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那个病秧子,有点毒》 第1章 容玖玥 东祁国,圣德二十二年。 九月二十午时,云州洛霞山。 一辆低调的马车,正急速行驶在密林小道,四周簇拥着数十位如影随形的黑衣护卫。 “嗖——” 突然,一支利箭直中马车帷幔,刹那间引起阵阵惊呼与骚动。 “何人胆敢放冷箭!”领头护卫高喝一声,立刻拔剑相对。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伴随着戏谑之声,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如鬼魅般自密林中缓缓飘出来。 男子脸上戴着的那副青面獠牙恶鬼面具,仿佛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魔,狰狞可怖。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可是县衙马车!不知死活!” 话音刚落,近十位护卫纷纷拔剑砍向不知死活的山贼。 “哐当!” “啊!” 只见男子身形一转,自后背抽出一把砍刀,如砍瓜切菜般猛地剁掉了侍卫持剑之手。 说时迟那时快,密林中接连射出数支利箭,直中护卫胸口。 几息前尚气势汹汹的护卫们,瞬间一命呜呼。 “寒弋!说多少次了,让我来!”面具男子砍刀落地,一手叉着腰,恶狠狠地咆哮。 声音不似方才的粗粝,而是如黄莺出谷般悦耳,此刻却因怒气,显得奶凶奶萌。 “小九,这家伙耽搁时间,咱们还未吃午饭,待到晚间,还得去城中分发银两呢。” 一位二十来岁、相貌堂堂、身形高大的男人,自树上跳下来,眼中满是笑意与宠溺。 “没劲……”容玖玥轻哼一声,随手摘下面具。 杏眼桃腮、倾国倾城、眼波流转间似嗔似怒,分明就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女娇娥。 当然,前提是忽略她手中那把闪着寒光的大砍刀。 突然,她的目光唰的一下落在前方的马车上。 “还敢跑!”容玖玥沉喝一声,蓦地扔出手中砍刀,直接冲着蓝衣男人的后脖颈飞去。 于是,正欲逃跑的县令嫡子,顷刻间头颅滚落地上。 目睹一切的寒弋:“……” “小九,你可以换一种兵器的……长剑或匕首即可,这砍刀……” 他脸色复杂,欲言又止,娇俏无双的小姑娘,整日背着一把砍刀…… 容玖玥摆了摆手,“长剑太轻,匕首太小,砍刀利落,咔咔有劲!” “师兄,咱们将这些尸体和马车扔下悬崖吧,放在这儿有碍观瞻。”她随即说道。 县令贪污巨额赈灾银两,其子奸淫数名女子,竟欲携款返回祖籍,简直异想天开! “听你的!”寒弋笑道,“幸好白花花的银子皆折合成银票,否则我们还不便带回呢。” 话落,几人一顿忙活,血淋淋的凶案现场,立刻恢复往日宁静。 “小姐,洛京来人了!”侍女红叶策马而来,“请您马上回去!” “洛京?”容玖玥眉头微蹙,一时半会竟未反应过来。 哦……她差点忘了,自己也是堂堂京城闺秀,而非这山中“土匪”。 她父亲原是辅国大将军,母亲虽是平民女医,但有诰命在身,且伯父贵为平阳侯。 可惜啊,她出生之日,父亲不幸战死沙场,母亲难产而亡,仅留下一对龙凤胎儿女。 祖母自诩慈悲,为让她于清净之地静养身体,满月便送她至云州,胞兄则留于洛京。 说到底还是祖母不喜母亲,当年父亲一意孤行,以军功娶民女为妻,险些与祖母决裂。 然而,这一切遭遇都是属于原来的“容玖玥”…… 原因无他,早产婴孩本就体弱,又在母亲腹中憋了很久,因而刚出生就没了气息。 然后,她这个容玖玥,现代武器研究专家,年仅二十四岁,便因爆炸来到这陌生世界。 别人穿越是王妃、公主,更有金手指傍身!她为襁褓婴孩,还是吊着一口气的那种! 幸得师父相救,多年来一直悉心为她调养身体,传授武功与医术,她才安然活到现在。 直至去年,她的身体才渐渐好转,但是每逢冬日,依然畏寒不适,看似孱弱至极。 或许老天有眼,她的力气可谓拔山扛鼎,加上这副病怏怏的身子,颇有林妹妹倒拔垂杨柳之势。 她觉得自己看着要死不活,实则是祸害遗千年…… 夜幕初垂?,城外郊区宅院内。 “见过九姑娘,”一名年逾不惑的男人躬身行礼,“老奴李忠,奉老夫人与夫人之命,请姑娘回府。” 容玖玥眉梢微挑,“莫不是祖母不行了?需我回京奔丧?” 十五年来,侯府不管不问,让她在这偏远之地自生自灭,连一两银子都未曾送来。 “九姑娘慎言!”李忠大惊失色,拱手道,“老夫人身体硬朗,姑娘不可说此不孝之言!” 言罢,他轻叹一口气,脸上尽是失望之色。 九姑娘生得一副仙姿玉容,洛京恐也无人能及,可惜终究在乡野长大,不懂礼数。 及笄之年的姑娘家,竟然穿着不伦不类的男装,若老夫人见到,怕是会气坏身体。 “那为何让我此时回去?”容玖玥淡淡问道。 “九姑娘身子见好,自然要回京好生娇养,老夫人一直记挂着呢。”李忠低声回答。 事实上,若非此次骠骑大将军卸甲回京时,提起二爷遗孤,老夫人恐已忘了九姑娘。 众所周知,骠骑大将军——英国公庞毅,常年镇守西北重地,为辅国大将军容起之恩师。 听说圣上感念二爷功劳,欲为九姑娘与睿王殿下赐婚。 正因如此,老夫人才会匆忙派他来云州…… 闻言,容玖玥静默不语,径自坐下品尝玫瑰花茶。 她爹当年二十四岁才成亲,直至而立之年方得儿女。 那时候,她的嫡亲伯父,以及庶出的三叔与四叔,已有了八个女儿。 因而,即便祖母善心大发,亲自操心孙女的亲事,也应当不会想起她这个病秧子…… “九姑娘,路途较远,您身子又经不得劳累,咱们早些出发,以免误了老夫人寿辰。”李忠低声说道。 “四公子十分想念您,亦盼着早日与您兄妹团聚呢。”他随即提醒。 四公子容之墨,正是九姑娘一母同胞的兄长。 “原是祖母寿辰将至……”容玖玥略作思索,“那便明日出发吧,免得天寒不好赶路。” 毕竟寒冬渐至,她这身子骨实在有些不争气,宛如病弱西子。 洛京是一定要回去的…… 她来到这个世界十五年,早已不会将自己视为外来人。 容父与容母是她的亲爹娘,这些年路途遥远,她身子又不好,至今还未去祭拜二老。 还有那个嫡亲哥哥,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侯府养废…… 第2章 回侯府 次日清晨,正值霜降,气温仿佛一夜间骤降许多。 “师父不知去往何处采药,待我打理好山中药材,便去洛京寻你。”寒弋认真叮嘱。 至于途中安全,红叶武功高强,小九虽然娇弱,但提着一口气,亦可拿起砍刀咔咔。 因而,他丝毫不担心…… 容玖玥笑着颔首:“师兄好生打理生意即可,反正迟早要去洛京,我此行打个头阵。” 言罢,她挥了挥手,带着红叶转身登上马车。 无论师父还是师兄,大家平日有各自事情忙碌,分别数月之久,似乎已习以为常。 侯府马车缓缓离开,但此次归程仅多了容玖玥主仆二人。 李忠表示不解,毕竟当初陪同九姑娘来云州之人,还有嬷嬷与丫鬟以及四名护卫。 然而,容玖玥只丢下一句:那些人因病暴毙…… 直至十月二十二日,侯府马车才临近都城洛京。 原本半个月的行程,因着容玖玥身虚体弱,硬生生延至一个月。 “九姑娘,天色已晚,今夜便在客栈歇息,明日午后便可回府。”李忠上前说道。 “嗯……”容玖玥扶着腰身,缓缓走下马车。 连续坐了一个月的马车,她的小蛮腰都快要累断了! 忆起往昔,前世那副净高一七五的强悍体魄,即便连摔带打,她眉头亦不会皱一下。 而如今这堪堪一米六的身板,感觉用点劲就能掐死…… 夜色深沉,容玖玥沐浴更衣后,正躺在榻上休息。 突然,窗边传来微小动静,红叶立刻持剑警惕。 容玖玥起身下榻,微微摇头,示意她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须臾,窗户被轻轻撬开,两道黑影闪身而入,二人悄悄靠近床榻,手持匕首猛地刺下。 “糟糕!人呢!”一人大惊道。 “姑奶奶在此,有何贵干!”容玖玥如幽灵般飘出。 “你们……” 话未说完,两个黑衣蒙面人便被红叶一掌劈晕了。 “抱歉……我未能收住力道……”红叶不好意思地说。 “无碍,反正都是要死的人。”容玖玥取出银针,分别给二人扎了几下。 几息后,两个黑衣人醒来,半边身体却已经无法动弹。 “为何人指使?”容玖玥随意坐在桌边审问道。 “有人出五百两买你性命,我们只是替人消灾。那人告知,被称为九姑娘的女人,柔弱无力,甚好杀之!” 一名黑衣人咬着牙解释,身体在地上蠕动不止。 容玖玥气极反笑,指着自己,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我……我的性命就值五百两吗?” 士可忍,孰不可忍! 她看了一眼红叶,遂做了个手抹脖子的动作。 红叶俯身掐住二人脖颈,用力一拧便彻底解决。 见状,容玖玥目露赞赏,不愧是师父从黑市带回来的姑娘,又尽心培养了近十年。 “小姐,这两人怎么办?” “拖到门口,再让李管事带人过来将其弄走。”容玖玥打了个哈欠。 前世她就不算良善之人,今生她更加明白一个道理:人若犯我,我必须立即诛杀! 命只有一条,万不可妇人之仁! 少顷,李管事带着护卫过来,赶忙询问:“九姑娘,您可有事?这两个贼人是怎么……” “无事,红叶功夫尚可,不过两个亡命之徒,埋了便是。”容玖玥带着倦意的声音传来。 “是……是……”李忠抹了一把冷汗。 九姑娘看似娇弱,没想到竟是这般厉害的狠角色……往后这侯府,可是有热闹喽! 容玖玥未去想何人买凶杀她,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亦或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寒冬渐至,她只想好好冬眠…… 次日午时过半,平阳侯府门外。 容玖玥身着淡紫色蜀锦长裙,青丝高挽,发间斜插一支枫叶流苏簪,未施粉黛,出尘绝世。 她披着月白色提花披风,小脸半掩在毛领中,因着一阵北风吹过,忍不住轻咳几声。 美眸泪光点点,轻喘微微,一颦一蹙倾人国,看痴了侯府众人。 何嬷嬷从惊艳中回过神,赶忙上前福礼道:“九姑娘,老夫人与夫人正在前厅等候。” 原以为九姑娘长于乡野,容貌气度应当有损……谁知竟然这般出众! 也难怪,毕竟当年二夫人美貌冠绝京城,二爷亦丰朗俊逸,九姑娘自是青出于蓝。 容玖玥跟着何嬷嬷进入侯府,一路所及皆是奢华,不愧是世家大族。 须臾,侯府正院前厅内。 “给祖母请安,见过伯母,三婶、四婶、大嫂、姐姐……”容玖玥一一行礼问安。 “坐吧,”老夫人握紧佛珠,神色冷淡的开口,“既已回府,便好好学习规矩礼数,莫要有损侯府颜面。” “咳咳……”容玖玥缓了缓,“孙女谨记祖母教诲。” 见状,老夫人眉头紧锁,“养了这么些年,怎还是一副病恹恹模样?真是不中用!” 容玖玥:“……”人言否? 这老太太有毛病吧!她们二人无仇无怨,且十五年未见,用得着一进门就甩脸色嘛! “母亲,小九出生体弱,我瞧着已经见好,许是天寒又舟车劳顿,才有些精神不佳。”侯夫人轻声道。 “那便养着吧!老身还要礼佛,其余诸事你看着安排。” 说完,老夫人起身离开,甚至未再看一眼容玖玥。 这丫头与她母亲,无论容貌还是这副娇柔做派,简直如出一辙! 当年那女人就是凭着这姿态,勾引老二失了心智,竟然还用军功为其换得正妻之位! 这般模样,简直堪称红颜祸水…… 老夫人离开之后,众人与容玖玥寒暄几句,纷纷散去。 唯有三夫人最后的眼神,似乎有些许微妙…… “小九,你祖母方才的话,莫要放在心上,老太太性子有些强势。”侯夫人劝慰。 “伯母,您这话言重了……”容玖玥垂眸轻言。 老太太已经六旬多,她不会因着几句混账话,便弑杀祖母的。 “将军府许久未曾居住,你暂且住在侯府,一应布置皆是伯母安排,断不会委屈你。” 侯夫人稍顿一下,又道:“你长姐一直挂念你,两日后老夫人寿辰,你可与她相见。” 容玖玥起身,微微福礼,“多谢伯母悉心安排,那小九便不在此打扰,先行告辞。” “好,何嬷嬷,你亲自带九姑娘去院子休息。”侯夫人吩咐道。 这孩子当真是世间绝色,想必以后的洛京美人榜,要以之为翘楚。 她身为平阳侯夫人,嫡长子是侯府世子,嫡长女贵为太子妃。 她从不苛待庶出儿女,更何况是这位孤苦伶仃的亲侄女呢。 孩子嫁的好,于她的儿女而言,只会有助力…… 第3章 祁千尧 下午时分,望舒院内。 “小姐,侯夫人倒是大方,这一应布置确实细致。”红叶说道。 容玖玥窝在暖榻上,周边炭炉里燃烧着上等的炭火,案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参茶。 “这才是真正的当家主母,心中有大格局。”容玖玥语带赞赏。 “大哥与长姐已有出息,何必磋磨无辜侄女,结个善缘总有好处。”她执起茶盏,轻抿一口。 “那咱们一直住在侯府吗?”红叶转而询问。 侯府虽好,但终究算寄人篱下…… “不会,”容玖玥叹了口气,“且看兄长再说吧……他若不愿回去,咱们便自己走。” 容玖玥裹紧薄毯,在暖榻上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 其实她曾经想过死遁,自此改名换姓隐身江湖。 然而,即便多年来,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那些恶奴“病逝”,但云州终究是容家祖籍。 此举不仅有风险,日后更需东躲西藏一辈子,且她尚有生意要做,不会彻底隐世。 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一个兄长… 与此同时,侯府正院。 容玖玥离开后,三夫人林氏再次被侯夫人请来。 “三弟妹,小九昨日在京郊客栈遇到贼人刺杀,你怎么看?”侯夫人不疾不徐地问。 林氏身子一僵,佯装大惊:“竟然有此事?可抓到那行凶之人?小九有没有受伤?” “贼人已诛,”侯夫人淡声道,“小九未曾受伤,这事就此作罢。倘若再有下次,侯爷必会严查。” “三弟妹,咱们做父母的要多为孩子考虑,若一时糊涂累及儿女,可就太不值得。”她点到为止。 “八姑娘已经十六岁,该好好琢磨一下亲事,三弟妹请回吧。” 言罢,侯夫人继续审查账目,不再理会僵硬的林氏。 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生事,当真是不知所谓! 林氏无非是听说,圣上有意将小九赐婚与睿王殿下,便动了心思。 毕竟府中适龄女子,除了刚刚及笄的小九,便是三房的八姑娘。 而且,这位八姑娘,似乎与睿王颇有交情,近年京中甚至多有传言,二人两情相悦。 然而三房是庶出,三弟又是个没本事之人,仅为五品朝议大夫,其女不可做睿王正妃。 林氏也不想想,圣上赐婚可不是因为小九姓容,而是记着二弟功劳,还有英国公…… 凭心而论,无论容家哪个姑娘嫁与睿王殿下,于平阳侯府和太子妃,皆是一样的。 但是,容家绝对不可以生出此等龌龊之事!太子妃母族干净,她的宁儿方可无忧…… 皇宫高墙,凤鸾宫中。 “母后!母后!出大事了!” 一位身穿紫色云缎锦袍的男子,大步走进来,高声唤道。 形貌昳丽?的少年,身形修长,面如冠玉,俊美绝伦,整个人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尤其是剑眉下的一双桃花眼,瞳仁灵动,深邃又深情,比夜空中的星辰还要明亮。 睿王祁千尧,皇后幼子,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年方十七。 “你这孩子,整日咋咋呼呼,何时才能长大呀?” 身着一袭金红凤袍的皇后,自内殿缓缓出来,语气带着无奈,脸上满是慈祥笑意。 “母后!”祁千尧急声询问,“父皇是否要给儿臣赐婚?还是容家那个乡下长大的病秧子?” “你是从何处听来?”皇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是容将军的女儿,不可如此无礼!” 祁千尧如遭雷击,踉跄一步,连连摇头:“母后,您不要告诉儿臣,此事为真吧?” “儿臣听说这位容姑娘……自幼长在云州乡野,连书院都未曾进过,更别提骑射,而且身体孱弱……” “母后,您知道儿臣最不喜这类娇弱的姑娘,动辄泪雨涟涟,相处起来过于心累!” 此时祁千尧满脸写着抗拒,极力向皇后抱怨。 “你少说两句……”皇后叹息,“月前你父皇曾与母后提过此事,今日似乎下定决心。” “英国公进言,容将军唯有一双儿女在世,嫡女已经及笄,求皇上体恤忠臣遗孤。”她解释道。 刚满月便被送至祖籍,美其名曰静养身体,实则变着法子舍弃。 倒也是可怜孩子…… 许是如此,英国公回京后,才想趁着自己健在,为其谋一个好归宿,以慰容将军在天之灵。 “那为什么偏偏是儿臣啊?”祁千尧叫苦不迭。 “你说呢……”皇后亦是无奈,“如今宫中适龄且无正妃的皇子,除了你便只有八皇子。” 然而,八皇子母妃仅为婕妤,且右腿有疾…… “说来也巧,你在皇子中行九,那孩子在容家也是九姑娘呢。”皇后忽而打趣道。 “母后……您明知道……儿臣与容清漪的事情……”祁千尧支支吾吾地说。 皇后脸色渐渐下沉,“区区五品文散官之女,又是容家庶出,即便有救命之恩,日后做个侧妃足矣!” “当年容将军战功赫赫,如今虽已逝世多年,但军中威望仍在,九姑娘自然尊贵!”她严肃提醒。 无论侯府暗地里如何磋磨,但明面上必须善待容玖玥。 “可是,那病秧子……容九姑娘身子孱弱,或许连子嗣都是问题……”祁千尧小声嘀咕。 “这有何难?日后你府中之子,皆是王妃的孩子。”皇后不以为然。 她随即劝慰:“又没让你与九姑娘鹣鲽情深,你好生养着,睿王府又不是没有银子。” “五年前在云州落霞山,若非清漪好心施救,儿臣早已命丧黄泉。”祁千尧叹道。 清漪不仅会医术,且善骑射,精通琴棋书画,性子明媚大方,五年来二人相谈甚欢。 后来清漪想嫁入王府,他便应允为其争取正妃之位…… “你当时昏迷不醒,确定是容清漪救的你吗?”皇后蓦地询问。 祁千尧颔首:“儿臣醒来时,身边只有清漪在,且她确实会医术,此事做不了假。” “九姑娘也在云州,说不定那时候是她救你的呢……”皇后随口一说。 “不可能!”祁千尧当即否决,“落霞山地势险峻,病……九姑娘估计爬不到半山腰。” 错认救命恩人的蠢事,如他这般聪明绝顶之人,怎会犯下! 皇后轻叹一声:“此事你且遵从圣旨即可,莫要犯糊涂,九姑娘是太子妃亲堂妹。” “后日是平阳侯老夫人寿辰,你跟着太子与太子妃前去,见见从未露面的九姑娘。”她提议道。 祁千尧妄图再挣扎一下,但见皇后已疲惫,只能暂时离开,想明日寻太子拿个主意。 没想到,他前脚回到睿王府,圣旨后脚便跟来了…… 第4章 赐婚 申时三刻,平阳侯府前厅内。 “圣德二十二年,皇帝若曰: 配德元良,必俟邦媛,作俪储贰,允归冠族,先辅国大将军嫡长女——容玖玥,门袭轩冕,柔顺表质,是册尔为睿王正妃,着礼部与钦天监共择良辰吉日完婚。 钦哉!” 话落,宣旨太监躬身道喜:“恭贺九姑娘大喜,侯爷同喜。” 容玖玥双手接过圣旨,“臣女叩谢圣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多谢赵公公,”平阳侯容政亲手递上厚重锦袋,“辛苦公公跑一趟,此乃侯府一点心意!” 赵公公笑着接过,“咱家便收下这份喜气,容将军夫妇不在,还请侯爷与夫人操持。” 言罢,他与容玖玥颔首致意,便带人离开侯府。 这平阳侯当真是好福气,嫡长女为太子妃,亲侄女又是睿王妃…… 此时,容玖玥紧紧握着圣旨,只觉头顶一群乌鸦飞过,无语至极! 她年仅十五岁,回京第一日,赐婚圣旨竟然到手…… 众人的恭喜声,她似乎已听不清。 “好了,大家先回去,”平阳侯终于发了话,“小九今日方归,日后自有机会说话。” “如此福气,不知你能否受住!”老夫人瞥一眼容玖玥,转身离开。 闻言,平阳侯眉头一皱,但随即恢复正常,“小九,伯父今日上值,未能亲自接你回家,稍后来正院用膳,陪伯父伯母聊聊。” 赐婚之事虽月前已有耳闻,但没想到竟如此迅速…… “多谢伯父,小九知道了。”容玖玥微微福礼。 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理一理这糊涂的人生。 片刻后,望舒院内。 “小姐?现在怎么办?”双十年华的红叶虽然稳重,但此刻也有些茫然。 “……”容玖玥瘫倒在暖榻上,眼神放空,“皇家最重子嗣,怎会让我做睿王妃呢?” 自古皇家选女子,身体康健才是首要之素。否则家世再显赫,甚至才貌出类拔萃,亦是无用。 况且,父亲逝世多年,她身后早无兵权支撑。若为笼络平阳侯府,可谓是多此一举。 长姐已为太子妃,而太子与睿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且兄友弟恭。 难不成皇帝暗恋她爹或她娘? “赐婚圣旨虽下,但是成亲至少得一年后……”容玖玥想了想,“睿王应当也不愿娶我……” “容玖玥!”突然,一声男子的怒吼自院中传来。 “你怎么一回来就抢人东西!果然是乡野长大,一堆恶习!” 伴随着恶语数落,房门被人从外猛地踹开,一个红衣少年昂首走进来。 剑眉斜飞,目若朗星,瞳如点漆,鼻梁挺直,唇红齿白,可惜身形似乎有些圆润。 容之墨的话,在见到容玖玥的一刹那戛然而止。 “你……你……你是容玖玥?”他满脸震惊地问道。 容玖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未回答这个傻缺问题。 “我问你话呢!哑巴嘛!真是一点礼数都不懂!”容之墨回过神,蓦地拔高音量斥责道。 “堂而皇之地闯入女子闺房?若是我正在更衣呢?这便是礼数吗?”容玖玥接连反问。 “你……”容之墨脸色涨得通红,“你是我的亲妹妹……” “亲兄妹亦是男女有别!”容玖玥冷声打断,“兄长为何来此?竟不问青红皂白地恶语相向! 容之墨这才想起了正事,“你为什么要和八姐抢睿王?你赶紧把正妃之位还给八姐!” “啪嗒!” 话音刚落,一个茶盏猛然砸到他的胸口,竟让他踉跄后退几步,胸口感觉一阵闷痛。 “你……你竟敢砸我?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他震惊过后,脸色漆黑地怒吼道。 “兄长在质疑圣旨?”容玖玥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容之墨瞬间僵硬。 “抢?让?兄长十五岁,难道不懂圣旨为何?要不你现在就进宫,亲自问圣上为何要赐婚?” “原以为兄长不聪明,没想到竟愚蠢至此!你脑袋里装的是泔水吗?没用的废物东西!” 容玖玥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拎着容之墨的胳膊,直接将其提溜出去。 “立刻去找你的八姐,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兄长,好走不送!” 话落,她猛地关上房门,只留容之墨一人在风中凌乱。 同为孩子,十五年不管不顾,她自然能理解!兄妹感情淡漠亦是应当…… 然而,她有厌蠢症! 容之墨站在门外,完全懵住,刚才提溜他的人……是他的亲妹妹? 就这么轻松地把他拖了出来? 那个看起来……似乎连路都走不动的病秧子,力气怎会这么大? 不对!定是他方才失了神,才让那丫头钻了空子! 质疑圣旨……容之墨反应过来,打了一个冷颤,不敢相信这大逆不道之言是自己说的…… 他当真糊涂……只是刚刚八姐知道赐婚之事,悲痛欲绝,哭得好可怜,他才贸然前来。 这些年,他养在祖母膝下,祖母一直告诉他,是妹妹克死了爹娘。 因而,自记事起,他便不喜欢这个从未谋面的妹妹…… 容之墨颓然地离开后,容玖玥运功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气息。 “小姐……”红叶有些心疼。 “无事,”容玖玥摆了摆手,“本就没有兄妹之情,若非看在血缘上,我也懒得理他。” “公子一直由老夫人教导,难免错了心思,待长大些应会明白的。”红叶无奈叹息。 容玖玥轻轻摇头,“他是十五岁而非五岁,身形圆润暂且不说,竟然毫无武功底子!” 老太太真是个奇葩! 即便再不喜欢儿媳妇,但孙子总是亲的吧!养成这般模样,不知是溺爱还是故意而为? “红叶,你去调查一下睿王,各方面尽量详细些。”容玖玥小声道。 此前她从未关注过皇室,对这个睿王当真是一无所知…… 与此同时,睿王府中。 自赐婚圣旨送抵后,祁千尧便一直在书房默默坐着。 五年前他路过云州时,因逆贼伏击身受重伤,幸得容清漪相救,而后他们一同回京。 他本欲为清漪请封县主,再赠予巨额金银珠宝,日后护其周全,以报此救命之恩。 然而,清漪未携恩图报,一直与他以好友身份相处。 直至去年,清漪在及笄之日,突然对他倾诉爱慕之情,且哀叹庶出的心酸与无奈。 他想着,反正自己无心仪之人,又与清漪相处不错,因着救命恩情,正妃并非不可。 然而如今,他却言而无信,真是无颜面对清漪…… “殿下……”就在这时,女子凄怨的声音传来。 祁千尧回过神,抬眸望去,容清漪正站在门口。 女子神色悲伤,紧抿双唇,眼中泛着泪光,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滴落…… 第5章 救命之恩 容清漪可未经任何通传,随时出入睿王府,即便书房重地。 此乃祁千尧两年前亲自下令。 此时,容清漪坐在书房,静静凝视着祁千尧,但是那副倔强的神色却是我见犹怜。 睿王坐在她的对面,亲自斟上一杯清茶,无奈开口:“清漪,我送你的良驹可还满意?” “多谢……九妹夫美意……”容清漪低头轻拭眼泪。 “咳咳咳……”祁千尧刚刚端起茶盏饮下一口,乍听到这声称呼,被呛得咳嗽不止。 “殿下!您可有事?”容清漪赶忙起身上前。 祁千尧微微后仰,摆了摆手,“我没事,你且坐下,喝茶……喝茶!” “父皇突然赐婚,此前根本没有征询我的意见。如今圣旨已下,我也别无选择。”他随即解释。 “清漪,倘若你愿意的话,便以侧妃身份入府。若是不愿,我亲自为你请封县主。”他认真道。 “殿下,我从来不是在意位分,只是心悦您……”容清漪语带哽咽。 “可我父亲是庶出,多年来在府中活得艰难,我才心生妄念,不愿让我的孩子再为庶。” “当年在云州,九妹妹便以嫡出身份肆意欺辱我……以后入府,还不知要受多少磋磨!” 容清漪强忍着泪水,胡乱编造着莫须有的事情。 闻言,祁千尧对容玖玥的印象,似乎变得更差。 乡野长大、不学无术、仗势欺人、心思恶毒、仗着病怏怏的身体,处处矫揉造作…… 尤其是最后一点,尤其可恶! 父皇后宫的那些嫔妃,素日最爱扮作柔弱,邀宠献媚,不知让母后承受父皇多少冷落! “你放心,有我在呢,断不会再让她欺辱你!”祁千尧安抚道。 “大不了以后寻个院子,让她一个人安生待着,当是静养身体!” 一瞬间的工夫,祁千尧已经安排好容玖玥的后半生。 “殿下,当年云州之事,您除了告诉皇后娘娘,可还告知别人?”容清漪低声询问。 祁千尧想了想,回答:“年初我无意间说漏嘴,故而大哥亦知……其余人我未曾提及。” 闻听此言,容清漪如释重负,暗中轻舒了一口气。 她随即解释:“我不想让人以为殿下如此待我,仅因救命之恩,且当年我是瞒着爹娘出行……” “我明白!”祁千尧颔首,“我不会将此事说与他人的。” “殿下……若是当初我没有救您,如今您会不会……”容清漪试探着问。 “若是你没有救我,那么我早已命丧落霞山,又何谈今日呢!”祁千尧笑着应道。 他知道清漪的顾虑,无非觉得他对其种种优待,皆因救命之恩。 然而事实上,确实如此…… 清漪算是才貌双全,但洛京最不缺乏的便是——美人与才女。 倘若没有当初的救命恩情,他应当不会与之结交…… 容清漪离开睿王府后,心情明显比之前好上许多。 正妃之位虽然抢不走,但那个病秧子能活几年尚不可知,日后睿王府依然是她做主。 至于救命之恩…… 五年前十月初,她与爹娘替祖母回祖籍祭拜。她本想去瞧瞧,容玖玥活得有多艰难。 没想到那个病秧子染上咳疾,竟去往落霞山养病。 她瞒着爹娘,欲偷偷前往,却在半山腰的银杏树下,发现昏迷不醒、伤痕累累的睿王。 长姐是太子妃,睿王殿下又是太子的亲弟弟,她自然是见过。 彼时睿王殿下虽然昏迷,但伤口断骨已全都包扎好。 她正茫然无措,暗卫便寻了过来。 然而,睿王殿下醒来后,一眼认定她是救命恩人…… 如此天赐良缘,她怎会不心动! 为此她还专门寻名医大夫,认真学习医术。 如今睿王殿下对她有好感,作为一个女子,她可以感觉到…… 夜幕降临,望舒院内。 容玖玥看着手中的纸条,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万分复杂。 “睿王殿下乃洛京名人,基本的情况甚好探查。”红叶无奈一笑。 “什么鬼东西!”容玖玥将纸条扔进炭炉烧毁,“与老八打得火热,这不是我姐夫嘛!” 这位八姐,她至今未曾见过。 回府见到的唯一姐姐,便是伯父庶出的七姐,十七岁的姑娘,早已定下了亲事,似乎明年出嫁。 “八姑娘即便入睿王府,至多只能是侧妃,算不得姐夫……”红叶安慰。 容玖玥思忖片刻,幽幽说道:“这睿王最不喜娇弱女子,那我便扮演好病弱西子,再加上八姐拱火,赐婚定会峰回路转。” “容之墨学业如何?”她随即询问。 “不太好……”红叶欲言又止,“常年在国子监末位,结交的多是洛京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听说侯爷与夫人曾想管束,但老夫人以死相逼,一直溺爱有加。” 红叶为容玖玥添上茶水,又更换新的暖手炉,但方才轻触时,那双玉手仍然冰冷。 “罢了,且行且看,十五岁的少年正是叛逆,我这个陌生妹妹,恐怕也管不了他。”容玖玥语带无奈。 除非暴力解决问题,一旦容之墨不听话时,就打得半死…… “小姐,这是府中的情况。”红叶又取出两张纸。 容玖玥打开一看,只觉得脑壳疼。 前世她在孤儿院长大,后来被组织弄到基地,成为身手极佳的现代武器研究专家。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些大家族的人际交往!偏偏还是妻妾成群、嫡庶分明的世家! 不得不说,她爹真是绝世好男人! 伯父、三叔、四叔,皆有数名妾室与庶出儿女,她爹仅有一妻。 二十四岁成亲,直到三十她娘才生下孩子。这种情况,爹都没有纳妾! 可惜好人不长命,而立之年的将军血洒疆场,救死扶伤的夫人,却死于生产之时。 这辈子,她绝对不要生孩子…… 红叶蓦地想起一事:“侯夫人可是我们药行的大买家,那些珍稀的补药皆入了侯府。” “亲兄弟明算账,侯府富裕,那些都是真材实料,伯母不会吃亏。”容玖玥笑道。 “我新改制了三发连弩,明日你带上模型去找老顾。老规矩,先验货再给与图纸。” 说完,容玖玥自妆台下取出木盒交于红叶。 她学得是高能物理学,只会捣鼓那些现代热武器,在这种环境下,可谓毫无用处。 不过有一句话叫: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她会制造炸药、制冰、制糖、做日用品、水泥……但是她懒也怕麻烦,只自给自足。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还是莫要出现为佳…… 这些年为了养活自己,仅与师兄简单忙些药材生意,却一不小心发展成连锁药行。 至于战场冷兵器,权当是为了她的英雄爹娘…… 第6章 祖母寿辰 两日后,平阳侯府老夫人寿辰。 如今的平阳侯府,可谓洛京风头最盛的世家大族。 长房嫡长女贵为太子妃,二房嫡长女又被赐婚与睿王。 因而,此次侯府寿宴,洛京各大家族与官员,纷纷到场恭贺。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众人对这位睿王妃,实在太过好奇…… 这几日京中传言不断,容家九姑娘长于乡野,不通文墨,身体孱弱,毫无将门虎女风范。 况且,年仅十七岁的睿王殿下,可是洛京女子的梦中情郎,常年高居美男榜首位。 此番赐婚,可谓是一朵鲜花插在药罐子里…… 辰时过半,侯府后院正厅内。 “小九,这些年独自在云州,真是受苦了。我让母亲送去的药材还有衣裳首饰,可还合适?” 说话的女子,身穿华丽红色宫装,头戴金钗步摇,面容端庄秀美,声音亲切温柔。 正是平阳侯府嫡长女,当今太子妃——容莜宁,二十有六。 此时容玖玥有些懵住,这位从未谋面的长姐,似乎对她过于亲和。 “在云州很好,一点不苦……”她茫然开口,“送来药材和衣裳?我从未收到过啊?” 她反应过来,轻言:“长姐,或许是我素日住在城郊,送错了地方吧?” “是这样!”老夫人脸上扯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这孩子住在城郊,也不提前通知……” 闻言,太子妃轻叹一口气,那些定是祖母暗中克扣。 “祖母,容家仅有本宫与小九两个嫡出女儿,日后小九一应待遇应与本宫闺中齐平。” 她又看向侯夫人,“母亲,有关小九的嫁妆,烦请您用心准备,届时我亦会添妆。” “这是自然。”侯夫人应道。 容玖玥垂眸轻笑,这位长姐,似乎是个好人。 伯母当真治家有方,几位妾室与庶出姐姐,皆是温和有礼之人,一看便知未受主母磋磨。 四婶亦是低调慈祥,唯有三婶看她的眼神笑里藏刀,还有那位八姐,目光含着怨恨。 不难理解,夺夫之恨嘛…… 须臾后,前厅暖阁内。 “睿王殿下,您可曾见过睿王妃?” “是啊,怎么未见睿王妃呢?” “听说睿王妃身体孱弱,莫不是不便出来?” 这些素日与祁千尧交好的挚友,有自幼伴读,亦有宗室兄弟,私下多了一分随意。 “闭嘴!”祁千尧眉头一皱,“本王从未见过!今个第一次!” “不会很难看吧?”陆国公嫡幼子陆世津小声嘀咕。 “怎么可能!”肃郡王次子祁方珏立马反驳,“当年容将军与夫人,皆是神仙般的人物!” “容之墨长得不过尔尔嘛!”陆世津嘟囔一句。 一直沉默不语的容之墨:“……” “你妹妹如何?”祁千尧蓦地靠近他一步,小声询问。 “妹妹……” “殿下……”容清漪突然出现,打断了容之墨的话。 “你怎么来此?寿宴开始了?”祁千尧见到周围打趣的目光,有些不自在。 “太子未到,还需稍等片刻,我只是来此给殿下请安。” 容清漪笑容明媚,知书达礼中又不失少女娇俏。 “八姑娘,你那九妹妹呢?”陆世津赶忙问道。 他们这些人因为睿王,皆与容清漪认识四五年。 “正与太子妃叙话呢……”容清漪佯装叹息,“九妹妹回来两日,甚少与我搭话,对长姐倒非常亲热。” “许是我不如长姐亲和,亦无那么多贵重衣裳首饰相送吧。”她的语气无辜且单纯。 众人面面相觑,看来这位睿王妃还是个趋炎附势之人…… “一个病秧子要那么多身外之物又有何用!难不成带进棺材?”祁千尧脱口而出。 “九弟慎言!” 突然,太子妃严厉的声音传来,让阁内众人大惊失色。 “参见太子妃……” “见过皇嫂……” 拱手行礼的几位公子与祁千尧,在见到太子妃身边的紫衣少女时,话语戛然而止。 黑发如瀑,肤光胜雪,峨眉淡扫,杏眸流光,面上未施粉黛,却掩不住绝色容颜。 她身着淡紫色长裙,云鬒斜插一支紫玉玫瑰簪,只静静地站在一片世俗繁华中,绰约如仙。 祁千尧只觉自己有疾,否则为何心跳得这般快…… “莜宁,出了何事?”一袭玄色蟒袍的太子祁千胤到来。 他的目光落在容玖玥身上,仅一瞬便移开,而后扫视众人,最后停留在祁千尧那。 “参见太子殿下。”众人纷纷行礼。 “莜宁,你脸色不好,何人不知死活惹你生气?”太子再次询问。 “殿下……我只是心疼九妹妹……”太子妃垂眸低语。 “大哥……都是我不好,方才胡言乱语让皇嫂听见……”祁千尧嗫喏道。 不可一世的睿王殿下,在年长十岁的亲兄长面前,好生乖顺。 “说了什么?重复一遍!”太子的声音愈发冷冽。 容清漪缓缓上前,“太子殿下……” “孤在问睿王!” “太子殿下恕罪,臣女多嘴!”容清漪慌忙跪地叩首。 祁千尧最是清楚兄长脾性,他深吸一口气,将方才那句话重复一遍。 “大哥,此事是我不对……我向九姑娘道歉……” 太子抬手打断,“既然九姑娘身体不适,那九弟便赠些良药,再送上一万两银子吧。” 他看了看缩成一团的众人,“今日在场的诸位,每人送五千两银票,聊表心意即可。” “九姑娘,可否给孤与太子妃一个薄面,莫要与睿王计较?”太子看向容玖玥,轻声询问。 “臣女多谢太子与太子妃,实在是愧不敢当。”容玖玥福身行礼。 这才是亲姐夫啊! 轻飘飘的道歉有何意义!当然是白花花的银子更实惠! 太子微微颔首:“明日便请诸位将银票送来。若是不够,就让你们父亲去东宫向孤借。” 言罢,他揽着太子妃离开暖阁。 “八妹妹规矩似乎未学好,本宫会请嬷嬷来教导一二。九妹妹,我们一同去前厅吧。” 太子妃瞥一眼容清漪,声音清冷地丢下这句话。 容玖玥向睿王微微福礼,随后跟随长姐离开。 “那个……”祁千尧急欲跟上,却被跪地的容清漪,拉住衣摆。 “殿下,不知九妹妹与太子妃说了什么话……我竟受到如此羞辱!” 长姐这话若是传出去,她的名声就彻底毁了!甚至睿王侧妃都不可! “应当不会……”祁千尧喃喃自语。 仅一眼,他觉得这九姑娘,不似传言中那般不堪。 “睿王殿下,我们怎么办呀?”几位好友哭丧着脸哀嚎。 他们皆是家中幼子,平日仅靠领取例银出来潇洒…… 第7章 暴打兄长 容清漪的抱怨,好友的哀嚎,让祁千尧愈发烦闷。 “清漪,我看九姑娘不像那种蛮横无理之人,皇嫂许是因我而迁怒你。” 祁千尧又扫视一圈好友,“至于你们的五千两,皆从睿王府出,明日我一起送来!” “多谢殿下!”陆世津喜笑颜开,立马恭维,“九姑娘是睿王妃,这银子还是在王府!” “这洛京第一美人的称号,以后非九姑娘莫属喽……”祁方珏想起方才的惊鸿一瞥,笑着打趣。 此前占据榜首的是太傅嫡次女、太子良娣胞妹——洛嘉媛。 容清漪袖中双拳紧握,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她用了整整五年,才让睿王与这些王孙子弟,对她刮目相看。 而容玖玥……仅凭一张脸,就轻松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睿王殿下分明最讨厌,这种矫揉造作的病秧子! 方才却是那般失神,难道世间男人皆如此…… 因男女宾客不同席,祁千尧直到寿宴结束,才再次见到容玖玥。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你莫要放在心上……抱歉啊……” 他紧张地手心微微出汗,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一颗心砰砰直跳,神情却故作严肃。 “睿王殿下言重了,小事而已,臣女并未在意。”容玖玥语笑嫣然。 一句话换来三万两银子,简直是太过划算!她虽富甲一方,但是人怎会嫌银子多呢! 祁千尧被如花笑靥晃了眼,耳尖渐渐泛起绯红,不禁暗自猜想:难道这姑娘喜欢他? 不然方才他恶语相向,容玖玥不仅未曾气恼,反而对他笑意盈盈…… 思及此,他挺直腰板,嘴角上扬,“明日我便将药材和银票送来,你要养好身体。” “多谢睿王殿下。”容玖玥对这个傻财主耐心十足。 “你不用与我客气……” “小九,”太子妃走过来,打断祁千尧的话,“那我先回去了,过几日你与母亲同去。” “皇嫂,你们要去哪里吗?”祁千尧好奇地询问。 太子妃看向他,轻声解释:“瑾瑜风寒未愈,今日未能同行,我便请小九去东宫做客。” 太子负手上前,“九姑娘可随时去东宫看望太子妃,你们二人既是姐妹又是妯娌,亲上加亲。” 语毕,他给了祁千尧一个眼神,遂扶着太子妃登上马车。 祁千尧心领神会,却不知如何与这弱不禁风的姑娘说话。 “咳咳咳……”容玖玥掩唇轻咳,又拢了一下披风,看似体力不支。 见状,祁千尧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你……你先回去吧,外面风大且天寒……” “谢睿王殿下,臣女告辞。” 容玖玥匆匆行礼,柔弱无力却略显急促地转身回府,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寒冬渐至!若无温暖的炭炉,她可怎么活啊! 祁千尧看着远去的背影,只觉这姑娘在害羞…… 无怪他自作多情,实在是尊贵显赫的睿王殿下,从小到大受到了太多女子的追捧。 在他看来,容玖玥是睿王妃,自幼长在乡野,未见过出色男子,对他一见钟情,实乃正常。 “虽然是个病秧子,但王府有得是好药和银子,好好养着便是。”祁千尧自言自语。 话落,他不再理会狐朋狗友,径自回府寻找药材、准备银两…… 与此同时,望舒院内。 “小姐,您觉得睿王如何?”红叶一边围炉煮茶,一边问道。 “太子这个兄长甚是称职,将睿王庇护得很好。”容玖玥顿了顿,“睿王傲娇嘴坏,内心却很纯粹,看起来没有那么腹黑。” “这只是我个人感觉而已,亦有可能是睿王隐藏得太深……毕竟出身于皇家嘛。”她随即打趣。 扮猪吃老虎,大智若愚,皇子为明哲保身,这般不足为奇。 不过睿王似乎是真的单纯…… “今日睿王见到小姐时,两只眼睛都看直了。”红叶压低声音道。 容玖玥悠哉地饮着热茶,“不过见色起意罢了!这五年睿王对老八,可谓宠爱有加。” 容清漪时常出入睿王府,乃洛京众所周知之事。 睿王无论是去参加宴会,亦或与友人玩乐,皆允容清漪相伴左右,俨然夫唱妇随。 事到如今,倘若睿王百般排斥这场赐婚,对容清漪痴情不改,她或许会高看其一眼。 千万不要出现什么狗血剧情,说二人只是友人,毫无男女之情,这些年清清白白…… “九姑娘,四公子想见您。”一名丫鬟在门口禀报。 “请兄长进来。”容玖玥吩咐道。 须臾,容之墨板着脸进来,支支吾吾地开口:“你是不是向长姐告状了?” “若是没有正事,劳烦兄长回去读书习武,而非在此婆婆妈妈。”容玖玥淡淡说道。 “你什么态度啊!别以为你是圣旨赐婚的睿王妃,便目无兄长!”容之墨顿时炸毛。 “你与长姐说了什么?为何长姐会斥责八姐?你回来仅三天时间,祖母气得病倒,八姐受罚又失了亲事,你果然是个灾星!” 闻言,容玖玥脸色骤冷,随手扯掉身上薄毯,走向容之墨。 “你干什么……” “容之墨,你活腻了!” 容玖玥一把拽住他的头发,将他摁在桌上,用银针扎进他的哑穴。 “若非看在爹娘面上,在你第一次叫嚣时,舌头就该断了!” “不学无术,胡作非为,丢尽了爹娘颜面!辱骂胞妹,不仁不孝!你这个混账玩意!” 容玖玥一边低声咒骂,一边收着力道拳打脚踢。 灾星!她最讨厌这两个字! 片刻后,她将嘴角溢血的容之墨随手扔到地上。 “咳咳咳……”容之墨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断了,五脏六腑快碎裂,疼得身体直抽搐。 “你好大胆子……竟敢殴打兄长……我要告诉祖母……” “去啊,现在就去!”容玖玥脸上浮现讥讽,“让洛京众人知道,你被病弱妹妹打伤!” “你脸上毫无伤痕,要不要去大街上脱光衣服,寻人评理啊?倒不如去学院哭诉吧?” 闻言,容之墨瞬间僵硬,咬牙切齿地瞪着容玖玥。 被一个病秧子打成这样,他定会成为全京城笑话! 更何况,这丫头惯会装柔弱,谁会相信他的话……届时大家只会认为他打架失败,诬陷妹妹! 还有,谁可以告诉他,为何这死丫头的力气,怎会这般大? “从明日起,你给我好好读书,认真练武,否则我弄死你!” 说完,容玖玥取出一粒药丸,塞进容之墨口中。 “死丫头,你给我吃得什么啊?” “毒药……每月十五需服解药,否则肠穿肚烂而死!” 第8章 睿王府~有点穷 容之墨趴地上催吐许久,苦胆汁已呕出来。 “假的!肯定是假的!你绝对不敢对亲兄长下毒!”他极力自我安慰。 “按一下脐下三寸位置,是否会有刺痛感?”容玖玥阴恻恻地说,“此毒会让你与公公无异……” 容之墨如遭雷击,脸色逐渐由僵硬变得扭曲,“我是爹唯一儿子,你想让爹绝后!” “废物没有资格延续血脉,而且只要有解药,便可无碍!” 容玖玥警告:“这是隐世神医所制毒药,世间唯有一颗解药,你可不要病急乱投医!若解毒不当,兄长恐怕只能做公公喽……” “你……你……你在云州都学得什么玩意啊!”容之墨嘴唇哆嗦,“你可真会装模作样!”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容玖玥笑容灿烂,“好好读书习武,可懂?” “只要你学业可以进入中游,人瘦下两圈,能挥动几下拳脚,那我立刻为你解毒!”她随即保证。 容之墨很是屈辱,偷偷按一下脐下三寸位置,果然刺痛无比。 “我!尽!量!!”他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随后,他忍痛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房间。 事关男人的尊严,他不能赌,更加不敢赌! 红叶关上房门,问道:“小姐,那真是……” “不过是减轻食欲的药丸,”容玖玥无奈一笑,“他太圆润了,再不减肥影响身高。” “不过我给他扎得那几针,会让他暂时不能行房事。” 容玖玥本不想如此,但是昨日老太太做主,竟给容之墨送去两名貌美妩媚的通房丫鬟…… 虽说这个时代倒也正常,可容之墨性情不稳,若此时沉溺温柔乡,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终究是爹娘唯一的儿子,她只能尽力拉一把…… 夜色渐暗,东宫内。 “莜宁,你似乎很喜欢九姑娘?”祁千胤摩挲着茶盏,缓声问道。 容莜宁轻叹一声:“小九自幼便被送到云州,十五年孤苦无依,不知受到多少磋磨……” “或许九姑娘,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怜……”祁千胤斟酌道,“甚至不似那般柔弱。” 那丫头眼中有光,还有极力隐藏也掩盖不住的机敏狡黠,以及步履行走间的轻盈…… “殿下此言是为何意?”容莜宁笑容微敛,“莫非怀疑小九装病?还是暗指她心思不纯?” 祁千胤脸色一僵:“……” 容莜宁垂眸低语:“殿下欣赏明媚活泼的女子,九弟亦然,因而今日小九才会受委屈。” “但有我在一天,断不会让小九在睿王府再受磋磨!”她认真道。 “并非如此……怎么好好地又扯到我身上呢?”祁千胤无奈叹息,“我与小九不一样……”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那个臭小子在皇子中也是行九……他一直称呼亲弟弟为小九。 如此想来,这两人还真是般配,都是小九,以后的孩子叫九九? “小九是我妹妹闺中小名,莫再随意称呼九弟。”容莜宁小声说。 “行,听你的…… 祁千胤随即解释:“我说九姑娘不似那般柔弱,并非怀疑她,相反我觉得你可与之深交。” 有些人,你待她一分真心,她会还你五分,九姑娘便是如此…… 就在这时,太子随侍太监突然躬身走进来,低声禀报:“殿下,洛良娣差人来说,适才大公子有些腹痛,请您过去瞧瞧。” 容莜宁移开视线,洛良娣这一套当真百试不爽! 头痛、牙疼、手酸、胸口闷……现在又腹痛…… 祁千胤脸色不悦道:“立刻让人去请太医,多请上几位!今夜孤要在此陪太子妃!” 他如今只有两女一子,太子妃嫡出的长女,陈良娣所生次女,还有洛良娣的庶长子。 “莜宁,我们年近而立,确实需要一位嫡子……”他无奈开口。 “五年前我们有一个嫡子,可在我腹中仅三个月,便化为血水……”容莜宁喃喃道。 “莜宁,你还在怪我?此事当真与嘉兰扯不上关系……”祁千胤眼中划过一抹痛色。 “不怨不怪,是我无能……”容莜宁轻轻摇头,起身走向床榻。 从嫁入东宫那一刻起,她便已经上了战场,再无回头路…… 此时的睿王府,一片凌乱。 “本王这么穷吗?为何库房里一点好东西都没有!” 祁千尧站在王府库房中,望着一堆翻得凌乱的物品,满脸震惊地质问。 “王爷,您并不在意圣上与皇后娘娘的赏赐……近几年,那些进贡的绫罗绸缎、珍稀药材、珠钗首饰,您皆送给了容八姑娘。” 王府管家认真解释,随后恭敬地呈上账簿。 祁千尧摆了摆手,“不用看,本王自然信你!” 他从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反正没钱便去找母后与大哥要。 后来清漪时常说,自己在侯府活得有多艰难,老夫人甚至克扣三房的衣裳与首饰。 他不会过问臣子家事,只能多送些好东西…… “王爷放心,王妃的聘礼会有户部与殿中省负责,太子亦会准备。”管家安慰道。 “……”祁千尧面无表情,“所以本王连媳妇都娶不起吗?” “赶紧给本王准备三万两银子,至于药材……太医院不能去,父皇知道定会骂人!东宫……皇嫂要补身体,还有三个孩子……” 祁千尧急得来回踱步,若是母后知道此事,必定大发雷霆! 他立即吩咐:“你去万和堂,一应挑最好的药材,什么千年人参、阿胶、天山雪莲……” “王爷,”管家无奈打断,“万和堂的药材确实上佳,还有诸多补药,听说效果甚好……” “全部买来!尤其是补药!” “王爷,王府银子不够……” 祁千尧一脸茫然,“我只是送了东西给清漪,又未送银两,堂堂睿王府怎会缺钱?” “王爷,您向来大方,与友人时常出去……相聚,酒楼、马场……皆是您出的银子。”管家无奈道。 每回都是一掷千金……便是金山也不够用啊! 单说那匹纯白的良驹,只因容八姑娘喜欢,整整五千两银子,王爷直接大手一挥…… “王爷,整个王府凑凑,应是能凑出三万两银子,实在买不起药材,万和堂从不赊账。” 管家亦无地自容,“您先问太子殿下借一些,再稍微节俭点,王府有铺子和良田,慢慢攒着。” “王妃身子不佳,往后需要上好的药材与补品,咱们总不能连这些都供不起啊?”他小声提醒。 祁千尧环视一圈库房,看看有没有老鼠洞之类的。 他现在只想一头钻进去,实在是太丢人了…… 第9章 送礼表歉意 次日寅时刚至,东宫内,太子殿下有些手痒。 “所以……你这么早来东宫,就是想借银子?”祁千胤咬牙切齿地问。 “对呀!”祁千尧嘿嘿一笑,“借一万两就行,这次我会还的!” “堂堂睿王竟然潦倒至此!你怎么不把王府送人!祁千尧,我不管什么救命恩人,但你不许宠妾灭妻!” 言罢,祁千胤起身走向书案,取出锦盒扔给弟弟。 “丢人现眼的东西,赶紧滚!以后不准这么早过来!” 祁千尧打开一看,这里面绝对不止一万两银票。 他笑得合不拢嘴,“多谢大哥!弟弟谨遵教诲!那我不打扰您和皇嫂了,告辞!” 走到门口,祁千尧脚步一顿,迅速转身折返,用力抱了一下亲大哥,而后立刻跑出去。 只留下祁千胤在书房佯装训斥,但是眉眼间却满是笑意…… 午时将至,侯府望舒院内。 “小姐,今儿一大早,万和堂来了个大主顾,不仅买下多种药材,还点名要玉清丹。”红叶道。 容玖玥放下毛笔,“玉清丹可以补气血、美容养颜,但对先天有疾者效果不大,让对方详述身体状况,再酌情配制更佳。” “且师父外出游历,我冬日犯懒不愿动弹,若非老客人急需,还是等春日再说吧。” 落霞山有一处宝地,里面土壤种出的药材,效果翻倍,市面罕见的草药皆出自那里。 “好,我会通知掌柜。”红叶应道。 “老顾已看过三发连弩,激动地语无伦次,说穆将军想见您,感谢您为将士改制的兵器盔甲。” 穆将军镇守南境,正是当年辅国大将军容起之副将。 那些改制的兵器与盔甲,首先送往南境,而后又装备西北大军。 “嗯,年后寻时间见一面,我本没打算深藏功与名。”容玖玥笑道。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几个手握重兵的靠山,自然是更好…… “九姑娘,睿王殿下来了,世子正在前厅作陪,请您过去。”丫鬟在门口轻声禀报。 “大哥去外地办差回来了?”容玖玥起身询问。 伯父的嫡长子——容之翰,今年二十四岁。 “是的,昨个夜里方归。” “走吧。”容玖玥心情大好,毕竟有三万两银子在招手呢! 少顷,侯府前厅暖阁内。 “睿王殿下安……” “免礼!”祁千尧起身阻止,“九姑娘不必多礼。” “谢睿王殿下,”容玖玥又看向一旁温润有礼的男子,“见过大哥。” “小九,欢迎回家。”容之翰的声音轻柔带笑,“我给你带了礼物,稍后送到院中。” “睿王殿下既寻九妹妹有事,那你们先聊会,我去去便来。” 容之翰拱手为礼,暂且退下,却留有丫鬟在敞开的门口,名曰以便随时侍奉茶水。 “你坐……先坐下……” 祁千尧在心中鄙视自己,这张平日能说会道的破嘴,怎么一见到这姑娘就结巴了! “睿王殿下是有什么事情吗?”容玖玥明知故问。 这人坐立不安、表情复杂的,莫不是想赖账? 祁千尧摇头又点头,将桌上一大堆东西推到她的面前。 “这是三万两银票,还有些滋补身体的药材。昨日之事是我不对,还请你见谅。” “睿王殿下太客气……若非太子已经发了话,臣女万不敢接受。”容玖玥忍住笑意道。 她的目光落在那一堆药材上,而后缓缓移向红叶,恍然大悟:这便是万和堂的大主顾! 突然间,她有些不好意思,睿王殿下拿银子买她的药材,再来送给她…… “这些药材你先用着,好好将养身体就行!莫要给我省银子,睿王府最是富有!”祁千尧面不改色地说。 他父亲是皇帝,母亲是皇后,大哥是太子,整个东祁都是他们家的,怎会与“穷”字挂钩! 大不了他拿东宫库房……实在不行偷国库!还怕养不了一个病秧子! “多谢睿王殿下。”容玖玥露出真挚的笑容。 又傻又有钱的大财主,似乎有一丢丢可爱。 祁千尧此时只有一个想法:这姑娘真的好乖啊……简直比大哥家两个闺女还要乖! 他从不喜欢柔弱乖顺的女子,那样似乎毫无性格,心思又重,相处起来过于心累。 可是,这容玖玥身子柔弱,性情温顺乖巧,为何看着这般顺眼? “睿王殿下?”容玖玥音量稍高,这人怎么走神了? 哦……这儿是平阳侯府,人家的心上人在这呢! “怎么了?”祁千尧回过神,“我刚才只是……忽然想到一些事情。” “睿王殿下,此时无其他人,有些话臣女想与您直说。”容玖玥抬眸道。 “什么……但说无妨……” 容玖玥斟酌言辞:“我知您与八姐交往多年,赐婚之事实属意外,我并不想掺和你们。” “倘若能解除婚约最好,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届时我会安居一处,尽量不打扰你们。” “我与清漪……不是你想得那样!你是我的正妃,我自会待你好……” 祁千尧急欲解释,但想起自己曾答应清漪之事,又无法开口,只能干巴巴地安抚。 不对……他似乎吩咐管家,将王妃的院落安排在偏远处! 当时清漪哭诉抱怨,他以为容玖玥是个矫揉造作的女子,故而只想眼不见心不烦。 “睿王殿下,您误会了,我……” “我明白!”祁千尧蓦地起身,打断容玖玥之言,“我知你心善,但我绝不会委屈你!” “你对我的心意……我亦明白,你早些养好身体,我会常来看你,药材用完再送来。” 话落,祁千尧匆忙离开,似乎有什么重要大事。 他要回去重新安排院落!属于王妃的正院,需得好生修葺,他的王妃太过娇弱。 还有婚期……得进宫问问母后! 容玖玥看着远去的背影,只觉心中一阵无语飘过。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人方才的话语,她一个字都没听懂。 两世为人,皆是母胎单身,她与十七岁的孩子有代沟啊…… 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只是区区臣女,自古君臣有别。 她总不能直说:祁千尧,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赶紧麻溜地违抗圣旨,解除婚约! 生命诚可贵,她好不容易于异世再活一次…… “红叶,方才睿王那些话,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容玖玥不禁询问。 红叶想了想,摇摇头,“小姐,我也没有听懂……” “算了,”容玖玥叹了口气,“皇子一般十八岁后才成亲,还有时间,小事一桩!” 方才她抬眸认真看了看睿王,那张脸貌似有些眼熟啊…… 第10章 询问婚期 傍晚时分,凤鸾宫中。 “你之前不是抗拒赐婚的吗?为何现在又着急婚期?”皇后调侃道。 这孩子巴巴跑进宫,开口就是询问婚期定于何时…… 祁千尧故作矜持地说:“如今圣旨已下,只能接受嘛……九姑娘又那般喜欢儿臣,便成全她呗!” “九姑娘……喜欢你?”皇后的好奇心乍起,“她亲口对你说的?” “她胆小害羞,怎会直白开口?”祁千尧轻咳一声,“但她见到儿臣,就笑得很开心……” “笑就是喜欢吗?你确定?”皇后表情有些复杂。 “当然!”祁千尧点头,“她见到旁人都不笑,就对我一人笑!两次见面都笑得开心!” 皇后:“……” 这个儿子当真无可挑剔,十七岁的少年意气风发,为小姑娘喜欢,确实不难理解。 “以前那么多姑娘喜欢你,也没见你这么上心……九姑娘生得很美?”皇后笑着问道。 这孩子打小就喜欢好看的人、漂亮的东西,衣裳比嫔妃公主都多,尤喜艳丽之色。 一年四季的衣袍,红紫居多,以金丝绣制点缀,玉佩玉冠不重复,犹如开屏的孔雀。 “美!很美!冠绝京城!”祁千尧毫不犹豫回答,“身子又弱,看着可怜兮兮的,儿臣不忍拒绝。” “……”皇后眉头微蹙,“你这是可怜九姑娘?还是觉得她好掌控,不会有碍八姑娘?” “儿臣……我不是……”祁千尧不知该如何解释,“无论如何,我不会亏待了她便是!” 容玖玥长得好看,放在府中自己看着舒心,亦成全了她的心意,如此可谓两全其美。 “父皇可有说婚期何时?”祁千尧再次询问。 “你的生辰是八月初二,至少待你十八岁生辰后再大婚。”皇后道。 祁千尧想了想:“那至少还要等十个多月呢……不能早些吗?” 闻言,皇后似乎会错了意,蓦地想起一事,时至今日,这孩子身边尚无女子伺候…… 十五岁出宫建府时,内侍省已挑选两名女子,她亦送去一人,但这孩子眼光高,不肯宠幸。 “尧儿,”皇后斟酌道,“母后再为你挑几个可心人吧?待正妃入府,将她们提为侍妾即可。” “至于那个容八姑娘,还是等你大婚之后再抬进来,否则便是打了九姑娘的脸面。” 皇后瞧着儿子,低声提醒:“在正妃入府前,暂时不要让妾室有喜,你年纪尚小,子嗣不急。” 不似太子……已经二十有七,东宫妃妾七人,膝下却只有两女一子,且尚无嫡子…… 祁千尧有些茫然,不明白母后为何突然扯到这件事。 他才十七岁,又与大哥不同,日后没有江山继承,自然不需要那么多嫔妃与子嗣。 原本他想着,睿王府后院有三四个女人就行,人多易生麻烦,有两三个孩子足矣。 如今嘛,容玖玥娇滴滴的,看起来就好欺负……实在不行,就那姐妹二人也可以。 “母后,儿臣无心此事。”祁千尧喝了口茶,“等大婚后再说吧,现在儿臣得好好攒钱。” 皇后被他逗笑了,“娶媳妇的时候才知道攒钱?平时一掷千金,也没见你眨下眼。” “没办法啊!”祁千尧感叹,“谁让王妃是个药罐子呢!那价值千金的药材得日日供着!” “行了……”皇后摆了摆手,“自己去库房里挑,药材或首饰,挑些好的送给九姑娘。” 这个儿子一哭穷,她的中宫私库就得空一半…… “好嘞!多谢母后!儿臣告退!”祁千尧迅速溜走。 “你少拿点,给母后留一些!年关将至,母后还得赏赐呢!”皇后无奈的声音响起。 然而,祁千尧已溜得无影无踪…… 同一时间,勤政殿内。 “睿王竟然来询问婚期?”圣德帝放下御笔,有些难以置信。 “是,睿王殿下来凤鸾宫,亲自问皇后娘娘。”太监总管赵海回道。 “这倒是稀奇……”圣德帝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前两日还闹腾,怎地这么快就变了主意?” “容家九姑娘,相貌很出众?”他低下头自问自答,“应当是的……母亲那般绝色,女儿怎会差?” 赵海躬身不敢多言,这是圣上不为人知的秘密…… “罢了,不过旧时妄念……睿王好好待她就行,朕也算对得起容起。”圣德帝感慨万千。 睿王是太子的亲弟弟,日后定会得到善待,那孩子既为睿王妃,此生应是安然无虞。 双生兄妹,容之墨没有继承到父母的英姿,但愿容玖玥出息些…… 天色渐渐暗下来,侯府望舒院内。 “公子今日未逃学,且课业完成得甚是认真,骑射练习尚可,食量亦减轻了不少。”红叶禀报。 容玖玥幽幽叹息:“有些人就是皮厚欠揍,打一顿再吓唬吓唬,不就乖乖上进了嘛!” 《礼记?学记》有云: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 红叶看向桌案,问道:“小姐,那这些药材怎么办?” “明日拿回药堂,我又用不着,放这儿浪费,正好冬日良药紧缺。”容玖玥轻咳几声。 她这个畏寒的毛病,应是胎里带来的旧疾,熬过冬日便好,寻常补药根本无济于事。 “其实睿王殿下算是个好人。”红叶小声嘀咕一句。 容玖玥表示赞同:“太子是真心疼爱睿王,有如此兄长,睿王才会这般潇洒肆意。” 皇家能有这种兄弟情,当真难得。 如今的皇帝,似乎有近十位皇子和十来个公主,后宫嫔妃众多,难免会有争宠内斗。 幸好太子占嫡占长,且皇帝算是敬重皇后,太子储位方可稳固,睿王亦万事无忧。 倒是如今的东宫,有些不太平静。 长姐嫁与太子九年有余,膝下仅有一位八岁的女儿,五年前小产,而后再未遇喜。 偏偏比长姐年轻五岁的洛良娣,四年前诞下庶长子…… 如今长姐既坐在那个位置,若不能更进一步,那么将来,后位与平阳侯府皆危矣。 容玖玥暗自思忖,世家大族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侯府败落于她只会有百害。 反之,倘若未来的皇太后,是她的亲堂姐,皇帝是她外甥…… “我得好好想想办法,研究琢磨一下妇产之道!”容玖玥喃喃道。 长姐年后三月便满二十七岁,在这个时代已算高龄产妇,因而怀孕之事需得万般谨慎。 “小姐,这里有块玉佩!”正在收拾丹药盒的红叶,从夹层里取出一块莹白玉佩。 容玖玥接过一看,目露茫然,似乎也不知这是何人之物。 只是看这款式,像是男人佩戴…… 第11章 当年诸事 容玖玥极力搜寻脑海记忆,画面突然定格在五年前十月初,漫山银杏的落霞山上。 那个漂亮的重伤小少年…… 往年每至寒冬,她便去落霞山中的黑石温泉,方可缓解不适。 五年前,因三叔携妻女回祖籍,她不想与之碰面,遂借口染上咳疾,十月初就躲进深山。 刚至落霞山两日,她于山中采药正欲回去时,在路边草丛里,发现了重伤昏迷的少年。 少年伤痕累累,右腿断裂,脸上却无甚损伤,那张脸甚是漂亮,她一时鬼迷心窍,便随手救治。 伤口包扎好,断骨固定住,甚至还喂一颗价值千两的九转丹,少年方才保住性命。 但是寒风吹过,她瞬间清醒,话说这路边的男人,可不兴捡啊! 前世她有位朋友,空闲时最爱看小说与电视剧。 她时常听其念叨一句话:路边的男人不要捡,轻则某某某,重则某某某,反正结局家破人亡。 于是,她将少年拎到银杏树下,而后在少年腰间,寻到一根骨哨,吹响后迅速溜走。 路过草丛时,她发现了一枚掉落的玉佩,想起那颗救命丹药,她遂将玉佩捡起,充当医药费。 后来,她腰缠万贯,这枚玉佩亦不知被扔到何处…… 容玖玥摩挲着玉佩,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少年的容貌。 “噫吁嚱!”她蓦地起身,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当年那个漂亮少年,不就是如今的睿王殿下嘛! “小姐,怎么了?”红叶纳闷地问。 “无事……”容玖玥缓缓摇头,神情有些复杂,“只是突然感觉,这个世界太小了……” 睿王殿下当真应该给她磕一个! 若非当初她一时心软,即便这小子勉强保住性命,亦会成残废。 容玖玥未作多想,转念便将此事丢在一旁,安心躺下歇息。 或许二人有点缘分,但如今睿王已与老八交往数年,往事如烟,还是各归本道为佳。 所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若救人者为男子,亦或六旬嬷嬷,可还会有此想法? 更何况,区区救命恩人头衔,怎比得上五年的朝夕相处…… 此时老夫人的院中,一片狼藉。 “为何墨儿收下人却没动?”老夫人沉声质问。 “奴婢也不知……四公子今日将两个丫头打发做洒扫了。”嬷嬷回道。 世家男子自十五岁起,皆会被陆续安排通房。 一则可知身体是否康健,能否为家族传宗接代;二则让公子知晓此事,莫去外面寻欢。 老夫人此举实属正常,只是那两个丫头不是一般人…… 那可是专门调教的瘦马,四公子年纪尚小,定会经不住诱惑,一不小心便沉溺其中。 “老夫人,如今九姑娘已被赐婚与睿王殿下,这于侯府有光……”嬷嬷放低声音劝慰。 “贱人之女,岂配皇家!”老夫人呼吸急促,“当年容起是如何忤逆,你比谁都清楚!” 她的嫡次子,二十余岁便被册封辅国大将军,前途无量。 她已早早为其挑选正妻,乃是她的亲侄女。二人门当户对,亲上加亲,堪称佳偶天成。 谁知,逆子二十四岁那年,自南境归来时,竟带回一个平民医女,坚持娶为正妻! 她自然不会同意,可是逆子宁愿族谱除名,亦要娶那狐媚子,更以军功换取正妻之位! 圣旨赐婚,她只能认命,可怜她的侄女痴心错付,竟自缢身亡,自此兄嫂与她生隙。 二人成亲三年无子,她按规矩欲为子纳妾,可容起竟带着苏文茵,远去南境战场! 直至婚后第六年二月,容起才从南境归来,届时苏文茵已怀有身孕。 七月战事突起,容起不得不连夜赶赴南境,苏文茵怀胎近七月,腹中又是双生胎,自然无法随军。 没想到,容起战死沙场,苏文茵亦血崩而亡。 这一切,全都是报应啊…… “苏文茵害人不浅!我怎能善待她的儿女!”老夫人痛声道,“若是没有她的存在,起儿会是最孝顺的儿子!” 嬷嬷不敢再多言,其实二夫人当真是无辜…… 当年实在是老夫人棒打鸳鸯,更处处置二夫人于死地,否则二爷也不会那般决绝。 九姑娘与四公子是容家血脉,若是出了差错,丢得何尝不是侯府颜面? 可惜老夫人已失了理智,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导…… 同样夜深未眠的人,还有容清漪与三夫人。 “清漪,睿王殿下这几日,似乎都未找过你?今日午后,他可是特地见了容玖玥!” 三夫人裹着精致的披风,坐在容清漪的闺房中,哀声叹气。 “母亲放心,殿下已经答应,会迎我入府为侧妃。”容清漪安慰道。 “容玖玥那个病秧子,且不说能活上几年,一看便知不能生养,甚至侍寝都说不准……” 容清漪娇笑一声,“其实后来我仔细想想,容玖玥为正妃是为好事,我应当高兴。” “怎么说?”三夫人不够聪明,许多大事都是这个女儿拿主意。 容清漪叹道:“睿王虽想帮我争取正妃之位,可皇后一直不答应,此事难以成功。” “若换成其他女子为正妃,不仅会以家世欺我,更可诞下嫡子,那我还有什么指望呢?” 说完,她端起案上血燕,姿态优雅地品尝起来。 这等上好的血燕,连宫中普通嫔妃都甚少可用,唯有皇后与宠妃。 睿王殿下如此用心地待她,怎会不是喜欢呢? 三夫人思虑许久,觉得女儿的话确实有理,当即松了一口气。 “只要你能笼络睿王的心,入府后早日诞下长子,何愁不能晋为正妃!” 容清漪看向她,道:“母亲,往后不要再私自行动!买凶刺杀容玖玥,当真糊涂!” “我那是情急生乱,想着不过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三夫人无奈道。 可谁知,大嫂竟派了那么多护卫前去云州! “母亲,伯母看似温和,但多年来能将伯父后院管得服帖,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见智慧!” 容清漪叹了口气,接着道:“此次未曾追究,仅是为了长姐,以免侯府名声有损。” “母亲,莫再生其他心思,不可害容玖玥性命,更不能用后宅阴私手段毁其清白!”她严肃提醒。 同为容家姑娘,倘若容玖玥出了肮脏之事,所有容家女皆会名声受损,尤其是她! 她尚无婚约,与睿王殿下之事虽人尽皆知,但终究宫中未下旨,如今什么都不算。 她讨厌容玖玥,甚至憎恶,但在对外场合,必须维持表面和睦,彰显姐妹情深。 如此方为智者…… 第12章 东宫做客 十一月初二,大雪纷飞。 今日一大早,侯夫人便带着容玖玥同去东宫,一则看望太子妃母女,二则妯娌间走动。 太子与睿王兄弟情深,乃洛京众所周知之事。那太子妃,自然应与睿王妃关系融洽。 巳时刚至,东宫暖阁内。 “九姨姨真好看,比雪中红梅还要美上三分呢!这些是什么呀?” 八岁的祁瑾瑜,身着一袭桃红色齐胸衫裙,梳着精致流苏髻,盯着锦盒里的东西,满脸好奇。 容玖玥笑意盈盈,将这些瓶瓶罐罐按序分类,而后一一介绍。 “这些是沐浴和洁发所用,类似于澡豆,可以护肤养发、通体留香,闻着心情愉悦。” “这些是……口脂,不过盒子换成玉质管状,多了两种颜色,轻轻一拧便可涂抹唇上。” “此乃万和堂的玉清丹,用以补气血与美容养颜,且无副作用,长姐放心服用便是。” 容玖玥本想再送两瓶面霜,还有神仙玉女粉,但各人肤质不同,想想还是作罢。 “小九……这些稀罕东西,你从何得来的?还有万和堂的玉清丹,可谓千金难求……”容莜宁诧异不已。 “一位波斯商人所送,”容玖玥早已想好理由,“在云州偶然结识,那人甚是热情好客。” “至于万和堂……背后的东家恰好是云州人,亦有幸认识。”她补充道。 “好香啊!”祁瑾瑜打开轻闻,“这是果香吗?” 容玖玥轻轻点头:“有果香,还有玉兰、玫瑰、茉莉,皆是久闻于身体有益的香味。” “小九有心了……”容莜宁轻轻握住她的手,“可是这些年,我们却未曾帮衬到你……” “长姐,我明白,无论是侯府还是东宫,你与伯母都有自己难处。”容玖玥安慰道。 此前侯府一直是老夫人做主,祖籍亦是听其命令,东西即便送去,也定会被扣留。 更别提长姐嫁入东宫,估计自己日子都是一团糟…… “小九,听说这玉清丹,乃是隐世神医所制,你可认识?”侯夫人突然小声询问。 “神医?”容玖玥微微一怔。 她可不算什么神医……师父似乎更痴迷毒药? 玉清丹是师父根据古方调制,原为她补身之用,后来她略作调整,可补血养颜。 主要是她与寒弋想赚钱…… “是有一位医者,不过他时常外出游历采药,因而玉清丹数量稀少。”容玖玥回道。 侯夫人犹豫着开口:“可否请神医来洛京一趟……为太子妃瞧瞧?” 容玖玥恍然大悟,伯母应是为了长姐子嗣之事忧心…… 长姐小产后,各种珍贵补品源源不断送入东宫,太医也尽心调理,五年仍无动静。 “伯母,神医外出未归,日后我若能得见,定会请之。”容玖玥暂且安抚一下。 “长姐,我略懂医术,不如给你请个平安脉吧?”她随即提议。 “好啊,”容莜宁伸出右手,“你这身子看着弱,但却无甚病态,可见懂得养身。” 小九畏寒,身子宛如弱柳扶风,但脸色红润有光泽,不似久病之人,殿下看人甚准。 然而小九刚出生时,她曾亲眼见过那孱弱模样,如今这般见好,定是有后天机缘。 “长姐……”容玖玥眉头微蹙,“您身体曾受过重寒吗?” 容莜宁摇摇头:“从未……且身体一直很好,婚后两月便遇喜,生瑾瑜时亦很顺利。” “但五年前小产后,宁儿身子却愈发虚弱,太医说是胞宫虚寒。”侯夫人赶忙补充。 此时她真心相信容玖玥的医术,至少不逊太医。 容玖玥收回把脉的手,“长姐小产清理得很干净,又悉心调养,应不会出现这般情况。” “不瞒你说,东宫里不干净,故而我一直很小心……”容莜宁低声道。 “膳食、补药、茶水……甚至首饰衣裳或花草,皆有太医查验,我连熏香都不用。”她语带无奈。 随后她又吩咐侍女,将各种补药与药方取来。 容玖玥心领神会,认真查看。 “九姨姨,”祁瑾瑜蓦地扑过来,一把搂住她,“这个口脂是橙子香!” 容玖玥点点头,轻笑道:“这个是专门为瑾瑜准备的,吃下都无事,最适合冬日……” 突然,她的话语戛然而止,目光落在瑾瑜脖颈处。 “小九怎么了?”容莜宁心思缜密,立马察觉异样。 “长姐,瑾瑜这璎珞挺特别……”容玖玥意有所指。 容莜宁心下一紧,抱过瑾瑜,面色恢复正常,随手将璎珞取下。 “瑾瑜,你与嬷嬷将这些好东西先拿回去,再换身漂亮衣裳,稍后我们一同用膳。” “是,那女儿暂且告退。”瑾瑜虽活泼开朗,但礼仪周全。 直至瑾瑜离开房间,容莜宁再也无法维持平静。 “小九,这璎珞有问题,是不是?” 容玖玥颔首:“这条宝石璎珞,被麝香浸泡过,又加以满山香,故而仅有清香味。”她解释道。 她自幼嗅觉比常人灵敏,又与师父辨认百草,方才瑾瑜紧搂着她,璎珞近在鼻尖前。 因而,她一闻便知…… 瑾瑜是郡主,除了长姐,无人敢与之有身体亲近。 太医请脉隔着丝帕,别说靠近瑾瑜身体,直视都不可,且孩童喜香,自是无法查出。 “麝香……竟然是麝香……”侯夫人脸色瞬间煞白。 容玖玥叹道:“麝香非关键,而是满山香……恰好与长姐补药相克,补药变成寒性避子药!” “那么瑾瑜可有事?”容莜宁的声音已然发颤。 “瑾瑜年纪尚小,调理两年,定然不会有事的!”容玖玥赶忙安慰。 “瑾瑜应不会日日佩戴此璎珞,那其他首饰……”她低声提醒。 堂堂郡主,尊贵显赫,不可能仅佩戴这一条璎珞。因而背后之人,应当不会只祸害这个…… “小九……你……你随我来……”容莜宁摇摇欲坠地往外走。 这些年来她已经万分谨慎,甚至杯弓蛇影,谁知竟有人从瑾瑜身上下手! 须臾,瑾瑜的衣裳与首饰,皆被取出放在榻上,容玖玥一一检查。 果不其然,衣裳无事,但首饰有八成中了招!尤其是那些外表精致闪亮的东西…… “这天杀的!竟对孩子下手!”侯夫人咬牙切齿地咒骂。 她自认管理后院手段严厉,但从不会对幼子下手,莜宁承受教诲,自然也是如此。 可是五年前那个孩子,最后仅由一个小小的奉仪顶罪! 如今又是瑾瑜,这孩子才八岁啊! 直至今日,她好生后悔,不应以皇后娘娘为楷模,将莜宁教导为这般心慈手软之人…… 第13章 不开窍的睿王 屋外大雪纷飞,殿内虽燃烧着温暖的炭炉,气氛却压抑冰冷。 许久之后,容莜宁回过神,止住浑身颤抖,艰难地开口。 “这些首饰有父皇与母后赏赐,有内侍省打造,亦有他人赠送,皆详细记录在册。” “可是,中间太多人经手,宫中又不可能彻查……恐怕到最后,只能推出替死鬼……” 御赐之物被人动了手脚,这是在打皇帝脸面!若深究下去,是她这个太子妃无能! 可是,难道她还不够无能吗? 自己的儿子保不住,如今唯一的女儿又遭人暗害…… 见容莜宁这副绝望模样,容玖玥心里不是滋味,但也无能为力。 皇权至上的时代,除了高坐龙椅上的那一位,其余人皆是奴才。 她本想说,要不请太子做主? 转念一想,即便太子喜欢长姐,亦会考虑前朝,断不会随心所欲。 更何况,喜欢又如何?还不是照样宠幸其他女人…… “长姐,这条璎珞是何处得来?”容玖玥轻声询问。 “是内侍省去年送来的贺礼,瑾瑜一直很喜欢。”容莜宁擦干眼泪道。 “那么这内侍省的掌事……是属于谁的人呢?”容玖玥追问。 前世她虽不喜看电视剧,但对于某些宫廷大热剧,亦看过一点。 这内侍省应类似于内务府,可是个有权有势的地方…… 容莜宁思忖片刻,道:“秦珅是太后一手提拔,而太后的承恩公府与太傅府为亲戚。” 准确地说,洛良娣的祖母,是太后的嫡亲妹妹。 “借此机会换了秦珅!”侯夫人突然开口,“这些年洛良娣的用度,可是不逊于太子妃!” 她看向容玖玥,语带赞赏:“还是小九冷静,事情既不可深究,那便尽力争取好处!” 此事定然是洛良娣所为! 那个女人是太傅嫡女,又生有太子唯一儿子,而且有太后做保,此时根本动不了! 当年,若非洛良娣未及笄,或许太子妃之位,也不会花落莜宁。 “好,明日我便进宫见母后,此事证据确凿,谁也保不住秦珅!”容莜宁声音冷冽。 她握住容玖玥的手,“小九,请你帮瑾瑜好生调理,再帮帮我,如今我已没有退路。”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比自己年幼十一岁的妹妹,完全值得信任…… “长姐,我虽能力有限,但亦知晓我们荣辱与共,定当尽力而为。”容玖玥神情认真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然而,在利益之外,还有一种叫做人情的东西…… “太子妃,太子殿下回来了,请您与侯夫人及九姑娘,去暖阁用膳。”侍女轻声禀报。 “还有谁在?”容莜宁见侍女欲言又止的模样,直接询问。 “洛良娣带公子来请安……还有睿王殿下与容八姑娘……”侍女低声道。 容莜宁气得直发抖,她的母亲与妹妹来东宫,洛嘉兰凑什么热闹! 还有睿王……正妃在这,竟然带着其他女人出现! 果然是有其兄便有其弟! “咳咳……”容玖玥咳嗽两声,脸色由红润变成苍白,转瞬又是一副病秧子的模样。 “长姐,妹妹自幼长于乡野,胆子小又不懂规矩,恐冲撞贵人,不若早些回去吧。” “小九莫怕,我们不去便是。”容莜宁瞬间心领神会。 “去向太子据实禀报,本宫妹妹身子不适,见不得生人,本宫请母亲与妹妹在此用膳!”她冷声吩咐。 “诺,奴婢明白。”侍女福身退下。 人一走,容玖玥松开穴位,脸色立即恢复红润。 “小九……我真是寻对人了!”容莜宁忍俊不禁。 “长姐,上次在侯府,我见太子甚是护着你,怎也会如此……”容玖玥按捺不住好奇心。 说实话,祖母寿辰那日,太子对长姐那么温柔,眼中有爱,她还以为太子是护妻狂魔呢! 容莜宁苦笑一声:“太子对我一直温柔关切,可对其他女人亦然,我从来不是特殊。” 在太子心中,或许睿王这个亲弟弟都比她特殊三分…… 容玖玥顿觉无语,脑海里蓦地飘过四个字:中央空调。 由此可见,她看男人的眼光,当真是一团糟啊…… 此时的东宫正殿,前厅内。 “九姑娘身体不适?”祁千尧赶忙起身询问,“可有传太医?今日大雪,她不应出门……” “你闭嘴!”祁千胤皱眉打断,转而吩咐道,“去长信殿设宴,孤款待岳母与九妹妹。” “诺。”随侍太监领命退下。 “殿下……”洛良娣撒娇,“这九姑娘也太娇气,好生不懂礼数……” “背后说闲话就懂礼数?”祁千尧单手叉腰,“皇嫂母亲与妹妹来此,洛良娣为何一同用膳?” 容玖玥将是他的正妃,论地位自然是高于太子良娣! 洛良娣脸色一僵,目光幽怨地看向祁千胤,但对方只低头饮茶,似乎不欲参与其中。 “睿王殿下说的是,我只是担心九姑娘而已……”她尴尬地解释。 这家伙可是个混不吝!偏偏皇后与太子还处处纵容! 少顷,洛良娣讪讪而归,祁千胤则起身去往长信殿。 祁千尧看了容清漪一眼,只能与之一同前往。 今日他本欲独自来东宫,但容清漪突然到访,言其想同去东宫,给太子妃告罪一声。 姑娘家言辞恳切,而且他觉得清漪和皇嫂以及容玖玥,终究是姐妹,应无隔夜仇。 然而,同桌用膳时,情况似乎与他想得不一样…… “药材你用了吗?怎地脸色还不如之前好呢?今日大雪不应出门的,多用些汤羹……” “多谢睿王殿下,臣女已用好。”容玖玥轻轻放下玉箸,打断了祁千尧的喋喋不休。 “怎么就用这些?你……” “殿下与九弟慢用!”容莜宁再次打断祁千尧,“小九,母亲,咱们带着瑾瑜去用些牛乳茶吧。” 侯夫人瞥一眼容清漪,一手牵着容玖玥,一手牵着瑾瑜,齐齐与太子行礼致意后,起身离开。 睿王殿下不是个玩意!容清漪亦是明知故犯! 一个单身姑娘家,竟然堂而皇之地来东宫,与姐夫妹夫同桌用膳,置侯府名声不顾! 祁千尧懵了一瞬,而后赶忙起身欲追上去,“不是……怎么……” “九弟!”容莜宁侧身拦住,“你既然这般瞧不上九妹妹,那本宫便斗胆去求父皇,解除你们婚约!” “我……我……我没有!”祁千尧神色焦急,“我没有瞧不上九姑娘啊!皇嫂此话怎讲?” 容莜宁无奈一笑,不欲再与这个不开窍的弟弟多言。 时至今日,她当真觉得,这肮脏不堪的皇家,配不上清透的九妹妹…… 第14章 与长姐坦白 须臾,空荡荡的膳厅内,只剩下祁千尧与容清漪。 “殿下,我今日似乎不该来的……九妹妹是不是知道我们的事情,才会无端生气呀?” 容清漪佯装叹息:“其实九妹妹才是后来居上,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接受她,谁知……” “你确实不该来!”祁千尧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什么?”容清漪仿佛没有听清。 “你今日不应与我同来……”祁千尧重复一遍,“容玖玥是我的妻子,我不应带你来此。” 他是不太懂男女之情,但不代表他头脑愚笨…… 此前他也经常与容清漪同行,还有陆世安与祁方珏,以及其他友人,并未觉得不妥。 然而如今,他已经应允容清漪侧妃之位,二人再不是朋友关系。 最重要的是,容玖玥为正妃,二人一妻一妾,亦不是简单姐妹,而是站于对立面。 他带着容清漪来此,如同父皇携嫔妃去母后面前,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亦是示威! 于容玖玥而言,更是一种折辱…… 闻言,容清漪心中一紧,脸上表情尴尬且复杂。 “殿下,您不是说,将来只会寻一处偏僻院落,给九妹妹静养便可吗?” 祁千尧摇摇头:“她并非那般性子的姑娘,我自是会好好相待,给她正妃应有的尊荣。” “那我呢?我又当如何?”容清漪不甘心地问道。 “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会让你入王府为侧妃,一切按规制。”祁千尧声音沉闷。 倘若容清漪现在改变主意,他会立刻为其请封县主,以义妹之礼相待,赠上厚礼。 陆世安说他见色起意,祁方珏说他见异思迁…… 他知道这样不对,与容玖玥见面尚不足十日,便鬼迷心窍,这不是见色起意是什么? 可是,他在面对其他女人,无论是容清漪还是洛京闺秀,皆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派头。 唯在容玖玥面前,他会紧张,会心跳加速…… 与此同时,容玖玥正在寝殿为容莜宁针灸。 “长姐,你竟这般信任我?”她一边施针一边调笑。 “是啊,我也不知为何……”容莜宁语带笑意。 即便是家中同父异母的庶妹,她也甚少亲近,更别提请至东宫做客。 权力与地位,最易侵蚀人心。她既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思虑更多。 然而,她莫名有一种感觉,小九不会且不屑觊觎…… “我幼时得遇恩师,得其悉心救治照顾多年,身体已基本痊愈。畏寒与肺部旧疾为先天弱症,看似虚弱,但其实无甚大碍。” 容玖玥专心致志地施完针,又平静地说出这些坦白之言。 随后,她端起一旁的牛乳茶,悠哉地享用起来,甚至翘起二郎腿,一副潇洒不羁的模样。 至于师父的真实身份嘛…… 既然老爷子已隐世多年,还是莫要泄露为佳。 闻听此言,容莜宁怔愣片刻,一时之间竟未反应过来。 上次相见,小九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宛如即将凋零的花瓣。 然而此时,这个看似一步一咳的娇弱妹妹,如江湖侠女般坐姿随意,笑容明媚张扬。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妹妹,比之前更可爱,甚至好有安全感…… “长姐,以后你安心做太子妃,早日生个世子,给我与瑾瑜当靠山!”容玖玥笑道。 可惜这个时代,女子为帝是天方夜谭之事,她也没那个本事,否则也不用长姐辛苦! “小九……你不应嫁入皇家……”容莜宁回过神来,喃喃自语。 这样明媚肆意的姑娘,不能困于后宅中香消玉殒。 “我也没想到竟会赐婚!”容玖玥无奈叹息,“我本想回来,看看容之墨有无被养废……” “不过这是小事一桩啦!”她随意摆了摆手,“我身体差乃众人皆知,说不定哪日就咽气!” 反正死遁而已,早死晚死都是死! 容莜宁不禁笑出声来,但还是忍不住询问:“小九,那你觉得睿王如何?” “长得好看,身份尊贵,脾性看似也不错。”容玖玥话锋一转,“但他不是我的菜!” 容莜宁琢磨一下“我的菜”,似乎渐渐明白过来,小九之意是,睿王非她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容玖玥摇了摇头,“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看缘分吧。” 事实上,她压根就不想成亲! 即便睿王没有与老八交往,她也不会喜欢堂堂王爷。 她打听过,已成亲的皇子,妃妾最少为三人,最多则有十几个,太子亦有七个女人! 别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皇子独宠一人,皇帝都会出言斥责。 她早已入乡随俗,但唯有这个,她实在无法接受…… “长姐,此事你无需操心,我自己会解决。”容玖玥询问,“我若与睿王解除婚约,会对你有影响吗?” 听闻太子极其疼爱睿王,她若是嫁与睿王,亦算是一种笼络。 “不会,你放心便是。”容莜宁心中划过一丝暖流。 “我乃东宫太子妃,是平阳侯府嫡长女,还有二叔余荫庇护,只要不犯下大错,无人可动。”她安慰道。 倘若再生下健康聪慧的嫡子,即便太子登基,她与瑾瑜,还有平阳侯府皆可无忧。 否则中宫无子,一旦洛良娣之子为日后新帝,她虽为母后皇太后,亦会处处掣肘。 甚至不一定能够活至那时…… 直至众人离去,祁千胤才前来安慰心情不悦的妻子。 “今日洛良娣来请安,我并未允许母子二人留下用膳……”他无奈解释。 只是当着四岁孩童面,他无法将话说得过于严厉。 “小事而已……”容莜宁淡声道,“殿下有自己的难处,此时有件大事,需得告知殿下。” 随后,她将瑾瑜被暗害之事,详细地禀明。 “岂有此理!”祁千胤脸色骤冷,沉喝一声,“竟敢对孤的女儿下手!当真不知死活!” “殿下,此事牵连甚广,父皇最重皇家颜面,那只能让办事不力的内侍省担责。”容莜宁道。 “莜宁……”祁千胤犹豫一下,“此事你未怀疑东宫之人吗?” 暗害郡主,实乃让太子妃不育,东宫女子应最有可疑…… “洛良娣嫌疑最大,可即便我有些许证据,殿下又能如何?是杀了还是废了她呢?”容莜宁反问。 祁千胤一噎,除非证据确凿,否则看在太傅与长子的份上,他也不可能杀洛良娣。 更何况,还有太后倾力相护…… 容莜宁苦笑道:“意料之中,我已不再奢望,还请殿下心疼瑾瑜,尽量公平处事。” “莜宁,”祁千胤叹了口气,“你是我的妻子,瑾瑜是亲生女儿,我怎会不心疼呢?” 然而,万人之上的储君,亦有无可奈何之时,不可随心所欲…… 第15章 劳碌命的皇后 太子正身处无奈境地,而此时睿王亦是紧张无措。 原来,送容清漪回府后,他根本没有离开,而是借口与世子谈事,赖在平阳侯府。 那间熟悉的暖阁,今日特意多添了两个炭炉。 “皇嫂唤你小九,其实大哥从小也是这般叫我的……”祁千尧似乎在努力寻找话题。 “……”容玖玥蛾眉微蹙,这人欲言又止了许久,仅憋出这句话? “睿王殿下,天色已不早,您还有何事吩咐吗?”她轻声询问。 “没有……不是……”祁千尧旋即无奈解释,“今日是我鲁莽,但我绝无折辱你之意!” 容玖玥淡淡“哦”了一声,“此事论规矩确为不妥,但睿王殿下与八姐应已习以为常。” 这二人共赴宴会,同进王府,根本无视所谓规矩。 闻言,祁千尧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自小便不喜宫规礼数,母后与大哥又多加纵容,天潢贵胄嘛,又有何人敢置喙! “你是不是……不喜欢清漪?”祁千尧略有迟疑地问道。 容玖玥嘴角扯出一丝假笑,“睿王殿下多虑,您若是为八姐抱不平,当真寻错了人。” 从三婶与老八的异常可知,客栈买凶杀她之人,定是这母女俩! 此事作罢,权当给长姐颜面,倘若以后再蹦哒,她定剁了老八爪子! 祁千尧一脸茫然,他哪句话是在为清漪打抱不平? 他分明在耐心解释啊! 今日容玖玥见他没有笑意,他经过深思熟虑,觉得这般情况,是女儿家拈酸吃醋! “睿王殿下可还有事?”容玖玥加重了语气,“臣女觉着有些不适,欲回房间服药。” “至于八姐……那便烦请睿王殿下告知一声,赐婚为无奈,莫要担心我会打扰二位。” 言罢,她借着衣袖按上自己左手腕的穴位,顷刻间脸色变得苍白,甚至冒出冷汗。 “你怎么了?”祁千尧大惊,迅速上前搀扶着她,“已加了炭炉,你怎会还这般冰冷?” 只无意间触碰到女子的手指,谁知竟如冰块一般! 容玖玥后退两步,轻轻挣脱开他的手臂,虚弱道:“胎里旧疾而已……请容我暂且告退。” 祁千尧揪心不已,“好……我立刻着人传太医……” “不必,”容玖玥微微摇头,“我休息一会儿即可,且房间有药。” 话落,她福身行礼,而后接过红叶手中的大氅,赶忙转身离开。 睿王分明就是见色起意,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欲坐享齐人之福! 早知今日,当初她就不滥发善心! 祁千尧急欲跟上,但容玖玥步伐有些过快,转瞬便消失拐角。 “睿王殿下!”容之翰拦住,“再往前便是后院……九妹妹身体不适,臣会请大夫。” “殿下,您若当真对八妹有意,还请入宫请旨……以免让侯府的姑娘名声有损。”他小声提醒。 姐妹同嫁一夫,并非不可,关键是八妹无名分! 睿王与八妹虽相识在先,但如今圣旨赐婚之人为九妹妹,二人关系便是妹夫与妻姐! “本王……本王知晓……”祁千尧摆了摆手,踏着漫天飞雪离开。 想到方才指尖的那抹冰冷,他心中有些闷得慌。 燃着好几个炭炉,容玖玥怎还会像个冰块……那么晚间安歇时,寝被里能有热乎气吗? 他恰好与之相反,即便寒冬,身上仿佛自带火炉,温暖火热。 如此一来,他应当可以……暖热那副冰冷的身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祁千尧脸上瞬间泛起绯红,甚至蔓延至脖颈,耳尖亦红得滴血。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少年的身心却是一片火热…… 次日上午,凤鸾宫中。 “放肆!”皇后拍案而起,“竟敢对八岁孩童下手!” “莜宁,你与瑾瑜可有大碍?”她赶忙询问。 “有些影响,幸未伤及根本,可慢慢调理好。”容莜宁回道。 “内侍省掌事秦珅,谋害郡主与太子妃,证据确凿,传本宫懿旨,即刻当众杖杀!”皇后当即下旨。 太后虽已六旬有余,但仍有心把持后宫诸事,此番正好剔除爪牙! 而且如今太后在灵台山礼佛,可免去许多麻烦。 “莜宁,年关将至,这内侍省不可无人主事,你可有合适之人?”皇后随即问道。 容莜宁略作思索,“管事周义似乎是个踏实人,或许可以顶上,但还需母后拿主意。” “那便周义吧,你眼光不错。”皇后面带微笑,颔首赞同。 这个儿媳妇,她一直很满意,只是略微有些手段不足。 如今,终于知道安排自己人,懂得夺权是好事…… “莜宁,年后你已二十七岁,嫡子之事需得上心。”皇后无奈提醒。 她不愿做恶毒婆母,但无论是太子妃还是皇后,怀抱嫡子,才可以真正稳固地位。 “儿臣已在调理身体,定不会让母后与殿下失望。”容莜宁低声道。 九妹妹既不愿嫁入睿王府,那有些事情,则无需告知母后。 “如此便好……”皇后转而说道,“还有一事,需你与胤儿帮忙。” “你小舅舅年节前回京,护国公府终归无理事之人,你们抽空过去看看有无不妥。他那人最是讲究……” 容莜宁颔首:“母后放心,此事儿臣必会上心。” “说起来,那也是个久病之人,倒与九姑娘同病相怜呢。”皇后不禁长叹一口气。 这个比太子尚年幼两岁的弟弟,亦是出生体弱,常年药罐子。 可偏偏是如今这护国公府,唯一在世的男丁…… 容莜宁仔细回想,只记得这位小舅舅是世间难得的“美人”。 美得不似男子,甚至不像凡人,亦甚少现身人前。 如若不然,睿王可能难以常年占据所谓美男榜首…… 皇后放下茶盏,随即道:“腊月初八太后回宫,需得好生相迎,圣上乃孝顺之人。” 她无奈叹息:“太后一直想让洛嘉媛为睿王妃,此番回宫有得闹腾,你提醒九姑娘注意些。” 太后母族——承恩公府,近年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因而圣上未曾同意。 洛嘉媛亦沉得住气,一直苦等尧儿至十八岁,但尧儿却对这个年长一岁的美人无意。 “儿臣知晓,会提醒九妹妹。”容莜宁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洛良娣处处要与她争高低,如今定会让自己妹妹,抢夺睿王妃之位。 可惜,她家小九根本不稀罕! “对了,还有一事……”皇后蓦地哀叹连连,“你小舅舅年后已二十六,还未娶妻呢!” 她这个皇后真是个劳碌命! 既要掌管后宫,还需操心儿子与弟弟的婚事…… 第16章 睿王忧心病情 哀叹劳碌命的皇后,在容莜宁将事情包揽后,终于恢复平静。 然而,在听闻“逆子”之事后,差点儿晕厥过去。 只因祁千尧如土匪般,竟将太医院的药材洗劫一半,更是把两名太医拎到睿王府。 “哎哟,睿王殿下,老臣需得先把脉问诊,再对症下药啊!” “是呀,睿王殿下,女子冬日身体寒凉为常见问题,但若为胎里旧疾,则难以根除。” 两位年过半百的太医,此时真是欲哭无泪,只能尽力解释。 “可是她手像冰块一般,脸色也突然苍白,总有办法缓解吧!”祁千尧一字一句道。 “老臣需得先给姑娘把脉……”太医再次重复一遍。 睿王殿下这个混不吝,仿佛听不懂人话似的! “你们两个,跟本王走一趟!”祁千尧双手拎起药材,踏着满地银白,策马离开王府。 一刻钟后,平阳侯府。 容玖玥蹙眉看着祁千尧,这人昨日刚来过,今日又有何事! “九姑娘,这两位是太医院医术精湛的老太医,你莫要担心。”祁千尧声音轻柔。 “……”容玖玥忽而觉得有些歉意。 她这人吃软不吃硬,最是受不了别人待她好一分。 “多谢睿王殿下。”她缓缓落座,无奈伸出右手。 听闻睿王带两名太医前来,她已提前服用药物,又在穴位上扎几针,此刻脉相…… 两位太医分别上前把脉,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表情愈发严峻,甚至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见状,祁千尧心急如焚,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如何?可有大碍?”他的声音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焦虑和担忧。 “这……这……姑娘身体虚弱,好生调理应会好转……”年纪稍大些的太医支吾地回答。 然而,他头越垂越低,目光不时地瞥向一旁,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祁千尧敏锐地捕捉到了太医眼中的异样,心头猛地一沉,意识到事情恐怕不似这么简单。 他望向垂眸不语的容玖玥,努力克制内心的波澜,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而自然。 “九姑娘,我又带了些药材,还有上等的血燕与阿胶,你安心休养,切勿思虑过多。” 话落,祁千尧拱手道别,而后匆匆领着两名太医离去。 容玖玥静静地凝视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焦急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睿王的担忧不似作假,但这人一边与老八出双入对,一边对她关怀备至,当真两不耽误。 她的视线缓缓移到眼前摆放着的血燕上,昨日老八特意送来些许,言为东宫之事道歉。 那些血燕,无论包装还是质地,与睿王今日所赠毫无二致,显然是来自皇家的贡品。 睿王殿下还真是……“新欢旧爱”雨露均沾啊…… 另一边的睿王府,正如数九寒天。 “你们……把话……说清楚!” 只见祁千尧紧紧握着拳头,手臂微微颤抖着,额头上青筋凸起,死死盯着两位太医,从咬紧的牙关间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那声音低沉压抑,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震惊与恐慌。 周太医脸色苍白,跪地战战兢兢地重复:“睿王殿下……容九姑娘……为先天弱症,实难康复……” 李太医抹了一把冷汗,跪在旁边无奈补充:“若是好生静养,许能多得几年安好……若伤神劳心,恐怕无法熬过十八岁。” 睿王让他们治好容九姑娘,既然最终死路一条,不如据实禀报。 年方及笄的姑娘,刚被圣旨赐婚与睿王殿下,竟病弱至此,或许真是天妒红颜吧…… 听到这番话,祁千尧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一般,呆立当场,仿佛没有听懂太医们之言。 此时此刻,屋外的漫天大雪,已经渐渐停歇,微弱的阳光透过云层,稍稍露出些许光芒。 屋内燃烧正盛的炭炉,本该带来丝丝暖意,但他却只感受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许久之后,祁千尧颓然地跌坐在黄花梨木椅上,声音轻颤:“你们在胡说些什么……” 十八岁……怎么可能连十八岁都熬不过呢?她今年才及笄,正值妙龄,前路悠长…… “睿王殿下,老臣医术有限,若能寻得神医寒谷子,容九姑娘或许还有一丝生机。”周太医谨慎开口。 李太医赶忙附和:“对!寒神医一手金针,可生死人而肉白骨,定会有办法医治!” “那这位神医人在何处?”祁千尧精神一震,急忙追问。 “寒神医十五年前隐世,此后无人知晓下落……但前几年,传言他曾出现于云州。”周太医回答。 “云州……”祁千尧喃喃念叨,眼中划过一丝势在必得。 只要这人还活在世间,总会有办法寻到踪迹! “此事,唯有我们三人知晓,倘若泄露半句,莫怪本王不留情面!”他随即缓声警告。 “老臣谨记,绝不敢多言!”两位太医立刻应道。 容九姑娘为准睿王妃,若身体状况泄露出去,皇家定会不允…… 两位太医离开后,祁千尧立马唤来自己的暗卫凌风。 “你派人去寻找神医寒谷子,尤以云州为主!务必要寻到人,即便绑也要将人请回来!” 闻言,凌风懵了一瞬,脸色似乎有些为难,“殿下,寒神医医术高,武功亦不低,且脾性古怪,即便寻到也不可用强硬手段。” 江湖中人,不畏权势,不喜钱财,有些难办…… “这是你们的事,本王只要寒神医来救人!”祁千尧眉头皱起,“是人总会有弱点!” “……”凌风挠了挠头,“属下会想办法将神医请来。” 若是没有完成任务,自家殿下肯定又会克扣俸禄! “殿下,”凌风蓦地想起,“当年您伤势那般严重,八姑娘都能救回,尤其那接骨之术,太医皆叹为观止。” 祁千尧一怔,可不是嘛……自己身边就有一个现成的神医! 虽说平日清漪总是自谦,言她医术不过尔尔,但当年她处理伤口的老练与接骨之术,皆非寻常。 况且,清漪医者仁心,连街边脏兮兮的乞儿都愿意救治,此番应当会救自己妹妹。 此时,凌风犹豫道:“可是八姑娘与九姑娘,如今关系不一般,这样或许不太合适……” “什么关系不一般?”尚未回过神的祁千尧有些怔愣。 “九姑娘是您的正妃,而八姑娘与您交情匪浅,又或成为侧妃……”凌风小声提醒。 自古妻妾为敌,即便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亦会相争。 何况十多年未见面的堂姐妹呢! 且不说八姑娘心有芥蒂,是否会真心施救,或许九姑娘亦不愿…… 第17章 寒神医弟子??? 听闻凌风之言后,祁千尧静静伫立于窗前,沉默良久。 他自幼在宫中长大,虽有母后与大哥倾心相护,也知女人间的斗争,可谓杀人不见血。 可是,那寒神医不知去向,若是两三年都寻不到呢? 宫中太医医术精湛,但多为循规蹈矩之道,容玖玥“病入膏肓”,太医已束手无策。 因而,如今这般情况,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也得试试…… 与此同时,侯府望舒院内。 “小姐,您是怎么了?”红叶轻轻关上房门,忍不住询问。 自家小姐性子开朗,大大咧咧,甚少有愁绪之时。 然而今日,似乎见过睿王后,她便独坐暖榻,握着那块玉佩,不知在想些什么事情。 “没事……”容玖玥托腮叹气,“只是觉得这般欺骗一个良善少年,似乎有些于心不安。” “还有这块玉佩,本来我是想着物归原主……但细细一想,那难免有挟恩图报之意。”她喃喃道。 罢了,既然打算再无瓜葛,又何必提起那前尘往事呢…… “改日咱们出去逛逛,整天窝在炭炉边上,都长胖了些许。” 容玖玥一边与红叶说笑,一边将玉佩扔到丹药盒里。 红叶笑着点头,“正好寒师兄送来一件白狐皮大氅,御寒极佳,小姐出门不怕冻着。” “明日要去为长姐施针,”容玖玥话锋一转,“听说开元寺最是热闹,咱们也去逛逛。” 最重要的是,开元寺后山似乎曾经出现过矛头蝮…… 此与仙鹤草、地锦草、白茅根、地榆炭、三七、蒲黄等中药搭配,止血凝血效果甚佳。 妇人产子,一旦发生血崩,乃性命攸关之事,若提前配制凝血丹,则可添份安心。 她绝对不会允许,长姐发生那种舍命保子之事…… 此时的仙乐居,祁千尧正与容清漪静坐品茗。 “殿下,您是否有事相谈?”容清漪放下茶盏,忍不住轻声询问。 今日午后,睿王突然命暗卫送来书信一封,邀她来仙乐居品茗。 然而,二人在此静坐许久,睿王一副欲言又止、神色为难的模样,似乎有难言之隐。 “清漪……”祁千尧略作犹豫,“你的医术师承何人?我此前询问,你只说是隐世高人?” 闻言,容清漪身子一僵,甚至不小心碰落茶盏,茶渍瞬间溅湿了她鹅黄色的裙摆。 “你怎么了?”祁千尧似乎从未见过她这般失态。 容清漪定了定心神,脸上扬起一抹羞涩笑容,“殿下见谅,我只是昨夜睡得晚些……今日精神不佳。” “殿下怎地突然想起我师父?是有何要事吗?”她故作轻松地问。 祁千尧思忖片刻,正襟危坐,深吸一口气,“清漪,你医术不错,想必师父更佳……可否让神医来洛京,为九姑娘看诊?” 他本想让清漪出手,但凌风之言确实在理…… 见到祁千尧担忧之色,以及话语中的关切,容清漪只觉心尖钝痛,甚至难以呼吸。 她痴念多年的心上人,如今竟然当着她的面,心系其他女子…… “清漪,是否不方便?”祁千尧见容清漪沉默不语,无奈开口。 “没有……”容清漪勉强一笑,“只是师父喜欢四处游历,我也不知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殿下,九妹妹病得很严重吗?太医不是刚来看过?难道也……”她按捺心中激动,蹙眉询问。 此前她只是不喜容玖玥,而现在则是无比憎恨! 无人知晓,她自八岁起,在除夕宫宴上初见睿王,便情根深种,眼中再也容不下别人。 因而,当年与睿王在云州相遇,又得以救命恩人身份,她感念上苍,此乃天赐良缘! 如今好不容易即将修成正果,却突然冒出容玖玥…… 祁千尧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将容玖玥病情如实告知。 “太医说,九姑娘出生体弱,不易痊愈。我想着江湖神医,或许会有根治之法。”他无奈道。 容清漪见他眼神飘忽,知晓容玖玥应是病情严重,心中那抹恨意,顿时消散一大半。 “殿下,师父虽然暂时不在,但我亦可为九妹妹瞧瞧。”她俨然一副医者仁心姿态。 祁千尧脸色一喜,忽而又变得有些纠结,“你不是说,学医之事不愿为家人知晓吗?” 容清漪佯装叹息:“祖母当年因二婶之故,尤其不喜医女,亦不让府中姑娘学医。” “殿下放心,我可以暗地里为九妹妹看诊……”她语带羞涩,“待我嫁入王府会更方便。” 早听祖母提过,容玖玥分明就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药石无医,只能勉强吊着命。 她勤学医术五年,至于如何救治容玖玥嘛,全看她心情! 反正众人皆知的病秧子,即便过两年病重离世,亦是情理之中…… 容清漪见祁千尧仍在犹豫,只能抛出重磅消息,“殿下,我师父乃隐世神医寒谷子。” “什么?”祁千尧震惊不已,“你师父竟是寒神医!不是说十五年前他已隐世了吗?” 容清漪娇笑道:“我自幼便对医术有兴趣,一直暗中学习。后来有幸得遇师父,他见我天赋颇高,遂破例收为关门弟子。” 五年前因被睿王错认救命恩人,她四处寻求名医,认真研习,直至遇见如今的师父。 前两年师父一直不肯告知姓名,因而她近日方知,师父竟是大名鼎鼎的神医寒谷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祁千尧心情激动,“那么清漪,你能否联络到寒神医呢?” 容清漪叹了口气:“师父最喜外出游历,几个月亦或三年五载,我也没有办法联络。” 她自然不会请师父出手,毕竟她现在不想容玖玥活下来! 祁千尧平复气息,迟疑道:“那便麻烦清漪……还是待我与九姑娘,提前相谈再说。” 一则姐妹二人,如今关系不简单。 二则清漪竟师从寒神医,此事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他并非认为清漪说谎,而是怀疑那所谓神医的身份,毕竟世上招摇撞骗之人太多。 容清漪笑意微敛,叹道:“既然殿下不信任,那我也不强求,且看九妹妹身体再言。” “殿下,母亲近日总是催促,年后我将十七岁,婚事到底如何说……”她垂眸低语。 没有圣旨或婚约,她与睿王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祁千尧蓦地想起容之翰所言,此事终究是他肆意妄为…… “那个……你当真想好了吗?不愿册封县主,只入王府为侧妃?”祁千尧认真询问。 “清漪心悦殿下,此生只求与殿下白首偕老,无怨无悔,矢志不渝!” 第18章 跋扈的洛良娣 冬日的午后,窗外寒风呼啸,屋内宁静宜人,茶水翻滚着暖意,茶香弥漫沁人心脾。 容清漪一字一句,情真意切,只静静凝视着祁千尧。 女子眸中,似乎蕴含着柔情眷恋。 祁千尧略微有些不自在,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而后起身移步窗边,仔细斟酌言辞。 “清漪,我曾经说过多次,无论正妃还是侧妃,我会善待敬重,但绝不会付出感情。” “你既然心意已决,我顾念当年救命之恩,自会信守承诺,允你以侧妃身份入睿王府。” 他看向眼眶通红的容清漪,“往后我们可以像过去五年一样,如同朋友般相谈甚欢。” 言罢,祁千尧颔首致意,披上暗玉紫刻丝大氅,转身离开房间。 “殿下,那么您是否会……喜欢九妹妹亦或爱她呢?” 容清漪带着几分颤意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 祁千尧脚步一顿,略有迟疑,还是低声回答,“应当不会……皇家人无需那些虚无缥缈之情爱。” 话音刚落,他便大步流星地离开。 母后若是深爱父皇,那夜夜看着父皇宠幸嫔妃,且儿女成群,岂非早已绝望伤怀! 但是有一点他必须承认,容玖玥与其他女人不一样。 在容玖玥面前,他总是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而且易害羞,甚至会心疼那个病秧子。 他总结一下,原因应是,容玖玥为他见过最美的女子! 世间之美人,本就值得偏爱,宛如他自己一样…… 容清漪伫立窗前,看着那抹紫色身影渐行渐远,遂缓缓拭去眼泪,重新展露笑颜。 只要睿王不爱任何女人,即便此时不爱她,也无甚大事,日复一日睿王总会动心。 容玖玥生得再美又如何!一副病怏怏的身子,又有何惧…… 傍晚时分,侯府望舒院内。 容玖玥看着兄长的字帖,只觉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她一忍再忍,然终是忍不住,蓦地将字帖扔远。 “你干嘛!”容之墨赶忙捡起,龇牙咧嘴道,“这是我练了好久的,你怎么这样糟蹋!” 容玖玥深吸一口气,“我拿鸡爪沾点墨水,也比这个划得好看!你手还不如鸡爪吗!” 天知道,她是真正字控啊!写一手好字之人,即便貌若无盐,她也觉着分外迷人! 容之墨双手叉腰,怒目圆睁,但又敢怒不敢言,气得身体直发抖,脸色亦涨得通红。 “兄长,你去与伯父说,咱们回原来的将军府住。”容玖玥幽幽开口。 “为什么?”容之墨茫然道,“住侯府很好啊,有吃有喝,那间府宅都落败好多年了!” “我早已让人修葺一新!”容玖玥冷声提醒,“兄长需得担负起责任,我要回自己家!” 伯父与伯母虽然很好,但住在侯府出门实在不便。 况且,年后师父与师兄来此,她早前购置的宅院,恰好在将军府隔壁。 东祁律法严明,未出嫁的女子不可自立门户,而男子年满十五岁,便可出府独居! 容之墨眉头紧锁,“我不想……” “不!你想!”容玖玥嘿嘿一笑,摩拳擦掌,“兄长可要想清楚,到底想不想出府!” “你……你……”容之墨嘴唇哆嗦,十指颤抖,“骗子!装模作样!我现在就去寻伯父!” 丢下这句话,他便昂首挺胸地大步离开房间,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只是手脚同步。 见状,容玖玥笑得花枝乱颤,红叶亦忍俊不禁。 说着最狠的话,做着最怂之事,这个兄长歪得不彻底,尚可救…… 次日上午,容玖玥去往东宫,为长姐再次施针。 然而,刚至东宫,便见到那位传说中的洛良娣,正在长信殿里,趾高气昂地质问。 “太子妃因一己之私,便擅自向母后告状,以致秦珅被杖杀,他可是承恩公府远房亲戚!” 容莜宁未曾理会,转身牵起容玖玥的双手,轻声叮嘱:“小九,你先去殿内等候,我稍后便来。” “好……”容玖玥微微颔首。 此乃东宫内务,她无权干涉,且长姐是太子妃,自然不会吃亏。 “等等!”洛良娣呵斥一声,“九姑娘尚未大婚,暂算不得睿王妃,应向我跪地行礼!” 上次睿王驳她颜面,今日她非得惩治这丫头,既能出口恶气,又可让容莜宁面上无光。 闻言,容玖玥的目光,落在这位身着绯红罗裙的女人身上。 其长相明艳,气势凌人,当真是一副宠妃派头。 然其不似太傅之女,反而像娇纵跋扈的将门虎女,与端庄优雅的长姐,是两种类型。 “洛良娣慎言!”容莜宁上前,冷声提醒道,“容玖玥,乃父皇圣旨赐婚之睿王正妃!” “那又如何!未上皇家玉牒,便不算真正的睿王妃!”洛良娣反驳。 “洛良娣此言,是说圣上圣旨如同儿戏吗?”容玖玥阻止长姐发怒,无辜地开口。 长姐重规矩礼数,性子温和,吵架这种事情,应当不擅长。 洛良娣脸色一僵,眼神闪烁,但仍然强词夺理,“你虽有圣旨赐婚,但世事难料……” 她是堂堂太子良娣,太子妃位分比她高便罢!一介孤女竟也言辞不敬,实乃过分! 她怒火攻心,气急败坏,遂而扬声叫嚣道:“到底是个乡野女子,有娘生没爹教……” “啪!”洛良娣话未说完,便被容莜宁的一巴掌,骤然打断。 “放肆!”容莜宁怒声斥责,“小九父亲乃朝廷功臣,你出言不逊,当真是不知死活!” 这记响亮的耳光,不仅让洛良娣呆愣当场,亦让容玖玥杏眼圆睁。 听闻长姐入东宫这些年,素来温柔和善,莫说掌掴太子妾室,就连丫鬟也从未动手。 容玖玥收起手中的银针,又不经意间挥了挥衣袖,似有一阵微风,拂过洛良娣身上。 “你竟然敢打我!”洛良娣回过神,嘶声怒吼。 “为何不敢!”容莜宁瞥她一眼,语带讥讽,“本宫是太子妃,在管教言行无状的良娣!” 就在这时,祁千胤踏进殿中,疑惑地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殿下!”洛良娣扑过去,“太子妃竟然当众打妾身耳光,妾身以后再也没脸见人了!” 祁千胤眉头一皱,略带不悦的目光投向容莜宁。 即便洛良娣有错在先,但她为东宫长子之生母,惩罚可以,当众打耳光着实侮辱人。 容玖玥撇了撇嘴,福礼道:“太子殿下,洛良娣辱骂臣女父母,太子妃管教而已。” “小九,你快起来!”容莜宁将妹妹拉至身后。 她看向祁千胤,声音冷冽:“太子良娣、太傅嫡女,竟能当众说出有娘生没爹教!别说掌掴,本宫即便杖杀,亦是应当!” “太子殿下若是心疼,那咱们不如进宫面见父皇与母后,看看当朝太傅是如何教女的!” 闻言,祁千胤脸色骤冷,他将洛良娣推至一旁,冷冷地直视…… 第19章 风中凌乱的太子 洛良娣见到太子阴冷的眼神,心中发颤,赶忙跪地告罪。 “殿下恕罪,妾身口不择言,并非故意言之!实因九姑娘对妾身不敬,妾身才失了理智!” 容玖玥“哦”了一声,“方才洛良娣说圣旨不算什么,臣女惶恐,才无奈提醒一二。” “妾身没有!”洛良娣慌忙叩首。 “本宫可以作证!洛良娣让小九向她跪地行礼,言赐婚不算数!”容莜宁淡声补充。 “洛嘉兰!你当真不知死活!”祁千胤咬牙切齿道。 太傅最是循规蹈矩,但这位长女却被老夫人娇宠,性子过于张扬。 往日他觉得这般尚好,偶尔不失小女子娇态。可自从诞下长子,洛嘉兰似乎有些得意忘形! “殿下恕罪……啊!”话未说完,洛良娣突然尖叫一声。 只见,她的双手不时挠向脖子,不时挠挠手臂,身子亦扭动不止,毫无形象可言。 “来人!将洛良娣送回锦兰殿!传太医!”祁千胤见状,厉声吩咐。 容莜宁看一眼容玖玥,嘴角扬起一抹淡笑,二人遂转身步入内殿。 须臾,容玖玥正在专心施针。 “小九,太医会不会查出来?”容莜宁笑着询问。 洛良娣突然变成那般模样,应是小九做了些什么。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小九根本没有靠近洛良娣。 因而此事,无论如何也扯不到这小丫头身上。 “放心,院判也查无痕迹,不过让那女人痒上三日,至多挠出血,或许留几道疤。”容玖玥回道。 她原是想废了洛良娣的嗓子,既然不会说话,那便永远不要开口! 可是长姐那一巴掌打得好,既为她出了怨气,亦可为自己立威。 论医术,宫中太医自然精湛,但论江湖毒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却是不甚精通。 “小九,这些年是我无能,才纵容妾室如此跋扈……”容莜宁叹息。 “长姐如今这般,已是甚好。”容玖玥无奈安慰。 其实,妾室嚣张跋扈,归根究底还是男人的偏袒。若无太子纵容,良娣岂敢对太子妃不敬! 太子此人,她真是看走了眼,果然对哪个女人都一样温柔…… 直至傍晚时分,容玖玥方才离开东宫长信殿。 可是,她却被突然出现的太子,拦住了去路。 “九姑娘,洛良娣口出不逊,孤定会严惩,东宫不可出现脏东西。”祁千胤意有所指。 容玖玥微微福礼,“太子莫不是说臣女为脏东西?臣女惶恐,以后万不敢再来东宫。” 祁千胤一噎,嘴角微微抽搐,他怎会说自己妻妹为脏东西! “九姑娘,孤并非此意……你是一个聪明人,应当明白孤所言为何?”他尽量放缓声音。 “太子谬赞!”容玖玥叹道,“臣女不过一介乡野村姑,头脑愚笨,实在不懂太子之意。” 呵呵,想套她的话,门都没有! “太子若觉得臣女有罪,可将臣女打入天牢,重刑逼供,或是让洛良娣随意打杀,以出怨气。” 祁千胤:“……” 他似乎看到了自家弟弟的影子,蛮不讲理,又会装可怜! “咳咳咳咳咳……”容玖玥忽然咳嗽不止,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九姑娘……” 祁千胤尚未说完,只见容玖玥骤然昏倒过去。 红叶迅速上前,一把接住,而后大喊道:“快来人啊!救命啊!” “小九!” “九姑娘!” 就在这时,自东西两侧,容莜宁与祁千尧大步跑了过来。 “殿下!小九犯了何错,竟让你扣留在冰天雪地中质问,就因她没有给洛良娣下跪吗!”容莜宁难以置信道。 “大哥!”祁千尧连连摇头,满脸受伤之色,“你怎可这般对我的妻子!这是你的弟妹啊!” 他看向红叶,伸出双手,“快把九姑娘给我,立刻传太医!” 红叶抱紧容玖玥,后退一步,闷声说道:“方才太子说小姐是脏东西,奴婢这就带小姐走。” 话落,红叶将容玖玥打横抱起,迅速离开东宫,那速度如疾风一般,瞬间不见踪影。 “脏!东!西!”容莜宁与祁千尧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口。 祁千胤摇头又摆手,“孤不是……我没有……” “那是我妹妹啊!”容莜宁不顾礼数地大喊,“殿下为了洛良娣,竟说容家女是脏东西!” “本宫要见母后,问问我容家女是否犯了天条,竟受此奇耻大辱!” 话音未落,她便捂脸跑开,那件正红色牡丹祥云大氅,甚至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莜宁……”祁千胤正欲追上。 “大哥!”祁千尧侧身阻拦,声音略带哽咽,“您为了给洛良娣出气,竟如此折辱我妻子……” 话语未尽,他紧抿双唇,眸中似乎含着泪光,眼神满是谴责与受伤,委屈得不行。 祁千胤心中不忍,无奈解释:“我真的没有……” “我不想听!我不要听!”祁千尧踉跄一步,立刻转身跑开。 徒留无奈且茫然的祁千胤,一个人站在寒风中凌乱。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直至今日,他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他没事惹容玖玥干甚……那副病怏怏的身子,怎么会说晕就晕,一点预兆都没有! 现在倒好,妻子与弟弟误解,他当真是欲哭无泪…… 然而此时,容莜宁已在寝殿内,与瑾瑜用着药膳,脸上笑意盈盈。 小九算无遗策,知晓太子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把账记在她头上,才会上演这一出。 太子为人严谨,刻板守旧,即便对其晓之以理,也是徒劳无功。 偶尔耍个无赖,确实是有奇效…… 与此同时,踏进马车便已“苏醒”的容玖玥,已抵达侯府大门。 “九姑娘,你可有好些?”紧随其后的祁千尧,心急如焚。 容玖玥裹着厚厚的白狐皮大氅,由红叶搀扶着,从马车上缓缓下来,仅露出一双翦水秋瞳?。 “睿王殿下请回吧,臣女只是方才受了些寒,稍作休息便可。” “清漪……八姑娘懂得医术,不如让她来给你瞧瞧吧?你们同为女子,亦会方便些。”祁千尧轻声道。 “不必,多谢睿王殿下美意。”容玖玥淡淡开口,侧身进府。 老八会不会医术不知,但若是让老八来救她,如同羊入虎口。 祁千尧急欲上前,但想起容玖玥方才的冷淡,又心生怯意。 “都怪大哥!”他踢了一脚侯府门口的石狮子,“怎能那般说姑娘家!还有洛良娣!” 大哥是亲大哥,那这口气只能从洛良娣身上出…… 上次在东宫时,那女人就对容玖玥言辞不敬!今日定是如此,否则皇嫂不会那般生气。 洛家当真烦人! 洛良娣讨厌,似乎还有一个叫洛嘉媛的东西,更坏…… 第20章 君子剑vs土匪刀 夜色渐暗,凤鸾宫中一片喧嚣。 “母后,按理说这东宫之事,儿臣不应多言,可洛良娣欺人太甚!她竟然逼着九姑娘下跪!” “容玖玥是圣旨钦封的睿王妃,即便尚未大婚,可父皇金口玉言,断不会再有变数!” “退一步说,容玖玥是已故辅国大将军之女,亦是太子妃妹妹,皇家也应当善待啊!” 祁千尧已喋喋不休了许久,此时仍在叽里呱啦个不停。 “你歇会吧……”皇后无奈道,“母后已让嬷嬷去了解事情起因,定会给九姑娘一个交代。” “母后,你是没有看见,容玖玥实在太可怜了……”祁千尧闷声说道。 “要不然年后就大婚吧!”他蓦地想到好主意,“如此一来,再无人敢欺负容玖玥啦!” 皇后:“……” 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亲王娶妻怎会这般简单! 此时,掌事嬷嬷躬身进入,在皇后耳边低语几句。 “简直放肆!”皇后听了,怒气不打一处来,“堂堂太傅嫡长女,竟这般口无遮拦!” 骂人不辱父母,此乃不通文墨之人亦会懂的道理。 更何况,这容将军还是保家卫国的戍边将领! “母后,洛良娣说了何话?”祁千尧咬牙切齿地问道。 能让母后大发雷霆之言,必定是十恶不赦! 皇后看了他一眼,未再理会,转而沉声下旨:“洛良娣言行无状,有损皇家风范,着降为良媛!即日起,孩子挪至前院!” “尧儿,你先回去吧,母后与你父皇有话要说。”皇后摆了摆手。 洛太傅是太后举荐,洛良娣亦是太后赐下,圣上虽孝顺,但在大事上可不会顺从。 祁千尧点点头,“儿臣告退。” 这洛良娣被降位,可谓重罚,不许亲自教导孩子,更为严重…… 由此可见,洛良娣定是说了某些不堪入耳之言! 一而再,再而三!姓洛的,竟然如此欺负他的王妃! 他从来不打女人,那便先去揍一顿洛良娣的嫡亲弟弟…… 月黑风高夜,距离太傅府不远处的暗巷中。 两个黑衣蒙面人,正在拳打脚踢一个破旧麻袋。里面的不明生物,偶尔发出闷哼声,蠕动不停。 “太傅之子,竟然逛花楼,还殴打无辜百姓,吾等必须为民除害!”男子粗粝的声音响起。 “这只手不是喜欢打人嘛,那便留下一指,如若再犯,废你命根子!” 话落,另一名黑衣人取出匕首,划开麻袋一角,踩着肥厚的大掌,手起刀落间极其利落。 此时,一旁的野狗迅速冲上来,叼走那根血淋淋的中指。 “走吧,今夜暂且留你一命……” “何人在此行凶!”突然,一道怒喝声自巷头方向传来。 容玖玥与红叶对视一眼,目光落在两个黑衣蒙面的傻大个身上。 “吾等为民除害,尔等若想活命便乖乖闭嘴!”容玖玥负手上前,用粗粝的声音警告。 “天子脚下,岂容你放肆!”身形修长的黑衣人拔出长剑,顺道耍了个漂亮的剑花。 “速战速决,莫伤性命!”容玖玥淡淡开口。 话落,她从背后抽出砍刀,迎面砍向长剑,只见寒光一闪,持剑的黑衣人被震得后退几步。 趁此机会,容玖玥闪身上前,一脚踹向黑衣人胸口,黑衣人惊险躲开,却被踹中右手臂。 “哐当!”长剑掉落,黑衣人捂着手臂龇牙咧嘴。 “殿……公子!休得伤人!”正与红叶打斗的男子,惊叫一声。 “方才是我大意,你这是偷袭!”黑衣人恶狠狠地说。 “兵不厌诈,谁打架前还举剑摆个造型啊!”容玖玥嘲笑道。 “少年,爷爷奉劝你一句,莫要多管闲事!还有,打架讲究速度,不要只顾耍帅!” 丢下这句话,容玖玥扛着砍刀,沿着暗巷迅速离开,红叶紧随其后。 “殿下,你可有受伤?”凌风赶忙上前询问。 祁千尧一把扯掉黑色面巾,牙齿咬得吱吱作响,脸色扭曲难看,身体气得直发抖。 “这老头竟敢嘲笑本王!明明是他趁本王不注意,偷袭成功!打架亦要讲究武德!” “殿下……”凌风低声道,“方才与您打斗之人虽声音粗粝,但依身形看,应是年轻人……” “你什么意思?是说本王连毛头小子都打不过吗!”祁千尧瞬间炸毛。 “当然不是!”凌风连连摇头,“殿下是君子剑,那人为土匪刀,根本就胜之不武!” 其实,自家殿下武功不错,但是花架子着实有些太多。 若是在比武场上,尚且可以,但面临生死关头,极易吃亏…… 祁千尧冷哼一声:“你可是本王贴身暗卫,怎地连个毛贼都打不过,真是丢人现眼!” “……”凌风有些难为情,“那人武功应是不敌属下,但是招式狠毒,招招逼人要害。” 祁千尧瞥他一眼,收起长剑,往暗巷里走去。 凌风上前打开麻袋,只见十八岁的太傅嫡子,早已痛得晕厥过去,右手鲜血淋漓。 “断指……那两个人有些狠……”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活该!”祁千尧不屑道,“洛天奕吃喝嫖赌齐全,整日仗着洛家老太太无法无天!” “走吧!”他转身离开,“你去好好查一查,京中何时来了两个如此厉害的江湖人!” 身着黑衣又蒙面便罢,竟还戴着长长的黑色帷帽,连个眼睛都看不见,像鬼一样! 那人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怎会这般大,差点把他手踹断…… 另一边,容玖玥刚偷摸着回院内。 “你这死丫头去哪啦!” “我靠!”容玖玥大吃一惊,她无奈翻了个白眼,“兄长,你这样会把妹妹吓死的!” “你给我进来!”容之墨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迅速拖进屋内。 “大晚上的,你去哪里了?简直是混账胡闹!若是被祖母知道,定会用家法严惩你!” 容玖玥眉梢微挑,“兄长,你这是担心我吗?” “你……你……你做梦!”容之墨昂着头狡辩,“我是怕你死了,我就没有解药而已!” 他才没有担心这死丫头呢!一点规矩礼数都不懂…… “兄长无事,可以先撤了!”容玖玥摆了摆手,“妹妹我要沐浴更衣,慢走不送!” “你还没有如实交代,今夜到底去了哪里?”容之墨不依不饶。 容玖玥脚步一顿,转身看向故作严肃的兄长,幽幽问道:“兄长,你当真想知道吗?” “当然!我是你亲大哥,本就有管教幼妹之责!”容之墨嗷嗷叫。 容玖玥嘴角轻扬,抬手做了一个咔嚓的动作,“我呀,去杀人啦!” 第21章 通情达理的伯母 暗黑阴冷的夜色,笑容肆意却带着杀气的绝色佳人,二者相互映衬。 容之墨看着眼前的妹妹,忽而觉得后背涌上一股凉意。 “你……你……你在开玩笑吧?”他的牙关直打颤。 “既然兄长觉得是开玩笑,那便是玩笑呗。”容玖玥阴恻恻道,“听闻深夜最易遭小鬼……” “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容之墨拔腿就跑,甚至双手抱着头,犹如一只老鼠。 “……”容玖玥打了个哈欠,转身往内室走去,“今夜受寒,觉得骨子里都在散发凉气。” “待咱们出去住便会好些,”红叶柔声安慰,“置办的宅院里,有特意引进的天然温泉。” 虽然比不上落霞山的黑石温泉,但也可稍作缓解。 其实她偶尔想过,若是小姐身边有个暖被窝之人,应会好些…… 次日辰时,东宫内,恸哭不止。 “殿下,母后突降妾身位分,又将彦儿挪至前院!昨夜天奕再遭毒手,不仅身受重伤,还断了一指!” 洛良媛跪地,连连哀求:“求殿下做主!彦儿是妾身的命,天奕是父亲唯一嫡子啊!” 祁千胤脸色阴沉,冷声道:“你言行无状,母后按宫规责罚;彦儿年后将满五岁,须去国子监读书,自然应当居于前院!” “至于洛天奕……此事已交由京兆尹全权负责,定会查出真凶。” 洛良媛膝行两步,伸手拉住祁千胤的衣摆,“殿下,求您让彦儿再陪妾身两个月,还有天奕……” “大哥,”祁千尧昂首走进,“我知您唤我到东宫是要问什么,我本就想前来告知。” “昨夜我是想去揍洛天奕一顿,为王妃出气!但是刚至暗巷,两名黑衣人已经动过手!” 闻言,祁千胤微微颔首,他当然相信自己的亲弟弟。 这小子虽然有些肆意张扬,但凡事敢作敢当,从来不屑于撒谎。 “你可曾与那黑衣人打斗,有无看出到底是哪方势力?”祁千胤问道。 祁千尧大大咧咧地坐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那两个黑衣人,自诩替天行道的江湖侠客,我还未拔剑,他们就逃跑了。” 祁千胤无奈摇头,自家弟弟一说谎话就摸鼻子的习惯,真是从未改变。 想来昨夜是吃了亏,身手应是不敌行凶的黑衣人…… “求殿下做主,抓住贼人……”洛良媛抬头哭诉。 “鬼呀!”祁千尧蓦地惊叫,噌的一下跳到椅子上。 只见,原本脸上敷了厚厚妆粉的洛良媛,此时因泪水沾湿,妆粉与胭脂渐渐脱落,露出脸上的红疙瘩。 甚至她慌忙抬手捂面时,露出的两只手腕,亦是红痕交加,有的地方已渗出血迹,惨不忍睹。 “对……对不起,本王非故意,只是突然被吓到……”祁千尧小声嘀咕。 自幼母后便耳提面授,不可随意嘲笑女子容貌。 “送洛良媛回去,再传太医,这两日莫再出门见风!”祁千胤无奈吩咐。 洛良媛觉得身上又痒得难受,只能用丝帕捂面,哭着小跑出去。 “大哥,洛良媛咋回事?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祁千尧凑近询问。 祁千胤瞥了弟弟一眼,那眼神中明晃晃地写着:你问我,我问谁啊! 数名太医皆无法查明缘由,只说兴许洛良媛误食东西或吹了寒风,以致突发瘾疹。 可是他总有一种感觉,此事应与容玖玥脱不了干系! 然而,他没有证据,一丝一毫的证据都没有…… “小九,你似乎很讨厌洛良媛?”祁千胤无奈开口。 祁千尧撇了撇嘴,“不敢……只是洛家那个小女儿,总是往我身边凑,蔫坏蔫坏的!“ “大哥,皇嫂是你的妻子,我自然敬重!至于东宫其她妃妾,我亦是尊敬礼待。容玖玥是我的妻子,也希望她们莫要折辱。” 按照宫规,亲王正妃乃一品,太子良娣是正三品,良媛为正四品,本就身份有别。 “抱歉……”祁千胤叹道,“此事是我没有约束好洛良媛,以致九姑娘受了天大委屈。” 更糟糕的是,他的妻子,东宫最尊贵的太子妃,威严亦受挑衅…… “与大哥无关,”祁千尧整个人窝在椅子上,“您要顾念太傅,又要顾着彦儿这个长子。” 堂堂太子,仅有一个儿子,无论私心还是国本,都会对孩子多上心,自然惠及生母。 倘若皇嫂诞下嫡子,东宫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九,你对九姑娘,是不是有些过于关心了……你喜欢她?”祁千胤忍不住询问。 “喜欢啊!”祁千尧认真点头,“她长得和我一样好看,性子又乖巧,我自会多疼惜几分。” 祁千胤:“……” 十七岁的弟弟,头脑聪明,但感情方面似乎如七岁孩童一般,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 还有,容玖玥性子乖巧……看来弟弟的眼睛亦有问题!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祁千胤叹了口气,“对于女子,可以有宠,莫要深爱,否则害人害己!” 而且,他总觉得,弟弟根本不是容玖玥的对手…… 太子与睿王兄弟情深,平阳侯府亦是一片温馨。 “小九,你伯父昨夜与我说了,墨儿要带你出府居住。”侯夫人叹道。 “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伯母便不与你说那些场面话。只一点,无论你住在哪里,侯府都是你的靠山。” 这个侄女非表面这般简单,但她对侯府与太子妃,皆是真心实意,如此已然足矣。 洛良媛被降位重罚,又突然患上所谓瘾疹,此事应是小九所为,却又未留一丝证据。 小九助力太子妃,将心比心,侯府上下亦会庇护她…… “多谢伯父伯母的理解,”容玖玥面带笑意,“兄长已渐渐长大,总要担起一家之责。” “至于伯母送来的嫁妆……其实日后兄长娶妻的聘礼,还有我的嫁妆,我已全部备好。” 侯府姑娘太多,嫁妆非小数目,伯母此番大手笔,确实用心了。 当年她爹的俸禄与赏赐,还有她娘的嫁妆,皆不算丰厚,早已被老夫人充入库房。 伯母应是想到这一点,才会从自己的私库中,为她添妆。 闻言,侯夫人难掩震惊,但是很快便恢复正常。 “小九,看来这些年在云州,你确实过得不错,如此甚好!” 她轻轻拍了拍容玖玥的手,“即便如今你腰缠万贯,我与太子妃也应为你添妆加彩。” 有些事情,小九既然未说,她亦不会多言相问。总之这孩子,对她们没有任何坏心。 亲生父母皆需要尊重孩子,何况是伯父与伯母呢…… 第22章 兄妹搬离侯府 趁着老夫人去京郊养病,容玖玥于十一月下旬,带着容之墨,终于搬出了平阳侯府。 午时过半,修葺一新的容府内。 “我是一家之主,住在主院!为何你的院子,比主院好那么多?竟然还有天然温泉!” 一袭绯红色锦袍的容之墨,嗷嗷直叫地大步冲进来。 容玖玥放下参汤,笑道:“当然是因为这府中一切,皆是我花钱布置,我才是老板!” “兄长啊,你的膳食与衣裳,全是用的妹妹银子,甚至以后例银,也要从我这支取。”她好心提醒。 听了这话,容之墨瞬间气短,整个人犹如霜打的茄子。 “那……那你快把解药给我,今个可是十五!”他赶忙转移了话题。 容玖玥取出一粒黑乎乎的药丸,随手扔给他。 不过简单消食丸而已……这才过去一个月,他便瘦了两圈,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许多。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有了一丝意气风发的模样。 容之墨服下“解药”,又灌了几口玫瑰花茶,才讪讪开口:“你哪来这么多钱的啊?” 他仔细看过,这府中布置,甚至比侯府还要奢华。虽说他的主院不及妹妹院落精致,但也远胜于之前住处。 “做土匪,杀人劫财呗!”容玖玥故弄玄虚,“对外言,我在云州寻到了富商外祖父。” 母亲是女医,亦是孤女,多年后外祖家寻来,当为合情合理,恰好可解释她的富有。 届时师父与师兄同来洛京,一人扮作外祖父,一人则为舅舅家的表哥,如此正好…… 容之墨沉默良久,低声道:“你以后别做土匪了,抓到定会砍头,我会赚钱养家的。” “……”容玖玥轻瞥一眼,这人怎么什么鬼话都信啊! “兄长,那你如何赚钱?我每年服用的补药,至少要一万两银子!”她故意夸大言辞。 “还有咱们的膳食与衣裳,红叶的俸禄,府中新添了护卫与丫鬟,我需要几件像样的首饰,你出门应酬也是一大笔开销……” 容玖玥扳着手指头一一列举,容之墨已然坐立不安,脸色涨得通红。 “我都说了不要搬出侯府,你非要离开!在侯府无需担心银子!”容之墨欲哭无泪。 他现在还在国子监读书,哪里有本事赚那么多银子! 容玖玥轻咳一声:“兄长,只要你乖乖听话,学业进步,银子之事根本无需你操心!” 言罢,她径自起身回到内室,取出一个精致的朱红色木匣,推至快要落泪的兄长面前。 容之墨懵了一下,茫然打开,这里面金灿灿的元宝,几乎要闪瞎那双瞪大的眼睛。 “兄长,好好学习,勤于练武,金元宝管够!”容玖玥忽悠道。 “一定!”容之墨咽了咽口水,重重地点头,“我定会好好学习,绝不会辜负妹妹期望!” 容玖玥笑了笑,“我也不指望你考文状元或武状元,但需明事理,莫要丢父母脸面。” “我明白,我知道。”容之墨对这个妹妹已然言听计从。 他抱紧金元宝,忽而说道:“我们此番移居新府,友人们听说,皆想过来庆贺一下。” “友人?你书院的朋友?” “不仅这些,还有睿王,以及陆世津与祁方珏,皆是世家子弟。”容之墨赶忙回答。 容玖玥摆了摆手,“此事你自己看着办即可,红叶已挑选好管家,你让江管家安排。” 人情世故乃必须之事,反正有做事稳妥的江诚在…… 容之墨兴高采烈地离开后,容玖玥终于得以浸泡温泉。 “红叶,下来一起泡会,你身上的旧伤泡些药浴有好处。” 当初设计时,她专门打造两个小型温泉浴池,便是为了红叶。 两个姑娘家,又身着寝衣,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多谢小姐。”红叶褪去外衫,步入温暖的池水中。 其实二人名为主仆,但容玖玥一直视她为姐姐,只是自己恪守本分,习惯称呼小姐。 容玖玥懒懒道:“我这院子的银杏树旁有一道暗门,直通隔壁主院,咱们可以换着住。” 红叶点了点头,蓦地想起方才在街上之事,“小姐,江湖上似乎又有人冒充寒神医。” “我方才在集市上,听见两个女子在闲聊,她们重金预订了丹药,说是寒神医所制。” 可是,老爷子早已不亲手制药,现在只喜欢研制毒药。 万和堂所有良药,皆是寒师兄准备各种药材,小姐亲手配制。 “师父本就低调,如今又已隐世十五年之久,世人不知他真正模样,自然好冒充。”容玖玥无奈道。 “让人多注意些,将这个冒牌货给揪出来,免得坏了师父名声。” 这些年,江湖上自称“寒谷子”的所谓神医,没有一百亦有八十,打假任重道远啊! 可师父那个药痴,一门心思扑在研制毒药上,根本不理红尘俗事。 年近花甲的老爷子,自制毒药再自行解毒,如此这般周而复始,似乎有些乐此不疲。 老爷子未曾娶妻生子,膝下唯有寒弋这位义子,还有她这个徒儿,后来又多了红叶。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世间幸事。 与此同时,东宫之中。 祁千胤觉得有些新奇,往日温柔娴静的妻子,如今变化甚大,似乎多了一分脾性。 只是,愈发不爱理会他,亦不像此前那般尽心侍奉…… “太后即将回宫,洛老夫人自然随行归来,秦珅与洛良媛之事,许会再起波澜。”他无奈开口。 容莜宁淡声道:“秦珅不过内侍省掌事,犯下重罪,母后依律杖杀。洛良媛言行无状,亦是母后按宫规责罚,有何不妥?” “太后尊贵无双,自是可以对后宫诸事提出异议。洛老夫人虽为一品诰命夫人,但终究是臣妇,难不成还能做皇家之主吗?” 容莜宁神色淡定,字字珠玑,竟让祁千胤有些怔愣。 他似乎记得,这个太子妃,素日只会顺从他的话,尽力打理东宫庶务,甚少多言。 莜宁为合格的太子妃,但于男人角度而言,缺乏些情趣,亦少了一分女儿家娇态。 然而如今,仿佛从容玖玥来东宫做客之日起,慢慢改变…… “莜宁,你似乎与往昔不一样?”祁千胤直接问出口。 “若我再如往昔一样,瑾瑜被人害死都不知!”容莜宁垂眸,“嫁入东宫近十年,我成为端庄贤惠的太子妃,处处与人为善。” “可是结果呢,先痛失孩儿,又让女儿受罪!实乃我无能至极!”她露出一抹苦笑。 那日,当小九查出瑾瑜首饰被浸染药物时,她只想杀人! 孩子是母亲的底线,伤害瑾瑜比要她的命还难受…… 第23章 容府宴客 祁千胤看着眼前的妻子,只觉心中泛起一丝疼意。 “莜宁,与你无关,莫要如此……” “怎会无关!”容莜宁打断,“若是我不为贤惠名声,手段强硬,怎会让妾室跋扈至此!” “无论那些良娣良媛家世如何,我才是祭天地宗庙的太子妃,身份就是比她们尊贵!” 容莜宁轻拭眼角泪珠,“我父亲是世代勋贵平阳侯;二叔十五岁出征,为东祁开疆辟土,马革裹尸;母亲出身荥阳郑氏!” “洛良媛祖母为太后嫡妹,父亲是当朝太傅,又当如何!论家世,我照样比她高贵!” 隐忍多年的容莜宁,此时终于将委屈一吐为快。 她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簌簌落在祁千胤的心头。 祁千胤心尖闷痛,遂将梨花带雨的妻子紧紧拥入怀中,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柔情与怜惜。 “抱歉,都是我的错,这些年总是仗着你的贤惠,让你体谅我,却忽视你心中感受。” 二人大婚已近十年,莜宁甚少在他面前落泪,即便失子,也是独自躲在寝殿轻泣。 此刻他才发觉,他的妻子,也有这般脆弱的一面。 容莜宁语带哽咽:“我不需要殿下的歉意,只要您公平处事,也算成全多年夫妻情份。” “你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祁千胤郑重保证。 “多谢殿下……”容莜宁依偎在他宽阔的胸膛,言语轻柔娇弱,眼神却是分外清明。 洛良媛痒了整整三日,听说皮肤已经抓至糜烂,脸上脖颈处,甚至留有数道疤痕。 太医院倾巢出动,最后依旧得出相同的结论,仅为突发瘾疹。 她家小九啊,当真是厉害! 小九曾言,她无需这般端庄,私下来些小脾气,偶尔落几滴眼泪,如此无伤大雅。 这般既可让太子愧疚,又可以增添一分夫妻情趣。 太子是否爱她,根本无关紧要,但必须宠着她! 小九明确告知,施针四次,再加上玉清丹与药膳滋养,她的身子已可以诞育子嗣。 为了中宫稳固,平阳侯府无忧,她需要嫡子…… 略作改变的容莜宁,让祁千胤宛如老房子着火,几乎椒房独宠。 然而,这半个月来,祁千尧过得可谓是抓心挠肝。 自容玖玥搬离侯府,他再也无法借着与容之翰谈事,登门拜访。 至于容之墨那个混账,在容府中根本做不了主,对妹妹言听计从,丝毫不敢反驳。 于是乎,祁千尧每每送药材,欲与容玖玥见面,总是被她以规矩与身子不适推脱。 因而,身份尊贵的睿王,只能宛如望夫石一般,在容府外溜达…… 季冬之初,腊月初五,雪后的容府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兄妹二人立府半个月,终于在今日开门迎客。 此次多为容之墨的同窗,以及京中那些“狐朋狗友”。 当然,太子与太子妃,睿王亦携好友同来庆贺。 容清漪再次不请自来,但她与容之墨往日关系亲厚,尚算合理…… 午时将至,水帘洞天中。 “小九,这院落名字倒是有趣。”容莜宁有些好奇。 “我曾看过的话本子,里面有位齐天大圣,他住的府邸叫水帘洞,我甚是喜欢。” 身着一袭石榴红长裙的容玖玥,云鬓轻挽,美眸潋滟,气色极佳,此时言笑晏晏。 祁千尧自方才进门,一直沉浸在美景美人中,闻言渐渐回过神来。 “齐天大圣……”他想了想,“我似乎没听说过,这名头未免有些夸张,有那么厉害吗?” “当然!”容玖玥毫不犹豫道,“大圣爷可上天入地,更是寿与天齐,为永远的神!” 齐天大圣,堂堂美猴王,可是她永恒的偶像! 祁千尧见她这副生动模样,只觉整个人如炉边茶水般,早已沸腾,久久未能回神。 见状,祁千胤移开视线,当真没眼看自家弟弟。 “九妹妹,”容清漪终于开口,“你这府邸可真好看,似乎比侯府还要奢华精致呢。” “没办法,外祖父太有钱。”容玖玥轻抚鬓发,“红叶,把赠送长姐与瑾瑜的东西取来。” “九姨姨,又有礼物吗?”瑾瑜当即兴奋起来。 容玖玥笑着点头:“不过一些金银与珠宝首饰,留着给瑾瑜玩乐,年末长姐打赏所用。” 须臾,红叶进屋,身后跟着好几个搬箱子的仆从。 一箱金元宝,一箱白花花银子,两匣珠宝首饰,差点闪瞎众人眼睛。 “小九,这实在有些贵重……”容莜宁喃喃开口。 即便贵为太子妃,平日吃穿用度皆有宫规份例,诸如满宫赏赐,亦需动用嫁妆才可。 “长姐,这只是妹妹一点心意,用完还有,妹妹偏偏银子最多。”容玖玥佯装叹息。 别问,别说,她就是钱多! 虽说士农工商,貌似在封建社会商人地位最低,但在东祁国,商人可丝毫不低贱。 当今宠冠六宫的丽贵妃,便是出生江南商贾之家。 容莜宁强忍笑意,“如此,姐姐便不与你不客气了。” 反正日后,她所拥有的一切,只要小九喜欢,皆可取走。 “谢谢九姨姨!瑾瑜好喜欢!” 祁千尧扬眉看了兄长一眼,似乎与有荣焉:看看!我媳妇多有钱! 祁千胤眼神带着鄙视:那是人家九姑娘的银子!睿王府貌似很穷! 祁千尧抿唇无语,目前他确实不是特别富有…… 容清漪几难维持脸上笑意,原以为病秧子长于乡野,生活困苦,谁知竟这般命好! 她眼波流转,忽而想起发间的赤金并蒂莲花步摇,她抬手轻抚之,心情瞬间愉悦。 “九妹妹大气,不似姐姐,平日无福得见珍宝,唯有些睿王殿下所赠的金钗步摇。” 她抬眸看了一眼祁千尧,脸上泛起羞涩笑容,“这支并蒂莲花步摇,我甚是喜欢。” 并蒂莲花,茎杆一枝,花开两朵,象征着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闻言,祁千尧心中一紧,迅速望向容玖玥,“我……我未曾在意……” 那些首饰皆堆在库房,他只是随便收拾一些送给容清漪,并未注意什么花样款式! 容玖玥莞尔一笑:“莲花确实适合八姐,尤其是白莲,再给八姐上杯绿茶去去味。” “睿王殿下与八姐两情相悦,当真羡煞旁人。”她看向容莜宁,“不如长姐替二人求个恩典?” “本宫觉得甚好!”容莜宁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明日本宫去求母后,将八妹赐与九弟!” 祁千尧神色焦急,“皇嫂,九姑娘别误会……” “睿王殿下,”容玖玥轻笑,“今日为容府宴客,烦请您与八姐,回睿王府好生恩爱。” 第24章 借酒消愁的睿王 容玖玥此言一出,方才温馨热闹的室内,瞬间陷入尴尬境地。 祁千尧呆愣当场,容清漪脸色涨得通红,只觉无地自容。 二人终究无名无份,容玖玥当众说出回府恩爱之言,似乎他们早已背地里苟且厮混! 容玖玥笑意盈盈,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她虽不喜睿王,但这男人表面上是她的圣旨赐婚对象。 这二人私下如何恩爱,她不会有半分不悦,但如今在她的府邸,岂容渣男白莲放肆! 装鹌鹑装久了,大概所有人都认为她是软柿子! 有圣旨赐婚在先,此刻她于人前如何发难,亦是情有可原。 “兄长,你好生送睿王殿下与八姐离开容府!”容玖玥看向管家,“再送些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恭贺二位即将大喜。” “是,大小姐。”管家恭敬应道。 祁千尧上前一步,“九姑娘……” “九弟请回!”容莜宁起身道,“明日本宫亲自请旨,定成全你与八妹,无需言谢!” 她看向祁千胤,“太子殿下,您且先回去吧,我与瑾瑜傍晚再回。” 这兄弟二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祁千胤:“……”他好无辜! 他一把扯住再欲开口的弟弟,直接捂住嘴巴,半拖半抱地离去。 容之墨脸色复杂,但还是乖乖地请容清漪离开。 今日众人皆在,八姐堂而皇之地炫耀睿王所赠步摇,言行举止根本是在打妹妹脸面。 原以为八姐最是单纯良善,但如今他有些悔不当初…… 午膳时分,水月洞天一片温馨。 “九姨姨,这是什么?好香啊!”瑾瑜兴奋地询问。 “这是火锅,最适合冬日享用,这些调料皆是我配制。”容玖玥介绍道。 “把肉食蔬菜放进碳锅内,煮熟便可以吃了,根据个人口味,选择鲜香麻辣或是菌菇清汤。” 容玖玥笑着示范一遍,她最喜欢鲜香麻辣口味。 外面漫天飞雪,屋内温暖舒适,三五好友围坐桌旁,享用火锅,可谓人生一大乐事。 容莜宁有样学样,尝试一口,只觉自己的味蕾瞬间得到升华,脸上尽是满足之色。 “长姐,你竟然能够吃辣?”容玖玥有些惊讶。 容莜宁无奈道:“我素日饮食多为清淡,只因顾及太子口味……其实我最爱鲜辣。” “这个羊肉甚是鲜嫩,这些调料又香又辣,当真开胃!”她直接挽起袖子大快朵颐。 做了多年的太子妃,她早已忘记自己原本模样。 今日在这里,与妹妹和女儿,不顾端庄优雅地大口吃肉,辣得浑身暖洋洋的感觉,真是好啊! 瑾瑜亦是闷头享用美食,丝毫没有东宫时小大人模样。 火锅的香气弥漫在屋内,沸腾的汤底上漂浮着各种食材,鲜嫩的羊肉、饱满的虾丸、翠绿的蔬菜…… 容之墨于正院招待好友,水月洞天的几位女子,温馨惬意…… 然而,祁千尧并未回府,而是在附近酒楼,大口喝着闷酒。 好友陆世津与祁方珏陪同在侧,容清漪亦是不舍离去。 “殿下,您酒量不佳,莫要喝这么多烈酒……”容清漪轻声劝道。 “清漪,你素来懂事,为何如今三番两次,犯这些不该犯的错误!”祁千尧放下酒杯。 “上次随我入东宫,今日堂而皇之带着步摇现身!是我的错,送了不合规矩之物……”他低声道。 那支赤金并蒂莲花步摇,乃是正妃方可佩戴! “不合规矩之物……”容清漪觉得自己脸上仿佛挨了一记耳光,此刻火辣辣得胀痛。 “几个月前,殿下还在为我争取正妃之位,而如今,殿下竟觉着我佩戴这些首饰,为不合规矩……” 容清漪满脸苦笑,泪光点点,却不愿让眼泪滴落。 明明他们二人相谈甚欢,睿王一直对她呵护有加,不过月余而已,为何变成这般? 变心之人是睿王,可罪魁祸首乃那个病秧子! 祁千尧垂眸低语:“世事难料,人心易变……本王会信守承诺,但你莫再出现于容玖玥面前。” “还有那些首饰,送出去的东西本王不会收回,但不合规矩之物,还是莫要再碰。”他提醒道。 他当真是个混账玩意!他承认! 可是容玖玥……这是他第一次真心想要拥有的女子…… 容清漪满怀伤心地离开酒楼,祁千尧继续灌酒。 两位好友在旁极力劝阻,但拗不过倔脾气睿王,只能舍命陪君子,反正暗卫在侧。 直至天色渐暗,雅间内唯余祁千尧尚算清醒,其他两人皆醉倒,已被各自侍从带离。 “殿下,咱们回府吧。”凌风急得抓耳挠腮。 “不回!”祁千尧嘟囔着,“本王要见容玖玥,把事情解释清楚,本王不要回王府!” “王府一点都不好,没有王妃,还没有银子……”他摇晃着起身,东倒西歪地往外走。 凌风抹了一把脸,赶忙搀扶着,无奈道:“殿下,您尚未大婚,不能惦记九姑娘的钱啊!” “不对!即便大婚,您也不能打王妃嫁妆的主意啊!那样的男人,会被世人瞧不起!” 堂堂王爷,中宫嫡子,太子胞弟,竟然穷困到惦记王妃嫁妆……凌风都觉得丢脸。 “本王要见王妃!你再啰嗦,滚去打扫马厩!”祁千尧推开凌风,步履蹒跚地走向容府。 “行……属下扶您去……”凌风真是怕了这位爷,只能谨遵主命,无奈地闭上自己嘴巴。 少顷,容玖玥正欲沐浴更衣,红叶匆忙进来禀报:“小姐,睿王来了,吵着要见您!” “睿王醉酒不轻,在容府大门处喧闹不止,管家为免事情闹大,只能将其暂时请进来。如今正在前厅暖阁,公子陪着呢。” “……”容玖玥无语至极。 十七岁也不小了,有人这般大已经成为父亲,这睿王怎地像个傻子,竟还撒酒疯! “人家可是王爷,万一在容府受了什么伤,亦或死在这儿,整个姓容的都要完蛋……” 容玖玥尽力给自己洗脑,而后随意披上大氅,冒着寒风去“拜见”睿王! 须臾,她刚踏进暖阁,只见自家兄长仿佛见了救世主一般,如释重负地大步跑过来。 “妹妹,我实在没有办法,睿王殿下根本不听我的话!在那一个劲地嚷嚷要见王妃!” 祁千尧抬起头,望向裹着白狐皮大氅的女子,似乎怔愣一瞬,而后扶着桌案站起身。 “所有人都出去,本王有话与王妃单独相谈。”他的语气平静,完全不像醉酒之人。 “兄长,红叶,你们都出去。”容玖玥淡声道。 人多碍事!影响她教训熊孩子! 第25章 撒酒疯 夜色渐深,宁静的暖阁内。 唯余少年与少女四目相对,二人脸色平静,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 须臾,容玖玥缓缓走近,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睿王殿下,你究竟有何要事……” “你不要死,好不好?” 容玖玥话未说完,祁千尧蓦地上前两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带着一丝哀求。 “你不要死……我一定会找到神医治好你的弱症,让你长命百岁……你信我一次可好?” 容玖玥身子一僵,完全懵住,她以为睿王会撒酒疯…… 直至一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她冰凉的颈间,她才瞬间惊醒。 “你……你……你做什么!” 容玖玥掐住祁千尧的后颈,一把将他扯开,待看到他脸上泪珠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现在是什么情况…… “今日之事是我的错,我现在向你道歉,但你不应把我推给其他女人。”祁千尧哽咽道。 他今日在酒楼想了半晌,发觉自己心里如此难受的原因,不是容玖玥请他离开容府—— 而是,这姑娘竟毫不犹豫地把他推给容清漪…… 容玖玥冷哼一声:“你与八姐之事乃人尽皆知,此为无媒苟合,你应想办法给人名分!” “你们只要不在我面前晃悠,即便现在弄出孩子,也与我无关,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不是喜欢我吗?”祁千尧略带茫然地询问。 “谁说我喜欢你的啊!”容玖玥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气得乌发都炸起几根。 见她这般模样,祁千尧想笑但又不敢笑,嗫喏道:“你见我就笑,而且还会害羞……” 容玖玥气极反笑,“我见到管家或丫鬟皆有笑意,甚至路边乞儿亦是,难道都喜欢?” “而且,您见面便送三万两银子与诸多药材,我自然有好脸色。”她直接把话挑明。 闻言,祁千尧似乎难以置信,脸上表情复杂且难堪。 “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那请问,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容玖玥反问。 祁千尧想了想:“我是王爷,身份贵不可言;我长得好看,世上甚少有男子可及;睿王府有钱……” 虽然现在不是太有钱,但以后一定会非常富有! 容玖玥假笑道:“首先,我是容家嫡出姑娘,身份不低;其次,我长得比你好看;最后,我很有钱!” 因而,你那些所谓的优势,在我这里似乎一文不值。 “可是……父皇已经赐婚,你只能是我的王妃!”祁千尧继续辩驳。 虽然此前他自作多情,但容玖玥早晚都会嫁给他…… “世事难料,说不定尚未大婚,我便一命呜呼。”容玖玥不以为意。 “你不要瞎说,我一定会找到神医治好你的,清漪的师父……” “打住!”容玖玥抬手阻止,“我不想听你与八姐的爱情故事,倘若无事您请回吧。”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祁千尧蓦地想到这一点。 “没有!只是不喜欢您而已。”容玖玥无奈回答。 “为什么?”祁千尧再次询问,仿佛陷入了死循环。 容玖玥双拳紧握,竭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无名怒火。 天色已晚,如此寒冷之夜,这人不回家睡觉,反而借着酒劲上门,一遍又一遍地啰嗦。 “其一,我身子不好,此生无法诞育子嗣。没必要占着王妃之位,让您连正经嫡子也无。” “其二,我有隐疾,不能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否则会有性命之忧,这才是最关键的!” “您若是娶我,即便纳妾,要么我独守空房,要么您永远不碰她们,绝无可能坐享齐人之福!” 容玖玥神色认真,语气诚恳,她直视着震惊不已的睿王,在此胡乱编纂着条条理由。 无论睿王与老八的这段感情,究竟是因何开始……但别人之事,她实在不愿意掺和。 祁千尧回过神,不解地问:“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种……隐疾?” “隐疾……重点在这隐字上!”容玖玥轻叹一口气,“我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睿王未曾听闻,不足为奇,因为此乃她胡编乱造。 “原本我也没有打算嫁人,只想将来在那云州乡野,吃斋念佛,安然度过余生而已。” 容玖玥缓缓落座,垂眸轻轻摩挲着紫铜鎏金手炉,继续演戏。 祁千尧凝视着她的侧颜,少女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跟挠在人心尖上一样,痒得泛麻。 须臾,他上前一步,在容玖玥面前慢慢蹲下,而后伸出大掌,紧紧包裹着如玉小手。 掌心的刺骨凉意,让他心中闷痛,这姑娘明明握着暖手炉,双手怎地还这般冰冷! 容玖玥表情有些龟裂,睿王这孩子在做甚啊! 她已将话语说得如此明确,她不能生孩子,甚至无法同房,这样的王妃还有何用! 仅一瞬,她迅速抽出双手,却因动作过快,暖手炉不慎碰到睿王鼻子,然后彻底完矣! “你……你别乱动啊,抬起头……”容玖玥扶起祁千尧,赶忙止血。 “抱歉啊,我没注意力道,那手炉又是紫铜鎏金的,甚是坚硬……”她一边止血,一边解释。 夭寿啦!这可是皇家宝贝疙瘩啊! “没事的,我是男人嘛,流些鼻血又有何惧!你莫要担心……”祁千尧反过来安慰着。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女子……方才还说不喜欢他,现在见他流血,竟然这般担心。 容玖玥抿唇不语,低头专心止血,认真处理那高挺鼻梁上的伤痕,尽量抹去罪证。 少年啊,你是觉得没事,若皇后知道自己宝贝儿子受伤……还有那个护弟狂魔——太子殿下! 所谓君臣有别,她的小命危矣! 过了一会儿,流血止住,鼻梁上的淤青亦淡化,容玖玥如释重负,“终于没事了……” 她说话抬眸间,恰好与笑意盈盈的祁千尧四目相对。 少年眼神灼热,眸中灿若星河,恰似惊鸿照影。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玖儿,你的眼睛真好看……”祁千尧声音略带暗哑。 闻言,容玖玥蓦地回神,她迅速站直了身子,胡乱收拾好药箱,收于暖榻暗格里。 方才绝非她沉迷美色……难不成都是月亮惹的祸? “玖儿……” “闭嘴!”听到这声称呼,容玖玥鸡皮疙瘩掉一地,立刻打断,语气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您直呼其名,亦或九姑娘皆可,莫要再这样称呼……” “为何?”祁千尧歪头问,“皇嫂唤你小九,旁人称呼九姑娘,我不想与别人一样。” 玖儿,他觉得甚好…… 第26章 开解少年心事 容玖玥仰屋窃叹,她甚至怀疑睿王是否脑袋有疾,否则这人怎么会听不懂人话呢? “睿王殿下,您是个好人,但我这般情况,当真不适合做王妃,烦请您考虑清楚。” 睿王为人坦荡,心思纯善,但她根本不愿嫁入皇家。 况且,还有老八的存在…… 祁千尧沉默良久,缓缓移步于容玖玥面前,轻声道:“你方才所言,我会认真思忖,但你莫要拒我千里之外,好不好?” “您对八姐到底是什么感情?您如今这般,是否太过奇怪?”容玖玥忍不住询问。 据红叶查到的资料,这五年间,睿王与老八称得上两情相悦。 然而如今,睿王对她百般殷勤,显得这二人五年感情,如同儿戏,未免有些可笑。 听闻最初,睿王抗拒赐婚,甚至在祖母寿辰上口无遮拦,言语间皆是维护老八之意。 然则,似乎也是从那日开始,睿王突然对她上心。 难不成就因为她这张脸? “我……我与清漪……”祁千尧皱眉纠结了许久,“清漪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只是想报答而已。” 容玖玥:“……” 竟然又是一出,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狗血戏码? 人家救你性命,你却让人做妾,这是报恩?这样是要遭天打雷劈,被后世戳脊梁骨的! 还有,少年啊,你怎么有这么多救命恩人呢? 容玖玥试探着问:“如果现在又出现一位救命恩人,乃妙龄少女,你会喜欢甚至迎入王府吗?” “不会!”祁千尧立刻回答,“我会呈上厚礼相谢,断然不会喜欢,更别说迎入王府!” 他现在只想娶眼前的姑娘,对其他女子再无想法,救命恩人亦然! “这不就结了!”容玖玥挑了挑眉。 “同样是恩人,皆是妙龄少女,你宠爱八姐多年,允其入府,却不愿再要另一个!如此,还不明显吗?” 祁千尧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容玖玥随即化身知心姐姐,为懵懂无知的少年,开解着心事。 “意思就是说,你喜欢八姐,至少在过去几年,你对她有好感!你才会不顾礼数,对她呵护有加,允她自由出入睿王府,答应娶她!” “你别忙着否认!我听闻,你之前甚至允她正妃之位……只是突然降下圣旨赐婚!” “至于你对我嘛,应只是纯粹的见色起意!我这张脸长得好,你又是妥妥的颜控,不难理解!” 容玖玥解释:“所谓颜控,就是喜欢好看的东西与人,从你平日穿着打扮便可知晓。” 反正她每次见睿王,少年不是红袍便是紫衣,皆以金线宝石点缀,玉冠亦是精致华丽。 “我……不是这样的……”祁千尧试图解释清楚,但此刻笨嘴拙舌,已不知如何言语。 以前他没有遇到心仪之人,反正娶谁都是娶,不如迎救命恩人入府,且清漪性情不错。 可是如今,他想娶容玖玥为妻,即便是因为那张脸…… “睿王殿下,天色已晚,我这身子实在熬不住了……”容玖玥无奈至极。 寒冬腊月之夜,虽有炭炉取暖,她亦感觉寒气直往骨子里钻。 “那你先回去休息……”祁千尧犹豫着开口,“我们尚有婚约,你莫再把我拒之门外可好?” “您说得是,臣女不敢。”容玖玥随口应道。 “那我暂且回府,说好了,下次我再来容府拜访,你不许拒绝。”祁千尧稍顿一下,“早些安歇,玖儿?” 话落,他一溜烟的跑出去,哪有一丝一毫醉酒模样。 “……”容玖玥摩拳擦掌,恨不得拿暖手炉砸爆他的头。 小九多好听啊,玖儿是什么鬼! 敢情今夜的苦情戏白演了?还是那番说辞没有说服力? 可是,别说皇家,就是民间普通人家娶妻,亦不会要无法生子的姑娘,睿王咋想的…… 与此同时,容清漪正处崩溃边缘。 “清漪,这些首饰布料可都是睿王殿下所赠,你为何扔掉毁坏啊?”三夫人大惊道。 “不合规矩之物,留着何用?”容清漪冷笑一声,“这些皆是正妻方可佩戴穿着,是我不配!” 侧妃虽然可以上皇家玉牒,但实际上还是妾,不能穿正红拜堂,生的孩子为庶子…… 同样都是姓容的姑娘,长姐十里红妆嫁东宫,她凭什么只能为妾! 她可以暂时屈居侧妃,但无法忍受睿王心系容玖玥,更心心念念让那个病秧子康健! “母亲,我改变主意了,我现在只想让容玖玥死!”容清漪冷声道。 三夫人哀叹一声,“如今那丫头搬出了侯府,咱们见一面都难,难不成再买凶刺杀?” “听说容府新添不少丫鬟,不如咱们收买几个?实在不行,从容之墨身上下手?”她随即提议。 容清漪缓缓摇头,“绝对不可以用这些手段……太易留下证据!伯母与长姐皆非善类!” “至于容之墨,废物一个,胆小如鼠的性子,只会败事有余,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她蹙眉思索许久,忽而俯身捡起金镶玉嵌珠宝手镯,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 “三日后,太后回宫,洛老夫人与洛嘉媛亦会一同归来……” “对啊!”三夫人精神一震,“那洛二姑娘钟情睿王殿下多年,往日可没少怨怒你!” 容清漪轻抚着手镯,唇角扬起一抹阴冷笑容,“洛嘉媛可是条毒蛇,菩萨脸阎罗心啊!” 那女人痴心睿王多年,早已将睿王妃之位视为囊中之物,如今定是恨极了容玖玥。 三夫人随即笑道:“先不说洛二姑娘会如何,那洛老夫人便不是善茬,手段非一般强硬!” “最重要的是,洛二姑娘自幼受太后宠爱,待之比亲孙女还好,且太后最重皇嗣,定不喜病秧子!” 说完,三夫人笑意微敛,转而有些担忧,“清漪,若洛二为睿王妃,于你可是不利啊!” 太傅嫡幼女,太子良媛胞妹,又有太后庇护,这往后的睿王府,哪还有清漪立足之地? “母亲多虑,我怎会让洛嘉媛嫁入王府呢!”容清漪不屑道,“区区一颗棋子而已!”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洛嘉媛绝对容不下容玖玥,定会不择手段,除之而后快! 况且,东宫之内,太子妃与洛良媛不睦已久,必会站在各自妹妹身后,添一把火。 倘若最终,洛嘉媛暗算不成,反受其害,太后与太傅府,定然不会放过容玖玥。 反之,容玖玥死于非命,平阳侯府与太子妃,甚至当今圣上,势必不会放过真凶。 结局唯有一个,二人皆殒命…… 第27章 太后连遭怒怼 三日后,腊月初八,连日纷飞的大雪终于停歇,阳光初现。 八月初去往灵台山礼佛的太后,于当日午后,銮驾回宫。 圣德帝与皇后,携后宫嫔妃及皇子公主们,于朝阳正门亲迎,以示对太后的敬重孝顺。 午时过半,富丽堂皇的宁寿宫中。 “皇帝,哀家不过离宫四月,宫中竟发生了如此大事!偏偏哀家月前才得到消息!” 六旬有五依然精神矍铄的太后,手持佛珠,面有不豫之色,语气蕴含着明显的不忿。 圣德帝佯装不知,“母后,皇后尽心尽力,宫中诸事一切太平,母后这是所言为何?” 太后握紧佛珠,瞥了一眼低眉顺眼的皇后,冷声质问:“嘉兰拼命为太子诞育长子,乃皇家功臣!皇后擅自降其位分,更狠心让母子二人分离,到底是存何心思!” 皇后起身行至殿中央,抬头直视着太后,声音平静温和,“母后,洛良媛言行无状,本宫依宫规责罚。” “嘉兰性子直爽,自幼娇气,即便言语不当,略加提点即可!”太后没好气地反驳。 皇后收起了笑意,“洛良媛于东宫当众直言,容九姑娘是有娘生没爹教的乡野丫头!” “容玖玥,为已故辅国大将军容起之嫡女,容将军为国征战十五载,开疆辟土,立下赫赫战功!” “十五年前容将军以少胜多,接连收复两座城池,不幸战死沙场,夫人伤心难产而亡。” “母后,此为性子直爽吗?若这话传了出去,众将士如何看待皇家,又会何等心寒!” 素来温婉和善的皇后,此刻脸色严肃凝重,言辞犀利。 太后震惊之余,转头怒视着慌乱无措的洛良媛。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且不说皇帝最敬重戍边将士,那些武夫个个脾气火爆,倘若这话传到他们耳中,许会砸了太傅府大门! 将士保家卫国,血洒疆场,太傅之女却在背后辱骂忠臣遗孤,岂不是让人寒心至极! 圣德帝放下茶盏,“母后,若非看在彦儿份上,朕原是打算废了洛良媛,以儆效尤!” “圣上恕罪……”洛良媛慌忙跪地连连叩首,身子直打颤。 原以为不过是一句气话,谁知竟会严重至如此地步…… 然而,她当真不是故意的啊! “此事皇后已处置,若非太后今日提及,朕不会再言!彦儿年幼,如此生母不必再教导!” 圣德帝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洛良媛瞬间如坠冰窟。 她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恐怕日后想见一面都难了…… 太后与洛老夫人对视一眼,皆无奈地摇摇头,此时万不可多言。 皇帝虽然孝顺,但于朝政大事上从来不会含糊。 容莜宁静坐一旁,垂眸不语,心中却是分外愉悦。 一句气话,全看如何处理!只要延伸到前朝,事关几十万边防将士,太后又能如何! 皇后则优雅落座,端起茶盏,闻着淡淡的茶香,再次恢复温婉端庄。 无论太子妃还是良娣良媛,只要为人规矩懂事,她自然会疼爱。 但这一切前提是,莫要因为无知让太子陷入困境,不求为太子增光,但不可添乱! 沉默良久的洛老夫人,亦是圣德帝的亲姨母,终于按捺不住,缓缓起身跪于殿中央。 “哎哟,你这是做甚?”太后赶忙让嬷嬷将其扶起来。 “圣上,老身有罪!”洛老夫人拂开嬷嬷的手,“府中几个孩子,自幼皆在老身膝下长大,老身教导无方啊!” “姨母确实难辞其咎!”圣德帝颔首表示赞同。 “……”洛老夫人脸色僵硬,她分明只是自谦而已。 太后眉头一皱,“皇帝……” 圣德帝无奈叹息:“这洛良媛言行无状,其胞弟亦是不堪大用,在京中声名狼藉!” 太傅两位嫡女一个嫡子,皆是由洛老夫人教养,两个已成废物,还不是教导无方吗? “圣上!”洛老夫人哀求,“老身听闻天奕被贼人重伤,断了一指,求圣上做主啊!” 天奕与嘉媛为龙凤胎兄妹,与嘉兰一样,皆是她的心头肉,如今两个孩子竟连遭劫难! 此时,祁千胤起身道:“此事父皇交由京兆尹查办,前几日凶手在一场打斗中被人砍杀。” “两人皆为赌坊打手,洛天奕在赌坊多次出老千,故遭断指报复,案情证据确凿。”他冷声道。 原以为此事与容玖玥有关,可种种证据表明,乃赌坊打手冒充江湖人,替天行道…… “圣上,天奕只是孩子啊!”洛老夫人似乎难以置信。 “十八岁了还是孩子?整日逛花楼的大孩子呗!”悠哉的祁千尧,冷不丁地讥讽一句。 “小九!” 专心品茗的帝后与太子,三人不约而同地佯装斥责。 这洛老夫人终究是太后亲妹,私下算是长辈,总得给太后薄面。 祁千尧耸了耸肩,抿唇假笑,乖乖闭上嘴巴。 太后让嬷嬷扶起洛老夫人,终于把话题引到睿王身上。 “皇帝,嘉兰之事作罢,你怎可把病怏怏的女子,赐予睿王做正妃!”太后长叹一声,“自古皇家选女,身子康健为首要!” “哀家知你顾念忠臣,但给个侧妃之位足矣,睿王乃中宫嫡子,亦不算委屈了那孩子。” “皇祖母!”祁千尧蓦地起身,“我家王妃人美心善,出身尊贵,唯正妃方可堪配!” “小九!”祁千胤用力扯了一下那镶绣着金丝流云纹的衣袖。 “荒唐!”太后怒斥一声,“尚未大婚便让睿王不守规矩,身子孱弱还不安分守己!” “皇祖母,您怎可随意污蔑人!”祁千尧昂首反驳,“孙儿什么样,您难道不清楚吗!” “是孙儿不守规矩礼数,整日缠着容玖玥,与人家姑娘何干!身子孱弱是大罪吗?”他越说越委屈。 他从小到大都是这般模样,皇祖母竟将罪责推至玖儿身上! 容莜宁强忍怒气,福礼道:“皇祖母未见过九妹妹,此番不喜,想必是有人乱言……” “洛良媛真厉害,突发瘾疹,在东宫休养期间,还能编排本王王妃,当真好教养!”祁千尧不屑道。 话落,他瞪了一眼亲哥哥,似乎在无声抱怨:你女人又欺负我王妃,你还管不管! 祁千胤:“……” 又是被妻子与弟弟,同时无端怨怪的一天! 圣德帝用完茶水,看够了热闹,终于开口:“赐婚之事乃朕做主,任何人无需多言!母后一路舟车劳顿,且好好歇息吧。” 言罢,他起身理了理龙袍,而后向太后行礼致意,遂负手离开殿内。 为人子者,应当孝顺生母,但皇帝终究是君…… 第28章 略施苦肉计 圣德帝悠闲地离开后,皇后则被太后强留宫中。 同样苦命之人,还有太子夫妇,以及龇牙咧嘴的睿王。 “皇后,”太后语重心长道,“你不想睿王有嫡子吗?哀家与平阳侯老夫人打听过,那孩子当真体弱!” “皇祖母……” “闭嘴!”皇后睨了祁千尧一眼。 她看向太后,“母后,将亲孙女送至祖籍的祖母,言语未免有失偏颇,此事圣旨已下。” 太后长叹一口气,“皇帝过于顾念忠臣遗孤……既如此,那便让嘉媛为睿王平妃吧。” “嘉媛这孩子,皇后最是清楚,才貌双全,品行出众,身子康健,定可为你诞下嫡孙!” “孙儿不愿意!”祁千尧连忙拒绝。 “胡闹!”太后脸色不悦,“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何况皇家!嘉媛屈居平妃已是委屈!” “尧儿,嘉媛对你一片真心,年后已满十九,实在是等不起,你当给哀家个薄面,亦成全女儿家痴心。” 太后知晓这个娇纵的孙儿,乃嘴硬心软之人,故而转换策略。 祁千尧摇了摇头,“虽说睿王府并非养不起闲人,但我不要洛嘉媛,那个女人蔫坏!” 他幼时便见过洛嘉媛,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乍看确实有些可爱,而且一副菩萨心肠。 然而,某一日,他曾在宁寿宫花园假山后,亲眼看到八岁的洛嘉媛,虐打一名宫婢。 他上前阻止,本以为小事一桩,没想到几日后,那名宫婢失足落水,死前遭受虐待。 那女人表面亲自施粥,背地里却口口声声贱民,打造小菩萨名声,私下根本是毒蛇! 明着坏的人,他尚高看几分,那种蔫坏之人,最是讨厌…… 太后被他气得脸色通红,捂着胸口怒声道:“此事哀家做主,区区平妃皇帝还能不应!” “倘若皇祖母一意孤行,孙儿不敢不从,您让洛嘉媛进府即可!”祁千尧突然松了口。 皇后与太子怔愣一下,随即不约而同地放下茶盏。 如此爽快答应,此事定然有诈!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懂事的孩子,嘉媛必须掌王府中馈,你们早日诞下嫡子……” “皇祖母,”祁千尧笑着打断,“洛嘉媛进府只会居于偏院,孙儿永远不会碰她一根头发!” “混账!”太后厉声呵斥。 祁千尧笑容灿烂,“孙儿不敢忤逆皇祖母,但您总不能把孙儿绑到洛嘉媛榻上吧!” “长者赐,不可辞!孙儿无法阻止皇祖母塞女人,但总可以做主自己宠幸哪个女人!”他恭敬行礼道。 “你……你……混账玩意!”太后蓦地拂落茶盏,气得说不出话来。 “尧儿,不可无礼……”皇后怕太后气出病来,只能起身斥责,“还不向太后告罪!” 扑通一声,祁千尧突然跪下,额头重重砸地,“孙儿该死,皇祖母恕罪!” “尧儿!” “小九!” 皇后与太子赶忙蹲下,满脸担心地查看祁千尧额头,待看见那片淤红,心疼至极。 “皇祖母,小九尚年幼,王妃之事父皇已做主,其余妾室再议吧!”祁千胤皱眉道。 皇后脸色渐渐下沉,“母后,尧儿受了伤,本宫先带他回去,此事您且与圣上相谈!” 言罢,母子三人起身离开,祁千胤不忘揽着妻子。 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气愤的太后深吸一口气,“这后宫果然没有哀家立足之地了……” 她不过是想给孙儿赐与王妃,那混账玩意竟用苦肉计! 偏偏皇帝皇后宠幼子,太子更是如珠如宝地护着弟弟…… 少顷,凤鸾宫中。 “你这傻孩子,做样子而已,怎地这般实诚啊?”皇后心疼道。 “本来头脑就不够聪明,再这样砸上两次,估计真成傻子了!”祁千胤语气难掩担心。 祁千尧一副无所谓姿态,“皇祖母终究是长辈,我若不如此,母后与大哥也难办嘛。” 他混账是众所周知之事,但他不能让母后与大哥背上不孝罪名,从而被谏官啰嗦。 “母后,”容莜宁轻声开口,“关于九弟与儿臣八妹之事,儿臣觉得,不应这般下去。” “皇嫂!”祁千尧不愿谈及此事。 容莜宁无奈道:“九弟,近日京中传言不断,皆是你与八妹,连带着小九亦被议论。” “有言小九横刀夺爱,甚至说八妹时常出入睿王府……已传成难以启齿的风流韵事。” 此前睿王未有婚约,尚且还好,如今是愈发不堪…… 最重要的是,小九不喜欢睿王。 “那本宫便下懿旨,待尧儿与九姑娘大婚后,择日将八姑娘抬进府。”皇后当即决定。 二人五年来感情不错,又有那救命之恩在前,侧妃之位尚可。 “母后……”祁千尧眉头紧锁,“此事能否待年后再说?反正儿臣大婚之日还未定下……” 他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明明早已答应清漪之事。但他有一种感觉,容玖玥不喜欢他纳妾。 所谓隐疾……他无法确认,毕竟是女儿家私事,他不能向太医打听,又不可验证。 但他细细想过,这种隐疾,其实很好理解,就是他不碰别的女人,只宠幸容玖玥一人。 乍一听很奇怪,亦难以置信,但他想象一下,却发现不难接受,女人太多易出事…… 皇后与容莜宁对视一眼,二人皆有些不解,亦觉无奈。 两个月前,这孩子还在为容清漪争取正妃之位,怎地现在又似乎不想迎她入府? 果然是皇家人,喜好美人,恩宠亦是朝夕改变…… 与此同时,容玖玥与红叶,正在开元寺后山寻宝。 “这矛头蝮可是剧毒无比,你佩戴好香囊,尤其要仔细脚下。”容玖玥千叮万嘱。 红叶笑道:“我们落霞山的毒蛇也不少呢,小姐那时一手抓一个,可把我吓坏了,后来便练出胆量。” “俗话说蛇全身都是宝,皮、肉、胆、血,尤其蛇毒,可是大宝贝!”容玖玥边走边说。 “小姐,前方有人!”红叶注意到一旁的脚印,低声提醒。 容玖玥环视一圈,“此处乃后山密林深处,寻常香客不会来,想必来人目标与我们一致。” 就在这时,她突然抬手示意,压低声音道:“左前方十步左右草丛中,宝贝已出现。” 红叶颔首,轻轻拔出匕首,二人呈左右包抄之势,缓缓移步。 容玖玥耳聪目明,她手腕轻转,只见一道银光闪过。突然,自对面同时飞出一把匕首。 她抬眸望去,一位白衣胜雪的男子从杉树后缓缓走出。 此时,容玖玥只有一个念头,原来这世上真有神仙…… 第29章 偶遇白狐狸仙 男子一袭白衣胜雪,眉宇间透着不染尘埃的仙气,仿佛是九天遗落于尘世的明珠。 然而仅一眼,容玖玥迅速回神,赶忙上前查看矛头蝮。 只见一米有余的灰褐色矛头蝮,尾部与七寸各插一把匕首,直接牢牢钉在地面上。 “此物为我们先发现!”白衣男子身侧的黑衣护卫呵斥一声。 “不得无礼,”白衣男子的声音如清泉潺潺,“山中之物,非我们所有,姑娘自可取用。” “可是……”黑衣护卫欲言又止,急得抓耳挠腮。 容玖玥拢了一下,身上那件灰扑扑的厚实棉袄,再将毡帽戴好,转头望向白衣男子。 数九寒天,密林中积雪未融,更是增添一股寒意。北风不时吹过,她穿得像狗熊一样,亦觉寒冷。 白衣男子身穿雪白锦袍,外披同色素雅大氅,仙气飘飘,但看得她似乎更冷几分。 而且,此乃深山密林,荆棘丛生,她的破棉袄已刮坏几处,这人怎么依旧一尘不染? 莫不是这山中的白狐狸成仙? 等等!她与红叶,今日分明穿得是男士棉袄,戴得男士毡帽,这人方才称呼她姑娘?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女子?”容玖玥脱口而出。 白衣男子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个问题。 他轻声笑了笑,“在下虽然年岁有些渐大,但尚算耳清目明。” 小姑娘一身山野村夫打扮,但那张出尘绝世的脸蛋,还有纤细的身量,一看便知。 容玖玥:“……” 这人怎地这般温柔,真是要命啊! 年岁渐大……这人看起来也就年方弱冠,似乎比寒弋还显年轻,难道实际已百来岁? 寒风吹过,她忍不住咳嗽几声,脸色亦变得苍白,仿佛方才于山中灵活窜动之人,仅是幻觉。 见状,白衣男子面露不忍,遂解下自己的大氅,双手递上前,“姑娘,若不嫌弃,暂且穿上吧。” “不用,”容玖玥摆了摆手,“我身上有杂草灰尘,会把你衣裳弄脏的!” “这一路皆是荆棘杂草,你是从何处上来,竟这般干净?”她不解地问。 “后面有一处山石小路,周边甚是平坦洁净。”白衣男子轻声回答。 容玖玥抬头看了一眼,这人脸色不比她好,“你赶紧穿上衣裳吧,似乎比我更畏寒。” “这个矛头蝮,你是整条都要,还是只取部分?”她言归正传。 从方才的脚印看,这两个男人已在林中寻找一遍,确实比她们来得早。 大自然的馈赠,自然是先到先得。 况且,白衣男子温润有礼,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如今这般,她也不好意思抢…… 白衣男子略作犹豫,道:“我本是想取用蛇胆,但若姑娘需要,在下便不夺人所爱。” 闻言,黑衣护卫一急,“主子!这蛇胆可是您的药引……” “无碍,不差这个……”白衣男子声音淡然,“姑娘冒着严寒到此,应也是取蛇胆入药。” 他这副身子已然如此,服不服药无甚差别,何必再抢别人生机? 更何况,这位姑娘眼神纯净,与他往昔所见俗人,完全不一样…… 容玖玥暗自感叹:仙人之貌,又是菩萨心肠,舍己为人,当真为世间难得的好人啊! “那个……我不要蛇胆,只是想取矛头蝮的毒液而已。”她无奈笑道。 “毒液?”白衣男子略显惊讶,斟酌着提醒,“此蛇剧毒无比,若不慎沾上会有危险……” 容玖玥想了一下,解释道:“蛇毒可解毒杀虫,止血镇痛,我只是取来配制药丸而已。” “我们姐妹二人,自幼在深山老林中长大,素以采药为生,因而对毒蛇略有研究。”她随即补充。 此话不虚,这些年在落霞山,她调理身体之余,最喜种植与采摘药材,活物亦在内。 白衣男子有些震惊,许是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竟懂得医术。 “既然如此,那请姑娘稍等,不如让在下的护卫帮你取出毒液吧?”他细心地提议。 即便懂医术,但两个年岁皆不大的姑娘家,面对凶恶的毒蛇,也是让人胆战心惊。 容玖玥摇了摇头,“还是待我摘除毒腺后,你们再取蛇胆吧。若被这家伙咬一口,可不是小事。” 话落,她径自蹲下,徒手捏住矛头蝮昂着的扁头,自上颌骨两侧,完整地摘除毒腺。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极其利落,而后将装着毒腺的瓷罐交给红叶,又手起刀落间取下蛇胆。 见状,黑衣护卫后退一步,不禁暗暗咽了咽口水。 荒山野岭,容颜绝色的小姑娘,左手捏住毒蛇,右手持着匕首,显得好生诡异骇人。 然而,白衣男子怔愣之下,脸上似乎流露一丝悲天悯人。 正是被家人娇宠的年纪,却如此熟练地处理这些事宜…… “蛇胆给你们。”容玖玥将墨绿瓷罐递给黑衣护卫,“回去让大夫处理干净再入药。” “多……多谢姑娘。”黑衣护卫恭敬地双手接过。 “姑娘,擦一下血迹……”白衣男子递过一方洁白锦帕,“劳烦姑娘亲自为我取蛇胆。” 容玖玥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再瞄一眼那抹纯白,轻轻摇头,而后在自己身上随意擦拭。 “莫把手帕弄脏了,我这就是干活穿的衣裳。”她有些好奇,“你怎地亲自来这深山?” 谁人进深山采药,穿着一袭精致雪白的锦袍啊! 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他们二人这样一对比,显得她好邋遢…… 白衣男子似乎明白她话中之意,微笑着说:“在下身边仅有一名不太聪明的护卫,实在不放心。” 黑衣护卫:“……” 主子,您高兴就好,属下不委屈! 容玖玥“哦”了一声,转头看到红叶已收拾妥当,随口说道:“那我们先回去了,你们自便……” “姑娘,”白衣男子轻声打断,“不如一同从小路离开吧,天色不早,此路安全些。” “好啊!”容玖玥立即应道。 出山路途不近,她与红叶来时之路简直糟糕透了! 果不其然,待几人行至那条平坦洁净的山石小路时,容玖玥与红叶不禁摇头叹息,真是失算啊! 来时堪称荒野求生,此番回程犹如山中林间散步。 “在下冒昧,姑娘家住何方?如何来得开元寺?又怎么回去?”白衣男子蓦地询问。 他的声音是那样地柔和,宛如山涧溪流,好像有一种特殊魔力,让人感到温暖平和。 “家住洛京城中,坐马车前来,自然赶马车回去。”容玖玥平静地回答。 然而,她内心却嗷嗷直叫,她当真遇到白狐狸仙啦! 第30章 国舅爷——宗玄聿 容玖玥幽幽忆起往昔,似乎有位朋友问过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朋友给出的类型有:霸道总裁、病娇男神、毒舌校草、冷酷硬汉,还有傻白甜弟弟。 彼时,她只有一个疑问,为何不能选择正常性情之人? 温柔是永远的理想型,这是她两世为人,皆不曾改变的信念…… 然而,容玖玥淡定从容,未曾对白衣男子生出一丝妄念。 一则,从这人方才言语间可知,其年龄或许稍大,那应当已有妻妾,甚至还有孩子。 二则,她尚有圣旨赐婚,乃是睿王准王妃。无论喜欢与否,绝不可以在婚约期间,与其他男人暧昧不清。 睿王与老八之事与她无关,她有自己的做人底线…… 因两个病秧子身体之故,四人一炷香后才抵达开元寺。 “多谢公子指此明路!”容玖玥拱手为礼,“我们尚需赶路,先行告辞!” 话落,她带着红叶转身离开,虽然速度尚可,但迎着寒风一步一咳,看似虚弱至极。 实在是这刮坏的棉袄,里面仅填充鸭绒与木棉,保暖有限,丝毫比不上白狐皮大氅。 “咱们下次上山采药,再也不穿这些灰扑扑的棉袄,也裹上毛绒披风,又不差钱!”容玖玥小声嘀咕。 “行,小姐就应该穿最贵的!”红叶立即附和。 直至二人的背影消失于拐角,白衣男子似乎还未回过神来。 “主子,要不属下现在追上去,询问姑娘姓名?”黑衣护卫突然开口。 真是太好了,主子在这方面终于开了窍! “叶琛,莫要胡思乱想!”白衣男子神色淡淡,“姑娘乃可怜人,我只是觉得同病相怜而已。” “二十多年来,我见过太多俗世的目光,谄媚、惧怕、怜悯、欲念……这姑娘仅把我当作普通人。” 二人初遇之际,姑娘眸中亦有刹那惊艳闪过,然仅一眼,便移开目光,专注于自身之事。 他从姑娘眼中,读懂尊重二字。 若论心思……如今他连自己活多久尚不知晓,又怎会心生妄念,耽误无辜女子呢。 “国公爷!”一名护卫匆匆而来,拱手禀报,“皇后娘娘派人前来,询问您何时回府?” “暂且于开元寺住上几日,待到十五再回去。” 说话的白衣男子,正是当朝皇后嫡亲幼弟,世袭护国公——宗玄聿,年二十有五。 他乃前护国公夫妇老来得子,比皇后年幼整整二十岁,甚至比太子还要小上两岁。 虽然年岁尚轻,但他却是太子与睿王的亲舅舅,乃名副其实的国舅爷,身份尊崇。 “国公爷,前些日子洛京有寒神医的下落,属下正在排查真假。”护卫继续禀报。 “随缘吧……”宗玄聿淡声道,“神医终究也是凡人,总不能更改生死,莫要过分强求。” 从小到大苦药未停,这副身体也只能勉强维持,实乃生死有命…… 与此同时,容玖玥踏着夜色回府。 “快些进温泉泡着,冻死人啦!往后我再也不要冬日采药!”容玖玥冻得脸色苍白。 “同样都是病秧子,那个男人怎地如此抗冻!难不成真是狐仙?”她不禁有些疑惑。 “小姐,人家许是装得呢!”红叶忽而猜测,“男人嘛,最是重面子,何况是美男子!” “他美还是我美?”从来不在意自己容貌的容玖玥,蓦地问一句。 “你美!”红叶没有丝毫犹豫。 容玖玥嘿嘿一笑,随后又心血来潮地追问:“那么你觉得,他与睿王谁更好看些?” 之前似乎听闻,这洛京有个所谓的美男榜,睿王可是常年占据榜首。 红叶仔细想了想,回道:“那二人完全不一样,如同烈火与温水,又似太阳和月亮。” “睿王是熊熊烈火,是午时太阳,炙热张扬;白衣男子为平淡温水,夜空月亮,温柔清雅。” 且看二人穿着便知,睿王最是喜欢艳丽之色,白衣男子上山采药,亦是一身雪白。 “那我又是什么?水还是火?太阳还是月亮?”容玖玥化身好奇宝宝,缠着红叶。 “外在似水与明月,内心却如烈火与朝阳!”红叶立马回答。 小姐外冷内热,长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脸,其实是个活泼开朗,甚至闹腾的姑娘。 若论合适嘛,还是睿王更胜一筹! 原因无他,小姐自幼畏寒,身子常年像冰块一般,很难捂热,而睿王看着就热乎乎! 倘若换成白衣男子,那人明显身体虚弱,两个人要是在一块,寒冬腊月可怎么过? 容玖玥:“……” 她自诩聪明,但此刻也不甚理解这模棱两可之言。 不过,讨论二人谁更好看,仅为姑娘家闺房私话而已,反正将来皆与她无甚关系。 如今太后回宫,岁末将至,接踵而来的便是各种宫宴。 对于她这种,看似爱热闹,实则有些社恐之人,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同一时间,太傅府却是气氛凝重。 “祖母是说,太后之言,睿王殿下也根本置之不理?” 身着紫色罗裙的洛嘉媛,虽竭力维持脸上神情,但仍难掩扭曲,声音带着不可置信。 洛老夫人长叹一声,“睿王真是越长大越混账!不仅不给嘉兰颜面,更诋毁天奕!” 可怜她的嫡孙,时至今日还躺在榻上不能动弹,骨头断裂好几根,中指连根斩断。 世家子弟,年岁尚小,不过偶尔去玩上几次,又非罪大恶极,偏偏无端遭此横祸! “祖母,”洛嘉媛轻拭眼角,“孙女年后已十九,实在等不起……不如让太后直接下懿旨?” 堂堂皇太后,给皇子赐下王妃,乃理所应当之事。 长姐十五岁入东宫为良娣,十七岁已诞下长子,她无法再苦等下去! “嘉媛,即便你入府,若睿王始终不愿碰你呢?恐怕有太后发话,也无济于事啊!”洛老夫人叹道。 “祖母,您觉得孙女相貌如何?”洛嘉媛不答反问。 “自然百里挑一,貌美如花,堪称洛京第一美人!” 洛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嫡孙女,满脸欣慰与骄傲。 嘉媛之美貌,更甚于嘉兰,且心性稳重,若非嘉兰年长三岁,当年入东宫的应是妹妹。 旁人家都是长女端庄稳重,而太傅府恰好相反。 嘉兰自幼性子娇纵,且整日喜欢骑马射箭,最不喜读书练字。 如今才会言行无状,屡遭斥责! 幸好那孩子肚子争气,一举为太子诞下长子…… 洛嘉媛嫣然一笑,“既是如此,我偏不相信,睿王会真的不动心!” 无论姿色一般的容清漪,还是那个病秧子容玖玥,岂是她的对手…… 第31章 受寒病倒 洛嘉媛对自身容貌向来自信,且她素有小菩萨之美名,自然是睿王妃不二之选。 虽说太子贵为储君,但她从未有入东宫之念……只因她的一颗心,早已系于睿王。 “祖母,容玖玥之容貌,当真如长姐所言那般绝美?”洛嘉媛凝眉问道。 洛老夫人点点头,“嘉兰言更胜你三分……除东宫外,那病秧子仅在侯府寿宴上露过面。” 洛嘉媛不以为然,“即便有几分姿色又如何!乡野长大,身子孱弱,终归不足为惧!” 腊月二十,适值太子生辰,虽未阖宫大办,但平阳侯府与太傅府,定然皆会赴宴。 届时,她必让众人知晓,谁才是真正适合做睿王妃之人…… 十日后,容府揽月阁内。 容府于腊月初九闭门谢客,只因容玖玥突然病倒。 平阳侯府、东宫、睿王府,还有英国公府,甚至皇宫,皆送来厚礼,以示慰问之意。 为免病气过人,容玖玥接连十日未见任何人,包括亲兄长,只安心于自己院落休养。 祁千尧日日登门拜访,却只能与容之墨面面相觑,无缘得见佳人,唯有望院兴叹。 这一次,容玖玥并非装病,实乃病得不轻。 往年冬日,她皆于落霞山的黑石温泉将养身体,鲜少外出。 此次大雪刚停,她便冒着严寒去往开元寺后山,于寒气逼人的密林,待了大半日。 此行的后果便是,当天夜里,她骤起高热,整个人胸闷气短,甚至一度呼吸困难。 常言道,医者难自医。纵有诸多良药在手,然那先天旧疾,实在难以彻底根治。 “都怪我!”红叶懊悔不已,“若是我拦着你,不去那深山老林,你也不会受此苦楚!” “怎么能怪你呢?”容玖玥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是我太娇气,温室之花不堪严寒啊!” 自去年起,她身体已基本痊愈,虽不敢言长寿至七八十岁,但活到六十应无大碍。 只是往年寒冬,已娇养习惯,如今乍然受寒,有些受不住……其实再多锻炼几次,应会好转。 “那天晚上,真是吓死人!”红叶心有余悸,“你浑身滚烫,难以呼吸,我都差点扛不住!” 此时此刻红叶更似姐姐,正细心地喂妹妹汤药。 容玖玥接过药碗,仰头饮尽,自己配制的药,当真一点儿都不苦。 “你这十日瘦了一圈,待寒师兄与老爷子见到,定会万分心疼……”红叶心疼地唠叨。 “安啦!”容玖玥笑道,“过几日咱们天天大肘子、红烧肉、火锅,很快便可补回来。” 她缓缓起身,道:“后天是太子的生辰,我既然病愈,自当前去,免得长姐日日挂念。” 现在长姐过于谨慎,听说连宫中太医已不允请平安脉,唯恐有人暗害,再生意外。 因而,她有些担心长姐身体状况。 “咱们收拾一下,去万和堂随意溜达溜达,整日这般捂着,我已经快要长蘑菇了……”容玖玥哀叹道。 红叶看了看今日天气,午时将至,阳光暖煦,无甚寒风,尚可出门。 “行,但咱们得注意保暖。”她紧接着取来一件淡紫色貂毛披风,为容玖玥披上系好。 瘦了一圈的纤细身姿,包裹在厚实的披风中,精致蓬松的毛领,增添几分我见犹怜。 容玖玥拢了拢披风,叹道:“我这身量也不知能否再长点……现在有些不够霸气!” 不过她认真观察过,东祁国的女子以及男子,身高皆不算突出。 “您很霸气,尤其扛着大砍刀!”红叶不禁打趣,“当真是威风凛凛,让人闻风丧胆!”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容玖玥乐得笑出声来。 须臾,二人刚步出院落,一眼便见到了祁千尧与容之墨,正迎面而来。 “玖儿,你今日可有好些?似乎瘦了不少?太医在府中候着,让他们来给你瞧瞧可好?” 祁千尧大步上前,担忧与心疼之色溢于言表,此刻喋喋不休。 容之墨上下打量,“妹妹,你生病怎能不看大夫?红叶竟将太医赶出,实在过分!” 容玖玥无奈道:“久病成医,我自然清楚自己的身体,如今已痊愈,你们无需担心。” “玖儿,你现在是要出门吗?你想去哪儿,我送你?”祁千尧又问。 “……”容玖玥礼貌地笑了笑,“睿王殿下,我与红叶只是想出门逛逛,便不劳您费心。” 失算了!怎么睿王还未离开呢! “我们还未一起出门,不如……” “殿下!”凌风急匆匆赶来,打断了祁千尧的话语。 他将一张字条呈上,又在祁千尧耳边低语几句,只见后者脸色明显变得欣喜与激动。 祁千尧略作犹豫道:“玖儿,那你暂且出门逛逛,让护卫跟随保护,我稍后再来。” “睿王殿下,您且去忙吧。”容玖玥微微颔首。 她未曾听清暗卫所言,只似乎听见提及八姑娘…… 睿王近日的言行举止,让她愈发感到不解。堂堂王爷无事可做,整日围着两个姑娘转。 老八这个救命恩人,到底在睿王心中不一般,随叫随到…… 午时过半,万和堂内。 程掌柜先将账目呈上,又亲手泡制一杯黄芪桂圆红枣茶,而后才开始禀报近日事宜。 “东家,这半个月,已有四位冒充寒神医之人,皆被逐一识破,且由京兆尹抓进牢房。” “明显有官府参与其中,同时在四处寻找寒神医,但昨日似乎出现一名以假乱真之人!” 程掌柜来自落霞山,自是知晓寒神医的真实模样。 “以假乱真?”容玖玥放下茶盏,面露好奇之色。 师父医术超群,独步天下,尤其是寒氏十三针,堪称精妙绝伦,乃师父拿手绝技。 若无师父手把手教授针法与心诀,根本不可能习得。 自己天赋算高,自幼勤加练习,现今也仅能领悟七成。 然而,师父自归隐后,似乎厌恶行医济世,反倒钟情于研制毒药。 师父曾言,世间并无神医,他不过是医术稍好些的大夫…… “东家,那自称寒神医之人,貌似会几手针法,其所制的丹药,据传功效甚佳。”程掌柜禀报。 容玖玥微微一笑,“所谓针法,实则大同小异,若是医术精湛者,未必不可效仿。” 只可惜,形似而神不似,恰似练武之人学会几招,却不懂内功心法,不过花架子而已。 “此乃玉颜丹,是那神医所制,传闻能令女子百日焕颜。”程掌柜呈上精致的瓷瓶。 万和堂的玉清丹,女子服用,可滋补气血且美容养颜,一药难求,但效果相对缓慢。 第32章 所谓神医 容玖玥取出一粒药丸,刹那间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高丽参、桂枝、茯苓、桃仁、红花、熟地黄、何首乌、白芍、牡丹皮、藿香、木香……”她细闻后,逐一念出其中药材。 “近乎三十种药材精心配制,确实有奇效,尤其最重的麝香仁,可谓是点睛之笔。” “麝香仁?”程掌柜大惊道,“这于女子而言,可是最忌讳之物,怎可日日服用啊!” 容玖玥随手扔掉药丸,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若女子坚持使用,可使面色娇嫩,肤如凝脂,肌香甜蜜。” 她略作犹豫,“服用时间过久,肌肤散发的奇香,能强烈刺激男人……药效堪比催情药。” 此药应是类似古方中的息肌丸,原本是塞入肚脐,但那人调整配方,亦可口头服用。 倘若女子长期服用,不仅会失去生育能力,更易让皮肤变得脆弱,最终加速衰老。 万一有孕之人服用,至多两个月便会小产,且再也无法生育。 听闻,如今东祁乃至周边列国,唯有青楼中,会给女子使用此药…… “作孽啊!”程掌柜回过神,忍不住哀叹又怒斥,“这等祸害之药,竟然还卖一千两!” 万和堂的玉清丹,也不过八百两! “这些滋补良药造价不菲,本就是为富贵女子所备,玉清丹亦是,穷人无福消受。”容玖玥笑道。 民间寻常百姓,几两银子或许便是家中数月用度。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历朝历代皆莫能外。 “尽快将冒牌货寻出!惩治罪犯乃官府之责,但如此作孽之事,万不可让师父承担!” 言罢,容玖玥饮尽茶水,起身前往药堂仓库查视。 岁末将至,看着今年药行所赚的白花花银两,虽是寒冬腊月,亦觉周身暖意融融…… 而此时睿王府中,那名“寒神医”正被奉为贵宾。 原来方才寻找寒神医的暗卫,突然传来消息,容八姑娘的师父,已于今日悄然返京。 负责跟踪容清漪的暗卫,遂趁其不备将人“请”至王府。 “寒神医?你何以证明,自己乃真正的寒谷子?近日可是已有数名骗子被打入大牢!” 祁千尧端坐正中央,神情冷峻,目含审视,声音中透着一丝寒意。 下座首位,年逾半百的老者,头发胡须花白,面色却分外红润,颇有仙风道骨之姿。 此时他表面上看似沉稳自若,实则内心叫苦不迭。 他本名韩子义,多年痴迷医术,最是崇拜寒谷子,故在神医隐世后,更名韩谷子。 二十年前,他曾有幸目睹寒神医施展金针,此后便潜心钻研,如今已略有三分相似。 他乃韩谷子,从未说过谎,是那些愚昧之人,将他误认作寒谷子,满江湖地寻找他! 思及此处,他捋一捋胡须,抬头望向祁千尧,“老夫韩谷子,无需向世人证明什么!” “……”祁千尧眉头微皱,此人倒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 凌风曾言,寒神医医术精湛,武功亦不低,且脾气古怪……这老头脾气似乎相仿。 于是,祁千尧霍然起身,猛地出掌拍向淡定的神医。 只见,韩谷子似乎早有防备,迅速侧身避开,动作娴熟利落,全然不似半百之人。 荒谬!他闯荡江湖四十载,岂会连防身之术都不通晓! “睿王殿下,您这是何意!”韩谷子冷哼一声,面露愠色。 祁千尧并未答话,许久之后,才徐徐开口:“本王请你救治一人,倘若能医治好,必有重赏!” 这老头确有几分相似,可暂且寻一位重伤之人,让其医治,再让两名太医在侧,自然可辨真假。 前几日容玖玥骤然病倒,他再也无法继续等待,只要有一线希望,总得尝试一番。 闻言,韩谷子恢复悠然姿态,故作高深道:“老夫医者仁心,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此地乃睿王府,眼前之人想必是尊贵的睿王殿下! 现在多方人马寻他,藏身此处可免于麻烦,且天潢贵胄出手,抵得上卖一堆药丸。 “来人,速将伤者带至此处,再请周太医和李太医来王府!”祁千尧当即吩咐道。 韩谷子依然淡定从容,毫无即将被拆穿的惧色。 十几岁学医,整整四十载,医术虽不及寒神医,但亦算杏林高手,治病救人不在话下。 只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瞧不起他这种旁门医术,更对他的贪财行径鄙夷有加! 然而世间之人,谁不爱钱财?若无银两,他连药材都无力购买,又谈何钻研医术! 半炷香后,一名伤势颇重之人,在韩谷子的悉心救治下,终得活命。 “殿下,此人医术虽非正道,但确有几分能耐。”周太医低声道。 李太医随即补充:“听闻寒神医往日施针时,甚少允人在侧,老臣不知方才那是否为寒氏十三针,但观之似有几分医理。” 二人言外之意,这老者即便不是真正的寒神医,亦有些真本事。 祁千尧轻舒一口气,如此甚好,至少可以试试。 “殿下!”突然,容清漪提着裙摆匆匆奔入,神色惶急,“听闻师父被请至王府作客?” “嗯,王府有人受伤,暗卫碰巧遇到前辈,故而请来救人。”祁千尧面不改色地回答。 此时,韩谷子走出来,一眼便瞧见了自己的“财主徒儿”。 四年前他遭人追杀,身无分文,恰遇这姑娘求师学医,且出手阔绰,他当即收其为徒。 多年来,他收徒不少,偶尔传授些简单医术,以收取束修,容清漪是最大方的弟子。 “清漪啊,为师只是顺道来睿王府一趟,为王爷救治一人而已。”韩谷子悠哉道。 “神医,你真正要救治之人,乃是本王王妃,亦是清漪的妹妹。”祁千尧随即提醒。 韩谷子一愣,皱眉询问:“既是清漪妹妹,怎地她未曾告知呢?那位姑娘身患何疾?” 容清漪尴尬地笑了笑,“师父……” “神医,”祁千尧打断,“本王王妃乃先天旧疾,具体情况还需神医亲自把脉问诊。” 姑娘家私事,未经允许,切不可擅自告知他人,即便是堂姐也不行。 “神医,对于此事,本王不希望再有他人知晓,否则……”祁千尧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少年虽平素行事不羁,但毕竟出身皇族,此刻一脸严肃,其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韩谷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中突然有些后怕。 若是他未能医好睿王妃,睿王会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他不过是想再捞一大笔银子,然后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罢了…… 第33章 药堂再遇 即便韩谷子纠结万分,但此刻身处睿王府中,已是骑虎难下,只能暂且于王府停留。 容清漪望着师父离去的身影,缓了缓自己的心神。 此乃她的恩师,自然向着她,届时如何医治容玖玥……相信师父,定会站在她这边。 “殿下……”容清漪抬眸,露出比往日似乎娇美几分的脸庞,“后日是太子的生辰,我可否与殿下同去?” “不可!”祁千尧断然拒绝,“你还是与侯府同行吧,与我同去,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吃一堑长一智,上次他带着清漪同去东宫,已让玖儿不悦,往后绝不可再犯糊涂! 容清漪轻咬红唇,面露委屈,眸中泪光点点,“殿下,届时洛二姑娘定会前往,恐又奚落于我……” 名不正言不顺?这五年来,他们二人一同出席过诸多宴会,睿王从未在意过规矩! “殿下,我将是您的侧妃,又何必在意这些?往年都是同行的……”容清漪有些不甘心。 祁千尧无奈道:“清漪,往昔我年纪尚轻,且你未及笄,自然无事,如今自然不同。” “至于洛二……大哥生辰,无人敢在东宫闹事!皇嫂不会置之不理,我亦会护着你。”他轻声安慰。 即便皇嫂不喜欢清漪,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定会护着容家人,断然不允洛家放肆。 容清漪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指着自己脸蛋,问道:“殿下,您可觉得我有何变化?” 闻言,祁千尧略作观察,这张脸似乎变得白皙些许。毕竟清漪肤色,比寻常姑娘稍暗。 “好像白了一点。”他随即回答。 容清漪娇笑道:“是的呢!我用了师父所制丹药,不过月余,便已看到明显效果!” “只是那丹药价格不菲,一瓶要一千两银子!虽然师父已便宜不少,但也须八百两!”她语带无奈。 “你师父的丹药,还要你银子?”祁千尧脱口而出。 容清漪:“……” 重点是这个吗!以前只要她提及府中衣裳首饰不佳,睿王便送来诸多礼物与银票。 然而,自祖母寿辰那日起,睿王再未送来任何东西! “丹药所需药材昂贵,师父也是没有办法嘛。”她讪讪开口。 祁千尧点了点头,“上等的药材确实很贵,动辄千两,随便购置一些,便需万两银子。” 对此他深有体会,上次大哥给的一万多两,全花在万和堂。 整个睿王府,好不容易凑齐了三万两银子,现在穷得叮当响,俸禄都将发不出来。 幸好,后日大哥生辰,定会收取很多贺礼,还有宫中赏赐,到时候…… 容清漪等待许久,未闻祁千尧如往日那般大方,只能暂且作罢。 师父所制丹药,效果奇佳,她只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 “殿下,您准备让师父,何时去为九妹妹诊治,我随行帮忙……” “不用!”祁千尧当即否决,“我与神医前去即可,玖儿身边有侍女,亦懂些医术。” 治病之事,越少人参与其中,玖儿便多份安全。 “……”容清漪脸色一僵,眸中笑意渐渐消散。 这声“玖儿”未免太过亲昵,当真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与此同时,万和堂内。 容玖玥自仓库出来,正于药堂前厅与坐堂大夫认真交流。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突然,一道温柔的男人声音传来,让二人的交谈戛然而止。 容玖玥缓缓抬头,望向门口,只见山中那个“白狐狸仙”踏进,依旧是白衣胜雪,温润如玉。 “是你啊……这么巧!” 宗玄聿面带微笑,“确实很巧,在下今日回城,路过万和堂,特来置办些常用药材。” 叶琛此时终于回过神,他说主子今日怎么突然转了性! 方才,马车路过万和堂,主子竟然要亲自进来抓药! 主子最不喜见人,别说药堂,即便是府门,都不愿意踏出一步! 当真口是心非啊!还说对人家小姑娘没有想法…… 程掌柜偷偷瞄了一眼容玖玥,随即上前恭敬地询问:“敢问公子,可有素日所用药方?” “自然有,”叶琛立刻回答,随后取出药方,“此乃安城万和堂所开,我们一直在那取药。” “好,麻烦公子稍等。”程掌柜双手接过药方,“不如公子与东……姑娘,先去内堂用杯茶水。” 这人是药堂老客,每年所需药材如进货一般,且与东家认识。 “姑娘,你们来万和堂卖药吗?”叶琛蓦地问一句。 “叶琛,你去看大夫抓药。”宗玄聿瞥其一眼,声音平静,却明显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是!”叶琛赶紧闭嘴,迅速退下。 容玖玥轻咳一声,“我与万和堂东家认识,且时常需要药材……不如内堂用杯茶水?” 相请不如偶遇,这个药罐子,乃万和堂大主顾。 “那便多谢姑娘。”宗玄聿颔首道。 叶琛有眼无珠,这位姑娘身上所穿的披风,乃上等云锦,刺绣为顶级蹙金绣技艺。 出身富贵,却毫无娇气,亲自前往深山采药,姑娘亦有故事…… 须臾,二人围坐内堂炭炉边,品着温热清香的茶水。 “在下宗玄聿,玄黄朱紫之玄,聿修厥德之聿,可否冒昧问一下,姑娘的闺名?” “容玖玥,千林琼玖之玖,皎皎玥星之玥。当然,你也可念作九月初九的九月,简单好记。” 容玖玥文邹邹地介绍,而后又斟上两杯参茶,一副东家姿态。 宗玄聿闷笑一声,“容姑娘,应是出生于九月初九?” “正是!”容玖玥转而询问,“上次那个蛇胆,你已经入药了吗?怎地脸色比之前还差?” 大夫的职业病,一看到病患,便难掩好奇之心。 “已经入药,”宗玄聿放下茶盏,轻声回答,“先天旧疾,所谓药引,亦无甚大用。” “倒是姑娘,不过十日而已,怎会瘦了一圈,脸色亦不如当日?可是在山中受了寒?” 容玖玥无奈一笑,“咱们还真是同病相怜啊!我那日回来便病倒,这两日刚刚痊愈。” 看这人模样,应当也是如此,因受寒而大病一场…… 她迟疑着开口:“你方才说,你也是先天旧疾,可知是哪方面?” “姑娘既懂得医术,不如替在下看看脉象?”言罢,宗玄聿挽起衣袖,露出白皙劲瘦的手腕。 容玖玥:“……” 你真有眼光!她可是小神医,看病问诊超贵的! 话虽如此,但遇到疑难病症,她还真有些手痒。 直至容玖玥的指尖,轻探上宗玄聿的脉搏,二人齐齐一怔。 果然是两个冰块,冰上加冰…… 第34章 答应看诊 许久后,容玖玥收回右手,垂眸轻抿几口茶水,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真是好人不长命啊! 她是看似虚弱,实则无甚大碍,但这个男人,竟然患有心疾…… “你现在身体如何?怎么手还是那般冰冷呢?”宗玄聿未问自己病情,反而忧心于此。 “……”容玖玥无奈叹息,“我出生时肺部受伤,但已基本痊愈,只是比常人略显虚弱。” 总之一句话,只要好生将养,她可祸害遗千年。 “那便好……”宗玄聿轻笑道,“有一副康健身体,可少受许多苦楚,尤其是姑娘家。” “你难道不好奇自己身体吗?”容玖玥蹙眉询问。 既让她把脉问诊,又丝毫不关心脉象结果,这人好生奇怪! “你不会是根本不信我的医术,只是逗我玩吧?”她幽幽问道。 宗玄聿饮茶的动作一顿,“……” “并非如此!我方才进门,见容姑娘与药堂大夫相谈,定然医术不错,怎会不相信呢?” 万和堂的坐堂大夫,皆是东祁医术精湛者,甚至不比太医差。 “只是……这二十五年来,我看过太多大夫,所言皆是安心将养,无外乎用药吊着。”宗玄聿黯然道。 此时,容玖玥脸色略显复杂,只因她听见“二十五年来”…… 这人看着至多二十岁,原来已经二十有五啦! 不过,美人黯然神伤,俨然一副看透生死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悯。 “你有钱吗?非常有钱那种!甚至可以随意挥霍,反正不差钱?”容玖玥蓦地问道。 宗玄聿怔愣一瞬,略作思索,还是认真点头,“不说富可敌国,也可称得上家财万贯。” 护国公府本就富有,他又有诸多私人良田与商铺,其他产业亦不少,应当算非常有钱。 “那我救你!”容玖玥当即决定。 “我想办法救你性命,虽不敢保证让你痊愈,但至少在现在基础上,多活二十年!”她认真保证。 宗玄聿回过神,喃喃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谁让你刚才让我把脉!”容玖玥长叹一口气,“身为大夫,遇到疑难病症会有探索欲。” 若是先天心脏有问题,现今自然难以治愈,但若为后天因素,未尝不可尽力一试。 “当然,我只是提出建议,你要是已有神医在侧,便当我没说。”容玖玥随即补充。 大夫与病人,应是相互选择的…… “此乃我荣幸之至!”宗玄聿嘴角扬起温暖笑容,“那我在此,先行谢过容姑娘大恩……” “别介!”容玖玥赶忙打断,“咱们为大夫与病人,我收取医药费,谈不上救命恩情!” 她现在是半点听不得,救命恩人这几个大字! 听到这话,宗玄聿放下茶盏,忍了许久的笑声,还是从嘴边溢出来,肩膀与胸膛微颤。 “你笑什么?”容玖玥一头雾水。 宗玄聿似乎一愣,然仅须臾,望着她又笑了起来。那抹笑容,似最动人的春光,如最迷人的烟火。 果然是狐狸成仙……容玖玥在心中暗自感叹。 她只能缓缓移开视线,故作矜持。 “咣当!”门口一阵动静,让男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亦让略有失神的容玖玥吓了一跳。 见状,宗玄聿看向门口,语气有些不悦,“叶琛,为何这般莽撞!” “属下有错,属下该死!”叶琛赶忙捡起佩剑与药材,低头告罪。 真是见鬼了!这么多年,他也没见主子笑得这般开心! “那暂且这么说,”容玖玥起身理了理衣裳,“你若是寻我,可来万和堂告知程掌柜。” “至于什么时候看诊,还是待年后天气稍暖。但请放心,我会先为你配制调养丹药,你可让大夫查验,再决定是否服用。” 她做生意向来诚信第一,先看疗效后付银子,童叟无欺! “好,那便劳烦容姑娘。”宗玄聿微笑着应道。 容玖玥“嗯”了一声,“不麻烦,那我先行告辞,再会。” 话落,她裹紧披风,带着红叶迅速离开药堂。 这人怎么这么喜欢笑啊!也是,得知自己病情可医,是会高兴…… 须臾,宗玄聿亦离开万和堂,阔别整整一年,终于回到护国公府。 “主子,容姑娘……洛京姓容的似乎只有一家,乃平阳侯府,也就是太子妃的母族。”叶琛突然开口。 “主子若知容姑娘闺名,属下便可以查出她为容家……” “叶琛!”宗玄聿冷声打断,“谁许你擅自查问姑娘底细!” “属下该死!”叶琛低声道,“但毕竟是为主子诊治之人,属下认为,理应查清底细。” 毕竟容姑娘太过年轻,论医术,实在难以让人相信。 “而且,容姑娘应当及笄,查询一下亦可知其亲事情况……”叶琛不怕死地小声提醒。 宗玄聿眉头微蹙,“我只是觉得姑娘体弱,感同身受而已……亲事又与我有何干系?” “姓容,闺名玖玥,你略作探查一下即可,不许冒犯!”话落,他拢紧了白色大氅,转身去往书房。 叶琛:“……”口是心非的主子! 主子向来不问与己无关之事,甚至府中管家与近卫,主子都不知名字,只知道他一人! 他们常年离京,仅在年节前回来数日而已,对洛京那些人家,当真是过于不熟悉。 不过,容家……平阳侯府,应是不难查询信息…… 然而此时,容府揽月阁内,一阵天雷滚滚。 “红叶,请你再说一遍!”容玖玥一字一句道。 红叶翻看此前查到的资料,“皇后母族护国公府,恰好姓宗……皇后嫡亲弟弟、当今国舅爷、护国公,名讳正是宗玄聿!” 她紧抿双唇,望向怔愣的容玖玥,脸色复杂且无奈。 小祖宗,您口中的白狐狸仙,是您未来夫君的亲舅舅…… 容玖玥缓缓瘫在暖榻上,目光怔怔地看着香炉,喃喃道:“我怎会抽风答应看诊呢?” 她蓦地坐起身,“那么我精通医术之事,恐无法隐瞒!且宗玄聿还知道我身体痊愈!” 红叶一愣,茫然问道:“您仅仅是担心这个吗?” “不然呢?”容玖玥纳闷,“睿王若知我身体痊愈,定不愿解除婚约!至于不便为宗玄聿看诊,少赚钱而已,我又不缺钱。” “……”红叶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看上护国公了呢。” “姐姐,你想什么呢!”容玖玥无奈哀叹一声,“我只是纯粹欣赏美色,绝无觊觎之心!” 她这副身子虽然痊愈,但终究比不上胎里健康之人。 若日后生子,危险定会翻倍,可一旦嫁人,又怎能避免…… 第35章 审问冒牌货 夜幕降临,宗玄聿静坐于书房,垂眸看着手中的情报。 容玖玥,容家九姑娘,已故辅国大将军嫡女,系圣上赐婚之睿王妃,亦是他的外甥媳…… 那个年仅十七岁的外甥,即便因他常年离京,平素甚少亲近,亦会尊称他一声“小舅舅”。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似乎容貌颇为出众,与姑娘甚是般配… 叶琛暗自窥视一眼,只觉主子实乃世间最可怜之人。 二十五岁尚未娶妻,孤家寡人,从未准许女子近身分毫,更遑论对姑娘展露笑颜! 如今好不容易邂逅佳人,怎料竟是自己的外甥媳妇…… “主子,睿王似有心上人,还是九姑娘的堂姐。这几年间,二人时常出双入对,此乃洛京众所周知之事。”叶琛低声道。 闻言,宗玄聿指尖用力,将手中纸条揉成一团,沉声开口:“细说……” 叶琛赶忙将打听到的诸事,一五一十地禀报一番。 良久,他轻叹一声:“听闻皇后娘娘已准备下旨,让容八姑娘以侧妃之位入府。这些年,王府上下早已将八姑娘视作王妃。” 可随意出入睿王府,无需通传,此等信任,实非寻常! “主子,明日皇后娘娘召见,后日乃太子殿下生辰。”叶琛旋即提醒。 此次提前回京,亲外甥生辰,主子若不现身,着实不妥……往年皆是除夕前两日方归。 宗玄聿徐徐起身,漠然道:“遣人告知长姐,明日我暂且有事,后日于东宫再行叙话。” 言罢,他踏着夜色步出书房,竟忘了披上那甚少离身的大氅…… 次日上午,容府水月洞天中。 “玖儿,你要乖乖听话,万不可讳疾忌医!”祁千尧喋喋不休,“让神医给你瞧瞧,可好?” 容玖玥:“……” 说了不要唤玖儿,你当耳旁风!这般哄孩子的语气,是做甚呢! 现在她看见睿王这傻孩子,便想到那位国舅爷。 祁千尧挪动椅子,靠近一点,语带炫耀地说:“神医名为寒谷子,乃真正有本事之人!” “寒谷子……”容玖玥来了精神,随即询问,“难道是,那位已隐世多年的寒神医?” “确实像!”祁千尧顿了顿,“然而甚少有人见过寒神医真面目,且十五年亦会改变!” “但这人当真有些本事,我已寻一名牢中囚犯试过,伤势较重,亦被神医救回。”他随即道。 容玖玥笑意盈盈,“我素来敬仰寒神医,若能得见,自然三生有幸,不知人在何方?”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祁千尧脸色一喜,“就在府外,我立刻叫进来!” 少顷,韩谷子坐于暖阁中,端的是世外高人姿态。 容玖玥与红叶对视一眼,强行忍住动手的冲动。 这老头贼眉鼠眼,相貌平平,哪有一分师父的仙风道骨! “寒神医,此乃本王王妃,请你用心诊治。”祁千尧神情认真,“尽力保王妃安然无恙。” “这是自然!”韩谷子轻捋胡须,微微颔首致意。 这睿王妃的府邸,内里庭院竟是这般奢华!若能得此徒儿,又何须再配制那些丹药! 此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容玖玥自然没有错过。但只是贪财,并无恶毒龌龊心思。 “睿王殿下,”她轻声开口,“红叶在侧即可,您且去暖阁用些茶水,稍后再来可好?” “可是……”祁千尧有些犹豫。毕竟这位神医的身份,暂时无法完全确定。 “睿王殿下,红叶武功不错,门外又有丫鬟……我看诊时,实在不愿有旁人在侧。”容玖玥小声道。 祁千尧瞬间明白,生病之人,总是不愿让他人知晓自己病情。 “那我便在外面等候,有何事你出声即可。”话落,他起身又与韩谷子交代几句,而后离开。 须臾,屋内仅剩容玖玥与红叶,还有装腔作势的韩谷子。 “小姐,门窗已经紧闭。”红叶的声音明显透着一丝兴奋。 “嗯,咱们的这间密室,至今还未用过呢,也不知隔音如何?”容玖玥揉了揉手腕。 此时,韩谷子有些茫然,完全听不懂这两个姑娘所言为何。 “那个……”他刚张嘴,只见三根银针突然扎进自己脖颈,身体瞬间僵硬不能动弹。 他反应过来,正欲叫嚣,红叶迅速将布团塞进他口中,一把揪住胡须,硬拖进密室。 容玖玥将宽大的衣袖挽起,悠哉地踏入狭小昏暗的房间,顺手关闭貌似屏风的大门。 “你们是谁!”韩谷子倒在地上,怒不可遏,“我为什么动不了,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你是寒神医?”容玖玥阴恻恻地声音传来,“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冒充寒谷子前辈!” 闻言,韩谷子龇牙咧嘴,故作凶狠地叫嚣,“睿王妃,不知睿王可知你这恶毒一面!” 他在赌,睿王还在屋外,这死丫头绝对不敢要他性命。 容玖玥挑了挑眉,自墨绿瓷瓶里取出一粒黑色药丸。 红叶则卸下韩谷子的下巴,将药丸塞进他口中,手上一用力,药丸瞬间滑入他肚子里。 “咔嚓”一下,红叶拍了拍手,起身顺道踢了一脚。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韩谷子拼命作呕,却已无济于事。 “此乃九虫七草毒。”容玖玥微笑着解释,“顾名思义,是九种毒虫与七种毒草,融合而成的毒药。” “一旦毒发,毒性会分批攻入五脏六腑与大脑,整个人被慢慢啃噬,最后只余骨架。” 身着白色长裙的小姑娘,容颜绝色娇美,笑容灿烂,此刻却宛如一位地狱走出的恶魔。 韩谷子浑身僵硬,冷汗直冒,战战兢兢道:“我是大夫,自然会解毒,你不用吓唬人! 容玖玥笑着颔首:“此毒一个月后才会毒发,你且慢慢解毒,老头,我看好你哦!” 言罢,她收回三根银针,地上的韩谷子缓了缓,噌的一下跳起来,赶忙给自己把脉。 “怎么样啊?神医大人?”容玖玥语带戏谑。 韩谷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蓦地瘫倒地上,怒斥道:“毒妇!你竟真的给老夫下毒!” “我是韩子义,韩庐逐逡的韩,因崇拜寒神医,故更名韩谷子!我又没有说谎,是世人愚蠢!” “我行医整整四十载,从来没有害过一个人,反而救人性命,你这毒娘子竟要杀我!” 方才“仙风道骨”的韩谷子,此时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甚至还躺在地上打起了滚。 容玖玥与红叶四目相对,二人眉头缓缓皱起,脸上皆是一副嫌弃又震惊的神色。 