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影视悟心》 第1章 西游记-1 (大脑统一存放处) 【小世界设定是借鉴原剧故事背景,忽略原剧演员外貌,以本文文字描述为主,以各位读者脑补为准。(欢迎各位读者踊跃po图)】 【勿考据,如有出入,纯当私设;纯为写着开心的文,如有类似,纯属巧合;无大纲,想到哪写到哪,放飞选手。】 【可以批评,我挑着看;可以夸,我全部看。】 以下是正文—— “呜呜呜~” 蓝沉瓷边呜咽出声,边和脑子里自称?系统?的东西交流:“我想回家!” [宿主,你短时间是回不去了。不对,是很长时间都回不去了。不过,如果你努力,终有一天,你还是能有机会回到原本的世界的。] 108系统也很无奈,它好不容易退休了,只想找个世界度过剩余的统生,谁知意外卷入一场争斗,意外又给自己绑定了一个宿主。 新宿主蓝沉瓷来自一个仙神世界,和它一样运气背,遇见了少时顽劣的气运女主招惹是非,它发出的用于防御的能量,反而是导致蓝沉瓷殒命的最终一击。 有了因果,不得已之下,它只好绑定了蓝沉瓷,成了它的新宿主。 “我要爹爹娘亲!”蓝沉瓷继续哭。 108系统绑定过几任宿主,但都是在那些宿主懂事后的年纪绑定的,哪里像蓝沉瓷—— 虽然已经300岁了,但在那个仙神世界,只能算是一只幼崽。 上仙上神们喝醉了酒睡一场,没准就300年过去了。 蓝沉瓷的人形,也是只有三头身的娃娃。 要了命的!统生还真没带过孩子! 108系统学着去哄:[小瓷瓷,你先在这个世界学习修炼,我给你找个师父去,很快就能修成上神,到时候回家见着爹娘了,你爹爹娘亲都会为你骄傲的。] 蓝沉瓷听到修成上神几个字有点心动,她前天还看见爹爹被一个上神冷脸训斥,她要努力修成上神,保护爹爹娘亲! “那我不要当花,我要我自己的身体。”蓝沉瓷依着本能讨价还价。 108系统的核心高速运转:[小瓷瓷,这个世界有上神爱吃狐狸哦,咱们先把身体藏起来,回家再用。] 这个世界当然没有什么上神,108说这些是想要暂时稳住小沉瓷,等她长大了,能听明白道理的时候再一一说与她听。 蓝沉瓷原本是一只八尾狐狸,毛色带着浅浅的蓝,很是美丽。 宿主每个世界都会随机拥有新身体,这个世界,她是一朵莲花,巧合的是,花瓣也是泛着浅浅蓝色,许是冥冥之中的关联。 蓝沉瓷哭着哭着就化成了人形,依旧是三头身的女娃娃,与她原本的样子,又或者说灵魂的样子是极为接近的。 冰肌雪肤,十分可爱。 蓝沉瓷被“爱吃狐狸”的说法吓住了,也不敢再说要变回狐狸的话,尽管她极为喜欢自己原本的身体,觉得能跑能跳多方便啊,不像现在,一朵莲花沉浸在池子里,万一再有危险,很难跑脱。 108系统见蓝沉瓷哭声渐息,又尝试走流程:[小瓷瓷,你现在需要抽个奖,会抽中一项以后每一个世界都跟随你的金手指……可以帮助你尽快修炼到上神。] 蓝沉瓷坐在荷叶上,迷茫地看着周边的水域,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圆盘一样写满了字的东西。 按照108系统的提示,用意念按动了开关—— ?神壕辅助? 蓝沉瓷不太理解这几个字的含义,见有一个?神?字,想到它刚刚说的话,猜测着问说:“这是你给我找的上神师父吗?” 108系统:[……这是一个荷包,里面有许多许多的钱,我帮你保管,你想买东西,要花钱的话都可以找我要。] 荷包为什么要冠以“神”名? 大概是神器? 蓝沉瓷想不明白索性放弃了思考,又继续时不时抽噎一下,看着周围的水面,不知道要怎么去往陆地。 “女娃娃?”一道奇异的声音响起。 蓝沉瓷循声望去—— “你要给我找的师父是一只猴子?可是他都还不能修成人形吗?” 孙悟空虽然跟着须菩提祖师修道,但仍留猴性,时不时地就要来这周边的山间耍耍,一味地打坐总是难耐。 谁知今日,远远地隐约听见哭声,近前一看,竟是这山间莲池里坐了个女娃娃。 女娃娃粉雕玉琢的肉脸蛋上还挂着泪痕。 孙悟空挠了挠头,这娃娃莫不是个妖怪? 但她周身充满灵气,倒是不像个妖精。 不过,他不也是个猴子吗,师父有教无类,也收了他这个“妖猴”为徒儿,这小娃娃要比他无害得多。 孙悟空决定,把娃娃抱给师父,让师父分辨分辨,看看怎么办。 这会儿108在给蓝沉瓷解释:[猴子是你师兄,待会他带你去找你师父。] “蓝悟心,她便是你师妹,法名蓝悟心,悟空,你要好生照顾好师妹。”须菩提祖师掐指落下,看向悟空怀中的女娃娃,对这一桩多出来的师徒缘分不明就里,打算顺其自然。 孙悟空和蓝沉瓷面面相觑,他连猴子猴孙都没“照顾”过,这女娃娃一看就娇气,真让猴子挠头。 就这样,蓝悟心,也就是蓝沉瓷懵懵懂懂地开始了学道生涯。 一晃经年。 “师哥!” 被一只猴子带大的少女会是什么样? 着实美丽,也着实活泼。 杏眼灵动,白嫩如玉的肌肤好似泛着灵气,身姿纤美,打眼一看,干净清透又充满生命力的气质,便是见识过再多神女妖魔,比着眼前的少女,也得叹一句“远不及也”。 可惜同她朝夕相处的是一只不懂风情的猴子。 “瓷瓷!” 原本都是叫“师妹”的,但蓝悟心不满,非叫猴子改了称呼,便只称“瓷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亲手照顾着一个生命长大,从三头身的肉团子,长成如今这般绝美灵动的少女,孙悟空倒是比遇见瓷瓷之前稳重不少,一身猴性也早在无数次的无奈抓狂中被磨平了。 “看,这是什么——”猴子把一只蜜桃举到瓷瓷眼前,献宝似的说,“这是我翻了几个跟斗寻到的,一片桃山里最甜的一颗,快吃快吃!” 瓷瓷揽过师哥的手臂,带着他走回房间,给他斟了壶茶,这才拿过蜜桃,仔细瞧了瞧说:“师哥你真好,还给洗过了,不过,你自己吃的洗了没?” 孙悟空端着茶顿了顿:“师妹,我错了,我下次一定记着洗了再吃!” “哼!”瓷瓷毫无杀伤力地瞪了瞪师哥,见他一脸认错,也就放过了这一茬。 这么在意洗没洗这件事,是有前情的。 之前有一次,孙悟空也是收了一整棵树的桃子,袖子擦了擦就随口都吃了,结果那桃子被人涂了毒药,本是人间界的一桩阴私,他运气不好撞了上去,就吃了一堆毒桃子。 好在孙悟空身体特殊,对人类来说见血封喉的毒药,他只是肚子略疼了一会儿。 但被瓷瓷记了很久,耳提面命要他之后吃桃子务必要洗! 瓷瓷盯着孙悟空看,不知道是不是猴子看久了,竟然觉得他这样才是好看,前些日子在人间界逛花灯,瞧见那据说被无数少女追捧的玉面郎君,竟也只觉得寻常。 ——还不如师哥好看呢! 不过这都是闲时瞎想,在师父座下修道,还是要十分勤恳的。 平日里与众位师兄一起讲经论道、习字焚香、养花修树……凡有所用,无一不备。 除此之外,须菩提老祖还教授了蓝悟心两道法门,一曰?三千道功?,二曰?星辰缀月?。 其实,在须菩提老祖在众多法门中算出与小徒儿有缘的是这两门时,也心惊一番—— 有资质修这两门的,自道祖隐去,就再没出现过。 小徒儿的跟脚好似只是八瓣莲,哪想会有这般的造化。 原本留在此处,只为了孙悟空。 但谁知多出了蓝悟心这个变数。 不过既然算出有师徒缘分,须菩提也便顺应天命所感,收其做小徒儿。 小徒儿的资质竟然给了他这样的惊喜,这或许是道门之幸。 须菩提也看出了蓝悟心与孙悟空之间的牵连颇深,遂将照顾蓝悟心的任务交给孙悟空。 两人果然关系越发亲近。 不过,须菩提想到孙悟空既定的命运,斟酌一番下了个决定。 “师哥,这是我在人间界买的,我们一人一只,挂在腰上,谁看见都知道我们是最要好的师兄妹!” 瓷瓷把手里的半扇莲玉递给孙悟空,这是她寻到的一块泛着浅蓝的灵玉,花钱找了匠人,雕刻成两个半扇莲的形状,做成了腰坠。 当初在108系统里抽到了?神壕辅助?,据说能提供合理的大额财物。 她吃住都在师父这里,从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 偶尔闲时去人间界转转,了解了不少人间界的风土人情,正好还没怎么花过钱,就有了雕刻莲玉的想法。 外形是她画在纸上提供给工匠的,有参考她自己的本体。 做出来之后,流光溢彩,灵玉生辉。 瓷瓷想了想,打了一道带有自己印记的星辰之力进去,这便是此刻孙悟空拿在手里的这只,光华内敛,温润朴质。 孙悟空收了东西很开心,听了瓷瓷的话更开心,连声说好:“好!好!好!我定然好好带着!瓷瓷,我们就是最好的兄妹!” 对孙悟空来说,他天生地养,只为了长生一道才来拜师学习。 他长得是猴子样,寻常人见了他都瞧热闹或者害怕。 但他挺想学着怎么做个人的,也闹出不少笑话。 不过,自从养了瓷瓷,他好像就有了家人,和师父、和猴儿们不一样的家人,让他好像能真正体会到“普通人”是什么样的家人。 就在孙悟空和瓷瓷两人将半莲坠挂好,突然就收到了须菩提老祖的传音。 “悟心,吾观你学有所成,给你点一道好去处。”须菩提直截了当,没有打什么隐语。 瓷瓷和孙悟空拜见行礼后,问道:“是什么去处?” 须菩提说:“吾有一友,曰?岐伯?,善医,你便随他学医行医去吧。” 说着,须菩提用法术递给瓷瓷一只透明的玉环,玉环自动套在了瓷瓷的手腕上:“待你学成行医,便会有功德,每获得一丝功德,玉环便会亮起一丝月色,待玉环月色盈满,方可从岐伯处离去。” 瓷瓷有些不安,问说:“那功德盈满,要经多少年?” 须菩提曰:“不可知。” 瓷瓷又问:“那我师哥呢?” 须菩提曰:“留在此处。” “什么!”孙悟空说,“师父,瓷瓷竟要与我分开吗?” 须菩提曰:“必有重见之日。” 瓷瓷摸着玉环,说道:“那我离了岐伯,就赶紧回来。” 须菩提曰:“随心便可。” 108系统心想,要不须菩提活得久呢,瞧瞧这每一句都是安抚,其实一个保证都没有,回来可就物是人非了。 可惜,按照条例,108系统不能主动将这一切告知宿主。 宿主的历练本身也很重要。 就这样,瓷瓷被送到岐伯处。 在一座设了结界的道场学医,时而跟岐伯幻化成凡人去人间界做游医,有所感悟后又回道场继续学习,如此往复,功德玉环的月色越来越多。 一下子就是数百年。 日月轮转,瓷瓷手腕上显示功德的玉环终于盈满。 她看着玉环盈满后月色大盛,整个消散成莹光融进她的神魂里。 原来这玉环是师父特制的法器,时刻吸取日月精华,用以显示主人的功德,盈满后是相当浓厚的一股神力,直接作用在主人的神魂上,可以提升资质。 108系统惊讶:[小瓷瓷,你现在的神魂已经是九尾狐了,你师父可是送了你一份大礼!] 108系统在瓷瓷长大后越发少言寡语,瓷瓷难得听见它主动说话. 瓷瓷摩挲着腰间的半莲坠,突然心血来潮,问说:“系统,你有名字吗?” 108心想,有是有过,但,它每次都会重置。 [小瓷瓷可以给我起一个名字。] 瓷瓷说:“蓝莲心,这是我们相遇的开始。” 瓷瓷已然不是那个只会哭着想回家的小娃娃了。 不知为何,这个世界叫她的心性成熟成长格外快。 明明在她原本的世界,她活了三百年还只像是一个奶娃娃。 第2章 西游记-2 念着师哥,瓷瓷行了大礼拜别了岐伯。 按理说,岐伯也是她的师父,不仅是医道,更有人间许多年的世事教导,辩善恶,晓人心,持仁道。 但应该是须菩提祖师与岐伯有过约定,瓷瓷只是须菩提的弟子,不让她叫岐伯师父。 瓷瓷只能在行为上把岐伯当师父侍奉,只称其为“师叔”。 看见蓝悟心的功德玉环已经消散,岐伯明悟。 “你我教习缘分尽于此,走吧!”岐伯一抬手,瓷瓷便被神力招呼到了道场的结界之外。 再一看,哪里还有道场。 “师叔!”瓷瓷突然明白缘分已尽是什么意思,心恸之下,原地又跪拜几番,最后拜别岐伯。 拜别后就直奔师父的道观。 但眼前一片荒凉,空无一人,哪里还有昔日鼎盛模样? “师父!师哥!孙悟空!”瓷瓷一边搜索观内每一处,一边大喊,但希冀的回应仍然没有。 去哪里了? 瓷瓷下意识地握紧半莲坠,突然想到自己当初给了师哥的那一枚,有打进一道带着自己印记的星辰之力。 这些年随着师叔修行,除了接触人间界的病人,对神仙妖魔的一切都不曾闻晓,她有空闲的时间也都用来修习自己的两门道法了,这会儿自然是措手不及。 好在当初做了这半莲坠,不然此刻她就要满三界地找师哥了。 这一找却找进了一处崇山峻岭当中。 瓷瓷腾云的速度不比师哥的筋斗云快,好一会儿才飞到这里。 岂知一下子就看到了叫她目眦尽裂的一幕—— 孙悟空捂着脑袋发出痛嚎,甚至痛到极处撞上周边的山石,山石碎裂,四散成灰。 这该有多疼啊! “师哥!”瓷瓷大喊着就去抱住孙悟空,将修炼?星辰缀月?所得的月阴之力不要钱地输送进师哥的身体。 月阴之力有疗愈作用,再加上唐僧见贸然出现了一个姑娘,停下了紧箍咒的念诵。 孙悟空摇了摇脑袋,定睛一瞧。 “瓷瓷!” 几百年未见,对瓷瓷的思念从最开始的挖心挠肝,离了须菩提祖师后更是满三界地遍寻不见,到后来被如来压在五行山下,只能一日又一日地沉淀到内心深处,不敢多想。 猴子哪还管什么唐僧,也把白骨精抛至脑后,只用力地抱紧瓷瓷。 猪八戒眼睛瞪大:“这位小姐是谁?好生美丽,就连那月宫的嫦娥都远比不上!老沙,我是不是瞧错了,这位仙子是和猴子抱在一起了吗?” 沙僧也惊讶眼前这位仙姿昳貌的少女竟然同大师兄抱在一起,但也只是老实地回答猪八戒:“二师兄没看错,这位仙子应该是大师兄的故人。” “故人?”猪八戒酸唧唧地开口,“都出家了,还招惹什么仙子。” 说着跑到唐僧身边:“师父,您这紧箍咒不继续念了吗?刚刚猴子可是滥杀无辜了一家三口,必须得好好管制一番!” 瓷瓷哪里能想到,再次见面,师哥是如此狼狈的情况。 耳朵正好听见边上这个猪脑袋说什么“紧箍咒”。 登时大怒:“我师哥就是你们所害?” “阿弥陀佛!”唐僧直言,“这泼猴滥杀无辜,一家三口因他而死,贫僧念紧箍咒是为了惩训他!” “你这妖僧!”瓷瓷安抚似的拍了拍师哥的背,放开了这个久别的拥抱,面相唐僧三人,“伤我师哥,还冤枉他滥杀无辜,你该死!” 说着就要动手—— “瓷瓷!”却不想孙悟空拦住了她,“这唐僧是我后拜的师父,这紧箍是观音菩萨所为,他今日也是误会了我,不是什么妖僧!” 瓷瓷哪里知道离别后的这些事:“师哥怎会拜入佛门?观音菩萨?菩萨救苦救难为何独独给你上了这紧箍?” 孙悟空正想解释,却被猪八戒插嘴:“当然是因为猴子妖性难训,五百年前就大闹了天宫,现在更是连普通百姓都不放过!” 大闹天宫她信,瓷瓷笃定反驳说:“我师哥绝不会滥杀无辜,你说的普通百姓,证据呢?” “瓷瓷!”孙悟空被师父屡次三番误会,难过不已,现在听见师妹不了解实情就决然相信他,一颗被伤透的心又温暖起来,“还是你了解我!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百姓,一家三口都是妖精变的!那尸体就是证据!” 唐僧见孙悟空仍旧不知悔改,新来的仙子也被蒙骗,气道:“这分明就是一个老丈,还有他的妻子女儿,现在都已经被你一棒打死了!” 听见猪八戒和唐僧竟然还在瓷瓷面前污蔑他,孙悟空气得跳脚,不知道从哪里开口解释。 好在瓷瓷相信他,也足够有能力明辨是非。 她走到“老丈”的尸体前,凝聚星辰之力形成一面镜子,镜面剔透,好似能照出世间万物的真伪虚妄。 “你们看!”瓷瓷指引唐僧师徒看向镜子,里面果真是一副白骨以及具象的妖孽之气,骇了三人一跳。 “你你你,”猪八戒嘴硬,“谁知道是不是仙子为了给猴子脱罪,变幻了这一镜像!” 唐僧却有些相信了,因为构成这面镜子的星辰之力给他非常清灵的感觉,不像是伪造的,而且仙子初来乍到,孙悟空并不曾提过白骨精,只说是妖精,这镜子里的白骨,恰好应上了仙子来之前孙悟空说过的白骨精,这是没有经过串供的。 心知误会了悟空,唐僧正要道歉。 却见孙悟空把身上的衣服一扒,大怒道:“既如此,还西个什么行!我今日便回我的水帘洞,继续当我的齐天大圣美猴王,不取经了!” 说罢,拉了瓷瓷的手腕,一个筋斗就飞远了。 显然是被猪八戒的嘴硬气疯了。 孙悟空这会儿心里想得多,妹妹都已经找回来了,那自然是跟妹妹继续一起修行生活来得有滋味,早前因为找不见妹妹,他无聊才闹出许多事端,顺着怕西方的意护送唐僧取经。 但他堂堂齐天大圣,可不是来受这等气的! 那唐僧师徒,尤其是猪八戒,又蠢又坏,他老孙不伺候了! 一拍两散吧! 瓷瓷跟着师哥回了花果山,好好玩了几天,才听师哥把这些年的经历一一说明。 比她平稳往复的学医生涯真的精彩得多。 但听到师哥被如来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时,她几百年没哭的眼睛溢出泪水。 孙悟空慌忙地擦掉瓷瓷的眼泪,连连说到:“没事了!没事了!我已经出来了!五百年一晃就过去了,一点也不难熬!快别哭了瓷瓷,你长大后就没见你哭过!” 可算哄好了师妹,孙悟空犹豫着,在瓷瓷问及紧箍咒的时候,还是解释了清楚。 瓷瓷直觉有什么不对,这一环扣一环的,多像是安排好的话本情节! 西方佛门对师哥一定暗藏着什么心思! 不过也好,现在师哥离了那唐僧,只要想办法把紧箍给去了,不入他们的圈套,看他们还能怎么办! 互相交流了几百年的经历,孙悟空便带着瓷瓷在三界四处游玩。 有时候会见着他的旧识,听这些不管是妖怪还是神仙,都尊称大圣,瓷瓷才有点感受到师哥这些年的恣意潇洒,除了最近的五百年。 但也没玩多久,两人被观音菩萨堵了个正着。 “菩萨!”孙悟空仍然尊敬地拜见。 瓷瓷见此,也认真行了礼。 却不想菩萨是来问罪的:“你这顽猴,心智不坚,被小小莲花所惑,竟想放弃取经,你可知错。” “菩萨,那唐僧冤枉我滥杀,我不要跟着他!”孙悟空气还没消完,为自己分辩道。 菩萨道:“唐僧已与我说了悔悟之意,知道冤枉了你,求我给你讲个明白。” 孙悟空性顽却纯善,一听师父已有悔过之心,还求了观音说和,心下就有些纠结。 不是纠结回不回去,这一步他还没想到。 是纠结心里还要不要怨师父,毕竟他受了大委屈。 但没等他想明白回答菩萨,只见菩萨手指朝瓷瓷一点,瓷瓷顿时从他身边消失! “菩萨!我师妹哪里去了?”孙悟空瞪着眼睛蹦到观音面前。 观音高深莫测说道:“小莲花有她自己的道——待你取到真经,便是你二人再见之日!” 第3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01 周州地界—— 周王名轲,是当今皇帝三子,母亲是颜妃,周州是他的封地。 他八岁就受教于当世大儒,启蒙比太子还要早两年,被看重,亦被忌惮。 他想要保全自己,独善其身,不愿沾染是非,便装作纨绔,远离长安,躲在周州天天打猎游玩。 这只是他许多个打猎日子里寻常的一天。 周王轲慢悠悠地骑着马往猎场里去,前面有几骑护卫开道。 再是好玩,天天游猎也会变得无趣。 这处猎场是他私人所有,里面有什么猎物他都清楚,左不过就是寻几样不至于空手回去,做个样子。 “前面好像有人!”护卫很警醒,看见前面道上出现意外的颜色,似乎是个人形,迅速出声提示。 周王轲迅速凝神看过去,前方道路上,确实像是躺着一个人,浅蓝色的衣裙在这寡淡的林子里比较显眼。 “过去看看。”周王轲说道,仍旧是开道的护卫走在前方。 “王爷!是一个昏迷的姑娘!” 周王轲下马上前—— 神女? 姑娘瞧着十八九岁,冰肌玉骨,身姿纤美,乌发四散,月眉琼鼻,许是因为昏迷的缘故,唇色微淡,让这清冷若神女的姿容稍稍祛了些距离感。 真难想象神女睁开眼睛是何姿态。 周王轲用自己的帕子擦了擦手,近乎虔诚地伸到姑娘的脉搏上。 读了许多的书,简单的医理是知道一些的。 还好! 姑娘好似只是单纯的昏迷,脉搏似乎很正常。 不过还得带回去给府医仔细瞧瞧才行。 ……带回去? 想到这里,周王轲莫名有些紧张。 但他还是仔细横抱起了姑娘,只觉得手上感到飘飘然,但腿上却异常稳健。 护卫都不是傻子,这样姿容的姑娘,周王一定不会假手于人,只建议说:“王爷,您抱着这位姑娘上马,坐在您身前就好。” 周王轲耳朵一红,想到共乘一骑时两人的距离,怕唐突了姑娘,还是就这样抱着回去最好。 “你先回府,叫一辆马车迎过来,我先这样走着。” 周王平日里只是装纨绔,其实在属下面前颇有威仪,知道他说了话便算数,也就不再劝,赶紧骑马回去叫马车了。 就这样,周王府住进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绝色少女,日日打猎的周王也陪着昏迷的姑娘宅家三日。 “真的没事吗?这都昏睡三日了!”周王轲皱着眉头,担忧地问着府医。 府医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只猜测说:“许是误食了什么药,脉象已经正常,应该快要醒了。” 周王轲心下忐忑,只好说:“那你先下去吧,这几天值守在府上,不要随意离开。” 又是几个时辰,周王轲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刚想叫侍女替了他来守护,也给姑娘擦洗换衣服。 姑娘的眼睛却突然睁开了。 这是一双极为清澈美丽的眼睛,让整张本就仙姿昳貌的脸更加皎洁绰约了起来,仿佛照进了他的灵魂。 “姑娘——”周王轲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先打了声招呼。 “你是谁?”虽然刚醒,但声音却清凌,“我又是谁?” 少女眉头皱起,她只觉得意识混沌,朦朦胧胧,好似被什么困住了记忆,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是周王,名叫轲,你昏迷在猎场的道路上,我看见了就抱着你回来了。”美人蹙起眉,叫周王轲忍不住担忧,“没关系姑娘,府医说你可能是误食了药物,失去记忆想来就是后遗症。暂时想不起来也不要紧,安心住在我这周王府,直到想起来为止,我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好姑娘。” [沉瓷——蓝沉瓷——] 恍恍惚惚,少女仿佛听见有人在唤她。 蓝沉瓷? 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瓷瓷抬手揉了揉额角,说道:“我恍惚记得,有人叫我蓝沉瓷,大约是我的名字。” “蓝沉瓷?”周王轲的眼睛放出亮光,“真美的名字,是哪个沉,哪个瓷倒是不知?” 瓷瓷闭着眼睛,脑海闪现出三个字,便简单解释:“靛蓝-沉香-瓦瓷。” 周王轲摇头:“是月蓝-沉香-青瓷,姑娘气度如月,若宝器,可不是什么染料瓦器。” 瓷瓷这才仔细看他,这是一个极为清俊的少年,气质周正,蹲在她的床前,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又挚诚。 瓷瓷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她大约,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轲?”瓷瓷想起他刚刚的介绍,“那就叨扰你了。” 她叫我轲! 周王用力地空攥了攥自己的手,对瓷瓷毫不见外的称呼欣喜不已。 “瓷瓷?”他试着用更亲密的叫法,“你昏睡许久,除了记忆失去之外,可还有什么其他不适?” 瓷瓷? 仿佛也有人这样叫过自己。 瓷瓷并不执着找回记忆,或许是习惯了顺其自然,该想起来的时候自然会想起来。 眼下这位周王看起来是个十分不错的人,对她很有善意,她暂且先留在这里罢了。 只是,瓷瓷看了看自己周身的物品,发现仅腰上系着一只半莲玉坠,应该颇有价值。 她取下半莲坠,递给周王说:“我别无长物,只这半莲坠大约还值些钱,便当作叨扰府上的谢礼。至于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应该是大好了。” 周王自然想推辞,还想说他愿意一只养着她,可他很会察言观色,看明白了瓷瓷绝非愿意平白接受好处的人,怕她恼了,万一再要离开。 再说,姑娘家随身佩戴的玉饰,赠与了他,算不算……信物。 带着某种期待,他大方地接过半莲坠,仔细地藏进袖袋里,说道:“这玉坠品相世所罕见,价值连城,瓷瓷拿它做谢礼,便是想在我这府里住到天荒地老都够了。” 这人! 瓷瓷也没想到这是个言语主动的人,话里话外似乎都带着特别的深意。 但他气质清澈,温润有度,叫瓷瓷提不起防备。 “我饿了。”瓷瓷干脆转移了话题。 周王这会儿才从蹲姿站起,仪态很是好看,说道:“那你稍等,我去让人上菜,就在外厅的桌子上吃,我出去等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第4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02 周王看护瓷瓷的时候,喜欢把人都遣在外厅,当然,卧房至外厅的门洞是没有遮挡的,外厅的侍女远远能瞧见里面,这是为了姑娘的名声着想。 瓷瓷微笑道:“随意便好,劳烦了。” “别这般客气,你就当我是好朋友就行。”周王被美人一笑晃了下,才迷迷糊糊地走出卧室,好在仪态是下意识,并未出丑。 瓷瓷在周王走后,有尝试着去想起记忆,但仍旧一片朦胧。 她下了床,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是一件很是素雅的窄袖襦衫,材质看起来很珍贵。 见床尾斜侧有镜子,瓷瓷走上前去。 镜面光滑,照起人来还是有些变形。 不过,瓷瓷还是看见了自己大致的模样,感觉很熟悉,应该就是自己的样貌。 镜子里的少女清冷剔透,容颜绝美。 任何一个人看见,都该赞叹一句仙姿昳貌、宛若神女。 除了这位早已习惯自己容貌的少女,似是只视之为等闲。 外厅传来侍女上菜的声音,瓷瓷便走过去,就见周王笑着站在桌子前,做出迎她的样子。 这倒是,太热情了。 瓷瓷心里无端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好似她没有遇见过这种交往模式的朋友。 朋友? 此人行事有礼有度,很是照顾她,大约就能是朋友了。 “快过来!”周王轲上前两步,虚引着瓷瓷坐上正席,自己反而坐在侧位,满是温柔地介绍这一桌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一桌大半是我们周州各地的特色,小半是全国有名地方的名菜,口味不一,你有兴趣就尝一尝,看喜欢哪种,回头吩咐厨房按照你喜欢的口味多研究一些菜样,也能吃得舒心。” 说着亲自给瓷瓷布菜,一边夹菜一边介绍。 没有叫朋友服侍自己的道理,瓷瓷说:“轲,我自己来,你也吃。” “好,我也吃。”周王满脸堆笑,很是享受瓷瓷的关心。 就这样,这一顿饭就在瓷瓷单方面友好的眼神,周王单方面拉丝的眼神下,愉快地吃完了。 天暮将近,周王试着约瓷瓷明天的活动:“我在这周州,平日里都是以打猎为乐,你若有兴趣,我明天带你去打猎,或者你有其他想玩的想做的,我明天也有时间,陪你一起。” 瓷瓷想了想,打猎听起来也不错,便应下了。 周王吩咐侍女照顾好姑娘,这才依依不舍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过就在隔壁,很近。 周王看起来被皇上看中,其实境遇并不如何好。 他除了日日奔马打猎装作纨绔,到了晚上更是失眠严重,靠着一本书一本书地去读,才熬过一些睡不着的深夜。 但今晚,捧在他手里的不是包罗万象的经史子集和杂记,而是瓷瓷送他的半莲坠。 仔细摸着坠子,观察莲玉的形制,像是失传已久的古雕刻技艺,看来这玉坠是件古物。 不仅如此,玉质也是世所罕见的,他作为皇子,天下奇珍异宝不说拥有,最起码见过很多,本朝的,古传的玉器,在这只玉坠面前,都被比得仿佛世俗凡品,而这只,就好似仙气内敛的宝物一般,不知史书记载的和氏璧是不是能有一比之力? 也没看多久,周王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睡得很是香甜,是近几年来他入睡最快最好的一次。 凡人看不见的是,半莲坠散发着莹莹的月华,悄悄地送入了周王的身体,缓慢改变着他的体质。 瓷瓷起得早,侍女服侍她梳洗后,她走出外厅,沐浴一下晨间的日光。 侍女正想问姑娘用什么早膳,就见自家王爷拎着食盒就进了院子,完全不给她发挥的机会。 周王在院门外就看见瓷瓷了,知道她已经醒了,便直接进来,心想还好他起得更早,不然就错过了瓷瓷的早膳。 “这是城内最有名的一家提供早膳的酒楼,我买了几样他们的招牌菜,你要不要尝尝?” “好啊!”瓷瓷眼眸弯弯,比昨日更多了几分柔软。 周王察言观色是个行家,自然看出瓷瓷的变化,这是更熟悉亲近一些的表现,看来府上的一切给她的感觉很好。 不枉他一字一句仔细交代这些侍女下人。 如果说之前的耽于玩乐都是伪装,想要那些会多心的人觉得他不成什么气候,更不是威胁。 那这会儿开始,有了瓷瓷的陪伴,他所有的玩乐项目都是自在其中,让他生出就这样在周州一辈子也不错的想法。 两人去打猎,周王教她御马,教她射箭,教她辨认猎物。 不知是从前就会,还是瓷瓷聪慧至极,几乎是一教就会,很快就能从容上手,英姿飒飒,好似……神女下了凡。 不只是打猎,周州能玩的一切他都有足够的兴致带着她去经历。 “想不起从前没关系,如今我们去创造更多精彩的、美妙的当下,时时行乐,又有什么空隙去想念从前呢?” 周王这般宽慰她。 说得也对,顺其自然就好。 在周王的陪伴下,初见时还清冷泠然的少女,越来越灵动活泼,充满生命力,叫周王愈发沦陷。 “瓷瓷,皇后千秋在即,我可能要去一趟长安,借机去看一下我的母妃,你与我一同前往如何?” 周王轲认真地凝视着瓷瓷的眼睛,没有掩藏的期待和忐忑叫她知道,他说的重点不是一起前往,而是用什么身份一同前往。 这段时间,他的眼神从诚挚到深情,瓷瓷感受得很清晰。 他行为举止的克制有礼她也体会得到。 她直觉自己好似还不明白爱是什么,但或许可以试试,毕竟,这个人很不错不是吗? 瓷瓷主动拉上周王轲的手,他的眼睛因此迸发出耀目的亮光,并迅速回握。 “好,我跟你一起去长安。” “瓷瓷,你放心,我去跟我母妃说,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周王罕见地语无伦次。 瓷瓷展颜一笑,那清冷的面容好似一下子就被温柔取代。 原来,神女下凡是这样的吗? 第5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03 周王被瓷瓷拉着进了屋,这才召回了他手边的一些感官,瓷瓷的手微冷,但柔嫩无骨般,让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力气才是合适,生怕捏痛了她。 得到心上人默契的周王却显得有点呆,他只知道把桌上的各色点心介绍了一句又一句,他博览群书,说是学富五车不为过,对各色点心的来历、典故信手拈来,滔滔不绝。 瓷瓷随着他的介绍遍尝点心,脸上的笑意也越盛。 看着轲傻呆呆的,瓷瓷心头一动,把手里的点心掰开,轻轻塞了一小块进了他的嘴里。 轲停下了讲述,笑得却更加不值钱,一边直直地盯着心上人,一边咀嚼她喂的点心,真好吃! 周王交代侍女给瓷瓷收拾去长安的行李,嘱咐道,务必将姑娘爱用惯用的东西都带上,不要有纰漏,这才拉着瓷瓷去了府内花园。 花园里有一小片桃花林,瓷瓷之前问过一句,是否会结果子,看起来很是感兴趣。 现在虽不是桃子成熟的时间,但满树桃花确是十分美丽。 轲有心和瓷瓷独处,便牵着她,两人在桃林散步。 “瓷瓷,你喜欢桃子,我已经吩咐人在猎场的北半面都种上了桃树,等到了季节,就会有许多的桃子吃,不仅如此,桃林在这个季节更是美不胜收,你看,花瓣纷飞,饮酒奏乐都是雅事。” “我好像不会奏乐。”瓷瓷没想起来自己有奏乐的记忆。 轲笑着说:“没关系,我或弹或吹,奏乐给你听,你若有兴趣,我便教你。” 瓷瓷看着轲,心里也涌现出陌生的甜蜜。 这就是男欢女爱吗?瓷瓷带着些迷茫深深地凝视着轲。 被心上人这样盯着看,轲紧张之余,凑得越来越近。 终于,轲吻上了瓷瓷柔软的红唇,两人交贴,他心如擂鼓,感受到了瓷瓷的放任,他才一点一点地去描摹,去浅尝,去深入。 瓷瓷只觉得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她在轲撬开自己牙关的时候就有些发软,本能地抱着轲的腰,投入到这场新奇却有趣的游戏里。 轲虽然没有实践经验,但作为一个皇室子弟,他的观摩经验以及理论经验足够,这会儿只一心引导着心上人,把唇齿间的游戏花样尝试了个遍。 “嗯~”呢喃声不断从瓷瓷口中泄出,抱在轲腰间的手也已经环在了他的脖子上。 轲却紧紧锢着瓷瓷细软却有力的腰,用力揉捏着。 粉色的桃花瓣漫天纷飞,有几枚落在小情侣的头发衣服上,真是太美的春色。 等到再吃晚膳的时候,此前一只守礼保持距离的二人明显亲密许多。 轲挪了凳子,紧靠着瓷瓷坐下,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豆腐,直接喂到了少女口中。 瓷瓷咬了一口,却见轲把剩下的一半自己吃了,也一点也不害羞地笑了起来。 轲一边照顾着瓷瓷用餐,偶尔也想着去勾勒爱人的过往—— 她知礼守礼,气度无双,却并没有明显的羞涩感,对权贵地位好像也不是很敏感,倒不像是时下的环境教养出的女子…… 他完全没想过有四个字叫“来历不明”。 这么美的人,只可能是意外,他遇见了就是缘分,绝不可能有什么阴谋,他不相信,也不会这么想。 周王轲是个心里压着许多事情的人,以往远行基本都是自己骑马,因为一个人在马车里会觉得漫长又难熬,还不如累一累自己骑马。 但这次不同,他事无巨细地吩咐着侍女整理马车,生怕此去长安路途遥远,他的瓷瓷会觉得舟车劳顿不舒服。 “对,多垫两层,用最软的皮毛,把车壁也包上,多包两层……” “库里没有更好的皮毛了吗?本王记得阿爷前年赏的那几张,是番邦进贡的,好像很软和。” “可是王爷,那是陛下赏赐的贡品,装饰马车,这……” “阿爷赏了本王,本王就有权处理。能叫姑娘用得舒服,是这几张皮毛的荣幸。” 就这样,原本精致华丽的马车,变得舒适柔软。 瓷瓷坐在里面,有轲时时相陪,讲解所经之地的传奇趣事,没觉疲惫便到了长安。 长安多繁华,气象万千。 轲面露怀念,攥着瓷瓷的手,透着马车帘给她讲这长安城的一切,讲他的少年时光。 “瓷瓷,你与我一起进宫,就住在我的灵霄阁,我先去见了母妃介绍了你,再接你去她那。” 轲担心瓷瓷会紧张,临近皇宫便一直在安抚她,细细地把自己的安排说与她听。 瓷瓷倒是不紧张,压根儿没想过或许会因为自己“来历不明、身份低微”而受到轻视。 不过轲的举动让她觉得体贴,她心里高兴,直接凑上前亲了他一下。 轲拉过瓷瓷坐在自己腿上:“这要不是快要去见母妃,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说着又浅浅地轻啄了两下。 瓷瓷平日里不爱涂胭脂,但唇色本身就很娇红,稍稍用力就会显出很明显的痕迹,不合适带进皇宫。 轲就这样抱着她,贪婪地嗅着凑近才能闻到的莲花幽香,以往回宫时总会有无数乱绪,这回却只有平静与满足。 大概,人找到了自己最重要的所在,就都会平静下来。 安置好瓷瓷,周王轲才去见了颜妃。 母子二人好一番互相关心,终于提到了瓷瓷。 颜妃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处境的,也一直希望自己儿子能真正有过得开心的日子。 她带着些调侃说:“听说灵霄阁住进了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 周王轲在母亲面前笑得很不好意思:“是,是儿子认定的人,此次也希望母妃能帮忙促成瓷瓷的周王妃身份。” 颜妃很欣慰,也有些忧虑:“我自是希望你能如愿,但你的婚事关注的人太多,我只能说尽力促成。” 周王轲也知道,但他有认真想过:“阿爷自来……偏爱我,我若是执意娶瓷瓷,他必会同意,太子他们,巴不得我娶一个没有家族助益的人,巴不得看见我沉迷儿女私情,也定会促成。” 说到偏爱的时候,周王轲笑中带着自嘲,他当然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一把好用的磨刀石,好用的工具。 君子不器啊,阿爷,这一句还是您亲自抱着幼时的我教给我的,又让我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第6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04 周王轲在颜妃的宫殿正好碰见尚容局的司制傅柔来送屏风,看到傅司制的绣工精妙绝伦,便请她裁几件莲花图样的裙裳,准备送给瓷瓷。 颜妃看着儿子对人家姑娘的一应尺码都如数家珍,知道儿子确实是起了真心,想着他被迫远离长安,好在有个心上人做陪伴,老天爷总算不是只给了他磨难。 “行,快回去吧,姑娘家新来了皇宫,怕是也不太习惯,你去陪陪去吧。今天刚到就好好歇歇,明天把姑娘带来母妃这里,叫我好好瞧瞧。”颜妃哄儿子回去。 周王轲便行礼:“儿替瓷瓷谢过母妃关心,您也好好休息,儿先告退了。” 周王轲作为皇子,作为明面上极得宠爱的皇子,表露出的性子常常是有几分霸道的,鲜衣怒马么,皇家贵胄不外如是。 不过他的这一面,瓷瓷是不得而知的,两人相处时很融洽,后来更是亲密,周王轲恨不得用最温柔的态度面对爱人,瓷瓷瞧着灵动活泼,骨子里也是温柔的。 这真真算是佳偶。 轲回到灵霄阁,见瓷瓷坐在正厅等他,连忙加急步伐。 他握着瓷瓷的手,说着与母妃相见的种种,告诉她自己许久不得见母妃,对母亲思念又担忧,告诉她母妃很喜欢她,叫自己明天带她去见面,告诉她这皇宫有许多处有趣好玩的地方,回头带她一一去游览。 正说着,却听见声音突然闯入—— “三弟,听说你回来了,怎么见了颜妃就躲在屋里了,也不说找兄长喝喝茶。” “就是三哥,我还欠你一卷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呢,怕你忘了,弟弟可是给你送过来了!” 是太子和四王,他们听闻周王回了长安,不放心要来看看。 “太子!”周王轲示意瓷瓷跟着他一起拱手行礼。 近前来,才看见周王身边站着的是一个倾国绝美的姑娘,身量纤美,玉骨冰肌,琼鼻朱唇,杏眼一般会让人觉得灵动,可这姑娘神态清冷,倒像是超尘脱俗的神女般。 太子和四王纷纷有些呆愣,不说这长安,便是天下,他们见过的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千娇百媚……各种形容的姑娘,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仙姿昳貌。 “这位是?”太子把自己原本准备的试探抛在脑后,问起了姑娘的身份。 周王轲眼神微沉,说道:“这是弟弟未来的王妃,此次回长安,就是把她带来,好好跟母妃相处一段时间。” 绝口不提他的婚事是需要请示父皇应允的。 “哦?那就还不是弟妹?不知我应该如何称呼姑娘?” 周王轲说:“太子即将大婚,我若是见了未来太子妃,也是只敢称嫂子方能表达尊敬。太子不如就叫弟妹吧,她刚来皇宫,不甚熟悉,若是听闻我的兄长这样称呼,必是会觉得得到了家人的认可,会安心一些。” 周王轲牵了瓷瓷的手,做出安抚的动作,好似不听到一声弟妹,小姑娘就会被吓住一样。 “三弟你说笑了,弟妹姓什么,出自哪一家,总该介绍一下吧。” 太子这会儿想着,如此这般风度的小娘子,像是哪个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他得打听清楚。 周王轲笑着说:“她姓蓝,并非出自哪一家,早前生了一场病,前尘尽忘,现下已然记不起父母家人,只有我一个亲人了。” 这是瓷瓷和轲商量好的说辞,但最后一句是他自己添的。 “竟是如此吗?弟妹的经历还真是坎坷,不过等弟妹嫁进了皇家,便是没有母族,也是足够尊贵,不必为前事所扰了。”太子做出遗憾又宽慰的样子。 本朝虽然也有普通人家的女儿嫁进皇家,但主流还是以娶到世家大姓为荣的。 太子确实如周王轲所料,乐意促成她娶一位毫无来历的女子。 太子的执念是被父皇认可,顺利继承皇位。 所以,尽管面前是一个足以叫任何一个男人心动的女子,他在周王言语的步步紧逼下,也只能选择认下甚至是促成。 一个耽于儿女情长的周王,更让他放心。 一个如此这般容貌的女人,完全有说服力。 于是太子咽下了原本准备的试探与警告,完全是一副好哥哥的样子关心了起了弟弟的生活,还约着下次一起宴饮聚会。 一起送了太子和四王离开,轲才轻揉着瓷瓷的手,一起回到为她准备的房间。 “别担心,太子也只能在小事上找点麻烦,做主的还是阿爷。” 知道瓷瓷聪慧,必能从刚才太子的表现中看出对他的敌意,所以轲在安抚。 “嗯,我知。”瓷瓷轻描着轲的眉骨,“明日见母妃要注意些什么,你再与我多说一遍吧。” 轲轻笑,看来太子是半点都入不了瓷瓷的眼睛,他想起刚刚四王送来的《女史箴图》,“母妃爱画卷,但那卷《女史箴图》珍贵,只能送给皇后了。我这里带了一卷我自己画的周州风景图,瓷瓷的字极好,你便给这卷图提首诗如何,母妃收到我二人合力的礼物,定然高兴。” 瓷瓷虽然无甚记忆,但试着提笔写字的时候却自然而然银钩铁画,一手行楷极为不凡。 虽因此猜测瓷瓷非比寻常的出身,但已然失去记忆,瓷瓷本人也没什么执念,轲便也只是遣了人去暗暗探访,不在瓷瓷面前多言。 “好!”两人又就该题哪一首诗,作何排布讨论起来,宛若琴瑟,好不愉快。 直至晚膳时分方才停歇。 皇宫的菜品比周州的精致一些,也有长安当地的特色,瓷瓷吃着觉得还不错,但也并没有什么熟悉感,看来她失忆前可能也并非长安人。 在宫内,处处都是眼睛,虽然灵霄阁是周王自己的宫殿,但他久居周州,对这里的掌控并不敢说全面。 他有心使人渗透各处,自然也能理解自己身边被安插了人。 所以吃了饭,带着瓷瓷在灵霄阁内散步转了一圈,也就各自回房间了。 绝不能传出什么深夜共处一室的传闻来。 真放在心上的时候,男人考虑的要比女人担心的多得多。 周王是个好男人。 第7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05 颜妃是听了心腹的传话,说是周王带来的女子容颜绝色,但直到亲眼见着了,才真正明白何为绝色。 容貌太盛! 这四个字在颜妃心里过了过,无端掀起了许多隐忧。 不过面上还是表现得亲切,她得接住儿子的期盼。 “快过来!在母妃这儿不用这般讲究,”竟是直接自称了母妃,“还说什么样的姑娘叫我这儿子巴巴地反复嘱咐,生怕这宫里哪处不合你的心意,果真是像个仙女一样,是该仔细娇养着。” 瓷瓷的手被颜妃拉着,感受到这位母亲的柔软温暖,也很动容。 “轲总是细心周到,今日看见您我便明白,正是因为有您这样一位温柔的母亲,被温柔爱护长大,才学会了许多爱护别人的能力,我该向您学习。” 瓷瓷能说出这番话,也叫轲觉得惊喜,他习惯爱人常常表现得不食人间烟火,左右与人交往的事情交给他就好,却不想这会儿竟能说出这样哄得母妃开心的话。 都是为了他,轲觉得心中十分甜蜜。 但颜妃多少能看出来,这姑娘是真心的,有什么说什么,最多是觉得自己是轲的母亲,稍稍主动表露了一些而已。 不过这样剔透玲珑,更让颜妃觉得心喜。 本来是准备了见面礼的,但颜妃此刻却觉得有些薄了,便叫贴身宫女去她的私库,把她的好东西都拿过来。 “多挑几件,母妃年纪大了,这些鲜亮的东西还是用在小姑娘身上才更合适。” 一直候在边上的轲听了这话,高兴母亲对爱人的认可,但还是先哄了颜妃:“母妃哪里年纪大了,看着仍是双十年华,这里每一件母妃戴着都好看。”又拉过瓷瓷说,“不过母妃这样大方,长者赐,不敢辞,我们还是多挑几件,母妃这里可都是珍品。” 颜妃对儿子的滑头已经见怪不怪了,点了点他,便自己坐回椅子,喝着茶,看儿子带着姑娘挑首饰,旁若无人给姑娘讲解和建议。 要让轲说,瓷瓷戴什么首饰都好看,但这些毕竟是母妃的,只挑几样最合适的便罢了,以后他再去给瓷瓷或买或定制,一定让她天天都不重样。 “挑好了?”颜妃故作没好气的样子,“让我瞧瞧——果然是咱们深谙此道的周王,挑的六件都是珍品中的珍品,其中四件都是贡品,另外两件是我的嫁妆,今儿要不是给瓷瓷,我可是不舍得送出去的,就是你周王的面子也不行!” 轲上前去给颜妃捶肩膀,撒娇说:“儿回头遇见好的,再给母妃补上,母妃对儿、对瓷瓷的心意,我二人都感念万分。” 瓷瓷也回应这份长辈的善意:“我一定珍惜您的心意。” 颜妃对瓷瓷很慈爱:“你只要好好珍惜轲儿,你们俩能相互扶持,我这做母妃的就安心了。” “今早皇后来传话,叫我见了你二人,领你们去皇后宫里,说是皇上要见见你们俩。” 又交代贴身侍女:“连着之前准备的,一块儿先给送到姑娘住处去。” 皇后宫中。 皇上向来“偏爱”自己的三子,尤其是在太子面前,甚至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夸赞抬高周王。 这次听说周王带了自己的心上人进宫,于情于理都要见一见,还得把太子叫上,好好表达一番宠爱看重。 颜妃带着两人到了皇后殿中,对上座的帝后态度很是尊敬,不折不扣地行了大礼。 行礼完毕,才听皇上说:“轲儿这次回长安,看起来更加沉稳了,这是有了意中人,知道上进了?在父皇这儿,行家礼便可,无需这般大礼。” 周王连声说:“儿带着瓷瓷第一次拜见阿爷,自是要行大礼的,这是忠孝之道。不怕阿爷笑话,儿自从遇见了瓷瓷,只期盼同她二人在周州共度余生,花前月下。” “哦?”皇上便看向站在轲身侧的女子—— 一袭月白绣金的宽袖裙裳,微低着头看不分明长相,但身形绰约,便是静态也能感受到如诗如月的气质,难怪他这个向来不亲女色的儿子说了认定的话。 “既是轲儿的意中人,抬起头来——” 果然!如此身形气质的女子,又怎会平凡。 眼前人冰肌玉骨,月眉琼鼻,杏眼却显得清冷,眸色剔透,朱唇微抿,恍若远在天边的神女,不惹凡俗。 皇上紧了紧拳头,这般绝色,轲儿莫不会真如他所言,可还有争位之心? 再看坐在侧位的太子,也是一双眼睛紧盯着女子,忘了掩饰。 皇上目光沉了沉,心想该拿这个女子怎么办。 “果真是气韵高雅,可是出自哪一世家?” 一旁的皇后听了这话,心下有些奇怪,明明告诉了皇上,轲儿心上人是个无家族的孤女,皇上缘何又要这样问? “回皇上,民女并非出自哪一世家,只是一个没有来处的孤女。” 美人声音也清凌凌,好似用最好的玉石弹奏而成的乐符。 “这——”皇上状似为难,“轲儿是朕的儿子里最出色的一个,朕从他到了年纪,就开始挑选合适的世家大姓的贵女,就想选出一个最好的周王妃,只等太子大婚完毕,就给轲儿相看,却不想,轲儿先看上了你。” “父皇!”轲听闻有些心急,“儿只是一个胸无大志,日日行猎嬉戏的纨绔,配不上高门大姓的贵女,儿与瓷瓷两情相悦,此生只她一人,非她不可。” 说着跪在地上。 “胡说!”皇上轻斥,“你是朕的儿子,是皇子,是周王,只有旁人配不上你的,无需妄自菲薄。” “阿爷!”轲正要继续表明心迹,却被皇上打断—— “好了,今儿是家宴,有什么回头再说,先吃饭,皇后和太子也想你了,好容易聚在一起,就别跪来跪去的了。” “就是!三弟,快快带着颜妃入席,今儿的菜色可是母后特地吩咐,都是你喜欢的,别辜负了母后的一番心意。” 虽然太子希望周王此后一心沉迷儿女私情,但今儿叫他受些挫折也是十分高兴,父皇还是这般看中他,还说什么世家贵女都配不上他,凭他也配? 只有自己这个太子,才有资格得到全天下最好的! 太子一边招呼,想着周王今儿该是要吃不好了,心里想着自己待会儿要多吃几筷子,真香。 周王轲按捺下一干情绪,知道现在不是抢白的时候,一切都还有机会慢慢筹谋。 他拉着瓷瓷坐在自己身边,开席后更是时时刻刻照顾着她,布菜、介绍,好似并不曾受到方才皇父的言语干扰,只一心安抚着心上人。 第8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06 瓷瓷的用餐举止从容得体,虽没学过本朝的贵族礼仪,但美之一字的感受是会共通的。 眼见周王在这女子面前,全无皇子的架子,更是像在一心侍奉用餐,在场的众人倒是很惊讶。 但又觉得合理,毕竟如此美人…… 皇上心里还在纠结,虽然方才拿出了世家大姓的那一套说辞敷衍,但他心里其实并不是真想要挑一位所谓的贵女来配周王的,他只想用周王激励平衡太子,并不真想让他拥有重要的支持者。 骤然见着女子超出预料的容颜,他直觉她会很有价值,本能就出言推阻周王想要娶她为妃的话,但这会儿深思下来,又觉得这女子容貌太盛,万一失控,惹得太子名声有瑕,就得不偿失了。 还是得顺势把她归给周王,不过,也不能让周王如愿“归隐”,这女子就是很好的牵制不是吗? 于是在宴后周王再一次提出请求后,皇上顺势就说:“既然轲儿如此看重,就叫蓝姑娘跟在皇后身边受教一番,若是皇后考核下来,觉得你堪当周王妃,朕便应了你二人的婚事。” 周王舍不得瓷瓷去跟着皇后学规矩,但他了解皇父的情绪,知道今天只能到这里,心想皇后更好说话,回头他再去融通此事,不叫瓷瓷受苦。 神女就该自由自在的才对。 帝王之令,莫敢不从。 比起周王的担忧,瓷瓷倒是接受良好。 在回灵霄阁的路上,瓷瓷反手回握轲的手,轻轻揉捏给他放松,知道他是在为她紧张忧虑。 “无妨,皇后娘娘看起来仁善贤德,只要我守好规矩,必不会出什么问题,你不用担心。” 轲知道不能说帝后不对的话,只道:“瓷瓷,我希望能叫你自在无忧,但现在好像并未能如愿。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尽早娶你,带你回周州,届时长安地远,你我便不再如今日一般……皇后娘娘确实讲规矩,你在她身边也能学到很多,不过如果你有任何受委屈的地方,一定告诉我,我定会护好你。” 最后几句是贴在瓷瓷耳边说的,不能高声。 两人回了灵霄阁,没一会儿就有内侍过来送赏赐,是帝后二人分别都赐了东西。 首饰若干、锦缎纱绸若干、金银若干、文房宝物、茶叶珍果、还有养身药丸、药材若干…… 珍品多是皇上赐的,像养身药丸之类的细心之物,自然是皇后吩咐的。 两人拜谢之后,便一起收归今日收到的礼物。 “这药丸——”瓷瓷轻嗅着,脑海里下意识便判断出了药方配比,还自动做了调整,认定能改善养身效果为原来至少三倍。 难道她以前是个大夫? “怎么了?”轲拿着一只白玉莲花簪,比着瓷瓷的发髻,一边欣赏一边问。 瓷瓷说:“我以前,可能是个大夫。” 轲微顿,见她还在嗅着药瓶口,便了然:“熟悉?” “嗯,”瓷瓷点头说,“这可是宫里寻常的养身丸?” 轲轻放下簪子,握上瓷瓷拿着药瓶的手:“这可不是寻常的养身丸,这是宫内珍品,是太医署最得意的产品。” 瓷瓷看向轲,也并不隐瞒:“那我可能比太医医术好一些。” 说着,她提笔写下了一串药材,道:“这是养身丸的原材料,”又添上了几样名字,“这是我觉得可以加进去做改善的药材种类。” 那就试试! 轲多留了心,担忧若是真如瓷瓷所言,反倒会给她带来麻烦,便自己抄了药材单子,间或加了些别的药材名,吩咐心腹去太医署领了来。 这些药材都是温和补药居多,不存在什么有毒性的,所以凭借周王的面子,很容易就从太医署领到了。 瓷瓷看见这些草药觉得很亲切,很快便上手,制出了两瓶丸药,再嗅了嗅药香,心下满意多了。 感觉不会出错! 轲只需要闻着瓷瓷的新药,药香清莹,神清气爽,他知道,这一定是不凡的。 也许瓷瓷真的是世家贵族的女子,才能知晓这样的药方。 这里虽然是皇宫,但世家高门积累数代,一应私藏自然是有胜过皇家之处的。 这也是为何时下以娶到五姓女为荣的原因之一。 看来得吩咐暗中探访瓷瓷身世的人,朝着大世家的方向去寻。 若非如此,那就只能是仙女了,轲心里玩笑想着。 瓷瓷把这两瓶都给了轲,她只是一时兴起,想要试验一番突如其来的记忆,对这药丸本身倒是没怎么太在意。 “回头我去找关系好的太医私下给看看。”轲把药瓶装进袖袋,想着明天送瓷瓷去皇后处,他就去办这件事。 “嗯,都随你。”瓷瓷拉着轲走去书房,想找两本医书翻一翻,打算进一步熟悉确认她的医术。 虽然不常居灵霄阁,但轲的书房依然是典籍无数,种类繁多。 瓷瓷轻易便找到了好几本医书,点了点桌子,让轲自己玩,她半靠在躺椅上翻看起来。 轲无奈,便取了画纸,描下眼前这幅神女观书图,二人都沉浸其中。 把几本书都大体浏览完,瓷瓷便确定自己应该是熟习医术,水平不低,这倒是丰富了自己对过去的经历想象。 正发着呆,却见轲悄悄来到自己的左手边,蹲在躺椅旁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她。 笑道:“怎么了,要我陪你玩?” 听了这话,轲不知想到什么,眸色一暗,拉起瓷瓷,自己坐上躺椅,把瓷瓷放在他的腿上。 看着轲的眼神,瓷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圈上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嘶——”感觉到自己的唇被轻咬,轲笑意加盛,一只手臂紧紧抱着瓷瓷,一只手贴在瓷瓷的脑后,用力升级这场游戏。 心里知道瓷瓷明天要去见皇后,唇瓣不能动,便只在口内多番搅动,寸土必争,寸步不让。 今儿瓷瓷穿的是宽袖,轲无意间从袖内抚上了她的后背,隔着薄薄的内衬,瓷瓷的体温传得更清晰,明明她的肌肤一惯偏冷,轲却觉得自己仿佛被烫到了一般。 察觉到后背的异样,瓷瓷的身体愈加靠向轲,本还有些许距离,现在是紧贴在一起。 瓷瓷身姿姣好,柔软之处很是可观,轲本想把手伸出来的,但胸膛的美好感受传来,伸出的动作变成深入—— 瓷瓷感觉到了极烫极硬的触感,看着轲的眼睛,娇声说道:“你教我吧,我不会。” 轲的眼神也烫得惊人,但他心知不能超出界限,尤其瓷瓷明显不明白这些代表什么,他更要克制。 轲把脸贴在瓷瓷白嫩的颈侧,喘着气平复自己,手轻拍瓷瓷的后背,说道:“乖,我过些天用画册教你,现在不行。” 大概明白这是涉及到什么礼仪规矩,瓷瓷也不再多求。 只在轲终于抬起头时,轻咬上了他的喉结,学着他刚才对自己的动作。 轲不敢过线,只好仰着头享受爱人对自己的靠近,难耐又舒适。 直到内侍来敲了门提示晚膳,两人的游戏才算中止。 轲仔细给瓷瓷和自己整理了衣服头发,务必不叫异样给人看出来。 皇宫内院,不能留给别人上纲上线攻讦的机会。 轲一边照顾瓷瓷用餐,一边商量两人一起给帝后回礼,得了这么些的赏赐,他无所谓,但带着瓷瓷回送长辈一些心意,才算是更得体。 但这些珍贵之物都不及帝后赐下的,怎么送还是得想一想。 “你既懂医,可会调配安神静气之类的香丸?我画图样,叫尚容局进献几只香囊,装上各种效用的香丸,许是可以表达心意。” 吃饭时,内侍宫女都被打发离得远,两人轻声交谈也并不影响。 香丸的作用不显眼,比起养身丸,算是小道,民间能人也是很多的,所以轲才会这样提议。 只不过瓷瓷亲制的,讲究一个孝心罢了。 瓷瓷听了这话,脑海里瞬间浮现诸多相关的记忆,些许香丸,确实是信手拈来。 便应说:“舒缓压力、助眠、平心静气,这些都合适。” 行! 吃完后去了书房,瓷瓷写了制香所需,让轲回头去准备。 又看着轲画了几个香囊花纹的图样,告诉她分别是何种吉祥寓意,这才各自回屋。 皇宫的日子到这里还算愉快,只希望能尽早解决赐婚一事,那就更完美了。 第9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07 皇后的日常是很繁忙的,尤其是一个尽责有手段的皇后。 所以是没时间亲自领着一个小姑娘教东西的。 “这是本宫身边的雪竹,过几天本宫的千秋宴便是交给雪竹主理,你这几日就跟着雪竹多看看,女子嫁了人操持一府内务,宴会该是要知道有什么流程的。” 瓷瓷应声谢下,又对雪竹说:“这几日就叨扰雪竹姑姑了。” 轲有仔细跟她讲过如何称呼皇后身边的人,雪竹是有品阶的女官,又是皇后的心腹,大多都尊称一句姑姑。 说是每日来点卯,也不过是两个时辰左右。 她在的时候,雪竹做了什么安排,也会给她指点几句,并不为难,也没有多热情。 每每问是不是要去皇后处行了礼再回灵霄阁,雪竹也只推脱,说皇后正在忙,等下回再说。 瓷瓷是没有被冷待的自觉的,她多问那一句要不要行礼拜别的话,也只不过是怕影响周王的名声,她自己倒是对这种两不相干适应良好。 就是不知道,所谓的考核,所谓的是否堪为周王妃的评断,是依据什么做下的。 瓷瓷聪明,但没有太深的心机,更不擅长去揣测那些心机深沉之人的想法。 用轲的话来说,就是宫内的一条鱼,肠子都是弯的,心上也必戳着几个洞。 叫她如果想不明白,就只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行事,他会看顾保护她的。 瓷瓷觉得他说的对。 就这样,到了千秋宴的前日。 瓷瓷心想着,如果皇后要见她的话,今天总该见了吧。 果真雪竹去回禀任务的时候,就带上了瓷瓷。 “蓝姑娘这些日子学得如何?”皇后不问雪竹,先提了瓷瓷。 瓷瓷已经和轲商量过了可能的应对,这会儿也只按照商定的话来回答:“雪竹姑姑和善尽责,沉瓷受益良多。” “哦?”如预料的,皇后又详细问了,“给本宫仔细说说呢。” 瓷瓷答着压过的题,道:“您的千秋宴,以庄重、和乐为重,您又心怀仁德,不愿铺张,要求简朴,所以雪竹姑姑便以这三个要点,先是确定了参宴名单,再安排了流程,各个流程又明确交到相关负责人之手,这几日便是时时与各个负责人对接,居中协调,务必各个细节无有错漏。” “说得好!” 皇后想过蓝沉瓷会说的不错,毕竟没有禁止她与周王碰面,周王聪慧,自是能给她准备好说词。 但瓷瓷这一番话,虽然简单,其中蕴含的思路却并不只适用一场千秋宴,而是对很多事情的治理管辖都有借鉴之用。 知道从大处、从高处思考,不管是不是周王给作弊,都值得一句夸赞。 况且,雪竹这几日究竟指点了蓝沉瓷什么内容,皇后心里是一清二楚的。 蓝沉瓷能撇开雪竹“教”的重要却只是细节的东西,敢于从高处、大处来回话,也能看出她的心智与外貌一样剔透。 倒看不出什么显见的缺点。 皇后心里掂量了一下,想到太子这几天频繁来她宫里请安,虽有掩饰却数次提及蓝沉瓷,这也是她不见蓝沉瓷的原因之一,蓝沉瓷背后无家世,也不是兴风作浪的蠢笨之人,这般来看,倒是合适配给周王。 要不说是年少情深的帝后,两人的思虑也重合了大半。 打定主意,皇后面上慈爱之色更甚:“你很聪慧,操持内务也学得很快,只要你能把规矩放在心上,牢记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能劝着周王爱护周州的子民,必是能做好周王妃的。” 看似是提点与认同,实则是敲打与暗示。 周王被心爱之人束缚,应该是很多人期望看到的。 蓝沉瓷道:“是雪竹姑姑教得好,皇后娘娘对小辈宽容,才如此盛赞。” 并不多接茬,也不说听没听明白。 这时,一个宫女悄悄在皇后耳边说了什么。 皇后听后,却对蓝沉瓷说:“既已事毕,你便回去吧,等明日本宫回禀了皇上,你这考核过了关,便不用再来了。” 又对雪竹说:“雪竹,侧角的莲池引了温泉,这会儿开得正好,听轲儿说蓝姑娘爱莲,你便送蓝姑娘从侧角门走,正好选几只莲花带回去。” 虽疑惑这突然,瓷瓷还是谢过皇后,便跟着雪竹转道去往侧角。 刚好转弯的时候,听见皇后宫殿正门的道路上,有唤太子殿下的声音。 瓷瓷耳力好,听闻后若有所思。 雪竹也只多送了瓷瓷几步,便差了一个内侍,捧着内置两朵粉莲的双耳白瓷小方盆,给蓝姑娘送到灵霄阁。 “回来了?” 轲一直让人关注着瓷瓷,知道她这会儿要回来。 见内侍捧着莲花,便叫灵霄阁的人接了去,又赏了这内侍一小包的碎银子。 等这内侍走了,两人去了书房,瓷瓷才把今日的一应细节都说给轲。 轲一边揉捏着瓷瓷的手,一边眼含暖意看向心上人。 直到听说太子出现,皇后提前把她绕路遣走的时候,他才顿下动作,沉默思考起来。 皇后的表态说明,她会促成瓷瓷做周王妃。 轲自然把太子对瓷瓷的隐约觊觎看得明白,不过太子并非心性坚定之人,亦缺少雄才伟略,瓷瓷既是周王放在明面上的心上人,太子的胆子,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传出什么觊觎弟妻之言的。 最重要的决断仍然在他父皇那里。 轲看着眼前绰约皎皎的瓷瓷,心想,若只是寻常的美人,父皇大约不会放过利用,但眼前人这般,即便是运筹帷幄的帝王,也会担心是否会失控——磨刀石再把刀砸折了就不好了。 虽有波折,终究仍会如他所愿。 轲把瓷瓷圈在怀里,给她移动到了一个坐得舒服的角度,贴着她的耳朵,把对太子、对帝后的心思悄悄分析给她。 瓷瓷边听边微微点头,轲一只手圈着她,一只手被她拿着把玩,也不在意她好似漫不经心,他知道瓷瓷聪明却并不爱弯弯绕绕,只是把这一切给她说明白,知道得全面、了解得清楚,遇事便不容易忧虑,瓷瓷要时时自在才好。 感觉到耳边的低语换成了舔舐,瓷瓷歪了歪头转过脸,凑近看轲,他的皮相极精致,尤其是一双眼睛,瓷瓷觉得她只在赏月的时候见识过这般动人的光华,忍不住轻轻亲吻上去。 眼睛上的触感叫轲心上突兀地震颤一下,无来由的,他好似看见瓷瓷的心终于照上了他的影子。 第10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08 “儿与瓷瓷助皇后娘娘身体康健!”轲带着瓷瓷给皇后祝寿。 皇后笑得亲切:“快起来吧!” 待轲与瓷瓷坐会桌案,皇后便与皇上说:“ 陛下,蓝姑娘聪慧,跟我学习操持内务,一点就通,我觉得,既然轲儿一心求娶,咱们做阿爷阿娘的,便顺了孩子的心意吧。” 皇上也与皇后提前交谈过此事,这会儿便说:“皇后既认可,想必你是有可取之处的。依照你的出身,本不配当周王的正妻,但我儿赤诚,求了朕,朕这个做父皇的,不忍弗了他的意,又有皇后一片慈心相劝,才决定聘你做周王妃,你可要牢记天家恩德,尽心尽力侍奉周王,成为周王建功立业的贤良助力。” 在皇上提及“出身”二字的时候,轲就悄悄握上了瓷瓷的手,轻揉表达安抚。 皇上的话让轲觉得愤怒,既已同意,又为何说这些贬抑之语?他不相信皇上这个明见万里的圣明之君,不知道言语伤人的简单道理。只能是因为,陛下并不爱重他爱重的人,瓷瓷的委屈是因他而受。 轲按下愤怒,他早已习惯压抑自己的情感,但今天受委屈的是他的爱人,他只觉得愤懑超过以往任何一次,连虚伪示弱的笑容都装不出来了。 但他明白轻重,现下婚期尚未得到允诺,他必须得稳住。 轲只好做出庄重的面貌,带着瓷瓷到帝后面前谢恩,用语言弥补情绪的错漏:“儿深感陛下与皇后之恩,但儿没有什么建功立业的宏图大志,只有偏安一隅、长相厮守的心愿,能把周州给治理好,儿就已经心满意足,陛下对儿的希冀实在叫儿惶恐。……陛下,您看,儿的婚期定在何时合适?” 在瓷瓷直面这些之前,他还有未尽的希冀,想从阿爷这里寻到内心渴望的父爱。 但对瓷瓷的爱重迅速占了上风,击碎了这些飞蛾扑火般的妄念,他不再留有无谓的期待,他年少对父亲真心疼爱的求而不得,终究消散,对瓷瓷的爱,让他平白生出许多的勇敢来,把灵魂深处留藏的软弱一一荡涤。 皇上可不愿看见周王一心偏安一隅,至少不能叫太子觉得他没有威胁。 “瞧瞧,这就盼着婚期了!不过不着急,太子是兄长,他的婚事理应排在前面,便等太子大婚后再商量你的婚事。还有,长相厮守和建功立业并不冲突,就好像朕和皇后,感情一如初见,但又把前朝后宫都治理得很好,你是朕的儿子,最为肖父,自然会有一番作为。朕听闻周州去年被你治理得很好,说是刑诉减了三成,可有此事?” 皇上转了话题,周王此刻也只好恭敬回应:“确是三成,但都有赖于父皇给儿请的老师,都是钱长史教导的好。” “嗯,做出成绩不忘老师,这点也像朕。” 太子不满周王频频得阿爷夸赞,甚至说出“肖父”这样意味浓重的评价,寻了由头问:“说周州有一个奴仆告主人谋反的案子,三弟审结后,处死了那个奴仆?” “确有此事。”周王应答。 太子道:“看来周王对谋反的人更加同情。” 皇上却说太子结论下得贸然,给周王分辩。 周王知道太子是找茬,也知道皇上知道太子的心理。 尽管对这种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表演有些不耐,但他仍旧言笑晏晏分说了一番,将这事给了一个合理的说词。 皇上也认可了周王的考虑,说他懂得看大局,想得长远。 “太子,这一点,你要向周王学习。” “是,阿爷。”父皇的对比叫太子内心怨愤更深,但面上只是些微冷凝。 一场千秋宴按照它被安排的那样落了幕,直到结束,轲也未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商讨婚期。 他想,只能在之后寻个父皇高兴的时候,或者他做出点什么成绩来,再借机敲定婚期,再或者等太子大婚后,他用皇上今日的话做借口。 几人中,大约只有瓷瓷是全无杂念,只有目标得到实现的欣悦。 至于这过程中受到的贬低? 瓷瓷想说,谁的话都配入我的耳么? 若他不是轲的父亲,看瓷瓷会不会给他一个眼神。 两人相携回到了灵霄阁,瓷瓷看出轲情绪微郁,便把他推到秋千架上坐好,慢悠悠推着他,想叫他疏解情志。 轲却撑稳秋千,抱起瓷瓷面向他坐腿上,认真剖白说:“傻瓜,是我要安慰你才对,今日父皇说的那些话,你受委屈了。” 瓷瓷圈着他的脖子,微微点头说:“我好像确实没受过这种贬低,不过,除非我在意的人,旁人的言语并不能伤害到我,虽是你父亲,但我知道皇家父子关系特殊,你必然会承担身份带来的束缚,我在意你,也做好了共同面对的准备,比起我们能够相伴相知,这些没必要放在心上不是么?” 轲的神情愈加温柔,珍视地看着眼前玲珑剔透的少女,珍惜地轻触她的胭脂唇,语带甜蜜地说:“是!瓷瓷心思通达澄明,是我不及。” 开解了之后,轲站起来,把怀里的瓷瓷放在秋千上,“握好绳子!”,接着控制好力度,推着瓷瓷荡起,玩耍了好一会儿。 直到守院门的宫女过来禀报,说是尚容局的傅司制过来送衣服。 “是我前几日吩咐的,这位傅司制的绣工不错,我叫她给你做几件莲花绣样的衣服。”轲解释后又吩咐宫女,“请人进来。” “见过周王——”傅柔见周王身边立着一位仙姿昳貌的少女,看身量应该就是衣服的主人,但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周王妃!”轲直接提示。 “见过周王、周王妃,这是周王殿下前几日吩咐下官做的衣服,下官今日做好便送了过来。”说着往前送了送捧着的托盘。 “嗯,很识趣。”轲点头,不知是在说那一句周王妃识趣,还是说几日便完成了他的任务识趣。 “为皇室服务是下官的职责。”傅司制倒是不卑不亢。 轲轻哄瓷瓷说:“你看看喜不喜欢,有什么要改动的就跟她说,正好人在这里。” 瓷瓷只看叠好的部分,不用展开也能看出来,这位傅司制的绣工确实不错。 便叫候在一旁的宫女接过托盘,对这位傅司制说:“已经很好了,我很喜欢,劳你这些天费心思了。” 傅柔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不挑剔的主,她觉得自己的审美得到美人的认可,很是高兴:“之前没见过您,才知道您是这般仙姿玉质,再美的衣服都不会夺了您的风头,只会成为您的陪衬,所以下官带来的这几件倒只能说是寻常了,过些天,下官依照您的风姿,再制几件,再给您送过来如何?” 有眼光啊!也会说话! 周王本来是拿装银珠子的荷包的,听了这话,手一转,换成了那个装金珠子的,递给傅柔,还修饰了到嘴边的话:“傅司制,这是王妃请你吃茶的,就多劳烦你了。” “下官谢过王爷、王妃的赏赐。”傅柔也接了荷包,行礼告退了。 轲见外人走了,这才亲自拿过托盘,拉着瓷瓷进屋:“走走走,咱们瞧瞧这衣服去。” 第11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09 千秋宴后,瓷瓷这个人就好像被帝后忘在了脑后,瓷瓷也不乐意多招旁人的眼,除了偶尔跟着轲去看望一下颜妃,也并不多出灵霄阁。 轲正画着那日两人共玩秋千的图,最后一笔收了尾,对照着看向靠坐在躺椅上看书的瓷瓷,认可自己画出了美人的神韵,不禁满意地点点头。 把画卷悬挂晾着墨,轲净了净手,这才走向瓷瓷。 “看久了歇歇眼睛。”轲抱起瓷瓷,自己坐上躺椅,环抱着瓷瓷,“《山海经》?对神仙志怪感兴趣?” 书页正翻到[南山经]的一节,记载的是青丘国九尾狐。 瓷瓷把书搁置在一旁,她没说自己读到这些时的熟悉感,只认为是从前读过这本书。 “打发时间而已,什么书都行。” 轲有些懊恼:“怪我,应该带你出宫去玩玩,你天天闷在灵霄阁,可不就需要打发时间。” 瓷瓷知道是什么原因。 一来是他想找机会敲定婚期,天天借着公务的理由去见皇上,参与了一些政事。 二是皇后对宫廷管理愈加严格,他若是要带自己出宫,是要去皇后那儿报备的,她嫌麻烦,就从不提无聊。 但一句打发时间,就惹来轲的自我反省,瓷瓷被逗笑了,捏着他的脸颊,轻啄了几下他的唇:“怎么是闷在这里了?分明是自得其乐——不对,分明是有你相伴。” “你越来越会哄我了,”轲以额头相抵,认真感受着瓷瓷的体温,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眼眸深处,觉得这一刻忘怀了近日来所有的压力。 太子向来把他当作重要的对手,这几日对付他的手段更加直白狠厉,他虽然能够应对,但情绪难免受影响。 轲想起一件事:“你上次改良过的养身丸,太医查验过,也私下让人试了效果观察了一段时间,说是品质至少是原先的五倍,温养效果极佳。” 瓷瓷点头,她并不意外:“我见母妃身体正是需要温养,我再多做些,或者写了方子,你让可信的大夫去做,母妃月月吃着,有个半年也就养回来了。” “这得多谢你!”轲捧着瓷瓷的脸,觉得一颗心烫烫的,“这是你的方子,母妃按月吃用不了多少,就麻烦你亲自做了药丸,不让其他人知道了。” 瓷瓷笑道:“没关系,不过是一道方子,你控制在可信之人的范围内就好,该怎么用,或者拿它来买卖、赠与他人,都看你的需要,若能帮到你,这方子也算是有了价值。” “对我这么好啊,认真算起来,这方子说是价值连城都不为过。”轲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瓷瓷的脸颊,“傻姑娘,轻易给出去,不求回报怎么行?” 瓷瓷却附上他的胸膛,对他的下巴轻咬了一口:“你都是我的,怎么算是给出去?” 下巴传来贝齿轻磨的微麻,轲哪里还忍得住,反客为主,用同样的手段对上未染胭脂的唇瓣。 瓷瓷今日穿的是一件窄袖齐胸襦裙,金绣莲纹,浅素的底,配上月白色的纱。 衣服的形制把她的锁骨下勾勒得圆润,她没有保持距离的自觉,反而伸出手臂圈到轲的脑后,这会儿更是紧紧相贴了。 轲感受到胸膛前的柔软,附在瓷瓷背后的手一下一下地用力,尤觉不足,来到她白嫩如玉的脖子处轻轻舔咬,不敢用力,怕留下痕迹。 瓷瓷扬起修长的颈,按着他的脑袋,沉迷片刻问:“你上回说,要用画册教我的。” “嘶——”轲拢着瓷瓷的腰,只抬起一点点,轻轻前后挪移,磨按自己因为她一句话越发控制不住的地方,半响才低沉着哑音,“等缓一缓再招我,我怕我克制不住。” 瓷瓷的腰纤细柔韧,她趴在轲怀里,声音带着委屈,眼角也微微泛红:“那明天教我?” “傻姑娘。”轲这会儿也按捺下了冲动,轻吻着瓷瓷的眼角。 终此一生,我只求能护你一世无忧。 两人换了一身衣服,轲拿着上次剩下的一瓶,瓷瓷改过的养身丸:“便再取个名字吧,同原本的养身丸做区分。” “既给你了,就你来取吧。” 轲想了想,说道:“叫沉春丸吧,沉疴尽去,妙手回春,还取了你这创造者名字中的一字,你觉得如何?” “好,你说了算。” 名字而已,一个指代罢了。 得了瓷瓷的授权,轲倒是对这沉春丸生了些想法。 他带着瓷瓷去了颜妃宫中,屏退左右后,说了这沉春丸的来处与好处,对母妃的身体关怀了一番。 颜妃眼中发亮,她没想到蓝沉瓷还有这般能力:“我们瓷瓷真是哪里都好,就是看上我这不成器的儿子,眼光……” “阿娘!”轲羞恼打断,“您这万一说的我没信心哄瓷瓷嫁给我了怎么办!” “是是是!”颜妃把两人的手交叠,“母妃只期盼你二人能相携到老,彼此真心陪伴。” 谈笑完,轲又提起这药丸的用法,商量问,是藏起来,还是用它来“做生意”,如果是后者,就不能不献给皇上皇后,尤其是皇后,这几年一直身体欠佳,如果沉春丸传出名声却越过皇后,会让周王担上不孝的名声。 但轲又担心,皇后状态一好起来,就能腾出手来对付他们了,是不得不考虑的。 瓷瓷便说:“母妃是虚、是弱,沉春丸完全够用。但皇后是身有病症,命数已显,沉春丸不对症,只能让她略微舒服一些,起不了治愈的效果。你可以私下派亲信,远离长安去做药丸生意,逐渐起了名声,再扩张至各地罢了。只说自己是偶然遇见,买了人家民间大夫的存货,用来走礼、献给皇上皇后,都可用这个说词。我这里还有许多其他适合制成‘成药’卖的药物,一并给了你,咱们不声不响悄悄做大,若有一天,这药铺能成为我们的底气之一也未可知。” 瓷瓷觉得,没有不朽的王朝,但有千年的世家。轲虽是皇室中人,但她并不觉得争抢皇位是最好的道路。周州是个不错的地方,占据一隅,再悄悄发展积累。借助王爷的身份,为子孙后代谋求更长远的家业,她总觉得这样的时间视角才符合她的直觉。 从药铺做起,可谋求长远的传承。 但瓷瓷也没说那么远,只在心里默默生出隐约的规划。 她的话也给了轲启发,他开始去思考,思考让一部分从当局跳出去的皇子生存之道。 确实没必要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政事上,皇子才更有优势另起炉灶。 第12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10 “太子——” 轲带着瓷瓷从颜妃宫中回灵霄阁,路过一条岔道时恰好遇见了太子,便停步拱手行礼。 却见太子恍若未闻,完全不把弟弟的问候放在眼里,直接错身而过。 瓷瓷侧头看着轲,面含关心。 但已经走过去几步的太子却反身回了头,径直走到瓷瓷面前,完全无视周王,说道:“吾名擎,蓝姑娘,记住我的名字。” 又不等瓷瓷回应,甩袖离开了。 “他怎么了?受刺激了?”瓷瓷摸不着头脑,问轲。 轲握紧瓷瓷的手,一脸寒色,回答瓷瓷的话却依旧温柔:“被父皇训斥,更加见不得我好过。” 看着不太熟悉的路,瓷瓷道:“不回灵霄阁?” “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罢,两人很快来到一处湖边,沿着亭子一侧,小心地走到了最接近水面的石阶上。 “我小时候,”轲的情绪有些低落,“曾经意外掉进过这面湖,是太子救了我。” “我们当时都很小,他见我落水,毫不犹豫跳了进来。” “我时常想,要是我当时没活下来,在他心里,我就永远是那个乖巧可爱的三弟……而不是他的眼中钉周王。” 瓷瓷抱着轲的胳膊,靠上了他的肩膀,说道:“没有经历过外在压力的纯粹情感很珍贵。但我的心告诉我,所谓时间,都必然伴随着贪嗔痴的考验,经受住考验,坚定选择成为自己,我努力去做到这样,也更珍惜努力去这么做的朋友——让错过反复折磨自己,是痴。” 轲凝视着瓷瓷,她说这样话的时候很平静,却给他非常包容的感觉,他不知为何,眼里莹润出水光。 “你知道吗?你很多时候说的话,一点也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但总能让我平和清晰起来,甚至觉得,我这些年痛苦迷茫,就是等着遇见你,拨云见日。” 轲又继续陈述后续:“后来,苏天师,就是一个相术很得皇上看中的人,他看了我的相,批命‘贵不可言’。”说着低笑了起来,“这四个字在皇族里面,只会要命……从那天起,太子就把我当成了对手。” 贵不可言? 遇见了意外历劫的蓝沉瓷,两心相许,可不就是贵不可言么。 瓷瓷翻过轲的右手,与他合十相握,语气依然平静:“太子需要一个对手,也可以不只一个对手。” “你是说?”轲用指尖描着瓷瓷的眉骨,他知道瓷瓷是个极为聪慧的人,虽然不擅长弯弯绕绕的心机鬼蜮,却总有勘破本质的通透,常常直击要点。 “让太子看一看,真正想要争的人是什么样的,别总是闲着盯着你。” 这几天轲情绪上的变化她看得出来,也知道多是太子在针对找事。轲现在的状态,一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二是应对太子的针对。瓷瓷想告诉他,也可以主动找事回去。 君子也可以有手段——轲对亲情尚有顾念,也做不来许多阴险之事,但原则之上也是可以用手段的。 “你说得对!”轲轻笑,“我得保护你,保全我自己。在这朝局中全身而退,必须更加主动。” 那就回吧! 瓷瓷相信轲自己能应对这些,也不多说,拉着他回灵霄阁了。 “我想着写哪些成药方子,你也寻一个靠得住的、懂医的属下……” 轲点头,这事确实得找亲信去做,他也得好好规划一下这事该怎么去开展。 两人也各自在书房忙开了,气氛甚佳。 但没有多久,却有内侍过来传话,说是皇后要见蓝沉瓷。 “皇后可有说是什么事?”轲莫名有些担心。 皇后从来面上仁善宽和——但他从小想要的、珍视的,最终都会失去,他怕皇后又故态复萌,把手段使到瓷瓷身上。 他了解自己的处境,所以一开始就把瓷瓷是他意中人的事情摆在了明面上,也争取到了未来王妃的应允,让瓷瓷的存在堂堂正正、名正言顺,就可以避开许多暗箭。 但这会儿突然的召唤,却叫轲无来由地有些担忧。 内侍只是传话,并不知道缘由。 轲便说:“我与你一起去。” 皇后在欣赏着手里的香囊,见周王跟着一起来了,心里有些不满,但面上仍旧打趣一般说道:“你瞧瞧,本宫不过是觉得沉瓷进上来的香丸效果好,想问问她能不能多做一些旁的,你这孩子倒是怕本宫欺负了她一样,巴巴地跟来了。” “皇后您说笑了,儿只是有些日子没见您,正好一起来给您请安的,您向来仁慈,又怎么会欺负瓷瓷,儿不会做此担心。” 皇后道:“行了,看座吧。本宫用这入眠的香丸,这几日确实睡得不错,比往日太医开的安神汤都合宜些。你们进上来,是孝道,本宫用得好,便也想到了太上皇日常会有的一些小症候,若是有对症的香丸,也给太上皇进上,能缓解他老人家的些许不适,也算是大功一件。” 瓷瓷斟酌着说:“不知太上皇的症候有哪些?” “除了这静心安眠的,可还能做健脾和胃的?”皇后嗅了嗅手里的香囊,确实凝神静气。 健脾和胃也是香道里常有的功效,并不算为难,瓷瓷点头说:“倒是能做,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明儿就能给您送过来,您看是不是要请平日里看顾太上皇身体的太医看看,万一有什么冲撞,岂不辜负了您的孝心?” 皇后看了看这姑娘,不卑不亢,说话做事更是滴水不漏,并非空有皮囊,看来不能小瞧了去。 “你是个细心的,明日你亲自送来便是,本宫自有安排。” “是。” 应了之后,皇后就打发二人离开了。 两人一路上并不多言,只携手安静地走着,默契又从容。 远远地叫傅司制看见了,动容之下内心期许,希望她和盛楚慕也能早日相会,琴瑟相和。 傅柔是来送香囊的,呈香丸上去,总得有合适的香囊吧,皇后为表孝心,不能把这事也交给周王二人,所以前日就吩咐了傅柔准备合适的香囊。 这会儿正是来交差,碰巧见了这样美好的一对儿,只觉得连日里遭遇的诸多愤懑不平,也仿佛安静疏缓了,重新燃起了积极生活的信心来。 第13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11 周王要去上朝,瓷瓷带着昨日做好的香丸去了皇后宫中。 到了殿前,看见傅司制也在。 “下官是来送香囊的,昨日进上来,皇后说有些地方要改改,今日改好了便送来。” 傅柔对这位虽然无名无份的未来周王妃很有好感,说话也很客气,按理说不该自称下官的,但她之前得了周王的“提点”,这会儿并没有什么旁人,她也就这样叫了。 瓷瓷很喜欢傅柔的绣工,做得很精致:“傅司制不必自称下官,我本就只是普通民女,你可以叫我沉瓷。”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皇后殿内才来了人引她们进去。 皇后先是看了傅柔的香囊,点点头以示满意。 其实昨天的成品本就已经很好了,但这是皇后用来彰显孝心的,多加挑剔,那是用心的体现。 又对瓷瓷说:“本宫已经叫人请了太上皇平日里服侍的太医去了太上皇处,你带着香丸,跟本宫一起过去,太医验看若是有什么疑问,也好当场解答。” 听起来很合理,瓷瓷应下,与傅柔一起,跟在皇后身后,浩浩荡荡离了殿。 到了太上皇处,正说叫太医验看,内侍通禀说:“梁王到——” 梁王是太上皇的儿子,是周王的叔叔。 瓷瓷听周王说过,此人好色,甚至不乏下作手段。 “低头。”瓷瓷悄声在傅柔耳边提了一句。 什么? 傅柔看向身旁的沉瓷,面露疑惑。 见沉瓷认真肯定的眼神,她自觉地照做了。 傅柔是个美人,不宜叫梁王看见,沉瓷只是顺手护她一回。 至于她? 皇上的弟弟可不如皇上的儿子值钱,她身上盖着周王的印,梁王没这个胆子。 梁王给太上皇请了安,见皇后也在,便不急着走,坐在椅子上喝起茶来。 皇后与梁王寒暄完,又继续说着香丸的话。 却听梁王问:“这便是周王带进宫的美人?” 说话好不客气! 这已然带有轻慢了。 皇后知道梁王的德行,也只是微微皱眉,说道:“这确实是周王的意中人,皇上已经同意要给他二人赐婚了,这香丸便是她做的,是个有孝心的。” “是吗?那周王可好福气。”梁王的眼神粘腻又轻佻,“既是一家人,皇后嫂嫂就别叫小娘子站着了,弟弟前几日刚给阿爷进上了几封紫笋,坐下好好尝尝。” 说着指使一个内侍去泡茶,显然在太上皇殿中极为自在。 香丸并不复杂,太医很快就查验结束,回禀太上皇说:“香丸虽是小道,但这两品的配方极为精妙,制作手法也很老练,对陛下的症候确有疏缓之用。” 太上皇夸了皇后用心,也给了沉瓷、傅柔二人赏赐。 眼见皇后要带人走了,梁王却发难:“上好的紫笋茶一口没喝,小娘子可是看不起我这太上皇的皇子?” 这话不能应,当着太上皇的面,应下了就是事端。 瓷瓷便道:“您说笑了,茶有些烫口,没来得及喝罢了。” 说罢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只觉得有些苦涩。 “好茶。” 气氛缓和,等沉瓷的茶喝了半杯,皇后也提了告退。 出了殿,皇后便说不用沉瓷、傅柔跟着了,让她们自行离开。 行礼目送皇后轿辇,瓷瓷与傅柔这才相视一笑。 同行了一小段路,瓷瓷说了方才叫她低头的用意,告诉她要小心谨慎。 傅柔承了情,觉得沉瓷果然人美心善,最近本来诸事烦忧,此刻也觉得十分熨帖。 瓷瓷回灵霄阁,后面与傅柔不同路,两人便分开了。 本来出门是带着宫女的,但宫女等在皇后殿外了,这会儿她是一个人。 “太子!” 半路碰上疾步走来的太子,他的脸色极差,见是蓝沉瓷,这才缓和了几分神色,停下步子:“蓝姑娘,怎会一个人走在这里?” 瓷瓷简单做了解释,也没有多聊的意思,稍显冷淡。 太子攥了攥拳头,脑海却突然闪过自己刚刚无意发现的,若有所指般说道:“周王身边的钱文景长史,今日被父皇下令调去了赵州,周王一向待钱文景亲厚,视其为师,苦求父皇收回命令……但周王从来保住不他看重的——蓝姑娘,你说,你是不是他最看重的那个?” “我开玩笑的。”不等瓷瓷回应,太子又自说自话,用开玩笑结了语,哈哈笑了笑离开了。 真是喜怒不定的人。 瓷瓷觉得这宫里的皇子贵胄,大约正常的不多。 再往前走,路过一条小路,路两旁假山花木相映,还算美丽。 瓷瓷闻见了非常浓烈的一股香味,她还分辨出这香味的部分成分是草药,虽然无毒,但叫她生了些警觉。 突然闪现刚刚喝的那杯紫笋茶,茶味苦涩,她只以为是加了调料去调味,因为无毒并未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许是二者合一的某种秘药。 她掩了口鼻,想要快速通过,也觉得有些疲惫,还有些热,不过还好,并不影响行动。 假山内部—— “怎么还没见效?不是说多加了几倍药量吗?” “不管了,王爷吩咐必须要完成,用迷药!” 几个体格强健的内侍悄悄跟上了沉瓷,相互配合,趁其不备,用浸了药的手帕捂上了瓷瓷的口鼻。 瓷瓷觉得有些脱力,脑袋也有些晕乎,但并非完全失去意识和行动力。 不过这几个内侍力气大,四周也没什么人,她暂且先装作配合被他们抬进一辆运花木的推车里,不动声色丢下了自己的香囊腰坠和手帕。 丢一件可能是意外,丢两件就必然是有意,她万一久不回灵霄阁,轲在这一路上找也能发现。 然而不过是稍许,太子却折返至此,捡起了瓷瓷丢下的香囊和手帕,嗅了嗅空气中仍然明显的烈香:“梁王的手段真是回回都不变,胆子竟这么大……走,咱们英雄救美去。” 这烈香需要与馥英散同时使用,才是完整的秘药,所以太子并不担心嗅到。 想到这药只有唯一的解法,届时只有他在蓝沉瓷身边,顺势要了她,周王这个亏不吃也得吃。 周王妃? 当他的太子侧妃吧。 第14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12 然而,没走几步,太子却碰上了母后身边的雪竹姑姑:“皇后有令,要见您,要您此刻必须要去。” “孤有要事,稍后再去见母后。” “皇后说了,务必要您此刻立时就过去,十万火急!”雪竹的神色是少见的严肃。 太子内心错综,怀疑梁王的事有母后推动,不然又怎会这样巧? 但万一真有十万火急之事,他也必须过去……母后的命令,他不得违逆。 权衡之下,太子把香囊和手帕递给随从,在随从耳边交代了一句:“拿给周王,就说梁王用了馥英散,要快。” 他是觊觎,也存着不让周王好过的心思。 但想到那个玲珑剔透的娇人—— 梁王也配? 瓷瓷听着车轮辚辚声,感觉自己的状态在逐渐恢复。 前面的秘药她没见过,一时不好判断,但后来帕子上的迷药她是有感觉的,就她这样的体格,少说也得昏睡三天。 但奇怪的是,她只是一开始脱力比较严重,就这么一会儿,她竟然慢慢恢复了三成体力。 现在只觉得有些热,这是前头秘药的作用,不过也是在能自控的范围内。 之前只知道自己有极佳的医术,现在看来,难不成还有独特的体质不成? 百毒不侵? 她被抬到了一张床上,还未见到梁王,她也在想着逃脱之法。 “周王你大胆!” 梁王气得发抖,他的一整队护卫竟都没拦住周王。 “你才大胆!”周王握着从护卫手里抢的刀,刀已被鲜血染红,他又急又怒,半点都没有留手。 “皇宫内院,竟用秘药虏了本王的王妃,本王看你不仅是大胆,更是有谋逆之心!” 周王举着刀直直按到梁王的颈侧,步步相逼,口中所言更有当场斩杀他的意味。 梁王也怂了,没想到周王的武力值这样高,毫不顾忌自己是他的叔叔,如此盛怒、不留余地。 梁王知道跟暴怒的人是没办法交流的,大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周王要杀本王!” 皇宫的禁卫终于到场,欲拦住周王。 周王心里记挂着瓷瓷,也知道梁王不能轻易就死在这里,要他的命得慢慢谋划。 刀锋向下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削下了梁王肩头的一块肉,扔下了刀,朝着内室走去。 “啊!!!” “叫太医!” …… “轲——”瓷瓷也听到了动静,起身迎了上去。 轲捧着瓷瓷的脸:“你可有什么不适?” “应该是没事。”瓷瓷想到自己可能存在的特殊体质,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轲紧紧地抱住瓷瓷,瓷瓷感觉到他的用力,知道他是后怕,也回环住他的腰,一下一下在他背后轻拍着。 轲低下头贴上瓷瓷嫩白的脖子,只觉得眼泪上涌,“是我不好,把你带到了皇宫,却没能保护好你。” 先是钱长史被父皇调去赵州,又是瓷瓷被梁王下药,他自责给身边的所有人都带来了灾难。 “不,你及时来了,你已经保护好我了,我没事,我没事的。”瓷瓷感觉到颈间的热意,这是遇见他之后,他第一次哭,“我一直都有意识,只是迷药让我有些脱力,但慢慢在恢复,现在已经几乎好了。” 瓷瓷温柔轻笑,取出袖袋内的另一条帕子,擦干净轲的眼泪,浅浅吻了他的唇,“我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我们先回去吧。” 轲小心地横抱起瓷瓷,稳稳地让双臂呈现出一个叫她舒服的姿势。 这才抱着瓷瓷走到外厅,禁军有几个看着他面露崇拜—— 倒地的十余位护卫可都是好手,现在被周王殿下一人一刀给挑了,以前只听闻周王文武双全,却不知是如此这般神勇,令人生佩。 梁王被一个禁军扶着,面色狼狈,看向他又惧又恨。 周王面色沉冷:“梁王,今日之事,本王必追究到底。” 不等梁王回应,便抱着瓷瓷离开了这里,心里打定主意要弄死梁王。 轲攥着瓷瓷的手,一路上一直在安抚她。 明明是瓷瓷受了惊吓,刚刚却反叫她安慰自己,轲觉得自己没做好,所以在弥补,然而他发现,似乎瓷瓷并不太需要安抚。 只好说:“我定然叫梁王受到惩罚,以后也不会叫你被人欺负。” “嗯,我相信你。”瓷瓷刚刚也看见了那一地残兵,“周王武艺高强,英勇无敌,一定能保护好我。” 轲被这么一提醒,也想到了自己刚才的打斗。 他虽然习武,身手也还不错,但解决那一队护卫时,却好像远远超出了他以往的水平—— 好像,他最近的力气也有变大,只是没有什么契机感受明显,这次打斗的表现,叫一些被忽略的细节都浮现在脑海中。 回了灵霄阁书房,轲率先说了自己武力值好像莫名其妙变高了的这件事。 瓷瓷疑惑着给他号了脉:“非常健康,少有的健康。” 普通人是很难有这样健康的脉象的,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小问题,所以轲这样反而怪异。 但她自己身上也很怪异:“我闻了那迷药的量,我这体格至少也得昏睡三天,但却从一开始就还保留意识,脱力也很快好转……还有前面似乎是混合的一种药——” 轲急着说:“那是馥英散,是本朝秘药,极其下作!我见你没事,以为你没中药……你现在可有异样!” 瓷瓷想了想:“一开始觉得有些晕,有些发热,一阵一阵的,但并不太严重。” 说着熟悉的发热又来了,瓷瓷拿起轲的手放在额头,“又开始了。” 轲先是用手感受了,确实是微微发热,又用额头相抵,热意更明显一些,但显然瓷瓷并不太受太大的影响。 轲意识到,现在出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在这个问题面前,此次事件可能会给瓷瓷带来的名声伤害或许都成了小事—— 秘药和迷药同时没有作用,百毒不侵? 就好像许多年前他的批命[贵不可言]一样,在皇家,百毒不侵之体同样是可能要命的。 长安不能久待了。 “瓷瓷,你给自己号个脉——” 第15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13 瓷瓷依言摸上了自己的脉。 许是医者不自医,她似乎不太习惯给自己切脉,常常只凭借身体感受来照顾自己。 “还留有药性,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像迷药一样,逐渐失效。” 瓷瓷盯着轲,神情带上些无辜,“要不,你教我?” “教什么教!”周王教训人的话都不敢大声,轻轻扶起瓷瓷,“我带你出宫去,泡个汤泉,看看能不能舒服一些。” “汤泉?”瓷瓷觉得自己很喜欢水,“好啊,这就去。” 周王的汤泉别苑在长安郊外,他抱着瓷瓷坐马车过去,遣了人快马先行去准备。 “别动!”轲再一次握紧瓷瓷的手放好,看来这药还是有影响的,但他怕万一自己放任了,自己再忍不住,只好克制着不开始。 终于到了汤泉苑,“这一池的温度不高,刚好舒适,我叫侍女在帘子外守着,你自己玩,有问题就吩咐她们或者叫我。” 瓷瓷笑道:“你不一起啊?” 轲的指腹轻抚着瓷瓷的眼角,“我去见几个人,梁王满身的小辫子,我要把它们都薅下来。” 行吧,那她自己玩! 瓷瓷游水嬉戏了有大半个时辰,虽然感觉对药性并没有什么作用,但她玩得挺开心的,似是觉得这水才是她的舒适区。 周王用了一些手段拿到了梁王诸多罪行的证据,还同几个交好的大臣商量第二天弹劾梁王的议程,觉得万无一失了,这才散了会,又回了汤泉池。 梁王确实满身的小辫子,但他一直有太上皇作保,受害者也往往是无权无势,再加上还有几个沆瀣一气的,就还稳稳地坐着梁王的位置。 然而,遂意太久了,叫他忘了有些人是不应该得罪的。 周王只是稍加用心,便搜罗来了许多罪证,梁王不死也得死。 轲摆了摆手,示意侍女出去,只余他隔着纱帘看里面的人撩水玩。 拍水声、偶尔的轻笑、纤美的手臂伸展、影影绰绰…… 轲心里想,他可以什么都不求,什么也不再怨,但眼前这个人,此生此世他要和她相约相守。 突然,轲眼睛睁大,帘子里的瓷瓷站出水面伸展起了腰线,还是侧着面对帘子,整个人的线条一览无余。 “你没穿衣服?”轲低声惊呼。 “啊?”瓷瓷听见声音才知道轲已经来了,“泡水为什么要穿衣服?” 轲不自在地侧头,虽然两人亲吻时也亲密无间,但这样的还没有过。 “有专门汤浴的衣服的,你要不穿一下?”轲舔了舔唇,说的话自己都带着疑问。 “呀!”帘子里一声惊呼。 “你怎么了!”轲向前走到帘子近处,还是没掀开,只焦急问。 但里面没声,刚刚遭受过意外的后怕仿佛还萦绕在心头,轲手一伸就撩了帘子进去。 却见瓷瓷穿了极薄的浅色汤浴绸衣,一下子跳进他的怀里,他慌忙地接住她,瓷瓷的双臂也顺势搂上他的脖子,略宽的绸衣长袖半褪,里面是玉骨冰肌的小臂,白得晃眼,让轲的一双眼睛不敢随意去看,只僵硬地托着她的腰和腿,未干的水气很快浸润了绸衣,身体的温度极快地传导到他的大手上、脑海中,他只觉得要遭! 清凌凌的女声却仿佛只对他一人温柔起来,“一起玩吧,又没让你教我,不许拒绝!” 瓷瓷很喜欢水,想和喜欢的人一起玩。 “不,不行——”轲觉得自己出生至今积攒的意志力都用到此刻了。 “你要是不答应,我要生气三天!”瓷瓷掌心挤上轲的双颊,见他还不答应,蹭得一下直起腰,半拢的绸衣领边怼到了男人的脸上。 感受到脸上柔软的触感,“我答应,我去换衣服。”轲觉得只要不教完,那就还好……吧? 汤池的水温不算高,所以水汽浅薄,完全不遮挡视线。 轲穿着同色的绸衣,倚靠在汤池边上,看着瓷瓷就这样自在地游水。 水性非常好,轲得到了一个判断。 再一次地,瓷瓷从潜水里探出了头,发丝披散,透白的脸更加水嫩,眉眼开怀,显然是玩得很尽兴。 “游水很开心?”轲接过瓷瓷伸过来的手,任由她贴近自己坐在身边。 瓷瓷看着难得穿得这样简单的轲,盯着他微敞的交领领口顿了几息,悄悄把与他十指相扣的手换成左手。 “嗯,很奇妙,觉得水中很自在,很亲近。”瓷瓷一边说着,空着的右手就近就摸上了轲的前襟,不等他制止,就惊讶道,“好硬啊,和我的一点也不一样。” 真是大胆! 轲按住乱动的手,“姑奶奶,我这心智也并不是十分坚定,你可得悠着点,嘶——” 瓷瓷借着水中光滑,轲也没有按得太用劲,轻巧一转逃开了手,但好像按到了东西—— 瓷瓷是大夫,自然是有理论知识的,但,她也挺好奇的。 “教一半儿吧……”瓷瓷睁大杏眼,对着轲面含期待。 轲想咬上她的唇,但察觉自己现在的火气,怕伤了她,只好咬了一下自己的唇止住一些冲动,“乖,下回,等我讨了赐婚的旨意,定然教你。” 瓷瓷这会儿又觉得药性上来了,本来是很容易压制的感受,但此刻配合着掌心的滚烫,她只觉得热意升腾得超出之前每一次。 直接转过身子,跨坐在轲的腿上,圈住他的脖子,“不要你教,我自己学。” 轲怕她后倒呛水,只能双手扶上她的腰背,这一下就被瓷瓷逮住了空隙,抢占了口齿。 嘶—— 她已经把唇齿间的游戏手段都学全了,让此刻心有旁骛、担心她滑倒的他只能被动承受。 绸衣极薄,相贴的热意比以往哪一次都滚烫。 就在轲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交领下的绳结已经被瓷瓷扯开,素色四散,被水流冲贴到池壁上。 水面只到轲的肋骨处,瓷瓷用手指戳了戳水面上的殷红,轲被她欺负得只能仰着脖子独自忍受。 悄悄看到轲仰面合目,瓷瓷跟随着本能的好奇,不再去戳,而是去舔舐轻咬。 “祖宗!”轲按着瓷瓷的后脑,似是想让她更用力。 直到腰腹处被一下一下地划扫,瓷瓷才停下,说了一句,“我想看——” “——好啊”轲想着,被欺负的是他,那应该没关系吧。 瓷瓷被抱坐在汤池边,眼前人长身玉立,素色的绸衣飘远。 她好像,学会了一半…… 第16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14 贪污受贿、卖官鬻爵、抢占民田、无故杀人…… 周王想着,这么多罪名,就是安在他这个皇上亲子身上,那也得死一回。 但梁王居然被保下了,抵了一个下属承担了大部分罪行,梁王本人却逃脱了死罪。 杖责四十,夺亲王爵,降为郡公。 周王冷眼看着受杖刑后怨愤仇视他的梁王,更加坚定了弄死梁王的决心。 既然煌煌大道走不通,就别怪他用暗处的手段了。 之后几天,梁王少数亲近的党羽明显在朝堂上针对周王,太子一党借机煽风点火,周王一时之间多面受敌。 直到太子大婚这天,多日来朝堂上的硝烟仿佛暂且平息下来,兄弟、叔侄,言笑晏晏。 周王对劝酒来者不拒,也真心给太子敬上了一杯祝福。 梁郡公,昔日的梁王,受了杖刑并未好全,神色阴郁,窝在角落自顾自地闷着酒,全然不理会身旁侍从不能饮酒的劝告,只偶尔怨毒地看向不远处风度怡然的周王。 酒喝多了,宴尚未歇,周王脸色泛红,趴在桌案上似是睡着了。 “三弟,三弟,”太子晃了晃周王,“看来醉得不轻,已经不省人事了。” 叫两个内侍把周王先行抬回灵霄阁,便去应付其他客人了。 梁郡公也是被抬着离开的,但他住在宫外,倒在马车里昏昏沉沉。 “是谁!”驾车的侍从一声惊呼,然为时已晚。 梁郡公再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次日大朝,梁郡公醉酒落水遇难,皇上为了安抚太上皇,也不欲这件血腥意外脏了太子大婚的名声,又恢复梁郡公亲王爵,以亲王规制入葬。 大朝之后,太子面色生寒,“醉酒落水?浑身的血痕是河内碎石划伤?”想到什么,“周王昨日确实不省人事被抬回了灵霄阁?” 一旁的心腹答道:“确是,送周王回去的是自己人,奴婢亲自过问过,周王醉酒,今早还未醒,大朝都告了假。” “本宫这个三弟还真是叫人意外啊!”太子心里认定了是周王所为,并不在意明面上的证据,“去查,看看周王殿下收尾收得如何。” 灵霄阁却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宁静。 天光四亮,轲终于睡醒,他一睁眼发现瓷瓷在他怀里—— 好在瓷瓷衣着完好,只是被他紧紧抱着。 再看自己是干净的寝衣,身上也很清爽,脑袋清明,完全没有宿醉后的昏沉,昨日醉酒后必是得到了很好的照料。 轲小心地不让自己吵醒瓷瓷,她睡着的样子是清冷的,让他回想起了最初遇见时昏睡的那几日,只是此刻瓷瓷的唇色不同于那时的微淡,很是殷红,血气充足的样子,他很高兴能把她养得健康。 乌发四散,一部分更是圈团在瓷瓷的细颈上。 轲怕她难受,轻轻整理着,想把它们理顺。 嫩白的颈显露出来,上面却布满了於痕。 !!! 所以他还是做了什么是吗! 该死,他为了计划,酒可是喝得实打实,真的是人事不知了! 於痕可怖,原本的冰肌玉骨沾上了异色,轲满眼自责,手悬停在瓷瓷的颈边,不敢靠近,怕弄疼了她。 怪不得一向起得早的瓷瓷此刻都没醒,轲这会儿满心都是对昨日的猜测,越想自己越觉得混蛋。 瓷瓷也刚好睁开了眼,一看轲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声音仍然清凌凌的,“昨晚你虽然不清醒,但仍然牢牢地护着我的衣服。” 轲努力忽略瓷瓷眼里的细微失望,轻咳了声,“这是我应该做的,就是没有意识,我也会好好护着你的。” “嗯,”清凌凌的女声平静地又扔下一个雷,“但你的衣服是我换的。” 啊? 轲些微怔然,咽了下口水,扯开自己寝衣前襟,咬痕红痕遍布。 再看瓷瓷的表情,一脸“怎么了吗?”的无辜,轲双手合好衣服,“没事儿,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末了点点头,以示真诚和肯定,眼睛里竟也带上了无辜之色。 被子里,瓷瓷整个人还贴在轲的身侧,她向上曲了曲膝,顶上她昨夜观察过数次变化的东西。 果然轲搭在瓷瓷肩上的手一下子握紧,两人四目相对,片刻,瓷瓷环过轲的脖子,轻巧地翻转轲的腰身,令他不得不支起双臂才不至于压到瓷瓷。 力气真大! 轲惊讶地发现,瓷瓷手上的力道居然这样大—— 瓷瓷看着撑直手臂牢牢停悬在上方的轲,哄着他,“不开衣服,别担心,”说罢极为灵活地扣上他的双手,扯开双臂,“只要抱抱。” 轲的手臂完全被瓷瓷制住,下意识想撑着膝也做不到,因为被缠得更紧,他的脸一下子砸到瓷瓷的颈窝,很柔软,完全不痛,但他方才被瓷瓷曲膝逗弄之处已然-气到狰狞,他只好一动不动,平复喘动。 “哦,”瓷瓷的声音依旧清透,感受着轲的气息,“昨夜就是这样的。” 轲闻言低沉地笑出了声,自己都箭在弦上了,这个女人却还这般清冷,真是不乖。 但於痕看着就很重,一定会痛,他不忍心加重痛楚,只好细细密密浅浅地去舔舐,妄图让她舒服些。 随着唇齿的游移,他的寝衣也反复起着皱,瓷瓷的手指修长,白嫩偏冷,也不知何时凑进去,在用力地数着他的骨椎节。 寝衣很薄,直到他沾湿了瓷瓷的月白襦裙,这晨间的荒唐才止住。 轲极深地呼吸了一次,顿了十几息,这才用指腹轻柔地摩挲着瓷瓷的脸颊,清清浅浅地啄吻着,“你爱我吗?” 瓷瓷突然被问得怔愣,“爱?我,很喜欢……不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傻姑娘,”轲并没有不高兴,他轻柔地理着瓷瓷又动到前面的乌发,“在一起一辈子之后,你就会爱我了。” 瓷瓷深深地望进轲的眼眸深处,她想要把此刻的这双眼睛,永远印刻到自己的灵魂深处。 轲给瓷瓷整理着衣服,这才双耳泛起了红,“回头让傅司制再给你多做几件,这件先烧了吧。” “傅柔好像不做司制了,”瓷瓷并不在意,“衣服而已,舒适就好,宫里的针线绣工都很精美,不必非要她。” “也行,”轲点燃了火盆,把自己换下的寝衣也一并丢进去,“我回头寻几个绣活好愿意去周州的,专门伺候你的衣装。” 第17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15 得找个机会让皇上觉得他受了委屈需要补偿,周王最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就是为了能顺势敲定自己与瓷瓷的婚期。 此前几次主动提起,或者借着被夸奖要求赏赐,提婚期都被父皇岔过去了,两人的婚事除了最早的口头应允,竟是许久未有进展。 再等下去,他的妹妹歆楠公主都要嫁人了,他这个做哥哥的都还遥遥无期,不知父皇是怎么想的。 这段时日,他除了去安排丸药生意,就是参与朝事,应对各方——主要是太子一方推过来的为难,也为了表现讨好父皇主动做出了一些成绩。 再不敲定婚期,他都快真的有实力谋夺储君之位了! 但机会来的时候又实在非他所愿。 钱长史从赵州回了长安,轲极力苦求皇上,能允许钱长史留下来教导他。 但太子不想叫他如愿,敲边鼓把钱长史架在大义上,让钱长史不得不主动说出要继续去教导赵王的话。 他又一次未能如愿,一如以往的每一次。 轲自嘲地笑了笑,心里对老师说了声抱歉,要利用他带来的这个时机了。 “阿爷,儿与瓷瓷婚期,儿想求您,给儿做个主。”轲一脸落寞,确实也打动了皇上,难得生出了一些对周王的慈父之心。 其实也爱这个儿子,毕竟是亲儿子,但他是皇上,权衡、掌控,这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他要借着婚期的事情把周王多留在长安一段时间,周王越发得力,是不可忽视的力量,留在长安,他才好借着周王制衡太子,或者说,调教出一个真正实至名归的合宜的太子。 周王文武兼备,骨子里又没有野心,太好用了,他还舍不得放手。 只可惜不是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的,皇上难得有些遗憾,“诶,轲儿,你与那小娘子的婚事父皇又不是不允,只是颜妃身体也不是太好,你若是着急成了亲,一下子就去周州了……朕希望你能多留长安一段时间陪陪你母妃,也陪陪朕,婚期不急着定。” “阿爷——” “此事不用再议了!” 然而没几天,钱长史被赵王派人杀害的消息传了回来,震惊朝野,也让轲痛彻骨髓。 钱长史是一直细心教导他的老师,他甚至视之若父。 “朕的亲生骨肉,居然杀害了朕派去督导他的长史,如此忤逆不孝!” “阿爷,让儿带兵扫平他们!为钱长史报仇!”轲请求道。 但太子怎会叫周王如愿,“陛下,周王因钱长史悲痛太深,此时不宜领兵出征。” 太子的从党也附和,“太子说得没错,统领大军必须沉得住气呀!” 又怎会允许周王沾手兵权,不管是太子一党还是皇上,都不会允许。 这事交给谁都不会交到周王手上。 轲心里也知道,但他确实既痛苦又愤怒,只好退而求其次,希望这件事能交给一个靠谱的将军领兵,但面上却做足了痛不欲生之色—— “阿爷,钱长史是您派到儿身边的,儿每每得钱长史教导,都同时在心中感念您对儿的慈父之心,钱长史但凡指点出儿的一处不足,儿心里都觉得像是您的谆谆教诲同时来到了儿的耳旁一般,钱长史对儿来说,就像是一面镜子,在周州时,儿从这面镜子里,每时每刻看到的,都是远在长安的阿爷耳提面命、循循善诱,儿失了钱长史,仿佛失了一面镜子,更仿佛丢失了感受您慈爱的通道一般,儿是痛极啊,阿爷——” 太子目瞪口呆:周王现在这么玩是吧! 赵王这个儿子的不孝,对比周王的情真意切,皇上也是人,这一次他被周王深深打动了。 但仍不能交付兵权,却在大朝后,单独叫了周王,同意了他的婚期之请。 “谢,阿爷。”周王的额头贴在地上,心里有无数的怨愤。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机会。 面无表情地回到了灵霄阁,在身边只剩下瓷瓷的时候,轲满面的泪水才终于落下,他紧紧地抱着瓷瓷,“钱长史被赵王杀害了,陛下也不允我领兵去报仇。” 瓷瓷内心震惊,她来了长安许久,所闻所见越多、思索越多,便越发觉得,这皇室贵胄的许多处都好像是在玩笑一般,多少不合情理的事情都出现了,这样一套班子统摄天下,还能平稳如盛世真是不容易。 就好像赵王杀了钱长史,除了惹怒皇上,别无作用。赵王又没有夺位之力,那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单纯的蠢吗?单纯的狂妄无知? 想不通。 然而眼前这个人是真实的,轲的情绪传达到瓷瓷心里,她也用力地回抱住轲。 “我心里把钱长史当作父亲。”轲伏在瓷瓷的颈窝,泪意滚烫。 “我知。”瓷瓷柔声安慰,“乖,先坐下。” 扶他坐在榻上,圈着轲的腰,窝在他怀里,等他安静下来才问,“陛下可有说叫谁去赵州?” “太子推荐了陆琪,但陆琪不是良将,我便又推荐了韩王,韩王至少…陛下最终令韩王做主帅,陆琪和盛楚慕分管两路协助讨伐。” 瓷瓷思索道:“我听傅柔说过这个盛楚慕,应该是个合适的。” “是,”轲也知道盛楚慕,“他确实是个良将。” 瓷瓷见轲情绪平稳了,这才用温水湿了面巾,把他满脸的泪擦干净。 瓷瓷手里还拿着面巾呢,半蹲着深深与轲四目相对,浅浅地吻上他的唇,她喜欢心有深情的人,从不觉得全然的冷漠冷静才是成熟的方向。 哭泣,尤其是男人的哭泣,好像很多时候都会被世人理解为软弱,或者至少是不够强大。 但轲这一刻感受到了爱人的某种?平视般的接纳?,被看见、被理解,原来是这样叫人觉得滚烫的一种感受。 轲也笑着回了瓷瓷一个轻浅的吻,把她抱回怀里,说起陛下已经定下了婚期的事情。 “三个月之后,你与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轲轻轻抚动瓷瓷的肩膀,“你有任何在婚礼中想实现的吗?告诉我,我一定努力做到。” 第18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16 周王一直关注着韩王、盛楚慕等人讨伐赵国的事情,也安排了自己私下里培养的手下悄悄跟着去赵国,让他们见机行事。 瓷瓷每天在灵霄阁里读书或者制药,看起来很是自得其乐。 但轲担心她难免会觉得无聊,除了偶尔有空带她出宫去玩,平日里也开始教她弹琴画画。 瓷瓷没觉得这两件事有熟悉感,应该是失忆前并未习得的技能。 但她很聪明,也很有灵气,很快就在轲手把手的教学中感受到了乐趣。 轲把瓷瓷扣在怀里盘坐着,面前是一架浅蓝色莲纹螺钿伏羲琴,是他画了图样子,命匠人刚制好的。 下巴靠在瓷瓷的肩上,从后背环抱,包裹着她柔弱无骨的纤白双手,轲微阖着眼睛,沉醉地嗅着瓷瓷身上的莲花幽香,懒懒说道:“给它取个名字吧。” “你今天很高兴?”瓷瓷轻笑问道。 自从钱长史遇害,轲许久未有今日这般轻松的时刻了,瓷瓷感受到了故有此问。 “嗯,”轲说着低下了头,他细细啃咬嫩滑香软的白颈,解释的话不甚清晰,“赵王万箭穿心,死不瞑目,钱长史大仇得报。” 瓷瓷被他弄的歪着头侧向一边,想着这琴该叫什么名字。 轲没说的是,赵王是被他派去的手下杀死的,趁乱放了暗箭,万箭穿心。 这次长安之行,轲觉得自己若有什么改变的话,应该就是不再期待通过皇父来解决事情、达成目的了—— 他想要的,要学会自己拿。 “叫琅久,”瓷瓷伸手抚摸琴身,触手生凉,便知晓了质地,“许是也能成为一方传世名琴呢。” 琴若想传世,成为所谓的名琴,不只是最初的制作精良这样简单。 琴之所以成名传世,是需要技艺高超的人常常弹奏温养的,一丝一弦都被养护在最温润的状态。 一旦闲置日久,再好的琴也终会消损,再配不上传世之称。 瓷瓷取名琅久,实在是一个最好的寄望。 “琅久——”轲品着这两个字,温放在瓷瓷小腹的手逐渐用了力,“瓷瓷是想与我生许多孩儿,一代又一代,琅久便真的天长地久了,是不是?” 瓷瓷拨了一声弦音,动了动被他弄得发痒发麻的细颈,干脆转过身子,面朝着轲被他圈团着,“是!”笑了笑咬上了轲的下巴,“但我觉得,亲王爵位的传承,有赖于本朝国祚,自古以来,国祚有个三百年都算长远了,又岂能天长地久?” 轲低笑,“你还真是大胆!”,凑上瓷瓷的檀口轻嗅,声音低低沉沉,“我闻闻是什么味道的舌头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嗯,莲香清幽,瓷瓷莫非是莲花精转世不成?” 瓷瓷捏上他的两腮,“那你得每一处都仔细尝过,才晓得是否都是莲花香味。”说着率先亲了上去。 轲便如言仔仔细细反复扫荡,“嗯,先检查嘴里,”直到瓷瓷觉得舌根发软才又说,“果真是幽韵透骨——这可怎么办,堂堂周王妃岂能叫莲花精占了位置?本王还得查验查验别处,确认没有冤枉了你才好!” “周王大人!”瓷瓷轻抚上轲的脸,“可我这小小莲花精对您一见倾心,这才隐瞒身份流落到您身边,若是不能与您天长地久,我怕是只能枯落消亡了,大人当真这般狠心吗?” “这——”轲做出为难的表情,“看在你的诚心,本王便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让本王觉得,与你在一起能时时刻刻幸福美满,本王就同意你坐上周王妃的位置。” “可是大人,”美人如月的眉似是微微皱起,“幸福美满自来难求,不过,我的一个叫轲的朋友,他告诉我,可以先求相守——大人,我们先求一求男欢女爱如何?” 说着扯开了轲的腰带,吓得轲按住瓷瓷的手,“别别别,本王允你便是,本王早已被你这莲花精拉入情海,周王妃的位置再没有旁人能坐了。” 说完轲缓缓沉沉笑了起来,“比起初见,你可是活泼了许多,真好。” 瓷瓷也安静地窝回他的怀里,“你陪我伴我无一处不精细,我活泼起来,不是自然而然的么?”又数起他的手指,“不过,你真的不要查验别处了吗?” 轲被她闹的不行,只好抱紧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处,“等大婚日,瓷瓷就是躲都躲不掉!” 瓷瓷笑着任由他抱紧,“我的意思是,与其依赖亲王爵位的传承,不如同时另立炉灶,仿照世家的传承方式,或许真的可以求一个长久呢?” 见轲略有不解,瓷瓷解释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本能地觉得,一朝国祚三五百年,似乎特别短。一想到我们若是生了孩儿,有了一代又一代的子孙,或许最终仍会随着本朝一起湮灭,就觉得有些遗憾。” “我的——时间视角,”瓷瓷想了这么一个词,“似乎有些奇怪,但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或许与我失忆前的经历有关。” “也不能说奇怪,”轲理解道,“是比较长远,好像你能看见的时光是以千年万年记的一般,但对一般人来说,似乎没有必要看得那么远。不过,我是周王,就像你说的,极其依赖于本朝国祚,按你的方法去做,至少此刻看来,除了麻烦一些,只有好处。若是为了我与你的孩儿,我觉得这麻烦倒也不算什么。所以,我会认真思考你说的话,像你说的那样去另立炉灶的,你可以放心了?” 瓷瓷盈盈一笑,“自然是放心我们的周王大人的,”看着轲的眼睛,又提要求,“那你以后处理这些事务的时候带着我一起,我想时时刻刻都和你在一起,想了解你所有的思考习惯,想学会你所有的本领能力,想轻而易举地就能洞悉你的一动一念,直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让我灵魂的一半,恍然看上去就好像是你的模样——我想要这些,你怕吗?” 轲深深望进瓷瓷的眸子里,他觉得瓷瓷的灵魂定然是极滚烫的,不然他的眼眶为何被烫出了泪意呢? “固所愿也,”轲听见自己说,“只怕此刻不真实。” 第19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17 瓷瓷一向不太关注朝事,只轲偶尔会挑着跟她絮叨一些。 但最近几日,轲似乎都有些缄默,不太得劲的样子。 瓷瓷便问了缘由,轲告诉她说:“太子要被废了。” 不是惊马重伤刚病愈吗? 帝后也多有宠爱,为何有要被废了的话? 轲解释道:“太子多有狂悖,此前被陛下训斥多次了。这一次伤了腿,我给他送了你做的药膏,但他不信我,并没有使用,落下了残疾。失意之下,一连做出几番失智若颠的举动。父皇,已经在暗示大臣提议重选太子了。” “他没用药膏?”瓷瓷心想,那药膏有续筋接骨之能,太子不知珍惜机会,果真如她早前所想,皇室贵胄都是她很难理解的存在。 “当时,”轲闭了闭眼睛,“当时太子以为我是去笑话他的,把药膏直接砸了,”说到这里又紧握了一下瓷瓷的手,“而我当时没有多劝他。” 瓷瓷明白他情绪为什么不对了,“自来太子之位就不好做,能善终顺利即位的太子寥寥,他这样退了,未必不是好事。” 轲看着瓷瓷的关心,知道她是懂自己的,笑了笑说:“我知,太子的腿,不知道以后可还有机会治好?” 瓷瓷听明白他所说的以后,是指下一个太子坐稳位置以后,她点头说:“可以,那个药膏不多,但效果很好。” 轲便没有更多的问题了,他和太子是兄弟,更是敌人,能替太子想到这个程度就足够。 “你说想与我回周州白首,”轲摸了摸瓷瓷顺滑的乌发,“我得推一个不会妨碍到我们的新太子上去。” 正是这个话! 若是上位者敌视,岂不是身家性命都岌岌可危? 所以在回周州之前,推选一个合适的太子是很必要的。 轲笑着说:“就是能陪你的时间少了,你若是无聊,就去找歆楠玩,你们姑嫂二人带上侍卫出宫去也行。” “来日方长,”瓷瓷亲了亲轲,“回了周州,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你说得对。”轲抱起瓷瓷,任由自己的后背砸上软榻,扣着瓷瓷的腰和头,深深浅浅地吻着。 瓷瓷觉得自己应该是不重的,不然她压着轲这么久,轲怎么还有那么深的气息? 想到他们的大婚之日也没几天了,瓷瓷走了神,惹得轲不满,“居然不专心——”说着微微用力地咬了她一口,瓷瓷不愿意吃亏,两人角力一般翻滚起来,轲又怕软榻窄小,瓷瓷万一翻落磕到,遂在她躺到一个合适位置的时候,紧紧压住,整张脸埋在她微敞的锁骨处,声音低低地求饶,“我错了,我认输,饶了我吧。” 瓷瓷不再动,轲便开始仔细地寸量她今日穿的素纱低胸襦裙。 “口水——”瓷瓷不耐地推着他的脑袋,比较敏感的地方,太过轻浅的触碰反而难受。 “乖,”轲自己把口水又吮吸回去,变为微微用力的啃咬。 瓷瓷冰肌玉骨,很少穿这样展露身材的裙子,他不敢掀开裙边,但能够触及的柔软已经让他脑袋晕乎,颤颤巍巍了。 瓷瓷感受到了变化,也曲膝动了动,直到这条裙子又被轲丢进火盆。 “就快了!”火盆明明灭灭,轲把瓷瓷紧抱在怀里,“母妃已经把我们的新房收拾好了,她和我说,就在等你名正言顺叫她母妃的那一天。” 确实很快了! 这中间也就是和歆楠公主一起出宫玩了一回,再一晃,就到了大婚之日。 “嫂嫂真美!” 歆楠被哥哥交代,在仪式前要一直陪着瓷瓷,她便寸步不离。 歆楠心想,这长安城里容貌出众的贵女她都见过,但没有一个在嫂子面前不被衬得黯淡无光的。 还好嫂嫂看上的是她兄长,确定了所爱,不然她这般的样貌出现在青年才俊们面前,有几个不会因此坠入爱河,说不准还要上演几出襄王有心、神女无梦的故事来。 不愧是她的哥哥!才貌双全、瑶林琼树,凭一己之力,抱得美人归,阻止了多少可能发生的求而不得,直接斩断了那些还未发生的妄念和挫折来。 歆楠陪在瓷瓷身侧,在瓷瓷被伺候穿衣打扮的时候,就在一旁自己发散幻想,中心主题就是面前这位仙姿昳貌的嫂嫂。 瓷瓷偶然看见歆楠的表情,也只是一笑,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 婚服是轲参与设计的,主体是红色,但宽袖留着浅蓝的窄边,衣身整体是团凤祥纹,但浅蓝袖边却缠着莲枝,这莲样是轲亲笔所画。 瓷瓷很少上妆,更别说这般的大妆。 被周王交代过的宫女在瓷瓷额头点上了浅蓝莲花纹花钿,花钿图样自然也是周王亲笔所绘。 瓷瓷本来因神情而显得温润的杏眼,被这花钿一衬,反倒多了些遗世独立的出尘感,愈加宛若神女了。 歆楠心想,等她成亲的时候,也要请哥哥给设计一个花钿样式,这可真是太美了。 莲步款款,瓷瓷站起身来试着走走,仪态万千的样子让在场的众人心折不已,即便在场的只有女人。 “嫂嫂!”歆楠走上前,试着要去握瓷瓷的手。 瓷瓷轻笑把手递过去,却见歆楠做出双手轻捧的动作,“你这做的什么怪?” 歆楠仔细感受嫂嫂又滑又软的手,即便是自己两只手轻捧,也好似怕会伤了她,“嫂嫂,我怕你成了婚,哥哥就不放你出门了。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想与嫂嫂亲近亲近,就是嫂嫂太美了,我若是更早认识嫂嫂,与你一起长大该多好。” 瓷瓷被逗得开心,直接上前一步,拥抱了歆楠一下,“成了婚也可以亲近,你兄长忙碌,我们便经常约着出门玩。” 唔,好软——歆楠被瓷瓷抱着,心想哥哥的快乐就是这样的吗? 这也太幸福了! “好的,嫂嫂!”歆楠也大胆环上去,“在嫂嫂回周州前,我一定努力不嫁出去,每天只想着陪嫂嫂玩。” 瓷瓷笑道:“那可不行,耽误了你的大事,你的未来夫君该怨我了。” “唔,”歆楠摇头,“让他排后面去,他哪里有嫂嫂好看!” 第20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18 ——吉时到 周王作为亲王,婚礼自有其规制,何况周王有亲自跟进这件事,下面的人也不敢糊弄。 他终于要与瓷瓷结成连理了,想到瓷瓷的性子,轲心里直笑,暗道总算能让她如愿了。 瓷瓷当然也是期待的,尽管她不是特别能弄清楚,自己这种期待,是否真的就意味着,她爱上了轲,爱似乎是一个很难言说的东西。 她以新娘的身份,仔细体会了婚礼的仪程,把这一过程中感受到的许多细节记在心里。人间经历几代积累演化,华服礼仪之美到了本朝格外盛大。千百年来,人们对婚嫁一事赋予的真诚祝福,在婚礼唱词的一字一句里也尽皆体现。最多的,还是新郎本人,周王轲,他几乎在每一个细节上都刻上了印记,以他多年博览群书的学识、以及心中充盈的无限爱意,以这两者为刀,刻下了印记。 一直到了晚上,身上带有酒气的轲才回到了新房。 新房内的仪式走完,周王下令让所有宫女、嬷嬷都出去,他和瓷瓷的新房不要有旁人。 瓷瓷看到的,就是一双笑盈盈对着她的眼睛,里面是她熟悉的亲昵珍视。 瓷瓷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她定定地看着轲,终于对他伸出了手,“今天的装扮太繁复了,别扭,你帮我卸掉吧。” “好。”轲牵着瓷瓷,后退着步子带她去梳妆台,新娘的模样太美了,他想多看看。 轲的手又轻又巧,很快瓷瓷就乌发披散,铜镜前摆了一台面的珍贵首饰。 “去沐浴——”轲放下梳子,把穿着嫁衣的瓷瓷抱起,新房的侧间带着小型的汤浴池子。 汤浴的水早已放好,侧间已经氤氲着薄薄的雾气。 瓷瓷被平放在小池旁的软榻上,就听轲低声在她耳边道:“知道你弄不明白嫁衣的繁琐,我帮你。” 嫁衣层层叠叠,是几个宫女一起帮她穿好的,她确实弄不明白。 “嗯。”瓷瓷点头,手拽着轲的腰带,示意他快点。 “好。”轲轻笑出声,“这就好。”仔细解着绳结暗扣。 终于只剩最里面的一身浅色丝绸薄衣,瓷瓷支起了手臂,又觉得应该坐起来,便扯着轲的腰带借力,坐在软榻边上,说道:“你的衣服留给我。” “好。”轲乖顺地展开双臂,任由瓷瓷不是很熟悉地解着腰带,再看,他最里面穿着的是和瓷瓷几乎一模一样的里衣。 两人的婚服都被放到软榻里侧,虽然薄雾弥漫,但两人离得近,对方眼里的温柔满足都被看了个清楚。 瓷瓷抱上轲的脖子,被他搂着腰和腿,带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汤池。 水位差不多到轲的肋骨上方。 “衣服湿了。”瓷瓷柔若无骨的手试探般地贴到轲的前襟,见他没什么反应,万分轻巧地就扯开了,“哦,要洗干净。” 言外之意,穿着衣服怎么洗干净呢? “嗯,你说得对。”轲好整以暇地抬起手臂,眼带笑意看着绷起正色无辜脸的瓷瓷,“你帮我吧。” “你既先帮了我,我也要帮你的。”瓷瓷点头,努力不让自己有表情,眼神一派无害。 湿袖子一落,被瓷瓷随手扔到了汤池岸边,她却突然蹲下身子,整个人都埋进水里。 轲就感觉到,自己的丝绸薄裤腰带上缠上了一双手,脚踝被轻握,他顺从地左右抬起。 水下的一切在瓷瓷眼里一览无余,她似乎视力极好。 瓷瓷顿了顿,再出水的时候,连她自己的一身绸衣都尽数被丢到了岸边。 芙蓉出水是什么模样? 轲本想轻轻逗一下瓷瓷的,但眼前的一切叫他呆愣了表情,他乖乖地被瓷瓷拉着手,两人坐到了汤池边的台阶上。 “要洗干净。”瓷瓷认真地对他点头,冰肌玉骨的芙蓉面上还滴落着些许水珠,滑过细嫩的脖子,落入锁骨,再就是…… 轲的眼神被烫了烫,但想着今天的名正言顺,他坚持住了没有移开目光。 然后就是,被瓷瓷仔仔细细一寸一毫的用手擦洗了干净。 “变大了。”瓷瓷捏了捏,又看着满脸通红的轲,拿过他的手压上柔软,“你不帮我吗?” “帮!”轲不再矜持,模仿着瓷瓷,也是丝毫每寸都不放过,手法比她要轻柔细腻得多,就像他日常画画的惯用笔锋一样,关键细节总要一下又一下地描摹。 抱着瓷瓷坐回软榻,轲拿了干巾给她仔细擦着水珠,任由瓷瓷柔和着目光看着他,两人相顾相视,都很珍惜温馨相处的每一刻。 “手,”最后握上瓷瓷的手,把她手上的水也擦干,这才又收拾自己。 “好了,现在要回去了。”轲此刻的眼神已经有些危险了,他抱紧瓷瓷,让瓷瓷双臂双腿都圈好他。 瓷瓷朝下坐了坐,嗯,似乎支撑着的并不是轲的手臂,他的两只手贴在自己的腰和后背呢。 “别动!”轲轻轻拍了拍瓷瓷的后臀,却发现打到了自己,真是要命。 按照瓷瓷的喜好,新房内的家具用的都是檀木,选了极珍贵的木料,卧具斫制得大气稳健。 两人相视而笑,自在地一点点实行前几日共同翻看的画卷上的内容。 瓷瓷丢失了记忆,她早已不记得自己此生的原型是一朵浅蓝色莲花。 浅蓝色的莲花虽美,但偶尔涂满粉色,自是别有一番风景。 就是养花的轲手重又心急,并不能刚好调制出浅淡的粉色,看来下次去画画的时候,要与瓷瓷一起,多研究研究各种颜料如何混合的学问。 莲瓣繁复,姿态绰约。 虽是意外被丢到了人间,但身体还是原本的,也并不会失去原先作为草木时的本色。 等轲终于辛苦地让这朵莲花开放,浓郁的幽香充盈了幔帐。 莲花似是想要奖赏辛苦养护她的人,也是尽态极妍。 檀木的卧具依旧沉稳,非常得意它被精心设计的架构,即便主人再是身手不凡,也能老成持重般妥妥当当,哪里是普通的匠人手艺能斫制出来的,还得是皇室专供才行。 天色渐白,莫名增长了体力和身体素质的轲还在辛苦,就是得顾着圈着他腰已经睡下的瓷瓷,小心得很。 一朝结连理,满心念情丝。 他这一生,不敢再轻言遗憾。 第21章 西游记-历劫骊歌行世界19 成了婚的轲一心想处理好长安的一切,只等着带自己的妻子回周州,两人自此白首偕老。 所以他在察觉了皇父的一些心理后,顺水推舟,积极促成了新太子的上任,也与新太子达成了和平相处的默契。 废太子虽失意,但新太子是他的同母兄弟,他不存在新帝上位后被清算苛待的风险,反而沉寂了起来,又有多方劝慰,也不再像刚受伤时一样行事荒唐。 皇上也因为折了一个看重的太子,心情颇有沉郁,看着长成的儿子们,尤其是光华愈加内敛的周王,不再有更多的壮心去以他为棋,反而流露出不少真挚的慈父之心。 周王身处其中,最是敏感阿爷的变化,只是释怀地笑了笑,一心侍奉身体开始有些衰老的父皇。 “阿爷,这是儿偶然所得的丸药,叫沉春丸,效果比太医的养身丸更佳,正适合阿爷用来保养身体。”周王伺候着父亲吃药,“阿爷放心,那些见阿爷身体欠安蠢蠢欲动的人,都已经被太子和儿按下去了,绝不会让他们有能力危害朝局。” 或许是觉得雄狮老去,皇上近来表现出的疲惫和不适给了一些人错觉,但新的狮子已经长成,敏锐、强力,又怎么会给这些人机会。 “阿爷,等您身体好了,儿带您去出宫赏赏风景,也看一看您励精图治之下,长安盛世是何光景。”周王耐心地陪着父皇,安抚的话语不再像是一个等待父爱的小孩子,已然换成了会主动承担安排的顶梁柱的口吻。 皇上笑了笑,他当然看出了周王的变化。 皇上爱重与他少年结发的皇后,答应过皇后,太子之位只能由他二人的亲子来担任,这许多年中,为了这个承诺他做了许多事情,被牵扯最多的,反而是眼前这个孩子。 但这个孩子长得太好了,好到他在废太子之后,一次又一次遗憾,为何不是他与皇后所出的亲生子? 不,这孩子也是他的亲子,甚至这孩子看着他的眼神,已然是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甚至主动把他这个衰老的父亲保护在羽翼下的强大之人。 皇上不再执迷于所谓的帝王权衡手段,只想在所剩不多的相处时间中,好好珍惜这个一直都不曾离去的儿子。 他知道,周王很快就要回周州了,长安是幼小的周王期待不舍之地,但成年的周王,已经能对长安轻易地随手作别。 世间事就是如此,皇上看着周王说道:“轲儿,你可有任何心愿,阿爷想在你回周州之前,允你一个承诺。” 轲笑了笑,阿爷虽衰老,但其实保养得当还能坐稳皇位许久,他原本问过母妃,可愿意他求阿爷带她回周州,然而母妃却仍要陪着阿爷走到最后,他尊重母妃的心意。 “阿爷,儿无所求,只希望阿爷能善待母妃。母妃心里敬您爱您,甚至说一句僭越的话,少年夫妻老来伴,母妃不是您的妻,但您却是她的夫。儿成亲后方知这种陪伴的意义,只希望您能让母妃,余生安稳喜乐,这是儿的全部所求。” 周王的眼神平和,带着对一切的从容泰然。 “你比阿爷年轻的时候还要出色。”皇上非常意外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评价,“以往朕夸你肖父,但轲儿,你比阿爷年轻时更加出色。” “周州,”皇上又说,“你好好治理周州,新太子朕也会给他传达清楚。” 一切都不用说得太明白,皇上这就已经是在承诺了。 终于,长安的一切都安顿好后,轲带着怀孕的瓷瓷踏上了回周州的路程。 “孩子有没有闹你?”轲轻抚着瓷瓷的肚子。 “没有,”瓷瓷阖目休息着,“孩子今天很乖,你接着读,我还想听。” 轲笑起来又继续念着《文选》和他早年做的批注,瓷瓷主要是想听他一边念一边解释当时作注时的心情和想法,了解她尚未陪在他身边时,他点点滴滴的所思所虑,丰富完整她心中所勾勒的轲的灵魂。 “好,我接着读,你听累了就提示我。”轲抱稳瓷瓷,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大约感情丰盛,一字一句都格外有韵律,好听极了。 安然地回到了周州,安稳地生下了周王世子。 轲与瓷瓷度过了幸福甜蜜的十年。 但从某一日开始,瓷瓷的身体却好似突然出了问题,开始昏睡,虚弱。 轲看着十几年过去依旧美得惊人的瓷瓷,只是最早时灵动、充满生命力,此刻却仿佛随时要消散一般。 轲握紧瓷瓷的手,“别留下我一个人,连儿还小,你若是敢走,我必追上,他便从此没了阿娘也没了阿爷,你最是爱他,一定不忍心的是不是?” 瓷瓷笑了笑,不知为何,她潜意识好似对这“宿命”一般的情形并不意外,她轻吻了轲,认真说道:“你要好好照顾连儿长大,咱们一起为他积累的产业,你要仔细地教会他怎么处理,你要让他有顶天立地的本事。” “那我呢?你只在意连儿吗?”轲咬着牙,“你不放心连儿,就努力活下来——你是神医啊!”说到这里,轲的眼泪也止不住了,“你是神医啊,瓷瓷,你一定会治好自己的是不是!” 瓷瓷擦了擦轲掉落的泪水,“轲,听说人死后都会去奈何桥,我先去等你。只是,人得依随自己的命道,千万不能自戕,否则灵魂会受到惩处。我会在桥边等你,你也乖乖地活够生死簿上的命数,不要着急,用这些时间替我多陪陪连儿。我在意连儿,是因为珍惜与他这一世的母子缘分。但我爱你,想与你死后也再续连理。轲,你会满足我的心愿的,是不是?” 轲不再说话,不愿再谈论死生之事。只一心照料着瓷瓷,希望请来的各路“神医”能留住妻子的命。 但天不遂人意,一天早上,瓷瓷突然就抚上他的脸,满目惜别之意,却说不出话来。 他心有所觉,颤着手去碰她,“瓷瓷——”只哽咽着流着泪,不敢接受。 然而事情开始变得怪异起来,瓷瓷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更是迅速消散成光点,遍寻不见! 轲震惊地独自在房中待了一天,回忆起瓷瓷当初也是突然出现,十余年容色不变,身体永远完美无瑕,他也是遇见了瓷瓷之后,力气变大,身手越发强悍。 所以,瓷瓷很可能是仙女下凡吗? 那奈何桥之约,是否真的有可能实现? 轲握紧手里的半莲坠,心里带着期待,隐瞒下了妻子身体消散的事情,只放出她病逝的消息。 瓷瓷,我会好好养护连儿长大,然后去见你。 第22章 西游记3 西牛贺州-西天极乐-灵山-大雷音寺 “菩萨!”孙悟空受封斗战胜佛,一门心思却记挂着当初消失的师妹,“菩萨!我那师妹,您可答应了老孙,待取得经书,便可再见!现下经书已经取到了,我师妹又在何处?菩萨!您给老孙指条道吧!” “猴儿!”观音声音悠远,“你看看这是谁——” 杨柳枝轻点,一个绝色无双的少女出现在半空。少女阖目悬空,身后有莲花和十尾狐的虚影,虚影光华闪动,似是在经历某种变化。 “瓷瓷!”孙悟空飞身上前,却不敢轻易触碰,怕扰了虚影的动静。 观音叹道:“却原是一魂双形。悟空——” “菩萨!”孙悟空看向观音。 “小莲花历劫成功,此番是有所进益,你护她七七四十九日,她自会醒来。” 观音又一甩杨柳枝,少女身后的虚影敛起,人也落入孙悟空的怀里。 菩萨道:“你带走她吧。” “多谢菩萨!”孙悟空怕瓷瓷出问题,不敢去别处,告别了唐僧几人后,带着瓷瓷去了太上老君的宫殿。 老君似乎早有预料,指着一方小池,让孙悟空把师妹放进去。 瓷瓷一进灵池,就变成了莲花原型,时不时地会有十尾狐虚影闪现。 老君见孙悟空不愿离开的意思,叹道:“你守上七七四十九日,她便能清醒。” 老君看着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罢了,你们师兄妹也算是……”,摇了摇头打住,又道,“我这一池的灵液也不算枉了。” 孙悟空听明白这池水是好东西,拱手陪笑道:“多谢老君!多谢多谢!” 老君轻哼一声,这才离开。 孙悟空就在这里等着,耐住本性,寸步不离。 盯着师妹一会儿是莲花,一会儿是人形,偶尔还闪过十尾狐的虚影。 “一二三四……”,无聊的孙悟空在每次虚影出现时就数着尾巴数,无数次确认,确实是十尾。 [瓷瓷!瓷瓷!] 在沉睡中的瓷瓷逐渐被108系统唤醒了意识,她反应了许久,终于明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瓷瓷问108系统,也就是蓝莲心:“所以,我这算是历了一趟情劫是吗?” [算是,瓷瓷,你的神魂现在进化到十尾狐了,莲花的神魂也增长了品级,算是因祸得福。] 瓷瓷想到观音,问说:“我师哥如何了?观音为何要让我去历劫?” [是宿命,是孙悟空被安排的宿命,怕你妨碍他的宿命,便把你扔下凡历劫,好在并未对你下重手,也算是给了你一个机会。] 瓷瓷嗤笑:“宿命?被安排的又怎会叫做宿命?师哥人没事吧?还有,我历劫失忆,你是无能为力吗?” [瓷瓷,按照规则,你并没有实际的风险,我不应该对你的历劫插手,就好像平日也并不会插手你的命途选择一般。我是一个已经走到终点的系统,绑定你是一场意外,并不带有正常程序会有的任务,所以在你长大后,我会尽量少地出现。孙悟空不会有事,他正在等你醒来。] 瓷瓷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轲呢,他怎么样?” [他会依照生死簿上的命数,正常被拘进地府。但是,你给他的半莲坠改变了他灵魂的成色,他不会轻易被投胎。孙悟空有地府的关系,你请他帮忙,或许能够好好安顿轲。] 瓷瓷笑了笑,“我还有多久能醒?” [安心进阶完神魂,稳固好历劫成功所得,把周身的一池灵液吸收,很快就能醒了。] “蓝莲心,”瓷瓷问,“走到终点的系统,是什么意思?” 蓝莲心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瓷瓷,正好借此机会,我把你小时候没有说与你的,一并说清楚。] [绑定你是一场意外,是我与你有了因果之下的不得已,因为我已经不应该再绑定宿主了。] [我只能再陪你到下一次转世结束,留下附加程序取代我,那道附加程序只拥有带你不断转世的能力,也不会再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当然,?神壕辅助?我已经单独脱离赠与给你了,你心念动起便会知道该怎么用。] [瓷瓷,你这一世所修功德可以保护你许久,或许终有一天,你还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你现在的神魂有双形,十尾狐为主,以后再转世,若有机缘,神魂仍能增长强大,能如何用,你自己也有所感。] [瓷瓷,蓝莲心是我最后一个名字,也会一直是我的名字,你是我最特别的一个宿主。] 瓷瓷沉默良久,“蓝莲心,我修的是道,自然能勘破分离二字。能求时执着,求不得放手,我不会困于此,但我会记住你。” [我也一直不会忘记你的。] 瓷瓷笑了笑,这才开始入定。 “第四十九天了!”越到最后,孙悟空越焦躁,不错眼地盯着瓷瓷, “咕嘟嘟~” 就在这个时候,池水冒起了泡泡,好似沸腾起来,却又不见升温。 瓷瓷终于吸收完了灵液的灵气,稳固了境界和神魂,化成了人形,一睁眼,就是凡尘十余年未见的孙悟空。 “师哥!”瓷瓷快活地笑出了声,直接飞身上前,抱住了孙悟空。 “好瓷瓷!你可算是醒了!”孙悟空拍了拍瓷瓷的背,觉得有满心的话要说,又觉得,只要师妹还在,那些话也不甚重要了。 知道师哥一定是担心极了,瓷瓷先是简单说了自己的情况:“师哥,我被观音掩去记忆,投至人间界经历了一场情劫,现如今功成圆满,修为也有所精益,你不必担心我。” “没事就好!”孙悟空摸了摸瓷瓷的头,就好像还在小时候一样,“我也与那唐僧继续西行,四十九日之前取得了真经,如来封了我作斗战胜佛,如今得以自在!” “紧箍!”瓷瓷骤然想起分离前看到的紧箍,“师哥你可还受困于紧箍咒?” 虽然没在师哥头上见到那箍,但瓷瓷还是确认问了一句。 孙悟空笑道:“灵山的时候,菩萨已经给我去了,现在那唐僧已经念不了咒,驱使不了我了!” 那就好! 瓷瓷刚要放下心,却突然反应过来,“四十九日?师哥,这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坏了坏了!是我误了!灵液满池,祥云缭绕,又怎会是在地下?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人间已经四十九载了!” 第23章 西游记4 “何事如此着急?”孙悟空担心道。 瓷瓷想起蓝莲心的话,赶紧问:“师哥,你可认识地府的哪位朋友?” 孙悟空点头:“我西行时,曾与地藏王菩萨打过交道,西行前,也同阎王、判官有过来往,你要做何,我给你找他们去!” “妥了妥了!”瓷瓷惊喜,没想到是这么硬的关系,“师哥,我得求你一件大事!” “你说!” 瓷瓷拉着孙悟空先赶紧腾上云,“师哥,咱们边走边说,人间地府可等不起天上的时间——” 驾着云的功夫,瓷瓷简单说了情况。 孙悟空却莫名生气:“你是说,你历劫的时候找了一个道侣?还是一个被拘进地府的凡人?” 瓷瓷哄道:“师哥,我那时被观音掩去了记忆,只他陪我伴我珍爱我,我因此方能体会人间轮回,感悟七情六欲,历劫才算成功,他虽是凡人,却叫全无记忆的我生活得很好,我们相约一世,也相约奈何桥再会,师哥~” 孙悟空绷着面,也知道怪不得瓷瓷,可是瓷瓷是他一手养大,他还没同意呢,怎么就嫁出去了! “我与你去地府要了那人,但人间事人间了,你不过是历劫时与他成了亲,回归后自然是不算数的!”孙悟空抓着瓷瓷的手,气呼呼地说着自己的办法。 瓷瓷偷偷瞧了孙悟空的脸色,灵机一动说道:“当然要这样!师哥,我是你养大的,我若是要成婚,道侣必须要先过你这一关,经得你的认可才行,你若是看他不惯,怎么样我都不会再接受他的!” 孙悟空的神情这才好看了,觉得就该是这样! “那听你这么一说,那个人确实还有可取之处。”孙悟空想了想,“但你还是先别念着他了,结道侣的事情不着急。” “嗯嗯嗯,”瓷瓷接连点头,“等师哥觉得他可行了,我再去考虑他!” “哼!”孙悟空气哼一声。 瓷瓷知道,师哥这一关暂时是过去了。 幽冥界—— 本来井然有序的鬼差鬼将们,突然慌不择路。 “齐天大圣又来了!” “快!快!快!快去禀告!” …… 这一动静,也惊扰了一些被拘来还未投生的鬼魂,包括倚靠在奈何桥头的轲。 仔细观察,寻常的鬼魂大都潦倒且模糊、神情萎顿,但轲的灵魂却十分凝实,甚至好似蕴含着蓝白金三色的温润光华,神情也很清晰平和。 轲拍了拍身旁神色紧张的鬼差,这个鬼差从他入地府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也不说需要他干什么,就只是跟着他,任由他一直等在这奈何桥边。 鬼差也好脾气,对这个判官特别交代过的魂,乐意交个好,“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孙大圣在大闹天宫之前,也曾……也曾来咱们地府做过客,咱们幽冥界的鬼差甚至是上面几位,都,都很尊重大圣,所以,听这动静,应该是大圣又来做客了。” 轲默了默,他自然能从鬼差的口气中,听出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这位敢闹天宫的大圣,怕是到了地府,也是招人,不,招鬼畏惧的吧。 轲只担心,希望这位大圣在地府的动静不会太大,千万不要让他在这里等瓷瓷的事情出现什么变故。 这边孙悟空到了地府,先问阎王判官可在,回答说不在。 又问地藏王菩萨可在,这才被引去见了地藏王。 到了地藏王处,却发现不在自己宫殿的阎王、判官原是先到了这儿! “阎王老儿,老孙又来看你了!还有判官,近来可好啊?” 孙悟空跳着过去拍了拍老朋友们的肩膀,打了招呼。 “大圣!大圣拨冗前来,有失远迎啊!”这是阎王。 “大圣!得您惦记,小仙好得很!”这是判官。 “好,好就好!”孙悟空这才去拜见地藏王菩萨,“菩萨!弟子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地藏王睁眼,看向跟在孙悟空身后的蓝沉瓷。 “见过菩萨!见过阎王大人!见过判官大人!”蓝沉瓷一一见礼。 “见过这位上仙!”阎王与判官回礼。 “菩萨,这是弟子的师妹,法名蓝悟心,此番——”孙悟空正要介绍,却见地藏王招了招手。 地藏王道:“我知你缘何而来,——判官。” 判官被叫起,连忙递了一本生死簿给蓝沉瓷,“上仙,你所寻可是这位?” 蓝沉瓷一看,确实是轲的名录,“确是此人,判官大人,不知他魂在何处?” 判官道:“他一直等在奈何桥头,上仙放心,这地府无人伤他。” 蓝沉瓷正色鞠躬道谢:“判官大人、阎王大人,您二位的恩情蓝悟心牢记在心,此后地府但有所求,只要不违道义,蓝悟心必义不容辞!” 判官满意地点点头,那轲魂魄有异,鬼差报上来的时候,还好他亲自去核实,认出了那魂魄上的气息,与上次大圣来地府借谛听时身上所配半莲坠系出同源,他留了心,这才有今日。