加入宣传队做预备队员,我,我,嗯……我感到很、非常荣幸。我、我一定会,一定会向大家伙学习,争取、争取不拖后腿!” 态度端正,极其真诚。 接下来轮到年纪不大的宋星晖,他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没啥表情,只冷冰冰说了自己的姓名,便算完了。 他说完隔了几秒,大家伙才稀稀拉拉鼓掌,以作鼓励。 旋即,所有人的目光,陆续转到康雅绿身上。 她上前一步,迎上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是英勇无畏地回望过去,她倒是迫不及待想看清楚大家伙的表情。 表情,多少会出卖一个人的内心,她总能略微分辨出那些目光里的善意和恶意。 只不过,在目光掠过周华彬那张脸庞的时候,她还是略微闪躲了下。 “大家好,我是康雅绿,很多人应该都听过我的名字。很高兴,可以被点名加入宣传队,我一定做好该做的,争取同大家伙一起,给队里、村里、乡里、镇里,甚至是给市里争光!咱们宣传队一准是最棒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大多数人态度平和;极少数人表现出不屑来,比如方高峰,他还特意不加掩饰,发出一声轻哼;还有两个人,很特别,他们给康雅绿的感觉是高兴,甚至是得意——一个是姚杏来,另外一个居然是周华彬。 “难道他们两个混到一起了?”这么想着,康雅绿莫名觉得有点不大开心,随即又想,“不应该啊,书里头姚杏来不是和方高峰绑到一起,等方高峰返城有了好职位,后来还走关系给姚杏来安排了工作。那这周华彬被当成垫背的了?” 指尖轻轻叩击腿侧,康雅绿盘算着,要不要提醒周华彬两句——如果,她能够下定决心再同周华彬讲话的话。 自我介绍完毕,队长又说了些官话,重复讲解了下比赛的流程,对节目的要求,再顺道鼓励大家伙一番。其后,宣布队里打算把大家伙分成两个或者三个队伍,预备至少两组节目,择优采用或者酌情合并。 他让大家伙好好商量琢磨一下,要怎么分组。等明天再开会的时候,先把分组的事给定下来。 原来的老队员们很是热烈地讨论了一番,基本当场就确定了自己的意向。 康雅绿和几个新来的,在一旁安静瞧着,再眼睁睁看着如俞浩歌这般真有才艺的人,被主动拉拢去。 她算是瞧出来了,基本上是以方高峰为首一组,以姚杏来为主一组。这俩人倒是还懂避嫌了! 不知怎的,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她如果是暗算自己的人的话,比如是方高峰或者姚杏来,那下一步一定联合起来,鼓动队员,推选她康雅绿当队长,再顺便硬塞几个没人要的劣质选手,到她队伍里来。 这样,才能让她热热闹闹地出丑。 不过,今天只是讨论意向,还没到分组的时候。大家伙一番讨论完毕,便重新返回自己的岗位,去完成自己的活计。 康雅绿也赶紧脚底抹油似的快速开溜,一口气跑出去好远。 她身后许多人,还以为她是因为见到方高峰,怕尴尬才赶忙逃跑的,甚至方高峰还表现出鄙夷和怨怼来。这些人却哪里知道,她想躲的人其实是周华彬呢。 第二天,下午,宣传队的所有人聚齐,大家开始分组。 果然同康雅绿想得差不多,分别以姚杏来和方高峰为主的两队,很快聚齐了人马。最后只剩康雅绿、刘彩霞和宋星晖三个人没人要。 他们仨是真被嫌弃,没有队伍愿意收留。 尤其是两个小组的核心人物,更完完全全明确表达出拒绝接收他们的意味来。 “你们两组确定不再要新人了是吗?”这时,周华彬走出来开了口,“那这样,不然康雅绿你作为小组长,单独率领一个小分队,你敢不敢?” 他同队长商议后,提出这个建议。话音方落,所有人齐刷刷向康雅绿看去。 “好啊,不过,你得问问彩霞和小宋愿不愿意,我得尊重他们的意见。还有,三个人不够,怕是没办法排节目,得再分我几个人才行。” 话音方落,原本落在康雅绿身上的目光,纷纷调转方向,好像每个人都生怕同她目光相对,被挑选去。 “要是没人愿意来,又没有队伍愿意收留我,那我没办法,只能退出了。反正,我还要学习兽医知识呢,将来要给村民乡里做点实事,时间也很紧迫的。”这借口,是康雅绿在来的路上想好的。 当不当兽医、能不能当兽医再说,至少这名头先满可以用。 她这话才一出口,就有人急了。 “别啊,能被推举加入宣传队,那肯定有本事,哪能说退就退!”那天同姚杏来一起逛街的短发姑娘当先开了口。 “是啊,我们组可以把赵小娟让给你们。”姚杏来紧接着把话接上,将一脸蒙的赵小娟——上次那个同她一起逛街,扎马尾的姑娘给推了出来。 “我,我也愿意加入康同志的小组。”说这话的是俞浩歌,这倒是出乎康雅绿意料之外的。 陆续又有三个女孩或主动或被动,加入了康雅绿的小组。就这样,康雅绿这个宣传队第三小组组长,光荣上岗。 在院子里,新成立的三个小组,各自开会。姚杏来和方高峰率领的小队,斗志昂扬意气风发,同康雅绿带领的小组,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大家今晚吃好喝好休息好,好好想想自己想做什么,会做什么,擅长做什么,明天咱们开个会,确定下主题。漂亮话我不会讲,我就一句,不管你们想做什么,只要有我康雅绿在,一定能做成。不管你们想拿第几,只要你们敢信我,我就敢保证咱们能拿到那个名次!我说完了,明儿见。” 康雅绿潇洒地挥一挥手,背影在夕阳余晖照映下,还有点意外的帅气。 面面相觑的组员,却分明个个都不怎么开心,甚至是担忧得很。 第27章 兽医 傍晚,坐在桌前整理粮票的康雅绿,仔细计算着这个月还能凭票换几块豆腐,领几两炸猪皮……要是可以,她想尽量匀一匀、省一省,看看能不能在三哥去当兵前,换半两芝麻糖回来。 康明哲很爱吃那个,以往一直舍不得买。 把这些都算计好,已经到了晚饭时分。 不等她忙活,她三哥已经把米饭给焖了上,这会正忙活着做菜呢。 “你不是加入宣传队,还成了小组长么,趁我还在家,你就先别管这些杂事了,好好琢磨琢磨节目。争取排出好节目出来,长个脸。只要你想好好干,一准行!三哥信你。” 听着康明哲这样的话,康雅绿倒是不大好意思起来。 在宣传队那会,她确实是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说大话拿捏气势来着,可她并没有想着非得排出什么好节目来。她想的是,自己姿态做到,意思到位,让领导们瞧出她那一腔热忱,就得了。 这会看康明哲这样支持她,她多少有点动摇,当真有那么点想要排出一场好节目来,让三哥看看。 饭快好时,她二哥康明诚一回来,也表达出绝对相信她能担任好小组长一职的态度,并夸赞她聪明又伶俐,所以他们小组的节目肯定最好看。 “你原来不是一直想当个小官嘛,现在就是个好开始,加油好好干,咱们都支持你!” 听二哥这样说,康雅绿才明白过来,敢情原来那康雅绿还是个“官迷”。 康雅绿默默一摇头,觉得原主真是想不开,这当什么官就得干什么事,多麻烦。无事一身轻,有职位那就有责任呐! 可现在家里人对她这样信任、鼓励和支持,康雅绿还真是愈发不好意思敷衍了事了。 等康昌荣回来,吃好晚饭,要捡盘子去厨房的康雅绿被叫住。 她原以为,康昌荣大概也是要鼓励她一二,却不曾想老康问她的却是,她是不是当真打算跟着自己学做兽医。 说是,他今天碰到了宣传队的队长还有小周,听他们说,康雅绿自己说在同他学习当兽医,所以时间很紧,其实没太多时间去排练。 “在你看来,做兽医是可以儿戏的事吗?”康昌荣一脸严肃。 康雅绿乖乖摇头,表示这事不能儿戏。 “那你的到底是怎么想的?”依旧是质问的口气,问话时康昌荣的表情甚至愈发严肃起来。 “爸,我是真想当兽医,想和你学习。我也想医治动物,想给乡亲们做点实事。”看着康昌荣那张脸,她哪儿敢说旁的,只敢顺着说。 “真想好了,不后悔?” “嗯,早就想好了。三哥不是马上要当兵了嘛,我的事也该琢磨了。” “当兽医可是个辛苦活,一点都不漂亮。” “爸,劳动最光荣,劳动人民最美!踏踏实实干事的人就是最好看的。”老康,你看我觉悟多高,你这脸色能不能别这么阴沉,怪吓人的。 “你可想清楚了,自己选的路,不能后悔,不可半途而废。” “爸,小妹肯定想清楚了,她也和我提起过,说特崇拜爸,羡慕爸你这么能干!”好家伙,许是瞧康昌荣确实分外严肃,三哥康明哲赶忙替康雅绿说好话。 “是,爸,小妹也同我说来着,但她不敢直接同你说!她真是认真的!”二哥也不甘落后,维护起康雅绿来。 被说好话的康雅绿,颇有些泪眼婆娑——看来,她是非当兽医不可了!感谢严肃到吓人的老爹,感谢“为她好”的二哥、三哥…… 晚上,点着煤油灯翻看康昌荣亲手写的笔记,瞧着那些棱角分明苍劲有力的字迹,她还是觉得有点梦幻。 “动物组织”、“动物病理”、“兽医传染病学”、“常见寄生虫”、“兽医产科学”……这些汉字,在静夜,散发出奇特的魅力,让康雅绿不知该喜还是忧。 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满脑子“初情期”,“牛羊尿素中毒”,“猪红皮病”、“猪尿道炎”、“兔中暑”、“鸡传染性鼻炎”的康雅绿,提早来到了宣传队。 倒不是她想记住这些东西,而是昨夜她实在无聊,一不小心熬大夜,竟是看完了两本笔记,这些词儿就顺势死皮赖脸躺在她脑子里,安营扎寨死死住下不肯走了。 要不,她也不会赶早来到宣传队。 她想着,毕竟队里人多热闹,人多热闹,一喧嚣、烟火气就足,这没准能分散她的注意力,把脑袋里那些奇怪的东西,往不重要的区域赶一赶。 可她来的似乎太早了点,队员们还不见踪影,她百无聊赖地捡了把椅子坐下。大脑又自动复习昨晚看过的笔记……“胎衣不下”,“牛12小时”、“羊4小时”…… “怎么来的这么早?我昨天特意同康兽医说过,学习重要,你可以同他学习好当天的内容,再来队里编排节目。这期间,我可以帮忙照顾你们小组的组员。” 这声音耳熟极了,康雅绿不用抬头都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听他特意强调“康兽医”,她忽然觉,哪儿不太对。 “你是故意的,故意告诉我爸,我特别想和他学兽医?”思虑片刻,她抬起头来,看向周华彬,“你就是故意的,对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周华彬嘴上这样讲,但脸上的笑,却似乎在昭示完全相反的意思。 “这你就过分了啊,那天我可能多少有些酒后失态,但那不是我本意,如果你不开心或者觉得我冒犯到你了,可以光明正大同我讲,我可以向你道歉的,对不对?”但是我们不能不讲武德嘛,我这脑子现在已经被“污染”了。 牛、羊、鸡、鸭、犬,它们在我眼里已经不是原来单纯的样子了! “哪天?你有对我做过什么吗?”周华彬一脸无辜,一副“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的模样,“我只是觉得,你想当兽医这件事非常好,想支持你,所以才特意同伯父打了声招呼。你不用感谢我。” 康雅绿:感谢你大爷…… 原来好端端一个干干净净、温厚风雅、助人为乐的俊俏帅哥,怎么一夕之间变成了这副德性。总不至于是被我酒后失德给吓得吧!闹心。 第28章 排挤 随着劳动完的队员陆续赶来,康雅绿和周华彬的对话宣告结束。 周华彬告诉康雅绿,如果在排演节目过程中遇到任何困难或者问题,都可以找他。不管是什么样的困难,哪方面的问题,他都一定会帮助康雅绿一起解决。 他说得很真诚,但康雅绿没应声。 等三个小组的人全部到齐后,宣传队队长让他们先各自开个小会,讨论一些必要问题。之后等他回来,再汇总信息,商量确认整体上的事宜。 队长话音方落,姚杏来和方高峰带领的两个小组,便把办公室和另一间往日用来排练的房间给占用了,慢半拍的康雅绿和她的组员,只能在院子里头凑合。 说到关键处,姚、方两个小组还默契地把门和院子这边的窗给关了上,像是怕康雅绿他们偷听到什么似的。 拉着组员蹲坐在树荫下的康雅绿,还真有点佩服他们,这大热的天,为了保守“秘密”,紧闭门窗,也不怕中暑。 她这组,没聊什么重要的事情,主要让大家伙认真做了自我介绍,包括姓名、是哪儿人,爱吃什么,喜欢什么又讨厌什么,最后才说到各自的优缺点以及擅长的事情。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她觉得在正式决定演出内容之前,尽可能详细地了解每个组员的情况,很有必要。 为了避免尴尬,她先以活泼生动接地气的形式打了个样,倒是引得组员都笑了出来,气氛活络不少。状态一放松,后头人再介绍时,确实要真情实感许多。 不过,她了解到的情况,实在不太乐观。 除却俞浩歌唱歌确实好听,有一副老天爷赐予的好嗓子以外,其他人实在没什么亮点,甚至有两三个可以说在文艺方面……一无所长。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让人头疼的是,全部组员似乎都对未来不抱有任何信心。尤其是那三个主动过来的女青年,康雅绿怎么看都觉得,她们分明是为了逃避排练想消极怠工多休息,才来她这小组的。 能力不足,态度不端,康雅绿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感觉把她坑来的人,还真是其心可诛。 等宣传队长忙完其他事情回来,方高峰和姚杏来那两组已经把大致表演形式,备选内容都给决定好。还抢先将场地给定了下来,姚杏来那组要队里排练的大空屋子,方高峰那组要他们开会用的办公室和宣传队的小院。 他们还预定了宣传队唯一一部高科技设备,录音机,商量着两组尽量错开时间使用。 至于康雅绿他们这个连表演系形式都没定下来的“菜鸟队”嘛,就等表演内容决定好,再来找他们商量用录音机的时间好了。 就这样,在一开始,康雅绿和她的组员,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康雅绿略微垂眸,没有表达任何反对意见,轻轻叹一口气后,看向宣传队长,只说了一句话:“我和组员都听队长的,队长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再苦再难再委屈,只要队长您一句话,我们……也接受。” 康雅绿有点委屈巴拉的样子,还真让队长脸面上有点挂不住,但几经考虑,他说了些场面话后,还是同意了姚杏来和方高峰两个小组提出的要求。 “小康啊,你看,确实目前来看,他们的准备更充分,为了村里能出好节目,你们就先谦让一下,我们要以大局为重,对不对!” 队长这样说,康雅绿当然不会反驳,她沉默着配合地轻轻一点头,算是应了。 她的组员们有的不大服气,有的无所谓像是事不关己,有的似乎觉得这是意料之中。 康雅绿没同他们解释什么,只是默默将大家伙的反应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上。 就在她以为,今天的“节目”到此结束之时,姚杏来队伍里,居然有个和她同村的男青年高高举起手来,叫住宣传队长,提出请求,说他想加入康雅绿的队伍,然后替换出康雅绿队伍里的俞浩歌。 这人康雅绿大概知道,也会唱歌,但照俞浩歌当真差上一截。这举动若要形容,大约就是以次换好。 “我不去,我很喜欢我们小组。”在康雅绿未表态前,俞浩歌当先表态,态度很是坚决。 “队长,我提出这个建议是为了村里好,我们组选的歌,如果由俞浩歌同志来唱,一定会打动所有评委,帮村里取得好成绩。我和小组都是为了节目效果考虑,不然我肯定会占住这个机会不放手的!这么好的机会,如果不是考虑整体,我哪舍得让给别人。” 康雅绿看向说话的男青年,使劲儿想了又想,最后右手偷偷一拍大腿,她终于想起来了:这人叫伍德富,家住河西村村头,家里头人口好像极其简单,父母二人,加他和他姐兄妹俩;他姐去年已经嫁人,嫁到了隔壁村子,他本人至今尚未说亲。 唱歌水平虽确实是比俞浩歌差,但选好适合的歌,也还可以。简而言之,能用。 要是在没有排练场地,没有音乐设备,仅有的“能手”还被人抢走的情况下,她率领的队伍还能赢,好像也有点意思。这个想法,在康雅绿的小脑袋瓜里涌动着。 不过,她没有像方才一样痛快答应下来。而是向队长提出,请准许她还有组员,尤其是俞浩歌和伍德富两个人再好好考虑考虑。 “我们当然都是以大局为重的,但组员毕竟是昨天就已经分配好,我们身为大好青年更应该遵守规则,做事不能儿戏。不然,今天你提出要换人,明天再提出换回来,后天我再反悔改变些什么,那才反而是影响大局,影响进度,甚至会影响最终结果!所以,请允许我们都再慎重考虑一下,明天再做出回答。队长、周老师,你们觉得呢?” 这一次,她特意把一直坐在角落里当背景板的周华彬给拉扯进来,周华彬不是说过,但凡她遇到了困难,他一定会帮忙吗? 要是这会他不站在自己这边,那就没有信任他的必要了。 第29章 接受 这一天、这一次,周华彬顺了康雅绿的意。 一旁的队长犹豫片刻,旋即很是说了一番场面话,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希望每一个人,包括康雅绿和她的组员,要优先考虑整体以大局为重。 虽然这话的主旨是这个,可最后他也如周华彬一样,暂时同意了康雅绿的提议,决定等明天每个人都思考完、想清楚后,再做最后决定。 结果在预料之中,康雅绿欣然接受。 姚杏来和小组成员大约是觉得胜券在握,并不差这一天半天,也表示服从安排。 反倒是方高峰组里有人暗讽几句,康雅绿只管将那些话当成一个臭屁,根本就没稀罕听。她的淡然无视,却引得方高峰一声冷哼,大概说了句有些人连被骂都听不懂,简直是蠢的可以。 “男同志,不要太小肚鸡肠,显得我们没有风度。”经过方高峰身边的周华彬,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悠悠吐出一句。 这让方高峰顿时吃了瘪,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周华彬,又狐疑地看向康雅绿。 “周老师,您说的真好!”康雅绿丝毫没有被打量之下的不好意思,大大方方隔空向周华彬表示了感谢,唇角的笑意那叫一个灿烂。 方高峰那一张脸瞬间变了颜色,被同组的人给强行拉了走。 感受着方高峰被拉走前,目光中满满的震惊和愤怒,康雅绿并没有觉得痛快,她甚至有点怀疑,这样易怒的男人,是怎么成为原本书里男主角的。 如果方高峰不黑化提升,她连同这人较劲儿的念头都要打消了——这种水平的家伙,就算赢了他,也不会觉得光荣,换句话说赢这种水平的人,那简直可以被称为“胜之不武”。 她只盼着,既然都请她入了局,姚杏来同学可以给力一点,给他们这场比赛,增添一点可看性。 她看向姚杏来的时候,姚杏来正笑得如一朵风中的粉色春桃,虚假得十分美好。 康雅绿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未来的战斗,重新燃起一抹期许。 等事情都确定好,让组员各回各家后,康雅绿没有回家,而是重新返回办公室,去找队长。大约谈了二十分钟,她才离开。离开时康雅绿脸上现出的,是还算满意的表情。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等她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竟然还有两个人在等她,一个是俞浩歌,一个是想要进入他们小组的伍德富。 两个人同时向她走来,见与对方同步,又都停了下来。 “有啥事不能明天说吗?”饥肠辘辘的康雅绿,很是不大客气地问道。 “我不离开咱们小组,不想离开也不会离开。我就是想说这个!我一定会同咱们小组共进退。”俞浩歌说得十分真诚,真诚得像是在宣誓。 “那要是有姑娘来恳求你呢?又或者,有人拿粮票、布票甚至是其他东西,来收买你呢?也可能有人直接说服了你的家人,让他们干涉你的决定呢?”康雅绿没有介怀伍德富在场,非常直接地问出一连串问题。 直问到俞浩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时之间颇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不可能吧,没必要的事。就算这种不可思议的事真会发生,我也绝对不会食言,不会背叛咱们小组!我保证。” 俞浩歌说得理所应当,甚至有点激动,激动得像个孩子。 康雅绿听完却抿住双唇使劲儿一摇头。 “要是我说的那些都没有发生,他们只是口头表达希望你能过去帮忙,那我当然希望你留下来。因为你有老天爷给的好嗓子,有你在,不夸张地说,就已经赢了一半。但是,但是要是有人真给你好处,或者给了你家人好处,那你千万不要拒绝。我是认真的,真的不要拒绝!” 显然,俞浩歌不能理解康雅绿的意思。 “我这么说吧,就算你拒绝,最后你也有非常大的概率成为他们组的组员;绝对点说,你简直一定会成为他们组的组员,只要你嗓子还能唱,就会这样。 如果你配合地接受他们的提议,你过去,还可以有很好的表现机会;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那你过去后,就惨了。 既然这事肯定发生,那不如就简单些,把能得到的手的都紧紧抓住,高高兴兴地去做。你说呢?而且,说句题外话,他们组那首歌,很适合你。让乡里人都听到你一展歌喉,是好事!” 俞浩歌的嘴巴下意识地张着,不可置信地看向康雅绿,几次想说点什么,却又连一个字都未曾说出口。 “那还有别的事儿吗?” 俞浩歌摇摇头。 “那就行了,你记得,要是谈好处的话,尽量多要点!”康雅绿还不忘提醒一句。 随后,在俞浩歌仍旧沾染着迷茫的目光里,对伍德富招了招手,让伍德富过来。 “说吧,你为啥非得加入我们小组。我建议你别骗我,你要是心不诚,就算我把俞浩歌让出去,也有一百个办法不要你。” 康雅绿说得很自然又轻巧,这让刚刚目睹她和俞浩歌谈话的伍德富,很是吃惊。 好像他根本不曾想过,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居然会有这样一副面孔,会以这样自若的语气,说出这样莫名有些威严的话来。 他舔了舔嘴唇,似乎想找借口,犹豫片刻,又没能开口。 “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准备继续在姚杏来他们组坐冷板凳吧。” 他没想到自己迟疑片刻,康雅绿竟是直接下了结论,这才有些慌了,使劲儿一咬牙,狠了狠心,才紧皱眉头红着脸说道:“我、我有喜欢的人。” 闻言,康雅绿停下脚步,偏头打量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那张越发红润的、耳朵根都红透了的脸。 “嗯,我们小组里的?”康雅绿一边说,一边回忆小组里的五个女青年,“所以呢?” “他们想换俞浩歌过去,给你添堵。” “嗯,我知道,那你想过来干嘛?” “我、我就想,就想离她近点。” “然后呢?”康雅绿审视着伍德富,冷冷问道。 “我,没然后了,我不干啥,就正好能一个组,就、就挺好了。要是,要是能有啥我能干的就多干,能帮她就帮,不能的话,我就、我就啥都不干。真的,我保证!” “噢……”康雅绿努力控制住想要笑的冲动,“你说的这个人,不是我吧?” 第30章 准备 “不是我就行。不过,你最好记得你说过,不会做任何不好的事,不然……” “我保证!保证不会做任何不好的事,绝对的!”不等康雅绿说完,伍德富立即一拍胸脯,一本正经做出承诺。 “好,我当你是朋友,信你。”康雅绿说得十分仗义,像是真很信任这未来的新队友伍德富。 可实际上,信是不可能完全相信的。 发毒誓的人那么多,真被雷劈的何其少,她要是照单全收,不加考核就当真给予全然信任,被生活大锤锤的人可就是她了。 她得保证直到小组解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无坏事发生,所以该监督的还是要严肃监督。 不过,要是有人当真两情相悦,有一些懵懵懂懂恋人未满的默契,她也肯定不会插手。 “那个,组长,这事,就是我对……嗯,有好感的事,你能不能替我保密啊!” 康雅绿都走出去好远,那伍德富又追上来,小心翼翼问道。 “嗯?什么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康雅绿一挑眉毛,对伍德富一摊手,“不过,姚杏来她们是不是知道什么,我就不清楚了。我要是你,就好好想想,他们是怎么把你推举出来,来换俞浩歌的。他们这么做肯定是笃定你会过来我这小组,那理由呢?” 伍德富听后,脚步一滞,陷入沉思。 “反正,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要是你谈对象了嘛,那我肯定是乐意祝福的。” 说罢,康雅绿继续踩着夕阳,往家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随意地挥了挥手,算是祝福伍德富一切顺利,别被姚杏来那些人算计得太惨。 至于她本人,还有其他事,必须要在今晚完成。 吃好晚饭,她先找老康汇报了学习情况,然后郑重拜托了老康一件事。待康昌荣答应下来,她又侧面打听了下,村里有谁对知青的个人情况更了解。 之后,照例往大榆树下一坐,很是和谐地融入到榆树下的“多方会谈”之中。 有意地打听了些许关于伍德富、刘彩霞相关的消息,还在无意中听了点杂七杂八的。有两个婶子,还暗戳戳打听她的亲事,被她用“最近忙”给搪塞了过去。 “婶子,我最近被选到宣传队了,还当小组长了呢!人家其他两组组长都是城里来的,有本事着呢,我也得努力吧,可不能丢脸!再说,我要跟我爸学当兽医呢!” “哎呦,女娃娃家,干兽医,能行不!供销社不是还缺人呢嘛,你又识字,去那帮忙多好!” “就是啊,姑娘家干兽医,可是辛苦呢!” 康雅绿听着这俩婶子的话,后知后觉发现,没准当时老康康昌荣让她考虑清楚那事,说不好还真是去供销社帮忙呢,可惜她先入为主直接代入了“兽医”。大意了! 迅速整理好思绪,康雅绿笑着一摆手,特别大方地回答道: “婶儿,妇女能顶半天边,别人能干的我都能干!再说,我可崇拜我爸了,也想像他似的,给乡亲们做点实事。到时候哪家牲口有问题,我要是一下子能给治好,那多好!” 她这番真诚告白,引来周围叔伯婶子的表扬和鼓励。 尤其是先前她冒雨赶回来那天,和她搭话的那个婶子,看向她的眼神都险些要发光。 康雅绿并不知道,从她宣布同方高峰“退婚”那次开始,经过这短短一段时间,虽然她大闹了那么一场,可在有些叔叔阿姨的眼里,她已经从一个空有好皮囊的娇生惯养不能娶的丫头,变成了值得挑选的好对象。 正因为这一部分看中她,并潜意识里想要让儿子把她娶进门的叔伯婶子在,虽然有人想坏她的名声,但实际上她的名声比之于从前,反而要更好了一些。 “哎,雅绿,我怎么听说,另外两组的组长是那方高峰和姚杏来呢!”当然,仍旧有人不怀好意,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嗯,是!”康雅绿像没事人似的,大方承认,“虽然从个人角度,我绝对要和他们划清界限,绝对不要再有关联,但从宣传队还有专业性来讲,人家确实更有经验,也更专业。所以,我才说要更努力。说句托大的话,我觉得我非但不能丢自己的脸,最好还能给村里人长脸!我一定要努力和组员们一起,拿出个好节目来。” 康雅绿扮演进步青年的功力愈发见长,连她自己都感觉现在的自己,特别励志。 夜,又黑几许,她才慢悠悠随主流大部队,离开大榆树,往自己家走去。 边走边汇总所有信息,掰着手指头计算下一步要做点啥。这么一算,明天集合前,她要做的事还真不少。 首先,得把组里知青的个人详细情况都拿到手,再仔细分析。其次,她要找曲谱,要表演什么她已经大概想好了,但歌词和歌曲,她必须得找出来。第三,设备和配件,比如伴奏用的录音机,还有表演舞蹈要用的道具等等。 目前,只有第一点比较容易办妥,剩下两样,还真有点难度。 这么一想,康雅绿就有点惆怅了,进了院子,连二哥三哥同她搭腔,她都应付得没精打采。 两个哥哥不免好奇,关切地询问起来。她没有隐瞒,把困难仔细说了清楚。等说完,又自我开解,再被二哥、三哥一顿无脑鼓励,她自觉自己像是喝鸡血一般,又充满了干劲儿。 等她进屋后,三哥康明哲来敲了敲门,进屋后,递给她一沓纸。 康雅绿颇有些不明所以,康明哲却说,等会她看了就知道了。还说,关于曲谱和伴奏的事,让她别急,他来想办法。 康雅绿好奇他能有什么办法,康明哲却卖上了关子,说什么都不肯透露半点,只说让她放心,绝对会帮忙搞定。 康雅绿也便点点头,点上煤油灯,想要看看那一叠纸上都写了什么。光亮起来的时候,她随意一瞥,却发现康明哲的手受了伤。 “三哥,你咋了?” 她这问话才出口,三哥康居然明哲丢下一句“没啥、没事”,转身跑了。 第31章 搞事 “三哥,你记得上药!”康雅绿冲屋外喊了一嗓子。 不知道她这三哥是同人切磋受的伤,还是路见不平看不惯啥,同人动了手。但那皮肉伤瞧着不重,她也便没往心里去。 等康明哲回了句他知道了,并让她赶紧忙活正事,康雅绿才重新坐稳,将那一叠纸摊开,仔仔细细瞧了起来。 这一看,她那双眼睛瞬间亮了。 首先,这纸上的字是真好看,当然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这一叠纸上,居然清清楚楚记录着宣传队每一个人的名字,和资料。 等她认认真真一张接一张看起来,难免再次发出感叹。因为,所有表达实在精炼,逻辑清晰,而且每一个人资料的最后,还有极为准确的概括性总结。 读着读着,她甚至有想要跑到二哥三哥房里,拜一拜康明哲的冲动,实在是帮大忙了! 比如,通过这些资料,她知道了小小年纪的宋星晖来河西村的原因。这宋星晖的父亲,“身份”不太好,导致他在升学时候受到一些人的刁难。 有师长给他支招,让他主动来“锻炼”一年,接受一下洗礼,有这样的态度,回头再考学念高中,会顺利很多。 资料上还写明,这宋星晖虽然年纪不大,但学问不错,更有几分“笔杆子”。 再比如,那个城市来的在家排行老三的赵小娟,她父亲早逝,是母亲一个人将她们姐妹五个艰难拉扯到如今的。她这个人性子好,手巧,能吃苦。 总之,康雅绿觉得她这三哥真是亲哥,能恰到好处帮忙到这个份上。 这一晚,她一共将所有资料瞧了三遍,又做好笔记,再看了点老康康昌荣给的兽医资料,才灭灯睡去。 第二天上午,她又拜访了村里几位长辈,将想要用来当表演曲目的歌词曲谱,混杂在其他几首歌里面,找了出来,又仔细誊写好。 等中午,又去兽医站,从父亲康昌荣那得到了昨儿拜托事情的确切消息,这才欢欢喜喜一蹦一跳兔子似的往宣传队跑去。 康昌荣瞧着她这兔子似的模样,忍不住咳嗽一声,在身后叮嘱她“要稳重”。 “哎,知道啦!”跑出好远的康雅绿,脆声声应道,那小嗓子透亮得很。 等到了队里,其他两组组员已经来齐,各自进了自己的排练场所。她这小组的人,正三三两两站在院子里,还有俩人没到。 她瞧了瞧,把已经到的人叫到一起,没说旁的,只说自己打算在《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和《打起手鼓唱起歌》这两首歌曲里面选一首,作为表演曲目。 “曲谱歌词我都已经准备好了,等人最后定下,咱们看看就尝试着分配一下段落,表演试试。现在大家先想干啥干啥,休息休息,具体的等人齐了再说。”说罢,她往后头旱厕走去。 这大夏天的,这室外厕所的味道是真不好闻,她是真不想去,可她不动地方,有些潜在“叛徒”怕是不好向那两个小组传递“情报”,她只有先牺牲一下了。 等她转一圈回来,一眼望去,发现有三个人,表情不十分自然,和她估计的人选差不多。 至于其他人,基本没什么反应,唯有晚到的宋星晖脸色不大好看,像是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又艰难地紧紧闭上双唇,保持了沉默。 她不禁多打量了这个小孩一眼,心里觉得这宋星晖果然还有几分少年血性,孺子可教。 这之后,姗姗来迟的宣传队长把大家伙都召集到一起,先是提出,把换人的事给定下。经过几番拉扯,看起来不情不愿的俞浩歌,和看起来很是积极的伍德富到底交换了队伍。 天生顶级好嗓子去了姚杏来的小组,天赋差一点也还算可以的伍德富,成功加入康雅绿的小组。 一旁围观的方高峰等人,莫名露出幸灾乐祸的胜利笑容。 紧接着,队长让大家伙汇报各自的节目和选用的作品。康雅绿直接抢占先机,表示自己的小组,打算表演《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或者《打起手鼓唱起歌》。 她才说完,姚杏来和方高峰两个组长,立时在组员的怂恿下,向宣传队长反映情况,说很是不巧,这两首歌也分别是他们要重点选择的曲目。 因为他们显然准备更充分,综合能力更强,表演效果肯定会更好,所以他们希望,康雅绿可以选择其他曲目,以免被比较得太狠,输得太狼狈。 兴致勃勃的康雅绿,当然在第一时间,表达出愤慨,坚决想要扞卫自己选曲的权利。 “队长,凭啥啊?那选组员,他们就不守规矩,在人都定好的前提下,玩儿赖把我们俞浩歌给换走了。咋的,今天我们选的歌他们还想抢啊!哪有这样的?这要是传到别的村,也不怕被人笑话!我不管,我不让!” 康雅绿昂着脖,一副“凭啥啊”的小表情,像极了一头倔强的小毛驴。 宣传队长摸摸鼻尖,尝试做姚杏来和方高峰的工作,才开口就被二人来了个“混合双打”,加之他们组员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听起来还有几分道理的群口相声般的摆事实、讲道理,最终,队长不得不妥协。 只得再次转向康雅绿和她沉默着的组员,语重心长地说,要是他们能考虑换个曲目,其实是对他们好。 康雅绿只管气呼呼继续昂脖儿,表示自己不能接受。 “这样,我给你保证,这次定下曲目之后,甭管你们以后选什么曲子,他们都不能再占用,好不好?” 康雅绿依旧昂脖儿,撇嘴一摇头。 “那这样,以后在其他方面,如果有冲撞,可着你们优先,这样成吗?” 康雅绿斜眼看了看宣传队长,似乎在思量,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松动,但最后还是摇摇头。 “哎呦,咱们其实是一个整体,不要搞窝里斗啊,真有本事咱们和外头人比一比,试一试,对不对?时间宝贵,不要在这上面浪费光阴。这样,你有什么要求,提出来,能满足我一定满足!” 康雅绿挑眉,认认真真将宣传队长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最后才勉强一点头。 “我先和组员商量商量,再私下里同你讲,不过咱们说的事,得落到纸面上,他们也得按手印,一式两份。还得同村里知会一声,要是行今儿这事我就认下,要写不行那我现在就去找村长、找支书!” 第32章 达成 说是小组商议,实际上组员对她想怎么做,根本毫不在意,有两个姑娘还有那么点嫌她事多的意思。 所以,康雅绿也只是象征性和大家伙商量一下,陈述一遍自己的想法后,根本不给任何人任何时间反应,直接拍板钉钉,继续找宣传队长——一犟到底。 说实话,她之所以敢这样坚持己见,还真不是无的放矢。 她有明确的目的,就是要保证在接下来有限的排练时间里,尤其是自己小组所表演节目确定以后,让姚、方二人极其小组,再不能像前几次一样横刀夺爱,明晃晃打劫使坏。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仔细观察,加上认真阅读昨儿三哥给她的资料,她确定以宣传队长那爱和稀泥的性子,要是她直接提出这样的请求,一准会失败。 但要是先假装被算计,被迫退让,退让几次后再提出要求,经过讨价还价,她却一定可以达成最初目标。 现在,已经到了这一锤定音的时刻。 “队长,我都写好了,从今天开始,谁也不能抢别组的节目、工具还有创意。咱们都签字画押,一式两份,一份留您手里,一份送去村里,放村长那保管!违反的人,要受处罚!” 康雅绿直接把用复印纸写好的承诺书,往队长面前一拍。 最终,经过三两轮讨价还价,队长、康雅绿、姚杏来和方高峰,都在这份“承诺书”上签了字按下手印。 一份交给队长保管,另一份由康雅绿自行留下,暂时没有交到村长和支书那去。 不过康雅绿放了话,要是有谁不守规矩不信守承诺,那她非但要闹到村长面前去讨公道,还会将事情闹得“闻名”全乡。 “到时候谁抄谁还不一定呢,真敢把话说得这么满。”方高峰冷哼一声,自打上次被康雅绿几人坑了,他可是一直记恨着。如今也不讲究什么风度,大有恨不能抓住一切机会嘲讽康雅绿的意思。 “好啊,谁抄谁截胡谁是孙子,谁天打雷劈断子绝孙,你敢发誓吗?”达成目的,将她那一份承诺书仔细叠好、塞进衣兜里的康雅绿,回头冲方高峰一昂下巴颏。 那表情带几分玩味,简直就像是瞧准了方高峰不敢起誓似的。 “切,幼稚!” “居心叵测,胆小如鼠。” 说完这句,康雅绿不再搭理他,同队长打过招呼,大步走出办公室。 继而大手一挥,把小组组员聚拢,兴致勃勃说了句“跟我走”;他们一行人就那样浩浩荡荡离开了宣传大队的“老窝”。 “组长,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走出一段距离,组里有人好奇问道。 “去咱们专属的排练地点!等到了你们就知道了。”康雅绿没直接回答,而是卖了个小关子。 二十分钟后,康雅绿和小组成员,站在了村里小学的操场上。 康雅绿拿出钥匙,打开一间只有一张课桌的空教室的门。 “喏,咱们的排练场地,这间教室,还有外头的操场!来,咱们先象征性开个动员大会,调整调动一下气氛,做做热身运动。” 康雅绿兴致不错,队员们也都多少有几分惊奇,没想到她竟是能把小学当成他们的排练场地。 和她有私下交集的伍德富更是偷偷对着康雅绿一顿狂点头,用眼神表现出了对她这个小组长的绝对信任、支持和认可。 “大家早已经做过自我介绍,已经对彼此有了大概了解。我呢,再重复一遍,我叫康雅绿,是咱们小组名义上的组长。你们当中可能有人未必服我,但因为咱们是一个整体,接下来咱们更要一起打一场硬仗,所以我希望你们不管内心深处怎么想,在排演节目过程中都能尽量配合,或者说是配合彼此。别的我不敢说,我就说三点。” 年纪轻轻的康雅绿丝毫不怯场,语速不快不慢,声音平稳,音量刚好,吐字更是十分清晰。 “第一,只要大家伙肯用心干,我能保证至少在咱们乡,咱们的节目最受欢迎不是问题; 第二,简单来说,跟着我有好处!队长那我已经谈好了,要是咱们组的节目比得过那两组,只要比那两组强,咱们队每个人可以分到三颗鸡蛋。不喜欢的鸡蛋的,我自己给你们等价交换。而且,我打听过了,要是能排上好名次,村里、乡里、镇里、市里可都还发奖品。奖品很好! 第三,大家是一个组的,到比赛结束前,就是一体,甭管是团结精神,还是为了啥,希望咱们心能往一处使,至少别再有叛徒。我这个人虽然年纪不大,但脾气啥样估计大家也都清楚,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表达,我这人记仇。” 说完,康雅绿将组员一个一个看过去,才缓缓问道:“我要说的,说完了,你们有什么疑问吗?” 良久,刘彩霞才小声地试探性地问出一句:“鸡蛋,还有那些奖品,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而且鸡蛋是咱们组独享的,这点大家伙最好保密,省得别人眼红。要是谁不信,我也可以立个字据。”她说得坦坦荡荡,大家伙到底不好意思真让她把这些写到纸上。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样敢这么较真,当真肯拍着桌子逼着别人立字据写承诺书。 最主要的话说完,康雅绿从教室唯一的课桌里拿出一沓纸来,分给每一个人。 “这是咱们要表演的曲目,叫《谁不说俺家乡好》,谱子和词都在上面。伍德富,你是咱们组的歌唱家主唱,你先熟悉一下曲调,等会教大家伙唱一唱。这两天,咱们就先熟悉熟悉,等过两天伴奏的事解决,再进行下一步排练。” 等大家伙对这首歌有了一定程度的掌握,康雅绿把掌控整个场面的权利交给了伍德富,让他帮助大家伙学会唱这首歌,自己则开始一个人一个人找组员谈话。 谈对歌曲的看法,灵感,能想到的表演方式,也谈无伤大雅的私事。顺带该鼓励鼓励,该敲打敲打。 等谈到宋星晖这,依葫芦画瓢聊了对歌曲的感受、想法这些以后,康雅绿忽然丢出一句:“高中课本你都有吗,学得怎么样了?” 宋星晖显然不大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问,许是因为被问到了心里那道坎上,他一下子陷入沉默,久久都没做声。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高考没准这两年就会恢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第33章 可疑 宋星晖的眼睛好像忽然有了光,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向康雅绿。 “我没骗你,可能性很大,但这消息是怎么来的我不能说,也希望你可以保密。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或者学习上遇到了什么困难,来找我,咱们可以一起研究,我还有点水平。” 长者似的语重心长拍一拍宋星晖单薄的肩膀,康雅绿又道,“不过,组里的活你还得干,这活呢,估计还真只有你才能出色完成。要结合咱们的选曲和国庆主题,写几句上口的诗出来,越有气势越好!能完成吗?” “嗯!” 看着整个人都不大一样,于瞬间充满干劲的宋星晖,康雅绿感到很满意。 “那加油,好好写,更要好好学!未来,是充满希望的。” 在康雅绿眼中,这个叫宋星晖的少年同其他人很不相同,虽然他们这一群人都很年轻,都充满着希望,可唯有在宋星晖身上,她能感受到一股浓郁的不服输,感受得到对于学习机会的强烈渴望。 这样的孩子,她本能地想要帮一把,虽然她眼中的孩子,如今比她不过才小两岁。 接下来同其他人的交谈,都中规中矩按计划进行。这些人里,让康雅绿内心稍起波澜的,是赵小娟。 生活的困苦没能打碎她身上的温柔,也没有偷走她内心的善良和坚定。虽然她往往不大声响,但康雅绿莫名觉得,这姑娘其实主意正得很。 而且,她记得很清楚,上次姚杏来那个同伴,编排她穿那套衬衫和裙子没姚杏来好看的时候,这个赵小娟愣是慢了半拍,却没有说她半个“丑”字。 她不排除自己是因为这件小事,才对赵小娟颇有好感。 想起伍德富,康雅绿很想点一点赵小娟,可这事怎么提、怎么说、怎么点是个技术活。尤其现在她们只能算是熟悉的陌生人,连熟稔都算不上,实在不好贸然开口。 等两人对话几近结束,往排练教室走的时候,她才轻声细语问出一句:“来这这么久,你会想家吗?” “想,也不想。”赵小娟安安静静地回答,回答的时候,目光落向远方,莫名有点失落。 “那你们那有没有什么特色的吃的啊,哪样最好吃?和咱们这比的话,都怎么样,你能给我说说不?”康雅绿心道方才的问题怕是不大妥当,立时调转方向。 这下,赵小娟的表情果然变得柔和,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似的,同她介绍起老家常吃的小食。 说得康雅绿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抿住双唇,说到赵小娟自己都有点馋了。 两个人瞧着彼此,笑出声来,好像无形之中的某种距离,在这一刻忽然被打破消逝。 总体来说,正式排演节目的第一天,还算顺利。 第二天、第三天康雅绿这组,还是在熟悉歌曲,感受整首歌表达感情。康雅绿还特意找到了报纸上,关于词曲作者创作这首歌的介绍,念给大家伙听。 姚杏来和方高峰那边是什么情况,她没问半句,组里有人无意提起她也没接茬。 等第三天排练结束,那三个主动过来的女孩子,还在回住处的路上讨论,讨论她们这组到底能不能赢得过另外两组。 “我打听过了,被选中的队伍,村里、乡里确实都会给奖励。咱们要能赢,还能多三个鸡蛋呢!” “是啊,可也不是那么好赢的。杏来他们组有演出经验,俞浩歌嗓子又那么好,我觉得他们没准能赢。方高峰那是才子,先前好多剧本不都是他编的,他们胜算也挺大的。要我说,村里也是,干啥非得搞比赛,不如把小组合并,那节目一准好看!” “那你就没额外的三个鸡蛋了!再说,不是说表演人数有限制吗,这才分组的。” “就是,组里人少,奖品没准能比人多更好一点,万一咱们赢了呢!小娟你说是不!”挎着赵小娟胳膊的女青年,推了推赵小娟。 “我感觉咱们组长挺厉害的,没准真能赢。”问话的姑娘只是随口感叹,赵小娟答得却分外认真,像是她真的觉得康雅绿很厉害。 “谁知道呢,反正要是能赢也挺好的。” 康雅绿当然没听到这几个人的对话,但她对这几天所有人给出的反馈还算满意。有那么几块“饼”在前头悬着,比她说多少话都管用。 只要这些人相信,跟着她有肉吃,第一步就算是成了。 后期,她琢磨着,还得找机会借那两组的力,来进一步激发一下他们这个小团队的凝聚力,以及不服输的奋斗精神。 她相信,以方高峰和姚杏来的“品质”,那样的机会一定不少。到时候,她只要瞧准时机,挑一个最好的来用就成。 但是这几天呢,她的精力放在了别处——三哥康明诚离家去报到的日子,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天更近了,她还没下定决心,要送个什么能让康明哲带在身边又实用的礼物。 倒是她这三哥这几天,来来回回替她这小组的事忙里忙外。 先前是给她准备了宣传队每个人的资料,然后又帮她找到了《谁不说俺家乡好》词曲作者的信息和创作背景。在这个没有网络的年代,这些资料还真不是那么好找的。 这两天,康明哲还在帮忙,想关于“伴奏”的办法。甚至康明哲还说,自己已经托了关系,争取在离开之前,帮她弄一台录音机回来。 伴奏和原唱磁带,他也已经托朋友在准备,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会送到镇上。 甚至于,康明哲还问她,到时候表演是不是要用什么道具,如果有啥需要,让康雅绿一定同他讲,他也会帮忙一并解决。 “你啊,别怕麻烦我,我可是你三哥!有啥需要,尽量在我离开前,都给你搞定。到时候你可得赢过那帮家伙,给我争口气。到时候我们……就我啊,还有大哥二哥大姐大姐夫他们,都会跟着高兴!” 自家三哥如此鼎力支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有家人的这份支持,本就打算借机赢一回,顺手气气方高峰和姚杏来的康雅绿,是真的认真起来。 “三哥,你放心吧,我是谁,我可是你亲妹妹啊。指定不孬!”她要是放弃或者搞砸,那都对不起三哥的心血和帮助。 “对了,三哥,我发现你最近总往外跑,是去见什么人了吗?”同样关心自家三哥的康雅绿,在感激过后,顺口问道。 “我?没有啊!”谁料,向来光明磊落的康明哲竟是第一时间反驳起来,十分可疑。 “真的?”康雅绿狐疑地看向他,“莫不是你瞧好了谁家姑娘,想私定终身?” 看康明哲那一副极力掩饰的模样,康雅绿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啊?”康明哲瞪大双眼,下一秒却乐出声来,整个人好像一下子放松很多,连连摆手说道,“我说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天都想什么呢?我这都要去当兵了,还私定什么终身,那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嘛!你真是。” 他这么一说,康雅绿一时之间迷糊了:也不是偷偷去见姑娘,那三哥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呢! 第34章 能处 不待康雅绿继续细问,康明哲再次干净利地落溜了,留下寂寞的微风在康雅绿面前打转。 康雅绿:这到底是瞒着我做了啥?有点可疑啊。 但接下来几天,她既要继续学习兽医理论知识,随时接受父亲大人康昌荣的抽查检测,又要把控宣传小组排练进度,构思表演形式,还要操心道具、配乐等等事宜,还真没时间细细探究这事。 直到康明哲要出发的前一天,一脸正色来找她,康雅绿才重新记起这茬来。 “哥,你手上那伤好了不?”她试探性地问道。 “早没事了,那什么,录音机吧还得等几天才能到,我朋友到时候会给你送过来。你收拾一下,等会我请他吃冰棍去,带你一个。” 康雅绿指了指自己,那意思自己去好吗?往日里康明哲要是专门和朋友玩,一般不怎么带她。 “人你也认识,而且多见一面,以后有事好开口。我在门口等你。” 见三哥这样说,康雅绿从善如流地应下,合上手中的笔记,简单整理一下,和他一起往供销社那边走去。 远远地,她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这一阵子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宣传队帮姚杏来和方高峰把关,只来过她们这个小组排练点一次的人。 “哥,你说的朋友,不会就是他吧?” “是啊,就是周华彬,人家不是还帮过你嘛。三哥和你说,他这人真行,能处!” 康雅绿瞧了眼自家三哥,又看一眼站在不远处,朝他们笑的周华彬,心思一转,灵光一现,大概明白了一些事——比如,问起手上的伤口,为啥康明哲是那种反应。 同周华彬汇合后,她催着康明哲去买冰棍,人才一走,她径直问道:“你和我三哥打过架?” “算是不打不相识的切磋,比较文明。” “那些资料、曲谱、报纸,还有正托人准备录音机,红绸布都是你在偷偷帮忙?” 周华彬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没立时应声,但他那表情分明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就算康雅绿再傻,也已然明白自己猜得对。 等康明哲出来,感受到康雅绿和周华彬之间那种难以描摹的氛围,一个心虚差点把手里的冰棍给掉了。 “她都知道了?”他问周华彬。 “嗯。”周华彬点点头。 “我早就说嘛,我妹这么聪明肯定能发现,呵呵呵……不是我说,其实打一开始你就不应该瞒着!你这是做好事,是帮忙,本来也没啥好瞒的嘛!你就是想低调,想做好事不想留名。 雅绿啊,你看我和你周哥呢,不是刻意要瞒你……反正吧,我不在家,二哥大哥要是也不在跟前,有啥事你就找他,拿他当自己亲哥用,啊,别客气,一点也不用客气!” 康明哲边说边把冰棍小心翼翼塞康雅绿手里头,见她脸上没有不悦之色,才转身递给周华彬一根。 “我不在家,你可得说话算数,帮我好好照顾好我妹,不许让她挨欺负。等回头我回来,请你喝酒。” “一定!” 俩人说完,齐刷刷看向康雅绿。 她认认真真吃着冰棍,眉头微皱,像是在沉思什么。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在鼓励对方先打破这份沉默。 然后,康雅绿突然抬头,看向周华彬,如他们所愿开了口:“录音机和磁带肯定能搞到吗,最晚什么时候能到?” 周华彬立即将东西已经到哪儿,现在是什么情况,连同红绸布准备得如何等等一并详细说了,康雅绿听得很认真,还道了谢。 “那能不能这样,东西到了你先放镇里,我悄悄过去听一听,等比赛前两天你再拿过来?” “可以。”周华彬根本没问为什么的,答应得痛快,“不过,没有配乐你们后面要怎么练习呢?” “我有办法。” 看着自家小妹和周华彬交流自如,而且身上没有,同不熟之人交往之时的,那种过分礼貌的客套或疏离,本来担心康雅绿会不好意思让周华彬帮忙的康明哲,放心的同时,心里头也意外生发出一种……不是那么喜悦的滋味来。 那种感觉就有点像是,自家小妹要被别人拐跑了似的。 这般想着,他咬冰棍的时候,不自觉加大了力度,显得有点恶狠狠。 “哥,你咋了?” 康明哲:嗯,小妹还是最关心我,请教事情的时候,也还在关注我的动向。小妹还是我家小妹! “哥,你放心,有我在呢,肯定不会让雅绿受欺负。” 康明哲:听到这话应该很放心,周兄弟可是靠得住、守信用的真男人。不过,我怎么突然觉得,他这话我听着不大舒服呢!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他们吃完冰棍,要分开前,当周华彬把给他准备的礼物——邮票、信纸和信封,递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刻。 康明哲:周兄弟确实能处! 天蒙蒙黑时,特意提早结束排练的康雅绿一回家,就来找康明哲。将偷偷准备好的糖,还有托人买来的康明哲曾经一直想要的钢笔,塞到了发懵的康明哲手心里。 直让康明哲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不愧是我亲小妹!”康明哲心想,“给我准备了最喜欢吃的糖,还偷偷买了钢笔,我一定按时写信回家。写信……信纸、邮票、信封……” 这么一想,他心里头那一丝道不明说不清的小情绪,又隐隐约约幽幽在心田攀升。 “一个送信纸、信封、邮票,一个送钢笔,怎么像约好了似的。还送糖,这是要用糖衣炮弹麻痹我,还是想用糖黏住我的嘴啊!我怎么总觉得这里头有点问题呢?”康明哲沉默而严肃地,在心中这样想着。 “哥,你愣啥神呢?在外头,一定照顾好自己,听见没?还有,你这脾气也要注意一点,别像在家似的这么犟,容易吃亏。万一要是真吃了啥亏,你要写信告诉我,我指定帮你!” 回过神来,听见康雅绿这样说,又认真诚挚得很,说得很是关切,康明哲这一颗心,才又渐渐暖和过来。 “雅绿啊,我不在家的日子,你也好好的!”简单的一句,偏被他说出了一股“老父亲”的感觉,直说得康雅绿“噗呲”一下,乐出声来。 第二天是康家老二同康明哲一起起得大早去的镇里,在镇子里上班的大哥,还有大姐、大姐夫会送他上车。 康雅绿没去,倒不是她不想去,而是因为她穷。 她身上的所有私房钱都拿去给康明哲买礼物了。这要是去了镇里头,要么走三两小时土路回来,要么还得再问家里要钱。 她跟着康昌荣一起,把三哥送到村口。 等三哥和二哥的身影已经成了瞧不清的小黑点,老康才一清嗓子,背着手往回走。 她瞧得出,这当爹的,其实也担心儿子呢。或许既希望康明哲可以展翅高飞,又害怕他在外受凄风苦雨,但最终还是支持他去远方历练一二。 “爸,你还有我呢!等三哥回来,一准变得更厉害、更靠谱、更像你了!”康雅绿跟在老康身后,不着痕迹、极其自然、毫无负担地又顺带拍了个马屁。 她还有事要求康昌荣呢!当然了,就算是没事相求,夸夸自家老爹,也是好事嘛。 “爸,咱们村吹唢呐最好的人是谁啊,是不是村尾王家老四家那老大?” 第35章 惊喜 康雅绿这样问,当然是一早就从大榆树下,获取了绝对精准的信息。她确定以及肯定,整个村里唢呐吹的最好的就是这一位。 只是对方比她年长许多,要是她自己贸然登门,对方还真未必会答应帮忙;要是自家老爹能陪她一起出场,这事就好办很多。 她这点小心思,又怎么可能逃得过康昌荣的眼睛。 这不,被康昌荣锐利目光审视片刻,康雅绿紧张得小心脏好像自动颤了两颤。下一秒,她跟变脸师傅似的,立马满脸堆笑,凑上前去,不无讨好地央求道: “爸,其实我是想等你有时间,请你陪我一起去和他们家说一声,让他帮我们演出小组一点忙。你在乡里有威信、有面儿,你和我一起去,估计人家才愿意搭理我。成吗,爸!” 某人央求得分外真挚,最后那一声“爸”愣是喊出了高甜的撒娇感。 “好好说话!”康昌荣一皱眉头,让她稳重些。 “嗯,好。爸,那你答应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最疼我了!谢谢爸!有你出马,肯定没问题!”康雅绿一听老爹只是训斥她的语气,并没拒绝,立马顺杆一爬,爬得那叫一个迅速,利落得很。 最后,康昌荣自然是应允了康雅绿的要求,当天和她一起去了王老四家,把事情大概说了清楚。 这王老四一家也都是实在人,听完当场就拍着胸脯把这事答应下来。还说啥都要让康昌荣和康雅绿父女俩把带来的礼物拿走。 象征性拉扯几次,康雅绿又诚挚道谢后,才乖乖跟在康昌荣身后回了家。 “要好好演。”路上,康昌荣还这样叮嘱了句。 “哎,明白。指定不丢咱老康家的脸,爸你就放心吧!” 第二天下午,神清气爽的康雅绿,和王老四家的老大王建树一起,来到排练教室。 王建树那唢呐一响,瞬间将所有人全都给震了住,包括康雅绿。 这具有强大穿透力的唢呐声,真是厉害得很,好像能紧紧抓住听者心神,将曲子变得愈发高亢激昂。 就是……康雅绿觉得,有这唢呐声在,伍德富那声音,似乎会完全被比下去,显得虚弱而……多余。 这可怎么办?她觉得,这一次,她怕是多少有点失误了。 也不知道,在这唢呐伴奏声里,组员们能演成什么样。 好在,她还留了后手,有周华彬已经应下的那台,这几天就快要到通达镇的录音机。不然,要真靠唢呐伴奏正式演出,怕是她们这组的节目,要凶多吉少。 思虑间,唢呐声止,一曲终了。 组员们渐次从愣神中走出,有的赞叹,有的鼓掌,还有的眼中现出几分迷茫无助来。 最后一种表现,在伍德富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就在这个时点,《谁不说俺家乡好》的曲子,竟再一次由远及近响起,不过这回的乐声同唢呐的强悍透亮不同,要柔和欢乐几许。 包括康雅绿在内的众人循着声音看去,有人正拉着手风琴,朝他们走来。 弹琴的人,是康雅绿的老熟人,她三哥临走前特意拜托过的朋友,周华彬。 不得不说,周华彬这手风琴弹得真不赖,动听极了,自然而然吸引了组员们的全部注意力。甚至于,在这一刻,人们都沉醉在他所弹奏出的音乐里,要远远超越过对他这张脸的关注。 大“主唱”伍德富脸上的担忧纠结,也在手风琴奏出的乐曲声中,被恬淡和欢乐所替代。 相比之于唢呐,手风琴奏出音乐,显然与他歌唱的声音会配合得更好。 乐声渐止,掌声和赞美再次爆发。 “作为来帮助你们的老师,解决奏乐这种事情,是我应该做的。唢呐单独演奏非常动听,但如果作为配乐,可能需要更多磨合。相比之下,或许手风琴会更合适一些。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也非常愿意帮忙。”周华彬先同王老四家的王建树问过好,才对全部组员说出这样的话来。 话音方落,立时得到一片热烈掌声,全员都表达出热烈欢迎来。 康雅绿原本是不大想麻烦他的,可周华彬又说,前一阵他一直在方高峰和姚杏来那两组,已经做了许多力所能及之事,现在帮助他们组亦是理所应当。 再加上组员们确实更欢迎周华彬,而且客观来说,手风琴的演奏效果,确实也更容易让组员们有代入感,所以康雅绿最终同意了这个提议。 在再次感谢过王建树后,她们小组有手风琴伴奏的表演阶段,正式开启。 不知道是因为有了配乐的缘故,还是因为演奏的人是周华彬,这一天,大多数组员都斗志昂扬,排练进度很快,连表演效果都比以往要好很多。 指挥调整表演的康雅绿,不禁在心中感叹: 有个高质量又好用的帅哥在,还真是方便!不过,这家伙也是,会拉手风琴还拉得这么好,怎么不早吱声。我要是早知道,就不用拉着老爹去王老四家了,还送了东西呢! 排练间隙,休息的时候,康雅绿把凉白开倒在茶缸里,递到周华彬手边。 “谢啦!”她是真心表示感谢,这一次周华彬确实帮了大忙。 “我可是答应你三哥要照顾你的。”周华彬接过茶缸,灿然一笑。 笑得可真好看,被这灿烂笑容照映的康雅绿心想。 “不过,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就好了,那样我就不用央求我爸陪我去求人家了,还送了礼呢!” “你也没问我啊!”周华彬一边喝水,一边应道,看向康雅绿的那双眼睛,仍旧沾染温柔笑意。 康雅绿想了想,觉得周华彬说得也在理。人家能主动帮她确实已经很好了,按理说,她不该挑毛病的。 “你说得也对,但你要是早点主动和我说,我还是不用麻烦我爸,也不用送礼了啊。把那些东西送你多好,你看,你亏了吧!” “嗯,好像是。” 周华彬似乎配合得很,唇角的笑意一直没消失过,友善得很,搞得康雅绿都不好意思再同他抱怨。 休息一会,见大家体力都恢复过来,康雅绿很快调整好状态,一拍手,督促大家伙起来,趁着有手风琴配乐在,赶紧再多练习两遍。 组员们才刚刚进入状态,有几个不速之客,却气势汹汹赶来了。 第36章 偷师 为首的是两个性别为男的青壮年,那两张脸康雅绿熟悉得很。 她清楚记得,他们是宣传队里两个姚杏来的“铁杆粉丝”,或者叫“高级备胎”更贴切。其中一个,据说还是方高峰的好哥们。 紧随其后,还有五六个人,男女都有,个个气势都足得很。那架势瞧起来像是康雅绿和组员,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见状,年龄最小的宋星晖率先上前一步,挡到康雅绿前头。坐在康雅绿旁边椅子上的周华彬,不免多瞧他一眼,目光之中似若流露出几分欣赏来。 伍德富紧随其后,也往前一大步,站到女组员前头。他身后组里的女同志面面相觑,很是不明白对方这样闯过来,是想干嘛。 “你们拉帮结伙,闯到别人小组排练场地,是要砸场吗?”周华彬终于站起身来,朗声问道。 对面匆忙冲过来的几号人,这才发现原来周华彬也在,几个人于瞬间相视一眼,好像拿定了什么主意。 “周老师,没想到您也在,那正好,我们就是来要个公平,要他们为无耻行径道歉!”为首那姚杏来“铁杆粉丝”大声应道,好像声音越高,他就越在理。 周华彬不置可否点点头,转身却低头轻声问康雅绿:“你想怎么办,我来,还是?我答应三哥要照顾好你的。” “你帮我托底就行,就是坚决不能让我挨揍。”康雅绿从善如流,抬头悄声对着周华彬耳朵答道。 “好。”周华彬应下这一声时,周身全然透出一股温柔气息。 这似乎让对面几个人心中打起鼓来,瞧周华彬对康雅绿这种态度,他们难免有些怕周华彬会徇私。 通过这些日子接触,他们对周华彬的能力和水平都很是信服,也多少打听到他背景不大一般,所以如果可以,他们还真没人想招惹到周华彬;可也不会有人愿意眼睁睁瞧着他包庇旁人,尤其是包庇康雅绿。 “周老师,您素来是最公正最有水平的,您可不能偏袒包庇他们!”一个沉不住气的姑娘,终于忍不住瞪着康雅绿说道。 她身后众人连忙呼应,企图借此来给周华彬施压,希望他不要多管闲事。 “别上来就偏袒包庇的,前脚说人家公正有水平,后脚就影射人家徇私舞弊,你们这可有点过了!周老师是那样的人吗?”康雅绿迈大步上前,顺带把瘦瘦高高的宋星晖给拽回到队伍里。 又对伍德富一努嘴,示意他也到后头去,照看好其他组员。 “本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该是小组长互相沟通,但既然你们组长放任不管,让你们冲过来,我也不介意破例,听你们说说,到底是想找我们算什么账。可我丑话说前头,错的人要当着全宣传队写检讨认错,谁不认谁是狗,你们敢吗?” 康雅绿小小一只,原本站在对方几个青壮年面前,按理是不够看的,却偏偏她说这话时,一脸不屑,那气场还真不是一般的足,让人有些不大敢将她欺负了去。 尤其是,高高大大的周华彬,就站在她身后。虽然周华彬表态,他身为指导老师,一定会保持中立,但不知为何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一定会偏袒康雅绿,除康雅绿本人以外。 反正,几乎是刹那间的事,来“讨公道”几个人那嚣张气焰,似乎就莫名在这片刻间,消减许多。 “行事卑鄙的就是你们,我们有啥可怕的,到时候你们要是不当着全宣传队,不对,是不当着全村念检讨书,你们才是狗呢!”姚杏来的铁杆粉丝,加方高峰的好兄弟气不过,挺直胸膛,表示他们不惧。 “好,那要是证明你们是错的,你们两组的检讨,就由你来宣读。你这样富有正义感,一定不会拒绝,对吧!”喜欢装英雄欺负人是吧,就拿你再杀鸡儆猴一次好了——谁出头欺负我和我的人,谁就最惨。我倒要看看这次以后,还哪个不长眼的,乐意被人当枪使来恶心人。 被架上刀山的某青年,看着康雅绿咄咄逼人那小模样,忽然有一瞬间的后悔。 某一刻,他非常想拒绝,但被所有人看着,最后偏偏还是嘴硬一咬牙,决定硬杠到底。 他想,既然方高峰姚杏来都默许了他们过来,再一想到姚杏来明明伤心得很,又不愿意他们同康雅绿闹矛盾的善良与隐忍,他愿意扛起一切。方高峰不愿意出头,那就由他来。 在内心深处,他相信,同伴们不会抛弃他,尤其是姚杏来,定然会有所感动。 “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那就你吧,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了,说清楚点,什么叫无耻,什么叫偷看,什么叫抄袭!当着周老师的面说清楚,要是觉得周老师分量不够,闹得人尽皆知也成,我不反对。” “就是你们,尤其是你康雅绿,你指使人偷偷窥伺我们排练,偷我们的创意和想法。我告诉你,偷的就是偷的,就算你偷去了,也演不出来!” “就是,东施效颦懂吗!” “你们倒是鸡贼,自己不下场,指使村里小孩去偷学,卑鄙得很。” 方高峰那好兄弟话音才落,他们这几个人就跟麻雀开会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好像这就要将康雅绿钉在耻辱柱上。 康雅绿揉揉耳朵,不大耐烦起来。 “打住,谁,我指使了谁,去偷看你们的节目,说出名字,正好有周老师作证,你们说名字,咱们现在就去找人一一对质。就现在,谁也没时间去作假。来,报姓名!” “我愿意陪你们走一趟,我是帮助你们三组的老师,所以一定会保持客观。郝队长不在,我来给你们把事情缕清,解开误会。事实胜于雄辩,你们说出名字,咱们现在就去实地走访,实事求是地弄清真相。”周华彬完全支持康雅绿的做法,无形之中给对面几个人施压。 这几个人犹豫片刻,在周华彬保证,会追究做坏事人的责任后,才陆续报出几个小娃娃的名字。 “他们来偷看不止一天了,是被我们逮到后,亲口承认的!” “就是,就是,他们还说,就是康雅绿指使他们去偷看的!” “你们不要血口喷人,雅绿姐编节目特别好,怎么会稀罕从你们那偷师!”对方说得欢,隐忍许久的宋星晖却再也忍不住了,红着脸,激动指着对方辩解道。 “就是,我们组长很有几分本事,干啥要抄你们!” “我也相信组长的人品。”话不多的赵小娟也坚定表态,甚至跟在她身边的刘彩霞也嗫嚅着说了句啥。 第37章 检讨 在对方更加愤怒的叫嚣声中,康雅绿抬手旋即往下一压,让自己组员淡定。 “你们好好排练,再把节目顺几遍。等排顺了,晚些正好听听别人念检讨助兴,放放轻松。有周老师在,你们别担心我,一定好好练习,不能像有些人一样随意偷懒!” 一锤定音,安排组员继续抓紧时间排练,康雅绿大大方方和周华彬一起,走到前头,去一家一家找对方方才提起的几个娃娃。 路上,恰好遇见那几个正在一起玩耍的小孩,几个孩子瞧见不久前才刚凶过他们的人,吓得呈鸟兽状四散,想要逃跑,跑在最后那小孩被康雅绿逮个正着。 “是我,前儿我还给你花生吃来着,跑啥!你爸妈呢,在家不,我就问点事,你甭怕,问完晚上我还给你糖吃。等会你去把你那几个小伙伴也叫来,来的人晚上都有糖吃!”康雅绿蹲下,柔声说道,说完还亲昵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瓜。 “他们可凶了,贼吓人。你咋和他们一起!”小家伙瞧见康雅绿身后冷着脸,还吼过他的几个人,没好气地翻了个大白眼,“都怪你, 还让我去看他们节目,谁看谁倒霉!” 小孩这话出口,对方一行人可是乐坏了,尤其是方高峰那好哥们,姚杏来的大备胎。他们满身的细胞似乎都在叫嚣——你看吧,康雅绿,小孩都承认了,是你指使的! 也就碍于周华彬在,他们不大好意思直接给康雅绿扣帽子,也不大敢将人五花大绑了去,不然康雅绿怕是要惨了。 “你看,小孩子都这么说了,孩子最诚实,向来是不会撒谎的!”喜悦,爬满了说话人的脸庞。 康雅绿没接话,牵着小孩的手,来到小孩子家里,见到孩子家人,说明来意后,让小朋友去找他的伙伴们和家长过来。 等人来齐,一直让双方保持最大限度冷静的周华彬,将事情大概解释清楚,并亲自询问孩子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康雅绿到底同他们说了什么。 这会,孩子们也已经弄清楚了状况,纷纷举起手来,七嘴八舌地要积极表达自己的想法。 “来,一个一个慢慢说,你先来。”周华彬让这主人家的小孩先说。 “就是前天,我们在大榆树下玩儿,大人们提起来小康姐正在排节目,我们就想去看。小康姐姐说,她们的节目还没排练好,说宣传队里头那两组水平高,排练的节目一准好看,说是我们要想看好看的节目,就去那瞧瞧。就这么个事!” “嗯嗯,就是这样的!” “不过,他们节目也就那样,不咋地!” “就是,还贼凶!” “我奶奶说,小康姐姐人可好了。小康姐姐才没让我们去偷学呢!” “我作证,姐姐才没那么说。他们真坏!” 小孩子这一抱团,战斗力出乎意料地强。 方才才说过小孩子不会撒谎的人,脸色随之变得异常好看。 “可也不能光听小孩子的一面之词嘛!小孩子,有时候被几颗糖一哄,说谎也不一定。”有人忍不住挽尊。 这话一出场,康雅绿不禁抬头看向说话这位仁兄,简直想给他鼓掌!这是什么样舍己为人的精神,这是多么为她着想的话语! 康雅绿就差热泪盈眶了,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真想过去热烈握住这位仁兄的双手,为他的无私喝彩。为他勇敢地捅娃娃家长们心窝子的行径叫好! 果然,原本不太想掺和太多的娃家长们不乐意了,一个个也出来作证,说他们听到了康雅绿的话,说康雅绿确实只是说这两组整体水平高,排出来的节目肯定能好看。 “孩子们就是爱看个热闹,听到有好节目想去瞅瞅咋地了,还不能看了啊?那节目排出来不就是让人看的嘛!” “就是,还啥偷看偷学,咋地,怕看啊!怕看别演了呗。” “孩子们去看,那是支持你们,你们要是想保密说一声就好,咋还能冤枉孩子们呢!” “人家雅绿那么夸你们,你们就这样,真是……” 在家长们的包围下,方才还欣喜若狂的一小撮人,逐渐羞愧难当起来,恨不能快快逃离。 “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咱们内部的事情再慢慢解决。但我建议,先给孩子们道个歉,冤枉人毕竟不对,咱们当哥哥姐姐的,得给孩子们做个好榜样!”眼见事情水落石出,完全对康雅绿有利,周华彬很是配合地,站出来主持局面。 听家长们数落对方听得挺爽,却也打算见好就收的康雅绿,默默在心里头给周华彬点了个赞。 就这样,对方不情不愿又无可奈何地,当真给孩子们道了歉。 周华彬再来收尾,说等三组节目都排练好,一定在村里给大家伙一起做个汇报演出,并诚挚邀请大家伙到时候去观看。 在对家长和孩子们表示感谢后,才带领所有人,返回宣传队。 到小学附近的时候,康雅绿提出她想要先回组里排练,她只期待明天听那个“出头鸟”的检讨,旁的就不打算参与了。 “周老师,时间宝贵,他们都说你是最公正客观的,那剩下的事,就拜托您了!有您同队长汇报,我和组员都放心。” “好,那你们先排练,等事情落实好,我就回去帮你们排演。” 就此分别,康雅绿高高兴兴回了组里,把事情大概说了,小组里的氛围明显活跃起来。冥冥中大家对康雅绿的情感,似乎又发生了些许变化。 就好像,她真的成了一个可以依靠和信赖的组长。 相比之下,宣传队里的氛围就显得不那么美好。 宣传队长听完事情经过,直觉脸上无光,立时将方高峰和姚杏找来,当着大家伙的面,狠狠批评了一顿。 方高峰犹自不服,直言这一切搞不好都是康雅绿搞的阴谋诡计也不一定。 所以,他又被宣传队长臭骂一顿,并“奖励”他和好哥们一起写检讨,明天一齐在当全队的面朗诵。 姚杏来则捂着脸,哭得委屈。她身边的人一半安慰她,一半则指责那些出去找事的人,做事情实在是太欠考虑,还连累组长跟着挨骂。 这就搞得出去找康雅绿算账的人,十分委屈。 尤其是方高峰那好哥们,他想象中最起码的安慰非但没得到,还落下了一个不懂事、自私、连累队友、拖累组长的罪名。 看着掩面哭泣的姚杏来,他内心升腾起一抹压抑不住的焦躁,想要上前解释些什么,但最后只是闷闷地踢一脚桌腿,郁闷拿上纸笔,找方高峰一起写检讨去了。 “周老师,真是让你见笑了。”郝队长转头对屋内仅剩的周华彬说道,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强堆出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是别有点什么企图。 第38章 变化 “周老师,真是让你见笑了。你看,这就是队里发生的小事,咱们已经批评教育过,他们也都认真写检讨去了,是不是就别麻烦村长他们了,周老师你觉得呢?我是感觉,他们几个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果然,郝队长的意思,有点意思。 “如果他们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这件事确实应该划上句点。咱们都是自己人,今天我也是眼瞧他们气势太凶,怕真闹出什么事来,这才一路亲自参与,主动帮忙接触误会。”郝队长笑么呵呵,周华彬也一脸微笑,只是笑意并未达眼底。 “是,今天好在有周老师你在,真是帮了大忙了!所以,周老师你看……” “郝队长说的在理,如果队内已经达成一致,确实不好再去劳烦村长、支书、主任他们。” 周华彬说到此处,郝队长的眼睛都亮了,直盯着周华彬的脸,就想等周华彬同意的话出口,立马做出赞同点头的姿势来。可下一秒,周华彬却话锋一转: “不过,这事是不是应该再询问一下康雅绿和组员的想法,毕竟他们才是被冤枉、权益受到侵害的一方。如果他们不同意,万一硬闹到村长那,对您和队里都不好。” “这……”扯到自己身上,方才还想直接息事宁人的郝队长,犹豫了,“这个康雅绿,上来那个劲儿确实愣头青一个。” “是,她为人耿直,不是奴颜婢膝唯诺之人。” 二人描述的分明都是康雅绿,但用词截然不同,感情色彩也相差甚远。郝队长不免侧目打量周华彬,迟疑片刻,心中某根弦忽然通了。 “周老师,你看这样好不好,待会你过去帮他们排演的时候,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同他们谈一谈?他们要是有一些小要求啊什么的,只要是我能做主的,都答应。这事嘛,咱能不麻烦村里最好。其实少一点事情,对维护他们的声誉也是好事,周老师你觉得呢!”开窍的郝队长,开始以“他们”的声誉,提醒周华彬。 “确实是这样,我会尽量劝说,不过,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他们手里。”周华彬态度很好,实际却并未承诺半分。 “那是自然,周老师,那就麻烦你了,还请你多多费心。其实啊,这宣传队嘛,最主要还是排演好节目,好节目才是每一个人最好的底气嘛。” 郝队长说着,亲自送周华彬出门,边走还边赔笑脸说着“辛苦了”。 待周华彬走远,他转身进了方高峰那组排练的房间,指着方高峰和他那被罚写检讨的好哥们一顿批评。直说得方高峰又羞又愤又不服却更无可辩驳,一张脸险些生生气成猪肝色。 “还有你们,不赶紧排练看什么热闹!最近减少你们劳动时间,是为了给你们腾时间好好练节目,不是让你们没事找事的。我看到时候选拔你们要是选不中怎么办,看看是丢谁的脸!” 众人沉默,等郝队长离开,重聚在一起一边排练,一边小声嘀咕起来。 “咱也没不好好排练啊,这回多用心呢!” “就是啊,组长还领咱设计了好几处新变化,要不然也不能怕那边的偷啊。” “他们就算真偷去又能怎么样?能偷其形能偷得了其意吗!” “就是啊,他们再怎么抄,充其量也就是个东施效颦。就可怜咱们组长和大勇,平白要写检讨。” “其实这事,和隔壁关系更大吧,他们先发现先闹起来的,咋最后反而轻飘飘没事?大勇他们不还是受他们影响!” “他不还主要是因为那谁……” “哎呀,可别说这个了,再吵起来可是不好,排节目排节目!” 窸窸窣窣声渐小,一行人重新排演起来,进入状态,挥汗如雨。 方高峰小组隔壁,被人安慰,哭声渐止的姚杏来,故作坚强地抹去眼角残留的泪痕,重新承担起组长和主演的责任,也带领全部组员投入到排演当中。 一切似乎都恢复正常,要不是方高峰和他的好哥们大勇在写检讨,眼前的场景,好像同以往排练的每一天并无二致。 云儿依旧浮在蔚蓝空中,可形状早已变幻几许,而发生过的事,即便看起来像是不曾发生过,也终究会留下痕迹。痕迹汇聚,又会改变什么呢。 风吹,云动,日西移,红霞满天,夜试探着拥抱黄昏,想要取而代之。 在周华彬的伴奏下,康雅绿盯着小组组员,又一次将初具雏形的节目完整排演了一整遍。效果还不赖,尤其是今天后期的排练,大家默契更足,节目也因之而变得更流畅更具有观赏性。 在狠狠夸赞一番,并鼓励大家伙后,康雅绿宣布今天的练习到此结束。 大家高高兴兴拖着疲惫的身体互相道别,各回各家。 照例,康雅绿又是最后一个踏出教室大门的。教室外用树枝在地上默写物理公式的宋星晖正在等她。 因为宋星晖干活的地儿离她家不远,路上俩人还能讨论一些题目,这几日倒都是康雅绿顺路把宋星晖送到地方,再自己走完剩下的路。 不过今天,他们身边多了一个背着手风琴的周华彬。 明明只是多了一个熟人,但这一回,宋星晖的话,异常的少,连康雅绿问他有没有要讨论的题目,他都摇头带过。就这样,直到到他住的地方,他规规矩矩向康雅绿和周华彬各自道了声再见,才一溜烟跑了。 “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康雅绿不禁摇头自言自语。 “他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一旁的周华彬悠悠开口。 这话听得康雅绿很是疑惑,不禁侧头看向他,像是想寻求一个答案。周华彬却只轻声说了句“没什么”,没有多解释半句。 他唇畔轻柔的笑意,悄悄在夜色中绽放,不明显,但真切存在过。 这事本是康雅绿顺口问的,并不特别在乎,所以她并未刨根问底。 “对了,你住哪儿啊,等会回去方便吗?要是远的话,明天你就别来取手风琴了,我直接给背到学校去。这点重量,我没问题的。” 周华彬手里的手风琴可是“宝贝”玩意,周华彬又说放在他那不大方便,所以他们商量好,晚上先放在康雅绿家里,明天排练前周华彬再来取。 “不远,方便的。我答应你三哥要照顾你,这点路还走得。” 第39章 心思 “嗯?”康雅绿下意识发出疑问,不解地看向周华彬。她没搞明白,手风琴放哪儿的,怎么就同“照顾她”扯上关系了。 康雅绿一脸懵,周华彬却似乎没有半点答疑解惑的意思,他只是看康雅绿一眼,笑着摇摇头,笑意在朦胧月色下显得有几分温柔。 “今晚月色真美。”良久,周华彬轻声叹道。 直听得康雅绿心弦一动,不禁真的有些自作多情般不解起来。 夜色宁静,虫鸣阵阵,晚风吹拂,月光如水,确实挺美。美到她甚至无法不在第一时间,联想到这句话所象征的“我爱你”这一层含义,委婉且浪漫。 可再看周华彬,正望向暮蓝天际那一弯洁白莹润的新月,身上并没有半分旖旎暧昧之意。 “不好看吗?”甚至于他还问发懵的康雅绿,目光澄澈,问得坦荡,“多像一块香甜的蜜瓜。” 康雅绿点点头,心头那点小心思无声自破。 “是挺好看的,就是如果真有这么美的瓜,谁舍得吃啊。要是月亮再圆点,月光再亮点,就更好了……适合闰土叉猹。说起来,小时候我还在月下捉过蝲蝲蛄呢,晚上一抓一个准,你玩过吗?” “康雅绿——” “嗯。”怎么了呢? “你这样……”周华彬显然在犹豫措辞,“以后可怎么谈恋爱?” “嗯?”我怎么样了,和谈恋爱又有什么关系? “该怎么说,你想象一下,有人喜欢你,想要同你聊点浪漫的,谈风谈雪谈月色正好,你大手一挥,不拘小节接上一句叉猹抓虫,这气氛感差异是不是有点大?” 康雅绿很是认真地听完,重重点头。而后,非常真诚地瞪大了双眼看向周华彬,径直问道:“你想和我谈恋爱?” 一句话,直接将周华彬惊到倒吸一口凉气,嘴微张却无言。 “你看,你又不想和我谈恋爱,那现在就不存在这种假设!再说,风花雪月是生活,捉虫嬉戏也是生活,都有生活的乐趣。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所有乐趣不都是浪漫吗?”所以,我有错吗? “你说的对。所以,其实你三哥压根就不用担心,你会在他不在的时候偷偷处对象,也根本不需要我帮忙试探、照看。” 不知道是不是康雅绿的错觉,她总觉得周华彬在说这话的时候,身上好像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开心来。他没在笑,但是这种开心的意味很明显。 原来是三哥不放心我,她想,这么一想周华彬说的话、做的事好像都说得通了。人家果然不是对她有想法,而只是人好在履行承诺。 “我三哥就爱瞎操心,没事想这么多,他还不如先操心自己呢。我又没谈恋爱的想法。” “为什么没想法?花一样的年纪,有倾慕的人,真挚地爱一场,多好。” “没有倾慕的人啊。没人倾慕我,我也没人可倾慕。”康雅绿答得极快,表情极其无辜。 “我呢,不可以吗?” 看向周华彬那张脸,康雅绿感觉自己的心跳,倏然停顿,漏掉半拍后疯狂加速起跳。 虽然她一直觉得周华彬好看的像画里走出来的人,配得上“温润如玉”“陌上公子”的雅意,但她真从来都没肖想过真要同他恋爱。 此刻,她也不敢相信,周华彬这句是认真的。有些长得好看的人,真就有逗人玩的“小趣味”。 退一万步,就算是认真的,又怎么样呢?他是汉京人,终究要回到汉京去。她呢,她的未来在哪儿她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能做什么,会在哪儿有怎样的生活,她统统都不知道。 沉默,异常默契的沉默,让康雅绿错觉整个世界,除了她的心跳,就只剩周华彬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而她,好像已经短暂地丧失掉言语的能力。 “你喝酒那天可不是这样的,那天可是死死紧抱我的胳膊,说你这辈子非我不嫁。说我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的存在,好看到不行,你喜欢得不得了。”周华彬贴心地打破这份沉默,略带戏谑地语气,让康雅绿周围的空气活了过来,“人都说酒醉吐真言,我可是信了的。” 才从一片死寂之中爬出来的康雅绿,还没等恢复平静,又迅速坠入超级尴尬的大坑。 “我……那天真这么干了?我还干嘛了?我没怎么样你吧!”不能吧!我就是觉得你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天地良心,超级大帅哥是大家的,我怎么可能想要染指啊。 “你说呢?” 康雅绿从咬嘴唇变成咬手指,很希望可以真找个大坑,把自己埋掉。 “我,嗯……对不起,我、那个,我应该不是有心的。我肯定是觉得你人好,真的,也好看,真好看。但是……嗯……”紧张地再咬下嘴唇,“就是,我真的,我,我真没想过吃天鹅肉,真的!你能相信吗?” 我天,我都说了些什么啊,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走的康雅绿,拼尽全力解释着,生生把自己解释成了一个没有歪心思的癞蛤蟆。 “我开玩笑的。” 这句话,救了康雅绿。 她看向周华彬,确定是这句话是认真的后,深深吐出一大口浊气。旋即,目光充满哀怨,哀怨渐渐变成愤怒…… “但你确实提起了一个人,还说那个人和我长得很像。你好像很在意他。”在康雅绿发怒之前,周华彬又扔出一句话来,将康雅绿再次冻结。 “他也很喜欢你吧?” 面对问询,康雅绿低下头去,沉默许久,才低声说了句:“没有这个人。” 这个人,消失了,消失得好像不曾存在过。 对康雅绿来说,即便她没有来到书里的1977,这个人也早已经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再一次,康雅绿和周华彬之间,被沉默填满。 他们身边,蛙声虫鸣,热闹得很,只是这一刻,似乎所有热闹都与他们无关。 周华彬看向康雅绿,而康雅绿被落寞包围。 晚上,好像所有力气都被抽干的康雅绿,抱着被子蜷在床上,她睡不着。翻来覆去几十次,就是睡不着。 她脑子里都是那个人的身影,金栗色的头发,白到发光得好皮肤,金色框架眼镜,还有神采飞扬的笑。 若是细细想来,周华彬好像还真同他很有几分相似…… 第40章 远近 若不是因为周华彬同那个人确有相似之处,她也不会想到周华彬的头发会是金栗色。 只是两个人仅仅是相似,而不尽相同。 这种不同,不是指周华彬将金栗色头发染成了黑色,那个人却是一头金栗色头发;不是指周华彬视力极好,那个人却戴一副眼镜。而是,在康雅绿看来,他们的气场不一样。 周华彬是温和的、美好的、自信的,不像那个人那般桀骜不驯、恣意张狂。 那个灿若暖阳年少轻狂的家伙,猖狂到在约好见面的日子莫名爽约,不仅爽约让康雅绿独自一人在寒风暴雪中等到天黑,更夸张到自此从康雅绿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而他们相约见面那一天,并不普通,至少对康雅绿来说意义重大——那一天,她是打算表白的。可是…… 她以为,随着时间流逝和几年的绝口不提,她已经可以对那个人免疫。 再听到他的名字,她也绝对可以表现得云淡风轻。 谁想,在一九七七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她只是听周华彬提起他来,便溃不成军、彻夜难眠。 这让她很不高兴,非常不快乐。 辗转反侧,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天蒙蒙亮,顶着乌黑加大号黑眼圈的康雅绿想明白了——一切都是拜周华彬所赐! 失约的人渣固然可恨,但在一九七七,显然周华彬的错处更多。一错错在,他同“人渣男”有几分莫名相似;而错错在他好死不死偏偏在“月华正好”的氛围里,又提到“人渣男”。 乱开玩笑,不分场合提起不该提的东西,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乌龟王八蛋。即便曾经帮过她大忙,那也是曾经帮过她的混账乌龟王八蛋。 痛定思痛,她决定不等周华彬上门拿手风琴,自己先背上琴找个地方背书,策划节目,避免同周华彬私下见面。 便是在排练时候见到了,也决计不要说半句多余的话。等排演一结束,更是要将周华彬一脚从她的世界里踢飞,断绝往来。 她不想再忆起那个人,也不想再从同“那个人”相似的周华彬那里,产生任何不该存在的联想。 要把一切不快乐的风险,扼杀在根源。康雅绿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 她也是这样执行的,洗一把脸、简单扒一口饭,就背上手风琴跑去了老爹康昌荣所在的兽医站;借口自己要边学习,边向康兽医请教。 只不过,这计划才进行到开头,便出了纰漏。 才十点多钟,康雅绿刚看好半本笔记,兽医站的门被人轻轻推了开,有人拎着蛇皮袋子走了进来。 “叔,这是明哲朋友让我帮忙送过来的。” 坐在里屋学习的康雅绿原本并没在意有人进了屋,可听到这声音的刹那,她不禁下意识地一挑眉。 指腹敲着嘴唇,探头往外一瞧,正好看到周华彬手里拎着个耷拉着脑袋的肥兔子,正笑盈盈站在心情不错的康昌荣面前。 这俩人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达成一致,决定中午就吃炖兔子肉。由康昌荣提供工具调料,周华彬操刀煮制。 显而易见,打算在兽医站混午饭吃的康雅绿,一早制定的“疏远计划”宣告破产。 此刻,康雅绿更在意的是,周华彬是什么时候同她老爹“勾搭”上的!凭什么两个人可以相处得这般和谐,和谐到他们才更像父慈子孝的血亲! 康雅绿: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这个周华彬到底想怎么样啊! 谁想这才只是第一层暴击。 为了吃一口炖肉,违背自己最初原则的康雅绿,强迫自己留了下来。只不过吃饭的时候,惜字如金,等一吃完就找借口开了溜。 回家逗了逗阿黄,又小憩一觉,起床洗漱,哼着小调走过乡间小路,康雅绿按时来到了排练教室。 一进屋,她就瞧见大家伙正围坐在一起,在吃西瓜。在吃一瓣一瓣被切成半月形状的西瓜。 “组长,你来得刚好,瓜才切好,可好吃了!你快来尝尝!”见她进来,组里的姑娘连忙向她招手。 宋星晖更是不声不响,将手里那块默默塞到了康雅绿手中。 康雅绿瞅一眼手里红嫩嫩的瓜,心道这瓜肯定好吃。一大口下去,果然不出所料,真的好吃!汁水好甜,果肉特香。 “组长,好吃吧!这可是周老师特意挑的。” 刚刚还觉得西瓜倍好吃的康雅绿,差点被嘴里的西瓜汁呛到。 “周老师还说,本来想给大家伙准备什么哈密瓜,说特别甜美,像新月一样好看。” “咳咳咳——”才把西瓜勉强咽下去的某人,再一次险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蜜瓜,新月……她怎么想都觉得,这是周华彬在故意针对她。 踱步进来,瞧见她正捧着西瓜的周华彬,非常和善地对她笑着一点头,并瞧着她轻轻指了下自己的嘴角。 康雅绿本不想回应,但还是下意识用手一抹嘴角,可摸完嘴角的指腹分明什么都没有! 她再看周华彬,这人对着她笑得正灿烂。 紧抿双唇,深呼吸,康雅绿默默告诉自己:不生气,我不生气,我叫不生气! 除却这个小插曲,当天再没其他事情发生,整个排练很顺畅,周华彬认真负责,大家伙互相配合得也非常好,主观能动性很强。 连向来安安静静,指哪儿打哪儿,听从安排的刘彩霞,都表现得积极起来,都主动问起下一步配合编舞的详情来。 终于,排练结束,康雅绿拉上宋星晖就跑,想把周华彬远远甩开。路上,得逞的她还频频回头看。确认周华彬确实没跟上来,她觉得舒坦极了。 宋星晖见她总回头瞧,不免好奇。 问她为什么,康雅绿却笑而不语,告诉宋星晖好奇害死猫,小孩子不该问的不要问。 “小康姐,我就想问,你是不是找周老师呢?他骑自行车比我们先走一步,这会应该先到了。” “啊?”康雅绿一时之间竟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宋星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清楚了,但连接在一起,表达了个啥意思?周华彬比她先到?! 第41章 过分 果不其然,回到家,还没进门,她就听到了周华彬的声音。 这家伙正同放假回来的大哥康明和有说有笑,那奇妙和谐的氛围堪比亲兄弟。 “小妹,你回来啦?” “雅绿,你回来啦!” 瞧这俩人异口同声极为相似的问话,康雅绿甚至恍惚觉得,自己才是和这个家没有血缘关系的那一个。 “你怎么又来了!”抱着肩膀观察半天,康雅绿还是没忍住,问在厨房忙活得极其自然的周华彬,“你住的地方没有厨房吗,为啥非得用我们家的灶炉做饭!” 周华彬同志,就你这行径,要是说你不是在针对我,估计你自己都不能信啊!你这到底是唱哪一出,要干什么呢? “是康伯父让我把手风琴放在家里的,说比放在我那安全。还有,人多吃饭热闹。” “小妹,这点华彬说得可是对,一个人吃饭真没意思,一家人一起那才有热乎劲儿。他出门在外一个人,怪孤单的,咱多照应照应没毛病。你忘了从小爸妈是怎么教咱的了!再说,没有他,你今晚可吃不上这干肠炒辣椒我和你讲!” 康雅绿看向大哥手里的干肠,尽量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决计看在这香喷喷肉肠的份上,再次暂且忍耐。 有肉吃,还有什么是忍受不了的呢? 至于周华彬到底是什么目的,是单纯觉得逗她好玩,还是有什么其他缘由,都等吃完这顿肉再说! 有肉吃,忍受周华彬来来回回,回回来来,笑意盈盈在她眼前荡来晃去算什么!不就是看个好看的大花瓶,在眼前转悠嘛,不亏。 在干肠炒尖椒的驱动下,康雅绿同周华彬相安无事,表面和谐地又一起吃了一顿香喷喷的晚饭。 吃饱喝足,捧着圆滚溜圆肚子的康雅绿觉得,人生真美好! 连带着,看周华彬都有几分顺眼起来。 她甚至想,自己或许应该大度一点,不该小气吧啦莫名其妙生周华彬的气。 毕竟他提起“那个人”应该也不是有意的。一个肯把美食同人分享的人,怎么可能是心思歹毒的混蛋呢。 “你明天想吃点什么?”康雅绿正眯着眼睛,胡思乱想着,帮忙收拾完碗筷,将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的周华彬,走近,问道。 “烤鱼。”康雅绿不知怎么的,想都没想,居然脱口而出。说完,她自己都惊呆了,倍觉不可思议地捂上了自己的嘴。 周华彬瞧她这样,笑出声来,自然而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瓜。 康雅绿莫名觉得,他那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在摸一只小奶狗的头…… 转瞬,那带有温度的手,又已经从她头顶移开。 “我可不可以再问一句,那个人,那个在你心里的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康雅绿眯眼,挑眉,心中的感激消失殆尽,原本想要说服自己的宽容飘散无踪。她现在只想把周华彬给扔出院子! “你吃了我的西瓜,又吃了我的干肠,透露一两句,不过分吧?” “周华彬!”康雅绿真的是…… “那个人,他和我很像吗?” 在某人锲而不舍的追问下,康雅绿终于蹭一下起身,轻蔑又隐含怒气地,用余光将周华彬打量一圈,然后,白眼一翻,下巴一昂,冷哼一声,骄傲地大踏迈走出了院门。 她就说嘛,周华彬一整天这么“殷勤”一准有目的。 “他怎么那么在意那个人?”走出院子的康雅绿想道,“难道是那天醉酒,我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同这事相关的?所以我到底干了什么,才让他对那个人如此上心?” 可那空白的记忆宛若“断片”,她是真什么都想不起来,更无从依据事实做决定。她能确定的只有一点,就是自己不应该同周华彬讲述关于那个人的事。 一来,那个人确实被她藏在记忆深处,不太想拿出来追忆,也没有欲望同第三个人分享;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一九七七年的康雅绿,根本不可能在全家眼皮子底下,认识那样一个不可能存在的人。 所以,关于那个人,她最好绝口不提。 说多,绝对错多。安全起见,某些秘密最好带到坟墓里,不可说不可语。 至于,她是不是当真醉酒后同周华彬说了什么,只要她死不认账,也可以约等于这事没发生过。至少,无凭无据周华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只是,虽然对于要怎么做,她心里明镜的很,可她还是好奇,发自内心地好奇,周华彬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对“那个人”这样在意。 第二天,早起的康雅绿没去兽医站,也没在家陪大哥,而是捧着书,追着二哥康明诚的脚步,边看康明诚打衣柜,边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温书。 快到午饭点,她开始沉不住气,频频望向门口,门外只有缕缕清风,偶尔吹动野草的枝叶。 终于,门外传来脚步声,康雅绿不无得意地一撇嘴,心想:小样,还是来了吧!这样想着,她故意将书举到眼前,做出专心的样子,不再往门口瞧半眼。 可响起的声音却是个女声,并非是她预想中周华彬的声音。 原来来人是二哥的师傅的老婆,是来顺路给二哥送饭的。 她赶忙站起来,客客气气笑着同婶子问好道谢,再规规矩矩目送人家踏出院门,这才重新坐下。 瞧着桌上铝饭盒里头,那干巴巴粗拉拉的玉米面饼子和芥菜疙瘩条,她下意识舔了下嘴唇,觉得还没等吃,嗓子已经干恰恰的想要水喝。 不无失望地叹一口气。 要不是二哥问她为啥要叹气,她还没发觉自己竟是莫名有些沮丧。好像,她其实挺盼着周华彬来的;好像她原本还想着,今天见到周华彬保不齐会有烤鱼吃。 想到烤鱼,她不禁又长叹一声。 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枕上自己的胳膊,胳膊压在书上,另一只手随意翻着书页: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觉得才不过一天,自己的嘴好像已经被周华彬给喂刁了…… 门口,又传来脚步声,这一回没了期待的康雅绿,根本没扭头去看。 “我记得有人说要吃烤鱼来着!”却意外地听到了无比熟悉,让人感到亲切的声音,这声音在叫嚣着“烤鱼”! 纵使不大相信,康雅绿还是第一时间朝门口望去。 阳光下,大门正中央,周华彬手里正拎着一条开膛破肚了的大鲤鱼,还有一个能瞧见葱叶脏兮兮的布袋子,笑着站在那。 “想吃烤鱼就帮忙生火。” 这下康雅绿可很是自觉,“唰”一下站起来,从二哥身边拿上那盒火柴,就往院子里的土灶奔去。 她身后,康明诚诧异地看向她风一般的背影,眉宇之间露出一抹担忧,摇着头叹道: “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火急火燎的,真是!将来可怎么嫁人。” 第42章 想法 “好姑娘不愁嫁。” 康明诚看搭话的周华彬一眼,像是在确认他说话的企图,判断没有恶意后,才放下身上的戒备。 “希望吧。”因为不算太熟,康明诚只回了这么简短一句。心里头却腹诽:又不是你妹妹,你上下嘴皮子那么一碰,说得当然轻松。 一种说不上明显,但分明存在的疏离感,自康明诚身上散发出来。 周华彬当然感受到这种气息,并顺便领悟了些什么,垂首瞬间,已经将原本要说出口的话悉数吞掉。 “之前听明哲说,你一直在找木工相关的书籍,正好前几天我有朋友提起他那有几本好书,等拿到手我再送来,希望能有些用处。” 周华彬说完这一句,便往灶台那边走去。康雅绿已经把火生好,开始自觉主动刷那一口大铁锅了。 他们身后的康明诚,放慢手中刨木头的动作,直勾勾盯住周华彬的背影,愣是看了十好几秒。 吃饭的时候,康明诚几乎没怎么说话,吃得很安静,只偶尔数落康雅绿两句,说她吃得太脱欢没吃相。 及至快吃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方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放到康雅绿跟前,让她去用水沾湿了,好好把嘴边擦一擦干净。 “姑娘家,注意点形象!”等康雅绿起身,他还忍不住又如是叮嘱一句。 看他那表情,大有继续说教的架势,康雅绿接过手绢,赶忙乖乖表态: “二哥,我知道了,我懂,做人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饭也得有吃相。那今天的鱼不是特别好吃嘛,我就稍微放纵了那么一点,但下次一定注意,我保证!你就别批评我了呗,好不好!” 果然,康雅绿连认错带撒娇似的表明态度后,康明诚故作严肃的脸上,出现一抹松动。早就摸透自家二哥性格的康雅绿,这便放了心,高高兴兴跑去打水洗脸。 “能吃是福,吃饭香是好福气,是真性情。”康雅绿前脚离开,后脚一手操刀做了这顿饭的周华彬,很是友善地接了话。 “嗯。”康明诚再次回答得分外简洁,答完再无他话,甚至连看也没看周华彬一眼。 见康明诚这般反应,颇有些讨了没趣的周华彬,兀自摸了下自己的鼻尖,默默起身,准备收拾碗筷。 “你去忙,这里我们收拾就好。没有让客人做饭又刷碗的道理。”意外地,这会儿康明诚倒是主动开了口。 “这点活顺便的事。” “不用。你们下午排练不是还要用手风琴,你现在不去找老大拿琴,还来得及吗?”康明诚再一次拒绝,还给出了理由。 虽然这理由并不完全成立,却并不妨碍周华彬明白他的意思。周华彬很是配合地顺了康明诚的意,大声同康雅绿喊了声“待会见”后,果断先行离开。 这倒是让康雅绿颇有些意外,她原以为周华彬会等她一起走,顺便再变着法问关于“那个人”的问题,谁想到周华彬居然干脆利落自己先走了。 感到好奇的康雅绿,不免四下张望远眺了会儿。 “瞅啥瞅,望眼欲穿了都!姑娘家家的矜持点。”康明诚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用话点康雅绿。 “没瞅啊,我就是以为他会再呆一会呢,没想到刚吃完饭他就走了,走这么着急。”难道他对“那个人”不好奇了?那他还专门过来做鱼干什么呢,不合理啊。 “雅绿,”康雅绿正琢磨着,将碗用水泡上的二哥来到她面前,一脸严肃让她坐下,“你老实和我说,你和这个周华彬是怎么回事?”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把康雅绿问懵了。尤其是,康明诚一脸认真,好像根本容不得她有半点敷衍。 “我和周华彬?我们没事啊……”该有什么事吗?还是看起来,像是我们做了什么勾当? “真的没有?” “嗯,没有啥啊。就是他帮宣传队的忙,也帮我们小组排练,就这样啊。”康雅绿凭直觉把自己可能酒后胡言,以及周华彬所好奇的给隐去了,没有提。 “好,二哥相信你。”康明诚这样说着,目光却一直落在康雅绿那一张茫然的小脸上,审视良久。 “二哥,你咋了,还是你发现啥了?”康雅绿是真讶异于康明诚今天的表现。 “没事。你呢,也是大姑娘了,以后和别人交往,留点心眼,别被人骗了还帮人家数钱。还有你想吃什么,和二哥说。”说到这,康明诚略微停顿一下,“不过,天天吃肉也不好,我们也还是要保持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不能忘本不能太奢侈。” “嗯。” “以后,和这个周华彬交往,也留点心。他这么三天两头来找你,谁知道安的什么心呢,姑娘家谨慎点没错,知道了吗!”康明诚说得非常认真。 “好,我知道了,二哥!”虽然康雅绿觉得自家二哥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了,但还是乖乖应下。要不是担心她,又觉得她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特意说这些呢。 “要我说,这个周华彬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老话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三也是,还拜托他帮忙照顾你,简直是脑子有问题。还有大哥,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迷魂药,和这家伙要好得不行,他们才见过几面!” 眼见康明诚越说对周华彬的评价越差,都连带着骂上了自家兄弟,康雅绿不免觉得有些有失公允。 “二哥,三哥拜托他帮忙找照顾我一二吧,是一早知道他在编排节目上能帮到我。大哥那呢,他是真无意帮了大哥的忙,所以大哥才感谢他。至于这两天他带吃的来,其实是有事想问我,真不是无事献殷勤,也应该没有什么奸邪想法,真的!” 其实康雅绿知道,她这会什么都不说,只管点头配合二哥,才是最好的选择,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就是想解释几句。 也不知道,这解释是为了证明自家大哥、三哥没有错,还是想要证明周华彬不是个坏人。 反正,她就是逆着二哥康明和的意思,说了想说的话。 果不其然,被康明诚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 “你啊,你哥我是男人,男人想什么我不比你清楚啊!总之你这小脑袋给我记好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甭管他是好人是坏人,先保持点距离总是好的,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但他真不是坏人,真的二哥,我没骗你。” “啧,你这丫头!” “哎呀,好了好了好了,我记住了,真记住了!我会保持距离,照顾好自己的,我发誓!” 康雅绿认认真真再次做出保证,康明诚才把抬起来,装作要打康雅绿的手给放下,顺便附赠给康雅绿一记充满嫌弃的白眼。 “要真的照顾好自己,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就算是心里头喜欢,也得考察考察再说;要是不喜欢,那就干脆不要开那个口子。” “嗯,知道了!” 康雅绿面上乖乖点头,心里头却暗暗盘算:我怎么瞧着,二哥这意思是说周华彬对我有想法,想追我呢? 第43章 可能 往学校排练教室走的路上,她再一次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性。 从长相、家庭、性格、年龄等等方面进行了康氏独家评估,得出结果,除了性别相配,年纪相当,好像没有其他适合选项。 换句话说,她换位思考后,觉得如果自己是周华彬,除非眼睛有问题,不然真的没有什么非要在茫茫人海之中瞧上她这么一个小村姑娘的理由。 当妹妹似的逗一逗她,受康明哲的托付帮忙照顾照顾她,帮她排练好节目,这些都有可能。但像老二康明诚想的那样,周华彬是对她有特别的企图,康雅绿左思右想都觉得不能成立。 “我又没长得倾国倾城,也没有任何过人之处,人家一个汉京来的有才华有家世的大帅哥,对我……可能性太低,二哥大概是真的太宠我了!大概觉得……自家的狗屎都比别人家的饭香。” 思索了一路的康雅绿,坚定地对自己一点头,“这是年代文,不是童话故事,也不是霸道总裁文,我还是掐了七七八八小心思,好好过我这田园小日子吧。” 她还想,周华彬之所以这样,大约也是是想从她嘴里,知道些“那个人”的八卦。 人会对同自己相似的人产生好奇是合理的。生活无聊,有趣的人找点有意思的事做,更合理。这么一想,康雅绿再一次彻底成功将自己说服。 但你说,她真的一点都不希望周华彬爱上自己吗? 希望还是希望的,被一个如此高颜值又有才华的人喜欢,是一种绝对荣幸和幸福,更是吹牛和自我激励的绝佳材料。 试想一下,当若干年后有人翻看到周华彬的照片,她可以深藏功与名、十分平淡地说一句“还好吧,这人也就长得好看了那么一点,当初可是追了我好久……”,好像想想就很爽。 又或者,偶尔将记忆翻出来,在太阳下晒一晒,一想到有那么好看、那么好的人喜欢过自己,就会很开心啊。开心后,还可以顺带自我肯定,被这样超高颜值的人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不好! 内心虚荣的部分,让康雅绿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周华彬是真的喜欢自己。 但更理性的部分,近乎咆哮地怒吼着,让她清醒点,要脚踏实地,放弃百害无一利的幻想!不要做白日梦。 等到学校门口,康雅绿深吸一口气,把一切同排练无关的思绪关进脑海深处。她可是要带领第三小组,成功夺得演出权的女人,必须要专心搞——事——业! 好在,今天的排练很顺利,除却宋星晖最后的朗诵没有正式加入,其他环节都已经非常成熟,整体效果很是不错。 伍德富唱的歌虽然技巧并不丰富,但情感极其饱满。姑娘们跳的舞,动作不算难,但最后几个造型很有特色又具美感,十分具有庆祝的热烈氛围。 而周华彬的手风琴伴奏……说实话,也非常好,甚至于康雅绿一度想,是不是考虑用他的真人奏乐替换掉即将上场的录音机播放的伴奏。 可一想到,要是在评选前不久,另外两组突然知道,他们小组其实也是有录音机播放磁带来伴奏的,她又觉得那才够爽。因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以那两组某些人的性格,肯定会恨得牙痒痒。 让对方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是她非常乐意看到的事情。 来而不往非礼也,身为一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青年,她非常乐意同对进行良好互动。 身为姚杏来和方高峰的“老朋友”,她私下里,也非常乐意看到他们二人极其走狗,现出任何不愉悦的表情,不高兴的状态。 身为一个记仇,且讲求“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人,她更期待,自己小组的节目彻底取胜时,老朋友们的精彩表现。 总之,排练结束时,她的状态很是不错,心情美好。 照例等宋星晖一起回家的时候,她甚至哼起了小调。 “小康姐,咱们不等周老师了吗?”她等到宋星晖,打算一起走的时候,宋星晖问道,“周老师的手风琴不是一直放在你们家吗?” 宋星晖这一句简单的话,于一夕之间,让康雅绿因为努力排练,而努力封锁在脑海深处那些小思绪,猛地在脑海翻滚了下。 “你觉得,周老师这人怎么样?”康雅绿带有目中目的,试探着问道。她觉得宋星晖是个诚实的孩子,而孩子的眼睛,肯定是雪亮的。 “周老师很好,有才华,也很认真负责。” 闻言,康雅绿很是赞同,略带欣慰地点点头。 “那你觉得,他对我怎么样?”假装非常轻松,心胸坦荡地问出了这句话来。 “挺好啊,周老师对每个人都挺好的。”宋星晖一边回答,一边看向康雅绿,看着康雅绿目光之中的期待,他似乎颇有些茫然,因为没有领会到康雅绿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更找不到回答方向而感到疑惑,“周老师对我们所有人都很好。” 不明所以,认为康雅绿是个好组长的宋星晖再次重复道。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他对我们大家伙都非常好!”也就是说,从小屁孩旁观者的角度看起来,周华彬对我根本没有任何不同啊。 得了,破案了。康雅绿在心中按下“确认”按钮,却又不知为何,好像有那么一丢丢小小小小的失落,在心田里头倏然冒了下头。 见到康雅绿这般反应,宋星晖的眉头微微皱起,等到背着手风琴的周华彬追上他们,宋星晖才灵光一闪,恍然在冥冥中领悟了康雅绿问出方才那个问题背后的深意。 他一拍大腿,特别想把这一阵子的某个发现讲给康雅绿听。 但此时康雅绿和周华彬已经肩并肩一起热烈讨论着节目编排的内容,大步往前走着,他想说的话,根本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口! “哎,星晖你干嘛呢,快跟上啊!你不是还说有题目要讨论吗,等商量完这个问题,就能研究你的题目了!”康雅绿还很是给力地朝他一招手。 宋星晖:小康姐,我对不起你,我才反应出来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对的,你的想法没有错,周老师对每一个人是都很好,但是对你绝对格外好!虽然在人前他很刻意控制了,但咱仨在路上的时候,他的眼神骗不了人啊,小康姐! 第44章 傻样 意识到自己错误判断了答题方向,分明是答非所问的宋星晖,很想找机会修正自己的答案,可一路上他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回到住处,宋星晖还很是有点懊恼,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笨了。 “小康姐肯定是特别信任我,才会问我这样的问题,我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他又把康雅绿问问题的过程,从头到尾、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回顾一遍,确认自己后来的理解绝对是正确的。 保险起见,他又将自己发现周华彬对康雅绿比对旁人好的地方,一条一条罗列出来,得出的结论就是周华彬对康雅绿是真好,比对任何其他人都更好。 他不知道,这种好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曾经听亲姐说过,一个人要是爱另一人,就会无条件想要对这个人好,掩饰不住的那种好。 反正,周华彬对康雅绿的那种好,就掩饰不住。 “我一定得找机会,好好告诉小康姐!”宋星晖信誓旦旦对自己说道。 在宋星晖兀自苦恼后悔的时候,走在路上的周华彬和康雅绿,正一路认真讨论着节目的事。周华彬又心细地提出了几条很有用的建议,康雅绿一边虚心听取一边分析该如何做才会更好。 快到康家的时候,周华彬渐渐放慢脚步。 走在前面的康雅绿,发现周华彬落后,不禁停下来,回头看向周华彬,问道:“怎么了?” 她觉得,周华彬好像有什么为难的话,不大好意思说出口似的。 “是不是因为中午我二哥凶你了啊?” 话音方落,周华彬对她轻轻一摇头,笑道:“你二哥没凶我。我是想说,这几天我就得回宣传队那边,帮那两个小组一起排练,不能再和你们一起练习了。” 周华彬这么一提,康雅绿才意识到,好像他确实跟着自己小组,一起排练了好多天,比先前帮助方高峰和姚杏来小组的时间都要长,长很多。 “姚杏来小组的组员,昨天到郝队长那提了意见,还找上门来。我再不过去帮忙,影响不好。后面,你要加油!” “嗯,我会的。不仅加油,还会努力拿第一!”康雅绿说得很有信心,“说起来,这一段时间谢谢你,真的!代表我自己和全体组员谢谢你,真帮了我们很多!” 感谢之情溢于言表,不过下一秒,某人却话锋一转,继续道,“对了,那录音机呢,录音机到了吗?” 村里马上要进行比赛,康雅绿想着,要是周华彬接下来要陪方高峰和姚向来带领的俩小组排练,不能帮她们小组拉手风琴,那她就是时候拿出录音机,大声放伴奏,好好气一气那两个当初抢占队里录音机的队伍。 没准,还能影响他们两组排练也不一定! “我也想说这事,录音机已经到了。后天不是休息吗,你要是方便,后天可以和我一起去镇上,我把录音机和磁带都给你,还能教教你怎么用。要是不方便的话,我拿回来送到家里去也没问题。” “我方便的,那后天咱俩镇上碰头。还是我偷偷过去拿比较好,要是你把录音机拿回村里,再给我送过去,只要被一个人瞧见,那所有人都得知道,这录音机是打你那来的了!那可就毁了。他们说我玩赖倒是没关系,可搞不好还会编排你偏心、偏向,不公平,那可不行!” 康雅绿觉得自己顾虑得很对,周华彬帮了她大忙,她可不能平白把恩人给拖下水。所以这种事情,还是悄悄地干比较好。 “我偏心,难道不是事实吗?”谁料,周华彬却笑着反问。 这一问,倒是把康雅绿给问到了。 她偏头看向周华彬,夕阳余晖正好投射过来,显得周华彬的轮廓异常温柔,温柔得很好看。 “你说得也对,确实是帮了不少,连排练时间也比他们多多了!事实虽然是这样,可这事要是传到到某些人别有用心,不留口德的人嘴里,可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还是低调些好,安全第一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连累你最好。” 周华彬还是笑,唇角上扬,笑意温柔。 一时之间竟是让康雅绿有点看呆了,恍惚间,她好像又感觉,眼前看到的分明是另一个人,那个人。 某一瞬,她甚至很想再问一句“我们之前是不是真的认识”,转念,又觉无稽。 “我能不能问个问题?”到底,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那天喝了白酒,我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做了些啥,会让你对我提起的‘那个人’那么感兴趣呢?还是,你对我有什么额外的想法?” 虽然,脑海深处的问题没能问出口,她却非常直接又分外坦诚地问出了另外两个疑惑。 她莫名笃信,周华彬不会骗她。 “小傻样!”周华彬轻笑出声,看着一脸认真的康雅绿摇摇头,“你要是有空呢,不如好好想想刚才咱们说过的节目问题,那样才有更大机会稳稳取胜。” 没有得到答案,康雅绿有点不甘心,可周华彬已经继续向前,将她甩出了一个身子的距离。 她只有追上去,“你还没回答我呢!” “与其回答这种问题,我倒是更乐意提醒你一件事,今天吃完晚饭天黑后,你或许应考虑往你家后院那边瞧瞧,或者往河边走走,那俞浩歌可已经偷偷在那边张望着等你好几天了。” “啊?”康雅绿被这个消息惊到了,“真的假的?他躲那干啥!” “还有,你都能偷偷打探那两组的排练进程,节目排练情况,你猜以某些人的为人,他们是会什么都不做呢,还是已经暗戳戳做好准备,打算给你添堵了?什么地方可能被暗算,该怎么解决,都想好了吗?” 说到这些,康雅绿变得异常认真起来,很是严肃地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有所防范。 “还有,你要的红绸已经准备好了,你确定要等乡里选拔之后,到镇上比赛时再用,是吗?” “嗯,确定!村里选拔赛的时候,我打算把红皱纹纸做的大红花先用上。”康雅绿很是配合,乖乖答道。 “好。那今天我就不进去了,手风琴你帮我拿进去。明天中午,我再过来取。”说话间,他们竟是已经来到康家大门口。 “你咋不进去呢,今天不在我们家吃晚饭了?”昨儿不是还说什么,一个人吃饭没劲儿嘛。 “我怕你二哥见到我不开心。”周华彬将手风琴,塞到康雅绿怀里,再一次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瓜。 目送周华彬离开,康雅绿才抱着手风琴,往院子里走。这一转身,居然瞧见她亲二哥康明诚正一脸不悦盯着她……确切地说是恶狠狠盯着她身后瞧…… 第45章 争吵 甚至,在从康雅绿手里接过手风琴后,康明诚的目光还停驻在周华彬身影消失处片刻。 那表情一度让康雅绿很担心,她亲爱的二哥会不会把周华彬的手风琴直接给砸了。 不过还好,最后在把琴放到桌上的时候,他只是用的力道大一些,并没真摔琴。 跟在二哥身后的康雅绿,同大哥打过招呼后,便回了自己那屋,拿上脸盆打水洗脸擦汗。这期间,她隐约听到大哥二哥在交谈,好像后来还起了点分歧。 等她洗完脸换好衣裳出来,二哥已经进了厨房淘米做饭,大哥自己在屋里头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一会,也匆匆去往厨房。下一秒,康雅绿就听到有争吵声从厨房传来。 这是她来这之后,康家第一次有人吵架。在上前劝架前,她特意悄悄走到门边,竖着耳朵听了会大哥二哥吵架的内容。 好家伙,原来她还是吵架的“主角”,二哥那是咬死了说周华彬不怀好意,康老大和康老三是有眼无珠引狼入室; 大哥康明和则坚持康明哲看人眼光准,周华彬是个好人,更确定康雅绿有明辨是非辨别好坏的能力。 “可拉倒吧,要我说你就是被人家那一盒烟给收买了。烟重要还是小妹重要?老三更是有眼无珠,还托姓周那小子照顾小妹,怎么的,你、我还有咱爸都是死的啊?不能照顾小妹了呗,轮得到一个外人来照顾吗!”康明诚越说越气,气到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把手里淘米的盆给扔出去。 “老二,我跟你讲,你现在就是瞎操心,就你关心小妹,我们都想害她呗?你就是不相信小妹,不相信小妹有能力处理好这些。 再说,我看的人多还是你看的人多,周华彬是帮过我的忙,也给我了一盒烟,但我是因为这个才夸他人好的吗?他人就是不错,而且还能帮小妹排练节目,咱们对人家客气点怎么了?你这态度,要是把人惹急了,不帮小妹他们排练,最后的结果你来承担吗?” 康明诚生气耍脾气大嗓门,康明和就把声音调得比他还大,义愤填膺那劲儿像极了要上场战斗的大公鸡。 “屁,他一个汉京人不好好在汉京呆着,专门跑咱这小地方来,还特意往小妹跟前凑,那就是有问题。正常人谁这样啊?人家知青都恨不能早早回城,没见过有人往上凑的。退一万步,就算他人没问题,那往小妹身边乱凑也不行,咱们当哥的,就得看着点!这是为了小妹好!” “那你问过小妹了吗?她都已经成年了,她同学里头多少嫁了人的呢!咱们当兄长的,得有做兄长的样子,做兄长的胸襟。” “拉倒吧,你这就是得了人家的好处,拿人手短、昧良心帮着外人说话。什么狗屁胸襟,真出事那就晚了!你连人家背景都没调查过,别和我提什么有的没的的。” 站在门口的康雅绿,数次想要打断他们富有节奏、你来我往的“讨论”,但两个人“交谈”得实在热烈,她一直没能成功插话。 “康明诚,你注意态度!我可是你大哥。再说了,你咋知道我没调查过他背景啊,我都在姐夫那问清楚了,还特意打过电话去汉京厂里头确认。我告诉你啊,人家这人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你不乐意他离小妹太近行,但你也别太过分,别给小妹添乱。也别打老三的脸,老三可是真拿人家当朋友!” 站在厨房门口,尴尬到咬手指的康雅绿听着大哥二哥的争吵,很是有几分惆怅:大哥二哥,你们要吵,是不是也背着我点啊?你们现在这样,我是消失好呢,还是消失好呢? “小妹,你觉得呢?”想要消失的康雅绿,忽然被大哥提问。 “对,小妹,你怎么想的,觉得我和大哥谁说的对?”焖上米饭的二哥,双手掐腰,也看向她。 康雅绿:敢情你们一直知道我在门口是吧?那还故意当着我的面吵吵,你们什么意思啊! “小妹,说话啊!” “小妹!” “啊,我觉得你们说的都对,嗯,都对。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嗯,对!”眼见大哥二哥都极其不满意自己的答案,康雅绿战略性后退,然后撒丫子就跑,“我出去看看爸回来没!” 在气头上较劲儿的人,都是野兽,反正看这架势铁定打不起来,她才不跟着掺和白受气呢!先跑为敬。 晚些,康昌荣回来后,兄弟俩分明还在暗自较劲儿。等吃了晚饭,康雅绿随便找了个借口,往后院那边小河的方向走去。 她身后,康家屋子里,又响起康明和同康明诚慷慨激昂、各抒己见的争论声。最终,在老康康昌荣的声音响起后,两个人的火都被灭了。 康雅绿没关注家里都发生了什么,她知道大哥、二哥的出发点都是好的,都是关心她,她也知道大哥和二哥肯定打不起来,何况又有老康在,她更是一点都不担心。 现在,她正瞪圆了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在蒙蒙夜色下,努力地找人。找可能在后院附近,也可能隐没在小河边的俞浩歌。 按周华彬给出的提醒,俞浩歌肯定是找她有事,估计这事八成还同节目、演出有关。 边搜寻俞浩歌的身影,边慢慢走着,康雅绿边想,为什么前几天都没瞧见俞浩歌呢?正想着,一抬头,还真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俞浩歌?”她试探着问道。 果然,不远处正朝她这边走来的人,正是俞浩歌。 康雅绿也没客气,直接开门见山问俞浩歌,是不是有什么事找她。她大大方方,倒是让俞浩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我是想和你说点事情,但不大方便在人多的地方说。所以,就往这边走走,看能不能碰到你。那个,你们这几天注意点,我们组和方高峰那组,好像有人要做什么小动作,你们要提防。” 果然,俞浩歌说出口的话,同康雅绿的猜测差不多。 第46章 状态 “可惜,我没打听清楚他们到底想怎么做,不好意思啊!” 给她通风报信的俞浩歌反而先道歉起来,他这一道歉,让康雅绿觉得自己有点像书里头那种蛮不讲理的老妖婆。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有这么个提醒,我才能多多注意。谢谢你!” “应该的,比赛本来该各凭本事,搞阴招是可耻的,只可惜我没办法阻止他们。本来,前几天我一发现这个事,就想来找你的,但这几天你们家好像一直有客人,我就没好意思过来……” 康雅绿反应了一下,这几天排练后还在他们家的,就周华彬一人。敢情,都是这位周老师的存在,才让俞浩歌不敢第一时间通风报信的! “是周老师在,排练他帮了很大的忙。不过他是个好人,要是以后还有什么是要说,他在无妨的。这次还是谢谢你!真的,很感谢。” 夜色朦胧,康雅绿瞧不清楚俞浩歌的具体表情,但她总觉得对面这个男青年好像在害羞。 这会,俞浩歌微微低着头,无话,康雅绿也有点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 两旁的田地里,蛙声虫鸣四起,树影在夜色里显出奇特模样。他们站在夜色正中,很是有点突兀。 就在康雅绿打算道别时,忽然听到一声轻呼,循声一瞧,只见大树后头一个黑影从地上一骨碌爬起,瞬间跑远了。 俞浩歌也发现了那个黑影,想要去追,被康雅绿拦下。 “这么晚别追了,不安全,又未必追得上。村子就这么大,晚上遛弯碰见了再正常不过,有人偷看也不怕他胡说,更何况咱们本来也没猫腻。今天,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谢谢!”再次表示感谢后,康雅绿挥手同俞浩歌道别。 俞浩歌也学着康雅绿的样子,对她摆了摆手。而后,一直目送康雅绿离开,直到康雅绿的身影完全在夜色中消失,他才收回目光,深深地吸一口气,沿着小河,往自己家走去。 他很是有点开心,又有点担忧。 开心是因为今天见到了康雅绿,担忧是因为不知道那黑影是什么人,会不会传什么瞎话。可他又想,要是传出来的,是他和康雅绿“关系不一般”的话,他好像又忍不住有点高兴。 再细细回忆晚上简短的对话,想起康雅绿对他说谢谢的样子,他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等回忆到康雅绿提起周华彬那几句的时候,心头的开心又倏然消退,他觉得康雅绿对周华彬似乎有些太信任了。 短短的一段路,俞浩歌那连篇思绪,不断被甜蜜和惆怅包围,又涩又甜。 与之相比,康雅绿的心境要平和太多,心绪平稳到几乎没任何起伏,目前关注的重点也只有两个。 回到家后,她先去瞧了下那两位亲哥的状态,见他们相安无事,彻底放下心来。等回了自己屋,她要操心的只剩下排练的事。 整体来说,只要方高峰和姚杏来不来个“大变活人”,把她的组员给变没,旁的事她还真不太怕。对节目质量,她更有信心。 等明天,她就让大家伙把用红皱纹纸做好的大红花给用上,这通红热烈的花儿一上场,气氛又会热烈几许。 再等录音机一到,正式伴奏一响,让宋星晖把写好的诗歌安排好,这么一来,情感还可以大气磅礴地再升华到一个新高度。这些,都是另外两组没有的。 村里节目演练评估又马上就要开始,即便后天对方知晓了她们组这些动作,就算想抄也未必来得及。 这么一分析,康雅绿的心态愈发安稳起来。洗漱好,爬上床,美滋滋地抱着被子,打算去会周公。 睡前,思绪飘飞片刻,周华彬的脸出现几次。 她还是挺喜欢周华彬的,不是男女之情,是直觉上的喜欢和欣赏,人好,长得好,对她也挺好,还经常能变出好吃的来——最后一点,在这个年代,实在太加分了。 但周华彬肯定会回汉京,分别是迟早的事。不管周华彬为什么对她好,到时候一切终将尘归尘土归土,每个人都会回到原位。 所以,二哥担心的事情,其实并不会发生。 而她一个成年人,虽然是刚刚成年的成年人,也非常知道做人的底线在哪儿,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来。她也觉得,周华彬不会出格做出过分的事来。 综上,如今的时光,好好相处便好。周华彬投喂的好吃的,更要友善接受——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凭票购买的时代,想满足口腹之欲,不容易啊。 第二天,等康明诚走了,周华彬才来康家取手风琴。 在同组员们练习的时候,他和康雅绿一起宣布了,他马上就要离开小组,帮另外两个组别训练的消息,组员们还挺舍不得他。 “你们别想拿这事当借口,不好好练习啊!一定要好好排练,争取到镇上去表演!你们可以的。” “都听到了吧,要加倍好好排练,一定把那两组比下去,给周老师长脸!”康雅绿趁机给大家伙打了打气,“到时候还有奖品拿,多好!来来来,再来一遍,加油!” 这一天,排练的氛围很好,红皱纹纸大红花的加入,也果然让视觉效果更热烈几分。 又因为周华彬的鼓励,大家也普遍干劲儿十足,除了刘彩霞。 康雅绿有注意到,刘彩霞从来到教室开始,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面对她的询问,回答得也有些敷衍,康雅绿知道她肯定没说实话。 不过康雅绿没继续问询,只是私下里找到赵小娟她们,让她们多少帮忙留心一下刘彩霞的状况,要是状态特别不好立即通知她,当然能照顾的地方,也希望大家伙能稍微包容照顾一点。 大家是一个小组的,谁都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彼此体谅也是应当。 康雅绿甚至想,要是接下来几天刘彩霞还这样,她可能还会考虑打听一下,是不是她家里面出了什么事。能帮得上忙的话,就帮一把。 另外,宋星晖也有一种不完全在状态的状态,康雅绿和周华彬一起问他怎么了,他欲言又止不肯说。 气得康雅绿直苦笑,摇头对周华彬说:“这小家伙,要不是我知道他的秉性,就他这状态,我都得以为他是不是被方高峰和姚杏来给收买了!” 站在一边的宋星晖有口难言:小康姐,不是,我没有!只是我想说的话,当着周老师的面,实在说不出口啊! 第47章 好看 康雅绿继续朝前走的时候,周华彬却停下脚步,回身重重一拍宋星晖的肩膀。 “其实,我文化课也不错,有机会帮你系统梳理补习一下。” 宋星晖感受着拍在肩膀上那只手的重量,听着周华彬那亲切的话语,感动到一动不敢动。 确切说,何止是不敢动,他简直差点被吓坏,天晓得这周老师为什么送上突如其来的关心! 眼睁睁看着康雅绿没心没肺地同周华彬肩并肩离开,宋星晖绝望地一摇头:完了,小康姐。这男的绝对不一般,我又插不上话,你可咋整啊! 而被少年宋星晖担心着的康雅绿,对此并没有半分觉悟。 又或者她已经免疫了,因为周华彬接连几次玩笑似的操作,以及大哥、二哥截然相反的反应,已经让她对关于周华彬,以及周华彬是不是对她有好感的事基本麻木。 眼看汇报演出的日子愈发近切,她满心满脑袋想的,更多是关于节目的事。 并深深期待着,可以在汇报演出的赛场上,好好挫一挫方高峰和姚杏来那两组的锐气。好好“报答”他们锲而不舍对她的特殊关怀。 这天晚上,周华彬照例将康雅绿送到康家附近,便把手风琴托付给康雅绿,没有踏进康家院子半步。 康雅绿明白,周华彬这绝对是在躲她二哥呢。 等她进了院子,康明诚瞧见她抱着的手风琴,照例又绷起一张臭脸,略带一丝防备,更像是嫌弃得很。 康雅绿乖乖地,什么也没说,她只是觉得这事还挺有意思,特别富有一种搞笑的趣味。至于哪儿好笑,她又说不清楚。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赶最早一趟班车去了镇里。 到镇上后,先去看了大姐。 瞧见康雅柔的那一刻,康雅绿是高高兴兴奔过去的,心底里的那种开心和想念,大大超乎她自己的预料。 “你这傻丫头,慢着点!都多大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真是!” 被康雅柔捏着脸蛋数落着,她心里头竟然涌起甜丝丝的小幸福感来。好像,冥冥之中,她已经将真心实意爱护的她的康家人,真的划到了心里,当成了依靠。 在康雅柔给了她两块奶糖后,康雅绿觉得,自己对大姐的喜爱,更深了! 连康雅柔批评她年纪轻轻出门也不知道打扮,干嘛只穿一套洗褪色的旧衣裳,她也觉得高兴。 被爱着自己的人数落批评,有时候都可以是一种幸福。她现在就沉浸在这样的幸福里头。 撒娇似的又在大姐身边赖了会,帮着干了点活,康雅绿才往同周华彬约定好的地点走去。 到约定好的家属院大门口时,离定好的时间还差三分钟。周华彬早已经等在大门口。 九月的天很蓝、很高,衬得调皮变幻形状的云,愈发洁白。 和煦轻柔的风,吹动茂盛翠柳柔软的枝叶,现出婀娜身姿。 而穿着雪白衬衫,笔挺西裤的周华彬,就那样站在蓝天之下,和风里,暖阳中,像一株挺拔俊俏的小白杨。 不得不说,康雅绿发自肺腑觉得,今天的周华彬,真好看。虽然平常也挺好看的,但今天似乎更多了一分精致。 所以,她非常直接地赞美了周华彬,以最质朴的言语:“你穿这套衣裳真好看。” “谢谢,那看来我的衣裳没白选。”周华彬欣然接受了她的夸赞,“你等我一下,我去把录音机和磁带拿来。然后看看帮你把东西送到你姐那?你再试试看看效果,好不好?” 康雅绿愣了下,她以为可以直接去周华彬那听一下效果,再带东西走人,没想到周华彬要搞得这么麻烦。 “你二哥不是让你和我保持距离吗,屋里现在没人,孤男寡女我怕你介意。”周华彬很是贴心地解释了一句。 康雅绿本想说“没事”,但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周华彬最开始的提议。 就这样,周华彬取到录音机和磁带后,和康雅绿一起走过小巷,穿过一条大马路,往康雅柔家走去。 路上,他还顺带去见了一个朋友,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三本用牛皮纸包着的书,和一个纸袋子。 等到了康雅柔家大门口,周华彬将录音机、磁带、书和纸袋子一一交给康雅绿。 “书是给你二哥的,袋子里的东西给你的。录音机你应该会用吧?我就不进去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去家属院找我。袋子等进屋再打开!” “好。谢谢你啦,等被选上,赢了比赛,我请你吃好吃的!”康雅绿真诚道了谢,目送周华彬离开。 穿着白衬衫的周华彬走在巷子里,阳光慵慵懒懒地倾洒在他身上,发出淡淡的光芒,像一幅画。 尤其是当走到半路,周华彬回头,冲康雅绿挥手的时候,那个画面真美。 康雅绿想,其实能遇到周华彬也挺好的,美好的东西都会让人感受到愉悦。即便这记忆短暂,也终究是存在过的美好。 当她进了屋子,打开纸袋子后,更发自肺腑地觉得,能同周华彬在这个年代相遇,真是太好了——因为袋子里,有周华彬给她准备了巧克力和饼干。在这年代,妥妥的“奢侈品”! “唉,怎么有这么好的人呢,再这样下去,我真怕自己为了这一口吃的,想来个强扭瓜、以身相许啊!”康雅绿掰下一块巧克力,一边鼓弄录音机,一边自我调侃道。 调侃归调侃,听完磁带确定没问题后,她也有认认真真地思考,等节目选拔结束,要怎么好好感谢一下周华彬。 毕竟,周华彬确实帮了她很多,作为一个正常的有良知的人类,她觉得回馈一二是应该且必须的。不管形式如何,分量如何,感谢总要表达。 而在康雅绿不知道的角落,有几个姚杏来和方高峰小组的队员,正分成两组凑在一起,情绪激昂地八卦分析着。 一组有人说道:“哎,刚才那是周华彬和康雅绿吧,你看他俩那样像不像有点文章!” 另一组有人眉飞色舞地感叹:“我的妈,刚刚那是周华彬和张镇长吧?” 第48章 祝福 等康雅绿美滋滋的从镇上回到村里的时候,关于他和周华斌的关系,以及周华彬本身的传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当然,人们更关注的重点是周华彬。 大多数人,对这个来自汉京市的,长相优越,富有才华,还同镇长和镇长夫人都相熟识的年轻男人愈发好奇起来,好奇之中更包含无尽的艳羡。 而且随着传言流传的范围越广,传说的内容越发离谱起来,到最后,周华斌几乎被神化成了 一个实在难得的神一样的人物。 以至于某些女同志提起他来,目光之中包含的情绪已经不仅仅限于艳羡,更沾染几抹害羞,一点倾慕。 而康雅绿,更多的人觉得她是攀了高枝。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更有人盼着她摔跟头。 “哼,人家要真那么好,会要她一个村姑?”最后一种人,就比如说出这种话来,忿忿不平的方高峰。 “是,我要是条件跟周华彬似的那么好,那我一准娶个大城市、家境好,长得漂亮人又贤惠的好姑娘!” “就是!唉,不过,你们说那周华彬背景真能像传说的那么邪乎?那他来这么个偏僻旮旯小地方干啥啊。” “能为啥,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们觉得能是好事?”阴阳怪气吐出这句话的,依旧是方高峰。他现在是瞧康雅绿不顺眼,瞧周华彬更不顺眼。 他这话一出口,身边几个人互相递了个眼神,止住了话锋。 人人都知道,在这些知青里头,算是他方高峰的“背景”最好。他又确实有些小才华,平常吸引了不少目光。 而且这一两年还有消息传出,说他就要返城,那可是大城市,据说还能接班国营厂的正经工作呢。 可这些,同周华斌的身份身世相比较起来,实在相距甚远,或者说根本没有可比性。 也难怪一直是人群中心的方高峰,会阴阳怪气的不高兴。 防高峰周围的哥们儿,止住了话题,不再当他的面讨论与周华彬相关的事情。可女同志那边却讨论的热火朝天,议论得愈发热烈起来。 姚杏来也在其中,只是她没怎么说话。 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含情一般呆呆地望着远方,像是在沉思一些什么。 “哎,杏来,你说那周华彬真像他们传说的那么好吗?” “是啊,还有人说他们家上面关系硬着呢,就比传说的要好很多。还有人说他那条件比咱们能想到的都好,要更好!” 同伴说的眉飞色舞,又碰了碰她的肩膀,姚杏来只是敷衍着“嗯”一声,算是搭了个腔,但多余的话半句都没说。 只不过,有些人面上有多平静,显得多不在意,心里头的活动,就有多活泛、多热烈、多不冷静。 “你们说,咱那周老师是真瞧上了那个康雅绿吗?”有好事者,偷偷压低了声音,挑眉说道。 “也不是不可能吧,说实话,康雅绿白白嫩嫩,水灵灵的,长得其实挺好看的。再说,周老师先前一连在他们小组呆了那么多天,那近水楼台的,没准她就占了先机呢!” “要我说不能,那周华彬家世要真同传说中似的那么好,能看上村里的一个小姑娘?”有人持反对意见,只是这种意见是基于客观分析,还是主观愿望就不好说了。 “可你没仔细听他们说啊,说见到他俩那天,周老师穿得可板正了,一看就是打扮过的,而且一路上大包小裹提着东西,脸上那笑就没断过。反而是康雅绿就穿平常那么一身,连打扮都没打扮过。哎,这还能叫没戏?要我说,这就是王八看绿豆,周老师先看对眼了。这以后,没准人家康雅绿福分大着呢!” “你要非这么说,好像也像那么点意思。先前那方高峰被她瞧上,要是没有……”这人原本想说,要是没有“咱们杏来在”,但碍于姚杏来也在场,生生把话拐了弯,“不也差点就范了,没准周老师也着了道呢!” 女人们七七八八,把话题扯得渐渐远了。 “哎呀,扯远了,扯远了!那玩意周老师再好,他和康雅绿到底再怎么样,其实和咱有啥关系。你们是有才有貌,还是有人家康雅绿那本事啊,反正也入不了周老师的眼,说这干啥。不如好好干活,好好练节目呢!” “对,咱们准备准备,再把节目排练几遍吧,等被选去镇里表演,咱可都有奖励,那是实打实的!” “对对对,聊天归聊天好奇归好奇,该脚踏实地还得脚踏实地!” 姑娘们聊得开心,八卦得快乐,该忙活起正事来倒也不差。 不过,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些人还真对队友无意间说的话上了心思。 既然康雅绿这样,不过是长得有几分漂亮的村姑都能得到周华彬的关注和喜欢,那我凭什么不能呢?有些人,暗自想道。 而康雅绿是什么时候,发现传言与她有关的呢? 不是接触到带着打探、艳羡还有八卦的复杂眼神的时候;不是被隔壁婶子暗暗打探她的亲事是不是已经有着落的时候;也不是小组组员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时候…… 而是在村里的汇报演出即将开始,同方高峰狭路相逢的那一刻。 “哼,我说你怎么那么急不可耐、使尽手段,突然拼命和我划清界限,原来是有了更好的高枝儿要攀!浅薄、无耻。” 方高峰说得义愤填膺,要不是康雅绿躲得快,怕是愤怒的吐沫星子要喷她一脸。 “人算不如天算,高枝可不是那么好攀的,小心摔到死无全尸。” 更让康雅绿感到奇怪的是,这个方高峰居然连诅咒都用上了。她不理解,不理解这位好端端的突然发什么疯。 不过是个小演出小比赛,她想,不至于紧张到失心疯了啊! 但本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优良品德,她还是贴心地礼尚往来,回赠了一句: “谢谢提醒,为了保个全尸,我这不是贴心地把您这高枝儿让给姚杏来了嘛!祝你们琴瑟和鸣,百年好合,生同衾死同穴,尸骨永存,遗留千年。别客气。” 第49章 消失 康雅绿是全程笑着说完这些话的,直气得方高峰那一张脸由白转红。 方高峰本想再回嘴,奈何康雅绿走得干脆,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演出就快正式开始,她才没有闲心思和这种人,在这种关键时刻掰扯。 不过,康雅绿也有几分好奇,这方高峰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又有了种疯狗的气场。 当她问起身边组员的时候,大家伙一致表现出震惊来。 他们原以为,关于传言中的事康雅绿早该知道了。 “组长,你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吗?”别说队里,全村都传遍了吧。 “小康姐,就是关于周老师的家世,还有你和周老师的关系那些事儿,你都没听过吗?”刚刚还在默默背诵诗词,酝酿情绪,自己偷偷排练的宋星晖,也不禁接起来话。 “啊?”康雅绿满头雾水,觉得大家伙像是在和她猜谜似的,“唉,算了,演出第一,咱们先最后再比划比划,无伴奏大概演练一下。其他的等比赛完再说。来来来,先都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拍着手,指挥大家快一点。 此刻,台下,村里的主要人物都已经坐好了,就等着宣传队长报幕,好看演出。他们三个小组的汇报演出,既选拔比赛,即将开始。 可这么一准备,她却赫然发现,组里少了个人——刘彩霞不见了! 问了一圈,大家伙说刘彩霞确实出现过,是同赵小娟她们一起来的这,而且刚刚他们明明还见过她。 但现在,刘彩霞却确确实实不见了。 大家伙立刻分成三个小组,在附近寻找又问了人,依旧没有找到。 方才明明还在的刘彩霞,仿佛凭空消失了。 在表演马上开始的片刻,消失不见。 全部组员都非常焦急,他们担心队友的安全,但更在意的是节目,突然少一个人,节目可怎么演! “完了,这可咋整?” “是啊,她到底是遇到啥事了,咋能说都不说一声就没影了,等会表演怎么办!” 每个人都很焦急,期间更有人把周围全部又找了一圈,还去厕所来来回回检查了三次。 虽然,大家都知道,一个健康的成年人掉进厕所的概率很小,可他们真是急得没办法,能找的每一个地方都不敢错过。 每一个人都很希望,刘彩霞突然在他们找寻过的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 甚至于,他们着急的,都去问了姚杏来和方高峰两组的人,还拜托他们帮忙。 可惜,眼看就要轮到他们表演,人还是没有找到。 少一个人,他们的节目可怎么办?且不说最后的亮相没办法做,就是前头的好些流程,突然少一个人,怕是也没办法完成。 “完了,咋能出这事,这没演呢,不就已经输了吗?”一个红了眼眶的女知青先泄了气。 她说的,也是大多数人的心里话。 “要不,伍德富,你跑得快,你去她们家看看吧?”绝望之中,有人提议。 “不用,”这个提议却被刚刚去找过队长的康雅绿按下,“我已经同队长和主任说了情况,他们会派人去找彩霞,大家不要担心。光天化日,估计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把情况说明后,康雅绿重新把大家聚在一起,围成一个圈。 “来,咱们一起打个气!演出呢,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伙排练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赢。彩霞她也肯定不希望因为她,而影响演出影响比赛。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为了咱们组,还是为了刘彩霞,咱们都要沉住气,待会好好演,争取拿出最好的状态来,演出最好看的一场!能做到吗!” “能!”被她的气势感染,大家伙下意识配合着喊出这么一句。 “可是组长,少一个人啊……”咱们少一个人咋演啊? “不少,我上,我代替她的位置。你们信我吧?”康雅绿一一看向每一个人,看向她们的眼睛,目光里写满了自信。 “嗯!” “好,加油!要赢,把彩霞那份一起赢回来!” 终于,气势重新回来,每个队员身上都再次散发出干劲和对未来的期待,这种情绪甚至比刘彩霞消失之前还要更高昂。 见状,康雅绿悄悄吐出一口浊气。 在发现刘彩霞消失后,她其实就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八成是刘彩霞被人威胁或者收买,背叛了她和他们小组。 尤其是观察过姚杏来小组的某些人后,她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先前周华彬点过她,俞浩歌也悄悄给她递过消息后,她其实一直是有所防范的。 很是花了些心思,考虑了许多可能,包括并不限于被偷创意、被抄袭,甚至是被破坏到道具等等方面,但说实话,她真没想过,姚杏来他们会这么绝,能想到在表演开始前,当真“大变活人”。 可惜对方不够绝,下手不够狠。康雅绿想,要是对方一下子搞没三个人,怕是她才会乱了阵脚。 少一个,她能顶,少两个,她一定会厚着脸皮求陪练的周华彬上场。 这两种情况,哪种演出效果都不会比最原始的情况差,甚至有机会赢得更多掌声。 因为,她康雅绿比谁都更了解整场节目,而周华彬也对节目足够熟练不说,他那个人往那一站,就已经增色许多。 思虑间,已经轮到他们上场。 从台上撤下来的姚杏来,在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刻意撞了下她的肩膀。在四目相对时,分明对她笑了,笑得肆意又猖狂。 康雅绿嫌弃地凭空吹了下自己的肩膀,算是回应。 等他们在台上站定,她特意往台下扫了眼。 已经表演完在台下观看的方高峰,眼中只有不屑与愤怒,并没有任何窃喜,或者瞧热闹的意味。 这一瞬,康雅绿确定,刘彩霞的事,八成同他无关。莫名地她对方高峰这个小可怜的印象,好了那么一丢丢。 对智商不够的成年儿童,她向来是比较宽容的。 音乐声起,宣告演出开始。 伴随伍德富的声音响起,康雅绿同组员们一起,起舞摆造型,歌声愈发高昂起来,他们的表演也渐渐进入高潮和最精彩处。 最后,歌声止,伴奏减弱,在宋星晖饱含深情的朗诵之中,在他们最后那个漂亮富有良好寓意的造型里,节目终了。 台下,一片静默,使人意外的安静后,才传出一阵阵自发的掌声。 康雅绿知道,他们赢了。 当她喘着粗气,再次望向台下的时候,她看到了原本说因为有事,今天不能来观看表演的周华彬。 周华彬,在对她笑。周华彬的手里,还握着一个和上次一样的纸袋子! 第50章 赢了 康雅绿下台后,就一直在找寻周华彬的身影。 莫名地,她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话想同周华彬说,想分享喜悦,表达感谢,也想知道周华彬手中的袋子里头,这一回有什么好吃的。 然而等她来到台前,方才还在下头冲她招手的周华彬,却不见了踪影。 来回张望一圈还是没找到周华彬,康雅绿不免有些失落。 可组员们都很兴奋,观看表演的领导和一些村民也纷纷称赞他们,甚至是提前表达了祝贺,康雅绿只有收起小情绪,大大方方笑着做出得体回应。 在观众席,她还发现了两张不大熟悉的面孔。 正当她好奇猜测,想着要不要打听一下的时候,周华彬出现了。 原来这两个人,是机缘巧合临时决定同周华彬一起过来观看演出的。 他们的身份,还稍微有点特别: 那位年纪稍长的女同志,是镇里负责宣传口的魏主任;看起来年纪同周华彬差不多,一脸笑模样、看起来就特别善于交际的叫柳瑞安,是乡里的文艺骨干。 他们都对康雅绿表达了祝贺,并夸赞他们的节目从编排到呈现出来的效果,都十分好。 