这老先生是做甚呢…… 第36章 倔强的睿王 韩谷子叽里呱啦抱怨一通,容玖玥终于渐渐明白过来。 原以为是作奸犯科的恶人,谁知竟是一位自学成才、怀才不遇、痴迷医术的可怜老头。 “那你配制的玉颜丹,难道不是戕害女子吗?”她没好气地问。 韩谷子嗫喏道:“你懂医术,自然清楚药效……仅仅服用百日,对女子身体并无大伤害。” “你蠢啊!”容玖玥冷哼一声,“你说服用百日便百日吗?人心不足,既见效果,只会欲念增加!” 无论女子还是男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服用百日,脸上疤痕消失,皮肤变得白皙,而后会想肌肤变嫩,再想着消除皱纹,亦或青春永驻…… 如此下去,只会不停地服用,但凡时间超过一年,伤害再难挽回。 况且,快速祛疤变白,相当于褪去脸上一层皮肤,无异于杀鸡取卵,实乃得不偿失。 “孕妇若是服用,至多两个月便会小产,且再也无法生育!”容玖玥厉声斥责道。 “我至今仅卖了十瓶……”韩谷子赶忙解释,“两瓶给我徒儿容清漪,也就是您姐姐!其余八瓶,似乎是被太傅府的人买走。” “仅有十瓶?你糊弄谁呢!”容玖玥不太相信。 “真的!”韩谷子无奈道,“我整日东躲西藏,只配制十瓶,不过另收了几十人的定金。” 容玖玥想了想,老八不好,洛家似乎也是坏人,无需管她们! “定金退回,你离开洛京,即刻改回原名!至于这毒药嘛,你可以试着自己解毒,若解不了,每隔三个月去云州万和堂取解药!” “倘若一年内,你能救治三十六位好人性命,我给你彻底解毒!千万别想着糊弄我!” 话落,容玖玥丢下一颗丹药,似乎在等这老头做决定。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韩子义吞下药丸之后,小声嘟囔。 “没有,我本来是想弄死你!”容玖玥冷冷一笑。 “……”韩子义不敢叫嚣,爬起来又追问一句,“你到底是谁,与寒神医什么关系?” “你且当我是祖宗吧!”容玖玥转身往外走,“寒神医是我偶像,你这是在侮辱他老人家!” 韩子义在后面无声嘀咕,但瞥见红叶阴冷的眼神,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可怜的睿王殿下,应当还不知道自己王妃的真面目! 什么柔弱的小仙女,分明是黑心肠的毒娘子! 少顷,韩子义硬着头皮,与祁千尧解释清楚,遂夹着尾巴逃走,深怕晚一步人头落地。 “睿王殿下?”容玖玥于心不忍,这可怜孩子,再次遭人欺骗。 “人呢,本王定要杀了他!”祁千尧回过神,怒喝一声。 这个老骗子,害得自己在玖儿面前丢尽了脸面! “睿王殿下,您且消消气,韩子义未犯重罪!”容玖玥劝道,“不如让他治病救人,将功折罪?” 售卖十瓶丹药,未造成恶行,在江湖上而言,确实不算恶毒,反正比她像好人…… “玖儿,”祁千尧闷闷不乐,“你莫要灰心,我会再寻世间神医,一定让你身体痊愈!” 闻言,容玖玥指尖轻颤,忽而觉得心中有些闷得慌。 “睿王殿下,我没事的,方才韩子义也说过,我只需静养,且红叶亦是略懂医术。”她垂眸道。 倘若睿王是个寻常百姓,身边亦无红颜知己,她或许会尝试接受。 然而,堂堂王爷,婚事与子嗣根本由不得自己,她不想让自己陷入感情的困境中。 至于救命恩人,有老八在前,这个虚名显得异常可笑…… “玖儿,你上次所言,我有认真考虑清楚。”祁千尧略显羞涩,“其实也不是太难办。” “什么意思?”容玖玥有些懵懂。 祁千尧低头摆弄着自己衣袖,小声说道:“只要我不碰其他女人,你那隐疾便会无碍……” “难道你以后不纳妾吗?”容玖玥稍顿一下,“也不迎容清漪入府了?” 祁千尧怔愣一瞬,摇摇头:“一个妾室不纳定然不可以,加上清漪,两三人足矣。” “……”容玖玥淡声道,“您莫非是想告诉我,您纳妾但是不宠幸,甚至也不碰八姐吗?” 她宁愿自己理解有误,也不想听到这种无稽之谈! 祁千尧犹豫片刻,斟酌道:“清漪于我有恩,待你隐疾渐好,我不能让其独守空房……” “玖儿,皇家规矩严谨,即便我这般行事,亦需谨慎,否则父皇断然不会允许。”他无奈解释。 实则还有一事,玖儿必须要诞下嫡子嫡女……然此事,还是待玖儿身体痊愈后再议。 纳两位循规蹈矩的女子入府,届时好生相待即可。 “睿王殿下,我不能生孩子,无论身体是否安好,绝无可能!”容玖玥平静地开口。 她与别人不一样,当年这具身体自母体而出时已无气息,那一刻她便灵魂入体。 因而,她拥有全部的记忆,曾亲眼目睹母亲血崩而亡。 那位年轻绝美的女子,身体应是非常康健,且医术不错,却因生子永远离开人世。 榻上满是鲜血,浸湿了寝被,染红了母亲雪白的衣裳…… 兄长被嬷嬷抱走,她则被人随意扔在榻上,亲眼看着母亲咽气,鼻间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那鲜血淋漓的一幕,她从未忘记。 倘若以她这副身体诞育子嗣,可谓九死一生。 前世她在学习急救知识时,略懂剖腹产手术,这些年亦曾研习,紧急情况尚可一试。 只可惜,她却无法自救!而师父年事渐高,精神亦欠佳,且对妇产之道稍显生疏。 人生短短几十载,她当真不愿冒着生命危险,诞育子嗣…… 祁千尧张了张嘴,却在看到容玖玥淡漠的眼神时,忽然生了怯意。 “玖儿,世事难料,莫要灰心,总会有办法的……” “睿王殿下,”容玖玥打断,“我不愿步母亲后尘,更不养别人的孩子。” 这句话,无疑断了祁千尧为她筹谋的后路。 无论是抚养妾室之子,还是直接去母留子,皆为造孽! 更何况,他人之子实难教养! “你是我的王妃,此事不会变!”祁千尧霍然起身,犹豫片刻,抬眸间眼神只余坚定,“至于其他事情,皆交由我来处理!” 话落,他转身离开,脚步明显有些仓促慌乱。 容玖玥看向红叶,纳闷道:“这人什么意思啊?听不懂人话?” 红叶哀叹一声:“意思是,无论您能否生孩子,睿王都要娶您,此事颇为棘手啊!” 容玖玥气得咬牙切齿,连续灌下两杯玫瑰花茶,方使气息稍平。 这可恶的孩子…… 第37章 长姐遇喜 因心生烦闷,容玖玥夜不能寐,次日精神稍显疲态。 然而,她只能早早爬起来,如提线木偶般,任由红叶梳妆打扮。 今日乃太子二十七岁生辰,她需与兄长一同前往东宫,献礼祝贺。 “妹妹!出大事了!”身着蓝色锦袍的容之墨疾步奔入,“今日清晨太后突下懿旨,复洛良媛良娣之位!” “听闻洛良娣又有身孕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长姐之子乃容家希望,这点道理他自然明白。 洛良娣已有四岁长子傍身,如今再度遇喜,若再得一子,于长姐而言,实非利好。 “那又如何!”容玖玥拿起一支白玉梅花簪,缓缓插入云鬓,“长姐并非不能生育!” 洛良娣已经怀孕,难不成还能给人家打掉吗! 即便真要如此行事,亦是长姐自己的决断!她喜欢长姐,但也不会卷入后宫争斗中。 除非洛良娣再次害她……但那样她也只会收拾大人! 然而,若洛良娣自作自受,她也不会开口提醒。 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可是长姐年后已二十七岁,还能生孩子吗?”容之墨小声嘀咕。 “二十七咋啦!”容玖玥给他头顶一个爆栗,“女人三十一枝花!再敢啰嗦我抽你!” 容之墨双手抱头嗷嗷叫,“有你这样的妹妹嘛!目无尊长……花容月貌、冰雪聪明、人见人爱!” 他接过木匣,嘿嘿笑道:“多谢妹妹慷慨解囊!有什么用得上我之处,尽管开口!” 容玖玥瞥他一眼,身形修长,精神奕奕,文武功课皆有不小长进,勉强算是合格。 “走吧!到东宫给我闭上嘴巴,该吃就吃!莫要胡言乱语!” “等等!”容之墨欲言又止,“你怎么穿得这般素静?上次那艳丽的石榴裙多好看呐!“ 一袭月白曳地长裙,外搭淡紫色狐皮大氅,未施粉黛,鬓间仅有一支白玉梅花簪。 “不过这样已经很美,比洛京所有女子都好看!”他赶忙赞赏。 “今日乃太子生辰,东宫妃妾定然盛装打扮,我一闺中姑娘,打扮那般出众做甚?”容玖玥边走边说。 除非那些妄图进东宫之人,否则谁在这种场合出风头! 一炷香后,东宫长信殿内。 “洛良娣昨个夜里觉得不适,太医把脉后说,已是遇喜一月有半。” 容莜宁接着道:“太子已近一月未幸洛良娣,这应是上个月初……当真是好福气啊!” 太子三更离去,而后再未回来,今日一大早,宫中即传来懿旨。 她苦笑一声,“小九,你许久未见洛良娣,不知其变化甚大,脸上疤痕已近消除,当真容光焕发。” 闻言,容玖玥垂眸思忖,韩子义似乎曾说,太傅府买走八瓶玉颜丹。 如今看来,应是送给了洛良娣…… “小九,你给我把脉瞧瞧,咱们稍后要出去,母后即将到来。”容莜宁伸出右手臂。 容玖玥暂且放下玉颜丹之事,认真给长姐把脉。 然而须臾,她眉梢微挑,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细细探查。 “小九,宁儿可有大碍?”侯夫人忍不住轻声询问。 只因此次小九把脉的时间,似乎比往日略微久些。 容玖玥收回手,笑道:“在此恭喜长姐与伯母,长姐已经有了身孕,将将满一个月。” 这可真是苍天庇佑啊!长姐的这个孩子,来得实在是时候! 然而听到这话,容莜宁与侯夫人瞬间愣住,仿佛完全没有听清。 须臾,侯夫人渐渐回过神,声音已然发颤,“小九……你再说一遍……宁儿是怎么了?” “长姐已有身孕,刚满一月,脉象不甚清楚,不仔细难以探查,但我可确定为喜脉!”容玖玥认真道。 她随即解释:“我本想过半个月再告知你们,但岁末长姐过于忙碌,还是小心为佳。” 毕竟长姐年纪稍大,此前又有一次小产经历,更需谨慎。 “宁儿啊!你可有听清?”侯夫人紧紧握住容莜宁的手,不禁喜极而泣。 直至此时,容莜宁才反应过来,喃喃开口:“我……有喜了?可我的月事近年一直不准啊?” “小九,你再查一下!”她紧接着将左手臂伸出来。 容玖玥轻笑一声,立即认真地探查左手脉搏,依旧时间稍久。 “长姐,千真万确,遇喜一月!” “呜呜呜……”突然,向来沉稳端庄的容莜宁,双手捂面轻泣,侯夫人亦轻拭眼泪。 容玖玥无声安慰这母女俩,长姐疼爱瑾瑜,但身处其位,确实需要再添一位麟儿。 少顷,容莜宁擦干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九,我想待胎儿稳定些再行报喜。” “如此甚好!”容玖玥同意,“再过半个月左右,待胎象明显,再让太医前来把脉。” “还有一事,你与瑾瑜最好离洛良娣远些,那个孩子或许保不住。”她随即提醒。 “为何?”容莜宁面露惊色,压低声音道,“莫非是当日那药物……” “非也,”容玖玥缓缓摇头,“那只是痒痒药,即便是身怀六甲者,也不会有大碍。” 继而,她将玉颜丹之事,简明扼要地告知母女二人。 “太傅府购药仅半月,若洛良娣疤痕已消,应是擅自加大药量,那孩子至多月余便会小产。” “当然,这仅为猜测,待稍后我靠近些许,一闻便知。”容玖玥道。 “若此事当真,实乃报应!”侯夫人冷笑一声,“当年宁儿失子,已有证据指向洛良娣,太后却敷衍了事!” 或许此事,本就是太后,亦或洛老夫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宁儿,无论如何,你与瑾瑜要远离洛良娣,尤其瑾瑜年幼!你只安心养胎即可!”侯夫人反复叮咛。 容莜宁点头应道:“我明白!还需麻烦小九常来东宫,其余太医,我已难以信任。” “放心吧,长姐,我定当竭力保你平安生产。”容玖玥笑容灿烂,“师父除夕也会来哦!” “小九,你师父是何人啊?”侯夫人颇感好奇。 “母亲,我们先出去吧。”容莜宁无奈打断,“父皇与母后即将驾临,还有宾客在。” 此事为她与小九的秘密,待日后小九愿意说,自然会告知。 须臾,身着红色宫装的容莜宁,携母亲与妹妹,现身宜春殿。 “九姨姨,你送我的礼物,大家都没有见过,太好看啦!”瑾瑜跑过来,语带兴奋。 “郡主什么好东西未见过,怎地还稀罕乡下玩意呢?” 伴随着戏谑声音,一袭华丽紫色宫装的洛良娣,缓缓走出来。 不过遇喜月余,她却一手扶腰,一手捧着平坦的小腹,满脸得意…… 第38章 皇帝厚赏 此时,洛良娣身侧,一位身穿绯红罗裙的女子,正紧紧盯着容玖玥,目光难掩震惊。 洛嘉媛忽而有些恐慌,无人比她更了解睿王的喜好。病秧子这张脸,当真长在睿王心尖上。 然而,容玖玥正与瑾瑜说笑,并未注意到此人。 “洛良娣刚刚复位,似乎忘记了上次的教训,何为乡下玩意?”容莜宁语带不屑。 “就是嘛!”瑾瑜冷哼一声,“您未曾见过宝贝,便出言不逊,我定要告诉皇祖母!” “什么宝贝啊?谁人又惹我们瑾瑜不高兴了?” 瑾瑜话音刚落,一道温柔带着宠溺的女人声音,自殿外传来。 闻言,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圣德帝、皇后娘娘、太后,正缓步踏入。 太后身后跟着洛老夫人,太子与睿王则分别站在帝后身侧。 “圣上万福金安!太后、皇后娘娘安!”众人立刻跪地行礼。 “平身!”圣德帝于上方正位落座。 “瑾瑜过来,”皇后招招手,满脸慈爱之色,“看你这气鼓鼓的模样,谁人欺负你啦?” 瑾瑜窝在皇后怀中,闷声道:“方才九姨姨送了瑾瑜礼物,洛良娣张口就是乡下玩意!” 听到这话,殿内的目光,瞬间聚集在容玖玥身上。 皇后满目惊艳,双眸放光,这是她的宝贝小儿媳啊! 圣德帝有片刻怔愣,这姑娘有七分像其母亲,亦似容起…… 太后眉头微蹙,这丫头一看便是身子孱弱,空有美貌,又如何能成为皇子正妃呢! “洛良娣真是好教养!”祁千尧移步容玖玥身边,语气不悦,“乡下人碍你事了?这般瞧不起百姓!” “嘉兰,你似乎不长记性!”祁千胤声音冷冽。 洛良娣缓缓跪下,轻泣道:“妾身并无此意,只是与郡主逗乐而已。” “还不把良娣扶起来!”太后瞪了一眼容玖玥,“嘉兰有孕在身,若是出了意外,何人担责!” 容玖玥垂眸不语,她已努力装作小透明,太后没事找事! 上一个这般糊涂的老太太,已经缠绵病榻许久…… 皇后与祁千尧正欲开口,圣德帝已发了话,“百姓为国之根本,乡下人亦是朕之子民!” “何为乡下?东祁开国皇帝亦在乡下耕过地,尔等莫要穿多了华服,便忘了祖宗!” “是,谨记(父皇)圣上教诲!”众人齐声应道。 容玖玥垂首静立,暗自感叹:这皇帝当真是明君!难得难得啊! 此时,洛太傅躬身入殿,慌忙跪地行礼,叩首告罪,“老臣教女无方,求圣上恕罪!” “起来吧!”圣德帝摆了摆手,“既知教女无方,便要上心,莫要丢尽太傅府颜面!” 见太后又欲开口,皇后赶忙转移了话题,“瑾瑜,九姑娘送了何物,你竟这般欢喜?” “好多啊!”瑾瑜来了精神,“那些皆在房间,我这有九姨姨刚送的,可写字作画!” 言罢,她取出木盒,里面摆满了细长的笔状东西。 “皇爷爷,皇祖母,这些宝贝叫做铅笔和蜡笔,写完字,还可用这些小泥人擦掉呢!” 瑾瑜又翻出一张宣纸,逐一在上面涂涂写写。 “哎哟,这黑色有些像炭笔,但可比炭笔纤细,这些五颜六色的,真是好看呐!”皇后惊叹不已。 圣德帝拿起一根,在宣纸上随意写下几个字,颔首道:“冬日严寒,不易研墨,若有此物,当真方便!” “九姑娘,这些你从何而来?”他随即询问。 “此物乃臣女亲手所做,铅笔是用木材、石墨与粘土,蜡笔则添加颜料、蜡、香料等。”容玖玥答道。 “你亲手所做?”帝后不约而同地惊叹一声。 祁千胤与祁千尧亦难掩震惊,上前拿起两根写写画画。 容玖玥微微福礼,回答:“圣上英明神武,百姓安居乐业,臣女在云州乡野同沐君恩,无事便喜琢磨这些。”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没有皇帝不喜欢歌功颂德! “哈哈哈……”圣德帝开怀大笑,“这丫头可比你爹会说话!赵海,从朕私库中挑些好东西,赏赐与九姑娘,按嫡公主份量!” “诺。”赵海躬身应道。 宫中尚无嫡公主,圣上这番赏赐当真前所未有! “多谢圣上。”容玖玥跪地谢恩。 发了!发了!皇帝威武霸气! 洛良娣与洛嘉媛对视一眼,二人脸色紧绷,只觉事态超出了预计。 “玖儿,赶明儿送我几支呗?”祁千尧低声商量。 容玖玥微微一笑,未曾答话,给你一巴掌要不要? 然而此时,圣德帝蓦地与瑾瑜打起了商量,“瑾瑜啊,送给皇爷爷几根,好不好?” “父皇,”容莜宁上前道,“小九先前送了儿臣一支钢笔,不易擦拭,更适合您使用。” “钢笔?”圣德帝兴致勃勃,又似乎有些纠结,“朕总不好夺人所爱?” “父皇,今日小九又送来一支崭新的钢笔,儿臣原是送与殿下,但想着还是应当孝敬父皇。”容莜宁拜道。 若能得父皇欢心,于小九而言,百利无一害。 “莜宁,那是我的生辰礼……”祁千胤小声提醒。 前日他见莜宁用过,甚是喜欢,央求许久,莜宁才答应寻一支! 没想到,这竟是九姑娘所做,现在还被妻子转赠! 容莜宁:“……” 她现在已有身孕,还要这人何用! 须臾,崭新的钢笔呈上来,金色的笔筒,有笔尖与笔舌,而笔舌正中有一条缝隙,呈双瓣合尖状。 容玖玥上前装好备用墨水,略作提醒一下握笔的姿势,继而恭敬地呈给圣德帝。 字迹清晰,书写便利,圣德帝接连写下一首诗。 “好!好!好!这东西当真是无价之宝啊!”圣德帝赞赏道。 “圣上,”容玖玥轻声开口,“改日臣女再做一支,可用上红墨水,以便您御笔朱批。” “好!一言为定!”圣德帝望向这位故人之女,“赵海,另赐容玖玥一块免死金牌。” “臣女叩谢圣上隆恩!”容玖玥心中大喜,跪地谢恩。 “免礼!”圣德帝再次下旨,“日后容九姑娘可不跪任何人,包括朕!” 闻言,众人瞬间愣住,甚至皇后与祁千尧,容莜宁与祁千胤,亦是有些难以置信。 “皇帝!”太后沉声提醒,“九姑娘虽献宝有功,但始终为臣!” “朕心大悦,别说区区赏赐,就是册封郡主,甚至公主,又有何妨!”圣德帝面带笑意。 当年容起殒命,苏文茵难产,他尚在?州出巡,内心甚至怨过这对龙凤胎兄妹。 然而今日,见这姑娘灵动模样,恰似故人归。 容起的聪明,苏文茵的温柔,容玖玥有其父母当年之姿…… 第39章 太子生辰 “不知圣上得了何等宝贝?竟是这般欢喜?” 众人怔愣之时,殿外传来一道温润清雅的男人声音。只见,一袭白衣的宗玄聿,缓缓走进来。 容玖玥抬眸望去,这位国舅爷还真是万年不变的白衣啊! 就在这时,宗玄聿目光投来,二人刹那间四目相对,然仅一瞬,他便移开视线。 “……”容玖玥继续垂眸静立,扮演木头人。 宗玄聿上前,拱手为礼,“微臣见过圣上,皇后娘娘,太后。” “辰安,身子可有好些?”皇后赶忙起身虚扶一把自己的幼弟,“你似乎又清瘦不少……” 这个弟弟,今年正月十五便执意离开洛京游历,直至今日,姐弟二人才得以见面。 “长姐,我无甚大碍,近来身体已多有好转。”宗玄聿温声道。 “辰安,你快过来看看!”圣德帝招招手,面带笑意,“此乃容家九姑娘所做之物!” “哦?”宗玄聿移步上前,执起那支金色的钢笔,眸中闪过惊艳。 既可上山采药,徒手抓蛇,且医术精湛,又会制作稀奇之物,小姑娘还真是不一般。 “玖儿,这是我小舅舅,仅比我年长八岁。”祁千尧蓦地靠近容玖玥,低声言语。 “哦……”容玖玥低声应道。 辰安?应是国舅爷之字,男子二十岁行冠礼时,由长辈赐字或自己取字。 《诗经·小雅·小弁》有云:天之生我,我辰安在? 此字倒是符合国舅爷,一副超脱于俗世之感…… “确实是好东西。”宗玄聿话语间有些艳羡,“可惜,微臣游历四方,也未曾见过。” “此乃九姑娘送与朕之物!”圣德帝取走钢笔,随即打趣道,“待九姑娘空闲之时,你可求一支!” 这位比他年轻二十来岁的妻弟,平素甚是寡言少语,今日竟觊觎他刚得到的宝贝! 如此这般,似乎越来越有人味! “小舅舅,”祁千胤上前一步,嘴角轻扬,“此番难得提前回京,还望多加保重身体。” 这个比他尚年轻两岁的舅父,看似温润而泽,实则性情淡漠,甚少与他们私下往来。 “多谢太子殿下关怀。”宗玄聿微微颔首致意。 “小舅舅!”一袭绯红镶金丝锦袍的祁千尧上前,言笑吟吟,“这是我王妃亲手所做,待日后我多求些,赠予小舅舅一支。” 容玖玥:“……” 少年,你倒会慷他人之慨!这东西制作繁琐,她一共才做了八支而已! 宗玄聿神色淡淡,垂眸道:“多谢睿王殿下美意,微臣只是略感兴趣,并不需要。” 即便他不懂工匠技艺,也能看出这东西繁琐,本应静养的姑娘,万不可费心劳神。 “哦……”祁千尧似乎已经习惯他这副模样,转而道,“小舅舅,待我与玖儿大婚,您定要回京哦! 闻言,宗玄聿略有失神,但转瞬便恢复正常,只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再开口言语。 亲外甥大婚,他理所应当出席…… “护国公还未曾娶妻吧?”太后蓦地问了一句。 “母后,确实如此。”皇后答道。 太后佯装叹息:“这般年岁还未娶妻生子,怎对得起国丈在天之灵?哀家倒是有位……” “太后,”宗玄聿淡声打断,“今日乃太子生辰,言其他不妥,微臣私事不劳您费心。” 太后脸色有些不悦,但顾及皇帝与皇后颜面,未再提起。 这护国公世代尊崇,可随时出入皇宫大内,享免跪之权,且帝后偏宠! 此时,一直安静的容玖玥,不禁感慨万千:护国公真是头铁,太后的面子都不给! 皇帝小舅子,确实有霸气资本…… 少顷,太子生辰宴开始,宜春殿一片喜气洋洋。 容玖玥未用早膳,原以为终于可以安心吃饭,谁知竟是奢望…… 先是洛良娣一曲古筝,技艺虽不算出众,但凭着有孕之身,太后与皇后赞赏有加。 陈良娣和其余妾室,亦是呈上精心准备的贺礼。 太子妃向来端庄稳重,仅以一卷手抄古籍,得太子赞誉。 紧接着,几位妙龄少女,纷纷献上琴棋书画等才艺。 而后,容清漪琴声高雅,为平阳侯府增添一抹光彩。 洛嘉媛精通诗词歌赋,遂以花为题当众作诗一首,其诗与字,霎时引得满堂喝彩。 容玖玥端坐于一旁,只垂眸盯着桌上的糕点,暗想:什么时候上菜?何时开席啊! “九姑娘?”太后突然开口,“你似乎有些精神不佳?” 容玖玥起身福礼道:“臣女只是惊艳于诸位才华,一时间失神而已,请太后见谅。” 昨夜没睡好,早晨难起床,又未曾用早膳,她当真饿啊! 生辰晏而已,大家伙不是应当吃饭喝酒嘛!弹什么琴!作什么诗!竟还有人跳舞! 容莜宁缓缓起身,轻声询问:“父皇、母后、皇祖母,既然贺礼已献,不如用膳吧?” 往年太后与父皇仅是露面,从未在东宫用膳,亦无这么多莺莺燕燕,在此时献艺! 这些女子,少有冲太子而来,毕竟皆是东宫妾室母族之女。 因而,她们想引起睿王注意,亦有少许盯上护国公…… 洛嘉媛起身,盈盈一拜,“九姑娘心思奇巧,想必甚是聪慧,不如再让大家开开眼界?” “嘉媛此言有理!”太后颔首,“那便请九姑娘,依旧以花为题,与嘉媛切磋一下吧。” 祁千尧眉头一皱,“皇祖母……” “睿王!”太后明显不悦,“只是略作切磋,皇子正妃,难道连诗词歌赋都不会吗?” “太后,圣上,皇后娘娘,”容清漪恭敬行礼,“九妹妹不擅长这些,不如让臣女替……” “不必!”容玖玥笑着打断,“不就是以花为题作诗嘛,臣女遵命!只是一首太少,臣女便以四季四种花,请诸位鉴赏一二!” 吃个饭都吃不安稳!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泱泱华夏,五千年文明,唐诗宋词三百首,乃是从小学到大! 她虽然为理工科,但这语文可是必备学科,且她最喜古代诗词,平素以研习为乐! 来东祁十五年,她曾认真探寻,无论诗仙还是诗圣,皆不存在。 如此这般,可莫怪她降维打击喽! “好啊,九姑娘大气!”圣德帝笑声爽朗,“若能作诗四首,朕再赏!” “来人,备笔墨纸砚……不!将本宫的钢笔取来,备上等宣纸!”容莜宁亦是精神一震。 小九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这些俗人真是不知所谓! 望着容玖玥明媚自信的模样,宗玄聿眸中的笑意,几乎快要溢出来。 这才是及笄姑娘,应有的姿态…… 第40章 略装一把 一盏茶的时间未到,容玖玥缓缓放下钢笔,四首诗跃然纸上。 赵海恭敬地将其取过,小心翼翼地放于圣德帝面前。 “辰安,太子,睿王,你们皆过来鉴赏一下!”圣德帝笑容满面。 春季杏花: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夏日荷花: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秋日菊花: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冬季梅花: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容玖玥不理会殿中纷扰,在心中暗自嘀咕着:尊敬的叶绍翁、杨万里、元稹、卢梅坡前辈,小人在此冒犯,望请见谅。 她自幼长于乡野,这些诗作皆是符合桃源美景。 “好!好!好!”圣德帝只觉此时自己已然词穷,只能连声叫好。 “文采飞扬,妙笔生花,堪称世间大家杰作!”宗玄聿赞叹不已。 “……”容玖玥微微一笑。 这可不就是大家杰作嘛!不然怎能流传千古呢! “圣上,这些诗作皆是民间友人有感而发。如今东祁海晏河清,百姓吃饱穿暖,方有此兴致,可见乡野亦成世外桃源。”容玖玥福礼道。 “好一句海晏河清、世外桃源!朕日日听百官歌颂,不如闻九姑娘这八字欣喜!” “赏!赵海,继续赏!按方才份例双倍赏赐!” 圣德帝朗声大笑,当即下旨,若非这姑娘已是睿王妃,他定册封郡主,甚至公主! “多谢圣上隆恩。”容玖玥拜道。 先留下一个好印象,待改良兵器与盔甲之事,由英国公禀报,她再请求解除婚约。 洛嘉媛脸色苍白,浑身僵硬,今日这一遭,竟为容玖玥再添盛彩! 圣德帝略作思索,笑道:“太子妃与九姑娘姐妹情深,理应同喜,加封敬懿二字!” 闻言,太后与洛家脸色暗沉,平阳侯府则惊喜万分。 太子妃得钦赐之封号,乃史无前例的殊荣,即便此生无子,正宫地位亦无人撼动! “儿臣……谢父皇隆恩!”容莜宁身体微颤,叩首谢恩。 有此封号,即便无太子宠爱,甚至太后与皇后皆不喜,亦无权动摇她太子妃之位。 自此以后,她与瑾瑜及小九,整个平阳侯府,还有这个腹中之子,地位更上一层。 更何况,小九方才已经确认,洛良娣当真用了药物…… 太子二十七岁生辰宴,以容家出尽风头,正式宣告结束。 容玖玥与伯父伯母交谈几句,目送侯府马车离开,正欲回去。 “玖儿,让我送你吧!”祁千尧大步追上来。 此前,他确实只惊艳于玖儿美貌,如今则是愈加倾心。 心灵手巧,才华横溢,再无人敢质疑玖儿王妃之位! 容玖玥正欲开口,容清漪突然提着披风小跑过来。 “殿下,请问师父正在何处?我昨日下午已无法寻到?”她急声道。 祁千尧无奈叹息,“那老头根本不是寒神医,不过骗子而已!昨日已被玖儿拆穿!” “不可能!”容清漪大惊失色,“师父医术高明,怎会是骗子!” 师父不是骗子!这些年,她在师父身上花费巨大,还有玉颜丹,分明效果那般好! 她瞪向容玖玥,微怒道:“九妹妹莫不是因我而迁怒师父?你怎可这般小心眼呢!” 祁千尧脸色紧绷,“清漪……” “老八!别以为我不敢抽你!”容玖玥冷声打断,“我不屑理会,你当真以为我没脾气!” 今时不同往日,她还受什么气! 此言一出,容清漪不敢置信,祁千尧亦有些发懵。 平素柔弱温和的姑娘,此时仿佛变了一个人…… 容玖玥语带讥讽:“你那师父早已交代清楚,且昨日下午离京,似乎是去将功折罪!” “老八,看在同姓同族份上,我奉劝你一句,韩子义所教之医术,包扎小伤尚可,莫要逞强,误人性命!”她随即提醒。 韩子义确为旁门左道,至少勤修二三十载,方可应用得当,掌握分寸,治病救人。 类似于以毒攻毒,火候不对,救人则变杀人。 祁千尧有些纳闷,“玖儿,可是清漪医术不错,医治重伤不在话下,尤其那接骨……” “清漪!”话未说完,容清漪蓦地晕倒过去,祁千尧迅速接住。 见状,容玖玥后退两步,且顺手拉了一把红叶。 老八这家伙,是经不住打击,还是妄图碰瓷呢? “睿王殿下,我先告辞了,便不耽误您英雄救美。” 话落,容玖玥匆忙登上马车,红叶紧随其后,二人一溜烟的消失。 “玖儿!”祁千尧神色焦急,但看着怀中昏迷的容清漪,只能暂且将她抱到马车上。 容清漪则是被惊了一身冷汗,重金供养多年的师父,竟然是骗子! 浪费诸多银子,效果奇佳的玉颜丹不知真假,睿王还差点说漏嘴。 病秧子所言不差,她的医术仅能包扎小伤,但已足够瞒过睿王,此事绝不可败露! 至少等她顺利入王府,亦或有了睿王子嗣,便再无需担心…… “主子,咱们现在回府吗?”叶琛小声询问。 九姑娘已经离开,睿王亦带着心上人离去,主子还没看够热闹? “嗯。”宗玄聿放下帷帘。 容玖玥不喜欢睿王,半分男女之情都没有,他看得清楚。 不过,莺莺燕燕不断的睿王,当真不堪为良配…… 夜色渐暗,热闹一天的东宫,终于恢复宁静。 “殿下,您怎么还在这儿?”容莜宁凝眉问道。 祁千胤笑意一僵,“请问,我不在此处,应当去往哪里?” “您今日生辰,洛良娣有喜,可谓双喜临门,您自然应去锦兰殿。”容莜宁微笑着说。 她现在有孕在身,脉象不显,暂时不便寻太医来,未免出现意外,还是远离太子。 况且,已有洛良娣喜讯在前,她遇喜之事,则需关键时刻再宣告,否则怎够隆重! “……”祁千胤苦笑道,“莜宁似乎愈发不在意我了?” 洛良娣爱霸占着他,其余妾室亦是争宠不断,唯独莜宁…… 不对!此前一个月里,莜宁分明变化甚大,对他时而温柔,时而撒娇,甚至耍些脾气。 怎地又恢复至往日?似乎他没有利用价值一般…… “莜宁,今日我生辰之喜,兴许嫡子便会到来。”祁千胤无奈道。 容莜宁轻叹一声,“殿下,您将再添子嗣,今夜瑾瑜有些闹人,我需好好哄女儿。” 不好意思,本宫已有喜…… 第41章 寺院祈福 在妻子与女儿的双重无视下,祁千胤无奈离开长信殿,独宿寝宫。 容清漪因骤然昏倒,由睿王亲自抱回平阳侯府,引得侯夫人不悦,亦让传言更甚。 护国公府的书房,直至三更方才熄灭烛光,唯余案上数十张宣纸,上面是四首诗作。 然而,容玖玥则早入梦乡,没心没肺睡得分外踏实。 无论前世几岁,今生不过一位十五岁的姑娘,又怎会忧心感情…… 四日后,正值小年,开元寺举行隆重的祈福大会。 容玖玥原本懒得出门,但容之墨循循善诱,直言祈福大会热闹非凡,又可求平安。 恰好当日阳光暖煦,红叶在府中闷了许久,因而她勉强凑个热闹。 “妹妹,八姐言行不当,你生气是应当的……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容之墨支吾道。 其实,八姐除了那次,佩戴睿王所赠步摇,未曾做伤害妹妹之事,且后来再未犯过。 太子生辰日,八姐骤然昏倒,听说是心郁难解,似乎病得不轻。 当时他因与人有约,提前离开,不知事情缘由,只知与妹妹有关。 他与八姐自幼交好,十五年的姐弟情谊不假,即便如今生疏,但他无法置之不理。 若是妹妹与八姐和好,日后二人同在睿王府,也有个照应…… 闻言,容玖玥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自己的嫡亲兄长,脸色渐渐下沉,似风雨欲来。 “所以,今日你的亲八姐,亦会前往开元寺?你此番为说客?” 见她这副神色,容之墨心里不禁有些发怵,讪讪开口:“八姐与三婶每年都会去……伯母亦是……” “是吗?容玖玥笑了笑,“毕竟是洛京盛事,自然要去求平安,你早说我便不会犹豫。” 言罢,她盯着容之墨看了一会,遂转身离开,径自登上马车。 老八怨恨她,又心高气傲,怎会拜托容之墨为说客?想必此行,应会有意外之喜吧。 至于容之墨……愚不可及!既然心心念念着老八,那他们兄妹二人,往后各过各的。 “容清漪会不会再买凶刺杀?”红叶低声询问。 容玖玥摇了摇头,“应当不会,此事太易留下把柄……但不一定,毕竟在那母女眼中,我为病弱之人。” “这些麻烦,全与睿王有关!”她冷哼一声,“还有那姓洛的,亦是睿王的烂桃花!” 还是在落霞山舒坦啊……每日种花养药,喂鸡盘狼,吃香的喝辣的。 对于容之墨,她仁至义尽,待长姐平安诞下子嗣,她便回云州…… 一路上,华丽的马车比比皆是,当真热闹非凡,洋溢着佳节喜气,让人暂时忘却烦忧。 临近山脚,二人绕道而行,于这开元山中,惬意地游览观赏,倒是别有一番感觉。 因而,待容玖玥抵达开元寺,祈福大会已基本结束,众人渐渐散去。 “玖儿,你怎至此时才到?我去府中寻你,管家说你已经出发,我一路未见踪迹!”祁千尧闷声道。 容玖玥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对同穿紫衣的璧人。 睿王殿下,这副委屈姿态是做甚? 你与老八身穿情侣装,如并蒂莲花一般同行,难不成让我做见证! “九妹妹,”容清漪蹙眉询问,“你是路上遇到了麻烦吗?可惜祈福大会已经结束。” 闻听此言,祁千尧一个激灵,赶忙解释:“玖儿,我是抵达开元寺后才遇到清漪的!” 他没有与清漪结伴同行,当真是方才偶遇,且仅仅说几句话,他便四处寻找玖儿。 容玖玥淡淡“哦”了一声,转身去往寺里求签处,为自己与红叶,还有师父与师兄,各求一支平安符。 来都来了嘛,总得做做样子,至少有个收获。 至于长姐,伯母今日来上香,定然已为女儿求取。 “玖儿,我陪你逛逛吧?”祁千尧轻声提议,“开元寺后面有棵许愿树,最是灵验!” “您与八姐去逛吧,我要回去。”容玖玥心不在焉道。 来时路上分外平静,难不成是因她绕道而行? 她预感很准,总觉得今日有事,且老八眼中似有算计…… 祁千尧看了一眼容清漪,默默跟随容玖玥离开。 清漪是恩人亦是友人,他实在无法开口驱逐,且侯府众人已离去,他不能撇下清漪。 容清漪跟在二人身后,垂眸掩去眼中恨意,与睿王并肩之人应是她,而非病秧子! 此时,睿王迟疑道:“玖儿,清漪母亲已乘马车回府,若她与我同乘,不合规矩……” “我的马车太小,仅容下两人,你们又不是第一次!”容玖玥断然拒绝。 话落,她与红叶登上马车,车夫随即赶车离去。 “玖儿……”祁千尧无可奈何,只能让容清漪乘坐睿王府马车。 容清漪看了看前方,嘴角轻扬,真是天助我也! 容玖玥仅带了一位丫鬟,还有一个身材矮小的车夫,竟未让护卫跟随,当真愚蠢! 估计还以为此乃云州乡野呢! “殿下,我的玉佩不见了!”容清漪突然惊呼一声。 “玉佩?”祁千尧看着前方马车,语气有些敷衍,“丢便丢了,兴许是落在开元寺。” “不!那是我自幼佩戴,乃外祖母留于母亲之物!殿下……”容清漪急得眼泪汪汪。 祁千尧放下帷帘,叹了口气,无奈吩咐:“凌风,你快速折返一趟,寻不到即刻归来。” “殿下,您今日仅带属下一人,属下不可离开您啊!”凌风急道。 平素殿下虽不喜前簇后拥,但出门至少有四五个暗卫保护。 似乎因九姑娘不喜人多,今日殿下竟不允暗卫跟随。 “殿下,您让我下来,我自己回去找玉佩吧。”容清漪泣道。 祁千尧有些烦闷,“凌风,你且快去快回!此乃本王命令!” 凌风无奈,只能骑马折返,但他则吹响暗哨,通知山下留守暗卫,迅速进山保护殿下。 容清漪这才停止哭泣,祁千尧无奈笑了笑,忽而道:“当年在落霞山,我亦丢失一枚玉佩。” “那是母后所赠,相同款式,我与大哥一人一个,可惜再难找回。”他声音有些低沉。 母亲之物,自然珍贵。因而,他才让凌风替清漪回去寻找。 “你当时可曾看见?”他转而询问。 容清漪垂眸擦拭眼泪,语气带着几分心虚,“我并未注意到……那时只顾着救殿下。” “也是!”祁千尧点点头,“当时我身受重伤,若非你救治及时,我早已命丧黄泉。” 突然,自林中飞出一支利箭,直中前方马车。刹那间,十数个黑衣人从天而降…… 第42章 两波刺杀 “玖儿!” 见状,祁千尧脸色大变,毫不犹豫地抓起佩剑,准备跳下马车。 “殿下!发生了何事?”容清漪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袖,满脸担忧,“您千万要小心啊!” “你留在马车里别动,我必须去救玖儿!”祁千尧甩开她的手,如疾风般冲向前面。 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容清漪竟然也跟着跳下马车,提起裙摆,匆忙追赶过去。 此刻,容玖玥与红叶,依然安稳地坐在车上。而那个矮小的马夫,却突然从车座底下抽出一把大砍刀,见到人就疯狂砍杀。 这些黑衣人武功似乎一般,马夫身手矫健,刀法犀利,转眼间已有大半人倒在血泊中。 “玖儿,你可有受伤……” 祁千尧焦急万分,然话音未落,却发现又有一群黑衣人,从两侧的密林中蜂拥而出。 这些人目标明确,齐齐攻向容玖玥的马车,剑法凌厉,攻势凶猛,武功明显更胜前一波。 红叶迅速拔剑,身形一闪,将容玖玥守护在身后,立刻加入到这场激烈的厮杀中。 容玖玥面色冷静,取出一个小巧的椭圆形锦盒,按下机关,数根银针如细雨般飞出,黑衣人瞬间倒下一片。 然而,后一波黑衣人训练有素,仅有几人中毒身亡。 “啊!殿下救命啊!”容清漪被吓得惊叫连连,不断往祁千尧身边躲,直至拽住衣袍。 混乱之中,她与一名黑衣人,迅速交换了眼神,后者略作回应,转而举剑刺向祁千尧。 “殿下!”容清漪惊呼一声,毫不犹豫地挡在祁千尧面前,眼看长剑即将刺入她的肩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整个过程仅在几息间,而容玖玥却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如此......既想要她的性命,又想上演一场美人救英雄的戏码,老八真是好算计! 只可惜,她最擅长将计就计! 于是,就在黑衣人的长剑,即将刺入容清漪的肩膀时,突然感到手臂一阵刺痛,竟然失去了控制。 恰好这时,祁千尧转过头,顺手拉了一把容清漪,以致身着长裙的女子猛地向后仰倒。 因而,黑衣人的长剑,从容清漪的右额头直接划下,刺破右眼,直至小腹才停下来。 此时,黑衣人手臂痛麻消失,但手下力道未能收回,那柄长剑直直刺入容清漪小腹。 “啊!”容清漪惨叫一声,已然晕倒在血泊中。 “清漪!”祁千尧大惊失色,立刻跪地抱起重伤的女子。 容玖玥冷笑一声,随即放下马车窗户帷帘,语气冰冷,“石头,回来!撤入林中!” 随着她一声令下,马夫扛着砍刀迅速跳上马车,勒紧缰绳,马车如闪电般冲入密林深处。 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完全不理会祁千尧和容清漪,毫不犹豫地提剑追杀上去。 “玖儿!”祁千尧望向马车,又低头看着重伤的女子,心中顿感绝望,几近崩溃边缘。 容清漪脸上与身体满是鲜血,尤其是腹部伤口,怎么捂也捂不住。 “殿下!”暗卫们迅速赶到,凌风亦在此时匆匆赶回。 “本王没事!清漪受伤严重,立刻给她止血,带回王府,传太医!”祁千尧急切地吩咐。 暗卫中有懂医与急救之人,且会随身携带各种伤药,尤其是救命的护心丹与止血散。 “怎么回事?”就在这时,宗玄聿大步跑过来,沉声询问。 他扫视四周,地上皆是鲜血与黑衣人尸体,却未见熟悉的身影,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 “小舅舅!”祁千尧急道,“你帮我把清漪带回王府,我去救玖儿,好多人追杀,就在前方……” 然而,话音未落,只见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宗玄聿已不见踪影,叶琛亦赶忙跟随。 “殿下,您带八姑娘回府,让暗卫随护国公救人!八姑娘伤势严重,耽误不得啊!”凌风提议。 看八姑娘貌似凶多吉少,若此时殿下不在身边陪着,万一出现意外,无人可做主! 祁千尧万分纠结,但看到容清漪已呼吸微弱,只能将其抱起,迅速登上王府马车。 “必须找到王妃,快去!”他声嘶力竭地吼道,声音中满是焦急和担忧。 事情为何会突然至此!那一剑,以他的身手,本可轻松躲过,根本无需清漪相救! 清漪之举动极其碍事,因而他于情急之下,才会下意识伸手一拉,试图将其推开。 没想到,他这顺手一拉,竟让清漪身受重伤! 可若非他那般做,长剑会刺穿清漪的心脏,那么清漪将必死无疑。 然而,玖儿本就体弱,身边又仅有丫鬟与马夫,那些黑衣人如同死士,后果不堪设想…… 与此同时,半山腰一处断崖,容府马车已支离破碎。 而在相反方向的密林深处,适才那些黑衣人,如同地狱使者,形成了一个紧密包围圈。 正中央,手持长剑的红叶,扛着砍刀的石头,提着弯月刀的容玖玥,三人神色冷峻,眼中尽是嗜血杀意。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你们这些人武功不错,对毒药免疫,那便试试我独门秘方!” 话落,容玖玥扬手一撒,整个林中瞬间香味弥漫,更添一分诡异。 “杀!这般可不犯法啊!” 她率先提刀冲向黑衣人,红叶与石头话不多说,立刻加入厮杀。 双方如亡命之徒,杀招频出,无任何花拳绣腿,只拼命地刀剑互砍。 容玖玥看似柔弱,却力大无穷,此刻似将病体暂存。她一脚踹出,黑衣人倒飞数米,差点撞断树干。 “这些人当真对毒药免疫,竟能坚持这么久!你们再撑一会!”容玖玥边砍杀边提醒。 三人武功虽高,但黑衣人众多且身手不凡,渐渐皆有负伤。 突然,黑衣人速度变慢,身体甚至有些僵硬,眼神略显涣散。 “时候到了!”容玖玥冷笑道,“趁你病要你命,一个不留,无需审问,全部诛杀!” 此毒乃师父所制,药性一发作,顿时全身僵硬,神智渐消,若动用内力,则血逆气绝。 不消片刻,方才如同杀人机器的黑衣人,全部倒在血泊中,遍地皆是头颅与断肢残骸。 红叶拄着剑快步上前,惊道:“小姐伤势不轻,咱们先……” “何人!”话未说完,容玖玥蓦地望向左前方,沉喝一声,红叶与石头则立刻警惕。 “是我!”宗玄聿突然现身,他手中还握着一把长剑。 然而,当他看清容玖玥时,整个人如同僵住一般,长剑落地,脸上满是痛色与惊慌。 前几日尚笑容明媚的姑娘,此刻浑身浴血,苍白的脸上血迹斑斑,眼神冰冷带着杀意。 她手中那把弯月砍刀,正滴落着刺目的鲜血…… 第43章 别苑暂歇 容玖玥明显愣了一下,而后整个人松懈下来,眸中杀意瞬间消散。 然而,她先是扫视一圈地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最终目光定格在滴血的弯月刀上。 呜呼哀哉!从此形象不保啊! 她默默把刀收到身后,迅速塞到红叶手中,微笑着说:“那个……国舅爷……护国公?您老怎么来了呢?” 即便进山采药,这人亦是不染尘埃的仙人模样,端的是清风霁月之姿。 然而此时,一袭如雪的白衣已然脏乱不堪,甚至还被划破了几处。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宗玄聿踉跄着上前,脸色煞白,竭力控制声音的颤抖,“你伤势很重……” 闻言,容玖玥略有懵怔,原来国舅爷是专程赶来救她的啊! “我……我没事!”她回过神,赶忙解释道,“只是外伤……我身上血迹,多是这些黑衣人的。” “还有啊,是这些人追杀我,我迫于无奈才反杀,此乃正当防卫,当真怨不得我!”她随即补充。 国舅爷毕竟是朝廷中人,万一给她扣上杀人罪名,岂不是天大冤枉! 宗玄聿仔细打量一下,见眼前女子虽血迹斑斑,但精神尚佳,他的心终于恢复跳动。 他迅速解下自己的大氅,轻轻披在容玖玥身上。 “容姑娘,你们伤势不轻,且衣裳皆已染血,这般回去多有不便,不如先去寺中处理伤口?” 他随即解释:“寺院西侧,有一处我的私人别苑,里面有各种伤药,马车亦在附近。” 容玖玥看了看自己与红叶,身上确实不忍直视,且石头伤势较重。 最重要的是,容府马车已损毁…… “叶琛,你背一下小兄弟。”宗玄聿见石头大腿受伤,当即吩咐。 “好,那便麻烦您了。”容玖玥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容姑娘……我……” 宗玄聿话未说完,容玖玥与红叶已互相搀扶着离开。 叶琛顿觉无语,主子,现在人家姑娘恰好受伤,您直接打横抱起,怎地这般畏缩! 二十五岁的老男人,似乎比毛头小子还要害羞! 他随即吹响暗哨,命护卫迅速将马车赶至此处,而后俯身背起石头。 不过睿王府的暗卫,还在那处断崖下寻找,是主子故意使坏…… 直至天色渐暗,开元寺后山别苑。 容玖玥裹着一袭男子白袍,红叶与石头则身穿灰色僧衣。 “抱歉,容姑娘,寺里只有两套干净僧衣,这里无侍女,只能委屈你暂时穿我的衣袍。”宗玄聿轻声道。 “此衣我从未穿过,我已让人去城中购置女子衣裳,晚些时候便回。”他旋即安慰。 叶琛:“……” 主子真乃“禽兽”也!竟然如此诓骗人家小姑娘! 寺里干净僧衣多着呢,主子偏拿自己的衣裳给九姑娘穿! 容玖玥轻笑道:“您太客气,此番还要多谢您收留我们呢。” “姑娘与我客套许多,”宗玄聿声音有些黯然,“不似山中与药堂……原是我年纪太大……” “不是……”容玖玥无奈一笑,“是您这身份……既然如此,那我往后可不与你客气啦?” 她也不想这般拘束,这不是需要做做表面功夫嘛! 宗玄聿笑着颔首,又道:“寺中多有香客修行,无论男女,在禅房住几日乃常事。” “你们身上皆有伤,不若差人回府告知一声,待明日再归,可好?”他柔声提议。 容玖玥看了一眼石头,这腿伤确实有些严重,且天色已晚……她与红叶亦经不得折腾。 “好,那便打扰了。”她当即同意。 石头虽身材矮小,但与寒弋同岁,是两年前师父带回,月前刚至洛京。 须臾,红叶与石头各自养伤,容玖玥则与宗玄聿有事相谈。 “你是沿着马车路线寻找的?”容玖玥忽而询问。 “嗯……”宗玄聿心有余悸,“看到马车坠落断崖,我本想下去寻找,但发现痕迹不对。” 可是山中路线复杂,脚步错乱,待他寻到时,已未能帮忙。 容玖玥无奈叹息,“我们中途弃马车欲避开,但那些人太精明,不一会儿就追上来。” “我在外不过一病秧子形象,怎会动用这些高手呢?”她好生纳闷。 老八之人武功一般,不足为惧,那才是对付她的正常手段。 宗玄聿指尖轻点案面,“那些黑衣人皆是死士!动用他们,自然是针对侯府死士。” “平阳侯府亦有死士,对方认为你出行在外,应守卫森严,且看侯夫人与太子妃便知。”他解释道。 明面上朝廷虽不许豢养死士,但世家大族皆有,只要数目在一定范围,无人追究。 堂堂容家嫡出姑娘,又是圣旨赐婚的……睿王妃,出行应当隆重,对方才会下血本。 只为一击致命,力保万无一失…… 容玖玥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此事不用想,也知幕后之人是谁……” 话语未尽,她缓缓起身道:“今日多谢,我有些劳累,先行去歇息。你也受了寒,早点休息。” “容玖玥,你愿意嫁给睿王吗?”宗玄聿蓦地开口,问出这个明显不合时宜的问题。 “……”容玖玥脚步一顿,须臾回首望向他,“不愿意,亦不想嫁人,但我会自己解决。” 宗玄聿稍作静默,面带微笑,声音温柔,“好……若有需要我之处,还望莫要客气……姑娘既答应为我看诊,可要说话算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容玖玥笑意盈盈地应道。 宗玄聿很好,但她不能自私,让舅甥二人生隙…… 与此同时,夜色下的睿王府,仍是一片兵荒马乱。 自午时过半,已有数名太医接连赶至睿王府。 然而,容清漪伤势太重,即便早已服下护心丹,伤口敷上止血散,但仍未脱离危险。 祁千尧颓然地坐在殿外,紫色锦袍因鲜血浸湿,已然斑驳不堪,整个人魂不守舍。 就在这时,凌风突然疾步入内。 “怎么样?可有玖儿消息?”祁千尧霍然起身询问,却因双腿发软,差点摔倒在地。 “九姑娘无事,仅受外伤,今夜于开元寺暂歇,明日方归,且已派人回府告知。”凌风赶忙禀报。 闻言,祁千尧如释重负,顿时瘫倒在椅上,喃喃道:“无事便好……可还是受了伤……” 这一次是他对不起玖儿,在那生死关头,他未能守护左右。 凌风接着禀报:“殿下,待王府暗卫赶到时,护国公已带着九姑娘等人回寺院疗伤。” “真是多亏了小舅舅……”祁千尧目光怔怔,“那般不爱理事之人,竟为本王跑这一遭。” 玖儿是他的王妃,自然是小舅舅的外甥媳…… 第44章 容清漪之伤势 直至戌时过半,容清漪终于暂时保住性命,但尚未苏醒。 周太医抹了一把额上冷汗,只能据实禀报:“容八姑娘右眼已毁,右脸必会留下重疤,腹部受伤严重,往后不能生育,余生缠绵病榻,需日日服药,且影响寿命。” 一个女子,几乎被贯穿腹部,能勉强活命,已是难得。 然而,如此活着,是否为幸事,唯有自己方知。 难不成睿王殿下克妻?否则正妃身子孱弱,大限将至……如今心上人又沦落至此! “我的清漪啊!”三夫人进门时,恰好听见后两句,顿时悲声痛哭。 不能生育、缠绵病榻……那清漪还如何做睿王妃? 她悲从中来,怒斥道:“都怪容玖玥那个灾星!凭什么病秧子无事,清漪却遭此横祸……” “啪!”茶盏落地的声音,让她的叫嚣戛然而止。 祁千尧脸色骤冷,“本王念你是清漪生母,姑且饶过,若再有下次,本王定割了你的舌头!” “睿王殿下恕罪!”向来胆小懦弱的容三爷,跪地告罪。 三夫人瘫倒在地,痛声道:“清漪贴身婢女说,刺客是九姑娘招来,清漪因救您受伤……” “乱嚼舌根之人即刻杖毙!”祁千尧怒不可遏,“刺客冲本王而来,连累九姑娘而已!” “至于这个救命恩人,本王若认,那才算数!否则什么都不是!”他阴冷地提醒。 “来人!送他们回去!八姑娘暂于王府客院养伤,待伤势好转,本王再将其送回!” 言罢,祁千尧拂袖而去,凌风迅速招呼侍卫,将这二人“请走”。 容三夫人当真糊涂啊!殿下是吃软不吃硬,他可自己认下救命恩人,但你不能挟恩图报。 更何况,皇家皆为君,臣救君,乃本分也…… 两名太医彻夜留守,谨防容清漪伤情反复,祁千尧步入殿内,坐于榻前锦凳上发呆。 世人皆注重容貌,无论男女,姿色不甚出众的清漪,更是如此。 如今这右眼残废,脸上留疤,于清漪而言,可谓难以承受的重击。 更何况,还有无法生育……简直堪称灭顶之灾…… 夜色深沉,太傅府却是腥风血雨。 “三十位死士,竟无人生还?偏偏那病秧子还没死!是他们废物,还是有高人相救?” 洛嘉媛再难维持温柔端庄,她猛地拂落茶盏,继续质问:“是不是睿王殿下出手相助?” 嬷嬷低声回道:“或许是……然而今日午后,睿王突然抱着血淋淋的容八姑娘进府,未见旁人。” 洛嘉媛冷笑一声,“容清漪亦是惹人厌的东西,如此甚好!容玖玥是否已经回府?” “我们的人于暗中观察,并未见人回府……”嬷嬷想了想,“近日多有善男信女宿于开元寺。” 倘若受伤,应是会选择回至寺院疗伤或避难。 “再派人去,务必诛杀容玖玥!”洛嘉媛冷声吩咐。 “二小姐,万万不可啊!”嬷嬷赶忙提醒道,“护国公亦在开元寺,若是再次行刺……” 今日傍晚,护国公府的马车,高调去往开元寺,四周护卫众多。 洛嘉媛深吸一口气,“那病秧子真是好命!那便再留几日,我偏不信每次都这般巧!” 反正此番所派死士,皆是她在府外私自培养,身上绝无任何标识,又已全部身亡! 况且,即便有活口留下,她也没有丝毫担心,毕竟那些人从未见过她,更不知身份。 无论为了姐姐,还是自己,容玖玥绝不可再留…… 次日上午,开元寺西侧别苑。 许是因昨日劳累过度,容玖玥竟一夜好眠,直至辰时方醒。 红叶身子健朗,又服用良药,此时亦精神奕奕,不似身上有伤之人。 “小姐,护国公真是大方!这件白色长裙可是贡缎,亦很合身,不会连夜赶制的吧?”红叶打量着。 “有钱好办事……”容玖玥的目光突然落在自己胸前,沉默片刻,表情似乎有些古怪。 年后她才十六岁,这发育得未免也太好了吧……看来,那些药膳与补品没有浪费。 当务之急,需要做几件合身、舒适、好看的内衣…… 须臾,容玖玥踏出房间,一眼便见到了院中的白衣男子。 “今日气色看似不错,”宗玄聿上前笑着说道,“姑娘自己的伤药,确实比我的效果好。” “还行,改日送你一些!”容玖玥随口一说。 “请问,改日是什么时候?”宗玄聿偏偏较起了真。 “……”容玖玥轻咳一声,“那些金疮药和止血药,我有存货。三日后,你派人去万和堂取。” 她蓦地想起一事,问道:“我那还有一支崭新的钢笔,珍珠莹白色,你是否需要?” 当日这人看到皇帝那根钢笔,似乎甚是感兴趣。 人家苦兮兮地去救你,虽然没有真正帮上忙,但也收留一夜,又准备了这件衣裳…… “若姑娘相赠,我荣幸之至!”宗玄聿话锋一转,“冒昧问一下,此物还有何人拥有?” 容玖玥想了想,“一共八支,师父与师兄,红叶与长姐,每人一支;皇帝两支,我自用一,恰好余一。” “容之墨我都没有送,兄长写字实在太难看!”她补充一句。 听到这话,宗玄聿笑意更甚,轻轻点了点头,“多谢姑娘厚礼,我定当视若珍宝。” 话落,他上前半步,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脚步稍顿,继而双手递上一件白色披风。 “今日天气不佳,虽无北风,但岁末佳节将至,莫要着了风寒。” “多谢……”容玖玥接过披上,瞬间觉得如暖阳拥抱,分外暖和。 无论是布料还是刺绣,亦或这毛绒绒的领子,一看便是价格不菲。 “昨日我把你的那件大氅弄脏,今日你又准备衣裳与披风,要不我还是折银给你吧?”她斟酌道。 “姑娘又与我客气……”宗玄聿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我这还盼着姑娘,为我看诊呢。” 容玖玥想了一下,也是哦……毕竟她看诊超贵的! “那好吧,以后少收你医药费,再多送些好药,保证你不会吃亏!听我与你说啊……” 清幽雅静的庭院里,少女的声音如黄莺出谷,话语不停,似乎为冬日添了几分暖意。 男人温润磁性的声音,不时地附和上几句,而后笑声渐至。 从后面遥遥望去,两位身穿同款白衣与大氅的男女,正于盛放的梅林间惬意漫步。 清风拂过,几瓣红梅飘落,不经意落在少女的毛领上,宛如红梅傲雪,如仙似画。 许是上天为了应景,此时竟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第45章 诸事不顺的睿王 腊月二十五日,午时过半。 容玖玥乘坐华丽暖和的马车,于漫天飞雪中,终于回到了容府。 宗玄聿思虑周全,为了闺中女子的清誉,未与容玖玥同行,两辆马车保持着一定距离。 直至容玖玥安全回府,他才绕道返回自家府邸。 “叶琛,洛太傅已年至不惑,应当活够了,是时候下去孝敬慈父,这个除夕便无需再过。” 宗玄聿丢下这句话,抱紧手中的白色大氅与锦袍,遂移步书房。 那分明是,容玖玥昨日林间所披,还有别苑内穿着之衣。 叶琛微微一笑:“……” 洛太傅今年刚满四十……确实应当含笑九泉之下! 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为人子,愚孝心思狠毒的母亲;为人父,三位子女生而不教;为人师,更无经世之才。 这些年,所谓太傅,不过是太后强行举荐,挂此虚名而已! 太后也是奇怪,即便承恩公府无适龄女子,也无需如此娇宠姨孙女,最终害人害己。 早些让太傅意外丧命……他定可领取一大笔赏银! 反正主子最是有钱,否则怎会命十位绣娘,连夜为九姑娘赶制衣裙…… 与此同时,容府之内,容玖玥的愉悦心情,在见到容之墨时,烟消云散。 “妹妹,八姐伤得好严重!你曾说认识什么隐世神医,赶紧寻来,给八姐医治啊!” 容之墨神色焦急,眼睛红肿,明显大哭过或夜不安寝。 容玖玥冷笑一声,“你难道未看见红叶与石头受了伤吗?你可曾想过,我是否有伤?” 容之墨怔愣一瞬,赶忙仔细地上下打量她,白衣绝美,精神尚佳,唯脸色有些苍白。 然而,妹妹每次出门受寒,似乎皆会如此,并未见伤…… “你不是好好的嘛!还在开元寺休息一日,八姐伤势真的很重!”容之墨无奈地说。 “与我何干!”容玖玥翻了个白眼。 她转而吩咐:“佳节将至,府内上下多发一年例银,加两道荤食,每人再添两套新衣!” “是!”江管家笑着应道。 “红叶与石头有伤,注意照顾,另着人好生收拾隔壁,迎师父与师兄。” 言罢,容玖玥转身走向后院,不再理会焦急的容之墨。 笑话,她本是想杀了老八!若非睿王拉一把,老八心脏已漏风,岂还会留下性命! 还有一个洛家,可动用死士,应是家主之权力…… 有仇得报,但这两天不行,她与红叶身上皆有伤,倘若舞刀弄剑,实不易伤口愈合。 除夕将至,师父那个鼻子,简直比机器还灵验,血腥味与金疮药,根本瞒不住的…… “小姐,”管家匆匆而来,“睿王府派人送礼,欲见您一面,来人是睿王身边的凌大人。” “不见!”容玖玥脚步未停,“你且去告知一声,我受伤体弱,自今日开始闭门休养。” 又非皇帝召见,难不成她重伤爬不起来时,还需带伤应付睿王? 管家领命离去,容玖玥望着廊外的鹅毛大雪,似乎略有失神…… 这洛京的冬日,雪天过多,对她这样畏寒之人,当真不友好! 纵观周边列国,仿佛只有南诏,才是常年不下雪,乃四季如春。 当年父亲镇守的南境,与南诏仅一山之隔。南诏国土面积广大,国力与东祁旗鼓相当。 传言,南诏皇室嫡出皇子,生来力拔山兮气盖世,骁勇善战,具有万夫不当之勇。 然而奇怪的是,近百年来,南诏却从未降生过一位嫡公主。 “还没见过比我力气大的呢……以后有机会,去南诏溜达一圈,看看是否与云南一样!” 容玖玥收回目光,拢紧披风,一路嘀嘀咕咕地回屋,安心养伤。 争取五日内,将伤彻底养好,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嘛…… 与此同时,凌风无奈地回到王府。 午时听闻九姑娘回府,忧心的殿下正欲前来探望,然未踏出府门,八姑娘恰好醒来。 因剧烈疼痛与无尽恐惧,八姑娘几近崩溃,刚包扎的伤口差点裂开,殿下只能留下。 “如何?玖儿怎么说?” 凌风正在客院门外徘徊。突然,祁千尧焦急的声音响起,惊得他整个人抖了一下。 “殿……殿下!”他定了定神,“九姑娘已回府……但属下未能见到,管家说九姑娘在养伤。” 他犹豫一下,道:“管家还说……往后不必再送药材。万和堂东家,是九姑娘之好友。” 万和堂乃东祁最大药行,太医院的某些上等药材,亦需从那购进,却无人见过东家。 可怜自家殿下,整日从皇后与太子那借银子,或搜刮药材,只为给九姑娘养身体。 谁知人家根本就不需要…… 闻言,祁千尧脸上露出一抹黯然苦涩的笑容,“玖儿是在怨我……怨我当时没有救她。” 然而,在那种情况下,清漪显然危在旦夕,小舅舅又带人追上去,他才携清漪离开。 玖儿的丫鬟与马夫武功不错,小舅舅虽身体不佳,但剑法一绝,贴身侍从更是高手。 “两波刺客可有留下活口?本王定要揪出主使之人,五马分尸!”祁千尧狠戾道。 “没有……”凌风摇了摇头,“当时中毒的黑衣人,皆肠穿肚烂而死。至于林中那一波,无一生还!” 这般干净利落,寸草不留,确是护国公的行事风格。 曾有刺客于除夕夜刺杀,护国公将人悉数斩杀。两日后最有嫌疑之人,身首异处。 无论那人是否为幕后真凶,他老人家认为是,那便只能是…… 祁千尧沉默良久,叹道:“你们继续寻找真正的寒神医,如今玖儿与清漪皆等着救命。” 方才清漪苏醒片刻,但因情绪崩溃而剧烈挣扎,以致伤情愈加严重,再次陷入昏迷。 太医皆言,世上唯一可以救清漪与玖儿之人,只有寒神医…… 祁千尧揉了揉眉心,脸上满是疲惫与无奈,问道:“玖儿……还是不让太医看诊吗?” “是!”凌风点点头,“殿下,万和堂的大夫医术甚为精湛,想必九姑娘自有主意。” “据说,万和堂除了玉清丹与神仙玉女粉,还有上等丹参羊脂膏,祛疤效果奇佳!”他蓦地想起。 “既然知道,那你便去买啊!”祁千尧瞪了他一眼。 “这些药,皆须提前预订,制药之人会根据各人体质,再行配药,有些不太好买……”凌风为难道。 祁千尧眉头一皱,语气不悦,“区区药堂而已,即便略微势大,还能大过皇家不成!” 诸事不顺,药堂亦来欺负人!倘若惹恼了他,拆了那万和堂! 第46章 寒弋来京 容玖玥不知,睿王正暗自琢磨着欲拆万和堂,她除了冬眠休养,便是为宗玄聿配药。 转眼间,四日时光悄然度过,除夕佳节终于来临。 前日容莜宁低调亲临容府,一月有余的身孕,胎像稳固,但她决定上元节再宣喜讯。 容玖玥表示赞同,反正长姐的月事近年一直不准,届时将满两个月,则会更加安稳。 因太后身体连日不适,今年的除夕宫宴已改为皇室家宴,孝子贤孙齐为太后祈福。 如此,正中容玖玥心意,毕竟每年除夕夜,她皆和师父与师兄共度。 故而,在侯府相邀时,她以身体旧疾复发而婉拒,容之墨谨守规矩,依然回侯府。 昨个夜里,寒弋已抵达洛京,于容府隔壁安住,但始终未见老爷子…… 晨光熹微,揽月阁一片热闹温馨。 “小九,你没吃饭吗?来洛京不过百日而已,你怎么瘦了一大圈?莫非是水土不服?” 一袭靛蓝色云缎锦袍的寒弋,围着容玖玥仔细打量,不时眉头紧锁,语气难掩心疼。 “哪有……”容玖玥转了一圈,笑意盈盈道,“许是衣裳显瘦,不似在家时的宽松麻衣嘛。” “师兄,你又黑了点……不过还是一样相貌堂堂!不愧是咱们落霞山,第一美男子!” 闻言,寒弋扬唇笑了起来,“小九惯会夸人,还以为你有了亲哥哥,便忘了我呢!” 二人年龄相差七岁,从小他便视这丫头为亲妹妹,自孩提起,一直照看至十五岁。 虽没有血脉相连,但胜似亲兄妹。 容玖玥莞尔一笑,“师兄,你是我唯一的哥哥,但我觉得师兄更好听,亦更为贴切。” 至于容之墨……仅是责任,算是她还与父母的生育之恩。 这些年,师兄可谓是如师、如父、如兄,甚至像个老母亲,尽心呵护她长大成人。 师兄与师妹之间,似乎总易产生特殊的男女感情…… 然而,她与寒弋二人,当真是最纯粹的兄妹亲情。 “师兄,师父呢?不会今年不回来过节了吧?”容玖玥蹙眉询问。 寒弋双手一摊,叹道:“自七月中旬至今,我也没有见过,师父连只言片语都未传回。” 他乃师父义子,冠以寒姓,但师父却不允许他叫一声爹…… “不会是老房子着火,在江湖上有了红颜知己吧?”容玖玥小声嘀咕。 往昔分别数月乃常事,但似乎从未超过四个月啊! “……”寒弋被逗笑了,“师父心中只有药材,估计寻到什么好药,但肯定能赶回来!” 突然,容玖玥一个激灵,蓦地想起那件天大之事。 “师兄啊……其实有一事……我没有让人告诉你们……”她低垂着头,支支吾吾地开口。 “什么大事?”寒弋见她这副做错事的模样,心中一紧,赶忙询问。 容玖玥抬起头,嘿嘿一笑,殷勤地倒了杯茶水,又请师兄坐下,恨不得再捏捏肩颈。 “快说!你想急死人啊!”寒弋只觉有种不好的预感。 容玖玥深吸一口气,“回京当日,皇帝突然赐婚,把我许给皇九子睿王做王妃……” 倘若提前告知,师兄定会扔下落霞山一大堆事,飞奔洛京。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寒弋手中的茶盏摔落,整个人完全愣住,眼神有些放空。 “师兄,我不是故意隐瞒,这不是想着除夕再说……” “啊!容玖玥!你这混账丫头!” 容玖玥话未说完,寒弋回过神,大吼一声,卷起袖子便准备揍人。 “有话好好说!”容玖玥迅速逃到一个安全距离,“君子动口不动手,您得注意风度!” 师兄对她有养育之恩,从小到大未曾动过手,这回是真受刺激了! 这就好像辛苦种的花儿,即将被人连盆端走…… “你能耐了啊!”寒弋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这么大的事儿,竟然瞒着我与师父!” 自家孩子莫名其妙有了婚约,做家长的竟不知情! “师兄,婚期尚未定下,我也不喜欢睿王,定会想办法取消的!”容玖玥赶忙解释。 “我的亲师兄,您先坐下喝茶,且听妹妹如实交代,坦白从宽!”她举起双手保证。 于是,接下来半个时辰,容玖玥将抵达洛京后的点滴,娓娓道来,未有一丝隐瞒。 包括月黑风高夜的断指,侯府老夫人缠绵病榻,韩子义之事,还有几日前的刺杀。 “欺人太甚!”寒弋神色冷峻,咬牙切齿道,“我定要杀了洛家人,为你报仇雪恨!” 容玖玥连连点头,“报仇!此仇不报非君子……非女子!要不然今夜咱们去咔咔咔?” 除夕夜,万家灯火通明,沉浸于节日喜庆中,乃防范最弱之时。 洛京又有除夕祭祖之习俗,乃家主独自于祠堂守夜。 咔咔咔未免太麻烦,不如下毒…… “小姐,”红叶突然进来,送上一个惊天消息,“洛太傅死了!” “什……什么……什么玩意?”容玖玥似乎出现幻听。 红叶表情有些古怪,回道:“听说今日寅时,洛太傅从祠堂出来,祠堂牌匾坠落,正好砸在他头上……” 容玖玥:“……” 寒弋:“……” 这种死法当真不简单!可谓是洛家列祖列宗,降下惩罚啊! 洛家儿孙罪孽深重,竟然连祖宗都看不过去了…… “小姐,那洛嘉媛要不要收拾?”红叶低声询问。 容玖玥回过神,叹了口气,“死士追杀之事,洛太傅既已抵命,其余人等暂且不动。” 洛嘉媛未曾得罪她,不过女儿家的慕艾心思而已。 宗玄聿曾言,家族死士,唯听从家主命令,洛嘉媛非幕后黑手,至少表面上如此。 “红叶,你这些时日,似乎变白了不少呢!”寒弋突然冒出一句话。 “寒师兄,我本来就不黑……”红叶扯出一抹假笑,“只有您这般说过!” 小姐说这是健康的小麦色,才不是什么黑皮呢! “……”容玖玥扶额长叹,起身招呼管家备膳,“咱们先用早膳,而后一起贴春联。” 师兄这张嘴,堪称直男,一点儿都不会夸女孩子,难怪至今没媳妇! 她似乎记得,师兄曾经说她瘦,像个食不果腹的瘦猴…… 须臾,三人围坐桌旁,共同享用美味可口的早膳。 “我又琢磨了几道好菜,傍晚我亲自下厨,为你们做一顿年夜饭,大家要不醉不归……” 话音未落,容玖玥笑意一僵,继而缓缓放下碗筷。 “小九,你怎么了?”寒弋问道。 容玖玥紧抿双唇,脸上表情复杂且渐渐龟裂。 “没什么大事……我中毒了而已!” 第47章 师徒过招 “师父!您给我出来!” 容玖玥怒吼一声,霍然起身,欲去提她的弯月砍刀,欺师灭祖! 然而,她刚起身,只觉浑身突然酸麻交加,竟踉跄了一步。 “小姐!”红叶赶忙搀扶。 见状,寒弋大步跑到门外,咬牙切齿地吼道:“师父!别玩了!小九伤势初愈啊!” 每次师父新制毒药,都会在他们身上试验一下。 然而小九聪慧,自十二岁起,似乎再未上过当! 容玖玥迅速给自己扎几针,暂且压制住毒性,一时半会,她竟不知这是什么鬼玩意! “什么叫做伤势初愈?谁人胆敢伤我们家小九啊!” 伴随着浑厚的声音,自屋顶飞身而下一道白色身影。 年近花甲的老者,一袭白衣,鹤发童颜,在阳光的映照下,他的白发似乎闪烁着银光,更增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说啊!哪里受伤?何人所为?怎地这般没用!不会下毒嘛!”他皱着眉头喋喋不休。 什么不食人间烟火,什么仙风道骨的高人!只要这老爷子一开口,滤镜瞬间破碎! “何人所为?”容玖玥摩拳擦掌,缓步上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刚被人下毒!” 闻言,寒谷子轻舒一口气,似乎放下担忧,又恢复顽童本性。 “看招!”他猛地出掌。 容玖玥敏捷地侧身躲避,一溜烟的窜到门外。 于是师徒二人,你追我赶,偶尔过上几招,在宽敞的揽月阁内,开始了熟悉的较量。 容玖玥迅速出拳,疾如闪电,残影重重,但寒谷子轻松躲过。 他转身做了个鬼脸,突然展现出一记利落的扫堂腿,容玖玥反应不及,差点被绊倒。 “我忍不了啦!”容玖玥嗷嗷直叫。 她猛地冲向拐角,扛起一根碗口粗的大树干,追逐轻松惬意的老者,丝毫不减速度。 于一旁观战的寒弋与红叶:“……” 二人低下头,齐齐捂住眼睛,嘴角忍不住抽搐。 身着华丽长裙的娇弱小姑娘,扛着一棵大树,舞得震耳欲聋,甚至砸断秋千与桃树。 “你这丫头,力气大吓人啊!还不快放下来!”寒谷子大吼,同时做了个停战手势。 “咚!”容玖玥扔掉树干,随意理了理脏乱的衣裙,又整理一下发型,瞬间恢复娇美。 “师父,要不是我中毒,绝不会落后于你……这么多!”她强行狡辩。 不得不说,师父武功高强,她至少再勤练五年,或可勉强赶上。 只可惜,她实在是懒惰…… 寒谷子负手进屋,幽幽道:“你还好意思说,越长大越退步,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此时,寒弋插话进来,“师父,为何我与红叶未受伤?” “你们太蠢,不配为师动手!” 寒弋与红叶脚步一顿,似乎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容玖玥瞪了一眼师父,径自坐在暖榻上解毒。 “为师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你连这种毒都解不开……我毒死你!”寒谷子故作凶狠。 “半炷香足矣!”话落,容玖玥取出金针,扎入右手大拇指的少商穴,金针轻转,暗色血滴冒出。 她恍然大悟,笑道:“多谢师父费心劳神,我觉得呼吸顺畅许多。” 以毒攻毒,以毒性催动自幼受损的肺部通畅,缓解冬日不适。 “哼!没良心的小东西!”寒谷子语气傲娇,“还拿大树砸我!” “……”容玖玥赶忙溜须拍马,“我那是锻炼师父灵活性,谨防……” 老年痴呆这四个字,她不敢说! 寒弋无奈道:“师父,实在是您在我们身上试毒太多,有一次您把小九脸都毒肿了!” 八岁的小姑娘,身形像瘦猴,脸肿得如猪头,简直惨不忍睹…… “你懂个……”寒谷子咽下粗话,翘着二郎腿,“如此才可耐毒,以身试毒锻炼医术。” 容玖玥默默拔出金针,仔细回想一下方才的膳食。 “师兄带来的开胃酸萝卜,酸辣交加适合藏毒……”她顿时明白。 最重要的是,她对师兄绝对信任! “师父!”寒弋大惊道,“您竟借着我下毒!真是越来越……老当益壮、老骥伏枥……” 在寒谷子警告的眼神下,寒弋立马聪明地转换话语。 虽然有些略怂,但他可不想带着一张人鬼不分的脸,度过佳节。 师徒久别重逢,打闹之后,便是其乐融融的叙话…… 与此同时,凤鸾宫中。 “你与九姑娘的婚期,定于年后九月十二日,礼部与殿中省,将正式着手准备大婚!十月中旬迎容清漪入府,莫要高调。” 皇后抱着瑾瑜,看向祁千尧,将婚期说明,又叮嘱侧妃之事。 “哦……”祁千尧无精打采,“为何不能提前至暖春?皇子又非必须满十八才可大婚。” 自小年起,他再未见过玖儿,珠钗首饰与绫罗绸缎,容府悉数婉拒。 他有些惶恐,总觉得这桩亲事不会那么顺利,未免夜长梦多,早日完婚方为上策。 皇后叹了口气,“此乃钦天监所算良辰吉日……莫说礼数繁杂,王妃的喜服与宫装,亦需数月绣制。” “明日旨意便会传至容府,封容清漪为侧妃之懿旨,亦会送达侯府。” 八姑娘两次救睿王,是该给予一个正经名分。 “还有一事……”皇后欲言又止。 “太后身体不佳,清晨又骤闻洛太傅离世,病情加重。圣上不忍,或会答应太后请求。” 祁千尧心中一紧,“什么请求?” “无非是洛嘉媛入睿王府呗!”皇后解释道,“太后之意,是先委屈洛嘉媛为侧妃,若九姑娘不能生养,届时再晋为平妃。” 太后此举,可谓给足圣上颜面,且合情合理。 圣上忧心太后病情,已然心软,再加上太傅骤然离世,不至于连个侧妃之位还吝啬。 况且,即便九姑娘不能生养,平妃虽算正妻,但终究低元妃一等,亦是无甚影响。 闻言,祁千尧沉默片刻,并不觉得此事算什么。 还是那句话,洛嘉媛进府,只会永远独守空房。 “莜宁,近日你气色不错,看来身体调养得甚好。”皇后转移了话题。 太傅离世,天还未亮,洛良娣母子匆忙回府奔丧。 毕竟是太子名义上恩师,且洛良娣有孕在身,太子自然随行。 故而今日清早,只有太子妃与瑾瑜进宫陪伴。 “儿臣甚好,多谢母后关心,还望母后亦要多加保重凤体。”容莜宁微笑着回答。 再等等吧,半个月后,母后在痛失一位孙儿时,再知有嫡孙,应会抹平些许哀痛。 恰如当年,她小产不足一月,洛良娣查出两个月身孕…… 第48章 除夕夜 今年的除夕夜,因太后病重,皇宫似乎笼罩在阴霾之下,原本的欢乐气氛荡然无存。 太傅府则高挂着白色丧幡,于万家灯火中,显得格外凄凉。 洛老夫人痛失独子,悲伤晕厥。更糟糕的是,两个月身孕的洛良娣,刚至灵堂便突然见红。 嫡子洛天奕骨伤未愈,唯余洛嘉媛跪于灵堂中,尚可勉强支撑。 总之,富贵尊崇的太傅府,如今陷入一片混乱不堪…… 然而此时,容府却是热闹非凡。 一袭喜庆红袄的容玖玥,正得意洋洋地介绍各种美酒佳肴。 “紫笋茶红烧肉、炙羊肉、鱼肚煨火腿、佛跳墙、爆炒凤舌……这八道菜皆是我亲手所做!” “此乃梅花酒、桃花酿还有师父最爱的烧酒,全是我做的!” 说完,她笑意盈盈地伸手,眨着一双星星眼,盯着师父,“团圆饭前的老规矩……” “这么有钱还如此财迷!”寒谷子笑容满面,一手递上红色锦袋,一手轻捋着胡须。 容玖玥赶忙打开,当即忍不住发出一声“哇哦”,只觉黑夜瞬间亮如白昼。 金元宝银子见过太多,珠宝首饰亦是不少,但这般大而光润的夜明珠,当真前所未见。 “师父,您是世上最好的师父,是天下最帅气之人!”容玖玥立马吹起了彩虹屁。 “小九,你还说我最帅呢!”