他真是地府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啊,多亏了他,这才得到了大圣师妹这位上仙的承诺,阎王得给他好好送上一回礼才是! “快去把奈何桥头那魂带过来,不是,是请过来!”判官吩咐守门的鬼差。 瓷瓷又看向地藏王菩萨,心里想了想,求道:“菩萨,悟心有一事所求。悟心自知,既非您佛门弟子,也于地府功德毫无建树,但悟心想把一魂托付给地府,求您让他在您座下领个差事,悟心但凡所有,您说与我,我必奉上,您看?” 投了胎就不再是轲了,瓷瓷想自私一次,给轲求一个超脱六道轮回的机会。 而比起孤魂野鬼,还是领了正经差事,才好积累功德,修成正果。 地藏王菩萨道:“我听闻,你修行的是《星辰缀月》?” 瓷瓷点头:“确是《星辰缀月》。” 地藏王菩萨又说:“幽冥界无日月星辰,你可愿尽散往日修行此功的积累,为地府凝一方星辰缀月之景,也为分辨鬼魂真伪变幻,立一方去伪现真之境。” 第24章 西游记5 “菩萨?”孙悟空立刻不愿意,“瓷瓷失了修行,可是——” “大圣,”地藏王菩萨制止孙悟空的话,“若我所知不错,你这师妹修行的法门不只有《星辰缀月》?” “确实如此,师哥,散去《星辰缀月》并不影响我的道行,不必担心。”瓷瓷安抚孙悟空,在他不认可的眼神中发出祈求。 “菩萨!”瓷瓷又求,“悟心愿意尽散功力,为幽冥界凝一方星辰缀月之境,为地府去伪现真助一臂之力。” 轲就是听着这句话被带进来的。 “瓷瓷!”轲所见再无旁人,只知道几十年未见的妻子终于失而复得。 瓷瓷深深凝视着轲,判断他的魂魄状态平稳,这才放心许多。 知道轲定然是数十年未见自己,心情激动,瓷瓷安抚地抱住他轻拍,眼神向周围众人致歉。 轲虽激动,但也听见了刚才瓷瓷的话,有所思考,“瓷瓷,能再见你一面,我已然能了无遗憾去投胎了,你万不可为了我做牺牲。” 散尽功力四个字,听着就很可怕。 瓷瓷摸着他的脸,笑道:“当真是了无遗憾吗?若是如此,遗憾的反倒是我了!” 轲眼红了红,数十年后,得了瓷瓷近乎告白的话,他不敢遗憾了:“我虽不知你是何身份,但我是凡人,凡人的命道自有定数,若是强求,不过是多害了你。我等了你五十年,再多的期待也只敢剩下再见你一面,除此之外,不敢求,不能求。” 瓷瓷轻笑给他介绍道:“这位是地藏王菩萨,这位是阎王大人,这位是判官大人。” 轲就看见,在这幽冥界至高无上的地藏王菩萨,竟然和善地对着他一个凡人点了头,还有主管的阎王与判官,甚至拱手回了礼,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如何猜测瓷瓷的身份地位。 瓷瓷拉着轲的手,解释说:“菩萨是佛门的长辈,只要求我散去一道法门所得而已,并不会影响我的道行,你不必担心。还有阎王大人与判官大人,他们也是我师哥的故友,便是他们在此前照顾了你。” 听瓷瓷这么一说,轲立刻先给阎王、判官两人道了谢,再又问瓷瓷:“当真没有影响?” 瓷瓷开玩笑解释道:“就好比凡间的钱财,到了一定积攒,多一倍少一倍并不能影响根本,不必担心,你自当接受便好,就好像,我在凡间时,也自然接受了你的照顾,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轲神色缓和下来,但那句夫妻的言论却戳了孙悟空的肺管子,孙悟空说道:“只是凡间的夫妻!现如今鬼、仙两别,可不算是夫妻!” 瓷瓷连忙拉着轲跪在孙悟空面前,轲心里也有猜测,瓷瓷见那位菩萨都没下跪,这位毛脸的上仙定然是十分特殊的人物! 果然就听瓷瓷说:“这是我的师哥,三界都称他齐天大圣,法名曰孙悟空,数十日前得西方佛祖敕封斗战胜佛,是将我从小养到大的亲人!刚刚没有介绍,是因为师哥是要着重拜见的!” 说完带着轲磕了一个头。 孙悟空自是没叫瓷瓷给他磕过头,连忙扶起了瓷瓷。 轲却继续跪着,说道:“在凡间成婚时未能拜见瓷瓷的长辈,大圣养大了瓷瓷,是瓷瓷最亲的亲人,轲理当给您磕头拜见!” 不知道是不是那句“最亲的亲人”取悦了孙悟空,他又是哼了一声,这才转过头,默认了这件事。 瓷瓷笑着扶起了轲,又继续看向地藏王菩萨:“菩萨,星辰缀月随时可作,您看,轲,他方便如何安排是好啊?” 地藏王菩萨道:“我观他身有功德,便先令他在我座下当个使者,待修行有成,再交给他合适的差事。” 瓷瓷想了想道:“听闻菩萨一门以功德修行?不知是否功德越多,修行所成越快?” “然。”菩萨应是。 瓷瓷又道:“我一身功德,菩萨恐怕早已知晓,我与轲夫妻因果在前,今日赠与他半身功德,菩萨可觉得不妥?” “善。”菩萨认可。 “轲!”瓷瓷迅速抓起轲的手,半身功德赠出,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待功德赠与结束,才解释,“功德于我,只是锦上添花,但你修行有所成,我们才能相伴长久,这是我的自私之愿,不要拒绝。” 轲感觉自己整个魂魄都得到了温和的滋养,全身暖意,甚至隐有力量充盈,再结合方才瓷瓷和菩萨的对话,这功德必是十分了不得的存在—— 他何德何能,今日受瓷瓷倾力相赠。虽是凡世夫妻,但这先是修行尽散,再是半身功德,他的存在,难不成只是瓷瓷的劫数不成? 瓷瓷见轲神情,知晓他在想什么,凡间十余年,这个男人的一思一行她都能轻易了解,“你只需回答,若是要你付出全部,甚至魂飞魄散,为了我,你会犹豫否?” 轲笑道:“绝不犹豫。” 瓷瓷按在他的胸腔前,“你的心亦如我的心,你我相约一世,对我来说的一世,不只是凡间界的十余年,此刻,往后千年万年,都是我的这一世,我既然与你相约一世,差一天都不是一世,仙凡之隔,神鬼之分,都不能叫约定从我这里失效,轲,你只需问自己,你想要遵守约定吗?” 轲看进瓷瓷坚定的眸子,告诉她:“我能为你死,也在此刻愿意为你生,我的命,我的一切,都交给你。我知道这或许仍然是让你承担了责任,但我会努力修行,长成到能为你继续遮风挡雨的那一刻。瓷瓷,你不放弃我,我也不会放弃我自己,被你爱上,是我整个人生最珍贵的一件事情。” 瓷瓷这才又拉着他看向孙悟空,“师哥,我信他,你帮我看着他好吗?” 孙悟空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气还是该急,瓷瓷一声不吭就赠了功德,还和这个轲相约千年万年! 孙悟空冲着轲瞪视出了火眼金睛,威胁道:“我盯着你呢!千年万年,我都盯着你!” “师哥!”瓷瓷上前抱住孙悟空,落了泪,“你永远是我最亲的亲人,师哥!” 第25章 西游记6 瓷瓷在阎王的带路下,来到了他们决定的凝立?星辰缀月境?的地方。 阎王感激道:“这星辰缀月境不仅能够去伪现真,显现、压制阴邪,还能作为一方升华疗愈之地,善魂、鬼差,甚至是小仙和判官,都能受益于此,上仙大善!” “阎王大人客气了,”瓷瓷笑道,“轲以后在菩萨座下当差,其实还是供职于地府,大人,悟心还请您多多照顾担待。” “应该的!应该的!就是上仙不说,小仙也必会好好照料轲大人,往后与轲大人当了同僚,更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阎王拱手道。 其实瓷瓷没料到阎王等人会这般客气,心里猜测更多可能还是师哥的缘故。 当然,瓷瓷有这种猜测,是因为师父须菩提老祖并未把《三千道功》和《星辰缀月》这两门道法的地位与珍贵告知她,她哪里知道,自己随手就能做到的一些事情,在这三界六道五行,其实并不轻易,一切皆是缘法。 瓷瓷盘坐悬空,一身星辰之力与月阴之力缓慢散出,凝结到半空,再聚神加以整合稳固,逐渐形成了?星辰缀月境?。 幽冥界向来黑暗,但这一片却自此有了月华星光,温润明亮。 阎王和判官身处其中,竟然立刻便觉得有境界升华之感,星辰缀月,不负其名。 瓷瓷又单独见了轲,两人相顾相望许久,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了,瓷瓷,快走吧。”孙悟空等不及,喊了瓷瓷要离开。 瓷瓷道别:“你跟在菩萨身边,我有机会再来找你。” 轲摸了摸瓷瓷的头,“好,你要保重自己。”又对孙悟空道别,“大圣,此番见面,轲身无长物,无有招待。他日若有机会,轲必奉上鲜果佳饮,敬您。” 孙悟空看了看轲,他还没想好如何对待这小子,下次吧,警告道:“你好生修炼,下回再见,看看能否接住老孙一棒!” 瓷瓷哄着孙悟空:“是!我师哥是三界战斗力最强者,轲你好好修炼,来日能得师哥几句指点,那都能打遍三界无敌手了!到时候多一个人无条件护着我,我岂不是能在三界横着走?” “哼!”孙悟空看明白了瓷瓷的套路,但还是道,“你现在也能在三界横着走!谁要是有意见,问问他敢不敢找齐天大圣!” “那一定是不敢的!”轲连忙接道,“大圣的威名,三界谁人不知?就是我这刚进地府的新人,都对大圣大闹天宫一事如雷贯耳,谁敢冒犯您呐!” “你便是眼光好,我下次见了你也还是要拿你试试我的金箍棒的!”孙悟空不改对轲的态度。 “应该的!”轲哄人的水平比瓷瓷高多了,“是我主动跟您请教,挨个一棒两棒,那都是您的教诲!” “哼!”孙悟空气得拉着瓷瓷就走,气他们两人都一个模样! 轲留在地藏王身边,得了修行之道的传授。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地藏王菩萨因大悲心不愿成佛,他立下宏愿要度尽众生。 轲既孝且善,这也是地藏王愿意留用他的原因之一。 轲得了地藏王菩萨的修行之道,有所感悟,善用自己的弹奏之能,开始修习用“音乐”来度化众生。 如此五百年,幽冥界多了一个以琴音度化魂魄的轲大人。 而瓷瓷除了陪孙悟空一起“养老”,就是继续认真修行,再就是独自去往人间界,行医救人。 她和轲各自有所忙碌,是以几十年方可得一见。 又是一次瓷瓷与轲相聚的时刻。 轲送了瓷瓷一张琴,外形和‘琅久’一模一样。 ‘琅久’就是瓷瓷历劫时,轲自己设计,送给瓷瓷的第一张琴。 尽管被瓷瓷投以“天长地久”的期许,但确实只是一张凡琴。 但这一张不一样,轲介绍道:“这是我用五百年度化魂魄得来的功德所斫制,因功德与神魂相连,你我又有夫妻因果,所以,这张琴可以融进你的神魂,随时随地取用。” 瓷瓷眼睛睁大,轲不知道的是,她不止这一世,而融进灵魂的乐器,又是功德所制,意味着她转世之后也可以使用。 见瓷瓷表露出欣喜,轲又继续介绍:“我有设计两段弦音,我弹与你记住。” 说完,轲弹奏了两小段很短的弦音,解释道:“无论何时何地,你用这琴弹奏出前一段,就意味着危险音,我千难万险也会赶到你身边保护你。后一段是思念音,你想见我时弹奏,我便会知晓,尽快寻了时间来见你。” “好。”瓷瓷看着轲,这些年他们之间相处,外表更似故友。但两人心中都体会到,所谓情越来越深是什么感觉。见面不算多,但因为知道三界有另一个人存在,心是定的,是满的。 轲只摸了摸瓷瓷的头,“这琴是按照我的修行之法斫制的,是以我问过菩萨,可否将我这些年感悟所得的度化之音教给你,菩萨曰,善。” “好。”瓷瓷抚了抚琴身,一如记忆中那般,竟是连触感都仿照了‘琅久’吗? “就还叫它琅久吧。”瓷瓷说,“这下子,琅久真的要跟随我天长地久了。” 轲请了十年的假,只为了亲自教会瓷瓷度化之音。 度化之音并非只是一段或者一支,而是一整套法门。众生众相,岂是一段或几支固定的音乐就能度化的,自然要繁复得多,对慈悲心以及灵性颇有要求。 好在,“我就知道瓷瓷很快就能掌握。”轲很骄傲欣喜,对于这样一套法门来说,只用六年,真的很短了。 “所以你要提前销假回地府吗?”瓷瓷打趣道。 轲摇摇头,“说好十年,剩下的日子自然是要陪你。” “好,那你陪我去人间界行医。”瓷瓷收起琅久至自己的神魂,对轲提议道。 轲眼睛一亮,“如此,我们便以夫妻的身份去人间界行走吧!” 瓷瓷轻笑,拉起轲的手,说道:“善。” 四年的时光,仿佛又是曾经的那个周王与周王妃。 下界沧海桑田,两人并不执着当时的后人,也无须执着。 假期结束,两人又回到了各自的地界。 瓷瓷在花果山弹着琴,只注意不要无意识拨出[危险音]和[思念音],再把忙碌的轲给招来。 孙悟空一边喝着佳酿,一边听着音乐,感叹道:“有日子没去看那小子了,也不知道他想没想老孙的金箍棒。” 瓷瓷笑出声,这些年师哥时不时就去找轲,给他“当陪练”,惹得地府大小鬼差见了大圣也不逃窜了,真是可爱得很。 “师哥,成了佛你可觉得自在?”瓷瓷顿了顿又问,“再想当初的西行,你又可觉得不自在?” 孙悟空停下酒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师父教我自在,西行才能自在,成了佛自是自在。” 师父,自然是他们共同的师父。 瓷瓷也听明白了,笑了笑继续弹琴,孙悟空也继续喝酒。 如此日月轮转变化,数万年过去,三界竟然要迎来新的量劫。 新的量劫,三界将生灵涂炭。 作为同时修行《三千道功》与《星辰缀月》的瓷瓷,只要以身反哺天地,就能够阻止这场量劫。 这也是为何道祖隐去后,再没人能修行这两道法门的原因之一。 缘何当日须菩提认为,能修行这两道法门的瓷瓷或许是道门之幸。 是因为道门弟子以身反哺天地后,道门必兴。 而小弟子蓝悟心,须菩提有算过,得出一线生机。 孙悟空气道:“我与你说过,不管西行还是成佛,我为的是自在。那你呢,你可知,应劫尽散,你就真没了,哪里还来的自在!” “师哥!”瓷瓷抱了抱孙悟空,“自在是道,应劫也是我的道,道,便有生机。” 轲沉默着,他最终笑了笑,“瓷瓷,从来,你才是我的道。” 瓷瓷看着轲,“菩萨说,地狱不空,势不成佛,你要跟着菩萨呢!” 轲下了决定,但只在心里摇了摇头。他不愿阻止瓷瓷的道,就让她觉得自己会继续跟随菩萨便好,他会在瓷瓷应劫之后行动。 最终,道门弟子蓝悟心,师承于须菩提祖师,斗战胜佛齐天大圣美猴王孙悟空的师妹,以身反哺天地,阻止了一场量劫,功德无量。 同时,地藏王菩萨座下第一人,幽冥界称轲大人,随其散尽自身,反哺天地。 轲不知道的是,巨量的功德让他得以在此方世界再入轮回,除了功德,前尘尽散。 (本世界完结) 第26章 老九门1 “蓝大夫!快!救命!” 蓝沉瓷一听这声,就知道是长沙九门里排行第八的八爷齐铁嘴。 声音虚弱焦急,蓝沉瓷连忙迎出来。 只见齐铁嘴与张大佛爷俩人,浑身都是伤,相互搀扶着。 张大佛爷,叫张启山,是九门之首,也是长沙的布防官,执掌一城。 “呦,您和佛爷这是怎么了?” 看起来齐八的伤势更重一些,蓝沉瓷遂扶着他往屋里走。 齐八放心地把自己靠在蓝沉瓷手上,还问:“你那小伙计不在?” “不逊去收药材去了,有几天才能回来呢。” 扶了八爷坐好,才又去给一瘸一拐的佛爷搭把手。 瓷瓷的手纤白细嫩,但张启山知道,这是一双极为有力的手,所以很自然地接受了女人的帮助。 但他看向瓷瓷的眼神太过有侵略感,瓷瓷也直接道:“佛爷,也不是我打的您,您别再这样看我了!” 八爷听了也还有力气笑,“佛爷可是单挑了一屋子的日国武士,这叫战意未歇。”说完还轻轻呻吟了几声,身上的伤痕疼得要命。 一套望闻问切下来,两人确实也只是外伤。 沉春馆的独门伤药很有名。 长沙九门,分有上三门,平三门,下三门,都多多少少牵扯上盗墓的行当,受伤是家常便饭。 沉春馆不仅有独门秘药,唯一的大夫蓝沉瓷更是医术高超。 她只收两种病人,一是重病,二是重金,从不与普通医馆抢生意。 百姓有重病,九门出重金,都对蓝沉瓷非常推崇。 当然,像是佛爷和齐八这样的,算是有点交情,顺手就给处理了。 “上点伤药就行,二位身体都倍儿棒,不用担心。” 听了这话,齐八就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张启山压住齐八的手,“你干什么?回去让下人涂药,还想让瓷姐亲自给你上药不成?” 蓝沉瓷虽然看着只有二十四五,但她这辈子实际已经奔四了。 来了长沙也已经十来年了。 来的时候看起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现在是个清绝恬朗的年轻女人,旁人也只觉得是她作为大夫,保养得好,估计她有个三十左右。 比如张启山,就一直觉得她大约大他两三岁,突然有一天,就跟着不逊一起,开始叫她瓷姐。 她这辈子刚有意识的时候是在北平,同样是一个三头身的小娃娃。 被一家私人的慈幼院收养,用心地接收这个对她来说很是奇异的世界。 军阀混乱,枪炮连天,不再推崇四书五经,也没有求仙问道,西方的一切都冲击进来。 她试着重新修炼自己的两道法门,《三千道功》和《星辰缀月》,发现只有极小的成果。 问蓝莲心,也就是108系统,说是这个世界规则如此,但她如果去长沙定居,或许修炼效果会稍稍好一些。 她只能先努力学习这个时代的常识,丰富自己缺失的见识。 慈幼院不至于缺衣少食,但资源并不多。 还好?神壕辅助?算是有用,她并不缺钱花,遮掩着也没叫人发现。 长到十几岁的时候,仙姿昳貌展露出来。 一个慈幼院的孤女,绝色的美貌只能是祸端。 慈幼院是几家商界名流合伙资助的,其中有出于善心的,也有借此沽名钓誉的。 瓷瓷每天穿得灰扑扑的,不叫自己出现在“大人物”的眼前。 但老院长辞工了,新换上来的是一个极为精明的中年女人。 在她第三次私下里找瓷瓷“谈心”的时候,瓷瓷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于是悄悄规划了“逃跑路线”,穿了一身干净整洁但不起眼的衣服,用大围巾围了脸,转了几趟黄包车,终于跑到火车站,找黄牛买了去山东的火车票,踏上了她十余年的“流浪之旅”。 她极为深刻地感受了这个时代百姓生活的苦难。 虽然修炼效果甚微,但配合着一些外功的锻炼,她的身手在当世应该是数一数二的。 不过,应该干不过枪。 隐姓埋名,路过一些人,帮一些人,救一些人,她对这个世界越来越熟悉。 逐渐牵起了一支商队,有钱又有实力,这很自然而然。 但这并不是普通的商队。 明面上做的是药材生意,在这个西医入侵的年代,药材看起来就写着“没落”两个字。 实际上用几种独门秘药做引子,不动声色拉起了一张逐渐扩大的生意网,更是用钱砸了几条国外的路子出来。 粮食、药材、西药,还有武器。 还在各地悄悄开办了学堂,学堂收留了很多孤寡,实际上也能算得上是慈幼院。 当然,她一直都身居幕后,只培养几个得力的下属去出面,慢慢扩大罢了。 商队的徽记是一个行楷的“轲”字,只要她不主动暴露,没人能想到她是轲记的主人。 ——蓝莲心告诉她,她前世应劫之后,轲也立即消散自身了,她心里想要再念着轲一世。 张不逊是她遇见的一个很有潜力的少年。 少年一心报国,投军无门。 她描述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少年便一腔热血投奔了她,自此成为她的副手。 张不逊得用之后,她用成亲的借口,逐渐淡出了以前那些属下的面前。 因为她修炼效果再低微,也老得很慢,再出面就可能会有麻烦。 便带着张不逊来了长沙定居,开了一家叫[沉春馆]的医馆,一个小大夫,一个俊伙计。 张不逊大部分时候还是在沉春馆,做着她以前的居中幕后指挥工作。 有事非要出面的时候就以收药材的名义离开长沙,办好了事情就会回来,一身气势越发成熟俊逸。 这次就是因为要给一支军队送药品武器补给,是一支很穷,但蓝沉瓷看得挺顺眼的队伍,轲记也经常送补给过去。 这回是因为封锁更严重,怕出意外,张不逊才亲自过去处理。 估计再有半个月就回来了。 “佛爷,瓷姐是大夫,就我这样的,在她眼里没有性别,就是一坨肉,受了伤的肉。” 齐八说着俏皮话。 但显然另外两人都不觉得俏皮,张启山甚至觉得恶心:“那也不行,我亲自给八爷上药!” 拿了不对外出售的上好伤药给二人,拉了这里隔开病人的帘子,随他们自给自足去了。 一边打理药材,一边听着帘子里传来齐八的惨叫,今儿也算热闹的一天。 第27章 老九门2 佛爷提出告辞,八爷却想赖在医馆。 “瓷姐,您就行行好,请老八我吃一顿晚饭,您看我这样饿着还要蹒跚着走回去,多可怜啊。” 蓝沉瓷早年还打理着轲记的时候,神色气质还能看出几分锐意。 但歇了这些年,不逊几乎不叫她烦心,平日里更是贴心哄着她,她觉得自己涂上金身就能成佛了,慈悲包容的那一面切换到了表层。 齐八也知道她,所以装可怜越发熟练。 “行!”看张启山的眼神,也是想顺势留下吃饭的,瓷瓷撂下药材,“给你们熬药膳去。” 除了补血的药膳,也只是炒了几个简单的菜。 三人坐在后院的饭厅里,吃得都很自在。 吃着闲聊着,主要是齐铁嘴话多。 “瓷姐,最近长沙日国人又冒头了,不逊又不在家,你得注意安全,有事一定要去找佛爷……找我最多挡您前头,也不太管用。” 齐八没见识过蓝沉瓷的武力值,但张启山是练家子,早就有所觉察。 虽然来医馆挑事的,都是被不逊给打服的,蓝沉瓷没有出过手。 时间长了,张启山有意观察她的举止,又见张不逊出门从未表现过对蓝沉瓷安危留有后手,基本就肯定她身手不凡。 日国人! 想到前世历劫的时候,它还只是区区倭国,遣了不少人来长安求学。 现如今居然野心勃勃,对着旧主举起屠刀了。 “我记住了!”瓷瓷心想,回头要让不逊给那些对日国不满的军队,再多捐赠一些资源,“我这沉春馆有赖你们相护,一般也没人敢来找麻烦。” 齐八话多,有一茬没一茬的乱扯。 这会儿又说:“不逊那小子,刚来的时候看着比你小,现在倒是和你差不多大,瓷姐,他不会真是你的童养夫吧?” 张启山听了这话,手指蜷缩起来。 这个答案,他知道。 因为他问过。 “弟弟!”瓷瓷说得笃定,“我可比他大不少!况且,我成过亲的。” “瓷姐成过亲?”齐铁嘴大惊,掐算着手指,“您这面相,没说您有丈夫啊?” 虽然瓷姐的面相他总看不太明白,浅浅地相了面,也只模糊有点感觉。 但真没料到她是成过亲的。 “亡夫,”瓷瓷神色平淡下来,“他叫轲,我们相约过一世。” 齐八这会儿才觉得氛围有点不对,瓷姐忆起了亡夫,佛爷做什么一副被戳了心事的样子? 想起自己初见瓷姐时的心动,脱口而出:“佛爷不会追求过瓷姐吧?” 说完才捂住了嘴,察觉自己说错了话。 “是!”张启山却认真起来,“今日老八在这,我便再提一次。这是我家传的二响环,你可愿收下,做我的妻子?” 瓷瓷扯起嘴角,却并没有笑意:“我这一生,不会接受旁人,只会用来怀念亡夫。” “承蒙佛爷错爱。” 张启山攥紧了拳头,说道:“赠我一只镯子吧。” “什么?”瓷瓷没明白。 “你拒绝了张不逊,赠了他一只镯子。今天拒绝了我,也赠我一只如何?”张启山认真地看着眼前玲珑绰约的女子,她是这样美,好似慈悲,却又冷漠。 什么? 原来张不逊也被拒绝了,齐八这会儿既期待又如坐针毡,佛爷的热闹不敢看,又想看,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偷偷看。 瓷姐啊瓷姐,你怎么不给老八提前透露点呢,他不就不乱说话踩雷了吗! 给张不逊的镯子是她用修炼[星辰缀月]得来的月阴之力与星辰之力一起凝结而成的,看起来像是一只浅蓝色的玉镯,莲花缠枝的样式。 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有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送他镯子是为了给他辟邪,诸多阴邪之物会避退,也有极小的防御和治愈养护作用。 她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再好的东西是没本事做出来的。 应该是她送镯子的时候叫张启山看见了。 “你有想要的纹样形制吗?”瓷瓷还是没有拒绝,张启山会下斗,带上镯子也算是个保障。 齐八又嘴贱:“您这是还准备了存货呢?要不给我也发一个,我也跟您告个白先?” “没有!” 当我是批发的么! “穷奇,我想要穷奇的形制,可方便?”张启山有些落寞。 穷奇? 瓷瓷给张启山看过伤,知道他身上有遇热便会显现的穷奇纹身。 瓷瓷又回忆了自己见过的穷奇长什么样,点点头,“备好了给你送过去。” 齐八左看右看,脚底抹油道:“我去刷碗去,您二位先聊着。” 堆叠好桌上的碗盘便溜了。 “佛爷,”瓷瓷带着打趣,却更是认真,“佛爷是人杰,是英雄,是长沙百姓在这乱世的靠山,自不会把这小小的失意放在心上的是不是?大丈夫何患无妻,佛爷的气概,多的是窈窕淑女追求,对我的错爱,您这轻飘飘就能放一边去了是不?” 张启山深深地看着瓷瓷,他太知道她骨子里是一个怎样的人了,面上软和,但真正认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只对她说:“不许像上次一样,故意疏远我。” “行!”没问题!不逊我都努力学着留在身边呢,你这三天都见不着一面的,“保证不疏远!” 也只有这些话了,再多的,说了也没用。 长沙的军政还是很忙的,张启山并没有很多空闲。 瓷瓷偶尔接个诊,抽时间画着穷奇镯子的图样。 在不逊回来之前,把张启山的镯子凝聚成形了。 “小副官!过来!” 快到张府的时候,瓷瓷看见张日山,也就是佛爷的副官在门口,便招了招手叫他过来。 “瓷姐?您叫我?不要进去吗?”一站定就是三连问。 瓷瓷见着副官的时候,他真就只是十来岁的小孩,当然现在也不算大,所以对他总是温和许多。 她把手里的檀木盒子递给副官,说道:“这是给你们佛爷的镯子,我就不进去了。” “镯子?”副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接下了,“我会跟佛爷说的,只是你真的不去坐坐吗?” “不去了,我还要回去看医馆呢。”瓷瓷笑了笑,“再会吧,你好好工作!” 副官察觉到瓷姐哄孩子的语气,一脸羞涩,“瓷姐,最近长沙城不太平,你收着这把枪,万一有人找麻烦也好应急。” 说着递过来一柄小巧的女士手枪。 “这是你送的,还是你们佛爷送的?” “这——我——” “若是你送的,我就收下了。要是你们佛爷送的,你就帮我还回去吧。” “啊?”副官回神,“是我自己寻的,是我要送的,佛爷不知道。” “那行!”瓷瓷接过,“那就谢谢你了,下回姐姐也送你好东西!” 好,副官这才摇着檀木盒子跟瓷姐作别。 第28章 老九门3 刚回沉春馆就来了客。 “呦,那个看门的不在啊?”小少年带着些吊儿郎当,进了门也不客气,东摸摸西瞧瞧。 “小陈皮?”瓷瓷见了人也不惊讶,“是你师娘又不舒服了?” 陈皮摸了桌上的一只苹果,咔嚓吃着,也放弃纠正这个女人的称呼,“是师父说,距离上回看诊有三个月了,请你去复诊,师娘没有不舒服。” 瓷瓷闻言就开始收拾出诊的行头,陈皮以为她不高兴,又说:“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我看那人好得很,我去请个别的大夫就是了。” 瓷瓷合上出诊的箱子,“病人请了,大夫出诊,没有什么想去不想去的,走吧。” 陈皮丢了果核,接过瓷瓷的箱子,“你这话,谁不知道沉春馆只医重病、重金,其他的莫非不是你不想去不成?” “我那是自知医术高超,还医者仁心,病人都来找我了,其他大夫要怎么吃饭呀?再说,我一个人就是长八只手,能忙得过来这么些病人么?我这叫合理分配医疗资源!” “是是是!”陈皮看着她灵动起来的脸,心想莫不是刚刚吃的苹果返了甜,他这嘴里怎得还冒口水呢,“那咱们就走吧,大神医。” 沉春馆到红府要走一段路,走到一半的时候,陈皮突然停了下来,“等等我。” 瓷瓷见他跑远了,挂着自己的出诊箱一颠一颠的,还拐进另一条巷道,只好在原地等他。 瓷瓷心里想着,还好她的箱子是特制的,里面的药物工具都有固定的设计,不然就陈皮那动作,也不知道还能留下几样。 “给!”陈皮拿了两个粽叶包着的东西递给瓷瓷。 瓷瓷眼前一亮,“是蒿子粑粑!可有一阵儿没来长沙城摆摊了!” 瓷瓷接过一个还温热的蒿子粑粑,朝周围看了看,路上的人不算多,“是红糖黄豆粉的馅吗?” “你不是只爱吃这个味道?都买给你了又怎么会买错?”陈皮把手上另一个也递给瓷瓷,“行了,路上没人看你,两个都是给你的。” “我就吃一个就行了!糯米好吃但不能贪食。”瓷瓷没接第二个,剥开自己手里的粽叶,青色的蒿子糯米香味溢出,“你吃吧,真的好吃!” 陈皮满足地看着她小口小口咬着糯米—— 他买过几次,兴冲冲跑去医馆,却发现她已经吃上了,张不逊总是比他早一步。 刚好吃完后到了红府,陈皮接过剩下的粽叶,朝迎接的管家手里一塞,没理会管家无语的眼神,跟在她和师父身后进了府。 当初二月红的夫人,名字叫丫头的姑娘,要被卖到红尘地,二月红拿不出人贩子要的500金,竟然想要坏了规矩去下新坟。 沉春馆在长沙刚起步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多方大小势力冒头,想占便宜或者打压,尽管瓷瓷和不逊有能力应对,但旁人尚不清楚这一点,当时瓷瓷给红府看过诊,红府因此公开表明过庇护,原也只是顺手声援一句有过关联的年轻大夫,但没想到大夫的医术着实高超,二月红在那之后所有的受伤生病都是她看的诊。 可以说,瓷瓷是看着二月红从少年长大成人的。 承红府的旧交情,她当时叫不逊取了500金给二月红。 二月红见她肯来很欢喜,但想到找她的理由,又觉得心痛,“姐姐,你最近可好?” 瓷瓷清浅地笑了笑,“红二爷,过府是为应诊,寒暄的话就放一放吧,病人要紧。” 红夫人被侍女扶着站在屋门口,“蓝大夫,有劳您走这一趟了。” 瓷瓷接过陈皮手里的出诊箱,“无碍,红二爷的诊金一向大方,跑一趟而已,夫人客气了。” 等红夫人缓步走到桌子前坐下,瓷瓷取了脉枕,给她号脉。 脉象还是老样子,之前就说过,药只能压制她的病,叫她日常生活舒服一些,根基已坏,治不好。 大夫,治病不治命。 除非是神仙。 虽然瓷瓷能算得上神仙,但要想治她,耗费巨大,损伤自身,瓷瓷自认关系没到那个地步。 尽好大夫的责任就好。 “养得很好,药继续吃,暂时不用调整,心要放宽,稍有郁结,红二爷要多关注夫人的心情,别让她操心。”瓷瓷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玉瓶,“这是我最近新制的养身丸,收集到药材不易,看在红二爷诊金的份上,便匀一瓶给夫人,每三日一粒,吃完后,大约这一年夫人都会觉得自在许多。” “这养身丸?”二月红面含期待。 但瓷瓷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治标不治本。” 红夫人安慰道:“哥,这已经很好了!蓝大夫是少有的神医,只有她能让我减少病痛,我已经很久没有咳过,身子也不似之前那样重,还有什么所求呢?” 二月红又道:“姐姐方才说,养身丸收集药材不易,可否告诉我需要哪些珍稀药材,我也好去寻了,丫头她有这药养着,能多自在些。” 瓷瓷认真看着二月红,“我寻不到的药材,你也寻不到,不是不给你。” 这养身丸就是被轲取名叫做沉春丸的那个。两个世界环境差异很大,那时还算能供应的药材,到了这个世界,有好几样都称得上珍稀。 二月红不死心,“姐姐,我是想,解九行商遍天下,他或许有消息?” 解九在长沙九门中排行第九,正如二月红所说,各行生意做得很大。 因为有合作,解九也是九门几家家主中,唯一一个知道她背后有一定势力的,只是不清楚这势力是轲记罢了。 瓷瓷近乎冷淡地说出一件在场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消息:“九爷的所有药材来源,都是从不逊手里过的。” 没想到反应最大的是陈皮,他难得安静了许久,这会儿却好似被踩了尾巴,“那个看门的?他不就只是一个看门的吗!不可能!” “陈皮!”二月红冷斥,“不许无礼!” 陈皮一早就招惹过张不逊,但狠辣的九爪钩在张不逊面前没派上用场——他没打过张不逊。 张不逊并不把陈皮的寻衅放在心上,这一点叫陈皮面对他时更加容易生气,提到他也是一口一个“看门的”。 第29章 老九门4 这也没什么好自证的,说了是就必然是,瓷瓷收拾好出诊箱,站起身来就要走,“一年内若是没有异常,也不必叫我来复诊了。” 陈皮抢过箱子,“我送你回去。” 瓷瓷点头应允,“红二爷,夫人,那我就告辞了。” “这是诊金。”二月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盒子。 瓷瓷看了看他,接过盒子当场打开—— 里面是几块金子,但几块金子上搁着一枚红玉的玉佩,玉佩是二月红家的族徽。 瓷瓷有些生气,面上也带出了来,“红二爷,不过是复诊,这几块金子尽够了,玉佩还是收回去吧,传家之物,留着好好传家就好。” 二月红没想到瓷瓷当场开了盒子,还当场拒绝了玉佩。 他立刻看向丫头,果然丫头的面上带上了轻愁,眼睛也微微润湿。 “姐姐,这是我当年就想送给你的,”二月红紧握着手,“当时你没收下,甚至没打开看。……如今,我并没有重提旧事的意思,我知你……我也想与丫头自此两心相知……把这玉佩给你,算是一个了断。” 那您可真够深情的! 瓷瓷有点想骂人。 把玉佩取出,放到桌子上,“您想了断,扔了、压箱底、哪怕埋去您祖坟呢,我没有给人收东西的爱好。二爷,您成亲的时候,我诚心祝福您找到了正缘,那就已经是了断了!” 未施粉黛的一张脸,平日里虽不常笑,但叫人多少看能看出三分医者仁心的包容慈悲来,这会儿却似染上了霜雪,只余清绝无双的距离感。 因为这几日临近轲的生辰,瓷瓷心里念他的时候多了一些,现下被惹恼了,看这红府的一切更觉得厌烦。 瓷瓷沉默下来,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红府。 二月红想追上去,但丫头的手怯生生地扯上他的袖子,“哥——” 陈皮却不管不顾,先是挎上出诊箱,又把桌子上装着金子的盒子盖好抱在手里,也不多做叫喊,就只追上瓷瓷,乖巧地走在她身旁。 回了沉春馆,陈皮熟练将出诊箱归到原位,又把金子递到瓷瓷面前,“我师父他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多情,像我师娘啊,还有以前的那些红颜知己,下回不去就不会被气到了…看我,我除了堂口的生意,就是练功,你要是再想吃什么,我都有时间给你送来。” 瓷瓷看向这小孩,他这是在踩他师父……是吧? 就是这语言修炼还不到家,忒明显了,话里的内容也完全没哄到点子上。 瓷瓷早就不生气了,为着这么点事,也不值得多气几分钟,只是这小孩儿的样子不太对,想到那几个男人当时也都是突然就告的白,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小陈皮,按理说,我能算得上你姑姑吧?” 陈皮正要反驳,却听女人说:“我是不是还没给你介绍过你姑父?” 陈皮一下子就住了口。 “他叫轲,他心地善良、文武双全,他极为温柔,教会了我什么是爱,他住进了我的心里,我此生此世,心里都不会再有旁人。” 陈皮第一次看见这个女人眼睛里盛满深情爱意是什么样子,太动人了,他的心不知所措地颤抖起来。 但这爱意是另一个男人。 “我与亡夫相约过一世,这一世我决定都用来怀念他,此心坚若磐石。” 还是个死了的男人。 陈皮桌下的手紧紧攥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嗫嚅了几次才道:“吃螃蟹吗?我去给你抓几只螃蟹来。” “好啊,”瓷瓷说明白了就撂下这件事,她不觉得一个成年人收拾不好自己的感情,没有萌芽的情愫多正常,就像二月红爱上了丫头,过往的一切终会随风飘散,“我正好熬了火锅料,我们直接用螃蟹来煮锅子。” 虽然不知道火锅煮螃蟹是个什么吃法,但陈皮依然抿着唇默默抓螃蟹去了。 路上无意撞到一个货郎,他无端的火气正要发出来,柔美的女声却飘荡在脑海—— “他心地善良…他极为温柔……” 她爱善良的人,也对,她本身就很善良,自然是爱同类的。 “大爷饶命!”货郎看陈皮的手已经捏紧青筋,扶在了腰间的九爪钩上,赶忙跪下求饶。 陈皮森冷地看了货郎一眼,大步跨过散落在地上的物品,径直离开了。 刚放好火锅料,不逊风尘仆仆回来了。 “你倒是狗鼻子,闻着味就来了!”陈皮不满,本以为和女人吃饭的只有他一个人。 张不逊穿着一身低调却剪裁合度的中山装,这些年在瓷瓷身边并未吃苦,还坚持学了不少外家功夫,所以整个人健壮又挺拔。 比起陈皮还带着未褪尽的少年气,不逊是个成熟且有风度的男人了。 所以他从不把陈皮的挑衅放在心上。 不逊和瓷瓷交换了个眼神,告诉她一切顺利,两人无言的默契叫挑衅不被理会的陈皮沉了脸。 “快收拾收拾来吃锅子,陈皮抓螃蟹的功力越来越好,个大鲜美,今儿沾了他的光。” 瓷瓷轻笑安抚着,果然见听了话的陈皮放缓了面容。 “这就来。” 张不逊先回自己房间简单做了打理,很快就入了饭桌,吃着这一顿他想了许多天的饭,尽管多了一个打扰的人,也不能叫他的喜悦有所降低。 瓷瓷准备了许多菜品,锅子要边涮边吃才好,但她吃饭比较慢,张不逊就夹了她爱吃的先涮着,恰好在她碗里的吃完又添上。 陈皮瞪了瞪张不逊,心里骂他就会献殷勤,自己却细细地拆着煮好的螃蟹,把蟹肉与蟹黄都单独拆到干净的碗里,状似无意地递到瓷瓷面前。 “谢谢!”瓷瓷看着陈皮,初见时狼狈却凶狠的小狼崽,现在也学着会照顾人了,这让她觉得自己这几年不动声色去教诲引导的话还是有用的。 当初小陈皮流落在城里,浑身是伤,身体还不好,她见着了自然是带他来医馆上了药治疗一番。 养了他几天,他后来有了机缘拜师二月红,也算是有了去处。 第30章 老九门5 火锅吃得再慢,这餐饭也到了结束的时候。 陈皮非要留下来和不逊一起刷碗,瓷瓷就去收拾炮制药材。 “那我走了啊!”陈皮擦干手,怼到瓷瓷面前告别。 瓷瓷看着他,心想这确实只是个没有得到好好养育的孩子,乱世里这样的孩子何其多,他便是凶狠一些,只要不有违底线、不滥杀无辜,她仍是愿意多照顾一下,“你等等。” 瓷瓷回房间拿了一个黑檀木的盒子,里面是几个药瓶。 “这里面是我新制的伤药,比原先沉春馆的秘制伤药还要好一些,药材难得,也没多少,这盒子你收着,直接内服,或者碾碎外敷,好好照顾自己。” “好,”陈皮不知道他为何流下了眼泪,明明这个女人看他的眼神跟他死去的奶奶一样,他应该生气的,“我一定好好活着。” 陈皮走了之后,不逊才把这一趟远行的始末娓娓道来。 瓷瓷早已把轲记的决断专权交给他了,也很信任他,并不要求他汇报什么,但她知道,他只是想分享他这几天的经历。 耐心听他回忆,瓷瓷干脆坐上摇椅,院子里的微风吹得她慵懒又温柔。 “他们的军队拉起来没几年,也很困苦,不过对治下的百姓很仁义,没有现下很多队伍的骄奢淫逸,也许值得多赞助一些,会有不一样的气象。” 不逊搬了凳子就坐在她边上,轻柔地看着她,也把这一行的见闻都事无巨细。 瓷瓷闭着眼睛,享受这样的轻松一刻,声音清浅柔软,“嗯,听起来不错,你决定就好。不要吝惜钱财,只要有一天能把侵略者都赶出去,我们这片土地能重新安定富饶起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会有那么一天的。”不逊声音依旧温柔,却很笃定。 不逊看着阖目半躺的绰约佳人,心里感激上天对他的厚待,叫他遇见这样一个人,他们志向相合、目标一致,他这一生,便能许国又许卿,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轲? 想到那个幸运地先占了她的心的男人,不逊抚上了他左手腕上的莲花镯,那就陪她一起怀念又如何? 不逊回来之后,沉春馆又回到了原先一成不变的日常中。 说是看门,但除了偶尔帮着扶一下病人,大部分时候都在做他自己的事情——处理轲记的事务,或者读书。 沉春馆的后院是有电台和电话的,方便不逊留守长沙依然能指挥、监控各地的事务。 而读书,是瓷瓷对他影响最大的习惯之一。 瓷瓷是爱读书的,更准确地说,是习惯用读书来打发时间,这算起来也能说是被轲影响的。轲就是一个博闻广记、阅读量很大的人,两人在一起那么些年,常常挨在一起读书,也从不觉得无聊。即便后来分隔两地见得少了,也是各自保持着习惯,相聚时也常常分享。 时光不紧不慢地又走了一年多,来到了1933年。 瓷瓷正在制药,见不逊进屋,“有病人?” “佛爷、二爷、八爷、九爷、副官、陈皮,几个人一起来了。” 瓷瓷洗了洗手,“这可是奇事,见见去。” “瓷姐!” “瓷姐!” “姐姐!” …… 一连几声,瓷瓷点头回应,示意他们坐下说。 “前几日火车站突然进来一辆军列,没有番号标识,里面只有尸体和棺材,我从一面漆棺里取出了一枚南北朝的指环。” 听着张启山的描述,瓷瓷不知道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所以呢?” “我推测这辆列车是从矿山行驶过来的,便和老八、副官去探了探,找到一个人形大墓,里面有日国人探墓的行迹,出来时还被日国特务埋伏,矿山内的东西必定关系重大,不能被日国人拿走。” 齐铁嘴这时抢话说:“瓷姐,多亏了您那镯子,墓里有那跟头发丝一样的蛾子,万分骇人,却独独像是害怕您给佛爷的镯子,要不然,我们三人未必能完好无损地出来。” 齐八的眼神晶亮,带着好奇和探究,“瓷姐,这能辟邪的玉镯老八我没听过更没见过。这门道是符咒?还是别的什么?您看,您缺不缺一个端茶倒水的,看看我,您要不也赏我一个吧?” 不逊刚知道张启山也得了她的玉镯,猛地转头朝张启山的手腕一瞧,果然他手臂放在桌上,军装袖子后移,露出了一只水色极为剔透的浅蓝玉镯。 仔细再看,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穷奇,穷奇首尾相接,中间有约莫半寸的缺口,手艺极为精湛,穷奇形象神秘、灵性、极有威势,显然与他手上的莲花镯同为一人雕刻。 “瓷瓷——”不逊的声音莫名带着委屈。 “咳,”瓷瓷突然就听明白了不逊的委屈所为何,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连他不叫姐都不去纠正了,“这应该是玉材的缘故,是我偶然得的一块玉,不知为何应该是有辟邪的作用的,镯子,咳,镯子是我自己雕刻的。” 喝了一口茶,这才又问:“所以你们是来讨要镯子的?” “是——”齐八话没说完,就被张启山瞪了一眼打断。 “并非,找你不是为了讨要镯子,老八不需要。事关那枚南北朝的戒指,还有墓内见到的二爷家的族徽。二爷祖上曾探过矿山墓,也熟知南北朝相关的墓藏,所以我想请二爷能帮忙一起去探墓。但二爷夫人身体不好,二爷因此金盆洗手,不愿下墓。我找了老九,说是打听到北平新月饭店有鹿活草要拍卖,而前几年神医化千道给红夫人看过诊,曾说若有神药鹿活草,或许能根治夫人的病症,此番来找你,就是想问问,鹿活草是否真的可用?二爷——” 被张启山叫了,二月红怔怔盯着穷奇镯的眼神才移开,“化千道的医术定然是不如姐姐的,”二月红怕瓷瓷听到他请过化千道而生气,但其实只是偶然罢了,当时也不是有意去请的,“姐姐才称得上是神医,姐姐能叫丫头不难受,那化千道没这个本事。” 瓷瓷不爱听这些,自来就有会诊之说,大夫之间各自擅长不同,也各有见识。她虽然活得久,但也觉得虚心交流才是修习医术的正确态度,就像这鹿活草她就不甚清楚,“我知道一种药材别称叫鹿活草,但那只是普通的药材,想必化神医所说的神药并非我知道的那个。所以你们问的,我倒是没办法回答,不能确定是否真有这般神药。” 长沙能让她的修行效果变好,或许这方世界真的有什么不世出的灵药呢,瓷瓷也不自负,真就没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透彻了。 第31章 老九门6 没在瓷瓷这里得到确定的结论,几人仍旧决定前往北平买药。 走的时候老八念念不忘辟邪的镯子,被张启山钳住肩膀带走了,哭唧唧很是伤心。 人都走空之后,瓷瓷终于要面对一直控诉看着她的不逊,要把镯子的事情给他一个解释。 “就是你上回走的时候,”瓷瓷脑内风暴,“张启山他找我要的…他那会儿看见我送你镯子了…你这个驱邪比他那个好,真的,我不骗你…还有,莲花是我的标记,穷奇是张启山他自己的标记,你明白的,是吧……” 完蛋! 越解释越觉得自己是个渣女。 瓷瓷干脆眼睛一闭,“咱们这处这么久,都是亲人了,张启山,那是外人,是吧——” 杂乱的解释骤然停住,砸到了张不逊健壮的胸膛上,在家的时候他好穿布衣,衣料很柔软。 不逊抱住瓷瓷,收紧手臂,幽幽莲香占据嗅觉,熟悉的味道叫他觉得无比安心,“好,你答应的,只和我是家人,他们都是外人,我会记住一辈子的,你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 瓷瓷有些愣住,她想起了前世历劫时轲对她说的那句话—— “在一起一辈子之后,你就会爱我了。” 眼泪莫名其妙汩汩流出,浸湿了张不逊的衣裳。 张不逊恐慌起来,他从未见过瓷瓷哭,她是一个极为强大坚韧的女子,稍微浓重一点的情绪都少有,更别说是此刻这般,泪水好像止也止不住。 “瓷瓷,瓷瓷,”张不逊慌张小心地捧起她的脸,“是不是我撞疼你了?” 回应他的是深深的凝视,瓷瓷的眼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或许是依从本能,不逊试探着凑近瓷瓷,轻柔地吻去她脸上的泪水,一下一下一下,不带任何欲念,瓷瓷没有避开,眼泪仍在流着,眼前人轻软的唇就这样也不停歇,良久。 这天之后,张不逊再也不叫“瓷姐”,而是延续这天“瓷瓷”的称呼。 成了这个世界唯一会称呼她“瓷瓷”的人。 但两人的关系也并没有更进一步。 日子就这样过着,一个叫裘德考的美国人找上沉春馆,对沉春馆的“秘药”十分有兴趣的样子。 “裘先生,都只是一些效果不错的中药丸,当不得神奇两个字。凡尘俗世的病,凡尘俗世的药而已。只是先生来得不巧,沉春馆因为只有我一个大夫,各处战乱药材也不好买,制作药丸的数量确实不多,倒是不剩几粒了。” 裘德考心里也更相信西医,只是想来试探一下这个同九门颇有关联的女人,想看看能不能利用上而已。 正要说什么,却见陈皮跑了过来,对上裘德考就踹,“我警告你,死洋鬼子,你来缠着我就算了,再敢来沉春馆找事,我不管你是哪国商会的,也不管你和日国人什么关系,你看我弄不弄死你!” 或许是觉得陈皮疯起来控制不住,裘德考连滚带爬跑回了车上,也没有再来过。 陈皮看着张不逊很不爽,冷着声音警告道:“保护好她!” 不等不逊回答,就对瓷瓷摆了摆手离开了,像是听了消息特意过来踹裘德考的。 但裘德考之后,又来了一个叫陆建勋的人,这个人占着公职,比裘德考难缠多了。 不仅话里话外打听张启山等人的消息,更是自以为有魅力妄图撩瓷瓷。 “蓝姑娘,陆某也算是见识广博之人,但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美的女人,书里怎么说的,翩若惊鸿、皎若游龙,辗转反侧、寤寐思服,蓝姑娘,你让陆某的一颗心,就此遗落在长沙,再也见不到别的女人。” 姑娘的声音却极冷,“哦?我是一个大夫,只知道一种情况心脏会遗落——尸体解剖,陆长官听过吗?死了的话,确实也就见不到别的女人了。” 陆建勋被一噎,但看着眼前玉骨冰肌的皮囊,清绝无双的气质,还是调笑道:“蓝姑娘真幽默,大夫的幽默确实是陆某这样的普通人理解不到位,但陆某是真心的,你若是愿意跟了我,我保证在这长沙城,你就是最尊贵的女人。” “陆长官才是真幽默,佛爷还没死呢,你这样的,上得了位吗?”瓷瓷不想跟他再周旋了,“——不逊。” 不逊在一旁忍很久了,早就想上手了,得了瓷瓷的信号,大步上前,拽起陆建勋的衣领子,毫不费劲把他拎起来丢到沉春馆大门外,“滚!” 若不是陆建勋还披着一层情报官的皮,才不会这么简单饶过他。 “呸!”陆建勋色厉内荏,却还是被张不逊的武力值吓到了,心想这只是个边缘人物,也对张启山起不了什么作用,等他取代张启山主掌了长沙,再来会会他,此刻就算了。 认怂了。 “越来越混乱了。”瓷瓷说的是长沙,也是全国的局势,“要早做准备,你该忙就去忙,不用守着我,我久不动手,但你是清楚的。” 轲记一向没什么偏向,在这混乱的局势中,国内各方似乎都能同轲记做上生意。 当然,选择保家卫国、保护百姓的势力去支持,张不逊这个主事人心里是有数的,只是没有把这些话放在明面上。 依旧是粮食、药品、武器,并不扩张品类,但这三种是乱世最重要的资源。 轲记的神秘、强大越发被各路人知晓和认可,但都没有办法探知到长沙来。 张不逊心系家国,也知道他再留守长沙会耽误很多事情,没办法最大限度调配资源,只好说道:“我有需要就出去,能回来就回来。等天下太平了,我就都守在你身边。” “好。” 没有多久,张启山这一行去北平的人回来了,带回了鹿活草,还带回了一个自称是张启山夫人的俏丽大小姐。 “你就是蓝大夫?”尹新月看着这个比她想象中更要美得多的女人,心里更添郁闷,但很快打起劲儿,捧着装有鹿活草的盒子递给蓝沉瓷,特意显出手腕上的二响环,“这是价值连城的鹿活草,还请蓝大夫看看是否对二爷夫人的病症。” 瓷瓷觉得这小姑娘还挺可爱,或许真就是张启山的正缘呢,“义不容辞。” 第32章 老九门7 但验看了一番,瓷瓷觉得凭借她的专业眼光,这所谓的神药并不得用,摇头道:“我偏向这东西并不对红夫人的病症,或许还有反效果,会损伤这几年我治疗她维持好的平衡。” 什么! 在场的众人,尤其是二月红并不愿意相信,他深深地看着瓷瓷,“姐姐,当真不行吗?这不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吗?” “二爷!”老八怕二月红的态度伤了瓷瓷,出声提醒,“瓷姐向来有什么说什么,说一不二!” 瓷瓷看在他是病人家属的份上,“我的判断是不行,我把结论告知你了。有没有人说行,你又决定怎么办,那与我无关。” “二爷!”张启山见状,也怕再问下去惹瓷瓷生气,眼神示意副官,两人一起上手把二月红劝走了。 瓷瓷说了不行,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八爷,您不走?”瓷瓷问道。 “瓷姐,”齐八却作势要来给瓷瓷捶肩膀,但被张不逊沉着脸盯视,这才讪讪一笑放下手,“是这样的,您看二爷这头怕是要走不通了,只老八我可怜,一定要被佛爷逼着再次下墓的,没了二爷的帮助,这墓就是九死一生啊!您看在这么些年情分上,心疼心疼老八,我也不要那镯子,您就看您给佛爷……不是,您给逊爷雕镯子的时候,剩没剩下什么边角料,老八我不嫌弃,不,老八我奉为珍宝,赏我点?” “明儿来取。”瓷瓷笑着应了。 “得嘞!”齐八连忙作揖,“瓷姐医者仁心,老八明儿给您送一箱子好东西来!” 哪里有什么边角料,都是瓷瓷用星辰之力与月阴之力凝结而成的,便做了一个简单的平安扣样式,毫无刻纹,绑了络子成了扇坠。 可不敢再做手镯了。 次日早上,非常随意地把扇坠递给不逊,“随便找个袋子装了,等齐八过来就交给他,他要送什么东西,你也看着处理了吧,我得去制药,没空接待他。” 不逊看着她的神情颇有些似笑非笑的意思,伸着头贴到她的耳侧,“知道了,忙去吧。” 耳尖发热,瓷瓷绷着脸去了制药房,一心投入到药丸制作上。 不逊如果出门,还是要多备一些好药的。 果然没几日,不逊接到了一条电报,斟酌着还是告别瓷瓷出了远门。 报平安的消息却不如以往来得及时,应该是遇见了一些麻烦。 瓷瓷心里记挂着不逊,也一直没有多去关注理会矿山,又或者说九门之事。 但二月红却抱着病重的丫头求上了门。 瓷瓷一看就明白了,“你用了鹿活草?” “求你,姐姐!求你救救丫头!”二月红跪在地上,泪水横流。 但瓷瓷却觉得他哭得一点儿也不动人。 “咳咳,咳咳,”丫头虚弱极了,神情却有些奇怪,眼里既暗淡,又似乎含有某种莫名的光亮,“蓝大夫,是我,咳咳,是我瞒着二爷,咳咳,自己用了药,我,我若是必定要离开二爷的,不如,咳咳,不如赌一次,咳咳……” 嗯,但是赌输了。 或者问,在瓷瓷给了提示后还执意去用药,算是“赌”吗? 是求速死吧? 就这一会儿,关注二月红的张启山和齐八、解九也到了沉春馆,齐八仁义,不想叫二爷跪在医馆外被路人围观看热闹,拍了副官,两人一起扶了二月红进门。 瓷瓷让副官关了医馆的门,这才去给丫头切脉。 这还吃了不少鹿活草呢,把药当饭吃的吧! 瓷瓷拧着眉,丫头体内之前被她养起来的生机已经全部泄光,身体全面失衡,药石无灵了。 要是再给她十年,能在这长沙好好修炼积攒月阴之力,或者以损伤自身为代价去渡生机,勉强还能恢复到吃鹿活草之前的状态。 但凭什么呢? “我现在救不了。”瓷瓷实话实说,“就这一个月了,准备后事吧。” 几人第一次见到如此冷漠的瓷瓷,尽管知道她只是有话直说而已。 只有解九,熟知谈生意的套路,也敏锐地察觉到瓷瓷用了“现在”两个字。 “瓷姐,”儒雅又精明的解九扶了扶眼镜,“您说现在救不了,我了解您是个偏好准确用词的人,所以,或许以后有机会您能治?” “你了解我?”瓷瓷轻笑出声,带有两分不知对着谁的嘲讽,又或许只是因为张不逊出远门没消息气不顺而已,“那又如何?红夫人也等不到我能救的时候了。” 瓷瓷的话顿时叫几人生了期待,二月红更是立刻跪下,“姐姐,是缺药还是缺别的什么,求您告诉我!” “缺时间——”瓷瓷微笑着说出或许决定一个人生死命运的话,“我修习了一门…针灸之术,需得再修炼十年,或许才有机会让她恢复到吃鹿活草之前的状态。” 见惯生死的大夫可能同时具备仁心和冷漠,众人在瓷瓷的微笑里看出了这一点。 解九是个出色的商人,他再一次牵动了节奏,“瓷姐,听您的意思,您的针灸之术只是还未修炼到火候,但按照常理,并不应该是完全没有作用是不是?” “姐姐!” 解九很聪明,瓷瓷也没有不承认,事情只有她愿不愿意做,就是告诉他们又何妨,她不乐意的话,也没人能逼她,“没错,但我不愿意做。” “瓷姐,”张启山似乎想说话,却被瓷瓷堵了回来。 “因为,现在做,需得以我的生机,又或者说二十年寿命作为代价,如此,你们还要强求吗?”清凌凌的眼神看向众人。 这下不仅是张启山不说话了,二月红也低下了头。 齐八更是吓得直道:“坏了!坏了!以命换命,必沾因果!使不得!使不得!” 唯有解九,只他现在还把丫头治好同二月红愿意下墓划等号,也牢记这里面事关日本人的重要性。 “瓷姐,”解九分析着自己的筹码,“我收到了有关张不逊的消息,他现在可能急需要人去支援——” 瓷瓷冷眼看向解九,“说清楚。” 解九知道有门了,“张兄弟是个大义之人,见不得好汉被欺负,给一支…队伍送补给,但被另外的两支给围了,张兄弟不离不弃,但想带着那支队伍一起突围可不容易。” 第33章 老九门8 解九不用说得太明确,瓷瓷能猜到大概,也知道解九必是有献策,“所以呢?你有办法帮他?” 解九看向张启山,“巧了,其中一支队伍的头,与佛爷曾同在一人手下为将,与佛爷颇有同僚情谊……此人,爱好金子,更巧的是,那附近有一寨山匪,同解家做过几回生意,金子到位,也必是愿意去支援。” 瓷瓷倒是有些欣赏解九了,“所以在你看来,我只有你能用?” 解九笑得笃定,“张不逊,对瓷姐很重要不是吗?解某的法子,可以最快地解决事情。战场弹火纷飞,张兄弟身手再好,是能多抗住一颗子弹,还是能抵得住炮弹轰炸呢?便是有武器补给的路子,敌人包围之下,补给能运进去吗?就算勉强可以,又能运多少?要耽误多久的时间呢?” 瓷瓷笑了笑未置可否,转而看向张启山,“你呢,你也会配合解九爷的说法?” 张启山知道瓷瓷在问什么,问他是否不顾此前的交情,只等她同意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救了红夫人,才愿意帮她去联系同僚帮张不逊。 张启山定了定神,“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只要是你想的,与旁人无关。” “佛爷!”解九惊讶道,但仍旧坚持说服瓷瓷,“瓷姐,佛爷没钱了,钱都在北平拍卖的时候花光了!就算有钱,没有解家开口找寨匪帮忙,另一支围军也不是张兄弟所在能支应的!况且,您是聪明人,应该能明白,若要佛爷的同僚退兵,不只是钱到位就行的,寨匪,是他搪塞上司的借口,他需要这个借口。” “你说得很对,”瓷瓷指了指丫头,“那就请把红夫人抱进诊疗室吧。” “瓷姐!”八爷眉间是不满,他不希望瓷姐去救红夫人,“佛爷,你眼睁睁看着吗!” “此事不必再说了!”张启山做下了决定,“二爷,对不住,我帮不了你救夫人了!小九,帮瓷姐义不容辞,不必有任何条件。” 解九知道他得做这个坏人,不管成与不成,这件事需要一个坚持的声音,“佛爷,我们几个为了拍到鹿活草可都是倾家荡产了,日本人还对矿山虎视眈眈呢,您可要想清楚了!瓷姐固然会……但以后未必没有挽回的办法,有任何能补救的,即便把解某未来十年所得再倾家荡产一次,解某也没有二话,二爷夫人的性命才是当务之急!” “不可——”张启山的话被瓷瓷打断。 “我从不欠人因果。把红夫人抱去诊疗室,我希望我做完治疗出来的时候,能听到你们二位的关系已经动起来的消息。” 面容清绝无双的女人径直向诊疗室走去,她的话也重重砸向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二月红艰难地站起身,把丫头抱起来,一步一步走到诊疗室,放丫头躺在病床上。 “砰”的一声,二月红又跪在了瓷瓷面前。 “姐姐,我这条命,红府的全部身家,自此都是姐姐的了!” 瓷瓷先是轻笑,好似还带着几分温柔,“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又猛地冷了表情,“又不干净。” “都滚出去。” 瓷瓷的命令一下,诊疗室内便只剩病人和大夫。 丫头躺在床上,看着面无表情的蓝沉瓷,莫名觉得恐惧,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瓷瓷一针扎晕了过去。 外面的解九开始争分夺秒联系关系,拉着佛爷去做允诺瓷姐的事情。 齐八和副官守在沉春馆,心里担心的却是救人的大夫。 “八爷,您给算算!”副官求道。 齐八听这声一看,“副官,你哭了!”又开始撇嘴,“老八我也想哭,”拼命掐着指一无所获,“瓷姐的事情我一直都算不出来!我算不出来!” 不同于这两人来回踱步或者看向诊疗室的门,二月红曲膝坐靠在墙角,神色木然,一言不发。 但齐八和副官这会儿显然没有心情关心他。 不知过了多久。 瓷瓷缓慢地穷尽自己体内的月阴之力,因为长年的修炼,有一部分能量早已融入骨血。丫头的身体千疮百孔,不是简单补充生机就够的。若想要修复,得算上全部的月阴之力才行。 一点一点的,瓷瓷感受着身体内能量的骤然变动,感知到自己的乌发已然寸寸生白。 还好维持容貌主要是《三千道功》的作用,月阴之力的失去,在外貌上只影响到了满头的青丝。 瓷瓷笑自己还在想这有的没的,活那么久了,又怎么会连容貌的衰老都看不透呢。 “啪!” 三千乌发尽皆染白,玉簪脱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动。 瓷瓷看着掉散到胸前的白发,突然就想起了历劫时与轲相约垂老的时光了。 我伴你一世,念你一世,记你永世。 瓷瓷突然就开心了起来,即便只是怀念起他也会心里欣悦。 门不声不响地从里面打开了,静立的副官第一时间看见—— “瓷姐!” 副官的眼泪刷得就流下来了,他内心害怕到不知所措,连步子都不知道要怎样迈向前。 “瓷姐!” 齐八也踉跄着,伸手又止在半空,面色惊惶。 “姐姐——” 二月红几乎是爬着过来的,他知道这一天或许他度过不去了,也许余生他都要停滞在这一天,如果他还有余生的话。 “珰!” 是金钗落地的声音。 瓷瓷闻声一看,是陈皮翻了墙进来,沉春馆人少,偶有遇事暂时关门的时候,陈皮就总不耐烦等在外面,非要翻了墙进来看看有没有人,没人也要坐在里面等瓷瓷。 瓷瓷笑着上前捡了金钗,“正巧,我现在想要一根金钗,谢谢你了,小陈皮。” “怎么回事?”陈皮透过诊疗室的门看见丫头红润的脸颊,联想到她最近的身体状况,他是很聪明的,立时就明白了状况,“我杀了她!” 却被瓷瓷牢牢钳住手腕,“交易而已,你过来,帮我绑头发。”拉着陈皮远离了诊疗室,去了自己的卧房外间,坐在了梳妆镜前面。 这里,这里陈皮只偷偷进来过,他知道梳妆镜前第几个盒子是放梳子的,冷着脸,努力不叫手抖,取出了一只檀木梳。 第34章 老九门9 右手停在刺眼的白发上良久,陈皮才道:“我不会绑头发。” 二月红会,唱戏的装扮里学过。 齐八会,道士盘发的式样丰富。 但副官说:“我会。” “小副官?”瓷瓷笑得轻松,怀念到轲的欣悦此时仍旧未减退,她对谁的态度都很好,“那你来吧,有劳你了,小陈皮,把梳子给副官吧。” 副官小心地捧起瓷瓷满头的白发,他此前从未奢望过能触碰到,但现在捧了满手。 他梳得极轻柔,差不多拢起来的时候才解释说:“我娘教过我,让我学会了给未来妻子去梳头发。” “小副官,那你就把我当你娘吧,”瓷瓷说了又觉得不太合适,“对不起,我是说,我的年纪能当你娘的。” 镜子里又多了两个人,是张启山和解九回来了。 没有在意两人的神情,瓷瓷笑了笑,“我是不是没有介绍过我的年纪,女人约莫都是不太喜欢透露年龄的。”她把手里陈皮带来的金钗递给副官,“我刚过四十岁不久。” 什么! 解九这下才知道或许自己闯了祸。 原本以为瓷姐也就三十,却竟然已经超过四十岁了吗? 三十岁损耗救人的二十寿命,尚且说还有弥补的可能,四十多,他该怎么办? 瓷姐啊瓷姐,你这张脸哪里像是四十多,他解九一世英名,怕是今日要大误一场! 张启山却生起满心的愤怒! 他气所有人!最气他自己! 他上前攥起瓷瓷的手腕,口不择言:“张不逊就这么值得你牺牲至此吗!你凭什么早不说!你把我放在何处!” 这个女人如此直截了当就应下了,他是真的以为所谓的二十年寿命只是概念性的说法,以为她能救人,也定有办法救己。 但结果竟是如此直白,她可当真是说一不二啊! 张不逊真就这么重要吗! 想到这一点,张启山的心开始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眼前的雪色绸发仍然顺滑,折射的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瓷瓷轻易就能甩开张启山的手,“佛爷,这是两厢情愿的交易,不必如此,也无关他人。”平静地看进张启山的眼睛,“佛爷,你碍着我梳头发了。” 等副官终于梳好了一个整齐简单的发髻,瓷瓷笑得开心,“做得不错,小副官,还有小陈皮的金钗,很好看呢!” 又问解九:“九爷,事情办得如何?红夫人可是已经修复好了身体,能安稳活过十年。你答应我的事情,我不希望打折扣哦。” “瓷姐!”解九却直接跪下,“老九我给您磕一个!我不知道您……绝非老九所愿!您放心,不逊兄弟定会安然无恙回来的,他想保的人也会保住,老九拿身家性命作保!” “九爷不必如此,”瓷瓷声音柔和,她其实并不反感解九,解九只是比常人都更理智而已,“我不过是个大夫,当不得九爷如此,是我自己选定的因果,你们本也逼迫不了我,最多是,在商言商罢了。” 解九听明白了,在商言商,再无其他交情。 他垂下头,苦涩道:“瓷姐,您叫我羞愧至极……我此前所说永远作数,您恢复身体所需任何东西,哪怕需要我解九倾家荡产,也倾力给您奉上!” “我累了,”瓷瓷不乐意和这些人说话了,“走的时候帮我把馆门关好。” 陈皮冲着在场的男人们,“你们都快走!”又对瓷瓷说,“我在院子里守着你,你有事就叫我,想喝水、想吃东西,我给你跑腿。” “乖,叫他们赶紧走。”瓷瓷没有拒绝。 在陈皮的瞪视催促下,还有女人的无言漠视,几个人还是情态各一地走了。 屋里没人之后,瓷瓷去拨通了几个电话,把能支援过去的人和资源都派过去。 轲记是商队而非军队,强项是有钱和有货,像这种被大部队强火力围困的情况,该没辙也得没辙。 张不逊,骨子里为了理想信念并不畏惧自我牺牲,从一开始收下他当副手瓷瓷就明白这一点。 虽然给了他莲花镯,但中一两颗子弹没准还能减轻伤害、抗住伤口等到治疗,再缓慢修复身体。 然而战场那么乱,一梭子冲锋枪,再轰炸几枚炮弹,没等莲花镯努力呢,人就得先没了。 所以解九的推测是真有可能的,她才这样果断。 毕竟对她来说,虽然要步步求生,但也其实时时可死。 寿命损耗这件事情本身,她是没有什么更多的情绪的,对她来说,是不是她主动乐意去做的,这个前提比较重要。 陈皮一连待了三天,就守在院子里,只在饭点的时候给瓷瓷送饭进来。 瓷瓷不打算继续开沉春馆了,叫了解九过来,说以后沉春馆的丸药都托付给他的堂口代卖。 不是舍不下生意,只是担心病人从此买不到药,也算是医者仁心罢了。 而解九也知道,瓷姐并没有真恶了他,应下来后很是精心照管药丸的事情。 她就在家里读书、制药、奏乐、写字作画,都是与轲在一起时经常做的事情,自得其乐。 走了陈皮,副官又开始天天过来,来送一些东西,有他自己送的,也有别人请他帮忙送来的。 先是送了几回珠宝首饰,见她就留在原地碰也不碰,后来就开始送书籍、笔墨纸张、乐器,还有新鲜蔬食。 副官不知道跟谁学的,就候在她的身侧,恰好地给她递上书籍、纸张,摆上乐器,在她发呆的时候送上茶水点心,让她用上送过来的东西。 “你不忙吗?”瓷瓷倒不是矫情拒绝他们的东西,只是她原本也挺自在的,不觉得缺少什么东西,他们送了,她就得花费注意力去收、还去用吗? 若送来的不是副官,用的不是这样的法子,她只是会嫌麻烦,不想分注意力去关注而已。 副官正在摆饭,是他从外面的酒楼定的,趁热给送过来。 “我这几天暂时没事,佛爷让我照顾好你,但过几天就得下矿山了,到时候让人按饭点给你送来,你有什么想吃的也都告诉他。” “我自己也能做饭的,你走了就走了吧,不用叫人来了。” “佛爷说——” 瓷瓷轻叹一口气,打断道:“佛爷说,你们佛爷不好好跟他夫人培养感情,哪里来的那么些话要说?” “我…是…我虽听他们说,但我是自己要来的,是我想照顾好你。”副官的眼神里带着急切和慌忙。 “小副官,”瓷瓷看着他温和又真诚,“我说能当你娘不是假话,你好好跟着佛爷去做事吧,我很习惯一个人待着,抚琴吹笛、读书作画,都是我怀念亡夫的方式,我想自己一个人去做这些。 小副官,在这乱世里,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第35章 老九门10 这天之后,副官也不再天天报道,只让人按饭点送三餐过来。 瓷瓷也收到了张不逊传回来的消息,简单说了情况报平安,也说需要在外多待一段时间。 瓷瓷并没有把自己这边的事情告诉不逊,只说“一切如故”,他并不知道瓷瓷和解九的交易,所以尚且没有顾虑。 就像瓷瓷对副官说的,她在很自在地独自怀念着前世与轲的种种,想象着轲去做时下男子流行的打扮会是什么样子,长衫、中山装、西装,一张又一张的画卷从她的手落到纸上,每一卷都是同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面容清俊精致,眸中深情含笑,每一卷都灵动传神,每一张都能看出,作画之人对画中之人的熟悉与爱意。 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张启山一众人又找上门来。 齐八率先拱手道歉,不是他开的门,但就他最觉得尴尬,“瓷姐,对不起,我们在外面敲门,您一直没开,事有紧急,不得已闯了进来,您见谅,您见谅!” 敲门? 应该是她专注在做事情,沉春馆前面的大门又离得远,所以没有听见。 “有事?”瓷瓷并没有停下自己手边的动作,她正在把最近所作的画贴到墙上。 众人便看见满屋都是同一个男人的人像,在画里,男人或立或坐,行止从容,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深情含笑的眼睛。 画中之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尹新月倒是很欣赏她怀念亡夫的举动,主动说道:“蓝大夫,是为了佛爷和二爷的身体求到你这里。出了矿山之后,佛爷和二爷的身体就不太对劲,找了医生和其他大夫也看不出门道,只能来求你给他二人看看。不管怎么样,蓝大夫只要愿意看诊,我尹新月必有重酬!” 张启山从矿山出来后,就觉得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前日更是没忍住怒火对霍三娘举枪相向。他此刻看着满屋子的画像,手也不能自制地颤抖起来,只觉得满心的又怒又痛,但又同时像是破了一个大口子在漏风,发泄不了,抑制不住,呆呆的一副表情,自虐般地一副又一副画看过去,任谁都看出了不对劲。 副官扶着张启山,“佛爷说,总觉得有人跟着他,压着他,但仔细看又觉得没有。您送佛爷的穷奇镯,其中的浅蓝色这几日也莫名其妙消失,就好像原本就是白玉一般。八爷见此试着用了辟邪的铜镜,也没有作用,瓷姐,您——” 副官跟着瓷瓷的那几天无师自通学会了这种祈求的表情,他发现对瓷姐很有用,此刻一着急,不自觉地就用上了。 齐八觉得没眼看,这副官也不是小孩儿了,但顾着身旁发愣的二月红,他摸了摸袖口的扇坠,心想他的蓝玉还好好的,也没有多说什么。 瓷瓷却在张启山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很特殊的能量,她凝结镯子用的星辰之力虽不多,但能叫它们耗尽可不容易。 她放下手里的事情,走到张启山身前,仔细观察感受。 “你们在矿山里是不是碰见什么特殊的东西了?”她直觉这东西和她为什么在长沙修炼效果更好有关系,再转头去看二月红,感觉到他身上也有比较浅淡的特殊气息,“这东西红二爷应该也有接触,但不如佛爷接触时间长。” “是陨铜!”齐八惊叫。 “陨铜?”瓷瓷摸上二月红的脉,“二爷没什么大问题,我开一副方子温补几天就行。” 尹新月大眼睛立刻亮起来,“那佛爷呢?是不是多吃几天就好了?” “佛爷——”瓷瓷抬起手扒了扒张启山的眼皮观察,再以掌心贴上他的额头,导出一丝星辰之力进入他的识海探看。 张启山乖顺地弯着腰把额头送上,一点也没有这几天抑制不住脾气发火的模样。他觉得额头贴着的手心带着微微的冷,极舒适的感觉,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幽香也让他宁心静气下来。 尹新月嘟嘴,小声嘟囔,“什么嘛!明明二爷就只是把个脉!”心里也知道佛爷病情更严重,没有多发作。 但瓷瓷接下来的话让尹新月忍不住了。 瓷瓷说:“佛爷他,我这么解释吧,被特殊的能量场影响了,扰动了心魔,这个情况,大夫治不了。” “心魔?”齐八被这两个字慑住。 二月红也有了反应,皱起眉在思索。 尹新月叫道:“治不了?还是蓝大夫不想治?连把脉都没有就下定论说治不了,这是大夫的作风吗?蓝大夫连二爷夫人的绝症都能续命,佛爷这才——” “新月!” 被张启山打断,尹新月也住了口,发觉自己因为着急口不择言了,“对不起,蓝大夫,我就是担心佛爷,您能看出是心魔,想必也有应对的办法是不是?您放心,我来自北平的新月饭店,奇珍异宝、钱财无数,但凡您有所求,只要治好佛爷,我都可以奉上。” 瓷瓷没回这个话,问起了副官:“方才你说,八爷给了一门辟邪的铜镜,现在在手里吗?给我看看。” 没要看陨铜,却要看铜镜,齐八连忙点头,“在我这里,这可是我家传的宝贝。” 铜镜确实有点道行,瓷瓷暗中用灵力探测了一下,知晓了它的能力,问张启山道:“佛爷在铜镜里看到了什么?” 张启山沉默了几息,才说:“看到了麒麟,看到了我死去的族人,还有和矿山陨铜相关的一些征兆。” “麒麟?”瓷瓷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看到神兽,“为什么是麒麟?” 张启山和副官对视一眼,给副官点点头,副官便解释道:“佛爷和我都是东北张家人,张家人体质特殊,拥有麒麟血。” “麒麟血?”又听见一个不应该出现的词,以往给他二人治伤倒是没注意过血液竟是有特殊,瓷瓷看着副官,“破一滴血给我看看。”递上了一根银针。 副官没有犹豫,对着指尖就扎了一针,一粒血珠冒出来。 瓷瓷食指拂过,把血珠带到自己鼻尖,又闭上眼睛细细用灵力感受了一番—— 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神兽血,但比起普通人的血确实成分更复杂,颇有些神异之处。 正想说什么,瓷瓷发现齐八满眼异彩涟涟看着她,“怎么了,八爷?” 第36章 老九门11 齐八道:“瓷姐,您是不是不只是个大夫?” 瓷瓷知道他对这些神叨的东西更敏感一些,自己方才的动作虽然都有遮掩,但他有直觉出异样也是正常的。 不过,瓷瓷笑了笑,“活的久了,可不就是什么都会一点。”也不在意他信不信,只把这一茬简单带过去。 又说张启山的情况,“麒麟血我以往并没有见过,也不清楚和佛爷此刻的情况有没有关系。但佛爷在心魔幻境中看到了族人,看到了与家族有关的神兽,或许勘破心魔还需要回到他的家族,要从他的来处去找答案。” “瓷姐的意思是,佛爷要去一趟东北,或许才能治好病症?”齐八听明白了。 瓷瓷点头,“小副官和佛爷同族,如果他没有什么办法的话,那我作为一个大夫,只能给到这个建议了。” “得!”齐八苦笑,“还得陪佛爷去一趟东北!瓷姐,您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宝贝,能给老八我壮壮胆的?老八我最近又攒了点钱,跟您买一件!” 瓷瓷撵他,“把你那平安扣带好就行,我一大夫,更多也无能为力。” 再看一直不错眼望着她的二月红,瓷瓷皱眉转身,写了一张药方子,按照大夫的习惯顺手签了字。 递给二月红道:“沉春馆不开了,自己去别的医馆抓药吧。吃七天能好,十天更佳,二爷自己看着办。” 众人只见二月红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木盒,盒子一打开,里面都是金子,二月红却不直接把盒子给瓷姐做诊金,而是取出金子摆在瓷姐的桌子上,接过药方子卷好,仔细放进盒子里,又收回了袖子里。 众人默默看着,谁都觉得不太对,但无一人对此出声,又该说什么呢? 二月红面上倒是平静,这样签着瓷字的药方子,他在家里攒了一箱子。姐姐的一手行楷极为筋道,其骨其韵,便是一个书法大家,都未必敢说能模仿神似。他没有求过姐姐的字,却收好了所有她留下的药方子。这早就是习惯了,便是此时他已经和丫头成婚,也一时没有改掉习惯。姐姐这样的字也不应该被随意对待不是吗?二月红这样说服自己。 都走吧! 瓷瓷对这些人摆手,做足了撵人的姿态。 真的是,运气多不好这才认识一帮盗墓的! 瓷瓷这人,从来都不喜欢什么古董,再是值钱也都是二手货,还可能沾染阴气。 当代的工艺品,又新质量又好,还能随自己的审美去设计,不香吗? 所以瓷瓷有时候真的觉得九门从事的所谓事业,很无聊。 多想不开天天挖人家墓穴,叫人好好死了投胎去吧,死后的事情不归活人管! 当然了,这要是跟日国人牵扯上,和坏人作斗争么,也是还能容忍一下的。 就当瓷瓷以为,那几个应该是准备准备去东北了,她能够清静一阵子的时候,她的沉春馆数日后又被一帮人破门而入了。 这次是陆建勋。 “呦,多日不见,蓝大夫竟然多了一头的白发,不知是哪国传来的摩登新潮啊,确实是别有一番风情。”陆建勋一身军装,看着蓝沉瓷满是兴味。 瓷瓷看着两排荷枪实弹的士兵,知道来者不善。 “陆长官,不知道您带兵闯入私宅,所为何来啊?” 陆建勋拍了拍手,这个女人不仅美,还胆子大,瞧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难怪九门几个当家都对她的态度不一般。 “蓝大夫说笑了,陆某是来请你去医治一个人的,那人养伤环境不太好,陆某怕他出事,所以想请蓝大夫能去候着,照顾一下病人。” 瓷瓷笑道:“陆长官怕是情报滞后了,我之前确实是个大夫,但前一阵儿心力不足,已经把医馆关门了,现在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内宅妇人,陆长官若要寻大夫,恐是来错地方了。” “陆某自然是得了最新情报,才来找的蓝大夫!”陆建勋满脸自信,“实不相瞒,陆某要请你看的病人,正是那九门的二月红。陆某得知,他这次受伤生病后,还特地来了一趟沉春馆。而他来过没两天,身体就有了起色。敢问在这长沙城,除了蓝大夫,还有哪位大夫医术这般高明啊?陆某想着,一事不烦二主,二月红现在在牢里配合调查,蓝大夫医者仁心,就去照顾一下他,陆某可听说,蓝大夫与二月红是多年的交情,定是不忍红二爷在牢里受罪的是吗?” “哦?”瓷瓷却笑,“你把二月红关进去了?佛爷知道吗?” “启山兄?”陆建勋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他知不知道都得讲究证据,作为长沙的布防官,他怎么能滥用私权呢?并且——,根据陆某掌握的消息,蓝大夫可不只是给二月红医治的大夫,很可能,是同谋。陆某怕误伤佳人,这才假托请大夫看护二爷的借口,实际如何,还请蓝大夫,蓝姑娘,配合陆某,乖乖跟我走。” 让陆建勋行事这般无忌,也不知道张启山是干什么吃的。 瓷瓷打量了一番陆建勋,在他忍不住要直接动手的时候说道:“陆长官方才赞了我这发色?那陆长官可知,如何才能拥有这样一头白发吗?” 陆建勋以为这女人是识时务在讨好他,回道:“陆某确实不知,瓷姑娘可以告诉我。” 瓷瓷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袖子,说道:“所谓医毒不分家,作为一个医术尚可的大夫,我有一个小癖好。我平日啊,喜欢拿自己试药,这不一不小心,毒过头了,诶呦,头发就成了这样。放心,我清者自清,是愿意配合陆长官调查的。只不过,我这身上时间长了,各种毒水药粉的,沾染上不说一百也有八十种。” 陆建勋猛地后退,“蓝大夫是在威胁陆某?” 瓷瓷道:“怎么会?我这是在好心提醒陆长官的手下,我自己跟你们走配合调查,但你们切勿离我太近,更别一不小心碰到我,不然这万一是吧,有些毒药我也是暂时解不开呢。” 陆建勋沉着脸,上次就被那个姓张的伙计折了面子,这回那人不在,这女人很可能是在糊弄他。 第37章 老九门12 “你们两个,押好她,带走!”陆建勋指了两个兵吩咐。 蓝沉瓷刚刚说的煞有介事,这两个兵也是被吓到了。 但长官的命令在,他们对视了一眼,试探地走上前,却见蓝沉瓷八风不动,甚至伸展开手臂配合动作。 应该没事,大夫见得多了,敢开砒霜的都没几个,真以为跟宫廷秘闻似的,还百八十种毒药呢! 两个兵开始怀疑蓝沉瓷只是在吓唬他们,牙一咬便伸手按向女人。 “啊——!” “啊——!” 痛叫惊起,再一看,这两人的手掌却好像迅速被强酸腐蚀了一样,伤口还在滋滋冒响! 然而蓝沉瓷仍是静立在原地,丝毫未有动作,身上的素色衣衫也干净得很,什么异常都没有! 见了鬼了! 陆建勋脸色发黑,也有些害怕。 毕竟若要真如蓝沉瓷所说,是她天天拿自己试毒,那这女人就有无声无息杀掉自己的本事,冒险不得。 “陆长官,我都说了,我自己会配合你的,用不着这么热情。”瓷瓷笑着朝陆建勋走近一步,满意地看见他连连后退。 “不用了!”陆建勋做了决定,“蓝大夫应该不离开沉春馆吧?那陆某就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有二月红配合,想来暂时就足够了。” “嗯?”瓷瓷掸了掸自己的衣服,离的近的几个兵吓得迅速撤远,“确定不需要我配合了吗?陆长官砸门动静这么大,这就回去了?” 陆建勋稳住脸色,赔笑道:“今日是陆某打扰了,损坏大门的钱,陆某会着人送来的,告辞!” 瓷瓷冷脸看着这群人仓皇离开,她知道张启山应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不然陆建勋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她发难。 长沙越来越不平稳了,她原本来这里,是考虑修行速度,也是找一个安逸的地方隐居的意思。 但乱世之下,哪里有真正安逸的地方呢? 现在她在长沙已经生活了十几年,对这片土地已经生出了一定的感情了。 幼年在北平生存,年少的时候在各地“流浪”,只有最近十几年,长沙是她认真生活的地方,几乎算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心灵故乡。 她不愿意长沙陷入动乱,所以,还是张启山大权在握好一些,把陆建勋,把所有别有用心带来动荡的人搞走……搞死。 瓷瓷去把大门关好,虽然锁被破坏了,但大门设计的时候就留有备用栓,能关得很严实。 又回自己的卧室换了身长风衣,盘了头发塞进帽子里,脸上围了丝巾。 站在全身镜前,按动了几处纹路,等了几秒钟,全身镜安静地移了位置,显露出一条暗道。 瓷瓷走进暗道,里面先是与瓷瓷卧房差不多大小的一套暗室,除了有床,还通了水电,电台和轲记的一些资料也都被存放在这里。 打开灯,又径直走向暗室里那面全身镜,类似的机关按动几下,再次显露出一条暗道。 这次的暗道就有些长了,因为它的出口在三条街之外的一间粮店。 悄悄从粮店后院出去,瓷瓷来到了齐铁嘴的堂口。 齐八定睛一瞧,“瓷姐?您大驾光临!快请坐、快请坐!” 齐八的堂口,瓷瓷十余年只来过寥寥几次,所以他很惊讶。 瓷瓷接了齐八捧上的茶,一直到喝完一杯才开了口:“我想求八爷一卦。” 齐八正色道:“瓷姐,您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尽管和老八说,老八跟您一块儿想想办法。” 瓷瓷笑了笑说道:“并非是什么难事,只是有一个决定拿不太准,故而找八爷算一算。” 齐八有些为难,“实不相瞒,瓷姐,老八不是没有给您起过卦,也相过您的面,但或许是我道行不到家,更可能,是瓷姐的命数前途,非卦所能定,算不得,道不清,看不准。” 瓷瓷拿了桌上的纸笔,写下了自己来到长沙的日期时辰,推给齐八道:“八爷,我未跟您求卦,您自是算不出。但现在我主动求了,您要不再试试呢?” “那好!老八我勉力一试!”齐八看向写着日期时辰的纸,“瓷姐您要算的是什么?” 瓷瓷看着齐铁嘴,认真说道:“就算,——我与你们九门牵扯过深,是好是坏。” 齐八面露惊色,他没想到瓷姐拿不准的是与九门有关的决定! 再看这日期,估算一番,可不就正合上了瓷姐来到长沙城的时刻! 齐八仔细掐算,又拿了家传的数件起卦法器一一算过,结果都指向了一个答案。 “瓷姐!”齐八满眼惊异,仔细看还带有几分喜色,“老八我给您先磕一个吧!” 瓷瓷稳住了他,“怎么了?” 齐八道:“真是老八我道行浅,您所问,您若与九门牵扯过深,是好是坏,我仍算不出对您是好是坏。但却得到卦象说,困扰九门的事端,对于您来说轻而易举,您若是愿意,可以成为九门最贵的贵人。瓷姐,是否应卦,甚至都只在您的一念之间。” “这样么?”瓷瓷见齐八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主动问道,“佛爷是遇见什么麻烦了是吗?你们没去东北?” 齐八委屈道:“佛爷还没来得及去东北!原本说是先安顿好长沙事务再启程,结果陆建勋那厮不知怎么搬出了佛爷的上峰,先是抓了二爷强加罪名,后又派兵挡在了佛爷府门前,佛爷身体是什么情况,老八我正担心着呢!” “难怪。”瓷瓷道,“陆建勋是觉得佛爷暂时无力牵制他,这才今日带兵去寻我麻烦。” “什么!”齐八大惊,“瓷姐您没受欺负吧?” 瓷瓷摇头,“他被我用毒吓住了,估计没有确切的由头,不敢再来找我。” 齐八骂道:“这个不要脸的!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了!” “也别气了,”瓷瓷想了想说,“我现在要去佛爷府邸看看什么情况,先走了。” 齐八担心说:“可是佛爷府邸被陆建勋的兵围着,您这直接去可行吗?” “我自有办法。”瓷瓷摆手作别。 第38章 老九门13 佛爷府邸—— 张启山已经陷入昏睡了,尹新月与副官焦急不安。 副官向尹新月征求意见,说道:“夫人,不然我想办法找一趟瓷姐吧,瓷姐之前看出了佛爷的问题,或许现在能有什么办法也未必。” 尹新月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全府都被围住了,还是应该先想办法把夫君送出去。蓝大夫上回不是说了,让夫君回东北治病,你费力气去把她找来,如果她还是那句无能为力,那岂不是白耽误功夫!” 张启山这几日断断续续发病,尹新月悉心照顾他,两人感情有了升温。尹新月目睹张启山虎落平阳,反而生出了更多的勇气来追求爱情,言语之间也大胆叫上了夫君,说出了许多陪伴守护的承诺。 副官听了尹新月的话,也没办法做下决定。并且他还考虑,张府被陆建勋盯着,再把瓷姐牵连进来,瓷姐因此被找麻烦怎么办?副官现在只能保证自己好好守住佛爷,怕万一之下,没有额外的精力去照顾瓷姐。 瓷瓷就是这个时候避开守卫潜入张府的,也听到了两人的商讨。 “小副官。”瓷瓷来得悄无声息。 “瓷姐!”副官很惊讶会看到瓷瓷。 尹新月问:“你怎么来了?” 瓷瓷笑道:“来救你的夫君。” 尹新月听了瓷瓷的话也正色道:“蓝大夫今日上门的情义,不论是否能救我夫君,我尹新月都牢记在心,他日必定报答!” 瓷瓷走向张启山,见他已然昏睡不醒,遂把手心放在他的额头上,用星辰之力探知他的情况。 “怎么样,蓝大夫,可有办法?”尹新月着急道。 瓷瓷多年积攒的月阴之力,此前都被用来救丫头了。 而张启山的穷奇镯是还剩有月阴之力,然见效缓慢,对冲不过来势汹汹的心魔。 但她的一身血仍是灵血,暂时唤醒张启山,压制住病情一段时间,让他能清醒着去到东北,还是能做到的。 瓷瓷对副官说:“小副官,把你的匕首消好毒给我。” “是!”副官依言照办,眼中是总算有转机的喜色,还有对瓷瓷深深的流连。 瓷瓷接了匕首,就在副官和尹新月以为她要给佛爷放血治疗的时候,瓷瓷却划上了自己的左手手心,血线溢出。 “瓷姐!”副官吓到,“您这是做什么!” 瓷瓷神色平淡地对二人解释:“我给自己喂过不少奇珍药物,一身血还有几分作用,但是只能暂时令佛爷清醒,还是需要尽快去往东北老家,寻找解决的办法。” 一边说一边捏开张启山的嘴,左手微合,挤出不少鲜血喂着。 尹新月和副官都明白,瓷瓷愿意暴露出自己血液的珍贵,这一恩情实在是很大。 所谓怀璧其罪,这般神异的消息一旦告诉了第二个人,就很可能不再是秘密,很可能招致别有用心的觊觎。 而瓷姐此举,恩义不可谓不重。 就在副官开始担心瓷姐会不会失血过多的时候,张启山嘤咛着转醒了。 “夫君!”尹新月高兴喊道。 瓷瓷也顺势收了手,把位置让给尹新月。 副官见佛爷有夫人照顾,也不再多看,而是扶着瓷瓷去一边的沙发坐下,“瓷姐您怎么样?失了血可有不适?” 副官蹲在瓷瓷腿边,就要给瓷瓷清理伤口包扎。 瓷瓷看着自己的手心,还洇留不少灵血,有点可惜,“别浪费了——”说完直接把手心送到副官嘴边,“小副官,你喝了吧,可有好处了。” 副官一愣,鼻尖传来鲜血的味道,却并不腥,似乎很清爽,隐隐还有幽香,他几乎是木呆呆地看着瓷瓷白嫩却沾染上鲜血的手心。 “别发愣。” 副官被瓷瓷提醒,看见女人鼓励应许的眼神,缓缓地握上她的手腕,凑上了唇,舔舐起了鲜血。 果然是很清爽的味道,副官觉得自己很放肆,因为瓷瓷的整个手心被他仔仔细细地清理了干净。 “我,我给你包扎。”副官不敢看她。 “嗯。”瓷瓷也只是简单应是。 两人的氛围动作被一旁的张启山、尹新月二人看了个清楚。 尹新月甚至想,莫不是她之前一直误会了,喜欢蓝大夫的其实是副官,夫君也只是爱屋及乌而已。越想越觉得正是这样,因为张启山从未亲口说过什么,一直是她自己观察猜测而已,而之前觉得是证据的一些细节,现在回想也并不算多,都还能用爱屋及乌来解释。而夫君这些天对她态度的转变,她却是真真实实感受到的。 尹新月想到这些,脸上也更加欢喜。 张启山微微敛了一下眼睛,眸中的坚定一闪而过,对尹新月道:“谢谢你,新月,辛苦你了。这次,你要替我好好谢谢瓷姐。” 尹新月的神情一下子就焕然起来,夫君话里的意思,是说自己能代表他感谢救命恩人,这是在承认她夫人的地位啊! “一定!”尹新月说道,“救了夫君的命,那就是救了我的命,我一定会好好感谢瓷姐的!” 瓷瓷看着过分小心做包扎的副官,动了动左手,说道:“没那么严重,差不多就可以了。” 副官满眼不认同,稳住瓷瓷乱动的手,“会留疤的!” 行行行,瓷瓷由着他,只又问起别的:“现如今,你们是个什么想法?” 副官顿了顿,也不放开还没包扎完毕的手,转头问张启山:“佛爷,您看呢?” 张启山道:“先去东北,旁的等回来再说。只是,在去东北之前,要把二月红先救出来。” 又商讨了救二月红的办法,副官被派去接应二月红。 但有一个问题,二月红身体还没养好就被关进去了,还被审讯受了刑,这样的状态,是没办法跟去东北的,那救出来之后又把他安置在哪里养伤呢? 瓷瓷心想,送佛送到西,就说道:“沉春馆有一间隐秘的暗室,可以让红二爷藏在那里养伤。” “会不会牵连到你?”副官问道。 第39章 老九门14 “陆建勋今天来沉春馆找过麻烦了,”瓷瓷语气很平缓,“被我用毒药吓住了,此人行事阴损,但多少会找个糊弄的名目,不会明面上就把手段做绝。他又被吓得不轻,怕死得很,短时间找不到万无一失的由头不敢回去。” 副官听到陆建勋已经找了瓷瓷麻烦,惊怒道:“陆建勋该死!” 瓷瓷却止住他的话头,示意他赶紧给自己包扎,握半天了都,“他还轻易欺负不到我,你也别恼了,尽早解决他就是。还有一个问题八爷没跟我说明白,陆建勋关了红二爷,又围了佛爷这里,只是为了争权夺利吗?是否还有其他我不清楚的缘由?” 张启山道:“还和矿山有关。矿山里很危险,上次已经被我炸了,却被传出里面有重宝,日国人、裘德考、陆建勋、霍三娘,还有陈皮,这几人都有参与,一心想要再下矿山。” 重宝?那根本上就还是争权夺利罢了。 只是,“陈皮?他为何会参与进去?”瓷瓷倒是有一阵子没见到陈皮了。 张启山说:“陈皮杀了九门老四,按照规矩,顶替成了新的舵主。” 这又是她不知道的,主要是这事情与她无关,所以没有消息送给她,她最近也没有主动关注九门动向。 尹新月满是怒气:“那个陈皮可不止是杀了九门老四,更是心狠手辣,动辄就屠人全家!” 怎么会? 瓷瓷一时间有些错愕,陈皮凶狠,但此前一直还留有底线,屠人全家的事情,他居然真的没有守住心性吗? 眼神看向张启山和副官求证,“屠人全家?其中可有无辜?可有老幼?” 张启山道:“既是全家,又如何会避开妇女老幼?陈皮搅和进裘德考等人太深了,一心想进矿山,成了几人手里好用的刀,做事极端,控制不住了。” 瓷瓷还是有些费解:“红二爷对他不错,他自己手里也有盘口,非要掺和进那几人去下什么矿山?” 张启山沉默不语,副官欲言又止。 “小副官,你说。”瓷瓷追问道。 副官说:“我收到消息,陈皮一门心思要下矿山,是因为裘德考骗了他。骗他,骗他矿山里有东西,能叫你忘情,忘记对……亡夫的感情。” “他信了?连这种鬼话都信?越活越蠢!”瓷瓷赫然生怒,“他凭什么觉得我要忘情!” 瓷瓷当神仙的时候,隐入凡间行医救人,都万分谨慎地用着灵力手段,生怕自己强大的力量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干扰到凡人的命运。她最厌恶拥有强大的能力却收不住心性随意摆弄他人性命的人! 何况此前陈皮与她确实算是交好,不同于寻常的恶人,瓷瓷只会更加愤怒。 “不生气!不生气!”副官轻拍瓷瓷哄着,“别为了旁人气着自己!陈皮做了错事,总有受惩处的一天,佛爷不会叫这些事轻易过去的!” 怒是真的,但自控也在。 瓷瓷暂且先把这个消息放在一边,从自己口袋里取出了一枚印鉴。 瓷瓷对副官说:“拿纸笔过来,我有要事要交代你。” 副官虽不知为何,但也依言去取了纸笔,知道瓷瓷的习惯,所以拿的是毛笔。 张启山也被尹新月扶下了床,两人来到沙发边。 瓷瓷把纸摊在茶几上,提笔写了一个行楷的?轲?字,不同于她平常的字体,而是与轲记的徽记一模一样。 尹新月道:“轲?这个字怎么有点眼熟?” 张启山深深看了一眼瓷瓷,心里有所猜测,“是轲记的标识,一个贩卖军火粮药的势力,拥有国内最好最大量的货源,但行事低调,甚至称得上隐秘,因为至今其核心都不被人所知,很多交易还都匿名执行,想要买轲记的东西,只能联系上分线的管事。” “轲记?”尹新月想起来了,“是了,它是新月饭店的药品武器供货商,所以我觉得眼熟。” 张启山神情严肃起来,试探着问道:“瓷姐,我依稀记得,您跟我说过,轲,是您亡夫的名字?” 瓷瓷看了看三人,笑了笑说道:“佛爷猜的没错,轲记确实是我的,我搬来长沙后,就已经把轲记交给不逊打理了。” 张启山顿了顿,又问:“上次的事情,张不逊就是去交接货物才被围困的?” 瓷瓷点点头,“轲记从不站队任何势力,不会在明面上对哪一个队伍甚至党派表达亲近。不逊当时愿意留守,有他自己的考虑,但并不适合广而告之,是隐瞒了轲记的身份去的。所以,上次的事情,确实是解九爷和佛爷帮了忙,不必再提。” 瓷瓷打开手里的印鉴,在?轲?字纸上,半压着墨线印了一个同形的印泥徽记。 “佛爷,借府上电话一用。”瓷瓷说道。 副官立刻上前,扶着瓷瓷过去。 只是失了血,倒也不至于站不稳。 不过想扶就扶吧。 瓷瓷联系了留守安排在长沙城外的轲记手下,让他们到指定地点接应保护张启山。 把手里的落印字纸递给张启山:“佛爷,这是信物,到时候轲记的人会安排好,照顾您和夫人。” 至于怎么出城,张启山已经醒了,自然不是问题。 “瓷姐!”张启山知道,这一次是承了大情,特别还是承她的情。 “不必多说!”瓷瓷认真道,“佛爷,早日回来,守护好长沙,守护好长沙的人。” “好。”张启山接过字纸,面容坚定。 瓷瓷又看向一直站在她身侧的副官,笑着说道:“小副官,我那暗室是有密道的,你接应了红二爷,带着他从密道进去。”又对副官仔细说了暗室进出通道的位置以及方法,“陆建勋恐怕在沉春馆留了眼睛,从粮店走安全一点。” 副官认真点头道:“我安顿好二爷就去找八爷和佛爷会合,东北一行怕是要耽误一段时间,你留在长沙,要照顾好自己。” 瓷瓷看着小副官眼里的担心,沉默着笑了笑,才又道:“此去东北路远,交通不便,轲记在各地都有粮铺或者隐秘的据点,带着轲记标识的车子,一般也不会有人为难。你拿着这枚印鉴,可以沿途调用轲记的资源,凡是见此印鉴的轲记人,都会听你的安排,全力给到你支持。” 瓷瓷竟把印鉴递给了副官。 第40章 老九门15 “好帅!”最先有反应的居然是尹新月,她近乎是星星眼地看着瓷瓷,感叹道,“瓷姐,你这样的,简直就是我们女人的楷模!我尹新月服你!” 瓷瓷给了尹新月一个长辈看晚辈的包容的笑容。 副官还有些呆愣,完全没料到瓷瓷会把这一看就很重要的印鉴交给他。 这是一枚像是黑玉雕刻而成的印鉴,黑玉的成色世所罕见,水头、质地,让人不得不猜想,世上究竟是否还能寻到差不多品相的玉石来。 用它雕刻而成的印鉴,几乎没有被仿冒的可能性。 然而这样的印鉴其实有两枚,另一枚在张不逊手里。 这也不是什么黑玉,而是瓷瓷用修行《三千道功》的灵力凝结而成,世上自然是寻不到多的。 见副官还呆着不接,瓷瓷便把沾着印泥的刻面举到他的鼻头,副官立刻嗅到一股幽香—— 是她的味道。 只听她说:“轲记的印鉴,只不逊手里还有一枚,所落印章都会带有独特的味道,你若是见了没有味道的,可能就是假的。” “这个味道?”副官不知道自己是想问什么。 瓷瓷以为他是在确认,便点头,“对,就是你现在闻的这个味道。” 瓷瓷合上印鉴,直接拿了副官的手,把印鉴放上去,“早点回来就行,不必多说。” 副官握紧印鉴,认真地点了点头。 瓷瓷欣慰一笑,又说张启山,“佛爷,带着夫人尽快走吧。” 张启山和尹新月去换了装扮,悄悄离开了府邸。 副官也正准备去行动,但陈皮却突然带人大摇大摆闯了进来。 “张启山——”陈皮气势很足,但却突然看见了一个非常意外的人,“姐姐?” 姐姐? 陈皮从来都是叫她你啊你的,头回听他喊了姐姐。 学他的师父二月红呢,以为当了九门老四就能长辈分了? 瓷瓷要坐回沙发,副官以为她是失血后疲惫,连忙上手扶着。 最近涨了杀性,陈皮盯着副官的手,凶狠黑沉。 瓷瓷不疾不徐地找了个舒服姿势坐稳,这才神色清冷看向陈皮,“当不得四爷的姐姐,您称一句蓝大夫便行。” 陈皮听了这话眼睛骤然发红,“你不爱听我叫姐姐,我就叫你瓷瓷。” “陈皮,”瓷瓷轻叹一声,“你可还记得,前年你的生辰,我送了你一句什么话?” “当然记得!”陈皮道,“你让我守住自己的心——” 陈皮突然明白瓷瓷为何是这个态度了,他自然知道瓷瓷当时为什么说要守住心,是怕他手段过了头,提醒他要有所敬畏,守住不要滥杀无辜的底线,“你知道了,我最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屠人全家,谁允许你这么做的!”瓷瓷看着陈皮的神情从未有过的凶厉。 “姐姐”,陈皮再次喊出了这个他私下里觉得欢欣的称呼,声音中带着颤抖。 “不要叫我姐姐!”瓷瓷变得冷漠,“道不同不相与谋,我跟四爷没有关系。” “可是,”陈皮眼神执着起来,“我这样做,正是因为跟随了自己的心,姐姐让我守住的心,它就长这个样子!” 瓷瓷觉得不解,更觉得可笑,诘问道:“杀人的心吗?” “不!”陈皮走上前几步,“是不择手段得到心中所求的心。” “你被裘德考骗了。”瓷瓷声音清浅,“回头是岸吧,小陈皮,别再错下去了。” “回头就是死——”陈皮笑了笑伸出手,但被副官挡开,“姐姐,你不心疼我吗?” “陈皮,”瓷瓷笑了笑,“我的亡夫叫轲,他,心有慈悲。而我,蓝沉瓷之所以是蓝沉瓷,便是忘记了他,再爱上的,也只会是灵魂剔透干净的人。感情或许能被隐藏,但我是谁,不会变。” 陈皮不愿意听这个话,他告诉自己,等拿到矿山里的东西就好了,到时候瓷瓷的态度一定会变的。 “张启山呢?”陈皮绷紧了神色,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 瓷瓷和副官都没有回答。 陈皮对着手下一招手,“去搜!” 张启山当然已经走了,这些人遍寻不到。 陈皮知道今儿达不成目的了,心上愤怒,但不愿意盘问两人,只深深看了一眼瓷瓷,转身带人离开了。 瓷瓷等人都走了,才对副官说:“看来裘德考很懂人心,陈皮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再多的,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言说了。 副官担心瓷瓷的心情,安慰说:“你别太放在心上,等佛爷治好了病回来,这些人都不足为虑。” 瓷瓷皱眉,对副官道:“叫瓷姐。” 刚刚陈皮执着的称呼提醒了瓷瓷,小副官好一会儿你啊你的了。 副官微微敛了目,顺从道:“瓷姐。” “你比陈皮乖多了。”瓷瓷轻笑,“快走吧,早点回来平稳住长沙。” “好,瓷姐,我们先一起出去。” 两人避开守卫,从墙头离开。 副官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瓷瓷灵活的身手,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乖巧。 瓷瓷朝着粮店密道,副官去救二月红,这便就分开了。 瓷瓷回到自己卧房,轻出一口气,心想,这样一来,只等张启山回来,就能再度掌控长沙,到时候把该清理的人清理走,该按住的势力按住,长沙便又能相对平静起来。 乱世生活,真是不易,底层的百姓更加不易,只希望佛爷的治理能叫大家好过一些。 齐八的水平不错,他既然看好张启山,那此次东北之行,应当是顺当如愿的吧? 反正能做的她都已经尽力了,接下来还是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瓷瓷看了看手心的纱布,弹不了琴了,改去作画宁静一下心绪。 自然落笔的,却又是一幅轲的画像。 瓷瓷怔怔盯着含笑的轲好一会儿,便听到暗室传来动静。 应该是副官带着二月红进来了。 果然,没过几分钟,全身镜的入口轻轻移开,副官扶着二月红撞上了瓷瓷的视线。 副官也没想到,暗室连通的,竟然是瓷瓷的卧房。 突然就不想同意让二爷住在暗室休养了。 第41章 老九门16 “姐姐!”二月红唤道。 瓷瓷顿时有些难受,她现在不太想听见这个称呼。 但算了,不兴迁怒。 瓷瓷上前先去给二月红号了脉,想了想说道:“我给配成药丸子,二爷在暗室里头休养,我回头连食物一并送进去,吃上半月也就能好了。” 又说副官,“小副官,你有事就快走吧,还从密道出去。二爷这里我看顾着,必没问题。” 副官点头,“那二爷,您就好好养身体。瓷姐,我走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瓷瓷摆手作别,看着副官转身投入通道。 “您这,”瓷瓷看着二月红的状态,想了想道,“我给您找几身不逊没上过身的衣服,就委屈您在暗室先住着了,有任何问题,您从里面床头有个铃,按一下,我在卧房就能听到,我大约一直是在的。” 二月红许是身体虚弱影响了精神,他看向瓷瓷有些呆怔。 瓷瓷有些微不耐,但想着是病人,耐下性子道:“您先进去躺一躺吧,里面的床单我都会定时换洗,很干净的。” 说着上手虚扶,引着他进去躺着。 其实里面的空间不算小,灯光设计也考虑到舒适性,水电齐全,用品齐备,完全按照第二个卧房收拾的。 ——不比墓里好待多了? “我出去给您准备药丸子和吃的,您先休息休息睡一会儿。” “姐姐,谢谢你。”二月红看着瓷瓷出去的背影,低声说道。 就这样,二月红藏在沉春馆,度过了一段很是平稳的生活。 瓷瓷只偶尔在必要时送东西进去,也几乎只说必要的话。 二月红这期间有从密道悄悄改装出去,办了事再回来,瓷瓷知道也没管,他自己安排好自己就行了。 让瓷瓷稍稍有些上心的事情,是不逊一直都没回来。 不逊报平安的时候有说,他经过上次的被围困,深觉手下还是得有兵权才对,眼看全国局势越来越乱,他此番正是在谋求这件事情。 瓷瓷也随他,总归有钱有资源,起点不算差,不至于受委屈。 就是不知道这一忙要多久才能归家。 但,乱世中人,或许归不了家也是常态,平安就好。 终于,这一天听到了张启山回长沙的消息,是悄悄出门刚回来的二月红告诉瓷瓷的。 二月红说道:“佛爷已经回来了,身体说是大好了,让我回来先跟姐姐道一句平安。” “回来便好,但长沙现如今被陆建勋掌控,佛爷若要恢复地位,应该是还有一场仗要打,二爷,您这是也要出去帮佛爷了吧?” 二月红忽略瓷瓷话里撵人的意思,只道:“陆建勋、霍家,还有陈皮,这段时日一直在对矿山下手,折损了许多人仍不罢休。矿山不是那么好下的,里面的东西也绝不能被日国人得到。佛爷要带我们先解决矿山的事情,之后再对付陆建勋。” 瓷瓷点头道:“我不多掺和你们九门的事情,也对矿山没什么兴趣,我相信佛爷与二爷能把这件事办好。我做那么多,只是想让长沙城恢复平稳,希望佛爷能保护好长沙百姓。” “会的,佛爷是个好官。”二月红肯定道,“姐姐,那我先走了,您——” “嗯,我的生活照旧,你们也尽量别受伤。”瓷瓷微笑。 不然还得再来麻烦她。 二月红莫名就听出了这句潜台词,顿了顿,失笑道:“姐姐,您安心生活,长沙城必会如您所愿,很快平稳下来。” 但愿吧! 但也就是第二天,副官带着齐八又按响了暗室的铃。 齐八一来就诉苦:“瓷姐,您可不知道,这一趟去东北张家有多惊吓!佛爷和副官的家族,可真是不世出的隐秘家族,要不是跟着佛爷过去,老八我这样的,有十个死十个!不过瓷姐,您这轲记幕后所有人的身份,可真叫老八沾了大大的光了,这一路上那待遇,要不是惦记着佛爷的病,那真是去游山玩水也差不多!遇见了一些旧友新朋,也因为轲记待我们的礼遇,更加尊敬。您这,乱世巾帼,要是放在古代,说您有打天下的本事,老八我都信!” 副官觉得八爷这张嘴要是放在古代,也必定是富贵无双的命,值得学习。 “瓷姐!”副官把装着印鉴的盒子奉给瓷瓷,“佛爷命我好好给您道谢,说是他现在被陆建勋盯着,等事情了了,再登您的门致谢。这是轲记的印鉴,这次东北之行,轲记礼遇厚重,瓷姐大恩。如今已回长沙,印鉴原样奉还!” 瓷瓷接了盒子,神色清淡,回道:“道不道谢的都不重要。我此番让你们知晓轲记,只是希望长沙能在佛爷的主掌下,尽快恢复祥和,希望时局混乱之下,佛爷的本事,能保长沙平稳。我幼时不安,少时动荡,唯长沙这十余年,安居乐业,在我心里,长沙是我的精神故乡。我所求,也尽皆于此。” 齐八听到瓷瓷谈及过往,很是动容,“瓷姐,想不到您来长沙之前还有这样一段经历!您放心,老八我就是您的亲人,是您的兄弟,您不仅有故乡,还有家人,老八我以后常来陪您吃饭!” 瓷瓷笑得温和,对齐八调侃:“八爷,您不是仙人独行?” “瓷姐可以是例外。”齐八认真道,但想到什么,神色复又纠结起来,“但是,瓷姐,老八说一个事儿,您别生气啊。” 嗯? 瓷瓷眼神示意叫他开口。 “就是,您送我那平安扣,就是辟邪那个,这次不小心叫我遗落到张家老宅了。我虽不是故意的,但毕竟是瓷姐送我的礼物,真是很不该遗失!”齐八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丢了就丢了,缘分而已。”瓷瓷看着齐八的神情,了然补充,“再没了,我现在拿不出第二块了,您就别想了,祸兮福之所倚,看开一点八爷。” 齐八很是伤心,叹了一口气说道:“瓷姐您说的是,遗落未必不是一种缘分,就是不知道这缘分最终是不是落到老八我头上的。” 第42章 老九门17 一旁的副官一直在凝视着瓷瓷,从听她提起幼时经历起就有些眼眶发红,想学着八爷一样说几句亲人家人的话来安慰,却嘴笨拙舌,不知如何开口。 瓷瓷看了看他,笑道:“小副官,这世道谁人不是这样过来的,所以我们才要尽力守护好长沙,让离乱不安更少一些,再少一些,佛爷和你们都在为之努力不是吗?” 副官乖巧着点头,“瓷姐,您的意思我会告诉佛爷的。我,我也不是长沙人,但长沙是我们共同的家,无论如何,我都会跟着佛爷好好守护长沙的。” 瓷瓷留了两人吃饭,也从和两人的闲聊中知道了一些他们接下来的安排。 之前是张启山身体出问题,她才搭了把手,现如今张启山病愈,他自是有能力处理下面的事情。 所以瓷瓷其实并没有对矿山的事多上心,真就只是在听闲聊一样。 本质上,她在意长沙城,却并不如何在意九门,甚至觉得没必要与九门有过多牵扯。 饭吃完也得走了,瓷瓷送了他们离开后便去制起了药,最近寄放在解九堂口的丸药据说消耗得很快,她有空就多做一些,活人治病也是功德。 估摸着张启山他们应该已经进矿山的时候,张不逊低调地回了长沙。 “瓷瓷——”不逊用力地抱紧了日思夜想的人,闭上眼睛感受这一刻重逢的欣悦。 “嗯,乖。”瓷瓷轻拍他的背安抚,眼里带着温和的暖意。 不逊终于控制住了眼里的泪水,这才双手扶上瓷瓷的肩膀,面对着她脉脉无言。 认认真真地看了瓷瓷好一会儿,才笑道:“怎么想起戴帽子了,从前不见你喜欢,不过这顶帽子很好看。” “嗯,”瓷瓷笑得轻松,“意外做出一种药,不小心把头发给染了色,戴帽子是为了遮一遮,嗯,有点奇怪,所以——” 张不逊笑出了声:“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药,我可以看一看吗?” 瓷瓷的头发被盘起,整个都包裹在帽子里,帽子边沿刚刚遮住发际线,只露出一张清绝无双的脸蛋,杏眼灵动,月眉琼鼻,朱唇勾起,冰肌玉骨,这样一张脸再加上仿若含情的眸子,看起来如此健康的状态,也难怪不知情的张不逊没有任何怀疑。 “好啊,”瓷瓷见不逊已经抬手靠近帽子了,点头道,“你摘吧。” 张不逊轻轻地把卷边的帽檐拉开—— 顺滑的雪色长发被整齐地盘起,张不逊眼中微惊,没料到是染成了这种颜色。 瓷瓷语气轻快,“虽然有点奇怪,却很好看是不是?我刚染色的时候,恍惚想起曾经相约白首的誓言了。” 和谁的誓言自然不言而喻。 张不逊觉得自己拿着帽子的手有些微微发颤,但很快调整了表情,把这次自己出远门的经历一一诉说。 他这次用钱和资源开道,在华东地区谋得了一个上校的虚衔。之所以说是虚衔,是因为没有现成的兵交给他,但允许他自己征兵,当然也是自己养,标额是一个团。这是他自己争取的局面,因为轲记不缺钱,这般反而更加自由一些,他并不想受上峰掣肘太多。 这次出门许久,正是因为忙着征兵练兵的事情。 说到最后,不逊提出了自己的期盼:“考虑了战略价值之后选在华东,就是离长沙有点远,瓷瓷,不然,你与我去华东吧,我,我怕这一忙起来,见你的时候就少了。” 瓷瓷敛目思索许久,才终于开口,问道:“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张不逊知道,瓷瓷这是拒绝了,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他总是拿她没有办法,她认定的事情,从来都是当机立断,面上柔软又包容,但骨子里随性又果决。 张不逊换了一个说法,“混乱总有终结的时候,我辈义无反顾,就是为了创造那一天。瓷瓷,等忙完了这一切,我们一起去周游一番大好河山如何?不再有责任,也不再有旁人,只有我们。” 瓷瓷笑了笑,她看着不逊,“好啊,那你好好带兵,也好好保护自己,我在长沙等你。” 张不逊只在长沙留了七天。 他就只是陪着瓷瓷吃饭、饮茶、制药,听她弹琴奏管,看她写字作画。 “帮我也画一幅吧。”张不逊默默整理着一叠又一叠的轲的画像,半晌说出了这么一句。 瓷瓷停下手里制药的动作,顿了顿才道,“好啊。” 军装的张不逊沉稳又意气,他早已长成了一个足够顶天立地的男人。 七天一晃而过。 临走的时候,他拿出一枚额饰,银底蓝漆,“我路过一个小部落,那里的人告诉我,这样的首饰代表守护和平安,新的发色也很美,配上它看看如何?” 瓷瓷看了看,点头道:“那你给我戴上。” 张不逊隐藏好自己眼里的紧张,说道:“闭上眼睛,我给你戴上。” 瓷瓷失笑,“好,你快点。”说罢阖上了眼睛。 然而没等到额间有触感,唇上先被印上了柔软,张不逊的唇很薄,带着温热。 张不逊紧张地俯身触碰着瓷瓷微冷的朱唇,她在家的时候从来不上妆,整张脸很干净,玉骨冰肌,清透玲珑。 幽香袭入张不逊的呼吸,绷断了他脑子里的一根弦—— 他抬手蒙上了瓷瓷的眼睛,带着不给自己回头路一般的坚决,加深了这个吻,撬开了她的唇齿,直到自己满腔都是她的味道。 瓷瓷回了回神,推开了张不逊,“你走吧。”看了看他手里还未从盒子里取出的额饰,又道,“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东西先收着吧。” “我不后悔。”张不逊认真道,头一次不顾瓷瓷的命令,把额饰又戴到了她的头上,“五年,还是十年,便是一辈子,我一直会等你的答案。” “嗯,”瓷瓷轻笑道,“所以你先得平安回来。好好保护自己,你该走了。” 瓷瓷心里知道,刚刚是她自己没有推拒,怪不了不逊,是她自己的心,乱了片刻。 乱了就矫正,瓷瓷的眼神又恢复了平和。 但,能乱心的人,其实意味着他本身就在心里,不管以何种定位。 第43章 老九门18 张不逊走后,瓷瓷把那一张军装的画像收了起来,却没有取下自己的额饰。 心念一动,第一次在这方世界取出了神魂中的?琅久?。 ?琅久?琴由轲五百年度化众生的功德所斫制,经由瓷瓷神魂功德的温养,愈加浑朴韵致。 瓷瓷素手轻拂,克制琴自然发出的淳厚力量,弹起了[思念音],一遍又一遍。 只是再没有一个叫轲的人会闻音而至了。 极短的一段弦音,重复被弹奏数日,琴声被瓷瓷控制在这一小方沉春馆之内,无人听见。 直到一出矿山就直奔沉春馆而来的齐八与副官—— “这是瓷姐的琴声,但好像又与以往的有些不同。”齐八仔细感受,“本来刚从陨铜世界出来,心神还有些许不宁,但一听这弦音,倒像是立刻被净化了一般。” 副官也闭眼凝神,描述感知,“就像是,杀伐之气得以平息。” 齐八又疑惑道:“但为何都是重复的一段弦音,这一段仔细听来,倒像是在……思念——” 齐八说到这里看了看身侧的副官,暗室的灯还未打开,副官的表情不甚清楚,只能感知到他半低着头停驻的阴影轮廓。 齐八道:“去按铃吧。” 琴音止息,沉春馆某种无形的笼罩也散了开来,若是有心人观察,许是会发现馆宅围墙内外的草木花树无端娇艳青翠了两分。 这两人也不用招待,副官上来就认出瓷瓷弹的是一张新琴,他没见过。 齐八更是双眼放光,对着琴想碰不敢碰,“直觉告诉我,这把琴来历不一般啊!” 瓷瓷却随手取了丝巾覆于琴上,神色轻淡,“亡夫所赠,难得拿出来。” 看懂瓷瓷的动作是在表明不欲多谈,两人的眼神也便尽量从琴上移开。 齐八很快调整话题,对此番矿山内的境遇大谈特谈起来。 “瓷姐,您是不知道,这矿山内的陨铜多有奇异,竟是能够获取我们的记忆,创造出一个仿若真实的世界出来。” “哦?”瓷瓷想着,难不成是幻境阵法? 齐八继续说着,“我们查探了陨铜内的世界,凡是我们在现实去过的地方,那里都能找到,没去过的地方,就都是一片白雾。但是,却只有一处例外!” 也不多卖关子,齐八紧盯着瓷瓷便道:“那就是瓷姐您的这座沉春馆!——陨铜内的长沙城,所有建筑都原模原样,就只有沉春馆这块土地上,空空如也!” “嗯,”瓷瓷仍是不慌不忙地点头,反问道,“那八爷觉得是为何呢?” “老八我猜,或许瓷姐,您是高于陨铜的存在,所以,陨铜没有办法创造和您相关的一切。陨铜,不敢冒犯您。” 瓷瓷轻笑出声,“故事听起来不错,那八爷,你们又是怎么出来的呢?” 齐八知机地按住自己对这些玄妙的好奇,顺着瓷瓷的问题继续讲故事,“我们各自在陨铜内都有所感见,似乎是经历了瓷姐此前对佛爷病情的断语,是体验了一番心魔。心魔勘破,再加上一直寻不见瓷姐的痕迹,我们便都很清楚地明白,那只是陨铜创造出的幻境。幻境一被识破,老八我也算是熟用五行八卦,再找到出来的方法就不难了!” 副官也道:“此次八爷居功甚伟!” “行。”瓷瓷也不多做评论,只笑了笑道,“故事听完了,很精彩,所以两位要留下来吃饭吗?” 吃! 吃饭的时候,齐八又跟瓷瓷分享八卦,说是佛爷与尹小姐许是好事将近。 副官也道,佛爷正在着手清除陆建勋,很快便能重掌长沙了。 而这一天果然来得很快。 张启山动作利落,快刀斩乱麻。 陆建勋不知何缘故横死,张启山收回兵权,官复原职。 瓷瓷也在不久之后的一天接到了张启山与尹新月的结婚请帖。 副官送请帖的时候还告诉了瓷瓷一个消息,说是陈皮逃狱了。 瓷瓷默了默道:“他既有罪责在身,佛爷必定对他做了安排,其间因果,轮不到我来多言,便如此吧。” 副官便也转了话题,说道:“全国时局动荡,日国人也越发猖狂,佛爷与九门各位当家相约明日齐聚,共商要同心戮力以应对内忧外患。佛爷说,矿山事了,一直都没有亲自同瓷姐致谢,明日他想要与夫人一起,连同九门各位当家,设席宴请瓷姐,希望您能赏光。” 九门齐聚的场合,瓷瓷本不欲至。但既是商讨护卫长沙的事情,瓷瓷想了想还是应下了。 次日,副官又亲至开车接瓷瓷去赴宴。 等瓷瓷入席的时候,九门众位竟然都已经到了。 这阵仗,张启山甚至请了瓷瓷坐主位,直言其他几位当家都是他请来的陪客,就是为了郑重向瓷姐致谢。 坐便坐吧,瓷瓷有时候会嫌这种场合麻烦,但也不会怯场。 一番寒暄,张启山与尹新月也开始正题。 “瓷姐,启山此次逢遭困境,有赖您全力相助,恩深义重,实在不知如何报答。今日略备薄酒,又邀诸位兄弟作见证,敬瓷姐深明大义,也作出承诺,瓷姐从今往后,永远是张启山、是九门的座上宾,不管今后您有任何需要张启山相助的地方,张启山必不推辞!” “瓷姐,您也永远是我新月饭店的座上宾,我尹新月的好朋友!” 瓷瓷喝了酒,也道:“佛爷和夫人婚期将近,却已有伉俪情深之貌,实在是一桩美事。我早已说过,襄助佛爷,不为任何,只希望佛爷能守护好长沙,故而佛爷无需如此郑重言谢,当好守卫者一职,便是我全部的期许。——这是我给佛爷和尹小姐大婚准备的贺礼,不适合上礼簿,择日不如撞日,此刻便提前送了吧,希望佛爷与夫人能长长久久,早生贵子。” 瓷瓷递上一只盒子,尹新月双手接下,又同张启山对视一眼,两人打开一观。 盒子里只有一张礼单,礼单落款处的印章样式张启山和尹新月都熟得很。 盖着轲记印章的,是一张军火清单。 “瓷姐,这——”张启山立刻便明白这是一份怎样的重礼,按照清单上列出的军火数量,可供张启山名下军队全战状态用上两年。 轲记好大的手笔! 第44章 老九门19 是啊,轲记好大的手笔! 九门除了齐八之外的几位当家,这才知道长沙城内一直低调盘卧着一条真龙呢! 蓝大夫在长沙隐居了十余载,与九门也算是和平共处,甚至多有交情。 直至此刻,她为了国家大义才将自己的身份暴露于人前,这番品格,让身在江湖的几位当家也是钦佩不已,待之愈加敬重。 宴饮结束,宾主尽欢。 在这之后,尹新月似是真就把瓷瓷当作好闺蜜一般,常常带着摩登新潮的女士爱用品去和瓷瓷分享。 后来也偶尔会带她的表妹莫测一起过来。 这个莫测是一名医生,在国外留过两年学,有时候谈及的一些西医理论也会给瓷瓷带来启发。 瓷瓷听多了也觉得西医在某些方面自有其优势,倒是有机会可以学一学,作为自己医术的辅助手段。 在张启山尹新月二人大婚后,时间又不紧不慢过了一年。 这一年里,张不逊只回来长沙两次,第一次半个月,第二次只有九天。 由此可见事态逐渐危重,尤其是日国人,狼子野心暴露无遗,应付他们的诸多小动作,已经不再是一件可以放松的事情。 瓷瓷执意要留在长沙,因为去别处,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将军就专心做将军的事情,儿女情长的,待天下承平之后再谈吧。 因为张不逊忙于领兵,有部分的轲记事务还是转到了瓷瓷手里处理。 所以虽然沉春馆不开了,瓷瓷每日也算是有事情忙,调动军火粮药,支援全国各地的爱国势力。 包括长沙。 张启山派副官与瓷瓷对接军火粮药资源,副官成了除尹新月外最常来沉春馆的人。 其次是齐八,他倒是每回只赶饭点过来,用他的话来说,不想耽误了瓷姐正事,正好也提醒瓷姐好好吃饭,是用心挑的时辰。 这一切倒还真像个过日子的样,瓷瓷适应良好。 也就是某一天,副官找上门来,说是莫测医生感染了某种不知名的病毒,这其中或许有日国人的阴谋,请她过去看个诊。 拿了秘制的解毒丸放进备用的出诊箱,瓷瓷跟着副官去见病人。 病毒带来的表症很骇人,莫测一个小姑娘,全身多处长满了可怖的疮口,牛眼大突出的血黑色痘结,对病人的心理都是很大的折磨。 给莫测切了脉,瓷瓷心里有了数。 “这解毒丸便能控制,我再开一张药浴的方子拔毒,三天就可痊愈,不必恐忧。” “我就知道!”齐八道,“有瓷姐的医术在,小小剧毒,算个什么?日国人还妄图用毒制造阴谋,也不打听打听,长沙城可是有个沉春馆蓝大夫!” “就是就是!”尹新月听到表妹无恙的消息也放下了心,开始和齐八一起吹捧她的好闺蜜,“有我们瓷姐在,那什么毒啊虫的鬼蜮之道,统统都不值一提,上不了台面!” 瓷瓷看着这俩活泼的笑了笑,补充道:“只吃解毒丸的话其实也能治,就是皮肤上的疮口要等许久才能自然脱落,莫测是个姑娘家,我才给开了药浴,若是有其他的中毒病人,只吃解毒丸便可。不过,大夫只能治病,这中毒的来源却要靠你们摸清楚。药材是有限的,毒也有可能升级,一旦大面积感染,必然不受控制。” 正是这话! 张启山等人调查得知,除了张家原本的一块,矿山里的那一块,黑白乔寨又出现了第三块陨铜。日国人寻找陨铜做秘密实验的野心不死,这次的毒正是他们联同黑乔寨善毒之人制作出来的。 不能让陨铜被日国人得到,得知张启山和副官要前往调查这件事,瓷瓷想了想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我是个大夫,此次事件又涉及病毒,万一遇见突发的危机,大夫知道怎么应对。所以,让我跟你们一起去。” 张启山点头应道:“若是瓷姐愿意去,这件事一定能够很快得到解决。” 行!那就出发。 “瓷姐,您是——?”副官不自在地指着自己的摩托车。 病毒发源地在长沙城郊外的村落,骑摩托车去更方便。 土包子瓷瓷出行不是骑马就是坐汽车,摩托车真没坐过。 瓷瓷默了默道:“我怎么坐你开车方便?” 副官一本正经,“瓷姐坐我前面吧,我…我抱着您不耽误开车。” ? 你最好是认真的! 瓷瓷利落地单手撑车骑了上去,“我坐稳了,你快点吧。” 副官耳朵通红,在佛爷的冷面注视下什么也不敢想,握紧车把手,长腿一跨坐上摩托,顿时把瓷瓷圈贴在怀里。 副官觉得自己的下巴磕着瓷瓷的肩,馥郁的幽香扑鼻而来,他僵硬地直视前方,直到佛爷传来催促:“抓紧时间,专心骑车。” “是,佛爷!”副官绷紧面容,又低声说道,“瓷姐,车要动了,你别紧张。” 瓷瓷无语—— 紧张的是你好吗?离的近了,你全身绷紧的肌肉当我感受不到吗? “你放松骑车就是,我会骑马,不紧张。”瓷瓷声音清冷,很快就消散在风中。 到了地方,先是打听到日国人控制了洞庭湖水域一带,致使渔民们少了生计来源。 顺藤摸瓜查过去,发现有一整个村的渔民,合力偷了日国人所打捞沉船里的宝贝,形成秘密集市来贩卖。 偶遇的小向导叫翠翠,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或许是因为她的父亲死于日国人之手,在她敏锐地察觉张启山几人是针对日国人而来时,虽不能违背规矩告知他们宝贝的详细来路,却也指点了线索。 “陈皮!”在翠翠透露的客栈中,瓷瓷三人竟然看见了逃狱许久的陈皮。 副官自然地半搂扶上瓷瓷的胳膊,似是怕她有情绪在安慰。 张启山也是看了看瓷瓷才道:“想不到陈皮和日国人又搅合到了一起。” 是的!陈皮带着的一队人,都是日国人。 “我没事。”瓷瓷看向副官,示意他把手放下。 副官神色正常,同样自然地放下手。 “跟上陈皮。”张启山下令道。 第45章 老九门20 “和陈皮等人接头的,就是你们提过的黑乔寨之人?”瓷瓷听到了这些人零碎的对话,问张启山两人。 副官点头,低声回道:“是,他们应该就是帮助日国人制毒的人。” 陈皮一众出了客栈后走了一段山路,进了一个洞口,洞口外留了日国人把守。 张启山观察道:“我们遇到翠翠的那个冰窖就在旁边,先过去。” 冰窖里冻着渔民们存储的鱼虾,并且三人又在这里见到了翠翠。 翠翠指着一个通道:“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冰窖,那些渔民都是从这里进去,掏到了沉船的宝物。” 日国人就是把沉船藏在了这里,还用了手段给冻起来。 让翠翠小心点赶紧回家后,瓷瓷三人就去了后面的冰窖查探。 但这里除了一些大箱子堆叠摞起,并没有什么异常。 “这里有通道,上去!”张启山发现角落有一条很长的冰道。 这是一条上坡道,还很长,三人走到顶头的时候,也都发现了连通的冰室里,正是陈皮和黑乔寨的人。 悄悄听着墙角,从陈皮他们的对话中得知,冰室中央的那个大容器中,冻着的是黑乔杀伤力最大的病毒,并且已经成熟了。 瓷瓷低声说道:“我要看看这个病毒,想办法毁掉它。这么大一瓮,一旦流出,后果不堪设想。” 副官问:“他们人多势众,佛爷,要不我去找点人来?” 张启山皱着眉,“不行,他们显然已经筹备很久了,留下来看看他们准备做什么。” “好!”副官话音刚落,略微一退步,踩中了声音脆响的一节树枝。 “谁!” “走!” 快速下了通道,瓷瓷拉着副官对张启山道:“佛爷引开陈皮,我留下去处理病毒!” “小心!”张启山当机立断,看着瓷瓷和副官藏好,这才制造动静引开追上来的陈皮一众。 等人都走了,瓷瓷才道:“我们回去。” 冰室里还留着几个黑乔寨的人,副官身手利落地杀上去。 领头的见瓷瓷站在一边,以为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把毒药粉就撒过来,想牵制住副官,以有时机逃走。 只可惜,在瓷瓷面前玩毒,那是不认识祖宗了! 瓷瓷瞬间弹出一枚毒丸,在这领头的面上炸开,这人顿时气喘不得,窒息倒地。 再一撩丝巾,挡住了他刚刚撒过来的毒粉。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这会儿副官也处理好了剩下的小卒子,急切问道:“瓷姐,你没事吧?” 瓷瓷摇摇头,“你离远一点,我去看看病毒。” “瓷姐——” “我没事,听我的!” 瓷瓷走到大瓮前,先是观察外表,又引出一丝灵力进去探测。 瓷瓷道:“这里面,除了一些小道的制毒方法外,还有陨铜的气息。” “陨铜!”副官惊讶,“难道日国人已经找到陨铜了?” 瓷瓷面色慎重,“之前莫测身上的病毒应该是不成熟的版本。但这一瓮……一旦泄露出去,甚至整个长沙都会变成…死城。” “什么!”副官也知道事情严重了,“瓷姐,您可有什么办法?” 瓷瓷攥了攥手心,如果是陨铜的话,就只能,“把你的匕首扔给我。” “瓷姐——” 副官想到了什么,却被瓷瓷出言打断。 “我失点血,最多养养就好了,但这东西得快速处理净化,等不了别的慢法子!” 副官神情担忧,想走过来送匕首,被瓷瓷制止道:“毒瓮一打开就会泄露,你过来我还得照看你,就在那等着!” “那瓷姐你会不会中毒?”副官迟迟不扔匕首。 “我的血都能制它,你说我会不会中毒?”瓷瓷眼神催促他尽快。 副官这才扔过匕首,却也紧盯着瓷瓷,随时准备冲上前的样子。 瓷瓷先是笼罩起一层无形的灵气,包裹在大瓮周围,然后小心打开大瓮的盖子。 “真难看!”瓷瓷嫌弃地看着瓮里毫无审美追求的病毒,对着它们划破自己的手心。 鲜血一滴滴落下去,太慢了! 瓷瓷狠狠心,又对着伤口划了几道,顿时血流如注。 瓮中的病毒仿佛遇见了天敌,只想拼命逃窜,却被阻隔在一层无形的笼罩之中,只能挣扎着悄无声息地被净化了个干净。 “瓷姐!”副官怕影响瓷瓷分心,不敢轻易上前,但又眼睁睁看着瓷瓷放了太多的血,声音都快带上哭腔了。 普通人失血三成或为极限,好在瓷瓷不算个普通人,敢拿五成的血来造。 终于把这一瓮的东西清理了个干净,瓷瓷深呼吸缓了缓,又重新盖好了盖子,给大瓮恢复原状。 想要转身的,却因失血过多,一个没控制住后退了两步,骤然失重,冰室地下竟内有乾坤,瓷瓷踩中了暗门! “瓷姐!”副官飞身上前,抱住了瓷瓷,和她一起掉了下去,还给她当了肉垫。 “你等等,副官,我现在没力气了,让我缓缓。”瓷瓷气声清浅。 她现在趴在副官身上,失血过多本就会失温,这地下室好似还是冰室的核心区,温度比外面更是低了不少,原本还能坚持动一动的,这下只能歇一歇再说了。 副官一瞬间一动不敢动,瓷瓷身姿玲珑,他的手还紧紧抱着她,柔软相贴,他的心跳如擂鼓。 又想起自己手心的伤口还在流血,瓷瓷费力抬起胳膊,把手心送到副官的嘴边,“没法包扎了,你先弄干净。” 完了,这心跳慢不下来了。 副官定了定神,看见嫩白的手心却划了数道伤痕,瓷瓷为了让血淌得快些,掌中血肉模糊,很是可怖。 副官知道这一定是痛极了,他红着眼睛,分出一只手轻握住瓷瓷的细腕,把满手的血迹仔细舔舐清理了干净,只余下掌心外翻的白肉,也逐渐因为冷冻的环境止了血。 瓷瓷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为了寻找热源,她的脸已经埋在了副官的颈窝处,笑声让副官从脖颈到全身,瞬间酥麻起来。 “瓷姐?”副官还抱在瓷瓷后腰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手还疼吗?” 瓷瓷笑自己竟有一天会陷入如此境地,真是活得越长,有趣的事情发生越多。 第46章 老九门21 “没事,小伤。”瓷瓷稍稍合了合手心,感觉到冷冻也有止疼的效果,这算是误打误撞了。 瓷瓷说话的气声再次刺激了副官的颈窝,他声音低低地,“瓷姐,你是不是很冷?” “是。”瓷瓷觉得有些困,但还能撑住精神。 副官的后背贴着地下室底层冰面,他自己也逐渐感觉到开始失温,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办法出去。 “瓷姐,我抱着你先坐起来,我看看要怎么上去。” 副官抱稳瓷瓷,坐起自己的上半身,把瓷瓷紧紧圈在怀里之后,才打量观察这个地下室的细节。 暗门在上面太高了! 地下室六面都是冰,也根本不可能借力爬上去。 “瓷姐,”副官做出判断,“佛爷回头等不到我们,必然还会来查探的,我们暂时上不去,只能等一等了。” 瓷瓷闭着眼睛应道:“嗯——,那就等等——,没事——” 比刚刚的气声还要清浅,显然是状态又有所下降。 副官用额头贴上瓷瓷的额头,又将自己的脸埋入瓷瓷的颈窝试温—— 太冰了! “瓷姐,冒犯了!” 副官解开自己的西装和衬衫,现在他是这里唯一的热源。 瓷瓷穿着简单的方襟盘扣上衣,副官的手慢却稳地伸向盘扣,不太熟练地解开,再是里衣的系带,素白莲纹绣样的肚兜印入眼前,完全遮不住的圆挺。 副官闭上眼睛,伸手穿过瓷瓷的两侧腋下,解开了背后的绳结,取下肚兜,把瓷瓷压上自己的胸膛。 不敢停下动作,副官又把自己敞开的西装连同瓷瓷一起包紧,看了看洞口,挪到了一个视线盲区的角落,他怕突然回来的不是佛爷,这样也好藏一藏。 面前有了热源,虽然不算太热,但比起环境的冰冷,已经算是温暖了。瓷瓷也上手搂过去,贴得紧紧。 “瓷姐,你别睡过去!”副官分出一只手扶起瓷瓷的头,她的脸砸在他的颈上好似一动不动,副官没办法判断她的身体情况,怕她出事。 “嗯——”瓷瓷轻轻出声表明自己还有意识,但头明显是靠着副官手的支撑才没有倒下,因为紧贴着热源,瓷瓷的脸对着副官极近,身上馥郁的幽香经由环境变得更加冷冽,直直传入副官的鼻中。 副官看着阖目脱力显得格外柔弱的瓷瓷,失血过多后唇色变得苍白,许是冷的,他说话声中带着颤栗,“瓷姐,我,你要保持意识才行!”话落,对着苍白的唇覆上,企图用自己口中的温度传递些许,企图通过啃咬的疼痛让她惊醒,企图以搅弄的方式闹得她保持意识。 但他似乎失了控。 顶上传来陈皮的声音,副官才重新凝神,抖着胳膊抱紧瓷瓷藏好,等声音离开了,他才颤着声道:“对不起,瓷姐。” 瓷瓷却微微睁了眼,气声清晰,“继续吧,摩擦生热,我快冻僵了。” 副官的眼睛顿时晶闪闪起来,他小心地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铺在冰面上,一只手垫在瓷姐背后隔着,埋脸覆手,试着让瓷瓷的温度升起来。 …… “副官!瓷姐!”张启山的声音终于出现了。 副官慌忙地把两人衣服穿好,这才喊道:“佛爷,我们在下面!” “我拉你们上来!”张启山放下绳子,见副官抱着似昏睡的瓷瓷,单手扣着绳。 两人加一起的重量,好容易拉上来了,张启山急忙问:“瓷姐这是怎么了?” 副官道:“瓷姐放血净化了那瓮中的病毒,刚刚陈皮带人把没了毒性的大瓮抬走了。瓷姐失血失温,要快点送回去!” “先回去!”张启山果断决定。 瓷瓷听到这话也放心真睡了过去。 走到半路碰上前来接应的二月红,他会一点医术,给瓷瓷把了脉后说道:“看脉象应该没有大问题,赶紧送回家里,准备热水、棉被、补血的药,好好养着!” 又看了看状态也有点不对的副官,也给切了脉,“副官你也是,受了冻要好好养一养!” 张启山说道:“最紧迫的病毒已经被瓷姐解决了,日国人想要再制造一瓮出来估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等瓷瓷睡醒的时候,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床边坐着副官,正一脸柔和眼中含光地盯着她。 瓷瓷想到冰窖的意外,微微敛目,停顿数息才对视上副官,语气抱歉道:“对不起,那只是个意外,事急从权,你不要放在心上。” “瓷姐!”副官却一下子掉下了眼泪,“你不要我!” 完蛋!瓷瓷觉得自己又做错了事情,但还是努力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是——” 副官抢白道:“不是你的错!你总是默认所有的责任都在自己身上!但你不是我的长辈,不需要替我担责任!是我失控!要错也是我错了!” “你乖啊,”瓷瓷尽量让自己声音和缓,“这事你还年轻,不明白,当时那情况,惹得你现在这样,我是有提前预估的责任的,因为我明知自己不会给你什么结果,还放任了……所以,这是很严重的道德问题,你明白吧,真是我错了,我认真给你道歉!” “我长大了!不年轻了!”副官抓住瓷瓷的手,神情无比认真,“瓷姐,我看得明白自己的心,我们做了亲密的事,你要对我负责!” 瓷瓷深吸一口气,再呼出来,这事吧,“这算不上什么亲密的事情,小副官,咱们先把这一茬放一放,你一时想不明白,多想一段时间,好好办佛爷交代的事,忙完了再回头看,生死面前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是吧?” “瓷姐,”副官一脸委屈,“我觉得,在冰窖的时候你没错,但现在想编大道理哄我,这很有问题!怎么就非得扯上生死了?又不冲突!佛爷和夫人不就是大义与感情兼顾吗?你就是不想要我,还扯这么些!再说了,佛爷交代给我的事,就是好好照顾你,黑乔寨和日本人的事,他和二爷去查了,让我留守在家!” 瓷瓷笑容凝固,你头脑还怪清晰的! 非得让她说重话是吧! “首先,我一早就在自己心里下定决心,这一生都会用来怀念亡夫。其次,就算没有这回事,那也不是你。不逊,他伴我照顾我,他比你早,从感情上,我会选他而非你。” 副官用瓷瓷的手给他抹眼泪,盯着她认真的神情片刻,缓缓说道:“我可以做小,你别不要我。” 瓷瓷也快要哭了,“我是说[就算],不是真要接受不逊的意思!行行行,既是我的错,你先别着急,让我好好想想再说。——没必要!年轻人,何必呢!” 副官只是语气笃定:“有必要!特别必要!” 诶呦! 瓷瓷拽了被子蒙上头,“我再睡一会,你忙去吧!” 第47章 老九门22 有时候没办法和另一个人达成共识,“拖”就成了暂时可用的主意。 瓷瓷没办法说服副官,也没能说服自己。 “这样,世道太乱了,等仗打完了再聊,你看我手里过着这么些军火粮药呢,我顾着儿女私情了,谁来给你们这些军队送物资去啊!” 然后瓷瓷就把自己关沉春馆了,挂了个[闭门谢客]的牌子,先拖过这段时间再说。 闭关之前交代齐八,“八爷,黑乔寨的病毒,一时半会铁定制不来新的,有足够的时间让佛爷去查清楚,这事在我这就功成身退了,万一再有什么变故,您悄悄再去找我,——别让副官去。” 齐八听着最后一句交代觉得不太对,看了看瓷姐,再看了一眼不远处被瓷姐支使过去写东西的副官,“您和张副官这是——?” 瓷瓷摇头道:“什么事儿都没有,您也别八卦了,我现在就得回家了,您替我拦着点副官,回头我给您送礼去。——拦着啊,我走了!” 说不管也就真不管了! 一段时间之后,齐八过来了,除了告知瓷瓷病毒事件已经解决,还来索要拦住副官的礼物。 瓷瓷笑道:“行啊,八爷,您这是怎么拦住的?” 齐八端上了高人的姿态,悠悠地吹上一口茶啜饮,“我就是给张副官算了一卦,告诉他说,他所期待的姻缘,终可成事,但最近几年并非成事时机,若是强求,反而会适得其反,一拍两散。” “高啊!”瓷瓷赞道,“等过几年,您再给算一卦,就说他的正缘不在我身上,那不就是完美解决了!还是八爷厉害!我给您取礼物去!” 看着瓷姐欢喜离开的背影,齐八摇了摇头,声音几不可闻,“瓷姐啊瓷姐,这可是真卦,老八我可没有瞎说。” 送齐八的礼物,是几本道经古籍。 怎么说前世也是道门弟子,所以瓷瓷这一世游历的时候,有见着道经古籍也会顺手买下翻阅收藏。 齐八高兴地抱着书箱离开了,心想道:瓷姐,我可是也答应了张副官,不把卦言为真的消息透露给你,你们二人都是我的朋友,礼物,我得两边收啊。 瓷瓷便又开始恢复之前的日子,副官来交接军火资源时也态度如旧,不再提感情的话,一切似乎都回到正轨。 不逊回长沙的间隔越来越长,也不止一次提出要带瓷瓷离开。 瓷瓷经过了副官的事情,更加警惕自己情感的变化,也是一再拒绝。 当然,守住长沙本也是她内心想做的事情。 时间来到了一九三九年秋。 日国人从未停止过侵占的步伐,更是在两年前发动了全面的侵略战争。 而这一年九月,长沙展开了第一次会战。 瓷瓷告诉张启山,她会一直留守长沙,有她在一日,长沙城军火粮药不绝。 “好!”张启山时隔多年,第一次拥抱了瓷瓷,瓷瓷也没有拒绝这个属于战友的拥抱。 九门几位当家说着要离开长沙避难,各有去处。 但等到战火胶着之时,他们又都纷纷出现在战场,帮九门老大张大佛爷一起死守长沙! 战争按照分秒、按照时刻来计算,但总长度却以年计。 瓷瓷这几年除了周旋供应长沙城以及各地抗日力量的军火粮药,还每每会在战役结束,拿出?琅久?弹奏几段度化之音,安抚超度我军因守卫而死的亡魂。 这方世界有没有地府瓷瓷感知不到,她也看不见亡魂,但能感知到战场上残留的属于亡魂的气息,只是分不清谁是谁而已。 往日也是感知不到的,大约是战场所聚之魂太多了。 长沙城琴音不绝,希望不绝,战线不退。 直到这一日,张启山正在开下一役的备战会议,瓷瓷也低调与会,却突然心脏一抽! 是不逊的莲花镯消散了! 瓷瓷眼神骤然发红,明显怔愣住,引得众人看过来。 “对不起,我有事要离开长沙。”瓷瓷看向张启山,“轲记会安排人过来交接资源,我必须要走一趟!” 从未见过瓷瓷这个样子,张启山知道她不是贸然轻率的人,定了定只道:“注意安全!” 一路上开车、骑马,各种手段交替,日夜不息,终于来到了不逊的身边。 不逊的副官认识瓷瓷,哭道:“瓷姐,我没能保护好师座,我——” 后面说什么瓷瓷也再没听见了,她看着躺在战旗上的不逊,轻抚上他冷硬的面颊,喃喃道:“我也找不到这里的地府,救不了你。——你上一次见我时说,将军死战场,是不是就预料到这一日了。——你死了,但你保护了很多人,你留下的星火与希望,不会灭绝。——我没有答应过你,但我会一直记着你,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满意。——不逊,责任已经尽完了,我带你去周游世界,只有我们两个。” 拢了战旗盖住不逊,瓷瓷横抱起他。 对不逊的副官道:“点火吧。” 烈火燃尽,瓷瓷用上功德,口中低吟出一长段的度化之音—— 若是此方世界真有转世投胎,那希望这段功德音,能让不逊出生到一个太平盛世,不需要当威势凛然的师座,只要是一个意气飞扬的普通少年。 抱着他的骨灰罐,瓷瓷跟他的副官道别:“队伍可有人接手?” “有,师座也怕有这一天,早就定下了接任的顺序名单,一人战死,下一人顶上。” “我知晓了。你保重,我带你们师座先走一步。” “瓷姐!”小伙子眼泪直流,大喊道,“全师都有——敬礼!送师座!” 能让不逊亡故的,自然不是普通等级的炮火轰炸。 他总是朝着最危险的地方冲,上了战场就忘记了自己的愿望。 但没事,瓷瓷心道,我先带你回一趟家,余生便陪你周游世界,游览大好山河,只有我和你。 瓷瓷坐着轲记抽调的车回到了长沙。 张启山等人也知道张不逊在华东带兵抗日的事情,一直相互敬重支持。 瓷瓷抱着玉罐,“这是不逊,我带他回家了。” 第48章 老九门23 “脱帽!——敬礼!”张启山率众沉痛致意。 瓷瓷看向他们,“你们好好打仗,好好活着。” “瓷姐——”张副官担忧她的情绪。 “我没事。”瓷瓷神色沉静,“小副官,明日你来沉春馆一趟,我有事要交代你。” “好。”战场瞬息变化,张副官克制住自己不跟上去。 瓷瓷带着不逊回了沉春馆,一手抱着他,一手收拾出发周游河山的行囊。 带不走的痕迹,能烧的都拿到院子里,或烧毁,或设了法事焚烧给他,除了珍宝器物之外,把沉春馆清理了个干净。 又写下一封信,里面梳理交代了轲记的一众事宜。 尤其是早年至今全国各地陆续建造的学堂,当然近几年主要当成慈幼院在使用了,因为战争孤儿寡老太多了,瓷瓷留言道,请张副官照看安置好这些学堂,把沉春馆留下的珍宝,还有轲记继续经营的钱财,分出一些供应它们。 轲记其余的一切,也都托付给张副官。 并且同时直言写道,轲记主营军火粮药,等有一天战争打完了,这些生意做不下去了,该散便散吧,不必强留,轲记本就是为了乱世而生,太平之后,一切都自有其轨道。 次日,张副官按约而来。 “小副官,”瓷瓷浅笑着把装有两枚轲记印鉴的盒子,以及她写下的信一起交给他,“我把轲记托付给你,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副官倔强道:“那你呢,你是不是要走了?” “对不起,”瓷瓷半低下头,“我答应不逊要跟他一起去共游河山,现在要去践诺。” 副官执着地看向瓷瓷,“你只对我,没有半分诺言。” “对不起。”瓷瓷默了默道。 副官轻抚上瓷瓷的眉尾,“允我半个承诺吧。若是再见,不要拒绝我,我之前说的话,都算数。” “我遇到的许多朋友,都是贪嗔好戒,痴难断……”瓷瓷拿下他的手,“罢了,便应你。——但你我二人年岁相差太多,以十年为期吧,我不能耽误你。” 总归她虽然修了道法,此世的根骨却依旧为肉体凡胎,之前耗费二十年寿命救红夫人,并非假话,又还能活多长时间呢? 副官应该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二十年,你若怕耽误我,便以二十年为期,不然我必不能死心。”副官攥紧她的手。 “好。”瓷瓷最后看了他一眼,军装的副官挺拔沉稳,战场上不太修边幅,也遮不住秀气的俊容,“我走了,你,好好活着。” 离开长沙的瓷瓷骑着一匹马,带着不逊游走在全国各地。 除了游览河山之外,也总是悄悄出现在战役止息之地,为同胞弹奏上几段度化之音。 如此,总算到了日国人战败的时刻。 “我们终于可以出国去玩了。”瓷瓷对着不逊说道。 再又是十四年,回国的瓷瓷感知到祖国正承受自然灾害的困境。 笑了笑,总归已经了无遗憾,找到不逊被安置在陵园的衣冠冢,悄悄将骨灰送了进去。 刚安置好不逊,久不出声的系统蓝莲心突然叫住瓷瓷。 [瓷瓷,这个世界终结,我也要离开了。] 