魏主任甚至说,这套节目在全乡乃至整个通达镇,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好节目。 小柳更是激动地握住康雅绿的手,表示今后有机会一定彼此切磋,互相学习。 被夸奖肯定的康雅绿心里头熨帖极了,很是高兴。 她勉强保持着谦虚的美德,接连说了些自谦的客套话,并顺带在魏主任面前,向郝队长、以及村里的干部们,和周华彬周老师表达了感谢,直言没有他们的配合,就没有他们小组今天的节目。 言外之意,这一切,都是大家伙的功劳。 总之,节目演得好,赞誉纷纷,气氛和乐融洽,一切都同康雅绿的预估和想象差不多。 不,准确来说,是比她预想的要更好。 因为有偶然造访的魏主任和小柳在,所以比赛的公平性提高很多,即便有人想要徇私,却也注定很难当他们的面,去明目张胆改写结果。 不客气的说,按照今天演出的情况,康雅绿他们小组,必然是被选上的那一组。 接下来,马上就要进入宣布评选结果的环节。 有人紧张兴奋,有人失望沮丧,有人挖心脑干想要做些什么,却不得行动。 结果公布,理所应当地,康雅绿他们小组,赢得了去乡里参加评比的资格。同时到手的,还有郝队长应允的鸡蛋,和周华彬从纸袋子里拿出来,给获胜队伍准备的水果硬糖。 康雅绿尝了一颗,好甜。 组员们脸上洋溢的笑,也很甜。 康雅绿感到很开心,是来这之后第一次有付出之后的那种开心。 不过几人欢喜几人愁,另外两组的人情绪普遍低落,而当初搞小手段把康雅绿算计进宣传队的人更难过。 但不管难过还是开心,表演已经结束,结果已经确定,又有镇里头领导在,几乎再无更改可能。 人群散去,大家伙或欢喜或悲伤,各归各处。 康雅绿想再好好同周华彬说声谢谢,所以没着急走,磨磨蹭蹭到最后,可转头往周华彬的方向一看,好家伙,还有人在和他热火朝天地聊着天。 没办法,她只能先走,慢慢悠悠地走。 等走出了四五百米,她忽然觉得哪儿不大对,好像自己忘了点什么。想了又想,她猛地一拍大腿,终于想起来她忘了什么——磁带,伴奏磁带还在宣传队的录音机里头呢! “这东西多重要,怎么能乱放呢,万一有人弄丢了,或者一不小心给搞坏了可怎么办!”不知道是给自己找借口回去,还是真担心好不容得来的磁带出什么意外,反正某人跟脚踩了风火轮似的,风风火火朝方才演出的地方折返而去。 快到地方的时候,竟是先迎头碰上了满脸通红,一副怒意冲冲模样的方高峰。 俩人险些撞到一起,没等康雅绿说话,方高峰冷着脸抓住她的胳膊将人扶稳,一言不发像头倔牛似的恶狠狠迈着大步,走了。 本来做好再打一场嘴仗的康雅绿,意外地还有那么点落寞。 她一边好奇,一边继续往演出地点走去。 一眼望去,空空的场地已经没了人。 但饶是如此,像是期盼什么似的,康雅绿还是来到场地中央,站在台下最正中的位置,往台上看去。 回忆了会方才表演时的场景,她才认命似的,决定往回走。她打算先去宣传队一趟,总要确定磁带在哪儿,才比较安心。 这磁带可是周华彬帮忙借来的,即便不是为了确保演出顺利,她也总该保证能好好的还回去才对。 就在她转身的片刻,她居然听到了哭声,女子嘤嘤的娇弱哭泣。 光天化日,悲泣的女鬼理应不存在,那哭的是谁? 她不禁循着哭声找去。 走向舞台,绕过柱子,哭声更清晰起来,她躲在柱子后面探身偏头一看,好家伙……姚杏来正抹着眼泪,靠在周华彬怀里哭。 康雅绿深吸一口气…… 理性告诉她,快走!身子却牢牢地站在原地,感性地死活不肯动弹分毫。 好不容易,身体反应过来,她才刚要转身,就瞧见周华彬的双手抓住姚杏来的胳膊,然后,把人往后一推,不无嫌弃地低头看向自己的白衬衫。 “脏了,刚洗的。”她居然听到周华彬这样说道。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她的身体好像完全恢复了自如行动的能力,率先不受控制地“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糟糕!”笑出来的同时,她就心道“不好!”,可想跑已经晚了。 姚杏来和周华彬已经齐刷刷向她看过来。 “啊,你们继续,我东西落这了,来取一下。你们继续,继续!”她说着歉意地一点头,憋着笑,接连退后,然后快速转身,打算逃离现场。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怎么好像莫名地变好了呢! “等一下!”身后,传来周华彬的声音。 第51章 生气 康雅绿头也没回,只是摆一摆手,那意思是你们随意,我就是路过,不用管我。 此刻,她脸上依旧全是笑意,想起刚刚周华彬说“脏了,刚洗的”这话的样子,和姚杏来满脸的不可思议,她就忍不住想笑。 她不能理解,周华彬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能做到,在姑娘梨花带雨求安慰的时候,能毫无负担一脸认真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呢? 她根本无法想象,要是有人这么多自己,她得有多暴怒! 绝对是要把对方扔在脚底下爆踩的程度啊! 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深深地同情姚杏来,但内心深处却有源源不断的开心,一批一批飞旋出来,止不住地变成笑容在唇畔绽放。 “康雅绿!”耳畔,再次传来周华彬的声音。 旋即,康雅绿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拽住,拉得她整个人不得不停下。 回头,跑得喘息微重的周华彬,正有些生气地盯着她看。 “不是让你等一下,你跑什么!” “我没有啊,我就是……”康雅绿说着,还想笑,但觉得气氛似乎不大合适,于是假做咳嗽,故意清了下嗓子,尽量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来,“我只是回去找东西,没想打扰你们。你有事的话,继续处理好了。” 周华彬看着她,不说话,表情有点分外严肃。 “真的,”康雅绿不得不再强迫自己认真几分,拼命敛去全部笑意,“我没什么事,打扰你们不好意思。有事的话,你去处理就好。” 边说,康雅绿还特别诚恳地点头,努力表示自己真的在说真话。 偏偏她越认真越努力,周华彬的脸色就越难看。 难看到她开始渐渐紧张起来,小脑瓜疯狂转动起来,在想自己到底是哪儿错了。 “我、刚才……我不该笑?”她试探着问道。 周华彬的脸色更难看了。 “所以,我到底做错啥了?”周华彬你别吓我,我没怎么着吧?就忍不住笑一下,至于这么生气? 还是因为我瞧见姚杏来和你“卿卿我我”了? “我不会乱说的,你不用担心。我什么都没看到,所以什么都不会说!” 可是这般表了忠心,似乎周华彬的怒气,更胜几分。 康雅绿是真傻了,她从来都没见周华彬这么生气过。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康雅绿!”周华彬重重唤了一遍她的名字。 “嗯?”康雅绿皱着眉头,又是委屈又是不解地看向周华彬。 两个人就那么对视着,一秒、两秒、三秒…… 最终还是周华彬先败下阵来,长长地负气似的叹一口气。 “算了。”他吐出这么一句,率先往前走去。 康雅绿能明显感觉得出,他不开心,不开心里头好像还夹杂着几分懊恼和失望。 她想追上去问一问他到底怎么了,可又怕再惹他生气。可若是放任不管,她又觉得好像自己有责任。 所以,就那样保持着固定距离,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似的,紧紧跟在周华彬身后。 一跟就跟了一路,直跟到快到周华彬在村里住的地方。 周华彬忽然停下,没反应过来的她差点撞到周华彬身上。 “喏,给你。”周华彬往她手里塞了一板巧克力。 “噢!”康雅绿双手捧着巧克力,对着周华彬使劲儿点头,隔了会又特别特别认真地道谢。 谢谢巧克力,又谢谢周华彬这一段时间给予的帮助,感谢得真情实感又诚惶诚恐。 换来的,却只是周华彬一声不轻不重的“嗯”。 康雅绿知道,这是周华彬还生气呢。可她又不好意思再问,到底是怎么了,他到底在气什么。 “你是回去找磁带的吧?我已经让宋星晖好了,不要担心。” “噢,是,谢谢!”康雅绿小心翼翼观察着周华彬的表情,不大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你还有别的事吗?” 片刻后,周华彬再提问,康雅绿赶忙连连摇头,再乖乖地答道:“没有了。” “那你可以走了。”周华彬抬了下下巴,下巴颏点了点右手边的小路。 康雅绿要是回家的话,该走那条路的。 “噢,好。”她还想尝试说点什么,但看周华彬那张脸,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最后,也只能在周华彬坚定的送客目光下,听话地离开。 走出好远,她才敢回头瞧了眼,意料之中地,周华彬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叹一口气,想着刚刚周华彬那样的表情,她似乎也莫名地一点一点变得不快乐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回头前,在她坚定地走向回家的这条路的时候,周华彬一直站在她身后,深深凝望着她的背影。 那凝望的目光里,似乎有渴求,似乎希望这个迈步向前的女孩,可以回一回头。 到家,她的情绪已然低落下来。 原本赢了姚杏来和方高峰,她是很开心的;原本领着小组进行了深受赞誉的一场好演出,她是很快乐的……可为什么,现在她这么怅然呢? 拄着下巴,看向窗外,康雅绿想不明白。 她想要是能找个信得过的朋友说一说,没准会茅塞顿开,可想了一圈,能平等、让她信任地,好好说上话的人,竟然似乎只有周华彬一个。 琢磨来琢磨去,康雅绿还是觉得,应该是刚刚“偷看”那会,惹周华彬生气了。 她想等明后天,周华彬气消了,她再去好好道个歉。 以周华彬的为人,应该不会小气到一直不原谅她才对。要是真那样,那这个朋友,不要也罢,就当没认识过好了。 这样决定后,康雅绿捡起手边的“兽医”笔记,开始继续学习。只不过,今天的效率似乎格外低,几个小时过去,她也不过才看下去两页笔记。 在康雅绿兀自发呆的时候,有人已经重新梳洗打扮好,提着自己准备的小礼物,扣响了周华彬住处的房门。 听到敲门声,周华彬立即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开门,见到门外的人,他的表情骤然变了,从期待变成一丝厌恶。 “有事?”他问姚杏来。 “我就是想来同你说声抱歉。”红着眼眶的姚杏来,咬了下嘴唇,低下头去,很是艰难地说道。 第52章 彩霞 “我知道了,再见。”周华彬说完,毫不留情关上房门。 被关在门外的姚杏来,满脸全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正常人或许会本能地想要质问,冲动些可能还会破口大骂,但姚杏来没有,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小心翼翼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地上。 “我亲手做了个小礼物,作为赔礼,不值什么钱,但确实是一片心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有偏见,但不管怎么样,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姚杏来的声音很甜,此刻还充盈着一丝哽咽,挺让人心疼的。 “那天,确实是我失态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你是可以信赖的人,那个瞬间我真的有点太脆弱了,对不起,因为我给你添麻烦了。如果,需要我做什么,无论是什么,道歉也好赔礼也罢,只要我能做的,只要你需要,只管说一声。” 说完,姚向来还在门口站了好一会。 见屋内一直没有回应,才又轻声说了句“再见”才离开。 离开时的脚步,放得很慢,略显沉重。甚至于,她的眼眶还微微有点发红。是许多人瞧见,都要心疼的程度。 不过可惜,直到她走出那条小街,她身后的门,连一丝动静都没有。 转弯的时候,她回头,瞥了一眼。 此时,目光中哪还有半分委屈可怜,眼神里根本全是阴冷。 日升月落,第二天来临。 清早,康雅绿伸了个大懒腰,琢磨着等会吃完饭,今天要干点什么。 因为村里选拔表演才刚结束,今天他们小组休息,所以一整天都是空闲的。 刚吃完早饭,还不待发呆,一早喂完猪的宋星晖一路小跑来了康家。他是来送磁带的,顺带带来了个消息——昨天表演前消失的刘彩霞出现了,人看着挺好的。 有组员碰到了刘彩霞,问起昨天的事来,刘彩霞低头红莲嗫嚅着说,她昨天闹肚子闹得太厉害,所以才会临时消失。 问她的组员,是不大相信这借口的,将事情转述给康雅绿的宋星晖也不大相信。 “小康姐,你打算怎么办呢?”宋星晖还问。 康雅绿很是认真地想了想,指尖一下又一下,扣在桌面。 “大家都是年轻人,谁都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谁也都有一时糊涂做出错误决定的时候。年轻嘛,犯个小错,正常。身为同龄人,我理解她。身为小组长,我能怎么办呢?当然是……不可能原谅她。” 康雅绿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当刘彩霞找到她的时候,她干净利落把话说得清楚。 郝队长那答应的奖励,等拿到手,她会如常给刘彩霞,但接下来的表演,再同刘彩霞没有任何关系。 刘彩霞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过了好久,依旧低头站在她面前,未曾有半点想要离开的意思。 “你还有事?还是,你觉得不公平?”康雅绿耐着性子问道。 “没有。”良久,刘彩霞才摇摇头。 “你放心,这事我不会再主动提起,对外也只会用你的说辞。至于以后的表演,也只会说你身体不舒服,怕耽误演出所以主动退出。但发生过什么,你知我知,对吗?” “我知道。”刘彩霞的声音小得很,有点像饥饿蚊子发出的声响,康雅绿费了好大劲才听清。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吗?”康雅绿真觉得,自己能这么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因为大家是同村,她才不想闹得太难看。 否则以这个作为借口,去撕一撕姚杏来等人,也能得些痛快。 谁知道,她说完这话,刘彩霞犹犹豫豫,竟最终还是不肯走。 这就让康雅绿很无奈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还是你觉得我是个好脾气的人。” “我……”刘彩霞握住了双拳,整个人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康雅绿,“我知道演出的事是我不对,但是,有一句话,我还是想说。你不能脚踏两条船!” 看着分明鼓足很大勇气,身子都在发抖,又好像十分正义凛然的刘彩霞,康雅绿无奈地扶住额头。 “俞浩歌是个好人,你要是有周老师了,就不该招惹他!” 康雅绿彻底无语了…… 然而,她也一下子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天她和俞浩歌在河边说话的时候,那个偷听的黑影,没准就是刘彩霞。 果然,当她问出这个问题后,刘彩霞没有否认。 这样,刘彩霞“背叛”的路径,就再清晰不过。 “刘彩霞,节目是节目,私人感情是私人感情。这个节目凝聚了大家的心血,你却因为个人感情问题,去破坏这个节目。我瞧不起你,但是你更瞧不起你自己。” 康雅绿本不想废话,可她偏又忍不住。 她真的很生气。 “还有,我喜欢谁和谁一起,想脚踏几条船是我的事,我乐意。” “可那是作风问题,我可以举报你的。”刘彩霞的声音依旧很小,但说出来的话,拱火的力量却一点都不小。 康雅绿气得直冷笑,心底对刘彩霞仅剩的哪一点理解和怜悯,全部烟消云散。 “那你去举报吧!”她已经完全丧失掉想要同刘彩霞再说任何一句话的欲望。 如果再不走,她不晓得自己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有可能忍不住上手薅头发、抓脸也不一定。 不值得,和刘彩霞这样的人打架,实在不值得! 她只有一边劝自己不生气,一边气汹汹离开这个让她暴躁的地方,和让她暴躁极了的刘彩霞。 气呼呼地走着,走着走着,康雅绿一回神,发现自己竟是离周华彬住的地方,不远了。 “怎么走这来了?”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道。 既然都到这了,她想,要不就顺道去看看周华彬?先道个谢,或许,在顺道道个歉。毕竟,昨天周华彬那副模样,分明是生气了的。 又兀自做了点心理建设,重新平复了下心情,她才最终下定决心,继续往周华彬那走。 马上要到周华彬住的地儿,她却当先迎面碰到了俞浩歌。 第53章 好气 俞浩歌一瞧见她,脸上就扬起灿烂的笑容来,一双眼睛都笑弯了。 康雅绿联想起方才的情景,内心的火气,“蹭”地一下,再一次升腾。 她本想冷脸,就这么同俞浩歌擦肩而过。 可靠近的瞬间,她内心的火实在太大,大到她忍不住想要发出来。但理智又告诉她,俞浩歌应该也是无辜的。 纠结,生气,康雅绿紧紧抿住双唇,强迫自己深呼吸。 “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没事吧!” “你看呢?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吗?”开口,火药味十足,差点把俞浩歌给吓住。 “怎么了?”俞浩歌连问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你——算了,这事和你也没关系。” 康雅绿本想就这么算了,但一个不小心还是没忍住,“不行,算我自以为是多管闲事自作多情好饿啦,我还得说,如果有人喜欢你,或者你将来要是谈了对象,人家姑娘要是觉得我和你有问题,麻烦你一定解释一句,我和你什么事都没有,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就这事!” 康雅绿这话说完,俞浩歌更懵了。 “我说的很清楚吧?也别以后了,反正从今天开始,你就同我保持距离。就这样。好吧!”我是不想再背锅了,他奶奶个腿的,刘彩霞喜欢你,凭什么往我身上扣屎盆子呢。 她本来已经丢下俞浩歌走了,可还是气,越想越气,最后忍不住,又回头,重新回到一头雾水的俞浩歌面前。 “刘彩霞,喜欢你!那天河边偷听的人应该就是她。你要是有空,和她解释一下,我和你没关系。省得她再来指责我!” 这一下,俞浩歌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康雅绿正气头上,却哪里还管得上这些。 她只凭借惯性,继续往前走,直到气冲冲扣响周华彬的房门。 敲门的时候,还不小心踢到放在门口的布袋子。 她往袋子里面瞥了一眼,里头好像是一幅手工绣的鞋垫。 敲了几下,没人应声。 “周华彬?”虽然潜意识认为周华彬应该不在,康雅绿还是喊了一声周华彬的名字。 还是没有动静,她摸摸鼻子,觉得今天自己的运气应该是不怎么好。 转身,打算往家走,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顶着黑眼圈、头发乱蓬蓬的周华彬,睡眼惺忪站在门口。 康雅绿看他这样,着实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她下意识问道。 “没事,昨晚有些东西要准备,比较急。你怎么来了?” 虽然周华彬说着已经侧开身子,表示出想让康雅绿进屋的意思,但康雅绿总觉得这句话问得不大友好。 什么叫“你怎么来了”?她想。 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方才对俞浩歌那样,似乎也不大对,很是不公平,是迁怒。 “没什么。你好像很累的样子,要不你先休息吧。我没什么事,就是想来和你说声谢谢。还有……”还有,为昨天的事道个歉,虽然我还不十分知道自己到底错哪儿了。 最后那半句话,不知怎的,康雅绿没有说出口来。 “没事,进来坐吧。正好给你讲讲去乡里演出,你们节目该做哪些修改。” 听周华彬这样说,她还是上前几步,打算进屋。到门口的时候,她还特意提醒周华彬,门口有个袋子,问周华彬要不要拿进去放好。 “帮我扔了吧!” 周华彬却看也没看,毫不留恋说道。 康雅绿下意识提起那个袋子,特意往袋子里仔细看了眼。袋子里果然是一幅鞋垫,瞧着就像手工做的,手法不是特别完美,看起来却能感觉到做这幅鞋垫人的用心。 她再仔细往袋子里一瞧,好家伙,居然还有一个手帕。 忍不住把手帕拿起来一看,好家伙——手帕的一角,居然还绣着一枝花。看到那个“杏”字,康雅绿是明白了,这花儿是杏花。 一瞬之间,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手贱了! 她很想把袋子就这么扔出去,又不好发作,拿在手中心里又膈应得很。 这会功夫,周华彬已经倒了杯水给她。接过水杯的瞬间,康雅绿赶忙将那袋子给放到了一边,还嫌弃地蹭了蹭手。 周华彬又进屋一趟,好像要拿什么东西。正在康雅绿等着,想要再正经说声感谢,再好好听一听关于节目周华彬有什么建议时,周华彬这居然又来了客人。 客人嗓门还很大,赫然是宣传队的郝队长。 “周老师,我先来和你通个气!村里头想着说——”郝队长进了屋,突然瞧见坐在椅子上的康雅绿,嘴里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着康雅绿,康雅绿看着他。 康雅绿明白了,怕是有些什么事,或者说有些什么话,不适合她听,她在场不大好。 于是,她很自觉地起身,草草同周华彬打了声招呼,不等周华彬回应,就一路跑出了房间。 她身后,刚刚把烧好的水灌进水壶,想要拿饼干给她的周华彬,看着她兔子一般跑远的背影,无奈地一摇头。 “郝队长,什么事?”收回目光,他问道。 等郝队长把事情大概说了清楚,周华彬表示他没问题,愿意配合。并在郝队长要离开的时候,让他帮忙把康雅绿刚刚放在椅子旁边的袋子给拿走扔掉。 郝队长不明所以,还是痛快应下来。 等走到外头,他才打开袋子,瞧见里头的鞋垫,再一看那手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他想了想,没有扔,而是把东西带回了家。 这玩意,把绣花拆了,还正经能用呢! 姚杏来送给周华彬的“赔礼”就这样,有了最终的莫名归宿。 从周华彬那出来的康雅绿,觉得自己好像拜访了个寂寞。 而且莫名地,她的心情明显比早晨出来那会,要差很多。说不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总之整个人分明愈发烦躁起来。 好在今天不忙,也没有排练,她可以回家慢慢消磨时光,逗着狗学个习,将情绪慢慢平复。 日落霞飞,天黑月升,这一天最终也便这样过了。 之后几天,康雅绿照旧同组员们练习,偶尔郝队长还会陪村里的领导一起,过来鼓励督促他们一下。 当然,郝队长先前答应的奖励,已经兑现。所以全体组员包括康雅绿,正干劲儿十足,准备在乡里大展身手,争取为村争光,顺便再得点实打实的好处。 而所有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刘彩霞来。 默契到,甚至恍惚让人觉得,这个人是不是从未在小组里出现过。 但意外的,在一天早上,康雅绿去往排练教室的时候,居然遇到了刘彩霞。确切说,是刘彩霞一早便在这条必经之路上,等着她了。 第54章 背叛 刘彩霞和从前差不多,好像没什么变化,同康雅绿说话的时候,还是下意识低着头,仿佛透出那么点怯懦。 这会看着她,康雅绿只觉得,好像某种无语的感觉仍旧在心头某处荡漾,而前几天的情景根本是历历在目。 可接下来刘彩霞说出口的话,却大大出乎康雅绿的意料。 刘彩霞说,她已经说了亲事,马上就要嫁人了。嫁给隔壁的隔壁那福禄村,一户姓董的人家,那男人比她大三岁。 一方面,康雅绿讶异于她居然这么快、还这么年轻,就要嫁人;另一方面,康雅绿也不是很理解,她为什么要同自己说这些。 “我知道,上次我说那话,你不爱听。我也知道,你找俞浩歌告状了!” 刘彩霞这么一说,康雅绿心里头反而踏实起来,她不怕刘彩霞翻旧账,就怕不知道刘彩霞想干啥。 不等她做出回应,刘彩霞又继续说道: “可是我不后悔,要是让我再来一次,上次那些话我还是会说。还有,要不是你告状,他也不会主动找我说话。我本来可生气了,但嫁人前,他能找我说话,挺好,我心愿了了。你不爱听,我也要说,他人可好了,又知根知底,要是嫁给他多放心。也就你心气高,不乐意!” 说着说着,这姑娘的两只眼睛全都变得红彤彤,连声音也哽咽起来。 “他真挺好的!” “嗯。”康雅绿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点啥。 她倒是挺想安慰一下刘彩霞,但俩人实在不算熟,这会刘彩霞又一心夸赞俞浩歌,她想安慰也找不到切入点。 “谢谢你。还有,表演逃跑是我不对,我道歉!”刘彩霞说完,认认真真、规规矩矩、小学生似的,弯腰低头,给康雅绿来了个九十度标准大鞠躬。 搞得康雅绿局促又被动,不得不也弯下腰来。 俩人像两只烧熟的虾子似的。 说完这些,刘彩霞抹去眼角那一滴不知何时涌出的泪,像是了却一桩心愿一般,又是哭又是笑着地,同康雅绿道了别。 康雅绿后来才知道,刘彩霞要嫁的男人,右腿有点跛。而他们总共也只见过一面。 她心里头有点沉甸甸的。 这种事,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尤其是想起刘彩霞最后见她那一面,拼了命说俞浩歌很好的样子,她这一颗心就越发不是个滋味。 可也只能空空不是滋味罢了。 但刘彩霞最后的出现,也有点作用。因为这次见面,康雅绿决定等有机会见到俞浩歌,要同他道个歉。毕竟,那天同他发邪火,委实不大应该。 说来也巧,康雅绿有这个想法后,第二天一早睡不着去河边溜达的时候,竟是碰到了在练嗓子的俞浩歌。 他唱的还是姚杏来小组表演时候挑中的那首歌。 不得不说,他真是有一副好嗓子,这歌从他嘴里唱出来,仿佛要生生好听上三分。 康雅绿安静听了会,在他休息的功夫,上前打了个招呼。先夸赞他唱歌好听,顺带,对之前发脾气的事儿道了歉。 俞浩歌简直有点受宠若惊,连连说没关系,又说其实他也是有错的。 “刘彩霞嫁人了。”不知道为什么,康雅绿还是莫名提了句。 “嗯。”俞浩歌应一声。 “你唱歌真的特别特别好听,你会一直唱下去吗?我觉得,没准有一天,你能成为全国闻名的大歌星,会唱好多好多人人喜欢的好歌!”觉得氛围有点尴尬,康雅绿又说道,说得很真心。 俞浩歌这样老天赏饭吃的歌者,只要运气不太差,应该可以成名。她坚定地这样认为。 “嗯!”俞浩歌又应一声,虽然还是同一个“嗯”字,这一句要有力量得多。 就这样,两个人的对话接近尾声。 在就要从岔路口分开的时候,康雅绿偶然从俞浩歌那得知,姚杏来小组的节目,居然被“复活”了。 说是,村里已经同乡里争取过,要派两个小组去参加乡里的报告演出评选。经过决议,姚杏来小组的节目,打败方高峰小组,被保了住。 至于姚杏来小组的节目,为什么可以重新获得去乡里演出的机会,俞浩歌也不大清楚。 康雅绿当然更不清楚,要不是俞浩歌提起来,她还根本连这事发生过都不知道! “好像,周老师已经陪着姚杏来他们几个,研究了好几天,他没跟你提起过吗?”十分诚恳的俞浩歌在分别前,又给康雅绿拱了一把火。 回想着这事,康雅绿心中生发出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很是有几分不爽。当初,刘彩霞在比赛前突然消失,都没让她这样不痛快。 整整一天,她都颇有些心不在焉。 那天,去周华彬那看到的袋子,又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 她清楚得很,那袋子里的东西,分明就是姚杏来专门给周华彬准备的。 虽然那天周华彬表现得道貌岸然,但谁知道通过后面几天朝夕相处,他们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不是关心他的私事,他会不会被绿茶骗和我没关系,但他现在的行径是背叛队友,对,是背叛队友!明明先前表现得那么相信我们小组,居然转头就去偷偷帮姚杏来和她组员,这不是背叛是什么!”不多时,康雅绿已经给周华彬定了罪。 并且,在翻来覆去找能去见周华彬一面的借口。 在见到她二哥的时候,她想到了。 片刻后,康明诚才刚刚看完的那本书,就落在了她手里。她要代替二哥去还书。 说干就干,在太阳落山前,她先颠颠去了周华彬的住处,没见到人,就又鬼使神差地往宣传队走去。 快到地方的时候,恰好瞧见周华彬和姚杏来一前一后,从宣传队的办公室走出来,和从前他们小组收工时候的情形很像。 莫名地,一股怒火不可抑制地从心底升起。 康雅绿捏着手里的书,目光稳稳落在周华彬身上。 四目相对的一刻,她挑了下眉,转身就走。 走出三步,又猛然回头,拎着书迈上大步转到周华彬面前,把书使劲儿往周华彬怀里一塞。 “你的书!” 第55章 送客 回到家,康雅绿还是很生气。 虽然,方才周华彬有追上来询问并主动解释,但她根本就没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觉得自己很气,整个人都很气,每一个细胞都很气。 这会,在自己地盘放松下来,懒散地靠在被子上,感受那股愤怒余韵之时,康雅绿忽然想,她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呢? 客观来说,周华彬根本没犯任何原则上的错误,也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实质上的伤害。 他本来就是村里请来帮忙的“顾问”老师,帮任何队伍都是应该的。不能说,因为之前和她关系好,主要帮了她们小组,就不能再帮助其他人、其他队伍了。 康雅绿边想边点头,边觉得自己刚刚那么气汹汹的,好像有点过了。 不过转念她又想,周华彬这人就是不够朋友,不够意思。他要是心里头没鬼,为什么去帮姚杏来小组的事,不告诉她一声呢? 还有,那会她分明瞧见,他们靠得那么近…… 思及此处,康雅绿不禁冷哼一声,心道这绝对有问题,如果周华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念想,被姚杏来这种人骗到也不奇怪。活该! 就这样,到吃晚饭的时候,康雅绿仍旧持续性不在状态。以至于一吃完饭,康明诚就凑过来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摇摇头,只说最近比较累,没什么特别的事。 康明诚自然不信,但无论如何旁敲侧击,并没能问出半分有用的信息来。 就在这会,康家来了客人,就那么巧来的不是别人,还正是一脸疲惫的周华彬。 听到周华彬的声音,康雅绿把头一偏,摆出一副她和这人不熟的模样,连半点要出去巴巴迎人的意思都没有。 一旁的康明诚不免有些讶异,但到底是亲兄妹,总还有些默契,他很快领会到自家小妹的意思。 “这是闹别扭了?那我去把人打发了?” 也就是象征性嘴上问问,话音还没落尽,他人已经极其诚实地先一步往外走去。 等康雅绿点头的时候,康明诚已经来到了周华彬面前,客气而迅速地开始送客。 而才到康家的周华彬,只来得及同康昌荣打了个招呼,连康雅绿的人影都没见到,就被“热情”的康明诚勾肩搭背,给“送”了出去。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没事别招惹我妹妹。你既然惹她生了气,就证明你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离她远点,听清楚了吗?” 周华彬想解释,可惜康明诚根本不听,从这点看康明诚和康雅绿还真是像一家人。 “不过,你那几本书不错,一码归一码,书的事,我欠你个人情。等三本我都看完,确实得谢谢你。你呢,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只说。 但是,话得说清楚,我是我,我妹妹是我妹妹,这是两回事。我不管你是为什么惹她不高兴了,该道歉道歉。我把话撂这,就算你那书是天下独一份,只要你敢欺负她,我绝对会以牙还牙,加倍奉还!” 被警告训斥的周华彬能怎么办呢? 除了苦笑,他还真不知道此刻自己能做什么。 接下来三天,康雅绿如常学习、排练,日子过得充实而忙碌。 周华彬因为受人所托,几乎将全部时间都花费在姚杏来他们小组身上,全力帮助他们排演节目。 尽管很忙,他还是主动找过康雅绿两次,可即便运气好见到了人,也总会被阴阳怪气,或冷漠至极的话给打发掉。根本就没有机会好好问一问康雅绿为什么生气,更不要说解释。 三天后,是关键的一天,这天是乡里选拔节目、汇报演出的日子。 好在,康雅绿整个小组发挥稳定,表现如预料般很是不错,再一次赢得了阵阵掌声。 节目演完,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进入最后成为排名前三的队伍不是问题,代表乡里去镇里表演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 相比较之下,姚杏来小组修改后的节目,虽然比康雅绿他们略逊一筹,可比起乡里其他村的节目,仍旧优秀很多。 所以,理所应当的,最后获胜的是康雅绿小组,姚杏来小组,和隔壁普兴村的一个小组。他们都将在下一周三,代表乡里去镇里参加新一轮的选拔。 到时候再获胜的队伍,就能够去市里表演了。 只要能够去市里演出,那荣誉和奖品都会上一个新台阶。 因此,被选中的三个小组,都高兴得不行。 尤其是先前经历过失败的姚杏来小组,他们所有人简直是乐到疯狂,更是兴奋地紧紧把周华彬围绕在中央,对他表达了诚挚又无比炽热的感谢。 使得周华彬根本脱不开身,更甭提想要专门去找谁。 其中,姚杏来离周华彬最近,从侧面看,两个人几乎要靠在了一起。 “周老师,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得给我们个机会好好谢谢你!要不我们一起请你吃顿饭吧,你就赏个脸面给大家伙,千万别拒绝好不好?”尤其是她说这话的时候,清亮亮的小声里头,还夹杂着丝缕温柔,甚至好像还沾染了一点点撒娇发嗲那味儿。 从旁边经过的康雅绿和两个组员,凑巧将这话听了清楚。 两个组员看着那一群人热闹的模样,有点不是滋味。还是康雅绿一锤定音,把她们这一点心灵上的小阴霾给拍散的。 “别人组的事儿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走,咱们回去分奖品去!然后,要好好排练,争取把节目搞得再好一点,争取在镇里头给乡里争光,最好争取去市里表演。到时候,奖励可比现在更好!所以,冲不冲!” 组员们一听,再一想奖品,哪能不来劲儿! 再说,这些奖品,可都还象征着荣誉呢,一般人可得不到。 不过,最终在所有人散场前,周华彬还是找借口跑出来,找到了已经踏上回村小路的康雅绿。 康雅绿第一反应是想跑,结果没跑掉。 被逮住的康雅绿:我又没做亏心事,我为什么要跑? 皱着眉,她选择坦坦荡荡面对周华彬。 “你找我,有事吗?” 第56章 释嫌 康雅绿一副倔强小气模样,使得周华彬开口前,先忍不住笑了。 平缓一下,他才开口问道:“还在生我的气呢?” 言语之间,透出全然的温柔来。 “生气?生你的气?”康雅绿一声嗤笑,“我为什么要生气,生什么气,有什么气好生吗?” “康雅绿。” “我知道我叫康雅绿,不用你提醒。”康雅绿说着,还用那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白了周华彬一眼。 “是这样的,”周华彬想摸一摸康雅绿的脑袋瓜,被灵活地躲了开,他苦笑了下,才继续说道,“我之所以帮他们组排练,确实是受人所托,而且时间紧任务重,所以,都没来得及先同你和小组组员打一声招呼。” 康雅绿冷哼一声,虽然故作不在意表现出不满来,但还是接着听周华彬说了下去。 “你们村里、还有乡里甚至是镇里的领导,都觉得你们村的三个节目都非常不错,比其他村的节目质量要高。这个,在今天的演出中,你肯定也观察到了。最后把方高峰他们组的节目砍掉,还是照顾别的村情绪的做法。” “嗯,所以呢。”康雅绿居然接了话,虽然语气依旧不怎么好。 “而且,姚杏来他们组选歌选得巧,正好是市里头非常看重的一首歌。所以,有不止一个人拜托我,要好好帮他们的忙。我需要负责。我更知道,即便我倾尽全力去帮他们,你们也仍旧会是第一。” 三两句话,周华彬已经将自己的“不得已”和“形势所迫”,以及没有背叛表达出来。 说完,他满怀期待看向康雅绿。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这和我以及我们小组有什么关系?” 得,又被一记闷棍打回西元前。 “我就是觉得,我和你们一起努力过,是真正的‘战友’。我突然去帮别的人,还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地干活,这事你们知道了心里可能会不舒服,所以,我才没主动和你们提。我希望也相信,你们会理解我,也会体谅我……”对吧,会理解的吧? “周老师,你看你说的。你这么一讲,你根本就没做错任何事,又有什么需要我们理解体谅的呢,你说是吧?再说,你说这事,我和我们组员真不在意,反正我们在不在意,这事都发生了,那我们在不在意又有什么关系呢,对吧?” 虽然,康雅绿明显是话里有话,将正反反说的技能运用得十分漂亮,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周华彬,居然还很开心。 他努力掩去目光之中那一抹沾染放松的欣喜,努力做出苦恼的样子。 “那要不然这样,你想吃什么,我都请你吃,算是赔罪,成吗?” 听到这句的康雅绿,心头一动。要不是拼命告诫自己要有骨气,她真差点屁颠屁颠点头! 尤其是周华彬那眼神,还如此真诚又充满期待,真诚得像极了想要出门玩耍的狗狗。 谁忍心拒绝这样的人,和在招手的好吃的啊! “不行,我要再忍一分钟……不五秒钟,不能显得这么没出息!”某人在内心深处,深深挣扎着。 就在这样一个,周华彬和康雅绿马上就要彼此妥协,修复关系的重要时刻,那位漂漂亮亮,又很有点坏心思的姚杏来,就那么恰好和她的组员一起找到了周华彬。 “周老师,等你呐,可是找了你一圈了。都说好了大家伙请你吃饭,你可不许跑!”姚杏来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后,她身边性格开朗的短发女孩也向周华彬发出了强烈邀请。 不待周华彬拒绝,更是有两个高高兴兴的男组员,直接不由分说,把周华彬给架走了。 被拽走的周华彬,无奈地努力回头瞧了眼康雅绿。 本来冷眼旁观的康雅绿,到底没忍住在最后,露出了唇畔的一丝笑意。而后,很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尽管,在她摆手的瞬间,姚杏来也特意回头,炫耀性地向她用眼神和肢体语言示了威,但此刻她真的没在生气。 尤其是当走在队伍最后的俞浩歌,担心地看向她的时候,她确定,自己一点也不气了,姚杏来更气不到她。 她甚至还对俞浩歌点了点头,对他比划了句“我没事,好好庆祝”。 晚上,天已经黑透,早睡的人已经睡着的时候,康雅绿家里的狗叫起来。 有人上了门。 是康老二康明诚出去开的门,点着灯在屋里看书的康雅绿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不多时,响起关门的声音,狗吠渐止。 方才还关注外头动静的她,赶忙重新做出正认真看书的模样。 然后,他就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近,紧接着房门被二哥敲响。 开门,手里还拎着一本书的康明诚将另外一本书和一个纸袋子递给她。 “喏,那个周华彬说找到了本好书,非给我送过来,说是顺带把之前你需要的东西,也一并送了过来。给!” 康雅绿忙不迭把东西接到手中,还甜丝丝对康明诚说了句“谢谢二哥,二哥辛苦了”! “你这丫头!早点睡,别太晚,听话哈!”康明诚本想再说点什么,但许是因为已经入了夜,他最后只催康雅绿早睡,便回了房。 等他走后,康雅绿立刻把纸袋子打开,果然,里头装了一把贞子,还有一块她上次尝过,说很好吃的巧克力。 她掰下一小块巧克力放到嘴里。今夜的巧克力,好像特甜。 虽然,事情到这,她和周华彬并没有认认真真地道歉和接受道歉,也没正式宣布修复关系,但不得不说,先前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那根小刺,好像已经彻底消弭无踪。 第二天,康雅绿照旧同组员为去镇里表演而排练,临时被郝队长派人叫回了宣传队。 她来的时候,方高峰和他们小组一个主要成员已经到了,姚杏来还没到。 方高峰小组的那位男青年,见到她,很是友善地打了个招呼,康雅绿也便客客气气同对方问了好。 不过方高峰冷着一张脸,并没有任何表态,康雅绿也便当做没瞧见他这个人,径直将人忽略掉。 在他们互相把对方当空气,默默坐了五分钟后,挽着小伙伴手臂,笑得满面春风的姚杏来,终于姗姗来迟。 第57章 叽歪 见姚杏来这般兴高采烈地进了门,和方高峰坐在一起那男青年一撇嘴,低声对方高峰说道: “切,瞧把她美的,还不是费尽心思手段抢占了咱们的名额,不感谢咱们就算了,如今还当着咱们的面,明目张胆表现得这么高兴,真是!” 方高峰没应声,只是下意识瞥了姚杏来一眼,目光之中有不喜之意。 但不知为何,当他的目光扫过姚杏来,居然又落在康雅绿身上。 康雅绿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光明正大瞧了回去,坦荡到让方高峰讪讪收回了目光。 康雅绿这才重新坐好,乖乖等郝队长发话。她心里想的是,不知道方高峰和姚杏来两个成年人,为什么开个会,还要人陪着! 这么在心里一腹诽,她的心情还莫名好上几许。 郝队长主要把最近的事情做了个简明扼要的总结,并将后续的工作重新安排梳理了一番。 康雅绿和姚杏来两个小组,因为接下来还要继续参加演出和比赛,所以他们的重点仍旧是排练和完善节目,争取夺得好成绩。 这种情况下,宣传队内的其他工作,尤其是基础性和服务性的内容,就交由方高峰小组来负责。 强调完这些后,郝队长又象征性鼓励了大家几句,这会到此结束。 郝队长前脚一离开,后脚姚杏来就立即拉上小伙伴往外走。边走还边商量,接下来还要拜托周华彬来帮忙排练。 又眉飞色舞地感慨,昨天他们同周华彬的庆祝有多开心,气氛多热烈,大家伙都多么高兴。 她们居然还当着康雅绿和方高峰的面畅想,等赢了镇里的比赛,要拉上周华彬一起怎么庆祝。 康雅绿只觉得她们非常聒噪,她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只盼着她们快快走,把发出的噪音一起带走。 出了宣传队,就那么一条路,她才不想一路都听这两个人叨叨叨。 康雅绿只是觉得烦,方高峰身边的那位,却是被气得够呛。 “我呸,真是小人得志!不显摆能死么,非得在咱们面前瞎嘚瑟,有意思吗?”他的声音不小,想来走在前头的姚杏来是能听到的。 “还有那个周华彬也是,可是显着他了,嘚嘚瑟瑟非得帮什么忙,谁求他帮忙了?还顾问。要我说他八成有什么花花肠子,他和某些得意忘形的家伙,就是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边说,这位还恨恨地吐出一口浓痰来。 “行了,别说了。不丢人么!”反而是方高峰先呵斥了一句。 被怼的男青年,只刻意停顿了一秒,火气便骤然上涨。 “不是,方高峰,你什么意思啊?你念旧情不骂她就算了,你还指责我?就她姚杏来现在这做法,要搁从前,那绝对属于红杏出墙的范畴。这你都不生气,我抱怨几句,你反而不高兴了!你要是个男人,就把人抢回来。” “你说什么呢!”方高峰那眉头简直皱得能夹死苍蝇。 说完,还特意看了康雅绿一眼。 康雅绿也察觉到了这再一次的注视,不过这一次方高峰只瞧了那么一眼,便将目光移走,没有给她再次发挥瞪人技巧的机会。 她只觉得莫名其妙:你们讨论姚杏来就讨论,八卦就八卦,瞧我做什么? 眼见方高峰同他这小伙伴,似乎在气头上,大有还会掰扯一会,不会立即离开的意思,又估摸着姚杏来她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康雅绿拍拍屁股,干脆直接走人。 她一点也不想再呆在这被污染耳朵。 康雅绿走后,方高峰那小伙伴,果然又继续吐槽几句,直到把心中郁气排解大半,才终于罢休。 最后,他又感叹一句: “要我说,姚杏来还真不如人家康雅绿好呢,你当初也真是……”真是瞎了眼了。 这一句话,直听的方高峰一张脸直接绿了。 他这小伙伴才终于真正住口。 绿着脸的方高峰,面部表情瞧起来十分具有戏剧性。 他内心的世界,也纷乱得十分精彩。一会想到姚杏来,一会想到康雅绿,一会想起刚来这东北小城的样子,一会又想起曾经家乡的风光。 种种思绪交织,惹得他一颗心十分烦躁,恨不能同人打上一架。 可他向来是不喜动武的,确切说,他就没痛痛快快、真真正正地同人动过手。 不知过了多久,他那一颗心才渐渐平复。 他这才意识到,最近一段时间,好像康雅绿出现在他脑子里的时间,越来越多,甚至要超过他思念姚杏来的时间。 这种情况,好像打那天在村里比赛演出那天开始的,那一天康雅绿他们排的节目特别好看,康雅绿好像也特别好看。 那之后,康雅绿在他心里好像就已经不是从前那野丫头了。 他甚至会时不时拿康雅绿同姚杏来比较,越比较他居然越觉得康雅绿也有很多优点。 她有主见,胆子大,有才华,能吃苦,还有一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向上的张力;这样年轻且美丽的康雅绿,和别人都不同,很可爱。 相比之下,姚杏来呢? 姚杏来曾经是最温柔不过的。 如今,也还很温柔,只不过那些温柔给予的对象不再是他。 这样一想,方高峰又逐渐烦躁起来。 他不愿意将姚杏来想象成是一个富有心计的女人,更不愿意相信当初姚杏来接近他,同他示好,是带有目的的。 他想,姚杏来应是喜欢他这个人,倾慕他的才华才对。 可如今,眼看姚杏来对周华彬的不吝夸赞,主动相处,再听身边伙伴对于姚杏来的非议,他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可他的动摇还重要吗,会有人在意吗? 似乎无论是康雅绿还是姚杏来,已经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日子,一天天的过,一天比一天凉的风继续吹,方高峰的心事无可倾诉没人倾听。人们在如常的日子,照旧忙着各自的事情。 康雅绿也很忙,忙着加班加点排练,和组员们一起期待在马上开始的镇里比赛演出中,取得好成绩。 排练的间隙,她还在老爹康昌荣的“逼迫”下每天雷打不动学习兽医理论知识。 忙成陀螺的康雅绿只觉得累,而方高峰这种叽叽歪歪伤春悲秋之人在她眼里,简直像是在无病呻吟着炫耀,欠打。 第58章 好奇 很快,在镇里演出这天正式到来。 康雅绿和全部组员都既紧张又兴奋,不知不觉中成为全组“真核心”的康雅绿,在演出前,照例在一起带领大家伙一起加油打气。 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的组员们在她的带领下,一个一个都散发出令人眼前一亮的气场来。 他们带着朝气,带着力量,上了台,再一次十分成功地将改进过的节目,完美呈现。 表演结束,赢得了全场最最热烈,雷鸣般的掌声。 下台,完成任务的大家伙,都长舒一口气,激动的情绪仍在每个人的血液里蔓延。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希望咱们能顺利晋级,可以去市里演出!再多赢一份奖励!”康雅绿也很高兴。 她为自己,更为所有伙伴感到高兴。 可以和组员们一起,更进一步,对她来说,似乎还有着不一样的意义。远比那些奖品,更让她在意。 当然,她对每次比赛的奖品也很看重。刚才,她还偷偷去瞄了一眼这回前三名的奖品。 她挺喜欢第三名那搪瓷大茶缸的,要是端在手里,再在胳膊上搭块毛巾,她觉得能挺带感。 他们表演完之后,隔两组轮到姚杏来小组演出。 表演得也很完整,也赢得了不少掌声。 康雅绿觉得,要不是有他们小组珠玉在前,姚杏来小组的表演的节目,没准能排上第一。 但这“第一”嘛,俞浩歌歌声的功劳,要占三分之二! 他真是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同样的歌从他嘴里唱出来,就那样动人,就那样可以轻易地唱到人的心尖上,心田里。 果然,最终结果出来后,康雅绿小组不出意外地排了第一,姚杏来小组第二。 他们同另外被选出的三个代表队,将一起在五天后到市里进行表演。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拿到证书、夺得荣誉、获得奖品的每一个人,还是高兴得很。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 原本,取得名次的队伍应该都像康雅绿他们一样,非常高兴才对,可偏偏有人很不开心。 比如,姚杏来和部分姚杏来小组的组员。 在散场时擦肩而过的时候,姚杏来更是故意撞上了康雅绿的肩膀。 撞完,还挑衅似的睁圆了她那双大桃花眼,狠狠瞪了康雅绿一眼。 康雅绿揉着肩膀,看回去,看向姚杏来那双大眼睛。越看越觉得这双眼睛真大,特别大,有点太大了,大得像马眼睛。 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一经冒出,就牢牢在脑海扎根,顽强地旋转跳跃,让康雅绿无法忽视。 短短几秒,她甚至有冲动想立马拉上姚杏来,出去找一头牛或者一匹马,现场比一比到底是谁的眼睛大! 要不是周围人来人往,提醒她必须保持理智,她可能真的会这样做。 刹那间,各种想法在康雅绿脑子里乱窜;表面上她整个人沉默而淡定,只是一直在盯着姚杏来瞧。 这一招“不言不语就看你”,直打了姚杏来一个措手不及。她完全搞不懂康雅绿想干什么,导致她蓄满的力气没处可使。 “你瞅啥!”想了又想,气急败坏充满防备的姚杏来,压着嗓子质问康雅绿。 “你眼睛真大。”康雅绿特别诚实地说出了心里话,边说还边用手比划了下姚杏来眼睛的大小,并拿手指作为参照物,记住了大概尺寸。 她是真打算,等见到牛马时,同记住的尺寸比比看。 “嗯。”要比比看的,这眼睛,是真大啊。 想到粗糙比较办法的康雅绿,很是满意地对自己一点头,揉一下已经不疼的肩膀,大方自然地忽略掉姚杏来,大步朝自己组员在的地方走去。 “有病吧!”被剩在原地的姚杏来简直要气疯了,一张小脸都气到发红。 她不明白康雅绿为什么要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可她偏偏又觉得,康雅绿一定话里有话。可话里隐藏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她又搞不懂…… 越想越迷惑,越迷惑就越生气,越生气越觉得是被康雅绿给耍了。 谁曾想,不一会,这俩才刚刚分开的热闹,又碰上了。 相遇的瞬间,康雅绿刚要去找找周华彬,已经调整好心绪、整理过仪表的姚杏来也找周华彬,这不就撞上了。 觉得自己方才吃了亏的姚杏来,抢先一步,来到周华彬面前,心里头别提多解恨了。 站在她身后两到三米的康雅绿,乖乖等在那,没有上前。沉默寡言的样子,看在姚杏来眼里,像极了因为没有抢到机会先同周华彬交流而失望。 康雅绿:我没有,我只是在思考,为什么才发现你的眼睛这么大!这不科学。 “周老师,我来代表小组全体成员,想邀请你在去市里演出前,继续帮我们排练和完善节目,可以吗?多亏了你,才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还有,等会可以请你一起,小小地庆祝一下吗?大家伙都很想感谢你,其实,更更期待被周老师你鼓励一下呢!” 姚杏来说话的时候,眉眼都在笑,看起来又美又甜。 声音嘛虽然不大,却也恰到好处,完全可以让她身后的康雅绿听得清清楚楚。 康雅绿确实听清楚了,因为听得清清楚楚,所以非常遗憾地一摇头。 “抱歉,我等下还有事,是一早约定好的。”下一秒,姚杏来的提议被否了。 “你们表演得很好,祝贺你们。不过,我想你们的节目已经成熟到不需要再有人来挑东捡西,只要你们正常发挥,一定还会呈现出最打动人心的演出。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姚杏来被二次否定。 还是在康雅绿面前,被拒绝。 “那今天不行,改天,改天我们再感谢你好吗?你帮了我们那么多,总要让我们以表心意才好。尊师重道可是传统美德,周老师你可不能连这个机会都不给!” 姚杏来也是厉害,既然第一个理由、第二个理由接连被拒绝,那偏偏要再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才行。她在努力的尝试。 不得不说这种精神,实在顽强,值得肯定。至少康雅绿是此刻是这样认为的。 第59章 把戏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够坚持够努力就能遂意的。 “我记得,上次已经感谢过了。你们要加油!”周华彬说完这一句,客气地点一点头,算是告别。 而后,干脆利落毫无留恋越过姚杏来,笑着走向姚杏来身后的康雅绿。 “走吧!”在康雅绿面前站定,他脸上的笑,盛放得灿烂。 康雅绿悄悄用指尖指向姚杏来,用眼神问周华彬——就这样走了,那边没事? “走吧。” 既然周华彬这样说,康雅绿当然从善如流。 虽然她觉得姚杏来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很好看,却并不代表她喜欢姚杏来这个人,更不代表她会当烂好人,把事先约好的人大方出让。 要知道,她大姐夫可是同周华彬约好了,今儿要一起“小酌两杯”。他们喝两盅,就代表康雅绿她有口福了呀! 美食当前,她意思意思询问下周华彬的意思,已经很够意思了。 康雅绿心怀雀跃,期待着美餐一顿,高高兴兴跟周华彬一起往副食柜台奔去的时候,姚杏来一个人回到大部队那。 众人瞧见她回来,先是十分期待,还有人望向她身后,分明在等周华彬出现。可他们注定是要失望的。 “周老师同镇里的朋友约好了,有正事要处理,所以没办法和咱们一起去庆祝了。不过,他表示很可惜,说是有机会再弥补咱们!”姚杏来说了谎,更略去康雅绿那一茬。 大家伙虽然觉得惋惜,却也接受。他们都知道周华彬在镇里认识好几个还挺厉害的人,那所忙的事情是理应当先的。 不过,他们还是很希望在接下来几天里,周华彬可以再在节目上给他们一些指导和帮助。 他们可都已经见识过这位“周老师”的本领,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他们原本的节目焕发出了更大的光彩。 在组员们提起这事的时候,姚杏来再一次没有说实话,而是敷衍道: “周老师是说很想帮咱们的,但接下来他会很忙,所以不一定有时间。不过,他说非常相信咱们,还说会给咱们加油!” 组员们听后,虽然颇有些失望,但也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当两个在镇里办事情的组员,在一百货老远见到周华彬和康雅绿有说有笑,提着吃的一起往外走的时候,他们的情绪可同这会完全不一样了。 俩姑娘当中脾气直的,那个和姚杏来关系不错的短发姑娘,当时就想冲过去质问周华彬,问他为什么要骗他们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撇下他们不管,却有功夫在这和康雅绿一起买奢侈的副食吃,还谈笑风生那么惬意。 好在她身边的姑娘,性子比较沉稳柔和,及时把她拽了住。 “别啊,那是周老师的私事。人家或许只是那么一说,为了给咱们个脸面呢!总不好直接说,他等会要撇下咱们不管,同旁人一起吃吃喝喝去吧,当面那样说,咱们不是更没脸面?” 这姑娘说的也在理,但短发姑娘仍旧怒气冲冲,感觉是周华彬背叛抛弃了他们。过一会,又觉得没准是康雅绿耍了什么诡计。 总之,这两个姑娘,没人觉得是姚杏来撒了谎。 心情颇有些复杂的两个人,回到村里,还是没忍住,将在镇里碰到周华彬和康雅绿一起的事,给亲近的人说了。 这一传十十传百,在文娱生活特别匮乏的一九七七,在周华彬这种天生“焦点人物”的光环影响下,康雅绿再一次在村里出了名。 而且,这消息还隐隐有一种,要传往四面八方的趋势。 就像是一株静默生长的蔓藤植物,在悄悄地静静地,四下攀爬,将要占领每一寸可以触碰的土地。 等吃饱喝足的康雅绿从镇子里回来,这小八卦还没有扩散到全村,知道的人虽然目光止不住会停在她身上,但暂且还没有人贸然上前向她打探。 不过,这一晚,周华彬那边却有人试探过了。 周华彬面对他下午是不是同康雅绿一起出门的问询,表现的相当坦荡,承认的非常干脆。 他直言,因为同康雅绿的大姐夫约好了,所以下午同去看望自家大姐和姐夫的康雅绿一起去了一百货,还凭票买了点东西。 虽然此处,周华彬扯出的是康雅绿的姐夫,可谈起康雅绿时,却也是不加掩饰的赞赏,能让人察觉到他对于康雅绿的喜爱和认同。 “怎么,你问这个做什么?”最后,他还反将对方一军。 怀一颗八卦之心前来打探者连连摆手,只说随便问问,随便问问罢了。 周华彬也便一笑而过,并未追究。 反正,只要康雅绿不生气,这一切倒本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小小地宣示一下他和康雅绿关系不一般,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好事,而且是他迟早都要做的。 但并不是所有来打探消息的人都这般正常温和,他遇到的第二个家伙,简直像是在理直气壮地质问。 这第二个“质问者”,正是那位同姚杏来交好,下午亲眼瞧见周华彬和康雅绿一起说笑的姑娘,王婧娴。 “周老师,我们尊称你一声老师,就是尊重你,你不想同我们一起庆祝没关系,怎么可以同我们说谎呢?”她是真的很生气,呼吸都实打实粗重起来。 周华彬一度担心她会不会一个着急,气背过去。 一般来说,这种急性子的姑娘,往往会被人拿来当枪使,因为特别好用。冲动又正义感爆棚,一点就着。 都不用想,周华彬已经猜到,造成目前这个小局面,最“重要的人”会是谁。 “我也很尊重你们,所以一早就当面告诉姚杏来,我下午要同康雅绿一起去拜访熟人。还托她转达我对你们的祝贺,她没传达到吗?” 周华彬的声音稳稳的,又清澈,听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 这姑娘显然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可清清楚楚听清每一个字的她,却陷入了一种空前迷茫。 “怎么会?”满脸不可置信的她,喃喃道。 “什么怎么会?王靖娴同志,你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吗?”明知故问的某人,继续故作关心,直让王靖娴落荒而逃。 周华彬并不关心,接下来王靖娴和姚杏来之间的故事会如何上演,但身为一个乐于助人的好青年,他很高兴自己能为增进她们彼此之间的进一步了解,出了一份小小的力。 第60章 胡说 天蒙蒙黑,往住处走的周华彬老远就瞧见,有个小小只的人影,正可怜兮兮地抱着膝盖蜷在门边。 当下,他心头一动,生怕那是康雅绿。 他眯了下眼睛,还是没能瞧清那人到底是谁,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个年轻姑娘。 虽然理性告诉他,这人是康雅绿的可能性极小,可他还是忍不住加快步速,大步朝门口走去。 走近,当那人听到脚步声抬头,周华彬终于看清她的脸,整个人于一瞬放松下来。 “姚杏来,你有急事?”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周华彬停下来,问道。 姚杏来轻轻用手擦拭了下那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像是在抹泪,没有答话,而是楚楚可怜地一摇头,像一朵脆弱的、受了伤,风一吹就会飘散的花,想要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疼一二。 “嗯。”周华彬兀自一点头,一副“我了解了”的表情,当下把门锁打开,在姚杏来期待的目光里,迈过门槛进入房间,旋即“嘭”一声把门重新关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极其迅速,直让门外一直看着他的姚杏来当场傻了眼。 她长这么大,就从没遇到过这样不通情达理,丝毫不怜香惜玉没有同情心的男人! “难道他有什么苦衷,或者有什么怕我见到必须要先处理?”发懵三秒后,姚杏来开始下意识替周华彬找理由,“很可能,他一个男人住,屋子里很乱,要收拾一下才行?” 在姚杏来蒙里蒙蹬下意识替周华彬找借口时,房门再一次被打开。 她心下一喜,心想周华彬方才那样急匆匆把门关上,果然是有原因的!不然怎么这么快又将门打开了呢? 这样想着,姚杏来激动得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她还想,要是周华彬让她进屋,那她一定会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起码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一个突破性的良好进展。 可接下来周华彬的举动,显然再一次出乎她的意料,让她完全摸不到边。 周华彬手里拎着一本书,根本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走出院子,走向了伸向夜色的土路。 姚杏来是真惊呆了,她不理解! “周老师!”情急之下,她站起来,忍不住唤了一声。 不知道是因为太过震惊,还是因为夜风微凉她穿得又少了些,她的声音有几分颤抖。 周华彬听到这一声呼唤,停下,回头。 “你是冷吗?” “我……”面对这样的提问,一时之间姚杏来竟然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回答。 “这边风大,你冷的话,可以到侧边。那边有废旧的猪圈挡着,风小,会暖和很多。我今晚不回来,你想呆多久都行。” 站在夜色中的姚杏来,风中凌乱了…… 周华彬却走得洒脱,没半分留恋,不曾回头瞧半眼。 拎着一本书的他,先去宣传队郝队长家转了一圈,像模像样聊了点关于去市里演出的“正事”。 而后,竟是绕了个弯,来到康家大门口。 开门的是康家老二,康明诚。看到周华彬的一瞬间,康明和下意识要关门,还好周华彬眼疾手快把门抵住。 “书,这本特好,比前几本都好,你肯定想看!我来送书,顺便有点事求康叔。”周华彬忙不迭把紧握的书,在康明诚眼前一晃,“我不找康雅绿。” 康明诚虽然完全不相信周华彬的话,但他真馋这书,抢又怕把书给抢坏,犹豫片刻还是把人放了进来。 把书拿到手后,亲自把人给送到康昌荣眼前,又到门口等着。 等周华彬同康昌荣一聊完,他立马上前,直接把人给送出大门外,还真没给周华彬任何接近康雅绿的机会。 确切说,是根本没给周华彬任何自由行动,或者靠近康雅绿那屋半步的机会。 周华彬倒是不恼,被“送”出门前,还非常客气且真诚地告诉康明诚,要想找什么书或者相关工具,尽管联系他,只要能做到他都会尽力帮忙。 周华彬的良好态度,多少让撵他出去的康明诚,在心里有了一丝丝微弱的动摇。 他终于觉得,自己对待这样一个品德良好、乐于助人、没有脾气的青年似乎稍微残忍了一丢丢。 在暮色凉风里苦等了将近一个钟头,却迟迟不见周华彬人影的姚杏来: 品德良好、乐于助人、没有脾气?你确定你形容的是周华彬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 暮色又深几许,得了新书的康明诚挑灯夜读,越读越精神越愉悦;而等在房檐下的姚杏来,越等越绝望,越等越冷,最终抱着肩膀恨恨地一跺脚,到底回了自己的住处。 夜,彻底静下来,将一切心事覆盖。 第二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在兽医站睡得不错的周华彬,神清气爽往宣传队的据点走去。 他没想到,大清早,他才踏进宣传队那小院子,居然又看到了姚杏来。 姚杏来看到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间红了。 “周华彬……”小声还颤颤的,活像被欺负了的委屈模样。 周华彬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将姚杏来上下打量一遍,似乎在判断姚杏来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你昨晚怎么能那么对我!” 这是一句很有歧义的话,周华彬下意识往周围一打量,果然瞧见有人来了。 “姚杏来同志,饭不可以乱吃,话可更不能乱说。什么叫昨晚我怎么那么对你?”周华彬的声音不低,过来的宣传队组员们,已经关注到他们。 “就是昨晚,在你家,你怎么能那么对我!”姚杏来眉头紧皱,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句话来。 她这话一出口,方才到达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目光里或闪耀着惊诧,或透出浓郁好奇,也有人表现出强烈道德感之下的鄙夷来。 不管感情色彩如何,所有人的注意力确实全部落在了周华彬和姚杏来身上,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昨晚,我家?”周华彬再问。 这回姚杏来不再答话,只管哀哀怨怨地一点头,泪珠儿更在同一瞬间砸向地面。 围观的所有人,全部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这可是大新闻! 可周华彬却偏偏淡定得很,淡定得像是根本没把这事放在眼里。 “好家伙,难不成周老师是个道貌岸然的臭流氓?”有女队员在心里默默腹诽。 “可是昨晚,我根本就没回住处。离开宣传队我是往住处走来着,但半路拐去了郝队长家。从郝队长家出来,我去见了康兽医,因为有些私事要处理,所以康兽医给了我兽医站的钥匙,我晚上是在那借宿的。清早,我直接来了这……郝队长和康兽医可以给我作证。” 第61章 厉害 “我可以以我的人格、名誉和所拥有的的一切担保,我没对姚杏来同志做过任何一件逾矩之事。如果,我对她哪怕有任何一丝非分之想,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偏偏周华彬还坦坦荡荡补上这样一句。 “周华彬,你怎么可以这样?”姚杏来颤抖着说出这句,痛苦地捂住脸,失声痛哭。 难过到好像整个人都在颤抖。 一时间,四下变得极其安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一齐看向周华彬,又看向康雅绿,各种情绪暗暗蒸腾,好像急切地等待一个真相,好让情绪有机会进行一场大爆发。 “该说的,我都已经交代清楚。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这样做,你昨晚到底遇到过谁,我不清楚,也没兴趣搞清楚。我只有一句,迷途知返,为时未晚。”这一句,是周华彬对姚杏来说的。 接下来,他再次表示,愿意接受配合去做一切调查。 更表示,他愿意主动找人证,证明昨晚他都在什么时间做过什么。 通过人证证词,结合时间点来推算,应该可以证明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对姚杏来做任何不轨之事。 面对周华彬近乎无情的理性,捂着脸的姚杏来哭得愈发委屈伤心起来。 她倒不是想哭,这会她在拼命的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最大程度地保全自己。 原本,只要周华彬承认和她见过面,那剧情一定会按照她设想的剧本发展。谁想到周华彬居然说谎,直接否定曾经同她见过。 现在,她真是处在两难境地。 眼看气氛越来越尴尬诡异,众人渐有七嘴八舌,想凭空断案之意。 郝队长终于一拍脑门,反应过来,把姚杏来和周华彬叫到办公室,又安排人去找了村里相关领导,这才没有让局面继续糟糕下去。 康雅绿是从周华彬口中,得知这些事情的。 因为事情处理完,委婉拒绝继续帮姚杏来小组排演的周华彬,径直来到了康雅绿他们这边。 毕竟,他还是宣传队那个认真负责的“顾问老师”,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还是要干活的。 康雅绿还听周华彬说,在各自罗列出“证据”后,靠在王靖娴身上委屈巴拉的姚杏来,抽泣着说,那个忽然从后面拽住她的人,自报家门说的就是周华彬的名儿。 还说那人说了许多轻薄的话,吓得她不轻,最后是她拼命挣脱才逃跑掉。 她是不想再有人受伤害,才鼓足勇气,一大早等在宣传队里,想要找周华彬问个清楚,讨回公道。 “所以其实,你昨晚遇到她了是不是?”将今天发生的事听完,康雅绿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她压低了声音,靠近周华彬,轻声问道。 周华彬也把脑袋往她这边凑了凑,附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猜得对,昨儿我回住处的时候,她正坐在门口等我呢,来者不善。所以,飞奔进屋拿上给你二哥的书,我就跑了!” 周华彬说完,康雅绿也跟着一点头。 点头后,她又惊叹着摇了摇头,觉得这事,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姚杏来会这么做,她万万没想到,周华彬的应对方式她更没想到。 说这些的时候,俩人靠得实在有点太近,偏偏他们俩似乎都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远比一般的社交距离近切太多,反而低声聊这话题聊得起劲儿。 这副图景敲在组员们的眼里,分明昭示了另一种事实。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么做太没有风度,毕竟这姚杏来也是个姑娘家,清誉其实也挺重要的?”末了,周华彬问康雅绿。 康雅绿听闻,特痛快地一摇头。 “这事和男女没关系,你要是不是出其不意这么做,这会是个什么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康雅绿这话说的没错,如果周华彬没有反客为主采取主动,那姚杏来的谋划可能已经成功了。 这年月欺辱妇女或是个人作风问题,可都不是小事。 如果周华彬掉进坑里,即便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的事实,他怕也是要负责任的。 搞不好还要搭上一辈子,虽然听起来危言耸听,但这种可能确实存在。 康雅绿还非常认真地设想了下,要是这事发生在她身上,比如有个男的,非说和她有故事,那她得怎么做? 显然,想在对方的逻辑里自证清白太难了,越证明或许会在对方的陷阱里陷得越深。 如果以周华彬的方式去应对呢?将对方直接拉入泥潭,似乎自身处境才会好一些。 “我觉得你挺厉害的,你是怎么想到,以进攻作为防守的呢?难怪人家说,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我算是有所体会了!”康雅绿是真的挺佩服周华彬。 面对这样的康雅绿,周华彬也觉得有趣,认为她思考问题的角度确实同旁人不大相同,越发欢喜起来。 “但你就不怕这都是我的一面之词,骗你的?” 闻言,康雅绿猛然抬头,仔细打量周华彬一遍。 “我觉得你没骗我,你说的是实话。”她说得很肯定,“而且,逻辑上也说得通。不过,如果以后发现,你当真在骗我,也当真做了错事,那我会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 “嗯,”面对周华彬突然的提问,康雅绿起先有些不明所以,很快反应过来,“俗话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还不算“亲”吗? 其实发生在姚杏来和周华彬之间的“事”,不算完全彻底了结,传言当然正刚刚开始发酵,但不管怎么样,在表面上、在某种层面上,这事算是完结了。 八卦过后的宣传队队员们,尤其是康雅绿和姚杏来两个小组的队员们,都不再过多关注。 因为他们马上要去市里演出,对他们而言,这才算大事。谁不想好好演,争取一下去省里露脸的机会呢! 在忙碌排练的日子里,康雅绿还偶然碰到了姚杏来一次。莫名其妙地,她被姚杏来恶狠狠地瞪了好几眼。 康雅绿甚至觉得,要不是当时还有别人在场,怕是以姚杏来眼中的恨意,完全可能上手打她。 她好想问姚杏来一句:大姐,我是怎么你了吗? 第62章 巧合 在演出的前一天,宣传队的成员们,已经提前来到了雪城市里,并且住下。 他们之所以提前一天出发,主要是因为从镇上到市里,每天只有一趟火车。必须要提前一天,才能确保来得及参加正式演出。 这一天,康雅绿和小组组员们,通通起了个大早,打着哈欠,呼啦啦先坐牛车去往镇里,再忙不迭冲向火车站,赶火车。 热热闹闹了一路,等下午两点多钟,才最终达到在雪城市内入住的招待所。 因为平常出一趟门实在不大容易,所以尽管康雅绿已经累得瘫在床上,可其他组员还是兴奋得很,兴冲冲约好要一起出去到附近转一转、瞧一瞧。 他们兴致勃勃叫康雅绿一起出去的时候,康雅绿连连摆手,表示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她也要先歇一会再说。 其他组员见她如此,劝说一会无果,便不再勉强,大概说了他们都要去哪儿,就先走了。 过了一会,康雅绿又听到呼呼啦啦一阵脚步声,想来是姚杏来他们那组的组员,也出了门去逛街。 她只管摊在床上,让身体和精神一起放松。 放松着,她忽然想到,眼下来一趟市里都折腾成这样,那万一他们要是表演得好,被选去到省里表演汇报,那一路上得被折磨成什么样? 挤在硬座车厢,万一还没有座位只能站着,还要熬整整一晚…… 这么一想象,她直接打了个激灵,突然有点不再希望自己小组的节目再得奖。可转念一想,组员们肯定都盼着去省城呢,她又觉得自己这么想有点太娇气,不够意思。 “还是以后好啊,社会进步,科技发展,到时候从首都到羊城坐高铁也不过八九个小时,那多好!”某人感叹着,渐渐睡去。 等醒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外头的天气依旧很好,阳光明媚。 康雅绿凑到窗前,往外瞧了瞧,洗一把脸,抹上点雪花膏,又把头发重新梳了整齐,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了大街上。 站在门口,她努力回想着组员们说起的那几个地名,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貌似不认路。原主是来过市里几次的,可是她并没有啊! 巴巴地跑回招待所,问好路线,特意用小本子记录下来。胸有成竹的康雅绿,开开心心迈上大步,决定先去“前进影剧场”。 据说,这是几个地方里,离招待所最近的地方。走路,估计五分钟左右就能到。 可神奇的是,对照着小本本认认真真认路的康雅绿,走了十几分钟,还是连“前进”俩字的边都没摸着。 反而到了一条,人烟稀少的街巷。 她前头,有两个抱着挺多东西的女人,一边闲话一边往前走。 康雅绿本想上前问个路,刚要靠近,却听见那两个人似乎在说什么“演出”、“省里”。 她仔细一听,这二人说的事还果真同明天的表演有关系。 原来,那年轻的姑娘,好像是市里文工团的一个舞蹈演员,因为前一阵子不小心受了伤,角色被人顶了去。 如今她伤是好了,却不能回归原位。 “我倒不是非得去省里露脸,是正好我奶奶十月初八十岁生日,我是真想回去看看,可这假又不好请。要是能演出,那顺道回去看看,就容易多了。” “要我说,那小贾当时也是故意撞伤你的,结果她上了,真是!哎,不说这个了。那什么,下面不是来表演嘛,市里头会从里头挑三组表演得还行的,跟着去省里凑个热闹。要不,你同老董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替换个人,你上!先前小贾本就那么干过。” 康雅绿跟在后面认真听着,心里想,原来市里头的人,给他们的定位是“凑热闹”。 “这不好吧,下面那些人指定都盼着好好表现,好去省城呢。他们表演的内容学起来,倒是不难,可这样的事我不大好意思干。”年轻姑娘还是有所推辞,但康雅绿已然从她的语气里头,听出了一抹期待。 “哎呀,你呀就是不开窍,咱别白挤占人家名额,给点粮票啊啥的呗,这不就妥了!” 跟在她们身后的康雅绿点点头,她觉得年长的大姐说得也不无道理。 这年头确实物资相对匮乏,有些人更在意名誉,有些人还真就更在乎更实在一些的物质。 她正想着,前头那年轻姑娘忽而轻呼一声,紧接着康雅绿就瞧见,姑娘手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滚落了一地。 她想都没想,赶忙上前一起帮忙将东西一样样捡起。 等都捡好,被对方感谢后,康雅绿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您好,能麻烦问一下,前进影剧场怎么走吗? 对方两个人显然有被她这个问题惊到,二脸疑惑而后笑出声来。原来,那影剧场离这里实在太近。 可当年轻姑娘告诉康雅绿怎么走后,康雅绿隐隐约约觉得她听明白了,可直觉又告诉她,接下来在路上十有八九会出问题,就像刚刚一样。 显然姑娘从康雅绿茫然且纠结的表情里,看透了一切。 最后,在康雅绿帮她们把东西送到单位后,年轻姑娘亲自将康雅绿送到了“前进影剧场”正门,并贴心地给康雅绿画了张图,告诉她待会要怎么走,才能回到住处。 再三确认康雅绿确实搞懂了,这姑娘才离开。 这让康雅绿感到很温暖,她不禁望着姑娘远去的背影默默感叹:真是一个年轻貌美,善解人意,富有耐心的好姑娘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要是男的,一准想娶她做老婆! 等康雅绿站在前进影剧场门口,认认真真瞧宣传栏里海报的时候,宋星晖和伍德富已经先回了住处。 十分勤劳敬业主动检查演出用道具的他们,还一不小心发现一个棘手问题。 等没舍得看电影的康雅绿回到招待所,一推门,就发现全部组员都已经在她房间聚齐,还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组长!” “小康姐!” “雅绿!” 她才一进门,组员们已经围了上来。康雅绿环视一圈,小心翼翼问道:“这是咋了?” 第63章 差错 “雅绿,咱们打算在市里表演时候‘一鸣惊人’那红绸大花没带!带的是红皱纹纸做的那份!”先说话的,是最开始从别的小组过来打算偷闲,后来却干劲儿十足的女青年。 “都怪我,估计就是我一着急给拿错了!”紧接着认错的是伍德富。 其他组员也忙不迭相继开口,吴美兰耐着性子听了一圈,很快弄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为了在市里表演时,拿出一点新鲜的东西,她拜托周华彬帮忙准备了红绸,和组员一起做成了表演用的大红花。 来市里前,大家已经用红绸做的花儿排演过,最后花朵还能展开,帮助他们做最后的造型。造型还特别好看有气场,这无疑给大家带来了惊喜,他们都很期待真正表演的时候,让这份新道具给节目添彩。 可现在,因为他们想要保密,不想这个“小心机”提前被姚杏来小组,或者其他人知道,所以导致出发前没有做最后检查,错把不打算用的红皱纹纸做的大红花带了过来。 “别急,我来想想办法。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用皱纹纸做的花演出,咱们之前用这个不也赢了嘛。都别太担心!” 康雅绿先安抚好众人,又叮嘱他们暂且保密,才沉默地往桌边一靠,开始想办法。 首先,要是能联系上村里的人,拜托他们派人把东西送过来,是个办法。 可村里并没有电话,必须得先打到镇里,再由镇里的人跑一趟,去通知村里的人。 说实话这个过程确实有些麻烦,且不说要周转几次,就说打电话回去的费用,以及帮忙人的路费就是个问题。 如果这一条路比较困难,那或许只能派人回去一趟? 来之前康雅绿了解过,回通达镇的火车要晚上八点多才开,如果想赶火车回去,现在还来得及。 只不过,这趟车到通达火车站已经是半夜,回去的人要再折腾回村里。那等拿到东西,几乎睡不了多久,就要再爬起来重新出发,再紧接着往市里赶,关键是还不能保证一定赶得上来得及。 这么一想,她有点纠结了。 “组长,要不我回去一趟吧!”伍德富估计是和她想到了一块去,“我路熟,而且我一个大男人,也安全。只要车不晚点,明天赶到现出现场估计问题不大。” 康雅绿坚定地一摇头,否决掉伍德富的提议。 “不行,你是主唱,戏份很重。万一火车晚点或者有什么其他预料之外的事,你赶不及回来,那咱这节目就真瞎了!” 众人也纷纷点头,确实伍德富的“戏份”很重,少了他可比没有红布花儿严重得多。 “小康姐,要不我回去吧。”戏份偏少的宋星晖举手毛遂自荐。 康雅绿还是摇摇头,她还是觉得派自己人回去,不是个好办法,且不说他们今天来列车就晚点了,对回去那人也不公平。 而且黑灯瞎火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更是得不偿失,也没人负得起责任。 “这样,我先出去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你们先别急,实在不行,咱们就用红色皱纹纸做的花,效果也不差!” 此时康雅绿想着,先尝试打电话到大哥厂里,让大哥去找在镇上的周华彬,看他能不能帮忙。 她确实第一时间想到了周华彬,甚至莫名地觉得,只要能联系上周华彬,他肯定能帮忙。 这样想着,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暗自庆幸自己记录了大哥厂里的电话。现在只盼着,大哥厂里那边有人接电话,接电话的人也能帮忙转达。 当她心怀忐忑,找到招待所营业员的时候,傻眼了。因为招待所没电话! 康雅绿懵了,她指着营业员身后,不解地问道:“那不是电话吗?您就行行好帮帮忙,给我用一下吧!我是真有急事,我付钱不白用!” 她办理入住的时候,明明瞧见了招待所有电话的! 营业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噗嗤”一下乐出声来。 “那是模型!要是有电话,我肯定让你用的,可是咱们这真没有呀!” 这下康雅绿傻了,这个点正规单位大多已经下班,她又人生地不熟的,到哪儿变个电话出来呢? 正纠结着,见到一个中年男同志,急匆匆推开招待所大门,急切地走向营业员。 “同志,您好,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找一下通达镇来的,一位叫康雅绿的同志。他们是明天要在市里演出的团队。我是她朋友,您能帮我找她一下吗?就说,我叫周华彬!” 这不是巧了吗? “我就是康雅绿。您说,您是周华彬?” 原来,这个人是周华彬请来帮忙传话的。 等这人将周华彬交待的话说完,康雅绿简直想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来一个一百八十度大鞠躬! 她更感谢周华彬,觉得周华彬简直是及时雨,是她命里的第一号大贵人。 因为,周华彬拜托这人告诉她的话是,他明天会赶火车,把康雅绿他们落下的大红花道具给送到演出现场! 这分明是热里送扇,雪中送炭。 再三感谢过对方后,康雅绿更亲自将人送到门外,十分恭敬诚挚地目送对方离开。 恰巧碰到成群结队回来的姚杏来同他们组的组员。 这些人瞧见康雅绿在瞧谁后,都跟着往那远去的中年男人那边瞧了几眼。 同康雅绿擦肩而过时,瞪了康雅绿一眼的姚杏来也一样,并且在骨子里,她对那个男人充满了好奇。 那一瞬间姚杏来甚至想,要是能从这男人身上抓住康雅绿的一些小把柄就好了。 所以,等康雅绿进屋后,姚杏来便暗示同她向来不错的王靖娴,去打听打听情况。 王靖娴也是个厉害的,三言两语一套近乎,还当真从营业员那套出点东西,得知方才那中年男人,是周华彬拜托来,帮忙照顾康雅绿的。 当王靖娴将消息绘声绘色讲给姚杏来听,姚杏来虽然嘴上说着“这也没什么”,眼神里面却实打实闪过一抹狠叨叨的嫉恨。 而同一时间,住在她们不远处的康雅绿,突然觉得鼻子很痒,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这是谁骂我呢!”同组员们交待完情况,让大家安心的康雅绿,揉了揉鼻子,感叹道。 虽然她在调侃打趣,让大家伙放下心来,今晚只管好好休息,但其实她还是很担心,担心明天红绸做的大红花没办法准时送到。 也有那么点担心,路上,周华彬要是一着急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第64章 卑鄙 第二天,康雅绿等人一吃完早饭,就在工作人员带领下,去往演出现场。 上午,所有人先按照指挥,进行了一次彩排。 等彩排完毕,已经接近中午,各个小组将自己演出用的道具整理好,听从安排统一放在后台相关位置。 然后,所有人有秩序地到门口领饭,再按照安排,按次序回到室内,自主选择观众席的位置就餐。 等吃完饭,再各自休整略作放松,就差不多到正式演出的时间点了。 在别人都吃嘛嘛香的时候,只有怀揣心事的康雅绿和组员们,频频向门口张望,热烈期盼着周华彬可以早点到来。 按理说,要是火车正点运行的话,这会周华彬差不多该到了。 可偏偏他们越盼,越没能见到那期盼的身影,一个又一个从入口进来的人,都不是周华彬。 “没事,其实用啥花都一样,咱们不还有陪伴咱们冲到市里来的皱纹纸大红花嘛!” “嗯,就是,这花一准带着好运气!咱们这回肯定还是妥妥的。” 最后,眼见离演出开始时间越来越近,组员们开始十分敬业地自我安慰。 虽然他们嘴上这样说,在很是温和地彼此宽解,可他们目光里头的期盼反而越发浓重起来。心头的不安,自然也越来越浓重。 康雅绿更是等得心慌,她一边怕周华彬赶不及把东西送来,一边又有那么点担心,担心周华彬是不是真一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所以到现在还没来。 这种念头一冒头,倒是将她自己吓了一跳。 “呸,我这都是瞎想什么呢,送个东西坐个火车罢了,能出什么事?他肯定能在上台前把东西送过来的,肯定能平平安安地帮上忙!” 心越慌,她越迫不及待地安慰自己,越是自我安慰,她这一颗心就越慌。 最后,她干脆找了个借口,到剧场外头透透气。 可和煦的轻风,温暖的阳光,并没有让她感觉好一点。 这让康雅绿感到懊恼,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她琢磨了下,又重新返回剧场,鬼使神差地朝后台走去。 她往后台走的时候,隐约听到后面好像有什么动静。 不知为何,她只觉得怕是不好。这想法一出,脚下的步子早已自动加快,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快速走到自己小组存放道具的地方。 她到的时候,只偏见有一个人影,刚刚从另一次跑了。 那抹残影让她觉得很是有几分熟悉,像极了姚杏来。 等她到跟前定睛一瞧,果然出问题了!自己小组那口箱子已经被打开,红色皱纹纸做成的花朵,已经被撕得七零八落,宛若残败秋花。 伴奏用的磁带也被翻到了最上面,要不是赵晓娟非得怕磁带被震坏,专门再外头缝制了布套子,又用绳子系好,怕是这会连这伴奏带也已经遭了殃。 康雅绿叹一口气,她这一颗心,真是……就有点像是,暴风雨中湖面飘零的无依无靠、被狂风猛浪摧残的浮萍。 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她拿上磁带,小心翼翼地放在衣兜里,又将箱子里的大红花归拢了下,仔细把箱子合拢收好。 顺势,往旁边瞧了眼,姚杏来他们小组的道具,就在她左手边。现在,她完全可以把自己小组所遭受的一切,原封不动送还给姚杏来他们。 沉默片刻,闭上眼睛,再次深呼吸,等睁开眼睛,她决定稳住情绪,先离开这里。 并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先在组员面前沉住气,如果等到临开演前五分钟周华彬和绸布大红花还没到,她再向组员们交待实情。 到时候,比赛马上开始,只要能动员好,估计大家伙也没工夫紧张,一上台,身体记忆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带动大家好好表演。 就在她走到出口处之时,王靖娴却带着好几个组员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瞧见康雅绿还恶狠狠翻了个大白眼,同身边人嘟囔道:“难怪杏来说让咱们来后台瞧瞧,别道具被某些有心人破坏了,果然有些人饭也不吃,鬼鬼祟祟在后台不知道干嘛呢。” 康雅绿一听这话,差点没气乐。 王靖娴的出现,分明在“明示”她,刚刚做出腌臜事的人,必然是姚杏来无疑。 不然,哪个正常人,会在吃饭的时候,生发出这样离奇防备的龌龊心思?根本是做贼心虚,贼喊捉贼。 “你说的太对了!”康雅绿简直想给王靖娴鼓掌,“有些人不好好吃饭,特意指使别人来后台查看道具,真是心思别致!哪个正常心不黑的,能突发奇想想到这来?不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康雅绿边念叨边往外走,等话说完,她人也走出了后台,气到鼻孔都扩大的王靖娴不好意思冲出去把她给抓回来,只能气呼呼招呼队友们检查道具。 可大家都是成年人,又并不是每个人都和姚杏来关系那么好,总有人会认真咂摸康雅绿话里头的含义。 很多事,是经不起仔细琢磨的。 人一旦产生怀疑,那许多从前被隐藏的细节,就会慢慢一点一点浮现。 回到座位上的康雅绿,其实很生气,但她又不想在组员面前表现出异样来,只能勉强端着。 可因着心里太不痛快,她还是有意无意下意识搜寻姚杏来的身影,当四目想对那一刻,她看着姚杏来,冷笑一声,目光之中透出的全然是满满鄙夷。 被康雅绿冷眼瞧着的姚杏来,居然没由来地心头一跳,在这一刹那,竟是从内心深处生发出一缕对她的惧怕来。 这个想法把姚杏来吓了一跳,要知道从前康雅绿在她心里不过是个没脑子,空有几分姿色,稚嫩张扬没脑子的土包子。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渐渐让她感到害怕,并视之为威胁的呢? 强做镇定的姚杏来,在康雅绿别过头去不再理她之后,抱上自己的肩膀,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演出已经正式开始。 眼瞧着排在他们前头的队伍,一组接一组上台表演,康雅绿小组的队员们一个接一个,止不住地慌了。 “周老师咋还不来呢?” “周老师不能是出啥事了吧?” “别瞎说,周老师肯定等会就到。” “没事没事,咱们不是还有备用的花嘛!” 几个队员你一言我一语,安慰对方也在安慰自己,可心头的焦急仍旧难掩。 康雅绿也急,她已经接连深呼吸几次。 眼看,就快要轮到他们小组上场,她已经开始做心理建设,默默准备等会该如何同组员们说红皱纹纸的道具花,其实已经被损坏了的事。 万一周华彬当真赶不来,那这事必须要有策略地同组员们讲,不然很容易影响大家演出的心态。 虽然她个人对能否再次得奖,进而去省城演出没有太大渴望,可她知道组员们对这个都很有期待。 “稳住,稳住。好好的说,要举重若轻,既点出事实,更要最大程度安抚好大家伙的心情。你可以的,只要按策略来,再加点话术,是可以做到的!”康雅绿接连深呼吸几次,边深呼吸边捏着拳头默默给自己打气。 就在康雅绿勉强做好心理建设,刚要开口的片刻,讨人厌的家伙,居然又那样恰巧又十分使人厌烦地出现了,又是王靖娴! 在十分做作经过他们身边的同时,挎着姚杏来胳膊的王靖娴,阴阳怪气地以恨不能让所有人都听清的大嗓门吐出一句: “哎呦,有些人心态可真好,那么重要的道具大红花给弄坏了,还能没事人似的,在这站着聊天呢!杏来你说有些人可是真厉害哈,火烧眉毛了都不急,这点咱可比不来。” 第65章 结果 一旁的姚杏来,象征性地拍了下王靖娴的手。看似是在劝诫她,让她不要太过火,可脸上那意味不明就要憋不住的坏笑,简直比被当枪使的王靖娴更烦人。 可康雅绿却来不及同她们计较,因为组员们已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给炸傻了。 原本人人都在盼着周华彬能把升级版红绸大红花给送来,眼下升级版道具没来,托底的备用道具却坏了,这种落差,还是发生在演出前几分钟的大落差,实在足以摧毁绝大多数人的镇定。 “大家……”康雅绿想说大家别紧张,可方才酝酿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算了,她想,叹一口气,康雅绿把所有想好的说辞都扯到一边。 “咱们的红皱纹纸大红花,被别人恶意破坏了,有些人怕咱们演好。你们气不气?” 她这话,像一枚炸弹,把所有人的小心脏,又狠狠一震。不仅带来更深的震撼,更点燃了大家伙的愤怒。 “谁,谁干的?” “就是啊,这也太不是东西了。咱们要找出真凶,找他们算账!” 遇到这种不公,遭受这般待遇,谁能不气呢。每个人都十分不齿这种做法,对搞破坏的人既鄙视又愤恨。 “找到真凶当然重要,但是不是报仇才更重要?” 康雅绿说着巡视一周,一一看过每个的眼睛。 确认过每个人眼里的愤怒,她才继续缓缓开口,“这人就是害怕我们,怕我们演得好。所以,最好的报复是什么,是我们演出十二分的气势来,是我们在没有道具的情况下,依然排在他们前面,这就是最好的报复。 让他们所有龌龊计划都破灭,烟消云散毫无作用,让他们知道,即便他们用上最下作的手段,依旧是烂泥扶不上墙,依然比我们差远了,我们就是比他们演得好,就是比他们优秀。是不是,我们能不能做到最好!” 康雅绿几乎是用尽全身力量,耗费全部功底,竭尽所能调动了所有情绪,来尽量把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直指人心! 还好,组员们强有力地回应了她,让她的满腔热情和真情实感,得到呼应,显得并不孤单。 “气势这么强?看来今天你们是要再拿个第一名!”一道干净清澈的声音,清晰地在众人耳畔响起。 “周老师?”率先回头的赵晓娟,忍不住惊呼出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带着红绸布大红花道具的周华彬,再一次,来得那么及时,又恰到好处! 终于,等姚杏来他们小组演出完毕后,在姚杏来等人惊诧的目光里,康雅绿小组全部成员,拿着崭新的、更漂亮的红绸布大红花,在笑容满面周华彬的鼓励下,昂首挺胸上了台。 憋住一股气,经历焦急、失望,又发现幸运站在他们身边的康雅绿和全体组员,气势十足,发挥得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好。 不出意外地,节目编排本就比同水平队伍要更好的他们,在新道具大红绸布花的加持下,再一次夺得了第一名! 夺得新荣誉的他们,不仅收获了对应奖品,更获得了可以继续去省里表演的宝贵机会。 上台前的那几分钟,他们有多忐忑沮丧,现在他们就有多高兴! 与他们的欢乐不同,姚杏来率领的队伍,此时却是一片颓靡。因为,姚杏来这一组,没能进入前三名。 这代表着,他们的演出已经彻底结束了,止于雪城市,止于今天,去省城表演这事将与他们毫无关联。 康雅绿等人的欢乐,衬得姚杏来等人越发惨兮兮。 如果,两个队伍关系好,康雅绿或许还会提醒自己组员稍微低调一点,照顾一下宣传队队友的感受。可以姚杏来和王靖娴的行径,哪里配得上这种善意呢。 “果然,人在做,天在看。”康雅绿忍不住低声念叨了句。 “你说什么?”站在她身边的周华彬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做人还是少做坏事比较好。”康雅绿没有同周华彬提起姚杏来的所作所为,只是一语带过。 周华彬也没多问,只是安静地感受康雅绿和组员们的欢乐骄傲,以及对他的感谢。 不过,当他无意中看到箱子里,被毁坏的皱纹纸做的红花道具时,还是在一瞬之间猜到了到底发生过什么。 但既然康雅绿没仔细提起,他也便配合地保持沉默。 此时,康雅绿心里惦记的,是另外一件事。她在想,要不要去省城演出,还是把自己的位置替换给那位曾帮她指路的姑娘。 这事她还没想好,一来是不确定如果这样做,组员们会不会接受,二来大多数时候上杆子不是买卖,她多少怕自己贸然提出这样的建议,反而被当成别有居心。 她能确定的只有一点,就是她真的不想坐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熬个大夜去省城。她非常不想遭那个罪。 她思考得正入神,姚杏来那边的组员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声音越来越大,后来王靖娴更是气汹汹地昂首挺胸从他们一行人面前经过,径直去找正在同别人说话的郝队长。 瞧那架势分明就是告状去了,而且她打小报告的声音着实不小,让康雅绿和组员们听了个真切。 当然,也不排除一种可能——她就是故意说给康雅绿他们听的。 等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抱怨完,王靖娴居然强烈要求郝队长批评教育康雅绿等人。说他们这一组队员实在是骄傲自满,不顾队友情谊,不懂体恤旁人心情,破坏团结。 这话,听得郝队长一愣,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康雅绿他们。康雅绿也大大方方看向他,眼神特别清澈到显得异常无辜。 郝队长默默收回自己的眼神,想了想康雅绿他们可还是要去省里演出的,这“身价”可是同刚进宣传队那会完全不同,是正经需要被重点关怀呵护的“保护对象”。 至于王靖娴、姚杏来他们这一组,虽然是老队员,但毕竟这一回没有进前三名。 这么一思量,郝队长心里已经有了数。 “行,我知道了,会转达你们提出的建议的,一个好的队伍,就应该胜不骄败不馁,这点你说的对。所以,他们不该骄傲,你们呢也不能太气馁太敏感。” 这话一出口,险些把王靖娴给气晕,她还欲争辩,郝队长却没再给她机会。王靖娴只有翻着大白眼,再次经过康雅绿等人面前,气呼呼地走向自己的队伍。 第66章 座位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此一时彼一时。 王靖娴前脚才走,后脚郝队长又被市里的一个工作人员叫了去。 等郝队长回来,便将康雅绿拉到一旁,说有人想要替换掉他们队伍里的一个人,去往省里参加演出。当然,对方不光会口头表达感谢,更是会有一定物质上的表示。 “我问过了,给粮票,然后还能卖个好。”郝队长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不过具体的你定。” 康雅绿差点当场应下,话临到嘴边,想到还是先同组员们打声招呼比较好,这才硬生生将说辞变成“先同组员们商量一下”。 等她回到小组那边,居然遇上了那位帮她指路的姑娘小周,对方正是来找她的。 康雅绿还有点纳闷,既然郝队长已经找她谈过这事,怎么这姑娘又亲自来了一趟?等聊下来她才发现,原来想要替换人去省里演出的,还有另一个人。 虽然,那个人肯出比小周多出一份一市斤的粮票,她还是选择同小周合作。 只是,当她装糊涂拉着小周的手,去郝队长面前说自己答应了的时候,郝队长全然是一脸的蒙蹬。 郝队长:不对啊,刚才老张说要我帮忙的,好像不是这位同志啊! 不管怎么样,这事算是定了下来。 得了多少粮票,为什么要替换,这些康雅绿都没瞒着组员,得到的“好处”也决定均分;只不过均分的时候,她还算了郝队长一份。 等坐上回镇里的火车,康雅绿去打开水的时候,周华彬跟了上来。 “咋了?”康雅绿直觉他有话要说,所以一边排队,一边扭头问道。 “他们担心你,”周华彬往组员们在的地方努了努下巴,“觉得,你是不是被市里的人威胁了,或者有什么难处,是想保护他们才答应被替换下来的。” 康雅绿笑着一摇头,直言组员们想多了。 “真的?”周华彬却再问。 “当然是真的,你看我这张脸,多诚实!其实说实话,我愿意和人家换,一个是能帮忙,再一个是还能有粮票拿,回去大家伙一分多美;最主要的,是我可不想折腾了,出门太辛苦了!” 康雅绿的心里话是,兜里没钱,辛辛苦苦挤硬座熬大夜这种出门太辛苦了。 由奢入俭难,享受过便捷快速舒适现代旅程的她,确实不想在短时间内,再在路上熬它个一两天。 而且,她对省城也没有什么太强烈的憧憬。 周华彬看着这样的康雅绿,只觉得可爱。本想拍拍她的脑袋瓜,但车上人多,他想想还是作罢。 等康雅绿打好开水,用毛巾垫着水壶拧好壶盖,她抬起头来,看向正看向自己的周华彬,歪着脑袋,特别认真地说了句: “这次谢谢你!” “嗯。” “你咋不说不客气呢!”见周华彬如是回答,康雅绿反问了句。 等往回走,周华彬在前头给她开路时,她才又问,“你这回真是帮了大忙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谢礼?” “谢礼?” “嗯!” “我想想。” “哎,你咋都不推辞一下?客气客气嘛!” “我以为,我和你是不用客气的。还是,你其实舍不得送我东西?” “怎么会舍不得呢?我康雅绿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再说,你帮了多大的忙呢。我要是不真心实意感谢你,那都说不过去。真的,谢谢!” 从开水间到座位,也没有特别远,一前一后的俩人说完这些,已经回到座位。借座坐的大姐和孩子赶忙起来让座,倒是被康雅绿和周华彬同时给拒绝掉。 “我们不累,大姐您和孩子再坐会,等我们累了咱再换!”康雅绿全权代表,做了表达。 周华彬跟着点头,便是他也是这个意思。 “周老师,组长,要不你们坐这?我和小宋都坐半天了,正好起来活动活动!”坐在旁边的伍德富想要站起来,换他们来坐。 未等康雅绿拒绝,他倒是被宋星晖给一把拽得重新坐了下去。 “你干啥啊?”伍德富不明所以,瞪大了眼睛看向宋星晖。 宋星晖一张小脸,微微发烫,他偷偷瞥一眼周华彬和康雅绿,硬生生憋出一句:“小康姐和周老师肯定不累,你就坐吧!” “星晖说得对,我们不想坐,想再活动活动。” 其他几个坐在背后那排的组员见状,也便没着急让座,倒是同康雅绿伍德富他们闲聊了几句。 总之,康雅绿他们这边,整体气氛不错。 和他们隔着不算太远,郝队长正同隔壁乡的几位旧识聊天,聊得兴致高昂。 唯有姚杏来他们那一组,安静得很。 在这一趟喧嚣吵闹充满烟火气息的列车上,显得有几分特别。 王靖娴照例是挨着姚杏来坐的,其他人虽然也都离着很近,但却不如来时亲昵。 俞浩歌会偶尔看向康雅绿他们那边,但目光没有停留太久,几乎每次都是匆匆一瞥便移开目光。 除了他,姚杏来也向那个方向默默瞧过几次。 看向周华彬和康雅绿的时候,她紧紧握住的拳头,被握得更紧,指甲尖刺痛了手掌的肉,留下了印记。 火车在铁轨上,匀速行驶,往家的方向前进。 很多人开始昏昏欲睡,重新坐下来的康雅绿,也止不住打着哈欠。 “困了就睡吧,东西我看着呢,你放心眯一会。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到站呢。”站在她旁边的周华彬,轻声说道。 康雅绿揉了揉眼睛,想要起身,替换周华彬,让他坐一会。 在周华彬想要把她按住的同时,宋星晖拉着伍德富,蹭一下站了起来,火急火燎地邀请周华彬和康雅绿坐到他们两个挨着的位置上,再让伍德富换到康雅绿的座位上来。 “小康姐,你和周老师坐过来呗!我坐一晚上,屁股都疼了,想活动活动!活动完,我还想向你和周老师请教点问题!” 宋星晖好像生怕康雅绿不同意似的,甩出理由的同时,已经将蒙里蒙蹬的伍德富给推了过去。 一脸懵的伍德富: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要坐组长的位置?对啊,我什么时候说想要坐组长的座位了? 不等伍德富发问,唇角微扬的周华彬已经应下。将康雅绿拉了起来,在伍德富和宋星晖起身的同时,顺利拉着康雅绿坐到两人位的车座上。 不多时,康雅绿再次打起哈欠来,她是真的困了。 又过了二十分,没等到宋星晖问问题的康雅绿,脑袋瓜直点,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三分钟后,周华彬漫不经心地用手轻轻碰了下某人的脑袋瓜,某人就靠在他的肩头,安安稳稳睡得更沉了。 第67章 暖意 浓浓夜色中,火车宛若一条游曳在原野上的长龙,载着一行人继续前行。 卧铺车厢早已熄了灯,硬座车厢虽然灯还亮着,但喧闹声也早已同先前不同,除却极个别人因着某种原因仍旧精神抖擞,大多数人已被困意侵袭。 而结结实实靠在周华彬肩膀睡了两个多小时的康雅绿,却终于悠悠转醒。 睁眼的一瞬,她忽然有些茫然,列车运行与铁轨间的摩擦声,车厢里的些许嘈杂声,以及透过昏暗光线,涌入她眼帘的一张张质朴面孔……都让她感到陌生。 “我这是在哪儿?”眨了眨眼,她甚至这样问自己。 下一秒,她才意识到,自己正靠在谁的肩头,发现这个事实后,她急忙坐直身子,从对方身上离开,并不由自主地向对方看去。 抬头的一瞬,她愈发迷茫起来,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瞧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熟悉却陌生。 “尹白尘?”下意识地,康雅绿想到。这样想着,她偏着头,手按上脖子,皱起眉头,“怎么会是你呢?” 是啊,她不相信眼前会出现这样一个人。她不禁闭上眼睛,使劲儿一摇头,再猛地睁眼,定睛去瞧。 “怎么了?”这一回,被她盯着看的人,柔声问道。 不过是极为寻常的一句问话,却忽然在刹那之间,让她猛然清醒,就仿佛冷不丁被迅猛的冷风拂面,吹散所有颓靡,使人不得不清醒一般。 她的耳朵,甚至于她的大脑和整个身体,都在用大喇叭告诉她,她旁边的人,就是周华彬。没想到,她已经对周华彬的声音,感到这样的熟悉。 “是了,”康雅绿想,“他是周华彬,这是一九七七年。”所以,别的人,怎么可能存在呢。 饶是这样想着,说服着自己,她还是忍不住再次认认真真看向周华彬。 因为在方才醒来那个瞬间,在朦胧睡意曾经残留的片刻,她确实又一次认错人了。那个时点,周华彬实在同那个人太像。 不是单只外表,而是骨子里的东西,甚至是看向她的眼神。 那一眼,发生,消失,到周华彬的声音把她唤醒,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可于她而言,却像是横跨了两个世界。从迷幻到清醒,从回忆到现实。 “我没事,可能睡懵了。”康雅绿说着,低下头去,右手捏上左手的手指。 隔片刻,她又重新抬起头来,问周华彬,“我们是不是真的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 她并没指望周华彬会回答,她只是还是想这么问一句,好像这样问了,就尽了全力。又好像这样问了,就可以打破一切幻想和不切实际的希望。 “见过。”周华彬却破天荒头一次答得极为肯定。 肯定到让康雅绿一愣,连同呼吸都急促起来,甚至于心跳都像是在这一瞬间骤然停歇。 “相逢的人会再相逢,所以,我们一定见过。”可紧接着,周华彬补上这样一句。 康雅绿紧张兮兮提起的那一口气,又忽而松懈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倏然滑过心尖儿。 车厢里,并不明亮的光线下,鼾声、交谈声四起,康雅绿呆呆地看向前方,仿佛在忽然之间迷失了方向。 一种真实存在,却难以名状的孤独感,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让她忽然有那么点想哭。 “喏,”出人意料地,周华彬居然把一个军用水壶递到她手里,“红糖水,还温的。喝了心就暖和了。” 直到下车,康雅绿还抱着这个装有红糖水的水壶。半夜微冷的风吹来,抱着水壶的她,却觉得不冷。 她脑子里,始终记得周华彬的话: 一句是,给她红糖水时说的“喝了心就暖和了”;一句是,在她喝水时候,听到的“我在呢,你不是一个人”。 其实这分明是两句莫名的话,没头没尾,可偏偏让康雅绿觉得心安。 好像,周华彬就是夜色里,散发着丝丝温暖装着红糖水的水壶,又好像是一块实实在在可以遮风挡雨留住温暖的大披肩。 虽然康雅绿觉得自己这比喻真烂,但在这个深夜,抱着水壶,走在周华彬身边,她确实感受到了一丝踏实和安慰。 天上,星辉闪闪。 她想,当生命里有一颗星,即便遥远、即便只是散发着微光,却也一定可以鼓励碰触它星光的人,可以坚定勇敢去走向未来,走向那未知却属于自己的路吧。 至于她嘛,未来怎么样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又不敢死,所以即便是在这个她所不熟悉的世界,也必须要好好活下去。 而且,甭管真假,周华彬说了,不会让她一个人。有同伴,未来的路,就不孤独。 不过,下车时还文艺而煽情的康雅绿,在同周华彬一起随大部队到达镇里给安排的住处后,猪一样扑到被子里那一刻,所有愁绪青丝全部被困意取代。 甚至没来得及等同伴洗漱完毕,趴在枕头上的她,已经睡得发出了小猫似的轻轻呼噜声。 屋外,听说康雅绿已经睡着的周华彬,不禁莞尔。 被叫住的赵晓娟以为他有什么重要事情,说自己可以代为转达。周华彬却说没什么大事,只是自己的水壶在康雅绿那,既然睡着了,他等明天再拿便是。 周华彬没有留在这和大家伙一起睡,他打算回在镇里的住处。 虽然夜已深,可他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今天因为折腾去市里送东西,已经耗费掉一整天,等会回到住处,他打算再干点活。 离开前,他又回头望一眼,尽管他知道无论怎么回头看,都不会看到康雅绿,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瞧了眼。 果然,他身后没有康雅绿的身影,不过,却意外地看见了姚杏来。 而且,他可以确定,姚杏来就是专门来找他的。 “有事?”这一回,他没有躲闪,而是站在原地,锐利目光落在姚杏来脸上。 “这么晚,你不休息吗?一个人去别的地方,不安全吧?我们小组那边还有空余地方,你可以来住的,我们多欢迎。枕头被褥都有,我看过了很干净不脏的。”姚杏来被他的目光瞧得不大舒服,但那一双大眼睛眨了眨,转瞬还是温温柔柔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种温和的态度,就好像先前她和周华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不愉快。 “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很聪明?”周华彬没有接话,而是另起话题问道,“或许,你也觉得自己又漂亮,又聪明?” 姚杏来似乎有些被问愣了,那双大眼睛转了转,显然在想要怎么回答才好。 “小聪明也该用在正地方。”周华彬却补上一句。 第68章 滋味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话,周华彬的语气也丝毫没有温度,但姚杏来却镇定自若面不改色地,将之当成是寻常夸奖微笑着接应下来。 见她是这种反应,周华彬倒也不觉惊奇,只是觉得刚刚两句话,实在是浪费了。 “在市里,雅绿他们道具那事,你干的?” “康雅绿和你说的?是她向你告黑状的对吧!她有什么证据!她在诬赖我,我怎么会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我们毕竟是一个宣传队的,我的原则和操守不允许我那么做。她们明明已经赢了,为什么她还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呢!我不会破坏谁的道具,也不会剪碎她们的红花,我真的没做过,真的,你可以相信我吗?” 说话间,姚杏来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已是泪花闪闪。看起来,她就像是一个被无故冤枉,委屈又不甘的可怜人。 语毕,她还极其自然又不着痕迹地,朝周华彬靠近一步。 周华彬看她一眼,并没有立即退后。 可即便如此,即便周华彬没做任何动作,也没有说话,姚杏来还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鄙视,甚至是嘲笑之意。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在姚杏来琢磨着,要如何表述怎样表现,才能真正洗清嫌疑,挽回形象的时候,原本沉默打量她的周华彬,居然不声不响转身离开。 姚杏来不禁瞪大了眼睛,她预想过,周华彬可能会摆证据,又或者骂她,无论哪一种她都自信可以“接住”,只要能接住就代表有回转余地。 可现在,周华彬要走! “你不信我,你只相信康雅绿说的话!她到底有什么好?她没我好看,没我有才艺,没有我有文化,没我懂事,没我身段好,到底是我哪里不如她?”真情实感的姚杏来,终于第一次没有顾及形象,喊破了音。 许是因为这一句破音,许是因为她将自己和康雅绿做了比较,竟意外地让周华彬停下脚步。 “她没有向我告状。你和她没有可比性。” 说完这两句,周华彬本打算继续向前走,可不知为什么,他迈出一步又停下。 “如果,你觉得自己的未来,只在眼前某个男人手上,不惜费尽心思也要抓住这种机会,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最迟十二月末,方高峰会返城。你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更不要琢磨打康雅绿的主意。做任何事情,都是付出代价的,有些代价你付不起。” 周华彬说完这句,才真正离开。 他身后,眼睁睁瞧着他的身影慢慢融进夜色的姚杏来,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即便,深夜微冷的风吹透她的衣衫,她也像是浑然未觉。 她想了很久,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输在哪里。康雅绿真的比她好吗,她不觉得,也没办法承认。 她只清楚知道,在周华彬眼里,她确实同康雅绿没有任何可比性,甚至同阿猫阿狗或者路边不入眼的野花野草差不多,根本都是无足轻重的背景,是个从没被看在眼里的“玩意”。 这种忽视,再一次残酷地点醒她,在周华彬身上,她确实没有任何机会。 可是她不甘心,一点也不甘心。 要报复吗?怎么做才能不着痕迹地一次性报复到底? 整晚,她都在纠结反复,嫉恨在心头翻滚。如果她心头的嫉妒怨恨可以量化,或许能够让整片黑暗点燃,燃得恍若白昼。 无论姚杏来有多不甘心,世界却从不会因为某个人而改变。第二天的太阳,依旧如常升起,一切都还是寻常模样。 在要从镇里回村的时候,姚杏来还是忍不住下意识找寻周华彬的身影。 按理说,选送到省里表演的节目已经确定,周华彬的任务已经完成,那以后她会不会再见到周华彬都要打一个问号。可如今,当真不见周华彬的踪影,她竟十分失落。 尽管昨晚周华彬的话,对她来说很是伤人,她还是期待见周华彬的——这个生平第一个毫不犹豫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她的优秀男人。 正当姚杏来觉得周华彬肯定不会出现,先一步朝上车的时候,周华彬出现了,还直奔正打着哈欠的康雅绿身边。 同康雅绿见面的瞬间,周华彬还分明扬起一个异常温暖的笑容,甚至连眼睛里头都闪着一抹柔情,哪里还有半点昨夜对待姚向来时的冰冷模样。 非但如此,周华彬更是当着大家伙的面,递给康雅绿一个布袋子,还说是一早答应专门给康雅绿的奖励。 当然,他还额外给宣传队的人都准备了小礼物,以此强调大家伙不可以觊觎康雅绿的手里的东西。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姚杏来的心。 她的目光像是被什么牵引着,被牢牢锁定在康雅绿身上。直到叫了她几声的王靖娴伸手推了她两下,姚杏来才恍然回过神来。 “杏来,你瞅啥呢?我都叫你好几声了!”王靖娴说着,也顺着刚刚姚杏来看的方向瞧了眼,那现在啥也没有,“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也太累了?要不等回了村,我帮你请个假,你好好休息一天吧!你看你这脸都有点发白。” 姚杏来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摇摇头。 嘴里的“我没事”还没等出口,那一双眼睛却清清楚楚瞧见跟在人群最后的康雅绿上了车,而站在路边的周华彬正笑着挥手同她说再见。 康雅绿呢,居然那么随意地一挥手,就不再看周华彬。 旋即同周围的人说说笑笑,根本没有注意周华彬一直在凝望她的背影,直到车开。 到村里后,郝队长先让他们休息,等第二天村里专门开了个表彰大会,表扬他们两个小组。说他们都为村里、乡里、甚至是镇里争了光添了彩。 当然,因着康雅绿小组赢得了去省城比赛的名额,所以得到的表扬要更多几分。 会议结束,在大家伙离开的时候,姚杏来特意从方高峰身边经过,趁别人不注意,往方高峰手里塞了张纸条。 原本要祝贺康雅绿等人的方高峰一愣,他愣神的瞬间,康雅绿和组员们一起高高兴兴地走了。 第69章 撞见 接下来,所有人都重新投入到同以往一样的寻常工作和生活中。 三天后,康雅绿小组的成员,将要再次启程,先赶去市里,与其他两个被选中的小组汇合后,再同市里的工作人员一起去省里参加汇报演出。 组员们抑制不住的兴奋,这种机会对他们来说实在是难得,而且又是一种荣耀。 唯一让他们感到遗憾的是,康雅绿这个组长不能同他们一道前往。 对此,康雅绿看得很开,看开到都不好意思同组员们讲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总不能大咧咧,吐露真言说自己其实是怕吃苦受累,外加瞧上了对方给的粮票嘛! 不过,她没能同队伍一起去省里参加表演这事,还真被人嚼了舌根。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小道消息,说康雅绿因为某些原因,被市里头给刷了下来,所以才单单只有她一个人不能去省里表演。 不过,这一回,宣传队郝队长亲自帮她辟了谣。 在郝队长帮忙澄清之后,有人跑来暗地里提醒康雅绿,说其实这消息,最开始就是从宣传队透露出来的。 那人说完还巴巴地瞧着康雅绿,期盼能从康雅绿的脸上瞧出点愤怒或者其他什么表情,谁想康雅绿只“哦”了一声了事。 “肯定是能力不行,嫉妒心强,又不幸福的人才会干这种事,干嘛同这种小可怜计较呢!”在对方再次尝试挑拨她的情绪后,康雅绿淡淡丢出这样一句。接着,便该干嘛干嘛去。 最近,她也还有别的事要做。听老康那意思,打算等她再夯实下理论基础,过一阵会让她跟着进行“实操”。 这多少让康雅绿有点期盼,既紧张又兴奋地小小期盼着。 有正事做,谁还舍得把大把精力放在无关紧要,且毫无难度的“扯皮”小事上去,给别人徒增热闹呢。 时光飞逝,转瞬又到了小组组员们出发的日子。大家伙又照例起了个大早,要先赶车去市里,然后再向省城出发。 因为知道组员们那种兴奋又珍惜的心情,所以没有行程的康雅绿也还是特意起了个大早,跟在村里部分领导还有郝队长身后,去给他们送行,直送到了村口。 送完人,她本打算直接回家,看看条件允许再睡个小回笼觉。 结果郝队长突然想起来,有个东西落在宣传队办公室,今天要用。他等下偏偏还有事,就拜托康雅绿帮忙去取一下,还特意把钥匙给了她。 这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需要跑一趟,被塞了钥匙的康雅绿没有拒绝。 她打了个哈欠,在岔路口一转弯,往宣传队的大本营走去。 晨光熹微,路边野花枝叶上凝结着的露珠晶莹剔透,还没有散去。 偶有麻雀从她身边飞过,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很是有几分热闹。 她还偶遇了一只喜鹊,飞得特别舒展,姿态很美。 人人都说喜鹊是报喜鸟,康雅绿自然也挺喜欢它们,不过她总觉得喜鹊的叫声,有点糙,不像有些鸟儿叫得那么灵动委婉。 “也不知道今天能遇到点什么高兴事儿。”边走,她边自言自语,倒也不是盼着非遇到什么喜事,不过是生活平静无波,无聊地弄点猜想,取个乐。 这时的康雅绿根本就没觉得,今天的生活,会同以往每天有任何不同。 很快,她来到宣传大队那小院儿,慢悠悠走到门口,刚要拿钥匙,却发现门没锁。犹疑间,她已经伸手将门推开。 这一开门可好,竟是一下子瞧见了屋里的方高峰和姚杏来。 “哎呦!”康雅绿下意识感叹一声,赶忙退到屋外,并贴心地把门给关好,眨了眨眼,赶忙往院外走去。 走出两步,她又觉得不对。 且不说她该不该尴尬、该不该跑,重要的是郝队长让她办的事她还没干呢。 她对方高峰和姚杏来的“秘密”倒是丝毫不感兴趣,甚至还有几分嫌弃,但郝队长可是说过,那文件待会就要用,她要是不把东西拿上,怕是不好交代。 当她硬着头皮,重新返回屋前,下定决心想要敲门的时候,方高峰居然火急火燎推门而出。 要不是她躲得快,俩人差点撞个满怀。 “康雅绿,你听我解释!”谁想,方高峰脱口而出的第一句,竟是这个。 这可把康雅绿给搞愣了,她心道:我又不是来抓奸的,有啥好好听你解释的! “我啥也没看见!”说着,她左手在自己嘴上一比划,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绝对会把嘴封死,不会乱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知为何,见她如此,方高峰居然还有些急了。 “不不不,不重要。那什么,郝队长让我来拿文件,就在办公桌上,你能帮我拿出来吗?我拿了东西就走。”她是真没兴趣留下窥探或者追究什么,“郝队长急用!” 见方高峰不动弹,她又补上一句。 方高峰急躁地挠挠头,想说什么,叹一口气,没说出口,转身进了屋,片刻后,将文件交到康雅绿手中。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 “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真不会乱说。放心!”康雅绿可不想在这纠结,拿好文件丢下这么一句,赶忙跑了。 她是真觉得,在这再多呆一秒,都是对自己的折磨。 方高峰原本想拽住她,再解释些什么,可眼见她跑得比兔子还快,最终没有追上前去。 “高峰……”他身后,姚杏来依靠在门边,泪眼婆娑低低轻唤了一声。 在这件事上,康雅绿信守了承诺,当真没有同任何人提起她见到的一幕。 这倒不是因为她品德高尚,是个守信之人,而是因为她没有合适对象八卦。 毕竟,八卦这种事,要“志同道合”的可信之人一起“八”,那才有乐趣。 她只盼方高峰和姚杏来能正常点,别不走寻常路,反而因为心虚主动对她出手做点什么。她倒是不怕,只是不喜欢被搞得既恶心又麻烦。 去省城的组员们就要归来那天早上,早起的康雅绿又遇见了一只大喜鹊,翱翔得自由自在,飞得很漂亮。 康雅绿盯着这只喜鹊瞧了很久,心里猜度着,怕不是又要遇到什么辣眼睛的“好消息”? 这一回,特别的事她倒是没遇到,快到午饭点,她倒是瞧见了顶着黑眼圈,手里拎着肉和酒,来兽医站找康昌荣吃饭的周华彬。 第70章 礼物 周华彬不仅带了酒和肉来,还带来了专门给康明诚用的工具和几本书,以及特意给康雅绿准备的巧克力。 这份巧克力康雅绿特别喜欢吃,自打尝过一回,瞧见就能眼睛发亮的那种喜欢。所以,周华彬特意给她准备了这个。 周华彬早就总结出规律来,别的东西康雅绿未必会收,可如果是好吃的,她往往禁不住诱惑。 康雅绿并不知道,周华彬早给她下了这种论断,她正掰下一块巧克力,美滋滋地往嘴里塞。 一边吃一边想着,最近确实从周华彬那得了不少东西,又受了很多帮助,她打算礼尚往来,琢磨着得给周华彬点什么“回礼”。 边想,边等吃饭,边美滋滋。 心情很好的康雅绿甚至自言自语道:“今儿这喜鹊挺好,真是报喜呢。” 至少比前几天,她去宣传队取东西那天遇见的喜鹊,灵得多。那天的处境可真是只有惊,没有喜。 但老话怎么讲来着?人啊,就不能高兴得太早。 这不,等吃完饭,正要刷碗的康雅绿从周华彬口中得知,他过马上就要回汉京了。 听到这个消息,康雅绿手上的动作不自主地一顿,下意识点头“噢”了一声,才又继续刷碗。 直到周华彬被康昌荣叫进屋去,她才停下手里的活,默然回头朝房间的方向望了眼。 她当然知道周华彬不会在这小村小镇呆太久,也知道周华彬迟早有一天会离开,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她这心里头,还真有点不是个滋味。 算不上多难受,也同痛苦不沾边,但确实不大舒坦。 就好像有一团小小的、软乎乎的什么,正堵在胸口,不痛不痒不碍事,却实打实让人不那么好受。 叹一口气,她继续机械性刷碗。等碗都刷好,又捡起扫帚把小院扫了扫,直扫到了院门口的路上去。 等地都扫完,屋子里还传出低低的说话声。 康雅绿知道,这是俩人还没聊完呢。虽然窗开着,理论上来说肯定没什么怕她听到的内容,但她还是没进屋凑热闹。 她搬了把小板凳,往栅栏旁边一坐,随手掰下一朵黄灿灿的菊花,一下一下撕起花瓣来。 撕秃了一朵,又摘一朵,等到手里头握着五根光秃秃的花杆时,她觉得撕花好像也挺没劲的。 刚想叹气,忽然听到周华彬喊她的名儿。 回过头去,就瞧见站在屋门口、沐浴柔和暖阳里的周华彬,正对着她笑。 “干啥?”她捏着手里光秃秃的花杆,问道。 问完,她低头看手里被她揪得光秃秃的花杆,又瞧一眼微风里微微晃动着的黄菊花,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件蠢事,像是剥夺了几个美好生命似的。 叹一口气,把手里的花杆扔到装垃圾的破铁皮桶里。 一系列动作之后,她才抬起头来,重新看向周华彬,问道:“你什么时候走,定了吗?” “后天,后天晚上十一点五十的车。太晚了,不用送我。” “嗯。”康雅绿点点头,迟疑着嗯了一声,旋即眉头微蹙,瞪大了眼睛瞧周华彬一眼,“谁说要送你了。” 沉默片刻,等着周华彬走到她身边,康雅绿才又问道: “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没?后天的话,时间是紧了点,但你想要啥,我尽量搞定。你别想着拒绝啊,咱俩用不着那么客套。我吃了你那么的好吃的,你又帮了我好多忙,我谢谢你是应该的。你看,你想要点啥,我能做到的。” “那、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回汉京怎么样?” 康雅绿干脆白周华彬一眼,白眼险要翻到天际去。 “要不,你去送我?” 康雅绿听到这句话,很是认真地一点头,表示这一点绝对没问题。 “你要是希望有人送,我去没问题。不过,这不能算礼物,你还是得想想,想要什么礼物。最好早点告诉我,给我点时间准备准备!” 康雅绿说得认真,周华彬却笑得开心,阳光灿烂的,倒是挺好看。 “笑啥?别光顾着高兴,笑完了好好想想,要不我可就随便送了。到时候你想反悔可来不及!这也就是你,要是别人,我才不问呢,闭上眼睛给啥是啥!”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在康雅绿心里头,周华彬还真是她放在心里的朋友,或者说是她来这之后,自认为最好的一个朋友。如果是周华彬想要的,她愿意多付出一点,去努力达成。 “好,我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你。” “嗯,好。” 周华彬确实很认真地像模像样思考了五分钟,然后,表示他想要一件毛衣。 康雅绿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记得百货店里的羊毛衫,卖得可不便宜,好样式的毛衣,价位也不低。可她囊中真羞涩啊。 “不要商店卖的那种,我想要手织的,这种穿上特别暖。” 手织的?康雅绿想,买毛线倒是比买成品便宜,周华彬确实是体谅她那钱包了。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没这能织毛衣的本事! 就选立马找人去学,勉强能学出个一二三来,两天时间她一不可能织出一件能穿的毛衣。 “织毛衣有难度?要不,换成围脖怎么样。最简单的针法就行,颜色和毛线随意,这样可以吗?” 眼见周华彬又主动退让一大步,康雅绿都不好意思不应下来。 私下里,她想,要是今晚就去向邻居婶子请教一下,学完就开始拼上老命去织,后天周华彬离开前,这围脖大约能送出去。 见她应下,周华彬笑更开心了,像是对这礼物十分期待。眼睛里绽放的光芒,同康雅绿瞧见巧克力时的光芒,相似得很。 搞得康雅绿莫名有点心虚,不得不提醒他,自己手艺很差,最好不要抱什么期待。 周华彬却摇摇头,说无论康雅绿织成什么样,那都一定是最好的礼物。 “这世上,真心意比什么都贵。我知道,你肯定是真心实意好好去织,所以不管织成什么样,这围脖一定都是最好的。” “扯淡。”康雅绿摸着鼻尖,冷哼一声,转头回屋里头,装模作样继续拿起书本来,作出一副好学模样来。 心里头却开始盘算,要选什么样的毛线,什么颜色,又要织多宽多长,周华彬戴上才更好看。 她又觉得,周华彬那张脸,应该戴什么都好看,哪怕围个破麻布袋子,怕也是别具风雅。 第71章 别离 傍晚,到家,一把将周华彬托她带给二哥康明诚的东西放在桌上,康雅绿就开始翻箱倒柜。 片刻,翻出两根大粗毛衣针和半团毛线后,她二话不说,立马往邻居大婶家奔去,诚挚拜托对方教她织东西。 虽然心情迫切,但虚心求教时,她倒是没完全丧失理智。 在阐述之所以突然想学怎么织东西的理由时,她没忘记找借口掩饰一二。巧妙地撇去最主要的理由没提,只说眼瞅着天一天比一天渐冷,她就想着给家里人织点保暖的东西。 “婶儿,不瞒你说,我啊真是懂事晚。按理说我这么大年纪,本来就该给家里头做点啥,你说对吧。不说别的,就说这几年我爸一人管我们几个,多不容易!哥哥姐姐待我也特好。我要是不做点啥,都说不过去。所以,就算我手再笨,学得再慢,我也想试试看,想用心给他们织点啥。等天冷了,他们要是能穿戴上,多好。” 康雅绿越说还真越真情实感,连带着把这刘婶儿也给说得眼眶湿漉漉的,打包票一准把她给教会。 包教包会。 在刘婶儿手把手极尽耐心教她的时候,康雅绿也默默下决心,要对康家人好一点,因为康家人确实值得。 学习的过程还很顺利,在针织能手刘婶的帮助下,没用太久,康雅绿顺利把基本针法和锁边能必要技能都给学会了。 当下赢得刘婶儿的好一顿夸赞。 认真学习的康雅绿没发现,在夸她的时候,这刘婶儿眼睛里直放光,脸上明晃晃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欢喜劲儿。 是那种越看她越顺眼的欢喜,隐约夹带着一丢丢小私心的喜欢。 这刘婶儿之所以如此尽心尽力教康雅绿,一方面是因为感动于康雅绿的“孝顺”,一方面也是为了她那点萌芽中的私心。 她想着,万一将来能“肥水不流外人田”呢,要是那样,那今儿不就等于是在教自家人嘛。 被偷偷打量的康雅绿,一心只想着快点学会织东西的技能,压根就没心思观察旁的。自然忽略掉刘婶的分外热情,更不曾联想到任何其他企图。 不过,原本她对这方面的事情,就不怎么敏感,也不曾觉得自己是人人稀罕的“香饽饽”,如今没发现自己被邻居当成了“猎物”倒也不算稀奇。 退一万步讲,就算今天,她没有满心想着学习怎么织东西,怕也未必能察觉到人家那半遮半藏的意图。 等又复习一遍,确定基本功没问题后,康雅绿干脆利落站起身来,实打实地给刘婶儿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认认真真再次道了谢,在刘婶儿满是欣慰和欣赏的目光里头,飞奔回家。 到家,简单扒一口饭,就往屋里一钻。 把家里所有毛线拿出来全部摆在在床上,她左瞅瞅右瞧瞧,几经衡量,选中两团红色毛线。 将其余毛线团收好,把毛衣针一架,开干! 这一织,康雅绿竟是一直织到后半夜。 直到哈欠连天,上下眼皮打架,接连织漏了好几针,她才迫不得已把针线放下。 都躺下了,她又忍不住打着哈欠爬起来,很是仔细、摸宝贝似的,轻轻抚摸了下已经织好的那一截“围脖”,再重新仔仔细细将之放好,这才带着点满意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天光还未大亮,一睁眼,裹上被子,康雅绿又抓起放在床头的针线,第一时间继续开工。 她很想赶在周华彬离开前,把织好的围脖送出去。 吃完早饭,康雅绿把自己的碗收好,刚想往屋里钻,被二哥康明诚给叫了住。 “昨儿你拿给我的书里头有一本应该是给你的,我放桌上了,你去拿一下。” 康雅绿点点头,道了声“好”,心里头却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周华彬做事素来可靠,几乎不可能把书分错了地方。要是给她的,理应是一早就交到了她手中才对。 等拿到那本书,瞧见里头夹的那封写有“康雅绿亲启”的信,她才确定,这书确实是给她的。 “昨儿我怎么没注意到呢?不应该啊。”她还是颇有些不解。 回屋,打开信封,抽出信纸。 信纸上遒劲有力的字迹,让人眼前一亮。 但信中所述内容,却足以让人血压升高,血气上涌。 期间,康雅绿不得不深吸几口气,以平复心情。 信中,周华彬写道,他其实是要乘坐今晚的火车离开。他还说,等下雪的时候,他会再回来,来看康雅绿顺便拿自己的礼物——那条康雅绿亲手织的围脖。 信里头,他还大概问了康雅绿有什么打算,有没有什么愿望,今后又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说等下次见面,希望听康雅绿说一说。 “不用送我,送别总是伤感。我总还是愿意瞧见在乎的人多笑一笑。期盼再见。”信的最后,周华彬如是写道。 读完,康雅绿捏着信纸,回头瞥一眼床上织到半路的围脖,又往屋外瞧了瞧。 良久,她叹一口气。 把信放在桌上,走到厨房,从二哥手里头接过抹布,开始刷碗收拾厨房。 等将一切整理好,她又拿上扫帚,开始扫院子。 把院子扫完,进屋,她不由自主地瞧了一眼钟表。 这个时间,要是想赶去镇上的汽车,还来得及…… 可最终,她没有出门,没去赶车,而是如常,做每日该做的活计,把活干完,又照例去兽医站,观摩自家老爹给牲畜治病。 时间,就在一件件细碎事情发生结束的过程里,缓慢地逝去。 月升日落,黑夜再次来临。 康雅绿抱着双膝坐在床上,瞧着那今早织到半截的围脖发呆。各种思绪,反复在脑海里跳跃,游荡。 焦躁,还有点小忧伤。 她甚至想,自己其实是不是应该去送一送周华彬。 夜,又深几许。 康雅绿看了看表,估摸着周华彬大概已经上了车。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人送他,不知道坐上火车回家的他,此刻又是一番什么样的心情。 算了,是他说不要送的。作为朋友,应该尊重他的想法。不去送没什么。 他不是说,等下雪,他还会回来么!康雅绿兀自想道。 第72章 佳音 深夜,卧铺车厢早已熄了灯。 大多数人,已经进入梦乡。 周华彬还醒着,他掀起窗帘的一角,望向窗外。 一片漆黑之中,偶尔会闪过一点灯火,其实没有任何景致可言。 可他还是专注地,向外望去。 只因为,这里的一切,同现在的康雅绿有所关联。 列车一路向南,等到省城,他还要倒车,再去汉京,到时候离康雅绿就更远了。 他想起那日康昌荣问他的话,也想起自己回答时的真心。 这一回,他总是要牢牢抓住康雅绿,不肯再放手的。正因为如此,他才必须拼尽全力,将自己的一切规划好,也要为他们的“将来”做好准备。 至于康昌荣所提到的“康雅绿变心”这事,他倒是不怎么担心,至少眼下不怎么担心。 他明白康昌荣的意思,年轻人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姑娘,情窦初开真心一动,往往是执着热烈的,任谁也不容易拦得住。 确实存在一种可能,便是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康雅绿恰好就遇到让她心动的某人。不过,周华彬觉得,这种概率微乎其微。 他太了解康雅绿,如今的她同从前一样,依旧对爱情“少一根筋”,除非能刚好踩到她的节奏,恰好碰触她内心最柔软的角落,否则一般人还真近不了她的身。近身不成,更别提走进她那一颗心了。 夜又深几许,黑色愈发浓重,好似要将一切包裹,把所有都拉进黑色的静默之中。 周华彬终是放下窗帘,和衣躺好。 “等下雪,我们再见!康雅绿,你要好好的。”闭上眼睛的一刻,周华彬如是想道。 同一片暮色之中,辗转反侧久久未能入睡的康雅绿,也终于勉强闯进梦乡。半梦半醒中,她似乎瞧见了周华彬,又似乎瞧见了那个同周华彬十分相似的人。 梦醒,天亮,尽管有人的心好像空出一块,空落落的,可生活却依然如常,继续。 三天后,“停工”许久的康雅绿,又重新拿起那织了一半的围脖,继续织了起来。 每天仔仔细细地织上一段,肉眼可见地,针法越来越好,织出来的东西自然也越发好看。如果稍微细心些观察,能发现后半段围脖同前半段,确实看起来不尽相同。 但康雅绿没有将最先前织的部分拆去,也没打算从头来过。她反而觉得那些笨拙的痕迹,也挺好的,像是某种纪念。 这期间,她的那些宣传队的队友,成功在省里演出完,高高兴兴地荣归通达。除却满心满怀的快乐和兴奋,每个人还都带回来了省里发的证书和纪念品。 令康雅绿感到意外的是,证书和奖品居然还有她一份。据说是替换她去演出的小周,特意找人打了招呼,只取代她表演却给她保留了其他福利。 而且,这小周还专门准备了感谢的礼物,托队员们给康雅绿带回来。 宋星晖说,这小周还特意留了话,说是以后康雅绿如果再去市里或者省城,一定要联系她。 这个小插曲的发生,让康雅绿的心情变得很不错。更让她觉得,自己顺手做的这件小事挺值——自己一定是帮了一个家教很好的好姑娘。 不过,队员们的归来,意料之外的证书和谢礼,虽然影响了康雅绿的心情,却没影响她织东西的进度。 那一条打算送给周华彬的围脖,很快就织好了。 织好这条红红火火瞧起来特别温暖的围脖,康雅绿开始陆续尝试给家里人织帽子、织手套。 最后,甚至还给独自一人在河西村的宋星晖,也织了一幅毛线手套。 收到礼物的宋星晖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开心得不行,捧着手套傻乐了半天。 还险些把康雅绿织的这一副不算太好看的手套,夸赞成巧夺天工的好东西。直夸到康雅绿让他赶紧闭嘴! “就是好看啊,可好看了,真好看!小康姐,你和我亲姐一样好,你就是我亲姐!”甚至于,宋星晖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说得康雅绿忍不住憋着笑,无奈更刻意地翻了个大白眼,让他赶紧好好温书,别太贫。 说来也巧,在宋星晖收到手套,康雅绿督促他好好温书的第二天,广播里传来一个让人期盼已久的重磅消息——高考重新启动! 这消息一出,让所有人,震惊不已。许多人的内心,沸腾了! 宋星晖也高兴得很,他捧着书,激动到热泪盈眶。 “小康姐,真的,这是真的,高考开始了!” “对,这是真的,你要加油!” 不仅是宋星晖和康雅绿高兴,整个通达镇还有许多人,为之兴奋不已。他们跃跃欲试地,想要抓住这实在难得极其宝贵的机会。 放眼全国,为这则消息兴奋激动到难以自己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这也将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不过,感到十分高兴,也很是激动的康雅绿,却没打算参加这一届高考。她还是想在河西村,先过完一个完整四季,再考虑其他。 人生有时十分漫长,有时犹如白驹过隙,此刻她只想瞧瞧这北国的秋叶冬雪,看一看春光下冰雪消融,桃红柳绿、满山金达莱齐放的模样,想再尝一尝夏季的香瓜,或许还可以同村里的小孩一起,在小河里捉几条小泥鳅。 她渴望切身感受一下最平实的山明水秀,希图任性地在这里浪费一年的青春岁月。 人生总要忙起来,她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自己的未来在哪儿,但是她想起码要有一年,曾自由自在地活过。 自由自在,且温馨。陪伴身侧的,还有贴心的家人,和两只憨厚忠诚的可爱阿黄。 在高考恢复这个好消息传递到通达镇的每个角落的同时,河西村里,还有个人,也收到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消息,一个只同他个人息息相关的好消息。 这个人,是方高峰。 他要回城了,回城后的工作,家里人也已经给他安排妥当,据说能进一个相当不错国营厂。 这消息一经传出,太多人都不禁向他投去艳羡目光。这让方高峰不自觉地昂首挺胸,现出一种难以自抑的骄傲劲儿来。 第73章 算计 关于方高峰即将返城这事,还有个人特别高兴,这个人是姚杏来。 甚至于她比方高峰要更高兴更兴奋,高兴到到什么程度呢,高兴到她甚至在心里默默感谢起周华彬来。 她想,甭管周华彬的目的是什么,当初都多亏了周华彬提醒她那一句。要不然她前一段时间根本不会花时间同方高峰修复关系,要是那样,如今方高峰要返城,哪还会有她什么事? 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可不一样。识于微末,和人家发达了才凑上去也大不相同。 反正,姚杏来很庆幸,在方高峰返城的消息没出来前,她已经对方高峰示过好,修复了关系。 如今,只要再加把劲,争取完全笼络住方高峰的心,那就代表着她将来也可以去申城——那可是全国数一数二洋气的大城市。 要是结婚怀了孩子,那方家人看在大胖孙子的份上,还能不帮她安排工作? 姚杏来想象了下彼时的场景,心里头止不住地美滋滋。 梳洗打扮一番,一路哼着小调,去找方高峰。路上,她再一次想,一定尽量在方高峰离开前,牢牢抓住他这个人,占据他的心。 要是可能,能在通达镇把结婚证领了最好! 总而言之,她要见机行事,争取一锤定音。 可不曾想,踌躇满志的她居然扑了空,本该在住处的方高峰竟是不在。 “他人呢,去哪儿了?”姚杏来瞪大双眼,理所当然地问道。 方高峰那好哥们,曾经倾慕过姚杏来的男青年瞅姚杏来一眼,丢出一句“和你一样,找人去了呗”。 说完,拎着铁皮桶的他把门一脚踢开,把桶里的废水往院外一泼,水花溅了一地。 不待姚杏来再问,这人已经冷脸进了屋,天还没黑就往被子里一钻,摆明在送客。 见状,姚杏来倒是不好再多问,皱着眉头走出院子。 跨出院门的一刻,还嫌弃地回头瞧了一眼。 不过,相比嫌弃无关紧要之人,她更想弄明白方高峰去了哪儿。 要是真“和她一样”,那岂不是说方高峰心里头有了别人?这让姚杏来大为紧张。 方高峰本来就有点人气,现下更是人气渐涨。如今方高峰更是她的最佳选择,她是断不能眼睁睁瞧着这到手的鸭子被旁人捷足先登抢走的。 可那个人到底是谁呢?姚杏来一路走一路琢磨。 莫非是康雅绿?排除了一圈,她最终还是把目标锁定在康雅绿身上。 可是,据她所知,康雅绿和方高峰最后一次见面,应该还是康雅绿偶然进教室那一次。 那之后,他们两个应该不曾见过面。 而且,为了以防万一,她可是还在方高峰面前打过不少“预防针”,明里暗里暗示了康雅绿和周华彬关系不一般。 又假借别人的嘴,说了不少编排康雅绿的话,其中大多数坏话,还是踩着方高峰最不喜欢的点说的,按理说方高峰不应该再对康雅绿有什么念想才对。 就算倒退一万步,最开始可是方高峰自己拒绝的康雅绿,非但拒绝还嫌弃得不行,不至于突然转了性啊? “那让他动了心思的人会是谁呢?”姚杏来恨不能立刻把这人给揪出来,扔到鸟不生蛋的地方去。 可思来想去,她实在没觉得还有谁,能是她的对手,有资格成为她的绊脚石。 就这么想着走着,偶然地碰到了金花、银花姐妹俩。 这姐妹正笑得开心,瞧见姚杏来,更主动过来打招呼,边打招呼边让姚杏来快点往前走。说是前头王靖娴手里头有一大把糖,正给身边人的发糖吃呢。 “杏来,你快去吧,现在肯定还有!”银花笑得莫名有点讨好。 姚杏来点点头,对姐妹俩说了声谢谢,继续往前走去。 虽然面上,她真诚地道了谢,可其实却不免腹诽,觉得这李金花、李银花实在是没见过世面,糖有什么好吃的。 又走几步,果然瞧见了站在几个人中间的笑得极其爽快的王靖娴。她手里头还真捧着一个口袋,里头现在还有不少水果硬糖,正发给身边的人呢。 “静娴!”姚杏来调整了下状态,冲她一招手,微笑着快步走过去。 “你来啦,刚好,来,吃糖!” “是啊,杏来,正好正好,一起吃糖!” 相熟识的人见姚杏来过来,都主动打了招呼。 姚杏来微笑着从王靖娴手里头接过两颗糖果,不疾不徐一点一点将糖纸剥开,一边打量着王靖娴和周围的人,一边将红色的硬糖放入口中。 “这糖真甜,你哪儿买的!”不动声色观察一圈,她笑眯眯问王靖娴。 “哎呀,不是她买的,是方高峰给的!”没等王靖娴吱声,一旁的姑娘抢先接了话。 后头,别人在说什么,姚杏来都没有太在意。 她只是继续将方高峰是在哪儿,为什么把糖给王靖娴,都巧妙地问了一遍。问完,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已然透出一丝冷意。 当晚,睡前,姚杏来还特意问王靖娴,觉得方高峰这个人怎么样。 白天才收了人家糖果的王靖娴,一听到这个名字,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姚杏来不动声色地将一切看在眼里,虽然她觉得方高峰会喜欢王靖娴这事不大可能,但她还是决定,在眼下这种“特殊时刻”,要将一切可能的阻碍全部扼杀在萌芽里。 夜深人静时,漂亮姑娘姚杏来,已经开始琢磨要如何断掉王靖娴和方高峰的任何一丝可能。 躺在她身边的王靖娴对此却一无所知,依然沉浸在白日里收糖、分糖的快乐当中,连做的梦都泛着一丝甜意。 可方高峰送王靖娴糖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真要细说起来,这事还真同康雅绿有关。 周华彬还在通达镇的时候,给康雅绿送过好几次巧克力和糖果,康雅绿每次都是照单全收。 