寒弋小声嘀咕,但不敢与师父计较,只能甘心屈居第二。 众人嬉笑间,共同举杯畅饮,共度除夕佳节。 酒过三巡,寒谷子放下酒杯,突然发了话,“小九,你已看过兄长,年后便回落霞山。” 容玖玥与寒弋对视一眼,偷偷咽了咽口水,傻笑了一下,而后将赐婚之事详细道来。 闻言,寒谷子笑意骤然消失,脸色甚是难看,手上缓缓用力,直接将酒杯捏成碎渣。 容玖玥赶忙解释:“师……师父……” “小九!”寒谷子冷声打断,“你愿不愿意嫁入王府,回答我!” “不愿意!我不想嫁人!” 寒谷子脸色稍缓,接过容玖玥递来的丝帕,擦拭着手指,严肃道:“此事你不用管,交给为师!” “师父啊,”容玖玥斟酌言辞,“那是皇帝与皇子,咱只是平民,万万不能下毒哦!” “平阳侯府对我不错,太子妃亦是好姐姐,容之墨毕竟是爹娘儿子,咱还有万和堂……”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寒谷子佯装斥责,“我不想找死,也不会让你九族被诛!” “皇帝曾经欠我人情,如今不过取消婚约而已,应当不难。”他解释道。 “小九啊,成亲不是好事……你娘是如何香消玉殒的,你自己清楚,莫要重蹈覆辙!” 寒谷子语重心长地说完,拎起酒壶灌下几口烈酒。 容玖玥点了点头,“我明白……” “小九,要不你嫁给寒弋,为师把他彻底绝嗣,如此你便无需担心!”寒谷子蓦地提议。 “咳咳咳……”容玖玥瞬间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寒弋如遭雷击,这是亲师父?这是什么操作啊! 自幼师父便耳提面授,言小九是他的亲妹妹,他绝对不可以有超越兄妹之情的念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此言早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亲妹妹啊……他怎会有心思?怎么可能娶亲妹妹! 容玖玥缓了缓,无奈道:“我与师兄是亲兄妹!我不想嫁人,更加不会生孩子的……” 她曾经甚至怀疑过,师父是否暗恋她母亲?因而才会爱屋及乌,不愿她因此出事。 然而,师父当真不认识……当年救她性命,纯属巧合。 她宛如师父的封针之作,只是这随手一救,竟是十五年…… 随后,容玖玥又与师父简单讲述一下宗玄聿的病情。 “这个国舅爷为人挺仗义,我想尽力救治。当然啦,医药费不会少!” 昨日午后,宗玄聿差人送来进贡的皇帝柑与龙眼,甚至还赠上红包,言是压岁钱。 九枚特别定制的钱币,正面铸有吉祥用语,“长命百岁”、“去殃除凶”、“百毒不侵”等字;背面则铸有民间瑞兽祥鸟图案。 宗玄聿祝福她平安,将心比心,她想让此人亦岁岁安澜…… 寒谷子摆了摆手,“小事情你自己看着办,能治就治,权当锻炼你那半吊子医术。” “……”容玖玥龇牙咧嘴,却只能大口嚼着鹿筋。 她的医术堪称神医级别,虽略逊于师父三分,但已是天赋异禀。 师父五旬有八,她未满十六,四十二年之差呢! 寒弋与红叶,皆被这师徒二人的言行逗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欢声笑语萦绕耳畔…… 与容府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冷清的护国公府。 宗玄聿独自坐在桌旁,望着面前精致丰盛的佳肴,似乎毫无胃口。 “主子!”叶琛大步踏进,甚至未曾叩门请示,他的手中还拎着一个紫檀雕花食盒。 “何事?”宗玄聿眉头微蹙,头都未抬地问道。 叶琛小心翼翼地把食盒放下,又取出一个白瓷瓶与一封信笺,整齐地摆放于桌上。 “此乃万和堂程掌柜方才送来,这些东西,皆是九姑娘让他转交。” “你说什么!”宗玄聿猛地抬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食盒,而后缓缓落在那封信笺上。 他定了定心神,取过信笺,万分珍重地打开查看。 潇洒飘逸的字迹映入眼帘,完全不似当日东宫时的簪花小楷。 “药已配好,你可先让信得过的大夫查验,再行服用。 昔日于开元寺别苑,你诚心款待我等三人,礼尚往来,此乃我亲手所做几道菜肴,皆为养生开胃。 另外,多谢你的压岁钱!我定会竭尽全力,让你恢复康健!” 字里行间,洋溢着愉悦与温暖,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宗玄聿极力敛去上扬的嘴角,将信笺缓缓合上,收入衣襟之中。 “叶琛,将桌上膳食全部撤下,不得再进来打扰。” “是!”叶琛应道,随即将未曾动过的饭菜逐一撤下去。 原本他欲开口提议,食盒内之物是否要先行试毒?但见主子神色,他若说出口,小命危矣! “洛太傅之事,你做得很好,去领两千两银子。”宗玄聿随意道。 “多谢主子!”叶琛喜不自禁,此番可真是发了大财! 果然事关九姑娘,皆为要事,主子格外上心…… 待屋内重归宁静,宗玄聿小心翼翼地取出膳食,单人份的八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他的口腹之欲向来极淡,每餐至多五分饱,任何美味佳肴,于他而言仅是裹腹之物。 然而,今年的除夕夜,虽是孤身一人用膳,他却食欲大增,方知世间竟有如此珍馐! 腊月之前,他看淡生死,终日得过且过。而如今,他渴望好好活着…… 第49章 洛家姐妹心思 因洛太傅离世,洛良娣见红,太子分身乏术,故而除夕夜,由睿王替兄于宫中尽孝。 即便如此,祁千尧依然让人将厚礼送至容府,甚至借用皇后名义,让容玖玥无法拒绝。 而昏迷数日的容清漪,终于在正月初一寅时醒来。 “清漪,你怎会伤成这样?不是你自己寻的人吗?” 三夫人林氏坐在榻边,紧紧握住容清漪的手,泣不成声。 容清漪静静地躺在榻上,右半边脸缠着裹帘,左眼空洞无神,只有无尽的眼泪滑落。 那些刺客乃江湖人,她曾无意收留领头人,而后他们为她做事,她则给予巨额佣金。 原以为容玖玥一个病秧子,身边又无护卫保护,不难除之!谁知丫鬟与马夫竟是高手。 她只是想落实救命恩人头衔,即便受些伤亦无大碍,才会毫不犹豫地为睿王挡剑。 可是如今,这般严重之伤,她如何能承受啊…… “清漪,你为侧妃之事,此番应可定下。凭着两次救命恩情,睿王定会好生待你的。” “至于孩子……日后从侍妾那抱来一个养着,莫再奢望王妃之位,稳坐侧妃已然足矣。” 三夫人为女儿轻拭眼泪,甚至不敢直视那只左眼,只能无奈安慰。 其实,以清漪的身份,睿王侧妃实乃高攀。是清漪天真,竟然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 “母亲……”容清漪声音嘶哑,“是容玖玥害我至此……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风光嫁入睿王府,诞育子嗣,做真正的睿王妃,与殿下夫妻和睦,才是她应有的人生。 “母亲,我好不甘心……今天乃新年第一日,我才十七岁啊……” 温暖舒适的房间内,容清漪的声音充满绝望,又夹杂着无尽的恨意。 她知道,自己应恨睿王变心,但她恨不得…… 还有洛嘉媛那个废物,若是早早除掉容玖玥,她岂会沦落至此! 三夫人摇了摇头,“没办法,莫要再想这些……你便好好养伤,安心做睿王侧妃吧。” 这个自幼聪明的女儿已折,她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她还有两位儿女与娘家,不能拿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再去陪清漪徒劳无功地折腾…… 与此同时,太傅府后院,亦是正处悲痛欲绝中。 “你胡说,我的孩子好好的,怎会保不住呢!”洛良娣怒声质问。 许太医低声回禀:“老臣怎敢妄言此事?您三日前已有滑胎迹象,老臣方烧艾保胎。” “但今日见红如此明显,喜脉亦是虚弱至极,最迟五日便会小产,还望良娣节哀。” “绝不可能!”洛良娣连连摇头,泣不成声,“我身体一直很好,胎象也甚是稳固……” “姐姐!”洛嘉媛赶忙打断,“你想把太子殿下喊来吗?冷静一下,方有万全之策!” 许太医是太后之人,故而于太子因事离开时,才禀明此事。 洛良娣一手捂住嘴巴,一手紧紧捂住小腹,转头看向床榻里侧,呜咽着小声轻泣。 洛嘉媛看向许太医,神情严肃,声音压得极低,“你务必保这个孩子至上元节,对太子言良娣母子均安,因悲痛而见红!” 许太医心领神会,小声提醒:“臣会尽力拖延,但不可过久,否则于良娣身体有损。” 一个保不住的孩子,自然要发挥最大的剩余价值。 自古后宫争斗手段,无外如是…… 许太医离开后,洛嘉媛扶起满脸泪水的姐姐,细细分析此事。 “情况紧急,许太医暂时无法查出孩子因何出事,但事已至此,原因咱们暂且不问。” “如何用孩子除去碍事之人,方为现在关键所在!姐姐,你还有彦儿这个长子呢!” 太子妃已年近三十,应当不会再有嫡子出生,而姐姐却有彦儿……依然占尽先机! “将此事扯上太子妃……”洛良娣瞬间明白,“但容莜宁谨慎,如今连表面功夫都不做,整日避之不及,甚至郡主亦是如此!” 按理说,东宫女眷有喜,太子妃应当送礼恭贺,或偶尔前来探望,方显大度仁善。 想当初,她怀彦儿时,即便太子妃失子不久,亦是强颜欢笑…… 洛嘉媛轻蔑地笑了笑,“姐姐,太后说,上元节将会举办宫宴。太子妃虽然谨慎,但还有容玖玥呢!” “此女有点儿小聪明,但终究是长于乡野,这第一次参加宫宴之人,乱易生事啊……” 说完,洛嘉媛又与洛良娣细谈,为何从容玖玥身上下手。 太子妃家世显赫,如今又得皇帝钦赐封号,且为人谨慎,对后宫阴私手段了如指掌。 即便最终证据指向太子妃,恐也会漏洞百出,大事化小。 然而,倘若容玖玥谋害良娣,证据确凿……这幕后黑手,所有人都会想到太子妃。 有时候,那些模棱两可的流言,可比看似明确的证据,更具杀伤力。 不得不承认,当日太子妃得“敬懿”之封号,实乃沾了容玖玥的光。 既然如此,那么便让太子妃,成也容玖玥,败也容玖玥…… 大年初一,辰时刚至,容府内。 江管家恭敬地送走传旨公公,容玖玥瘫倒在椅上,仰天长叹。 “婚期定于九月十二日,如今才正月初一,这么着急量制婚服做甚?也不怕人长胖!” “小九,重点是这个嘛……”寒弋幽幽提醒,“师父还没醒呢!” “我已经醒了!”寒谷子换上一身黑色长袍,负手走出来,“为师这就进宫见圣德帝……” “且慢!”容玖玥赶忙阻止,“我觉得师父不应进宫,您先听我分析,再瞪眼睛行不?” “师父,您已隐世十五载,若进宫便再难隐藏身份。您喜好自由,断不会留于皇宫!然如今的皇帝,是否会放您离开呢?” 容玖玥说完,搀扶着若有所思的师父落座。 这个皇帝不错,看似像明君,但帝王皆有通病,那便是怕死,甚至追求长生不老。 江湖传言,师父医死人肉白骨,只要人尚有一口气在,便可救回,但此言过于夸张。 更有甚者,传言师父会配制延年益寿之良药,可以返老还童,亦可增添几十年寿命! 返老还童、增添寿命,这于九五之尊而言,诱惑实在太大。 遥想当年,那迷人的老祖宗,不就是派遣徐福东渡,寻找长生不老药嘛! “师父,您信我,最迟三月我定会解除婚约!倘若无计可施,我宁愿死遁离开,亦不想让您再入俗世。” 容玖玥收起嬉皮笑脸,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她与寒弋尚且年轻,需要入世做生意赚钱,但师父年事已高,潇洒自在的享乐即可。 “好……为师听你的……”寒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许是他前半生行医救人,积攒下功德无量,方可遇到这两个好孩子…… 第50章 略显真面目 寒谷子打消进宫念头后,扎进药房继续捣鼓药材,除了吃饭,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 寒弋则忙于万和堂的生意,毕竟洛京乃都城,上等药材需求量大,事宜自然繁琐。 容玖玥与容之墨正处冷战,但二人亦于大年初二,同回平阳侯府。 只因太子与太子妃今日归来,睿王作为准女婿,亦是同行…… 午时将至,平阳侯府,东侧暖阁。 时隔整整八日,祁千尧终于再次见到了容玖玥。 “玖儿,婚期已定,过几日尚衣局会为你量制婚服与王妃宫装,你可挑选心仪绣样。” 祁千尧脸色疲惫,声音沙哑,一看便知,连日未曾休息好。 毕竟容清漪已醒,重伤之人,自是需要爱人相陪…… “睿王殿下,刺客之事,你是否已经查清真相?”容玖玥蓦地问道。 “……”祁千尧叹了口气,“两波刺客未留下一个活口,实难调查,看似像江湖人与死士。” 容玖玥垂眸轻笑,只是笑容里似乎夹杂着些许讽刺。 “倘若我说,那江湖刺客乃老八自导自演,不知睿王殿下是否相信呢?” “不可能!”祁千尧立马否决,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他随即解释,“清漪伤势当真严重,怎会是做戏?这般代价未免过大!” 况且,清漪于他本有救命恩情,根本无需再大费周章。 世上没有一个女子,会拿自己的容貌与身体,做这种戏码! 容玖玥微微颔首,“此言有理,可我见到老八与黑衣人使眼色,幕后之人就是老八!” “玖儿……” “睿王殿下,我有仇必报,自然想要老八性命,您当如何?”容玖玥右手托腮,笑着询问。 “玖儿……”祁千尧目光怔愣,似乎觉得眼前的女子,愈发陌生。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神情变得凝重,“玖儿,清漪是你姐姐,你莫要胡乱猜测!” 他喜欢玖儿,除了容貌,还有那份不染尘埃的纯粹良善。 玖儿回京仅两月有余,万不可沾染后宅女子的心计谋算,学习那些后宫争斗手段! 容玖玥眉梢微挑,睿王终于有了一丝天潢贵胄的霸气! 这才对嘛,分明是条龙,何必整日扮作纯情小白兔…… 容玖玥缓缓起身,恭敬地行礼,抬眸直视着祁千尧。 “睿王殿下,我就是讨厌老八,绝不会与之同入睿王府!否则我定会不择手段弄死她!” 祁千尧脸色紧绷,正欲斥责,但在看到那淡漠的目光时,又无奈咽下到嘴边之言。 “玖儿,你莫要再闹……清漪如今这般情况,只能入王府!往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即可!” 容玖玥低头翻了个白眼,我闹你个三大爷! “睿王殿下,臣女无话可说,在此祝您与容清漪,百年好合、情比金坚、早生贵子!臣女告辞!” 话落,容玖玥再次福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多说无益,且看皇帝如何抉择,私事自然大不过朝政…… 少顷,容玖玥与容莜宁,齐聚后院闺房中,秘密叙话。 “初一清晨,洛良娣见大红,但许太医禀报,这仅为大悲大痛之因,胎象依然稳固。”容莜宁低声道。 容玖玥了然轻笑,“见红后很快便会小产,看来洛良娣,是想榨干孩子最后一滴价值。” 容莜宁瞬间心领神会,这是想寻个替死鬼啊…… 确切地说,洛良娣是想将此事赖在她的头上! 容玖玥幽幽开口:“倘若五日内还不落胎,胞宫则会被死胎感染,恐留下后遗症呐。” 毕竟医疗水平有限,无那些高科技精密仪器,把脉只能探查目前情况,无法预知。 许多女子小产后难以生育,除了胞宫清理不干净,炎症更是关键。 古时医女太少,大夫多为男子,女子即便有妇科疾病,亦不敢言说,更遑论医治呢…… “洛良娣以后不能生育,恐再也无法侍寝,甚至影响寿命。”容玖玥小声提醒一句。 其实妇科疾病并不难治愈,但在这个时代中,可谓难以启齿的“绝症”。 她自然可以治愈这些,但她不会救治洛良娣…… 闻言,容莜宁静默片刻,望着窗外轻叹一声,“世间女子不易,只要洛良娣安分守己,我不会为难她们母子。” 当年失子,证据指向洛良娣,但那个女人脑子不够,定是有人在她背后出谋划策! “小九,上元节宫中大办宫宴,正是动手好时机!”容莜宁随即提醒。 “长姐顾好自个与瑾瑜即可,我会当心的。”容玖玥收回把脉的手,转而笑道,“胎象稳固,无需担心。” “至于男女,月份尚小,且把脉探查孩子的性别,并非很准……”她无奈补充一句。 她只能说生男生女的几率,各为百分之五十。 容莜宁笑了笑,“我需要嫡子,但若是女儿,我一样疼惜,孩子皆是母亲的心头肉。” 只不过母子连心,她有预感,腹中这个小家伙,当真是…… 同一时间,容之墨犹豫再三,偷偷寻上了祁千尧。 “睿王殿下,妹妹似乎认识一个隐世神医……妹妹出生极为体弱,若无神医在侧,应很难活至现在?” 妹妹现在有些不懂事,分不清事情之轻重缓急。 女儿家拈酸吃醋乃常事,但八姐已伤成这样,妹妹从未探望不说,话语还略显刻薄。 容之墨敢怒不敢言,毕竟容府是妹妹当家做主,且他打不过妹妹。 府中掌事管家,丫鬟与侍从,只听妹妹一人命令!揽月阁,他未经允许根本进不得! 近日府中似乎有客到访,但是他连人影都未曾见到…… 祁千尧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将容玖玥病情告知。 “为何说玖儿认识神医?莫非她亲口对你说过?” 容之墨摇了摇头,不敢把妹妹喂毒与杀人劫财之事说出。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他只是觉得妹妹这般冷血,实在不对…… “妹妹只是说,曾经有位隐世神医给她赐药。因而我想着……她应当是认识的吧。”容之墨小声道。 “……”祁千尧眉头一皱,“你这样哪里像嫡亲兄长?玖儿是亲妹妹,你要亲疏有别!” 难怪玖儿性情大变,原以为是受皇嫂影响……如今看来,兄长偏心,才是关键所在! “清漪无需你操心!你好好关心自己亲妹妹即可!婚期已定,你这兄长得重视起来!” 丢下这句话,祁千尧狠狠瞪了一眼容之墨,便甩袖离去。 同样都是嫡亲兄长,大哥堪为世上最好的哥哥,没有之一! 容之墨这个破玩意,从前与清漪关系最好便罢,现在亲妹妹回来,竟然还如此糊涂! 都怪容之墨不识好歹,以致曾经纯善的姑娘寒心! 有些盛气凌人、冷血狠心,他不喜欢玖儿变成这般模样…… 第51章 不正经的病人 自侯府归来后,容玖玥与师父一同闷在药房,专心致志地配药。 寒冬渐逝,玉清丹、神仙玉女粉、丹参羊脂膏等女子美颜佳品,简直是供不应求。 忙虽忙已,但每日见到银子哗哗流进口袋里,容玖玥乐在其中。 正月十二日,天至微明,叶琛突然悄悄来至容府。 “九姑娘,主子情况不太好,可否劳烦您去看看!主子服下丹药,但还是不舒服……” “快走!” 在叶琛唠叨之时,容玖玥已迅速收拾好了药箱。 心脏问题可不容小觑,或许多耽搁一秒钟,人都会有危险…… 少顷,叶琛带着容玖玥与红叶,自后门进入护国公府。 此刻,宗玄聿正躺在榻上,脸色略微发紫,呼吸有些急促。 见到容玖玥,他明显大惊一下,随即斥责叶琛,“天色尚早……你怎可让容姑娘……冒寒前来!” 姑娘今日与初见相似,穿着一身窄袖袄褂,长发挽起,甚是干净利落。 不似药堂那日的华丽,此刻着实为一位行医救人的女医者。 “行了,您先别说话!”容玖玥不禁蹙眉询问,“府中大夫呢?怎地这时候不见人影?” “府医……”宗玄聿缓了缓,“府医这几日……回家过年了……” 容玖玥杏眼圆睁,随侍府医竟然还有年假?难道不应随叫随到? 叶琛低头不敢言语,分明就是主子把府医赶回家过年的…… “你脸色不好,我先给你把脉。”容玖玥回过神,立刻想起正事。 闻言,宗玄聿有些犹豫,身体甚至还往寝被里缩了一下。 “难道你裸睡?”容玖玥脱口而出。 “噗哧”一声,叶琛赶忙捂嘴,站在门口的红叶亦强忍笑意。 宗玄聿的脸色紫中泛着红,只能强装镇定,“没有……但我仅着寝衣,实在是不礼貌……” “我平时并不懒惰,只是今日清早忽感不适,故而迟迟未起身。”他轻声解释道。 容玖玥:“……” 现在不过卯时,这人无事可做,睡个懒觉又能咋地! “您脸色不好,呼吸急促,显然心脏不堪重负,我现在需要把脉!” 身为医者,最讨厌啰哩啰嗦、不听医嘱之人! 见到她这副严肃模样,宗玄聿迅速伸出左手,不敢再多言一句。 容玖玥随即探上脉搏,细细探查。 须臾,她的表情有些复杂,看向宗玄聿的目光,略带一丝无语。 她默默收回手,斟酌道:“事关病人隐私,我亦需施针。红叶,你先去外面等我。” 容玖玥看了一眼叶琛,目光又落在宗玄聿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叶琛,你带红叶姑娘用杯茶水。” “是,主子。” 叶琛与红叶随即退出内室,二人皆放心自家主子。 红叶认为,即便护国公康健,小姐也能一拳头抡死他。 叶琛则毫不担心,主子难得与九姑娘独处,正是好机会。 待屋内只余两人,容玖玥取出随身携带的金针。 “先把上衣解开,露出胸口,你莫要在意这些,在大夫眼中不分男女,我很专业的!” 宗玄聿将寝被拉至腰间,解开身上唯一的寝衣,闭上眼睛,甚至双手还紧紧攥着衣角。 见状,容玖玥不忍直视,这显得她像个狂徒,即将霸王硬上弓,欺负良家美男似的! “难道以前那些大夫,不是这般为你施针的吗?”她无奈笑道。 “自然是……”宗玄聿轻声回答,“只是我未曾与女子独处过,更未……” “你不要把我当女子!大夫,我现在只是大夫!莫要再说话!” 话落,容玖玥俯身靠近,目光仅落在胸口那些穴位上,运行内力,神情严肃且认真。 当金针落在膻中穴、天突穴、中庭穴上时,宗玄聿的脸色瞬间好转,呼吸平缓许多。 他睁开眼睛,纳闷询问:“为何会见效这般快呢?” 此时他顾不得男女大防,完全震惊于这金针之术。 往日大夫亦在此处施针,但没有半个时辰以上,似乎不见效果,且没有这三分舒适。 容玖玥施完金针,坐直身子,随手擦了一下额上汗水。 “寻常大夫治标不治本,我这金针可是需要心法内力运行!不然我怎会那么贵呢?” “那可会有碍你身体康健?”宗玄聿有些担忧。 容玖玥摇了摇头,随即又想起方才把脉之事……作为主治医生,她应当有提醒之责。 “那个……你现在身体不佳,还是要清心寡欲些,莫要过多沉迷于……男女之事上。” 这人方才之所以旧疾复发,明显是刚刚“运动”过…… 她的嗅觉比常人灵敏,虽然宗玄聿已沐浴更衣过,然榻上依旧有淡淡的石楠花气味。 不难理解,二十六岁的男人,即便尚无妻妾,但总会有通房…… 此时此刻,宗玄聿脸色爆红,只觉浑身都在燃烧,更加无地自容。 他捂住眼睛,小声解释:“你莫要误会……我既无妻妾亦无通房,院中连个丫鬟都没有……” 虽然此事难以启齿,但他实在不想让眼前的姑娘误解。 “哦……”容玖玥似乎明白,原来这人在自娱自乐啊! “你现在心脏不好,暂时不宜做这些事情……无关体力,而是尽量不要让自己过于兴奋。” 男女欢愉,从医学角度说,不仅会分泌雌雄激素,还会分泌多巴胺、肾上腺等激素,让人体感到兴奋。 心脏不佳者,很容易一上头,然后就翘辫子了…… 宗玄聿偷瞄一眼,这姑娘一副老夫子的姿态,神情认真,似乎在讲授什么严谨知识。 相比之下,他像个毛头小子,实在有些丢人。 “你之前是不是救过很多人?”他缓了缓心神,柔声问道。 “还行……”容玖玥想了想,“以前在云州时,我只给女子看诊,男人一般都是师兄出手。” “除了重伤之人,比如断骨,我才会医治,因为我接骨技术顶尖!”她语带自豪感。 虽然都是义诊,但她只救自己看着顺眼之人,不算医者仁心。 “你很厉害!”宗玄聿低笑一声,眸中满是笑意,“堪称世间奇女子也。” 徒手抓蛇时的勇敢,为他取蛇胆的仗义,应允看诊的仁心,面对敌人的嗜血杀意,还有那些巧夺天工的手艺与传世佳作…… 如此种种,无一不让人心生震撼! “一般一般啦……”容玖玥最是经不得别人夸赞。此时若是有尾巴,估计已高高翘起。 宗玄聿顿时朗声大笑起来,笑得胸膛发震,连带着金针微颤。 “你笑个鬼啊!”容玖玥俯身摆弄一下金针,“正在扎针呢,你这病人能不能正经点!” 许是宗玄聿性情温柔,亦或他总是笑容满面,因而容玖玥在他面前,似乎多了些随性。 屋内温柔的男人笑声,与佯装斥责的女子声音,此起彼伏…… 第52章 暗查~容玖玥 直至辰时,容玖玥与红叶,才悄然离开护国公府。 此时,宗玄聿因被勒令休息,依然躺在榻上。只是他手中,却多了一件熟悉的白袍…… 许是自幼身体不佳之故,他素来习惯清心寡欲。 二十余载,莫说亲近女子或自渎,便是那旖旎之梦,亦未曾有过。 故而,他曾怀疑自身有恙……然他无意娶妻生子,遂未再深究。 可是昨夜,他竟可耻至极,沉沦于无边梦境之中…… 红烛微微摇曳,在那张陌生的雕花梨木榻上,佳人眉间含情目似水, 嫣然一笑动人心。 待醒来后,他浑身湿透,亵裤已然污秽不堪……羞愧交加之下,他只得默默沐浴更衣。 然而,这副身子实在糟糕,最终折腾得差点丢了性命。 十六岁正是碧玉年华,而他竟年长整整十岁……且心中之妄念,此刻还是他的外甥媳。 多年的参佛修行,于昨夜后,彻底破了戒,他实乃禽兽不如…… 容玖玥不知宗玄聿之崩溃,回府正欲睡个回笼觉,寒弋却突然告知一事。 “小九,有人去往云州,查询你这十五年的事宜!落霞山传信,已知是睿王府之人!” “查呗!”容玖玥打了个哈欠,“能查出之事皆无关紧要,那些不便为人知的事情,岂会轻易查到?” 幼年时,师父与师兄,仅为邻家爷爷与哥哥;恶奴“病逝”后,她则常年于落霞山静养。 容家祖籍那些人,皆以为她在城郊小院养病,更猜测她身患肺痨,唯恐避之不及。 除了隔两个月看看她死没死,估计也不知其余事情。 长于乡野,未念过书,每日不是种花弄草,便是养鸡逗“狗”,睿王可查出之事仅为此。 她本就是一介村姑,自然无惧…… “至于万和堂,熟稔之人皆知东家是师兄。睿王知晓又怎样,咱们可是正经买卖。”容玖玥笑道。 “也是……”寒弋转而提起,“近来你兄长一直在我们府外溜达,应是想知道我们身份。” 唇红齿白的少年,但看着与小九却不甚相似,不过龙凤胎倒也正常。 容玖玥冷哼一声,“我原本还想让他认识你们,说师父是外祖父,师兄为大表哥呢!” 如今看来,当真是没必要! 容之墨虽无甚坏心思,但耳根子实在过软!说不定哪日,老八装可怜忽悠几句,他便会背刺亲妹妹。 然而,此乃人之常情!十五年未见面的兄妹,又怎敌人家姐弟,数年的朝夕相处呢? 其实她亦是如此,若论亲疏,寒弋自然胜过容之墨。 常言道,手心手背都是肉,终究是手心为内,手背为外。 反正现在,容之墨身体康健,学业尚可,品行不差,已然足矣…… “师兄,你们且当不认识就行,他知道太多易误事!”容玖玥叮嘱。 “放心吧,我明白。”寒弋应道。 整整十五年,身为亲兄长,从未去云州看过妹妹,实在说不过去…… 当日午后,睿王府中,前往云州之暗卫终于返回。 祁千尧端坐于书房,认真查看暗卫所呈上的情报。 乍一看,确实如传言中那般,完全一个乡野姑娘。 种花弄草、养鸡逗狗,甚至院子里还有一方菜园和鱼塘,仅有一位丫鬟在身侧伺候。 不仅膳食自给自足,院中桌椅乃至碗筷等,亦是她亲手打造,尤喜琢磨些手工玩意。 祁千尧笑意盈盈的目光,忽而落在“落霞山”这三个字上。 “王妃所住院落在落霞山?”他蓦地抬头问道。 “是!落霞山地阔山高,此处位于东侧山脚下,四周密林环绕,实乃不易被人发觉。”暗卫回禀。 “当年本王受伤之地在何方?距离此处可远?”祁千尧当即追问。 彼时九姑娘亦在云州,说不定是她救你的呢……母后曾经一句戏言,忽而在耳畔回荡。 “乃西侧山腰,距离此处甚远,步行至少需要一日,且西侧林深,常有野兽出没。”暗卫回道。 闻言,祁千尧思绪回归,黯然而轻嘲地一笑,“真是糊涂了……” 当年暗卫抵达时,唯有清漪一人在他身边。在他苏醒的那一刻,亦是清漪担心不已。 无论如何,此事根本做不得假…… 就在这时,凌风疾步入内,低声禀报道:“殿下,八姑娘再发不适,请您过去看看……” 八姑娘自初一醒来,情绪不好,不是噩梦惊醒,便是不肯喝药,需得殿下时时在侧。 殿下已十来日没有安寝,真是肉眼可见的憔悴不堪。 十八岁伊始,殿下仿佛苍老数载。 世人皆想要齐人之福,但这身边女人一多,麻烦便接踵而至…… 祁千尧揉了揉眉心,静默片刻,最终无奈起身,往客院走去。 清漪所受之伤,即便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亦难承受…… 何况是闺中娇养的姑娘呢! 那做法虽多此一举,但清漪终究是待他情深意重,方会于危急关头,毫不犹豫地挡剑。 于情于理,他不应置之不顾,但他实在无法容忍这般折腾。 “出去!都出去!你们走啊!” 祁千尧刚一踏进门,便听见容清漪那含怒带哭的声音。 榻前都是瓷碗碎片,黑乎乎的汤药洒落在地,一片狼藉。 容清漪躺在榻上,双手捂面,身体因哭泣而轻颤不止。 在太医的精心医治下,又用了诸多疗伤良药,她的伤口已渐愈合,不会再伤裂出血。 然而,十八日已过,她却始终不愿摘下右脸裹帘…… “清漪,又发生了何事?昨日不是还答应,会好好养伤?”祁千尧声音中满是疲惫。 “殿下,我不想见别人,让婢女全都离开……您在这陪我可好?”容清漪轻声哀求道。 只因睿王府的婢女,皆相貌不错。 如今她的脸伤成这般,当真是不愿见那如花似玉之人。 而且那些人的眼神中,分明带着怜悯与恐惧,让她觉得恶心至极! 祁千尧坐于锦凳上,只静静凝视着轻泣的女子,陷入短暂沉默。 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语气平缓却带着坚定,“清漪,我很忙,不可能每天陪你。” “现在不能,以后更不能!我即将有妻子, 应顾及玖儿……我不希望今日之事再发生!” 祁千尧说完,随即吩咐婢女,重新端来汤药。 “自己服用,亦或让人伺候,且看你自个意愿!待你伤势渐愈,我会即刻送你回去。” 他想了一下,低声道:“待我与玖儿大婚后,月余便迎你入府,此生会许你富贵荣华。” 这些时日,他的过分纵容,似乎让清漪产生了一种错觉…… 然清漪仿佛已经忘记,他曾数次提醒之事——他绝对不会付出感情! 因而,无论多少次救命恩情,他对清漪之心,依然与往日无二。 那便是,此生无关男女之情…… 第53章 睿王终起疑心 在容清漪因冷情之言悲痛时,祁千尧蓦地想起一事。 玖儿曾言,清漪医术师从旁门左道的韩子义,仅可包扎小伤…… 彼时,他未曾多想此言,只因这五年多来,他从未怀疑过清漪,哪怕是一次也没有! 不仅因为当时唯清漪在侧,更因他过于自信……认错恩人之大蠢事,他又怎会犯下! 况且,那时候暗卫调查过,清漪与父母回祖籍,偷跑至落霞山…… 然而,或因暗查玖儿之故,他竟对当年之事,生出一丝疑虑。 五年来,清漪不想让人知晓,他们这段云州过往,更不愿意外传,自己会医术之事。 唯有与他在一起,清漪才会展现医者仁心的一面。 可是细想之下,清漪似乎只为路边的孤女或乞儿,包扎过小伤…… 思及此,祁千尧眸光一沉,看向容清漪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清漪,你医术精湛,此前重伤昏迷且无法动弹,不便为己医治,如今应当可以吧?” 闻言,容清漪哭声渐止,藏于寝被中的脸上,满是心虚与恐惧。 “自古道,卢医不自治,我又怎能为自己医治呢?” 她强装镇定,攥紧寝被,声音嘶哑而哽咽,“殿下,我已是废人,便让我自生自灭吧!” 此事万不可暴露,否则以睿王之无情心狠,她当真不敢想象…… “殿下,如今我容貌丑陋,身子更是受损,不应误您……求您让皇后娘娘收回懿旨!” 容清漪整个人缩在寝被里,声音已然哽咽到话语不清。 她知道,睿王刀子嘴豆腐心,向来吃软不吃硬,此时绝不可强行狡辩! 果不其然,祁千尧脸色稍缓,眼中疑虑暂消,又无奈安慰。 “罢了,我只是想到,当年我受伤那般严重,年仅十一岁的你竟能救治,实在厉害。” 他略作思忖,接着道:“行医救人乃是大功德,你不必再隐瞒,或许日后还可帮我呢!” 其实,此事并非难以验证,甚至是简单至极! 待清漪伤愈后,只需寻一位重伤且断腿之人,一试便可知晓。 只可惜,这些年来,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聪慧…… 祁千尧言出必行,在明确提醒容清漪之后,遂于三日后清晨,将其秘密送回侯府中。 虽是如此,他却让李太医务必要好生诊治,亦送上诸多滋补圣品。 于是乎,惶恐不安的容清漪,只能暂时养伤,静待睿王大婚…… 正月十五,正值上元佳节,整个洛京一片繁华喧嚣。 东祁民间习俗,上元节喜食肉糜粥与面茧,大街小巷闹花灯。 只可惜,今年的上元节,容府与隔壁府邸,再次恢复往日冷清。 因有灵药消息,寒谷子于两日前悄然离开洛京,暂不知去向。 寒弋则在今日早膳后,临时有事赶回落霞山,约莫三月中旬方归。 故而,潇洒半个月的容玖玥,只能苦兮兮地去参加宫宴。 时辰将至,容玖玥装扮妥当,正欲进宫赶赴宫宴。 她身着珍珠白云锦宫装,裙边精绣着海棠云纹,以珍珠镶嵌裙摆,行走间步步生辉。 白玉嵌珠簪挽起三千青丝,云鬓两侧点缀着珠花及流苏,宛如月中仙子降临凡尘。 “这件衣裳真好看呐,不过关键还是脸蛋美……” 容玖玥于铜镜前拎起裙摆,轻盈地转了一圈,面不改色地自夸自擂。 论自恋程度,她若称第二,世间恐无人敢称第一。 “小姐自是世间最美!”头号拥趸红叶表示赞同。 “只是……你最近……似乎格外喜欢白色衣服,艳丽之色皆扔一旁!”她意有所指地说。 “因为我觉得宗玄聿穿白衣,实在是太好看!”容玖玥嫣然一笑,“我定要更胜一筹!” 这似乎是叫做偶像效应?反正有那么一丢丢意思嘛! 不过宗玄聿的白衣,完全是通身雪白不带装饰,未免有些清冷。 红叶:“……” 好吧,终究是她想太多!这哪里是什么红鸾星动,分明是暗自较量! 往日在落霞山中,小姐无事能与孔雀比美丽,与白狼比英姿…… “洛良娣腹中之子,直至今夜估计再也撑不住,定会选择动手!”红叶随即提醒道。 “嗯……”容玖玥点点头,“千方百计保了十来日,若是再不落胎,大人亦会有生命危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随意摆了摆手,“反正我还有免死金牌呢!” 早知今日,她应当恶补一番,那些宫斗类的电视剧或小说…… 酉时三刻,皇宫麟云殿内。 待容玖玥低调抵达时,殿内已是一片姹紫嫣红,环肥燕瘦的美人儿,令人目不暇接。 然从众人目光中可知,她才是繁星点点之夜空中,那一轮皎洁皓月。 “九姨姨,你比所有人都要美!”瑾瑜眨着星星眼,小声赞叹道。 “我们瑾瑜最好看呢……”容玖玥笑意盈盈,轻轻捏捏她的小手,“你怎会坐在这儿呢?” “是我与皇祖母说,想和九姨姨坐在一起的!”瑾瑜凑近解释道。 听到这话,容玖玥望向容莜宁,见其面带微笑地颔首,她当即明白长姐之良苦用心。 瑾瑜虽然年岁尚小,但谙熟宫规,身份尊崇,可为她添份安心。 “玖儿,”祁千尧蓦地过来,“你今夜怎么未穿,我送去的宫装?那明艳之色更衬你!” 容府宴客那日,玖儿一袭石榴红广袖罗裙,衬得娇颜愈加绝美,让他至今魂牵梦萦。 “……”容玖玥语气淡淡,“臣女近日不喜艳丽之色,且那身宫装,似乎有些不合礼数。” 睿王到底会不会夸赞姑娘?难道不是人显衣美嘛! 她轻瞥一眼睿王的绛色锦袍,想到那件同色宫装,华丽不可方物,未免太过夸张。 恰如今夜的洛嘉媛,所穿乃绯色华丽长裙……二人更似金童玉女。 祁千尧“哦”了一声,他并非觉得玖儿这身装扮不美…… 只是一袭白衣的玖儿,周身仿佛散发着清冷的气息,宛如小舅舅般,让人难以亲近。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当宗玄聿缓步踏入殿内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白衣少女垂眸端坐,身侧是低头与之轻语的红衣少年,红白相映,实乃人间绝色。 他径自落座后,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白袍,此刻竟然觉得,白与白更为珠联璧合。 谪仙降临凡尘,自然再一次吸引殿内众人的目光。 最重要的是,护国公似乎从来不喜参加这些宫宴…… 祁千尧收回视线,看向容玖玥,小声叮嘱道:“玖儿,你先坐一会,我去看看小舅舅。听母后说,他老人家前几日旧疾复发。” “好……”容玖玥颔首应道。 老人家……年长八岁而已……许是辈分摆在那吧。 你小舅舅火气大伤了身子,还是本姑娘倾力相救呢! 尽管二人私下相处随意,但在规矩严谨的皇宫,容玖玥明面上,仿若不认识宗玄聿。 而宗玄聿亦是如此…… 第54章 上元节宫宴 容玖玥未曾在意其他,只低头与瑾瑜轻言细语。 突然,一位宫女“不小心”将酒水撒到容玖玥裙摆。 “奴婢该死!”她立刻跪地,连连叩首告罪,“望容姑娘恕罪!” 瑾瑜眉头微蹙,不悦道:“你怎地这般莽撞?若皇爷爷与皇祖母在,定然不会轻饶!” “郡主恕罪!奴婢……” “无碍,”容玖玥淡声打断,“不过裙摆一丝痕迹,郡主只是提点你。” 瑾瑜看了看她的宫装,确实仅有裙摆沾染上几滴而已。 “退下吧,下次注意点!今日乃上元佳节,九姨姨便不与你计较!”瑾瑜小脸严肃道。 然而,这跪地的宫女,不仅未有起身谢恩,反而再次叩首。 “郡主,九姑娘衣裳沾湿,不妨去桐华阁更衣吧,以免受寒……” “裙摆而已,无甚影响!”容玖玥再次冷声提醒,“你且退下!” 小宫女心虚成这般模样,竟还敢来此演戏!满脸写着:快去桐华阁,我们要害你啊! 适逢上元节,宫女年岁不大,她实在不想取其性命…… 宫女冒险行事,定是有莫大把柄在人手中。打入掖庭之人,甚少可完整地活着出来。 倘若有幕后主使,或许不消片刻便会被杀人灭口。 可惜,这位宫女上赶着送死,依旧叩首哀求,“九姑娘,奴婢有罪,请您饶过奴婢吧!” 容玖玥:“……” 适才宫女手中酒水洒落时,她迅速侧身躲开,故而仅有裙摆沾染。 正因如此,宫女始料未及,才会这般惊慌失措…… 就在这时,容莜宁走过来,听瑾瑜简单讲述后,她当即明白。 “来人,将这宫女押入掖庭,认真审问清楚!” 宫女正欲开口求饶,已被太监迅速拖下去,未引起任何波澜。 随后,容莜宁看向掌事嬷嬷,低声吩咐道:“你去桐华阁一趟,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话落,她的视线投向洛良娣,见其似有不适,正强行硬撑。 看来是时候已到,以致洛良娣终于开始动手了! 后宫此种手段屡见不鲜,无外乎是毁女子清白…… 容莜宁又认真叮嘱几句,才暂且去忙自己的事宜。 须臾,掌事嬷嬷悄然回来,低声禀报道:“并无生人,但太后身边的郭嬷嬷方才来过。” 言下之意,事发后,郭嬷嬷应当是去那清除痕迹。 “太子妃,因昨日下雨,奴婢特意查看窗前花圃,有男人足迹……”掌事嬷嬷小声道。 桐华阁为女眷更衣处,与男子更衣处仅一院之隔。 倘若奸计得逞,即便狂徒未真正做出恶行,但更衣时有男人“误进”,九姑娘则名声尽损! 闻言,容莜宁脸色骤冷,但此事毫无证据,且为上元节宫宴,自然不可随意宣扬。 至于幕后主使,定然是洛家人…… 直至圣德帝与皇后,陪同大病初愈的太后到来,宫宴正式开始。 “赵海,将这几道菜,分别赐予九姑娘与英国公,再把这道福禄羹,赐给护国公。”圣德帝心情愉悦。 “诺。”赵海躬身应道。 “叩谢圣上恩赐。”三人齐齐谢恩。 容玖玥落座后,望向英国公,见其满脸慈爱,遂微笑着颔首致意,态度甚是恭敬。 毕竟这位老将军,算是父亲恩师。 二人虽无正式师徒名分,但父亲是英国公一手培养,方少年成名,驰骋于南境疆场。 然而此时,洛良娣身边的一名“熊孩子”,突然起身跑了过来,恰好摔在瑾瑜身侧。 祁景彦,年仅五岁,为太子目前唯一的儿子。自幼受尽娇宠,尤其是洛良娣与太后。 “彦儿!”太后惊呼一声,赶紧让嬷嬷扶起胖嘟嘟的小家伙。 祁千胤眉头紧锁,“彦儿,为何突然乱跑,赶快回来坐好!” 即将入国子监的孩童,竟然这般不懂规矩,当真不能再溺爱! “彦儿想和长姐坐一起嘛!”孩子奶呼呼的声音,听似天真无邪。 “这有何不可呢?”太后立刻笑容满面地同意,“皇帝,太子,彦儿有亲近长姐之心,此乃好事。” 太后此言有理,且大病初愈,圣德帝自然应允。 须臾,祁景彦竟不懂规矩,坐于瑾瑜与容玖玥中间的位置。 对此,瑾瑜明显不悦,容玖玥虽面不改色,但心里却冷笑连连。 此为天真无邪的孩童?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分明就是一个心思歹毒的“小恶魔”! 方才摔倒时,这胖墩便想趁机抓住她的衣袖,试图塞东西进来。 看来洛良娣真是别无他法,竟让年幼孩童出手,偏偏还是亲子! 欢声笑语中,容玖玥似不经意间解开香囊,任由香囊掉落。 “九姑娘,你的香囊掉啦,彦儿给你捡起来吧!” 话落,祁景彦俯身,将淡紫色的香囊慢慢捡起来,交还给容玖玥,表情甚是乖巧懂事。 “多谢……”容玖玥双手接过,随即重新系在自己腰间。 安神宁心的香囊,顷刻间,里面竟然多了一份药物…… 不多时,祁景彦又兴高采烈地回到洛良娣身侧。 直至此时此刻,洛嘉媛终于轻舒了一口气,不枉自己教导彦儿多时。 酒过三巡,君臣同庆,圣德帝带领众人前往凌霄阁,共赏火树银花。 “九姑娘,”洛良娣蓦地开口,“此前我们多有误会,我实乃有口无心,你莫要计较。” 容玖玥紧紧牵着瑾瑜,二人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 这人急了!这女人太着急!迫不及待地想寻找替罪羔羊! “九姑娘……”洛良娣强行忍着腹中传来的剧痛感,甚至提起裙摆,不惜小跑着跟上。 没办法,她已服下堕胎之药,将满半个时辰。此时可感受到腹部绞痛,实在无法再等! 容莜宁与皇后寸步不离,不知在商谈什么大事,她根本靠近不得! 因而此时,唯容玖玥与瑾瑜,才可背上这个黑锅…… 见状,洛嘉媛亦是万分焦急,遂上前几步,无奈劝道:“九姑娘,姐姐真心结交,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话落,她一边搀扶着洛良娣,一边再欲赶上容玖玥。 容玖玥:“……” 在场这么多人,你们就逮着我一个人薅羊毛啊! 此乃皇宫高墙,她不想闹事,但不代表她怕事! 就在这时,朗月高悬的夜空,忽然绽放美轮美奂的火树银花,瞬间照亮了整个皇宫。 容玖玥脚步一顿,回首望去,洛嘉媛搀扶着洛良娣,与她几步之遥,正欲起步上前。 她嫣然一笑,珍珠白的宫装,在月光下闪着流光,而后借着宽大衣袖,手腕轻转。 洛嘉媛只觉手臂痛麻交加,右手仿佛不听使唤,颤抖不止,甚至因痉挛而猛地用力一推。 只见,洛良娣身子后仰,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顿时重重倒地。 而此时,洛嘉媛推搡的右手,尚未来得及收回…… 第55章 宫宴风波(一) 皓月当空下,因太子良娣被亲妹妹推搡摔倒,原本接近尾声的宫宴,正式宣告结束。 洛良娣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当场昏迷不醒,鲜血染湿宫装,地上血迹触目惊心。 事发突然,洛嘉媛浑身僵硬,一脸怔愣呆滞,完全不清楚发生何事。 姐姐腹中本就是死胎,但在她们预想之中,这一切应是容玖玥承担…… 一炷香后,距离凌霄阁最近的翠微宫中,风雨欲来。 “老臣无能,洛良娣的出血虽然暂时止住,但孩子已经小产。”许太医跪地痛声禀报。 一切计划皆被打乱,因而此刻,他当真不知道,要如何编纂谎言…… 闻言,祁千胤脸色紧绷,颓然地跌坐椅上,低垂着头,闭眸掩去席卷而来的失子之痛。 六年前莜宁小产的那一幕,竟在这个瞬间,仿佛历历在目。 皇后轻拭眼泪,缓了缓心神,沉声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洛二姑娘会推倒洛良娣?” 今日清晨,许太医还曾告知,嘉兰胎象稳固……如今却骤然小产,怎能不让人痛惜! 太子二十有八,膝下子嗣凋零,东宫已四年未有婴孩啼哭声,她与圣上皆忧心忡忡。 此时,跪于殿中的洛嘉媛,双目空洞无神,唯有眼泪簌簌而落,似乎尚未回过神来。 “嘉媛,你快点解释啊!”太后急切地提醒道,“你与嘉兰姐妹情深,断然不会如此……”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嘉媛在她身边陪伴多年,自然更受几分偏爱。 嘉兰腹中之子,既已保不住,那便更不能折了嘉媛。 更何况,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自是万分了解!嘉媛心系睿王,绝对不可能做出此事! “我没有……”洛嘉媛终于开口,声音中满是惊慌,“我扶着姐姐,手臂突然痛麻……右手仿佛不受控制,便不自觉地用力……” “是有人毒害我!太后,当时唯有容九姑娘,距离我和姐姐最近!”她蓦地抬头哭诉。 事已至此,必须将容玖玥拉下水! “容玖玥!”太后目光凌厉,“当时发生何事?你可有暗害嘉媛?亦或至今记恨嘉兰!” 祁千尧上前一步,“皇祖母……” “睿王,哀家在问容玖玥!”太后冷声打断,“此事至关重要,绝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容玖玥缓缓上前,面不改色地福礼,“洛姑娘既觉手臂不适,太医恰在此处,为何要问臣女?” “众目睽睽下,臣女与洛姑娘尚有几步之遥!莫非臣女是有仙术,竟能隔空下毒?” 容玖玥字斟句酌,不卑不亢,一脸无辜地看向太后。 先发制人或狗急咬人?这些愚蠢至极的恶毒家伙! “你……”太后气得无法开口,颤颤巍巍地指着容玖玥。 “臣女不懂,洛姑娘之症状,不是应当由太医看诊吗?”容玖玥无奈地再次强调。 圣德帝颔首道:“既然如此,许太医过来诊脉,看看洛二姑娘,是否有何不适之处?” “老臣遵旨……”许太医迅速擦拭一下冷汗,起身为洛嘉媛把脉。 然而,他认真探查了许久,洛二姑娘之脉象,甚是正常,并无不妥! 圣上与皇后娘娘皆在这里,他心中恐慌至极,故而未经思索,一瞬间竟据实禀报。 “启禀圣上,洛二姑娘……并无任何中毒迹象,亦无其他病症。” “不可能!”洛嘉媛顿时瘫倒在地,满脸的难以置信。 当时那种剧痛与酸麻,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她绝不会记错的! 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划过一抹失望之色。不知是因洛嘉媛,还是未能牵扯容玖玥。 许太医是自己人,断然不会说谎! 容玖玥垂眸静立,仿佛殿内一切纷纷扰扰,皆与她无关。 那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乃师父自北疆所采的寒冰石制成。 一旦入体,便会顺着流动的血液进入脉搏,即便神医,亦难以察觉。 上次那个黑衣人有幸得一,洛嘉媛则为第二位幸运儿。 她是不懂什么宫斗,但她不蠢,顺道有一丢丢“小聪明”…… “太后……”洛嘉媛反应过来,再次泣声开口,“我句句属实,绝不可能故意迫害姐姐!” “况且,姐姐胎象稳固,怎会因摔倒而即刻小产呢?”她泪如雨下,随即提出质疑。 姐姐小产之事,必须不择手段,扯到容玖玥身上,否则她们满盘皆输,尤其是她! 闻言,许太医一个激灵,蓦地想起此前商议之事。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早已是同一条船上之人,只能硬着头皮按计划行事! “洛二姑娘所言极是!洛良娣的胎象一直很好,即便无意跌倒,也不应这般严重!”许太医附和道。 “老臣方才发觉,洛良娣似是沾染了不干净之物,以致胎气受损,摔倒仅为外因。” 许太医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何人胆大包天,竟敢在宫宴上下手? “快说,什么不干净之物?”太后立刻追问道。 “麝香仁!”许太医回答,“麝香仁为麝香核心部分,似有特殊香气,药效更甚数倍!” 此乃实话,洛良娣此番小产,本就是因麝香仁之故。 只是他查验诸多膳食与补药,皆未发现此物痕迹! 不知这幕后之人,是从何处下毒? 皇后眉头微蹙,不禁纳闷道:“宫中怎会有此物出现?一应膳食等,皆有太医查验!” “这……”许太医欲言又止,遂偷瞄一眼容玖玥,意思不言而喻。 圣德帝放下茶盏,语气不悦:“有话直说便是,何须如此!” 许太医伏地叩首,颤声道:“老臣似乎闻到……此物恰好在容九姑娘……腰间香囊里。” 话音刚落,殿内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在容玖玥的身上。 然而,容莜宁与瑾瑜,仍然静静端坐于一旁,仿佛丝毫不担心。 “简直是胡言乱语!”祁千尧顿时怒不可遏,“你是狗鼻子嘛!远处乍一闻便可知晓!” 太后神情严肃,当即吩咐:“那便请九姑娘摘下香囊,交由许太医,当众查验一番!” “好啊……”容玖玥微微一笑,继而解下自己的香囊,双手呈上。 见状,洛嘉媛心中有些不安,这乡野村姑究竟是不知事情轻重,还是有何疏漏之处? 许太医立刻接过,仔细一闻,味道似像不像,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然此时,众人皆在等候消息,尤其是帝后与太子。他浑身冷汗直冒,只能按计行事。 “此香囊里,确实有麝香仁,且份量极足!有孕之人,闻上片刻便会胎气受损,若是沾染一点,或会小产!” 许太医之言,让容玖玥再次成为了众矢之的! 当然,还有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妃容莜宁,亦是身处风暴旋涡…… 第56章 宫宴风波(二) 此时此刻,祁千尧神色焦急,正欲上前质问,却被太子阻止。 只因,祁千胤忽而想起一事,两个月前,洛良娣突发瘾疹…… 当初他总有一种感觉,此事或与容玖玥脱不了干系,但毫无证据! 然而,容玖玥每至东宫,皆会与莜宁在寝殿待许久……莜宁之身体,似乎明显见好。 因此,他一直怀疑,容玖玥不仅身体非表面上这般孱弱,甚至会医术且精通毒药…… “太后,在宫宴前,姐姐曾去寻过九姑娘,欲表示歉意……许是那时候闻到或沾染麝香仁!” 洛嘉媛强行压下心中激动,一边轻拭眼泪,一边悲声禀报。 “容玖玥,你好大胆子,竟敢毒害良娣母子!”太后闻言,怒火中烧,当即定下罪名。 “九姑娘,你可有何解释?”圣德帝缓声询问。 容玖玥微微福礼,反问道:“难道宫中只有许太医吗?还是说,这位太医乃医术最佳者?” “臣女在此斗胆,求圣上多年御用太医,再行查验!万一许太医与人合谋陷害呢?”她将话语挑明。 殿内众人:“……” 这容九姑娘到底懂不懂宫斗!谁人这般直接啊? 难道不是应该表面和气,继而迂回曲折地提及某事,一步一步来嘛…… 闻言,洛嘉媛心中一紧,神情严肃地提醒:“许太医,可是伺候太后多年的老太医!” “所以才请伺候圣上之太医嘛!”容玖玥轻笑道,“虽说圣上仁孝,但终究是皇帝万岁!” 言下之意,即便太后尊崇无双,但圣德帝才是皇权至上! 果不其然,圣德帝当即下旨:“立刻传储怀庭进宫,将此事查清楚!” 许太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储太医伺候圣上近三十载,为人顽固,有些事恐会瞒不住! 洛嘉媛虽然担心,但想到香囊里本就有足量麝香仁,故暂且缓下心神…… 少顷,年过半百的储太医到来,认真查看香囊内药材。 “妙啊!妙啊!”他惊呼道,“此乃上好的安神宁心配方,不仅有让人安寝之效,更可舒缓心情!” “怎么可能!”洛嘉媛难以置信,蓦地无礼出声。 储太医未曾理会,转而道:“此药可安神宁心,更有温养之效,于女子是大有裨益!” “只是其中的珂兰花香味,与麝香仁略有些相似,需得小心谨慎!”他随即解释道。 圣德帝微微颔首,遂看向跪地颤抖的许太医,沉声质问:“朕是信你还是信储怀庭?” “老臣医术不精,罪该万死!”许太医连连叩首告罪。 圣上尚在东宫之时,储太医已伺候在侧,其可谓圣上心腹! 此时,容玖玥缓声开口:“臣女久病成医,略懂一点医术,且自幼嗅觉比常人灵敏……” 她稍顿一下,又看向太后怀中的祁景彦,疑惑道:“皇孙身上……似乎有麝香仁之味?” 话落,祁景彦身子一颤,突然自袖中掉出一粒黑色药丸。 “这东西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已经塞到你香囊里了吗?” 五岁的祁景彦,终是藏不住事,蓦地大声叫嚣出来。 “彦儿?”太后大惊失色,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啪!” 只见祁千胤愤而起身,拎出胖墩墩的长子,当众甩了一巴掌。 “小小年纪,竟然学得这些诬陷人的下三滥手段!此物从何而来,是谁让你陷害九姑娘!” “太子!”太后搂住祁景彦,忍不住心疼地阻止,“彦儿不过五岁……” 话未说完,她突然见到,洛嘉媛的脸色不对,忽而心中一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祁景彦捂住左脸,因这突发事件而惊恐不已,“小姨让我放进去的,这只是个游戏而已。” “彦儿!”洛嘉媛赶忙否认,“我当真不知此事,你莫要这般说……” 话音未落,她便骤然昏倒。 “先将洛嘉媛带至偏殿,送景彦回东宫暂歇!”圣德帝沉声下旨。 此时,瑾瑜突然插话进来,“洛良娣服用的丹药,似有这种香味,弟弟曾经取出来一粒。” 闻言,圣德帝略有所思,“既然储太医在这,便去看看洛良娣吧!” 看来那个孩子,本身就有问题…… 容玖玥与容莜宁对视一眼,二人齐齐事不关己。 祁景彦这个太子长子,无论有心还是无意,有此污点,再也不中用! 她从不愿对幼子动手,但对坏心眼的熊孩子,真是讨厌至极…… 须臾,储太医自内殿出来,脸上表情是无奈又复杂。 “启禀圣上,洛良娣腹中之子,至少五日前便没了气息……且一个时辰前刚服下堕胎药。” “自作孽不可活!”圣德帝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早没了气息,又服下堕胎药,无非是寻个替罪羔羊! 祁千胤拳头紧握,双眸赤红,咬牙切齿地问:“如此是何原因?可会有损身体康健?” 储太医直言不讳:“此番洛良娣身子严重受损,莫说再次孕育子嗣,恐将影响寿命……” “圣上,洛良娣的丹药已取回。”赵海躬身禀报。 “储怀庭,你查验一番。”圣德帝随即吩咐道。 “是。” 少顷,储太医叹了口气,虽然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将此药,低声详细地告知。 “洛良娣服用时间不久,应当擅自加大了药量,以致小产伤身……甚至彻底损伤根本。” 其实,如今此药,似乎只有某些青楼女子,方会使用…… “这怎么可能!”连受打击的太后终于回过神来,脱口而出,“此药乃嘉媛赠与嘉兰!” 这姐妹二人,自幼感情甚好,怎会自相残杀呢? 容莜宁佯装叹息,“洛二姑娘唆使皇孙陷害他人,又赠洛良娣此药,动机实在不纯。” “如此一来,皇孙名声扫地,洛良娣身子受损……难不成洛二姑娘,欲进东宫?”她蓦地猜测。 从方才动静来看,殿内的洛良娣应当已经苏醒,她语调稍微提高,以让其听清此话。 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洛良娣是真心喜欢太子的…… 故而,洛良娣厌恶她,排斥太子身边每个女子,那么亲妹妹呢? 突然,容莜宁似有不适,用丝帕捂住嘴巴,有些作呕。 “莜宁,你这是怎么了?”祁千胤恰好看向她,赶忙询问。 皇后脑海灵光一闪,急切道:“储太医正好在,不若给太子妃瞧瞧,可是有何不适?” 须臾,储太医认真查探脉搏,然仅几息后,他便面露喜色。 “老臣恭喜圣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遇喜,已近两个月,胎象稳固,脉象强健有力!” 闻言,容莜宁先是怔愣一瞬,遂喜极而泣,竟看似毫无表演痕迹。 容玖玥于一旁抿唇轻笑,长姐宣告喜讯的时机,当真是选得极好。 上元节之夜,有人悲痛欲绝,有人得偿所愿…… 第57章 远离花孔雀 洛良娣方失子,太子妃旋即被诊出有孕两月,于太子及帝后而言,实乃悲喜交加。 “莜宁,你安心养胎即可,其余诸事切勿操劳!”皇后反复叮咛。 太子妃年已二十七,此番遇喜,务必倍加小心,以防再生变故。 现今彦儿难堪大任,太子膝下竟无一子可供教养,着实令人忧心。 自古以来,皇家立储以嫡为先,倘若此次太子妃能平安诞下嫡子,当属东宫之幸…… 容莜宁伸手覆上自己的小腹,微微颔首应道:“母后放心,儿臣明白,会多加小心。” 这个孩子,她期盼了五年,定会悉心呵护,绝不能重蹈覆辙! 此时,圣德帝看向容玖玥,见她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若有几分“可怜委屈”之态,不禁心生怜悯。 “今夜九姑娘受了委屈,朕便许你一件事,回去自行思量清楚,可随时进宫告知朕。” 闻言,容玖玥心中狂喜,但表面却恭谨谦逊,施礼道:“多谢圣上,臣女不敢有丝毫委屈。” 是不敢委屈,而非不委屈,二者虽仅有一字之差,然含义却大相径庭。 至于解除婚约之事,今夜诸事过于繁杂,皇家现今混乱不堪,此时绝非合适时机!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她断然不会愚昧到,轻信皇帝的偏袒…… 天色已晚,圣德帝徐徐起身,负手沉默须臾。 “念及洛昭训痛失爱子,准其先回东宫调养。洛二姑娘当众推搡,确系事实,责杖三十,再遣往道观,为洛太傅虔诚守孝三载!” “至于景彦,生性顽劣,太子务必严加管教,往后不得再带入宫闱!” 言罢,圣德帝拂袖而去,不理会太后的哀叹求情。 “皇帝……”太后满心无奈。 从正三品良娣降为七品昭训,且身子无法再孕育子嗣,嘉兰母子恐无翻身之日啊! 胎儿之事,她自是心知肚明,欲借此扳倒太子妃与准睿王妃,细想之下未尝不可…… 岂料,容玖玥似早有防备,这些后宫权谋之术,竟全然无用! 还有嘉媛,她原想钻个空子,百日内将其送入睿王府…… 而如今,这孩子年已十九,若在道观修行三载,此生无望啊…… 众人陆续散去,容玖玥与长姐稍作辞别后,正欲离宫。 “玖儿,我送你回去吧。”祁千尧疾步上前,轻声说道。 “不用了!”容玖玥脚步未停,径自登上马车,“睿王殿下,天色已晚,臣女先行回府。” 无论刺杀还是今夜诸事,皆因睿王身边之烂桃花。 是以,她此刻只想远离,这只自鸣得意、华而不实的花孔雀…… 谁知,祁千尧仿若听不懂人言,竟突然跃上容府马车。 见状,红叶迅速上前阻拦,但碍于睿王之身份,此刻又正处宫门,她不敢贸然动手。 “睿王殿下,您这是何意?”容玖玥蛾眉微蹙,“如此,实在不合礼数!” “我有话要说,送你回府。”祁千尧侧身进入马车,撩起衣袍落座,尽显天潢贵胄之姿。 有误会解释清楚便好,他不想与玖儿如此僵持。 从小到大,凡是他想要之物,似乎没有得不到的……人,亦不例外! “……”容玖玥暗自握拳,竭力抑制心中怒火。 若此处非皇宫大院,她定然要将这人的骨头拆散。 恰在此时,凌风蓦地上前,硬着头皮低声禀报:“殿下,容八姑娘适才遭遇刺客,再次受伤……” “清漪不是在府中养伤嘛!怎会又遇刺呢?”祁千尧的声音蕴含怒意。 他只是想与玖儿好好说会话,怎地就这般艰难! 他看了一眼悠然饮茶的女子,只觉其眸中似有讥讽…… “伤势如何?刺客是否抓到?”祁千尧无奈地询问。 “目前尚不清楚……来人禀报,李太医已赶去,八姑娘仍昏迷未醒。”凌风即刻回答。 这八姑娘当真是流年不利! 小年当日遇刺重伤,身残体弱,上元节竟又莫名受伤……岂是一个“惨”字能够形容啊! “玖儿……”祁千尧思忖片刻,无奈开口,“我明日再去寻你吧?今夜让侍卫护送,以防万一。” “不劳您费心,府中有护卫,自然不会出事。”容玖玥淡声道。 大过节的不会说些好话! 只要没有这位王爷在侧,她自是安全无虞! 祁千尧心下略有愧疚,故而未在意这番冷淡言语,叮嘱几句后,便带着凌风策马离去。 顺风顺水地度过十七年,他从未有过烦心事,更未如此憋屈过! 然而,似乎自今年伊始,他仿佛诸事皆不顺心…… 须臾,容府的马车,终于缓缓驶离宫门口,逐渐隐没于月色之中。 此时,拐角处的暗影中,一辆低调的马车悄然跟随,却保持着不易为人察觉的距离。 叶琛回首望向马车,此刻有些弄不懂主子的心思。 方才宫宴突发状况,圣上仅留皇家几人于殿内,主子自然离开。 然而,主子却于宫门外等候,又命人去打探消息,直至九姑娘出来,方才如释重负。 偏偏这个时候,主子却未上前与九姑娘说些只言片语! 至于睿王为何离去?此乃因为半个时辰前,主子派人去侯府…… 宗玄聿缓缓放下帷帘,因受寒而忍不住轻咳几声。 经过几日暗查,开元寺那两波刺客的身份,已然清楚。 一方为太傅府所派,另一方则是容清漪自己的人。 洛太傅已死,容清漪即便重伤,也应再受惩罚……然他竟不愿意,让那女人就此死去! 那是睿王的心上人,自然应当与睿王白首偕老…… 直至容玖玥踏入府门,宗玄聿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小姐,护国公已经回去。”红叶收回视线,语气带着一丝笑意。 护国公自认神不知鬼不觉,然小姐很快便已察觉,但又故作不知。 “哦……”容玖玥轻咳一声,“国舅爷是我的病人,自然要多关心嘛。” “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在外面溜达做甚?”她小声嘀咕。 一个病秧子,保护另一个病秧子? 关键时刻,估计需要她,护着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白狐仙”。 “妹妹!”容之墨突然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开口,“八姐又遇刺客了,咱们快回去……” “你自己去吧!”容玖玥漠然打断,头都不回地往后院走,“我累了,现在需要歇息。” 适逢上元佳节夜,原本应去热闹的街市上,赏花灯猜灯谜…… 偏偏参加劳什子宫宴,又遇到那一堆破事,当真烦人至极! “小姐,程掌柜方才过来,说是护国公为表谢意,送来一盏花灯。”江管家蓦地禀报。 话落,他递上一盏美轮美奂的四角福寿延年宫灯。 “这人怎么这般客气呢?”容玖玥随即接过花灯,眉眼带笑地打趣道。 宫灯之上,四周乃是用钢笔亲手写下的吉祥用语。 旦逄良辰,顺颂时宜。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 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浅予深深,长乐未央。 第58章 枯木开花 “红叶啊,常言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若不拼命救治,自己都觉得于心难安。” 容玖玥将花灯挂于窗边,笑意盈盈地与红叶说笑。 “你说这人……是想让我治病,还是什么意思呢?”她喃喃自语。 宗玄聿似是过于温和,起初她以为此人是求生意切,然而…… “红叶,你说……宗玄聿会不会对我有意思呀?”容玖玥蓦地问道。 红叶挑了挑眉:“……” 难得呀,千年“枯木”终于开花了! 护国公看小姐的眼神,虽然极力克制情绪,但那份柔情,几近满溢。 只可惜,现今二人关系微妙,中间横亘着睿王,实乃有悖伦理纲常。 容玖玥见到红叶这副模样,脸上笑容一滞,抬眸静静凝视着花灯。 “应当不会……我虽自恃,但也难以想象,宗玄聿会有世俗情感,他看上去就清心寡欲。” 然而,容玖玥蓦地想起,宗玄聿旧疾复发之因…… 什么清心寡欲,那人分明就是“热爱运动”的冒险家! 红叶转而笑道:“其实护国公出身名门,相貌堪称绝世,且后院清净,确实不错!” “只是,身体状况暂且不提,这睿王亲舅舅的身份,倒是问题……”她随即低声提醒。 即便小姐与睿王解除婚约,二人恐也难过皇后那一关。 儿媳妇转瞬间变为弟妹,皇后想必会惊得发狂! “你想多啦……”容玖玥起身,思绪终于回归,“我随口一说而已,许是自作多情呢!” 其他暂且不论,宗玄聿身为护国公府独子,自是需要传承香火。 仅此一事,他们二人,此生便是绝无可能…… 与此同时,容清漪确实受伤,且伤势颇为严重。 “八姑娘的右手食指,被人以利器生生削断,虽无性命之虞,但这断指恐难再接回!”李太医禀报。 这断指之痛,堪比剜心,八姑娘已然昏厥过去。 闻听此言,祁千尧面色阴沉,双手缓缓握拳,手背青筋暴起,心中怒意翻涌而出。 到底有何种深仇大恨?竟要生生削断闺阁女子的手指! 断指……他猛地抬头,忽而觉得此种手段,竟有些似曾相识! “凌风,当初伤洛天奕的那两个黑衣蒙面人,还是没有消息吗?”祁千尧随即询问。 凌风怔了一下,连忙回答:“属下已对入京的江湖人士逐一排查,然那二人却似凭空消失般!” “继续查!”祁千尧拍案而起,眼神凌厉,“自诩替天行道的恶贼,本王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是,属下遵命!”凌风应道,继而话锋一转,“容世子在外候着,应是来禀报刺客之事!” “让他进来吧!”祁千尧连续灌下两杯茶水,才勉强压下怒火。 须臾,容之翰入内,拱手道:“今夜侯府皆入宫赴宴,防守松懈,以致刺客伤了八妹,还望殿下恕罪。” 无论如何,容清漪如今是懿旨册封的睿王侧妃。 “此事不提!”祁千尧摆了摆手,皱眉询问,“你可曾看见刺客模样?” 容之翰摇了摇头,“不过据八妹丫鬟所述,当时刺客未伤及他人,仅直冲八妹而去,且留下一言……” “容清漪,既然手伸得太长,那便不要也罢!”他一字不落地复述一遍。 由此观之,这绝非普通行刺,而是复仇或警告…… 祁千尧沉默片刻,无奈道:“如今清漪伤上加伤,还望侯府好生照顾,莫再出意外!” 他实在是想不到,清漪会因何事与人结仇,而遭此毒手? 一个深闺女子,右眼已废,其余伤势刚刚愈合,竟又再添新伤,刺客未免太过狠毒! “殿下……”就在这时,容清漪缓缓醒来,声音虚弱至极。 祁千尧疾步上前,宽慰道:“你且安心养伤,切勿乱动……” “殿下!”容清漪放声痛哭,“为何所有不幸,皆要我来承受?我从未得罪任何人啊!” 她本想寻个借口,让右手受伤,以逃避睿王让她施展医术…… 然而,她不想失去一根手指,再次沦为废人啊! “当日开元寺遇刺,九妹妹甚至怀疑是我……为此还心怀怨恨……”容清漪看似随意道。 听到这话,祁千尧身躯一震,蓦地忆起初二那日,侯府暖阁内…… 玖儿曾言:我有仇必报,自然想要老八性命……定会不择手段弄死她! 而今不过短短十余日,清漪竟于侯府中遭人断指,是巧合还是…… 绝无可能!他当即在心中否决。 即便玖儿心生怀疑,怨恨清漪,也断不会做出此事。 容清漪轻声抽泣,不时偷瞥一眼祁千尧,见其神色,便知方才之言,已然让他上心。 睿王素来最不喜矫揉造作、心肠狠毒之女子! 而容玖玥,显然两者兼而有之…… 夜色如墨,气氛凝重的还有东宫长信殿。 因着容莜宁遇喜,祁千胤心中那份失子痛楚,稍稍得到慰藉。 然而他冷静下来,深思熟虑,纷乱的思绪逐渐明晰…… 莜宁应当提前知晓自己有孕,否则不会婉拒侍寝,近乎一个月。 细细想来,似乎自他生辰那日起,莜宁便是如此。甚至连东宫庶务,都让陈良娣协理。 还有嘉兰所用丹药,有容玖玥那个丫头在,莜宁是否知晓真相…… “殿下无需暗自揣测!”容莜宁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除夕前去探望小九,那时已知自己有孕,但为安全起见,还是打算满两月后再宣告。” 为了小九医术精湛之事不泄露,她将日期推迟了几日。 “那连我也要隐瞒吗?”祁千胤感到些许无奈,甚至有些委屈。 “殿下若知晓,洛良娣……洛昭训或许亦知……”容莜宁垂眸道,“我不想再经历失子之痛。” 即便太子聪明睿智,但在素爱撒娇的女人面前,理智或会渐消…… 祁千胤无奈叹息,“此事你谨慎些自然是好,我又岂会怪罪?” “九姑娘略懂医术,似乎也认得那味药物?嘉兰在我生辰那日,便开始服用丹药……”他言尽于此。 “那又怎样!”容莜宁反问,“太医每日诊脉都不知,小九仅见过一面,岂能知晓?” “殿下之意是,我知晓此事,却故意隐瞒,以致洛昭训小产?”她的声音微带哽咽。 “莜宁莫急!”祁千胤赶忙安抚身怀有孕的妻子,“我绝无此意!” 容莜宁苦笑一声,“殿下,即便我提前知晓,亦不会告知洛昭训,我没那么良善至愚蠢!” 她从未对东宫妾室与孩子下手,已是万分仁慈。 然而,自此以后,但凡危及两个孩子之人,无论是谁,她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之! “莜宁,是我多疑了,你莫要胡思乱想,安心养胎可好?”祁千胤轻声细语地抚慰。 其实他从未真正怀疑莜宁,只是那九姑娘,实在有些不寻常! “殿下,夫妻一体,我会平安诞下咱们的嫡子。”容莜宁低声道。 东宫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没有了洛嘉兰,年轻貌美的女子比比皆是。 因而,她从不在意情爱,唯有坐稳正宫之位,方为上策。 小九说得对,凡事咬死不认,太子又能如何…… 第59章 面见老将军 次日清晨,容玖玥醒来后,一直闷在寝被里,不言不语地发呆。 “小姐,你是否有些不舒服?”红叶担心地询问。 “没事……”容玖玥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只是昨夜没有睡好,让我缓缓就行。” 昨日她还诽谤宗玄聿,并非表面那般清心寡欲。谁知,自己夜里便做了一个荒唐之梦! 禽兽啊!她竟亵渎了那个不染世俗尘埃的“白狐仙”! 话说回来,梦境中那个身材,当真不是一般的顶…… “啊!”容玖玥裹着寝被,在榻上扭成一团,“不能乱想,禽兽不如呐!” “小姐,谁禽兽不如啊?”红叶一头雾水地取出衣裳。 “……”容玖玥掀开寝被,露出一张绯红绝艳的脸蛋。 该死!她竟然不自觉地喊了出来! “没有……没有什么……”她随手拢了一下凌乱的秀发,又轻轻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 “昨夜看的那个话本子,里面有个狐狸精,勾引书生,有些禽兽!”容玖玥义正言辞道。 “哦……”红叶想了想,“书生禁不住狐狸精诱惑,亦不算无辜。” 容玖玥轻抿双唇,起身下榻,默默地更衣梳妆。 她怀疑红叶,这是在内涵她…… “你昨夜梦到了护国公?”红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容玖玥当即炸了毛。 红叶拖长音调“哦”了一声,“春日即将到来,落霞山的大仙们,似乎又开始了躁动……” 话音未落,她一溜烟的闪出去,唯余容玖玥,在屋内嗷嗷直叫。 是啊,寒冬渐去,万物复苏的暖春还会远吗…… 临近午时,洛京繁华的古月居中。 年近花甲的英国公,还有不惑之年的穆将军,二人目瞪口呆,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见过英国公、穆将军,”容玖玥再次出声,“晚辈容玖玥,在此有礼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英国公似乎已经明白,但又不敢相信。 一旁的老顾笑着解释:“之前我得知此事时,亦是难以置信,但九姑娘确是月九荣。” 容玖玥倒过来念,正是月九荣…… 老顾原是南境辎重副将,因腿伤而退出战场,他的话自然可信。 英国公回过神来,笑容可掬,赶忙招呼道:“好孩子,先坐下,果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当年你爹便喜欢琢磨这些,不打仗的时候,他就像个工匠,但他可没你这个本事!” “您过奖了。” 容玖玥有些选择性社恐,此刻面对老人家的夸赞,竟略显羞涩。 她随即取过两个锦盒,笑道:“此乃晚辈绵薄心意,新式家伙,两位将军可亲自一试。” 闻听此言,英国公与穆将军皆是精神一震,赶忙打开查看。 “突火枪?”二人异口同声地开口。 “不对!”英国公摇摇头,“突火枪是天然竹管,这似乎是由铜铸造,质地显然不同!” 