瓷瓷沉默片刻,才道:“那祝你,前途有期。” [瓷瓷,我有一道可以让你忘情的程序,每当转世投胎,前世感情尽皆释散,你可需要?] 瓷瓷轻笑出声,甚至有些惊讶,“怎么会有这种程序?为什么要回避痛苦、回避怀念呢?漫长的生命有这些存在也不错不是吗?” [可你这一世都停留在与轲的感情之中,时移世易,这于你无益。] 瓷瓷道:“我有给自己的停留设置终点,所以不必担心。珍视但并不痴执,这是我的道。——我会好好处理的,不会执着于此。修行这么长时间,和分离、和遗憾、和命运里所有的一切共处,这并不算难,抛弃痛苦和失去,反而不美。——蓝莲心,不逊走了,你也要走了。再见。” [再见,瓷瓷。]——我最特别的宿主,也愿你前途有期。 瓷瓷感觉到了蓝莲心的离去,心念动起,取出?琅久?,拨弦而奏的,却是[危险音],自轲教了她之后,再未弹奏过的一段弦音。 弦音刚落,?琅久?竟自动掀起防御的结界—— [别怕,瓷瓷,我这就到!] 是轲的声音,是他炼制?琅久?时藏进去的声音,瓷瓷这会儿才知道。 瓷瓷含笑又弹奏了一遍—— [别怕,瓷瓷,我这就到!] 你再到不了了,我也要与你告别了。 瓷瓷收回?琅久?,又一次以身反哺天地—— 灾难消弭,草木荣发,希望蓬勃。 经年后,九门故旧自当年长沙一别,再也没有收到过关于蓝沉瓷的任何消息,都以为她已经仙逝。 除了固守齐八爷当年卦言的张副官张日山。 齐八临终前劝他,“我算瓷姐的卦从来都难算准,副官,你就当我算错了吧。” 怎么会呢,不会算错的。 (本世界完结) 第49章 很想你+去留学1 “你好?我是林教授的本科生,他新给我布置的作业,说是书在学长你这儿,让我来找你取一下,不知道学长现在方便吗?” 清凌凌的声音,好似用最好的玉石弹奏而成的乐符。 莫青成觉得自己的脑子一下子就被这清冽之音击中了,心脏漏跳一瞬,再看向来人—— 冰雪为肌玉做骨,仙姿昳貌大约说的就是这样的绝色。女孩看起来不到20岁,穿着普通的卫衣休闲装,仪态从容,看向他的眼神蕴有温和的礼貌,却也好似清冷疏离。 “方便。”莫青成站起身,温柔笑道,“林教授给我发了信息,书我已经准备好了。不过——” “嗯?”眼前的学长容貌俊秀,气质温暖,瓷瓷的笑意便多了两分,“学长是有什么为难吗?” “我叫莫青成,你叫我的名字就行。”莫青成又解释,“没有什么为难的,就是——,我在读这本书的时候,列了一份延伸阅读的书单,其中有几本也不太好找,你如果有兴趣,我把这些书一起借你?” 有些不太主流的学术专着发行少,又没有加印,市面上想找到确实要看机缘。 瓷瓷接受了他的好意,说道:“好啊,谢谢莫学长。我叫蓝沉瓷,你可以叫我沉瓷,我会很快把书读完还给你的。” “没事,这些书我都已经看过了,都还挺厚的,沉瓷——你可以慢慢看。”莫青成立刻开始收拾书,还认真找了一个帆布的大袋子装好,递给瓷瓷,“对了,你叫我青成就好,我今年研二,应该大不了你几岁。” 瓷瓷笑着接了书,拿出手机道:“青成,那我们加个微信?下次方便联系你还书。还有,为表感谢,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莫青成点头道:“可以吃饭,但我请你吧,我,正好有一点小忙想请你帮一下。” 莫青成的气息还挺让人觉得舒适的,瓷瓷倒是愿意交一个朋友。 生到了一个现代化的太平盛世,瓷瓷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觉得新奇有趣。 前十几年认真学习新世界的一些常识,应付成长环境带来的一些问题,想到前世接触过的西医,顺利上了大学后,就读了医学专业,现在正是大四。 瓷瓷便说:“那我们先去吃饭,吃饭的时候聊你想要我帮的忙,如果我答应了,那就你付钱,如果没答应,那还是我结账,如何?” 莫青成笑道:“嗯,很合理。那你有没有想去的餐厅?——书先给我,有些重,我拿着吧。” “你有什么推荐吗?”瓷瓷把袋子递过去,没有拒绝他的绅士。 莫青成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可有偏好的口味?北方菜?江南菜?或者湘菜?” “那就湘菜吧。”瓷瓷很长时间没吃到长沙味道了,正好有点想念。 “那正好。”莫青成把书袋子换到另一只手,“学校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湘菜,我们现在走过去也差不多快到饭点了。” 这一路上,莫青成捡着一些专业相关的话题和瓷瓷聊天。 瓷瓷听出他拥有的一些经验见识似乎超出了研究生水平。 “是因为我的父母也都是医生。”莫青成解释道,“所以你要是有什么职业方向的疑问,也可以随时来问我,如果我不知道答案,我就去请教我爸妈。” 瓷瓷笑道:“你对谁都这么——友善吗?叔叔阿姨应该很忙吧?他们知道你这样吗?” 莫青成也被瓷瓷打趣笑出了声,“我这不是有求于你,想刷一下好感度。” “嗯,有道理。”瓷瓷说道,“那我待会儿会酌情考虑此刻的好感加持的。” 等到了餐厅,吃上了饭,莫青成也说出了他的所求。 “我在学业之外,因为兴趣,会做一些配音,就是给影视剧、广播剧、游戏或者广告这些内容,做无偿或者商业的配音。我和几个朋友,最近接了一个剧本,里面有一个戏份很少但很重要的角色,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配音演员。我今天听了你的声音,觉得如果是你来配,一定是超出期待的好。” “啊?”瓷瓷眨了眨眼睛,“可是你说的配音,我完全不熟悉。” 莫青成笑道:“角色是一个为了天下苍生牺牲自己的神女,只有一段独白,需要清冷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仁慈,我觉得你刚见我还不熟时说的几句话,语气就已经很合适了,嗯,很容易的,有兴趣吗?” “所以,我们现在是很熟了吗?”瓷瓷笑问。 莫青成道:“算,熟了一点点?” 瓷瓷想了想,觉得配音是一件没接触过的事情,既然不麻烦,那就去尝试一下。 这个世界远比前两个世界来得丰富有趣,瓷瓷也是多了许多好奇心。 “如果确实很容易的话,”瓷瓷举了举果汁杯,“那今儿就你请客了。” “好,谢谢你愿意帮我。”莫青成跟瓷瓷碰了杯,“等配音做完了,我再请你吃一顿别的,学校附近好吃的餐厅有很多。” 这就又约下一顿饭了? 瓷瓷点着头观察莫青成的神色—— 他一看就是一个在教养良好的家庭环境中养出来的男生,拥有平和、稳定的亲人感情的支持,又生在这样一个太平的现代世界,他无疑是优秀的,这种优秀看起来很是理所当然。 在成长的每一个阶段都有恰当的指引,生活有相对富裕的保障,爱好也会得到鼓励。他所有的磨难怕是只有学习或者追求爱好路上,为了进步而付出的辛苦。 但这种理所当然的辛苦也是许多人求而不得的。 瓷瓷这一世仍然是在孤儿院长大,她太知道,这种理所当然有多幸运,即便是太平盛世,这种理所当然依然是难得的。 瓷瓷还没有交过这样幸运的朋友,在她隐约的期望里,好的世界,应该养出更多这样的人来。 所以此刻瓷瓷的内心,对莫青成既有欢喜,又有暗藏的审视,很复杂。 “你好像不太爱吃湘菜?”瓷瓷说了这样一句话。 莫青成一直是面带笑意的,“也不是,就是不太能吃辣。” 第50章 很想你+去留学2 “不太能吃辣还陪我来吃湘菜,那下一顿饭还是我请好了,吃你爱吃的。”瓷瓷日常的语气总是不疾不缓,好似充满韵律,再加上极为有质感的音色。 莫青成觉得多听她说一句话都是在享受。 就听莫青成说:“其实,我的厨艺也还不错,若是有机会,你可以尝一下我做的菜。” 瓷瓷看出了他暗含的期待,笑了笑道:“或许,你今天下午没有别的安排?” 莫青成有些意外,但,“是,我今天可以有空。” 瓷瓷点点头,“配音需要什么设备吗?” “安静的环境,收音设备,还有电脑。”莫青成道,“我和朋友一起的工作室很方便,或者你有想去的地方,我宿舍有一套设备可以拿过去。” “那,先去你宿舍拿设备,再去我家,或许你还愿意花一些时间给我一些关于这张书单阅读顺序的建议,然后到了晚上,正好能吃上你做的菜。——你觉得这样的安排怎么样?”瓷瓷指了指莫青成身侧的书袋。 “好啊!”莫青成不知道为什么沉瓷会这样主动,但他很惊喜。 为什么? 当然是医科生太忙了,事情能一天办完就别拖到下一次。 配音确实如莫青成所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为了天下苍生牺牲自己的神女? 瓷瓷只需稍加揣测,便能领悟到合适的诠释方法。 这样的事,算起来她都做了两回了。 只配了一遍,莫青成的眼睛就呈现出了被惊艳到的光芒。 不管是拿捏断句、重音的分寸感,还是浸润其中的人物灵魂的把握,莫青成觉得,沉瓷若是进配音圈,必然又是一个王牌。 莫青成盛赞完了又道:“再多录一遍,放进男主角的回忆中,男主在经历过千难万险和物是人非后,曾经听到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脑海,会被他自动按照自己的感悟稍稍加工,试试?” 第二遍也配的很完美! 瓷瓷的悟性让莫青成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细腻、准确、隐而不发的人物感情、清冷之下可曾拥有炽热……瓷瓷自然而然又恰到好处,让莫青成觉得,他们的审美和对情感的理解都很接近,这不是知音是什么? 当然莫青成本质上还是个内敛的人,他只是从专业角度认真地夸了一番,并未流露太多自己内心这一刻得遇知音的涌动。 莫青成打包好了音源,记着是要来聊书单和做饭的,便简单收拾了设备,试探问道:“现在我们?” “去外厅书桌那里吧!”瓷瓷说道。 这是瓷瓷上大学之后买的房子,顶层复式,一楼靠落地窗侧墙设置了几排顶天立地的书柜,还有一张大书桌。 莫青成果真如他所说,对书单上的延伸专着都有认真阅读过,每一本都做了简单介绍和阅读建议,瓷瓷听了觉得很有帮助。 聊完专业,还不到做饭的时间,瓷瓷就起头,开启了更多的话题。 莫青成想到什么,“对了,配音圈一般都会给自己取一个面向大众的网名,比如,我的网名叫?锖青磁?,你要不要也给自己起个名字?” “锖青磁?”瓷瓷笑了笑,意外和她的本名有些缘分,“叫?蓝沉?吧,简单遮掩一下就行,我应该不会在配音圈继续活动。” “蓝沉,”莫青成点头,“我记下了,这两个字也很好听。” 瓷瓷问:“冰箱里有一些食材,不然我们先去看看,如果大厨觉得不够,也好去楼下生鲜超市买一下?” “好啊。”莫青成看起来是个情绪特别稳定的人,嘴角的笑意即便加深,也不会让人觉得表情太大,这样的人周身总是带着暖意。 冰箱就在开放式厨房边上,瓷瓷打开双开门之后,笑道:“请大厨校验。” “嗯,”莫青成看向瓷瓷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认真去评估食材。 冰箱不算满,也不算空。 瓷瓷偶尔也会给自己做餐饭,冰箱里存有少量的蔬果,但能久放的鱼虾肉类是足够的。 莫青成一向是看着食材,现想菜单,冰箱里水产肉类丰富,他有了一些灵感,只是,“中午的时候,你好像挺爱吃蔬菜的,要不我们再去生鲜超市挑一些?” “明白!”瓷瓷比了个了解的手势,“就在楼下不远,咱们一块去吧。” 生鲜超市主要面对的就是本小区的住户,匹配消费水准,里面的东西都打着精品旗号。 瓷瓷负责推车,等在一边就这么观察着仔细挑选食材的莫青成。 他做事细致认真,对新认识的朋友也很真诚友善,确实很适合当医生。 嗯,新世界的清新美好让她甚至升起了慵懒的困意,这个世界在上世纪也有那样一段战争的历史,如果曾经故友旧朋的牺牲最终得来的也是这样的世界,那真是特别让人欣慰。 “好了?”瓷瓷笑了笑,“那咱们去结账。” 到了收银台莫青成要付钱,瓷瓷拦下说:“我有充值他们这里的会员卡,直接扣钱就行。” 见瓷瓷已经递出了钱包里的会员卡,莫青成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拎回家之后,瓷瓷也没有干等,毕竟只是刚认识的朋友,坐等人家劳动有些不太礼貌。 “我来洗菜,你给我排个顺序,我先洗你立即要做的菜。” “嗯,好,”莫青成调整了食材摆放,“我先要做一道鸡汤汆海虾,需要姜、枸杞、红枣和党参。” “好,很快。”瓷瓷动作轻巧,惯常制药的手,处理起食材来,又怎么会不麻利。 莫青成通常都是自己一个人做饭,父母工作忙,身边的朋友又都只会吃,能帮上忙的少,像这样有效给他打配合的,确实不多,他觉得两人相处起来很是默契,真是很开心的一天。 忙忙叨叨很快就做好了三菜一汤,瓷瓷制止了莫青成还要继续发挥的手,“够吃了,歇一歇吧。” 莫青成笑了笑道:“那我把台面锅具收拾一下,很快就好。” “有洗碗机,吃完连碗筷一起放进去就好了,你虽然是大厨,但也是客人,再不吃菜就凉了,那我得觉得慢待你了,快走吧。”瓷瓷闻着香味已经饿了,赶紧吃上才是正理。 第51章 很想你+去留学3 莫青成做的菜和他的人一样,美味得恰如其分,算是瓷瓷最近吃到的最舒适精致的一顿家常菜。 “你要是不回学校的话,就不用送我了,”莫青成失笑,“我是男生,而且就这么点路,不用这么客气。” “那好,”瓷瓷笑着摆手道,“等我把书读完了再联系你,到时候得我请客,你不许推拒了。” “一定。”莫青成笑着道别。 然而瓷瓷的医学生日常实在是太忙,意外识得的朋友很快就没有功夫想起来了。 她在大二的时候报名了中医辅修,是为了研究中西医结合时,中医的学识能有正当的来路,虽然课外不用花精力,但中医的一些课程是需要去点卯的,应对辅修的课业也需要分出不少时间。 所以,除了中医课程,还要每天投入学习西医,研究一些新课题,再加上写论文,学业就已经占用了她全部的日常了。 另一边,完美配音工作室。 “怎么,咱们莫老师又被拒绝了?”绝美暗戳戳想看莫青成的微信聊天页面。 绝美,全称叫绝美杀意,本名周政,是和锖青磁并称为完美配音三大王牌的其中一个,也是工作室的创始人之一,是锖青磁,也就是莫青成的好朋友。 “她太忙了嘛,”莫青成扣下手机,“她还兼修了中医,真的是一点空余都留不出来,不像我,占用一下休息时间还能忙一下配音。” “兼修中医?”绝美惊讶道,“这得多大神,你们这专业学习强度我可是略知一二,她能乘以二,牛人!” 莫青成笑了笑道:“所以,你就别总想着把人家挖过来了,她既没时间,兴趣也不强烈。” “那不是这位大神就只凭借短短一百余字的独白,圈了那么些粉丝,就我微博底下,现在还有人天天来留言问,怎么?蓝沉?老师还没有新作品啊,是不是你们完美配音不给新人机会啊~我多冤枉啊,我真应该告诉粉丝,这位?蓝沉?老师是我们锖青磁老师私人关系请来帮忙的,找我也没用,得锖老师努力才行!”绝美对着莫青成使了个你最好明白的眼神,“锖老师,你说我应不应该说出实情,让催更的粉丝也好找对阵地?” “别!”莫青成认怂,他向来不太在网上活跃,要真是说了出去,他是圈内人也还罢了,连累瓷瓷被加大关注就不好了,“辛苦我们绝美老师承担了不给新人机会的恶名,所以,今天我请绝美老师吃饭,任意点菜!” 绝美笑了,“不是莫老师亲自做的,我可不吃啊!” 莫青成道:“保证亲自做!” 绝美立刻喊上这个点还留守在工作室的其他伙伴,“都集合了!莫老师要下厨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莫老师要下厨?快快快,赶紧的,别忙了,这东西什么时候忙不行!吃饭才最要紧!” “我知道!不正收拾呢吧!” “你俩聊着,我先去了!” …… 莫青成失笑,有这样一群志同道合、互相关心的伙伴,实在是青春岁月里的一件幸事。 瓷瓷这里正在给林教授交作业,“莫青成师兄借我的书都很有用,几个支论的细节都是从那些书里读来的启发。” “他确实是认真,”林教授点点头,“不过,像你这样,把我每一次布置的作业都用一篇完整的论文来提交的,绝无仅有。” 瓷瓷笑道:“因为我平常没什么其他事情,咱们学校的教学资源又很丰富,不用白不用,现在研究透了,以后实战的时候少露怯。” 林教授笑得满意,“你这篇我审批完会给你发出去的,你的研究水准和论文水平都很高,尽量登个顶刊。” 瓷瓷知道林教授说的顶刊自然不是学界的顶刊,只是在校生暂时能够到的顶刊,不过,这样也已经很好了,“谢谢您替我费心。” “这是应该的,有好学生,老师才有面子。”林教授开玩笑道,“我最近要带着手底下的研究生下一线去观摩,你的理论水平已经超过他们中的一些人了,就一起去吧。” 最近吗? 瓷瓷想到自己的中医课程已经差不多都要结课了,只剩几科需要考个试,就点头道:“我应该是尽量都能有时间的,谢谢您提前带上我下一线,不知道需不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带上脑子,纸笔,多听多看少说话。”林教授和蔼又幽默。 “明白!”瓷瓷笑道,“一准儿不给您丢人!” 于是在一线医院的手术观摩间里,瓷瓷就见到了早一步进来的莫青成。 瓷瓷先跟其他几位师兄师姐打过招呼,才又低声对莫青成道:“还说这几天去给你还书,没想到提前在这儿遇到了,许久不见,莫师兄。” “是许久未见了,久到你又叫回了师兄。”莫青成笑道,“那我依然叫你沉瓷,会不会有些冒昧?” “当然不,青成,”瓷瓷顺着他的指引坐到椅子上,两人坐在最边上,“是我的错。” 莫青成摇头,“没有这么严重,确实也很久没见了。”赶紧切换话题道,“林教授给我看了你的新论文,写的真好,论文水平很高,把我当时看那几本书时没有深想的几点都分析清楚了,你真的很优秀。” “你当时给的阅读建议帮了我很大的忙,这才这么快就能完成课题,说到底,我还是得认真谢谢你。”瓷瓷笑道。 莫青成道:“虽然我觉得你谢我绝大多数是为了礼貌,但,我们一直没约上的饭,是不是有机会提上行程了?” “当然,最近我们应该经常碰面,找个合适的时候就去吃饭吧。”瓷瓷点头应下。 “好,那我先认真想想医院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餐厅。”莫青成说完,就看见林教授也进来了,便拉了一下瓷瓷的袖子示意。 “林教授!”几个学生都站起来打招呼。 “都坐!”林教授压手,“你们几个研究生互相都认识,这是蓝沉瓷,她的论文我都给你们看过,你们要有一点压力了啊,这次让小瓷也参与进来,一是因为她的理论水平绝不弱于你们,甚至可以说更强,够资格进来,二也是希望你们都能互相学习,见贤思齐。行了,今天的手术大概在20分钟之后开始,你们安静观摩,回去后都交一篇观摩笔记给我。——青成,你把小瓷拉近你们的群里,笔记回头需要互相交流。” “好的,林教授,我这就拉沉瓷进群。”莫青成点头道。 第52章 很想你+去留学4 下一线的日子也是忙碌而充实,林教授力求创造更多的实战场景让几个学生见识,几人除了在医院,就是写观摩笔记,瓷瓷是本科生,比他们还多了一点校内课业需要应对,所以答应莫青成的饭,也一直没有吃上。 不过经常见面之后,即便只是站在一块共同观摩医疗现场,莫青成依然觉得比之前怎么也约不上好得多,就是除了专业交流,两人并没有更多私人向的了解,这叫莫青成觉得有些遗憾。 不过,一切的遗憾都排在专业学习的后面,这一点轻重缓急莫青成还是分得清的。 这一天,医院急诊收到了几个特殊的病人—— “枪伤!” “是警察和歹徒,搏斗之后被送过来的!” “可惜了,有一个警察还没到医院心脏就停了。” “死的怎么不是歹徒?” “歹徒也死了俩,这是重大案件。” …… 几名学生都只是旁观者,还没有资格参与救助,只能站在不耽误医生工作的地方,暗自关注这一场急诊,暗自祈祷警察都能救好。 医生救人是天职,不该有偏颇,但心里是会有偏向的,也只能放在心里。 瓷瓷在两名警察送进急诊室的时候观察过,判断大概能救回来,只是……,想到已经殒命的那位,瓷瓷去了他的停放间。 沉默的英雄躺在白床上,这是太平盛世的流血牺牲,瓷瓷曾在战场上看见过许多这样的英雄,也知道,人性之恶存在一日,这样的英雄就得守护一日,现代世界又如何,这样的遗憾依然有很多。 瓷瓷闭上眼睛,口中吟出一段度化之音,人死了,责任就已经尽完,希望他来世能做一个被保护的人,幸福平稳一生。 “面对死亡,是医生的不幸,”莫青成来到瓷瓷身边,在她吟唱完之后说道,“但能尽力救治好病人,又是医生的幸福之处。” “嗯,”瓷瓷听明白了他的安慰,“你一定会是个好医生。” 莫青成道:“你也会的。” 或许是因为直面了生死,林教授为了安抚几个学生,带上大家一起去吃了饭。 在饭局上又讲了许多他曾经经历见识过的真实事件,算是一节从业心理课+职业伦理课。 吃完饭各自分别,莫青成提出要送瓷瓷回家。 “好啊!”瓷瓷接受了他的好意,能感觉到他是担心自己的心情没有调整过来。 虽然并不会,瓷瓷或许是这些人里最容易走出来的了,但既是好意,也只是一件小事,又为何要拒绝。 一路上,莫青成挑拣着从医生父母那儿听来的一些经验之谈,有在认真宽慰。 瓷瓷也跟他说,自己其实做好了心理准备,能够理性看待。 莫青成也是关心则乱,见瓷瓷确实没有异样,这才说:“那我就放心了。对了,你之前在……在医院,吟唱的旋律似乎很特别,我好像能听出其中有一点,——有一点祝福,但应该不止是这一点涵义,那一段,有什么来历吗?” 莫青成没说的是,她吟念时,比任何一瞬间都更像是神女,比给神女配音的那一天都像,那一段声音,此时此刻依然像是嵌在他的脑子里,难以忘记,他自己却也重复不出来,很特别的一段声音。 “是——,就是祝福。”瓷瓷回忆道,“是跟我的一个朋友学的,他擅长此道。” “那你的朋友一定是个在音乐上很有造诣的人,有机会真想认识一下。”莫青成说道。 瓷瓷却没有回话,只默了默道:“青成,我快到家了,你回宿舍的话,路上注意安全。” “——好,”莫青成很有礼貌,“我看着你进小区再走,天暗了,不是很安全。” “谢谢你送我回来。”瓷瓷笑着摆手。 “再见。” “再见。” 林教授亲自带领的实地观摩,再一个月后就告了一段落,接下来是几名研究生正式要去实习了,瓷瓷还不到时候,便退出了团队。 在最后一天,莫青成和瓷瓷终于约上了饭。 当然,此前已经把书还给莫青成了。 这次吃的是北方菜,莫青成笑道:“看起来你很爱吃烤鸭。” “是,”瓷瓷包好手里的一份,半只烤鸭几乎都被她一个人吃了,还是在有其它菜一起的情况下,“他们家烤的火候很不错,甜酱也很好吃,——你真的不多吃一点吗?我们可以再叫半只,完全不用让给我。” “如果你还没吃够的话,可以再叫半只,我就不用了,其它的菜也都不错,我负责把其它菜吃完。”莫青成看出瓷瓷吃饭不爱浪费,每次都吃很多,饭量完全不像她这个体型的女孩子,怕她是硬撑的,所以想着自己把菜消灭光。 “那好吧,总之你不要客气。”瓷瓷笑着说。 莫青成在想,如何在已知两人都很忙的前情下,非常自然地约上下一顿饭呢? 答案是,暂时想不到,实在觉得是一种冒昧。 莫青成悄悄发消息给绝美,问曰:我知道她很忙,她也知道我很忙,怎么约下次吃饭不会冒昧? 绝美回:请直接约,不用理由。 不靠谱! 莫青成想了想道:“沉瓷,我父母这几天去参加了一个医学研讨会,这种研讨会一般讨论的都是非常前沿的成果,你如果有兴趣的话,等他们回来,我借他们的资料笔记,分享给你,或者我们可以一起研究一下。” “是这样的吗?”瓷瓷有些惊喜,要知道,一些前沿成果是需要时间才会普及的,况且与会的精尖从业者通常会结合他们的经验和研究,在研讨会上发表一些个性化的分享,这部分的价值同样很高,不管怎么样都是值得一观的,“那很感谢你啊,有这样的东西还想着我!你什么时候联系我都行,看来我得再欠你一顿饭了!” “不用这么客气,难得遇上像你这样好学,让我在专业上可以分享资料的人。”莫青成笑道,“听林教授说,你本科期间完成了好几篇质量很好的论文,他给我们看过你最新的那篇,不知道你之前写的,我有没有机会能借阅一下。” “当然!”瓷瓷说道,“我回去整理一下,就把电子版发给你,如果你有更多想了解的,下回我们再讨论。” “好,那就说定了!”莫青成终于完成目标,内心比了个yeah。 第53章 很想你+去留学5 但忙碌有时候真的不是自己就能控制的。 瓷瓷的论文发了顶刊,就被教授派了一个活,当毕业论文指导课的助教,负责在毕业论文写作期,解决同学们的一些疑难问题,她应答不了的,再整理给教授统一作答。 这个活,加学分,还有工资,教授满心以为给她找了个好差事,她承教授关心的情,也应下了。 就是确实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去和莫青成讨论研究了。 莫青成知道了,也只能把父母在研讨会上的笔记资料扫描成电子版发给瓷瓷,让她自己有空先看,等有时间了,再约饭也不迟。 这一天,莫青成总算结束了一个阶段的实习,躺在完美配音工作室的沙发上休息,绝美凑过来道:“咱们莫老师可有段日子没理会工作室的事情了,怎么,谈恋爱太忙了?” “别胡说,”莫青成声音疲惫,“我去实习,她在当助教,那天问你怎么约饭之后,再也没见过!” “嚯!”绝美惊讶拿起手机翻记录,“那时间可不短了!还是咱们莫老师这胸有成竹啊,这么久没见人家姑娘,都不怕姑娘被人追走,够宽心的啊!” “那你说怎么办?”莫青成也很无奈,“等毕业吧,到时候应该会好一些。” “那莫老师你可得努力,”绝美想了想道,“不过说真的,我还没见过这位蓝沉老师呢,要不哪天去你们学校,你悄悄指给我看看?” “没空!”莫青成把抱枕压上耳朵,侧头睡起来了。 “行,不打扰你休息!”绝美出了休息间,还贴心地给莫青成拉上帘子。 瓷瓷这边,除了给同学们答疑,也在写自己的毕业论文。 这也是她第一次尝试写中西医结合的主题,所以在精力投入上还是很大的。 差不多初稿完成的时候,林教授找到了她,约谈了一件她之前没想过的问题。 “留学?”瓷瓷对这个概念了解不深,也没有查过相关资料。 林教授点头道:“我前一阵不是把你之前的几篇论文也试着发出去了吗?之前压着没发,是担心大三的身份会压低发刊的等级,但你已经发了一个顶刊了,那几篇便也到时机可以试试了,结果都还不错。” 接过林教授递过来的回执,瓷瓷笑道:“本来就只是作业,是您上心才给我投出去的,不管怎么样,得谢谢您才是!但您说的留学的事情,我之前没有过多了解,不是特别清楚。” “这是我帮你筛选的几家学校的资料,”林教授又递过来一沓纸,“这些学校以你现在的成绩,录取上都没问题,基本上都是全额奖学金,你可以考虑一下。这几家学校的教学水平,认真来说还是胜过我们学校的,所以,即便之前想让你当我的研究生,现在我还是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留学,在我看来,你是我遇见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你的医术天花板在哪,我看不到。” 瓷瓷感觉到了林教授的真诚,很感激这位师长用心待她,点头道:“我会认真比较这些学校的情况,好好考虑留学的事情的。林教授,您也是我特别敬重的老师,谢谢您替我费心!” “我给你们上第一节课时,对你们有过期许,你可还记得?”林教授和蔼问道。 “记得,”瓷瓷笑了笑,“医者仁心,不忘初心。您说过,这是最简单,但最需牢记的期许。” 林教授点点头,“我知道你的书法不错,若真决定留学,离别之前,把这几个字写下来,送给我留个纪念如何?” 瓷瓷便笑:“留不留学都应该写给您,我明儿就给您送来!” “行了,那就没事了,知道你忙,可以走了。”林教授最后又嘱咐,“毕业论文好好写,写完拿来给我看看,这是本科阶段的最后一笔,收个好尾。” “一定记着,您放心吧。”瓷瓷微微躬身跟师长道别。 瓷瓷的外国话其实说得还行,毕竟上辈子也算周游列国过,她学东西又快,日常生活总没有问题。 林教授给的几家学校基本上都是英语环境,本身学医就对英语要求挺高,阅读专业文献多,医学英语的水平怎么也练出来了,所以语言上不会是阻碍。 瓷瓷仔细琢磨手里几家学校的资料,又自己上网补充查询了很多,最后综合多方考虑,觉得林教授的建议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去留学! 去国外读硕博! 做好了决定,瓷瓷这才调整心境,给林教授写字。 “医者仁心,不忘初心”,八个她惯用的行楷字体,力透纸背,筋骨盈韵,仿佛读之可阅仁心,可见初心,实在是好字。 又亲自将字纸装裱,做成卷轴,留着第二天带给林教授。 事情做了决定就要立即去行动,所以除了给毕业论文改稿,送去教授那里听修改意见,瓷瓷也开始按部就班申请她选中的学校。 最后论文答辩提前通过,录取书也拿到了手。 瓷瓷再去林教授办公室的时候,她写的那幅字,被林教授加了玻璃框挂在墙上,她笑了笑道:“这下我也算在母校留有痕迹了。” “还会有更多痕迹的。”林教授面目依旧和蔼。 瓷瓷递上复印的录取通知书,“是来给您送消息的,录上了,不久就要出发了,这下真的要离开母校,离开您了。” 林教授接过复印件,说道:“希望有一天,你学有所成,成了大名医,还能来学校给学弟学妹们讲一讲课。我可是打算在以后的每一届开学第一课,都把你的勤奋作风宣扬一遍,去激励他们的。” “那我得遭人恨了,您可别!”瓷瓷笑道,“能上咱们学校的同学,都是认真的,您要是夸我夸多了,我怕是会无地自容的。” 林教授仔细收好这份复印的录取书,说道:“作为一个学生,你受任何夸奖都当之无愧。我还希望,以后做一个医生,你也能胜得住所有的赞美。” “我一定记着,医者仁心,我会当一名好医生的。”瓷瓷承诺道。 林教授最后却道:“生活也不能懈怠,当一个好医生,并不意味着全然奉献出私生活。有合适的人出现,好好谈恋爱,好好享受家庭生活,这也是很重要的。” “是!”瓷瓷记着这位师长的慈爱——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太平盛世啊! 第54章 很想你+去留学6 莫青成再听到的,就是她已经出国留学的消息。 来自林教授的随口一提,来自她在异国落地后回的一条微信。 这下真的得等毕业再找机会了,莫青成满心遗憾没有在她出国前最后见一见她,只好把更多的精力用在医院实习和配音工作上,忙碌可以回避瞎想。 然而异国他乡啊,花花世界,真的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而对于瓷瓷来说,国外的生活吧,那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我觉得差不多可以了,你说呢?”瓷瓷按住陈凯文的脖子,在他耳边商量道。 “不行!你知道你最近有多忙吗?已经十天又六个小时没空见我了!——差不多?差远了!”陈凯文低音的时候格外好听。 “再把阿姨招来,今儿阿姨看我的眼神,我总觉得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瓷瓷眼角泛着红,在冰肌玉骨的衬托下反倒显得有些妖冶。 陈凯文不满,“你还能分神想我妈?你不专心!”这一生气,热流涌动,只好又开始下一次。 瓷瓷已经累了,刚从实验室出来准备休息,就被陈凯文摸进来,说好了一小时之内要结束的,但19岁的少年大约是没什么时间概念了。 小小的房间里充盈着幽香,又或许还有别的味道,总归其中的少年是乐此不疲的。 第二天瓷瓷醒的时候,就看到陈凯文果真赖着没走,正支着胳膊仔细看她呢。 陈凯文有着一双能让人坠入深渊的眼睛,尤其是这双眼睛里盛满深情的时候,那种从灵魂里透出的温柔感,叫人瞬间沉溺。 有一种温柔,不表现在软语体贴的言行举止中,只在偶尔表露的眼神里,这样的人,惯常爱把真诚藏起来,垒上防御,然而一旦遇见让他打开内心的对象,便会不可控制地汹涌起来。 陈凯文就是这样的人。 瓷瓷到了国外,联系了一个提前查好的寄宿家庭,来接机的,就是陈凯文。 寄宿家庭是陈凯文的陪读妈妈刘若瑜经营的,在华人留学圈里,算是有着比较好的口碑。 瓷瓷想要感受一下当地的生活,所以选了这种住宿方式。 陈凯文对当地的一应情况都很熟悉,非常主动帮助瓷瓷办了几次事情,又在熟了之后带瓷瓷去了解周围的玩乐项目,参加一些同龄人的party之类,两人在相处中迅速熟稔起来。 刚入学的时候还不算太忙碌,陈凯文正是抓住了这个机会。 瓷瓷比陈凯文大几岁,但架不住陈凯文在追女孩上太主动,套路多,果然在开放环境长大的男孩子就是不一样。 瓷瓷答应和他试着谈一下恋爱,但先不许跟刘若瑜说,万一分手了再跟人家住着,那也怪尴尬的。 “你现在还在我屋,你猜阿姨会不会发现?”瓷瓷早起的声音带着暗哑。 “不会。”陈凯文摇头,“我妈不知道我在家。” “我要喝水。”瓷瓷听了便作罢,“还有,我起来你换床单,今儿记得洗了。” 陈凯文搭手扶着要站起来的瓷瓷,果然结束之后没给她套睡裙是个好主意,“我抱你去沙发,你先穿衣服。还有,别说床单被罩了,就是你换下来的衣服,都是我亲自洗的,你以为我妈这么贴心呢,还天天给寄宿学生收衣服!” “呦,”瓷瓷笑道,“这我倒真是没发现,原来你这么贤惠啊!” “那是!”陈凯文亲了亲瓷瓷的嘴角,“我还告诉你,你的内衣都是我悄悄手洗的,都没用洗衣机。” “原来弟弟这么棒啊——”瓷瓷捏过他的脸颊,亲昵地咬上去一口。 陈凯文满意了,“你先等等,我换好床单被罩带你下去吃东西,我妈应该出门了,我给你简单做一点。”又把桌上的瓶装水递给瓷瓷。 “行,那你快点,我刚醒得缓缓。”瓷瓷慢悠悠穿好衣服,然后开始喝水发呆,也想着实验室里的事情。 “对了,”瓷瓷想到什么,“我明儿就得走,我找渠道办了一张当地的行医资格证,得去走个程序。” “啊?”陈凯文停下抖被套的动作,“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瓷瓷看了看他,“你不还上学呢吗?好好听课去,别瞎跑。” “行!”陈凯文无奈道,“我妈就应该谢谢你,她说话搁我这可从来没这么顶用过。” 瓷瓷旋好了瓶盖把剩底的水瓶丢过去,“逆子,阿姨大概是没揍过你。” 陈凯文灵活接过水瓶,打开后喝光了剩下的浅底,“别浪费,你教训我这么来劲儿,自己喝水怎么没喝干净。” “为了扔你啊,不是很明显吗?”瓷瓷喝了水声音舒缓多了。 陈凯文看了看瓷瓷的状态,显然是真累着了,想了想道:“我下去做了吃的端上来吧,你先发着呆。” “那你去吧。”瓷瓷顺势就躺沙发上了,脑子里还是实验室的事情。 她在国外的学业上了正轨之后,实操课多了很多,实验室更是家常便饭,有时三五天的能回来一次,十天半个月也不稀奇,反正学校里也有宿舍,她有时候就近会去宿舍休息,有时候干脆就住在实验室休息间了。 陈凯文算是她颇为愉悦的课余生活,相处起来,他的脾气意外的好,根本不像是初遇时给人感觉的叛逆少年。 总之就俩字,很香。 至于国内的一切,瓷瓷除了偶尔和林教授交流一下国外的学习经历,实在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应对一些旧友,只余寥寥数语的寒暄。 “怎么样,鸡蛋饼,按照你的配方摊的,”陈凯文端着鸡蛋饼和牛奶过来,“我妈上回都夸我了,说我这手艺,深有老北京早点摊的味儿,倍儿地道!” 瓷瓷先接了牛奶喝了一口,又问:“提到阿姨,我真觉得她这回看我的眼神不对,会不会是你走漏了消息?” 陈凯文摇头,“不是,是我跟她说,想请你当我的补习老师,她估摸着怎么跟你说合适呢。不过她也知道你太忙了,有点拿不准要不要给你说。” 第55章 很想你+去留学7 “补习?”瓷瓷想不明白,“补哪科呀?” “补哪科都行,主要我妈希望你能正向地引导一下我,走上好好学习的正途。我们家做寄宿家庭,遇着你这样既是常青藤,看起来又格外品学兼优的,不多,所以我一那么浅提一下,我妈就上心了。” “为什么呀?”瓷瓷吃着鸡蛋饼,“我平常难道没有正向地引导你吗?也是,是不太正向哈。” 陈凯文凑过来咬了一口鸡蛋饼,“我是想着,一来有更多合理的机会找你,不用像现在每回还要悄摸摸的。二来,你住的这一间是我们家最好的一间,你居然还给我妈交了最贵的费用,那我这么说了,我妈不就能以学费的形式把钱还给你了吗?你没有家人,负担自己在国外的生活费,哪里有这么容易的。” 其实挺容易的,但少年的心思浅白又赤诚,瓷瓷道:“我奖学金挺多的,一些科研成果也在赚钱,所以生活完全不用担心,你也别总是打黑工给我买东西了,我没有那么多需要,你好好养好自己就好了。” “不过,”瓷瓷补充道,“这么看来你确实是逆子啊,阿姨有时候骂你也没骂错。” 陈凯文反问:“娶了媳妇忘了亲妈的逆子吗?那你也得答应嫁我啊!” 得了! 还是吃鸡蛋饼吧! “不是还有吗?干嘛老抢我这一块!” “抢的香啊!再给我咬两口,我要去给你洗床单衣服了!” 行!你干活让着你。 “你明儿走,今天总能陪我吧?”陈凯文抱着衣服被单都出房门了,又退了两步回来问道。 瓷瓷还在慢悠悠吃着,“你先干活去,干得好再说。” “得嘞!”陈凯文一听就知道妥了,“洗衣服去!” 瓷瓷吃完东西便拿着餐盘下了楼,在厨房随手洗了,这才又去洗漱。 好巧不巧,这会儿外出购物的刘若瑜回来了。 瓷瓷洗漱收拾完来到客厅,正好看见刘若瑜在往冰箱放东西。 “小瓷今天在啊,吃早餐了吗?”刘若瑜打招呼。 瓷瓷笑道:“吃过了,阿姨。我一会儿就得出门,晚上回来,明儿就得走,您这两天都不用准备我的饭。” 刘若瑜便开始絮叨,还给瓷瓷递了一瓶果汁,“你这孩子,在外面吃饭哪有家里干净,你要是确实忙,在外面也得吃点正经饭,别吃那不健康的。” 瓷瓷喝着果汁观察刘若瑜,“我记住了,阿姨。——阿姨我看您脸色,最近是不是有点失眠,睡不太好啊?” “呦!”刘若瑜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瓷瓷道,“还真是!好几天晚上都失眠,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那儿子给气着了,是焦虑还是怎么回事,整个人状态都不好。” “妈!”陈凯文这会儿已经晾好手洗的小衣服过来了,“我可听见您说我了啊!我最近听话得很,半点没招过您,您别老给我扣黑锅!” “你在家呢!”刘若瑜气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儿子都天天不着家了,还说没气着我!还想怎么气啊?” “妈妈妈!”陈凯文赶紧来哄刘若瑜,把她还没分好类放进冰箱的东西一股脑儿都塞进空余处,关上冰箱门,就扶着刘若瑜坐上沙发,“是我错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我早上还给自己屋换洗床单被罩了呢,正好碰上小瓷也洗被单,正一块在洗衣机里转着。您看,怕您累着,我最近可是经常做家务的,是不是一个贴心的儿子?” “还算你懂点事。”刘若瑜有时候也会吃儿子的套路,“不过你叫什么小瓷?人家比你大,称呼上要尊重,叫瓷姐!” 瓷瓷闻言,好整以暇看向陈凯文,一副我听你叫姐姐的眼神。 陈凯文笑了笑,“是——,瓷姐,弟弟随时为您服务。” 瓷瓷点着头对刘若瑜回复,指着陈凯文似是在评价,“态度很好。”又切换回原话题道,“我给您把个脉吧,看看您具体怎么回事儿。” 刘若瑜惊讶道:“你不是学的外科吗?怎么还会把脉呢?” 瓷瓷按上刘若瑜的手腕,边号脉边笑道:“我在国内学过中医,不少时候比西医好使。” 诊断完之后,“阿姨,用西医的话来说,就是一点内分泌的小问题,这样,我今儿出门顺便找个中药铺抓药,晚上给您捎回来,吃上五天就能好了。” “呦,那这多不好意思啊!”刘若瑜想了想,推了边上的陈凯文道,“不然你要去什么地方,让我儿子给你当司机,他有一辆摩托车,去哪儿都方便。等到了药铺的时候,也让他付钱。” “那行!”瓷瓷笑道,“我开了车回来的,正好有点累缺个司机,我记得凯文是有驾照的吧?” “有的,他开车很稳的,你放心。”刘若瑜肯定道。 瓷瓷点头道:“行,那阿姨您要是没什么其他事情,我就和凯文先出门了?” “妈,那我出门了,洗衣机里我和瓷姐的床单什么的,您等会记得给晾了啊!”陈凯文临走前交代。 “妈记着呢,你一个男孩子,好好照顾小瓷,吃饭别叫人家付钱知道吗?”后半句是拉过陈凯文悄悄说的。 “知道知道。”陈凯文摆手道。 出了门了,陈凯文才问:“你是开车回来的?” “对,”瓷瓷笑着说,“新买的,你还没见过。” “那走看看去!”陈凯文以为是几万块的代步车,却没想到,“劳斯莱斯幻影?” “新项目的分成。”瓷瓷这样解释,“怎么样,我天天待实验室,还是有点用的。” 陈凯文抿嘴道:“我自卑了。你都挣大钱了,我还在靠我妈养着读书呢。完了,你说我要怎么调整这种心情。” “你本来就该是在读书的年纪,”瓷瓷开了驾驶座的门,推陈凯文进去,“况且,咱们要正确地认知金钱,它就是一工具,所有工具之外的附加价值,都是人的偏狭思维带来的。拥有、使用、喜爱金钱,都很正当,但被金钱影响到心情,大可不必。试试吧,这车我开着不错,如果你喜欢,我忙的时候都给你开。” “真的?”陈凯文又高兴了,“我不是为了这车啊,当然我也很喜欢,主要是你愿意哄我,我觉得高兴。” 第56章 很想你+去留学8 “行!”瓷瓷坐到副驾驶,“如果钱都不能让你高兴,那我赚它们干嘛呀?——这样哄,你有没有更高兴一点?” 瓷瓷话落,见陈凯文笑了,才又说道:“先去唐人街给阿姨抓药,剩下的时间去哪里你安排。” “得嘞!”陈凯文早就准备了好几版约会清单,“有一家新开的射击馆,里面也有射箭项目,我以前在学校选过兴趣课,去那玩教你学射箭吧?” 射箭? 瓷瓷想了想,她只在猎场射过箭,还没用靶场玩过呢,“行啊,去呗。”就当活动活动了,天天闷在实验室里,也松松筋骨。 唐人街溜了一圈,有两家中医馆开着门。 瓷瓷停门口挨个嗅了嗅传出来的药味,挑了其中一家,给伙计报了药名份量,“给我分成五份单独包好。” 等伙计抓药的时候,浏览这家中医馆的柜台,“你们这还卖银针呢?质量不错啊!” 一旁从进门就注意到这姑娘的老大夫说道:“我们馆可是这唐人街的老字号了,最初就是靠着一手针灸之术闻名遐迩,早年还会收一些针灸按摩的学徒,徒弟们都散出去了,也还是要回来买我们这独门制作的银针的。” “有金针吗?”瓷瓷又问。 “姑娘——”老大夫试探道,“您这是懂医吧?您抓这方子,病人是妇人症状,躁郁烦闷,疲乏失眠?” “您是行家。”瓷瓷笑了笑。 老大夫观察这个姑娘,美不美的在他眼里都是其次,主要是这难得的好气色,这得多少人里才能有一个看着这么健康的,这在大夫眼里可不就跟涂了高光亮色似的,总忍不住多瞧两眼,“姑娘懂医,自身也保养得当,老朽真是许久没见过像姑娘这样气色好的人了。您问的金针,自然也有,本来是不外卖的,不过既是姑娘要,老朽做主,可以卖给您一套。” “呀!”瓷瓷拱手,“那承您的情了!这金针和银针,我都要一套,您看什么价,连方才的药一块刷了。”说着递上一张卡。 “瓷瓷——”陈凯文记着他妈说的要自己付药钱呢。 瓷瓷拍了拍他示意先别说话。 果然,就听老大夫道:“金针2万,银针六千,药算送的。” 这价格远超市面上普通针灸针的行价,但瓷瓷知道人家卖的就是这样一份独家的制作手艺,越是医术高超,越能区别出这针的不同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又说了,如果是神医,那不是应该更加不挑剔工具吗?所谓飞花摘叶都可为剑,这才应该是高手的格调啊? 这当然说的也对,但能救和能精细调整,这是两个方向,后者还是有趁手的工具更从容一些。 抱着东西出了中医馆,陈凯文才道:“学医要这么贵呢?” “没有,一般的针灸针很便宜的,这是尖货。”瓷瓷解释道,顺便把银针放在车里储物格,留作备用,金针回头给整个小包,随身带着。 瓷瓷平常的衣着打扮都只是普通,几乎没有什么奢侈品牌,生活消费比如说吃喝住房虽然比较大方,但也只给人一种宽裕但并不豪富的印象。 这次从出门的车,到这会儿随手购买的高价金针,陈凯文才感受到,瓷瓷好像确实是一个很不差钱的人。 他有一些失落。当然并不是不高兴女朋友有钱,相反瓷瓷能生活自在他很开心。只是他之前靠着接一些黑活,攒点钱带女朋友出去玩,送她一点小东西,他当时觉得特别棒,现在想来,他送的东西对瓷瓷来说或许其实不值一提。 瓷瓷一看陈凯文的神色就知道弟弟想岔了,她把自己袖子一拉,腕上的手链已经有些陈旧了,显然是天天带着的缘故,“我是个医生,平常其实不喜欢戴饰品,但你送的链子我几乎每天都会戴,你送的其它东西我也都好好放着呢。弟弟,如果我有钱是个客观事实,那调整好心态面对这个事实是你要做的。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所有的一切,你的热情,你的用心,你的细致,你的真诚,在我这里都远比金钱来得重要,所以,你要快点长大哦。” 陈凯文看着瓷瓷认真的神色,心想自己果真是不成熟,还要女朋友费心来安慰,便调整好心态说道:“那这链子都旧了,我今天重新送你一串。” 瓷瓷笑了笑,探到驾驶位吻上去,嗯,弟弟果然好哄。 射击馆还挺大的,两人找了最边上的一个场地,瓷瓷就听陈凯文认真给她讲解弓箭的用法。 这弓的样式和古式的不太一样,射箭动作的注意点也不同。 陈凯文环抱着瓷瓷,手把手教她弓箭应该怎么握,怎么发射,要点解释的都很清晰。 轮到瓷瓷自己试了—— 第一发,九环。 “可以啊!”陈凯文惊讶道,“一上手就是9环,很有天分!哎呀,我女朋友就是厉害,学什么都快!” 第二发,十环。 “又好又稳定,这就是未来外科医生的眼和手吗?” 第三发,红心正中。 第四发,红心正中。 再一连四箭,都在红心正中。 陈凯文:…… “瓷瓷,你别告诉我,你之前其实是会的?”陈凯文确认了一下,这是常规距离的场子,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容易的呀? “嗯,”瓷瓷想了想说,“玩过类似的项目,但不是这种弓箭。一开始要校准感受一下,后面只要控制好力度,看准方向,就很容易了。” 陈凯文想了想说:“那你要觉得无聊,我们再换别的玩?” “不用,”瓷瓷说道,“这里离靶子近,才百发百中,我对这种弓的握法其实还不太熟练。我看他们有花式的场地,我们换个好玩的场地就行,活动活动筋骨。” “行!”陈凯文笑道,“那我们看看能不能找人拼个对抗局,这样更有意思!” 那就走着! 果然休息日有人陪着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瓷瓷也难得投入到了一些她一个人大概不会主动参与的年轻项目中。 再次感叹,这个世界真好。 第57章 很想你+去留学9 “饿了吧?想吃什么?”射击馆出来,陈凯文看着明显玩得很尽兴的瓷瓷,也觉得自己挑了个好地方。 瓷瓷见陈凯文身上的薄汗还未消,笑道:“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温泉山庄度假酒店?”陈凯文没想到瓷瓷指路指到了这个地方。 瓷瓷解释道:“这是我一同学牵头开发的,刚开业,也拉了我一笔投资,算是股东,带你来认认门,以后我忙的时候你可以自己来玩,也可以带人来玩,里面吃的和娱乐休闲项目好像挺多的。” “好像?”陈凯文把车钥匙递给接待的门童,一边和瓷瓷走进去一边问。 瓷瓷搭着陈凯文的胳膊,回答说:“我也是第一次来,就听他们提过几句,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花大价钱请了大厨,还可以泡私汤。” 到了前台,瓷瓷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会员卡并说出了自己的需求,前台确认后说道:“(翻译转中文)蓝董事,欢迎您来入住视察我们酒店,已经为您开好了尊享套间,您要的套餐也会在半小时内送达,您看您现在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吗?” 瓷瓷想到什么说道:“(翻译转中文)把我的家属卡开给他,他叫陈凯文。” 取回两张一模一样的会员卡,瓷瓷和陈凯文跟着指引去了他们的套间。 “用这张卡过来消费,最高折扣,而且会算到我的账上,回头在分红里扣除。你要是无聊,就可以过来玩。”瓷瓷把其中一张放进陈凯文的钱包里。 陈凯文似是认真道:“那我现在算不算被你包养?” 瓷瓷笑着看他,意有所指,“那得看你待会儿的表现了——” “哦——”陈凯文点点头,先是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瓷瓷,又打量了一番套间的大小和各处陈设,嗯,私汤已经水雾蒸腾了,雕花玻璃的隔墙上朦胧一片,外间的床很大,上面铺着鲜嫩的蓝玫瑰,很好,很能辅助他的发挥。 酒店送的套餐确实很好吃,对于接下来的大餐,确实算是极好的开胃。 …… 直到暮色四升,瓷瓷才喊停了陈凯文,“阿姨的药,今儿回去得教她熬药,就到这里吧。” 陈凯文不愿意出去,贴在瓷瓷的耳边说道:“在家里的时候你都不让我发出太大的动静,这地方,要不我们下次直接过来吧?” 瓷瓷把他推走,“下回看情况再说,嘶——,你给我看看是不是伤着了,疼。” “我看看——”陈凯文依言照做,“没有,我给你吹吹,不疼了再走。” “算了,你抱我用温水洗洗应该就能缓解了,就是你刚刚出去的时候疼了一下,现在好像好些了。” “得嘞,一准给您伺候到位!” 等回了家,刘若瑜果然还在沙发上等两人。 瓷瓷率先说道:“抱歉阿姨,今儿我有点事耽搁了,让凯文也陪我忙了一天,您等急了吧?” “没事,天也刚黑不久,阿姨就是怕你们回来晚不安全。”刘若瑜上前接过儿子手里的中药包,“这就是给我抓的药吧?是直接熬水就行了是吗?” “阿姨咱们去厨房,我教您怎么熬药。”瓷瓷笑道。 “行,那阿姨就谢谢你了,回头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我说,我都给你做。”刘若瑜面对这样一个好性子的姑娘也有些不好意思。 “阿姨您别客气,也麻烦不到我,”瓷瓷挑出了一个适合熬药的锅,熟练地调整火候,“咱们住在一块,短期内就是一家人,不就是互相麻烦才能有感情?” “你这话说的好!”刘若瑜道,“可惜像你这样想的人少,阿姨见得多了,反而不敢像你这样,容易受伤。你也要懂得保护自己,别总是对谁都这么好心,那冷漠回应的都是好的了,最怕遇到中山狼,那才是冤枉都没地儿说!” 瓷瓷笑得温暖,应道:“是,阿姨您说的在理。我也不是对谁都这样的。一来我是个大夫嘛,有些言行上的习惯是这样的,不管怎么样,我希望这世上好大夫多些,那我就先做个好大夫;我希望这世上友善的人多些,那我就先做个友善的人。二来,我心里也是会审视,会权衡的,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会甄别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会判断这样值不值。——阿姨,您看,要先用这个档位的火候,等到……” 瓷瓷也只简单有感而发,很快便收了话,开始认真教刘若瑜怎么熬药。 有些旁人会觉得太过好心的行为,在瓷瓷这里,或许连值不值的判断都不会有。——她的生命太过漫长了,如果任意一件事都要权衡一番,她的心力岂不是都要沦入这些无止尽的量度当中?修道之人,岂不是陷进了一条窄道?事事取个分明了,就是大自在了吗? 遵守一些自己内心的原则,顺应一些当下的感受,做出一些可以执行的决断,仅此而已,至于决断会不会是性价比最高的那个?——不是又怎么样呢? 当然,刘若瑜这样的想法,是正常的,甚至瓷瓷觉得是应该鼓励的。 个人自有个人的道。 看着刘若瑜把药喝了,瓷瓷才说:“那您今儿应该就能好好休息了,明儿早上我就得走,您要是睡得好起得早,我看您买了饺子,我想吃一顿煎饺,您给我做呗。” “一定给你做!有肉馅和三鲜馅的,你想吃哪一种?”刘若瑜道。 瓷瓷笑了笑,“那我得要双拼的,一样十五个,要吃三十个才行。” “明早你一起来,阿姨保管让你吃到双拼的煎饺!”刘若瑜笑道。 出了厨房转弯,瓷瓷就见陈凯文靠在墙边,应该是一直在看着呢。 陈凯文跟上瓷瓷上楼的脚步,低声说道:“你要是跟我结婚了,和我妈一定没有婆媳问题。” 瓷瓷看了看陈凯文,少年的神色这一刻柔和到了极点,眼里的深情正如最初打动了她的那般,她默了默,脚下上楼梯的动作不停,“今晚你搁自己屋睡吧,我累了要歇着。”并没有正面回应‘结婚’的话,想来他也不过就是一时感慨罢了。 第58章 很想你+去留学10 次日大早,瓷瓷睡醒后发现,陈凯文正好悄悄进了屋。 要不年轻呢,一天天的就精力最旺盛。 见瓷瓷盯着自己,陈凯文解释说:“我去我妈那看过了,睡得可香了,等到吃早饭还得有一会儿呢。” “那我再睡一会儿?”瓷瓷失笑。 “别啊,醒都醒了!——房门我锁上了,保证不传出声音——” …… 前餐很美味,早上的煎饺也很好吃。 “那阿姨,我就先走了。” 刘若瑜却递了一个纸袋给瓷瓷,“路上注意安全,这是一些水果零食饮料,你不是开车吗?就给存车里,方便!” “得嘞,谢谢阿姨!” 行医执照是瓷瓷走了一个同学的路子,国外环境么,有钱有关系,只要标准化考试是凭实力通过的,特事特办拿个证并不算难。 饶是这样,等瓷瓷把新鲜出炉的执照拿到手时,时间已经到晚上了。 瓷瓷开着车走夜路兜风回程,好巧不巧的,撞上了车祸—— 两辆中巴车前后车距小,前一辆车顶有好几只行李箱没绑好四散落地,后一辆因此急刹,车前玻璃“嘣”地碎开,一个人显然是没绑安全带,收势不及被惯性带出车身! 瓷瓷迅速找了安全的路边停车,拿了银针就跑上前去,新车还没备急救箱,只能这样了! 瓷瓷喊住周围要围上来的人群,“(翻译转中文)我是医生,现在要给伤者紧急救治,谁是司机——?快拨打急救电话!” 按上伤者的脉搏,外伤此刻不宜处理,也没有条件,只能先用银针止血吊命。 银针布包摊开,瓷瓷取了针就暗自用灵力消毒,下针的手又快又稳,不一会儿,伤者头上身上就扎了十余支长短不一的银针,也停止吐血,身上被玻璃划出的外伤也有收血之势。 “这是神医啊!”一旁观看的人里,有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看见这一出,眼里直发光。 边上站的应该是男人的儿子,一个差不多是高中生的大小伙,也是惊讶赞叹:“不只是神医,这是银针啊,肯定还是同胞呢!”重要的是,她好美啊! 瓷瓷见伤者的伤势初步得到控制,这才看向人群,见了这些人的长相,试探说道:“会说中文吗?” “会会会!”刚刚那个中年男人,也就是黄成栋应道,“我们都是同胞!神医您有什么吩咐?” 瓷瓷问:“叫救护车了吗?” 还举着手机的司机赶紧回答:“叫了叫了!说是马上就到!” 瓷瓷又等了等,观察伤者的实时情况,差不多估摸着救护车要到时,便把银针都收了回来。 救护车接手了病人,瓷瓷快速和随行医生做了沟通,把病人此刻的情况,以急救者的身份按流程交接告知,又出示了自己口袋里的执照。 要不说巧呢,刚拿到的证,还在24小时保鲜期呢,这就派上用场了。 等救护车走了,瓷瓷才过来看出事的中巴。 看着还挺吓人的,瓷瓷说司机:“下次,一定要保证乘客都系好安全带知道吗?大夫也不是万能的,这算是命大,那车祸里等不到救治就没气的,多了去了!” 这司机显然是也被吓住了,惊魂未定,“是是是!一定记着!” 虽然瓷瓷瞧着面嫩,但刚才那一手银针止血唬住了众人,他们态度都客气得很。 也没必要多留,瓷瓷这就准备离开了。 “神医!神医!”黄成栋拉着儿子黄小栋叫住了瓷瓷,“是这样的,我们这一车都是父母带着孩子来留学的,刚到国外,就碰上了这么一桩车祸!您说这真是,司机也没办法继续送我们了,我们父子俩人生地不熟的,想叫车过来接,也找不到愿意过来的。我看您出现在这儿,想必是开车过来的,您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和我儿子搭个顺风车?放心,我们交车费!” 黄成栋看着有些油滑,但整体还算正派,气质很像是国内的热心街坊。 他儿子黄小栋也笑得很礼貌,一看就是红旗下没受过敲打的普通少年。 以瓷瓷的眼力,这两人应该是都不是坏人。 日行一善……不,就当日行两善了。 “你们目的地是哪?我看看顺不顺路。”瓷瓷说道。 “我儿子接下来要去安德鲁大学面试,您看这——?” “安德鲁大学?”瓷瓷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地图,“那正好,顺路给你们送去附近的酒店,跟我走吧。” “哎呦!”黄成栋连忙拱手感谢,“要不说是出门靠朋友呢!这来了国外了,还得是靠同胞的帮助!小栋,快跟上神医!爸爸拿了行李箱就过去!” “劳斯莱斯幻影?”黄成栋推着行李箱,一时不知道该往哪搁,他爱好豪车,对这些车型也是如数家珍,但真要坐上了,尤其车主是一小姑娘,他不好意思道,“行李箱也是舟车劳顿啊,都不太干净,再把您车给弄脏了,这多不好意思!” 瓷瓷看了看,好脾气道:“没事,回头洗个车就行了,你看后备箱放不下就垒到座位上,不用担心。” “这可真是!”黄成栋感动道,“真是国外遇贵人了!小栋,我看神医比你应该大两岁,你快谢谢姐姐!” 黄小栋眼神晶闪闪的,“谢谢神医姐姐!” 瓷瓷示意他们快点上车,笑道:“我姓蓝,天蓝的蓝,不用叫我神医,我还读着医科没毕业呢。” 黄成栋仔细放好行李箱,不叫蹭着干净的车,一听这话就道:“那我就叫您蓝姑娘!不过要我看啊,您那一手银针,这中医水平搁国内绝对能算是神医!就是您在国外读医科?那不能是中医科吧?” “西医外科。”看两人坐好了,瓷瓷也发动了车子。 “西医外科——”黄成栋若有所思,“中西结合,取长补短,神医风范!” “爸,您还有这见识呢!”黄小栋问道。 黄成栋自豪道:“那怎么说,我也是京城大学图书馆管理员,那书读的,海了去了!” 这父子俩的关系处的倒是很好,这般极为热闹的烟火气,在国外确实少见。 “那蓝姐姐,医科好读吗?”黄小栋睁着好奇的大眼睛问道。 “忙且辛苦,没做好准备的话,不建议学医。”瓷瓷这么道,虽然并不烦回应两人的问题,但夜路还是专注点开车才好,“座位后面有个纸袋,里面有一些零食饮料,你们要是饿了,就先垫一垫,我认真开车,休息的时候再聊。” 黄成栋立刻道:“要不说您是神医呢!这觉悟都比我们高!开车当然得专注,才能从源头保障安全!我们爷俩就吃点东西,不打扰您开车了,您有事就支会我们!” 第59章 很想你+去留学11 瓷瓷开车到了安德鲁大学附近的一家平价酒店,“你们自己去住宿吧,这里离你们要面试的学校已经很近了。” “蓝姑娘,”黄成栋笑眯眯的,“你看方便加一下微信吗?我把搭车的费用发给你。” “不用了,我就是顺路,萍水相逢,不收钱。”瓷瓷看他们把行李都搬好了,也准备发动车子。 黄成栋顺嘴教训儿子,“把咱们吃东西制造的垃圾包装都拿下来,别给你蓝姐姐多添麻烦!”说着又笑看瓷瓷道,“不收钱可不行,蓝姑娘,要不这样,我看天也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有安全的地方去吗?要不然我多开一个房间,你住下休息半晚,明儿天亮了再走!” 瓷瓷审视地看过去,黄成栋此刻的神情跟他看黄小栋的是一样的,大概是真觉得自己跟他儿子差不多大,需要照顾的年纪。 瓷瓷便多说了两句,“我的寄宿家庭就在这附近,我过去很方便。” “哎呦!”黄成栋一拍手,“等我们小栋面试通过,顺利来这上学了,到时候可不得也要找一个靠谱的寄宿家庭嘛!蓝姑娘,你住的这家,房东人怎么样啊?还有空房吗?” “房东是中国人,有空房,”瓷瓷把自己的微信码递过去,“我回头给你推名片,你们自己和房东联系。” 刘若瑜家一共有两间房是给寄宿生住的,现在只瓷瓷占了其中一间。 与其不知道什么时候住进去一个不知品性的,这父子俩最起码人还行,不是多事的,推荐给他们,真成了未必不是好事。 “真是太感谢你了今天!”黄成栋连忙加了微信,“小栋,快跟姐姐道谢!” “谢谢蓝姐姐!我一定会顺利通过面试的,到时候我们寄宿家庭见,我再请你吃饭!”黄小栋笑得阳光开朗。 “那你加油,good luck!”瓷瓷摆了手,一转方向盘,很快就走了。 瓷瓷确实真就回了寄宿家庭,悄悄回了自己屋,准备拿衣服去洗个澡。 怎么说也是接触了车祸伤者,还是洗个澡去一下血腥味才是。 只是,“你是在我身上安定位了吗?”,跟在她身后进浴室的,不是陈凯文是谁?况且,“你大半夜不睡觉,修仙呢!” “我房门没关,就是想着万一你回来了能听到点动静,”陈凯文接过她手里的睡裙帮忙挂好,“而且,今天是你走的第一天,我想你想得没睡着。” 瓷瓷:…… 陈凯文被瓷瓷的无语逗笑了,他也是故意学着说这么肉麻的话,——虽然是实话。 瓷瓷见陈凯文转头就反锁了浴室门,问道:“你怎么个意思啊?我今儿考了一天试,还开了很久的车,累着呢!” “正好啊!我用你之前教我的手法给你按摩,我还帮你给浴缸消毒,不用你累着还亲自动手了,我还能给你洗头发,洗头发多麻烦啊,你只要躺着就行,一切都交给我!” 行!你精力旺盛是吧?那你来呗! …… 等陈凯文轻轻抱着瓷瓷回屋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怕吹风机的声音吵醒瓷瓷,陈凯文把瓷瓷的头枕在他的腿上,换了几条干毛巾,小心地一点一点擦干头发,这才搂着她入睡。 果然闻着熟悉的幽香才更容易睡着。 第二天上午,瓷瓷难得睡了个懒觉,边上的陈凯文也还没醒。 要说他长得确实精致帅气,尤其睡着的时候,就好像卸下了成长期时因为各种影响带上的面具,只余下这个人最本真的纯粹和干净来。 “我是不是长得也还行?”陈凯文眼睛一睁,就看见瓷瓷温和的注视,当即就笑得开心。 瓷瓷也笑,抚上他的眼睛,“确实长得很好,尤其是这一双眼睛。——我给你一个建议,如果你将来并不对某一个女子有意,那就不要用这样的眼神去看她。” 陈凯文自是听出了其中的夸赞之意,“我只用这样的眼神来看你啊,所以,”陈凯文一翻身,再贴上瓷瓷的耳朵,“只要你心动就好了。” 醒后的餐点吃了很久,瓷瓷想到今天回学校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忙碌,也是格外放任他。 …… “真要走了!”瓷瓷道,“实验室的项目到了最后一阶段,估计得有一个多月出不来,你开车送我去学校,车这段时间就留给你开,等我出实验室了打电话叫你去接我。” 陈凯文虽然有些失落,但也知道对于专业的事情瓷瓷从不让步,“那我这段时间也好好学习,你到时候可要及时找我啊!” “一定。”瓷瓷换了身长袖长裤,遮住满身的痕迹,“就不跟阿姨告别了,悄摸摸走吧。” “一起出去吃点饭吧?”陈凯文道。 瓷瓷摇头,“实验室有人负责三餐,现在去正好赶上晚餐饭点,说好今天回的,就不在外吃了。” 说忙就真的忙起来了! 但忙也是有结果的,瓷瓷是项目中表现最亮眼的学生,不仅实名分享了项目带来的奖项和成就,还因此得到了一份实习邀约,来自这边最富盛名的一家医院,学校里每年能获得这份邀约的学生,只手可数。 实习的时间虽然也忙,但并不像之前在实验室一样,一闷进去就是许久不露面。 就是见天地忙,但如果没有手术急诊耽搁的话,基本上每天也都还有回家的机会。 陈凯文连连保证,“我很认真学习,然后你同意我每天接你上下班好不好?” ? “那你给我说说最近学业的情况。”瓷瓷也认真道。 陈凯文早有准备,拿出自己最近几次的成绩单对比,“你看,是不是大有进步?” 瓷瓷看着点头,“那阿姨是真得给我交补习费啊!” “那是得交!”陈凯文道,“你是不知道,我们家新住进来一个叫黄小栋的,他爸爸就跟从来没离过儿子似的,非耍赖也住下来,他们跟我妈谈价钱的时候可是讨价还价了好大一截,你是真亏了!你等着,我这几天去撺掇我妈给你也调整一下价钱,至少也得一视同仁!” 瓷瓷笑道:“不用了,阿姨心里肯定有数,她每回都给我单独准备的饭,花费一看就不小,放心吧,我亏不了!再说了,阿姨不知道的地方,还赔一儿子给我呢!这又要怎么算呢?” “那是不能简单算了,”陈凯文难得不好意思,“那我努力更值点钱?” “胡说!”瓷瓷哄得熟练,“钱怎么配跟你等价?——让我看看你最近腹肌练得怎么样……” 第60章 很想你+去留学12 瓷瓷在医院用心忙碌的结果就是,她的辅助表现得到了很多主刀医师的认可,她也得到了更多的机会和经验。 更是因为这个前情,在出现了一个需要紧急手术的病人,但有资格主刀的医生都没有时间时,她临危受命,被推荐上任主刀。 结果自然是一炮而红,专业、精准的手术过程被录下,瓷瓷在其中展现出了极为出色的外科医生素养,学术功底扎实甚至惊艳,操作又稳又细致,不输任何一个有着多年经验的老主刀。 ——她是个天才! 这是一应同事的评价。 就这样,瓷瓷在这间外国医院开始出名,担任主刀的机会也越来越多,分配给她的手术难度也越来越大,而她,从未失手。 瓷瓷所在的是一所常青藤院校,对学生毕业的要求定的很高。 但瓷瓷这样的表现,莫说是毕业,教授甚至还联系瓷瓷,说要给她颁一个最优秀毕业生荣誉。 “你最近下班好像都比较早?”陈凯文带瓷瓷去了一家他最近发掘的中餐厅,各种鱼做得很不错,他一边耐心挑着鱼刺,一边笑问女朋友。 瓷瓷享受着男朋友的服务,也解释道:“我现在接的手术难度都比较大,反而需要更好的状态,一般这样医院就不会给排更多的活了,让医生能够充分休息,所以时间是宽松了些。” “哦!”陈凯文点头,又问,“那我会不会耽误我们神医休息啊?” “跟谁学的,叫我神医?”瓷瓷笑道。 “那还不是黄小栋他爸,”陈凯文吐槽道,“他天天搁我们家徘徊,估计是看明白我俩关系了,有时候你不在,他跟我说恼了挤兑我的时候,就一口一个神医叫你!” 瓷瓷接过他挑干净刺的盘子,边吃边聊,“你是怎么给他说恼了的?” 陈凯文一瞬间却有些黯然,“其实我也有不对,一开始看他天天守着自己儿子,什么都管,跟黄小栋幼儿园还没毕业似的,俩人见天搁我面前吵吵,我烦得慌,也会挤兑他。但后来吧,我发现我真正烦的原因,是因为我爸爸不这样,他——,他最近和我妈离婚了,我妈最近心情也很痛苦。” “你父亲?”瓷瓷问道,“要具体说说吗?” 陈凯文笑得难看,“他娶了新妻子,小儿子能跑能跳都不小了,为了他的小儿子能从小接受精英教育,转移产业,带着新妻子举家来了这座城市。我妈,我妈从我上中学跟我出来照顾我,只落得一份离婚协议书。我妈不想签,他早有准备,用法律手段让我妈什么都落不到。你说这男人一旦狠心起来,真就没了良心了。我妈固执,就是不愿意妥协,说是拖也要占着妻子的位置,叫那个女人永远上不了位当小三。可是她压根就玩不过我爸,也玩不过那个女人,这样下去,她连我们现在待的那栋房子都要失去了,分文不剩。” “那你呢,你怎么想?”瓷瓷轻抚上陈凯文的眼睛,他本质良善温柔,却又清醒冷静,这样的人,连破碎都是深埋在眼底的。 “我啊,”陈凯文笑中带着莫名的自嘲,“反正我总是他儿子,他现在面上对我的态度还不错,一心想拉拢我,在他心里,原配妻子不重要,但我这个长子多少还有点位置。所以,我就先和他不远不近处着,等着分他的遗产。” “阿姨怕是会不同意,觉得你不和她一条战线?”瓷瓷猜测。 陈凯文压下泪意,不允许自己哭出来,“是啊,你真了解我妈!出了这事之后,她都揍我两回了,就觉得自己被丈夫儿子双重背叛。可你想,我不这么做,那么些钱可真就便宜那小三和他老儿子了,凭什么呀?我以后得给我妈养老,最理智的做法,不就是尽量从我那爸手里多薅一些出来,我妈这段时间,就一直没办法理解我。当然,我也理解她的痛苦,但是事情这样只会更糟糕,那男人手段忒不要脸,再这样下去,她和我就真得流落街头了!” 是挺难过的! 瓷瓷停下筷子,轻啄上他的唇安慰他,感觉到他情绪平稳了,才道:“我认识一个很有名的律师,我请他给阿姨咨询一下吧。看看事情能不能通过法律手段解决,要是能,再难都试试,要是不能,有了专业人的意见,阿姨心里接受现实起来想必也更容易些。或者——” “或者什么?”陈凯文见瓷瓷的神情有些奇怪。 瓷瓷仿佛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不属于医者气质的一面,没有仁慈大度,而是带着若隐若现的冷漠无情,“或者我把你培养成一个胜过你父亲的商人,等你成长到了一定水平,通过商业手段吞没你父亲的产业,让他也体会一回分文不剩是什么感觉。你把计划说与阿姨,她必然重燃斗志。” “啊?”陈凯文目瞪口呆,事情发展出了另一条他从未想过的路经。 “要是气不过,这样玩玩也算是一个解决办法。你和阿姨显然都比你父亲良善,到时候便是放他一马,那也是你们站在高处,大度饶过他,而不是现在被逼的,只能想着低头,明明没错,却还要受气。” “可是,这件事本和你无关,你没必要帮我。”陈凯文笑了笑,“帮我介绍个律师就好,再多的,我不能接受。” “如果这一切对我来说很容易呢?” 瓷瓷知道坦然接受女朋友大手笔的赠与和帮助,以陈凯文的性子,接受起来是很难的,“不管以后怎么样,我现在只是使用对我来说微不足道的钱财,让我喜欢的人生活更自在一些,我觉得很值啊。你身上的麻烦也不是主观故意招惹的,是生活这件事情,从客观上它就是会麻烦不断,也不是你的错。不过,——要不这样,先请个律师吧,接下来看看阿姨的反应再说。” 瓷瓷笑着用指节轻敲了敲陈凯文的额头,也不执意去说服他,事情且走且看就好。 第61章 很想你+去留学13 然而生活不止是麻烦不断,还充满戏剧性。 陈凯文收拾好情绪,正和瓷瓷继续吃饭呢,他那个抛弃妻子,找了小三的父亲居然找过来了! 曹操也就这速度了。 “凯文!我听助理说在这里看见你的车了,就猜你一定是来这里吃饭,这不,你弟弟也闹着要出门吃中餐,我就带他来找你了!” 陈凯文的父亲叫陈放,人到中年依旧保持着良好的身形体态,一副精英商人的模样。——用陈凯文的话来说,像是那种能做出忒不要脸事情的人。 陈凯文沉了脸,“我说过,那不是我的车,是我女朋友的,我开车送她上下班。还有,不要一口一个弟弟,我妈就生了我一个,再难再孤独,我妈也没想在国外找个人陪着,更别说造个小的出来。我跟我妈一样,要脸,听不得这些话。” “你看你,在国外这么多年,精英的修养没学到位!——这是你女朋友吧?真漂亮!和我儿子郎才女貌!在女孩面前,凯文你把脾气搂一搂,丢人是小事,再把女朋友吓跑了!” “呸!”陈凯文冷静但嘲讽,“别郎才女貌,是我女朋友有才有貌,你儿子啥也不是,除了比你好点,谁都比不上。你都不嫌丢人,我怕什么啊?我行得正坐得直,我又没干那不要脸的事!” 但陈放作为商人老油子,还是带着目的来的,自然不会被儿子的几句嘲讽劝退了。 好在瓷瓷和陈凯文坐的这桌在角落,周围也没什么人,这里的闹剧并没有遭人围观。 陈放神情自然地坐在了两人对面,还抱着小儿子坐稳了位置。 老奸巨猾的陈放,之前摸清楚了陈凯文的态度,知道他除了嘲讽也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自在地叫了服务员点餐,还顺手连陈凯文二人的餐费一起结了。 嘿! 是挺不要脸的! “小姑娘,我是凯文的亲生父亲,和凯文有一些误会,这中年夫妻之间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我对凯文从来没有恶意,一心希望他能成人成才,能过得好,他性子随了他妈,有点急,让姑娘你见笑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叔叔应该怎么称呼你都还不知道呢,真是太失礼了!”陈放试着接触瓷瓷。 瓷瓷一般不太跟这种人应付,但猛然遇见一个,还挺有意思的。 “叔叔,我姓蓝,你叫我missn就行。” 瓷瓷说话时一副认真脸,配上似乎别有用意的语气,好悬没让熟知她习惯的陈凯文笑出来—— 瓷瓷什么时候这样自我介绍过啊? 让陈凯文去体会,这其中包含了一本正经的对某种“一口一个精英”现象的嘲讽,不动声色。 但陈放觉得这或许就是同道中人啊,十分欣然就应了称呼,“missn,这样好,礼貌。凯文说那辆幻影是你的?missn你看起来还是一个学生,想必是家世不凡吧?” “家业么,确实是有一点。”瓷瓷眉毛微皱,好似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一般,“就是吧,我原先以为凯文是个在幸福家庭长大的男孩子,父母都很有教养才是,毕竟他和我在一起时,很是绅士体贴。但叔叔的贸然到来,我方才知道,原来凯文的原生家庭还挺多麻烦的。本来吧,只听说叔叔的产业搬到这座城市了,还说看看能不能帮扶一下,算是送给凯文的一个礼物。但可惜,——我觉得,连发妻和现任的关系都处理不好的男人,不大气,不大气的人,赚不到大钱。” 瓷瓷摇着头,仿佛真就只是直言直语发表了一番可惜。 凯文忍着不笑,一味在给瓷瓷夹菜,就好像完全不在意女朋友话里说了什么,又是怎样的态度。 陈放被不软不硬堵了几句,但也得知了几个他认为重要的讯息:他儿子这女朋友在当地有不菲家业,门口那辆幻影作证;还很愿意给他儿子花钱,还是那辆幻影,随手就给他儿子开,只能是因为对她来说不足一提;她不满自己对刘若瑜的态度。 商人么,以利为重,他本也只是想逼刘若瑜离婚,并不是真要赶尽杀绝,现在出现了一个变数,得让他看看这变数够不够份量了。 要是陈凯文知道陈放这个想法,估计又得骂他,怎么,做假账让自己妻子离婚只能分五十万,这就不是赶尽杀绝了?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还以为他自己有多心善大方呢吧?嘚! “听凯文说,missn在上班?”陈放又想起一个信息。 瓷瓷笑了笑,“我是个医生。”说着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卡片,“说到这里,这是我新投资的一家医院,就快要开业了,按照当地最高尖的水准组建的,叔叔以后想必是常住当地,难免有需要医院的地方,可以考虑一下它。” 又跟说悄悄话似的看向陈凯文,“我的合伙人们都批评我了,说我平常不是忙着做手术,就是忙着跟你谈恋爱,完全不管这些生意。我今天也算是做了一回推销,回头就拿这去堵他们的嘴去。” 陈凯文心里都惊讶了!行啊!这做派!把陈放学而不得的上层精英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也配合女朋友:“你不是说,我比钱重要吗?那你把时间都花在我身上,是不是能让你更开心?” “你说得对!”瓷瓷笑得开怀,“钱要是不能让你开心,它们就该自己团团跳河里去!没得碍眼!” 呦! 似乎是有点指桑骂槐啊! 陈放确实被唬住了,最重要的是,卡片上的医院不能作假,回头一查,什么都会明了了,医院的投资额、规模水准、公开的投资人都有谁,没必要说一个很容易就被识破的谎话。 陈放笑着说:“正说要找一家靠谱的私人医院,我年纪不轻了,凯文的弟弟也正是成长期,是哪一个都离不了医院。missn能推荐,既是亲近的关系,又是专业人士,一定错不了!真是再好不过了!” 瓷瓷又换回矜持的笑,“是吗?那是挺好。”说完就不再多说,低头认真吃着菜,真就只像是礼貌社交,不欲多言的样子。 知趣的人这会儿应该能听出人家不想继续交流了。 第62章 很想你+去留学14 大概是过了忙点,餐厅给陈放后点的菜倒是上得快。 “爸爸,我要吃鸡翅。”陈放的小儿子说道。 “好,”陈放笑着哄道,“爸爸把骨头拆了给你吃,很快就好啊。” 做的一副慈父模样,我们凯文不受这个委屈! 瓷瓷浅笑,用曾经学过的贵族礼仪结束了自己的用餐,优雅从容,又道:“那叔叔,我们吃好了,还有要事,你和贵公子继续享用。” 说着就拉陈凯文离席了。 哎!陈放还想找机会多说两句呢,现在也只能作罢。 推了陈凯文进副驾驶,瓷瓷开车直接去了温泉酒店,“知道你没吃好,再陪你吃一顿。” 陈凯文早前就想得清楚,不要把过多负面情绪带到女朋友面前,她想听就告诉她,但自己得及时调整情绪。 “我没事,”陈凯文笑道,“我爸那就已经是这样了,没必要因为他耽误正常的生活感受。尤其你是医生,天天一定是面对一脑门子麻烦事,就更别因为他再多烦心了。” “你这么贴心啊!”瓷瓷笑着亲上去,“那我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明天有一天假,可以——” “那就不吃饭了!”陈凯文拨了前台电话,取消了叫餐。 吃正餐才是! …… 次日中午,两人才悠悠转醒。 吃了午餐,陈凯文开车带瓷瓷回家。 家里刘若瑜正和黄成栋吵架呢! 边上还有仨人拉架,好不热闹。 “妈!”陈凯文赶紧上前去,“怎么回事儿啊!你怎么和黄叔叔吵起来了?” “我怎么吵起来了?”刘若瑜气不顺,跟谁说话都是怼人,“我在自己家里烧个照片,碍着谁了!你是不是我儿子!不帮我还拦着我问我怎么吵起来了!你混帐啊你!” 黄成栋气道:“你那是只烧个照片吗?要不是林飒及时发现,那要演变成火灾了!我就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这个疯女人,逮谁咬谁啊你!” “是!我是疯了!”刘若瑜吼道,“儿子,他骂你妈是疯子,你要不要帮你妈报仇!” “报什么仇啊!”陈凯文才是觉得要疯,“妈您没事烧什么照片啊?烧照片就算了,真要报了火警,那咱们这寄宿家庭的价格就得暴跌,您还死死守住不离婚呢,就是我那亲爹给您留下这资产,以后也生不了钱养咱娘俩了,这是何苦呢?不应该谢谢人家吗?” “我真是命苦啊!”刘若瑜暴哭,那痛苦的样子看得在场几个人都不自在,陈凯文只能抱住他的妈妈,一下又一下抚摸妈妈的背,希望能带给刘若瑜一点安慰。 黄成栋也叹气道:“他刘姨,今儿这事吧,也有我不对的地方,我说话有时候较真了一点,正好冲上你不高兴的时候了,是我没注意方式,这样,我儿子还要继续住在你这里呢,这么长时间你也尽心尽力照顾他,我还是应该感谢你,我们就化干戈为玉帛,把这事儿翻过去吧!” 刘若瑜哭了会儿也道歉了,“是我心情不好,迁怒了你,是我不对。” “这不就好了嘛!”林飒人如其名,是个飒爽的年轻女人,见两人和好了,心想可算是皆大欢喜了,又见跟过来的瓷瓷,“蓝姑娘?看你这模样一定就是老黄说的神医了!我叫林飒,来了几回,都没碰上过你。这是武丹丹,是黄小栋的同学,当时她也在那辆车祸的中巴上,咱们也算是早有缘分!” “蓝姐姐,我是武丹丹,林飒是我小后妈,我也是来了很多回想见你都没遇着,你真的好美啊,比车祸那晚在灯下看着还美!”武丹丹的神情里带着崇拜,是亲眼见过瓷瓷行针救人的后遗症,“我本来还想努力一把,上完语言学校也去学医的,但黄小栋说你告诉他,学医得准备好才是,我就也在收集医科的资料,加深了解,这样语言阶段毕业的时候,也好知道自己有没有准备好学医了,蓝姐姐,不知道你有没有空给我更多的一点建议?” 林飒听了这话都惊呆了,武丹丹这小魔女还有说这人话的时候? 武丹丹表达清楚,条理明晰,听起来就是一个认真考虑要不要学医的小女孩,瓷瓷点头道:“我待会看看吧,要是有空就和你说说。” 黄小栋就道:“我就跟你说,蓝姐姐既温柔又乐于助人,一准没问题,怎么样,是不是满意了?” “是!”武丹丹应了黄小栋的话后,又转头对瓷瓷道,“蓝姐姐,你不知道,黄小栋私下里可夸你了,不只是又美又温柔,那夸你的话都不带重复的!你别看他现在跟害羞似的,他在我面前可大方了!” 瓷瓷礼貌应对,“谢谢你们对我的夸赞。”又看向仍在伤情的刘若瑜,想了想道,“我给大家煮一点平心静气的茶饮吧,大家都去餐桌坐着聊,我很快就好。” “好欸!”武丹丹开心蹦起。 陈凯文看向瓷瓷,“那就麻烦你了,我可以帮忙吗?” “不用了,”瓷瓷笑道,“你安慰阿姨,先去坐着缓缓,刚动了气要歇一歇。” 用冰箱里能找到的材料,煮了点微甜的茶饮,现搭了个平心静气的方子,最后灌进茶壶。 “真好喝!”武丹丹仍旧最捧场,“蓝姐姐,这方子我能学吗?” 瓷瓷点头道:“食材不全,随手配的。我另给你一个更正的方子吧,回头写给你。” “让黄叔叔把你微信推给我,蓝姐姐你微信发我行吗?”武丹丹请求道。 “可以,那我今晚也把你问的建议整理一下,一并发给你吧。” “谢谢你蓝姐姐!”武丹丹兴奋道,“我想请你吃饭,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吃饭就算了,我难得有时间的。”瓷瓷婉拒道。 武丹丹也不可惜,“那好吧,反正黄小栋这里我以后经常来,总能碰见你有时间的,到时候一定请你吃饭。” 瓷瓷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个头,按照她的行程,在这里撞上武丹丹的概率应该不太大,到时候再说吧。 第63章 很想你+去留学15 刘若瑜大约是过了刚得知被离婚时的那个劲儿了,又或许是儿子陈凯文的陪伴理解给了她安慰,她决定接受瓷瓷给介绍的律师,认真考虑打离婚官司的事情。 瓷瓷那天吃饭时玩笑般的唱念做打,也起到了暂时稳住陈放的作用,他也不再紧逼着刘若瑜想让她签字离婚,这让新介入的律师有了更多时间来查找陈放做假账目的漏洞。 陈凯文也松了一口气,因为刘若瑜看着正常多了,为了配合律师,她也表现出了更多的干劲,这是活过来了。 用陈凯文的话来说,要真能找到陈放的错漏,那当然皆大欢喜,要是连大律师都拿陈放没辙,也能让他妈知道陈放有多深不可测,那就不是感情和情绪能解决的事情,也好直面现实,理智面对。 瓷瓷介绍了律师后也没时间再管了,因为她又得忙起来了。 当初入学后她找了机会申请成功硕博连读,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机会,让她可以提前毕业。 正好最近医院实习的时间还算宽松,她也有余力去安排完成提前毕业对申请者的要求。 就是得住回学校宿舍了,这样时间上方便从容一些。 “天都要亮了,结束吧弟弟。”瓷瓷不知道陈凯文为什么如此不知疲倦。 “你今天都要走了!”陈凯文委屈道,“你前几天才说最近时间会宽松,我连未来一个月的约会行程都安排好了!——结果!——结果!” 瓷瓷艰难出声:“我已经饱了,再来就要出去了,你看我肚子。” 陈凯文低头,瓷瓷有腹肌,冷白皮配上六块腹肌很好看,柔韧纤细,但此刻确实有明显的鼓起,真是吃得很饱。 “那就等到天亮结束吧——”陈凯文勾起笑容,显然很高兴自己看到的。 …… 事实证明,弟弟的话有时也并不可信。天亮?窗帘都拉着,有什么天亮? 等到瓷瓷逐渐按计划完成提前毕业的要求时,刘若瑜这边的官司居然有了进展。 还是贪婪惹的祸。陈放瞄准了一个新的投资机会,结果居然发现新项目跟瓷瓷的一个合伙人有关,他之前查了那家私立医院,因此知道的这个合伙人,当时也顺藤摸瓜,了解到这人和瓷瓷不只在医院一个项目上有合伙,当然认为是瓷瓷比较好的关系。 陈放想借瓷瓷的关系介入项目,就打算从陈凯文入手,天天来打扰他。 律师征得瓷瓷的同意后,给陈凯文母子出了个主意,引陈放入局,动用被他隐藏起来的资金来源,就这么被抓住了小辫子。 经过大律师的据理力争,刘若瑜最终分得了陈放总资产的六成,远非最初离婚协议上区区五十万可以比的,陈放算是出了大血。 刘若瑜最早是不能接受丈夫背叛,不想离婚。 但现在这种情况,背叛者失了钱财,自己分得大半身家,她也觉得扬眉吐气,很有些春风得意。对陈凯文的态度都好了很多,也有更多的耐心去盯儿子的学习,打理分来的产业,为儿子之后做打算。 所以在见不到瓷瓷的日子里,陈凯文是真的在被妈妈管着好好努力。 而瓷瓷这里,也算是按部就班拿到了提前毕业的机会。她主动结束了医院的实习,回到校园去做好最后的收尾。 学校内的一家咖啡厅,瓷瓷约了当时介绍给陈凯文母子的律师,她有新的事情想委托给他。 她这几天整理了自己在国外的资产。 基本上都是合伙项目,大多是她为了和一些在国外有势力有关系的同学拉上线,随手投资的,除了那家私立医院,她其实并不在意其它。 甚至,也不是在意那家医院本身,而是想了解学会怎么建造出一家顶级水准的医院,好回国后有所发挥。 那家私立医院,规模等级确实很高,单纯有钱是办不来的,关系、专业、势力,最后才是钱。 创办一家医院,千头万绪,点线面盘根错节。而能满足她了解的核心资料,只有成为股东,才最有可能获得全面。 “这三份,”瓷瓷指着温泉酒店、马场和一家酒庄的股份书,“帮我拟个赠与协议,受赠者,陈凯文。” 律师心里感叹着瓷瓷的大方,但面上仍旧专业,仔细给她讲解赠与协议其中的法律风险,确认她是否确定要实施赠与。 瓷瓷耐心听完,点头道:“拟写合同吧,等——,等到三日后,你去找陈凯文母子,说服他们让陈凯文签署。我想,你应该和刘若瑜女士在离婚官司中建立了比较好的信任,甚至是友谊,你能说服她的,是吗?” “我尽量,蓝女士。”律师专业一笑。 瓷瓷回国的日期已经定下了,回国后至少一两年内,她一定会比在国外还忙。 而陈凯文的学业、家庭,还有他妈妈给他规划的未来,全部在国外。 瓷瓷自己合计了一番,还是决定分手。 学生时代的恋爱,走向分手结束,这太正常了。 至于其它的产业,瓷瓷也委托给了他们律所做监督代管,一事不烦二主,既然这家律所规模能力都够,她自然是怎么省心怎么来。 除了一些专业书籍需要提前寄回国内,剩下的东西,能扔的扔了,扔了可惜的,瓷瓷干脆都拉回了刘若瑜家,“阿姨,这些是我在学校宿舍的一些东西,有电器、数码用品、文具,还有几样小乐器,杂七杂八的,我也不好归置,好好的扔了也可惜,您看您这里不是还要收新的寄宿生嘛,到时候看看他们有没有能用上的,也不算浪费。” 刘若瑜看瓷瓷的样子,有些猜测,“你说这话,像是要走?毕业回国?” 瓷瓷笑道:“是啊,要提前毕业了,后天的飞机。” “呀!这么快!你说你最近都没在家里住,我还说等你有空了,带上你和凯文,去找一家好的中餐厅好好吃一顿呢!”刘若瑜惊讶,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阿姨,要不明天晚上吧,明天晚上咱们在家里吃。”瓷瓷提议道。 “行!”刘若瑜高兴应下,“阿姨这就去拟菜单,早早准备!” “对了阿姨,凯文放学的的点没变吧?一个小时之后?”瓷瓷似是随口一问。 刘若瑜也没当回事,“对,这个季节一直是这个点。” 瓷瓷又道:“阿姨,那我还有点事,明儿再回来吃饭,辛苦您准备了!” “行,那你去忙吧,明儿晚上回来吃饭!” 第64章 很想你+去留学16 “你今天怎么来接我放学了?”陈凯文惊喜地抱上瓷瓷,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约会啊!”瓷瓷亲了他一下,示意他坐上副驾驶,“去温泉酒店吧,我跟阿姨说了明天回去吃晚餐。” “明天晚上?你的意思是?”陈凯文眼睛亮亮的,直直看着瓷瓷。 瓷瓷转动方向盘,“就是你想的意思。” 事实证明,得到了放任的弟弟很会。 ……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瓷瓷才睡醒,却被缠抱着动不了,干脆又闭目休息了半小时,身边的人方有了动静。 “我们分手吧。”瓷瓷轻抚着陈凯文的眼尾,却说出了这样残忍的话,“我毕业了,要回国了。” “你骗我。”陈凯文的眼睛骤然红了,他想让瓷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但瓷瓷的神情告诉他,这不是玩笑,他翻身压下瓷瓷,狠吻上去,不敢看那双有惜别,但同时带着冷静果断的眸子。 一次又一次,瓷瓷知道弟弟是想借此回避分手的话题。 “明天的飞机,已经定好了。”瓷瓷推停了陈凯文还要再一次的动作,“我的车留给你,明天还有律师会找你,我送了你一点东西。” “所以我算什么?包养吗?还是你在国外的消遣?”陈凯文紧盯着瓷瓷的眼睛,试图确认其中的冷情只是他看错了。 “当然是认真的恋爱。你的灵魂、你的内在,都深深地打动过我。”瓷瓷温柔又笃定,眼里的珍惜也不是假的。 陈凯文注视半晌却笑出声,这笑声很是复杂,“我明白了,原来你是一个渣女,随心任性,有情又无情的渣女。——为什么人可以做到这样呢?你是人吗?”最后一句陈凯文绝不是在谩骂,而是真实的费解,“为什么你的有情是真的,无情也是真的?” 瓷瓷听了他的话却若有所思,“或许你看明白了我的本质,骨子里先是随心任性,再才是有情。如果这一点伤害到了你,我道歉。” 陈凯文低着头,苦笑了起来,“是我先爱你的,你回应的爱也是真实的。——这样的爱我感受过,足以慰藉所有的伤害。”复又亮起眼睛看向瓷瓷,“我跟你回国吧,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你的学业,你的家庭,你的未来,你的一切都在这里,”瓷瓷按低陈凯文的头,轻轻吻上他的眼睛,“而我,学医是为了回到祖国做一个好医生。凯文,分手,我是认真的。我们经常是很久不见面,分离两地的话,更加难相聚,缘分止到这里刚刚好,分手吧。” 陈凯文感受到了瓷瓷的坚决,他流下眼泪却仍试图说道:“我可以强求吗?” “果断一点吧,凯文。”瓷瓷任由他的泪滴滑落到自己的锁骨上,声音仍然温和。 “渣女。”陈凯文绷起脸自己控制泪水,声音带着控诉,还有一点点凶狠。 瓷瓷应下,“你骂的对。” 更委屈了! 陈凯文咬上这张说出冷漠言辞的嘴巴,尤觉不够,第一次试着在这种事上用上牙齿,带着凶狠,一寸一寸的凶狠。 …… “没事,不用上药。”瓷瓷笑出声,声音有些暗哑。 陈凯文反倒有些慌了,“疼吗?” 瓷瓷看着他,“一点点,不至于。” “其实,”陈凯文浅吻了一下瓷瓷的眼睛,“我在认识你之前,感觉自己就快要成为一个坏人了。当时,我爸不管我,我妈管我管得厉害,我觉得自己压抑、烦躁、看不见未来,却又只能被钉死在留学这条路上,我可以忍受这些,但不被理解很痛苦。我感觉自己就快要放弃一些东西的时候,你出现了。你坚定、强大、温柔,你看见了我的痛苦,你还相信我可以超越这些痛苦。你对学业、对做一个医生的态度,也让我开始沉下心体会和思考,要怎么面对自己的未来。你是我的救星,瓷瓷,不要放弃我。” “你不会成为一个坏人。”瓷瓷的话同样坚定,“还有,你的救星,从来都是你自己。” 陈凯文笑着红了眼,“不多给我一点机会了吗?” “我可以把分手的时刻推迟到明天早上。” “渣女。” “嗯,你骂的对。——别再咬了——” …… 总算在晚饭前赶回了家,陈凯文开的车,瓷瓷这下是真浑身都在细微疼着。 “我错了。”陈凯文给瓷瓷开安全带,“但我就想你记我记得久一点。” “也没有很疼,不过确实难忘,你会如愿的。”瓷瓷也开门下车,就是走路得慢点,“明天你送我去机场,学校请个假吧。” “好。”陈凯文扶上瓷瓷,沉默了一会儿应道。 “你们一起回来啦!是不是在门口碰上了?”刘若瑜已经在炒最后一道菜了,见她儿子和小瓷一起进的门,随口打招呼问道。 “妈,您做这么丰盛啊!”陈凯文没应这话,而是上前从厨房台面上夹了一块红烧肉,举着筷子感叹了一句。 刘若瑜不赞成地看向陈凯文,“你别先动筷子,我这是给小瓷准备的,她毕业要回国了,我这不得好好做顿饭道别一下。” 陈凯文顿了顿却笑着道:“我这就是给瓷瓷夹的,她饿了!” 瓷瓷也吃了陈凯文递上来的一筷子红烧肉,确实比学校食堂的中餐好吃多了,“阿姨,这么些菜太多了!您一定是辛苦一天了,快歇歇吧。” “这就是最后一个菜了。还有黄小栋也快放学了,他说他爸还有那个叫武丹丹的同学也想一块来吃,我就同意了,菜是做六个人的,不算多。” “妈,您现在这么大方啊?”陈凯文惊讶。 刘若瑜又想骂儿子了,“你妈我什么时候吝啬过?你黄叔叔也和我们处不错,平常搭把手帮个忙也很热心,请人家吃个饭不是很正常?再说,他们也都是知道是为小瓷准备的,相识一场也想告个别才要来吃的,你这孩子,赶紧去给桌上摆碗筷去!” 第65章 很想你+去留学17 这下是真的要走了! 瓷瓷的行李只有一个简单的登机箱,推在送机的陈凯文手里。 “累不累,要不歇两天再走,我看后天还有票。”陈凯文按住要接过行李箱的瓷瓷的手。 瓷瓷笑道:“不用,分手和分离在同一天,好记。” “渣女。”陈凯文只好送上了行李箱。 “嗯,你骂的对。”瓷瓷拖着箱子,摆了摆手就这样走了。 背后的陈凯文还是没忍住泪流满面,低声自语,“再见——” 回国的瓷瓷先去拜访了林教授,带上了优秀毕业生的证书,以及在外几年的详细履历。 林教授拍着手里的一沓纸,笑呵呵地,“带这些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又指向茶几上、地上的一堆国外特产,“不用拎这么多东西,我和你师母就两个人住,用不了这么些。” 瓷瓷只笑了笑,说道:“当时是突然获知了有提前毕业的机会,回国前也一直都在忙着走流程满足要求,怕万一有变故,就想着等确定了再和您说。但真等确定了,回国日期也近在眼前了,干脆说回来就拜访您,当面跟您说更郑重。这些东西,是我国外的同学们提前就帮忙寄过来的,是我请他们挑了当地的特产,给您和师母尝个新鲜。” “来,小瓷,吃个水果。”师母温婉,很喜欢瓷瓷这个气质出众的学生。 林教授先是爱惜地摸了摸优秀毕业证书,又仔细翻看瓷瓷的履历。 履历很详尽,除了常规的学业成绩外,还包括瓷瓷参与的一些项目及奖项,更是把实习后参与的每一台手术都陈列其上。 这是一份优秀到足以让所有人惊叹的履历。 林教授看着这份用词鲜有修饰,只简单陈述事实的履历,心道这是真的字重千金啊。 “已经能独立拿得起这样重要的手术了,手术评价都是完美,”林教授想了想说,“有想好接下来怎么走吗?” 瓷瓷点头道:“省一院的中西医做的很不错,他们也给我发了邮件,意思是我可以任选科室,我打算先去一院的中西医待一段时间再看。” 林教授也想起来自己这个学生当初是兼修了中医的,“你毕业论文的方向就是中西医结合,原以为你在国外医院积累了这么多经验,是想朝着纯外科发展,没想到还是没忘记本科时的兴趣。这样也好,也算是不忘初心了,总归你无论选了什么道路,你都有能力走好的。” 瓷瓷便笑:“您信我,我的病人信我,我必是要做好的。” “小瓷啊,”师母也笑道,“我说个题外话,你有没有考虑过个人问题啊?要不要师母给你介绍几个青年才俊?” 啊? 瓷瓷看出师母温婉的外表下,眼里却充满热情与蓄势待发,就好像只等她应个是,明天就能安排上相亲似的。 “师母,”瓷瓷乖巧笑道,“我回国之前,刚分手。现在也只想好好做事业,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实在是没时间也没心力。” “那也没关系,”师母听到刚分手,也自觉很懂小年轻的想法,只要不是抗拒谈恋爱就行,“我先给你留意着,你这样的才貌,得配那顶顶好的,也不是短时间就能寻到的,我且得找一段日子呢!到时候呀,你的事业也差不多上了正轨,时间也有了,那不就是到了要考虑个人问题的时候了嘛!” 啊? 瓷瓷歉意地看向她,“师母,是这样的,我有找人合办一家医院的打算,这真要忙起来的日子,预期可得有几年呢,不好耽误人家青年才俊。您看您确实是关爱我才想替我操心,但我实在是得辜负您的一番心意了。” “是这样啊,”师母也有点可惜,不过还是说,“那你在工作中要是碰上好的男生,也别因为忙就不给人家机会,该接触还是要接触,工作中碰上的,在一个行业也能相处多一些,互相理解,这样也很好的。” “我记下了,师母。”瓷瓷点头应道。 又和林教授聊了几句她办医院的初步打算,林教授也承诺,说是会帮她留意人才,愿意用他当医学教授多年的人脉来帮助她。 这是林教授主动允诺的,也让瓷瓷更加感受到他为师为长的真诚,自是用心感谢了一番,也把这一桩情分牢记在心。 拜访完林教授之后,瓷瓷很快就入职了一院的中西医科室。 中西医科室在省一院比较特殊,是单独的一栋楼在偏角,进出也都能从偏门走,独立性很强。 瓷瓷在学校附近的那套复式离医院不算远,她买了辆新车,开始了每天上下班的日子。 国内的医院环境和国外很不一样。 但瓷瓷在国外的经验履历很够分量,能力也是实打实的。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她的功底也都足够扎实。 入职不久,瓷瓷就有意通过几个病例展示自己的实力,奠定了自己在科室的口碑和地位。 科室的年轻人甚至老人们,都一并感受到了“原来这就是天才吗”的冲击感,复杂难言。 当然,整体还是欢迎的,毕竟多了一个能担责任的同事,这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中医讲究辨症,理论上要把每一个病人都当作独一的个例。 而西医的理论,疾病是有共性的,治疗手段也是可复制的。 中西医结合,对瓷瓷来说,可以快速积累声望的一个路经,就是瞄准一个还未有深度理论和临床数据的疾病类型,通过集中地专研收治这方面的病人,凭借她足够厚实的功底水平,给这个类型的病症如何采用可复制的中西医手段治疗,定调定方法定理论。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样太急切了。 瓷瓷还是决定先就本分上班,接收自然分配到她头上的病人。好处是能够先笼统地感知中西医科室正常情况下病人的情况,等心里有了足够全面的样本构建之后,再决定要怎么分配自己的精力,这样或许更加合适一些。 慢慢来,不着急。 中西医科室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点,它在保健科隔壁,同时承担保健科任务的医生也有好几位。 而在保健科,常年有离休或者在任的领导在这里休养,中医手段在疗养这一方向还是很受欢迎的。 瓷瓷这样一个双料水准都肉眼可见的人,自然也进入了保健科的视线,开始接触到一些对她开办医院很有帮助的人。 第66章 很想你+去留学18 回国一年多,瓷瓷声名鹊起的速度算是稳而快,更重要的是,她办医院的申请被获批了。 她的规划是,总院建在本地,尽量能在功能及服务设计上对原本的医院体系做到补充和延展,另在医疗水平落后地区,择能辐射最广的位置,逐年建造分院,总院的资深医生会轮流安排去分院值守,优秀的年轻医生也有一定年限的分院任务。 医院会给富人提供最尊享的服务,而他们的钱,也会流向医疗援助的池子里,动态平衡医院的维持。 当然,瓷瓷自己虽然不冲着赚钱,给医生们开的报酬还是会很可观的。 这一天,瓷瓷应林教授的邀请,要在母校开一场讲座,主题也一起商量着敲定了——‘疑难病例的治疗思路’。 她这一年多来,收治了几例疑难病症,都是在其他科室有过确诊,说是当前医学没有更好的干预手段了,转道来中西医碰碰运气的。 部分她结合中医手段治愈了,并且是有意识去选用了方便复制的中医手段,以待之后有机会,能将其推广到相似病例中。 部分虽然也没办法治愈,但能够很好地减轻病人的痛苦,延长他们带病生存的时限,当然,也是尽量让方法方便被传播学习。 莫青成就是这个时候再次见到了她。 作为主讲人的瓷瓷,风姿仪态矜贵清隽,拥有天才般的能力与成就,言辞态度间却是谦逊和温情。 她比那个时候更亮眼了,莫青成却反倒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来实现他期待已久的重逢。 好在林教授够给力。 “莫青成?”林教授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在讲座结束后,一转头就看见了坐在侧区角落的前学生。 “林教授。”莫青成礼貌笑道,“我在您朋友圈看到了讲座预告,正好有假期方便调休,就在今天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林教授回忆道,“我记得你和小瓷是当年在学校是认识的是吧?怎么,这几年都没有联系吗?” 莫青成心里有些落寞,最初一年两人在微信上偶尔还有三言两语的寒暄,但后来彼此都越来越忙,交集也越来越少,他性子内敛,几乎找不到让自己觉得合宜的借口来联系她,似乎用什么理由都显得冒昧和打扰,逐渐真就只剩下他独自翻看着过去的聊天记录默默无言了。 莫青成浅笑了笑回应,“她和我都太忙了,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莫青成本身在医院的工作就忙,有点闲暇都花在配音爱好上了,平日里几乎不关注八卦。早前虽听说省一中西医出了个高明的新秀医生,但他不知道瓷瓷提前毕业的消息,自然也没把这个人和瓷瓷对应上,直到这次看到林教授的朋友圈,才知道她就是那个人,并且一年多前就回国了。 等待讲座的这几天,莫青成除了工作,就是在脑子里重现瓷瓷留给他的全部回忆,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字一句,即便所有的一切早已因为这几年的反复思念,宛如刻印般的熟悉了。 原本只是惊艳和心动,但历经几年分离的醇酿,好似变得惊心动魄起来。 “那正好,”林教授笑道,“你今天要是有空,就跟我一起去吃饭吧,小瓷也在,也算是老同学重逢。” “有空的,那我跟您一块去。”莫青成惊喜道。 林教授知道莫青成的水平,是极为出色的青年医生,想着小瓷也在物色新医院的班底,多见一见没有坏事。 讲座礼堂人太多了,来的不只是学生,也有学校的一些老师甚至职工,校外的同行或者关联行业从业者,甚至是一些关注学术圈的外行。 主讲人逗留的话,恐怕会陷入无休止的社交环节当中。 瓷瓷的车停在教师的专属停车区,位置比较偏僻,没什么人,就和林教授约好讲座结束后直接在这里碰面。 “青成?”瓷瓷认出了跟着林教授一起过来的这位师兄,几年不见,他的气质越发舒适温润,俊秀的容貌一如往昔。 “沉瓷。”莫青成主动伸出手,“许久不见。” 瓷瓷也礼貌握手,“是许久不见,谢谢你来听我的分享。” “是学习。”莫青成笑道,“你的成长速度太快了,以前还能和你一起交流讨论,现在我怕是没有这个勇气了。” “怎么会?你我只是方向不同,我恰好在实践中有了一点心得,林教授说主要是跟学弟学妹们分享的,我这才敢过来。你研究生时就功底扎实,现在整个人看起来气质更加沉淀,一定已经成为了一名好医生。”瓷瓷神情笃定,语气温和且认真。 “小瓷说的不错,”林教授也道,“青成确实已经是个出色的心外科医生了,你们当年能交流得不错,现在虽然方向不同,但年轻人之间,又都是勤勉进取的性格,还是可以互相多分享多进步的。” 其实林教授的话很对,莫青成不像瓷瓷一样有挂,但他专研一个方向,本身也聪明上进,作为一个心外科青年医生,是非常优秀的。 综合的医术实力虽然比不上瓷瓷,但互相交流讨论的话,也绝对很能聊到一块,并且可以给瓷瓷提供很多有价值的专业经验和思考。 瓷瓷开车,带两人去了学校附近提前定好的一家餐厅,吃的是湘菜。 “我记得青成不能吃辣,不然我们重新找一家馆子吧?”瓷瓷突然回忆起了这个信息。 “不用这么麻烦,”莫青成笑道,“湘菜馆现在也都有不辣的菜了,并且我这几年也常和朋友一起吃辣,耐受的能力比当年好了不少。这个点了,重新找一家餐厅也不容易。” 莫青成还是这般温柔体贴,瓷瓷透过后视镜看到了他的眼眸神色,其中蕴有经年不变的平和包容。 瓷瓷想起了当年初见他时的感受,这是一个生长在太平盛世、良好家庭教养环境下的幸运儿,瓷瓷隐约的理想社会中,希望养出更多像他这样的人。 瓷瓷内心曾因见到太平盛世而生出的暖意,在这一瞬间,又被重新强烈地唤起。 ——真是让人觉得舒服啊。 第67章 很想你+去留学19 “说起来,这家湘菜馆就是那时青成带我去的那个,订餐厅的时候看它还开着,觉得它能坚持那么多年,一定值得试试。”瓷瓷笑吟吟地和后座两人聊道,神情明显比刚打招呼时放松了许多。 “是,我这几年也常来吃,确实很不错,口碑也一直很好。”莫青成感觉到了瓷瓷的变化,原本还担心许久未见的距离感该怎么拉近,现在看来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你在国外几年,学校周边也有一些新开的餐厅很值得一试,我回头推荐给你,有空也可以一起来吃。” “好啊。”瓷瓷很自然地应下,也正好就打稳方向盘,利落开进车位,“林教授,我们到了,您下车小心一点。” 包间里,瓷瓷原本约了林教授,除了讲座完顺势吃个饭,也有聊一聊新医院进度的意思。 莫青成才知道,瓷瓷居然已经不声不响快要办成这样一件大事了。 刚觉得好像因为她的态度有所拉近的距离,似乎骤然又变得更远了。 倒不是自卑,而是聪明的莫青成,一下子看到了两人之间已然有了不少外在眼光下的不合宜,这些不合宜让本就没有感情经验的他,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应对思路。 倒是林教授提了一个话,“青成要是愿意加入,小瓷你就多了一个青年骨干。” 加入瓷瓷的新医院?莫青成也瞬间发散了这个可能性,他并没有不愿意,就是心里还有别的念想,不知道加入她的新事业体系中,会不会增加自己追求她的困难。 是的,既然都重逢了,有什么理由还不去追她呢? “青成现在是有编制的,我这里原本也准备和各大医院合作,请一些优秀在编医生动态过来帮忙,会有单独的合作形式。包括我自己,也会保留在省一的编制,用这种形式参与新医院的事情。已经和几家医院都定得差不多了,估计很快能有机会和青成合作上,” 瓷瓷借助在保健科认识的关系,再加上她在国外铺好的路,有渠道获得最先进的技术和医疗仪器,联系上各大医院,愿意供应分享仪器和技术,还愿意为他们每年都投入一大笔面向资金困难病人的公益救助金。 瓷瓷这边提前打通好了相关制度问题,这被定义成一个创新性的公益举措,得到了有关部门的鼓励支持。 只是需要动态借调他们的部分优秀医生帮忙,还给医生提供高额的补贴,医院方只有好处,没什么不愿意的。 “这倒是个好法子!”林教授赞道,“新医院规模大,医生缺额暂时却补不全,这样也能尽快运作上轨道。就是为何你自己也留在省一,不做新医院经营管理吗?” 瓷瓷点头道:“找了专业的管理团队,我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医生的本职工作上,等医院上了轨道,我就只去承担一些监督的责任。留在省一,保持一些距离,要是有什么问题反而能看得更清楚些。原本想着创办医院,也只是我机缘巧合,恰好有能力开办这样一家医院。我觉得办这样一家医院对世界、对我周身生存的社会环境改善有好处,想做了,也能做,就干脆去做了。这听起来有点理想主义,但确实是实话,是最初的出发点。” 这些话听起来像是给脸上贴金,但其实是瓷瓷的真实想法。因为问的是林教授,在场的莫青成也是瓷瓷觉得人品性格上值得信任的人,所以她也就实话实说,神情坦然从容。 两人都或多或少了解她,甚至本质上也是同样有着一些理想主义的真诚在的,自然能感受到瓷瓷云淡风轻下的笃诚,她并不在意一些夸耀,更加不会通过粉饰自己行为的描述,来获得她并不如何需要的赞赏。 但又怎么能不赞赏呢? 林教授由衷地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学生而感到骄傲,他想着自己一定要努力培养更多的好医生,让这个世界也因为他变得更好一些。 莫青成眼神温润明亮,他脑海里自动闪回了当年瓷瓷吟唱的那段旋律,他在那一刻的感受和此刻的心动似乎重合了,眼前这个人,从来都如天上月,带着清冷的慈悲。 “其实,我也正有转去省一的打算,他们之前找我聊过这事,如果顺利的话,或许三个月后我们就能做同事了。”莫青成道。 瓷瓷笑道:“那可太好了,我现在接触比较多的同事,年纪都比我要长上不少,平常几乎只有工作上的交流。你来了的话,至少我也时不时地有人能一块约吃饭,天天食堂也能改善一下口味。” 虽听出是客气话,但莫青成还是很高兴,至少证明瓷瓷很愿意和他一起吃饭,“那我可当真了,到时候经常找你一起吃饭,你可不能嫌烦。” 莫青成的笑容像是春日的溪流,倘若你伸出手半浸入水中轻拂,一定会惊讶,这怎么好似带着暖意呢,连绵一冬积蓄的寒冷本能尽皆散去,温暖从此占据了全部的感官。 “欢迎之至。”瓷瓷道。 林教授想起自己的妻子偶尔会在耳边念叨的事情,再看看这两人互相对彼此的状态,倒是觉得或许有可能也不一定。不过他也没说什么,让年轻的孩子们自己相处就好,相信他们会选择好自己的路的。 三人都没喝酒,除了聊天多花了一些时间,菜是很快就吃差不多了。 还是瓷瓷开车,先送了林教授回学校,又送了莫青成去他的停车处。 “你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莫青成要拉开车门的手顿了顿,还是遂了自己心意,问出了这个话。 瓷瓷笑道:“可以没有。” 这是当年莫青成回应瓷瓷相同问题用的方式。 莫青成也听出来了,笑意更深,“你还记得之前帮我忙给一个角色配了音吗?我和朋友的配音工作室也不远,你想要去听一下当初那个故事的完整版配音吗?这个作品后来还得了奖,很多人喜欢你的声音,至今还有人会在我们工作室伙伴的微博评论里提到你。” 第68章 很想你+去留学20 此刻,完美配音工作室—— “快!都快动起来!”绝美满脸兴奋,“把沙发桌子都收拾干净,准备好水果零食,还有,我看看,再把我们莫老师的奖杯证书什么的都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莫老师嘱咐你这么干的?”豆豆豆饼一脸怀疑。 绝美说道:“这还用莫老师嘱咐吗?我和你说,他平常不让我跟你们八卦,但他要带来的这位,那我们莫老师可是心心念念了好几年了。这好不容易说要带来和大家认识一下,那是什么意思啊?那铁定是需要我们当助攻啊!作为好兄弟,好朋友,我们这个忙能不帮吗?” 边上的王可又问:“是当年给神女配音的那位?蓝沉老师?” “答对!”绝美回忆道,“那么好听的声音,还让我们莫老师全心记挂,真不知道是个长得什么模样的姑娘,一定很漂亮!” “那必然会很漂亮!”王可一脸八卦中带着期待。 但也没想到会这么漂亮,不,简直是神女本女! 即便只是穿着简单的卫衣套装,也遮掩不住她玲珑绰约的身姿,杏眼温和沉静,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冰肌玉骨的衬托,显得她有一点清冷,月眉琼鼻,朱唇乌发,一整个清绝无双。 莫青成领着瓷瓷来到了完美配音工作室,却看见自己这群不靠谱的小伙伴居然在列队欢迎!太不自然了!甚至有点尴尬。 眼神警告绝美不要出大幺蛾子,莫青成换上正常的笑意,向瓷瓷介绍自己的这群伙伴。 “你好你好,蓝沉老师,我不只是莫老师的好兄弟,我还和他合租一套房子住在一起,所以你在我这里是早有耳闻,而且莫老师经常提到你,我就一直对你很好奇,心想什么样的女孩能叫我们莫老师思之不忘——” “绝美!”莫青成制止了绝美继续说下去,却也没有否认这句思之不忘,只笑着又介绍起了其他人。 瓷瓷看出来了,莫青成的这些伙伴都比他本人要活泼得多,整个工作室的氛围也很好,大家对她的态度都是真诚的友善,这一定是平日里彼此感情就很好的缘故。 “先带你逛一下我们工作室吧?”莫青成征询瓷瓷的意见问道。 “好。”瓷瓷点头,本也打算给自己放半天假的,来这见识见识专业配音工作室是个什么样子的,也算是拓展眼界了。 荣誉墙的置物板上,莫青成见自己的诸多奖项被换了位置,都在视线可及最容易看到的地方,他立刻了然,想着回头要请伙伴们吃饭。 瓷瓷虽然不太清楚这个圈子里各种奖项的份量,但有个别带着“全国”“年度”之类的限定词的,似乎也在提示,或许莫青成在配音圈玩得真不错。 莫青成从展示架上找到了一个盒子,“这是那个故事的纪念版光盘,我们去录音室听吧,那里的设备最好。” 然后一众人一股脑儿都挤进了录音室,也不说话,就只是含笑看着莫老师和瓷瓷,八卦之意只能说勉强压制得住。 瓷瓷第一次在这样专业的设备环境下听一出用心准备的声音故事,她闭上眼睛,用心感受故事中的起伏,各个人物的喜怒哀乐、命运跌宕都在配音演员的演绎中展开,实在是奇幻又有魅力的呈现,难怪莫青成和这些人坚持这么多年。 这是太平盛世伸展出的其中一条梦幻美丽的触角,还有无数个这样的触角。 瓷瓷再次在心里感叹,这是个再好不过的世界。 “莫老师的声音,——很让人心动。”瓷瓷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描述最准确,寻常的夸赞都太片面,唯有让人心动,道出了最莫青成声音最极致的特点。 “啊——”比起莫青成眼睛亮晶晶的反应,沙发上坐着的一排看起来激动多了,一个个都忍不住抬脚后仰,互相对视,并给出了合格的reaction音效声。 瓷瓷:…… 莫青成笑道:“当时有很多人评价,说你的那段独白,才是全本最佳配音,都在可惜你没有出下一个作品。” “这个我作证!”绝美觉得是需要他出手的时候了,“你现在去翻我那时的微博,还有一堆人给我扣锅,说我是不是欺负新人,不给蓝沉老师机会。天地良心,为了守护莫老师的……咳,的好朋友,我那是忍着委屈往肚子里咽啊!” “那人家莫老师不是亲自下厨给你做吃的了吗?”斐少话不多,但常常怼的很到位。 绝美死亡凝视,“那你没吃啊!是不是给大家谋的福利?”又笑着看向瓷瓷,“沉瓷,我们莫老师厨艺可好了,你有空就来工作室或者家里做客,让莫老师好好给你露两手!” 瓷瓷笑道:“我吃过莫老师的手艺,确实很好吃。” “哦——”绝美了然笑着和伙伴们对视,“原来沉瓷已经尝过我们莫老师的味道了,”又看向瓷瓷,“没关系,我们莫老师是一个气质、韵味都值得反复细品的人,完全值得多吃几次,天天吃才好。” 瓷瓷:…… 莫青成:…… “这个光盘可以送我一张做收藏吗?”瓷瓷问道。 “当然可以,”莫青成想到什么又补充道,“我还有一个新的家用光盘播放器,声音质感很好,下次带给你?” 莫青成并未遮掩自己眼神里的期待,瓷瓷定定看了他几秒,才笑道,“好啊。” 瓷瓷的声音不疾不徐,清凌凌的,极有韵致。 莫青成在周边小伙伴鼓励的目光中,又问说:“不如晚上去家里吃饭吧,大家都一起去,我也很久没给大家做饭了。” “好啊。”瓷瓷回头看了看沙发上几人的神情,再望回莫青成,“莫老师,你是不是想追我啊?” ! 瓷瓷的主动点破是莫青成没想到的,他有点紧张了。 沙发上的几人也没想到,但他们只觉得刺激。 “莫老师,”瓷瓷紧跟着又轻笑出声,“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先去你家吃饭吧。——青成,或许你可以做完饭再回答我。” 第69章 很想你+去留学21 “那个,莫老师,我想起来工作室还有一个广告要急着录,我先带他们过去了。你好好照顾我们蓝沉老师,天黑了要送人家女孩子回家,或者,不回家——”也行俩字没说出来,绝美在莫青成的死亡微笑下止住了话头,赶紧招呼其他几个人一起离开。 瓷瓷就看他们还知道刷了碗筷再走,心想这些朋友性格真是挺好的。 莫青成注视着瓷瓷,“那个光盘播放器在我房间,要去看看吗?它有些专业功能比较隐藏,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 “好啊。”瓷瓷神情自然地应下了。 莫青成的房间气息很干净,就像他的人一样。 是一个深灰色很小巧的播放器,确实如莫青成所说,声音质感很好。 “我还有一个新的没拆,和这个只是颜色不一样。”莫青成从书架上挑了一张光盘,一边操作一边细致地讲解播放器的基础功能和隐藏功能,声音似乎还算沉稳。 就是,莫老师你好像特别顺畅地把声音快进到了一段感情戏啊。 还是你自己配音角色的长段台词,告白的那种。 有点会啊,莫老师。 故事里的角色声音缱绻,“我爱你。” 故事外的莫青成含情目中却带着忐忑,“沉瓷,我爱你,我可以追你吗?” 瓷瓷抬手贴上莫青成的心口,细细感受后说道,“嗯,有点加速。”对视了几秒后,她关掉了还在播放的故事,“坐,我想和你聊聊。” 这个反应有点并不偶像剧,但莫青成还是乖乖坐下了,两人面对面,莫青成做好了倾听的姿态。 “我对?爱?这件事,有所感受,也有所疑惑。”瓷瓷神情有点认真,也很真诚,“我很想知道,你说爱我,是怎么判断出来的,有经历过一个怎样的过程吗?” 虽然这么问是应该的,但总觉得好好的告白现场变成了社会学爱情理论探讨现场。 莫青成不禁更加端正了一些坐姿,又对自己的反应有些失笑,“最初,是声音,不是单纯的音色,而是我感受到的你对声音内容的理解,我觉得我们的审美是同频的,对某些情感的理解也是有共鸣的,这是最初的惊艳和心动。” 瓷瓷认真点头,这个话她可以理解,所谓?一眼万年?,有些情况下真的不是因为皮相,说心动她是认可的。 莫青成又继续说道:“后来我们相处更多,虽然都是在工作中,但你对工作的态度,对身边的人总是愿意去平视、去理解,你的灵魂好像都在发光,我没有办法不朝着光走近。——人生若是出现了这样一道光,那就是经历再长再多的黑夜,也会坚定相信这个世上有一个地方是亮的。这样的确定对于我来说太重要了。” “可是,光和暗必然是常伴常随的。我不否认你的这些感受,但我也确定,你看见的也一定只是一部分的我,甚至,光愈盛,深渊也将愈加幽暗。”瓷瓷轻笑出声,“就像你说的,对身边的人总是愿意去平视、去理解,然而,或许同时也有冷漠呢?如果你是趋光,又要怎么面对这一点?” 莫青成的眼神却变得更亮,“当趋光变成爱的时候,一定是发生在连同光的背面一起都看见的时候。”他尝试着用手指轻拂上瓷瓷思索的眉眼,“完整的你,比只有光的你更迷人。” “你的眼睛,太沉沦了。”瓷瓷眉头微蹙,“如果,我只能做到沉浸,没有办法像你一样沉沦,你会因为感受到不对等而觉得不平、不甘,或者被伤害吗?” “不,爱你是一件确定的事情,你若是愿意回应,对我来说就已经是最理想的状态了,即便是不愿意回应我,爱本身也不会改变。爱本身不会因为任何情况改变,只有行为会。”莫青成随着瓷瓷的提问,其实也一步一步更加清晰地走近了他自己的内心。 “我在国外的时候谈过一段恋爱,”瓷瓷回忆说,“我有很认真地被他打动过,回国的时候,我也很确定他对我的吸引并没有消失,但我还是果断和他分了手,再也没有回应过他。他骂我是渣女,我觉得他说得对。如果,我对感情的处理是这样的,那你还觉得追我是你想要做的吗?” 莫青成的眸子染上了细碎的光,“和他分手,是因为考虑现实和距离吗?” 瓷瓷点了点头,凝视着对面细碎的眸光,眼神也逐渐有了变化,“是。” “那我们之间应该不会遇见这个阻碍。”莫青成笃定道,“我可以打动你、吸引你吗?” 瓷瓷其实也可以有一双含情目,只是有机会看到的人不多。 但这会儿莫青成看到了,就听瓷瓷说道:“可以,很可以。” “那我可以追你吗?”莫青成笑问。 “你追到了,男朋友。”瓷瓷看着莫青成,笑意加深,站起来的同时,伸手扯过他的领口,凑近盯着他略带慌张的神情顿了两秒,吻了上去。 没有经验的莫青成一时不懂得回应,但等瓷瓷带着他仰倒在床上时,他也逐渐领悟到了一些诀窍。 莫青成的口中沾染上了浓郁的幽香,直到瓷瓷手机铃声响起,两人才对望着笑眼停下了。 “是科室的一个领导,说我手里的一个病人,今天所有检查都稳定达标了,跟我确认给病人转疗养的事情,就是执行一下流程,没什么事。”瓷瓷挂了电话后解释道。 “所以,你是在给我交代电话内容?”莫青成笑道。 “是啊,”瓷瓷点头,“给男朋友交代行程,交代每天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如果我想试一下这样的恋爱过程,你觉得怎么样?” “男朋友觉得很好,并且也想用同样的方式来给女朋友交代,那你会觉得烦吗?”莫青成眉眼弯起来温柔得很。 “我很期待。”瓷瓷拉上莫青成的手,“所以送我回家吧,顺便发消息告诉绝美老师,可以不用假装加班了。” 莫青成轻笑出声,“嗯,有道理,我现在就和他说。” 第70章 很想你+去留学22 瓷瓷家还是那栋复式,里面的陈设和莫青成记忆里的并没有大的差别。 “你可以随意看一看,这里的一切都对你开放。”瓷瓷笑道。 莫青成特别爱看着瓷瓷的眼睛,“好,不过来日方长,今天有点晚了,就不耽误你休息了。” 瓷瓷点头,“嗯,好啊,那你还没去过二楼,就送我回到房间吧。” “好。”莫青成笑了笑,低头浅啄了一下瓷瓷的唇。 瓷瓷心道,果然自己率先掌控节奏是对的,不然以莫老师的性子,能主动浅吻她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二楼被打通成了一个大套间,衣帽间和浴室都连在卧室里。 瓷瓷看莫青成略微有些不自在,突然心念一动变了主意,“留下吧。” 莫青成眼神变得空白。 就听瓷瓷继续说道,“如果爱是确定的,今天和明天就都是确定的。”扯上莫青成的衬衫领口,朝着浴室去,“莫老师,我想让你今天留下来。” …… 次日,要赶早班的莫青成被手机铃声吵醒。 “嗯,”瓷瓷感受到了动静,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上莫青成的脸,“所以莫老师可还能起来?” 莫青成却觉得自己很精神,他低头亲了亲瓷瓷并未睁开的眼睛,柔声道:“睡了半夜呢,医生经常值夜班,一早就习惯了不稳定的作息,我今天下班早,到时候还可以再休息一下。” “那我今天去接你下班。”瓷瓷的声音略微有些暗哑。 “那我等你。”莫青成小心地和贴着他的瓷瓷分开,又细心地掖好被子,“我待会做一点早饭留在锅里,你要是起得迟,就自己热一热。” “好,晚上见。”瓷瓷终于半睁开眼睛和男朋友告别。 莫青成从洗烘机里拿出自己的衣服穿好,这才下楼快速地做了早饭。 完美配音工作室八卦群?无锖青磁版?—— 绝美:大消息,莫老师昨晚送沉瓷回家,至今未归! 王可:惊! 斐少:惊! 豆豆:震惊! 风雅颂:所以我昨天加班到底错过了什么! 绝美:你错过了莫老师的爱情。不过话说,风雅颂你也是医生,应该听说过莫老师的女朋友蓝沉瓷吧? 风雅颂:惊! 王可:看来知道!快!我急需新的八卦补充……不是,作为朋友,我急需掌握更多和莫老师的爱情相关的消息! 风雅颂:如果是我知道的那个蓝沉瓷,她是省一中西医科室的医生,虽然是新秀,但短短一年多就已经成了招牌,医术高超,口碑极佳,神人一位! 绝美:惊!我觉得我需要对齐一下阵列。不过,沉瓷确实是省一中西医科室的,她有介绍到。莫老师是我们配音圈的大神,蓝老师是医术大神,果然这才是爱情吗? 斐少:我们八卦的难道不是莫老师至今未归的事情吗? 绝美:没错!莫老师昨晚发消息说我可以回去了,他要送沉瓷回家。然后!我确定他一夜未归! 豆豆:看来莫老师终于脱单了!我觉得我们需要庆祝一下,大家搞个活动吧。 绝美:我找机会试探一下莫老师,看他是怎么想的,说不定人家莫老师现在已经没有时间陪我们搞什么活动了呢? 王可:有道理。 斐少:此言有理。 风雅颂:莫老师脱单,难道不是我们这些单身的单独搞个活动才对吗?他来不来都不妨碍。 茂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放假就有大八卦,但翻了一下你们的聊天记录,我觉得风雅颂说的很对。 …… 瓷瓷没有睡太久,她今天也得上班呢。 但在上班之前,她发了一条朋友圈,这也是她唯一的一条朋友圈。 ?已有对象,公示周知。? 嗯,因为她接触的人里,也有表白要追她的,只是她没兴趣都拒绝了而已。 希望这条朋友圈可以有点用,想拒绝理由也挺麻烦的。 但很快她随手一刷就看见莫青成也更新了朋友圈—— ?已有对象,公示周知。? 瓷瓷笑了笑,这样的恋爱,她确实没谈过。 嗯,太平盛世确实很好,男女之间的感情之事,也可以轻松又愉悦。 合理地安排好工作、新医院和恋爱三件事,瓷瓷与莫青成两人也逐渐走上正轨。 而完美配音八卦群里的大家,也都知道了莫老师搬到人家女孩家里的事情,莫青成原来的卧室,开始频繁地有人蹭住。 “莫老师真是幸福他一个,便利我们仨。”王可的感叹让一同熬夜打游戏的斐少、绝美纷纷点头认同。 忙碌一旦有人陪伴了,就好像也感受不到时光的流逝似的。 瓷瓷忙活了一年多,终于让新医院落成并完全交接到专业管理团队手里,分院计划也安排了人去执行展开,她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和莫青成去做一些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情。 对了,莫青成已经转到省一心外科了,完美配音的风雅颂也是同一批转来省一的年轻医生,他是儿科的。 这天早上,莫青成摸着瓷瓷的肚子,“没那么忙了,不如我们停了避孕吧。”他看向瓷瓷的眼睛,“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当初莫青成听瓷瓷解释过,说是用安全的中医手段事后避孕的,确实不会对她的身体有什么伤害。 瓷瓷伸出手,“好啊,你给我戴上吧。”昨天就看到他准备的戒指了,藏得一点也不好,那眼神是一看一个准,完全能猜明白他在想做什么事。 “我得反思,”莫青成一边给瓷瓷戴戒指,浅蓝色的钻石是他选了很久才买到合适的,“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坦白得太清楚了,想准备一些惊喜都会露馅。” “可我很喜欢。”瓷瓷用戴上戒指的手压下了莫青成的脖子,“这次不避孕了——” …… 今天两人一起休假,当然可以晚些再起。 直到中午,莫青成才收拾好两人,准备去做饭,“下午我们去做什么你有想好吗?” “去完美配音吧,豆豆姐暗戳戳跟我抱怨说你积攒了好几个工作,我去看你录音。”瓷瓷很喜欢看莫青成配音,他全情投入的状态很迷人。 “好。”莫青成决定先把那几个能展现魅力的先录了,广告什么的就等下回有空再加班吧,“那我们下楼吧。” 第71章 很想你+去留学23 完美配音的众人都看到了瓷瓷手上的大蓝钻,纷纷知道莫老师已经求婚成功的消息。 大家和莫青成都是多年的好朋友,自然十分为他开心,除了恭喜之外,也都起哄在问什么时候办婚礼。 但婚礼还没商量呢,暂时是满足不了大家的八卦之心了。 莫青成挑了三个任务打算安排到今天完成,期间瓷瓷就一直站在录音间的玻璃墙外注视着他,偶尔抬眸时看见瓷瓷的眼神,他都会觉得自己在被深深地爱着—— 你说你做不到沉沦,可你知道吗,你给出的哪怕对你来说并不彻底,也已经深远浓厚到远超他所能想象,如果爱可以量化,旁人的全部,比不上你部分的万一。 “每次你看我配音的时候,我都会很开心。”莫青成牵着瓷瓷漫步在江边的走道上,夜晚的风撩起两人的头发,他感受着瓷瓷微冷的手心温度,希望这一生都能这样并肩而行。 或许是江面的粼粼波光反射,莫青成的眼睛里晶闪闪的,瓷瓷站停后摩挲上他的脸,“那我就多去陪你录音。”清凌凌的声音逸散在凉风中,却因为瓷瓷柔软的眸光显得有些温暖起来。 莫青成低头亲上瓷瓷的眼睛,清爽干净的味道让瓷瓷觉得着迷,不等莫青成离开,瓷瓷便道:“我们明天去领证吧。” 这是瓷瓷头一回领证,她觉得这种婚姻的形式很有趣。 “你不觉得,领了证之后你在——,变化很大吗?”瓷瓷失笑出声,夹杂着明显的气喘。 莫青成有意换上低沉的苏音,贴在瓷瓷的耳边轻轻言道:“那你喜欢温柔的,还是,这样的?” 耳边酥麻起来,瓷瓷忍不住侧了侧头,“只要是我们莫老师,怎样我都爱——” …… 莫青成是一个外科医生,拥有一双极为灵巧有力的手,本身也聪明,学习力超强。 婚后的莫青成,非常愿意在这件事上投入精力去多学习尝试。 “莫老师,我觉得你需要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是婚后才开始变化?”晨起的瓷瓷轻扯上莫青成刚刚系好的领带,把他拽下来想吻他。 可进化了的莫青成并不满足于此,于是新痕上又添了更新的,瓷瓷才听见他道:“因为我想要婚后能更爱你一些,但我心里对你的爱已经无穷无尽,加无可加了,只好在身体力行上多下点功夫。” “我很满意你的答案。”瓷瓷亲了亲他,“所以我今天要去接你下班,老公你记得等我哦。” “遵命,亲爱的老婆。”莫青成笑道,“所以老公现在要给你做早餐去了,你再多睡一会儿,醒了记得去吃。” “好——”瓷瓷盖上被子又睡起了回笼觉。 莫青成把地上的睡裙内衣捡起来,连同他换下的衣服一起,投入洗烘机设定了定时开始的程序,这才轻轻下了楼去做饭。 …… 总体来说,婚后的日子就像这样平稳也幸福。 说是停了避孕,但其实婚后第二年瓷瓷才怀上了一个女儿。 一早就和莫青成商量过,如果第一胎是女儿,那就只生这一胎,如果是男孩,那就再要个二宝。 莫青成为了能照顾好瓷瓷,专门蹭了自家医院的妇产科医护培训课,认真学了三个月,被妇产科的主任调侃了几回问他要不要转科室。 女儿出生后,莫青成请了产假照顾宝宝,主动安排好了一切,瓷瓷反倒比他更先一步返回职场。 从怀上宝宝,到她出生,这一年间自家医院落成了第四和第五家分院。 乐有五音:宫商角徵羽;药有五味:酸咸甘苦辛。 取乐之第四音,药之第五味,宝宝名字就叫莫徵辛。 乐与药,也暗合了爸爸莫青成和妈妈蓝沉瓷的擅长领域,算是很有涵义的一个名字。 莫徵辛的容貌结合了父母的优点,被好脾气的父母宠着长大,她反倒被养出了一副古灵精怪的性子。 但两人也知道宠而不惯的道理,辩善恶、晓人心,瓷瓷和莫青成一步一步地耐心教导女儿,让她逐渐长成了一个能够承担自己的人生责任、内心坚强勇敢的女孩。 瓷瓷和莫青成都在六十岁的时候退了休。 这几十年来,瓷瓷除了救治了许多人,也极大地丰富发展了相关的中西医理论,更是带出了不少医术高明的徒弟,成为了一个行业的繁荣缔造者,十分德高望重。 莫青成除了医生本职做得相当出色之外,也同时为配音圈输送了一茬又一茬的人才,是被高悬在行业天花板上的永恒大神,又因为在娱乐行业极具投资眼光,多个细分领域都有他的一席之地。 虽然科技进步,人们的生活方式也日新月异。 但医生和文娱工作者只会更新进化,却不会成为历史的尘埃。 莫徵辛长大后选择接手父母的产业,成为一个投资人,也同时继续投入资金用于开办分院、援助有需要的病人。 瓷瓷和莫青成两人在昆明买了栋房子,这个四季如春的城市很适合养老,很适合他们开心愉悦地相伴余生。 偶尔也会有朋友过来做客,经常是会感叹,为什么这夫妻俩一个比一个不显老,虽然染上了岁月的痕迹,但瓷瓷依旧美丽,莫青成也同样俊朗。 不只不显老,夫妻生活还依旧很丰富呢—— 莫青成在这件事上是坚持学习努力了一辈子。 …… “老公,你这一辈子幸福吗?”瓷瓷和莫青成相拥在一起,共赏落日余晖。 莫青成攥紧瓷瓷的手靠在唇边,“幸福,爱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而对瓷瓷来说,太平盛世的幸福,也会永远以温和又美好的模样留在她的记忆中。 —— (本世界完结) 第72章 神话1 “女儿啊,这个世界上坏人特别多,你一定要记住,脸上的这些妆千万不能随便去掉给人看,除了老爹,其他人都不能相信知道吗?” 高要在瓷瓷洗完脸之后,拿起他特别制作的化妆笔,开始了每天必做的任务,给越长越美的女儿点上丑印。 自从穿越到了这见鬼的秦朝,高要想了很多办法也没能回到现代,只好重拾老本行,在一家酒楼当起了厨子。 好在捡到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高要不忍心见她一个小小的人流落街头,也思念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妹妹,就干脆收养了她当女儿,听她说自己叫瓷瓷,就给她起名叫高瓷瓷。 在这异世他乡能有一个家人,这让高要惶恐不安的心得到了些许慰藉。 瓷瓷已经习惯了老爹每天给自己化妆时的碎碎叨叨,她也早就从老爹的言行举止中,判断出他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穿越媒介应该是一只神秘宝盒。 想着现代人穿越到这个要啥啥没有,限制和危险还一大堆的时代,也确实是很不容易。 体谅老爹的焦灼害怕,瓷瓷非常良好地接受了他一堆或许徒劳无功的行为。就像此刻,任由他在自己脸上画上每天都有细微不同的扮丑妆,这妆还不太防水。 “女儿啊,你白天要么跟老爹在后厨,我也好让你尝菜,要么自己待在房间里,玩老爹给你准备的玩具。那个崔文子啊,他疯疯癫癫的,虽然自称是个神医,但老爹看着就觉得不太靠谱啊,天天喝个烂醉如泥,要是不小心伤到你,老爹是要心疼死的!” “老爹,可他教我认字,还教我学医,我觉得有趣。”瓷瓷看着高要,声音乖巧。 “女儿啊,你说的对。女孩子是要好好读书,好好学道理的。可惜老爹没什么文化,这附近也没有适合你去上学的私塾。唉,你易小川叔叔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老爹跟你说,你易小川叔叔是个大专生,他比老爹有文化得多,他要是在,一定能好好教你念书的。” 在高要每天的碎碎念中,他有一个应该是同他一起穿越到了秦朝的好兄弟,一个比他年轻有为的,叫易小川的男人。 只是他们穿越的落地点不一样,来了好几年,他都还没重新见到易小川。 念叨归念叨,日子还是得寻常地过。 崔文子很爱好高要的厨艺,偶然接触到这厨子的小闺女,发现小女娃不声不响的外表下,居然有一双极为聪慧的眸子,再一接触,她脸上的丑印能闻见细微的异味,熟知药草属性的崔文子立刻分辨出来,小女娃脸上的颜色是草药染上去的。 好奇之下,也是打发无聊的醉酒时光,崔文子试着拿一些医药上的玄言趣语去逗她,谁知居然真的碰上了一个医家奇才。 崔文子师门有训,这小女娃不符合收徒的要求。但他见才心喜,没忍住在借着教她认字的时候,顺便灌输讲解了许多医家的基础学问,甚至还把制药的家伙什,拿到了酒楼隔间,允她在一旁看着,自己状似无意地在自言自语解释。 嗯,师门规训么,还是要遵从的。 他制药的家伙什,不过就是让一个小女娃玩一玩,不怎么打紧。 然而,一道名叫‘番茄炒蛋’的菜打破了平淡安宁的生活。 高要惊喜交加,“番茄炒蛋?大秦没有番茄炒蛋!一定是易小川,是易小川啊!” 果然,跟着来找番茄炒蛋的这位姑娘寻过去,见到的就是老爹时常念叨在口中的好兄弟,那位比他年轻有为得多的,易小川。 就是这位易先生,现状不算太好,他感染了时疫,看着是一副将死的样子。 人之将死,浑浑噩噩地吐露出了一道现代才有的菜品,照顾他的吕素姑娘听见了,遍寻饭馆,终于找见了知道这道菜的大厨,给易小川带回了同样来自现代的高要。 高要激动极了,因为他觉得易小川比他聪明,比他有见识,当初也是易小川开车带着他追宝盒才穿越到的大秦,或许易小川能有穿越回现代的方法。 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带女儿一起回到那个平等自由的二十一世纪,让瓷瓷能在窗明几净的校园里,好好地读书。 而易小川,正是高要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期待易小川能醒过来,告诉他回家的办法。 “对了!老崔!崔文子!我知道一个神医!”高要打断易小川认命般的告别,想起来酒楼里还有一个醉醺醺的神医,“我这就去找他!女儿,你在易小川叔叔这里等老爹,老爹去把崔文子找来,你记着别瞎跑!” 看着老爹走后,瓷瓷上前给易小川号了个脉。 易小川声音很虚弱,却仍在笑,“你是高要的闺女?想不到他来这里几年,闺女都这般大了,比我能适应多了。——你这是在给我把脉?” 瓷瓷看了看他,瘦得一副虚脱样,年轻是确实年轻了点,其他的暂时看不出来,“崔文子教过我一些医术。”别的没有多解释。 “那你把出什么了吗?”易小川只当是在逗小孩玩。 “嗯,”瓷瓷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有救。” 易小川却忍着痛笑出了声,“哦?那小神医要怎么救我?”显然是没当真,仍只是在哄孩子一样的心态。 “崔文子能救。”瓷瓷放下手,看了看他不再多说,转身走到门口,要在这里等着老爹过来。 易小川失笑,“倒是也算有逻辑。” 门口一并在紧张等待的还有那位吕素姑娘,瓷瓷瞧了瞧她的面色,自然地上前抓了她的手,摸了脉一看,果然也已经感染了。 吕素以为小姑娘爹爹不在身边害怕,温柔安慰道:“高先生很快会回来了,你叫瓷瓷是吗?别担心,想喝水或者有别的需要就和姐姐说,姐姐会照顾你的。” 嗯,易小川都那样了,这姑娘还不离不弃照顾得很好,瓷瓷自然是相信她的善心。 瓷瓷摇摇头,没有说话,也不挣开吕素回握的手,两人就这样一起站在门口等着。 “快点啊!老崔!你迈步能不能大一点呢?人命关天啊!”远远地,高要几乎是拖拽着崔文子朝这边过来。 第73章 神话2 崔文子捏着胡子,眉头紧皱看着易小川,偶尔抬眼瞥过吕素,似乎是有为难之事。 瓷瓷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是因为什么,遂走到他的药箱前,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从箱子的一处角落取了一只药瓶。 大约是药瓶吧,药箱的其它地方都很正常,唯独这个角落,像是随意放着十数只外观粗疏的木制小瓶子,看起来药箱的主人崔文子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小瓶子,却又没把它们清理出自己的药箱。 崔文子接过瓷瓷递过来的拇指大小木瓶,打开后认真细闻,“删减了三味药材,另补上了五味,药性能保留到六成。” “治她,够了。”瓷瓷神情浅淡,脸上胡乱画上的丑印仿佛也显得出尘起来。 崔文子内心是震动的,这不仅仅是创新药方那么简单—— 要知道,他在制作治疗时疫的丸药时,虽是当着瓷瓷的面做的,但因为手法原理艰深,他当时并未多做讲解。更重要的是,瓷瓷删减的那三味药材珍稀,正因如此,他没办法做出第二颗丸药来,瓷瓷却信手拈来一般,能用五味更易得的普通药材取代弥补。 尽管只有六成药效,但这是何等绝世的头脑才能想到的,想他崔文子自诩天赋卓绝,没料到到今天才知道真正的旷世奇才是何模样。 “那就没什么疑问了。”崔文子也在震惊中醒了酒意,同另外三人解释道,“这位姑娘在照顾病人的过程中已经染上了时疫,原本我的丸药只有一颗,只能救一人。但小瓷儿随手捏着玩的这颗药,却足够治好姑娘的轻症了,你们二人看来都能大难不死。” 什么?! 高要最先兴奋起来,更是说着说着有些喜极而泣,“我女儿是个天才啊,易小川,你看到没有,我女儿她也算救了你的命,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我们一起回家,回到现代,让小瓷儿能好好读书上学,考大学,当博士啊!呜呜呜——我们老高家终于有一个聪明会读书的了,我告诉你啊易小川,你以后就不能欺负我妹妹高岚了,她现在可是有一个比你聪明的侄女了,你最好小心点——” 易小川也内心复杂,不仅是高要的小闺女居然没说假话,真有不简单的医术,更有吕素因为照顾他染上时疫,他何德何能让一个女孩子付出至此。 吕素则是全然的感激,因为她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只有救一人的药,她一定会选择救易小川而不是她自己的,这个小姑娘,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虽说病去如抽丝,但有了高要这个大厨顿顿补品的照顾,易小川和吕素两人也逐渐好了起来,时疫的阴霾总算散去。 易小川跟高要说了自己寻找到的关于宝盒的线索,原来他穿越过来的时候是带着手机的,手机里存了当初拍下的宝盒照片,其中一面的刻字,他在遍览古籍之后,终于知道是燕国小篆的?汤巫山?三个字。 “我就是在去往燕地找汤巫山的途中,遇到吕公一家,素素是吕公的小女儿,她这次救了我,一心对我,我是一定要带她一起回现代的。”易小川经历一番濒死成熟了许多,他自问确实并不爱吕素,但他决定要好好对吕素负责。 高要又气又无奈,易小川在现代是他妹妹高岚的男朋友,但现在吕素这个大秦的姑娘又确实于情于理都没办法割舍,他瞪着易小川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真能回到现代,至于你的感情,我不准你伤害我妹妹分毫,到时候你要好好处理,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就这样,高要辞了大厨的工作,四人跋山涉水,踏上了去燕地寻汤巫山的旅程。 但命运都给易小川和高要两人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了,又岂会轻易放过他们? 好消息是,汤巫山中确实有隐世高人。 坏消息是,高人云游四海去了,临走前甚至留下话,要访客一个甲子后再来寻他。 一个甲子? “一个甲子是六十年!”易小川觉得自己要疯了,六十年后他们大概率都已经是一抔黄土了,还来寻个什么回家之路? 但两人骂骂咧咧也没用,高人说见不到就见不到,传话的童子只能看着两人激动发疯,无能为力。 四人中唯有吕素其实并不明白?现代?意味着什么,只以为是易小川遥远的老家,所以她在看到易小川与高要两人跳脚失控时,下意识地就揽上小瓷瓷,有些害怕,也有些担心。 “没事,”瓷瓷安抚地拍着吕素的手,“他们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但不接受也得接受,很快就能调整好的。” 