有几回还将糖果分给了大家伙吃。 她们小组甚至整个宣传队的人都知道康雅绿爱吃糖、爱吃甜的。每次她一吃糖,都笑得特别开心。 这事不是什么秘密,方高峰自然也知晓。 他还知道周华彬曾经拎着肉去过兽医站。 原本他知道这些也仅仅是知道,并不影响什么。可自打他知晓自己可以回城,心态就悄悄发生了变化。 他总惦记着想找康雅绿聊一聊,时间越久这心情就越迫切。 但冒蒙去兽医站他是不大敢的,且不说他不会做吃的,就算是会,瞧见康昌荣那张脸,他也有点打怵。而且他和康兽医是一点也不熟,之前康家人给他造成的“阴影”还在。 第74章 嫌弃 方高峰刻意“偶遇”康雅绿好几次,可每次碰到,康雅绿都拿他当空气。 即便有一次俩人面对面正脸相迎,康雅绿也像是没瞧见他这个人似的,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因为这个,方高峰还特意确认了下,康雅绿到底知不知道他要返城了。 结果,当然是确定的。这愈发让方高峰不能理解。 反复思量琢磨了好几天,他忽然一拍大腿,觉得自己想通了——一定是怪他没有投其所好,再加上先前又有误会,所以康雅绿不理他不奇怪。 要是往好的方面想,刻意不理他,这代表康雅绿还生他的气呢。 俗话讲爱之深责之切,方高峰以为,生气在某种情况下,意味着在意。 所以,决定“投其所好”的方高峰,专门去买了水果糖,还咬牙买了巧克力。 备好糖果,他又特意踩点,选了个好日子等在康雅绿的必经之路上。 等待康雅绿的过程里,他不断地演练、修改台词,将各种情形都模拟了一遍。 比如,康雅绿要是对他说谢谢,他要怎么回复;康雅绿要是说糖好吃,他又要怎么反应。 甚至,他连两个人继续一起走一段路,要谈论什么话题,都预演了一遍。 可康雅绿出现后,饶是他举着一口袋糖果堆起笑容,康雅绿居然仍旧像是根本没瞧见他这个大活人似的,蹭蹭蹭快步从他眼前经过。 眼见康雅绿越走越远,方高峰急了。 “康雅绿!”他忍不住高喊一声,声音差点劈叉,“你等一下,康雅绿!” 康雅绿当然瞧见他了,只不过不想有交集。 这会被猛地这么喊一嗓子,整个人吓了一跳,一愣,身体倒是停了下来,不解又满是防备地看向方高峰。 那双透澈的眼睛分明在问,你想做什么? “请你吃糖!”顾不上说别的,方高峰举着装糖的袋子在康雅绿眼前晃了晃。 康雅绿一挑眉,瞧他一眼。 “我不吃。”说完,就要走。 “等一下,还有巧克力,供销社里最贵的那种!”方高峰抓起袋子里的巧克力,想往康雅绿手里塞。 康雅绿防备地往后一退,满脸都是嫌弃。 “你要干嘛?” “我不干嘛,就是想给你送糖和巧克力吃,你不是爱吃吗?还有,我要回申城了,你知道吧?” 康雅绿想走,方高峰却捧着糖步步紧追,这让康雅绿不得不再次停下来。 “你要回申城,我现在知道了。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就哪儿来哪儿去,别小狗似的跟着人走啊! “没了。” “那好,我可以走了是吧?下次你的事不用特意告诉我,我不感兴趣。还有,我三哥虽然当兵去了,但大哥、二哥还在家,所以没事你最好别叫我。” 康雅绿的言外之意很清楚,方高峰要是不想再挨揍,最好别烦她。 话说到这份上,她觉得自己表达得已经很清楚。。 可谁想,她身后的方高峰仍旧不死心地举着装有糖果和巧克力的袋子,想要追上来。 嘴里还念叨着:“糖,巧克力!你不是爱吃甜的吗!” “忌了。” “你、你骗人,前一阵你还吃周华彬给你的巧克力来着!” 方高峰这话出口,康雅绿突然回头,很是嫌弃地又看他一眼,哑然失笑。而后,摇着头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许是被这沾染讥讽色彩的嗤笑刺激到了某根神经,许是联想起周华彬让他不悦,这一次他终是没有继续追上前去。 再次回味康雅绿方才鄙视的目光,方高峰绷不住了。 “周华彬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就算再好,不也是偷偷跑回汉京,不要你了么。”他不满地嘟囔道。 也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方高峰遇到了主动笑着向他打招呼的王靖娴。 越想越气的方高峰,看手里的糖也愈发不顺眼起来,一赌气,便将整个袋子一下子塞到王靖娴手里头,说是请她吃糖。 可片刻后,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在王靖娴抓起那板巧克力的一霎,方高峰又那么及时地回头,从王靖娴手里把巧克力给拿走了。 “我刚想说,里头还有板巧克力呢,肯定是你忘了拿!”察觉到一丝丝尴尬的王靖娴,笑着说道。不知是在给自己解围,还是在给方高峰解围。 之后,王靖娴陆续碰到好几个人,糖本身没处藏,她本人又是个爱热闹、爱张罗的性子,干脆将糖一分,请大家伙吃了。 有嘴快好事者,将糖是方高峰给的,给宣扬一番。 还有人说,原本方高峰还单独给了王靖娴一块巧克力,是王靖娴没收。 一开始王靖娴还想解释一下,真实情况不是这样的,可后来这话传得广,很多人又是凑热闹没啥恶意,她便没再管这事。 当然,偶尔成为人群讨论的中心,她自觉还是挺享受的。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本就心中不安的姚杏来,听完这则细节,愈发确定一定要将王靖娴这株小火苗给死死按灭。 此时,姚杏来真正的“威胁”,方高峰原本想要引起注意的主人公——康雅绿,正同自家二哥吐槽: “我觉得那方高峰脑子不大正常,特意捧着糖和巧克力到我眼前,就为了向我炫耀他要回申城了。而且,我不吃,他还怪生气的,就好像他一给糖,我就得千恩万谢接住,最好跪下谢恩。你说,他脑子里都想什么呢!” 仔细地听康雅绿抱怨完,康明诚神情复杂地重重一点头。 “对,这个方高峰脑子肯定有问题。” “对吧,不就是要回申城了嘛,有啥好跟我炫耀的。我让他丢脸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一个大男人,心这么小,二哥你说会不会有一天,就他这样的人能把自己给气死?” 康明诚面上点头,心里却想:都不用“有一天”,他要是知道你现在的想法,当场就能被气死! 哪个男的花着钱捧着糖,想讨好姑娘,结果却直接被从根本上无视,怕都得气得吐一口老血。 没有气到吐血,却实实在在伤了自尊的方高峰正蹲着墙角,深刻反思,反思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他还是不甘心。 这一次被康雅绿鄙视拒绝后,方高峰心里头,对于康雅绿的执念,好像反而愈发深刻起来。 第75章 没啥 几天后,方高峰提出想要在离开前,挑大梁带领宣传队搞一场联欢会,给乡亲们的生活增添一抹亮色,也算是给他的“知青”生涯画上一个美丽的句点。 经过讨论,他的提议被应允。 宣传队要先小范围开个会,布置一下相关任务。 这天,天很冷,河西村的北风呼呼地刮。 被迫去队上开会的康雅绿把大围脖紧了又紧,一边问同行的宋星晖复习得怎么样,一边不住地吸鼻子。 天实在是冷,这会大风一吹,把她鼻子冻得通红。一呼吸,凉气蹿入体内,凉得脑袋瓜生疼。 “这个方高峰纯属闲的,大冷天的热炕头呆着不好嘛,非得搞事情!”擤一下鼻涕后,康雅绿不满地叹道。 “不知道啊,我还有两本书没看完呢。不过看赵晓娟、伍德富他们好像还挺高兴的,听说姚杏来、王靖娴他们那些人忙得也很开心!”宋星晖比康雅绿抗冻些,但这会一张小脸也已经被风吹得红通通。 “小康姐,你说是因为人长大了,精力更足,更有使不完的力气,他们才那么有冲劲儿的吗?我现在照看猪又看书,只觉得时间不够用,还总犯困呢!” “谁知道呢!你又熬夜看书了吧?别熬大夜,你基础扎实,按部就班复习就行。你还小,还长身体呢,使劲儿熬夜小心不长个。你不是羡慕周华彬那大高个嘛,那必须得睡足,知道了吗!” 下意识地,康雅绿又提起周华彬这个名字来。 好像周华彬没离开太久,又好像周华彬已经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似的,不然她怎么觉得身边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呢。 “哎呀,不说了,咱俩快点走,等进屋了能缓和点!” 宋星晖应了一声,俩人小跑起来往宣传队的方向走去。 “小康姐,我周哥啥时候回来啊?” “下雪的时候。” “啥时候能下雪啊?” “我哪知道!” 风继续吹,吹得路边枯枝张牙舞爪地摇晃。 被冷风亲吻脸颊的康雅绿又把围巾往上拽了拽,企图挡住更多的寒风,减少点疼痛。 她想,风都这么冷了,估计,雪应该已经在酝酿,没准过几天就要飘洒落下。 康雅绿和宋星晖才跑出二百来米,远远瞥见前头有俩靠得还挺近的熟悉身影。 那俩人还有说有笑,显然开心得很。 “小康姐,前头那是不是伍德富和赵晓娟啊?” “嗯,好像是。” 这一回反应迟钝的康雅绿,盯着前头俩人的身影,忽然来了“灵感”,怎么瞧怎么觉得这俩人有“问题”。 在她琢磨是要上前打招呼,还是放慢速度拉开距离不去打扰那俩人的时候,宋星晖已经抢先一步,一嗓子呼唤,把伍德富和赵晓娟给叫了住。 康雅绿不禁扶额,她觉得宋星晖大概是在某方面得到了她的真传…… 眼见赵晓娟和伍德富已经站住专门等着他们,康雅绿只得跟上前去,好在人家二人并没有表现出被打扰到的不悦。 从这开始,康雅绿止不住观察了赵晓娟和伍德富好久。 她确定,这俩人之间一定发生过点什么,因为他们之间弥漫的那种氛围,绝不寻常。 就好像有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线,牵在两人之间,让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都要比旁人更热烈一点。 等开完会,因为男生要留下干一点体力活,赵晓娟和康雅绿先行离开。 当然,也有女同志留下帮忙,比如温柔识大体的姚杏来,和热情高涨向来冲在前头的王靖娴。 康雅绿觉悟没那么高,她就想快点回家。 今儿被冷风那么一吹,她好像有点要感冒的架势,这会太想灌下一大杯热水,再往热炕头一猫。 赵晓娟原本想留下来帮忙,但她是被伍德富给劝走的。伍德富恨不能让康雅绿赶紧把她给拉走。 “哎呀,这点活我们一会就干完了,你们有你们的任务呢,大家分工不一样,但都是贡献嘛。天这么冷,可别在这耗着!”当时,伍德富大概就是这么劝赵晓娟的。 不过,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好像巴不得赵晓娟快点和康雅绿一起离开,但目光可一直牢牢锁定在赵晓娟身上。 直到赵晓娟和康雅绿迈出了门槛,他还往这边瞧呢。 康雅绿一回头,刚好对上那一双饱含深情和赤诚的眼睛。 说实话那眼神有点热烈到,让她理解了什么叫眼神“炽热”。伍德富那眼神,真的让她在一刹那感受到了那样一种热度。 虽然炽热炙烤的不是她,但身为旁观者她也明确地察觉到了。 “哎,你最近是不是有情况啊?”等走出一段距离,她轻轻用指尖戳了下赵晓娟的胳膊,俏皮问道。 “哪有!”赵晓娟忙不迭否定,小脸却更红了。 “噢。今天这风真大啊,你看把你脸都吹红了。”康雅绿说着,伸手轻轻碰了碰赵晓娟的脸颊,“呀,咋风是冷的,却把你这小脸冻得又红又发烫呢,可真奇怪啊!” 显然,康雅绿这是话里有话,尤其是她那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更是让赵晓娟有点不知所措。 “哎呀,也没啥,嗯,真没啥。” “嗯,好,没啥,没啥!我也啥都没看出来。不过,我拿你当朋友,有一句话我还是得说,你可想清楚了,要是嫁了这的人,那可能一辈子都要留在通达,这是大事。” 康雅绿之所以会主动同赵晓娟提起这事,当然有八卦的因素在,但一旦嫁给伍德富,赵晓娟再想回故里,确实就比较难了。而且她知道,赵晓娟是城市户口。 她是拿赵晓娟当朋友的,所以即便这话不讨喜,她还是决定提一嘴,人生大事稍微慎重一点,以后的麻烦总会少一些,至少不容易后悔。 “雅绿,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我想好了,留在河西一辈子,我乐意。要是他娶我,我也乐意。” “那就好!” “你说的那些我都想过了,我觉得留在这比回家乡好。我不后悔。”赵晓娟又强调一遍,重复的时候,眼睛看向远方,透出一种坚定和对未来的向往。 “谁和我说没啥来着,真是没啥啊!哎呀,这没啥没啥的,我是不是得想想,等你们结婚要送点啥啦!” “哎呀,康雅绿!” 康雅绿这一句话,把赵晓娟羞得满脸通红,追着想要打她。 第76章 荒诞 赵晓娟和伍德富的事,康雅绿接受得极其自然,她觉得这一对算是自由恋爱。 尤其是提到彼此,那种掩饰不住的欢欣,还有点打动人心。 让她这个旁观者,都有点莫名其妙地欢呼雀跃,有种想要赞叹两句爱情伟大的冲动。 这事发生后不久,真正挑战康雅绿接受的事,发生了。 康雅绿真正见识到了一场寻常又别开生面到让她久久合不拢嘴的“爱情”,或者称其为“婚姻”更适合。 那是被安排任务的第三天,康雅绿带着自己准备好的稿子,再次冒着冷风赶去队里开会。 还没进门,就瞧见一大帮人正哗啦啦簇拥着两个人往外走。 走近点一瞧,被围在中间的,一个是王靖娴,另一个是村里的普通记工员——一个老实巴交的大龄未婚男青年。 王靖娴自是不必多说,老熟人了;男的嘛,康雅绿只知道他姓荣,大家伙都喊他荣老大。 她很是好奇,为啥大家伙要围着这俩人,气氛还如此热烈。 等稍微一问,才弄明白,这俩人竟是要结婚登记去!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哄,总之眼下的情况,是大家伙一起给他们两个牵了线搭了桥,盼着他们喜结连理。 “王靖娴,你别是不敢了吧?”这不,还有人拱火呢。 “有啥不敢的,我王靖娴说到做到。”王靖娴挺胸抬头,那股子要强骄傲劲儿看起来像是在宣誓要完成某项任务,而不是在谈论婚姻大事。 一旁的荣老大一直低着头,他脸色本就黑,也瞧不出脸是不是红了。唯有那一双红透的耳朵,出卖了他害羞的心思。 康雅绿眨了眨眼,觉得这样的场面实在有些特别,特别到有点荒诞。 “怎么可能呢?这俩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要结婚?谁提的这么一茬,在搞笑吗?是结婚啊,玩闪婚这么狠么!”眼见人群呼啦啦越过她,康雅绿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又拉住身边的人,再次详细问了遍,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她得到的消息依然是王靖娴要同荣老大扯证去! 起因,就是因为有人说起,王靖娴都已经二十五了仍旧没结婚,大家伙该给她介绍个对象。 这话题一起,大家伙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热烈极了。 王靖娴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让大家伙推荐。 然后,不知道是谁,竟是一下子把目光落在了来办事的荣老大身上。 这荣老大比王靖娴还大两岁,实属老大不小,人品是不赖的,是个好人,就是闷,家里还穷。 乱哄哄的,也不知道是谁说,王靖娴要是有觉悟有胆识,那就应该嫁给荣老大。一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们年纪匹配;二来也是更重要的,王靖娴要是敢留下来,敢嫁给当地人,那才是真正的奉献,才真叫厉害。 这话一出,大家伙简直炸了。 起哄的起哄,欢呼的欢呼,凑热闹的凑热闹。 有人说,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敢于扎根农村,才是真正好样的。 有人说,就怕是王靖娴不敢呢。 有人说,王靖娴是肯定敢的,就怕荣老大没这个胆子,不敢娶! 也有人说,这话有点过了,他们不应该拿个人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可最后一种声音,完全被淹没在一片热烈里。 “王靖娴,你怎么看?”不知道是谁,在乱哄哄的热闹里,直接开了这个口。 “静娴最是要求进步,有啥不敢的!”又不知道是谁,替王靖娴吼了这么一嗓子。 接下来,就是康雅绿瞧见的情形了。 被落在人群最后的康雅绿,是真有点懵了。 她不敢相信,眼下被簇拥着的王靖娴和荣老大,竟当真要去村里开证明,再速战速决去领证,不是什么别的证,是结婚证! 赵晓娟和伍德富的两情相悦她能接受,那是有感情基础的。可王靖娴和荣老大,这算啥? 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她不知道该说王靖娴勇猛,还是是夸荣老大想娶媳妇的心情迫切,就他们俩这组合,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过日子的正常组合。 除了荒诞,康雅绿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还能用啥词来形容。 眼见人群热情高涨,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有问题。 “哎,王靖娴和荣老挺熟的是吗?”她还是觉得,应该是自己忽略了什么事实。 “不熟,没咋说过话都。要说静娴也真是厉害哈!”回答她的人,显然处在某种兴奋中。 听到这种回复的康雅绿,被彻底震到回不过神来。 虽然她不喜欢王靖娴,也和荣老大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但她还是本能想做点啥。 世界荒诞,人们兴奋,这并不能成为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的理由和借口。 就在她准备扒开人群,找机会挤到主角身边做点什么的时候,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 “小康姐,你别冲动。周大哥走前交待过,让我提醒你,有关姚杏来那边所有人的事,你一定要慢两拍再做决定!你千万别冲动啊。” 谁想半路杀出个拦路虎,康雅绿看着宋星晖那一张认真的小脸,哭笑不得地一摇头。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他们这事要是被这么起哄定下来,那可是能毁了两个人半辈子的!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我。” “小康姐!” “放心吧。”康雅绿说完,用足了力气往前冲,好不容易挤到在荣老大附近的伍德富身边,让他帮着问荣老大一句,是不是真想娶王靖娴当老婆。 “你就和他说,王靖娴可厉害着呢,又是城里人,不一定能瞧得上他!那日子可不好过。要是这样,他还想不想娶人家。”康雅绿特意这么嘱咐一句。 结果,不善言辞的荣老大不知道是太老实了,还是太高兴,只管低头“嗯”一声。就这一个反应! “嗯”。嗯代表啥?能代表的可太多了。 起码代表,康雅绿想从荣老大这下手没戏。 没准能娶上媳妇这事,正让荣老大这个老实巴交的单身汉开心着,根本顾不上旁的。 没办法,康雅绿只能尝试从王靖娴那里入手。 可王靖娴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紧紧围在中间。尤其是姚杏来,简直和护法似的,一路兴高采烈十分亲昵地挽着王靖娴得胳膊,唱了一路的赞歌,简直把王靖娴说成了勇敢漂亮的天上小仙女。 其他人除了附和两句,根本没有任何其他插嘴的余地。 第77章 对错 康雅绿很想尝试阻止王靖娴,如果阻止不了,能让她缓一缓再想一想也好,最起码真心实意提醒一句也成。 但直觉告诉她,现在这种情况下,直接上前找王靖娴,怕不是一个好选择。 气氛热烈时,那个泼冷水的人,一定最扫兴。 没准荣老大还会将人恨上,人家好不容易要有个媳妇,这时候谁出来阻止,哪怕是说公道话,那也必然是大恶人无疑。 康雅绿咬着下嘴唇,望向王靖娴那后脑勺,很是有几分纠结。 再瞥一眼王靖娴身边,姚杏来那窈窕身影,康雅绿那眉头都拧了起来。 有这位在,怕是一定要同她唱反调的。康雅绿相信,只要她开口劝王靖娴,姚杏来绝对会反着来,把这把起哄结婚的火,给拱得更旺。 那就等于火上浇油,把王靖娴往这场前途未卜的婚姻大坑,又推上一把。 要是现在什么都不做呢?那在王靖娴领证前,还有机会吗? 似乎,两难。 康雅绿低着头、抱着膀、皱着眉混在人群当中。 她知道,其实是自己和王靖娴关系不够好,眼下要是换成自己的好朋友,她哪里还会犹豫这么多,定然是要先把人按住,把利弊分析一通,再让对方好好考虑做决定的。 因为关系很一般,她才会纠结衡量,要不要去当这个“出头鸟”。 说到底,她也不是什么纯好人,只不过是偶尔良心发现罢了。 “雅绿,你咋了,愣啥神呢?”赵晓娟不知道听伍德富说了啥,特意慢下脚步,等康雅绿一起走,“这事啊,咱们八成是管不来的,我提过一嘴,被人挤兑了。你要想劝,估计也落不着好。” 她是来劝康雅绿的。 康雅绿没吱声,赵晓娟说的她当然懂,可她已经动了心思,良心跳跃着,才如此犹豫纠结。 “赵晓娟说得对,这事不应该管,谁管都落不到好。你要是非得想提醒,我去说。反正我要返城了,他们恨不恨我无所谓。” 令康雅绿感到意外的,方高峰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们跟前,扶着小眼镜,低声说道。 “不用,我要是想管闲事当然自己去管。但还是谢谢你。”康雅绿没想到方高峰会这样说,感受到那一丝好意,她没好意思再不理对方,客气地回应了下。 谁想,就因为这么一句,方高峰竟是丢下一句“我明白了”,而后迈上大步,追上王靖娴和姚杏来她们,就当着大家伙的面,劝王靖娴再考虑考虑。 旋即,事情的发展再一次出乎康雅绿的意料,朝不可控的方向,轰轰烈烈呼啸而去。 不知是谁起哄,说方高峰莫不是对王靖娴有想法。 先前方高峰给王靖娴糖和巧克力的事情又被翻出来,更有人说他们是不是有什么。 两个人自是极力否定的,可他们越焦急否定,好事者越开始怀疑论。 “你们要是没啥,静娴现在就更应该坦坦荡荡依照约定,同荣同志去开证明扯证啊!”最后,姚杏来来个一锤定音。 在一旁目睹一切的康雅绿终于瞧明白了,感情姚杏来是在拼了命的把王靖娴往这场婚姻里推呢。 尤其是在方高峰“仗义执言”后,姚杏来简直大有变本加厉之势。 “重点错了,重点和方高峰没关系,重点是王靖娴同志和荣记工员,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同彼此结成夫妻。结婚不是儿戏,是需要慎重对待的人生大事,所以,两位同志必须要确定自己的心意,确定对彼此的真正态度才对!不能因为任何人的希望和鼓动而去结婚。” 康雅绿终于忍不住,拼尽力挤到“主角”身边,慷慨激昂大声说道。 她有预感,要是这会她还什么都不说,怕是等会这事就要板上钉钉。 这番言语一出,现场陷入一片略显诡异的静默,只剩狠叨叨的冷风继续凶猛刮过。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又想承认自己是在瞎起哄,鼓动别人结婚呢?这不是等于害人么。 “他们既然答应去登记领证,那当然是想清楚的,王靖娴是个好同志,更是一个明白事理的好同志,她既然愿意同荣记工员结成夫妻,那自然是有理由的,荣记工员当然也非常愿意,不然你以为两个大活人,会因为咱们鼓励就去领证吗?” 又是姚杏来率先打破沉默。 “不信大家伙问问荣记工员,荣老大你愿意不愿意和咱们静娴领证结婚啊?不许不回答,不然会有有心人说是大家伙逼你的!” 荣老大在众目睽睽下,闷声低头,挤出一个“愿意”。 荣老大的反应,在康雅绿的意料之中,她什么都没说,但已然猜到了接下来大概会有什么样的进展。这会她只是在犹豫,自己要不要继续管这事。 管还是不管,要做的事可截然不同。 “你们看,荣老大愿意得很呢,静娴自然不必多说,她向来是咱们这些人里觉悟最高,最说一不二的,做事又最是认真负责,怎么可能因为大家起哄就拿婚姻大事当儿戏呢!静娴,你说是不是?” 人们的目光又刷一下,落在王靖娴身上。 被注视着的王靖娴,有过犹豫,但很快挺起胸膛,说自己就是“愿意的”。 “你看,当事人都这样说,人家就是乐意的。谁会傻到因为大家伙的意愿和鼓动,就去结婚呢?有些人啊,自己年轻不愁嫁,居然还见不得别人喜结连理,真是搞不懂!是嫉妒还是瞧不起人呢?” 姚杏来又补上一句,让王靖娴的脸色微变。 “康雅绿,你不要多管闲事!我的路我自己有分寸。” 康雅绿默默摸摸鼻尖,紧抿双唇,坚决认怂。 事已至此,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又不是王靖娴的什么人,还能做什么呢? 被各种目光注视着,康雅绿只管闭口不言。直到人群全部经过,直到热闹的气息再次浮现,遥遥望向远去人们的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不知道该骂自己蠢,还是该说起哄的人没节操,又或者该等着看王靖娴和荣老大的笑话? 只不过,除她之外,还有一些人离开了起哄瞧热闹的队伍,她想这或许证明自己或许也不算错得太离谱。 “康雅绿,我说过的,你不该管这种闲事,你瞧现在!”方高峰的语气里头虽有关切,但更不乏责备。 康雅绿很想骂人,但感念方高峰那一丝善意,她到底抿住双唇,生生忍着没让任何难听冒犯的话出口。 第78章 脾气 回家闷闷不乐的康雅绿,在二哥康明诚的追问下,把白日里这事说了。 康明诚也不论对错,只管夸什么“我们家雅绿就是善良”,直夸得康雅绿哭笑不得。甚至于让她产生一种,自己果然太蠢了的错觉。 后来,王靖娴和荣老大是真的领了结婚证。他们后补的婚礼,康雅绿没去,也没送礼。 听说有人说她没风度、觉悟不高,也有人说她大概是瞧不得别人好,这些康雅绿只当没听过。 让她惊掉下巴的闲话是最后出现的,不知道是打哪儿传出来的,说她是因为一心想攀高枝,想和汉京来的周华彬谈朋友,结果周华彬不声不响甩下她走了,所以奢望落空的她,瞧见王靖娴和荣老大要领证,才会看不过眼,特意当众说一些有的没的,其实是想要给这一对新人添堵。 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康雅绿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传得有鼻子有眼,简直连她都要信了! 更关键是,居然有好几个和她关系不错的人,认认真真跑来安慰她。 她大哥二哥更因为这事,差点和讲瞎话的人干仗。 康雅绿这才不禁扶额……最后费了好大功夫,好说歹说,才让家人朋友相信她真没事。 不过,这期间倒是有俩人很是淡定,一个是她老爹康昌荣,一个是小屁孩宋星晖。 康昌荣的淡定像是看透一切,寻常琐事已不能使他忧心,又像是对康雅绿十分信任,故而丝毫不担心; 宋星晖呢,他从头到尾只有一句话——这些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好像,他掌握了什么惊天秘密似的。 “小康姐,周大哥肯定会说话算数的。”这是宋星晖说给康雅绿的第二句。 除却这个插曲,康雅绿的生活还算正常。 不过,要是非要挑点毛病,也还真有件烦心事——自从上次她同方高峰搭话开始,这姓方的就开始有意无意频繁出现在她面前,着实有些烦人。 有好几次方高峰还非常刻意地强调,自己马上就要回申城了。 那种姿态语气,油腻腻得厉害,有好几次康雅绿都想拿个大苍蝇拍,把他给一拍子拍扁喽,拍不扁拍哑也成。 可偏偏方高峰这些话呢,虽然通常是当着康雅绿的面说的,却又没指名道姓。 这就搞得康雅绿很被动,如果贸然发火,搞不好还会显得自作多情。无奈之下,克制着的康雅绿只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继续把方高峰当臭狗屎晾着。 毕竟大家伙还排着联欢会的节目呢,她不大好不明不白地撂挑子,或者大发脾气。 但最终,在十一月份的最后一天,康雅绿还是爆发了。 因为宋星晖替她说过两次话,怼了方高峰,方高峰就开始各种挑宋星晖的毛病,接连几天,直搞得宋星晖两个黑眼圈牢牢挂在脸上,瞧着都让人心疼。 这一天,方高峰又开始找毛病,鸡蛋里头挑骨头,姚杏来在一旁看似劝说实则拱火,直说得宋星晖握紧了拳头。 俩人一唱一和,搞得宋星晖想辩解都插不上嘴。 眼见方高峰越骂越过分,宋星晖的小脸越来越红,周围有人想上前劝说,却又被姚杏来等人拦住。 等晚到的康雅绿推门进屋时,脸憋到通红的宋星晖已经举起那一双紧握的拳头。 “宋星晖!”瞧见这架势,康雅绿大喝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死死抓住宋星晖的手腕,“别冲动,有我在呢!” 说完,她看向宋星晖对面的方高峰和姚杏来,直接丢出一句,“我们请假!” 不等方高峰或姚杏来反应,拉上宋星晖便往外走。 方高峰蒙住了,身后大多人人面面相觑,姚杏来眼珠儿一转,冲王靖娴使了个眼色。 这杆“好枪”当即上前想要拦住康雅绿和宋星晖的去路。 “你们不能走,这排练呢,要讲纪律的,哪能当儿戏说走就走!” “让开。” 见王靖娴不动,康雅绿把手里的军用水壶,往地上“哐当”一摔,吓得王靖娴本能往旁边蹦了一步,让出路来。。 “康雅绿,你这要是拉着宋星晖走出这个门,可就不能再参加演出了!” “你们就这么走,是要受处分的!” 有人在身后“好心”提醒,方高峰则眉头紧皱,叫了康雅绿的名字。 “随便!”康雅绿头都没回,拉上宋星晖痛快离开。 等一口气走出一段距离,宋星晖忽而死死站定,倔强地低着头,紧咬嘴唇,说什么也不再动一步。 “怎么了,累了?”康雅绿不得不跟着停下来。 宋星晖却不吱声,过了一会一抬头,好家伙,眼眶红得厉害,眨眼的功夫,一颗泪珠圆滚滚地滚落,这可把康雅绿给吓坏了。 “咋了啊这是?没事啊没事,甭管发生啥还有你姐我在呢。你要是觉得委屈,咱俩现在杀回去!”康雅绿手足无措地安慰着,也不知道自己安慰到点上没。 “对不起,姐!”梗着脖子的宋星晖明显不想哭,好像努力想把眼泪给憋回去,但泪珠子偏偏违背他的心愿,又“啪嗒”落下一滴。 旋即,这泪便像开了闸的水库,彻底止不住了。 康雅绿原本想劝,但见他哭得泪人似的,索性不再多说,由着宋星晖哭。 宋星晖一边哭一边用袖子胡乱抹眼泪,一边抹眼泪泪珠子一边一滴又一滴拼了命的涌出。他边哭边含糊不清地说了许多诸如“对不起”的话。 俩人在寒风中站了好一会,宋星晖的泪才终于止住。 “姐,要不咱们回去吧。” “小康姐,是我不对,我不该控制不住想动手打人的。” “我就是最近复习得不好,就快考试了,可能是急的。” “咱们回去吧,这样一走了之不好。”最后,宋星晖可怜兮兮地瞧着康雅绿,小声恳求道。 “回啥回?那姓方的连着几天故意找茬,回去让他借题发挥?便宜死他了。今儿是我武力值不行,真打起来吃亏,要不然咱真应该胖揍他一顿。你听我的,只管好好休息,安安心心再梳理梳理知识点,然后提前回家,和你姐去考场瞧一眼熟悉熟悉环境。这边的事,我有办法搞定,今天来之前我已经想好了!” 宋星晖傻愣愣地看着康雅绿,他好像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但又似乎没完全明白康雅绿的意思。 非但不用回去道歉,还可以提前回家准备高考吗?这实在让他觉得震撼! 第79章 想念 这几天眼见方高峰鸡蛋里挑骨头,没事就找宋星晖的茬,康雅绿其实早就萌生出帮宋星晖请假,好让他专心复习提早回家做准备的想法来。 只不过,想法是想法,但到底要怎么做,她原本并没想好,打算再“图谋”几日。 把宋星晖送回住处,又安抚几句后,走在寒风中的康雅绿抱着肩膀,继续琢磨这事。 想了想,她的思维突然开了小差,忽然下意识地,想把围在脖子上的大围巾换种围法。 说干就干,她先把围巾叠成三角形,又折两扣,而后围住脑袋瓜,再将围巾两段在脖子上绕上两圈,最后在下巴颏下打了个灵巧的活结。 满意地摸一摸挡住脸颊的围巾,她想,现在的自己看起来估计特“复古”,没准还有点像一只老母鸡,特别护犊子的那种、老鹰捉小鸡里头站在最前排勇敢的老母鸡。 她现在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头来,一定要把宋星晖这事给“安排”明白。 说到底宋星晖还不是因为她才吃的亏,她不管,谁管! 慷慨激昂地想着,迎面一阵大风刮过。 粗犷的寒风风,像一群飞翔着的锋利轻薄小刀片,任性骄纵地割得人脸生疼。 被寒风亲吻的康雅绿冷得“嘶哈”两声,抱紧肩膀加速向前跑去。 边跑边抬头看看天,她忽而想到:天都变得这样冷,该要下雪了吧。 汉京,暖气充足的书房,不久前才在厂领导的殷切期盼下,把修改后的分析报告提交上去的周华彬,此刻正端坐在桌前,梳理知识点。 他也已经报名,要参加今年的高考。 等他顺利入学,把学校里的一切安顿好,还打算“诓骗”康雅绿来当他的学妹。这样两个人就终有机会,可以肩并肩走在京大的无名湖边。 他一直记得,当年康雅绿曾经在同学录上的愿望一栏写过,想要在无名湖畔谈恋爱。 他还记得,康雅绿曾说,下雪天才最浪漫,因为皑皑白雪会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把整个世界变成美好又纯粹的童话国度。 虽然身处同原来不同的世界,但周华彬想,浪漫总该有,愿望总该要实现,曾经没能做到的事总要尽量试试看。 他想牵着康雅绿的手,一起走在雪中,踩出一长串脚印,走到白头; 他想和康雅绿走在青荇招摇、绿波荡漾的湖畔; 他想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康雅绿在身边就好,无论沐浴阳光,或经历风雨,有心上人在,生活都该一如既往地有滋有味。 不受控地这样想着,周华彬很是有点恨不能明天就可以参加考试,后天就能被录取。那样,他就可以立马跑去找康雅绿了。 重遇之后短暂的分别,似乎让思念愈发浓稠绵长。 屋外,冷风呼啸,将夜色吹向更深沉的黑,却仿若将看不见的想念吹散在天地间,飘飘荡荡经过每一个角落。 第二天一早,康雅绿早早起了床,把自己收拾妥当,下血本多摊了五张土豆鸡蛋饼,装好,先去了王大娘家。 这王大娘是村里老榆树下的元老,同村里老书记的媳妇关系特好。 康雅绿找她,当然是想先接近书记家媳妇。 王大娘象征性推辞一二后,留下两张饼,把剩下的三张饼包好,领上康雅绿往书记家赶去。 见到人,王大娘三下五除二把事儿说了,又让康雅绿补上几句。 大概陈述情况后,康雅绿又说: 一来宋星晖这小孩子确实不容易,他本身是个聪明、勤奋、有抱负的,很是珍惜这一次机会; 二来,康雅绿也点了那么一句,宋星晖很大可能能考上大学,要是考上那可就是大学生,将来一准是个厉害的。他性子好,素来知道感恩,那往后没准书记家孩子,能用上这份“恩情”也不一定。 第三,这事说到底不违纪、不违规,也就代表着把这事应下没啥大风险。 书记家媳妇本就是个性子爽利的,她听康雅绿说完基本就要应下,等王大娘再一帮忙扇风,书记媳妇便当场表态,一定会尽量同自家老头好好说说这事。 虽然人家没把话说死,只表示一定尽力,但康雅绿已经感到非常满意。 而且她觉得,这事基本上稳了。 真诚道谢后,康雅绿还陪着两个有些年纪的娘婶儿又聊了好一会,才脱身离开。 不过,她把宋星晖的事当大事,自然不会只把希望放在书记家媳妇这。 另一边,她已经拜托过自家老爹,让老爹帮忙给村里熟识又能说上话的叔伯也打个招呼。 总之,晌午前,宋星晖的假顺利请了下来。 当康雅绿把这事告诉宋星晖的时候,这少年还是颇有些感到不可置信,随后红了眼眶,紧紧握拳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考试,要考上大学,将来好好报答和亲姐待他一样好的康雅绿。 但宋星晖虽然“自由”了,可康雅绿还是要照常去宣传队。 老康康昌荣那意思是,做人做事不好太张狂,宋星晖和她总不能俩人都说撂挑子就撂挑子。虽然这联欢晚会不是什么大事,但总还是涉及到很多人的脸面。要继续在村里呆,总不好经常搞特殊。 康雅绿觉得康昌荣说得不无道理,所以虽然不是很情愿,她还是很配合。 而且,眼见宋星晖如愿顺利获得了假期,她是高兴的。 人嘛,有了足够高兴的事,那对于不高兴的事,就有心情去忍一忍,应付应付。 意料之中地,回归的康雅绿受到了某些人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意外的是,在这样的时刻,方高峰居然破天荒站出来替她说话了。 “你们不要这样为难康雅绿!大家都是一个队的,都是为了把节目排好,应该要团结,不要针对谁!也不可以针对任何人。” 眼见方高峰说得义正言辞,言语之间似乎对她极其维护,康雅绿狐疑地皱起眉头。 她想:这姓方的是唱哪一出啊?难不成是想用糖衣炮弹做攻击?还是想刻意把我捧高,让某些人嫉妒,然后使劲儿搞我? 虽然不确定方高峰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但康雅绿坚定地觉得,他肯定没安好心,肚子里绝没好水。 第80章 垃圾 接下来几天,在每天排练的那一段时间内,方高峰倒是再没做出任何特别举动,说话办事都颇有分寸。 这让康雅绿觉得十分满意,满意的同时也不禁生发出那么一丢丢自省,觉得先前大概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瞧了人家。 不过,这事显然无足轻重,这个念想也就在脑海那么一闪而过。 与之相比,康雅绿更在意回了家的宋星晖复习得如何,会不会如愿考出一个好成绩。 她也挂念远在他乡的三哥过得好不好,还会偶尔想起周华彬,更莫名地期待并猜测通达的第一场雪,会在什么时候降临。 十二月七号,考试的第一天,河西村还真飘起了雪,纷纷扬扬的,特好看。 康雅绿忍不住摘掉手套,伸出手来接雪花。 看洁白小雪花落在手心,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 眼望四周,白白的雪正慢慢地将一切覆盖,纯净的白色,好像将天地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 “下雪了,他会回来吗?”康雅绿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想道。 雪落,雪停。 这一天,康雅绿没有等到周华彬,倒是无意中撞见方高峰同姚杏来吵架。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无理取闹?方高峰,现在不讲道理的人是谁,是我吗?每天眼睛恨不能长在别人身上的人是谁,是我吗?你写给我的情书我都还仔细留着,那些真心实意的话我还能一字不差的背诵出来,那些喜欢和爱,难道是假的吗?” 方高峰的语气很是有几分动怒,姚杏来却没有同样气急败坏,而是哽咽着在讲道理,泪眼婆娑的,很是有几分楚楚可怜。 “姚杏来,我和你说过了,我们是过去时,过去了你懂不懂?我马上要回申城,咱们天南地北的,也根本不会有什么未来,体面地祝福彼此不好吗?” “高峰,感情真的是说过去就可以过去的吗?你的喜欢难道是假的?可我对你的爱依然炽热,怎么可能说熄灭就熄灭呢?你说你要回申城了,那你又为什么说可以娶康雅绿,可以带她一起走?她可以,我就不可以,这是为什么?” 原本无意偷听到的康雅绿已经悄悄地准备离开,不曾想,居然冷不丁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每天都悄悄地瞧她,是真的以为我没有看见吗?我是因为爱你、在乎你,才没有戳穿,也因为你没再去找她的麻烦。可她值得你这样吗?她根本不喜欢你,而且她水性杨花唯利是图。就算她松了口,那也是看你的条件,那也是因为她被周华彬给甩了!你知道他们发展到哪一步,都做过了什么吗?没准她已经是残花败柳了!” 大为震惊卡在原地的康雅绿倒吸了一大口冷气,她不大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唯利是图的残花败柳”。 方才心底里涌现出的一丝对于姚杏来的怜惜,彻底消散。 甚至于有三秒钟康雅绿在认真地想,要不要冲上去,胖揍姚杏来一顿。反正在方高峰面前装柔弱的姚杏来,大概率不会还手。 “没有证据的事,你不要乱说!败坏别人名声是可耻的!” “高峰,方高峰!” 已经转身往外走的康雅绿只听屋里传来窸窣拉扯声,片刻后,她身后的门被打开。 当她下意识回头,正好同闯出来的方高峰四目相对。 这个情形,似乎不久前也发生过。 尽管康雅绿觉得该尴尬的人,不是自己,她还是感到了一种难言的气息。 “啊,那什么,队长找你……嗯!”见方高峰似乎有话要说,她又补上一句,“很急。” 加之后头泪眼婆娑的姚杏来已经追出来,几经犹豫方高峰皱着眉,跑了。 康雅绿莫名松下一口气来,可她忘了这还有个姚杏来呢。 象征性唤着方高峰的名字,柔弱追了几步的姚杏来当然已经停下脚步。 等看向康雅绿的时候,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头哪里还有半分可怜柔弱,盛气凌人的很。 康雅绿看着她那双大眼睛,却想起到底是“姚杏来的眼睛大还是牛马的眼睛”大这件事来,忍不住暗戳戳地想伸手去比量比量。 为这事,她可是认认真真用自己的手掌作为参照物和牛马的眼睛比量过的。 这样想着,实在忍不住,康雅绿伸出手来……做出假意帮姚杏来擦眼泪的模样,快速地偷偷比量了下。 “果然,分明就是一样大嘛!哇,真是,了不起,了不起!人的眼睛怎么可能同马的眼睛差不多大!”康雅绿连连在心中赞叹。 这个发现让她的求知欲很是得到了一种满足,满足到方才姚杏来到底编排了她一些什么,她都无心计较。 一个眼睛和马眼睛差不多大的人,她愿意胡说点什么就胡说了吧。反正我行得正坐得端,她说啥也未必有人信!康雅绿似乎是这样想的。 可她的平静和不在乎,却愈发刺激到了姚杏来。 “康雅绿你不要得意,你还不是被周华彬给甩了!我告诉你,方高峰是我的,你最好离他远点,休想动歪心思!否则我会让你身败名裂。” “我不抢垃圾,你放心。” 康雅绿根本没有辩解,只轻飘飘扔下这么一句。 确定姚杏来的眼睛有马眼睛那么大后,她的心情是真不错。 可这分外轻飘飘,十分轻松自如的一句,却彻底戳痛了姚杏来的肺管子。让她那一张小脸都变了颜色,那一双大眼睛死死瞪着康雅绿,大有要把人给生吞活剥的架势。 康雅绿当然瞧见了姚杏来的表情,瞧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可一对上姚杏来那双眼睛她就想笑。 憋又憋不大住,只能转头离开。 偏吃了亏的姚杏来,还在后头喊话,直喊得康雅绿火气上涌。 她到底年轻,忍不住回头应了句: “你既然觉得方高峰那么好,我可求你一定把他牢牢看好守住,你要是能把他归拢好,我代表我自己谢谢你!管好你的小蜜糖,我对砒霜不感兴趣!” 真是,汝之蜜糖彼之砒霜,废物也有人当宝。 路上回想起方高峰和姚杏来的对话里,透露出的方高峰对她有思虑“倾慕”之情的意思,康雅绿只觉得浑身上下好像都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倒是希望这俩人能锁死,至少千万别再和她扯上什么关联。 第81章 拒绝 十二月八号,天还没亮,做了一整夜梦的康雅绿已经醒了。 呆滞地望向头顶的天花板,她还在回忆梦境中的情形: 梦里,她先是把方高峰痛骂一通,而后同上来指责她的姚杏来大打出手,好在最后赢了,不算太亏。接着,在一望无际的白色雪原,她远远瞧见了周华彬的身影。 一个冲动,她飞奔起来追上前去。 可她追,背对着她的周华彬居然也开始一路狂奔。 不知道到底一口气跑出了多远,在筋疲力竭之前的最后一秒,她终于猛然一下子,紧紧拽住周华彬的胳膊。 也便是在这个瞬间,被抓住的周华彬回头,满目苍凉,一身哀愁。 旋即,在康雅绿的注视下,一点点一寸寸消失,融化在一片白茫的天地间。 也便是在这一瞬,康雅绿只觉一个紧张,整个人突然又彻底地醒来。 回忆着梦境,在眼前一片灰黑色蒙蒙的朦胧里,她只觉出一种若有似无的怅然。 怅然若失。 良久,她打了个哈欠,试探性地把右手从被窝里头伸出来,只一霎,又像是一只遇到危险的八爪鱼似的,“嗖”一下把刚伸出来的胳膊给收了回去。 被窝外头实在是太冷,冷得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对于在梦中和方高峰对骂,同姚杏来打架这情节,她觉得十分合理。反正现实生活里要不是怕麻烦,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可她为什么要把周华彬梦得那么委屈呢,自己居然还巴巴地追在人家屁股后头一路狂奔! 这么想着,她终于从被窝里头钻出来,打开箱子,翻出那条被牛皮纸包裹着的红色大围脖,捧在手里,摸了好几下。 她想,要是今年结束前周华彬都不回来,那这围脖她可就不给了!对不守信用的人,总要做出点惩罚。 可隐隐地,她又似乎有那么点期待周华彬可以在下次下雪的时候赶回来。她还是觉得,要是周华彬围上这红围脖,一定很好看。 同一时间,周华彬也早早起了床。 他已经洗漱完毕,正打算吃好早饭,去往考场。 等推开门,发现外头竟然飘了雪。雪下得不大,很是有几分温柔浪漫。 周华彬抬头,看自上飘落的雪花,想着康雅绿的围脖估计已经织好了。想起康雅绿,他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笑了。 心头,也宛若有一丝甜蜜划过。 脸上挂着微笑的他想,今天也一定要好好答题,务必要顺利考到京大去。他不单单只是为了自己而努力,他也相信在遥远的北方,有人一定希望他可以考出一个好成绩。 心情不错的周华彬到考场的时候,唇畔似乎依旧沾染着点点欢喜,衬得他这个人愈发英俊挺拔,使得很多人忍不住瞧他。 这点上,周华彬很是大方,大大方方地任由旁人“观看”,只不过当有两个女孩子鼓足勇气来问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他却十分干脆地拒绝了。 用的台词还是:抱歉,我未婚妻不大喜欢我把名字随便告诉给陌生人。 这一天,周华彬答题答得十分顺畅,康雅绿的排练也很顺利,没人找茬。 等排练一结束,康雅绿为了避免麻烦,赶忙拉上赵晓娟等人一起,成群结队往外走。 使得要脸面的方高峰犹豫再三,没有上前搭话。 但方高峰的一系列举动,依旧被姚杏来瞧在眼里。眼见方高峰要回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姚杏来似乎愈发焦躁起来。 那一双漂亮的大大眼睛,看向方高峰,尤其是看向康雅绿背影的时候,透出得竟全然是掩饰不住的恨意。 接下来几天,饶是康雅绿有意躲着方高峰,向来要脸面又骄傲的他竟然还是耐着性子,非要拉康雅绿谈一谈。 搞得康雅绿不胜其烦,最后不得不威胁方高峰,如果他再敢烦自己,她里面会当着全宣传队的面,说他方高峰骚扰妇女! “我什么性格你知道的,我是看你马上要回申城了,才一直手下留情。你要是再蹬鼻子上脸,那我做出什么你可都得受着,我康雅绿说到做到。到时候你要是因为这个留下不良记录,再影响工作甚至是影响回城……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听到康雅绿这番说辞,方高峰终究迟疑了。 “我……康雅绿,我们之前有误会,我现在知道了你一个好同志,一个有才情的好姑娘。我是真的愿意和你一起回申城。只要我们是对象,我保证你能和我一起回申城。我会好好对你的,不管你和周华彬发展到了哪一步,我都可以不在乎。” 虽然迟疑,方高峰却又本能地在表达,在尝试说服康雅绿。 “方高峰,你有病吧!你要是再听不懂人话,我可以现在就找我大哥二哥来,先揍你一顿,再让你在整个通达镇出名!” “康雅绿!” “滚!”康雅绿实在忍无可忍,抄起地上的树枝,直接往方高峰身上招呼去。 方高峰本能地一躲,她便借机溜了。 她是看出来了,这方高峰脑子不正常。 她还想,也没准这是方高峰的某种计谋,比如忌恨她先前在那么多人面前落了他的脸面,所以假借可以一起回申城当诱饵,想要引她上当,然后再狠狠抛弃。 康雅绿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推理十分靠谱,要不然一直钟情于姚杏来,还眉目传情的方高峰,有啥理由非得跑她跟前恶心人呢? 而不知道康雅绿所思所想的方高峰,只觉委屈心痛,对康雅绿无视不相信他有一颗真心的事实,感到既无奈又不解。 他现在就想带康雅绿一起回城,是真心的。 这种情感会持续多久,他不知道,对康雅绿的喜欢会持续多久,他也不能十分肯定,但他确定自己真的是真心的。 可康雅绿为什么就不信他呢?明明他已经给足了台阶,也表明自己不在乎她的前科了啊。 方高峰是真的很沮丧,他有多沮丧,一直在不远处瞧着他的姚杏来就有多恨。 “方高峰,你的骄傲,你的自尊,你面对我时的理直气壮和薄情寡义都哪里去了?康雅绿就那么好吗,值得你这么低声下气?”到底,气急了的姚杏来,忍不住追上前去,质问方高峰。 “值得,她是个好姑娘。”方高峰茫然应道。 “那我呢,我不好吗?我还很爱你。或者你告诉我,她康雅绿比我好在哪儿?” “你们不一样,杏来,你不要纠缠我了,我们就这样,这样还可也是朋友,好吗?”方高峰似乎不想再同姚杏来多说。 见他如此,姚杏来却不禁一声苦笑,又是在嘲讽自己。 “好,那你告诉我,她到底比我好在哪儿。”显然,姚杏来从不觉得,或者说不愿意相信,一个区区康雅绿会比自己强。 “她……她像是一朵倔强的白莲花,坦率、纯净、美好。你们不一样的。” (康雅绿:你丫才是白莲花 !!!) 第82章 特别 天地间狂风呼啸,却不敌姚杏来心中那恨意滔滔。 眼看方高峰要离开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方高峰却视她为无物,更把康雅绿比作出淤泥而不染的洁白莲花……姚杏来觉得,自己已经被逼得没有退路。 没有其他门路的她,如果想过上好日子,势必要做些什么。 黑夜尚未降临,有些人心中的黑色已经满溢。 第二天排练时,方高峰仍旧时不时看向康雅绿,企图找机会再找她谈一谈,但最终这个想法未能实现。 十二月十号,参加完考试的宋星晖归队。 康雅绿问他考得怎么样,他很是谦虚地回答,说好像发挥得还行。 康雅绿知道他的脾性,再观察他的表情,确定他一定发挥得不错,起码他自己应该还挺满意。估计要是顺利的话,接下来只要等录取通知书发放到手就成了。 宋星晖回来后,也发现了方高峰的不对劲,还主动提醒康雅绿要小心提防。 康雅绿听完忍不住乐了,她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都学会关心她了。不过,她还是告诉宋星晖不用在意,只拿方高峰当个屁给放了忽视掉就好。 宋星晖应下来,但每每排练完,他都一准跟在康雅绿身边,压根不给某些人靠近的机会。 直搞得康雅绿连连劝他不要这么紧张,为了一个方高峰不至于。 岂料,宋星晖却坚定地一摇头,表示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他的“职责”。 “周大哥临走前,我可是向他保证了,只要有我在就一定要保护你,不让你被某些人欺负。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必须得信守承诺!” 康雅绿听后点一点头,心里头却想,你好端端的向周华彬保证这个做什么,莫非他叮嘱你什么了?可他要真拿我当好朋友,当重要的人,怎么下雪了,却依旧不见踪影呢? 可康雅绿也自知,这种事不能多想,越想想法会越多。 这不,因着她一时兴起的胡思乱想,导致睡前周华彬这个人又在她脑海里来回冒泡。 反复出现蹦跶着,使她一度神经兮兮地想,莫非周华彬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抗力,或者陷入了某种危机,所以才一直毫无动静。 最终各种思绪纠缠在一起,搞得她一边担心,一边觉得自己如此胡思乱想简直像是有毛病。 等到半夜,直到身体极其疲乏,睡意沉沉,困到根本没办法思考,她脑海里那些纷杂思绪才最终安静落幕。 只不过,此时的康雅绿并未发觉,其实人只有对足够在意的人,才会生发出种种莫名的担忧来。 第二天开始,或者说自打宋星晖回来后,方高峰几乎没找到机会单独接近康雅绿。 即便有两次,方高峰特意找人支开了这个恨不能时刻跟在康雅绿身边的小跟班,他也一样没能同康雅绿说上话。当天晚上还被康明诚上门,单独“谈了谈”。 这之后,方高峰很是消停了一段。 而姚杏来则一直安分守己,看起来像是没有任何动作。既不再像前一阵一样主动讨好靠近方高峰,也没有找康雅绿的任何麻烦。 日子,似乎如常。 但平常之中,特别的事也有两件。 其中一件是赵晓娟和伍德富要结婚了,他们打算在七八年一月一号结婚。因为那天是周天,所以他们俩会选个好日子提前去领证。 元旦那天的“婚礼”,既是他们的喜事,也算是再给大家伙一个一起热闹热闹的机会。而元旦前一天,宣传队会在村里表演。 赵晓娟和伍德富要结婚这件事,很是令康雅绿觉得高兴。她隐约还有一种预感,觉得这俩人肯定能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平凡却浪漫。 康雅绿是真的发自肺腑地感到高兴,即便王靖娴阴阳怪气地讽刺她做人标准不一,也丝毫没能影响她替赵晓娟和伍德富高兴的心情。 相反,她更是光明正大祝贺有情人终成眷属! 另一件,是居然有人到康昌荣那探口风,想要给康雅绿说媒。 得知这件事的晚上,康雅绿的大哥和二哥,接连来找她谈心。 大哥康明和:“小妹啊,按理说你已经是大人了,成年了,女大当婚的,哥肯定是要祝福你。但你看,其实吧,你年纪还小,家里人现在更不大舍得你出嫁;而且呢,不仅是我,老二、老三都还没成家呢,你考不考虑晚个一年两年再敲定结婚的事?” 康明和边说边“察言观色”,最后不知道为何,竟是又说了一句,“当然了,如果对方是个特别好,又对你好的有为青年,那大哥绝对支持你!” 二哥康明诚:“雅绿,二哥没啥想说的,只要你能过得好,只要你想干的,我肯定都支持。但要是咱们村或者乡里这些人家提亲,我个人的意思,是还不如周华彬那小子呢。” 康雅绿听着大哥二哥颇有些莫名的话,很是明确地表示,自己没打算“英年早婚”,让他们尽管放心。 至于周华彬…… 很快,时间来到表演这一天。农闲时节,虽然是大冷天,但全村人都很捧场,兴致都高昂得很,整场晚会气氛很好,充满欢笑同喝彩声。 康雅绿表演得很卖力,笑得也很开心,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好像有一道特别具有侵略性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在她表演节目的时候。 可当她去找寻,那道目光却又消失无踪。 “难道感觉错了?”她自言自语道,心里头琢磨着许是最近胡思乱想太多,所以感觉出了差错。 但真的是她身为女人的直觉失误了吗? 不管怎么样,演出在欢声笑语中完美结束,即便康雅绿实在不怎么喜欢方高峰,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方高峰确实把这场晚会搞得很好,这个人在这方面是真的有一定才能的。 等把场地清理完毕,参加演出的一部分队员约好了一起聚一聚;康雅绿和宋星晖,还有先前他们那个小组的其他几个人,都没有参与,他们商量好要帮赵晓娟和伍德富做婚礼的准备工作。 因为路途实在遥遥,又或者还有些不那么方便说出口的原因,赵晓娟的家人暂时不会来,所以除了伍德富以外,小组里的其他人可都成了赵晓娟的“娘家人”。 婚礼的前一天,他们是指定要贡献出一份力量的! “小娟,你紧不紧张?”得了空,帮忙的康雅绿凑到赵晓娟身边,碰了碰准新娘的肩膀,轻声问道。 她上辈子没结过婚,也没帮忙筹备过婚礼,更没当过“娘家人”,是真的有点好奇。 第83章 感觉 赵晓娟被康雅绿问得直羞红了脸,隔了一会才低头道了声:“其实我也说不大上来。” 其实我也说不大上来,多质朴又简单的一句话。 可就是这么一句平常的话,从羞答答低着头即将成为新娘的口中吐出,再配上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和既有期待又有点紧张忐忑的眼神,竟愣是让人察觉出幸福来。 康雅绿想,赵晓娟和伍德富肯定能过得好。 “你俩指定能白头到老,子孙满堂!” “不行,要响应号召,不是提倡‘晚、稀、少’嘛!”赵晓娟说得认真,脸愈发红了。 康雅绿却很是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赵晓娟指的是目前的生育政策。 还有句同后来计划生育时期“只生一个好”相类似的宣传语,叫“一个不能少,三个多了,两个正好”。 这事村干部宣讲的时候,她听到过。 “那就生俩凑个‘好’字!儿女双全,有福气呢!” 得嘞,她这话一出口,直说得准新娘赵晓娟那张脸,眼瞧着就要像熟得透透的番茄,蒸熟的虾子。 良心发现,康雅绿赶忙转换了话题。 要不她总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在“调戏”准新娘! 尤其赵晓娟本人还分外质朴,每每被开玩笑,总是害羞得不行。 来帮忙的小伙伴们,继续忙忙这个,搞搞那个,眨眼的功夫,天已经变得蒙蒙黑。 大家伙理所当然各自结伴,往住处走。 照例,康雅绿同顺路的宋星晖同行。 路上她又隐约觉得身后好像有人跟着,那种正被人牢牢盯住的感觉再次浮现。 深吸一口气,稳一稳心神,走过十字路口后,她猛然回头。可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呼啸而过的狂风,吹动路边张牙舞爪的枯枝。 “怪了!”康雅绿不禁低叹一声。 宋星晖见她如此,不禁问发生了什么。等听她说完,这小子紧跟着回头,并跑步回去,很是仔细地把周围都瞧了一圈,但确实没发现任何可疑。 一无所获跑回来的宋星晖本想安慰康雅绿几句,倒是康雅绿先开了口。 “没事,你不用紧张,估计是我最近睡得不好,想多了!”她心里也倾向于这个解释。 而且别说河西村,便是整个雷峰乡也不算太大,她又素来没同人结过什么大仇大怨,谁闲得没事专门盯着她呢! 不过,饶是她这么说,宋星晖还是觉得最近应该小心谨慎一些。 还坚持绕路送康雅绿回家,再回自己的住处。 这还不算,宋星晖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他可是答应周华彬要帮忙照顾康雅绿的,所以把康雅绿安全送到家,是他的职责”。 等把人送到大门口,他又跟个长辈似的,认真叮嘱道: “小康姐,你最近要是出门的话,记得叫上我一声,我和你一起!周大哥说过,小心无大错。” 康雅绿看着这个刚刚参加完高考,还明显透着孩子气的家伙,欲言又止。 最后,到底没忍住…… “宋星晖,不至于,真不至于!首先我是个健全的成年人,可以照顾好自己。其次,真不需要这么谨慎,咱就是小村的平常生活,又不是谍战电影,对吧!” 其实,康雅绿还想说个“最后”,只不过理智和善良让她把那句“你也还是个孩子,咱俩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给生生憋了回去。 可谁想,这一回,宋星晖居然罕见地坚持起来。 “那可不行,我是答应了周大哥的。你要是不配合,那就是让我失信于周大哥!” 直搞得康雅绿哭笑不得。 “好好好,你说的对!”康雅绿真是怀疑,周华彬在临走前到底给宋星晖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过,你要是真想不失信于你周大哥,是不是还应该设计个什么暗号、暗语之类的?万一有人假借你的口吻给我传递点什么假消息,想置我于不利呢,是不是?” 天地良心,康雅绿说这句话真是在开玩笑,还有一点点小小的讽刺之意。结果,居然让宋星晖当了真。 等第二天宋星晖一早来找康雅绿,打算同她一起去赵晓娟那的时候,还真认真严肃将一张写有“暗号”的信纸,交到了她手上。 康雅绿叹一口气,再次无助地扶额…… 眼见就“安全问题”宋星晖似乎还有无数叮嘱要说,她不得已只得发挥“转移大法”,先一步出击,问起录取名单的事儿来。 据说一些地方的录取名单已经公布,按道理录取通知书也会陆续开始发放。 果然说起这个,宋星晖的注意力全然被吸引了过去,原来的话题终于被打住,康雅绿得到一丝难得的宁静。 等他们到赵晓娟那的时候,人已经不少了。 大多数知青都是作为赵晓娟的“娘家人”出席,此刻有人张罗着,有人捧着场,有人跑到路边去遥遥打探、传递新郎伍德富那边的情况,总之热闹得很。 不多时,新郎那边的人开着拖拉机赶来,后头还有人骑着自行车殿后。两伙人一碰面,那气氛简直被炒得热火朝天。 年轻人们体内的荷尔蒙简直要爆棚,热闹的氛围好像要填充天地间的每一个间隙。 在村里专业“红娘”的主持下,简单却满是幸福的婚礼圆满按流程举行完毕。 众所期盼的宴席终于开始! 康雅绿坐在桌前,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她自觉这种表现有点没出息,可自打周华彬走后,她心满意足“开荤”的次数真是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再仔细看周围的人,对美食的渴望似乎都挺强烈。这让她感觉稍微好了点。 飘着白肉,冒着香气,用盆装的杀猪菜端上来时,她的感觉更好了。 好到连旁边桌的王靖娴嘲讽她又一毛不拔来蹭吃,她都权当没听见,丝毫没有在意。 说来,上次王靖娴结婚,她压根就没去参加,当然也没送任何礼物。 不过,这一次赵晓娟结婚,她真是“斥巨资”用心准备了礼物,而且送礼的时候,好多人都瞧着呢。 所以,王靖娴在那头出言讽刺,立马就有人更正了她的说辞。 直惹得王靖娴脸上有些挂不住,又喃喃编排了康雅绿几句。 康雅绿白了王靖娴一眼,继续将那块五花三层的猪肉送入口中。好吃的在眼前,她才懒得同人计较打嘴仗。 她以为在吃饭和参与无所谓的骂架之中,是个人都应该清楚孰轻孰重。 待到康雅绿吃饱喝足,很多年轻人依旧高举酒杯,借着这一桩喜事,放声高歌,高谈阔论,释放着青春和无限活力。 也有人,暗暗羡慕并期许,自己也早日可以成婚,过上幸福快乐成家后的小日子。 康雅绿看着那大红的喜字,也觉得一切都真好,好像连外头那呼啸得狂风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只是,在某一个瞬间,她似乎又察觉到有一道贪婪不加掩饰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第84章 意外 这让康雅绿感觉不大好。 就像是被一只在荒郊野岭饥饿至极的野狗盯上一般。 然而,当她企图去找寻这目光源自何处,却依旧同先前一般,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倒是见她四处张望时,方高峰不加掩饰地看向她,目光中甚至流露出些许祈求。 康雅绿自然瞧见了方高峰,甚至还多看了他两秒——也更确定方高峰绝对不是那个暗中观察她的人。 坐在方高峰对角的姚杏来,发觉方高峰的异常,循着方高峰的目光看去,恰好同康雅绿来了个四目相对。 对视的瞬间,姚杏来居然友善地笑了下。 笑得康雅绿只觉得在一瞬之间,整个后脊梁“唰”地一凉。 就好比在某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洞穴,有一条吐着信子的五彩斑斓的蛇,缓缓从后背爬过。 可虽然姚杏来带给她的体验很是糟糕,但康雅绿很确定,姚杏来的目光同先前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尽相同。 好在,酒宴上的氛围很好,觥筹交错间,各种萦绕耳边的欢声笑语,很快将康雅绿拉回到热闹欢快之中。 很快,酒过三巡,菜也吃得差不多,新郎新娘终要共入新房,他们这些“客人”也需得渐次离场。 大部分人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地离开,还有一小撮人马偷偷摸到新房的门口窗下,大有要闹洞房的意思。 康雅绿对这项活动没什么兴趣,她拒绝了同村朋友想要一起回家的提议,在四处找宋星晖。找了半天居然愣是没有发现这小子的身影。 “哪儿去了呢?”康雅绿一手掐腰,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 宋星晖向来不是乱来的性格,也不大爱凑热闹,按理说不会四处乱跑的。 想了想,她又四下找了一圈,还找到身边人问了问,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就在她纠结之时,有个平日里不大相熟的女青年说,在宴席结束之前,看到有人把宋星晖叫走了,说是往村边那座没人住的茅草屋去了。 康雅绿听后觉得奇怪,心中也难免有些担忧。 刚好俞浩歌从她身边经过,说是他的确也瞧见有人找宋星晖出去。他原本提出,要陪康雅绿一起去找宋星晖,奈何那帮打算闹洞房凑热闹的兄弟强行把他给拖了回去。 康雅绿笑着同被拖走的俞浩歌道了谢,一个人往村头走去。 不知为何,边往外走,她边觉得心跳似乎莫名在加快,快得让人有些发慌。那种感觉就好像,她的心似乎本能地预感到有什么要发生似的。 可这么喜庆的一天,能有什么事呢?她想。 她不知道的是,宋星晖确实是被人叫走了,不过此刻他并没有在村头的那间废旧茅草屋。 茅草屋里倒的确有人虎视眈眈,甚至充满期待地在等待着,等待着康雅绿如小羊一般主动送上门去。 康雅绿感受到的充满贪婪意味的目光,也源自于那个正躲在茅草屋里、躲在暗处,准备将她拖入谷底之人。 眼瞧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废弃的茅草屋,一步一步走向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恶狼…… 却在这时,忽然之间,飘起雪来。 起先是一小片、一小片,不过片刻功夫,鹅毛般的大雪纷至沓来。 康雅绿不禁瞧呆了,抬头,站定,望向那扑面而来的一片片莹白雪花。 雪片落在脸上,掌心,微微有点凉。 “又下雪了啊!”她想,可周华彬定然会像上次一样,依然不会出现吧? 在充盈欢喜氛围的一天,这样的想法,让她分外觉出一丝落寞来。 不自觉地,寻找宋星晖的脚步放慢,再放慢。 但即便她走得再慢,也还是一步一步不断向那荒废的茅草屋靠近。躲在屋角的男人,正热烈期盼着她的到来。 这男人觉得姚杏来说得对,只要今晚他成功了,那他就将成功地娶上媳妇。就像伍德富能娶上城里来的赵晓娟似的。 人家都能娶上城里姑娘呢,他也想娶媳妇,娶谁没关系,能娶上就不亏。娶了媳妇,就能快活,媳妇还能干活,更能生娃! 人家都笑话他,说他傻娶不上媳妇,他才不傻呢,他有贵人帮忙,帮他想法子娶媳妇。等他娶上媳妇,看谁还笑话他。 还是康雅绿这样漂亮的小媳妇。 他偷偷跟过康雅绿好几次,知道她长得挺俊!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要把整个世界变得洁白。康雅绿依旧一步一步,朝黑暗之中更包藏着黑暗私心的小破茅草屋走去。 而她身后不远处,确认她即将进入茅草屋的姚杏来转身,进行下一步计划。她要找人找借口把方高峰骗来,好让方高峰亲眼目睹关于康雅绿狼狈不堪的一幕。 雪那样白,人心有时却那样黑。 心脏狂跳,又感到丝缕惆怅的康雅绿深吸一口气,望向已经能瞧见轮廓的茅草屋,忽而站定。 “康雅绿!”她似乎听到有谁在叫她。 偏了偏头,那声音似乎消失不见。就在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之时,这声音再次响起。 “康雅绿!” 声音很干净,沾染着一点让她熟悉的味道。 “康雅绿!” 康雅绿从茫然,变得确信,虽然脚步没有移动半寸,但她的唇角却早已不由自主地上扬。 “康雅绿!”那个声音变得愈发清晰起来,声音里头还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欢愉,“康雅绿。” 她回头,果然在漫天飞雪之间,瞧见了那个熟悉的,好看极了的男人。 他依旧显得十分挺拔,唇畔的笑那样灿烂,目光之中似乎尽是温柔。 “干嘛。” 康雅绿曾经想过,自己要是见到周华彬,是肯定要生气的。至少也要骂他不守信用,雪下了几场都不出现。 可此刻,她居然只说出这两个字,本想苛责质问,但唇角分明沾染着不争气的笑意。 “我来晚了,不过有礼物给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周华彬说着,走到她身边,“这么好看的雪,要是生气,就浪费了。” “我乐意,我就生气。”康雅绿想了想,到底不服输地吐出这么一句。不过,却并没有找回“排面”和“场子”,因为说完她又忍不住笑场了。 第85章 牵手 康雅绿忍不住笑场,她对面的周华彬,扬起嘴角,在瞧着她笑。 笑得像是在看最讨人喜欢的孩子,像是在瞧最心爱的宝贝。 目光之中闪烁的,仿若全然是毫无顾忌的偏爱,好像此刻只是这样笑着看向眼前的康雅绿,他便已经沐浴在全世界最美好的幸福之中,一颗心,很是满足。 直瞧得康雅绿不禁有点不自在起来,她抹了抹鼻尖,决计以毒攻毒,强行看回去。 这仔细一看,她才惊觉,周华彬看起来好累,好像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疲态。 疲惫得宛若一个一路饱经风霜,忍饥挨饿,强行赶路那风尘仆仆的旅人。 “你……” “喏,给你的。”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周华彬变戏法似的从衣兜里掏出一副红色毛线手套,塞到康雅绿手中。 “来的路上瞧见的,感觉你戴肯定好看。” 周华彬没说谎,这副手套确实是他在看完录取名单后,匆忙赶往火车站的路上瞧见的。 不过,他的话没说全。 实际上,他走得急,急到忘记带包,所以除去买车票的钱,身上剩的钱款实在有限,要是算计不好怕是连吃饭都可能成问题。 可在看到这副手套的第一眼,他就是觉得康雅绿一定会喜欢,想都没想便掏钱买了下来。并且,仔细地把手套和托人买的进口巧克力一起放在内兜里。 那巧克力他想等会在分别前再给康雅绿。 此刻,康雅绿紧握毛茸茸的手套,只觉得心头一暖,好像连吹来的寒风都不冷了。心里头像是忽然开了朵花,透着丝缕馨香,又仿佛沾染了花蜜,甜丝丝的。 不过,甜是甜,笑归笑,一心希望周华彬可以早点休息的康雅绿,还记得她往破屋这来的目的呢——她要找宋星晖。 深吸一口气,把红手套握得更紧一些,让周华彬等一等后,她一步一步异常坚定朝小破茅草屋走去。 “雅绿?” “宋星晖在里头呢,我把他提溜出来,咱们一起走!” 康雅绿自认为解释得很清楚,却在下一秒被周华彬一把扯住胳膊。她险些一个趔趄摔倒,等在周华彬的帮助下堪堪站定时,才听周华彬说,他在来的路上瞧见了宋星晖。 所以,宋星晖不可能在这莫名其妙的破茅草屋里。 康雅绿不禁蹙起眉头,她想了想,还是想进去瞧瞧。 周华彬像是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似的,拉着她的胳膊,像是劝说又有点像是恳求,说道:“别进去了。” 康雅绿低头,犹豫片刻,还是想进屋看一眼,她好奇有些人把她引到这来要做什么! 可周华彬依然拽住她的胳膊,没有松手的意思。 “你说,你要是明知道有人想骗你跳进一个粪坑,你还一定要亲眼瞧瞧那粪坑到底长什么模样,里头都藏着什么东西,是啥味道,会给你带来什么伤害吗?” 周华彬将这番话说得一丝不苟,康雅绿下意识地顺着这话想了想,只觉得那画面似乎有点恶心。 “走吧,我可困了。先把你送回家,好不好!” 思虑片刻,在粪坑比喻引发的想象,和周华彬那无法遮掩的疲惫双重“进攻”下,康雅绿很快选择妥协,同周华彬一道往大路走去。 雪还在下,两人肩并肩,把雪踩得“咯吱咯吱”响。他们留下的脚印,很快被纷纷扬扬飘落得雪花一层一层覆盖。 偶尔,附近传来几声狗吠,衬得夜色愈发宁静。 康雅绿一度觉得,好像这个夜晚,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好像他们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这样想着,她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忍不住抬头,把目光从自己脚尖落到周华彬身上。 这一瞧,却发现周华彬也正在看她。 “那个,赵晓娟和伍德富结婚了。” “嗯。” “宋星晖顺利参加完高考了,我感觉他应该考得不错,就等录取名单公布了。” “嗯。” “对了,围脖我织好了。” “嗯。” “‘嗯’,你咋总‘嗯’?和我没别的说啊?” “有,有很多话想说。就是觉得很幸福,只是‘嗯’一声就很幸福。” 不知为何,听周华彬这样说,康雅绿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她不大好意思去摸自己的脸,但她确定此刻脸颊肯定既红又烫。好在夜色朦胧,想来周华彬瞧不清楚。 “有啥幸福的,不就是下雪了么!”低头的瞬间,她还说出这样莫名的话来。 “你冷不冷?”周华彬没有答话,而是在片刻后,问道。 “不冷。”康雅绿吸了下鼻子,答得坚定。 方才还满脸笑意的周华彬显然被这个答案给噎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 “我冷。” 康雅绿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手冷,”周华彬那双好看的眸子,闪烁着满满的真诚,“你能帮我捂捂手吗?” 在康雅绿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之时,周华彬已经牵上了她的手。 康雅绿整个人都惊了,眼睛也在瞬间瞪得老大,呼吸猛然急促,心跳连连加速。 康雅绿:我的妈妈呀,他在干啥?他在牵我手。我的“处女牵”啊! “我、那个、我有手套。”手套可以给你戴啊…… “我知道。现在暖和多了。” 周华彬并没有松手,康雅绿也没有挣扎。雪花飘落的夜晚,仿佛更安静了。 安静得像是这是只属于他们的童话世界。 等到康家大门口的时候,周华彬拍了拍康雅绿的脑袋瓜,不舍地松开手。 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放在她手心。 “元旦快乐,希望八八年是甜蜜的开始!” “哦。”康雅绿只觉得手里的温度陡然消失,她看到手里的巧克力是她最喜欢吃的牌子。 就是她的脑子,还是有点懵。 在她仍旧心跳加速,有点晕晕乎乎的时候,周华彬已经同老康康昌荣,还有康明和、康明诚打过招呼。康明诚更是按老康的吩咐,拿上兽医站的钥匙,要送周华彬过去兽医站那边,让他先对付住一晚上。 等听到大门关闭的声音,康雅绿应过来时,周华彬已经离开了。 她摸了摸手里的手套和巧克力,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想道,周华彬是真的回来了吗? 他、刚刚牵我的手了? 牵她手的周华彬,心里头也很高兴,尽管疲惫,但今天对他而言确实是幸福的一天。 不过,此刻他并没有同康明诚一起去兽医站,而是调转方向,往见到康雅绿的那个破茅草屋快步走去。 第86章 出名 在周华彬和康雅绿手拉手往康家走的路上,这一座不起眼的破旧小偏房里,还真发生了点跌宕起伏具有戏剧性的故事。 周华彬重返现场的时候,倒是赶上了故事的尾声。 因为他重新返回,为的就是找出是谁想把康雅绿往火坑里头推,所以在迅速弄清真相后,他理所应当地顺手帮忙添了一把火。 第二天,当深夜才得以入睡的康雅绿醒来,捧着脸,回想起昨晚的情形半是甜蜜半是忐忑地傻笑时,一个劲爆消息已经开始在村里传扬开来,隐隐有要火遍全镇的架势。 说是昨晚,方高峰和姚杏来不知怎么的,竟是一时没忍住冲动,在村里废弃的茅草屋里做了那事。好巧不巧,还被向来窝囊,家里一贫如洗,人还有点迟钝猥琐的邢老六给撞破。 许是邢老六太过高兴,一激动掉了在宴席上旁人给他的烟,一个寸劲儿,竟把一旁的稻草堆给点了燃。 红光一冒,邢老六一声惊呼,周围的犬只狂吠,再加上不知道谁喊的一声“着火了,救命啊”,引得附近住户全部出动。 最后,火未成势就被成功扑灭,灭得干净彻底,没成祸患。不过衣衫不整逃命出来的方高峰和姚杏来,也被大家伙给瞧了个清楚干净。 尤其是邢老六,他那落在姚杏来身上的目光,贪婪到让人不免浮想联翩。 就这样,火灭人散,但这消息却犹如春季草原上的一点火种,迅速燃起,扑向四方。 这不,在第二天早上,康雅绿家附近的邻居,多半都已经听到了这事的第n个版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姚杏来和方高峰原本也小有名气,还是因为这消息把农闲中大家伙的平静生活给炸得彻底,反正最后这种原本默认不好对未婚姑娘讲的消息,到底也传到了康雅绿这样还没成亲的女孩耳中。 同康雅绿提起这事的小媳妇,说话的时候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做出用手捂嘴的姿势: “啊呀,小康,按理说你年纪小,是不该和你说这些糟污事儿的,但其实你们年轻丫头听听也好,这叫防微杜渐以儆效尤对吧?我跟你说,昨晚,那姚杏来,就那和你抢方高峰那女的,她吧……” 被拉住手的康雅绿在小媳妇活灵活现、兴高采烈的描述中,很快弄清了事情轮廓。 事情本身并不令康雅绿感到太过惊讶,她对这种不知添油加醋了多少的阴私也没多大兴趣,但她敏锐地联想到,昨儿差不多时间,可是有人特意告诉她,宋星晖就在这间破茅草屋。 事情叠加到一起,可就有点意思了。 更有意思的是,小媳妇的话才落地不久,事件主角之一的方高峰,居然活生生出现在她们不远处。 几乎是一瞬之间,每个人的八卦雷达简直都迅速启动,还把脑袋凑到一起,窃窃私语着看向站在雪地里孤零零的方高峰。 康雅绿也下意识地看向方高峰,她总觉得方高峰正在看的方向,或者说方高峰正在看的人,似乎正是她。 可她不觉得自己同这位有什么话可说,更不想在这风口浪尖上主动同方高峰扯上任何关系。所以,她直接收回目光,扭头看向别处。 而方高峰在原地纠结几分钟后,到底没再上前也没做任何事,而是默默离去。 “哎,你们说,他跑这边来是干啥啊?” 方高峰离开后,那些小媳妇开始新一轮兴致勃勃的探索和推理。 “谁知道啊,可能城里人就是不一样,风流着呢,好像也不害臊。” “不是来找谁的吧?那姚杏来也不在咱这片住啊!” “不能是来找小康的吧?”有个小媳妇说完,又连忙捂住嘴,眼睛却大咧咧一直往康雅绿身上瞟。 “哎呦,李家嫂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且不说他和我们家反冲跟仇人似的,人家眼光也高着呢,就算有啥想法,那不也得是找嫂子你这样标致身材好的啊!这可不是我乱说啊,姐姐嫂子们,咱们凭良心说,咱李家小嫂子这身段是不是好!” 康雅绿半开玩笑似的朗声说道,说完还伸手掐了下这小媳妇的腰。 她向来知道这位是个嘴不好的,谁想到这位居然想当面编排她!转移话题,祸水东引,谁还不会呢。 果然,这李家媳妇没想到康雅绿一个没结婚的姑娘,能堂而皇之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下臊红了脸,一时之间成了打趣讨论的焦点。 康雅绿则往后退了一步,打算偷偷走人。 她就要成功闪人的时候,偏又听见有人叫她,抬头一瞧,这回还真是有个男人专门来找她了! 周华彬喊完她的名字,正一步一步朝她们这边走来。 刹那间,康雅绿身边的女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电光火石之间用眼神完成了一轮交流。 还有人专门挑着眉憋着笑,轻轻推了康雅绿一把。 那李家小媳妇更是找到了由头,尖着嗓子道:“哎呦,这回你可推脱不了了,这可一准是找你的,连名字都叫了!你可是不能玩赖再那我垫背了!” 说着,这小媳妇也上手状似亲昵实则用力狠狠地拍上康雅绿的后背。 康雅绿听着那一声“啪”那样清脆响亮地响彻耳边,真是想骂人的心都有了。 “嗯,周同志肯定不是找嫂子你的,他喜欢有内涵有文化有底蕴的。”看着李家小媳妇变了脸色,康雅绿也不觉快乐,她就是觉得疼。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她真想蹦着高打回去! 她都怀疑这李家一天天都吃的啥,咋能把个媳妇养的力大如牛,拍人这么疼! 她这疼劲儿还没过,周华彬已经来到面前,康雅绿本就想走,自然借机同周华彬一起离开。 他们前脚才走,后头那李家小媳妇终是反应过来,也顾不得会不会在周华彬面前显得失礼,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康雅绿,小姑娘家可是要矜持,啥内涵文化啥的都没清白和人品重要,你可别像姚杏来似的出那种名!” 后背还疼着的康雅绿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紧抿双唇,真的在思考要不要转身冲回去,同这女人大打一架! 周华彬却轻轻对她一摇头,率先转过身去,看向身后那一群眼睛里冒着八卦光芒的女同志们。 第87章 心跳 “咱们雷峰乡民风淳朴,山水养人,河西长大的姑娘小伙更是个顶个的好!自然都是清白、懂分寸、知轻重的好青年。”周华彬形象好,声音也动听,简简单单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就让人心里头熨帖得很。 大多数人都跟着频频点头,有俩新媳妇瞧着周华彬这俊俏模样,还稍微有点害羞,唯独李家那小媳妇愈发不忿起来。 “话是这么讲,但康雅绿可是和那方高峰纠缠不清过,方高峰现在可是名人呐!你要知道,我劝她也是为了你好。” 这话不可谓不毒,至少用来挑拨离间的话,没准还真能扎到某些人的心尖上去。 康雅绿听后,只觉得一口老血要往上涌,把她心头那点因为再见周华彬而产生的涟漪,咔擦一下给灭得彻底。 她实在忍不住,想要同这小媳妇理论到底! 在她即将转身时,周华彬再次安抚并阻止了她。 周华彬率先回过头去,笑着同那其实很是年轻的李家小媳妇说道: “这位大姐,您一瞧就是个有一双慧眼,又热心肠的!我必须得坦白,我确实是想以结婚为目的正式追求康雅绿同志,虽然她一直恪守原则不答应。您现在是不是和她商量好了,打算可劲儿往她身上泼脏水,好让我知难而退? 我得郑重说明,你们这么做是无用功。雅绿是个多好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她改嫁八次、杀人无数、罪不可恕,只要她愿意给我个表现的机会,愿意考察考察我,那都是我最大的荣幸,即便赴汤蹈火我也必定万分珍惜!” 大姐,杀人放火罪无可恕我都不在意,何况没影的传言呢? 周华彬口中的大姐,年轻的李家小媳妇,已然被这一番言论堵得哑口无言,气到涨红了脸,又气又嫉妒,嫉妒到有点发恨。 偏偏周围人全部露出一副艳羡表情,倒是让她不好再三发作。 别说这李家小媳妇,便是康雅绿本人也给听傻了。 她心头那点沾染着羞涩的小涟漪再次在心湖荡漾开来,心跳更是逐渐加快。大冷的天,她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热的,手心仿佛都要冒汗。 两个人并排走出去好远,康雅绿这心跳还处在加速中。 “你冷不冷?”终于,周华彬开了口。 这一句话,让康雅绿的心跳再次加速到峰值,跳得她好像都听到了那强有力的“嘭嘭”声。她既不敢说冷,也不敢说不冷,怕是无论说什么,都要跳入牵手的陷阱。 想了想,她嘟着嘴气鼓鼓丢出一句:“你才改嫁八次呢!” “那是假设。我这辈子,只爱一个人,只娶一次妻。” “你爱几个人,娶几次妻,也不能那么假设我啊!要假设就假设你自己去。再说,你既然只想娶一个人,只爱一个人,那就更不应该在那么多我的倏然面前说要追求我。 能你前脚一走再回汉京,我指定要被她们那吐沫星子给淹死。救急你也不能扯谎,反正你这样,我没法感谢你。” 康雅绿只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激动,激动中夹杂着生气,她也不大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脑子轰隆隆的。 她又觉得自己必须得说些什么,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静一些。 得自己脑子轰隆隆的,发懵得很,好像必须得说点什么,才能让自己平静一些。 她甚至不大敢去看周华彬,只能左手紧紧捏住右手,低头瞧眼前的雪。 “那你和我一起回汉京好不好?” 周华彬的声音,就在她耳朵边响起。 “我干嘛要和你回汉京!”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康雅绿心田里激荡着,让她觉得自己明明还是自己,却又已经完完全全不像自己。 “你说呢?” “我哪知道!” “那你冷不冷?” “关你什么事?” “你要是冷的话,我帮你捂捂手。” “光天化日你要注意作风问题!” “你要是愿意让我娶你,就不是作风问题了。” 康雅绿说一句,周华彬就接一句,最后急得红着脸的康雅绿一跺脚,一个人率先往前跑去。 周华彬跟在后头,瞧着她的背影,笑出声来。 他太了解康雅绿,这会要是直接正儿八经表白,怕是她会想东想西,反而不自在起来。不如半开玩笑半是真心,只消把人“骗”到汉京去,到时候在一起必然是水到渠成的事。 这点自信,他有。 当然,他也觉得去汉京对于康雅绿来说,不是件坏事。 等终于到了兽医站,周华彬同康昌荣聊了好一会,才到外头找到正盯着老黄牛瞧的康雅绿。 康雅绿心中忐忑,总觉得周华彬应该同老康说了什么严肃认真的事,而且还应当和她有关,可她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周华彬对她好,她自然是欢喜的。但若是老康真把她“卖”给了周华彬,她又觉得哪儿有点怪怪的。 十八九岁的年纪,连世界多没瞧过,就结婚嫁人……即便这个人是周华彬,她也还是觉得……觉得……好像草率了点。 “走,咱们去镇里,吃好吃的去!” “嗯……你刚和我爸说什么了?” “说建议你参加高考,考到汉京去。还有——”周华彬特意拉了个长音。 康雅绿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看向他,那目光似乎在急切问“还有啥”? “还有,我向康兽医借了一百块钱。” 康雅绿一听周华彬竟然向自家老爹借了这么一笔巨款,却要转头拉她去镇里头吃饭,当下脸差点黑了,说什么也不走。 最后还是周华彬说自己当晚就要离开,算是让她送行,她才答应周华彬一起往镇里赶去。 一路上,一颗心倒是颇有些百感交集,无数种想法来回在脑海里翻腾,无数种假设在大脑中放映上演。最终,周华彬要走的事实,给所有思绪敲上了一个悲伤的基调。 她觉得,自己其实是舍不得周华彬的。 舍不得到,连吃到嘴里的溜肉段都不香了。 “康雅绿,我接下来的话,都是认真的,我希望你能好好听我说。我叫周华彬,已经被京大录取,家里有爷爷、奶奶,他们都很好相处。条件尚可,素质还成,样貌如你所见,没谈过恋爱。我私心希望你可以参加明年的高考,最好考到京大。京大的无名湖很美,你一定会喜欢,我也希望和你一起看无名湖的风光,一起经过它的四季,一起进步,一起写下属于我们的故事。” 周华彬特别认真,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还闪着光芒。 第88章 约定 “但是,我尊重你的想法,考不考大学,考哪个大学,都要看你自己的想法。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确实都希望你可以明白我的心意。我不要求你现在就答应成为我的女朋友,但我真诚地希望,你可以把我当一个可以分享一切的朋友。 等你走出通达,看了世界,要是发现还是我最好,那我会希望你可以正式成为我的女朋友,未婚妻,成为我的妻子,这辈子唯一的爱人。如果,我是说万一,万一你有很多风景要瞧,你有更更广阔的世界要看,只要你没有成为别人的妻子,我愿意一直陪你,等着你。” 这一下子,康雅绿哪里是觉得嘴里的溜肉段不香,她简直是已经分辨不出口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心里头似乎还有个小人在疯狂叫嚣:犹豫什么,答应他,嫁给他! “噢……我想想。”深吸一口气,已经发木的康雅绿却如是说道。 实际上,此刻她心里已经想好了,回家她就要开始复习,要考到汉京去。 “这里的溜肉段不好吃吗?”见她半天不动筷子,一改往日吃美食时的脱欢欢喜,周华彬不禁问道,“那等有机会,我做给你吃好不好?汉京有几间店做的卤煮、爆肚、糖醋排骨都很好吃。还有,那次你做红烧肉,我不是说你做的比世界最好吃的要差一点吗,等将来到汉京,一定让你尝一尝最好吃的红烧肉,你肯定喜欢。” 康雅绿机械性地一点头,其实她现在整个人都是飘的。 她清楚地听到了周华彬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可整个脑子已经宕机。红烧肉溜肉段已经那么重要,她一心只想着,要考到汉京去,一定要考到汉京去。 吃完饭,康雅绿跟着周华彬去了一百货,帮忙挑了好些本子、几支铅笔、橡皮、钢笔、墨水还有尺子,和书包。 她着实没想到,这些东西其实是买给她的。 一切忙完,太阳尚未西落,阳光照在积雪上,映出闪亮光芒,给人一种温暖的假象。 按理,康雅绿该回村里了,可她又很舍不得离开,私心想再陪周华彬一会。她想,大不了今晚住到大姐家去。 可周华彬看了看表,却直接表示要送她去车站,还说再晚天一黑就不好回去了,而且姑娘家一个人到底不那么安全。 康雅绿听闻,心中多少有点小失落。她明明是不想走的,可所有话都堵在嗓子眼,她就是说不出口。 “我想再陪你一会”,“我晚上可以住在大姐家”,“我不想让你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街上、在火车站”……明明有很多话可以作为理由,可此时此刻,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忽然想起,亲手织的围脖还没给周华彬。 如果现在往回赶,再想想办法回镇里,应该是足够来得及赶在周华彬离开前交给他的。 这么一想,她心里才好受一些,脚上的步子不自主地加快。 等她上了车,想回头同周华彬道别,却发现周华彬竟然跟了上来。 康雅绿不禁瞪大了眼睛,一张小脸满是吃惊。 周华彬不仅跟了上来,那架势更是要同她一道坐车,一起回河西村。 “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再说,我还没拿到围脖呢。”周华彬笑着说道,眼睛笑得弯弯的,充满柔情,沾染一点狡黠。 康雅绿没有撵周华彬下车,她偏着脑袋瓜瞧了眼周华彬,又一瞧一眼,想起早上她要回家取围脖时周华彬不肯,现在看来,保不齐这一切都是周华彬故意安排好的。 这分明是小算计,以往她最讨厌别人不直来直往,可此刻却觉得周华彬这样做也挺好。 周华彬不过是想多陪她一会,不过是不想让她一个人在大冷天独自奔波。 这样自主替周华彬粉饰着,她心里又有涟漪荡起。 路上,两个人都颇为安静。 他们安安静静地站在那,画面也异常和谐,透出一种透着蜜糖滋味的美好。 及至下了车,俩人闲聊着,周华彬忽然提起方高峰来。 说是方高峰上午找过他,托他带个话给康雅绿,希望康雅绿能够一切都好,活出精彩和灿烂来。还希望周华彬代替他说一声“对不起”。 康雅绿听后,不解地抿住双唇。她不觉得方高峰有什么太对不起她的,更不觉得方高峰有必要对她表达任何祝福。 “他为啥让你带话给我呢,有什么话当面说不就得了吗?”康雅绿打心眼里觉得方高峰做这些多少有些没有必要,还略显矫情。 她的反应完全在周华彬的预料之中,他看着她的侧脸,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他不好意思当面同你说呢?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可以光明正大面对任何人,直率坦荡地表达所有心声。” 康雅绿想了想,显然并没有理解方高峰为什么要这样,也似乎并没有想要继续琢磨清楚的意思,只是惯性地点点头,算是给这个话题画上一个句点。 周华彬自然不会再多说,他完全没有必要替另外一个也喜欢康雅绿的人“表明心迹”。 其实,方高峰当时还说了许多,诉说了对康雅绿后知后觉的喜欢,诉说了造化弄人无法靠近的遗憾,还警告周华彬一定要对康雅绿好,不然他不会放过周华彬。 这些,周华彬自然也是不会同康雅绿讲的。 周华彬只觉得,康雅绿真是一点都没变,对于不感兴趣的人,爱情雷达依旧会彻底失灵。 来这个世界前,他就曾经见识过,有不少对她有好感的人,明里暗里的各种示好、试探,纷纷在她这里变成无用功。 当然,对于康雅绿的这个特点,他个人感到十分满意,毕竟这代表自家媳妇不容易被人拐跑! 很快,走得很慢的两个人,还是来到了康家大门口。 等康雅绿把微博交到周华彬手里头,周华彬该往镇里赶了。 可两个人似乎都不大舍得分别。 日头已经西落,天变得蒙蒙黑。 周华彬让康雅绿别送了快回家,康雅绿嘴上应得很好,脚上的步子却没停下半分。 康雅绿让周华彬快点往镇里头赶,以免到得太晚,最后赶火车赶得太急,周华彬答应得很好,但脚步却没快上半分。 “康雅绿,”最终在搭上去镇子里的“豪华拖拉机”时,周华彬看着康雅绿依依不舍地说道,“你要好好的,我在汉京等你!” 康雅绿重重一点头。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咱们汉京见!” 第89章 复返 回家,进了屋,康雅绿仍旧有些不大平静。 确切说,她是根本平静不来。 种种细密情绪交织,不舍、甜蜜、愉悦、思念和一点怅然若失的小悲伤,让她的一颗心纷纷乱。 她是真的希望周华彬可以再留下来几天,原本没见他的时候,倒也还好,可如今骤然见面又离开,心里反而有些空落落。 她想,她是要考到汉京去的,无论是为自己还是因为周华彬的缘故。 她也很明白一句“咱们汉京见”到底代表着什么。 如果这个人是周华彬,她想,她愿意,愿意勇敢地往那一片土地奔去。 这与周华彬好不好看,对她好不好,是不是真心有关,但又并不完全相关。冥冥中,康雅绿总觉得,周华彬好像有一种可以蛊惑她心灵的能量,让她打心底里头生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有周华彬在身边,她的一颗心会真正放松。 说得矫情文艺点,康雅绿总莫名觉得,仿佛他们曾经有过共同经历的“前世”一般。 食不知味地吃好晚饭,机械性地刷好碗,康雅绿默默躲进屋里,瞧着摆在眼前的红手套发呆。 静夜,初始,有风,无雪。 衬得思念愈发绵长,有心人的故事开始回响。 期间,康明诚见康雅绿太蔫儿,还不放心特意过来瞧了她一次。进屋一分钟不到,就被康雅绿给敷衍了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响起狗叫。 康雅绿听到了,也知道一定是有人来了家里,可此她毫不在意来的人是谁——管他是谁肯定都和她没关系,反正都不会是她挂念的人。 她索性躺下,裹上被子,蜷起双腿,看向放在枕侧的红手套。 却偏在这时,她可爱的二哥康明诚,又敲响房门。 “哥,我躺下了!”她有心事,不大想爬起来。 反正,和二哥是可以耍赖的。 “你看,小妹她已经休息了,明儿再说吧。”门外传来康明诚同旁人说话的声音。 康雅绿缓缓叹一口气,不想再做理会。 可下一秒,她却听见一个熟悉却不可能的声音响起。 “也是,今天折腾那么久,她肯定累了。”声音里,还透着沾染疲惫的遗憾。 康雅绿听得一愣,缓了缓神,一掀被子,抓起外套,穿上棉裤,离弦的箭似的冲到门口,几乎使蛮力把门一把拽开。 开门,门外那背影正赫然是康明诚和本该已经在镇上、深夜要乘火车返回汉京的周华彬。 听见开门的声响,二人也回过头来,齐刷刷看向康雅绿。 “你咋回来了?你没走?出什么事了吗?”康雅绿直接三连问,全程一双眼睛只关切盯着周华彬瞧。 让站在周华彬身边完全被忽略的康明诚,很是憋了一口气。 他想,大约老话说的对,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这天晚上,康家人没撵周华彬出去住,让他留下同康明诚挤在一个热炕头。 这天晚上,康雅绿睡着的时候,嘴角带着笑,莫名有几分开心。 这天晚上,康明诚压低了嗓子,愣是盘问了周华彬无数问题,直到困意席卷无可抵抗,才勉强放周华彬去睡。 第90章 玩雪 第二天一早,当康明诚一脸戒备依旧盯着周华彬,生怕自家小妹被拐走的时候,他被康昌荣叫了去。 等他被老康放出屋,康雅绿和周华彬已经穿着他这个二哥亲手做的“脚滑子”,拿着爬犁愉快地往学校操场正中的小冰场滑去。 周华彬说想在离开前,好好体验一下冰雪之中的快乐。 面对他这个提议,康雅绿欣然同意,反正她本人也早就打算在这个冬天要好好珍惜可以尽情享受冰雪的每一天。 毕竟,这地大物博的家园,可不是每个地方冰雪资源都这么丰富。在交通不发达的时候,甚至有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下雪呢。 就这样,一路顶着寒风的俩人,笑得灿烂。 就好像,那如常日一般的冷风飕飕地刮过来,脸都不疼了似的。 脚踩脚滑子,在被踩得硬实的雪地上滑行;在学校操场浇好的简易冰场上打出溜滑;互相拉着坐在爬犁上的对方向前奔跑;短短的一个上午,康雅绿活像个精力充沛的疯丫头,兴高采烈玩得筋疲力尽。 快到晌午,她终于累了,俩人就那样在操场上避风些的地方,捡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 她看向周华彬的时候,周华彬正盯着她瞧,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仿佛是一泓春日里最澄澈的清泉,正饱含深情地望着她。 这眼神温柔极了,让她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急促。 仿佛只被这样瞧着,她整个人就在一秒接一秒的升温,恐怕用不了多少,就要像一头在铁板上被烤熟的虾。 怕还是醉虾口味的! “嗯,”康雅绿刻意清了下嗓子,“你、什么时候回汉京啊?那、嗯,昨儿的火车票就那么浪费了?好多钱呢,浪费不好!嗯,还有,你不是说回去还有事情要做,这样会不会耽误了啊?” 她试图逃避那灼热目光,偏周华彬执着得很,不得已她唯有化被动为主动,选择发问,想要缓解自己感受到的强烈“压力”。 可发问后,目光似乎依旧在,只是她不大好意思望回去,不大敢确认罢了。 “车票是浪费了,不过下次我会注意,不会再错误估计思念与不舍,会预留足够的时间。至于事情,估计是要耽误一些的,但很多事的进度总能追赶上去,可有些事要是不做我会后悔到捶墙抠地、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某人的脸更红了些,下意识在心中腹诽:呵呵,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这是变换了形式的土味情话吧?是不是夸张了点?不过,怎么听着听着,好像心里头还有点小雀跃,熨帖得很呢…… “噢。”心理活动十分复杂的某人,只点了下头,回应了这么一声。 直惹得一旁专注看她的周华彬笑出声来。 “要不然,我想想办法,再多留在通达一年?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在这。”他说着,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康雅绿的脑袋瓜。 “啊?那怎么行,你可是考上大学了,要读书还要做事,怎么可能就干巴巴留在这,可是不行!”康雅绿一听,差点急了。 第91章 没完 “可我舍不得你。” 从周华彬口中吐露出的,如此简单的一句,就好像一抹夏天最清凉的风,于瞬间拂过康雅绿全身,径直抵达心尖儿。 在往后很多个日夜,康雅绿总会想起此刻的情景。 大冷的天里,空旷的操场上,狂风呼啸而过。 他们脚边散落着脚滑子、冰爬犁,天地之间的颜色仿佛也被冷风吹得只剩一片类似寡淡的白,和冷冰冰的灰。 而周华彬的一双眸子,是那样闪亮又清澈,他的声音也宛若三月春风,好像将最灿烂的冬日暖阳和三月那动人明媚春色一齐吹到了康雅绿的心里。 可我舍不得你,他说。 这话,像是一团火,悄无声息又迅捷无比地把康雅绿的心,给点燃了。 直到周华彬离开许久,这团火依旧在康雅绿心中留有余温,一想起心尖儿还总泛起一丝甜来。 怕是连周华彬自己也没想到,竟是这么普普通通一句话,稳稳当当走进了康雅绿的心。 心里又暖又高兴的康雅绿,也真是牟足劲想要在来年考到汉京去。所以等宋星晖的名字一出现在公告栏的名单里,她便毫不客气把宋星晖那的全部教材都利落打包给带回了家。 虽然她对自己的文化课水平还挺自信,可这考试是大事,更关系着她所做出的的承诺,故而她重视得很。 不过,谁说,人和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雪花纷飞寒风刺骨的时节,康雅绿屁颠颠充满干劲地复习,偶尔陷入回忆,不自觉美滋滋甜丝丝嘴角上扬的同时,姚杏来的确常常眉头紧锁。 显然,近来姚杏来的日子,并不好过,颇为煎熬。 她苦恼得却并非是萦绕周遭让人透不过气来、不怀好意的流言蜚语,姚杏来着急方高峰此刻依旧没有松口,没有答应娶她,带她一起回申城。 更别提那没影的工作,和有保障的物质生活。 冬天,通达的天黑得极早,这会子漆黑的窗外,狂风把封窗的塑料布吹得唰唰响。 姚杏来坐在炕头,一手抱膝,一手下意识地摸着嘴唇,一双灵动的被康雅绿拿来同牛马比较的大眼睛,像是失了焦,眼神简直不知游离何处。 往日那一头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如今只是草草被绑在脑后,有些凌乱。 姚杏来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才能拿下方高峰,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扮过可怜,装过无辜,演过深情,可在众人议论纷纷中,方高峰却没有真正答应她什么。 似乎,方高峰在犹豫,也在逃避。 “不行,事情走到这一步,必须让他娶我。”姚杏来想得出神,心中简直像有一团火在猛烈燃烧。 “杏来,你怎么了,没事吧?”同住的姑娘见姚杏来没动静,特意轻轻推了她一把,“给,新烤的地瓜,你好歹吃一口。瞧你瘦的,像换了个人似的。” 姚杏来确实瘦了一大圈,神采完全不复往日那般容光焕发,那一双大眼睛瞧起来都有点骇人。 姚杏来却默默一摇头,虚弱道: “我吃不下。是我办错了事,我和高峰给村里、给大家抹了黑。要是再连累得他回不去申城,这条命不若丢的好。” 说着,她一声长叹,叹得关心她的姑娘,都跟着心一紧。 这么一个原本水灵灵、漂漂亮亮、神采飞扬的姑娘,变得这般愁苦、消瘦,很难让人不心疼。 尤其这个姑娘,可还是姚杏来。 屋里的其他人,互相瞧了几眼,有人上前安慰,有人沉默不语,也有人心中不耻,还有人欲打抱不平。 被关心的姚杏来脆弱地抱住双膝,将头埋进臂弯,不再说一句话。 谁也不知道,看起来十分脆弱无精打采的姚杏来,此刻却已经在心里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逼迫方高峰不得不娶她。 而真正犹豫彷徨陷入迷茫的方高峰,对此一无所知。 他根本不知道,也无法想象,那个当初柔情似水,近来既可怜又深情的姚杏来,要对他做什么。 当然,他也不知道,那个他曾经深深欣赏迷恋的姚杏来,已经对他做了些什么。 方高峰只是觉得苦恼,尤其是当他想起康雅绿的时候,那一颗心,总被搅得生疼。 寒风呼啸,月落日升。 没心事的人呼呼大睡,心生安稳;心事重重的人,彻夜难眠,心思浮动。 两天后,莫名地,以河西村为中心,关于方高峰和姚杏来的流言,再次在整个乡镇四起、肆虐。 故事之生动,话题之劲爆,议论之狠毒,全然超乎了大多数人的想象。 方高峰和姚杏来的日子,于瞬间愈发难过起来。 更严重的是,村里、乡里乃至镇里头,似乎都对这事愈发重视起来。重视就代表要做处罚。 更让方高峰感到焦虑的,是申城那边居然有人专门打电话过来,询问方高峰的情况,包括他的品德和个人生活作风情况。 而他家人的电话和信件也都紧随其后。 有人说,方高峰的家人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对着方高峰就是一顿近乎咆哮的咒骂,直接将方高峰说教得,像一株被烈日晒蔫的小小草,可怜至极。 短短几天,原本就不算壮硕的方高峰,瘦得简直像换了个人。 被晒蔫的小草,看起来又像极了随风摆动的细长芦苇,怕是风雪略一猛烈,他随时都会如枯枝般断裂、凋零。 这些事情发生的几天里,康雅绿正如往常一样,去兽医站一边同父亲康昌荣学习,一边帮忙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其他空闲时刻,则认认真真翻看从宋星晖那借来的课本。 复习得特别专心,丝毫没有分神。 再加上她一心向学,每天的路线也极为固定,只在家和兽医站之间重复两点一线的生活,所以这纷纷扬扬的事,她竟是没有听说。 直到,一个异常寒冷的大风天,她被瘦脱相的方高峰突然拦住,她才终于知晓,这些日子,在方高峰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带着红手套的康雅绿,抱着军绿色装有课本的布包,忍不住仔细瞧了眼情绪激动,还在碎碎念的方高峰。 “其实那天,我是听人说,在破屋里的人是你,我才会火急火燎的赶过去。康雅绿,我……”话说到一半,方高峰整个人哽咽住。 第92章 有病 大冷的天,康雅绿到底耐住性子,听方高峰语无伦次说了一堆。 可听来听去,她也没搞清楚方高峰到底想表达什么。 要不是瘦脱相的方高峰,直说得委屈巴拉带上哭腔,她其实是想直接走人的。 倒不是她心疼方高峰,而是她觉得方高峰这状态不正常,万一被刺激到,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事。 大冷风呼呼呼地刮,康雅绿耐住性子,一边继续听方高峰不知所云地真情诉说,一边暗自琢磨,有没有办法能尽快安全脱身。 “其实,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我、我不奢求你可以原谅我,”方高峰颤抖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荡, “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一定会处理好姚杏来的事。哪怕留在通达一辈子我、我也愿意。” “要是,要是,你想去申城,我也可以求家里,求家里帮忙,他们欠我的,奶奶又疼我,肯定能回去的。” “我知道,从前是我待你不好,但这些日子我才真正看清我的心,我喜欢你,我想要弥补,想要和你成家,一起走完一生!” 方高峰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向康雅绿靠近。 吓得眉头紧皱的康雅绿,瞬间退后三步,堪堪保持住距离。 她不明白方高峰这脑袋里头都是啥,这种时候和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又有什么目的。 “莫非,是他和姚杏来,还想在走之前坑我一把?”康雅绿防备地想着,又打量着方高峰再往后退一大步。 见康雅绿连连后退,满脸惊恐厌恶,方高峰几经纠结,到底勉强站住。 沮丧地低下头去,可片刻后,又重新抬头看向康雅绿。 “你就不能原谅我吗,你真的不再喜欢我了吗?是不是因为周华彬?你要是不信我,为什么要相信他?他肯定有问题,你不要被他骗了。 什么汉京身份,什么良好家世,八成都是骗局。他只是虚有其表,他没准是个骗子,不,他肯定是个骗子。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偏偏喜欢你?可能吗!他就是想骗你,你不要上档,我才是真心的!” 方高峰这话一出口,成功且精准地将康雅绿心中最后一分仁慈和同理心,漂亮地被完美击碎。 因为他这话不仅说康雅绿蠢,更是在骂周华彬坏。 “你说完了?那我可以走了吧!”康雅绿懒得再多听一句,更不想多说半句。 不过,因为此处无人,为了安全考虑,她边说,边下意识握紧手里的书包,想着万一方高峰要继续纠缠,不行的话她可以拿书包砸他。 她还观察过,附近有几根谁家不要的柴火,那东西拿来打人应该也趁手。 “你别生气,我不是要说谁坏话,我真是为了你好。而且,而且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可是……康雅绿,我现在是认真的。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和你在一起,会给你最好的生活,会对你好!” 康雅绿哪里还有耐心听他说这些,已经转身要走。 方高峰一急,上前两步,眼看就要抓住康雅绿的胳膊。 “你干嘛!有病啊。别碰我。光天化日你还想干嘛。” 康雅绿边说,边尽量同他扯开一点距离。 “我告诉你,打夏天那会,你和姚杏来默许鼓动那几个混账玩意想害我,咱们就没任何可能了。你们俩就好好的,别再来恶心人成吗?怎么招,你们还非得想离开前,再害我一回?没完了是吗!” “不是的,我是真心的……”方高峰满脸都是难言的苦痛。 可在康雅绿看来,他表现出来的所有悲伤、焦急,甚至是那恳求的姿态,统统都充满恶意,简直同爱丝毫不沾边。 “行了,到此为止,体面点。不然你信不信我愿意添一把火,让你回不去申城,一辈子都呆在河西!” “我……要是能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呆在这,我愿意的……”方高峰垂头丧气,却又眼带期许,说出这样一句。 他再一次犹豫着,带有奢望地想要拉住康雅绿的手。 康雅绿只觉得自己的鼻子已经被气歪,深吸一口气,蓄满力气,等方高峰靠近的时候,把书包狠狠朝方高峰身上一砸。 顺便抬脚,使出吃奶的劲儿,在方高峰因为书包分神的片刻,踢上关键部位。 说来也巧,康雅绿刚收回那一记“无影腿”,不远处还真来了人。 最终,康雅绿提上书包,云淡风轻地同路过的熟人一道离开;被不善目光瞧着的方高峰,最终被丢下,孤零零地同路边的枯枝作伴。 冷风呼啸,方高峰觉得,好像这大风把所有奢侈的希望,全都吹散了,只留失望和实打实的疼痛,在心尖、在身体。 他站在那,只觉得全部力气都被抽空。 他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康雅绿好的呢? 明明先前康雅绿跟屁虫似的追在他后头,他嫌弃得很。 他还不明白,康雅绿怎么能如此绝情,明明先前对他那么在意,怎么转头就能当真厌恶他到这种地步呢? 会不会是爱之深才恨之切? 这样想着,方高峰自嘲地笑了。 管他什么原因,反正没戏了。 要是康雅绿喜欢他,愿意给他机会,他有勇气一搏,去努力解决姚杏来和其他事情。 可康雅绿这样厌恶他,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拼搏的立场。 眼前的路,只有认错、检讨,同姚杏来结婚,大事化小。 想起姚杏来,方高峰只觉得心头一片烦闷。 冷风继续吹,吹得脸颊和手生疼,他干脆认命地往地上一躺。 他想,这人生真扯淡,如果就这么结束,好像也不错。 当然,最后方高峰没勇气躺在冰天雪地,当真让生命尘归尘土归土,他没那个魄力。 而康雅绿那边,碰到她的人里头有人好事,问她刚才到底是怎么了,方高峰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这问话的人,满脸都是压抑不住瞧热闹的神情。 康雅绿心道八卦当真是人的本性,努力温和地一笑,只说方高峰就是来向她显摆,他和姚杏来要一道回申城了。 “挺好的,鱼找鱼虾找虾,我衷心祝他们俩长长久久,省得再祸害别人家。”更省得再跑来恶心我,污染我的眼球和心灵! 等康雅绿再听到方高峰和姚杏来的消息,是他们两个领了结婚证。 据说,方高峰和姚杏来,年前便会一道回申城。 还有小道消息说,姚杏来有了。 第93章 路窄 因为方高峰和姚杏来两个人结了婚,又找人打点过,所以虽然生活中风言风语仍在,但两个人的档案和履历都依旧干净漂亮。 自然,这一场风波最终也并没有影响到方高峰那在申城的好工作。 眼瞧着方高峰即将带新媳妇姚杏来一道回申城,原本看热闹,生动描绘各种“细节”的人,又变得眼馋艳羡起来。 有人羡慕方高峰,有人嫉妒姚杏来。 有人酸得厉害,也有人立马调转方向,开始有意无意主动巴结。 毕竟方高峰和姚杏来可以马上要回申城,摇身一变会变成吃香的城里人。 要是能留些人情在,刷个印象分,保不齐以后能得些照应,获取点什么好处呢。 人们怀着各自的心思,做出各种不同的举动。 在康雅绿这,以上种种想法统统不存在。 倒不是她品性高洁,而是她深知自己同方高峰和姚杏来绝对八字不合。 她打来这的那一天起,就一个想法,希望最大限度地同这两头蒜保持距离。 她此刻的愿望更是十分简单,希望方高峰和姚杏来赶紧滚蛋,最好此生永不再见。 她再也不想面对莫名其妙的方高峰,也不想被姚杏来瞪着一双和牛马一样大的眼睛算计。 这种日子虽然远远算不得恐怖,但是恶心人。 应付这样的人,更毫无乐趣和成就感可言。 可命运有时候调皮得很,一个人越想避开什么,什么就偏偏越会找上门来。 这不,在一个太阳很大、无风无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兴高采烈来到镇里书店的康雅绿,才掀开厚重的保暖大门帘,就差点同正从书店出来的方高峰撞个满怀。 康雅绿躲开方高峰想要扶住她胳膊的手,才刚勉强站定,就感受到一道极其浓烈带有敌意的目光。 抬头一瞧,果然,跟在方高峰身后的姚杏来,正警惕地瞪着那一双老大老大的眼睛,狠狠盯着她瞧。 那眼神仿佛康雅绿是掘了她家祖坟不共戴天的死敌。 又似乎,康雅绿是个蛇蝎心肠、别有用心、异常狡诈,随时要把方高峰抢走的恶毒女人。 这近乎变态的目光,直瞧得康雅绿后脊梁发凉。 瞧得康雅绿好想上前大声质问一句——你瞅啥?你瞪着这双大眼睛,到底瞅啥! 要不是方高峰忽然识趣闷头走掉,要不是一起来买书的宋星晖及时出现,怕是康雅绿还真就将这句话给问出了口。 那势必要引发一场争吵,甚至康雅绿都能想象到,她和姚杏来互相抓头发挠脸的画面有多好看! 好在,因为方高峰走得倔强急促,姚杏来一着急一跺脚选择起身追赶,所以狠狠剜康雅绿一眼后,也跟着离开。 这一场“偶遇”就此倏然落下帷幕,康雅绿重新获得原本拥有的清净。 一旁,宋星晖眼瞧着姚杏来不甘不愿、那赫然远去的身影,迟疑片刻,还是低声问康雅绿:“姐,你没事吧?” 已经迈进书店大门,正搜寻想要书目的康雅绿,缓缓地却更坚定地一摇头,答道: “当然没事,我又没吃亏。不过说真的,总碰到他们两个,还是有点烦的。你说,莫非是我做了什么缺德事?要不怎么总能碰到这两头蒜!啧。” 再想起前一阵方高峰特意拦住她“诉衷肠”的情形,康雅绿只觉得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麻得她整个人一个激灵。 “要不是我缺德事做多了,那就是他们两个绝对有点什么毛病。一个没事找事,特喜欢明里暗里警告我,休想肖想她男人,那是她的宝儿;另一个呢,更过分,变着法地胡言乱语恶心人。就他们这种行径,我是真不大能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思想和逻辑,支撑着他们做出这些事来呢?” 康雅绿边说边倒吸一口凉气,又摇头轻声一叹。 她是真觉得方高峰和姚杏来有病。 这么想着,她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双肩,很是用力地按了按,想要借此安慰一下自己那一颗小心灵。 “你说方高峰他要真是个宝儿也行,还有抢得价值,对吧?就这种人,有什么好抢的呢?我眼睛又没瞎。” “姚杏来对自己不自信就算了,我姑且可以认为爱情使人盲目。但这方高峰就好玩了,你说他变着法说那些恶心人的话,到底能有什么好处呢?除了恶心我以外!” 感觉自己受到伤害,被污染了眼球和心灵的康雅绿真诚发问。 一旁的宋星晖,欲言又止。 他虽然年纪小,但许多事他也是懂的,更何况有先前周华彬一路对康雅绿各种好康雅绿却不大自知的事摆在眼前…… 作为一个旁观者,宋星晖觉得,怕是方高峰那一片迟来的痴情,应该是完全被康雅绿直接忽略,或者全部误解了。 可是他不知道这话,是当讲还是不当讲。 犹豫再三,他还是试探着开了口。 “那个……小康姐,你想没想过,可能方高峰是真的后知后觉,是真的发现自己特别喜欢你呢?” 可这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 觉得好端端的,不该同康雅绿提这些。这种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或者说康雅绿一辈子都不知道才好呢!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时光也不会倒流。 康雅绿沉默着,沉默着,沉默着。 宋星晖紧张地,呼吸着,呼吸着,呼吸着。 “嗯……”好一会后,康雅绿终于悠悠开了口,满脸的严肃认真,还夹杂着丝缕类似厌恶的情绪,“你是说,或许,那个姓方的……他,喜欢,我?” “啊,啊!”宋星晖摸不准康雅绿是什么意思,迟疑地一点头。 “嗯。虽然客观来说,一切事情都有其发生的可能,对吧。但,如果,我是说如果,这姓方的真如你所说,那他是不是有点大病,病得不轻?当初,我那么喜欢他,他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还企图联合别人害我。” 康雅绿说到此处,小情绪都起来了。 虽然那个狂喜欢方高峰,又被方高峰和姚杏来及其走狗们害了的康雅绿不是她,可她还是当真激动了! “然后,我和家人把他给揍了,给打了,给拒绝了,给下了脸面了。然后,他发现他喜欢我?我的个妈……” 她说着,忍不住接连冷笑数声,觉得这事简直是不可思议。 第94章 不去 康雅绿真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冲击,被方高峰所喜欢这件事,让她感到十分不适。 虽然几经思量,再结合姚杏来对她的态度变化,她觉得宋星晖提起的这茬确有其可能性; 可即使她勉强承认了这个事实,还是无可抵挡打心底生发出的阵阵厌恶之感。 直到天黑钻进被窝,她还忍不住想要感叹——这世界上的事真是无奇不有,竟然啥事都可能发生。 此时的她自是没想到,更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头。 这不,第二天下午,天才刚蒙蒙黑,河西村发生了件大事! 那个把方高峰和姚杏来“好事”捅给大家伙的邢老六,被村民给揍了! 为啥?因为他竟意图欺负村里没嫁人的姑娘,被姑娘家人撞个正着。 等康雅绿被同村人拉去看热闹的时候,这场戏已经接近尾声。 她对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溅血、目光发痴的邢老六不感兴趣。倒是邢老六状似无意的一句话,使她在意起来。 听邢老六那意思,他是做过类似的事儿的。 不知为何,电光火石之间,康雅绿想起了周华彬匆匆赶回来那天发生的事; 想到那个她差点进去的,以为宋星晖在里头的小破屋。 旋即,又莫名联想起姚杏来。 甚至,她还破天荒生发出这样一个想法来——会不会那天,就在那个破败的茅草屋,在姚杏来身上发生过什么! 感到庆幸觉得自己没发生意外之后,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她一方面觉得自己这样想未免邪恶,一方面又总觉得有这个可能。 这种想法一经生发,立即在脑海野蛮生长,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愈发枝繁叶茂。 甚至于,康雅绿想,如果那天邢老六真的对姚杏来做了些什么,那如果姚杏来真有了,肚子里的孩子,会是谁的? 想到这,她把自己吓一大跳,觉得自己未免有些邪恶。 赶忙努力将所有念头驱散,并捏紧拳头使劲儿告诫自己,无论是邢老六、姚杏来,还是方高峰,统统同她无关。 只要这些人不来打扰她的生活,她就不要再思量任何同他们有关的事情。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复习,争取在明年考到汉京去! 这才是正经事。 相比之下,姚杏来个人的私密生活,到底怀了谁的孩子,又同她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康雅绿很努力让自己不要八卦,不要思想邪恶,但在临睡前,她的思绪还是不受控地再次飘飞。 飘着飘着,她甚至感叹一声,觉得如果一切猜想为真,那方高峰……嗯…… 几天之后,过了那新鲜劲儿,康雅绿终于从这种委实算不得光明正大的奇妙思绪思绪中艰难逃脱。 当然,在小小村庄里,在一张又一张温暖的火炕上,同康雅绿脑海中那些想法类似,或更“丰富”的种种传言,依然被暗暗地、热烈地传播着。 不过传闻的主角,除了邢老六得到了理所应当的悲惨下场,其他人过得都很好。 比如方高峰和姚杏来,不仅过得很好,而且还要在离开前,请宣传队的所有成员吃饭。 戴着红手套的康雅绿,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从赵晓娟和伍德富那听到这个消息的。 “你们帮我同队长说一声,我就不去了。”康雅绿想也没想,就做出这个决定。 她可是记得周华彬上次那“粪坑比喻”呢,明知道眼么前是个粪坑,就算自己技巧再高超,她也不乐意往粪坑跟前凑。 当宋星晖知道她的想法后,也打算学她,不去吃那一顿饭,却被康雅绿用书拍了下脑袋瓜,给教训了一顿。 “傻啊你,我不去是因为和那两头蒜关系忒差。你干嘛不去?按他俩那性格,到时候一准会安排好吃的显摆,你不仅要去,还要好好吃,听明白没!” “我不,我要站在你这边表明态度,绝不与他们为伍。” “真站在我这边,你就别废话,必须去,然后多吃点。做事要懂得变通,再说你还长身体呢,你得多吃多运动,才能长成你周大哥那么高。所以,乖乖去吃席,好好吃,别较没用的劲儿!” 不得不说,宋星晖觉得长个这点,确实打动了他的心。 可少年嘛,总有些个心气儿,到底不大肯乖乖服输,还是小声嘟囔了句: “那姐你干啥较劲儿呢,你不是也得好好吃饭,好好长个嘛!” 康雅绿听完,都被逗乐了。 “我不是较劲儿,我是瞧见他们两个恶心。吃那点都不够我反胃的,你可饶了姐姐我,让我多活两年吧!” 就这样,康雅绿下定决心不去参加这“饭局”,宋星晖决定妥协,去好好吃一顿。 在吃饭的前一天,宣传队还有人来专门叫过康雅绿,都被康雅绿装傻充愣给对付了过去——她是既没说不去,更没说去,反正模棱两可的,让来劝她的人心满意足回了去。 等到吃饭那正日子,一早就跟着老康后屁股,去了兽医站帮忙。 有老康在,就算兽医站不忙,绝大多数人也不好意思乱来。 果然,受姚杏来方高峰之托的人,来了兽医站,瞧见康雅绿正在帮忙,只是客客气气传达了一下信息,就体面地离开,没有难为她。 等傍晚往家走的时候,康雅绿才听人说起今儿吃席的盛况。 说是伙食确实挺“硬”,饭菜很是有些油水,据说还混进来好几个不是宣传队的人。 “啊呀,小康,你说说你咋不去呢,和吃的过不去!”传话的人,还半是惋惜地推了康雅绿一下。 “没办法,谁想到今天兽医站忙呢!”康雅绿觉得没有同外人细细解释的必要,再说她要真说瞧见方高峰和姚杏来就恶心,怕是旁人也未必会信,搞不好还会说她嫉妒呢。 只随便说上三言两语,这事便算敷衍过去。 天愈发冷了,冬日里头,这地处北边的小山村天黑得愈发早。 等康雅绿到家门口,天已经几乎黑透。 她刚要开门,冷不防瞧见一旁斜窜出一道身影来,直吓得她那颗小心脏一忽悠。 定睛一瞧,再一听对方那小声,她方才不怕了,因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的主角之一——姚杏来。 第95章 离开 康雅绿看向姚杏来,姚杏来也瞪着她那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向康雅绿。 四目相对,一片静默。 康雅绿知道,只要这个姚杏来和那方高峰一出现,通常没什么好事。 尤其此刻,姚杏来脸上还挂着笑,在朦胧月色下吗,之瞧得她无端觉得脊背一凉。 原本,她想率先开口,问问这位到底有啥事。 可转念一想,先开口万一气场没拿捏住,很容易输了阵势。所以默默一挑眉,康雅绿努力维持住沉默的姿态。 两秒钟后,姚杏来当先软糯糯开了口,非但毫无往日那盛气凌人债主的劲儿,反而十分客气。 康雅绿不得不警惕地退后半步,暗暗提醒自己:事出反常必有妖。 谁料,姚杏来客客气气朗声说了几句稀松平常的客套话后,竟是从怀里掏出一个还算精致的盒子来,递到康雅绿眼么前。 说是,这是她和方高峰送给康雅绿的礼物。 姚杏来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康雅绿分明瞧见,她的目光往不远处遥遥瞥了一眼。 “希望你可以收下,我和高峰都希望你可以幸福。如果你心里还有怨气,你就朝我撒吧,不管你是打我、骂我都没关系,只要你能出掉这口气。但礼物你一定要手下,好不好!” 康雅绿只觉得自己的后背愈发寒凉起来。 “你还有别的事吗?”老娘可是文明人,再说了,殴打孕妇这种事,往哪儿说都不占理好吧?坑我呢,真是! “那你可以不生高峰的气了吗?你可以收下礼物吗?这真是是高峰……是高峰和我对你最真挚的祝福!” “谢谢,心意我领了。也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康雅绿决绝地把礼物推回到姚杏来手中,转身欲溜进大门。 不想就在她转身那一刻,姚杏来先是主动抓了她胳膊一把,旋即自己向后摔去。 “康雅绿,你生我的气没关系,但这是高峰的心意,我请求你收下吧!” 康雅绿愣了下,她万万没想到,姚杏来明明要走了,居然还要来这一手。演给谁看呢? 再看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方高峰,她瞬间懂了。 她从姚杏来手里头夺过那个盒子,紧握在自己手中,看向姚杏来和已经上前扶起她的方高峰。 “谢谢,礼物我收下了。这路上常有人往外泼水,路滑,回去路上你好好扶着她点,别再在平地摔了,怪疼的。还有,祝你们白头到老,骨肉相亲。” 骨肉相亲四个字,康雅绿说得异常清晰。 那一刻,被方高峰扶起来的姚杏来,眼中分明闪过一抹怨恨。 康雅绿没再管他们,迅速溜进大门里头。 进屋,随手把东西往桌上一扔,把红手套和围脖一摘,大厚棉袄一脱,转身进厨房找她二哥去了。 三天后,姚杏来和方高峰登上开往省城的列车,他们将一路南下,直奔申城。 那天宣传队有不少人去送别,队里头其他人也陆续有动作。 康雅绿知道,再过不久,估计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要离开,重返自己的故乡。 而留下来的少部分人,将把青春甚至是一辈子,都奉献给脚下这一片黑土地。 比如,赵晓娟和王靖娴。 赵晓娟和伍德富相处得很好,小两口的日子目前虽然不算富裕,但俩人脸上每日都带着笑,可见心情都还很不错。 两个人又都勤劳肯干能吃苦,康雅绿觉得等将来承包制什么的一落地,他们俩的日子,想必会越过越好,可以勤劳致富。 反观王靖娴和那个沉默寡言的记工员的婚姻,似乎没什么幸福可言。 康雅绿观察过,俩人倒是也不吵架,只不过要强的王靖娴依旧忙碌追求进步,鲜少同她家那位一起出现。 便是同时出现,荣记工员也总是木讷地跟在王靖娴身边,不大声响。 康雅绿还听说,姚杏来和方高峰离开那天,去送行的王靖娴哭得厉害。 她显然不能理解那种心情,毕竟对于姚杏来和方高峰的离开,她一直是十分期待也感到高兴的。 或者说,康雅绿一直巴不得这二位赶紧从她眼前,从河西村、从雷峰乡、从通达镇彻底消失! 因此,她十分不能理解王靖娴的伤心,也不清楚王靖娴到底是不舍得姚杏来这个好朋友,还是在为自己的命运哭泣。 甭管生活里的人喜悦还是悲伤,日子终究一天天的过。 转眼,年关将至,虽然这时候市场经济着实不怎么发达,也没有异常热闹的大集可逛,但因为要过年的缘故,各家各户还是忙活起来。 寒冬腊月,人们的心思却是热的。 康雅绿也在老康的带领下,和大哥、二哥一起,带上足足的粮票,一起去往镇里。 他们今儿也要置办些年货的。 只不过有一件事,康雅绿多少觉得奇怪——明明他们是出来买东西的,可不知什么,老康还是命令她带上了十五个鸡蛋。 等买完东西,老康撵康明和还有康明诚先回家,单独领她来到一处平房前,特意拜访了一位老朋友后,康雅绿才明白这些鸡蛋,和康昌荣手里头拎着的那两卷烟叶子是干啥用的。 原来,康昌荣是带她来拜师的。 他们拜访的人家姓陈,老陈的年纪同康昌荣没差多少,是镇里高中的数学老师。听康昌荣那意思,这老陈的数学水平很是不错。 眼么前,随着高考恢复,初高中的教育也跟着重新回到正轨。 康昌荣是想看看能不能让康雅绿重新入学,要是不行,他也打算让老陈私下里教康雅绿。 老陈倒是一点没客气,高高兴兴收了东西,却只说教康雅绿数学没问题,能不能入学这事并没有应承。 老康也没多问,两人又寒暄几句,他才领着康雅绿离开。 “爸,其实我……”康雅绿想说,凭她的水平,只要有教材,自学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教材周华彬已经给她邮寄来几本,她自己也淘了几本,还从宋星晖那抢回来一点。 而且周华彬还保证过,等过了年,会再邮寄资料过来。 所以,康雅绿觉得凭自己的本事复习准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咋,你不想去汉京了?那可是京大,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康雅绿想了想,没有多嘴。 “你陈叔的水平我清楚得很,而且眼下这形势,等过了年,学校回来的老师会更多,到时候有老师领着,效果怎么也比你一个人埋头学要强。” “嗯。”眼见康昌荣一片苦心,康雅绿更不忍心再辩驳哪怕一句。 “我估摸着,你跟着一起上课问题应该不大。再不济,也能让老师们给你开开小灶。到时候你就住你大姐家,有什么困难都要克服。有机会实现梦想,是一件幸运的事,务必要全力以赴。” 第96章 思念 康雅绿读书这事,老康是真的很看重,这之后在康雅绿不知道的时候,他还拜托了旁人,只为上一把“双保险”。 等到邻近过年,大姐和大姐夫两口子给家里送油时,康雅绿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她听大姐话里头那意思,是家里人都很支持她,连她姐夫都在她读书考学的事上使了把劲。 这让康雅绿感到心里很暖。 夜深人静,躺在被窝里头,想着康家人为她做的一切,康雅绿还是觉得既幸运又感动。 更难能可贵的是,康家人完全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孩,而对她念书这事产生任何偏见。 也没有一个人嘲讽她自不量力,居然妄图考取数一数二的京大。 感动之余,康雅绿甚至有些替原本这个世界的康雅绿感到惋惜。 有这样好的家人,那个女孩要是没有走上绝路该多好! 当遇到困难,如果她能够拼了命联系上家人,以康家人的性子,哪里会坐视不理呢! 过去的事无可更改,她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她应该也必须好好努力加把劲向前冲。 要是不能拼尽全力、挥汗如雨地认真努力一场,非但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康家人给予的无声的爱。 何况,周华彬还在汉京等着她呢。 想到周华彬,康雅绿的那颗小心脏不由自主地忽悠一下。 她想,她有点想他了。 翻了几个身,想念像雪团似的,不受控地越滚越大。 从芝麻粒变成西瓜,再变成车轱辘,最后变成想念的云团、大山。 “要是在现代就好了,可以视频、发消息、打电话、或者语音……”想着想着,体会到那么一点“思念成疾”的康雅绿,又翻一个身,默然叹道,“要不,给他写信?” 写信! 这念头一起,困意陡然消失,缱绻思念赫然被兴奋所取代。 她一骨碌爬起来,窜出被窝,冲到桌前,抓上纸笔,又被冷得像受惊得兔子似的,猛冲回被子里。 没舍得开电灯,点上那盏土灯,借助不算明亮的光,康雅绿握紧手中的钢笔,开始盘算,要如何下笔。 周华彬同志,展信佳? 似乎有点太刻板。 周华彬,我想你了! 又好像,太直接,毫不矜持。 周华彬,近来可好?许久不见,颇为挂念。 挂念,想念,思念……康雅绿提着笔,咬着下嘴唇,思量良久,只觉思念逐渐绵长,越绵长越羞涩越别扭,思绪越难落在笔尖。 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她干脆把笔和本子往枕头边一扔,赌气似的熄了灯——决定不写了! 可光亮一灭,想念偏又汹涌来袭,从涓涓细流,化作几欲决堤的洪峰。 不知到底翻来覆去几许,纠纠缠缠几刻,不知钟表的指针转了几圈,她才终于迷迷糊糊见了周公。 不过这信嘛,最终还是写了的。 由尽量克制的客套话开头,扯到如今通达寒风凛冽,再生拉硬拽到夏日夜晚,那分外清凉的夜风是如何宜人。 旋即,光阴落回到她和周华彬相遇的那个夜晚。 那天,也是山风清凉,一如周华彬好听的声音一般,让人觉得舒适。 渐渐,情绪自然起伏,思绪敞开,点点琐碎和片片真情,便一点一点填满一页、两页、三页的信纸。 可到底,倾泻到笔尖的情思,总不及内心缱绻深情的千万分之一。 脑海浓烈缠绵的爱意和想念,落在纸面,到底浅薄几分。 任何发自肺腑的情感,能表达出的,大抵总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真正的爱意,刻骨铭心的恨,许本就说不清道不明,更何况要端端正正落在笔端。 但康雅绿想,若是周华彬收到信,应该能感受到那些文字背后,她的那一点点思念,和收敛着却还是流露出的真心念想。 信写好,邮寄出去还是费了一番周折,很是让康雅绿挣扎片刻。 因为,给信封贴上邮票那一刻,康雅绿忽然想起,曾经听朋友说过,在爱情里主动的人,最容易受伤。 康雅绿没谈过恋爱,她不知道自己眼下这般,是不是已经算是主动。 她是想念周华彬的,也愿意周华彬知道她的想念,但她不想受伤。 要是越主动越容易被拿捏,被拿捏住的人,会丧失主动权变得不快乐……那她还要抢先踏出这一步吗? 所以,康雅绿犹豫了。 可转念,她又觉得,自己反复纠结那么久,才终于将思念落在笔尖,写得那么认真,想得那么真切,还花了钱花了时间跑来邮局买上邮票,这要是不邮寄出去,好像才会让她不快乐——何止是不快乐,简直是亏大了! 对,老子想了,写了,邮票买了,不邮寄出去才亏,真亏! 而且,她是希望周华彬可以阅读这些文字,这些沾染着她真心实意的字字句句啊! 只要周华彬能感受到我的心意,那就值!把信投进邮筒的一刻,康雅绿好像是这样想的。 信邮寄出去之后,她还掰着手指头算过,大概要几天能邮寄到。 还忍不住猜想,等周华彬收到信,会是什么表情,有什么样的感受,是高兴、吃惊还是欣喜又或者是激动? 眼瞅着,年关将至,按照她的估计,周华彬铁定收到信了,康雅绿又开始暗暗盘算,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收到周华彬的回信。 她盼着收到回信,盼着阅读那些同样落在信纸上的字句; 她想,要是周华彬选择打电话到村里或者她大哥那儿,让她顶着大冷风专门在约定好的时间跑去接电话,那未免有些煞风景,不够心有灵犀了。 可千算万算,她的担心没有发生,可愿望也未曾实现——因为她那封信就犹如石沉了大海一般,根本没收到任何回音。 起初康雅绿还等着盼着,到后来渐渐开始沮丧,最后不得不劝解自己平静,偶尔还自我怀疑两下,极偶尔又担心是不是周华彬遇到了什么困难,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瞅着,大年三十都到了,周华彬那还是一点动静全无。 虽然康雅绿强做镇定,但又怎么可能心中毫无波澜,丝毫不感受到难过呢。 好在,热闹的年节时分,总有这样那样各种凭空冒出来的各种事情,让人忙活得热火朝天,忙活得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七想八想。 可等到大家守岁到十二点,外头炮仗声响起的那一刻,康雅绿还是觉得心头好像有一块空落落的,怪难受。 第97章 傻子 不可抑制沮丧起来的康雅绿,恶狠狠咬住一个热气腾腾的饺子,心中暗骂:“周华彬,你这个王八蛋!” 正想着,她只觉得牙被硌了一下,低头一瞧,竟是咬中了被包在饺子里的硬币。 “哎呀,果然还是小妹厉害,这可是好兆头!” “那必须的啊,咱家小福星嘛!” 被大哥二哥第一时间夸赞的康雅绿,不得不堆起笑脸,一边笑盈盈地看向两个一脸宠溺看着她的哥哥,一边在心里继续暗自腹诽,对某人的不满不忿不甘愈发浓烈起来。 好兆头吗?小福星……那周华彬这王八蛋还不给我回信? 早知道我就不该把信给寄出去,不对,是连写信都不该写。真是! 这种小情绪,一直伴随康雅绿进入梦乡。 初一一早,仍旧余气未消。 早起洗漱好,帮二哥打了下手,将昨儿的饭菜在锅里热上后,康雅绿强行压下内心那一抹跃跃欲试想要蹿升出来的郁气,端上一杯热水,杀回屋里头,认认真真坐到桌前,摊开课本,抓紧空闲时间温习。 生气归生气,失望归失望,她还清醒地记得自己要考京大这事。 甭管周华彬做了什么,回不回信,是什么“德性”,京大她都是要奋力一搏,争取考上的。 为了自己,也为了康家人对她的爱和支持。 就这样,农历新年的第一天,在欢欢喜喜的氛围里头,见缝插针看书的康雅绿,还真像模像样复习了不少东西。 饱满如稻穗似的充实感,将心头的不快驱散大半。 这一夜,她没有像昨天一样,和周华彬在梦里头怄气。 大年初二,凌晨四点,天还丝毫未亮、黑得很透。 大多数人仍睡得正酣,方才还在睡梦中的康雅绿,却早已惊醒。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顾不得费不费电这事,直接拉动灯绳把电灯泡点亮,继而直奔桌前,抓起笔就赶快往草稿纸上写字。 因为刚刚在梦里,她迷迷糊糊连接了一条辅助线,刚好能解出昨儿想了大半天那道几何题。 她生怕自己慢半拍,便将这辅助线怎么画给忘得干净。 所幸,记忆还很清晰,解题一气呵成,这一桩知识点她这回是真记牢了。 正当她解好题打算继续补觉到天明的当口,忽而听闻院中狗叫响起。 向来胆子不算太大的她不知怎的,竟是裹紧棉袄,借着房中亮起的灯光向外走去。 推门,被冷得一个哆嗦后,还不忘顺手抄起院中的铁锹。 “雅绿,是我。” 还没等走到门口,居然隐隐约约听到这么一句。 声音还让康雅绿觉得分外耳熟,几乎在瞬间唤起了她大脑和身体的记忆。 康雅绿下意识将手里的铁锹又握紧几分,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不然,这黑灯瞎火、死冷寒天的大年初二凌晨,她怎么可能会听到周华彬的声音? 他定然是在千里之外的汉京才对。 康雅绿犹豫愣神的功夫,睡眼惺忪头发还翘起一截的二哥已经冲到她前头,身后跟着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连棉袄扣子都没扣上的大哥。 最终,借着屋内透出的昏黄灯光,康雅绿瞧清了门外那一张熟悉且异常疲惫,鼻子冻得通红、睫毛上了厚厚一层白霜的脸。 还真的是周华彬! 等周华彬被拎进屋大哥他们那屋里头,眼瞧着二哥为了让这家伙取暖特意把火生好,康雅绿才多少回过神来。 可她根本没机会进屋再多同周华彬哪怕多说一句话,就被二哥给推回了自己房间。 感受着墙壁里传来的逐渐升腾的热乎气,她卡么卡么眼,又用手指使劲儿戳了戳脸颊,缓了好一会,仔细聆听过隔壁屋内的动静,才渐渐确定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那个迟迟不回信的混蛋周华彬,居然是真的出现在了她面前。 这一下,她哪里还睡得着。 一会愣神,一会傻笑,一会又担心周华彬到底有没有冻坏……康雅绿心里头,有太多疑问、太多好奇、太多感慨、太多心疼。 这些想法在心头积聚,搅得一颗心又幸福又担忧。 等啊等,等天光大亮,吃过早饭,俩人终于得了机会,可以一对一说上三两句话。 “你……”康雅绿把煮好的驱寒姜汤端给周华彬,欲言又止。 “新年快乐!”周华彬捧住专门给他煮的姜汤,笑得一脸灿然,那一双看向康雅绿的眼睛,清澈又明亮简直像在闪光,“见到你真好!世界都变美好了。” 普通的字句,从这样的周华彬口中说出,仿佛是在动听的表白一般。 康雅绿很想接点什么话,或者轻松地吐个槽。 可当她看向这个眉眼之间全是欢愉的男人,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反而红了眼眶。 最后,在倔强地扭开头之前,她终于低声吐出四个字:“你个傻帽。” “傻吗?你不嫌弃就行。只要你不讨厌,那我乐意当这种全天下最幸福,最快乐的大傻子。值得很!”周华彬像是喝糖水一般,痛快又高兴地将辣嗓子的姜汤一饮而尽。 几乎同一时刻,康雅绿却不知怎的,泪花就那样突兀地噙满双眼;她抬头看向周华彬的一瞬,一滴调皮的泪一下子涌出眼眶。 “怎么了这是?你别哭啊,要不待会我还怎么舍得走。” 周华彬说着,想要帮康雅绿拭去泪水,康雅绿侧了下身,抢先伸手,想把那滴泪擦去,却发现整个手掌都被沾了湿。 可其实,她明明不想哭的,不想在周华彬面前哭,不想让他担心。 半个小时后,红着眼眶的康雅绿,依依不舍站在门边。 她本想亲自送周华彬去车站,奈何家人和周华彬全都不同意。 回屋,坐在桌前,一时之间她竟觉得从凌晨到现在的一切,好像是一场短暂的梦。 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大过年坐几十个小时的车,只为了瞧另一个人几眼就走呢。 他还真是个大傻子,康雅绿想。 她正发着呆,二哥推门进来,将一封厚厚的信,和一个雕刻着祥云花纹的精致木质小盒子递到她手中。 原来,这是周华彬给她的礼物。 周华彬还带来了糖果和好几块巧克力,那些都放在了客厅。 二哥把东西交到康雅绿手中,却并没有离开,站在原地瞧着康雅绿欲言又止。 第98章 如意 康雅绿看看自家二哥又看看自己,全都是周华彬的大脑显然已经转不动了。 兄妹俩互相瞧着大眼瞪小眼。 “那个……”良久,还是康明诚先开了口,“周华彬这小子,还行,可以,嗯。” “嗯……”所以呢,二哥你想说啥? 康雅绿眉头微皱,眼睛下意识地瞪大一圈,愈发茫然地看向康明诚。 “二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我现在脑子蒙蹬的,转不大动,要不你直接和我说?” “啊,那个什么,就周华彬这家伙带来的这个盒子,嗯,就、我看挺好看的。我想着等你打开了,拿了里头的东西,能不能把盒子借我一会,就一会,我想仔细瞧瞧。我看这小子好像挺宝贝这玩意的,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康雅绿还以为他有什么事儿呢,听完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把盒子打了开,将里头的布袋子往外一拿,痛快把盒子塞到二哥手里头。 等康明诚一脸认真不无满足地小心翼翼捧着盒子出去,她方才把红色绒布的袋子打开。 这一开不要紧,简直倒吸一口冷气。 里头竟是一枚饱满欲滴、水头十足的正阳绿通透翡翠如意玉坠,挂在一根手工编织的红色链绳上。 来这个世界之前,康雅绿曾经瞧见过一块差不多的翡翠坠子,那真是一眼万年,被惊艳到久久不能回神。 可那价格也着实让“惊艳”,至少对彼时的她来说,是名副其实的“天价”。 谁想到兜兜转转,居然在这个世界,收到这样似曾相识,依旧被美到惊心的礼物呢。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抓不住的情绪,在这个瞬间从她心头划过。 等打开信封,细细地读起来,康雅绿才知道,这玉坠原是周华彬奶奶的奶奶传给她的。 如今,老太太说要给自家孙媳妇。 读到此处,某人的小心脏,又“咯噔”一下,并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在发烫 一定是二哥把炉火烧得太旺了,所以才这样热,她十分确信地想道。 窗外,冬日暖阳灿烂得紧,映得白雪在明媚阳光下,闪烁着点点金光。 康雅绿裹紧了棉袄,紧紧握住那枚玉坠,在屋里头转了两圈,推开门,走到院子正中,痴痴望向火车站的方向。 她多希望这阳光,可以多一点、暖一点,照耀在周华彬身上; 她希望这些白雪,可以映衬周华彬的笑脸; 她希望,周华彬一路平安、一切顺利; 她希望,自己可以考到汉京去,在春夏秋冬,都牵着周华彬的手,走过无名湖畔。 在康雅绿望向远方默默许愿的时候,周华彬刚刚坐上开往邻省省会的火车。 明明初一就从家折腾出来,明明冒着寒风在后半夜苦哈哈徒步走了几个小时,明明冻得涕泗横流,明明辛苦得很……可此刻提着康家人给他准备的一大包吃的,见过了康雅绿的他,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着。 花费二十几个小时,跨越千里,只匆匆见康雅绿一面,他却觉得高兴万分。 大概只有热烈地爱过一个人,才能明白其中的幸福。 看着车窗外被白雪覆盖的土地,和田边张牙舞爪的杨树枝干,唰唰地后退,周华彬只觉得高兴,更觉得幸运。 他想,能有个人可以让他奋不顾身,愿意冲动行事,真好;他想,这个人恰恰是康雅绿,真好! 要不是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得完成,他真想多在通达镇再多呆一会,哪怕半天也好呢! 天知道,他收到康雅绿那封来信的时候,心里有多暖,多想立刻就飞到她身边。 可没办法,有很多工作必须由他来完成。 如今开始,估计要一直忙到公历四月份去,要是有所推迟搞到五六月份也不无可能。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是很难腾出大块时间去看一看康雅绿的。搞不好连好好写一封信邮寄给康雅绿都很难做到。 所以,收到来信的那一刻,他已经决定,一定要来看一看康雅绿,哪怕只是瞧上一眼也好。 如今,心愿达成,虽然再一次离别让内心的想念愈发浓稠,但一种甜蜜的幸福,还是充盈了心房。 他真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不知道康雅绿看到他写的信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会不会露出最好看超级甜蜜的笑; 他不知道,康雅绿会不会喜欢那块奶奶给孙媳妇的玉坠。 