容玖玥介绍道:“这是火铳,射程与威力皆比突火枪增强十倍,且更易保存操作。” “我已教过老顾,稍后你们可去空旷地实验。老规矩,待觉得合适,再谈图纸或配方。” 紧接着,容玖玥又详细阐述了火铳的基本构造,以及在军中应如何配置。 这个时代,不宜出现那些杀伤力过强的炸弹,稍加改良的火药,已足以在沙场扬威。 况且,此乃由突火枪改造,不易令人觉得是天外来物。 “好!好!好!”英国公难掩兴奋,连声赞叹,“此物摸着便不一般,实乃东祁之幸!” “小九,当让圣上知晓,这些年你改造的兵器盔甲,在战场可是立下赫赫战功啊!”他紧接着提议。 容玖玥起身,拱手施礼,“晚辈今日确有一事,望英国公见谅,晚辈实在有负您的美意。” “好孩子,直说无妨!”英国公连忙伸手虚扶一把。 “我想解除与睿王的婚约。”容玖玥神色郑重道。 赐婚之事与英国公有关,若她贸然请旨,难免辜负其心意,故而解铃还须系铃人。 闻言,英国公似有片刻失神,而后与穆将军对视一眼,皆面露惊愕。 睿王乃中宫嫡子,未来帝王一母同胞的皇弟,身份尊崇无比。 正因如此,圣上提及睿王时,他认为此事甚好,于这孩子是为保障。 “小九,可否告知我原因?”英国公放轻声音问道。 容玖玥沉默须臾,反问:“一个无法生子的王妃,会处于何种境地,您可曾知晓?” 英国公瞬间大惊失色,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作答。 民间寻常百姓,正妻若无子,处境尚且艰难,更何况是皇家儿媳呢…… “为何会如此?”他犹豫着询问。 “我出生时极为体弱,这些年虽靠药物调养,但也只能勉强活命……” 容玖玥稍顿一下,又道:“当年母亲难产离世,我心中恐慌至极,从未想过嫁人生子。” 英国公听后,沉默片刻,似是想起了往事,不禁沉重地叹息一声。 “你母亲确实可惜……医术高明且身体康健,生产前几日还来国公府,与我夫人叙话,谁知……” 对于苏文茵,他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那一年容起醉酒…… 苏文茵搀扶着醉倒的容起离去,他因有事追出去时,恰好目睹了那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容起身长八尺,虎背熊腰,苏文茵身形纤细。然她环顾四周,竟直接将容起扛着,健步如飞地离开。 好家伙!那可是直接扛在肩上啊! 那一幕至今记忆犹新,当时他甚至怀疑过,自己眼睛是否出了问题…… “小九,你有大才,确实不应屈居于后院!”英国公随即保证,“此事交由我来处理即可!” 圣上最是惜才,只要如实禀明,此事应当不难解决。 容玖玥起身拜谢,道:“军中药材亦很关键,我有些金疮药,二位可先让军医验证药效。” 此金疮药除了雄猪油、松香、麝香、黄蜡、樟脑、冰片、乳香、没药、儿茶等,更添加一味龙骨! 英国公郑重地颔首,“你爹娘在天之灵,见你承继他们昔日英姿,定会深感欣慰。” 这孩子,似容起心怀天下,亦像苏文茵济世救人! 容玖玥不置可否,父亲若知母亲会因生子而亡,应当不会要孩子…… 英国公与穆将军离去后,容玖玥静坐片刻,随即起身离开。 然而,她甫踏出雅间门扉,便与一人不期而遇。 “容姑娘,竟如此之巧……”宗玄聿面露惊喜,轻声言道。 容玖玥微怔一瞬,目光不由自主地从他的眼眸,徐徐移至身躯。 此一刹那,昨夜梦境仿若重现,且愈发清晰…… 第60章 相请不如偶遇 仅一瞬,容玖玥蓦地退后半步,迅速关上房门。 “哐啷!”一声,让宗玄聿那颗原本雀跃的心,瞬间紧张不安。 “我……我是否说错了话?”他盯着紧闭的门扉,喃喃问道。 “没有啊……”叶琛一脸茫然,“主子方才温润有礼,并无不妥!” 今日主子绝非故意偶遇,毕竟古月居乃主子产业…… 就在这时,房门重新打开,容玖玥若无其事地开口:“这么巧啊!你也来这吃饭吗?” “嗯……”宗玄聿微微颔首,“今日恰好有事出门,遂来此坐会儿。” “哦……”容玖玥眼神飘忽,语气带着一丝心虚,“那我便不打扰你了,先行告辞!” 她向来坦坦荡荡,如今面对这人时竟莫名有些心虚。 一切都怪昨夜那场荒唐梦境! 此刻忽见男主角,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浓浓的罪恶感。 “容姑娘……”宗玄聿轻声道,“相请不如偶遇,能否赏光一同用膳?” “此处乃我个人产业,三楼雅间鲜少有人上来。”他随即补充一句。 “你竟然是这里的老板?”容玖玥脚步一顿,回首望去,惊讶不已。 “是的……我恰好有些不适,能否请你再瞧瞧?”宗玄聿迂回相邀。 “自然可以!”容玖玥点头应道。 方才有些尴尬,但只要提起有关病情之事,她立马化身专业大夫。 况且,荒唐至极的梦境而已,那又不是真正的她…… 须臾,暖和华丽的雅间内。 容玖玥收回把脉的手,“脉象无甚大碍,身体已有好转,你觉得有什么具体不适吗?” “方才有些头晕胸闷,现在歇上一会已好了许多。”宗玄聿回道。 其实,是他卑劣至极,竟用医者仁心来留下小姑娘…… 容玖玥点了点头,“此为正常,你体质虚弱,不宜在外太久,毕竟现在依然寒冷嘛。” “……”宗玄聿小声解释,“其实我的身体尚好,不算太弱……且我素日亦会习武练剑。” “我的剑法很好,武功尚可,并非那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不自觉地继续辩解。 此为事实,只要旧疾不复发,他与常人无异,至多虚弱一点点…… 容玖玥:“……” 果然男人最听不得“虚弱”二字! 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这人竟像话篓子般,解释那么多! 话说回来,难怪身材那么顶,原是素日有锻炼啊…… “啊呸!”思及此,容玖玥忍不住暗自唾骂自己一声。 她随即端起茶盏,轻啜香茗,果然茶香扑鼻,口感柔和,细腻香气在口中徐徐散开。 “你不相信吗?空暇之时,你可亲自一试?你的刀法应当甚好……”宗玄聿仍在纠结。 “……”容玖玥抬眸看向他,“我是专业大夫,自是清楚病人身体状况,你一点都不弱!” 这男人当真有二十六岁吗?莫不是才六岁吧…… 少顷,数道古月居的招牌菜肴,皆被悉数送至。 “这些菜没有你做的口味好,你且每样试一试。” 宗玄聿一边细心地布菜,一边笑意盈盈地开口。 “口味不错……”容玖玥赞道,“不过我的手艺确实很好!” “你以前需要自己下厨吗?”宗玄聿轻声询问。 虽然常言道,君子远庖厨。但是他一直觉得,女子应当娇养,尤其是自己的妻子。 这些年来,他居于各地寺院,算是做得一手好斋饭…… 容玖玥想了想,“小时候多是师兄做饭,后来我偶尔下厨,其余时候都是阿婆忙活。” “师兄……”宗玄聿犹豫一下,迟疑着开口,“你师兄多大年岁?你们师兄妹感情真好……” 听闻师兄妹朝夕相处,似乎更易产生某种特殊感情。 “师兄比我年长七岁,”容玖玥眉眼带笑道,“我们虽无血脉相连,但可是亲兄妹!” “小时候我天天病得要死,嬷嬷从来不管,师父只负责救命,其余都是师兄照顾。” 直至此时,容玖玥终于恢复了往日那份随意,言笑晏晏。 见状,宗玄聿似乎轻舒一口气。 “恕我冒昧,你今日来此,是见英国公的吗?”他蓦地问道。 方才那个雅间,乃是英国公府素日来此之处。 容玖玥“嗯”了一声,“我今日告诉英国公,要与睿王取消婚约,此事应当很快便会解决。”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宗玄聿整个人瞬间愣住。 紧接着,他的眼神,由怔愣逐渐溢满了笑意,而后嘴角扬起,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听到笑声,容玖玥抬眸望去,顿觉这人有些莫名其妙。 国舅爷真是她见过……说话最温柔且最喜欢笑的人。 “那个……”容玖玥移开视线,“待到二月初,我便专心为你医治,施针、药浴、丹药,三管齐下!” “你这是胎里弱症,且多年未有好好医治,彻底痊愈应当很难,但我会尽力而为!” 此前宗玄聿亲自前往深山采药,她还以为这人求生心切呢! 然而,经过把脉方知,这些年,宗玄聿根本没有认真调养身体。 这人似乎有一种,能活则活,活不下去也无所谓的态度。 “好,我自然相信你。”此刻宗玄聿笑容更甚。 随后,他自袖中取出一枚白玉双鹤云纹玉佩,轻轻放于容玖玥面前。 “此乃我名下商行信物,世间唯有这一枚,可去任何钱庄取银,便当作我的医药费。” “……”容玖玥无奈一笑,“虽然我看诊很贵,但也没有贵到这种地步,我又不是土匪!” 她将玉佩推回去,道:“你付万和堂的药材钱即可。至于诊费,待你身体明显见好再说。” 她认真查看过,护国公府每年的药材费用,简直堪称巨额! 而这些银子,最终多数是进了她与师兄的口袋里。 正因如此,这般大主顾,她即便免除看诊费,亦是应当。 也不知那些上等药材,到底是喂了猪还是养了花,反正宗玄聿,完全不似按时服药之人。 “你需得按时服药,绝对不可以不遵医嘱!”容玖玥认真提醒。 “嗯……”宗玄聿随即提议,“你既与万和堂相熟,且为大夫,不如便由你买药可好?” “我府中无人理事,需要的药材繁多且复杂,实在不方便……”他的声音有一丝可怜兮兮。 言罢,他还将玉佩悄悄推过来。 容玖玥略作思忖,这话倒是事实! “行吧!反正万和堂账目清晰,到时候我让程掌柜三个月或半年,便与你对账一次。” 如此这般,类似于交预付款,届时所有花费,从账户里划扣便可。 直至容玖玥将玉佩收起来,宗玄聿笑得满面春风。 “睿王殿下,您终于来了!” 突然,自门外传来一道声音,让屋内二人齐齐一怔…… 第61章 小型修罗场 “嗯,昨夜睡得晚,今日偷个懒。” 祁千尧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甚至还轻轻打了个哈欠。 一袭槿紫色缕金祥云纹锦袍,紫而不妖,处处彰显尊贵气度。 只是平日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此时无精打采,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气息。 “哎哟,睿王殿下!”陆世津上前围着他仔细打量,语气夸张,“您昨夜是做甚了啊!” 一副被吸干精神气的模样……若非睿王府没有妃妾,他们皆要涌出不合时宜的猜测! “没什么……”祁千尧无奈道,“清漪再次受伤,玖儿似有怨言,我实在有些分身乏术。” 昨夜宽慰清漪许久,今日上午他又前往容府,然玖儿已经出门,容之墨一问三不知。 “这齐人之福,可不易享受啊!”祁方珏幽幽叹息一声。 “殿下,护国公似乎在这里,我方才进来时,远远瞧见了叶琛。”陆世津压低声音道。 祁千尧脚步一顿,稍作犹豫,径直踏进雅间,“小舅舅喜静,咱们莫要去打扰了。” 小舅舅素来恪守规矩,甚少与他和大哥亲近,对母后尚算温和,但终究透着疏离。 分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小舅舅却似心有隔阂。 不过二十来岁的人,活得宛如垂暮之年的老者…… 直至熟悉的声音消失,宗玄聿依旧在认真用膳。 方才他仅是微微一怔,而后继续布菜用膳,甚至食欲更佳。 “你外甥来了……”容玖玥终是忍不住开口调侃。 “你再用些金玉羹,”宗玄聿将汤碗轻轻放于她的面前,“畏寒之人最宜食用此羹。” 这副模样,似乎极其不愿她提及不相干之人。 “哦……”容玖玥转而笑言,“待红叶回来,要不我们先离开……你稍等片刻再行离去?” 方才红叶用完膳后,前去万和堂取几味药材。 虽然东祁民风开放,男女可同桌而席或共谈生意,但她与宗玄聿,终究有些不一般。 她虽觉得此事无甚大碍,但宗玄聿乃端方雅正的君子。 倘若应允看诊时,她知晓这个男人的身份,应当不会与之有牵扯。 然而如今,不知为何,她希望他们二人皆能平安康健…… “好……”宗玄聿点头应道,“古月居有后院可出去,你无需担心。” 此次是他一时冲动,竟留姑娘于这繁华酒楼中。 他从来不在乎所谓名声,但不可置姑娘清誉而不顾…… “小姐,药材取回来了。”此时红叶恰好推门进来。 “睿……睿王殿下!”叶琛骤然拔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见过睿王殿下!” 完矣!睿王怎会来此!这架势似乎像是捉奸啊! 红叶怔愣一下,随即迅速闪身至容玖玥身后。 紧接着,祁千尧瞥一眼叶琛,径自推开另半边紧闭的门扉,大步流星地踏入房间内。 只见,白衣胜雪的男子,一袭茶白素衣的女子,正端坐于桌旁,桌上是用了过半的膳食。 谪仙降临与仙子下凡,这幅画面竟然分外养眼,堪称珠联璧合。 只是,一人是他的亲舅舅,一人则是他未来的妻子,貌似这二人不应在此同桌用膳! “睿王殿下安。”容玖玥起身福礼。 “睿王。”宗玄聿微微颔首致意。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淡定从容,声音皆是平静如水,仿佛没有一丝波澜。 祁千尧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未曾言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他深吸一口气,继而缓缓开口:“你们怎会在这里?两个人同桌用膳吗?” 这么多年,小舅舅冷情,从未与他们兄弟私下用过膳,与母后亦是! 故而,眼前这一幕,实在是让他感到惊愕至极。 若非方才,他自窗口恰好看见玖儿侍女的身影,此时他尚被蒙在鼓里! 他是男人,自是了解男人之心,小舅舅对玖儿不一般…… “在这里用膳,自然同桌。”宗玄聿抬眸看向他,“叶琛与红叶姑娘皆在。” “小舅舅,你素来克己复礼,觉得这般是否妥当?”祁千尧一字一句道。 “并无不妥!”宗玄聿回答,“你且看楼下便知,无论雅间还是厅堂,男女把酒言欢亦可。” “容姑娘与万和堂东家相熟,曾帮我取药,今日偶遇,一同用膳。”他简单地解释。 祁千尧抿唇不语:“……” 小舅舅,你与寻常人一样嘛!连亲姐姐和亲外甥,你都不愿一同用膳! 你与玖儿今日这般,又岂会正常! “睿王殿下,今日在此偶遇,是我宴请护国公。”容玖玥终于开口。 “当日开元寺遇刺,乃护国公与叶侍卫相救……”她略作提醒。 闻言,祁千尧瞬间心虚几分,整个人气势落败。 那些刺客身手极佳,若非小舅舅不顾一切追上去,玖儿应凶多吉少。 彼时,他却带着重伤昏迷的清漪回王府治伤…… 祁千尧上前一步,低声道:“既然已用完膳,那咱们走吧,我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说。” “或者我们换个房间,喝杯清茶暖暖身子,再行叙话。”他随即提议。 反正不要小舅舅在旁边碍事! 宗玄聿看了一眼容玖玥,袖中双手缓缓握拳,忽觉有些胸闷。 “咳咳咳……”容玖玥突然用丝帕捂住嘴巴,咳嗽不止。 刹那间,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嘴角甚至溢出一丝鲜血,缓缓滴落于茶白色的长裙上。 “容玖玥!” “玖儿!” 宗玄聿与祁千尧瞬间大惊失色,正欲上前,却见红叶已揽住虚弱的女子。 “我没事……老毛病而已,回去休息几日便好。”容玖玥叹道。 话落,她伸手擦拭额头冷汗,在宽大的衣袖遮掩下,对宗玄聿悄悄使了一个眼色。 那如小狐狸般狡黠的眼神,让宗玄聿骤停的心,暂时活了过来。 “玖儿,我们寻太医……” “睿王殿下,我身体不适,先行回府服药,告辞!”容玖玥连忙打断。 言罢,她向宗玄聿颔首致意,遂由红叶搀扶着,疾步离开。 睿王欲说之言,无非是希望她与老八可以和平共处。 反正很快便会解除婚约,何必再与之废话连篇! 还真别说,红果所做的爆汁糖,不仅酸甜可口,竟还有此等用处…… 祁千尧刚追至楼下,容府马车已如疾风般驶离。 “睿王,我先行告辞……” “小舅舅!”祁千尧蓦地打断宗玄聿之言,“如今你已二十有六,是时候娶妻纳妾,为护国公府传承香火。” 小舅舅虽恪守本分,但安全起见,他还是早点娶妻为好! “传承香火?”宗玄聿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淡笑,“为何要传承?断子绝孙有何不可?” 祁千尧眉头紧锁,“小舅舅……” “开个玩笑而已……”宗玄聿裹紧了大氅,“我身体不佳,日后护国公府过继一子便是。” “不知当日两波刺客,睿王可查清为何人指使?”他话锋一转。 祁千尧懵了一瞬,摇摇头,“一个活口未留,实在不易查出……” “睿王自便,我先行告辞。”宗玄聿淡声打断,继而转身离开。 此事真有那么难吗?不一定吧…… 诚然,太傅府证据不足,但只要有证据指向,那便足矣。 因而,洛太傅命丧黄泉! 至于容清漪那些手段,简直是破绽百出,稍加暗查便可清楚。 只可惜,如今线索已毁,睿王再难查出真相,容清漪亦无需担心。 他虔诚向佛祖祈求,愿这二人可以永远纠缠在一起…… 第62章 太子疑心深重 祁千尧离开古月居后,又遭容府以容玖玥养病为由,婉拒探望。 然而,宗玄聿与容玖玥那珠联璧合的一幕,频频在他脑海中闪现。 当他心烦意乱之际,太子又紧急传召他至东宫,有要事相商。 “嘉兰所服之药,乃冒充寒神医之人所制!那人曾在你府上逗留!”祁千胤无奈道。 祁千尧想了一下,“那骗子本名为韩子义,确曾交代此事!我只知清漪服用两瓶,其余尚不清楚。” “洛二姑娘购置八瓶,特意赠送给嘉兰五瓶,以便消除疤痕。”祁千胤长叹一口气。 那药价格不菲,洛二姑娘此番实乃好心办坏事…… “你是如何识破那江湖骗子?”他眉头紧蹙,沉声问道。 祁千尧赶忙解释:“是玖儿的丫鬟所识破!我念此人未犯下重罪,故令其将功赎罪!” “若是知道那丹药进入东宫,还害了孩子……我定把韩子义剥皮抽筋!” 闻听此言,祁千胤心中对容玖玥的那份疑虑,愈发深重。 一个丫鬟武功高强,还有这般精湛之医术……那其主又怎会是普通人! “你似乎说过,九姑娘的马夫,亦是身手了得?”祁千胤追问。 “刀法凌厉,不逊于暗卫……”祁千尧突然住口,瞬间明白兄长之意。 “刀法……”祁千胤声音低沉,“当初伤洛天奕的黑衣人,你曾与之交手,所用兵器为刀。” 洛天奕为嘉兰亲弟弟,而嘉兰曾对容玖玥出言不逊…… 动机十足,又有厉害人手,那两个黑衣人,或真是容玖玥所遣! 用刀之人为容府马夫,持剑之人则是那名丫鬟…… “大哥,莫要胡乱揣测玖儿!”祁千尧思绪收拢,抿唇抱怨道,“你又没有确凿证据!” “……”祁千胤瞪向不争气的弟弟。 谁让某人安排如此周全,连替罪羊都能提前备好! 不过此事倒也不难验证,当人面临生死之际,自然会显露身手…… “大哥,小舅舅为何至今未成亲?”祁千尧冷不丁地发问。 祁千胤丢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你问我,我问谁啊? “你只需管好自己的事,小舅舅的婚事,自会有母后操持!” “对啊!”祁千尧霍然起身,“此事应当寻母后商议……大哥,我进宫去给母后请安!” 话音刚落,他便风风火火地离开。 祁千胤扶额长叹,这个弟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他自己尚未成亲,竟还有闲情打探小舅舅的婚事…… 夜幕降临,东宫长信殿内。 “你做得很好,这些银子,便拿去贴补家用。至于孩子的病,去万和堂抓药即可,记在侯府账上。” 容光焕发的容莜宁,面带微笑地看向林嬷嬷,出手颇为阔绰。 林嬷嬷乃东宫老人,对太子一直忠心耿耿,从不多言。 然人总会有弱点……在不背叛太子的情况下,偶尔传几句话而已,又非什么难事! “多谢太子妃。”林嬷嬷躬身退下。 须臾,容莜宁笑意微敛,移步书案提笔书写。 太子对小九始终存疑,此番既然有心试探,手段无外乎是那几种…… 如今洛昭训已废,东宫妻妾七人皆年岁不小,且子嗣凋零。因而,东宫定会再添年轻貌美的女子。 然则母族得力,妹妹有本事,她再有一双嫡出儿女,即便女人再多,又有何惧呢! 皇后、皇太后,才是她一步一步往上走的锦绣之路。 太子那虚无缥缈的宠爱,现今意义似乎不大…… “太子妃,洛昭训已醒,悲痛欲绝至崩溃,扬言要杀了洛二姑娘。”掌事嬷嬷禀报。 “有仇必报乃应当,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容莜宁笑道。 譬如,洛昭训若派人教训妹妹,自然无需拦着。 “无论洛昭训如何发疯,衣食需按规制供应,不得苛待母子二人。”她随即提醒。 她是太子妃,明面上自是要有正宫的容人气度…… 与此同时,凤鸾宫中,皇后正被儿子烦到无奈。 “你顾好自个就行!这般着急你小舅舅的亲事做甚?” 这孩子傍晚来此请安,竟一直让她给辰安娶妻纳妾。 外甥操心舅舅的亲事,真乃世间罕见之事! 祁千尧欲言又止,这种事要让他如何开口嘛……当时二人坦坦荡荡,并无任何越矩。 然而,他就是有种感觉,小舅舅对玖儿的心思不一般…… 皇后轻抿几口茶水,叹道:“不过此事着实是母后的心病,谁家二十六岁还没娶妻啊?” 当年母亲手段略显强硬,因而府中男丁凋零,三位弟弟夭折后,只余辰安一个孱弱独苗。 父亲与母亲同年离世,彼时辰安年仅十岁,而后性情大变。 那孩子表面上依然温润清雅,但骨子里愈发冷漠。 更令人忧心的是,辰安甚至开始慢慢疏远她…… “母后,常言道长姐如母,您应当早为小舅舅安排!”祁千尧继续劝说。 年长整整二十岁的长姐,可不就是如母亲一般嘛! “话是如此……”皇后无奈道,“自你小舅舅十八岁起,我一直催促,他始终不愿意啊!” “找个貌若天仙的女子,他肯定会喜欢的……”祁千尧小声嘀咕。 皇后摆了摆手,“行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看看自个憔悴成什么样!” “至于你小舅舅的亲事,你这个外甥着实有心了,母后争取早日定下。” “……”祁千尧默默起身离开。 他才没有那么好心呢!谁让“老人家”心思不纯,视伦理纲常为无物,实乃过分! 若非顾及母后,他今夜定去把亲舅舅揍一顿,尤其打脸…… 夜色深沉,容府揽月阁内,烛光尚未熄灭。 容玖玥将纸条投入炭炉中,最终只余点点灰烬。 “太子若想试探身手,应会派东宫暗卫假扮刺客。”红叶低声道。 容玖玥轻笑一声,“你与石头的武功已是明牌,太子真正想试探的,是我会不会武功?”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与太子并无利益冲突,甚至为同一战线,太子何必大费周章? 是上位者的疑心病?还是想为洛嘉兰报仇?亦或担心她伤害睿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只是懒于出手而已,又非不敢……”容玖玥轻伸了个懒腰。 “哇哦!”她迅速抓住掉落的玉佩。 “这可是宗玄聿的宝库钥匙,万一弄丢损毁,我可不想赔!”她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小姐……”红叶不禁调侃,“你这是在帮护国公……掌管家底吗?” 容玖玥连连摇头,“虽然我算账的本事一流,但可没那么好心,此乃万和堂的药材钱!” “每日按时服用的丹药,五天一次的药浴,所需药材太多!此前宗玄聿也是按年付款。” 容玖玥斜椅榻上,喃喃道:“若我是药罐子,那宗玄聿便是药缸,整个人都透着药香。” 他宛如一股清新的晨露,淡淡的不带任何杂质,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第63章 解除婚约 三日后,太监总管赵海,亲自去容府传达圣上口谕,请容玖玥进宫面圣。 辰时将至,勤政殿东暖阁内。 “这些弓弩、盔甲、火铳……竟是你亲手改良研制?还有金疮药,英国公说药效奇佳!” 圣德帝将图纸轻轻放下,抬头看向容玖玥,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臣女只是承继父母遗志,愿东祁四海升平、国富民强。”容玖玥恭敬地福礼道。 真是无巧不成书!爹娘二人的本事恰是她擅长之事。 “好!好!好!不愧是容起与苏文茵的孩子!”圣德帝朗声大笑,“坐下与朕说话即可!” “多谢圣上。”容玖玥福礼后落座。 “你当真不愿嫁给睿王?”圣德帝放下茶盏,低声询问。 “望请圣上恕罪……”容玖玥抬眸直视天颜,“臣女身体孱弱,实在不应耽误睿王殿下。” “倘若朕可以在此保证,即便你此生无子,睿王也会善待,无人动摇你王妃之位呢?” 闻听此言,容玖玥缓缓起身,恭敬地跪地叩首,“今臣女有负皇恩,恳请圣上恕罪!” “你并非不愿嫁人,而是想嫁与一心一意之人……确切地说,你无法接受男人纳妾?” 圣德帝突然冒出的惊人话语,让容玖玥蓦地抬头,满脸震惊之色。 这是什么情况?皇帝怎么会知道她心中所想? 如今世道,此乃荒谬想法,即便对师父与师兄,她都未曾提及! 当年父亲仅娶一妻,久久无子,不知被人如何诟病…… “你娘曾经说过这话……”圣德帝见她这副震惊模样,笑着解释。 “……”容玖玥赶忙低头,心中顿时翻起惊涛骇浪。 难道母亲也为异世之人?然此事应当不可能啊…… 母亲所留下的医书与笔记,她曾认真查看过,没有特殊之处。 还有,皇帝怎会知晓母亲的想法? “你娘曾救过朕……但那时她不知朕的身份。朕虽对她有心思,但从未对不住容起。”圣德帝低声道。 这段过往,仅有贴身太监赵海,略知一二。 不知因何缘由,今日他忽然想对这位故人之女,吐露心声。 二十四年前,他尚为太子时,曾赴南境督战。某日私自前往深山,被毒虫咬伤之际,恰遇采药的苏文茵。 十八岁的姑娘,容貌绝美,似山中的仙子,令他一见倾心。 然而,苏文茵随手救下他,甚至不肯留下姓名,便带着医女离开。 再次见面时,才知苏文茵早已与容起两情相悦…… 儿女私情自然大不过江山社稷,容起乃忠臣良将,他只能收起妄念。 两年后,容起班师回朝,以军功为苏文茵换取正妻之位,更拒绝太后为其所赐妾室。 容起笑言:阿茵说,只愿嫁与一心一意之人,无法接受男人纳妾,臣此生仅一人足矣。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即便没有容起的存在,苏文茵亦不会爱他…… 容玖玥垂眸端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帝是位明君,以江山为重,更未以权势强夺臣妻。 或许正因如此,母亲成为皇帝心中永恒的“白月光”…… “拿去吧。”圣德帝放下御笔,递过来一卷明黄圣旨。 容玖玥双手接过,缓缓打开,御笔字迹工整,一字一句让她惊愕至极。 “容起之女——容玖玥,因身体之故暂不宜大婚,即刻解除与睿王婚约。 然其承继父母英姿,改良研制军中兵器与药物,实乃国之功臣!今特册封为郡主,封号文安,赐云州为封地。” “……”容玖玥有些惶恐,“圣上……” “朕原想认你为义女,但你若有公主之尊,往后约束会更多,不若郡主来得自在!”圣德帝笑道。 “你无需多心,朕不会因苏文茵而册封,此番只因英国公与穆将军之联名奏请,故恩赏功臣。” 这孩子的相貌,虽与苏文茵有六七分相似,但母女二人为不同个体,不可混为一谈。 苏文茵只有一个,他不会以任何相似女子为替代品。 如若那般行径,便是对苏文茵与容起的折辱…… “臣女叩谢圣上隆恩!”容玖玥跪地叩首谢恩。 也是……否则皇帝也不会对容之墨视而不见。 “起来吧,朕可应允你一件事,此言依旧作数!明日再宣旨,朕总得先安抚一下睿王。” 圣德帝想起自己的嫡幼子,只觉一种无奈涌上心头。 说起来,此事实在怪他…… 原以为容玖玥与容之墨一样,为平庸无能之辈,赐婚与睿王,此生算是富贵荣华。 谁知,长于乡野的姑娘,竟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容玖玥踏出宫门时,只觉今日阳光分外暖煦。 如今赐婚顺利解除,此后再不必担心侯府乱点鸳鸯谱。 文安郡主,还有封地,往后整个云州都是她的地盘! “红叶,咱们真是发达了!以前只是落霞山大王,现在堪称城主啦!” “可不是嘛!”红叶兴奋道,“云州方七百里,乃膏腴之地,您现在为实打实的城主!” “咱们回去写信告诉师兄!”容玖玥笑容明媚,“免得他天天在家发愁,耽误赚大钱!” 只是不知道,师父又跑到哪个深山野林中采药了…… 待容府马车渐渐远离,于宫门稍远的拐角处“偷窥”的宗玄聿,终于缓缓踏出暗影。 “主子,看九姑娘如此高兴,在宫中应是一切顺利。” “我只是担心她进宫会出事……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宗玄聿语带笑意。 若是猜测没错,她与睿王的婚约应当已经解除…… 然而此时,勤政殿内,突然被召来的睿王,则是如遭雷击。 “父皇,当初是您突然赐婚,如今未问儿臣一句,又解除婚约!儿臣实在是委屈!” 祁千尧紧抿双唇,眸中含泪,震惊与委屈之色,让人心生怜悯。 “容玖玥立下大功,得英国公和穆将军上书请旨,求朕嘉奖功臣!解除婚约为她自己之意。” 圣德帝自是疼爱嫡幼子,但无人可比朝政大事重要! 祁千尧蓦地跪地,认真道:“儿臣喜欢容玖玥,不想解除婚约,求父皇怜儿臣之心!” 他不清楚到底什么是感情,只知玖儿是他真心想娶的女子。 原以为圣旨赐婚,再无变数,他与玖儿来日方长,故而才未紧紧相逼,任玖儿逃避…… 谁知,这冷心的姑娘,竟然当真想解除婚约! 圣德帝亲自扶起委屈的儿子,继而面露难色,缓声道:“你若当真不想解除婚约,还有一个办法……” “儿臣不愿意!求父皇告知!”祁千尧焦急地询问。 圣德帝看向他,无奈道:“容玖玥直言不喜欢容八姑娘,更不愿姐妹二人共侍一夫……” “你若永远不迎八姑娘入府,与之彻底形同陌路,朕便不顾忠臣请求,不解除婚约!” 闻言,祁千尧震惊之余,整个人仿佛被石化,只僵立在原地,一脸的惊愕与茫然。 “容玖玥之功劳,可谓惠及全部东祁将士,朕不能连忠臣这微小请求都不应允啊!” 圣德帝拍了拍祁千尧的肩膀,一副家国难两全的慈父模样。 自己的亲生儿子,他自然是了解。 听闻那容八姑娘,如今已完全沦为一介废人,以睿王之性情,绝对不会置之不顾! 二者择其一,睿王会如何抉择,不能猜到…… 第64章 文安郡主府 “父皇,解除婚约后,若儿臣得容玖玥倾心相待,又当如何?” 祁千尧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脸上神情认真且坚定。 “你是说……日后容玖玥再主动求着嫁给你?“圣德帝不可置信地反问。 这孩子从小到大,当真被洛京姑娘追捧得太高,未免过于自信。 当年他相貌堂堂、文武双全,苏文茵连个正眼都没有! 睿王……虽然比他好看些许,但怎能比得上他的英明神武! 容玖玥求着嫁给睿王,此事宛如六月飞雪…… 谁知,祁千尧再次重复:“倘若他日容玖玥对儿臣有心,又应当如何?” “……”圣德帝面露微笑,“如今你们各自婚嫁,若是如此,朕自然欣喜地恭贺我儿大婚!” “但是,你绝不能以权压迫,耍不入流的手段!容玖玥,乃是朕钦封的文安郡主!”他严肃提醒。 “儿臣不敢……”祁千尧闷声道,“父皇竟还册封郡主,当真不疼儿臣!” “朕还不够疼你啊!“圣德帝抬脚踹了他一下。 “你今年已经十八岁,从来不知为朕分忧,整日只知潇洒自在!给朕滚回去好生思过!” 言罢,圣德帝急匆匆地负手离去。 皇后貌似很喜欢容玖玥,他还需去凤鸾宫解释一番。 至于睿王,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儿子到底有何通天本事,竟能让容玖玥上赶着求嫁! 正值意气风发的好年岁,少年有自信是好事…… 次日上午,圣旨正式下达,当即在洛京引起一片轰动。 睿王正妃之位空缺,让洛京众多世家女子心思再起。 毕竟除了太子,睿王是如今皇家地位最尊崇的皇子。 然而,众人尚未来得及嘲讽容家那个病秧子,因身体被“退婚”,便听闻册封郡主的旨意。 享有封地的文安郡主,似乎比睿王妃更加安稳自由…… “来,再往这边挂一点!”江管家正在安排侍卫更换牌匾。 然而,并非是容府,而是容府隔壁的府邸,正式变成文安郡主府。 “妹妹,难不成以后你要独居?”容之墨闷声问道。 “对呀!”容玖玥笑容灿烂,“根据东祁律法,女子有爵位在身,便可以自立门户,享有财产自主权!” 因而,即便她终身不嫁,亦是文安郡主府的主子! “那我怎么办?”容之墨一脸茫然。 “我们府邸紧挨着,容府库房里金银众多,你好好学习,往后再谋个好差事即可。”容玖玥蹙眉道。 房子与钱财早已准备妥当,她绝对够意思了好嘛! “为何圣上册封你为郡主,而我是父亲嫡长子,却什么都没有……”容之墨脱口而出。 闻言,容玖玥一把拎起他,脚下生风地进入容府屋内,随手一扔。 “你这丫头在干嘛!”容之墨疼得满地打滚,“我骨头都要摔断了!” “前段时间刚长进些,回侯府陪老太太几日,又犯糊涂了是吧!”容玖玥怒声斥责。 “竟敢质疑圣旨,你不要命啦!父亲逝世多年,你还惦记军功,是想父亲九泉不安吗!” 容玖玥不想弄出人命,直接提起一旁的椅子,稍微用力,砸成稀巴烂。 部分木屑和碎块,不慎飞落到容之墨的脸上,立刻留下划痕。 惊慌失措的容之墨不敢叫疼,只能低声求饶,“我错了,只是想着这是在自己府中……” “隔墙有耳,僭越?之言不可说,再有下次我弄死你!免得受牵连!” 言罢,容玖玥跨过满地狼藉,气冲冲地离开,回到自己的郡主府。 “红叶,再给老太太喂点东西,病恹恹已经不行,哑巴最好!若非那是父亲的生母……” “追根究底,还是容之墨无用,任人摆布!一母同胞,怎会如此呢!” 容玖玥灌下几口茶水,方勉强平息心中怒气。 若非出生时她已有记忆,且容之墨长相与父亲略有相似,她都要怀疑这玩意是假的! “双胞胎的体质与天赋,亦是会有差别的嘛……”红叶安慰道。 “我以前在南境黑市奴隶场,那里临近南诏。曾听过一则传闻,说南诏皇室并非没有嫡公主,而是皇后遇喜皆为龙凤胎,但从无凤存活。” 红叶又斟上一杯红参茶,递到容玖玥手中,笑言:“传闻虽不可信,但说明龙凤有差嘛。” “也是……”容玖玥叹了口气,“老太太已六旬有六,希望她寿终正寝啊!” 只是活着就好,最好不再掺和事情或胡言乱语…… “小姐,睿王殿下来了,说是恭贺郡主大喜。”江管家入内禀报。 “请睿王殿下入府用茶。”容玖玥起身往外走,“我现在是家主,自是应当恭迎贵客。” 如今婚约解除,她瞧着睿王,可比此前顺眼太多。 “将各处送来的贺礼,皆归于郡主府库房中,往后与容府财政分割。”她随即吩咐。 “是,小姐。”江管家应道。 “江诚,你现在是郡主府管家,往后则为云州府丞,当真辛苦啊!”容玖玥打趣道。 “哎哟!小姐折煞老奴喽!”年过不惑的江管家,笑得满脸褶子。 他们这些人,皆是江湖上孤苦无依的可怜人,受小姐与老爷子恩惠,才得以安稳度日。 江湖中人,最重义气,他们不识什么天潢贵胄,只认自己主子…… 少顷,郡主府正院前厅中。 “本王在此恭贺,文安郡主……册封立府之大喜!” 祁千尧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一袭海棠红曳地长裙,衬得容颜娇艳,更添几分华贵。 他忽而想起初见时,宛如弱柳扶风的女子,看似那般柔弱,仿佛随时可能消香玉殒。 他不止一次感叹,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乖顺的姑娘,比瑾瑜还乖…… 如今看来,是他眼光有误,还是女子本性多变,亦或太会隐藏?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这样耀眼的容玖玥,更令人心动…… “睿王殿下?”容玖玥见这只花枝招展的“紫孔雀”发愣,再次出声。 “你身体如何?前几日怎会突然吐血了呢?”祁千尧移开视线,忍不住低声询问。 “哦……出门忘了服药而已。”容玖玥略显敷衍地回答。 “为何非要解除婚约?”祁千尧终于进入了正题。 “不喜欢老八呗!老八害我,我怎会与她同进王府?当然,我也不想要嫁人生子,一个人多快活呀!” 此时的容玖玥,眉眼间透着一股肆意的潇洒,所言皆是实话。 “清漪并不是……” “打住!“容玖玥赶忙打断,“老八自食其果,我不喜欢事后问责,此事已然作罢!” 她只会有仇当场报,老八在黑衣人剑下捡回一命,留下病弱身子,然她不会再追究! “我们以后能做朋友吗?”祁千尧蓦地问出一个无聊问题。 “……”容玖玥略作犹豫,“我不喜欢交朋友,尤其是和达官贵人。” “你如今是文安郡主……”祁千尧幽幽提醒道。 言下之意,你自己便是达官贵人! 先做朋友,再徐徐图之,他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当然,一切前提是,早日寻到寒神医的行踪,让这药罐子,此生无恙…… 第65章 情窦初开 祁千尧言辞规矩,进退有度,一时间竟让容玖玥无言以对。 对此,她无甚在意,反正二人之间已无婚约,待长姐平安产子,她便回到云州封地。 容玖玥看了看时间,自己的午膳时间将至,她正欲开口,祁千尧却突然冒出一句话。 “我小舅舅将要娶妻了!母后正在挑选合适女子,很快便会定下。” 闻言,容玖玥似有些许失神,甚至感到一股无法言喻的烦闷。 仅一瞬,她便敛去思绪,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此乃喜事,届时我会送上一份贺礼。” 祁千尧话语出口后,一直盯着容玖玥仔细观察,见她神色无异,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玖儿对小舅舅并无心思…… 此为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小舅舅年岁过大,比玖儿年长了整整十岁! 片刻后,容玖玥漫不经心地与祁千尧敷衍几句,便借口静养而送客。 直至午膳时,膳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然容玖玥一反常态,竟然食欲不佳! “小姐,你怎么啦?”红叶赶忙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没事……”容玖玥无精打采地轻搅着汤羹,“只是心里闷得慌,也不知是何原因?” 心中的那股烦闷,像一团乱麻,理不清,解不开。 红叶试探着询问:“那这种不对劲的情绪,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睿王说宗玄聿快要娶妻时,我觉得有些烦闷……”容玖玥整个人透露出一种蔫蔫之感。 红叶听后,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完矣!你喜欢上护国公喽!” “我不是!我没有!”容玖玥蹭的一下站起身,当即昂首否认。 “因为护国公要娶妻,你心里便觉着不得劲,此乃吃醋!你至少对护国公有些心思!”红叶认真分析。 容玖玥抿了抿唇,徐徐坐下,而后默默地用膳,仿若无事发生一般。 “小姐……” “红叶,我不能这样……”容玖玥轻声打断,“既已决定此生不嫁人,便不应谈论感情。” “我和睿王刚解除婚约,若再与宗玄聿牵扯不清,图什么呢?世人又会如何看待他?” “更何况,长姐亦唤宗玄聿一声小舅舅啊!难不成堂妹变舅母?” 容玖玥仰天长叹,想到那番场景便觉得尴尬至极! 尴尬之余,她心中的烦闷,来的快去的更快,此时已渐渐散去,终于开始大快朵颐。 “也是哦……”红叶笑出声来,亦觉得有些怪异。 容玖玥长叹一声,“或许真是被你说中了,我对宗玄聿有点心思,但仅是浅尝辄止!” 她从未动过心,不懂情爱,陡然邂逅那般长相出众、性情温柔之人,情窦初开实乃正常。 然而,少男少女的慕艾心思,宛如短暂春日,稍纵即逝…… 与此同时,护国公府中,气氛倒是轻松惬意。 “所以主子……您是把家当全都交给了九姑娘……”叶琛难以置信道。 往后在人前,应当称呼九姑娘为文安郡主! “嗯……”宗玄聿嘴角轻扬,“我所用之药材,需长年累月购置,不若把钱财放于万和堂。” 虽然程掌柜言语模糊,但从其对容玖玥的恭敬态度可知,万和堂东家便是姑娘本人。 原以为他富甲一方,没想到姑娘亦是不遑多让。 “……”叶琛低头不敢多言。 主子难道不知自己多有钱吗? 即便是药材当饭吃,也无需如此,主子之心昭然可见。 “主子,九姑娘已解除婚约,您可稍微主动点!咱们府中,当真缺少一位主母啊……”叶琛斟酌道。 杀洛太傅、伤容清漪,圣上与皇后赐的好东西,主子借各种名义,皆转送与九姑娘。 然而,您老人家得说啊!否则做再多事情,人家也不知道…… “现在不是时候……”宗玄聿静静凝视着画上的女子,喃喃自语。 容玖玥方与睿王解除婚约,若此时他贸然上前,会有损女子清誉。 毕竟这世道对女子不公,但凡男女有所牵扯,受责难的永远是女子,男人仅添桩风流韵事。 更何况,他现在旧疾未愈,尚无底气负责姑娘之余生…… 他不能把姑娘带入自己的世界,未经数载陪伴,便独留其于尘世。 一个人实在是太冷了,仿佛骨子里都在散发寒意…… 就在这时,府中老管家入内,躬身禀报:“国公爷,皇后娘娘派人来,请您进宫叙话。” “现在吗?”宗玄聿眉头微皱,小心翼翼地收起画像。 “是……”管家轻声应道,“皇后娘娘说午后暖和,您出门不易受寒,故请您品茗叙话。” “……”宗玄聿无奈起身,“走吧。” 他自幼便不喜入宫,纵然圣上许他随时出入皇宫之权…… 一炷香后,凤鸾宫中,温暖宜人。 然而此时,宗玄聿看着面前的诸多女子画像,依旧漠然置之,似乎与己毫无关系。 “辰安,你已二十有六,身体看着比前些年康健许多,亲事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了!皇后劝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不能不为护国公府着想啊! “我会娶妻,但不是现在,且只娶自己心仪之人。”宗玄聿垂眸道。 闻言,皇后似乎怔愣一瞬,忽而双眸发亮,面露喜色。 往年她提及婚事时,弟弟总是毫不犹豫地拒绝,直言自己不愿成亲,而今竟然松了口! 会娶妻……但不是现在……娶自己心仪之人……言下之意,弟弟应是有了喜欢的姑娘! “姑娘何方人士?年方几何?你们认识多久?准备何时成亲?”皇后激动地连连追问。 “时候未到……”宗玄聿言简意赅。 皇后笑意一僵:“……” 如今弟弟已然长大,实在是打不得骂不得……这惜字如金的性子,也不知到底像谁! “这些年你四处游历,莫非是位江湖女子?”皇后追问道,“我总要知道姑娘家世吧?” “你乃护国公,身份不一般,正妻需得门当户对。”她无奈提醒。 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亦是护国公府嫡长女,自然知晓,门第乃是世家娶妻的前提。 皇后见宗玄聿垂眸不语,以为事情当真被自己说中,顿时心中一紧。 “辰安,若是你真心喜欢,可纳那位姑娘为贵妾……难得你上心,姐姐不会棒打鸳鸯。” 其实,若非辰安身体之故,平民出身的江湖女子,贵妾亦是当不得! 遥想当年,辅国大将军容起,为了平民医女,差点被逐出族谱,最终还是以军功相抵。 因着此事,战功赫赫的将军,可没少被那些谏官弹劾不孝…… 听闻皇后之言,宗玄聿抬眸看向自己的长姐,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而透着疏离。 “长姐,我此生只娶一妻,绝不会纳妾,且我生来带有弱症,恐难拥有亲生子嗣,日后过继一子即可。” 宗玄聿字字珠玑,点点琅玕,声音萦绕在殿中…… 第66章 配合太子做戏 午后的凤鸾宫,本是温暖宜人,但此刻皇后却觉得心中发寒。 方才宗玄聿说完那番惊人之言,便恭敬地行礼离开,丝毫不在意其他。 “郭嬷嬷,辰安是不是……已经知晓当年之事?”皇后喃喃问道。 “不会的!”郭嬷嬷赶忙安慰,“夫人待国公爷那般好,十年来更是如珠如宝地疼爱!” “想必国公爷是像老主子,素日爱游历修行……如今难得对女子上心,故而乱了心思。” 国公爷许是清心寡欲太久,初初坠入温柔乡,方才失了神魂…… “希望如此吧……”皇后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终是太顺着辰安了,以致他现在这般胡闹!” “把那些画像都拿来,本宫替辰安仔细瞧瞧,威远侯嫡次女似乎不错……” “皇后娘娘,”掌事太监蓦地躬身进殿禀报,“太后请您去宁寿宫,言有要事相商。” “……”皇后揉了揉额头,无奈起身去往宁寿宫。 太后一大把年纪了,竟还不消停! 承恩公府无适龄女子,太后与洛老夫人姐妹情深,简直把洛家两位嫡出姑娘视作亲孙女。 如今洛二姑娘带罪入道观,可是让太后心疼不已…… 须臾,宁寿宫中,上元节后太后再次缠绵病榻。 “皇后,哀家年事已高,这副身子也不争气,恐无多少年头……” “母后,您定会福寿延年!”皇后赶忙安慰,“暖春将至,您的身子很快便会痊愈的!” 太后摇了摇头,苦笑道:“哀家心里有数……你与皇帝孝顺,哀家此生已别无他求。” “但哀家放心不下,那些疼爱多年的孩子们……太子子嗣凋零,睿王尚未成亲,皇家没有嫡皇孙啊!” “……”皇后轻笑一声,“母后,所有亲王子嗣,皆是皇家贤孙,况且太子妃已有身孕。” 太后实在是操心过度,皇家已有十来位皇孙,有何放心不下? 至于睿王尚未成亲……她这个亲生母亲都不急,祖母急甚呢! 太后叹了口气,“太子妃腹中尚不知男女,嘉兰又不能生养,东宫女子未免太少了……” “哀家有位侄孙女,年方十六,才貌出众,可入东宫伺候太子。”她随即提议道。 如今嘉兰不中用,彦儿又不得皇帝与太子喜欢,她只能再塞新人! 其实,嘉媛入东宫最佳,但那孩子一心痴念睿王,她亦不想让其与嘉兰彻底决裂…… “母后,三月便要选秀,圣上不欲充实后宫,因而此次秀女,多进皇子们的后院。”皇后淡声道。 一个品行不端的洛嘉兰,已将东宫折腾得乌烟瘴气。 太后举荐之人,她当真不相信! 然太后置若罔闻,轻啜几口茶水润润喉咙,接着说:“嘉媛实乃委屈,只是受人蒙蔽,且无意推搡,竟要在道观思过三载!” “母后,洛太傅离世,按律洛二姑娘应为父守孝三载!”皇后纠正一下。 “百日内入睿王府即可!四月上旬前无碍!”太后声音急切,“恰好现在睿王妃之位空缺!” “母后,即便洛二姑娘受人蒙蔽且无意推搡,但她唆使彦儿为真!这种声名狼藉之人,怎配入睿王府!” 言罢,皇后恭敬地福礼,遂拂袖离开宁寿宫。 她并非那般苛刻的婆母,但两位儿子的妻妾,必须品行端正! 太后气急攻心,再次晕厥,宁寿宫陷入一片混乱中…… 与此同时,护国公府内。 宗玄聿回府便沐浴更衣,而后正欲前往书房,便见叶琛急匆匆地上前。 “主子,方才来人禀报,九姑娘与侍女出城,未曾带护卫,仅有那位伤势初愈的马夫。” 闻言,宗玄聿眉头紧锁,声音难掩担忧与急切,“可知她去往何处?” “暂且不知……”叶琛回答,“因主子不许人打扰……但此次九姑娘光明正大地出行,应不难寻到!” 红叶与名唤石头的马夫,二人皆是武功高强,丝毫不逊于暗卫。 况且,九姑娘那把弯月砍刀,不是一般厉害,害怕的应是别人…… 直至下午,容玖玥一行三人,已在洛京城郊的深山,溜达了好几圈。 “不应该啊……这么好的机会,太子当派人好生试探……” 容玖玥一边胡乱摘着草药,一边歪着头叹息。 红叶看了一眼天色,“许是现在天色尚早吧……刺客嘛,月黑风高夜才方便行动!” “如今虽是正月下旬,但夜里还是比较冷!太阳落山再无动静,咱们便打道回府!”容玖玥叹道。 “石头,你就知道吃……”她捡起一颗松果砸过去。 “哎呦!”石头一手抓着烤鸡,一手捂住脑袋,“今天不用干活,不是来这看戏的吗?” “你给我躲起来吃啊!”容玖玥瞪了他一眼,“你这样子,一看就有问题!” 谁人来山中采药,还抱着一只香喷喷的烤鸡啃啊! “哦……”不太聪明的石头,迅速窜到密林深处。 穿着袄褂与长裤的容玖玥,于林中席地而坐,拔起一棵干枯的植物。 “此乃丹参,以根入药,具有凉血宁心、活血化瘀、调经止痛之效,对心脏不佳者与女子,皆有好处。” 她随手扔掉,语带嫌弃,“这里的药材品相不行,不似咱们落霞山,遍地都是宝贝!” “丹参、天麻、葛根、何首乌、黄芪、当归、川芎……还有千年人参、天山雪莲……皆是宗玄聿的救命药啊!” 容玖玥唠叨间,直接躺在地上,双臂作枕头,顺道翘起二郎腿,俨然一副放牛娃模样。 “小姐,你不是说,下次再来林中采药时,穿长裙披风,不要这些灰扑扑的棉袄嘛!”红叶笑道。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容玖玥幽幽叹息,“这不是钱的事,主要不方便干活!” 穿着曳地长裙,身披华丽大氅,行走于荆棘丛生的密林…… 倘若师父见到那怪异一幕,定会吹胡子瞪眼,说一声脑袋有疾! 如宗玄聿那样,一看就是不经常进山采药之人…… “小姐,有动静!”红叶精神一震。 “嗯,终于来了……让石头好好啃烧鸡即可!咱们且看对方,既是演戏,我不想杀人!” 言罢,容玖玥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寻找药材。 “一、二、三……”她一边慢腾腾地摘着枯枝败叶,一边在心中暗数。 “何人!”红叶蓦地沉喝一声,迅速拔剑相对。 神情冷峻的姑娘,毫无作戏之态。 霎时间,自林中飞身而出十数位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剑,直冲红叶与容玖玥而来。 然而,他们的剑法看似凌厉,但多为华而不实的虚招,以至于遭殃的唯有四周树木。 红叶则多了几分真实,顷刻间伤了数位黑衣人,但并不致命。 见状,几名黑衣人稍加用力,齐齐围攻红叶,将其逼得渐渐后退,慢慢远离容玖玥。 趁此机会,余下几名黑衣人,转而攻向容玖玥。 “哎呀!救命啊!”容玖玥夸张地大喊一声,随即撒腿往林中跑,速度宛如猎豹一般。 为首的黑衣人猛然冲上前,手中寒光闪烁的利剑,径直朝她后背刺去。 容玖玥边跑边暗自计数,估算着黑衣人的速度。 反正她身穿刀剑难入的宝物,石头亦隐匿暗处,可随时发动攻击。 突然,自左侧密林间,闪出一道白色身影,一把揽住容玖玥的纤腰,将其紧紧护在怀中。 刹那间,容玖玥的鼻尖,弥漫着熟悉的药香味。 继而又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第67章 英雄救美 “你可有事?”宗玄聿温柔且带着担心的声音传来。 “……”容玖玥回过神,立刻抬头查看他的伤势。 只见宗玄聿后背处的白衣,已被刺目的鲜血染红。 容玖玥心头微颤,迅速取出一粒止血丹塞入他口中,随后冷静地为他简单处理伤口。 在误伤宗玄聿的那一刻,黑衣人已然慌了神,见其伤势不重,遂欲紧急撤退离开。 然而,愤怒的红叶与石头,早已和黑衣人真正厮杀,二人出手狠厉,丝毫不见手软。 “主子!”叶琛蓦地出现,惊慌失措地大喊一声。 趁此机会,伤痕累累的黑衣人迅速撤离现场。 “不必追!我送他们一份大礼!” 容玖玥一手揽着宗玄聿,一手甩出数根银针,直射进黑衣人的脖颈。 “主子……属下该死!方才不应该听您的话,离开您身边……” “闭嘴!”宗玄聿与容玖玥,异口同声地喝止叶琛之语。 “我没事,小伤而已……”宗玄聿看着容玖玥,气息略显急促,“你怎么单独来此深山……” “你也闭嘴!”容玖玥冷声打断,须臾收回切脉的手,“我都说了你不能剧烈运动!” 话落,她深吸一口气,揽住宗玄聿的腰身,在其惊愕的目光中,直接将其拦腰抱起,健步如飞地往马车奔去。 见状,叶琛手中的长剑,砰地一声落地,他瞠目结舌,张大嘴巴,呆愣地在风中凌乱。 九姑娘身形纤细,个头似乎仅到主子的下巴,竟然直接抱起主子! 他没有看错!是拦腰抱起!如此还能快步流星…… 红叶与石头齐齐扶额:“……” 我的小姐诶!您的形象咋办呀! 直至进入郡主府的马车内,趴在榻上的宗玄聿,才渐渐回过神。 方才……他竟是被姑娘抱上马车…… 此时他只觉得自己,如同风炉上煮沸的茶水,浑身冒着热气,心跳加速至有些窒息。 宗玄聿羞赧?难当,恨不得把头深深埋进粉色软枕中。 至于后背的皮外伤,他早已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你别捂着自个!本就呼吸困难!” 容玖玥处理好伤势,又轻轻地帮宗玄聿翻个身,用软枕垫在其后背,以免碰到伤口。 随后,她迅速扯开雪白锦袍,直至露出男人白皙的胸膛。 纵然美色当前,氛围旖旎,但容玖玥却神情严肃,目光专注。 金针在她指尖舞动,精准无误地落至穴位上,随着她掌心拂过,发出一阵锵锵凤鸣声。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这是独属于容玖玥的寒氏十三针。 因男女所修心法不同,寒谷子金针之声则是虎啸龙吟。 “这与上次施针……似乎不同?”宗玄聿呼吸平复,轻声询问。 不仅瞬间缓解病症,甚至这副寒凉彻骨的身子,多了几分暖意。 “因为你病得重啊!”容玖玥蓦地瘫倒在一旁,“此乃看家本领,一般人我才不用呢!” 说真的,她都不敢想象,若她有一副强健体魄,该有多厉害! “如此是否很耗费内力?”宗玄聿微微转动身体,忧心地询问。 “还好……”容玖玥抬眸间,话语戛然而止。 一张狭窄的单人榻上,衣衫凌乱的貌美男人,正衣襟大开,瓷白的肌肤上泛着绯红。 一位身穿灰袄、乌发高束、未施粉黛亦难掩绝世容颜的姑娘,懒懒地躺在男人身侧。 这一瞬间,二人四目相对,手臂甚至紧紧相依。 马车内弥漫着暧昧的旖旎气息,丝丝缕缕地向外扩散。 这幅画面,乍看之下,甚至有些像“事后”的温情…… 宗玄聿深情地凝视着容玖玥,眸中的柔情与爱意,此刻几难掩藏,仿佛要把她融化。 容玖玥似是受到了狐仙的蛊惑,她鬼迷心窍地抬起手,替宗玄聿顺了顺垂下的长发。 “主子!”就在这时,叶琛终是忍不住急切出声。 “啪嗒!”暧昧氛围瞬间破碎。 容玖玥噌的一下起身,面不改色地拔出金针,随手扯过毛毯,将宗玄聿盖得严严实实。 紧接着,她掀开马车帷帘,轻快地跳下马车。 “护国公无事!我去洗个手!” 丢下这几个字,她便如疾风般冲向对面的小溪。 叶琛呆呆地点点头,正欲上前掀开帷帘看看主子。 突然,一道饱含怒气又带着几分压抑的声音,自马车里传出来。 “叶琛,立刻消失!” “……”叶琛一脸茫然,但只能顺从地躲至远处守护。 主子应是不好意思吧……毕竟八尺男儿被小姑娘抱着! 叶琛越想越觉得如此…… 宗玄聿裹着毛毯,小榻上处处弥漫着女子的馨香。他只觉得,心疾似乎又要复发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默念静心咒…… 然而此时,容玖玥正在溪流旁,看着水中的倒影,怔怔不言语。 “小姐,你是怎么啦?”红叶意味深长地询问。 容玖玥缓缓起身,双手合十,一副四大皆空之圣人模样。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红叶:“???” “施主,善哉善哉!”言罢,容玖玥负手悠哉地离去。 经过方才短暂思考,她终于总结出了原因——美色误人! 夕阳西下,马车终于缓缓驶离,朝着城中而去。 红叶与石头一同驾驶马车,叶琛则策马在侧。 而此时马车内的两个人,气氛似乎有些怪异。 宗玄聿衣裳整齐,端坐右侧,身边的几案上,摆放着热茶与糕点。 他不时侧首看向沉默的女子。 自方才回来后,容玖玥再未与他说过一句话,只静静地垂眸而坐,脸上也无甚表情。 他知道,是自己的心逾越了…… “对不起……” “宗玄聿……” 此时,宗玄聿与容玖玥,二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宗玄聿听到这一声直呼其名,非但未觉着冒犯,反而心生欢喜。 “嗯,我在,你想说什么?”他的声音难掩愉悦,脸上笑意盈盈。 “你方才想说什么?好端端地为何说对不起?”容玖玥轻言,“反倒是我要说抱歉呢……” “你应能感觉到,黑衣人并不想取我们性命……我提前知晓,却害你白白受了一剑。”她蔫蔫道。 宗玄聿微微颔首,“当剑尖刺入我身体之时,刺客明显一颤,急欲收回手上力道。” “只是那一瞬间,我没有多想,深怕你会再次受伤……我是不是扰乱了你的计划?” 闻言,容玖玥心中酸涩,尤其看到他脸上歉意时,更觉得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 “我没有计划……只是胡闹……你又怎会扰乱呢?” 此次她着实是百无聊赖,才会配合太子演这出戏。 毕竟有长姐与侯府在,太子无论如何也不会真正下手,她亦然。 “那便好……”宗玄聿松了口气,“只是刀剑无眼,万事总有疏忽,还是莫要以身犯险。” 容玖玥蓦地探身向前,凝视着他温柔而深邃的眼眸,四目相对,仿若世间唯余二人。 “宗玄聿,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姑娘家无一丝羞涩,就这般直截了当地问出口…… 第68章 直表心意 “嗯,我喜欢你,很喜欢……” 容玖玥问得直截了当,宗玄聿回答得干脆利落。 男人的声音,温柔宠溺,似晚风轻拂芦苇,又似玉石轻击清泉,令人不禁沉醉其中。 他的尾音勾着笑意,像一根羽毛在人心尖轻挠,泛起阵阵痒意。 容玖玥:“……” 这下子,当真给她弄不会了! 不是说古人含蓄内敛?国舅爷素来克己复礼吗? 宗玄聿凝视着她的翦水秋瞳?,刻意压低了声线,声音更添一分磁性。 “原本我觉得时候未到,但今日你既已问出,我便不能说谎,否则日后无法自圆其说。” “……”容玖玥缓缓移开视线,忍不住询问,“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难不成又是因为这张脸? “许是初见时,你眼中的尊重,徒手抓蛇的壮举……亦或药堂时,我们相谈甚欢……还是你为我看诊时……” 宗玄聿羞涩地垂下眼眸,“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识在前生。喜欢你似乎没有原因……” 容玖玥低头揪着毛毯上的细绒,心中暗叹:这不就是见色起意嘛! 睿王的见异思迁,她的小心思,国舅爷的一见钟情…… 他们三个人,分明都是好色之徒! 宗玄聿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轻声解释道:“我不否认有你容貌之故,但仅占一分。” 许是因自身容貌过于出众,他对女子的长相,并无太多关注。 “……”容玖玥斟酌道,“其实,我对你有一点心思,但只有一丢丢,你太好看太温柔……” 当真是:二两桃花酿作酒,万杯不及你温柔。 然而,二人相识仅一月有半,喜欢或是爱,暂时谈不上。 “我知道……”宗玄聿嘴角轻扬,“此乃我之荣幸,故而我才敢直言承认。” 这姑娘心思透彻,断然不是那种轻易动情之人。 偏偏这样的人,一旦动情,便是生生世世,再难改变。 如今这一点心思,已足以让他在容玖玥的心中,留下一抹痕迹。 “往后可否不要拒绝我?让我做得更好一些,让你慢慢喜欢我……”宗玄聿轻言细语。 容玖玥蓦地掀开马车窗户帷帘,稍稍探出头,让冷风醒醒神。 此次真乃大意也!好像玩脱了! 她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原想逗弄一下看似含蓄的男人…… 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老男人实在太会撩人! 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她当真不会谈情…… “小心着了风寒,”宗玄聿将帷帘轻轻放下,“如今未至暖春呢。” 他低低笑了一声,“你与往常一样潇洒即可,只需多看我几眼,其余诸事皆交给我。” “那个……你会嫌弃我身体有疾,还有年岁稍大吗?”他忽而问道。 方才被欣喜冲昏了头,他竟然忘却这两件重要之事! “我自己也是一个药罐子,又怎会嫌弃你呢……至于年岁嘛,老男人自有好处!”容玖玥随口应道。 更何况,她的心理年龄也差不多! 闻言,“老男人”如释重负,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脸上笑容更甚。 不嫌弃他身体有疾与年岁,其实是接纳了他的存在…… 此时,马车忽起一阵颠簸,让容玖玥纷乱的思绪,瞬间恢复清明。 既然她对宗玄聿有点心思,这人也喜欢她,自然可以试着相处。 然而,她竟差点儿忘记了现实…… “宗玄聿。” “嗯,我在。” 容玖玥深吸一口气,“宗玄聿,我接下来所言,你听清楚,便会彻底收回方才之言。” “我不会……但会认真听你说。”宗玄聿轻声道。 “我不想生孩子,但也无法接受自己的男人,拥有其他女子。将来你若与我成亲,护国公府会断了香火。” 容玖玥一字一句,甚是清晰。这番言语,堪称自私至极。 自己不生孩子,还不许男人纳妾以绵延子嗣,可谓断人香火。 世间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接受,甚至换成她为男子,亦是接受无能。 正因如此,她从未想过成亲…… 然而,听到这番话,宗玄聿竟然闷声笑了出来,漆黑的眸中满是笑意。 “什么意思?”容玖玥如坠云雾。 嘲笑?这人神情明显不像啊?莫不是疯了吧? 宗玄聿轻轻执起容玖玥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眸,柔声道:“原来,我们的缘分乃上天注定。” “我此生只娶一妻,绝不纳妾,此乃我们相识后,我心之所念!至于孩子的事情,我原想寻机会与你商议,没想到我们心有灵犀。” “我不会要孩子,此生唯你足矣。” 言罢,宗玄聿那寒玉般的手指,穿过容玖玥的指缝,与之十指紧扣。 容玖玥:“???!!!”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宗玄聿是她的天选夫君? “那……那护国公府怎么办?你好像是独苗吧?”她喃喃问道。 虽无皇位继承,但那也是世袭护国公的尊贵爵位啊! “我慢慢说与你听……”宗玄聿轻抚寒凉的纤纤玉手,妄图暖热,却发现自己的手更冰。 他很想把这双手,放到自己的胸膛前取暖,但他有贼心没贼胆,担心这般过于孟浪。 于是,他只能用自己的大掌,紧紧包裹住女子的手,两个冰块可怜兮兮地互相取暖。 “……”容玖玥想说不冷,但宗玄聿握得太紧,便暂且作罢。 主要是现在,她太好奇了,一心只想知道原因! 尊贵显赫的护国公,又是唯一可以传宗接代的嫡系,不纳妾便罢,竟然还不要孩子! 她虽自恋,但也不会至这种程度,认为堂堂护国公,会为她断自家香火! “好一点没有?”宗玄聿轻声问。 “啊?”容玖玥有些茫然,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你的手还是这样寒凉……” “没事!”容玖玥笑道,“这或许是体质问题,马车里有炭炉,我一点儿都不觉着冷。” 话落,她稍微用点儿力,便挣脱开宗玄聿的双手。 她随即拿过一旁的暖手炉,塞到呆愣的男人手中,笑着问:“这样是不是暖和多啦?” 宗玄聿抿唇委屈:“……” 难道方才二人十指紧扣,这姑娘竟以为他是手冷之故吗? “你的力气怎会这般大?”他忽而想起方才之事。 自己虽不算强壮,但也是身高腿长的成年男人,容玖玥抱起来,宛如抱只狐狸一般。 他粗略估计,小姑娘的力气,或可力举千斤鼎…… “天生的!”容玖玥想了想,“从小就这样,拖着要死不活的身体,我还能扛两棵树回家。” 正因如此,她几乎包揽了山中所有的体力活…… “容将军体魄强健,但力气似乎仅是比寻常人大……”宗玄聿小声嘀咕。 “你走题啦!”容玖玥提醒道,“给我说说呗,为何会有那种想法?你若是不要孩子,护国公府咋办?” 宗玄聿悄悄放下暖手炉,再次握住她的双手,依然十指紧扣。 “世人皆知,我与皇后乃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弟……其实非也,我的生母另有其人……” 第69章 往昔之事 回城之路需一个多时辰,马车的速度似乎有意放缓,此刻正不紧不慢地在路上行进。 宗玄聿与容玖玥十指紧扣,缓缓道出自己的身世…… “我的生母是风尘女子,据说是烟城色艺双绝的花魁……父亲偶遇,与之有段露水情缘。” “父亲喜欢游历,或许只将她视作人生过客而已,而她却当了真,望与父亲白首偕老。” “父亲不告而别,她四处苦寻,恰好被母亲遇见。母亲本欲处置,却发现她已有身孕。” “后来……护国公府的密室中,多了位有孕女子,而花魁锦瑟,在世人眼中则葬身火海。” “密室?”容玖玥满脸狐疑,“为何不是安置在府外?” 东祁律法严明,官员不可迎青楼女子为妻妾,何况是尊崇的护国公! 然女子已有身孕,护国公夫人若想留下子嗣,大可暗中养于府外。 “彼时我生母有孕两月,三十六岁的母亲,突然遇喜月余……最终提前一月诞下嫡子。”宗玄聿低声道。 容玖玥闻言,心下了然。 护国公夫人应是假孕,将女子囚于密室中养胎,只为去母留子。 毕竟外室子记入自己名下,又岂能如嫡出般尊贵! “此事你父亲不知道吗?”容玖玥有些纳闷,“毕竟这十月怀胎,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不知……”宗玄聿苦笑道,“父亲生性不羁,府中诸事皆由母亲操持,自然不难瞒过。” 那时府中尚无庶子,传言是母亲手段强硬,且父亲心中有愧,故而不允许妾室生子。 母亲嫁入府中二十年,相继诞下三子一女,儿皆未能活过十岁,唯有皇后一女康健。 然而,待父亲为延续香火,欲再纳妾之际,高龄母亲竟然有孕,最终早产“诞下”嫡子。 “母亲巧言欺骗,说父亲因事暂时陷入困境,待她顺利产子,一家三口便可以团聚。” 宗玄聿神色黯然,自嘲地笑了笑,而后将容玖玥轻柔地拥入怀中。 “我生母孕中郁结,终日祈盼与父亲相见,故而难产血崩,我是被直接生剖出来的……”他艰涩开口。 那个可怜的女子,连自己的孩子都未曾看上一眼,便香消玉殒。 甚至死后,只能葬于野岭孤坟…… 听完这番惊世骇俗之言,容玖玥不禁浑身一颤。 此时尚无剖腹产之术,所谓生剖,便是其字面之意! 至于难产……除了孕期抑郁,恐怕那护国公夫人,亦是使了手段。 难怪宗玄聿的身子,会如此羸弱! 生母于暗无天日的密室养胎,即便营养充足,但心理早已崩溃,熬至足月实乃奇迹。 “我不应唤他们父亲母亲的……但那十年时间,我不知真相时,他们极尽一切疼我,尤其是母亲……”宗玄聿的声音略带哽咽。 无数个病痛折磨的日夜,皆是母亲温柔地哄他入睡,悉心地照顾。 开元寺中,母亲虔诚至极,求佛祖保佑他余生平安,增福添寿…… 容玖玥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此事最可怜的当属那名女子,宗玄聿亦是无辜。 老护国公始乱终弃,其夫人擅自将女子囚禁,二人皆是罪孽深重! “我生来有罪,故身体有疾。这些年我一直居于寺院,尽力施善,望能稍减罪孽……”宗玄聿低声呢喃。 “与你无关!”容玖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如今这般,你唯有过好自己的生活。” 老护国公夫妇已死,即便宗玄聿欲为生母报仇,亦无计可施。 且从局外人的视角来看,生母固然是可怜,然而若身处其中,他难免会陷入挣扎…… “此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容玖玥忽然问道。 “某日母亲与父亲发生争执,我无意间听到……”宗玄聿的声音有些沉闷。 十岁那年,父亲病重垂危,母亲在榻前与之交谈,且遣散众人。 彼时他因担忧父亲,悄然自书房暗道潜入房间,恰巧听闻母亲向父亲坦白他的身世。 母亲言语详尽,甚至连剖腹取子的细节都详细道来…… 容玖玥哑口无言,这些世家大族的后宅……当真是精彩! 护国公夫人是想让老头子,早些咽下最后一口气啊! “那么此事,皇后知道吗?”容玖玥轻声询问。 宗玄聿点点头,“很早便知,应是我出生时……她素来疼我,是我知晓真相后心中有结。” “你的长相肖似生母吗?” 容玖玥看着这张谪仙面容,若是身为女子,亦是貌若天仙。 宗玄聿愣了一下,继而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五分肖父,三分似母,还有些像祖母,唯独不像……” “或许正因为如此,母亲才会极其疼爱我,也无人怀疑我之身世。” 容玖玥:“???” 她只觉得,宗玄聿的生母好惨! 先遇渣男,再遇疯批夫人,拼命生下的儿子,还与自己无关…… “今日的刺客,是太子所派?”宗玄聿转移了话题。 “嗯……”容玖玥颔首道,“太子一直对我存疑,故而试探!我本想配合,却害你受伤。” 她随即提醒:“此事你莫要插手,我且当作不知,太子自会主动来寻!” 话落,她惊觉自己,似乎正与宗玄聿深情相拥…… 容玖玥立刻推开宗玄聿,迅速起身后退一步,继而正襟危坐。 然而,某个老男人,竟眉头微蹙地闷哼一声,脸上浮现痛苦之色。 “抱歉啊!我忘了你后背有伤!” 容玖玥赶忙上前查看,万幸刚包扎好的伤口,未有渗血。 “府医尚未归来……”宗玄聿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容玖玥懵了一瞬,“你们这府医的年假,未免也太长了吧?” 还有,堂堂护国公府,难道雇不起两个府医嘛! “无碍……”宗玄聿轻声道,“我可以去万和堂换药,倘若幸运的话,还能遇见你呢。” “什么白狐仙!分明就是只狡猾的老狐狸嘛!”容玖玥小声嘀咕。 “隔两日去万和堂,我亲自为您老人家换药,反正病秧子去药堂,乃理所应当之事!” “好,一言为定!”宗玄聿终于露出些许笑意。 见面三分情,他想多与之相见,方能让这姑娘的心思,从些许,逐渐变得更多一些。 宗玄聿将容玖玥拉至身旁坐下,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其实我曾有猜测,你会因你母亲难产离世,而惧怕生子。” “也并非完全如此……”容玖玥叹息一声,“从小到大,师父时常向我灌输生子会死的观念。” 她曾经打趣,让师父给她开些避子药或是绝子药,然而师父却将她一脚踹到鸡窝里! 反正师父言称体质不同,避子药对她无用,绝子药会伤身。 若日后有了合适的“狗男人”,直接让男人绝嗣即可…… “何时带我见见师父与师兄?”宗玄聿的声音,带着一丝丝蛊惑。 容玖玥轻瞥他一眼,“我怕师父会把你毒死,师兄将你打残……” “不怕,我虽看似体弱,实则颇为耐打耐摔。” “你不行!我师父极其厉害!师兄仅次我一筹!”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 夜幕缓缓降临,夜空繁星闪烁,马车内的二人,相谈甚欢。 过往种种,此去经年,哀愁苦痛渐渐消散于时光洪流。 或许真乃上天注定,此刻二人心意已渐明晰…… 第70章 东宫之混乱 然而此时,夜幕下的东宫,正是一片混乱不堪。 只见数名伤痕累累的暗卫,外伤方包扎完毕,脸上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蛛丝纹路,令人毛骨悚然。 “殿下,此毒老臣前所未见,一时之间难以解毒。”周太医如实禀报。 祁千胤面色凝重,转头看向一旁的客卿大夫季逍,“你可有头绪?” 自上次嘉兰突发瘾疹,他便重金请来江湖毒医,以防不测。 “在下曾于云州见过一次……虽暂时不知此毒为何,但却知晓症状。”季逍拱手回道。 “若是十日内不解毒,中毒之人虽无性命之忧,但会内力尽失,甚至无法正常行走。” “你能否解毒?”祁千胤急忙追问。 这些人皆是他的贴身暗卫,他绝不能坐视不管。 若非担心伤及容玖玥,他也不会派出自己的心腹。 岂料,最终不仅误伤小舅舅,暗卫们还伤痕累累地中毒而归! 那丫头果然不简单!够心狠手辣! 