这一路上一直是吕素在温柔地照顾瓷瓷,瓷瓷对这个心善柔软的小姑娘很有好感。 是的,易小川和高要两人很快从激动变成了失落蔫巴,又过了好多天,才终于打起精神来,决定认命在这秦朝好好生活下去。 易小川和高要商量道:“我和素素成亲,你带着小瓷儿,我们一起开一家酒楼,我做账房,你当大厨,我们好歹也算是有产一族了,相互扶持在这见鬼的地方活下去吧,还能怎么样?六十年后,若是还能有命在,看看能不能给现代的家人传封信,运气好还能回去待几年,就这样吧。” 还能怎么样? 只能先这样了! 几人收拾收拾行李,高要把当初千里迢迢背来的一筐子青铜器皿都扔了,回不了现代的话,指着这些东西也发不了财,白白还得花大力气去背它们。 但在寻到开酒楼的合适地址之前,四人先遇上了易小川之前的一个结拜兄弟,此人是一个正在押送徭丁去服役的亭长,名叫刘邦。 刘邦当初以为易小川染上时疫定是死了,他一心想娶吕雉,易小川死了他是高兴的,因为吕雉心悦易小川。 但吕雉的妹妹吕素却因为易小川偷跑出了队伍,他原本还在苦恼回家后怎么跟吕雉交代呢,现在见吕素好好的,他放下心来的同时,一个针对易小川的主意也从脑海中浮现。 第74章 神话3 “素素姐姐,素素姐姐——”瓷瓷低声推醒吕素,在她的疑惑目光中解释道,“刘邦在白天的酒里下了迷药,我听到队伍里有人说跑了两个徭役,恐怕他是打算用老爹和易叔叔顶包。” 白天的时候,刘邦摆了酒食说要给易小川接风洗尘,吕素自是不会跟一帮大男人一起喝酒的,就带着瓷瓷去收拾晚上要住的房间。 结果就这一会儿没看住,瓷瓷再见着高要和易小川时,这两人不仅被灌得烂醉,更是中了迷药,显然是不正常。 瓷瓷不动声色观察情况,这些人没有太过防备小孩,让她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但刘邦他们人多,贸然行动并不可取,瓷瓷这才等到了半夜。 吕素立刻被吓到了,“那怎么办?” “我在他们的篝火里扔了药,他们现在正是睡得最沉的时候,我们用他们推粮草的车把老爹和易叔叔带走。”瓷瓷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给吕素轻声说安排。 迷药好解,但那两人烂醉呢,用多了手段说不明白。 “好,我们这就去。”吕素连连点头,有了主心骨出主意,她也就很好地控制住慌乱了。 吕素和瓷瓷因为是女孩有单独的房间住,其余众人都席地躺在各处,三三两两依凑在一起,她们找到高要和易小川,合力把两人搬上板车。 瓷瓷看了看板车的结构,利用边上的绳结简单修改了受力距离和角度,好叫吕素拉车能省劲些,好姑娘不让她这个小孩搭手帮忙,她就只好用智慧来出点力气了。 一连走了一个多时辰,瓷瓷找见了一个方便暂歇的山洞,“进这里休息吧,我们在洞口布置一些遮挡,等老爹和易叔叔明天醒过来再说。” “他们应该不会追上来吧?”吕素虽然累极了,但她是个很有韧劲的姑娘,拖着板车走了一路都没喊苦。 “没事,”瓷瓷寻找合适用作遮挡的植被,“板车留下的车辙痕迹都被我隐去了,我们走了这么远,刘邦他们明天才能醒过来,只会以为是睡得太熟了,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而等到明天,老爹和易叔叔也就清醒了,怎么都能逃掉的。” 刘邦虽然只是一个小小亭长,无品无阶,但他正在押送徭役,官府对事关徭役的情形法度甚严,不动声色逃脱是最避免后续麻烦的办法。 他们还想开一家酒楼好好生活呢,没必要在这件事上留尾巴。 吕素这才放下心,她现在已经把瓷瓷当作除了易小川之外最靠谱可信的人了。 次日早上,易小川率先醒来,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是在一个山洞里,斑驳的日光从洞口植被的缝隙中照射进来,他顺着光看向墙边,吕素抱着小瓷儿睡得正熟,而另一侧墙边,是醉意还未消退的高要。 “素素!素素!”易小川猜想一定是出了事情,他轻轻叫了两声吕素,看看能不能把她喊醒。 “让素素姐姐再睡一会吧。”瓷瓷先睁了眼,指着洞口示意易小川出去解释。 瓷瓷脸上的丑印已经有些花了,但易小川早就从高要那里知道了小孩儿是化妆扮的丑,只对上瓷瓷沉着的眸子,着急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瓷瓷看着易小川解释说:“刘邦的队伍跑了两个徭役,给你和老爹的酒里下了迷药,打算让你们两人顶包。我和素素姐姐趁他们熟睡用板车拖你们逃到这里,素素姐姐昨夜累了很久,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这里是哪里?”易小川想怒骂刘邦一顿的,但见小孩在面前不好口出恶言,只好咽下到嘴边的脏话,观察起了四周,确认现在是否安全。 “不知道,”瓷瓷也看向周围,这是一处野外之地,“跟着指北星走了近两个时辰,你估摸一下吧。” 比起油滑的刘邦,在易小川心里当然是人小但聪慧沉稳的小瓷儿更可信,所以他完全相信瓷瓷的判断,认定刘邦就是主观想要害他们。 “那还是抓紧到一处城镇吧,素素力气小,两个时辰又带着我们,应该不会走太远,万一刘邦反咬一口,有官差快马搜寻,我们可能还是会有危险。”易小川冷静下来,有了安排。 行! 瓷瓷在大人的决定没什么大风险的时候,自然是乖乖扮演好一个小孩的角色。 易小川叫醒了高要,在他的迷蒙中解释清楚了现在的情况,又抱稳吕素,让高要背上行李,几人弃了板车,继续朝北走去。 高要一路上都在念叨刘邦的阴险不做人,终于念到他自己醒了酒,才问易小川,“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易小川也是思索了半天,现在也有了想法,“我们去咸阳,大秦的国都。越是小地方,受制于地头蛇的风险反而更大。就像刘邦,他虽然以后能——,但他现在不过就只是一个亭长,却因为掌握了运送徭役的话语权,差点把危险扔到我们头上,叫我们只能灰溜溜逃跑应对。那就不如干脆去咸阳,越是鱼龙混杂,权贵遍布,这些掌握权力的人行事顾忌也会越多,我们只要小心一些,反而更容易平稳生存下去。即便是万一遇到危险,在势力云集的地方,也更加有腾挪的空间。” 高要不太能听明白,但他相信易小川的判断,点头说道:“那我们就去咸阳!” 于是,一家名为?荟萃轩?的酒楼就开业了,丝毫不显山露水,十分低调地开在了咸阳城内的一处普通街道上。 在这里,易小川和素素办了十分简单的婚礼,两人看起来也算是柔情蜜意。 高要也拜托易小川给瓷瓷当老师,希望女儿虽然去不了现代,也能学知识、明事理。 易小川发现,他以大专的水平来教瓷瓷,很快就教无可教了,只好为自己挽尊,要教小姑娘习武,说是女孩子一定要有能力保护自己。 嗯,说得挺对的,瓷瓷和老爹高要都很认可,瓷瓷便也开始了看似辛苦的习武时光。 第75章 神话4 咸阳的生活还算平静,荟萃轩因为菜品口味好,易小川也颇有几分经营手段,所以生意很不错,几人在钱财上比较宽裕。 在请了几个伙计之后,易小川闲下来的时间也多了起来,除了教瓷瓷习武,就是出门自己找乐子玩,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怎么了?”瓷瓷看易小川欲言又止半天了,只好主动发问。 易小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是这样的,素素的年纪也差不多了,我和她商量要不就停了避孕,你看?” 瓷瓷也笑,刚到咸阳不久易小川和吕素就成了亲,易小川作为现代人,知道妻子不宜过小怀孕,当时就问了瓷瓷有没有不伤身的避孕方法,一晃也已经两年多了。 “我给你扎几针就好,素素姐姐身体很好,不用特别准备。” 没错,瓷瓷是在易小川身上用的避孕手段,必然是不会伤害吕素身体的。 易小川看着眼前的小人儿,有些羞恼和她提这样的话题,只好说道:“之前一直叫素素姐姐就算了,等我和素素有了孩子,那就是你的弟弟或者妹妹,再叫素素姐姐就不合适了。你说说你,叫我叔叔,不是应该早就换称素素是婶婶吗?” “好,以后就叫婶婶。”瓷瓷也不跟易小川争论,“你把外衣脱了,我现在就给你扎针。” “你可扎稳了啊!”虽然小瓷儿的医术从未出过错,但这毕竟事关幸福大事,易小川还是交代了又交代让瓷瓷小心下手。 “嗯,非常稳。”瓷瓷顺嘴敷衍道,“就是不考虑你,也得看在婶婶的面子上,不会给你扎坏的。” “人小鬼大啊你!”易小川本身性格也活泼,早就习惯了小瓷儿偶尔会怼他,也很爱和小孩儿斗嘴,“不过你什么都知道了,就没有坏男人能骗到你了,这样也很好。” “只能我去骗他们了。”瓷瓷一边接话,手里的银针也利落扎上易小川。 易小川听了这话打量起了瓷瓷,要是把丑印去掉,小孩儿再长大一些,还真有骗男人的资本,他笑道:“想来谁被你骗,也得是三生有幸才是。” “你和我老爹是一样的想法,”瓷瓷失笑,高要偶尔会给她灌输长大后找个男人回来入赘的话,“行了,扎好了,保证没有后遗症。”瓷瓷收了针,不过是让男子避孕的小手段,简单得很。 易小川站起身跳了跳,确实没觉得有什么不适,“那我们生活在一起这么久,也早就是一家人了,我跟你老爹也没什么区别,你把我当成另一个爹也挺好。” 那没事认这么些爹也挺有病的,瓷瓷无语道:“你跟我老爹面前提这个话去,看他拿不拿大勺子打你。” “那我好歹是你师父吧?按照现在的观念,多少算你半个爹不为过吧?”易小川穿好外衣,非要争这一句的长短。 这么说倒也有道理,瓷瓷看着易小川说道:“行,等你老了我孝顺你,这样没毛病吧?” 易小川满意了,“那你现在练功去吧,我上楼找你婶婶了,别偷懒啊,习武就是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勤耕不辍才是。” 您可快去吧! 瓷瓷也确实没有偷懒,很是有耐心地在院子里练武,打磨自己的身体。 而吕素,也终于在三个月后被瓷瓷确诊了孕信。 “把脉能看出是男孩还是女孩吗?”易小川偷偷问瓷瓷。 瓷瓷反问道:“怎么,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我都想要,”易小川憧憬道,“但我希望第一个是男孩,这样他就能照顾妹妹了。” “女子生产就是鬼门关,你这是想让婶婶生几胎?” 瓷瓷的神情看不出什么想法,但莫名让易小川觉得要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那就只生这一个吧,不管是男是女都好。”易小川扪心自问了一下,觉得妻子的生命比儿女双全的期望更重要,“你的医术这么好,素素这一胎一定没问题的是不是?” 瓷瓷这才点头,“嗯,有我在,弟弟妹妹都会平安降生,婶婶也会健健康康。” “你的意思是?”易小川惊喜道。 瓷瓷浅笑应道:“对,龙凤胎,你很快就能儿女双全了,就是不知道男孩会不会是哥哥。” “那没关系,”易小川说道,“双胞胎的话,不管先后出生,都让他做哥哥,没什么差别。” 那行吧,你们做父母的高兴就好。 易小川每天花更多时间陪伴吕素,也经常出门去周边寻找能让孕妇适口的好吃的。 这一天,他高兴地出门,却黑着一张脸不耐烦地回来。 “这是怎么了?”吕素正在绣着给娃娃的小衣服,见了相公的模样连忙问道。 “遇上了一个神经病!”易小川给自己灌了一碗水,才又解释道,“一个男的,非说我是他丢失多年的亲弟弟,还说我不叫易小川,叫蒙毅。我都告诉他绝不可能了,他还一直缠着我,要不是我跑得快,他还想跟到家里来呢!” 瓷瓷在一边习字呢,她听闻这话也顺口问道:“既然丢失多年,那他是怎么认出来的?长得像?” 易小川却陷入思考,“我胸口有一个烙印,是虎型坠烫上去的,那个男人胸口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他说是家族印记。但虎型坠是打开宝盒的钥匙,你们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宝盒是穿越时空的媒介,而虎型坠是宝盒的钥匙,现在出现了另一个有虎型坠印记的男人,瓷瓷听到这里也撂下了笔,“虎型坠能让我看看吗?” 易小川知道小瓷儿聪明,于是很利索地就从胸口取出了一枚棕色玉坠,递给走过来的瓷瓷。 瓷瓷暗中用灵力查探这枚虎型坠,只能感受到其中确实有丰盈的能量,却不能判断具体是何种情况,她微微皱了皱眉,又递还给易小川,摇头道:“我看不明白。” 易小川又想起了汤巫山一个甲子的约定,不知道这突然出现的相同印记,会不会是一个变数呢?又是好的变数,还是坏的变数呢? 他从没有一刻忘记过,他不属于这里,不属于大秦,他是二十一世纪那个自由时代的自由人。 第76章 神话5 “我说老高,你这徒弟收得不错啊,这一道鱼香肉丝,至少有你的七分真传!”易小川试了菜后点头夸赞道。 “那当然啊!”高要看着灶上还在忙着的徒弟戚福,脸上充满笑意,“我天天看你游手好闲,但我自己却要起早贪黑守着锅台,我心里也很不爽的!教个徒弟,我不就也能跟你一样,没事出去逛逛街,舒服舒服,这才是人生嘛!” 易小川立刻反驳道:“喂,你说清楚啊老高,我也干活的,我对咱们的荟萃轩有着不可取代的作用,怎么能说是游手好闲呢!” 没等高要回怼过去,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蒙毅!” “都说了我不叫蒙毅!”易小川看向来人,正是他一连多次偶遇的蒙恬,“又不是饭点,蒙将军大驾光临小店,有何贵干啊?” “你不高兴大哥叫你蒙毅,那我就叫你小川。”蒙恬威武不凡,但脾气看起来还不错。 “说吧,什么事?”易小川就是觉得这人非要认亲有点烦,但并不讨厌他,毕竟蒙恬是一个正气十足的忠臣良将,还是很让人心生敬意的。 蒙恬环视四周,“怎么没见弟妹?她快要临盆了吧?我是来给我的侄儿侄女送礼物的。”说着从胸口掏出一个布袋。 吕素最近有些焦躁,瓷瓷便带着她做一些简单的身体活动,让她放松放松,两人都在后院呢。 布袋里能装什么?易小川警惕道:“不会又是什么带着家族印记的信物之类的吧?那我可要不起,蒙将军还是收回去的好。” 蒙恬攥了攥布袋,还是道:“图案有一点关系,但并不算信物。是我早年得的一块玉,我让工匠给做成了一对环佩,是祈佑平安的。” 易小川定定地看了看蒙恬,不知道是不是‘祈佑平安’四个字起了作用,“给我看看——”他打开布袋,里面是两枚对称相合的绿玉环佩,都雕刻有猛虎纹样,“这是母老虎?” 蒙恬认真道:“我蒙家的……你的孩子,便是女孩,也必是心有猛虎之志,和男儿没有区别。” “你这话说的好,”易小川点点头,“就冲这句心有猛虎,我替两个孩子收下了,谢谢你!” “你愿意收下就好。”蒙恬笑了笑,“我来还有一事,——想让你跟我去见一见蒙家军。” “不去!”易小川的拒绝听起来斩钉截铁,但落眼看到手里品质极佳的环佩后,又闷了闷神色道,“那就去看看吧,就这一回,参观一下,不是承认我就是蒙毅的意思啊。” “当然!”蒙恬看起来很开明,他早就做好了包容弟弟一切的打算。 于是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瓷瓷就从易小川口中听到了诸多关于蒙家军是如何令行禁止、气势磅礴的话,看来这一趟,易小川已经打心底里对蒙恬有了更进一步的观感,言语之间提及时,也多了几分认同和亲近。 就这样,蒙恬也算成了荟萃轩的常客。 而瓷瓷作为易小川的徒弟,蒙恬也是将她当成自家子侄一般,多有教导之言,很是赤诚。 然而,继易小川多了一个还没正式承认的大哥之后,高要居然也在买菜的时候,见到了一个和他在现代的妹妹高岚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所以,这个叫小月的姑娘是皇宫里的宫女?”易小川眉头紧皱,要不是天天面对着高要,他都快忘记高岚这个曾经的女朋友了。 “没错,我可怜的妹妹,一个人孤苦无依在宫里当下人,一定受了很多欺负!”高要抹着眼泪,整个人像是陷在巨大的痛苦情绪当中。 易小川知道高岚是高要从小带大的,感情深厚,但是,“老高,可你也知道,这个叫小月的宫女只是长得像而已,就跟蒙恬天天说我是他弟弟一样,你和我都很明确,不是就不是,他不是我哥哥,小月也不是你妹妹……你想高岚了我可以理解,但没必要移情到这个宫女身上。” “你懂什么!”高要神情执拗,“真的是一模一样!她和高岚长得一模一样!也是,你娇妻在怀,怕是早就忘记我妹妹长什么样子了吧!但我不能忘记!我要进宫!我要去照顾她!我要去保护我妹妹!” “你别这样,”易小川无奈道,“我没忘,我不会忘记高岚长什么样子的,你别激动。可是老高,这宫里除了始皇帝之外,那估计只有太监了,像是侍卫、御医,能不能和宫女多接触到我们也不清楚,又何谈照顾她?——你要不换个思路?我们想办法把小月姑娘接出来,而不是你进去?” “不可能的,”高要怔怔摇头,“她说自己是楚国贵族之后,楚国覆灭后,她就被充进宫廷为奴,终身不得出。” 那是挺麻烦的,易小川又道:“那小瓷儿呢?她是你女儿,你是要把她丢在宫外,还是也带进宫给人当奴才呢?老高,别冲动,高岚叫你老哥,那小瓷儿也是叫你老爹的,你不能为了一个放弃另一个,还是为了一个替代品!” “小瓷儿,”高要眼眶一红,决然道,“她聪明,能保护自己,也有你这个叔叔照顾。但小月,孤身一人,皇宫里死一个宫女太容易了,我不希望我什么都没做,然后有一天却等到了小月的坏消息。我对不起女儿,但是我妹妹需要我。” “小瓷儿?”易小川正要继续劝说,就看见瓷瓷走进了屋,“你别误会,你老爹不是要放弃你的意思,他就是一时之间太激动了,需要平复一下心情。” 瓷瓷听到了重点,也一直都知道高要对他妹妹的感情,他此刻的心情与选择,瓷瓷其实都很能理解,也倒没有觉得不被首选而失望,只理性提议道:“老爹,更大的可能性是,你不仅没有保护得了姑姑,还把自己搭陷进去了。涉及到皇宫,我们无权无势,还是从长计议得好。” “无权无势——”高要缓缓重复,又猛地看向易小川,“小川,你大哥是大将军,你帮我请他帮忙好不好!蒙将军一定有让我不当太监进宫的办法!我从没求过你什么,就当是你对不起高岚的弥补,你帮我这一次!” 第77章 神话6 “你不要伤心啊,小瓷儿。”易小川揉了揉瓷瓷的头,尽管女孩眼里只能看见沉静,但他将心比心,还是怕小孩是因为太懂事,把难过藏在心里才有这样的表现,努力想要安慰瓷瓷。 “没有伤心。”瓷瓷笑了笑,“老爹离开前有认真和我谈过,我理解他的选择。你看这个世道,女孩活得不容易,被轻贱着长大的太多了。老爹当初收养我,他的关爱一定是这大秦独一份的,我只觉得幸运。他确实是我老爹,但在这之前,他先是他自己,他有权力去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有权力选择他的人生要怎么过,他并不欠我的。” 易小川很受震动,他看着瓷瓷感叹道:“真觉得你不属于这个时代。你知道吗,你比谁都耀眼,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会为你着迷的人也一定很多。” 瓷瓷失笑,“那我努努力去骗个男人去?” “我不是说这种着迷,”易小川也笑,“我说的是人格魅力,和男女无关,你这小孩子家家的,别老想着去骗男人,要去吸引,咱们又不是没有资本。” “是!”瓷瓷摆了摆手,“我去看看婶婶饭吃的怎样了,你顾着一点戚福,他现在可是荟萃轩的顶梁柱。” 高要已经进宫了,荟萃轩的大厨由徒弟戚福担任,他的手艺比照师父还差了点,好在对菜单上有的已经掌握熟练了,易小川再和客人沟通沟通,勉强能顺利过渡这段时间。 当时为了帮高要,易小川确实去求了蒙恬,但蒙恬是个有原则的人,并不会破例让条件不够的高要去内宫当侍卫。 但看在弟弟的面子上,蒙恬还是指了一条小道。 原来公子胡亥在饮食上要求苛刻,一众御厨也不能叫他满意,已经开始在民间暗中寻找了。 原本宫里的御厨只能是太监,但公子胡亥的私厨却是有可转圜的空间的。 蒙恬出面跟胡亥的贴身侍官打了招呼,这人看能搭上大将军,也尽力促成了此事,高要也因此进了宫,被告诫说不要主动宣扬他没有净身的事情,把这个细节模糊处理,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结果就是,连易小川将要出生的孩子都没来得及看到,高要就深入宫廷了。 说到孩子,双胞胎很多时候都会早产,所以蒙恬当时也是按照早产的预估来送的礼物。 但吕素被瓷瓷照顾得很好,孩子一直等到了足月,这期间不仅易小川有些焦虑,蒙恬这个孩子大伯也明显更高频地出现在荟萃轩,害怕会有什么变故。 反倒是吕素自己被瓷瓷安抚得很平静,耐心等到了瓜熟蒂落。 瓷瓷偶尔也能兼任一下妇产科大夫,一对健康可爱的双胞胎兄妹就这样平安诞生了。 蒙恬提前半个月送了一个乳娘过来,考虑到家里确实没人有带孩子的经验,易小川接受了蒙恬的好意,因为可靠可信的人确实不好找。 但平静的生活生起波澜来是没有规律的,吕素的家人找过来了,同行的还有当初差点害了他们的刘邦。 对于易小川来说,固然看见刘邦后既厌恶又气愤,但更紧迫的,是怎么跟吕公交代自己私自和吕素成亲,且已经生了一儿一女的事情,以及,怎么面对神情激动的吕雉。 易小川和吕素分别抱着一个孩子,跪在吕公面前,述说这几年二人相依相伴的经历,其中确实是有过一番生死波折的,易小川善辩言,又言辞恳切,再加上吕公原本就很看好这个年轻人,所以虽然有些严厉,但也最终接受并祝福起了女儿女婿。 难搞的是吕雉,她又恨,又怨,又妒,又执拗,但她已经嫁给了刘邦。 吕雉很想质问易小川,问他可还记得当初自己拆了金缕衣送他金线,问他可还记得额间一吻,问他,自己是不是就真的不如妹妹素素,问他,若没有刘邦,他们可还有可能。 但这些话都不能问出口,作为姐姐的吕雉,当着吕素幸福低眸的面,是不应该问出这些话的。 吕雉听到自己说,“易小川,我妹妹既已嫁你,你就只打算开这么一家小小酒楼来养她余生吗?不说封侯拜相,至少也应该有所功业,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我妹妹。还是说你打算这辈子就这么小富即安?” 其实不是的。吕雉心里知道,若易郎娶的是她,她是愿意陪易郎安稳平凡度日的,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日日奚落刘邦不求上进。 但是啊,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同易郎发生更多的关联了,成为一个挑剔的督促者,或许他们还有话可讲,有情绪可以纠葛,她的怨恨,也有处可发。 “这——”易小川看了看怀里的闺女,他根本上是缺少动力去在这个时代成为闻达显贵的,他在现代的时候就是一个自由摄影师,从不会把这种等级上的攀爬当回事,但现在质问他的是妻子的亲人,他还需要考虑没有长大、土生土长是个古代人的一双儿女,一直被他忽略的建功立业几个字,就这样在脑海中开始萌发。 易小川面带犹豫,还想说要不就干脆投入蒙恬座下去当个武官吧,也算上面有人,好发展。 但吕雉却告诉他,公子扶苏为了汇聚天下贤才,广布告示,要开办‘举贤堂’,刘邦正是为了此事而入咸阳,他若是有心,也可一起去加入,许是能谋个前程。 刘邦不愿意易小川同行,因为他一定会被易小川压风头,旁人胜过他没关系,但妻子的模样一看就是对易小川旧情难忘,他怎能放心? “夫人,贤弟在这咸阳多年,一定对自己有所规划。举贤堂虽好,但据闻此次来了不少当年六国遗余的贵族王孙,他们虽然没落已久,但所受教养不是贤弟这样一个出身乡野的年轻人可比的。我当了多年的泗水亭长,对官场算是有几分经验体悟,去碰一碰也就罢了。但贤弟,怕是会空手而归,到时候折了志气就不好了,还是选别条路看一看吧!” “你少说话,刘大亭长!”易小川看不惯刘邦这副样子,“当年你给我和高要下迷药害我们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要不是看在吕公的面子上,你以为你能好好站在屋子里这么长时间,还叨叨叨说这么多屁话!举贤堂是吧,我去定了!到时候看一看是谁空手而归才是!” 第78章 神话7 “所以现在荟萃轩当家主事的活,可能需要我来顶上?”瓷瓷给小孩拍着奶嗝,抬眼看向易小川。 易小川也觉得有点不人道,但是吕素要照顾孩子,戚福能把厨房支应好就不错了,唯有瓷瓷,虽然年纪小,但行事从未出过差错,稳当得很,看着就值得交托。 “我已经请大哥给我寻摸掌柜了,你就作为东家,顺带着照管一下,在他们出错或者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站出来一语定乾坤,就当历练历练,以后成家了,把控家庭大局也有经验不是?”易小川笑得很殷勤。 虽说主要是吕素和乳娘在带孩子,但作为掌握了更多科学养育知识的瓷瓷,她也会花很多时间观察两人,在她们用老经验但不太合适的方式对双胞胎时,瓷瓷也会出言引导,假借医术的说法,逐渐纠正她们的观念和手法。 易小川正是因为看见了瓷瓷不动声色的付出,才如此殷勤,觉得又要把更多的责任加到她身上有些不好意思。 行吧,反正过日子嘛,多这一件事少这一件事差别不大。 易小川顺利加入了举贤堂,还在这里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项梁项羽叔侄。 要知道,比起刘邦这个货不对板的假结义兄弟,项羽才是易小川真正从心底敬服的结拜大哥,而项梁也是在他刚穿越到秦朝时,耐心教养他本领道理的师父。 “这就是你收的徒弟?”项羽气宇轩昂,声音也中气十足。 瓷瓷虽然仍习惯在脸上涂丑印,但气度神情都能看出不凡。 易小川一边介绍,一边眼神示意瓷瓷要给他点面子,“没错,师父,羽哥,小瓷儿就是我的关门大弟子,文采武艺都已经有模有样了,绝对不会给师门丢人的!” 瓷瓷看了看易小川,见他已经在悄悄向自己合手祈求了,心里失笑,但还是给了面子,“见过师公、师伯,小女是高瓷瓷,跟着师父粗疏学了些文才武艺,实在也不足为道。” 项梁是看人的行家,他当初见到易小川时,就观其面相举止,断其必成大器,现在看到眼前的高瓷瓷,更是觉得此女深不可测,绝非普通人。 而项羽则是观察瓷瓷的身形站姿,作为一个高手,在面对强者时是有感应的,直觉会很强烈。 “用你的全部实力,和我打上一场。”项羽很是认真。 “啊?”易小川有些慌了,他虽然教导瓷瓷习武,但其实只是教一些基本功和招式,平常有对战练习,但都是非常收敛的,一般不会武功的人也就罢了,他不认为瓷瓷对上项羽能有一战之力,“羽哥,你这是在开玩笑不是!小瓷儿才学几年啊,你又是天生神力,天赋异禀,怕是你的一招她都接不下。” 项羽的眼神从依旧沉稳的瓷瓷身上移开,看向易小川,“你恐怕并不了解你的徒弟,她比你强。” “开什么玩笑!”易小川根本不信,他觉得项羽就是在胡说八道。 项羽却并不理会他,复又转头问瓷瓷,“打吗?” 瓷瓷其实不太喜欢和人打架,虽然她确实很能打。 不过项羽很强,几乎是她在普通世界遇到过的,将肉体凡胎训练到最极致的人,这让她有了一些研究新样本一般的乐趣。 “好啊。”瓷瓷一边把自己半披散的长发绑好,一边向院子中央走去,站定后抬手示意项羽可以出招了。 “真打啊!”易小川相信项羽手里有分寸,不会伤到小瓷儿,倒也没有多交代,只是看着瓷瓷的仪态调侃道,“你这样子,这一步一动一撩衣摆,确实是比我这个师父更像个高手,难怪羽哥会误会!” 但接下来的情景颠覆了易小川的想象,他这个徒弟,——这样强的吗?! “第三十招了!”易小川咽下所有的吃惊,紧紧盯着院子里几乎是旗鼓相当的两人,女孩善用四两拨千斤,身量纤小却毫不落于下风,他能看出来,项羽绝对是全力应敌的状态,但小瓷儿,你可是还有更大的能量? 飞空一脚相撞,项羽后退了五步,瓷瓷后退了六步,但比起项羽的紧促,瓷瓷的后退仿佛是在闲庭信步一般,让人看不准究竟。 “我输了。”项羽半分不迟疑,直接认输。 瓷瓷却浅笑,“非也,是师伯赢了。” “输了就是输了,我绝不会不认!”项羽不高兴小师侄做这扭捏态度,“你比我强,更比你师父强,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瞧你模样大大方方的,气场也要大大方方的,别学那些个酸腐文气学歪了!”又质问易小川,“你教她学问道理,都教的什么?没告诉她要坦坦荡荡吗?” “师伯!”瓷瓷解释道,“我步伐轻缓是因为我读易经八卦的时候研究出了一套步法,最后退了六步,是因为需要退六步,并非装模作样,故意认输。” “哦?”项梁更有兴趣了,“能自创步法,这对易经八卦可不是普通有研究啊,你能给我们展示一下吗?” 易小川已经惊讶到不行了,他低声自言自语,“凌波微步?” “当然。”瓷瓷笑了笑,《三千道功》变化万千,像这样简单的步法,她稍用心思便可以衍生出一套来,只是有时候世界和肉体的限制太多,她就是玩出花来也突破不了无形的边界,没什么意思。 瓷瓷估摸着他们的理解力,以及本世界道经八卦的覆盖范围,给三人展示了一套相对易学的步法,没有那么多变化,但实战中绝对有很大加成。 身姿翩跹,宛若游龙,易小川这才知道,他作为老师,不够用的不只是知识学问,还有武艺。 演示很快,毕竟变化不多,瓷瓷对几位师长拱了拱手,“一些取巧之道而已,比不上师伯天生神力。” “绝非取巧之道!”项梁向前一步虚扶瓷瓷,脸上都是惊喜,“是玄奥之道!是才略之道!你既叫我一声师公,我也厚颜问一问你,你之才能,绝非等闲,虽为女子,也应该对未来有所抱负,你可愿和我等说一说?” 抱负? 瓷瓷看了看易小川,“留在荟萃轩看家,然后骗一个男人成婚,我师父吩咐的。” 易小川:……面子给的超过了,你师父快承受不住了。 第79章 神话8 因为太过轻率地安排弟子的人生规划,易小川被项梁追着揍了一顿。 但是,难不成瓷瓷要加入项氏集团,跟他们一块积蓄力量以期有机会可以反秦,这样才算有抱负吗? 那其实也是没有必要,毕竟瓷瓷算不上六国旧人,与始皇可没有旧怨。 所以虽然项梁很看好这个名义上的徒孙,但在瓷瓷并没有接茬他的招揽之后,项梁嘴上也只能作罢,打算等时机成熟再见机行事。 举贤堂声势浩大,许多前六国遗贵,或者在野颇有声名的贤能都被奉为座上宾。 而那位自称不凡的泗水亭长刘邦,却被请出了门槛,不予征用。 “你是不知道,刘邦那赖皮,非要说是跟我一道的,不要脸也要蹭进去,要不是看在吕公的面子上,我真想一脚把他踢出去。” 举贤堂的“开幕宴会”一连好几天,易小川跟着项梁混了几天的饭,几乎每天回来都得吐槽一下刘邦。 吕素眉间带着轻愁,因为刘邦是她的姐夫,她自婚后还没有处理过娘家人与丈夫之间的矛盾问题,易小川的烦忧也让她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关系给他带来了负担。 瓷瓷本来不想搭话,她知道易小川就是嘴上闲不住而已,但看到了吕素的神态后,瓷瓷便道:“刘邦当年的害人之心确凿,但我见他是个善狡辩的,应当想好了说辞来跟你解释吧?” “还真让你猜对了!”易小川生气道,“他把害我们的事情推到了当时队伍的其他人身上,说是自己后来才知道的实情,还说什么庆幸我和高要提前跑了的话,真当我好骗呢!” 瓷瓷直言,“若是我没告诉你酒里有迷药,没告诉你听见他们密谋的内容,你就只认为自己喝醉了,次日被官差一锁拿,刘邦再解释自己全然无知,你可会被骗?” 易小川脸上的薄怒平息,顿时变得若有所思起来,“这还真不好说。” 瓷瓷道:“你从无害人之心,一般也不会把人朝坏里想。但刘邦从来就对你主观上有恶意,你需得警惕他跟你下套。这其中又关系到婶婶的姐姐,你与那刘邦多了一层连襟的关系,越是如此,越要态度明确,宜早不宜迟才是,不要容忍他如此赖着你。你珍爱婶婶,所以会善待她的家人,这家人包括吕公,包括婶婶的姐姐,但不包括要害你的刘邦。你若是反馈给刘邦的态度模糊,让他觉得你会为了连襟关系一再退让,后患无穷。” “小瓷儿说得对!”吕素握上易小川的手,“我也不愿意看见你因为我的关系烦心,姐夫不是姐姐,你不用委屈自己去忍耐他。” “素素——”易小川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妻子不安的情绪,“我知道这跟你没有关系,是刘邦人品差,不管我和他是不是连襟,他既然认识我,就一定会想办法赖上我的。再说,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你照顾我、照顾孩子操心操劳,我再怎么关心岳父一家都是心甘情愿的,你别怕给我带来负担,这不是负担,是生活,是幸福。” “易郎!”吕素感动得泪水涟涟,投入丈夫的怀抱中,她从不怀疑自己付出全部来追爱是不值得的,这一刻更甚。 瓷瓷默默离开,不爱当电灯泡。 但不要脸的人不要脸起来是没有底线的。 刘邦一直缠着易小川,这叫项梁和项羽叔侄对此人极其厌恶,出门交际也不再带着易小川了,说是让他先处理完无赖。 正好此时蒙恬又来游说易小川,重提让他加入蒙家军的事情,易小川想着用权力或许能吓退刘邦,考虑要答应蒙恬。 然而,没等易小川去回复蒙恬呢,深入宫廷多时的高要却出宫回家和他撞了个当面。 “小川,你之前不是说在咸阳看见过崔文子吗?还同他喝了酒,你现在可还能找到他?”高要都没出言叙旧,只满脸焦急。 “怎么了,老高,是谁病了吗?”易小川安抚着高要,让戚福去后院叫瓷瓷过来。 急着找神医,那必然是谁病了,还是把懂医的瓷瓷叫过来更靠谱。 再说,这父女俩也许久不见了。 瓷瓷疾步走来,就听见高要说的,“……小月和丽妃现在都被隔离在宫室里,病得越来越重,我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出来的,人命关天啊!” “老爹!”瓷瓷能看出来高要变化了很多,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和……戾气,宫廷确实是一个能改造人性的地方吗? “小瓷儿,”高要刚刚焦急时没流下的眼泪,现在看见女儿后流了下来,“老爹在呢,你师父有没有把你照顾好?” “我很好,”瓷瓷上前一步摸了高要的脉搏,“老爹,你这是受伤未愈?” “老爹没事,”高要缩回手,“就是宫廷刑罚,偶尔挨几下打很正常,不影响什么。” “老爹你等等我!”瓷瓷跑回自己房间,拿了自己的药箱又跑回来,“老爹,我用针灸可以救小月姑姑,你带我进宫吧。” “不行!”高要不知为何十分坚持,“你绝不能进宫,我找到崔文子就行了,他没事,你不能去!” 易小川也认同高要,“你老爹说的不错,崔文子是云游无亲的高人,救人后想要脱身很容易,但你不行,若是你表现出了高超的医术,很可能就被扣留在宫廷内了,除非实在没办法,否则绝不能冒这个险!” 瓷瓷便问:“那你可是找得到崔文子?” “我知道他在哪。”易小川道,“你不要管这事了,安安心心待在家里吧。” 瓷瓷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坚决,从药箱里取出两个瓶子递给高要,“那老爹,你带上这些药,大的受伤后吃,小的平常生病吃,——这进宫会被搜查到吗?” 高要把两个瓶子揣进袖子里,摇头说:“这一次老爹也算有点权力了,带这点小东西不成问题,你安心就是了。” “和你婶婶说一声,我们去找崔文子了。”易小川匆匆交代完就领着高要出门了。 瓷瓷眉心微蹙,好似从这两人“寻见亲人”之后,命运就开始不平静了,也不知究竟会朝向何处,他们最初期盼的安稳日子又能否实现? 想到这里瓷瓷不禁轻笑出声,期盼两个穿越者能有平凡的未来轨迹,她也是对?时间?和?命运?这两样存在太过于乐观了。 但总不过是水来土掩,随心所欲,安乐一时算一时吧。 第80章 神话9 易小川再回荟萃轩已经是二十余日之后了。 原来崔文子当时提了三个条件,一是夜明珠,二是汗血宝马的血,三是只提供药,他本人不进宫。 高要偷了夜明珠,易小川找蒙恬要了汗血宝马的血,至于药,他们商量后,由易小川扮作医师进宫去救人。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甚至易小川早前和崔文子在兰池喝酒时,还无意碰见白龙鱼服被刺杀的始皇帝,救了一回驾,这次也被认了出来,连同治好丽妃的功劳,得了一个将军的职位,被安排守护皇宫。 “那你为何如此模样?”瓷瓷看着易小川,他满脸是受到冲击后还未回神的状态,这不该是受封将军后的表现。 “老高,你老爹,高要,”易小川眼里无比复杂,“他升职了,还被赐名,赵高。赵高是个大奸臣,呵,是了,你不知道赵高,那个指鹿为马的赵高!他居然是赵高!” 瓷瓷很平静,“所以呢?” “所以,”易小川眼眶变红,“所以他为什么会变成赵高啊!他只是个现代人,凭什么要让他变成赵高啊!他就是一个老实的厨子而已,他进宫就只想保护妹妹而已,为什么这该死的命运不放过他,要让他变成赵高呢!他为什么要变啊!他为什么要变成一个坏人?” “你看起来很痛苦。”瓷瓷给易小川按了按穴位,让他能稍稍平复一下心情,“第一,此赵高就一定是彼赵高吗?第二,一个活生生的、具体的人,越是波澜壮阔,史书留名,他的每一次选择很可能都是在一个极其复杂的境遇下做下的,是大奸臣三个字就能简单概括的吗?第三,不给坏人找借口,但老爹是你的朋友,是我们的亲人,你可以用你对他的了解与感受来判断他,可以因为害怕谶言努力去影响他不让他走错路,但不应该把预言直接当作定论。——在这个时代,你看似已经娶妻生子,随遇而安,但从未真正有过彻底的真实感吧?这里不是史书,这是真实的世界,老爹,他是活生生的人,你要把脑子里只言片语的文字刻画给忘掉,论心、论迹、不论评价!” 易小川怔怔地看着神情既平淡又严肃的瓷瓷,她的每一句话都敲打在自己的心上,尤其是,从未有过彻底的真实感,这句话说的真对啊! “去抱抱你的孩子们,去抱抱你的妻子吧。”瓷瓷浅笑了笑,“命运不经过你的同意给你安排了一大堆剧情,但你可以选择成为一个怎样的演员。你确实比老爹聪明,但如何把握切实的生活,他做的比你好。即便他最终仍然去选择做一个坏人,但并非所有的坏人都是全然罪无可恕的,我们可以努力让他成为一个不那么坏的坏人。或许,在你脑海中的文字里,刘邦不算是一个坏人?但他害你啊,你觉得他是坏人吗?” 易小川不知被戳中到了哪里,猛然痛哭出声,他揽过瓷瓷的肩膀,“……你为什么这么清醒啊,……为什么你比我这个现代人还像现代人,……你不是只有十几岁吗,……为什么你可以什么都做得那么好,……我不给你当师父了,你给我当师父吧……” 瓷瓷嫌弃他的眼泪,推开他,“去抱着婶婶哭吧,我的肩膀不借给你。” 比起易小川对赵高这个变故的抗拒,高要,或者说赵高本人却适应良好,甚至是欣喜若狂,他不在乎指鹿为马是什么意思,只牢牢记着易小川对赵高的四字评价——“权倾天下”。 权倾天下就意味着,他终于拥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了,终于可以让那些欺负他、欺负妹妹小月的人都得到报应,终于可以不必在保护妹妹和守护女儿之间做取舍了。 在赵高看来,易小川的认知太过理想主义,面对直晃晃的恶意时,所有的道理道德都是行不通的,只有爬得更高,那些人才会畏惧你。 恶不会在善良的照耀下消散,但会因为畏惧止步。 而他赵高,就要做让所有恶人都畏惧的那个,大权臣。 高要成为赵高之后最显着的一个变化就是,他可以时不时地出宫回家探亲了。 瓷瓷也终于见到了这位和高岚长得一模一样的小月姑姑。 “我正好有养身的药丸子,姑姑每四日吃上一粒,三个月就差不多了。”瓷瓷给气色略有些虚弱的小月把了脉,除了这次染病刚愈,小月她自幼入宫为奴,身体亏损着实算不上好,正好一并养一养才是。 给了小月二十四粒药丸,这时代凑齐些药材不容易,也没有特别富余。 “谢谢小瓷,让你费心了。”小月眉眼鲜妍,气质柳弱花娇,和吕素倒是有两分相似,却和高要早年经常碎碎念的高岚截然不同。 易小川成了将军,大约是心性有所成长,他穿上象征着官职地位的甲胄,带着吕素去正式拜访了吕公,除了表明会奉养照顾吕公之外,也严肃划清了和刘邦的情分。 其实他原先对刘邦总是留有余地,一直踌躇不定,更深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知道刘邦未来会是那个最终赢家,更多的是面对历史本身的敬畏。 但瓷瓷的话让他想了很多,既然身处当世,就不应该被未来的文字困住,需得打破思维上的禁锢,真真实实地活在当下才是。 刘邦被挑破无耻的行径,更加羞愤的却是吕雉,羞愤自己居然是这样一个小人的妻子。同时吕雉还痛恨易小川,觉得他把一切揭开,属实是毫不在意同自己过往的情分,当真是无情至极。 吕公内心复杂,他也擅长相面,易小川和刘邦都是他十分看好的人中龙凤,故而才会一心促成大女儿嫁给刘邦。但此刻的情形,却实在难堪,他只得发话,说是要收拾行李,同吕雉刘邦返回沛县。 吕公三人就这样离开了咸阳,易小川和吕素也都松了口气。 易小川握着妻子的手同她保证,“我们每年都托人送去钱财礼物,定然保证吕公晚年富足,你若是思念家人了,我再带你去看望他们。” 第81章 神话10 双胞胎是一天一个模样,终于在他们将将能爬的时候,易小川给取了名字,哥哥叫易行,妹妹叫易言。 据他所说,思考这两个名字的时候,是他最思念自己在现代的哥哥易大川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消失后,哥哥和父母都怎么样了。 没等易小川多伤感呢,就听见瓷瓷猛不丁地问他道:“你当初进宫救治小月姑姑的时候,是不是没提自己已婚生子的事情?” 易小川被问的一愣,他不解道:“我是去当大夫的,干什么要到处宣扬自己的私事?” 那就难怪了! 瓷瓷看向易小川的眼神略带谴责,“你没有意识到,又一位少女的芳心落在你身上了吗?” “你是说小月喜欢我?”易小川后知后觉,但仍有些不敢置信,“不能吧,我很注意自己的言行的,应该没做让女孩误会的事情吧?” 瓷瓷轻叹,“你可是对人家很温柔?” “那她是老高的妹妹,我总不能冷着脸对她吧!”易小川觉得有点委屈。 “你可有安慰她?哄她?讲笑话逗她?”瓷瓷又问。 易小川更委屈了,“那她生病了,情绪不好,我作为大夫,要让她有被治愈的信心,安慰安慰她,有毛病吗?” 瓷瓷神情浅淡,语调也不疾不缓,“那你把自己的行为放在当下男女相处的尺度上去仔细想想呢。” 易小川嗫嗫出声,“好像是我的错。” “也不能算犯错,是阴差阳错吧。”瓷瓷又一声轻叹,“小月姑姑没有得到过你这样平视的尊重与温柔,她动心是可以理解的。但现在你知道了,作为心智上更成熟的人,你应该处理好这件事,想办法及时止损。” “你现在真成我师父了!”易小川敲了敲瓷瓷的额头,“不过你还别说,我这被你挑了挑毛病竟然还觉得挺安心的,有一种人格得到升华的感觉,你确实是比我适合当师父。” 却没想到瓷瓷又说了她的一个观察,“还有,项羽师伯,他应该是对小月姑姑一见钟情了。” “啊?”易小川惊讶道,“羽哥喜欢小月?他们没见过几回吧?” “要不说是一见钟情呢。”瓷瓷看着易小川说道,“我看到的都已经提醒你了,剩下的你自己处理吧,我不管了。” 说完瓷瓷就转身出门了,家里用于书写的丝帛需要补货了,她要去采买一些。 易小川看着瓷瓷的背影,“小孩都已经长那么高了,时间过得真快。” 可不是么! 瓷瓷正是到了发育快速的阶段,仿佛在几个月间就抽条长高了起来。 若是说之前还纤小幼态美得收敛,此刻却已然有了七分成年时的玲珑绰约,脸上常年不落的丑印都快遮掩不住她的一身风华了。 公子扶苏的举贤堂如日中天,咸阳城聚集了许多儒生学士,也因之新开了好几家卖笔墨丝帛的店铺,市场的需求也促进了样式质量的改进创新。 但不管怎么说,能用得起丝帛作为书写工具的,还得是颇有家资的人,多为贵族。 瓷瓷这样一个爱穿普通棉质衣袍的小女娘,好巧不巧地就被店铺伙计轻看嘲讽了。 真是无聊的剧情,瓷瓷看了一眼还在喋喋不休的年轻伙计,心生厌烦,压根不打算理会,换一家再买便是。 却没想到被一个年轻温雅的公子‘英雄救美’了。 确实挺年轻的,瓷瓷观察这个还在规劝伙计的公子,他似乎觉得好言相劝便能引一人向善,但让伙计甘愿低头应是的,是公子不凡的华服美饰,而非他极其真诚的温言劝导。 但不得不说,正是这样的‘年轻不知事’,这种近乎清澈的真诚,让一边看戏的瓷瓷心情好了起来。 耳边是伙计的连连道歉,瓷瓷轻笑出声,说道:“这位公子的话你应该听一听的。”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伙计不正是听了劝导才会道歉赔罪的吗? 瓷瓷只微微摇头,又看向长身玉立站在一旁的公子,浅笑道:“谢过公子出言相助。” 也不再多言,就这样转头就离开了店铺。 而这位公子,正是扶苏,他看着女子不疾不徐的背影,无端有些心生异样,这个女子,似乎很不一样。 瓷瓷出了门后也不急着找另一家店铺,干脆闲逛了逛,确实感觉到咸阳城要比举贤堂开办之前热闹了许多,颇有些欣欣向荣的意思。 即便如此,时代所限,人口经济规模摆在这儿,有些街道巷路还是鲜少有人经遇的。 瓷瓷便发现,她又巧遇了方才出言相助的这位公子,只是他似乎不太好,正在被人刺杀呢。 扶苏举剑拦住刺客砍下来的寒刃,他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敢在咸阳城内刺杀他,此时对方有五人,自己却只带了两个护卫,敌众我寡,形势不太妙。 但更不妙的是,他看见街头走近了一个人,正是刚刚买丝帛时遇见的小女娘,而敌人显然也瞧见了来人,他怕刺客为了抹除痕迹要斩草除根,连忙大声提醒:“姑娘快跑!” 瓷瓷:你要是叫我跑,那我可能真就不会跑了。 她看了看周遭,也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器,又瞄向刺客手里的寒刃,觉得这刀挺不错的。 一步一步走向现场,其中一个刺客大约是觉得这女子脑子不好,抽身出来赶步跑向女子,打算利落了结了她。 “姑娘躲开!” “砰!” 瓷瓷甚至来得及半撩起袍子,一脚就把蒙面刺客踹飞倒地。 “姑——”扶苏愣了愣,显然这情形是他没想到的。 瓷瓷拾起刺客落到一边的寒刃,比了比倒地刺客的脖子,眉头微皱,还是没杀他,转向四肢,利落划过,让他暂时没有行动力罢了。 突然加入的力量让双方都暂停了拼杀,瓷瓷还以为今天免不了一场热身了,却听刺客中的一人果断出声:“先撤!” 瓷瓷走向那公子,问说:“我帮你留下他们?” 扶苏思索后却摇头,“我大概知道他们是谁了,放他们走吧。” 那你是挺大度的,瓷瓷没理解但尊重,分外平静地看着四人扶起地上受伤的那个仓皇逃走了。 但事情还是有不对的地方,瓷瓷只是踹了一脚,还没展现实力呢,他们不应该跑得这样果断。 除非,瓷瓷心想,难道他们和项梁叔侄相识,知道自己很强,也听过自己的面貌特征,这样才说得通。 第82章 神话11 “吾名扶苏,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扶苏躬身行礼,姿态相当谦逊。 “大秦公子扶苏?”瓷瓷没想到碰上的是他。 “正是。”扶苏仔细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却气度卓异,很难将任何一种关于身份的猜测归到她身上,“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姓名,扶苏既得相救,是一定要报此恩情的。” 瓷瓷笑了笑,只道:“我叫高瓷瓷。恩情不恩情的,你之前也帮了我,就当扯平了。” “这如何能扯平?”扶苏坚持道,“之前姑娘虽遭人无礼对待,却实则并不需要扶苏相帮,而此番若不是姑娘救助,扶苏能否活命都未可知,是万万不能扯平的。” “不会。”瓷瓷看见街头来人,示意扶苏看过去,“便是没有我,你也必然能坚持到此刻。” 原来是蒙恬领着一队士兵赶过来了,怕是咸阳城的异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蒙将军。”瓷瓷率先行了一个晚辈礼。 蒙恬见到瓷瓷也很意外,他先跟扶苏见了礼,确认他没有受伤,才又问瓷瓷道:“小瓷儿,都说了让你叫我伯父,不必见外。还有,你如何会与公子在一处?” 瓷瓷含笑应答:“伯父!我出门买丝帛笔墨,与公子只是偶然遇见。” “原来是蒙氏的子侄!”扶苏眸中异彩涟涟,“蒙将军,高姑娘方才出手相助,正是她驱走了刺客,救了扶苏。” “哦?”蒙恬看向瓷瓷,他是真把瓷瓷当自家后辈的,听了扶苏的话,顿生把瓷瓷也招进行伍的打算,秦军中征录女子是早有的旧例,不算罕见。 瓷瓷回道:“巧遇而已。驱赶刺客时并不知是公子扶苏当面,只是回报先前出言相助之情。” 蒙恬点头,对扶苏说道:“她是末将的侄女,身为大秦人,见公子遇险奋勇而出,是应当应分的。” 扶苏却说:“非也,是高姑娘仁义。扶苏要向父皇禀明此事,让姑娘得到应有的嘉奖才是。” 嘉奖? 瓷瓷想了想,现在老爹跟在胡亥身边,易小川守卫皇宫,算是始皇帝的亲信,而她,或许借此机会随在扶苏手底下做事,他们三人各占一路,互为掎角之助,许是能更好把握事态。 她当日对易小川说,此赵高未必就是彼赵高,从扶苏入手,高要想必更难成为那个指鹿为马的大奸臣。 而且,扶苏是个做仁君的好苗子,任由他……的话,可惜了。 瓷瓷心里笑自己,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王佐之才。 “公子——,在下不过是投桃报李,当不得嘉奖。”瓷瓷微微欠身,“我出门已久,恐亲人担心,也是时候回家了,便与公子、伯父暂且别过。” 蒙恬便点头,又看向扶苏说道:“公子,那末将送您回宫,让她先行离去吧。” 扶苏竟也欠身向瓷瓷回礼,“那扶苏便暂且与姑娘别过。” 瓷瓷没买成丝帛笔墨,直接回了家。 易小川已经出门上值了,家里只有吕素带着两个孩子,见瓷瓷神情未有笑意,还多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外面有人欺负你?” 瓷瓷摇头,“婶婶,待会,可能宫里会来人,我今日遇公子扶苏遭袭,帮他驱赶了刺客,宫里或有嘉奖。” 这是瓷瓷根据当时扶苏和蒙恬的神情所做的猜想,提前告知吕素,是怕她万一被吓到。 果然,就在瓷瓷换好了一身男装,束好长发,也擦净了脸上的丑印时,宫里来人,说始皇帝宣见。 男儿打扮是为了动作方便,并非掩饰女子身份。 擦净丑印,是因为没必要欺君。 秦宫巍峨,瓷瓷从容行步其中,气度俨然,途遇的宫人都以为是一位少年将军。 在觐见的宫室之外,瓷瓷看见了值守的易小川,正看着她面含担忧,却不便多言。她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在内官的宣见声中,踏进屋内,看见了这位千古一帝。 “民女高瓷拜见陛下——” 既要在外做事的话,高瓷瓷这个叠词名就有些不太合适了,舍去一字更有威严些,瓷瓷便自己做主改了名字。 蒙恬和扶苏这会儿都在场,也都看见了瓷瓷的容貌装扮。 蒙恬此前并未见过瓷瓷的真颜,也不知道丑印是化妆得来,饶是从未把她脸上有瑕当做问题,也知道她一贯气韵不俗,但此般卓然之姿,在帝威之下仍泰然沉稳,着实叫人惊喜更加。 而扶苏,他第一面见到高姑娘时就觉得她与时下女娘不一样,现在终于隐隐明悟那份不一样是为何了,莫说女娘,便是年轻将领,怕是也少有这般气度的吧。 嬴政声音威严,“高瓷?听蒙爱卿说,你是易小川将军的徒弟?” “禀陛下,民女正是师从易将军。”瓷瓷应道。 嬴政让内官叫了门口的一个守将,看铠甲制式应该是与易小川同级,“你与他在殿前比试一番,让朕瞧瞧你的本事。” “诺。”瓷瓷应是后便看向这个将军,此人身材雄武,脚步稳健,眼神镇定,一定是上过战场的,瓷瓷并没有轻敌,认真迎战。 对方也没有轻敌,是个心性极佳的将军。 都没有用武器,只是拳脚相搏。 瓷瓷身形极为迅敏,这是众人肉眼可见的。但只有对战的这位守将知道,此女子不仅灵敏,力气更是大,甚至他还能感觉到这女子似乎有所收敛。 “砰!” 即便已经用了双臂格挡,守将还是被对面的一脚踹得后退数步,终也没有稳住身体,后坐倒地。 “好!”先喝彩的是嬴政,他原先只猜高瓷武术根底应该不错,但没料到真能胜得这般轻易,这般漂亮,“高氏女武艺超凡,易将军有此弟子竟没同朕提起过!你既师从易将军,想必文采也不输于人。前有易爱卿兰池救朕,后其弟子又救了朕之爱子,都是忠义无双的良臣。蒙爱卿,朕月前让你留意文武兼备的年轻人,要你择一最优者给吾儿扶苏做臂膀,你可有寻得?寻得之人可又胜过此高氏女?” 第83章 神话12 大秦崇尚勇武,便是女子,提拔起来也会不拘一格。 高瓷得嬴政看重,让她辅佐扶苏,自此归入这位公子的班底,算是扶苏的属官。 夜,荟萃轩。 后院饭厅内烛火通明,瓷瓷白日的男装还没有换下,在场的还有铠甲未卸的易小川,以及得知消息后匆忙寻了机会出宫的赵高。 易小川神情最是凝重,他看着端坐的瓷瓷,分明是从容温和的,却无端让他感觉到锋芒毕露,“你可知公子扶苏的结局?” 赵高听了这话,也紧紧盯向易小川,想知道扶苏的未来究竟如何。 但瓷瓷本人却只是浅笑回应道:“公子风华正茂,谈结局二字,为时尚早。”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易小川语气加重。 “师父,”瓷瓷认真看着易小川,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当面称师父,“你有想过,你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的宿命是什么吗?” 是什么? 这话让在场的两位穿越者都带着些许紧张地看向瓷瓷。 瓷瓷眼神坚定,掷地有声,“是成为变数。” 变数? 这个词赵高或许不甚明白,但易小川却有些慌乱,他从前种种的畏首畏尾,几乎都是害怕自己成为历史的变数,时间的长河中,因因果果无穷尽地循环,他若是改变了过去,那理论上甚至有可能影响到两千年后的易小川是否存在的问题,那他在现代的二十六年又算是什么,虚无吗? “你说,”瓷瓷轻笑着叙述,“假设有一个神秘的存在,祂让你来到这里,脑子里还带着预言,祂似乎还料定了你不敢突破预言的内容。而你居然失控了,你猜,若是失控的后果很严重,那是祂更承受不住因果,还是你更承受不住?如果后果没那么严重,那你又怕什么?——师父,既为变数,何不做个彻彻底底的变数?” 易小川怔怔然仍没有说话,赵高看看兄弟,又看看女儿,不是很能听懂这两人对话的逻辑。 瓷瓷微微低头理着自己的袖子,声音仍旧不疾不缓,“首先,你或多或少都会留下痕迹、发生改变的,时间与因果,这两个词太大了,别说人想不通,神也想不通。”半敛的眸中是深渊一般的复杂,瓷瓷轻笑了笑,“况且,史书算什么?一万个人执笔,能写出一万个版本的过去。矫饰、异化、无中生有,这些不过是常用的手段罢了。照着你不知道从哪里读来的只言片语记载,来指点自己身处其中的言行作为,何其可笑?” 易小川深深地呼吸了一个来回,对稳坐在位子上的瓷瓷说道:“你下回骂我的时候,可以语气稍微激烈一点吗?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吵起来。” “你骂他了?”赵高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瓷瓷一脸无辜,“没有啊,我怎么会骂自己师父?”又迅速正了脸色,转回主题说道,“公子扶苏立身以仁,堪为明君之继。——师父,老爹,两千年后太遥远了,但如今天下百姓对民安国泰的呼声,却响在耳边啊。” “所以呢?”赵高皱着眉头,“你们能不能把话说明白呢?我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胡亥的信重,接下来正要朝着陛下身边使劲,所以要不要改变方向策略呢?你们两个聪明人给我一个准话好不好?还有,我着急出宫,是担心小瓷儿你一个女孩子,跟在公子身边做事是很辛苦的,我怕你搞不定受欺负啊!” 易小川攥着自己的剑鞘,这会儿终于觉得它横在腰间有些碍事,才想起来解剑撂向身后,他看着老高,心想什么都不知道也挺开心的,反而他这样半白不白地知道个零碎,才最是容易裹足不进,“你怕她搞不定?你和我两人加起来恐怕都不如她能干!我也是想明白了,我算什么聪明人啊?整天看着机灵,其实不过就是多知道几个古代人还没研究明白的知识点罢了。在现代,我父母哥哥都是博士,就这样的家庭条件,我也就只是个函授的大专,资质摆在这了,跟真正聪明的人比不了!所以,老高,我们干脆就听你闺女安排吧,她指哪我们打哪,准没错!反正小瓷儿又不会害我们,听她的,还省得纠结了!” 说罢,易小川和赵高两人都看向瓷瓷,一脸等着她指挥的样子。 瓷瓷:…… 夜谈的结果是,瓷瓷安抚了两人,说是现在还不到需要布局抉择的时候,该升职的升职,想谋求陛下信重的便去谋求,只要手段没问题,那就放心去做。 瓷瓷也于次日正式上任,跟在扶苏身边听他差遣。 “公子!”没想到扶苏会提前立于宫室外迎她,瓷瓷连忙见礼。 扶苏抬手虚扶,言道:“我每日卯时习武,巳时读书。教导我学问的老师淳于越先生也快到了,我们一起在这里等候片刻吧。” 卯时习武? 瓷瓷立刻道:“属下明日定在卯时前到位。” 扶苏却笑:“我只是把我的日常安排告知你清楚,并非是想要求你早至。” “跟随公子是属下的职责,分所应当,卯时也并不算早。”瓷瓷神情不变。 “这——”扶苏想了想说,“不若我命人在宫室内给你备一房间,你搬到宫内居住,不拦你自由回家,这样省去了来回赶路,方便许多,你觉得如何?” “诺,多谢公子体恤。”就是住在值班室么,做医生的时候也常见,瓷瓷很自然就应下了。 淳于越是一位大儒,原是齐国人,与当朝丞相李斯私交甚笃。 他昨日听说了这个高瓷,这会儿看见此女子落后公子半步立于身侧,一身玄衣,束发无冠,做的一副男子打扮,气度风仪竟不输一旁的公子扶苏。 淳于越虽面色不变,心里却十分震惊,暗叹陛下是从何处寻到这般出色的后生,破格允其跟随公子,听说还赐了珍宝若干。 他今日要探一探此女子,看看是否果真盛名之下无虚士,学识能否配得起这般气度呢? 第84章 神话13 虽然瓷瓷更习惯写行楷,但人都在大秦了,还是入乡随俗,基本上都用的秦篆或者秦隶。 说到秦篆和秦隶的普及,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人,那就是这位淳于越先生的好友,当朝丞相李斯,‘书同文’的工作推进,李斯正是关键人物。 淳于越和李斯虽有交情,但在治国理念上的差异是很大的。 李斯和韩非子同门,都属法家阵营。 当下的大秦,“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典型的法家面貌,李斯是重臣要臣。 而儒家的淳于越,在朝政上的谏言却并不多得始皇帝采纳。 瓷瓷一边摊开用于书写记录的丝帛,一边想着这事,陛下重法轻儒,反而偏偏给长子安排了一个大儒做先生,若是这其中没有深虑,恐怕说不过去。 淳于越今日讲的是周武王给禄父封君的历史。 禄父,是商纣王的儿子。说是在牧野之战后,周朝取代了商朝,周武王为了安定商朝的遗民,稳固新朝的统治,宣扬之前所有的战争手段都只是为了对付残暴的商纣王本人,跟其他人都没有关系,因此不仅给禄父封君,还将纣王的财物粮食都拿出来赈济百姓,果然新朝得以平稳过渡。 “武王此举,公子怎么看?”淳于越先问了明显处于深思状的扶苏,但眼神却看向了一派平和的高瓷,心想莫不是此女年纪太小,还不能对此有所感悟? 扶苏整理了一番思绪后言道:“父皇一统六国后,纳丞相李斯之谏,改封建为郡县,如今天下三十六郡,同遵大秦律,然多有民怨,这难道正是不法先王才导致的后果吗?” 所谓‘法先王’,是儒家主张的‘效法尧、舜、禹、汤、文、武等先贤’。 而始皇帝大刀阔斧,实行的王霸之道,用荀子的理论来说,正是‘法后王’,那么说以郡县改封建是‘不法先王’,倒也说得通。 尽管如此,瓷瓷还是很惊讶,淳于越和扶苏的教学问答居然这般……‘僭越’。 虽说课堂教学不应该太拘泥,是尽量拓展思想言语的边界才好。 但瓷瓷想到初见扶苏时对他性格的感受,深觉或许淳于越教导扶苏‘仁义’的同时,也将儒家思想的许多‘不合时宜’灌输到了这位公子身上……这让瓷瓷感觉到了一些麻烦,纠正起来必然不会太容易。 淳于越并未立刻对扶苏的思考加以评说,他关注到,高瓷在听了公子的发言后,先是立刻向公子投注了目光,少顷后,又看向了他这个老师,眸中似有审视,这让他猜测,或许此女是有所感悟的,并非听不懂他们今日所谈。 “高瓷,你认为呢?你对武王之举,对公子之言,可有想法?”淳于越直直看向坐在公子侧后桌案前的女子。 扶苏闻言也转头望过去,见瓷瓷只是浅笑,并无局促为难之态,遂安心等待她的见解。 瓷瓷心里轻叹,其实第一节课,按照她的性格,并不觉得有必要锋芒毕露,才华尽展,所以怎么回答还得仔细斟酌选择一番。 “孔孟先圣,曰仁,曰修身,德行贵重,其弟子、周邻,无有不服。法家先贤,曰郡县,曰变法,在战国七雄格局下,亦是卓有成效。然今天下一统,史无前例,过往经验怕是都不足以应对现状,兼而采之,因时制宜,勇于创新,或许才是前路所在。——小女子狂妄无知,不过是信口胡说,先生、公子姑且听之便罢。” 狂妄是真的,无知却不然! 瓷瓷是什么意思呢,是说儒家讲的修齐治平,只适合在小尺度下去宣扬德行,获得尊攘。而法家那一帮子人,他们的治理经验也只在一个小国得到过验证,大一统疆域、人口之复杂,他们考虑的也并不周全。 时代变了,别只盯着非此即彼的路途左右为难,就不能多动动脑子,想点新辙出来么?! “善!”比起尚在怔然中的淳于越,扶苏是很快给出了赞赏的反馈。 要说还得是年轻人,一旦有人给他拨开迷雾,让他看见原以为的两条路之外,居然广袤无边都是实实在在的土地,他要比固守成见的师长更加容易接受所见。 不过这仅仅是几句话,迷雾也只是微散,还到不了全然清澈的时候,用儒家的话来说,任重而道远啊。 淳于越神色极为凝重,他过去多是和李斯在辩驳,二人互不能说服彼此,但仿佛都默认双方所持之道不能共存的前提,然此女所言,他们二人这几乎是最顶级的学术争论,竟然都是过时的吗? 狂妄小儿! 淳于越的面容逐渐浮上薄怒,上胡须两侧一抖一抖的,差点没忍住驳斥出声。他看着神情谦逊的高瓷,不知为何就觉得,此女或许确有才华,但着实虚伪!他要紧紧盯着此女,不叫她带坏了公子扶苏才好! 后半堂课便都是淳于越先生在阐述自己对分封建国和郡县的看法,左不过都是儒家先圣的理念,偶有对当今的‘冒犯’,看起来也并未有人追究。 瓷瓷倒没有走神,毕竟大儒的课她还真没上过,淳于越先生虽然眼界有限,但儒学范围内的东西还是研究得很透彻的,相当值得一听。 到了下课的时辰,瓷瓷非常谦恭地起身给先生行礼作别,对淳于越只是稍作掩饰的轻哼也并不给反应。 扶苏之前只看着瓷瓷了,没看见淳于越很快收敛的薄怒,直到此刻才捕捉到了先生的轻哼,方后知后觉—— 高瓷当时所言,实在是对先生、甚至是对以李斯为首的法家代表的反叛,她绝不是个如表面看起来这般谦恭的女子! 更或者说,扶苏从高瓷身上看到了,反叛与谦恭是可以兼而有之,可以并存相容的!这不正是他一直以来面对父皇的态度吗?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在高瓷这里找见了共鸣,一种得遇知己的喜悦涌上心头。 瓷瓷没看懂扶苏为何突然神情炽热起来,“公子可是想做什么?” 第85章 神话14 扶苏摇了摇头,目中笑意未减,“没有想做什么,只是觉得瓷……心有猛虎,与……蒙家确实是一脉相承,” 瓷? 瓷瓷顿了顿,直接以名来称呼,放在如今倒也算寻常。 只是心有猛虎? 瓷瓷想到了易小川提过的蒙家的族徽,就是猛虎为形,蒙恬认自己为子侄,时人重视家族与师承,扶苏这样夸也没毛病。 就是夸得有些太真挚了。 瓷瓷虽身在大秦,但相处多的除了两个现代人,就只剩娇柔温顺的吕素,其实没怎么和当世的文人多接触过。 不过,扶苏这样的夸人风格,倒是挺符合她过去对这个朝代气质的刻板印象的,不免也如易小川一般,把从前读史书时风起云涌、荡气热烈的感受迁移对应起来,多了几分和‘大历史’碰撞后相融的感觉,与往日的平民生活交缠之后,共同形成了她对这个时代鲜活的记忆底色。 上午的课业结束,便到了吃饭的时辰。 扶苏带着瓷瓷行至饭厅,却听人来禀报,说是弟弟胡亥遣人送了几道吃食过来。 这确实是少见,扶苏是长子,但弟弟妹妹数量不少,与胡亥并未有更多的交流,不知他突然这般作为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 是瓷瓷与赵高、易小川商量过,扶苏只知她与蒙恬、易小川的关系,有这两人背书,暂时并没有仔细询问她的其余社会关系。胡亥未来或许还会是一颗雷,趁着现在风平浪静先坦然相告,以免万一有什么骤变再因此生了嫌隙—— 以往种种告诉他们,倒霉命运不定在什么地方就挖个坑呢,这种能随手做好的细节就顺手做了就是。 “公子,实不相瞒,在胡亥公子身边做吃食的赵高,正是家父。”瓷瓷平静道。 “原来如此。”扶苏点头,思索后又道,“早前陛下给赵大人赐名的旨意,我确有印象。” 赵高的手艺当然是没得说,扶苏向来不太在意口腹之欲的,也很是被惊艳了一番,还夸赵高是精研技艺才有如此,心性笃诚。 瓷瓷心说,若赵高不是赵高,笃诚就笃诚吧。 饭后又步行至扶苏处理正事的地方。 因着是穿过一道幽处游廊才看见的门扉,瓷瓷还以为里面许是小而精致的书房样式。 却不想内室还挺朗阔的,堆叠着书简卷轴的博古架,正中的桌案宽敞,侧边甚至编钟、琴、瑟等乐器一应俱全,总体很是大气。 扶苏先是给瓷瓷说了他的摆放习惯,书简是如何分类的,一般又怎么做批注,送达到下面是如何流转的,如此云云,详细坦诚到让瓷瓷连番侧目。 扶苏阅览今日新送上来的事务书简,时不时提笔写下回应与安排,并未吩咐瓷瓷要做些什么事情。 瓷瓷也没有不自在,取了一卷扶苏之前批阅过的自行看了起来,见是一份简单的陈言,来自举贤堂的一个旧赵国门客。 这个人先是提了一件事,说是他的一个故友几年前因私自讲学而获罪,全家皆斩。而如今公子创立举贤堂,他们这些门客都在扶苏的宽待下被允许畅所欲言,尽抒己见。叹息那位旧友没有赶上好时候,要是搁到现在,就不必落得这般遗憾收场了,大秦也能多一位熟读百书的人才。 全篇大约就是这么个意思,文笔尚可,情绪饱满。 瓷瓷脑子里对应上了相关的秦令,巧了,又和那位丞相李斯有联系,甚至还是上午淳于越先生所讲到的郡县制与分封制之争的后续。 分封制虽然一直有人推崇,但在始皇帝明确说过坚持郡县制之后,又被重新提起,还是因为帝国政令推行不畅的问题。 秦国吞并六国的速度太快了。 举国同律对老秦人来说是自然而然的,因为他们从商鞅变法的时候就在学着适应了。但对新秦人来说,过去的风俗、制度才是他们习惯的,十里不同俗也不是一句玩笑话,似乎分封后因地制宜去治理才更合适。 再加上强迫这些人守法的是有着历史旧怨的秦人,甚至有相当比例的百姓,都曾有亲人死在秦兵手里,让他们心甘情愿守法遵令太难了。 作为急陛下之所急的丞相大人,就提出了那么一条建议,禁止私家讲学。 李斯是这么分析的,说是法令得不到很好的推行,是因为那些读书人整天谈古论今,甚至过度批评现今的法令,因此造成了思想混乱,其根源可不就是战国式的私家讲学,能造成的也必然是如战国时那样的分裂,所以从逻辑上来说,禁止私家讲学就是了。 瓷瓷手里书简写的主要就是关于这条禁令的一个事儿,这样的旧案其实不少,但在这个时候被如此直白地提及,还是让她眸色深重了两分。 为什么? 因为她隐约已经感受到,以扶苏目前的功力,是调和不了这帮读书人与始皇帝之间的矛盾的,这很可能会给扶苏招致一些不利的情况,佐臣并不好做。 再看扶苏对这份书简的批注回应,也基本是安抚,加上对未来的畅想,——真不算是一个手腕高绝的政客,更别说是帝王。 要说瓷瓷其实政治敏感度并不很高,也没有接受过正式的这方面的教育,因为有着特殊的经历才敢说勉力来做个辅助。 但扶苏啊!——只能说优点很明显,问题也很明显,对瓷瓷来说确实是很大的考验。 那以瓷瓷目前的水平,如果要给扶苏一个建议,让他修改一下对这卷书简的批复,应该要怎么说呢? “可是对卷书内容有惑?”扶苏放下一卷刚晾干墨迹的书简,侧头就看见瓷瓷食指在无声地一下一下轻敲着桌子,眉头似是在微蹙,便出声询问。 “公子,”瓷瓷想了想问道,“举贤堂众门客呈上这些——”她指了指桌案侧角堆积的书简,“是初创时就有的旧例吗?还是说他们在您持续的宽仁行为之后,才更加踊跃表述见解?” 因为书简的内容还带着对扶苏广开言论的歌颂,更像是门客们刚得到允许进言上书,又或者说刚认可扶苏确实是足够宽仁大气,终于敢于上书的表现,不像是双方有过一段时间往来的言论内容,所以瓷瓷先问了这个话。 第86章 神话15 扶苏只以为瓷瓷是想多了解关于举贤堂的事情,没怎么思索便回道:“确如你所说,天下英才最初齐聚时,敢上书直言的不多,是我多次当众给了一些踊跃者奖赏,这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听了扶苏的解释,瓷瓷抬手掀开数卷书简,上面都有扶苏非常认真的批复,“公子,所有的卷书您都亲自阅示,一字一句既仁且亲,然,可有威?”语气并非质问、反问,是非常平和的询问,因为瓷瓷尚且只看了一卷,并未尽阅。 扶苏皱了皱眉,真的开始回忆思考起来,少顷才道:“应该是没有的,这些人所呈之言并无冒犯,为何要示之以威?” 没有冒犯? 瓷瓷顿了顿,若是以君子的宽仁原则来看,确实是没什么冒犯,甚至这帮人态度还好得很,三两行就要夹杂着一句感激涕零的。 但放在政事上是不能这么看的。 读书人的言辞,背面是含着刀的。 \"公子,\"瓷瓷用手比着最初摊开的那卷书简,示意扶苏去看上面的文字,“此人看似言辞恭敬,但他拿陛下的禁令与您的提倡做对比,根本上是在否认私家讲学禁令的正当性。公子,——其一,若是被有心人放大,或者此人原本就是那个有心人,用这份文书来挑动您与陛下的对立,该当如何?届时这群读书人攘攘而起,拥戴您而轻陛下,您又如何?其二,所谓威,是您可以拿下他们,但因您宽仁,选择放过他们。公子,有些人,您以赤诚待之,他也会报您以赤诚。但更多人,是得需要被提醒的,被提醒,您可以拿下他们,您把他们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您不存在轻易就能被攻击的弱点。” 瓷瓷的每一句都是直视着扶苏的眼睛说的,她想看清楚,扶苏面对她带着些冒犯的话会有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 扶苏好像真的在认真反思,也有点惊讶瓷瓷会说出这样的言论。 说实话,瓷瓷的话还是收着讲的,因为有些话说的太清楚,和她的身份不符,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毕竟她只是下属,不是教授公子帝王之道的老师。 当然,她也不懂什么帝王之道,最多了解一些人心人性之道而已。 她真正想说的,是扶苏就这么把他所有的性格特点全然暴露出去,那有心的老狐狸是一挖坑一个准,举贤堂六国遗贵众多,心里藏着坏的不知道多少,暗戳戳地等着机会颠覆大秦呢,扶苏作为嬴政的长子,最有机会继承大统的人,那真是一万双眼睛在看着都不为过。 要是瓷瓷来回这卷书简,她会怎么批复呢? 至少要带上两句针对禁令合理性的表述,可以为了安抚此人,轻描淡写带过,但得有,这是一种警示,先有律法之威、陛下之威,才有公子之威。 更重要的是,你可以表明立场,但千万别任何时候都如此直白,始皇帝的继任者是不那么好当的。 退一步说,这条禁令就真的除了评一句严苛,别无它是了吗? 当然不,嬴政和李斯都不愚蠢,他们都很高明。 私人讲学,也就是学在百家的现象是在周王室王权衰落之后才逐渐兴起的,周朝鼎盛的时候,学术、思想以及相关的专业知识,那都是掌握在相关的官府手里的,这叫‘学在王宫’。 李斯在禁止私人讲学之后,就顺势提出了‘焚书’的建议,他的焚书,并非毁灭藏书,只是为了垄断文化,底本都在咸阳藏着呢,专门的人是可以阅读的,目的还是为了大一统,想让百姓形成基础性的共识,为的是大秦的治理问题。 还有一个细节也体现李斯在政事上的高明,他在提出焚书之后,紧接着就加上了几句,说的是大秦百姓可以‘以吏为师’。 什么意思? 是表明朝廷焚书不是为了愚民,也并没有断绝老百姓学习的通路。 ——这是很典型的给自己的行为打补丁的范例。 为什么? 因为作为成熟的政客,他完全能够事先预料到自己的行为会招致哪些攻讦,他会顺手打补丁,很大程度上能避免许多借题发挥的责难。 道德上的高下暂且不评,扶苏目前缺少的,正是这种手段上的成熟。 “瓷所言——”扶苏复又取过瓷瓷手里的书简认真看过,才回复道,“确有道理。” 扶苏是一个选择性固执的人,或者说,他有些过于地尊崇理念了。 固然是心思纯善的君子,固然能做一个仁君,但前路漫漫啊,要撼动他坚持的理念并不容易。 瓷瓷的话其实本质上并没有否认扶苏所尊崇的理念,所谓理念,最重要的部分在一头一尾,头是想法,尾是行为,若是在这两个层面表达否定,必然会招来扶苏的警惕与抗拒,当然,瓷瓷本身也挺认同的,没必要否定这头尾。 所以瓷瓷的话里,从想法到行动两个层面都是认同他的宽仁与赤诚的,仅是在中间的执行上,提醒他有一些值得格外关注的地方。 不过这一句‘确有道理’,瓷瓷等了几息也没等到后续,扶苏笑了笑又接着处理手里的公务了,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觉得有道理。 算了,慢慢来吧。 瓷瓷站起身轻步走向侧边的乐器群,编钟、琴、瑟、鼓、箫、笛……至少都是精品,种类还挺齐备,民间想凑齐这么些也不容易。瓷瓷面含欣赏,一件一件仔细观赏过去,就还挺怡然自得的。 正微微俯身辨着一张琴琴身的纹路呢,耳边传来扶苏的轻笑问询声,“瓷可善乐?” 瓷瓷站直后看向扶苏,言道:“略晓琴音而已。” 崔文子善琴,瓷瓷早年看过许多次,她又一向聪慧,这是可以说得清的。 “吾可有幸一闻?”扶苏也站起身,拂了拂稍显皱褶的衣衫,笑看着瓷瓷缓步走近。 当然可以! 只是,瓷瓷心想,要弹个什么曲子呢? 第87章 神话16 应该曲不成曲才对! 山野小民,也根本不需要会什么阳春白雪的曲子,拨弦有调便罢了。 但在扶苏听来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传言在春秋时有一善琴者,名曰俞伯牙,有一善听琴者,曰钟子期。子期识音,伯牙绝弦,是为‘知音’。 秦宫里不乏善琴者,作为长公子的扶苏,所闻大家雅乐不知凡几,但从未有过如此刻这般受触动。 可是,这种被触动的感觉却玄之又玄,分明意识到自己的头脑和心脏都仿佛被绷紧,恍若置身于某片不可名状的天地中,但当扶苏想要寻到一个具体的形容词时,却觉得一个合适的都没有。 琴声渐落,扶苏跟随着感觉才稍稍回神,眼前就是高瓷随意盘坐在地上,一只素手轻压着琴身,一只回拨着最后几声余弦,再看她的神情,波澜不惊。 琴音与书法、与任何一种艺术表达一样,都是可以识人的。 所以大概瓷瓷压根也没在遮掩上花更多的心思,表面说得过去就行了,还管谁听了想象到什么不成? “没习过乐曲,公子见笑了。”瓷瓷轻着手把琴放回原位,笑着说道。 扶苏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又走到琴边,微微颤着手抚上琴弦,似是感受到了刚被拨弄完的余温,求证似的,勾了两声基础音调,确认这实就只是一张普通的琴。 ——不普通的,是眼前这双手,这个人。 扶苏垂头看着琴,低声自言,“这就是知音的感受吗?” “什么?”瓷瓷询问道。 扶苏这才看向她,“听了瓷的琴音之后,再无旁人的乐声可以入耳了。” 瓷瓷轻笑出声,“那属下就去多学几章乐曲,时常奏与公子听便是,又有何难?” “好,那就约定了。”扶苏顿了顿又道,“我会让侍史记下这个约定的。” 侍史? 扶苏作为长公子,他身边是有侍立的史官的,主要是给他日常的言行做记录。 也因着只是公子,所以要求也没有那么严格,扶苏并不会让侍史真就时刻跟在身侧,只记录重要的言行就好。就比如现在,扶苏处理正事的时候,不喜欢侍史留在内室。 您想记便记,瓷瓷无可无不可,点头道,“属下会记得的。” 不知道是不是瓷瓷的弹奏打乱了扶苏的日程安排,他这会儿也不再回桌案前继续批复书简了,而是走到大窗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似是突然做的决定,要此刻出宫。 “我要去举贤堂做些事情,你正好归家收拾一些起居用物,待我办完了事去接你回宫,如何?” 扶苏看过来的眼神还带着征询之意,但瓷瓷心说,您这话是对下属说的,那我也不敢回绝啊,“诺,公子可还有别的吩咐?” “不是吩咐。”扶苏引着瓷瓷朝外间走,“你对起居室有何要求,此刻与宫人交代一番,等归来时便一应俱全了。” “并无。”瓷瓷应道,“寒陋之室亦可居,如此精美的宫室又怎会挑剔?随意便好。” 扶苏暂停了步子回身,见瓷瓷神情浅淡,确实对居饰几何并不在意,只好自己去吩咐主管的宫人,要如何如何安排云云。 时代所限,便是公子的车驾坐着也并不是很舒服。 把瓷瓷放到荟萃轩门前,扶苏才让马车掉头去举贤堂。 瓷瓷拱手全了礼数,目送车驾走远,还没落下手臂呢,就感觉肩上被拍了一下。 除了易小川也没别人了。 “你下值了?”瓷瓷边问边朝家里走。 易小川故作惊讶,“你深入龙潭虎穴头一天,我这做师父的哪敢放心?让你老爹守着宫里的消息,我早早就跟人调了班回来看情况喽!” 瓷瓷笑了笑也快速说起情况:“公子每日卯时开始习武,让我搬到宫内住,免了凌晨就要奔波,允我随时可回来,我现在就是来收拾行李的。” “住宫里?”易小川皱眉,“你女孩子家家住宫里可不太合适啊!那宫里都是什么人你能想象到的吧!这扶苏是什么意思?不会是看你长得美起了什么心思了吧?” 瓷瓷被易小川按住肩膀停下步子侧身,看见的就是他极度担忧的神色,只好道,“只要我不起心思就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保证。” “你保证不了!”易小川有些焦躁,“你天天回来我至少知道你是安全的!你老爹刚进宫的时候,传个消息出来都困难,你的处境便是比他好,不还是在皇宫里,又能好多少?我脑子里现在有八百集宫斗连续剧,万一你被控制人身安全,消息又不通畅,我连救你都没有机会!” 说到后面几句的时候,易小川是压着声音说的,因为有客人朝两人这边走过来了。 客人正是项梁项羽叔侄。 “小川,你神情有异,可是小师侄遇见了难处?”项羽问道。 项梁紧跟着也道:“有难处可以大家一起商量,不管怎么样,我和羽儿都会帮助你们的。” “倒不是什么难处。”瓷瓷见礼后道,“是我闹着师父给我寻几章乐曲曲谱,他嫌我要求太多,正烦我呢,才有如此表情,并非遇着什么难处,劳师公、师伯担心了。” “正是这样!”易小川很快收拾好了表情,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瓷瓷这样说,但也顺着她道,“我对音乐那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让我来寻曲谱,那不是瞎安排吗?她老是这样,我正烦她呢!” 尽管看出一些不对劲,但老谋深算的项梁还是回道:“乐曲曲谱好办,我项氏怎么说也是楚国贵族,几册曲谱还是能找到的,回头就让羽儿给他小师侄送过来。” 瓷瓷表示惊喜,“那真是谢过师公、师伯了。我只是近来偶然对弹琴起了兴致,这才闹着师父要曲谱,本来只说有个几章就好,却没想到项氏竟有收藏。——不过这种贵重之物,我记下后一定会归还的,能得一观就已经是欣幸了,不敢独占。” 可不是贵重嘛! 毕竟是焚书令之后了。 第88章 神话17 几番寒暄之后,瓷瓷也听明白了项梁叔侄过来的缘由。 还是与扶苏那日遇袭有关,当时瓷瓷猜测刺客与项梁叔侄相识,此番从他二人口中也得到了证实。 项梁的说法是,刺客是旧燕国人,与项氏只是有些许故交,在举贤堂重遇后,交流武功的时候谈了几句她,这才有当时的事情。 嗯嗯嗯,瓷瓷只点头应是,至于项梁究竟是否隐瞒或者修改了细节,她并不在意。 不过特地过来给她做解释,还如此及时,看来她留在扶苏身边后身价长了不少,估计是已经进一些人的视线里了。 瓷瓷给易小川使了眼色,让他先引着项氏叔侄离开,她还要收拾行李呢。 易小川瞪了瞪她,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寻了借口带离了项氏叔侄,临走前悄声让她多留一会儿等他回来。 等是等不了了,瓷瓷简单取了一些换洗衣物以及药品,当然还有一些钱财,就只来得及留了几句话在丝帛上,便从窗口远远瞧见了扶苏的车驾。 马车里,扶苏坐得端正,看了一眼被瓷瓷放在脚边的包袱,大约只有七八卷竹简那么大,想问她为何就收拾了这么点东西,但默了默还是道:“我有交代宫人给你准备衣裳用品,不必担心所用有缺。” “劳公子费心了。”瓷瓷温和一笑。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瓷瓷觉得扶苏是一个日常言语相对克制的人,并不需要她没话找话说,故而也只是悠然自坐,仪态从容得很。 但扶苏却主动打破了平静,挑起了话题,“其实,你今日所说的‘示之以威’的话,我之前是有思量过的。” 瓷瓷抬眸,表情却依旧平和,只问道:“公子是愿意详谈?” “陛下也与我论过威慑一词,有威才有慑,这我也清楚。”扶苏看着面前的这双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父亲当日看他的眼神,此时此刻,他却莫名觉得这两道视线是有些相似的,但相似在哪他却一时想不明白,真是怪哉,他顿了顿复又接着说道,“我是觉得,仁之一字,其力其意都是高于威的。我知道有些情况是需要以威慑之,但举贤堂是个例外。我想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大秦或许现在尚有诸多困局,但前路是值得期许的。就好比当日商鞅移木建信,移木本身是否有价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时的大秦需要建信,而举贤堂初立,也正是需要‘建信’的时候。” 瓷瓷认真听了扶苏的话,也仔细观察了他的神态,明白他确实是在非常诚恳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仁之一字,其力其意都是高于威的。’ 就是让瓷瓷做一万次判断,这句话都是没毛病的。 甚至在瓷瓷看来,扶苏所阐述的,无不表明他的人格底色确实适合当一个仁君,他走的是煌煌大道。 那问题出在哪里了呢? 问题在于,始皇帝即将留给继任者的大秦,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大秦,是一个存在诸多风险的大秦。如果扶苏继任的是一个相对平稳的王朝,走煌煌大道还是很可能带来一个盛世的。但现在不是。 问题还出在,扶苏其实缺少具体的斗争经验,‘仁之一字,其力其意都是高于威的’,话是没错,但若是不辅以防御,就只能靠运气才能活下来,史书上的扶苏显然是没有这个运气的。 瓷瓷看着扶苏笃然的眼睛,她知道仅靠语言说服是很难改变扶苏的观念的,因为具体的经验没有就是没有,尤其扶苏还是个自信且有信念的人,空说是没办法让他接受的。 不过年轻人这样太正常了,瓷瓷完全理解,谁没有年轻过呢,只要一个人在永远成长,那他上一刻就都能说是不够成熟的,从这个逻辑角度来看,不成熟是一件多么棒的事情。 瓷瓷考虑了一下,当前她有两条路径可以选。 一是有意去给扶苏‘创造一些困境’,设计一些情节让他去经历,去促进他的成长蜕变。 二是任由扶苏去走他的煌煌大道,不对他做更多要求,不管他最终能不能成长,能改变多少都不要紧,自己来当好这个防御就行。 选第二条吧,瓷瓷做了决定,因为‘操纵别人命运’是一件格外需要花费心力的事情,她看了看扶苏,觉得自己现在不想做。 “时间会有答案的。”瓷瓷如是说。 两次对话,第一次瓷瓷长篇大论,扶苏只回复了一句‘确有道理’,第二次反过来,以瓷瓷的简言结束。 似乎瓷瓷设想的‘佐臣’并不好做,连一开始的交流都不算顺利。 谁知道之后会怎么样呢? 但就像瓷瓷说的,‘时间会有答案的’。 时间啊,果然就带来了答案。 “公子!”瓷瓷比刚来扶苏身边时又长高了半个头,此时一身剪裁合身的白袍,更显得她修长挺拔,不知道的真会把她看作是一名少年将军。 瓷瓷拉住扶苏的袖子,沉色道:“您与陛下是父子至亲,便是有意见相歧,您也万万不能像上次那样出言顶撞。” 扶苏被扯住衣袖后回身,瓷瓷的眼神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加饱含劝阻之意,这一刻,他恍惚想起他们第一天同行回宫的时候,他当时莫名觉得瓷瓷的眼神与陛下相似,——直到此刻,他终于想明白这种相似是在何处。 “你觉得,在陛下心里我是一个合他心意的继承人吗?”扶苏看着瓷瓷的眼睛问道。 瓷瓷的眸中有笃定,也有忧虑。 就是这种眼神。 扶苏确认般地想到,父皇看他应该也是笃定中却有忧虑的吧,不然,为何会大费周章遣人去寻长生不老药,必是觉得自己这个选定的继承人还不能如他所愿,接任好这个尚不平稳的大秦。 但今日之事,他还是必须要阻止的,举贤堂上下,不能仅因一部分人狂言议论,就全都入狱问斩,父皇的这一命令一旦执行,天下士子何人还愿为大秦效力? 第89章 神话18 “扶苏啊,你是朕的长子,朕对你寄予厚望,但如今你为了这些酸腐的儒生,竟然严词指责你父皇!”嬴政满目复杂地看着自己的爱子,仿佛透过扶苏看向了仍有疮痍的大秦江山,“……朕问你,你既认为儒家都是良言,那你这样可符合孝顺之道?你忘记了父子伦常了吗!” “父皇!”扶苏只觉得父皇的神情令他看不分明,却本能地红了眼眶,“儿臣正是记着父子伦常,才选择直言一表,儿臣以为,这也是对父皇的孝顺,忠言逆耳啊,父皇!” “放肆!”嬴政沉声喝止,却没再说更多的怒言,只盯着扶苏看了少顷后,才又道,“自即日起,公子扶苏离开咸阳,去辅佐蒙恬将军镇守北方。——来人,立刻将扶苏押往上郡!” 瓷瓷顿了顿手,还是止住了行礼求情的动作,因为她在嬴政的眼眸深处感受到了痛意,她知道,遣扶苏去北方,是嬴政深思熟虑的有意安排,扶苏需要远离咸阳,多经一些事。 陛下的命令执行起来绝不容情,说是立刻,就半刻钟也不容等待,瓷瓷使了钱财,探清了押送的路线,也暗示押送官行得慢些,才对扶苏道:“公子,属下回去收拾些行李就会跟上来的,您别担心。” “你劝我的话,我并未听取,这才有了这一遭。”扶苏此刻的状态很失落,他不敢相信父皇会直接发配他,“父皇只下令押送我一人,与你无关,你不必随行。” 瓷瓷拍了拍扶苏的衣服,上面是方才被押出大殿时沾上的香灰。 按理说秦宫时时有人洒扫,便是挣扎着拖地而行也不会沾上灰尘的。 但瓷瓷当时看得清楚,恰巧在扶苏经过香炉时,一阵风带起了灰,直直地就撞向扶苏白净的前襟,让原本尚有风仪的公子猝然间多了些落魄,好似有意的一般。 不管是不是有意的,瓷瓷认真地将能处理掉的粉末拍落,看着白衣上剩余的洇染,说道:“很快属下便会取了净衣跟上。——出门游历,您还是带上我吧。” 瓷瓷的语气仍旧带着不疾不徐的泰然,就仿佛被下令押送的扶苏真就只是要出门游历一般,这样的心态也安抚到了扶苏,他深呼吸后言道:“我知晓了,我会把此行当作游历的,你便放心留在咸阳就是。” 押送官也再次催促,扶苏调整了仪态,步履从容地配合着。 大秦长公子,此时此刻就还是那个最被看好的继承人。 瓷瓷看着扶苏的背影,伸出手感受着风,十数息也未有风来光顾。她嗤笑一声,心说你当香灰是余烬,我也能让它成为肥料。究竟如何,我们且走且瞧便是。 折身就要回扶苏的宫室,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匆匆赶来的易小川和赵高。 瓷瓷望了望四周,又行几步到了一个相对空旷的位置,正好有话和二人交代。 “你打算怎么办?”易小川低声问道。 赵高跑过来气还没喘匀,不满道:“什么怎么办?那当然是赶紧和扶苏一拍两散!现在他触怒了陛下,被发配到边疆,哪里还有什么前程?小瓷儿,你趁着没人注意到你,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吧,就等老爹养你就是了,别再掺和到朝廷中事才是!老天爷呀,这也太危险了!” 易小川皱着眉听完赵高的话,又看向瓷瓷,还是说道:“老高说话难听,但也不失为一个选择,你怎么看?” “我会跟扶苏去上郡。陛下绝不是放弃了他,但如果我不去,他也许就真没了。”瓷瓷认真跟两人说道,“老爹,你一直跟在胡亥身边,你觉得如果他当了皇帝,天下可还能安稳?师父,你还记得我搬来宫中居住那日,给你留的信上写的是什么吗?” 赵高急得攥紧了瓷瓷的袖子,“咸阳到上郡何止千里!你从未单独出过远门,这一路不仅辛苦,还可能有危险,我不允许你去!谁当皇帝关我什么事?有没有我这历史都会滚滚向前,凭什么要我、要你来承担这天下的责任!小瓷儿,你乖乖的,赶紧回荟萃轩,老爹去请人说媒,给你找一个世家公子做夫婿,你就别再管那是扶苏还是谁了,安心去结个婚,养个娃娃,管这大秦亡不亡呢!” “老高!”易小川警惕确认四周没有耳目,这样大不敬的话给人听见是要杀头的!“你声音再小点!” 瓷瓷看到赵高汗急得汗都出来了,握上他的手安抚说:“老爹,我保证自己不会有事的,我保证。我的武功和医术您都清楚,连力能扛鼎的项羽都不是我的对手,这天下还有谁能轻易伤了我?就算遇到危险,我打不过还能逃不脱吗?再不行我撒一把毒药,总能护住自己的。” “老爹,”瓷瓷看出赵高终于情绪稍稍平缓下来了,便又道,“是,历史滚滚向前,个人的存在总是渺小至极,我也承担不了天下的责任。但我一早已经决定入局了,至少要善始善终,走到结尾才是。大秦可以亡,朝代更迭也本是历史命运,但至少,我不能明知道万千百姓会因为历史大势罹难而毫无作为。老爹,这是我想做的事情,您就同意了吧!” “大丈夫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小瓷儿,你不是大丈夫,但你是个英雄。”易小川安慰自己一般笑了笑,“你问我可还记得你当日的留言,我不止记得,还把那张丝帛随身携带在了身上。” 易小川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平整的赤色薄布,他随身带着,仅仅是因为上面的话总能让他在迷茫时又重新坚定道心,“你说,要把自己放入历史当中,才能真正活在当下。你还说,没办法回到现代,至少努力让自己身处在一个太平盛世吧。”展开的布帛上,可不就是这几句简化字,“我只教你认过几回,你的简化字就学得这么好了,你这样聪明,想来我也不用过分担心你,想去便去吧。” 瓷瓷笑着抱了抱两人就转身离开,又不是不能再见了,未来还长着呢。 易小川看着远去的身影,开玩笑般地说道,“老高,你说小瓷儿是不是比我们俩更像是个现代人?”话落,不等身侧的赵高回复,他却自己陡然一惊,“把自己活在历史当中,没办法回到现代,这两句话,我一直当成是对我的劝慰,……你说,这会不会是小瓷儿自己的视角?历史、回到,这两个用词,老高,你敢深想吗?” “你在说什么?”赵高无语地瞪了易小川一眼,“又瞎做的什么梦!还是想想我们留在咸阳能做些什么才是!——我打算钻营到陛下身边,你怎么看?” “钻营可不是个好词啊!”易小川也回了神,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是在瞎想,“你今晚想办法回一趟家,我们从长计议!” 第90章 神话19 “你怎么还是跟上来了?”扶苏看见瓷瓷的那一刻,说不惊喜是假的,发配路上相随,这般的情谊谁人不想要呢?但他还是宁愿瓷瓷是留在咸阳的,因为此去路远,他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何事,何必连累旁人呢。 瓷瓷照例用钱财开道,被允许坐进了扶苏的马车。 其实她知道,钱财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长公子的身份,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 瓷瓷背了一大一小两个包袱,将大的递给扶苏,只道:“您换了外衫吧,我来不来的都已经来了,咱们还是琢磨一下以后的事情才对。” 扶苏接过包袱,嘴角扯起不知是自嘲还是无奈的笑,停顿半响才道:“其实这两年你就只是陪我习武读书,……我很多时候能感觉到,你是把一切看得清楚的,胸有丘壑,却并不若其他谋士那样多言,反而越是有事,越是缄口,我总是不能明白你的想法用意。但这一次,你终于有了明确的劝阻态度,我却执意未听,——刚刚你没来的时候,我坐在马车里就在想啊,或许是你早就看透,我骨子里,在一些方面,就是一个不会听劝的人,这才在过去,干脆不言不说,因为你知道没用……可是如此?” 可是如此? 一部分如此吧,不全对,也不全错。 瓷瓷从袖子里取出一只青玉长笛,是她在收拾行李的时候随手拿上的,笑了笑道:“不只是习武读书,还有奏乐呢。琴是带不来了,等到了上郡,看看能不能寻了佳木亲斫一张。在这之前,我就用这只长笛给您吹奏吧,是我自己私下里学的,也不知吹得怎么样。……公子,很多事我并不多言,是因为那些事处理得好也罢,坏也罢,影响并不大,何况公子您心有宽仁,无论如何总不至于让结果变得很糟糕。每个人的个性、处事手段、对具体细节的感受都是不同的,每个人所理解的道也是不同的。一件事固然可能有所谓最有效的解决办法,但这个办法也必不会贴合所有人的道,甚至这些并不最有效的道中,公子,怕是您反而会更加欣赏呢。” 扶苏伸手拿了长笛,认出这是他摆在多宝架上的一只,顿时失笑,“你倒是不见外。”又看回神情浅淡的瓷瓷,心里受这始终如一的卓然风度触动,也语气轻松起来,“我刚识你时,第一次见你与淳于越先生辩驳时,还有听你弹琴时,好多次都觉得我们一定是知音。但后来,你仍旧弹琴,却再也不用言语冒犯淳于越先生分毫,也总是气定神闲,少言缄语。……时间长了我便知道,我二人并非知音,只是单纯的,我在倾仪你的风采。但我仍想与你做知己。——以后,你多与我说一说你理解的道,可好?” 车马声粼粼,两人的长聊声也并不急切,都知道前路漫漫,对谈的氛围倒是比初识时依次寡言来得更加坦直些。 瓷瓷接了扶苏又递回的长笛,转手用玉笛轻敲了敲包袱,“您先换了外衫吧,车队暂歇的时候,您得穿着干净的衣裳下去才是。”笑了笑侧身朝车门处坐去,以示回避,话却没停,“您需要我的时候,我自是会帮您的。我从一开始来到您的身边,就是期待您能带来一个太平治世,期待在这大秦,在我目之所及,至少没有哀嚎饿殍。但其实我能做的不多,更是不敢说看透了什么,我看不透,只尽力而已。” 只尽力而已,此去上郡,也只是尽力而已。 一路舟车劳顿,零零散散聊了不少,也商量了到了北地之后的安排。 押送官与蒙家军交接了公子扶苏,这才功成身退。 没见到蒙恬,因为他带着一队人去丛林作训去了,还是易小川早前教给他的法子。 军中不能擅自行动,扶苏便被安排在一处空屋舍等蒙恬回来。 是的,上郡蒙家军驻扎之地是有屋舍的,此地常年有军镇守,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完善的生活经济圈,酒肆、赌场、茶楼等等尽有,甚至能看见一些来自各地的行商。 说不上繁茂,倒也不至于荒凉。 瓷瓷从过关查验的时候,就下了马车步行,算是简单观察了一下这军镇的环境,思量着短期内能做一些什么事情。 好在蒙恬未至傍晚就回营了,安排好了事务便去见了扶苏,这才听扶苏说了瓷瓷也跟着到达军镇的消息。 蒙恬不知道是该骂她,还是要夸她义勇,遣令亲卫去镇上寻了她带来,才又接着与公子深聊。 被亲卫找见的时候,瓷瓷正同一个沽酒的壮硕女子聊得正欢。 这亲卫瓷瓷认识,在咸阳的时候见过,所以她一看便知道是过来寻自己的,悄悄摆了手后,对面前的女子道离:“关姐姐,我出门时间已久,怕是家里人着急了,今儿就先跟您聊到这,您给我打上两斤酒带走,我下回再来寻您。” 关蓉大约三十余岁,在此地卖酒而生,体格壮,面容却有几分风情,她压低声音凑近瓷瓷,轻笑说:“小姑娘男装扮得不错,就是眉毛要画得再粗犷些才显得更像,下回别忘了。——呢,酒给你。” 瓷瓷接了酒,笑了笑应是。 本也没想着遮掩女儿身,就只是男装方便而已,但没必要解释,晃了晃酒绳便离开了。 “胡闹!”蒙恬见瓷瓷拎着酒坛进屋,轻斥道,“军中禁酒,你才刚来便犯了军令,成何体统!” “大伯,”瓷瓷看出来蒙恬就只是面上严厉而已,“您先别急着训我,这一来我还不是军中之人,算不得违禁。二来,您要是知道我为什么买酒,估计还得算我一次功劳,——我从不贪喝酒水,您是知道的。” “哦?”蒙恬本也没真要训她,上前一步拍了拍侄女的肩膀,有欢迎,有长辈的怜惜,也有骄傲,“刚来就敢说有功劳,口气不小,我倒是要听听你怎么说。” 第91章 神话20 边陲之地,两军互放一些探子再正常不过了。 瓷瓷逛镇子的时候,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作态也并非蒙家军中人,一细想便明白,必是敌军安插的耳目。 她思索后,就寻了镇子上最大的酒楼,迅速观察了环境,要了一间方便她反侦察的包厢。 谁知道好巧不巧,这酒楼的一个小二是探子同伙,两人汇聚在隔壁包厢的低声密语,被耳力绝佳的瓷瓷听了个全。 好吧,也不算太巧,毕竟酒楼是消息集散处,这里有同伙是符合情理的,瓷瓷运气稍好一些,一下子就命中了而已。 探子直接同小二说了她进城之后一路的行迹,至此都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但最后的时候,探子提了一句,说是明日或后日送酒过来时,再把她与扶苏后续的消息汇报过来。 那就可以猜测,这处酒楼应该算是一个上线驻点,而这个探子,他平日里应该是与卖酒的营生有关联。 瓷瓷安稳地吃了一顿便饭后,又悠悠然闲逛了起来,很容易就找见了一间酒肆,卖酒的正是关蓉,这才有亲卫寻见她时,她正与关蓉攀谈,后又买了酒的事情。 蒙恬便笑问:“所以,你说的功劳,就是发现了两处情报点?” “非也。”瓷瓷将酒坛子放到扶苏面前的案几上,才又道,“我与那关蓉闲聊时,听她无意提起了一件怪事。说是镇子西角有一间酒肆,以烈酒闻名,本与她家是井水不犯河水,却在四日前莫名从她家买了大批的存货。” “四日前?”蒙恬皱眉,“四日前正是公子将至的消息传来军中的时候,你的意思是?” 瓷瓷笑了笑又道:“我刚刚跟您的亲卫过来的时候,听说了另一个消息,上郡除了蒙家军之外,还有一些文官担任着大小事务的管理,他们当中有部分同本地望族关联紧密。而也正是他们,在公子将至的消息传来后,跟您提了想大摆宴席欢迎公子的建议,但您给否了,可有此事?” 蒙恬知道瓷瓷想要说什么了,“确有此事。你是想说,他们中被渗进了细作,并且还会极力促成此事,西角的酒肆提前囤酒,就是为了确保能揽下给宴席供酒的事,如此大费周章,很可能会在宴席上有所行动,很可能是针对公子而来?” “没错。”瓷瓷点头,又看向扶苏,神情极其认真,“您瞧,就连敌人都清楚,能承接陛下江山的人,唯有公子扶苏。若是能在这边陲之地,以小代价伤了或者杀了您,大秦必会动荡,他们何乐而不为呢?故而,公子,您务必要保重自身,只因您身上所担非您一人之性命,更是关系到大秦能否平稳承接,关系到未来几十年天下是否承平,您只有争斗,才反而是牺牲最小的选择。” “你放肆!”蒙恬的话听着像是驳斥,却等到瓷瓷说完才出声,神情也未见厉色,“陛下正春秋鼎盛,承接江山的话,不可妄言!” “瓷知罪。”瓷瓷道。 扶苏求情说:“瓷只是就事论事,劝导与我,并无对陛下不敬之意,蒙将军千万别误会。” 蒙恬应是后,想了想看向瓷瓷道:“就罚你替我每日带着飞虎队去作训,直至我解决了此事,可能办到?” 飞虎队,正是易小川取的名字,他也将一些特种小队的训练方法教给了蒙恬。 让瓷瓷去带飞虎队,一是信任,二是蒙恬早在咸阳时,就了解了不少瓷瓷的本领,认为她完全有能力带队。 “你来都来了,撵你回去想必你也是不愿的。”蒙恬想到陛下的密信,又补充道,“公子另有安排,你暂时就先不与公子一处。” “诺。”瓷瓷应道,也完全相信蒙恬能把酒肆及密探一事处理好,她初来乍到,听安排准不会错。 飞虎队其实已经训练了一段时间,他们有单独的驻地,瓷瓷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几十名身形气质与普通兵卒能显出差异的兵王,所谓特种小队,也算是初见成效,有模有样了。 瓷瓷就想,她的加入又能带来什么呢? 不过,教什么另说,瓷瓷首先要面对的是质疑,对女性的质疑。 带头发难的是飞虎队的队长,一名姓庞的副将,长得黑壮一硬汉。 瓷瓷懒得多费心思,因为她没打算久待,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客座讲师,教了这段时间就离开,不用在意这些人是否对她有内在德行上的敬意,听话就行。 “直接打吧。”瓷瓷完全不废话,有意使了步法,就是当年与项羽对战时用的那套,后来被易小川执意取名为凌波微步,运用了五行八卦,看起来就很玄妙,适合唬人。 这是来打脸的。 庞副将揉了揉脸,费劲站起身,环视一周后发现,其他人都是胸前被踹,就只有他,脸上有一鞋印,真是难怪蒙将军敢只给此女子一枚令牌,加上一卷手书,就让她独自过来了,完全不担心她能否收服飞虎队。 “以后叫教官。”瓷瓷道。 几十人列队后,声若洪钟,“参见教官!” 瓷瓷也想好要怎么练他们了。 庞副将就继续带他们完成日常的训练,她则设计一些适合他们的阵法教给他们。 是的,阵法,学的五行八卦这不正好就用上了,合适得很。 有进可攻、退可守的御敌之阵,有繁复玄妙的困敌之阵,有能克制高手强敌的奇阵,也有分化后各自为战可以用的步法。 瓷瓷作为一个极其精通玄道奥妙的人,在‘捏造’这些阵法的时候,非常有自我要求,务必要用最极简的公式达成阵法目标,务必减轻学生的理解成本。 不用惊叹,好老师的自我修养罢了。 “教官,您这些阵法都有名字吗?”庞副将毕恭毕敬,面露敬仰。 倒是挺简单的性子,瓷瓷便道:“步法我师父给起了名,叫凌波微步。至于阵法,你们可以随便取,每个月换个名字都行。” “每月换名字?”庞副将却琢磨起了这句话,“您真是高明,每月换名字,可叫敌人摸不准我们。” 你愿意这么想也行,瓷瓷点点头随口又问,“你脸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末将曾被一名为图安的小国俘虏过,脸上被刺了青,后来找机会逃回大秦,刀削其肉,便有了疤痕。”庞副将并不避讳。 “佩服!”瓷瓷抱拳,面露钦佩,此人确实是个真硬汉。 第92章 神话21 飞虎队训练情况还不错,瓷瓷一连盯了两个月,终于能时不时地歇一歇了。 期间问了蒙恬几次扶苏如何,都只得了寥寥数语,也不清楚他究竟干什么去了。 对于瓷瓷来说,在哪一处环境里生活,是北地还是南方,差别都不大。 在时空中流离的人,早就对此无所谓了。 但扶苏如何,她还是得关心一下。 蒙恬接了瓷瓷奉上的茶,悠悠喝了半杯之后才开口,“公子在长城监军,事常躬亲,与民夫和士兵同吃同睡,密切交流,日渐沉稳。”说完又从袖间取了一个竹筒递给她,“你师父让人送过来的。” 瓷瓷笑了笑,没急着拆信,先说起扶苏来,“公子心仁,却对人心预料不够。在咸阳时,无论是在朝的大臣,还是在野的读书人,所言所行便是有只为私利、罔顾伦常的,也多经过遮掩矫饰,公子地位若此,并没有机会直面人性。但一国之治,是不能看不到这些的。陛下此番让公子来您身边历练,所计深远,也必将得偿所愿。” “你倒是看的准。”蒙恬轻叹一声,却也不再多说扶苏,“你训练飞虎队的阵法我都看过了,很好,言你有惊世之才亦不为过,你当真不愿正式加入我蒙家军?我可以力排众议,让你成为未来蒙家军的统帅。” 啊?瓷瓷没想到蒙恬心胸这般开阔,但还是婉拒道:“别了,我这都只是小道。一军统帅,除了个人才能之外,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统帅之心。我没有这样的统帅之心,做不好一军之帅的。” 统帅之心?蒙恬带着几分不认同的神情,直直看着瓷瓷,类似的话易小川也同他说过,但他们师徒二人又分明在做着于家国有利的忠义之事,统帅之心,除了一腔忠勇,还需要什么? 被蒙恬盯着,瓷瓷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低头拆起了信来,这一拆却发现竹筒里是存着两张丝帛的,仔细一瞧,其中一张是易小川写给蒙恬的,便顺手递过去打断了他的视线,“您看了信吗?” 易小川托人送信时,只叫人带话说交给高瓷,故而蒙恬并不知道有他的事。 但得了弟弟的家书还是很高兴的,尤其易小川信里的内容更叫蒙恬高兴,“太好了!”他兴奋着跟瓷瓷分享,“你师父说,他想要当蒙毅,他决定认我这个兄长,决定认祖归宗了!以后,小瓷儿,我要把你写进族谱,我就是你的亲大伯!” 瓷瓷手里的信也提了此事,不仅如此,易小川还告诉她说,赵高已经换岗到陛下身边了,颇得陛下信重,直言他们会成为瓷瓷在咸阳的靠山,会找机会促成扶苏回咸阳的,让瓷瓷先忍耐等待一段时间。 原来,易小川愿意改名换姓是为了她啊。 还有老爹,宫里的升迁就职其实并不容易,向上爬是很辛苦的。 这两个流落异乡的人,是真的把她当成了家人。 瓷瓷笑了笑,叠起了丝帛收好,对蒙恬道:“从第一次叫您大伯开始,我可就把自己当您亲侄女了,您竟然现在才说什么亲不亲的话,我可是要伤心了。” 蒙恬先是朗笑,平息后轻轻拍了拍瓷瓷的肩,认真说道:“你既然这么想,我这个做大伯的也便有话要问你。” “您说。”瓷瓷便道。 蒙恬神情严肃起来,“你可考虑过自己的婚姻之事?你对扶苏公子可有……?” “并无。”瓷瓷看出蒙恬不知道怎么措辞了,轻笑出声,却答得认真,“我对公子并无分毫男女之思。” “在大伯心里,你远胜过所有的儿郎,你注定是要做出一番成就的!”蒙恬是个相当有雄心壮志的人,“得知你跟随扶苏公子一起过来时,我是既欣慰又担忧。欣慰你义勇,却担忧你是因为男女之思才如此。扶苏公子是良主,但不是良人,你绝不应该为他困于后宫内院。” 这想法真先进,瓷瓷都被惊住了,难怪先前提到扶苏时,蒙恬总是不愿多言,她摇了摇头说:“我确实只当公子是良主,担心他远离都城万一遭受意外才跟来的。我只是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百姓能尽量安居乐业,免遭战乱,公子是我觉得能成为仁君的人,才这般跟随,所以此行对我来说都称不上义勇。再说来这里有您照顾,我也并不觉得吃苦。” “对公子你不觉得自己义勇,”蒙恬眼中欣赏更甚,“你可发觉,你之义勇是对这天下百姓的?这是更大的义勇。而你义勇却不自矜,你又可知,这是多少自称是君子的人都做不到的?你师父真的收了一个好徒儿,是我蒙家有幸。” 因为她做事凭本心,是否义勇并不为她所考量,所以又如何会自矜呢。 这次对话之后,瓷瓷明显感觉到,蒙恬在谈到扶苏时会提起更多的细节了,也会在去探望扶苏时带上她,合着之前真是在操着老父亲的心啊,瓷瓷总算后知后觉,暗笑不已。 除了关注扶苏的心性成长,瓷瓷和易小川也仍旧保持通信,她并不错过咸阳诸事的消息,易小川也在拿不准主意时询问她应该如何去办。 而在上郡这边,瓷瓷在飞虎队掌握熟练阵法之后,也跟蒙恬请辞了教官一职。理由是她想组建一支医疗队伍,除了可以供职于军中,也希望这些人能成为卫生知识普及员,以后有机会走遍全国,将一些能改善生活质量的基础卫生知识普及到各处,算是她给这个世界留下的一个礼物。 听着简单,但其实这可以是一件很大很复杂的事情,执行起来也并不容易。 任何超前眼光的建设落地都是不容易的,环境土壤是相当说不准的,善意的种子,未必能浇灌出美丽的果实来,只能说尽力而已。 “道虽迩,不行不至”,荀子他老人家这句话说的还是很正确的,认真去做便罢了。 第93章 神话22 岁月如流,公子扶苏至上郡已三年。 书卷气某种程度上是最容易被现实生活加诸痕迹的,何况是一千多个事必躬亲的日子,此时的公子扶苏若是重生回三年前的秦宫大殿,估计是更愿意用迂回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的。 这一日,正要出门的瓷瓷被刚送过来的信件拦住,当即拆了竹筒观阅起来。 扶苏见瓷瓷神情有异,完全不像是收到家书的样子,遂问道:“可是咸阳有什么变故?” 确实出现了一桩不知是大是小的变故。 蒙毅来信,说是宫里新出现了一个人,名叫高仲,颇能讨陛下欢心,越发得了信重,逐渐和赵高有了并驾齐驱之势,两大宠臣屡次交锋,高仲斩任‘中书舍人’一职,赵高已现颓势。 重点是,在某次交锋之后,高仲告诉赵高,他原本的名字正是赵高,只因与他这个宠臣同名,才被迫改了名字。 究竟是原本高要就非赵高,还是‘历史的修正’?这是蒙毅信中最核心的一个疑问。 真是有意思。 瓷瓷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帛书叠好,看向扶苏回他说:“新上任了一位中书舍人,名曰高仲。我师父说,陛下的皇陵已经修建到了最要紧的天宫部分,高仲有意想要接手此事,目的是主导七十万民夫的命运,举行一场盛大的人殉,因此邀宠于陛下。” “怎可如此!”扶苏闻言又惊又怒,“七十万人命岂能轻易践踏?!——咸阳可有能制止高仲的人?” 瓷瓷并没有表现出惊怒,是因为她已经打定主意插手这件事,不会让如此惨无人道的人殉事件发生的。 “公子,”瓷瓷认真看着扶苏,“您可有想法,借此机会回归咸阳?” 扶苏遏住怒气,思考瓷瓷的提议,“你的意思是,我应该主动一些,而不是等父皇安排?” “我觉得,公子您是时候回去了。”瓷瓷点头认可,又问说,“那依您看,您想要阻止人殉,同时想回朝,那应该如何向陛下陈情呢?” 扶苏便思忖着,像三年前那般直言以表定然是不成的,只会让父皇更加觉得自己忤逆,半分没有长进,所以究竟应该如何迂回着达成目的呢? 瓷瓷见扶苏陷入沉默,便开口问道:“公子,您觉得陛下对人殉的态度会是如何?或者说,明明七十万人命对于大秦来说举足轻重,但高仲却认为他能说服陛下同意人殉,他是幸臣啊,一定是看准了陛下的一些心思,您觉得是什么呢?” 这确实才是重点,扶苏听明白了,瓷瓷是要告诉他,想同陛下周旋此事,关键是要摸清陛下真实的期待是什么,再寻找别的方式来满足陛下的期待,这才能挽救七十万人的性命。 殉葬之事自古有之,通常是贵族在死后,找一些人去为他殉葬,来陪伴或者守卫他。 但七十万人命,若真是让高仲都殉了,绝对也是史无前例,春秋染血了,绝非一般的人殉事件。 “父皇最在意的,是大秦的千古传承。”扶苏说道,“高仲如果把人殉与大秦江山永固联系在一起,想必是会打动父皇的。” “然也。”瓷瓷替扶苏磨了墨,又将可以书写正式上表的竹简递到他面前,“所以,您若是给陛下提供另一种更好的方案,并争取能负责此事,以陛下对您的心思,是一定会同意让您回咸阳的。” 更好的方案? 瓷瓷便说了蒙毅提的法子,“我师父说,可以用泥塑人俑代之。死人易腐,但兵马俑却可以维持形态守护皇陵天宫千万年,孰优孰劣一较便知。” “善。”扶苏一点便知道该怎么做了,“但这是蒙毅将军的功劳,我若是以此上陈,岂不是占……?” “公子,”瓷瓷打断说,“我师父特意写信告知,而不是先行去说与陛下,也是希望这件事能由公子您来做,您回咸阳了,很多事才能安定下来。” 这三年来,瓷瓷时不时地就跟扶苏强调他之于大秦的重要性,务必鼓励他能直面现实,用积极的行动承担起责任来。 所以扶苏终于顺利回咸阳了,截下了高仲一直盯守的监工一职,与蒙毅配合,保住了七十万民夫的性命。 “陛下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派出去寻长生药的人越来越多。”赵高满心忧虑,“高仲那个老小子,天天拿一些有毒的丹药喂给陛下,我怎么说那东西不能吃,陛下也都不信,为此还愈加远离我,我现在是越来越比不上高仲的地位了,也不知道还能干多久,又会不会被他报复。……还好我有先见之明,之前找机会把小月送出宫了,不然肯定会受欺负。” “高仲还暗地里勾连了李斯。”易小川补充道,“他果然才是真正的赵高。” 这两人心头一直萦绕着所谓‘历史主动修正’的阴霾,即便现实情况其实尚在可控,也依旧不算乐观,瓷瓷安慰两人说:“扶苏还活着就是最大的变数,高仲没机会的,你们放宽心才是。” 瓷瓷唯一没想到的是,居然真有人想进献长生不老药,还是一个熟人。 “怎么可能真的有用?!”蒙毅的语气是完全不信,但,“穿越就算了,现在连长生不老药都成真了,这世界一定有超脱的存在!老崔,你能告诉我,这长生不老药究竟是怎么炼成的吗?” 崔文子也在纠结是否真要进献,“吾有一友,号曰北岩山人。他曾告诉我,公子扶苏会在一年前陨落,所以我才闭关炼就这三枚长生不老药。” “北岩山人?”蒙毅大惊,看向赵高说道,“就是汤巫山的高人,那位和我们做了一甲子之约的高人!” 赵高道:“我们等不到一甲子之后了!正常人谁能活这么久!除非,除非这长生不老药真的有用,我们或许有可能活到现代,小川,到时候你可以见到你的父母哥哥,我才能见到高岚!” 【还有一章未完】 第93章 神话23 蒙毅和赵高把长生不老药截下了,他们想要回到现代,做回易小川和高要。 瓷瓷默认了他们的行为。 她不认为帝王长生是好事,王朝如果不经历更迭,很可能就成了一个封闭的系统,长此以往,其内部必然失序混乱,到时候承受最多业力的还是最底层的百姓。 而易小川和高要两人,身上带着对历史与未来的敬畏,让他们得了药,或许还是某种冥冥之中的宿命。 不过,长生不老药共有三颗,这第三颗要如何分配呢? 易小川有妻,有子女,高要有视作亲妹的小月。 “给我?”瓷瓷笑着摇了摇头,她能看出面前两人的挣扎和坚定,但是,“我对在这个世界长生没有兴趣。我已经打算好这辈子去辅佐扶苏,不期待共创盛世,令王朝不朽,只希望能叫当世的百姓安居乐业,最多,期盼能遗留一些精神遗产,或是制度,或是理念,或是几十年的浸润叫几辈人染上某种风骨……有这些想法,或许只是我自以为是的傲慢——不过,我确实觉得自己没必要长生,在朝为官,也不适合顶着一副长生不老的面容。” 高要眼睛都红了,“都说谁养的孩子像谁,为什么我从小把你带大,你却和我半点都不一样?是不是你还在怪老爹为了小月进宫的事情?我和你说,我是当小月为亲妹妹,但她和你不一样,她就是生在这个时代的人,生老病死是她本来的命运。但你,你虽然也是大秦人,但你从小接受的都是易小川来自现代的思想,你是能看见21世纪的,你最应该一起等到那个时候!” “老高说的不错。”易小川道,“本身时间的错位就是一个错误,你是受这个错误影响最深的人,只有你适合长生。” 瓷瓷仍旧是摇头,她看向高要笑道:“老爹,我能因你们看见现代,这是我的幸运,而非命运对我的亏欠。而且,在这个世界长生,太辛苦了,让别人陪你们辛苦吧,我只活这几十年就好。老爹,你若是舍不得我,就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高要和易小川都完全感受到了瓷瓷的坚定,她决定不要这第三颗长生药,既不是退让与牺牲,也不是看不到长生的好处,而是她真的不愿意在这个世界选择‘长生’这样一种命运。——他们想不通啊,但谁也没办法为她做主。 “你要我答应你什么事?”高要问。 瓷瓷笑道:“老爹,您当初在街上捡了我,养了我。我希望,您如果活得够久,如果有多余的心力,如果再瞧见流落街头的女孩,可以收养她们,让她们都有机会平顺地长大,长出更多的力量和血肉,就像我一样,好不好?这很辛苦的,老爹,您愿意答应我吗?” “我答应你。”其实并未到真正需要分别的时候,但高要还是忍不住低泣。 易小川跟着问:“我呢,你可有话要交代我?” “师父,”瓷瓷看着比初见时坚毅许多的易小川,想了想说,“您如果愿意答应我什么,那就,我希望时间能让您变得更丰厚,却不会移了您的本性,正义的,勇敢的,本性,还有,照顾一些我老爹。” …… 这次关于第三颗不老药的谈话,也不知算不算是潦草收场,虽然最终似乎是定下了决断,但其中的两个人,易小川与高要,他们却好像被更深的迷茫击中了,对瓷瓷选择的迷茫,对未来不可知岁月的迷茫,对几位家人的迷茫……有选择,竟是比没有选择更难吗? 瓷瓷做下了决定后,也不再去关注第三颗药究竟给了谁,只按照自己的规划,认真辅佐扶苏,更深度地参与进朝事中。 “大胆!这里是陛下的寝宫,高大人带兵擅闯,可是公子扶苏授意,意图谋逆啊!”高仲面色仓惶地弄乱案桌,指着面前冷面将衣的女子大声叱喝。 “谋逆?”瓷瓷看向高仲手指上匆忙间染上的朱红印泥,不再跟他多废话,吩咐带来的人说,“搜。” 搜什么? 搜陛下立太子的圣旨,以及高仲适才仿冒的诏书。 “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瓷瓷看着瘫软在地的高仲念出了这一句,“矫诏啊,玺印都糊了,能算数吗?” 也就在这时,有人来通报,陛下驾崩了。 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陛下葬礼以及扶苏登基之事,瓷瓷看向高仲,她唯一迟疑的,就是此人是不是‘祂’制造出的‘历史的修正’,若‘祂’真的存在,高仲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工具罢了,瓷瓷闭了闭眼睛,还是做下了决断,“你自裁吧。” 扶苏登基,是为秦二世。 而瓷瓷终此一生,也算体验了一回位极人臣的滋味。 易小川和高要在瓷瓷拒绝了长生药之后就带着家人归隐了,隔了几年去府上看她,竟是再次问她是否要接受第三颗不老药。 如此再而三,每几年来看她一次,两人手里的不老药终究没有给吕素、双胞胎以及小月四人中的任何一个。 数十年后,被秦三世以国号加封的秦国公,女相,也是帝师高瓷薨逝,葬礼遵其生前遗言,务必用简。 “简不了。”素衣的易小川站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因为附近几条街都被自发穿白的百姓占满了,大有苦守至孝期结束的意思,“老高,她做到了。你还能记得几十年前的大秦吗?那会儿,你可能想象到现在?如此盛世之景,会和她一起写在新的史书上。” 高要已经哭停了好几回了,边上的一个小姑娘一直在给他顺气,嘴里还嚷着,“老爹,节哀,节哀啊,哭晕过去了,我和师父还得把你扛回去,何必呢,哀而不伤,别伤身了……” “死的是你姐姐。”高要第一次告诉小姑娘这件事,“你给她磕个头吧。” “这可是国公!”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嘟嘴道,“磕头归磕头,但老爹您是不是按错辈分了!师父,您瞧我老爹,他哭傻了。” “傻就傻吧,”易小川却深叹一声,“遇上这么个人,是得傻一次。” —— (本世界完结) 第94章 终笔1 【今天的章节还没码好,估计十二点之后发,先放一章第五卷的更新,后面会继续更完第四卷。】 “叮铃铃——” 蓝沉瓷被备忘录的提示音叫醒,摸了枕边的手机一看,已经下午五点了。 [取画] 她送了几幅画去装裱,装裱店六点关门,所以她定了五点的提醒。 只是没想到午觉睡到了现在。 瓷瓷坐起来靠在床头,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天都很容易困倦,目光微顿,切上了自己的脉。 怀孕了。 深深吐出一口气,瓷瓷决定,能按照规矩办事的时候,尽量用常规的办法来处理事情。 所以,现在需要去联系孩子的父亲,请他配合办理生孩子需要的相关手续。 但瓷瓷没有他的电话。 不过没关系,那天早上,瓷瓷给他戴上了一只镯子,用星辰之力和月阴之力凝结而成的,看起来是一只浅蓝色玉镯,随意凝成了一只可爱小狗的形态。 她能主动感知到镯子的状态和大概位置。 敛目凝神—— 孩子他爹情况好像不太妙啊,星辰之力居然是活跃状态? 确定了镯子的大概经纬位置,瓷瓷翻了一本地图出来对照。 沙漠? 怎么去了这么偏的地方? 拨通了助理的电话,瓷瓷把大概范围报给他,“申请好直升机的航线,我自己飞,备好沙漠需要的物资。还有,去医院安排好,我要做孕检。” 这个世界,瓷瓷终于解锁了?神壕辅助?功能的常规用法,就是当一个平平无奇的有钱人。 此刻,魔鬼城—— 吴邪和阿宁遭遇了大群尸蹩王,走投无路之下,终于找见了一个洞口,两人藏身其中,脱了外套盖住洞口遮挡。 阿宁盯着吴邪手上的小狗形制蓝玉镯,问道:“你这镯子什么来历?连尸蹩王都像是在害怕?” 原本还神色正常的吴邪却突然脸红不自在,想到那个第二天一早就丢下他不见人影的女人,又开始生气,“我哪知道什么来历,连怎么戴上的都不知道,你看,脱都脱不下来!” 吴邪蜷缩着左手,做出要取下镯子的动作,但镯子明显只大他手腕一点,卡在手根,拔也拔不下来,他一直弄不清楚那女人是怎么套到他手上的! “商量个事,”阿宁看着吴邪,“既然尸蹩王凑近这镯子就想跑,你出去把它们引开。” 吴邪惊恐道:“那可是尸蹩王!七星鲁王宫就一只还差点害死我们所有人,这天上可是飞着一大群呢,嗡嗡的!再说,刚才三五八只的躲开镯子,谁知道外面那么大一群,会不会觉得壮了胆,我可不敢拿命去试!我们不是躲得好好的吗?想必它们很快就飞走了。” 阿宁又仔细看了这只蓝玉镯,水头、雕刻手法都是顶尖的,“可惜了。” “什么可惜?”吴邪正问着,手腕却被阿宁一把钳住,对着边上的岩石一敲! “啊!”吴邪赶紧缩手,却阻止不了,“你干什么!” “既然尸蹩王怕你的镯子,那就把它多碎几块,分在几个人身上保护。” 谁知道这镯子在大力撞击之下,也丝毫未损,连划痕都没有! 吴邪瞪大眼睛仔细转看了一遍,真的是毫无划痕,他带着这镯子去了格尔木疗养院,又来到塔木陀,其间摔倒磕碰许多次,以为这镯子运气好,却没想到是这镯子本身奇异。 “难不成是石头?”吴邪疑惑着试探性地又把镯子对着岩石敲了敲,甚至用匕首去划。但没有意外,这完完整整,甚至还是完美状态。 “奇了怪了!”吴邪皱着眉,突然想到在疗养院遇见小哥时,他对着这镯子神色有异样,难不成她其实是和小哥所在的东北张家有关系? 但她是自己的大学同学啊?只是一个过分美丽的普通人而已,不姓张,更不像是接触过地下行业,究竟是怎么回事? “算了,等见了小哥问问他。”吴邪决定不再苦恼,回头问问小哥为什么看见镯子神色异常。 “张起灵?”阿宁听了吴邪的话,“这镯子是张起灵送你的?那就不奇怪了,他对你真好!” 对他好吗? 吴邪心想,或许那女人送他镯子,真是心里有他也不一定,毕竟他们,咳咳。 “不是小哥送的,”吴邪把镯子盖回袖子里,“是,是……”想不出来该怎么定义和她的关系,“反正不是小哥送的!” 终于等到尸蹩王群飞远了,两人这才从洞里出来。 魔鬼城地形地貌复杂,炎热干旱,吴邪阿宁很久也找不到其他人,带着的水又不多,打转着消耗体力,再这样下去,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我会杀了你的,”阿宁看着吴邪,神色莫名,“再找不到路,我会杀了你,血液可以补充水分,肉可以吃,我会保我自己活着。” 吴邪把自己省下来的水递给阿宁,“你喝吧,”他没告诉阿宁,他隐约觉得蓝玉镯好似在逐渐恢复自己的体力,“我们都会活着出去的。”大不了放点血。 就这样,一直等到第二天,王胖子、潘子、张起灵三人,才根据阿宁沿路留在岩壁上价格贵重的‘当十铜钱’找到了他们。 “我去!”胖子惊讶叫道,“天真竟然放血喂给阿宁这娘们!天真也太天真无邪了吧!” “小三爷!”潘子赶紧上去给吴邪检查手心的伤口。 张起灵则抱着吴邪,摸到他颈间动脉这才放下心。 胖子还在感叹,“可以啊天真,现在都会怜香惜玉了!也不对,天真原本就很天真,怜香惜玉才是正常的。就是这为了阿宁,啧啧,牺牲有点大。” “行了胖子,”潘子无语,“别再说风凉话了,小三爷不知道会不会失血过多,赶紧找个好待的地方去。” 几人找了个避风的矮坑生火休息,一直到天黑透吴邪还没醒。 “我说小哥,天真伤的是右手,你怎么一直盯着他左手看?”胖子看张起灵奇怪道。 张起灵也不回答,哑巴张的人设一如既往。 吴邪却举起了手,露出左手手腕上的蓝玉小狗镯,“是看它吗?” “天真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小三爷!” 第95章 终笔2 【因为身体不舒服,这几天先放第五卷的存稿,后面调整好了会更完第四卷的。】 吴邪睁开眼,问一旁的张起灵:“小哥,上次在疗养院你就看着这镯子神色有异,你是不是知道它?” “我去!”胖子快步凑上前,“天真你什么时候得了这么一镯子,这成色,发了发了!” 吴邪拧眉,“是一个,是我上大学时的一个同学,她送我的。” “她送你的?”胖子看出天真不对劲,“男的他女的她啊?为什么送你这么贵一镯子?” “胖子你管那么多干吗?八卦不八卦!”吴邪羞恼,把胖子推到一边,“小哥,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见过这镯子吗?” 张起灵摸了摸胸前,神情很认真,“熟悉,”确认摸到了挂在衣服里面的平安扣,“气息很熟悉。” “气息?”吴邪疑惑,“为什么是气息?” 张起灵纠结了一下,从衣服里面把平安扣取出,“和它一样的气息。” “小哥你也有!”胖子想要上手被张起灵躲开,只好就着张起灵的手去观察,“不过你这块是白玉,天真那是浅蓝的,水头倒是挺接近的,怎么你们都有玉,什么时候胖爷我也得找一块!” “原本是一样的。”小哥回忆道。 吴邪解读问:“你是说,原本你这块平安扣也是浅蓝色的?” 张起灵点头,“我有时候会失忆,它能让我想起一些东西。” 吴邪睁大眼睛,“对!我也感觉它很奇怪,我分明应该缺水濒死,但是它却能恢复我的体力,之前遇见几只尸蹩王,好像还怕它,都绕着走,比小哥你的血还有效!” 张起灵又点头,“蓝色的时候怕,白色,只对记忆有用。” 吴邪分析道:“你的意思是说,蓝色的部分,或许可以辟邪,但有可能消耗光。白色可能蕴含某种治愈的能力,能补充我的体力,甚至能帮助你的记忆?” “我去!”胖子攥住吴邪的小臂,“那这是宝贝啊!下斗必备!天真,快,给胖爷我仔细观摩观摩,我回头也按这样子去找一块。” “那你想多了!”吴邪把小臂抽回来,做出脱取镯子的动作,“看见没,拿不下来!”又在胖子惊恐的目光中,把镯子磕向岩石狠敲了几下,“甚至都砸不坏!” 胖子试着拔镯子,果然圈口很小,“天真,那你这是怎么带上去的?” 吴邪叹气,“我也很好奇呢,”看向张起灵的平安扣,“小哥,你这个是哪里来的?” 张起灵回忆道:“小时候,家里捡的。” 吴邪思考着,她果然是和张家有关系吗? “所以,天真,”胖子问道,“送你镯子的,大学同学,男的女的啊?” 吴邪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不能说,他偶遇了大学时有好感的女神,却被她睡了,结果第二天在酒店醒了之后,女神不见了,连个电话号码都没留下! 他怎么也是堂堂小三爷,这话怎么说呀? “胖子!”吴邪转移话题,“还是你先给我说说,为什么你接了通电话说接了单大活,结果这大活就是跟我三叔跑了是吧?” “哎哎哎,你看,你消消气是吧!”胖子只得好好解释,把这一茬给岔过去,“主要是你三叔钱给的太多了!不要白不要是吧?” 吴邪更气了,“除了你、小哥,甚至黑眼镜,混到阿宁的队伍里,有拿一份钱的,有拿两份钱的——只有我一个人死乞白赖地跟来!连个毛票都没有!再这么下去,我可太亏了!” 越说越伤心,不仅被三叔耍,还没钱,就他最天真无邪。 有钱的人现在还在医院产检。 瓷瓷走了vip私人通道,三个护士候在身边陪着她做项目,检查项目结束后留在私人包间休息,精细丰盛的孕妇餐已经送到了。 准备拿到产检报告,明天白天再飞沙漠。 “老板,直升机的承重有限,物资准备到了承重上限,如果您要载其他人,需要丢弃一部分辎重。” 瓷瓷一边吃着一边打电话,“嗯,我清楚了,让人把直升机开到楼顶,我明天回家去直接就开走。” 瓷瓷平时住在自己花钱开发的一处山间别墅群里,别墅群占地很广,只有18幢别墅住房,风格、大小都不一致,两两之间距离不近,还有设计好的景致隔开,基本是互不相望,彼此保有隐私。 瓷瓷自住的那幢自然最是用心,称是别墅,更像是结合了山间别院的形制,又大又现代化,宜古宜今,侧楼的楼顶还设计了停机坪,同时三架直升机落地不成问题。 嗯,吃了饭又有些困了,瓷瓷进了包间内室,躺床上休息了。 又是一个白天,吴邪一行人继续探索着魔鬼城。 很是不巧,在找到一辆侧翻的汽车时,刚想说有物资补充了,那群尸蹩王却又从远处天空压过来了。 几人慌不择路,逃至一处悬崖。 前有深渊,后有尸蹩王群,只能下去了。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尸蹩王似乎不敢下悬崖,虽然得以摆脱,但也很可能意味着,悬崖下有更可怕的东西。 胖子下到崖底的时候摔坐上几枚像是动物的卵,把它们压得稀碎。 吴邪扶胖子被抹了一手粘液,只好在自己衣服上擦干净。 转头却见张起灵一手刀打晕了胖子—— “小哥?” “他脖子。”张起灵提醒道。 潘子扒开胖子的脖领子,果然后背都是被动物卵侵入的痕迹,只好戴上手套给他清理。 阿宁提醒吴邪:“脱衣服!你刚刚也沾上了不少。” 吴邪被这一说,正好觉得肚子发痒,扔掉外套,扯开衬衫,只见肚子表面有粘稠的东西在蠕动,但并不像胖子那样被钻进身体。 张起灵道:“是镯子。” “真是救命!”吴邪这会儿只想找到那个女人拜一拜,赶紧擦干净身上的粘液和卵,用水给冲洗干净。 崖底是一片雨林,据吴邪手里陈文锦的笔记,还有阿宁知道的,西王母宫就在雨林深处,只有唯一的一条路。 他们往深处探寻,一连几个小时还是没有什么收获。 第96章 终笔3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西王母可以杀生于无形!” 胖子看着不明原因死去的小鸟,又开始胡乱猜测。 但不管是面前的雕像,还是周围的环境,此刻都不能给他们答案。 他们只能继续向前走,却发现情况越来越不对,他们似乎被未知的什么东西影响了,先是潘子开始头晕,接着阿宁也晕得坐到了地上。 吴邪研究了雕像上的刻图,“不能再走下去了,画上这些人就是走到这里,再走下去,就会像他们一样全部晕过去,没办法活着出去了!” 胖子提议解剖那只死鸟,“内脏都炸开了!” 更糟的是,张起灵和吴邪也开始发晕,只剩胖子尚有行动力。 潘子分析,鸟的内脏炸开,在这种极端条件下,无非是因为强烈撞击或者严重震颤。他以前当兵的时候,听说过次声波武器,猜测他们的异状都是因为次声波。 “洞!”张起灵反应过来,雕像上的洞很可能有问题。 吴邪冲胖子摆手,“赶紧先堵上!” 好在很管用,立时几人的状况就好了很多,赶紧准备离开这片场域。 又坚持了一段时间,才终于走到了雕像上刻画的祭台处。 潘子给吴三省发了信号烟雾,几人也正好缓一缓方才次声波遗留的影响,但原地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阿宁认为不能再等了,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安营扎寨才对,几人认同,便又开始找路。 “泥沼多蛇,遇人不惧。” 陈文锦笔记上的这句话似乎提醒了这里的危险。 很快下起了雨,几人走到一棵虬结的大树前,准备扒几张大芭蕉叶避雨,胖子却一直喊浑身发痒,张起灵仔细查看,满树都是虫子,正是这些虫子爬进了几人的身上,钻进皮肤,留下一个又一个弹孔大小的血点。 张起灵有麒麟血,虫子不敢咬他,吴邪也因为镯子的保护,得以全身而退。 其他三个没躲掉,尤其是王胖子,这虫子是一种草蜱子,钻进身体后,只能用火烧热匕首,再一个一个把虫子烫掉,辛苦得很。 “啊——”胖子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 另一边,瓷瓷终于开着直升机到了沙漠,却在附近上空盘桓了半天也摸不准位置。 怎么没事跑这么一地儿? 旅游? 感知了一下孩子他爹的状态,既然还活着,天快黑了更不好找,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白天再细细去寻。 毕竟她还是个孕妇不是,得照顾好自己。 终于到了第二天,张起灵醒了之后探索到一条大蛇骨,他们在死蛇肚子里挖到了一些过往探险者留下的遗物,包括手榴弹,以及一把被油纸包裹着的手枪。 挖蛇洞花力气,几人也正好原地休息休息。 吴邪看着手枪,问起了潘子一些过往从军的事情,正聊到兴头,却突然被张起灵捂住了嘴—— 好大一条巨蟒! 树后绕出了一条巨大蟒蛇的头,原来小哥捂住他的嘴,是怕他发出声音惊扰到蟒蛇! 巨蟒身长得有二十米,体型粗壮,“不要动,不要发出声音,盯着它的眼睛看。”张起灵轻声提醒。 张起灵的提醒是有用的,蟒蛇缓慢地攀爬着树干,好似就要离开。 然而刚刚因为小憩睡着没人提醒的胖子,突然打起了鼾声。 吴邪慌忙小跑过去,捂住胖子,见他睁眼提醒他噤声,胖子此刻也看到了巨蟒,点点头和几人一起准备逃走。 但巨蟒已经盯上他们了! “快跑!” 蟒蛇身巨但行疾,紧紧追着他们! “小三爷!” 吴邪突然跑摔了,巨大的蟒蛇脑袋仿佛就要压下来! 就在这时—— 一阵强气流招呼过来,巨蟒仿佛遇见了天敌,惊恐一般转头逃窜! 无邪几人以袖遮面,挡着被强气流招呼过来的落叶杂草。 强气流很快平稳,几人再一看—— “直升机?”胖子惊呼,“这谁家装备升级这么牛?不会是天真他三叔吧?也不对啊,这蛇怕什么直升机啊?蟒蛇也有大物恐惧?” 从驾驶位窗户看见吴邪的瓷瓷叹了口气,这要不是孩子他爹,看她费不费这个事寻到这里来。 看准附近一个适合停机的地方,瓷瓷控制着直升机缓慢地过去降落。 吴邪也以为是他三叔,“跟上飞机!”生怕吴三省又跑了。 结果谁能想到,从直升机驾驶舱里走出来的,是如此一位仙姿昳貌的绝世美人! “仙女,”王胖子扯着吴邪的衣袖,“快看,有仙女。” 吴邪更是瞪大了眼睛,“怎…怎…怎么是你?”,甚至紧张地后退了一步,一下子撞进了身后阿宁的怀里。 瓷瓷穿着连体的迷彩防护服,一步一步走向吴邪,看见他的样子,非常善解人意地说道:“放心,我就是来找你配合完成一件事,很容易,很常规,不耽误你和这位美女谈对象。” “听这话——”王胖子率先反应过来,“是天真你的桃花啊,狠人啊,找你找到这儿来了!” 吴邪这才吓到一般向前走了两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怎么找到这里的? 瓷瓷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我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你想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吴邪点头,他猜测瓷瓷可能是张家人,有那个和小哥相似的镯子作证。 “我来找你,并找到了你,是因为我有两个身份。”瓷瓷递了一个文件袋给吴邪,“第一个身份,你看了这份报告就知道了。” 吴邪接过文件袋,快速打开,身边胖子、阿宁和潘子也凑过来。 “怀孕12周!天真,你不是个孩子了!”王胖子大叫。 潘子更是道:“小三爷,你有后了!三爷一定很高兴!” 吴邪也吓死了,“怀…怀孕了?就那天晚上?” 瓷瓷很平静地回答他:“对,如假包换,我这辈子至今,只睡过你一个男人,没有弄错的可能。” 吴邪快要气死了:“你怀孕了怎么还往这么危险的地方跑!这是雨林!这是沙漠!你还一个人开直升机来!” “别别别,”瓷瓷推开吴邪想要扶过来检查的手,“我来找你,是想请你配合我去完成一些手续,现在生孩子管理条例很麻烦的,我想走一些常规程序,这才来了这破地方,”说着嫌弃地左右看看,“你说你没事来这里旅什么游?”又点了点刚刚抱着他的那个漂亮姑娘,“我那天问过你是单身的!你自己跟女朋友解释清楚,我只需要你配合手续,其他的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不用担心这个孩子会影响你!” 第97章 终笔4 “你说什么!”吴邪真的快要气死了,“阿宁不是我女朋友!我们就是一起组队来查东西的!不信你问胖子、小哥和潘子!” “是是是!”胖子一改吃瓜的表情,担负起了重任,“这位仙女,我们家天真跟阿宁姑娘确实没有关系,只是组个队,他的人,他的心,都是你一个女人的。” “胖子!”见胖子越说越没溜,吴邪羞窘着打断,又对瓷瓷道,“很突然,你出现得太突然了,消息也很突然,所以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了,你刚刚还说有第二个身份?” 瓷瓷点头,指了指直升机,“对,我的第二个身份,一个平平无奇的有钱人,所以,找到你是什么难事吗?” “不是。”吴邪怔怔地摇头,这世上只有他天天只吃得起泡面么,“所以,你不是张家人?” “张家?”瓷瓷眼神微凛,“什么张家?” “就是小哥的张家!”吴邪转头看才发现张起灵侧身站在近十米远的地方,这是在放哨,赶紧跑过去拉着他过来。 瓷瓷就看到了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不逊?” 瓷瓷跑上前,仔细看着这个穿连帽衫的男人,一模一样的五官容貌让她时隔两世的记忆恍惚起来。 意外拥有了无限转世的生命,过去越来越多,未来也望不到头,她只能让自己坚定地守住此世与此刻。 瓷瓷从未设想过会遇到前世的故人,她几乎下意识地抱紧眼前的人,眼泪也溢出眼眶—— 这般超出寻常的情绪反应,更多是因为骤然之下,她内心深处关于?过去?的牢不可破的规则居然出现了裂缝。不管眼前的是不逊还是另外一位故人,她大约都会深刻震动。 而一向生人勿近的张起灵,也任由这个女人抱住,甚至平举着右手,怕手里的黑金古刀伤到她。 “这怎么回事!”胖子觉得他看不懂了,仙女不是天真的女朋友吗?怎么又和小哥抱上了? 潘子也迅速换下了老父亲吃瓜的表情,担心且疑惑地看着小三爷。 但吴邪却觉得两人是亲人相见了,绅士且耐心地等在一旁。 张起灵在瓷瓷一靠近的时候,就感知到了她身上熟悉且浓郁的气息,这是每当他失忆,每当他丢掉了过去和来处,都一直在陪伴他,帮助他恢复一小部分重要记忆的平安扣的气息。 甚至有一次,他差点就要被人骗去做人肉诱饵吊尸,也是平安扣及时恢复了他的小部分记忆,才让他逃掉,安稳地保护了自己。 所以,这个气息,他很熟悉,很熟悉。 瓷瓷放开男人,伸手捧向他的脸,“我现在很想亲你——”踮起脚尖,吻上了男人的唇。 张起灵并没有躲,甚至弯腰低了头方便女人亲到。 “哎哎哎!”胖子大叫,“天真,拦着啊!还怀着你的娃呢!” 吴邪这才反应过来,几乎是抖着手拉过瓷瓷,又惊诧地看了一眼张起灵,“你们,”终于凝了神,对着瓷瓷问,“你这个女人,你睡了我,你还想对小哥下手?你怀着我的孩子呢,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还有小哥!”吴邪不敢多看瓷瓷的表情,又去对小哥说,“你不是生人勿近的吗?不对,她应该是你妹妹啊!不对,你太老了,她应该是你的后辈?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肚子里怀了我的孩子!” 瓷瓷意识到了什么,冷静回炉,她看了看仍在凝视自己的男人,他有一双太过干净的眼睛,像是蕴含着细碎的雪,动人极了,但,这样的眼神不属于故人,太过相似的容貌让她忽略了时代的差异,怎么可能是故人呢。 她今天有些冲动了。 闭眼感知两息,瓷瓷猛地睁眼,从张起灵的衣服里扯出一枚平安扣—— 是她给了齐铁嘴,被齐铁嘴丢在东北张家的那一枚! 这个世界她竟然真的曾经来过吗?! 想到刚刚吴邪说的张家,瓷瓷问男人,“你是东北张家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张起灵,我叫张起灵。”张起灵说了见到女人后的第一句话,甚至一改平日的哑巴作风,把名字反复强调了一遍。 瓷瓷深深吐出一口气,又问吴邪,“你叫吴邪,你别告诉我,你是吴老狗的后人?” 