他猜,应该是喜欢的,他就是知道。 不为什么,只因为这个人是康雅绿,那个他曾经爱过,却也没能好好珍惜而错过的康雅绿。 列车继续轰隆隆地行驶,穿过白茫茫被雪覆盖的黑土地,载着满心满足又十分期待再见的周华彬,往需要他付出十足努力和心血的地方驶去。 分别时常让人觉得伤感,可这一次短暂重逢后的别离,无论对于康雅绿还是周华彬而言,比之于伤怀给了他们更多甜蜜和力量。 他们默契相信,自己会在没有对方陪伴的日子加倍努力,因为很快,他们一定会带着各自胜利的果实,重新相遇。 等到再相逢的时候,该是天高气爽的金秋吧,康雅绿想。 等再见面,夏天的晚风或许仍旧微凉,没准我可以和她一起等到录取通知书邮寄到手中的那一刻,周华彬想。 很快,又到日头西落余晖遍洒时。 对于很多人而言喜气洋洋,对于一些人而言普普通通,对于一些人有点苦涩倍显孤单,对于周华彬而言愿望达成,对于康雅绿而言有着小小惊喜和大大幸福的大年初二,就这样同夕阳一起,走向沉默的夜晚。 初二的夜晚,没有怄气,没有刻意忙碌后的疲惫,有回味有想念有期待。 康雅绿摸了摸胸口那枚如意玉坠,默默许愿,希望周华彬一切顺利,希望自己的努力可以达成所愿,希望他们可以早日一起肩并肩站在京大的无名湖畔。 这世上,能拼命向着光明和爱的人奔赴,总是一件让人充满干劲的使人幸福的事! 夜,静悄悄。 风依然呼啸,枯枝依然张牙舞爪,康雅绿的梦却做得很甜,很美,充满希望。 年后的日子,康雅绿还想按惯例陪老康去兽医站,顺便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被老康板着一张脸给撵回了家,勒令她好好复习。 等正月十五一过,大姐和大姐夫两口子,更是一起过来村里,把康雅绿给接到了镇上自己家。 理由给得十分清楚明白——他们家离学校近,康雅绿在家里头住着来回念书方便。学校虽然有宿舍,但都是大通铺,条件差,家里头住得总要舒服些。而且夜里头点灯看书学习,也远比住宿舍方便得多。 当然,他们其实并没有给康雅绿选择的机会,而是直接拎上康明诚帮忙整理好的行李,同老康打了招呼,就领着康雅绿往镇里头赶了回去。 就这样,在开学前,康雅绿的崭新备考生活,开始了。 第99章 是谁 起先,康雅绿总是订好闹钟,刻意早起,想要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生个火,顺便煮个饭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 结果,还没等走完一个完整流程,就被大姐和姐夫给喝止住。 俩人异口同声让她多睡会,要是实在睡不着,就用那时间多看看书,做会题。 “小妹,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备考,能考上大学,就是咱全家的胜利。至于这些活,本来你不在我和你姐也得做,你来了,不过是做饭多放一把米的事。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那等你考完试,再在家里头使劲儿干活。放心,到时候啥活都可以给你!”大姐夫更是严肃加认真地打趣道。 挣扎几次未果,康雅绿便不再刻意早起去生火做饭,只在平常学习累了的时候,简单打扫下卫生,或者偶尔在大姐大姐夫有事的时候,帮忙跑个腿。 认真刷题温书,偶尔做点小事的时候,光阴似箭过得飞快。 去学校报到的日子,就在不知不觉中,在看书做题顺道想念一点点周华彬的过程里,悄然而至。 冰雪尚未消融,天气仍旧寒凉,康雅绿背着军绿色的单肩书包,在大姐和大姐夫饱含关切的目光之下,向学校大门走去。 踏着晨光,混迹在一张又一张稚嫩的脸庞中,重新走进校园,这种感觉很奇妙。 曾经,在那个真实生活过的世界,她也念过高三备过考,不过两相比较,心境到底不大相同。 那会,她既期待未来,又对自己有所怀疑,而这一次她有了更多的斗志。 这抹斗志,源于爱,也源自于对自己的信任期待,也源于对未来趋势的了解;她很清楚这个时代想要改变命运最好的方式之一,便是读书。 毕竟,这会的天之骄子可不是白叫的。 虽然考上大学不代表成为人生赢家,但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内,大学生的含金量是真的高,更甭提好大学的含金量更是高。 因为对未来很有期待,对自己十分有要求,挺胸抬头的康雅绿精气神十足,连走路都有点脚下生风,雄赳赳气昂昂。 大概是因为这份气势,在开学的第一天,她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那些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学生们,似乎在她踏进校门的一刻,就发现了她,并暗暗猜测她到底是谁?是新来的老师,还是走错区域的高一新生。 一心想挥汗如雨大干一场的康雅绿,却似乎并没注意到周围学生的窃窃私语。 她昂首挺胸一路瞧着挂在教室门口的小牌牌,径直来到高二二班的门口,探头往教室里瞅了眼,便后退两步规规矩矩在门口不远处站定。 淡定掏出自己记录各种公式的小本子,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这一下,教室里头本就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学生们,小小骚动起来。 他们好奇啊,好奇门口这个看起来分外从容自如、沉着冷静,还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穿的板板正正的女生到底是谁,来干什么。 “哎,你们说,她会不会是新来的老师啊?这不是高考恢复了嘛,我听说这学期,学校里会陆续来好几个厉害老师呢!” “不能吧,啥老师能这么年轻?”还好看。 “要不,谁去问问?”有人提议道。 “方海平,你靠门口最近,你去问问呗!”不知道是谁点了体育委员方海平的大名。 这个浓眉大眼的大高个,十分坚定地一摇头。 “人家一个小姑娘,咱们怎么好意思贸贸然过去问话啊,我这五大三粗的,万一再吓到人家可咋整!团支书,要不你过去探探?没准她是咱们新同学呢。” “是啊,团支书,咱们不是要团结同学嘛,应该让新同学感受到温暖,感受到咱们的善意和友好!” 这一回被点名的,是梳着两个小辫子的皮肤很白的微胖姑娘,团支书姚小霜。 “别瞎起哄,等会李老师来不就都清楚了!你们着什么急。思想要纯洁!” 她这一呛倒是让方才聒噪又兴奋的男生没了声响,其他人仍旧对康雅绿抱有好奇,靠窗的同学不时向外张望。 便是在这个时候,团支书姚小霜口中的李老师,出现了。 及至李老师走近,使得整个班级安静下来,康雅绿才察觉到情况有变。 她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小本本收起来,李老师已经来到她面前,让她跟在自己身后,一起走进教室。 李老师环视一周,简单讲了几句后,招手让康雅绿来到讲台前,向大家伙说明,她是新来的同学,这学期将会同大家一起学习生活。 其后,示意康雅绿做一下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康雅绿,健康的康,风雅的雅,绿油油的绿。很高兴能成为高二二班的一员,希望接下来的时间能和同学们一起努力,好好冲刺高考。谢谢大家!” 不知道是谁带头,由一声鼓掌开始,教室里充盈起短暂却热烈的掌声。 “那个,”在欢迎的掌声里头,李老师巡视一圈,指了下姚小霜身边的位置,“郭强,你先坐到方海平那桌,康雅绿你先同姚小霜同学坐在一起。姚小霜,要帮助一下新同学。” “好,老师您放心。”姚小霜爽快应下。 等康雅绿在坐好,姚小霜悄悄伸出一只白白胖胖的友好小手来,“你好,我叫姚小霜,是咱们班的团支书。以后有啥事,你找我就行!” “你好,我叫康雅绿。谢谢你,同桌!” 康雅绿的“准高考生生涯”,就这样再一次正式开启。 仅仅一个上午,她的同桌姚小霜同学,便已经基本将班级和学校的大致情况,给康雅绿介绍了清楚;还帮助康雅绿,认识了几乎全部同学。 等快到中午的时候,姚小霜还主动询问康雅绿中午怎么吃饭,告诉她要是带饭的话,可以提前把饭盒放到教室中央的炉子上温着。这样等到午休,正好能吃上热乎饭。 康雅绿乖乖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只不过她大姐家离学校实在算不得远,她早就和大姐大姐夫说好,中午会回家吃饭。但要是将来时间紧,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带饭。 毕竟,来回折腾的时间,至少能背两首诗词,多解一道题呢。 至于其他的,都没什么特别。 同学们都还挺友好,一如她曾经的同窗一般,青春有活力,充盈着一股使人羡慕的鲜活朝气。 老师们讲课水平也不错,虽然教材并没有统一,但老师们教得都非常尽心尽力。至于学生们,一些很是努力,和她一样一瞧就铆足了一股劲儿;一些则有些茫茫然,跟随大流;也有一小部分似乎对学习不是很上心。 这些康雅绿都看在眼里,但初来乍到,她选择合群地保持应有的沉默。 虽然,她特别想告诉那些不上心的学生,这个机会很难得。可她也很清楚,没有人喜欢被说教,尤其是,被自己并不信服或者不熟识的人说教。 理性尚存,康雅绿告诉自己,自己是来学习而不是来出风头的。那些可能成为出头之鸟,使自己变成众矢之的的事,她要尽量少做,最好不做。 第100章 出现 转眼,一周过去,康雅绿很好地适应了重返校园的节奏。 学习方面,由老师统一带领大家学习,气氛更为浓厚;而且学校里有几位老师,确实学识渊博擅长教学,对康雅绿帮助很大。 尤其是好多原来只能一个人冥思苦想的问题,可以向老师请教,简直是事半功倍! 生活方面,康雅绿本身是个拎得清的,又深知自己来学校的目的就是更好地复习,所以很是入乡随俗、从善如流;加之同学们普遍比较友善,所以相处得相当不错,过的很是平顺。 一开始,其实老师们并没有觉得康雅绿有什么特别,印象只停留在——来了个还挺好看、挺文静的插班生。 可等时间又过去一周,几乎所有老师都已经对康雅绿这个插班生另眼相看。 甚至有老师兴奋得忍不住做出预言,说如果不出意外,今年高考,他们通达镇应该肯定会出至少一位优秀的大学生! 这“至少的一位”指的当然是康雅绿。 不仅如此,每每老师们在课堂上提问,若是遇上没人能回答的问题,甭管康雅绿有没有举手,各位老师都会惯性选择让她起来作答,谁让康雅绿次次都能答对呢。 而二班的同学们,起初都会瞪大了眼睛,好奇老师为啥要叫没举手的康雅绿来回答问题,猜测是不是她犯了什么错误,或者上课开了小差,所以才会被老师给拎起来; 后来,他们似乎摸到点老师之所以单单提问康雅绿的门道,转而期盼她能回答正确,正好灭一灭一班的威风,谁让老师们没事总说一班比他们班强呢; 再后来,大家伙对此已经麻木,完完全全是准备听康雅绿直接报出正确答案来,要是哪次康雅绿答错或者说不会,他们才会感到奇怪。 康雅绿也着实没有想到,来到一九七九,她倒是过了一把“伪学霸”的瘾。 但怎么说……当学霸的感觉,其实……还真有点不错! “康雅绿,你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题多会做!”课间,姚小霜拄着下巴偏头看向康雅绿,认真地问道,小眼神分外真诚,透着崇拜。 “我可不算厉害,比我厉害的人太多了。你觉得我厉害,不过是因为我比大家伙更认真地复习了一段时间,可以查看的资料书籍笔记也不少,所以目前看起来进步比较明显。你要是努力加把劲,肯定也不赖。如果有需要,我的资料你都可以拿去看,把有用的抄下下来,咱们一起进步!” “真的?可以嘛!”姚小霜先是眼睛一亮,旋即又泄气地一耸肩,“我觉得你就是在鼓励我,哪能进步那么快呢。还是原来好,被选中一推荐就能读大学,不用这么苦哈哈的。我爸我妈总说,就我这底子,能考上大专他们就谢天谢地了。我哥我姐也这么说。” 康雅绿一边背公式,一边听姚小霜说话,瞧见她眼里小小的失落,那幅生无可恋的泄气模样,不禁莞尔。 “关键是你想不想念大学?你要是想,咱俩就一起努力。事在人为,没准就成了呢!” 听了这话,姚小霜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要不是上课铃声响起,她怕是还有好多话想同康雅绿说。 康雅绿是真心乐意帮助姚小霜,或者说,她乐意和想要进步的所有同学一起努力。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这个时代的走向,所以分外清楚,如今的努力性价比有多高。 而人生可以努力也值得拼命努力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除却这些,康雅绿还有一个发现,她发现学校里头有两位年轻的老师,还有三位其他岗位的教职员工,也在默默复习,同样准备参加高考。 那天放学她因为找李老师请教问题走得晚,发现那几个人正点了灯,在教室里头埋头苦学,偶尔还会彼此低声讨论几句。 寒冷的冬末夜晚,昏黄的灯光,和认真的身影,在康雅绿看来,宛若一幅静谧美好的画卷,似乎努力的人们心中充满希望,这一切便变得愈发打动人心起来。 她觉得,能这样为了理想、为了明天、为了希望而挥汗如雨认认真真地努力,是一件让人感到幸福的事。 能和这些认真并珍惜机会的人一起努力,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就这样,康雅绿以为,她的一九七八高中之旅,这一段准高考生的生涯,会一直在这样一种静默的、平和的、坚持不懈的努力氛围中平稳度过; 谁想,意外的小波澜竟倔强地见缝插针,调皮地来她的生活中华丽地打了个转。 而这小小波澜,最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暗暗蓄力的呢? 是姚小霜向她借资料,并通知同学们都可以来借资料摘抄使用的时候? 是康雅绿接连两次在测验中拿到第一名,分数远超第二名的时候? 还是四月伊始,姐夫单位那个小张张辰提着一叠资料来在放学时来找她的时候? 康雅绿只记得那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五,风很大,等到他们放学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 白日里被大太阳晒化了的那点雪水,又准备重新凝结成冰。 她和几个走读的同学一起走出校门的时候,忽然被人叫住。 循声一瞧,喊她的人原来是站在学校牌匾下的张辰,他手里头还拎着一个看起来很有几分重量的布口袋。 “张大哥!”瞧清楚喊她的人是谁,康雅绿略微上前半步,很是有礼貌地鞠了个躬。 “我正好顺路过来这边,顺便把东西给你,是他特意给你整理出来的资料,拜托我带给你的,我想着这些肯定很重要,得赶紧给你,别耽误了。” 张辰这话一出口,康雅绿心跳立刻漏了一拍,她几乎是本能地上前一大步,连声音里头都沾染上一丝无可掩饰的喜悦。 “他?周华彬?” “对,就是他。我被单位派出去出差,刚好凑巧同他碰上,就顺便把东西给你带了回来,给!”张辰说着,把袋子递交给康雅绿,“有点沉,你能不能拿得动,需要我帮忙吗?” “啊,能,能拿动!谢谢你张大哥!等改天让我姐夫请你吃饭!”康雅绿说着伸手去接,等张辰当真松手,她两手还真忽悠往下一沉,这袋子资料确实不轻。 “你真的确定,不用我帮忙送到你姐家?不要和我客气的,你姐夫平日里待我很好,周兄他也给了我很多指点和帮助,所以让我帮忙很是合情合理、理所应当,你真的不需要客气。”张辰保持着得体的距离,尽量表现出亲切感微笑着说道。 “我真的能拿动,再说还有一起走的同学们呢!张大哥真的谢谢你!能把这些给我,已经帮大忙了!等回头,一定得让我姐夫请你吃好吃的!谢谢,真的!”康雅绿一手抱着布袋子,另一只手轻轻往上一拍,特别真诚地说道。 “对,还有我们呢,您放心!”康雅绿身后,方海平站出来拍着胸脯说道,并伸手要接过那个布袋子。 第101章 向上 其他同学也一起应和,表示有他们在绝对不会让康雅绿累到。 既然康雅绿和康雅绿的同学都这样表态,张辰自然没再强求,况且他本来就是不是强势的性格。 他笑着点点头,目光却掠过康雅绿,在方海平身上停留片刻,而后才惯性扫过其他人,并同康雅绿挥手道别,朝相反方向走去。 康雅绿也高高兴兴客客气气地同他道了再见,等到张辰转身,才重新回归同学的小部队当中。 紧紧捧着她手里的那一袋子资料,跟捧着什么宝贝似的。 尽管沉,她也没有接受方海平和其他同学提出帮她拎一下的提议,她舍不得。 虽然实际上没什么好舍不得的,但一想到这是周华彬特意搜集准备,并托人给她带过来的,她就是舍不得。好歹她得打开,一本一本看过去再说。 “康雅绿,这里头到底是啥啊,你咋抱得这么紧,小心翼翼的厉害。还有,谁是那个周什么,那人很厉害吗?”一旁,紧靠着她走的姚小霜好奇地问道。 “对啊,还有刚刚那个人,他是谁啊?他穿的可是皮鞋呢,我看他手上好像还戴了块申城牌手表!”另一个同学也紧随其后,认真发问。 她们身后,大高个子方海平挠了挠后脑勺,和另外几个同学一起,齐刷刷看向康雅绿,等待她给出答案。 “张大哥是我姐夫单位的同事,和我大姐两口子关系很好,也顺带挺照顾我。这袋子里头,应该是对高考帮助比较大的参考书目和资料什么的。等今晚一回家我就给分类整理出来,到时候看你们需要什么,来我这拿。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吃独食,只要资料有用,肯定咱们一起用。” “嗨,对你我们还能不放心?你是谁啊,你可是我同桌康雅绿!” “就是,你可是康雅绿!” 美滋滋抱着布袋子的康雅绿,很是地配合着点头,笑得还特乖。只不过顶着这张笑脸的脑子,根本没有识别同学们到底都说了啥,基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 满脑子想的都是要赶紧回家,好好看一看袋子里的资料都是啥,有什么用,顺便……顺便瞧瞧周华彬有没有给她悄悄留下口信啊、小纸条真没的。 终于等到和同学们在路口分别,她赶忙加快脚步,最后更是抱着沉甸甸的布袋子一路小跑,直奔家门。 进屋,衣服也不脱,手都没洗,径直冲到桌子前,迫不及待把袋子往桌上一放,把里头的书和笔记,一样一样全部取出,在桌上铺开。 别说,粗略翻看下来,几乎每一份资料还真都非常实用,至少康雅绿确定,这些书和笔记对她很有帮助。 只不过,翻看资料的时候,她也顺带找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小纸条或者悄悄的留言。 在最后她已经失望的片刻,才最终在一本书的扉页瞧见了十分苍劲有力的八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康雅绿确定这是周华彬的笔迹,只不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留这么八个字吗! 轻咬下嘴唇的康雅绿真的觉得,这种留言有点小奇葩。 她又看一眼这好看又有力量的八个字,把书合上,轻叹一声。 她想,这八个字也对,她是得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行。 嗯,没毛病。康雅绿再一次,默默地说服自己…… 只不过晚上睡前,再瞥到这本书,她心中的感觉还是颇有些难以言喻。但事实就是事实,周华彬确实只给她留下了这八个大字。 就算她想表达不满,也必须得好好学习,考到汉京去,才能指着周华彬的鼻子,诉说不满! 熄灭灯火,准备继续好好学习,再接再厉的康雅绿,还是按照惯例准时休息。 可躺下的那一刻,她又忽然琢磨起另外一件事来——周华彬为什么会让张辰来给她送资料呢!出差遇见自然是理由,可是周华彬应该知道这个张辰曾经对她有那么点“想法”。 而这个张辰呢,他怎么就心甘情愿帮忙,送东西那一刻还分明特意强调过,这些资料是周华彬托他带回来的。 怎么看,这俩人都像是背着她,发生了点什么。 难不成周华彬已经和张辰说了,我们俩的关系?还是说,是我想多了? 张辰到底知不知道我和周华彬之间的现状呢? 后知后觉的康雅绿想了又想,越想越乱,最后干脆两腿一伸,两眼一闭——不想了。 她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那是正事。 第二天,周六,高二照例是上课的。 康雅绿把挑出来的几本资料带到教室,分给姚小霜他们,其他的她打算自己冲刺一下看完,再同同学们和那几位也准备参考高考的老师、后勤工作人员一起分享。 这一天,班级里的氛围,也还很正常,大家对待她的态度仍旧丝毫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有人会私下里提及昨天放学,他们瞧见有一个还挺干净、体面的小伙来找过康雅绿。 可等到周一,康雅绿来到学校的时候,风向已经开始不对,有些苗头就宛若原野上那一点点小小的火星,正跃跃欲试地试图大干一场。 至此,康雅绿对此依旧没有察觉。 周六小考的成绩已经出来,虽然她还是第一名,可是分数比自己预估要低些,她正在认真梳理总结。 而且,刚才那堂课老师讲的一个知识点,她也掌握得不够好,这让她感到些许焦躁。 午休,正经用了一上午脑袋瓜的康雅绿,肚子已经叽里咕噜,她急匆匆迈上大步想要快点回家,填饱肚皮。不曾想,才出教室没几步,竟是同人撞了个正着。 “不好意思,同学!”她扶着自己被撞得有点疼的脑袋瓜,下意识赔礼道歉。 “呃,没事,我也不好意思。”对面的小姑娘也很客气地回应道。 正当康雅绿要离开时,那女孩身边的另一个姑娘用眼睛斜着康雅绿脱口而出,“哎呦,你怎么连人家未来的大学生苗子也敢撞,撞坏了你赔得起吗!” 这话不能说十分阴阳怪气,却也怪了足足八分半。 已经迈出半步的康雅绿不禁回头,瞧了那说话的女同学一眼。她确定对这人没啥印象,至少能肯定,没有过任何不愉悦的交集。 “这哪就能撞坏了呢,谁那么娇气啊。再说了,有些人也未必是为了考个好学校,没准只是奔着找个好对象去的呢。” 康雅绿一边迈出下一步,一边眨了下眼,琢磨着:哎呦,这么刻薄的话,莫非是说我呢? 我都优秀到开始让人嫉妒了?还是因为我既聪明,又好看?我怎么记得,被人这样阴阳怪气,可都是大美女才能“享受”的待遇呢! 第102章 哎呀 此刻,尚不知晓事情真相,错误预估事情严重程度的康雅绿,甚至还有那么点“沾沾自喜”。 她不曾被这样对待过,所以这种看起来小小的敌意,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酸言酸语,的确让她感到几分新奇。 更主要的是,她认为这种没根没据的嘲讽,很快就会如同狂风中的蒲公英种子一般,被吹的四下飘散,散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痕迹。 但等午休后赶回学校的一刻,迟钝的康雅绿同学,终于觉察到哪里不太对。 还没进校园呢,走在校门口那条主路上,她便一直被人行注目礼。 一进校门,又被一撮又一撮学生瞧着指着;那些人还聚在一起,老鼠似的窃窃私语。 更明显的,是她迈进教室的那一霎,原本乱哄哄的教室,倏然之间安静下来,比老师突然来查自习情况还要安静。 这种情况下,便是康雅绿再心大反应再慢,也不得不琢磨琢磨,这不是发生了啥,而且是发生了啥与她密切相关的事,而且而且十之八九不是什么好事。 低头垂眸,漆黑的眼珠一转,她觉得自己好像最好先弄清楚大概情况,然后再想怎么应对。 偏头,看向同桌姚小霜。 “同桌,我怕是有点事必须向你请教一下,你方便吗?那、我先出去等你,老地方见。” 得到姚小霜的同意,康雅绿率先走了出去。 她身后,姚小霜犹豫片刻,也立马匆匆起身,追上康雅绿的脚步,向教室外快步走去。 她们二人才走出教室,原本安静到任何杂音都无处隐藏的教室,渐渐响起一片片窸窣声,继而嘈杂四起,愈发吵闹起来。 八卦、打探、好奇、担忧、瞧热闹,各种情绪相互交错,随着高高低低的声音,占满整间教室。 于此同时,关于主角康雅绿的某些流言,已经传遍整个学校。 虽然版本不尽相同,细节各有出处,但故事梗概和康雅绿的卑劣不体面总归是一致的。 无非是说,有人从河西村得了消息,说康雅绿根本是一个作风大有问题,满脑子危险思想,还一心想要攀高枝的风流坏女人。 具体事迹和桥段嘛,大概有她曾经死皮赖脸追求申城来的大才子方高峰,丝毫不顾及当时才子知青方高峰和美丽善良的姚杏来已经互生情愫这回事。 好在方高峰意志坚定,姚杏来又温柔大度,二人有情比金坚缘分颇深,这才没有被康雅绿这种小人钻了空子,把良缘破坏掉。 而康雅绿之所以托关系重新入学学习,初衷也根本不是想要好好学习,考取一个好大学,将来为建设做贡献,而是为了考到汉京,去巴结汉京城里的优秀男青年。 这汉京优秀男青年指的自然是周华彬,传闻中被她死缠烂打蒙骗了的周华彬。 另外,传言还讲,在这种情况下,康雅绿还留了后手,和镇上国营厂里的一个小年轻不清不楚…… 在姚小霜支支吾吾的描述中,康雅绿觉得,大概在各路流言中,还夹杂着些许或向艳或下作的莫须有情节。 但还好,编造这些瞎话的人,想象力有限,并没有太过离谱,至少还在康雅绿的承受范围以内。 总之,事情原委已经大致弄清,轮廓也蛮清晰。 康雅绿点点头,对姚小霜表达了感谢之情,并让她这个同桌快回教室。 “天冷呢,你快回去吧,脸都冻红了!我溜达会就回。” 她虽然能理解有些闲出鸟来的低趣味人群,总需要些香艳传闻来调剂心情,并以取乐别人作为弥补内心空虚失落的法宝,但成为她并不高兴成为这种故事的主角。 而且,是毫无技术含量智商根本没有只有满腔坏水和一点姿色而已的糟糕人设。 她真的很不高兴,尤其这事还发生在离高考只有三个月的四月份,就让她觉得很不快乐。 “哎,康雅绿!”眼见她不解释、不诉苦,面无表情好像毫无波澜似的走掉,她身后的姚小霜却急了,“康雅绿,你打算咋办啊?你都不生气吗!咱们得解释澄清一下,不然流言蜚语四起,影响很不好,你是要吃亏的。” 姚小霜一边说,一边追上前去,直到追到与康雅绿齐肩。 “众口铄金,真的得解释解释,不然还咋在学校里头呆!”姚小霜没好意思说,别的班已经把话传成了什么难听的样子,就连他们本班,也有几个人说出了过分的话,“康雅绿!” 见姚小霜急得直跺脚,康雅绿不得不站定,认认真真地看向她。 “你相信我吗?” “我?”被反问的姚小霜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我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但光我信没用啊,还是得好好解释解释,真的!” “你相信我,就够了。我走走,你快回教室。我一会就回,不用担心,我不会干啥事的,就是把事情再消化消化,然后才能想办法对不对?” 因为瞧出姚小霜眼里的焦急和担忧,康雅绿才多解释了一句,她不喜欢让关心自己的朋友担心。 可饶是她这么说,姚小霜似乎仍旧不大放心让她一个人去做点什么,仍旧小心翼翼跟在她屁股后头,欲言又止。 康雅绿说完继续往教室相反方向走,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停住,回身,差点同一直跟在她身后想要说服她的姚小霜撞个满怀。 “对了,你最近和我保持距离吧,放学也是我自己回,你们先不用等我了,省得被殃及无辜。要是有什么题目不清楚需要讲解或者一起讨论,你就拿本先记下来,等周天可以去我姐家找我,咱们再一起复习。也帮我告诉他们几个!我就是想走走,你真的不要担心,快回教室吧!” 康雅绿这一番话说完,姚小霜站在原地,颇为百感交集。 最终,思量片刻,望向康雅绿那个不算大只,裹着大棉袄的坚定背影,姚小霜叹一口气,决定先回教室。 康雅绿呢,走出学校大门,见四下无人,往墙下一蹲,抱着自己的双膝,望天长叹:“真他奶奶个腿的!” 第103章 忍耐 尤其是想起早上自己那一副沾沾自喜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康雅绿真想穿回去给自己响亮地鼓个掌——真是,就爱你没见过世面蠢爆了而不自知的小模样啊! 蹲在墙根,吹着料峭寒风,她不无沮丧地摸了摸自己个的鼻尖,忍不住又长叹一声。 这点流言蜚语倒是不算什么,真想破局也总有办法。 可问题是她已经预料到开端之后,流言会逐步走高,议论指点风言恶语会成倍成十倍增加,面对那种处境,即便再淡定也总会不舒服的。 更关键的问题是,时间极其宝贵有限,眼下她真舍不得拿出金子般的时间,来处理这种乌糟糟的事情。 眼看只剩下三个月不到就要高考了,她还有很多知识点需要熟练掌握。要知道那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对此刻的她而言已不是一句空话。 再次长叹,康雅绿开始努力说服自己要淡定要隐忍,要举重若轻,要假装无事发生,必须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尽量做到不被打扰。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流言止于智者,你可以的,嗯……” 嘴上这样讲着,这样努力而又认真地劝慰着自己,但内心深处,却似乎仍旧有意思被压制潜藏的跃跃欲试,要想破土而出,又被理智强行镇压。 良久,康雅绿扶着墙站起来,忍着痛活动了一下蹲麻的双腿,倔强地吸了下鼻子,深呼吸,调整好步伐,重新向教室走去。 可路上,她偏又想,要是能抽丝剥茧顺藤摸瓜,通过观察推理,快准狠把捏造事实编造瞎话散步流言的始作俑者给揪出来,那该多带劲多解恨呐! 她还想想看看,这种心思龌龊歹毒的混张东西,到底长了一幅什么样的皮囊; 更想瞧瞧,这人脖子上面那脑袋瓜里到底都装了些啥! 然而,也只是想想。 而且,她拼命告诉自己,这是高考前最后一次这么“想想”。她必须暂时忽略这件事,继续全力复习。 好好复习,争取考出一个好成绩,考到汉京考到京大才是此刻唯一重要的大事。 其他所有事情,都不可以成为这件主要任务的阻碍。 回到教室,在同桌姚小霜满是关切的注视下,康雅绿如常坐下,掏出一套数学卷子,认认真真做了起来。 认真到好像周围的一切全然与她无关。 然而,康雅绿多安静,流言就传播得多汹涌。 第二天,做好心理建设的康雅绿,仍旧尽最大努力平静地做自己。 “忍一时风平浪静,要忍耐!”在第十八号路人校友阴阳怪气的时候,康雅绿握紧拳头,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到。 第三天,窃窃私语和阴阳怪气,愈发变得光明正大起来,奇怪的话语涨势逐渐疯狂,像夏季野蛮生长的蔓藤植物,好似要攀爬到康雅绿脚边的每一寸土地,仿佛企图将她整儿人包围、淹没。 “忍一时风平浪静,要忍耐,忍耐……实在憋气,还可以秋后算账嘛。”康雅绿捋一下耳边的碎发,顺便将那些即将入耳的难听言语挥散。 老子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干嘛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他们算老几呢,值得我解释在意吗?她想。 第四天,一个高一姓龚的男生在门口让人找康雅绿,传话说李老师让她去一趟办公室。 她起身的那一刻,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眉飞色舞,有人一脸茫然,也有几个人一脸担忧。后者比如她的同桌,一直被保持距离的姚小霜甚至想要起身,同康雅绿一起去找老师。 被康雅绿发现后,姚小霜到底讪讪重新返回到座位上,望着康雅绿并不高大的背影渐渐走远。 去老师办公室的路上,康雅绿设想了下,老师大概会说什么。 她想只要不过分,就一并应下,如果太过分……不读了? 这个想法冒头的瞬间,老康带着她去找张老师的情形,大姐姐夫每日照顾她的情形,大哥、二哥每每给她鼓励的情形,全部浮现眼前。 她抿住双唇,只觉得心底里头,好像有一腔怒火想要跃跃欲试地蹿升冒头,燃尽肮脏无耻的一切。 进办公室前,康雅绿整理了一下衣摆,深吸一口气。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再一次,她这样默默告诉自己。 好在,李老师并没有带有什么主观色彩,只是就是论事询问了大概情况,并希望康雅绿可以做一个澄清。 一来为她自己,二来也是为了让同学们的学生活归于平静,可以尽早回复良好的学习氛围。 整体发展比康雅绿所欲想的最糟糕情况要好很多,李老师的语气不重,全然是商量的口吻,态度一直温和。加之往日里,老师们待她都不错,所以康雅绿想了想,便乖巧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配合。 尽管,其实在内心深处,她根本觉得“澄清”什么的毫无必要且多此一举。 “老师,我明天会把写好的报告交给您。” “好好,好孩子!等和老师同学们做了澄清,事情很快会过去的。不要影响心情,还是要好好复习。这么做主要是也是为了消除不好的影响,对你对学校对同学们来说都还是必要的,也谢谢你的懂事和配合。要继续加油,老师们还是都很看好你的,一定要考上个好大学!” “我会努力的。” 从办公室出来,康雅绿抬头看向天上分外灿烂的太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明明天很蓝,阳光很好,可她却觉得心情实在不算明媚。 但甭管心情如何,天气阴晴,太阳高兴还是乌云开心,她此刻总还要以学业为重,其他的……接受、忍耐,不在意,不是早同自己讲好了吗? 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可是要“跃龙门”呢,康雅绿!再再一次,她紧握小拳头,默念道。 就这样,凭借着这样一份自我催眠夜深,当按计划完成全部学习任务,康雅绿定一定神,提笔,在昏黄的灯火下开始酝酿如何写那一份所谓的澄清报告。 纠结三两次,康雅绿到底仅靠残存的意志,将一篇声情并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暗藏卖惨兼具自强,并号召同学们一起好好学习的小作文编造完成。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撂下笔,入睡前的一秒钟,康雅绿似乎依稀记得自己喃喃自语着。 只是,有时候退一步未必海阔天空,更可能迎来蹬鼻子上脸;而有些人可以忍一时却不能忍一世。 第104章 咋滴 次日清早,将草稿纸上的字字句句誊写到稿纸上时,康雅绿还有点感慨。 大概是觉得作为一个十九岁的真年轻人,自己能做到这个份上,真是有了一种成年的成熟与淡定。 她甚至于暗暗想到,自己大概已经开始熟悉成人世界的某种“举重若轻”。 半是嘲讽半是无奈地阿q式肯定过自己,她整理好衣装也整理好心情,大口吃好早饭,准备上学。 康雅绿没有发现,吃饭的时候,有好几次大姐看着她欲言又止。 大姐和大姐夫更是相互对视几次,眼神里分明有点内容。 但直到康雅绿走出家门,她大姐和姐夫都没有同她提起任何特别的内容。 “我瞅着小妹状态好像挺好的,不像遇到了啥事儿,你说是不是我听到的传言是假的呢?” 等康雅绿的脚步声远去,康雅柔颇有些纠结地问丈夫,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希望她听到那些闲言碎语是假的。 “不好说,小妹这一年忽然懂事不少,搞不好是怕咱们担心才刻意遮掩,装成没事模样。咱还是按商量好的,先仔细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弄清楚事情原委。等有些眉目,再和小妹好好谈谈;要是她真没被影响到,那就最好了。” 听丈夫这样说,眉宇间仍充盈忧虑的康雅柔点点头。 “也只能先这样,正好后天休息,我领她吃点好吃的,顺便套套话,你也帮我再观察观察。” “成,小妹的事我上心着呢。” “这丫头这一年确实长进不少,但你说她要是懂事了就啥事都瞒着家里头,自己扛,那还不如她不懂事呢。真出点啥事,憋坏了啥的可怎么办!” 走在上学路上的康雅绿并不知晓大姐和姐夫的讨论,她一边往学校走一边照例背诵公式。 如常走着,却冷不防听到背街的巷子里好像有点动静,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打架。 一般碰到这种事,她都会选择躲得远远的,以免被伤及无辜。 正当她加快脚步,打算离开是非地之时,居然恍惚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由自主地站定,定神一听,一个破锣嗓正撕扯在叫嚣: “咋滴,你这么护着康雅绿干啥,难不成你也和她有一腿!哎呀我去,方海平你行啊你!” “我去你妈的!” 听到这,康雅绿自然确定,里头那人说的“康雅绿”正是指她的大名。 环视一周,远远地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她沉思片刻,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不小的石头,捧在手里,转身朝巷子里走去。 “可以啊,厉害,没想到一班的人都这么光明磊落,仨打一。厉害厉害,啧,真厉害!”要不是手里正拿着石头,康雅绿还想给他们鼓鼓掌。 里头的人听到声音,不免朝她看过来。 而最吃惊的,要数方海平。 他因为太过震惊,反应慢上半拍,导致鼻子瞬间挨了重重一拳,鲜红的血霎时染红了脸。 “怎么地,就欺负他了你能怎么着,谁让他护着你这种人。我们就是欺负你又能咋滴!还捧块石头,咋,你拿块石头我们就怕你了!你那小胳膊小腿能扔多远啊,你往这扔试试!”对方为首的一个,见康雅绿来了,反而愈发嘚瑟起来。 另外两个倒是收敛些许,至少没再动手。 康雅绿听了这种挑衅的话,好像也不生气,表情里头没见丝毫恼怒,步子反而迈得更稳。 “是,我小胳膊小腿的,捧着个破石头也打不赢你,但我可以打自己啊。然后和学校老师同学们说,就是你拿石头砸的我。”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方海平呢,是为了保护我,才和你们打起来的。” 说话间她已经来到方海平身边,挡在他身前。 方海平却试图把她护在身后,被她狠狠瞪了一眼,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我去,你还想编瞎话陷害人啊你!难怪名声那么差!那我还能说你和方海平有一腿,是你俩私会被我们撞见,是你俩狗急跳墙为了让我们别吱声才先动手的呢!还有方海平,你嫌不嫌磕碜,躲人家女的后头!”这人嘴上这么说,却又把矛头指向方海平。 方海平本想上前,又被康雅绿恶狠恶狠一瞪,再次迟疑住。 “你管我名声怎么样?别说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就算我名声烂了,我也有本事让人相信,欺负人的就是你们。你们以为我作为写那么好,编瞎话还不能让人信了!再说,看脸,咱们谁显得弱小无辜,谁更像好人,还用我说吗?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这人不知是脾气当真暴躁,还是同方海平有什么私人恩怨,听了这些竟是当下招呼都不打就再次动手。 要不是方海平反应快,冲上去当先挡了一下,他抡起的那一巴掌,怕是肯定要狠狠呼在康雅绿脸上。 “你刚才是要打我,对吧?好,这可就不是你们先拿石头打我的事了。是你们想耍流氓,方海平为了帮我,才被迫动手的!侮辱妇女,可是犯罪!你动手啊,来!” 未等对方再动手,康雅绿直接狠狠把手里的石头往对方脚边一砸,旋即将书包往对方身上一扔。 “还有,传言有一件事是真的,我对象不仅是汉京的公子哥,还脾气暴躁护短得很,他收拾人的手段可多呢!怕是你们有再多长俩脑袋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说罢,已经被方海平强行护在身后的康雅绿,还扯起嘴角嘲讽挑衅似的笑了下。 “哎呦,我是不是没告诉你们,张老师和校长正往这走呢?应该马上到。你们准备一下,我要喊了!”她边说,边解周华彬送她的那一条红色大围脖,“三、二……” 话未落音,对方意志最不坚定那一个,已经蹿到巷子口,探头往外瞧,赶忙招手让同伴快逃。 “救命啊,流氓欺负人了!”这当口,康雅绿猛然使出吃奶的劲儿,扯着嗓子高喊出声。 吓得另外一个男生二话不说,连拉带拽赶忙将还想动手的,先前要打康雅绿巴掌的男生给拖拽了出去。 眼见他们跑得飞快,康雅绿默默收了声,把围巾重新系好,接过方海平递过来的书包,从里头掏出格子手帕来,塞到他手里。 “赶紧擦擦,都是血!” 说着,又摸出一根头绳来,让方海平绑在中指指根处。 “我爸教我的偏方,说绑这就鼻血就会停,我也不知道你这情况好不好使,你要是相信就试试看。” “咋还打起来了呢,一打仨你又不肯下死手,指定吃亏!” “下次可别打了,打赢了搞不好得挨处分还要赔钱,打输了丢人还疼,打狠了更惨,真有可能一辈子都完了,多不值!” 乖乖用头绳绑了中指的方海平,却只是用手胡乱擦了把脸,没舍得康雅绿给她的手帕,小声嘀咕了句:“可是他们讲你坏话。” 第105章 念头 方海平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小委屈。 眼瞧一个大高个露出小媳妇似的委屈模样,康雅绿忍不住想笑,她又觉得这会笑出声来实在突兀,便强忍着低下头去,还刻意清了下嗓子。 平复一会,她才重新抬起头来。 “方海平,谢谢你!”这一声谢谢她说得真心实意。 霎时间,又弄得方海平不好意思起来。 康雅绿没再多说什么,只让他别舍不得用手绢,赶紧把脸上的血好好擦一擦。 接着大摇大摆走向巷子口,特别有礼貌地,主动同正路过的校长和张老师打了个招呼。 她身后,想躲又没地可躲的方海平,慌乱地用手帕捂住半张脸,生怕老师们会问他到底怎么了。 和方海平一样十分担心,紧张到不要不要的,还有前头那三个提前跑掉的小子。 回头张望的他们,发现康雅绿居然同张老师还有校长正面对面说话,小心脏都差点提到嗓子眼去。 他们更害怕康雅绿会不会说了对他们不利的啥! “咱们就不该惹她的!”第一个逃跑小子,还忍不住拧着眉头嘀咕一句。 实际上,康雅绿根本没有告状。 因为在她开口前,方海平主动向老师报告,说他刚刚自己不小心摔倒,才弄成这副模样。 见他这样说,康雅绿选择默默接上话茬。 “老师,他确实是摔了个大马趴,正好撞到鼻子,不过已经不流血了,应该问题不大。我刚刚还和他说呢,以后走路就算背课文背公式也得看路才行!” 见康雅绿也这样讲,老师们叮嘱几句,没再细细探究。 等老师们先行走远,康雅绿和方海平才慢慢跟上。 路上,方海平渐渐打开话匣,康雅绿才知道,原来刚刚和方海平动手的那三个男生,最近一直大肆渲染宣传她的“光辉事迹”。 许是因为康雅绿一直保持沉默,他们原来越过火。 据说昨天,姚小霜还同他们杠上,险些闹起来。 今儿一早,方海平又听到他们特意大放厥词,兴高采烈地吐露出不堪入目的字句,实在气不过,才会同他们争辩,一人不低三嘴,不得已才动了手。 “我是大意了,本来想着都是一个学校的,总不好下死手,谁想宋杨那孙子真孙子,居然搞偷袭!”情绪上来,方海平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走在他旁边的是康雅绿而不是往日里的好哥们。 “孙子”这一句,好像有点粗俗。 他不无紧张地看向康雅绿,琢磨要怎么找补一二。 但康雅绿似乎对此并不介怀,甚至看起来像是没听到“孙子”那俩字儿似的。 “你是不是忽然听到我声音吓了一跳?怪我了,应该先将他们一军的。不过那男生下手是有点狠,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和你有什么私人恩怨呢。可现在我再一想,总觉得和他有深仇大恨的人像是我。”可我连这孙子到底是啥名都没记住,怎么就惹到他了呢? 康雅绿边走边想,想得还挺认真;当然,她琢磨的内容不止限于此。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也在想,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和她关系还不错的几个同学,到底替她辩白争吵过多少次,受了多少委屈。 她自己受点委屈,被污蔑几句,都能忍受,但是…… 这样想着,有些想法开始加速转变,新的念头跃跃欲试地想要占据主动。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来到通向学校大门的那条唯一的大路。 康雅绿偏头看了眼方海平,“你先?” 最近她一直同方海平、姚小霜他们刻意保持距离,所以还是习惯性地问了句。 方海平干脆利落地一摇头,表示不需要,他要和康雅绿一起走。 “好。”破天荒地,康雅绿没有坚持,一改这几天的疏远状态,反而微微一笑,挺胸抬头同方海平一起,迈上大好青年的上进步伐,向学校走去。 上学的时间,学生很多。有人认出康雅绿来,有人窃窃私语,也有人,高高兴兴地从后头狂奔过来,亲昵地挽上康雅绿的胳膊。 “康雅绿,早啊!”跑上来的是姚小霜,一旁还跟着那几个往日里和她们关系不错的伙伴。 “嗯,早!” 康雅绿笑着回应,脸上的笑容和晨光一样灿烂。 方海平看着重新露出微笑的康雅绿,再看看姚小霜他们,也觉得心里头暖烘烘。 等到教室,在座位上坐下,他回想起在路上康雅绿对他说的话。 那会,他想问康雅绿在巷子里说的是不是真的,想知道康雅绿是不是真要嫁给那个汉京的公子哥……但他不大好意思明问,只含含糊糊问康雅绿,她先前同宋杨他们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他记得,他问完,康雅绿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就那样打量在他身上,差点瞧得他不自在。 好在不过片刻,康雅绿便挪开目光看向前路,笑着回答说,她说的话有真有假。 真的内容,是汉京确实有一个她喜欢的人。 方海平其实有点震惊,她居然承认得坦坦荡荡,不像别的女孩那样会有点扭捏遮掩。 康雅绿还说,至于什么公子哥,什么家世背景很厉害,什么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极其护短那都是假的。她说,她喜欢的那个人很好,性格温和,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 方海平能感觉得到,当康雅绿提起“那个人”的时候,是充满欢喜的,连语气都跟着变得温柔起来。 那种发自内心的欢欣,蹿入他耳中,他心里头掀起风浪,让他觉得有点疼、有点闷、有点苦、有点涩、有点酸,还有点喘不过气。 “那你想考到汉京去,就是因为他吗?”方海平记得沉默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这样问道。 “是也不是,不管有没有遇到他,我都会想要考一个好大学。因为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高考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一个甚至可以改变人生命运的机会,所以我必须要努力。但如果没有遇到他,我未必会一门心思想要考京大,因为他在那,我才会鼓足勇气不知天高地厚地把京大定为目标。” 康雅绿说这些的时候,表情逐渐认真起来。 “我有时候会想,无论我们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都应该做更好的自己。因为如果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我们一定希望自己可以配得上他;如果,还没有遇到那个喜欢的人,更应该成为更好的自己,因为当你闪光的时候,才会更容易让那个对的人看到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海平觉得,这一段话好像是康雅绿特意说给他听的。 “我希望,你也可以好好珍惜这个宝贵的机会,考上一个好大学,然后去认识你真正喜欢也喜欢你的人!” 第106章 有意 康雅绿说的这些话,当然不是无心的。 谁让方海平表现得那么明显,即便是康雅绿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炽热情思。 可偏偏方海平不曾明说,也没有任何过分举动,搞得康雅绿反而有些被动,不好主动去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她还多少有些顾虑:万一万一方海平有那么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没这种想法,是她自作多情误解了怎么办? 直接挑明拒绝不妥,可放任不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也做不到。 因为方海平和姚小霜几个,是真的对她不错,她打心眼里珍惜这几个小伙伴。 情谊需要珍惜,朋友,哪怕只是彼此陪伴一段旅程的朋友,她也希望对方可以走得更好。 何况,她是那样清楚不久后的高考对于大多数年轻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不希望方海平因为一些根本不会有结果的情绪,影响到高考。 尤其是今天方海平还因着她的缘故,和别人打了一架,投桃报李大约也是应该的。 因此,她特意强行借机说了那些意有所指的话,虽然有点文绉绉酸溜溜,还稍微有点点隐晦,她还是希望方海平能听出其中含义,最好还能听进去一点。 人这一辈子,谁也没办法左右别人的人生,但一丝善念,一点小事,还是可以一做。 至少此刻的康雅绿如此认为。 这一点点小事顺手做了,还有其他小事,需要专门腾出时间去搞定。 比如,发生在她身上的谣言这事。 她已经决定,要快准狠地把这事解决一下。 这不,课间零碎时间,她都用来琢磨这事了,连去上厕所的路上,都在想。 因为想得太过出神,一不小心踩了别人一脚。 “哎呦,对不起同学!”反应过来,她连忙道歉。等抬头看到对方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敌意迎面扑来。 就是敌意,康雅绿没有用错形容词,绝对比普通的不快,要带有更多攻击性的厌恶。 “对不起啊。”饶是如此,因为觉得是自己有错在先,她还是再次道了歉。 而对面女生的同伴已经围了过来,看清楚道歉的人是康雅绿后,有人开始阴阳怪气。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一瞬,被康雅绿踩到的女孩,却忽然特别友善地表示没关系,更放低身段也向康雅绿说了抱歉,说她也有错。 表情、态度全部来了个急刹车般的大转弯,根本像是换了个人。 康雅绿心中觉得奇怪,但课间时间实在有限,既然对方不再纠缠,她立马选择屁颠屁颠朝厕所狂奔。 那边,迟迟不见她人影的姚小霜可是已经跑出来找她了。 至于身后某些人的议论嘛,她权当自己啥都没听见。 只不过,当做没听见也只是当做,这不,被她踩了脚的女生说的每一句话,都那样清晰地飘进她耳朵里。 这女生非但没说她坏话,居然还异常善解人意地让其他同学不要谈论未经证实的传言。 就是……那些话起的效果……对康雅绿来讲似乎完完全全是反效果。 另外,在下一个课间,康雅绿居然瞧见早上打了方海平鼻子的宋杨,跟一头欢快的小狗似的,正高高兴兴朝对他招手的人跑去。 好巧不巧,那个对宋杨招手的女生,正是上一节课课间,被她踩了脚的女孩。 “小霜,那个女生你认识吗?就是站在宋杨对面,梳俩麻花辫,还挺好看的那个。” “她你都不认识?你们一起去过老师办公室啊。她是一班的学习委员,叫池薇,人好,善良,乐于助人,组织能力强,学习也挺好的,上学期你没来之前,她考过第一呢!” “噢。”康雅绿点点头,默念着这个名字,“池薇……”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莫名觉得,自己的谣传似乎同这个女生有关。 没有什么理由,这个念头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脑海,野蛮生长,很快占据了绝对上风。 “池薇,宋杨……”康雅绿又将这两个名字默念一遍,指尖轻轻叩击桌面,“池薇,宋杨……” 因为这天是周六,只上半天的课,住在学校的孩子,有的一下课就狂奔到宿舍,装好东西准备回家。 但和姚小霜、方海平往日里玩的几个还比较好的住宿生却都留在教室里,没有要马上回家的意思,康雅绿也在。 这些人不算太多,加起来大概也就十个左右。 如果说他们有什么共同点,大概就是都向康雅绿请教过题目,在关于康雅绿的谣言喧嚣尘上时,都曾或多或少替康雅绿辩驳过。 用康雅绿的话说,算是自己人。 他们在确定周围没人后,聚在教室的角落,偷偷开了个小会。 时间不算太长,过程中大家伙不断点头,最后更是一个接一个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 “那成,我在这先谢谢大家伙了!别的不多说,高考前,你们有啥问题尽管找我,只要我会一定包教包会,不会的也保证一起学会搞懂。还有,这是我这周整理出来的重点,分成了几个部分,你们拿去看。事情要帮我办,学习也还是要抓!” “成嘞,放心吧!” “我要这份。你只管等好消息吧,别的事我不行,打听消息这事,我一准能做好。不怕你笑话,他们几个,早就偷偷摸摸想做点啥了。” “对,我们肯定尽力去做。人多力量大,这点事不难办的!” “明天见!” “好,明天下午见!” 顺利地达成一致后,这十来个人按照家的方位自动分成几个小队伍,分散而去。 初春,风还沾染寒意,嫩绿的枝丫正暗暗蓄力,时刻准备瞧准时机吐露勃勃生机,为春天添一抹色彩。 正午的太阳,闪耀着博爱的光芒,照耀着一切。 康雅绿抬头瞧了瞧那大大的太阳,她想,有些阴暗的角落,或许见一见光也不错。 走在她身边的姚小霜,似乎比她更兴奋。 “康雅绿,说实话,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和觉悟,我很欣慰啊。因为缩头乌龟是当不得的!你是不知道,先前你一直保持沉默,还非得和我们保持距离的时候,那我们出去吵个架,都要被人嘲笑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哎呦,可真是差点把我气死。好在,你现在终于想通了,还这么有条理做了安排,非常好,非常好啊!组织看好你!” 第107章 回村 康雅绿看着姚小霜一副极其欣慰模样,又瞧了眼那只拍在她肩膀上的小胖手,忍不住扬起嘴角。 “别高兴太早,要是敌人隐藏得很深。我们未必能找到人!我这只是挣扎一下而已。如果行动后没结果,还得逆来顺受。” 不过,为了你们,我会好好地挣扎一下,就算真找不到是谁在造谣不能让这个人出来澄清或者闭嘴,也会尽量想办法平息这场风波。 至少,我得让你们几个在接下来的两个多月专心读书,好好冲刺。康雅绿心想。 “哎呀,肯定没问题!你就放心吧。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姚小霜却乐观得很,想来是这一段时间,她实在憋屈得厉害。 在拜托同学们帮忙去做一些必要的调查同时,康雅绿自己也没闲着。 整理好要做的几张试卷后,她起身去往大姐单位,打算同大姐知会一声,亲自回一趟河西村。 原本她以为回村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谁想大姐一听说她要回去,反应竟然很大。 不得已,康雅绿只能尽量轻描淡写将再学校里发生的事,大致同大姐讲述一遍。 毕竟,这是真实的、也是合理的因由。 等说完,她才知道,原来那谣言居然已经传到了大姐和大姐夫耳中。 “你这丫头,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不同家里说一声,就自己死扛啊?你不知道我多担心,都怕你憋坏了,憋傻了!” 虽然大姐嘴上满是责备,但康雅绿感受到的全然是关心和爱。 而且,她还得知大姐和大姐夫也在侧面打听,想要搞清楚这谣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大哥呢,一放假就已经杀回河西村,想试试看能不能打听出点什么来,甚至是弄清楚造谣的始作俑者是哪个。 好像是她大姐和大哥都认为,这流言八层又是从村里传出来的。 这倒是同康雅绿本身的想法不谋而合。 在安慰了大姐一通,并保证自己不会乱来,以后遇到任何问题都会第一时间同家里通气之后,康雅绿才终于被放行。 等康雅绿回到河西的时候,日头已经开始西落。 因着天气还不暖和,农耕工作尚未开始,村头老榆树下的据点,也还没有重新变得热闹。 康雅绿想要从那获取信息,当然没戏。 她想了想,没有回家,而是先往兽医站走去。 她打算先问问老康,最近村里或者乡里有没有哪户人家有婚丧嫁娶的大事。 一般有大事人才容易聚集,也容易谈起各种八卦。 康雅绿总觉得,以她的咖位,不至于有人专门为了她特意去问询,或者特意跑一趟,找人传播那些并不怎么劲爆的事迹。 所以,从大事入手,是一个切入点。 当然,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比如就是有人那么无聊,比如就是有人和家里亲戚偶然碰上,偶然提起她来,兴之所至一个刻意问一个乐意作答,而后作答者或者提问者还费尽心思编排矫饰的一番。 如果是这种情况,想要追根溯源,难度怕是颇大,只能再努力动动脑子想应对之法。 “我魅力有那么大么?”路上,康雅绿默默问自己,旋即坚定地一摇头。 她对自我的定位和认知,还是客观的,“而且,先前闹过那么两场,村里人应该都知道我不是人人可欺的大包子,最起码我兄长姐姐们还护着我呢。” 等她踏进兽医站的时候,老康方才给一头牛治好了病。 这头牛刚好是李金花、银花姐妹俩家里头养的。 这会金花、银花的爸妈,正高高兴兴感谢老康,夸他医术高明呢。 瞧见康雅绿回来,顺道也把她好一顿夸赞,从模样标致夸到聪明伶俐,从头夸到脚,用词虽然质朴却胜在热情洋溢。 等说起康雅绿正在镇上念高二的事,金花银花的妈先说自家闺女不是读书的料,又说起姑娘家迟早要嫁人,找个好婆家重要。 被老李推了下胳膊,才又说起他们家有个不算太近也不十分远的龚姓亲戚,说那家的老小也在镇里高中念书,比康雅绿小一届,正读高一。 还说,这小男孩很是厉害,从小脑袋瓜就好使,算个数啥的都不用笔,算得又快又准。家里头都盼着他明年能考上大学光宗耀祖呢。 康雅绿听到这,只觉得眼前一亮。 十分乖巧地配合着应和几句,还巧妙地把金花、印花姐妹俩也真诚地夸赞一番,末了悄咪咪地问出了关键问题——这姓龚的到底叫啥。 “龚震,都说这个震字有讲究,这孩子将来肯定能有大作为!” “嗯,雷霆万钧,确实是好名字。古时候,这字还同太子有关呢!可是个厉害的好名字!” 震,在八卦里代表雷,常常代表长子,确实非常重要。 但是,等金花银花的爸妈离开后,康雅绿想,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撑得起一个“震”字。 若是心术不正,误入歧途,走上旁门左道,搞不好最后先把自己给震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听到龚震这个名字的一刻,康雅绿已经凭直觉,给这个她其实毫无印象的学弟定了罪。 便连带着,觉得这个名字,小学弟怕是配不上。 一旁的老康瞥她一眼,没说什么,康雅绿却觉得好像自己心里的小九九都被瞧了个干净,于是赶忙收敛起小表情,现出一副乖巧模样来。 “小心思别太多,一寸光阴一寸金,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学习。”老康沉着脸叮嘱一句。 “嗯,明白!”康雅绿连连重重点头,表示出十足的认同来。 说完抱起书包,就想往家逃。 却又被老康叫住,让她去里屋看书,因为炉子还没熄,屋里有一股热乎气。 康雅绿知道,这是怕她回家冻到。这个点大哥和二哥应该都不在家,到家了她还得自己点火烧炕。 但她着急回家,其实是想在晚饭前顺道去邻居刘婶子家转一圈,看看能不能套点有用的情报出来。 毕竟刘婶子可是村里搜集情报的一枚好手。 可既然老康发了话,她思虑片刻,还是选择乖乖留下,乖乖进屋,乖乖掏出卷子,乖乖地做起题来。 直到夕阳余晖尽落,暮色降临,她才屁颠屁颠跟在老康身后,走上熟悉的乡小路回了家。 家里头,二哥和大哥已把火生好,火炕和墙都冒着热乎气。 等吃过饭,康雅绿瞧了眼墙上的钟,再瞥一眼外头漆黑的天,认命地回了自己那小屋,打开书包,掏出书本…… 今儿实在是晚了,她不好再去别人家打扰,继续打探的活计只能明儿一早再说。 她才刚刚把书本摊开,正经坐好,房门却被敲响。 第108章 气色 大哥二哥先后挤进屋,再小心翼翼把门仔细关好。 然后,两个人四只眼睛,齐刷刷看向康雅绿。 在大哥和二哥充满关切的注视下,康雅绿非常自觉地,又将同大姐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并再三表示这一切并没有造成自己的困扰,她也完全能够妥善解决。 在车轱辘话反复说过几次后,大哥二哥终于表示暂时放下心来。 旋即,迅速进入下一主题,给康雅绿带来了有用的消息。 原来,大哥二哥知道她的事后可没闲着,大哥找了自己的几个朋友,二哥则主要靠他师傅一家(主要是师傅老婆和儿媳妇的力量),还真查到了点东西。 总结下来,就是隔壁村有户人口兴旺的老吴家,上周是他们家老太太的葬礼,所以呼呼啦啦回去了不少人。 这其中呢,就有康雅绿的老熟人王靖娴,另外还有几个康雅绿镇上高中的校友,其中包含龚震。 大致听下来,康雅绿敏锐地注意到隔壁班一个女同学——伍秀梅。 因为就她二哥提供的线索看,只有这姑娘同王靖娴沾亲带故扯上关系。 如果是王靖娴挑唆,伍秀梅造谣,这在康雅绿看来在逻辑上完全说得通。 只不过,她仍旧莫名觉得,那个龚震,还有学校里的宋杨和池薇,同谣言脱离不了干系。 现在重点人物确定了,她甚至不需要完全查明真相,只要想办法让真正做错事的人出来澄清,把影响降到最低就好。 如果做错事的人不肯呢?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小妹,这事吧,八成是那王靖娴搞出来的,搞不好是那个姚杏来阴魂不散,指使她弄这么一出恶心人。要我说,干脆明儿我和老二直接去他们家,找王靖娴她男人谈谈,让婆家好好管教管教她,再请她去你们学校正式道个歉,你觉得怎么样?” 康明和嘴上说的客气,一口一个“谈谈”、“请”,但他的动作表情全然不是谈谈的意思,那气场简直同他名字里的“和”字没半点相符。 “大哥,咱们做人做事要讲道理,要有理有据,不然人家要是反咬一口说咱们污蔑人呢?再说,你这撸胳膊挽袖子,是要干啥?咱得给小妹树立好榜样。”要动手也不能让小妹知晓不是! “哎呀,小妹都多大了,啥不明白。有些人就没办法讲道理,能讲道理的人他压根也干不出这种烂屁股的事儿来!我还是那意思,就直接硬钢。 我可以打包票,这事十有八九就是那姓王的搞出来的。他们家媳妇做出来这种事,我只让她道个歉已经很可以了。 再说,就王靖娴她男人那性格,人口又简单,闹不起来。何况这事又本就是那个王靖娴理亏,我觉得直接上门挺好的,小妹你觉得呢?” 许是见康明诚一脸不赞同的模样,康明和干脆直接询问康雅绿的意思。 “我觉得啊,你们说的都对,但首先得确定这事确实是王靖娴干的,不能诬赖好人; 其次,其实她道不道歉,对消除学校里头的影响不大,我是想着你们都帮我找出学校里有嫌疑的人了,那我还是尽量从他们身上入手,先把影响降到最低再说。 学业重要,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要什么公平,就是想清净清净,能更好的学习。” 康雅绿这话的意思也很明白,实质上是不支持大哥康明和直找上门去。 见她这样说,康明和没再坚持。 康明诚也对康雅绿的见解表达了赞同。 又聊上几句,二人以不打扰康雅绿学习为借口,一齐退出房门。 康明和:小妹说的对,学习重要。我明天就去找上门去,让他们好好管管自家媳妇,不然我就亲自动手了。 康明诚:小妹说的对,既然这个王靖娴总挑事,明天我得同师傅一家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做才能让她好好消停下来,婶子好像对这些事挺擅长。 兄弟俩还都萌发出想要一起去镇上,到康雅绿学校看一看给她撑腰的想法。 就这么一个妹妹,他们可不舍得眼瞧着自家宝贝在学校里头受欺负。 屋里,等两位兄长关上房门,康雅绿转了下手中的笔,对于接下来要怎么做,她已经有了大概思路。 在她看来,无论造谣的人是龚震还是伍秀梅,都不过是稚嫩的学生,对付起来应该不难。 至于王靖娴嘛,等到高考完腾出时间再说,很多事不急于一时。 康雅绿很是清楚地知道并谨记,自己眼下的主要任务,也是首要任务有且只有一个——好好复习,争取高考考出好成绩,入读京大;最起码也要考上大学。 而之所以愿意专门花时间来处理谣传这件事,是了为自己,也为了心中那一点给了她温暖的情谊。 至于王靖娴……又影响不到那些可爱的小伙伴,哪里配占用高考前如此宝贵的时间呢! 这样想着,康雅绿顺手翻开数学书,决定做两道题,来进一步平复心绪,以便呆会进入更好的复习状态。 夜深,灯灭,会周公; 天亮,光洒,迎接新一天。 那么巧地,本来不欲同王靖娴纠缠的康雅绿,居然那么巧合在去找刘婶子的路上,迎面碰上了王靖娴。 三四人宽的大路,王靖娴不走左边,也不走右边,偏偏往康雅绿面前撞。 康雅绿只能停下,迎上王靖娴一直盯着她瞧的目光。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不大好受吧!”王靖娴先昂起下巴开了口,颇有几分颐指气使的嚣张。 康雅绿对王靖娴的这种行为是不大理解的,在她看来做了坏事,就该悄咪咪地享受成果,非要闹到人家面前,这无疑是不打自招。 除非有更强的后手,是要刻意激怒对方,那才可以另说。 她很是认真地看向王靖娴,那一张要强的脸,依旧写满要强,只不过气色好像比之于先前差了不少。 原来那种健康甚至有几分健壮的力量感,好像被某种气息所融化,取而代之的是单纯靠精神气强行支撑的执拗。 “我挺好的。为什么你觉得我会不好受呢?”观察之余,康雅绿还是缓缓答了一句。 迎来对方的一声嘲笑。 “被人那样议论肯定不好受吧?你用不着死鸭子嘴硬!” 王靖娴再次开口,康雅绿则继续特别认真地瞧着她。 看了半晌,在王靖娴“你看什么看”的质问声中,康雅绿才最终收回自己的目光。她觉得最近王靖娴,肯定过的不幸福。 “你气色不大好。”康雅绿非常认真地说道。 第109章 无味 岂料这一句,竟像是踩到了王靖娴的尾巴,惹得她急到跳脚,指着康雅绿坏接连吐露出各种近乎于咒骂的语句来。 声音之尖,语速之快,持续之久,情绪之激动,实在是不得了。 直惹得附近人家的狗接连狂吠起来,陆续有人冒出头来朝她们看过来。 眼看着王靖娴已然变成一个老了好几岁又气急败坏的女人,康雅绿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起来,似乎她连想从王靖娴身上搞清楚谣传原因的欲望都丧失掉了。 “你说的对,我过得不好,很受留言困扰,其实特别想找你算账。”康雅绿说着,皮球泄气似的吐出一口浊气。 此刻,她是真觉得,随王靖娴怎么说、怎么想都罢了,只要王靖娴觉得高兴,就那样吧。 因为这个女人的眼神、表情,甚至脸色,都分明在昭示她过得很不幸福。 几乎让人丧失掉任何同她争辩的想法和欲望。 康雅绿不欲纠缠,主动往旁边挪了一下,让出路来,打算离开。 奈何,步子才迈开,胳膊就又被王靖娴一把拽住。 “康雅绿,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康雅绿叹一口气,“就是和你猜测的一样,我确实过得不好,很不如意,所以不敢面对你。有人瞧热闹呢,你还要在村里工作生活,闹大了不好。” 后头这句,康雅绿说得真心实意。 岂料,王靖娴还是不肯撒手,更冷哼一声。 “看就看呗,反正我已经结婚了,不像你还是没嫁人的大姑娘,名声重要得很。闹开了,闹大了,更吃亏没脸的也是你!” 康雅绿无奈地吐出一口浊气,她是真没想到王靖娴会说出这种话来。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再同这样的王靖娴扯上半点关系,可偏偏又有些话她还是想要说出口。 “王靖娴,难道结了婚的人就不算女人、不算人了吗?结了婚就可以不要脸面了? 一个人要不要名声,不是应该她想不想要在不在乎,和结没结婚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一个东西让人感到不快乐,不代表这个东西会让所有人不快乐。让人痛苦的东西,我觉得或许应该清理它。 名声、脸面、形象都重要,但内心是痛苦还是快乐不重要吗?” “你胡扯些什么!” 康雅绿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完全出乎王靖娴的预料,她下意识地瞪大双眼,以近乎质问的语气问道。 “结婚、离婚都是个人选择,痛苦到一定程度离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终,康雅绿权衡片刻,到底说出这样一句。 她觉得,自己这话确实说得真心,而且已经尽量保持克制,注意措辞了。 显然王靖娴结婚之后,状态不好。 但不知是不是“离婚”两个字刺痛了王靖娴的心,又或者像很多人认为的一样,王靖娴觉得“离婚”是一种巨大的耻辱,进而认为康雅绿这是在对她进行诅咒…… 总之回过神来的王靖娴,指着已经走出几米远的康雅绿,质问她到底是何居心! “你就当我被你搞得太惨,所以口不择言想要报复吧。要是你高兴,觉得是我觊觎你丈夫也行,你高兴就好。” 康雅绿丢下这样一句,头也不回决绝大步走掉。 明明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风都带上了一丝初春的柔和,可她却觉得一切都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她也并非十分同情王靖娴,只是觉得王靖娴也好,王靖娴一手策划出来的谣言也罢,都显得有些幼稚和荒谬。 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而她,不想被拖进这种荒谬和幼稚之中。 甚至于有那么一刻,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想要找出真相、平息谣言的举动,有意义和必要吗? 要不是已经同姚小霜他们商量好,哥哥姐姐们也都已经知晓此事并且在行动,在这一霎,她真想继续装死。 好在,等吃过午饭,当食物的热量温暖了胃,她整个人重新恢复了该有的活力。 郑重拒绝二哥也想要去镇里帮她撑腰查询的提议后,康雅绿坐在大哥的自行车后座,往镇里赶去。 临走前去和老康打招呼的时候,一直像是对这些事毫不知情的老康很是随意地瞧了康雅绿一眼,告诉她要沉住气,别被细枝末节扰乱了心神。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坚定地朝目标前进,这样的人才会取得成功。记住了吗?” 康雅绿细细品着这句话,觉得老康说得特别对。 想起老康曾经说过的那句“哪个有本事的人,没被人讲究过”,也很是有点意思。 但当时老康说这句话的语境和目的,可就要另说了。 关于老康隐晦提及的那件事,康雅绿想着,要是她如愿考上京大,在去报到前,有些话她是一定要同老康说上一说的。 不管老康爱不爱听,听完之后会不会觉得被冒犯到,她都要说。 反正说完就去报道,老康再生气也打不着她。等分别几个月,她再回家,那还不是招人稀罕的老幺嘛。 至于现在,等和小伙伴一起把眼前的问题解决,她肯定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复习,向京大冲刺。 等兄妹二人到了镇上,康明和没有直接回厂里,而是陪着康雅绿一起去了大姐家里,并且将已知信息讲述一遍。 康雅柔夫妻俩也听得认真,还不时提问,三个人有商有量的。 坐在一旁的康雅绿看了眼墙上的表,又看一眼墙上的表,终于成功提出自己要出门一趟,借口是要去同学那取一份习题。 似乎大姐大姐夫还有她大哥也有事情要商量,三个人经过短暂的眼神交流,一致决定痛快将她放行。 不过大姐在送她出门时,还是详细问了她要去哪儿,大概见谁,需要多久,又叮嘱她注意安全别回来太晚,晚上会做好吃的,这才当真让她离开。 跨出大门的康雅绿想,自家大姐不愧是自家大姐,放下“又好吃的”这一句,她铁定会按时回家! 出了门的康雅绿,去找的人当然是姚小霜他们。 第110章 跑啥 按照约定,她回家打探情况的时候,姚小霜、方海平他们那边应该也有部分收获。 现在就是要碰个头,汇总一下,再制定下一步计划。 当然,康雅绿也带了自己总结好的习题给大家伙。事情要做,习也要学,两样都要抓嘛。 等碰了头,康雅绿才发觉,自己这几个小伙伴不是一般的给力。 原来这短短的一天时间,这帮家伙居然一个一个人找过去,最后发现谣言的主要散播者就是以宋杨为首的小团伙。 也有极个别女生说,自己最初是从伍秀梅那听到的消息。 至于康雅绿提起的龚震,倒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在小伙伴们的问询调查中现出一丁点的痕迹。 “那伍秀梅和宋杨有什么关系吗?”康雅绿听完小伙伴们的消息汇总,提出了这个疑问。 她总觉得从伍秀梅一下子跳跃到宋杨,有些不符合逻辑,像是他们忽略了中间的某一个重要环节。 虽然这人世间不乏无聊之人,但宋杨宣传得这么卖力,实在像是有某种驱动。 “他们俩好像没 啥关系,伍秀梅挺安静的,有点内向,平常话不多,没啥突出的地方。一般都是和女生玩,挺少和男生讲话的。” “嗯,是,而且她和宋杨基本没啥交集,伍秀梅住校,宋杨是走读。亲戚关系据我所知,也没有。” “宋杨基本和男生混在一起的时间多,女生的话……”说话的人,似乎在琢磨,宋杨有没有和哪个女生关系不错。 康雅绿听着这些,习惯性地咬了下嘴唇。 “那有没有谁,同伍秀梅和宋杨的关系都还不错呢?或者,你们知不知道有谁特别讨厌我?”康雅绿再次发问。 她来学校时间短,又将绝大多数心思都用在学习上,对接触少或者不相干的人实在没太多了解。 不夸张地说,到现在还有些人她连名都叫不出来。 此刻,大家都顺着她的思路琢磨起来,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线索。 “好像没有这样一号人,讲实话伍秀梅好像也没有特别好的朋友,和同学关系就那样。至于宋杨,能和他说上话的女生,好像也就池薇了。但是池薇……” 姚小霜总结似的说道,言外之意是池薇摆明一个好学生,好女孩,应该不会在背地里做什么。 岂料她的话,却让康雅绿觉得眼前一亮。 池薇!康雅绿想,她怎么忽略了这么一个名字呢。 康雅绿对这个人可是印象十分深刻,那天撞到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一股浓重的莫名敌意。 几乎是一瞬间,她已经在逻辑上将伍秀梅、池薇和宋杨三个人合理地联系再一起。 伍秀梅受了王靖娴的指使散播谣言,然后被池薇知晓,池薇再因为某种极度不喜她的原因,通过某种方式授意宋杨进行大范围传播。 以宋杨那卖命的劲头来看,十分像一个陷入青春情网的傻子,八成还是单恋。 也就是说,宋杨应该喜欢池薇。 至于池薇这么做的缘故嘛…… “可是池薇有什么理由从中挑拨,煽风点火吗?”在康雅绿继续往下联想的时候,他们中一位心思单纯的女生,非常自然又直白地发出了疑问。 这问题落地,康雅绿不由自主瞧了方海平一眼。 在她看来,上次宋杨能那么舍得下手,搞不好就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被冷不丁瞧一眼的方海平,先是不解地看回来,随即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连连摇头。 “可和我没关系啊!宋杨那小子,可能确实是情窦初开,但这事真和我没关系,你们可别胡乱联想。”方海平忙不迭表态,十分想要马上撇清关系。 “你这话说的,好像人家池薇对你有什么特别情谊似的!” “没没没,可是不敢高攀,不敢高攀。”方海平恨不能捂上说话同学的嘴,“其实咱们现在应该回归正题,想办法搞定伍秀梅和宋杨,这才能解决咱们要解决的问题!” 虽然,方海平说这话有转移话题的嫌疑,但不得不说,他说的也是客观事实。 康雅绿赞同方海平的提议,但依旧她认为池薇应该是一个说服宋杨的切入点,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切入点。 但切入点再好再重要也只是切入点,远没有伍秀梅和宋杨本身重要。 要说服这两个重量级人物,让他们做出合理的反应,才是眼下重中之重。 至于池薇,康雅绿笃定,她是个爱惜羽毛名声的人,这样的人往往不会亲自下水,明晃晃地构陷他人。 而且,如果如姚小霜所说,池薇当真成绩不错,那这个女生理应也非常珍惜高考这样的机会,必然会在接下来分外宝贵的时间里,拼命努力抓学习,而不会脑子犯抽做一些损人不利己同备考无关的龌龊事。 只不过,康雅绿的这个设定,是建立在池薇是正常理性人的基础上。 她忽略了一种情况,有些人因为嫉妒或者别的原因发起疯来,头脑是会发昏的。只要能看到别人倒霉,他们根本不会去想,自己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当然,在眼下,这些都不重要。 又向小伙伴们确定好一些关于伍秀梅和宋杨的基本信息后,康雅绿决定速战速决,现在就要去找这两位同学“谈谈心”。 能谈到他们痛哭流涕诚心道歉改过自新最好,要是不行,起码也要让这两位停止散步流言,保持难能可贵的沉默。 原本,康雅绿是打算单枪匹马在天黑前把这事给搞定。 但小伙伴们却坚持要陪她一起,说是要保证她的安全,并且还可以给她撑一撑场面,增添一份底气。 瞧着走起路来呼呼啦啦的同学们,康雅绿觉得,这不像是撑场面,倒像是去砸场子的。 日头偏西,夹杂着微微冷意的风,吹在少年们的脸上。 康雅绿看了看左边的同学,再看看右边的同学,还是觉得这么一大帮人呼呼啦啦……依旧真像是去挑事的。 可是怎么办,走在同学中间,她竟然感到……就……还挺幸福!有点傻,却简单又快乐。 快乐的康雅绿同学,就这样在打算先去往伍秀梅家的路上,遇到了没精打采的宋杨。 瞧见人,同学里头有个性子急的,指着宋杨大喝一声:“宋杨,他在这呢!” 这同学话音未落,已经和同伴一起激动地向宋杨冲了过去。 “哎,宋杨,你小子给我站住!” 他们身后,康雅绿无奈地扶额。 心道:就你们几个这兴奋得眼睛瞪大跟铜铃似的,我要是宋杨我也跑好吧。 “宋杨,我们就是有几句话和你说,真没别的事。”反应过来的方海平也追上去,想要好声好气说服宋杨。 结果,宋杨跑得更快了。 “卧槽,宋杨,你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跑啥啊!” 第111章 有戏 这天,暮色降临时,康雅绿还是单独同宋杨说上了话。 不是因为她和小伙伴终于“抓”到了宋杨,而是因为巧合。 巧在这宋杨的母亲,是康雅绿大姐夫家三舅姥爷隔壁邻居的二女儿,刚好有事求她大姐和大姐夫。 在天蒙蒙黑时,宋杨陪着他的母亲,来到了康雅绿大姐家。 四目相对的一刻,康雅绿和宋杨都惊呆了。 虽然都是惊呆,惊呆和惊呆可又不大一样。 对宋杨而言,惊吓的成分更多。 甚至于,刹那间他本能地抬腿,想要逃跑。 要不是理性尚存,真跑了没法同母亲交代,他可能真跑了。 对康雅绿而言,明显是经惊喜更多,颇有一点“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 甚至于,刹那间她不由自主想笑。 唯有低下头去,尝试调整心情,努力将唇角的笑容尽数收敛。 等表情恢复正常,心态大约恢复平稳,她迅速抬起头来,在大姐姐夫和宋杨母亲面前,大方友好地表示,自己有几份很有用学习资料,愿意同宋杨同学分享。 她这提议才落地,立时赢得宋杨母亲的好一番赞扬,直称她是乐于帮助同学的好学生,并催促自家儿子,要满怀感激赶紧向人家康雅绿学习。 事已至此,不情不愿的宋杨,只能被动接招,勉勉强强跟在康雅绿身后,进了屋。 康雅绿特意没有关门,很认真严肃从书包里翻出一份姚小霜还回来的笔记,递给宋杨。 宋杨却不接,只管一脸警惕看着康雅绿。 “康雅绿,我告诉你,你别想耍什么花招,我是不会屈服的!”片刻后,宋杨压低声音,刻意恶狠狠对康雅绿说道。 康雅绿也不生气,把资料放在桌上。 “这份资料很实用,只要看了肯定有帮助。” 宋杨依旧一脸防备,很是骄傲地一昂脖子,表示他不稀罕。 “即便你觉得没有用,没准你的同学朋友很需要呢。比如池薇。” 康雅绿注意到,在“池薇”这个出现时,宋杨的表情明显发生变化。 “你想不想和池薇处对象。”康雅绿趁热追击,扔出一记重磅炸弹。 吓得宋杨差点上手捂她的嘴,在她躲开后,又连忙往外瞧,生怕被他妈听到。 “你别乱说!”宋杨眉头紧皱。 “你不想?那算了。说句实话,你要是什么都不做,指望有朝一日把池薇娶回家,等于天方夜谭。资料呢,还是不要?”康雅绿作势要将资料收起来。 宋杨犹豫片刻,最终伸出手来,表示他愿意勉强收下资料,给康雅绿个脸面。 康雅绿需要这“脸面”吗?非但不需要,而且不稀罕,但她没有反驳,而是大方地将学习资料往宋杨那边推了推,示意宋杨把东西拿走收好。 “你真的不喜欢池薇,不希望将来可以有机会娶她过门?”康雅绿又顶着一张异常真诚的脸,认真问道,“看来不想,那算了。多管闲事遭雷劈,怪没劲的。” 说完,她更是自顾自坐下,打开书本,心无旁骛复习起来,就好像旁边根本没有宋杨这么一个大活人似的。 宋杨捧着资料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很是尴尬。 良久,幽幽声音微微响起。 “康雅绿,你到底想让我做啥,你直说吧!” 康雅绿撂下手中的笔,偏头看向宋杨,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头很是有几分高兴——鱼,上钩了。 康雅绿提的要求并不苛刻,只有两点,第一条让宋杨停止散布谣言。 她说得很清楚且理直气壮,甭管宋杨说的那些东西是打哪儿听说的,都是她没做过的,所以她不希望宋杨再去宣扬那些无中生有且影响的不良的事。 第二点,她希望宋杨可以同方海平道歉,因为是他打了方海平。 打人本就该道歉,不然她不介意趁宋杨不备,叫上同学当真胖揍他一顿。 宋杨听完,并没有立时同意。 他那意思是,康雅绿要是条汉子,那敢做就要敢当,既然做得出就不要怕被别人说。 见宋杨是这样的反应,康雅绿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想想,要是池薇有一天被人传这样的谣言,你会怎么想,是什么心情?她又会不会难过?” “池薇她和你又不一样,她不是那样的人。”宋杨说得那样自然。 自然到在这一瞬间,康雅绿非常希望他这只大号舔狗,可以一无所有…… “嗯,但我可以发誓,你说的那些事,我要是做了,我不得好死孤独终老出门被雷劈高考考不中;但那些事我要是没做呢,你传了那些话你该怎么办,你敢发誓吗,不用太狠,就发誓你这一辈子都被池薇讨厌就行。敢吗?” 你既然咬定你说的那些事是我做的,你只是如实转述,让我敢作敢当,那你也发个誓呗? 康雅绿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就那样死死盯住宋杨,直让宋杨紧张地舔了嘴唇,咽下口水。 “那些事……你真没做过?一件都没做过?你没骗我?” “宋杨啊,我说得不客气点,你值得我骗吗?我的要求不高,你只要停止继续传谣,外加同方海平说声对不起就成。这要求很低了。而且,我说话算数,只要你做到,我一定会告诉你要怎么做,才能真正追上池薇。或者说,池薇喜欢什么样的人。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想想。” 宋杨听完,再次陷入短暂沉默。 “那我继续看书了,你自便。”说完,康雅绿是真的完全不再理他,认认真真埋头苦读。 宋杨看看认真学习的康雅绿,感觉自己那颗脑袋瓜有点乱。 好像有些无形的什么,在脑海里翻滚跳跃,使得他整个人不得宁静。 但那到底是什么,他又描摹不清。 沉默片刻,他倒退出去,帮康雅绿把房门关上。 听到关门声,康雅绿的笔尖一顿,两秒后,她看向门口的方向。 她有把握,宋杨一定会再找她,而且不仅会停止传谣,还会帮她澄清。 因为,现在看来,宋杨这个傻情痴良心未泯,又有痴情的大弱点,想让他做点什么,实在是不难。 但康雅绿想要的不多,只要宋杨能做到她说的那两条,她就觉得足够。 毕竟,宋杨的妈妈可是她大姐夫家三舅姥爷邻居的女儿嘛,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第112章 难办 相比之下,让康雅绿觉得头疼的反而是那个不声不响的伍秀梅。 下午,她已经在小伙伴们的陪同下,找到了这个姑娘,也单独谈了一会。 康雅绿确信,这姑娘在后来已经相信她是无辜的,绝然不是王靖娴口中的那种人,可她却拒绝道歉,也没有做出任何表态,保证她不会再继续散步那些谣言。 那种感觉,有点像是康雅绿曾经狠狠地得罪过她,又或者她有什么顾虑,所以宁死也不想帮康雅绿说任何一句好话。 康雅绿想再多说几句,这姑娘就红了眼眶,也不说话,就开始噼里啪啦掉眼泪。 你要说她是装的吧,那眼泪来得真实,哭得着实悲戚,不像是做戏。 倒不是康雅绿瞧不起伍秀梅,她是真觉得,这姑娘做不来演戏演得如此逼真。 最后,不得已,康雅绿只能打住,还莫名其妙道了歉。 毕竟,弄哭了人家姑娘,她觉得不好意思。 等她从伍秀梅家出来,小伙伴们立马围上,问她结果如何。 当听她边摇头边大致讲述了事情经过,小伙伴们一部分想要批评她,一部分想要冲进去强行找伍秀梅理论。 康雅绿虚心认错,坚决拦住想要找伍秀梅理论的小伙伴。 “再议再议,咱们要从长计议。这伍秀梅确实挺内向的,性子还挺倔强,而且在家里好像不是特别受宠,咱们现在把话说得太重,或者闹得太僵,我怕她未必你能承受。” 康雅绿这话说得还有点保守了,照伍秀梅表达出来的意思,她在家何止是不受宠而是不受待见。 再加上,伍秀梅确实不善言辞,康雅绿也怕把人家姑娘给逼急了不好。 她内心里暗暗希望,伍秀梅能够停止继续散播谣言,只要能做到这点就好,旁的她就不强求了。 万一……万一伍秀梅还真就不走寻常路,继续传播假话,那她再想办法。 “康雅绿,对待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待自己残酷。什么内向,什么倔强,什么不受宠,这些都不是她散播谣言的理由!她敢做怎么就不敢当。我去找她。”姚小霜却是不乐意了。 另外几个小伙伴,也持有同样看法。 康雅绿连忙将他们拦下,“我也是为了自己着想,这事又没有客观证据,人家要是想泼污水,你怎么自证清白都清白不了;我说是她的错,她要是不讲理,非得咬定她听到的都是真的呢?” 以王靖娴对她的态度,康雅绿可以肯定,王靖娴没准就曾经这么同伍秀梅说过。 “而且,她真的性子有点执拗,刚才哭得又特别厉害,我怕万一逼急了,人家再跳个河轻个生什么的,那咱们有理也变没理了,说不清的。更主要是不值得!我还有后招呢,你们信我,别急!” 可实际上,后招自然是没有的。 这会的康雅绿想着,有机会找到宋杨,先从宋杨做个突破。有个能张罗的,把这事给否了,事情会好办很多。 要是宋杨那边也吃瘪,无法搞定,她再想办法。 实在实在不行,她其实也考虑过……要不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比如捏造个什么半真半假的新谣言,奉送给“温暖”过她的主要人物。 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做这样的事。 小伙伴们最终被堪堪劝住,康雅绿最后,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她的问题——我有怎么得罪过伍秀梅吗? 我到底怎么她了吗?为什么我总还是感觉,她面对我的时候,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呢。康雅绿非常困惑地想道。 如今,夜幕降临,宋杨那边有了明显松动,让康雅绿松下一口气。 她也多少为自己先前将说服伍秀梅和宋杨的任务,看得太轻而感到汗颜。 无论对方是几岁孩童,是花季雨季的少年,还是精力充沛的青年,成熟富有经验的中年,还是体弱却经历多的老年,都还是不能轻敌,要尽量知己知彼对症下药,才能百战百胜攻无不克。 又过了一阵子,宋杨和他的母亲从家中离开。 忙着做题的康雅绿没有出去送行,等将人送走,倒是大姐和大姐夫敲了敲门,进屋找她。 他们还带给她一个消息,说是下午她姐夫和大哥,去了那个叫做“龚震”的同学家里。 据说龚震主动承认了错误,说是他明明看到了有一个妇女教唆伍秀梅,还给了她五块钱,让她编瞎话污蔑康雅绿,他却没有勇气站出来替康雅绿澄清,也没有向康雅绿说明实情,他一直感到很愧疚和抱歉。 他还说,如果康雅绿需要,他愿意帮忙作证,证明伍秀梅是收了别人的钱,刻意污蔑康雅绿的。 听完这个消息,康雅绿有点发懵。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龚震”她始终没有什么好印象。 她甚至想,这个龚震,为什么在被找上门的瞬间,就突然说了实话,表现得那么配合又积极?当真是因为良心发现,受不了内心的煎熬? 她直觉一定不是这样。 “大姐、姐夫,这个龚震,他们家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吗?” “也不算有什么关系,他妈是我们单位大集体的,他爸在小张他大姑手下工作。今天,其实也是小张找到的这个龚震。” 大姐夫似乎明白了康雅绿的意思,回答得很有针对性,“我和你大哥都觉得,这个龚震很有可能是顾及到父母的状况,所以才这么痛快承认错误,表达立场的。但不管原因是什么,都是件好事。” “对,明天我和你姐夫一起去趟你们学校,找你们老师谈一谈,现在事实挺清晰的,又有人证,事情说明白不难。等事情澄清一下,你呢也好尽快安心学习。” 康雅绿能感受到大姐和大姐夫对她的关心,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大对劲。 她很想再多争取一些时间,重新仔细梳理一下事情的脉络。 如果可以,她还希望同龚震谈一谈,看看能不能获取什么新的线索。 她不太想直接一锤定音,给伍秀梅盖上章…… 可迎上大姐和大姐夫关切的目光,任何拒绝的话,康雅绿又都说不出口。 第113章 转折 好在康雅绿的大姐和大姐夫,要下午才有时间去学校。康雅绿想着,她还有一个上午的时间,可以捋清事实或者做点什么。 虽然她一点都不喜欢伍秀梅,但她总觉得,要是真是有龚震出面作证,闹到老师那去,怕是伍秀梅不仅要公开的道歉,还要受到处分。 这种事,伍秀梅这种内向又固执的姑娘,未必能承受得住。 康雅绿这么想也不是她多善良,她是觉得万一这姑娘想不开,寻个死觅个活,到时候保不齐还要连累她。 高考在即,她不想再生发出什么事端来。 当然,说到底她或多或少也有那么点“圣母心”。 因为她自己曾经处在谣言中心,被人非议,她知道这种感觉实在算不得好受;尤其在乡下和小城镇,要是处理不好,那些议论有时能生生将面皮薄的人给压垮。 而伍秀梅瞧起来,就不像是能张罗事替自己扭转局面的人。 至于她家里,以康雅绿了解到的情况,事情要真发生,不打骂她已经很好,替她考虑撑腰几乎是不可能事件。 而且,马上就要高考,她太清楚这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这个年代的高考是一个多么重要的机会。 总之,这个时候,康雅绿是想要做点什么的。 但到底要怎么做,怎么把握分寸,怎么才能将事情处理得更好,她又似乎实在没脑子去想。 要知道,她还有好几页习题必须在今天按计划做完,实在没精力思考别的。 只能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强行收起,努力进入专心学习的状态。 很快全然投入到学习中的康雅绿没想到,第二天,事情的走向会那样出乎她的意料。 因为想要找伍秀梅再了解一下情况,她特意提早赶到学校,可当她去找伍秀梅的时候,却被告知有人先她一步把伍秀梅给叫走了。 康雅绿还特意问了一嘴,是不是男生叫伍秀梅出去的。 她琢磨着,没准是龚震那小子要做什么。 结果,伍秀梅的同学告诉她,是个高一的女生把伍秀梅叫出去的。 但去哪儿了做什么,她问的同学并不知晓。 无奈,康雅绿只能先回教室。 第一节课下课铃声一响,还没等她往一班教室冲,竟又被守在门外的李老师给叫到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康雅绿傻眼了。 哭得眼眶通红的伍秀梅,和一副好学生模样乖乖垂手而立的学弟龚震居然都在。 李老师大概说明一下情况后,龚震当先当着老师的面,主动给康雅绿深深鞠了一躬,表达了异常诚挚的歉意。 那种让人挑不出毛病的过份真诚,差点让康雅绿生发出一种龚震想把她送走的错觉。 龚震道歉的内容也很简单,说是他明明见到了有坏人勾结收买伍秀梅,要给康雅绿泼脏水,他却因为胆怯和顾及情分而没有早点站出来揭发那令人发指的阴谋。 这些日子,在康雅绿深陷谣言迫害时,他的身心备亦受煎熬,时至今日才鼓足勇气,向老师说明情况,得以当面向康雅绿道歉。 总之,龚震表现得完全就是一个知错能改,勇于直面自己弱点,万分真诚的好学生。 而伍秀梅,除了哭红了眼睛,嗫嚅着说出一句“对不起”后,倒是再无他话。 甚至于,康雅绿还在某个瞬间,从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一抹忌恨。 作为被道歉的对象,康雅绿迫于形势接受了道歉。 因为事情转折得稍微有些突然,她脑子有点懵,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是否还有其他选择。 老师还通知她,待会做课间操的时间,会安排伍秀梅当着全体师生的面做一个检讨。 伍秀梅本人,还会被记过。 康雅绿点点头,她原本想要的也不过说是事情被澄清,谣言不再肆意传播。 离开前,她又看了一眼伍秀梅,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 有一瞬间,她是想替伍秀梅说点什么的,可当被伍秀梅那一双哭红了的眼睛再次看一眼后,她打消了张口的念头。 伍秀梅眼神里不加掩饰的厌恶和敌意,让她不解,也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替这样一个人求情。 那一刹那,她脑子里甚至冒出一个奇怪念头——如果她当真替伍秀梅求情,会不会伍秀梅反而会觉得这种行为是一种侮辱。 迟疑片刻,康雅绿最终什么都没说,同老师打过招呼后,离开了办公室。 她刚走不久,龚震从身后追了上来。 一副乖巧模样,再次向她道了歉。更说了些否极泰来,如今沉冤得雪,康雅绿后头肯定会有好运气这般的话。 还祝愿康雅绿能够考到汉京,考到京大去。 康雅绿努力扯动嘴角,挤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微笑来。 不知道为啥,龚震明明表现得非常礼貌得体,她却总觉得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 甚至她暗暗想到:你倒是会见风使舵,能屈能伸,要是我家里人再厉害些,或者有些权势,都怕你把黑的说成白的去! 你这家伙真想道歉,受不住内心煎熬,却还能正正好好选在我家人找上门那天猛然良心发现?难不成咱们还缘分颇深! 巧舌如簧,大眼睛贼光四溢,信你的话,我就是有毛病。 “学姐,你一定能够考上京大的!”快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龚震更是十分乖巧又分外诚挚地,挥动拳头,一脸崇拜替康雅绿打气,“康学姐,加油!” 龚震说话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康雅绿确定班级里的同学是听到了。 虽然她在学校不曾刻意隐藏过自己想考京大这目标,但也不曾在任何时候高调提起过,如今倒是全班同学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再看龚震那一张脸,扬起的笑容似乎充满少年的真诚与友好。 不知为何,康雅绿反而觉得,这样一张笑脸,一点都不友好,而是欠扁得厉害。 “当然,我一定加油。你也一样。如果我能成功,你可以来向我取经。” 龚震一副好学生模样,康雅绿也笑得人畜无害。 “你现在就也有想考取京大的目标,比我更厉害!我们都加油!”康雅绿甚至还轻轻拍了拍龚震的肩膀,“不要因为你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就有所松懈。京大可不好考!” 语重心长地说完,深藏功与名,稳稳地进了教室。 她身后,龚震的笑僵在脸上,目光追随她的身影片刻,才继续走向自己的班级。 “唉,那个龚震也要考京大啊?这小子挺有抱负啊,胆真大!” “嗯,确实是个胆大心细,有抱负的好学弟啊。” 第114章 坏人 很快,就到大课间,做课间操之前,伍秀梅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做了检讨。 学校也宣布了对她的处罚。 一时间,一石激起千层浪,操场上的同学们……沸腾了。 有的兴奋,有的气愤,有的八卦,有的大声感叹,有的窃窃私语。 康雅绿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她还是很好奇,伍秀梅为什么在一夕之间彻底改变了说辞和态度。 是龚震吧?他到底同伍秀梅说了什么。 伍秀梅为什么那么配合王靖娴,她对我的敌意又来自哪儿呢? 康雅绿胡思乱想间,被姚小霜重重一掌拍在背上。 “康雅绿你可以啊,怎么说服她,让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我们还琢磨着怎么搞定她呢,没想到你自己偷偷摸摸给搞定了!”兴奋到跳脚的姚小霜趴在康雅绿耳边赞叹道。 一旁,方海平等人也都满脸喜色,充满好奇地看向康雅绿。 “没有,不是我。”一定是龚震那小子干的。 下午,康雅绿的大姐和大姐夫还是一起来了学校,同老师做了简单的交流。 事情,似乎就这样一锤定音,虽然也还有一点人议论康雅绿,但人数少得可怜,几乎不成气候。 许是因为龚震主动认错的影响,又陆续有同学向康雅绿表达了歉意。 至此,风向彻底转变。 苦恼的成为新的议论点的人,成了伍秀梅。 那天放学,她正好经过方海平和康雅绿等人身边,被发现的一刹那,她立时把头压得极低,像一条快速游走的蛇一样,蹭蹭蹭快步走过。 看到这样的伍秀梅,康雅绿想说点什么,甚至有冲动冲上前去,给她点鼓励,但最终她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说。 几天后,放学的康雅绿快到大姐家时,忽然看到了等在附近的宋杨。 “康雅绿,”宋杨见到她挠了挠头,“我来还你资料。谢谢你。” 吓一跳的康雅绿看清来人,才放下心来,接过自己的笔记。 宋杨却还不走。 “有事?” “就、之前对不起。” “嗯。”康雅绿应下,宋杨却还不走,“你想听‘没关系’,‘我不介意’还是什么?” “没有,就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好,这声对不起我收下了。” 宋杨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着急回家做题的康雅绿,有点不耐烦了。一急躁她偏偏更不想说那一句“没关系”。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或许宋杨不走,是想问怎么才能和池薇处对象? “你是不是想说池薇的事……” “是!池薇她,她一定是误会了,轻信了伍秀梅,才会对你有意见。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是这样的人。” 宋杨确实是要同康雅绿说欧冠与池薇的事,但和她所想大相径庭。 只不过,宋杨辩白着声音却越来越小,像是底气不足。 “噢,原来池薇对我有意见。我知道了。不过没关系,我不在意。” “不是,她没有,她没有对你有意见!” “重要吗?宋杨,池薇怎么看我,是主动还是被动轻信谣言,对我来说不重要。我怎么想,怎么看她,对她来说也不重要。所以……你明白我意思吧? 不过别的,我可以附赠几句,如果你想和她在一起的话,可以听听。 池薇不是会一辈子呆在通达的人,她有想法有野心,是肯定要飞到更大更广阔的地方看一看的。 默默守护无私奉献很好,而且是真诚的爱。但想要陪伴得更久,甚至成为那个唯一的存在,成为更优秀、更发光,可以同她站在同样舞台的人,也许才是更好的选择。 如果,能给爱的人,提供一个舞台,那或许更牛更厉害。 年轻人,加油吧!” 年轻人,要知道舔狗舔到最后,容易一无所有。在舔狗的道路上把自己舔成精英,好歹也不算白白辜负青春。看你运气吧! 康雅绿说完,潇洒地一挥手,只留给宋杨一个背着大书包的睿智背影。 等康雅绿的身影彻底消失,宋杨依旧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直到又有人经过他才离开。 同一天,同一时刻,在同一个通达镇,才同池薇分开不久的伍秀梅,一转身看到了龚震。 龚震正倚靠围墙,对着她笑,直笑得她不由自主后退两步。 “伍秀梅,人笨一点不可怕,又蠢又轻信于人,却是灾难了。” 伍秀梅又往后退一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住龚震,双唇紧闭没有吱声。 “你现在还听池薇的话,吃亏没够?” “池薇对我好,她不嫌弃我一直关心我。她比你强多了,她不会威胁我。” 龚震听闻冷笑一声,满是不屑地说道: “说你蠢,还真蠢。我是威胁你么,我只是陈述利害关系,而且哪一件事不是做得光明正大。池薇呢,蛊惑你,让你散步流言,如今又贴心帮你想了些出气的勾当是不是?” 不等伍秀梅开口,龚震又继续道: “事都是你做,谣言都是你传,最后真出了事,你被退学,被乡里人讲究,她池薇照样可以高考,照样漂漂亮亮地生活。 到时候你后悔了,想拉她下水都没门,因为你没证据,没把柄。 而更重要的是,你也不想想,你要是还敢针对康雅绿做什么蠢事,你猜到时候方海平会不会觉得你恶心得要死? 要是他知道是因为他,康雅绿才会被你造谣污蔑,你猜他会有多难过?” 伍秀梅原本想辩解,最后还是低下头去。 看起来,方海平似乎当真是她的软肋。 “我给你个建议,离那个王靖娴和池薇都远点,保平安。别总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给人当枪使。啊,还有,我会关注你的 ,要是让我知道你还要对康雅绿做什么……” 龚震没有把话说完,伍秀梅的脸已然白了。 “那、那你之前还鼓励我污蔑她!” “那是之前。”现在我改主意了,瞧一个人陷入无法摧毁她的流言蜚语中,哪有看她冲击一个不可能的目标有趣呢。 此时的龚震,大约还有六七成瞧热闹的心态,他不大相信康雅绿能考上京大。 那可是他都不敢想顶级学府。 夜色,逐渐浓重。 最终伍秀梅躲在被子里狠狠哭了一场后,并没有像池薇给她支招的那样,去从康雅绿那“讨一份公道”,而是一如从前一般,继续沉默起来。 任人议论,任池薇苦口婆心地指责她不勇敢、不争气。 偶尔她还是会偷偷地看向笑得满脸开心的方海平,常常出现在康雅绿周围的方海平。 她想,等毕了业,她和这个她喜欢的男生就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她还想,凭什么康雅绿都有在汉京的对象了,还让方海平、让龚震,让很多人都围着她,替她说话呢。 康雅绿真是一个坏女人,这真不公平。 第115章 劫道 康雅绿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都发生了什么,在关于她的流言逐渐平息时,她早已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拼上老命遨游呢。 没办法,谁让她的目标是京大,想考上京大,她不拼不行。 而时光,总是在人有重要的事情要完成时,显得那么不够用。 眼见时间哗啦啦啦如湍急大河水日夜奔流消逝,眼见高考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康雅绿愈发勤奋起来。 食量也随之渐长,好在家里给力,她的伙食数量同步上涨,质量爱明显提升,完全保证了体力充盈。 偶尔,她还会收到遥远地方周华彬托人带回,或者邮寄的“特别加餐”。 知识加餐以及营养加餐。 这期间,伍秀梅找过康雅绿两次,第一次是让同学帮忙传递的小纸条,第二次是让人带话,说她在学校角落单杠那等着,说是有话想同康雅绿说。 小纸条被忙到脚打后脑勺的康雅绿用来废物利用,当草稿纸解了一道小题; 而第二次的话,康雅绿根本就没听进去,她自然没意义赴约,也不知道在嫩绿枝芽终于吐露的春日午后,伍秀梅在学校的角落到底空空等了她多久。 眼瞅着离高考还剩不到两个月,康雅绿一心一意都扑在学习上,只管做最后冲刺。 在这个世界上,估计也只有康雅绿的亲妈忽然重生,能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从书本里真正抽离,不然旁的事根本进不了她的耳,更扰不到她的心。 如果仔细说来,要是周华彬出现,她大概也能专门腾出一刻钟出来……不能再多了,十五分钟够夯实好几个知识点呢! 不过,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康雅绿,其实也还是听到了一些消息。 比如,王靖娴因为工作上出了失误,被上头点名批评。 虽然那错误严格来说,不应该王靖娴一个人承担责任,但被严重批评的只有她。 她还被安排了新的更艰巨、做起来更辛苦的新任务。 还比如,据说后来王靖娴怀孕了。 不过这事没没有完全确定,因为村子里有种说法,说是在胎坐稳之前,不好大张旗鼓让人知道。 只不过是王靖娴夫家实在太高兴了,这才透露出风声来。 康雅绿对这消息没啥感觉,她二哥倒是来了句——这回都怀孕了,估摸着这姓王的总能安下心来,少些坏心眼子,没时间做出那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了吧。 看着说这样话的康明诚,吃饭还在默念诗词的康雅绿忽然想笑。 她想,她二哥这话说的,好像是他能安排人家怀不怀孕似的! 转念她又想,这念头实在是不好,可万万不能让二哥瞧出来,不然怕是要挨揍的。 正想着,一个喷嚏猛烈袭来,一粒饭粒翻滚着以奇异的姿势诡异地闯入鼻腔,那叫一个酸爽。 上一秒还腹诽自家二哥的康雅绿,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这半截饭粒给擤出来。 康雅绿:果然没事不能编排自己人,容现世报! 日子,似乎就这样日复一日。 康雅绿又在考试中,以远超第二名的成绩拿了第一。 她的小脸也随着愈发丰富夯实起来的知识,一齐肉眼可见地变得丰腴,又白又嫩,让人忍不住想掐上一把。 康雅绿以为这样平静无波、日复一日的生活会一直持续到高考,谁料在一个微风轻拂的美妙夜晚,她竟然被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小子拎着棍子给“劫道”了。 那天是寻常的一天,寻常到和以往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 天彻底暖和下来,日落变晚以后,康雅绿已经习惯同姚小霜他们躲在教室多一起温习一会。 有她在,小伙伴们通常会请教一些题目,得到更快速的解答。 其他班级的同学,偶尔也能借上光。 康雅绿也不排斥帮同学们解答一下问题,在问题不是很多、不是很愚蠢的前提下。 这天傍晚,天蒙蒙黑,康雅绿按照惯例在离家不远处的路口,同同学道了别,背着大书包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家挪。 谁想到半路忽然杀出两个莫名其妙的类似混混,挥舞着棒子张牙舞爪就向她扑来。 那架势像极了要胖揍她一顿,打到醉生梦死、服服帖帖、命丧黄泉的那种。 康雅绿没有犹豫,一边高呼一边狂奔,使出吃奶的力气,奔出了逃命的豪迈。 奈何最近吃得多,又基本坐着从不运动,身体竟然沉重许多,眼瞧就要被身后的人追上。 瞄到冲自己挥来的棍子,康雅绿灵活地一个挪腾躲避。 呼,太好了,对方扑空了! 康雅绿才吐出一口浊气,还来不及暗暗夸赞自己,另一记意料之外的闷棍就那样快如闪电狠如天雷,咔嚓嚓向她的左胳膊砸来。 “他奶奶个腿的,不是吧!”心里咒骂一声,她尽全力蜷缩身体拼命向左躲去,最终一声闷响还是自左肩膀传入左耳。 一股不太好描摹得的疼痛,霎时涌入心田,蹿入脑海。 疼得她忍不住哀嚎一声。 康雅绿其实特别想回身,薅住后面俩混账东西的头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她只能忍着疼,继续狂奔。 好在她运气不差,来还笔记的宋杨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许是她叫嚷得动静太过“动听”,附近人家也有人出了院门,查看情况。 许是见情形不对,那俩混账不再恋战,对视一下,默契地跑了。 宋杨看康雅绿一眼,见她好像没有大碍,迈上大长腿,朝二人追去。 不多时,宋杨一个人返回,他看着康雅绿欲言又止。 最后,挤出一句:“你没事吧?” 康雅绿只觉得在朦胧夜色下,宋杨的表情似乎显得分外悲戚。 她捂着左肩,感受着那种异常亲切的疼痛,好想说一句——你盼着我有事? 好在,理智尚存,她知道自己不该迁怒。 “还行,就是有点疼。” “我……”宋杨又欲言又止。 “追不上很正常,再说真追上了,万一他们连你都打呢。你来还我笔记?” 从康雅绿这借过一次资料后,奋发起来的宋杨又陆续借过好几次笔记和习题。 每次都特意放学后偷偷还给康雅绿。 康雅绿猜测,他大约是不愿意让池薇发现自己居然从她这借东西,所以告诉他可以私下托别人在学校里头转交,不用非得跑一趟。 不过好在今天宋杨没听她的,倒是救了她一命。 “也不知道我今年是咋了,跟渡劫似的,还是分批次的,都要高考了还不让人安生。”康雅绿从宋杨手中接过本子,又感叹一句。 她没发现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宋杨的脸色微微一变。 第116章 保护 这天,宋杨主动拎上康雅绿的书包,亲自将人护送回家,直到亲眼瞧见康雅绿大姐开门把人接进去,躲在一旁的他才离开。 宋杨以为自己藏得挺好,其实早已被康雅柔瞄见身影。 “小妹,送你回来那男孩子是谁?”心中警铃大作的康雅柔开门见山直接问道,眼神里还带着三分审视。 倒不是康雅绿心虚,她是真从大姐的眼神里,读出了点“做人不能滥情”“学生不能谈情说爱耽误前程”等诸多含义。 不得已,康雅绿唯有尽量轻描淡写,将方才发生的事大致讲述一遍。 她讲着讲着,自己还没怎么着呢,康雅柔的一双眼睛却已然红了。 等帮她检查伤处,瞧见那一片青紫时,康雅柔更是偷偷扭过头去,悄悄抹去眼角的泪。 见她这样,原本挺坚强不觉得有什么的康雅绿,就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脆弱起来,委屈夹杂着温暖,朦朦胧胧笼罩了一颗心。 “姐,我没事,其实不怎么疼,真的,真没事!”话是这样说,可康雅绿没发现,她的声音分明在发颤,那点鼻音仿佛昭示着浓郁委屈。 这表象和她内心的声音,完全相反。 她内心的声音是:姐,你别哭啊,你偷摸一哭,搞得我也好想哭。 真没疼到那个份上!我还行,能挺住。 在康雅绿默默腹诽时,康雅柔已经翻出药油。给她涂抹的时候,动作放得很轻。 但饶是如此,康雅绿还是忍不住“斯哈”几声。 等大姐夫回了家,从康雅绿大姐那听到这事,眉头简直要拧到一起去。 他当下让康雅柔把康雅绿从房间里头叫出来,给她披上件外套,不由分说把人领到了附近信得过的医生那;全然不顾康雅绿嘴里嚎嚎的“我没事,我挺好,我其实不怎么疼,我要做作业”。 等医生仔细瞧过,确定没有大碍只是寻常皮外伤,给开了药,夫妻俩才将将放下心来,领康雅绿回家。 到家,康雅绿立即冲到自己房间,坐到桌前,今晚睡前她还有不少习题要按计划做完,必须争分夺秒。 在康雅绿专心做题的时候,她大姐夫和大姐低语几句后,再一次悄悄出了门,许久之后才回来。 夜,又深几许。 完成学习任务的康雅绿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懒腰还没伸彻底,一道极其清晰的疼痛,从左胳膊发起直接传到大脑,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许是被这疼痛提醒,这一夜她睡得不甚安稳,做梦还梦见俩神经病追着她要打人。 第二天顶着俩黑眼圈的康雅绿,在早自习的时候,整个人还有点飘。 目光呆滞,两只直勾勾盯着黑板的眼睛,早已失了焦。 “康雅绿,你咋了?”一旁的姚小霜撞了下她左肩膀问道。 “啊呀!”康雅绿回过神来,捂上左肩,龇牙咧嘴。 “没事吧?咋了!真撞疼了?我、我没用劲儿啊。” “没事,和你没关系,是我昨天吧……”康雅绿一边轻轻揉着肩膀,一边把昨天发生的事捡着大概像说故事似的讲了一遍,“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遇到些莫名其妙的事。” 康雅绿只是顺口这么一说,却直听得姚小霜狠狠一拍桌子,更直言必须要找出那俩混账,替康雅绿报仇。 “光天化日欺负女学生,就不能饶了这种东西!还打人,有没有王法了!” “不好找,这会咱哪有时间做别的。我觉得,他们大概率也不是故意找我的,没放狠话也没威胁啥的,更没要钱。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好好学习是正事,咱抓紧时间干正事哈!好不。” 姚小霜还想再说服康雅绿,但见她又已经低下头去认认真真看书做题,好像连一秒钟都舍不得再浪费,衡量片刻到底作罢。 沉默了会,心有不甘的姚小霜又提出,今天开始,她要和几个小伙伴一起,护送康雅绿上下学,从家到班级门口,再从班级门口到家那种护送,绝不放过一米的距离。 并且说干就干,立马传小纸条给方海平等人。 结果,一呼百应,护送康雅绿联盟小组于瞬间结成。 康雅绿:那什么,不至于,真不至于…… 接下来的一天,如常度过。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这一天康雅绿见到宋杨的次数上似乎有点多。 有一次,宋杨好像欲言又止,要不是有同学叫他,他好像真有什么话要说。 宋杨离开后,康雅绿只觉得有一道阴森森的目光仿佛正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一瞧,不远处的池薇正盯着她瞧,眼里好像还透出一股莫名沾染着恨意的不甘。 康雅绿不明所以,反应迟钝地回望过去,倒是池薇当先移开目光。 康雅绿摸了摸鼻尖,心想: 大概是最近宋杨总来找她借笔记资料,引得池薇觉到不快,所以才会如此。 她想,等找个机会可以和宋杨说说,让他以后再借笔记什么的直接去找方海平或者其他同他们俩关系都还可以的男同学,这样池薇总不至于再这样瞧她。 毕竟,天地良心,她可从没想和宋杨发生点什么,更没想撬走池薇的任何爱慕者,犯不着无端端被池薇给记恨上。 默默把这事放到心上的康雅绿,在放学前并没找到机会同宋杨单独说上话,她的想法也便没有实施。 很快,又到放学时间。 她本想如往常一样,再和同学们上一会自习才回家,谁料她大姐和大姐夫居然已经在外头等着了,就等她出去呢! 康雅绿当然知道大姐和大姐夫为什么会出现,为了不辜负二人的关心,她收拾好书包,在姚小霜和方海平的(多此一举)坚持护送下,同大姐两口子成功汇合。 姚小霜和方海平特别有礼貌地同康雅柔夫妻俩打过招呼后,主动说明,以后他们几个小伙伴会负责接送康雅绿上下学,直到高考结束。 并且保证一定会保护康雅绿的安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请大姐和大姐夫放心。 康雅绿在一旁无奈地瞧着他们……说是无奈,心里头其实也有点甜有点暖。 “你这些同学挺好的。”路上大姐很是欣慰地说道。 “嗯,主要还是我招人稀罕!”康雅绿一咧嘴,笑着挽上大姐的手,大言不惭。 “是,咱家小妹最讨人喜欢了!”大姐夫居然在一旁捧臭脚。 “你别夸她,一会她那大尾巴非得翘上天不可!”康雅柔说着,顺手点了下康雅绿的脑袋瓜。 挽着大姐胳膊,继续傻笑的康雅绿下一秒却发现了问题——怎么今天大姐和姐夫不按既定路线往家走呢? 这路口一拐可是离家越来越远了啊! 第117章 有话 果然,大姐和大姐夫也真不是带她回家的。 他们最后,竟是到了张辰家,等在张辰家的还有俩低着头的年少小伙子以及他们的家人。 一进屋见到这种架势,康雅绿有点蒙,旋即一琢磨倒是忽然之间想明白了个大概。 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那俩男生几眼后,她确定他们同她记忆里那两个拎着棒子、要打她的鲜明背影十分相似。 那今儿是干什么来的,她哪里还能不清楚。 这不紧接着,甭管是不是完全发自于内心,对面俩人乖乖在家长陪同下,认认真真同康雅绿及家人道了歉,恳求原谅。 至于这俩人贸然行动的原因,大概是受了旁人蛊惑指使,再说具体点,就是他们打算教训一下康雅绿这个“恶人”,敲打敲打她,给被他们欺负的发小妹妹讨个公道。 俩小伙道歉道得还算真诚,家长态度更是良好。 康雅绿确认过大姐和大姐夫的意思后,顺水推舟大大方方接受下道歉,顺便将对方赔礼的小礼物也一并收下。 倒不是她贪图那点东西,而是她知道收下意味着一种态度。 至此,这事便算是了了。 为什么说算是? 因为那个在背后指使教唆的人,还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康雅绿已经知道这人是谁,可眼下时间紧得很,不夸张地说真是光阴堪比黄金。 她舍不得专门腾出时间,去做任何同学习无关的琐事。 她想,只要那人不再作妖,这事暂时便算了。 毕竟,无论何时主要矛盾总是最需要解决,最应当被看重。 而现在,她面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全力以赴准备高考,争取考出好成绩,成功考上京大! 别的人,旁的事,哪有高考重要!哪有周华彬值得她多看一眼! 不过……讲真的,在内心深处,她其实也很想,把那暗戳戳挑拨教唆他人,要给她点颜色看看的家伙……叫出来…… 不求胖揍一顿,起码痛骂一通啊!那多爽。 她是想的,真的。真想这样做! 可惜,也只能是……悄悄地地,在心灵阴阴暗暗的小小小角落,偷偷地想这么一下下。 谁让时间真是紧迫! 康雅绿和大姐大姐夫快到家的时候,竟然又瞧见了宋杨。 她想了想,自己好像已经没有任何笔记习题在宋杨那。 所以,康雅绿不禁微微挑眉,暗道:那他来做什么? 许是没料到康雅绿是同家人一起回来,宋杨瞧见他们后,短暂失神后,竟是想逃。 “哎,宋杨?”康雅绿主动上前一步,叫住想要遁走的宋杨同学,“你来借资料?” 宋杨摇头。 “那、你找我有事?” 有些尴尬,表情不大自然的宋杨又摇摇头。 “没……没啥事。”可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倒是颇有欲言又止,不知如何表达那味儿。 “真没事?你确定?” “啊……嗯。” “你真的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你确定是吗?”康雅绿再一次近乎固执地问道,问得极其认真,满脸真诚。 不知为何,宋杨似乎不大敢直视康雅绿的眼睛,犹豫一会,才终于点点头,表示他确实没什么话要说。 “噢,好。”康雅绿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那我能不能拜托你个事?你如果没事的话,没事能不能不要总一个人到我姐家门口等我?次数多了,搞不好没事也能传出事来。” 康雅绿说着,刻意压低声音,“你不顾及我的名声没关系,但有些话万一传到池薇那,怕是你想解释都解释不清。那怎么办!” 说完,康雅绿挥一挥手,友好地道了声“再见”,如往常同同学道别一般。 至于宋杨到底有没有话想对她说,想说的内容是什么,她已经没有耐心再给他机会表达。 当然,原本她也是不大在乎的。 晚风吹拂,站在原地的宋杨抬起头来,想说什么,但最后他又低下头去,叹一口气,身影渐渐隐入朦胧月色。 进了屋的康雅绿,给自己的茶缸里倒满水,喝了一大口。 在翻开书本前,她笑着一摇头,笑容里不无嘲讽。 嘲讽什么,她也说不太清,她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有那么点可笑。 第二天姚小霜方海平他们当真来接康雅绿去上学的时候,那么巧,在上学的必经之路,康雅绿再一次瞧见了宋杨。 而宋杨和她,并不顺路。 其他同学老远瞧见宋杨,也有人觉得奇怪。 “宋杨!”已经有与宋杨相熟识的小伙伴,将人叫住,“哎,你咋从这走呢?你这是干啥去了?” 这小伙伴说着,揽上宋杨的肩膀,非常自然地问道。 “没啥,你们咋这么多人一起上学呢?”宋杨瞧了康雅绿一眼,没有回答而是低着头将问题又抛了出去。 “这不前两天有俩不知好歹的坏玩意,在放学路上偷袭同学来着,我们就商量好了,一直到高考那天,咱都一起上下学,看哪个孙子还敢找事。而且大家伙一起上学挺热闹!” 这同学边说,还边挺得意地一昂下巴。 “哎,不对啊宋杨,你们家不是在那头吗,你咋走这条道呢?这一大早的你到底干啥去了!” 谁想,被宋杨敷衍过去的问题,再一次被这位同学提起。 宋杨一时间语塞,表情肉眼可见地好看起来。 康雅绿自然看到了宋杨的反应,但她什么都没说,更没打算替宋杨解围。 好在这问话的同学,也并非当真对宋杨去干了什么那么感兴趣,后面轻易被人岔开了话题,宋杨才得以真正放下心来。 路上,宋杨还是没忍住,又偷偷往康雅绿那瞧了好几眼,可惜并没找到合适机会多说一句话。 课间,康雅绿的时间,基本都奉献给了班级的同学,帮忙答疑解惑,忙得连厕所都没去上。 好不容易盼到中午,她连饭盒盖都没舍得打开,铃声一响就往厕所跑。 路上,被人一把拽住。 她皱眉回头,看到是宋杨的一刹那,差点爆粗口。 “等会,人有三急有啥话都等会说!不然你说啥都是白说,我根本听不进去!” 一番直白的话,直说的宋杨愣在原地。 康雅绿哪儿管这些,感到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劲儿一松,立马继续往厕所狂奔。 等上完厕所,要往外走,她才多少感到那么一丝丝尴尬。 “这个宋杨也是,有必要追到我上厕所的路上么?他说什么不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康雅绿摇摇头,毅然决然离开厕所。 天气渐暖,旱厕的味,实在不大好闻。 第118章 误会 等康雅绿从厕所出来,四下张望一圈,却意外不见宋杨踪影。 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康雅绿很高兴,她本来也没啥想和宋杨多说的。 可才走出两步,竟是碰上了另一个“老熟人”池薇。 “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池薇冷着一张脸,命令式说道。 康雅绿听完,不禁一挑眉,只觉得这姑娘怕是有点什么大病。 但她还是耐住性子,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 “池薇,我很饿,要回教室吃午饭,没时间和你谈心。”时间这么紧,谁有闲心陪你玩呢。 “不行,你必须跟我来!” 池薇却像根本没听见康雅绿说了什么似的,一把拉住康雅绿的胳膊,生拉硬拽要把康雅绿往学校后门那人迹罕至的墙角带。 直把康雅绿拽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放手!”康雅绿真的很生气。 她觉得池薇和宋杨一个两个的,脑子都有问题,一个不让人上厕所,一个不让人吃饭。 要知道,吃喝拉撒乃人生大事! “你有话想说,最起码该客气点对吧?这是干嘛啊!” 康雅绿边说,一边努力尝试想要挣脱,奈何她使劲儿,高她半头的池薇用的力气就更大。 这让她意识到,她要是不使出疯子般的劲头,或者不要脸面在操场撒泼打滚,怕是没办法“自由”。 但难道真要在操场上闹得特难看?不值得。 “行了行了,我和你去,你撒手,我自己走!”挣不脱,不想闹……就暂且尽量体面地配合吧。 毕竟,老话讲,识时务者为俊杰。 到地方,池薇和康雅绿同时环顾四周,只是一个希望没其他人存在,一个巴不得有人出现。 确认四下无人后,池薇正色看向康雅绿,再次以命令式并带点气愤和鄙夷的口吻开了口: “康雅绿,你离宋杨远一点,身为未婚女性,请你自重,不要不洁身自爱!” 这一句话,成功将康雅绿给“震”住了。 康雅绿觉得,池薇说的每一个字儿、每一个词儿她都懂,但连在一起,怎么就这么让人费解呢? 怎么……就不自重了呢?怎么就不洁身自爱了呢? 眉头蹙起,康雅绿觉得自己真挺无辜。 “你说啥?”我就没靠近过宋什么杨好不好…… “我说你要自重,不要纠缠别人。听清楚了吗!” “嗯,很清楚胡。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挺自重的,也很自爱。我对宋杨同学,没有任何不纯洁的想法,确切说是没有任何想法。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我说明白了吗?” 您可以放心了吗? 就算是您突然发现了舔狗的重要性,或者担心起自己在舔狗心目中的地位,也完全不需要提防我好嘛! 你再这样下去,我会误会你真正在意的人是我的,小妹妹! “我和他绝对不会发生什么,而且你应该知道,我有对象,不是吗?” 康雅绿对自己补充的解释说明非常满意,毕竟在她看来,但凡是个正常人,有了周华彬这种极品,绝对不会肖想其他非优质男人。 岂料,她对面的池薇,看起来似乎更生气了。 这不,指向康雅绿鼻尖的同时,质问声再次响起: “误会?你骗鬼呢!你不要以为自己甩掉知青,攀上汉京的富家子弟就了不起。要我说你就是心思肮脏,转头又将主意打到宋杨身上。你就这么经不起寂寞?你也不怕有朝一日在你对象那露馅!小心得不偿失。我郑重警告你,回头是岸,不要不识好歹。” 好家伙,一番话让池薇说得正义凛然,甚至有一瞬间康雅绿都想给她鼓鼓掌。 要是声讨的对象不是自己的话,康雅绿没准还颇有冲动帮助池薇一起教训这“不识好歹”的女人。 “池薇,做人确实要识好歹,这句话也送给你。”至此,康雅绿已经放弃掉想要同这姑娘继续交流的想法,和情绪占了上风的疯子哪有道理可讲呢。 “你没别的事的话,再见。你放心,我会离你们家宋杨远远的!” 康雅绿觉得,自己已经妥协到了极致。 转身,迈步,她热切想念自己的午饭。 但是……又是但是,她的衣摆再一次被人狠狠拽住。 “你什么态度,不说清楚你不许走!” 康雅绿深吸一口气…… “你是不是有病?你不饿我还饿呢,叽叽歪歪些有的没的,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就这种脑子你当年是怎么考第一的?靠作弊吗?还是题目是1+1\\u003d2的难度啊!要高考了你不好好学习,非得拽着我在这说什么宋杨,咋地,你是喜欢宋杨,还是宋杨是你丈夫是你对象啊?别说我对他没想法,就你俩啥关系都没有,你连个名分都舍不得给人家,就算有姑娘真对他宋杨有好感,又关你屁事!占着茅坑你得拉屎,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让别人上厕所,你道德是多败坏?你要是喜欢宋杨,就大大方方说清楚,只要不私奔那两情相悦也不是坏事;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宋杨,就别老吊着人家,还不让别人靠近他,你又不是他妈,对吧!做人要自爱。” 一通连珠炮似的输出后,康雅绿觉得——爽了! 再一看池薇,竟然眼眶发红,一张小脸看起来还爬上了一丝难以名状的委屈和羞赧? 康雅绿:原来我骂人这么有天赋吗?都触及到她的心灵了?! “宋杨——我,你别听康雅绿胡说!” 好家伙,康雅绿回头,发现先前堵着她不让她上厕所的宋杨,可不就站在一米开外嘛。 这种氛围,如果非说是尴尬,那还是挺尴尬的。 “那个什么,”不过片刻,康雅绿已经回过神来,拂掉那只抓着自己衣襟的手,“宋杨你来得正好,正好好好劝劝池薇,别让她误会我对你有什么想法。毕竟这几天你找我是为了什么,其实咱都清楚。” “我不指望你能让她迷途知返,但最起码劝她没事别找我麻烦。毕竟,助长流言和找人打我那事,我还记得很清楚。” “我不希望有人再来打扰我,无论是谁,不然新账旧账我会一起算!倒不是说我一定打回去,但教唆打人这种事要是闹大了,可不仅是退学那么简单!” “好好复习高考,不好吗?这可是为数不多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拽出最后一句,康雅绿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人,这种时候,还不忘叮嘱他们1978年高考对于寻常人的重要性。 第119章 危险 一跑回教室,康雅绿第一件事就是把饭盒打开,狠狠舀一大勺饭直接送入口中。 香,真香! 捧着铝饭盒的康雅绿,只觉得一种最简单质朴的幸福激荡心间,带来莫大满足。 就是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她觉得自己有很多地方没有发挥好。 要是当时能这样、这样,再那样,那应该能将池薇给拿捏住,不至于被迫听那些荒谬搞笑的胡言乱语。 唉,可惜,真可惜! 康雅绿像每一个不擅长吵架的人一样,事后总结一拍大腿,空留余恨。 好在饭菜喷香,能安抚心灵。 及至吃完,刷饭盒的时候康雅绿又想,这一下子池薇到底会不会彻底收敛起来,不再闹事呢? 这样一想,她总觉得不够放心,一方面觉得应该想点什么办法,让这个池薇当真不会再起坏心思;一方面又觉得,再在这姑娘身上浪费丝毫精力都很不值得。 刷完饭盒,回到座位,摊开书本,这一点小心思,倒也如春风中的一点浮尘,风起四散。 倒是在学校后门附近,池薇紧咬下嘴唇,红着眼眶,倔强地瞪着宋杨。 “康雅绿说的对,现在时间紧迫,你要把全部时间都用来学习。你不要忘了自己的梦想,你不想去汉京吗?不想闯出去看一看外头的天地吗?好好学习,不要做其他没用的事情。” 宋杨的语气异常坚决,“如果你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我会第一个揭发你。你知道我的,我笨,一根筋,认定的事肯定说到做到。” “那你答应过我的事呢?”池薇那一双发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宋杨,好像要在宋杨脸上瞧个洞出来,“你说话不算数了,是不是!” “没有不算数,”宋杨的眉头皱得很紧,脸上的每一寸肌肉好像都紧绷着,“你犯了错,我要是揭发了你,会陪你一起认错改正,会和我答应你的一样说到做到,指定不会让你一个人扛;但我不会再支持你做那样的事。” “你聪明,应该过好日子,就像康雅绿说的那样,有美好的未来,可以去广阔的天空翱翔。所以,那些不好的事,你不能做了,你得做对的、好的。” 这些话宋杨说得并不轻松。 康雅绿和他说的话,他有听进去,还一遍一遍地想了又想。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从何说起。 他只是很坚定地知道,有些事,绝不可以让池薇再做。池薇必须有光明的未来。 可他的一片真心,他努力表达的一切,在池薇看来,都像是冷冰冰的背叛和挑战。 “康雅绿说得对,时间紧迫,你得抓紧一切时间好好读书,拼命复习。”这样,你才能往更适合你的天地飞去! “康雅绿、康雅绿,都是康雅绿!宋杨连你也站到她那边!”池薇却哪里听得进去,气恼地一跺脚,她推开宋杨跑开了。 留宋杨一个人,眉头紧皱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他很难受,可他很确定,不能再看着池薇再错下去,他不想池薇吃亏。 微风起,满眼绿意被风轻抚,和着风的节奏轻轻摆动。 天空湛蓝,几朵白云悠闲自在飘荡其间,变幻出孩子们想象中的图案。 本是静谧宁和的日子,有人的心里却如同打翻了陈年的醋瓶,酸酸涩涩不是滋味。 康雅绿如果知道她离开后,池薇和宋杨之间是这么个情况,那她一定会主动同池薇保持距离。 可惜,她又没长千里眼,也没顺风耳,所以在放学后自习间隙去厕所碰到池薇的时候,她没有防备更没刻意躲开。 而且,认认真真学了一天习,她的是真感到疲乏,所以尽管对池薇没什么好印象,当她一进厕所抬头瞧见池薇那张脸时,也只是保持了难能可贵的沉默。 这样的康雅绿确实没料到,池薇居然会突然发疯似的撞向她。 要不是她猛然间凭空爆发出一把子力气,异常灵巧地死死扒住那半截用来遮挡的墙,真是差点就掉入旱厕。 “池薇,你有病啊!” 浑身肌肉紧绷的康雅绿,下意识地瞥一眼脚下那散发着浓郁气味的半液态物质,简直气到七窍生烟。 愤怒的烈火熊熊燃烧,窜出头顶,遍布周身。 尤其是当她瞧见池薇眼中,那一抹夹杂着不甘的恨意,蹦到地面后,康雅绿想都没想,猛地抬起胳膊,直接将一个异常响亮的巴掌重重甩在池薇脸上。 她是真的生气,又气又后怕。 当被同桌姚小霜扶着,坐到座位上时,康雅绿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还在发抖,心更是狂跳得厉害。 后怕和累积的愤怒,接连来袭,让她的手继续近乎不受控地发抖,全身汗毛不由自主地全部倒立竖起。 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她忍不住在心头感叹,要不是刚刚她破天荒地灵巧有力一回,怕是此刻她人还在粪坑里——不是打比喻做形容的粪坑,而是实实在在的名词,真真正正的大粪坑! 那可不只是狼狈恶心,还有可能丧命! “我就不该只打她一巴掌!”康雅绿颤抖的手,握紧拳头。 她想,她应该反手把池薇往下推才对,让这个脑子不清灵的疯子也感受一下,那种既恶心又恐怖的处境。 有些人,只有自己也切身感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才会明白那种行径的恶劣。 这件事,在康雅绿平复心情的时候,被同班同学以极快的速度,反映给了学校,捅到老师和校长那。 期间,宋杨和池薇其他同学,都来求过情,但康雅绿不曾有片刻心软,更不曾松口。 相反,她做足了无辜可怜“受害者”的姿态,像极了被害惨的弱小小白兔。 “宋杨,我劝你不要再多说一句,不要再求情,我的耐心和宽容也是有限度的。”在宋杨苦苦哀求不肯离去的最后一刻,康雅绿靠近他,用最低却也最坚定的声音稳稳地说道。 那一刻,宋杨愣了。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回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池薇,双手到底无力地垂下。 “对不起。”他离开前,似乎嗫嚅了一句。 第120章 居然 事情最后,以池薇和家人一起登门道歉,池薇本人写检讨并被记大过,作为收尾。 康雅绿很平静地接受了道歉,起码比池薇看起来要平静很多。 关于池薇,她只在意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让这姑娘在高考前,再没心思来找麻烦。 确切说,她真是受够了。 受够了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蹦出来,做无法理喻的蠢事。 尤其是在时间极其宝贵的现在。 周天一早,康雅绿吃好早饭,便找了个借口往外跑。 她打算去找张辰,打探一下关于池薇及其家人的消息。因为上次关于池薇那俩发小的事,张辰好像挺了解。 她琢磨着要是从池薇家里的事儿入手,没准能找到突破口。 她也没啥太大想法,要是能找到方向,让池薇高考前不再来她面前胡乱蹦跶,就算是烧高香了。 至于池薇会不会好好学习,能不能珍惜高考这么宝贵的机会,将来有没有机会去更广阔的天地翱翔……康雅绿冷哼一声,觉得先前她还考虑这些,约等于脑袋瓜儿被驴踢了,蠢得很。 晨光微暖,晨风微凉,路边野草的枝叶上,剔透的露珠还未完全散去。 微微潮湿的空气里头,仿佛弥漫着一种极淡的清香。 康雅绿伸了个懒腰,边走边想等待会见到了张辰该怎么开口。 她正想着,远远地,对面径直走来一人。 她低着头,并没注意到。 直到那人近乎走到面前,瞥见对方的鞋尖,康雅绿才抬起头来。 来人,居然是龚震。 还巧了,龚震虽然看着漫不经心像是无意路过,但康雅绿感觉得到,这家伙还就是来找她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要不直接说出来?”康雅绿把袖子撸上去,看着龚震那张冒了几颗痘痘颇有些少年老成的脸。 “没什么事,以后康学姐总会知道的。现在时间这么宝贵,学姐是要去哪儿?看来学姐对考京大很有把握了!”龚震这一开口,说了等于没说。 倒是搞得康雅绿心中不大愉快,而且不知道为什,她每次一看到龚震这张绝不能算好看的脸,总有几分想打人的冲动。 “还行吧,把握不过是人对自己的主观估量,做不得数,最后还得凭实力和结果说话。所以,我要继续做该做的事了,再见。” 康雅绿心想,既然你这家伙故弄玄虚,那你姐姐我当然不会奉陪。 她确实没时间可以浪费,更没兴趣浪费时间陪龚震耍嘴皮子。 “学姐,你家不是在那边吗?你怎么往这边走!” “学姐,你不是要去找池薇吧?” “学姐,池薇那你不用担心,她应该不会再给你找麻烦了。” 康雅绿想保持沉默,拉开距离,龚震的话却偏偏连珠炮似的接连脱口而出。 直让康雅绿停下脚步,回头直勾勾盯着他瞧。 许是康雅绿的眼神太有压迫感,又或许是持续时间有点久,一会工夫后,龚震到底摸下鼻尖,挤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假笑,当真挥手同康雅绿道别。 康雅绿见他走远,想了想,还是继续往张辰家走去。 她知道,龚震特意说这些话,肯定不是无的放矢,定然有其用意;如果她没理解错,池薇身上应该发生了些让她自顾不暇的什么事。 但为了保险起见,她决定还是要按照自己的计划走。 见到张辰后,康雅绿用单刀直入,用尽量简洁的话,将来意大概表述了清楚。 张辰也同样痛快,听明白后,表示一定会尽快尽力帮忙打听。 并允诺,一旦将信息搜集完毕,会立即第一时间转告给她。 两个人交谈的十分愉快,诚挚道谢后,康雅绿准备离开时,逆光站在门口的张辰,叫住了她。 “康雅绿。” 康雅绿回头,只听张辰说道,“好好复习,你肯定能成功考取心怡的大学!加油。” “谢谢,我会努力的!”康雅绿笑着挥了挥手。 康雅绿很感谢张辰的帮助,也感谢每一个相信、鼓励她的人。 无论是为了这些人,为了周华彬,还是为了自己,她都有太多理由,不得不去挥汗如雨竭尽全力地拼搏一次。 机会,尤其是宝贵的机会,通常不是随处可见。 所以,一旦拥有这样的机会,就必须要珍惜,用全部力量去珍惜。 当她埋头苦学,直到夕阳西下时,张辰居然来了家里。 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 见到包裹的一霎,康雅绿不由自主扬起嘴角,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她知道,包裹里一定是周华彬托人送给她的学习资料。 周华彬给的资料,都特别有用。 拆开包裹,粗略一瞧,果然意料之中地,这一次这些资料,又对她帮助很大。 而让康雅绿感到意外的是,张辰不仅带来的周华彬准备的资料,居然还带来了关于池薇的消息。 据说,池薇家里这两天已经给她定了亲事,说是等池薇一参加完高考,就要嫁过去。 对方家里条件不错,小伙本身也还不赖,虽然长得不算俊俏但也瞧得过去,也没有不良嗜好,就是自打见过池薇后,喜欢得打紧,所以对方家里才主动提了亲事。 两家说好了,等池薇一嫁过去,对方就答应把池薇家一口人给塞进厂子里,他们正好有关系,可以安排个“家属”走接班这条路。 至于池薇,要是考上学校,人家也支持她继续念书,还乐意给她付学费。 对方的唯一要求,就是等高考一结束,让俩人领证再办桌酒,把婚事正式落实。 这事听起来,似乎是件喜事,至少对于池薇家里人来说,好像利大于弊。 康雅绿听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不知道为何,她第一反应,居然是想到了宋杨。 意识到这一点,她还无不惋惜地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张辰还顺带介绍了些其他的,他打探到的关于池薇及其家人的情况。 不过那些信息,都没“婚事”来得重磅,用处也似乎不是很大,康雅绿没太仔细关注。 第121章 难为 倒是张辰临走前,无意中同提及的一句,“这亲事看起来似乎确实不错,但好像池家这姑娘不怎么满意,据说很是有几分抗拒”,让康雅绿颇为在意。 等晚些做题疲乏后休息的间隙,再想起这句话,康雅绿不自觉地联想到龚震那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此时一想,她觉得似乎池薇这事,龚震已然早就知晓。 “会不会,这亲事里有龚震这家伙的手笔?”康雅绿把玩着手中的铅笔,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么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按理说不应该有这样的影响力才对。 就好比她可以左右姚小霜或者方海平的婚事吗?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可仔细回忆遇到龚震时,他的表情、神态,康雅绿又愈发觉得,龚震同池薇的婚事,百分之九十有所关联。 如果龚震当真参与了,那他是怎么做到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系列问题于一瞬间充盈康雅绿的大脑,直让她觉到有点缺氧。 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她重新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周华彬托人带给她的书本上。 管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没人再来打扰她,她就要抓紧一切时间专心复习! 任何时候,都要抓住主要矛盾,先解决最重要的大事! 将一切繁杂思绪悉数甩出大脑,康雅绿继续卯足力气专心复习。 不曾想,两天后,一脸沉重的宋杨,打破了她的节奏,也扰乱了她奋力学习所带来的平静与愉悦。 而且,出乎康雅绿的意料,宋杨居然是来求她帮忙的。 “帮忙?我能帮你什么?”康雅绿是真不明白,有什么事值得宋杨一脸郑重地来恳求她,莫非……“和池薇有关?” 她转念一想,眼下能让宋杨丧如考妣的事,大概只能同池薇相关,但池薇的事,关她康雅绿什么事,她又能做啥? “嗯,我想求你帮一下池薇,她遇到大麻烦了。她家里强行给她定了亲,而且一考完试人就必须要嫁过去。她很难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康雅绿你得帮帮忙,求你了!” 宋杨的声音和表情,全然透出浓郁且无可掩饰的担忧。 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非常担心池薇,非常想要帮她解决困难,走出困境。 可惜,康雅绿一来真没办法感同身受;二来,她觉得自己没幸灾乐祸拍巴掌以示庆祝,已经很有道德——要知道池薇是谁?池薇可是前两天还差点亲手把她推进货真价实粪坑的“女豪杰”! “宋杨,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病急不能乱投医,你找我没有用。我能帮上什么呢?你别浪费时间,找别人试试吧。”康雅绿竭力保持克制,才没有将难听的话说出口来。 她自认为,能保持这样的平和、礼貌和克制,已经十分难得。 可惜显然,宋杨并不这样认为。 “康雅绿,我是真心向你求助,请你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不要袖手旁观。你如果旁观,可能会毁了她的一生。我知道先前池薇她有些事做得不对,她知道错了,请你不计前嫌帮助我们一把。你会帮忙的对吗,因为,因为……你也是女生,要是你被强迫着定了亲,肯定也会希望有人可以帮助你,对吧?” 康雅绿边听,边情不自禁皱起眉头。 她怎么觉得越听越不顺耳,还隐隐嗅到了一丝“道德绑架”的味道。 还“真心”求助,真心就是用语言强迫对方不成? “宋杨,我也真心告诉你,我真没这个能力。我和你一样,不过也是普普通通的寻常学生,没结过婚,更不是谁的亲属或者长辈,所以我能做什么? 你同池薇关系这么好,都没有办法,我一个和她关系十分普通,和她以及她的家人都十分不熟的学生,怎么就有办法了呢?” 倒退一万步,就算能想破脑袋瓜想出办法来,我又为什么要帮她呢? “我说明白了吗?抱歉。”说完,康雅绿抬脚欲走。 “康雅绿,我能找的人都找了……你那么聪明,只要你愿意帮忙,肯定能想出办法的!池薇说了,身边的人,就数你最聪明,只要你愿意就肯定能帮上忙!”再一次,宋杨惯性地拽住了康雅绿的胳膊。 这让康雅绿彻底冷下脸来,她深吸一口气,想骂人。 甚至于,在将胳膊抽出来的短短几秒,她脑海里浮现出好几句生动的“亲切问候”。 也是这几秒之间,她那小脑袋瓜又一转,决定把骂人的话,换成其他语句。 “宋杨,”她看向宋杨的眼睛,“你真的了解池薇吗?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她的性格,她要是真想拒绝,真的拒绝不掉吗?肯让她念高中的父母对她不好吗,他们不是她的亲生爸妈?又或者说,她是真的不想嫁给那个人吗,还是在你面前,表示她不愿意?” 康雅绿很清楚自己这几句话,在表达怎样的意思。 这些话,显然完全在宋杨的预料之外。 