季逍皱眉道:“若有毒药,在下或可配制解药……但下毒之人却将毒药淬在银针上!如今连针带毒,早已没入了身体内……” 由此可见,银针应是那人武器,否则不会如此精准! “……”祁千胤长叹一声,“你们暂且在此尽力想办法,孤自有主意!” 为今之计,唯有让容玖玥,自己主动交出解药…… 少顷,长信殿内,容莜宁正与瑾瑜轻声说笑。 “你们母女说什么呢?怎么也不带我听听?”祁千胤故作轻松道。 “我与娘亲,正准备过几日去看九姨姨呢!”瑾瑜笑意盈盈,“九姨姨现在也是郡主!“ 祁千胤挑了挑眉,如此甚好!他正欲寻理由,随莜宁去见容玖玥…… “近日我恰好无事,便随你们去文安郡主府吧。” “殿下年初事务繁忙,不必随我们走这一趟,以免误了正事。”容莜宁佯装叹息道。 听闻殿下去往暗卫处,更传了太医与客卿大夫…… 想必,是在小九那吃了闷亏! “不忙!”祁千胤掀袍落座,看向容莜宁的小腹,“你怀着孩子,我自然要陪同你们。” “瑾瑜,今日骑射练得如何?”他随即转移了话题。 “甚好!”瑾瑜毫不自谦,“我既为弟弟妹妹们的长姐,自需做好榜样!” “今日景彦又欺负了二妹妹,我略作提醒,您也要关心一下二妹妹。”她闷声道。 二妹妹瑾欣,年仅七岁,与生母陈良娣皆是老实本分之人。 祁千胤点了点头,“我们瑾瑜是称职的长姐……至于彦儿,年岁尚小,实在欠缺教导。” “殿下,”容莜宁笑意微敛,“景彦年满五岁,应懂规矩!不敬瑾欣,如洛昭训不敬陈良娣。” “洛昭训位分低微,已不适合再住于锦兰殿!待出了小月子,还是搬去合适之地吧!” 祁千胤面露难色,“嘉兰此番也是受了大罪,暂且静养吧……” “所以我说,出了小月子啊!”容莜宁轻叹一声,“殿下,我也只是依宫规办事而已。” 原本她怜悯洛嘉兰失子病弱,不愿再与之计较。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跋扈脾性竟丝毫不减! “……”祁千胤无奈颔首,“后院之事由你做主,你看着安排便是,莜宁素来大度和善。” 嘉兰入东宫七载,诞育长子,性情虽然娇纵,但待他真心实意。 如今骤然失子,身子受损,他终归有些于心不忍。 “殿下放心,臣妾知晓。”容莜宁垂眸查看账目,淡淡应道。 太子心中一直喜欢明媚活泼、撒娇撒痴的女子,宛如洛嘉兰。 她曾尝试略作改变,故意扮娇弱或耍些小脾气。 那段时间,她几乎是椒房独宠…… 然性情如此,她终究无法一直装模作样。更重要的是,她怀上孩子,亦不愿再装…… 夜色撩人,文安郡主府,容玖玥仿若失了神魂。 “小姐,喝药啦!”红叶端着熟悉的药碗进来,“今日受了寒,若不仔细些又如上次那般!” “哦……”容玖玥端起药碗,如佳酿般一饮而尽。 须臾,红叶打趣道:“刚分开一个时辰而已,您这是人在府中,心却飘至护国公府?” “你说这男人……是不是在感情方面皆无师自通啊?”容玖玥不答反问。 宗玄聿看似不食人间烟火,宛如禁欲的神只,然而说起含蓄情话…… 当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方才二人分开时,他虽极力维持端方雅正的模样,但那炙热的眼神,似乎有些放肆。 一步三回首的依依不舍,仿佛他们是热恋中的情侣…… “小姐啊!”红叶强忍笑意,“护国公好歹比你年长十岁!心智自然要成熟许多嘛!” “且你自幼生活在山中,接触的是老爷子与寒师兄。他们在这方面貌似都不太懂……”她叹息道。 何止是不太懂!整个落霞山似乎没有一个成亲之人! 成双结对的,唯有雪狼、孔雀、山大王……这些不会说话的“大仙们”。 睿王那般的少年,小姐尚可应对! 然辈分与年岁皆大的护国公,小姐则有些危矣…… 容玖玥盘腿坐在榻上,扳着手指头与红叶唠叨着。 “宗玄聿此人,貌美如花、家财万贯,无父无母、无兄无弟、不纳妾室、不要孩子……每一点都是顶配!” 无婆媳矛盾,无妯娌纷争、无妾室且不用生子,有钱有权……还有那副绝世容颜! 她实在是想不到,这种男人还有什么缺点啊! “罢了,且行且看!”容玖玥直挺挺地瘫倒在榻上,“反正现在刚退婚,只能地下恋……” 不得不承认,这种暗戳戳的感觉,有点儿刺激呢…… 而此时,宗玄聿在衣厢前,已左挑右选了半炷香时间。 “怎么都是一样的颜色款式?绣坊怎么做事的?”他语带嫌弃。 同样是白色衣裳,人家姑娘的有珍珠白、月白、茶白、霜白……且以刺绣与珍珠点缀。 他的却全部都是雪白色,还通身无一丝精绣装饰! “主子……”叶琛嘴角扯出一抹尴尬的假笑,“此乃您的要求,衣袍必须通体雪白呢!” “绣坊曾送来其他颜色衣袍,或是精绣白袍,您甚是不喜欢,只留下这些雪白素衣。”他恭敬地补充。 即将有媳妇之人,果然不一样啊! 主子回府沐浴更衣后,便开始认真挑选衣裳,简直是震惊众人! “……”宗玄聿略作思忖,“让绣坊多做几套白色衣袍,华丽精致些,三日内送至府上。” “是。”叶琛忽而提议,“主子是否要尝试一下艳丽之色?譬如红紫……” “不要!”宗玄聿立即打断,“睿王整日如花孔雀一般,我为何要如此!” 叶琛嘴角微微抽搐:“……” 主子这是在和睿王殿下较劲吗? “主子,往年咱们都是上元节前便离开洛京,如今已是正月下旬,您欲何时出发?”他不怕死地询问。 “你大可自行离去。” 丢下这几个字,宗玄聿便闲庭信步地离开了。 往后他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自然是妇唱夫随。 三日后,文安郡主府设宴,款待太子妃母女,料想那时,太子与睿王定会不请自来。 如此,他正好因今日之事,名正言顺地受邀…… 第71章 称呼一声舅舅?? 柳月末梢,暖春将至,阳光明媚。 文安郡主府今日迎来贵客,太子妃携女前来,仪仗堪称隆重。 太子因解药,自然与妻女同行,而睿王殿下,则是跟随兄长,不请自来。 “小九,天儿渐暖,你这气色看起来确实好上许多。”容莜宁打量着眼前的妹妹,语带欣慰。 “我唯有寒冬体弱,其余时间堪比强健兕牛。”容玖玥笑道,“前世许是冬眠动物呢。” 一袭粉白相间的散花锦裙,更衬得她肤若凝脂,宛如一朵春日里初绽的娇艳桃花,生气盎然。 “太子殿下与睿王殿下,今日一同光临寒舍,臣女甚感荣幸呢。”容玖玥面带微笑。 不请自来的兄弟二人:“……” 别以为这副恭敬态度,他们就听不出阴阳怪气! “孤……我陪莜宁与瑾瑜而来。”祁千胤郑重地说。 “我……我是为了陪大哥!”祁千尧紧接着附和。 话落,兄弟二人端起茶盏,佯装淡定地品茗。 “原来如此……”容玖玥嘴角扬起一抹标准微笑,“二位大驾光临,实乃寒舍蓬荜生辉。” “因二位前来,我特意邀请了护国公做客……毕竟护国公曾救我……” “小舅舅也要来吗?”祁千尧蓦地拔高音量,打断容玖玥的话语。 小舅舅对玖儿之心不一般,而且那副容貌,未免过于出众! 就在这时,江管家躬身入内,轻声禀报:“小姐,护国公府的马车,已近郡主府。” 容玖玥起身理了理衣裳,道:“我亲自出府相迎,亦是贵客嘛! 她随即看向祁千胤与容莜宁,微微福礼,“诸位暂且在此用杯清茶,我去迎护国公。” “我与你同去!”祁千尧上前一步。 “九弟!”容莜宁无奈提醒,“此乃文安郡主府,自有家主迎客,你今日亦是客人!” 如今二人婚约已经解除,九弟未免有些分不清现实,况且九弟日日前去探望八妹。 这番做派,当真与太子一样,可谓新欢旧爱,左右逢源…… 祁千尧颓然落座,容玖玥则笑意盈盈地出府迎接“老狐狸”。 原本她未想宴请宗玄聿,但架不住某人一日三封信的摧残! 那些茶言茶语,真乃不忍直视! 须臾,华丽精致的护国公府马车抵达府门,宗玄聿优雅地现身。 一袭玉白织锦长袍,袖口与领口皆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腰间束着淡青祥云宽边锦带。 墨发以莹白玉冠束起,晶莹润泽的白玉,衬得他的头发漆黑亮泽,如同上等绸缎。 在阳光的映照下,他整个人仿若闪烁着流光溢彩。 “好久不见……”宗玄聿俯身轻言。 容玖玥回过神,幽幽提醒:“莫非昨日午后,我是给狐仙换药的?” “那也过去了十个时辰呢……”宗玄聿默默嘀咕一句。 “……”容玖玥敛衽施礼,面带微笑地提高音量,“护国公大驾光临,恭请府内用茶。” “郡主客气,此乃在下之荣幸。”宗玄聿温文尔雅地颔首回应,端的是清风霁月之姿。 “请!” “请!” 二人互相恭维,一同往府内走去。 身后的叶琛与红叶:“……” 不得不说,这两位主子,真是会装模作样……不!此乃礼仪周全也! “这身衣裳新做的吗?似乎与往日略有不同?”容玖玥低声询问。 “嗯……”宗玄聿难掩笑意,“今日乃我初登你的府门,自然要郑重,你觉得可还满意?” “好看!” “嗯,那我以后多穿这些……” 神仙般的男人与少女,皆神色淡定且目视前方,乍看之下,似在说些什么客套之言。 唯有叶琛与红叶知晓,这二人所言到底为何…… 少顷,正院前厅暖阁内。 “见过太子、太子妃、睿王。”宗玄聿拱手为礼。 “小舅舅……”祁千胤无奈道,“父皇允你无需行礼,何况是我们呢?你总是这般客气!” “君臣有别,礼不可废。”宗玄聿又恢复了那副淡然模样。 “舅舅。”容莜宁亦上前轻声问候。 “瑾瑜见过舅公。”瑾瑜上前,脆生生地唤道。 “咳咳咳……”听闻这声舅公,容玖玥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只能轻咳几声以掩饰尴尬。 宗玄聿袖中的双手缓缓握紧,脸上勉强挤出淡淡的笑意,“太子妃,郡主有礼了……” “舅公,九姨姨也是郡主呢!”瑾瑜歪头想了想,“九姨姨也应随娘亲唤您一声舅舅。” “嗯!”容莜宁颔首表示赞同,“小九是我的妹妹,无需如此生分,自可称呼一声舅舅。” 虽是堂妹,但在她心中,小九比亲妹妹还要亲近几分。 况且,这位小舅舅,向来为人清冷淡漠,如今竟肯给小九几分薄面,实在是难得。 “皇嫂所言极是!”祁千尧赶忙笑着应和道,“我们都应称呼一声小舅舅!” “小舅舅”这三个字,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呵呵……”容玖玥见某人气得双手微颤,连忙出声解围,“这般不妥,我还是称呼护国公吧。” “文安郡主说的是……”宗玄聿轻舒一口气,“称呼而已,无关紧要,直呼名讳亦可。” 他目光扫过祁千尧,又是那红得发紫的衣袍,当真俗不可耐! 祁千尧亦在暗中打量着他,这万年不变的白衣,实在是单调乏味。 一时之间,屋内似乎暗流涌动…… “要不去尝尝我做的奶茶吧?”容玖玥笑着招呼道。 “好呀!”瑾瑜双眸发亮,“我好喜欢那软糯糯的珍珠啊!” “走吧。”容玖玥牵着她的手,“此次还有芋圆,五彩斑斓、香甜软糯,想必你会喜欢。” 见状,众人随她们一同前往膳厅。 “殿下,”容莜宁靠近祁千胤,压低声音问道,“我怎么觉得,九弟与舅舅有些不对劲?” 然而到底哪里不对劲,她也具体说不上来!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两人似在暗自较劲…… 但小舅舅那般超凡脱俗之人,又怎会与九弟有冲突呢? 祁千胤仔细观察二人片刻,随后摇了摇头,“他们能有什么事,或许是性格使然吧。” 小九对谁都这般傲娇,小舅舅对诸事漠不关心,二人性格迥异,相处起来难免如此。 此刻最为重要的是,如何才能与容玖玥单独交谈…… 这派暗卫试探之事,绝不能让弟弟与妻女知晓,自然还有小舅舅! 若此事败露,弟弟定会纠缠不休,妻女亦会因此伤心难过。 况且,他这个外甥,竟然还派人误伤了小舅舅,着实有些过分…… 而此时,后面的舅甥二人,正在有来有回的唇枪舌战。 “母后似乎已为小舅舅,物色了合适的正妻,正欲办赏花宴呢!”祁千尧笑着说道。 “尚未恭贺睿王,退婚之喜!往后自可与容八姑娘白首偕老。”宗玄聿淡淡应道。 “……”祁千尧笑意一僵,继而理了理衣袖,略显心虚地辩解,“清漪入府仅为侧妃,本王正妃之位尚空缺呢!” “是嘛……”宗玄聿轻笑一声,“那便在此恭喜睿王,日后坐享齐人之福,儿孙满堂。” 莫说此生只愿娶一妻,且不要妾室与子嗣,单就亲事自主这一事,睿王便无能为力。 偏偏他可自己做主,即便现在他请旨迎娶容玖玥为妻,圣上亦会允许。 如此这般,这个小外甥,又拿什么与他相争呢…… 第72章 与太子挑明话语 “这是瑾瑜的珍珠芋圆奶茶,此乃长姐的燕窝牛乳。” 容玖玥将两杯亲手所做的热饮,放于二人面前。 扑面而来的香甜气味,让瑾瑜忍不住尝一口,她顿时两眼放光,满足地喟叹一声,“好香啊!” “为何我们是普通清茶?”太子与睿王异口同声地询问。 “我以为男子不爱喝这些……”容玖玥微微一笑,“此乃贡茶,是长姐年前所赠的呢!” 有茶喝就不错了,竟还挑三拣四! “……”祁千尧瞄了一眼对面,“瑾瑜与皇嫂特殊便罢!为何小舅舅的也与我们不一样?” “护国公那一杯,是用最新鲜的天山雪莲花蕊所泡制,价值三千两,他付了钱的!”容玖玥笑道。 “三千两?这一杯?”祁千尧简直难以置信,“金子泡茶吗!还有,他什么时候付了钱?” “物超所值!”宗玄聿放下茶盏,嘴角轻扬,“万和堂程掌柜说,郡主新得一株雪莲,花蕊药效奇佳,我便让叶琛求来泡茶。” 祁千尧哑口无言,只能默默饮下这杯不花钱的贡茶。 如今清漪受伤,除了太医院,他已从母后与大哥那抠出不少银子,皆花费在药材上。 确切地说,多数是用在万和堂! 故而,因他多年肆意挥霍,本就不太富裕的睿王府,变得愈发困窘。 堂堂王爷,竟为银子犯愁,真乃滑天下之大稽…… “小九,四弟人呢?”容莜宁忽而诧异地问道。 即便如今兄妹二人分府居住,然府邸紧邻,应不影响走动。 “兄长去探望祖母,顺道陪一陪寻死觅活的八姐。”容玖玥随口应道。 那对姐弟,当真是患难见真情! 不是她这种,用金元宝收买的虚假兄妹之情,可相提并论啊! “清漪原本伤势已渐好,只是上元节夜的断指,打击颇大,才会……”祁千尧低声道。 即便他们是普通朋友,见清漪受如此重伤,他亦无法置之不理。 此事,他只求问心无愧就好。 闻言,容玖玥随口一说:“有时候这人呐,若是手伸得太长了些,那便不要也罢。” “哐当!”祁千尧手中的茶盏落地。 他心中一紧,脸色紧绷,直直地盯着容玖玥,蓦地想起当夜,容世子口述凶手之言—— 容清漪,既然手伸得太长,那便不要也罢! 府中有擅使刀之高手,而今玖儿又言出如出一辙之语,莫非…… “郡主此言甚是有理!”宗玄聿轻声附和道,“所谓因果循环,人若行恶必遭报应!” 此事乃他所为,他可不想让姑娘家为自己背负罪名! 容玖玥微微颔首,向宗玄聿投以英雄所见略同之眼神。 她看向祁千尧,缓声道:“如今天气尚寒,睿王殿下衣袍已湿,还是先回府更衣吧。” “如此毛躁成何体统!”祁千胤佯作斥责,“速去换身衣裳!” 唯有这个弟弟离开,他才方便向容玖玥索求解药。 “我……”祁千尧犹豫一下,魂不守舍地起身,“那我先回府更衣……稍后再至郡主府。” 言罢,他步履匆匆地离去,似有些许逃避之意。 他喜欢玖儿,然若此事属实,他实难想象,一小小女子,遣人削断自己姐姐的手指…… “瑾瑜,你的衣裳沾了牛乳,娘亲陪你去更衣,咱们带了衣裳。”容莜宁微笑着开口。 太子神思恍惚,显然有事欲与小九单独商谈!想必暗卫所中之毒,客卿大夫束手无策。 “哦……”瑾瑜乖乖地应道。 三人相继离开后,祁千胤看了一眼宗玄聿,正思索如何让小舅舅暂离。 而此时,接收到容玖玥眼神示意的宗玄聿,无奈起身,“我出去一趟,稍后便来。” 于是乎,暖阁内唯余祁千胤与容玖玥二人。为了避嫌,房门大开,各自留有近侍在侧。 “文安郡主……九妹妹……你应知我并无伤你之意……”祁千胤直接挑明话语。 “可否请你施以解药?那些皆是东宫之暗卫。”他将姿态放得甚低。 “太子殿下言重了……”容玖玥取出一个碧绿瓷瓶,轻轻放于桌边,“每人一粒即可。” 祁千胤瞬间怔愣:“……” 这么简单?怎会如此干净利落! 谁知,容玖玥突然起身上前,缓缓跪地行了个大礼。 “太子殿下,您为君,臣女对您从无不敬之意!因着长姐,臣女亦与您为同一阵营!” “此次被迫用毒,只因彼时护国公为救臣女受伤,臣女忽而分不清刺客究竟是何人……” “臣女会武功与医术,但一切只为自保存活。臣女虽长于深山,亦知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即便他日,您赐下三尺白绫,臣女亦叩谢圣恩。” 少女跪地叩首,言辞恳切,态度极其恭敬。 “九……九妹妹!”祁千胤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你莫要如此……此事不过是场误会而已!” “你先起来!”祁千胤欲俯身搀扶,然念及男女有别,只得收手。 他看向跪地的红叶,忙道:“快把你家小姐扶起来!” 这丫头得父皇金口玉言,无需跪拜任何人,包括父皇! “九妹妹,你今日所言,实令我深感惭愧……”祁千胤叹道,“我对你的能力确有疑虑,但从未怀疑你有二心。” 且不论莜宁与侯府,单就这女子的品性而言,他亦是信任的。 自始至终,他只是怀疑,容玖玥身体是否虚弱?是否懂医术与武功? 或许是多年来,他自认为可以掌控全局与所有人,故而遇到看不透之人,便想要一探究竟。 “多谢太子殿下。”容玖玥垂眸道。 她又何尝愿意下跪!还不是因为此人是未来的皇帝嘛! 疑心过重乃帝王通病,上位者无法容忍身边有不知深浅之人! 她自认为有些本事,但从未想过挑衅皇权,自然也不敢…… “此事是我之错!往后只要九妹妹不忘初心,我绝不再冒犯!”祁千胤拱手郑重道。 “忠君爱国乃是毕生信念。”容玖玥福礼回应。 “好!”祁千胤开怀大笑,“九妹妹果真有容将军当年之风范。” “太子殿下,这个解药……所需药材有点儿小贵呀!”容玖玥话锋一转。 “……”祁千胤怔了怔,继而无奈地闷笑出声,“一万两银子,再加上些许珍贵药材,可够?” “太子殿下真是慷慨!”容玖玥瞬间又展露笑颜。 “九妹妹,我家小九很喜欢你,如今虽然退婚,但这份心未变啊!”祁千胤叹息道。 时至今日,他还想为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稍微再争取一下。 “喜欢我?”容玖玥摇摇头,“每日与老八情意绵绵,偶有闲暇便来表露爱意的那种喜欢吗?” “太子殿下,我不愿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此话我连长姐都未曾提及,今日告知于您,是想郑重言明,我与睿王此生无缘!” 闻听此言,祁千胤脸色震惊,仿佛见到怪物一般。 “你……你……你这想法荒谬至极!” 容玖玥冷哼一声,“若我的男人胆敢碰其他女子,我先阉割了他,再毒成半身不遂,最后将他削成肉片,亲自喂他吃下去!” 祁千胤猛然退后两步,颤颤巍巍地拿起茶盏,大口喝下几口微凉的茶水。 此时,他心中暗自庆幸,东宫未有如此癫狂狠辣之女子! 初见容玖玥之际,他自然惊艳于倾世容颜,但他看不透这个姑娘,顿时心思全无。 他所钟意者,乃一眼便能看透其内心所想的女子。换言之,是自己可以完全掌控之人。 倘若他身边有容玖玥存在,说不定哪天在睡梦中,被毒死而不自知! 容家这个“病秧子”,有点毒……他家小九,根本无法驾驭…… 第73章 睿王之质问 祁千胤余惊未消,带着容莜宁与瑾瑜匆匆离开,宗玄聿自然一同离府。 然而半个时辰后,万和堂二楼。 “宗玄聿,你觉不觉得,咱们两个这样子,像是在偷情啊?”容玖玥语不惊人死不休。 “咳咳咳……”宗玄聿正在喝药,闻言被呛得直咳嗽。 “你慢点儿嘛!”容玖玥继续在那絮絮叨叨,“难怪世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话未说完,宗玄聿蓦地伸手捂住她的嘴巴,面色涨红道:“你这是从哪听来的妄言!”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那他现在这般算什么?夫君是他,妾也是他? “你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容玖玥嫣然一笑,“人前装作互不相熟,人后在此幽会……” “我们现在算是谈恋爱了?”她蹙眉想了想,“这样会不会太草率?时间未免有些过短?” “什么叫谈恋爱?”宗玄聿轻轻勾了勾她的衣袖。 在那日回城的马车上,他们二人分明牵了手,甚至拥抱一下…… 但彼时他因生母之事,心生悲痛而暂失理智,故而有些孟浪。 如今他竟然有些不敢…… “谈恋爱就是男女……”容玖玥也不知如何解释,“反正就是两人在一块互相了解,谈完恋爱就能成亲。” “那我们是在谈恋爱!”宗玄聿听到成亲二字,立刻回答。 “你就说一句喜欢……”容玖玥瞥了他一眼,“都没有其他表示,我好像有点吃亏啊?” “那枚白玉双鹤云纹玉佩,乃我自幼佩戴之物。你可知,男子赠女子玉佩为何意?”宗玄聿轻声道。 “寓意心意昭昭,就此定情。”他随即自问自答。 “……”容玖玥缓缓移开视线,望向风炉上正煮着的清茶。炭火映红颜,茶香飘四溢。 这只老狐狸真是步步为营! 玉佩确实能取出银钱……前日她刚预付了上半年的药材费。 既是财富钥匙,又是定情信物,原是筹谋已久啊! “我能牵你的手吗?”宗玄聿忽而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不是早就牵过啦!又牵又抱得那么自然!”容玖玥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手。 谈恋爱当然要牵手,不牵手谈什么恋爱啊! 不仅能牵手还可以亲……容玖玥偷瞄一眼他的唇,形状很漂亮,不知亲起来怎么样? “嗯……”宗玄聿眉开眼笑,紧紧握住女子的手,“那我以后,又牵又抱便不再多言。” “若非怕流言蜚语伤你,我现在就想进宫请旨,三媒六聘娶你进门。”他轻声呢喃。 “我可不想那么早成亲……”容玖玥话语一停,话说……这老狐狸的年纪可是不小了啊! “不知这几日,你对我的心,可有再多一点点呢?”宗玄聿忽然柔声细语地问道。 容玖玥略作犹豫,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多一点点吧……” “姑娘。”程掌柜突然叩门,“睿王殿下在药堂,欲见您一面。” 闻言,容玖玥察觉自己的手,明显被握得更紧了些。 她无奈看了一眼,只见方才眉眼带笑的男人,此刻如同霜打的娇花,瞬间失去了生机。 “人家是王爷,咱们是臣,我去将他打发了便来。”容玖玥轻轻捏了捏寒玉般的手,“这儿可看清楼下,你亲眼看着可好?” “好……”宗玄聿沉溺在这番温柔软糯的细语中,已有些失了神魂,自是说什么都好。 “嗯……”容玖玥抽出自己的手,暂且离去。 “半盏茶时间足矣!”宗玄聿忽地提醒了一句。 “……”容玖玥脚步稍顿,回首幽幽提醒道,“你在这儿帮我整理药材,人得多干活,才能有饭吃!” 话音未落,她已飘出门外。 此时她蓦然想起,昨日红叶所问的那个问题—— 小姐若与护国公在一起,那往后这药材费,还要不要再收呢? 彼时,她只有一个想法:这不是废话吗!亲夫妻明算账! 然而细想之下,如此这般,吃亏之人还是她,颇有人财两空之感…… 须臾,药堂一楼,祁千尧坐立不安似有难言之隐。 “睿王殿下,您到底有何事?”容玖玥蹙眉不耐道。 祁千尧犹豫片刻,终于开口:“上次在开元寺,你府上那个马夫,似乎刀法不错……” “马夫?“容玖玥想了想,“您是说石头啊……他在府中待着呢!您莫不是寻他有事?” 石头只是有点儿贪嘴,应当没有惹到这位王爷吧? “玖儿,我……” “睿王殿下,您有话直说,无需这般吞吐!”容玖玥冷声道,“还有,请您莫再如此称呼!” 一个称呼而已,原本她未曾计较。 然而,现在情况不同,她身边有一只喜醋的狐狸…… 祁千尧深吸一口气,“玖儿,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但只是询问,绝无任何问罪之意!” “您请问便是!”容玖玥忽而心生一丝丝好奇。 问罪二字……似乎有些意思啊! “玖儿,上元节之夜……”祁千尧艰难地问出,“清漪的断指……是不是你派人所为?” 此言一出,屋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咔嚓!”容玖玥所坐的圈椅,右侧扶手应声而断。 祁千尧大惊失色,“玖儿……” “无事!”容玖玥淡定地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这椅子的质量,有些不佳!” 她随即站起身,一字一句道:“睿王殿下,臣女素来敢作敢当,然而老八这件事,您寻错了人!” 原以为睿王只是心性单纯,今日方知其头脑,似乎进了水! “玖儿,我不是……” “此事乃我所为!”突然,宗玄聿负手而入,漠然打断了祁千尧之言。 “小舅舅?”祁千尧脸色紧绷,“你怎会在这里?” “来药堂自然是看诊抓药,难不成用膳小酌吗?”宗玄聿淡声道。 “上元节之夜,是我让叶琛,去侯府断了容清漪一指。”他再次重复。 言罢,他迅速看向容玖玥,见其笑意盈盈,甚至目露赞赏,顿时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此前他不敢提及,是怕这姑娘觉得他心狠手辣…… “为何!”祁千尧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质问,“清漪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此毒手!” 岂止无冤无仇,简直素不相识! 宗玄聿解释:“去年十月初,容清漪在古月居,故意以热茶烫伤一名伙计的右手。” 此乃事实,稍作查证便可知晓! 伙计伤势不重,但此事恰好可以作为报复缘由。 “区区一个店小二而已,与你又有什么关系?”祁千尧难以置信道。 清漪冲动行事固然有错,然因此断指未免也太过分了! “古月居乃我名下产业。”宗玄聿未再隐瞒,“伙计腿脚不便,我本是留下做账房,但其勤快,时常帮忙。” “此人乃边境士兵之遗孤,我绣坊与酒楼中皆有不少。”他随即提醒。 即便朝廷有抚恤,但那些普通士兵的家属,生活依旧艰辛。 他非善人,许因生母之故,尽力对贫苦百姓略施善意。 “睿王若心疼侧妃,我愿与你去圣上面前请罪。”宗玄聿叹道。 “……”祁千尧身躯僵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倘若此事闹到父皇跟前,恐怕遭殃之人还是清漪。 父皇重视边境将士 ,小舅舅又为母后幼弟,还有十一年前—— 父皇遭遇乱党行刺,当时年仅十五岁的小舅舅,竟不顾自身安危,为父皇挡下一箭! 父皇不仅赐予免死金牌,自此更是信任有加…… 第74章 兄妹决裂 “玖儿,小舅舅如此草菅人命,你可觉得过分?” 沉默良久的祁千尧,看向悠哉饮茶的容玖玥,蓦地问道。 “嗯……”容玖玥点了点头。 然而,未等祁千尧面露喜色,她便托腮叹息,“应直接弄死,否则没有此等好机会了!” “老八真是好命啊!先于刺客剑下捡回一命,又仅断一指……莫不是祸害遗千年?”她纳闷道。 “玖儿……” “睿王,您再如此,今夜我便去弄死老八!反正我有免死金牌!”容玖玥起身打断。 一天天的烦死人!最该死之人是睿王这混账! 只可惜,她胆小怕死,不敢拿自己性命与整个侯府,去谋害皇子! 祁千尧闭目深呼吸,竭力平复内心的怒火与震惊。 须臾,他睁开眼睛,沉声道:“你并非这般冷血之人,今日之言,我且当没有听过!” “天子脚下,不容放肆!我希望容清漪安然无恙,再无此种遭遇!至于过去之事,我不会再追究!” 言罢,祁千尧面露痛楚,深深地看了容玖玥一眼,遂转身离去。 那道背影略显仓惶,且明显带着满腔的怒气…… “宗玄聿,睿王最后那番话,是不是在警告我啊?”容玖玥小声嘀咕。 言下之意,此后老八再受伤,罪名皆算在她头上呗! “无需担心……”宗玄聿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圣上乃明君,何况天塌下来尚有我在呢。” “我自己倒无所谓……”容玖玥轻叹一口气,“主要是爹娘的名声,还有侯府与长姐。 父亲忠君爱国,乃国之功臣,岂能离世多年后,因女儿累及名声! “放心吧,平阳侯府世代勋贵,无人会轻易动之。太子妃名声在外,若再得嫡子,亦可无忧。”宗玄聿安慰道。 皇家正妻不同于妾室,只要不犯下弥天大罪,地位甚是稳固。 “早知当年我便不救睿王!”容玖玥冷哼一声,“或是让他成为瘸子!” “什么意思?”宗玄聿急忙追问。 容玖玥先带他重回二楼,随后将落霞山救人之事道出。 “还浪费一颗九转丹呢!如今想来真是亏大了!” “所以……当初你是觉得睿王那张脸长得好看,才大发善心?”宗玄聿善于抓住重点。 “……”容玖玥一时语塞,“那时候我才十岁嘛,又常年生活在深山,难免眼光有失!” 满室茶香,已难以掩盖这汹涌而来的醋意! “那我与睿王,谁更好看?”宗玄聿眸光温柔,声如清泉。 容玖玥看向他,笑靥如花道:“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立如芝兰玉树,笑似朗月入怀。 一袭白衣胜雪的宗玄聿,实乃世间无人能及。 “能得你青睐便好……”宗玄聿羞涩地抿唇微笑。 容玖玥眉梢微扬,这人竟害羞了? 幸得她自幼长于深山野林,所面对的唯有师父与师兄,不知害羞为何意。 “此事你莫要告知睿王……”宗玄聿神色略显紧张地提醒。 倘若睿王知晓,恐怕此生都会借着救命之恩,纠缠不休。 容玖玥颔首,“明白!救命之恩实乃最烦人之事!我救人随心,并不想惹来麻烦。” 况且,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无一例外皆是见色起意,好生无聊…… 直至夕阳西沉,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各自归家。 容玖玥回至郡主府后,容之墨已在正厅等候多时。 “妹妹,你去了何处?为何到现在才回来!”容之墨呵斥道,“你如今愈发不守规矩!” “滚!”容玖玥正眼都未瞧他一下。 “你……” “容之墨!回侯府数日,莫非脑子被狗啃了不成!”容玖玥冷声打断,“竟敢来训我!” “你……”容之墨脸色惊愕,“你怎会如此粗鄙!” “我且问你,为何容府库房中的那些金银财宝全没了!”他怒声质问。 他回侯府住几日,今日下午回来正欲取些银钱,竟发现库房空无一物! “我昨日已让人尽数搬回,那本就是我的东西!”容玖玥淡然道。 容之墨踉跄一步,大惊失色,“你不是说赠予我吗?你若拿走,日后我该怎么办!” “是我错了……”容玖玥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顾念所谓血脉亲情,妄想用金银激励你进步,甚至用暴力手段让你屈服。” 然而,假的永远成不了真…… 前些时日,容之墨那般顺从,除了对她心怀畏惧,便是因为那取之不尽的金元宝。 只可惜,她沦为了天大笑话,容之墨竟拿着她的金银,去孝敬老八! 程掌柜来报,容之墨在万和堂购置近万两的药材与补品,尤其是祛疤的丹参羊脂膏。 红叶遂去详查,洛京最好的绣坊与首饰铺,皆有容之墨一掷千金的手笔。 赠出之金银,她本无意干涉,可偏偏容之墨,皆用在老八身上! 想必此时,老八正在嘲讽她吧…… “妹妹,我已学业进步,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啊!”容之墨无奈道。 容玖玥脸色平静,“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管你。你回侯府也好,继续住在容府也罢,皆与我无关。” “容之墨,容府是你的,但我的钱不会让你沾染分毫!咱们各走各道,再无瓜葛!” 话毕,容玖玥转身离去。 “妹妹,我是父亲唯一儿子,只有我能为爹娘延续香火!”心慌意乱的容之墨高声提醒。 祖母与八姐都说,妹妹手中的一切皆是属于他。 因为他是父亲唯一血脉,妹妹但凡顾念父亲,就不会不管他…… 容玖玥回首望去,冷笑道:“废物没有资格延续香火!你入宫为太监,我必双手赞成!” “送客!日后若容四公子登门,直接赶出去!” “是,小姐。”江管家应道。 容之墨再想开口辩驳,却被石头捂住嘴巴,强行扛了出去…… 须臾,府内的杏花,似乎已渐渐长出花苞,容玖玥静静地伫立凝视。 见此情景,红叶的心中满是怜惜,“小姐,您莫要难过……” “红叶!”容玖玥蓦地出声,“老八那些衣裳不能要,首饰可典当啊!咱们得拿回来!” “……”红叶一脸茫然,“您要容清漪的东西做甚?” “那是我的钱!”容玖玥哀叹道。 “用在万和堂的银子便罢,反正进了自家腰包!但那些衣裳与首饰,价值不菲啊!” “噗嗤!”红叶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姐,我还以为你是因容之墨不懂事而难过呢!” “开什么玩笑呢!”容玖玥的语气难掩鄙夷,“我略感苦涩,只因发现自己太过愚蠢!对容之墨,我仁至义尽,一切就此打住!” 她病得要死时,也未见容之墨来云州探望过一次! 她念及这个兄长,不过是看在已故父母的情分上…… “过几日七姐出嫁,咱们要回府参加喜宴。完事给老太太送点礼,让她以后安心躺在榻上,连话都不用说!” 言罢,容玖玥伸了个懒腰,悠哉地回屋沐浴更衣。 红叶欣慰不已,心想也是,小姐虽是心软善良,然而那份善良,只会给予自家人。 老爷子悉心医治十五年,寒师兄无微不至地照顾,这才是真正的亲人。 五日后便是侯府的喜宴,有老太太和容清漪在,她必须打起精神来! 蛇鼠一窝,最易生事…… 第75章 作死的老夫人 二月初五,平阳侯府,阳光和煦。 今日乃容七姑娘大喜之日,其与户部尚书嫡次子,共结百年之好。 七姑娘虽是平阳侯庶女,但侯夫人素来仁善,且太子妃正位东宫,是以高嫁为正室。 身怀有孕的太子妃,亲自携女回府恭贺,更为其增添一份荣光。 然而,“性喜安静”的容玖玥,在赠上厚礼后,便悄然躲至望舒院内。 “小姐,这高门大户娶妻嫁女,规矩礼数真多啊!”红叶感慨不已。 容玖玥深深地表示赞同,“这似乎才是开始呢!到了夫家,还有一大套繁琐流程……” 无怪乎古时正妻地位稳固!娶妻如此繁杂,若多娶几回,劳心费神且耗费钱财众多。 话说,伯母真是完美的当家主母! 不仅为七姐觅得良缘,嫁妆亦不逊于洛京世家嫡女。 “日后我若成亲,摆两桌酒席,喝几杯就行!”容玖玥忽而说道。 “难矣!”红叶不禁失笑,“文安郡主嫁护国公,且其为当朝国舅,兴许帝后皆会亲临。” 那般阵仗,或可比肩亲王娶妻,甚至公主出嫁。 “……”容玖玥轻咳一声,旋即转移了话题,“我觉得,宗玄聿伤老八,或因我而起!” “还有洛太傅!”她随即补充,“此二人皆与当日刺客有关!” 这几日她深思熟虑,越想越觉得事实便是如此! 宗玄聿早就对她动了心思,故而暗地里为她出气。 不过既然那只老狐狸不说,她亦佯装不知,反正心里有数就行…… “小姐!”红叶无奈笑道,“您在那满面春风地想什么呢?老太太派人请你过去叙话。” “老太太?”容玖玥回过神来,挑眉笑了笑,“七姐刚出门,老太太便急着收拾我啦?” 在老太太身上,她深刻领悟了一句话的含义——厌屋及乌! 老太太厌恶母亲,故而极其讨厌容貌肖似母亲的她,甚至有几分憎恨。 至于容之墨,半点不像母亲,仅有三分似父亲,祖母对其态度尚可。 或许亦因为,在此之前,老太太已有三位孙儿与八个孙女…… “走吧!”容玖玥悠哉地起身,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咱们去看看,慈爱的祖母大人!” 少顷,老夫人的锦绣堂内。 今日平阳侯府喜气盈门,然老夫人的院落,却予人一种沉闷压抑之感。 昔时,老夫人尚算和善明理,似乎自二子容起娶妻后,她心性骤变,仿若中邪一般。 正因如此,老夫人于私下竟言,苏文茵乃妖孽…… “乡野丫头不懂礼数,见到祖母竟这般无礼!”老夫人沉声斥责。 许是缠绵病榻两月,即便此时她身穿紫色华贵缎子长袍,头戴金簪,依然难掩病容。 “不然呢?”容玖玥浅笑道,“我乃圣上钦封的文安郡主,难不成还要向祖母跪地请安?” “圣上曾金口玉言,我无需跪拜任何人,包括圣上在内!莫非祖母比圣上更为尊贵?” 身着暮山紫云锦长裙的容玖玥,面若桃花,眸似秋水,脸上挂着一副无辜的表情。 见她这副模样,老夫人气得双手颤抖不止,呼吸亦急促起来。 见状,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急忙取出一颗丹药,喂其服下。 “祖母保重身体啊……”容玖玥轻抚手腕上的紫玉镯,淡淡开口。 老夫人深吸几口气,脸上勉强挤出一抹“慈祥和蔼”的笑容。 “小九,先喝口茶水,这是你爹少时最爱的顾渚紫笋……还有啊,如今你已十六岁,又刚被皇家退了婚,亲事可得抓紧啊!” “祖母有位侄孙儿,年方弱冠,当真是一表人才,前途无量!你这身子虽然弱些,但看在你父亲面上,祖母可给你做主!” 言罢,老夫人长叹一口气,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模样! 如今这丫头已然贵为郡主,甚至分府而居,她再难磋磨。 然而,她虽不能,却自有人可名正言顺地“教导”…… 自古以来,孝道大于天,婆母“教导”儿媳,乃天经地义之事。 她的那位侄媳,脾气甚是厉害,侄孙更是放浪形骸,身边的莺莺燕燕,不计其数。 这丫头的身子虽然不中用,但有此郡主名头在,亦可为没落多年的伯爵府增添光彩。 届时,身为正妻,无子傍身,日日受婆母刁难,又要应对妾室,那生活定是一团糟。 苏文茵害死她的侄女,如今便让其女嫁入伯爵府,替母还债吧…… “祖母,请问美梦醒了吗?”容玖玥笑意盈盈地问道。 原来老太太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这般糊涂模样,倒是真有些像精神分裂症患者呢! “你这丫头在说些什么?”老夫人思绪回归,语气不悦。 容玖玥叹息一声,“祖母似乎有些糊涂啊!圣旨明言,此番解除婚约只因我需要静养。” “而且,圣上许我婚嫁自由,祖母是想违抗圣旨吗?” 话毕,她瞥一眼自己的茶盏,目光又扫过左侧的香炉。 来自青楼的合春散,还有那隐藏于檀香味中的燃情香! 若是不懂医理的闺阁女子,一炷香后便会失去理智,任人为所欲为! 这老太太真是患了失心疯…… “你……你……”老夫人颤颤巍巍地指着容玖玥,“圣上怎会许你此事?” “或许可怜我病弱吧……”容玖玥徐徐起身,走向老夫人,端起方才嬷嬷新添的茶水,浅笑嫣然,“祖母,您先用些茶水吧。” “这蒙顶石花凉了影响口感,亦对您身子不好,您要保重自己啊!” 瞧瞧,好一个孝顺乖巧的孙女! “哼!”老夫人脸色稍缓,眼中满是不屑与鄙夷,“到底在乡野待久了,比你娘懂事!” 话音刚落,她熟练地捏起茶盏,送到嘴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慢慢啜完香浓的茶水。 容玖玥垂眸,嘴角微扬,“祖母今日辛苦了,早些歇息吧,待您醒来,定会神清气爽。” 老夫人看了一眼香炉,继而轻蔑地点了点头,“有心了……清漪受伤,你且去探望一番吧。” “好啊……”容玖玥笑着应道。 紧接着,她微微低头行礼,转身离开了肮脏的屋子。 方才那句话,为老太太此生所能吐出的最后言语。 原本她欲直接送老太太归西,然而红叶却提醒了她…… 老太太年已六旬有六,且因上次那碗加料的汤羹,久卧病榻,至多还有三年可活。 享尽几十载荣华富贵,若能在晚年一命归西,堪称福气啊! 师父所制的“魂归”,她特意添入矛头蝮的毒液,经多次试验,效果极佳。 待老太太醒来,除了两个鼻孔尚能勉强呼吸,全身上下唯有眼珠可动,犹如重度卒中。 吃喝拉撒皆瘫于榻上,偏偏消化比常人更甚,时常浑身污秽,身上逐渐长满疥疮,甚至身躯溃烂,爬出蛆虫。 这般境况,偏偏死不了,即便数日断食也无妨! 高贵一生的伯爵府嫡长女,晚年竟落得如此下场…… 老太太想让她身败名裂,她便让老太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76章 睿王这蠢货 “九妹妹,好久不见……” 容玖玥刚踏出院落,便看到了弱柳扶风的容清漪。 不过月余时间而已,曾经娇俏明媚的女子,变得瘦骨嶙峋,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 她的脸上蒙着紫色面纱,右侧发丝微微垂下,遮挡住了右眼,隐约可见空洞的眼珠。 左眼中闪烁着泪光,即便此刻她极力隐忍,亦难掩入骨恨意。 而她的右手,则刻意隐藏在宽大的衣袖之中…… 仅须臾,容玖玥便移开视线,看向一旁盛放的二月兰。 这外表看似娇嫩的花儿,正在尽情抛洒春光,仿若不受束缚,展现早春的活力和生机。 对于老八,她素无敌意,若非上次明目张胆地刺杀,她亦不愿下手。 自幼时起,师父便耳提面授,有仇必须当场报,否则终将害己…… “九妹妹,数日不见,我们可否同去用杯清茶?以解开往日误会……”容清漪轻泣道。 “不必!”容玖玥断然拒绝,“我又不喜欢你,为何要与你喝茶!” 从方才老太太的话语可知,今日老八定是没安好心。 “妹妹!”容之墨眉头紧蹙,“八姐已这般难受,你又何必铁石心肠,我们是一家人!” “不,你们两个才是一家人!”丢下这句话,容玖玥便欲转身离开。 “扑通”一声,容清漪双膝跪地,紧紧扯住她的裙摆。 “九妹妹,我实在不解,你为何对我这般厌恶?我只是不愿让四弟,处于两难之境……” 这番惊人的行径,不仅让容之墨当场愣住,亦令丫鬟们大惊失色。 毕竟八姑娘为姐,竟然当众向自己的妹妹下跪! 此时二人对比鲜明,九姑娘未免显得有些骄横跋扈…… “妹妹!你此举实在过分!”容之墨回过神,怒斥道,“即便是长姐,也免了姐妹跪拜!” 容玖玥垂眸俯视着容清漪,缓缓抽出自己的裙摆,“既然八姑娘跪请本郡主用茶,那便请吧。” 倘若论身份,从一品郡主,自是当得起这一跪。 既然老八执意如此,那就帮她试试新养出的宝贝吧…… 容之墨赶忙将容清漪扶起,本欲再开口,但想起妹妹的身份和金银,便缄默不语。 “请!”容清漪低垂着头,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这个字。 如今她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容玖玥却如此风光,谁又能体会她的不甘! 因而,当祖母让她设法邀容玖玥至汀兰阁时,她毫不犹豫地应下。 虽不清楚祖母的计划,但见到吴家那个浪荡子,她已了然于心。 今非昔比,她沦落至此,又有了赐婚懿旨,即便容玖玥声名狼藉,也与她毫无干系。 最重要的是,自始至终,她的双手干干净净,且有容之墨为证! 只要容玖玥与其他男人有染,睿王便不会再惦念…… 少顷,风景如画的汀兰阁中。 “妹妹,你为何不喜八姐?若只是为了睿王,那你如今已退婚,着实不必因此恼怒!”容之墨劝道。 自幼一同长大的八姐,与见面不过百日的亲妹妹,感情实难相提并论。 况且,八姐待他和善,喜欢与他一同策马玩乐,从不会斥责他。 而亲妹妹,自见面起,不是下毒便是施暴,似乎唯有金银可取…… “出去!莫要污了我的耳朵!”容玖玥头也未抬,沉声道。 “妹妹!你这是……” “四弟!”容清漪出声打断,“你去看看睿王是否已到?他今日来送药,我怕他寻不到我。” “……行吧!”憋了一肚子火的容之墨甩袖离开。 容清漪见他走远,冷笑道:“九妹妹真是脾气见长,果然是身份不同,人也傲慢!” “那是自然!”容玖玥抬眸,“我生来比你尊贵,何况贵为郡主!你是不想要这身份吗?” 如此甚好!二人无需惺惺作态,不必再粉饰太平! 闻言,容清漪面色扭曲,独眼射出的恨意,似要将容玖玥生吞活剥。 祖母分明说,一炷香时间足矣…… “小姐,”红叶突然快步走进,低声禀报道,“属下在院外,发现一名形迹可疑的男子。” “哦?男子?此处乃后院,怎会有男子出现?人在何处?”容玖玥故作不知地询问。 “那人在柳树下窥探,忽而从树上掉下一条毒蛇……他被蛇咬伤,不慎跌入湖中,已然身亡。”红叶回答。 原本她只想断其命根子,然那人竟敢淫邪地肖想小姐! 言语污秽不堪,着实令人作呕! “当真是可怜呐!”容玖玥叹息道。 既然红叶认定此人该死,那必定是死有余辜…… 言罢,她忽地起身,死死扼住容清漪的脖颈,声音冰冷,“我本应让那人与你春风一度,但我从不愿女子折辱于男人胯下。” 此刻,容清漪呼吸困难,只能竭力张大嘴巴,汲取空气。 恰在此时,只见一只极小的血红色虫子,悄然落入她的口中。 待这小东西消失不见,容玖玥才稍稍松手,冷笑道:“老八,你当庆幸我尚有良知……” “玖儿!你在做什么!”突然,祁千尧的怒喝声传来。 “妹妹!赶紧放开八姐,你是不是疯了啊!”容之墨惊呼道。 容玖玥抬头望向门口,随手将容清漪甩开,许是未收住力道,竟直接将其甩至二人脚边。 “啊!我的手……”容清漪紧紧捂住右手臂,在地上惨嚎不止,她的声音已然沙哑。 见状,容之墨与祁千尧,赶忙将她搀扶起来。 “真的好痛啊!”容清漪瘫倒在祁千尧的怀中,痛哭不已,“殿下,我的手是不是断了?” “凌风!立刻传太医!”祁千尧厉声吩咐道。 他随即看向淡定的容玖玥,尽量放缓自己的声音,“玖儿,此事……你要作何解释?” “老八蓄意引我来此,院外又出现陌生男子,其心昭然若揭!”容玖玥如实地说道。 “殿下,我没有!我只是想和九妹妹化解误会,四弟可以作证!”容清漪泣不成声。 “玖儿!”祁千尧当即追问,“此事你可有证据?” “……”容玖玥冷哼一声,“我着实不懂这些后宅伎俩!睿王,你还是看好自己的侧妃吧!” 证据?她并未中毒,男子已亡,自然是没有的! 话毕,她以鄙夷的眼神扫过三人,随后携红叶转身离去。 “站住!”祁千尧厉声喝止,“伤了人便想一走了之!我上次之言,你莫非当作耳旁风!” 他将容清漪推给容之墨,继而缓缓走向容玖玥。 “玖儿,你方才之言为何意?什么叫本王看好侧妃?你想做什么?今日闹得还不够吗?” “玖儿,立刻把话收回去,再向清漪道歉,此事我便不再追究!”祁千尧脸色阴沉,声音满含怒气。 一而再,再而三!如若再纵容玖儿这般胡闹,后果将不堪设想。 姑娘可以娇纵,但不能冷血恶毒! “道歉?她也配!”容玖玥的脾气渐渐上来,“我恨不得剁了她的爪子!” “放肆!”祁千尧怒喝一声,盛怒之下竟然直接扬起了手。 “小姐!”红叶脸色大变,迅速闪身挡在容玖玥身前。 “啪!” “啪!” 两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屋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第77章 睿王想杀人??? 此时的汀兰阁鸦雀无声,仿佛整个世界已静止。 祁千尧似乎比方才后退数步,头微微偏向一侧,左脸颊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触目惊心。 容清漪趴在地上,面纱滑落,右脸高高肿起,交错着清晰的指印和狰狞的疤痕,嘴角溢出鲜血。 容之墨犹如被定住,木然维持着刚才搀扶的姿势。 容玖玥站得笔直,恰似山峰于逆境中巍然屹立,无畏而坚定。 她的面色如同寒冬中的冰霜,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而红叶与凌风,则拔剑对峙…… “啊!” 容清漪率先反应过来,正妄图开口大叫,刚张嘴却吐出一口血沫,其中掺杂着两颗牙齿。 “八姐!”容之墨身躯一抖,当即抬头怒喝,“容玖玥,你胆大包天!竟敢殴打睿王!” 此乃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之举! 此时,祁千尧终于回过神,他抬手抚上自己的左脸颊,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你打我?”他喃喃问道。 “是睿王先动手打我!”容玖玥声音平静地陈述事实。 “我打你……”祁千尧难以置信,“我从不打女人,又怎会对你动手?方才那只是吓唬……” “吓唬?”容玖玥冷声打断,“巴掌都已伸到面前了,这也叫吓唬?” “睿王从不打女人,那我是你第一个要掌掴之人?真是倍感荣幸!”她话语中满是讥讽。 方才睿王扬起的右手,的确是停在半空中未动…… 然而那又怎样! 睿王做出掌掴的动作,她只是出于本能反应,迅速拉开红叶,手不受控制地甩出两巴掌。 这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祁千尧见到她眼中的恨意,怒火渐渐被恐慌所吞噬,“玖儿……” “小九!”突然,容莜宁急切且担忧的声音传来。 容玖玥抬眸望去,只见伯母扶着长姐匆匆赶来。 “小九,到底发生了何事?”容莜宁急声问道。 容清漪赶忙告状,“长姐,九妹妹竟然对睿王…… “我脸上有一只毒虫,玖儿好心帮我驱赶……力道大了些!清漪也是!”祁千尧突然打断。 他侧头看向容之墨,沉声问:“你且说说,是与不是!” 容之墨跪地叩首,连连点头,“睿王殿下所言极是!两只毒虫!妹妹只是在打虫子!” 此次八姐遭受天大委屈,日后再好好补偿便是! 妹妹以下犯上,若真追究起来,恐怕会有株连之罪…… “八姑娘衣衫不整,成何体统,还不速速回去更衣!”侯夫人沉声道。 话毕,她即刻向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赶忙上前,拉起容清漪。 “我的手好痛啊!”容清漪疼得面容已然扭曲,“殿下……” “殿下,周太医到了!”早已收剑的凌风低声禀报。 “送八姑娘回去,妥善医治!”祁千尧沉声下令。 待屋内终于恢复平静时,容玖玥直言不讳,“睿王因八姐打我,当时我理智全无,这才动了手。” “睿王动手打你?”容莜宁与侯夫人齐声惊呼。 “我没有……”祁千尧忍着右脸火辣辣的疼痛,无奈道,“玖儿冲动,我一时气急才……” “睿王要打我,仅此而已!”容玖玥再次重申。 “是当众扇耳光的那种打,那一巴掌下来,恐怕我命难保!故而,睿王今日是想杀我!” 容玖玥极善言辞,寥寥数语便将事情说得关乎生死。 祁千尧一时无言以对:“……” 被打之人分明是他,怎地现在演变成他是杀人凶手。 “九弟!你曾扬言,绝不会对女子动手!可如今为了八妹,你竟做到这般地步!”容莜宁沉声道。 “皇嫂,我没有……” “睿王!”容玖玥出声打断,“臣女今日以下犯上,自知有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然而话刚说完,容玖玥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 “小姐!” “小九!” “玖儿!” “我没事……”容玖玥随手抹了一把唇上血迹,“气急攻心而已,真是让睿王失望了,暂时死不了!” “玖儿……”祁千尧心如刀绞,“我绝非有意,你莫要如此……” “长姐,伯母,我身体不适,暂且回府休息。长姐安心养胎即可,切勿操心此事。” 言罢,容玖玥微微福礼,遂在红叶的搀扶下离开。 祁千尧疾步追上前,“玖儿……” “睿王,别再这般称呼,实在是恶心至极!”容玖玥压低声音,“当年我真不该救你!” 这路边的男人,果然是不能救! 趁着祁千尧愣神之际,红叶已将容玖玥抱起离去。 如今小姐百毒不侵,虽不会中那些肮脏之毒,但会导致内火过旺,再加上气急攻心,才会如此。 睿王那一巴掌,即便未曾挥下,在小姐心中,他亦与死人无异…… 容清漪再度受伤,此次乃是右手手臂骨断。 周太医习以为常,只顾低头有条不紊地处理伤势。 “殿下,八姑娘这右手臂,有碎骨嵌入筋脉,老臣医术有限,恐难使其完全恢复。”周太医回禀。 不过八姑娘已然遍体鳞伤,现今再受这些伤,习惯即可…… “不可能!”祁千尧皱眉道,“当年本王的断腿比这严重得多,清漪都能将本王彻底治愈!” 此刻他心绪不宁,不单因这一巴掌的误会,还有玖儿最后那句话—— 玖儿声音压得极低,他隐约听见什么当年救你…… 周太医沉默片刻,叹道:“若八姑娘苏醒后,能详述那接骨之法,老臣必潜心钻研。” 身为医者,谁人不想让自身医术更进一步! 然而,依他的经验,容八姑娘根本就没有这般能耐! 若其真有精妙的接骨之术,断不会对当下这些伤势,束手无策。 只可惜,睿王深信不疑,他自是不敢多言半句…… 与此同时,文安郡主府内。 “我应与你同去侯府的,或派叶琛暗中保护……”宗玄聿一边喂药,一边自责不已。 都怨圣上!无端召他入宫,竟是为了对弈! “我七姐出阁,你去作甚?”容玖玥无奈笑道,“红叶武艺高强,但也不可当众与皇子交锋。” 倘若祁千尧那一巴掌落下,红叶根本难以还手。 此事睿王若执意深究,即便如今她身为郡主,亦难辞其咎。 如此,还需依仗那些军中之功…… “宗玄聿,老太太生不如死,睿王挨了一巴掌,老八自有用处,这件事就此作罢。”容玖玥提醒道。 宗玄聿与皇后毕竟是姐弟,实在不应掺和此事。 至于睿王,寻个月黑风高夜,她定要再去教训一番! “我知道……”宗玄聿将容玖玥轻轻拥入怀中,“我不喜欢洛京,往后我们离开这里,可好?” 皇权至上,他自是明白。 正因如此,这些年来,他与那两个外甥之间,始终谨守君臣之礼。 “好……”容玖玥轻声应道,“待长姐平安产子,我带你回家。” 回家……宗玄聿心头一颤,只觉那颗冰封已久的心,仿若被暖阳轻抚,化作了一泓春水。 “卿卿……” “闭嘴!”容玖玥面色涨红,即刻打断这声亲昵,“你离我远点,此时休要这般称呼。” “为何?”宗玄聿茫然问道。前几日在信笺中,他也是这般称呼的。 容玖玥深吸一口气,“我虽然没有中那些药,但多少闻到香味……此刻美色当前……懂了吗!” 这便好比,炎炎夏日的午后,忽然瞧见一碗冰凉可口、香甜宜人的冰食。 着实有些考验人的定力…… 第78章 太子生意外 分明早春刚至,但室内的温度,似乎有点儿燥热。 宗玄聿独坐于书房中,他的脸色泛着绯红,目光紧盯着门扉,心思却不知飘往何处。 两道墙之隔,某人正在沐浴…… “想什么呢?”突然,女子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传来。 宗玄聿身子一颤,思绪回笼,转头看向左侧的暗门。 只见,身着一袭淡紫色曳地软烟罗裙的女子,乌发仅用白玉簪轻挽,更显几分慵懒。 “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容玖玥调笑道,“身子未好,暂且不行。” 这个不行,乃字面意思上的不行! 凭这男人现今的心脏,或许二人赴巫山云雨的途中,便一命呜呼。 “……”宗玄聿紧抿双唇,整个人透着一股丧气,“我便这么不中用?” 容玖玥瞬间一个激灵:“……” 真是该死啊!这男人可是自己的! 自古至今,或许男人最听不得的便是这三个字——你不行! “你很行……”容玖玥嘴角扯出一抹乖巧的笑容,“我尽力医治,保证以后你一夜……” 话未说完,她的嘴巴又被捂住。 “莫要胡说……”宗玄聿的眼神温柔而炙热,“待我们成亲后再言……” 突然,他的话语一停,从脸到脖颈瞬间变得通红,右手猛地从女子的红唇上收回。 掌心柔软的触感,仿若微风轻轻拂过春水,却好似唤起了他心中沉睡已久的巨兽。 此时此刻,向来不知害羞为何物的容玖玥,亦有些难为情。 方才她竟然脑子一热,在男人的掌心轻啄了一下…… 旖旎的气氛缓缓蔓延开来,像是一股萦绕的暗香,将两人缠住。 “宗玄聿,我给你看看宝贝!”容玖玥蓦地转移话题。 话落,她一溜烟地跑进内室。 “……”宗玄聿紧紧捂住胸口,极力平复气息,喃喃自语,“何意……这是不管我了吗?” 须臾,容玖玥抱着一个白瓷罐,神色兴奋地小跑过来。 “此乃我近日所养的宝贝,目前仅有红叶得见。” “这是何物?”宗玄聿将她拉至自己身旁坐下,自身后轻揽着她的纤腰,柔声问道。 容玖玥将白瓷罐放于案上,似乎有些犹豫,“此物有些不寻常,也不知你会不会害怕?” 宗玄聿轻笑一声,“即便此刻身处地府幽冥,只要有你相伴,我亦觉得是九霄仙境。” “……”容玖玥耳根泛红,这老狐狸当真会蛊惑人心。 她旋即打开白瓷罐,里面竟是一条通身血红的小蛇。 小蛇长约十寸上下,蛇身仅如竹筷般粗细,覆有血色鳞片,蛇头圆润,双眼微闭。 “此为刚出生的幼蛇吗?”宗玄聿轻声问道。 容玖玥摇摇头,“此乃半个月前我无意间捡到,我仔细查看过,这家伙至少有十岁!” “十岁?”宗玄聿面露惊讶,“寻常小蛇的寿命,为两年至五年,如此细小之蛇竟已十岁!” “这小蛇是否有些问题……室内已然温暖宜人,但小蛇似乎没有气息。”他随即询问。 “自我捡到时,它便是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容玖玥轻戳小蛇脑袋,“然某日我手指有伤,它竟一跃而起,咔嚓咬在伤口上……” “咬到?”宗玄聿心头一紧,“此蛇观之似含剧毒,你可有事?” “非但无事,且伤愈更快!”容玖玥满面笑容,“最重要的是,我如今已百毒不侵!” 宗玄聿怔了一下,“……” 这是什么小蛇?莫不是神龙历劫? “这应是蛇蛊,乃高人以毒物与药材精养十年,只为取其毒液。”容玖玥解释道。 “谁知竟便宜了我……”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当真不知情,是小蛇主动咬我的!” “此乃你的机缘……”宗玄聿似不经意间收紧臂膀,继而询问,“这小蛇现下状况如何?” 容玖玥轻叹一声,“危矣……故而我才依古籍培育新蛊……” “老八每日需喝数碗汤药……蛊虫或许三五月便可成熟,届时让小蛇服下,或有救。”她简单解释。 至于对老八有何影响…… 不过是每日白喝汤药,偶尔会有些蛇的习惯而已。 譬如,生食青蛙、老鼠…… “到时候我以蛇蛊为你入药,定能让你寿终正寝。”容玖玥笑道。 闻言,宗玄聿心跳猛然加速,怔愣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你是为我才这般费心劳神?” “不费事啊!只是此乃我第一次尝试养蛊虫,不知能否成功……” 容玖玥盖好白瓷罐,低声道:“你这心疾乃先天,即便我三管齐下,也难以让你痊愈。” 即便多活二十年,亦难至六十,且四十岁后身体便会…… 既然正道行不通,那便尝试一下所谓的旁门左道! “我定会好好活着……”宗玄聿紧紧拥着怀中的女子,恨不能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陪你携手白头!” 自二人心意渐明,他心中最惧怕之事莫过于此! 撒手人寰者不可悲,孤独留存于世间之人,才是真正令人叹息…… “好啊!你得多活十年,毕竟你年纪在这呢!”容玖玥打趣道。 “你莫要嫌弃我年岁大…… “小姐!”红叶突然叩门,打断了宗玄聿之言,“太子坠马受伤,太子妃请您过去看看!” “太子?”容玖玥惊呼一声,赶忙起身开门,“坠马受伤?不是有太医吗?” “来人禀报,太子腿脚受伤,情况有些严重。”红叶答道。 “你帮我把那个黑色药箱取来,咱们快些去!” 说完,容玖玥转身看向宗玄聿,无奈叹息,“我先去更衣,稍后你要不要一同前往?” “自然前去探望。”宗玄聿应道。 “好……我去换身轻便衣裳。”容玖玥随即步入内室。 这断胳膊断腿的,可不是小问题! 若是处理不当,留下后遗症,或许会致残……而太子不能有疾,否则储位必将不保。 现今长姐腹中之子不知男女,即便真是嫡子,但若太子被废,自然也无什么皇太孙! 因而,太子必须好好活着,要死亦需等到登基后…… 一炷香后,天色渐暗,东宫正殿。 太子已陷入昏迷,东宫妃妾皆神情悲伤地齐聚一堂。 容莜宁见到容玖玥,快步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略显颤抖。 “小九,宫中太医皆无法断言,太子右腿能完全恢复,可否请你……再仔细瞧瞧?” “长姐莫急,我定当尽力。”容玖玥颔首应道,遂去查看太子伤势。 “文安郡主,太子殿下的右小腿骨头断裂……碎骨片嵌入筋脉,微臣实在不敢动手。”储太医叹道。 “正是!骨断可正骨复位,但若是碎骨清理不干净,则会留下……”周太医欲言又止。 此乃太子,倘若稍有不慎,损其腿部筋脉,那可事关国本啊! 此伤与容八姑娘倒有些相似……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劳烦两位太医在侧,助我一臂之力。” 言罢,容玖玥低头打开药箱,取出杉木皮与钢板,薄刃柳叶刀,以及各种缝合器具。 还有最新提纯的青霉素溶液,刚配制的黑玉断续膏…… 她的接骨之术堪称独一无二! 无论正骨手法还是固定钢板,甚至包扎的绷带,皆与众不同。 当年睿王右腿伤势比这严重,十岁的她便能救治,何况是现今! 在容玖玥全神贯注治疗之际,睿王与帝后恰巧赶到…… 第79章 救治太子 “父皇、母后,小九正在救治,储太医与周太医皆在,事急从权,还请你们相信小九。” 帝后与睿王刚踏入殿内,容莜宁趋步上前,低声禀报。 祁千尧一听,脸色瞬间大惊,焦急地说道:“玖儿年岁尚小……我怎么不知她会医术……” “朕信!”圣德帝抬手打断,“储太医在内,若她没有过人医术,里面不会如此安静。” 储怀庭乃医痴,最是容不得在医术上夸大其词之人。 “父皇……”容莜宁轻声道,“方才小九告知,您与母后可进入内殿,但不宜出声询问。” 众人不知小九医术,里面受伤之人又是太子,帝后忧心乃人之常情。 然若有人在侧,时而出言质疑,时而痛哭不已,则会严重影响大夫。 她自认胆小,且身怀有孕,故而未留于榻边…… “我去看看胤儿……”脸色煞白的皇后几难站稳。 “我也要进去看大哥!”祁千尧的声音略带哽咽。 “全都不许去,在此静候!”圣德帝神情严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们又不懂医,进去只会添乱。” 皇帝一言九鼎,殿内立刻又恢复了短暂的安静。 “辰安,你早早来到东宫,想必也是极为担心太子吧。”圣德帝叹道。 平素看着冷情,且不亲近太子,但其心中,终究还是疼外甥的…… “……”宗玄聿微微颔首,“臣自是希望太子平安无事。” 圣上多虑了,他只是在此等人…… 心急如焚、来回踱步的祁千尧,偷偷瞪了自己舅舅一眼,转而继续盯着紧闭的殿门。 此刻,他既忧心大哥的伤势,又牵挂着玖儿…… 此刻寝殿内,太子已陷入沉睡。 因太子伤在小腿,为方便治疗,容玖玥与两位太医,皆跪于榻前的软垫上忙碌着。 “镊子!”容玖玥伸出右手。 周太医赶忙递上。 “你们看仔细些……”容玖玥低头认真处理着伤口,“我这个镊子极细,堪比银针,既可清除杂物,又不会造成筋脉损伤。” “必须将骨头碎片完全复位,再处理断骨,否则易留后遗症。”她手上动作不停,严肃地说。 “明白!” 两位年过半百的太医,此刻仿若恭敬的学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伤处的骨头正确复位,又以杉木皮与钢板固定,再缝合伤口,最后以特制绷带包扎。 待太子的伤势妥善处理完毕,已近一个半时辰。 容玖玥累得直揉腰,额前的头发也被汗水浸湿。 “文安郡主真乃神医也!”储太医由衷地赞叹道。 “不敢当……不过是医术尚可的江湖郎中罢了。”容玖玥难得谦逊一回。 她随即收拾药箱,却察觉到两道炽热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 确切地说,是她的药箱。 “麻沸散与消毒液,还有这些手术器材,改日我送与你们。黑玉断续膏将在万和堂售卖,至于青霉素溶液,纯度尚需提升,日后再议。”容玖玥道。 “多谢郡主!”二人齐声拜谢。 “行了!”容玖玥摆了摆手,“你们赶紧去回禀圣上与皇后,我得在此守着太子苏醒。” 她配制的麻沸散药效更强,故而需等病人苏醒,手术才算真正完成。 须臾,圣德帝与皇后,容莜宁与祁千尧,还有宗玄聿,一同进入寝殿内。 “圣上……” “你且坐下歇息!”圣德帝见容玖玥这般疲惫之态,当即阻止行礼。 “适才储太医禀报,太子伤势已无大碍,休养三月即可痊愈!朕实不知该如何嘉奖你啊!” 册封公主……然公主之亲事,关乎朝政国事,再难随心。 嫁入重臣之家,或和亲异国,无非这两种结局…… “圣上,太子贵为储君,臣女既有些许本事,当为分内之事。”容玖玥福身应道。 她借看向皇帝之机,向宗玄聿投以一个安心的眼神。 见此,宗玄聿轻舒一口气,然眸中仍难掩心疼之色。 “好!好!”圣德帝连声称赞,“医术精湛,且不藏私,太医们对你可是感激不尽呐!” “那便赏赐些俗物吧!赵海,依旧按嫡公主规制,重赏文安郡主!”他当即下旨。 “遵旨。”赵海躬身领命。 恰在此时,太子终于苏醒,口中发出一声闷哼。 “胤儿,你觉得如何?”皇后小心翼翼地为儿擦汗。 “殿下?” “大哥?” 祁千胤缓缓睁开双眼,顿觉右腿剧痛难忍,心中霎时骇然。 彼时烈马踩踏于他腿上,他清晰地听见骨头断裂之声…… “太子,你腿伤无妨!”容玖玥赶忙上前,“切勿乱动,安心休养三月,便可恢复如初。” “殿下,是小九救了你……”容莜宁轻声言道。 闻听此言,祁千胤眼中满是惊愕,似是难以置信。 “大哥,真是玖儿……文安郡主为你治疗的伤势。”祁千尧俯身低语。 “那个……太子需要静养,这段时间要保证休息,莫要太多人围着。”容玖玥提醒道。 “太子殿下,您切莫着急,需待骨头长好方可下地锻炼。”她补充一句。 “好……”祁千胤轻轻点了点头,“多谢九妹妹了……” 相较而言,自己此前之所为,着实有些卑劣不堪…… 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太子妃有孕在身,且庶务繁杂,便让陈良娣与几个本分妾室侍疾!”皇后终于发话。 “母后放心,儿臣明白。”容莜宁垂首应道。 洛昭训非安分守己之人,现今又因小产久病在床,自是不在其列。 此时,容玖玥又自药箱里翻出一张图纸,交予容莜宁手中。 “此乃轮椅,与素舆相仿,但功能略多些,操作颇为简单,且具有护脊护腰之效。” “让工部按图打造,半月后太子便可乘坐此椅,无论上朝还是出门,皆会方便些许。” “好,我即刻遣人去办。”容莜宁已不知该如何感谢妹妹。 容玖玥略作思索,又道:“三日之后我再来换药,之后的按摩与针灸,交给太医即可。” “另外,日常伺候太子之人,需得小心护理伤口。你们过来,这几点一定要多加注意!” 此刻的容玖玥,俨然是一位尽责的主治大夫,正在下达术后医嘱。 容莜宁传来太子的随侍太监,以及陈良娣和几位稳重的妾室,一同聆听这番嘱咐。 容玖玥移步榻前,自床尾轻轻掀开太子的寝被,露出伤重的右腿。 “伤口要注意透气,否则极易引起感染发炎,为太子擦洗时,应当这样平着移动……” 她亲自做着示范,认真详细地告知护理方法。 然而,此时此刻,祁千尧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双眸泛红,青筋暴起的双手颤抖不止。 他惊愕万分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太子的右腿—— 这包扎伤口的纯白纱布,与寻常大夫所用的麻布,分明截然不同。 还有贴在上面的白色细条状之物,那是可以固定纱布的东西…… 一模一样之物,虽沾染血迹,但已在他书房的暗格里珍藏五年! 他错了……原来一切都错了…… 第80章 睿王知晓真相 此时的祁千尧,脑海一片空白,皇后的戏言在耳畔不断回响—— “九姑娘也在云州,说不定那时是她救的你呢……” 直至容玖玥离开东宫,圣德帝与皇后亦离去,他仍然默默伫立。 见他这副失了神魂之态,容莜宁无奈上前劝慰。 “九弟,殿下已经歇息,有侍从与太医照顾,定会无碍……你还是暂且回府休息吧。” 难怪殿下如此疼爱睿王……这般赤诚的兄弟情,实乃世间难得。 直至此时,祁千尧才渐渐回过神。 他抬头环顾四周,却未曾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急忙问道:“皇嫂,玖儿去了哪里?” “……”容莜宁轻叹了口气,“现在已亥时过半,小九忙碌了两个时辰,自是回府歇息……” 话未说完,祁千尧突然转身,欲向外奔去,然或因静立太久,他刚起步便轰然摔倒。 “九弟!”容莜宁失声惊呼。 然而,祁千尧仿若未闻,自顾自地爬起来,遂快步离去。 他的步伐仓促杂乱,明显带着急切与茫然失措。 见状,容莜宁无奈地摇摇头,又向众人交代几句,便暂时回殿歇息。 太子固然重要,但她腹中之子更是不容有失…… 子时将至,文安郡主府外。 “殿下……夜色已深……即便您寻郡主有要事相商,也应等明早……”凌风战战兢兢地劝道。 无怪乎他心生惧意,实乃自家殿下这般模样太过骇人! 适才自东宫回到王府,殿下便径直去往书房,且紧闭房门。 他正感慨殿下变得如此勤勉,便见大门骤开,殿下疾步往府外奔去。 无论如何,他也未料到,殿下竟来此寻九姑娘…… “本王认错了人……当年在云州落霞山救本王之人,是容玖玥……”祁千尧的声音低沉沙哑。 闻言,凌风面色剧变,顿感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脚底徐徐升起,仿若冰封整个身躯。 完矣!彼时他查过此事,容八姑娘之行踪确实吻合! 然而,这真不是他的错!他曾提醒过自家殿下,是否需要验证一下? 毕竟此事甚为简单,一试便知! 从死牢中提出一名死囚,将其重伤且打断右腿,假托其为王府侍卫,请八姑娘救治…… 只可惜,殿下闻后踹了他一脚,且厉声警告,不得折辱八姑娘! 他虽然不懂,但殿下为主子,他只知对殿下唯命是从…… 当然,此事亦怪不得殿下!实在是有太多巧合之处。 他们闻听哨声抵达时……只见八姑娘独自守在殿下身旁,而殿下的伤,亦是刚刚包扎…… “玖儿早已认出了我…”祁千尧苦笑一声,“所以在侯府,才会说出不该救我之言……” 凌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五年多来,殿下对容八姑娘可谓是有求必应,如今才发现认错人,似乎为时已晚。 更重要的是,殿下与九姑娘,又偏偏解除了婚约…… 祁千尧静静地伫立在门前,郡主府门房自然知晓,且已通知江管家。 江管家只有一句话:不必理会,不打扰小姐休息即可…… 次日清晨,容玖玥刚刚醒来,红叶便来禀报此事。 “睿王已等候四个时辰,天明时管家担心会引起流言蜚语,只能请他进府稍作歇息。” “救命之恩而已,至于嘛!”容玖玥眉头微蹙,“况且,睿王的救命恩人又不止我一个!” 昨夜宗玄聿便为此事担忧,她却觉得无所谓。 反正她对睿王无意,如今甚至因那扬起的巴掌,而心生厌烦…… “我且去把事情说清楚!”容玖玥稍顿一下,“红叶,你将玉佩取来,待会儿还给睿王。” 因宗玄聿所言的玉佩之意,她便将“医药费”放在了石头那里。 她正欲在某个月黑风高夜,教训睿王之际,顺便物归原主呢…… 少顷,郡主府正院前厅内。 容玖玥见到祁千尧时,着实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衣袍略显凌乱,甚至带有灰尘,脸色白得像鬼一样,眼睛红肿,黑眼圈分外明显。 不过,左脸颊上的掌印,此刻已几乎消失无影…… “圣德十七年,十月初六,云州落霞山西侧山腰,你是否救过一名十来岁的重伤少年?” 祁千尧凝视着容玖玥,声音虽然已经沙哑,但一字一句,甚是清楚。 “是呀,那人不就是你嘛!”容玖玥平静地开口。 “……”祁千尧凄然一笑,“那你是何时认出来的?” “祖母寿辰次日,你来侯府送银票与药材之时,我觉得有些眼熟。”容玖玥如实回答。 “竟然这般早!”闻之,祁千尧情绪有些崩溃,“三月有余……那你为何不与我相认呢?” 那时候,父皇才刚刚赐婚…… 倘若他知晓事情真相,定会与容清漪划清界限! 那么如今,他与玖儿,应当早已心意相通,共待大婚…… “相认?我们又不认识!”容玖玥顿觉莫名其妙,“再说了,这些年我救过之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你并无特殊之处!” 此前睿王有副好容貌,然现在她的老狐狸,才是世间绝色。 “可是……你若与我相认,我便知道容清漪冒领救命之恩……”祁千尧双手抱头似在呜咽。 见状,容玖玥与红叶对视一眼,二人震惊之余,更觉无语至极。 