吴邪睁大眼睛,“吴老狗是我爷爷,你知道九门?” “小三爷!”潘子叫了声吴邪,似是担心,也或许是在佐证他的身份。 瓷瓷闭了闭眼,九门是阴魂不散了是吧! 大约有孕期激素影响的原因,瓷瓷努力耐下性子,“你们是在探墓下斗?” “算是吧,也不算,反正差不多。”吴邪感觉自己不太在状态。 “谁家把自己墓埋这破地方啊!有病啊!”瓷瓷不知道自己是在骂死人,还是在骂活人,“对不住几位,就当今儿没见过我,你们忙。” “哎哎哎!”胖子跑上前去,挡在了瓷瓷转身的路上,对着吴邪喊,“天真,快拦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怀着呢!” 瓷瓷干脆解释清楚,她对着一众人,主要是吴邪和张起灵,说道:“我自打知道这世上有探墓下斗这回事起,就觉得很无聊,也不想再同九门多有牵扯,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有钱人、普通人,好吗?还有张起灵,对不起,我刚刚认错人了,我有一个朋友和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忘记他已经死了。” “朋友?一见到就抱上去亲的朋友?”吴邪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你不是来和我解决怀孕手续一事的吗?你最起码得等我想清楚要怎么解决再走吧!” 瓷瓷沉默了,她原先真的就以为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现代世界。 谁曾想,难得有兴致睡了一个帅小伙,竟然还算是“故人之孙”,呵,她一时间不想接受! 毁灭吧! 随便! 瓷瓷决定破罐子破摔,反正人活的久了,少有脸皮不变厚的,再看看吴邪,吴小狗又奶、又帅、还很甜,还很行,这不是很完美吗? 又看看张起灵,虽然是一张与故人相似的脸,但气质完全不一样,眼前这双眸子太吸引人了—— 要疯了! 瓷瓷摇了摇头,决定心情放缓,舒适地接受命运所有的赠予。 “小三爷是吧?”瓷瓷打量着吴邪的脸,“我有几个条件。” 吴邪连忙点头,“你说!” 瓷瓷想了想,“第一,孩子是我的,我自己养,和你们吴家没有关系。”可不能再和盗墓扯上什么关系,人间富贵是不舒服吗? 第98章 终笔5 吴邪应下,“应该的,你辛苦要生的,你自然有权决定,但我也会负责任的。” 态度很好,瓷瓷决定给个甜枣,“你乖,甚至你这个孩子爹我也可以一起养了。” 说完掏出了自己随身的钱包,抽出了一张黑卡递给吴邪,“没有密码,没有上限额度,你乖乖的,它就一直能用。” 吴邪脸色涨红,这是要被包养的节奏吗? “天真!”胖子眼睛都亮了,“我们仙女大人不在乎这点钱,快收下,她只想自己孩子爹好好活着,你看你收下了,可不就是不用天天吃泡面,能活得更好了吗?快!” 胖子恨不得代替吴邪接了卡。 “收下吧!”瓷瓷拿起吴邪的手,把黑卡放进他手心握好。 正要合上钱包,却看见沉默的张起灵一直注视着她,那眼神里,带着让她心惊的复杂,似是极北深渊里堆叠厚重的冰雪,小心翼翼试探着将边缘一点一点融进春水的那种复杂,瓷瓷心颤了颤,自然地又抽出一张黑卡,看向张起灵,如法炮制,把黑卡放进他的手心,“没经过你的同意,亲了你,黑卡你随便用,是我道歉用的。” 什么! 胖子内心悲愤,这世上就他一人没有黑卡吗? 吴邪捏紧了手里的卡,“你还把卡给小哥算怎么回事?我不是不想叫小哥花钱,我的这张给他花,但你,你……你有钱了不起吗!” 张起灵却在所有人的关注下,收好了卡放进怀里的口袋,只说了一句:“经过同意了。” !!! “小哥!”吴邪真要气死了,小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最可气的是这个女人!先招惹他,又招惹小哥! “蓝沉瓷,我叫蓝沉瓷。”瓷瓷看着张起灵,用同样的方式介绍了自己。 “第二个条件!”不等吴邪再要说什么,瓷瓷把控节奏,“我和你只是露水情缘,我不承认和你是情侣关系,更不会结婚。” “我不同意!”吴邪认真道,“你睡了我,你要对我负责!” 瓷瓷笑了笑,这是她来到雨林后的第一个笑容,清冷若仙的面容灵动起来是什么样子? 几人觉得,西王母是不是神不知道,但眼前这位,仅从容貌上看,真真是宛若神女。 就是一说话却像是个妖精,并且还是狐狸精。 “可以负责,但只有一点点,”瓷瓷轻轻捏上吴邪的下巴,“我很好色的,这你应该体会过哦。” 吴邪的脸通红,双手也不敢动,“所,所以呢?” “我交别的男朋友,但可以跟你保持关系。”瓷瓷说着还看了看边上的张起灵。 ! “不行!”吴邪甩开下巴,“你让我当,当……反正不行!你这个女人认真一点好吗?别以为胡说八道就能甩开我!” “没有胡说,”瓷瓷这会儿变得正色,甚至有些冷漠,“或者你当男朋友,我和别的人保持关系。” 吴邪看着小哥,天知道他怎么在小哥的眼神里看见期待的,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行,我同意,你,你还有第三个条件吗?”先答应下来,等他出了雨林,等孩子生下,他再去周旋,这个女人显然不是容易说话的。 而王胖子在一边看热闹看的嘴巴都合不上了,心想,这就是富婆的气度吗? “第三个条件,”瓷瓷轻笑,“第三个条件就是暂时保留一个条件,等我想起来再说。” “我同意。”吴邪抿着嘴巴,试着上前扶了扶瓷瓷的手臂,幽幽莲香钻进鼻孔,让他回想起印象深刻的那一晚,他身上也沾染了这香味,洗了三天的澡才逐渐消散,他迟疑地把手掌贴上瓷瓷的肚子,想到这里面就有他的孩子,又想到孩子的母亲竟然不太想要他,一时觉得自己又喜又悲。 但更多的还是喜,尽管地点不对,环境不对,时间不对,但人是对的。 吴邪带着微微的哽咽说道:“你先回家去,好好养胎,我很快就能出去找你了,你把电话和地址告诉我,开飞机要小心啊!” 瓷瓷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站在这别动,我去直升机里拿个东西。” “好。” 瓷瓷借着直升机的遮掩,修炼《三千道功》多年积攒的灵力倾泻而出,凝成了一把黑色的匕首。 比寻常的匕首制式长上寸许,通身像是黑玉的材质,甚至让人会怀疑,这匕首,究竟是观赏品还是真有杀伤力的武器。 “这个,”瓷瓷递给吴邪一张纸条,“上面是我的住址和电话,你们好好活着,然后去找我。” 又把匕首交给吴邪,解释道:“重剑无锋,这匕首,杀刚才的蟒蛇不成问题,给你防身用的。” 胖子刚看了一出大戏,这会儿才想起雨林里还有条大长虫呢,眼珠子一转,赶紧问道:“仙女,您这匕首,这种兵器还有吗?刚刚您飞机一靠近,那蛇就跑了,是不是就是害怕这不一般的武器来着?您看,我是天真,还有小哥,是他们俩最好的兄弟,那是数次出生入死啊,您要是有多的,能不能送…不,借胖子我一把?” 瓷瓷看着胖子,说道:“我是个有钱人,喜欢收集玉石啊什么的,有钱人的爱好么,不然也不会拥有这种神奇的武器。” “是是是!”胖子直点头附和。 瓷瓷却话锋一转,“有钱人么,哪里有不小气的?” 除了胖子外的其他人都笑,果然胖子就是最好逗的那一个。 瓷瓷也笑了笑才说:“开个玩笑,这一看就是孤品,怎么还有多的!” “行吧!”胖子有些失望。 瓷瓷又对着所有人说:“直升机里我有准备许多物资,你们看着需要都搬下来吧,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好的,仙女大人!这就去搬!”胖子又乐了,“兄弟们,补设备去喽!” 胖子率先一脚踏进机舱,“嚯!果然是有钱人的私人飞机!这内饰装潢,富贵!天真,你这回算是一人得道,哥们我也…兄弟升天了。” 吴邪瞪了王胖子一眼,“快搬你的东西吧!我这心里正乱着呢。” 胖子比了一个ok的手势,应道:“明白!” 把最顶的箱子卸下来,王胖子眼尖发现,立在箱子后面的,不是四轮越野摩托是什么! “快!”胖子惊喜道,“潘子快来搭把手!这里有摩托!” 吴邪也看见了,转身想找瓷瓷,发现她平静地靠在驾驶位的机门上,像是在想事情。 第99章 终笔6 吴邪出了机舱,绕到驾驶门外,问瓷瓷说:“那辆四轮摩托是你自己用的还是——” “能用的你们都卸了吧,”瓷瓷道,“我是一个普通人,一般不来这种奇怪的地方,用不到。” 吴邪被一噎,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只道:“我会尽早回去的。” 一摞一摞的箱子被卸下来,胖子和潘子又一起放平了摩托推下机舱,这一看就是顶配的四轮越野,两人好一番爱惜地抚摸后,胖子感叹道:“果然,天真长这模样还是有用的,就希望他能努点力,别让富婆跑了……实在不行,让小哥一起,哥俩兄弟齐心,把富婆的心绑得牢牢的!” 嘴贱完的胖子被潘子瞪走了,但毫不在意,又愉快地开始开箱清点。 张起灵早就默默走到驾驶门,跟吴邪一起与瓷瓷惜别。 吴邪大着胆子去握瓷瓷的手,见没被拒绝,又按照心意轻捏了捏,女人的手又软又滑,就是那一双眼睛,清凌凌的,自己怎么说也是她的男朋友,稍稍带上一点惜别的爱意不过分吧,气死他了,但话到嘴边,却是温柔,“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孩子,我很快就能出去找你了!” “我会的。”瓷瓷点点头,能做的都做了,没有更多想说的了。 “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孩子。”张起灵突然出声,就是这话像是在学习吴邪。 吴邪瞪大眼睛看向张起灵,“小哥!你认真的?” 张起灵沉默地看着吴邪,神情蕴含着莫名的执着,这眼神叫吴邪觉得心里发烫,小哥…… 吴邪察觉到自己生出了一种很荒唐的想法,甚至冲动地脱口而出:“你今天过来亲了小哥,是不是也要亲我一下,我是你的正牌男朋友不是吗?” “吻别?”瓷瓷突然就生了笑意,小男朋友其实很可爱不是吗? “想要啊——”瓷瓷开始逗吴邪,轻柔地扯上他的领口,等他满眼强自镇定的紧张后,猛地搂过他的后脑勺,带领他开启了不太熟悉的唇齿领域的游戏。 没几分钟,吴邪就掌握了游戏要领,开始反攻。 直到瓷瓷察觉到了轻微的孕期反应,这才推着他的胸口停下了。 再一看,张起灵一直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吴邪也看到了张起灵的状态,口中此刻分明都是她的浓郁幽香,却只又同时觉出一股子苦涩来。 不知道怎么想的,脸色微沉,突然上前咬了一口瓷瓷的唇瓣,气呼呼道:“你和小哥道个别,我去看看胖子。”然后头也不转地走了。 瓷瓷站在原地,目光随着吴邪走远,再回过头时,张起灵已经站在了刚刚吴邪的位置。 瓷瓷见张起灵只知道紧盯着她,也不说话,轻笑出声,问道:“你也想要?” 张起灵微微低下了眼睛,是在害羞? 瓷瓷沉默了一会儿,只觉得许是要疯了,但手却依从了本能,把张起灵推按坐到驾驶位台阶上,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确定了他完全不想反抗。 驾驶位台阶很高,张起灵坐下后差不多与瓷瓷平视。 瓷瓷抬手抚上他的脸,张起灵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甚至不敢看向瓷瓷,低下了视线。 “想要就看着我。”瓷瓷笑道。 张起灵几乎是立刻看过来,瓷瓷冰肌玉骨的脸一下子凑近,然后就是被衔住了薄唇。 张起灵几乎完全被动地张开嘴巴,这种亲近对他来说全然陌生,而他只能予取予求,一动不敢动。 太乖了。 瓷瓷决定,乖的人至少要在时间上被公平对待,刚刚吴邪是用了多长时间来着? 另一边,吴邪黑着脸听胖子瞪也瞪不住的絮叨,时不时转头看一眼直升机,只是那两人被机门挡住了,叫他只能生闷气。 “天真,你来瞧瞧这些物资,”胖子拎着一串青提,边往嘴里塞边说自己的想法,“哥们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了,就没见过能准备这么齐全、精细的物资的,这是什么,这是金钱的力量!有这些东西在,那咱们这还能叫探险吗?这叫享受!” 吴邪无语道:“这一看就是给旅游准备的物资,最多考虑到沙漠,多了一些野外应急设备。咱们见得多的,那空间都要腾出来给下斗探墓的设备,当然不会那么享受。吃你的葡萄、吃你的盒饭吧,我烦着呢!” “啧啧啧,”胖子觉得应该开解一下兄弟,“天真,你烦什么啊,现在仙女大人又没说要踹了你,再说,小哥那也不是别人是不是……咳咳,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那肚子里的娃娃可塞不回去呐,你这不抓紧机会父凭子贵,不是,我是说,抓紧仙女大人对你还有感情,表情和缓一点,笑得帅气一点,这拿下女人的心,哪有这么容易的?” 吴邪却沉默了,胖子说得对,本来就只是一场意外,瓷瓷愿意给他机会就不错了,她要是不来找自己,或者今日一走了之不留联系方式,他恐怕连自己的孩子都不一定能再看到。就像胖子说的,应该想办法抓住她的心,他一个人不行的话,小哥,两个人应该够分量吧? 胖子见吴邪神情和缓、若有所思,凑过来又安抚:“再说了,小哥不爱说话,这一点在讨女人欢心上是个劣势,这么一看,还是天真你最受宠,想想那张黑卡,那不是想怎么刷就怎么刷!” “就知道你是一见黑卡就走不动道了!”吴邪气着推开胖子,抢过他的葡萄,坐在箱子上吃起来。 “行行行,胖爷我再去洗一串!”胖子摇头离开,“不打扰你为爱情烦恼。” 张起灵的耳朵发红发烫,被瓷瓷轻轻揉了几下,两人相对凝视了几分钟,瓷瓷才拉起张起灵,说道:“我要回了,你好好保护自己。” 张起灵应道:“好,很快,和吴邪一起去见你。” 瓷瓷看着他,不知该作何表情,末了又轻笑道:“和吴邪,你们俩感情倒是好。” 又捏了捏张起灵的脸肉,带着似是洒脱但绝对认真的口吻,说道:“是我错了,但我会错下去。你和吴邪,我都要了,两个都要安全回来。” 张起灵看懂了瓷瓷的眼神,第一次试探般地抬起手,学着她之前的动作,抚上瓷瓷的脸,很柔软,微微有些凉,他道:“我会带着吴邪,一起找你。” 第100章 终笔7 瓷瓷从驾驶位摸出一只木盒,里面有她自制的各种药品,递给张起灵道:“里面各种药,瓶子上都有标用法,收好。” “好。”张起灵接过盒子,双手握着。 “那我走了,再会吧。”瓷瓷摆摆手,又冲着不远坐在箱子上的吴邪喊了一句,“吴邪,我走了!” “喂!”吴邪站起来,却见女人利落关了驾驶门,摆手叫小哥走远,然后毫无留恋地就发动了直升机。 气死了! 不是应该再叫他过去最后说两句的吗! 吴邪气呼呼地跑到张起灵身边,“小哥,你们告别得怎么样?” 其实他是想问,那女人对你做什么了? 又看到张起灵手里的木盒,接着问:“盒子里是什么?” 张起灵不说话,只目送着直升机远去。 吴邪也不催促,同样目含不舍看向天空。 等天上连个黑点都没有了,吴邪才听见张起灵说:“是药。她让我带你回去见她。” “小哥?”吴邪看着张起灵认真凝视他的神情,眼眶一红,给了他一个拥抱,“好,我们一起回去见她。” 这边胖子正跟潘子嘀咕:“我就说这哥俩感情好,铁定没问题,咱们都是外人,就别跟着掺和感情上的事情了。潘子,你这表情就不对,要放准自己的位置是不?咱们是兄弟,不宜在女人的事情上多发表意见。要我看,那富婆,不是,仙女大人,就算不提黑卡的事情,只就那模样,是不是绝无仅有,倾国倾城!天真,他心里乐着呢,本来要打光棍儿的命,他们老吴家可是有俩前科立着呢,现在白得一个娃,嘿,老吴家祠堂高香要烧起来了吧!所以,潘子,别拧巴着一张脸了,没必要!” 吴邪拿着小哥给的木盒,走来就听见胖子最后几句的嘀咕,严肃道:“胖子,我告诉你,你这八卦之心到这里就打住,我们现在要去找三叔,到时候肯定有很多外人在,你可别什么消息都往外秃噜。” “行!”胖子笑道,“胖爷我什么时候不靠谱过?给你和小哥保密嘛,我懂!天真,你这拿的盒子是什么呀?又是啥宝贝?” “宝贝宝贝,我看你掉钱眼里去了!”吴邪打开盒子道,“是药,我看看——” 只见盒子里都是那种老式的瓷瓶,瓷瓶上留有毛笔字迹,写着用法用量。 瓷瓷精于书法,自是不止能写出一种字体。 她自己日常惯用一种,还有一种也算常用,是当年还在老九门时期,为了隐秘设计的,当时轲记的徽记用的就是这种字体。 都属于行楷,但如果不是懂字的仔细去辨认,一般不会觉得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会儿药瓶上落下的正是后一种行楷,与方才瓷瓷给的地址电话的纸条上,是不一样的,所以吴邪也没觉得是瓷瓷写的。 胖子一双眼利得很,拿起一只仔细瞧了瞧,说道:“虽说瓷瓶只是现代工艺品,但这上面的字不一般呐。天真,我猜,仙女大人这些药,恐怕不太简单。” 潘子也认同道:“我刚刚清点过,箱子里已经有常规的急救药品了,这盒子里的单独给了小三爷,一定是有特殊之处的。” 吴邪看了潘子,微鼓着脸说道:“是单独给小哥的。” 胖子眼睛一转,哄道:“是给我们大家用的,不信你问小哥,仙女大人一定就是突然想起来还带了这盒药,才顺手拿给了小哥……主要还是看在你这孩子爹的份上!” 张起灵看着吴邪说道:“她让我安全带你回去。” “看看!看看!”胖子一脸自己说准了的样子,“天真,你要相信自己。” 吴邪这才像是有了笑意,只收敛着,走过众人,说道:“我们快来看看这些物资怎么拿吧,都带上肯定拿不动。” 胖子拍了拍四轮摩托说道:“这我刚刚已经同潘子商量过了,车子前后都有架子,潘子开车,我坐在他后面。阿宁瘦小,就坐在车前架上,不挡视线,小哥和天真挨着坐后架,方便随时观察危险。” 吴邪说:“行,你安排好了就按你安排的来,但你还是没说这些物资怎么办呢?” 胖子拍了拍肚子:“能吃能喝的先存些进肚子里,其它的,做个滑轮板拖着绳子吊车后头跟着吧,除非遇到危险,不然补给丢了可惜了。” 吴邪点头:“那就大家把重要的药品工具分一分随身带,其它的先按胖子说的拖着,走着再说。” “那我用这里的工具凑一张滑轮板出来!”潘子利落去干活了,“很快就好!这些工具很齐备也好用!” 胖子美滋滋的,“果然,所有的冒险事业都需要金钱的支持,天真,你可千万要把那张黑卡给守住了,胖爷我给你打一辈子工!” 吴邪完全不想理眼里只有黑卡的胖子,他拉着张起灵坐到车后架上,认真对照着瓷瓶上的字,要把这些药分给大家。 雨林里虽然道路崎岖,障碍多样,但也能勉强找到适合越野摩托行驶的路。 用胖子的话来说,“仙女大人既然把摩托车给我们留下了,就是没指望咱们还能把它带出雨林,那这车就成了一次性消耗品,遇水淌水,遇树撞树,管它什么路,开过去!” 确实能让他们节省体力,几人坐在车上,忽略颠簸,也竟然有了兜风一样的心情。 几人一路推平,很是顺利地到达了西王母宫的遗迹处。 一路上就胖子的话最多,下了车还在感叹:“要是早知道一辆摩托车这么顶事,下雨林之前就应该想办法顺一辆下来!” 开车的潘子白眼道:“从悬崖上扔下来吗?还是你也有直升机托运?更何况,你开了车就明白了,普通的四轮摩托可经不住咱们一路这么撞过来。就是我以前接触过的军用品,恐怕也不如这辆来得抗造。要不是雨林里难运出去,这么一辆好车,扔在这可惜了!” 胖子听了这话给潘子使眼色,看看吴邪,又看向张起灵,对潘子说道:“你要是喜欢这车,有天真在,不是容易得很吗?仙女大人随手就扔了一辆,那就能轻易送出第二辆!你让你们家小三爷给你发个奖金,用车抵了——” 胖子说到这里被吴邪死亡凝视中止了玩笑,微笑着找补道:“天真,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问一下仙女大人,这车什么来路,胖子我凑钱能不能买一辆。” 吴邪无语地说回正事,“我们还是好好观察一下,想想怎么进去西王母的宫殿吧。先在这里搭个营地休息一下,吃点东西,这一路也走了不少时间了。” “得嘞!”胖子应下,很是积极地去搬箱子找食物,“潘爷,你去搭营地,胖爷我给你们准备吃的,这里面容易坏的新鲜食物得先消耗掉!” 第101章 终笔8 瓷瓷这边回了家,就把自己摔在沙发窝里沉思。 事情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谁能想到时隔了几辈子,她居然又在曾经来过的世界转世了。 谁能想到,她只是想要沉浸式享受一把现代都市生活,就那么巧的,瞄准的一个干净小帅哥,居然能是故人之孙。 有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脸都挂不住了,好在吴老狗已经死了,好在她经过几个世界的历练,脸皮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厚度。 不过,这都21世纪了,九门怎么还盯着地底下不放呢? 想不通,甚至从来就没想通过。 瓷瓷摸了摸肚子,决定把烦扰都扔到一边,好好养胎才是正事。 等事到临头,便是随心所欲又如何。 天一黑,吴邪几人就点燃了篝火,西王母宫遗迹的入口还没破解,他们索性再多休息休息,纷纷睡了过去。 吴邪迷迷糊糊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东西,眼一睁观察周围,发现周围有几个泥脚印,“快起来!有人来过营地!” 正要向前再探探,被张起灵一拉,“那东西还在。” “是野鸡脖子!”阿宁看到营地外的草丛里伸出的红色蛇头,“野鸡脖子是蛇中最毒的物种,要小心。” 胖子眼睛一亮,“仙女大人留下的防虫蛇药粉果然有用!还好胖子我没吝啬用药,在咱们营地撒了一圈,这野鸡脖子蹲在草丛,瞧它那样就是怕了这药粉!仙女大人简直是我们这一趟的福星啊,天真,你这女朋友交的值,漂亮!” “谁!” 吴邪瞬间捕捉到有人的动静,几人立时追过去,但那人跑得太快,只有张起灵还能跟上,潘子叫停了其他人,“咱们追不上的,小哥有分寸。这里的蛇越来越多,咱们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等小哥回来吧。” 只能这样了! 几人把一些物资留在药粉圈里,写上记号一起留给小哥,等小哥回来看到了再去找他们。 摩托车终于开出了野鸡脖子群的范围,几人在一块空地上又重新生了篝火。 胖子道:“几百条野鸡脖子,可真是太吓人了,我看咱们还是应该在身上和车上都撒上药粉,多少还能防一防。” 潘子却说:“在身上擦一点就行了,药粉剩得不多了,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 “你说的也对!”胖子截过潘子要递给吴邪的药瓶,说道,“天真不需要!他那镯子比药粉宝贝多了,野鸡脖子碰上了比沾上药粉跑得还快。” 吴邪看了看手腕的小狗镯子,“她来的时候忘记问了,也不知道这镯子什么来历,又是怎么给我戴上去的。” 胖子接茬道:“不管怎么戴上的,寓意不都是要套牢你吗?” 也对! 吴邪接受了这个说法,跟几人商量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小哥,潘子,要不你再给三叔发个信号吧?” 黄色的信号烟滚滚向天空袭去,几人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其它回应。 胖子道:“天真,你三叔不会不要你了吧?” 话音刚落,远处红色的信号烟汹涌翻滚,潘子面色一沉:“这烟是红色的,三爷他们出事了!咱们得赶紧过去,小哥看见烟也会过去的!” 但雨林太大,危险重重,信号烟又燃不了太久,几人开着车再抓紧,到了吴三省营地的时候,这里早已人去帐空。 “这是三叔的营地!”吴邪看了确认道。 胖子下了摩托车,找了个椅子瘫坐着喘气:“可真不容易,你们说西王母怎么就养那么多野鸡脖子,瘆人不瘆人啊!” 找营地的这一路上,他们至少遭遇了三波野鸡脖子群,尽管还有药粉,但经不住量大啊,药粉也得省着用,可不就是筋疲力尽。 吴邪擦拭着手里的黑玉匕首,这东西确实是神兵利器,野鸡脖子经不住一刀,死的透透的。 “你们把咱们带过来的物资归置归置,我搜索一下营地,看看三叔有没有留下信息。” 吴三省的营地很大,吴邪挨个帐子看过去,发现还有挤了牙膏没用的牙刷,猜测三叔他们应该是遇到危险仓惶逃离的,再一观察,地上怎么会有湿脚印? 握紧匕首,吴邪顺着脚印找到一顶帐子,猛地掀开帐门—— “小哥?” 眼前这个满身湿泥的不是张起灵是谁! 胖子他们听见动静也跑过来,胖子惊讶道:“小哥,你怎么全身都是泥巴?追人追掉泥坑里了?” 张起灵言简意赅:“防蛇。” “防蛇?你是说涂满泥巴可以防蛇?”吴邪问道,“那你追人追到了吗?” 张起灵面无表情的脸莫名似是有点委屈,“跑了。” “跑了就算了,”吴邪安慰道,“防蛇的药粉已经快没了,我们也学小哥去涂泥巴,小哥,你知道哪里有泥坑吗?” 张起灵点头,带他们去了附近的泥坑,几人都变成了同款泥人。 涂完湿泥,几人继续搜索营地,在一只水桶下面发现了吴三省留下的信息。 吴三省告诉几人,说他已经找到了终极的入口,但前路危险,绝无生还可能,让几人速走勿留。 吴邪追着秘密,追着吴三省走到了现在,又怎么可能听话回头。 几人准备在营地里休整一晚,因为在石头上发现之前留下的蛇潮痕迹,商定轮流守夜。 半夜的时候,轮班的胖子惊觉眼前一片漆黑,判断是瘴气有毒,导致眼睛暂时失明,耳边又传来张起灵提醒有蛇的声音,胖子摸回帐子叫醒吴邪,告诉他这一情况。 “解毒丸!”吴邪从衣服里的口袋掏出瓷瓷留下的解毒丸,递给胖子一颗,又去叫醒潘子和阿宁,让他们吃了药,“小哥呢?” 张起灵守全夜,应该是和胖子在一起才对。 “外面有蛇潮,小哥在守卫。”胖子大口喘气,“仙女大人又救了咱们一回!她的药果真从不让人失望!” “你眼睛怎么样了?”吴邪有镯子保护,没感受到失明,问胖子确认。 胖子道:“慢慢在恢复了,为了确保安全,天真你去找几个防毒面罩给我们。” “我先去提醒小哥吃解毒丸!”吴邪跑出帐子去找张起灵。 第102章 终笔9 营帐外已经大雾弥漫,还爬满了野鸡脖子。 “小哥!”吴邪把解毒丸喂给张起灵,“我去找防毒面罩!你先进帐篷!” 蛇潮蛇太多了,吴邪仗着镯子主动要去翻箱子找面罩,让小哥去帐篷里躲着。 “一起!”张起灵执着道,大步就跑向箱子存放的地方。 终于几人关好帐篷都戴上面罩,蛇潮涌动,帐子直接被压塌了。 一直到第二天,几人才狼狈地爬出帐篷,蛇潮终于过去了,营地里一片狼藉。 胖子感叹道:“这地方真是邪了门了,又是蛇又是毒气的,好在还有一些真空包装的卤肉烤鸡安慰胖爷我受伤的心灵。” 几人吃了一顿饭,决定离开这里,奔着高处的神庙去。 但在走之前,几人拿出箱子里的折叠式野外自助淋浴篷,一起认真地洗了个澡。 当然,阿宁单独用一个,他们几个一起用一个。 “还别说,有钱人的装备就是舒服。”胖子神情享受,又看见边上小哥的八块腹肌,心想这还不把富婆抓得牢牢的,以后再出来,这样的装备就只是标配! 出发! 一身清爽的几人再次踏上征途。 等到了神庙,吴邪看着满墙的壁画,试着解读西王母的传说。 但之前张起灵追的泥人又突然出现,抢了一个背包就跑。 吴邪认出来,这个泥人是消失已久的陈文锦。 “文锦阿姨!” 众人追上去,然而陈文锦跑得特别快,把几人带到一处不高的崖坡,崖坡下是水潭,几人收跑不及,翻滚落入水潭。 人跟丢了。 吴邪几人爬出水潭,发现岸边不远有一个人躺在地上。 再一看,胖子认出是吴三省带来的手下,已经死了。 “这还有另一具尸体!” “还有野鸡脖子!” 吴邪一挥匕首,斩杀了野鸡脖子,查验尸体颈动脉上的伤口时却发现不对劲。 “毫无挣扎,只有这一个伤口。”吴邪思索不解,“像是在睡梦中被咬伤的,可是三叔的营地离这里并不近。” “快走!”阿宁叫道,“这里有大量野鸡脖子!” 胖子拔出短刃,“药粉没了,看来胖爷这回只能硬杠了!” “小三爷!你们快来看!”不远处查探的潘子大喊,“这里有尸堆!” “蛇蛋?”潘子检查尸体,在一个人的身体里挖出了蛇蛋。 吴邪明悟,“所以蛇利用他们孵小蛇,这是野鸡脖子给自己建造的育婴室!” “小哥呢?”吴邪突然发现,小哥刚刚没有跟着下崖坡。 阿宁说道:“可能在上面就停住了,没掉下来,我们赶紧找路回去!” 吴邪不觉得小哥会丢下他,但现在确实看不见小哥,猜他被绊住了,心想要赶紧上去支援他。 原路是没办法返回了,众人只能找到一处有藤条的崖壁,准备爬上去。 爬到一半的时候,悬崖下的水潭漩涡惊起,更糟的是,几人手里的藤条开始摇晃。 “胖子!”吴邪大喊,胖子竟然没抓稳掉下去了! 吴邪纵身一跳,跟着下去漩涡。 “小三爷!”潘子跟上吴邪。 阿宁皱着眉,还是继续爬上了悬崖,她不能死在这里。 漩涡下是个蓄水池,吴邪、胖子和潘子三人只能顺着水流方向淌着走。 “也不知道小哥怎么样了。”吴邪一边走一边念着张起灵。 胖子安慰道:“小哥肯定不会有事的,一定比咱们仨安全多了!” “天真小心!”胖子惊叫,“怎么哪都有野鸡脖子!” “小三爷——” “不是我叫的!”潘子喊道。 “我去!”胖子听出来了,“是野鸡脖子叫的!它还会外语呢!天真,快上你的匕首!” 几人一顿挥臂,把眼前的几只野鸡脖子斩杀了干净。 却发现水中多了一个人—— “小花?”吴邪认出了眼前这个穿潜水服的是解雨臣。 “小九爷!”另外两人也打招呼。 解雨臣看着吴邪的的动作,惊讶道:“吴邪,你这是进步不小啊,杀野鸡脖子这么利落!” “也总该进步的吧!”吴邪抬抬下巴,“你怎么到这来了?” “快走!”又有蛇冒头出水面,解雨臣敏锐叫道,“野鸡脖子在搬救兵!” 终于,在解雨臣的带领下,吴邪见到了吴三省。 “三叔!”吴邪跑近,却被踹了一脚,“三叔,你踹我干什么!” “我踹到你了吗就喊!”吴三省气道,又看潘子和胖子都跟着,三人精神状态都还可以,赞道,“你小子现在行啊,全须全尾的,仨都在!” “三爷!”胖子和潘子也叫人。 胖子还觉得自己有话说,“三爷,您是不知道,本来咱们仨可未必能整整好好的找到您面前呢,多亏了天真他女朋友——” “胖子!”吴邪制止胖子的大嘴巴,“不是说好了少八卦的吗!” 胖子道:“我知道有些话不方便说,但总该让三爷知道你们吴家要有后的消息吧!” 什么?! 一听这话众人可就来劲儿了,解雨臣以及黑瞎子,两人都悄摸摸凑到了吴三省身边,想要听王胖子分享出更多的消息。 吴三省更是惊大了嘴巴:“你小子要当爹了?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等等,先别说——” 吴三省向四周看了看,这次他带出来的人都是花钱找的,不能全信,“去那边,私下说。” 解雨臣拍了拍黑瞎子,低声道:“你出耳朵就行了,盯着这些人别凑过来。” 黑瞎子笑道:“行!保证给小九爷创造良好的八卦空间!” 吴邪看了看,都是自己人,就捡着一部分和瓷瓷有关的先说了。 “我女朋友,我们三个月前……见的面,她怀孕十二周,以为我是过来旅游的,开着直升机过来找我。走的时候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物资,还有一些药。……行了,想笑就笑,别憋着了,有什么好笑的,我不能交女朋友吗?” 黑瞎子没忍住先凑过来说了话:“不是好笑,是觉得小三爷您……很行!您交的女朋友,更行!就是,您是不是得解释一下,您那位,孩子妈,是怎么就准确地找到这儿的,还是开直升机过来的,这怎么听着都不像是一般人啊,小三爷!” 解雨臣的胳臂肘上黑瞎子:“让你盯着人呢!” “听着呢!”黑瞎子笑道,“放心花儿爷,铁定没人凑近!” 胖子听到黑瞎子的疑问后,分享欲爆棚,“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天真的女朋友,那是一个长得倾国倾城的大仙女,还是个特别特别特别有钱的大仙女,天真,快,把你那黑卡拿出来给大家伙瞧瞧!你们不知道,仙女大人临上飞机的时候,慢条斯理地就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黑卡,对我们天真留下话来——‘你乖,连你这个孩子爹我也一起养了。’听听,听听!这是多么有气度的一个女人,她能找见我们,能开着直升机过来,还存在什么疑问不成?” 吴邪无语地看着捂嘴都捂不住的胖子,他的手被黑瞎子制住,眼睁睁看着胖子把黑卡的事情秃噜出来。黑卡也不是不能说,但按照胖子这个语气,他小三爷的形象要往哪里放! 第103章 终笔10 黑瞎子惊叹道:“小三爷可真是好命!随手送出一张黑卡的女人,那可真就是小仙女!小三爷,您女朋友家里可有姐妹?” 解雨臣对着不着调的黑瞎子一拍,吴邪已经不好意思了,赶紧把他的手放开! 吴三省要更加警醒一些,单单是有钱的话,并不能就让这个突然出现在吴邪身边的女人被确认可信,九门里被[它]入侵卧底的对象可不少。 吴三省对吴邪说道:“黑卡拿给我,我看看能不能认出些什么。” 黑瞎子凑热闹:“小三爷也给瞎子见识一下黑卡长什么样,比起普通的银行卡,是不是格外迷人!” 吴邪认了命,脱掉外套,里面穿着的是一件有防水口袋的马甲,也是瓷瓷留下的物资之一。 他拿出那张黑卡,黑卡外叠包着的是瓷瓷留下的写着电话地址的字条。 他把字条展开,黑卡递给三叔,正要将字条先放回口袋。 却听解雨臣愣住一般说了一句:“等等,字条能给我看看吗?” 吴邪疑惑,“这是我女朋友的电话地址,小花你要看这个看嘛?” 但吴邪还是递给了解雨臣,“小心点啊,看完还我。” 解雨臣辨认着纸条上的字迹,越看越惊讶,他的表情也引来了众人的注目,他喃喃解释:“这个字体,我见过。” “你见过?”吴邪想了想说,“难道你见过我女朋友?” 黑瞎子道:“哪里就那么巧,不能是字迹相似吗?我看这小仙女的字好看得很,说不定有人练过同一本字帖呢!” 解雨臣摇头解释:“黑眼镜你不懂书法,就这样的水平,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模仿的,得其形难,得其神更难!” 吴三省皱眉:“你们再看这张黑卡,全球最顶尖的黑卡,没有上限额度,她能拿出来一定就不是个普通人,小花,你在哪里看到的字体?” 解雨臣见众人都看向他,神情变得极为艰涩,默了默才道:“是我师父,我师父有一个药箱,里面除了存有几瓶珍品好药,还有一叠手写的药方子。小时候练功受伤严重的时候,师父都会打开那个箱子给我用里面的伤药,药方子上的字,和这张纸上的一模一样。” “你师父?二月红!”吴邪没想到听到的是这个名字,一瞬间诸多细节被想起来,“她提到过九门,知道小哥的家族,说出了我爷爷的名字!小花,或许我女朋友真的和你师父的箱子有关系!” 吴三省追问:“她叫什么名字?” “蓝沉瓷!”吴邪紧张地看着他三叔,“蓝色,沉香,青花瓷,是这三个字。” 吴三省内心的震惊极大,“我听过这个名字。” 胖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弄了半天,都是熟人呐。” 吴三省却道:“你爷爷年轻时的那一辈,在长沙城,有一位神医,名字就叫蓝沉瓷,你爷爷跟我提过,蓝大夫,长得仙姿昳貌,倾国倾城。” 胖子愣着表情:“跟天真爷爷一辈儿,那岂不是老……老仙女?” 黑瞎子墨镜里的眼睛却发出惊人的亮光——老仙女?那岂不是跟他很配?有没有孩子不要紧,有无限额度的黑卡就很完美! “不,不可能!”吴邪摇着头,“瓷瓷和我是大学同学,我几年后再见的她,她明显有长大的痕迹,不可能是三叔你说的那个神医。” 解雨臣却相信就是一个人,“名字一样,都长得倾国倾城,字体也一样,还知道九门和狗五爷,哪里来的这么多巧合!” “药!”胖子提醒道,“天真,花儿爷提了箱子里有珍品好药,仙女大人不是给咱们……” “对!”吴邪从自己的防水口袋又掏出几个药瓶,“这是瓷瓷留下的药,小花你看看!” 胖子在一边补充:“这几瓶药可都能称得上神药,这一路碰见的野鸡脖子、毒气,都可管用了!” “一样的!”解雨臣翻看几只瓶子上用行楷书就的用法用量说明,又打开写着伤药的那一瓶闻了闻,“行楷的字,行文用词的习惯,还有伤药的味道,都是一样的!” “不可能!”吴邪还是觉得不是一个人,“一定有什么信息是我不知道的,但一定不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真的有长生不老!” “怎么不可能!”说话的是吴三省,他此刻的神情却莫名有些兴奋,“当年蓝神医离开长沙,九门前辈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都以为她仙逝了。齐八爷临去前还在念叨,‘若是瓷姐还在,九门之难轻易可解’,她真的回来了!吴邪!” 吴三省是一副被惊喜砸中的表情,吓得胖子对吴邪嘀咕:“仙女大人跟你爷爷一辈儿,怎么你三叔知道你跟她在一起还这么高兴?” 吴邪却执意不接受,“绝不可能!三叔,你就别幻想了!我女朋友应该是当年那位神医的后辈,只是因为什么缘由叫了一个名字,这才说得通!” 吴邪把所有东西都收回口袋,“等出去后,我找到她问一问就清楚了,现在别讨论了!” “行!”黑瞎子不知道想了什么,提议道,“等出去后咱们组团去看看小三爷的女朋友,不管是不是当年那位神医,从小仙女手里买点药备着总是好的!小三爷,这你可不能拒绝,咱们这也算是出生入死了,您就给大家伙儿引荐一下!” 吴邪深呼吸一口气,见众人都在等着他答案,才说道:“出去后我打电话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见你们。” 一通“八卦”聊完,众人都心绪难平。 解雨臣脑子里都是师父二月红一次次难以释怀的眼神,这个签名为‘瓷’的女人是他小时候最好奇的存在,师父珍视着收藏的箱子,每次一打开若有若无飘散出的莲香,幼年印象深刻的味道,至今仍能从头脑中回忆起来,不可磨灭。 黑瞎子对出现了一个很有可能与他一样拥有不老奇遇的女人万分有兴趣,这个女人还无比有钱,更有兴趣了。 第104章 终笔11 吴三省,或者说真名叫做解连环,他其实是解雨臣名义上的养父,同真正的吴三省是表兄弟。为了一举歼灭“它”,让九门的后辈不再被牵扯进“它”的迫害和阴谋中,解连环吴三省两人商定,他以吴三省的身份在外活动,吴三省本人暗中去活动,一切只为了能抓住“它”。“它”的力量太强了,强到九门的第一和第二辈,花了几十年都没有真正找到“它”的面目,强到他不得不让吴邪这个第三辈仍然参与进来。 可现在突然出现了转机,那个齐八爷临去前心心念念的九门贵人,出现了。 吴三省开始在心里调整接下来的计划,他一定要调查确认清楚,这个蓝沉瓷,究竟是不是当年那个蓝大夫。 胖子和潘子两人,觉得信息太多,既然想不明白就别往脑子里放了,跟着天真,跟着三爷,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两人回去围在火堆前睡着休息了。 吴邪心里就乱多了,瓷瓷当时的每一个表情都被他认真回想,那几个偶然间的复杂究竟意味着什么?世上真的有长生不老吗? 对了!小哥!吴邪想到小哥的情况!他翻出衬衣袖子里的镯子,小哥被她认错,但拥有一定有渊源的平安扣。……一定要带着小哥一起去问清楚! 吴三省眼尖地看见吴邪露出来的镯子,他快速地钳住吴邪的小臂,用笃定的口吻确认:“这是蓝姑娘送你的吧。” 吴邪看向他三叔,又见解雨臣黑瞎子都关注过来,顿了顿才迟疑点头:“是,这个你也见过?” 吴三省点头,“见过一只相似的,一只水头极为接近的白玉镯,戴在——戴在九门协会会长张日山的手上。” “张日山?”吴邪念出这个名字。 “对,”吴三省点头,“张会长在那个年代,曾是张大佛爷的副官。” 巧合的细节越来越多,吴邪说道:“小哥也有一块,据他所说,这种玉的蓝色有可能会褪去,褪去后就会变成水头极为接近的白玉,张会长的那一只,很可能原本就是一样的蓝玉。” 黑瞎子眼瞎但也不全瞎,有时候反而利得很,“小三爷,我看你这镯子圈口极小,是怎么套上去的?” 吴邪觉得疲惫得很,他木着一张脸,现在特别想见到小哥,“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全部都是迷。” 怕给孩子吓住了,剩下三人相互望了望,决定不再多问,等出了西王母宫,查一查就什么都知道了。 而被一众人惦记的瓷瓷,在家里也闷不住了,她决定要去一趟长沙,看看有没有当年留下的遗迹。 去长沙这种交通方便的地方,就不用瓷瓷自己开飞机了,买一张机票就行。 打电话让助理安排好接机,瓷瓷收拾了一个箱子踏上了[寻找前前前世之旅]。 民国的长沙,21世纪的长沙,真的完全不一样。 但瓷瓷从踏入这片土地开始,依旧感受到了久违的烟火气。 难怪她当年执意要留守长沙,这里的气息让她温和放松,莫名停下了漂流感。 先入住了酒店顶楼,助理已经把顶楼全部包下来了,这个手笔很符合人设。 瓷瓷换了一身方便出行的衣服,开了酒店提供的车,顺着记忆对照这里四通八达的新路,大略游览一遍。 当年的沉春馆早已消失,应该是城建拆了,变成了一个公园。 当年故人的府邸,有的也拆掉了,有的,原有位置起了新房子,还有极个别,居然还保留着部分原貌。 车停在一处角落,瓷瓷没下车,只透过车窗看了看还能识得的当年建筑,这是张启山的一处府邸。 当年的故人,应该没有还活着的吧? 这都多少年了。 最后走了一趟当年血战长沙的几条街道,瓷瓷打转方向盘,回到了酒店。 吴邪——,瓷瓷觉得自己应该未雨绸缪,提前想想万一真遇到知道旧事的人,该怎么解释自己找了这么一孩子爹的行为。 虽然她觉得可以随心所欲,但是也要脸啊,这事吧,整的是有点尴尬。 而孩子爹,吴邪终于收拾好情绪,决定把瓷瓷的事情暂时搁置,先跟吴三省把该问的都问清楚才是要紧。 吴三省老狐狸,嘴里都是张口就来的忽悠,众人前行一路的途中,吴邪只得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完全不能构建出完整的真相,然而老狐狸也再撬不开嘴了,吴邪黑着脸只能继续跟着向前,时时防备着他三叔又跑了。 众人下到一个圆形墓室,“野鸡脖子!”人虽多,但蛇更多,杀不过来。 吴邪从腰间绑着的皮质武器包里拔出黑玉匕首,眼神沉厉,每挥一刀,一条甚至数条野鸡脖子便即刻毙命。 吴三省本来想叫大侄子先跑的,但一看吴邪这利落的身手,转而赞道:“行啊,你小子,这确实是进步不小啊!” 解雨臣一边杀着蛇一边道:“先前就想问了,你这匕首也是那位送的吗?” 黑瞎子应付野鸡脖子最轻松,他一半的注意力都给到了黑玉匕首,边走步边夸:“神兵利器啊这是!” 野鸡脖子太多,众人同时也在找路离开。 “吴邪,快跑!”吴三省大喊道,只给吴邪留了这一句就从一条通道消失不见了。 又跑了! 吴邪赶紧追上去,结果没追到三叔,却撞见了张起灵! “小哥!”吴邪都快哭了,小哥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太多事,他心里可乱了,只想找见小哥好好说一说。 但还没来得及说,就听小哥道:“跟我走。”接着就被带去见到了陈文锦。 “你也不老!”吴邪瞪大眼睛,他现在对这事特别敏感,看着眼前还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文锦阿姨,他更想弄清楚其中的缘由。 陈文锦是陈皮阿四的后辈,应该和吴三省差不多年纪,但眼前的女人却似风华正茂。 吴邪满眼复杂,这世界一而再地把超出他原本科学观的现实投放到他面前,可着他一个人戏弄呢! 第105章 终笔12 然而陈文锦接下来告诉吴邪的,却远比他预料的多得多! 吴邪不能相信,“文锦阿姨,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 怎么他身边一个两个都身份成谜是吧! 吴三省居然是解连环! 吴邪情绪失控,泪水直流,吴三省不是吴三省的事情对他打击巨大。 陈文锦是19年前西沙海底考古队事件的亲历者,吴邪也从陈文锦的诉说中知道了更多有关“它”的信息,窥见了“它”是多么强大的一个存在,是隐在九门之后会把他们都拖入深渊的敌人。 “它”,是除了裘德考、解连环以及他们,之外的一股势力,只存在于逻辑里,却并不被看见真面目。 吴邪也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所以,你们就长生不老了?” 陈文锦却哭着表示,这样的长生不老是有代价的,她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怪物,走向自己的宿命。 “我没有时间了。”陈文锦哀戚声声。 吴邪的心头也生出悲意,因为他不知道,小哥和瓷瓷的代价会在哪里。 “天真!”这时候胖子找了过来,“快,走,你三叔他受伤了!” 吴三省炸蛇受了重伤,好在潘子手里有吴邪分给他的伤药,撒了药暂时控制住了伤情。 吴三省悄悄告诉陈文锦,真正的吴三省并没有死,陈文锦立刻想通了他们谋划的一切。 陈文锦的一句“连环”,把吴三省的真实身份暴露在解雨臣面前,这一下子,觉得被欺骗被隐瞒深感痛苦的,除了吴邪又多了一个。 这哥俩也算是同命相连,此刻同命连心了。 吴邪心里说服自己要顾全大局,继续下去找到西王母宫的入口,找到九门祖祖辈辈追寻的秘密,他也是这样劝说解雨臣的。 但解雨臣骤然知晓了这个秘密,他六岁听闻解连环离奇的死讯,八岁当家,这一路更是发现吴邪才是被上一辈选中的人,而他,永远被排除在外,他有太多的情绪要质问解连环。 “但我要先处理解家家事。”解雨臣道。 吴邪想得明白,只有真正找到秘密,这一切才会终结,“那好,那我们先出发了。” 潘子留下照顾三爷,胖子和张起灵跟着吴邪先走了。 “小哥,”走远了之后,吴邪问张起灵道,“你知道瓷瓷是什么人吗?她和九门和张家又有什么关系?” 张起灵正担心吴邪的心情,又听他问起瓷瓷,回道:“不知。” 吴邪猜到了,默了默道:“他们说,我爷爷年轻的时候,长沙有一个神医,就叫蓝沉瓷。他们说,她,可能就是那个神医。小哥,长生不老,都是有代价的是吗?” 张起灵不知道怎么回答,只道:“她,就只是她。” 两人接着相顾无言。 继续找吧! 吴邪情绪沉闷,但找到秘密的动力更甚以往。 终于,再又走过了重重的困境与迷雾之后,连同后跟上的陈文锦一起,他们找到了西王母宫的核心。 见到了一具数千年仍然保存完好的女尸,端坐在王座之上。 张起灵从女尸身上取了一枚玉佩递给吴邪,“保命的东西。” 吴邪不解,但收好了玉佩。 陈文锦却开始重复地喃喃自语:“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 “你在找什么?文锦阿姨!” 眼前高处出现了一个洞口,陈文锦惊喜道:“这就是西王母最终的秘密,这就是我的终点!” 吴邪不明白,“终点?” 胖子道:“这不就是陨石吗?” 陈文锦一脸亮色,“这不是普通的陨石,这是陨玉!我要找的东西,一定就在陨玉里面!” 确定陈文锦要进去,吴邪把绳子递给她,“文锦阿姨,你一定要小心啊!” 陈文锦纵身一跃,飞入陨玉洞口。 胖子扯着绳子看情况,“糟了!她没抓绳子!” 话刚落,张起灵也飞身进入洞口! “小哥!小哥!” 吴邪想跟上,但洞口太滑,身手也不够,踩着胖子跳了几次都没上去! 胖子也道:“洞口太小,我也过不去!” 就在这个时候,黑瞎子和解雨臣也走到了这里。 从解雨臣的口中,吴邪得知西王母自己也进了陨玉,“那她为什么要进去呢?” “为了长生。” “又是长生!”吴邪思考,“她自己都进去了,是不是代表,这里面并没有那么危险。” “反正我是不敢进去。”黑瞎子道。 解雨臣又提起了一种叫尸蹩丸的东西,称正是此物让陈文锦的身体出现异化,陨玉里面有东西可以阻止这种异化。 胖子问:“小哥当时也在西沙,他也不老,会不会也是吃了尸蹩丸跟陈文锦一起进去了?” 黑瞎子知道的多一些,“尸蹩丸怎么可能浪费在哑巴张身上!” 吴邪很急切地想要知道小哥会不会有危险,“那小哥进去会怎么样?” 黑瞎子判断道:“陈文锦应该不会出来了,但哑巴张应该会再出来。” 吴邪决定留下来等张起灵,胖子陪他等,其他人都打算告别离开。 临走之前,吴邪想到黑瞎子和解雨臣对瓷瓷的好奇,交代道:“我知道你们都看了我女朋友的联系方式,但无论如何,等我出去再去同她核实那些谜团,不要提前越过我去找她!” 解雨臣要说什么,却被黑瞎子拦下来,“小三爷,一定把您的话记在心上,顺便出去了还替您转告三爷,您就放心在这等小哥吧!” 吴邪看着黑瞎子,“我女朋友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所以你们最好说到做到!” “明白!”黑瞎子拉着解雨臣,连同好命还活着的一个叫拖把的小弟,就这样先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胖子试探问道:“天真,我们还要等多长时间?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娃在外面呢。” 吴邪眼神坚定,“我答应过她,要和小哥一起去见她的。” “行吧。”谁叫他们是兄弟呢,胖子心想,还好他的包里啥都不如食物装的多,还能多撑一段时间,感谢仙女大人留下的食物。 第106章 终笔13 瓷瓷有时候确实不算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但对吴邪这事儿吧,她亏心啊! “客从何来?”瓷瓷试探着问眼前的中年男人,心里却有所猜测,因为跟着男人一起来的人,她见过,“没记错的话,你叫潘子?” 中年男人略显潦倒,但眉宇间偶而闪过坚毅与精明,只听他道:“我叫吴三省,是吴邪的三叔。” “我是叫潘子,小姐好记性!这是我们吴家三爷,是小三爷的三叔!”站在吴三省身侧的潘子也憨笑道。 来了! 瓷瓷正色道:“不知是吴邪的长辈到来,招待不周,您见谅!” 吴三省却直截了当道:“不敢,若非要算的话,或许您才是长辈。” 瓷瓷顿了顿才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在下与您无亲无故的是吧?我一妙龄女子,怎好忝称长辈?” “蓝大夫,”吴三省看出女子的警惕,递给瓷瓷一张他和吴邪的合照,“怕您不确定我的身份,给您确认一下。” 瓷瓷接过照片,以她的眼光确实不是伪造的,但九门的事乱得很,几十年过去了,谁知道是不是更复杂了呢?那天吴邪也没详细介绍潘子给她认识,是不是临时搭伙的她也不知道。就算这人真是吴邪三叔,她又不清楚二人叔侄关系怎么样,不经由吴邪本人介绍,不确定这人可信,她没必要交代太清楚。 “您说笑了,”瓷瓷神色自若地放下照片,“我平常闲得很,没什么正事,勉强能算个投资人,哪里有空当个大夫呢。” 吴三省笑了笑,“您说不是那便不是。就是作为吴邪的三叔,不知道能不能向您提一个请求。” 瓷瓷盯着吴三省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请说。” 吴三省喝了一口茶,语气和缓,“吴邪,很天真,很……稚嫩——” 这是点我呢! 瓷瓷听到稚嫩两个字,笑容更盛。 又听吴三省继续道,“但他肩负一些重任,时常遇到危险。我作为他的三叔,很是心疼他。” 吴邪是整个九门的后手,在吴三省看来,只要给吴邪上一道保障,这位前辈也就算是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了,其他的,他一个后辈,根本强求不了。 吴三省查找了上一代吴解两家长辈留下的遗迹,只有只鳞片爪是关于这位蓝大夫的,但从中依旧窥见了此人并不简单的事实,他快速思考后便做下了这个决断。 瓷瓷莫名觉得这人身上有解九的影子,“天下长辈之心,无不若此。”觉得没有再多的必要继续打机锋了,该给的承诺还是得给,谁让她理亏呢,但也不能承认她就是蓝大夫,“您放心,我作为他的女朋友,在意他的心跟您是一样的。知道您作为长辈,把孩子交到另一半手上总会有不放心。我今儿答应您,我一定好好爱护他,他肩负责任,我就陪着他,若遇到危险,我也定救他——您看,这样您放心了吗?” 不提‘故人’这样尴尬的话,只以女朋友的身份做出承诺。 既是谨慎,也是给自己留点面儿。 吴三省笑了,“放心!绝对放心!”这才好似有空打量这处待客的小厅,“您虽不是个大夫,但听闻您手里有好药。本来还说高价向您买一些的,但见您这一间小厅都尽显富贵,我这所谓高价您怕是也看不上眼。”说完还遗憾地叹了叹。 瓷瓷收回刚刚觉得他像解九的想法,解九多大方,九门后人穷成这样了? “那药对您有用?您这早说啊!还担心您上门拜访,我这里没有合适的回礼给您捎带上呢!您稍等,我这还有些存货,给您取去。”瓷瓷笑得仿佛真是在面对拜访的长辈。 吴三省笑眯着眼抱了一个大盒子,同大侄儿的女朋友说着辞行的话:“蓝姑娘,有空也可以去吴家玩一玩,吴邪的奶奶还在家,见到您一定也很高兴!还有吴邪他二叔,盼着吴邪有女朋友、有孩子不是一天两天了,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去找他!” 瓷瓷状似乖巧,“那三叔再见!” “再见,大侄儿媳妇!” 山间别院区有摆渡车,瓷瓷提前给两人叫了过来,吴三省坐在车上,但一直保持着回头摆手告别的姿势,直到摆渡车被一处景致遮挡住。 瓷瓷也没回屋,因为今天的访客格外多,2分钟前,安保室又给她发了消息。 山间别院区的另一面入口,两个吵吵叨叨的年轻人坐在摆渡车最后一排,也朝着瓷瓷的方向来了。 黑瞎子道:“这才是真正的当代有钱人应该住的吧!瞎子我在杭州多年,也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花儿爷,您就说,这儿的别院您要是买一幢,可行不可行?” 原本只是黑瞎子随口胡说的,但谁知解雨臣真的在考虑,“我回头去打听一下,看看卖不卖。” 瞎子听了这话激动了,“那花儿爷,我能来你这里蹭住吗?” 解雨臣无语道:“到时候看我心情。” “花儿爷,”黑瞎子又问,“你说,你和这小仙女谁更有钱?” 解雨臣想了想道:“不知道。但或许是她。” 黑瞎子震惊脸,“能让小九爷比财力比输了,——啧啧啧,小三爷可真是好命!” “那您说,”黑瞎子的嘴就没歇过,“提起小仙女,都说她仙姿昳貌,倾国倾城,那该是怎样一个美法?瞎子我万一一见钟情了怎么办呢?要不要和小三爷争一争呢?” 解雨臣严肃道:“她是吴邪的女朋友,你别拿她开玩笑!” “是!小仙女是吴邪的女朋友!”黑瞎子拍了拍解雨臣随身带着的包,从印出的轮廓看,里面像是一只箱子,“希望我们小九爷也记着这件事!” 解雨臣脸色有点黑,看了黑瞎子一眼,“不用你提醒!” 摆渡车送二人至瓷瓷的别院大门就停下了,气派的大门似是应声而开。 司机对二人说:“两位先生,没有经过传唤,摆渡车只能送您二位到这里。您二位穿过主家的私人花园,就能看见别墅入口了。离开的时候若需要车,可以请主家联系我们派车过来。祝您二位访友愉快!” “愉快!愉快!”黑瞎子对司机拜拜。 等摆渡车走远了,黑瞎子才道:“花儿爷,您看出什么来了吗?” “什么?”解雨臣随口一问,也没指望黑瞎子能说出什么正经话。 果然,黑瞎子感叹道:“花儿爷,时代变了!解家,或者说九门的气派,仿佛还沿用着上个世纪,以主仆这样的形式居多,您出身解家,吴邪出身吴家,那便到哪都被尊称一句爷。但您看刚刚那个司机,这里就是他的一份工作,责任为先,却不需要忠义当头。但这里的业主同样很气派,就……您明白我的意思的吧?” “明白。”解雨臣抱紧了自己的包,“时代变了,九门却还困在过去。不得不困在过去。” 第107章 终笔14 瓷瓷如今怀孕三个多月,在家的时候就爱穿得舒适方便。 今儿是一身长袖的宽松旗袍,素白的底子,浅纹的绣样,识货的人能看出来,这一定是手艺极好的老绣工手工缝制的,是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贵气。 解雨臣和黑瞎子终于穿过这片精心养护的私家花园,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玲珑绰约的身影。 再走近些,姑娘月眉琼鼻,冰肌玉骨,杏眼灵动却又沉稳,奇妙结合的气质,整个人清绝无双,就是赞一句仙姿昳貌,怕是都觉得慢待了佳人。 黑瞎子却脱口而出,“不是说怀孕了吗?” 瓷瓷耳力极佳,一听见就看向这个戴墨镜的男人,神情也似是比刚刚清冷了几分。 解雨臣皱眉,胳膊肘悄悄对着黑瞎子撞了一下,提示他不要口无遮拦。 “客从何来?”瓷瓷问了相同的问题。 解雨臣赶紧解释道:“我叫解雨臣,是九门解家当家,也是吴邪的发小、好兄弟。这次,这次……” 黑瞎子连忙接上:“小仙女你好,我叫黑瞎子,道上人给面子都称一句黑爷,我也是吴邪的朋友。我跟小九爷之所以来这儿,是想替吴邪看看你,也给小仙女带个吴邪的消息。” 瓷瓷简单打量了两人,解雨臣明显紧张,黑瞎子笑得像个销售,唯一的相同点是,两人都紧盯着她的脸。 “请进吧。”瓷瓷带着两人去了刚刚吴三省和潘子坐的小厅。 小厅里还有未撤下去的茶具,两人一看就知道,有客人离开不久。 落座后,瓷瓷一边取了新茶杯给二人斟茶,一边慢条斯理道:“一位自称吴三省,说是吴邪三叔的人,只比二位早来两刻钟。” “那他还在吗!”解雨臣立时有些激动,见瓷瓷停下动作,才解释道,“他自从出了西王母宫,就又躲起来了,我一直找不到他,所以听到他的消息,这才有些意外。” 黑瞎子也道:“还以为三爷真能闷住不来找小仙女呢!果然老狐狸还是老狐狸!” “他要是有心想躲,你们现在怕是追不上了。”瓷瓷示意他们可以喝茶了,又道,“不过,听你们的话,我似乎拿不太准这位三叔与你们的关系好坏啊——吴邪还没来得及跟我介绍呢。——前后两方人,都说是吴邪的亲人,我该怎么信呢?” 解雨臣道:“对不起,让你误会了,其实吴三省和我们确实都是吴邪的亲人,但有一些特殊的情况,吴三省躲着我,躲着吴邪,也是在为我们好,只是我和吴邪都希望能找到他。这一切和九门的一些秘事有关系。” “好,我暂且接受你的说法。不过,我对秘事向来不感什么兴趣,对九门的事,就更不感兴趣了。所以,两位说要带吴邪的消息,是什么呢?”瓷瓷笑道。 黑瞎子道:“小仙女,别说的这么见外嘛!你对九门不感兴趣,或许对吴邪的朋友感兴趣呢!就比如瞎子我,你交了我这个朋友,你就知道拥有一个全能的朋友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了!——这是我的名片,小仙女赏脸看看。” 瓷瓷接了一看,“盲人按摩?”轻笑出声,“抱歉,我身体很好,一般用不上按摩。” “副业!”黑瞎子强调,“小仙女,这只是我的副业之一,你和我多处处,就知道瞎子还有很多本事的,交朋友保管合算!” “你说什么!”解雨臣气得推上黑瞎子,再对瓷瓷道歉,“对不起,他说话就是这样的,有时候确实有些不着调,不是对你不尊重。” “小九爷?”瓷瓷问,“方才在门外听这位黑爷这样叫过你。你来这一会儿都说两回对不起了,但正事,吴邪的消息我还没听见一句呢。” 解雨臣听了这话又想说对不起了,克制住后说道:“吴邪叫我小花,你也叫我小花吧,小九爷是道上的人捧着才叫的,你不必如此。吴邪,他现在还等在西王母宫。” “等?”瓷瓷不太理解这个用字。 解雨臣解释说:“西王母宫的核心有一块陨玉,陨玉内是危险且未知的存在。张起灵进了陨玉,吴邪和王胖子就在洞外等张起灵出来。” 瓷瓷皱眉:“既知危险,为什么还要进去呢?” 黑瞎子可算找到插话的机会了,“就是!还是小仙女明白道理!一个两个都想进去,要不是我拦着,花儿爷当时也要进去了!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你闭嘴吧!”解雨臣瞪向黑瞎子。 黑瞎子做了一个给嘴巴拉锁的动作,乖乖扬着眉毛坐好了。 解雨臣又认真看向瓷瓷,“是和一直围困九门的秘密有关——” “打住!”瓷瓷不爱听秘密,“知道的太多,便活得不清静。花儿爷只需告诉我,张起灵是否会有危险?他们仨能顺利回来吗?” 解雨臣道:“能,应该能。” “应该?”瓷瓷思忖地点点头,不知道这陨玉和当年张启山等人进入矿山所见的陨铜有什么关系,当年他们都顺利出来了,虽危险应该不至于要命吧?“那我清楚了,多谢花儿爷和黑爷今儿来带消息。” “应该的!”黑瞎子不放过任何一个适合插嘴的机会,“小仙女,我们哥俩来呢,除了给你带吴邪的消息,除了想和你交个朋友,其实还有一点点小事。” “但说无妨。”瓷瓷一惯还是温和的。 黑瞎子拍了拍手,“我吧,时常混迹在道上,为了挣一口饭吃,那是哪里有危险就冲哪里去啊!我——” 瓷瓷不等他说完,便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方才,方才那位三叔走的时候,我备了一盒子药当作拜访的回礼。花儿爷和黑爷带着消息来,若是不嫌弃只是些无名无贴的药,二位也捎带一盒回去如何?” “不嫌弃!”黑瞎子惊喜道,谁能想到碰上这么一大方的主儿,感谢小三爷,“小仙女这么大方,以后有任何用得上瞎子的地方,尽管开口,包给您办得妥妥的!” 解雨臣却一脸正色,说道:“我不是来求药的。我是来,求一个答案。” 第108章 终笔15 “答案?”瓷瓷看了看解雨臣,他今日的紧张忐忑似乎都是为了这个所谓的答案,还有黑瞎子,看起来笑得轻松,其实同样在认真等待她回答。 瓷瓷不疾不徐道,“我不过是刚与二位相识,不知能给花儿爷什么答案?” 解雨臣打开手里的包,却见里面还有一层布袋,似是包裹着一只箱子。 解雨臣仔细地解开布袋,拿出里面的箱子小心放好。 这是一只檀木箱子,像是旧时瓷瓷用来装首饰的形制。 解雨臣又看了一眼瓷瓷,这才打开箱子—— 里面是一摞字纸,还有几只药瓶。 瓷瓷当然认出来了,这些都是她在前前前世留下的手笔,看来又是一个知晓旧事的人。 “花儿爷不解释一下吗?”瓷瓷并没有贸然认下什么。 解雨臣道:“这是我师父留下的箱子。我师父,是二月红。” 瓷瓷点点头,似乎对此无动于衷,“然后呢?” “然后,你,是否就是写下这些药方子的人?”解雨臣紧盯着瓷瓷的表情不放。 瓷瓷依旧沉着,“这很荒唐不是吗?花儿爷,你的想法有些危险啊。” 解雨臣微微敛目,其实他知道,这样直接问或许问不出来什么,但他还是想要当面问一句,“吴邪也知道了。你和吴邪在一起了,意味着你会走进九门很多人的视线。别说口口相传的旧事,便是旧人,都还有活着的呢。至少,我会想要……保护你,所以,告诉我,我帮你避开一些无端的揣测可能会带来的伤害。” 瓷瓷看着解雨臣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道:“你,像是解九和二月红的结合。刚刚那位三叔,他莫名其妙也像解九,你们九门,都习惯换孩子养吗?” ! 解雨臣听了这话却眼睛通红,哭道:“我是解家的后辈,师承二月红,自然像是他们两位的结合。而吴三省,他其实不是吴三省,他是解连环,是解九爷的亲子!” 瓷瓷皱眉,看来九门的情况比她想的还乱,“花儿爷,说笑了,我自己就可以保护自己,再说,还有吴邪呢,我只是个二十出头的普通女孩,别人是闲的才来找我麻烦吧!” 解雨臣擦了眼泪,“你不愿听麻烦,却已然进入麻烦之中……你不愿多说,那我也不再多问,你只需知道,我所说的保护,无论何时都算数。” “还有我!”黑瞎子凑过来,“小仙女,我也会保护你的!” 瓷瓷笑了笑道:“虽然我不觉得自己需要别人保护,但也要谢过二位的心意,我去给二位取药,你们在此稍候。” 看着瓷瓷离开,这两人才交流起来。 黑瞎子道:“不承认,也不否认,说的都是实话。这是我的判断。” “二十出头也是实话吗?”解雨臣回忆。 黑瞎子点头:“我觉得是实话,而且小仙女不像是屑于说假话的人,宁愿云山雾罩,也不扯谎骗人。” “你又知道了?”解雨臣道。 黑瞎子笑了笑:“都是混迹江湖的经验带来的直觉,花儿爷,小仙女,值得交哦。” 解雨臣思索道:“如果是实话,那她,就和陈文锦,和张起灵的情况都不一样。” 黑瞎子半低着头,“她是真正年轻的生命,我能感觉到。” 解雨臣看向他,虽疑惑这样的说法,但也没有多问,只道:“先慢慢相处着吧,等吴邪出来再说。她不愿意在我们面前多说的,或许愿意告诉吴邪呢。” 黑瞎子抿嘴,“吴邪还真是好命啊,瞎子这次是真有些羡慕他了。” 解雨臣面带些微的狐疑,怕他真有什么想法,“收好你的念头!” “是!”黑瞎子又笑了,“花儿爷,您也不看看小三爷什么样,瞎子我什么样。小仙女喜欢吴邪那样气质干净、天真的…少男,瞎子这样历经沧桑的,小仙女大约是看不上的……不过,小九爷你要是有想法,倒是可以努力努力,瞎子我帮你啊!” 解雨臣低声喝止:“别瞎说!我没有想法!” 黑瞎子却笑得了然,“行,花儿爷没有想法,是我看错了!” 两人一时无言,等到瓷瓷拿了两个盒子下来。 好在瓷瓷偶尔会用制药来打发时间,不然这一个一个的上门,她还真就未必有存货。 如今可不是她兢兢业业当大夫的时候了。 “谢谢小仙女!您真是太大方了!”黑瞎子上前迎了好几步,殷切地把两个盒子都接到手里,“我帮花儿爷先拿着,您坐,坐,您看您身体这情况,我们哥俩还让您受累跑上跑下的,真是太不应该了!您只管说,有什么需要我们哥俩跑腿的,小三爷不是不在吗,看您这偌大的宅院,也没见着一个伺候的,就只管吩咐我们哥俩,尤其是瞎子我,花儿爷那也是被人伺候的,但我,脏活累活都能干,您要差遣的时候,千万别客气!” 瓷瓷坐下后正要说话,手机短信的提示又响起了,瓷瓷看了一眼道:“是酒楼送餐过来,二位要留下来用饭吗?” “留!”黑瞎子立刻应下,又转头看了一眼解雨臣的神色,“花儿爷也留!打扰小仙女半天了,我们哥俩也陪您吃个饭。” 瓷瓷常年订餐,每每都是酒楼经理亲自带人来送,保温措施都是顶配。 “蓝女士,我们店里新请了一位擅长湘菜的大厨,今天的菜单里给您添了两道他的拿手菜,您要是吃得好,下回就把他加进您的厨师团。” 湘菜? 瓷瓷点头,“行,今儿我有两位客人,多摆两套餐具。” “好的,蓝女士。”酒楼经理对这样一个富有、美丽,还脾气好的顾客,那是真当上帝在伺候。 解雨臣和黑瞎子就站在一边,看着几个酒楼伙计分工明确,安静、有序地摆好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品,酒楼配的餐具在小仙女家大气的檀木餐桌上也并不违和,显然是特意挑选的。末了还贴心地布置好三个用餐位,笑着对他们道了用餐愉快,便又低调退场了。 数了数,算上一道汤在内,共十一样,足够三人吃的了。 “请坐。”瓷瓷对两人示意。 第109章 终笔16 直到吃完了饭,被瓷瓷请了一出端茶送客,解雨臣才拉着恋恋不舍的黑瞎子告辞了。 两人出了瓷瓷家就开始互相叨叨。 解雨臣黑着脸:“你哪那么多话!吃都堵不上你的嘴!饭桌上,没看见人家认真吃饭吗?” “花儿爷别生气!”黑瞎子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虽然刚才小仙女好似没有怎么应过我的话,但你想啊,小仙女这么有钱,住那么大的房子,身边却连个人都没有,尤其她现在还怀孕了,孩子爹也不在身边,那你说,她会不会觉得孤独?瞎子我虽然嘴碎了一点,但有个人念念叨叨的陪伴,用文化人的话来说,——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绝之意就会被稀释。虽然小仙女嘴上不说,但你看她吃那么多,显然是并不烦我。花儿爷,成年人之间的感情,您还有的要学呢!” 解雨臣觉得只能认同一部分,那就是她确实看起来很孤独,但另一半分析他是不信的,“得了吧!都端三回茶了,还不烦你呢!要不是我拽你出来,你怕是就要被明着轰走了!” 黑瞎子勾唇笑了笑,“那,花儿爷,小仙女耐着心吃那么多,总不能是跟我似的,没吃过那么好的东西,逮着一回就往撑了吃吧?那就只能解释为,小仙女真正不烦的人,是小九爷你!——话又说回来,买房的事,要不咱也不另挑日子了,就现在问问去?” 于是,瓷瓷这边就收到安保室的信息,说是刚刚她这里做客的解先生询问要在院区买房的事情。 [7号院,卖给他。] 瓷瓷思索了片刻,回了这条短信。 尘世中的人活得自在,但西王母宫是个接近地狱的地方。 吴邪和王胖子坐在陨玉外,等得人都要蔫了。 也不知过了几天几夜,终于张起灵从洞中出来了! “小哥!”吴邪上前扶起张起灵,此时的小哥是他从未见过的虚弱状态。 张起灵似是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只留下两句—— “没时间了——去找她——” 王胖子晃晃终日无聊昏睡的脑袋,愣着问:“找谁呀?也不说清楚就晕了!” 吴邪瞪向他,咬牙切齿,“仙女大人!你快搭把手,把小哥扶我背上!” “呀!”王胖子扶稳之后发现,“小哥的黑金古刀没带出来!肯定是落陨玉里头了!那可值老鼻子钱了,丢了可惜了!” “快走吧!”吴邪催促道。 “走喽!”胖子抹了一把脸,“胖爷我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天真你说,宫殿外面,咱们那辆四轮摩托还在吗?会不会被人撬走了?也有可能是潘子开着带你三叔走了,毕竟三爷他受伤了,——不对,最后下来的是小哥,会不会小哥给找个地方藏起来了?” 吴邪想了想道:“潘子应该会给我们留下的,小哥,他会藏起来吗?我们去当时下旋涡之前的地方看一看,没有就算了。” “得嘞!”胖子又开始幻想,“要是仙女大人的直升机能再次从天而降,把我们直接带回去,那该有多好!” 仙女大人确实没有亲自过来。 但等吴邪背着张起灵,跟着胖子,三人又闯过重重危险返回沙漠的时候,仙女大人派遣过来的搜救队伍,找到了他们。 “是这架直升机!胖子我记的妥妥的,这就是仙女大人当时开过来的那架!天真,咱们可以放心睡过去了!” 除了三人,直升机上只留下一个司机。 其余的搜救队员都有车,完成任务自行离去了。 把小哥安顿好后,吴邪也在直升机里沉沉睡去了,背着小哥出雨林,他也累得不轻。 直升机低调地停到了瓷瓷家侧楼楼顶的停机坪上。 “行了,这一趟辛苦你了,他们交给我就好,你下班休息去吧。”瓷瓷听司机汇报完了情况后说道。 “不辛苦,老板,那我先走了。”奖金到位了,辛苦什么辛苦,司机巴不得多来几趟特别任务。 直升机的侧门大开着,里面的三人却都还没醒。 瓷瓷看了一眼走远的司机,心想他的驾驶技术不错,无感降落,得加薪。 先去了张起灵边上,听黑瞎子说,他进了陨玉,或许受了伤。 睡着的张起灵显得十分无害,乖乖地平躺在机舱的小床上,帽子也扣的稳稳的。 瓷瓷手心抚上他的额头,探了一丝灵力进去—— 好混乱的识海! 似是经历了暴烈的能量冲击,灵魂也很不稳。 平安扣里的月阴之力艰难地发挥着作用,也只能勉强梳理圈护出一小方核心部位,保障这里不再被侵入而已。 瓷瓷皱着眉,她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奇特的状况。 “瓷瓷?”吴邪睁了眼,就看见小哥的床前立着的背影。 “你醒了,”瓷瓷回头温和地笑了笑,“那就叫醒胖子,去屋里休息。” “我来——”吴邪眼睁睁看着瓷瓷打横抱起小哥,十分从容地走出了机舱,赶忙推醒胖子,“快起来!到地方了!” “到了!”胖子猛地回神,“这是哪?” 吴邪拉着他赶紧跟上,“我女朋友家里!” “好家伙!”胖子左右看看,“能停飞机的家!” 吴邪三步并两步追上瓷瓷,“我来抱着小哥吧,你怀孕了,不能劳累。” 瓷瓷笑着说:“没事,不算重,不妨碍孩子。” 侧楼停机坪有楼梯直通花园,要从花园才好进主楼屋内。 “果然是随手送出黑卡的女人,”胖子跟一心只在瓷瓷身上的吴邪不一样,他现在只琢磨这院子的事情,“天真,你得努力住进来,这样胖子我说不定偶尔也能来做个客。住这里,瞧瞧这花园,瞧瞧远处视线可及的风景,这才叫享受!” 吴邪看了看胖子,不想回他这话。 抱着张起灵去了三楼,瓷瓷卧室的隔壁。 别院很大,二三楼的卧室都是按照主卧收拾的,装修精致。 轻柔地将张起灵平放在床上,瓷瓷转过身,却先看向了胖子。 “胖哥?”瓷瓷轻笑,“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胖子一脸笑意,“仙女大人您怎么叫都行!” 瓷瓷道:“你伸出手,我给你把个脉。” 把脉! 吴邪深深地看着瓷瓷,这一切是不是都在明了,与他一起都是建筑系的瓷瓷,说自己会把脉,——蓝大夫,你真是不隐瞒啊! 第110章 终笔17 胖子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看了看吴邪,迟疑地伸出自己的手腕。 “嗯,没什么大事。”瓷瓷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药瓶,瓶身什么说明也没有,“这是我的独家药丸,每天一粒,吃完这一瓶,身体就能养得好好的。对了,外伤什么的,都处理好了吧?” 胖子道:“都处理好了!您派来接我们的搜救队很专业,一见着我们就先处理了外伤,换药我自己来就行!” 瓷瓷点点头,“胖哥,二楼的客卧,你随意挑选一间,先去休息一下吧。如果饿了,一楼餐厅的冰箱里有吃的,热一下就行。” “明白!”胖子攥紧药瓶,看了看吴邪,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小哥,“胖子我没事绝不来三楼打扰各位!” 对上吴邪的死亡凝视,也一副自己什么都明白的笑意,胖子灵活地出门下楼了,走前还贴心地带上了卧室门。 房间里只剩下瓷瓷、吴邪,还有昏睡的张起灵。 瓷瓷见吴邪一脸复杂,轻笑道:“你或许有一些想要知道的。小哥?我之前听你这么叫他,等我给他做过治疗,明天,等小哥明天醒了,我会说清楚的。” 吴邪默了默,“是要喝药,还是扎针?我留下来帮你。” 瓷瓷走上前,拇指腹摩挲上吴邪的唇角——- 嗯,没躲就好。 又给吴邪把了脉,才道:“你先带小哥去洗个澡,出来我告诉你。——要我帮忙吗?” 吴邪黑脸,“不用!” 等吴邪扶着同样穿浴袍的张起灵从浴室出来时,就看见瓷瓷悠然地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眼带欣赏看着他们,想到什么,吴邪又黑了脸。 其实瓷瓷只是因为,看见张起灵的头发也被洗得清清爽爽的,觉得吴邪很会照顾人,真是个不错的小少爷,故而目露欣赏。 “床单我换过了,放小哥上去吧。”瓷瓷笑道。 “怎么治啊?”吴邪整理好小哥的浴袍,看向瓷瓷。 问的好! 张起灵的情况,需要瓷瓷用灵力来稳固灵魂,安抚仍残留暴动的识海。 但怎么解释呢? 瓷瓷一本正经,“按摩!独家手法!大概需要6个小时。——你别变脸啊,要是不信,这床很大,你留下来看着!” 吴邪气呼呼地走向大床的另一侧,掀了被子就坐进去了,“我凭什么不看!你按吧,正好我也观摩观摩大神医的独家手法是什么样!” 行! 瓷瓷看了看两人各占据一侧,只好从床尾踩上去,坐到了两人中间。 盘坐在床上,背对着吴邪,认真看着张起灵。 识海混乱,记忆被遮掩,若是遇上坏人……会受伤吧? 睡着的小哥乖巧的像个孩子,瓷瓷伸手解开浴袍的腰带,轻巧一拨,浴袍便散开。 吴邪立刻凑过来,眼里委屈和生气交杂,“按摩,要……要这么干净吗?” “多新鲜呐!”瓷瓷神情要多正经就有多正经,“治病按摩能不找准穴位吗?” “行!”吴邪咬牙切齿,干脆也盘坐在瓷瓷身侧,紧盯着瓷瓷,“你按,我近身观摩。” 真没胡说! 瓷瓷轻叹一口气,她很正经的—— 小哥的腹肌真漂亮,其它的,也很漂亮。 固魂、安神,顺带用月阴之力修复张起灵身体里长期积累的暗伤。 贴着穴位,找准地方,奇经八脉周身大穴,一处一处走过,这才是神医该有的细致。 正经得很。 “你怎么睡了?”瓷瓷问。 吴邪盖被子蒙头,“眼不见为净。” 次日,天光大亮。 张起灵睁开眼,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很舒服,从身体到精神,是从未有过的一种安宁感。 感觉到手下的柔软,侧头一看,是瓷瓷,自己正握着她的手。 瓷瓷在他身侧,这一认知让他觉得心里被烫了一下。 “吴邪?”瓷瓷的另一边,睡的不是吴邪是谁? 张起灵的低语让瓷瓷转醒,她把吴邪的手臂从身上挪开,坐起身。 被子被瓷瓷带起来,张起灵散落的浴袍也被他本人看了个正着。 他红着耳朵收拢衣服,系紧带子,就见吴邪也迷蒙着睡醒了,穿着同款的浴袍。 “小哥!你醒了!觉得身体怎么样?”吴邪紧张问道。 张起灵认真道:“好了。” “那就好!”吴邪这才深出一口气,确认小哥身体没问题,他才能真正放心下来。 瓷瓷道:“你的大部分记忆,我一时半会还搞不定,不过其他问题已经好了,你自己应该也能感觉出来。” “嗯。”张起灵乖巧点头。 吴邪诧异,“小哥的记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连你都搞不定。” “嗯,很难给你们解释,可能是你们遇到的陨玉导致的——”瓷瓷说到这里被吴邪打断。 “你怎么知道我们遇到了陨玉?” 瓷瓷一副才想起来什么的样子,“说到这,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前几天,先是一位自称是你三叔的,带着我那天见过的潘子来拜访,也就是当天,又有两人说是你的朋友,叫解雨臣和黑瞎子,就是他们告诉我,说你在陨玉外等小哥。我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可他们这么说了,我也送上了好药当伴手礼,——这得算在你头上的!” 吴邪抿着嘴气道:“我都告诉过他们不要先来找你了!不守信用!” “别气了,”瓷瓷抚上吴邪的脖子,“既然真的是的朋友,那就无所谓什么时候过来拜访了,这里是我家,也是你家,招待朋友,那不是应该的吗?” “你——”吴邪神情复杂,“你说等小哥醒了,就把一切都告诉我的。” “告诉!”瓷瓷盘坐好,指指面前的空位,“都来听故事。” 等两人并排面向着她也盘坐好了,瓷瓷才道:“这事吧,是个意外。这其中的离奇玄幻呀,不讲也罢。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上世纪三十年代长沙城有个蓝大夫,和当时的九门,确有来往,但关系不算太深。后来,日月轮转,时移世易——现在在你面前的蓝沉瓷,虽然仍是当年那个蓝大夫,却更是一个全新的人。所谓全新,你可以当成投胎来理解,我认识你的时候,确确实实只有18岁,并且也不知道你与九门的关联。故事完毕,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第111章 终笔18 张起灵对瓷瓷说的故事没有任何触动,他只要确定面前的人是她就行。 吴邪经历一番脑内风暴,探出手隔着衣服摸了摸瓷瓷只有些微幅度的小腹,才道:“长生,会有代价吗?陈文锦长生,宿命是怕变成怪物而永入陨玉。小哥,他的记忆是代价。你呢?你的代价可能承受?” “我的代价啊,”瓷瓷笑了笑,“长生本身就是代价。——我这种情况是意外,我所说的意外,是指不可复制,不可复制,你可明白?” 吴邪看着这个女人,她笑得平和,他却好似看见了这种平和中蕴藏的,汹涌的过去。 吴邪又问:“还有一个问题,小哥失忆了,但我得替他问清楚。——你当时认错的那个,不逊,他是谁?和小哥——?” 瓷瓷认真看向两人,“是一位故人,和小哥只是长得像,但我分得清谁是谁,不存在错认,更不存在移情,我确定。” 故人就只是故人而已。 “我还是你男朋友,是吧?”吴邪郑重道。 瓷瓷轻笑出声,松开盘坐规整的小腿,膝立起身,搂过吴邪后仰。 “当然,我的小男朋友——” 不用瓷瓷压制,吴邪也不会放开,晨间的吻绵密悠长。 等瓷瓷满脖子发麻了,吴邪才喘吁吁地埋首在她的肩窝处。 这也让瓷瓷看见了乖巧盘坐在原位的张起灵。 瓷瓷不知是对谁说的:“我是大夫,孩子没事,要试试吗?” 吴邪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小哥,颤着去抓了小哥的手,说出了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试试吧。” …… 胖子在一楼悠闲地给自己做着早餐,时不时若有所思地看向三楼。 这次他没想错。 胖子一顿饭都吃完了,正悠闲地欣赏着仙女大人家一楼的布置陈设。 但此刻的瓷瓷正在骂人:“吴邪!你属狗的啊!” “我不应该生气吗?”吴邪气呼呼地,“你自己选的,就应该做好打算!” 行! 自己的错自己认,瓷瓷不敢再骂人了。 下楼的时候赶上了中午饭,胖子十分自然地打招呼,“呦,下来了啊,正好,刚刚酒楼来人送饭,三位入席吧,填填肚子,累得不轻吧。” “咳,”瓷瓷微笑道,“吃吧,味道不错,我常年在这家酒楼订餐。” 胖子自觉坐了末席,指着最靠近主位的几道菜说:“刚才那酒楼经理交代了,说是这几样是孕妇餐,给您摆面前了。天真,——还有小哥,伺候好仙女大人用餐!” 吴邪微鼓着脸盯视胖子一眼,“吃你自己的吧!” “别介!”胖子笑道,“一家人,我就是关心两句。天真,学学小哥——” 张起灵已经开始给瓷瓷布菜了。 吴邪惊讶,“不是,小哥你哪学的这个?” “这还用学吗?”胖子吃着菜,“这叫心里有,自然什么都会了,天真,你还是年轻了点。——这菜真好吃,大厨师傅手艺不错!” 吴邪深呼吸一口气,再多的别扭一上午也早没了,就像胖子说的,一家人,好好生活吧。 吃完饭,几人窝在玻璃房里晒太阳,吴邪三人说着西王母宫一行的冒险历程。 当然,主要是王胖子在说,吴邪补充,张起灵偶尔应个“嗯”。 听到最后,瓷瓷问张起灵:“所以,你的黑金古刀丢在陨玉里头了?” “嗯。”张起灵停下数瓷瓷手指的动作,改为十指相扣,乖巧点头。 “没事儿,”瓷瓷哄道,“正好我新得了一把刀,正准备给你呢。” 胖子一听来了精神,“仙女大人,是和您给天真的那把匕首一样厉害的刀吗?” 瓷瓷现在正是全身舒坦的时候,闻言笑道:“是,你让吴邪把匕首送你,我另给他一件。” “好嘞!”胖子满意了,“就知道仙女大人大气!天真,你可听见了,快,把我的匕首送我!” 瓷瓷对吴邪笑道:“就在我们……卧室的隔壁,是我的房间,床头有一个长盒子,你去拿匕首顺便带下来吧。” 吴邪站起身,故作凶狠咬了一口瓷瓷的脸蛋,“行,我去给仙女大人跑腿。” 胖子看着吴邪的背影,点评道:“还是年轻。” 果然回头看见小哥轻轻地揉擦着被吴邪咬过的地方,一脸心疼。 王胖子了然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天真,你可有的学了。” “胖子,接着!”吴邪连着装匕首的皮革袋一并扔给胖子,抱着手里剩下的长盒子放上茶桌。 “得嘞!”胖子查看自己的匕首,他可早就期待拥有这样一柄护身利器了。 长盒子在瓷瓷的示意下被打开,里面并排放着一大一小两件武器。 都是仿若黑玉的材质,大的刀和张起灵遗落的黑金古刀形制规格都相近,小的是短刀样式,刀身又比吴邪原本的匕首长上几寸,这两件看着就比胖子手里的匕首雕刻精致许多。 刀柄上都有花纹,莲花缠枝的图案,大件的刀柄刻着一个行楷的?灵?字,小件则是一个同字体的?邪?。 特意准备送给谁的,不言而喻。 瓷瓷笑道:“新做的,看看喜欢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分别拿过属于自己的那一柄。 自然是喜欢的,吴邪道:“这黑玉罕见,是不是很珍贵?” 瓷瓷轻笑出声,“不珍贵的话,黑卡就能买到,我还多此一举送你们干嘛?” “那你——”吴邪收了珍贵的礼物,不知道要说什么。 瓷瓷安抚地看着他,“能哄你们开心,能保护你们,才是它真正珍贵的地方。” 吴邪觉得不对劲,“这话你是张口就来啊,熟练得让我心惊,我都不敢想你是怎么练习学来的!” 听了吴邪的话,张起灵也定定地看向瓷瓷。 别慌!翻不了车! 瓷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去瞧瞧我的书房,文学经典卷帙浩繁,书中自有黄金屋,读得多了,精神上对感情一事体会的深刻,这种话自然是张口就来,吴邪,把你的思维打开好吗?” 吴邪道:“最好是这样,哦?” “当然是!”瓷瓷肯定地点头,自然切换话题,“你这个短刀吧,我回头教你一套刀法,保管你学会之后,身手能上一个台阶。” “你还会刀法?”吴邪惊讶。 瓷瓷道:“那可不,我这么一个爱学习的人,就是什么都会一点。你放心,我平常都闲得很,一定手把手教会你。” 又指指茶桌上的长盒子,瓷瓷补充道:“盒子是双层,里面一层装的是我找人定做的刀鞘,拿出来看看。” 第112章 终笔19 皮质的刀鞘,恰好能包裹住两柄材质特殊的武器,刀鞘简单也坚韧,制作手艺一看就是顶尖的。 “请了老师傅做的,还行吧。”瓷瓷含笑看着爱惜抚摸着各自礼物的两人,也不枉她提前准备的心意了。 收好了礼物,几人又恢复了窝在沙发里晒太阳的动作。 直到快到晚饭点,瓷瓷才说:“酒楼一天就送一次餐,你们谁去把中午分出来的菜热一热?” “我去!”胖子站起来,“吃饭的事儿胖子我最在行!以后的晚餐早餐我都包了!” “那就辛苦胖哥了。”瓷瓷笑道。 胖子说:“不辛苦,你们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就哼起曲儿,去餐厅准备晚饭了。 这日子,过得真舒坦。 这样舒坦的日子一连过了好几天。 “吴邪,你电话响了。”瓷瓷被手机铃声吵醒,推了推右边的吴邪,让他起床接电话。 吴邪睁开眼睛,果然跟小哥比体力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他完全不想醒。 “是小花?”吴邪接通电话,“你找我什么事?” 解雨臣皱着眉,“这都过了中午十二点了,你这声音是刚睡醒还怎么着?” “啊,”吴邪支吾道,“我昨晚睡得比较晚,你有事找我?” 解雨臣很聪明,脸色开始有些黑沉,“你现在住在她家吗?” “她家?”吴邪反应过来,“对,我住在瓷瓷这里。” “那你来隔壁,7号院,我有事找你。”解雨臣说完就挂了电话。 “隔壁?”吴邪侧头贴上还没睁眼的瓷瓷,“小花让我去7号院找他,说是在隔壁。” “嗯,”瓷瓷朦胧着声音,“出门朝东,7号院卖给他了。” 吴邪那天直接直升机落的地,还没问过院区的布局,“那这是几号院?” “9号。” 吴邪边穿衣服边问:“那为什么7号院在9号院的隔壁?” “7、8、10、11,都在隔壁,院区太大了。” 吴邪见小哥已经醒了,但被瓷瓷锢住不敢动,便问道:“那你要起来跟我一起去吗?” “不去!”瓷瓷蒙上被子,把自己塞进小哥怀里,圈紧胳膊又睡过去了。 吴邪轻叹一声,示意小哥照顾好她,自己关好门下楼了。 胖子已经在吃饭了,“呦!今儿你怎么早下来了?” 吴邪走到餐桌前先扒拉两口,“小花找我,说是现在在隔壁7号院,我吃点东西就过去。” 胖子笑得一脸宠溺,“饿吧?多吃点,每天耗费那么多体力,不好好补补怎么行呢?对了,仙女大人给你那补药你吃了没?谨遵医嘱,可别哪天落下了。” 吴邪瞪眼看向胖子,“你怎么不在他俩面前这样说话!” “废话!我敢吗?”胖子笑着道,“金主和小哥,我敢得罪哪一位啊?” “你真是!”吴邪冲他比了比拳头,气得咬牙。 胖子秒变正色,“照你这么说,花儿爷是把隔壁的大院子买下来了?” “你见过?”吴邪问。 胖子无语道:“多新鲜呐,你们仨天天下午才下楼,我一人那不就是可着院区转悠吗?不然我也找一女朋友去?” “那你带我过去!”吴邪觉得他现在的脸皮厚度已经非昔日小三爷可比的了。 解雨臣找吴邪是为了吴三省,又或者说是解连环,这叔又失联了。 这哥俩好一通“激烈但友好”地沟通,吴邪的手机又来了电话。 这回是他的亲二叔,吴二白。 “二叔?”吴邪好奇道,“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我之前想联系你的时候,号码可从来没有打通过。” 那头应该是说了什么,吴邪应道,“行,你先在那等一等。” 解雨臣觉得吴邪表情不太对,“怎么了?吴二叔找你有事?” 吴邪若有所思,“二叔说想见一见瓷瓷,已经到吴山居了,可是,我还没告诉他瓷瓷的事情呢,他是从哪知道的?” 哥俩对视一眼,异口不同声—— “吴三省!” “解连环!” 吴邪沉下脸,“那老狐狸跑的快,卖我的消息更快!” “别说了,吴二叔不是还在等着?”解雨臣拉吴邪出门,“先回去接瓷瓷。” “瓷瓷?”吴邪睁大眼睛,“你不是刚见过她一面,就叫得这么亲近了?” 解雨臣头也不回,“你不是一口一个瓷瓷?我当然是跟你叫的!吴邪,你是不是有点过分敏感了?” “是吗?”吴邪脸色微黑,也有点不好意思。那女人怀里还一个呢,他能不敏感吗? 解雨臣又道,“你看啊,你住的地儿在整个院区最核心的地方,其次是7、8、10、11四幢,算是最内圈,北面又靠山,这是拱卫之势,我还研究了整个院区的布局,这地方,不简单呐,设计建造的时候一定是请了高人。” 吴邪白了白他,“哦,这地儿是瓷瓷开发的,她也是草图设计师,她是我建筑系本科的同学,这是她的毕业设计。” 解雨臣顿了顿,“瓷瓷这是对五行八卦研究得很深啊,高手!” 哥俩走着聊着就回到了9号院,王胖子正在义务给花园里的花做修剪,“花儿爷,天真,你们回来啦!” 吴邪道:“我二叔去了吴山居,我们一起过去一趟吧,你看你要不要换个衣服收拾收拾什么的。” “行!”胖子放下花剪,“仙女大人和……还没睡醒呢,天真你去叫一下?” “这都几点了?”吴邪看了看手表,他去小花家待了两个多小时,按照前几天的习惯,也该下来吃饭了。 三人进了门,吴邪正说要上楼去叫瓷瓷,却见张起灵公主抱瓷瓷站在楼梯中间,瓷瓷圈着他的脖子。 而几人看到的,正是小哥低头轻吻瓷瓷娇唇的定格。 吴邪是尴尬,解雨臣是震惊,王胖子见怪不怪去换衣服去了。 嗯,从另一面楼梯回的房。 “张起灵?”解雨臣看向吴邪,希望发小能给他一个解释。 吴邪闭了闭眼,把解雨臣拉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小花,你先不要惊讶,听我跟你说。” 瓷瓷和张起灵对视了一眼,“先放我下来。” 瓷瓷下楼去坐到吴邪边上,听吴邪跟解雨臣解释。 “是这样的,瓷瓷确实是我女朋友。”为了佐证,吴邪自然扣上了瓷瓷的手,“这么解释吧,解九爷当年是不是有好几位夫人呐?……所以,你明白的吧?” 像是为了证明,张起灵又坐到了瓷瓷另一边,扣上了她的另一只手。 第113章 终笔20 解雨臣不敢深想自己此刻的情绪,声音莫名有些嗫嗫,“我好像是明白了。” “花儿爷,不好意思,”瓷瓷笑道,“这大早……不是,大中午的,你受惊了。其实吧,也可以忘了的,……是吧?” “不行!”吴邪先皱眉,“小花,他是自己人,你不用担心被他知道。我二叔去吴山居了,我们一起去见他,说好了的,我是你男朋友,我得是堂堂正正的那个!还有小哥,也不能委屈他。” 瓷瓷两手一摊,摆烂道:“反正你们这圈子也没人见过我,我不怕被人指点,你可是堂堂小三爷,你最好摆正心态啊,我和小哥都会帮你兜住的,今儿是意外。” 张起灵也对吴邪点头,表示他认同瓷瓷的话。 等到了吴山居会客室,吴二白亲自起身迎瓷瓷,甚至招呼她坐主位的时候,瓷瓷就知道事情大条了。 这是非要她认下那个过往的身份啊! “二叔!”瓷瓷笑道,“您说笑了,我是吴邪的女朋友,长辈在前,不敢上坐,您请坐好,我给您斟杯茶。” 吴山居的‘代理店长’王盟,就发现不仅自家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叔来了,他们老板居然还多了一个仙女一样的女朋友,这位仙女还要抢他倒茶的活计! 瓷瓷眼神给到吴邪,他知机上前扶他二叔坐上了主位,“二叔,你看你来就来吧,还客气什么!” 此时小会客室里,主位是吴二白,他对面坐着的是瓷瓷、吴邪,还有瓷瓷边上非要留下来的解雨臣。 “蓝——蓝姑娘?”吴二白摆着气定神闲的笑容,“不知道这样叫您可有冒犯?” 瓷瓷也仪态神情泰然,恰到好处地加上了一点点面对长辈的殷切,“怎会!您是长辈,直接叫我名字就行,沉瓷,您就唤我沉瓷。” “沉瓷?”吴二白未置可否,又突然转换了话题,对吴邪道,“我本来前两天就可以到吴山居,但因为要见一位长辈,耽误了点时间” “长辈?”吴邪反问道。 瓷瓷觉得这话听起来好像不太对。 果然,就听吴二白道:“是九门协会的会长,张日山,吴邪,你该称他‘日山爷爷’。” “张日山?——副官?”瓷瓷有些愣住了,她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 吴二白却点头,“张会长曾经确实是张启山张大佛爷的副官,但如今张大佛爷早已仙逝,旧人剩下的不多了。” “他——”瓷瓷的神情稍稍有些惊讶,“他现在身体可好?应该儿孙后辈绕膝吧?” 就算为了等诺言结婚迟,都到了如今的年代了,孙子总该有了吧? “哦?沉瓷认识我这位长辈?”吴二白道。 瓷瓷轻笑出声,“听说过罢了。”她又恢复好了神情。 吴二白看着这个美到极致的女人,同样轻笑出声,“只是听说过啊,那难怪了。——张会长身强体壮,看起来比我年轻多了,只比吴邪要稍稍成熟一点,并且,至今单身。” “长生?”吴邪反应过来。 吴二白看着瓷瓷点头,“对,就是长生。不知道沉瓷对这两个字有什么想法呢?” 瓷瓷顿了顿才道:“看您问的,但凡是个接受过科学教育的,都知道这两个字有多荒唐。——那应该是意外吧,不可复制的意外。” “不可复制?”吴二白体会这四个字,“嗯,有道理,真要能复制,世界早就不是如今的模样了。还是说回张会长,他呀,之所以至今单身,是因为一直在等一个女人。” 瓷瓷刚要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 果然吴二白接着就说,“这个女人,也叫蓝沉瓷。” 这下子吴邪和解雨臣都看向了坐在两人中间的瓷瓷。 瓷瓷笑了笑,“那那个女人不答应他,应该是有原因的吧。时移世易,往事翻篇,人心里也该翻篇才对。” 吴二白这会儿却拿起手机,对着电话那头道:“张叔叔,您该听见了吧,有些事情,还是翻篇的好。沉瓷是我吴家的媳妇,她怀着吴邪的骨肉,和旧人旧事,都没有关系。” “二叔!”吴邪瞪大眼睛,显然今天这一出的一切都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吴二白却抬手做了制止的动作,“别急,等五分钟。” 对瓷瓷来说真是思维混乱的五分钟。 张日山推门而入,大步走到瓷瓷膝边,曲膝和她平视,凝视着她,眼泪哗哗就开始朝下淌。 瓷瓷伸手想给他擦眼泪,却被张日山握住手,动作熟练地用她的手自己擦了起来。 这可怎么办? 张日山俊秀的外表一如当年,或者说只稍稍成熟了几岁的样子。 瓷瓷有一点点紧张,左手不自觉地扶上身侧的吴邪,被吴邪一把抓住,安慰似的拍了拍。 但吴邪其实也很紧张,与其说是在安慰瓷瓷,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意外,”瓷瓷艰难开口,“我来到这里,我,如今这般,都是意外。人生,从来就都是诸多意外——” “你又不要我!”张日山哭着控诉,“你每次说大道理的时候,都是为了拒绝我!但是,我这一次是带着你上回的承诺来的!你最是践诺,上次分别时,你答应过我,再见面的话就会接受我的。我来了,你不能再不要我了!” “我承诺的是以二十年为期!按照承诺,你现在应该娶妻生子,连孙子都有了!”瓷瓷眼神震惊且不解。 张日山眼神执着,“不,当时你说的是,因为怕耽误我,才有的二十年期限。但你看我现在,耽误我这个前提压根不存在,那二十年期限也自当不作数。承诺真正算数的,就只有,再见面,你接受我。” 你玩逻辑呢是吧! 瓷瓷有点不敢看张日山的眼神,转头向吴邪求助。 张日山却也看向吴邪,“你现在是她认可的男朋友?” 吴邪点头,举起和瓷瓷相握的手证明,“当然,堂堂正正。” 张日山道:“从前是张不逊排在我前头,现在是吴邪,我当年就说过了,我可以当小,瓷姐,你反正不能不要我。” 张日山眼神里非此不可的执着,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的明白。 就听他又说,“瓷姐,我从十几岁就喜欢你了。现如今,我差不多有百岁,半个多世纪的等待,我就是相信八爷给我算的姻缘卦是准的!你如今还要丢下我吗?!” 第114章 终笔21 完蛋,这事怎么办? 瓷瓷缓缓语气道:“这样,先等等,等——” “不等!”张日山攥紧了瓷瓷的右手,“每次你说不过我就让我等,我从来没有等到过,也不会再等了!八爷说,我们俩就是有姻缘,这次重逢,就是应了八爷的卦!那可是齐八爷,他怎么可能算错卦!” “我怀孕了,你——” “我会养这个孩子的。” 吴邪道:“我的孩子,我这个亲爹会养!” 张日山看了看吴邪,又看回瓷瓷,“我可以连吴邪一起养。” 毁灭吧! 瓷瓷快要哭了,早知道,早知道不惹那么多情债了。 主要这几人都是熟人圈,又差着辈,不好弄。 你说张起灵? 他那一直是小孩,不算。 吴二白这会儿却低调地走了,留下一句,说希望沉瓷多去吴家住一住,然后也不管此刻的场面是不是他带来的,又将会如何解决,只挥一挥衣袖,就这样离开了吴山居。 “花儿爷,要不您先回避一下?”瓷瓷看向解雨臣,想摆个手的,但张日山和吴邪都抓得紧紧的,没空。 解雨臣不走,“我留下来做个见证吧,万一,吴邪和张会长打起来了,我好护着你。” “有你什么事儿啊!”吴邪咬牙低声给解雨臣使眼色,“你先走吧,去外面跟小哥说一声,让他再等等我们。” 是啊,这里面还有张起灵的事呢! 解雨臣就是摇头,“不行,我不相信你们,我得留下来保护我大侄儿。”说着指了指瓷瓷的肚子。 三人也不再管他。 瓷瓷先拽着张日山站起来,让他拿把椅子坐下再说。 事情得迂回着办,怀柔着办。 “你现在住在哪啊?生活怎么样啊?”瓷瓷笑着关心张日山。 张日山道:“沉春馆早年拆迁,我仿照它的样式,在北京建了一个原模原样的,把拆迁前的旧家具都搬过去了,现在就住在那。至于生活,除了处理你和佛爷留下来的交代,就是在想你,想什么时候能见到你,见到你之后又要如何,总的来说过得还行。” ! “吴邪,你跟他谈吧,我已经谈不了了。”瓷瓷笑容已然凝固,张日山完全不给她迂回的机会。 吴邪看着这个本该是他爷爷辈的男人,他成熟俊秀,和小哥同样的长生,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小哥纯粹,但他,却是经过世事雕刻斧凿的沉稳。 半个多世纪了,他唯一的不沉稳应该就是今日了吧?吴邪看着他,内心十分复杂。 吴邪笑了笑自己,大概从惹上这个女人开始,他就必然是要发生许多自己从未预期过的改变的。 “我是瓷瓷的男朋友,堂堂正正的那种。”吴邪看向张日山。 张日山道:“嗯,瓷姐说的我都认。” 吴邪闭了闭眼,“所以,不要在我面前,我可以当作不知道。” “吴邪?”瓷瓷问他,这其中蕴含的复杂她自己都理不清。 吴邪认真道:“对,就是这个意思。9号院是你、我还有小哥的家,不许他过去。” “我同意!”张日山立即道。 瓷瓷双手扯开二人,捂上自己的脸,可是,她自己还没想明白啊! 但顾此就会失彼,就这样吧,当断即断! “行,”瓷瓷先是低垂着眸子,复又认真看向两人,“我之前对小哥说,是我错了,但我会错下去。你们也把所有的错都算在我身上就是,就这样吧。” “吴邪,”解雨臣这时扯住了吴邪的袖子,“你要不,——算了,我瞎说的。” 吴邪看着解雨臣莫名其妙的话和神情很不解,但算了就算了吧,反正今儿二叔可是给他带了一大炸弹过来,他正烦着呢! 张日山遂了愿高兴了,“瓷姐,你常住杭州,我想在你家附近买个房子。” 瓷瓷面色却好似疲惫,她摇摇头道:“不用买了,11号院,我送你。” “瓷姐,你是不是怀孕了有些累?”张日山上前蹲下,自然摸上她的肚子。 瓷瓷看了一眼就快气呼呼的吴邪,挡住张日山的手,“没有,有点心累,很久没有处理这么难处理的局面了。” 张日山委屈道:“所以你是觉得我让你心累了!” 瓷瓷打起精神来,“没有!怎么会!不是说你,是说这种局面,让我对自己的道德水准有了进一步的怀疑,怀疑本来就没多少的道德感,这下得全散了。” 张日山摇头道:“不会的,瓷姐,九门哪里有好人呐?你这样的,那道德水准绝对能排前三。” 吴邪和解雨臣看过来,这是当着面把大家伙都骂了是吧?! 瓷瓷深呼吸一个来回,笑道:“这样,请花儿爷帮忙带个路,带你去11号院新家去看看。我今儿还有事要留在吴山居,我们的事情,以后有空再说。” 张日山乖巧点头,“好,我在家里等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孩子。” “嗯嗯嗯,快去吧,乖。”瓷瓷摆手作别,“花儿爷?您——” “我帮!这就带张会长先走!”解雨臣直接道。 总算走了! 吴邪对着她神色复杂,挤兑道:“您这现在可是有两个家了,还挺会安排,就在隔壁,在家等你,等你吃饭?还是等你临幸呢?” “别,吴邪,”瓷瓷上前抱住他,他也没躲,就是脸别到一边,“你不同意,他就是一邻居。” “可别!”吴邪继续挤兑,“您这要是每回过去的时候还来征求一下我的同意,那我得多闹心!您这还不如悄摸摸就过去呢!” “吴邪~”瓷瓷哄道,“你看,咱们毕业之后第一次见面,我就不可自拔那样对你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对我的吸引力无与伦比。” 看着瓷瓷叭叭说情话的嘴,吴邪一个字都不信,只好狠狠咬上去,叫她唇舌都破了疼一疼才好! 瓷瓷任由他动作,心想一定破皮了,嘶——血腥味满嘴,这是流血了。 真是属狗的! 张起灵适时地进来,打断了吴邪的凶狠,看见瓷瓷唇口间的凄惨,不认同地看了一眼吴邪。 吴邪恼道:“你要是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你保不准也想这么干!” “不会。”张起灵上前,仔细地清理着瓷瓷口中的鲜血,轻轻呼气去试图给她止疼。 吴邪这会儿也有些后悔,“那什么,疼吗?” 瓷瓷连连摇头,“不疼,小三爷好牙口。” “我给你上药!”吴邪闷着脸去取药了,心想这回先留她住在吴山居,9号院暂时也别回去了,那谁爱等就多等等吧! 第115章 终笔22 留在吴山居的日子和9号院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就是每天多了一个王盟陪王胖子吃午饭。 “胖爷,老板娘真像您说的,特有钱?”王盟想着自己无限期被延后发放的工资,心里不免生出了些想法。 胖子笑得一脸矜持,指了指面前的一桌子菜,“你只需对比现在的伙食供应,和你们之前天天都吃的什么。更重要的是,胖爷我为什么都不回潘家园了?——在你们老板娘的经济实力这一点上,你,可以尽情发挥想象力。” 王盟看了看这一桌酒楼按时按点送过来的午餐,又看了看胖爷颇有深意的笑容,点了点头,连忙举杯,敬了胖爷一杯鲜榨橙汁。 也就是几天,吴山居来了一个向吴三省讨债的金万堂。 “吴三省欠你的瓶子,你找我干什么?”吴邪这些天同样联系不上吴三省,正恼火着呢。 金万堂满脸笃定,“三爷说在您这儿,那肯定是在您这儿。” “吴山居根本就没有这样一瓶子!”吴邪正要想办法送客,却听王胖子一拍手。 “王盟,前几天你不是收到一箱子吗?说是之前抽奖中的方便面,你给放哪了?”王胖子灵光一闪,想到这么件事情。 王盟道:“胖爷你还叫我给扔了的,还好我没浪费食物,不过和方便面有什么关系啊?” 果然箱子一打开,里面就是金万堂要的瓶子。 但旋即金万堂的神色就变了,话里话外暗示这瓶子别有洞天。 吴邪若有所思,了这只一眼假的瓶子,从中得到了吴三省留下的录像机。 受托而来的金万堂也功成身退。 吴邪打开录像机里吴三省留下的影像,“这是去西王母宫之前就录好的。” 吴三省在影像中说,不管是真正的吴三省,还是解连环,都不会做任何对吴解两家不利的事情。虽然一直在骗吴邪,但也一直想要保护他,把他当成亲侄子。 “我现在啊,都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解连环还是吴三省了。” “面具戴得太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但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有必然的原因,这一切都是因为在西沙海底出了事故。” “阴差阳错,又是冥冥之中,我和吴三省不得已对换了身份,我们俩都没有办法挽回了。” …… 十九年前西沙海底考古队的一些秘密,在吴三省的讲述中缓缓对吴邪展开,但这其中依然包含了深不可测的未知,这也是真假吴三省不得不消失、去查探的原因。 “不要再查下去了,好好过你的生活。——我知道没用,该查你还是会查的。——作为临别的最后一句话,你要记好,是你爷爷留下的: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关了摄像机的吴邪,想到这么多年假三叔和自己的相处,百感交集,又哭又笑。 这模样看得旁观几人都挺不自在的。 对吴邪来说,冲击的不只是陪伴多年、引导他成长的三叔竟是假冒的,更有九门上一代死的死、躲的躲,都仍旧没办法摆脱暗地里的那个存在,亲人长辈的悲壮,又怎能不让吴邪内心触动。 “这样吧,咱们也找点事干。”瓷瓷看吴邪情绪平复了,却有些蔫巴,想了一个提议,“我一时半会呢,也没办法治好小哥的记忆。不如我们结伴出去旅游,放松放松心情,小哥你看你零星能想起来什么线索,我们正好就找过去,要是有用呢,也算是一举两得。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个好!”胖子惊喜道,“胖爷我再这么好吃好喝的闷下去,体型可就得进一步失控了!得出去溜溜练练手去!” “好什么好!”吴邪抚上瓷瓷的肚子,“你可怀着呢,能瞎跑吗?” “我去就是旅游!”瓷瓷保证道,“万一要是有什么意外,我在安全的地儿待着,铁定保护好你闺女。” “闺女?”吴邪听到这话,高兴地看向瓷瓷询问。 “神医把脉,如假包换。”瓷瓷点头。 吴邪附耳贴上瓷瓷的肚子,口中却说,“那你得答应我好好照顾闺女,出门也行,但是闺女出生之前你都得……都得安分点,你明白吧?” “是——,小三爷,我保证。”瓷瓷听出了吴邪的言外之意。 “巴乃。”小哥想了半天,给了这么一个地址。 吴邪快速去查资料,“广西有一个小村子,就叫巴乃。” “那谁知道是不是呢?”胖子道,“天真,当时小哥不是你三叔花钱请的吗?你去问问你三叔还能找到的手下,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更多的线索呗。要是实在没有,咱们再奔广西去,反正那里山美水也美,旅游好去处!” 有道理! 结果还真找到一个老熟人,从这人手里得到一张照片,还得了一个地址。 照片上是一个人站在帘子后,除了肩膀很塌看不出来其他特征。 照片背面,还写有‘格尔木疗养院’的字眼。 这一切又和吴邪之前的经历关联上了。 而地址,正是?广西上思县巴乃村村民二组西北口?,据说是张起灵曾经住过的地方。 “广西?”瓷瓷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我让助理安排一下行程。” “连我四个人,去广西巴乃,可能要待一段时间,你安排好。” 瓷瓷简短就吩咐完,放下手机就见几人都齐刷刷看着她。 王胖子问:“就这就行了?那我们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瓷瓷道,“很快就会有消息,我们出人就行。” 王盟咽了咽口水,问道:“老板娘,方便问一下,您助理,月薪多少啊?” 瓷瓷想了想说:“没算过,按年结的,看工作量吧。” 王盟又看向吴邪:“那老板,您这又要出门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这工资,可是按月结的……” 瓷瓷失笑,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缘故,给吴邪的黑卡,不知道是不是他不好意思,一直也都没用过,这几天多少也听王盟抱怨过吴山居没生意的事情,原来暗示那么多的根结在这儿啊! 第116章 终笔23 “你月薪多少?”瓷瓷笑问。 王盟不好意思,比了个‘五’。 “五万?”瓷瓷直接道,“有刷卡机吗?我刷给你,按年结。” “是五百!”吴邪说道,“我有钱给!” 瓷瓷按下想再说话的吴邪,对被数字惊着的王盟道:“那五万就算一年的吧,好好给你们老板干活,剩下的是奖金,刷卡机有吗?” “有!”王盟跳起来,“老板娘威武!我王盟这一辈子都给老板打工!铁定把这吴山居看得牢牢的!做大做强!” 王胖子道:“老板,您还缺助理吗?保镖跑腿都能干的那种!” “不用。”说话的是张起灵,他握上瓷瓷的手,仿佛在说,保护她,有他就行了。 胖子:……真是不想理你们这些谈恋爱的。 巴乃是广西的一个小村庄,交通不便。 几人搭乘飞机落地后,助理安排了车来接机,最后停到了上面县城偏角的一处自建别墅外。 这里算是中转休整,下村子还得再换交通工具。 “由此可见,”胖子点头感叹道,“县城也是有富人的,这别墅装修得正经不错,应该是还没住过吧?” 吴邪也问:“那这别墅的主人,是怎么同意把这么好、还没住过的房子租给我们的?” 瓷瓷看了看他,摇头道:“不是租的,买的,两倍市价。” 胖子和吴邪:……忘记她有钞能力了。 一楼客厅堆放的都是助理提前运过来的物资,物资清单经由吴邪修改过,比起上回的旅游用品,这次的更对他们仨专业。 瓷瓷道:“去巴乃村的话,路不好走,说是后面院子里备了三辆摩托车,看看去。” “这跟上次你在西王母宫留给我们的是一个牌子的吧?虽然这是两轮的,但外观有点像!”吴邪兴奋地拍了拍新车,上回出雨林就多亏小哥提前藏了那辆越野摩托,才让他们几乎一路平推,躲过了许多危险,他当时还可惜那辆车丢在雨林开不出来呢,现在见到相似的,可不是很亲切! “我投资了一个研究院,搞新材料应用的,这是他们和军方联合出的成品,没有牌子,也不对外出售。”瓷瓷解释道。 胖子便说:“难怪在西王母宫的时候,潘子说他开过的军用品也比不上那辆,原来这是最新款啊!” “说到潘子,”吴邪轻叹,“他也跟着三叔一块消失了,电话打了两次都没接通!” “那他定然是可高兴了,能留在他的三爷身边,天真,你也别太担心了,三爷和潘子,哪个不比你老江湖!”胖子安慰着开始转话题,“不过,这只有三辆车,我们仙女大人是准备跟天真坐,还是跟小哥坐呢?” “我坐小哥的车!”瓷瓷半点不犹豫,走半步抱紧张起灵的胳膊。 吴邪道:“行!小哥开车确实比我稳,——你坐他的车是应该的。” 瓷瓷对吴邪笑了一下,转身把自己塞进张起灵的怀里,“小哥,你抱我上楼休息一会,我困了。” “好。”张起灵也浅笑,把瓷瓷接得稳稳的。 “你的眼睛真好看,——我是说,眼神里面真好看。”瓷瓷在张起灵怀里的时候,可以放心随意乱动而仍被保护得安稳,她伸手用指腹轻抚小哥的眼尾,眼睛却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 每个人的眼神都是不同的。 而张起灵的眼神,格外能打动瓷瓷。 两人越来越远的身后,王胖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看向吴邪,“怎么样,呲了吧,你再不努力,我看小哥要远远甩开你了。” “她确实很喜欢小哥,跟喜欢我不一样,是那种很珍视很珍视的感觉,——我确定这种感情是对着小哥本人的,而不是那个活在记忆里的故人,她提到那个人的时候,感情不一样。”吴邪眼神复杂。 “这是提故人的时候吗?”王胖子无语,“是在说眼前人,你,天真,吴家小三爷,就快比不上眼前人了!” “哎呀!”吴邪推开胖子,“你不懂!就是表达方式不一样!我也是很得瓷瓷心的!你赶紧找个女朋友吧!别天天瞎操心我们仨的事情!” 嘿!那我可真是闲的!王胖子一撂蹶子,干脆去大厅清点物资去了,他最爱干这个事! 等吴邪悄悄进了搂上主卧后,就见瓷瓷和张起灵已经相拥而眠了。 就是,吴邪只敢压低声音自言自语表达不满,“小哥,不过是小睡,你为什么连一件t恤都不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肌,“这次之后,一定得好好加练!” 四人第二天才整装收拾好去巴乃村。 “这个地方好啊!适合养老!适合投资!”胖子负责和向导社交。 向导是一个老叔模样,叫阿贵,对这几个很可能让他赚一笔钱的外来客很殷勤。 几人打算暂住在阿贵家,毕竟村子离县城的路,即便有摩托车也还是不太好走,二来,阿贵早前想发展旅游事业,他家的房子翻新过,环境很不错。 阿贵用了一桌当地特色菜品来招待他们,吴邪也问了阿贵他们要找的地址。 “这地方我知道,就在我们寨子上面,废弃很久了,明天就带你们去。——这是我女儿云彩。” 一个长相温柔美丽,很有瑶族特色的姑娘进屋给他们上菜,阿贵介绍说是他的女儿。 大约是胖子的春天到了,他一见人家云彩,眼睛就挪不开了,对阿贵的称呼,也从‘哥们儿’变成了一口一个‘叔’。 为了在阿贵云彩父女俩面前表现,胖子大谈特谈自己有钱,越喝越醉,越说越多。 把旁观的吴邪看得目瞪口呆。 至于瓷瓷和张起灵? 两人在吃烤鸡呢,瑶寨特色的香茅草烤鸡味道真的不错。 瓷瓷这一双顶级外科医生的手,拆起鸡骨来也细致又轻巧,她专心地自己吃一块,再给小哥喂一块,两人是一桌子上最认真吃饭的。 胖子着力培养着他和阿贵父女俩的感情,瓷瓷和张起灵吴邪却已经吃饱了,三人站起来溜达,却在照片墙上看见了认识的人。 “陈文锦?” 第117章 终笔24 原来在76年的时候,瑶寨来过一支考察队,照片上的陈文锦,正是考察队的一员。 阿贵也讲了当年考察队来时发生过的离奇事件,让这个地方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休息了一晚,四人找到了地址上的所在地,是一座废弃的吊脚楼木屋。 木屋里是久不住人的痕迹,但若是张起灵当初真在这里生活过,条件也是相当简陋的。 也确实找到了许多照片,但张起灵不让吴邪去动,许是本能觉得有危险? 瓷瓷留意着小哥的神情,见他好似有所回忆,眸中一闪而过的脆弱让她的心骤然发紧。 可惜小哥的识海混乱得厉害,并且还一直在源源不断地溃散着,以她此刻的实力,很难负担如此精细又庞大的梳理工程,即便真着手去修复,很长时间内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每日花点时间,将之前平安扣圈出的核心区域加以巩固,稍稍扩大,让小哥心理上更觉得安稳一些。 人即宇宙,人体本身的复杂,若要细观起来,真的不比宇宙来得简单。 尤其是这样一个修行式微的世界,瓷瓷的能力,有些方向被受限得厉害。 “是不是想起什么了?”瓷瓷握上张起灵的手,两人手心的温度很接近,都是微冷的。 张起灵看向瓷瓷,眸中的脆弱好似一瞬间融化了,变成了莫名的,带着冰雪气息的暖意,很矛盾。 “房间。”张起灵道,说完就走到一处木墙边,踢碎木板,露出一个藏洞,里面是一只铁盒。 正要拿了盒子,却见木墙对面伸出一只手,抢走了铁盒,张起灵立刻出屋追过去! “追!”瓷瓷目光一凛,就跟上了张起灵。 追了一段路,张起灵就和这人打了起来。 瓷瓷看清楚小哥能应付,就站了个方便观战的地方,等终于费劲儿跑过来的吴邪和胖子。 吴邪气喘吁吁,还不忘记批评瓷瓷,“你可是两个人!说追就追出来了!还跑这么快!还是个大夫呢!孕妇不能剧烈运动不知道呀!” 瓷瓷眨了眨眼,耍无赖道:“你看看你,再看看我,我像是剧烈运动吗?” 是哈!吴邪更气了,体力好了不起啊! 看吴邪还要说什么,瓷瓷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张起灵,“观战。” 吴邪就见瓷瓷盯着张起灵的眼神,实在是——,“小哥这身手,帅吧?” “帅极了。”瓷瓷目光不移,只轻声回着吴邪的话。 “不只是帅极了,心里更是爱极了吧?”吴邪又问。 “爱死了。”瓷瓷完全不迂回。 吴邪默了默又问:“你上回说教我那剑法,还算数吗?” 话落半天才听瓷瓷回道:“嗯,有空的吧。” 吴邪:……难为你还把我的话听进脑子里了! 胖子感叹道:“这人身手不错啊,能和小哥对上这么多来回!” 正说呢! 张起灵一个擒拿,撕下了这人的袖子,露出的肩膀上,居然是和张家人身上相似的纹身! 趁着张起灵看纹身的时候,这人又跑了,仗着对地形熟悉,这回真跑脱了。 人跑丢了,那问题来了,打斗时救下的铁盒,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啊?一个金属块? 见吴邪脏兮兮地蹭了一身泥,瓷瓷说道:“这东西慢慢研究,反正在手里也跑不了。跑这么久,小哥还打了一架,我们回木屋拿了照片,就都回去洗个澡吧。” 靠谱! 结果,“小哥你家着火了!”胖子大惊,“这还跟我们玩一出暗度陈仓呐!” “怕是调虎离山!”吴邪也认同。 “小哥!”瓷瓷见张起灵迅速就跑进了火场,只好暗地用灵力给木屋降温。 “小哥!”吴邪甚至要冲进去,被胖子拦下了,“他没有保护措施!” 好在张起灵很快就从木屋二楼破窗跳下—— 瓷瓷跨步近前,借着给他擦拭脸上黑灰的机会,柔和的月阴之力迅速渡过去,要比平安扣缓慢发挥作用来得精准又快些,疏散了张起灵置身大火片刻带来的不适。 张起灵对这气息极为敏感,本能地用额头蹭上瓷瓷的额头,“我们先回去。”刚经历记忆线索被烧毁的他似乎又显露出了些许脆弱,瓷瓷任由他蹭了半天,才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应道,“好,回去洗澡。” 就是回去的一路吧,吴邪抓着瓷瓷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当然,张起灵抓着另一只。 胖子此刻格外想念云彩。 洗干净的张起灵乖得很,见他脸上有划伤,怕他身上也有,瓷瓷干脆拉了他进屋,“衣服都脱了,我给你上药!” 吴邪也进来说:“我也有划伤,今天追那塌肩膀的时候,我跑得太急摔了一跤!” 是的,当时那人就已经被大家认出来,就是最初那张照片上只有轮廓的肩膀很塌的人,现在他的外号叫塌肩膀。 “行!你也脱了,我给你瞧瞧!”瓷瓷笑道,也顺便把屋门关严实了。 瓷瓷上药轻柔又仔细,张起灵是瓷瓷怎么说他怎么做,只眼神一直停留在瓷瓷身上,丝毫不移开。 “你没有什么不舒服吧?”吴邪问瓷瓷。 瓷瓷开玩笑,“要不你也给我检查一下?”手上抹药的动作却不停。 “没跟你开玩笑,虽然你是神医,但你今儿一天的表现还是让我心惊胆战,你可得照顾好你自己,还有闺女!” “放心吧,”瓷瓷认真道,“我的身体特殊,不能用一般孕妇的情况来比照,我自己心里都有数,会酌情的,你也别真吓着,保准你闺女健康强健。” “那就好!”吴邪也清楚她不是妄言的性子,虽然担心是本能,但也试着相信她。 “对了,”瓷瓷莫名其妙就提了一个别的话,“我这辈子只会生这一个孩子,不会再生二胎了。” 吴邪和张起灵两人此刻都看着瓷瓷,瓷瓷神色浅淡但笃然—— 她是在说自己的一个决定。 这是一个不好回应的话,瓷瓷也没等两人回应,只又凝视向张起灵,“但我会一直陪伴你,直到你……消亡。” 如果张起灵注定要活得比一般人久得多的话,瓷瓷觉得,自己不愿意留他一个人在世上。 第118章 终笔25 “对了,”瓷瓷示意吴邪用热水湿了毛巾递给她,“我想看一下小哥的纹身。” 吴邪乖乖照做,问道:“是因为塌肩膀的纹身?当时离得远,就只觉得同小哥身上的很相似。” “不一样。”张起灵看向两人说道。 瓷瓷沾热张起灵的肩膀,繁复的麒麟纹路显现,她仔细观察着,脑子里也开始翻找前前前世的记忆,“确实不一样。”瓷瓷跟两人点头确认,“塌肩膀身上的是穷奇,我见过张启山的纹身,也是穷奇。小哥的这是麒麟,张日山的和小哥是一样的。” “你见过?”吴邪抓住了重点。 “那什么,我是大夫啊,他们经常受伤,见过也不奇怪是吧——”瓷瓷一脸正色,面对两人的注视显得格外诚恳,“也不太熟,都没怎么看清楚过,细节一不一样的我也不确定,就只知道是穷奇和麒麟,似乎是张家内部用来区分血脉的标记,具体如何,我也没太关注过。” “嗯,不太熟,没看清楚过,”吴邪没有坐回床沿,而是也搬了个凳子,挨着瓷瓷的凳子坐了下来,把脸怼得离她很近,本来想说两句醋话的,却在望进她眼眸的一瞬间,看到了自己的影像,就仿佛,自己被她安放在了,属于她的,无尽的时光里—— “那你,要把我看清楚,好不好。” “好啊。”瓷瓷的语调变得柔软,眸光更加深邃动情起来,似是要把此刻吴邪专注又执着的模样牢牢镌刻进记忆里。 吴邪率先贴上去亲吻,但只是浅浅地靠着,感受她的呼吸,然后拥抱。 瓷瓷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沉湎,或许真如她上次哄吴邪的话那样,毕业后第一次见面的那次,她其实是情不自禁,她要比自己意识到的时候,更早就为吴邪心动了。 “你不会真是妖精吧?”吴邪睁开眼睛,只觉得嗅到的幽香越发馥郁起来,这真的很不像是一个普通人。 瓷瓷也回过神,她轻轻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说着话,便也看见仍旧安静坐在床沿边的张起灵,遇热显现的麒麟纹身早已消散,他却仿佛一动没动,只一双眼睛,一直跟着瓷瓷。 “不要。”张起灵抬手轻抚瓷瓷的眼睛轮廓,“不要自责。” 瓷瓷听懂了张起灵的意思,他看似对人情迟钝,其实骨子里是有很敏感的一面的,刚刚自己一瞬间的情绪被他捕捉到了,自己那一刻觉得没有给两人独占的爱,……然后他告诉自己,不要自责。 “好。”瓷瓷认真地笑了笑,拉着吴邪站起来,又握上张起灵的手,让他们一左一右,三人一并坐到床上,“聊一次吧,我们三个,还有张日山。” 吴邪和张起灵的神情并未有变化,吴邪是清澈带着暖意,张起灵是坚定又执着。 瓷瓷从不觉得自己同时占有两个人、三个人是理所应当的,天地间的每一个灵魂,至少在爱上都应该是平等的。 然而就像她之前做了决定的那样,事已如此,纠结是没有意义的。 但她还没有认真给这两个人,把张日山的事情做一个交待。 是需要交待的。 “我没想到还会遇见他。”瓷瓷感受着左右手不同的体温,叙述道,“当年也没想到。他是一个意外。也是最后一个意外。不会再有旁人了。”几句话说得停停顿顿。 “不要自责。”这次说话的是吴邪,“但我很高兴。因为我能感觉到,你并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做错了而自责,而是因为担心我们因此受伤而自责,这证明我是在你心里的。但愿不愿意是应该以我们给你的反馈为准的,你仔细看看,我们都并没有不愿,所以,这个问题就此翻篇好不好。” “翻篇。”张起灵点头道,“我愿意。” 吴邪笑着看了一眼张起灵,又开玩笑般对瓷瓷说:“我也可以保证,那个张日山更是相当愿意。他当时连做小的话都说出来了,甚至不管我是他的晚辈,恨不得当场给我敬茶进门呢。不过他那么多年也不容易,挺深情的,这一点我倒是很理解他,所以才同意的。” 瓷瓷面含笑意,左右挨个用额头轻撞两人,“好,那就翻篇了,以后也不再扭捏。”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是云彩来叫三人吃饭。 先吃饭去! 饭后几人由阿贵领着去找一个叫盘马老爹的人,因为张起灵从火场救出来小半张未烧尽的照片,上面有一个和陈文锦并排站的人,正是这个盘马老爹。 许是因为云彩没跟着,胖子一路就跟吴邪叨叨,“你们仨在屋里商量了这么老半天,聊了什么正事没?” 吴邪点点头,“瓷瓷认出塌肩膀纹身的来处,是东北张家的标记,和当年张大佛爷身上一样的。” “张大佛爷?”胖子表情惊异,“那都是老辈分的人了吧,是你们九门那时候的老大?仙女大人……佩服佩服!” “别瞎想啊,”吴邪轻瞪过去,“没有你想的事情,就是认识知道而已。” 胖子捂嘴,悄悄向后看了一眼,想知道自己瞎想的话有没有被仙女大人听见。 吴邪也跟着回了头,就看见瓷瓷神情带着审视,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远的公路道上,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瓷瓷应该看的就是它,“怎么了,是车有问题?” “车没问题,车里的人有问题。”瓷瓷的眼神很利,她觉得自己应该没认错。 只是,一个老外又是因为什么得以长生的? “阿宁?”胖子头一个认出来,近了盘马老爹家的院子,那个在里面与人攀谈的女子,不是阿宁是谁? 瓷瓷便问,“之前听你们说起阿宁的时候没问,她是谁的手下你们知道吗?” “裘德考。”吴邪道,“她的老板叫裘德考。” 瓷瓷轻笑出声,“裘德考,他竟然还没死呢,真是有意思。” “故人?”吴邪问。 “谈不上。”瓷瓷摇头,“见过而已。你们说,我要不要会会他?” 第119章 终笔26 盘马并不在家,据说是进山了,阿贵解释说,寨子里的猎户在山中待个两三天都是常事,等等就好了。 瓷瓷点点头,又见阿贵开始介绍起了盘马家院子里悬挂的野味腊肉,便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转头看向院外正在交谈的两人。 “仙女大人,”胖子察觉了瓷瓷的动作,开始替兄弟正名,“阿宁估计就是觉得天真比较天真,想着从天真那里能得到更多的消息,这才要求单独聊的,他们俩绝对没有私情,我心里一清二楚,您就放心吧。” 瓷瓷笑了笑,“我不放心的是裘德考。活得久的人,尤其是因为个人欲望活得久的人,很容易变态的。而变态,往往都出一些正常人想不到的辙子,多看两眼总不会错。” “您是这个!”胖子比了大拇指表示佩服,“要不您能趁这么些钱呢!” 吴邪同阿宁说完了话就过来了,他摇了摇头道:“只知道他们是过来找东西的,具体情况并不清楚,阿宁口风很紧。” “找东西?”胖子分析说,“她来盘马老爹这里是为了买东西,同你说的是找东西,那想来,这两个东西不是一个东西。” 虽然表达得很绕,但吴邪还是认可了,“我也是这么感觉的,裘德考过来应该是另有目的。” 既然暂时见不到盘马老爹,那就先回住处吧。 几人正走到院门口,阿宁捧着一只盒子过来了。 “你还有什么事吗?”吴邪问阿宁,却见她直直走向瓷瓷,并且面含恭敬。 阿宁道:“蓝小姐,这是我的老板裘德考先生送给您的礼物,请您务必赏脸收下。” “无功不受禄。”瓷瓷没看盒子,而是将视线投向公路,果然见裘德考开着车窗,还抬手跟她打了招呼。 阿宁又道:“蓝小姐,我老板说,故友相逢,不能失了礼数,并且,您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我交朋友很挑剔的。”瓷瓷笑了笑,既没有跟裘德考回打招呼,也没有理会礼物盒子,“每天想送我礼物的人那么多,我是谁的都要收吗?——阿宁姑娘要是没有其它事情,我们就要先走了。” 阿宁并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反而进一步打开了盒子。 “金钗?这看起来是民国的东西,手艺不错,但也值不了太多钱吧?”瞧宝贝是胖子吃饭的本事,他自然是很容易就鉴定出了东西的价值,“我说阿宁,你没跟你们老板报告,说我们仙女大人身家不菲吗?这点东西打发谁呢!” 瓷瓷却认出了这金钗,是当年陈皮送她的一只,她那会儿一并留在沉春馆了,不知为何流落到了裘德考手里,还如此郑重其事地收着。 不过,已经扔下的东西,瓷瓷也没有捡回来的兴趣,“裘德考先生可真有意思。——这只金钗,我不喜欢,收回去吧。” “蓝小姐,”阿宁看来被裘德考交代了许多话,这会儿又道,“我老板说,这只金钗是您与他共同的朋友,陈皮阿四先生存放在他手里的,如今陈皮阿四先生已故,这只金钗还是交还给它原本的主人更加合适。” 瓷瓷闻言看向远处的裘德考,他仍是隔着车窗面带笑意,一直在观察着这边。 “我说了,我不喜欢,收回去吧。”瓷瓷看着裘德考对阿宁说,“转告你们老板,别做多余的事情,这么大年纪了,擅自保养才是,少替别人操心。” 阿宁至此就不再坚持了,说道:“蓝小姐的好意,我会转告老板的。” 目视着裘德考的车离开,瓷瓷才又问吴邪:“你见过陈皮吗?” “见过,”吴邪便知道,裘德考或许算不上故人,但陈皮应该算的,他抬手理了理瓷瓷额前飘乱的碎发,回忆道,“去年冬天,陈皮阿四死在了云顶天宫,我们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尸变了。” “去年冬天?”瓷瓷在心里算了算时间,“那他也九十多了吧,这么大年纪还乱跑,看来是年轻时受的教训没让他长记性。呵,你们九门真的是聚集了一帮子奇怪不正常的人!” 吴邪牵上瓷瓷的手,“怎么还迁怒了呢?至少我是愿意当个正常人的。还有,你少有语气这般冷冽的,陈皮阿四得罪过你?” “算不上。”瓷瓷后来也没怎么关注过陈皮,是不晓得他在战时及战后的作为的,想来能活到去年,他应该是也为当年的罪行做了弥补之事,但无论怎么样,也用不着她来管,“就是单纯地想要嘲讽一下。” 吴邪:……那看来还是得罪过。 张起灵却在这时冷不丁说了一句:“你喜欢用金钗?” 瓷瓷看着张起灵认真的神色,大有一副你喜欢我都给你找来的样子,可爱至极,乐得瓷瓷没忍住伸出两只手去轻捏他的脸肉,紧接着就看到他的眸中浮现出了一些迷茫,更加可爱了,便又凑上去亲了亲才道:“我不喜欢金钗,我喜欢你。” “身上穿什么戴什么都无所谓,身边是谁才重要。”瓷瓷轻笑出声,“所以冒险归冒险,大家一定得珍惜自己的小命。” 当然要惜命! 几人回了住处没事干,就开始琢磨那金属块。 胖子比着黑玉的匕首,想要下刀却又有些犹豫,“你们说,这里面该不会真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吧?有毒?腐蚀性?我这一刀下去,会不会来不及逃脱?我要不要先吃个解毒丸再开?要不还是穿个防护服?” “你刚刚用锯子锯的时候怎么没犹豫?”吴邪问。 胖子道:“你想啊,锯子能开,那这就只是寻常的物件,许是危险性还能控制。正是因为锯子怎么都开不了,这东西一看就不简单啊,那评估它的危险性是不是要加几个等级?” 有道理啊!吴邪点头道:“那要不我们先别开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早晚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一直不知道的话,说明它也没那么重要。” 第120章 终笔27 一连等了数日,进山的盘马居然还没回来,问了阿贵,也只叫他们继续再等等,说盘马老爹是最厉害的猎户,在山里多留几天也并不算奇怪。 行吧,反正这里确实环境挺舒适的,胖子更是与云彩相处得不亦乐乎,带着旅游的心态,还是挺开心的。 只是,吴邪皱眉看着面前的螺蛳粉,“虽然好吃,但我们已经连续吃了这么多天了,你们真的吃不腻吗?” “每天的配菜不是有变化吗?”瓷瓷给自己碗里加了辣椒,一边搅动一边搭话。 胖子看了看云彩也道:“就是,这螺蛳粉多好吃啊,吃一辈子都不会腻!” 张起灵在专心吃着螺蛳粉里的炒鸡,对,当一碗粉盖上了炒鸡的时候,就证明它不再是单纯的特产了,已经成了日常的生活。 然而这顿饭也没吃安稳,“阿贵村长,盘马家出事了!” 有村民在水牛头沟边发现了一件血衣,认出是属于盘马老爹的,便赶紧回来报信。 阿贵告诉几人,水牛头沟边很危险,盘马老爹估计是真出事了。 村民都分头去找人了,几人也拿上防身的东西,跟着深入山林去寻盘马的踪迹。 “有血腥味。”瓷瓷五感敏锐,出言示警。 张起灵向前走几步,果然在地上看见了星星点点似是洒落的血滴。 瓷瓷仔细感受了小哥手里落叶上的血迹,确认道:“不是人血。” “这都能看出来?”胖子惊讶道。 吴邪便问阿贵:“前面就是水牛头沟了吧?” “对。”阿贵回道,有些神情不属。 胖子道:“那就走呗,是人血还是别的血,去探探就知道了!” 却不想阿贵极力阻拦,“真的不能进去,水牛头沟是禁区,传言里面有吃人的妖怪,是有去无回的地方,就算盘马老爹真在里面也已经没救了!” 禁区啊?有去无回? 那就没问题了。 阿贵不再跟着,就又到了四人组探险的时候了。 边喊人边朝前走,很快就又发现了新的线索,只是,“这么多血?涂上去的吧?”胖子乐道,“这是盘马老爹专门留给咱们的吧!” 那就跟着路标继续往深处走吧,会会这个老猎人。 “你们看!”胖子用黑玉匕首挥开周围的蜘蛛网,手背无意沾上,这些蛛丝竟然粘得很,“怕不是涂了502胶了吧。” 蛛网这么怪异,吐出这些丝的蜘蛛定然不普通,“都小心点。”吴邪提醒道,又问瓷瓷,“要不先送你回去?这里不太干净,会不会不舒服?” 瓷瓷摇头,“不用,我挺好的,继续走吧。” 然而蛛网越来越密,蓝底金纹的大蜘蛛也终于现了身。 胖子问:“仙女大人,咱们涂的药粉,对这玩意儿有用吗?” “应该有用吧,”瓷瓷想了想说道,“不过我也没见过这种蜘蛛,不能百分百保证。” “啊?”胖子惊道,“您这话是谦虚吧?是吧?” 吴邪警惕着蜘蛛,顺便搭话,“这是科学精神,没见过,那就是未被证伪,这不就是一个证伪的机会——”说着就冲树干上的大蜘蛛撒了一把药粉。 蜘蛛似是嗅到了危险,迅速朝上逃窜,但仍被一部分药粉沾上,像是遭到腐蚀一样,几息间就变得千疮百孔,最终掉落身亡。 “这药粉不会有腐蚀性吧?”胖子有点被吓到了,“那我们涂在身上怎么没事?” 吴邪却了然,“应该是蜘蛛有毒,毒液与药粉发生了反应。” 瓷瓷点头道:“聪明!这蜘蛛不仅有毒,反应这么大更是巨毒,大家得小心。” “是得小心。”吴邪分析道,“这里应该是盘马老爹给我们设下的陷阱,他果然有问题。” “确实是陷阱,”瓷瓷感知到有大量的蜘蛛靠近,“快走吧,这东西群攻也挺麻烦的。” 吴邪问:“你的意思是这附近有很多毒蜘蛛?” “已经过来了,”瓷瓷左右探看,“你们瞧。” 果然周围的高树上,几人远远就看见了毒蜘蛛显目的花纹,数量极众。 胖子这时灵光一现,产生了一个疑问,“仙女大人,我记得那会儿在雨林遇上大蟒蛇时,您一出现它就逃了,这蜘蛛怎么就不知道跑呢,它难道比大蟒蛇还厉害?” “好问题。”瓷瓷一边找退路一边回道,“大蟒蛇灵性高,感知能力强,而蜘蛛,它几乎没脑子。” “所以它反而敢莽上来,好家伙,那我们快走吧!”胖子正要跑却被张起灵拉住,“小哥你拽我干什么?” 张起灵示意他看瓷瓷,“路有问题。” 瓷瓷认可道:“这里利用环境设置了一个迷阵,你们跟紧我。” “迷阵?”吴邪问,“盘马难不成还是个五行八卦的高手?” 这种级别的迷阵瓷瓷很容易就看破,她带着几人走上正确的方向,回吴邪说:“应该是环境特殊,盘马发现后利用了这一点,运气好再多熟悉就行,不需要懂很多五行八卦。” “这怎么还要七拐八拐的?”胖子惊讶道,“这要不是您懂破阵,我们是不是就会被困在蜘蛛群里了?” 瓷瓷笑了笑说:“我觉得你们运气挺好的,应该能出去。” “那也没必要。”胖子笑道,“那还是有您带更好,这破地方,多待一秒都晦气!” 吴邪又说:“猎人设了陷阱,是一定会返回看猎物有没有进笼的。所以我们在附近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盘马一定会找过来的。” 有道理,几人都认可这个推论。 瓷瓷便寻了一个避开迷阵蜘蛛群的地方,“就在这里等吧,对了,山林里能点篝火吗?会不会违反什么防火条例?”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这似乎是一个他们冒险时并不曾考虑的问题。 好家伙,瓷瓷一看就明白了,笑了笑说:“遵纪守法,人人有责。估计是有类似的防山火条例的,我看这里也不算冷,就这样吧。” 那就这样吧。 吴邪靠坐在树根旁,搂紧了怀里的瓷瓷,脑子里就想起了她不止一次说过九门人不正常的话。之前还不觉得,但防火这话一提,果然他们的一些习惯与正常的思维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第121章 终笔28 直至夜幕,拎着煤油灯过来的不是盘马是谁—— “跑什么?”胖子闪身一拦,吓得盘马后退数步,跟着就被张起灵用匕首贴上了脖子。 盘马很惊讶,“你们怎么没事?居然能逃脱圣蛛迷阵?” “好啊!”胖子气道,“你这歹毒的老家伙,专门引我们来送死,我们几个怎么得罪你了?” 盘马沉了脸色,但人在屋檐下,他还是周旋着:“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但,这件事可能让我们万劫不复,永坠地狱,你们确定真的想知道吗?” 地狱? 那你说说看呢。 但盘马却又道,“他不能听——”指的是张起灵,“我可以告诉你们三,但他不行。” “为什么?”吴邪审视着盘马,想知道他是否是在故弄玄机。 “是为了你们好。”盘马很是严肃,盯着吴邪的眼睛,“你们两个在一起,早晚有一个,会被另一个人害死。” 张起灵问:“你认识我?” “别信。”瓷瓷上前一步握起张起灵的手,“这话就是阎王本人说的,也得让他先来问问我才行!” “就是!”胖子也喊道,“你当你是谁?还预言别人的生死?怎么不去摆摊算命啊,潘家园需要你!” 盘马却神情不动,只说吴邪,“想知道为什么,就跟我过来。”转身便走,看方向是要回寨子。 吴邪看向三人,听到瓷瓷对他说:“你去,我不去。” “我也去。”胖子道,直接拉着吴邪跟上了盘马。 “你不会害死他的。”瓷瓷轻轻按低张起灵的脸,吻上了他仍旧残留破碎的眼睛,盘马的话还是影响到了他,盘马真是一个坏人。 张起灵难得笑了笑,他摘了手套,白皙的手掌轻贴在瓷瓷的头发两侧,深深看进面前这双极深邃的眼眸里,感受到了一股仿佛从远古而来的包容与支撑,感受到了比长白山的皑皑冰雪还要干净清透的气息,他主动亲上了瓷瓷的唇,所有的不安与犹疑,都融化在这个深长的吻中。 “我信你。”张起灵说道。 瓷瓷便笑,“对,信我就行了,你可以永远信我。我不会让吴邪有事,也不会让你有事,我保证。” 不管跟不跟盘马走,寨子还是要回的。 没到住处呢,就看见胖子先迎了过来,“我跟你们说,刚刚盘马说到一半,塌肩膀突然出现从窗外晃了一下,我站的离门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然后盘马那个老家伙就跟吓住了似的,我们又追问了半天才继续说了后续的惊天秘闻,你俩一定想不到这孙子年轻时都干了什么!而且他之前困住我们,也是塌肩膀吩咐的,真不知道这小子为的什么!” 吴邪慢两步也到了,手里拿着从盘马那里得的金属块,“盘马说了当年给陈文锦做向导的事情。提到考察队箱子里的东西,说是有死人味,又说在小哥身上也闻见了,就是金属块的味道,阿宁要买的也是这个。” “胡说!”瓷瓷打断道,“小哥身上的味道干净得很,和死人味道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看盘马不止需要治治脑子,鼻子也不太行!” 吴邪看着瓷瓷无奈一笑,也道:“所以,小哥,他说的我们会害死对方的话,根本没什么实际的根据,就是他被曾经的经历吓住了而已,你别信。” “不信。”张起灵看着吴邪,声音坚定。 不信就对了。 几人回住处,吴邪和胖子一路上又补充了和盘马聊到的细节。死而复生的考察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四人决定明日去找一找当年考察队驻扎捕捞的那面湖,看看能不能探出些什么。 次日,云彩做向导,几人背上帐篷等物,就去找那面湖去了。 湖边的空地还挺大的,根据昨日盘马老爹的描述,当年陈文锦的考察队,应该就是驻扎在这的,那些金属块也是从湖里捞出来的。 “还有,盘马当年杀死的第一批考察队员的尸体,如果他没说谎,我们应该能捞出他们的尸骨。”吴邪避开云彩低声说道。 胖子和云彩搭帐篷,其他三人就先在湖边及浅水处搜寻一番。 但已经完全没有痕迹了,胖子看到空手而归的几人说道:“看来咱们得潜水下去捞一捞。” 就在这时,湖面传来了一阵潮声。 “是虹吸,”吴邪判断道,“这湖水应该是活水,连接着更大的一面湖,要是我们要的东西被冲到湖中央的话,还不知道多深呢,潜水也很困难。” 却见张起灵脱了上衣就要下水的意思,瓷瓷拽住他,“别着急,我让助理送潜水设备过来了,一定能弄清楚的。” “好,等设备。”张起灵点头听话。 胖子道:“天真,你说咱们在来之前想设备清单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还需要潜水设备呢?” “谁知道还会有这面湖的事呢。”吴邪也陪胖子闲言,吹着风,捡着不用瞒着云彩的话聊了一会儿,就听见自己手机来电声响起,一瞧显示,看向被同样引来视线的瓷瓷三人道,“是小花的电话。” “你去接吧。”