他的脸上现出一种茫然,片刻后,他着急地收起这抹慌乱,转而想要替池薇解释。 康雅绿却一抬手,将他的话茬打住。 “你不需要解释,也不必说说服我,除非你想解释给自己听。你完全可以把这些话当成是我对她的嫉妒,权当我是一个坏人。我只是说出了,我认为的一种可能。 不过,如果,如果万一她真不是自愿的。那你应该从她的父母家人,或者男方及其家人那里入手。因为他们才是能够做出决定,影响结果的关键人物。这就是我能给出的办法。 我再说一次,我也只是个未婚的、对这些事懵懂无知的寻常女学生,你要是再逼问我,那就不是请求帮忙,而且强人所难是胁迫。 你不能因为关心池薇,不想让她难过,就强行打破别人生活的平静,这不道德!” 咒骂固然容易,帮忙更不可能。 而生气的康雅绿选了第三种回应方式。 大多数时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要有机会总会发芽。 不过,这就是宋杨和池薇之间的事了。 第122章 前夕 接下来的日子,少了不必要的打扰,康雅绿过得分外充实。 充实到虽然疲惫,可心底里好像全然是满足和愉悦。 她严格按照计划,按部就班完成制定好的学习任务。 只是偶尔的偶尔,在非常疲乏的时候,她才会开小差,奢侈地想念一下周华彬。 猜测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在某个细碎的时间罅隙,想念自己。 至于周华彬忙不忙,她倒是觉得自己清楚得很——肯定忙得很;要是周华彬不忙,必然早就给她写回信了。 她可是非常清楚地记得,自己一个月前寄出的那封信,到现在可都没收到半点回音呢。 忙碌,继续,如常。 充实,疲惫,却愉悦。 田野中的绿意在肆意疯狂生长,康雅绿也像其中一株努力向上、想要强大自己的植物一样,继续拼尽全力,在知识的海洋里,猛劲儿遨游。 当人在专心致志做一件事儿的时候,光阴总是飞逝。 再一转眼,竟是到了高考前在学校度过的最后一天。 康雅绿和她的同学们,即将一起奔赴“战场”,而分别也就快来临。 望向四周,环视眼前这学习生活了几个月的教室,看向周围说说笑笑相处得不错的同学们,康雅绿心中泛起些许不舍。 “考试的时候,大家都要加油,我们绝对可以的!”最后,她微笑着,并无比坚定地对姚小霜和方海平等要好的小伙伴,异常认真地说道。 “嗯,咱们都加油!要考出好成绩!” “对,加油!” “努力了这么久,成不成就看这一遭呢!”有人露胳膊挽袖子一起应和。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你们都瞧好吧,本千里马要一鸣惊人了!” “李建刚你就吹吧!你肯定考不过康雅绿,人康雅绿还没放狠话呐,你这豪言壮语倒是喊得嗷嗷响!” “那康雅绿还说过,做人要和自己比呢。我这就是和我自己比,我有决心考出自己的最好成绩,这才是男子汉的抱负!” “李建刚说得对,咱们只管同自己比,要发挥出自己的最佳水平,努力考出自己的最高成绩,最好超水平发挥!信心要十足,做题要仔细。考的全会,蒙的全对!” 康雅绿一锤定音后,一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开启了新的话题。 这群年轻的、意气风发的少年们,在紧张和忐忑中期待着闪闪发光的未来。 不过,也有人是例外。 比如久违的池薇,她似乎并没有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这样一场十分重要,甚至在这个年代可以改写人一生命运的考试上。 在这样重要的时刻,池薇居然还有闲心,特意找上门来,找到康雅绿,想要找她谈谈。 这确实是康雅绿完全没有料到的。 当池薇出现,并点名道姓要单独叫她去一旁谈谈的时候,康雅绿没有丝毫犹豫,非常坚定地丢出一句: “抱歉,我没什么想和你谈的,也不想听你说任何事情。祝你考试顺利!” 说完这句,康雅绿在同学的保护下,大步越过池薇,继续朝大马路走去,也向光明的未来走去。 他们身后,池薇一直不甘地死死盯住康雅绿的背影,一直盯,一直盯,直到康雅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她才收回目光。 而她脸上的不甘,似乎逐渐被放大,变成怨憎。 至于康雅绿,她对池薇怎么想,在做什么,找她想干嘛,要对她说什么,做什么,毫不关心,甚至没有丁点在意。 如果非说,她还有什么想法,她倒是想敲开池薇的脑袋瓜看看,这年轻女孩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与之相比,康雅绿更清楚的知道,自己最好同池薇保持距离,不要再同她有任何牵扯。 虽然,池薇有可能是突然良心发现,想要给她道歉,但她有权利不接受。 谁规定,被道歉的人,无论在何时何地,只要施加过伤害的人想要道歉,他们就该接受呢? 更何况,万一池薇是还想继续害她怎么办?她何苦接招给对方机会。 给别人继续伤害自己的机会,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尤其是在高考这样的重要节点前,她才不要节外生枝。 反正,高考前,这么一个小插曲,似乎就这样悄悄发生,又被轻轻接过。 只不过,在康雅绿不知道的地方,这件小事,还有着一个小小的尾声。 在那,在午后的灿烂阳光下,宋杨拉住了池薇。 “别再做错事,不然会影响你的前途和未来的!”宋杨神色凝重,看向池薇的目光中,满是关切。 “未来?我哪还有什未来!考完试就要嫁人,你懂不懂这代表什么?我的未来已经毁了。” “不是这样的,池薇,就算必须要嫁人,他们不是也同意你去读书吗?你还有前途,还有机会。要是他们不同意,我也会帮你出去,我们还有时间去想办法。而且,真的不能再伤害无辜的人了,那样不对,更会影响你。” “那样不对?”池薇看向宋杨,发出嗤笑,“怎么,连你也要对我说教,想教育我,想要保护她康雅绿是吗?你放心,她没给我机会接近她,你满意了吗?” 说完,池薇头也不回地走掉,留宋杨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想要解释,可所有的理由原因在心头纠结成一团,无法出口,没机会说给池薇听。 他想过,实在不行,他愿意拼上一切,带池薇一起走。 逃跑,逃到天涯海角去,无论在哪儿,他都会努力地照顾好池薇。 可似乎池薇已经把他看得和寻常人一样,不再有丝毫亲密。 “可是,确实不能再伤害康雅绿了,那样做不对,那也一定不是你的本心。 池薇是该骄傲地昂着头,说一定要考第一,要让别人成为手下败将的自信姑娘才对啊!” 宋杨一个人,默默地带着沮丧和悲伤,如是想道。 这些沾染上浓重情绪的话语,这些不为人知的心事,在这纷纷扰扰的世界中,似乎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微不足道得好像除了发出喟叹的人自己,再没有一个人关心她或者他,在为什么而沮丧悲伤。 更多的学子,在紧张着、期盼着,渴望在高考的战场上好好发挥,证明自己。 康雅绿也一样,晚饭后,她将考试所需的所有物品,再一次仔细检查了一遍。 还听从建议,和大姐、大姐夫一起,去河边溜达了一圈,放松身体和神经。 晚上,还比平常稍早一些上了床。 然后……她发现自己好像紧张到……睡不着了! 脑袋里好像有小人在兴奋地翻转、跳跃,愉快地不知疲倦地舞蹈着。 “周华彬,完蛋,我睡不着了!要是整完失眠,你可还怎么有机会在汉京大学见到我!” 第123章 失眠 1978年7月19日夜,康雅绿实打实地失了眠。 她翻来覆去,覆去翻来,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想要催眠自己,却仍旧徒劳无功。 最终,她数羊数到一千三百八十二只,把自己数得精神抖擞。 夜晚静悄悄,谁人睡不着?! 睡不着的康雅绿,精神起来,突然思绪纷飞,文思迸发: 静夜小床我呀, 明月鼾声万家, 思绪蹁跹连绵, 时光嘀嗒, 失眠人是在下。 作诗一首还不够,各种诗句又接连浮现脑海,那叫一个激情豪迈。 虽然衬托得她对付出的这首类元曲愈发不伦不类,却不影响她愈发慷慨激昂。 诗词一句接连一句,交替浮现脑海: 什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什么……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什么……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还有……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一句叠加一句,越念康雅绿越在豪放之中,咂摸出一股骄傲的气息来。 “康雅绿啊康雅绿,你好像在翘尾巴?一边孬种似的失眠,怎么还能骄傲地翘起两米长的大尾巴呢?骄兵必败,骄傲使人落后啊,康雅绿同学!”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中忽而警铃大作。 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所有豪情万丈的诗词,统统埋进脑海深处。 她想,她是绝不能骄傲的。 从情绪上来说,不该骄傲;从实际情况上来讲,更不能骄傲。 因为她很清楚,有很多没能在学校复习读书的人有多拼命。 78年还有“老三届”报名,有很多曾经没有机会读大学的优秀中青年,正拼上一切想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 他们之中,有人早已结了婚,有人甚至已经有了孩子,有人工作许久,还有人正承担着一家人生活的重担; 虽然面对各种困境,顶着各种压力,他们仍旧选择勇敢地争取这个机会,并分外努力。 不夸张地说,有人正用尽全力,拼上性命在拼搏。 康雅绿就曾经目睹公社里的一位大哥,在因为一道数学题,下班后顶着寒风,走了几个小时,专门来找他们数学老师,只为了弄明白这一道题,弄清楚一个知识点。 整个县里、市里,又有多少这样奋发图强,对未来有强烈渴望的人? 那整个省里呢?聪明又努力的人,有多少? “康雅绿,你可是要同许多优秀聪明又努力的人一起参加考试,你不可以松懈,更不能骄傲。你要尊重对手,也尊重自己。”她再一次,严肃而认真地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 说来也奇怪,当思绪转换至此,她那一颗躁动无眠的心,竟然渐渐平静下来。 不多时,终于沉沉睡去。 隔壁屋,一直小心关注着她屋里动静的大姐,也才松下一口气。 康雅柔又再一次让丈夫确认闹钟已经定好,俩人才跟着放心进入梦乡。 第二天,等康雅绿起来时,香喷喷的早饭已经摆在桌上。 她吃饭的功夫,大姐又亲自将她的证件,文具都重新检查一遍,确保没有任何遗漏,备用品也足够。 等她吃完,大姐还想拉上大姐夫一起,送她去考场。 康雅绿连忙摆手,坚决拒绝。 “姐、姐夫,咱可是一早说好了,不陪考不送考!离家这么近,我真丢不了。我和小霜还有方海平在一块考试,我们约好了待会路口汇合,一起去学校。” 见大姐还有点不死心,她又补上一句,“而且我问过同学了,我们全班都是自己去考场,没一个人让家里送考的。你们俩要真送我去考试,回头我一准被他们给笑话死。我可不想被大家伙笑话,姐!” 康雅绿是连拒绝带撒娇,态度十分明确。 见她想法如此,大姐康雅柔最终点点头,但仍旧和丈夫一起,将康雅绿送到大门口。 “考试要认真,别紧张,好好考,好好发挥!”再一次,大姐叮嘱道。 “发挥出你正常水平就行,等考完试姐夫请你下馆子!” “嗯,我会努力的。那我先走啦!” 在大姐和大姐夫的注视下,康雅绿迈上青春的步伐,朝同姚小霜、方海平约定好的大路口走去。 走着走着,她却似乎感觉身后好像有人,猛地回头却什么都没发现。 她想了想,加快步速,走一段路,又猛一回头,除了一个路过的老大娘,还是什么都没瞧见。 “可能昨晚睡得太晚,看错了?”她自言自语着摸了摸后脑勺,又往身后瞅一眼,确认没任何可疑,才继续朝前走去。 很快遇到紧张兮兮的姚小霜,和表面瞧起来十分镇定的方海平。 三个人一路有说有笑,来到学校,找到自己的考场。 坐到座位上,康雅绿深吸一口气。 准备了几个月,决定生死考验成果的时刻,到来了! 她双拳微握,又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期待能打一场漂亮的“汇报演出”。 监考老师到来,分发试卷,答题……接下来的一切,似乎按部就班。 拿到试卷,康雅绿很快投入其中,一道题接一道题,认认真真做着。 等到检查一遍,离交卷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这十五分钟,她为了保险,又将试卷再次检查一遍。 交卷的一霎,她还有点小满意,感觉这一科发挥得还行。 午休,回家吃饭,迎接大姐和大姐夫小心翼翼的问询,以及满怀关切的鼓励。 接下来的流程,和第一科考试差不多,一切都很平顺。 只是,在第二天考试前,康雅绿听姚小霜说起,说第一天下午,有人几个中年人在考试前,专门在门口截住了池薇,将人好一顿骂。 据说,好在后来有老师阻拦,才没出大事。不过池薇还是挨了好几巴掌,还被拽了头发,目测有点凄惨。 “也不知道她又做了啥事,这种时候被闹上门来,怕是要影响考试的吧!”姚小霜叹道。 康雅绿跟着点点头,她确实觉得在考前被人闹一场,会很影响心情。 要本人定力特别够,水平特别高,才不会被影响,否则很容易出现失误,甚至是严重失误。 这种重要的考试,一个失误就可能使人抱憾终身。 “别想那么多,等会好好考,这是正事!” “嗯,放心吧,我肯定好好考,要不都对不起你这几个月的悉心辅导,我的小康老师,我的好同桌!”姚小霜笑着向康雅绿保证。 两个人分别进入各自的教室,考试继续,一切按流程进行,很是顺利。 终于,考完最后一门。 当将这最后一张试卷交给监考老师的一刻,康雅绿颇有些如释重负。 除此之外,还有点疲倦,有点心安,又有些许期盼。 不管怎么样,高考这一场战斗,暂时画上了小句点。 接下来,她要稍微放松一下,然后尝试估分,顺利的话,就可以填报汉京大学作为志愿!出考场的时候,康雅绿这样盘算着。 她还想,要是一切如愿,等到夏末秋初,她就能瞧见周华彬了。 正想着,像是感到什么指引一般,她莫名抬起头来。 然后,在人群之中,她一眼望见了那个熟悉万分又有点迫切想念的身影——那个男人,穿着干净的衬衫,手里拎着一瓶饮料,和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猪肘子,正站在不远处,瞧着她笑。 第124章 微甜 一瞬间,仿佛有一颗超大,在康雅绿心里“轰”一声大爆炸,把冒着热气的甜蜜,铺天盖地撒满她整颗心田。 而当周华彬向她走来时,她只觉得人间最绚烂迷人的风光,正在她眼前绽放。 周围的人,不自觉地给周华彬让出一条路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落在周华彬和康雅绿身上,带着一点欣赏和艳羡。 被人群注视的周华彬,却只笑着看向康雅绿,那笑宛若醉人的四月春风。 那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眸,像纯净的湖泊,像闪亮的星辰,像湛蓝蓝的澄澈天空。 “来,快喝一口,还带凉气儿。” 大步走到康雅绿面前对的周华彬,拧开被毛巾包裹着的军绿水壶的盖子,将水壶递到她手中,柔声说道。 说话时,那一双看向康雅绿的眼睛闪闪发亮。 “你呢,你喝了没?”康雅绿接过水壶,才问一句,便被周华彬催促着快些喝。 天确实热,她又很渴,于是不再客气,举起水壶往嘴里痛快一倒——是冒着凉意的桔子味冰水,凉得沁人心脾,还有点甜丝丝,甜得入了五脏六腑。 康雅绿擦擦嘴,想要好好夸上周华彬几句。 这抬头一瞧,却忽而愣住。 周华彬的唇边,怎么会有块青紫呢? 她下意识地问出口来,得到的答案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不小心撞到,没事,不疼。 她再想问,周华彬却牵起她的手,一起朝大姐家的方向走去。 “我出来接你那会,家里已经在准备饭菜,就等你回去好好吃一顿呢!走,咱们走快点!” 康雅绿瞄一眼周华彬牵着她的手,心跳开始加速,想要继续追问伤处的心思完全被打断。 周围似乎又有人瞧过来,她愈发感到不好意思,想要悄悄把手抽出来,却被更加用力地紧紧握住。 而周华彬唇畔的笑意,分明更浓几分。 到家,大姐和大姐夫已经将饭菜做好,大哥也不知何时赶了来。 所有人都让康雅绿和周华彬快快入座,都在问康雅绿是不是很累,是不是饿坏了,唯独没人问她考得怎么样。 康雅绿摸了摸鼻尖,心想她自认为发挥得还不错,家里人实在不需要这样小心照顾她的情绪才是。 等都吃完,一家人坐在那闲聊,她才最终反应过来,全家人根本不是照顾她的情绪,而是太相信她,觉得她肯定有大学念。 甚至于,她那可爱的大哥,十分坚信她必然能读汉京大学。 这回康雅绿真的沉默了,她挺想告诉大哥,做人应该低调,没板上钉钉的事还是不要太过张扬肯定得好。 “小妹,你放心,大哥就是信你,但直到你录取通知书拿到手,大哥绝对不会在外头乱说一句!小周叮嘱过我的。”大哥说着,还得意洋洋地同周华彬来了个隔空对视。 康雅绿抿住双唇,有点哭笑不得。 待收拾好碗筷,周华彬搬了张椅子坐到康雅绿身边。 “考试题目你还记得吗?咱们来大概对一下答案,看看提前计算一下分数,再考虑一下专业问题。” 酒足饭饱的康雅绿,还没来得及来个“饭后百步走”,就稀里糊涂被周华彬给绑上贼船,再一次实打实锻炼了她那颗已经很是使用过一番的脑袋瓜。 而且周华彬表现出十万分的严肃和认真来,简直像个严厉的老学究,搞得康雅绿莫名有点紧张,不自觉地愈发认真起来。 或许是因为人的潜力无限,这么一激动,她还真回忆起大部分题目来,答案也默写了个七七八八。 更神奇的是,那些她原本记不大清晰的题目,竟也在周华彬恰到好处的提醒下,基本被复原出来。 等这一切都做完,窗外的阳光已经从盛大热烈,变得有几分慵懒温存。 夹杂着丝缕凉意的晚风,轻轻吹动午后被晒蔫的绿叶儿。 “你想过要读什么专业吗?”歇下来,周华彬给康雅绿倒了杯水,一边看着她喝,一边问道。 康雅绿摇摇头,心里想的是,看来周华彬也觉得她发挥得不错,上京大的机会估计很大。 不然,他也不会直接问出“专业”的事来。 “专业这事可以好好想一想,入学后倒是也还有机会修改专业,不过要麻烦一些。要是有任何想法,打电话给我。” “你不是一直很忙么?先前写给你的信,都没回呢!”言外之意,给你打电话怎么就能接了呢? 康雅绿倒不是想故意抱怨,只不过气氛到这,一个没忍住就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忽然之间,她好像还真感到有点委屈。 但再仔细一瞧周华彬那张脸,虽则眼睛闪闪发亮透出几分欢愉,但分明还是有些许疲态。 再细细端详,似乎他整个人要比先前瘦上一圈。尤其是嘴角那伤痕…… 这伤口总还是让康雅绿分外在意,此刻她仍旧莫名觉得,这伤口来得蹊跷。 “是我的错,不该不回信的,我承认错误。只是之前有些事,要赶时间做完,实在有些忙。不过,现在事情已经进入到尾声,等确定没有大问题,我的时间就都是你的,好不好!” 康雅绿叹一口气,看着这样的周华彬,她哪里说得出“不好”。 “很累吗?” “还好,看到你,就一点都不累了!想到九月份,可以一起漫步在无名湖畔,不止不累,好像突然有了力量。” 周华彬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在闪闪发亮,直引得康雅绿也在这一刻失了神,忍不住去畅想那样一幅图景。 几秒钟后,她才回过神来。 “那志愿,我报京大?应该没问题吧。” 她说着,站起来,向周华彬迈近一步,特意看向他的眼睛,“不过,你嘴角这个伤,到底是怎么搞的?”康雅绿再一次问出心底的疑问。 问得干脆利落,又出其不意,颇有一种要是周华彬不说实话,她绝不善罢甘休的意味。 她还是莫名觉得,周华彬这伤来得离奇,又觉得或许同她相关。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已经不疼了,真的。”周华彬没有直接逃避不答,只不过回答了又跟没回答没有区别。 果然下一刻,他又来一招“转移大法”,将话题陡然跳跃到他处。 “我还是今晚的火车走,你想做点什么,我陪你。再见面,大概要两周以后了。” 嗯?又要走了吗?康雅绿不禁看向周华彬。 他们分明才刚见面不久啊! 第125章 漫步 当和周华彬一起,一路踏着夕阳,走在柳枝轻摆的河畔,康雅绿只觉得一颗心一半是幸福,一半又充满不舍。 她偏头看向周华彬,这个男人依旧像从画中走出来一般俊美得令人心动,只是此刻细细看去,眉眼之间,似乎隐隐透出一种遮掩不住的疲惫。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你晚上还要赶火车,路上又得折腾一宿,不如回去歇歇。”末了,康雅绿又补上一句,“这两天考试其实也挺累,跟要了半条老命似的,正好我也休息休息。” 说到底,康雅绿其实不大舍得周华彬受苦,尤其是当这苦因她而起时。 岂料她说完,周华彬却坚定地一摇头。 “我知道你是体谅心疼我,但有你在身边,已经满血复活!” 他边说边自然地牵住康雅绿的手,“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别铆足了劲非要把手抽出去;就牵一会。” 被周华彬那一双清亮的眼睛,诚恳得宛如孩童祈求糖果时一样地认真瞧着,康雅绿哪里还有力气哪怕动一下指尖。 她只觉得心尖尖一颤,好像有一抹温暖,从指尖传到心头。 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在一抹绯红占领脸颊的片刻,康雅绿抿了下唇,有点美滋滋又有点害羞地低下头去。 天边,夕阳余晖如最轻柔的纱幕,散落天地之间。 当她再抬起头来,那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辉,正落在周华彬身上。 微风拂过,轻轻吹起他额前的发梢,沾染着年轻的俊俏脸庞,再一次美得让人心惊。 真是赚到了!康雅绿默默咽下口水,忍不住在心头叹道。 她想,能遇到周华彬真好。 他要是不离不弃,她一定相守相依。 她好像莫名觉得,要是就这样和周华彬一起一直走下去,一直到白发苍苍,好像也是一种难得的的浪漫。 “你知道吗?我在想,要是能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白头,走到来生,走到时空的尽头该多好。” 康雅绿正想着,周华彬紧握住她的手,忽而柔声说道。 这一下子,直说到康雅绿的心坎里。 此时,此刻,夕阳西下,金光遍洒,往昔在康雅绿看来略显矫情甚或油腻的句子,就这样再次让她动了心。 她只恨不能,这一路,便走到白发苍苍;她甚至想象出满头银发的周华彬,拄着拐棍牵她手的模样。 心这么狠狠一动,先前想要追问的问题,早已被抛诸九霄云外,哪还留有半分痕迹。 可惜,越是快乐而珍贵的时光,越是转眼即逝。 似乎,相聚方才开始,浪漫好似还未发酵,周华彬又要踏上离别的路。 康雅绿本想去送他,但被坚决而彻底地拒绝,连向来宠她的大哥也坚定站在周华彬那边。 “小妹,现在太晚了,外头可不是那么安全,你就乖乖在家呆着,大哥保证把小周给安全送到车站,你只管放心!” 大姐和姐夫,毫无意外地也持同样想法。 在这种情况下,饶是康雅绿努力挣扎几次,饶是她含情脉脉瞧着周华彬,饶是她死皮赖脸同家人撒娇,依旧被勒令乖乖在家,不许送站。 挣扎未果,只能妥协。 最后,依在门口,瞧着大哥骑着自行车,把周华彬给驼远,她才依依不舍转身进屋。 夜色微凉,一点莫名惆怅,悄然爬上心头。 回屋,借朦胧月色倒一杯水,康雅绿坐到桌前。捧着水杯,望着桌面发呆。 打眼一瞧,桌上的复习资料似乎被人整理过,再仔细一看,怎么书本里头,好像夹着一个厚厚的信封? 绿皮火车上,卧铺车厢,周华彬听着车轮划过铁轨的声音,同样睡意全无。 在来见康雅绿前,他已经接连工作几个月,近乎无休。 这一次“假期”还是他拼命加快进度才换来的。 要不是领导体恤他,怕是这假还不好请。 但因为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所以这一段时间他到底在做什么,仍旧不方便同任何人说起。即便这个人是康雅绿,他也还是不能将一切和盘托出。 也因此,这一段时间他不回信,没动静这事,实在有些不好解释。 好在,每一个忙碌不能同外界接触的日子,他都有暗戳戳地写信。 哪怕只是记录一个心情,一份想念。 如今,这装有一厚叠字句的信封,正在康雅绿的书桌上,夹在那些复习资料里。 周华彬不知道康雅绿什么时候会发现,也不知道康雅绿在看信的时候,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有什么样的心情。 他既期待,又有点忐忑。 火车渐行渐远,再一次拉开他和康雅绿之间的距离。 周华彬只盼着,自己快点将手头的工作做完处理好,好在开学后,踏踏实实地同康雅绿一起,平凡且充实地,度过每一个学生时代的春夏秋冬。 因为有期盼,离别也便沾染上一丝温柔,显得不那样冰凉。 *** 直到填报志愿那天,康雅绿脑子里还不由自主往外冒周华彬写给她的字字句句。 每想起一句,她的唇角就不由自主地往上一扬,露出一抹笑来,心头也泛起一圈接一圈的甜蜜涟漪。 她这副模样,搞得许多人都认为她一定考得特别好。 要不然,怎么会有人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喜悦得嘴都合不拢呢! 直到姚小霜大咧咧地同她提起这茬,康雅绿才猛然回过神来,提醒自必须要有分寸,低调再低调,不要因为显得过分高兴、骄傲,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毕竟,她可是被姚杏来、王靖娴和池薇这样的人给吓怕了,尤其是茅厕那次。 低调点,能安全些。 她记得老康曾无意中提过一句,当你取得成绩,一部分周围的人并不不会高兴,反而会生发出嫉妒等小心思,说不准有人还会费尽心机,在背后踹你一脚。 至于志愿,最后康雅绿填的是汉京大学英语专业。 志愿表交上去的时候,他们班主任的眼睛再次亮了。愣是拉住康雅绿到了校长那,又交谈了好一会。 康雅绿甚至觉得,老师们的欢欣和喜悦之情,远远大于她本人的情绪。 对于她能上汉京的大学的期待,也远比她本人的想法更强烈。 “老师,我也希望你们梦想成真啊!真的。”迎着老师们充满期盼的目光,康雅绿诚实地想道。 当然,在一片宁和中,总会有点不那么平和的声音出现。 当看向池薇那一张略显狰狞的面容时,康雅绿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她。 第126章 瞎掰 但池薇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康雅绿的不悦,正红着眼向康雅绿疯狂输出。 康雅绿不禁皱眉,下意识看向池薇那一张一合的嘴,赫然想起那一天,这白白净净的姑娘差点把她推入粪坑的情形。 越想她越不能理解,为啥这看起来挺好一姑娘,要这样锲而不舍地针对自己做一些不体面的事儿呢? 到底是什么,支撑一个花季少女,做出如此行径?是爱,是恨,还是道德的沦丧? 越想越偏,康雅绿差点被自己脑中的“播音腔”给笑死。 稍微平复下心情后,她不免叹气,心想要是第一次池薇找茬,她就一个大巴掌狠狠扇过去,估计就没有后头这些不明所以的破事儿了。 是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没有见她一次就打她一次的缘故。再低叹一声,康雅绿真觉得是自己错了。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所以,想清楚的康雅绿抬起手来,把池薇指着她鼻尖的手猛然按下。 “那个什么,池薇,我问你个事,其实,你是不是很喜欢很喜欢我?喜欢到爱那种!” 这么轻飘飘的一句,直接将正在疯狂输出,满是愤怒的池薇给问懵了。 “你有病吧!” “噢……你对我没有非分之想,对吗?这可太好了!”康雅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可你为啥还要死乞白赖追在我屁股后头彰显存在呢?你既然不爱我,对我没想法,为啥浪费这么多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在我身上?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对你心尖上的人,有这么付出过吗?” “你……我!” “我啥啊!虽然你否认你对我有想法,但我还是得和你明说,我已经心有所属,即使我可以不顾世俗眼光,那你也绝对没有机会。所以,你要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听人劝,吃饱饭。人生在世,得往前看。” “你,你,你不可理喻!” “好好好,是我不可理喻——我不可理喻,但你不要恼羞成怒,要面对现实,要把格局打开,不要爱而不得就因爱生恨,好不好!” “你!你侮辱人。” “好吧,既然你不爱听,我不说了便是。我最后郑重提醒你一句,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你要是再纠缠不休、没事找事,我只能将你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的小心思广而告之!虽然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你的行为确实不妥,甚至离谱。而且,你已经结婚,一个已婚人士,要有对自己和另一半负责的觉悟。” 眼见池薇越来越激动,康雅绿只觉身心舒畅,越发平和起来。 她越平静,越从容地“讲道理”,池薇便愈发激动愤怒。 “你,你恶心!你和那个汉京姓周的都有病,道貌岸然,小肚鸡肠,手段卑劣!你们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咋突然提到周华彬了,关他什么事儿? 原本信口开河,找到新方向开心胡咧咧地康雅绿,听到周华彬的名字,忽而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起来。 “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我怎么会在考试前被人找上门来痛骂一顿。你们就是卑鄙,无耻!” “所以……”康雅绿心思一转,忽而联想到那日周华彬唇角的伤,下意识地一挑眉,“所以,你在考试那天,又对我下手了?” 这样问的时候,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迅速将考试那几天她以为是错觉的各种细节,串联在一起。 不用池薇明说,康雅绿已经猜到,那会儿大概发生了什么。 “池薇,我鄙视你,你就是垃圾。” 康雅绿冷脸猛地跨出一大步,直来到池薇面前,盯住她的眼睛。 “你一次次找我麻烦,都是无能的表现。你难道天真如此,觉得把我干掉,你就是最好的?你是这么想的吧!可笑。别说你干不掉我,就算是你能把我拉下水,你也不会是最厉害的那个人。你在学校不是最厉害的,你在通达不是最厉害的,更别说在全省全国。就算没有我康雅绿,也会有张雅绿、王雅绿、甚至李雅绿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一样压你一头。为什么?因为不是别人厉害,是你太差劲。你无能且不自知,无能不自知还自以为是,自以为是且狭隘,狭隘又不敢面对现实,只会费尽心思想一些不入流的手段。这样的你才恶心!” 许是没见过这样严肃,甚至有些狠厉的康雅绿,池薇一时之间竟有些被吓住。 “希望日后,我们再无瓜葛,不然,我会让你见识什么才是恶,什么才是你说的‘道貌岸然’、‘手段卑劣’。毕竟,我们已经毕业,我不再需要顾及老师和校长的脸面。还有,你说的很对,我和姓周的,确实都不是什么好人。什么才是真正的恶,我不介意让你见识见识。识趣点,好么?” 说罢,康雅绿捏住池薇的下巴,另一只手在她脸颊轻轻一拍。 随即,洒脱地一扬手,转身,不带走半片云彩。 许是,方才她的眼神太过阴冷,又或者气场忽而强大,总之,池薇满脸惊愕,在原地站了许久。 康雅绿却并未觉开心,她很想马上给周华彬打个电话,问他伤口还疼不疼。 她想说声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因为我受伤了。 叹一口气,她又觉得自己刚刚应该狠狠打池薇一巴掌才对,那样解恨不说,估计威胁恐吓的效果还会更好。 啧,亏了,还是心太软啊! 这小姑娘也是,长得人模狗样正正常常还有点漂亮,怎么能心思恶毒到想毁了别人的高考呢! 真应该扇她一巴掌的。 心软了心软了! 周华彬也是,怎么都不和我说呢!一定很疼吧。 至此,康雅绿彻底将池薇划入“黑名单”中。人难免犯错,可有些错性质恶劣,至少她绝不会原谅。 如果,池薇还敢再做些什么,那她一定追究到底,势必让其付出代价。这点,她是认真的。 站在原地,凝望康雅绿走远的池薇,许久才恢复正常。 她好像第一次,在康雅绿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令人难以描摹的惧意。 “我难道真的不如她,真的有她说的那么无能卑劣吗?”良久,她喃喃自语,低声问自己。 声音被夏日热烈的风吹散、揉碎,丢在热浪奔腾的空气里。 而真正的悔过,对于执迷不悟的人来说,存在吗? 第127章 喜讯 池薇有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处,会不会悔改,康雅绿并不知晓,确切说她也不在意。 她只确定一件事,要是池薇敢再舞到她面前哪怕半次,她一定会卯足劲儿让这姑娘切身体会什么叫真正的“痛”和“后悔”。 不为别的,至少把周华彬受伤的仇给报了。 想起这个,她心里就不好受。 纵然一回家就火急火燎给周华彬写了信,然则落在笔尖的字句根本不能将她心中的担忧、愧疚和心疼全然表达清楚。 那些呈现在信纸上的情绪,终究不过心中万千思绪的千万分之一而已。 其后几日,通过多方打听,又在张辰等人的帮助下,康雅绿终于拼凑出事情全貌。 简而言之,不过是池薇贼心不死,不知用什么办法再次找人,企图在高考那几日给康雅绿使绊子。 若是“顺利”,康雅绿大概会受伤住院;若是“不顺利”,最差情况康雅绿也会因为虚惊一场而影响发挥。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伙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倒是先遇上了匆匆赶来,想要给康雅绿打气助威的周华彬。 以一敌几的周华彬,虽然受了点小伤,但成功擒住领头那人,将其扭送至派出所。 又稍加操作,让“结果”反噬到池薇自己身上。 具体细节康雅绿没有亲见并不清楚,但那日开考前池薇的遭遇,她早已听人绘声绘色描述过几遍; 周华彬唇畔的伤,她更曾亲眼瞧见。 她就是有点后悔,后悔周华彬还在通达时,她怎么就真忽略了那伤痕! 还后悔见到池薇时,没能替周华彬出一口气。 可事情已经发生,后悔无济于事。 康雅绿只能安慰自己向前看。 盛夏,饶是地处北方的小城,也一样热浪滚滚,一股接一股的热气蒸腾着催人烦闷。 原本萦绕心头的纠结悔意,蹬鼻子上脸寸寸攀升,丝丝缕缕搅得人心愈发烦乱,无眠的长夜显得愈发漫长。 为了甩开这些杂念,回村后,康雅绿主动找了些活计让自己忙起来。 偶尔,见着她的人总会问起考得如何,考了哪个大学; 也有人干脆直接称呼她为“大学生”,还直对她竖起大拇指。 当然,这其中有好意有真称赞,也不乏揶揄和等待幸灾乐祸瞧笑话的恶意。 对这些,康雅绿尚有平常心。 无论对方是什么意图,只要还算礼貌面上过得去,她便一概笑着回答,说自己发挥的还比较正常,希望能有书读。 康家人都把姿态调子放得很低,包括不大绷得住一心觉得自家妹妹肯定考得贼好的康明和在内,没人表现出半点得色,更甭提显摆。 老康康昌荣更是发了话,说是等通知书下来,也不可以太过张扬。 康明和对此颇有微词,他觉得小妹可是凭自己本事堂堂正正考的试。 而且,要是考上汉京大学了,那多厉害,全国才有多少汉京大学的学生。 别提汉京大学,去年考上大专的人都被多少人羡慕。 总跟在小妹屁股后头那小宋家的小子,因为上了大学,那玩意有多少人都对他另眼相看呢。 听说,他入学后,原本为难过他们家的人,有不少还特意示了好! 不过,这些康明和也只敢私下里同兄弟姐妹们叽歪两句,并没有明目张胆同父亲辩驳。 得了闲,他就是盼,盼属于康雅绿的那一只录取通知快快到来。 甚至比康雅绿本人期盼得更迫切。 “小妹儿,还没来消息呢?” “小妹啊,哥今天顺道去你学校看看?” “小妹……” 结果,在一声声真诚又充满期待的追问中,原本紧张忐忑的康雅绿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紧张了。 连带着,那丝缕悔意,是也被冲淡大半。 康雅绿也便跟着大哥一起,期盼通知书快点来。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 大太阳,一天一天闪耀地同样灿烂。 这一天,一切如常,康雅绿偷了闲,一个人摇着扇子,坐在院里阴凉处,瞧着被大太阳晒得发蔫而的绿叶儿发呆。 思维涣散着,周华彬唇畔的伤,有一次浮上心头。 正当她叹气那当口,大门猛然被人拍响。 “老康家,康雅绿,康雅绿!你考上了,考上了!” 康雅绿被这嘹亮的一嗓子吓一大跳,循着声望去,只见村长家老二赵刚正喘着粗气,一脸喜色盯着她瞧。 她下意识想要进屋给赵刚倒杯水,却被拦下。 “哎呀,还喝啥水啊大学生!走,赶紧跟我走。村口,牛车已经架好了,咱们马上载你去镇上。” “你通知书下来了!” “愣啥神,快,快走!” 康雅绿眨了眨眼,又反应了下,才真正回过神来。 虽然她觉得自己发挥得很不错,估计会得偿所愿,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她还是有点懵。 等到学校,切切实实将录取通知拿到手,她的魂儿好像还有一缕飘在天上,脚好像也莫名有点软。 不光是她,她身边的所有人,好像都被一种喜悦所笼罩。 老师、校长,还有几个问询赶来的同窗,无一例外都很高兴。 至于她大哥、二哥、大姐和大姐夫,更是一个一个高兴得合不拢嘴。 康雅绿也高兴,真高兴。 她想让自己低调点,奈何翘起的嘴角压根就落不下来。 她更是不可抑制地想起周华彬,很想立马给他发个视频,同他分享喜悦,告诉他她真的考上了。 可惜,这年头科学技术发展得还不到位。 转念她又想,等夏末秋初一开学,她就能和周华彬一起,肩并肩站在汉京大学的校园里头,欢喜劲儿就又来了。 唇畔的笑,甚至比方才更绚烂。 真正的喜悦同咳嗽和爱意一样,也都是藏不住的。 傍晚时分,康雅绿的心绪稍有缓和,家里人却似乎仍旧处在一个欢乐的巅峰,尤其是她大哥康明和。 要不是家里人强行让他留在家里,怕是他早就冲到厂子里,将康雅绿考上汉京大学这事给昭告天下了去。 而全家最淡定的,果不其然是康昌荣。 忙完兽医站的事,姗姗来迟的康昌荣很淡定地接过通知书,很淡定地瞧了瞧,很淡定地一点头。 很淡定地告诉康雅绿,要再接再厉不要骄傲。 “未来的路还很长,这只是一个开始,也是一个过去,记住了吗?” “嗯,爸,我记住了!”康雅绿很是认真地应道。 她确实发自肺腑地觉得,康昌荣说的对。 虽然这个年代的高考,意义确实重大。 但高考确实只是一个开始,高考的成绩——无论在耀眼,那也只是过去的一个比较优秀的成果罢了,并不代表将来。 只不过,淡定的康昌荣,在晚饭时候,还是破例多喝了三盅白酒。 这一天开始,对于康雅绿来说,好像一切都变得愈发温柔美好起来。 只是,偶尔她还是会想起周华彬受过的伤,也便难免又“惦记”起池薇。 第128章 真巧 通达镇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康雅绿偶尔“惦念”池薇,但收到录取通知十几天后,康雅绿愣是没有见过池薇半面。 这十几天看起来平平常常,但有些改变还是悄悄在发生。 比如,康雅绿已经从默默无闻,成了整个河东村、雷峰乡、通达镇、和雪城一时风头无两的小名人。 甚至于有传言,此刻省城里都隐隐有了关于她的传说。 她就是那颗闪闪亮亮的新星,是小小山村里头猛然冒出头,考上汉京大学的天之骄子,金凤凰! 别说,听到那些传回耳朵里的夸赞,康雅绿还真有点窃喜。 七七年那会,她是见识过人们对于考上大专考生们的盛赞和祝福的。 她更亲眼见识了,宋星晖受到的热烈欢迎。 有些曾经刻意为难过宋家人的朋友,还特意向宋家示好来着——康雅绿明白那都是沾了大学生宋星晖的光。 彼时,她是旁观,也替宋星晖高兴,如今被夸赞恭贺甚至追捧的人变成了自己,这种感觉还真有点微妙。 傻愣愣高兴了几天,在老康有意无意提醒和明示暗示下,康雅绿到底还是渐渐找回几近迷失的心智,把险些飘到天上去的小心脏,给按回了胸膛里头。 平静下来,她开始琢磨,应该都在报到前做点啥。 有想法就要行动,她决定先从整理复习资料做起,算是回馈老师们给予她的关心和帮助,也顺便给学弟学妹们提供点便利。 整理的过程中,她还特意跑到镇上,专门问了下班主任李老师的意见。 李老师听后,十分欣慰,本就瞧她这个“大学生”顺眼得很呢,这一下又找到机会毫不吝惜地将人好一顿夸赞。 在康雅绿主动提出告别,被李老师亲自送出家门碰到邻居时,再一次被当成闪闪发光的吉祥物,又被从头发梢夸到了脚后跟。 而且,就因为这么个简单的碰面,几天后,康雅绿被动揽了个活计,她被拜托给李老师邻居的、大姐家的、正读高中的小女儿,稍微答疑解惑辅导一下功课。 这女孩是康雅绿下一届的小学妹,叫谭滢,康雅绿对她有点印象,又看在李老师的面上,自然答应下来。 等她按照约定时间去给学妹谭滢辅导时,发现等在那的不光是学妹,还有个年纪相仿的阳光少年。 听谭滢介绍,这男孩是她三姨家大她半岁的哥哥,叫范黎鸣。 据这位小范同学自我解说,这“鸣”字取“一鸣惊人”之意。 范黎鸣能否有朝一日一鸣惊人康雅绿不知道,接触下来,她只觉得这男孩是真能说,乐观开朗话很多。 就像是春日里撒了欢,不停鸣唱的鸟儿,倒是也符合这个“鸣”字含义。 好在,范黎鸣虽然能说,但学习态度还很端正,底子也好,非但没有影响“辅导”进度,甚至比认认真真的谭滢进步更快。 别管怎么样,他们两个能有收获,康雅绿就觉得挺好。 康雅绿性格好,经过准备高考的高强度复习,现在仍旧处于知识小巅峰,对谭滢和范黎明的帮助着实不小。 因而几天下,谭滢和笵黎鸣都对她很少上喜欢且亲近不少。 这天,他们家里要去吃席,俩人竟是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把康雅绿像押解犯人人似的强行给带了上。 直到被按在桌前坐下,康雅绿还有点发懵呢。 这是哪儿,要干啥,我为什么要在这? 发出灵魂三问,康雅绿想逃。 不过,没走成。 非但没走成,还被强行投食一波。 既然逃不脱走不掉,康雅绿索性秉承“既来之则安之”的理念,乖乖坐好,安静吃饭,笑脸迎人。 老话讲,伸手不打笑脸人,总归安安静静多对人笑没错的。 一切也果真都还不错,顺顺利利,无风无浪,肚子好饱。 只可惜,吃到尾声时,不知道从哪儿转一圈回来的笵黎鸣,像是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公鸡,开“鸣”了。 大概是因为瞧见坐在康雅绿身边的谭滢被亲戚叫走,笵黎鸣怕康雅绿一个人坐着那没意思或者感到尴尬,所以才特意好心地开始同她搭话。 康雅绿笑着微微一摆手,真心实意告诉笵黎鸣,不要需要顾及她,去忙就好。 她心里想的是:孩子,没必要,真的。好意已领,但我只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谢谢! 可惜范黎鸣就没打算给她安静的机会。 康雅绿也便妥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直到一个熟悉无比的名字从范黎鸣口中吐出,忽而牵扯到她的神经。 池薇,范黎鸣赫然提到的名字,正是池薇。 “姐,我刚听人说她考上了省城的中专,已经收到录取通知了,他们还说她长得贼好看。说也是你们学校的,姐你知道她吗?” 范黎鸣说着,稍微朝康雅绿靠近了些,又悄声道,“我还听他们说什么,要不是有小人故意阴她,她能考得更好,听说那个背后做小动作的家伙,还是你们学校后转来的一个学生。这事你知道吗?你说,这事能是真的吗?” 康雅绿抿住双唇,原本是打算保持沉默的。 毕竟,骂人不好。 “不过嫉妒心很可怕,是真的也很有可能。没准那陷害她的人,长得很丑,学习又差,还干啥啥不行,所以心灵一扭曲就使出下三滥的手段!自己不行,就先毁了别人!也或者,是因爱生恨?” 范黎鸣回想着方才同他说起这些那不太熟悉亲戚说话时的样子,觉得那情真意切,不大像是假的。 “你觉得我长得丑吗?”终于愈发觉得范黎鸣聒噪的康雅绿幽幽开口。 “啊?” “你觉得我学习差吗?” “不、不差啊,肯定不差啊!何止是不差,是好 ,很好。”这不长眼睛的就能看出来?学习成绩差,怎么可能考上汉京大学。 “那、你觉得我干啥啥不行?” “怎么会!姐你在我和滢滢心里老厉害了!”范黎鸣连连表忠心,看向康雅绿的小眼神,那叫一个真诚,“姐……” “那就得了,我一不丑,二学习不差,三至少会吃饭不至于啥啥不行;最后,我确定我不喜欢女人,更对她没半点爱意,更甭提非分之想——所以,你的推理不成立。 至于我为什么说这些,因为我应该是学校里唯一的转校生,不出意外,你嘴里那‘卑鄙小人’应该就是我。” 范黎明石化了。 片刻后,他低声骂了句“他大爷”的,蹭地起身,要往别桌去。 “坐下!”康雅绿把人叫住。 第129章 就这 最终,范黎鸣还是被康雅绿拦下。 闷声坐下的他,既窘迫又生气。 “对不起。”良久,范黎鸣低声说道。 他真想立时去找那腆一张大脸胡言乱语颠倒是非黑白的家伙,讨一个公道! “好了,今天这日子不适合‘讲道理’,更不能闹起来。莫名被人编排确实会不爽,但你非常相信我,一听我解释便认定我说的才是真相,这份信任带来的愉悦和快乐,已经远远超过那几句无关痛痒的瞎话所带来的不快。不过……” 康雅绿忽然来了一个停顿,引得范黎鸣不由自主瞪大双眼紧张地看向她。 “不过,你真是挺八卦的!不过呢,这也代表沟通能力好,表达能力强,这么想也是优点。” “姐,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范黎鸣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叹一口气,情绪多少舒缓了些许。 他琢磨了下,好像康雅绿说得没错,确实不好在今天这场合闹起来,但等从这离开……他大可以做点什么。 他这还在盘算着呢,却听不远处有争执声,再仔细一听,那分明是谭滢的声音。 康雅绿也注意到那边的情况,当发现声音发颤的人是谭滢,她几乎和范黎鸣一同起身,先后朝那边跑去。 一到那,他们都立刻明白发生了啥—— 原来嚼舌根的人,将编排康雅绿的话,又得意洋洋当着谭滢的面说了一遍。 谭滢可是康雅绿的正经学妹,对学校里发生的事自然清楚,尤其她对康雅绿很是有几分崇拜,对其中细节更比普通人清楚几分,所以一听到那鬼扯的话,当下便压不住火气,同对方辩论起来。 奈何,她素来是个好脾气,根本没怎么吵过架,三两句被怼得无处还击,只能可怜巴巴提高音量,反复说对方在说胡话。 周围的人又弄不清状况,只是劝双方各退一步,以和为贵,这反而让对方愈发得意洋洋起来。 康雅绿和范黎鸣到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谭滢眼眶发红,气到直哆嗦,而对面那家伙简直不要太张狂得意。 “你大爷的,编瞎话还有道理了是吧,就你长嘴了!黑心眼子乱嚼舌根,也不怕将来断了舌头烂了嘴!”范黎鸣将谭滢挡在身后,气汹汹指向对方,近乎吼道。 这一吼,倒是让对方气焰下降三分。 康雅绿也便在此时上前一步,瞧清楚那说她瞎话的人不过是个年轻男孩子,长得倒是不丑,就是莫名让她觉得人长得好“薄”,目光浮动眼神飘得很——简而言之不像个有福气的孩子。 最主要,瞧起来还比她要小上几岁,按常理不可能是池薇的丈夫。 她原想着,能被蒙骗这么狠还要到处宣扬池薇受委屈的,大抵只有那“便宜丈夫”才对。 “哪儿来的野孩子,满口胡话?诅咒比自己小的人,就很光明正大吗?” 闻声,一瞧,康雅绿眼睛一亮——这说话的人,看起来八成就是池薇那丈夫了。 倒是还挺护犊子。 只是不知道这瞧起来嘴就碎的福薄少年,到底是这“丈夫”的弟弟,还是池薇的什么亲戚。 不过管他是谁,敢欺负人就也得做好被教训的准备。 这样想着,康雅绿紧忙拉住还想要理论甚至差点动手的范黎鸣,再给谭滢一个眼神,让她稍安,而后才坦坦荡荡看向那个疑似池薇老公的成年男人。 “真不好意思,我们家弟弟妹妹可能凶了点,吓到他了,我向您道歉。不过,这位弟弟造谣,说我害了池薇,这事您看怎么办?您可不能说他没说过,这的人可都能作证。您也别觉得这事可以当没发生过,就算我得理不饶人吧,我毕竟是整个海城里头一个考上汉京大学的学生,本该是所有学生的表率,如今平白蒙受这种污蔑,影响不好。而且,池薇到底做过什么,为什么在考场挨揍,派出所应该有记录。那个做不得假。” 康雅绿说这些时,一直是笑着的,可瞧起来没有半分温柔。 汉京大学的学生,还有派出所,都是颇有分量的名词,她觉得对面这男人,应该明白这话背后代表的含义。 “我弟弟妹妹是因为他污蔑我才生气的,要么现在他道歉,我们也退一步,毕竟大家都是一个镇上的,和气些好;要么咱们好好将这事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大家伙都来分辨分辨到底是谁的过错,您觉得呢?不过,我得多说一句,祖国的花朵未来、年纪尚小的青少年说点胡话,尚且可以使人原谅,但一个准大学生做下的恶事,如果细细追究起来,会对前途有什么影响可就不好说了,您说呢?” 果然,这话一出口,对方露出认真思索的模样,康雅绿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觉得这男人大概率就是池薇的丈夫。 一个非得死乞白赖娶池薇过门的人,当然很在乎池薇,大概率不会让影响池薇前途的事发生。 这样,她可不就有谈判的资本了嘛。 当然,要是这男人万一真舍得池薇受影响也没关系,反正她心里头还憋着一口气呢,只要池薇和家人敢把事情闹大,她就敢让他们真正收不了场。 要是池薇只悄悄地抹黑她几句,她没准嗤笑一声便算了。 可他们分明连累周华彬跟着受伤,如今还让十分信任她的谭滢和范黎鸣俩孩子受了委屈。 还没完没了的阴魂不散,这玩意是可忍孰不可忍! 康雅绿面上宁静,心中有小人正跃跃而试,准备振臂高呼,干一场大的。 天热,火大,气躁,正愁没地方撒火气呢。 结果……对面这男人,经过十分严肃地短暂思考,在问了那少年三个问题后,居然异常果断地按住少年的肩膀,让他乖乖道了歉! 许是碍于这男人的威严,那少年道歉道得还怪诚恳。 这实在有些出乎康雅绿的意料,连带着谭滢和范黎鸣也有点傻眼。 范黎鸣:不是,我还没开始发挥了,怎么就认怂了?我了个去了。 谭滢:这个人,倒是讲点道理的。 康雅绿:哎呦,真是这人娶了池薇?果然,爱情没有道理,人缺啥就喜欢啥?他看起来还有几分讲道理,所以喜欢了池薇? “等一下,”犹豫片刻,在男人像拎小鸡崽儿似的提溜着少年转身的片刻,康雅绿还是叫住了他,“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第130章 劝你 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其实,康雅绿觉得这句话通常听起来很欠扁。 要是有人这么问她,她八成想大手一挥,直接告诉说话的人——那就别说,请一定闭好您的嘴。 所以,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被拒绝回怼的心理建设。 然而,不知是因为修养好,还是心情好,对方竟然坦荡大方让她有话尽管照实讲。 既然如此,那我可就直说了!康雅绿想。 “您是明理之人,所以我才冒昧多说一句——池薇,她心气不低的,一纸结婚证困不住她。” 简单一句话,包含的言外之意可一点都不简单。 康雅绿是认真在提醒——作为池薇的丈夫,听到这句话,总该心里有点数。 不然,搞不好将来会赔上夫人又折兵,真的跑了媳妇的那种“赔上夫人”。 话尽,无他。 康雅绿客气同对方一点头,拉上范黎鸣和谭滢一起离开,重回座位。 “小康姐,虽然他们道歉了,但到底是和池薇一家的,你这么提醒他搞不好还要被记恨呢,值不值啊?”谭滢心有不解,小心翼翼问道。 “是啊,没准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姐,莫非……你是想以德服人?”范黎鸣一脸正直地搭腔。 听到“以德服人”四个字,康雅绿却差点受到惊吓。 她想,啥以德服人啊,我这明明是挑拨离间啊,不明显吗? “你们想多了,其实,我是个坏人。” 低叹一声,康雅绿轻轻一摇头,故作沧桑,深藏功与名。 三天后,康雅绿在给谭滢和范黎鸣做最后一次辅导时,听到了后续情况。 原来那个看起来还比较讲道理的男人,并非池薇的丈夫,而是池薇婆家的一位亲戚。 打省城来,据说颇有些身份。 那少年,则是男人堂弟。 据范黎鸣打听来的消息,池薇婆家一家人对这男人都很是客气,甚至很有些巴结之意。 当然,作为家庭当中的新一员,年轻小媳妇准大学生池薇也露了脸,还哄得那小堂弟十分开心。 “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搞的,反正那小屁孩对池薇是既喜欢又信赖。 我听那意思,池薇不是要去省里读书了嘛,他们家人一来是想让她混个脸熟,将来好能多少得点照应。 当然我觉得这点估计主要是池薇和她丈夫这么想。 其他人,八成还是想借她读书这事,和那富贵亲戚多走动走动,好得些什么好处。 毕竟混个脸熟,刷点存在总是好的。” 范黎鸣分析得头头是道。 “但谁让他们猪脑子呢,非得编瞎话,妄图依靠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 最后怎么着?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是听说,这事闹得池薇婆家人挺没脸,打算拦着她不让她去省城读书呢!” 范黎鸣更直言池薇落得这结果是罪有应得,很是让人畅快。 池薇的想法,却同他略有不同。 谭滢觉得池薇虽然有错在先,但要是真不能去读书,实在还是让人感到惋惜。 “能考到省城去,多不容易!要是不能去念书,未免太可惜了。录取通知刚下来那会,池薇一家人都多高兴,多为她感到骄傲啊!” “可惜啥,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范黎鸣冷哼一声,“好端端的,谁逼她胡闹了?” “可是……” “来,别可是了,”康雅绿拍了下谭滢的肩膀,“与其操心别人,不如先忙自己的事。池薇肯定不会没有书可读,但是你们要是不努力,有没有地儿念书,可不好说!” “噢。”谭滢觉得康雅绿说的对,但她还是有点疑惑,“可是池薇真能去念书吗?她婆家态度那么坚决。” “她念不成才好呢,谁知道这一读书,又要祸害了谁去!” “来,范黎鸣,你也一样,打起精神放到正事上!既然不喜欢池薇,就不要在她身上浪费精力。我们先搞好自己的事!赶紧的,做完这套卷子,咱们答疑!” 康雅绿认真而严肃地,将自己用心整理誊写好的卷子,推到二人面前。 “计时开始,写吧!” 别说,康雅绿一本正经起来,还有点唬人。 但这张严肃又认真的脸孔下,她脑海里,正有小思绪在欢腾飘飞。 讲实话,听到池薇吃瘪,她高兴啊,很是有几分欢愉。 不过,康雅绿也是真的确信,池薇一定不会没书可读。 因为,她知道首先池薇心气很高,会往高处奔,其次她知道池薇的家人待池薇不错,再者,她更知道池薇还有个恋爱脑爱惨了她的小丈夫。 在这座小城,一个没有家人支持的姑娘,其实是很难有机会参加高考的。 有以上三个条件存在,池薇最终一定会按计划去念书。 当然了,虽然结果确定,但过程是顺利还是艰辛,却要另说。 至于“富贵亲戚”那边的关系如何修复,池薇又到底给对方留下了何种印象,该要如何去洗白又能否洗白成功,去除不好的印象,又是另一件需要耗费心力的事。 这些,康雅绿却不愿再分心去细想。 她只盼,与池薇不要再相遇。 最好,池薇能像当初那位姚杏来一样,消失得彻底干净。 人本来,就不该同卑劣的人,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能远离,是最省心力的办法: 不理她们,她们会得寸进尺; 理她们互相争斗,使些手段,又毫无乐趣可言。 这世界那么大,有意思的事情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和不喜欢的人捆绑在一起,给自己找不愉快呢? 世界那么大,该要向着更好的更想要的生活奔跑! 康雅绿是真心这样想的,但有时候,老天爷却似乎有自己的安排。 当结束辅导任务,康雅绿美滋滋和谭滢、范黎鸣一起奢侈一把,去买冰水的时候…… 那么凑巧,在老天爷的照顾下,竟然迎面碰上许久未见的池薇! 我去,我没看见你,你没看见我!没看见没看见!康雅绿真心想装没看见。 偏偏,池薇不这样想。 “别得意,不过是运气好,才考上汉京大学罢了,以后怎么样还未可知!” 池薇径直走到康雅绿面前,堵住去路,恶狠狠咬牙说道。 愤怒值简直拉满,让康雅绿恍惚觉得,好像她欠了池薇八百万,又好像她偷了池薇的人生似的。 “可真酸!” 范黎鸣,瞪向池薇,想替康雅绿抱不平。 被康雅绿拦下。 “我既聪明运气又好,得意怎么了!你考个省里的小破学校,都那么大张旗鼓,我考上汉京大学,必须得燥起来,不是吗!至于人生——” 康雅绿嗤笑一声,“人生还很长又怎么样,不过是加长你被我踩在脚下的时间罢了。” “德不配位,必有余殃!你就算去了汉京大学又怎么样,肯定去了就被人比下去。” “那也比有些人一辈子都去不了强!” “你!” “有空心有不甘地跳脚挖苦我,不如先把自己的上学的事搞定,别连省城的学校都念不成!” 眼瞧着康雅绿一脸嘲讽,池薇再忍不住,扬起手来想要扇上一巴掌。 奈何,康雅绿身边站着个时刻准备出手的范黎鸣。 池薇打人不成,反被一推,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康雅绿你这个人真是歹毒!” “池薇,我要是真歹毒,就凭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你如今还能好好站在这吗? 等你去了省城,我劝你夹起尾巴好好做人。 这世界很大,保不齐你下一个挑衅的,就是真正歹毒之人。 他们有太多办法可以悄无声息地毁掉一个人。 这是我最后的善良。” 第131章 谈谈 后来,范黎鸣问康雅绿,当时为什么不胖揍池薇一顿,还有他这个强战斗力在,一准能赢。 因为不值得,康雅绿是这样回答的。 不仅不值得,这样明目张胆动起手来,原本有理也容易变成三分没道理。 万一打输没脸面又憋屈,打赢了又可能被讹上要赔偿。 康雅绿又自知,自己现在“风头依旧正盛”,一点小水花搞不好会闹出大动静。 总之,做事低调稳妥些是对的。 “其实我觉得,现在就算小康姐什么都不做,只是存在,对池薇来说就已经是一种惩罚,或者说叫刺激。”一直安安静静听范黎鸣说个不停的谭滢,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直听得范黎鸣猛拍大腿。 连正捧着冰水吸溜的康雅绿,也忍不住看向谭滢——这姑娘,好像在一瞬之间长大了似的。 “那你现在还会替池薇感到惋惜吗?”康雅绿问谭滢。 谭滢挤出个羞赧笑容,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觉得小康姐你说的对,我们俩应该先好好学习,确保自己将来有书读,这才是首要任务。我其实没有资格去替别人惋惜。 还有,我们应该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让嫉妒心占领大脑,那样人会变得冲动不理智。” “何止,嫉妒还会让人变得丑陋和愚蠢!”范黎鸣在一旁补刀。 两个人,好像在这一刻,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共识。 这让康雅绿觉得……颇为欣慰。 天很蓝,云很白,风很热,阳光很晒,但满是色素的冰水很甜,微微凉,让满怀欣慰的康雅绿觉得青春正好。 更好的,是兜里那还热乎的、谭滢和范黎鸣家人,在辅导结束后硬塞给她的报酬。 有钱可赚,有人能怼,有冰水喝,还有俩未来可期的“关门弟子”,这小日子可不正经挺美。 至于池薇,江湖不再见! 人生还很长,有些人不配再多占用哪怕一分回忆。 风继续吹,云继续飘,日子哗啦啦地奔涌而过。 一转眼,竟到了康雅绿要出发去报到的前一天。 中午,康家全家一起吃了顿饭。 包括康雅绿在内,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喝了点酒。 酒足饭饱,脸蛋儿红扑扑的康雅绿,悄悄把事先用“补课费”偷偷给家人准备好的礼物,仔仔细细一样一样拿出来。 从康昌荣开始,一个一个交到他们手上。 直把大哥康明和给感动得,哭鼻子抹眼泪,直夸什么“小妹长大了”! 要不是被大姐夫蒋煜成和老二康明诚给扛回里屋,估计他正经还要鬼哭狼嚎、长篇大论上好一会。 不多时,康明和的鼾声响起。 和大姐一起收拾好碗筷,还有点晕乎乎的的康雅绿没进屋睡觉,而是探头,看向正坐在屋外阴凉处抽烟的老康。 而后,拿上扇子,搬个小板凳,咔咔咔迈大步走到院儿里,吭哧在康昌荣旁边坐下。 一边扇扇子,一边看向康昌荣,一脸的真诚。 “爸,以后我不在家,你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爸,你也少喝点酒,小酌怡情,喝多了伤身。” “爸——” 在康雅绿第n次开口时,康昌荣打断了她。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不用像叮嘱儿子似的叮嘱我。” 康昌荣说这话时,表情瞧起来挺有几分严肃,但康雅绿十分清楚,小老头一点没在生气的。 她“嘿嘿”一笑,继续给康昌荣扇风。 “我这不是想着,要有老长一段时间见不着,多表现表现好显得我孝顺些嘛。再说,人家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虽然老爸你还年轻,但我都成年了,有责任和义务照顾你了嘛。对吧!” “贫嘴!” “那咱们家不就我敢和你贫嘴嘛,这是撒娇!等明儿我一出发,要好几个月没人跟你贫嘴呢。爸,你可别太想我。”康雅绿更是得寸进尺,托着下巴,又往康昌荣跟前凑了凑。 “行李都收拾好了?” “嗯!” “财物贴身放好。路上别省钱,但要谨慎点。” “嗯!” “到了汉京,和同学好好相处,不要放松,要好好学习,更进一步。” “嗯!” 甭管康昌荣说啥,康雅绿都倍儿使劲地点头应下,答应得那叫一个干脆。 “要是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打电话回来。只要是正事,爸都支持。” “嗯。” “小周那孩子挺好,但你也是个好的,处得来自然好,但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眼见康昌荣渐渐严肃起来,康雅绿也重新坐直了身子,很是认真地应下。 “爸,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骄傲,也不会看轻自己,会争取进步,做更好的自己。将来争取多做贡献!” “认真点。” “爸,我是认真的!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姑娘,能差的了嘛!我肯定好好做自己,不让您失望!” “你啊——” “爸,”见康昌荣的表情重新变得柔和起来,康雅绿酝酿了下,决定把一早想好的话,给一股脑说出来,“爸,我也跟你说点心里话呗,以一个成年人的角度。” 待康昌荣点头,康雅绿给自己打气后,一清嗓子,开始了蓄谋已久的“演说”。 “爸,我知道你不容易,妈走得早,那之后你一个人把我们兄妹几个拉扯大真挺辛苦。而且,从大姐开始,其实每个人的出路你都尽心安排了。” 康雅绿说这些的时候,一颗心好像忽而沉静起来,她是真觉得老康挺不容易。 “如今,我考上了大学,最后一个任务您完成了,肩上担子该放下了。” “我说点僭越的,爸你还挺年轻,其实再找个伴儿挺好的。我觉得哥哥姐姐们,肯定也和我一样,肯定支持你!哎爸你别打断我,我有要求的。” 康雅绿抱住康昌荣的胳膊,硬生生让老康把要出口的话,给憋了回去。 “您要找另一半吧,我肯定举双手双脚支持,但您得找人品好,对你好的;光明正大的来,偷偷摸摸地不行!得让哥哥姐姐帮你把把关!” “哎爸,你打我干啥!” “那个啥,我还没说完呢!您还有一正事没做呢,我大哥二哥都多大了,您不能光给安排完活计就完了,得和我大姐一起,给张罗张罗亲事啊!您不着急抱孙子啊!” 眼瞅着要挨老康的“招呼”,康雅绿扯着嗓子喊完,就往屋里头跑。 里屋,被提到的康明和睡得正香,不晓得有没有梦到说媳妇。 康明诚没睡,瞧着往屋里跑的康雅绿,笑得安静。 “这丫头,真是给惯坏了!”院中,康昌荣瞧着康雅绿逃跑的背影,呢喃一句,眼中却都是慈爱。 “爸,还有,你真的要少抽烟少喝酒!别以为自己是兽医,就张狂!健康第一,防微杜渐!” 谁想,进屋了的康雅绿竟然又扯着嗓子喊上一句。 第132章 虚实 康雅绿是真心觉得,老康可以考虑找个另一半。 她也确定老康有这个想法。 只不过,在这个年代这座小城,“作风问题”依旧是个问题。 所以,康雅绿特意贴心地在给大姐留的信上,提及了这件事。 拜托大姐和大哥二哥,稍微关注一下老康“夕阳恋”的事,尽量保证事情以更顺畅的方式进行。 至于老康要是知道这事儿会不会想打她——天高皇帝远,反正打不着! 康雅绿去汉京的火车票,是周华彬托人给她买的。 一张奢侈的卧铺票。 原本康家人商量的是,让老二康明诚送康雅绿去学校。 被康雅绿严辞拒绝。 她明面上说自己已经成年,该要锻炼自己,实际上是因为心疼钱。 本来车票就不便宜,更何况家里还用了各种票子给她特意置办了新行头和必需品。 除却老康给她的钱,大哥二哥和大姐两口子,还都偷偷给了她傍身钱。 这每一分钱,都是家人辛苦赚来的。 一开始康明诚还坚持要去送康雅绿,还找借口说他想借光去汉京瞧瞧。 但康雅绿又怎么瞧不出她这二哥的小心思? 她分明瞧见向来仔细的二哥,偷偷计算要怎么样才能省钱。 而且路线就是坐火车,把康雅绿安全送到学校,就立马回头杀回通达镇,根本连最出名的景点都没打算去瞧上一眼! 几经交涉,康雅绿干脆拍着胸脯同康明诚打包票: “二哥,你信我,我到汉京后肯定好好努力,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凭本事请你们去汉京玩儿!” 这样的话不知又说了几许,又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最终,家人才勉强同意让康雅绿一个人去汉京报到。 等到出发这天,饶是半夜的火车,康家人还是全部出动,给康雅绿送行。 直到火车缓缓启动,彻底消失于夜色当中,他们才从车站离开。 而坐在列车上的康雅绿,也等到再瞧不见通达站的影子,才回到座位上坐好。 只是她一摸脸,竟然发现,早有热泪滴落,淌过脸颊。 不舍和牵挂,不由自主从内心深处生发。 从某种意义来讲,康家人已经是她无法放下的牵绊,也是支撑她在这个世界更好走下去的力量。 她愿意去拼搏去努力,为了自己,也为爱她的家人。 夜,越来越深。 车,渐行渐远。 这个叫通达镇的小城,一点一点变小,消失于视野,却连同思念一起,一丝一丝慢慢沉入康雅绿的梦乡。 半梦半醒之间,康雅绿依稀记得,她看到了许多熟悉的画面。 有真实世界的家人朋友,有爸妈一起陪她报到,办理入学手续的情形; 也有在这个世界,康家人帮她教训方高峰时的模样。 恍恍惚惚,无数个镜头交错出现,接连替换。 她好像瞧见尹白尘深情凝望,可旋即画面一转,站在她眼前的,又变成穿着白衬衫,对她笑得温暖灿烂的周华彬。 这梦,像抽象的意识流电影。 这觉,好像睡了,又似乎未曾真正睡着。 晨曦微现,东方才露一点白,康雅绿于懵懂中醒来。 那一刹那,她盯着车顶,竟有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里。 几十秒后,她才确定,自己在一九七八年的火车上,正要去汉京报到。 看一眼手表,深吸一口气,康雅绿强迫自己继续睡。 只是,此时此刻,她多少有点茫然。 她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其他书穿者,也不知道他们的状况心情如何。 她只知道,自己偶尔还是会牵挂那真实世界曾存在的一切。 好在,只是偶尔。 怅然若失,也不过一瞬。 “得好好睡觉,有个好身体,才能好好奋斗。我还答应二哥,要凭自己的本事,请他来汉京玩儿呢!” 康雅绿隐约记得,迷迷糊糊间,自己好像在重新入睡前,劝说过自己的。 这一觉,睡得比先前要沉。 等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迅速起床,叠好被子,草草洗漱好,康雅绿用军绿色水壶打好热水,拿出一张煎饼和煮好的鸡蛋,一小口一小口认真吃起来。 她边吃边觉得好像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确定仪表没问题后,她才抬头望回去。 确定有个慈眉善目的大爷,正盯着她瞧。 ??康雅绿有几分不解,看看大爷,又看看自己,再看看手里的煎饼和鸡蛋。 “您尝尝?”她试探着问。 大爷倒是不客气,笑呵呵接过康雅绿新拿起来的煎饼,并笑着说道:“小姑娘,你看起来不像是这儿的人。” “嗯……”康雅绿莫名觉得心跳好像漏掉一拍,稳一稳心神才接话道,“我是在通达上的车,北边的小镇子。” 大爷手握煎饼,仍旧笑意盈盈。 “我指的不是这个。” “啊?”康雅绿下意识应道,努力保持沉静,心跳却不受控地迅速加快。 这一瞬,她甚至有一种灵魂被看穿的错觉。 “世界玄妙,虚幻即真实,真实又是虚幻,虚虚实实总有连接处。说不准,某时某刻,真实忽而化作虚幻,虚幻又倏然变成真实。” 听大爷说完这一番话,康雅绿更发懵。 紧张地,手都有点抖。 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小姑娘,甭管虚幻真实,都是旅程,都要尽兴生活。说不准哪天一切归位,总要不留遗憾,快意恩仇过,你说对不对!” “呃……”康雅绿是真懵了,懵得彻底。 她不知道老大爷真意有所指,还是故弄玄虚。 她想多问几句,又依旧不知从何开口。 “老头子,干啥呢?走,准备下车了!”没等康雅绿开口,有位拎着行李的大娘,朝大爷招手。 “小姑娘,谢谢你的煎饼!要好好地痛快地过!虚虚虚实实,虚即为实,实又是虚。重要是痛快活过。”大爷对康雅绿摆摆手,快步走向大娘。 从大娘手中接过行李,两个人向车门那边走去。 康雅绿手握煎饼,呆坐在原地,听见自己心跳得宛若打鼓。 一秒、两秒、三秒……在列车停靠的一瞬,她猛地站起身来,拼命朝车门处跑去。 她明明看见大爷和大娘下了车,可当她挤下车再想找人,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半点相似身影。 这让她陷入迷雾之中。 等回到座位,看向少了一张的煎饼,她还是不能确定,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虚幻还是真实。 虚虚实实,虚即为实,实就是虚? 这……到底…… 是什么意思…… 想哭。 第133章 实虚 当列车缓缓驶入省城时,康雅绿还陷在迷惘中,依旧蒙蹬得厉害。 心神不稳,怅然若失,黯然销……魂? 虚啊实啊,实啊虚啊……实在让人头疼。 在列车停靠站台后,康雅绿甚至隐约觉得,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她。 “完了,魔障了!”康雅绿嘴角一抽,自嘲一笑,“果然,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胡思乱想间,耳畔的呼唤声并没消失。 虽然频率不高,但声音却分明愈发清晰起来,让康雅绿觉得,这亲切呼唤似乎越来越近切。 尤其是最新鲜出炉那一声,简直像是紧贴她耳边炸裂开来。 让她不由自主抬头循声望去—— 一张熟悉的脸,径直涌入眼帘。 幻、幻觉? 康雅绿居然看到了宋星晖。 打开的车窗外,气喘吁吁的宋星晖正对她笑。 笑得一双眼睛弯弯,像月牙。 “小康姐,我可找到你了!”宋星晖边说,边将捧在怀中的口袋递给康雅绿,“我打下手,我姐做的,给你的入学礼物。恭喜你考入汉京大学!” “一路从车尾跑过来,好怕找不到你车就开了!” 见康雅绿将东西接过,宋星晖又嘿嘿一笑。 康雅绿觉得他笑得怪好看,要不咋连一旁的阿姨都望了过来。 “祝你前程似锦!”宋星晖说得真诚。 不仅真诚,一双眼睛更像极了星辰,在闪光。 让康雅绿也发自内心地觉出一份喜悦,下意识扬起嘴角。 “你也是,鹏程万里!” 原来,在得知康雅绿要坐那一趟火车去报到后,宋星晖已经琢磨一定要见上康雅绿一面。 今儿列车才停靠,捧着礼物的他,就一路从最后一节车厢,跑着一节一节找过来。 还好,找到康雅绿的时候,还有些许时间。 然而,时间毕竟有限,匆匆数语,列车启动,别离在即。 康雅绿抱着袋子,一路回望,直到宋星晖追赶火车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她才重新坐好。 一种踏实的心情,占据心扉。 尤其是当她把礼物捧在怀中的时候,那种实实在在的踏实感,好像包裹住她整个身体。 宋星晖送的礼物,是一条又厚又软超级好看的纯手工兔毛大围脖。 虽然现在天热用不上,但等到寒风一起,康雅绿豆能想象出,戴上它肯定特暖和。 身体暖,心也暖。 就像现在,康雅绿那一颗心,已经热乎乎的。 温暖和踏实,让她逐渐恢复冷静。 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她,甭管方才那老大爷的出现是否是什么预示,甭管其他书穿者有怎样的境遇,无论如何经历过,便是真实。 雪白的兔毛围脖是真实,宋星晖是真实,通达镇的每一个日夜也是真实。 即便有一天,有人企图将一切抹杀,但走过、经历过,又怎能是虚假。 她要往前看,毫无畏惧脚踏实地地往前看向前走。 前头,还有穿白衬衫那么好看的周华彬、笑起来那么温柔的周华彬、要和她一起漫步无名湖畔的周华彬,在汉京大学等着她呢! 前头,还有未知的精彩未来,等她开去创! 自认为恢复冷静的康雅绿,忙于自我安慰,做心灵建设,迟钝地没能察觉新“危机”已然到来。 确切说,从宋星晖祝贺她考上汉京大学那一刻开始,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已经异常统一地“唰唰唰”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你这围脖可真带劲儿,一看就是好东西!” 这不,有人打头阵,开启了喧闹对话的第一句。 “刚听你弟弟说,你这是要去汉京大学报到?是那个汉京大学吧!”第二句,已经有人问出重点。 康雅绿非常认真地点头称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人群关注的焦点。 此刻,正有更多人以她为圆心,自发聚拢过来。 “这干啥呢?”稍远处,有人好信儿问道。 “说咱这节车厢,有个大学生,汉京大学的!”有人自豪地介绍。 康雅绿正忙于应对七嘴八舌、此起彼伏的打探,似乎没有听到这组对话。 她被问询、被关心、被叮嘱、被指导…… 被迫一路聊到口干舌燥。 宁静与平和被扔得老远,热烈与喧嚣霸占旅途。 这让本就因着宋星晖出现,而感到踏实起来的康雅绿更无暇他顾。 原本因巧遇那老大爷而生发出的迷惘惶惑不安,也便在这热闹声中,被悄无声息地掩埋至内心深处。 或许,就此沉寂; 也或许,在未来某日,破土而出卷土重来。 无论是何种结果,倒都是后话。 旅途变得喧闹,原本漫长的车程,好像跟着变短。 反正康雅绿只觉得,聊着聊着,火车怎么就驶入终点站了! 下车,出站,站在汉京的土地上,回望身后二层小楼上,“汉京站”三个大字,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绪忽而激荡心间。 在那个现实世界,康雅绿也曾来过汉京,但未曾这般激动。 深吸一口气,她告诉自己,新征程开始了! 汉京的天气很好,微风和煦。 唯一不大完美的是,新征程伊始,原本答应来接站的周华彬——失、约、了。 坏消息带来的好消息是,失约的周华彬有安排其他人来接站。 而且,还是开着小汽车来的。 有点十分拉风。 让康雅绿颇有些受宠若惊。 坐在车上,她忍不住沉思,周华彬到底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 好像,同她先前所预想不大一样; 似乎,比她想象中要更“高阶”。 老话讲,门当户对。 门第相差些许,通过个人奋斗尚且可以弥补,可若是…… 而且,康雅绿又想,周华彬既聪明有好看,抛开家庭因素,个人条件也十分耀眼。 在外形这一块,她好像也不占优势。 电光火石间,胡思乱想的康雅绿,已经脑补出好几部狗血电视剧的情形。 包括但不限于婆媳大战,苦命鸳鸯。 要不是司机大哥无意提了一嘴,汉京大学快到了,她还能继续发散思维联想下去。 她望向窗外,忽而后知后觉地想,要是就这么一路堂而皇之任由小汽车径直开到学校里头去,影响会不会不大好? 第134章 错觉 炫富不是不可以,但炫不是自己的富,不妥。 康雅绿想着,应该同司机师傅商量一下,看能否找个方便的地方停靠,让她下车。 左右已经在学校附近,她直接拎上行李过去,想来也不会很久。 奈何这提议方才被提出,便立时遭到无情否定。 司机很是坚持,一定要完成嘱托,必须将康雅绿安全送到学校里头才行。 便在此时,后头忽而响起汽车鸣笛声。 等车才一停稳,便下来一个姑娘,飞奔过来。 “你好,你就是康雅绿吧?久仰大名!” 眼瞧着这唇红齿白,梳俩辫子的姑娘,笑盈盈同自己打招呼,康雅绿又蒙了。 她在汉京可真没什么认识人,而且这姑娘这张脸,确实陌生! “嗯,你好……”迟疑着应下,康雅绿有点想知道,这姑娘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我叫于慧华,你肯定不认识我,不过周华彬你肯定很熟悉,对吧?我和他住一个大院,常听他和周爷爷、奶奶提起你。今天总算见到了!” 姑娘说话间,又过来一个比她高一头,皮肤黝黑却很俊朗的男孩。 “这是我哥,魏一舟!我小姨家就他一独苗,我俩一起长大的,所以姓不一样。让他把你行李给拎上,一起坐我们那辆车去报到呗。这样我哥还能帮咱们办办事啥的!” 于慧华这边同康雅绿打着商量,那边先前十分坚持“原则”的司机,已经配合着魏一舟,将康雅绿的行李搬下车。 反正,等康雅绿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在了另一辆小汽车上。 旁边还多了个正亲昵挽住她手臂,笑起来灿烂,十分具有“社牛”属性的开朗姑娘。 短短一段路,她已经对周华彬有了更多新的了解。 关键词,大院,聪明,爷爷奶奶,以及不好说,和很过分。 周华彬和于慧华住在同一个大院,住在这的,都曾经有过贡献。 而一群孩子里,就属周华彬最聪明,打小就和别的孩子不大一样。 只是可惜,他爸有点“不大好说”。 反正发生一些事情后,周华彬算是被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的。 他妈妈那边的亲属,不曾管过他,倒是不止一次打着关心他的名号来占便宜。 康雅绿得到的信息,大约是这样。 她又提纯一下,似乎周华彬的人生里,几乎没有“父爱”、“母爱”这俩词儿。 这让她生出几分心疼来。 她想,她好歹还有个亲爹老康看顾着,虽然比不得有母亲照顾得那般仔细,但到底得到过许多爱。 “唉,好在听起来爷爷奶奶待他还不错,要不这孩子也太可怜了!”康雅绿在心底默默叹道,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眉头已经紧紧蹙起。 很快,汽车驶入学校。 如康雅绿意料中一样,到底引来不少人侧目。 并不都是艳羡。 去往寝室的路上,由魏一舟负责拎大件行李,于慧华和康雅绿在前头开路。 一路上,于慧华那清灵灵的声音就没消失过,一直在同康雅绿介绍路过的建筑物都是什么,道路都通往哪儿。 说得头头是道,十分清晰,康雅绿也非常捧场,听得很是有几分认真。 还鬼使神差地主动提问一次——问于慧华,传中汉京大学那无名湖在哪儿,要怎么走。 问题出口,康雅绿自己愣了下,旋即悄悄、微微红了脸颊。 “今天可真热啊!”她许是想找补掩饰一句,只是不知这突兀的感叹,有没有反而惹出嫌疑来。 好像,于慧华并没有觉得可疑,也没有察觉她这微小虚心之处。 后来,便是如常跑手续,去宿舍等等固定流程。 一直没怎么出声黝黑帅哥魏一舟,办事却很利落,让于慧华省掉不少心,顺带也让康雅绿跟着沾了光。 最终,一切都搞定时,已接近中午。 还是于慧华拿主意,决定大家一起去吃午饭。 康雅绿想着,虽然目前还不算太熟悉,但到底是校友,还住在同一栋宿舍楼里头,一起去吃个饭挺好的。 便是带上沉默的魏一舟,也没啥。 她还想,等会要不要自掏腰包多打两道菜,或者买两瓶汽水什么的。 今日到底沾了于慧华和她这哥哥魏一舟的光,表达一下感谢亦是情理之中。 只是,她估摸着以于慧华的性子,和魏一舟的行动力,未必肯让她花钱。 倒是还需要一些小技巧,才方便实施。 可怎料到,于慧华竟是没让她带上那吃饭的家伙——崭新的铝饭盒。 康雅绿细问财得知,原来于慧华早就同魏一舟约定好,这一顿由他请客,去学校附近的国营大饭店好好吃上一顿。 “他答应请我的,你等会可千万别客气,帮我吃回来。他打小就比我优秀,这一回我使了半天劲儿,才考上汉京大学来,他请我这一顿出些血是应当的,待会你必须和我统一战线,大吃他一顿。” 于慧华说得抑扬顿挫,情感丰富; 康雅绿默默摸了摸内兜,开始心疼里头的票子。 也不知这大吃一顿,究竟是怎么个大吃法? 又不知在汉京饭店下馆子,是否要比通达镇贵上许多? 请客还是不请,如何还这叠加的人情,好像统统都是问题。 康雅绿只恨自己脸皮还是薄,竟是没办法严肃坚决地拒绝掉于慧华这一起去饭店吃饭的提议来。 转念她又觉得周华彬也合该帮她顶半张黑锅,若不是周华彬爽约,那她这会理应同周华彬一起坐在食堂里头吃午饭,又哪来这些烦恼。 可听于慧华先前的描述,他们家同周家关系似乎相当不错,事已至此,她还是尽量放轻松配合得好些。 胡思乱想间,为了转移注意力,康雅绿特意向周围看去。 却倏然,一道熟悉身影又闯入眼帘。 那熟悉的白衬衫,熟悉的身形比例……怎么看好像都像极了周华彬。 敷衍着应下于慧华和魏一舟的问话,康雅绿伸长脖子,朝那方向定睛瞧去。 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怎么那抹身影,就平白消失了? “康雅绿,你听我说什么了吗?”一旁的于慧华笑着问她。 茫然收回目光,康雅绿尴尬地扯出一个笑来。 “我刚刚好像看到周华彬了,所以没听清你在说什么,不好意思啊!” “哎?他回来了?我昨儿碰到他,听说好像他要接连忙上三四天呢,他说话向来靠谱,不应该这么快就忙完了啊!” 第135章 真人 饶是听于慧华这样说,康雅绿还是忍不住又回头张望找寻一次,确确实实连半个相似人影都没瞧见。 应该不会认错啊?康雅绿不禁蹙眉。 她想,且不说周华彬在她心中地位不一般,便是地位一般,就凭借周华彬那出色的好看背影,想认错也不容易! 可是…… 直到到达饭店,康雅绿仍旧对此颇为介怀。 她还是想,要是今天周华彬在场该多好啊! 那样,这会她和周华彬就能一起去食堂打饭,吃完还能去无名湖边溜达一圈,多好。 还省钱! 说到钱,进门她就瞧见了黑白上那菜名和报价,还行,没有贵得超出她的心理预期。 兜里那几张票子,付饭钱还是够的。 就是她还没有拿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出这份钱。 咬牙跺脚使使劲儿,这金额倒是能出得起,可她心疼,咬牙跺脚的滋味可不好受。 赚钱不易,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就她兜里这些钱,哪一张没有家人的辛勤付出! 这一心疼,她又又想起周华彬来。 他要是没爽约该多好啊,康雅绿默默在心里叹道,那就可以省钱了。 但别桌飘来的菜香,好香啊! 就是,这才刚刚认识一点都不熟,等会要是万一忍不住吃得太多那多不好意思。 我得控制,控制! 唉,要是今天周华彬在就好了…… 当她不知第几次,又在心里念叨起周华彬后,她好像真看到了周华彬——就在国营饭店门口!他就在那! 都琢磨出幻觉来了?康雅绿下意识去拍坐在她左手边,背对大门的于慧华。 等于慧华看她的当口,那幻觉已经大踏步朝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 “我来晚了!”还是熟悉的声音,亲切的感觉。 真的是周华彬,大活人周华彬。 虽然颇有些气喘吁吁,脸颊有汗,但依旧瞧起来那么好看的周华彬。 看着他,康雅绿激动地想:亲,你要是再早来半小时,那就完美了! 于慧华瞧见周华彬也很欣喜,魏一舟则淡淡地一点头,瞧不出什么情绪。 周华彬又多添上两道菜,一份主食,一份红烧肘子。 并提前将饭钱付好。 他这一举动,自然被于慧华赏了个华丽大白眼,魏一舟也说这餐饭本该是他请的。 “左右你在隔壁庆大,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蹭饭,你再请回来不迟。” “要是你们付钱,我怕我们家这位吃不饱,还不熟,她脸皮薄。” 周华彬说完,于慧华和魏一舟立时闭了嘴,大抵都对这理由很是信服。 唯有康雅绿,闹了个大红脸,偷偷瞪周华彬一眼。 “绿绿,今天开始,咱们可就熟了!咱俩可是要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一起努力奋斗四年的同窗和战友,有这种情意在,你和我千万不要见外!反正我不会跟你见外的!” 听于慧华这样说,康雅绿又红着脸,偷偷瞪周华彬一眼。 吃饭的时候,周华彬没再逗康雅绿。 除却在红烧肘子上桌时,给她单独舀了一大勺带皮的大块肉,又舀一勺汤汁浇上外,再没做别的事儿。 期间,他们还聊起专业,和未来打算。 起先康雅绿大多在安静听着,偶尔应和几声,几乎没怎么说话。 可聊着聊着,话题渐渐跑到她感兴趣的地方,不觉间她是真心打开了话匣子。 她没发现,这个时点开始,于慧华对她的喜爱好像变得更多,连一直话不算太多的魏一舟再看向她的时候,眼睛里的神采也发生了变化。 总之,一顿饭吃得还算愉悦。 吃好,于慧华识趣地说要和魏一舟去隔壁庆大看看,把空间留给康雅绿和周华彬。 “你们要是对我们学校感兴趣,也可以一起去转转。” 魏一舟这话才说完,就被于慧华狠狠一掌拍在胳膊上。 “看啥看啊,绿绿对汉京大学还不熟呢,得先熟悉自己学校!我们先走了啊,等改天再让我哥请你们吃饭!” 等于慧华拽着魏一舟走远,周华彬认真看向康雅绿。 “抱歉,我来晚了。” “是有什么急事吗?都处理好了?”康雅绿原本心里多少有点小怨念,这会对上周华彬一双深情且红血丝严重的眼睛,却丝毫生不起气来。 “嗯,算是处理好了。” “很累吧?你要不要回寝室睡一会?” “不累,看到你就不累了。” 得,康雅绿本想让他好好照顾身体,结果好像又被暗戳戳强行灌了点甜丝丝的小情话。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周华彬同学,你认真点!” “我很认真,看到你,真的就满血复活了。”周华彬不仅说得坚定,还对她笑。 这一笑,直瞧得康雅绿没了脾气,连半点同他继续辩解的心气儿都提不起来。 “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要不我陪你再检查整理一下,把没有置办好的东西一并准备好?” 周华彬说这个当然是认真的,要是换做平时,康雅绿也一定乐得让他帮忙。 可这会,周华彬那一双眼睛,真的写满疲惫。 这让康雅绿哪里忍心再多让他奔忙呢! “我都弄好了,要不咱们去无名湖边走走?” “好,都听你的。” 康雅绿想得很好,等到了湖边,可以找个有树荫的地方坐一下,让周华彬眯一会。 可俩人方才回到学校,才一进正门,周华彬便被一脸兴奋的门卫给一把拽住胳膊,抓得紧紧的。 “哎呦,你可别走!宋教授正找你呢,说有急事!宋教授马上就过来,你就在这等会!” 这个门卫这边抓着人,另外的门卫早就飞奔而出。 几分钟后,还没等康雅绿来得及同周华彬多说几句,他就被匆匆而来的人直接拉上一辆小汽车。 这一系列意料之外行云流水般的神操作,直瞧得康雅绿一脸懵登。 而此时此刻,她唯有瞧着消失的车屁股发呆。 天很高,很蓝,白云很白,悠然自在。 微风怡人,轻轻吹拂。 来往的学子,一张张不同年纪的脸上,全都洋溢着一种上进的希望气息。 而周华彬呢,满眼红血丝可怜的周华彬,才刚吃好饭,都还没来得及眯一会,就又被人掳走干活去了! 康雅绿摸上略有些圆润的肚皮,轻轻一摇头,觉得等周华彬回来,她得好好同他谈谈劳逸结合这事。 便是任务紧急,给钱再多,那也是命最重要,健康第一。 就算给再多的钱,拿命去拼也不划算!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少了。 周华彬看起来,并不是贪图钱财之人,家庭条件应该也“尚可”。 那么应该不大可能单纯为了钱去做什么事。 便是“老婆本”……呸,什么老婆本!竟想没用的。 周华彬不缺钱,她也不贪图钱财,周华彬的条件尚可,而周华彬又很聪明,还是被教授给拉走…… 莫非?康雅绿又轻轻一拍,略有些圆滚滚的肚子,莫非,他真的在干什么大事? 第136章 同窗 等再见到周华彬,是七天后的傍晚。 迎新典礼还没有办,同学们在略微熟悉校园环境后,倒是以学院为单位,被安排进行了三天的体力劳动,旨在锻炼同学们的意志品质。 这三天到底有没有磨练意志力,康雅绿觉得不好说,但是对于同学之间的相互了解,确实有一定作用。 这不,她已经顺利结识了同学院的几位同学,还了解到很多消息,听到了许多故事。 比如,她了解到,自己的同学里,年纪最大的二十九岁,年纪最小的只有十六。 其中有人有去偏远地区劳作的经历,比如他们家那边,而且一呆数年,险些已经完全丢掉抱负与梦想; 有人同她一样幸运,一路有书可读有书可看,甚至有人可以请教,又赶上高考恢复,能够顺利地凭实力继续求学,实现理想; 而不用苦苦挣扎,去争取那些可能并不算公平的依靠推荐、评比来获取的被“推荐”的读书名额和机会。 就好像他们寝室的北京姑娘潘学红所经历过的,明明她在公社表现十分优异,本身文化素养也很好学识也够,可去年他们公社唯一的可以读大学的宝贵机会,最后还是落在村支书的女儿头上。 潘学红说,如果没有高考,她都不敢去想,念大学的机会到底何时才会落在她头上,甚至于到底能不能轮到她,还不一定。 好在,有高考; 好在,她之前没有放弃学习; 好在,她赶上了高考。 所以,踏入汉京大学的校门,她就告诉自己,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好好的学出个样来,并要在将来干出成绩。 “不得不说,咱们学校的通知书还怪好看的!我们公社里头,别人的通知书都是普普通通的白色信封,就咱们学校的不一样,又大又好看。当时,我自己都被吓一跳,吓一跳之余还有那么一丁点小骄傲。心想,汉京大学就是汉京大学,够大气!” 潘学红提起当时的情景,还止不住扬起一个大大的、温暖的笑容。 相比之下,潘学红的经历,虽然略有波折,但整体来说,还算顺遂。 康雅绿听室友梁彦芝说,她有个老乡,很有才华,但因为父亲成分不好,所以这些年来,所有的机会几乎都是擦肩而过,失之交臂。 评优秀没有他的份,推荐入学没有他的份,甚至于连他想发表作品,明明那些作品还不错,可好几次还是因着身份问题,被人明目张胆地拒绝掉。 甚至,有些时候,更受到莫名羞辱。 对于一个心有抱负,身负才华的人而言,各种苦楚又怎能言尽。 “你们都不知道,当得知高考重新启动的时候,我们有多高兴!真的,我们好几个人真是激动到无以言表,直想上房揭瓦。我这个老乡,明明也是高兴的,但他就是犟得很,憋住那一口气,竟然不想参考高考你们知道嘛!” 连同康雅绿在内的人听到这,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生怕这老乡真就放弃这样难得的宝贵机会。 “还好,他家里人特别支持他。尤其是他妈妈,很是坚持。听说,他妈妈的意思是,不求他当大官,也不求他功成名就做大事,但书总是要读的。说这是他爸爸的愿望,也是他们老叶家一直以来的目标。他们家,就是要出读书人的。” 再听到这老乡终于决心参加高考,又当真考到汉京大学来,大家这才松下一口气。 类似的故事,康雅绿还听到好几个。 故事的主人公有不同的姓名,不同的籍贯,但都经历过各自的苦楚,度过过他们自己才更清楚的艰难。 如今,站在汉京大学的校园内,他们又同样地意气风发,同样地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求学时光。 每个人的眼中,好像都有光芒在闪烁。 他们似乎都对未来有十足期待,仿佛都做好准备,去激发无限潜能,做最优秀的自己。 在这样的氛围里,有好多次,康雅绿都恍惚觉得,自己那一腔热血好像也被激发。 她甚至有一种热泪盈眶,想要高举手臂去呐喊的冲动。 她为能活在这样一个当下,而感到荣幸。 有一种即便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也总惊艳了岁月,沸腾过热血,荣幸之至的感触。 当然,同窗中,自然也有同她一样幸运的学子。 这样的人物代表,比如于慧华。 一路有书可读,家人更为她提供了一个可以认真学习读书的环境。 不过,这样的人,相比之下,是更幸运的少数。 而实际上,更多会让康雅绿感到吃惊和震撼的,还没有发生。 这样一群同学在一起,终将会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青春,重要热烈燃烧。 只待一个点燃的机会。 另外,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康雅绿还获知一个消息——他们会和七七年高考、春季入学的同学们一起上课。 换句话说,四舍五入来讲,她现在和周华彬算是半个真同学。 这天傍晚,结束了一天的集体活动,她和几位室友吃过晚饭,连忙往图书馆走去。 她们打算再勘察一番图书馆和自习室的环境,为后续学习做准备。 路上,几个人边走边聊。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的,有个室友竟是提起,她一个老乡的熟人是物理系的。 说物理系有个去年考进来的同学,姓周,人特别聪明,是让学校里所有教授都交口称赞的大好青年。 而且,据说样貌还是一等一的好,实在是一表人才周正得很。 大家听闻,都很好奇,表示想亲眼见识一下这样被夸赞的人,到底是何模样。 唯独康雅绿,在细细咂摸室友提供的一连串关键词——物理系,姓周,聪明,还好看! 她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这人实在像极了周华彬。 “我想起来了,这人叫周华彬。周瑜的周,中华的华,彬彬有礼的彬!” 好家伙,她正腹诽着,室友直接一嗓子一锤定音。 没等康雅绿唇角那抹止不住的笑偷偷绽放开来,她一抬头——竟瞧见周华彬本彬,竟然那么恰巧,正逆着夕阳,朝她们走来。 金色余晖,清浅洒落他一身,温柔了轮廓,衬得他愈发好看,像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精灵。 当他大步向她走来的时候,康雅绿身边原本聊得火热得室友,也全部同步禁了声,安静下来。 她们的目光,全都不由自主落在周华彬身上。 在“你们好,我叫周华彬,是康雅绿的爱人”说出口后,安静变成寂静,旋即变成各种“讶异”。 在室友们仍旧处于震惊中时,周华彬非常礼貌地把康雅绿给“借”走了。 康雅绿一望三回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无法抑制地感到高兴。 她挺想低调点,再低调点,可偏头望向周华彬的时候,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再上扬。 见到喜欢的人,见到别人口中那么优秀的她喜欢的人,就是好高兴啊! “看什么?”两个人并肩往无名湖走去的路上,周华彬问康雅绿。 “看你好看!”康雅绿的声音里,都沾染笑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甜丝丝的。 浅金色的夕阳照在他身上,可真好看! 第137章 想你 两个人漫步在无名湖边,慢慢的,慢慢的。 无声的甜蜜和欢愉,在心头丝丝荡漾开来。 只是,内心再欢愉,身体的疲惫终究还是存在,并不会因此而消失。 所以,康雅绿还是轻而易举地,从周华彬身上感受到了无可掩藏的疲倦。 “你啊,这么累,干嘛不回寝室或者回家先睡一觉呢!” 原本她想严肃地批评他,可话到嘴边,又实在严厉不起来。 “说好了一起逛无名湖的。” “是说好了,但哪天不能逛呢,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是吗?瞧你困得,眼睛都小了。” “不,答应了你的,就要现在逛。” 周华彬说着,看向康雅绿。一双因过分疲倦而变小的眼睛,依旧饱含深情。 “康雅绿,”他说,“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简单八个字,在刹那间,猛然将浓郁的思念,全部投射到康雅绿心尖。 很想,很想。 “我也是。”康雅绿迎上这缕深情,轻轻地轻轻地低声应道。 日渐消逝的黄昏,将每一句每一声每一个发自内心的想念,一点一滴融进夜色,轻轻藏于心田。 康雅绿没正经谈过恋爱,她不知道原来想念一个人可以是这样的; 她未曾想过,原来那个人就在身边,竟然也是可以想念的。 她明明觉得欢愉高兴,可眼眶却怎么悄悄湿润起来?连同一颗心脏,也变得好柔软。 第一次,她主动地牵起周华彬的手,不去顾及周围是否有别人。 牵手后不过一瞬,她的小手便被他紧紧握住。 好像,他要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就这样直到生命尽头,就这样牵一辈子。 “周华彬,”在一片静谧中,康雅绿低着头,轻声唤道,“要是,其实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要是有一天我会莫名消失,你会怎么想?” 她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把这样的问题问出口来。 然而此刻,她就是这样直白地问出了口。 并非想要和盘托出,她想她其实是不敢的,可她好像就是想问一问。 她也想要牢牢地记住这一刻,记住有周华彬在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 牢牢记住此刻的想念,每一寸相思,和一点一滴细微却实实在在的快乐。 “周华彬,遇见你,很好,很好!”她想。 “要是真有那样一天,那我一定陪你一起。你消失我就陪你一起消失;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周华彬好像是这样回答的。 那天,黄昏终究被黑暗吞噬,宁静的黑夜如常来临。 在寝室楼下,康雅绿好像同周华彬说了很多次再见。 康雅绿这才知道,原来她以为酸溜溜黏糊糊的恋爱,其实挺甜。 可这一天也不全是甜蜜,因为晚上,在女生寝室里,康雅绿到底被众人“审判八卦”了一番。 饶是她害羞到蒙进被子,也到底还是断断续续吐露出她和周华彬相识相知的几许往事来。 在满足了众人的好奇心后,才在各种调侃和祝福中,得以放心去睡。 这一觉睡得踏实且香甜。 梦里好像有和煦春风,有明媚阳光,有绿草如茵和百花清香。 这一夜周华彬也睡得分外踏实,他实在是太累了。 累到一撑到回寝室,脑袋才沾上枕头,便一秒入睡,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 接下来半个月,周华彬再没有无故消失。 见面几乎成了每日必备之事。 结果,半个月下来,整个西语系都知道了着名编外学员——物理系鼎鼎大名英俊才子周华彬的存在。 但西语系的人对周华彬是又爱又恨,恨他一个物理系的家伙,英语居然也相当不错。这让西语系尤其是英语专业的男同学感到严重被“冒犯”到! 好在,康雅绿的英语水平似乎比周华彬略高一筹,这似乎在无形之间到底给英语专业挣回了半分脸面。 这边,周华彬的在西语系出了名,那边康雅绿在物理系的人气也十分高涨,康雅绿这三个字在物理系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全得益于周华彬不动声色润物无声的低调到极致的无心宣传。 整个物理系所有师生都知道英语专业那个可爱漂亮,笑起来十分灿烂叫康雅绿的姑娘,是驻扎在周华彬心尖上的人。 是周华彬心里,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好姑娘。 好到,让去年所有对周华彬明里暗里抛出过橄榄枝的姑娘,全部黯然失色。 虽然康雅绿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人所熟知,反正她在物理系确实是这样出了名。 低调不成的康雅绿:有点困扰怎么办? 可以打人吗? 周华彬你给我过来! 问题是周华彬却振振有词:“真不是我想炫耀刻意高调,是他们都觉得你特别好,羡慕我到不行!” 日子,好像就这样充实地日复一日。 每天,康雅绿都能够感受到周围每一个同学,那种想要拼劲一切奋力向前,如饥似渴学习知识的热情。 而她和周华彬的爱情,似乎被周围的同学所包容着,又似乎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起先,她曾经想过,会不会有人觉得她和周华彬这样略显高调的恋情,有点不务正业,或者影响不好。 但在学校里,好像没有这样的反馈。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步调,都有每个人自己的目标。 大家都在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与志同道合者彼此交流,一起进步,对其他人或者尊重或者不甚在意。 直到,有一天,她和于慧华去学校大礼堂听演讲时,在一位不认识女孩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女孩她并不认识,不是西语系,也不像是物理系的。 也并非是于慧华所学新闻专业所属的中文系学生。 可她口中分明提到了周华彬和康雅绿,还对康雅绿的高调嗤之以鼻,总之话里话外对康雅绿的种种尽是鄙夷。 甚至让康雅绿有一种,自己好像同她有深仇大恨的错觉。 “这种女生,也不知道是怎么进的汉京大学!”最后这女孩愤愤同同伴叹道。 “还能怎么进来的?堂堂正正通过高考考进来的呗?难不成你还知道能进汉京大学的其他途径?莫非同学你便是靠那龌龊手段混进汉京大学的?不然,你怎么会往这想!”还是于慧华先忍不住,走上前去抢白道。 第138章 望外 “关你什么事!” “同学你怎么能血口喷人?” 突然被于慧华怒怼,女孩和她的同伴倒是第一时间成为礼貌卫道士,讲起道理来。 那防御姿态甚至有点像准备随时发起强烈攻击的斗鸡。 “我就是你们口中那毫无礼义廉耻、人间败类、不择手段的女性同胞败类,你说关不关我们的事?总不能只许你们编排诽谤,却不让我和朋友开口,只能默默聆听吧?” 康雅绿说话间,对面两个女孩子的脸色已然一僵。 “我不大明白,大家都是同窗,又同为女性,为什么你们要这样‘特别关注’我呢?我挖你们家祖坟了,砸你们家饭碗了,还是如你所说,抢你们家男人了?” “我原以为能考进汉京大学,大家定然都是有理想有抱负的进步青年,却不想有人不去追求梦想践行目标,却乐衷于道听途说添油加醋,这属实让人感到意外,更遗憾。” “今天我不计较,也不强求你们向我和我的朋友道歉,但如果我再听到任何类似的谣言,一定会找到你们系的领导,当着全体老师和同学的面,好好同你们分辨一下事实,彻底分析分析到底孰对孰错,还要商讨出错的人到底应对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相信汉京大学要培养的,绝不是卑鄙龌龊诽谤同窗的小人,你们觉得呢?” 其实对于她们如何议论自己康雅绿并不很在意,但她确实对于有这样的同学校友,而感到一丝失望。 而且,眼瞧着于慧华已经怒火中烧,她很怕自己要是不出头说些什么,新闻专业的于慧华会将所学极致发挥,狠狠给对方上终生难忘的一课。 好在,不管是被气势所唬,还是有所顾忌,怕当真被闹到学院去不好看,最终这两位女同学到底道了歉。 甭管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甭管是真服气还是委曲求全,反正收到道歉,康雅绿就觉得这事可以告一段落,划个句点。 可惜,她身旁一直眉头紧皱的于慧华似乎持有不同意见。 果然,当康雅绿和室友一起专心在读书馆学习时,于慧华已经列出四五个执行方案,势要根据所学内容,将“关于康雅绿同学的谣言”一事,彻底理清。 又恰巧于慧华向来是个急性子,所以才一想好,她便直接撸起袖子开干了。 等康雅绿从周华彬口中得知这事儿时,于慧华已经采访了不少同学,搜集到不少资料。 康雅绿一边赞叹她的速度,一方面又觉得好像有什么超乎了她的想象。 “我大概搞清楚了,这次恐怕是我惹的祸。”在去找于慧华的路上,周华彬很坦诚地对康雅绿说道。 “你都知道了?那我们现在去告诉小于真相?她就不用再继续辛苦了吧!” 康雅绿首先将重点放在于慧华身上,几秒后才又问道,“是有女生喜欢你,却不小心被我挡了道,所以心中不快,吐露了些情绪化的心声吗?” 这种套路,当初因着“香饽饽”方高峰的缘故,康雅绿是切身体会过的。 她以为可能此刻身边又多了一个姚杏来,方杏来或者李杏来、王杏来什么的。 周华彬却一摇头,否定掉她这个猜测。 “始作俑者是化学系的一位眼镜兄,简单来说我无意间抢了他的风头,让他感觉受到了冒犯。所以,他选择报复。” “啊?” 康雅绿认真听周华彬说完,不禁把眉头挤成标准的川字。 “他想报复你,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他造谣我干嘛呢?你可别告诉我,他是觉得在你心里头,我比你什么都重要,所以污蔑我,造谣我,伤害我,你会更受伤,更感觉受到加倍的伤害。可我怎么觉得搞不好还有人会这么想呢?搞不好最后还得夸我是‘红颜祸水’!” 康雅绿越说越觉得自己所想实在大有可能。 可她又当真不能理解,这位眼镜兄到底为啥要选择这种“报复方式”。 按道理来说,直接怼周华彬不痛快吗? “别的不说,他还挺能同广大女同学们打成一片的是不是?”真是,好想借此也污蔑他品行不端,专爱往女同学堆里钻! 康雅绿一边思索一边半是吐槽地说道。 “别的不说,他可能仅仅是欺软怕硬。” “欺软怕硬?”康雅绿想了想,“所以你的意思是,他觉得非议我在恶心你的同时,代价会更小,是吗?” 如果是这样,那这位眼镜同学可真是…… 欺软怕硬,外加碎嘴吧,又叠加气量小心眼儿窄,实在是走在了讨人厌的高峰。 所以康雅绿甚至忍不住想,要不然她也来个礼尚往来,直接造谣这位仁兄……喜欢男人算了! 看谁能恶心死谁。 这年代,大家好对于这种话题,肯定还是很在意的,尤其是男同学。 “要不咱们先别去找小于了,你知道这男的在哪儿是不是?咱们直接找他去,我倒是要看看这样龌龊的家伙,到底长什么模样!” “好。” 周华彬很是痛快地应下,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 不多时,在已经围了许多人的教室门口,远远地,跟在周华彬身边的康雅绿隐隐瞥到人一小撮人群正中,好像真有个戴眼镜的男同学。 他个子不高,根本没比一旁的女同学高多少。 不过他旁边那捧着本子的女同学瞧起来,好像有几分眼熟。 我的妈,这不是于慧华吗?!一瞬之间反应过来的康雅绿,急得一拍大腿,赶忙向人群中心冲去。 生怕晚一步,于慧华会受到欺负。 虽然于慧华个子不低那小眼镜低多少,可那位可是气量狭小专门造谣女生的孬种,谁晓得会不会真同女生动手呢! 别的无所谓,挨打可不行!让于慧华因为自己的缘故挨打,更不行! 周华彬许是瞧出康雅绿的焦急,也大长腿一迈,快她一步,当先拨开人群,让康雅绿得以顺利穿过人群,来到于慧华身边。 等康雅绿紧张地守在于慧华身前,却还没来得及问出一句完整话的瞬间,周围所有人突然整齐划一地发出惊呼—— 周华彬一拳,已经打到眼镜兄的脸上。 小眼镜在外力作用下,以一道绝美的抛物线,飞了出去。 眼镜兄则后退两步,跌坐在地。 “有任何不满、不复、不爽快,你可以随时找我,不管是切磋还是挑战,甚至是用下三滥手段报复,我都可以照单全收。但你却选择以自以为聪明的龌龊手段,暗戳戳伤害没有任何过错的女同学,我替你感到悲哀,我以汉京大学有你这样品行不端的学生,而感到耻辱。” 第139章 好帅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想要将周华彬和掉了眼镜的小眼镜兄给分隔开。 在他们成功前,周华彬又抡起一拳,快准狠砸在眼镜兄脸上。 “如果我再听到半句关于她的谣言,或者她受了一星半点不明不白的伤害,我都找你算账!” 这话出口时,康雅绿正手忙脚乱、十分努力想要拽住周华彬的胳膊,阻止他再次动手。 她怕这倒霉催的小眼镜兄,当真被周华彬给打坏。 可抛开事实不谈,这会听到周华彬咄咄逼人吼出这不太讲理的句子,她怎么觉得狂跳的心,跃动出一丝喜悦和甜蜜来了呢! 而且,她好像还觉得这样不大斯文的周华彬……挺帅气! 完蛋了!康雅绿不禁在心中一声惊呼。 在周华彬这,她好像已经完完全全三观跟着五官走,已经无条件彻底“沦陷”。 心脏怦怦跳,人群乱哄哄。 康雅绿一边自省一边环顾四周,再一边提醒自己要冷静。 这种时刻,必须要冷静。 因为,得做些什么,才能降低或者避免惩罚! 毕竟,打人再帅,放到明面上终究还是理亏。 茫然思虑的刹那,她同于慧华对上视线。 电光火石间,两个人就那样莫名达成一种无声默契。 下一瞬,于慧华一嗓子一个脏字没有,中气十足丢出一句足以让小眼镜怒火中烧甚至丧失理智的话。 话音未落,康雅绿已经在周华彬错愕的目光中,放开紧紧拽住他胳膊的手,往终于无可忍受暴怒而起的眼镜兄跟前凑去。 混乱中,等大家伙再反应过来,伴随于慧华的又一声撼天动地的惊呼,康雅绿成功脆弱地摔倒在地。 喧闹,像是被丢进冰窖的火柴,“呲”一下猛地归于寂静。 康雅绿倒吸一口冷气,装作很疼的样子,委屈巴拉看向被磕破沾染丝缕鲜红的膝盖。 受伤任务超额达成,康雅绿深藏功与名,紧紧抓住周华彬的衣袖,放心大胆将舞台交给于慧华。 “周华彬,你别动!我疼。”她这么轻飘飘,实在有些故作委屈,沾染矫揉造作的一句话,让周华彬当真认认真真守在她身边,连目光都不再离开半寸。 好在于慧华没有辜负她那深切期望,成功将没忍住也动了手的眼镜兄给拉下了水。 几经交涉,通过于慧华等人认认真真地“讲道理”,最终这事以康雅绿十分大度地单方面原谅了眼镜兄作为句点。 其后,康雅绿被周华彬强行背着,去简单处理了其实不怎么需要处理的伤口。 一切尘埃落定,周华彬当却当先同康雅绿说了对不起。 他说,当时不该冲动的,他原本也没想要对那小眼镜动粗。 更没想到会累及康雅绿受伤。 康雅绿摇摇头,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又觉得好像专门说些什么,都显得太过郑重。 “我不生气,我也不疼。我是故意摔的,其实严格来说,算是坑了那倒霉蛋一把。” “你看咱俩都不是好人!” “但是我小声说,你刚刚打人的时候还有点帅。” “不过你不能骄傲,打人毕竟不好,是不对的。” “好。”周华彬妥协地轻轻拍上康雅绿那刻意歪着,洋溢着小得意的脑袋瓜,“都听你的。” 但动手打眼镜兄这事,周华彬并不后悔。 原本他只是打算找有机会这位仁兄好好谈谈,并没有想要动手。 只是那会康雅绿出现时,他分明从这小眼镜的脸上捕捉到了强烈的得逞后的窃喜、欢愉,甚至于他那眼珠子一转,更像是在预谋些新的龌龊招数。 这周华彬哪里还能忍住? 人渣就该有人渣的待遇。 所以,他才毫不犹豫打出那两拳。 他现在唯一后悔的是打少了。 要是再狠狠打上两拳,能让这人心存忌惮,不敢再随意向旁人,尤其是向无辜弱小之人下黑手,那大抵才是功德无量真善行。 这件事的最终收场,以周华彬在国营饭店请康雅绿和于慧华吃了一份红烧肉为标志。 至于后话,也是有的。 打架这事本身并没有闹到学校层面,所以没有人被追究责任。 但影响总归产生了些许。 于慧华和康雅绿商量后,以这件事为引,撰写了几篇文章。 文章立意新颖,核心能量满满。 文中经典语句频出,犀利又巧妙地批判了不求上进、无中生有、欺软怕硬、胸无点墨、鼠肚鸡肠等一系列落后行为,以及这些行为背后所折射出的糟粕思想。 可谓是朗朗上口,妙语如珠。 因此,文章出炉后几经传播,竟引起一波阅读、讨论风潮。 而不可避免地,眼镜兄再一次被迫小火一把,以并不十分光彩的方式。 原本按道理,能考上汉京大学,自然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眼镜兄觉得不快,打几场反击总是可行。 可不知为什么,最后这位并不大气的小眼镜兄,竟不再做任何动作,彻底躺平挨打。 这难道是他忽而意识到错处,良心发现吗?还是有谁暗中进行的手笔呢? 最后的最后,这件事因为有高年级工农兵学员的参与,最终完全从最原始事件剥离,升级成了讨论度更高,讨论范围更广的新话题。 事情发展到这种阶段,已经同康雅绿和周华彬不再有任何关系。 康雅绿重新埋头到新鲜且踏实的校园生活中,偶尔同于慧华讨论些或奇怪或经典的哲学问题,偶尔从室友那听点新鲜的小道消息,还偶尔的偶尔会收到宋星晖和从前同学的来信。 信中,每个人似乎都在奔向新生活。 而周华彬这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和她一起吃饭,短短的一段时光,愣是让康雅绿的脸圆润了一圈。 周华彬还很满意,说这样爷爷奶奶看了才不会心疼觉得她太瘦。 可当康雅绿照镜子,却觉得自己好像太胖了,有点圆滚滚的架势。 “周华彬害我!”照完镜子,啃着一食堂带回来的麻花,康雅绿不禁高呼一声。 但这好像并没有影响第二天她和周华彬一起吃午饭时,继续把饭盒里的饭菜一扫而光。 她想,周华彬说得也对,粮食来之不易,浪费可耻。 时间一晃又过去一周,原本说什么都要在这一周带康雅绿回家见爷爷奶奶的周华彬,再一次消失了。 第140章 为啥 对此,康雅绿竟然颇有些觉得习以为常。 甚至于,她还有那么一点因为不用去见周华彬的爷爷奶奶而松下一口气来。 虽然,于慧华同她说过几次,周华彬的爷爷奶奶人很好,对她印象也非常好,可想象起见面这一回事,康雅绿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于慧华也曾提议,让康雅绿先和她一起回家一趟,算是做客,也顺便悄悄瞧一瞧两位老人家,感受感受。 康雅绿深切地感受到了于慧华的热情和好意,第一时间眼含热泪,十分果断地选择拒绝。 谢谢,很感动,但真的要不起! “我确实很想再多了解他一些,包括他的家庭他成长的环境,但似乎又不那么急切,毕竟我们都还是学生,一切还有不确定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还是算了。” 康雅绿很坦诚,同于慧华说的是她的心里话。 于慧华也很坦诚,很坦诚地坚持自己的提议很好,坚持认为康雅绿应该和她一起回去一趟。 “你就当只是单纯地去我家玩儿,不就好了?而且,我觉得你和周华彬挺确定的,至少他想得应该很清楚。说实话,要不是怕吓到你,搞不好报道那天他就想把你领回家去见爷爷奶奶!真的,我这情报绝对准。” “嗯,是,所以他那天‘诈尸’一下,就消失无踪了!” “那天他肯定是有事。”虽然于慧华特想先把康雅绿给领回大院去,但到底还是讲道理的,“不过说起来,他好像的确神神秘秘有一阵子了,到底是在做什么?要不等他再现身,你问问呗?我也有点想知道。” “不问。” “为啥?你都不好奇吗!” “他不告诉我肯定有不告诉的理由,如果可以告诉我,他肯定会主动说的。” “你就这么信任他?”于慧华一挑眉。 “也还好。” “哎呦,好一个还好!啧啧。”于慧华嫌弃地咂咂嘴,表示有被康雅绿暗戳戳不自觉秀恩爱的行为给酸到。 对此,康雅绿表示自己很无辜——我只是如实阐述,客观叙述;虐狗?不存在的。 让康雅绿感到有些在意得是,最近她身边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毫无踪影的,好像不止周华彬一人。 她的同学,甚至包括室友潘学红在内,好像最近也常常见不到人。 对此她实在是好奇,抓住身边的同学仔细一问,她才知道,原来他们居然热情洋溢慷慨激昂地上街游行去了! 向她介绍的同学正打算在半路加入,并极为热情地邀请她一起。 康雅绿想了想,扫一眼怀里那一本才刚刚看了个开头的大部头原着,委婉地拒绝了同学的好意。 “谢谢你邀请我,改天有机会我一定也一起加入!现在怕是还得先按计划,把这本书读进去。” “你看这一本啊?很难的。”同学瞪大了眼睛看向康雅绿手中的大部头,默默竖起大拇指。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能看懂,但下决心硬啃一下或许会有收获,不懂的还可以向老师寻求帮助。” 跟在康雅绿同学身边的同学看着康雅绿手中的书,眼睛闪了下金光。 悄悄问同学,康雅绿是不是英语系的。 得到肯定答案后,这位女同学的脸竟然红了,低声问道:“那你是不是可以直接读懂很多小说,比如《简爱》,比如《傲慢与偏见》,比如《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康雅绿点点头,说大概可以看懂,但有些词汇和句法还是要查找字典,或者向老师同学请教后才能完全弄懂其中含义。 这女同学还想问什么,被一旁康雅绿的同学给推着向学校外赶去。 “快走,要赶不上了!” 这位女同学这才依依不舍同康雅绿道别,但康雅绿总觉得她像是还有什么话想要说。 《简爱》和《傲慢与偏见》,康雅绿是知道也读过得,毕竟是后来公认的名着,电影和译文版本都不少,但《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这本书她好像没有听过呢! 她问了寝室同学,几位室友都说不曾听闻。 等于慧华兴奋地拿着电影票,邀请她一起晚上一起去大饭厅看电影时,她又十分虚心地向于慧华请教了这个问题。 可惜,于慧华也没听过这书名。 所以,当他们在大饭厅门口遇到魏一舟时,于慧华本着不耻下问的精神,主动帮康雅绿向他请教。 魏一舟在听清楚书名后,神色明显一僵,旋即沉默片刻,而后欲言又止,最终才一摇头。 过了会,当他们已经挤入到爆满的放映厅,魏一舟突然很认真地叮嘱于慧华,关于这本“查泰莱夫人”的书,让她和康雅绿先不要再打听了。 面对于慧华的反问,和康雅绿求知的小眼神,他想了又想,补充道: “大概是一本很冷门的书,你们这样打听也没有太大意义。我印象当中周华彬好像了解,不如等他回来先问问他看看,如果他没读过办法也总多些,总好过你们两个做无用功。” 见魏一舟这样说,康雅绿当然应下。 只是莫名地,她总觉得昏暗光线下,依旧能瞧出魏一舟的表情好像有几分不大自然。 等周华彬现身,她在闲聊之中提起这件事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反正那天那个魏一舟总好像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似的,给人感觉有点奇怪。” 她感叹完,周华彬并没有安慰她,也没有帮忙分析,而是又问了一遍书名。 “叫《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就是这个名字。我还特意去图书馆找了一下,没有这本书。原版和译文都没有。”所以书名我才记得分外清楚。 “嗯,”周华彬竟然也露出点欲言又止的模样,“这本书呢,原版我大概也很难找到,但搞一本手抄本应该问题不大。你大概读一下,可能就清楚为什么他们或者说没读过、不知道,或者像魏一舟那样叮嘱你和于慧华不要再问别人。” 周华彬这样一说,反而弄得康雅绿愈发疑惑好奇起来。 “这本书,有什么问题吗?” “等你拿到这本书,就明白了!先不说这个,晚上大饭厅有电影,新片子,要不要看?” 康雅绿觉得周华彬好像在转移话题,但是她没有证据。 “今天先不了吧,我还有两篇文章没有写好,一些单词没有默写完,得先把任务完成,今晚应该没时间看电影。” 周华彬没有勉强她,只是提议要去三食堂打两份饺子,给她补充一下能量。 这个提议,康雅绿当然没有拒绝。 “对了,国庆那天,去家里吃饭好不好?爷爷奶奶想见你很久了。”在拿上饺子的那一刻,康雅绿听到周华彬这样说道。 第141章 紧张 因为十月一日当天,学院有活动,所以康雅绿登门拜访的日期,最终被推迟三天,定在了十月五日的下午。 前一天,康雅绿就开始紧张,不自觉地紧张。 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这没啥,不需要紧张,然而她还是紧张了。 紧张到晚饭吃得都有些不知其味,晚上更是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一会才勉强入睡。 梦中也不甚消停,各种画面来回交织,熟悉的陌生的脸孔交替出现,最终在一个设定是周华彬爷爷的小老头的大声呵斥中,康雅绿猛然惊醒。 晨光已经从缝隙挤进屋中,带来光亮。 “反的反的,梦都是反的。”康雅绿深吸一口气使劲儿安慰自己。 “没事没事,不过是见一见家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不了也不过是他们不喜欢我,但只要周华彬是真心的,他们怎么想其实不重要。” “可是不行啊,没有家人的祝福,一段感情怎么可能幸福?” “没事没事,老康说了有他在呐,反正我有吃有喝有家人,日子怎么还不能过?” 自打醒来后,各种想法便开始不断往外冒,直使得康雅绿愈发心烦意乱,她甚至想拿个口袋把脑袋瓜给包住,让自己停止思考。 “康雅绿,不要怂,就是见家长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呢。你可以的!”等到下课的时候,康雅绿还在进行最后的自我安慰。 可惜效果不佳。 周华彬来接她的时候,瞧见的就是一张眉头紧蹙,满脸透着忐忑的小苦瓜脸。 这副样子他倒是很少见,认认真真观察片刻,忍不住笑出声来。 旋即被康雅绿狠狠瞪一眼。 “你还笑,我为什么这么紧张?还不是因为你!”康雅绿不满地嘟囔一句,却发现自己的手怎么好像也开始麻了。 哎呦喂,康雅绿,出息,出息! 她简直想长叹一声,就地趴下。 实在是太没出息了,也不知道紧张个啥…… “康雅绿,看着我,认真听我说——爷爷奶奶都是很好的人,而且他们早就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他们也已经偷偷地来学校看过你了,喜欢得不得了!只是怕吓到你,才没有让你知道!” 周华彬扶住康雅绿的肩膀,让她深呼吸。 “其实要见面他们比你还期待还紧张呢,昨天爷爷已经换了八套衣裳,就为了给你留下一个好印象。” “奶奶在一周前已经拟定好菜谱,昨天又同我确认一遍,问你到底爱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现在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已经在锅里炖上了。你记得吧我说过的,奶奶做红烧肉很是有一手。真的特别好吃!” 噢……康雅绿脑子里,现出红润润弹弹软软嫩嫩的红烧肉。 她记得周华彬形容过他奶奶做的红烧肉,好像是特别好吃来着。 呼……不紧张不紧张,我叫不紧张。 “你爷爷和奶奶,真的也紧张啊?不对,他们已经见过我了?什么时候!说什么了,印象怎么样?”刚刚劝自己不紧张的康雅绿,又又又紧张起来。 一直到走出校门,坐上公交车,再下车,到大院门口,康雅绿一直在“紧张”和“我不紧张”之间紧张着。 当她踏入院门口的时候,老远一个穿一身中山装的老头,遥遥冲他们一挥手。 康雅绿要是没看错的话,老头脸上的笑就没断过,灿烂极了。 “来来来,快来。一路上累了吧?”还不等康雅绿问好,整个人直接被热情地拉进屋中。 切好的香瓜,黄澄澄的香蕉,她最爱吃的巧克力,还有洋气的汽水正堆在她眼前。 “这就是小康吧?模样可真好!一看就是个好姑娘。”厨房里穿着围裙,手拿锅铲的奶奶也走了出来,拉着康雅绿的手瞧。 让才刚坐下的康雅绿又弹簧似的立马站起来,乖巧问好,一张小脸险些要红透了。 像一掐就能出水的洋柿子。 “我们很早前就一直听华彬提起你,早就盼着你来家里坐坐,可这孩子总说你们功课忙事情多!” 被奶奶紧紧抓住小手的康雅绿,莫名觉得心头一暖。 周华彬奶奶脸上的笑容,好像也特别亲切,特温暖。 “我也常听周华彬说起爷爷奶奶,其实应该早点来拜访的!爷爷比我想象中更英气更有精神头,奶奶也比他说得更和蔼更美丽!”一温暖,康雅绿终于顺利发挥,输出一波真诚的彩虹夸赞。 直夸得周爷爷唇畔的笑,又灿烂浓烈几许。 “好了好了,孩子们肯定都饿坏了!走走,咱快点开饭!” “对对对,先吃饭先吃饭!马上就好,马上就好!”饶是嘴上如此说,一手握锅铲一手抓着康雅绿小手的奶奶,分明舍不得松开康雅绿的小嫩手。 还是周华彬爷爷又催促几次,周华彬亲自把他们送进厨房,康雅绿才短暂地重获自由。 饭菜很快上桌,康雅绿本是想去帮忙的,直接被爷爷按在椅子上。 周华彬也劝她乖乖坐好,说是一切都有他。 等饭菜上齐,整张桌子已经没什么空位。 除却那道周华彬提前漏题的“红烧肉”,还十四道菜和一碗汤。 每一道都透着浓郁的香气。 差点让康雅绿感动的泪水,不受控地从唇角流出。 矜持地尝上一口红烧肉,康雅绿是真的感动了——周华彬诚不欺我,奶奶的这道红烧肉简直绝了! 康雅绿同周华彬对视一眼,再看向奶奶,眼中简直写满崇拜。 “奶奶,雅绿正在夸你呢,说您这道红烧肉简直是这个!绝了。”周华彬说着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 “说什么呢,小康哪儿说话了!”没被夸奖的周爷爷打断了周华彬。 “那还不行孩子们有暗号了吗?还是你嫉妒小康夸赞我!哎呦,真的是。”奶奶怼完人,又笑着看向康雅绿,“来,多吃点,你喜欢吃就好!来再尝尝鸡汤,这只鸡是爷爷亲自去挑的,说是一看条件就好,指定好吃。” 康雅绿一边点头,一边规规矩矩接过周华彬奶奶递过来盛满鸡汤的小碗。 小口喝上一勺,我的天,差点把天灵盖都给鲜掉。 “怎么样?” 她这口汤才下肚,六只眼睛齐刷刷看向她。 她赶忙忙不迭重重点头,一秒后才反应过来,光点头不礼貌,“好喝!很好喝!谢谢爷爷奶奶!” “哎,爱喝就好,爱喝就好。” “来,再尝尝这个。” 一顿饭下来,康雅绿吃得肚子圆滚滚,一颗小心脏更是幸福满溢。 吃完饭,她想要帮忙捡碗收拾,又被强行拦下。 “我来,你可以去我房间先看会书,你上次提到的那本,我放在桌上了。”周华彬挽起袖子,同奶奶一起打扫战场,并给康雅绿安排了活计。 第142章 妈呀 周爷爷还想拉住康雅绿再说会话,聊聊天,被奶奶白了一眼。 “爷爷,你别看她瞧起来很淡定,但刚刚那是有奶奶的拿手菜加持,其实她心里紧张着呢。你就让她到我桌前先去缓口气,正好也看看有没有什么书她感兴趣可以拿回去读。等我和奶奶收拾好,我陪着她,你们再聊呗!” “你不也得出去散散步,消消食?再说,咱们以后时间多着呢!” 在周华彬坚持下,在奶奶的白眼中,周爷爷最终败下阵来,背着小手,出去散步消食。 而康雅绿在再三想要一起帮忙收拾碗筷未果后,推开了周华彬房间的门。 屋子不算大,但布局合理,窗明几净。 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什么类型都有,不乏一些打眼一瞧就极其难啃的着作。 康雅绿仔细看去,书架最上层,还摆着一个精致的木头盒。 上头仔仔细细盖着一块布,瞧起来精贵得很,不晓得里头装的是什么。 书架旁书桌的的桌面上,正放着几本“书”。 确切说,是几本手抄本。 第一本,正是康雅绿所好奇的那一本《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康雅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这本手抄本拿起,顺带瞧了眼另外两本的名字:一本名为《少女之心》,另一本叫《再一次握手》。 名字都挺有点文艺气息。 康雅绿也不知道,是周华彬喜欢这样类型的书籍,还是因着这两本书同“查泰莱夫人”有所关联。 时间瞧起来还颇为充裕,她便坐下来,翻开手里传说中的这本“查泰莱夫人”…… 一页、两页、三页…… 文笔好像可以,故事节奏也似乎也不错,只是读着读着…… 康雅绿止不住地心跳开始加速,她好像渐渐明白为什么魏一舟会“欲言又止”,为什么个别不大熟的同学会连连摆手,直说“没听过”,为什么当初那提及这本书的女孩会红了脸。 以及为什么,这玩意必须是手抄本! 因为,带有某种“颜色”的描写,似乎笔墨确实浓重了些许。 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这种描写这种书籍,大概确实是不被允许的。 她将书合上,站起来,又坐下,再把书重新打开。 看几页,又觉不妥,再红着脸将书合上。 反反复复,坐立难安,闹了个大红脸是真的。 等周华彬拿着奶奶做的酸梅汁进屋的时候,就瞧见红着脸的康雅绿,正抿住双唇,不无苦恼懊丧地用指腹轻轻敲着书本封面。 见他进来,瞟他一眼,眉头一皱,最后看似认命地叹一口气。 “你怎么不早说这书写的是什么!” 莫名地,这一句话,还透出十足的委屈。 原本不觉得委屈的康雅绿,好像情绪也沾染上十足的委屈来,“早知道我就不问后面那几个人了,这可真是……人家得咋想嘛。” “一本书罢了,有什么怎么想的?”周华彬将酸梅汤放到康雅绿跟前,“一本书而已。” “可这不是不是一般的书嘛,而是……反正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想起书里那些鲜活描写,她确实觉得颇为难为情,还有点后知后觉的懊恼。 到底,这本书很多内容,实在是有些“香艳”。 可能这个词并不十分准确,但为什么这本书会是手抄本,她已然深刻理解了。 此刻,她的心情颇为复杂,难以用一个词汇形容清楚。 想要像鸵鸟一样保持安静,又想要迫切地同谁交谈一番。 可这个交谈对象若是周华彬的话,好像又十分不妥当。 所以,红着脸的康雅绿,捧住眼前装着解暑酸梅汤的杯子,短暂地陷入了一种十分奇妙的沉默。 “你不了解这些手抄本很正常,你本就年纪小,又忙着读书考试,哪有时间接触这些。”周华彬示意她先尝一口酸梅汤,“尝尝,奶奶秘制的,很好喝,对身体也好。” 待康雅绿当真喝掉一口,他才继续,“而且家里人都很爱你,不会轻易拿这种书给你看。尤其是你哥哥姐姐,估计恨不得把这些书能扔多远扔多远。” 康雅绿想了想,好像有一回金花银花姐妹确实神神秘秘给她拿来过一个小本本,还没等她打开瞧上一眼,似乎确实是被她三哥给直接扔了回去。 原来那个时候,是同这些小本本“失之交臂”了吗? 可低头再瞥一眼面前的书,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啊喂。 可又有点想要继续看完,还有点想把另外两本没来得及翻开的,也一并打包带走,回寝室慢慢读。 但要怎么开口呢? 转念一想,康雅绿又觉得,周华彬肯定也是看过这些的。 大家平等,既然周华彬看得,她康雅绿怎么就看不得呢! 思路这么一换,哎呦,气场好像立马壮了三分。 但一抬头,对上周华彬那一张脸,刚嚣张起来的气焰……蔫了,灭了,萎靡了。 又恰好,周华彬的奶奶来到门口,那般和蔼可亲地笑着问她酸梅汤好不好喝。 做贼心虚的康雅绿,差点一口酸梅汤,把自己呛到蒙圈! 饶是呛到接连咳嗽,她还不忘下意识挡住桌上的几本手抄本,生怕被周华彬奶奶给瞧了去。 像是偷吃糖豆,怕被发现的三岁小朋友! 面对如此窘境,周华彬却站在一旁,瞧着她笑。 可真是让人火大。 要不是饭后百步走的爷爷风风火火回来,想要继续拉上她去客厅聊天,康雅绿真想想办法偷偷报复周华彬一下。 让他袖手旁观,幸灾乐祸! 周爷爷聊起往昔,很是兴致勃勃,少年莽撞,奋斗青春,和难忘的峥嵘岁月,都被老人家讲得分外有趣,引人入胜。 康雅绿听得津津有味,更很是捧场。 要不是周华彬奶奶将这场持续了四十余分的对话打断,这一老一少,一个卖力讲一个捧场听,估计能循环个十二小时不怯场。 “你啊,小康才第一次来,你就强迫人家听这些,这不是欺负人嘛。你也是,”奶奶转头假装也生了周华彬得气,“他老糊涂,你怎么也跟着胡闹,年轻人谁爱听这些!自己人你自己不疼嘛,不懂事!” 第143章 礼盒 周华彬很是虚心接受,表示奶奶说得很对。 这么一搞,倒是让康雅绿率先不好意思起来。 “奶奶,其实我真觉得爷爷讲得很生动有趣,能有机会了解这些很好的,很幸运。” “哎呦,真是个好孩子,这么照顾他的心情。可这都已经听了好半个小时,很可以了!来,奶奶有东西给你看,正好也让你爷爷喝喝水润润桑休息休息!” 周华彬的奶奶说着,更直接拉上康雅绿的手,急切往屋里头走。 康雅绿不禁下意识看向周华彬,见他很是肯定地一点头,并已经跟着起身,才放心大胆跟着往屋里走去。 这头奶奶把康雅绿往屋里拽,那头坐在沙发上的周爷爷不乐意了。 直言老伴儿不讲究,竟然公然抢人。 “爷爷,奶奶可是要有好东西给雅绿!”您就别拦着了,再拦是见不得奶奶给她好东西吗! 周爷爷闻言,眉头一挑,背上手冷哼一声,骄傲地没再说话。 只是时不时还是探头往屋里头瞧。 屋里,周华彬奶奶拉着康雅绿坐在床上,拿出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子,轻轻在康雅绿面前打开。 “来,看看喜不喜欢!” 康雅绿打眼一瞧,里头装着好些个精美首饰。 银闪闪的耳坠子,金灿灿的项链,温润的和田玉镯子,正阳绿冰透透的如意吊坠,设计精巧的碧玺胸针……还有一块款式时髦的女士手表。 康雅绿真的感觉有被美到。 她想,这大概是要让她挑一个当见面礼的意思吧。 这多不好意思! 她再次下意识看向正靠在门口瞧着她们的周华彬,想征询一点建议。 只见周华彬嘴角微扬,有点小骄傲地朝她肯定地一点头。 “这是可以放心大胆接受的意思?”康雅绿还是略有犹疑,这……不好吧?才第一次登门,而且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好像比较贵重。 但不选,会不会让老人家伤心? 要不,我挑一个便宜些的?这样做会不会略微妥当一点。 “来,选一个喜欢的先戴上,其他的拿回去,以后慢慢换着戴。” 康雅绿正纠结犹豫呢,奶奶的一席话,直接吓她一大跳。 “你没听错,这都是奶奶选出来给你的。还喜欢吗?”周华彬在康雅绿吃惊的时候,很贴心地解释了一句。 让康雅绿不受控地张大了嘴巴…… 她很清楚这时候应该真诚万分地花式彩虹p输出,但她真是受宠若惊到说不出漂亮话来。 这……实在是,不妥吧? 最后,在表达了喜欢和感谢,并再三推脱后,康雅绿还是被套上了一个和田玉绞丝镯,一枚福瓜坠子,和一对小巧精致的银耳钉。 只有这对耳钉是几经推拒而未果后,康雅绿亲自挑选的。 又经过一番商量,和周华彬的帮忙说服,奶奶才勉强同意将这首饰盒暂且放在周华彬屋里,由他暂时代为保管。 说服的“关键点”,还是周华彬拼命强调,这些东西放在寝室,万一丢失会给康雅绿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陷入人际危机,这才最终让奶奶改了主意。 反正最后,奶奶给康雅绿备下的礼物,成功送出,奶奶表示很高兴。 但在一旁默默旁观的周爷爷表示,爷爷很不高兴。 他在目送康雅绿和周华彬离开后,不满地哼了一声,直言周华彬奶奶不讲武德,居然私下单独准备礼物,独自一个人抢了大风头。 周华彬奶奶也不甘示弱,直说是他这个老头子自己想得少,怪谁! “要不是我帮咱孙子想着这些,那今天才算失败呢。再说我对小康好,不就是咱们家对小康好吗?你这个格局得打开,小气不得!” “强词夺理,强词夺理!”周爷爷还是忿忿,并已开始暗戳戳琢磨,下次要如何抢占先机,扳回一局。 再看周华彬和康雅绿那边,康雅绿仍旧觉得有点飘,脚下有点软。 她没想到自己来这么一趟,好吃好喝不说,竟是还要吃拿卡要,带着吃吃喝喝和“真金银财宝”走。 她当然喜欢漂亮的首饰,也感受到了周华彬爷爷奶奶对她释放出的善意和喜爱,但她总还是觉得第一次来,就收下这样的礼物实在还是贵重了些,不很妥当。 她到底只是刚刚和周华彬在谈恋爱而已。 “你安心收下,奶奶是真的喜欢你!喜欢你这个人,你也值得。等将来,更好看的,你更喜欢的,我来买,好不好?”周华彬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让她只管收下。 她觉得周华彬说得没错,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也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你值得。只要你喜欢就好!” “你如果不喜欢,那就不戴,这非常可以;可如果你喜欢却不接受,奶奶才会伤心,我也会觉得那才是我真正的失败。” “在爷爷奶奶心里,你就是他们的孙媳妇。你不这样想吗?” “我不会说什么好听话,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走下去,无论面对顺境逆境,无论雨天晴天,都一起走下去。” 康雅绿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周华彬一顿轻轻浅浅,简简单单,干干脆脆的输出下来,她觉得……自己好像没话好说了。 虽然,爷爷奶奶对她的喜爱是源自于对周华彬的重视和关切,虽然今天他们对她的好让她有点不安,但是这一切其实也是对她的认可。 更主要的是,如果她真的打算和周华彬一起走下去,那么,她好像的确是要大大方方坦坦荡荡接受这一切。 也接受以后的责任和义务。 “你要是说自己不会说漂亮话,那眼下我听到的是什么?这还不算漂亮话吗!”到底,她傲娇地反问周华彬,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 唇畔的笑,止都止不住。 “奶奶选的首饰都很好看,我很喜欢。” “爷爷讲的故事也很有趣,又有意义。” “今天我很高兴,真的。” 以后,希望我们可以一起,照顾好他们,一起面对生活,一起更好地面对这个世界。 如果,和你一起走下去,我想我会有足够的勇气,去挺起胸膛面对未知的一切。 如果,和你一起白头,我想,我会很乐意。 这些话,康雅绿没有说出口来,但她想,周华彬大约是可以感受到的。 就像,他握着她的手,是那样的温暖和充满力量。 一切,都很美好,温馨而美好——如果两个人回到学校门口,周华彬没有单独而郑重地,将那个装着手抄本的袋子,专门递到康雅绿手中的话。 看清袋子里的手抄本后,康雅绿的脸再次变红,心跳漏掉一拍。 “存在或许便是合理,只不过是书而已,有人看到正面,有人看到反面罢了,不需要视之如洪水猛兽。何况,我又不需要你交读后感。” 该死的周华彬居然还拿她打趣。 康雅绿恶狠狠瞪周华彬一眼,小步子一迈,决绝傲娇地跑了。 捂着狂跳的心往寝室跑。 她身后,周华彬瞧着她的背影,笑得满足而幸福。 他想,他的康雅绿真可爱。 第144章 微妙 等康雅绿跑回寝室,心绪终于平和一点的时候,周华彬已经回到家。 周爷爷和奶奶将这宝贝大孙子围在中间,很是欣慰地表示很喜欢康雅绿,并间接肯定了周华彬的眼光。 周爷爷更是大手一挥,吩咐周华彬以后务必要让康雅绿常常回家。 对周爷爷的这份说辞,周华彬奶奶表示非常赞同。 她说康雅绿一个小姑娘在外地不容易,让周华彬平常在学校里头,也要多多照顾好人家。 还叮嘱周华彬,一定问再更仔细地清楚康雅绿都喜欢吃什么,想吃什么,尽管告诉他们。 他们会尽量去安排,一定会让小姑娘长得白白胖胖更健康。 最后,周华彬不得不装作吃醋一般委婉提醒他们,他才是他们的亲孙子。 “你啊你,和人家小姑娘计较这些,对她好不就是对你好嘛!”尽管知道周华彬是故意让他们关心关心自己,周爷爷还是狠狠批评了他几句。 当然,这些康雅绿并不知晓。 这会心情略微平复的她,正偷偷窝在床上,用一本专业书籍打掩护,偷偷看包在里头的第二本手抄本。 看得专心致志,津津有味。 但这一本,其实并没有多少颜色不同寻常的描写,就她眼下看到的部分而言,反而很是催人泪下。 文章当中那一对有情人,因为世事时局而不得已分开那一段情节,真是赚足了她的眼泪。 她忍不住感叹,有些时候,个体真的脆弱又渺小,根本抵挡不住时代洪流中这世界的无情捉弄。 眼泪滑落脸颊时,她甚至不可避免地想,要是有一天她当真因为某种机缘离开这个世界,那到时候该要怎么办呢! 偏这时室友潘学红推门闯了进来,瞧见依靠在床上,哭红了眼角的康雅绿吓了一大跳。 “康雅绿,你这是怎么了!”她急切地走上前来。 康雅绿连连摆手,想说自己没啥事,只不过是被书里的情节感动到。 结果手一抖,名着里头夹着的手抄本就那样落在被褥上,明晃晃暴露在潘学红眼前。 紧接着,康雅绿眼睁睁瞧着潘学红十分富有探索精神地捡起这小本本。 “手抄本!”潘学红瞪大眼睛看向康雅绿。 康雅绿慢吞吞、迟钝钝,缓缓地一点头,半天方才挤出来一个“嗯”字。 这天晚上,康雅绿手中的手抄本,成为了寝室的“公共财产”。 没有扭捏,没有嘲笑,大家静悄悄探索着新大陆。 康雅绿也是没想到,她们这一整个寝室,之前竟愣是没人看过这几本传说中的小说。 也不知道该哭还是笑,无意中,她倒是当了一次“寝室领路人”。 阅读完毕,大家进行了一场,不算深入的,读后感交流探讨寝室卧谈会。 毕竟,这才开学没太久,大家远没熟稔到无话不谈的程度。 加之这手抄本的内容,确实不大好放开了深入探讨。 但那一本《再一次握手》是个例外,读过的人都感触很深。 她们故事打动,也都多少将自己代入故事中,或者替主角感到惋惜,或者对主角表示敬佩。 也有人好奇,为什么这样的一本书,也要被“禁止”? 除却那一点点带有少许某种意味的描述,整体来看这真的是一个好故事,一本好小说。 这个疑虑,同样深深地印刻在康雅绿心头。 在将手抄本偷偷还给周华彬的时候,康雅绿还记挂着这件事。 还是周华彬的一句话给了她希望,周华彬说,现在很多书会逐步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像戏剧电影一样,这样一本书,或许有一天也会光明正大地重新进入大家的视野。 康雅绿想,周华彬说得应该是一个不可逆的趋势。 她很期盼这样一天可以尽快来临。 “我听说,最近书店会来一批新书,你如果有什么要看的,可以把书名先告诉我,要是到时候我提早到书店,可以第一时间先买下来。估计那会儿新书出售的消息一出,排队的人应该很多。”周华彬还给了康雅绿第二个希望,扔出这样一个确实令她感到雀跃的好消息。 康雅绿默默心算了下手里的毛票,觉得买上基本好书看大约不是问题。 这使她更觉欢愉。 “那会不会有原版书,英文原着那种?我想读那样的,对学习有帮助。或者,会不会有《基督山伯爵》?”她很是有点跃跃欲试。 因为曾经,那一句“生命的全部智慧都蕴藏在四个当中——等待,希望”给了她很大的力量,所以当得知有新书名着会到店,康雅绿下意识就想到了这本书。 只不过,问出这个问题,带出这本“书名”的时候,康雅绿忽略了一个问题。 她作为一个出生在通达镇雷峰乡河东村的普通小姑娘,在那样的大环境下长大,可能根本不会知道这样一本书。 因为周围几乎没人会同她提起这一茬。 如果周华彬注意到,刻意去问她是如何知道这一本书的,怕是她慌乱间很难给出一个完美解答。 但好在周华彬好像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说他也并不清楚这一批会到店的到底都是什么书目。 “总归《明朝那些事儿》大抵是没有的。”甚至于,周华彬如此提了一句,语气很是有几分打趣的意味。 沉浸在有新书可读欢喜中的康雅绿听到这句,忽而抬头。 似乎想要问什么,但见周华彬一脸认真,她不禁皱眉,又低下头去,像是在思虑什么。 “你刚刚说《明朝那些事儿》?”片刻后,康雅绿还是没忍住,试探着问道。 “嗯,书店的朋友说,这一回,关于描写明朝那些历史事件的书,应该是没有的。好像历史类的书籍,整体都比较少。” 康雅绿认认真真听着,紧锁的眉头,一点点慢慢舒展开来。 “噢,关于明朝历史上发生的那些事儿的书……你是指这个?”她重复着问道,总觉得心头还是莫名有点发紧。 “对啊,不然呢?难道会有一本严肃的历史书,叫《明朝那些事儿》?” 康雅绿:嗯,好吧。也许以后就有呢,年轻人不要太狭隘嘛。 可她只是偷偷地想,并没有当真同周华彬说出口来。 虽然,确定这是一个小误会,可不知怎么的,康雅绿总还是觉得心里头有一点……微妙的感觉。 需要美食予以慰藉,需要书籍抚平这小小惊诧。 所以,她高高兴兴拉着周华彬,奔去四食堂,在去校外看戏剧《雷雨》之前,豪气地拿出饭票,很是大方地请自己和周华彬饱饱地吃了一顿。 吃饱喝足,她坐上周华彬自行车后座,同约好的同学们汇合。 自行车大队,浩浩荡荡向剧场进发。 第145章 抢购 路上,康雅绿感觉周华彬骑车驮着她,好像实在有些辛苦。 不禁认真反思,觉得下次应该坐公共汽车去剧场才对。 周华彬却不以为然。 他说,等散场未必赶得上最后一趟公共汽车,此为其一; 和同学们一道骑自行车去剧场,这是培养情谊,会留下宝贵的共同青春记忆,此为其二; 他觉得骑上自行车,带着康雅绿一起穿梭在飒爽的秋风里,是一种幸福,此为其三。 “可是你很累啊,此为其四!”康雅绿不禁撇嘴,你这么累我还会心疼的。 “你这是心疼体恤我?那这把子力气我出得可值!而且,骑车还能锻炼身体,简直好处多多,此为其五。”周华彬的声音,沾染着十足欢愉,高高兴兴地乘着风,飘到康雅绿耳边。 传说中的《雷雨》很好看。 饶是在“现代”看过巨幕电影,见识过逼真特效,但坐在剧场里,康雅绿还是觉得这场传统剧目很好看。 她有被台上演员精湛的表演,和连贯的剧情深深吸引,甚至是被感动和震撼到。 周围的同学朋友,几乎都和她一样,看得十分投入,如痴如醉。 待到散场后,雷鸣般的掌声好像依旧萦绕耳畔。 老师们的精彩表演,真真切切给包括康雅绿在内的每一个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足以慢慢回味。 尤其是当康雅绿得知,四凤的扮演者已经年逾五十后,更是不由自主发出由衷敬佩和赞叹。 