瓷瓷眼神暗示吴邪离远点接,毕竟在场还有一个外人。 吴邪点头,朝着湖边近水处走过去,几人只看到他拿起手机的背影。 没了兄弟说话,胖子干脆去切菜做饭了,忙忙叨叨着还自言自语,“发小可聊的就是多,天真这电话打了有半小时了吧。” 等吴邪总算回来了,他看了看三人说道:“小花和我交换了一些线索,他最近一直在找三叔,查到了一些东西,和张……和塌肩膀也有关系。” 和塌肩膀有关? 瓷瓷一琢磨就明白了,吴邪想说的是和张启山有关系吧,因为都是穷奇纹身,他们当时有猜测,塌肩膀或许是张启山的人。 她看了看云彩,看来这个女孩还是想办法让她回去的好,有些话外人在都不方便说。 很快就来了支走云彩的机会。 风越来越大,有下雨的迹象,阿贵匆匆过来提醒,说是下雨很可能就会有泥石流,很危险,让他们要不都先回去。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但云彩就别留了吧,正好和阿贵一起走。 等没有旁人了,吴邪才又把与解雨臣交流的话分享给三人,“……小花现在在长沙,在找张大佛爷密室的位置,说是很多线索都是张日山提供的。” 一提到张日山,三人便齐齐看向瓷瓷。 瓷瓷默了默,说道:“我跟张日山,在吴山居之后就没联系过。至于他和张启山的事,我几乎没关注过。要不,我打电话问问他?” 第122章 终笔29 “先别找他。”吴邪想了想说道,“小花说,张日山只是暗中送线索,明面上似乎并不愿意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估计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索性我们现在线索也没断,先找下去再说。” 你居然还认真思考了回答,瓷瓷又默了默,才道:“我都听你的。” 这话又让三人齐齐看向她,和她方才沉默时的情绪异曲同工。 瓷瓷:…… 在天气变坏之前,助理安排来送装备的人到了。 “这种型号看起来很新啊,什么牌子的?”吴邪拆了一盒潜水装备问道。 瓷瓷介绍说:“还是那个搞新材料的研究院,这也是和军方合作的周边产品之一,不对外售。” “牛啊!”胖子赞道,“这跟着您我们也算是长了不少见识。” 张起灵已经开始穿戴起来了,但他手里占了两个盒子是什么意思? “你不下水,没收。”张起灵看着瓷瓷说道。 被小哥的话一提醒,吴邪也道:“没错,有三套装备就行了,你在岸上等我们。” 行。 反正就只是捞个东西,这水不下也罢。 “那我自己玩,你们小心点,时不时上来一趟,别待在水里太久。”瓷瓷嘱咐道,“对了,把黑玉的兵器都带下去,以防万一。” 记着呢! 瓷瓷就留在岸上,一个人看天看水看远山,除了风稍有些大,倒是有了旅游的惬意感。 这三人找东西是真,但确实也玩得挺开心的。 “这些都是还没深入就看到的东西。”吴邪指着地上摆着的骸骨和陈旧装备,都是他们这几个小时捞上来的,“明天估计就能朝湖中心深处潜了,我总觉得里面有不简单的东西。” 胖子便吐槽:“跟着你看到的都是不简单的东西。” 吴邪不能反驳,只好说地上的骸骨,“看来盘马的话是真的,第一批考察队员确实被他杀了,后面又出现了第二批一模一样假扮的,将错就错替代了他们。” 确实如此,盘马也因此深陷噩梦,坚信湖里有能变成人的妖怪。 瓷瓷见他们都脱了潜水服,就催他们去清洗,“湖里又是尸骸又是各种设备的,不保证没有细菌或者病毒,无论如何总是不够干净,我在折叠淋浴间的花洒里放了药,顺着水就会流下来,你们仔细做好清洁。” “遵命。”吴邪笑着道。 瓷瓷表示已阅,你快去吧。 几人洗干净后,瓷瓷也顺手煮好了饭,这是她跟几人在一起后第一回做饭。 尤其是胖子,特别吃惊,“您居然会做饭?不科学啊。”就是主食做的是咸粥,让胖子稍微需要适应一下,“我们北方人,一般都是白粥,也有一些甜的,咸的确实少见。是吧小哥?你是长白山人,应该懂我。” 张起灵完全不看胖子,一口一口半碗粥下肚了,才认真回答说:“好喝。” 胖子:…… 吴邪很能接受,他甜的咸的都能喝惯,最重要的是,“瓷瓷,你居然用便携的煮锅,煎出了火候这么恰到好处的豆腐,是怎么做到的?” “和它交流,感受它的变化。”瓷瓷开玩笑说,“就是会做饭,学过而已,发挥得少,但我比较聪明。” 聪明确实是实话,吴邪认可地点头,还不忘和胖子抢最后一块豆腐,“我吃的慢,这口留给我吧。” “那你把碗里的炸小鱼分我一条!”胖子坚持着不移开筷子。 但渔翁得利,最终被张起灵见缝插针夹走了,就着第二碗粥的最后一口,神情不动地咽了下去。 瓷瓷:…… 第二天,天气更糟了一点,但雨仍是没下来。 三人又武装好进了湖,继续干起活来。 岸上的瓷瓷开始观察起了周围的植物,独自享受着露营的快乐。 直到吴邪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小花] 解雨臣? “吴邪,我这里查出了一些结果,现在准备去巴乃找你。”电话一接通,解雨臣略疾却沉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瓷瓷便道:“你好,花儿爷,吴邪现在不在,他潜水去了。” “瓷瓷?”解雨臣声音变轻,“你,他,吴邪什么时候上来你知道吗?” 瓷瓷看了看时间,离他们下水也并没过太久,氧气罐容量又大,这可说不准,便道:“说是今天要往湖中心深潜,你着急的话,我下水去找一下吴邪?” “你别去!”解雨臣阻止说,“我不着急,等他上来再说也一样,或者你帮我转告也行。……总之你千万别潜水,很危险的。” 瓷瓷回道:“行。那你说,我听着,回头转告给吴邪。” 解雨臣顿了顿,似是在考虑从何处开始说起。 瓷瓷便告诉他:“之前你跟吴邪聊的我基本都清楚,你就从最新发现说起就行了。” “好。”解雨臣道,“我查到的线索里,张大佛爷当年搜集到许多鲁黄帛,破译后的信息对上了一些地点,其中一处就是你们现在所处的巴乃,所以我打算过去和你们会合,一起查下去。” 瓷瓷却在此刻突然有了被探视的感觉,“花儿爷,你先等等,我这边好像有情况。” “——怎么了?瓷瓷?——瓷瓷?”解雨臣立时紧张起来。 瓷瓷敏锐看向营地左右两侧丛林的顶端附近,此刻隐秘拍摄着湖面和营地的,正是两架体型较小、做了伪装的无人机。 瓷瓷环视四周,确认只有这两架之后,才又重新抬起手机,“花儿爷,别担心,就是在湖边看见有无人机在探测,但没看见有人。” “你人没事吧?”解雨臣问完才反应过来瓷瓷已经说清楚了情况,便又道,“无人机?能出动无人机的势力,会不会是裘德考?” “应该是。”瓷瓷左看右看都觉得那两架无人机让她不爽,“花儿爷,你说我把它们打了,裘德考会让我赔吗?” “啊?”解雨臣惊讶后失笑,“他要是找你麻烦,我就去帮你跟他谈判,必不用让你赔。” 瓷瓷圈寻营地,想找到合适的武器,“那就谢谢你了,我正好不爱理那个老外。” 第123章 终笔30 怎么还不上岸? 瓷瓷都已经把击落的两架无人机拆了又装好了,那三个深潜进湖的人却还没上岸。 吴邪的电话又响了,这次依旧是解雨臣。 “瓷瓷,我和黑眼镜一块过来的,你现在还在湖边吗?”解雨臣问。 瓷瓷看了看已现黑云的天色,回道:“对,但山里就快下雨了,酝酿了两天的风,估计是大雨,你们要不抓紧过来,要么等雨停再来吧。” “小仙女,我们速度很快的,你一会儿就能看见我们了!”黑眼镜凑到解雨臣的手机边插话。 解雨臣也道:“那你注意安全,有事就打我电话。” 行,那你们来吧。 瓷瓷挂了电话后走向湖岸,明显感觉到湖水要比之前更加涌动一些,不是表面被风吹起的涌动,而是某种更内在的能量涌动。 水下有古怪。 瓷瓷跑回营地,在帐篷里找出被张起灵收起来的潜水装备,已然有了下水寻人的打算。 但得先等解雨臣和黑眼镜过来再说。 “小仙女!”黑眼镜人未到声先至,微暗的天色里仍旧戴着墨镜,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解雨臣紧随其后,两人快步走向营地,来到瓷瓷面前。 “一切都还好吗?”解雨臣从上到下端量了眼前的人,确认她没有受伤或者身体不舒服,视线最后落在她微显的肚子上,“这里有些冷,你怎么不进帐篷里等?” 瓷瓷一听两人的气息就知道他们是加急赶来的,“没事儿,你们要不先进帐篷喝口水歇歇?我刚刚去湖边看了一下,感觉湖里有古怪,现在要下水去找一下吴邪他们,你们正好帮忙看一下营地。” “不行!”解雨臣反应很大,“你怀孕了你知道吗?吴邪对你就这么……湖里有古怪就更不能下去了,我去。” 黑眼镜翻了翻瓷瓷面前的潜水设备,“我说小仙女,你这是打我们哥俩脸呢,有危险的地方,当然是我这个打工的首当其冲。我看你的这套装备比小九爷准备的要高级,就送给瞎子穿呗。你呢,就和小九爷一起,乖乖在帐篷里等我,我去找小三爷他们。” 被两人盯着,瓷瓷解释说:“小哥的能力你们是知道的,下面的古怪若是能困住小哥,那必然就不是一般的古怪,你们去了并不会比小哥更安全。” “你的意思是——”黑眼镜突然凑得更近,似是怕错过瓷瓷的表情,“你有远超哑巴张的能力?” 探知欲还挺强,瓷瓷伸出手指把黑眼镜推远,“有烟味。” “你嫌弃我?”黑眼镜抬起手臂自己闻了闻,又送向解雨臣的鼻子下,“小九爷,你给我闻一下,我飞机落地后就抽了一根,在这山里跑了这么久,味道早就散了!” 解雨臣眉心蹙起,还是仔细嗅了一下,若有若无的烟草味,极其轻微,但是,“女孩嗅觉灵敏,让你离远些你听话就是,哪那么多话!” 黑眼镜做出一脸有苦说不出的模样,“一个两个都不喜欢,那我从今以后戒了烟就是,你们可都得记着我这个好朋友做出的妥协和牺牲啊。” 瓷瓷和解雨臣的神情头一次一致起来,两人看着黑眼镜:……你没事吧? 但贫归贫,黑眼镜和解雨臣并不松口让瓷瓷下水。 各退一步,瓷瓷便道:“你们其中一个和我一起去,留一个在岸上,见机行事。” “我去。”解雨臣道,不论是吴邪还是黑眼镜,他从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差。 黑眼镜看了看解雨臣,知道争是没用的,只能说服,“我去跟小九爷商量一下,小仙女你先等等我们。”说着拉上解雨臣往边上走去,显然是要单独聊的意思。 瓷瓷也并不在意他们是怎么商量的,她去帐篷里换了潜水装备,武装完毕后,一掀帐子就看到了门口的解雨臣,只听他说:“黑眼镜换潜水服去了,他和你下去。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我在这里接应,若是超过约定的时间还没消息,我会多找一些人过来搜湖的。” 行。 看来还是黑眼镜老江湖,一说服一个准。 其实没有潜水装备,瓷瓷应该也没什么事情。 不过入乡随俗么,还是要尊重一下肉体凡胎的,再说就这么点灵力,也得节俭着用。 但即便不用灵力,拥有莲花神魂的瓷瓷也天然很亲水,在水里的灵活性很高,很自在。 黑眼镜在水里不能说话,却也不忘记冲着瓷瓷比了一个大拇指,表示一下对她潜水水平的赞美。 越深入湖中心,瓷瓷越能感受到细微能量的振动,有点像是……阵法。 这还真是遇上麻烦了。 瓷瓷握上黑眼镜的手腕,示意他跟紧自己,然后更仔细地感受阵法能量的波动。 黑眼镜突然被拉了手腕,顿时有些怔愣,再看瓷瓷的反应,分明是察觉了危险,自然而然伸手把他护在身边的意思。 黑眼镜看着一心专注在前路的女人,判断出这只是她寻常的习惯,一个强者总是自然承担起责任的习惯,跟手里握着的人是谁无关。 但是,被义无反顾护着的感觉真的很好啊,黑眼镜感觉到自己眼睛有微微的刺痛,心里再次重现了他说过不止一回的那句话—— 吴邪,你可真是好命! 快速更深入后,瓷瓷对阵法能量的感知越来越清晰,眼前也终于出现了正常湖水生态之外的存在—— 这湖中心最底下,居然是一大片的汉式建筑群! 而好命的吴邪也终于现身,和张起灵、王胖子一起,三人一动不动停在建筑群入口外的一个地方。 黑眼镜离远看他们,觉得非常怪异,便一只手跟瓷瓷比划:“他们怎么了?为什么站在水里不动?” 这时一阵铃铛声传来,瓷瓷立刻抬起双手捂上黑眼镜的耳朵,隔着潜水服送进一些灵力,保证他短时间不被阵法能量入侵。 “你先留在这里等我。”瓷瓷给黑眼镜比划道,然后头也不回朝着吴邪他们过去了。 第124章 终笔31 瓷瓷不知道的是,被留在原地的黑眼镜内心震惊无比,因为他眼睛的状况突然有了好转,就在那双手捂上他的耳朵之后。 黑眼镜之所以一直带着墨镜,是因为他有一双奇异的眼睛,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进入青铜门后变异了的眼睛。 黑眼镜长生的代价,就是这双眼睛。 而现在,这个先是让他的心有了变化的女人,又让他的眼睛有了变化。 你到底是什么人?黑眼镜视线紧随着前面灵活游动的身影,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震动。 瓷瓷很快就来到了吴邪三人身边,判断他们都陷入了幻境阵法。 此刻吴邪和胖子都是一脸平静,但张起灵隐隐有破阵而出的迹象。 瓷瓷沉眸观察起了这片汉式建筑群,耳边清透的铃铛声仍在连绵不绝,她在考虑,这阵法显然是为了保护建筑群不被入侵而存在的,那这建筑群又究竟是什么来历? 但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任何标识,瓷瓷便放弃直接破了阵法的打算,而是挨个给三人用灵力唤醒。 三人从幻境中被带出,认出眼前是瓷瓷,着实惊讶,瓷瓷指着黑眼镜的方向,示意他们先上岸再说。 确实是得先上岸! 黑眼镜看三人有了动静,也游过来相迎。 然而,比黑眼镜先到的,是巨大的漩涡流—— 难不成是吴邪当时说的虹吸? 不是虹吸! 瓷瓷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能量,她凝神感知分辨,确认这漩涡流是一个通道! 耽误了这几息感知的时间,瓷瓷没来得及留意伙伴,就见胖子失控被卷入了,张起灵立刻跟上去想救人,也被吸入了漩涡。 那就都进去吧。 瓷瓷拉着吴邪主动顺着漩涡的力量进去,后面是飞速游过来的黑眼镜。 好家伙,这个破世界压制她的能力从不手软,自己却搞出这么些不正常的存在,瓷瓷终于顺着水流进入了没有水的内室中时,觉得她只想骂街! “你没事吧?”吴邪取下了头罩后立刻便问瓷瓷。 瓷瓷也脱下头罩,甩了甩身上的水,四肢都动了动,才看向吴邪以及同样忧心看过来的几人,“我没事,你们也都检查一下自己。” 好在没人受伤。 黑眼镜经验足,提醒说:“先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吧,这里没有水,估计我们已经不在湖里了。” 说的没错,五人便开始走动探索这个地方,却发现这就是一处不算太大的石室,他们落地的地方是小间,连着一处稍大的外间,房型不算规整,并没有明显的出入口。 这就麻烦了,黑眼镜摇头道:“我看不出来有机关,哑巴张,你呢?” 张起灵也摇头,却在一处墙上看到了似是提醒的刻字,‘危险’。 “小哥,这像是你刻的。”吴邪仔细辨认后说道。 胖子看了看另外四人,“你们难道都没看见这些玉吗?这祖母绿,这水头,我们发了呀!” 说的是石墙露出的几片玉石,像是玉矿埋在里面。 瓷瓷用上灵力,在玉石中感受到了比一般玉石更强的能量,“这个玉有古怪,最好别碰。” 古怪? 几人虽然不解,但都相信瓷瓷的判断。 包括胖子,刚刚还一副要贴着玉墙的模样,这会儿恨不得离它远远的,“小房间没有玉石,我们去那边待着吧。” “大家把装备都卸了吧,穿着怪难受的。”黑眼镜将手里一直拿着的头罩朝地上一扔,“这里应该用不上了。” 吴邪也将自己的头罩扔到一处,却先看向瓷瓷,自然地替她脱起了繁琐的潜水装备,“这衣服有些紧,你穿这么久有没有不舒服?” 瓷瓷摇头,“你呢,还有小哥和胖子,你们刚刚被铃铛声影响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胖子才想起来后怕,“您不知道,我刚才正阻止吴邪起棺呢,突然一晃神就回到了入口,发现自己居然还在水里,这给我吓的!” “幻境。”张起灵确认道。 “幻境?是那铃铛声?”黑眼镜便问,“小仙女,你当时捂我耳朵,是做了什么才让我避免陷入幻境的吗?” 还有,你是如何让吴邪三人从幻境中醒来的? 如何,影响了我的眼睛? 吴邪见瓷瓷没有立时回答,怕黑眼镜的问题是她不愿坦白的,便转移话题道:“对了,还没问你呢黑眼镜,你怎么跟瓷瓷一起下来了?” “我?”黑眼镜见此也不追问,顺着吴邪说道,“小九爷雇了我,他现在正在营地等我们呢,估计我们要是再不想法子出去,他能找人来抽干湖水。” 抽干湖水就夸张了,这湖正经不小呢,哪里是说抽干就抽干的。 不过解雨臣至少会发动人群下水找,有那铃铛在,岂不是来多少殉多少? 那还是他们赶紧想法子出去吧。 问题就是这地方的机关在哪里呢? “再搜一圈。”吴邪说道。 脱掉潜水服的几人轻装上阵,又仔细将这石室摸排了一遍。 黑眼镜随口吐槽说:“按说这里是张家古楼,哑巴张你就一点东西都没想起来吗?” 张家古楼? “你为什么说这里是张家古楼?”吴邪问黑眼镜,这个线索还没同步到他这里,“是小花新查出来的吗?” “我忘记告诉你们了是吧?”黑眼镜笑道,“这里确实是张家古楼,鲁黄帛上破译的所有地址,都有张家古楼。” 胖子道:“那小哥家房产够多的呀!” “所有的线索,指向的如果都是张家古楼——”吴邪沉思,“那张家古楼又代表着什么呢?” “有水流声。”瓷瓷敏锐听见了异常,出声提醒后转身搜寻,看见侧面墙壁上有一处凹陷,现在正在渗水,她走过去仔细听了听,“水流会越来越大,找个东西堵上吧。” 张起灵一直跟在瓷瓷身边,他观察这个凹陷后说道:“金属块。” “确实是一模一样大小,原来金属块是这么用的。”胖子豁然开朗,“但是咱们没把金属块带下来啊,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 抓紧在水流失控之前想办法离开吧。 第125章 终笔32 “我刚刚好像思维进了一个误区,”瓷瓷突然反应过来,“墙上那些玉有古怪,我按照正常的逻辑,提醒你们远离它,但是,我们是不是其实应该去找机关触发它?” “聪明。”吴邪点头,“所以你是觉得机关在玉里面?我们过去看看——” 几处墙体都露出差不多面积的玉面,用胖子的形容,祖母绿,水头极佳,但机关在哪呢? 黑眼镜仔细看了一会儿,上手左按右按,“小仙女,要不你给我们解个惑?” 瓷瓷探了探后发现,玉石里的能量好似比刚刚更活跃了一些,但要说有什么人为的机关,却真的也没找见,“要不,我们强力破坏一下试试?”说着看向张起灵手里的黑玉刀。 “呦!”黑眼镜语气不明,“这刀你们都有呢,都是小仙女送的?我看看——,灵?这还有刻字呢?专门的礼物?小仙女,我也是小三爷的朋友,你这是厚此薄彼啊?要不你爱屋及乌多及一个我?” 这不就尴尬了,黑眼镜不知道瓷瓷和张起灵的关系,解雨臣没和他同步这个消息。 “没有爱屋及乌。”瓷瓷看了吴邪后说道,“我送小哥礼物,是因为他是我的爱人,并非因为他是吴邪的朋友。” ?黑眼镜没明白,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搞错了,小仙女的对象其实一直是哑巴张才对。还在心里想着,是吴邪的墙角好撬,还是哑巴张的墙角更容易挖。 “我和小哥都是瓷瓷的人,礼物,你就别想了。”吴邪语气寻常地说了这个话,接着就催促张起灵,“小哥,你用刀劈一下这玉墙试试。” “嗯。”张起灵认真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就开始劈,而是拉起了瓷瓷的手,把她带到稍微远离玉墙的地方,“小心被碎玉溅到。” 黑眼镜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明显加速了起来,他听明白了吴邪的意思,也看懂了张起灵的宣示,这墙角,有点刺激。 “砰!” 绿玉墙面碎裂的动静比预期大得多,更显诡异的是,崩落到地上的碎片竟然在尝试着重新弥合,甚至隐隐有人形的框架。 果然古怪。 “有蛇!”从黑眼镜的角度,一个稍大的碎块隐隐能瞧见其中包裹着的蛇身,“哑巴,你对着这块再砍一刀!” “密洛陀。”张起灵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这绿玉究竟是什么。 密洛陀? 瑶人的神话传说中,倒是有密洛陀这个词,但眼前的绿玉? 张起灵神情紧张起来,“蛇遇热会复活,密洛陀很危险。” 但墙上只留下了一个凹洞,仍没有出口,胖子便道:“会不会出口在其中一块玉后面,还要多砸几个看看?” 那就试试呗。 张起灵挨个劈了一刀,而就像胖子说的,出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缺口,看起来是一个夹层! “可算有门了!”胖子感叹道,“小哥家是既不好进,也不好出。但除了这邪门的祖母绿,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设计这么些机关的。小哥,你说你祖上都是些什么人,是铁了心不想让后辈回家啊!” 黑眼镜便搭茬,“我们应该都还没进入真正的张家古楼,这里也许只是一条通道而已。不过,小仙女,这黑玉刀如此厉害,你要不考虑考虑卖我一把?” 没等瓷瓷回答,就听见张起灵说道:“跟我走。” 瓷瓷被张起灵拉着走,回头替他解释:“小哥的意思是有危险,他想起来路了,我们赶紧走。” 进了夹层仍是七拐八通的石头甬道,要是张起灵没想起来,他们且得找上许久,并不容易出去。 好在总算走到了一个石门前,找到机关开了门。 就是,“下暴雨了。”吴邪看了看天色,“我们还是等雨小一些再回营地吧。” 张起灵坚持说:“关门,在外面等。” 意思是密洛陀确实非常危险,几人完全信他,落下石门,准备靠在门外等雨歇。 好在这是一座形状不规则的山体,门外还能找到一处稍稍能避雨的地方。 “就是有点冷啊,”只黑眼镜当时在潜水服里穿的是短袖,这会儿开始搓着两边的胳膊,“咱们坐的近一点,取取暖,胖爷,您来我边上,我再挨着哑巴。” 行,黑爷都叫爷了,胖子也就从吴邪边上挪了位置,坐到黑眼镜身边,五个人排排坐,坐了一排。 暴雨并没有变小的意思,风也从各个方向刮进来,但几人都放松下来,休息起来。 “冷吗?”吴邪低头问怀里的瓷瓷,她的体温向来偏低,吴邪这会儿也不能确定她会不会觉得冷。 瓷瓷抬头看见了吴邪眸中的担忧,亲了亲他的嘴角安抚,“我不冷,你的体温却比刚出来时低了一些,是不是不太舒服?” 吴邪笑了笑,“我没事,你这一趟辛苦了,我们回去后就先回县城住几天吧,好好歇歇再想之后的事情。”说到这里他看向瓷瓷另一边的张起灵,“小哥,你家不好进,我们回头多找一些线索,准备充分之后再进吧。” 张起灵却摇头,“不进了,进不去。” “你想起来了小哥?”胖子听了声便问,但坐靠在山石上,眼睛阖起动也没动,潜水许久又走了半天,体力消耗很大,累得他都快睡着了。 张起灵还是摇头,“不能进。” “小哥的意思是,只想起了不能进,没想起别的。”瓷瓷翻译道,又认真看着张起灵,“没事,这里进不了,咱们还有别的地方,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在你身边。你的心——”瓷瓷手掌贴上他的胸膛,“会因为寻不到记忆变得不平稳吗?” 张起灵抬手贴上瓷瓷的手背,隔着她的手感受自己的心脏,少顷他摇了摇头,“不会,有你在。”话落后自然而然亲吻上瓷瓷,深吻的动静被淹没在暴雨声中。 至少得需要两把锄头才行—— 黑眼镜戴着墨镜靠坐着并不显眼,看起来像睡了,但刚才右手边三人的互动他都留意到了,心里默默盘算着,要不要再和小九爷结个同盟? 第126章 终笔33 雨停了,山间的景色更添了几分潋滟。 “回营地吧,小九爷应该是等急了。”黑眼镜头一个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带着潮湿的泥,“挨着石头睡了一觉,真是浑身哪哪都疼,你们怎么样?” 胖子苦着脸,“别说是黑爷您,就是我这有脂肪垫着的都浑身疼,这石头可太硬了。” “你还好吗?”瓷瓷上手给张起灵揉了揉肩,“我睡着你怎么不给我调整位置,一直压你肩膀不难受吗?” “不难受。”张起灵认真道。 黑眼镜却道:“要是能被小仙女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别说背后是硬石头,就是钢针都不能说难受。” 吴邪正给自己活动手脚呢,听见黑眼镜的话一下子雷达敏锐起来,“黑眼镜,你最好别真有心思,你没有机会的。” 黑眼镜低笑出声,看了看小狼崽一样的吴邪,又看向兀自在给张起灵按摩肩膀而并不关注他们的瓷瓷,“小三爷,您瞧您这年轻气盛的,看看小仙女和哑巴多沉稳,瞎子我就是嘴上没把门,别这么严肃。” “年轻气盛不好吗?”瓷瓷道,“吴邪不需要像我这样沉稳,他自己就是独一无二的。” “对!”吴邪立刻牵上瓷瓷的手,仰着脸道,“她就喜欢我这样的!” “行,我错了。”黑眼镜双手抬起,做出投降的手势,“可惜没人喜欢我这样的,真是伤心的一天。” 吴邪心软,被黑眼镜半真半假的表情‘骗’到了,又安慰说:“你也是独一无二的,会有人喜欢你的。” 黑眼镜神色一僵,“我知道小仙女为什么喜欢你了。”又自嘲一笑,这种近乎天真的真诚,是他所不能具备的。 不过,现在可不是谈心的时候,先回营地才是正事。 雨后的山路难行,除了满地湿滑,还要防备山体偶尔落下的碎石,几人走的并不快,好半天才回到湖边。 “营地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帐篷?”胖子惊讶道。 吴邪便猜:“会不会是小花没等到我们,找了许多人过来,是他们安营扎寨在这里的?” “也有可能是裘德考。”瓷瓷说道,“我等你们的时候,有人控制了两架无人机监视营地,花儿爷推测是裘德考做的,我估计也是。”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黑眼镜好奇问,“我同小九爷一起来的营地,怎么你们说悄悄话背着我?” 瓷瓷无语,“是之前电话里说的,你来的时候无人机已经被我击落了。而且,悄悄话不是你拉着花儿爷背着我干的事吗?你可真有意思。” “嘿嘿,”黑眼镜笑了笑又问,“你把无人机击落了?怎么弄的?裘德考不是气死了?” 气死估计不会,裘德考那家伙情绪稳定得很。 吴邪观察了一会儿营地,还是道:“不管是不是裘德考的人,小花估计还在这里等我们,我们过去看看吧。” 这话没错,那便走吧,别猫着了。 越走近,看着这些帐篷的形制以及周围安置的设备,几人就越发确定是裘德考的人在此安营扎寨。 “你们终于回来了!”没要几人去找,解雨臣自己就从帐篷里匆匆出来了,跑近几人后,看到他们身上都沾着不少脏泥,知道他们应该是在哪被暴雨困住了,可是,“你们不是都进水里了吗?怎么像是从山里跋涉而来?” 黑眼镜见裘德考也出了帐篷正缓步走过来,遂瞎说道:“摸错方向了,游到对岸上来的,雨太大,只好在那附近找了个山洞窝着。” “可是我安排去找你们的手下,完全没发现你们。”裘德考说完微微倾身,“蓝小姐,我们又见面了。故友相逢总是让人觉得喜悦,不如大家一起到帐中喝杯茶如何?” 裘德考邀请的话一出,他边上的解雨臣冲几人微微点了个头,眼神分明是在暗示让他们同意,看来是知道些什么,认为裘德考有值得接触的价值。 那就去喝杯茶,正好都有些口渴。 裘德考其实对中国文化了解非常多,甚至可以说,单凭知识量,他胜过绝大多数中国人。 但骨血灵魂这种难以言喻的存在,是很难仅凭后天的知识摄取改变的,说不清也道不明。 “这是君山银针,”裘德考亲自斟茶介绍,他看向吴邪又补充道,“我当年去拜访狗五爷,他请我喝的就是君山银针。”说罢示意几人可以品尝了,似是在等待他们的反馈。 张起灵率先端起茶一饮而尽,他不懂茶,也不想接茬。 瓷瓷也同样囫囵饮下,没什么,主要看不惯裘德考手下看张起灵的眼神—— 我们愿意怎么喝就怎么喝!你一鄙夷形于色的人,想来也根本不懂什么茶道,在你面前,我确实没什么品茶的意趣。 裘德考见此却道:“我当年有听闻过一则轶事,说是全长沙最好的茶叶,是来自沉春馆的药茶,但有幸尝过的人不多。不止是茶,当年长沙战场的琴弦之声也是连绵不绝,缭绕天地。蓝小姐定然是一位雅士,看来是我这君山银针不够好,配不上让蓝小姐一品。” “你听说的真多。”瓷瓷看出裘德考的试探之意,但她主打一个不承认也不否认,“你这茶也确实不怎么样。” 吴邪保持队形,也是直接干了杯中茶水,“行了,你有什么目的就直接说吧,再搬出我爷爷,咱们其实也没什么旧可以叙,不如聊聊你为什么带人在这里安营扎寨的事。” 裘德考看了看在场的六个人,似是在纠结是否要当着全部人的面说。 不过,这六个人估计之后还是会互通消息的,裘德考想到了这一点,遂道:“我来这里,是想要进去张家古楼,我想和你们合作,你们觉得如何?” 吴邪和伙伴们对视一眼,继续谈判问:“你为什么要进张家古楼?我们又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裘德考露出一个颇为难解的笑容,“因为长生,张家古楼里,有长生的秘密。”对着吴邪说完,他又看向瓷瓷,难解的笑容终于泄露出几分疯狂,“或者,蓝小姐对长生……有更多的见解?” 第127章 终笔34 瓷瓷笑出声,看向裘德考的眼神却带着莫名的冷漠,“中国有一句古话,叫——,老而不死是为贼。自古求长生的人,不论是帝王,还是其他,追寻之路若是牺牲无辜者性命,那就是贼中之贼。——裘德考先生,这就是我的见解。” “我很遗憾,不能和蓝小姐在这一点上达成一致。”裘德考观察了瓷瓷好一会儿才回道,“牺牲在所难免,不过,如果我能在活着的时候揭开永生的秘密,这些死去的人就都能回来。” 说的好像你还挺大方的。 狗屁逻辑! 吴邪见瓷瓷不想搭理裘德考,便正色道:“所以呢,你凭什么来和我们合作?” “就凭——”裘德考接过阿宁递过来的一只盒子,打开推向吴邪,“凭这张鲁黄帛书。如何,我够诚意了吧?” “假的。”张起灵只看了一眼,脱口而出自到这里后的第一句话。 吴邪完全相信小哥,也不多去做分辨,直接看向裘德考,“这只是仿冒品,你用假的鲁黄帛,还说是有诚意?” “不不不,”裘德考笑着摇头,“这确实是我高价买来的仿制品,但,最有价值的并非鲁黄帛书本身,而是它的来源。——你们查了这么久,可知道鲁黄帛书到底从哪儿来的?” 哪来的? 裘德考也不卖关子,“其它的我不清楚,但这一份,来自九门行七,霍仙姑。” 霍老太太? 原来她早就查到了这么多消息。 “活得越久,知道的秘密就越多。”裘德考说到这里又看向瓷瓷,“你说是不是,蓝小姐?霍仙姑是老九门那一代里唯一健在的人,我曾听闻,张大佛爷张启山携伉俪宴请蓝大夫,九门当家尽皆作陪,当时,即将上任霍家家主的霍仙姑也在场,想必霍老太太是忘不了蓝大夫的风仪的。” “那你确实听闻过不少事情。”瓷瓷笑道,“怎么,办过八卦报纸啊?” 裘德考却认真摇头,“赴宴的都是长沙城举足轻重的人物,我想要更好地生存,不关注其动向怎么能行呢?” “搞情报就搞情报,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这比我脸皮还厚。”黑眼镜观战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吐槽。 黑眼镜的话引来裘德考一名手下的怒视,就是之前喝君山银针时面露嘲讽的那个人,一副君辱臣死要冲出来骂人的样子,但被阿宁提醒拦住了,却仍是极为不满的神情。 “砰!” 解雨臣手里的指环冲着这人飞射而出,此人肩膀一痛,后退数步还是没忍住蹲地,终于讷讷不敢言。 “或许管好你的狗,也是必要的诚意之一,裘德考先生,你说是不是?”解雨臣偏还学了方才裘德考问瓷瓷的句式,目含冷意地说道。 “抱歉。”裘德考寻常的时候确实情绪稳定,“年轻人,难免气盛。” 这话,很明显不只是在说他的手下,还有嘲讽的黑眼镜,以及动手的解雨臣。 黑眼镜自然是听出来了,他心说,黑爷的年纪说出来吓死你。 但如今的重点是,裘德考提出的合作要不要应下,吴邪看了看大家,对裘德考说道:“我们去商量一下,再来与你说是否合作。” “请便。”裘德考似乎并不担心。 几人去了空旷处商量,吴邪问大家:“你们说裘德考是不是还有消息没透露给我们?” “我看不像。”解雨臣道,“他一心只想找到秘密,并不在乎秘密是不是要跟别人分享。” 黑眼镜对秘密最没有好奇,“不是说霍家那个老太太知道更多吗?我看直接去找霍仙姑效率最高。” 吴邪又说解雨臣,“对了,刚刚裘德考在我们就没告诉你,其实我们在水下被一个漩涡流卷进了一间石室甬道,我们猜,真正的张家古楼并不在水底,而是在山里。” “山里?”解雨臣想了想道,“那我们其实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裘德考,让他的人去搜山。你们回来之前,他跟我提过一句话,说是只有小哥和吴邪能进张家古楼,并对此讳莫如深,不像是假的。我估计到时候就是找到了入口,他也不敢轻易进,还是要找我们合作的。” 黑眼镜一拍掌赞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咱们利用他的人干苦力,到时候他想继续也不能绕过我们。果然是小九爷,算无遗策,我看行!” 吴邪却疑惑,“小哥能进张家古楼还可以理解,他为什么觉得我也能进去?” 想不通。 想不通就先别想了,几人又就着之后的计划对好了细节,才回去帐篷告知裘德考,让他的人努力去挖山,争取尽快找到张家古楼的入口。 至于他们? “我们先去找别的线索,齐头并进,互通有无。”吴邪的表情真诚极了。 不信也没办法,何况裘德考不觉得入口在山里是骗他的,“那这也就当是我的诚意了。” 行,那你们就继续在这里忙着,他们六个先走了。 总算能离开这见鬼的湖边了,胖子这会儿终于有兴致嚷嚷,“天真,你说云彩是不是都想我了?恐怕下暴雨的时候还在担心我是不是遇上泥石流了,你说我要不要备上一份礼物再去见她?摘一束花?要不我们去找点野蜂蜜吧?之前听云彩说过,山里的野蜂蜜味道可甜了,你说……” “云彩是谁?”黑眼镜悄悄站到瓷瓷边上问,“胖子的相好?这是来一趟巴乃连人生大事都解决了?”越问头越低,不由自主地想要让嗅间的幽香更清晰些,然而,“哑巴你干什么?”有必要把小仙女搂到你另一侧吗?我又没做什么! 解雨臣神情怪异地看向黑眼镜,“你别不对劲。还有,你接下来是还跟我们一起吗?还是有别的安排?我这一趟雇你已经算结束了,你是怎么想的?” “我?”黑眼镜笑道,“我好奇啊,也想见识见识那位霍老太太,说不定还能认识一些新的老板,继续雇我干活。小九爷,你这是想撵我?” 解雨臣摇头,“我们是朋友,不雇你也不会撵你。只是,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你别不对劲。” “小九爷,”黑眼镜搂上解雨臣的肩,“我可太对劲了,你等着,找个机会,咱俩促膝长谈一回,好让你多了解了解瞎子。” 第128章 终笔35 六人先是一起去了阿贵家。 “云彩——云彩——”胖子手里攥着一束野花,想要第一时间见到心上人,却喊了好几声也未见有人应和,不止云彩,就连阿贵都不在家。 “胖子你快来看!”吴邪在床上发现一张纸条,“云彩出事了!” 几人闻声都看过来,黑眼镜读了纸条,“云彩在我手上,想救她来水牛头沟。这谁啊?绑架?水牛头沟又在哪?” “肯定是塌肩膀!”胖子慌乱道,“除了他还有谁天天盯着我们!敢动云彩,胖爷这次绝不会饶了他!” 吴邪解释说:“水牛头沟是当地一处险地,不仅有天然的迷阵,还有成群的毒蜘蛛,当地人称之为圣蛛,我们之前被引到那里去过。” “迷阵?圣蛛?”解雨臣便直接问了重点说,“那你们有应对这两样的办法吗?” 吴邪点头,“瓷瓷会破阵,她制作的防虫蛇药粉对毒蜘蛛也有用。” “塌肩膀这个臭东西,他估计以为我们上次没被困在水牛头沟是运气呢!”胖子沉着脸道。 黑眼镜仍有不解,“所以塌肩膀是谁啊?他为什么要绑架云彩姑娘引你们过去?” 吴邪便说了猜测,“塌肩膀一直在阻止我们去寻找秘密,之前因为穷奇纹身,我们以为他是张大佛爷张启山的人。但这回知道张家古楼在这里,他应该就是在守护张家古楼的秘密,这反倒不像是张启山的手下了,他究竟是谁,我们也不清楚。” “弄他丫的!”胖子气急,“没本事正面刚,对一个姑娘下手,算什么男人!” 不论塌肩膀是谁,目的又是什么,现在救人要紧。 仿佛是再现了那日盘马吸引他们入坑的场景,这一路上时不时地就出现带血的破布,黑眼镜吐槽说:“这东西手段挺恶心人的,还费劲巴拉弄了这么些带血的衣服,我看多少有点心理变态,要不就是不太聪明。” 说的正是! 衣服上的血比盘马上次弄的还假,他们一下子就看出了不是人血,塌肩膀想指路的话,随便留点痕迹就行了,有功夫整这些,不是蠢就是心理变态,借着这个行为在抒发一些情绪。 吴邪提醒没去过水牛头沟的黑眼镜和解雨臣,“前面就快到了,你们要小心毒蜘蛛,药粉扔上去它就会被腐蚀,还有,忘了说了,这种蜘蛛吐的丝粘性很高,尽量避免碰到,会被粘住的。” 解雨臣点头,却发现身边的黑眼镜悄悄拍了自己一下,眼神询问过去,只见黑眼镜指了指前面瓷瓷的右侧。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会儿张起灵和胖子打头阵,吴邪和瓷瓷随后,他们俩殿后。但眼下接近险地,黑眼镜是提醒他瓷瓷右侧无人护卫,让他过去。 果然,只听黑眼镜低声道:“我一个人在最后就行了。” 黑眼镜当然知道瓷瓷不是弱女子,潜水时的主动护持他记的真真的,也猜到了小仙女或许并不需要保护,没准比他们几个都强呢。 但是,这不是想着可以趁机培养一下小九爷与他合作的习惯,多铺垫几回,当他们在关于小仙女的事情上有过共同行动后,他再提出更进一步的‘诱惑’,想必更容易说服小九爷。 这可是他行走江湖谈生意多年的经验。 “胖哥救我!”云彩的声音传来,“救命啊!胖哥——救我啊,胖哥!” “云彩!”胖子喊道,“你别怕,胖哥来了!” 四面八方的毒蜘蛛爬过来,但六人手里都有药粉,甚至都能做到精准投放,霎时间,周围都是‘滋滋滋’的腐蚀声。 塌肩膀没想到他们有如斯功效的药粉,震惊之下露了身形,一下子被张起灵捕捉到,飞速就打上去。 胖子去救人,其他人也暂时并没有上去帮忙,黑眼镜一边观战一边评价说,“这塌肩膀身手还可以啊,能和哑巴打成这样,不过他也不是哑巴的对手,我们上就是欺负他了。” “还以为敢引我们过来有多大本事呢,就这?”解雨臣嘲讽道。 吴邪说:“塌肩膀熟悉地形,可能也并不知道你们俩和我们在一起,再加上他以为占着迷阵和圣蛛的优势,因此绑了云彩威胁我们,这做法也不算是失智,预估不足而已。” 预估不足的塌肩膀终于被擒获,正在几人准备问出些消息的时候,胖子的惊吓声响起:“云彩!云彩!” 再一看,被胖子扶着靠坐在一棵树下的云彩,此刻嘴角流下黑血,这是身中剧毒的迹象! 瓷瓷快速反应,立刻喂了一枚解毒丸给她,再探向她的颈脉,“见血封喉,发作极快,解毒丸太慢了,身体在这期间会被侵蚀,后遗症极大,对症的解药最快,去搜塌肩膀!” 胖子立刻便行动,走过去踹上塌肩膀,“你丫的把解药交出来!”说完便开始搜身。 塌肩膀围着脸的黑巾被扯下,神色更恨,“工具而已,死不足惜。” 工具?这说的是云彩,她其实和盘马一样,是塌肩膀安排监视他们传递消息的人。 “工具,我让你工具!”胖子被激怒,翻转塌肩膀搜解药的动作更不留情,直接上脚踢打,“快说,解药在哪里!” “哈哈哈哈哈哈!”塌肩膀狂笑,“没有解药!毒药就是为了杀人的,要什么解药!有本事你们杀了我!” 胖子一听眼泪都下来了,但也知道和塌肩膀消耗时间没有意义,他看向瓷瓷问:“仙女大人,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解毒?云彩还年轻,她要是身体坏了,那岂不是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您是神医,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确实有办法。 就只能用月阴之力了,虽然得损耗不少,但救人要紧。 但也不能直剌剌用,还是需要用表面的手段遮掩一下,“那你过来扶着她,我给她针灸。” 瓷瓷随身的小包里就有一小套银针,她借着扎穴的动作输给云彩不少月阴之力,对抗见血封喉的毒药,也必须要抢时间才行,这一加大输送速度,瓷瓷额间就立刻出现了不少汗珠,让周围几人都提心吊胆起来。 第129章 终笔36 黑眼镜心道,从没见过哪一个大夫给人扎了几针就满头生汗的,小仙女是不是又在用那种能让他眼睛变好的力量?他要是直接去求医,小仙女会帮他吗?他此生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万一眼睛真的什么时候全瞎了,他那时该如何生存,为此他表现得爱财也抠门,就想多攒点养老本。那如果小仙女真能治他的眼睛,岂不是对他有再造之恩?那他又岂能不以身相许?……不过,她额间的汗越来越密,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黑眼镜下意识地朝瓷瓷走近一步,但显然有人比他更快,只是,小九爷,你再欺骗自己并无妄念,再不去行动,吴邪就要比你先一步发觉你的心思,到时候就得把你隔离了,机会岂不是更加渺茫……所以,我会帮你的,我们得尽快合作起来啊,小九爷。 几个男人中,只有解雨臣生活习惯细致,随身带着干净的手帕。 瓷瓷一针一针行得很慢,解雨臣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就蹲到了她的身侧,趁着两针之间的间隙,轻轻点按上她的额头及耳侧,用绕叠在自己手上的帕子吸收掉汗珠,一下一下极为专注,她不免看向解雨臣,只听道:“可是因为骤然消耗了心神?这样的疾汗对你可有伤害?” 瓷瓷摇头,“无妨,休息几日就好了,谢谢你。” 小花……吴邪原本正担心着,刚要问一问瓷瓷的情况,却发现小花竟然抢了先……小花,你的眼神让我没办法不多想,所以,你为什么会…… 然而,吴邪却又想起那日瓷瓷对他和小哥说的话,提及张日山时,瓷瓷极为认真地告诉他们,张日山是最后一个人,不会再有旁人了……小花啊,瓷瓷一旦做下了这样的决定,据他对瓷瓷的了解,不管是你,还是别的谁,都绝然不会有机会的……想明白的吴邪发现,他此刻居然开始对小花心生了许多的同情,是看见了结果后,对发小注定会失落的同情……吴邪觉得自己的同情也挺莫名其妙的,他突然不忍心再看小花此刻专注的眼神了,再转头看向小哥,小哥眉宇间是易读的紧张,正毫不错眼地盯着瓷瓷的动静,完全没给瓷瓷身侧的小花半分关注。 瓷瓷连下十二针后,眼睛紧闭的云彩才仿佛散去了痛苦,神情终于舒缓起来,轻咳了咳,似是脱力睡去了。 瓷瓷看向胖子,“回头我给开一张温补的方子,好好养上半年就行,你不用担心。” 胖子道:“仙女大人,您救了云彩,那就是我胖子的救命恩人,以后……” 没说完就被瓷瓷打断,“什么救命不救命的,都是自己人,我要是有事,你也会救我的,别说这些。” “嗯。”胖子重重地点了头,非常感动。 云彩脱离了危险,现在就是处理塌肩膀的时候了。 刚才几人都在围观瓷瓷施针,塌肩膀被顺手绑在了一棵树上,背对着他们,挨了不少揍估计是不太舒服的。 “这孙子,”胖子咬牙切齿,“我要照顾云彩,塌肩膀就交给你们,一定别让他好过!” “放心。”吴邪点头回道。 几人来到塌肩膀这边,他的眼神直直地盯向瓷瓷,“想不到毒真就让你解了,你究竟是谁?医术这么高明,绝不可能默默无名,为什么,”说到这他又看向张起灵,“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幸运?” 张起灵问:“你认识我?你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塌肩膀的笑声里似是包含着自嘲、悲戚,甚至是恐惧,“我是谁?我是张起灵。你想不到吧,我也是张起灵。” 塌肩膀也叫张起灵? 这一消息让众人都很意外,吴邪想了想问道:“你身上的穷奇纹身,说说怎么回事。” 但塌肩膀却开始闭口不言,不管如何追问,都一副不再想要配合的模样。 “嘴巴这么硬?”黑眼镜笑了笑,“我不相信——,小仙女,你刚才的银针能借我用一下吗?瞎子保证能叫他开口。” 瓷瓷摇头,“银针是用来救人的,不借。” ?难不成小仙女是认为私刑狠毒,该不会因此就断定他是个恶人了吧,她应该是不喜欢恶人的,黑眼镜认真去瞧瓷瓷的神色,只觉得她并未有什么情绪的样子,或许就是单纯在坚持银针的用法,便又道,“那小仙女手里有没有什么毒药?最好能叫人万分痛苦的那种。”黑眼镜知道自己是在试探。 瓷瓷又摇头,“我的毒药,只会让人失去行动力,却并不会让人痛苦。” 一听这话,黑眼镜开始有些慌张,完了,连毒药都坚持不叫人痛苦,不直接伤人命,那他的做法岂不是铁定会被扣分?紧张之下就开始给自己找补,“小仙女,这人动辄伤人命,他可不是个好人啊!” “我知道。”瓷瓷依然神色平静,“但我确实没有你要的那种毒药。” 这话听着又不像是对他做法有意见的样子,黑眼镜这才在心里舒了一口气,一放松就有心情开始瞎扯,“那要是咱们都没辙,不如把他送到裘德考那里。裘德考那老外,心狠手黑,估计带着有不少高科技的好东西,什么让人痛苦的药剂啊,电椅啊,应该不老少。” 这一说完,却见吴邪和解雨臣齐刷刷都看向他,“怎么,我开玩笑的,我知道裘德考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吴邪道:“不是一路人,却未必不能合作。我们好声好气去问他不说,那就只能交给有办法的人喽。反正他的秘密必然与张家古楼有关,裘德考要想进张家古楼也不会绕开我们,说好了信息共享的,我们也就送个诚意过去呗。” 这是在说给塌肩膀听,给他下最后的通牒呢。 塌肩膀却似是并不动摇,更是低下头完全不理会几人。 瓷瓷摇摇头,上前绕到树后,对着塌肩膀被绑在树后的手腕切上了脉。 “你的身体受过许多严重的伤,而最严重的一次,伤你的是强碱。”瓷瓷声音清越且平和,“你先前说云彩是工具,死不足惜。那你呢?你又是谁的工具?你可是会顾惜你自己的死亡?” 第130章 终笔37 没有人应该是工具。 塌肩膀认定云彩是工具,这种将人‘物化’的心理从何而来?是否,他潜意识最不甘的,最痛苦的,是他自己被当成了一个工具? “你究竟是谁?”塌肩膀终于抬起了头,开始有所回应,他神情复杂看着眼前的女人,“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怎么会是工具这么贱的东西!我是张起灵,和他一样的张起灵!” 瓷瓷已经走到了小哥身边,她握上小哥的手,回答塌肩膀道:“你和他不一样。怎么会一样呢?小哥不会把人当工具,他还会去保护所有想活的人。人啊,从来不是靠名字来区别的,甚至不是靠皮囊。他的心,他对待自己、对待他人的方式,这些才能决定他是谁。名字如何,过去如何,比起他是谁来说,都无关紧要。——所以,你是谁呢?你知道你是谁吗?在你心里,什么样的,会被称作工具?” “攻心啊——”黑眼镜大为吃惊,自言自语道,“这可是比毒药牛多了,这还不破防?” “那是因为他运气好!”塌肩膀歇斯底里,“我们都是张起灵!他不过是运气好,才不用经历我这些!凭什么不一样!” “嗯,”瓷瓷却点头认同道,“运气这种事情,大多数时候确实是人没有办法对抗的,我感受到了你的痛苦。所以,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可以和我们说一说吗?” 并不在意塌肩膀,而是一直在关注瓷瓷的黑眼镜发誓,他在小仙女的眼睛里感受到了真实的悲悯。——所以,这攻心还算是攻心吗?攻心,难道不是应该用演技,用技巧,去欺骗,去引导吗? 所以,塌肩膀愿意说了吗? 说了。 是不是全部却并不清楚。 塌肩膀几乎是低着头讲完了一个过去的故事,这一切都和张大佛爷张启山有关系。 原来,张启山当年组织过一场九门史上最大的盗墓活动,在活动开始前,张启山在全国寻找名叫张起灵的人,而塌肩膀就是被找来的张起灵中唯一通过测试的那个,便被张启山留下,之后也一直跟随着他,还参加了1976年的考古队,正是那时进入张家古楼时被强碱气体所伤,肩膀融化,才有了他们现在看到的塌肩膀。 线索就又接上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塌肩膀为什么一直在阻止他们探寻张家古楼? “因为里面很危险。”塌肩膀是这么解释的,“里面有一种叫做密洛陀的玉俑,很强。还有无数机关,任何人进去都是十死无生。” “这么说你还是好心?”吴邪审视着问道。 塌肩膀瞥向吴邪,“随你信不信。密洛陀遇热就会被唤醒,温度越高越强大,你们都不是它的对手,只能用强碱对付。但即便密洛陀有克制之法,其它的机关也是走不通的,去就是送死。” “强碱?”解雨臣想了想又问,“所以你的肩膀被强碱所伤,是不是因为张家古楼里的密洛陀数量极多?” “数不胜数。”塌肩膀并不隐瞒这一点。 现在的情况是,塌肩膀确实说出了不少消息,但更多的却也并不再吐露。而他们因为很多事情不清楚,此时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那么,塌肩膀要如何处理呢? 吴邪想了想,无论如何,塌肩膀给云彩下毒是真的,“送派出所报警吧,合适。” 行,确实合适,瓷瓷第一个点头认同。 张起灵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黑眼镜和解雨臣:…… 得了,塌肩膀一送走,云彩被绑架这一事就算是了了。 因为新线索又指向了当年的考察队,还有之前从裘德考那里得到的关于霍仙姑的消息,六人决定分头行动。 吴邪带着张起灵和瓷瓷去找当年考察队的资料,解雨臣带着黑眼镜去找霍秀秀,看能不能从霍秀秀那里打听到一些关于霍仙姑的情况,再见机行事。 而胖子,“我先留在巴乃照顾云彩,等她身体好一些了,我再去和你们汇合。” 行!完全理解,就好好照顾呗。 瓷瓷找纸笔写了一张药方,又交代了煎药的方法,“我已经让助理送药过来了,有几样药材估计这周边不太好买到。” 一旁的阿贵是千恩万谢,瓷瓷摆手说些不客气的话,赶紧把药方交给胖子,示意让他去和阿贵交涉。 “看什么呢?”站得稍远的黑眼镜低声问身旁的解雨臣。 解雨臣将视线从药方纸上熟悉的签字移开,“没什么,别瞎问。” “怎么就是瞎问了?行,瞎子问的,可不就是瞎问么,我不跟小九爷计较。”黑眼镜语气似是不满,“不过,你不让我问这个,我问你另外一个——” ?解雨臣看向黑眼镜,只觉得他奇奇怪怪,“问什么?” 黑眼镜却拉着解雨臣离其他人远了一些,悄悄附在他的耳边说道:“我刚刚可都看见了,你的帕子原本是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的,但给小仙女擦了汗后,却小心藏进了怀里的口袋,小九爷,你要不和瞎子我,分享一下自己那会儿的心路历程?” “你说什么呢!”解雨臣皱眉就要推开黑瞎子,却又被他用力拉近,依旧是被附上耳侧—— “小九爷,我确定我喜欢上小仙女了。”黑眼镜的话止住了解雨臣想要推攘的动作,他笑了笑又继续低声说道,“就是小九爷理解的这个意思,我想要自荐枕席。” 解雨臣无意识地攥起了拳头,“这样做是不对的。”他声音十分轻缓,“还会伤害吴邪,……不应该这么做。” “谁不应该这么做?”黑眼镜步步紧逼,“小九爷,是我,还是我们?” 解雨臣看向黑眼镜,墨镜下的眼神如何他是感受不到了,但,“你为什么喜欢她?长得美?有钱?神秘的身份和医术?如果是因为这些,那你最好收了心思,我不会允许的。” “小九爷,”黑眼镜极为认真地笑了笑,“今天小仙女对塌肩膀的话你还记得吗?她确实长得美,确实有钱,确实神秘且医术高明。但我确定,我心动是因为,我看到了她的心,看到了她如何对待自己与旁人,看到了她是谁。” 第131章 终笔38 1976年考察队的资料,该从哪里入手去查呢? 吴邪在脑子里又捋了捋这一路的线索,“先去找楚光头,我猜他和金万堂一样,是三叔故意送到我面前的,很可能会有其它的消息。” “楚光头是谁?”瓷瓷随口一问,她对这个名字并没有印象。 胖子便解释:“写着吊脚楼地址的照片,我们就是从楚光头手里买的,您上次没见着这个人。” “那这人在哪?杭州吗?”瓷瓷又问。 吴邪摇头道:“他在长沙,上次是听说有钱赚特意去的杭州,……又或许是三叔指派他去的杭州,……我们这次直接去长沙找他。” 长沙啊,瓷瓷回忆起上次仓促的长沙之行,心说带着吴邪回长沙,恐怕又是不同的心境,“那就去吧,要提前订酒店吗?还是有别的住处?” 解雨臣和黑眼镜单独聊完过来,正好听见这几人说要去长沙,“去长沙住什么酒店?”解雨臣将自己的神情收拾得很好,至于黑眼镜,他用余光瞧了瞧,仍是一副带着落拓的玩世不恭样,他继续道,“我在长沙的房子一直有人打理,很方便的。还有,秀秀刚给我回了消息,她现在还在长沙,我们正好是一路。” 一路?吴邪还以为这俩人是去北京的,现在要一起,他心里叹了叹,一时拿不准自己是要当作没发现小花的心思,还是要找机会聊一聊。原本不去往一处的话,这个问题还能拖一拖,但现在…… 不管怎么样,几人定了最近的航班,没用多久便到了长沙。 解雨臣在长沙的房子是一处旧式的宅院,但并非瓷瓷记忆中知道的属于解家或者红家的某一处,当然,瓷瓷当时与他们的关系也没近到知晓他们所有私宅房产的地步,或许就是那时流传下来的也不一定。 霍秀秀已经提前过来了,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吴邪的女朋友,没错,她的消息只被同步到,面前这个仙姿玉质的女人,是吴邪的女朋友。 “你好,我是霍秀秀,你叫我秀秀就好。”霍秀秀很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眼神也温和。 瓷瓷笑着接受霍秀秀的握手,“我姓蓝,你叫我沉瓷就行。” “小花哥哥这里我熟,你是个姑娘家,在这里住总有遇上备不齐全的东西,要是有什么不方便问他们的就跟我说,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霍秀秀待人接物热情坦率,很真诚。 瓷瓷便笑,“那就先谢谢你了。”尽管她觉得自己很好招待,估计也不太会挑剔。 “我让人备好了酒菜,你们估计也饿了,有什么正事明天再做也不急,今晚就算是难得的聚餐了。”霍秀秀引着众人去她备好酒菜的院子,这是一处有戏台的院子,一张长桌就被安置在原本应该是观众座椅的空地上,桌上已然放好了酒菜,是霍秀秀掐着时间让人端上来的,还冒着热气呢。 “确实饿了,这一天给忙的。”黑眼镜夸道,“霍小姐的待客之道果然是大家风范,这一桌子是长沙菜、北京菜、江南菜,各地的美食都有,照顾了我们所有人的口味,我是难得吃一顿好的。” “黑爷您捧了,”霍秀秀大方笑道,“这是小花哥哥短信里交代的,说是你们今天奔波了许久,还没正经吃上一顿,又说沉瓷爱吃这三个地方的菜,我可不就闻弦歌而知雅意,早早过来安排了。” 黑眼镜闻言看了看解雨臣,见他似是有些无措,却并不反驳,又看向小仙女,小仙女正浅笑着听吴邪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似是并未听见霍小姐话中所指,——这可不行,“小仙女,”黑眼镜故意走近瓷瓷两步,“你是不是后来又请小九爷吃饭了?他怎么连你爱吃的口味都了解得这么清楚,这可不公平,你上回明明说下回请我们俩一起吃的,我可一直等着这一顿呢。” 什么上回说请你们俩吃?不算白天在阿贵家的那碗螺蛳粉,瓷瓷就和这两人一起吃过一回,就是最早他们一起来9号院,说给她带吴邪消息的那次。 哦,她想起来了,饭桌上确实说过类似的客套,但什么下次一定云云,基本上不都是场面话吗? 瓷瓷看向黑眼镜心想,你是真记那么认真?应该只是开玩笑吧?“还没吃第二顿呢,说好了一起请的,又怎么会绕过你?花儿爷心细,那天的菜单里有一道北京烤鸭,两道新厨子送来试吃的长沙菜,其它的都是江南菜。这里就只我算是新朋友,谢谢花儿爷和霍小姐这样照顾我的口味。” 黑眼镜看出瓷瓷的态度很正常,并没有接茬他小心埋在话里的暗指,——他当然知道这两人后来并未一起吃过饭。 黑眼镜笑了笑,“小九爷确实比我心细,我当时就只顾着吃了……那咱们快入座吧,这回我也认真看看你爱吃什么菜,下次投你所好,以后有什么大餐也别忘了我!”说着竟有些反客为主的样子,很是兴致盎然地安排起大家的座位来。 一张长桌子,两边各有三个座位,瓷瓷坐一侧的中间,左右自然是吴邪和张起灵。至于另一侧,是解雨臣坐在了中间,也就是正面对着瓷瓷,因为桌子还挺大的,宽度得有一米半。 “哑巴,我坐你对面,你要是爱吃我这边的菜,觉得不好夹,让瞎子我给你换个位置,咱们谁跟谁啊。”黑眼镜笑嘻嘻地冲张起灵说道。 也不知道话里所谓换个位置,是菜盘子换个位置,还是人换个位置。 张起灵看了一眼黑眼镜,表情里……没有表情,他很少对这样的话有反应,专注身边人才是他愿意做的事情。 吴邪在看破了解雨臣的心思之后,再看黑眼镜这样心里就隐隐有了数,心说这人和小花可不一样,他可比小花不要脸多了,估计就是被明确回绝了都不会放弃的那种人,啧,有点难办啊。 吴邪给瓷瓷盛了一碗西湖牛肉羹,她最爱含豆腐的汤品,也不知道是秀秀恰巧就点了这道江南菜,还是小花有单独提过这个细节。 “沉瓷有身孕不能喝酒,我准备了果汁,或者也有牛奶,我陪你一起喝。”霍秀秀招呼着,也同时把酒分给了其他人。 瓷瓷看出吴邪的犹豫,对他笑道:“没事,你喝吧,找人的事不急,难得到了自在的地方,明天也能睡个懒觉。” 霍秀秀看见两人的互动就笑,“吴邪哥哥可真幸运,沉瓷这样温柔美丽的姑娘做了你的女朋友,唉,也不知道我们小花哥哥什么时候能有这个运气,也能出现一个好姑娘解决了他的终身大事。” 黑眼镜闻言看了一眼霍小姐,心说要不是知道你不知道,还以为你知道呢,但可惜你是这里最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希望你知道的时候,不要宁愿自己不知道,他心里想这些有的没的,还抽空跟对面的张起灵笑了笑,又心说我要是你,可不会表现得这么乖,没看见吴邪正给人盛汤布菜呢,你就只知道自己吃,有什么好吃的! 第132章 终笔39 饭桌上推杯换盏,几人聊着聊着,渐有了酣意,当然,除了瓷瓷,她也没真叫霍秀秀陪着她喝果汁。 黑眼镜最活跃,他眯了眯眼睛看向侧面的戏台,戏台边点有几盏浅黄的小灯,灯光不算灿目,但却连戏台下他们吃饭的这张桌子一起,照得分明,想到什么,他搂上解雨臣的肩膀,“气氛这么好,小九爷可有雅兴登台唱一出?”又笑着看向对面,“我记得裘德考提过一句话,说是小仙女的琴弦之声缭绕天地。要是今晚不仅能听见小九爷的唱声,还能闻得小仙女的琴音,那可真是难得的赏心乐事。——小仙女,你可有兴致?” “沉瓷会弹琴?”霍秀秀乐道,“不止是美人,还是位才女,吴邪哥哥是怎么追到你的?” 瓷瓷见对面三人都看着她,包括被黑眼镜点到的解雨臣,虽还未答应说登台,神情却也是能瞧出期待。 她笑了笑又看向身边两个人,张起灵是喝了酒也不多话的,除了将椅子挪得离她近了些,其余跟刚开宴时并没什么不同。 至于吴邪,他应该是酒量最浅的那一个,椅子更是一早跟她的并到了一起,这会儿侧头看她,看着看着脑袋点到了她的肩膀上,也不移开,一双狗狗眼就这样直直和她对视,她失笑,抬右手轻柔地抚着吴邪的面颊,像是只在问他,“你想听吗?”吴邪还没听过她弹琴呢。 似是被诱惑一般,吴邪愣愣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反应过来才轻轻点头,只是面颊上瓷瓷还在轻柔地抚着,点头的动作因此更像是在蹭手。 这样自然的亲密举止实在是招眼。 “花儿爷这里若是有琴,或者三弦我也会一点。”瓷瓷的手指仍停在吴邪面颊上,似是无意识地在轻轻摩挲,视线却看向解雨臣说道,“就是没在戏台上给人伴过奏,也不知会不会坏了你的戏。” “有琴,不会坏了戏,我会配合你的琴音。”解雨臣注视着瓷瓷回了话,却很难不被吴邪的动作吸引,——吴邪正调整着瓷瓷的胳膊,似是要给他自己找一个圈抱舒服的位置,终于像是找到了,整个人是紧搂着着瓷瓷的左臂,脸也就更坦然地贴靠在瓷瓷的肩上,甚至不满脸上的手因他动作改变离开一般,又抬手扣上,连着瓷瓷的右手一起抱着她的左臂。而瓷瓷也任由他,没有丝毫不自在。 解雨臣听到自己继续又说:“我去取琴,很快就来。” 好,瓷瓷笑着跟解雨臣点点头,又很快把注意力放到了抱着她的吴邪身上,低声竟像是在轻哄,“是不是有点醉了,胃里有没有难受?” 吴邪晃了晃脑袋,把瓷瓷肩侧的衣裳都揉皱了,显然是有些醉意了,“不难受,——” 没说完的话被右侧伸过来的一只手打断,是张起灵的手,食指与中指格外修长,加进这副亲密画面也丝毫不显突兀。原来是见瓷瓷肩上的衣裳被吴邪蹭滑落了,他伸手将肩袖拉回原位,并且轻轻抚平褶皱。 瓷瓷自然地顺着手看向它的主人,亲昵道:“你胃里难受吗?” 张起灵闻言摸上自己的胃,好像需要认真感受才能回答瓷瓷的话,少顷才对着瓷瓷摇了摇头。 是了,小哥向来对身体上的病痛不适不太敏感,又或者说是让自己习惯不去敏感。 想到这一层的瓷瓷眸色动了动,她轻声道:“你再过来些。” 张起灵乖顺地将椅子又挪了挪,最终和吴邪一样,与瓷瓷的椅子并到了一起,他伸着脑袋凑近,虽不知瓷瓷要干什么,但动作如此自然。 瓷瓷手不得空,便用脸贴上张起灵的脖子,感受他的颈脉,见确实没事才安心。 两人之间的互动唬了对面霍秀秀一跳。她看向吴邪,见吴邪在轻戳着沉瓷的手背玩,难不成是没看见?又去找她的小花哥哥,却正好捕捉到解雨臣转身离开院子的动作。那就只剩黑爷了,她看向黑眼镜,墨镜挡着瞧不出神情,嘴角倒是微微勾起。 黑眼镜心里还在说自己走了眼,哑巴张哪里像他方才想的那样乖,这简直太会了,果然老姜还是老姜,正嘀咕着就看见霍秀秀冲他摆手,显然是疑惑对面。他笑了笑,坐到小九爷空着的椅子上,决定好心给霍小姐带来一些八卦 ,“哑巴张也是小仙女的人,”满意地看到霍小姐神情更惊讶了,他继续遮声补充说,“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霍秀秀以为已经听到极限了,耳边黑眼镜遮挡的声音更轻,说的是:“还有你小花哥哥,还有我,我们俩正在努力。” ?!!! 当真?霍秀秀眼神问道。 当真。黑眼镜一边点头一边眼神认可,并说:“霍小姐要帮我们吗?” 啊?霍秀秀没反应过来。 黑眼镜笑了笑也并不等回答,而是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视线又投向了对面。 至于对面,瓷瓷其实听到了黑眼镜的话,心里琢磨了一下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心话,得出的结论是,好像是真的,那这就不太行啊,这,真要不起。 “吃饱了没?”瓷瓷又问张起灵,见他点了头,“今天有没有特别喜欢吃的菜,我下次做给你尝尝?” 张起灵迷茫了几秒似是在思考,然后道:“手撕鸡。” 瓷瓷便笑,“还是鸡肉?这道菜好做,等咱们回家了就给你做。” “好。”张起灵说着,伸手给瓷瓷理了理被微风扬起的碎发。 很快解雨臣回来了,他换了一身中式的便装,虽然没扮上,但韵味已显。抱着一张七弦琴,身后跟着一个人拿琴架,径直走向这边。 “这是我早年间收的,请人养护过音色,你看可还能入眼?”解雨臣笑问。 瓷瓷也笑,先是轻声说吴邪,“你放开些,我瞧瞧琴。”得了放松后就站起身,“既是养护过,想必就不会有问题,你特意收的,定然是好琴,何来挑剔。”说完就从解雨臣手里接下,又示意跟着的人放琴架的位置,“在戏台下弹吧。”她抬头看了看天,正是月明星稀之时,这般好的月光,幕天而奏更自在些。 第133章 终笔40 灯暗处却更显月明,琴便被安置在这样一个角落。坐在琴前的女子明明姿态闲适,眉眼温柔,但总让人觉得比洒落的月光还要清冷。可怪哉?大约只是酒后迷蒙罢了,瓷瓷刚才轻哄吴邪的低语仍在几人耳边,这样的她,何来的清冷? 瓷瓷想了想适合伴琴音的唱段,对解雨臣提议说:“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贵妃醉酒如何?应景。” “确实应景。”解雨臣笑着点头,见瓷瓷的手指已经轻抚琴弦在感受了,——她方才也是这样在轻抚吴邪的,怔怔然失神了一瞬又道,“那我就是第一次真醉酒唱贵妃了。” “第一次好!”黑眼镜拍手,又凑到琴边蹲下微仰着头,“第一次献给小仙女这可太完美了!小仙女是不是也是第一次给戏曲伴奏?” ? 你最好没有双关意。 “很少听戏,也没有伴奏过。”瓷瓷认真回忆了一下说道,“黑爷,您蹲这儿有点挡亮,要不回椅子上坐着瞧?” 却没想到黑眼镜干脆换了位置,直接在瓷瓷侧后席地而坐了,“这里视野最好,不仅小九爷的神情唱腔清楚,小仙女的拨弦动作也明了,嘿,主要是瞎子我眼神不太好,大家见个谅,就容忍我占了这最佳观赏位吧。” 霍秀秀才刚听黑眼镜说了‘正在努力’的话,这就瞧见他如此做派,心说要不是黑爷呢,不要脸也是一等一的,吴邪哥哥你可不能放任啊,不然就你那天真样,恐怕是真的斗不过他。 吴邪也有些恼,他自是看出黑眼镜不安好心,“你有耳朵不就行了?”说着招呼了张起灵一个眼神,两人默契地走向黑眼镜,不顾他的扬声挣扎,分别驾着他的一条胳膊就回了座位,“这里正对着戏台,搁园子里都得是加钱才能买到的位置,最佳!”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这样的互动还真有几分闹剧感,逗得人开怀。 闹剧在琴音响起的那一刻安静了下来。 ——原来,‘缭绕天地’的形容,是在白描啊,不饰雕饰、不加渲染的白描。 琴音毫不费力地就夺取了在场几人全部的心神,甚至直至瓷瓷一曲落下,本该寻了合适位置进唱的解雨臣仍是一声未发,只目不转睛凝视着奏琴人。 “抱歉。”解雨臣道,“我实在是失神了,我,我的……”说到这里他的眼眶竟有些发红,“我的唱声加不进去。”就好像金玉之色融不进皎洁月光一样,它再有质感,但一旦置身月光里也必然会空洞。这种错落让解雨臣觉得绝望。 瓷瓷停留着按弦的动作,声音也依旧平和,带着不易察觉的安抚,“是我头一回伴奏,用的声音不合适,我们重新再来便是。”方才大约是月色太好了,她弹得有些投入,没注意到其他,应该收着些的。 更加轻缓、有承托感的琴音响起,解雨臣调整好状态,总算顺利进了唱。此时,戏词里贵妃从期盼到愁绪到怅然,戏词外……,——解雨臣意识到,他唱出了最好的一次贵妃醉酒。 喝彩声连连,氛围重新酣乐起来。 也终于是散席之时了。 霍秀秀没忘了她还给大家安排收拾了房间的事情,就是,“沉瓷,你是和……吴邪哥哥住一间……吗?”被同步了八卦,又喝了酒脑子不太灵光,霍秀秀一时没想到更妥贴的询问方式。 瓷瓷却大大方方笑着看她,“我们三住一间,劳烦你安排了。” “没,不劳烦。”霍秀秀直摇头,眼里是真挚的钦佩之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几人房间是挨着的,在同一个院子里。 “那我们先休息了。”瓷瓷跟几人礼貌说道,然后牵着乖顺的张起灵,搂着乱步的吴邪进了他们的卧室。 霍秀秀拜拜着手直到瓷瓷关上了房门,才接着要去继续安排黑眼镜的房间。 “我和小九爷今晚住一块,要促膝长谈。”黑眼镜指着与刚才三人相邻的卧室说道。 霍秀秀:……? 再看解雨臣也是默认的表情,霍秀秀无语,“那让小花哥哥这个主人招待黑爷,我就卸了任务去休息了。”走向另一边好几步之后,没忍住又回头补充,“你俩可千万别整出什么奇怪的事,毕竟,——是吧?”这才头也不回,真就休息去了。 “毕竟什么呀?”黑眼镜没听明白,问解雨臣说道。 解雨臣摇头,“不知道。”说完又想到黑眼镜刚刚非要坐地上听琴的样子,猜测说,“可能是怕你带我一起丢人吧。” “丢人吗?”黑眼镜不满,“哪里就丢人了!我那是开朗且可爱!——况且,我控制了分寸的,霍小姐年轻不懂就算了,你没看出来吗?” “我也年轻,谢谢。”解雨臣转身回房。 黑眼镜快步跟上,“不是,小九爷,我的意思是,我发现小仙女喜欢可爱的,单纯的,哑巴张一装一个准,我既要学他,也不能像他,你是觉得我做的不成功?还是……” “我是觉得,”解雨臣把挡了关门的黑眼镜拉进屋,“人家小哥没装,瓷瓷也不喜欢装的人,你是什么样就做什么样才是最好的。” 黑眼镜帮着一起带上了房门,看解雨臣的眼神带着惊讶,“行啊,不愧是小九爷,先前是收着没开窍,这会儿是头头是道,我开始有信心你能和我配合好了。” 解雨臣指了指浴室,“行了,你先去洗漱吧。”我反而是没有信心了。 隔壁这会儿也在洗漱……额,洗澡。 “你渴了咱们外面有纯净水,别喝洗澡水——”瓷瓷哄着吴邪说道,喝醉的吴邪也是让人哭笑不得,“小哥,你先带他出去吧,洗差不多了。” 张起灵点了好几下头,才反应过来要做什么,他低头亲了亲瓷瓷,听话带了吴邪出去。 得,这个酒量也没好到哪去。 等瓷瓷也洗好了出去,就看到这两人已经乖巧躺好的样子,都睁着清澈却略带迷瞪的眼睛等着她,着实可爱。 “我给你们醒个酒吧。”瓷瓷决定浪费一点灵力。 因为,她突然有点想法,然后,醉酒行事不太好。 第134章 终笔41 “不要。”张起灵阻止了瓷瓷继续给吴邪弄醒的动作,也不说为什么,只抿着嘴看着她,眸子里折射着侧墙打过来的灯光,显得湿漉漉的。 瓷瓷看着他失笑,“不要什么?” 张起灵半垂下眼睛,但又很快抬起,转头看了看吴邪,他已经迷迷糊糊闭眼要睡着了,再看回瓷瓷,“不要。”还是只会说不要。 “好。”瓷瓷亲了亲他已经泛红的面颊,“不要。” …… 次日上午,吴邪睁眼后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反应过来这是在小花的长沙住宅,许久没喝酒,这一醉睡得倒是沉,他侧脸看到的是瓷瓷柔顺的乌发,怕吵醒她,吴邪小心着动作坐起来,被子微微滑落,瓷瓷的肩滑出遮盖,——这红痕,太用力了吧?他怎么没有印象? 好吧,吴邪也反应过来了,他看了一眼紧抱着瓷瓷的小哥,心里估计这俩大约不会早醒,他有点饿了,先起来去吃点饭。 出了卧室又轻轻带好房门,正撞上进院子的霍秀秀,“早上好秀秀,小花和黑眼镜呢?” “可不早了,”霍秀秀在视线里找着另外两人,“早餐我都热了三回了,我可是先吃了,但小花哥哥和黑眼镜非要等你们一起,他们在饭厅呢,我是过来看你们醒没醒的,——沉瓷和小哥呢?” 吴邪笑道:“瓷瓷和小哥估计要等到中午之后才会醒,早餐就不用等他们了,我先过去。” 霍秀秀闻言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说他们之间的相处就这样,还是,吴邪哥哥不太行? 饭厅在另一处院子,也不远,穿过一处游廊便到了。 “来了。”黑眼镜耳朵动了动,对一同坐在沙发上的解雨臣道。 解雨臣阖目细听,果然也感知到了脚步声,笑道:“那看来是我赢了。” “不——”黑眼镜摇了摇头,“只有吴邪一个人,现在,和昨晚,都是我赢了。” 解雨臣脸色沉了沉,决定今天就让人给房间加隔音,黑眼镜的听力,真是可气! “呦,小三爷怎么一个人来了?”黑眼镜也不清楚自己明知故问是想干什么。 吴邪见这两人的神情,这是不太高兴?“我起了就先过来了,是不是让你们等了很久?” “没有,我们正好和秀秀沟通一下线索。”解雨臣调整了表情,“你今天是不是要去见楚光头?准备让谁跟你一起去?” 吴邪道:“小哥估计要下午才醒,要不小花你和我去?你们和秀秀聊完了吗?是有什么新收获?” 下午才醒?解雨臣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们坐上餐桌,边吃边聊,“可以,我跟你去。” 这边瓷瓷却没有如吴邪所预估的,真睡到下午,她心里还记着这是在别人家,出于礼貌,醒得也还算早。 就是吧,带的衣裳不够多,没有恰好能遮住痕迹的,瓷瓷试了两件也就放弃了,又看向张起灵下巴上的齿印,昨夜应该是被她咬破皮了,现在还带着几点血痂,“你以前,是都在收着?” 张起灵微抿薄唇,然后点头,耳朵也有点泛红。 瓷瓷失笑,亲了亲他的下巴,揶揄道:“那你要不要带个口罩?” “不带。”张起灵摇头,坦然回亲了瓷瓷,深吻之后给她理了理衣服,牵着她出门了。 这边饭厅里,几人吃了饭才又聊了一会儿,就瞧见张起灵牵着瓷瓷居然过来了。 霍秀秀一下子就看到来人身上醒目的痕迹了,她左看右看两边男人的神情,“我去让人再做点饭,你们先聊。”撂下话就走了,生怕会出现什么尴尬让她撞上,还是溜了的好。 “我才说去见楚光头,让小花跟我一起呢。”吴邪拉过瓷瓷坐在他边上的位置,上手轻按了按印痕最重的一处,又看了一眼张起灵下巴上的牙印,想问她疼不疼的,但在场还有小花和黑眼镜,也就咽下了这话。 瓷瓷还有点懒洋洋的,就着吴邪的力道靠在了他的肩上,“那你去吧,小哥呢?” “我也去。”张起灵看出吴邪有些许迟疑,便自己回了话。 瓷瓷便笑,又问斜对角的解雨臣,“花儿爷家里可有创口贴?借我一张吧。”让清冷的小哥顶着这样一张脸出门,惹人注目,再让他不自在。 “不用麻烦小九爷,”黑眼镜笑道,“瞎子我随身就带着,我亲自给哑巴贴。” 说着黑眼镜就已经站起来,走向张起灵,手从不知道哪里摸出了一张创口贴,“别挡,哑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看看,嚯,小仙女你这牙是真利,一口下去,哑巴是不是脑子都懵了?” 说完才撕了创口贴贴上去,仔细盖好了血痂,张起灵一扭头,黑眼镜却凑得更近,“哑巴,第一次闻见你这么香。”紧接着就跨过瓷瓷身后走向吴邪,竟也凑近闻了闻,“小三爷身上的香味倒是很浅,——这是失宠了?” “黑眼镜!”解雨臣打断他的口出狂言,“你瞎说什么?” 吴邪看向解雨臣,小花的眼神有焦虑也有不安,再看向立于身侧浅笑着的黑眼镜,这是想挑明心思? 瓷瓷转头看向黑眼镜,就见他直直看着自己,轻叹一声,想了想便道:“虽非本意,但我早已习惯会辜负一些人了,我的心,硬得很,也小得很。吴邪和小哥是我贪心,张日山,是意外。在我的世界里,恒定不变的存在不多,所以我偶尔会给自己的心做下一些决定,然后一直坚持遵守这些决定,然后固执地不允许有意外。即便事情发展后,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动,即便再坚持决定让很多人都不理解,但我还是会坚持。所以,如果我不小心让吴邪、小哥和张日山之外的人动了心,就只能说一句抱歉了,不会有机会的。” 还有爱一个人的方式,也是她的选择和坚持。她确定这种方式是她想要的,也是对的,但,应该还有更大的一片迷雾,是她至今仍未参悟的,她还得继续走下去。 第135章 终笔42 黑眼镜一直注视着瓷瓷的眼睛,她在说拒绝,但他却看到了孤独,比他更盛更深的孤独,“没关系,”他笑了笑,半点没被拒绝伤到的样子,“巧的是,我的恒定不变也不多,我也会坚持,无论有没有结果,你不要排斥我就好。” 急促的‘铛铛’几声响起,是解雨臣手里的杯子滑落到桌上,颠簸了几下才站稳,也引来了其他人的视线。 解雨臣在听到瓷瓷的话时是心生绝望的,这份绝望甚至好像是从幼时就开始铺垫了,她每一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好似更近一些了,但总伴随着更深刻的不可得。但黑眼镜却说,即便不可得,也会坚持。 解雨臣看向瓷瓷,第一次认真表白,“我不一样,我习惯让一切尽在掌握,我会衡量做一件事的成功率是多少,能得到什么,我不喜欢做无用功,不会去做努力了却没有预期收获的事情,我原以为,我在感情上也会这样。但是,我发现,如果是你,我可以接受无能为力,面对绝望似乎也没关系。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我仍然想要告诉你这些。” 瓷瓷感觉到吴邪抓她手的力气变重了一些,她侧头看向吴邪,却从吴邪眼里瞧见了关切,是对发小解雨臣的关切,她再看解雨臣,又看了看黑眼镜,说道:“我知道了。就这样吧。”这是你们要自渡的课题,她承担不了。 “那就这样!”黑眼镜立刻兴致勃勃般接话道,他可不想让气氛陷入沉默,这样只会让小仙女更拒绝与他们相处,“大家都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成年人,什么我爱你、你不爱我的,总不会为这些恼了彼此。还有小三爷,刚刚说你失宠的话,是我口无遮拦了,我道歉。” 吴邪沉默地看了黑眼镜几秒,才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你以后别撺掇小花了,他和你不一样,你很容易自在,但他是真的会绝望。”小花的性子克制居多,黑眼镜反而经常替小花创造机会,日常言语也见缝插针暗示着小花的心意,吴邪觉得,这一次次只会让小花重复难过。 黑眼镜感受到自己扯起的嘴角僵了一瞬,可是小三爷,以你的阅历还不会明白,自在,有时候正是一个人走过绝望之后的形态,小九爷和我确实不一样,连作为情敌的你都可以共情怜惜小九爷,而我,就只在瓷瓷这里觉得自己被照见过,我和她的孤独,你又能明白吗?你只是一个幸运者而已。 一瞬僵硬后,黑眼镜笑得更灿烂,“明白,小三爷,我这不是觉得小九爷比我更讨人喜欢,才想着借他一点光,但现在都没机会了,我不会再拉小九爷顶在前面,你放心好了。”我以后都会直接自己上。 吴邪也明白,感情里是没有输赢的,他有时也会想,如果他才是爱而不得的那一个,其中的苦涩真的能冲没他,如此共情之下,又哪里还会对这两人生出敌意?并且,爱上瓷瓷,难道不是一件非常轻易的事情吗? 由爱引发的事端,没必要用仇与怨来终结。 吴邪对黑眼镜点了点头,又看向已经平稳好神情的解雨臣,“小花,不管怎么样,我永远当你是好兄弟。” 解雨臣浅笑着出声,“我明白,我也永远认你这个兄弟。” “那就好了!”黑眼镜拍掌一笑,终于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哎呀,小九爷你给霍小姐打个电话,小仙女的早餐可以做好了。” 很快霍秀秀就带人端了新餐食过来,瓷瓷便道:“真是劳烦你了,秀秀,下次务必来杭州,让我也尽一下地主之谊。” “别客气,”秀秀指使人将早餐摆在瓷瓷和张起灵面前,“我就是动动嘴巴,小花哥哥这里不缺人。不过,我有机会确实是想要去杭州玩玩的,找你你可别嫌我烦。” “怎么会。”瓷瓷笑道,“你这样可爱,谁会嫌你烦呢?” “听见没有小花哥哥,”秀秀立刻叉腰看向解雨臣,“沉瓷都这样说了,你下回可别再嫌我烦了!” 解雨臣也笑,“我发誓,从没有嫌霍小姐烦过,只会觉得你十分靠谱,可以信任。”末了还确认般地点了点头。 “哼。”霍秀秀腹诽道,确实没有直接说我烦,只是什么行动都不愿意带上她而已。 霍秀秀落了座,话题便又转回到考察队线索上面。 瓷瓷只出耳朵,主要还是在吃饭,夹了一片猕猴桃,咬了一口便笑,把剩下的送进张起灵的嘴里,见他乖乖吃下,然后酸得眉毛都皱起来了,顿时笑得更开怀。 吴邪正专注说着话呢,就见对面三人完全不看向自己,顺着他们的视线一瞧,得,瓷瓷眉眼都生动起来的模样,确实仿佛拥有击中时间的神力,此时此刻,时间的流动是停滞的,只有小哥还在做着无意识的咀嚼动作,眼睛却也牢牢地停在瓷瓷的眉目上,这种心止般的心动,他了解。 …… 考察队的线索,现在主要是两个方向。 其一是今天约见的楚光头,他们商定好由吴邪、张起灵和解雨臣三人去见他,真有消息的话再按图索骥。 二是霍仙姑,但根据霍秀秀的说法,她奶奶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多言的,解雨臣便出了个主意,写一封语义不明的信,言及‘对当年之事希望当面再叙’云云,抄录多份,分别发给他们查到的与霍仙姑是旧识的人,看能不能诈出与考察队有关之人的回应,这件事是霍秀秀去办。 至于瓷瓷,“我留守,如果花儿爷不嫌我失礼,我还想睡个回笼觉。” “我看家。”黑眼镜神色认真地点头,“家里还是得有警醒的人看着。” 霍秀秀:……我寄了信就回来了。 吴邪也无语,黑眼镜很多时候都不走常规,若真是情敌的话,恐怕真的很难应对,但现在,他愿意留就留吧。 “给云彩扎针后,你说需要多休息恢复的,安心去睡回笼觉就是。”吴邪用唇贴了贴瓷瓷的额头,又用掌心摸了摸,“比平日温度高一些,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瓷瓷摇头,“没事,多睡一会儿就好了,不影响什么。” “那我尽早回来,长沙城你有没有想吃或者想要的东西,我回来带给你。”吴邪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瓷瓷的唇角,还是忍住了没在众人眼下亲上去,“或者有想去的地方,找时间带你去玩。” 瓷瓷笑了笑,“等你回来再说吧,我暂时并没有想要的。”这又不是出远门,确实这段时间一直没分开过,这怎么腻腻乎乎的。 第136章 终笔43 长沙的天气似乎突然就阴了,瓷瓷的目光从几人的背影转向天空,大片的乌云由北朝南,或许很快就要下雨。 黑眼镜靠在柱子上,也跟着抬头看了好几分钟的天,才道:“进屋吧,这风一吹还有点凉意。” 瓷瓷抱着手臂,听到声音侧头看了看他,好像上次见面他就穿的这件黑色皮外套,这是一个不太在意衣着打扮的人,嗯,除了墨镜。 瓷瓷走近几步,用食指指尖抵上他的额头,上次在水底给他输灵力时就感知到一些异样,但后来并未深究,这会儿,瓷瓷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奇了。 黑眼镜无端觉得有些紧张,他没有躲开,反而掩饰一般失笑道:“小仙女如果想要偷吃的话,我可以配合。” “已经吃饱了。”瓷瓷撂下手,神情却有些疏离,看向他的墨镜,似是能透进去瞧见他的眼睛,但也只一瞬,话落便转身,不疾不缓朝卧室走去,阴天也正是适合补觉。 “喂!”黑眼镜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跟在瓷瓷身侧边走边说,“我错了,我活那么久,没追过人,更没干过自荐枕席的事,如果在言语上失了分寸,你可以骂我。”别这样冷漠。 “不至于,”瓷瓷打了个哈欠,冲黑眼镜摆了摆手,“你自便,我休息去了。” 黑眼镜:……这到底生没生气啊,真是看不透。 还有,她摸我额头是什么意思?黑眼镜抬手摩挲上自己的眉心,回忆刚才那一瞬间的触感,似是温润,又好似带着凉意。又想起吴邪走之前说的,她体温要比寻常高一些,那她平日里会不会是偏冷的?那,他体温一般都很热啊,就像是个大火炉,这不挺互相需要的吗? 黑眼镜左右瞧了瞧,走向卧室院外的连廊坐了下来,靠在廊柱上阖目养神,这是个看家的好地方,还能挡雨,简直完美。 外出的几人按照各自的计划找寻着线索,毫无意外地发现一切都仍在三叔的摆布之中,他们顺利地获得了三叔提前布置好留给他们的东西,一张‘样式雷’图纸。 ‘样式雷’是代称,是指清朝一个建筑设计师家族,几乎所有皇家建筑的设计都是来自于他们。 吴邪仔细看着图纸说道:“这张样式雷像私宅,也只是局部,如果能找到完整的,或许就有线索了。” “私宅?”解雨臣发散思维,“我们所遇见的,唯有张家古楼是和建筑强相关的,你说,会不会这些样式雷就是张家古楼一部分的图纸?” “有可能。”吴邪点头,“但具体如何相关,我们还是要继续查下去,先回去看看秀秀寄信的事情怎么样了吧。” 吴邪话落,就看到张起灵已经起身欲朝外走了,“小哥,你先别急,下雨了,我们等车过来再出去。” 张起灵闻言便止了步子,透过窗户看出去,天色比正常这个时刻要暗上许多,空气也带着潮气,也不知道她睡醒了没有。 …… 瓷瓷一睡醒就看见了吴邪凑过来的脸,环上手亲了亲他,又借着昏暗的灯光察觉到他略带气鼓鼓的神情,笑问:“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还不是那个黑眼镜!”吴邪气道,“你知道吗,他居然一直坐房门口地上,淋了半身的雨,还说什么是在站岗护卫,我看是打着你出门瞧见他淋雨心软的主意!他可以喜欢你,但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别气,”瓷瓷失笑,“心不心软在我不在他,小哥呢?” “小哥和他打起来了,在戏台那边。”吴邪又笑,好在张起灵能打过黑眼镜,“对了,你睡觉怎么不把小灯也关了?不难受吗?” 瓷瓷哄道:“因为我猜到一睁眼你就会在身边,想第一时间看到你,吻你。” “你就拿捏我吧!”吴邪闻言,也不再想黑眼镜的事情,专注地低头吻上了爱人。以前只觉得那些动辄分开就嚷嚷的情侣矫情,但这段时间和瓷瓷都是同行同卧,这次单独行动,在外忙了一天,好几个瞬间都生出了让他失落怅然的分离感。 ——时间是客观恒定的,但爱人能重塑自己的感知方式。 既然醒了就一道去吃晚饭吧,吴邪给瓷瓷找了一件厚一些的外套,“外面有点冷,你穿这个。” “小哥是不是进来过?”瓷瓷边穿边问。 吴邪给她抬袖子,点头道:“小哥进来看了你才出去拉黑眼镜打架的。” “那他们打完了没?”瓷瓷想到什么笑道,“要不去看看?我怕小哥会吃亏。” 吴邪不解,“小哥怎么会吃亏?黑眼镜是很厉害,但小哥是无敌的。” 瓷瓷没忍住乐出声,“就是打得过的那种吃亏。——我估计,黑眼镜的伤都会在脸上。” “你是说?”吴邪也有些明悟,“黑眼镜可能故意用苦肉计?” “我觉得,以他的脑回路,可能会干出这样的事。”瓷瓷拉着吴邪出门,“我们看看就知道了。” 吴邪急忙撑了伞,“但是,他要真这样,我们怎么应对呢?” “自然是笑话他了。”瓷瓷笃定道。 于是,“好啊,我这么惨,你们还说是朋友呢,就都只会嘲笑我!”黑眼镜接过霍秀秀友情提供的冰块,一边给自己敷着嘴角、脸颊,看了看抱着吴邪手臂的瓷瓷,又看回满身冷气的张起灵,“哑巴,你下手还真是不留情,怎么说我们也算是战友吧,至于吗?” “只有这两处伤。”张起灵却对上瓷瓷的眼睛,说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意思? 瓷瓷认真点头回应,“小哥的意思是,他根本没下重手,黑爷全身只有脸上这两处伤口。”说着上前去脱掉张起灵还在滴水的外套,问道,“淋雨还打架,冷吗?” 好气啊,黑眼镜真想说,什么叫没下重手,他控制着让脸上挨这两下很难的好吗! “你笑什么?”解雨臣低声问一旁的霍秀秀。 霍秀秀悄悄说道:“原来修罗场是这样的,还得是现场观摩,这一趟长沙,来值了。” 解雨臣无语地转过头,要说起来,他还挺羡慕黑眼镜的性格的,直接的表达,直接地行动,浑然自由没有桎梏一般。不像他,就好像自己给自己捆了无数条绳索一样,有时候自己都会觉得没劲。 第137章 终笔44 简单吃了晚饭,天色这会儿已经完全黑沉下来了,雨也一阵大一阵小,还不到休息的时间,几人干脆都窝在饭厅的沙发区,稀稀落落地发言,聊着线索,偶尔也插几句闲话。 瓷瓷歪着头靠在吴邪的肩上,看着他手里展开的样式雷,“这应该不是给活人设计的,至少不是给正常的活人设计的。”说着伸手比上图纸上窗户的部分,“这种角度的采光,很多义庄会这样设计。” “义庄?”霍秀秀惊道,“停棺的义庄?” 吴邪刚想点头,又怕随便一动再让瓷瓷换姿势,便只出声道:“对,旧时地方或者家族会出资建造义庄,用来暂厝棺木。这张样式雷要比寻常的义庄规制更大,也更精致,如果这代表某种重视,那会是仪式上的重视,还是……物理上的重视?” “你的意思是,”解雨臣拧眉,“或许是出于信仰,又或许,所停放的尸体本身就有重要的作用,比如,和长生有关。” “甚至很有可能,长生就是他们的信仰。”吴邪认同道,又补充说,“我明天去拜访一位建筑界的前辈,看看能不能打听到这份样式雷的其它部分。” 这也是一个方向,运气好攒齐了完整的图纸,兴许会出现新的线索呢。 黑眼镜一直在用鸡蛋滚着自己嘴角的伤口,这会儿话题聊到建筑,他便问瓷瓷,“小仙女,听说你是学建筑专业的,还精通五行八卦,那你懂算命吗?” 什么叫懂呢,瓷瓷斟酌了一下这个词—— 要说是相关的基础知识,那她脑子里有。要说是给人算命的能力,那她要是愿意的话,也是能想到一些办法的,但一定不如那些专研的人掌握精深。但是,她几乎没想过用算命的方式来介入任何因果,活了几辈子,也只作为‘被算命者’,跟齐铁嘴求过一卦而已。 所以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准确。 瓷瓷顿了顿才道:“严格来说,不懂。” “你问这做什么?”解雨臣问黑眼镜,顺手又替他新剥了一个鸡蛋,“想卜吉凶?济舛?” 黑瞎子笑着接过鸡蛋,“谢谢小九爷,还是你想着我。”又似怨非怨般瞧向瓷瓷,“我不在乎什么吉凶或济舛,就是方才故意用这一只鸡蛋揉了半天伤口,想等人关心一句,或是替我新剥一只,没等着,伤心之下,就想或许瞎子我别是什么孤寡的命格,这才问了小仙女会不会算命的话。——不卜吉凶,算姻缘。” 解雨臣:……我真是手欠的给你剥鸡蛋。 瓷瓷:……我居然还认真思考了你的问题。 张起灵看了一眼黑眼镜,又低头看向手表,默默随着快要指向整点的秒针数了十余秒,终于等到了往常在家时回房休息的点,这才将手腕朝左边的瓷瓷眼前一伸,却没说什么话。 ? 瓷瓷先是侧头望向张起灵的眼睛,碎晶晶的,只这么一眨不眨地回望她,再看仍停在胸前的手腕,不,手表,熟悉的时间一下子叫她失笑,便如他愿,对黑眼镜以及解雨臣、霍秀秀道:“不管是算命还是姻缘,您找有缘人去吧,我这里干不了。三位,我要去休息了,先失陪。” 话刚落,张起灵像是得到了指令,直接横抱起了瓷瓷,完全不多说什么,径直打算回房。 吴邪怀里一空,只好承担起了讲礼貌的责任,跟余下的三个人作别,“那我们先走了,今天也聊了很久了,剩下的明天再说,你们……自便。” “快去吧,吴邪哥哥。”霍秀秀笑着摆手。 黑眼镜道:“这么早就走了?多聊会呗——!年轻人的夜生活,丰富一点嘛!” “你可闭嘴吧。”解雨臣瞪向黑眼镜。 黑眼镜却笑得欢,抬手捂上自己嘴,“好,我不说了。” “那咱们还聊吗?”霍秀秀看了看这两人问道。 解雨臣寻思,今晚都沟通差不多了,按照计划,他们六人还要在长沙多待几日的,便道:“我们也回去休息吧。” 那就都回房,正好此刻雨势停息,不定什么时候又得落下来呢。 雨停了风却未止,感受到呼呼而来的凉意,张起灵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瓷瓷顺着张起灵的力道,伸手揽上了他的脖子,又抬头看向了天,灰云蔽月,星星也都瞧不真切,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日子,人间的夜色都是相似的,她经历过无数个这样的日子,也忘记了无数个这样的日子。 视线从夜空落下,一下子就对上了吴邪的脸,他竟是走到了张起灵身后,突然就冲着瓷瓷扮起了鬼脸,院子里的灯昏黄,照得他面上明明灭灭,倘若吓的是别人,还真有可能惊叫出声。 吴邪当然知道不可能吓到瓷瓷,只是,她方才的眼神太过寂寥了,叫他害怕,行动快过脑子,他快走两步就这样扮起了鬼脸,满意地看到瓷瓷被逗到,看向自己专注带笑,这才道:“明日去拜访郑老,你想一起去吗?” 郑老就是吴邪说的那位建筑界的前辈,瓷瓷也正经上过四年的建筑学本科,自然是知道这个人的。 但是,“我不想去,本来也无甚交集,你去就好了。”瓷瓷笑道。 吴邪点点头,又见已经走到卧室门前了,小哥抱着瓷瓷不好腾出手,便绕到前面去开了门,拉动灯线,眼前顿时亮堂起来。 张起灵看了看床,记着瓷瓷的习惯,不喜欢出过门的外衣沾上床,便也没把她从怀里放下,只道:“先洗澡?” 洗! …… 许是白天睡得多了,晚上难免少了困意,瓷瓷戳了戳张起灵肌肉纤韧的肩,问说:“小哥,你白天没补觉,现在困了吗?” 张起灵摇头,“不困。” 瓷瓷失笑,正要说什么,吴邪的下巴从身后落上她的肩,侧头浅浅地啄吻着她,“但你不是施针救云彩伤了神?要不还是多睡眠养一养?” 但你的手可不是这样说的,瓷瓷看向吴邪的眼神里就是这样一句话。 吴邪亲上看过来的眼睛,“我就抱着你。”没想做别的。 瓷瓷感知到吴邪格外的疼惜之意,思忖他这强烈的情绪缘何而来,口中却道:“我突然想吃长沙的早点摊了,明天我们早起出门逛逛吧。” “听小花说,不远正好有一条街会开早市,那我们早睡早起,明天过去瞧瞧。”吴邪就怼在瓷瓷的面颊边轻声说着。 那就早睡早起吧,瓷瓷笑应了吴邪,又看向一直注视着她眼睛的小哥,“那就先睡?” “好。”张起灵见吴邪抱得紧,便只拉过她的手,乖顺地听话躺下了。 灯熄,窗外雨声渐起,屋内的呼吸声也逐渐安稳下来,瓷瓷暗中运作着灵力修养,不知不觉竟也沉睡过去了。 第138章 终笔45 说好的早市游却成了六人聚餐。 在解雨臣的推荐下,几人进了街尾的一家老店,嗦粉! 长沙的粉和广西的粉,只要尝过就能轻易感觉出两者的不同,但都同样美味。 吴邪就觉得,瓷瓷的口味是真的有些怪,平日里瞧她常爱吃些清淡没什么调味的,有时对那种苦的或者臭的也不拒绝,这会儿再看,她往圆粉里猛加了四五勺的剁辣椒和酸豆角。 他心里想着,或许是怀了孕的缘故?又留意到瓷瓷的手面溅上了一滴汤汁,正想顺手抽一张餐巾纸给擦了,却被小哥抢先一步,只是—— 张起灵看到汤汁的时候,正一手握着筷子,一手拿着码子碟,双手都被占着,也没多想,瓷瓷的手面离他很近,他稍稍一低头,那滴汤汁就被卷进了口中,又接着极其自然地继续拌弄自己的粉,半敛着眸子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瓷瓷本人也没在意,就只在感受到舌尖舔过时顿了顿手,她难得的有食欲大增的感觉,这家的手艺非常正宗,长沙的粉几乎是随便找一家都好吃,更何况是熟悉这一片的解雨臣倾情推荐的。 黑眼镜给自己加了双份的青椒炒肉之后,看到瓷瓷碗里红的绿的一片,也学着蒯了一勺剁辣椒和酸豆角,嘴里嚷着,“这样不会又咸又辣吗?” 见得了解雨臣的一个‘那你还加’的无语白眼,黑眼镜笑得露出了上牙,干脆多蒯了两勺偷袭放进了解雨臣的碗里,“小九爷,你也尝尝这吃法。”也算同心同乐了不是? 解雨臣没说什么,也没对碗里的剁辣椒和酸豆角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就只是挑起一筷子圆粉时自然地带起了它们,对黑眼镜又嚷嚷过来的‘拌一拌’的话也充耳不闻。 霍秀秀一个人吃的是扁粉,对她来说,扁粉更有独特的当地特色,而圆粉,很多地方似乎都大差不差,她不算常来长沙,吃个新奇。尤其是一边吃,一边观赏同桌其他人的神情动作,实在是有意思。 嗦了粉之后,胃里就已经没有空间光顾早市街的其他店铺了,只好溜溜达达又回了住处。 吴邪约郑老的时间是在下午,这会儿他们几人倒是都没什么安排。 黑眼镜就提议,“小九爷,你这里有相机吗?不然我们在家里找几处景拍一些合照吧?” 解雨臣有些意动,想着要不打电话给相熟的照相馆,请一个摄影师过来。 瓷瓷其实很少拍照,也几乎不会说特地用一段时间只为了拍照,她想了想说:“别拍照了,时间还挺充裕,我给你们画画吧,就在戏台那里怎么样?” “小仙女你还会画画呢?”黑眼镜惊喜道,“那你可不能只画一幅,怎么也得给我留一张做纪念才是。” 吴邪和张起灵都见过瓷瓷的画作,九号院挂着好几幅,还有专门的画室,却也没亲眼见过她画画,也是有些期待。 解雨臣便问:“要准备什么材料工具?” 瓷瓷想了想,决定画水墨画,就列了张单子递给解雨臣。 解府的伙计得力,只一壶茶的功夫,就说戏台旁已经备好了东西,几人便乘兴而往。 瓷瓷找了个合适的角度站定,“你们不用固定动作,在台子上随意聊天就行。” “那能和你聊吗?”黑眼镜蹲在戏台边,首先接了话,见瓷瓷只是看了看他没回,便又道,“画里会有你吗?你一直这么站着,要不要带个帽子防晒?欸欸欸……哑巴你别拽我!……好啊你,把黑爷摔一屁股墩,你怎么这么恶劣,是小仙女让我们聊天的,你……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快把手放开!” 瓷瓷笑着把黑眼镜灵动的神态记在脑子里,打算就让他以这个样子入画。 瓷瓷已经很久没画人像了,好在并没有生疏,反而因为阅历的增加,落笔更加顺畅了一些,寥寥几笔,便将一个人的特征气质勾勒得栩栩如生,再添入细节,抹上颜色,很快就绘就一幅。 戏台上是容貌气质都很出色的五个人。 张起灵半盖着帽子,碎发稍稍遮着眼睛,他独自倚在戏台边柱前,偶尔瞧一眼台上的另几人,大部分时候,就只专注看着台下安静着作画的女子,眼睛里是积年不变的清透又幽深,而整张图里,作画人着意最深的,便是这双眼睛。 吴邪和解雨臣霍秀秀坐在戏台沿上,三人一直聊着幼时的趣事,聊着共同记忆里与九门有关的一些内容。 吴邪最招人的,是他明澈的笑颜,这是一种很珍贵的特质。 解雨臣比起吴邪要内向很多,当然,并不是害羞社恐的那种内向,是一种沉静的风度,他的笑意从内心展现到脸上时,像是经过了一道自动的过滤系统,已然被克制了许多,只能从作画人笔下的眼眸中窥见这样的‘遮掩’,作画人也只在他这里,用的‘写意’多过‘写实’。 霍秀秀是个气质沉凝的大家闺秀,她有时在听两个发小哥哥说话,有时自己发呆,有时又妙语连珠说个不停,作画人记着她偶然提过的想身材更好一些的话,悄悄地描着笔帮她在画里实现。 最后是黑眼镜,他作怪似的仰躺在戏台上,却把头倒落下戏台边,像是那种颈椎病患者纠正颈椎曲度的偏方动作,偶尔在左边三人聊到什么时插上一句,也不知道维持这个姿势是不是会脑袋充血。但是,作画人脑子里只记得他被拽了个屁股墩的情形,自是选了更灵动的神情入画。 又是几刻钟过去了,瓷瓷手速极快地又画好了四幅。妙的是,五幅画中,五个人的位置都没有变化,只神情细节不同,比照着一起看的话,好似能想象得出来他们当时的动作与情绪,这种传神,是拍照和摄影都不能带来的感受。 张起灵是第一个看出瓷瓷停笔的人,他轻轻一跃便下了戏台,走来瓷瓷身边,先是拉上了她的手,揉了揉他观察到的一直握着笔杆的地方,这才看向桌上的画,只一眼,他的视线再没办法看到画中的别处,——他在画中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了爱意,来自作画人的爱意。 “不公平!”黑眼镜是立刻跟着张起灵下了戏台的,他仔细比着桌上铺着的五个自己,又对照同一幅中其他人的神态,近乎悲愤地叫嚷出声,“不公平!凭什么黑爷我都是屁股墩!我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我不服!小仙女你要重新给我画一张和你单独的合照才行!” 吴邪三人这会儿也过来了,笑个不停,吴邪更是道:“这不是和你刚才一模一样么,形神兼备,妙极了!” “啊啊啊啊!”霍秀秀率先挑了一张,“沉瓷你就是我最好的姐妹!我在你的画里圆梦了!这身材,我可太爱了!” 解雨臣流连地瞧着画中自己的眼睛,一时怔怔,难怪她不爱拍照,相机是看不见灵魂的。 第139章 终笔46 找人拿五张画送去装裱,几人便回到饭厅的沙发区闲聊,也在等午餐。 吃了饭后,这边吴邪去拜访郑老刚出门,霍秀秀发出的疑信也有了回音。 “速度这么快?”解雨臣皱着眉展开信纸,“看来当年的事确实很大,让他现在都仍有余悸,生怕回得慢了。” 瓷瓷拿过信封,上面的人名她恰巧也知道,“这个金万堂早前去过吴山居,三叔安排他给吴邪送一段录像。” “旧事勿重提?”黑眼镜先是念出了信纸上的字,又溜达着走近瓷瓷,食指点上信封上的地址说道,“三爷用这个人送东西,估计是早有用意,‘琉璃厂东街’,等吴邪回来我们一块去北京找一下这个人不就知道了?” 去北京?瓷瓷闻言却有些出神,张日山之前说在北京重建了沉春馆,他又是什么九门协会的会长,估计九门大多数的大本营都在那,比如霍仙姑霍家,那她要是过去的话,说不准就碰上故人了。 “回神了!”黑瞎子伸手在瓷瓷眼前摆了两下,笑着打趣,“怎么看着小九爷失神了?他确实长得好看,也不至于让你忽略我……我们其他人吧?” 瓷瓷眨了眨眼睛,上次在吴山居,最后她是请解雨臣带走的张日山,所以想到张日山的时候,她无意识地看向了解雨臣,其实还是处在失神想事情的状态。 但这不重要,瓷瓷直接问解雨臣:“花儿爷,上回请你送张日山去11号院,你有知道一些他后来的动向吗?” 这解雨臣还真知道一些,他手机里还留着好几条张日山发过来的短信呢。 正斟酌着怎么回瓷瓷,黑眼镜却先说道:“你这问的可真有趣!瞎子怎么记得昨天你提过,张日山是你的人,为何现在还要跟小九爷问他的动向?他不随侍在你身边就罢了,竟然连行程都不报备的吗?要不,小仙女考虑考虑换一个?比如我,我保证连自己吃一筷子饭嚼了几口都上报给你。” “日山爷爷?”霍秀秀心道还好她一口茶已经咽下去了,否则这个消息肯定让她呛水。 解雨臣不仅知道一些张日山的动向,更比谁都清楚黑眼镜所质疑问题的答案—— 因为,张日山没有打扰瓷瓷,或者说没有打扰瓷瓷和吴邪,还真和解雨臣有关系。 解雨臣当时想的是为发小吴邪的感情出份力,当然,潜意识是不是有更多的想法也未必。落实到行动上就是,他结合了九门的情况,以及对瓷瓷吴邪感情的了解,有理有据地跟张日山权衡了一番利弊。 核心结论就是,张日山应该等瓷邪之间消化完了他这个外来者的存在,之后再加入才更不容易引发争端,不然万一出现了问题,瓷邪之间或许感情受挫,但他这个外来者一定更落不着好。 更进一步的,解雨臣之前就有过担心,怕九门中有知晓旧事的人,万一知道了瓷瓷的存在会对她不利,便顺势引导张日山,这段时间可以先去排查这件事,别闲着给吴邪他们找不自在。 张日山当然不至于看不出解雨臣的别有用心,只不过觉得他说的确实有道理而已。 但是,现在这件事被黑眼镜点出来,解雨臣却突然有些不安,他怕瓷瓷觉得他插手太多、自以为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佛偈里说的果然不错。 瓷瓷没有看到解雨臣眼里的犹豫,她正忙着安抚张起灵呢。 刚才黑眼镜说到报备行程的时候,原本悄无声息伫立在瓷瓷身旁的张起灵,却突然扣上了她的左手,越握越紧。 瓷瓷看向他的眼睛,竟感觉到他在害怕。 怕什么? 虽不解,但瓷瓷却放下了右手的信封,呼噜了几下他的胸膛,又轻轻理了理他眼前的碎发,才说道:“是困了?要不要去睡个午觉?” 困了的话自然是胡说的,随便找个话头,实际上是想问他,是不是需要单独在一起说些话。害怕的情绪在张起灵身上实在罕见,估计他可能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解释,故而瓷瓷有此问。 不过现在也正是合适睡午觉的时候,瓷瓷在张起灵的眼神里得到了肯定,便看向另外三人笑道:“等吴邪晚上回来一并再聊如何?抱歉,我们先失陪一下。” “诶——”黑眼镜眼睁睁看着哑巴张熟练地横抱起瓷瓷,头也不回地走了,自己想说的话也没说完,“不是还问了小九爷问题吗?怎么也不等到答案就走了?转手就抛在脑后,这张日山看来和瞎子是一样的待遇啊……小九爷,你跟我说说,这张会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昨天问你的时候,你给我糊弄过去了,今儿既然又提到了,你就发一下善心,跟我聊一下呗!你看刚才小仙女是主动问起的他,那就是不介意瞎子知道。” “也不介意我知道。”霍秀秀也顺着黑眼镜的话点头,她也很好奇日山爷爷是怎么一回事。 解雨臣有些烦闷,左右两张求知的脸让他烦闷更甚,但想了想还是说道:“张日山和瓷瓷早有渊源,是你和……是你没办法复刻的渊源,学不来,也取代不了,所以,你说他的那些话根本没用,下次也没必要再说。我也去处理事情了,其它的等吴邪回来再说,失陪。” “你也要走?”黑眼镜这会儿也看出了解雨臣情绪不对,不再深问,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才又似是自言自语道,“怎么没用?我不是又表明了一次心迹吗?矢志不渝要经过时间才能被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是吗?——再说了,小九爷你有这么忙吗?” “忙!”霍秀秀却十分确定地点头,“小花哥哥要管着解家一大摊子事,其实可忙了!嘿嘿,不过我认同黑爷你说的矢志不渝的道理。你想啊,刚才小花哥哥的语气十分平静,却一连用了‘无法复刻’、‘取代不了’这两个细究起来惊心动魄的形容,小花哥哥是见过世面的,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来,那这渊源定然是极为了不得的渊源。那这世间除了矢志不渝,还有什么能比肩呢?——这一趟长沙真没白来,我又相信爱情了!黑爷,我也还有点事,要先跟您失陪一下,您自个儿在这琢磨吧!” 嘿!都走了!黑眼镜想了想,决定也回房午睡去,谁还不是个需要休息的人了! 瓷瓷被张起灵直接抱回了卧室,她安静了一路,这会儿才亲了亲张起灵的眼角,问道:“刚才想到了什么?” 张起灵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瓷瓷脱了外衣,脱了鞋子,将她安放到了床上,才回吻数次,终于说道:“我怕忘了你,怕想不起来要跟你报备行程,我怕丢了你。” 他竟是一连说了三个‘怕’字。 一个经常失忆的人对‘遗忘’的痛苦感受,瓷瓷知道自己并不能真正感同身受。但此刻怀里的人流露出的害怕和不安,她却体会得切实。 “我的记忆力很好,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你不用跟我报备行程,不用害怕丢了我,因为我会找到你,我会把找到你、陪着你当作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事情,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我永远相信你。” “那就不要伤怀了——”瓷瓷压下他的脖颈,“做点开心的事情忘记这些。” 第140章 终笔47 轻微的开门声叫醒了瓷瓷,她知道这是吴邪回来了,紧抱着自己的小哥也放松了胳膊,显然他也听到了声音。 “怎么说?”瓷瓷边坐起来边问,了解一下吴邪见郑老的收获。 吴邪也不急着回答,视线飘过小哥身上还未消散的纹身,这纹身一般是遇热显现,但和瓷瓷在一起之后,纹身通常也会持续显现一到两个小时,果然这两人又不带他! 颇有些气鼓鼓地脱掉外套,吴邪向前走了几步,膝盖压上床边,整个半身越过张起灵,扣上瓷瓷的后脑,直接吻了上去。 许久之后,瓷瓷才问:“你这姿势不累吗?” 吴邪一顿,还是如实说道,“累!”瓷瓷似笑非笑的揶揄让他稍微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这就看见张起灵就差没翻白眼的无语脸,“小哥你在骂我?” 张起灵指了指吴邪用来支撑自己姿势的那只手,吴邪顺着一看,这才哂笑,难怪觉得这么硬呢,原来手压着的被子下面是小哥的腹肌,立刻松了手,差点失去平衡后仰,又被瓷瓷拽了一下才跪稳。 瓷瓷看了一下时间,“一起去饭厅再聊吧,省得你还要说两遍。” 谁知收拾好刚出卧室门就看见了黑眼镜,他的半边脸上多了一道显目的红印,吴邪好奇便问:“你这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是啊,刚醒。”黑眼镜这样回道,又看向瓷瓷说,“小仙女,我小睡的时候突然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桩陈年往事。” 怎么就突然要提什么往事了,还一副认真的模样,吴邪被勾起好奇心,“什么往事?” “我那时在九门的四阿公手里夹喇嘛,不知道你听说过他没有,此人叫陈皮,老九门里行四,为人心狠手辣。”黑眼镜示意几人边走边说,但问问题时是只对着瓷瓷问的,因为他知道另外两人认识陈皮。 吴邪听到黑眼镜提起陈皮,不禁看了看瓷瓷,才替她回道:“瓷瓷知道陈皮,你继续说。” 黑眼镜瞥了一眼吴邪,“我在他手底下干了很多年,有一回下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大墓,我在里面中了毒。四阿公把我捞回去之后,见我奄奄一息,只以为我要死了,竟把我带到了他的一间密室里。” “密室?”吴邪心道,四阿公的密室,是不是堆满了奇珍异宝? “一间机关极其严谨的密室。”黑眼镜点头确认,“我当时靠着自己的特殊体质抵抗着毒素,隐约听见四阿公在密室里在和谁说着话,什么先送一个能用的下去伺候你之类的。而等我扛过去的时候,再看密室里的东西,只有一个金子雕刻而成的人像,被当成牌位供奉在那里,便猜四阿公要我下去陪的就是这个人像。” 吴邪听到这里也隐隐有了猜测,又看了一眼瓷瓷,没有继续接话。 黑眼镜却要将故事讲完,“金像和真人之间差距还是很大的,我当时虽然瞧见了,也没太过放在心上,事情又过去许多年了,我都快忘了其中的很多细节。但刚才午睡,那只金像突然入梦,金像是个身形绰约的女人,长发金钗,再仔细一看,右手持针,衣服上有异形的花纹,单独去看花纹,竟是个瓷字。” 瓷瓷对上黑眼镜暂停步子投过来的视线,想了想说道:“人死了,无亲无故,旧识给立个牌位供奉,相当符合逻辑和情理。” “那我被送给你的事情怎么说?”黑眼镜一改讲故事时略带深沉的语调,瞬间活跃欢快起来。 瓷瓷转头便继续走,“不是送下去伺候吗?要是在下面还能再重聚,我想金像上的女人会考虑黑爷的。” “欸欸欸——”黑眼镜见瓷瓷左右的位置都被人占据了,怎么也挤不到身边,只好走在她身后说道,“我现在一想,四阿公当时的伺候必不是那个意思,更倾向于送个得力的伙计手下,小仙女,老板,我之前听胖子说您有一个工资相当高的助理,您看我怎么样,雇我当助理,一个抵十个,考虑考虑呗——” 吵嚷着进了饭厅,解雨臣和霍秀秀已经在煮水泡茶了。 霍秀秀随口问道:“黑爷说的什么一个抵十个?” “霍小姐,您给说说,”黑眼镜上前坐到解雨臣边上的位置,“黑爷我在道上的口碑,我这能力,是不是一个抵十个?” 霍秀秀刚想肯定,黑眼镜能力确实强,别说抵十个,抵百个都能叫人认同。 但解雨臣却揭短道:“口碑?你有这个东西吗?拿不到尾款的口碑?” “怎么说?”吴邪见黑眼镜一整个被戳中的样子,笑着问解雨臣道。 黑眼镜却阻止了解雨臣要自己解释,“那都不怪我!是那些雇主自己贪心,瞎子我好言难劝,我还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呢,总是接到这种拿不到尾款的活。不过,——小仙女这样的老板福气大,万万不会让我拿不到尾款的,是不是小仙女?” 说的好像已经被雇了似的,吴邪也不再顺着这话多聊,开始将话题拉回正轨,说起了今天下午在郑老那里的见闻。 根据吴邪的讲述,关于那张形似义庄的样式雷图纸,郑老一开始也并不知道更多。 “但是,郑老为了帮我,当下就利用他的渠道放出消息,竟真的得到了一些回音。”吴邪说着看向了霍秀秀。 解雨臣聪明,立刻就道:“和秀秀的奶奶,霍仙姑有关?” 吴邪点头,“霍家主一直让人留意打听和样式雷有关的消息,郑老的话一传出去,她的一个中间人立刻便联系过来了,我报出了九门吴家的身份,这中间人才告诉我,一直让他寻购样式雷图纸的人,正是霍仙姑。” “看来,不管是为了金万堂,还是为了霍家主,我们都得去一趟北京。”解雨臣说道。 “金万堂?”吴邪没赶上金万堂的回信,但听到小花的话,这会儿也立刻就猜到了,“他是当年事情的知情者?” “嗯!”霍秀秀点头,“我发出去的信,就他回得最快。” 吴邪思忖后说道:“金万堂上次出现是给三叔带话,这次又和霍当家联系上,九门前辈已经掌握的线索很多,就只是瞒着我们而已。这一次,我们估计还得去一趟北京。” “我们中午也是这么商量的。”解雨臣说完后看向瓷瓷,还记着她中午问了又没等到答案的问题,他在下午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回应,也不知道她现在还想不想知道了。 被解雨臣一看,瓷瓷自然也想起来中午好像还有没聊完的,便道:“花儿爷,张日山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嗯?吴邪一激灵,这怎么突然提起张日山了,连忙偏头看向瓷瓷,见她神情平静,似乎只是随便那么一说的样子,心下便有几分明悟。瓷瓷应该是担心去北京碰上和张日山相关的人,提前了解一下而已,她向来是考虑周全的性子。而小花的大本营也在北京,瓷瓷估计是觉得小花知道的多一些,这才有此问题。 这么想着,吴邪便又转了头,也看向解雨臣,等他的回答。 “我上次带他去11号院认门,他当天就叫了装修队过去,说是要按照他的图纸重新装修。”解雨臣说到这里顿了顿,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后才又道,“我当时见了那张图纸,判断在短期内根本装不好,他还明里暗里跟我打听9号院的情况,我就以为他是想用没装修好当借口,趁机……应该是我小人之心了,我——” “他肯定就是这么想的!”黑眼镜见解雨臣略微有些张不开嘴,立刻就出声驰援道,“小九爷,不用不好意思,你继续说。” 解雨臣心道自己当然做事果断,只是不想表达得那么直白罢了。不过黑眼镜虽然对那日吴山居的情况不了解,也不清楚当时张日山允诺了吴邪什么,但他站在自己这边说的话,确实是好心,也算办了好事。 所以解雨臣看了黑眼镜一眼后,才继续说道:“我后来问他是不是要留在杭州,他说会先回北京,后来又告诉我,他暂时会住在新月饭店。” 解雨臣这是挑着说了一些实话,当然,其中也省略了一些过程和细节。 黑瞎子瞬间就咂摸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比如那张日山前脚还想趁机打听9号院,为什么后脚就愿意回北京了?比如张日山为什么连北京的住处都交待得那么清楚,明明听小九爷的语气,他们不该熟到这种程度的。 但是,又怕是小九爷有什么不想叫对面三人知道的顾虑,黑瞎子也就没戳穿,反而有心帮他遮掩,问道:“新月饭店?是我知道的那个新月饭店吗?” 新月饭店在道上很出名,相当于升级版本的潘家园,一般是非常有家底的倒爷,才能将盘口开在那。比如金万堂,他也是新月饭店的一个老庄客。 第141章 终笔48 张日山和新月饭店有渊源,这个事情瓷瓷可以理解。毕竟当年张启山的夫人尹新月,正是新月饭店的千金,他们联姻后,张日山这个副官和尹新月家族的后辈互相照顾什么的,这是很正常的发展逻辑。 但霍秀秀无意提到的一句描述,却让瓷瓷觉得有些不对。 瓷瓷看向霍秀秀,“你是说,张日山常年隐居在新月饭店,别人去请都请不出门。早些年更是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霍秀秀只是在解雨臣讲解新月饭店时,随口做一些补充,却没想到瓷瓷单独问了她的话,这让她一时微愣,“怎么了吗?我小时候经常跟在我奶奶身边,有时候是下面人报告什么我记住的,有时候是一些酒会之类的场合,可能哪个角落谁聊天让我听了来。具体是怎么知道的也记不清了,总归是有这样的印象。” 解雨臣听到瓷瓷的关注点,下意识以为她在觉得张日山骗她,因为那天在吴山居,张日山有说现在住在重建的沉春馆的话,这和常年隐居在新月饭店的说辞是相悖的。 但看着瓷瓷的神情,解雨臣立刻又觉得应该不是他猜的那样,所以,她是觉得哪里不对? 瓷瓷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又看向黑眼镜,问说:“黑爷,如果只是因为容貌特殊,是不是低调一些,不在官面上留痕就行了?张日山的做法,又是常年隐居,又是请不出来,又是放出人死了的消息……这是不是做的有点多了?” “我反正是不会做那么多事情的,我得让老板们知道,我还活着,还能接活,死了还怎么赚钱?但是张会长,人家不缺钱也不缺人使唤,兴许想法就不一样呢?”黑眼镜先是插科打诨两句,但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不过你想的也没毛病,按照你的思路,是存在一个什么原因,让他必须要把自己隐去,那是什么原因呢?” “格尔木疗养院。”一直沉默的张起灵却突然出声。 瓷瓷偏头看向小哥,他正半敛着眸子在回忆什么,眼睛里竟是有抗拒和厌恶的情绪,“格尔木疗养院发生过什么?”瓷瓷立刻扣上他的手,又探得更近些,声音中带着安抚。 张起灵被瓷瓷唤回了神,感受到掌心的手,瞬间扣得更紧,看向瓷瓷的眼睛,回答道:“长生实验。” 这四个字并不难理解,电光火石之间,瓷瓷想起陨玉昏迷那次小哥的脉象,“有人拿你做实验?张日山和长生实验也有关系?” 看着瓷瓷眼里的疼惜和严肃,张起灵才觉得或许他有些冒失了,毕竟,那件事对他来说已经过去了,而张日山,现在是瓷瓷认可的人,想到这里,他便摇了摇头,又重新半低下眼眸。 瓷瓷却很生气! 如果真的被作为长生实验的实验品对待过,她不喜欢小哥现在躲进瓶子里的反应! 况且,能让小哥表现出刚才那种程度的抗拒和厌恶,长生实验是个什么性质的存在可想而知! 小哥不是一个会哭着要糖的人,瓷瓷这会儿却也气他这个样子! 瓷瓷捏起张起灵两腮的脸肉,硬控他看向自己,“我要知道这件事。告诉我,你是受害者,而张日山是加害者阵营的,是不是?” 张起灵望进瓷瓷的眼睛,她的眼睛告诉他,他在她心里很重要,他被允许做任何事。 “是。”张起灵听到自己这样说,却在紧紧盯着瓷瓷的反应。 瓷瓷亲上他的鼻尖,又亲了一下他的嘴角,才说道:“很多事是我觉得自己应该去做、可以去做的,但世上让我觉得‘想要’去做的事情却不多。爱你,尽力让你觉得幸福,是我确定自己很想要去做的事情。所以,你可以在我这里很任性,可以仅仅出于个人好恶,向我提出很多要求。我不想你在我这里,反而更加委屈自己,我不要你这样,你明白吗?” 张起灵的眸子,一瞬间像是积雪融进春水,盈盈的都是细碎又温暖的光。 他认真回亲了一下瓷瓷的嘴角,才应道:“好。” 瓷瓷笑了笑,内心却轻叹一声,她是看出来了,小哥只会说好,根本不会提要求。 “我是不是也可以提要求?”吴邪却冷不丁来了一句。 瓷瓷转身又看向吴邪,见他眼里莫名也是亮晶晶的,便应道:“你先提了我看看。” 吴邪微微鼓起脸,轻哼了一声才又道:“我上回答应给张日山机会,但现在我反悔了,你就说行不行吧!” 原本见张日山深情,又震惊同情他等待半个多世纪,更重要的是,瓷瓷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同,吴邪才做下看似大度的举动。但现在,如果他伤害过小哥,作为九门长辈的关系就算了,更亲近的,吴邪是很不愿意再接纳他的。 瓷瓷思忖了一下,直接看向解雨臣问道:“花儿爷,你手机里是有张日山的联系方式吧?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之前在巴乃提到张日山暗中提供线索的时候,瓷瓷还开玩笑说要不要直接打电话问他,但其实—— 笑死,瓷瓷根本没有要过张日山的电话号码。 “啊?”解雨臣很意外事情突然变成现在这样,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推手之一,但还是自觉地将手机递给了瓷瓷。 瓷瓷接了手机,看了一下在场人员,想着张日山怎么也算是九门前辈,自己和他处理的是感情事,‘分手’也得体面点,就不当着霍家和解家小辈的面联系了,便站起身就打算要另找个地方打电话。 “欸欸欸——”黑眼镜却喊住了瓷瓷,做出抬手下压的示意,“我们回避,你身子不方便,就安心坐着吧。”话还没说完,就拉着左边的解雨臣,又抬手招呼了一下霍秀秀,直接起身要走的样子。 行吧,黑眼镜也是好意,瓷瓷便依言又坐回位子上了。 吴邪和张起灵没有要走的意思,当然瓷瓷原本想避开的也不是他们,自然没有多说什么。 解雨臣被黑眼镜一直拉到饭厅外,以为他要走远一些呢,却见他抬腿一转,居然朝着刚刚沙发区正对着的墙外角落走去。 “你要偷听?”解雨臣震惊问道。 “小九爷,什么叫偷听,是瞎子的耳力太好,没躲开!”黑眼镜将耳朵贴到墙上,又对霍秀秀打手势,示意她也可以这样试试。 但其实,最终也只有听力超过常人的黑眼镜听了个全乎,另两个都完全听不见。 瓷瓷拨通了张日山的手机号码,响了好几声后才被接通。 张日山只以为是解雨臣找的他,原本不想接的,但又莫名心念一动,按下了接通,却也没有主动出声,打算等解雨臣先开口。 “是我。”瓷瓷这样说道。 “瓷姐?你找我!”张日山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无意识地开始左右踱步。 “你现在在11号院吗?”瓷瓷明知故问。 “没有,我回北京处理一些事情,我,我在等瓷姐找我。”张日山说到后面一句时,语气竟有些赧然。 瓷瓷默了默,才又道:“北京很好,我在北京也有很不错的房产,11号院就算了吧,我换成两倍等价值的送你。” “瓷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张日山突然觉得自己声音有点干涩。 “格尔木疗养院,张起灵被当作实验品,这件事和张启山,和你,有很大关系是吗?”瓷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选择把话说明白。 张日山一愣,扶着桌沿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嘴张了几次才找到声音,“瓷姐,我可以解释,——佛爷当年,他是不得已,我是他的副官,我——” 张日山这一刻已经很清楚瓷姐这通电话的用意了,他之前看似是被解雨臣说动,其实也有考虑到族长在她身边的原因,他潜意识里也在担心瓷姐会介怀这件事。但是,竟是严重到要直接弃了他吗? 一滴泪,两滴泪,从凸起的指骨滑落至发白的指尖,张日山自嘲般笑出声,才一字一泣顿言,“瓷姐,是我先认识你的。是我先得了你的承诺。是我和你先有的无数经历。齐八爷卦里算出的,是我和你的姻缘。” “我变卦了。”瓷瓷垂了垂眸后又道,“齐八爷当年就说过,他算不准我的。” 桌沿边,张日山松了手,因为对面冷漠无情的声音刺激得他泪流满面,他需要给自己擦眼泪,穷奇玉镯与二响镯在他手腕上撞响,发出叮当声,他没有遮掩哭腔,“瓷姐,你甚至只愿意用一通电话就决定了我的生死,连当面说放弃我都觉得不值得。——你知道吗,当年还在长沙的时候,我就已经看明白,你其实是个慈悲但也无情的人,我都知道。但我只想着你愿意给我一点点就好了,就一点点,就一点点的盼头我等到了现在,等到了这通电话,我是不是很可笑?” “不可笑。”瓷瓷的声音没有什么容易识别的情绪,却其实也并不算冷漠,“你也说了,是我无情,是我的问题。”爱本身并不可笑。 见自己的哭泣并没有得到瓷瓷的同情,张日山用力闭了闭眼睛,强硬道:“瓷姐,我把这通电话当作是吵架,我不接受分手,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瓷瓷叹了口气,“我爱张起灵,‘爱’,一个人就可以作准。同样的,‘不爱’,一个人也能作准。你愿意的话,分手的话我还会当面再说一次,到此为止吧。” 说完瓷瓷便挂了电话,紧接着凝神定位到刚才听见撞击声的穷奇镯那里,神念一动,穷奇玉碎。 玉碎人离,世间事的结局大抵都如此。 第142章 终笔49 手机虽然没开扬声器,但吴邪和张起灵坐的近,漏音完全能听得清楚,可以说是全程听完了瓷瓷与张日山的分手对话。 吴邪突然想起瓷瓷去西王母宫雨林找他的那次,当时若非自己执着强留了一下,瓷瓷是否就真如她所言,‘就当今儿没见过’,然后一走了之了呢? 这样的设想让吴邪心生庆幸,又无端有些闷气,他一抬下巴压到瓷瓷的肩上,也不说话,就这么睁着眼直直看着瓷瓷。 “怎么了?”瓷瓷想摸一摸吴邪的头来着,但方便的那只手正被张起灵紧扣着,且一直在用着力,失笑一声亲了一下吴邪的额头,便又偏头向另一侧,对望上眼睛里已经失掉所有冷淡防线的张起灵,“小哥——” 话没说完,就被封缄在张起灵的吻里,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来得缱绻,瓶盖也在动作下散落,露出小哥打理得清爽的短碎发,发间穿插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地顺着张起灵的后脑,带着安抚。 瓷瓷扬了扬脖子,因为还有一只小狗脑袋在乱拱,厚此薄彼总是不好,另一只手也顺势捏向小狗的后颈,引导他动作。 终于停歇了,吴邪才问:“那你明天还一起去北京吗?” “去。”瓷瓷回答道,又想起刚才出去的三人,“你去叫黑眼镜他们进来吧。” 吴邪点点头,依言起身出门,却见三人在屋外角落处正像是在争执些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黑眼镜神情一凛,“小三爷,我们在讨论去北京的事儿呢!你说,咱们这次有没有机会请动一下小仙女的私人飞机?上次在西王母宫听你说起,当时瞎子我就很想见识见识有钱人的私人飞机是啥体验。怎么说咱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小三爷要不帮忙说一下?” 解雨臣相当无语黑眼镜随口编瞎话的本事,瞪了瞪这人,却也没有拆穿他。 “先进去再说。”吴邪笑了笑道。 几人便又落回原座,瓷瓷把手机还给解雨臣道了谢,转移话题问说:“花儿爷,上午的画估计装裱差不多了,吴邪和小哥的两张,我们想打包寄回杭州,能请你的伙计帮忙寄一下吗?” “还有我的!”黑眼镜插话,“我也常住杭州,就请小九爷家的伙计顺道一起寄一下,我回头去小仙女家去取!” 解雨臣瞥了黑眼镜一眼,才回答瓷瓷说道:“我让伙计把四张一起寄到7号院,那里有人接收,等你回家之后,我给你送去。” 黑眼镜也不生气,“那我回头就去小九爷家取画,顺便去小仙女家蹭个饭,是一样的。” 解雨臣未置可否,看向霍秀秀,“你的要寄回北京吗?” “我们明天回北京,我到时候自己拿着就行,邮寄反而耽误时间。”霍秀秀笑道。 “对了!”黑眼镜想起自己刚编的瞎话,“小仙女,我们这次去北京,有机会坐一坐你的私人飞机吗?” 私人飞机什么的都是小事。 张起灵和黑眼镜身份异常,坐民航都是用的别人的身份,经过伪装的。前几天来长沙时,瓷瓷陪张起灵经历过一次,当时就想着以后都尽量不让他遭遇这种麻烦。 一直被提醒自己是这个社会的异类,这种体验并不好。 瓷瓷点点头,立刻就给助理发了短信,让他安排好这件事。 见商量得差不多了,解雨臣就叫人开始上晚饭,吩咐完给对面三人解释说:“秀秀中午提议的,让伙计去长沙现在最时兴的几家餐馆,把他们的招牌菜买了打包带回来。我们明天离开,再聚首长沙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今儿晚上就吃得开心一些。” “是我提议的!”霍秀秀笑道,“我打听了好多好吃的餐馆,东南西北、大大小小的店,这次反正是没机会一一去了,就干脆让解家的伙计帮忙跑一趟,咱们今天就吃‘长沙宴’,保证你们一顿把全长沙好口碑的大厨手艺都尝到!” 那确实很让人期待,毕竟谁和美食过不去呢。 几个伙计抬了张长桌进饭厅,说是原本的餐桌放不下准备的菜品。 “这是得吃一晚上!”黑眼镜看着陆续添满的长桌吐槽道,“要不咱们真就别睡了,听说现在年轻人聚会都会玩很多游戏,我们别只干吃饭,也整点环节什么的,估计明天早上能把这一桌子吃完!” 霍秀秀一拍手乐道:“黑爷说的是!我正好知道一种很有意思的游戏,我之前几个国外的同学介绍给我的,叫‘真心话大冒险’。” 瓷瓷倒是很熟悉这个经典游戏,毕竟她在更发展的世界生活过,但也认真听霍秀秀介绍游戏玩法。 “我看看——”霍秀秀寻找能用来当游戏工具的东西,“这样,我们用这个酒瓶!旋转酒瓶,它停下后,瓶口对着谁,谁就需要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真心话就是,其他人问他一个问题,他必须说真话正面回答。‘大冒险’就是要完成其他人提出的一个动作,或者让他做一件事,要求是当下可以立刻去做的。怎么样,玩不玩?” 游戏规则简单易懂,黑眼镜问说:“难不成我选了真心话,你们问我银行卡密码是多少,我也得告诉你们?” 霍秀秀笑道:“是这样没错!不过,黑爷如果不想告诉我们银行卡密码,可以改换大冒险,比如,摘下墨镜。” “啊?”黑眼镜皱眉,“那这游戏对我不友好啊!我不玩了不玩了!” 解雨臣拉过他坐到方便游戏的位置,“放心吧,不会问你银行卡密码,也不会对你的墨镜动手,游戏而已,怕什么?” 那就边吃边玩呗—— 霍秀秀提议的,人也最活泼,她就负责转酒瓶。 瓷瓷没想到自己第一个就被转到了! 这运气。 她笑了笑说:“我选真心话吧,刚吃上,还没到动的时候。” 听规则的时候觉得热闹,真要问问题了,却一时不知道问什么。 霍秀秀见状说道:“我跟同学一起玩的时候,他们都爱问一些情感方面的问题,我就先随便问一个,开个头,——沉瓷最喜欢收到什么样的礼物?” 这个问题好! 一时间几个男人心里都赞了一句,看向瓷瓷,关注起了回答。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很寻常,但却真的有些问到瓷瓷了。 她自来不存在物质上的匮乏,喜欢送礼物,一向也很用心很大方。 至于收到的礼物,能带来一时趣兴的已是难得了,主要还是送礼的人是否为她所在意而已。 “能创造经历和回忆的礼物。”瓷瓷最终这么说道,答得很抽象。 听到的人当然在心里也有各自的解读,却并不多说什么,而是让游戏继续。 第二个被转到的是张起灵,小哥一直没说话,大家默认他也在参与游戏,齐齐看向他。 “真心话。”张起灵想到刚刚瓷瓷选择时说的,便也选了真心话。 “我来问!”黑眼镜抢先喊了一嗓子,突然就很积极,“哑巴,你是怎么追求到小仙女的?” 张起灵下意识偏头看向瓷瓷,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们好像确实没有经历过这个阶段,第一次见面就在一起了。 瓷瓷失笑着帮忙回答说:“认真算的话,是我追的小哥,所以黑爷的问题不成立。” “那你看上哑巴哪了?”黑眼镜很惊讶,他还以为是哑巴意外和小仙女有过什么共同的经历,想问出来,去分析一下她会被什么打动,寻思能不能效仿一下的。 但瓷瓷给了他一个绝无可能效仿的答案,“独特的灵魂。” 更抽象了。 但张起灵听得却很高兴,表现为开始从瓷瓷的碗里夹菜吃。 哦,瓷瓷碗里的菜都是吴邪夹的。 游戏么,一开始抽象一点没玩开很正常。 继续玩下去就会high了。 第三次转到了吴邪,“秀秀你是不是控制了力道,怎么酒瓶都朝我们这边停下?” 尽管这么说,但吴邪还是遵守了游戏,也选了真心话。 这回还是黑眼镜问问题,他问的很刁钻,神情却很真诚,“小三爷,单从你的个人意愿看,你能接受我和小九爷两人,加入你们的家吗?” 玩游戏呢!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吴邪真的很想吐槽,但又见小花也神情认真起来,便暗恼黑眼镜,觉得他是个深谙如何破坏隐形规则、懂得控制节奏事态的人,知道自己在意小花,就在问题里带上小花,自己就不会胡乱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可以回避啊! 吴邪轻哼一声,说道:“我换成大冒险!” “得嘞!”黑眼镜一下子笑了起来,欢快应道,“小三爷,你——” 还没说完就被吴邪打断,“我想选别人来提要求!” 解雨臣却道:“我换一个问题,换回真心话行吗?” “你说。”吴邪看着小花的眼神,暗叹一声回道。 然而,被允准提问的一瞬间,解雨臣眸中亮起了锋芒,像是突然显露出獠牙,在几人面前展现出他无双的心智和对人性的洞察,“张起灵的面貌会永远俊秀,你却会逐年苍老,吴邪,岁月不败美人,瓷瓷,你知道的,我翻找过一些记录,她会一直是美的。但你,吴邪,三个人的关系里,却要一个人面对衰老,你会觉得痛苦吗?” 小花,你这个问题真狠! 吴邪顺着解雨臣的问题想下去,手都有些颤抖了,又想起那日瓷瓷说会陪伴小哥直至小哥消亡的话,当时没多思考,但现在想来,瓷瓷必不是轻率言之,她确有神异。 一下子很难受,但要恼小花吗?吴邪知道,小花只是将这个固有的问题点出来而已,他只是过分聪明而已,他只是从一个另辟蹊径的角度来为自己争取而已。 为什么说是另辟蹊径的角度?吴邪瞬间就明白,小花必是想得清楚,瓷瓷不会更改出于自身做下的决定,但如果为了所爱之人的感受,小花在赌,瓷瓷会为了他吴邪,那个决定或许会有转机。 吴邪也知道,瓷瓷本人一定会告诉他,没关系,衰老没关系。但就像小花问出这个问题前看得清楚的那样,他吴邪,一介凡人,再努力也做不到没关系,痛苦于他或许是一种必然,或多或少的程度罢了。 小花果然聪明,这一刻,同样想清楚的吴邪甚至有些感谢小花了,问题不会因为暂时没看见就不存在,至少,早想清楚,将其作为已知的条件给以后发生的事情做决定,无论如何要更理智一些。 但是,小花,你的设想也并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或者说,这虽然会是一个问题,但却未必真就需要解决。问题,有时候面对就可以,面对着面对着,就不用解决了。——你怎么断定,比起承担痛苦,我更愿意接受你加入呢?好吧,或许我并不抗拒你加入,但是,我同样不希望瓷瓷因为我去做本不愿意的事情。一切的根结,从来不在于我接不接受你,而是瓷瓷想不想要。 场面一度安静了下来。 解雨臣看到吴邪做出了他意料之中的反应,但他也不只是在等吴邪的答案—— 瓷瓷,若你心疼吴邪一个人面对衰老必然会痛苦,那么,能不能看在我满心真挚的份上,接受我去成为吴邪的陪伴者,你知道的,人性有时候就是脆弱又可笑,吴邪会因为被陪伴而稀释这种痛苦的,而我是最好的选择。 第143章 终笔50 瓷瓷的一声轻笑打破了此刻的安静,她看向解雨臣,言笑晏晏,“花儿爷说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又怎么会永远保持美貌?我不仅会老,还会死,会和吴邪一样经历岁月流逝。故而,你说的吴邪会独自面对衰老的话,并不成立。小哥或许是个例外,但要照这么说,会为此痛苦的人应该是我才是。” “不要!”张起灵立刻出声,抬手紧握上瓷瓷的手腕,眼眸中竟是生出细碎的恐慌来。 瓷瓷的心一颤,瞬间就理解了小哥的情绪,他把自己说‘会为此痛苦’的话当真了。 “没有——不会——”瓷瓷揉了揉张起灵的侧脸,轻哄着解释,“我就是顺着他的话这么一说,我不会困囿于皮囊的,一直年轻帅气很好,随着岁月老去也很好,我怎么会因为这个痛苦呢?——我错了,我不该说刚才的话,惹得你担心,不要放在心上了好不好?” 张起灵摇摇头又点点头,见吴邪也在看着他,便说道:“都不要痛苦。” 如果岁月必然带给我们截然不同的痕迹,如果它必然横亘在我们三人之间,但至少,我们都不要为此难过,因为,相遇本身就已经是最值得珍惜的一件事了,那么,用怎样一副外在的面貌相守,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嗯!”吴邪几乎是红着眼应了这么一个字,接着侧头看向解雨臣,语气认真道,“小花,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想告诉你,未来可以假设的烦恼太多了,我若是只知道预支痛苦,按照你的期待去求瓷瓷,这样才真的是没有担当。和瓷瓷之间,我或许只是比你幸运一些,但我只会坚定地珍惜这份幸运,不让那些无谓的杂念影响自己——” “我明白了!”解雨臣扯了扯嘴角,叫停了吴邪的话,因为已经不必再说下去了,“游戏而已,我们继续玩吧。” 原也只是借着游戏才冲动了一回,解雨臣很快就调整好情绪,他能看出吴邪对他的行为并没有产生任何恶感或者排斥,也正因如此,他告诫自己以后要更慎重一些,不要再拿吴邪当由头,要更堂堂正正才是。 其他人都理解解雨臣,唯有他自己在自省。 游戏继续,吴邪提出让他来转瓶子,这一下就指向了黑眼镜,吴邪一乐,“果然秀秀转的时候无意识控制了力道,咱们得换着转才是。” 霍秀秀轻瞪吴邪,“我很公正的,你可别瞎说!”又惦记着解雨臣刚才必是伤了心,有意想让聚餐的氛围欢快起来,笑着看向他,“小花哥哥,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我这里可是有好多有意思的大冒险项目,你要不要试一试?” 黑眼镜眼珠子一转,问道:“霍小姐要不说说看,也好让小九爷参考一下。” 霍秀秀便回忆着开始举例,“跳一分钟的舞,深情朗诵一首诗,说出在座每人一个缺点,向在座的一个人撒娇……”考虑到几人的性格和关系,霍秀秀筛掉了不少大胆开放的项目,只说了一些好笑又不至于尴尬的。 但就只是这些,也让黑眼镜一听一个笑,想象着让解当家做以上任何一件事,打破他一贯的矜贵面目,实在叫人乐不可支。 解雨臣自己也意识到了,不过说好了玩游戏,他也不会耍赖,见瓷瓷刚咽下口中的食物,便插空看着她道:“你帮我选一个吧。” 瓷瓷笑了笑,解雨臣的语气很自然,仿佛刚才并没有问过吴邪那样一个问题,也好像半点不受她的回应影响,她觉得这样很好。 心理学上有一个词叫‘课题分离’,对她来说,她虽然觉得解雨臣是个很不错的人,但并不需要因此就对拒绝解雨臣感到内疚。如何调节情绪,这是解雨臣自己要去面对的课题。而他们之间的继续相处,当然是能体面自然些会更好。 “那就说出我们每人一个缺点吧,”瓷瓷四顾望去,玩笑道,“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瓷瓷的玩笑也让其他几人起了兴致,纷纷期待着看向解雨臣。 解雨臣温柔一笑,“行,那我就第一个说你!你的缺点是,胆子太小!” 笑得温柔,说出的话却厉害,解雨臣继续解读自己对瓷瓷的评价,“先说浅的,我都送上门了,吴邪小哥也必不会阻止你,同样的选择让世上大多数人来选,大胆收下便是,你这不是胆小是什么?好吧,我知道你是坚持原则,这就说到深的了,你说你坚持遵守一些决定,是因为生命中恒常的东西不多,你在用你自己的‘不变’来应对世界的‘变’。但是,瓷瓷,这种想法的反面,恰恰是‘怕’,你怕全然的‘无常’,你怕把自己彻底地交给‘无常’,这是不是一种胆小呢?” 哲学家啊! 瓷瓷被解雨臣盯得眨了眨眼睛,说实话,他的话颇有些旁观者清的意思,确实让瓷瓷的心境有一些震动。 要么说人类的智慧呢。 瓷瓷曾经思考过一个问题,她观测过许多生命长度不一的生灵,就比如人类和神仙。人类自知一世不过百年,相应的,智识成熟的节奏也快。而神仙,他们因为生命恒久,匹配的智慧增长的节奏也很慢。这其中自有命数天定,却也可以从心理学的角度去思考:我若是能活一万年,潜意识就不会生出第一百年就全方位心智成熟的紧迫来。 再比如像是当前这个世界,古人的平均死亡年龄要小很多,而古人也多是十岁出头就能当大人来看了,这与现代起码二十出头才会觉得长大又不一样,这其中也有智识成熟快慢的缘故,也是同样的道理。 而瓷瓷虽然活得久,却也不会低估轻视所遇普通人的智慧,常常有所得、有所长进才是应该的。 “我觉得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瓷瓷点头认可,却又道,“但相反视角的阐释我也能说出许多来,这其中并没有必然的对错,至少,目前并不会让我真正改变什么。” 黑眼镜看看瓷瓷,又偏头看看解雨臣,“这是变成哲学对谈了吗?咱们能不能说回俗气的人话?” 瓷瓷被黑眼镜的无语表情逗笑了,也不再深聊这个话题。 解雨臣也顺势说起了黑眼镜,“你,缺点自然是贪财,你可承认?” 黑眼镜笑得得意,“我是贪财,但我也花钱享乐,人生得意须尽欢,照我观察,你们没一个比我更知道什么是奢靡无度,我贪财,我骄傲!” 解雨臣轻嗤一声,却也是笑着转头,对上吴邪言道:“你的缺点,让我想想说哪一个……” 吴小狗被逗得炸毛,“喂!怎么到了我就是哪一个?我有很多缺点吗?!” “哦?这便就是你最大的缺点了,对自己认识不清,和你名字一样,太过‘天真’了!”解雨臣忍住笑说道。 吴邪攥起拳头冲对面比了比,“玩游戏,我不跟你计较!” “小哥——”解雨臣喝了一口酒才又道,“小哥好像没有缺点。” “我附议!”瓷瓷立即举手说道,“小哥就是没有缺点。” 