很多时候,足够的真诚,饱含的热情,和绝对的专业,是那样的打动人心。 回学校的路上,同学们仍旧在热烈讨论,讨论剧目,讨论表演,也讨论外延的一切。 康雅绿认真聆听,偶尔也参与其中发表自己的观点和想法,更多时候会低声同周华彬交流。 本该静谧的夜晚,晚风沾染丝缕凉意的静夜,好像因为一群学子的兴奋、热忱,跳跃着冒出的各种想法,而变得喧闹变得热烈。 好像,天地之间,清风之中,全部张扬着青春的能量,张扬着对生活的全然热情,张扬着对未来无尽的期待。 这夜晚,正美; 这青春,真好。 夜深几许,自行车大队哗啦啦涌进校园,先风风火火回到女生宿舍。 人多,康雅绿和周华彬没机会明目张胆地依依惜别。 原本康雅绿脸皮薄,平常也不大好意思当旁人的面表现得太过亲密。 这会人多,倒是遂了她的意。 只是,周华彬怎么回事? 那不加任何掩饰的灼灼目光,正大咧咧投放在她身上,好像还挺饱含深情。 而且,怎么有一种,不得回应,就绝不撤退的意味? 康雅绿悄悄地摆手,示意周华彬快走,不要落后众人太远。 周华彬却不为所动,依旧站在原处,双眸含情,唇角还带笑。 康雅绿又挑眉,小眼神一递,威胁他快走。 依旧未果。 眼瞧大部队当真要全部离开,周华彬再不走怕是要显眼极了,康雅绿没法只得跑到周华彬身边,嗔怒地使劲儿一拍他的胳膊。 “快走!” “快走有没有奖励?”某人还是稳稳跨坐在自行车上,坚定地保持静止。 “哎呀,快走吧你!”可真是个显眼包! 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明晃晃看过来,估计离打趣不远了。 “明天一起看电影,好不好?说定了!” 不待康雅绿反应,周华彬伸手摸小狗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瓜,旋即,用力一蹬自行车,去追同伴。 “明天老时间,我来接你!”路上,周华彬还不忘回头笑着一挥手。 只不过,康雅绿遥遥望着,这家伙好像才挥过手,便被同学夹在中间给打趣了一番。 但怎么瞧周华彬那姿态好像都享受得很。 不仅享受得很,骑出十几米远,还不忘再回头朝康雅绿再挥手。 夜色朦胧,其实康雅绿根本瞧不起周华彬的表情,但她总莫名觉得,挥手时周华彬脸上一定绽放着灿烂又张扬的笑。 一夜,好眠。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早起有两节课。 康雅绿和室友一起吃好早饭,同半路碰到的同学一道去上课。 日子如常,却又万分充实。 她有在“现实社会”学英语的好底子,但同学们当中亦有高手,更不乏天赋异禀的聪明人。 有几位同学本就有很不错的水平,相比较之下她并未占太多优势。 而那些原本没什么基础的同学,更是一个个勤奋务必,奋起直追。 那种向上求学,努力奋进的精神气,直将康雅绿也给感染了。 两堂大课上下来,她总感觉自己像打了点鸡血似的,兴奋得很——就像是给她一个支点,她就真有力气和精神气去撬动整个地球。 许是因为上课时太投入,等吃完午饭,康雅绿整个人还真感到些许疲累。 和同学一起回宿舍后,她果断爬上床,决定睡个午觉,养养精气神。 枕上枕头没一会儿,康雅绿的呼吸变得平和均匀,不多时自然而然进入梦乡。 睡得很是香甜。 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梦见暴雨将至,狂风乍起,很多人急吼吼想往安全的地方奔逃。 半梦半醒,恍恍惚惚,她似乎觉得自己周围好像真有点什么动静。 再细细一感知,好像寝室的地板都在动似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耳畔的声响似乎更大了。 “雅绿,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这什么动静!”同样午睡被吵醒的潘学红,揉着眼睛问康雅绿。 “我怎么感觉好像很多人在往外跑?”说话间康雅绿已经坐起来,只是精神还略微有点迟钝。 “不是好像,就就是!”潘学红抢先一步,拉开寝室的门,走廊里正有人往外狂奔,而楼梯间更是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康雅绿也精神了,跨下床来,抓上外套,拽上潘学红就往外跑。 她满脑子都是,不好,这么多人着急忙慌往外跑,搞不好是地震了!保命为先。 被她强拉着往外跑的潘学红也很紧张…… 边跑,两个人边观察周围情况。 渐渐地……她俩同时察觉出不对来,怎么好像往外奔逃的人,脸上全是喜色? 康雅绿放慢步速,再仔细一听,怎么还听到了什么“书店”、“好书”、“名着”和“排队”?! 她迟疑着看向潘学红,潘学红也疑惑地看向她。 “是不是……” “或许……” 两个人再对视一眼,同一时间抓住身边的同学,快准狠地进行了提问。 却原来,根本没有任何意外,不是地震也没有其他险情。 那震颤的感觉不过是喜悦脚步演奏出的拟地震交响乐! 而同学们喜上眉梢争先恐后往外狂奔,是因为附近最大的书店,刚到一批新书,据说有很多类型的书目,还包含很多外国名着! 大家伙这是带上票子去抢购书呢! 第146章 猜测 反应过来的康雅绿和潘学红,直觉得浑身一松,忍不住同时笑出声来。 笑声未止,俩人就默契地一齐逆着人群往寝室跑。 回去拿钱! 然后,紧赶慢赶,重新追上同学们的步伐,向书店奔去。 她们俩当然也要抓住时机买上几本好书! 俩人还商量着,要互通有无,按照先前在寝室大家商量好的那样,尽量不要买重了书目。 这样,到时候大家可以互相交换书看,可以省下不少钱来。 路上,康雅绿还在想,不知道周华彬有没有接到新书到店的消息。还有点担心,万一她和周华彬买到了同样的书该怎么办。 结果,等瞧见排队那乌泱泱的人,康雅绿觉得自己大抵是想多了。 就瞧排大队这架势,等轮到她,还能买到书就很不错,哪还用担心会不会买重? 要担心的只是,能不能买到! 谁能想到呢,普普通通的在“后世”随处可见的名着,居然是要靠抢的,排着大队来抢。 某一刻康雅绿甚至想,反正很多名着她都读过,要不干脆省下这买书钱补充点营养好了。她感觉自己好像还在长身体,吃好喝好,没准还能再蹿高个几厘米呢。 可再一瞧身边潘学红焦急盯住队伍的模样,算计着都要买什么书,买几本的迫切,她又想,自己还是得买书。 除非有特别想看得,不然潘学红和其他室友想读什么,她就优先买那几本。 她身上的钱还够,买上几本书,不是问题。 他们边排队,边关注前头传来的消息。 也偶尔从抢到书笑得合不拢嘴的同学那,打探一二。 然后康雅绿就听到了许多再熟悉不过的书名,比如《战争与和平》、《呼啸山庄》、《童年》、《复活》…… 康雅绿:感觉死去的记忆在向我发起猛烈的进攻! “听起来新书还真不老少,有好几本书名我记得从前都是不能读的。咱们运气真好!” 与康雅绿的不由自主陷入回忆不同,潘学红全身都写满了兴致勃勃。 “《复活》我还没听过,不知道是哪个国家哪位作家的作品,讲的能是什么呢?” “《红与黑》这个书名,我好像知道,我得再回忆回忆,看能不能” “对了,你都要买什么样的书?” “还有,你是不是最好也别同周华彬买一样的书比较好?你大概知道他会买什么样的书不?” 潘学红的话,把康雅绿飘飞的思绪给拉回来。 她想,自己虽然对于普通的名着没太大兴趣,因为大多都已经读过了,但是周华彬想要读什么,这事确实值得考虑。 又想起前一阵周华彬有提前告诉她,最近会有一批新书到店的事,她琢磨着周华彬现在大概率也在书店这附近。 想了想,她让潘学红先继续排队,顺便帮她也占个位子,她打算往前头走走,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周华彬。 便是不能,打探一下前头情况也好。 说来还真巧,她刚往前走不久,竟还真碰到了熟人。 于慧华正风风火火往队尾走,同她碰了个正着。 更巧的是,于慧华是周华彬“派来的”! 于慧华和周华彬差不多同时到的书店,都是第一批排队的学生。 这会于慧华早已经挑好了书付好款,周华彬估计着康雅绿也来了,怕她将书买重,所以拜托于慧华先帮忙找一找康雅绿是不是在排队。 是的话,就先尽量互通一下有无,免得真买重了书,反而浪费钱。 听于慧华说,周华彬足足买了两大摞的书,现在正和他室友一起,往箱子里装,准备用自行车给推回去。 “哎呦,我当时都看呆了,心想这周华彬是不是疯掉了,一下子买这么多书干嘛!确实新书好书难得,但他一下子买这么多,得哪辈子才能看完呢!” 于慧华一边拉着康雅绿的手往前走,一边感叹。 “我甚至都怀疑,就他买那么多书,是不是已经破产了。他那兜现在指不定得比脸还干净。” “他真买了那么多书?”康雅绿按照于慧慧所描述的去想象,也多少觉得夸张了点。 等她亲眼看到周华彬和周华彬身边那大纸壳箱的时候,她终于确认,于慧华是一点没有说谎,描述极其准确。 只是难免地,康雅绿心头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浓重担忧。 她想,于慧华的另一句话估计也很对,现在周华彬兜里估计连一毛钱都翻不出来。 那还有钱吃饭吗? 当得知满满一大箱子的书,都是周华彬买的,他室友只是来帮忙搬书的时候,这种担忧更盛几分。 尤其是想起这一段时间,周华彬和她一起出门的次数不少,好几笔大头都是周华彬付的钱。 而且,她还隐约记得,周华彬自己最近好像还在做什么测试,也是自掏了腰包的。 越想康雅绿这颗心就越难受,她是真怕周华彬吃不上饭,更觉得自己很多时候应该坚持付款的。 一边担忧,她又一边计算起来,要是省着点花,自己手里的饭票和银子,大概能支撑她和周华彬花多久。 等周华彬将书完全整理好,抬起头来好好同她打招呼时,康雅绿才得知,原来这一大箱子的书里头,有一大半还是给她买的。 周华彬自己需要的书,只有两本。 剩余的一小部分,是周华彬帮室友和关系要好的同学买的。 康雅绿听后,觉得天空好像莫名暗了俩色调——敢情,这花出去的钱一大半还和自己有关,莫名感觉更难过了;生活真的会比较困难地度过…… 在这样的心情下,当周华彬提及晚上要一起看电影,会提前去她的时候,康雅绿下意识神经一紧,表情也跟着变得凝重起来。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而后试探性地问周华彬电影票可不可以退掉,或者转卖。 这简直打了周华彬一个措手不及。 周华彬甚至询问起康雅绿是不是不舒服,或者遇到了什么难事。 在所有猜测全被否定后,周华彬才从康雅绿口中,听到了最真实的缘由。 原来,康雅绿想要把电影票退掉或者转卖,是因为心疼钱。 也因为,怕她和他吃不上饭! 第147章 心声 一时之间,倒是搞得周华彬很是哭笑不得。 既忍不住地觉得好笑,又止不住地有点感动。 “康雅绿同学,你放心,我没有穷困潦倒到那种地步,也没有像于慧华所描述的那般,花光了所有钱来买书。” “买书买礼物当然都是我的自由,但如果是要花光全部积蓄,还要仰仗你来扛起生活的重担,那怎么也得同你商量一下才对,是不是!” “最重要的是,从答应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从咱们以结婚为目的正经谈恋爱的那天开始,我就时刻谨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我做任何决定,都要记得我还有你。我不可以也不会忘记,作为你的爱人而应当肩负的责任。” “或者说,我不会忘记自己作为一个准丈夫、一个合格丈夫的责任。” “所以,请你千万不要担心会吃不上饭,也不要担心会没有钱花。好不好?这样类似的情况,不会发生,我保证。” “咱们在一起,是要奔着更有更美好更喜欢的生活去的。” “我解释完,你可以放下心来了吗?要不先想想,晚上要吃点什么,来压压惊好不好?” 周华彬有感而发,甚至说得有几分急切。 康雅绿安静听着,听得既感动又有点不敢动——因为这情形,好像有点使人尴尬。 虽然,她觉得在本质上,她没做错啥,但一股浓重的窘迫好像还是扑面而来。 “今晚吃什么你想,我来请客,好不好?”良久,康雅绿轻声提议道,态度很是透出几分坚决。 周华彬很是从善如流地痛快应下,说他要好好想想,等傍晚碰面时,再告诉康雅绿自己的选择。 康雅绿点点头,曾经的话题自此彻底揭过。 她又跟在周华彬身边,送他们走出好远,才返回到队伍当中。 离开前,她又特意同周华彬确认了下,他还有没有想要买的书。 “暂时没有,等以后有了,你再给我买!”周华彬笑着挥挥手,“我先把他们需要的书送回寝室,你那些等晚上我过去接你,再带过去!” “好。”康雅绿点点头。 “晚上见!” “嗯。” 等周华彬走出去好远,和潘学红一起排队的康雅绿,还沉浸在方才的情形当中。 越是回想,越觉得心跳在加快。 同时,心田里头,好像还涌动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康雅绿以为,严格来讲,周华彬方才那一番话,其实算不得太漂亮的大情话。 可此刻再回想起来,她还是觉得好好听。 像夏日里清澈的山泉水似的,无声涌入心间,将闷热烦躁驱散无踪,只留清爽和甘甜。 那种不明显的甜,有点无法言喻的一点甜,有点甜,反正挺甜。 可转念一想,她又抿住嘴唇。 心道:我又没说一定要嫁给他,也没说是以结婚为目的和他谈恋爱……他想得可远了点! 虽然是这样说给自己听,可内心腹诽时,康雅绿脸上分明没有半点决绝,唇角眉梢分明是全然无法遮掩的欢欣笑意。 要不是潘学红又认认真真同她聊起新话题,让她不得不回应,怕是她的思绪指不定已经飘到婚纱的颜色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傍晚,康雅绿重新梳好头发,拿上先前买的江米条,带上装有冰水的水壶,又用毛巾包好,再检查一番仪表,才往楼下走。 她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周华彬早已等在不远处。 人来人往,康雅绿却一眼就瞧见他。 或者说,任谁经过,目光第一时间都会被周华彬所吸引。 他光是站在那,就已经一副绝美画卷。 好看,却又不突兀。 康雅绿看他一眼,再看一眼,心里头仿佛又开了花儿。 她想,自己何德何能,竟捡到了周华彬谈恋爱! 她爱这世间万物,万物各有各的美。 但周华彬无疑是其中最美最好的。 仿佛,她的整个世界都因为周华彬的存在,而变得更美好几分。 人就是这样,这世上若有了朵你非常喜欢的花,一棵非常喜欢的树,一只非常喜欢的猫或者狗,一道非常爱吃的菜,一个非常珍惜的朋友,一个非常稀罕的人…… 这世界仿佛就跟着变得可爱起来。 可爱且美好。 对康雅绿来说,此时此刻,周华彬便是让她的世界充满华光的心爱存在。 见她出现,周华彬走过来,自然而然从她手里接过口袋和水壶。 这让康雅绿习以为常的小事,惹得周围几个不大熟悉的女同学低声议论开来。 她们当中有人觉得周华彬特别有修养,很是有点绅士。 有些却觉得,康雅绿不应该接受周华彬这样的举动。 因为,妇女能顶半边天,有什么事,是女性不可以自己做的呢! 这事儿,要是问康雅绿怎么想——她压根就没想过。 没来得及想,就已经习以为常。 因为,但凡她和周华彬出现在同一个场所,只要她拎了重一点的东西,都是周华彬来当“苦力”。 先前,还不大熟悉的时候,她当然不好意思推拒过,但最终都“反抗未果”。 如今习惯早已养成,康雅绿对此确实没得任何想法。 她只知道,要是拎得东西分外多,分外沉,她是肯定要一起分担的。 这是做人的基本素养。 路上,康雅绿总还是瞧着周华彬的侧脸出神,满脑子都是周华彬可真好看,周华彬人可真好。 边想,嘴角边止不住的扬起,像个快乐的小傻子。 直到,快到放电影的大饭厅时,周华彬轻轻一推她的胳膊,才将她从那种情绪中彻底剥离出来。 “来,别看我了,看看这个!” “啊?”看什么? “喏,瞧瞧。”周华彬将手在康雅绿眼前摊开,“瞧瞧这两张电影票有什么不同。” 康雅绿不知道周华彬为什么会这样问,还是从他手中接过两张票,仔细观察起来。 可左看右看,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有没有发现什么区别?”周华彬在一旁问道。 “有区别吗?”康雅绿再次将两张票高高举起,仔细端详,“你确定有区别?” 她看了又看,瞧了又瞧,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同。 甚至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周华彬在逗她玩。 “如果,我告诉你,其中一张票是临摹的呢?”这时候,周华彬才出言提醒。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简直像是一记惊雷,在康雅绿耳畔炸裂开来。 “你说什么?这两张电影票里头,有一张是画出来的?” 第148章 发誓 康雅绿实在觉得,这简直不像话,怎么可能画得这么像? 完全是可以以假乱真的程度! 她不大服气,又仔仔细细再次对比观察一番,恨不得连任何细节都不放过。 结果,还是没瞧出任何差别来。 “真的有一张是画出来的,你没骗我?”康雅绿依旧不大敢相信,真有人技巧可以这样高超。 “当然没有骗你,是我们寝室老四画得。我也没想到他的美术功夫如此了得,大家伙都被吓了一跳。” “原来如此。”康雅绿一脸赞叹捧着两张票,瞧了又瞧,“真是人才。” 感叹完,她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偏头看向周华彬。 仿佛在认真思索什么。 几秒后才下定决心似的,问周华彬: “你和我说实话,你拜托他画这电影票,是不是因为缺钱?你中午同我说钱够花,是不是骗我呢?” 康雅绿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史无前例地凝重,显示出一百二十万分的认真来。 “就像你说的,咱俩是以结婚为目的在处对象,谈恋爱,所以一定要对彼此坦诚,不该有所隐瞒,对不对?” “如果,一时之间钱不够花,或者遇到了任何困难,都应该让对方知晓,对吧?” “我愿意和你一起享受欢乐感受荣耀,同样,我也能够同你一起面对困苦,或者说承担任何苦难。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不对,可只肯共苦而不能够同甘也一样不对!” 康雅绿真是一脸严肃,每一个五官仿佛都在昭示她很认真。 这直接让想要轻松化解这个小问题的周华彬,反而不得不紧张起来。 他有点哭笑不得。 “我真没骗你,我不缺钱,真的不缺。除去补助和家里支援,我还有工资和奖金拿。”周华彬说着,将兜里的钱包掏出来,按在康雅绿手心,让她检查。 可即便康雅绿瞧见了里头的票子,仍旧将信将疑。 “那你为什么要用假票?” 康雅绿似乎陷在自己的猜测中,很难自拔。 她看着钱包里的钱,甚至想,周华彬会不会是为了让她安心,故意借了钱来充门面。 但她又觉得,周华彬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不会对她使用这种小伎俩。 可“假票”这事,怎么解释? “我真的不缺钱,够花,我可以发誓!”周华彬真的想对天发毒誓来着,“还有,你看这,我这还有一张电影票,真票!”这下,你能信我了吗! 周华彬急急忙忙上前,从钱包里头将另外一张电影票给拿了出来,小心翼翼递到康雅绿面前。 “我带这张临摹的票来,是为了帮老四验证一下他作品完美程度。” “我没有要用假电影票和你看电影的想法,你的脾性我还是了解的。我也真的不缺钱,如果我真的因为某些事情没钱了,或者需要帮助救济,我一定坦坦荡荡同你讲。被自己心爱的人保护,我会觉得是一种幸福,所以真的不会同你瞎客气!” “真的,相信我,好吗?” 周华彬想,要是康雅绿还不相信他,他大概只能“以死明志”了! 但其实,康雅绿在周华彬拿出那一张真电影票的时候,已经开始动摇。 只是,多少有点拉不下脸面来。 这会,见周华彬真是急到跳脚,她心里头也不好受,有点自责。 于是装模作样一清嗓子,大度表示自己相信周华彬; 并且,这一部分可以翻篇了。 她随手打开钱包,想要将那一张真电影票塞回去。 却不小心瞥见钱包里头,有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很面熟。 她又偷偷瞄一眼,发现那大概是一幅小小的袖珍画,而画上的人,好像正是她。 自己的肖想,被周华彬贴身放在钱包里,让她心情有点小跳跃。 但冥冥之中,她似乎又觉得,好像那小小的袖珍画上,有什么让她很在意的点。 一时之间,又想不清楚。 “你啊,哪有人像你这么强烈盼着自己对象没钱花呢。”周华彬收回钱包,无奈地打趣了她一句。 康雅绿傲娇地一偏头,假装自己没听到。 隔了一会,见周华彬没动静,又丢出一句: “今天,是我做得不大对。但以后,你万一要是一时钱不够用,或者遇到任何困难,你得坦诚同我讲,不许隐瞒。好吧!” “好,都听你的。”周华彬笑着应下,笑得很好看,很温柔。 两个人终于继续以一种非常和谐融洽的步调,朝放映电影的大饭厅前进。 待他们到达目的地,竟然又遇到了于慧华。 眼见于慧华兴奋地招手,拼命引起康雅绿注意的模样,周华彬很想翻个大白眼,让她哪儿来哪儿去。 他很乐意自己不在的时候,于慧华可以帮忙照应康雅绿一二,也不介意偶尔相遇几次。 但这样频繁遇见,被破坏那种属于两个然的美好氛围,周华彬确实心生怨言。 当看到于慧华身后露出半张脸来的魏一舟时,周华彬更觉沮丧。 他合理地猜想,可能是魏一舟这个当哥的,答应了家人,坚决不让于慧华在大学谈恋爱,所以才要跨校出现在于慧华身边,担负起驱赶任何好感男的艰巨任务。 可这样继续拥有自由身的于慧华,要多少次继续有意无意介入到他和康雅绿的行程当中呢? 周华彬:且抬头,让莫名的悲哀,以四十五度角的方式,被月光晒干。 与周华彬复杂的心路不同,康雅绿看到于慧华很是开心。 同魏一舟打招呼,也很是显得热络。 这会康雅绿和于慧华已经手挽手,开启了莫名奇妙的热烈讨论,直让周华彬沦落到后补位置。 周华彬:说好的不抛弃不放弃,说好的同甘同苦呢? 我看你和电灯泡,玩耍得好快乐…… 于慧华和康雅绿聊起了前几天,康雅绿从周华彬那得来的那几本手抄本。 说着说着,又说起那一本《再一次握手》。 于慧华和康雅绿一样,也觉得那个故事写得蛮好,而且很有几分家国情怀,她们都希望有一天这样一本小说,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出现在众人面前,出现在书店的书架上。 只是,不知这个日期会是何时。 她们讨论得正兴奋,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一旁的魏一舟听到《再一次握手》几个字,沉默片刻,插话道: “这一本书想要重新出版上架,可能会有些困难。这本书的作者,因为这一部小说的缘故,付出了很巨大的代价,现在应该还不是自由身。” 他这一句话,把于慧华和康雅绿都给炸蒙了。 第149章 在意 俩人面面相觑,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尤其是康雅绿,她很难想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背后的逻辑是什么。 “你是说,仅仅因为创作了这样一部其实还很不错的小说,作者到现在还处在‘被惩罚’的状态?”康雅绿这样问的时候,仍旧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因为这本小说,真的不失为一部好作品。 而且,与其他手抄本相比,在某方面很是收敛,无论如何不至于因之而付出巨大代价。 “坦白地说,你理解得对。” 很遗憾,魏一舟确实肯定了她的想法。 这让康雅绿不由自主,将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这不应该的啊,能做点什么呢?” 康雅绿像是在问魏一舟,问于慧华,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问自己。 见她如此,周华彬将提前买好的糖塞到她手心。 顺便也递给于慧华和魏一舟一人一把。 而后安慰康雅绿,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要先放平心态,该做什么做什么,等思路清晰后,他们再来一起想办法。 “比如,先好好把电影看完,或许电影结束会有想法也不一定!” 周华彬对作者的境况,其实不很担心,也不甚在意,他此刻只是很想分散一下康雅绿的注意力。 因为她看起来很不高兴,很苦恼。 可等电影结束,康雅绿依旧纠结于这事,根本不曾跳出来过。 这让周华彬有一种,想要把“罪魁祸首”于慧华和魏一舟给扔出去的冲动。 他们往外走的时候,门口似乎正热闹。 几个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又有人拿了美术生临摹的票来观影。 可惜细节处理不够完美,被工作人员恨恨地抓了个正着。 这不,就闹了起来。 好在事实清晰,纷争并不算严重,事情很快解决,秩序重新恢复。 只是,这个过程里,康雅绿除却抬头往那边瞧了眼,再没给过半分关注。 她那依旧紧锁的眉头分明在说,她还沉浸在方才那个关于“再一次握手”作者遭遇的话题里。 “哎呦,让您一个隔壁学校的学生见笑了!”倒是于慧华打趣了句。 “其实我们学校也有美术功底了得的同学,在‘创作’电影票什么的。”魏一舟没有顺杆爬,反而非常实事求是地说道,“就是画得确实逼真,让人难辨真假。学校工作人员已经在想办法,要尝试彻底从最源头的位置,杜绝这种情况再发生。估计还是要斗智斗勇一番的。” “所以,你这是显摆你们学校学生画技更好呗?” “并没有,只是如实阐述罢了。” “我听说,昨天庆大的放映厅好像刚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一直关注着康雅绿的周华彬,悠悠开口。 “是吗?”魏一舟一挑眉,“没听说啊。” “那看来你的信息网络有待更新。” 短短几秒钟,火药味已经隐隐透出,但看康雅绿明显游离于状况外。 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起来还是沉浸在她所在意的话题当中。 这之后,对于周华彬三人抛出的话题,康雅绿都是应付性敷衍,即便回应也根本没有多少真情实感。 等目送康雅绿和于慧华进了宿舍,魏一舟拍了拍周华彬的肩膀。 “这是真认真了。”周华彬叹道。 康雅绿可不是正经认真起来,回到寝室,她又将《再一次握手》这本书翻找出来,再一次认认真真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边读边做笔记。 读完,她仍旧觉得这本书“不过分”。 第二天一早,她联系过于慧华后,打算等一下课,就先去图书馆,先查一下是否有相关的明文规定。 如果违反条例,那么一定要先有条例。 所以,先摸清楚相关规章制度很必要。 她想等这一步做完,再拉上于慧华一起,去拜访一下文学院的老师,看看能否得到帮助,或者新的信息。 同时,她还打算将《再一次握手》本身的重要情节归纳总结,再做以阐述,以便来科学、条理清晰地证明故事本身确实没毛病。 这天,她才从图书馆出来,还没来得及去找于慧华,竟然先在路上被匆匆赶来的魏一舟给叫住。 他将一个本子交给康雅绿。 说这些是关于《再一次握手》作者有关的资料摘抄,原本的资料不太好拿出来,所以他特意整理归纳了一份,希望在一定程度帮上康雅绿的忙。 他还说,原本是想让于慧华帮忙转交的,但既然碰到康雅绿那正好,省得非得再经过于慧华的手绕一大圈。 这对康雅绿来说,很算是意外之喜。 她原本想请魏一舟喝点东西,算作答谢,但魏一舟说自己还有事要处理,须得先离开。 至于感谢,魏一舟的意思是,等到时候这些东西如果当真帮上了康雅绿的忙,那感谢的事将来再说。 康雅绿同魏一舟又不算熟稔,见他这样说,自然应下。 等人一走,她站在原地就开始翻看手中的本子。 她的第一反应是,魏一舟的字,真好看。 大气,自由风骨,有点像是艺术品。 更让康雅绿感到惊喜的是,魏一舟提供的这些资料详实且有用。 比如,其中清楚列举出作者是何时因何种原因,被做出了怎样的惩罚。 其中有两则原因,让康雅绿觉得,颇为匪夷所思,一为“鼓吹科学救国”,一为“明知不许,还非得谈情说爱”。 不谈情不说爱,康雅绿还勉强能够硬性说服自己接受。 可“鼓吹科学救国”这一条,她左思右想都实在不能理解。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那可是在她长大的年代,正正经经白纸黑字印在书上的。 因为科技落后,我们曾经吃过多少亏,这还用说吗? 虽然有一些科学技术,其初衷和影响都有待商榷,但大多数时候,不发展科学技术真的不行。 思及此处,康雅绿甚至想,这位作者,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被刻意针对了。 但不管这种猜测是真是假,根据自己所查资料,加上魏一舟提供的这些信息,康雅绿信心满满地觉得,只要操作得当,这个作者的事情大概率可以改写,很可以向好的方向改变。 第150章 办法 在同于慧华碰头后,康雅绿把资料都分享给她,并且尽量用最简洁的话语,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待于慧华大概将思路整理一遍后,两人很快达成统一意见。 一致觉得,这个作者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如果她们找到合适的反馈渠道,应该能够做些什么。 关键,就在“去哪儿找谁”这一步。 这一步走对,她们俩总觉得后面的事,就好说了。 所以,现在的重点都落在如何走好这一步棋上。 于慧华觉得应该向当地的相关部门反映,康雅绿却觉得这并不是很好的办法。 她对于慧华说: “我们对当地的情况几乎了解,也很难在短时间内了解得透彻清晰。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我们反馈的对象,正好是当年处理这件事的人,或者是与之相关的人,那结果会好吗?通常人很难直接面对自己的错误,反之更多人会下意识地选择掩盖和隐藏。” 康雅绿确实认为,这种风险发生的概率不低。 于慧华琢磨片刻,很快被说服。 思索片刻,于慧华又提出几个新想法,可惜都被康雅绿找出了这样或者那样不甚合适的理由。 一路否定下来,直否的于慧华两眼放光——放有毒的、不满的、充满一点就着的暴躁的光。 康雅绿不得不安慰她,表示自己真不是在故意找茬。 于慧华当然也知道康雅绿没有恶意,更清楚康雅绿提出的反对意见,其实有道理。 但她确实着急。 暴躁间,于慧华忽然提出,要不然她就来个学以致用,直接找新闻相关的媒介来进行反馈算了! 她这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提议一出,康雅绿的眼睛却放了光。 只见康雅绿狠狠一拍大腿,不无激动地说:“行,这个我看行!” “咱们先找找联络哪家媒体合适,又要以什么样的形式和理由来反馈,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康雅绿深知,知名新闻媒体巨大的监督作用。 如果先这样做,再去联系有关的部门,只要操作得当,应该事半功倍! “啥,你觉得这样真行?” 眼见康雅绿如此痛快肯定了自己敷衍着、脱口而出的提议,于慧华反而有点傻眼了。 “对,行,而且不是一般的行!还一举多得,还能顺道锻炼一下你的能力!” 于慧华虽有些将信将疑,但更多的是欣喜,被肯定的欣喜。 “真的靠谱?你要真觉得行,那咱就得想想具体方法了,可我总觉得这还不够妥当。” 真被肯定,于慧华同学反而陷入到自我怀疑中来。 “那咱们可以再稍微商量一下,把这个作为方法一,等这个办法开展起来,再同步方法二、方法三!”康雅绿呼应着于慧华说道。 嘴上这样说,她心里想的却是,这事绝对靠谱,只要找一家好媒体。 只要找到一个渠道,一经引动,一被关注到,那效果可能是巨大的。 至于方法二、方法三……就再说。 两个人约好,等今天的课一上完,就一起到康雅绿的寝室,共同商讨下一步动作。 在这期间,她们需要各自利用空闲,暂且打一下腹稿。 令她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这计划才刚实施,就因为周华彬的到来,而产生了一点积极的小变化。 周华彬给她们介绍了一个人,一位编辑,一位在某着名报纸任职的编辑。 这对康雅绿和于慧华来说,简直就像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不要太幸福。 在同编辑进行简单交流后,康雅绿和于慧华开始紧锣密鼓、有条有理地撰写相关文章,短短三天,两个人已经将条理清晰,行文流畅,非常具有感染力的最终的稿件送到编辑手中。 令她们没有想到的是,在第二周,她们俩用来反应问题的文章,居然登上了报纸。 还占了很大篇幅。 虽然他们的文章,只是作为整体报道的一小部分,但这件事也还是让两个人很是感到惊喜和意外。 更让他们感到幸运的事,这篇报道一出,《再一次奋斗》作者的事情,真的有被注意到。 那位帮助过他们的编辑,还给她们提供了些后续消息,说是事情已经被相关部门提上日程,开始进行处理。 又赶上了“好时候”,估计用不了太久,便会有一个还不错的结果出来。 这让两个人在高兴之余,又很是有几分期待。 激动的康雅绿在同周华彬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表现得有点兴奋。 她甚至从第一次读这一本书的那一刻开始讲起。 一直兴奋地讲到了魏一舟。 说她很感谢魏一舟,要不是没有魏一舟提供的帮助,她和于慧华可能不会一下子抓住重点。 再往深里头说,当初要不是魏一舟提出这个作者的问题,他们又哪里能想到去做后来这些事呢! “唉,左一个魏一舟,右一个魏一舟……”周华彬故作伤心,叹一口气。 “咋了?人家确实帮了挺大的忙啊。”康雅绿不明所以,“而且,他的字可真好看。特别有风骨,有自己的个性!” “我的字不好看吗?”某人好像仍旧不大开心,把头扭向一边十分清晰地嘟囔一句。 “好看啊,你的字当然好看!”康雅绿一开始还没觉得,十分肯地回应周华彬。 又过一会,周华彬还是扭头不看她,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出周华彬不对劲儿来。 “怎么了?没夸你不高兴了?”她用轻轻拽了拽周华彬的衣襟,“那你的作用那么重大,不是得放在最后面,慢慢夸嘛!” “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虽然魏一舟确实不错,长相不错,身高不错,学问不错,人品也不错,皮肤还黑得很有特色……” 康雅绿这一串话一出,周华彬刚缓和的脸色又立时骤变。 “但是你是谁,你可是我们家周华彬!哪儿哪儿都好,还怕被别人给比下去吗?” “再说了,不论何时何地,你在我心里头,那就是最好最好看最聪明最最最最优秀的!” “这回要是没有关键性的帮忙,我们也没办法这么快,找到最合适的办法去解决事情。而且于慧华因为这事,还被老师表扬了呢!谢谢你啊!” “好了,别生气了!” “真的,你最好了!” 康雅绿好声好气说了好一会,周华彬才“勉为其难”,做出一副勉强接受的表情。 “有台阶你快点下,不然等会台阶可没了!”结果,康雅绿又“哐当”扔出这么一句话来。 第151章 了解 虽然康雅绿哄人的水平,可以说是根本没有水平,但周华彬并没有计较,也没记仇。 非但没有记仇,他还“以德报怨”,默默想办法联系上出版社的编辑。 这位编辑原本也已经在读过报纸上刊登得报道,从个人角度来讲,他愿意帮忙奔走一二;从专业性方面讲,他们出版社也打算在情况可以时,将这一本书正式出版。 等康雅绿机缘巧合从于慧华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又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吃惊之余,很是有点感动。 当天再见到周华彬时,她很直接地把话题扯到此处。 正式表达感谢后,她更多说了一句: “其实你对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在意谁是不是?” 话问出口,她那双清灵灵的眼睛,就那样既认真且专注地看向周华彬,像是在寻找答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而后,在周华彬略微迟疑的那个小片刻里,她欢快地扬起嘴角。 “你不回答我也知道的,你是个很好的人。谢谢你!谢谢你不只在精神上支持我,更以实际行动给予我实在且管用的支持!” “因为非常感谢,所以一定要严肃地对你提出表扬!” “作为感谢和奖励……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小愿望?” 康雅绿态度其实很端正,也表现得很真诚,但见她这样,周华彬也不说话,只管瞧着她笑。 “笑什么?笑得好看也不能不分场合时间只管笑啊!” 康雅绿差点急得跳脚,“你确实得给我个表达感谢地机会,你这种良好的表现,必须也应该得到表彰。” “快快,别考验我耐心了。你要再不说,那我就按心情胡来,到时候万一不合你心意,你多亏!我可不会给你提出复议的机会!” 说到愿望,我确实有一个。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考虑…… 康雅绿瞪大了双眼,只等周华彬把话讲完。 “愿不愿意好好考虑一下,什么时候嫁给我。我这个心愿挺强烈的,而且非你不能实现。” 周华彬双眸如星,唇畔的笑绽放开来,让想批评他满嘴胡话的康雅绿忽而有点张不开口。 康雅绿:这真是,这真是!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呐。 最后,周华彬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希望康雅绿和他一起,去看一看他们寝室老四自己搞的小画展。 康雅绿当然欣然应下。 她还特意说明,观看“临摹奇才”的画展,即便不是周华彬的小愿望,她也很乐意去做这样一件事。 所以,她觉得周华彬或许可以再换一个愿望。 周华彬却坚持,能一起看这所谓的小小画展就很好。 他还说,他做的那些事,其实也都是他觉得对,觉得可以做才去做的,并没有单单为了康雅绿。 重点是,康雅绿不需要为此感动,或者“感激涕零”。 “如果,我做一件事,你也会感到开心和快乐,那么我做这件事就会更有动力,也会感到更幸福。或者说,能让你感到快乐这件事本身,就使我快乐;也是我去努力做一件事的原动力之一。咱们算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并肩走在林荫路上,周华彬这样说道。 这一句话,康雅绿记得很清楚,很清楚。 当时风很清爽,周华彬就像是风中……洁白的茉莉花? 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出什么太好的形容词,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周华彬既美好又清澈。 当她和周华彬走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有人悄悄回头张望。 她想,大概那些人和她一样,都觉得周华彬是个很美好、令人眼前一亮的存在吧。 她又会有点暗戳戳地高兴,因为那些人只看到了周华彬的外表,却并不知道他内心也同样温暖和柔软,比外表更美好。 帅,自知,却从未在这一点上感到骄傲。 这样想着,她又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觉得很是欠周华彬的人情,所以已经对周华彬展开了无脑模式的花式洗脑夸赞…… 脑中,警铃忽而大作。 不对不对,她想,其实我才是最美,最智慧的! 不能这么轻易拜倒! 周华彬虽然整体不错,也从不胡乱炫耀自己这张脸,这个身材……但是,但是他有炫耀智商啊!他……反正,不能一味地太高对方而贬低自己。 嗯!!! 康雅绿如此这般深刻地自我批评教育着,忍不住重重地一点头。 冷不防,走在他身旁的周华彬猛然出声。 “想什么呢,表情这么严峻,莫不是说我坏话?” “啊?”康雅绿瞧他一眼,小眼珠儿一转,“对,就是在说你坏话呢!要不,你顺便也展开一场自我批评,再给我点灵感?” “自我批评?你想听什么风格的,给我三分钟梳理下轮廓,打打草稿。” 好嘛,周华彬居然选择认真对待。 就这一句,直接把说胡话的康雅绿给搞得心生内疚。 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你咋这么认真,我那不是开玩笑呢嘛,你得顺着杆子爬,接接梗,怼两句啊。” “嗯,然后某些同学会继续顺杆爬,怼得更欢快,还会说自己是有样学样。可是不划算。” 被戳穿的康雅绿,沉默了。 她想,她就不应该心生愧疚!下次一定将计就计,她不信周华彬还真能整一出自我批评的戏码出来。 “如果下次,你选择继续瞧热闹,我当然会配合。不过,自我批评也可以变成变相的自我夸赞,到时候你若是受不了,可不能怪我。” 康雅绿再次陷入更深的沉默,边沉默边忍不住一挑眉。 她怎么好像感觉到周华彬最近变得“奸诈”起来了呢! 结果等周华彬提起,他发现附近有一家铺子炸酱面做得特别好吃,想要和她一起去尝尝时,康雅绿又瞬间觉得周华彬的身影仿佛沐浴在灿烂暖阳之中,愈发美好而高大起来。 吃炸酱面的时候,康雅绿又忍不住想,周华彬可真是了解她。 这炸酱面没有后来经济飞速发展后,有些店面费尽心思搞的那些花样,就是很质朴的炸酱面。 可真是好吃。 肥肉偏多的肉丁,冒着香喷喷的油,和面拌在一起,那叫一个香。 再加上清亮亮,透着股香甜满是天然黄瓜味的黄瓜丝,那叫香而不腻。 反正,就是俩字,好吃。 原本康雅绿琢磨着,能吃到一块,可真好。 待到去看传说中“老四”的“小画展”时,康雅绿又觉得,周华彬确实了解她,不仅仅是单纯了解她的吃饭口味。 第152章 和尘 老四的画展,其实严格来说,不算正式的画展。 布局很是有些随意。 那些画,也没有精美的画框,没有详尽优雅抬升格调的介绍。 一切都显得随意且简单,但这些都不影响康雅绿在看到这些画时,内心生发出的那种自然而然的愉悦和共鸣。 或者说,并不完全是共鸣,康雅绿只是觉得,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被这些画打动了。 这些画里,有一部分画得特别逼真,就像那日周华彬拿去试验的电影票差不多。 也有一些画,很是有象征意义,乍一看甚至有点像孩童任性的胡乱涂鸦,可再细看其中所代表的内容,还有布局和线条的流畅程度,又似乎别有深度和深意。 康雅绿越看越觉得喜欢,越看越入迷。 “这一趟来得值,真好。说实话,觉得有点受震撼。”康雅绿看得差不多后,低声同周华彬如实赞叹道。 “我也觉得你会喜欢,虽然你对他临摹电影票这事,可能略微持不赞同的态度,但是他的画有你能感知到的美。” “嗯!”康雅绿觉得周华彬说得很对。 俩人在低声交流讨论时,其他来参观的同学大多也在轻声议论交谈着。 有人觉得栩栩如生仿若照片一样的画更美,也有人觉得写意甚至是偏向于抽象画的画作更打动人心。 也有些人只是大概瞧个热闹,还有极少部分人……夸夸其谈,指点江山,直言这幅画那幅画还有那那那幅画,哪哪儿都有多少个不足。 而且,议论的声音还随着情绪一路走高,让周遭得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康雅绿眨了眨眼睛,很是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她看向周华彬,在想是不是应该帮他室友出头,起码将这位“批评家”给请出去。 周华彬大抵是猜到了她的想法,示意她稍安勿躁,先在此处稍等片刻。 旋即自己往那人身边走去。 康雅绿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这边周华彬刚到,那边有个一米七左右,瘦得有点像麻杆的男生,几乎同时达到“指定位置”。 “哎呦,这位同学,你可说得太好了!” “受教受教,真是学到了。” 在对方忽然被夸得有些不知所措,又一边推辞着说没什么,一边想要继续持续输出的时候,却只听这横空杀出来的麻杆男生说道, “但您可别再说了,这不都白白让人家听到偷学了去!” “什么不能不能,这红尘俗世,可正经什么人都有,万一呢,万一人偷师咋整?” “哎呦,什么,您不介意?可我介意啊。” “我求您,哎,到此打住,我这些入不得您眼的画,您还是不瞧的好。这大好青春,同学你非得强迫自己忍辱负重,任凭我这些一无是处的画作污染你眼球干嘛呢。” “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也画,然后也搞个展,那种正式的,很多人看的那种。那多好!” “到时候,我也去,专捡人多的时候去,也把同学你的画说得跟狗屎无二!” 好家伙,康雅绿在一旁差点听傻了,她没想到这对话会呈现出这样一个几乎是单方面输出的奇怪走势。 但她觉得“小麻杆”说得挺好。 当然,那位“批评家”大概同她持相反意见。 那位原本是想硬气还嘴的,但不知主动上前挡在二人中间的周华彬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什么,反正他看了看周围已经将目光都投放在他身上的同学们,又恨恨瞧了眼斗志昂扬的“小麻杆”,最终还是被朋友拉着离开。 等这人彻底消失,因之而聚集的目光自动散开,那“小麻杆”立马收起剑拔弩张的小气场,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小眼镜,冷哼了一声。 旋即,堆起一个特别刻意的笑容,弯腰,伸出双手,直奔康雅绿而来。 “这就是康雅绿同学吧,大名如雷贯耳,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被迫握手鞠躬的康雅绿,嘴上客客气气地回应,心里头却在拼命地想,当初匆匆一瞥见过的寝室“老四”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位。 她怎么总觉得当初见到的人,和今天这位多少对不上号呢。 “对了,你等我下,今天知道你也要来,我和华彬说好了,有礼物送你!”麻杆老四说着,大手一挥,又往角落跑去。 “他性子就这样,习惯就好;是个不赖的人。”周华彬向康雅绿解释道。 “嗯。”康雅绿下意识应下,而后忍不住反问,“我怎么记得当初见到的‘老四’有点胖,也不戴眼镜啊。我记错了吗?” 周华彬反应了一下,随即恍然。 “你没记错,那个老四后来因为个人原因调换了寝室,这个老四是后来搬进来的。他姓沈,叫沈晓啸。” 康雅绿点点头,知道原来不是她记错了,此“老四”确非彼“老四”。 她就总觉得原来那位老四,怎么瞧都不像是能画出这些画得模样。 虽然以貌取人不对,但她真控制不住地这样想。 正想着,老四沈晓啸飞快跑了回来,手上还握着两张纸。 上面一张,一瞧就是他的画,画面和寓意都非常美好的一幅画。 在康雅绿要下意识接过画时,他又突然把递画的手一定,又往回一缩。 念叨着“等会”,掏出不知道事先藏在哪儿的钢笔,在角落里规规矩矩写上了几个字儿。 等康雅绿接过来一看,是落了笔名,又写上了时间。 “原本准备了一张旁的,但我今早一起床,和华彬说话的时候,总觉得要再画一幅才好。就是着急了点,忘写上大名了!”沈晓啸朗声解释。 康雅绿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只愣愣瞧着画出神。 搞得沈晓啸不禁看向周华彬。 “她是觉得画太好看了,得平复一下。等会我们再去找你聊天。你先忙!” “哦,噢!”沈晓啸其实也没完全听明白,只是提示康雅绿这画下面,还有另外一幅呢,便又风风火火离开。 “这是怎么了?”等人走远,“别告诉我是画太好看,把你震惊到了。” “不是……”康雅绿缓缓抬起头来,用指尖指着落在画上的笔名——和尘二字,“这是他作画时用的笔名?” 和尘,她可太熟悉了。 熟悉的原因,还同当年的“尹白尘”有那么一两分关系。 这种熟悉,倒不是说她多了解和尘这位画家的画作。 她确实看过这位画家的许多画,甚至专门看过他的画展,但她更铭记于心的,是这位画家作品的价格。 那个价格,可太“美丽”了。 第153章 甜啊 如果此“和尘”当真是彼“和尘”,那她手里捧着的这幅画,她可得加倍保护好。 这不仅仅是保护艺术品,更是保护钱呐! “怎么,你对这个名字很熟悉?” “也不算很熟悉吧,好像听过。” 康雅绿深吸一口气,并不敢大咧咧,当真一五一十同周华彬讲她知道的事儿,“我就是觉得这名很好听,一听就像是能取得很大成就的那种。” “比如,画作被人喜欢,还被人争相收藏,甚至可以拍卖出天价的那种成就。” 她实在控制不住又补上一句。 “嗯,就是画好,名儿也好,真好!都好。” 说这话时,康雅绿已经琢磨着,得赶紧找个地方,给这幅画弄上一画框。 高低得给它保护好喽。 就算此和尘非彼和尘,那也是保护一份心意。 可万一这俩人就真是一个人呢,那保护的可就不仅仅是心意了! 她说着,又重新回到沈晓啸的画作前,重新一幅一幅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观看。 边看边琢磨,这些画有没有她曾经见过的。 也琢磨这些画的画风,同后来那些有没有一脉相承的相似之处。 边看边琢磨,她还边想,将来有机会得同这位沈晓啸再详细聊一聊…… 如果周华彬和这个沈晓啸关系还算不错的话,那更要尽量保持好关系! 有事没事,可以多存点他的画作。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要不是耳畔传来周华彬的声音,康雅绿觉得自己还能再继续畅想下去。 比如,畅想到自己怎么因为转卖了一幅画而成为百万富翁什么的。 “没什么,就是想这么珍贵的画,我得去搞个画框给好好裱起来。” “等周天我和你一起去弄,搞好顺便回家吃饭。爷爷奶奶都念叨着想你,想见你呢!” “好!”康雅绿痛快应下。 痛快得甚至有点让人怀疑,她有没有听到周华彬说的后半句话。 反正,康雅绿脑子里大约只觉得,第一幅画的事,可以暂且告一段落。 她似乎这才想起,她手里头还有另外一幅画呢。 将手里这幅画,小心翼翼地交给周华彬帮忙保管后,她想去瞧瞧这位很可能是“未来名画家”得老四,又画了一幅什么画。 第二幅画一样很美,但却让她更为吃惊,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不可置信地再看一眼画,又看向周华彬! 因为她在画中,看到了自己。 穿着婚纱,非常非常漂亮的她自己。 画里的人是她,但又好像比现实生活中的她更好看。 就像是抓住了最美的精髓,将美好放大,让人忽略掉其他,只觉得好美。 而且,这幅画的画风康雅绿总觉得莫名有点熟悉。 反正,同沈晓啸的画,不一样。 “你画的?”只略微一思索,唇角止不住上扬的康雅绿,毫不掩饰满目欣喜,再次看向周华彬。 “嗯,还喜欢吗?” 康雅绿听闻,立马重重点头,表示自己很喜欢。 她不是不想用言语回答,是太高兴了,高兴到正死死抿住双唇,怕自己笑得太厉害,像个傻子。 她想,这是她今天,甚至她出生以来,见到最美的一幅画。 什么十万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的画,在此刻都不如她手中这幅更打动人心。 从前她觉得“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说得特别俗气,可现在她竟然有点……感同身受,这怎么办! 明明不是恋爱脑,但恋爱的酸腐气息,在这一刹那,已经将她整个人完完整整地包裹住。 就挺高兴,有点甜。 嗯。很有点甜。 很甜。 甜。 甜丝丝。 很甜丝丝。 完蛋了,康雅绿把画捧起来,觉得自己果然已经掉入了名为爱情的陷阱,满眼都是周华彬的好。 不就是一幅画而已嘛,不至于啊康雅绿! 她一边试图告诉自己冷静,可一边又早已经忍不住笑成了一朵花。 周华彬见她高兴,也笑了起来。 他一笑,她的世界,好像又明亮几分。 原本有话想同周华彬说的沈晓啸,才往这边走几步,瞧见周华彬和康雅绿俩人默然无声地彼此深情凝望…… 皱着眉头,一推小眼镜,再一撇嘴,一摇头,果断选择撤退。 沈晓啸:我的妈,可怕,太可怕了!我走,我走。我这就走! 回到宿舍,康雅绿捧着两张画,还是很开心。 那种快乐,甚至有些难以描摹。 将水杯挪开,把杂物都清理到一边,康雅绿将小心翼翼两张画铺在桌上,左看看右瞧瞧,还是好快乐。 一旁室友见她这副煞有介事,又欣喜异常的模样,也忍不住凑过来,一起瞧桌上的画。 这一看,大家伙无论是出于捧场,还是发自真心,都异口同声说这两张画很好看。 尤其是当发现第二张画上的人,和康雅绿长得一样,更是惊叹起来。 “这画可真好看,在哪儿画的啊?” “嗯,真漂亮。我也想有这么一幅自己的画,花饭票花钱也行,要是有我就给它裱起来,每天看!” “是啊,雅绿,是你自己画的吗,还是哪儿有人画这个?” “这张是周华彬和他室友学习画画的时候画的,但他说自己水平还不行,暂时应该不会托大帮别人画画。” 康雅绿没敢完全照实说,毕竟寝室里还有人觉得谈恋爱是不务正业呢。 “我可以问问他室友,或者美术学院的朋友,应该会有同学喜欢搞这样的创作。他们好像有的专门要画人呢!” 这话原本是她打算比较妥帖地敷衍一下才说出口的,但越说她又越觉得这事越靠谱。 画肖像画收画画的费用,是一个“自力更生”的途径,如果觉得收钱俗气,还可以换点旁的有意思的。 再不济,换个饭票也挺好。 尤其是她记得周华彬提起过,老四想买一款什么画画的工具,但好像价格有点高,他一直舍不得买。 这要是有点“外块”,不就可以支撑住画画本身的硬性消费了嘛。 但她也知道,好心不一定能成好事,这事还得看人家老四沈晓啸怎么看。 要是对方也觉得是好事,那才能干; 万一对方觉得,这种行径是在侮辱创作呢,那她不得立马闭嘴,有多远滚多远! “等我问问清楚,一定给你们一个准确的答复。咱学校有的学生,不是临摹电影票都贼像嘛,估摸着他们要是画人物画,肯定能更好看!” 康雅绿说完,几位室友都很高兴地点点头,表示很期待。 这也让康雅绿决定,这个事至少她该问问。 “哎,雅绿,这画中的你,穿的是什么裙子啊,真好看!”这时,一位室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把康雅绿给说愣了。 第154章 叹气 画中的康雅绿,穿的是一袭闪闪亮亮大裙摆得西式婚纱,头顶还带浪漫头纱那种。 而且是康雅绿在“现代”读大学那会,非常喜欢,甚至可以说是一见钟情的一个款式。 但当室友问出这样的问题,她才恍然惊觉——好像……这个年代婚纱还很不流行。 而且…… 有一个念头在康雅绿脑海深处显现,她又很快将之否定。 “这个好像叫婚纱,我忘了到底在哪儿的一本书上看到过,当时觉得怪好看的;它就和咱们结婚时候穿的喜服一个意思。” “你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啊,你还记得吗?真好看。”这位室友显然对美丽的婚纱很感兴趣,自然就有刨根问底的倾向。 吓得康雅绿赶忙使尽浑身解数,偷偷摸摸地转换了话题。 等这一部分彻底翻篇,她才长舒一口气。 可有一个小问题,到底深深驻扎在了她的脑海——现在并不流行的婚纱,可画中为什么她穿的会是婚纱,还是她非常喜欢的款式? 周华彬是怎么知道的? 即便再“心有灵犀”,也很难巧合到这种几乎不符合客观规律的程度吧。 这事她思来想去许久,心中还是惴惴。 想不明白,解释不清,更放不下。 最苦恼的是,她还没办法同任何人倾诉。 毕竟,如果要倾诉的话,她自己都是一个“怪物”,这件事她压根就不敢坦诚,更何况再谈论其他? 就算她将有关于自己的一切巧妙掩饰,那叙述这件事的时候,也太容易出现漏洞。 而最关键的是,这事牵扯到周华彬,无论如何她不能把他给拖入任何可能的“深渊”。 “唉……”这天和于慧华一起吃午饭时,康雅绿又照例情不自禁地叹一口气。 她已经不知道是她多少次,想到一个新的可能,但每一个可能又都被一一否定掉。 这一次,她一咬牙,想着不行就单刀直入走直线,开门见山去问周华彬。 可下一秒她又想,会不会一切根本真的都是巧合,那到时候周华彬万一起疑怎么办? 明明是她隐瞒在先,而且隐瞒的是一件那么不可思议的事。 可若真是周华彬有问题,又或者周华彬其实和她一样呢? 但她又觉得这更不可能,因为周华彬的全部做派,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标兵。 根本不可能有其他可能。 “唉!” 一声叹息的尾音还没完全消散,第二声叹息已经不受控地发出。 “康雅绿你这是怎么了?这饭有这么难吃吗,你瞧你这气叹的。” 坐在康雅绿对面的于慧华在吃饭的间隙,挤出空来问她。 “你要是吃得这么为难,可以把饭给我,我不介意吃你吃过的。” “我没不爱吃饭,这打卤面挺好吃的。”康雅绿说着,有气无力、心事重重地往嘴里塞了一大筷子面条,“我就是有些事想不大明白,有点纠结。” “有点纠结?我看你是要纠结出大事来了。啥事啊,至于这样!先前咱们一起跑那书的事,也没瞧你这样,不是每天忙得精神抖擞。这回到底是遇到啥事了,能把你自己个整成这样,连吃饭都苦着一张脸!我跟你说,你要还这样,我可不陪你一起吃饭了。” 见康雅绿还绷着一张充满苦瓜味道的脸,于慧华又补上一句, “不行就把你扔到你们家周华彬那去,让他好好想想办法。这病治不好,不能放人来食堂,影响其他同学的吃饭的劲头。主要是影响我。” “唉……”康雅绿盲目地往嘴里再塞一大筷子面,机械性地咀嚼起来。 等吃完,俩人往宿舍走的时候,于慧华再次认认真真问康雅绿到底遇到啥事了。 说说出来,没准她能跟着一起想想办法。 康雅绿思量再三,到底没把心里话吐出来,只说周华彬给她画了幅很漂亮的画室友也说喜欢,但她知道周华彬肯定没时间给别人画肖像画; 那个老四沈晓啸,她还没敢开口问人家乐不乐意给同学们画人物画,怕对方有艺术家的“原则”。 于慧华听完一拍康雅绿的肩膀,小手潇洒地一摆。 “嗨,就这事儿啊,包我身上了,我去给你打听。指定有人想干这事!” “其实这事,我应该直接问问周华彬,先让他侧面打探一下沈晓啸对这事的看法。就是……” 话到“就是”,又绕到死循环里,康雅绿又低叹一声。 “你和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还是说你和周华彬闹别扭了?他欺负你了是不是?” “没有。” “真没有?要是有,我现在就帮你揍他去。我反正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哥肯定也是!” “真没闹别扭!真的。”康雅绿都苦笑出声了,“不过确实有件事,我想问问他他是什么想法,但这事稍微有点复杂,我一直都没能问出口。正好这两天他也忙,就这么拖着了。” “忙?只要能见到面,那还能连回答个问题的时间都没有吗?你告诉我的,当朋友要坦诚以待,恋人难道就高贵。就不应该坦诚了吗?你得像你教育我那会一样,拿出真心、拿出态度,大大方方把想法展示出来,起码这么做咱心里舒坦啊。这可是你说过的,咱可不兴反悔啊!” “嗯……” 康雅绿只觉得内心更纠结起来,她一会想冲到周华彬面前痛快问个清楚,一会告诉自己要不然就别瞎想了,万一问出个意外的破绽来,该如何是好。 纠结,依旧纠结。 只要有空,混乱对抗的想法,就彼此叫嚣着,在康雅绿的脑海干上一架。 逼得她只能让自己被迫忙碌起来,忙得连一分钟瞎想的时间都不剩。 好消息是,这么一逼自己,她真的没工夫瞎想了; 更好的消息是,在学业上这么一努力,她不仅完成了一份被全院学生传看的翻译佳作,还在随堂测试里拿了个让老师赞不绝口得第一名。 而不那么好的消息是,忙到“失踪”的周华彬重新出现了。 匆匆碰面后,约了康雅绿一起吃晚饭。 这就意味着,有些她不想想的事情,不得不想了。 她从没想过,去见周华彬,有朝一日竟然也会成为让她感到十分矛盾的事。 尤其是周华彬一如既往地温柔美好,似乎愈发映衬得她心不在焉分得过份。 第155章 婚纱 她这副模样,是个人都能发现她有心事,更何况是周华彬。 被问起,康雅绿只捡着室友提起过得也想给自己画一幅人物画的事说了个大概。 她也顺嘴提了句关于收费画画这事。 “我想着,要是你们老四不介意的话,以他的画画水平,应该很快就能赚出换画具的费用。” 周华彬听完,笑说如果是这事,大可以全权交给他处理,他会给出一个比较妥帖的解决方案。 让康雅绿不要担心。 康雅绿以为这事就这么敷衍了过去,岂料周华彬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继续追问,她到底还有什么心事。 康雅绿:怎么办,好想装鸵鸟! 可对上周华彬那一双全然是真诚的神情眸子,她又实在做不到继续敷衍。 只是思绪揪成一团,她自己其实也并不明了到底该如何开口。 “不想说?” “不是不想说,可能不大知道到底该怎么说,有点混乱。” “正常,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些难题,有的很难明言,有的很难处理,但当时机到了,可能我们会发现一切担忧和困扰,其实都不算什么。” 周华彬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康雅绿的胳膊。 “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说说,无论想说什么,我都在。” “嗯。”康雅绿怀揣着重重心事,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她其实不喜欢这样有话闷着不说,也不喜欢这样犹豫不决。 但她确实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把事情想清楚。 “对了,上次那幅画,画上的婚纱你喜不喜欢?” “啊?婚纱!”康雅绿还沉浸在矛盾纠结中,冷不防竟是听周华彬提到婚纱二字。 整个人吓一大跳。 “对,婚纱,就是画中的你穿的那件很漂亮的纱裙,喜欢吗?我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裙子,觉得很漂亮。那天画画的时候,脑子里好像有个念头在说,你穿的话一定很好看,所以凭记忆画出来,还改了点细节。” 周华彬的语气很是欢快,好像还有点小小的洋洋得意。 只是,如果细细观察,康雅绿可能会发现,他在说这些的时候,语速其实是比平时要偏快的。 “所以,你喜欢吗,那件婚纱?” 康雅绿的一颗心,好像更乱了,不知是悲是喜。 甚至她的脑子只闪现着那婚纱,而近乎让她忘却该要如何思考。 “不喜欢?”她的沉默,似乎让周华彬有些许焦急。 “没有!很喜欢,我觉得那条婚纱很好看,很好看!” “真的吗?如果不喜欢也没关系的,说实话就好,你做怎么看起来这么紧张。” “真的,真的很喜欢。”毕竟是曾经一眼瞧见,便梦想穿上它去结婚的婚纱,怎么会不喜欢呢。 “那就好。其实,我也觉得你会喜欢。而且,奶奶已经确认过了,她认识的一个手艺很好的老裁缝打包票说,可以做出一模一样的裙子。我想,如果你愿意,到时候咱们结婚,就穿这个去照相好不好!” “嗯。嗯?” 康雅绿感觉自己的脑袋要宕机了。 她好像还沉浸在最开始的心情里,但是刚刚周华彬先说到婚纱,然后提到了什么?结婚! 结婚的时候,穿这个区照相? 这是求婚吗? 康雅绿只觉得一颗小脑袋瓜里,轰隆一声,一颗重磅小炸弹,炸了! 等她稍微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寝室的床沿上。 看起来,周华彬似乎给了她一个很完美的答案,完美到可以解开她的疑惑。 她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告诉自己,一切就像是周华彬说的那样,都是巧合。浪漫美好且巧合的巧合。 而且,周华彬说的可是“婚纱”和“结婚”啊! 这种事情,足以给大脑最足够的刺激,让人完全没有办法真正去理性思考。 其实,如果康雅绿能够完全冷静下来的话,她会发现一些很明显的细节。 比如,周华彬说了这样的话: 他说,不知道如何他和康雅绿豆出生在另一个更自由、经济发展更好的时代,他们还是否有机会遇见彼此,并携手进入婚姻的殿堂,走完一生。 他还说,那个时代的康雅绿,应该也会喜欢这件婚纱。 如果在那个时代、在那个周华彬和康雅绿生活的世界,要是因为种种原因,他最后没能同康雅绿在一起,没能勇敢清楚地表达出爱意,他一定会觉得非常遗憾。 甚至是抱憾终身。 可惜,这些话好像都被康雅绿在有意或者无意中,忽略掉了。 第二天周华彬和于慧华几乎是同一时间来找康雅绿的,为的也都是同一件事。 他们都各自找了人,解决了“画人物画”那事。 两个人都是带了成果来的,而且厉害之处还不尽相同。 于慧华厉害在,和她哥魏一舟来了个联动,说动的事汉京和庆大两个学校的美术生。 周华彬厉害在,把沈晓啸——未来的着名画家“和尘”同学给说了动。 而据说沈大师很是亲民,丝毫不觉此举有违“艺术家”身份,更直言为同学们服务在他换好新画画工具前,都是他的荣幸。 毛票他收,饭票也收,电影票、啥啥票,只要能用他都收,不嫌弃。 而其他美院的同学,乐意干这事的人也不少。 有收费的,有免费的,有的单纯就是为了练练笔; 当然也有同学觉得此举实在是不务正业,故而嗤之以鼻。 对此,康雅绿等人直接选择无视。 不过,他们和画画的同学,商量过,也还是决定要尽量低调进行。 因为树大招风,保不齐会有高一两届的学生,会批评他们这样的举动。搞不好还会扯上些“资本主义作风”之类的名词儿。 那样实在不符合他们的初衷,也恐怕会给参与的同学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等这事再一敲定,压在康雅绿心头的事儿,好像已经消失大半。 和周华彬再走在一起,康雅绿脸上的笑容都肉眼可见地变多。 话也变得密集起来。 只是,她没想到,当她提起谢谢于慧华又帮了大忙时,周华彬竟是念叨了一句: “于慧华是挺热心,问题是姓魏那小子也热心了点。” 第156章 偶像 很快,周华彬的室友老四,沈晓啸同学,就依靠给人创作画作这件事,节省出不少票子,高高兴兴将心心念念的画具给买到了手。 未来的大师不愧是大师,东西一收到,他果断收手。 只是,他另外专门给康雅绿和周华彬单独创作了一幅画,以感谢他们给他“指点”了这样一个赚外快的途径。 这个用心的礼物,简直映亮了康雅绿那一双眼睛。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曾经在杂志社见到过这幅名画,和关于这幅画的介绍——以及价格。 就非常配得上“名画”二字,名副其实的名贵。 在康雅绿看来,大师沈晓啸简直就是人美心善,不仅送礼物更是在送钞票! 简直太感人了。 送礼物的沈晓啸同学见到康雅绿一副热泪盈眶的模样,以为她是被自己的画作和心意所感动,内心也很是有几分感激。 更激发了他想要继续创作的决心和热情。 就这么阴差阳错下,康雅绿和周华彬在沈晓啸正式成为“和尘”的道路上,写下了意想不到的浓重一笔。 最近,除了和尘,康雅绿因为机缘巧合,得知自己身边还有另一位她曾经在“后世”特别崇拜尊敬的一位科学大拿。 这位同学在日后的学术生涯里,不断攻克难关,写下了一个又一个小说里才有的爽文情节。 当然,康雅绿清楚,在她这种门外汉看起来的爽文,在实际生活中,肯定要故事的主角付出许多努力,跨过许多困难才能成就那些激动人心的成就,创造出使人欢欣鼓舞的巨大进步。 然而,现在,这个令她无比崇敬的人,居然就是她的校友,这简直让康雅绿感到受宠若惊。 更好的消息是,这个人和周华彬相识。 天知道康雅绿得知这个消息后,有多开心。 她甚至有一种,刹那恍惚间,觉得能和大拿成为同学的自己,也有那么点牛气哄哄,无比闪耀了起来! 她在平复住心情后,先生缠着周华彬,打探这个年轻版科学家的情况。 他的籍贯、性格、擅长什么,甚至于连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都问了。 直问得周华彬差点拉下脸来,让她反省一下,当着自己恋人的面,这么打探另一个男同学的消息是不是太过分了! “可我不是当着你的面打听,是向你打听啊!”拜托,他可是未来的“大宝贝”,能一睹这位年轻时的风采,简直不要太令人感到激动好吗! “他是不是成绩很好?是不是不听课也照样能拿第一?是不是有时候比老师还厉害?” 康雅绿就跟没有瞧见周华彬那一张发黑的脸似的,缠着他问得愈发仔细起来。 “并没有,你未来的合法丈夫,我,周华彬,才是成绩最好,不听课也照样能拿第一,有时候比老师还厉害得那个人。” 听闻周华彬如此回答,康雅绿不由自主地撇嘴,一脸“我不信”的表情。 “不过,他也很优秀,整个学院,只他在和我不分伯仲。” “你不要在我面前这样要脸面,脸面又不能当饭吃嘛。认清现实,面对现实,才是好同学。”但康雅绿显然还是不信周华彬所说。 “那他现在有没有对某些领域,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或者提出什么很深刻的见解呢?还有还有,他是真的很好看吗?我听说,他外貌也特别优秀。” “康雅绿,我觉得你应该端正一下态度。否则,我拒绝回答!” “好好好,不回答这个,不回答这个。那……你什么时候方便,可不可以带我见一见他啊!我一直觉得,能学懂这方面内容的人,特别厉害,所以真的想看一看,什么样的人,要有什么样的智慧,才能学好这个,才能做出贡献!” “康雅绿,你的重点,是不是放错了!你真的应该端正态度,不然我会生气的。”周华彬一副“我可真的要生气了”的表情。 然而,还是没有引得康雅绿的足够重视。 “我是认真的,而且,我真的在这方面也很在行,我和他是平等的合作关系。你如果只看到别人,我是真的要吃醋的。” 周华彬甚至像是在用表情无声诉说着:我要是吃醋,很难哄的! “好嘛,知道了。我就是对能搞懂这些的人,特别有一种崇敬之心。我肯定也是崇拜你的啊,但是相比崇拜敬重,我不是更喜欢你嘛。而且,你是自己人,我喜欢的是完整的你,又不是喜欢你是对哪个领域有天赋,有什么好吃醋的呢,对不对?” 康雅绿觉得自己狡辩得成功极了,而且周华彬的脸色,好像也已经肉眼可见地变得好看起来。 “等会我请你吃卤煮好不好?然后,周六晚上,咱们再一起看个电影啊?我听说这周六有新片子放映。” 康雅绿这话才刚刚说完,只见周华彬唇角已经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个根本无法掩藏的笑容。 “那说定了!所以,不吃醋了是不是。” 康雅绿还特意拽住他的衣摆,轻轻摇了摇。 见周华彬默认,她也笑起来,笑得灿烂极了,特别好看。 “那等周一,你们上完大课,我去接你下课啊。你们周一上午有课吧,是院里的大课是不是?” 显然,康雅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康雅绿,说白了你敷衍着哄我,还是想见别人,是不是!” 周华彬:怎么办,好气,女朋友费尽心思,就是想当着我的面去看别的男人! “没有,就是想接你下课,顺便顺便,也让你的同学们都见见我。我这么好,我见见他们不可以吗?你觉得不妥?还是你不想让我见你的老师、同学?” 既敷衍哄人之后,康雅绿又无师自通了讲歪理这项技能。 直让周华彬忍不住扶额。 “下周我请假,不来学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周华彬也是有法子的。 “这样啊,那没事,你的课我来替你上!包在我身上把,我一准把笔记给你记得明明白白、漂漂亮亮!” 为了见科学上的偶像,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康雅绿自信满满,一旁的周华彬差点当场阵亡——气死的,被自己的女朋友当面给气死的! 第157章 高兴 说来惭愧,其实康雅绿之所以知晓画家“和尘”沈晓啸这个人,是因为他的画美。 在杂志上偶然瞥见一眼,便很难忘怀。 而她之所以记住这位科学界的闪亮之星,是因为在报纸上看到了人家的照片好看。 因为觉得好看,才进一步去了解对方的履历。 谁想这一查找资料,好家伙,她整个人直接被震撼到——相比之下,外貌竟然像是这个人,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优点。 他的才智使康雅绿艳羡,胸怀更让人心生敬佩,除此之外,还有为国为民为天下的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奉献精神。 认知这个人的过程,可以略显虚华地形容为: 始于颜值,慕其才华,敬其人品,叹其遗憾。 甚至于,在某种程度来说,这位科学家的存在,从那一刻起,似乎更像是她精神世界的一盏明灯。 康雅绿会想,即便她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也该在某时某刻,全身心地努力过。 如果,有一天她所热爱的需要她,她也能够如同敬佩的一样,可以贡献出一份力量。 不是只有太阳才能够发光发热,蜡烛、火柴,也有可以发光的时点。 康雅绿记得,彼时,她好像一直是这样想的。 无论是读书时,还是毕业后,这个想法始终不曾改变。 只不过那个时候,踏踏实实地工作赚钱生活,是日常中更主要的旋律。 反正,好好做自己,也算发着光。 至于今天,要不是没洗头,她是真想强迫周华彬带她一起,直接杀到对方面前,好近距离好好“瞻仰”一番。 是的,就是这个词儿。 康雅绿坚定地认为,自家偶像有这种严肃气场,更有这种高度。 而在康雅绿默默地,浑身都洋溢着浓郁憧憬和快乐,在畅想这些的时候…… 周华彬的脸色,又非常明显地变黑几许。 周华彬:怎么办,女朋友当着我的面,想别人想的满脸傻笑! 该怎么抢救? 在线等,挺急的。 但当天吃完卤煮,周华彬还是答应了满怀期待,满心欢喜的康雅绿。 答应了她提出的全部要求。 原因很简单,周华彬说,在不违背重大原则和道德底线的前提下,他愿意尽可能让康雅绿再高兴一点。 虽然这话他说的可同开心愉快沾不上半点关系,但到底是真心话。 然而,似乎、大概、好像康雅绿根本没把他的话给听进去。 等高兴得跟个小孩子似的康雅绿同他挥手道别后,周华彬望着她那连后背都透出欢愉期许的身影,笑着一摇头。 “真是一点没变,明明是那么崇敬又想见到的人,却怎么开学这么久愣是没想起来这一茬?可真是……” 他似乎这样低叹一声,又似乎没有。 反正第二天,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康雅绿,借周华彬的光,当真见到了她的“偶像”。 在见面前一秒,她还紧张地归拢了下头发,检查着装,还把手心里的汗给悄悄擦了擦。 “您好!我叫康雅绿,很高兴见到您!”刚一见面,她问好时就猛地一鞠躬,差点把人给吓退。 好在有周华彬在,对方只是略有惊讶地看她一眼旋即也鞠了一躬。 “康雅绿同学你好,我是李子名。常听华彬提起你,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哎呦,康雅绿听到这声,两只眼睛瞪得滴溜溜地圆。 脑子里分明有个声音在说: 不愧是我偶像,不但人长得好看,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他站在周华彬身边也没逊色几分,可是不容易。 哎呀,我这可是太幸福了! 高兴。 康雅绿是真高兴,就是连高兴带紧张,脑子已经懵了。除了开头那句问好,竟愣是半天什么话都没再说出来。 又恰好赶上人家临时被老师叫走。 康雅绿这次短暂的见面,就在激动问好,高兴,紧张,高兴中结束了。 同李子名道别后,康雅绿忙不迭深呼吸数次。 “我怎么感觉像做梦似的!”她看向周华彬,咬着唇,笑意还是明晃晃露出来。 “要不我帮你验证一下?” “咋验证?要不你快掐掐我,让我看看疼不疼!” 周华彬一挑眉,“你确定?” 下一秒康雅绿就焦急地用指尖点了脸颊好几下。 “你试试,掐我一下,快点快点!”要是疼,我就是真见到我偶像了! 眼见康雅绿满脸激动,不似作假,周华彬只能轻轻掐了她那红苹果似的脸蛋一下。 感受着脸颊传来的轻微刺痛,康雅绿顿时觉得好像安心许多。 “疼!感到疼,那这些都是真的!”可真好啊。 这趟旅程可真值,捡了周华彬,来了汉京大学,还亲眼见到偶像了! 哎呦我的妈,我康雅绿何德何能! 老天爷,天老爷,好想给您磕一个。 康雅绿是真开心,开心表示要请周华彬喝汽水。 然后,路上开始后反劲儿似的,打开话匣子,一句接一句开始描述自己的感受。 说得太高兴,以至于开始“铁口直断”,直言将来李子名一定会取得成绩; 高兴到,直接把后来李子名取得的几个重要成绩,以预测的方式给说了出来。 “康雅绿,你有没有觉得,你说得太过笃定?就算他是你很欣赏敬佩的人,你也不应该这么确定。而且,你怎么一夕之间,对这个领域了解得这么多。” 周华彬一句语气平平的话,瞬间让正在兴头上的康雅绿,来了个急速冷冻。 她赶忙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顺便心虚地小心辩解了句: “那不是我崇拜的人,和喜欢的人都和这些领域方向相关嘛,我就偷偷做了功课!嗯。” 说完,还偏头瞧了瞧周华彬,堆出一个刻意却很呆萌的笑容来。 “原来如此。” “是啊,就是这样的!” “我还有个问题想了解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这样崇拜他的呢。我对这个更好奇,可以帮我解惑吗?” 康雅绿刚猛然提起那一口气还没放下,又被周华彬这么一问,只觉得万分……刺激。 康雅绿:你等会,我想想怎么给你编! 早知道不该得意过头的…… 第158章 看脸 但瞎话委实不好编。 如果说惊艳于李子名的才华,这会汉京大学里有才华的人可不少,关键李子名还并未取得那些非常厉害的成果。 如果说敬佩李子名的为人,可她来学校才多久,哪有机会了解人品? 靠“听说”吗?她明明是信奉眼见都未必为实的人。 如果…… 刹那间,康雅绿拼命转动大脑,想出n种假设。 最后她觉得最合理的借口应该是——看脸。 但刚要张嘴,一抬头迎上周华彬这张脸,想好的理由竟有点说不出口来。 “你难道想说因为他长得好看?” 哎呦呦,康雅绿大惊,怎么周华彬又抢台词了。 现在他怎么连这个都能感应得到? “如果是这样,你还是欣赏他的才华比较好。虽然论才华,谁是朱玉尚且难讲。” 康雅绿当然知道,周华彬这是暗戳戳夸自己是“朱玉”呢。 论脸她站周华彬,因为周华彬确实好看,好看到了她心坎上。 但要是论综合实力,康雅绿总觉得对比下来谁是“朱玉”,谁是“瓦石”恐怕还不大好讲。 毕竟他偶像未来确实很牛。 不过现在,怎么看都是先把周华彬敷衍过去比较重要,而且偶像又不在跟前,她说啥好像都没关系。 识时务者为俊杰。 “别管论什么,那肯定都是你最好。在我心里,只有一个人才是独一无二的优秀。是谁,还用我说吗?” 康雅绿夸得异常卖力,卖力到每一个五官好像都在使劲儿。 不过看情况,好像敷衍过去了。 康雅绿:嘶,好险。 周华彬:她好像真以为自己假话说得很真,这可真是! 反正,在康雅绿暗自庆幸,和周华彬无奈妥协的共同作用下,这件小事暂且落下帷幕。 同时,康雅绿成功在周华彬面前树立起了,一个对科学技术十分感兴趣,且非常敬佩科研工作人员和教授学子的形象。 这事,周华彬还在无意间替她宣传了一把。 现在整个物理学院,几乎人人都知道,大名鼎鼎周华彬就是靠一身学问,谈成的对象。 很多未婚男同学甚至为此而兴高采烈。 他们当中甚至有人觉得,只要潇洒投身科研,是可以产生恋爱光环的。 对这些康雅绿一无所知。 她还沉浸在亲眼见到了自己“偶像”的兴奋中,没有完全恢复平静。 而那头,男生宿舍。 洗漱时,听到传闻的李子名碰到周华彬。 他称赞周华彬的对象有想法有格局。 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能不被虚假浮华所惑,而是看到人最闪光的地方,他觉得很厉害。 周华彬看着他,沉默片刻。 “其实,你听到的都是传闻。” “她看的是脸。” “要不是我这张脸,她虽然也会看到我的闪光点,但怕是得多花上一些时间。” “她十分想见你一面,自然有八成原因是了解到你在某些专业问题上,很有自己的看法,相当智慧;但有两分……” 见周华彬停顿,李子名迎上他的目光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还有两分,因为这张脸?” 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此刻,刚刚洗漱好的康雅绿,还美滋滋儿哼着小调,沉浸在一丝得偿所愿的欢愉余韵里。 全然不知,自己的底细,已经被周华彬当着偶像的面,卖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干干净净。 等康雅绿再见到李子名,是在一个十分寻常的午后,在汉京大学的一间极其普通的教室里。 教室里有约莫二十来号人。 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在讨论什么,有的则埋头苦读,低头演算。 她来找周华彬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幅图景。 魏一舟也在,坐在离门口很近的位置上。 见她进来,还笑着同她打了个招呼。 恰好周华彬叫她,康雅绿也微笑着一点头,便走向周华彬,和似乎正在同周华彬讨论什么的李子名。 “你好!”再次见到偶像,康雅绿要淡定许多,但心情仍是雀跃。 “你好!”李子名颔首应道,似乎又想到什么,又笑着开口,“谢谢你对我颜值的肯定。” 这一句话把康雅绿给搞傻了。 她站在那,感觉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好像傻笑也不是。 但不等她反应,李子名早就被人拉去继续讨论什么,她已经不好再插话。 她只能迷茫而无措地看向周华彬。 “他说谢谢我欣赏他颜值。”康雅绿低声说道,一张迷茫的小脸上,还满是愁苦,“我做错了啥事吗?” 还是说错了什么,他怎么对我说这话?好奇怪的。 她一边说,周华彬一边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顺手还塞给她一叠资料,和一本英文大辞典。 “是我告诉他的,说你觉得他长得好看。除了欣赏他的智慧才华,还有几分欣赏他这张脸。” 好家伙,康雅绿只感觉“轰隆”一声,有什么玩意在她脑子里炸了。 连拿在手里的东西,也差点丢掉。 周华彬却安慰她: “没事,他表示很理解。并没有因此而你对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反而还非常明晰地记住了你这个人。没看刚刚是他主动过来同你打招呼的吗?” 虽然但是,康雅绿还是觉得哪里好像隐隐不大对,丝毫高兴不起来。 这样被记住,根本高兴不起来! “这些资料,都是英文的,你看看能不能帮忙翻译一下?辛苦了!我这边还稍微需要点时间,你等我片刻,顺便帮忙翻译翻译,打发点时间?” 带康雅绿点头,周华彬便绝情地走人,重新扎入到热烈的讨论中去。 康雅绿心想:你这家伙,让我来就是来干苦力的?可真厉害! 但她又看看手里的东西,想了想,最近自己确实正好想找资料翻译翻译练练手。 这“活计”倒也能干! 所以,她还是拿上手里的资料和字典,在没人的最后一排捡了张凳子坐下。 在把东西都在桌上放好后,她还忍不住往周华彬和李子名那边又瞧了一眼。 奈何他们正低头不知道在研究什么,没瞧见她。 她也只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去翻译资料。 但才翻译两句,她又忍不住抬头朝周华彬看去。 她总觉得告诉李子名她看脸这事,这家伙没安什么好心! 最后,等她开始认认真真翻看资料,专心翻译起来,这些想法才慢慢一点一点褪了个干净。 这资料本身并不算难翻译,难的是设计到很多对她来说颇有些生涩难懂的专业词汇。 等她翻译了好一会,感觉手酸想要休息一下时,发现她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她看向他的时候,小男孩正好也抬头看向她。 第159章 优秀 映入康雅绿眼帘的,是一张还挺平常的小脸,但那一双眼睛总让康雅绿觉得,很明亮,明亮得像是充满光明和智慧。 “你好!”康雅绿压低了声音,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原本打算给周华彬吃的水果糖,轻轻推到小男孩那边,“请你吃糖!” “可好吃了,特别甜,不骗你。” 小男孩看看她,又看看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腼腆接过糖果,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康雅绿的错觉,她总觉得小孩子的脸好像微微有点发红。 但他将糖拿了去,却并未剥开吃,而只是仔仔细细塞进了兜里。 康雅绿想了想,将身上另一块本来打算自己吃的糖果,也推了过去。 “喏,我还有一块呢,你先尝尝,这块是桔子味的!” 她其实就是怕小孩子舍不得吃。 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这么同小朋友说。 好在,小男孩没有推辞,认认真真将糖纸剥开。 在要把糖放到口中之前,他又看了康雅绿一眼。 “我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 “我以前也没见过你啊!我今天是来找人的,正好顺道帮他翻译点东西。就是把别的语言的文章字句,变成同样意思的中国话!” “那你挺厉害的。”小孩含着糖,非常认真地说道。 这话听起来像是一句夸赞,但康雅绿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怪。 不过瞧着小男孩认真吃糖萌萌的模样,她还是觉得很高兴。 反正,这小男孩看起来就挺招人喜欢的。 她忍不住稍稍往那边探了探身子,问男孩:“你在看什么书啊?” 小朋友规规矩矩把手里的书举给她看,看到书名的一刻,康雅绿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因为书名看起来似乎就很牛气——叫《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你也很厉害!” 她把其他想说的话悉数吞回去,同样很真诚地夸赞了小男孩一句。 她想,不管对方能不能看懂,能想要静下心来尝试着去读这样一本书就很厉害。 岂料,对方和她所想似乎不大一样。 “不算厉害的,这本书很多人都读过。只是我想解决的问题解决不来,所以才随手借一本书读读,好让头脑放松一下。” 康雅绿:认真的吗? 我要怎么表现,才能显得自然点,以免伤了小朋友的心? 潜意识里,她确实不大相信,一个看起来十岁出头的小孩子,真可以读得懂这样内容的书。 然而,很快,康雅绿就想要推翻自己这略显浅薄的想法。 不是因为她从男孩身上感受到了真诚,直觉他不是一个说假话的孩子; 而是因为她眼睁睁看到,真有人来向小男孩请教问题。 那些冒出来的名词儿,听起来好像都还很专业。 更关键的是,来请教的问题同学的态度,非常的认真,完全没有半点打趣的模样。 这不禁让康雅绿开始思考,小男孩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又或者,会不会这小男孩看起来模样小小的,其实已经很是有些年纪? 确实有某种疾病,会让患者的身体停止生长,但智商情商会如常变化。 可这年头一经冒出,又被她猛然按下。 她总觉得小男孩的目光那也清澈,根本不像是成年人可以拥有的模样。 她想低头继续翻译资料,但这疑问一直在她心头打转,磨得她有点难受。 所以当她一抬头,发现魏一舟正起身要往小男孩这边走的时候,整个人眼睛一亮。 她下意识地扬起嘴角,心想,大约能从魏一舟这得到答案。 这么一想,她唇畔的笑几乎要绽放开来。 可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倒是先一步被人叫了大名—— 站在李子名身旁的周华彬正朝她走来,说他们那边已经讨论好,看那架势正准备离开。 康雅绿只能把挂在唇畔的笑,调整一下,变成礼貌而客气的微笑,同四目相对的魏一舟点点头,算是问了好。 就这片刻工夫,周华彬已经来到她身边,帮忙一起整理资料。 “你先别急着收起来,差不多瞧一眼,看看能不能用。别的还好,主要专业词汇比较多,我不确定翻译得对不对。” “不用看,我相信你翻译得肯定没问题。等待会吃完饭,我再和你一起检查一遍,完善一下细节。再把后面可能涉及到的特殊词汇,都尽量给标注出来,这样你再翻译会方便很多。” 俩人刚要走,一旁的小男孩却突然抬起头来,问周华彬: “姐姐翻译的,是刚刚我看到的那份资料吗?那姐姐不是很厉害!” “那姐姐可不可以……” 男孩话说到一半,目光忽而转向落在康雅绿身上,闪烁着十足渴望。 片刻后,才继续看回周华彬身上。 “她就是很厉害啊!但你的需求,我们要商量一下,看看时间才能给你答复,好吗?” “好。”小男孩显然略略有些失望,但还是乖巧应下。 等出了教室,满心好奇的康雅绿忙不迭问这小男孩到底是谁,今年几岁,以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为什么还有人专门来向他请教。 还有,他刚刚最后那“可以”后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诉求? 周华彬听后,让康雅绿别急,然后慢慢地一一道来。 他说,这小男孩叫张向文,今年才十一岁,是科大少年班的学生。 智商很高,对理学很感兴趣,成绩好,学东西又快,是教授们的很喜欢的学生。 不夸张地说,张向文的水平,应该在绝大多数成年同学之上。 至于今天出现在这教室里的人,都是学问不错的同学。 大家算是一起组局,专门来讨论问题。 “那他最后夸我厉害,是认真的吧?”康雅绿听完大概,有点得意地冲周华彬一昂下巴颏。 那意思,快夸我! “当然是真的,他为人诚实,如果觉得你不厉害,肯定不会这样说。而且,让你帮忙翻译的资料,确实不简单。” “那他说那句‘可以’?”是什么意思? “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想和你学英语。最近他一直有这个想法。你也知道,现在在很多学科、很多领域,国外的技术和理论都要更先进,所以很多资料都是英语等外文阐述的。要是我们自己能读懂,会方便很多。” 周华彬解释的很详细。 康雅绿自然明白了小男孩的真正诉求。 “原来是这样。” 她想,她肯定是乐意帮忙的。 只是,她好像又有些顾忌,怕教不好。 也有点怕,教到一半,结果小孩比他学得更好更快,再把老脸给丢光。 见她迟疑,周华彬客观地分析道: “向文是个不错的孩子,虽然聪明,但脾气秉性都挺好,教他应该体验不差。不过缺点是没有报酬,怕是得白干。” “报酬不重要,这又不是做家教,哪能一切向钱看。能教这么聪明的孩子,没准还是我的荣幸呢。我只是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教好他。” “你的时间够不够?我看你们老师最近不是给你安排了许多任务?” “要是想教,时间总是够的,能匀出来。我现在还有功夫和你看散步看电影呢,哪就没时间了!” “好,那我回头告诉他一声,你愿意教他英语。这小子肯定要乐坏了。具体咱们再商量。” “好!” “不过,”周华彬偏头看向康雅绿,“‘做家教’是什么意思?” 糟糕,康雅绿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她好像又说了“不得了”得词儿出来。 第160章 大爷 “等会,你先回答我上周日你又干嘛去了?咱们是不是说好,你先陪我去把画裱好,然后咱们再一起去看爷爷奶奶。结果你人呢?你到底还有没有时间,陪我去看画框?要是不行,我就自己去!” 小脑瓜一转,康雅绿很快“淡定”起来。 子曰,遇事不要慌。 当被问到无法解释清楚的问题,要大胆使用——转移大法。 只要话题转得够快,转得够妙,就没有应对不了的问题! “凭良心讲,你失约几次了?每每你都神神秘秘在做什么?到底有什么天大的秘密瞒着我?好好谈恋爱的前提,是不是应该彼此坦诚!” 子还曰,当遇到无法回答清楚的问题,还可以化被动为主动,抢先反问。 “还有,刚刚我才要和魏一舟说话,你就叫我名字,是不是故意的!同学之间就算有误会,解开就好,连我和人家说话你都不乐意——你这行为往大里说是拉帮结派!” 一口气丢出一连串质问,康雅绿理直气壮地昂头,那意思像是在说—— 来,你再问啊!我还有“十万个为什么”等着呢。 果然,周华彬沉默了。 但当他看向康雅绿时,表情里似乎满是欲言又止。 片刻后,周华彬率先妥协。 “你说的对,我们彼此之间确实需要坦诚,没错的。” “但有时,有些事情可能很难开口,或许需要一个更好的时机,才能说出来。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吗?” 不知为什么,当周华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康雅绿好像竟然感受了到了那么一丢丢……悲伤? “我为什么会缕缕‘消失’,我可以承诺在今年结束前,一定会给你一个清楚明白的回答,好吗?” 听到此处,康雅绿想,原来周华彬指的是这件事。 方才恍惚间,她还真差点以为周华彬是不是真有什么秘密瞒着她。 至于这件事,周华彬既然一直没明说,那必然是有苦衷的。 只要周华彬是坦诚的,没有刻意想要欺骗她,其实这件事或者类似的事情,早一些知道还是晚一些知道她并不在意。 明明是她在刻意转移话题,可周华彬却分明在非常认真地对待。 在这一刻,甚至让康雅绿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告诉周华彬,只要在能够告诉她的时候,不再隐瞒就好。 她没说出口的是,其实我也有事情瞒着你。 虽然只有一件,但可不是件小事。 思及此处,她的心情多少有些变化。 刚刚“三连问”时的洋洋得意,早已不见踪影。 “放心,所有的事情,只要可以说出来,我一定第一时间全都告诉你。我相信,无论是你还是我,对我们自己、对彼此,都是足够坦诚的。 如果有些话还不曾说出口,那一定有所原因。我只是想说,谢谢你相信我。更想告诉你,无论何时何地,我都相信你。” 糟糕,本就觉得心生愧疚的康雅绿,居然听周华彬又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搞得她一颗小心脏就像是被扔在了碳火上,被架起来反复烘烤。 谈恋爱什么的,果然最考验人了。 “其实,我……”她甚至产生一种很强烈的冲动,想要现在就把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说给周华彬听。 但张口的瞬间,她到底犹豫了。 这种话,该怎么说,别人又该怎么听呢! 最终,这个秘密又被塞回到内心深处,藏起来。 “我就是想说,刚刚不应该那么接连反问你的。对不起。” 对不起啊,周华彬,其实我真的隐藏了一个大秘密。 你再等等我,等我攒足了勇气,一定告诉你。 她这样想着,悄悄坚定地拉住周华彬的手。 周华彬将她的手牵得更紧。 “刚刚翻译好的资料,等吃完饭我和你一起再校正润色一下,如果合格,会有翻译费拿。” 听到有钱拿,刚刚还有些忧愁的康雅绿,好像又在刹那间觉得,自己像一只早起的大公鸡——又可以精神气十足地都站起来了! 三天后,康雅绿将检查过的译文认认真真用牛皮纸包好,还有点郑重地教到周华彬手中。 下午,周华彬已经将译文教了上去。 并且将康雅绿愿意教英语的事情,告诉给了张向文,并约定好以后每周四下午三点后,为固定的学习时间。 等周华彬和康雅绿再碰头,便一齐奔周华彬提起过的,那藏在胡同里的小四合院出发。 小胡同和康雅绿印象中的胡同很像,不宽,不精细,有点糙,又充满生活气,有点汉京特有的调调。 四合院也一样,不是什么豪奢版本,就是普通接地气儿的那种。 院里住了几户人家,看起来都是相熟识的老邻居。 他们要找的冯姓老大爷住左手第二间屋子。 他们到的时候,老大爷正坐在门口晒着太阳等着呢。 周华彬把康雅绿宝贝似的珍藏的两幅画,和一瓶药酒一齐交到冯大爷手中。 冯大爷摸了摸他那有胡茬的下巴,方才接过东西。 看似随意地把画放在屋里桌上,便伸手拧开瓶盖,使劲儿嗅了嗅药酒的味道。 随即轻轻一点头,让周华彬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周华彬也不生气,反而非常配合地拿出自己一早画好的画框样式,递给大爷看。 大爷看得时候,他只在一旁简要说了三两句。 然后,俩人就被大爷给撵了出来。 让他们三天后来取画。 康雅绿被这一套无声的打法给弄得有点懵。 她其实很想叮嘱大爷,一定要仔细些好好对待她这两幅画——毕竟这两张画,一张将来价值连城,一幅在她心里头价值连城。 可她总觉得,好像没有说这话的氛围。 直到出了四合院的门,她这心里头其实还隐隐有点担忧,打着鼓。 “靠谱不?”她到底没忍住,小声问周华彬,“还是说高手都这样?” “靠谱。要不是爷爷介绍,这活冯大爷都未必接。你只管把心放肚子里,等画裱好,你肯定觉得特别满意!” 周华彬也压低了声音,用气声回应安慰她。 康雅绿点点头,“就是好像这大爷脾气有点特别!” “只是看着脾气大,其实人挺好。” 俩人正轻声交谈着,里头突然冒出一嗓子,让他们俩别黏黏糊糊在大门口说悄悄话,要腻歪到别处腻歪去,别站在他们门前碍眼。 这一嗓子相当洪亮,直吓得康雅绿立时住嘴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喘半下。 第161章 客人 这事儿后来足让康雅绿笑了好一会。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反正拉着周华彬一口气跑出好远停下后,她看着周华彬就开始止不住想要。 她也确实笑了,莫名其妙笑得止都止不住。 直笑得周华彬满怀无奈,又毫无办法。 “其实,往日里冯大爷脾气真挺好的。”他只能徒劳地解释一句。 康雅绿仍旧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你放心,最后拿到裱好的画,你会觉得这一趟没白来。我保证。” 康雅绿连连点头。 又过几秒,她才好不容易收住笑。 “我相信你,真的。”一开口,笑又溢出嘴角,她连忙用把眼角涌出来的泪滴给擦去,“就是万一要是搞糟了,你让沈晓啸给我再画一幅画就行。能画两幅更好。” “你别这么看我,我是真相信你,真的真的。我说的只是‘如果’、‘万一’,就这么一说。” “这大爷的脾气,确实……嗯,也不算赖,很直爽,挺好的。” “走吧?我想着咱们是不是先看看,能带一点什么再回去。不大想空手去看爷爷奶奶。” 终于笑痛快的康雅绿扯上周华彬的袖口,语气中带着那么点小恳求。 “好。”周华彬看向小心抓住自己衣袖鲜嫩葱白似的小手,唇角微扬,“其实只要你人能去,他们就好高兴。” 最后,俩人在回去的路上,绕了一大圈,竟是拎了一印花布,一块线呢料子。 因着凭票供应,布票还是周华彬提供的。 康雅绿想折成钱给周华彬,这提议自然被否掉。 让她很是郁闷了一会。 也怪自己,应该早些准备礼物才好。 最后,还是周华彬提议,等她的翻译费下来,再由她做主重新挑选两份礼物,康雅绿才觉得好受些。 俩人到家的时候,发现家中有客人。 但气氛却似乎有些不大好。 上次大老远就笑呵呵迎在院门口的周爷爷,正一脸严肃坐在沙发正中,满脸的不悦堪比暴风雨前乌压压的天空。 而坐在他旁边,还围着围裙,向来和蔼可亲的奶奶,脸上也尽是一派冷漠 坐在右侧单独沙发椅上穿着板正外套,搭配西裤和小黑皮鞋的中年女人,却好像心情好得很。 康雅绿进屋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那中年女人瞧见她和周华彬进来,立时扬起小脸,一个箭步窜上前来,亲切地拉住周华彬的手。 “你瞧瞧,华彬都长这么大了!” 她的语气极为亲昵,就好像她正是一位带周华彬极好的亲近长辈。 但周华彬的脸色已骤然变冷,冷得像凝了霜。 不悦地想要拂掉她的手,第一次竟未能成功。 女人却像没有察觉一般,反而得寸进尺似的,抬起一只胳膊,想要去摸周华彬的脸。 被周华彬冷脸躲开。 “唉,要是姐姐还在,瞧见华彬长这么大,肯定会很欣慰吧。”被躲了开,女人依旧不恼,只是故作悲伤地如此叹息一句。 这话一出,康雅绿只瞧见,屋中另外三人都变了脸色。 尤其是爷爷奶奶几乎同时看向周华彬。 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凭直觉靠近周华彬一步,挽住他的胳膊,将他往远离女人的方向拉了一步。 这一瞬,她明显感受到周华彬的身体一僵。 “有客人的话,我要不要先去找于慧华看看?她说今天在家,要是我来的话,让我一定过去她那坐坐。”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拍了拍周华彬的胳膊。 周华彬迟疑片刻,还是点点头。 这短暂的过程中,那中年女人的目光,一直不加掩饰充满挑剔地落在她身上。 康雅绿觉得,如果打个比喻,大概这女人的目光,就像是来回扫射的激光,不晓得到底要从她身上瞧出点什么来。 但见周华彬应允,康雅绿还是朗声同爷爷奶奶打了招呼,说明情况。 并让周华彬送她到于慧华那。 周华彬的脸色一直不好看,眉头皱得像是能挤出两三滴墨来。 走出院子,周华彬的神色才稍微缓和。 看向康雅绿时,更有歉意。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你沉住气好好处理。要是对方实在过分,你又不方便说狠话的话,你就把我召唤回来。以毒攻毒这事,我能行!” 康雅绿其实不大知道能做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应该留下来,还是暂且回避。 她当然想帮周华彬,可这会显然不是了解情况的好时机。 “好,先在于慧华那呆一会,我尽快处理好,马上接你回来。以毒攻毒,我来就好。” “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先照顾好爷爷奶奶。那……我等你。你可以的,是吗?”康雅绿其实并不能很放心,“或者,还是我在比较好?” “我会搞定。一会儿就来接你。” “好。” 康雅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于慧华兴冲冲奔出来抱住她的时候,她正看向周华彬离开的方向。 于慧华又叫她两次,她才回过神来。 进屋,意外地发现魏一舟竟然也在。 许是见她好像有心事,打过招呼,于慧华借口要同康雅绿一起讨论问题,带着康雅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她们俩才聊了一会,魏一舟过来敲门,给她们俩送了俩苹果。 “你们俩关系还真挺好!”等魏一舟被于慧华给撵出去,康雅绿感叹了句。 她好像经常看到魏一舟出现在于慧华身边。 “好什么啊,也经常打架,这几年长大了好些。十几岁的时候打得可厉害!我记得他今儿原本有事,前儿我告诉他家里头让他过来吃饭他还不来呢。不知道最后咋想的,又来了,还说什么想我爷爷奶奶了,要来探望探望,搞得好像他才是亲生的似的。” 康雅绿看于慧华这样,只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想念哥哥姐姐了。 尤其是许久未见的三哥,也不知道他都好不好。 “对了,我刚听我妈说,周华彬他姨好像来了,你去的时候,是不是人正在屋呢?” 于慧华提起话茬,康雅绿想,那方才看到的,应该就是周华彬的姨妈本人吧。 第162章 抱歉 提起这位姨妈,于慧华似乎很是不喜。 康雅绿不禁好奇,到底曾经都发生过什么。 毕竟以方才周华彬和爷爷奶奶的态度来看,这位姨妈也像是非常不受欢迎的客人。 “这位姨妈是曾经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吗?你清不清楚,方便同我讲讲吗?”她好奇,也便问出口来。 “周华彬没和你提起过?” 于慧华问出这句,又自言自语道,“他不提也正常,这事我想想该从哪说起。” 她想了想,许是简单地理清了一下逻辑,才大致谈起那一段略显模糊的过往。 那会,他们年纪都还很小。 在周华彬母亲离世后,这位姨妈就曾带人来闹过两次。 闹得还很厉害,动静很大。 最后,好像是周家妥协,允了他们什么好处,这事才最终压下去,随着时间流逝渐渐翻篇。 “我那会年纪小,其实也不大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当时确实闹得比较厉害,印象就很深刻。 但周华彬他们家到底允了对方什么好处,做出了怎样的妥协,我确实不了解。只能确定这事肯定有。 当年好像也流传出过一些版本,但我太小了,也没人正了八经同我讲。 大人们后面也不让谈论这些。” “讲实话,我是真没想到,当年闹那么难看,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竟还好意思再找上门来!” 于慧华言尽于此,康雅绿总觉得她没说出口的话,大概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眼见于慧华已经把自己所知道的悉数讲给她听,康雅绿虽然仍旧好奇故事背后的故事,但也不好再强求。 后来,魏一舟再来送吃的,顺道加入了她和于慧华的谈话。 一方面彻底杜绝了她再提起“姨妈”相关话题的可能,另一方面也让她很大程度转移了注意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好像今天的魏一舟在刻意找一些轻松的话题。 让她产生一种,他在努力的调节气氛的错觉。 甚至在一某一刻,康雅绿看着行知不错高谈阔论的于慧华,不禁想是不是魏一舟觉得她情绪太低,怕她一蹶不振,所以才如此卖力地找寻轻松的话题,拼命地炒热气氛。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康雅绿又觉得实在有些扯淡,赶忙提醒自己可千万不要瞎想。 好在魏一舟加入后,确实抛出了好几个非常有趣的、值得探讨的话题。 自然而然地,康雅绿也确实加入到讨论当中,颇有收获。 当神色依旧凝重的周华彬出现时,同他们的平和、热络、以及追求真理的认真,似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周华彬身上的疲态太过明显。 “还好吗?” 和周华彬一起从于慧华家出来,康雅绿轻声问道。 可还没等到周华彬回复,他们两个就同时瞧见,那位传说本该离开的姨妈居然折返回来。 已经又到周家院门前。 周华彬虽然在克制,但情绪已然变化。 “你还想干什么?”周华彬尽量敛起怒意,质问出声。 “这位是?”这姨妈不答反问,“华彬,你可能忘了,你妈当年在的时候,可是给你定下过亲事的,你可不能坏了她的誓言,让她在天上都不得安生。做孩子的要孝顺。” 说完,她居然还特意上下打量康雅绿一眼。 那眼神里头,似乎充满了……蔑视? 被强行扫视的康雅绿只能昂起头来,同样不加掩饰地看回去。 尽管她对对方根本丝毫不感兴趣。 可这会她总觉得自己要是不瞧回去,似乎气场上就……弱了,像是在认输一样。 就凭这姨妈方才那么同周华彬说话,她不能输! “哎呦,华彬啊,不是二姨说你,就算你真铁了心想要违背你妈妈当年许下的诺言,不孝不认那门亲事,你也不能找个这样对象啊!” 康雅绿实在有被姨妈目光扫射后输出的话震惊到。 她单纯地不能理解这姨妈的脑回路。 不仅不能理解,好像反而被激发了某种“热血”。 她一把按住周华彬的胳膊,示意他别插嘴,影响发挥,然后脱口而出: “关你啥事呢?” “我们俩谁都不是你生的,没喝过你的奶,更没被你拉扯长大;别说处对象了,就是结婚生子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吧!” 康雅绿说着,故意做出疑惑的姿态看向周华彬, “我和你说,在我们家,像这种无事生非、爱管闲事、喜欢挑拨离间、指手画脚的亲戚,那都是要被打出门去的。爷爷奶奶年纪大没力气打扫垃圾,你还没力气吗!” “你要是没力气,那可以我来!” 说完,康雅绿努力飞出个大白眼送给这位二姨,而后拉住周华彬越过她,进了周家院子。 又一气呵成把门关好。 果不其然,她这边才关了门,那边二姨已经开始吵嚷上。 康雅绿看看周华彬,又探头往屋里瞧了眼,而后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大扫帚。 周华彬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却想要阻止她。 康雅绿却不再犹豫,直接绕过周华彬,一把抓起扫帚。 “我用这个把她撵走,妥不妥?爷爷奶奶会不会生气,或者觉得不体面?不会生气,对吧?” 待从周华彬脸上瞧出答案,她径直走到门前,把门打开,抡起大扫帚就招呼上去。 “我告诉你,刚才他们答应了你啥我不管,但你只要再在这停留一刻,我可以保证让你后悔。 我又不是这院里长大的,什么脸面不脸面我不在乎,大不了不继续同周华彬处对象就是; 但谁让我不痛快,我指定让她更不痛快,势必奉陪到底! 不信你可以到我们家那边打听打听,十里八村的,我康雅绿怕过谁!” 康雅绿真是使足了吃奶的劲儿,才勉强将扫帚舞得生风。 她也不管这二姨还在嚎什么,只管抡扫帚,直将人逼得接连后退,这才收手。 “你走吧!现在离开,方才答应你的事,还作数。如果不走,我不确保刚刚的应下的事情会不会变。” “你如果想挑拨我和她的关系,那我真的不会再顾及从前那点我根本没感受过的,所谓‘情分’。” 随着周华彬冷冷开口,这方才还很是有些嚣张得二姨,在象征性挣扎过后,还是选择离开。 虽然到底吐露了几句诸如“没良心”、“教养被狗吃了”之类的话,但到底走了。 见她彻底走远,康雅绿才将手里的扫帚放下,松下一口气来。 “对不起。” 下一秒只听周华彬不无沮丧地说道。 第163章 往事 “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你又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显然周华彬并不这样认为。 在周华彬沉默着把她手中的扫帚拿走时,康雅绿看向他那一双睫毛像蝶翼似的眼睛。 “如果非要道歉的话,我刚刚闹出那一副模样是不是也得道歉!如果不用,那你当然也 不需要同我说对不起。 事情不是因你而起,也没有直奔我而来,哪里需要你道歉呢。 只不过,接下来要面对,要去解决它,这倒是真的。” 康雅绿非常诚实且坦白地,表达出自己所想。 “那会儿方高峰和姚杏来针对我的事,你还记得吧!其实严格来说,那些往事和我也有关系。我不是也连累你了,但最后在你的帮助下,解决得多漂亮。 眼下,不过是给我个机会辅助你。咱俩算是互帮互助。” 所以,可别再说什么对不起了! 谁整天和家人说对不起。 最亲密的人,应该是无论面对什么,都要齐心协力去把事情做得更好,而不是在各种情绪里发生内耗。 其实康雅绿想说得还很多,可以长篇大论成论文的那种。 只是这种场合,并不方便全然讲出来。 而生活中,有很多重要的话语,是无声的。 她只希望,说出口的这些,周华彬能多少听进去一点。 沉默的周华彬,沉默地将扫帚放好,依旧沉默地回到康雅绿身边。 默默地牵起她的手,安安静静往屋里走。 屋里,被气得厉害的周华彬奶奶正躺在床上休息,爷爷守在一旁。 见康雅绿进来,奶奶要强地起身,想给她弄好吃的,被三个人手忙脚乱给一齐按住,重新劝回床上。 奶奶妥协后,仍旧仔细叮嘱周华彬要如何招待康雅绿,又向康雅绿表达了歉意,方才好好重新躺下休息。 同爷爷简单交谈几句后,康雅绿和周华彬一起放轻了脚步,离开这间房,回到周华彬的房间。 周华彬给她倒了杯水,又把奶奶先前准备好的糕点摆好,酝酿片刻,才最终打开话匣子,谈起那一段往事。 严格来说,这段过往的开始,要从周华彬父母最初的恋爱说起。 他们是自由恋爱,走到结婚生子的。 但恋爱的开端,并不太受家人祝福。 不仅是周华彬的爷爷奶奶持反对态度,便是周华彬的姥姥姥爷一家,也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一是不太门当户对,二是觉得两个人性格不适合做夫妻,三是异地。 但爱情这把火,一旦烧起来,那灼热得很。 恋爱中的年轻人,又如何听得进任何反对的声音。 所有的反对和不支持,都成为他们愈发坚定的催化剂。 他们到底顶着重重压力结了婚。 尽管,这段婚姻到最后,也没能得到周华彬姥姥姥爷的认可和祝福,但这婚到底结成了。 非但结婚,还很快生子。 聪明可爱的大胖小子,当然是周华彬。 周华彬两岁左右,他尚且年轻的爸妈带着他,再一次到他姥爷家登门求见。 这一回,许是看在他分外好看、讨人喜爱的份上,姥姥姥爷终于松了口。 如果,故事就此打住,那当真算是大团圆结局。 父母爱情修成正果,两个大家庭彼此接受,他们小家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怎么瞧都挺好。 只可惜生活从来都不是童话。 谁能想到,周华彬那追求真爱,追他妈妈追得宛若飞蛾扑火的爸爸,居然在他四岁时,遇到了真真心动的“命中注定”。 这种得遇“真爱”的男人,哪里还有什么责任感。 这位身为人夫、亦为人父的男人,直将当年同周华彬母亲相遇相知相守的种种,比作草芥,比作烟灰,比作年少不懂事之时冲动犯下的不可避免的错误。 更可惜可叹,被背叛的周母,只身一人嫁来汉京的周母,这会仍旧手捧旧日真情,无法逃脱,不能放手。 不愿,更不甘接受这样刺目心痛的现实。 她拼了命的想要挽回,挽回的手段却是靠周华彬,或者确切说,是靠“折腾”周华彬。 起先听闻孩子难受生病,周父还有所动容。 可渐渐周华彬已经不足以成为使他在意的“筹码”。 尤其是当同他定情的“命中注定”怀了孕,一切都变得天翻地覆。 周华彬和他的母亲,在瞬间彻底沦为无用、惹人厌烦的阻碍。 而在意识到周华彬“没用”之后,周母甚至开始将所有仇恨都释放在他身上。 每每发疯似的折磨完,又会抱住周华彬痛哭。 周母也尝试过其他的挽回方式,但一个铁了心要将他们母子当成累赘,巴不得早日抛弃的人,又哪里会回心转意呢! 最终,当周华彬父亲要大张旗鼓再办婚礼的消息传来,彻底击垮了这一位绝望的,依旧深爱丈夫的女人。 她当着周华彬的面,结束了尚且年轻的生命。 不知是否有报应或者怨念的存在,这之后第七天,周父和他那位“命主注定”的爱人,因意外双双殒命。 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周母的娘家人惊闻她去世的消息。 好好的一个人如此走了,当然伤心,上门质问一声,讨个公道,释放一下情绪本是应当。 只是,出乎康雅绿的意料,听周华彬讲,他们来讨公道似乎是次要任务,更主要的居然是讨好处。 甚至于,还以他的抚养权作为要挟内容。 说什么他们家女儿肚子里生出来的娃,自然要他们家去养。 “当时闹哄哄的很厉害,我年纪又小不懂事,只记得很吵、很闹,很多人在骂那个男人,也骂那个女人,好像还有人骂我。” “最后,是奶奶死命抱住我,爷爷拍的板。反正我留下了。” “至于到底给了他们什么好处,其实我也不太记得。” “后来我长大了些,他们又来过一次。那会姥姥姥爷已经过世,他们没再闹得那么难看,但到底还是闹了一场。” “当然,他们也是得了好处的。” “如果说这次比上次有什么不同,好像对我比小时候好了些。不知是因为这会我已经记事,可能记仇;还是因为我已经长得很高,瞧起来像个大人,不那么好哄骗了。” 第164章 担心 周华彬像是在讲旁人的故事,情绪稳定,语气平缓。 康雅绿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认真倾听。 却觉得心中好像有过山车在一路翻转,拽得心绪宛若波涛涌动,起伏不断。 搅得心很难受。 作为旁观者,她是清楚的,很多事提起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或者像一个故事,但对曾经身处其中的人而言,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血肉真实的经历。 每一个转折,每一处感受,都是实实在在刻印在身体或心头。 个中滋味,旁人又怎能轻易懂得。 她很想抬手碰触一下周华彬,给他一点安慰。 可手才抬起又落下。 因为,她好像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能说点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真正的安慰。 周华彬表现得越平淡如常,她就越有些不知所措。 “你还会想他们吗?爸爸或者妈妈。”最后,康雅绿忍不住问道。 她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 周华彬听闻,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望向窗外,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思索什么,又隔片刻,方才缓缓一摇头。 “好像,真不怎么记得了。很模糊,一切都很模糊。”包括他们,我的父亲和母亲。 “嗯,都过去了。过去就好。”康雅绿应和一句,心中却并不觉得轻松。 忘记,有时候是一种自我保护; 可忘记,何尝又不是受到巨大创伤后的下意识逃避呢。 “我这样说,可能即便是你也不容易全然相信,但那些记忆于我而言,真的像是一场模糊的、久远的、梦境或者老电影。它们存在过,影响却只停在彼时,并且日渐模糊。” 周华彬颇有些疲惫地扯出一个笑容,“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不要为我担心,可以吗?” 被周华彬那一双本就深情的眼睛凝望,看着长长的、茸茸的、如蝶翼的睫毛轻颤,康雅绿怎么忍心说不。 虽然明知自己根本做不到不担心,她还是下意识地点头,应下。 窗外,阳光明媚。 却有无尽心事,被掩在云团后,飘进秋风里。 原本,康雅绿还想再尽量陪伴周华彬一会,以确定他的情绪是否如表现出来的一样平稳。 但当发现周华彬奶奶休息了一会后,竟是还想忙活起来给她做好吃的,康雅绿实在觉得不妥。 在安抚好周奶奶后,她和周华彬商量好,决定还是先回学校。 要分别时,周华彬似乎有点不舍,又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是回学校,又不是要出远门。你一回学校,不就可以见到了吗。” 康雅绿尽量让语气显得轻快。 “你照顾好爷爷奶奶,也照顾好自己。如果心里不舒服需要找人说一说,我时刻都在的。” “好。”周华彬似乎将所有目光,都倾注在康雅绿身上。 那一双眼睛,还是温柔好看得要命。 “康雅绿,你也要答应我,不要胡思乱想。我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子,而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成年人,还有点聪明。所以,这一次我会挡在前头,保护好重要的人。你相信我就好,好不好!” 在康雅绿当真要离开前,她听到周华彬这样开了口。 “很快,就会解决好的。你真的不要担心。”他居然还有点撒娇似的补充。 “好!我相信你。”她当然只能这样回复,“不过,最好的防守是进攻,这句话我得送给你。还有,如果需要,我一直都在。我也是可以信赖的伙伴,也还有点聪明。” 你保护重要的人,我也想保护重要的你。 康雅绿迎着真诚又深情的目光,暗自这样想。 然后,她就瞧见周华彬对着她,笑了。 笑容明媚,很是温柔,充满让她相信的力量。 她扬起嘴角,笑着对周华彬挥手道再见。 别看她这会挥手挥得洒脱,笑得开朗大方,可等回到寝室,抱着枕头靠在床上,她可就不是这会的她了。 瞻前顾后,愁肠百结,忧思重重,挂念万千。 她倒是不怕眼前这事周华彬处理不好,以她对周华彬的了解,周华彬想把这样的事情处理得漂亮,决然可以。 只是,这件事周华彬是“当局者”,当局者容易执迷。 而且怎样处理,可能会涉及到年幼的小周华彬曾经受到的心灵“创伤”会最终变成何种模样。 这种情况,她实在做不到不担心,更没办法当真袖手旁观。 辗转反侧,差点把枕头揉烂,康雅绿一拍被褥,严肃认真地决定,她还是得偷偷找合适的机会做点什么。 最起码得确定,周华彬曾经经历过苦难的心,不再平添悲伤,不会陷入重复的折磨和苦痛之中。 人一旦有目标,漫无天际的惆怅仿佛就立时消散大半。 有奔头,就有希望,日子就总要好过一些。 第二天,利用课余时间,一边找寻心理学相关资料,一边打算从于慧华这下手进一步了解往事相关资料的康雅绿,在傍晚时分,意料之外地在寝室门前,看到了在等她的周华彬。 同她想象的疲倦不堪,甚至颓靡躁郁不同,周华彬还是那个周华彬。 尤其是当看向她的时候,唇畔扬起一丝笑意时,还是美好得让康雅绿的心跳,都好似漏掉半拍。 “我来找你帮忙,顺便,有东西要转交给你。” 听到周华彬说要找她帮忙,康雅绿的眼睛豁然一亮。 “如果不找你帮忙,我怕你会多想,反而心里不踏实。所以我打算厚颜无耻,拖你下水,让你帮我干件大事。”周华彬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信封递到康雅绿手中,“这是翻译资料的报酬。” 康雅绿亮晶晶的眼睛,瞬间又愣是变大一圈。 亮得若最亮的明星。 她打开信封,悄悄地、轻轻地、像是怕吵醒了做梦的小孩童一般,偷偷从信封口往里一瞧…… 等看清里面有多少银两,一双眼睛刹那间又笑成了弯月亮。 她也不想笑的这么明目张胆,但她没忍住。 笑得宛若一朵含羞花儿的康雅绿,在听明白周华彬找她帮忙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后,笑得更灿烂了。 两个人一起去食堂打饭的路上,又仔细交谈一番。 康雅绿认真听着,频频点头,最后还十分负责任地提出几点建议。 等排队打好饭,两个人的事情也已经商量好大概。 昨儿晚还辗转反侧,忧思不已的康雅绿,很是欣慰地拍了拍周华彬的肩膀,内心一片光明。 她确信,眼前的周华彬,这一次绝不会轻易被那所谓的“二姨”和那些人所打倒。 第165章 高调 接下来一周,康雅绿一反常态,忽然变得十分高调。 非但突然请全寝室室友连看两场电影,还豪放地请于慧华和几个要好同学,去附近的国营饭店下馆子。 而且,和周华彬一起回周家的频率直接攀升。 每次回去再出门,不是戴着新镯子、新手表,就是穿上了有型的新衣裳,登上一双崭新小皮鞋,再不然就是手拎稀罕零食,偶尔还会捧基本新书和文具,比如漂亮的牌子钢笔。 不仅如此,有几次,康雅绿居然还在大院里,就同于慧华骄傲地炫耀周华彬全家对她有多好。 更肆无忌惮、不加掩饰地直言,等她嫁给周华彬,那周家的一切不都还是她康雅绿的! 直吓得于慧华手忙脚乱想捂她的嘴。 但是捂不住,根本捂不住。 康雅绿把于慧华的手往旁边一扒拉,炫耀得简直更浮夸、更快乐、更开怀起劲儿! 受到这种巨大冲击的于慧华,忍不住同魏一舟吐槽,说她实在觉得这样的康雅绿不正常。 “哥,你说她到底是怎么了?她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很不对劲!” “哥,哥?” 不曾想,在听于慧华讲述后,魏一舟竟表现得十分平静,像是丝毫不觉她描述的内容有任何不妥。 非但如此,在于慧华缠着他,让他发表看法时,魏一舟竟居然说,被偏爱的人,表达出对这份偏爱的欢喜,是一种真性情。 这差点让于慧华直接翻白眼翻过去。 于慧华: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这一个两个的,都没正常人。 “如果不是近乎于孩子般的纯真性情,那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让她有理由这样做。如果你非常好奇,可以单独叫她出来,开诚布公地问一问。” 好在,在于慧华感到崩溃前,魏一舟还说了句人话。 “直接问,不好吧?”于慧华却有点犹豫。 “再不好也比你胡乱苦恼猜测要好;如果,真觉得不好开口,那你也可以求求我,侧面帮你观察一二。” “我怎么感觉你不怀好意呢?” “怎么会呢,我只是想要你新拿到手的那一套毛笔而已。” 于慧华想了想,觉得好像这个条件可以接受。 动作迅速的她,在当天傍晚,就约了康雅绿一起吃饭,还说要一起去隔壁庆大的舞会上转转。 近来很爱热闹的康雅绿,却罕见地犹豫了。 很是思考了一会,方才答应下来。 然后,在约定好的时间,于慧华瞧见了盛装打扮的康雅绿! 倒也没有隆重到过分,只是一眼望去,绝对就从人群里头瞄到她。 原本康雅绿皮肤就白,此刻她涂了个倍儿显气色的口红,再加上耳朵上那一副金光闪闪的耳环加持,显得人又闪又白。 脚上一双带跟小皮鞋,让整个人的身姿也显得愈发挺拔。 再加上她那昂头挺胸的小劲儿…… 打眼确实是打眼,但确实也怪好看的。 “康雅绿,你是和我出去,又不是去约会,打扮得这么好看,周华彬会不会吃醋啊?”于慧华边又很是满意地上下打量康雅绿一遍,边亲昵挎上康雅绿的小胳膊,“有一说一,好看!” “真的?除了好看,有没有看起来就‘很贵’?就是,看起来就有一种小门小户猛然攀上大腿,暴富的那种氛围?” 康雅绿这一问,把于慧华给问懵了。 “康雅绿,你最近到底怎么了?要不,咱俩好好谈谈?你这样我怪害怕的。” 于慧华确实感到害怕,因为她发自内心地觉得康雅绿是一个内心有追求,有抱负的姑娘。 虽然爱美,花钱的时候偶尔也很抠,但绝对不是个爱显摆的人。 她还觉得,现在康雅绿形容自己的词儿,很不对劲。 什么“小门小户”、“暴富”、“攀上大腿”,真干这种事儿的人,才不会这样兴高采烈地形容自己呢。 “康雅绿,你真别这样吓我。有什么事儿,咱们可以一起商量啊。我一个人不行,还有魏一舟呢,他真挺聪明的。再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要是真遇到了什么问题,咱们真的可以一起想办法!” 康雅绿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我没遇到什么事,你别担心。我现在这样,就是因为周华彬爷爷奶奶喜欢我,他们的一切都是周家孙媳妇的! 不夸张地说,是个人只要嫁进周家,那后半辈子还愁吗? 我只管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的,安心等着周华彬娶我过门就好嘛!” 这一番说辞下来,于慧华刚刚还紧紧挎着康雅绿胳膊的手,陡然一松,露出一脸的不可置信。 “康雅绿,你真的是认真的吗?没有被胁迫或者蛊惑,而是发自内心地这样想,是吗?”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康雅绿,咱们是志同道合的同学,是彼此欣赏的朋友,对吧?所以,你一定要同我说实话好不好?” 于慧华像是当真有些激动,甚至于她在接连发出提问时,声音都有点虚浮得发抖。 她是那样充满期待、抱有一丝侥幸地看向康雅绿,期待康雅绿能如她所愿一般,说自己是有苦衷的。 然而,康雅绿却第一次让她失望了。 因为康雅绿光明正大,甚至是骄傲且得意洋洋地承认,自己所想就如同所说。 于慧华听到康雅绿的回答,彻底陷入沉默。 反而是康雅绿亲昵地抱住她的胳膊,拉住她一起往目的地走去。 这天傍晚,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于慧华一直处于受到震撼后的静默中。 连康雅绿主动找她搭话,她都选择沉默。 直到两个人吃过饭,如约来到舞会场地,碰到魏一舟,这份静默的平衡才被打破。 魏一舟拎着两瓶汽水,递给康雅绿和于慧华,并毫不吝惜地称赞今晚的康雅绿很是美丽。 康雅绿大方接过汽水,理所应当地露出明明笑容,感谢魏一舟有眼光。 当然,与此同时,更有其他或艳羡,或打探的目光,落在康雅绿身上。 终于,一直沉默着的于慧华,抬起头来,看向康雅绿,再一次主动开口。 她说:“康雅绿,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第166章 分歧 “人是会改变的,我只是认识到了之前没有认识到的事实。 面对现实,没有错。 而且周华彬确实条件好,外貌好、学识好、家世好,对我还好,通通都好。 我只要和他结婚,就是可以享受到一切,我感和他共苦,为什么不能同甘? 难道我可以得到的好处,该得的好处,我非要推拒出去? 那岂不是矫情!” 康雅绿说得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听得于慧华险些傻了眼。 甚至于在那一霎,她恍惚觉得康雅绿说的对! 片刻后恢复理智,于慧华想要再说服康雅绿,只可惜康雅绿身边正围绕着几名她不熟悉的男女。 看起来康雅绿被恭维夸赞得很开心,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不多时,舞会专门请来教大家跳舞的老师到场,康雅绿才笑着故作谦虚一般地摆手,从几位同学的小包围圈出来。 就是脸上的笑意,摆明还带有几分得色。 瞧得于慧华只觉得心头憋住一口浊气,憋得十分难受。 偏康雅绿还跟没事人似的,重新靠近于慧华身边,亲昵拉上她的胳膊。 偏头在于慧华耳畔说:“他们好像也都知道周华彬,都夸我这一身行头好看!” 康雅绿说这些的时候,于慧华真的从她脸上看到了清清楚楚的得意洋洋。 原本还有很多辩论的话想要同康雅绿好好分辩一二,此刻,忽而像是被一场突如其来又悄无声息的大风给吹散了。 于慧华沉默下来,不再言语,连半点应和也拒绝给出。 康雅绿同她炫耀,于慧华不理; 康雅绿想要兴致勃勃给她介绍新认识的朋友,于慧华还是不理; 康雅绿问她明天有没有空,一起去图书馆温书,于慧华依旧不理; 屡次碰壁的康雅绿,放低姿态,略带讨好地摇着她的胳膊问,为什么舞会还会有老师来现场,于慧华照旧保持沉默。 主打一个“就是不理”。 “于慧华,沉默是金不能这么用啊!” 奈何于慧华就像突然变成了哑巴一般,就是死撑着不说话,不回应。 康雅绿数次软糯糯讨好地讲话,于慧华却一直高冷地保持沉默,这画面瞧起来,确实有几分特别。 虽然,这会周围氛围很热烈,但还是已经有人注意到她们两个之间的特殊小状况。 主要归功于,康雅绿太打眼;也归功于,于慧华冷脸冷得很显眼。 好在,交际完毕的魏一舟恰好返回她们身边,恰好听到康雅绿最后的提问,恰好愿意耐心地解释给康雅绿听。 “这是学校组织的舞会,但其实大家伙会正经跳舞的人不多,所以特意请了老师来。 不过今天要教的大概是热闹、不大需要太多技巧的集体舞。 呆会氛围应该不错,但如果你想要学习交谊舞或者其他专业又或者更浪漫一些的舞蹈,可能要下次。 到时如何有合适机会,我让慧华通知你,你们一起来!” 魏一舟还是老样子,许是因着音乐声已经响起,整个人瞧起来似乎要比以往更温和一些。 灯火下,他的皮肤依旧显得很黑,但笑容很让人觉得亲切。 甚至于,康雅绿好像觉得自己隐约中从他眼中看到了某种光芒…… 仔细想的话,这样的目光,她好像从周华彬眼中也看到过。 仅是一瞬,这么一个突然冒出的微妙奇异想法,直将她自己吓一大跳! 她赶忙收敛心神,抓紧于慧华的胳膊。 “嗯,到时候我们俩一起来!” 一直沉默的于慧华却嘟囔一句:“我才不学呢!学来做什么。” “学跳舞当然要跳舞啊!华彬肯定也喜欢跳舞!” “学一样东西是为了做附庸,是一种耻辱;同无知地炫耀不该炫耀的东西一样,都让人觉得乏味。” 于慧华说完,也不给康雅绿再说话的机会,直接甩开康雅绿的手,径直往远处走去。 康雅绿跑着追上去,想要问问她怎么了,却被于慧华无视。 最终,康雅绿只能低头沮丧地看她走远。 “她偶尔会同亲近信任的人,表现出纯真的孩子气来,你不要介意。” 康雅绿点点头。 她明白魏一舟的意思,就是在夸于慧华真性情,本性纯良嘛。 顺便让她不要计较。 “我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但周华彬对我就是挺好的,他会是改变我生活的好的另一半,关于这点,事实就是事实。改变物质条件本来就也是改变!” “你对他很好。” 魏一舟回应了康雅绿,只是听起来却像是答非所问。 “慧华对你也是好的。” 他又补充一句。 这一下子,搞得康雅绿更云里雾里了。 但对上魏一舟那一双清亮的双眼皮大眼睛,碰触到一种类似于星光的光亮,她又仿佛条件反射般地清醒过来。 “你先同他们和老师一起学跳舞,我知道慧华会去哪儿做什么,我去找她。呆会就回来,你不要担心。” “好。” 康雅绿心中似乎有某根心弦发出了奇怪的警告,她干脆地回一个“好”字,就立时一头扎到人堆里去。 去乖乖同老师学,男女同学之间没有任何肢体碰触的集体舞。 动作不算复杂,也没有很多技巧,但胜在一个热闹。 可直到舞会过半,于慧华也没有回来。 一直不时张望的康雅绿,下意识抿了抿双唇。 她想,在某些方面某种程度来讲,她确实挺对不住于慧华。 将来她一定得找机会弥补一下。 这天晚上,又过了好一会,魏一舟是一个人回来的。 说已经把于慧华给送回了汉京大学的女生寝室,让康雅绿不要担心。 在康雅绿打算提前走,想要回去看一看于慧华时,他还提出可以送康雅绿回去。 “其实我是有事要去你们学校,顺路,正好还想起有东西忘了给慧华,得劳烦你帮我转交。这样便勉强美其名曰送你回学校,还能落一个绅士的名声。” 不等康雅绿拒绝,魏一舟已经丢出了听起来很是合理的理由。 让康雅绿感觉,自己如果再拒绝,未免有些太刻意了。 第167章 故意 第二天,魏一舟顺路送康雅绿回寝室这件事,竟是已经传到周华彬耳中。 当康雅绿听周华彬提起,不得不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因为各种超级高调言论,变得“受人瞩目”起来。 见周华彬面有不悦之色,她还笑着安慰周华彬: “没事儿,不就是被人多注意些,多说几句嘛,我没关系的。” 她想,反正等过一阵子,有别的事情发生,自然而然没人会在注意她这只平凡的小虾米。 可周华彬更在意的点,却不是这个。 康雅绿试探半天才发现,原来周华彬是不开心,魏一舟居然特意送康雅绿回寝室。 他还说,有机会,得找魏一舟谈谈。 周华彬在说这些的时候,康雅绿脑海中猛然重现魏一舟那一双闪着星光的眼睛。 她似乎在那一瞬间,也多少觉得好像有些地方不大妙。 但下一瞬,又自嘲地把这想法抛出脑海。 “昨天他是顺路,不是特意送我回来的。你这个举动如果是吃醋的话,我倒是有那么点高兴。可是讲实话,我又不是香饽饽,哪儿会那么多人慧眼识珠,一眼万年,像你似的咔嚓一下子就觉得我倍儿好了呢,对吧!” “有眼光的人,都会觉得你好。”周华彬几乎是脱口而出。 回答得迅速、坚定且真诚。 真诚到康雅绿差点觉得他说的完全是大实话,几乎要掉进幻想大戏——自己是甜宠文里的大女主。 饶是理性尚在,康雅绿还是被夸得有点不大好意思。 手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后脑勺,带点害羞不好意思地默默岔开了话题: “那个什么,你那边都还顺利吗?” “目前都还在计划中。只是辛苦你了!再忍耐一下,事情应该就快要解决。如果事情往比较疯狂的方向发展,那种提过的可能大概率会发生……” 周华彬没有把话说完,但他想要表达的康雅绿都懂。 “我是谁啊?你别忘了,连姚杏来都曾是我的手下败将。”康雅绿说这话时,透出胸有成竹的自信,“你觉得我辛苦是对的,等事情解决,得请我吃红烧肉。还得请我和于慧华喝汽水!她好像真生我的气了,到时候要是不好好赔礼道歉,我真怕她吃了我!” “说好了啊,红烧肉加汽水,必要的话,你还得帮我给她降降火!” “还有,那个钢笔,很好用!这么一说,我都觉得占便宜的人是我了!” “是不是现在立马觉得心里舒坦了?咱俩可别搞愧疚那一套。你好辛苦好为难好伟大……咱俩是互惠互利!” “怎么了?你别这样瞧着我笑,感觉我好像是个傻子似的。” 康雅绿说了一连串,自以为将周华彬宽慰得很好,不想周华彬却瞧着她无声地笑了。 笑得有点像有分量的长辈,瞧着可爱稚嫩天真的小孙女。 “那也是个美丽可爱的小傻子。” 好家伙,这话可将康雅绿给气得不轻,她当场就差点撂挑子,甩出一句“我不干了”。 可惜,周华彬把报酬提到了两顿红烧肉,外加一份糖醋鱼! 康雅绿咽下口中涌出的口水,觉得当一个傻子,其实是一种幸福。 康雅绿是假生气,或者说根本没气气起来,但她的好朋友于慧华可是真生气。 还在为康雅绿昨日的话,和这几天的种种在生气。 整个人就像个炸药包一样,好像一点就能着。 有人问她怎么今天一个人来图书馆,她冷脸回答; 有人问她怎么好像不开心,她拒绝回答; 有人问她为什么今天没和康雅绿在一起,她猛地止住脚步,定在原地三秒,然后真炸了。 炸得对面同学一脸茫然,吓得三魂震飞一魂。 “以后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她嫁她的汉过她金光闪闪的下半生,和我无关!”将同学搞得蒙里蒙蹬,被自己室友拉走时,于慧华还忍不住又丢出一句。 只可怜了随口问话的同学,好端端的平白承受了一顿不知所起的怒火。 当天下午,越想越气的于慧华,在见到康雅绿又打扮得像一只孔雀,在有意无意间炫耀周家准媳妇的待遇后,直接扭头就走。 不仅丝毫不理会身后康雅绿的呼唤,更是一生气,直接回家了。 只为眼不见心不烦。 可不知道是不是她今日运气不好,还是什么其他缘故,她才回到大院门口,居然被一个人拉住,问她知不知道老周家——就是那个对孙媳妇可好可大方的周家。 于慧华听闻,真想一个锤子把打听闲话的人给锤晕。 不行,翻白眼把人给翻晕过去也成。 “对,可好了,特别好!要啥给啥,要钱给钱,要手表给手表,要自行车给自行车!要命都能给命。谁要是嫁进他们家,成了孙媳妇,那就是走上康庄大道了!” 于慧华气啊,正话反着说,越说越觉得康雅绿是在“误入歧途”! 但她的气话,对方却似乎听得很认真,而且好像还当成了真话。 她回家后,发现这人好像仍旧在附近转悠。 只是她正在气头上,没有理会。 气极的于慧华也同父母隐晦地提起这一茬事来,尽管父母很是宽和地开解她,她还是忍不住越说越气。 最后气得回到自己房间,狠狠砸了枕头好几下,却也下定决心,等回学校无论如何还是要再找康雅绿谈一谈。 她想,万一康雅绿能听进去她的话,那最好; 如果听不进去,她也只能像妈妈说的一样尊重对方的选择。 只是,这样的话,以后她可能就要永远地失去这个她认为很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了! 想到这种情况,她还是忍不住会感到难过。 同一个时间,在庆大校园内,站在周华彬对面的魏一舟,情绪好像也并没有很高涨。 虽然周华彬说他来庆大是有事情要处理,刚好碰上了魏一舟,所以顺便和他聊几句,可魏一舟并不这样认为。 或者说,魏一舟认为周华彬这只老狐狸,根本就是特意来找他的。 第168章 酸溜 \\u003cheader\\u003e\\u003c\/header\\u003e\\u003carticle\\u003e\\u003cp idx\\u003d\\\"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u003e“有话不妨直说。”魏一舟不讲究什么委婉,示意周华彬最好直接进入重点。\\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u003e“只是路过,顺路过来闲聊几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u003e周华彬这个说辞却卡得很紧,又一脸真诚,对面但凡是个看重颜值的人,哪怕不是二八年华的姑娘,怕也会选择相信。\\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u003e可惜,对面站着的是魏一舟。\\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u003e“哪有那么多顺路。”\\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u003e“这话在理,这世上确实没有那么多顺路。”\\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u003e话说到这,魏一舟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u003e“顺路也好不顺路也罢,我以为在晚上,送同学安全回到寝室,不是一件坏事。何况,你该相信她的,安全比私心重要,不是吗?”\\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u003e“确实,无论何时安全肯定最重要。”\\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0\\\"\\u003e周华彬这话听起来很是诚恳,也仿佛在赞同魏一舟的说法。\\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1\\\"\\u003e可但凡能瞧见他的表情就会知道,他所想要表达的,绝然不是同样的意思。\\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2\\\"\\u003e甚至可以说,他说出的话,根本充盈着一种讽刺意味。\\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3\\\"\\u003e“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如果只是想找人阴阳怪气一番,你找错人了。我本以为我们的时间都该是很宝贵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4\\\"\\u003e魏一舟的言外之意——没事请您滚开,不要耽误我的时间。\\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5\\\"\\u003e“我以为你我出现那一刻,你会明白我的意思。\\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6\\\"\\u003e毕竟我们从小就认识,虽然关系算不得近切,也未必多欣赏彼此,但我原本以为我们相互之间是了解的对方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7\\\"\\u003e今天看来,却未必。\\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8\\\"\\u003e你我都知道你为什么会特意顺路送她回宿舍。这点你无须否认。\\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9\\\"\\u003e有人欣赏她、想对她好,我觉得不是坏事。\\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0\\\"\\u003e相反,我认为这样的人眼光很是不错。\\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1\\\"\\u003e但凡事都该有分寸,如果没有分寸,欣赏可能会变成打扰。\\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2\\\"\\u003e你是否想过,太近切的表达对她来说,很可能会成为一种负担困扰。\\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3\\\"\\u003e即便她并没有这样明说,那别人会怎么看、怎么说,又会否间接伤害到她,你考虑过吗?\\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4\\\"\\u003e还是说,你其实只是想满足内心所求,只想不留遗憾表达出带有私欲的喜欢,却根本并不在乎她的感受和想法以及处境?”\\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5\\\"\\u003e周华彬不再客套,话说到这份上,不可谓不直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6\\\"\\u003e魏一舟的神色渐渐真正变冷。\\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7\\\"\\u003e“那让她置身风波中,把她当成某种诱饵,把潜在的未必可控风险让她来承担,是合理的。是对她好?”\\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8\\\"\\u003e面对魏一舟近乎一针见血的反击,周华彬没有现出丝毫慌乱。\\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9\\\"\\u003e似乎这些责问分明都在他意料之中。\\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0\\\"\\u003e“如果,你有机会能够真正走进她的内心,成为那个可以和她共度今生的人,或许你会明白她更在意、更看重的是什么;更不能接受的又是什么。\\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1\\\"\\u003e其他的,说来无用。\\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2\\\"\\u003e谢谢你的欣赏,确切说在不给她造成困扰的情况下,我甚至欢迎你表达你的喜欢——虽然这样做可能只是让这份喜欢,像泡沫一样更早被戳破而后消失掉。”\\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3\\\"\\u003e“那希望,你不要给我这样的机会。”魏一舟身上锋芒毕露,颇有些咄咄逼人。\\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4\\\"\\u003e周华彬却只是轻微一笑,看似温文,却更有一种凌人之感。\\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5\\\"\\u003e两个人“偶遇”之下的对话,戛然而止。\\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6\\\"\\u003e分开,朝两端各走各路。\\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7\\\"\\u003e把背影留给魏一舟的周华彬,将脊背挺得愈发标版溜直。\\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8\\\"\\u003e很有气场。\\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9\\\"\\u003e可这其实并不能完全掩藏他心中的不平静。\\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0\\\"\\u003e一种真实存在的危机感,如某种才刚刚生发的藤蔓,悄无声息地在心田缓慢蔓延开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1\\\"\\u003e他如果真的不计较不在乎,又怎么会特意同“魏一舟”偶遇?\\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2\\\"\\u003e除却这一丝方才萌芽的危机感,他承认心头还有一抹酸,吃醋时才会品尝到的那种、微妙的酸溜溜。\\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3\\\"\\u003e感性在吃醋,理性在告诉他要淡定。\\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4\\\"\\u003e他很清楚,有人喜欢欣赏康雅绿,有优秀的其他人对康雅绿产生好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5\\\"\\u003e她值得,很值得。\\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6\\\"\\u003e他似乎又在暗戳戳想要说服自己,他特意找上魏一舟,也是有道理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7\\\"\\u003e因为,他确信康雅绿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察觉到魏一舟对她的某些不大寻常的在意;并且因之而产生了一些困扰。\\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8\\\"\\u003e这种困扰,让周华彬觉得有义务去低调的、悄悄地解决一下。\\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9\\\"\\u003e虽然,也有私心,但他猜测,康雅绿心中的困扰,还同于慧华相关。\\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0\\\"\\u003e眼下她本就同于慧华发生了“分歧”,心头很是有几分忐忑,怕日后不能同于慧华顺利和好。\\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1\\\"\\u003e如果当真在加上魏一舟相关的浓重一笔,那到时候于慧华会怎么想,她们还可以心无芥蒂地作为好朋友好好相处吗?\\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2\\\"\\u003e还是说,原本珍贵的友情,会因之产生裂痕?\\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3\\\"\\u003e因为康雅绿在乎同于慧华的友情,所以会生发出困扰;\\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4\\\"\\u003e因为康雅绿看重同于慧华的友情,所以周华彬也才愿意主动“多此一举”。\\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5\\\"\\u003e从魏一舟这入手,可以很好地从根本上解决掉潜在危机。\\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6\\\"\\u003e至于魏一舟提到得那些事情,那些对康雅绿的“不公”……\\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7\\\"\\u003e这些周华彬本人当然也非常非常清楚。\\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8\\\"\\u003e但正如他所说,以他对康雅绿的了解,让她承担这样的风险,远比把她隔离在外要更好。\\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9\\\"\\u003e对康雅绿来说,隔离在外的距离感,和因之而产生的担忧,会更令人感到伤心。\\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0\\\"\\u003e而参与其中的风险,康雅绿很清楚明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1\\\"\\u003e周华彬还知道,康雅绿又在为能帮上他的忙而感到开心,或者说叫“欣慰”。\\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2\\\"\\u003e他选择尊重康雅绿的想法。\\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3\\\"\\u003e当然,他也在竭尽所能,去确保康雅绿的安全,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安全。\\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4\\\"\\u003e周华彬和魏一舟碰头的时候,康雅绿正在给少年班的那位少年大学生补习英语。\\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5\\\"\\u003e他学得很快,聪明的甚至让康雅绿产生了自己是不是白痴的疑问。\\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6\\\"\\u003e除却认识单词耗费的时间久一点,其他她提起准备好的知识点,都被极为迅速地吸收。\\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7\\\"\\u003e身为“辅导老师”,康雅绿真是又激动又心酸。\\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8\\\"\\u003e她很高兴自己能遇到这样的可造之材,但她同样沮丧……自己和这样的人差距居然如此巨大!\\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9\\\"\\u003e“学姐,”方才补习完,少年用他那以上充满智慧光芒的眼睛,真诚地看向康雅绿,“听说,你最近像一只爱炫耀的孔雀?”\\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article\\u003e\\u003cfooter\\u003e\\u003c\/footer\\u003e 第169章 来了 要不是张向文还是个孩子,康雅绿真有一种把他给扔出窗外的冲动。 “小孩子不要听些乱七八糟的,好好学习!” “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你又不是爱炫耀的人。”张向文问得非常认真,态度和学习时候有的一拼。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爱炫耀的人?传言说的对,我可爱炫耀了,就是恨不得每天开屏的大孔雀!” 对于被张向文夸“不爱炫耀”,其实康雅绿感到很高兴。 但为了“大计”顺利实施,她还是故作虚荣。 “可开屏的都是公孔雀。” 谁想这少年会接上这么一句,差点把康雅绿噎个好歹。 关键还不能康雅绿回应,他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 “算了,你不想告诉我原因就算了,也不用狡辩,我只是有点好奇但也没有那么好奇。” “你们成年人总是自作聪明,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果然还是做学问更简单一些。” 康雅绿看着他,好想说一句——要不,你还是让我狡辩一下? “你布置的作业我会好好完成,希望下周上课时,你的事情已经处理好。” “你不用做出这样的表情,我没有为了你好,只是觉得看你高调炫耀装孔雀,挺难为人的。” 康雅绿不得不深呼吸,把再一次冒出来的想把眼前这个小嘎逗扔出窗外的念头,给狠狠按压下去。 不过,有一点张向文倒是说到了她心坎上,她也希望事情可以顺利地很快收网。 她打算这两天就同周华彬碰头,了解一下他那边的情况。 如果可以的话,看看怎么自然地加快整个进程,迅速且圆满地达成他们的一致目标。 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这一周就该找机会安排周华彬爷爷、奶奶离开汉京几天,以方便进行下一步计划。 倒不是说周爷爷和奶奶必须要离开,而是他们觉得到底老人年纪摆在那,再被气到怕是不妥,怕万一情绪激动,身体再出什么状况。 当天晚上,周华彬和康雅绿见面后,把后续的具体细节都敲定好。 康雅绿还提出了一个颇为大胆的想法。 周华彬象征性拒绝了两次,便痛快同意下来。 第二天,周华彬的爷爷和奶奶,果然按照某两人的计划,被老朋友邀请到家中做客,暂时离开了汉京。 而另一个“爆炸性”消息,在汉京校园里,小小地传播开来—— 周华彬和康雅绿,居然要登记结婚了! 而且,周华彬的爷爷奶奶更是已经亲自去往康雅绿的家乡,上门提亲。 等这些话传到还在同康雅绿闹别扭不愉快的于慧华耳中,变成了康雅绿马上要嫁给周华彬,要正式成为很是让人羡慕又能得到很多好处的周家的孙媳妇了。 于慧华听了,也不是不开心,毕竟她一直觉得周华彬和康雅绿很般配; 但她更开心不起来,因为在众人口中,康雅绿分明是一个看重物质,攀上高枝的以此为最大光荣得形象。 到此时此刻,于慧华还是坚持认为,一个汉京大学的学生,应该有自己的追求与抱负。 尤其是康雅绿,她从来不觉得康雅绿是一个一味看重这些的人; 她觉得康雅绿有想法、有抱负,有自己的一腔热血。当然也有能力。 所以思前想后,于慧华到底先拉下脸面,决定打破她和康雅绿之间的冰峰,要好好地同康雅绿谈一谈。 可惜,当她出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脸喜色的康雅绿亲昵的抱住胳膊。 然后,康雅绿就一如既往地,分享起了要嫁给周华彬的种种喜悦。 “慧华你看,等我和他领了结婚证,一切就都板上钉钉了!我和你说过的,就都会实现。你替我高兴吗?” 康雅绿这种兴奋中透着愚蠢和欲望的发言,成功地将于慧华鼓起勇气,想要掏心挖肝对她说的话,全部彻底击碎。 于慧华甩开康雅绿的胳膊,冷声说了句“祝你幸福”,便不顾康雅绿的挽留,转身离开。 于慧华气冲冲黑着一张脸走的时候,康雅绿发现正有人探头往她这边瞧。 她默默在心里头对于慧华说了声“对不起”,但又觉得周华彬说的对,大概那边就要忍不住该“发动”了。 果然,就在两天后,周华彬可爱的二姨,搀着一位一看就已经上了年纪白发苍苍的老人,领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出现在了周华彬和康雅绿最近常常会出现的二食堂。 他们不远处,还有一对和这位二姨年纪差不太多的夫妻。 正瞪大了一双眼睛,关切地往这边瞧。 “华彬,咱们可找到你了!舅姥爷想你想得打紧,这不我让他等一等他都不肯,非特意赶来学校看你!” 二姨一边说,一边搬上一把椅子,让老人家坐下。 说着,将跟在她身旁,年纪轻轻瞧起来就嫩到不行的姑娘往周华彬面前一推。 “来,这是家美,阮家美,你的妻子。当年你妈就和她爸妈约好的,给你定的亲!舅姥爷是见证人!” 这个叫做阮家美的姑娘,在一开始就偷偷打量了周华彬几眼。 这会,被推到前头来,又看周华彬一眼,随即便红着一张脸,低下头去。 那一抹娇羞,便是康雅绿瞧了都觉得有点心动。 她看看女孩,又看看周华彬,又看了看周围暗戳戳已经把注意力都投放在了他们身上的同学们。 “这位大娘,您是?我是周华彬的准妻子,爷爷奶奶已经去我们家提亲了,等他们回来,我们就要领证。我对华彬的家庭很了解,但从没听说过,他有被定下过什么亲事,这是爷爷奶奶亲口确认的。所以,你是谁,你们又都是谁?” 康雅绿问得不卑不亢,字正腔圆,音量大的刚刚好。 “现在的女娃娃这么不自重吗?!” 没等二姨开口,倒是坐下来的什么舅姥爷,当先开了口。 听起来,还挺中气十足的。 康雅绿想,就冲这声,估计是不用担心待会会不会把人给气个好歹的——这声音这么好,显然身体素质刚刚的;就是同他先前展现出来颇有些病歪歪需要人照顾的气场不大一致。 第170章 胡闹 “捏造事实、为老不尊,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自重。您觉得呢,这位我根本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的老人家?” 周华彬很是礼貌地站起来,看向对面三人,朗声说道。 “这孩子,你怎么说话呢!可不能被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家子气姑娘给蒙骗了。你从小心就善!” 周华彬的话才出口,在那位舅姥爷拉下脸来的片刻,他亲爱的二姨已经上前亲昵你、像是十分包容晚辈似的,使劲儿拍了周华彬胳膊一巴掌。 “你小时候,舅姥爷还给过你烤土豆吃呢!咋就不认识了。” 说着,二姨想要拉住周华彬的手,并一边对一旁那姑娘使眼色,想让她上前来。 那姑娘许是瞧周华彬瞧呆了,又或者是被人注视着有点害羞,又害羞地低下头去。 “这是家美,你妈妈可喜欢她了,一心想让她做自家儿媳妇。而且你妈妈和她妈妈,关系可好!” 二姨见阮家美不够主动,眉眼之中流露出一丝不耐,但又转而笑着解释,边解释边想把周华彬往那姑娘身边推。 被周华彬使蛮力躲了开。 “我母亲离世那会,我还没念小学。那个时候她终日沉浸在父亲出轨带来的悲痛之中,又哪里会有兴致想什么我的婚事? 她若是对我有半分在意,也不会选择在我面前了结自己的生命,不是吗?” 周华彬说这些,其实还是给二姨一行人留了颜面的。 他还根本没有提及,二姨他们一家人做下的荒唐事。 “你这孩子,是不是被人给带坏了!你小时候可是最听话的,家里头谁不夸你!怎么现在变这样了!你妈妈……唉,那些事说穿了不还是周家对不起她。” 二姨倒是也不傻,三句两句又说出周家的不是,最后更要把脏水泼到康雅绿身上。 “你这小姑娘也是,孩子从村里来的年纪小不懂事也正常。本来嘛,婚姻大事,就是要凭父母做主。如今我们华彬有亲事在身,你要是个懂事的、还要脸面的,总该避避嫌!” 要不是康雅绿早有心理准备,这会怕是能被气蒙; 但是这种情况简直完全在她和周华彬预料之内,所以她还很平和,甚至还带着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雀跃。 当然,雀跃兴奋之余,心疼也是有一点点的。 心疼的对象自然是周华彬。 她想,周华彬这样的孩子,经历过那样的童年,能成长成现在这样健康聪明优秀的模样,实属不易。 就算所谓的二姨什么的,今天、这一次不找上门来,等将来有空她也想提一把大刀,杀将过去,替周华彬出一口恶意,彻底打碎童年阴影。 这会,对方自己送上门来,那当然更要好好把握住时机。 “确实,婚姻大事,无论如何都应该得到长辈的祝福。我和华彬在一起,爷爷奶奶都很支持,远在国外的姑姑、姑父也非常支持;其他亲属也非常非常支持。我家人也很乐意。 倒是您说的凭空冒出来的姑娘,这亲事是谁在支持呢? 是您这个从小到大见华彬的次数一个手指头都能属过来的二姨,是除了烤土豆什么都没给过华彬、近乎查无此人的舅姥爷,还是华彬在底下的父母呢? 举头三尺有神明,您敢下去问问华彬的父母,他们到底有没有定下过这门亲事吗?” 康雅绿说完,同周华彬对视一眼,她觉得自己发挥得好极了。 许是二姨对自己的妹妹还残存一丝记忆,也或许是她坏事做得多,心里怕遭报应,总之这二姨第一时间竟没有反驳。 反而是那娇滴滴、害羞脸红的姑娘,慢悠悠开了口: “你不要宣扬迷信!我们做晚辈的,要尊重长辈,你这样太不懂礼数了!” 说完,这个什么家美,还特意往周华彬脸上瞧了好几秒。 分明是在企图对视。 离着这么近,这一切康雅绿当然全部看在了眼中。 要不是周华彬还拎得清,没有半分回应,甚至瞧都没瞧这家美一眼,康雅绿觉得自己搞不好会想连他一起胖揍一顿。 她原本是不想将这姑娘牵扯进来的。 毕竟,她推测这女孩大概率也是个工具人。 最恶毒,一直妄图把魔爪伸向周华彬和周家的,是他二姨为代表的这一大家子。 可现在,这姑娘明明白白开始对她有敌意了! 觊觎周华彬,对她有敌意,然后开始贬低她。这事儿,康雅绿可不喜欢。 “我也想尊重长辈啊,可我只是在就事论事啊。 我们做事总要实事求是,对吧? 现在事情很简单,华彬的家长是爷爷和奶奶,爷爷奶奶认定了我是孙媳妇。 而你和这两位华彬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长辈,说你才是家里给他定下的新娘。 这事儿……如果不能问他的父母,该怎么证明呢? 还是说,你想骗亲? 觉得华彬好的长辈和姑娘很多,但是没人拿这种借口来逼迫他。 姑娘你要是想这么做,倒是勇气可嘉,但人要脸树要皮,强扭的瓜不甜。 何况华彬是个大活人,又聪明又优秀,你也未必扭得动。” 康雅绿卖力地,拼命展现出最强气场,一顿输出的时候,这个阮家美居然全程都看向周华彬。 一边看,还一边变得眼泪汪汪。 就好像康雅绿在欺负她,羞辱她,做得很过分一样。 “这个丫头嘴怎么这么厉害!这要是娶进门不得搅得一家不安生!华彬你瞧瞧,让家美多委屈!” 反应过来的二姨,主动上前。 康雅绿还想继续输出,被周华彬抢了先。 “雅绿想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别的人委屈也好,不委屈也好,有所图也好,做作也好,虚荣也好,见色起意也好,同我没什么关系。” “胡闹!”一直坐那观战的舅姥爷出场了! 一声中气十足的“胡闹”,吼得让康雅绿很兴奋。 她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而这时,二姨开始打配合。 “华彬你真的是被带坏了!二姨能骗你吗?能坑你吗?能对你不好吗?这事儿当然是真的。” 第171章 作假 二姨说着还靠近周华彬一步,故意压低声音,劝周华彬: “舅姥爷脾气大得很,年岁已高,身体又不好,万一他真生起气来在这闹起来,那还得了!他就是疼家美,但凡你这松松口,哪怕是今儿假装一下呢,舅姥爷一准拿你当自己人,乐呵呵的。” 见周华彬没有立时反驳,二姨竟是又靠近周华彬一步,努力够着周华彬耳朵,悄咪咪提了句, “再说,你也瞧见了,家美这姑娘好看的,脾气又好。你今儿先假装应下来,家里人肯定不再找麻烦,日后你接触接触再做选择也不迟。二姨真是为你好!你还年轻……” 说最后那一句“你还年轻”时,二姨的小眼神一飞,好像包含了无尽话外音。 “抱歉,这种建议我不能接受,爷爷奶奶从小就教育我要做一个真诚且正直的人。我对玩弄别人的感情不感兴趣。二姨你也有女儿,难道你会希望她的丈夫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周华彬的态度当然非常坚决,“我再说最后一遍,这份虚无缥缈且可笑的亲事,希望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提起。如果,我再在任何场合,听到这件事,那么先前答应你们的一切,我都会收回;我也有手段收回。 之所以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是看在所谓母亲的脸面上。” 舅姥爷打算倚老卖老并释放长辈权威,二姨打算剧中说和威逼利诱,那个叫家美的姑娘大概是要用“美人计”? 周华彬和康雅绿觉得他们的定位大约该是如此。 周华彬的反应非常明确且单一——拒绝。 康雅绿当然是坚定地站在周华彬一方——就算没有情谊为了利益,她也必然要坚定地支持周华彬。 这会,见周华彬这般油盐不进,二姨很是有几分愠怒,责怪周华彬听不懂好赖话,浪费她的一片苦心。 更直言再这样下去,那后面有什么事她可不管了。 说话的间隙,二姨还往四下瞧了瞧,像是在等待什么一般。 “瞧瞧,当年就该把孩子接回来,好好的被教成了什么样!” 二姨不行,舅姥爷又上阵。 说话的时候声如洪钟,说完却立时猛烈咳嗽,一旁的家美赶忙拿上手帕乖顺温柔地给舅姥爷擦嘴顺气。 这一擦,家美惊呼一声,像受惊的兔子一般往后一跳,把手里沾染了鲜红色的白手帕扔到了地上。 “哎呀,你这孩子!你看看,都把舅姥爷气吐血了!你妈还在那会,舅姥爷最疼她,你小时候还给你烤土豆吃,你怎么能这样!”二姨当然要叱责周华彬。 一旁的家美捂住胸口,咬住嘴唇,泪眼婆娑。 委委屈屈看向周华彬。 “你看看你!哪怕为了长辈的身体,你就先服个软又如何!” “你瞧瞧,把家美给吓的!” 家美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泛起泪花,目不转睛看向周华彬,真是柔美如一朵小花,像无辜的小白兔一样惹人怜惜。 要是此刻周华彬也看向她的话,这画面大抵如同言情剧中的镜头,会很美好且感人。 美人垂泪,郎情妾意,总是很打动人心。 可惜周华彬对眼前发生得事,似乎无动于衷。 任凭周围开始有人指指点点,也照旧不为所动。 舅姥爷就适时地咳嗽两声,现出一派虚弱景象。 与周华彬对频无果的阮家美,更是哭着扑到舅姥爷旁边,哭得肝肠寸断,像极了这位老人随时会断气一般。 唯有二姨,依旧保持统一风格,并暗暗蓄力,似乎要大干一场。 而周华彬依旧不动如松。 “那个……家美是不是?还有二姨,现在重要的难道不是把人送去医院吗?万一真有个好歹,你们如何同舅姥爷家人交待呢!同学们,也麻烦大家都让一让,再来两个男同学,咱们帮帮忙做做好事,一起先把这位老人家送去医院好不好!” 周华彬不动,出场打配合的必然是康雅绿。 她这话一出,原本观望的同学中,有人站起身来,当真想要帮忙。 “你们这是干什么!” 二姨一声呵斥,显示见有人当真想要帮忙把舅姥爷给送去医院,有些慌乱。 她挡在舅姥爷身前后,一双眼睛仍旧不断往门口那边瞧。 康雅绿却不管这个,仍旧动员同学们帮帮忙。 眼见有当真有两名男同学,一起向舅姥爷走去,一旁的家美,直接以跪地的姿势,抱住舅姥爷的双膝,哭红了眼眶,做出保护的样子。 二姨更是尖锐地吼上一嗓子,直接要上前帮忙的同学心眼坏没脑子,想要助纣为虐! 还咒人家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这可把两位同学给气坏了,嚣张模样也惊到一旁围观的其他同学。 “二姨,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同学们也是好心想要送老人去就医,你和这姑娘拼命阻拦,难道是想害命吗?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缘由?” 康雅绿在替来帮助她的同学说过话后,又问二姨。 也便是这片刻功夫,方才还朝外张望的周华彬看一眼手表,谢过刚刚要帮忙的同学,而后缓缓走上前去,来到阮家美身边。 本来慌里慌张的阮家美,赶忙收住哭声,惨兮兮地看向离她越来越近的周华彬。 只瞧见周华彬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手帕,然后起身,将手帕放在鼻子下方轻轻嗅了嗅。 “你们在汉京校园的公共食堂,拿红墨水冒充血液,造假有人吐血,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呢?” 周华彬说着,将手帕递给康雅绿,康雅绿也低头闻了闻,然后将手帕又传给方才要上前帮忙的同学。 “当着同学们的面,我不介意再说一次,我小时候母亲、父亲就先后离世,那会我连小学都没有上,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娃娃亲。而我爷爷奶奶认可的孙媳妇只有康雅绿这一位好姑娘。 从我母亲离世,母亲一方的亲属,不曾再给我国半分关怀和爱护。如今竟然凭空冒出,非说母亲给我定下过娃娃亲,这实在荒谬。” “还有,我说过的,如果你们再来找麻烦,我会把答应你们的事也一并反悔掉。我说话算出!” “如果,你们还在等某些人的话……”周华彬说着抬头看向从食堂外走近的男生,“那恐怕你们等不到了!” 这一句,却好像击中了二姨的某个软肋,让她肉眼可见地当真慌张起来。 第172章 守信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魏一舟。 他进来后先同周华彬一点头。 这个动作十分简单,但对于两个人来说,却像是某种简洁明了的信号。 瞧周华彬周身透出的那一丝胜券在握的放松,就知道他们约定的事,成了。 不仅如此,魏一舟还顺手请来了医学院的几位知名教授。 方才咳出红墨水血的舅姥爷,还来不及再装虚弱,直接成了被重点保护的对象。 “虽然我不记得有您这样一个舅姥爷,但既然赶上了,今天全部的看诊和医药费用,我给您出。看在我已故母亲的份上。” 在医生们有序看诊时,周华彬在一旁宽慰舅姥爷。 并和康雅绿一起,堵住了二姨和脸上仍挂有泪花的阮家美想要逃跑的去路。 被挡住去路,二姨没有强行逃离。 她先后往门口那边张望几次,许是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周华彬方才是在诈她。 随即,她又满含怨怼地瞪了被按住的舅姥爷和阮家美几眼。 原本按照她和家人的计划,一切可以稳稳地徐徐图之。 最后熬到周家受不了,那自然会答应他们的全部条件。 就十几年前曾经闹过的那两次一样。 那两次最后周家可都乖乖妥协了,让他们得了不少好处。 这一回要不是舅姥爷一家催得急,加上阮家人一直在打包票,说自家姑娘长得好看又讨人喜欢,有算命的说过阮家美注定要嫁到一户有钱人家去,她和家人才忍不住将一切提前。 当然,这片刻的功夫,二姨又想,要不是眼前这个讨人嫌的什么康雅绿把周华彬给骗得团团转,马上又要结婚,他们应该也还能稳稳沉住气。 哪会像今日这般,这么拉胯。 她更忧心的是怎么都这会了还没人来,自家人就算垫后,那阮家人也该来了! 慌乱间她同阮家美对视一眼,阮家美眼中也闪过一丝迷惑。 因为按照约定好的,这会,阮家人确实该出场了。 后续跟上的,该是来进一步施压的周华彬母亲一族的“亲友团”。 如果计划顺利,今日周华彬至少应该要为了大局,暂且把这门“娃娃亲”给应下的。 可现在…… 阮家美想着想着又红了眼眶。 以往美人垂泪,总会有人心疼。 如今,阮家美却被本就烦躁的二姨恶狠狠瞪了一眼。 对视后,俩人默契地同时看向依旧被医生检查的舅姥爷。 也只是看看,并没有半点要上前去帮忙的意思。 很快,医生们给出结论,说老人家身体健康,身体素质比同龄人还要好上一大截,长命百岁不是问题! “大爷,您保养得好啊,我们都得向您学习!争取到您这个岁数,也如此康健!”最有气场那个戴眼镜的教授,还紧紧握住了舅姥爷的手,真心夸赞了一句。 这一下直搞得舅姥爷老脸通红,完全不知道该要咋回应。 最后他还是笑着自谦了几句“哪有哪有”,末了又问医生,他是不是真能长命百岁。 当得了医生鼓励性质的肯定,乐得合不拢嘴。 至于装病这回事,早在“五世同堂”得美好畅想中,被无情地抛在了地上。 这和当初说好的显然不一样,所以气得周华彬二姨再一次愤怒瞪大了双眼,连阮家美也被舅姥爷这一出闹得有些不知所措。 正当她们或疑惑或愤怒时,被郑重感谢过的医学院教授们,拍了拍魏一舟和周华彬的肩膀,又匆匆离去。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一批人风风火火闯入食堂。 瞧见这些人,阮家美和二姨的眼睛同时一亮。 周华彬和康雅绿也顺带一起瞧向气冲冲冲进来的年轻的三男两女,和冲在最前面正要把阮家美抱在怀中的中年妇人。 “哎呦,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啊,家美!怎么堂堂汉京大学,也有人干欺负人的龌龊事啊!我们家美多乖的一个孩子,哪个天杀的欺负我们家美!” 抱住阮家美便开始痛哭的中年妇女,不仅动作敏捷,声音也很有力量,具有非同一般的穿透力。 直震得五米之内,每个人的耳朵嗡嗡响。 “他三爷爷,咱出来前可说的好好的,是要把小时候定下的亲事给确认喽。咱们觉得这么多年没见可是不知根不知底的,原本不乐意,是您保证说那什么周家是最守信讲道理的好人家,又说有他们那边什么二姨陪着,怎么却让家美哭成这样!” 妇人心疼自家闺女的表情倒不像作假,母女俩抱在一起一个哭得无声更可怜,一个干嚎得颇有气势,吸足了注意力。 “我可怜的家美啊,可真是!妈本就不同意这什么劳什子亲事,还不是你爸他们家非说咱们做人要讲信用!如今才见面,就让你哭成这样,受了委屈,咱不嫁了!” 听到“不嫁了”三个字,康雅绿是真希望,剧情可以这样走,省得后面麻烦。 可惜她无论睁着眼睛想,还是闭着眼睛看,都知道这仨字儿压根就不可能实现。 她无奈地看向周华彬,显然周华彬和她一样,都是一副看戏心态,并做准备随时配合,推动剧情向下一幕进展。 “妈,不行,不管别人如何,咱们是要守信用的。爸在世的时候教过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而且,”阮家美说着娇弱地一抹泪珠儿,小心翼翼瞥周华彬一眼,“而且是他的话,我乐意的!” 被这么不经意一瞥的周华彬不禁一挑眉,下意识想往康雅绿身边躲; 却被康雅绿预判到动作,非但没躲成,反而更暴露在众人面前。 下一秒,阮家三个年轻男子一齐向前,奔周华彬走来。 虽然他们个头不高,但大约是平日里劳作比较辛苦,瞧起来倒是各个都有一把子力气。 饶是周华彬比他们高上半头,在气势上他们也半点没输。 如果魏一舟等几位男同学没有自发靠近周华彬,将他半保护起来的话,会发生点啥还真不好说。 因着有人阻拦,他们象征性向周华彬比划了几下,到底没真动手。 “我妹妹清清白白一姑娘,今儿是为了履行约定才来的!甭管你是谁家的,家里头什么背景,也甭管咱两家先前有什么样的缘分,今儿要是不给个交代,咱们没完!” “就是,为了守约,咱们家家美可一直守身如玉,推掉了不知道多少好亲事。如今这事到底怎么个情况,总得给个说法不是!” 俩男人先后表态,另外那个没出声的也是最壮的一个,一直直勾勾盯着周华彬瞧,眼神和肢体动作,一直都在表达一股浓重的威吓之意。 “哎呦,误会,都是误会!这亲事当然是定下的,你们守信,咱们当然肯定也会守信。你说是吧,华彬!”这会二姨也仿佛活过来一般,笑着赔小心,再特意点了点周华彬。 一旁刚刚还沉浸在“五世同堂好身体”喜悦中的舅姥爷,也仿佛回过神来一般。 许是抱着要替第五代也赚点银钱的伟大想法,利落起身,高声定论: “华彬这孩子小时候我就觉得他行,他亲娘定下的亲事,他一准会应下。再者你们家姑娘都这样坚决守信又立场,他一个响当当汉京大学好男儿,难不成会不要了脸面,反而说话不算吗?不能的!” 第173章 稍安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眼下康雅绿眼睁睁瞧见这帮人明晃晃讲歪理,仿佛三言两句就想把周华彬的终身大事给敲定,她还是气到不行。 要不是周华彬和魏一舟都给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着急,得稳住,她真想翻个大白眼,再一掐腰,狠狠指着这些人的鼻尖,将他们统统给臭骂一顿。 真是,都是什么东西!连我的人也敢碰! 讲歪理讲到姑奶奶我头上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偏偏,按计划……她要忍耐…… 所以康雅绿只能深吸一大口气,别过头去,努力压下心头种种。 反正,按预计剧本,周华彬吃不了亏。 好在,在康雅绿还能忍受的范围内,周华彬提前出场了。 在传说中的二姨加不知哪儿来的舅姥爷,不断给对方送人头,企图把周华彬给便宜卖掉; 在阮家美的哥哥们气势汹汹找茬,嫂子故作安慰得情况下,周华彬定住了阮家美妈妈护犊的批判目光,从容地从魏一舟等同学给他围成的保护圈内走出。 挺胸抬头站定。 “二姨和这位……舅姥爷对吧?二姨和这位舅姥爷说得对,这位姑娘说得也对,做人确实应当诚实守信。 这一点,放在何时,放在哪儿总是对的。” 周华彬这样开口,不知道阮家美的哪个哥哥急吼吼地喊上了一嗓子,说既然周华彬知道这个道理,那还不赶快拿出个章程来。 急得有些令人不得不侧目。 “我既然人还在这,愿意把事情摊开来细细讲,确实是有心想要好好解决问题的,最好这次彻底解决。 还请诸位包涵一二,给我一点时间,也希望同学们能帮忙做个见证。” 周华彬还是语气如常,将话讲得平稳。 他无视掉不知道阮家美哪个哥哥的又一嗓子“磨磨唧唧的的,像个娘们似的,是爷们就痛快认下”的骂骂咧咧声中,冷眼扫视一圈,确保大家都暂且能够安静听他讲话,方才继续。 “现在讲求婚姻自由,但我仍旧觉得,一段婚姻的缔结,还是同两家人密切相关。 得到父母长辈的首肯和祝福,很重要。 想必听到现在,大家也都清楚,在我还年幼时,父母已经先后离世。 抚养我长大的,是爷爷奶奶。 所以就我个人而言,我的婚姻全凭爷爷奶奶做主。 如果,他们挑中的孙媳妇是这位姓阮的姑娘,那我会娶她,并且竭尽所能对她好。 但可惜爷爷奶奶一早帮我挑好的另一半,另有其人。 所以,无论如何,我只能先说一声抱歉。” 等他这话说完,阮家美果然又立时眼泪汪汪,要死要活。 那几位哥哥连同嫂嫂,都要作势往前冲。 二姨和舅姥爷得上下嘴皮子一碰,也俨然准备开工。 “各位各位,稍安,稍安!”身高同样不低的魏一舟和另一位看起来就很结实的男同学一起及时挤上前来,维持秩序。 当然,目前的主要作用是先稳住阮家人。 “商量事情总要有个过程,先阐述各自立场和事实是必要步骤,大家别急别急。 又不是只能他一个人发言,大家都有说话的机会。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对,先等他说完,你们再来否定他,急啥,不要急! 道理不会因为谁先讲谁后讲而改变的。 只要有道理,怕啥!有理不在先后,不在声高!” 另一个男同学也乐悠悠地劝解道。 许是因为他们说的有道理,许是因为到底这么多人瞧着呢,许是因为当真觉得自己做足了完全准备,又或者自己一方在理,反正阮家人最终选择继续保持克制的安静。 周华彬瞧一眼看热闹的二姨和不知名舅姥爷,一双往日里沾染笑意又深情的双眸,透出的却全是冷意。 “无论如何,事情总要解决。 我个人觉得,现在的重点,可能在于,我的母亲到底有没有给我定下过亲事。 因为我同父亲这边长辈核实过,并没有得到肯定答复。 假如我的母亲,真的在我年幼时给我定下过娃娃亲,如果这一前提存在——那么重要的是,对方到底是谁,是这位姓软的姑娘吗,还是另有其人。你们又是否有证据。” 他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完,他对面那一路人马已经兴奋到不行,一个个像极了要冲往食槽的饿马。 七嘴八舌拍胸脯保证,定亲这事确有其事。 又叫嚷着定亲对象就是阮家美,让他做人要有良心。 嗡、嗡嗡、嗡嗡嗡,又像是一群恼人的苍蝇。 “各位,各位,稍安稍安!我来说句公道话,证据,现在证据很重要。 咱们得拿出证据来,一切才能推进,事情才能更好的解决。 所以,现在重要的是证据。 你们都有证据吗?” 方才挤上前来的男生,好像真的很是热心,这不就开始主持起流程来。 “确实,证据比随口说出的话可信很多。空口无凭。”已经退回到康雅绿身边的魏一舟,跟着补上一句。 “我的证据,就是爷爷奶奶以及父家所以亲属和邻居的证言。 我可以将一切写在纸上,让他们帮忙签名确认。” 对此,周华彬当然配合。 而刚刚还吵吵嚷嚷的阮家人,这会却已经沉寂下来。 只剩阮家美的低声啜泣,显得那样清晰。 就在大家伙觉得阮家就要熄火时,一直抱着阮家美的阮家美的妈妈,轻轻拍一拍孩子的背,然后起身。 同周华彬二姨对视一眼后,淡定地拽了拽自己的衣襟。 旋即不知从身后哪一处找出一个布袋子来,慢条斯理将口袋打开,掏出里头的信件和一块玉坠。 “证据当然是有的,我原本怕孩子触景生情,如今却不得不拿出来了。” 阮家美妈妈说着,还长叹一声。 看向周华彬的时候,那表情好像在表达——你瞧瞧,孩子,这可都是你逼我的!我也不想这样啊。 “这事,当初我和华彬父母敲定以后,还在信里讨论过。 信里讲得很明白,我们做长辈的确实给华彬和我们家家美定下了亲事。 白纸黑字,把俩孩子的名字、事件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且,还有信物。这块玉佩就是华彬父母当初给我们家家美的。 我和家美她爸,也给华彬这孩子准备了一块玛瑙如意坠子,当初是交给了华彬母亲的。 这事他二姨和舅姥爷都应该知情。” 阮家美母亲说得条理清晰,字字分明。 那自信的态度,就好像周华彬同阮家美的亲事,根本就是板上钉钉! 第174章 两船 更关键,被周华彬冷眼相看的二姨和舅姥爷,也已经重新抖擞起来。 在周华彬看信的当口,二姨更激动地掏出一个粗糙至极的玛瑙坠子,往众人眼前那么一显摆。 “这就是当初华彬妈妈收到的定亲信物!” 她吆喝得起劲儿,边吆喝还边前后左右又全方位展示一圈。 “华彬啊,”最后,她才将坠子递到周华彬眼前,“这就是那枚当初定亲后,你妈妈替你收下的坠子。那会你年纪还小,二姨就先替你保管了下。” 眼见如此情形,一旁的舅姥爷又岂能袖手旁观,他必然也要插上几句。 还要声如洪钟,双手颤抖,声泪俱下地哭嚎着,直言当初定亲那会,他这个糟老头就是见证者。 他信誓旦旦担保,当初阮家美父母和周华彬家人敲定这一段“娃娃亲”时,他就在跟前,亲眼所见! 而且荣幸之至,他是被邀请作为长辈,特意当的这个“见证人”。 “如今,事情落定,我也总算不负所托。华彬,好孩子,你可要好好同家美过日子,把这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再生俩大胖小子!想来你父母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 周华彬一手握信,一手抓信物,听得很是感动。 感动到……无语。 他这反应,相对于事件的另一方,简直太过平淡。 阮家美的感动才是真正的、明显的、富有冲击力的感动。 感动到痛哭流涕,情之所至,更情难自禁想要往周华彬怀里扑。 要不是周华彬提早察觉,及时往旁边一闪,差点就被阮家美当真扑入怀中。 而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康雅绿,只觉得自己的忍耐值已经冲上新高,怒气即将爆表。 与其憋死自己,不如向对方开炮。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好像我才是和周华彬自由恋爱,见过家长,被爷爷奶奶认可的准孙媳妇,我们已经计划要开证明去领结婚证了。现在你们想把周华彬的终身大事就这么敲定,是不是得稍微问问我的意见?” 康雅绿说这些时,周华彬已经悄无声息地靠近她身边。 以行动表示出,他站在她这边,绝对是她的人。 “你们要是不问我的意见我也没意见,不就是闹吗,谁不会呢!二姨,你没和他们说过我是什么样的人吗?我素来最讲道理了,你该知道的呀!” 康雅绿这反话正说,还真搞得周华彬二姨下意识一摸鼻尖,皱了下眉。 “呸,你个丫头片子不要脸面!张口闭口谈恋爱结婚,一点尊严都没有!” 可周华彬二姨还开杠,阮家美的家人倒是先坐不住了。 他们其实有动手倾向,可惜有魏一舟等人和其他同学自发挡在中间,实在不怎么有机会动手。 “别管我有没有尊严,可你们现在这样做,违法了,知道吗? 《婚姻法》第一条就已经指出,要废除包、办强迫的封建主义婚姻制度。实行男女婚姻自由,一夫一妻。 不信你们可以去查一查法条。 或者我给你们找法律系的同学来科普一下。 你们真的要坚决违反法律,同新时代的文明背道而驰吗?” 康雅绿这边话音方落,已经以保护姿态站在她身侧的周华彬,又立即补充道: “《婚姻法》第三条还指出,结婚须男女双方本人完全自愿,不许任何一方对他方加以强迫或任何第三方加以干涉。” 说罢他还无辜地举起双手,“我得说明,我和康雅绿是自由自愿恋爱,并且得到双方家长祝福的。除了她之外,我不愿意和任何人结婚,按照法律你们不能强迫我。” 康雅绿和周华彬这番话,讲得在理。 在理且符合律法条文。 相当一部分同学的支持,已经倾向于他们这一边。 但也有一些人认为,如果之前周阮两家确实定下过亲事,那这事就该要得到解决,不能随意置之不理。 总之得给对方一个交待才好。 “咱、咱们肯定不会违反法律嘛,但我妹子为了你守身如玉的,推了那么多好亲事,哪能这么算了!” “就是,不说别的,就说名声这事,我妹子好好一个大姑娘,名声可不能就这么被糟践了,绝对不行!怎么能行!” 见还有人站在自己这一方,阮家哥嫂率先出声。 阮家美则重新低声啜泣起来,拽着她娘的胳膊,偷偷瞥一眼周华彬后,又可怜兮兮地说什么她自己“没关系的”。 她这委屈巴拉的“没关系”,反而瞬间让她妈妈破房,开始抱着她大哭。 边哭边说她们家阮家美命苦,更直言周华彬狼心狗肺,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 明明念了大学,却不认账,是不仁不义之徒。 又说周华彬还将已故母亲的遗愿当儿戏,更是不忠不孝! 那二姨和舅姥爷也上前说和,无非是劝周华彬要再慎重考虑,说什么人活一世,法理重要和情分更重要。 甚至于阮家美的哥哥在这间隙,还插上一句——大不了就让周华彬都先相处着,相处一段时间再决定要娶谁。 说这话时,阮家美这位哥哥表现出来的气场,像是他能放出这么一句话,已经是相当仗义,或者说是仁至义尽。 总是,是极大让步。 这种让步,又像是有某种极为强烈的自信在支撑——一种对于他妹子阮家美,在某方面的强大自信。 更令人感到吃惊的是,面对这样的说辞,阮家美本人竟也好像很是同意,还偷偷去瞧周华彬,希望他能应下。 康雅绿眼见阮家美这样,不知道应该摇头还是鼓掌。 只觉得,阮家美这姑娘,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姑娘,你明白你家人那话是什么意思吗?是鼓励他脚踏两条船。脚踏两条船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爱情是平等的,表达爱,争取被爱的机会,难道丢人吗,难道不应该吗?我们只是想遵守父辈的承诺,如今这样,已经是退一步,已经是愿意公平竞争,这有错吗?” 阮家美眼含热泪,说得无辜且恳切。 真情实意溢于言表,仿佛周华彬是她苦苦追寻爱恋多年的负心情郎。 康雅绿在这一刻,是真的感到绝望了。 她特想问一句,这个阮家美是不是还想来一句——爱情不分先来后到,她不是来搞破坏的,只是想加入这份爱情而已! 第175章 很稳 “姑娘,爱情确实有平等自由属性,但也分先来后到。 任何介入到两情相悦感情中的举动,都绝非明智之举。 或者说,根本就是搞破坏。 老话讲,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强行介入破坏别人感情婚姻,是要遭报应的。 再直白难听的话,我实在不好说出口来。 至于你们所说的‘都先处处看’,那无异是人渣行为。 这种行径不仅是对我对象的被判,也是将你看轻了。 咱们都还年轻,得朝前看,走正路!” 周华彬说得很诚恳,一番话一个脏字都没有,但又莫名让人觉得好像隐隐约把人给骂了。 他说完将已经读完的信件,自然而然地交到康雅绿手中。 自己则开始仔细观察起手中的“信物”来。 任凭反应过来的阮家人如何叫嚣,都十分淡定自如,淡定到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近乎是无视的态度。 他越冷静淡定,阮家人就越没办法冷静。 “你这人人模狗样的,咋就不干人事呢?我们那不是怕你为难,才好心退这么一大步!你可倒好,还倒打一耙子你!看我们好欺负是吧,大学生了不起啊!大学生就能不负责任了?!” “就是,你今儿必须给个说法!要是你再这种态度,那就把你们学校管事的领导都找来,好好说道说道汉京大学的学生到底都啥德行!” 开口的两位阮家美的哥哥,这会是真挺生气,大有想要动手的趋势。 “我们家小姑子多好一姑娘呢,人漂亮,还勤快,一看就好生养,想给她说亲的人多了去了,不知道多少人家想把她娶进门当媳妇呢!要不是守着承诺等你,那早结婚了! 结果临了你还不识货!把我们家这么好一大姑娘给耽误成这样,你怎么着都得负责吧!要不把人娶了,要么给补偿!我告诉你,你别想着嘴皮子一碰,随便找个借口就想拍屁股走人,没门!” 阮家美的嫂子拦住想要动手的自家丈夫,吵嚷起来气势很足。 把现场的氛围,炒到了一个相当灼热的状态。 见此情形,一直同阮家人对眼色的周华彬他二姨,自然立即加入其中,开始再一次帮忙说和起来。 大有要将周华彬说服的架势。 连那位传说中的舅姥爷,也重新拿出长辈的款来助攻施压。 但车轱辘话翻来覆去,不过还是以道义胁迫,打着亲情的幌子,再企图利用周华彬对年轻姑娘那点怜悯之心,来做文章。 总之二姨和舅姥爷的目的,很是明显,无非是迫切希望周华彬认下和阮家这门“娃娃亲”,最好现下就将阮家美娶进门去。 相比之下,阮家人要略微松弛那么一点点。 除却阮家美之外的阮家人,表现出来的态度似乎是——周华彬娶阮家美可以,不娶能够给到足够的补偿也一样可以。 在轮番劝说逼迫周华彬的过程当中,二姨还时不时往窗外和门口处瞧。 不知道到底在瞧些什么,等待什么。 只可惜,无论这些人说什么,怎么说,周华彬依旧万分淡定。 甚至淡定得有点像一块榆木老疙瘩。 这期间,周华彬二姨一边说和还一边暗戳戳往窗外和门口处瞧。 也不知道到底在瞧些什么,等待什么。 周华彬面对轮番进阶说教劝服,外加众人围观,主打的仍旧是一个“稳”字。 无论听到了什么,他都稳如磐石,宛若装甲,让所有炮弹全都丧失功效。 终于,周华彬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惹火了阮家美的三哥。 “姓周的你踏马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和娘们似的磨磨唧唧。你踏马的赶紧给个说法,不然老子可真动真格了!” 阮家美三哥边说,边冲上前来,伸出胳膊,想要去拽周华彬的衣领。 要不是被魏一舟等人拦住,搞不好他真能将周华彬给按住狠狠揍上几拳。 “怎么着,你们这是要管闲事到底呗?感情汉京大学的学生就这么官官相护,护短呗!” 被拦下的阮家美三哥明显不愤,但魏一舟他们人数不少,年轻的小伙子体格也不错,导致他骂骂咧咧几句,到底没敢再拼命“动真格”。 “姓周的,你好歹先放个屁,弄个响听听,这么一言不发什么意思你!大不了出来打一架!” “对,你要是还不表态,咱们就去找学校领导,找你爷爷奶奶,还要去你爷爷奶奶单位!让大家伙都知道你们周家做了什么事,培养出了一个多么忘恩负义,说话不算话的玩意!” “对对对,还要找警察。孩儿他爸,咱俩现在就去,分头去找领导来!”阮家美二嫂一边说,一边拉扯自家老公,瞧起来像是真的马上要行动起来。 “哎呀,别啊亲家!华彬这孩子本质不坏的,这就是受了坏人蛊惑,一时想左了。”二姨在这种时候,必然是要跳出来的,“华彬,你也是,非得闹那么难看嘛,现在也不是要求你非得把人娶了。咱们就先有个承认事实的态度,以后都还可以慢慢商量。别犟了,点个头的事。” 听闻二姨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直仔细观察手中“信物”的周华彬方才抬起头来。 “先当众认下莫须有的事实,然后呢?”周华彬将手里的“信物”也递交到康雅绿手中,又继续说道,“如今我若承认了和阮姑娘的娃娃亲,那改日不就又要在你们的逼迫下,当真将人娶过门来?二姨,在这个过程当中,你到底能得到什么呢?” “你这孩子,我能得到啥,我和你舅姥爷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还不都是被那种野丫头给带坏了!” “好一个为了我好,可惜我这一辈子的爱人,只会是你口中的野丫头。别人我不会娶,就算真的有所谓婚约,也不会娶,更何况……” “你这孩子,咋能这么说呢!”二姨一边说,一边又再次往窗外瞧。 明显有些焦急。 阮家人互相用眼神一通气,二哥二嫂嚷嚷着要去找领导,并当真往人群外挤去。 而阮家美的大哥和三哥则开始真的使起蛮力来,打算突破魏一舟等人的阻拦,去给周华彬点颜色瞧瞧。 被大嫂和母亲扶住的阮家美,眼眶通红,欲语泪先流。 第176章 骗婚 “算了……”阮家美虚弱地开口,“妈,你拦一下哥哥嫂子们,算了,真的!既然周哥哥说他说什么都不肯认下这门亲事,不愿意要我,那就算了吧……” 她说话时,尾音都是颤抖的,让人感觉好像十分伤心。 边说还边轻轻抹去滑落脸颊的泪珠儿。 那一双哭红了的双眼,忽闪忽闪含情似的专注看向周华彬。 明明她这一番话是说给自家人听的,但她的目光确实实打实落在周华彬身上。 “我知道你们心疼我,也知道咱们家没有半分错处,无论从道理上还是情理上,咱们都没有可指摘之处,只是……只是我不想周哥为难。他既然不愿,就都算了吧……名声什么的……只要他能幸福,我的名声没什么紧要的……” 短短几句话,被阮家美说得断断续续,情意绵绵之中满是无处可安放的委屈。 “周哥……” 最后,阮家美还颤抖着,痴情凝望周华彬,轻轻唤了一声。 这一声只唤得康雅绿一个哆嗦。 她想,要是有个漂亮姑娘,含情脉脉瞧着她哭得楚楚可怜,怕是她这一颗小心脏早已经受不了,痛快缴械投降。 可眼下,被这般“特殊对待”的对象换成周华彬,说实话,她总感觉不大愉快。 想着,她偏头看向周华彬。 只发现任凭阮家美“我见犹怜”,周华彬愣是跟没瞧见似的。 确切说,是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这阮家姑娘。 握着阮家人和周华彬二姨带来的信物,康雅绿直想给周华彬拜上一拜——这定力她十分佩服。 佩服之余,心头还有那么丁点小小的莫名欢愉。 反正就是好像瞧周华彬愈发顺眼起来。 周华彬像是默契地感受到康雅绿的目光一般,抬头看向她,扬起一个微小的笑容,而后走出魏一舟等人给他营造的“保护圈”,站到更靠近阮家人和二姨以及舅姥爷的前方。 缓缓开口: “阮姑娘,漂亮姑娘的泪水有时候的确是武器,但我不相信眼泪更相信真理。” 这话说得阮家美一愣。 “他的意思是,你别哭了,没用。”也挤上前来,但仍旧被魏一舟护住的康雅绿贴心帮忙解释道。 这话一出口,阮家美可不只是发愣这么简单。 连带着阮家人的脸色都在霎时间变得愈发精彩,如果怒气值可以显现,显然他们数值应该已经翻了几番。 然而,周华彬和康雅绿,一个依旧淡定无比,一个显得万分真诚且无辜。 “闹了这么久,我已经完全明白你们的意图。但是抱歉,我再说最后一次,你们的任何条件我都不会答应。如果你们现在,离开我们可以既往不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还可以保证,绝不会将你们的所作所为宣扬出去。前提是,你们现在可以迷途知返,立刻离开。” 周华彬和康雅绿先后,说出这样的句子。 康雅绿说这些的时候,还把玩着手中的“信物”。 几乎是一瞬之间,阮家美三哥的怒意值,达到顶峰。 他咒骂一声,直接抡拳向周华彬脸上砸去。 周华彬却并未闪躲。 而是接住他的拳头。 眼见自家人吃亏,阮家美的大哥、二哥终究按捺不住,一齐冲上前去。 魏一舟等人当然准备上前帮忙。 一瞬之间,人群中心,是一片混乱到无法描述的乱糟糟。 就在这关键时刻,门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一声极具穿透力“妈,救我”的哀嚎,硬生生让这边混乱中心的魏一舟等人和阮家人,统统放慢了速度…… 周华彬自然是敏捷的,在魏一舟和几位同学的帮助下,他成功躲开了阮家美哥哥们的拳头。 可惜混乱之中,谁也没想到阮家美的妈妈,会突然向康雅绿发难。 眼瞅着颇具力道,明显是要下狠手手段又不干净的魔爪要向康雅绿伸去。 更有阮家美哭哭啼啼,看似劝解,实则暗戳戳在帮母亲打掩护的存在。 于此同时门口处的动静越发近切起来,周华彬的那二姨正拼命挤开人群,不顾一切往那冲。 一直观察二姨举动的康雅绿,瞧得仔细,所以迟钝地没能发现,阮家美的妈妈正张牙舞爪,抡起强有力的胳膊向她扑来。 好在,周华彬反应了过来,冲过来护在她身前,这才没让康雅绿陷入险境。 不然,这会康雅绿搞不好已经被扇一巴掌,或者被死死薅住了头发。 毕竟,有些中年妇人得战斗力很是超群。 不过,因为保护康雅绿,周华彬还是挨了几下子。 其中有一拳,应该是打在了他鼻子上,鲜红鼻血流出来的时候康雅绿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她在紧忙掏出手帕给周华彬擦血后,差点蹦起来去找对方拼命。 但当然被周华彬死死拽住胳膊。 魏一舟也挡在她身前。 他们还示意她往来人处瞧。 走进来的人,最明显的是那几位身穿制服头戴大檐帽的公安。 其次,是被夹在中间哭丧个脸,想朝周华彬二姨抱屈却透出更多胆怯的年轻男人。 最后,是其实原本并不打眼,但已经扑向康雅绿的于慧华。 随后,更有学院里和学校领导赶来现场。 这会子功夫,反应过来的阮家人也渐渐消停下来。 倒不是他们不想闹,只是突然瞧见带大檐帽的人,他们确实不大敢,下意识收敛很多。 毕竟如果闹得过分,是真要付出代价的。 “谁是周华彬?”一位公安率先开口,“这个人被当场抓住在你们家盗窃,他非说认识你们家人,是被授意去取东西的。” “是是是,认识认识,都是自己家人!这是我儿子,是周华彬表弟,都是自己家人,自己家人!”没等周华彬开口,一早就凑到跟前的二姨,连忙解释。 一边解释,一边讨好地看着对方笑,恨不能自家儿子赶紧洗脱嫌疑。 可惜,擦干净鼻血的周华彬站了出来,直接将二姨的说辞给否定掉。 “各位领导,这位确实是我妈妈的姐姐,我的二姨,但从小我们只见过几面。至于这位年轻人,我从没见过,更没有委托他去家里拿任何一件物品。一切秉公办理即可,有任何需要我配合的,我一定积极配合。另外——” 周华彬又用手抹去新鲜低落的鼻血。 “我想报案,有人想要骗婚。” 第177章 良药 周华彬这一手,直接将在场所有人给弄懵了。 尤其是阮家人。 而本就因着儿子的事儿焦急的二姨更是陷入疯狂,扑上来直接呵斥周华彬为什么要胡说。 一旁的舅姥爷也想上前说和,但眼瞧着“大檐帽”在场,又有些不敢。 周华彬没理会这些人的反应,坚定将证据——定亲信件和传说中的“信物”一齐交到公安手上。 “小伙子,你这鼻子怎么搞的?” “是啊,小周,这是被打了?是谁干的!在学校里发生伤害同学的事件,学校绝不会坐视不理!” 公安和学校领导先后开口,一旁方才还恶狠狠的阮家美三哥虽然仍旧梗着脖子,但到底还是悄悄地退后两步。 阮家美那一双大眼睛眨了眨,没有做声,也没再掉眼泪。 只是瞧那神色,分明像是在谋划些什么。 “这点小伤无碍,但骗婚一事影响恶劣,对我和康雅绿同学都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困扰。更主要的是,如果这一歪风邪气得到助长,万一别有用心之人争相模仿,将邪恶之手伸向认真做学问、一心想要搞好建设的同学们,那后果不堪设想。恳请得到重视,最好能够尽快得到解决,也能震慑心怀不轨之人。” 周围大多数同学纷纷应和,表示支持。 康雅绿一边低调地跟随众人一道点头,一边在心里默默给周华彬竖起大拇指——她不得不夸赞周华彬这顶帽子扣得……挺好,又大又好。 学校领导自然表示重视,学院的教授向来惜才,不仅表示一定配合帮学生找出真相,更十分关切周华彬的伤情。 公安那意思是将相关人员全部带回去,仔细问询清楚后再做处理。 但周华彬二姨家的儿子却吓得不行,哭嚎着说自己冤枉,直嚷嚷着让他妈妈、周华彬的二姨赶紧说句公道话。 爱子心切,二姨在央求未果后,直接怒气冲冲冲周华彬来了。 连哭带骂,一度还想直接上手打人,所幸被拦下。 “周华彬你不能这么没良心,你这是要毁了你弟弟一辈子!你快说,明明是你让他去家里拿东西的,是你让的啊!想想你妈妈,看在她的脸面上,你不能害你弟弟啊!二姨求求你,说句实话好不好?你好好说,那娃娃亲的事以后二姨一定帮你周旋!你别害你弟弟!别害他,他还小!” 二姨这一番含有指责、愤怒、要挟、博可怜、假许诺,还透出对自家儿子满满担忧的话,直把周华彬给说笑了。 只不过,笑容才露出一抹痕迹,又被他给控制住,生生憋了回去。 他只做没听见,转头看向那位舅姥爷和阮家人。 “你们到底怎么想的?如果你们现在说出事情真相,并保证日后绝不会再骚扰我和我的家人,我还可以选择原谅;这是你们最后的唯一机会。等到了派出所,事情定性,可就不是我说了算的。” 沉默,他的话迎来的,又是沉默。 舅姥爷将沉默,默得深沉; 阮家人默默彼此凝望,面面相觑着,期盼有人能跳出来做主心骨,拿定主意; 唯一不沉默的,是疯狂指责周华彬的二姨。 可惜她的叫嚣很快再一次被制止。 也只剩……被迫的静默,被压抑的怒火,和满满无法压抑的对自家儿子的担忧。 周华彬二姨别的不怕,却太怕自家儿子被公安扣住。 涉及到她的好大儿,她才勉强忍住对周华彬的怒意。 沉默中,周华彬非常有礼貌、有涵养地再一次耐心强调,他确实不曾见过二姨家的这位便宜表弟,更不曾拜托过这位陌生人到自己家取任何东西。 说完,他又看向舅姥爷和阮家人。 见他们依旧固执地默不作声,心下了然。 主动同领导和公安同志表示,愿意现在就配合着回去接受问询和一切调查。 就在这一刹那,还没等爱子心切的二姨发挥,倒是阮家美的母亲率先极为巧合地——晕倒了! 阮家美则一边惊呼一声扶住母亲,一边变戏法似的,让泪珠子扑簌簌止不住地往下掉。 “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被这混账玩意给气晕的!”阮家美的二哥更上蹿下跳着指着周华彬嚷嚷。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不好强行把晕倒的人,给带走接受问询的。 周华彬只能选择配合。 好在在此处,当着大家伙的面,将一切都解释清楚对他来说不是坏事。 毕竟,在场围观的每一个人,都将成为人证。 “我可以申请现在在此处,将一切都陈述清楚,请各位领导帮忙作证评判,还我一个公道和清白吗?”周华彬客气地问道。 “周大哥,我母亲还晕着,可不可以先让她缓一缓?你如果这样不想承认当初父母定下的亲事,我可以成全你。但……” 阮家美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串似的,又像极了不要钱的自来水,流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但你怎么能在我母亲晕倒,无法阐述事实的情况下,想要想单方面去讲述所谓的事实呢?这样不公平。如果你如此厌恶我,这么想否认这门亲事,那我认了……就当一切从没发生过,就当都是我的错,可以吗?” 美人垂泪,楚楚可怜。 有些围观的男同学,心疼得小心脏都险些跟着一齐碎了。 “听说有人晕倒了?来让一让,哎,让一让,估计这‘晕’我能治!” 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吸引掉大半注意力。 这一回是康雅绿的室友潘学红来了。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浓眉大眼年轻的大高个。 “来,都让一让,‘药’来了!这一剂药要是不行,我还有别的。实在不行,麻烦哪位同学再去医学院一趟,请得空的教授们来一趟,免费帮忙做做诊断嘛!” “来,来,麻烦同学们让一让,能治病的关键来了啊,帮帮忙,让一让!” 说话间,潘学红已经领着身后的人,来到人群中间。 还不等潘学红说出那一句“这是人证”,跟在她身后的大小伙子,已经红着眼睛,来到阮家美跟前。 阮家几个人面色俱是一变,阮家美她三哥更是防备地向前一步,想要挡在阮家美和这男人之间。 但又被阮家大哥给扯了回去。 “家美,我就问一句,你是不是有苦衷?” 这浓眉大眼的大高个嘴上虽然这样问,但想表达的意思分明是——快告诉我,你就是有苦衷的! “只要你一句话,我还娶你!” 第178章 亲事 几乎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都在这一瞬,猛然闪亮起来。 闪烁的全然是好奇和想要打探真相的光芒。 被凝望注视的阮家美,一时之间像是有些震惊,她扶着母亲胳膊的手下意识抓紧。 她妈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了一下。 “你这个人也不看看场合,可别乱说话!你想害死家美吗?”不等阮家美开口,倒是她三哥挡到前头,指着大高个说道。 浓眉大眼的青年男子并不理会,只是向旁边挪一步,依旧看向阮家美。 “我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还愿意嫁给我,不管发生过什么,我都娶你!” 浓眉大眼的大高个,固执地重复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窝窝囊囊、磨磨唧唧的大傻帽!” 在僵持的片刻,又闯进来一位中年妇人。 “你还指望着她编瞎话骗你呢?我告诉你,只要你妈我还活着,这姓阮的休想进咱们家门。他爸在老家托着你爹,又找借口想把咱们也拦下,那代表啥你不知道吗?人家嫌弃你不够好,想着来汉京攀高枝呢!” 说话间,这位听起来明显是浓眉大眼大高个母亲的妇女,已经来到人群中间。 她一伸胳膊,使劲儿把自家儿子往后一扯,把一页写了不少字的稿纸往阮家美面前一丢。 “啥也别说,都已经定下亲事,我们家先是给你买了海牌手表,又给你们家搞了长久牌自行车,还搞了缝纫机,你们也都收了。我这傻大儿还琢磨着,你们家不容易,想着自行车和缝纫机等结婚了再买新的,他们小两口用。 结果呢,你们倒是好,哎呦,跑出来结亲来了! 咋地,先前和我们家定亲的时候,不是说自家闺女清清白白,什么污糟烂事都没有吗!” “妈!” 阮家人还没发作,倒是浓眉大眼先忍不住,红着眼睛,隐忍地拽了他妈妈胳膊一下。 “妈啥妈?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妈,就给我争气点!你还有啥不明白的,人家就是嫌弃你,心里没点数吗?” 妇人说完,抱着肩膀,看向阮家美。 “我今儿来,就是通知你们一下,咱们两家的亲事必须作废。手表、缝纫机、自行车,你们看是退回来,还是折现?给我个日期。” 一边是浓眉大眼的大高个,委屈辛酸想讨个答案; 一边是他的母亲,愠怒着来算经济的账。 而另一边阮家人在否定同他们的关系和承认安抚之间,来回犹豫,略显反复。 最后还是阮家美成为那个“主心骨”。 “婶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抹了抹泪珠儿,看浓眉大眼大高个一眼,方才继续软糯糯地开口。 “我知道宏伟哥一直对我有好感,也知道他是个好人,但感情的事须得认真开不得玩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爸胡乱许诺了什么,婶子你也知道的,我爸他平日里不大靠谱,贪财也是有的。” 话说到这,那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 否定,加甩锅。 反应过来的大哥大嫂也连忙上前说和解释。 “婶子,确实是这样的,其实咱两家定亲的事儿,就是我爸自己个定下的。东西也是他收的!” “对对,婶子,这些事家美真不清楚。她还是个清清白白好姑娘,咱都一个地儿的,婶子你可嘴下留情!至于东西啥的,我们回去和我爸确认清楚,那肯定该咋是咋!” 这意思也很简单,你别毁了我们家家美的形象,别坏了我们家的事,那东西回头该退就退。 只见浓眉大眼大高个的妈妈充满鄙视地冷哼一声。 浓眉大眼的大高个,仍旧痴情地凝望着阮家美。 像是在无声地询问,阮家美为什么这样绝情。 “口说无凭的,你们至少得立个字句,得确实保证把纸上写的东西都还回来。旁的,就算我们家倒霉。” 她说着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周华彬身上。 “我们家还好,好歹还没真结婚呢,瞧清了是人是鬼也不是坏事。就不知道某些大学生呦,是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万一真贪图皮囊,那搞不好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呦!” “婶子,都说了是误会!真都是我爸一个人搞的这些事,我们——尤其是家美,那真不知道这些情况!都答应了如果收了东西肯定还您,您怎么还指桑骂槐呢!” “是啊婶子,我妈还晕着呢,这边的事情还没解决,这样我跟您去商量!我知道您心里有气,但别往我们家小妹身上撒啊!” 阮家美的二哥二嫂倒是反应迅速,一先一后想要架住妇人先行离开。 “哎、哎、哎,干什么啊,别碰我啊!这么多领导都在呢,你们还想耍横不成!真要脸面早干嘛去了。赶紧的,立字据,你们以为我乐意在这呆着呢。” 最后一句倒真是这位婶子的心里话。 要不是她儿子听了阮家美的信儿,非要过来,她才不乐意专门跑这么一趟呢。 就算是几个学生模样的人说报销车费,还管饭,她其实也不怎么乐意来。 要不是奔着顺便羞辱一下阮家人的想法,她没准真就不来了! 此刻,她催得紧,也不是当真怕阮家不把当初定亲时收的东西退回来,主要也是出一口恶气。 再看她家那傻大儿……都这会了,还巴巴地望着人家阮家美呢! 就跟被喂了什么迷魂药似的。 她不禁在心头低叹一声,到底是十月怀胎亲生的儿子,也不能不管不是。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周围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大概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们在观望着,在猜测事情将会如何结尾。 默默瞧了好一会热闹的周华彬和康雅绿默契地对视一眼,都觉得事情可以继续往下发展了。 “阿姨,这有法律系的同学,如果您说的情况属实,他们可以帮您写一份单据,在标注清楚相关的事宜。只要您同阮家人都签字按手印就好。” 康雅绿才一说完,她的室友,带人来到大食堂的潘学红,就又主动上前一步。 “阿姨,就是我,我都根据先前你和叔叔说的内容准备好了,您先看看!” 潘学红说完,扫了阮家人一眼。 “阮家阿姨,您要不也醒醒?我都瞧见您偷偷握您小闺女的手了!” 第179章 醒醒 这可不就有点尴尬了嘛! “我知道您肯定是才稍微恢复一点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更不清楚都发生了啥。要不您努力先坐起来?” 潘学红非常礼貌地上前一步,靠近阮家美母亲身边。 “我要是您,就赶快醒醒,您要是再晕一会,真把医学院的老师们等来,看诊费用咱先不说,到时候万一开药,那这钱还得您和家人出。 而且清单马上要重新拟定,您儿子闺女都说不清楚,您要是也还晕着,那我可就只能按照对方的说法去写。公安领导等说得上话的人可都在场,等会要是一按手印,那往后你们家想反悔可都难!” 话音才落,阮家美妈妈脸上的肉明显一抽,只是那一双眼睛仍旧坚定紧闭着。 浓眉大眼大高个的母亲,瞥阮家美和她母亲一眼,发出一声嗤笑。 直朝潘学红摆手,催促她快一点,并让周围领导和同学帮忙作证。 在潘学红和她确认完,照着她提供的清单立字据时,这阿姨还不忘朝阮家美的方向翻个大白眼。 “我真是不想说,我们家宏伟多好一小伙,要样貌有样貌要身高有身高,勤劳肯干,是个疼人的,那多少人家还瞅好我们,想让自家闺女做我们家儿媳妇呢。他们家可倒好!” 这阿姨说着又翻上一个大白眼。 “都定了亲,竟然还扯出什么娃娃亲,还不是瞧上人家小伙家条件好?要真有什么娃娃亲,当年和我们家定亲的时咋提都没提过半句?人呐,眼睛望着天,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别怎么摔死的都不知道!” 阮家人听不下去,出声辩驳。 不过并没有太大的回击力度。 这期间阮家美倒是没再开口,只是看似关切地守着母亲,时不时发出低微啜泣声。 可把一直盯着她瞧的浓眉大眼大高个给瞧得那叫一个伤心。 这叫宏伟的大高个,原本目不转睛盯着阮家美看时,眼睛里就写满心疼。 这会见她哭得越发委屈伤心,心疼之意溢于言表,甚至他好像比阮家美更加难过。 最后竟是难过得直接拽上亲妈的手,让自己亲妈少说点。 宏伟妈不禁又气又恨又无能为力地再次翻了个大白眼。 很快,潘学红已经将单据写好,还贴心备注了事情经过。 该双方签字按手印了。 阮家人当然推脱。 这时候,阮家美终于抬起头来,双眼含泪,一言不发,只那样委屈巴拉瞧着浓眉大眼大高个——宏伟同志。 浓眉大眼的大高个宏伟不出意外,又低声喊了句“妈”。 这意思当然是希望自己母亲妥协,不要太过逼迫阮家美。 差点气的他妈妈直接晕掉。 气不过的阿姨,伸手就要去揍阮家美。 “你这个狐狸精,到底给我们家宏伟吃了什么迷魂药!你既然要另攀高枝,干嘛还这么霍霍人!赶紧签字画押咱们好聚好散!不然我回去定要闹到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家是啥德行!” 阮家美依旧不辩驳,连话都不说一句,只是那样满眼凄楚,再次可怜兮兮看向浓眉大眼的宏伟同志。 “公安同志,各位领导,各位杰出的同学,还请你们替我做主作证啊!你说说我们家这媳妇还没娶成,钱花了东西买了,结果到头来人财两空,这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可都是大件,那可不是小钱,搁谁头上谁能承受! 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当初定亲的时候,他们说得好好的,转头就闹出什么娃娃亲。 攀高枝我们也不是不接受,拿我们家孩子当猴耍我们这不也认了,但总不能让我们受着委屈,还在钱财上遭殃吧!” 宏伟同志的妈妈眼见自家儿子还要坏菜,果断请求外援。 阮家人见状,争先恐后山前说好话,直想将浓眉大眼大高个宏伟的母亲给劝住。 “婶子,您看您说的,这真就是误会!” “对对对,估计是俺爸太欣赏宏伟,所以一心想把家美托付给他。” “是啊,婶子,咱们哪里是耍赖的人呢?主要是具体的事情、细节,我们小辈真不那么清楚。” “婶子,这么招,等一回去见了我爸,把这事一问清楚,肯定该咋办咋办。婶子你放心!” “婶子,确实,你看一来我们真不知道到底咋回事,二来我爸不在我妈还晕着,这确实难办。等我们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等一回去,肯定会把事情解决。” “婶子,”阮家美的二嫂更是尽量靠近宏伟母亲,压低了声音偷偷说了句,“这边的事情如果处理得好,那咱们指定想着你们。” 说罢,还隐隐约约飞了个小眼神。 那小眼神包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仅是宏伟妈妈看懂了,在一旁认真观战的康雅绿和周华彬也瞧了个清楚明白。 不想被当冤大头被阮家人给“处理好”的周华彬,只能选择停止休息,重新上场。 无论如何,他确实都不想被这样几个人,当真给当成一头大肥猪给宰了去! 他和康雅绿几乎同时上前。 康雅绿安抚住宏伟母亲。 他则来到阮家人面前,朗声道: “其实你们按不按手印都没关系,毕竟购买手表也好,自行车也罢,都需要票据,人家要是真狠下心来,直接说东西丢了,你们有办法脱身吗?” 阮家人一听急了,直斥责他不要乱讲话。 周华彬丝毫不恼,而是心平气和地继续: “更重要的是,定亲后又反悔,还要伙同他人行骗,妄图骗婚汉京的冤大头大学生,这种行径若是在你们家乡被传扬开来,那你们还要脸面口碑不要。人要脸,树要皮,有些事情闹到人尽皆知可是不好收场。” 眼见他这样说,阮家人更忍不住想要反驳。 但周华彬哪里理他们。 他只管认真而真诚地再次面向公安同志和学校领导。 “我要举报我的二姨、舅姥爷伙同这一家人密谋偷窃和骗婚。” 在阮家人、二姨和舅姥爷的一片抗议声中,周华彬又淡定地丢出一句——我有证据。 “阿姨,”在阮家美附近的潘雪红,再次善解人意地特意俯下身去,悄声对仍旧“晕”在地上,双眸紧闭的某人轻声说道,“您要是再不起来拿个主意,等会这锅谁背啊?都被推到你们家可咋整!” 第180章 内讧 周华彬不仅有证据,还有证人。 首先,那所谓定亲的“信物”,就第一个被周华彬给否了。 他不仅指出这信物并非老物件,更非出自周家,还十分贴心地找到了经手售卖这两个物件儿的人。 卖东西这位那是相当配合,清清楚楚指向周华彬二姨的大饼脸,直言东西就是这位大姨给买走的。 二姨想狡辩否定,可人家也是言之凿凿。 非但说对讲价的二姨印象深刻,还拿出了这两块东西就是他们所售的证据。 其次,周华彬还证明了所谓婚书信件,也同样被做了假。 因为信纸分明是新近才生产出来的,根本就不是十几年前的旧物。 至于字迹得事,周华彬简直是颇有些懒得再去细细掰扯。 最后,周华彬不忘专门再次强调,自己家这几天根本没人,并不可能于家中会客。 因此,让他二姨的好大儿他名义上的弟弟去家中“取”东西,必然只能是无稽之谈。 “您说,哪有让人帮忙取东西,却连钥匙都不给,逼得对方翻墙、撬门、砸窗入户的呢!就算我不是汉京大学的学生,只是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我也干不出来这种事儿不是!”解释的末尾,周华彬如是说道。 直惹得周围不少人笑出声来。 当然,二姨和二姨的好大儿是笑不出来的。 总之,看够热闹休息好的周华彬快准狠,证明了所谓娃娃亲的信物是假,婚书信件是假,请托二姨家儿子去家中取东西也是假。 除此之外,周华彬居然还请了阮家当地的村长和村支书,请他们帮忙证明阮家美和浓眉大眼大高个宏伟的亲事确有其事。 这一套操作下来,阮家人蒙了,舅姥爷无语了,周华彬的好二姨……险些疯了—— 二姨自己很是无畏,但架不住二姨的好大儿怂。 眼瞅着罪证确凿要坐牢,一个七尺男儿几近崩溃哭爹喊娘。 爱儿心切的二姨能不疯吗。 这期间,阮家美的母亲已然趁乱悄悄醒来。 还偷偷拉住阮家美,想跑。 当然,没跑成。 眼下事实清晰,按流程,所有相关人员都要被带回派出所,进行更符合法规和程序的进一步处理。 按照规则确实应该这样。 但显然要被带回去的人并不心甘情愿。 只是因为碍于公安同志们的威严; 以及对周华彬自证时赶过来的学校警卫人员的忌惮,这些人没敢太放肆。 虽然不敢放肆地明目张胆逃避责任,但是有些人嘛,他懂“变通”啊! 这不,紧接着康雅绿和周华彬就如所预料一般,瞧见了他们另辟蹊径的“精彩演出”。 首先登场的,是逃脱未果的阮家美妈妈。 只瞧见她痛哭流涕直向周华彬接连道歉,旋即哭嚎着拍上大腿,说自己纯属受奸人所害。 所以才会把自己家孩子——尤其是善良懵懂无辜弱小的小闺女阮家美,给拖下水! 而后,话锋一转,伸手指上周华彬二姨的鼻尖,控诉自己完全是被心肠歹毒的二姨和人模狗样的舅姥爷诓骗蛊惑才犯了错。 “领导们,我真是被他们给骗得好惨!要不是这俩人一直忽悠我,说这汉京大学的大学生十分喜欢我们家家美,稀罕到不行要死要活的,就是学生脸皮子薄,家里又没父母能帮着提亲张罗,我哪能一时糊涂做下错事!还请领导们给我做主,给我们个机会!” 阮家美母亲嚎得稀里哗啦,悔得十分悲痛。 一下子把因儿子急疯了的二姨给点炸了! 只见周华彬这二姨,当下双膝着地,利落跪下。 哐哐哐,痛痛快快就磕上三个响头。 红着眼,瞪着阮家人,直言阮家美她妈纯属胡诌,受诓骗被糊弄的人根本是她。 “天地良心,华彬可是我亲外甥,我能害他?都是阮家人说他们家小女儿如何如何好,将我诓骗了去。我只是希望华彬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好姑娘照顾着!” 听她声泪俱下的描述,不知情的,怕得是要以为,她是一位疼爱极了外甥的好二姨。 奈何,周华彬不是不知情的旁人,而周围的人也哪里还不明白这二姨到底是一位怎样的二姨。 尤其是二姨那一句“我儿子,就是被他们当枪使了,我儿哪会去自己亲戚家偷东西呢”,简直听得周华彬想笑。 周华彬想笑,也真的笑出了声来。 一声嗤笑,充满无言的讽刺意味。 无声的讽刺,又像是神奇的钥匙,豁然开启论战双方的某个窍门。 他们忽然同时从互相攻讦,调转方向,变成讨好后周华彬。 希望他不要被人诓骗,希望他可以大人有大量,原谅己方的“无心之失”。 “其实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想的,”周华彬低叹一声,“但做错事必须要认错,要反省,要承担责任,然后才能改正得更好。” 所以,为了他们可以好好改正,那他必须选择配合公安同志,来对他们进行处理。 最终,在夹杂各种恳求和咒骂的混乱声中,一场闹到底结束。 随人潮散去,大食堂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最后,周华彬其实也没有咬着不放,非要从二姨\/舅姥爷和阮家人那得到什么赔偿; 也并没有,非要让他们承担法律上的责任。 咬死不放的,不过是让他们写下道歉信,并当面道歉。 道歉信一式三份,周华彬留一份,道歉人留一份,跟随而来的村长村支书那再留一份。 但二姨儿子私自闯入周家偷盗的事,周华彬却并没有轻拿轻放。 只说,恳请公安同志,按照原则办事。 被方才才道过歉的二姨破口大骂,他也混不在意,只是异常坚定地咬死了,一定要按原则规章处理。 “二姨,你要理解华彬的苦心,他也是为了弟弟好!就像您也是一心为了他好一样!您得理解。”康雅绿不慌不忙在一旁慢慢添油加醋。 “就像您说的一样,弟弟还小,年纪轻犯错误必须得受到教训,日后才不会再犯。” 康雅绿这边才微微煽风点火,说那么点风凉话。 那边,舅姥爷却仿佛又活了过来。 第181章 翻脸 “华彬啊,你听舅姥爷一句劝,都是一家人,不要闹得太难看。何况家人之间,谈得上偷吗?” 虚惊一场后,舅姥爷重新摆出舅姥爷的谱。 语重心长如是劝诫道。 “亲人永远是亲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不要听信外人挑拨,不顾兄弟情义,你可是大学生,这点道理还不懂吗?” 这话说得分外理直气壮,理所应当。 听得二姨的双眼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 听得康雅绿倍感匪夷所思。 “这位老大爷,做错事就是要承担责任付出代价的,说错话也一样!” 康雅绿觉得自己这一句话已经十分点题,不仅明确提出周华彬那所谓弟弟本当付出代价,也在清楚明白地提醒这“舅姥爷”别再乱说话了。 可她显然忘了,话是说给人听得。 有些人虽然长得人模人样,但对于每一句好好说出来的句子,那都是听不懂的。 非但听不懂,还会反应激烈。 这不,下一秒舅姥爷已经板起脸来,要反过来数落她,顺便劝诫周华彬; 而比舅姥爷更抢先一步的,是拼了命口吐芬芳,想要要她好看的二姨。 好在,又要发疯的二姨被及时按住。 见此情形,舅姥爷还没完全嚣张起来的气焰,又随之消散大半。 原本要出口的愤怒指责,变成了声音低低的碎碎念。 周华彬见状,同康雅绿低声耳语几句,康雅绿点一点头,先行离开了。 等康雅绿的身影彻底消失,周华彬立即转头,重新看向仍旧嘟嘟囔囔念叨康雅绿不懂事的舅姥爷。 不知为何,这一回,被凝视的舅姥爷,在对上周华彬那一双眼睛时,忽然下意识于刹那间忍不住乖乖噤了声。 活了一把年纪的小老头,竟感觉自己仿佛在恍惚间,被一股迎面而来的压迫感给震到了。 他那张苍老却面色红润的脸上,随之现出一抹迷茫又莫名且浓厚的恐惧。 “华、华彬你这孩子……” 话也硬生生卡在一半,愣是说不下去。 “你们打着我故去母亲的旗号做了太多事,从前我懒得计较,权当丢了块肉喂狗换个清净。但我母亲是怎么对我的,这些年你们又是怎么对我的,对我爷爷奶奶又如何,你们心里真没数吗?” “从前是爷爷奶奶心善,也怕我年幼受伤;如今家里是我说了算,我只说一次,从今往后你们但凡要做任何事情都记得想好代价。尤其是想要伤害我的家人、爱人,反噬一定会加倍。” “至于今天,要不是那个宏伟的父母相求,我大底是没耐心瞧你们演戏的。” “回家后,你们应该会清楚这次闹事的代价。” “我希望到时候你们可以真正认清现实,不然下一次的代价,你们未必能够承受。” 说完这些,周华彬客气而礼貌地再次感谢公安同志的秉公处理后,方才准备离开。 “华彬,华彬!你不能害你弟弟啊,你想想你妈妈,看在她的份上,你帮帮你弟弟!”却在离开前,又听到二姨颤抖着拼命喊他。 他到底停下脚步,回头。 “看在她什么份上?看在她软弱无能靠残害我,夺得她丈夫关注的份上?看在她无止境让你们吸血,任凭你们欺负我的份上?还是看在,她非要残忍地当着我的面,结束自己生命的份上?你想让我想起种种,把所有痛苦都还给你们,是吗?” 周华彬好像并没有很生气,但这接连几句,还是让整个房间陷入诡异的安静。 在一片寂静里,在公安们复杂的目光中,在舅姥爷欲言又止的时候,周华彬踏出房门。 他身后再次传来二姨的声音。 “我给你道歉,给你道歉还不行吗?你不要害你弟弟,我求求你让他们放你弟弟出去!华彬,周华彬——” 声音里似乎有恐惧,有不甘,或许还有一点悔恨。 但这一次周华彬没再驻足,更不曾回头。 无论她或者他们再说什么,是怎样的心情,对如今的周华彬来说,毫不重要。 他根本不会再在乎。 “都好了?” 周华彬一出来,同于慧华等人站在一起等他的康雅绿,抬起头望向他,扬声问道。 “嗯。” 周华彬点头。 满目都是康雅绿扬起嘴角微笑的样子。 他想这笑容可真美。 和湛蓝蓝的天空一样美好,同灿烂的阳光一样使人感到温暖。 如果,此刻,映入眼帘的,没有那个讨人厌的魏一舟,整幅画卷就更美了。 所以,当来到康雅绿身边后,他十分有心又不着痕迹地将魏一舟挤得更远了一点。 康雅绿没有发现这样微末的小细节。 被特意“针对”的魏一舟,却不可能感受不到。 他不禁皱起眉头,瞧了没事人一样周华彬一眼,无语地一摇头。 许是因为魏一舟认为“来而不往非礼也”,不久后,当周华彬正同康雅绿聊得认真兴起时,魏一舟竟掐点似的忽然提起《再一次握手》作者的事儿。 几乎在一瞬之间,立马将康雅绿的全部注意力给成功吸引过去。 别说康雅绿,便是于慧华和潘学红等人也很是感兴趣,统统都竖起耳朵看向他。 一双双清澈的眼睛,闪耀着求知的光芒。 听得那都叫一个全神贯注,聚精会神。 这一回,轮到周华彬皱眉了。 短短一瞬间,他同魏一舟的目光再次自然且默契地短暂交汇。 四目相对,魏一舟露出十分标充满疏离和鄙夷的假笑。 暗戳戳又异常坦荡地,透出成功小小“礼尚往来”后的得意。 得意嘚瑟得虽然隐晦,虽然很好地控制了分寸,但确实足以刚刚好让周华彬感到厌烦、不悦,甚至是恶心。 不过,倒是同周华彬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的无声嗤笑,特别相称。 好在,这些动作都像是平静河面下的故事,表面氛围仍旧宛若无风无浪的河面,那样宁和。 这两位汉京城里优秀的大学生,还是很好地把握住了尺度,没有闹到剑拔弩张地程度。 当然,这或许也可以归功为他们并不恶毒,而且充满童趣。 或者换个词,纵然成年,依旧幼稚。 无论如何,对他们来说今天的正经任务已经完成; 对周华彬和康雅绿而言,事情也看起来暂时告一段落。 但对某些人而言,命运的齿轮才刚刚开始新一轮的运转。 他们或许会发现,名为“失去”的按钮,仿佛已被悄然开启。 第182章 你呢 派出所内,周华彬二姨又很是纠缠了公安同志好半天,希望人家高抬贵手把她儿子给放了。 从恳求说好话到撒泼再到恳求,一溜十三招折腾下来,当然还是没结果。 最后连一旁的舅姥爷也劝她,不要再做无用功,不如先回家同家里人好好商量商量再说。 爱子心切的二姨,却哪里听得进去半句。 一咬牙一跺脚,她竟是决定再去找周华彬。 这一回,舅姥爷没再同她同仇敌忾,反而像是在顾忌什么一般,借口回家搬救兵,一个人率先撤了。 回家的路上,舅姥爷还盘算着,得怎么想想办法把车票钱给从周华彬他二姨那忽悠回来。 周华彬二姨则再次直奔汉京大学,可惜这一回连校门都没踏进去,就被撵走。 她不是没想过直接冲进去,可根本没机会。 人家防她防得严。 还警告她要是再敢闯,就直接把她给扭送去派出所。 “你儿子不是还被关着呢,你要是再被送进去,就算最后没啥大事,那不是也耽误你儿子那边吗?”学校里一位围观了方才“盛况”的工作人员,还切中要害劝了一句。 眼瞧根本进不去学校,这二姨又在校门口转悠半天,也没能找到人帮忙,最后琢磨了又琢磨,竟又往周家住处赶去。 她打的算盘是,左右周华彬的爷爷奶奶出去躲不了太久,没准现下已经回了。 她在那守着,估计希望更大。 到时候她再如以往一般,拿周华彬和他的前途名声来威胁老两口,估计八成还能把老两口给拿捏住。 毕竟,这俩老家伙疼周华彬这大孙子疼得打紧,宝贝得厉害。 她还想着,这次就不指着拿旁的好处了。 只要能把儿子给放出来,再得些银钱票子便作罢。 因为她觉得这一回,周华彬好像确实长大了,她决定暂且悠着点,其他的看情况再说。 但再想想过往的“成功经验”,她又觉得这都不是事儿。 总之,边走边琢磨,她这一颗原本急躁不堪的心竟然好像渐渐平静下来。 也是,到底先前她和家人从周家得到得好处太多了。 多得甚至有一些十分轻松的感觉。 所以,在这样一个时刻,她确实没有完全意识到境况的巨大改变。 更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又或者说,在二姨的意识里,周华彬和周家还是从前那可以任意拿捏哄骗威胁的对象。 等她的身影彻底从学校附近消失,一直目不转睛盯梢,防备她闯进校园的门卫们,才放下心来。 “你说,这女同志不是周同学的亲姨吗,咋还能做那些事坑自己外甥!”其中一个忍不住叹道。 “谁知道呢!你看刚她那样,哪像有半点悔改那意思。 现在学校老看重周同学了,那说明人家肯定倍儿厉害。 不说别的,要我们家出这么个人才,那一准全家人都宝贝骄傲得不得了,哪儿还敢逮住欺负呢! 你说,他们这些亲戚到底图啥?嫉妒?还是想不开啊。” “谁知道呢,图啥!” 这个问题,康雅绿也好奇过。 她想如果她是周华彬的亲人,肯定会选择对周华彬好一点。 如果能同周家好好相处最好,不能的话,也总要保持几分体面。 尤其是现在,周华彬已经明显长大,又是汉京大学的学生,要是一切顺利,将来很可能有大好前程。 别管先前如何,如今能相处得好一点,将来保不齐能有什么好处呢。 有时候,一个重要时点的提点,可比金子银子都要更值钱。 得知康雅绿这样的想法后,周华彬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说,有一句话叫“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妈妈家那边的亲戚,大约一直都这么想的。 在他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就打下了这种底子。 “他们应该从来都觉得我那位母亲好欺负得很,不用维护不用关怀就可以从她身上压榨出油水来,那他们怎么还愿意付出多余的心血呢。 而且,这些年,太多次,他们撒泼打滚、理所应当地,把我当成砝码,顺顺利利得了好处。 故技重施多容易,多方便! 讨好关心曾经被欺负的我,在爷爷奶奶面前伏低做小这种委屈,他们又哪儿能受得了。” 明明周华彬说这话时语气很是轻松,康雅绿却觉得心里头苦涩得厉害。 “要是我是他们,肯定舍不得这么对你。”你这么好,这么好看,曾经的处境又那么艰难,他们怎么忍心欺负这样的你呢! “许是吃了点苦,所以你看,如今我的日子正越过越好!” 许是瞧出康雅绿那一点凝重背后的心疼,周华彬轻轻握住她的手。 “坏人会付出代价的,以后他们会改的。”周华彬又说道。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今后他绝不会再让那些人当中的任意一个,舞到康雅绿面前来。 曾经他尚且年幼,有些苦吃便吃吃了,有些欺负挨就挨了; 但他的爱人,不能受欺负。 “嗯,他们不改,我们就想办法让他们改,让他们不敢再来打扰你和爷爷奶奶。”被牵住手的康雅绿,更关心的是这个,“对了,爷爷奶奶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还得几天。” 康雅绿不禁觉得疑惑,先前商量的明明是辛苦爷爷奶奶到附近老友那待上些许时间,怎么就变成还要几天了? “他们又决定去别的地方,路有些远,所以要晚些回来。”康雅绿没注意到周华彬在说这话时,神情似乎有那么点不大自然。 “爷爷奶奶说,会给你带礼物回来。希望你会喜欢!”周华彬又说。 康雅绿点点头,关心的还是爷爷奶奶这个年纪,出门折腾几天会不会受不了。 还盘算着叮嘱周华彬,要在爷爷奶奶回来前都做些什么。 “康雅绿,”周华彬听着听着,却忽而打断了她。 他停下脚步,很是认真地看向康雅绿。 康雅绿不明所以,也随之停下,一双眼睛写满疑问。 “没事!我就是想,想和你一起走一辈子。挺想挺想的。你呢。” 第183章 情痴 康雅绿被这突如其来、一本正经、认真严肃的真情流露,给感动到一动不敢动。 大脑险些一片空白。 旁的事情,几乎都无法思考。 也便没心思去想,为什么原本说要去附近朋友家做客的周华彬的爷爷奶奶,会变成要好几天之后才能回来。 当然更想不到,其他可能。 比如,周家爷爷、奶奶这一次出行,会不会同她本人有关? 估计要等二老回来,事实清楚明白地摆在眼前,她才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而在这短短几日内,有些“其他人”的想法和经历,可就多得很了。 比如大高个宏伟一家和阮家的故事还在继续,而且无论如何都进行得算不得平静。 一回去,宏伟妈妈就要带人上门,讨要自家出的物件。 被宏伟给拦住。 但宏伟妈妈哪肯呢! 为了不让自家儿子太伤心,也为了不让自家儿子坏事,她干脆假装答应宏伟,应允先给对方几天时间,然后再做打算。 结果,正当宏伟松一口气,想着要收拾一下思路,也拾掇一下自己,做好准备去找阮家美通个气,再做挽回的当口,他爸妈早就已经带人杀上了门去! 等宏伟到阮家,两家人已经闹得鸡飞狗跳。 身在其中的阮家美,在宏伟赶到时,哭得简直不像个样子; 大有肝肠寸断之感,可怜到让人倍觉心有不忍。 见此情景,宏伟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家爸妈和亲戚,一根筋只想直奔到阮家美面前。 甚至被发现他的母亲喝止,也丝毫没有停下脚步。 这个时候,两家人混战得正厉害。 阮家人指责宏伟家不讲道理,步步紧逼,欺人太甚,没有良心; 宏伟一家大骂阮家人不要脸面,没脸没皮耍无赖,卖女儿行骗! 连骂带动手,实在是颇有些激烈。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宏伟却不顾阻拦,一心一意,直愣愣非要往躲在阮家人最后方的阮家美那奔…… 所以,几乎是必然地,他挨揍了。 挨了狠狠一闷棍! 鲜红色的血液,顺着脸颊就往下淌。 瞧得人触目惊心。 饶是如此,宏伟那一双大眼睛还固执地看向阮家美,告诉她“没事”。 可“没事”的宏伟,还是住了院。 住院期间,别说阮家美,便是整个阮家,连出现都没出现,非但没出现,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道歉就更甭提了,完全没可能。 医院里头,宏伟病床边,他爸妈、亲人轮番上阵,想要劝他放下。 “你都这样了,人家连看都不来看你一眼,你在人家那到底是个什么分量,你心里还没数吗?” 他爸那满满无奈中,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亲亲们也都纷纷附和,劝宏伟务必要认清事实,赶快放下。 可饶是大家伙说破了嘴皮子,宏伟还是红着眼眶,坚信阮家美是有苦衷的。 瞧他这副模样,他妈险些直接动手,再揍他一顿。 奈何他还是病号,亲戚们连忙手忙脚乱上前阻拦,堪堪把他母亲给拦住,推出病房。 宏伟红着眼眶,梗着脖在病房里委屈着不服输; 宏伟他妈在病房外拍上自己大腿,嚎啕大哭,直叹“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哥,”向来和宏伟关系不错的一个妹妹,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说实话,你也得替三叔三婶想想。” 宏伟却仍旧红着眼眶,并不应声,看起来像是仍旧固执得很。 “你喜欢阮家美,想娶阮家美都没毛病,但你也得多少体谅三叔三婶,当初他们为了你,可是把阮家提的条件都应下了。可如今……” 妹妹看他一眼,见他虽然抗拒,但又确实有在听,便继续说道, “给出去的东西,确实是托了人,真金白银用了票好不容易买来的,总不能真不要回来。我说实在的,除非你打算一辈子因着阮家美终身不娶,不然只要你再娶媳妇,那这些还是要有。那钱从哪儿来?”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触动了宏伟,他终是应了声。 “我只娶家美,这都不是家美的错。东西要回来,我俩就真完了。” 他这一句,说得是真伤心。 都说人生自是有情痴,这话不假。 但此时此刻,宏伟这“痴情”举动,却直接将周围守在病房内的亲戚都气得不轻。 他堂哥更是直接爆了粗口,当先骂了一句,而后指着宏伟近乎吼道: “我看你这脑瓜子是被驴给踢了,被门夹了,被大粪浇了你!她阮家美心善?心善个鸟。她要是没动歪心思,那怎么去了汉京?敢情她们家人绑着她去的?” “你可给我拉倒吧,宏伟,你醒醒!人家就是瞧你不上。原来是将就那么一下,眼见着有好的了,就要把你给一脚踹开。你这玩意,还想帮人家数钱。我告诉你,你真想帮人家数钱,人家都看不上。” “你要是再不清醒,我这个当哥的,就替长辈把你扇醒!” 可宏伟似乎并没有把这话听进去。 还是嗫嚅着重复,阮家美一定是有苦衷的。 “她有苦衷,那你爸你妈还有苦衷呢,你能不能心疼心疼你爸妈!” 显然,宏伟选择忽略了这句话,依旧喃喃强调,阮家美一定有苦衷; 依旧重复,他就是想娶阮家美当媳妇。 直气得这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堂哥,一脚把凳子踢倒,摔门而去。 宏伟还是红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疲惫双眼,重复着说,自己只是喜欢阮家美,就爱阮家美。 他就是知道,阮家美一定有苦衷。 妹妹听完,不禁低叹一声。 “可是哥,你也多少心疼心疼叔和婶子吧。” 宏伟固执地摇摇头。 “等娶了家美过门,我们一定一起好好孝敬爸妈。”言外之意,他根本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主张。 这一刻,妹妹只觉得被噎得厉害。 “哥,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但阮家美可能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无辜。 我现在说,你八成听不进去…… 你先好好养身体; 但叔和婶子那,你好歹道个歉,他们确实不容易。 他们生了你,养了你,为你的婚事忙活操心,至少不欠你的,你不能对他们那么狠心。 至于阮家美,我想想办法,等你身体好了,尽量让你自己亲眼看看,阮家美到底是怎么样的。” 第184章 不解 当康雅绿从潘学红口中听到这些消息时,简直颇有些目瞪口呆。 她不知道是该感慨“爱情伟大”,还是心疼宏伟他爸妈。 她只知道自己要是宏伟的父母,估计已经气吐了血。 原来恋爱脑,压根就不分男女。 潘学红还从亲戚那扒来了阮家那边的后续。 阮家不知是出于何种想法,一直拖着不还东西; 并且还安排阮家美和其他人相看来着。 据说,行情还不错。 “他们两家那些事不是应该都在当地传开了?怎么还有人接连给阮家美说亲事?”在一旁听得起劲儿的于慧华,十分投入地发出朴素的疑问。 “这个问题问的非常好!我认为你完全可以结合所学,撰写一篇文章,来进行深刻地分析;等得出结论,记得告诉我一声,毕竟这事儿谁能不好奇! 不过现在,我还有信息同你们分享,据可靠消息,他们隔壁镇上很不错的一户人家,已经准备要上面提亲了! 说是那小伙一表人才,对阮家美一见倾心。” 好家伙,潘学红这话再一落地,又让康雅绿和于慧华一齐吃了一惊。 目瞪口呆半晌,于慧华才慢半拍地开口,直叹生活果然包罗万象。 康雅绿也不禁连连感叹,觉得自己果然是“见识浅薄”。 都说艺术源自于生活,但艺术又高于生活。 此刻,她们却只觉得,生活要是搞起创作来,那可真是一骑绝尘,绝对让许多文学作品都黯然失色。 “我就好奇,阮家美是个香饽饽吗?为啥发生了这么多事,还总有人家前仆后继?”于慧华是真的好奇。 “还有那大高个宏伟,事情都这样了,他居然还巴巴地盼着和阮家美喜结连理,共度一生?我真是不大能理解!” 于慧华边说,边看向康雅绿,想要寻找一丝赞同慰藉,又像是在期盼一个答案。 康雅绿也只能茫然地摇头,表示自己也并不理解。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她心里想的是:大约恋爱脑不分男女。 只要恋爱脑一上头,那怕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了。 她不只不大能理解宏伟同志这位恋爱脑,也对阮家的一系列打法感到十分的疑惑。 “我就是莫名觉得这阮家人好像还挺厉害的,但是这种厉害似乎又到处都透出一股不对劲来。”康雅绿琢磨了半天,还是皱褶眉头,看向潘、于二人,说出了心里话,“你们说,这宏伟爱得这么……这么‘深切’,甚至是‘疯狂’,这要是阮家真同意了隔壁镇子那户人家的提亲,当真让阮家美嫁过去,那到时候他会做出来点啥?” 不待潘学红和于慧华回答,康雅绿又自言自语道: “是双眼含泪,满是悲切地祝福爱而不得的阮家美可以幸福,还是……会极端地做出来点什么?” 潘学红和于慧华对视一眼,瞧那么模样好像还都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 “发生了这么多事,这宏伟同志都坚定不移地替阮家美说话,甚至不惜和家人闹崩,那就算阮家美嫁了别人,他顶多也哭几赖尿地崩溃几回,最后肯定还是得希望人家幸福吧!”于慧华这样回应道。 第185章 悲剧 潘学红却持有同于慧华截然相反的观点。 她认为“爱之深恨之切”,宏伟这不按常规出牌的浓烈情绪,很可能会在彻底得知“爱而不得”时,走上另一个极端。 于慧华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 她觉得自己实在想象不出,一个这样爱阮家美,爱到几乎不要尊严,近乎丧失理智的人,会爱得“反弹”。 当俩人一致看向沉默着的康雅绿时,康雅绿显得颇为无辜。 她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没啥想法,更没答案。 但潘学红和于慧华见状,还非想要她也表个态。 “我不知道,是真不知道,也想不明白这两家人到底还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尤其是这位宏伟同志,他更是不按常理出来。 按正常逻辑分析,想要分析明白他会怎么办,那可太难了! 更何况阮家本身也是变量。 这可真不好估计! 与其让我猜测这个,还不如让我去猜想一下盒子里头到底有没有猫,或者思辨一下,人到底能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再不济,咱去想一想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他好像也更有趣味一点。 你们觉得呢?” 康雅绿说完也不管潘学红和于慧华到底是怎么想的,开始利落把书和笔往包里装。 看架势是要立马离开这“是非之地”,估摸着下一步该要冲往图书馆。 原本她们就约好要去查资料读书的,潘学红和于慧华也便追上她的脚步。 只不过在去图书馆的路上,二人还是强行拉上康雅绿一起,又最后一次讨论了些许关于阮家、阮家美,还有宏伟及其家人的事。 此时,她们三个也仅仅是感到好奇罢了。 因为仨人先前,几乎都没有经历或者见证过类似的事情。 只是,她们都不曾想到,阮家美和宏伟的“结局”竟来得那样快。 在两天后,潘学红得到消息。 这叫宏伟的大高个,居然在阮家美的“定亲宴”上,把阮家美和同她定亲的男人一齐给捅伤了。 据说有一刀还划在了阮家美脸上。 而宏伟本人,在伤害阮家美二人后,赶在被人制服的间隙,又疯狂地选择了自我了断。 只是,没了断成功。 “现在,人都在医院呢。这事在当地可都‘炸’了,所有人几乎都在讨论这事。”潘学红讲述完,还是一脸唏嘘。 于慧华和康雅绿听完,面上也是一派凝重。 她们谁都没想到,前几天才讨论过得事情,居然以一个急转直下的极其迅捷的速度,给出了一个如此在人意料之外的结局。 “这下子,宏伟他们家本来有理也变没理了。”于慧华不禁感叹,“出了这么个儿子,他爸妈可怎么办啊!” 康雅绿紧随其后,摇了摇头。 “生活可真是……” 话未说完,她忍不住叹一口气。 这一切,确实在她意料之外。 “要我说,最倒霉的,还是那同阮家美定亲的男同志。好好地谈个对象,想结个婚,怎料就遭了无妄之灾。也太惨了点!”潘学红也发自肺腑地感叹着。 康雅绿听闻,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想,要是当初阮家人没有和周华彬的二姨他们沆瀣一气,平白惹出一些事端来,那会不会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第186章 很好 晚些,同周华彬说起这些来,康雅绿还是不免觉得唏嘘。 毕竟就在前几日,在这校园之中,不管是阮家美,还是这位名为宏伟的男青年,都还那样鲜活健康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记忆中的画面还很清晰,谁想此刻再听到消息,这二人的结局居然如此。 “替他们感到难过?”周华彬问康雅绿。 “也不算,只是觉得有些不完全在意料之中。这样好的年纪,如果没发生这样的事情,本该是很美好的。” 康雅绿一边说,一边回忆起阮家美的模样。 虽然她不喜欢阮家美,但平心而论,阮家美确实是个美丽的姑娘。 “阮家美美得像朵花儿似的……”可如今…… “你还是替她感到惋惜?如果她没有玩弄别人的感情,没有自以为是,便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听周华彬如是说,康雅绿皱了皱眉,几乎是下意识反驳: “可是宏伟做得也不对,真要是那么喜欢一个人,怎么下如此狠手;他对自己和家人更不负责任!” 她似乎是想要辩论一般,瞪大了眼睛看向周华彬。 那意思好像在说——你看,你也别光说女方有错,这宏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啊,他一样有错。所以,他们都会付出代价。这是必然,不需要被怜悯。不仅是他们,其他试图玩弄加害别人的人也一样,每个人迟早都会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买单。” 周华彬没有同康雅绿去分辩,阮家美和宏伟到底谁错得更离谱,只是说他们“罪有应得”。 康雅绿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知道大约二姨还有那所谓的舅姥爷等人,估计也已经付出了某种代价。 她也好奇“他们”的结果。 所以,直接开口问了周华彬。 这才知道,周华彬做事的效率确实很高。 也或许,这其中还有周爷爷和奶奶刻意的帮忙; 又或者,还有其他了解内情的亲朋长辈,顺手做了几件事。 总之,当初二姨及那些所谓周华彬母亲家的“至亲”,打着周华彬旗号,从周家得到的好处,被破坏了一半。 有的,工作被打回原形;有的,早些年做的错事被重新晾晒在太阳底下;有的,钱财上有了损失。 总之,康雅绿听周华彬那意思,几乎是“他们”以不光彩手段得来的,又重新以类似的方式跌落下去。 但周华彬也没有完全下死手,多少还是留了口子的。 没有完全赶尽杀绝。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小气,太过于锱铢必较,以牙还牙的很没有风度?”慢慢将琐事讲述完,周华彬还是颇有些担心地问出口来。 “你对他们已经是手下留情,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当真下狠手,我知道的。对敌人过分软弱,才是错误。我觉得你做得很好,至少如果我是你,不会有你做得好。” 显然,康雅绿理解他,根本没有半点觉得他不对的意思。 非但如此,甚至于好像,还有点为他而感到自豪? 至少,周华彬觉得自己察觉到了这样的气息。 “我觉得你很好,你做得也很好,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能够识时务一点,认清形势,不要再做蠢事,来打扰你、欺负你。如果他们还拎不清,那我就和你一起,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果然,康雅绿好像确实在夸赞他。 “只是,我更希望的,是从今以后,他们不会再对你造成影响。我还希望,那些过去的,可以真正被放下。不是原谅他们,而是我们要拥抱更好的生活。 我和你一起,去拥抱更好的明天!” 第187章 无耻 如果,一切都能够按照预想发展,那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将是一件好事。 但好事多磨; 而坏人又常常有一套自己独特的逻辑,非常愿意将错误归咎于他人。 所以最终事情并没有如康雅绿所希望的那般顺利发展。 周华彬亲爱的姥爷姥姥一大家子人,到底还是符合本性地,准备蹦跶蹦跶。 确切说,那一大家子人,已然在家中聚集,正在开一场大型家庭会议。 但凡同周华彬扯上半点利益关系的成员及其家人,全部到齐。 此刻,周华彬那传说中的二姨,正一手拍桌,一手掐腰,大骂周华彬不是个人,没良心,是那黑心透顶的畜生。 旋即,鼓动全家人和她一起,团结起来,势要想办法给周家一点颜色看看。 她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 众人反应却不尽相同。 有亲戚跃跃欲试,有亲戚接连摇头不欲再惹是非,更多的在沉默地观望。 跃跃欲试那几位,坚持认为先前周家一直被死死拿捏,不可能忽然转性。 这一把不过是“虚张声势”。 即便周家尤其是周华彬真从病猫长成了老虎,那只要他们能算计好,最后也能再从周家敲到一笔好处。 无论如何都比眼下吃闷亏要来得舒畅。 持相反意见的,则认为周华彬已然长大,还变得很优秀。 再想靠他去要挟周家几乎不再可能。 况且,周家到底还有人脉和背景在。 如今,周家不过是给他们敲响警钟,并未赶尽杀绝,因此还是不要徒生事端为好。 至于剩下那大多数,按兵不动保持观望的,算盘打得更好——满心都在盘算,要是有好处必须冲上去分一杯羹,若是行情不对那就随时撤退。 反正说到底,每个人的中心思想都很明确——都想多占便宜少吃亏。 其中态度最坚决,情绪最激昂的,还要数周华彬那可爱的亲二姨。 “不说别的,咱该到手的好处被人截胡掉,好好的生活被折磨格小兔崽子给搅了乱,你们甘心?” 这二姨扯着嗓子,拼了命想要煽动大家伙和她一起,去找周华彬的麻烦。 “再说了,他就算是大学生又能怎地?我这一次不过是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出,才着了道。但凡咱们打起精神来,还能搞不过他? 咱吃过得盐还不次他吃过得饭多? 再说了,到底是三妹生的她。他敢对咱们不敬,那就是不孝。爸、妈,但凡你们出场,咱还镇不住那小子? 镇住哪小子,周家算个啥!” 一番话说得不可谓无耻,但确实有亲戚动了心。 这些年他们确实从周家得了实打实的好处,好处这东西,谁嫌多呢。 好处这东西,已经到手,再吐出去,又有几人能乖乖接受。 “尤其是正业,咱们看着长大的,品性多好,在单位干活多本分多积极,凭啥到手的职称就咔嚓一下气给别人了?你们能咽下这口气!”眼见有人的表情出现松动,她开始从细节入手,打算一一击破。 果然,越来越多被点到名的亲戚,开始不自觉向她靠拢。 尤其是当她表示,自己乐意打头阵的时候,支持和周家、周华彬对抗的人占了大多数。 见此情景,周华彬的姥姥姥爷居然露出了类似于欣慰的笑意。 一群人之中,唯有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发出一声冷哼。 第188章 清醒 按照辈分算,周华彬倒是应该喊这年轻男人一声哥哥。 不亲,但血缘关系还是有的。 他现在也是一名大学生,是周华彬母亲这一个大家族里头,唯一的一名大学生。 但考取的学校不在汉京,而在津市。 此刻他这一声冷哼,虽然明明声音很小,却宛若一道惊雷,引起了在场每一个人的注意。 有人侧目,有人瞪眼,周华彬二姨的丈夫更是直接批评他,让他有点家教,不要打扰长辈商谈正事。 见状,和他一起来的母亲连忙收敛神色,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顶嘴别惹事。 年轻人舔了下嘴唇,深吸一口气,颇为不耐地撇过头去,到底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只是,他那刻意压下的嘴角,还有一脸的黑,明显表明他内心仍旧十分不忿。 他清楚地知道,他们家先前也是从周家“借”到过好处的。 具体来说,是周家曾经给过他爸妈十五块钱。 七十年代的十五块不算是小钱。 至少,这十五块,在那一年切切实实是他们这个小家的“救命钱”。 他曾隐约听父母提起过,说当初周家给的原本是三十块,但经过姥爷姥姥的手,到他们手里,只剩下十五块。 好在,这十五块依旧管了大用。 这一次之后,他们这个小家,再没参与过任何从周家“借光”的事。 因为青年的父亲说过,他们是欠周家恩情的,就算没机会报恩,也总不能变本加厉恩将仇报。 或许正因着有这种想法,这会眼瞧着这一大家子人,在明显受到敲打后,还妄图再用各种手段,从周家算计出几分好处来,青年才会感到既可耻又可恨。 还蠢,对,青年想,今时今日这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还很愚蠢。 这样一种充盈厌恶的情绪,在周华彬最亲爱的二姨,和几位跃跃欲试的长辈,兴高采烈,开始细细谋划如何恶心周家,且不时发出肮脏咒骂时,终于达到顶峰。 他实在忍受不住,冷脸起身,想要离开这充满愚蠢的是非之地。 许是走得急,还带倒了凳子,发出一声脆响。 再一次将那些人热烈的讨论,于瞬间,生生打断。 “安和,你这是闹什么,还有完没完了!”不出意料地,青年被怒吼了。 不等他开口,又有好几位长辈接二连三开口,将他批评的厉害。 饶是他的母亲连连赔不是,那些沾染怒意的批评,甚至类似咒骂,还是铺天盖地向他扑来。 几乎是刹那间,他的所有克制终是化为乌有。 他把还在赔不是的母亲拽到自己身后。 “你们这一群人想找死就自己去,别拉住我们家一起!你们还以为周华彬是那个你们可以随意拿捏的小孩子? 你们脑子里都是什么东西?人家都这么明着敲打一番,你们心里还没点数吗? 不说别的,二姨张罗这事,是因为她和她儿子把周华彬惹狠了,她搞不出自己儿子,又咽不下这口气。 你们倒好,还做美梦想分一杯羹? 二姨,你这回连累全家吃得亏还不够吗?” 青年按住还想要拦住他的母亲,低声说了句他有分寸。 而后看向那位传说中的、今日一直保持沉默的舅姥爷。 “您当时也在场,应该知道周华彬现在是什么样吧?您觉得他是任人宰割的人吗? 人家读的可是汉京大学,汉京大学是什么意思你们懂不懂? 就算你们不懂,也该想想,光靠周家,在座的各位会被敲打得那么厉害吗? 到这种程度,你们居然还以为周华彬不过是一个普通学生? 反正我就一句话,你们想作死自己作,和我们家没关系!” 丢下这么句话,这叫安和的青年,不由分说拉住自己母亲,火速离开。 他身后,方才还吵吵闹闹的屋子,忽而陷入一种略显尴尬的……诡异安静。 第189章 分裂 不知道是几秒钟后,周华彬的二姨率先发出震天响的怒骂。 要不是自家丈夫拦着,她怕是已经冲出门去,追上青年和他的母亲,进行武力输出了。 “呸,没大没小的混账东西,和周华彬那小兔崽子一样,都是不懂得孝敬长辈,忘恩负义的乌龟王八蛋! 念大学了不起啊! 当初要不是我和四弟张罗着,你们家能得找周家那三十块钱?早就喝西北风饿死了个屁的。 现在你跟我在这装什么清高! 大学生了不起啊?念书念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倒是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二姨确实气得厉害,骂得也凶。 她这一次是铆足了劲,要联合全家的力气,一定给周华彬一点好看的。 倒不是非得得到多少好处,这“肥肉”她少吃一点无所谓,主要得让周家吃亏,让周家人不愉快。 最好能搞到周家鸡飞狗跳,倾家荡产更好,家破人亡她才觉得真正解气——因为她觉得,儿子可是因为周华彬那小畜生死活不松口,才会被抓进去。 正因如此,对于任何不支持她计划的人,她简直恨之入骨。 但她这边咒骂得厉害,其他人却并没有预料之中的呼应,更甭提同仇敌忾。 反而,亲戚之中的大多数,继续保持那一种难以描摹的沉默。 虽然大家都是亲戚,都是一家人,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算计。 毕竟,当年他们也是为了好处,一起去算计周华彬和周家老两口的。 他们不傻,如今虽然想占便宜,但也多少会衡量情况。 “你们什么意思?说话啊!” 眼见大家伙陷入沉默,周华彬二姨,猛劲儿一拍桌子,近乎是吼道。 她妈和丈夫,低声劝慰她,却似乎并没有用。 “舅姥爷,你辈分高,你说!” 和她同去汉京的舅姥爷,一直心心念念想再给自家小儿子搞点老婆本,或者安排个更好的工作,原本是十分指望着能像以往一样,能从周家借光的。 她了解舅姥爷的心情,也了解舅姥爷以往的为人,所以当先点了他的名。 本以为舅姥爷会很识趣,和她打一个配合。 怎料这舅姥爷张了张嘴,竟然劝她,这事可以再考虑考虑。 舅姥爷这反应一出,大家伙的各异表情就更生动了。 而那边已经走远的安和母亲,仍旧担心得厉害,觉得这样得罪了亲戚不好。 安和却坚定地安慰母亲,说他们不参与才是正确的选择。 “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咱们别跟着掺和都是对的。于情,咱们当初是欠着周家人情的而不是欠他们;于理这家里头没人能再拿周家、尤其是拿周华彬当任人宰割的鱼肉。 妈,我和你说实话吧,我见过周华彬。 他现在真的很厉害,不仅人本身厉害,他将来的发展也会很好。同他作对,那是用鸡蛋撞石头。 这样的事,谁做谁倒霉!” 他的母亲听完,仍旧不是很理解。 “妈,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经历了那些还能成长成为很优秀的人,这样的人得多勇敢多坚定多聪明呢!” 这些话,周华彬当然听不到; 发生在母亲这一个大家庭的“会议”他也不清楚。 但是他已经做好了这些人当中,会有人再反复横跳的准备。 第190章 听话 最后,还是有亲戚响应了周华彬二姨的提议,另外一部分沉默着表示精神上的支持。 换句话说,就是支持,但不行动。 周华彬二姨向他们发出嗤笑,白眼翻得都快上天。 直言这样更好,还让这些人记住了,今儿是他们自己放弃的这最后一次大好机会,等得了好处让这帮人可别眼馋。 她这样理直气壮地一发飙,反而又有几个人决定加入到这个“战营”来。 到底,先前他们都是切切实实得到过好处的。 而同周家的关系,本就不怎么样,再试一次又能如何? 只是那舅姥爷仍旧眉头紧锁,嘴角下垂,几次被敲打,都没有痛快加入。 “舅姥爷你怎么老了老了,胆儿反而小了呢!”有后辈调侃他。 舅姥爷尴尬地扯一扯嘴角,挤出一个顶难看的笑来,并不多说。 他也眼馋那些明晃晃被挂在前头的好处,但一想起那天的情形,他总还是觉得现在的周华彬不能惹。 他一把老骨头了无所谓,可他还有孙子孙女呢。 舅姥爷表面上不反驳,但实际把不配合给坚持到了底。 而包含舅姥爷在内,“不配合”的人,当然全被被悉数赶回了家。 那意思在明白不过,不出力别想着沾光讨便宜。 他到家后,老伴儿儿子儿媳全都看向他,儿媳妇还贴心给泡了缸茶,端到他眼么前来。 “他们商量计划呢,我没应声,被撵出来了。” 这话一出口,家里那三口全都瞪大了双眼,齐刷刷看向他。 “这事不好再参与。”舅姥爷端起茶缸,吹了吹,才又继续说道,“这几天我这心里头好像总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可不能再跟着瞎掺和。” “我仔细想了想,周家那孩子现在确实挺厉害,他那眼神、身上透出的那种威严劲儿,一般人装不出来。”舅姥爷边说,边表情凝重地一摇头,“不好惹;不是从前了,怕是一点都不好惹。” “还有安和那孩子,是他们那辈里顶出息的一个,他刚才把他妈给拽走了!他这是摆明了不掺和这事。他也不参与,我就更想着,咱们家怕也还是鸟悄地好。” 舅姥爷的老伴、儿子和儿媳妇听完,都露出思索模样来。 倒是儿子几秒钟后,试探地叫了声“爸”。 舅姥爷却不大耐烦地白他一眼,让这宝贝儿子赶快歇了不该有的心思。 “你爸我啊,旁的事儿不行,但活到这把年纪,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做事首先得谨慎,那玩意再好的大饼摆在眼前,也得吃得下才行。你可给我收起这心思,等着瞧吧,且看他们折腾,有后悔的时候!” 舅姥爷的老伴听完,也劝自家儿子,一定要听老头的话。 “你爸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可得听话。桂芳,你可看着点他,别让他乱来!”末了,老太太还特意叮嘱儿媳妇一句。 舅姥爷家大致是这么个情况。 那些保持沉默得,大多也是这么个情形。 反观周华彬二姨一家,正同支持他们的人,商量得热火朝天。 似乎每一个人眼中,都燃烧着充满贪婪的火焰。 第191章 够了 贪念烈烈燃烧,烧得噼啪作响。 人在分外贪婪的时候,智商往往会发生改变——偶尔,强烈的企图会激发人类潜能,但更多时候人会被强行“降智”。 显然周华彬的二姨等人不属于前者。 总之他们一行人,熬个大夜,兴奋不已谋划好的数条计谋,才刚一实施,竟是接连被无情击破。 整个过程快到令人咂舌,搞得这些人错愕得发懵。 亲戚之中甚至有人觉得,他们好像是落入了某个、专门替他们量身打造的巨大陷阱。 几乎在眨眼之间,他们非但没有谋得任何好处,反而又失去了不少原本已经拥有的。 每个想趁机收割周家一把的人,都反被收割,付出了未曾预料的代价。 其中有两位亲戚的领导,还语重心长地叮嘱他们,做人还是本分些好,不要妄图以胳膊拧大腿,去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人往高处走没错,给自己某点福利使些小手段也无可厚非,但是有些人不是你们能招惹的!”有个亲戚还被自己单位的领导刻意这样点了一句。 如此提醒他,倒不是因为对方好心,只是希望他不要给单位和领导招惹麻烦罢了。 事情发展到这,几乎所有人都被迫明白,有些事情已经不能再做。 无论想不想,已经过了那村儿没那店儿了。 唯独周华彬的二姨,非但没有认命收敛,反而愈发疯狂起来。 像一头杀红眼、满身伤痕,仍旧嘶吼的野兽。 她儿子还蹲在里头呢,她心焦,更咽不下这口气。 更何况,素来属他们家从周家得到的好处最多。 这么多年,那么任人宰割的周家忽然反弹,还连累她宝贝儿子进了去,她如何能认,又怎么能心甘情愿收手! 她只怨周家不识抬举,怪周华彬这小兔崽儿黑心歪尖,不自量力! 可惜,这一回,无论她如何游说,如何慷慨激昂地说想要给大家谋求好处,全家却再无一人响应。 连她男人,和已经年迈的父母,都劝她算了。 甚至于,她爸还叹息着说,这么些年,他们借着周华彬母亲的名义,能得来那么好处,已经够了。是占了便宜的。 眼见连最疼她的爸妈都这样讲,周华彬二姨几近咆哮: “够?哪里够!有本事让他们周家赔一条人命来!命是这么点钱、这么点方、这么点子好处,能抵得上的吗?他们怎么赔都不够!” “可华彬也是你外甥。”老头不知为何,居然破天荒固执地补上一句,“当年你妹妹的事,难道咱们没错吗?” “咱们有什么错,我告诉她要抗争,要把好处都占住,有什么错?谁让她那么孬种,啥都没争取来,就自己先没了!她——” 二姨的话没说完,老头已然气急,一挥手,桌上装满热水的搪瓷茶缸猛然跌落,热水溅满一地。 “那是你妹妹!”老头说完,背上手,头也不回地冲进冷风中。 背影有些许萧索单薄,却更决绝。 “你这个孩子也真是,气性这么大。你爸不也是为了你好,这此一时彼一时的,大家伙说的对,很多事不是你想做就能做成的。你也得想想孩子,想想孩儿他爸。别闹了,日子得过啊!” 母亲一边收拾,一边低声劝慰。 周华彬二姨,却仍旧梗着脖,觉得自己没错。 可有些事,不管她怎么觉得,都还是会按照既定轨道发展变化,丝毫不会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第192章 相信 不成气候的周华彬二姨,最终没能再翻出什么花样来。 不是她不想,而是有人给她男人带了话——想要儿子早点从里头出来,就管好自家婆娘,别再惹事。 而她婆家,也明确因着她的缘故,受了些许牵连。 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得不暂且被迫消停下来。 当然,心中愤恨不甘使她暗下决心,待儿子归来,定要狠狠报复回去。 只是,她的确是一位非常不称职的二姨。 不称职到,根本没有意识到曾经的“棋子外甥”,已经真正长大。 她当然更无法预料,自己这一生,再无半点机会去兴风作浪。 因为,任何节外生枝的举动,注定只会加倍灼烧到她本人和至亲。 仅此而已。 这一系列围绕周华彬已故母亲一大家子,迅速发生又火速结束的事,康雅绿并不知情。 她仍旧会为此感到隐隐担忧。 担心这些所谓的亲人,会不会再打某种名头突然冒出来,给周华彬制造麻烦。 将好好一个人,给折腾到各种令人匪夷所思、颜面扫地的旋涡中去。 又或者,这帮人会不会特意闹到周华彬爷爷奶奶跟前去。 虽然老两口身子骨尚且硬朗,但到底岁月不饶人,他们这个年纪经不起折腾。 这些都是康雅绿的忧虑。 她相信周华彬能够想办法应对,但这种麻烦事总还是恼人。 当她得知周华彬的爷爷奶奶已经踏上归途,这种担忧愈发浓重起来。 所以,在确定周华彬情绪很稳定后,她条理分明、逻辑清晰地,将自己的担忧一一道出。 想要看看能不能同他一起,提前想想办法,争取把这些隐患给尽快更好地解决。 “要是能找到一劳永逸的法子更好,毕竟‘日日防贼’,防不胜防,又太辛苦。” 康雅绿一边说,一边非常认真地看向周华彬。 她很希望自己真的能做点什么,哪怕给周华彬一些启发也好。 周华彬听得也很认真,听完,浅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瓜。 告诉她——只管放心。 这让康雅绿不由自主皱起眉头来。 “你相信我吗?”见她皱眉,周华彬不禁问道,唇角的笑好像反而更浓烈几分。 “信啊,当然相信你。不过,相信是相信,做事情是做事情。你要是没有合理的证据,或者说推理,我还是会忍不住担心。你还好一点承受力强,爷爷奶奶呢?”他们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折腾。 倒不是康雅绿杞人忧天,是二姨他们给她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 再加上阮家美被伤的事,虽则只是听说,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主要是他们做事情好像还不是特别有章法,有点拎不清,这样容易莽莽撞撞没有分寸。” “你担心的对,有很多时候人越蠢越执着,爆发的伤害力越令人发指地震撼人。 但是人都有软肋,只要精准踩到那个点,很多蠢人就都会立马变聪明。 比如,二姨家其实是她丈夫说的算,而那便宜姨父更看重儿子,又是个妈宝男。 所以,我已经从那边入手了。 其他人也一样,已经有长辈们去帮了忙。 他们但凡有一点脑子在,就不会再来找麻烦。你只管放心。 我说过的,我会保护你,和爷爷奶奶。 对你说的话,向来算数。” 周华彬这样一番话说下来,康雅绿的皱起的眉头虽然还没有完全放平,但心里头早就倾向于完全相信他。 只是,她又好像觉得,还是哪儿不大对。 第193章 不对 这种“不大对”的感觉,让康雅绿很是有些在意。 她更隐隐约约觉得,这种类似的感觉,最近好像不止一次出现过。 好像每每都还同周华彬有关。 越想越在意,越在意越迷茫。 迷茫得仿佛记忆喝了酒,晕乎乎朦朦胧,毫无头绪。 而且,康雅绿还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该觉得周华彬不对劲。 想想相遇后的一切,相信周华彬做过的事情,康雅绿内心深处忽然生发出一股微弱的负罪感。 她想,怀疑谁不对劲都可以,但怎么能怀疑到周华彬头上来呢。 尤其是当想起周华彬看向她时的清澈目光,和满是温柔的笑,她只觉得温暖。 “算了。”最后康雅绿叹一口气,劝自己别再胡思乱想。 好在,要干的事很多,要学的东西、要看的书更多,在读书写报告,和同学讨论,教张向文英文,翻译新资料的一件接一件的小事中,忙碌起来的康雅绿还真没什么功夫去仔细思量那不太寻常的感觉。 但那种印象并没有彻底消逝,只是被忙忙碌碌遮掩起来。 一转眼,周华彬的爷爷和奶奶,马上就要归家。 康雅绿原本想和周华彬一起去接站,但周华彬却拒绝了,说会有人把事情都安排好,他们只需要在第二天中午回家吃饭就好。 正好周华彬最近带来让她翻译的资料比较难啃,所以康雅绿痛快应下。 只是叮嘱周华彬不管有没有别人送二老回来,都让他多多上心。 “放心,我会的。但他们不一定在乎我的关心,倒是很关心你,一直和我说想你想得大姐,还生怕他们不在的这段日子你有没有饿瘦。说是让你明天一定一定要按时回家吃饭!” “当然要按时回去啊,我也想他们了。”而且,奶奶做饭真的好好吃! 康雅绿甚至好像看到,香喷喷、油润润、红亮亮的红烧肉在向她招手。 恍恍惚惚,似若饭香打脑海里的红烧肉那,飘到鼻尖。 她实在没忍住,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还被周华彬抓了个正着。 “你咽口水了。”他居然还说了出来! 康雅绿不禁瞪周华彬一眼。 她也不想听到好吃的就咽口水啊,那一想到红烧肉,她确实忍不住。 谁让这会经济还在发展中,吃肉自由不那么好实现。 顿顿吃肉,奢侈得很! “证明奶奶做的菜你爱吃,多好。其实我也馋了,要不是借你的光,我也吃不上!”周华彬瞧她气鼓鼓那模样,又贴心地补上一句。 康雅绿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气鼓鼓地一一撇嘴,又恶狠狠地瞪了周华彬一眼。 从周华彬手里夺过自己的书包,转头就走。 大踏步往食堂走。 她身后,周华彬笑着大步跟上。 “我错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 “咽口水的人其实是我,馋了的人也是我!” “你慢一点,等等我啊!” “我真错了!” 走在前面的康雅绿早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张水嫩嫩的小脸上哪还有半点愤怒? 她正一边偷笑,一边思考着,待会要吃点啥。 吃饭,到底是人生大事。 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吃饭,是平凡且幸福的事。 第194章 哎呦 第二天,康雅绿特意比平常早起了半小时,洗了头,仔仔细细用雪花膏擦了脸,还认认真真把自己捯饬得整齐利落,才去上课。 下课后,同周华彬汇合,又坚持在路上自掏腰包,备上两份小礼物,才赶去周家。 路上,她还有点小兴奋。 这兴奋许是因着许久没见老两口有点挂念,也或许是因为……今儿又有香喷喷、软嫩嫩的红烧肉可以吃! 甭管是到底为啥感到雀跃,反正见到周华彬爷爷奶奶那一刻,康雅绿笑得简直像一朵花。 还是花丛中那开得最绚烂夺目,最最鲜活灿烂的一朵。 只是,这笑容却忽而在下一刻凝结,霎时消失,再被十足的震惊所取代。 “二哥?你怎么在这!”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尾音还沾染上丝缕哭腔。 话音未落,康雅绿已经兔子似的蹿上前去——她甚至想伸手掐掐看,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她的二哥康明诚。 明明这会康明诚应该在通达才对! 她这要哭不哭,要笑不笑,又惊又喜又怀疑的反应,直弄得康明诚有些哭笑不得。 “小妹,是我,真是我!”康明诚轻轻拍了拍康雅绿的后背,“你可别哭啊,你一哭我可真不会了!” 隔了好一会,在康明诚和周华彬的共同安慰下,康雅绿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这才问清楚,原来康明诚这次是专门来汉京的,要去拜访一位手艺非常了得的老师傅。 那老师傅同周爷爷是旧识,关系很好,所以愿意给康明诚一个机会让他试试看。 康雅绿听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若是康明诚当真有天赋,能入了对方的眼,那可能就直接被收为徒弟。 不仅仅能学手艺,还有机会直接去相关单位工作。 她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当康明诚提起那位老师傅和老师傅的作品时,眼睛都在放光,这让她确定,康明诚一定非常崇拜那位老师。 她不禁暗暗祈祷,希望二哥可以被看到,被发现! 因为她也觉得自家二哥手艺很好,艺术感很强! 只不过,当她想了又想,在话题已经跳了好几跳后,康雅绿才忽然生发出巨大的疑问来—— 二哥是怎么知道的这个老师傅?又如何得知这位老师同周华彬的爷爷是故交? 她可不觉得,自家二哥是个如此会寻找机会的人。 越想,就越可疑。 在饭桌上再仔细一瞧二哥同周家老两口的互动,那更是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不像是才刚刚认识一两天的模样。 所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发生了啥? “怎么我二哥好像和你爷爷奶奶,有点很熟的样子?这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疑惑中,康雅绿放下周华彬夹给她的红烧肉,低声问道。 却听到一声隐忍不住的轻笑。 “不说拉到,等会我问二哥。” “先吃饭,等吃完饭会好好地都同你讲清楚。没听爷爷奶奶还有二哥都说,你瞧着瘦了,要先吃饱饭!” 康雅绿挑了挑眉,下意识摸了把婴儿肥的脸,觉得她明明是胖了的。 第195章 什么 “啥?!” 好不容易吃完饭,康雅绿迫不及待想要了解康明诚和周华彬爷爷奶奶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会倒是再没人瞒她。 几个人,确切说是周华彬和康明诚,你一言我一语,搭配得宛若逗哏捧哏的相声伙伴,不一会倒是将事情同康雅绿讲了个清楚明白。 听到的内容,着实让康雅绿瞪大了眼睛,还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周华彬的爷爷奶奶,居然去了通达镇。 去了她的家乡,那个北方的小小城镇下辖的小小山村。 主要目的,是去见她的家人。 按康雅绿自己总结的意思,可以直白地说成,老两口此行是去“提亲”! 得知这一切,并确当真是事实,她不得不再次真真切切地大吃一惊。 她甚至皱起眉头,不解又有些不满地特意瞧了周华彬一眼。 眼神之中的埋怨很是明显。 这倒不是她害怕家里人丢人,而是担心老两口。 在这时代,从汉京去趟通达可以说是路途遥遥,必定舟车劳顿,两位老人怎么能吃得消! 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周华彬当然知晓康雅绿的想法,无奈地一摊手,表示这事不能全怪他。 “小康,这事是我和你爷爷的意思,华彬他一开始也是不知道的。”周华彬的奶奶瞧见康雅绿的小表情,又见孙子那副模样,微笑着开了口,算是替孙子解释。 “对对对,这事华彬一开始真不知情!”周爷爷笑呵呵地补上一句。 为啥笑呵呵,因为这事就是他提出来的,而且还完完全全达到了目的——见到了亲家,还基本把俩孩子的婚事给定下了。 周华彬奶奶又详细地解释了些,他们因着何种缘故要往北去,又是如何想着,才冒昧登上门去拜访。 周华彬的爷爷全程只管笑呵呵,露出十足的满意模样。 老头儿还是高兴,高兴自己这个坚定而痛快的决定真是太对了——这么走了一遭,已经完全将亲家拿下。 俩孩子的婚事几乎已经板上钉钉,只等两个娃觉得时机合适去登记。 然后再等等,没准他就有重孙子或者重孙女了! 周爷爷是越想越美越高兴,笑得直让康雅绿有点发毛。 好在,周华彬及时转换了话题,提议由他和康雅绿带康明诚出去溜达一圈。 周爷爷原本还想跟着,被周奶奶给拉了回去。 “年轻人的事,你就别掺和了。” 等康雅绿他们走出很远,奶奶才多说了一句,“小康她哥肯定有很多话要同她说,你我在场,人家怎么说啊!” “那华彬不是也在嘛,他能听,我怎么就不能听了!”小老头明知道自己老伴儿说得对,但还是顶上了一句。 谁让他现在高兴呢! “华彬又不是你,他可清楚明白得很!” 确实,三个人出去后,待找到合适说话的地方,“清楚明白”得周华彬就找好了借口,贴心地腾出时间,专门给兄妹俩谈心。 “小妹,家里的意思,你要是喜欢,做什么决定家里都支持;小周的人品是可以的,家人也通情达理。但最关键是你怎么想,知道吗!” 第196章 懂吗 “人活一辈子,短短数十年,一定得自己觉得带劲才行。千千万万别委屈了自己! 虽然妈走得早,但你咋都是咱家的宝贝疙瘩! 只要有二哥在,咋都能把你养得白胖白胖的。 反正,你觉得好、觉得开心,就咋都行;你要是觉得不开心不得劲儿,那想咋就咋,家里支持你呢! 钱啊富贵啊家世啊都重要,但你活得高兴更重要。懂了不!” 二哥康明诚也不给康雅绿说话的机会,恨不能一股脑把所有的心里话,都灌给她听。 康雅绿能感受到二哥心里头,那满满的实心实意的关心。 “就是如果你觉得这小子行,那目前家里头对他和他们家算满意,你想嫁咱肯定支持; 但你要是万一处着处着,觉得这小子不行,那家里头也绝对支持你。明白了不?我说得清楚吧!” 尽管康雅绿一直在点头,康明诚还是把这车轱辘话翻过来调过去,又讲上几遍,待康雅绿把头点得像捣蒜,他才半松下一口气来,岔开话题去。 “爸给你的信,等会你回学校前,我拿给你。” “还有,我来主要是见你一面,看看你的想法,回去要交差。总之你得记住喽,你过得痛快过得舒心这就是家里头最看重的。” “你要是真想得明白,我过两天就买车票回去。那个老师我就不去拜访了。” 原本转了话题,康雅绿还想问一问他要去哪里走一走看一看,却不想康明诚竟又是“老生常谈”起来。 可最后一句,却一下子像一阵凛冽的寒风似的,愣是把康雅绿给冷的一个激灵。 因为方才吃饭时她了解到,那位老师真的手艺很好,而且她能感受到,二哥对那老师和老师的技术,很是有几分向往。 可这会怎么扯出不去拜访的话头来了? “二哥,为啥不去啊?”她这话才说完,就感觉自己已经抓到了重点,“你怕这算是欠了周家人情?” 康明诚没有第一时间否认。 等再想开口,被康雅绿给怼了回去。 “二哥,你可别编瞎话,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你想得不对! 你得去,你要是都答应了,然后不去,才是让我脸面上不好看,才会让我觉得过意不去呢。 因为那是失约不守信用了啊!” 康明诚张了张嘴,还想解释,康雅绿依旧没给他机会。 “我了解华彬爷爷奶奶的性格,你要是没有天赋没有点本事,哪怕他们再喜欢我,再看重周华彬,也不会主动开这个口,牵这个线的。 既然他们主动帮你联系了那位老师,那就证明,他们觉得你行。 所以,你必须得去。 这样的机会如果错过了,会后悔的。 而且,你去了,如果本事不行,天赋不够,又或者态度不诚恳,总归有一点不好,被人瞧不上,以那老师的性格难道会破例收徒吗?肯定不会的。” “小妹……” “哎呀,你听我的,你得去,还得好好表现!” 康明诚沉默片刻,低声念叨了句——咋和爸说得一样。 第197章 放心 兄妹俩非常一致地在替对方考虑。 在这一刻,甚至关心对方胜过关心自己。 等周华彬回来,康雅绿摸着兜里那封还没来得及打开的信,回想方才二哥挖心掏肺说话的模样,依旧觉得心里暖得很。 暖到忍不住想傻笑。 被家人温暖是一种幸福。 这种幸福有的人终其一生,鲜少体会。 康雅绿忍不住想笑,也便当真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笑容颇为呆萌萌。 周华彬见她这样,唇畔也流露出笑意。 眼中的喜欢明晃晃地透露出来。 而一旁,康明诚看看自家小妹,再看一眼笑兮兮的周华彬,表情却不大好看。 尤其是当周华彬再略带宠溺地一开口,他这颗心啊…… 一皱眉,一抿嘴,他实在有些受不了地一扭头,往别处看去。 康明诚:唉,到底还是被猪给拱了!算了,还算是头好猪。 “好猪”周华彬正认真同康雅绿商量,等康明诚拜访完老师傅,要怎样安排行程,在汉京城里好好地走一走,看一看。 作为一头拱白菜的好猪,周华彬自发地做到了爱屋及乌。 作为一位合格的二哥,康明诚天然地瞧不上眼前十分殷勤这小子,但又不得不承认周华彬好像正经还行。 饶是如此,等一起吃过晚饭,周华彬提着爷爷奶奶贴心准备的吃的、用的,打算和康雅绿离家返校时,康明诚还是偷偷叮嘱了康雅绿一句。 让她一定不要受环境影响,更不能受迫于人,一切一切都还要凭自己本心行事。 “爸说的,你的未来在你手里。”虽然声音不大,但情真意切。 康雅绿再一次乖巧点头,表示自己有认认真真把话听进心里头去。 “你答应我的,也得说话算话!” 一旁周华彬的爷爷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还以为是康雅绿放心不下。 直拍胸口,告诉康雅绿只管放心回学校念书,说有他们老两口在,一定会把人给照顾好。 康雅绿这才真正迈出房门。 等她和周华彬走出去一段距离,再一回头,大门口那仨人还遥遥望着他们。 这画面明明再寻常不过,可许是因为今天吃了红烧肉情感比较充沛,康雅绿还是觉得仿佛有一道暖流,窜过心头。 旋即,鼻头微微一酸。 她抹上兜里那一封还没来得及拆的信,觉得有点想老康了。 还有大姐、大姐夫,爱吹牛的大哥,和许久许久未见的三哥。 “怎么了?”帮她提着慢慢一袋子吃食的周华彬察觉到她的异常,轻声问道,“要是顺利,二哥大约能在汉京定下,到时候见面很容易的。” 康雅绿点点头,心头的思念却来不及在这一时半刻消散。 “还是你觉得爷爷奶奶去通达这事,太让人震惊,或者难以接受?” 康雅绿摇摇头。 “那就好,其实我还担心你会觉得爷爷奶奶太过热情,会有被强迫的感觉。但他们其实只是很喜欢你,很希望你能早点成为孙媳妇,所以才…… 但他们是尊重你的想法和决定的。我也一样。 只要你想的不是把我甩掉,那什么时候想做什么,想怎么做,我都支持!” 康雅绿终于调整好心情,把浓郁的对家人的思念,给小心翼翼收好。 这才偏头看向周华彬。 “可我怎么觉得,爷爷奶奶去通达,是某人蓄谋已久?” 第198章 忽略 说到底,关于这件事,周华彬确实不十分“清白”。 此刻,有时间将一切复盘,慢慢串联起来的康雅绿,怎么想都觉得他实在可疑。 可意外地,她却好像并不怎么生气。 理智地讲,她很清楚,如果换个人来做同样的事,她一准第一时间一蹦高,干净利落地严词拒绝; 没准还要破口大骂,骂对方和家人是居心叵测、道德绑架的一丘之貉。 但微妙得很,做这些的是周华彬……她就觉得…… 还好。 真的还好。 康雅绿想,也不知道她这算不算恋爱脑。 更“恋爱脑”的是,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如果一定要结婚生子,如果结婚对象是周华彬的话……她愿意! 愿意,且略期待。 虽然,心绪飘飞,丝丝缕缕的念头,不知在心田飞转了几圈,但表面上,康雅绿再竭力努保持平静和淡然。 康雅绿:得绷住,坚决不能让他瞧出来半点松动。 这样想着,她刻意清一清嗓子,义正言辞道: “你别想狡辩,这笔账咱们先记下,以后再慢慢算。 至于领证的事儿,不急,起码等毕业再说,对吧? 毕竟,咱们还太年轻。” “我也不怎么年轻了……” 周华彬似乎接上一句,但声音很低,康雅绿听得并不真切。 “你说啥?!” “我说,”周华彬揉一揉鼻尖,无辜略带一丝无奈看向康雅绿,“都听你的。” 康雅绿这才装模作样点一点头,算是对周华彬的表现表示认可。 虽然她依旧努力想要端住,绷紧表情,可一丝抑制不住的笑,还是从唇畔溢出。 尤其是当对上周华彬那一双好看且满是真诚的眼睛,何止是笑容掩盖不住,康雅绿的整颗心都变得甜丝丝。 见她如此,周华彬也忍不住扬起嘴角。 他的笑,像四月最温柔的春风; 她的心,宛若刚熟透成熟最甜的蜜瓜。 原本康雅绿还暗戳戳打算故意说出口的满肚子狠话,早已溃不成军,灰飞烟灭。 倒是周华彬捡起话茬,说他明白的,大好青春该当有许多事要做。 他也替爷爷奶奶解释,说他们只是太希望看到他成家立业,也非常非常喜欢康雅绿,特别期待她正式成为孙媳妇,又赶上确实有去那边见老朋友,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事来。 “其实,我也挺想早点有个家,和你的。”对此,周华彬没有掩饰,“但一辈子很长,左右我会一直在你身旁,倒也不差这三两年。” “我们一起,撸起袖子加油干,做建设祖国的进步青年!”他悄悄使劲儿握了下康雅绿的手,又坚定地说道。 康雅绿只觉得手上好像还残留着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一颗心怦怦直跳。 即便旁边并没有人经过,她那甜丝丝的心,还是跳得过分剧烈。 “嗯,一起努力!”她喃喃。 努力做进步的好青年,努力为祖国发展做贡献,也努力一辈子好好和你一起走下去。 心脏怦怦跳,脸上不由自主挂着笑的康雅绿同学,似乎又再一次忽略了什么问题。 第199章 不赖 没过几天,康雅绿从周华彬那得知,她二哥去拜访对方后,当场被“收留”,而且已经着手在办相关手续。 虽然老师傅有在明面上说,需要再好好考验观察康明诚一段时间,这事才真正尘埃落定,但康雅绿听周华彬话里话外那意思,这大约也只是句“意思话”。 换句话说,对方对康明诚挺满意,收徒该是板上钉钉的事。 康雅绿相信周华彬这样说,那事情基本就会是这样。 她很替二哥高兴。 她很清楚,康明诚能得到这样一个机会,同周家二老关联十分密切,说是沾了周家的光也全然合理; 但她同时也觉得自家二哥,其实也有些可取之处。 人品、手艺、天赋,都不赖。 如果硬要说,其实那张同她有几分相似的脸,也挺不赖的。 招一个干净利落长相顺眼的小伙当徒弟,总算是锦上添花。 “原本二哥是想在开始忙活前,来学校看一看你,但那边定得急催得紧,很是没有办法。”末了,周华彬特意按照康明诚的叮嘱,将这话郑重转达给康雅绿。 康雅绿又哪能不理解,她恨不得二哥好好表现,更好地把握住这难得的机会。 相比之下,好像周华彬更觉惋惜。 他那意思是等什么时候有空,可以计划一下,安排好时间,他陪康雅绿一起过去看看康明诚。 “劳动光荣,学本事是正事,我得沉住气,尽量不去给他拖后腿!但我可以攒点饭票,等到时候二哥真正有空了,我再请他吃顿好的。” 若是日后回想,康雅绿可能会觉得自己怎么总想“吃顿好的”,还觉得能让至亲好友“吃顿好的”是挺重要一件事。 也许,在这个物资还相对匮乏的年代,吃顿好的,是很多人质朴的心愿。 理想要有,美食也值得期待。 或者说,某种角度来说,吃顿好的,正是对美好和幸福的一种向往,一种向往的具体表现。 “那你可以先想一想,要请二哥吃些什么,咱们可以先去尝尝看。实践出真知,当真吃过,才能真正确定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 周华彬呼应的很好,最后还不忘加一句,“你选地方,我请客。” “不行,这件事我得自己来,不能剥削你。你也不要变着法子想要腐蚀我,偶尔改善改善伙食是幸福,总想着吃好的那叫本末倒置,叫堕落。由奢入俭难啊,小周同志!” 没过几天,康明诚要留在汉京城的消息,也通过信件,传递到小城通达。 康父和大姐两口子听闻,都很替老二感到高兴。 大姐还不忘夸赞自家小妹和准妹夫周华彬都是好的。 当然也夸赞周家老两口为人和善,是好亲家。 只有老大康明和略有不满。 颇有些碎碎念。 说周家老两口,旁的都还行,就是眼神不怎么着。 明明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他康明和都是一表人才,又是大哥,这种机会总应该选他才更合理。 在被老康骂了两句后,他才不甚情愿地闭上嘴。 “反正雅绿也是我妹妹。”吃好饭,康明和又低声嘀咕一句。 言外之意,大约是期待康雅绿也能记得帮帮他。 这一回,被一巴掌拍在后脑勺。 “打我干啥,那小周对我也很是尊敬……” 康明和本还想再说,但对上老康那一双锐利双眼,到底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人家尊重你还不是因着小妹,咱们当哥哥姐姐的总得有点样子,起码别让小妹难做。”康雅柔一边说,一边同丈夫对视一眼。 “你姐说的对!” “那虽然当哥哥姐姐的应该帮年纪小的,那一家人也总该互相帮助嘛!”康明和大约还是有些不服气的,没忍住又低声嘟囔一句。 “小妹要是过得好,还能不管你啊!但不能本末倒置,为了那么点子好处,反而让她难做不是!你啊,这是非要和老二争个高低不是!” 康明和抹一抹鼻子,撇撇嘴。 “怎么说我也是小妹的大哥。”他老二还能越过我去! 第200章 恍惚 冬日,汉京城又飘一场雪。 比不得往昔通达下的大学那般酣畅狂荡,却也不小。 寒风呼啸,雪花纷飞。 一股股冷风吹得树叶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丫愈发张牙舞爪起来; 也将康雅绿一张鲜嫩嫩的小脸蛋吹得通红。 她将围巾向上拽了拽,又裹紧一些。 颇有点小心翼翼地踩在雪地上,听鞋底和积雪碰撞,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 雪是新鲜、洁白的,某些角度看去,还闪闪发亮。 这种体验,在某一瞬间,让康雅绿恍然——好像她正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下一秒,她又莫名想到,自己此刻可不正是在“另一个世界”。 “一定是雪下得太大太冷了。”她摇摇头,自言自语地,想要把丝缕浮上心头、难以描摹的情绪甩出脑海。 然而,当约好见面的周华彬进入视野,向她走来那一刹那,一股莫名情愫,好像突然破土而出,以极其迅猛的速度,节节攀升; 又宛若四处攀爬的藤蔓,仿佛下一秒就要占据她的整块心田。 茫然恍惚间,她竟感觉,周华彬的身影,分明渐渐同记忆深处的某个身影相重叠。 直到周华彬在她面前站定,她仍旧处于深深的不可置信中。 甚至于,她几乎将那个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尹白尘,脱口而出。 好在,她到底没有发疯。 沉默片刻,她终于还是将那些猛然喷薄而出,像是雨后山洪一般,想要冲破记忆闸口的“前世回忆”,给努力地按压了下去。 有些话,是不好开口的。 风继续吹,雪继续下。 康雅绿的手被轻轻握住,又被拉着落进周华彬的口袋。 一丝暖意,自指尖传来。 “想什么呢,都愣了神?”周华彬轻声问道。 康雅绿摇摇头。 “我还以为你想起了什么人,你的眼睛啊,在诉说那样一种情绪。”周华彬紧紧握住康雅绿的手,仿佛在给她力量一般,“无论你想到了什么,遇到了多么神奇或者不可思议的事,我都在这,你可以说给我听。好吗?” 康雅绿轻轻点一点头。 “嗯。” 然而,她这一声闷哼哼的“嗯”字,听起来实在消极,像极了伤怀不已时的应付。 好在周华彬没有追问,而是转换话题,问她要不要去尝一尝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 说这是他们寝室老四才刚发现的宝贝。 当冰冰凉凉的糖外衣,在嘴里散发出浓郁的香甜,又被红彤彤的大山楂那么一酸,康雅绿纠结的思绪仿佛瞬间被抚平,整个人好像重新在瞬间恢复正常! 糖葫芦甜里透着酸,酸里夹着甜。 酸酸甜甜,竟是让康雅绿这一颗心,找到了踏实下来的契机。 “终于笑了!”周华彬好像终于松下一口气。 “嗯。”康雅绿回应一声,将糖葫芦递到周华彬嘴边,让他再吃一口。 “你要是想到了什么,无论是好事坏事,是悲是喜,是特别平常的琐碎,或者是听起来匪夷所思的巨大发现,都可以和我说。你说的我都会相信,都会回应。你要记得我的话,好不好!” 等一整根糖葫芦被彻底消灭干净,周华彬用手绢轻轻把康雅绿唇角沾的糖渣擦掉后,再一次认认真真又温柔地说道。 康雅绿没有马上回答,却主动牵上他的手。 她想或许有一天,她会有勇气告诉他,她到底来自哪里。 第201章 惊涛 忙碌一天,回到寝室后,身体的疲倦和精神上的充实感,让康雅绿感到放松。 白日风雪里那一丝难以描摹的情绪,已经消散大半,仿佛再掀不起半点波澜。 洗漱后,摊开笔记本,她甚至不由自低声主哼起小调,最后还哼唱起白天周华彬唱过几句的那首老歌来。 一旁写完报告正阅读名着《简爱》的潘学红听闻,不禁打趣,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 才刚完成计划的室友梁彦芝也笑着加入聊天,很认真地问康雅绿最后哼唱的歌曲是什么名字,她觉得很好听。 康雅绿下意识想,这么耳熟能详的歌,室友居然不知道? 要脱口而出歌名的一刻,她脑海里的某根弦突然一绷! 她再仔细瞧梁彦芝和潘学红一眼,她们此刻确实都是一脸认真,清澈的眼中满是求知的信号,全然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康雅绿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漏停一拍,随即狂跳。 脑海里紧绷的那一根弦,更已经呲呲冒出火星,简直像用生命在疯狂发出警示——在嘶吼着提醒她,现在还没到一九八三,第一届春晚都还没有举办。 她哼唱的这首后来让众人传唱的“中国心”还没有被创作出来! 紧张地咽下唾沫,她赶忙东拉西扯,谎称自己也不记得打哪儿听过,许是梦中也不一定。 又连忙主动提问,抛出专业上的问题,同潘学红和梁彦芝一起讨论。 好歹算是不着痕迹地将歌曲的事儿轻轻揭过。 只是,潘学红和梁彦芝虽然没有纠结这事,可这一首“中国心”,却让她原本已经接近平静的心,再次动荡翻滚。 像是正被打蛋器打发的鸡蛋清,正要进阶成风暴来袭掀起惊涛骇浪的大海。 她分明清楚地记得,白天周华彬确确实实唱起过这首歌,哼唱的曲调同原曲分毫不差,歌词也唱得字字分明一字不错。 这么一想,一颗心纠结得要命。 熄灯后,躺在床上的康雅绿,更是转辗反侧,别说无法入眠,她根本像是被强行拖入记忆暗流中溺水的人。 思绪剧烈翻涌,一桩桩一件件曾被她忽略的小事,被放大数倍,幻灯片似的地轮番在她眼前播放。 她看到,周华彬其实不止一次,唱起过八十年代才问世的歌曲; 她看到,周华彬给她的图片里,分明出现过几十年后才流行起来的婚纱,还是“前世”那个她喜欢的款式; 她看到,周华彬提及过好多个,未来才普及开来的时髦词汇…… 太多太多细节,跳跃叫嚣。 她还想起了当初火车上那一对老夫妻,那位老大爷口中的“虚虚实实”,再一次清晰地回响式在她脑海环绕。 她甚至不太敢再去细想。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前世”的种种竟然也渐渐夹杂其中。 一张熟悉的面容,那道熟悉的背影,也渐渐闪现。 而且越来越清晰。 她捂住心口,想要阻拦,却无能为力。 夜色更深。 不知到底在纷飞思绪中沉沦多久,身体的疲倦到底在黎明时分,想要将康雅绿拽入梦境。 康雅绿只模糊记得,合眼前,终于变清晰的尹白尘的脸,仿佛同周华彬渐渐重合。 最后竟合二为一。 第202章 是他 康雅绿想过,醒来后她必须要找到周华彬,狠狠拽住他的衣领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第二天,当她在闹铃尽职尽责响起的背景中,伴随生物钟醒来后,却没有半点冲劲。 只是按部就班地一如往常,机械性地洗漱,和室友一起像正常人一样吃早餐。除了行动略迟缓,看起来同往常并无区别。 但实际上,虽然外表看起来,她没啥大变化,但其实现在她目光有多呆滞,她的内心就有多煎熬。 昏涨涨的脑袋瓜里,一个她想要速战速决将一切弄清楚透彻;另一个她莫名踌躇,充满担忧。 咽下那一块干嚼了二十八口的馒头,康雅绿低叹一声。 挪到教室,挨到上课,因为心不在焉,课堂上她还被点名两次。 好在顶着浓重黑眼圈的她态度良好,才没惹出别的麻烦。 课间,同学担忧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康雅绿趴在桌上,努力睁大无神的双眼,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摇摇头,说自己没事。 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的内心根本没法平复半点。纠结一点一滴迅速成长,纠缠成乱糟糟、让人无从下手的巨大毛线团。 好不容易,终于到午休。她告别室友,打算逃回寝室,先睡一觉。 可偏偏不能如愿。 她踏出门口的一刻,几乎撞到正在等他的周华彬怀里。 周华彬今天还破天荒戴了一副眼镜,明明只是比平常多了一副眼镜,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直惹得周围许多人窃窃私语。 看到这样的周华彬,康雅绿整个人彻底愣住。 眼前人分明同他记忆中那一张脸,一模一样。 或者说,康雅绿想,她根本应该叫周华彬为——尹白尘。 短短一瞬,康雅绿简直百感交集。 而她本能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想跑。 好像在潜意识里,她觉得只要跑掉,就很安全。 大概同传说中,遇到危险时,鸵鸟把头埋进沙子异曲同工。 她是真的想逃。 要不是周华彬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书包,又紧紧握住她的手,她一准已经撒丫子跑远! 她尝试挣扎几下,没能成功。 逃跑计划彻底破灭。 康雅绿认了命,默契地保持安静,同周华彬一起来到一处僻静角落。 两人站定,保持沉默的康雅绿浑身像是长满了倔强的倒刺,一副“你尽管狡辩我绝对不听”的模样。 周华彬想拉住她的手,好好说话,也被甩开。 他微不可闻地叹一口气,有些无所适从地挤出一个苦笑。 笑容很苦,但映在康雅绿眼中,竟让她察觉到一种略带丧气的美感。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这会还有这样的想法,她连忙更严肃地板起脸,转过身去,不再看周华彬。 “我……” 良久,康雅绿却只听到这样一句。 她在等下文,偏偏周华彬迟迟不开口。 当她疑惑地转过身来,一抬头,简直吓了一大跳。周华彬一脸的血,鼻尖、嘴巴、下巴,还有修长白皙的手上,全都沾染上鲜红。 “怎么搞的!”顾不得生气,康雅绿下意识掏出手绢,胡乱地擦去。 明明满脸脏污,鼻血还在流,周华彬却笑了。 “我没事,听我解释好吗?”他说这些的时候,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写满祈求,像个委屈可怜的孩童。 第203章 变故 康雅绿那本就不硬的心肠,又如何能再挺住。 “你先别说话,等鼻血止住把脸擦干净再说。你这苦肉计都用上了,我还能不听吗!” 她说着,用备用头绳把周华彬的中指最靠近手掌一节,给紧紧绑住,再用手绢仔细把他的鼻尖、唇角都擦拭干净。 又等片刻,确定鼻血不再流,才将已经脏了的手绢叠好,塞到周华彬手里,并让他有屁快放。 “其实,我很早就想和你坦白的。” 周华彬说得坦诚,“但我又一直不太知道,该怎么开口。” 或者说,他其实在害怕。 此刻,见康雅绿是真的在听他讲话,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敷衍,他才开始真正阐述发生的一切。 按照周华彬的描述,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点,远在康雅绿出现之前。 他到来的那一刻,有个声音就告诉他,康雅绿也会来。 所以,他一早就去过通达镇,兴高采烈去找她。他以为那会康雅绿也已经来了。 但只远远地瞧见那个“康雅绿”一眼,他就知道,那根本不是她,不是他的康雅绿。 周华彬说着,又仔细观察了下康雅绿的表情,沉默片刻,试探着开口: “或者,我是不是应该先解释一下‘失约’的事?可以吗。”确切说,此刻他要说明的,是尹白尘和康雅绿的故事。 那发生在现实世界,所谓“前世”的事。 “其实那天,我有赴约,看到你了,你穿了一件黑色连衣裙,特别好看!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有很多路过的人,都在偷偷看他心爱的姑娘。有男有女,他们的目光因着瞧见他喜欢的姑娘而闪闪发亮。 “我真的很期待那一天的。”原本那一天,他打算同康雅绿表白。 那一天,他分明起了个大早,特意穿上提早精心搭配好的套装,又专门涂上发蜡做了造型,还喷了一点清冷系香水。 “那天我打扮得像个开屏的孔雀似的,本来想好好在你面前表现表现,但……但有些事发生得太突然,突然到让我完全措手不及。那会我还太年轻,好像没能力承受那样大的变故。我……” 周华彬又深吸一口气,企图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一些。 “蒙里蒙蹬的,我可能想着,等把事情处理好,我就去找你解释,我……” 说到此处,周华彬还是哽咽住。 仿佛接下来他想要说出口的话,对他而言是那样的艰难;又或者那些回忆,至今仍旧是一种难以抹平的巨大伤害。 至少,康雅绿已经明显感到他的难过,清晰感受到他周遭散发出的浓重悲伤。 虽然此刻她心中仍旧有许多不解,还有几分委屈、几许不满,但显然心疼已经占据上风。她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周华彬。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她愿意相信,周华彬或者说是尹白尘,是有理由的,他没有骗她,没有故意戏耍她。 “我相信你。那些回忆,我们不提了。”让你难受的事,我们都不提了。 周华彬却还是选择,将“前世”将“尹白尘”的故事,讲给康雅绿听。 哪怕只是略略几句。 他原本有个很幸福的家,父亲生意做得不错。可父亲突然被人陷害,原本说只是配合调查,谁想最后却背上黑锅,紧接着意外去世。 遭逢巨变,和他父亲感情极好的母亲,经受不住打击,紧接着重病住院。 忽然之间,重担全部压在他身上。 他原本被家人照顾得很好,又年纪轻轻,一时之间完全慌张得手忙脚乱,很多事都没来得及想到。 雪上加霜的是,这边他还在焦头烂额为母亲的病情操心,那边父亲的公司却很快被有心人蚕食。 各色亲属打着关心、帮助他的名义,又明里暗里搜刮掉不少钱财。 后面他清醒过来,才勉强守住最后一部分家产。 这个过程中,他经人提醒,才发现父亲的事情以及逝去,可能很有问题。 这又掀起故事的另一个“重头戏”。 虽然,他说得简略,康雅绿还是从中听到了种种艰辛。 要知道当年,他们不过是才刚成年的青年,还太稚嫩。 “后来呢?”良久,她轻声问道。 第204章 我在 “后来,有人告诉我,别瞎折腾,不要不自量力以卵击石。能好好活着就什么都别想,只管远离这一切活下去。免得落到凄惨下场,后悔都来不及。 还有人威胁了我妈,她向来温柔甚至说是软弱,唯独这次却紧紧抓住我的手,说得还我爸个清白。 可她后来又说,让我把什么都忘了,连她也忘掉,要活下去……” 那会,尹白尘也就是现在的周华彬,已经意识到可能有什么要发生。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他已经做好准备,如有必要以性命相搏。 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敢再同康雅绿有任何紧密联系。 他偷偷远远地瞧了她一眼,那一眼那一幅她微笑的画面,是那一整段灰暗岁月里,最明亮的光。 “最后,我找到了证据,证明了我爸没那么坏,算是完成了我和她的心愿,只可惜晚了一步,没能让她亲眼看到。” 这个故事,讲得很简略。 康雅绿却还是从周华彬故作轻松的语气里,听到了太多情绪。 很多事在别人看来可能只是故事,甚至在庞大纷杂的世界里,只是无足轻重,鲜少有人在意的一句话。 当落在具体的个人身上,可能便决定了他的一生。 远不是一声叹息,几句唏嘘可以概括。 她想说点什么作为安慰,几次张嘴却不知道到底该说点什么。只能再轻轻抱了抱周华彬,拍上他的后背,想要借此传递给他一点温暖和力量。 至少告诉他,这一次她在身边。 周华彬乖顺地接受了这个拥抱,并占据主动,反手将康雅绿小心翼翼又紧紧地拥入怀中。 像极了,想呵护最珍贵的、又害怕珍宝流失。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片刻,许是许多个片刻,周华彬轻声说道: “我和你说,刚来那会,我听到‘康雅绿’也在这个世界,特激动。但你不知道我在通达看到那个康雅绿的时候,有多失望,她眼光太差了,竟然喜欢一个有内到外都散发出——我是徒有虚表道貌岸然小弱鸡的小心眼!” 康雅绿内心:你是懂怎么打破沉郁氛围的…… “康雅绿向来是有审美的!” “康雅绿看上的人,起码得我这样。” 康雅绿:人在极度悲伤过后,陷入极度自恋正常吗?在线等,挺急的…… “康雅绿——” 康雅绿还在暗自腹诽,却冷不防听到周华彬很是认真地叫她的名字,她抬头,那双望向她的眼眸,深情到像偶像剧男主。 “康雅绿,对不起,我曾经失约。希望你可以原谅那个我,感谢你给我机会听我解释。而现在,我可以申请在这用一生和你一起……牵着你的手,一起向前走,直到生命的尽头……可以吗?” “康雅绿,可以吗。” 看着那一张熟悉的脸,对上那一双深情的眼,康雅绿忍不住笑了,然后使劲儿地一点头。 “可以对不对?” “嗯。” “康雅绿——” “嗯。” “康雅绿。” “嗯。” “康雅绿!” “好了你!我知道我叫康雅绿。你要是再叫下去,我要反悔了!” 第205章 心事 回到寝室,康雅绿整个人还很懵,越回想发生的一切越觉恍惚。 她隐隐感觉,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地方被她忽略掉,没有弄清楚,但又说不好到底是哪儿有问题。 再一回忆周华彬讲述的那些事,和他方才那种无助,更不知道要如何再开口询问。 尤其是他戴眼镜的样子浮现脑海,各种情绪立马跟着交织浮动,搅起心头的百味陈杂。 康雅绿扑到床上,想着,会不会发生的一切其实是大梦一场。 这样想着,那个戴眼镜的周华彬——有着金栗色头发的尹白尘,一点一点冲破尘封的记忆,在她脑海渐渐清晰起来。 尹白尘…… 她抱紧了被子,默默想道。 尹白尘是谁呢,是她的少女心事,是她第一次喜欢的人; 直到来这个世界之前,尹白尘都在她心头占据着极具分量的重要位置。 不知道你是否相信“一见钟情”,又是否相信世间有持续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冗长暗恋。 康雅绿相信,因为她不仅对尹白尘一见钟情,还默默单方面在最鲜活的年华,偷偷喜欢过他许多年。 回忆,翻涌。 康雅绿抱着被子,想起了当时那个笨笨的小女生。 夏末秋初的午后,阳光灿烂,天很蓝。 她握着两根蛋卷冰淇淋,站在路边,等好朋友。 朋友向她跑来大声喊她名字的一霎,当她回过头去,当先闯入眼帘的,是一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脸。 眼前的少年有一头金栗色的头发,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白皙的脸庞上满是青春的骄傲。 他将自行车踩得飞快,白衬衫被风吹起,金栗色的发丝也迎风扬起。 就那么一瞬,康雅绿的心跳漏掉半拍。 突然之间,她对【一见钟情】和【见色起意】有了些生动且不大寻常的理解——一见钟情似乎并不矫情,见色起意好像豁然合理。 当跑过来的朋友推她一把的时候,她还瞧着少年背影消失的方向,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砰砰声。 “你怎么了?呆得像大傻瓜似的。”朋友接过冰淇淋,咬上一大口含糊着问她。 她本来想遮掩,唇角却止不住上扬。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不知怎地,这句诗赫然跳出来映在脑海。 她举起冰淇淋小小吃上一口,又觉得这诗句好像哪里不大贴切;但冰淇淋好甜。 后来,在她有意无意的留心下,终于知道,这个男生原来是隔壁学校的学生。 又断断续续听说,他成绩很好,运动很好,人很好,喜欢他的女孩子很多。 初三那天,她从朋友那得知,他要考省内最好的实验中学。 她觉得这简直是理所当然。 她趴在桌上,机械性地翻着练习册,盘算了半天,忽而下定决心,自己也要不知天高地厚冲一把实验高中试试。 反正无论如何,这事不亏。 如今想起来,康雅绿还是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很飒很帅气。 这之后的日子,她一边忐忑觉得无望,一边学昏天暗地,最后在挥汗如雨中,只记得要朝目标狂奔,奔跑到将所有担忧、害怕都甩到了身后。 那种拼搏得酣畅淋漓的感觉,特带劲。 她觉得那是少年人特有的张扬。 然后,在一个同样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夏末秋初的午后,康雅绿实现了愿望,作为正式的一员,堂堂正正以新生的身份站在了实验中学的操场上。 望向那栋有百年历史的教学楼,她发自内心感到高兴和快乐。 感谢努力拼搏得自己,也感谢那个成为她的“动力”,却浑然不知的遥远却美好的存在。 正自我陶醉感慨着,她恍惚间竟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尹白尘”。下意识地回头望去,瞧见有个穿白t恤的男生正被朋友搭上肩膀给拖走。 她愣神的片刻,那个金栗色头发在阳光下闪光的男孩,回过头来,朝她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 对尹白尘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回眸; 对年少的康雅绿来说,却更像是传说中的“一眼万年”。 第206章 波澜 卷起被子翻个身,康雅绿不由自主笑出来,这猛然袭来的回忆,那样清晰,好像就在眼前重新回放。 回忆里,她默默的喜欢还有小心翼翼的凝望,都好像被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色光芒。 而尹白尘更闪耀,像天上明亮的星辰,星晖冥冥中也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指引,伴随康雅绿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此刻,康雅绿还记得报到那天心头无可抑制的兴奋,那会她确实很高兴。 之后的日子,因为从隔壁学校的陌生人,变成了同一个学校的校友,她和尹白尘之间的“物理距离”,到底拉近不少。 从前要隔很久才能偶尔从同学口中,听到一点消息的少年,已经变成隔三差五就能见到的大活人。 有时候,是坐公交车上学康雅绿,看到骑山地自行车的尹白尘在晨光里,将自行车蹬得飞快; 有时候,是晚自习后,康雅绿看见公交站点,尹白尘和好兄弟挥手告别; 有时候,是在一片欢呼声中,康雅绿站在围观一群学生里,瞧篮球场上的尹白尘投完三分后故作淡定的俊俏模样; 有时候,是偶尔在老师办公室遇到同样被老师叫来的尹白尘,或者偶尔在长长的走廊隔着好多个同学“擦肩而过”。 这样细碎的小细节,大约只有谦卑地、默默喜欢过谁的人才懂。 康雅绿没想过要表白,烛火怎么会奢望与星光并肩一路同行。 尤其是当她听说,有很漂亮的女孩同尹白尘表白却被拒绝后,更是将那一点关于爱情的小心思埋得更深,藏进心底。 她告诉自己,在一生之中最好的青春年华,曾遇见过这样一个闪耀的少年,就是一种美好。 她很珍惜这样一种可以相遇的幸运。 每当学习累了,或者遭遇一些小悲伤,只要一想,喜欢的人正和她站在同一片蓝天下,在同一个校园里,她好像就感觉自己心头多了份暖洋洋的能量。 这样就已经很好。 如果可以,她还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这个让她喜欢的少年,可以继续闪耀,一直快乐且优秀。 对于尹白尘的贪念,止步于此,再没有多半分的任何企图和奢求。 甚至于,高三最后时期,康雅绿已经默默在心中进行一个人的告别——高考、毕业,大家各奔东西追寻自己的前程与梦想,大约很难再见。 她这一份暗恋,也该迎来最终篇章,迎接意料之中没有结局的结局。 只不过有时人算不如天算,世事玄妙,那些未曾想过的小概率事件,反而会发生。 因为,康雅绿和尹白尘,不出意外地意外地来到了同一所大学。 虽然一个在南校区,一个在北校区,中间隔了大半个城市。 康雅绿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暑假,她依旧站在大树下,捧着蛋卷冰淇淋在等好朋友。 那一刻,她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贪心,一蹦三丈高;她是高兴的,还生发出了一些……本不该有的期待。 开学军训后,她甚至主动地去逛了一次南校区,抱着某种自己觉得不切实际、却又强烈的,或许能碰到尹白尘的念想。 虽然她毅然决然几乎逛完整个南校区,但这一次小概率事件并没有发生,臆想中的相遇未曾上演。 沮丧吗?康雅绿现在回想,已经不能确切体会当时的心境,或许有遗憾,但更多的仿佛是理所当然的接受。 那个时候,康雅绿可能已经准备放弃,但这个决心还没下定,命运就又轻易在她心湖掀起波澜。 第207章 真容 忽然有一天,她高中同班同学来她学校所在城市旅游,说离她不远,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毕业后难得重逢,同学又很热情坦诚,康雅绿欣然应下。 为了不迟到,忙完小组作业的康雅绿将书本托付给室友后,直接从图书馆出发往校外赶去。 等到地方才发现尹白尘居然也在。 “你好,校友,我叫尹白尘。” 康雅绿连忙点头,完全是下意识地接了话。心里却全是担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没出息红了脸,又后悔没有稍微整理打扮一下就急忙慌赶出来——不知道会不会给尹白尘留下糟糕的印象。 这突然的一见面,彻底打碎她毕业时分畅想的“结束暗恋”,反而愈加沉陷其中。 抑制不住想要更靠近尹白尘一点的想法,在心头生根、发芽,狡黠又贪婪、肆意又疯狂地生长。 但同时,康雅绿还是惯性地有点犹豫,有些害怕。 默默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 她盯着刷了无数次的尹白尘社交软件的页面,翻来覆去不知道要不要主动发点消息;甚至连最简单的评论都要左思右想,反复思量。 要是成功点个赞都能傻兮兮自己高兴上半天。 在自我催眠似的回想起,见面那次尹白尘和她说话时脸上的笑容,竟又觉得……值了! 现下,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躺在床上的康雅绿不由自主抱紧了被子,觉得那段青涩时光好像还有点可爱。 如果后来,尹白尘没有突然爽约,并且消失的话…… 那大概会是一个关于暗恋的圆满故事吧。 她又翻个身,各种思绪仍旧像不竭的泉水,汩汩上涌,汇成鲜明生动的记忆河流。 只不过…… 不知回忆几许,在半梦半醒的午夜时分,康雅绿心头那隐隐的迷惑终于浮出水面,露出真容——这样的尹白尘,对她来说占据了整个最鲜活少年时光的尹白尘,曾经到底爱而不得的尹白尘……她、怎么可能、没有认出来? 虽然周华彬染黑了那一头原本是金栗色的头发,虽然周华彬没戴框架眼镜,但是她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 这个问题宛如一记惊雷,让康雅绿在瞬间彻底清醒。 夜,寂静无声。 猛然坐起的康雅绿,眉头微蹙,觉得无声的夜,在吞噬一切,也包括她。 同样的夜晚,周华彬或者说以周华彬身份存在的尹白尘,也并未成眠。 他心有忧虑,也有欢喜。 高兴的是,终于以尹白尘的身份,将当初的不辞而别同康雅绿解释了清楚,而且很幸运,康雅绿相信他。不止信任,还有心疼。 他想,他选对了。 在还是尹白尘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还挺受欢迎。 长得算帅,一头纯天然金栗色头发不仅辨识度高还显白,智商还行,成绩能看,运动不差,乐感也成,人缘向来不错。 喜欢自己的女孩,总是有的。 他曾经欣喜于自己的受欢迎,被表白的时候虚荣心也曾得到巨大满足。 而对康雅绿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印象的呢? 去高中报到那天,哥们喊他的时候,他一抬头恰好瞧见个姑娘呆萌萌像一头受到惊吓的野生狍子一样,无辜地瞪着双清澈的亮亮的眼睛,专注地盯着他瞧。 那副模样实在令人印象深刻,还怪可爱的! 他实在忍不住又回头多瞧上一眼,不仅多瞧一眼,还不由自主笑弯了唇角。 第208章 不同 晚些时候,尹白尘脑子里突然闪现出过往一个片段——风和日丽的午后,他曾遇到过一个同样呆萌萌的女孩。 女孩站在路边,手举俩蛋卷冰淇淋等人时,刚好同骑自行车经过的他一不小心来了个四目相交。 短短一瞬,他从女孩眼中看到了一种无可掩饰的[惊艳]。 是的“惊艳”,尹白尘觉得自己用词十分准确,那是一种充盈意外,沾染一丝欣赏,满是赞叹的惊艳目光。 为应和这无声赞许,年少的尹白尘使足力气将自行车蹬得飞快,还顺带调整了下身姿,尽量留下一道飞驰风中的俊逸背影。 他想,营造美好氛围,美少年有责! 高中时代,因为报到这天有一次的意外一瞥,成功激活了当初那年少记忆,所以在接下来的学习生活中,尹白尘不可避免地注意到这个女孩。 渐渐地,他得知女孩的名字是康雅绿;知道她人缘挺好,成绩不错,做事认真; 他常常瞧见她那张肉嘟嘟、婴儿肥小脸上,闪着特别真诚灿烂的笑;尤其是当她和好朋友在一起的时候,笑得就像得到了甜蜜糖果的孩子。 偶尔,他也会见到康雅绿脸上现出一抹迷茫,或者一点忧郁,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悲伤好像也是清澈的。 另外有一件有趣的小事,他一直记得很清楚。 这会回忆着,当时的画面忽然席卷而来,清晰地在脑海展现: 那是一个寒冷冬日的早晨,要上早自习的尹白尘一进校门,就发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背影——背着双肩大书包的康雅绿,她正迈着匀称迅捷的小步伐,蹭蹭蹭往教学楼走。 路上像是瞧见了好朋友,高兴地一边挥手一边喊着一个名字,然后加速小跑,冲进了教学楼的大门。 旋即,在两层玻璃门之间,以一个神奇的角度,踢到了铺在地上的厚重地毯,紧接着来一个真真正正地五体投地【乌龟趴】! 当时,在她身后一段距离的尹白尘惊呆了,教学楼内停下来等康雅绿的女同学也一整个惊呆住。 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康雅绿鬼鬼祟祟地左右瞧了一下,下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哗啦一下爬起来…… 却在和她的好朋友对视那一刻,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笑,她的好朋友也笑。 她的好朋友一笑,康雅绿更止不住地想笑。 一边笑一边象征性整理了下衣服,一边断断续续让好朋友不要再笑了。 在下一秒钟,尹白尘眼睁睁看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她们班的班主任,对着康雅绿说了句: “这是哪儿来的小傻帽?平地摔自己一跤还能笑成这样!” 话音未落,康雅绿的笑声便戛然而止。 一脸受气包的小表情,像是在反应要如何反击,但偏偏反应又慢半拍,等班主任都走远了她还没完全回过味来。 这倒是使得原本快乐暗中观察的尹白尘,憋笑憋得很难受。 想一想,大约那个时候,康雅绿在他心中已经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了。 如果可以,他当然也想在原来的世界,好好地和康雅绿谈一场恋爱;如果可以,最好从校园走进婚姻的殿堂再走到白头; 但如今能有机会在另一个“世界”相遇,还能让康雅绿知晓他尹白尘的身份,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莫大幸运。 虽然,时间有限,虽然仍旧有不可抵抗的阻力,但康雅绿原谅了曾经的尹白尘,康雅绿爱着现在的周华彬……就很好。 第209章 秘密 冬日寒冷,回忆缱绻,静夜漫长,陷入回忆当中的两个人,心却温热。 也许因为曾经错过,所以无论是康雅绿还是尹白尘,都很珍惜如今的重逢。 但是,康雅绿心中仍有疑问,在反复思量到底该不该问出口,又要如何问询才比较妥帖。 她也不知道自己缘何这样小心。 而周华彬或者说曾经的尹白尘,其实也还有“秘密”,一件有一天他总要让康雅绿知道的“小事”。 他还没准备好,把这件事说给她听。 接下来几日,在这个世界一同拥有的巨大秘密的康雅绿和周华彬,除却上课,几乎一直在一起。一起回忆了许多那个“前世”他们共同感受过的大事小情。 那些曾经的琐碎,那些平凡普通的日常,都像是升腾起的炊烟,飘向远方,伴着引人向往的馨香。 “仔细想一想,你好像暗戳戳暗示了好多次……”这一天回忆过往昔,康雅绿说道,“但按理说,就算没有这些暗示,我肯定也不会认不出你来的。” 康雅绿没好意思说“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得”。 “所以,你是不是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告诉我?”她认真地看向周华彬,“或许你有什么不得已,或者叫限制。比如你一开始不能或者说不允许被我认出来?又或者,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限制,你没有告诉我?” 周华彬的睫毛颤了颤,她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你瞒着我的事,如果可以说出来,告诉我……好吗?”这一刻,康雅绿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那般坚定地,将这句话说出口的。 下一刻,她同周华彬之间,被巨大的沉默包裹。 要不是那乍起的寒风,发出呼啸,康雅绿甚至不知道周华彬会沉默多久。 像是认命,又仿佛是如释重负一般,周华彬终于开了口,只是向来干净清澈的声音里,透出显而易见的疲惫。 “我大约是活不过三十五岁的。” 康雅绿听见他这样说,他唇畔展露的笑,很有点勉强。 “我是不是又连累你了。”可我没办法放手,这是我能抓住再见你的唯一机会。请原谅我的自私。 这一次,冷风呼啸,却只显得两个人之间的静默,愈发寂静到可怕。 “我……如果,如果你……”眼见康雅绿的眉头越拧越紧,周华彬到底乱了分寸。 甚至,那一双好看的眼睛,隐隐闪了泪花。 瞧着,有点可怜。 康雅绿想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她保持不住。 她分明感受到手在抖,心在颤。 “这件事有多大概率发生,板上钉钉了吗?你……要不然你把所有事情同我讲一遍,两个人分析梳理,或许可以找到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对不对?”连她的声音,都在发颤,语速也加快了不知道几倍。 她是想稳住,想安慰周华彬,再好好一起想办法。 但一种叫恐惧的东西,仿佛巨大的蜗牛正爬过她整个人,黏糊糊无法摆脱的粘液,分明正将她紧紧困住,几近窒息。 “没有办法的,这件事,没有可以更改的余地。”可偏偏周华彬肯定的声音,那样清晰传入她的耳朵。 为什么啊?她想…… 第210章 蹊跷 康雅绿的室友,都觉得她最近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先是瞧起来思虑重重,像是遇到了什么疑难问题;隔几天这难题好像解了,因为康雅绿分明展现出某种轻松和喜悦,甚至眉眼之中全都沾染笑意,根本掩藏不住;可再过两天,她竟又是一脸忧色,仿佛被什么深深困扰着,无论是吃饭还是上课全都现出一种心不在焉…… 尤其是那眉头皱得,大约可以夹住一根手卷的包着旱烟叶的土烟。 她们尝试问她怎么了,康雅绿却每每一摇头,说自己只是有些问题想不明白,让她们不要担心。 再问,她便只管双眼空洞洞地叹息,再不多说一句。 连于慧华也没能从康雅绿口中问出个一二三来,她们只能约好尽量在平常看顾着康雅绿一些,以免她太过出神,再不小心受了伤。 于慧华还特意找到周华彬,想看看他会不会知道些具体情况。奈何周华彬竟也像同康雅绿商量好一样,不肯透露半点风声,只非常诚恳地拜托她这些天在他不在的时候,帮忙多多照顾康雅绿一二。 于慧华很想多问几句,但以她对周华彬和康雅绿的了解,自知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可真让她放狠话说不管康雅绿,她又根本做不到。 最后只能默默地和康雅绿的室友一起,尽量多些不打扰的关注和陪伴。 她也告诉康雅绿,说不管遇到了什么问题,都要想开些,至少她们这些同学朋友肯定站在康雅绿这边。 “你不是经常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嘛!”于慧华还借用康雅绿常说的话作为安慰。 谁料康雅绿听后,情绪反而波动得更厉害,说不上到底是愤怒还是悲痛。 “没有办法,有办法就好了!没有办法……”康雅绿像是在回应于慧华,更像是在喃喃自语,“不对,或许困难本身就不存在,也许可以从源头入手……对,不存在,可以不存在!” 说这颇有些没头没尾的话时,康雅绿的眼神仿佛失了焦,下一瞬又像是燃起某一种期望。 这搞得于慧华实在有些不知所措,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早有几滴泪从康雅绿的脸颊滴落,康雅绿迅速地用手背把泪痕抹去,旋即着急忙慌向图书馆跑去。 于慧华赶忙跟上,她只眼睁睁瞧着康雅绿拿上一本又一本她根本看不懂的书,不断地翻查,又在纸上写写划划。 接下来几天,康雅绿除去和周华彬单独相处的时间,都忙得像躁郁的陀螺。 然后,在那个在普通不过的午后,康雅绿抓了一把头发,突然把笔往桌面一摔,交待一声让于慧华帮她请个假,就往外跑去。 于慧华想将人拦住,琢磨着至少问问她要去干嘛,结果没有拦成。 好在半路上遇到周华彬。 周华彬拜托她帮忙处理一下学校的事情后,义无反顾去追康雅绿。 康雅绿是往火车站去的,周华彬也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并没有阻拦,而是在追上她后无声地陪伴在她身边。 和她一起买票,进站,坐车。 这样的事,一连重复了三天。 知道情况后的于慧华感觉十分茫然……她觉得这世界仿佛有点癫狂,两个在她看来那么聪慧理性的人,好像在搞一些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大事。 于慧华:怎么办,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我应不应该做点啥? 第211章 正常 康雅绿是急切的,并充满期待。 她太渴望能再见当初火车上偶遇的老两口一次,就像溺水之人渴求救命稻草一样。直觉告诉她,一定能从他们身上获得有用的线索。 或者说,眼下她只能如此相信。 因为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可惜一连几天,任凭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毫无所获。 新一天,晨曦微现,满心焦躁的康雅绿已经睁开双眼。只是这一次,她没有着急忙慌起床,更没有企图摆脱周华彬的陪伴再一次悄悄往火车站冲。她只是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斜上方的那一块天花板发呆。 面色凝重,眉头微蹙,就那么呆愣愣地一直瞧,一直瞧。 直到天光大亮,寝室有人起床,她才慢慢收回目光。接着慢慢起身,下床,和室友打了招呼,拎上脸盆和暖水壶,像从前一样规规矩矩地洗漱。 洗漱好,把前几天一直穿着的根本没心思管的衣服换下来叠好,套上整洁干净的新衣裳。又仔仔细细梳了头发,认认真真扎了个挺好看的麻花辫。 接着又将上午上课要用的书本、尺子、笔一样一样装进书包。 最后还围上了周华彬送她的大围巾。 整个流程与往常一模一样,完全跳脱出最近那不太正常的状态。 室友们瞧着她这样,互相交换了不止一次眼神。最后偷偷摸摸地一致认为,康雅绿这大约是恢复正常了。几个人都很高兴。 于慧华撞见“人模人样”的康雅绿时,更直接吓了一大跳。 “她——想开了?你们咋劝的!”于慧华小声问潘学红,眼神里写满了钦佩。 潘学红却无辜地一摊手,表示她们只保持了密切观察,并没有多说啥。 “她今早一起来就这样了,看起来是哪儿哪儿都很好……”潘学红一边说一边压低声音靠近于慧华,“就是她突然之间一下子变回这么正常,正不正常啊?” 走在前头的康雅绿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 当康雅绿背着书包来到一楼时,周华彬已经准时等在寝室门口。 见她走出来,高高兴兴地挥了挥手。 那一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只是一双眼睛写满疲倦。 康雅绿和室友还有于慧华等人打了个招呼,就在众人的打趣眼神里快步朝周华彬跑去。 “我想吃豆腐脑,你陪我去吃吧,好不好?” 周华彬痛快地应下,还忍不住上下将她打量一遍,眼中带着小小的讶异。 这几天康雅绿一直往车站折腾,买票坐车,在人群里找寻又找寻,根本顾不上吃东西。这会,听见她说想吃豆腐脑,虽然心中有疑惑,但周华彬还是很高兴。 “这几天让你担心了。”大口大口吃好早饭,康雅绿用手绢擦了擦嘴,认认真真看向周华彬,“你都瘦了。我呢……其实不想认命,总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可能才能真正接受这件事,也有可能我一直不接受不放弃找办法的权利。” 康雅绿很想尽量保持声音平稳,但还是不受控地略略打了颤。 “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乱来,也不会不顾学习和生活,没头没脑往车站跑。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忙你的,不要担心我。” “不能再这样陪着我胡乱蹿地胡闹,好不?” 康雅绿说得很真诚,坦荡,声音虽然有点不稳但语气肯定,可周华彬其实并不放心。 第212章 再次 以周华彬对康雅绿的了解,但凡她决定好的事情,很难轻易更改,更别提中途“大刹车”。他很难不怀疑康雅绿此刻不过是在用障眼法,使他放松警惕。 可当他看向康雅绿,却又在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中,看到了十足的真诚与坦荡。 “话怎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做,我懂的。总之,我会用行动证明,我真的有在接受事实,也有在认真思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乱来不胡闹,也希望你能够不因为我而太过操心,甚至耽误正事;你该去做你想做的事,重要的事,而不是因为我浪费大好光阴。请你信任我,好吗?” 康雅绿说得坦诚大方,纵然周华彬心中仍有犹疑,却也不好意思在此时此刻与她掰扯真假、“明辨是非”。 接下来半天,康雅绿当真规规矩矩去上课,周华彬要陪她一起,她也没有拒绝。 听课认真,效率很高,甚至课间还帮周围同学解答了几个问题。 比之于前几天,实在是正常得很。 下午,周华彬本想继续陪她一起上课,康雅绿仍旧没有表达任何异议。只可惜周华彬院里的老师找到他,说下午有事情必须要他去协助处理,周华彬这才不得不暂时离开。 临行前,还想偷偷去拜托康雅绿的室友以及于慧华,被康雅绿猜个正着。 “我既然答应你不会乱来,就会做到,也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现在你有事情要忙,就先去忙,好吗?我不想再过多麻烦身边的朋友,那样对她们来说不公平。你会给我这种信任,对吗?” 周华彬略作挣扎,最后当然还是选择“相信”康雅绿。 只不过临走前,多说了句,等一忙完他就来找康雅绿,一起去吃好吃的。 康雅绿笑着应下,并目送周华彬离开,直至他的背影彻底消失。 她确实守信,没有离开学校,没有像前几天一样任性行事,只不过也没去上下午的课,而是一个人躲进图书馆,坐在角落不停地在本子上写写划划。 窗外,冬日暖阳欺骗性地照在灰色积雪上,狂风呼啸挥舞枯枝来彰显金色阳光下北方的寒冷。 直到金光一点点变淡,康雅绿突然站起来,将笔和本子一股脑塞进书包,匆忙往外跑。 目的地还是火车站。 这一次,她甚至来不及买票,就直接冲到候车室,混进检票人群中,拥挤着上了车。 绿皮火车哐当当依循铁轨的痕迹驶向远方。 夜深,依靠在车门附近的康雅绿,捧着军绿色水壶,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 她的眼睛有点发红,头发有点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好像被一层疲倦笼罩,但挺直的背脊又仿佛在昭示一种坚持和能量。 两个小时后,康雅绿下了车,寒冬深夜的冷风沿着围巾缝隙,吹进她的脖颈,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深吸一口气,抓紧背包带,暗自祈祷这一回,能够最终找到她想要找的人——来来回推测算计了好多遍,才推定当初在火车上遇到的老夫妻应该就在这靠海的小城——秦市。 不过,即便与汉京相比秦市是“小城”,可在一座城找两个人却并非易事。 夜色深深,孤身一人的康雅绿,在亮灯的火车站,似乎显得有些弱小和单薄。 第213章 狂哭 康雅绿没想好,是在车站凑合一晚,还是现在就做准备计划一下怎么去找人的第一站。 深夜,车站的灯光有几分昏黄,显得过往的人更添几分疲惫,也衬托得周围夜色愈发深沉。 康雅绿回头,望向身后那一片浓重的漆黑,仿佛自己也正处于一片黑色迷雾之中…… 她想,光明总是好的,哪怕是微弱的昏黄灯光。 她在候车室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打算对付到天亮再去找人。 正当她茫然时分,居然有人问她,要不要喝一杯热水。 她循声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解放鞋,再往上是一个好像还散发着热乎气的大水壶,和一只有岁月痕迹颇为粗糙的手;她再抬头一瞧……一张熟悉的、她曾经在车上见过的面容,赫然出现! 正是她苦苦寻找的、那位曾在火车上遇到过神神秘秘的老大爷。 刹那间,一股强烈情绪猛然冲上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康雅绿下意识地一把抓住老大爷的胳膊,可张了张嘴,她却觉得好像有什么正堵在她嗓子眼,一时之间竟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隔了好一会,在对方善意的安慰下,她才红着眼眶,问出了想问的问题。 老大爷把水壶放在一边,却面色凝重地一摇头。告诉她,她问的事没有任何转圜余地——换句话说,周华彬能活到几时,在这个世界是有定数的。没有任何可以操作的空间,也不存在任何可以改变的机会或者可能。 “姑娘,这件事板上钉钉,任何挣扎和念想都是徒劳。有些事改变不了,只能学着接受。咱们做人,得往前看。” 得往前看,执着于某个点,很可能会失去更多。 康雅绿明明看到大爷的嘴在一张一合,她觉得自己该听到大爷说了什么,但实际情况是,这一刹那她好像已经和这个世界割裂开来。 世界喧闹,人来人往,一切嘈杂却将她排除在外。或者说,她好像成了一个单独的世界。 她的世界,先是突然陷入死寂,旋即炮火连天,接连的爆炸和火光像是要吞噬一切。 不知不觉,眼泪已涌出眼眶,继而疯狂决堤。 康雅绿知道自己应该是在哭,她想礼貌地同大爷道谢,她不想哭,她不想自己看起来像个没喝到奶蛮不讲理嚎啕大哭的娇娃娃,也不想哭得像个大傻瓜…… 可她越不想哭,哭得却越狠越凶越厉害,哭得像在拼命,拼命在哭,声嘶力竭,鼻涕一把泪两把,简直像要将整个世界一并哭崩塌。 好像还有人上前询问她怎么了,好像围着她的人越来越多。 康雅绿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像是哭了一个世纪;不知道和传说中哭倒长城的悲痛,是否可以略有一拼。 这一切发生时,躲在角落默默关注康雅绿的周华彬,好几次忍不住想要走上前去抱抱康雅绿,但他到底没有迈出那一步。 确认康雅绿是安全的,已经足够。 第214章 无奈 灯光昏黄的候车室,哭泣到不能自已的康雅绿靠着墙壁蜷成单薄可怜的一小团。 她只记得这个夜晚特别冷;她好像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哭了很久很久。 到最后哭得筋疲力尽,连哭的力气都消失殆尽,好像才渐渐停下,在不知不觉中带着冷到心头的彻骨寒凉,于疲倦中睡去。 第二天,太阳依旧如常升起,阳光照耀每一寸土地,可充盈疲惫和绝望的心,却没能跟着一起被温暖到。 康雅绿的眼睛肿着,嗓子也沙哑得厉害,浑身酸痛,但最难受的还是那一颗心。 纠结、失望、痛苦、烦躁、希望一切都是梦和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不断来回反复着在刺穿她的心。 她难过,还不甘心。 她不理解,为什么在原本世界经受过苦痛的周华彬,好不容易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为什么还要迎接无法抵抗的宿命。 这不公平。 更让她感到绝望的是,被她视为“机会”的老大爷和大娘,是那样无比肯定地告诉她,要接受现实,不要做任何无谓的挣扎。 他们说,过好现在,过好每一天,是如今最好的选择。 而康雅绿在慌乱间下意识提出的那些假设,也都被一一否定。 更被语重心长地告知,任何试图摆脱“命运”的举动,都将是徒劳;过分反抗,还会招致惩罚。 惩罚对于头昏脑涨的康雅绿来说,不算什么!士为知己者死,康雅绿想,如果是周华彬的话,她付出一些代价又有什么关系? 可老两口却在下一秒告诉她,被惩罚的很可能不是她,而是她爱着、在意着的人们。 最后肿着眼睛、一脸頽色的康雅绿,还是认命地在老两口的陪伴下,踏上了回汉京的列车。 好在有座位,身体靠在椅背上好歹有个支撑,让康雅绿能够不至于软弱得瘫成可怜的一团。 她像缓慢漏气的气球,缩着肩含着胸驼着背,一双红肿的眼睛木呆呆望向窗外,没有焦点,十分迷茫。 火车呼啸着穿过田间、隧道,车厢传来吱呀呀哐当哐当的声响,同车厢里充满人气的热闹喧嚣,衬托得康雅绿像是游离于这个画面之外的孤独存在。 躲在不远处,一直悄悄地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的周华彬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图景。 他努力忍住所有心疼,他相信再给康雅绿一点时间,她会接受这个“事实”,他们会更好地利用接下来的“余生”。 或者说,他必须相信康雅绿。 因为,如果康雅绿走不出这个“障碍点”,他们的未来才会真的充满绝望。 有时,勇敢和爱,才可以真正支撑谁的世界。 这句话对身处这个世界的周华彬和康雅绿而言,是写实,而并非一种无病呻吟的比喻。 换句话说,康雅绿如何选择,如何应对,会决定周华彬和她的故事,将走向何方。 最坏的结果,是戛然而止,烟消云散。 周华彬相信康雅绿,可他又觉得康雅绿不该吃这样的苦,不该感受这样的痛。甚至有一瞬间他想,散就散了……有机会解释清过往的遗憾,不是已经足够了吗? 可下一秒,他又贪心起来,两个人能一起走十年、五年、哪怕是三年,也是那样令他向往和心动。 第215章 顽强 回到学校,康雅绿没去上课,也没回寝室休息,而是又一头扎进图书馆。 一脸凝重一连抽出好几本横跨宗教、科学领域、甚至是奇闻异事等分类的相关书籍,努力压住内心的彷徨与焦急,找到一个靠近角落的空座,强迫自己专心阅读,以期能够因为某些字句获得一些灵感,进而找到一丝解决问题的可能。 饶是康雅绿强迫自己镇定,她的手还是在发抖,心也止不住发慌。一边发慌又一边继续努力让自己继续阅读。 可渐渐地,她眼前的字开始变得模糊,接着忽闪忽闪地变形、打转,不多时她的眼皮变得无比沉重,随后脑袋瓜忽而往下沉沉地一沉,她反应过来,掐自己一把,想要强迫自己继续看书试图找寻线索,可没过多久,眼睛又再次不受控地闭上,头又垂下。 折腾几次后,到底坐着歪着头,稀里糊涂睡着。 周华彬悄悄走过来,将买好的吃的放在一旁,把自己的围脖折上两折铺在桌上,轻轻地帮康雅绿调整了姿势,让她枕在围巾上,又将外套披在她身上。 他则安静坐在旁边,打开康雅绿借阅的书籍,悄然叹了口气。 等康雅绿醒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于慧华正在她旁边看书。 “醒了?” 康雅绿点点头,看了看桌上的围巾,又瞧了眼披在身上的外套,有点茫然。 “周华彬有事,拜托我过来看着你。他给你留了吃的,我放在暖气片上温着呢。咱俩可以拿上吃的,出去找个拐角,你先吃上垫一口;要是想吃别的,咱们去食堂也成,周华彬说他都给报销,我那份也给报!” 康雅绿愣着神,摸了摸围巾,心里想着,周华彬来过? 几乎同时,周华彬的脸又清晰浮现在脑海,她的鼻子骤然一酸。 “你说你咋搞的,看起来咋这么憔悴。你啊,不管要忙活什么,要解决什么难题,身体都是第一位,要好身体就得好好吃饭!吃饭绝对是大事。吃好、休息好,才能有好身体,才能好去更好地做想做的事,对吧?你之前可是这么和我说过!”于慧华一边劝慰康雅绿,一边把军绿水壶推到康雅绿眼前,让她先喝一口。 转身,去暖气片那边拿吃的。 康雅绿喝了一口水,想告诉于慧华她还不想吃东西,却发觉发声有点难,艰难挤出的那个“我”字很是沙哑。 “哎呦,你这是咋了!”于慧华被康雅绿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摸上她的额头。 这一摸,于慧华立马变了脸色,直叹:“我天,这么烫!康雅绿,你到底干啥了,咋搞成这样!” 下一秒康雅绿就直接被于慧华给拖出图书馆。 临走前,康雅绿还不忘坚持将那几本书借阅好,才肯乖乖配合跟于慧华离开。 原本于慧华是想拖着康雅绿去校医务所的,但康雅绿坚持自己只是有些疲乏,而且寝室有退烧药,俩人这才回了寝室。 吃好药,康雅绿还想捧着书再找找有没有有用的信息,被于慧华强行将书夺走,盯着要求她必须好好休息。 眼见挣扎不过,康雅绿才认命地点点头,缩进被子,闭上眼睛。 没一会,她又彻底睡着。 睡得很沉,很沉。 第216章 奇异 康雅绿睡得并不安稳,她好像一直在做梦,梦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身临其境的感觉却很深刻。 好像她进入了梦中那个她的身体内,像演员一样真真实实地出演了梦中的每一个片段。 那些镜头一会是连续的前世的画面,一会又跳跃到这个世界的康雅绿,之后她又被一朵云托到高处,再猛地被推下云团,极速坠落。 饶是在梦中,失重的感觉还是将她捆绑,带来无法抑制的心慌。 下一秒,整个梦境中的画面忽而一暗,彩色的世界瞬间变作灰黑。 方才还悬挂天空的太阳,也早已被夜幕替代。 灰黑的天,灰黑的树,灰黑的道路,灰黑的康雅绿。 灰黑的世界,一片死寂。 她像是被某种力量所胁迫,只能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艰难地朝前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经筋疲力竭、疲惫不堪,却还是无法停歇。 就那样穿过暗色稻田,跨过黑色河流,爬过灰暗土坡,经过高架下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触目可及的灰黑色,似乎不仅夺去自然原本的生机,更将整个世界包裹进令人窒息恐惧的寂静。 终于,在康雅绿即将绝望之时,她望见前方路边传来一丝光亮。 是那种充满生机的光明,是人间当有的灯火霓虹。 那是一座朱红色的恢弘建筑,金色灯光从里面发散开来。遥遥望去,康雅绿好像以一个奇异的角度看到大厅人头攒动。虽然距离太远听不到声音,但她知道在这栋建筑里,在觥筹交错间,一定有唯美的乐章被奏响。 她恨不能立即奔向那光明,融入其中,可不知怎的,她的脚步偏偏变得无比沉重,像是脚下绑有千斤重的铁块。 不断挣扎尝试,康雅绿才终于挪动半步。 光明对于身处黑暗的人,大约是最巨大的诱惑,足以支撑梦里的她一寸一寸挪到光亮前。 当光明终于触手可及,当她伸出手来想要推开眼前那一扇透出光亮的大门,刹那间,整座建筑倏然陷入黑暗。 黑得比周围的灰黑色更浓重,先前的明亮和热闹仿佛从未存在过。 旋即,有哭声响起。 先是那种低低的、细碎的、充满克制的轻声啜泣,渐渐变成不可控的呜咽,最后化作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康雅绿着实被吓一跳,循声望去,瞧见了模糊的背影,看起来像是一男一女。 嚎啕大哭好不委屈的,是女人。 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任凭男人如何安慰,她都像是拧开的水龙头,只管死命的哭,哭得震天撼地。 康雅绿好想问问这是怎么了,在她要伸出手去拍一拍对方的时刻,这一男一女所处的画面忽然定了格。 康雅绿绕过去,只瞧见男人脸上正有泪无声滑落,充满忧愁的双眸正凝望身边的女人;她再定睛一瞧,那女人怎么长了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再看一眼那悲戚的可怜男人,不是周华彬是谁! “你是想好好的把握现在,拥抱有限的时间好好过活,还是一定要把彼此都绑进悲痛里,潦草度过剩余时光?你可知道,如果悲痛累积到一定程度,这世界会坍塌消失。”在康雅绿还茫然时,耳边忽然传来带回响的声音,极其清晰又厚重,猝不及防闯进她耳中。 这一霎,这个灰黑色的世界,极速坠落,向一片光芒坠去,光芒愈盛,世界化成刺目的白。 康雅绿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往后一退! 第217章 暖暖 康雅绿全身紧绷一使劲儿,猛然惊醒。 她睁着眼睛很有些茫然,只觉得心还在怦怦狂跳,像是随时会将胸腔跳炸裂。 紧张和恐惧还有心慌,像是一张长满蚰蜒一样的脚的、巨大沾染粘稠浓液的细密的网,正在悄无声息地迅捷攀爬,企图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她收入囊中,紧紧裹住! 她努力地呼吸,又闭上双眼,企图平复慌张的心。 缓了一会,再睁眼,虽然仍旧心慌但程度显然减轻不少。她吐出一口浊气,再深吸,并努力告诉自己……都是梦…… 她定一定神,转了转眼珠,瞥一眼盖着的被子,看一眼自己的袖口——确实都是现实生活中的样式,这让她放心不少,愈发确定此时此刻她确实活生生地处在这个真实世界,正作为康雅绿盖着自己的被子躺在自己宿舍的床上。 那就证明,方才的一切,真的是梦。只是做了一场梦,仅此而已。 再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康雅绿坐了起来。 这一刻,她的目光,刚好落在窗前。 窗外阳光正好,很是灿烂,像极了正午时分。 康雅绿不禁有有一丝恍惚,她想明明昨天她钻进被窝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怎么她睡了一大觉,天色非但没变暗,外头的阳光反而更灿烂了? 正茫然间,室友潘学红发现康雅绿起了床,惊喜地欢呼一声,放下手里的饭,一个箭步来到康雅绿床边。 其他正在寝室午休的室友听到声音,也都靠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关切地问询康雅绿的状况。 康雅绿在室友们殷切的目光中,以沙哑的嗓音,如实偏向于积极方面汇报了自己的感受和健康状况。这之后,她才在室友们七嘴八舌的回应中弄清楚,原来现在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大中午,而她已经连续了睡了二十多个小时! 据室友们描述,这期间康雅绿发过高烧,还有医学院的老师专门来瞧过,说留心观察,按时吃药,只要别高烧不退就没太大问题。 “来来来,醒了自己来主动测一测体温!” “对对对,测完体温漱个口,这有给你准备的白粥,小菜!” “是周华彬同学给你准备好,专门托人送过来的!” 康雅绿感受着这份热络和关心,心头好像有一股暖意流淌,只是想起周华彬,呼吸还是一紧。 刚才的梦,还深深印刻在脑海,虽然只是一场梦,还是让她十分在意。 晚些时候,于慧华来看康雅绿,她这才知道,原来昨天她迷糊的时候,室友们分配好时间,轮流值班照顾她。给她擦汗、喂水,定时测体温,发烧时还帮忙想办法物理降温。 不仅如此,她们还分工把这些天她落下课程的笔记,给整理得清楚明白,放在她的桌上。 另外,在学院和老师那,当然也是帮忙打了掩护的。 康雅绿安静听着,要说感激涕零五体投地想要结草衔环确实没感动到这种程度,但心里头确实暖暖的,有一种特别踏实、和温暖的感觉。 像是被一种简单且质朴的幸福,轻轻拥抱。 这好像也在某种程度上,给了她一份力量。 第218章 默契 康雅绿以为她醒后不久周华彬就会来找她,为此她还很是纠结。 因为她很怕自己现在的状态,会影响到周华彬,至少会让他忧心。 可眼下这“状态”又不是她想调节就能够调节好的,那些失望、不甘、躁郁和痛苦,全都坚持不懈地死死在她心田占领位置,还时不时肆意猛跳跺脚,直让她的心一揪一颤疼得打紧。 她也想过伪装,在周华彬面前装出云淡风轻、岁月静好的模样来,但想来她的演技大约根本拿不出手,至少骗不过了解她的周华彬。 好在,这一次周华彬依旧非常“贴心”,适时托人传话来,说是他因为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处理,所以要晚一些才能来看她。 当然,照例又送了好些吃的,说是让康雅绿一定好好吃饭,早日康复。 这倒是让康雅绿暂时松下一口气来。 真正见到周华彬,是三天后。 这天还没下课,周华彬就已经提前等在康雅绿上课的教室外,像往常一样又吸引了大部分路过同学的目光。 康雅绿的同学中,也有人注意到他。 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康雅绿下意识向教室外看去,一眼就瞧见如轻松一般站得笔直的周华彬,还是那样俊逸帅气。 见她望去,周华彬也便大大方方看向她,一双眼睛仿若满是深情,唇角的笑更显温柔。 康雅绿却在这一瞬间惊觉,周华彬好像瘦了,似乎还沾染着一丝无可掩饰的疲倦。 “你瘦了!”下课,抓起书包来到周华彬跟前,康雅绿无不心疼地脱口而出。 “这几天确实在攻克一个小难题,费了些心思,有点累,但还好,挺得住。”周华彬自然又熟悉地抓住康雅绿的书包带,将书包拽到自己手中、背好,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将康雅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还行,你没瘦,气色也可以!” 不无表扬的意味。 “那当然,我不只是气色可以,体重也很可以,长了好几斤肉。你瞧,”康雅绿特意指了指自己婴儿肥的脸颊,“脸都胖了!你托人带给我的那些吃的,我有好好吃,一点都没浪费!” 康雅绿非常配合地“炫耀”自己的成果,顺带让周华彬也感受到一番“投喂”的成就感。 气氛很是和谐,好像他们之间一直是这样欢快且轻松的调子。 好像,先前康雅绿几近疯狂的举动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又或者根本没有发生过。 反正两个人像商量好一般,默契十足地谁也没有提及先前的事情,没有提周华彬时限,没有提康雅绿的异常,更没有提及康雅绿为什么会生病,以及消失的那一天她到底去了哪里。 只是,这份瞧起来十分平常的“和气”之下,到底还有细小暗流涌动。 康雅绿的小心思未曾消失,她依旧没有放弃继续找寻办法的打算。只是,受梦的影响,她决定拉长战线慢慢地、悄悄地想办法;要在更多的时候,尽量好好同周华彬相处,去珍惜当下,不因为想要改变“未来”而放弃每一个珍贵的“此刻”。 第219章 尊重 周华彬知道康雅绿的大概想法,他选择给她空间。 因为他很清楚,康雅绿从来都相信他,不曾有一秒想过放弃——无论是放弃他,还是放弃他们的未来。 这种信任和不放弃,让他可以继续存活在这个世界。 只要没有巨大变化,他应该可以和康雅绿一起走到生命时限的最后一刻。 这是一种幸运,更是幸福。至少周华彬很珍惜。 而他之所以不去过分探寻和关注康雅绿的想法、做法,源自于相信,也源自他对康雅绿的了解——对于认定的事情,她要是不能按照心意全心全意去尝试过,那对她来说才是折磨。 所以,康雅绿想做什么,在能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周华彬都愿意支持。 具体到眼下这件事,康雅绿的坚持和执着,更是因为他,他又如何能辜负这份真心? 不过,话虽然这样讲,但周华彬并没有打算完全放任不管。 他正暗戳戳琢磨着,要根据康雅绿的具体情况,随时做出些小“干预”,以便帮助调整康雅绿的状态,最起码要尽量避免康雅绿再次火急火燎地横冲直撞,导致生病甚至是遭遇到不必要的麻烦。 不管怎么样,康雅绿的意愿重要,健康平安也很重要。 要平安、健康,然后自在地和他一起向明天携手并进。 这不,心有盘算的周华彬巧妙地提起了康雅绿的二哥康明诚来。 他说,要是康雅绿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那他们是时候考虑考虑见康明诚一面。甭管是他和康雅绿一起去康明诚工作的地方拜访,还是邀请康明诚来学校里转转,总之他觉得这个时点,康雅绿该和二哥碰头了! “你惦念二哥不用提,二哥也肯定挂念你。你看要是没有反对意见,我这几天就回家一趟,让爷爷帮忙问问二哥那边什么时候方便。” 果然,一听周华彬提起自家二哥来,康雅绿的眼睛瞬间明亮几分。 她一琢磨,简直想拍拍自己的脑袋瓜,最近一心想着周华彬的事,还真险些把二哥给忘了! “没意见,一点意见都没有!我想见二哥。”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吃饭香不香,活干的顺不顺利,师傅喜不喜欢他,他高不高兴,冲劲儿足不足。”挂不挂念我! “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回去了快快麻烦爷爷帮忙问问情况。” 康雅绿忙不迭表达出自己很想见康明诚的想法,一连串的句子急匆匆地往外蹦。 甚至于她的全部表情,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感叹——她想念二哥了。 “肯定顺利,二哥人品好、手巧还肯吃苦,这样的好同事、好徒弟谁不稀罕。他唯一的心事,估计就是不放心你。所以你哪怕是为了不让二哥操心,也一定多多注意健康,保护好自己,万万不可以再把自己折腾病了!好不好?” “噢,敢情你在这等着我呢!你是不是就是为了说教,才特意扯出二哥当借口的!我跟你说,要是能早点见到二哥这事我可以不计较,你要是不赶紧帮忙安排我和二哥碰头,那我一准报复!狠狠地报复。” 第220章 如常 隔周礼拜天,康雅绿终于在周华彬爷爷奶奶那见到了康明诚。 原本,她打算和周华彬一起去康明诚工作的地方看看,顺便观察一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添置的。 结果周华彬的爷爷和奶奶,尤其是爷爷,强烈表达出希望孩子们都回家吃饭的意愿;康明诚也说自己给两位老人家制作了小礼物,显然亲手交到手里更显诚意。所以,最终变成在家里一起吃午饭。 因着周华彬、康雅绿和康明诚的同时出现,往日安静的家里,好像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周爷爷对康明诚亲手做的孔明锁很感兴趣,奶奶捧着雕刻精细的首饰盒也满是赞叹。 这种喜欢并不作假,虽然含有对亲近后辈的包容,但又分明能让人确定,这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礼物被肯定,康明诚很是有几分放下心来。康雅绿更是高兴,说不清到底为什么,反正就是心里很暖。 和周华彬对视时,她的目光比往常更柔和几许,唇畔的笑悄悄绽放了好几次。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才吃过午饭,康明诚便提出要先行离开,说是他要回去加班,主动的那种。 简单说起要做的内容,脸上还现出一种近乎“朝圣”的表情,虔诚又急切,简直让人没办法再多留他哪怕半分钟。 等送康明诚离开,康雅绿不禁笑着一摊手,和周华彬感叹:“看来二哥很喜欢很喜欢他现在做的事!” 真好,康雅绿在心里想,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真好。如果不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去做一件事,怎么会这样积极主动、热情高涨、极其认真地想要加班加点去努力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事情做完做好呢! “确实,二哥劲头很足。” 两个人回家后,周爷爷恋恋不舍地放下一直摆弄的孔明锁,和他们说,康明诚的师父对他很满意,那边的领导和同事对康明诚的印象也很好。夸赞康明诚确实有天赋,为人足够稳重不骄不躁。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等再学习学习手艺,磨磨心性,等过了年大概能被安排去修复文物。 康雅绿一听,眼睛都亮了。 她想这事康明诚肯定喜欢,瞧他着急忙慌往回赶想要快点继续干活的模样就错不了。而且,这是吃公家饭的,便是放到几十年后,保证还算充裕的生活也不是问题。 另外,还很有意义。 康雅绿正想着,只听周爷爷又说,他们可以先和家里通个气,商量商量看。 如果愿意走这条路,那就继续;如果有别的想法,现在也还有机会可以往别的方向使使劲儿。 反正这位老师傅很有点东西,和他学习这段时间,肯定有收获,总是不亏的。 康雅绿赶忙应下,并再三谢谢周爷爷。 周爷爷大手一挥,直言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转头又重新拿起康明诚做的孔明锁,很是认真地琢磨起来,认真得像个执着的小孩。 康雅绿想,要是二哥知道,一定会很高兴。 时光如常流转,生活继续按部就班地上演一幕又一幕剧情。康雅绿好像和从前一样,和同学们一起兴致勃勃拼命汲取知识养分,立誓要为祖国发展做出贡献。 另一方面,她仍旧没有放弃,悄悄地、偷偷地借阅了一本又一本科技或者宗教相关的书籍,写写划划出一张又一张分析脑图。 但她想知道的答案似乎依然藏得隐秘,没有透出任何希望。 第221章 珍惜 康雅绿照常读书上课,和同学一起积极练习讨论,还继续翻译作品,按照约定辅导“天才少年”张向文学习英文。 张向文进步非常快,时常让康雅绿感慨,有些人确实是天赋异禀。 至于翻译的活,起先主要是由周华彬介绍而来,后来因为康雅绿干活又快又好,翻译质量很高,渐渐小有名气,通过各种渠道来找她帮忙翻译的人明显增多。 这带来的影响显而易见: 不仅让康雅绿更加忙碌起来,忙到不得不减少胡思乱想的时间,还让她在实战中迅速扩大了词汇量,进一步提高了英语水平; 更重要的是,给康雅绿带来了预期外的收入。 一笔又一笔入账,不仅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她的物质生活,提升了生活品质,还间接让她的精神世界受到一种温柔安抚。 最后这半句话丝毫没有夸张,眼见存款数目一点一滴变多,康雅绿确实感受到一种实打实的温暖。就仿佛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心田,带来持续且细腻的温柔。进而催生出质朴的力量,把潜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焦躁和迷茫,就那样轻轻地抚平。 原本充斥惶恐的心,总在某个瞬间被烘得暖意融融。 甚至于在某时某刻,近乎让她真正忘却关于周华彬寿命的忧愁困扰,让她想不顾一切,只活好当下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讲实话,虽然这一段时间她竭力装作平静的模样,但内心深处其实一直处在波动中,没能将忧愁真正放下,反而更焦躁痛苦。 很多次,在夜深人静时,康雅绿觉得她就像荡在湍急河面的一叶孤舟。 狂风暴雨趁夜色,向她发起愈发猛烈摧残,蒙了她的眼,捂了她的耳,让她看不见希望,找不到方向,惟余恐惧,时刻担心会被猛地掀翻,小舟覆灭…… 每每此时,她都很害怕,更不甘心,她想改变;却好像并没有办法。 未来茫茫,无处求索。 不得已,康雅绿只能一边尽量让自己更忙碌起来,一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无论明天如何,都要珍惜当下,珍惜和周华彬在一起的每一个现在。 在这种情况下,存款的增加,给了她一丝实实在在的安慰。 让她足以有力量继续伪装下去。 好在,她装得还挺成功,至少看起来似乎瞒住了周华彬。 康雅绿是这样想的,但周华彬当真对她的状态没有清楚的认知吗?当真不知晓她内心深处的种种想法吗? 甭管到底是真的骗过了周华彬,还是其他情况,总之康雅绿总在试图告诉自己,要珍惜眼前,珍惜现在。 因为无论明天如何,现在才是每个人所唯一能把握住的。 一遍遍自我说服下,康雅绿以为在这一点上,她做得还行,起码在认知上,她是合格的。 转变,发生在她得知周华彬受伤的一刻。 脑子一片空白,担忧胜过一切。 她到周华彬面前的时候,他脸上还沾染着血迹,红得有些刺目。 “我没事。”当周华彬笑着对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一边哭一边狠狠捶了周华彬一拳,又紧接着怕把周华彬给捶痛了。 这一刻,她才真正觉得,甭管什么都没有现在重要。她得好好活,好好地和周华彬一起好好地活。 她好像才明白“珍惜现在”的意思,是真的要去过好每一分每一秒,而不是因为某个属于未来的时刻而影响现在的一切。 至于未来,珍惜每一个当下,才有机会改变未来吧?康雅绿好像是这样想的。 第222章 决定 如果细说,此时此刻发自肺腑意识到的“珍惜当下”,和先前一直默念的“珍惜现在”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康雅绿其实说不清。 她只知道,确实不一样。 就像传说中的“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和“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到最后的“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第一重境界山是山水是水,第三重依旧山是山水是水,可“山”和“水”的概念已经不同。 其中关窍要有些本事的人,才能以最简单的语言解释一二,而听的人能否理解、最终能领会多少又是另一回事。 对康雅绿来说,同样是认同“珍惜当下”,此刻这四个字的具体含义,和对她的影响,也已然与之前不同。 虽然她并不能阐述清楚,到底不同在哪里,但她知道,改变已经从内心深处默默发生。 得知周华彬受伤那一刻,她内心的触动是那样清晰明显,明显到让人无法忽视。 她也知道,现在她是真的发自肺腑想要珍惜每一个现在,每一个当下,每一个和周华彬一起的瞬间,甚至是每一分每一秒。 好好地、脚踏实地地同周华彬手挽手、肩并肩往前走,就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她不能因为想要在未来延长和周华彬在一起的时间,延长周华彬的寿命,而荒芜眼下岁月。 天知道,刚刚看到受伤的周华彬那一刻,她的心受到多大的触动。 甚至于她好像听到周华彬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在叫嚣和质问,质问她,如果明天周华彬会消失,那她会不会后悔,后悔因为“要为明天想办法”,而在每一个逝去的日夜忽略了周华彬。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肯定到没有任何疑问。 无论因为任何原因,而“失去”周华彬,她都会难过会痛苦。 如今,康雅绿想,她依旧不会放弃找寻可以改变周华彬未来结局的可能,但她再也不会因为这个目标,而忽略掉更重要的每一个有周华彬在身边的现在。 现在铸就每一个未来。 现在才是生命最重要的时刻。 想明白这些,康雅绿觉得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变得不太一样。她想,这或许是一个好的转变,也许还是一个更好的开始。 反正,她想,要好好地活,在她和周华彬拥有共同秘密的这个世界,一起好好地活。 她的脑袋瓜噼里啪啦做分析总结的时候,医护人员已经将周华彬的伤口彻底处理好,包扎得很仔细妥帖。 “还疼吗?”康雅绿小心翼翼摸着纱布边缘,下意识问道。 “还好。看到你,好像就不疼了。” 周华彬还能说些有的没的,康雅绿想,估计他是不太疼的。 她这才问起受伤缘由。 原来周华彬是好心拉架,不小心被误伤到。如果再确切点形容,是他拉偏架的时候,被气急败坏的对方给无差别攻击了。 打人的是高他们两届,被推荐入学的学生。 被打的是今年才入学的学子。 原本这两批人中,就有一小部分人,互相瞧对方不大顺眼。今天话赶话,那位素来积极活跃的学长,和父亲“成分”不大好颇为沉默寡言的学弟,因为一句话杠上了。 第223章 希望 根据周华彬的描述,同康雅绿同年入学的这位同学,虽然学问不错也很聪明,但体格实在不算强壮,尤其是同那位学长一比,简直可以用“瘦弱”甚至是“弱不禁风”来形容。 给人一种……只要俩人一动手,这位学弟绝对会“轻则重伤,重则丧命”的强烈危机感。 所以,为避免发生恶劣状况,周华彬只得加入其中。 也好在有他拦着,这俩人动手后,并没有出大事。 只是可怜周华彬这个拉架的,夹在中间,反而受了伤。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后面其他同学发现也是帮了忙的。我没想逞强,也决计没有出这种风头的意思,受伤实在是状况外的事。但还好问题不大,你不要担心。” 周华彬说得认真,一边说一边试探着去瞧康雅绿的眼睛,仿佛要寻找认同。 康雅绿仔细听完,抬手轻轻摸了摸周华彬那被纱布包扎好的伤口,叹一口气: “周华彬,我想听实话。我想知道你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不要敷衍我,也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好不。” 沉默,一时之间成为时间罅隙的主旋律。 片刻后,周华彬艰难开口,面色之中还沾染了少许莫名羞涩。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他低声道。 康雅绿觉得自己听清了,又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听岔或者听错? “你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她面带疑惑重复了一句。 “对,也可以用今年提出的另一种说法,要承认‘脑力劳动也是劳动力的一种’;这就是促使我去管这件事的主要原因。学弟和他的家人,有学问有创造力,他们有能力作出很好的贡献。只有科技进步发展,我们才能尽快追赶上其他国家,我们才会真正变得更好。 哪怕只是在一本书中的世界,我也希望这片土地可以变得更好。” 这一回,轮到康雅绿陷入短暂沉默中。 “我总想,或许有小小几率,不同的世界、空间可以相互影响,也许这里的改变会影响真实的世界,又或者某个平行空间?我希望那里的我们,也可以早日实现真正的富强,绽放出最蓬勃的生机。人民安居乐业。”周华彬说得异常认真。 他说这些的时候,康雅绿仿佛觉得,他的眼中分明泛起泪光,他的身上好像也有一层浅淡的金色光芒在绽放。 康雅绿想,她懂周华彬想表达的是什么。 她主动牵起他的手,紧紧地握住。 “这个理由,通过了。只是,你也是脑力劳动者,也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不要让我担心。” 寒风依旧料峭,牵着手的两个人,心头却充满温暖和力量。 这之后,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曾讨论过这件事。 虽然支持老学长和新学弟的人都有,毕竟大家都会站在各自立场看待问题,但更多人意识到“摘帽子”的事在继续切实完成,更开始愈发明确地承认知识的重要性,“脑力劳动也是劳动力的一种”和“科学技术是重要生产力”这样的理念,也在激励许多学子更加奋发图强。 而周华彬和康雅绿身边的人,可能更多更早地感受到了这样一种氛围。 若干年后,当回忆起这段过往,已经成为技术骨干的学弟,再次对周华彬表达了感谢。 说那个时候,周华彬给了他继续努力的强大动力,像是穿透生活曾经覆盖下来的黑色渔网,带来了希望的光。 第224章 理由 有没有给别人带来光,周华彬并不知晓。 他只知道,历史的脚步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停歇,岁月洪流将裹挟每一个人向前再向前。 身处其中的人,无论强大还是弱小,都会做出各种选择;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一次又一次以具体行动做出一个又一个选择。 有些选择符合时势,有些选择符合内心,有些选择不过盲从,有些选择糊里糊涂;然而,无论做出选择的原因为何,所有选择都将产生相应结果,或好或坏。 有些结果,会很快显现,可能只需要一分钟、一小时,一天;有些结果,却需要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会让人切实感知到。 最后,每一个选择带来的结果——或好或坏、或轻或重的结果,终将像汇入江海的溪流,悄无声息凝聚成巨大的变化,从而影响这世界相关的每一个人。 拉架这事,其实也一样。 无论是学长、学弟还是周华彬,都做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 学长维护的是那一批以推荐途径来汉京大学念书的学生,以及他们背后群体的颜面;学弟或许只是想维护自己和家人的尊严,又或许代表了相似的人。 周华彬自然也有他的理由,此时此刻,他更看重那些有能力、也愿意为这片土地做出贡献的人,尤其是在科研方面有天赋的人才,他不能看到他们被不尊重。 因为,他热爱脚下的这一片热土,希望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可以早日迎来更美好的生活。 生活富饶,内心丰盈,民族自信。 想要达到这样的目标,需要许多人共同努力付出;有学识、有能力、有专长的人,不可或缺。 所以,他选择尽己所能,去保护“学弟”。他想要保护和尊重的又远不止具体的某一个人。 另一方面,亦是顺势而为,因为在这一年,脑力劳动的重要性被严肃提出,“摘帽子”的工作依旧在顺利推进。 这样的时刻,还要反其道行之,对这么做的人并没有半点好处。 从这个角度来说,事情被及时控制住没有恶化,对那位“学长”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总之,站在周华彬的立场,他的选择似乎合理,至少他不后悔这样做,只除去一点,让他感到内疚的一点——他让康雅绿担心了。 虽然康雅绿没生气没苛责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担忧,可那双清亮眼睛透出的担心,他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他分明知道,因为他受伤,康雅绿在担心在心疼。眼泪似乎不曾滴落,但却好像一滴一滴已经流淌进周华彬的心房,一滴又一滴,酸、涩、透着清楚明白的心疼。 周华彬摸着受伤的地方想,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尽量保护好自己,如果万一还是受了伤,也一定偷偷瞒住康雅绿,不能让她知晓。 爱一个人,当然希望从她那里得到关心和爱;但深爱一个人,又怎么舍得她因为担忧自己而难过伤怀! 等周华彬的伤口完全恢复好,学期末已经到来。 冬日寒风愈发凛冽,学子们学习的劲头也随之变得更足。 康雅绿抱着沉甸甸的书包,等周华彬的时候,窗外的鹅毛大雪正纷纷扬扬俊逸飘落,显得这个冬日分外宁和。 康雅绿内心,却有个声音在叫嚣: 老天爷啊,天老爷!为什么我这都书穿了,还逃不开期末、逃不离考试?为什么我的同学室友们一个比一个更勇猛勤奋,甚至有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能把期末考试当成展示自己学习成果的舞台?更可怕的是,好像还有一小撮人,似乎分外超脱,根本没有把期末放在眼中,依旧如常认真做学问? 低叹一声,康雅绿觉得自己的觉悟还处于比较地下水平,有待提高。 好在,周华彬到的时候,还带来一份热腾腾的烤地瓜。 在这个飘雪的寒冷冬日,温暖了康雅绿的手心,温暖了她的胃,也温暖了她有些疲倦茫然的心。 第225章 理解 学期末,在紧张的学习生活中,康雅绿还意外地收到了宋星晖打省城寄来的信。 在信中,宋星晖用简练的文字认真地汇报了自己的学习情况,和这一学期的新感受,并且表达了一定要争取在考试中取得令自己满意的成绩,以作为一学期结束的合格收尾,这样一种决心。 他还提到不久前曾碰巧遇到几个雷峰乡的故人,从他们口中得知,今年很多知青都特别关注回城这事。有人觉得依旧要扎根农村,努力做建设,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在打听消息、想办法,想要尽快回城。 前者,要属当初和姚杏来关系要好的王靖娴最受瞩目,据说她工作开展得不错,干活十分卖力,态度更是一如既往地积极。 好像十月份还受到了镇里的表扬。 信件末尾,宋星晖还提起,自己也想鼓励姐姐重新捡起课本,尝试考学。 他说当时因为父亲“成分”的问题,他们家只能有一个人继续念书,如今一切仿佛都有所松动。至少那顶无形却无法摆脱的扣在他们家头顶的帽子,好像正在慢慢消失不见。 另外一方面,他作为一个大学生,在校园里接触感受到的一切,又几乎每时每刻都让他感到幸福。能够继续读书学习是一件太幸运的事。 他真心希望,也非常想鼓励姐姐去勇敢地为自己尝试一次。 当然,可能还有一些现实因素需要去处理。不过,如果有决心要做一件事,那么所有困扰都应该不会成为阻碍。 关于这件事,他想要听取康雅绿或者康雅绿同周华彬的共同意见。如果可以,他很期待可以在寒假,和他的姐姐一起同康雅绿见上一面。 当然想要见上一面,还有不用提及的理由——青山在,情谊在,许久不见,本就甚是挂念。 康雅绿读完信,仿佛感受到一种平凡且实在的幸福,唇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如今宋星晖能够主动为姐姐着想,好像还让康雅绿感到一丝欣慰和小骄傲。 她算了算日子,估计过年前应该有时间见上一面。 因为曾经数次从宋星晖口中听到过关于他姐姐的消息,康雅绿大概能想象对方大约是一个怎样美好的姑娘,自然很希望她可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而在这个年代,如果能够有机会读书深造,确实是非常宝贵的好机会。别说大学生,便是大专生、中专生的“含金量”也极高,甚至对于某些人来说,读书真的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 康雅绿想着,她可能需要找一个时间,做一下梳理,把宋星晖姐姐的担忧和可能遇到的困境一一列到纸面上,以便见面时可以更好地帮助他们分析。 这样想着,忽然有一瞬,周华彬头缠纱布的画面闪现在康雅绿的脑海。 她好像忽然就更能体会周华彬要去主动拉架的原因。 因为在政策的支持下,只有更多人去真正地摘掉有色眼镜,去做对的事情,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更好。 就像是宋星晖他们家,这样一个社会中最基本的小单位,如果不是人们的整体意识在发生转变,宋星晖可能自己还狠狠憋一口气活在无形重压下,哪有心思想要去尝试帮助姐姐也去考学? 晚些,同周华彬一起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康雅绿笑盈盈地瞧了他半晌。在周华彬一头雾水想要求个答案时,真心实意夸了他一句“我觉得你很好,真的很好,很厉害”! 直让周华彬险些宕机。 “我没做什么错事吧?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莫名其妙这么夸我……这……… 旋即,碎碎念的周华彬,华丽丽地迎来了康雅绿贴心送上的、带着杀气的温柔一掌。 周华彬:这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表达方式,安心了。 第226章 心迹 冬季,北方,阳光灿烂寒风呼啸的平凡一天,宋星晖的姐姐照例起了个大早。帮母亲忙活完,进屋喝水的时候,当目光扫过墙角的木箱子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多停留了一刻。 前些天,宋星晖在信里头提了一嘴,希望她考虑抽时间复习,尝试去参加高考。 她看到这一句时,心里咯噔一下,但她没有将这一段话念给父母听。只是几天过去了,这事儿好像却一直在她心里头晃悠来荡悠去,并未沉寂。 她又看一眼那老旧的箱子,临出屋前又回头瞧上了一眼——箱子里有宋星晖复习时用的书,整理过的笔记。 她有点心动,但似乎又有很多问题横亘在眼前,人总得实际点,起码得把眼前的日子过好才能想旁的……她想,而且家里已经有个了个大学生,这已经挺好了。 屋外,大风刮过,吹得人脸刀刮似的疼。 大家伙猫冬的猫冬,忙活的忙活,谁也不知道谁心里都藏着些怎样的心事。 同一天,同一个早晨,通达镇雷峰乡河西村,大队上放工具的空屋子里,李银花正眼巴巴瞧着对面的男人,那个曾经同方高峰关系不错的知青李大勇。 “你确定吗?”李大勇脸色不大好看,见李银花重重点头,他冷脸沉默半晌,临了低声嘟囔了一句,“别是你记错了,真是我吗?” “大勇,你不能这么没良心。”李银花一把抓住李大勇的胳膊,急得声音都发颤。心里头想着,这事要不要同金花商量商量,金花向来比她更有主意,没准能知道怎么办更好。 “我是那没良心的人吗?这可不是小事,可不兴乱说。你、你真确定……”确定是我? 李大勇说着还特意向李银花的肚子瞧了一眼,但大冬天的棉袄臃肿,什么也瞧不出来。 “我当然确定啊,就是你,没别人!你不能不认账!” “我没说不认账,这不是时间还短,保不齐不是这么一回事也不一定是不是!我是肯定不会没良心的,但这事……你,嗯,你也给我点时间好好琢磨琢磨!” 李大勇把银花的手给挪开,又心不在焉安慰几句,悄悄打开门缝,谨慎地左瞧右看。 “听话,我好好琢磨琢磨,现在你先走,要不被人撞见对你不好。小心点,别被别人发现了!” “我琢磨好再找你。” “你可得保密,知道不!主要是为你好,要不对你一个姑娘家影响不好。” “作风问题是很严重的,这事不能儿戏!让谁知道了都很危险。眼么前连你姐也不能告诉,知道了不!” 李大勇噼里啪啦一连说了好几句,表情特严肃,直让主动找他的李银花感产生了一丝充满紧迫的危机感。 “行——我、我都听你的……那等你琢磨好……”李银花挪到门口,摸上门把手的一瞬,又回头看向李大勇……她好像感觉心里头“突突”得更厉害了…… “放心,我一琢磨好,肯定马上找你去!那么什么,保密,记得一定保密!啊!” 半推半搡把李银花哄出门去,李大勇暴躁地撸一拢头发,照着落满灰尘叠在一处的桌椅狠狠踢了一脚。 一声闷响,桌椅没啥事,他那右脚倒是被反作用力弄得生疼。 “特马的,这都什么事儿啊!真特么倒霉!”恶狠狠吐了口唾沫,李大勇还想再踢桌椅一脚泄愤,但抬起右脚到底又放下,毕竟脚还疼呢,“草,真特么的!” 平凡冬日,平凡的早晨,太阳如常升起。 阳光照耀之下,并不是每个人都期待新的一天。 天虽然亮了,但有人还有秘密。 不知道,当某一刻阳光直射时,秘密还会不会依旧是秘密。 但不管怎样,不管寒风如何呼啸,新的一天还是开始了。 同一个早晨,同一个冬日朝阳下,康雅绿才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 第227章 任务 康雅绿起床的时候,她的很多同学早已经身处自习室和图书馆。 她打着哈欠去洗漱时,在宿舍里边等她边看书的于慧华和梁彦芝已经完成了今早的学习计划。 说实话,今天康雅绿确实起得晚了点,倒不是因为她比旁人懒惰,而是因为昨天下午她才临时被周华彬塞了一份资料,拜托她帮忙翻译,还说越快越好。 偏这份资料所涉及的还是她不怎么熟悉的领域,专有名词不少,所以翻译起来很是费工夫,等全部弄好已经是后半夜。 康雅绿把文件收好后,连脸都没洗,钻进被窝一秒入睡。 要不是她有先见之明,提前拜托了室友梁彦芝叫她起床,怕是这会她还呼呼大睡呢。 匆忙吃一口早饭,赶在约定时间把翻译好的资料交到周华彬手上后,康雅绿本想着中午得抽空眯一觉,养养精气神。谁想下课后她才跨出教室的门槛,便又被周华彬给急匆匆拉了去。 路上,周华彬说,有些事情很需要她来帮忙,可能需要几天的时间。 还说,学校里的事情,包括上课等等,会有人帮忙处理好,让她不要担心。 总之,等康雅绿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进了一间窗明几净的屋子,坐在一张干干净净的棕色木桌子前。 桌上有一盏台灯,几支笔,一摞稿纸,和好几个档案袋。 “这些,都是需要尽快翻译出来的,急用。现在人手紧缺,不得已绑你来帮忙。你有任何需要可以告诉我,或者小张,他就在门口。”周华彬一边把俩装着辣椒炒肉和白米饭的饭盒放到桌上,一边说道,“咱们先吃饭,吃完就要开始干活了。” 等把辣椒炒肉拌着白米饭吃完,康雅绿才大概明白自己的“处境”。 她是被临时征召来的翻译,要翻译一些具有专业性、且目前需要被保密的文件资料;什么时候干完什么时候能回学校;回学校了自然要对这一切守口如瓶,半个字也不能同旁人提起。 确定好康雅绿确实知道要完成的任务是什么后,周华彬说他还有其他事情要继续抓紧完成,匆匆离去。 老话讲,既来之,则安之。信任周华彬的康雅绿,简单活动了一下脖颈和肩膀后,打开文件,开工。 今天的任务似乎比昨晚更难一些,专业性要更强。好在在书穿前科技的巨大进步,和知识的普及,给了她一些“外挂”般的便利,能帮助她更好地完成翻译工作。 虽然有不可言说的优势,但不可否认这个任务仍旧是一个费时费力的艰难工程。 而且,安排任务的人是真不客气,晚饭的时候,小张居然问她是否已经有翻译好的部分,那意思是现在就要拿去用。 小张很客气,一个催促的词儿都没用,但康雅绿还是感受到了一种无声胜有声的“急”。 客气地让小张稍等十分钟后,她接着连忙把晚饭往旁边一推,抓紧时间校对翻译好的开头那一部分——原本按照计划她是打算全部梳理一遍,整体翻译后,再回头来重新检查,做细节上的调整和润色。眼下,只能先搞出一部分来,其他的要分成几部分,段落式处理。 这天晚上,她又熬了个大夜;然而离“竣工”还是遥遥无期。 最终花了三天,才终于把任务完成。 结果,还没等她放松喘一口大气,居然又有人送来一份新的需要翻译的资料。好在这回的工作量显然比上次要少不少,再加上康雅绿已经熟知许多专有名词,所以效率有明显提升,最后在天彻底黑透前把事情搞了定。 只是累还是累的,累到晚饭都不想吃,只想先眯上一会。 结果小憩果不其然变成酣睡,等周华彬抽空挤出时间来看她时,推门而入,瞧见的便是她趴在桌上熟睡的画面,还有匀称的小猫似的“呼噜”声作为伴奏。 周华彬放缓脚步,慢慢来到康雅绿身边,看着她透着疲倦的睡颜,不自主地扬起嘴角。 他像照顾小朋友一样,轻轻地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康雅绿身上。 “辛苦了。”他悄声说道。 第228章 懂得 等康雅绿睡醒,夜已深深;黑色包裹住夜色,让一切显得愈发宁静。 在同一时刻,周华彬还和几位同志一起,在争分夺秒地工作,用废寝忘食形容毫不夸张,他们仿佛抱有某种坚定信念,专注到近乎忘记时间的存在。 第二天,康雅绿被安排好要离开时,才休息没多久的周华彬还是特意请假赶来送她。 他顶着两个巨大的、国宝大熊猫同款黑眼圈,让人看了觉得既好笑又心疼。 “这几天你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周华彬叮嘱康雅绿要照顾好自己,非常真诚,只是他这个外形实在颇有些欠缺说服力。 好在,康雅绿很理解他。 “你也是,要照顾好自己。不管任务多急多重,身体总是根本,是革命的本钱!”千言万语在心头,话到嘴边却好像瞬间被浓缩,“如果有我能做的,我会很荣幸可以参与其中,并时刻准备着!” 此刻,康雅绿以为,只有全力以赴的支持,才是对周华彬最好的回应。 能在行动上支持就行动支持,能在精神上支持就精神支持,总之绝不能拖后腿。因为她懂周华彬这样拼命是为了什么。 人往往都是趋利避害的,人也常常是自私的,但在这一片土地上,在很多个关键时刻,总有许多人把自己的利益排在民族和理想之下。 更何况她和周华彬曾一起在“另一个空间”亲眼目睹过,在之后几十年,这一片土地经历了怎样热火朝天的高速发展。 如果,可以发展得再好一点,再快一点,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好。等过年,咱们一起好好过。” 周华彬似乎也有很多话想说,但终究凝结成这样简单一句。 匆匆道别,一个立即返回抓紧时间继续做事,一个回到校园继续迎接期末的洗礼。 冬日依旧,冷风吹得也同往常别无二致。 又下过一场大雪,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紧接着出成绩,做总结,康雅绿的一学期就这样迎来句点。 然而周华彬还处在半失联的忙碌中,康雅绿这才明白他那一句“等过年,一起好好过”原来是一句客观的陈述句。 康雅绿的同学,有相当一部分陆续买好车票,准备归乡。她因着和二哥约好了,配合着二哥的时间,大约要过年前几天才能回通达。 也已经和家里打过招呼,老康以一声冷哼表达了一定程度的不满。 但大姐在信中偷偷告诉康雅绿和康明诚,其实老康虽然想念自家孩子,但更替他们感到骄傲。 尤其是有人用艳羡的目光,举着大拇指称赞康雅绿厉害时,故作低调的老康总会在当天晚上多喝二两小酒。 大姐还说,往日里不怎么在意年货的老康,今年入秋就已经开始悄悄琢磨着能为孩子们准备点什么过年能吃的。 周家老两口也知晓了康雅绿的大概行程,强烈要求康雅绿在回家前都住到家里去。 更是把专门的房间都给康雅绿准备好了。 康雅绿原本不大好意思,虽然她和周华彬的事几乎不会有什么意外,但她脑子里那根弦总觉得还没结婚就住到对方家里去实在不妥当。 可周家二老实在热情,还软硬兼施,周家爷爷就差声泪俱下卖惨了去。 又加上一件小插曲,最终康雅绿还是答应下来。 只是这小插曲差点让周华彬\"跳脚\"。 第229章 插曲 小插曲同于慧华有关,确切说是和于慧华的哥哥魏一舟关联密切。 在得知康雅绿要在过年前夕才回老家后,于慧华立即找上门来,恳求康雅在回通达前的这一段时间,帮她和魏一舟突击补习一下英语。 因为去米国公派留学的名额已经确定,魏一舟的大名正在其中。 魏一舟本身是有些英文底子的,但是水平不算太高。所以,想在出国前尽最大努力,尽可能提升英语水平,以便到时可以更好地学习和交流。 “其实,名单下来那会,我就想着这事得你来。但那时候你先是有事,一连几天都不在学校,回来人还都瘦了一圈,再加上又赶上期末,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良心我还是有的,怕刚开始就把老师给累个好歹,得不偿失!” “你别推辞啊!你的英语怎么样,咱们可都是一清二楚的,老师们也对你赞誉有加。而且你还教过科大那小神童,有教学经验。现在过年之前你又在汉京,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所以,你就帮帮忙吧!我们真的是真心求教的!” 于慧华抱着康雅绿的胳膊,又是撒娇又是讲道理。 “我也会勤奋努力,全程跟着一起学。家里头说,语言是了解世界的工具,学好英语总有益处。而且……” 于慧华说到这,还特意拖了个长音,“有我这么个大活人在,绝不会有流言蜚语!” 这句话听得康雅绿一愣,她满脑子的问号——教英语咋还能和“流言蜚语”扯上关系? 直到于慧华又补上一句,这样也会让周华彬更放心,她才隐隐理解了于慧华想要表达什么。 结果,当然是康雅绿应下了这“差事”。 至于周华彬会不会在意,或者不同意?康雅绿觉得这不是问题。 她想,一来周华彬心胸并不狭隘;二来他也曾亲口夸赞过魏一舟能力和学问水平都很不错,假以时日该当可以在专业领域大有建树。 周华彬很是拼命地在努力工作搞研究,如果魏一舟能在其他领域学有所成并报效祖国,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当天下午,于慧华和魏一舟又特意颇为正式地登门拜访,还专门准备了“拜师礼”。 直引得周华彬的爷爷奶奶,也过来凑了会热闹,看孩子们到底在做什么。 周奶奶还特意给三个人冲了奶粉喝,让他们补充好能量再加把劲。 这天下午,康雅绿主要摸清了魏一舟和于慧华的英语水平,并和他们商量着,确定好学习目标,并初步制定好学习计划。 原本他们是打算去于慧华家学习的,康雅绿也应下,但这事被周爷爷给听了个正着。 老爷子大手一挥,告诉他们在家里学习就好,说周华彬那屋正好空着,书桌够大,光线也明亮。 还说作为一位老人,他很喜欢孩子们,孩子们如果在家里学习,会让家中充满朝气蓬勃的年轻劲儿,会把他和周华彬奶奶的孤独和衰老都冲淡。 孩子们在,他们高兴。 就这样,学习地点也敲定,就在周家,周华彬的房间。 第二天,特训课程,将正式开启。 第230章 有趣 魏一舟的底子尚可,主要是人足够聪明,学起来速度飞快。 甚至让康雅绿本人都有些艳羡。 于慧华则暗戳戳嘲讽魏一舟,肯定晚上熬大夜偷偷翻书背单词,不然怎么进步这么大! 魏一舟敲了下她的脑袋瓜,说今晚回去他一定加班加点使劲儿背单词,争取补习结束后,在英文方面甩她几条街。 于慧华冷哼一声,表示反正出国的又不是她,她有的是时间慢慢同康雅绿学习! 除却偶尔的玩笑,其他时间,两个人都在认真地听康雅绿讲课,并完成相应的任务。 这期间,周华彬爷爷隔一段时间,就会背着手从门前路过一下;尤其是“课间休息“的短暂时光。也不打扰他们,只是安静瞧上几眼。 要是赶上目光相对,还会非常慈祥地夸赞孩子们几句。 傍晚第一天的学习终于告一段落,放学了。 分别后,才走出周家大院不远的魏一舟整理了一下背包带,忍不住笑着轻轻一摇头。 “你笑啥?”于慧华很难假装没看到,所以下意识好奇地问出口来。 “我笑了吗?没有。” “你笑了!明明就笑了,我眼睛好使着呢。你到底在笑什么?” “没笑什么,就是觉得周爷爷挺有意思的。” 这显然让于慧华更觉迷惑茫然,“周爷爷到底哪儿有意思了?你不说明白,我这心里头跟有人在抓挠似的,可难受死了!” 魏一舟偏头看于慧华一眼,无奈地一摇头。 “你啊,真没看出来周爷爷是在替他宝贝孙子防着我呢吗!” “啊?这……”于慧华越发感到迷惑起来。 然而,他们已经到家进屋,魏一舟又转换了话题,把她这点小小的疑惑给埋藏了起来。 要是周华彬在,根本都不用魏一舟笑,更不用他开口,就会明白自己爷爷是什么意思。 别说爷爷了,就算是他,要是瞧见康雅绿、魏一舟还有与于慧华三个人学时时严肃,课间休息又分外活泼,他也会吃味。 尽管他再相信康雅绿不过,但并不影响他产生点酸溜溜又夹杂着那么丢丢甜丝丝的醋味。 但对爱情几乎没什么概念的于慧华,和觉察爱慕十分迟钝的康雅绿大约是不能理解的。 不过,等周华彬真正知道这事,日子已经来到过年前。 他那边的事情才忙完,顾不上像其他奋战通宵的同志一样补一觉,连脸都没洗,就飞奔回家。 刚好赶上康明诚和康雅绿要从家里出发去火车站,爷爷奶奶颇为不舍地叮嘱两个孩子路上一定注意安全。一旁还跟着于慧华和魏一舟。 他连忙跑过去,接过康雅绿手里装着饭盒和水壶的布袋子,又自然而然地牵起康雅绿空出来的手。 “还好赶上了!我送你,送你和二哥。” 康雅绿被风尘仆仆的周华彬吓了一跳,看向他的脸,第一反应是他瘦了! 一种心疼充盈心头,甚至让她忘记了自己的手正被他牵着;按照以往的性格,在大家伙面前,她是会默默地阻止周华彬当众牵手的。 第231章 回家 最后,康雅绿当然没让周华彬去车站送他。他看起来实在太疲惫,所有人都害怕要是放任他出门,他随时有可能晕倒在路边。 结果,周华彬依依不舍同康雅绿告别后,到底被留下。 只是他又像是撒娇又像是恳求似的,悄悄在康雅绿耳边说的几句话,好像长了翅膀,一直不断萦绕在康雅绿耳畔: “可是,我很想你。” “我想和你多呆一会。” “让我送你去车站,好不好?” 坐上火车,这些周华彬轻声说过的话,还是萦绕心头。让康雅绿又在刹那间感到心头一暖,确切说一颗心好像被热乎乎的风吹得发烫; 她的脸颊也不自觉地开始发红,红到耳朵根,红透了整个耳朵。 她用手托着饱满的脸颊,望向窗外远去的城市,默默祈祷,希望周华彬能够好好地睡上一觉。 她也很想念周华彬,很想再多同他一起多说几句话,多呆片刻;然而,回家同样重要。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大姐和姐夫,很久没听过大哥又搞笑又认真的唠叨,很久没有欠揍似的跃跃欲试着开老康的玩笑……她很想念这个世界里,她的亲人们。 当然,也想念那个过年依旧不能回家的三哥,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变化。 一旁的康明诚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从上车后,开始安顿行李,让康雅绿在座位上坐好,然后去打了热水,并把准备好装有吃的饭盒塞到康雅绿手中。 这会,康雅绿脸红得透透的,自然也被他瞧了去。 “果然爸说的对,女大不中留!” 康明诚这一句话,让康雅绿的脸又瞬间红了一个色号,像熟透的洋柿子。 绿皮火车,冒着白色的烟,一路兴致勃勃向北再向北。 离家越来越近。 起先康雅绿还和二哥聊聊天,聊各自生活中的趣事,聊理想聊对未来的展望。聊着聊着,天色渐渐变暗。 北方的冬夜,好像总来得那样快。 康雅绿开始频频打哈欠,不知道什么时候,竟靠着二哥的肩膀,稀里糊涂睡去。 等再睁眼睛,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 她想和二哥轮换着,让二哥放心踏踏实实睡一会,她来看着行李和重要的包裹什么的,却被康明诚用手指尖重重点了点脑袋瓜,让她只管在眯一会。 “你哥我厉害着呢,你赶紧睡。你要是睡不好,一脸疲惫样,那回家我不得被扒一层皮!你听话就赶紧再睡会,啊!听话。” 康雅绿没再坚持,说了句二哥真好,紧了紧身上的棉大衣,调整到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继续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睡着前,她心里头一直暖暖的。 有二哥陪着,可真好。康雅绿运气可真好。好像在半梦半醒间,她心底有个声音,满足地感叹道。 康雅绿隐约记得,她好像还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对家人好一点,再好一点。 等黑夜过去,清晨到来,列车离通达更近了。 终于在康雅绿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坐到僵直,微微酸痛的时候,故乡终于到了。 第232章 小姨 绿皮火车停靠在能看到黄色房子的站台前,站台上白色牌子上黑色墨迹写着大大的三个字“通达站”。 挤下火车,康雅绿一眼就瞧见了焦急等在站台上的姐夫和大哥。 “大哥,姐夫!”康雅绿挥着手,大声朝他们喊道。语调里头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高兴! 大哥和姐夫,将她手里的书包自然给拎了过去,又把康明诚身上的行李卸掉大半。 又一人一辆自行车,把他们给接回了大姐家。 等进了屋康雅绿才知道,原来大姐没去接他们,是因为怀孕了。不过才两个月,时间还很短,因着习俗不曾对外头说。 姐夫还叮嘱康雅绿和康明诚自己知道就好,千万不要同旁人提起。 “别听你们姐夫的,没那么多讲究,就是前三个月还不稳当,要稍微注意一些比较好。” 大姐嗔怪地埋怨了句,但康雅绿瞧着她脸上的笑,却不像是在责怪。 “不行不行,这事可得听我的,咱自家人知道句成,必须保密到三个多月去。这事可得重视!”大姐夫罕见地坚定地唱起了反调。 “我觉得姐夫说得对,咱们自家人知道就行,是该保密!我双手支持!”康雅绿抱着大姐的胳膊,瞧着她瞧起来还很平坦的肚子,感觉有点神奇。 不久的将来她就要当小姨了!会成为长辈。 “你啊,还是大学生呢,怎么还这么不讲科学!不能迷信,过犹不及的。” “姐,这不叫迷信,叫尊重民俗和传统,这些规矩传下来肯定都是有道理的,听听总没错。你现在就是重点保护对象!姐夫重视才对劲呢。”康雅绿回嘴的时候,发现大姐正用一种充满慈爱的目光瞧着她,那种目光有点像妈妈。 “我们家雅绿都是大姑娘了,还是大学生!真好。” “是啊,我不仅是大姑娘了,还要成为小姨了呢!” 安顿好后,姐夫张罗着带领康明和由康明诚打下手,做了桌简单却可口的饭菜。 这期间想要帮忙的康雅绿直接被推出厨房,大哥、二哥和姐夫的口径很统一——让她好好陪着大姐! 就这样,长途奔波后,康雅绿带着一丝对未来外甥侄女的期许,好好地香喷喷地吃了一顿饭,吃得肚子和心都很满足。 等吃完休息了会,大哥二哥和她一起赶往乡下,回去找老康。 就要过年,年三十大姐他们要去姐夫家,而他们几个自然要在河西家里过。 唯独的一丝缺憾是,老三康明哲回不来,不过那也是他的指责和光荣。 回乡的路,不长也不短,小小村庄的轮廓一点又一点变近变大。 康雅绿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小桥流水人家”的诗句来。 虽然这里没有小桥流水,但有白雪和收割后寂寥的稻田,又冰封的河道,还有凛冽却好爽的北风,和又质朴又有点算计的乡里乡亲。 这一次回来,通达的一切雷峰的一切河西的一切,好像都给了她一种家乡的感觉。而家人更是让她的心中有一种想要放心去依赖的温暖。 她想,她很幸运。 只不过还没等到家,村里的一阵喧嚣,很快打破了她内心的小幸福与平静。 村子里好像出了点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第233章 热闹 在回家必经的路上,围了一大群人,打骂声、求饶声、哭喊声,劝架声,和窸窸窣窣悄声议论的八卦声杂糅在一起,奏出一曲波澜浩大的乐章。 康雅绿和二哥康明诚对视了一眼,康雅绿的意思是她很累想回家,康明诚的想法和她差不多。 俩人同时看向大哥,还没等开口,老大康明和就把手里的行李往康明诚手里一塞,迈开撒欢的大步子,三步并做两步向人群聚集处冲去。 想要打探情况的心思呼之欲出。 这年头娱乐生活确实还不算丰富,有点事情大家伙确实容易感到好奇,想要凑一凑热闹。 康明和明显就是这样。 只是,他才刚跑到人群边缘,便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了大名。 他一回头,发现老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站在康雅绿和康明诚身边。 “爸,我那什么……”康明和有点不死心,还是想要一探究竟。 但被眼神一刀,到底讪讪闭嘴,乖乖挪回康明诚和康雅绿身边,重新接过行李,老老实实跟着一起往家走去。 可等康雅绿和康明诚安顿好,家里还哪有老大的影子。 “大哥瞧热闹去了?” “嗯,八成是!爸和你聊天那会功夫,他借口下地窖取菜,出了门撒丫子就跑,一准瞧热闹去了。估摸着等会大门被撞开,就是大哥带一身‘情报’回来了。” 康明诚这话还说得真对,果然没过多久,家里的狗高兴地摇着尾巴叫上一阵后,大哥康明和一脸兴奋地推开了房门。仿佛有一团冷飕飕的空气,追在康明和身后,一齐挤进屋迅猛朝康雅绿和康明诚袭来。 大哥康明和则快乐地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开始呜啦呜啦说个不停。 故事大概是这样的: 原来,是李银花肚子里有了娃,已经显怀。 在家人一再逼问下,她不得已吐露出孩子是李大勇的。可据说李大勇年后就要回城,李家人一急,便浩浩荡荡找上了门去。 但奈何李大勇竟然不认,说李银花姐妹俩本就心思不正,打从前方高峰还在那会,就总往男知青堆里扎,谁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李大勇还对天发誓,说李银花肚子里的孩子要是他的,他就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哎呦,你们不知道,李大勇那誓发的,特决绝!!”康明和说到这,还故意停下来感叹一句,“就让人不得不相信,他说肯定是真的。发誓发得太狠了!” 根据康明和所说,在场许多人都同他一样,隐隐猜测是不是真是李家不安好心,想要赖上李大勇,结果没成想李大勇是个硬茬,根本不认不背锅。 “姑娘家的名声多宝贵,不至于平白诬陷人吧?这李大勇好像也没什么太出挑的地儿,专门诬赖他值得吗……”康明诚很认真地应和一句,想法看起来同康明和不大相同,似乎是认为李大勇未必值得李家特意做局来陷害他。 “这可不好说,李大勇年后就要回城了,要是这事他认下,那李银花和娃就能有城镇户口。当初那个姚杏来和方高峰一起回申城,大家伙私下里不也都说姚杏来已经怀了娃嘛。那会儿,李家姐妹和他们走得可挺近,保不齐有样学样!”康明和摇摇头,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 第234章 竟然 窗外北风呼啸,却吹不熄康明和心头灼灼燃烧瞧热闹的热火。 他的思绪前所未有地翻飞。 “这事大有看头!” “我回来那会,他们有人说,村长书记大队长,反正村里头说得上话的,都正往那赶呢。估计待会能更有的瞧!晚点我再去打听打听,兴许那会就有眉目了。” “不过要我说,苍蝇它不叮无缝的蛋,没准李家这李银花和李大勇都不是什么好人,各有各的算计!” 康明和边说,边拍大腿,脸上全然是对自己推测的肯定。 “小妹,你是大学生,脑子好,你咋觉得?” 末了,他像模像样认真严肃看向康雅绿。 被盯着瞧的康雅绿放下手里的书,想了想,同样非常认真地说道:“大哥,爸说过不让咱们乱凑热闹。” 康明和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上三四秒钟才不无尴尬地一摆手,“不凑热闹不凑热闹,我这就是在家里头,咱自家人聊聊。我吧主要是真好奇,真相到底是啥。咱家数你最聪明,你就用用你宝贵的大脑,给哥分析分析,好不! 或者,你就说,你觉得是你二哥说的对,还是我想的更靠谱。这很重要。嗯,重要! 小妹,帮帮忙!要不我这心里头痒痒的狠,怪难受的。 你说说看法,等明儿大哥给你弄奶糖和打糕回来吃!” “想要知道真相,得搜集证据,分析证词,甚至要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们各自采取这样举动的目的动机。这并不容易,我也不擅长。如果非要凭直觉选一边,我可能和二哥一样,会觉得李银花没有说谎。” “你要是这么说,那就代表李大勇在撒谎啊!哎,他那誓发得可真了,天打雷劈又断子绝孙!这……李大胆儿啊!” “大哥,破四旧除迷信你也知道的。有没有可能,李大勇根本不就信什么‘誓言’。”康雅绿说完,又进入看书模式。 她要按时完成今天的学习任务,等学好还有很多其他事要干呢! 康明和却正在心头上,还想再拉着康雅绿一起讨论讨论,但被老二给拉到了一旁。 “大哥,别打扰雅绿学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妹想继续保持优秀,是要付出很多努力的。你这会拦着她和你七搞八搞胡乱议论,那往严重里说,就是在阻拦她进步,甚至是在实现理想的道路上添乱。那是亲哥该做的事儿吗? 再说了,李银花也好李金花也罢,她们当初对小妹啥样你不记得了,还想过害人呢。那李大勇和方高峰是一伙的,是啥好东西?他们要狗咬狗就让他们咬去。还用小妹浪费脑子去想那玩意? 再说,啥玩意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想知道的最后肯定都能知道。 总之,放过小妹。不然让爸知道,你还得挨骂。 ” 康明和虽然不大甘心,但也只是嘟囔了一句“小妹可是汉京大学的大学生,厉害着呢!我是觉得她最聪明,这种小事她肯定有办法嘛”。 在康家,这事暂时告一段落。 只是康雅绿实在没想到,居然有人和他大哥想法一样,居然那么看得起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还因为“她是全村第一个优秀大学生”这理由,专门找上门来,找她帮忙来处理李银花和李大勇这事。 面对来人,康雅绿眉头紧皱,皱得深沉,宛若能一下子夹晕三五只绿豆蝇。 尤其是当她看到向她走来的,还有一位老熟人——王靖娴,那种无奈简直无法形容。 甚至于,她脑海里有一句话来回荡漾——又有刁民想害朕!!! 第235章 一家 十几号人呼呼啦啦进门,瞬间把房间挤得满满登登。 来人笑呵呵,说出口的话听起来也客客气气,却听得康雅绿心里头涌起阵阵烦躁。 他们的说辞同先前康明和的想法差不多,左右不过是“你是市里第一个考上汉京大学的大学生”,“很厉害”“是人才”,“这么聪明肯定能把事情分析清楚”。 他们的目标,是让康雅绿想办法还原事实,在不冤枉任何人得基础上,再根据事实把问题解决。 因为康雅绿可是十里八村最厉害的大学生!聪明着呢。 在他们七嘴八舌各种表达时,康明诚已经挡在康雅绿前头,严阵以待。 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想要把来人直接撵出去的强烈企图和冲动。 连方才兴致高昂希望康雅绿可以分析一二的康明和表情也凝重起来,默默挤到康雅绿身边。 “你大哥方才还在李家院子门口说呢,说你可是汉京大学的大学生,聪明得很,分析这么点小事,那简直是小菜一碟。康雅绿你就不要推辞,帮帮忙吧,这事关李家的清白,也关系到李大勇同志的名誉,更关系到一个无辜小生命的未来。你不会不愿意帮忙吧?大学生更应该明事理,懂得为人民服务,对吧?”不等康雅绿开口拒绝,王靖娴率先笑着开口。 康雅绿看了她一眼,好像胖了。 康雅绿很想骂脏话,但她不能。 而站在康雅绿身边的康明和脸都绿的,他想解释又解释不出口。因为这话他的确说了,但……是被诱引着说的,他本意并非想让旁人来麻烦亲妹妹。 “康雅绿,你不会想推辞吧?将心比心,哪个姑娘家遇到这种事,会不心急呢?如果是你你是不是也肯定希望有人来帮你!”王靖娴再次追问。 “去去去,瞎说什么呢,你咋不说你遇到这种事呢!丧不丧!我们家雅绿好着呢,你怀了不知道谁的孩子有可能,我们家人没人干这种事,也感同身受不了!”康明和是实在忍不下去,撸起袖子,近乎是吼出来的。 要不是王靖娴是个女的,他真想直接上手。 “互帮互助当然对,但是这种事肯定是长辈们、干部们先想办法。再说你们这是找人帮忙,还是在下命令!那在汉京,那么厉害的领导老师对大学生们都可好了,从来都好好讲道理,咋在咱们河西就能官僚主义了?”挡在康雅绿身前的康明诚紧随其后,厉声说道。 “这话说的,咱们这么多人来,当然是请大学生来帮忙的嘛!” “对对对,是来请大学生帮忙的!小康也是咱们村里的人,这大过年的,村里真要闹出什么不好的大事,也影响大家伙过年不是!” 旁边的人开始和稀泥说和,话里话外大约都是看重康雅绿这个大学生,才来请她帮忙。 他们说话的时候,康雅绿的目光渐渐失了焦,她在犹豫是要接受道德绑架,还是干脆丢掉道德。 还没想好,屋外的狗吠声再次响起。 房门再次被推开,老康回来了。 “这么多人?谁家畜生出问题了?”老康摘下帽子、手套,淡定开口。 “没,这不是老李家二姑娘和知青那边的李大勇闹出档子事儿来,王靖娴同志提议,请咱们大学生来帮忙分析分析,好解决问题。” “对,咱们是来请大学生帮忙的!” 有人开口解释。 老康从人们让出来的空隙走过,来到三个孩子身边,搬一把椅子坐下。 “老张,小郝,我能理解你们想要解决问题的心情,但应该实事求是,不能关心则乱。王靖娴同志怀了孕,对李家二姑娘的事可能更感同身受,更共情,她又是对口的同志,那可以参与其中;但是这种事你们找个还没结婚的小姑娘来处理,合适吗?” “康叔,您看话也不能这么讲,具体问题咱们要具体分析啊,现在确实是咱们搞不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需要聪明的人帮忙好好分析分析,康雅绿同学绝对是咱们村最聪明的,所以咱们才来请她帮忙。”其他人都闭了嘴,倒是王靖娴还挺坚持不懈。 对于康昌荣提及她怀了孕,把她和李银花类比在一起,似乎也浑不在意。 见她这般,方才还在犹豫的康雅绿再没半点犹豫。 对她的父亲都没有半分尊重的人,她觉得自己确实不需要在对方面前保持什么道德感。毕竟对方没有道德,自己又怎么好以德服人?只能以其道还治其身。 “王靖娴同志,谢谢你夸奖、信任我,我也很想为人民服务,虽然这事首先应该是干部做的,尤其是妇联口的干部们。”这一句当然是在点王靖娴,康雅绿记得宋星晖同她提起过,市里很看好王靖娴, “但我爸说得也对,我还没结婚对这些事实在是没有经验。既然村里觉得有困难,王靖娴同志你有心帮忙却也觉得能力不足无法解决,那这样,我待会去打个电话,托大徇私借周华彬同志的光,去联系一下张镇长,问问看镇里相对口的领导有没有相关经验。 如果镇里不行,我的老师们,也认识市里和省里的领导,联系报社应该也不太困难,我稍微想想办法,总能协助把李银花和李大勇的事情解决。张村长、郝队长,你们看待会让我用一下电话方便吗?” 康雅绿这话出口,众人彻底没了动静。 大家伙也都不傻,这事要是由康雅绿给捅到镇上捅到市里,那他们可就被动了,搞不好还要挨批评。 “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再想想办法,因为这点事打扰太多人其实也用不着。” “对,对,咱们再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办法总是有的!” 最后,大家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十几号人怎么来的,又怎么离开。 只是比来之前,更多了几分尴尬。 至于王靖娴,眉眼之中更现出几分隐忍的愤怒。 康雅绿对上她的目光,特意扬起嘴角,附赠了一个特别友善的笑。 不知道为什么,王靖娴好像更生气了。 “你们俩,就那么瞧着别人把妹妹架在火上烤?”人走后,康昌荣捧着茶缸,对两个儿子说道。 第236章 又来 “爸,我们实在是没反应过来。”康明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轻声解释。 “下次要是苗头不对,我会把人先撵出去。”康明诚严肃应道。 “爸,不怪大哥、二哥,是我们都没想到,他们会来这么一出。估计还是王靖娴太爱我了,非要来关心我一下。”康雅绿说着,凑上前去,给康昌荣的茶缸里添上热水,“还好爸及时回来了,给我们坐镇!爸最好了!” 康雅绿乖乖巧巧地这么一句,好像瞬间让老康脸上现出几分慈爱来。 家的温暖氛围,又回来了。 康明和见状,笑着去给炉子里添了把柴。炉中火更旺,屋里头的热气更暖人。 这一茬彻底揭过,天色已晚。 康家人才吃过晚饭,院子里的狗叫声再一次响起,又有人来了。 来人是李银花的爸妈,和李银花姐妹俩。 李银花显然是哭过的,饶是低着头也能瞧出眼睛肿得厉害。 她爸妈脸上自是一派沉郁,好像有人在他们脸上蒙了一层布满灰尘的腐朽纱布。 这一回一瞧清来人,牢记教训的康明和一个高窜出去,打算直接撵人。 谁想他这边把人往外撵,那边李银花的母亲竟干脆跪了下来,跪着求康昌荣和康雅绿帮帮忙。 这直接吓得康明和张大了嘴巴,后退三步,连康明诚也不禁瞪大双眼,迷茫地看向康昌荣和康雅绿。 “李家嫂子,你这是干啥?有话好好说,这不是折小辈的寿吗?”康昌荣披上衣服,上前虚扶一把。 “康大哥,我们不是想为难孩子,是人家都说雅绿聪明,又认识汉京城里的人,能帮咱。这也实在……实在是没办法了!”李银花她爸苦着一张脸,一声长叹。 “康大哥,我们是真没法子了,那该死的混账李大勇,说什么都咬死了不认,这不就是把人往死里逼吗!”李银花的妈妈边说边捶着李银花抹泪。 “雅绿,我……我求求你,你就当救救我肚子里的娃,要是解决不了,我只能带着他……只能……只能……”李银花也哭,一边被母亲的手掌拍打着,一边哭着跪到康雅绿面前。 李金花也跟着上前,拽上康雅绿的胳膊,几近恳求:“先前我们是做过错事,对不起你,我们错了,你帮我们这一次,以后我代我妹妹做牛做马报答你!” 康雅绿感觉头有点大,她赶在老康真正发火,赶在大哥二哥忍不住再次动手前,率先反手拽住李金花的手,让李金花帮忙把银花给扶起来。 “先起来,你们要是想让我帮忙就先起来。不然你们就是想害我!还是说你们就是想往外传,说我康雅绿逼你们一家磕头下跪,无情无义?” “起来,不想害我,想让我帮忙,就都起来再说。起来咱们再好好谈。” “你们不起来,还哭哭啼啼就是想害我!坐下,咱们好好说。” 康雅绿说得很坚决,李家人互相瞧了几瞧,抹泪的抹泪,叹气的叹气,最后还是配合地站好,答应好好同康雅绿说话。 “这事你们是病急乱投医了,她一个小姑娘连都没结过,你们想想该当参与到这种事里来吗?”老康显然还是很不满意,沉着脸冷声道,“但既然我们家闺女心善,愿意同你们好好谈,咱们又是一个村的,我今天便不拦着。 不过咱们丑话说前头,这事原本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小姑娘管,她能尽心全是念着和金花、银花的那点情分,念着你们两口子不容易,念着肚子的孩子可怜。 所以,无论结果怎么着,你们都不能怪她。 我也把话撂这,这事我们家孩子要是参与了,你们感不感谢没关系,但将来你们要是因为今天她帮了忙,而埋怨半点,甭管我是在哪儿听到的,都会算到你们家头上。 我康昌荣孩子不算多,但她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向来最疼她。康家在镇上市里也还有些亲戚。 老李,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在康雅绿正式同李家人交谈前,老康非常严肃地对李家人说道。 康明和和康明诚就像两个护法似的,站在康雅绿旁边,边听老康讲边点头,目光炯炯,仿佛要是李家人敢对不起康雅绿,他们会马上拼命一样。 “知道,知道!眼下这种情况,能帮咱们一把就是恩人!”李银花的父亲搓着手忙不迭应承,李银花的妈妈重重点头。 姐妹俩也表示听懂了。 “行,那你们把事情和我大概说一说,要保证一个字都不能扯谎,我先听听看。但我不能打包票一定能帮到忙,不过我会尽力,哪怕是为了孩子。前提是你们不能骗我,必须说实话!” 就这样,康雅绿到底还是管了这件事。 倒不是她怕道德绑架,而是她想到了怀孕的大姐。 莫名的将心比心,让她心软了一回。 后面,李银花在李金花的帮助下,在父母的叹息声中,断断续续抽噎着把事情讲了个大概。 康雅绿也听明白了,几乎可以肯定就是李大勇的。 只不过李大勇大约是因为某种原因,不想认这事。 现在,李家所有人希望的,就是李大勇能认账,不要让李银花肚子里的孩子不明不白成为“野种”。这样,也才能避免李银花的名声彻底坏掉,留一线生机。 换句话说,只要李大勇把这事认下,娶了李银花,这事虽然不美,但到底也不会成为死路一条,李银花和肚子里的孩子都能活下去。 “现在银花得好好吃饭,哪怕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外面的话先少听少管。” 康雅绿沉默片刻,率先看向李银花。 “根据你们刚才提供的信息,我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联系上李大勇家那边的人,包括家人和街道、厂里的工作人员甚至是领导。 想来,如果能有这些外部力量的督促,感受到压力,他应该会有所收敛。 但是叔、婶子,还有银花,我得如实说我的想法,李大勇既然选择这么决绝否认这事,八成是他本身有别的想法和安排。 想办法施压,虽然有可能让他认了这事,能娶了银花,但是银花嫁过去日子过得好不好,他们家人对银花和孩子怎么样,这个没人能保证。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237章 下水 康雅绿的话李家人听了,但听进去多少不好说。他们这会全心全意只希望那李大勇能认下这事——到底是为了挽回口碑,还是存着一丝让李银花凭着娃嫁到城里头去的念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见他们点头,康雅绿又非常严肃补充了两点内容。 第一点,她表明,如果最后她当真帮上忙了,也希望李家人可以尽量保密不要声张,不要对外宣扬这事和她有关; 第二点,康雅绿告诉他们,想要更好地解决这件事,在乡里、镇上甚至是市里,要找到合适的人帮忙,才更有利于达成目的。 就目前够得到的人来看,郝队长还有王靖娴是不错的人选,她尤其强调了王靖娴的重要性。 “我在汉京都听说了,王靖娴很受领导重视,市里领导都是知道她的,表扬她是积极肯干、有能力的先进同志。如果她愿意帮忙,应该能直接和市里头对口领导搭上话,有熟人到底是好办事的。 具体要不要求她帮忙,怎么让她帮忙,你们想想看。 但我得提醒一点,在她面前最好别提我。金花银花应该知道的,她素来和那姚杏来要好,现在应该也还一直保持联系,想来对我是有意见的。” 李家人照旧点头应下,感谢并恳求康雅绿一定帮忙。 “雅绿,你一定帮忙,我妹妹和肚子里的孩子全指望你了!”李金花双手握住康雅绿的手,恳求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一旁哭红了眼睛的李银花,正靠在母亲怀里,眼带泪花可怜兮兮小狗似的瞧着康雅绿。 让康雅绿产生一种她才是“负心汉”的错觉。 为了赶紧结束这场“交谈”,她耐着性子又说了些车轱辘话似的话做以安慰,并保证明天就会想办法去尝试解决问题。 李家人又恳求拉扯几番,康雅绿才终于有机会送对方出门。 康雅绿满心满眼希望,最后她不着痕迹强调的那几句,李家人能听进去——能去找王靖娴和郝队长,尤其是王靖娴,也好好地哭一哭、求一求、闹一闹。 如果是这样,她会觉得帮忙也无所谓。 但如果李家人没有像恳求胁迫她一般去恳求王靖娴呢?康雅绿蹙了下眉头,觉得自己应该在处理问题的时候,上一个双保险。 不求有功,但求拖王靖娴下水;因为要不是王靖娴煽风点火,她也不至于趟这趟浑水! 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二天,康雅绿听小道消息说,李家人一大早就上门,一把鼻涕一把泪把王靖娴给堵在了家里头,很是卑微诚挚地恳求她帮帮李银花的忙。 在李家人恳求哭诉的过程里,围观的人里头不知道谁提起姚杏来和李大勇是同乡这么一茬。 大家伙瞬间就觉得,王靖娴和姚杏来还有联系,那她想要从姚杏来那获取一些信息,应该不是难事。 这就使得李家人更加卖力地恳求她,涕泗横流,哭天抢地。 尤其是李金花,简直有要哭晕在王靖娴家里头的架势——只要王靖娴不答应帮忙,不答应给李银花做主,仿佛她能赖在这院子里一辈子。 康雅绿去镇上的时候,特意绕路过去,远远地瞧了一眼。虽然没觉得多畅快,但又好像觉得要在大冷天,专门去为李银花和李大勇这事跑一趟,似乎没那么让人为难了。 第238章 吃味 到镇上,康雅绿先去了趟大姐家,把家里给大姐准备的东西送了去。 恰好碰到张辰也在。 等听康雅绿说了李银花的事,张辰提出陪她一起去跑一跑。他在镇上有些熟人,没准能帮上忙。 “要过年了,你一个小姑娘到处跑总还是不让家里头放心。我跟你一起去,保证再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回来。而且路上,我也想向你请教一些学习上的问题,还希望你可以帮帮忙。” 张辰表现得大大方方,话说得有理有据,让康雅绿觉得她要是一再拒绝反而有点矫情。 就这样在张辰陪同下,康雅绿开始根据昨天整理好的思路,去联系人尝试解决问题。 当然,第一时间,她是找好地方打了电话给周华彬的。 她简要概括好问题,和自己想要获取的信息后,周华彬以自己的方式将问题和需求重复一遍,表示这件事情他应该能够帮上忙。 并且大概预估了可以回复的时间段,让康雅绿不要着急。 末了周华彬还叮嘱康雅绿要早一点回家,他知道通达的冬天天黑得很快,而且康雅绿偶尔还会莫名其妙迷路。 “嗯,知道了。姐夫让张辰陪我一起过来的,挺安全。”康雅绿如实说道,电话那头周华彬沉默片刻,说让张辰接一下电话。 康雅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提议,但还是同张辰打了招呼,得到张辰同意后,把话筒递了过去。 “好久不见,麻烦你帮忙照顾雅绿了。等有机会见面,请你吃饭表达感谢!” “应该的,蒋大哥特别照顾我,他现在要照顾怀孕的嫂子,我正好有空帮帮忙是应该的。”张辰说话时脸上带着微微笑意,“正好我也向康同学请教一些学习上的问题。” “这方面我应该可以帮忙,雅绿高考我做过准备,有些经验。你可以把问题汇总整理一下,写信过来。我应该能给出合理建议,并找到相关资料。希望你不要同我客气,你是雅绿姐夫的好朋友,也就是雅绿和我的好朋友。” “好,那先谢过了。” “不客气。” 张辰说完,又将电话交还给康雅绿。 康雅绿只匆匆说上两句,便快速挂上电话。毕竟这年头电话可是稀罕玩意,她又是来借电话打的,实在不好意思占用太久。 挂掉电话,她有点想知道周华彬为什么要同张辰说话,又说了些什么,但又不大好意思开口问。 “周华彬他……挺好的?”还是张辰先开了口。 “嗯。”康雅绿其实没太理解张辰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指哪些方面,但还是下意识点点头,“还挺好。” “确实,客观来讲,无论是个人能力、学识,还是家世和外貌,他都堪称优秀。”张辰也跟着点点头,像是在认同康雅绿所说的话,“他……对你也很好是不是?还有他的家人?” “嗯!”话题到这,康雅绿点头点得又重又痛快,眼睛好像都在一瞬之间变亮几分,“他的爷爷奶奶人很好对我很好,他也很好。” 张辰看着康雅绿眼中闪烁的光芒,和唇角掩饰不住的笑意,也跟着扬起一抹微笑。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那抹笑意好像有点复杂,有欣慰高兴,又仿佛有几分失落和遗憾。 第239章 往来 康雅绿没怎么注意张辰的反应,这会她脑子里想得都是待会应该先去哪儿找哪些相关人员。 虽然周华彬肯定靠谱,但这事本地这边的有关单位展现出什么样的态度,也相当重要。 另外,康雅绿也在犹豫,要不要再给其他几位可能帮得上忙的老师同学写信。 正思量间,张辰主动问起,要不要先去一趟妇联那边。他正好有熟识的长辈在那边工作,兴许能帮得上忙。 张辰的原话是,即便不完全“对口”,听一听长辈有什么样的建议也是好事。 说来也巧,他们在路上还刚好遇到了那位今天恰好休假的长辈。 不知道是因为这位李姓大姐同张辰关系确实近切,还是因为李银花和李大勇的事在这年代实在是八卦感十足,总之在寒风呼啸的街道边,李大姐完完整整听康雅绿把事情说了一遍。 “这李大勇着实可恶可鄙可耻,男同志做下这种事怎么能一走了之不负责任!这种作为无论放到哪儿都是要被人唾弃的! 不过这姑娘也是,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冲动。这事要是解决不好,她往后可还怎么活!” 李大姐感叹得真情实感。 感叹归感叹,她还是非常理性利落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大概阐明了这事最好再找哪些部门配合,才会更容易解决。 “甭管别人管不管,我既然知道了这事,总是要管上一管的。小康,这样,你说话这么有逻辑,重点也抓得好,你看看回去写一份报告,署好名,再给我;我多说一句,这事要是能处理好,将来能算一桩不错的‘政绩’。 事是要干的,该得的荣誉也要拿。” 康雅绿听到这,很明白这位李大姐是真拿自己当“自己人”了,不然没必要说这样的话。 但她心里却另有想法。 等目送李大姐离开,康雅绿犹豫片刻,看向张辰。 “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别憋着。”先开口的反而是张辰,“刚刚你明显是有所思虑的,先说出来听听,也许我能给点意见也不一定。” 听闻张辰这样开口,康雅绿决计怎么想,就怎么说,不作任何矫饰。 “是这样的,管这事我不后悔,但原本这事是轮不到我头上的,是那个王靖娴和几个人鼓动着,把我给拖下了水,而且还是用一种把人架上刀山火海的‘明枪’,好像我不帮忙就不是人一样。 所以我想着,报告我可以写,如果这份报告对李大姐来说能算是一份‘成绩’的话,我也非常愿意以她的名义来撰写。但这个尺度和其中牵扯我不大清楚,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具体问一问,或者你认为怎么做更好? 另外,其实,我还有私心——就是这事我可不可以假借王靖娴的名义,给捅出来。或者说,后面的事我可不可以想用点‘小技巧’,让镇里甚至是市里,都找她去搞? 是她非要把我拖下水的,我怎么都觉得礼尚往来,得让她切身感受到被搅在其中的种种,才算公平! 康雅绿这话确实说得非常真诚,几乎是把内心那点小九九直接摊开来讲了。 张辰听完,却问她:“如果借这个王靖娴的名义把事情捅出来,那事情得到完美解决后,功劳也会有她的一份。” 言外之意,你会甘心吗? 第240章 暖心 康雅绿没有任何不甘。 她想要的一直很简单: 第一,让王靖娴亲身感受一下,王靖娴极力想让她感受到的感受;第二,希望王靖娴赶紧忙碌起来,忙到没有闲心再来找她的麻烦。 “做事情有结果是正常的,王靖娴如果在这件事上真正出了力,如果李银花也真的得到了帮助,那最后事情解决复盘时,有她一份功劳,或者很大的功劳都是正常的。 这事我一点都不计较,也没啥好计较的。 我更担心的,是我主动把事情往她那边推这个举动,会不会给你或者李大姐添太多麻烦。其他的,不管她王靖娴时好时坏,都无关紧要。 我现在真是巴不得她赶紧忙活起来,好好地全身心投入到这件她一心鼓弄大的事情当中去。 最好忙到忘了我!” 康雅绿说着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其实,我这样想这样做并非君子所为,但此时此刻说实话我这觉悟只能这样了! 等这件事过去,我一定会好好提升思想水平,努力提高个人觉悟!” 康雅绿说得非常认真,没有拿张辰当外人,至少她这一番话让张辰感到了一种非常接地气的真诚和实在。 甚至,在张辰眼中,康雅绿愈发生动可爱起来。 “书上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却没说君子要逆来顺受必须当缩头乌龟!有时以直报直,才是正确选择。至少,我支持你! 你只管按照你的想法去写文章写报告,其他的我去和李大姐还有其他同志、领导沟通。中心思想我已经领会了,保证尽量完成任务!”说这些的时候,张辰就仿佛是一个全心全意支持康雅绿的老朋友。 语气里透出的,是包容、是欣赏、是真心的支持。 “太谢谢你了,张辰同志!”康雅绿认认真真鞠了一躬,“如果你在学习备考方面,遇到任何问题和疑惑,可以尽管来找我。我懂的肯定给你讲明白,万一有些问题我答不出,或者没办法给更好的建议,还有周华彬呢!他可是指导出了一个汉京大学的大学生!” 这个“大学生”指的当然是康雅绿自己。 “如果年后我回了汉京,你可以写信。我希望更相信,明年高考,你一定会取得好成绩,实现理想!” “借你吉言。” 寒冬腊月,通达镇的冬风很凛冽。他们说话的时候,冷风就那样刀割似的嗖嗖吹过脸庞。 康雅绿往上拽了拽围巾,企图挡住继续寒风。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天气很冷,但许是因为想起了周华彬的缘故,她心里头莫名有一股欢愉的情绪在跳舞。 这样一想,周华彬那张脸,仿佛瞬间浮现在脑海。 她想,周华彬可真厉害!要不是有周华彬,她哪能那么高效且精准地复习呢。要不是有周华彬准备的资料,还有鼓励,她也许不会考上汉京大学。 至少,如果没有周华彬的话,困难会加倍,信心会减少,成果可能也要减半吧。 真好,在这里她还是遇到了周华彬。 虽然未来的时间或许有限,但他们相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这样珍贵。 如今,李银花和李大勇的事情,周华彬既然应下,那估计关于李大勇的消息会很快传来。因为答应她的可是周华彬,周华彬是很厉害很厉害的,而且从不会对她食言。 这样的话,大约李银花的事儿最终会迎来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 如此这般小小心思萦绕心头,康雅绿不由自主露出笑颜。 大围巾遮挡住她扬起的嘴角,让身旁的人瞧不真切她唇畔的笑,但张辰还是从康雅绿的眼角感受到了一丝充满欢愉的笑意。 张辰不大知道康雅绿到底在高兴什么,只是觉得她好像有点开心,很是鲜活。 他又觉些许遗憾,遗憾当初没能把握住机会。 可转念一想,想到康雅绿口中的周华彬,他又觉得他的错过有点顺理成章。 毕竟那个男人他见过,也听说过许多关于他的消息——理智告诉他,这个叫做周华彬的男人,大约会是一个好丈夫,而且是一个值得康雅绿托付终身的人选。 但张辰似乎又觉得心头似乎又不可避免地有些沉郁,像是心头拥塞了一团闷气,说不上多难过,却到底有几分不舒服。 好在,他们很快到了要反映问题的另一个单位。 两个人开始按照计划,有章法有针对性地反映关于李银花和李大勇的事。精神头一时之间高度集中,其他若有似无得小情绪、小想法,都在瞬间飘散无踪、不复存在。 第241章 进展 在张辰的陪同下,和熟人打过招呼,康雅绿打着村里的旗号,带上王靖娴的名头,将李银花这事挑重点讲述了一遍,并略微夸大了些许这件事在村里带来的恶劣影响,以及可能的潜在危害。 张辰在一旁打辅助配合得也很好,总之这一趟他们不算白来。 这天,回到大姐家后,康雅绿按照李大姐的提示,同大姐和大姐夫讨论后,开始着手写材料。 第二天把材料交到张辰手上委托他帮忙转交后,康雅绿又跑去邮局寄出几封信。这几封信是写给非常有可能提供帮助的几位老师和同学的,算是备用选项。 忙完这些,年关将至。 康雅绿带上大姐和大姐夫给家里准备的最后一批年货,又风风火火往家赶。 回村后的第二天,她听闻关于李银花和李大勇的事,镇上已经有了些许动作。 传说,年后会有人专门来处理这件事。 王靖娴还被叫到镇里头问了话,帮助镇上的工作人员了解具体情况。 至于李大勇,理所应当意料之中被点了名。虽然目前还没有对他做出任何惩罚,但他想要拖到过完年然后拍拍屁股悄悄走人这种可能已经被按灭。 当然,想要趁过年期间偷偷跑掉,更是几乎没有可能。 且不说镇上注意到了这事,村里头看他看得紧,便是李银花一家和他们的亲戚也盯他盯得狠呢。 原本康雅绿还想着要不要去叮嘱李银花家人一下,让他们看住了李大勇或者他的同伙。可看眼下这情形,哪里还用得着她特意叮嘱半句! 倒是李金花又偷偷来找过她两次,大约是追问有没有进一步的消息。 康雅绿只说她托了人打听李大勇在城里的具体信息,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有确切消息。让李家人再等一等。 “左右眼下的情况,李大勇是逃不脱的,他人在这儿一切就都好办。我听人说他已经有点着急了,到时候再拿到更有用的信息,没准他会来主动求你们的。别急,再等等。调查有用的信息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李金花带着她妈妈第三次摸着夜色找来的时候,康雅绿耐心地解释道。 但李金花和她妈妈显然很着急,虽然嘴上也说着感谢的话,不过话里话外透着满满心焦的催促更多。 “还大学生呢,你们还说她厉害,这都几天了啥有用的都没有,就让咱们等等等。还不如人家王靖娴,人家往镇子上跑了几趟,镇里头都注意到这事了。那帮原先还站李大勇的人,也好多都觉得那李大勇不是东西了!”李金花挽着她妈妈的手离开康家的时候,小声嘀咕着。 她妈妈拍了下她的手,让她小点声。 李金花撇撇嘴,脸上满是不情愿,还回头往屋子里瞧了一眼。 康雅绿虽然没听到她们母女俩说了什么,但觉得估计李金花大约是在吐槽抱怨。 不过,她不怎么在意。 本来这会李银花大着肚子,家里人着急是再正常不过的。人心焦嘴上愈发没有把门的,也算正常。只要不骂到她面前来,都无所谓。 康雅绿虽然不计较,她两个哥哥却很是有几分不满。 尤其是康明和,觉得镇上能知道并重视起李银花和李大勇的事,根本全是自家小妹的功劳,可大多数人却都认为这是因为王靖娴有本事,这让他很是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