张起灵难得害羞了起来,半低着头,开始盲目地给瓷瓷夹菜,送到瓷瓷碗里才发现是她不爱吃的,又夹回来自己吃了,也不说话。 “还有我,小花哥哥。”霍秀秀等到了最后一个,也想知道自己是什么评价。 解雨臣哄道:“我们霍大小姐自然是完美的大家闺秀。” “这个我也附议!”瓷瓷手还没落,顺嘴便也哄上一句。 霍秀秀开心回应说:“在我心里,沉瓷你才是完美无瑕,别听小花哥哥挑剔的话!” “好啊,我夸你,你拆我台!”解雨臣假意不满,却伸手调整了餐盘的位置,让两位女士刚刚吃得多的放她们更近。 …… 聚餐的欢乐氛围越来越足,真心话大冒险真是一个经典有趣的游戏。 第144章 终笔51 玩闹散去时已然入夜了,除了瓷瓷之外,其他几人都多少有了醉意,这会儿便各回各屋,简单洗漱完开始休息,直到次日临近中午才陆续醒来。 瓷瓷把手机塞给吴邪,“你去问问他们三个还要多久,然后回一下消息。” 吴邪接过手机一看,助理的短信三个小时前就发来了,上面是直升机的停机位置,说是已经就位在等待了。 “小哥!”吴邪将手中的行李袋递给张起灵,告诉他要收拾哪几样,交代完才出门去找解雨臣三人。 也没耽误多久,六人先是坐车到了停机点,简单等待流程之后,开始飞往北京。 期间省略八十句黑眼镜对私人飞机服务的夸赞,三十句吴邪的应对,二十句瓷瓷的礼貌招待,以及十句解雨臣霍秀秀的搭茬。 然后就到了北京。 来北京自然还是解雨臣安排落脚点,不然就生分了。 一处四进的四合院,修得要比长沙的宅院更气派一些,但风格是有些相似的,都专门建了戏台,想必不是什么边缘房产,而是解雨臣自己会住的地方。 吴邪跟进联系那天要买样式雷图纸的中间人,说是霍家主约在新月饭店见面。 霍秀秀当即便道:“那我先回家,有什么情况再联系你们。” “也好。”解雨臣点头,“如果你奶奶不许你参与,你也别硬来,先顺着她,我们这边自己会想办法的。” “我会见机行事的!”霍秀秀说完就离开了。 解雨臣想了想,又给几人科普新月饭店的相关规矩,“进门要穿正装,你们如果行李里没带,我让人请了裁缝过来,照着成衣调整一下,很快就能得了。” “谢谢小九爷!”黑眼镜笑着拱手,又白得一身好衣裳,开心。 吴邪是知道瓷瓷和小哥行李内容的,也道:“那就麻烦你了。” 解雨臣点点头,“新月饭店是会员制,非会员需要提供资产证明,比如黑卡。”说到这里看了看瓷瓷,知道她的资产状况,便也不再多说这一条,继续道,“拍卖的时候,散客可以在大厅座位,也可以选包间,但要注意的是,包间有两个主位,左边那个,不能坐。” “为什么设置了座位却不能坐?”吴邪好奇问道。 “这个我知道!”黑眼镜扯起唇笑道,“你坐了左边的位置,就意味着你要点天灯!” 吴邪惊讶,“点天灯?酷刑?” 解雨臣解释,“不是那个点天灯,是拍卖场的点天灯,表示这一轮无论最后叫价多少,都由你包场。” “那岂不是奔着倾家荡产去的!”吴邪心有余悸,“还好你提前告诉我了,要是不知道这个规矩,那包间里就两个座位,我要进包间肯定就坐上去了!” 瓷瓷轻笑,“带上你的卡,你可以试试点天灯是什么感觉。” “好大方啊!”黑眼镜叫嚷着开玩笑,“不行!小仙女,你要对我的嫉妒之心负责!我已经不行了,你不雇我发点工资的话,我的心脏就好不了了!” 吴邪再次直面被‘包养’的‘宣言’,虽然他还没用过瓷瓷的钱,但这次听到这些话,比上次在雨林时要快乐得多,因为感情更进一步了,便只觉得瓷瓷是在说情话。 不过吴邪还是道:“该花花,该省省,点天灯的感觉,想想就行了,没必要给新月饭店送钱。” 话是这么说,等真到了拍卖的时候,这天灯还是点了—— 吴小三爷,成了继几十年前张大佛爷之后,第二个在新月饭店点天灯的人! 这一天,张起灵和黑眼镜跟着吴邪去见霍仙姑,瓷瓷和解雨臣坐对面包间关注着情况。 眼见霍仙姑面色冷硬说了些什么,吴邪纠结半天,坐上了点天灯的位置。 这一举动点燃了全场的气氛,吴小三爷的名字迅速在拍卖场扩散。 “你还真是宠他。”解雨臣盖上茶碗,神色不明说了这么一句。 瓷瓷今儿穿的是新中式风格的套装,是西服改制的,胸前袖口绣着青竹,配着一管绿玉的短笛,搁手里盘着打发时间。 听见解雨臣不算大的声音,瓷瓷保持着食指捻笛轻摇的动作,笑了笑才道:“一掷千金,乐趣而已,花儿爷定也多有体会。” 解雨臣偏头看着瓷瓷,停顿数息后才又提了另一件事:“你是不是忘了,张日山就是住在这里,没准儿正看着你呢。” “不是没准儿,”瓷瓷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了一下,“新月饭店一直都养着听奴,我们聊什么已经被专门汇报上去了。” 瓷瓷并没有遮掩自己已然洞悉了听奴的事情,就这么大剌剌地说了出来。 被安排在不远处的听奴闻言一惊,只好立刻去找主子告知此事。 也就几分钟,解雨臣的包间里便走进来一个服务员,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将窗口的纱帘放了下来,至此,这个包间内的场景便不再被外人看见。 解雨臣尽管猜到发生了何事,却仍生了薄怒,“未经允许闯入客人的包间,新月饭店的服务是越来越好了!” 话刚落,就有另一个服务员搬了把椅子放到瓷瓷的边上,紧跟着入座的,正是张日山! 张日山扬着一张笑脸,伸手想握上瓷瓷的手,却被瓷瓷用短笛轻敲,怕惹恼了她,只好又缩了回去。 “原来是日山爷爷,难怪新月饭店的伙计敢这么没规矩,是您在背后撑腰呢!”或许是不满刚才的话没被回应,也或许是觉得那只伸出的手碍眼,解雨臣盯着张日山,没忍住又嘲讽了一句。 张日山掀了掀眼帘,一副并不把小辈的张牙舞爪放在心上的表情,跟即又看向瓷瓷道:“瓷姐,我错了,但我确实有许多不得已的理由,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张日山自然地将脑袋凑近,压低脊背,形成一个仰视瓷瓷的角度,这样示弱的姿态让在包间口守门的尹南风惊讶至极,心说这老东西竟然还有能制住他的人! 瓷瓷用短笛指了指纱帘,又轻戳上张日山的胸膛,将越发得寸进尺的人推远些,“见不得人?” 一旁的解雨臣立刻轻嗤出声,细看还有几分愉悦的笑意,他觉得自己刚才被慢待,瓷瓷这句话是帮他怼回去了。 “瓷姐!”张日山有些着急,“您知道的,时代巨变,很多时候形势不如人,我和…情况特殊,我能藏在新月饭店,都是佛爷当年拼尽全力保全下来的,我——” “嗯,我理解。”瓷瓷平静地点头,“所以我也不会找你追究。我们好聚好散便罢了。” “都没有聚过!哪来的好聚好散!”张日山当即没绷住情绪,眼眶发红,也不顾其它了,抬臂扣上瓷瓷的双肩,“你不觉得对我不公平吗?明明是我先爱上你!明明你也曾待我亲近!明明先得了承诺的人是我!他,不过是个和你刚认识不到两个月的新人!因为他而弃我,对我何其不公!” 瓷瓷轻蹙起眉头,对张日山诚恳说道:“你不是第一个说我渣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日山立刻打断,又一时想不到该要如何解释,委屈道,“我只想让你别推开我!” “做梦!” 驳斥的声音却来自吴邪! 转身一瞧,吴邪带着张起灵已经到了包间门口,他瞪了一眼张日山后,对瓷瓷解释说:“你这里纱帘一落,我就猜到是他过来了,就让黑眼镜代表我继续点天灯,——我过来看看。” 吴邪直直走向瓷瓷,到她面前蹲下,神情坚定道:“我不许你留下他!” 瓷瓷不是躲在男人背后的性子,不会借着吴邪的话将分手的责任都推给他,这是她自己的决定,看向张日山认真说道:“我本想说缘分不够,但你刚才的话让我明悟,是爱意不够。我认识小哥只月余,但我扪心自问,若是时间无数次重置,我在无数次记忆崭新的情况下,只要看见他这个人,我应该还是会重复地爱上他。而我与你,我们确实经历过许多,但这些时光也没能让我义无反顾,我想,我们之间确实不只是缘分不够。” 张日山觉得自己近百年的眼泪都给了眼前这一个人了,一字一句,扎得他泪流满面,不甘心道:“那吴邪呢?你总不能见一个爱一个吧?我不求你多爱我,我只想你看看我,留我在你身边,好不好?” 吴邪也睁大眼睛,没消化完全瓷瓷刚才的话,听了张日山的问题后,愣愣地盯视着瓷瓷。 “吴邪不一样。”说完瓷瓷轻笑了一声,也不再多解释,只温和却坚定地对张日山说,“你可以怨怪我,但我们确实到此为止了。” 张日山还想说什么,却发觉自己的肩膀被大力扣住了,一看竟是张起灵。 张起灵说:“离开。” “一个六十年等不到你,我还有下一个六十年。”张日山冷着脸说完,这才顺着张起灵的力道出包间。 非必要他不能对上族长。 无关人等便也跟着离开了,这会儿包间里就只剩下四个人,气氛有些微凝滞。 瓷瓷指了指纱帘,示意吴邪去把它收上去,吴邪站起身来依言去办,包间内的氛围才好似活动过来。 纱帘宽大,遮住了整个窗口,拉环绳扯了十数下才完全收上去。 视野一开,对面笑得露出牙花的黑眼镜就看了个正着,还对着这边招了招手,好不显眼! 瓷瓷笑道:“你让他帮忙点天灯时,他是不是没提要收你‘代办费’什么的?” “何止!他是巴不得想体验一次在新月饭店点天灯的滋味,催着我过来的!”吴邪听明白瓷瓷打趣的意思,也被逗笑了。 “对了,”吴邪想到什么又道,“拍卖品里有一枚鬼玺,和张家古楼有关,霍老太太言语激我点天灯,否则就会叫价跟我抢鬼玺,所以我点了天灯。” 瓷瓷点头,让吴邪和小哥都找位置坐下,笑着说:“点呗,正好没点过,见见世面。” 其实,点天灯也有一个潜规则,那就是最终叫价不能太离谱,否则也是不成的,谁也不是冤大头不是? 在黑卡足额的情况下,这场天灯顺利结束,鬼玺也等待主办方交接。 黑眼镜站起身,面对楼下及对面几个包间的致意来者不拒,姿态矜贵地拱手回应。 虽然都知道他只是吴小三爷的代表,但这一场拍卖盛世,他也算是出了大风头,众人都愿意当场给个面子。 “霍老太太要走了!”吴邪观察到对面的动向,立即站了起来,“我先过去,她说好了,我点了天灯就会把一切都告诉我,你们要一起去吗?” 瓷瓷心想,这老太太一时间估计没想起她来,不然不会毫无反应,便道:“你们去吧,我先回车上等你们。” 第145章 终笔52 尽管霍仙姑不像是好说话的样子,但瓷瓷也并不如何担心吴邪。 怎么说也是九门的长辈,吴邪这一趟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显然解雨臣也是这么想的,只道说,“有需要给我打电话。” 说完便径自跟着瓷瓷下楼离开了。 来时开了一辆七座的车,特意没停在新月饭店规划的泊车场地,而是挑了一个交通方便的偏巷,且要走一会儿。 前半程的路两人都没说话,直到拐了一个弯,解雨臣才悠悠开口突兀问了句,“张日山,真就舍了?” 瓷瓷微微侧头看向解雨臣,视线微做停留,神情倒是丝毫未变,却并没有回答,步伐依旧是方才的节奏。 见此,解雨臣竟又问,“可以告诉我,吴邪不一样,不一样在哪里吗?” 瓷瓷半敛下眸子,轻叹一声,“小花,有些事没必要求到答案。”说着也站定步子,转身望着解雨臣,接着道,“我觉得爱很珍贵,接纳吴邪和张起灵两人已经是意外,如果我再放任一些没必要的贪念,即便他们俩不在乎,我在事后也必然会觉得自己对他们俩所谓的爱意不过如此,这很可怕。——我不想落到最后自欺欺人,你明白吗?” 解雨臣眼神复杂,嘴角微扯,却也并不像是笑意,理了理混乱的思绪很快又直击痛点,“什么叫意外?” 瓷瓷被戳中,笑了一下才道:“你说的没错,所谓意外,不过也是某个时刻的放任而已。……一来,那时爱意未起,也并没有决定担什么责任。二来,我也并不能时时清醒地厘清所有原则,还需要常常纠正自己。但,已经想明白的,就别再回归混乱了。” “你真是坦诚得过分。”解雨臣轻嗤一声,却目陷深思,几息后才又道,“我大约知道吴邪哪里不一样了。” 就像黑眼镜说的,吴邪命好。 能够轻而易举地呈现一种直击灵魂的真诚的少年,可不就是得命好才行。 但解雨臣仍然固执地觉得,倘若爱意未起时,遇见她的是自己,那自己也必然会以另一种质地的灵魂模样,被她爱上。 想到这一处,解雨臣竟也释怀了许多,笑吟吟道:“继续走吧,车就在前边了!” 看出解雨臣的变化,瓷瓷也笑了笑,抬步两人并行。 也就刚进车里落座,瓷瓷接到吴邪电话,说是行程有变,他那边被霍仙姑邀请回霍家,还有些事情要谈,让瓷瓷两人先回去。 解雨臣听后换上驾驶位,问瓷瓷说:“是回家,或者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瓷瓷心念一动,“去吃烤鸭吧,难得来一趟京城,吃点地道的。” “你平日里吃的,厨子也是地道的京城手艺。”解雨臣就笑,“要是想吃的同长沙、杭州时味道不一样,怕是得失望了。” 瓷瓷也知道这么回事,笑道:“瞧的景不一样,就当吃到的味道不一样了!您就给找一处方便赏景的地儿,烤鸭的滋味自然不同。” 说笑间,解雨臣很快开到了他选定的一家饭店,半露天的餐位,就在紫禁城护城河边上,端的是好景致。 微风怡怡,瓷瓷认真吃着美食,解雨臣也安静下来,珍惜这段二人用餐时光。 吃好了饭,解雨臣刚要问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瓷瓷的手机就又来了电话。 这次是张起灵。 等瓷瓷接完电话,解雨臣问道:“可是有什么变故?” “说是黑眼镜误闯了霍家的密道,他正要追下去,怕后面耽搁时间叫我们担心,所以提前报备一下。”瓷瓷说着微微蹙起了眉头。 “别担心,”解雨臣安抚道,“霍家的密道,即便有机关,估计也是训练伙计用的,不至于伤了他们。” 瓷瓷摇头,“有小哥在我倒是不担心他们的安危。只是觉得,在霍家莫名其妙误入密室,或许是霍仙姑有意为之,一时想不明白她的用意。” “等他们回来应该就知道了。”解雨臣道。 “你说得对。”瓷瓷笑了笑,“那我们先回去吧。” 却不成想,吴邪三人直到入夜才归。 原来,霍仙姑设计让他们陷入密室,是为了根据他们的应对,推算出吴邪手中那张样式雷图纸上的机关。 霍仙姑作为手掌大权的霍家家主,对秘密的探索进度远先于吴邪这个小辈。 这次吴邪愣头青一般撞上她,要同她交易,想用样式雷图纸换取更多的信息。 她面上是答应了,但该行的手段照做不误,也好叫吴小三爷长长江湖经验。 不过,老到的霍仙姑也没想到会再次碰上这位故人—— 曾救她一命的张起灵。 张起灵本人已经没有这段记忆了,甚至当年参与九门活动时也是易容改貌的,故而霍仙姑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恩人的身份,直到他们三从密室出来,才无意间瞥见张起灵异于常人的双指,认出了他。 “你是不知道,堂堂霍家家主,在道上赫赫威名的霍仙姑,啪的一下就跪下了!”黑眼镜给没去的两人形容当时的情形,尤其说到这一段时,神色飞扬,同白日坐在点天灯席位上受人恭贺时的样子一般无二。 张起灵嫌他话太多,三两句就能讲清楚的,非要拉着众人说上这么半天,真是耽误瓷瓷休息。 “困了没有?”张起灵揽过瓷瓷,低声问道。 瓷瓷笑了笑,她已经能感知到小哥公主抱的动势了,便微微点头,顺势将自己送入他的怀中,果然被稳稳地接住了。 吴邪见状,紧接着对解、黑二人说:“天太晚了,还有一些情况,我们明天再商量吧,得先休息了,你们俩也早点睡。” 解雨臣暗自捏了捏手指,也只是点点头。 黑眼镜的分享欲被急刹,略有不满想嚷两句的,又念及瓷瓷确实身处孕期,是得休息好,便咽下了多余的话,只笑道:“去吧去吧,明儿再聊。” 这晚天气倒是不错,微风习习,院落里空气清新,隐有花木的香气,让人觉得自在。 张起灵的眼眸落入一些月光,瓷瓷想更近些看,遂抬手压下他的脸,凝望进这片专注的清澈里。 乖顺地任由瓷瓷去看,还贴心地停下步子,抱着她的手臂也抬高了些。 察觉到小哥的动作,瓷瓷笑了笑,干脆就着手压的力气,让他亲了亲自己。 “还有我!”吴邪冒头贴过来,“晚安吻。” 瓷瓷额头碰了过去,却是咬了他的脸颊一下。 吴邪还想说什么,张起灵已经快步走过了他,只好鼓鼓脸跟上。 然后,晚安。 第146章 终笔53 “今日要去霍仙姑那里,商量一下具体的合作事宜,你是想要一起过去,还是有别的安排?”吴邪刚醒,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摸索着抚上瓷瓷的脸肉,话也说得瓮声瓮气。 瓷瓷想到昨夜他们简单提及的情况,估摸着这次行动危险不小,还是决定跟进一下,“一起吧,也许有些你们觉得困难的事,我这里正好有解决的办法呢。” “这么厉害!”吴邪一用力翻起身来,撑着手在瓷瓷肩膀两边,目光灼灼绷着笑意,“小生不才,何德何能让仙女大人青睐至此,甚是惶恐。” 吴邪学着这些话本是戏言,大早上的心生玩闹而已。 但他原就是个学识渊博的小郎君,一言一句出口温润,颇有韵致,让瓷瓷听着酥酥麻麻,不免眼眸含情,浅笑着同他对视。 吴邪受不住这样的眼神,动作比脑子快,很有几分急促地吻了上去,得了回应,更是用力了些。 眼见吴邪有收不住的趋势,张起灵捏了他的肩膀将他抬起来,“要迟到了。” 吴邪脸色微红,平息了一下呼吸,这才起身要去洗漱。 瓷瓷眨了眨眼,就见小哥沉默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明白了。 于是,等吴邪洗漱完回到卧室,发现方才催他的小哥是刚刚下床,“要迟到了!”居然趁他脑子迷糊的时候欺负他! 当然不至于迟到,甚至还来得及悠悠然地吃一顿早餐,几人又对好了同霍仙姑谈判的预案,这才一并去了霍家。 霍仙姑昨日约的是吴邪、张起灵、黑眼镜三个人,却见今天来了五个人。 解雨臣她知道,九门解家的小辈,霍仙姑自然熟悉,参加进来当然没什么问题。 只是这另一位? 霍仙姑对应上她之前得到的消息,说是吴邪这小子交了个女朋友,并且肚子里已经有了吴家的孩子,当时她还嗤笑过吴家的好运气,叫吴邪没走上吴二白和吴三省不婚不育的老路。 但当时的消息没带照片,此刻见了瓷瓷,霍仙姑心下惊叹,竟是气质容貌这般出色的女孩子。 上一次见到这般出色的人,还得数到年少时…… 不对!霍仙姑眉头越皱越深,年少时早已模糊的记忆被唤醒,她惊疑地盯着瓷瓷,这样一幅面貌,活脱脱就是当年的蓝大夫! 又想到张日山及张家的特殊情况,而蓝大夫与张家当年似乎就关系不浅。 必然就是了!霍仙姑几乎已经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知尊下可是位大夫?”霍仙姑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敬意,问法也很迂回,完全将是否坦白的主动权交给对方的意思。 瓷瓷便看出来,霍仙姑已经确认认出她了。 “我只是吴邪的女朋友。”瓷瓷这么说道。 闻言,霍仙姑看向瓷瓷身侧的吴邪,眼神逐渐带上挑剔,竟是道:“他若是不讨你喜欢,我倒是能给你介绍几个皮相更好更听话的。” 此话一出,第一个被骇到的是扶着她的霍秀秀,既惊讶自己奶奶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又奇怪瓷瓷究竟有什么不同,让奶奶说出这样的话! 但最先有反应的还是吴邪,“霍前辈!”吴邪上前半步,“您不给祝福便罢了,做什么说这样的话?口口声称九门情谊,却说要给我的爱人介绍……介绍新欢!可是半分长辈的样子都没有!” 霍仙姑冷笑,话却还是对着瓷瓷说道:“脾气这么差,你也忍得了?吴家的男人,瞧瞧样子还行,真要结婚,不会是个好选择。” 霍仙姑同吴家的男人确实有‘旧怨’,只因早年间追求过吴老狗,吴老狗却并没有选择她。 虽说霍仙姑是个执掌权柄的强大女人,年少的一桩琦思罢了,在心里很快就翻了篇。 但这也并不妨碍她从此看不惯吴家人,嘴上为难几下,算不上破坏九门情谊。 “霍前辈!”吴邪气着又喊了一声,想要再分辩几句,但被张起灵的动作打断了。 张起灵自然也听不得霍仙姑要给瓷瓷介绍新人的话,眼见吴邪碍于小辈,怼上去处于弱势,他便搂上瓷瓷的肩,带着瓷瓷也向前走一步,回霍仙姑说道:“聊正事,不该管的别管。” 霍仙姑一惊,因为她没被霍秀秀告诉瓷瓷三人的关系,但惊讶之后,却了然一笑,很是看好眼前场景一般点点头,“既是您,那当然没有能胜过您的,合适极了!” 吴邪气,但吴邪忍住了。 之后便是商讨起了正事,霍仙姑破天荒地让人搬了一张新椅子到九门专属会议室,就放在首位与次位之间,说给瓷瓷的,完全不是昨日呵斥吴邪不按规矩坐座位的模样。 说起霍仙姑对瓷瓷的尊敬,一方面是因为张启山曾当着九门各当家的面许下诺,说瓷瓷永远是九门的座上宾,九门之首的面子当然要给的。 但更多的原因,还是由于瓷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确实对霍家有过很大的帮助。 当年,瓷瓷将手下的‘轲记’托付给张日山,让他妥善利用,并在战后妥当处理。 虽说给张日山添了一桩责任,但也相当于给了他好大一份钱财势力。 战后,九门各有去处,少有继续留守长沙的,各家搬迁重建,都从张日山这里得了不少帮助。 虽说有张启山的授意,但霍仙姑作为家主,是知道有些帮助实际上是轲记的力量带来的,自然不会不认这个情。 并且,霍仙姑在当上家主之前,霍家是她的姑姑霍三娘当的家,而瓷瓷与霍三娘也平辈相交过,这般前由,在论资排辈的九门里,她尊敬些是应该的。 不过,既然瓷瓷表明了不理旧事,霍仙姑也便没有再当面提及这些。 此番,霍仙姑要跟吴邪几人合作,是为了再探四姑娘山,得到巴乃张家古楼的钥匙。 九门历史上有一次规模最大的盗墓活动,也是一次损失格外惨烈的行动,目的地就是四姑娘山和巴乃。 此前说张起灵救过霍仙姑性命,正是发生在这次行动中。 而今,霍仙姑又多收集了一些线索,更重要的是,年纪不小了,再不抓紧时间探一次,怕是要把遗憾带进棺材里了。 霍仙姑的女儿霍玲因此事被人假扮替代,失了踪迹,又没了性命,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拼尽全力将秘密挖掘出来,好叫那个躲藏在秘密之后的‘它’能现身,能被九门覆灭! “所以,你让我和小花、黑眼镜去四姑娘山找钥匙,而让小哥和你们霍家一起去巴乃张家古楼?”吴邪皱眉,他私心里不太愿意同张起灵分开。 霍仙姑点头,“机关的设计如此,必须同时进行。” 说是钥匙,其实是机关密码的信息,吴邪他们在四姑娘山破译后,拍下照片,由霍家派人传真到巴乃,用此方法得以快速传递消息。 吴邪也理解了情况的特殊性,认同了霍仙姑的安排。 只是,吴邪看向瓷瓷说道:“先送你回杭州家里怎么样?我们事情一了就去找你。”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瓷瓷。 “我去巴乃,跟小哥一起。”瓷瓷衡量了两个地方的危险程度后说道。 张起灵心头一烫,被主动选择、被保护的感觉很好,但是,“很危险,你不能去。” “小哥说得对!”吴邪也道,“这些事本就和你无关,你先回杭州好不好?” “事同我无关,但人与我有关。”瓷瓷温和一笑,“放心好了,再是危险,我既不会让自己有事,也不会让你和小哥有事。” “呦呦呦——”黑眼镜语气似嘲非嘲,“就只保护小三爷和哑巴呗!其他人确实也没那么重要……” 解雨臣:……只觉得这一颗心更酸涩了。 瓷瓷失笑,“你们是朋友,我必然也是力所能及。” 第147章 终笔54 霍仙姑的行动效率格外高,或者说,她早已万事俱备,准备许久。 甫一与吴邪商量完,霍家的人手就迅速行动起来了。 只留给瓷瓷几人半天的告别时间。 考虑到吴邪的武力值,瓷瓷借了霍家的空院子,决定临时抱佛脚,将之前随口应允的刀法教一教他。 “现在学?就半天时间,能行吗?”吴邪觉得这个提议很荒唐,尽管他愿意配合,但他不太相信自己的学习速度。 黑眼镜也跟来凑热闹,“我能学吗?也教教我呗。” 解雨臣跟在一边没说话,但显然也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吴邪对黑眼镜道:“你这么厉害,还需要学什么?瓷瓷给我是一对一授课,内容肯定是根据我的情况定制的,你就别什么都凑热闹了!” “小气!”黑眼镜嚷道,“小仙女都没说什么!再说,就算是给你定制的课程,我看看总行了吧!” 瓷瓷选了一支大小粗细合适的树枝,捡了来之后,叫停两人的争论,“随便看,都可以学。”又单独安抚了吴邪,“又不是这一回你就能学好的,以后一对一的时候多的是。” 吴邪很好哄,立刻扬起了笑脸,拍了拍腰间的武器袋,问道:“那我就用这柄黑玉短刀吗?” 瓷瓷点头,“我先教你一种步法,你原本五行八卦就理解得不错,学起来应该很容易。” 话落,瓷瓷当即便演示了起来,一迈步,一转身,腾挪之间蹁跹又玄妙,似闲庭信步,又分明迅疾无比,极为适合躲避、近战。 前世的时候瓷瓷推演设计了这套步法,凭借自己对道法的精通,力求学习者能用最小的理解成本,达到最实用的效果,她自己这时候重现,也自然是信手拈来,毫不生涩。 上辈子,见了这套步法的易小川,开玩笑地将其命名为‘凌波微步’,借用了某经典典故。 而正如典故中得了原版凌波微步的段誉,吴邪也同样是个不善武学的书生,这种步法类的小窍门,刚好适合他。 瓷瓷平日不笑的时候,脸也总是温和的。 这会儿因为演示武功,专注之下,呈现在面庞上的是极为清冷的神色,又好像意蕴流转的眸光之后,藏着一片无尽的深渊。 便更加提升了这套步法的玄妙感和强大感。 “好厉害——”吴邪看得怔愣,惊叹的话低声而出。 若吴邪看的是韵致,尚有几分被瓷瓷自身的气度唬到的意思,其实并不能看明白这门步法在武学层面上的价值。 但本就身手不凡的张起灵、解雨臣以及黑眼镜,却是真正能看出一些门道来的,这会儿三人神情不一,只心头的惊艳异彩甚是相仿。 教之前嚷着要学的黑眼镜,这会儿真看了‘实物’,反而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冒昧了,遂笑嘻嘻道:“这应该是独门秘术,传家的法门,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解雨臣也正要应和,虽然他心里存着追求瓷瓷的心思,然眼下还没有名分,学人家家传法门确实不太合适。 但瓷瓷出声阻了他的话头,“无妨,只是小技巧而已,不至于敝帚自珍,朋友也能学。” 连带着瓷瓷仔细拆解讲述步法的细节,再兴致勃勃的练习之下,也就一个多小时,几人便都使得像模像样了。 “余下的就是熟练度问题了。”瓷瓷很满意这几个聪明学生,不过,临阵磨枪主要还是为了吴邪,毕竟另外三人都身手不凡,“吴邪,在山里行动,像头顶碎石、人为机关之类的,这逃跑的技巧,总是还能有些用处,你无论如何要保护好自己。” “放心,”吴邪攥上瓷瓷的手,轻轻紧了紧,笑容澄澈里又带着点黏糊,多少有些撒娇的意思,“我出门冒险不是第一次了,会小心谨慎的。这步法玄妙,我一定一有空就勤加练习,不辜负你的教导。……我是当不了功夫第一人了,没准儿能练成一个逃跑第一人呢!” 行吧,那就祝你成功。 瓷瓷笑了笑,示意吴邪取出短刀,“我想了想,多的短时间教不了。传说程咬金只会三板斧,征伐天下只三招就够用了。我这次就效仿一下,也不说三招,就翻个倍,六招吧,以我对你的估算,是不好再简了,这应该会是你用起来最顺手的组合。” 吴邪便乐,“所以,这果真是根据我的情况一对一定制的?那你是不是一早就开始设计了?我就知道!你虽然嘴上不常说爱我,却是时时将我的事放在心上的!” 放在心上……,结论倒是没什么毛病,但这刀法一事,却并不需要瓷瓷推演这么久。今儿刚有的念头,趁着几人方才练习步法的时候思考一番,以瓷瓷的水平,驾轻就熟罢了。 不过也没必要分说明白,看快乐小狗傻乐也挺有意思的。 ‘大战’前的轻松,这样很好。 六招,真就只是最基础的六招,让吴邪能快速熟悉短刀的用法,不至于伤到自己,能应付一定的攻防而已。 只是,瓷瓷不仅是个对战经验丰富的武者,还是一个手艺卓绝的医者,她凝炼而成的招式,越基础,也越蕴含着几分‘大道至简’的意思。 什么叫大师课,就是许多本该在一次次练习精进后才逐渐被剔除的杂质,大师从一开始就会帮你规避。 是以,多少品出一些味道的张起灵、解雨臣和黑眼镜三人,也不只限于欣赏瓷瓷皎若游龙的风姿,而是也取了武器,或者像瓷瓷一样,选了一根合适的树枝,仔细跟着比划起来,与往日所掌握的功夫技巧相对照,逐渐地竟也似有所悟。 半天时间恍然而过。 第148章 终笔55 临行动前,吴邪的脸上还是浮上了些愁绪,他蹲在瓷瓷腿边,摸了摸她的肚子,又仰头看上瓷瓷的眼睛,“这些日子相处,我虽知晓了一些你的能力,但张家古楼神秘又危险,让我仍旧忍不住会担心……,若是只保全自己或许容易,……然而同行者众,私心里,我不希望你为了旁人将自己置于险地。……我不应该干涉阻拦你的决定,但请务必不要让自己受伤。” 瓷瓷浅笑着,用手指顺了顺吴邪干爽的黑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小哥,”吴邪又看向张起灵,“照顾好瓷瓷,和你自己。” 张起灵认真点头,“我会的,你放心。” 说分开这便分开了,吴邪、解雨臣与黑眼镜三人按计划去四姑娘山,霍仙姑手底下打前站的已经提前在目的地等着接应了。 而瓷瓷被张起灵揽着,坐上了去巴乃的车。 一路上,瓷瓷只窝在张起灵怀里,没有要与霍仙姑多言的意思。 霍仙姑看出瓷瓷的拒绝,自然也暂止了一些打听的话头。尽管她本想借同车的机会,探听清楚蓝大夫能为此行提供到哪些帮助。 因为她知道蓝大夫能量本事很大,应该会是不小的助力。打听清楚后,及时根据新变量修正升级行动计划,成功也更有把握些。 但前提是,别违背蓝大夫的意愿。 霍仙姑看得很清楚,恩人张起灵和吴邪对她并不信任,合作也只是暂时的。 而这位重入江湖的蓝大夫,更是只在意她的两个人,完全同九门牵扯之事没什么关系。 要是贸然多做些什么,惹得蓝大夫不快,徒生变故就得不偿失了。 车里便一直很安静,气氛莫名有些端持。 瓷瓷和张起灵自然都坐得住,瓷瓷贴耳在小哥的胸膛上,细数着他相较平常人更缓的心跳声,也注意到落在自己后腰的手,在轻轻按抚着,似是怕她坐在车位上时间长了不舒服。 霍仙姑当然也不会受气氛影响,上位者,什么没经历过。 只霍秀秀,瞧一眼自己奶奶,又悄摸看一眼似是来历不简单的小姐妹,无端生出了些如坐针毡之感,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搞气氛,最终仍是咽下了话,干脆眼睛一闭,歪着头靠在车门玻璃上睡下了。——她怎么说也是堂堂霍家大小姐,睡个觉不过分吧! 此去巴乃,若是人少的话,安排飞机自然更快些。 但一来手下伙计颇多,有些人甚至身份不够清白,检查是个麻烦。 二来也是很多装备不方便,故而车队反而是效率最高的交通方式了。 总行程差不多需要25个小时,次日晚上到达。 中间有两次暂停透气休息,却也没有耽误行程,着实是舟车劳顿。 “终于到了!”霍秀秀跳下车,伸了伸懒腰,这才回头去扶她奶奶。 另一侧车门,张起灵伸手打算抱着瓷瓷下车,耳边就传来呼喊声,“小哥!” 是王胖子的声音。 胖子一直留守在巴乃照顾云彩,昨日见到了霍家的先遣队伍,打听了一番,又打电话问了吴邪,知道小哥和仙女大人今日会过来,因此早早就在寨子入口等着了。 瓷瓷没让小哥抱,只扶着他的手下了车,果然就看见胖子在朝这边跑来,身后跟着慢行的云彩。 看云彩的气色,应该恢复得还不错。 “仙女大人,小哥,你们可算是来了,可想死胖哥我了!”胖子想要上前抱一抱小哥,却被黑玉的刀柄拦住了,不禁委屈撇嘴,“怎么了!我就是想抱抱兄弟!再说了,我这好不容易又能加入咱们这个小团体了,你不欢迎我一下的吗?!” 见小哥沉默不言,胖子便又看向瓷瓷,笑道:“您这几天身体可还好?我先跟您请个安!” 刚好云彩也走到这里了,接话道:“您救我费心费力,我都听胖哥说了,还没有当面感谢过您!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您有什么吩咐,我一定拼命做到!” 瓷瓷温和一笑,示意云彩递来手腕,切了脉后才道:“好容易救回来的性命,可别再随便说什么拼命的话了,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就是,得活着给仙女大人干活儿!”胖子牵上云彩的手,又看向瓷瓷道,“为您拼命的事有胖子我来做!这……您给号了脉,云彩的身体怎么样了?” “现在的方子可以继续吃,在正常恢复中,多注意休息,不要劳心劳力。”瓷瓷说着医嘱,看到霍秀秀走近,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像是不知好不好打扰他们,便问,“可是霍家主有什么安排?” 霍秀秀点头,“我奶奶已经在寨子里住下了,休息一晚,明天下午行动,想问你是住我们安排的地方,还是另有住处?” “那当然是住我们自己的地方!霍小姐,你忙去吧,我们明天见!”胖子上前一步抢先发言,又回头低声解释,“仙女大人,阿贵叔家里您和小哥的屋子一直留着,云彩昨日和今日都打扫了一次卫生,干净着呢!” 见瓷瓷点头,霍秀秀也就离开了,天色已黑,她得回去和她奶奶一块儿吃饭。 目送霍秀秀离开,胖子才又说道:“裘德考那丫也一直没走,我今儿看见他的手下跟霍老太太的伙计暗地里有交流,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觉得咱们还是得留点心眼!” 瓷瓷闻言和张起灵对视一眼,接着回答胖子道:“小哥也觉得霍仙姑不可信,不过,我们都只是借助彼此的信息和资源,……防着些就是了。” “您说的对!”胖子点头,“那咱们也快回去吧,天黑了,虫子怪多的。” 云彩连忙道:“恩人,家里的饭也已经准备好了,胖哥说你们是从北京开车过来的,一路上吃饭休息都不方便,一定是饿了,吃完得好好休息。” 瓷瓷道了辛苦,便就牵着小哥,跟二人回去了。 走了不多时,远远就瞧见阿贵在院门口翘首而待,看到他们的身影后,更是快步上前相迎,一口一个恩人,很是热情。 同行的是小哥,瓷瓷只好承担起了寒暄的社交任务,还好胖子多少了解一些她的性格,接过话头,引开了话题。 屋内桌上的饭菜果然已经摆好了,比他们第一次刚来的时候还要丰盛,看出是用心准备了的。 没有饮酒,但也算宾主尽欢。 饭中饭后简单聊了些事情,主要是胖子在说,说他这些天留守的观察,还有吴邪。 “小哥和我都不在他身边,真是怪让人担心的。”胖子愁得皱眉,“也不知道小九爷和黑爷能不能保护好他。” 张起灵听了这话眼神也起了些微的波澜,显然也是不放心的。 瓷瓷没说话,反而是云彩出声安慰,“胖哥,你不是说吴老板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说得对!”胖子很快调整了情绪,笑起来说道,“我们天真这运气,从来都是又怪又好,这次也保准没事儿!” 说的正是呢,吴邪看着确实是个好命的。 聊得差不多了,瓷瓷与小哥就都回房准备休息了。 简单洗漱后,瓷瓷坐在床边整理衣服,将明儿要穿的叠好放在床边,一抬头就看见小哥眼神亮晶晶的。 “怎么了?”瓷瓷失笑问道。 小哥没说话,只是抱起了瓷瓷,将她放到了睡觉的位置,就着俯身的动作蹭了蹭她的额头,低低的声音酥麻着撞进她的耳朵,“累了没有?” 瓷瓷捏着小哥的后脖颈摩挲了几下,言语轻软:“明儿估计不会轻松,你不用省点力气吗?” 小哥的回应是汹涌落下的吻—— 长夜漫漫。 第149章 终笔56 咚咚咚—— 木门被敲响的声音带着些小心,张起灵睁开眼,身旁的瓷瓷显然还没醒,便自己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简单套了衣服,悄悄掀开门缝,伸出一只手用了巧劲,将见了他正欲说话的胖子推得趔趄两步。 胖子摸了摸头也不恼,站定看着小哥侧身从门缝中钻出来,才指了指屋内低声道:“不是我要扰你们清梦,是裘德考那孙子,他派手下来给仙女大人送礼!” 张起灵想到瓷瓷对裘德考的态度,只道:“退了。” “嘿!”胖子一着急,又怕吵着屋里的祖宗,上手扯了张起灵的袖子带着他走远了几步,“已经退过一回了!但是,那孙子可不止给咱们送礼。东边不是住霍家那老太太吗?我早上看见阿宁拿着礼物盒子去了四回!你猜怎么着?最后那个长盒子,老太太给留下了!” 张起灵看着胖子不说话,霍仙姑收不收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让我怎么说你好!”胖子气小哥半点不能get他的意思,只好解释道,“那老裘送礼给咱们,肯定是想跟咱们合作去探张家古楼。而霍当家第四回才收礼,这必然是老裘又拿出了什么砝码,对咱们这次行动有用。霍当家都答应了,按照咱们的风格,也不会去反对,——我看了,老裘送来的是一套八件的点翠头面,像是康雍朝内务府的手艺,值老多钱了!” 张起灵心里想着,瓷瓷也不爱用别人用过的旧物,再是古董,再是值钱都没用。 “退了。”张起灵仍是淡淡的语气,说完就回了身,又轻轻开了门进屋了。 留胖子站在原地,心疼自语,“真的值老多钱了,不戴,折现也好啊——实在不缺钱,收藏也行啊——再不然,送我呢!” 心疼归心疼,胖子收拢好心情,很快演了一副完全不在意这么点东西的表情,悠哉走回院子外,对着眼前裘德考的手下说道:“行了,你也回去吧,别再来了,我都说了,蓝小姐不是谁的礼物都会收的。” “王老板不会不识货吧?这可是康熙朝亲王妃才配用的规制!像这样全套完整、品相又好的,你知道能拍卖多少钱吗?” 胖子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认出她就是上回帐子里被小九爷教训的那一个,心道裘德考手底下也就阿宁一个能用的,瞧瞧这都什么水平的素质。 “得了吧!”胖子翻了个白眼,“就这个,你还是让那什么王妃自己戴去吧,搁我们蓝小姐这儿,扔着玩都看不上!走走走!大早上的扰人清梦!” “你!”女子气极,却也知道不能做什么,怒哼一声离开回去复命。 胖子的眼神跟着那头面盒子走了好一会儿,才回神看到身侧的云彩眼神晶亮,“怎么了,云彩?” “胖哥哥,你好帅啊!那个首饰很贵吧?那么漂亮还是古董,但你却半点都不放在心上!” “那是——”胖子一瞬间飘飘然,心里算计着自己小金库还有多少钱,“那算什么,你要是喜欢,等下回我遇着好的,我给你买!咱不收坏人的东西!胖哥哥有钱!” “你真好!” “我还会更好的!” …… 张起灵这边,刚悄声回了被窝,就被横过来的手按上了腹肌。 “醒了?” “嗯——”瓷瓷顺着心意捏了捏,眼睛都没睁开,手却继续攀缘而上,直惹得故作冷静的人微颤还不放开。 小哥双手反压在床上,绷着上身将躺未躺,一副任由瓷瓷动作的样子,神情也像肌肉一样,一直微绷着。 “放松些——”瓷瓷失笑,微微用力卸了小哥支撑他自己的力道,借着劲儿坐了起来,却一折身看向他的眼睛,慢慢靠近,直到下巴搁到他的下巴上,两人凑得极近,以这样神奇的角度对视着,感受着彼此的呼吸。 “这一次,”瓷瓷声音轻缓,“我们弄清楚张家古楼的秘密之后,就尽可能地退出江湖事好不好?我们回杭州,去九号院,好好生活。” 张起灵眸光涌动,郑重道:“好。” 既如此,瓷瓷心里琢磨着,九门和张家的事情,就趁着这次行动,能了就了了吧。 前几世,她基本上都有安排自己的事业,忙碌波折什么的,也算尽心活着。 难得这辈子说要试试当一个富贵闲人,却到现在也没走上‘正道’。 尽管也是她自愿牵扯上这些麻烦,但,也是时候回归她给自己安排的‘富贵闲人主线’了。 得了!达成共识后又腻乎了好一会儿,瓷瓷才笑着亲了亲小哥,“起床吧,吃了饭估计就得出发行动了。” “好。” 很快收拾好出门,果然饭菜已经准备差不多了。 胖子端着一盘烤鸡停下来说两人,“还说去叫你们呢,刚才霍当家的遣人来告诉我们,说是两个小时后汇合,这就要进山了。云彩说,咱们这顿虽然算是早餐,但进了山没准儿只能吃干粮,所以还是准备丰盛些,好歹肚子里存点油水!” 说的有道理,瓷瓷跟云彩道了谢,几人认真地吃完了饭。 时间到了,三人带好装备和行囊就去了霍家告知的营地位置,果然他们也已经整装待发。 就是,瓷瓷盯着站在霍仙姑身后半低着头的霍秀秀,神情微冷,“此行确实危险,霍小姐娇贵,不去便不去了,也是情有可原。但,霍当家,你们用替身扮了个假的是什么意思?” “假的?”胖子吃了一惊,随即又怒道,“霍老太太,您要是这样可就不地道了!怎么,把我们都坑进去,您家里的贵人藏在外面好好的呢!说说吧,这样行事,让我们怎么放心和你们霍家合作?” 霍仙姑沉了脸色,她本身也忌惮这个突然出现的蓝大夫,怕引起她的注意,才一早就让假秀秀扮好低调融进队伍来,没想到还是被认出来了。 此行确实危险,当年的行动,她是九死一生才侥幸被张起灵救了一命,霍秀秀是她的亲孙女,她的女儿已经出事了,霍家经不起再损伤一个继承人了。 第150章 终笔57 “最不希望你们出事的就是我。”霍仙姑头发花白,声音却有中气。 胖子轻嗤,不太给霍当家面子,“我可是听说,您跟裘德考有合作。裘德考是什么人,您和我们都清楚……待会儿进山找见了入口,您这年纪摆在这儿,定是不能叫您亲自下去,那总也得有一个你们霍家的人吧?” “秀秀已经回北京了。”霍仙姑冷着脸说道,“要么,让我这个老婆子亲自跟你们下去吧。” “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啊,怎么还恼了呢!”胖子有些无语,心里直骂,这霍当家居然跟他一样,还是个滚刀肉。 但事情也不能僵在这,胖子看了看小哥,又看了看瓷瓷,从二人的眼神中了然,眼下的情况还得他来处理。 得! 胖子轻咳了咳嗓子,问霍仙姑:“这位假秀秀小姐是谁啊?” 假秀秀随即看向家主,见其微微点头,当即便撕下了人皮面具。 “我叫霍小幺。”假秀秀道。 “姓霍就好办了!”胖子一拍手说道,“老太太,您这伙计虽多,但能跟着主家姓霍的,……总不会烂大街吧?那必然都是您手底下最忠心最看重的人。” 霍仙姑矜持地点了点头,她也猜到这个王胖子想提什么要求了,“确实,他们都是霍家最核心的精英。” 胖子闻言,仔细扫视起了营地。 营地内的霍家伙计,显然有两种面貌。一种是全副武装,毫无疑问是要跟着一起下去的。还有一种,身上并未携带任何装备,估计是霍当家安排留在入口外接应的。 胖子便指着原本要留守的这帮人,“我要求这一拨人里,所有姓霍的,要跟着一起下去。” 霍仙姑攥紧了手,“只能挪换其中三个。你要知道,姓霍,并不表示他们身手最好,相反,最厉害的我都会安排跟你们一起下去。” 胖子心道果然,霍家真正最忠心的下属都没打算下去冒险,这老太太是存着心眼,保存实力呢! “我说了,所有。”胖子也有些真恼了,“又或者,在霍当家心里,霍秀秀小姐其实没有那么重要?那也好办,我打个电话给吴邪,让他迟个一两天的破译密码,咱们等等在北京的秀秀小姐!” 这是不愿意退让了。 其实,霍仙姑大体也算是诚心合作的,毕竟张起灵是她尊敬的人。 让不少姓霍的手下留守,虽有私心,想尽量多保全一些忠心可信的人,毕竟要是她出了事,留给秀秀的人,忠诚比能力更重要,而最厉害的熟手也确实都派下去了,她希望行动成功的心思比谁都殷切,并不是不顾大局。 但眼下,双方合作的信任也很重要。 “霍三!”霍仙姑抬手叫人。 就见那一帮没穿带装备的人里,有一个隐隐领头的男人站了出来,听候家主吩咐。 “带着你的人,这次跟大人一起下去,听从大人的安排。” ‘大人’说的正是张起灵,他是这次行动的领头人。 “是。”这个叫霍三的应道。 双方的第一个摩擦,至此才算了结,行动也得以继续进行下去。 有先遣探索队伍的打底,他们很快就找见了山洞入口。 按照方才商量好的,霍仙姑留在洞口接收传达吴邪那边的消息,张起灵带队下去。 “小心点。”张起灵攥了一下瓷瓷的手腕,认真嘱咐道。 瓷瓷点头回应,“你也小心。” 由张起灵打头,瓷瓷紧跟其后,再后面是三人组里殿后的王胖子,而霍家一共23个人,全部跟在胖子的身后。 从山洞进去,先是一段长长的下坡路,坡度不算陡,但山体内部的光线很暗,大家走得都很小心。 “有人。”张起灵横臂停住了队伍,提醒前方的异常。 胖子朝前走两步查看,“死了,这几具尸体是被故意摆在这里的,看装备是裘德考的人。” 看来裘德考这些天在山里的行动是有成果的,想到这儿,胖子又朝墙壁搜寻了起来,在一处卡缝里看见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就这个,绿油油,跟琥珀一样的东西,用强碱就能烧开,甬道就在烧开的墙后面。”胖子拿着一块密洛陀跟霍家的人说明。 霍家队伍里也早有准备,两个全身防护服、背着强碱喷箱的人上前,正要按照胖子的指导行动。 “等等!”瓷瓷嗅觉灵敏,察觉出了不妥,走上前拿过胖子手里的密洛陀,又仔细闻了一下,“这上面有硫酸。” “硫酸?”胖子惊讶,接过瓷瓷还回来的密洛陀,认真嗅了嗅,“还真是!这也太鬼了!强碱才能熔化它,硫酸却会先和强碱反应,释放大量的热,密洛陀又遇热‘复活’……这一环扣一环,就是不让我们好过去啊!” “那还要喷吗?”举着强碱喷枪的伙计犹疑问道。 “想什么呢兄弟,当然不能喷!”胖子苦着脸,“但不用强碱该怎么办呢?” 张起灵想到了上次的经历,看向了瓷瓷,得了她一个默契的点头,便拔出了一直未出鞘的黑玉刀,来到胖子找见密洛陀的墙壁前。 他伸出比普通人长很多的双指,沿着墙壁的一处开始摸索着,最终确认选定了合适的下刀位置。 “欸?”胖子这会儿也回过味了,手伸进腰间的皮革袋,摸到了他的黑玉匕首,“我都忘了,我还有宝贝呢!这到了胖爷上场的时候了!” “砰!” 张起灵当墙一刀,动作简单利落,但猛然碎裂的石块让人知道,这一刀必然是力顶万钧。 “甬道!”后面有人惊呼,大家也都看见了墙壁上露出来的半人高甬道入口。 胖子跃跃欲试,见张起灵还要继续开辟甬道入口,连忙叫停,“小哥,后面交给我吧!我这匕首到手之后还没真正用过呢!宝贝虽好,之前大材小用总觉得不来劲儿,总算有机会让我试试它的锋利了!” 张起灵依言后退到瓷瓷身边,旁观胖子干活。 但胖子的力气远不如张起灵,凿起甬道洞口边缘的石头,一下一下的慢得很。 就有霍家的伙计起哄:“胖爷,您搁这绣花呢?” 胖子白了一眼笑话他的几人,“你们懂什么,这是个精细活!你们还不如我呢!” 黑玉匕首确实锋利,胖子凿几下还要用袖口擦了匕身上的尘灰,仔细确认它没被磨损,满意地一次次看见依旧光洁如新的匕身,得此宝贝的满足感重复被刷新,干着累活也开心极了! 而另一边的四姑娘山,吴邪也正用短刀一下一下凿着山洞石壁呢! 并且,吴邪这里遇见的可不是密洛陀,而是单纯的需要开山,等着他的工作量远胜过胖子。 “我都挖了三小时了!”吴邪咬着牙,瞪着一旁干看热闹的解雨臣和黑眼镜,“苦力让我一个人当是吧!” “那没办法——”黑眼镜笑道,“谁让这里就小三爷您的这柄宝贝刀得用呢!要不然,你把这黑玉刀送我,这活儿我给你干了?” 第151章 终笔58 胖子咧着嘴笑看自己‘精心雕琢’出来的甬道入口,爱惜地扒出棉质内衬的袖口,仔细擦干净黑玉匕首上细碎的尘灰,这才招呼霍家一众人说道:“抓紧通过吧,咱们人多,散热大,再待久了,密洛陀那玩意儿遇热复活,事情就不好办了!” “那这强碱箱还要继续背进去吗?”霍三问道。 “要带吗,小哥?”胖子也拿不准,问起了张起灵。 张起灵趁胖子凿入口的时候四处转了转,才回来,衣服蹭到哪里了有些脏,正站在瓷瓷跟前被拍灰尘,因为专注看着瓷瓷,胖子走到近前又问了一句才注意到。 直觉后面仍会有大量密洛陀,张起灵言简意赅回道:“带着。” “得嘞,带着。”胖子不嫌麻烦地对霍三转述了一遍,吴邪不在,都没人跟他聊天接茬,便瞄上了这个霍三,期待这一路上不至于无聊,“让你的人都跟紧胖爷,小心着点!这密洛陀你们没见过,邪门儿得很,你们别看人多,都不够一只密洛陀杀的!” 霍三看起来也是个好性子,又或者能作为一个小领袖有着该有的城府,尽管他和手下兄弟会下来冒险,完全是胖子‘据理力争’的结果,但他这会儿却半点不在意之前的争端一般,笑眯眯地应着胖子:“明白!我都嘱咐到位了,一定听胖爷的话,您遇上情况也辛苦多提点咱们几句,咱们对这里确实不如胖爷您有见识!” 好小子啊!胖子心里意外,没想到霍三是这一挂的,难怪得霍仙姑看重。 “你比裘德考那个手下强多了!”胖子真心夸道,“你放心,既然是合作,胖爷一定讲义气,会照应你们的!” 霍三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但言语表现上确实很给胖子面儿,也能很好地约束住霍家一众,队伍便由张起灵打头,又继续行进了下去。 或许是当初的建造者对密洛陀的力量相当信任,他们走了很久,也一直没再碰上别的什么机关。 只不过,甬道四通八达,完全是个繁复的迷宫,便是没有阻碍,也同样没有更进一步的思路,大家越走越烦躁。 “等等——”瓷瓷耳边捕捉到细微的声响,叫停了大家。 胖子立马警惕,问道:“您是发现什么了吗?” 瓷瓷又仔细听了听,指着一个方向道:“不远处有另外的队伍,大约有五六个人。” “会不会是裘德考的人?”胖子皱着眉看了一眼霍三,他可没忘记,霍仙姑和裘德考可是搭上了线的。 霍家队伍里就有人嘀咕:“闹呢嘛!这哪有声音?” 胖子白了这人一眼,给小哥打了个眼色。 张起灵微微点头,悄无声息就朝着瓷瓷说的方向找过去了。 没一会儿,吵吵嚷嚷的外国口音出现,张起灵驱赶着五个新面孔回来了。 这下霍家的伙计就都不说话了,胖子对着他们轻嗤了一声,颇为得意,心说就你们还质疑仙女大人! “说说吧,你们怎么在这儿?”胖子开始审问这几人,“人全在这了吗?” 一个中文说得不错的老外忙道:“我们老板是裘德考,他派我们来勘探,做山体扫描。还活着的都在这里了,一进来洞口那里死了几个,刚才被他找见的地方还死了一个。” 这人想保命,什么话都撂得干净。 “嘿!”胖子特意瞧了瞧霍家一伙人,“一个死的,五个活的,说是五六个人一点没毛病!” 霍三看出胖子的意思,立即笑着应和,“胖爷说得对!是我们不懂事了!” 胖子这才满意,又问那老外:“那你们山体扫描扫描出什么来了?” 这老外来时被老板裘德考交待过,说是要见机行事,地图和装备都可以和霍家一行共享,最重要的是找到他们想要的。 但共享归共享,老外怕自己几人被丢下,毕竟他们受了伤会拖后腿,“有地图,可以给你们看,但只能在我手里!” “还挺有心眼儿——”胖子默认了这老外的诉求,看向他手里的地图,好像确实有点用,便喊道,“小哥,你快来!” 张起灵闻言拉着瓷瓷过去,比照着一路走来的印象,仔细分辨地图上的标识,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些模糊的碎片,再用力去回忆,却扯得头疼。 瓷瓷一直留意着小哥,见状立刻输了一些月阴之力给他,“怎么样?是想起什么了吗?” 张起灵感受到手心处的异样,瞬间将瓷瓷的手握得更紧。 瓷瓷只觉得小哥投向她的眼神莫名带着委屈,她最是受不住小哥这样的眼神,连忙道:“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我看这地图也差不多够用了。” 张起灵却轻轻摇了一下头,说道:“想起了一点,能找到位置。” “那可太好了!”胖子很高兴,立刻又吐槽,“我说小哥,你也就是跟仙女大人说话能蹦出这么多字儿,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个待遇!” 回答胖子的是转身而过的张起灵,他已经拉着瓷瓷开始继续找路了。 胖子:……行吧,我找霍三去! 大约又走了一个小时,众人面前出现了一座二十来米的悬空吊桥,吊桥尽头隐隐是一扇大门的样子,这让大家都觉得是找对了地方。 吊桥下是望不见底的深渊,也不知道山体内部为什么会存在这样一种景象,简直近乎奇观了! 由胖子带着两个霍家伙计先过桥探探路,他们一步一挪绳索扣,十分小心,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对面。 “是石门!”胖子看着眼前像是古代城门样式的石门,又将自己的判断冲对面桥头高喊了一声,并道,“我研究一下机关!” 石门上的花纹图案都已经被岁月磨损模糊了,正在胖子一头雾水看不出任何破绽时,眼睛余光却无意间扫到右侧地面石头上的刻痕。 这怎么像是小哥的手笔? 胖子伸脚轻踹了踹刻痕位置—— 糟了! 机关立刻便被启动,像是火流弹的东西发射而出,胖子大惊喊道:“快回去!是机关!” 但已然来不及了! 火流弹立刻在吊桥上烧灼起来,木质的桥身在摇摇欲坠,切断了胖子三人回程的路。 更危险的是,石门随着机关开启,从中陆续走出好几个人形密洛陀! 张起灵在胖子大喊的时候就试着冲过去,却被灼烧的火焰阻隔回来。 “我去。” 瓷瓷声音笃定,话音未落立刻便跳上了吊桥左侧的扶绳,竟是踏绳而进! 她一步一跃极轻盈也极快速,几乎是一晃眼就到了桥对面。 “会飞啊这是!” 霍家众人和老外几个目瞪口呆,甚至都看不清楚女子的足尖一步步是否真实落到了绳上。 一路以来,这位蓝小姐很是低调,除了一个多小时前展现了一次过人的听力之外,他们只以为她仍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角色,来这里是另有目的的。 却不想,她竟是隐藏的高手! 唯独张起灵,抬起一半的手仍紧攥着,他没拉住瓷瓷! 瞬间的恐慌在看到瓷瓷游刃有余的动作后才缓缓回落,此刻萦绕在心头的情绪确是对自己的懊恼—— 他为什么没有更强一些?这样就不用瓷瓷去冒险了! 揪着心紧盯着对面,张起灵压下内心的复杂,也做好了万一出问题,拼着跨越大火也要立刻过去的打算…… 第152章 终笔59 然而,蓝沉瓷的实力却进一步出乎了众人的预料。 原以为她踏绳掠至对面,是想要以自身的武力帮助胖子三人对付密洛陀。 却不想她站定后反而转身背向了石门,半点没有顾及密洛陀的意思。 “仙女大人,你来我确实很感动,不过你盯着桥看是没用的,我刚才找过了,没有什么能让我们脱险的机关!”胖子阻止着密洛陀,死死防护在瓷瓷的背后,对她转身的动作有些不解。 瓷瓷没理他,只伸手拆下了自己当作装饰品的丝质腰带,这原是一大块方形的丝布,被她叠成了长条系在了腰间,眼下顺手取了,抖开后恰好用来扑灭大火。 丝布自然是不能扑火的,灵力可以。 但总不能让她挥挥手就灭了火吧?对面那么些人看着呢! 多少做一点掩饰。 细细密密的灵力流泻而出,沿着织就的丝线穿匝而过,几个呼吸间,原本只是凡品的丝布经由灵力包裹锻造,隐隐有了微妙的玄光。 多强不好说,熄火之力总是有的。 先前火流弹落桥击中的位置差不多距离这边两米远处,判断吊桥还不至于被烧断,瓷瓷便又向前几步。 众人看见的便是她撩起丝布盖上大火的动作—— 刚想说这不是飞蛾扑火是什么,紧跟着被丝布触及到的火焰竟真有了熄灭之势。 “这丝布不简单!难道是什么新型科技材料?”霍三看了一眼身旁的张起灵,试探着问了这么一句。 张起灵自是无心回应他的。 霍三倒也没有非要知道答案,此刻对面蓝小姐的动作显然要更吸引他的注意。 丝布虽大,但火焰燃起更大,瓷瓷借助丝布灭火,还需要腾挪脚步各个方向都扑几下,为了抓紧时间,身形步法以及手上的功夫就自然露了几分。 刚才从扶绳上‘飞过’时,只让人觉得速度快且轻盈。 但这会儿平地上展现的动作,更能让众人想象出她与人对战的实力—— 估计霍家最强的好手,在蓝小姐这里也撑不了几个回合! “走了!”火势降到只余地面浅浅一层后,瓷瓷出声招呼胖子三人过去。 胖子赶紧推了两个霍家伙计一把,自己却仍支应着密洛陀,边打边喊道:“您先走,我断后!——小哥,你来啦!” 是的,在瓷瓷最后一下扑火动作前,张起灵就着急着飞奔而来了! “我没事,你放心。”瓷瓷反手按上揽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触觉极敏锐的她,瞬间就感受到小哥在气血涌动,这是情绪极为波动的表现,顿时觉得自己方才应该说清楚再过来的,徒惹他担心了。 张起灵稍稍被安抚,“先过去,交给我。” 这才转身去支援胖子,以一刀碾碎一个密洛陀的凶狠劲儿,发泄疏导着因担忧瓷瓷从桥上掉下去而奔涌起来的气血。 这架势,吓得胖子干脆站到了一边,“我不跟你抢怪了小哥,虽然密洛陀讨厌,但你至于对它们这么凶吗?好家伙,碎得不能再碎了!跟攒了几辈子仇似的!” “这密洛陀好像也没那么可怕——”霍小幺的感叹还没说完,就被霍三打断。 “等你碰上了,你就知道可不可怕了!”霍三白了霍小幺一眼,“你最好祈祷桥这头不会出现密洛陀!” 霍小幺嘿嘿一笑,讨好地看了看霍三,却又突然惊吓道:“哥你乌鸦嘴啊!强碱箱!霍七哥快堵上,多喷点!” 原来大火虽灭,但其燃烧期间散发出的热量已经传导至桥这头了,唤醒了石壁内隐藏的密洛陀! “完了!”霍小幺欲哭无泪,“这么多密洛陀,强碱会不会不够啊?我们要不还是过桥去吧?” 霍三沉着脸色数了数满墙出现的密洛陀,高喊着问向桥对面:“蓝小姐!灼烧处可还能支撑我们这么多人过去?” 吊桥桥身都是些木头,再奈烧,刚才那么大的火势过后,也得犹豫一下。 他们可不像张起灵艺高人胆大,直接就过去了。 “可以,轻步过来!”瓷瓷应着声,暗自使了灵力加固到吊桥被烧毁欲断连处。 得了瓷瓷的保证,霍三果决地选择信任她的判断,吩咐兄弟们以及那几个老外列队轻步快速过桥,“都小心着些!蓝小姐说能过就一定没问题!谁要是因为害怕出了差错,干错现在直接跳下去,免得带累了别人!” “仙女大人——您给看看那下面——”胖子这时候却一脸思索地凑近瓷瓷,指着右侧深渊边的一处,似是有所发觉,“那里有凸起的石头挡着,但我恍惚好像看见了一处平台,侧着看是不是有道门来着?您眼神儿好,来瞧一下!” 瓷瓷看向胖子所指的位置,确实有石头做天然遮挡,便再次一跃,又立上了吊桥扶绳,只这次悬在半中,找了角度观察胖子说的平台。 确实是一道暗门。 回忆着先前看过的山体扫描图,一圈套一圈的抽象线条…… 明白了! 这破图只显示平面,却不能明晰立体的层数! 瓷瓷迅速回去,对胖子点了点头道:“你没看错,是有一道暗门。” “桥下的暗门,我看八成这才是真正的路线!”胖子分析道。 瓷瓷是认同的。 而消灭完密洛陀从石门内走出来的张起灵也道:“里面没路了。” 那这就很显然了! 而霍三这时候也带着众人都平稳过了吊桥,他跑至三人这边问:“密洛陀看样子也要过来,我们能继续走吗?实在不行只能把桥毁了或者堵了!” “这样,”胖子决断道,“用绳子绑在这个石柱上,让你的人从这里下去看看,那里有一道暗门,应该是正确的通路。至于密洛陀,我们先挡一阵,这吊桥如非必要还是得留着,万一后面出来用得上呢!” 虽然很多地方入口出口都不是一条线,但万一呢,吊桥连接的深渊他们可是没办法渡过去的。 除非会飞。 而被大家认为‘会飞’的瓷瓷却被张起灵钳住了手臂,只听小哥说:“他们用绳子能下去,你别动。” 原来瓷瓷去观察绳子绑落得是否安全,这动作被张起灵误以为她想自己下去。 瓷瓷看着他难得微沉的脸色,连忙摇头,“不去,决不去——你不说话我都不动的——” 第153章 终笔60 深渊下近十米处的平台,果然才是真正的通路。 大家费劲儿挨个攀着绳子下去,张起灵则断后阻挡陆续过了桥的密洛陀。 至于瓷瓷,张起灵不让她动手,只等在他身后。 “小哥,快带着仙女大人下来吧!”胖子是最后一个下绳子的,到达后赶紧呼喊上面的张起灵。 张起灵收拾完眼前的密洛陀,退至瓷瓷身边揽上她的腰,“走了,抱紧我。” “嗯嗯——”瓷瓷连连点头,顺着他的动作整个儿环上他,绝口不提自己下去或许更方便。 不过张起灵也小心着动作没让瓷瓷磕碰到,单手拉绳,三两下踩上凸起的石块就到达了胖子等待处。 “小哥,帅气!”胖子反手一个赞。 如此队伍终于继续行进起来。 之前一路上,所见石壁都还是粗疏的天然状态。 但自打入了深渊下的这道门,眼前大体望过去,人工斧凿修饰过的痕迹就明显多了很多。 胖子悄声说道:“小哥,我感觉快要摸到你们家的边了!” 正如胖子感应到的,他们没多久就来到了一间奇怪的石室。 这间石室相当开阔,但众人一进门就被石室中央顶部吊着的几具野兽尸体吸引了目光。 野兽四脚朝天,尸态僵直,再加上这处空间光线并不充足,不少人被唬住了片刻,深觉诡异。 张起灵不躲不避,领头直接去往野兽尸体处。 众人也无声跟随,毕竟按照之前的经历,还是前头这对男女身边更安全些。 “这像是祭祀用的,”胖子辨认着野兽底下的机关,是一张差不多两米直径的圆形铁盘,上面勾勒着的纹路染有暗红的血迹,而铁盘边缘与地面严丝合缝,“铁盘上一道道的应该是引血槽,估计机关开启的方法就是放血。” 众人也才恍悟,怪不得吊着野兽尸体呢,是为了放血。 但问题来了,要放谁的血呢? “好办!”胖子心思一转,“一般不同生物体的血液密度都不会完全一致,估计这铁盘的识别能力也不会太精确,咱们就用密洛陀来开这个槽!” 一直背到现在的强碱箱不就派上用场了?! 胖子也可算逮着机会报仇了,招呼起霍家那几个就开干,寻了一处暗藏密洛陀的石壁,点了火用热唤醒,出来后再驱赶,直至驱赶到铁盘上,用强碱喷洒灭杀,变成汩汩流动的绿色液体……一套流程简直完美。 ‘咔哒’一声,机关开了,铁盘升起,显露出了通道。 “得嘞!各位跳下去都小心着点,这个高度就不拴绳子了,不行的其他人搭把手!”胖子估摸着到下一层的距离,判断大家差不多都能直接下去,“小哥,我先跳还是你先跳啊?” “我先!”瓷瓷却抢答出声。 没办法,这铁盘升起后留出的通道着实不大,一个人还算从容,两个人就狭小挤得慌了。 眼看小哥又有抱上她一起下去的意思,瓷瓷赶紧‘主动出击’—— 谈恋爱也没必要一直做傻事! 张起灵默默放下手,但也没让瓷瓷先,而是自己直接跳了下去。 万一下面还有机关什么的怎么办?! “那您这是——?”胖子忍住笑问道。 瓷瓷自然是跟着第二个跳了。 胖子第三个,后面一罗串也都顺利到达了下一层。 张家古楼藏得真深啊,此刻众人心里都多少浮现出了这个想法。 而又是怎样的一股伟力,能支持张家先人能挖穿山体,下一层还有下一层,将古楼建造至某个核心深处。 故弄玄虚?悬浮的狂热崇拜? 还是,真掌握了所谓的——长生之术? “小哥,让大家歇歇吧。”胖子擦了擦汗,“都走了一个多小时了,这也不像是能找到路的,不行咱们再研究研究地图。” “嗯。”张起灵应了一句,也就立时站定了,又见瓷瓷似是若有所思,便轻捏了捏牵着的手,“看出什么了吗?” 瓷瓷恍然回神。 她在附近感受到了特殊的能量,有些类似当初从西王母宫回来的小哥体内的能量,也就是陨铜。 “我应该知道路在哪里了。”瓷瓷向前走了几步,小哥也没放开手跟着,走到一处毫无裂缝的墙壁前,试探着伸手过去—— “这是穿墙了!”胖子惊讶喊道,“您这是真仙女显术了吗?” 瓷瓷已经确认了,笑道:“你也行,试试看。” 果然,胖子也在边上伸过去手,“欸?”一出一进玩了几次,“这是什么道理?我也能穿墙了!我说小哥,你们家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存在!……要是天真在就好了,他一定能给我一个科学解释!” 神奇的新发现让大家重新有了动力,也不歇着了,一鼓作气都通过了墙壁。 而这下子也确实是走在了正确的路线上。 没有多久,一扇雕刻有更加精致浮雕的石门出现在众人眼前。 “霍小幺,拍张照片传给四姑娘山,看看天真怎么说。”胖子观察着石门上排列的浮雕按钮,猜测这就是需要两地信息联通的那个机关。 瓷瓷看了霍小幺一眼,也不知道吴邪在那边有没有受伤。 “别担心。”张起灵敏锐地察觉到瓷瓷的心思,轻声安慰了一句。 瓷瓷笑了笑,“我知道,我暗中放了人跟过去,有情况会有人传消息过来的。”所以不会有大问题,只是否受伤吃苦就不知道了。 大家就地休息,顺便等着吴邪的消息。 而胖子却暗戳戳凑过来问了一句:“您还放了人过去?什么时候的事儿?都没告诉我们!” 瓷瓷也避着外人低声回道:“总不能让眼睛口舌都姓霍吧!我的人不擅长冒险,但监视和传消息还是没问题的,我只让他们悄悄跟着,不参与行动。” “要不说您考虑周全呢!”胖子比了个大拇指,“这下子我也放心了。天真别的还好,就是运气太怪,总能碰上些莫名其妙的麻烦。那边的花儿爷和黑爷俩人,厉害是厉害,但不像我们跟天真在一块时间长,没我、小哥…没我们仨默契,万一有个疏忽的,就他那小胳膊腿儿,哎呦欸——啥也扛不住!” “我知道,你们是铁三角嘛!”瓷瓷也笑吟吟的。 “您懂我们!嘿嘿!”胖子说着找了脚下一块石头坐了上去,又将边上另一块大一点的石头用袖子掸了掸灰尘,招呼道,“小哥,快带着仙女大人坐,这都走多久了,不累的慌啊——” 第154章 终笔61 “小哥,绝了,你家设计得真有意思,还真是一模一样!”胖子看着吴邪新传来的浮雕花纹照片,很是有几分震惊。 张起灵看了一眼瓷瓷,再问胖子道:“吴邪?” 胖子将照片背面怼到小哥眼前,又移到瓷瓷视线中停了几秒,让他们都看到了上面写的字,“天真说,‘我很好’,他肯定没事儿。” 瓷瓷点点头,便说起眼前的机关,“这样的千里锁,鬼斧神工不说,能让张家先辈如此不惜麻烦也要设计的家门锁,可以想见背后所纠缠之事必然牵扯重大。” “确实是!古代可没有传照片一说,都得人工带着密码跋山涉水运送,回一趟家可真不容易!”胖子还要说什么,却被凑过来的老外打断—— “胖爷,这浮雕是要学着照片这样按进去吗?” 胖子一拍老外伸过来的手,“好奇心还挺重!没错儿,得对照着图上的原样把浮雕按钮按下去,就像这样——”说着就开始操作起来。 吴邪传过来的密码没有问题,石门顺利开启,众人继续前进。 一直走了不短的时间,才又遇到了一个新坎儿。 眼前的地面上铺满了棋盘格一样的线条,线条上竟燃着火,应该是他们出现后触发了什么才燃起的火。 总不会是常年这样烧着,否则得储备多少燃料?不合逻辑。 棋盘格两边各有三尊麒麟石像,麒麟开口处藏有暗器,只要踏进火里,利箭就会飞射而出。 胖子试着走了走,吐槽道:“小哥,你家这路,没一个格子是能踩的,到底留没留正确路线啊?” 瓷瓷也仔细观察着,思考带众人过去的法子。 不过,没让她费心,张起灵很快想起了解法—— 只见张起灵突然脱掉了连帽外衫,递到瓷瓷手上。 瓷瓷默默接下了,她是知道小哥里面没穿内搭的,这会儿身上的麒麟纹身也在棋盘格火焰的热量下显现,所以这是要干嘛? 张起灵拔出黑玉刀,站到棋盘格中心,耍起了一套修习多年的刀法。 他的肌肉并不像电视里健美运动员那样虬结,但所见之人都绝不会怀疑其中蕴含的力量。 尤其此刻,每一枚喷出的暗箭都顺利沿着他身法的轨迹被击飞,他的眉眼极冷,刀锋也极冷。 用胖子的话来说:“设计这个,就是为了让张家自家人耍帅的吧!” 耍完帅,哦不是,是消耗完机关后,张起灵带着遗留的寒意,一步一步走到瓷瓷面前,神情异常专注。 瓷瓷稍稍用指腹抚了抚他的眉眼,满意地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散去大半,这才解开手腕上一直系着的棉帕,擦去他身上的汗珠,又一边给他穿连帽衫一边温和笑道:“张起灵,下回得多穿件内搭,这外套拉链多咯人。” “好。”张起灵乖巧地顺着瓷瓷穿衣服的动作抬手展臂,眼神也一直没离开她。 胖子在一旁等了半天,终于在小哥衣服被穿好后,觉得是个合适插话的时间了,“咱们是能过去了吗?您二位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 瓷瓷瞧着胖子笑里带着促狭,便也开玩笑:“要不你想办法把这火灭了我们再走?” “啊?这火有什么说法吗?”胖子见瓷瓷说得认真,一时拿不准是不是真有他没注意到的东西,又立即想到什么,一拍脑袋道,“密洛陀!把这东西忘了!也不知道最近的密洛陀在哪儿,火温高说不定就传过去了,还是您考虑周全!” 瓷瓷:……笑笑不说话。 “得嘞!”胖子以为自己get到了瓷瓷的意思,立马开始招呼人去灭火了,“边上挖点泥沙什么的覆盖啊,别用水浇,咱们水只够喝的!” 火焰隔绝了空气,很快就都熄了,也没有什么连环的机关被触发。 这处实际阻拦大家的是暗箭,也不知道张家人为什么非要搁地上弄出这些火线,莫不是胖子真说对了,就只是为了耍帅好看? 不管怎么样,大家到了此地仍没有人受伤,这状况就比出发前预想的危险至极要好很多,以霍三为首的好几个人,虽然被差使干着挖土的杂活,但心里却因此庆幸呢。 过了棋盘火线,一行人又走了好一阵儿,终于再次看见了一道门。 与先前的石门样式差不多,胖子就地一坐,知道这是到了可以休息的时候了,“霍小幺,把这浮雕照片拍给吴邪,又要靠他了!其他人也赶紧歇歇吧,喝点水,清点一下人数。” 霍小幺依言举起了相机,还问说:“要给吴小三爷带些什么话吗?” 胖子突然来了精神,眼珠子一转,看了看瓷瓷,又看了一眼小哥,轻咳了咳说道:“你就说,……我们仨想他了,让他别受伤。” “就这个吗?”霍小幺原本问的是有没有和机关相关的细节要交代,谁知胖子交代的这个。 “那你还能传多少话?我给你写篇作文去?”胖子自从这个假秀秀揭开了假面,就偶尔怼上这么一句,顺嘴了。 霍小幺缩了缩脖子,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这次等的时间少了很多,新密码很快就到了,估计是吴邪那边破译找到了规律。 “都跟上吧!”胖子率先挤进石门,其展开的门缝只有一人多宽,对他来说稍有些不从容。 一个接一个,全员都进门后,石门又关了起来。 “刚才前一道门,关了吗?”瓷瓷突然警醒着问了一句。 这话也让胖子一愣,“天真的密码,不得有问题吧?上一道门,确实没关——” “阿嚏!”霍小幺的喷嚏声打断了胖子略带犹疑的话,“这里好冷啊!” 胖子也察觉出冷气了,这让他皱起眉深思起来,一看正对着的前方约20米处,是一道门,便赶紧跑了过去,可是,“这门没有浮雕!” 没有浮雕,意味着没有输入密码的地方。 这意味着,上一个密码可能是有问题的,他们或许,进错了地方。 “我没事!”对上张起灵担心到甚至有两分惊恐的目光,瓷瓷连忙顺了顺他的背,知道他是在怕自己的身体不能承受这种冷气环境,遂悄悄输了一些灵气给他,以这种方式告诉他,这样的情况自己完全能应对。 感受到背后从瓷瓷掌中传出的温暖能量,张起灵这才放下刚刚瞬间被提起的心,想起上次瓷瓷给云彩治伤时力竭的样子,猜测她的这种‘力量’总是有限度的,张起灵立刻又抓了她还贴在自己背后的手,拿到身前握紧,认真说道:“我不用。” 第155章 终笔62 冷气森森,瓷瓷估摸着这里比医院储存药品的冷库温度还低,真是难为张家先人了,能仅凭自然造物就弄出这么些机关。 张起灵上手瞧了一下两道门中间地上的白玉大圆盘,判断道:“是寒玉,用来保存尸体的。” 这话一说,让瓷瓷觉得自己方才想的比照对象不合适,应该是比医院太平间还冷才对。 “用朱砂。”张起灵顺着白玉盘上的花纹辨认了一圈,有了思路。 朱砂粉仔细地撒上,花纹图案在朱红的颜色下彰显,胖子认出来,“是麒麟踏鬼,就是鬼玺的平面图!” 张起灵这会儿也从背包里取出了鬼玺,展示在了白玉盘上。 想到上次吴邪对鬼玺的研究,胖子继续分析:“鬼玺上有三个小鬼脑袋处设计了指印缺口,所以我们要在这块大寒玉上找到对应的那三个小鬼缺口!——都眼睛麻利点,快找吧!” 果然,嵌地的白玉圆盘中,确实隐藏着跟鬼玺上对应的缺口,是一个需要将手指捅进去开启的机关。 一般人的手指自然是不行的,不够长,也不够坚硬,必须得是张家人特有的发丘指。 张起灵没有犹豫,双指发力,怼进其中一处缺口—— 侧边的墙壁立刻有了反应,比棺材底稍长稍宽的一块石壁缩进了墙内。 很好,有变化就是好事。 一鼓作气,又操作了第二处缺口—— 这一回,缩进的墙内升出了一块平台,看大小再结合这处空间的功能,八成就是停尸用的。 扔了一盒罐头在平台上,张起灵又按下了第三处缺口,平台降下,缩进的墙壁也恢复到了原位。 这下子,机关的规律就完全探明白了。 “所以,得有一个人下去,出口的开关应该在下面。”胖子打量着霍家众人和裘德考的几个手下,但他们显然都不愿意冒险,便嘲讽道,“贪财怕死,你们可真行!” 霍小幺被胖子盯得不自在,心虚道:“那胖爷您怎么不下去?” 胖子嗤笑一声,“你看看这宽度,放得下胖爷这身膘吗?!” “我去。”张起灵沉声说道,打头阵他已经习惯了。 瓷瓷立刻拉住了小哥,“你不许去!……上面的机关只有你能开启,你去不合适。”说完便果断看向其他人,“三千万,去的人,出去后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三千万支票。” 什么?! 就像胖子刚才所说,贪财怕死,干这一行的,超出这四个字的人不多。 三千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是相当大的财富了,为了三千万冒个险,似乎可以考虑考虑。 然瓷瓷却不耐烦他们磨叽叽地还在权衡,直接加码道:“六千万,还有,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保证能救你性命。” 哗—— 这钱一出,众人不受控制地开始交头私语起来,没等到一分钟,好几个都站了出来。 胖子得了瓷瓷的示意,要在站出来的人里选择最合适下去的,这人最好是又机灵身手又好,毕竟他们又不是真选人去送死的。 说真的,六千万,这价钱连胖子自己都心动了。 别说六千万,六百万他都得心驰动摇一番…… 最终还是选了霍家的一个小伙子,他被胖子细细交代了一番,就躺上了平台,降到了未知之地。 等了有几分钟,先升起的是最早扔下去的那盒罐头,罐头外面被包裹着厚厚的像是蜂蜡颜色的硬质外壳,竟是被密封打包了! “坏了!”胖子咽下脱口而出的后半句话,因为边上好几个霍家人都是那小伙子的亲友,不想刺激他们。 胖子想说,人要是这么被密封,那铁定憋死了! 张起灵迅速操作平台再次上升,果然,这次出现的是人形蜜蜡封甬。 “小十!”霍家几人立刻连人带壳搬下来,用力以匕首等利器攻击硬壳,却半点裂痕都没有。 “让开!”瓷瓷呵退围着硬壳的几人,“张起灵,刀给我!” 张起灵反应极快,立时便递上刀柄—— 为了争分夺秒,瓷瓷以灵力加成黑玉刀,众人看着她就像切豆腐似的,刚才他们竭力戳砍而不动分毫的硬壳,瞬间碎裂散开,露出了其中闭目无息的霍十。 “这怎么办?”霍小幺带着哭腔问道。 瓷瓷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药瓶,里面是她备用的丸药。 只是回春丸,有一定的恢复气血、养伤的作用,但她这会儿要用这药做个幌子,掩盖月阴之力的存在。 捏了霍十的下颌,裹着浓郁月阴之力的回春丸被倒进去…… 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霍十睁眼咳喘,有了生息。 “好家伙!”连见识过的胖子都惊得目瞪口呆,别提见证了‘神药’起死回生的其他人了。 瓷瓷看了一圈众人或敬畏或狂热的神色,只冷声说道:“他刚刚是假死状态,一口气还憋着,生机未断,这药丸是活气血的,上通内促,憋着的那口气又倒(二声)回来了。” 胖子立刻闻弦知音,对众人宣传道:“我们这位小姑奶奶可是个大夫!真死确实是没办法,但只是假死,那救回来是分分钟的事儿!我跟你们说,这次你们可是得着了!若非有我们小哥在,你们以为会有小姑奶奶这么一位神医来护航?就偷着乐吧你们!还有你个霍十,竟然多挣了六千万!一想到这笔钱不是我的,胖爷我就心口疼……” 经由胖子这么唱念作打一番,众人也基本认可了假死的解释。 其实,真实情况也确实能算假死,但这种假死的程度超出了当前世界的医学手段而已。换到另一个能量或人体研究程度更高的世界,这种情况也是正常能救活的。 瓷瓷这一顿出手,除了救人的丸药外,最出彩的是那柄黑玉刀。 不过,之前张起灵已经用黑玉刀砍过密洛陀墙壁了,胖子也有一把同材质的匕首,还炫耀过。 切豆腐一样的效果,众人也只在脑子里过一遍就合理化了,只格外眼馋这种材质的武器而已。 而忙着救人的时候,真正的浮雕按钮门也已经显露,看来吴邪之前给的密码并没有问题,只是张家的机关实在复杂,非让他们折腾这么一遭罢了。 胖子捂好被众人时不时看一眼的黑玉匕首,面上也有点得意,但还是没有多话,指挥起了正事,对霍小幺说道:“让天真快点破译,我们已经快冻死了!” 第156章 终笔63 吴邪这一次的密码却久久不至,久到不少人的外套上都裹上了寒霜。 当然这不包括瓷瓷三人,她窝在张起灵怀里,暗中输着灵力维持温度,而胖子,紧紧抱着小哥的一条胳膊,瓷瓷也没有阻隔灵力传向他。 胖子难得一直闭口不言,他怕自己泄露状态太好的事实,再给瓷瓷招来麻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再有转机时,竟是霍仙姑亲自带着人进来送照片了! “太好了!”胖子立刻跳起来和霍仙姑接洽,“您老自己带人下来了,真够有诚意的!” 霍仙姑却避开胖子要接密码的手,走向张起灵跟前,双手奉上了照片。 胖子无语地撇了撇嘴,收回手转为抱胸的动作,“行,胖爷我不跟小哥抢——” 张起灵拿了密码,转身要照着上面推浮雕按钮。 就在这时,瓷瓷一直放在口袋里有备无患的卫星联络机却突然轻轻震动起来。 “等等!”瓷瓷叫停了小哥,她的手下不会无缘无故联系她,必是发生了什么重要情况。 瓷瓷的举动惹来所有人的关注,霍仙姑心头一跳,斟酌着问说:“您这是怎么了?” 瓷瓷掏出联络机,是一个黑色、带有小拇指宽条屏的东西,差不多小灵通的大小形状,也是她名下一个研究院跟军方合作的产品之一,没别的优点,就是信号好。 条屏上只能显现摩尔斯码,瓷瓷读完一翻译: [三行第五石子卡缝,密码有误] “吴邪那里出了点意外,”瓷瓷看向他们说道,“我的人发消息告诉我,三行第五的按钮,他破译机关的时候被石子卡了缝,需要调整一下。” “欧呦!”胖子立刻长出了一口气,“还好霍当家送照片过来需要时间,还好我们现在还没来及开密码!真是菩萨保佑……不是,是仙女保佑!” 胖子和张起灵自然是毫不犹豫就相信了瓷瓷,但霍仙姑却有顾虑。 对霍仙姑来说,蓝沉瓷这个人虽是有久远的渊源,却也着实是在最近突然冒出来的,这么多年经历了什么完全不可知。尽管根据判断,她一定程度上可信、可用,但此时此刻是最为关键的瞬间,她突然拿出了一个让大家修改密码的提议……由不得霍仙姑不警醒! 霍仙姑神情沉凝,脑子里权衡了很多,这才试探着问蓝沉瓷,“您安排了人手,事先也没知会霍家一声。当然,我不是质疑您的意思,我是说,这毕竟是吴邪通过约定好的渠道送过来的,之前两次也都没有问题,吴邪还是您的人,我自然更相信吴邪的消息。您或许也知道一些,汪家人渗透假扮九门的人,类似的手段用得很熟练了,您的人,会不会被汪家人发现了,从而产生了什么误会?” 说实话,霍仙姑的质疑很中肯,毕竟瓷瓷的人不是他们这一行的,对一些手段的防备存在经验不足的情况,因此被暗处的汪家人发现利用,这算是合理推测。 “好办!”瓷瓷确信自己手下人的纯洁性,但也认可霍仙姑的疑虑,“假如吴邪真的发现自己传错了密码,想赶紧联系你更正,却因为你已经亲自带所有人下来而失联。吴邪必然着急,立刻会采取补救的行动,这就被我放在暗中的人发觉异常,对接上了他。……也就是说,我只要问一个只有我、吴邪、小哥三个人知道答案的问题,这台联络机发回了正确答案,就证明密码错误的信息是直接从吴邪口中得知的,便不存在有汪家人误导的情况。……所以,霍当家,你未必信我,但你信张起灵吗?” 霍仙姑看了看张起灵,点点头说道:“您是想问?” 这就是同意瓷瓷提议的意思了。 只是问什么?瓷瓷一瞬间想到的都是需要打码的事情,场合不合适。 轻咳了咳,瓷瓷说道:“就问,我怀第二胎想要闺女还是儿子。” 说着便操作联络机将问题发过去了,特别标注了要吴邪本人答。 霍仙姑看了一眼瓷瓷只略有幅度的肚子,笑了笑说道:“老身还没来得及恭喜您……只是,您这问题似乎很容易猜中答案?二分之一的概率,我们是要赌一把吗?” 瓷瓷摇了摇头,笑道:“非也,霍当家稍等便知。” 也就半分钟的功夫,轻轻的震动声响起,瓷瓷看了一眼就将联络机递到霍仙姑眼前,“摩尔斯密码,霍当家应该懂翻译。” 霍仙姑对照着念出声:“‘一胎一女足以’,……原来如此。” 张起灵也点了点头,这就是认可了这个答案的准确性。 瓷瓷确定,自己只要这一胎,且是个女儿的话,没有第四个人知道,显然吴邪也看明白了她问题的意思,回答得很精准。 “没想到,除了我霍家,您也如此看重女儿家。”霍仙姑中气一笑,“看来九门吴家,要跟我霍家一样,将来会有个女家主了……等这孩子出生,老身一定备上厚礼,送给这个孩子!” …… 话扯远了,大家都还在冷冻柜里呢。 张起灵操作浮雕密码,按下了修正后的答案,众人期待着望进去—— “这除了张家古楼,竟然也有一个陨洞!”胖子仔细看着楼外那处幽深又熟悉的洞口,“这陨洞比西王母宫那个大,感觉上也更危险!完了完了完了,上次那个小哥进去后都脱层皮才出来,这个还要厉害的谁能有本事进去!” 是的,没人敢进去,包括一心寻找秘密的霍仙姑也知道,陨洞是不能进去的。 “就只去古楼里搜索。”霍仙姑给伙计下达了命令。 连裘德考的人在内,楼外,也就是陨洞不远处,就只剩下张起灵、瓷瓷、胖子、霍仙姑和霍小幺五个人,其他人都去古楼里寻找线索了。 张起灵自看见陨洞后就不发一言直直盯着,关注他的瓷瓷能感受到他似乎在对抗着什么。 心念一动,瓷瓷引了一丝灵力去张起灵的识海观察,果然发现他的识海隐隐有暴动之势,不仅如此,好像还有很难捕捉的,绝非属于他自身的力量存在…… 第157章 终笔64 “你要进去?”瓷瓷瞬间就看懂了张起灵的眼神,尽管他未发一言。 张起灵点了点头,竭力尝试着形容自己的感受,“好像,有东西在……召唤我。” 召唤? 瓷瓷想到他识海里的不知名力量……契约烙印?还是类似的别的什么? “进!我跟你一起进!”瓷瓷拍板,“最烦这种手段鬼蜮的,今儿非得抓了他的尾巴,给他巢掀了!” 我的人,我都还没整什么契约烙印呢,让你一个藏头露尾的控制影响这么多年! 大约是这一路阴暗憋闷,又在冷冻室等了那么许久,瓷瓷多少被惹出了些火气,这会儿说话措辞都比平时不客气得多,神情也是难得带着寒意。 “漂亮!”胖子却紧跟着比大拇指捧起来,“那仙女大人,我们小哥就交给您了,主要是这洞口太高了,胖子我爱莫能助,实在也上不去!” 瓷瓷拽着小哥的手回说:“里面危险,我本来不想让你一起的,不过如果你真的很想进去,这高度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别啊——”胖子赶忙另外扯了话,凑近瓷瓷和小哥低声说道,“这外面可没有咱们的眼睛,得有一个人留下来看着呐!万一他们真在古楼里找见什么,我就算抢不过,总也要有个数不是?您二位本领强的进去,我就在这看着洞口等你们,分工合理,齐头并进!” 本也是开玩笑,没想着真让胖子进去,瓷瓷顺势也压低声音交代胖子:“若是我们一时间没出来,吴邪那里听了消息着急,你一定要安抚好他,就说,这陨洞炸没了我都不会有事的,不必担心。” “那您可真得保证!”胖子一方面感知到瓷瓷的强大,但多少还是有担心的,“天真那脾气……上次小哥在西王母宫那个洞口待了那么些天,这次又加上您……再来那么些天,天真准得发疯!” 所以得快!要速战速决才是! 轻盈一跃,张起灵和瓷瓷先后进了陨洞。 前端是长且曲折的暗色甬道,一般人必会觉得视物不清,因为害怕遇险或者磕绊,极难前行。 但对他们二人来说,这次甚至不用照顾同伴们的速度,所以反而行迹飞快,用极短的时间就到达了陨洞内真正的入口处—— 这是一扇堪称高耸伫立的青铜大门。 瓷瓷抬了抬手,挥走了卷席到二人身边的不知名能量。 这大约是与陨玉相关的最核心的能量,因为她在其中分辨出了小哥识海内一直影响了他的成分,也认出了和当年张启山从陨铜世界带出来的能量一致的部分。 也就是说,此刻萦绕在青铜门外的这股能量,包含了前面的两种,但要更加复杂。 张起灵取出鬼玺,这是青铜门的钥匙。 或许是这次没有被能量加诸更深的影响,他想起了更多的东西,也按照记忆用鬼玺去开启青铜门。 最后按下开门的一瞬间,他停顿了一下,想对身边的瓷瓷说,让她先回去。恢复一些记忆后,他更加清楚其中的危险。 然没等他具体想好措辞,瓷瓷就覆掌而上,借着他的手,半点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今儿要么把事情弄明白,要么把这里炸了,周而复始地被所谓秘密裹挟,你们有耐心,我却已经烦了!”瓷瓷眼神笃定地和张起灵对视,“我不希望等孩子出生的时候,她的父亲还是个不能左右自己命运的人。” 张起灵的手还被瓷瓷拉着,感受到源源不断传过来的温和力量,比之前在冷冻室时更加明显,他不知为何,眼眸难以控制地染上了些许痛楚—— 这原本只是我的命运,却一而再让你烦心甚至冒险…… “不是说你!”瓷瓷立刻察觉到小哥的情绪,抬手压低他的头,亲了亲他的眼尾,声音低缓地哄着,“我只是希望这次能解决麻烦,但我从来不怕麻烦……我唯独只怕,怕这一生到头却从没遇见你……时至此刻,我是感谢命运的。” 伴随着青铜门有节奏地展开,张起灵深深浅浅地吻上了贴得极近的唇。 未知之地倾泻而出的能量都被瓷瓷一力阻隔,更是将怀抱着她的小哥保护得严严实实——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瓷瓷心想,那确实是连麻烦也算不上的。 “我走前边。”张起灵认真说道。 瓷瓷也不跟他争,只是点了点头,却在思索着刚发现的情况: 暗属性? 她在跨进青铜门后感知到了一种新的能量,这能量因为某种原因并不会漫出青铜门,故而她这会儿才察觉。 之前门外感受到的陨玉能量,虽然构成复杂,却都不带有明显的暗属性。 暗属性是一个大类,在她之前的经历中,常见的阴气、魔气等等都可以算在暗属性能量里面,尽管没有什么非常明确的定义划分,也存在两可之间的灰度情形,但作为运用理解能量程度很深的瓷瓷,一瞬间便能确定,这青铜门内新出现的能量,暗属性无疑。 既如此,瓷瓷觉得,是老朋友重见天日的时候了,她叫住张起灵说道:“我带了件法器,适合处理这里的情况。” 什么? 张起灵看着瓷瓷,也不见她做什么拿取的动作。 “是一张琴。”瓷瓷这么说着,阖上了眼睛,沟通着被她存放在神魂深处超过了两辈子的这张琴,一瞬间,她感受到了,琴在雀跃。 念头一动,一架浅蓝色莲纹螺钿伏羲琴兀然出现在二人眼前,瓷瓷克制着深切的怀念,只抚了抚琴身说道:“这是?琅久?,最擅长处理暗能量,曾随我度化无数亡魂。” 张起灵下意识地攥上瓷瓷的手,好像不想叫她这般轻柔地抚摸琴身似的,却在瓷瓷看过来后,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的直觉:刚刚那一瞬间,瓷瓷好像离自己很远一般。 还好,抓住了。 张起灵也不纠结,又问起了另一个他关心的问题:“度化亡魂,操作法器,这会伤害到你吗?可有任何的后遗症?” 第158章 终笔65 后遗症倒是不至于,借着琅久,反而能很大程度上突破世界对人身的限制。 瓷瓷抱着琴,张起灵并行在她身侧,二人越发朝深处走去。 眼前先是出现白蒙蒙的雾,后来这雾色渐灰,又变暗,两人都知道,这是更加靠近中心区域了。 张起灵还发现,这些远远地似是迫不及待冲向他们的灰黑雾气,真到接近两人周身时,反而畏惧一般不敢向前,只能变幻着张牙舞爪的异兽形态吓唬人,而他和瓷瓷四围却始终留足约莫半丈直径的‘真空’。 以往……以往他早在深入之前,就已经被影响得思绪混沌,只剩下那个好似被印刻在灵魂中的,所谓‘天命’带来的本能,哪里能关注到这般细致的情况。 而瓷瓷此刻却还要花心思克制琅久的力量。 实在是因为,琅久不仅本身是由功德斫制而成,在问世之后,因着瓷瓷的作为,但凡现身,俱是在行功德之事。 如此,在此地察觉到暗能量的恶意,自然而然就要反击压制。 但瓷瓷打算到了中心,搞清楚这里的具体情况,弄明白这么多人心心念念成百上千年要找的长生之术究竟为何,想得到这些答案后,再一举摧毁这里。 所以得让琅久暂时按捺一下。 因着黑雾且走且退,他们一直保持着极快的行走速度。 不多时就来到一处……看起来就像大凶的地方。 数百道,又或者数千道,由极黑色雾气形成的链条,纠缠绕团成一个巨大的球体,球体内部,便是青铜门内最核心的存在。 瓷瓷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接着交代张起灵:“不要离开我超过半丈。” 说完便盘膝而坐,控制着琅久的力量,要深入黑雾链条球中探查。 刚进入这个世界时,瓷瓷也觉得这是个普通的世界,因为她力量被压制的感受都和前前世接近,普通着生活多年,也确实没碰见任何超出常规的存在。 瓷瓷又想起上一世,除了两个穿越者,再加上一个疑似懂玄学的北岩山人,其余种种好似也是个普通的古代世界,但后来遇上天降陨石,崔文子用它真就制成了长生不老药。 而此刻,伴随着瓷瓷借着琅久探入黑雾球中心,她体内的力量竟然玄妙地复苏了一成。 这一瞬间,只有周身的灰黑色雾气察觉到了,纷纷又后退了许多,‘真空之地’的半径足足扩大了两丈。 看来,世界的能量压制也可能是不平衡的。 瓷瓷心里念叨着这句话,试着用功德之力取代黑雾包裹它中心的那个东西。 张起灵便看见,黑雾链条球骤然扩大,像是在竭力维持着不逸散的样子。 必是瓷瓷做了什么! 这样想着,张起灵更加不错眼地盯瞧着瓷瓷了,就怕她出什么意外。 瓷瓷并没有特别针对黑雾链条,它们这般,只是因为功德之力的天然威慑罢了。 这会儿,瓷瓷正在做的,是沟通中心那个以陨玉为形体的东西。 或者说,已经很大程度上超出陨玉的原型了,像是选取了最核心的一块陨玉,又经过各种手段的‘炼制’,再加上一道不知何时诞生的灵识。 这道灵识,或许就是一切长生之说的根源。 被困在功德球内的它,越来越暴躁。 瓷瓷还想着细细‘拆分’它,弄清楚这么多年它究竟给外界施加了多少‘超常规’的手段。 但身旁的张起灵却突然头痛起来,识海完全暴动,像是有东西在脑子里横冲直撞,疼得他半躺在地,却怕打扰瓷瓷,死死咬紧牙关。 然而,瓷瓷原本也留了一道意识关注小哥的。 从一开始掺和进来,很多就是为了小哥的缘故,总不能忙着对付‘敌人’,却忽视照看了身边人吧?他的安全一直就是更重要的事。 “把你绞碎了,吸收了你的灵识能量,不管外界还残留多少手段,失去你这本体的维持,也存在不了多久了——”瓷瓷神情愈冷,“既然你不需要我‘量行而判’,想要自取灭亡……长生,到此为止吧!” 不再只是威慑却性质中正的功德之力,瓷瓷毫不留手地将能调动的具有攻击性的灵力,混杂着星辰之力,以覆灭碾压之势围剿它。 琅久同时配合着吸收净化逃散的能量。 这一动起来,膨胀的黑雾链条球就再也维持不住了,四面八方‘碎’成若干小片,不等再注意,原本浓墨般的极黑色就浅淡下去,直至融入周边的灰黑色雾气中,哪里还有最开始那狰狞的‘大凶’模样? 张起灵甚至没顾及得上疼到翻滚时脱落的连帽,因为突然而至的轻松感是如此强烈,就好像常年绑缚在灵魂中的压制被清除了一样…… 习惯被压制的时候没觉得不正常,但这绑缚一旦消失,前后对比是如此的清晰! 这一刻他恍然,过往多年的失忆症,就是受这绑缚所控制,此刻虽然也还没想起全部,但大约也不会再继续失忆了。 还有……张家的‘天授’……原来如此。 “结束吧!”最后一刻,瓷瓷彻底让这东西成为虚无,而几乎是立时地,不久前才恢复的一成力量突然又被一股无形之力压制了回去…… 不同于‘刚出生’到新世界时的压制,这是瓷瓷头一回捕捉到那股压制她的力量,竟是让她进入了玄妙的悟道状态。 从张起灵的角度,就是瓷瓷阖目盘膝,丝毫不动,许久许久,像是过了几天几夜也未可知。 若不是呼吸仍然平和,他觉得自己得发疯。 瓷瓷在悟道,琅久没了她的克制,竟是自行动弦运作起来,以一种看似柔和实则霸道的节奏,消除净化着四周的各种能量。 因为没有主人的弹奏,琅久只就自行重复着斫制时被炼制者加诸其中的弦音,曾经被称作‘思念音’的那段,以此来带动力量。 张起灵不关注这弦音,只一眼不移开地看着瓷瓷,坐在她侧前方,以防出现意外。 竟是不眠不休了数日。 直至青铜门内最后一丝能量都被处理了,不知是为了收尾仪式感,还是为了保护主人,想启动防御结界的程序,琅久将最后的一段弦音换了旋律—— 是‘危险音’。 [别怕,瓷瓷,我这就到!] 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这让张起灵一下子警醒起来,发现声音来自瓷瓷膝上的这张琴……瓷瓷,这样亲昵的安抚声让张起灵心头生出许多的无措来,又想到瓷瓷召出这张琴时的介绍,‘曾随她度化无数亡魂’,这是否意味着,这个声音的主人,曾陪伴她度过无数的日子? 瓷瓷本人这会儿却仍沉浸在悟道中,对小哥以及琅久的情况一无所知。 ……就算知了,也不过就是一声笑叹罢了。 第159章 终笔66 潜意识还念着身边有一个人,所以瓷瓷并没有没天没日地这么顿悟下去。 “你醒了!”张起灵这才敢探手去摸瓷瓷的脸,是熟悉的温润触感,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之前那状态,生怕碰到她再影响打扰了,张起灵是克制着不要触碰到瓷瓷。 瓷瓷却敏锐地瞧出小哥的气息偏弱,拧眉一思量,迅速拿了放在他脚边的背包,拉开拉链一看,“张起灵,带进来的食物和水一点没少,你修仙了吗,竟是有不吃不喝的本事了!” 过去很多次,张起灵来过这个地方,也是不用吃喝的。 那是因为混杂的能量会涌入他的身体,不论负面作用的话,至少是有维持生命体征的效果的。 但这次,能量都被琅久搞没了! 该吃喝你不吃! 有吃有喝你不吃! 瓷瓷气到捏上他的下巴,将这张略显虚白的俊脸拉近后,却又被他眼眸里不知何时学会的无辜破碎感堵了气口……真是!瓷瓷一口咬上他的唇,就生咬!没有任何旖旎的味道,完全是气撒不出来在‘泄愤’! 张起灵也一动不动任她咬,疼了好一会儿,等眼前人终于松了口,才怔怔道:“不气了——” ……还真是让人没脾气! 瓷瓷也不着急让他立刻吃东西,而是就着拉他下巴的动作,渡以月阴之力,先调整好他的身体状态要紧。 不多时,张起灵的气色才又逐渐精神起来,完全消除了这几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亏损。 “这里也没什么好留的了——”瓷瓷最后检查了一遍这个地方,确认所有的异常都已经消失后,拽着张起灵的手开始折返,“这里空了,外界多年来还有些被沟通过的遗迹,最近必然在逐渐消散。那些被长生之秘裹挟其中的人或者势力,在回过味来之后,也定能查到猜出是我们的缘故。届时,我们也就不用费力去找他们了,爱来寻麻烦就让他们尽管来,后果自负就是。……总之,最危险的后果随着这里的终结而不复存在,这次也算是釜底抽薪……就算有些人还想继续蹦跶,他们能造成的后果也有限……只要不跳到我们面前来,大可以随他们……法律和因果足够惩治他们了……” 张起灵耐心听着,眼神却随着瓷瓷怀里的琴摆动,终于等瓷瓷歇了话,他突然说道:“这琴,不收起来吗?” 是得收起来!这种无中生有的存在还是不要露面的好,瓷瓷被提醒后念头一动,琅久便回到了灵魂深处。 张起灵见此,默默地展臂越过瓷瓷的后背,抓住了她刚才一直抱琴的那只手,用这种近似揽腰的姿势继续并行走了下去。 走着走着换姿势,……这不是很正常吗? 而此刻洞外,屁股都坐麻了的胖子撑着地面动了动腰,也换了个坐姿。 “天真,我怎么觉得这里越来越不对劲呢?”胖子用胳膊肘捣了捣坐在他身旁的吴邪,“这张家古楼,怎么给我一种越来越旧的感觉?还有,空气好像也不太对,你还记得你刚进来时,是不是莫名有种寒叟叟的那种……气,现在却只跟普通墓里差不多了……” 吴邪眼睛发红,依旧直直地盯着陨玉洞口,胖子问完话后歪着头看他好一会儿,才听到回应。 “大量外界空气进来,估计是因此有了些变化吧。”吴邪的声音略微有些暗哑,他来后就只顾着关心人了,确实没有太观察出胖子说的情况。 胖子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但吴邪的哑音实在是有点刺耳,便推了推他说:“你也动动,站起来喝点水,换个姿势再坐,这样全身血液不流通……欸!”你摔我干嘛?……不是,你突然站起来走了,我摔了! 瓷瓷轻盈一跃落地,吴邪随即就环抱上来,箍着她的双臂却开始颤抖,接着全身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没事——没事——”瓷瓷就小臂能动,其余都一并被捆在吴邪怀里呢,只能微微抬手,一下一下顺着吴邪的后腰,再输些月阴之力,以此安抚他,“我好着呢,我们都好着呢——” 温和的力量进入身体,吴邪因情绪带来的躯体化症状才缓和下来,然后……哭了,将脸埋在瓷瓷颈侧哭得嚎声回荡……简直闻者伤心!……同时有点想笑。 瓷瓷知道这才是发泄出来了,是好事儿! 另一边,胖子觉得吴邪真是又可怜又可笑,偷偷忍住笑意,关心起了张起灵,“小哥,你们这一趟,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都解决了。”张起灵认真说道,复又加了一句,问说,“你们没事吧?” 胖子嘿了一声,先是吐槽,“除了天真非得让我往他嘴里塞吃塞喝,别的事儿倒是都不麻烦!”吐槽完又正色说道,“霍家,那老太太带着一拨人已经回北京了,还有一小部分在营地,说是留给我们支援!再就是裘德考那孙子,这几天先后派了三拨人进来搜刮,最后一次都亲自过来了,我瞧他那样子,跟疯魔了差不多。这会儿虽然撤出去了,但一个霍家伙计进来报过信,说是挨着他们扎了新营地,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不过,小哥,你们家确实够空的,几波人来回搜刮了那么多次,也没找着什么值钱的东西,是不是还另外有什么藏宝地?” 张起灵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知。”不过倒是想起了几个自己存钱的地方。 “我估计,他们死赖着不走,一是对这里没死心,猜这里还有什么密室之类的藏着宝贝,再有——”胖子声音压低,“就是等你们出来,……那长生的秘密,你们弄明白了吗?” 张起灵一怔,胖子的话再次唤起了他沉重压力已经消失的实感,正要再说什么,却被哭声未歇的吴邪抱过来打断……眼泪都蹭他衣服上了! “小哥,太好了,我发现自己传错密码的时候都吓死了!还好你们都没事!” 张起灵任他搂着,却侧头回胖子刚才的问题:“一切都消散了,没有长生了。” “啊?也就是说,原来是真有长生啊?”胖子惊讶着看着小哥,又转向瓷瓷眼神求证。 瓷瓷只道:“以自由为代价,不生不死不得享受的长生。” 所以,没什么好追求的。 第160章 终笔67 九号院—— 瓷瓷见天气好,半上午这会儿,拿了剪刀在院子里挑花,打算待会插个瓶。 张起灵就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接过一支又一支开得正盛的鲜花朵。 从巴乃回来已近半月了,瓷瓷期间一直对外称是谢绝见客。 便是有因为各种原因找上门来的,若是吴邪在家,就是他出面应付一会儿,若是吴邪也有事出了门,那就小哥给来人撵走。 能这般诸事不烦,还得夸一夸吴邪的二叔,吴二爷。 当时出了张家古楼,打发了霍家留下的十来个人,答应签的支票也给了,跟着就被急着探听情况的裘德考带人给堵了。 正说干脆给这老外点教训,吴二白现身了。 裘德考自然不是吴二爷的对手,很快就被料理了。 而吴二白,在听到‘终极’问题已经被解决之后,就像是蛰伏多年的凶兽终于能露头一般,眼里带着极为摄人的光彩,将一并后续收尾的事情都揽了去,再也不顾及早年说的不理九门事的话! 行吧,压抑了这么些年,身上背负着亲人故友的血债,怎么能不恨呢? 之前是怕,怕所谓的‘终极’带来不可控制、不可挽回的后果,只能拉长线和暗地里的势力争斗。 现在,呵,任你牛鬼蛇神,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啊! 于是,胖子留在了巴乃,说是要和云彩继续过一段二人世界的生活,瓷瓷还将县城当初落脚买下的别墅给了他。 之后便直接回了九号院,除了吴邪时不时出门处理些事情,瓷瓷和张起灵是完全没有挪地方,每天悠闲自在得很,可算有了些瓷瓷刚入此世时人生规划里的模样——当个平平无奇的有钱人。 剪够了花,瓷瓷带着小哥去了玻璃房,从架子上选了一个顺眼的花瓶,眯着眼对着阳光,慢悠悠摆弄起来,“那支红的——”,瓷瓷要一朵,小哥递一朵,很快,一瓶子疏落有致的插花就弄好了,早上出了门的吴邪也回来了。 “好看!”吴邪就着玻璃房的水龙头洗了手,这才绕过沙发,贴着瓷瓷窝坐下来,细细说起了刚才出门的情况,“九门各家主事人从四天前起陆续都到了杭州,商量好了一样,全部赖在吴山居不肯走。二叔给他们一家拨了一个客院,也不见他们,让他们爱待就待着,有什么要求也只当没听见。二叔告诉我说,他们被混进内部的奸细煽动过来的,蠢得很,先晾一晾他们,也顺便观察一下奸细的动向。” 瓷瓷点点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吴二白既然保证了会应对好所有情况,让她安心生活,那就相信就行了,她这心眼子也不如人家,那就别乱掺和。 吴邪见瓷瓷推着花瓶朝茶几角落去,知道她是想把插花摆到那里,便顺手拿起花瓶给放好,“这里行吗?” “就搁这儿!”瓷瓷应着,“二叔没留你吃饭?” 问到这儿,吴邪侧了侧身,双手都攥上瓷瓷的手,认真说道:“二叔说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见一见我奶奶,或者去吴家老宅,或者他带着我奶奶过来,说我奶奶一直想跟你吃个饭。” 这也没什么不愿意的,就是有些纠结,见长辈的话,小哥要不要一起。 瓷瓷一下子没回答,另一侧坐着的小哥却立刻猜到了她的顾虑,突然就说了句:“我不去。” 瓷瓷一愣,转头看向小哥,哎呦,这眼神,“去!你也去!去吴家老宅吃饭!”总不能让你受委屈!虽说吃个饭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一想到你孤零零一个人留在家里,那边是自己去见另一个男人的长辈,这画面简直不能深想! 见了面总有维护那边体面的说法,反正不能开委屈小哥的口子,那以后还过不过日子了! “原本就是要一起去的!”吴邪还拽着瓷瓷的手呢,气鼓鼓地拉着瓷瓷又回了头,“我是那争宠委屈小哥的人吗?你们倒好,这一来一回的!……总之,咱们的情况,早就已经不遮掩了,我二叔还单独说了,说如果去老宅的话,都带着小哥一起,既然做了一家人,那就按照一家人的法子相处。” 瓷瓷赶忙哄道:“是我的错,你最好了!二叔说得对,就按照长辈的话来办!” “你知道就好!”吴邪轻哼了一声,又想到什么补充说道,“小花最近一直跟着二叔在处理事情,用二叔的说法是,小花的脑子,配合起来比我有用多了,用不着我!……还有黑眼镜,他也受着二叔的聘用,今儿也见到他了,突然就跟我提了一句,说是他的眼睛好了很多,让我带话要谢谢你,你什么时候给他治的眼睛?” 没给他治!是青铜门内东西消散的‘后遗症’之一。 是一件好事。 瓷瓷只点点头,“他那眼睛不算是治好了,要彻底好还有得麻烦呢……先不说他。……那什么,你再见着二叔,跟他提个事儿……张日山,他不是你们九门协会的会长吗?这九门都忙起来了,他怎么还闲着呢?” 闲到时不时就要来被小哥撵一次。 “他能来,还不是某些人太大方!上次11号院不是收回来,说换成北京房产送给他了吗?怎么过户手续就这么难办呢?他不仅不配合,还趁着我们这次行动顾不上他,让装修队加紧速度,人已经住进去了……好么,如果不是户主,门口物业保安就能拦了,现在啊,我出面都不行,他无视我!非得小哥撵人才有用!”吴邪越说越气,也思量着瓷瓷的提议,“还是你有办法,他这样不要脸的狐狸,就得找个老谋深算的才能应付,我明儿就跟二叔说去!” 得勒,能办就行,该说的早已经都说过了,总不能因为他执着,就顺着他的意愿自己退让吧。 到了这会儿,已经没有对与错的事情了,就是愿与否而已。 说着话,酒楼的送餐也到了,小哥起身去安排。 最近胖子不在,厨房这些事竟都是小哥主动做了的。 他在回来的第一天,让酒楼送餐的员工教他怎么操作厨具,最近晚餐的那顿,就一直是他在热菜。 胖子在打电话的时候听说了,大呼以后要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了,小哥竟然抢他饭碗,闹着要回来。 当然也只是闹闹而已,云彩还没答应跟他回来呢! 第161章 终笔68 “来来来,可算是盼到你了!”雍容贵气的老太太从孙子手里接过瓷瓷的手,轻拍着说欢迎的话,亲自领着姑娘朝内院去。 吴邪的奶奶姓尹,不过跟新月饭店的尹没什么关系,本家就是杭州的,是当年解九爷的表妹。 今儿接待瓷瓷,不仅吴二白空了时间过来,吴邪那对久不归家的爹妈也来了,正一个劲儿地也想问候这姑娘一下,却愣是在老太太的热情下没能插上话。 其实,瓷瓷有些曲折的身份,谁也没跟吴一穷夫妇说,他们真就只以为瓷瓷是儿子的大学同学,两人毕业后因缘际会又走到了一起,是个很有本事的姑娘。 至于儿子住人家什么的,入赘不是他们老吴家的传统吗?这有什么的,未来孙女总是真的吧,那就行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确实就是家宴。 用老太太的话来说,除了吴三省那个不孝子一直还失联着,今儿桌上的,都是一家子骨肉,真的是天佑老吴家。 ……并且,这话是当着张起灵也在桌上时说的,这就是经由这位最高长辈的口,敲定了吴家对小哥的态度,倒是不需要瓷瓷再单独说些什么了。 吴家老太太,或者说整个吴家,他们气质中还保留着传袭自上个世纪早年的一些风气,对男女之事、婚姻结合的态度,杂糅着传统和开放,是江湖和世家混合的一种气质。 “奶奶,吴邪说您身体一直很好,我就想着,等这孩子出生还得仰仗您多看顾呢,这是我自己配的养身丸,您按月吃着,长命百岁,正好陪这孩子长大。” 吴邪配合着奉上礼物盒子,搭腔道:“奶奶,神医说的长命百岁可不只是什么祝福语,是真的专业判断,您可一定得按照医嘱按月吃!” “哦呦,那我可得记着!得好好活着陪我的曾孙女长大!”老太太接了盒子放好,又问说:“我估摸着预产期,是不是要提前请好照顾你、照顾孩子的人?老宅这里有放心的老人,当年吴邪小时候照顾的人都还在呢。不过,你们年轻父母也有自己的想法,都说什么科学育儿,愿意请那学了专业知识的,奶奶也支持!” 瓷瓷笑道:“奶奶,我和吴邪商量过了,孩子还是放在您身边教养。老宅人多,比我那里方便多了,我想看孩子就经常过来小住,您一定欢迎我的是不是?” 如果只是她的女儿,那怎么着都好,她总能照顾得妥妥贴贴的。 但作为吴家下一代的长孙,如果吴二白、吴三省一直都没有孩子的话,这孩子多少总会接触到吴家的社会人情关系的,让她跟在吴家人身边,不论是大家闺秀出身的太奶奶,还是老谋深算的二爷爷,或者一对书香稳重的亲爷爷奶奶,在这些人的照顾教养环境中长大,在保护中拥有相对更复杂的成长体验,其实是更合适的。 老太太果然更高兴了,连说欢迎,“我这有生之年还能伺候上小邪的孩子,回头给你们爹、你们爷爷灵前一说,他在地底下都得托梦羡慕我一回!” “奶奶!”吴邪被说得勾起了感性,又想起他爷爷生前的遗憾终于也快终结了,只觉得这一刻真是他被卷入波澜后最欣慰的一次,他的运气果真一直都很好。 瓷瓷不只是给老太太备了礼物,也给其他长辈都送上了合适的礼物。 当然,所有人也都送了瓷瓷礼物……不只是瓷瓷,就连张起灵,也收到了老太太的礼物。 这还真是,体面地表达了友善……瓷瓷见此,心里也有了数,得人一分好,也记着还上三分情,以后待吴邪的家人,自当更用心些,没准儿也能培养出一些家人亲情来,也算是一世中好的体验了。 于是,当日就留宿了,“小住一段时间,想回去就再回去。” 这一住,说真的,事事都有人伺候,这里雇了不少人,想要什么喊一声就有人给你办妥贴了……独居有独居的好,偶而这么着一回,也挺好,瓷瓷短时间都不想走了。 “住得惯就常住——”吴邪圈着瓷瓷的脖子,语气很有几分惫懒,“大家都很喜欢你呢!而且,我有点怕自己应付不好生产时的状况,在这里待到孩子生下来,也有人搭把手处理事情,不至于忙乱出错。” 瓷瓷推开吴邪又嗅又啃的脑袋,“你怎么回了家后,习性更像小狗了?” “……没准儿我爷爷就是按照养狗的法子养我的!”吴邪被这么一说,反而更不收敛了,“……也不能怪我俩,自从来了老宅,我们就没有……不止我像小狗,你看小哥……这都晚上了,没人听墙角……” 我这是怕有人听墙角吗?“明儿跟奶奶说好去赏花的,要见长辈呢……你们别弄脖子上……” “……知道了……” 云消雨歇总无迹,叠叠烟岚虚翠屏。 屋角点着静心凝神的香,细细的香雾氤氲缠绕,烟岚如屏。 但……却半点没发挥应有的静心功效,着实叫配制它的神医,自己尝了‘技艺不精’的后果。 就这样,因为住着舒服,瓷瓷也一直没提出要走。 每天被变着花样儿投喂不说,老宅里里外外都爱到少夫人跟前领活儿干。 用他们私下里交流的话来说,少夫人又美又大方,住进来这么些日子,他们礼物都收了不少,还能天天见着仙女的笑脸,现在就祈祷少爷能多留住少夫人一些时间,最好就别离开了,让这老宅也多点人气。 一想到吴家要多出一个长得随仙女的小小姐来……诶呦,这个世界可真美好! “少爷,九门协会会长张日山来访,说是二爷请他办的事,他办好了,今儿便来吴宅蹭个饭,当作讨要的谢礼。这……老太太在午睡,您看是您去接待一下吗?”管家跟少夫人问过好之后,对吴邪说出了来意。 吴邪笑意一顿,先是和瓷瓷解释说:“之前没以为你会一直住在这儿,就跟二叔提了,让他给张会长找点事儿做。……现在反而给了他这个借口,让他直接找过来了。” “你去吧。”瓷瓷浅笑了一下,“今晚我和小哥在自己院子里吃,帮我跟奶奶说一声。” 吴邪听了这话,也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这才跟着管家去了前院,边走边心说,9号院时,每回见面都一副看不上他的样子,这下来了他家,当着他爷爷灵位在,就不信这位‘长辈’还这样! 第162章 终笔69 “是小邪吩咐的?” 老太太午睡刚醒,身边伺候的就赶紧将管家交代的话禀告过来,说是少爷正在接待要留府吃晚饭的张会长,为表隆重,特意将晚饭时间提前,并且把地点放在供奉着爷爷牌位的祠堂。 原本知道张日山来访,老太太既然醒了,去见一见也未有不可。 但现在吴邪这孙子搞了这么一出,老太太还得琢磨琢磨怎么配合他。 狗五爷当年确实和张大佛爷平辈兄弟论交,但张日山,他活得久啊,人一旦活得久了,地位就不一样了,不能轻易不给脸面的。 “这个老二,不是说把人绊住了吗?怎么如今年纪大了,办事不利落了?回回指望他办点事都干不好,那小邪可不就只能找他爷爷了嘛!”老太太不舍得怪孙子,只好骂起了儿子。 老二……吴二白:我也挺冤枉的,妈,要不您等我回来听我解释一下呢…… 见老太太骂完二爷又不说话了,伺候的惦记着回管家话,便试探着问道:“那少爷说的在祠堂吃饭的事?” “按小邪说的办!”老太太目光炯炯,“这个家,吴邪说的就算话。” 行吧,伺候的心道,反正地底下的老爷子应该也挺想孙子的,吃个饭而已,敬不敬的也轮不到旁人说。 于是,吴家这一天,下午不到四点钟就摆上晚餐了,还是格外肃穆的一餐。 张日山半个下午的时间,一直耐着性子应付吴邪这个小崽子的乱扯和阴阳怪气,全程两个多小时都保持着相当平稳的情绪,反倒数次将吴邪气得不轻。 这会儿被领着说是吃饭,竟是来了吴家的祠堂……狗五爷牌位前,还燃着新插的香。 行啊,养狗的就是有意思,思维习惯都跟一般人不一样。 想顺嘴挤兑一句的,但老太太正好过来了,又念及狗五爷的情份,张日山客套一笑,迎上去说道:“嫂子,许久未见了,这回是日山叨扰。” 老太太定定地看了张日山一会儿,才颇为感叹地说道:“确实是许久未见了,只是你仍然风华正茂,我却到了一心含饴弄孙的时候了。叨扰谈不上,就是我尚不确定,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嫂子,认不认吴老狗这个兄长呢?” 张日山笑了笑,听出了老太太是何意。 无非就是问,既认兄嫂,又何必千方百计想要介入兄嫂亲孙子的感情呢? 可是啊,在他这里,是先有的感情,才交的兄嫂,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后来的介入者。 吴邪惊讶地看见,张日山竟然微微低下了头,要知道,他面对自己的时候,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那是自己还不具备的,属于年长者才有的一种沉稳,但此刻,他的神情像是有些落寞,也似是一种无能为力的苦涩。 明明原本带他来爷爷的灵位前,就是想压他一头的,但真到了这一刻,面对张日山放任他自己暴露出的情绪,吴邪反而有些无措和抱歉。 但很快又不抱歉了,因为张日山对老太太说:“您当然是嫂子,狗五爷也永远是日山的兄长。但,一码归一码,……您是知情者,真要论起来,吴邪,在她面前也得称一句孙子。所以,辈分,从来不重要。” “说谁是孙子呢!”吴邪又被气到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张日山说的该死的都是实话!但,事情已然变化了,那一个拐弯一个意外,瓷瓷就不应该继续跟他们九门的人论辈分,得论缘分!……就算论辈分,也得从他吴邪这里论! “我要见她。”张日山没有理会吴邪,反而突然对老太太提出要见瓷瓷,“这次的事情,九门受了她多大的情,您也是晓得的……怎么,想着赔上一个孙子就了事?甚至,这都不是赔呢,是旁人求而不得的事情……嫂子,我也不多说什么,她无论为了什么理由拒绝我都好,但,挡在我跟她之间的,不应该是你们吴家!” 老太太神情难辨,同张日山对视了得有半炷香功夫,才终于做了个招手的动作,管家召之即来,就听老太太道:“去问问少夫人,今儿有一道她爱吃的西湖牛肉羹,要是有兴趣就来尝尝。” 西湖牛肉羹? 瓷瓷和张起灵都听明白了这个话,是将去与否交给她决定的意思。 “我去!”张起灵欲站起身,却被瓷瓷扽下来了。 瓷瓷顺了顺他的背,才说:“你也撵了他几回了,回回有用,但回回又再来……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瓷瓷自己站起身,示意管家带路。 “瓷瓷!”临近出门口时,张起灵叫了瓷瓷一声,待瓷瓷回了头,他从脖颈里拿出那枚平安扣,说道,“这枚玉扣流落到东北张家老宅,是因为他和张启山……我们的缘分也尽皆源于此。” 所以呢? 瓷瓷神情微变,小哥这是? “你弃他都是为我,我知你心意。……如果,你对他也有不忍,那就……还让他在11号楼吧。”张起灵的表达有些断续,但望向瓷瓷的眼神,却始终带着一种温和的笃然,表明这是极其真心诚意的决定。 瓷瓷轻笑,示意管家先到院外等她,才对张起灵说道:“我是因为爱你而选择你,非是因为‘和谁比较后更爱你’而选择你。不忍是不忍,不爱也是不爱,没那么黏糊。我早年对这一些事想得不够清楚,但现在是清楚的,我会处理好他,你不要心有负担。” 张起灵立刻笑了,眼睛亮到如天上的星河。果然理解包容是一方面,但如果被坚定选择了,那种从灵魂里长出的愉悦感,是什么也比不上的。 浅浅地贴了贴瓷瓷的唇,像是撒娇一样,一连贴点了十余次,才终于要放人:“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第163章 终笔70 管家在祠堂门口止了步,微微躬身请少夫人自己进去。 瓷瓷点头,神情倒是平和,先是理了理衣角袖口,这才姿态从容地跨进门槛。 没有径直去摆宴处,而是绕了几步走到供奉的牌位前。 席上三人就见她以晚辈之礼给吴老狗上了一炷香,齐全了仪式后,才又转身来到席间。 “奶奶。” 自当先问候长辈,等老太太笑着点了头,瓷瓷方才落座,坐在吴邪身侧,距离张日山最远的位置。 张日山眸色一暗,却也知当下是好不容易得来的见面机会,很快调整好情绪,率先开了口:“瓷瓷,半个多世纪以来,我一直就只在做两件事——佛爷的命令,和你当年临别时的交代。如今,你要因前一事弃我,我不敢怨,只求你看在后一事的情份上,再给我一个机会……你和佛爷是我最重要的两个人,我自始至终都只是想着听你们的话而已,一些事,是有错,但其中因果复杂,佛爷与我又何曾想要被纠缠其中?都是无奈之举罢了……瓷瓷,我不甘心呐,明明你是后认识的族长,明明连吴邪都有机会!” 竟是连老太太也在场都不顾及了,完全是抛开自己的面子剖白这些话。 瓷瓷心里叹息,面上未显,“是我的错。当年以20年为约,本是因为确定再无相见之日,断然没有想到今天……故而,有此约定,让你越陷越深,实属不该,是我的错。” “没有——”张日山垂着眼尾,连连摇头,“当年是我追着你不放,还非要将期限延长至20年,是我知你守诺,想让你别忘了我……你是希望时间能带我走出去,于是给我设定了一个终点……但是,20年时,我的心没有走到终点……所以,无论有没有这个约定,我都会越陷越深的……” 克制着没有泄露出哭腔,这副作态,于瓷瓷来说很熟悉。 然而对旁观的老太太来说,真是满心的震动,但一瞥眼看见吴邪竟也是神情动容,立刻又恼着心道,傻孙子,你是当事人啊,你同情情敌这么来劲干嘛! “小副官——”瓷瓷这一声温和如当年,一下子就让张日山努力忍住的泪水都掉下来了,他听见瓷姐用熟悉的长辈腔调又继续说道,“我知你这些年的不容易,你愿做邻居、做好友都好,你想翻个儿做长辈也行,除了有缘无份、不做伴侣,其他情份仍可继续……这是最终的答案了,我之心,不可转,你是知道的。” 只是对我不可转!张日山看着瓷瓷一如当年的眼眸,细细想来,看向他的神情竟是从未变过,是他总有奢望而已。如今,话已说尽,再追问也不会有别的答案了,再让瓷瓷寻了机会彻底躲了,反倒更不妙。不如就像瓷瓷说的,继续别的情份,至少正常的往来,不会彻底被拒绝。 “瓷姐——”张日山又回到了这个称呼,“那我下次去家里吃饭,你别再让人赶我走了。” 吴邪被奶奶瞪了一眼也反应过来了,说道:“是我家!您要来做客,自然会好好招待您!” 张日山却没理会,执着等着瓷瓷的回答。 “你!”吴邪气,要不是我也对你的感情感同身受,你看我挤兑不挤兑你! “当然。”瓷瓷点了点头,既然沟通明白了,事情停到这里便罢了,若是以激烈决绝的态度推开张日山,反倒叫他更加难以走出来……总想着他这般或许也有多年执念的缘故,以后淡淡地处着,没准感情也就淡了……再者,人的感情终究是由个人自己负责的。 “张会长光临,我们吴家特意在此设席接待,这都是正当时令的一些菜色,尝个新鲜,便动筷吧。”老太太笑语宴宴,话说的像是大家刚刚落座,还没有发生任何交谈一般。 张日山也已收拾好仪容,“给嫂子添麻烦了,菜都很好。”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这些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比小邪他们这一辈更知道平和日子的不容易。一家人能见着面,一桌吃上饭,不担心阴暗地的敌人,这就是好日子了。小邪他爷爷,生前做梦都是这样的日子,我们这顿饭,也是吃给他看,让他在下面也高兴一下。”至于其他的,她老太太也管不了太多……最多支持一下她的孙子……但便是哪天这几人感情上有什么别的变故,她也掺和不了什么,让这些风华正茂的人自己去爱去恨吧。 “奶奶,吃一盅燕窝——”吴邪给老太太盛了一碗燕窝,又问了瓷瓷的意思,给她舀了一勺豆腐羹,专心伺候左右两个女人吃饭。 张日山也不再多说什么,践行着食不言的礼仪风度,又恢复成那个众星拱月的九门协会会长,把一切心思俱藏进了眼底,看向瓷瓷的神情只剩平和的浅笑。 本也不是饭点,几人也没吃多少就落筷了,吴邪更是只顾着给身旁两人布菜,一口未进。 但,宴席到此是结束了,不等主人说起送客的话,张日山主动告辞了。 此行最想得到的,本也没做期待真能实现。好在来之前设定的最低目标是达成了,至少以后吃饭见面,不会被特意避开……所以张日山走得很利索。 “那奶奶,我和瓷瓷也先回我们院子了,晚上就不一块儿吃了。”吴邪牵着瓷瓷跟老太太告退。 老太太笑得慈爱:“去吧,我跟你们爷爷说说话。” 吴邪应了声,走到门口时又交代管家,数了刚刚奶奶吃下的东西,“估摸着睡前还是要再吃一顿的,注意别吃多了积食,晚上再不好睡。” 管家连道:“记下了少爷,您放心,老太太这儿我守着呢!” 吴邪这才揽着瓷瓷离开了祠堂。 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吴邪倒是一眼一眼地,欲言又止,但终归瓷瓷没搭茬,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自己已经是她身边名正言顺的人了……虽然听她回绝张日山时,也有几个瞬间想知道,她对自己的爱是哪种?和小哥比又是如何……但还是不问了,被她护着在身边,这不已经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结果了吗? ……就算只是因为运气,也要牢牢抓住。 “小哥!” 张起灵竟是等在院门口,看样子是瓷瓷刚走他就来的这儿。 既然今天不用饭点去陪长辈,那干脆出门去玩一玩吧,瓷瓷想着,自从来了老宅住下,她和小哥还没出去过呢,“大概四十分钟车程,有一处温泉山庄,我们三个今儿去那里吃饭吧。”顺便泡个温泉。 吴邪狗狗眼立刻抛开那些有的没的杂念,“好,温泉好,去,明儿再回来!” 第164章 终笔71 温泉山庄自然也是瓷瓷参与了投资的产业,还给她自己留了一处私人私汤的别墅小院,从未对旁人开放过。 下午接近六点的时候到的,说是第二天回老宅,结果第四天才回去。 “这是山庄的休闲娱乐项目介绍,你记一下。”瓷瓷探身向前,拉住了驾驶位准备下车的吴邪,拍给他一本指引手册。 吴邪侧转半身看向后座,愣了愣,“我们都回家了,为什么这个时候记这个?下次去玩的时候再看不行吗?” 瓷瓷绷着脸,“那要是有人问你,出去三天都玩什么了?好么,你跟人讲实话,说我们连续三天都在温泉院儿里没出去过……笑什么笑!赶紧记,就说这些项目可好玩了,三五天不重样的项目,下次还可以请大家一起去玩。” 吴邪理亏投降,又憋笑,“好,我记,保准无中生有,给这些娱乐项目介绍得仿若亲临!” “……说多错多,差不多就行了。”瓷瓷把脸埋进小哥的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 张起灵不说话,只一下一下揉着瓷瓷的腰,等着吴邪的速记。 也就五分钟,车窗‘咚咚’被人敲响。 这里是老宅侧面的停车场,敲窗的应该是熟人—— “小花?黑眼镜?你们怎么在这儿?”吴邪按下车窗探出头,“你们不是跟二叔出远门了吗?” 解雨臣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手指,同时不由自主地朝开启的车窗走近了一步,溢散袭来的幽香果然更加浓郁,和等着他回答的吴邪对视了好几秒,才道:“出远门的活已经干完了,来你家有点事,现在……你这辆车能借我用一下吗?需要一辆新的车面孔,之前开的几辆都给人记熟了,不好行动,怕打草惊蛇。” “啊?”吴邪想说,其实也还有别的车,但小花都这么说了,借一辆车也不是大事,“现在就要走吗?正好我们也下车了。” “我给小仙女开门!……是这个门吧?”黑眼镜忍着嗅鼻子的动作,殷勤地给后车门拉开,车窗贴着单向膜,这一开才看见哑巴抱着瓷瓷,他脸色不变,继续笑道,“快请,别磕着头了……” “谢谢。” “谢什么,我的眼睛好了都还没当面谢你呢。” “你的眼睛——?” “没好全,但我没打算转行儿,这种状态反而最好,占了好处,也习惯了坏处,还不用再担心它恶化,简直完美!” “那就好。” 吴邪等瓷瓷寒暄完,对小花两人说:“那我们先回去了,你们事忙完了过来吃饭。” “好嘞,一定过来!”黑眼镜抢答道。 解雨臣也点点头,克制着眼神和语气,“奶奶也留了饭,不过手里还有几件急事儿,估计还得忙上半个月,到时候再还你车。” “啊,行——”吴邪想解释这是瓷瓷的车,但又觉得没必要特意说明,便咽下了话。 “那你们就回去吧,奶奶刚刚还提到你们呢。”解雨臣笑了笑,像只是平常一般视线带过瓷瓷。 想到瓷瓷刚才让他记手册的事,吴邪也没敢问奶奶提了什么,怕真多说多错,再让小花不舒坦,于是只说道:“我这就去见奶奶。” 看着三人的背影远去,拐了弯,黑眼镜才迅速拉了车门坐进去,“花儿爷你就是急智!怎么能想到这么真的借口呢?还借车——” 解雨臣坐上了驾驶位,关好车门后闭目了好一会儿,才回说:“久居芝兰之室不闻其香,吴邪和张起灵这才不干活儿多久,就连这一点都不加警惕了。” “美人乡,英雄冢,这要是我,也防不住花儿爷你这样的。” “……能别跟狗似的这么嗅吗?刚刚我就想说了,你这样是生怕张起灵看不出来?” “我防着他呢,你看我刚刚配合得多好!……不过,花儿爷,你确定吴三爷和你们解家的那位,真能在这事儿上帮到咱们?别跟着吴二爷忙活了一通,还是啥进展也没有……得!我是至少还捞到些钱,不算瞎忙。但花儿爷,你这不缺钱的,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解雨臣闻言眸色渐深,冷冷道:“吴三省和解连环,算起来都是我叔叔。帮得到你是未必,但帮我他们定会尽力的。” “别啊,花儿爷,我俩是一头的!你一个人能比过那俩吗?我才是你最得力的助手!求你了,你跟两位叔叔谋算的时候,一定要把我也算上啊!……我是你的陪嫁,花儿爷……” “别拉我袖子!”解雨臣一甩手,陪嫁,他正算着怎么当吴邪陪嫁呢!还带你,我也得能带得上啊! 而吴邪这边,奶奶也跟着提到了陪嫁的事儿:“小邪这算是入赘,当年他爷爷也是入赘到我家,是带了陪嫁的,宅子、车子、家具、金银珠宝等等,该有的都得有……想听听你们有什么想法,我这也能替吴邪准备起来了……还有小哥,奶奶给你也准备一份!” “奶奶!”吴邪睁大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说到了这个话题。 张起灵也有一些无措,他看向老太太,在她慈祥的目光中,第一次喊了声‘奶奶’。 “欸!”老太太笑着应下,才又说,“是你们那不成器的三叔,前天晚上突然回来一趟,给我给你们爷爷磕了头,就提起小邪你们婚礼的事儿,说是九门也很久没有喜事儿了,得找个时候大办,去去晦气,让我记着给小邪的陪嫁都准备好……算他还有点叔叔的样子……这转头就又不知道去哪了,我也就懒得怪他了!” “三叔回来了!”吴邪惊讶,“他怎么回来了?奶奶您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一声,我还有事儿要问他呢!” 老太太犹疑道:“是急事儿吗?我让你二叔再给你找找去?” 吴邪摇摇头,“算了,也不太急,下回看见他再说吧。不过,奶奶,陪嫁、还有婚礼,真要大办啊?”会不会太张扬了?瓷瓷愿意吗?这么想着,吴邪偏头看向了身旁的瓷瓷。 瓷瓷:……我没有愿意,也没有不愿意,这事儿主要得看你们愿意不愿意啊! 第165章 终笔72 筹备婚礼这件事,要是真想忙,那可太能忙了。 原本吴邪被吴家默认为出嫁方,婚礼该是让女方来办的。 但真让瓷瓷去安排,也只能叫助理花钱,请了好的策划公司来办。 再加上到时候婚礼的宾客,几乎都是吴家的来往关系,礼数周不周到的,吴家这个圈子也自有一套衡量,那就不如一应都交给吴家来安排,皆大欢喜。 于是,整个老宅,以老太太为首,从管家到负责采买的,负责厨下的,负责对接吴家一些产业经营的,等等等等,全被调动了起来,一连几个月都在乐呵呵地忙活着。 瓷瓷就……专心待产—— 孩子,要生了。 自己就是个大夫,对孩子的情况特别有数,守着的吴二爷找来的专家团队都没派上用场,小娃娃呱呱坠地。 然后,比小娃娃哭得更大声的,是她爹,吴邪。 这么‘不经事儿’的亲爹被剥夺了抱孩子的资格,吴二爷被老娘一瞪,赶紧将亲亲小孙女送到老太太怀里,边上守着探头探脑的吴一穷夫妇,以及……可算露了面的吴三省、解连环兄弟两。 “像吴邪他爷爷,长得俊!”老太太心里烫得不行,就觉得曾孙女儿眉眼口鼻无一不俏,比吴邪生下来时还好看,就只有她太爷爷当年能比得一二。 吴三省看着孙女,心里吐槽自己老娘,这哪里是像他爹才好看的,分明是得了里间那位姑奶奶、孙女她亲妈的几分真传才有的这般,搁自家的基因,吴邪已经是顶天了的,就别碰瓷儿了! 当然这话吴三省是不敢说的,怕挨揍,便起了另一个话头,说道:“有提过怎么起名吗?”在大家看过来时,还指了指里间,意思是那位姑奶奶可有什么说法? 也是怪,吴家其他人都已经跟瓷瓷正常以长辈晚辈相处相称了,就吴三省和解连环这兄弟俩,时不时地总还要叫一句姑奶奶,偶而被瓷瓷看了一眼,竟然还表现得有几分怂气……这俩人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几个月来干了什么也不说,反正从两个多星期前归家后,老太太已经白眼给过几回了,如今颇有些吴宅食物链最底层的意思。 俩人:……我堂堂三爷……算了。 吴二爷回了话:“侄媳妇说了,名字她就不取了。至于吴邪,他太年轻了会起什么名?也别管他。我想了一个,叫靖,吴靖。她的到来,给吴家,给整个九门,甚至是……总之,她的出生,象征着安宁,彻彻底底的安宁。” 吴一穷探了手又放下了,虽然想争取起名权,但弟弟起的确实是个好名字。 老太太也点头,认同儿子的话,相似的一幕让她想起当年吴邪出生时,吴老狗也是这样欣喜激动着给孙子取了名字的,这一回忆让她眼眸微湿,动容道:“那太奶奶就给我们靖儿起个小名,叫伊伊,万象伊始的伊。” 又没捞到小名取名权的吴一穷:……得,怎么说还跟我有着一个字的同音呢,四舍五入也算我起的吧! 此刻的里间,张起灵修长有力的手派上了用场,在瓷瓷这位神医的指导下,正给她推穴揉腹,恢复生产带来的损伤。 而吴邪,红着眼坐在一旁,想插手插不上。 “要不我试试?这也不需要很大力气吧?”吴邪第三次提出这个要求,期待地看着瓷瓷的眼睛。 瓷瓷这会儿脸上是稍褪血色,但精神尚好,声音平静道:“要拿捏那个寸劲……你去看看孩子去吧。”意思是用不上你,这个还真是小哥技巧好一些。 吴邪眼尾一垂,又有点想哭,不过还是忍住了,“孩子有人看,外间一堆人,外厅人更多,我就守在你身边,你别不要我。” 瓷瓷抬手招了招他,临床上,孩子爸爸情绪反应比产妇还严重的情况,确实也不少,估计是陪产的时候吓到了。 吴邪依着瓷瓷招手的动作将脑袋凑近,瓷瓷摸了摸他的脸,顺了顺他的脖子,“亲我一下。” 吴邪便俯下身,贴了贴瓷瓷比平常少了几分血色的唇,柔软的温度传来,逐渐抚平着他的情绪错乱,半响,终于微微起身,对视上极近的这双眼睛,放松有了笑意,“以后,不止你不生,咱们的孩子长大也不让她生孩子……要以母亲身体的撕裂作代价,我何德何能,也没有人值得她这么做。” 瓷瓷一乐,原来是被这一点触动了……想法极端,但精神可嘉。 并且,能以柔软的内心共情体谅别人,这也是吴邪最可贵的特质之一,也是他兜兜转转总还留在瓷瓷身边的原因之一。 瓷瓷肯定了吴邪的话,“她以后要是想谈恋爱,对象自然要过你这一关的。”毕竟是亲爹。 “嗯!”吴邪点头,“那咱们给她起个名字吧,我之前想了好几个,现在还在犹豫着。” “晚了。”张起灵专心揉着瓷瓷的肚子,却冷不丁接了这么一句。 “什么晚了?”吴邪不解。 张起灵抬头看向吴邪,“外面,已经起了,大名吴靖,小名伊伊。”我耳力好都听见了,瓷瓷必也听见了。 吴邪停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想冲出去的,但又不愿离开瓷瓷,纠结了一下问道:“谁起的?” “大名二叔,小名奶奶。”张起灵还乖巧状笑了笑。 “二叔!奶奶!”吴邪攥着拳头抻了抻,“行!我爸妈、还有三叔,不也没落着嘛!我不气……我是亲爹,我凭什么连一个名字都不能取!” 瓷瓷忍笑安慰他:“你可以给她起个行走江湖的别名,嗯,没毛病,也不着急,可以慢慢纠结。” “也对。”吴邪好哄得很,这会儿情绪也纾缓过来了,开始说起了旁的话题,“奶奶说,闺女先办满月酒,再七天咱们办婚礼,反正宾客都是同一拨,他们来了杭州安排住下,到时候摆流水席,一连摆八天,头尾是正宴仪式,中间也有各种活动,好好热闹一番。” 也真是不怕麻烦,瓷瓷是有些惊讶的,但还是要支持,“那个温泉山庄离得近,如果宾客多客院不够安排,到时候让他们停业半个月留作接待,正合适。” “也行,我回头跟奶奶提一下。”吴邪又坐回凳子,抓了瓷瓷的手抚在他自己脸上,“不过,我们那间独院儿别墅不能放人进去,那是私汤……” 第166章 终笔73 尽管情况特殊,但瓷瓷还是乖乖坐了月子,需不需要的另说,不用见人就很省心。 伊伊放在老太太房里照看,白天会送到瓷瓷这里吃几回母乳,其余时候,也和奶粉搭配着吃,是个很好养的孩子。 张起灵是不离开瓷瓷眼前的,但吴邪有时候需要出院子去接待一下客人,也承担着传话、给瓷瓷汇报进度等等的任务。 什么进度?自然是两场宴席的进度。 不过此刻……“你俩这——当饭吃呢——差不多了——”瓷瓷仰着头,声音暗哑,催促着…… 但催促没用,甚至吴邪歇着空附到她耳边说:“听说,孩子只要不断奶,就一直会有……你是大夫,这样——会伤身体吗?” …… 一直到了伊伊满月宴这一天,老宅开门迎客,九门故旧,姻亲远房,好友同学……能请的都请到了。 几个院子里都摆了酒席,分不同的关系分院分座,主家挨个儿去招待作陪,不是一个圈子的都可以不用照面,互不影响。 酒菜等等都是只管上,不歇停管够,还能点菜。 好几处还设有节目,戏台、说书台,游戏点还摆了做彩头的小礼物,都妥帖安排了管事的招呼着,务必让年轻人也尽兴其中。 ……种种样式,完全能让参加过这一场的人当谈资再说上个好几个月。 这种招待法,先前的准备可以想见的确实繁琐,老太太是花了心思的。 只是,王胖子拽着吴邪的袖子避到了一边,也不看吴邪,脸是对着不远处席间看过来的客人的,保持着笑容做点头状,声音却低沉着,“这我是你和小哥最好的兄弟,替你们招待客人是应当的,那俩,”指着更远席边站着敬酒的解雨臣和黑眼镜,显然也是在以主人的身份作陪着,“那俩是怎么回事儿?仙女大人收了他们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呢!” 吴邪瞪了瞪胖子,气道:“我三叔,解家的那个,他怎么说也是叫了我奶奶一段时间的老娘的,他安排的,他本人也正跟着我奶奶见客呢。” “这不对啊!”王胖子眼珠子一转,也顾不上看着好奇望向他们的客人了,打量着吴邪又道,“你解家那叔,心眼子比尸蹩王飞起来的一群都密,花儿爷又是他心有亏欠的亲侄子,你可当心他算计着你身旁的位子!” “我身旁有什么位子?解家不比我们吴家家业小,小花还是家主,我,啥也不是,我有什么位子……你是说?”吴邪反应过来了。 胖子一脸你可算明白了,点点头,“以我的经验,铁定有事儿!” “你有经验吗?”吴邪怀疑道,又转头看了看小花那边,却得了黑眼镜一个咧嘴笑,小花还在专心跟客人说话呢……“这事儿得瓷瓷说了算,黑眼镜绝对不行,但要是小花,也不是不行……但我说行也不行,我不想了!你问我,还不如去问小哥呢,他说的更行!” “呦——”胖子瞧着吴邪的表情,咂摸出一点东西了,“这是小哥更受宠了?要不要兄弟教你一些招儿啊,我跟云彩,这可是积累了不少经验,指点你,妥妥的!” 吴邪给胖子一推,“得了吧,我受宠着呢,你的招继续对你的云彩姑娘使去吧,仙女大人这里,我行着呢!” 然而,胖子的话还真不能全不听,解家这位叔,还真是抽着两拨客人拜见老娘的间隙,说起了预谋已久的陪嫁一事—— “妈,我跟老三换不换回来,您都是我亲妈。”解连环就这么蹲在老太太边上,语气真情实感,背在身后的手却拍着吴三省,让他赶紧配合,“这是我整理的一些解家产业,给小邪做陪嫁用,您给长长眼——”递上了一本册子。 老太太面带狐疑,接了册子一翻看,好家伙,这哪里是一些产业,这要真按照册子上列的给出去,解家也伤筋动骨了吧?沉起脸看着这俩倒霉儿子,说生气吧,也犯不上,但要是不生气,这俩一天天的都整些什么幺蛾子给她! “妈,”这回是吴三省,他的小腿快被解连环拍碎了,赶紧换了站位,也蹲到老太太的另一边,语气似是循循善诱,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虚,“这古代有媵妾之礼,有那规格高的,还是亲姊妹同嫁,这……”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老太太隐隐猜出了些,也有些生气,怎么老三这亲三叔背着吴邪谋这事呢?不像样! 吴三省吓得闭了嘴,解连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没办法,他们一早就跟老太太面前敲边鼓了,但是每每关键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来。这一次,小花是再三嘱咐,一定得在这几天把老太太说动了!“我们哥俩就是想说,您能不能跟那位提一下,就说,给小花一个名分,真要不要的不打紧,就是个名分,这些产业,真就是陪嫁,成不成都给!”解连环的心思是,真成了给了就算了,不成,姑奶奶估计也不会收……真要收,收就收吧,他爹在泉下想来也不会骂他。 老太太瞪了这个便宜儿子一眼,看他缩着脑袋却还满眼坚持,便也在心中思量起来。她当然知道媵妾的礼仪,在她年轻那会儿,相交的人家里还有这么干的呢。媵妾的地位比妾高,有正式的身份,可以出席正式的宴会。但这是那个年代的规矩了,再说,她也没听过入赘带着兄弟的媵法。 “妈——” “亲妈——” 这俩倒霉儿子! 老太太被这两声喊得火大,推开他们放在自己膝上的手,“把老二叫过来。” 得跟一个脑子清醒的商量一下! 吴二爷跟解雨臣、老三哥俩都接触不少,暗戳戳的话也听了一些,其实已经算好了得有这一出,也在等着老娘叫他呢。 “妈——”没让老娘久等,吴二爷很快就从隔壁院子走过来了。 一瞧老二的神情,老太太就知道他是知情的,又告知了刚才解连环的提议,叹了口气道:“那你就说说想法吧。” 吴二爷默了默,看了看俩弟弟,再看向老娘,说道:“小花这孩子,过分聪明。聪明人渡情关,不痴不执都不算了(liao三声)。媵不媵的,在我们,收不收用,在沉瓷那……吴邪,应该不会反对。” 第167章 终笔74 “瓷瓷——瓷瓷——” 吴邪脸色泛红,像是有话要说,却只是向上挪了挪,贴到瓷瓷耳边继续絮叨着她的名字,惹得瓷瓷耳朵发麻,推了推他的脑袋,“你喝的又不是酒,怎么还醉了不成?” 吴邪顺着瓷瓷的力道又回到原位,想了想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又埋首动作了片刻,直到鼓起双颊,再度攀上去,给了瓷瓷一个深吻,“……你自己看看醉不醉人……你大约是没尝过自己的味道的……” 瓷瓷差点呛着,正在此时,小哥突然牙尖用了力气,让她不可自控地呼吸急促起来,耳边吴邪的话变得恍惚,“——答应——花给——陪嫁——好不好——” 陪嫁的花?什么花都行,明儿让人在花圃里挑了好的送过来就是了……瓷瓷没当回事,只用力压了压小哥的脊背,应道:“好——你说了算——” …… 婚礼前夜—— 当着老太太和其他几位长辈,瓷瓷将自己准备的‘聘礼单子’交给吴邪张起灵两人,还有誊抄的副件给其余人传阅。 两份聘礼侧重不同,不好说孰轻孰重。 吴邪的这份产业多一些,张起灵的则贵重实物多一些。 意思也很明确,给了吴邪的,他愿意融入家族产业一起经营,也都随他,毕竟家大业大,还养着很多人可以安置,产业能玩得转。 而张起灵,他孤身一人,各地房产、黄金、现金……这些更实用。 瓷瓷又打开她带过来的两只很显眼的大箱子,“这一箱紫色系列的珠宝是吴邪的,一共99颗,大部分是翡翠,也有钻石、珍珠、各类宝石,是我提前让人去搜罗的,不在单子上,回头给吴邪做衣裳用。”不拘是当扣子还是点缀都行,“这一箱是蓝色系列,是小哥的,99颗,也是翡翠多一些。单子上的东西不好晒出来,就准备了这个,看着也好看。” 肯定好看啊!吴三省擦了擦自己不存在的口水,心说这姑奶奶要是早二三十年出现多好…… 事先不知情的吴邪也是瞠目结舌,他就近拿起一颗不规则的紫翡,巴掌大小,水头极好,颜色稀缺,就这一颗都是天价,简单打眼一看,价值在整个箱子里只是排中等,而小哥的那一箱显然价值也是相当,这是去翡翠高端市场扫货了吗?! 还有聘礼单子……吴二爷心里估算着,得和吴家全部产业差不多了,这位姑奶奶真是大手笔! “会不会太多了?”吴邪问道。 瓷瓷笑了笑,“不多,既是认真走了仪程的,当然就要做到位,给你的你收着就是。” 老太太心说,好在吴邪同意了之前的提议,陪嫁单子上加上解家的产业,和聘礼单子能勉强差不多,不然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吴邪和小哥的陪嫁单子,小瓷你也看看。” 瓷瓷接过后,本只打算简单看几眼就行了,结果,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吴邪的陪嫁单子上会有解雨臣的名字?! “这个单子是花儿爷帮忙拟的?”瓷瓷试探着问道。 “啊——”吴邪被长辈几人眼神一提醒,反应过来瓷瓷在问什么了,“小花,这,我昨日问你,能不能答应让小花做我的陪嫁,你说好,我说了算……” 啊? 啊! 瓷瓷懵了几瞬,眨了眨眼,见吴邪一副‘我说了不算吗’的委屈表情,愣愣地看向张起灵求证,得了一句好似乖巧的‘你说了’。 陪嫁是陪来干嘛的?干活的? 瓷瓷想道,陪嫁么,谁说一定要陪到榻上的,“算!你说了就算!”明儿就是婚礼,先这么着吧!终于还是应下了。 旁观的吴三省心里一松,好在完成了那个便宜侄儿的请托了,后面如何,能不能真登堂入室,就看小花他自己的了。 吴二白心说,要不是观察了解小花,怕他为达目的再黑化,我也不多这个事!还有那个便宜三弟,也得好好谢谢我,若非我暗地里说服了张起灵,就吴邪那样的,事情不一定能办好呢! 再又沟通了一些琐碎,几人的商谈这才结束,各自回了院子。 瓷瓷盘坐在大床上,回想着昨夜的细节,左右是一声不吭的吴邪和小哥。 “所以——”瓷瓷终于想清楚了,她一转身跨坐到小哥腿上,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配合了吴邪?为什么呢?” 张起灵小心地判断瓷瓷并没有生气,才道:“是二叔,他说,你当年以丧夫为理由,一直拒绝追求你的张日山和张启山、二月红,那个人,就是送你那张琴的人吧?” 小哥难得说这么多话,瓷瓷也因他话里的内容微愣,半响才道:“是,琴是那个人送的。” 小哥眉眼竟是愈发温柔,圈搂着瓷瓷的腰更紧了些,又道:“二叔告诉我,算计九门、意图取代张家谋求长生的那个势力,他们中有一些曾经长生改造过的身体出现了变故……我怕我身上也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来的变化……如果我不在了,不要因我而拒绝别人来照顾和陪伴你……” “是这样么……”一旁的吴邪喃喃说道,他不知道二叔私下里跟小哥说了这些,难怪小哥总像是在配合他。 “你不会有事的!”瓷瓷认真说道,她理解了小哥的想法,“有我在,谁有事,你都不会有事的。” “那是不是也原谅我了?”吴邪的脑袋蹭过来,讨好地笑道,“还有,谁送的什么琴?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背着我有秘密了!” “你不需要知道什么琴,你只要晓得,我现在想咬人!你还没过关呢!” 瓷瓷一口怼着他鼓起的腮肉咬了下去,不多时,又演变成更激烈的玩闹,三人没一个想着要早点睡的,还好明儿的婚礼仪式不用太早起! 不远的另一个院子,黑眼镜一直吵着解雨臣:“花儿爷,您看,我是不是特别适合当长工?听说也有陪嫁长工的,您考虑一下要不?” “你别打扰我试喜服……” 第168章 终笔75 “这不是吴家小三爷的婚礼吗?怎么三个穿新郎喜服的?” “花儿爷那是伴郎的衣服吗?怎么跟小三爷的差不多?” “新娘真美——” “那个站新娘左手边的,是不是南瞎北哑里的北哑?他怎么也穿的跟新郎似的?” “孩子满月那天,没看见新娘子,也没看见那位张爷,但花儿爷在,当时就觉得,他跟自己闺女办满月似的,还以为是跟小三爷关系好呢,难不成真是……” “新娘真美——” …… 观礼席上,好几个位置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有那机灵的,翻找出当时收到的请柬,又仔细将文字上下通读了一遍—— 确实没写清楚,新郎究竟是谁。 不是,怎么个事儿啊? 九门齐家家主原本还在发牢骚,觉得自己居然只被安置在第二排,吴家真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但四个‘主角’现身后,他陡然一懵,连忙探头伸向坐在他正前方位置的张日山,低声打听:“张会长,您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张日山脸色不算太好,不过也没到撂脸子的程度,“蓝小姐娶夫,看不出来吗?” “娶夫?”齐家主惊得咽了咽口水,这吴家也没提吴邪是入赘啊,但更重要的是,“娶几个呀?” 娶几个?张日山也想知道,为什么解雨臣也在,她不是……不接受旁人了吗? 感知到了张会长的冷气,齐家主从心地缩了缩脖子,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转而跟左右及后座的几个熟人交流起来,“你们谁知道什么内情不?” 知道的没跟他们坐在一拨,这几个都是消息不灵通的。 不过,仪式开始的时候,消息不用灵通,也都被正式告知了。 小三爷和张爷是正娶,花儿爷是‘媵’……炸得原本在私语的人是大气不敢喘,不是,这位蓝小姐,什么来头啊?! ‘媵’?张日山先是盯着解雨臣思索这个字,吴邪可以带着‘媵’,族长凭什么不可以带?又转而盯向张起灵,或许,问题的症结和解法,都在族长身上…… 【——礼成!】 庄严的仪式宣告结束,席间众人,尤其是二排往后原本不知情的,仍是轻气缓出,倒不是他们胆子小,实在是,能让吴家小三爷和解家家主高高兴兴一起嫁了的女子,楞想着来头也不简单呐,怕是比她这一身无双气度还要让人惊讶。 而原本知道一些消息的人,当然更不会多事儿,基本上都将祝福的姿态做的足足的。 接下来,是吴二白出面,带着他的‘真假’三弟招呼起客人,领着大家去各个院里安排好的席面落座吃晚饭,应付交谈等等,氛围终于又在暗地里炸响,私语、八卦不断。 至于他们八卦的中心,瓷瓷带着两……三个新郎,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不再需要应对接下来的流程。 这是吴邪找老太太商量的,老太太考虑到瓷瓷和张起灵的性子,也觉得这么安排贴心,于是后面种种,都有其他人来支应,他们几个‘小的’不必再问。 然而,吴邪提这个,可不是为了老太太想的贴心—— 实在是,本来仪式结束就到了晚餐点了,按照他的估算,得多留些时间才够用…… 这里最早是吴邪的院子,后来瓷瓷和小哥来了,也都一直住在这儿。 如今,院子里似乎又多住进了一个‘新人’。 吴邪仔细将瓷瓷头上的钗环都卸干净,又把她的喜服一件件脱下来,递给身旁两人去叠好放置。 脱到最后一件长袖里衣时,瓷瓷按住了吴邪的手,“先到这里。”解雨臣,还没安排好呢。 “瓷瓷——”吴邪却没依,扯了自己的新郎礼服,随意朝边柜上一扔,架起瓷瓷的腿弯,让她拢上自己的脖子,就这么抱着她朝里间走去。 里间是寝室,有一张极大的床。 吴邪轻轻将瓷瓷放在被子上,亲了亲她,也不多言语,继续刚才的行为,直至她只剩下一身真丝吊带短裤。 瓷瓷侧头看向连接外间的门洞,跟在张起灵身后进来的,正是解雨臣。 她知道吴邪的意思,但,是‘半推半就’,还是另外安排了小花等以后再说? 吴邪自然也摸准了瓷瓷的想法,不再给她可以多想的空间,递了一个眼神给小哥,两人默契地……占据了瓷瓷所有的感官。 三五道熟悉的流程过后,估摸着外面的酒席都散尽了吧,瓷瓷感觉到有一个比往常更轻柔的力道在帮自己清理,温水的毛巾一条又一条地换到最后,耳边传来,“我可以吗?” 瓷瓷睁开眼,“吴邪教过你?” “教过,刚刚也看了。”小花笑道,“他把你爱用的方式说得很清楚——我自小学的戏、学了软骨功,我的舌头比吴邪的更有耐心,我会做的更好。” “是吗?”瓷瓷轻轻用唇点了一下面前说话的嘴巴,却推开阻止了他继续深吻,更是一步到位,推到他刚刚擦拭的地方,“那就让我看看,你怎么比吴邪做得更好的……” 事实证明,花儿爷的花样确实比吴邪更多,‘伺候’的意识也更足一些。 “甜吗?”瓷瓷替他擦了擦嘴角的晶莹,“吴邪每每最后才饮,然后总要沉溺着晕乎半天。” 小花瞥了一眼吴邪,正睡在一旁脸色泛红,很快又附耳对瓷瓷道:“我酒量也比他好,大约,甜水儿的反应也与他不同……” 瓷瓷声音低低地笑了起来,“软骨功,让我见识一下吧。” “如你所愿——”小花先抱起瓷瓷,让她离小哥远一些,他睡躺太近,待会儿再影响自己…… 这也确实是有必要的。 因为,小花懂的实在是太多了,他能做到的也过于丰富了。 吴邪半夜醒来,发现小哥已经在好好学习了,拍了拍自己温热的脸,甩了甩头,嘟囔道:“完了,小花你这么会,我是不是不该帮你这么多?两个人我落后,三个人怎么还是我落后!” 第169章 终笔76 “今儿家宴是在晚上吧?”瓷瓷眼睛都没睁开,探手轻推了一下左侧的吴邪。 吴邪也半梦半醒的,“是晚上,还早呢,不着急起床。”说着翻了个身,整个人挂到了瓷瓷身上,这一动作,先是踩了原本拢着瓷瓷小腿的小花,接着又将右边的小哥拨远了。 小花没跟他计较,半起身挪到了他原先左侧的位置继续睡下。 但小哥却没了睡意,再加上视线所及都是吴邪的后脑勺,这让他眉头稍蹙,悄然跪立起来,这就要将吴邪搬到床尾。 骤然失了温软,吴邪当然有所感应,眯眼一瞧,“小哥你干嘛?” “你太重了。”小哥冷静回了这么一句。 吴邪一顿,好像最近跟着流水席是吃了很多,难不成真胖了?立刻偏头看向瓷瓷,深浅不一的於痕交叠,都这样了自己还挂在她身上,确实不应该……再看原先的位置已经有人了,只好悻悻地窝在床尾,继续睡了起来。 小哥回了自己那处,没停下动作,反而更加小心地又抱起了瓷瓷,调整自己处于下位……瓷瓷又不重。 瓷瓷就觉得刺挠得很,太影响她休息,一不做二不休,“行了,好好待着,别动了。” 小哥脸色一红,抻着劲儿又难受,只好慢慢放轻松,更温软的所在让他以为自己是睡不着了,却逐渐在瓷瓷的呼吸声中,再度进入梦乡。 …… “醒了?” 瓷瓷撑着小哥的胸膛循声看过去,小花在床侧的台面上正准备着温水毛巾,一摞六七条已经叠好了……再一感受,便知道他要用来干嘛的,笑道:“吴邪大约没有教过你这个。”吴邪也细致,但没到这种程度。 “我当然没有教过!”吴邪伸手朝小花要了一条毛巾,抹了抹自己的脸,再盯着小哥和瓷瓷显眼处,略带气鼓鼓地说道,“这才头一天,我就已经沦落到只能窝在床尾了,小花也比我得你的心意,我这还有没有一点正宫的体面了!” 瓷瓷慢慢爬了起来,空气中属于她的独特幽香,似乎还夹杂着极浅淡的甜味,随着她的动作突然浓烈了些许,叫人心神恍惚了片刻,又被她清透含蕴的嗓音召回,“那你说说,正宫是怎样的体面?”显然是带着调笑的味道。 吴邪一时还没想出答案,就被小花塞了码放温水毛巾的托盘,伴着一句:“拿着别动。” “……起码别总是顺手就被指挥、被随意撵了位置吧!”虽是这么说,吴邪却也好好拿着托盘,方便小花换取使用。 瓷瓷感受着轻柔的手法,温水覆身格外舒服,眼前人专注的眸子也分外潋滟。 终于弄得清爽了,小花视线上移,突然说:“伊伊今天没送过来吃饭,会不会哭闹?要不,以后用瓶子存了去喂她,也是一样的。” 吴邪:……我哪里配教你啊?跟你学都学不过来! 瓷瓷轻笑出声,“你不嫌麻烦就存吧,回头多准备一些奶瓶。”小家伙也多得些灵气。 “以后我亲自去送瓶子,学着喂她,当好爸爸。”小花认真道。 吴邪不能忍了,“我是爸爸!只有我!” 小花把手里最后一块毛巾扔到吴邪端着的托盘上,给了一个不跟你计较的表情,“是的,正宫,那伊伊以后要怎么叫我们,你定一下?” 吴邪被问住了,还真是没有更合适的称呼,“以后再说,我闺女还不会说话呢!” 小花闻言一勾唇,以后再说?这会儿不说,以后说了可就未必能算了。 吴邪轻哼一声,端着托盘下床,“我去把毛巾洗干净,差不多到家宴的时间点了,记得换之前准备的衣服。” “我也去冲洗一下。”小哥贴了下瓷瓷的唇,笑了笑去洗漱整理了。 瓷瓷伸了伸懒腰,顺手搭到了小花的肩上,问说:“你洗漱过了?” 小花点头,眼里俱是笑意,“我想亲你一下,昨夜口中都是……怕你不喜欢,一直还没……” 话不用说完,瓷瓷手指滑进他干爽的发间,稍一用力,边吻边问:“初吻?第一次?” “是,都是——跟书上学的——” …… 还好没耽误赶上家宴的时间,到了厅堂时,不仅是吴家的几位长辈,解连环也在。 解家主支人口零落,除了家主解雨臣,也就剩这个早年诈死过的叔叔。 此番……倒有些两家合一家的意思,本也是牵连颇深的关系,这回是彻底分不开了。 都是老狐狸,眼见小花的样子,就知道他必是得偿所愿了,最高兴的自然是解连环,这下‘侄儿媳妇’落实到‘亲侄儿媳妇’,他再开口求些药丸子……好像脸皮也好意思更厚些了。 落了座,小花没争抢瓷瓷左右的位置,而是接了照顾伊伊的活,哄着小家伙玩闹,比吴邪更像是奶爸。 吴邪抽着空瞪了瞪小花,却还是时不时给小花的碗里夹些菜,方便他吃。 长辈们把吴邪的样子看在眼里,心下也自有判断,觉得几人要是能这样处一辈子,实在也真是美事,其他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席间,吴二爷说起他处理暗地势力的进度,“信仰一溃散,那些人就跟无头苍蝇似的,随便下几个引子,老巢就看不住了,我顺着他们的记录把该扫尾的扫尾,还有些不在记录的,我放了话可以给他们交谈的机会,让他们都来找我。” 真实情况势必更血腥复杂,但吴二爷言简意赅,囫囵说了大概而已。 吴三省接话:“应该还有一些不在记录的打定主意隐匿了,不过也翻不出什么浪。倒是,还有几个大墓险地是息息相关的,虽源头除了,但这些痕迹也不会完全消失,其中值得考证的文物宝贝还是很多的,以后,不为了别的,就是去下墓……考古,旧业还是不能放下。” “会寻了官方合作的。”解连环连忙给兄弟打补丁,对老太太讨好地笑了笑。 老太太说道:“不管怎么样,以后要尽量走干净的路。吴邪出生的时候,他爷爷就期盼他会是吴家最干净的人……你们做叔叔的时候没完成这件事,如今当了爷爷了,就别再让旧业延续了吧。” 吴二爷连忙保证,“我一定看好这俩……我们伊伊将来接手的,一定会是最光明的东西!” 第170章 终笔77 小孩子长得极快,好似就只是一晃眼,她已经能跑能跳能小嘴叭叭了。 “妈妈,你能教我医术吗?”伊伊把自己塞进瓷瓷怀里,搂着她的脖子,声音糯糯。 瓷瓷给孩子调整了更舒适的姿势,问说:“你怎么知道我会医术的呀?” 伊伊嘻嘻笑了笑,“是三爷爷和小爷爷告诉我的,还说妈妈的药千金难求。” 瓷瓷了然,又问:“那你为什么想要学医术呢?” “黑叔叔说,千金在怀,不如一技在手,他想教我本事。可是,我如果跟妈妈学了医术,不就是既有千金、也有一技了吗?这就是两全其美,多好呀!” 瓷瓷一乐,“你什么时候见的黑叔叔?” “小花爸爸带我去花园赏花,黑叔叔在那剪枝扫叶子呢,小花爸爸说,他是咱们家的长工。”伊伊有些疑惑,“妈妈,雇长工是不是要花很多钱啊?老宅有很多长工,但是咱们家只有黑叔叔一个。” 瓷瓷告诉伊伊:“黑叔叔是你爸爸们的朋友,他只是偶尔做一下长工的工作,没收钱。” 伊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他是不是也想给我当爸爸?所以才不收钱来干活?” “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么问呢?”瓷瓷的声音依旧温柔。 伊伊说道:“是住在隔壁的张叔叔,但是爸爸让我叫张太爷,张叔叔说,他要把他的财产都送给我,让我也喊他爸爸。” “你爸爸让你叫张太爷,你怎么不听你爸爸的话?”瓷瓷没在意孩子话里的事情,只耐心陪着她聊天。 伊伊闻言放低了声音,像是悄悄话一样附到妈妈耳边说道:“张叔叔说,他是瓶子爸爸的族弟,是一辈人,如果叫他太爷的话,瓶子爸爸也就不能叫爸爸了,我喜欢叫瓶子爸爸。” “没事儿,”瓷瓷勾了勾伊伊的小鼻子,“他若是惹你不高兴了,你就按你爸爸教的叫太爷,和叔叔混着叫也可以,咱们各算各的,瓶子也永远都是你爸爸。” 伊伊一拍小手,学着大人样儿,“那我就明白了!不过,妈妈,你还没说要不要教我医术呢?” “教,你想学什么妈妈都教你。”瓷瓷摸着伊伊的头发,这孩子体质精神都强过普通人,却也不会超出世界压制,瓷瓷没打算教她超凡的东西,但该有的立世本领是会仔细教导的。 还有独立健康的人格,给了这些之后,她愿意长成什么样都好。 母女正聊着呢,面前放下了一盘果切,是小哥。 伊伊眼睛一亮,连忙舍了妈妈的怀抱,又窝进了瓶子爸爸怀里,“我要吃那块芒果芯!” 小哥给伊伊掰坐正,伸手去叉了一块,却不是芒果芯,而是蓝莓,先递向了瓷瓷,“酸甜的,我尝过了。” 瓷瓷爱吃带着点酸味的,一口咬下,“你最会挑了。” “该我了,我的芒果芯,瓶子爸爸!”伊伊也习惯了,她岁数小,甜食受管制,只这些水果的甜味还算常吃到,爱得很。 小哥笑了笑又开始喂小孩吃芒果,“医术,我可以一起学吗?” 瓷瓷一怔——是了!小哥这几年几乎与她形影不离,再没接触过旧事种种,一身本领也用不上,这是想学些新东西丰富生活。 吴邪和小花都有各自的事业去忙,尤其是吴邪,偶尔还会去当一下他三叔团队的顾问,帮忙一些险地的考古探险工作。 就只有小哥,哪里的邀请都拒绝,一心待在家里,接手了瓷瓷的一餐一食。 “当然可以,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瓷瓷笑语妍妍。 小哥眼眸微亮,“那我可以学琴吗?”那张你还会长久携带的琴,我想让它加上有我和你的记忆。 “可以,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 第171章 终笔78 吴二白牢记老娘临终前的嘱托,一定要将一个干干净净的吴家交给伊伊。 吴三省和解连环年纪也不小了,老娘的离世更是让他们泄了心气,便不再跟二哥斗智斗勇总想往灰处钻,兄弟俩住回老宅,轻易也不出门了。 小花,这些年一直在推动一件事,“解家明面上的产业已经都合并到吴家一起了,伊伊继位吴家家主,自然就一并接手了这部分。解家,明亡实存,伊伊作为不公开的家主,以解伊的身份接管暗地里的那部分,以防老关系找上门时,她没有与之抗衡的势力。——瓷瓷,我退休了。”我可以像张起灵这样,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了。 瓷瓷看着小花愈添沉稳的面容,问说:“你可会遗憾,我没有和你生个孩子?” “伊伊就是我的孩子。”小花格外认真,“我之幸运,早已胜过许多人。”——能陪在你身边的幸运,能让你打破原则接纳的幸运,为此我感谢吴邪,也感谢张起灵。 张起灵,似是在肯定小花的这句话,贴在瓷瓷腰间的手明显沉了些力气,在瓷瓷看过来后,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轻吐出了一个‘嗯’。 正说着,吴邪也进了门,眼眶微红,像是有哭过的痕迹。 瓷瓷一乐,“怎么了,越过你直接让伊伊继承家主,你觉得委屈了?” “我这是感动!伊伊18岁,已经成长到能独当一面了,我看她的样子,老父亲欣慰不行吗?”吴邪走到瓷瓷面前,见左右已经挨着坐了人,便分外熟练地抱起她,自己坐了她原本的位置,将她拢到自己腿上,侧脸贴上她的后颈,继续伤感欣慰起来。 孩子长大了,该教的都教了,就让她自己去见一见世界吧,他们这些上一代的,也不是不能隐退了——尽管年纪也不能算大。 于是五分钟后收拾好情绪的吴邪提议:“我们周游世界去吧,叫上胖子和云彩。” 同意! 那,第一站去哪? “去长白山。”瓷瓷扣紧小哥的手,“我前些年让人在长白山顶修了一座别院,我想在那里赏一年的雪景,走遍那里的角落。” 吴邪闻言将瓷瓷的腰圈搂得更贴近自己,凑上她的耳朵,“你说,你是不是偏心?长白山是小哥的老家……” 偏心是不能承认的,瓷瓷偏头堵上了这张吃醋的嘴,待他气喘着仰倒在沙发靠背上时,才悠悠说道:“别院是按照那张图纸修的……” “那张?”吴邪明显会了意,眼睛一亮,“我给改了的地方,都添上了?” 瓷瓷点了头,却说道:“小哥的老家我打算待一年,要不,你再多陪伊伊一年,我们去下一个地点时再叫你一起?” “不要!”吴邪开始撒娇,“我错了,我们仙女大人最不会偏心了,心脏都摆在中间长的……” 小花见状,对这图纸有了些猜测,但还是好奇想问清楚:“你给怎么改的?” 吴邪咳了咳,想了个合宜的说法:“就是,通览了故纸堆上所有风花雪月之记载后,设计了一些……方便的……摆设和结构……” 一直默默守在边上的小哥听到这话后,眼睛眨了眨,他自然是相信吴邪对这些故纸堆记载的把握的……清新脱俗小郎君,极擅长这些。 小花也立刻了然,“我现在就去准备出行所需,交代好这边的事情。”竟是一刻也不愿意等了,当即就起了身。 瓷瓷看着小花的背影,“得去老宅跟伊伊和几位叔叔说一声吧,告个别……还有,叔叔们如果也想找个别的地方养老,是不是也可以帮忙安排一下?” 吴邪思忖后道:“二叔估计是不放心伊伊的,怎么都会守在老宅给她坐镇。三叔和小叔,他们有一些老兄弟,杭州就够他们玩的了,最近经常去温泉山庄聚会,这帮人自己就能热闹起来。咱们明年回来一趟,看看他们的生活状态是不是有了变化,到时候再考虑要不要安排他们养老的事情。” “行,就按你说的。”瓷瓷也不再多想,“那你去隔壁跟胖子和云彩说一声,让他们准备一下。” 这俩住在小花的7号院,算是小花借给他们的。 吴邪却连忙摇头,“不,明年再带他们,长白山就算了!” …… 第三天,小花把行李等一应安排准备好,瓷瓷和吴邪、小哥来到侧楼楼顶的停机坪,却见直升机的驾驶门外候着的是黑眼镜。 小花一边瞪了一眼黑眼镜,一边解释说:“他说自己会开直升机,要兼职当司机、管家和导游。” 黑眼镜嘿嘿笑,“我身兼多职,便宜!而且服务保准安全又贴心,小仙女,您就同意让花儿爷雇我吧,求求了!” 见瓷瓷没开口,黑眼镜又继续推销自己说:“您几位到了地方,不得有一个跑腿儿做饭收拾屋子的?在这城市里,还方便定期请个钟点工,按时让酒楼送餐来……但那可是长白山山顶,可信、可靠还愿意做这些琐事的,难请!只有黑爷我——并且,我厨艺如今已然进修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保证雇来不亏!” 瓷瓷还是没说话,黑眼镜脸色一正,说道:“我不求什么,我保证!你就当是因为治好了我的眼睛,我给你报恩来了,顺便蹭个不花钱周游世界的机会,行不行?” 瓷瓷这才说话了,“这直升机,你真能开?” “真真的!”黑眼镜笑了,“你送给花儿爷那一架是一个型号的,我上手开过很多次了,不信你问花儿爷。” 小花瞥了他一眼,还是给他佐证说:“驾驶技术他是没问题的,七年前眼睛彻底好了之后就开始学了。” “那就麻烦你了。”瓷瓷同意了,转身进了机舱。 小花站在黑眼镜边上,看着其他三人都进去后,低声交代道:“记住你说的话,我不想瓷瓷顾虑我的态度为难,所以不会支持你!” “知道!”黑眼镜随口哄道,眼睛却盯着小花搭在驾驶门上那只手手腕处的袖扣,粉色的翡翠极为难得,她却在婚后第二年也搜罗了一箱子的同色系珍宝送给小花。 解家主常年衣服上都带有各种粉色翡翠宝石的点缀,吴家小三爷爱用紫色珠宝镶衣,还有刚刚看见的,小哥帽绳坠着的蓝钻…… “你说,我最适合什么颜色?”黑眼镜冷不丁这么问了一句小花。 第172章 终笔79 “你将这些花打理得很好。”小花移步在广阔的玻璃花房内,沿着玉石小路朝里走,打算给瓷瓷选几支粉色的花来插瓶。 说是花房,却俨然像个被透明水晶罩保护在里面的精致梦幻花园。 不乏不同色玉石雕砌的台面、阶梯、置架、花盆,各色各种的鲜花植株配合着置景疏密错落。 走到中间的一处,无数长枝的藤条穿插纠缠,是精心选了会连续交替盛开的几样品种,仿佛一个大花球一般,隐隐绰绰从罅隙中看进去,原来围着的是一张铺着羽绒被的悬吊编织‘床’。 黑眼镜只穿着老头背心,一边仍在修剪花枝,一边时不时探头回答小花的夸赞:“能在长白山顶的别院养着这样一间花房,我的打理不过就是其中最不重要的一环。” 小花笑了笑,“新能源是瓷瓷名下的研究院弄出来的,尽管都被军方作为武器资源管控了,但她申请抽调一些,在长白山供养一座别院是没问题的,九牛一毛而已。” 别院虽座落在极冷极寒的长白山顶,但基于新能源的控温系统无比好用,花房内,黑眼镜更是看着玻璃外的积雪,却穿着老头背心和短裤。 “研究院?”黑眼镜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没有她暗中指点的研究院,再给50年都弄不出这些东西,“以研究院为名罢了。” 小花知道黑眼镜话里有话,但他不探究这些,一心想着挑完了花去找瓷瓷一起插瓶。 上回小哥的那瓶子,他好不容易等到开始蔫巴了,赶紧先吴邪一步来了花房。 要知道,瓷瓷插花只是偶尔的兴趣,若是因为他们几个争醋,一下子要费心思插上三瓶,他们也是不愿意的,所以这些‘争抢’都放在暗处,绝不摆到瓷瓷面前。 专注着挑花,却不想黑眼镜何时凑着脑袋到了跟前,一双比寻常人都要黑沉的眼珠子睁得很大,熟悉的笑嘻嘻模样,声音压低道:“花儿爷,你说,咱们都在山上待半年了,小仙女腻味了没有?” 小花不理解为什么这话要压低声音说,也没什么不能叫人听见的呀? 不过,小花想到别院里十几处由吴邪精心设计的地方,他是得益者之一,尚未腻味,瓷瓷是被伺候的,想来也不会…… 小花脸突然有些热,颇有些不自在,“之前定了要待一年的,再有,她要是腻味了就会说的,没说就是还想继续待下去,怎么,你嫌在这里烦了想下山?” “哪会?”黑眼镜打量着小花的神情,试探着说道,“花儿爷,后院那个温泉池子,我一直没好意思提,虽然你们没说我不能用,但……我趁你们不用的时候,能享受一下吗?” 小花狐疑地看着黑眼镜:“原本你正常用了就用了,谁都没拦你,也没谁说院里面什么是你不许碰的。但你这般模样,特意问了我,我怎么反倒觉得有什么问题呢?你不会打着什么破主意吧?我可告诉你,小哥可不是摆设,就是我察觉了,也不会放任的,最重要的是,瓷瓷可不是弱女子……” “打住!”黑眼镜捂住了小花的嘴,“我说你想什么呢?我是这样的人吗?我不过就是有礼貌了一些,有边界感了一些,怕用了你们那个…池子,你们会介意,这不跟你招呼一声嘛!” “……你最好是这样。”小花扯开黑眼镜还沾着泥土的手,嫌弃地擦了擦嘴巴,“下回洗了手再碰我!” 黑眼镜龇着牙乐,“好的,花儿爷。不过,你一会儿同小仙女插花,别错过了饭点,我那红酒牛肉已经炖上了,今儿的肉是刚空运来的,新鲜。” 小花一时没理他,因为嫌没擦干净泥,正弯腰在水龙头前冲洗,格外仔细。 黑眼镜一眼瞧见了他低头俯身后,之前藏在衣领下的牙印,估摸着这凶狠的程度,嘶—— “你龇牙咧嘴干什么?被虫咬了?”小花一抬头就看见黑眼镜的怪样,心说怎么这个年纪了还不稳当些。 黑眼镜立刻抿起嘴勾起笑,“幻痛。” 什么跟什么!小花不再搭茬,拎了挑好花的篮子就这么走了。 黑眼镜一直等到小花出了花房,这才哼起歌开了水龙头洗手,差不多该去继续做饭了。 今儿的下午饭格外丰盛,黑眼镜解释道:“上午你们都还睡着的时候,补给到了,说是伊伊启封了三年前埋的酒,顺道给咱们送几瓮过来,还搭了一些其他食材,我趁新鲜就多做了一些,各位就着美酒,多吃点!” “是伊伊十五岁那年非要跟你学酿酒那次埋的吧?”吴邪有些惊喜,眼睛发亮看向瓷瓷。 黑眼镜插话:“坑还是我挖的呢!——就是那次埋的,当时埋了12瓮,这孩子给咱们分了6瓮,我凑着封泥边闻了闻,绝对诱人,今儿一定都不喝醉不许离开!” 闺女特地送来的酒,自是不警惕加放任,再有红酒牛肉、黄酒猪蹄、啤酒鸭……多少有点混合酒的意思,于是,有一个算一个,都喝大了。 不对,除了黑眼镜。 他耐心地先将三个男人抬回卧房,对小哥说的是:“花儿爷看着小仙女呢,让你先睡。” 对吴邪的也是:“小花酒量好,有他看着,你先歇着吧。” 然后是小花本人,“小哥非要抱着小仙女,我分不开他们,给他们盖了被子了。” 最后,“小仙女,是不是有点难受?温泉醒酒舒服,我带你过去散散酒气?” 瓷瓷眨了眨眼睛,反应了一下,“嗯——” “这么乖…”黑眼镜下蹲拢上她的腿弯,另一只手臂撑扶着她的背,轻松地站起身,稳稳地抱着,穿过几道门之后,来到了后院的温泉池。 同花房一样,雕砌池子沿壁的都是玉石,黑眼镜小心踩着一侧的阶梯下了水,将瓷瓷放在了一个方便坐靠的位置。 温暖的池水汩汩地漏进裤腿,漫至腹胸,黑眼镜却没心思感受这舒适,而是蹲下身,凑在瓷瓷耳边低声哄着:“擦擦身上好散酒气,再按个摩,保准舒服,好不好?” 真做什么还是怂的,但按摩,老本儿行了。 第173章 终笔80 然而,黑眼镜借称温泉好醒酒,却着实是误打误着了。 这方小泉被瓷瓷改造过,四围的玉石看着跟花房差不多,但其实是星辰之力和月阴之力凝炼而成的,并非普通玉石,只是平日里氤氲笼罩着温泉雾气,水头成色不显罢了。 原本饮酒的时候没想着用灵气散酒气,倒是搁这池子里一泡,酒气自然疏散了不少,耳边诱哄的话瓷瓷是越听越清晰。 “你多大了?” 黑眼镜听到这冷静的语气心头一凉,却还是不甘心好容易得来的机会,试探着伸手理了理瓷瓷微散的头发,见她仍是神情疏懒,无甚表情,便脑子一抽,回说:“越来越大了。” “说人话。” “一百来岁了。” 见瓷瓷眉心有蹙起的动势,黑眼镜一怂,双手朝后背了背,跪在池子里了。 瓷瓷:…… “你和小哥算是长生改造的完成体,能量以这种方式影响过的身体,带来的变化是不可逆的。”瓷瓷按揉着自己的额角,语气也比平常慢些,莫名有种余韵悠长的味道,“你已经没有任何被牵制之处了,天地任你自由来去,没必要留在我身边。” 黑眼镜想替了小仙女给她自己按摩的那只手,但还是没敢,又听到小仙女这番话,略显激动的单膝起了身,凑近了寸余,回道:“可是会寂寞呀,再说,都幸运地跟你遇上了,不跟着你,我想不到别的活法了。” “乱扯——”瓷瓷表情都没变化,“一百多年也算是你半辈子了,不也活得赫赫有名?谁离了谁都能活,你先走吧,我自己醒醒酒就罢了,用不着你。” 黑眼镜突然就很失落,但还是打起精神推销道:“要不,按个摩吧,你喝多了,真的会不舒服的,没别的意思……我还是长工,好不好?” 瓷瓷看着他墨色格外深的眼睛,自从七年前他打定主意要退隐江湖后,就找了自己给他治疗,治好的眼睛没了之前对下墓有用的‘副作用’,却仍是比一般人灵性些。 而此刻,这双又黑又灵的眼睛,毫不克制其中的恳求之色。 瓷瓷阖上眸子,似是在思考,脑子里想起吴邪,想起张起灵,想起小花,想起从前的自己,想起遇上他们之后多多少少改变了的自己。 倏然睁眼,笑道:“那就按一回,就只是按摩。” 黑眼镜明白了她的意思,敛了敛眼皮,压下心头酸涩复杂的情绪,也认真一笑:“好,您擎好吧!” 然后,浅眠中脑子突然闪回黑眼镜状态不对的小花惊醒,肾上腺素压下醉意,在卧室里没找见瓷瓷后,跑着来到后院,看见的就是一幅格外正经的按摩场景。 深出一口气,小花走近戳了戳黑眼镜,瞪了他一眼,“骗人是不对的。” 黑眼镜龇牙冲他乐,“偶尔骗一骗,有益身心健康……花儿爷,您这是也想按个摩?那得排后面的号,且要等上一会了!” “我不按摩。”小花见瓷瓷闭着眼趴在浅水的台面上,以为她困了,“还要多久,我带她回去睡,这里太硬了。” 黑眼镜眸色一沉,表情未变,“半小时?小仙女叫的全身按摩,你耐心点。” 小花心里叹气,他倒是不排斥黑眼镜,毕竟,这种求而不得的所有念头,他曾经也都经历过。 可是,他得以瓷瓷的意愿为先,也理所当然会保护瓷瓷不在酒醉时被钻空子。 就这样,守着黑眼镜认真全身按摩完,小花才抱起瓷瓷,回到了卧室。 “继续睡吧。”被轻放到被窝后,瓷瓷没睁眼,却抬手搂了小花躺到身边,轻声轻语似平常。 “好。”小花探头亲了亲瓷瓷,便也搂着她阖眼睡下了。 —— 长白山一年的雪景看全了,山顶别院的各处也赏玩餍足,到了回杭州的时候了。 伊伊这一年变化不小,实际当家作主的历练还是不一样,一身气质有三分像她二爷爷,手下人看着会发怵的那种。 获悉了妈妈和爸爸们回来的时间后,知道直升机仍是在家里的停机坪落地,便提前从老宅过去等着接他们。 见了面自是一番亲香,伊伊亲自开车,“爷爷奶奶也回来了,三爷爷和小爷爷前儿领了一个叫潘子的叔叔回来,说是以后跟着住一起养老,还有二爷爷,他从上个星期开始,每天都要在吃饭前骂一遍爸爸,爸爸,你回去小心着些。” 吴邪刚想为了潘子到来的消息高兴,却听闻二叔骂他的话,疑惑道:“我怎么二叔了,为什么要骂我?” 伊伊瞥了一眼后视镜,主要是看妈妈的表情,才语气平常地说道:“是这样的,我带了一个人回去,二爷爷一开始不同意,我说是爸爸你同意了的……” “什么人?我同意什么了?”吴邪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 “啊——”伊伊的语气仍是四平八稳,“我有一回给你打电话,不是提到有很多人追我的事情,我还问说,怎么去识别一个男人是不是像爸爸你、瓶子爸爸还有小花爸爸这么好……” “还有我,我也是好男人!”黑眼镜突然插话。 伊伊笑了笑问说:“那我是继续叫您黑叔叔,还是?” 黑眼镜一撇嘴,不说话了。 吴邪急着问清楚刚才的话题,“然后你带了一个人回去?一个男人?” “您不是告诉我,看男人,只要品行过关,全在于我是否喜欢,总之千万不要让我自己不高兴就是了,还说满足了这两点,怎样您和妈妈都不会反对。”伊伊小狐狸一样勾唇笑道,“所以,我按您说的,按自己的喜欢跟意愿,就领人回家了,他们也愿意一起嫁给我。” “他们?不是一个吗?”吴邪瞪眼。 伊伊通过后视镜看着表情未变的妈妈,说道:“还有一个,一直忙于工作,今儿晚上才能到。” 吴邪也不清楚自己是该生气还是怎样,失语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怎么能算是我同意了的呢?你让自己亲爹替你挨骂,你真是可以啊吴靖!——还有,今晚才到的是什么人你告诉我,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忙成这样!” 第174章 终笔81 瓷瓷能看出来,伊伊一直在观察期待她这个母亲的反应,但其实她对孩子的包容程度,甚至要比对自己还高,孩子愿意体验怎样的生活都好,只要人还好好的,做出怎样的感情选择都没问题。 她确实是一个强大的母亲,有能力也愿意无条件地接住每一次摔落的伊伊。 但比起这个,从一开始教养伊伊的时候,她更有意将其朝另一个方向培养—— 让伊伊内心和手腕都有力量,去接住每一次摔落的她自己。 有人天生就更愿意沉浸地体验更为丰富的情感感受,人人秉性不同,都能以适合的方式舒展自我,这才是最舒适的。 所以,谁都不要打着‘为对方好’的借口替对方做衡量和选择,蜜糖砒霜,人人认的都不同。 回了老宅,见过各位长辈,絮叨着一年的变化和经历。 那个坐在伊伊身边,据说已经在老宅住了一周的少年,似乎很得伊伊奶奶的喜欢,时不时言语上都会照料着。 “鹤永的爷爷当年是我爹手底下信重的人,他父亲也一直跟在我身边做事,所以伊伊让他住进来,我也没撵他。”吴二白单独叫了吴邪和瓷瓷几人,介绍了一番少年的来历。 吴邪若有所思,“难怪看着眼熟,是冯叔的孙子?模样倒是眉清目秀……但是,二叔,您不撵他,气没处发作,所以就骂我了?我还是您亲侄儿呢!” 吴二白没理这个越长越幼稚的大侄儿,跟瓷瓷又说道:“今晚上说还会来一个,是个演戏的,名字叫时若怀,在什么剧组拍着呢,杀青才能过来,这儿有照片,说是什么大明星——” 吴邪才不管他二叔的冷落,凑到手机前一看:“这有点男生女相了吧?比小花还精致,闺女这眼光……” “我觉得挺好的!”小花打断吴邪的话,“男生女相是福相,而且他瞧着也并无女气,有个赏心悦目的天天在眼前,伊伊饭都能多吃一碗,这多好!” 瓷瓷搜索了一番时若怀的公开资料,看到其中一条介绍时乐了,“这孩子念的戏曲院校,早年唱的武生,他出道做演员的作品,还是我投资的呢,演的也是个武生,因此才红了转行做演员的。” “就是你给小花写的那个本子,后来投拍成电视剧的?”吴邪想起来了,“这有几年了吧,这孩子多大了?” 瓷瓷翻到资料前页,“他是中学读的戏曲院校,比伊伊大两岁多。” 吴邪点头,又问吴二白,“鹤永看着也没比伊伊大多少,他几岁了?” “就差十一个月,伊伊后面第二年生的。”吴二白对这些信息了然于心。 瓷瓷笑了笑,“少年人的感情让他们自己去经历吧,年纪都不大,以后如何还不一定呢。总归有家里看着,伊伊高兴就好。” 吴邪却道:“可是,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已经就喜欢上你了呀,尽管是时隔几年后才再续上的缘分,但我们相伴至今了,少年感情也可长久的。” “所以,爸爸,妈妈,还有您几位——都对我的这两人接纳了是不是?”伊伊悄悄来到他们单独谈话的地方,从小哥身后窜出来笑着问道。 吴二白脸一板,说道:“接纳是可以,但必须在老宅住上几年,我得近距离看着这俩小子,观察过关了才行。” “保证!”伊伊抬指做出允诺状,“妈妈和爸爸们都待不了一个月,就又要去周游世界了,除了我陪您、陪三爷爷和小爷爷养老,他们都……”指不上。 算了,看着亲爹瞪过来的眼睛,伊伊决定给他一些面子,不拉踩了。 但伊伊说的确实不错,瓷瓷和吴邪、小哥、小花,还有同行的胖子、云彩、黑眼镜,在二十几天后,正式开始周游世界了。 四年后,在海外某处风景宜人的地方,遇到了原来老张家迁徙过来的族人,还有不知如何得知了他们足迹消息的张日山。 张日山自请承受了族内伤害族长的惩戒,说动张起灵让他跟在他们身边。 安置好被一杆子命令困居海外多年的族人,张起灵以族长的身份,放他们自由,允他们不再受原本陈腐的族规所限制,真正去成为一个新时代的普通人。 环球旅行仍在继续。 伊伊结婚时,他们回去了一趟。 以吴靖的身份娶冯鹤永,用解伊的身份娶时若怀,婚礼也办了两场,倒是跟她妈妈和爸爸们当年不同。 后来,伊伊也生了一个女孩,跟她一样,同时有两姓的身份,将来也要同时继承两家。 “这孩子比我长得更像妈妈,”伊伊很高兴地说道,“也没特意去查他生父是谁,鹤永和若怀都不愿我再经历生产之苦了,二爷爷也说,他终于能培养下一个继承人了。” “解姓的名字得我来取。”小花戳着孩子的脸蛋要求道。 伊伊笑道:“当然您取,谁都不能跟您抢。” 吴邪刚想说话,吴二白却抢先说道:“吴姓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 “凭什么!”吴邪不忿,“闺女的名字我没份,孙女的名字也轮不到我吗!” 吴二白从容诘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继续去周游世界来着?教养一个孩子,需要一天一天的陪伴,怎么,你这次不跟着媳妇走了,要留下来?” “……那算了,您取吧。”吴邪气短,安慰自己说,反正二叔起的名字也挺好听的。 周游世界,还是要继续的,因为世界上的好风景太多了。 虽驹光过隙,但也叫年年都有新意。 吴邪和小花的面貌尽管沾染岁月痕迹缓慢,但还是跟小哥有了区别。 瓷瓷,她没有特意控制容貌,看外表年龄的话,比吴邪、小花年轻些,却要大过小哥。 该回家了。 再几年,陆续送走了吴一穷、吴二白、吴三省和解连环。 他们成了最年长的那一辈,便选择了留守老宅,开始养老,看顾晚辈。 再后来啊,离开的人轮到了吴邪和小花。 葬礼过后,瓷瓷带着小哥,退隐到长白山顶的别院,身边跟着两个赶不走的长工。 晚辈们想见就自己找过来,瓷瓷却再也不下山了。 答应了要陪张起灵度过余生的,她这一辈子,用尽手段,没有在该离世的时候离世。 “真好。”小哥亲了亲瓷瓷眼角的皱纹,只觉得自己从遇见瓷瓷起,就开始了越来越圆满的一生。 —— (本世界完结) 第175章 庆1 “你是说,我还有个小姨,还是个大宗师?”范闲撑着下巴,目含沉思,“可是,叔,你怎么才告诉我呢?当年我学不明白霸道真气的时候,你要是告诉我了,我给大宗师小姨写封信去问问,没准儿我就不用挨你这么多顿打了!” 五竹停下削木条的动作,转了转脑袋,半响才道:“忘记了。瓷小姐,不是小姐的亲妹妹,雪地里捡的。” 范闲敏锐道:“那我小姨多大岁数了?” “不知。”五竹一字一顿,“小姐捡到时,大约在三到六岁之间,具体骨龄难以辨别。” 范闲一愣,“那那会儿我老娘多大?” “十五到十六岁之间。” “我娘几岁生的我?” “二十五到二十六岁之间。” “这岂不是——”范闲在心里补完了剩余的话,岂不是没比我大多少,这就大宗师了?还至少是近十年前就大宗师了,他要是也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五竹没等到后半句话,也不介意,只继续削起了手里的木条。 范闲琢磨着,以五竹叔的态度,这位小姨应该是可信之人,可是,他在儋州近十年,也没得过她传过来的只言片语,这究竟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瓷瓷也想知道为什么! 当年,她想救叶轻眉的,但,把她支走远离京都的,恰恰是叶轻眉自己! 甚至,在叶轻眉身边留的保护后手,也根本没有发挥作用! 叶轻眉,为什么必死?这是瓷瓷至今也没想明白的问题。 “姑姑——” 女孩轻灵的喊声打断了瓷瓷的思绪,她看向门口来人,是范若若。 她与范建以朋友相交,范若若是范建的大女儿,便依着这层关系称她一句‘姑姑’。 范若若来她的宅院,是不用通报的。 “怎么了?瞧着不太高兴?你弟弟又惹你生气了?”瓷瓷没起身,只招了招手让范若若坐她身侧。 范若若熟稔地挨着瓷瓷盘坐下来,兴致仍是不高,大人般地叹了口气才道:“不是范思辙,是柳姨娘。我无意间听到她对范思辙说的话:那个儋州的就只是私生子,你才是你爹唯一的继承人,你可得争气,要方方面面强过那个私生崽子才行。——姑姑,我不喜欢柳姨娘这么教育弟弟,但我却没有办法改变哥哥在她心里的印象,所以有些难过。” 瓷瓷摸了摸范若若的头,温声道:“你是不喜欢范闲被轻视,还是觉得柳如玉想要自己儿子胜过私生子的愿望不对?” “姑姑!”范若若一瞬间有些不解,但在瓷瓷包容的目光下,开始去思考她的问题,“在我心里,哥哥与我更亲近,所以柳姨娘轻视他我不高兴。可是,柳姨娘是父亲娶的侧室,从她的角度,哥哥确实是个碍眼的私生子,从人性来说,有这样的想法,我却也不能苛责。” 瓷瓷耐心听范若若说着,很高兴一个懵懂向上的小姑娘,经她时常引导,可以懂得独立思考。 在范若若神情又显疑惑时,瓷瓷开口道:“你可是想问,你就算理解了柳如玉,但仍是会因为她的作为不高兴,这又该怎么办?” 范若若点头,“难道事情就止于我的理解吗?可她若是越来越过分怎么办?还有范思辙,久而久之,他也会被姨娘的想法同化,心里便也轻视起了哥哥,那又是对的吗?” “这样是不好。”瓷瓷取了茶案上的紫砂壶,里面泡着新到的春茶,分了两杯出来,递给范若若一杯,“你是长姐,若是不希望看见弟弟不尊重哥哥,可以教导他,告诉他对的、好的道理。当然,这个法子却很可能收效甚微,只能算是下策。” “那中策、上策又分别是什么?”范若若捏着茶杯,好奇问道。 瓷瓷啜饮了一口茶,想了想才道:“中策,我知道柳如玉,曾也是大家闺秀,因为看重你父亲,才屈就做了侧室,范闲的事情,理应你父亲和她沟通清楚,给她作为后院当家的安全感。” 范建自愿接下了范闲父亲的身份,但不应该以委屈自己妻子为代价,即便不告知范闲的真实身世,却仍有别的法子让柳如玉安心,说到底就是不够放在心上而已。 “姑姑说得对,其实根本上还是父亲的责任,但我却下意识忽略了他。”范若若陷入思考,“父亲在这件事中隐身了,但其实,他应该是知道姨娘对哥哥的事情不高兴的。” 瓷瓷继续喝着茶,因为她不爱那么多规矩,范若若在她身边也很自在。 好一会儿,范若若慢慢也饮完了一杯茶,才又问道:“那上策呢,姑姑,我觉得中策,有些难,我不太有把握能说服父亲。……世人皆信奉父子伦常,我是不应该觉得父亲有错的。……并且,女儿家也不应该去插手父亲是如何和他的侧室相处……我……” 范若若越说越失落,到最后更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表达想法了。 瓷瓷轻叹,给小姑娘的杯中又添了些茶水,“这不只是你当下遇到的属于个人的小问题,这是整个世界,包括庆国,包括北齐,包括所有人类聚居处共同承担的大问题,你的困境,也是很多闺阁女子的困境,就像柳姨娘的困境,是天底下几乎所有女人都有可能遭遇的困境,不只是女性,在这一套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礼教之下,有人全然承受着压迫,有人既得利益,也同时受压迫,唯一或许在顶峰的,只有那位…帝王。” “所以,我能如何?”范若若惊愣到极致,“……真的有上策吗?” 瓷瓷顺了顺范若若的后脑勺,安抚了几番,说道:“别担心,也别失落,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说这些,不是想要压垮你,因为我能看出来,你是一个格外聪慧的姑娘。我想告诉你的是,文明是慢慢进步的,人性和这些礼教规矩相互纠缠,自有其博弈的进程,我们完全可以在其中找见自己的生命之道。我希望你能从更高处来看待这些,别把自己困隘在后院宅斗里。” 待范若若的神情平复稳定下来,瓷瓷才继续道:“上策,确实有,但我得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你。你如今能做的,若是不想去和你父亲交谈,那就去给柳如玉多找些正事做吧,让她忙于事业,自然没闲心关注范闲了。” “您说的对!姑姑我明白了!”范若若眼眸晶亮,又觉得自己成长了很多,得写信跟哥哥好好说道说道。 第176章 庆2 “主人,鉴察院费介求见。”听澜等到范若若走后才上前跟瓷瓷禀报,他知道主人对鉴察院的态度,多让费介等一等也无妨。 瓷瓷摆摆手,“跟他说,如果是为了去儋州的事情,就不必见了,我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费介说,还有陈萍萍的手书要代为转交给您。”听澜回道。 瓷瓷一时间没说话,撩了撩衣摆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窗边摇椅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晃晃悠悠了有半炷香,才道:“让他来吧。” 费介等在门房处已近一个时辰了,但仍旧是半点不敢松散精神,要知道他在陈院长面前都不太注意形貌……院长啊院长,明知道我老费怵这位祖宗,还非让我去儋州前过来一趟…… “费主办,主人答应见你了,跟我走吧。” “听澜大人!”费介连忙躬身,对这位九品上的强者表达了应有的尊重,这才低着头跟在其身后,不敢多看一路上的风景。 尽管整个京都都知道,大宗师瓷小姐的府邸,拥有开得最美最盛的鲜花,各色各种,按时按令交替繁盛,常年鲜妍。 “瓷小姐,这是陈院长的手书,嘱咐在下亲自交给您。”见了瓷瓷,费介更是一揖到底,压着火漆印的信笺被双手捧得低低的。 瓷瓷点点头,听澜便取了信笺,蹲在主人身前,仔细检查无恙后拆了火漆印,将其中叠好的信纸奉给主人。 【范闲真气秘法有瑕,愿以户部右侍郎之位,得补足之道。】 户部右侍郎? 瓷瓷放出真气点燃信纸,很快,洇着碎金的精美纸笺变成了飘散的火星灰。 她安插了不少人于两国朝堂,有些在一定范围内并没有瞒着,属于明面或者半明面的势力。 庆国自帝王以下,常规设丞相、六部,还有一个特设的,负责监察百官的鉴察院。 陈萍萍是鉴察院院长,情报资源不菲。 通常,一个部门在尚书之下,是有左右两位侍郎的。 户部如今却有些特殊,尚书虚位,侍郎也仅有一位,正是陛下曾经的伴读好友,范建。 换句话说,在不深究范建忠心的情况下,户部是被陛下牢牢把控着的,是其最重视的部门。 究其原因,当今陛下上位登基,有昔年叶轻眉鼎力支持的缘故,而叶轻眉所凭借之一,是一个偌大的商业帝国,户部作为主管管辖,息息相关。 根据瓷瓷看到的,叶轻眉是个‘穿越者’,走的发明行商的道路,短短数年就建立起了富可敌国的产业,于此世本土人眼中,曰其石破天惊也不为过。 瓷瓷得叶轻眉收养长大,她们理想的世界相似,但理念逐渐有了不同。 如今庆国的帝王叫李云潜,听这名字,至少他的皇父在为其取名时,并不算宠爱他。 叶轻眉选了李云潜,瓷瓷却不太喜欢这个人。 不过,叶轻眉改变世界的愿望比瓷瓷强烈得多,瓷瓷,是个修行者,如果没有契机让她冲动,她是更愿意身处世界本来的模样历练的。 便是生了进取心,也会选择在原有的框架上改善,或者,拥有摧枯拉朽之力后,再一击必中。 李云潜,她看不好。 但叶轻眉因他而死,这是瓷瓷没想到的。 户部,瓷瓷确实安插了人,官阶最高的那个,也一直表现出欲升职而不得的状态,这是特意做给鉴察院和李云潜看的,真真假假而已。 陈萍萍拿出户部右侍郎为饵,虽有真心为范闲着想的原因,也有试探之意。 试探……瓷小姐对范闲态度如何,对户部态度如何……插手朝堂更深的目的又是如何。 当然也没期待得到什么准确的答案,多下几枚闲棋,说不准就能看见什么呢。 自从,叶轻眉死的第一时间,陈萍萍没能拉拢来瓷小姐统一战线,他就越发成了一个有耐心的棋手。 纸灰散尽,属于大宗师的气息也已收敛,却让费介膝盖一软,改深揖为跪伏,颤了颤嘴巴想问上一句的,终也没能开口。 好在瓷瓷没让他久等,大约是因为,离得虽远,也仍旧闻到了他满身的毒药味,驳杂且刺鼻。 “这个拿给范闲,叫他日日佩戴不离身,有调节真气之功效。”瓷瓷取下自己腕上的浅蓝玉镯,示意听澜装起来拿给费介,“至于范闲的真气秘法,漏洞太多了,我懒得补,等他快死了再说。” 听澜不在乎范闲不范闲的,但他在乎主人戴了多年的镯子,莲花纹的大师技法,几乎是主人唯二愿意佩戴的首饰了,怎么能就这么随意给了一个小子呢?! 甚至听澜自己都不敢随意触碰,抬手将要挨到镯子时,生生停下了,“主人,要不我让人去指点一下范闲的真气,这镯子是您的爱物……” “算不上爱物。”瓷瓷笑了笑,“只是习惯了,懒得换而已,怎么,你喜欢?” 听澜一顿,“您还有一只墨玉的手串,倘若,也并非爱物,可能赏给我?” 瓷瓷看向略有忐忑的听澜,怎么都是九品上的高手了,讨个手串还这般支支吾吾,“在床头,你自去取了吧。” 听澜立刻有了笑意,他从袖口取了一方帕子,将玉镯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想尽量洗掉主人的气息,这才在不远处架子上找了一只空盒,放入镯子,拿给了费介。 费介抬眼看着俊秀的听澜大人,福至心灵道:“在下一定将盒子亲手交至范闲,绝不自行打开触碰其中的宝物……也绝不让除了范闲之外的其他人触碰。” 听澜盯视了费介几秒,看得费介差点冒出虚汗,才说了一句:“记住你的保证,传达好主人的话。” “一定,一定,一定!”费介从自己袍子角落撕下了干净的一块布,心道得亏来之前特地沐浴更衣过,不然连这么一片干净的布料都难找。压根没碰到盒子,展开布料,直接就着听澜的手包裹住盒子,又给认真打好结,才敢揣进怀里。 听澜觉得这个费介挺有眼色,心情颇好地亲自送了他出府,临别前提点了一句:“范闲是我家主人的晚辈,你送镯子的时候务必解释清楚了。” 费介作揖拱手,表示道:“瓷小姐是我庆国第一大宗师,听澜大人更是瓷小姐左右第一人,在下见了范闲,一定将京都这些最重要的事情给他传达清楚。” “你很不错,这是我赏你吃茶的。”听澜掏了一张银票给他才回去。 费介擦了擦后脖子出的汗,目送大人走远了才嘟囔道:“没听说瓷小姐收了他啊?嚯!五百两,确实大方!” 第177章 庆3 “老师!”范闲跟被火燎了似的,一下子就蹿到了费介遮荫闲躺的地方,举着自己的腕子,目含惊奇,“这镯子不只能调节我的真气,它还能解毒!” 费介眼看着范闲送着手腕就要凑近自己,赶忙吓得后仰:“别!不是说了,不要让我碰到这宝贝,你说话就说话,镯子离远点儿!” 范闲无语道:“那位九品上的大人不在这里……老师,这镯子能解毒的事儿,你清楚吗?” “什么情况,你是怎么发现的?”费介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镯子,当初瓷小姐说它能调节真气的时候,他就不是特别理解,要是还能解毒,这宝贝难不成来自神庙? 范闲见费介似乎真的不太了解,解释道:“我不是配了毒药,拿自己试药来着,就觉得手腕处有些异样,有点像真气流动,但也不完全一样……总之,该有的毒药反应很快就消失了……为求准确,我用了控制变量法,摘了镯子又吃下相同的毒药,预想的毒药效果才在我身上出现……老师,你说这镯子会不会还有别的好处,我那小姨把它交给你时,就没说别的话?” 范闲现在是完全确定在五竹叔那里得到的结论了,小姨一定是极其值得他信任的人,对他充满善意,否则不会将这么个大宝贝说送就送给他的。 “大宗师的境界,也不是我这样的凡人能想象得到的。”谁知道这镯子被施加了什么手段呢?费介挪了挪屁股,坐稳后回忆道,“瓷小姐当时,似乎是很随意地就摘下了镯子,不过,听澜大人说这是瓷小姐的爱物,劝了一句,意思是不想给你,但被瓷小姐否了,只道并非爱物,就是个戴惯了的首饰……后面的我都跟你说过了,听澜大人把它亲自交到我的包袱皮里,不许我,不许除你之外的人碰触……其它的都没提,没说这宝贝能解毒,更没说别的。” 范闲听了这些,莫名愣了愣,无意识地抬起手腕,做了一个闻嗅的动作。 正常来说,玉石是没有味道的,这幽香,也并非任何一种草药浸泡所致,所以,是来自原先长期佩戴它的主人吗? 费介用蒲扇抵着范闲,将他推远,以免这小子抬手动来动去,再叫自己碰了镯子,“你傻想什么呢?回魂了!” “老师——”范闲突然道,“我小姨,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费介瞳孔下意识有些收缩,思量了一个觉得特别准确的形容:“是个祖宗!” “啊?”范闲眉眼都皱了起来,什么叫是个祖宗,这是在形容哪方面?“我的意思是,小姨她长相如何?脾性如何?有没有特别让人记住的特点之类的?” 费介一张脸皱得比范闲还崎岖,“长相?那应该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好样貌……不过,谁盯着大宗师看长相啊?嫌命太长了是吧!至于脾性,瓷小姐不爱热闹,能见她面的人很少,有传言说是温和可亲,也有说清冷如仙的……她的记忆点,还不如她那府邸内满院满院的鲜花出名呢……” “您不是当面见过她吗?怎么都讲传闻?”范闲不满道。 费介脸色一黑:“我拢共见过瓷小姐四回,回回都遇上她运作真气,大宗师的威压,你这个小屁孩懂个屁!那还不是只能顾着跪地磕头了,哪还敢去观察祖宗什么脾性。” “这么厉害?”范闲想象着大宗师的威压是怎样的,但实在又觉得缺乏见识,定然难以准确,“那传闻说温和可亲的,一定是见过没运作真气时的小姨,这传闻又是哪来的?” 费介想到了一个人,“你不是有个关系好的妹妹,她时常进出瓷小姐府邸,可以问问她。” “若若?”范闲惊讶,他和范若若并不是同母,他还是个私生的,那按关系来说,他的小姨,跟若若怎么能扯上关系呢?“我和若若还时常通信呢,怎么没听她提过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去问你妹妹吧。”费介摊手,觉得这小子问题真多烦得很,“方才回想太多和大宗师威压相关的记忆,我需要睡个觉压压惊,你赶紧走吧,该吃毒药吃毒药去,别打扰我了!” “那老师您慢歇着!”范闲挤出微笑,这就打算去写封信给若若,好好问问小姨的事情。 —— 这边京都范府,范若若从神思不嘱的父亲手里接过信,忐忑问道:“爹,可是儋州哥哥那里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范建回神笑了笑,“并非,你哥哥那里一切如旧。爹是在想户部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范若若松了口气,行了行礼说道:“那您注意休息,别太伤神,女儿就先告退了。” “欸——”范建犹豫着叫住了范若若,“你姑姑,最近有没有跟你提过和爹相关的事情?”比如为什么户部她的人突然升任右侍郎,却未有与他争权之意。 “算了!”范建看出女儿的纠结,也料想小瓷不会在小孩面前说太多朝堂之事,何必插手这姑侄二人相处,再徒生芥蒂,“你先回吧,爹爹不问了。” 范若若顺势退下,心里想着爹爹的异常,下次去见姑姑的时候,一定要记得问一句。 还有哥哥的信,没想到才隔了几天,哥哥又寄来了新的信。 摸着信封的厚度,应该是夹了不少章的红楼,估计是特地为了送更新来的,太好了,等连同前几日的章节一并誊抄好了,就送过去给姑姑瞧一瞧。 不是不想第一时间跟姑姑分享,实在是,哥哥,你的字真该好好练练了! 然而,拆了信一看,范若若也吃了一惊,“所以,姑姑是哥哥的小姨?” 范若若回想起来,当初她爹说,信从京都到儋州,经手人无数,不适合涉及和大宗师相关的话,以防有人从只言片语中推敲出姑姑的脾气秉性、惯常思维之类的,姑姑是庆国的大宗师,这些消息若是他国探子收集,恐对她、对庆国不利,防不胜防。 她信了这话。 所以,她跟哥哥分享生活的时候,也有意隐去姑姑的存在,尽管她的很多思考都是来源于姑姑的引导,但确实没有真正提及过。 好苦恼,范若若有些疑惑,决定先留着,等下次见了姑姑,一并问一问她。 第178章 庆4 “红楼——”瓷瓷陷入深思,叶轻眉是穿越者,为何她的儿子也是穿越者? 想起前前世也是遇到了两个穿越者,但那二人同因一只宝盒而跨越时间,跟如今的情况又是不同。 姐姐,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我? 就因为我并非你造就的大宗师,所以对我起了疑? 想到这里,瓷瓷喊了一声必然护卫在附近的听澜,问道:“你已在九品上的境界停留多年,有摸到大宗师的门槛吗?” 听澜从屋顶天窗跃下,走到瓷瓷身边才低头回道:“主人,是我无用,大宗师之境,看不见、摸不着,丝毫没有头绪。” “不。”瓷瓷指腹摩擦着红楼的书卷,“你的资质并不比那几个大宗师差,或许,是你不被允许成为大宗师。” “主人,您这是何意?”听澜没明白,他只知道主人盯着范若若留下的书卷第一页快两个时辰了,定然遇上了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 瓷瓷招了招手,听澜以为是要附耳低语,乖顺蹲下,却不想,主人竟是掌心覆上了他的脖颈,微凉的柔软叫他一激灵轻颤起来,耳边却听到:“抖什么,我是要问你,想不想成为大宗师?” “想——”这样我就能更好地保护您了。 瓷瓷决定做一个试验,和缓的灵力贴着听澜的脖颈进入他的身体,一面梳理经脉,一面灌输能量,她倒要看看,在这般动作下,听澜究竟能不能突破大宗师—— 那个无形中压制他的存在,力度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听澜只觉得全身都不受自己掌控了,他好像完全陷入了主人的力量场域中,这一认知让他丝毫生不起对抗的心思,也无心在意主人是在做什么,放任自己软倒至主人的腿上,进入到了一种全然属于主人的奇妙境地。 所以听澜没看见,瓷瓷在感受到某处屏障时,突然就吐了血—— 像是反噬! 所以这是不被允许的吗? 瓷瓷抬头透过天窗看向外面的天,没理会自己骤然受到的冲击,极为有耐心地继续输送能量,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终于确认,那近似反噬的力量越来越强,绝非她消耗不歇就能对抗的,才阖了阖眼,放弃了继续下去。 所以,试验结果已出。 瓷瓷想到自己在两国千余县城逐渐推进的前期准备,如果大宗师都不被允许,改天换日就一定能成吗? 还有隐在背后的神庙力量,对她也并不欢迎…… 按照她方才输送的能量,揠拔出十个大宗师都够了,却连帮助一个本就九品巅峰的听澜跨阶都做不到。 天道不可能不留变机,范闲,或许是那个突破口。 差不多停了有两刻钟,听澜才恢复意识,此时瓷瓷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吐血残局了,有些事情,没必要让他知道。 听澜有些贪恋,但还是从瓷瓷的膝上起身了,“主人,我感觉自己真气更加精纯了,力量是之前的三倍不止……可是,我原本就已然是九品巅峰,此刻却也没有突破大宗师,以前未曾听闻二者之间还有这般的第三种境界……” “确实不曾有过。”瓷瓷没有进一步解释,只又问道,“儋州,我们的人是什么情况?” 听澜过滤了一番最新的情报汇总,回答道:“儋州有司南伯府老宅,先是老太太迁居过去,后又多了个范闲,故而属于容易被察觉的地域,并非我们的人执行计划的首选。如今的情况,我们有七人在儋州,蛰伏为各级长官副手,尚未开启计划。” “派一个人去接触范闲,这样……”瓷瓷仔细交代了安排,打算给这个变机身边留一道后手。 听澜听完瓷瓷的话,稍有不解,“只因为范闲是叶小姐的儿子吗?何以主人如此重视他?” 瓷瓷回说:“他不只是姐姐的儿子,或许还有着一脉相承的命运,并且,姐姐没做完的事情,或许就是特意留给他的。” “叶小姐特意留给他?难不成叶小姐真是主动求死的?”听澜本就怀疑此事。 瓷瓷摇摇头,“我所言特意相留,说的可不是姐姐。……多问无益,你先去安排人吧,顺道跟厨房说一声,今儿多上些补血养气的菜品。” 听澜一顿,“您是月事提前了?” “没有,就只是给自己号了脉,需要补一补血,快去吧。”瓷瓷站起身,准备到小塌上歇一歇。 听澜视线随着主人迁移,等到她半躺着歪好,才走上前取了一块毯子给盖上,又把小塌下的绣鞋调头摆正,做完了方轻身离开。 瓷瓷这一觉却睡到入夜才醒。 天窗外是暗色的苍穹,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 听澜瞧见动静就过来了,瓷瓷以为他要说吃饭的事情,便道:“摆在水榭吃吧,屋里待一天了。” 听澜点点头,却说:“有客来访,非要等您一起吃饭。” 瓷瓷立刻就知道是谁了,神色微冷,“做皇帝这么闲的吗?他何时过来的?” “等了两个时辰了,先逛了花园,又去靶场练习射术,此刻在百宝阁赏玩东西。” “真当是自己家别院呢。”瓷瓷下榻穿好鞋,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喝完了才又说道,“带他去水榭吧,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听澜应是,转身便去安排了。 李云潜,也就是庆帝,他和叶轻眉的死有关,这是瓷瓷在事情发生后隐隐察觉的,尽管没找见证据,但她心里却是认定了的。 然而,叶轻眉的后手告诉瓷瓷,李云潜,不能一杀了之,对其尚有安排。 行啊,受害人自己都不在意,瓷瓷也当然不会巴巴地替人报仇。 李云潜活着,本身也更利于瓷瓷暗中的计划,还跟原先一样相处着就是了。 那,原先是如何相处的呢? “能叫朕等上两个多时辰才能吃上饭的,天底下也就剩你一个了。”李云潜穿着一身花纹素朴的绸衣,斜靠在宽大的长椅上,语气杂糅着亲近和不满。 瓷瓷没有急着理会,看见饭桌就只有两侧摆了座椅,语气顿时比李云潜还不满:“加个椅子,哪有你一个客人来了,反而让听澜这个主人没位置的道理。” 李云潜被‘不敬’也不恼,反而笑呵呵道:“是我占了听澜的位子,不过,我这一回见他,恍惚觉得他的真气气息又足了些,可是近来练功有了进益?” “吃饭就吃饭,打听那么多,下次就不欢迎了。”瓷瓷示意可以上菜了,径直踩上了宽大的高椅,盘膝而坐。 李云潜养气功夫极佳,抬扇点了点瓷瓷,言道:“吃你一顿饭确实不容易,不听你怼上几句都不算完……往日你姐姐在场还有人敢说你,如今,你这孩子,真是没有人能管得住了。” 好像真是慈爱的亲姐夫在关心幼妹一般,这位庆帝陛下,不仅养气功夫好,做戏水平也是一流。 “准备了火锅?”瓷瓷没应李云潜的话,而是对侍女端上来的锅底更有兴趣。 听澜让人搬了窄椅子搁在瓷瓷的座位旁边,引导侍女将锅碗碟放在合适的地方,一些特意准备补血养气的,得离主人近一些,“是的,锅底熬的药材,温补的方子。” 本想说是主人之前开的,让他交给厨房的方子,但听澜知道,主人懂医一事,全天下就只有他一人知道,所以换了说法。 “怎么想起做那么多带药材的菜?”李云潜闲着找话聊,“回头让人,把国库里的好药给你送一些来,倒是不怕你不够吃。” 瓷瓷本来就有些饿了,此番见了热腾腾的火锅,更是不愿意应付闲聊,“怕死,故而时常食补一番,你这是赶上了——食不言,等了两个时辰应该也饿了,抓紧吃完,抓紧回宫,我家也快到关门闭户的时间点了。” “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若是想给手底下人要什么官位,大可以直接找我,何必跟陈萍萍去要?”李云潜脸色依旧如常,“你姐姐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其次才是……我总要照顾好你,下次才不至于不敢去看望你姐姐。” 该说不说,要不你能玩过叶轻眉呢。 瓷瓷烦了他的试探,“行啊,我记下了,快吃吧。”做足了不愿再谈的样子。 听澜给主人布菜的动作顿了顿,因为他察觉到了极细微的力量波动,来自对面的李云潜,但只是一息而过,若是他之前的真气水平,估计都察觉不到。 李云潜是大宗师,知道这个消息且还活着的,都坐在这张桌子前了。 但很快地,听澜放下自己对李云潜情绪的猜测,并不在意他是不是因为主人的态度心生不满,因为主人必然也能捕捉到刚才的波动,自己只需继续布菜就好。 “多给我涮几片羊肉,稍微沾点辣酱……”瓷瓷也不在意,爱不高兴不高兴去,下次少来不就是了! 第179章 庆5 春去秋来数次,范闲终于等到了传说中的红甲骑士—— 他爹派人来接他了。 “五竹叔,奶奶说京都有危险,你说我该去吗?”范闲觉得,他好不容易重活一遭,总不能因为一些谁也说不清的危险,就困守在这边陲之地吧,那新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五竹却没有给范闲答案,或者说,五竹支持范闲的所有选择。 范闲不愿意五竹只为他而活,希望叔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 “我要开这个箱子,想知道小姐留下了什么。”五竹失去了很多记忆,能想起来的这一件,也同京都有关。 范闲高兴了,“那叔,我们就一起去京都!对了,还有我的小伙伴,他也答应了,如果我选择去京都,会陪我一块儿去。” 五竹转了转脑袋,想起一个名字,“邹绮?” “叔你还记得他!”范闲笑道,“他是个八品高手,是不是很厉害?当然叔你更厉害,可是阿绮也就比我大六七岁,他能练到这个程度,已然是天赋异禀了!” “可信?”五竹问道。 “可信!”范闲又和五竹重复了一遍跟小伙伴相识的过程,没办法,叔太善忘了,“7年前,阿绮出海归来,携带的舶来品中,居然有半麻袋的钻石!钻石您知道吗?就是金刚石,咱们这里不常见,但确实是一种很漂亮的珠宝……阿绮当时正要贱卖这些珠宝,还好让我瞧见了,觉得他实诚,我便跟他说了钻石的营销方法……后来,一半卖了好价钱,剩下的一半怎么说都要送给我,说是没有我的主意,那钻石便如明珠蒙尘,淹没在这片地界儿了……一来二去,我就和他成了好友,他的八品等级,也是和我一起讨论练习,慢慢升上来的,七年来,一直对我多有关心照顾,我们还合伙经营产业,他绝对可信!” 五竹不会说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话,在他的反应里,范闲说可信,那就是可信,几近命令。 所以,千里迢迢,红甲骑士带着范闲,范闲身边除了他的好友邹绮,还有一个隐匿的鉴察院杀手滕梓荆,就这么准备闯入京都了。 至于五竹,不跟着叶轻眉时,向来是独来独往,这次也是单独行动,孤身走另一条进京路。 瓷瓷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也当然知道,促成范闲来京的人都是为了什么,“让人留意李云潜和李云睿,若是他们想做什么,就先一步把范闲带过来。但要是他们什么都没做,那就不用管范闲,放他回范府。” 听澜想了想问说:“主人不希望范闲多牵扯内库?” 瓷瓷笑了笑,内库的前身是叶轻眉的商业王国,偌大的产业就这么被李云潜收归皇室私有了,如今管着的是李云睿。 长公主李云睿,是当今太后的养女,未曾婚配,却与丞相林若甫育有一女,是为郡主林婉儿。 李云潜不满李云睿站队太子,便以林婉儿的婚配为由,说要将内库传至范闲手里。 几分真心,几分是想要将水搅得更浑,犹未可知。 “我不会对叶轻眉的产业动手,但皇室的产业,我却不会手软,内库已经不值得搅和了。范闲,他应该去做一些更能发挥他价值的事情。” 比如,被瓷瓷断定上限只有七品的邹绮,因跟在范闲身边,受其引导,居然能升到八品。 气运? 按理说,她身负功德巨量,气运绝不会低,但为何叶轻眉、范闲能轻而易举做到的,她却始终被限制呢? 这跟一直以来的,因世界上限存在对她本身力量的压制不同。 是一种明显的,让她费解的区别对待。 前前世,她遇到了两个穿越者,但两人都始终跟随她的步调,认同她的做法,故而没遇上同他们理念相悖的情况,也不曾感受过类似的限制。 其余几次转世,更是不曾遇见超出一般规律的情况。 这一回,瓷瓷决定趁机多观察试验一番,厘清更多关于压制尺度的细节。 第180章 庆6 京都城门外—— 范闲正要将一块碎银子交给王启年,却见他堆笑的褶皱脸突然僵了一瞬,只两息的功夫,不仅是银子不要了,连卖给他的舆图都仓促一丢,飞也似的溜了。 “欸!”范闲从马车窗探出半身,好险接住了舆图,“轻功还挺棒!” 攥着舆图,就想瞧一瞧是什么吓住了王启年。 没错,王启年放弃即将到手的二两巨款,还那样一副神情,可不就是遭了吓。 这一看不得了,父亲手下的红甲骑士,居然齐齐地对着一个年轻男人低头以示敬重。 大约是个年轻男人吧?范闲打量着又有些不确定,实在是这人一身沉稳的气度,又不像是只有外表看上去的二十出头。 “你是谁?”脆生生的范闲就这么直愣愣问了,满脸单纯好奇。 听澜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范闲的脸,而是他伸至窗外露出的腕间镯子。 镯子是瓷瓷的尺寸,不过她不爱太过紧贴皮肤的东西,故而圈口稍大了些。 但再是稍大,随着范闲的生长,差不多成年的男子用起来还是显得略微局促。 范闲敏锐,见此人盯着他的镯子看,便笑着对其摇了摇手,“这是我小姨送我的礼物,你是喜欢它,还是认识它?” 倒是聪明——听澜朝马车走近几步,仔细将范闲看清楚了,才终于说了来到城门后的第一句话,“镯子的前主人让我问你,是要继续依照原路线走下去,还是跟我去见她。” 范闲端正了表情,他觉得这问法似乎隐有深意,让他一个前世的文科生很难不咬文嚼字去多想,“您是听澜叔叔?是我小姨让您来接我的?那她有没有说,依照原路线如何?跟您去见她又如何?” 叔叔?听澜沉了沉脸色,这还是第一个敢叫他叔叔的人,他看起来很显年纪吗? “自然是各有风景。”听澜不欲多言,“快选吧,我还要去复命。” 范闲心说,脾气是差了点,怪不得老师在儋州都怕他,不过还是眯着眼一笑,“那当然是跟您走!小姨这么关爱我,都还没进城呢,就急着想见我这个大外甥,我这么一个有孝心的人,怎能不先去拜一拜?” 听澜没再说什么,跟范闲对视了几息,转身要走向马车驾驶位。 “欸!”范闲却一伸手拉住了听澜的袖子,“叔,您这是要亲自给我驾车?我这何德何能呀?……我是说,我还有朋友,一起来的京都。” 除了邹绮,滕梓荆也躲在车厢里呢,得找个地方给他们放下去啊。 听澜拂开范闲的手,“无妨,主人没说不让他们一起去。” 他们?范闲内心一凛。 滕梓荆接了假命令来刺杀他,他出示鉴察院的提司腰牌后,滕梓荆便知命令有误,放弃刺杀,却求他放出消息,说刺客已被他杀死,想要假死脱离鉴察院。 此番,滕梓荆偷偷躲在马车上一起来的京都,范闲本以为没有其他人知晓。 所以,是顺嘴说了他们,还是确实知情是‘他们’? “叔——”范闲带着试探笑了笑,“我跟一个朋友一起来的,回头您把马车停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叫我这朋友早点下去,也好在天黑前找到住处落脚。” 听澜意有所指回道:“主人的府邸,没有任何人敢随意靠近。” 意思是,在眼线探子遍布的京都,他们要去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那您驾车辛苦了!”范闲立刻决定信任小姨,马车内的手底下按着滕梓荆的肩膀,带着安抚。 听澜驱走了原本驾车的红甲骑士,也不管他们欲言又止却不敢制止的样子,只留下一句:“告诉范大人,范闲我带走了。” 马车粼粼,范闲一边嘀咕九品巅峰的实力开车就是稳,一边眼神制止滕梓荆的慌乱。 没敢扬声,九品的耳力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是明知他或许知道了,表面的掩人耳目也得做一做吧。 于是,范闲搁车里翻出了笔墨,用他依然没有改进的破字,告诉滕梓荆说:“我小姨,大宗师,安全!” 滕梓荆神情惊骇,原本感受到一高手来接管范闲,言语中还似是知晓了自己的存在,他已然有些慌乱了,却不想……对了,范闲刚刚有叫‘听澜叔叔’,是那位大宗师身边的听澜大人! 范闲是大宗师的外甥?! 坐在范闲右侧的邹绮倒是气定神闲,惹得范闲好奇又写道:“你不吃惊?”我可没跟你提过自己小姨是大宗师的事情。 邹绮长得讨喜,稍微有点娃娃脸,他朝范闲一瞥,直接便开口道:“我又不用去面见大宗师,马车一停,我就腿着离开,自己找住处去。” 范闲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的知己好友,颇有一股‘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从容心态……也不对,这句用的不太合适,我小姨是大宗师,并非常规意义上的权贵……总之我的意思就是,咱们都不卑不亢,难怪能处这么久。”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邹绮念叨了三遍这句话,眼睛越来越亮,“这句在你近年所作中,我私以为能排第一!一定要找机会全了整首,必能流传千古!” 范闲觉得,自己这位好友很有几分反骨,对此类佳句推崇得很,可是,“我都说了,真不是我写的,我就是复述。” “知道!”邹绮一脸我包容你的样子,“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嘛!都是上天塞到你脑子里的,借着你的口,来传扬佳作,明白,明白!” 得!范闲知道又是说不通了,偏了脸继续关心起滕梓荆,还是垫着纸写道:“府前停车,我带叔进府,你与绮同行,必无碍。” 滕梓荆这会儿安定了些许,也想到了从大宗师府前离开的好处。起码,就他所知,鉴察院的眼线情报,是必须避开大宗师府的。同理,京都各方势力,也没人敢撩虎须,在大宗师府附近放探子。 他从那里离开,确实最安全。 第181章 庆7 “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范闲近乎呆愣地看着不远处正闲适烹茶的女子,止步停了十余息,才喃喃自语出声,“古人诚不我欺,世上果真存在如此极致的、纯粹的美人……偏偏还是个实力冠绝天下的大宗师,偏偏还是我的……”不对,不是亲的。 范闲眨了眨眼继续向前,步伐比之前快了不少,细看还带着些欢快。 “范闲见过小姨!”范闲躬身拱手,心里想的却是杨过叫小龙女姑姑的事情,打算改天将这一本神雕侠侣的故事默写出来,最好能广为流传,成为人人称羡的奇恋才好。 瓷瓷就见范闲虽在弯腰行礼,但脸却抬着平视自己,神情间也没有一般人面见大宗师的恭谨,倒是欢欣雀跃之色十分明显。 “坐。”瓷瓷指了指茶案左侧的蒲团,她自己坐在长案的正位,是水榭里视野最好的方位。 范闲却没有立刻依言盘坐,他曲膝蹲下,伸手拽上蒲团边沿后又站了起来,冲看过来的瓷瓷笑了笑,竟是将蒲团搁到了瓷瓷对面的位置,方才入座。 这反客为主的自在模样,倒是跟当年的叶轻眉如出一辙。 这难不成是穿越者的标配特质?瓷瓷心头反思,为什么她就没有这种重生后仍不被消磨的意气呢? 不过,瓷瓷仔细认了认范闲的皮相,“唇红齿白,长得倒是好看,却并不太像你的母亲和生父。” “您也觉得我长得好看?”范闲关注偏了重点,并没有留意到瓷瓷在‘母亲’‘生父’这两个文词上似乎并不对等的用法。 瓷瓷轻笑,捻着玉白的杯子推远倾身凑近的范闲。 范闲摸了摸自己被暖玉触及的鼻尖,他只是想让小姨看清楚些自己的美貌罢了,可不是什么没分寸的风流纨绔。 “我让听澜带你过来,你可是有疑惑?”瓷瓷没在好不好看的问题上停留,转而说起了正事。 范闲一顿,转身朝自己的来处探看了几眼,见听澜确实没跟上来,才回头对瓷瓷说道:“我问了听澜叔,但他的回答叫我不好琢磨,他似乎……不太愿意理我。不过我觉得吧,一定是小姨您关心爱护我,出于一些我不清楚的原因,这才先一步接了我过来。” 范闲的表情极为丰富,瓷瓷身居大宗师之位多年,确实很久没见过神情这样自由的人了。 上一个,还是叶轻眉。 这个世界里生活的人们,确实都没那么轻松愉悦。 瓷瓷将一早准备好要告诉范闲的消息说了个清楚。 包括内库的前世今生,包括各方推动或者抗拒他来京所做下的举动,包括他即将面临的那桩赐婚,也包括他‘生父’的身份。 “所以我是皇子?”范闲着实怔愣了一会儿。 瓷瓷递给他一杯茶压压惊,“理论上来说,被承认的才能叫皇子,你如今依旧只能是范建的私生子。” 范闲内心复杂,他对老娘、对父亲都所知甚少,除了天然的亲情本能外,其实并未有任何积累感情的机会。 现在好了,连父亲都不是亲的,他一时间更拿不准要以什么态度去范府,去见‘家人’了。 “那个林婉儿——”范闲的语气里带着只有他自己才理解的情绪,“因为长公主接手了我娘的内库,陛下便将她的私生女,一个郡主许配给我……小姨,您不论是实力,还是跟我娘的关系都摆在这呢,为什么陛下就没给您封一个什么郡主的名号呢?” 郡主?呵! “在庆国,在这方天穹之下,郡主也好,公主也罢,都没有大宗师有用。”瓷瓷眸色深深,语气仍似平静,“我只需是大宗师,哪里还要多余的什么名号?” 第182章 庆8 大宗师的插手让京都暗处又生了波澜。 长公主李云睿不欲交权,安排了宫女若干等在范闲回府路上,想要以桃色污名迫使范闲失去和郡主成婚的资格。 却不想,派去的宫女尽皆殒命。 “是蓝沉瓷出的手?”李云睿既不解又惊骇,“她确与范建有几分交情,但范闲不过是一私生子,她为何要保范闲?还是说,她终于要对内库财权动手了?” 侍立在一旁的下属解释:“大宗师大人只是接走了范闲,宫女,不是她让人杀的。” “……是皇兄?”李云睿低语出声,像是在自问,心里却已经思量出了答案,“是了,久不闻蓝沉瓷的消息,我倒是有些忘了她的作风……她是不喜欢杀人的,那些宫女在她眼里,说不准还很可怜,而可恨的,是我这个背后下令的主子。” 很难描述李云睿此刻的神情,正如她自己也很难弄清楚她对蓝沉瓷的观感。 当年,能轻易越过蓝沉瓷拿到内库财权,她是意外的。 如今,蓝沉瓷在一个她完全没想到的地方插手,她更加意外。 李云睿扔下手里捣花瓣的杵子,“收拾收拾,准备迎接皇兄的问罪。”顺便打探一下蓝沉瓷带走范闲的原因。 但李云潜却没有见她。 “你说,朕是不是应该再去找她吃顿饭?”李云潜神色不明,话似乎是对身侧的侯公公说的。 侯公公自然知道陛下口中所称的她是谁,细细数来,陛下已经有六七年没去过那位府上了,想到这里,侯公公苦着脸斟酌着回道:“您是陛下,无论找谁吃饭,都是看想与不想,哪有应不应该的道理?” 李云潜轻嗤,但却很难瞧出认同与否,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我曾在她的书桌上看到两行诗,其中一句是,‘粪土当年万户侯’——恐怕,不止是万户侯,哪怕是朕这个皇帝,她也是视之如粪土的。” “这——”侯公公冷汗淋漓。 “行了!”李云潜也做好了打算,“既然她想要看护范闲,那就让范闲去跟她吃饭吧,朕,不受那个气!” 范闲却不止是混上了饭,还主动央求瓷瓷,“您在这赏我个庭院吧,万一我回范家不受待见,也不至于流落街头,平白惹您心疼不是?” “这你倒不用担心,范建很乐意当你爹的,不至于让你沦落街头。你虽未必事事接受他的安排,但可以信任他。”瓷瓷没阻止范闲凑到她身后给她捶按肩膀,该说不说,练了真气的人,按摩力道就是拿捏得当。 范闲倾尽自己学医多年对穴位、经脉、肌肉的理解,好好奉献在按摩手法上,时不时伸头观察瓷瓷的神情,确实越来越舒缓,这才暗自给自己点赞,心里感叹道,多谢老师,学医真有用啊! “父亲忧心国事,难免有照顾不到后宅的时候,我一私生子,心里是不愿意同二姨娘一脉正面起冲突的。”范闲放低声音,靠近瓷瓷耳边,“我有生父,生父不认我,有养父,他却也有自己的血脉家人……只有您,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您也不要我吗?” 瓷瓷抬手想要推远范闲的脸,范闲却用了巧劲,叫脸埋在瓷瓷的手掌下移动,着实有点不要脸的精神。 “赏我一个院子吧,一个房间也行!”范闲讨巧地笑道。 于是,踱步在书房的范建等啊等,好大儿始终没回来。 越发暴躁的范建开始自言自语:“陛下让人接范闲去神庙,被你抢了先,我还高兴了一下,我才是第一个见儿子的……好么,这是打算谁都不让见了!不是早年就放出话,说是大宗师府邸不收任何客人留宿,这是也不算数了?……所以你到底会不会跟范闲说……哎!匿声多年,何故此时出山?……来人!去把大小姐喊过来。” ……范若若揣摩了半天父亲支支吾吾下的真实表意,终于弄明白了:“您想让我明儿去姑姑府上,问一问哥哥何时回来,最好明儿就回来,您直说就是了,何必绕这么一大圈!” 范建:……其实早就发现小棉袄稍微有点漏风,怎么自家这俩亲生的都不怎么聪明呢?范闲应该是聪明的吧,毕竟他娘那么聪明? 不过,也不用范若若上门问了。 因为瓷瓷虽同意给范闲安排个院子,却没打算让他多留,“京都这滩浑水,是要你亲自去蹚一蹚的。今儿歇够了,养好精神,明儿得去见一下范建,至于其他的,魑魅魍魉也好,牛鬼蛇神也罢,你就是不主动见,他们也会主动出现到你面前的。” 范闲眼神闪了闪,试探问道:“那他们再提说让我跟郡主结婚,我该怎么回答?” “自然是按你自己的意愿。”瓷瓷正说着,远远看见听澜朝这边走来,以为他汇总完最近的消息,有什么重要的要跟自己说,便催范闲道,“你可以去挑院子了,我和你听澜叔有事要谈。” “听澜叔——”范闲漫不经心问道,“他是您的房内人?” 瓷瓷轻笑,看向故作从容的范闲,答道:“现在还不是,怎么,你是要考虑什么时候改口称姨父?” 范闲心里一酸,“这么多年都还不是,那能——”能等等我吗?“能多想想吗?我觉得,听澜叔和您也并不十分相配。” 瓷瓷似笑非笑,也不接茬。 “我的意思是,听澜叔不爱说话,您也内敛沉稳,这样两个性子在一块,会不会太无聊了?”范闲余光瞥着远处的听澜,想尽量在他到之前分说清楚,“您或许可以考虑一个开朗擅长逗趣的,更年轻一些的男人。” 瓷瓷眼尾微扬,声音极有韵致,“他虽不爱说话,但他听话。而且,据我观察,他各方面都很行,男人有这两条还不够?” “您没听过一个故事,男女主角叫杨过、小龙女。”范闲犹豫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我讲故事很行,各方面都很行,也很听话,您晚上想听故事吗?荡气回肠的那种。” 第183章 庆9 范闲在听澜的死亡视线下,撩了撩袖子才终于走了,走前点了一座名为[悟雪轩]的小巧院子,原因无它,离瓷瓷的主院最近。 听澜带了十余册常规的事务报告,是他花了半天时间汇总筛选后的,不算紧急,跟往常一样摆到桌案上,瓷瓷抽着空就翻了。 这么些年,细致的安排铺垫都在前期就完成了,手下的人才不缺,计划的执行方式也很系统,有例可循,如今她只需掌控好大体的方向就足矣。 听澜从范闲走后就一声不吭,先是收拾清洁了桌案上分散的茶具,再将东一本西一本的各类杂书整理摆好,方便主人下次取用顺手。 “怎么了,这是不高兴?”瓷瓷看着听澜没有完全遮掩的脸色,明知故问道。 听澜停下收拾桌案的动作,直视主人清浅的笑眼,闷声回说:“范闲,悖逆之子,他竟是勾——”后面的话嗫嚅着却也没说出口。 瓷瓷扯了一只抱枕垫着胳膊肘,撑着下巴,语气轻缓:“勾引?勾搭?我若是觉得他美姿容,甚为可口,你待如何?” “主人!”听澜有些惊讶,也有些惶恐,但还是半敛起眸子说道,“主人若是想要他侍奉,我这就去悟雪轩让他洗干净了带过来。” 瓷瓷轻笑,“我若是觉得,你也挺可口的呢?你莫不是要自己洗了干净爬上我的塌?——不必多想,在范闲认清京都以及天下局势,做出选择之前,我不会彻底将他算作自己人的。”更遑论收其入幕。 “我明白了。”听澜的神情肉眼可见欣喜起来,继续手边归纳整理书册的动作。 少顷,瓷瓷都以为听澜不会再说什么了,才又闻他添了一句道,“主人,我可以吗?” 瓷瓷一乐,看来范闲‘进攻式的勾搭’点醒了听澜。 “你可以什么?”瓷瓷歪了歪头,想要将听澜的眼神看得更清楚些。 听澜分辨着主人的神情,似是并未有不高兴,终于胆子更大了一些:“主人,差不多是您沐浴的时间了,我能替您去试试水温,伺候您梳洗吗?” 范闲若是知道,他一见钟情后,自认浪漫又主动的追求,因为不曾对情敌遮掩,倒是帮助情敌打破了朦胧在心头多年的自我桎梏。 说人话就是,情敌,因为见了他的样子,学到了,想通了,还进阶了。 最重要的是,成功了。 正当范闲拢着柔软锦被、嗅着腕间尚余若有若无幽香的玉镯味道、想着隔壁院子里一见钟情的瓷瓷……美啊美地进入梦乡时。 听澜,正做着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你的肌肉练得不错。”瓷瓷感受到手指下的微颤,心道自己上辈子吃得太饱了,以至于这一世活了好几十年才有想法做这事。 听澜面容俊秀,宽肩长腿,皮肤白皙且紧实,他虽一时勇敢,却着实毫无经验,此刻只知道僵直地任由主人动作。 被扯掉最后一片遮挡,听澜更是耳朵通红,愈发不知怎么动才好了。 欣赏完了眼前的美景,瓷瓷满意地点了点头,解开自己浴袍的系带,抓了听澜仍在轻颤的手,笑问:“没看过避火图吗?” “看过。”听澜努力克制自己的紧张,感觉到自己的手在被揉捏着。 “记住这些力度——”瓷瓷决定手把手教会他该怎么取悦自己,告诉他,哪一处应该学会何种手段,这种教习的体验对瓷瓷来说也很新鲜,很快便得了兴,越发贴合,逐次升温。 月升月落,前一晚还紧张不知如何动作的听澜,到了早上时,已经熟练掌握了各式伺候手段了。 薄幕层层,浓郁的幽香被阻隔在床榻四周,听澜舔了舔嘴角的清甜,正要再次卯力,门外却传来喊叫声—— “瓷瓷!”范闲问了侍从,知道瓷瓷每日早起是习惯,遂乐颠颠地过来喊她想要一起吃早饭。 温热急泻而出,听澜黑了脸,他本想这一次打破之前的时长记录的……范闲!真犯嫌啊! 而且,脸皮真厚,这就改了称呼叫上瓷瓷了。 瓷瓷笑出声,推开了他,“收拾收拾吧,他今儿就走了。” 也不打算白日补觉了,毕竟一个大宗师,一个算是半步大宗师,精力充足。 “瓷瓷——”范闲又高声喊了一句,“我能进屋吗?” 门骤然被拉开,是衣袍还松垮着的听澜,“不能!主人沐浴更衣后才会见你。” “你你你!”范闲的视线从听澜没穿整齐的衣袍,移至他锁骨上混乱交叠的齿痕,再到他嘴角洇干的晶莹,昨晚发生了什么,他这个理论上的老司机已然看得清清楚楚。 更可气的是,范闲听到他压低声音说:“还得多谢你,我过去待主人从未敢僭越一步,恐惹她不喜……你昨日之举让我知道,只是求爱,并不会让主人生气厌烦,然后,我成功了。” “你你你!”范闲没忍住送上了一拳,却被听澜轻而易举地接住。 是了,这该死的还是个九品巅峰高手! 范闲又气又悔,早知道昨天在他面前时就收敛了,哪怕是让他迟些想明白,自己没准儿先一步追上了呢! 听澜叫了人准备热水,又扬着唇看了一眼范闲,这才进屋关门。 “还挑衅我!”范闲攥紧拳头,也不知自己酸酸涩涩的心脏该怎么安抚,咬牙好半天,才撇着嘴自言自语道,“不过就是个暖床的!……给我等着,看我一脑瓜子的情爱宝典,超过你肯定手到擒来!九品有什么用?迟早我也九品!我知识丰富,更是极品!你一表白都要借我势的,后面怎么跟我比!……范闲,加油!只要锄头挥得好,就是撬不动也能多个位子……” “瓷瓷!”打理好心情的范闲重拾热情,再次高喊,“我在隔壁饭厅等你,你快些来吃饭——饭凉了就不好吃了!瓷瓷——” 这次终于被回应了。 瓷瓷运了真气传音,“知道了,别吵了。” 范闲听出声音里的暗哑,眼尾顿时耷拉下来,“那我去了,你记着我在等你呢,可别忘了——可别忘了啊——” 第184章 庆10 范闲从大宗师府离开的时候,兴致着实不算高。 “范少爷,听大人让小的送您回范府。” 看了一眼稳稳坐在马车前头的车夫,范闲心说,来时还是九品巅峰高手亲自开车接送,临走了,九品高手在他的‘推动’下升级了,也不来送他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还会回来的!” 范闲大步朝马车上一跨,对车夫吩咐道:“回范府的中途,路过一下京都最盛名的酒楼。” 这是他跟邹绮约定好的。 不清楚京都的形势,也不确定挑到何处落脚,便约了这么一个一打听就能定位的地方。 范府什么样还不清楚,暂时就不把朋友朝那里领了。 范闲挑开车窗帘子,观察这一路上的人文风貌,两侧建筑,街边小贩、行人,所有的一切都比儋州那个乡下地方要繁盛得多。 “进城了就是不一样。”范闲自言自语,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大路小路绕了几道,马车停了下来,“范少爷,您要求的酒楼到了,您朝北看,两层的一石居便是。” 范闲闻言,依着车夫的方向指引看过去,找到了一石居的招牌,再顺着招牌朝二层上看,那对自己遥举酒杯的,不是邹绮是谁! “送我到这里就行了,你回吧,今儿谢谢你了。”范闲跟车夫说道。 车夫却也完全不二话,拱了拱手就驾着车走了。 范闲等车走了嘟囔一句:“也不说客气一下,根本不在意是不是把我送到范府了!瓷瓷肯定不是这样吩咐的!——阳奉阴违!” 边走边瞧上了二楼,临窗处的位置除了邹绮,滕梓荆也在。 范闲眉头一扬:“你不是假死隐匿了吗?怎么还跟着我。” “我可不是跟着你,我现如今是绮少爷的护卫。”滕梓荆抱胸站在邹绮身后不显眼的地方,神情颇为冷峻。 范闲惊讶得眼睛都大了些,三两步坐到了邹绮对面,给自己倒了半杯茶,仰头牛饮,深出一口气后问道:“那绮少爷,你是怎么说服他给你当护卫的?” 自然是告知了滕梓荆其家小所在,以此换得滕梓荆的忠诚。 不过,邹绮没有说实情,因为不好解释他是为何知道滕梓荆妻子儿女位置的,还不到跟范闲挑明的时候。 “银子啊,隐匿也得吃饭不是。再说,跟着我也不显眼,怎么不算隐匿?”邹绮点了桌上的一道炖牛肉,“这个比儋州的好吃,儋州牛肉也难得,还得是京都。” 范闲还是有一点点疑惑,在他看来,滕梓荆不像是为了钱就随便给人当护卫的。可是,除此之外还能因为什么呢?范闲取了筷子,决定暂且不多想这个问题,尝尝炖牛肉先! “嗯!是不错。”范闲大口吃了几块,仔细分辨了味道后又可惜说道,“香料还是少了,牛肉这么做得下大料才好吃。” 邹绮没说什么,笑容依旧,但他身后的滕梓荆是克制着没翻白眼。 “怎么,你不信?”范闲夹着一块牛肉扬声问滕梓荆。 滕梓荆回道:“对于寻常百姓来说,牛是耕田的重要财产,说句看得比命还重都不算过了。而范少爷,品评起牛肉如何下料更好吃,姿态是这般的轻描淡写。” 范闲抿起嘴心道:我就说,脾气这么大,敢这么直接呛我的,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给人当护卫? “我不跟你吵架,因为我觉得你说的道理是对的,但我品评炖牛肉要下大料也并不算是一件错事。”范闲不好说在自己的时代,牛肉已经是寻常口粮肉类了,并不稀有珍贵。 “我明白你不忿权贵子弟凌驾于普通百姓之上,攫取了大多数的生存享乐资源。”范闲态度很认真,“但我不愿意成为这样的权贵子弟,尽管我天然的出身已经让我成为了既得利益者,这样的想法很难让人觉得是真心。” “我只想说,”范闲对上滕梓荆的冷峻视线,“追求更好的生活,更美味的食物,这是人性,是我和普通百姓一样的人性。只要我本人并没有以权力地位压榨他人,那即便我选择安于现状,固然不算是好的道德,但也不能算是坏的道德。” 滕梓荆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有他之所以沦落到鉴察院的原因,也有他这些年冷眼旁观诸多权贵们的所行所为,半响才开口道:“京都,没有你这样的人。” 那么,京都的人,是什么样的呢? 当今太子李承乾,他赠送给禁军统领宫典的名贵书画被退回了。 宫典的理由是,他收受书画的行为,被陛下申斥为同东宫私交,而天子近臣,是不能跟东宫有私下往来的。 小动作被皇父知悉,还遭了这么一出隔山打牛的申斥,李承乾内心格外不爽,便找了他的姑姑,长公主李云睿诉苦。 却不想,姑姑李云睿这里,也有同样不爽的消息在等着他。 李承乾气得推了棋盘,“这个什么大宗师,早不出来晚不出来,为何偏偏在我们要对付范闲的时候出来?姑姑,我们如今就拿范闲没办法了吗?难道真让他娶了婉儿,接手内库啊?” 李云睿可惜地看了一眼本来就快胜利的棋局,“曾有人和我说过一个词,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是太子,难道不应该有此修炼吗?” 待李承乾羞愧地平息下情绪后,李云睿才又不慌不忙道:“我长于深宫,所能想到的不过是以宫女毁范闲名声,让他不配娶婉儿。但太后骂了我,说这个手段下作,一点皇室的格局都没有,让皇家丢了脸。” “姑姑!”李承乾内有私心,不忍看到李云睿受辱,“您掌管内库多年,这是胸有沟壑的大女子才能做到的,为皇室,为庆国,都有极大功劳,绝非困囿深宫的普通女子,可千万莫要再有此言了,我——我” 李云睿寒着眉眼打断他,“太子殿下,情况如今你也知道了,你说,范闲还能怎么对付呢?他要是接管了内库,殿下可就失去财权助力了。” 李承乾收紧了神色,顺着李云睿的话思量半天,最后开口道:“大宗师保他,直接杀他必然就很困难了,这不可取。以女色名声毁之,父皇和太后又不允许。那如果,设局,让他犯错呢?比如——很多人因他而死,届时就算大宗师出面也最多保他不偿命,是再没有资格娶婉儿了。” 李云睿冷眼看着太子,这样轻易地就打算以若干人命构陷范闲,京都的人上人,都是这样—— 所以蓝沉瓷,是不是唯独你最可笑? 第185章 庆11 范府书房—— 范建想好好说话的,但一出声却是:“嗯,回来了?家里的欢迎宴应该确实不如大宗师府的好吃,你这个范府的少爷怕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呦,范闲一下子就闻着酸气了,原本知道这位不是亲生的,他见面之前多少还有点忐忑,但父亲的这一波醋倒是吃的他安了心。 尽量绷住表情,范闲哄道:“这哪能一样呢?这里是我的家啊,自然是日常便饭吃得最舒心!” 范建嘴角难压,“知道就好。不过,这次她接走你,打乱了陛下的计划,你还是要做好准备的。” 范闲没说自己已经知道的事,他担心父亲会进一步联想,猜测出自己已经被告知更深实情的情况。 也许是出于对亲情的珍视,他暂时还不想让非亲生父子一事摆到明面上。 便只佯装询问:“什么计划?我该怎么做准备?” “你什么都不知道?”范建目光微凛,打量着范闲的神情。 范闲心性成熟,自然不会漏了什么,“我应该知道什么?” 范建私心里是无条件信任好大儿的,见状也就不再多问,将范闲回京的缘由以及昨日诸事说了个清楚。 却见范闲拧着眉言道:“那瓷瓷坏了他们的事,会不会招来他们的针对?虽然她是大宗师不怕事,但虱子多了也恶心不是?” “放肆!”范建惊诧至极,“你怎么称呼她呢!她是——” “我知道!”范闲满脸不在意,“可是,她是我娘捡的,没有血缘,再说,我当着瓷瓷的面也这么叫她,她都没说什么,您就别多——”管闲事,“多操心了!” 范建砰砰砰拍着桌子,“不是亲的也不行!她多大,你多大?她……你不过就见了她一日,就……她是不是故意引诱的你!” “别乱说啊——”范闲连忙摆手,“父亲大人,我实话跟您说吧,那什么郡主,我下辈子都不会娶的,我就压根不接受你们包办婚姻这回事!” “放肆!放肆!你给我跪下!”范建发现事情出了极大的意外—— 怎么就能出这么大的意外呢?!他就是想破天都没能料到,事情居然转折到了此处! 范闲连说“您别生气——”,乖顺依言跪下了,他不跪权贵,但跪爹是没毛病的。 范建极力抚按自己的胸口,让骤然上了头的气血稍微降下去,神情复杂地看着范闲说道:“把你在那边府上一天发生了什么,仔细跟我说清楚。” 范闲确定他不会气出个好歹了,才慢慢说道:“真不是瓷瓷的原因,她就跟我吃了饭,闲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她昨晚还将那个九品上的听澜收房了呢……要是如您揣测的那样,有引诱之意,怎会趁我还在府上时,就要了别的男人?” “你还吃上醋了!”范建没眼看好大儿的表情,当头一个卷轴就丢了过去。 “别呀!”范闲灵活躲过,“您给我打坏了,再添了个傻儿子可怎生是好?” 范建骂道:“我看你现在跟傻了也没两样!她都当着你在就和别的男人好了,你还念念不忘!放着好好的郡主不娶,怎么,上赶着要给人当小呢?你用点脑子好好想想吧!” 范闲却笑:“爹啊,其实我挺有信心越过那个听澜,坐上正夫之位的。” “你简直无可救药!”范建差点要哭出来,他可怎么跟叶轻眉交代,还有她,明明一口一个姐姐,现在却做出此等事,“她是其心可诛!” 范闲端肃了神色:“父亲大人,我说了,和她没有关系。是我一见钟情,一心沉沦,一往无前。这个世界我看不惯很多事情,所以,一遇上我想珍视的,我就绝不可能放弃。” 范建恍惚着看到了叶轻眉,当年,叶轻眉也是这样一副坚决又清醒的样子。 可是,彼时叶轻眉的心里装的是天下百姓,而此刻范闲想要执着追求的,却是个人情爱。 可是,范建又想到:叶轻眉死了,死于她的追求。 复杂的心绪扰乱了范建的思维,他有些脱力地坐倒在太师椅上。 范闲确实一早就打算好要将这事儿挑明,他想过了,父子刚见面,尚未建立初始印象,此刻抖落个清楚,反而是最好的时机。 否则,等以后父亲对他的期待加深了再说,反而叫他更失望难过。 虽如此,但还是关心父亲的,范闲赶紧站起身,来到父亲身边给他顺气。 半响,范建终于又出声道:“是我一时气急了。深想后觉得,你有此想法,怕也是一厢情愿。她素来对男女之事平淡,估计是看不上你的,听澜跟在她身边多年,她就算顾及悠悠众口,必也不会轻易另找。届时你失了意,你自己就会放弃了,用不着我这个当爹的多操心。” 范闲欲言又止,但从表情看,显然是不认同父亲的话的。 “有什么就说,我受得住。”范建拍开好大儿给他顺气的手。 “是您让我说的,可不是我想气您啊!” 范闲打了铺垫后,见父亲还是一脸等着他说的样子,便尽量语气平静地表述观点:“有话云,烈女怕缠郎,再说了,她一个大宗师,多收几个男人怎么了?还悠悠众口,怎么,用礼教来束缚女子还理所当然起来了?您这老一套男尊女卑的想法是不对的!为什么只有男人能三妻四妾?您不也娶了二姨娘吗?大宗师论地位,论能力,全天下任何一个三妻四妾的男子都不如她。我要真是得偿所愿,成为她的其中之一,那也是我的荣耀!——不对,我是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尽管范闲执意想做的选择让范建不认同,但不得不说的是,范闲此刻畅谈平等的样子,和当年的那个看轻天下须眉的,他的亲娘,一模一样。 冲击的回忆让范建红了眼眶,范闲给吓着了,“您别哭啊,我又不是批评您娶二姨娘,我的意思是,咱爷俩将心比心,互相尊重——” 范建拍上范闲的手打断他的话,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拦不了你,我也不会支持。我想去找她分说的,但以她的脾气,今儿我去找她说理算账了,恐怕明天早上你得从她的寝室出门。我希望你能顾及爹的脸面,不要让这事闹到不可收拾。至于你的婚事,爹会想办法跟陛下推掉的。” 范闲捕捉到了重点,“谢谢爹!就是,要不您还是去找瓷瓷算个账?我很好掳走的。”被范建一瞪,讷讷换了别的话,“爹啊,您前边说,瓷瓷会顾及悠悠众口,这又说她脾气为此般,这稍微有点矛盾啊,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范闲知道,瓷瓷有一个他不曾参与的过去,一个大宗师的过去,怎能缺少波澜壮阔呢?她的性情,她说过什么话,她给人以何种印象……她的一切都让自己好奇。 所以,“爹,您放心把若若送过去受教养,那就是相信她的品行,可今日从您的话里,我又觉得您对瓷瓷未必只有信任……所以,当年,你们这一辈,是怎样相处的啊?” 范建神情有些不自在,当年啊—— 不敢忆,不敢说,不敢忘。 第186章 庆12 瓷瓷手上拿着一张纸笺,写的正是范闲近日的行迹作为。 “这个李承泽,我记得他和李云睿私下也有往来?” 听澜点头回说:“是的,主人,我们查到李云睿私下给李承泽提供了一些银钱往来的路子,但综合来看,比起和太子的牵扯,这些只能算是九牛一毛,更像是李云睿哄骗李承泽的幌子。” 也就是说,李云睿,明面上和太子交好,暗地里让李承泽以为跟他是一伙的,但更核心的,还是在扶持太子。 或者更准确些,偏向太子这一点都随时可以不作数,李云睿以她自己为核心,两个最有希望的皇子,哪一个胜了她都不亏。 瓷瓷点了点‘牛栏街’几个字,“刺杀,是李承乾与李云睿合谋,推到了李承泽头上。他们没掌握范闲身边有个邹绮是八品的消息,但他们应该知道范闲至京都的第一站是我家吧?这是当我没脑子,还是没脾气?” “主人,”听澜推测道,“在刺杀之前,他们还设下了另一个局。邹绮那天提前发觉了,拦了范闲没往坑里跳,李承乾白白杀了二十余人,以为万无一失的,最后只能求李云睿给他扫了尾,却还是让李云潜给训斥了一顿。估计是被此失利冲昏了头,才不管不顾直接想到了刺杀。” “那范闲这些日子过得还挺精彩的。”瓷瓷笑道,心说这京都的开胃菜,总算让他尝到些咸淡了,不知道他这个穿越者,想法可是有了什么改变? “是挺精彩的。”听澜暗戳戳补充道,“那个花魁司理理,认真算来还是李云潜的堂侄女,若是当年李云潜没有赶尽杀绝,司理理本名李离思,大小也是个郡主。范闲,一个郡主的婚事还没说法呢,这就先和另一个郡主春风一度了。” 范闲:……我去打人了!没留宿!你别趁我不在冤枉我! 范府,范闲庭院—— “不行!” 范闲越想越不对,将手里的茶杯重重一放,惹得坐在不远处理手臂伤口的滕梓荆看了过来,“又怎么了?我说了,不用去医馆,你师从费介,你这伤药我信得过。” “不是说这个!”范闲神情很严肃,“你们说,大宗师府会不会收到京都的八卦新闻?” 坐在一旁的邹绮听到这话顿了顿,不动声色问道:“怎么,怕那位骂你?” “我不怕瓷瓷骂我,我怕她误会我!”范闲急着站起身,“我得悄悄去一趟大宗师府!” “不是——”邹绮给整懵了,下意识就拉住了范闲的袖子,这些天都没听范闲提起过主上,怎么这称呼和口吻不太对呢,“那位,不是你的……?你怎么叫……叫……” 滕梓荆也停住了扯纱布的动作,吓道:“你别想不开自寻死路啊,你这是犯错误!八品的程巨树我和绮少爷还能帮你打得过,大宗师是真不行!” 范闲绷住脸,看向两人认真说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自打见了她,这辈子的终极目标就出现了。不然我这些天搞事情想退婚都是为了什么?说到底,都是那个陛下非要乱点鸳鸯谱,我爹都帮我说了不想娶郡主的事儿,他还非不同意!你们是我的好朋友,但我和瓷瓷的事情不会牵连到你们的,她虽是大宗师,却心善讲道理……总之,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就趁今儿给你们说明白了。” “明白什么呀?”邹绮越听越混乱,“所以那位也……也看好你?”想来想去,选了这么一个词,没办法,换上别的诸如‘心悦’一类的,总觉得是对主上的冒犯。 范闲立刻笑开了,“迟早的事!他夸我长得好看,我还听话,会哄人,这不是很有优势吗?早晚能得偿所愿的!” 嘿!滕梓荆无语,弄半天是单方面发春啊!低下头继续处理伤口,心说,只希望大宗师能看在这孩子只是有些傻的份上,至少别上手揍人,“那你去吧,祝你成功。” 成功什么成功!邹绮进一步攥紧了范闲的袖子,“听哥的,要不咱还是去见见郡主,没准儿你很容易一见钟情呢?” “怎么可能!”范闲才不信,“时间的河流一去不复返,我的一颗心早在上游就遗落到瓷瓷身上了,不会再有一见钟情的机会的。” 邹绮脑内风暴,他虽然是带着任务接近的范闲,但这么些年也是真心将范闲当作弟弟的,不愿意他一头扎进这看起来就没有结果的感情坑里。 以他理解的范闲的性情,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还有刚才随口说出的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都是范闲在谈及爱情时所作的佳句……这样执着不渝的一个人,过往他只惊叹其才华,此刻却要担心他深陷情爱而受伤了! “我近来有所耳闻,大宗师身边的那位听澜大人,跟随大宗师多年,或许早有佳偶之意。”邹绮死死拽住范闲的袖子不让他走,“听哥的,就算不娶郡主,咱也找个尚未交付芳心的,九品上的大人,别说抢人了,你打都打不过!” 范闲却被邹绮提醒了,“坏了!他要是听到了我的八卦,没准儿还会添油加醋让瓷瓷误会我!今儿这大宗师府,我更得去一趟!” 滕梓荆一抬头,心说你还真是油盐不进啊,想了想道:“就算没有司理理的事,你要是打着那什么想法,不是先应该处理好身上的赐婚?要不然,等婚约作罢后,再一并去解释,大宗师眼明心亮,不会误会你的。” 范闲一寻思,“果然你这结过婚的就是不一样!我觉得你说得对。并且,如今各方都出现给我找麻烦,我去大宗师府太显眼,容易把各方的视线招过去。再叫瓷瓷被惹烦了,这更加非我所愿。还是等浪潮平息了些,再寻个不显眼的时间过去找她。” 范闲最终没去,但就是这一天,二皇子李承泽却低调登门拜见了。 瓷瓷是第一次见李承泽,这个被皇父拱起来作为皇权斗争靶子的皇子。 她曾有一个故人,也有过相似的处境。 第187章 庆13 “可是承泽有什么地方不对?姑姑缘何这般看着我?” 李承泽不自在地朝后顺了顺自己的刘海,他有想过这位会不见他,也想过会冷漠待他,但此刻却出乎他预料地,不仅见了,神情竟很温和。 就是,一直盯着他不说话,让他先行露了怯。 瓷瓷心道,这就称上姑姑了,打蛇随棍上倒是挺行的。 “说说你过来所为何事。”没有多扯闲篇,直接问了重点。 李承泽心下一紧,因为这位方才还挺温和的眉眼,竟是瞬间清冷了起来,这让他不由得嘀咕,难道是姑姑叫错了? 便更不敢多问了,只道说:“昨日范闲应承泽之约赴宴,途径牛栏街时遭遇刺杀,刺客经查为北齐八品高手程巨树。” 顿了顿,眼见这位没有接话的意思,李承泽才继续说道:“指使程巨树刺杀的主谋,承泽最有嫌疑。但承泽此番过来,正是要和您自白,承泽绝无刺杀范闲之意,更未曾下令做过任何伤害范闲之事。” 瓷瓷当然查清了背地里的始末,也没有吓人的恶趣味,便指了条明路道:“既如此,你应该去找范闲,为何寻我而来?” 李承泽从这位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越发小心地应对,表情调整得更加无害,带着点委屈道:“承泽被泼脏水习惯了,但范闲进京都,是您亲遣人去接的,对他动手,岂不是无视您的颜面?承泽唯恐被误认作此等无知不敬之人,思来想去还是要来求见您一趟。被世人误解都无所谓,为了亲族和睦,承泽生受了便是,但唯独对您,承泽……” 说到最后,竟是难以继续,轻微地哽咽起来。 瓷瓷给倒了一杯茶,示意李承泽自取,这才打断了他差点伪装不下去的情绪。 对于李承泽来说,委屈当然是真的,这么多年他可太委屈了。 但他很难在这位面前真情表露也是真的,以作戏的状态,说着半真半假的话,李承泽自己都觉得自己拧巴。 不过没关系,目的达到了就行,李承泽喝了茶水,忐忑状问道:“您可信我?” 瓷瓷轻笑,“你若说的是刺杀主谋另有其人的事,我信你,你没必要在约了范闲的路上给自己找麻烦。” “您明鉴!”李承泽立刻欣喜而笑,但很快又一副难以决断的模样,说道,“实不瞒您,范闲近日在京都颇为张扬,他年少意气,难免得罪了许多人而不自知。……若您真有护他之意,承泽愿为您效劳,在一些人、一些场合面前,护他免受侵扰。” 瓷瓷微笑,这试探的。 范闲因内库继承一事搅进了京都的浑水,李承泽打不定主意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范闲,轻了重了,大力拉拢还是不远不近,大宗师的态度至关紧要。 怕他被误会为主谋本是一次危机,李承泽却干脆变其为进一步探知态度的机遇。 甚至于,如果原本不参与权力争斗的大宗师,果真因范闲给了李承泽诸如‘允为她效劳’的话,李承泽完全能进一步想着,用大宗师扯大旗给他自己增添砝码。 这便是皇家子。 “不必了。”瓷瓷没再继续笑,眉眼淡薄了许多,“接范闲过来,是因为我曾经的一位故人。他往京都去,喜乐荣辱都需亲历,长辈护持也轮不上我。——大宗师府不多留人,二皇子,可以走了。” 李承泽心知多说无益,一瞥眼看到案桌角落一盆绿玉般的葡萄,一冲动下,讨要的话脱口而出:“这串葡萄您赏了我吧!承泽——” 想说平素最爱吃葡萄,但又觉得人家都撵自己走了,还说这么些干嘛。 却听这位道:“这是府里北苑花园种的,有点酸,没那么甜,你既开口了,就自取吧,别把葡萄皮吐到我府上。” 李承泽眨了眨眼,这位还挺平易近人的,比皇宫里他那位亲爹叫人舒服多了。 小心捻了葡萄枝的粗头,另一手轻轻护着,好容易讨了一串,可别掉了一两粒,那就亏了。 “那您安,承泽告退了。” 躬身全了礼这才走了,心说拢共搁这大宗师府也没待够半个时辰,哪像那范闲,破天荒头一个留了宿,果然还是不一样的,还得慎之又慎。 一个时辰后,李承泽忍着酸吃完了葡萄,身旁的谢必安皱着脸说道:“酸就别吃了,家里有甜的。” “你懂什么?这是大宗师府里种的葡萄,那是一般葡萄吗?酸也有酸的道理!”李承泽将吐到盘子里的葡萄籽递给谢必安,“让人种到咱们院子里,就说一定要种活了。” 谢必安忍住白眼主子的表情,接过种籽盘,才转头就见有人来禀报—— 陛下召见。 李承泽嘟囔着却没出声:“鼻子可真灵。” 但不敢迟疑,穿好鞋子就去了。 结果到了陛下寝宫,在外厅跪了有小半个时辰,里面才来人宣召。 不敢有脾气,仍装作平常那样略带郎当的仪态,进内室后拜见皇父。 “可知道我叫你来所为何事?”李云潜只看着手里的奏章,压根没抬头见李承泽,语气表面漫不经心,但暗含压力。 李承泽莫名想到了那位对待他的态度,同是某种意义上的巅峰,眼前这位的态度反倒更让他这个亲儿子心伤。 “父皇可是有什么差事要交给儿臣?”李承泽装糊涂。 李云潜这才眼带凌厉地看向李承泽,“再给你一个猜想的机会。” 李承泽闭了闭眼睛:“父皇,昨日范闲遇刺,坊间多流传是儿臣下的令,但儿臣冤枉啊!范闲是从大宗师府来的京都,儿臣怕大宗师也如坊间众人那般误会儿臣,所以登门去解释了。” “哦?”李云潜似乎并不打算追究皇子私至大宗师府的事,只问道,“那她怎么说?” 李承泽分辨着父皇的神情,措辞道:“那位说,范闲的事,让儿臣自去找范闲解释便是,还轮不到她护着范闲。” “她是这么说的?”李云潜的眉头无意识地皱了起来,他此刻也弄不懂那人对范闲的态度了。 李承泽见父皇神思不嘱,点头道:“绝无假话,那位很快就给儿臣送客了,一共没说上几句。” 等了好一会儿,李云潜才叹了口气:“她是这样的,不喜留人,本来还以为范闲是个特例。” “那父皇——?”李承泽忐忑问道,他觉得父皇的状态稍有点不对。 李云潜回了神,开恩一般说道:“你走吧,牛栏街一事,是你受了委屈,回头让人给你搬两箱银子,你可以用这银子,去请范闲吃那顿没吃完的饭。” 什么意思?李承泽琢磨一遍没弄懂,但父皇神情已有不耐,赶紧先告退,回头慢慢再想。 第188章 庆14 这一天日头好,瓷瓷让人在水榭里摆了些规整的木料,又自己挑了一盒子玉石珠翠,打算斫制一张新琴。 这辈子至今,瓷瓷只弹过一次琴,是叶轻眉死的那一天晚上。 当时,她心存疑惑和怅然,没忍住取出?琅久?,弹拨了半夜,听澜无声侍立在一旁陪了她半夜。 这件事很久远了,不特意提及都不会想起来。 但听澜前几日在榻上,情浓时非闹着说想讨要当年那张琴。 瓷瓷闹不过他,只好哄说,改日就亲自做一张新的送他,新人在前,不问旧事。 听澜一听,果真和他并不知情的什么‘旧人’相关,他那天仔细盯着琴边坠下的黑色玉扣,恍惚就是雕刻的一个叫‘张起灵’的人名,必是他来到主人身边之前前存在过的男子。 这么多年从未听主人提及那人,却单独收着和那人相关的琴,听澜心下酸涩,又见主人神思有些飘远,不欲她再想那人,便越发用力召回主人的注意力,断断续续地要求着他想要的新琴款式。 …… 瓷瓷削着木头,心里想着听澜着重提的要求。 他想要在新琴上挂一枚玉坠,玉坠得雕刻着‘沉澜’二字。 这话一出,瓷瓷哪里还不清楚他这一出所为何? 一张琴而已,满足他。 雕刻选用的玉石,也是听澜自己从百宝阁挑的,是一块极品的春带彩。 有一年,手下人在南地开采了一个不大的翡翠矿,采完后挑了一箱子极品进了上来,这块春带彩正是其中之一。 张起灵的那枚玉扣是她用灵力和功德凝结而成的,是前世她和小哥过一百年纪念日时,小哥许下的愿望礼物,他希望这枚扣子能挂在琴上,一直陪着她。 又扯回旧事了,瓷瓷赶紧收回心神,想着说琅久也没有多余的挂琴坠的地方了,下次千万记着别随便取了琅久出来。 正专注做着琴呢,范若若小跑着过来了,边跑边喊“姑姑”不说,还三步一回头,颇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 “身后有什么?”瓷瓷问道。 范若若故作淡然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刚刚对澜叔叔说,想和姑姑聊一些女儿家的事情,请他千万别随意靠近,我就是回头看看,确认一下!” 瓷瓷轻笑:“所以呢,你是想做什么事?” “嘿嘿——”范若若立刻挨着姑姑坐下了,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个精美的玻璃瓶子,小心递到姑姑面前,说道,“这是哥哥让我带过来的,说是一定要亲自交给您,最好能避着澜叔叔。” 香水?瓷瓷一眼认出来,这应该是熟知草植药理的范闲手配的,淡粉色的清澈液体,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这东西叫香水。”范若若尽职尽责地介绍,“哥哥说,这一瓶主调是莲花,提取了百余种花草的精华作为辅助,还带着极淡的冰雪冷感,特别符合您的气质。” 瓷瓷按照范若若的提示试了试,瞬间,空中淡香弥漫,很让人舒服的味道。 范若若阖目做着闻嗅的动作,等刚刚喷雾而出的少许香味散尽了,才睁眼笑道:“哥哥在家时只拿装瓶剩下的那点给我试闻了,那是用敞口的容器盛装的,哥哥说挥发了一些,果不其然,这只瓶子里的要更好闻!” 瓷瓷点点头以示肯定,将香水瓶随手放在了一旁的工具架上。 一偏头,发现范若若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眼里是难以压下的激动。 “还有话要说?”瓷瓷问道,总觉得这孩子状态不太对。 “姑姑——”范若若喊了声后,又转头朝来处看了一眼,确认听澜果真没靠近,才又继续对着瓷瓷说道,“您觉得我哥怎么样?他虽然是我哥,但辈分这东西,完全可以各算各的。我跟您的关系,是不妨碍他跟您的关系的。” 小姑娘,收起你吃到大瓜的激动好吗? 瓷瓷没直接回应,只抬指点了点手下已有雏形的琴身,说道:“这是你澜叔叔问我要的礼物。你家里人必也想着为你寻门好亲事了,我此番和你说一句女儿家的私房话也不打紧。男人在床帏之内撒起娇来,女人总是不忍拒绝的,这不,我趁着好天气来给他斫制新琴,就怕他今夜又闹我不将他的要求放在心上。” 范若若:……我借口和您聊女儿家的事,但真正想聊的是您和哥哥的事,才不是您和澜叔叔的事。可怜的哥哥,照这样子,真不知能不能如意了。 仍不死心,在范若若心里,澜叔叔虽好,但最重要最亲近的还是范闲,抿着嘴观察姑姑神情良久,才又道:“我哥说,他的行踪很多人盯着,虽想要来看您,但怕那些没分寸的扰了您清静,所以请我以后经常来帮他带话带东西,他等一些问题解决了就会立刻过来的。” “那你呢?”瓷瓷笑了笑问道,“怎地你哥哥一回来,你就甘愿围着他转,还想要给他经常跑腿儿,你自己的事情呢?” 范若若微怔,她没想到姑姑关注的是这里,可是:“我的事都一如往常,每天抽点空就能安排得当。再说,原本也要经常来看您的,只是顺带帮哥哥做点事罢了。姑姑,我明白您的意思,我知道女儿家应该从自身出发去寻找价值。但哥哥真的不一样,他和全天下任何一个男子都不一样。” 见姑姑仍在耐心听着,范若若撇开一些羞涩说道:“我其实从哥哥那里知道您和澜叔叔在一起了。但您知道哥哥是怎么说的吗?他说,婚前收个房而已,男人能做得,女人为何不能做?他若是坐稳了正房的位子,甘愿以这个时代贤妇的标准要求自己。尽管这种原本对女人的约束不对,但他入乡随俗,自己乐意。” 瓷瓷:…… “他是真心的!我能看出来!”范若若见姑姑还是没什么表情,开始有些急了,“他鼓励我要去找一心一意的男子,或者包容我不遵循规训的男子,他真的是和全天下的男子都不一样!……澜叔叔,哥哥肯定能处理好和他的关系。” 最后一句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因为范若若还是觉得在此处帮人挖澜叔叔墙角不太好,颇有些对听澜的心虚在。 瓷瓷等范若若鬼鬼祟祟又环视了一遍四周,才从珠翠盒子里挑了一颗磨好的晴水料玉珠子递给她,“你去百宝阁里找,这样的珠子有一整盒,适合做个领坠、腰坠,镶个衣裳鞋子什么的,都送你了。平常不忙的话,给自己做些好看的饰物,心情也好。” 就别总替范闲跑腿说情了,我比谁都知道他跟人不一样。 也不对,他这样的,比普通穿越者还要‘进步’,确实也算难得。 但也不用你这个做妹妹的整天替他为感情奔忙,毕竟你又不是…的一环,没必要扯上你! 范若若显然没太明白姑姑未点到最后一步的用意,她端着一盒子晴水的玉珠子回了府,冥思苦想也不知道,这盒玉珠子虽然水头质地极好,名贵了些,但也没看出其它什么特别的呀? 但范闲捏着一颗却若有所思:“浅绿色,意思是让我挖墙脚稍微背着听澜一些,别舞到他头上,颜色浅一点?” 文科生,谁教你这么做阅读理解的? 第189章 庆15 范闲入狱了,刑部的大牢。 事由是,杀林珙的嫌犯,无切实证据摆脱嫌疑。 “刑部出面管辖,是李云潜授命。”瓷瓷思索着这件事的细节,也看出了庆帝的用意,“他是想看,我是否会为了范闲出面。范建和陈萍萍都知道他的打算,所以也不会立即出手‘救’范闲。” 听澜眸光闪了闪,“所以主人会出面吗?范闲是李云潜亲子,他不会真有事的。” 瓷瓷摇摇头,“李云潜不会要范闲的命,但以他对我的忌惮,狠下心借别人的手让范闲受受罪是极有可能的。五竹呢?他杀了林珙后,不是去见范闲了吗?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会任由范闲入狱不管?” 听澜回道:“范闲应该是有什么计划,事发前把五竹支走了,人现在在儋州。” 范闲确实有计划,一个能彻底解除婚约的计划。 按他所想,他都有杀林珙的重大嫌疑了,林婉儿是林珙的妹妹,杀兄之仇,如何还能安然结亲? 最好是,太子、林相这些人,都于此事中跟他图穷匕见一番,双方仇恨愈加摆到明面上……看他那亲爹还怎么找理由赐婚! 不错,那位是他亲爹这一情况,也是范闲敢悠哉悠哉蹲大牢的原因之一。 既是亲爹,在他虽有杀人嫌疑,但无定罪证据的情况下,就不可能看着他被冤死……吧? 上次他打了郭保坤对峙公堂时,亲爹不是还派了侯公公至京兆府支持他吗? 这次的事大了点,但应该也没踩到一个帝王的底线。 这些都是范闲的揣测,他大体是觉得有根有据不会出意外的。 范闲把手里的鸡腿骨头一扔,又窝回牢房内那个不合时宜的锦被矮塌上了。 吃食和锦被都是若若送过来的,大牢里的狱卒得了上面的暗示,完全没有拦着的意思。 除了还被关着,范闲在大牢里的待遇,真就跟家里……还是有两样的,但至少没受什么真委屈。 也没有主事的官员提审他,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但,随着郭保坤的到来,波澜渐生。 郭保坤是太子的人,设计了牛栏街刺杀的林珙,也是太子的人。 “呦,不愧是司南伯之子,蹲个大狱还能让人伺候这么舒服,刑部的看守都是干什么吃的!” 范闲勾唇一笑,打量着郭保坤和他带过来的几个人,心说这个马前卒果真做足了反派的样子,他心甚慰,“怎么,郭少嫉妒啊?那你不妨也找一间牢房蹲蹲看,咱们比一比待遇。范某倒是觉得,你作为太子门下勇将,前来送东西照顾你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哼!知道就好。”郭保坤都有点被范闲说动了,心里念着,除了他爹会来瞧他,没准他的主子太子殿下都会派人过来,说不定还会亲自前来……哎呀,不能想,一想更心动了。 一个面貌十分普通的中年男子拉了拉郭保坤的袖子,眼神提醒他还有正事要办,这才召回了郭保坤出走的心神。 “范闲!”郭保坤手指朝前一点,好大一声叫喝,“我奉命前来提审你,你无缘无故谋杀林相家二公子林珙,今日必须签字画押,承认罪行,我便看在曾经相识的份上,不给你用刑了,让你死前免了遭罪!……你可知我带过来的几位都是什么人?我可告诉你,他们都是极有经验的刑审官,那能从他们手里过一遍还没死的,全都已经没有人样了……可不可怕范闲?你如今可后悔当日打了我?” 范闲听着郭保坤的话,时不时点个头以示鼓励,这会儿他一只腿搭在软榻上,很从容,也半点没有起身应对的意思。 “你…你…你……你简直无视律法铁条!你以为我方才所言都是在吓唬你吗?我可告诉你!想要你命的,可不止是我一个人,你这次是自寻了绝死之路!”郭保坤被范闲的姿态刺激得来气,连着结巴数了好几个‘你’,手臂伸着指直颤悠。 “真棒!”范闲见他将反派呈现得越来越好,不禁拍掌叫绝,可转而就面露可惜道,“郭少,虽然你表现很好,但以我的经验,你不太能蹦跶到下一集。所以,还有什么要说的,珍惜机会,一次性都说完,少了我,还有谁愿意给你当观众?” “范!闲!”郭保坤没听懂什么意思,但就是被深深触怒了,他打定主意,今日必要范闲好看! 一抬手,让人给开牢门。 但,“人呢!”郭保坤回头看向原本的刑部狱卒所站的地方—— 哪里还有什么人! 遍寻整个空处,原先的看守是一个都不见! 刚才给郭保坤提醒的中年男人眼神一沉,主动去搜寻了一番,在狱卒用来坐着吃饭喝水的方桌底下,找见了被凳子面翻过来压住的牢门钥匙。 扣钥匙的大铁圈上,竟是只剩一把独头的钥匙了。 显然是被特意‘不小心’留下来的。 视角没有遮挡,范闲眯着眼,也看见了这一出,这让他神情正经了一些。 暗藏的钥匙,这也是太子的手笔吗?范闲不知为何,直觉这个关于钥匙的细节,或许不是来自太子或者林相。 郭保坤接过钥匙,大步上前要捅开范闲的牢门,“哈哈哈哈!范闲,你完了!我劝你早点画押交代了事,本官心情好了,还能给你一个机会!你看你运气也这么差,看守都跑了,就落下这一把钥匙,却正好就是你的!连老天都不帮你这种罪无可恕,心无正义的人!” 范闲嗤笑,太子能收下郭保坤这样的傻子,怕不是就为了不高兴的时候看个乐呵? “我说郭保坤,我且先问你,你适才说自己是奉命前来,是奉的何人、何机构的命啊?有合法性没有?” 郭保坤却耻笑道:“合法性?君要臣死,你不死也得死!这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合法性!给我把范闲绑到刑架上!” 范闲当然有还手之力,但他只笑着说道:“手拿开,我自己过去,别把我手腕绑疼了。我说郭保坤,你可得小心祸从口出,我怎么说也是检察院提司,直接受管于陛下,若你所奉之命并非来自陛下,那越过陛下自称为君的罪过,看看是我先死,还是那人先被问罪。” 郭保坤面上闪过心虚和害怕,范闲一眼便看透了,继续说道:“所以是太子让你来的?毕竟林相还管不到你。太子的手都能伸进刑部大牢了,陛下可知道这事?” 郭保坤闻言立刻看向之前的中年男子,眼神是询问之意。 “所以你是太子的人?谋士?那你的主子知道你在害他吗?”范闲笑得露出标准的八颗牙。 中年男人比郭保坤老道得多,只皮笑肉不笑低哑着粗音说:“范公子,您也不必吓唬郭少。今天这事,只要众人看见的只有您画押签字的认罪书,和您的尸体,谁还会关注刑审你的人是谁?再说,我们确实有来自刑部的手令……您瞧瞧,刑部侍郎亲自签的字,和太子殿下可没有什么关系。” 第190章 庆16 “段昌言——”范闲念出提审手令上刑部侍郎的签名,嘲讽地对上中年男人,“太子为了弄我,不惜出动到刑部二把手,这位段大人在太子党羽里官职该是数一数二的了吧?不知是明党还是暗党?若是后者,那范某还真是觉得荣幸之至,能让殿下接二连三抛卒舍将,也要置我于死地……可惜……” “可惜什么?”郭保坤是一钓一个准,立刻跟着范闲的话提问。 范闲勾唇不语,动了动正被绑扣着的双手,耐心运着真气读秒。 “……三,二,一,搞定!” 范闲一边观赏着情态迷糊的众人,一边用力挣脱了双手的绑绳。 亲了亲手腕上的镯子,仔细看了一圈确认没有划痕,才开始给几人搜身。 方才取手令的中年男人腰间小包内的刑具最多,人也显然是个领头的,范闲拍了拍这人的脸,“就选你了!谁让你看着最坏!” 范闲生气地将中年男人绑到刚才的刑架上,自己则搬来个凳子坐在不远处,“啪!”打了个响指,其他人就跟眼睛蒙上了雾一般,按照他们脑内的设想与准备给中年男人动刑了。 “啧啧啧……”范闲吃着刚才折回牢房端过来的水果,品评眼前这一场毫无人性的肉刑表演,“太血腥了,怎么能冲着脸和下路动手呢?这是多想毁了我?” 幻药只会蒙蔽他们的感官,让他们执行原本就打算做的事情,不会过度激发什么行为。 换言之,若范闲果真没有还手之力,这一连串的刑罚,真就可能落到范闲身上。 “果然,各个朝代都不缺少酷吏,太子能养着这些人,居然坊间还有传他懦弱的,嗤,肯定从里到外都不是什么好鸟!” 范闲看着看着都看累了,时不时去给中年男人喂点药吊命,却并不同情他。 因为这帮人无意识会撂出一些内容混乱的话,其中就有提到中年男人过往‘战绩’的。 “我学毒的时候都是亲身试的毒,以身入局,最能提高技术水准,我免费给你搞了个沉浸式的,不用谢我,谢你们家太子就行了。”范闲自娱自乐和中年男人聊着天。 不过,范闲一转头瞧见蹲在墙角好半天的郭保坤。 郭保坤一开始看到‘范闲’遭刑还很兴奋,但随着手段愈加惨烈,他吓着了,数次做出想制止的行动表达,没人理会他,再加上中了药自己也想不清楚,按照本能窝在了此处墙角,闭眼捂耳朵,一直这么颤抖着。 范闲点了点郭保坤,“就你还有点救!我回头找机会再打你一顿,就不多报复你了!” 高窗外的天空颜色越来越深,刑室里交缠的各种声音也越来越诡谲凄厉,范闲的神色却越来越沉。 “所以,真的没人来‘救我’?”范闲一直警惕着周围的声音,以他八品的实力,至少有没有打探消息的人靠近他是能分辨出来的。 范闲嗤笑出声:“养父,生父,还有一个自称我娘故人的陈萍萍,太子派了酷吏过来,他们到此时都还没收到消息吗?我不信。” “不对,来人了!”范闲耳朵一动有了判断,“啪!”响指一打,所有人暂停了动作声音,他将中年男人解下来,藏到自己原本的牢房里,沾了他的血抹到自己的衣服和头脸上,再把自己绑到刑架上。 “啪!”响指声再起,这次是一连三声,刑架前的几个人像是恢复了一些意识,虽然还有一些呆滞,但比之前灵活很多,只是手里拿着带血的刑具原地徘徊,没有再动手上刑的意思。 但来人却不是范闲想的那三人之一—— “瓷瓷!”范闲眼眸里瞬间盈满笑意,但很快又变为委屈,“我被欺负了!可疼了!” 瓷瓷是一个人过来的,没有任何人能知道她此行行迹。 她此刻听到范闲颇有中气的声音,看到的是拙劣的带血妆手法,嗅到了空气中还残留的幻药味道,一下子将这里的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 但还是加快步伐去给范闲解绑,“血呼啦的,那人要是带着病呢?不怕感染?” 范闲刚松开一只手臂,就趁机搭靠在瓷瓷的肩上,一副柔弱无力不能支撑站立的样子,“我是大夫,我确认过了,那人没病,就是心黑……这血呼啦的看着是在我的外表上,但其实,经过这半晚上,深深地刺到了我的内心和灵魂上,我的心……” 范闲试探着拿起瓷瓷的手朝他自己的左胸口拍了几下,“我的心此刻才真正是血呼啦的,需要安慰。” 瓷瓷没理他这话,将目光投向意识不清的几人,挨个认了认,指着其中一个说道:“他是李云潜的人,收到的密旨是,在你真正受到伤害之前,放出信号。” 范闲一愣,看了一眼在他搜身时觉得危险特意拿到一边的‘火药罐’,“这是信号弹?我以为是灼烧人体用的刑具,我还拆了盖子闻过,觉得太容易爆炸了,怕误伤到自己,就给收起来了,原来是发射信号用的……这怎么跟我之前看过的款式都不像呢?还有这人,他一卧底,不是,他一细作,那么沉浸做什么?感情收到的指令是发信号,除此之外的所有动作都完美融入假扮的身份了?” “那你现在知道了,打算怎么做?”瓷瓷偏头看向范闲。 范闲原本鼻子里都是血腥味,但瓷瓷现在离得他极近,他闻见熟悉的幽香,下意识地又向前凑了凑,距离贴着脸几乎就差一寸,“我能去你那待一晚吗?” 对视会发生化学反应,瓷瓷在最后一瞬侧了脸,她没有在刑室里接吻的癖好。 范闲稍微站直了些,但搭在瓷瓷肩上的手臂一直没落下,他暗暗给自己又打了气,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打算去你那里给自己做一些仿真的受刑痕迹,明日白天去告御状,状告太子私养酷吏,对我妄图屈打成招,致使我伤重成疾。” “目的呢?”瓷瓷问。 范闲语气一变,“退婚啊!我都因为林婉儿二哥的死受了那么大罪了,怎么可能还心无芥蒂去和她成婚?自来皇帝赐婚都要说什么佳偶天成,哪有把这百分百要成怨侣的非凑一块儿的!” “就只是为了退婚?”瓷瓷又问。 范闲正色,语气轻缓且郑重:“退婚就是我当前最重要的事情,退婚了我就能从内库的浑水里摆脱出来,可以不管不顾地去见你,去,追求你。” 瓷瓷拂掉范闲搭在她肩上的手臂,没有回应他的告白,只说道:“把里面那个,还有蹲着的那个拎着,跟我回去。” 范闲也不气馁,扬唇一笑:“得令!” 仍是悄无声息地回了府,安置了带回来的两个人,将他们捆在门房里,连着带回来的几样刑具和刑部提审手令,准备留着明天当证据。 把一身血呼啦的洗干净,换上新衣服后,范闲又凑到了瓷瓷身边。 “听澜呢?”范闲在屋里没瞧见人,试探着问道。 “我一早就让他睡了,在他自己院子里。”瓷瓷简单解释。 范闲笑了笑,开始说自己的打算,想要用药物来模拟出伤重的样子,瓷瓷给阻止了。 “你的霸道真气是有问题的,因镯子时时疏导才不至于爆发。我可以在今夜帮你彻底解决真气的问题,未来十四日内,你都会跟真气尽废没两样,即便是大宗师亲自查探也不会怀疑。” 范闲眼睛一亮:“我明天状告他们动用重刑,致使我八品真气被废,人再演得虚弱一些……这样真实的损伤,不给我点补偿都说不过去,退婚肯定就没问题了!瓷瓷,你是不是也希望我能退婚成功?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自己挺有机会的?” 少年的眼神透亮又专注,像是比深夜里的烛火还炙热。 “范闲,如果这个世界可以任你改变,你希望它会变成什么样子?”瓷瓷仍是没有回应范闲的感情向提问,而是反问了一个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任意改变吗?”范闲呢喃着,他看出了瓷瓷的认真,这应该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这个世界我不喜欢,京都的大人物我也不喜欢。我不认为我有任意改变的能力和心力。但如果只是假设……”范闲诚恳地拷问自己的内心,“只能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但这太不可能了,社会进步是要有过程的,经济基础、文化条件,太多太多不可实现的因素了。我只是一个没什么大志向的普通人,我救不了这个世界。” 范闲并不伤心,他只是略微有些伤感地笑了笑,因为这些不可能的事情,是他早就接受了的,人不会为了自己成不了神而痛苦,他当然也不会因为当不了救世主去自我贬低,他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的客观事实。 瓷瓷温和地笑出声,“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真是一句伟大的话。好了,为了奖励你的觉悟,允你躺着接受我的真气治疗,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光明正大地从我的府上出门。谁要问起来是谁从刑部大牢里带走了你,尽管让那人来找我。” 范闲眼见瓷瓷心情挺好,一下子便又起了心思。 他装作自然地拉上瓷瓷的手,退着步子走到瓷瓷让他躺着治疗真气的软榻边,边走边说:“再造之恩,范闲无以为报,不知道以身相许可会被姑娘嫌弃?” “嫌——”话没说完,瓷瓷被范闲用力一拉,范闲仰倒在软榻上,瓷瓷压在他的身上。 这次的吻,瓷瓷没有拒绝。 或许是因为,少年赤诚热烈的眸光太过吸引人。 又或许是因为,志向伟大的人,是时候联合起来了。 第191章 庆17 御书房—— “我说你们太医和八九品的高手都轮着验半天了,到底有没有个准话啊?” 虽是催促,但范闲的神情既慵懒又愉悦,这也是在场不停有人质疑他是否确实真气尽废的原因。 得了皇帝的眼神暗示,侯公公殷勤上前给范闲添了一杯茶,言语殷切道:“范小爷,您是遇上什么别的高兴事了?” 范闲看了一眼侯公公,又挨个跟太子、二皇子、范建、陈萍萍、林相、李云潜对视了一眼,这才吃吃笑出声,“这原本是我的私事,但既然列位都这般好奇,我也就大方给你们分享一下。我高兴,是因为我追到了喜欢的姑娘,虽然伤在身上,真气尽失,但心是高兴的——真气哪有姑娘重要啊?” 太子闻言脸色一喜,陈萍萍带来了昨晚刑讯范闲之人为他所派的铁证,但如果‘苦主’损失没那么严重,他堂堂太子,必也不会遭到太过分的追究。 范闲见了太子的表情,想到那几个酷吏的手段,顿时生理性地厌烦,冷幽幽又开口道:“我如何想这是我乐不乐观的事,但储君私联刑部重臣,只为给一个于他利益有碍之人私设重刑刑堂……此一事件性质之恶,其影响远不止区区范闲的身体损伤那么简单,更是大大危害到了社稷朝纲、危害我大庆国祚!再说了——” 范闲转怒为笑,“满天下问问去,还有在座诸位太医也必然把脉把明白了,八品真气尽废,我现如今就是一个柔弱、无助,连普通人都比不上的半残,陛下,您说,这委屈我应该咽下去吗?” 才怪!范闲心里嘀咕着,童言无忌啊各方神灵们,千万别乱给我应谶,我回头给你们多写几个易传播的戏本子,让你们在这一方只尊神庙的世界也能为人所知,多添香火…… 但陈萍萍已经后悔懊恼至极了。 他昨日确认陛下是留了扣子的,还在接收信号的地方暗插了自己人,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因为他也想知道瓷小姐对范闲究竟是什么态度。 岂知,一步错,步步错,竟还是让范闲受到了伤害。 得知范闲告了御状,陈萍萍赶紧拿了早就准备好的,将林珙之死推到东夷城大宗师四顾剑身上的‘案件分析’,还有太子私联刑部侍郎、派遣酷吏的证据,希望能弥补一二。 差不多相同心理的还有范建,他痛恨自己总是在关键时刻,毫无原则地顺从陛下。这次只因帝王疑心,想借机探明大宗师的态度,就让范闲承受了本不用承受的戕害!他真是枉称父亲! 李云潜也很恼怒,他觉得这次自己棋错一招,如今确实想给范闲一些弥补,但太子也得保,便问:“陈萍萍,你说这事应该怎么办?” 陈萍萍早已想好了,但仍做了番沉吟状,回道:“陛下,既然杀林珙是四顾剑所为,范闲无罪,那他此次就是无妄之灾,理应受到补偿。” 只字未提太子。 李云潜笑了笑,又看向范建,“那你呢,范闲是你儿子,你也算是苦主。陈萍萍说的,你可有什么想法?还是说,你觉得朕应该严惩太子?” “臣——”范建立刻跪下,“不敢!太子是陛下的儿子,范闲只是臣子的儿子,受点委屈是应该的。” 李云潜手指冲着范建一点,笑骂道:“老狐狸!” 至于林相和二皇子,一个是真苦主,一个被指为杀人嫌疑者,早在陈萍萍一进御书房就拿出四顾剑杀林珙证据时,后面诸事就与这两人无关了。 但李云潜还是轻轻拿起又放下了,“太子御下不严,罚禁足东宫三月,再将半年的俸禄赔给范闲。范闲无辜,身体的事,但有所需,太医院供应太医和药材,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诿。另,朕封你做太常寺协律郎,再准你一个心愿,你想好了提!” 范闲心里嗤笑,果然比起太子来,他这个私生的还是次了点,不过,趁机达成目的才是最要紧的。 “陛下!臣此番受罪皆因林珙而起,臣却与林珙之妹有婚约,这不是结亲,这是结仇。并且,臣已然心有所属,和心上人定了终身。故而,臣恳请陛下取消婚约。” 范闲直视着李云潜,向他表明自己的决心。 太子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机会报仇,但取消婚约这事,却迫在眉睫了。 范建心里一咯噔,坏了,定了终身,她难不成真要跟小辈胡闹?是了,刚才范闲已经说了,因为追到了喜欢的姑娘才表现出高兴……那会儿注意力都在心疼范闲身体上了,没深想这话! “哦?你不想娶婉儿?不想要内库?”李云潜眸光一沉,带着审视,“你可知,你平白受了酷刑,正是因为这内库财权太过诱人。怎么,你是怕了,还是因为……身后有大宗师,不在乎?” 范闲扬唇真诚一笑:“陛下,臣确实不在乎内库财权,但并非因为身后有大宗师才不在乎,是因为臣原本就无甚志向,余生只想和心上人柴米油盐、风花雪月。内库是用来利国利民的,需得有个一心为公、心怀天下、兢兢业业的管理者,这不是臣。” 这一刻的范闲,让在场的三个老男人又想起了叶轻眉。 “罢了。”李云潜轻叹,这一次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最起码,大宗师并未像她之前跟李承泽说的,不去管范闲,而是愿意将范闲背靠她的事摆到明面上。 不怕她入局,怕的是不知道她从哪里入局。帝王逐渐意识到她的可怕时,她已然成了不可撼动的大宗师了。 若非范闲是李云潜唯一能用到的突破口,他也不会舍得让范闲受伤,“你既无心内库,无心婉儿,朕就宣布你们的婚约作废。……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你的心上人是谁啊?要不要朕再帮你赐个婚?” 范建眼睛‘沉痛’一闭,心里祈祷这孩子可千万别胡说,这哪里是好摆在明面上的!有没有以后都说不准呢! 然而范闲巴不得摆到明面上,“陛下,臣的心上人,正是大宗师蓝沉瓷,我昨夜已经和瓷瓷许了终身了。” “是谁?”李云潜眉头紧皱,“她,大宗师,和你许了终身?” 范闲笑着纠正:“是臣单方面和她许下的,她目前愿意接纳我,但臣有信心,一定能做她身边第一人,陛下,您会祝福我的是吧?” 李云潜:……祝福你?朕都佩服你! “她是谁,你知道吧?”李云潜说不清楚自己什么心情,万分复杂不足以形容,“你和她,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范闲回说:“陛下,于情,我爱她,于理,我和她既无血缘,更无血仇,怎么就不合适了?” 本来都要睡着的李承泽一下子不困了,面带惊奇地看着范闲。 同样震惊的还有太子,他心说,早知道范闲一心痴恋大宗师,他前几次还折腾个什么?白被骂了!还给自己弄了个背靠大宗师的敌人出来!实亏。 表情最奇怪的陈萍萍,他心里竟有一种诡异的满意,范闲和叶轻眉是一样的,喜欢与否,看的从来不是身份……大宗师、年纪、辈分,这些都不应该成为范闲的阻碍! “此事后议!”李云潜冷着脸说完就进了内室,他需要好好想清楚其中关联,衡量好利弊才能做下一步! 侯公公赶紧撵人:“太子、二皇子,几位大人,都散了吧,陛下说了,以后再议。” “臣等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