闹了半天,竟是这种认错救命恩人的狗血戏码! “睿王,你只说老八救过你,又没说在哪救、怎么救!难道我明知你与老八交往五年,却跑过去告诉你,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此时,容玖玥的厌蠢症发作,忍不住据理反驳睿王。 “而且,你伤得那般重!其他伤势暂且不提,单说断腿!你以为人人都像我天赋异禀啊!” “再者,难道你不知验证吗?寻个人打断腿,亲眼看老八医治!那时你已十二岁,而非两岁!” 说完,容玖玥饮几口茶水,滋润一下干燥的喉咙。 祁千尧一脸茫然,喃喃道:“当初暗卫抵达时,唯有容清漪一人在……” “愚笨!”容玖玥打断,“细看便知银杏树下非你受伤之地,沿着血迹便可寻到事发草丛。” “两地间隔虽不算远,但要踏过一段陡坡,请问十一岁的老八,怎么把你弄过去?硬拖吗?你重伤断腿,若那般早已没命!” 容玖玥嗤笑一声,“莫非老八像我一样天生神力?我可是双手平拎着你,提溜到山腰的!” 就像提个小鸡仔一样! 祁千尧沉默片刻,低声道:“待我苏醒之后,问容清漪是否救了我,她亲口承认的……” “人家说什么你都信?我竟不知皇子如此单纯!”容玖玥语带讥讽。 “还不是你见老八容貌尚可,借此结段情缘!若救你之人是莽夫大汉或六旬老妪,你会如此?” 恐怕来个相貌不佳的姑娘,睿王也不会这般报恩。 此事老八至多有些贪心,罪魁祸首乃眼前这位蠢货! 对此,祁千尧不敢辩驳,面上甚至闪过一丝心虚。 其实他有个难以启齿的小秘密…… 自幼他便喜好看话本子,尤以描绘男女情爱的那些为甚。 令他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二人因救命之恩结识,继而上演一出以身相许的浪漫戏码。 故而,当时他沉醉其中,不允许任何人打破,包括自己…… 突然,一枚玉佩飞落手中,打断了祁千尧纷乱的思绪。 “此乃你遗失的玉佩,我原想拿去典当换作医药费,其后忘却,现今物归原主。”容玖玥随意道。 祁千尧看着玉佩,缓缓开口:“这是母后所赠,是给我未来王妃的,你既保管多年……” “玉佩一直在石头那。”容玖玥毫不留情地打断。 要不小石头委屈一下,权且给你做王妃呗…… “玖儿,我不迎容清漪入府,你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祁千尧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 “不能!” “为什么?” 一个毫不犹豫地回答,一个面露痛楚地追问。 容玖玥轻瞥一眼那抹白色衣摆,微微一笑。 “因为……我喜欢你小舅舅……” 第81章 争锋相对 清晨时分,旭日破雾而出,万道霞光倾洒而下,世界仿佛披上了一层五彩的霓裳。 今岁春日,似乎较往年更为暖煦。 然而此时,祁千尧却如置身冰天雪地的寒冬,心口似被剜了个洞,寒风呼啸着往里灌。 他盯着容玖玥的眼睛,眸中满是震惊与不甘,声音嘶哑,“你……喜欢……我小舅舅?” “是我心悦文安郡主。” 容玖玥尚未开口,门外蓦地传来一道温润的男人声音。 祁千尧缓缓转身,只见他那道貌岸然的小舅舅走了进来。 这人甚至还走到玖儿身边,低头与之轻语着什么…… 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容,瞬间点燃了祁千尧心中怒火。 他的双手开始剧烈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底仿若染上血色,眉眼间尽是戾气。 “罔顾伦理纲常!为老不尊!厚颜无耻!衣冠禽兽!宗玄聿,你简直就是个畜生!” “睿王……” 宗玄聿将容玖玥拉至身后,上前冷声道:“我们定情于婚约解除后,何来罔顾伦理之说?” “当初遭遇刺杀,你带着其他女人离开时,已不配对容玖玥言爱!你难道不明白吗?”他言辞甚厉。 睿王明知那些刺客为死士,却因容清漪而未曾追上去。 倘若容玖玥不会武功,早已命丧于开元寺深山! 再闻此事,祁千尧心中发慌,迅速看向容玖玥,急切解释:“那时容清漪身受重伤……” “生死关头方显真情,”容玖玥漫不经心地打断,“你心中对老八有意。” 五年多的相处时光,岂是区区救命恩人之虚名,所能比拟! 男人总是善以各种借口,来掩饰自己风流的本性…… “睿王,老八落得如此下场,罪魁祸首是你,是你毁了她的人生。”容玖玥沉声道。 十月中旬前,睿王还信誓旦旦地为老八谋取正妃之位。 怎料,短短数日,原本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男子,竟见异思迁,这让老八怎能不心生怨恨! 可惜,老八该恨之人是睿王,而非她容玖玥! 刺客也好,蛊虫也罢,只因老八暗中谋害她,她有仇必报而已。 至于睿王,并未直接加害她,寻仇则是老八自己之事…… 话已至此,容玖玥正欲携宗玄聿一同离开此地。 突然,“咚”的一声,睿王竟直直地倒在地上。 “这……这……这……”容玖玥急忙上前探其呼吸,“幸好只是昏厥,否则我们都得死翘翘!” “殿下!”凌风闪身入内,见自家殿下昏迷,顿时失声惊叫。 容玖玥收回把脉的手,道:“睿王应是感染风寒,又引发高热,以致体力不支昏厥。” “九姑娘……文安郡主,那劳烦您为殿下看看啊!”凌风急声道。 容玖玥面露难色,“我只会看那些断胳膊断腿的重伤……你赶紧带睿王殿下回去吧。” 闻言,凌风赶忙抱起祁千尧,如疾风般冲了出去。 初春夜里寒凉,未着大氅,生生冻了近四个时辰,不着风寒才怪…… “……”容玖玥叹了口气,瞥向身边的宗玄聿,“你说想要光明正大,如今这般可好?” 其实她也不想再偷偷摸摸…… 毕竟上次睿王曾言,皇后已在为宗玄聿挑选正妻。三月初,宫内还特意举办赏花宴。 所谓赏花宴,无外乎是相亲宴。 倘若他们二人再隐瞒下去,或许会害了一位无辜女子。 “自然是好……”宗玄聿轻笑道,“你无需担心,至于圣上与皇后那,交给我解释即可。” 睿王知晓救命恩人真相,定会不择手段地纠缠。 既然如此,他便让容玖玥,正式成为睿王的舅母…… “小姐!”江管家突然禀报,“平阳侯夫人请您现在回去一趟,说是老夫人突发重疾。” “嗯……”容玖玥佯装叹息,“亲爱的祖母病重,身为亲孙女,自然应当回侯府探望。” “那你自己多加小心……”宗玄聿轻声叮嘱,“我进宫一趟,有些事还是亲自禀明为好。” 免得睿王那混账,添油加醋! 至于侯府,老夫人“病重”,另一个则伤势未愈,故而暂且安全…… 片刻后,平阳侯府内。 “小九,你祖母今早醒来,便是这般模样!你医术精湛,不知能否给你祖母瞧瞧?”平阳侯无奈询问。 昨夜东宫之事,他自然知晓。 故而,在大夫束手无策时,他只能请侄女来帮忙。 “伯父此言见外了……”容玖玥轻叹一口气,“昨日祖母尚算精神,怎会骤然如此呢?” “莫不是中毒?”她压低声音问道。 看吧,她已经阐述事实,信不信便是你们之事! 侯夫人摇了摇头,“侯爷已请太医前来查看,并无中毒迹象,只言忽然重度卒中。” “哦……”容玖玥移步榻前,垂眸看着老太太,轻声细语,“祖母,孙女这便帮您把脉。” 老太太浑身不能动弹,唯有两颗眼珠瞪得几欲凸起。 须臾,容玖玥眉头紧锁,脸上表情亦变得复杂。 “小九,你可知有何问题?”平阳侯急忙追问。 “伯父伯母,祖母确实卒中,只是这原因……实在是……”容玖玥欲言又止。 “小九但说无妨!”侯夫人道。 容玖玥犹豫一下,无奈靠近她耳畔低语几句,只见侯夫人脸色骤变。 “翰儿,你带众人先出去,我与你父亲留在此处即可。”侯夫人吩咐。 “是……”容之翰应道。 母亲脸色这般难看,应是祖母之病因乃难以启齿…… 众人离开后,容玖玥低声道:“祖母应是闻了燃情香……以致刺激过度,大脑骤然卒中。” “燃情香?”平阳侯夫妇大惊失色。 容玖玥轻轻颔首,“太医应也知脉象不妥,但恐难往此联想。祖母虽提前服下解药,但终究年事已高,实在经受不住啊……” “昨日祖母传我叙话,我闻到那檀香味似乎不大对劲,但没往此处想,如今想来……” 容玖玥未有明说,但平阳侯夫妇已心知肚明—— 老夫人点燃情香,服下解药,特意传小九来此叙话! 吴家那个混账,偏偏又出现于汀兰阁院外…… 老套的后宅手段,老夫人竟用在了自己亲孙女身上。 “吴嬷嬷!”侯夫人厉声道,“你若还要你那一大家子性命,便将昨日之事从实招来!” “老奴遵命!”吴嬷嬷连连磕头。 老夫人行将就木,无人能庇佑她! 待吴嬷嬷全盘托出后,侯夫人深吸一口气,“你自行了断,我与侯爷不会为难你的家人。” “……”吴嬷嬷跪地叩头,“老奴谢侯爷与夫人大恩!” 此事关乎侯府清誉,她难活命…… 吴嬷嬷退下后,平阳侯已觉无颜面对自己的侄女。 二弟留下的一双儿女,他皆未能尽到教养职责。 “伯父,孝字为先,您与伯母亦属无奈。幸好我自幼服药过多,已有些百毒不侵……此事便罢了。” 容玖玥眸中含泪,声音哽咽,仿若受尽委屈却仍顾全大局。 “是伯父不对……”平阳侯低头抹了一把眼泪,“你与你伯母聊聊,伯父去祠堂跪会……” “小九,我们也走吧。”侯夫人起身往外走去。 容玖玥看向床榻,老夫人那双眼珠几欲突出,实是老泪纵横啊! “那祖母怎么办呢?” “侯爷孝顺,自会安排人照顾。”侯夫人叹息道。 此事终归是委屈了小九,然老夫人乃侯爷生母,且家丑不可外扬! 只是,贴身嬷嬷已死,旁人会如何伺候,便不重要了…… 容玖玥轻轻“嗯”了一声,便随侯夫人一同离开。 行至屏风处,她回首向老太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亲爱的祖母,再会啦…… 第82章 当面质问 侯夫人携容玖玥,行至后院花园,二人赏花闲谈。 “我知你在调查……你娘当年难产而亡之事……”侯夫人忽然开口。 “嗯……”容玖玥坦然承认,“但一切皆证明,当年仅为意外。” 侯夫人看着满园春色,目光带着些许怀念,继而将往昔之事,娓娓道来。 “当年我初见文茵时,还以为见到了九天仙女……那副好颜色,当真是冠绝京城!” “你爹离开后,老夫人确实一直派人给你娘下药……但她一闻便知,故而从未中毒。” “生产当日,因你娘怀双生胎,我请了六位经验老道的接生嬷嬷,英国公夫人甚至奏请皇后,请来两位太医。” “你娘身子康健,胎位正常,太医与嬷嬷皆言无碍,可生产时,却怎么也生不出来……” “当她终于拼命生下你们时,竟骤然发生血崩!不过几息时间而已,便撒手人寰……” “墨儿白胖,哭声响亮,而你却瘦小孱弱,迟迟没有哭声……我甚至以为你活不下来。” 说完这些话,侯夫人轻拭泪水,面上难掩悲伤之情。 容玖玥沉默良久,“小容玖玥”确实没有活下来。 至于为何不哭……她刚经历那匪夷所思之事,一时未反应过来,正处于茫然懵懂时。 后来,她似乎听到有人要埋她,便赶忙哭一声。 “小九,我以整个侯府立誓,当年你娘确为意外。”侯夫人郑重道。 “我信伯母。”容玖玥微微颔首。 母女一场,为母报仇是为天理! 老太太对她们母女皆下毒,那落得如此下场,实乃报应…… 与此同时,祁千尧苏醒后,便不顾太医劝阻,匆匆跑出王府。 凌风所料不假,殿下果然是去寻容八姑娘算账。 “砰!”祁千尧一脚踹开房门。 “殿下?” 此刻容清漪仅着单薄寝衣,脸上未有蒙面纱,正在那捧腹呕吐,嘴角还沾有血迹。 见睿王突然闯入,她失声惊叫,急忙爬上榻,用寝被紧紧裹住自己。 然而,她却不慎碰到右手臂,霎时疼得浑身战栗。 “殿下,我的右手好痛啊!周太医为何还不来看诊?” “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宫中太医进府看诊!”祁千尧声如寒冰,“即便是平阳侯请太医,也须奏请父皇!” 闻听此言,容清漪身躯一震,继而缓缓放下寝被,茫然问道:“殿下,您这是何意?” 睿王从未踏入过她的闺房,更遑论是在她衣冠不整时…… 而且,二人相识五年有余,睿王从未对她如此声色俱厉。 “容清漪,云州落霞山,当真是你救的本王吗?”祁千尧沉声质问。 容清漪心头一紧,攥着寝被的左手不自觉地颤抖,只能慌忙移开视线。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答本王!”祁千尧再次重申。 容清漪身体一颤,“是!当年的确是我救的殿下!” “还敢撒谎!”祁千尧怒喝一声,猛地踹翻锦凳,“是容玖玥救的本王,自始至终都是玖儿!” “轰隆!”容清漪犹如突然被晴天霹雳击中,瞬间僵立。 祁千尧连连苦笑,“救命恩人,又是本王的王妃,此乃天赐良缘,偏偏被你生生破坏……” 玖儿说他是罪魁祸首,可他是堂堂睿王啊……怎会有错呢! 分明就是容清漪的过错! “不可能!”容清漪回过神,当即惊呼出声,“容玖玥根本不懂医术,那个病秧子怎会救人!” “啊!”她突然捂住嘴巴,鲜血顺着左手指缝流出。 寝被上一片湿漉,一个沾着血迹的白瓷茶盏赫然出现。 “容清漪,休要让本王再从你口中听到‘病秧子’这三个字!”祁千尧凛冽地警告道。 容清漪掩面痛哭,此刻右臂的断骨之痛,远不及心中的刺痛。 “殿下,五年余四个月,我们曾经相谈甚欢……您宠着我,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送与我……” “那些美好的回忆,难道还比不过区区救命之恩吗?我真的不明白,也好不甘心啊!” 容清漪的声音,已几近嘶哑,更含着几分绝望。 “可惜,这一切都是你偷来的!”祁千尧面无表情地提醒。 “不是!”容清漪嘶喊一声,右脸的疤痕愈显狰狞,“只因这个救命恩人是容玖玥,你才如此动怒!” “倘若今日换作旁人,你断然不会这般对我!”她痛哭流涕。 若这救命恩人是洛嘉媛,睿王只会避之不及! “容玖玥到底有什么好?不过生得一副好皮囊!您如此惦念,莫非仅因她不喜欢你?”容清漪喃喃自语。 因为求而不得,故而心生妄念? 她曾经亦是这般对睿王的…… 及笄前,她对睿王欲迎还拒,从未表露半点心意,口口声声只将睿王视为知己好友。 然而,睿王对她的心意,似乎始终停留在友情层面…… 后来,她向睿王倾诉爱慕,睿王稍作犹豫便答应,甚至允她王妃之位! 那些正妃所用的珠钗首饰,进贡的绫罗绸缎,血燕阿胶…… 如此种种,怎会不是喜欢呢? “容清漪,那些刺客,也是你一手安排的吧?既为落实救命之恩,也借机除去玖儿。”祁千尧漠然道。 他自幼在皇宫中长大,即便母后和大哥处处庇护,但他又不蠢! 往昔不过是深陷其中,不愿打破这精心编织的幻境而已。 如今想来,昨日之事,应当亦如玖儿所言那般…… “殿下,无论过去如何,当日我确为您挡了一剑!”容清漪急切道。 没错!当年救命之恩虽为虚妄,但此事确是真的! “可我并不需要你挡剑!”祁千尧轻蔑地笑了笑,“你这遍体鳞伤,皆是咎由自取!” “放心,我不会将你怎样!毕竟你这般苟活于世,已然痛苦至极!但此后你的生死,皆与本王无关!” 言罢,祁千尧跨过满地狼藉,拂袖而去。 “殿下,皇后已懿旨赐婚,我是睿王侧妃!”容清漪痛哭着高声提醒。 月前,圣上刚下旨,解除了睿王与容玖玥的婚约。 若此时再收回懿旨,世人只会认为容家女不堪! 因而,只要皇家尚顾念平阳侯府与太子妃,便不会这般做…… 祁千尧脚步稍顿,头也不回,发出一声嗤笑,“你倒是提醒了本王……此乃当务之急!” “容清漪,给你一句忠告,莫再轻信男人之言!今日能将你宠上天,明日便可将你打入地狱!” 话落,祁千尧迈步离去。 玖儿亦曾提出此种疑问—— 五年的倾心交谈,难道比不过救命恩人之头衔? 别人他不知道,但于他而言,根本毫无可比性! 他对容清漪五年多来的善待,犹如在堆砌一座高台,而那份救命之恩,便是基石。 若有一日基石崩塌,那华丽的高台焉能存在…… 如今最为重要的,共有两件事—— 其一,为那位道貌岸然的舅舅,觅得贤妻! 其二,求母后收回册封容清漪为睿王侧妃的懿旨! 思及此,祁千尧不顾风寒,气冲冲地进宫…… 第83章 来自亲娘的嘲笑 与此同时,凤鸾宫中,气氛略显沉重压抑,仿若凝滞。 “辰安……你再说一遍……你想要娶何人为妻?” 皇后手中茶盏落地,双手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面上满是惊愕,声音带着一丝轻颤。 莫非是她夜不安寝,故而听岔了? “先辅国大将军之女,圣上钦封的文安郡主——容玖玥!我心倾慕,此生非她不娶!” 宗玄聿直视着皇后,一字一句重复方才之言,语气坚定而果决。 闻言,皇后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的神情瞬间僵住,整个人宛如石雕。 凤鸾宫陷入诡异的安静,仿佛时间已在此刻停滞。 许久之后,皇后回过神,难以置信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年前才归洛京……平日又极少出门,与容玖玥不过数面之缘……” 太子生辰,上元节宫宴,似乎仅有这两次吧? 突然,她身体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急忙追问:“莫非你所言的那位江湖女子……就是容玖玥?” “我并未说是江湖女子,是您自行揣测。”宗玄聿平静地应答。 “……”皇后蓦地感觉头痛。 你虽未明言……但也没有否认啊! “辰安啊……你难道不知容玖玥与小九之事吗?”她扶额叹息。 “知晓!”宗玄聿微微点头,“他们二人已然解除婚约。自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皇后深吸一口气,“你究竟是何时起了此念?世间女子众多,为何偏偏是容玖玥?“ 即便如今婚约已解除,但也无法抹去这段赐婚。 最重要的是,小九那孩子根本没有死心啊! 届时舅甥二人同争一女…… “不知何时……反正非她不可!”宗玄聿随即补充,“此事与她无关,是我心生妄念!” “辰安!你非幼子,许多事情本宫无法替你做主!然此事不可,你不能娶容玖玥,更遑论只娶一妻!” 向来对幼弟宠爱有加的皇后,此刻毫不犹豫地拒绝。 对于九姑娘,她着实喜爱…… 当初,即便那孩子身体羸弱,或许难以诞育子嗣,她也未曾在意。 反正日后睿王府妾室众多,定然不会缺少孩子。 然而,辰安自幼体弱多病,又执意只娶一妻,子嗣方面恐会艰难。 因此,她所想的是,为辰安寻一位身体康健且好生养的女子…… 如若不然,两个身子不佳之人,即便生下孩子,那孩子又怎会康健? “长姐……”宗玄聿缓缓开口,“当年父亲离世前,母亲曾将过往之事,与其详尽道来。” “尤其是……如何将我……从我娘腹中强行剖出……”他垂眸轻声道。 闻听此言,皇后悚然起身,心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也陡然绷直。 “辰安……原来你早已知道……难怪自此性情大变……” 宗玄聿抬眸看向她,“我这副身子应是报应,注定不能传承香火,想必父亲会理解。” “此生我别无所求,唯愿与心爱之人白首偕老,踏遍山川海河,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言罢,宗玄聿恭谨地拱手施礼,继而转身离开。 “辰安!”皇后突然出声,“母亲虽然有罪,但她对你的疼爱不假,我亦是真心疼你!” “你乃宗家族谱所记,母亲亲生的嫡幼子,亦是唯一在世的男丁,永远的护国公!” 事关母亲与护国公府清誉,此事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况且,无论辰安生母是谁,既已记在母亲名下,那便是真正的嫡子。 宗玄聿脚步微滞,低声道:“我并未怨恨任何人,唯独怪罪自己,此事我不会再提。” 话毕,他再次施礼,离开凤鸾宫。 他非孝子,长辈们的恩怨,便让他们三人于九泉之下,自行解决吧…… 望着弟弟远去的背影,皇后颓然地瘫坐在凤椅上。 “如今辰安已得知真相,本宫实在无颜再为他安排亲事……真是造孽啊!” 只因在母亲“有孕”三月时,她已然知晓此事,却只能一错再错。 当年那个女人生产时,她尚为东宫太子妃,甚至还在密室等候,只为帮母亲掩人耳目。 同为女子,她怎会不知生产之痛! 然而于难产之际,保大保小……母亲自是选择孩子,她亦无话可说。 正因如此,她自觉对辰安有愧,是以才加倍疼爱…… “母后!”突然,祁千尧匆匆而入。 “小舅舅的亲事,您……” “此事无需你操心!”皇后打断儿子的絮叨,“你无事可做吗?整天盯着舅舅亲事做甚!” “过去胡闹便罢,如今你大哥受伤需得静养,你竟还不知为兄长分忧!简直岂有此理!” 头脑胀痛的皇后,此刻似是终于寻到了宣泄之人。 “你已经年满十八岁,还准备潇洒到何时?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难道你不懂吗?” “你大哥坠马之事,母后已经奏请你父皇,交由你彻查!你务必将此事查的水落石出!”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她明显觉得心中舒坦许多,继而用了几口参茶,润一润嗓子。 难怪圣上心情不佳时,便会召几个皇子去勤政殿,随便寻个理由,即开始鞭策训斥。 原来儿子还有宣泄情绪之用啊…… “……”祁千尧一脸茫然。 母后这是怎么了嘛?他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啊! 不过母后言之有理,如今大哥意外受伤,诸事不便,他确实应当为大哥分忧解难。 “母后,我定会帮大哥做正事!但小舅舅的……” “闭嘴!”皇后皱眉喝止,“你自己可曾迎娶正妃?再聒噪,本宫即刻为你娶妃纳妾!” 祁千尧抿唇含屈:“……” 母后真是不疼他了! “那……那您可否收回,册封容清漪为睿王侧妃的懿旨?”祁千尧赶忙转移了话题。 闻言,皇后眉头紧蹙,实在不明白儿子又闹得哪一出! “为何呢?”她无奈询问。 祁千尧犹豫片刻,支支吾吾地将错认救命恩人之事,简单告知。 “……”皇后愣了一下,忽而不顾端庄仪态,放声大笑出来,甚至笑得前仰后合,眼泪溢出。 “哈哈哈哈哈……”她抬手轻拭眼角的泪珠,“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言自己绝不会弄错!” “怎会有人做出如此蠢事?竟还是本宫的儿子!”她哀叹道。 皇后笑声渐止,抬眸望向委屈巴巴的儿子,脸上的嫌弃之色几难掩藏。 此时,祁千尧嘴唇微颤:“……” 他已如此凄惨,母后非但不安慰,反倒加以嘲笑! 皇后不忍再逗弄他,叹道:“你想得太简单了!我且问你,此事真相能否昭告天下?” “不能!”祁千尧毫不犹豫地回答。 若让世人知道他错认恩人,那他岂不是要沦为天大笑话! “如今洛京皆知,容清漪重伤乃是为你挡剑,本宫若收回懿旨,岂非令皇家背负忘恩负义之名?” 皇后轻叹一声,又道:“你莫将圣旨或懿旨视作儿戏!此事既已出错,便只能一错到底!” 平阳侯府世代勋贵,忠君爱国,太子妃贤良淑德,且身怀有孕。 皇家不能让容家女子,遭人非议! 自己犯下的蠢事,现今只能咬碎牙齿往肚里咽…… 第84章 睿王的馊主意 祁千尧黯然地离开凤鸾宫,只能暂去彻查案件,以便为兄长分忧。 至于容清漪,即便进入王府,也不过是于偏僻之地,了此残生。 其伤痕累累的身体,若无那些珍贵的药材与补品,恐难活下去。 初闻真相时,他曾有一刻想要将容清漪置于死地…… 然此时冷静下来,即便念及往昔的朋友情谊,他也不会赶尽杀绝。 只是,从今往后,他绝不会再与容清漪相见…… 次日上午,京郊马场内。 “睿王殿下,这几匹烈马,乃漠北年前进贡。驯马师历经月余时间才将它们驯服,伤及太子之马已被射杀,现正置于马厩。” 司马官员躬身引路,同时战战兢兢地禀报着。 “周太医,你仔细查验,看这烈马是否被动过手脚!”祁千尧沉声吩咐。 大哥的武功虽不算高强,但骑射功夫堪称一流,在皇子中为翘楚。 即便烈马野性难驯,也不至于让大哥坠马受伤…… “老臣遵命!”周太医随即蹲下,认真检查马匹的尸体。 凌风则带侍卫仔细查看马鞍等。 “周太医,你应无法查明吧?是否需请文安郡主帮忙?”祁千尧蓦地想到个馊主意。 “……”周太医抬头望去,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睿王殿下,老臣尚未开始检查呢!” 他好歹也行医二十余载,医术在太医院内,算是排名前五! 怎会在睿王殿下眼中,竟变得这般无能啊! 然祁千尧置若罔闻,仍在为自己的计策暗自得意。 “凌风,即刻去请文安郡主,说有要事相商!”他随即补充,“你就说此事乃父皇旨意!” “……”凌风神色惶恐,“殿下,属下哪有这个胆量假传圣旨?” 殿下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况且,虽说今日天气尚算暖和,但这马厩终归不太干净,怎能让姑娘家来这里啊…… “这怎会是假传圣旨!”祁千尧咬牙切齿地辩解,“父皇命本王查案,此乃金口玉言!” “本王为查明真相,自然需要医术高明者,文安郡主是不二人选!”他强词夺理。 “殿下,老臣尚未开始检查!”正直的周太医再次重申,“请殿下……” “凌风,速去请文安郡主!”祁千尧毫不理会地打断。 “是……”凌风拱手应道。 周太医气得嘴唇直哆嗦,只能低头继续方才的检查。 若非眼前这人是王爷,他真想将其塞进马腹中…… 一炷香后,容玖玥黑着脸而来。 “睿王殿下,不知有何吩咐!”看似恭敬的话语中,隐含着恼怒之意。 她只是想要好好睡个懒觉,怎么就这么难呢! 验个马尸而已,马场有兽医,衙门有仵作,宫内有太医…… 难道都是摆设不成! “父皇命我查案,故而请……郡主前来瞧瞧,这烈马是否中毒?”祁千尧故作从容道。 见过了玖儿身着华服长裙,云鬓珠钗之仙姿,今日这身灰扑扑的袄褂,简单的束发—— 着实令人耳目一新! 想必当年在落霞山,玖儿便是这副灵动模样…… “嗖——” 容玖玥突然抽出凌风的佩剑,甚至欻欻舞出个剑花。 “文安郡主!” “玖儿!” 见此情形,凌风与祁千尧异口同声地失声惊呼。 容玖玥冷哼一声,“喊什么!不是要验马尸嘛!自然要开膛破肚,难道我拔剑自刎不成!” “玖儿……九姑娘……”祁千尧顿感慌乱失措,“此事交于侍卫即可,无需你亲自动手。” “那你让我来做甚?”容玖玥面无表情地反问。 “……”祁千尧握拳掩唇,佯装咳嗽了两声,“兽医未能查出,太医目前也毫无头绪……” 恰在此时,周太医起身,略微擦拭一下手上污渍,禀报:“睿王殿下,文安郡主,马匹表面无中毒迹象,确实需要开膛破肚。” “那就开!破!”容玖玥将长剑往凌风手中一扔。 她可不想浑身沾染马血! 况且,如此血腥之事,也不适合她这样的小仙女…… 少顷,容玖玥戴上手套,仔细检查马匹的脏器部位。 “醉马草,多长于高草原地带,色泽鲜绿,易混于青草中,若牲畜误食,轻则发狂,重则死亡。” “肝脏的颜色与质地不寻常,说明这般掺着喂食,至少半个月左右。” 容玖玥摘下手套,补充道:“彼时这匹马,可能还受催情药的影响,故而彻底癫狂。” 其实此处非真正的皇家马场,而是专门驯马之地。 太子喜欢驯马,时常来此,并非秘密行程。九岁的瑾瑜,近日亦爱随太子一同前来。 等等!瑾瑜…… “事发之时,瑾瑜也在此处?”容玖玥忽地问道。 “在!”祁千尧赶忙回答,“且离大哥不远,事发突然,大哥兴许也想让烈马远离瑾瑜……” 他的话语猛然一停,似乎明白了容玖玥此问之意。 或许凶手的真正目的,是瑾瑜…… 容玖玥点到即止,并未与睿王多言只字片语。 此事恐会关乎皇子内斗,亦或牵连东宫后院,非她所能当众妄议。 当然,她亦无意涉足其中! “臣女尚有要事,先行告辞……” “我送你回去!”祁千尧语气急切。 “……”容玖玥无语至极,“此事关乎太子与瑾瑜,您既奉旨查案,理应全力查出幕后主使!” “睿王与太子兄弟情深,素日亦疼惜瑾瑜,想必此时,应能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吧!” 言罢,她敷衍地微微施礼,便转身离开了马场。 区区醉马草而已,即便周太医不擅长辨毒,也应当知晓。 况且,稍有真才实学的兽医,亦能辨认出此草,睿王却偏偏以圣上口谕传她前来! 实在是欺人太甚! 祁千尧望着远去的背影,双腿像生根似的扎在原地,难以挪动。 他似乎又惹恼了玖儿…… 依他方才心中所想,本欲借此事与玖儿见一面。可玖儿行事认真,凡事皆亲力亲为。 如此一来,既受累亦遭了污秽…… 果不其然,回府的马车上,容玖玥已不带重复地数落了某人一路。 “若他不是皇子,我定把他的头塞进马肺里!剜出眼珠,当作玻璃珠!” “小姐,你先喝口茶水。”红叶强忍着笑意,递上茶盏。 容玖玥一口气闷完,低声道:“难怪那么多人热衷权力,当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尤其是那些天潢贵胄,生来便比寻常人尊贵…… “救命啊!救救我吧!”突然,马车外传来一声哀怨的女子呼喊。 “小姐,年纪不大的女子,正在被几个大汉追赶,似乎受了些伤。”石头认真禀报。 容玖玥听闻声音,只觉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不适感。 她掀起马车帷帘,目光落在跪地哭泣的女子身上。 双眸含泪,却难掩眼底媚意,手如柔荑,娇弱无骨。 “姑娘,救救奴家吧!”女子膝行至马车前,轻泣道,“这些恶人要将奴家卖进青楼……” “那便卖吧!”容玖玥放下帷帘,仅丢下这四个字,继而吩咐,“回府。” 听到命令,石头赶着马车离去。 那名女子怔愣一下,眼看马车即将撞上自己,遂灵巧一避,滚至路边。 瞥见这一幕,容玖玥收回了目光。 她看着像大善人还是傻子呀? 此女给她的第一眼感觉,似乎如同府中那条小红蛇…… 第85章 晒~~蛇 容玖玥甫一回府,便见宗玄聿神色匆匆地自正院而出。 “听管家说你来了好一会儿,有什么事情吗?”她笑意盈盈地问道。 此前这人皆在万和堂与她见面,近日却似习惯登门造访。 “无事便不能来寻你吗?”宗玄聿微笑着反问,“圣上口谕传你进宫,可是有何要事?” “你来寻我……自是欢迎!”容玖玥叹了口气,“关于太子受伤一事,让我前去帮忙……” “你且慢!”她见宗玄聿正欲上前牵她的手,急忙出言制止,甚至还向后退了两步。 “我刚验完马的尸体,虽在马车上已更换外衫,但还是有些脏,待我先去沐浴。”她无奈解释。 然而,宗玄聿仿若未闻,径直上前牵起她的手,一同往正院走去。 “我去了马场,发现睿王与周太医等人皆在,我检查完便回来了。”容玖玥又补充一句。 “嗯,我已知晓……”宗玄聿蓦地靠近她耳畔,“我是从后门进来的,未让任何人瞧见。”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恨不得日日住在这里。 今早听闻凌风来郡主府,他便知是睿王耍小聪明。 对此,他并未过分在意,一则睿王已有侧妃,二则他深信身边的姑娘。 “……”容玖玥不禁失笑,“你这言语似有歧义,仿若咱俩偷情一样!” “我现在去沐浴更衣,洗去这一身马厩味!你把小红蛇拿出来,带到院中晒晒太阳。” 话落,她如一阵风般飘进内室。 “晒蛇……”宗玄聿揉了揉额头,忍不住轻笑出声。 自小姑娘研究蛊虫以来,他已见识过千奇百怪的虫子。 有翅膀或硬壳的尚好,那些软绵绵的小虫子……他着实有些“害怕”。 小虫一蠕动,他似乎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不过嘛,妻有命,夫焉能不从…… 宗玄聿低声笑了笑,随即转身步入书房,将小家伙连蛇带罐拿出来。 然而,他刚打开白瓷罐,竟蓦地后退一步,险些失声惊叫。 只见,平日半死不活的小红蛇,此刻竖起身子,圆滚滚的头高昂着,双眼闪露凶光。 那眼神中充满了警觉与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莫怕……我只是想带你……出去晒晒太阳而已……” 宗玄聿忽而长叹一口气,他与一条蛇实在是聊不下去。 “嘶嘶?!” 小红蛇吐出猩红的信子,瞳孔中闪烁着危险光芒,猛然跃至宗玄聿手上。 宗玄聿正欲捏住蛇身七寸,却见小红蛇动作一滞。 细长的蛇信子在他掌心轻舔,仿若在探寻某种味道…… 须臾,小红蛇缓缓爬回罐中,又恢复了半死不活的状态。 “……”宗玄聿脸色复杂,瞥一眼自己黏湿的掌心,无奈前去净手。 这条小红蛇,似乎脑袋有疾…… 一盏茶后,身着珍珠白软烟罗长裙的容玖玥,终于踏出房门。 “小红蛇呢?”她环顾四周,只见宗玄聿正在那整理药材,未见小宝贝。 “那小家伙适才甚是凶悍!竟一跃到我手上,险些咬到我!”宗玄聿满脸委屈地告状。 闻言,容玖玥一惊,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仔细查看,骨节分明的手掌,未见任何伤痕。 “小红蛇舔了一下就缩回去了。”宗玄聿有些难为情地解释。 不知为何,他竟感到一阵心虚,似冤枉人了不会说话小东西…… “蛇的嗅觉灵敏,我天天让小红蛇闻我的气息,它已熟识。许是方才我们牵手之故,它觉得你是自己人!” 话落,容玖玥疾步上前,去瞧瞧自己的宝贝。 “小红?小红?起来耍呀!万物复苏的春天已至,冬眠该结束啦!” 此时的容玖玥心情兴奋,难道她的诊断有误?小红蛇只是冬眠,并非是命悬一线? 可惜,事与愿违,小红蛇只是艰难地微睁开眼,淡淡瞥过她,继而又蜷缩成一小团。 “它好像在鄙视我……”容玖玥轻挠一下宗玄聿的掌心,似有怀疑。 “此蛇为雄性,或许是有些……不太喜欢‘小红’这个名字。”宗玄聿尽量斟酌一下言辞。 十年的蛊蛇,应更喜霸气之名…… “不过,‘小红’朗朗上口,甚是符合此蛇的特征!”宗玄聿随即恭维。 他想起方才之事,又道:“蛇的警惕性强,或因感知到危险,故而突然有攻击行为。” 他们二人自然不会伤害小蛇,那应是外界因素…… “危险……”容玖玥喃喃自语,忽而想起了街上的那名女子。 那副柔若无骨的身姿,异于常人的妩媚眼神,还有令人不适的声音—— 分明就是,身似蛇,眼如狐…… “小姐,我倒想起一事……”红叶突然开口,“南诏将蛇奉为神明,因而有蛇女之说。” “蛇女?”容玖玥精神一震,“莫非是字面意思?是人头蛇身?总不会是蛇头人身吧?” “……”红叶真是佩服自家小姐这丰富的想象力。 她解释道:“所谓蛇女,是自幼侍奉神蛇的女子。至于神蛇,乃南诏国师豢养之蛇。” “这些女子需得多重筛选,看是否为‘神蛇’所喜。她们与蛇共食,甚至同寝而眠。” 南诏除了皇室,地位最高者便是负责祭祀的国师,此乃人尽皆知。 因而,传言这些所谓蛇女,实则为国师的姬妾…… 听完红叶之言,容玖玥忽而觉得周身泛起一丝寒意。 似有无数条蛇在身上爬来爬去,留下黏糊痕迹。 “这不就是养蛇之人?为何还需要特意挑选女子!男人不能养吗?”她顿觉无语。 “非也!”红叶随即解释,“蛇女在南诏的地位很高,她们妩媚貌美,还有特殊能耐。” “传闻中她们不仅会御蛇,更得以修炼媚术!其美眸流转间,可令世人神魂颠倒!” 红叶言之凿凿,仿若亲眼目睹。 “媚术是什么鬼?我倒是对摄魂术有几分了解。”容玖玥蹙眉道。 再则,专门挑选女子养蛇,甚至让她们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分明就是变态嘛! “难不成方才那名女子,便是所谓的南诏蛇女,来寻小红?”容玖玥蓦地有个猜测。 十岁高龄的蛊蛇,甚为罕见,定然不是俗物。 可是,小红这般细小,怎么能从南诏万里迢迢来至东祁呢? “宗玄聿,近日可曾有南诏使团抵达洛京?”她随即询问。 “确有此事!”宗玄聿颔首,“约莫正月下旬,似乎听圣上说,乃是与东祁联姻之事。” “两国国力相当,为维护安定,因而多年来,素有公主互相和亲。”他轻声解释道。 “正月下旬……”容玖玥想了想,“我捡到小红之日,恰为正月二十,时间完全对的上。” 捡到他人之物要归还不假,可小红已经咬过她…… “倘若猜测为真,蛇女既然养了此蛇十年,定是熟识气味……故而才会寻到小姐!”红叶提醒。 宗玄聿心生疑惑,“你捡到小红不过半月有余,那人怎会如此精准,一下便寻到了你?” “况且,此次南诏数名使臣中,并无女子随行……”他越想越不对劲。 唯有一种可能,那名女子是秘密前来东祁,专为容玖玥而来。 就在这时,江管家入内禀报:“小姐,四公子想要见您,还带着一位受伤的粉衣女子。” 闻言,容玖玥与红叶对视一眼。 巧了,适才拦车的女子,不正是身着粉衣么…… 第86章 美人计 因一时好奇,容玖玥应允见容之墨与粉衣女子。 然而,她并未让二人进入郡主府,而是移步至隔壁容府。 “妹妹,这位姑娘受了伤,因伤在后背处,不便让大夫诊治,你赶紧帮她看看!”容之墨语气急切。 十六岁的少年神色焦急,宝蓝色锦袍的衣襟略显凌乱,想来是刚才一路抱着女子所致。 粉衣女子侧躺于美人榻上,整个身体柔若无骨,尤其是腰肢,纤细得甚至令人心惊。 此刻纤纤玉指轻拭眼泪,正小心翼翼地看向容玖玥。 容玖玥不得不承认,这一瞬间她的心尖竟微微颤动。 难怪容之墨这傻子会招架不住,这般谁能抵挡啊! 看来适才,美人还是有所收敛…… “你们二人是如何相识的?”容玖玥回过神来,面带微笑地问道。 “我方才在东大街……”容之墨摸了摸鼻尖,脸上闪过一丝羞涩,“见她被人围追鞭打,便出手相救。” “那些人竟想将她卖入青楼,简直是逼良为娼!我教训了恶人,见她无处可去,只好带回府中。” 话毕,容之墨看向榻上的女子,见她因疼痛而轻泣,心中满是怜惜。 “妹妹,你快来看看伤啊!” 容玖玥未曾理会,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梨花带雨的女子。 在她这里碰壁后,即刻便寻到了蠢笨的容之墨,未免太过凑巧! 至于此人究竟有何图谋,她已不想费心揣摩,猜来猜去伤脑筋,她不会与人玩心理战。 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在对方没有行动之前,她更倾向于静观其变。 “妹妹!你在想什么呢!快……” “容之墨!”容玖玥沉声打断,“我已言明,此后你我各走各路,互不干扰方为上策!” “你所救之人,自行负责,万和堂自有医女,你按规矩求诊便是!” 语罢,她起身理了理衣袖,再未瞧容之墨一眼,旋即决然地离去。 “郡主……”突然,粉衣女子娇媚的声音传来,“奴家惶恐,不知何处惹恼了郡主,竟让您如此厌恶?” 容玖玥行至门口,头也不回,语气稍显不耐,“你心怀目的而来,却问我为何厌恶?” “况且,你既知我身份,又怎敢让郡主亲自为你上药?是不知礼数,还是别有所图?” 未等粉衣女子答话,容玖玥的身影已渐行渐远。 “妹妹!”容之墨焦急万分,却又对自己的妹妹束手无策。 “我妹妹脾气古怪,你莫要与这丫头一般见识……我现在去请大夫!”他赶忙解释。 妹妹自从册封郡主后,一颗心当真变得冷硬无情! 对八姐那般铁石心肠,对陌生姑娘亦是如此,毫无怜悯之心。 最重要的是,全然不顾及兄长…… “不必了……”粉衣女子轻言,“我略懂医术,烦请您帮我抓些药,我自己可以疗伤。” “奴家名唤娇娘,乃一名医女,祖籍姒阳,因父母不幸离世,故来洛京投奔姨母……谁知姨母早已搬离,竟还碰到恶人……” 这凄楚之语,令容之墨愈发心疼。 “你且在我府中安住,我先去药堂为你抓药,再购置几身衣裳!我先让丫鬟过来……” 容之墨话语一停,猛然想起自己府中并无丫鬟。 就连祖母送来的两个通房,如今仍安置在侯府之中。 当初立府时,他因不敢忤逆妹妹而未将二人带出。后来则是,容府的银钱略有不足。 因而如今,这座华丽府邸内,竟无一名丫鬟与侍卫! 所有人皆被妹妹带去隔壁!他日日回侯府居住,并未觉得不妥,此刻忽而感到茫然失措。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银子买药! 侯府虽有例银,但他早已习惯肆意挥霍,尚且不够自己潇洒…… 待容之墨仓惶离开后,娇娘自榻上翻身而起,动作甚是敏捷。 “不是说容玖玥心善聪慧?为何竟会如此愚蠢!既知我言行有异,难道不应亲近试探?” 她的脸色不复方才娇柔,逐渐变得阴沉似水,且声音蕴含怒气。 须臾,她取出一根细长竹管,刚一打开,便有一条红白相间的小蛇,猛然跃至桌上。 紧接着,她褪去衣裳,小蛇竟沿着玉臂蜿蜒爬行,径直爬至她的后背。 光洁白皙的后背上,三道鲜红的鞭痕显得格外刺眼。 只见,小花蛇伸出猩红的信子,在伤痕处轻轻舔舐。不多时,原本正在渗血的伤口,不仅止住血,且红肿似也消除些许! “废物东西!”娇娘沉喝一声,将小花蛇甩至地上,“若是换成赤练,怎会这般无用!” 只可惜,赤练乃国师之物,她岂敢有非分之想…… “不过你既已感知赤练在此,那便不会有错!容玖玥……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呐!” 娇娘冷笑一声,轻轻一招手,小花蛇便顺从地跃至她掌心。 随后,围着她的手腕轻绕一圈,俨然变成一个红白手镯。 如今,容玖玥心性有变,那便只能从其亲兄长身上入手。 双生兄妹,即便容之墨是个废人,她也不信,容玖玥会真的不闻不问…… 与此同时,隔壁容府内。 容玖玥未受娇娘影响,正在专心致志地为宗玄聿施针。 如今这人似乎有些过于自觉,每至施针之日,便悄然潜入她的府中。 或许是二人关系有所不同,眼前这半裸的美人,是自己的男人…… 因而,当她施完金针,仍需等待一盏茶之时,她的两只眼睛,难免有些不受控制。 “你不仅可以随便看,还可以肆意地摸上一摸。”宗玄聿忽而轻声道。 男人的衣襟敞开,露出整个白皙精瘦的胸膛,此刻许因害羞,肌肤泛着一层绯红。 “我……我是那样好色之人吗?”容玖玥眼神飘忽,“我只是在观察……金针有无错位!” 什么玩意啊!她怎么可能害羞! 想必是与这老狐狸相处过久,沾染了些许不成器。 “嗯……只是在观察金针……”宗玄聿微微侧过脸,轻笑出声。 “……”容玖玥坐在榻边,目光最终停留于屏风上的并蒂海棠。 两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紧紧依偎在一起,恰似亲密无间的恋人。 屋内陷入短暂的静谧,唯有二人一深一浅的呼吸,仿佛于无形中交织。 “你……你做甚!扎着针呢……不要命了是不是!”容玖玥失声惊呼道。 原来,宗玄聿竟然趁她分神,将她拉至身旁躺下,险些碰到金针。 “容玖玥,何时才愿意嫁我?”男人缓缓开口,声音已然暗哑。 他曾唤过几次“卿卿”,然而这姑娘总道太过腻人,继而提议,二人往后直呼其名。 他略加思索,偶尔如此亦无不可。 毕竟除了他们二人,无人会当面如此称呼,也算是一种特别。 然而,待到成亲后,他们之间该有的亲昵称呼,自是不可或缺…… 因着宗玄聿胸前有金针,他只能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将头侧过来,默默等待着答案。 只是,那逐渐急促的呼吸,还有微颤的金针,暴露了他此刻的紧张。 容玖玥凝视着他的眼眸,须臾嫣然一笑道:“我随时都可以啊……待师父与师兄回来,我便如实告知。” 既然心已相许,何必过多纠结! “好,此言不悔……”宗玄聿轻轻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虔诚地落下一吻。 温柔得犹如微风拂过,海棠花瓣随风轻轻飘落…… 第87章 妹妹变舅母 接连数日,容玖玥静观其变,却未见那名女子有任何动静。 据红叶所述,其仅在容府养伤,除容之墨外,未曾见过其他人。 郡主府得以安静几日,只是院中明显多了一些爬行动物。 然而,或许血脉压制,所有蛇类在靠近书房百米时,皆会惊慌逃窜。 小红虽小,但其威慑力不容小觑。 对此,容玖玥深感宽慰,因而对容清漪体内的蛊虫愈发上心。睿王虽不再供应药材,但容之墨此前所赠,足以支撑两个月。 或许待到五月,蛊虫便能长成…… 二月十二日,容玖玥再次前往东宫为太子换药。 容莜宁亲自出殿相迎,当她看到人比花娇的容玖玥,顿觉妹妹似乎与往日略有不同。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喜气,眉眼间甚至隐约可见女儿家的娇态。 真是像极了十年前……她刚刚嫁入东宫之时,与太子新婚燕尔…… “小九,你近日莫非有什么喜事?”容莜宁轻声问道。 “……”容玖玥愣了一下,不禁莞尔一笑,“暖春已至,春风和煦,身子舒坦许多,心情自然愉悦。” “当然,还有一事……”她靠近容莜宁耳边低语,“我有了心仪之人,如今相处甚佳。” 闻言,容莜宁脚步一顿,震惊得双目圆睁,似乎未曾料到,妹妹竟会如此直言不讳。 一旁的垂丝海棠摇曳生姿,随着微风拂过,散发缕缕幽香。 然海棠再娇美,也不及树下那笑靥如花的绝世佳人。 须臾,容莜宁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似在平复心绪。 “我怎么不知?何方男子,竟能让你春心萌动?”她喃喃问道。 在她的印象中,小九甚至与女儿瑾瑜一样,不懂男女情爱。 然她似乎忘却,小九已是一位碧玉年华的姑娘…… 容玖玥嫣然一笑,再次贴近容莜宁的耳畔,虽轻声细语,但一字一句甚是清晰。 “姓宗名玄聿,字辰安。” 话落,她拨开娇艳欲滴的海棠,惬意地缓步往前走。 于满园春色中前行两步,她又回首望向自己的长姐。 只见容莜宁整个人完全僵立,仿若听闻世上最难以置信之事。 “长姐,去给太子换药啦!”容玖玥笑意盈盈地唤道。 闻听此音,容莜宁的神魂,终于缓缓回归身躯。 她提起裙摆,匆匆上前两步,一把挽住容玖玥的手臂,方才勉强维持住这端庄仪态。 她目视前方,嘴角尽量扯出一抹淡定的微笑,“此人名讳……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 “嗯……是您认识之人呢。”容玖玥微笑着应道。 容莜宁瞬间无言以对:“……” 适才骤闻名讳的一刹那,她当真是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绞尽脑汁,思忖那人是谁! 姓宗……洛京姓宗的世家,似乎唯有护国公府,当朝皇后的母族。 宗玄聿……母后的幼弟,太子的嫡亲小舅舅,名讳正是如此! 所以说,妹妹的心仪之人,是她夫君的舅舅,亦是她的舅父! 换而言之,她的宝贝妹妹,日后会是她的舅母…… 直至抵达东宫正殿,容莜宁的头脑依旧有些混乱,人亦显得心神不宁。 见她这副模样,祁千胤难掩担心,轻声询问:“莜宁,你怎么了?可是有何不适之处?” 东宫庶务繁多,莜宁怀着孩子,既要教导瑾瑜,又要管理后院。 尤其是现在,他受伤休养,莜宁更是忙上加忙。 “无碍……”容莜宁嘴角微扬,“只是见到殿下伤口,难免会心疼……” “我没事!”祁千胤笑道,“九妹妹医术精湛,我觉得好多了,过几日便可坐轮椅出去,好好晒晒太阳。” 容玖玥低头换药,不时与储太医低声交流几句,并未插话。 待伤口处理妥当,她先是仔细地将药箱收拾好,这才看向太子。 “太子恢复甚好,或许用不着三个月便可痊愈。从伤口来看,太医与侍从照顾得当。” 闻言,祁千胤如释重负,那日夜萦绕的恐惧,终于渐渐消散。 腿脚受伤终究不同于其他,稍有不慎便会落下残疾,于他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此次之事,九妹妹当属第一功臣! “这份救命之恩,我便不与九妹妹多加客气,日后总有重谢之时!”祁千胤温声道。 “不敢当!”容玖玥无奈一笑,“不过是举手之劳,怎敢当救命之恩,实在是言重了……” 睿王受困于这四个字,屡屡犯错,至今仍不知悔改。 有时她着实想不明白,这般搅扰他人的生活,难道不是恩将仇报? 祁千胤自然知晓自家弟弟的蠢事。 毕竟数日之前,母后还兴致勃勃地来到东宫,特意将此事告知于他。 得知真相后,他顿时觉得,那倒霉的弟弟,着实有些可怜…… “大哥!”恰好此时,倒霉且可怜的祁千尧,快步走进来。 “玖……文安郡主也在呢……”他故作镇定地开口。 这几日郡主府闭门谢客,称玖儿忙于为太子制药,而他又奉旨查案,自是数日未见。 “嗯……睿王殿下。”容玖玥起身,敷衍地行了个礼。 容莜宁知妹妹不想见睿王,她又好奇心难耐,故而开口:“九弟应有事与殿下商谈,我便带小九回长信殿……” “皇嫂,不必如此!”祁千尧赶忙出声打断,“有关大哥受伤一事,您也应当听听!” 容玖玥微微福礼,“此事臣女实在不宜在场,便暂且去寻瑾瑜。” 话落,她迅速转身离开,未给任何人拒绝的机会。 无关乎睿王,而是宫闱秘事,外人知道的越少,越是安全…… 祁千尧追去两步,却被太子夫妇异口同声地阻止。 他只得暂时压下心思,将近日所查到的事情,详细地道来。 “如今诸多证据皆指向二哥,负责马场草料之人,与恒王妃母族有关,然已服毒自尽!” “那匹烈马被喂食半月醉马草,虽每次份量甚微,但次数过多,毒素自会积聚变多。“ “当日,瑾瑜的那匹小马,被涂上类似于母马发情气味的药物……但不知为何,那匹小马无事,反而愈加刺激大哥那匹!” 此处马场位于京郊,因驯马之故,闲杂人等众多,管理亦不如皇家马场那般严谨。 大哥不喜温顺良驹,反倒对那些尚未驯服的烈马情有独钟。 此番大意,又为护瑾瑜周全,大哥才会酿成今日之祸。 至于二哥,乃周德妃之子,仅比大哥小上一岁,现今膝下已有两位嫡子与三个庶子。 论子嗣而言,当为诸皇子之最! 闻言,祁千胤思忖许久,似乎有些不愿相信,“二弟素喜风花雪月,为人亦是坦诚……” 身为储君,他自然不会轻信任何同父异母的弟弟。 然唯有二弟,他略有三分信任…… “罢了,无论是谁,此事终归要有人担责!你且将证据呈与父皇,让父皇定夺便是。”祁千胤叹道。 即便遭人陷害,但能沦为背后之人的替罪羊,亦是一种无能…… 此时,容莜宁面色冷峻,心中只念着又有人要害瑾瑜…… 幸而瑾瑜随身携带着香囊,那是小九专门配制,可解多种宫中秽毒之药。 不论睿王所查证据如何,她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直觉—— 此事与洛家,定然脱不了干系…… 第88章 消除疤痕??? 为避免睿王的纠缠,容玖玥与瑾瑜稍作叙话,便提前离开东宫。 因而,待祁千尧禀报完正事,正欲在东宫门外等候佳人时,容莜宁却派人告知真相。 祁千尧无奈之下,只能黯然神伤地进宫述职。 他始终不信当日玖儿所言,不信正值碧玉年华的姑娘,会喜欢年长十岁的病弱之人! 若论容貌,他自认不逊于老男人! 故而,他将所有过错,皆归咎于自己的舅舅身上…… 须臾,勤政殿内。 “父皇,儿臣也不愿相信二哥会如此行事!然证据确凿,京兆尹与刑部皆认真审理!”祁千尧禀报。 圣德帝仔细翻阅奏折,果真是人证物证俱全! 然仅短短数日而已,证据未免过于滴水不漏……他并非怀疑睿王,而是那真正凶手。 若说老二谋害太子,借其十个胆子都不敢!况且,只知风花雪月的混账,亦无此能耐! 不过恒王无能,既能遭人算计,吃些亏不算冤枉。 “此事乃恒王妃胞弟之过,便将恒王禁足一年……妻弟朱郑赐死,恒王妃府内自省!” 圣德帝略作思忖,又道:“宁远伯教子无方,削除爵位!另则,周德妃着降为昭仪!” 身为皇子,若无自保之力,遭殃的便是生母与姻亲。 至于这幕后真凶,还是需要皇城内卫秘密查探。 祁千尧拱手道:“父皇圣明!那儿臣告退……” “且慢!”圣德帝抬手打断,“今日朕恰好有一事,要告知于你!” “五月初南诏和亲公主将至,此次来者为皇贵妃幼女,年方十六,欲与皇子联姻。” “如今诸位适龄皇子中,唯你身份最尊贵,恐为最佳选择!你若不想娶异国女子,则早日定下正妃!” 言罢,圣德帝端起茶盏,瞥了一眼发怔的儿子,悠然品茗。 现今的南诏皇帝未曾立后,因而皇贵妃之女,堪为嫡公主。 他已年近半百,实在不愿将十几岁的姑娘纳入后宫。故而,当南诏提出联姻皇子,他欣然应允。 然而,终归是异国女子,双方皆心中有数。即便公主为皇子正妃,也只会是平妃,且难有子嗣。 “父皇……为何这些事情……会落到儿臣身上?”祁千尧简直难以置信。 和亲……此乃他从未想过之事! “朕只是猜测而已……”圣德帝无奈地叹了口气,“兴许那公主会选择做太子良娣呢!” 如今东宫,恰好空出一良娣之位。 只是,若睿王已迎娶正妃,和亲公主断然不会屈居亲王侧妃。 到那时,其入东宫也罢,实在不行入他的后宫,养着亦无妨! 对于自己的嫡幼子,他难免会比其他皇子多一分疼爱…… “父皇,月前您刚将儿臣与王妃的婚约解除……儿臣现在去哪寻啊?”祁千尧满是委屈。 现在玖儿,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当时朕给你两个选择,是你自己不愿与容八姑娘划清界限!”圣德帝淡定地提醒。 “……”祁千尧只觉自己的胸口,蓦地中了一箭。 他悔不当初!懊悔万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御案上。 “太后亦时时恳请,让洛二姑娘入你的睿王府……小九啊,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呐!”圣德帝故作叹息。 祁千尧抿唇委屈:“……” 父皇,此种艳福,您要不要啊! “行了,别在朕面前碍眼!”圣德帝挥了挥手,“这段时间,你需多为太子分忧,再寻个合眼缘的王妃,否则莫怨朕不疼你。” 自古至今,皇家父子向来缘薄。 先帝宠妾灭妻,偏爱贵妃之子,冷落他这个嫡子,他历经兄弟相残,一路浴血登上皇位。 西北与南境的战场,皆留下他亲赴疆场浴血厮杀的痕迹。 正因如此,他实在不愿儿子们,重蹈自己的覆辙。 故而,自东宫伊始,他虽有爱妾,但始终敬重发妻。刚一登基,便立嫡长子为太子。 至于其他皇子,将来若能为君分忧自然是好。倘若无贤能,安心做个富贵王爷即可。 为皇家开枝散叶,亦是功劳!然切不可宠妾灭妻或独宠一人。 皇嗣昌盛,方为繁荣之象,此乃列祖列宗之规矩…… 与此同时,平阳侯府内。 容之墨与娇娘相识短短数日,已深陷温柔乡,与其无话不谈,将家底交待得一清二楚。 当他说起容清漪惨状时,思及娇娘略懂医术,故而请其过府一看。 “八姐,这位姑娘是娇娘,她的医术不错,你近日愈发消瘦,不若让她给你瞧瞧?”容之墨劝道。 闻言,容清漪头都未抬,只是怔怔地斜椅榻上,脸上依旧蒙着面纱。 或许想到方才啃食之物,她蓦地捂嘴干呕,直至眼泪飞溅,却无法吐出任何东西。 “八姐!”容之墨神色慌乱,焦急地询问,“你近日为何时常作呕?莫非吃坏了东西?” 见此情形,娇娘蛾眉微蹙,手腕上的小花蛇亦蠢蠢欲动。 此女体内似有蛊虫之气息…… 她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仅须臾,她抬眸间又恢复了娇柔之态。 蛊虫……南诏可是祖宗! 她自幼便潜心钻研。况且,国师大人的蛊毒,堪称世间无人能及。 “八姑娘,奴家有法子,能为您消除脸上的疤痕,恢复容貌……”娇娘趋前盈盈一拜。 “你说什么!”容清漪猛然抬头,嘶哑的嗓音几近失声。 “妾身自幼习得秘法,可为您消除脸上的疤痕。”娇娘再次重复。 她看向容之墨,轻声道:“公子不妨先出去稍候……我为女子,姑娘家更方便说话。” “好!”容之墨当即同意,“那我在门外等候你们。” 八姐因脸上的疤痕痛苦不堪,若娇娘能为其消除,实乃大恩! 此时此刻,他愈发埋怨妹妹,同为杏林中人,看看娇娘,这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 待容之墨离开后,容清漪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沉声道:“你方才可是信口开河?” 即便是太医,也无计可施,只能尽力淡化些许。 此女生得一副狐媚样,又怎会有如此通天本事! “不过祛疤而已,这有何难!即便要脱胎换骨,也并非不可!” 娇娘轻启朱唇,双眸直视着容清漪的眼睛。此时她的眼中似有魔力,令人不禁失神。 “好……求你帮帮我……”容清漪缓缓摘下自己的面纱,喃喃开口。 看到那道狰狞的疤痕,娇娘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厌恶,随即搭上容清漪的脉搏。 她无意间瞥见只有四指的右手,心中暗自嘲笑……这女人真是命大,如此还能活命! 突然,娇娘身躯一震,手腕上的小花蛇也猛地竖起蛇头,继而受惊藏进她的袖中。 容清漪体内的蛊虫……竟有一丝赤练的气息! 方才此女开口时,她便闻到一阵青蛙的腥味,原是蛇性所致…… 这下蛊之人……莫非是容玖玥? 果真是愚蠢且虚伪!放着这样一副药罐子身躯,竟只让蛊虫以寄主所服药材为食! 若是换作她,定会让蛊虫蚕食容清漪的五脏六腑,直至脑浆! 如此养成的蛊虫,才是真正完美! 真是天助我也,她恰好可以让自己的蛊虫,吞噬此蛊…… 第89章 刀剑再遇 时间悄然流逝,容清漪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双眼紧闭,身体颤抖不止。 只见,一条红白相间的小花蛇,正在她的脸上游走,甚至张开蛇口,轻轻啃噬疤痕。 “你无需害怕,待表面凸起的疤痕彻底消失,我自会有办法,将剩余痕迹逐步祛除。” 言语间,娇娘的纤纤玉指,在容清漪身上不断游走。 祛除疤痕算什么!无非是将脸上的肌肤剥去两层,至于有何影响,又与她有何干系! 反正容清漪这具身躯,不过是滋养蛊虫的容器。 至多半年,便会化为一副白骨…… “奇怪!”娇娘手上动作一顿,眉头紧紧皱起,口中喃喃自语。 她竟探不出蛊虫的准确位置!这怎么可能呢? 东祁人不擅蛊毒之道,且容玖玥年仅十六岁,怎会有此能耐! 她可是潜心钻研近二十载! 情况似乎不对……莫非容玖玥对赤练做了何事?如若这般,她定要剥了这丫头的皮! 倘若赤练出了意外,国师大人恐会将她碎尸万段拿去喂蛇…… 片刻后,小花蛇扭动着身躯,重新爬回娇娘的手腕上。 此刻,容清漪右脸的疤痕,不仅未见血肉模糊,颜色反而略微显淡。 “当真有效!”容清漪手持铜镜,脸色大喜,险些失声尖叫。 “自然,我怎会骗你呢!”娇娘垂眸掩去眼中讥讽,“如此这般,兴许月余便可恢复。” “只是平日里,你需加大药材与膳食的滋补,方能事半功倍。”她微笑着提醒道。 五脏六腑只是蛊虫的食物,那些珍贵药材才是关键。 现今问题是,她暂时无法找到蛊虫藏身之处,自然不知其底细。 无妨,不急在这一夜,待明日带上她的宝贝前来,定可知晓…… “我这右眼与断指,还有腹部曾受到的重伤,你可有办法医治?”容清漪语气急切。 “我要恢复容貌,治愈右眼,还要让身子重新康健,可生儿育女!”她赶忙补充道。 闻听此言,娇娘伸手轻轻抚过容清漪的左脸颊,声音带着蛊惑,“这些自然是可以……” 这女人愚钝至极,令人匪夷所思! 既要又要,怎么不要去死?不过也的确是离死不远! 然而,于容清漪而言,用这副残躯苟延残喘几载,不若这般死得其所…… 同一时间,郡主府内,容玖玥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 “小姐,你可还好?”红叶大惊道。 “无碍……”容玖玥叹了口气,“此乃我第一次尝试养蛊虫,自然比不过精通蛊毒之人。” 适才她正在沐浴更衣,突感容清漪体内蛊虫异动,再联想到容之墨带那女子去往侯府…… 若此女真是南诏蛇女,那必然深谙蛊毒之术,察觉到也在情理之中。 那只蛊虫,是由她与小红的两滴血炼制而成,但凡有何异动,她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故而,她才驱使蛊虫暂时休眠,以防那女子探查…… “咱们出去一趟,教训容之墨,再会会所谓蛇女!” 言罢,容玖玥即刻起身,神色凝重地走进内室,更换夜行衣。 事关宗玄聿的救命药引,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夜幕渐渐降临,距离容府不远处的湖畔旁,一片静谧。 容玖玥本欲在容府动手,毕竟如今府内空空如也。然她念及,此乃父母曾居住之地…… 恰好此处地处偏僻,平素不易有巡防营前来巡逻。 此时,容之墨与娇娘,正在月光下惬意地漫步。 二人身后跟着一个小厮,还有两位身段曼妙的女子。 让自己的通房丫鬟侍奉“新欢”,容之墨此举,令人瞠目结舌。 “娇娘,多谢你为八姐诊治,没想到你的医术如此厉害!”容之墨话语中满是赞赏。 “小事一桩,公子莫要客气……”娇娘轻抚鬓发,“同为女子,我自是理解八姑娘之痛。” 这般不人不鬼地苟活于世,还不如早死早解脱呢! 至于容之墨,无能且贪色,竟还如此穷困潦倒,毫无世家公子之风范! “娇娘……” “砰!” 容之墨话未说完,突然被一道黑影踹飞出去,而后重重落地,瞬间在地面砸出一个坑洼。 “噗!”他捂住胸口,歪头吐出一大口鲜血。 “尔等何人,意欲何为?”娇娘猛地后退两步,目光透着警惕。 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容玖玥,身披黑色斗篷,从头到脚裹得严实,仿若来自九幽地府的恶鬼。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美人竟问吾等意欲何为?”粗粝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 话落,容玖玥望一眼夜空,虽然今夜月明星稀…… “大胆……此乃……天子脚下……你们怎敢如此……放肆……”容之墨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声音虚弱。 容玖玥斜睨他一眼,若非自己仅用三分力道,蠢货该与父母团聚了。 为在美人面前装阔绰,容之墨险些拆了容府,还在暗中倒卖。 就在这时,容玖玥忽而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只见数十条大小各异的蛇,从四周缓缓爬出,吐着猩红信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御蛇?”容玖玥嗤笑一声,“今夜爷爷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何为真正的物理性消灭!” 言罢,她取出一个白色瓶子,正欲按下机关,然那些蛇竟骤然停滞,继而四散逃窜。 容玖玥微微一怔:“……” 她新配制的驱蛇剂,用了足量的七叶一枝花、杠板归、蛇灭门、半边莲、雄黄、硫磺……尚未发挥功效呢! 见状,娇娘瞳孔骤然一缩,不明白这黑衣人怎会令蛇畏惧。 “你究竟是谁?”她沉声喝问。 “我是你爷爷!”说完,容玖玥抽出背后的弯月砍刀。 “娇娘……”容之墨脸色大变。 “大胆贼人,本王终于找到你了!” 突然,一声怒喝传来,祁千尧带着凌风蓦地现身。 “上次让你们侥幸逃脱,今夜本王定要取尔等首级!”他恶狠狠道。 祁千尧至今记得,当时这黑衣人是如何羞辱自己的! 容玖玥轻转手中的砍刀,眸中闪过一丝兴奋,“新仇旧恨一起算,今夜爷爷教你们做人!” 话落,她挥刀朝祁千尧砍去,红叶则持剑与凌风缠斗。 “老匹夫,本王是你祖宗!”祁千尧当即举剑对抗。 刹那间,幽静的湖畔之地,清冷的月光下,剑气纵横,刀光如霜,肃杀之气弥漫四周。 可惜,刀剑相遇,实力才是王道! 祁千尧的飘逸君子剑,终究难敌容玖玥的嗜血杀人刀。 不过十来招,容玖玥一刀砍落祁千尧手中之剑,同时抬脚猛地踹去,正中男人胸口。 “噗!”祁千尧重重撞到树上,同时喷出一大口鲜血。 “殿下!”凌风失声惊呼。 须臾之间,数十位暗卫闪身而出。 原本,殿下有严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他擒贼。但此时情势骤变,他们无法继续隐身。 祁千尧甩开暗卫的搀扶,面色阴沉地开口:“出手如此狠辣,定是江湖上十恶不赦的贼寇!本王今夜……定要为民除害!” “拿下二人,如若继续反抗,格杀勿论!”他厉声吩咐。 接连两次落败,这回更是被贼人当众踹伤……因而此时,祁千尧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现下,他只想取这“老头”性命…… 第90章 睿王缉拿恶贼 朗月高悬夜空,亮如玉盘,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 十数位身手不凡的暗卫,正在全力围攻两名黑衣人。 由于自家殿下已下达格杀令,暗卫们自是出手果决,剑法凌厉,每一招都直取要害。 容玖玥和红叶虽仅有两人,但此刻配合默契,丝毫不落下风。 须臾,一位戴着笑脸面具的黑衣“女童”从天而降,加入厮杀中。 见状,容玖玥险些失笑,石头因体型特殊,竟然乔装成这副模样,确实难以辨认。 “老夫不愿杀人,尔等速退,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话落,容玖玥身形一闪,蓦地后退几步,静立于湖畔,手中弯月砍刀闪烁着寒光,宛如杀神临世。 今夜她实不愿取人性命,尤其是这些唯命是从的暗卫。 然而遗憾的是,祁千尧得寸进尺,步步紧逼。 “放下刀剑,本王饶你不死!”他的话语中透着几分轻蔑。 “……”容玖玥蓦地放声大笑,那粗粝沙哑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有你这样的主子实乃不幸……” 突然,她的耳朵微微一动,终于明白睿王为何如此狂妄。 来者众多……原来是援兵将至啊! “撤!”容玖玥开口间,左手猛然抛出一个球状之物。 刹那间,湖畔浓雾弥漫,伴随着强烈刺鼻的气味,令人难以睁眼,咳嗽喷嚏不停。 “容之墨,下次再来取你性命!” 容玖玥的身影没入黑暗中,刻意留下了这句话。 “咳咳咳……”祁千尧捂住胸口,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脸上皮肤传来阵阵灼烧般的疼痛。 “睿王殿下,咳咳咳……”刚赶到的巡防营统领咳嗽不止,“这气味似乎是茱萸和胡椒……” “追!”祁千尧怒喝一声,“三个恶贼受了伤,定会留下血迹,本王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岂有此理!这究竟是何物,竟让他如此失态! 此乃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他定要将那踹他之人剥皮抽筋! 少顷,众人纷纷离去,沿着地上的血迹追寻恶贼。 容之墨暂时昏迷,已被贴身小厮背回容府,娇娘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一幕—— 黑衣人究竟是谁,为何会让众蛇惊得四处逃窜? 赤练乃国师豢养之神蛇,吸食整整十年的万蛇毒液,方有此能耐。 莫非黑衣人是容玖玥?毕竟她可能沾染了赤练的气息…… 然而,即便全身包裹得再严实,声音也完全改变,身高却是无法隐瞒! 手提弯月砍刀的黑衣人,至少比容玖玥高出一个头…… 一炷香后,太傅府后门口。 “殿下,血迹到此处便消失了。”凌风仔细观察后,低声禀报。 “搜!”祁千尧沉声喝道,“恶贼欲杀容之墨,又胆敢对本王下手,依律此乃死罪!” 此时的睿王殿下,再不复往昔之俊美与尊贵。 他双目赤红,脸上皮肤红肿,紫色锦袍凌乱污秽,整个人狼狈不堪。 “殿下……”凌风犹豫着开口,“洛太傅新丧,老夫人是太后亲妹,贸然搜府是否不妥?” “本王缉拿恶贼,有何不妥!”祁千尧厉声吩咐,“仔细搜寻,让府内众人皆至前厅等候!” “是!”巡防营统领拱手应道。 天子脚下,众目睽睽,恶贼先刺杀容四公子,后重伤睿王,证据确凿,罪不容诛! 须臾后,太傅府正院前厅内。 “睿王殿下!洛家所犯何罪,竟让您深夜带人搜府!”洛老夫人气得几难站稳。 即便如今太傅已逝,太子良娣遭贬斥责罚,但只要太后尚在,洛家就绝不会轻易败落! 况且,若论私下辈分,她可是睿王这等小辈的姨祖母! 祁千尧面色冷峻,沉声道:“三名恶贼逃至此地,本王前来缉拿,亦是为洛家安危!” “仔细搜查,留意血迹,务必将恶贼擒拿!”他即刻下令。 “遵命!”巡防营统领以及睿王府的暗卫与侍卫,立刻领命搜查。 一时之间,太傅府陷入混乱中…… 然而此时,两位相貌普通、身着素衣的“男子”,刚从太傅府侧门离开。 须臾之间,二人便隐没于暗巷中。 “石头竟然钻狗洞……其实我们也能钻过去,但实在有失颜面!” 说话之人虽刻意压低嗓音,但细听之下,便知是容玖玥。 “幸好年前为报仇,特意让石头摸清太傅府布局,今夜才如此顺利!”红叶小声道。 容玖玥脚步稍顿,回首望去,脸上露出一抹肆意笑容。 做坏事之前,需得寻好替罪羔羊! 太傅府与平阳侯府向来不和,她又当众拆穿洛家姐妹的阴谋…… 如此一来,洛家派人杀容之墨,实乃事出有因! 当然,睿王不会相信,毕竟当初她伤洛天奕时,二人恰好遇到。 那傻乎乎的黑衣蒙面人,半张脸都暴露在外,她一眼便知。 然睿王相信与否不重要,只要证据指向洛家即可。 反正她又没指望给洛家定罪,只是纯粹想泼盆脏水…… “何人!”突然,红叶沉喝一声,立刻拔剑护在容玖玥身前。 “是我……”熟悉的男子声音传来。 容玖玥一怔,只见宗玄聿自对面暗巷中现身,步履匆匆行至她跟前,脸上忧色尽显。 “你……你为何在此?还有,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茫然问道。 她与红叶皆贴了人皮面具,这可是她亲手所做,能以假乱真! “你的声音、眼睛……”宗玄聿话语戛然而止,大惊道,“你受伤了……” “皮外伤而已!”容玖玥一把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去,“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行离开!” “去护国公府!”宗玄聿当即决定。 话落,他将容玖玥打横抱起,快步往左前方走去。 护国公府与太傅府,皆坐落于朱雀大街,相距自然不远。 适才听闻叶琛禀报,睿王正带人追寻刺客,他心下顿生不祥之感,遂亲自前来查探。 果不其然,真是他家夫人…… 直至踏入护国公府,宗玄聿正院的东侧暖阁,容玖玥方才渐渐回神。 “宗玄聿……”她语带惊喜,“你身体当真强健不少,不仅能抱起我,还走得健步如飞!” 宗玄聿正欲打开药箱,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抿唇委屈:“……” 难道,他真是这般虚弱无力? “红叶姑娘与石头在客院,府医已去查看,稍后我送你回去,乘马车不会有人察觉。” 说话间,宗玄聿取出金疮药,坐于容玖玥的身旁。 “你手臂受伤了……我来上药,会小心点儿,绝对不会弄疼你……”他的声音难掩紧张。 见他这般模样,容玖玥心尖不禁泛起一丝涟漪,忽而靠近他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眸。 “宗玄聿,那么……若是我其他地方亦有受伤……你也会为我上药吗?” 二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眼中唯有彼此的身影,甚至可以清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女子的声音仿若带着魔力,眼眸恰似璀璨星辰,令宗玄聿的心神,早已沉沦其中。 窗外夜色深沉,雕花的木窗上,透出隐约的烛光。 映照在窗上的墨影,随着近窗的花树枝叶,随风摇曳…… 与此同时,太傅府内,巡防营统领亲自搜出了夜行衣与面具。 恰是适才那三名恶贼之物…… 第91章 栽赃陷害 “睿王殿下,此乃臣于正院书房西侧屋内发现,应刚换下不久,衣服上的血迹未干。” 巡防营统领拱手禀报,遂令人将夜行衣与面具呈上。 “此乃栽赃陷害!贼人害我洛家!” 洛老夫人看到这些物证,踉跄着跌坐椅上,震惊之余,气得浑身发抖,怒声痛斥。 她虽憎恨容玖玥,却不会明目张胆地派人行刺其兄! 此乃天子脚下,她怎会如此愚蠢! 闻言,祁千尧心中冷笑,这必是栽赃陷害!若黑衣人为洛家所派,又怎会重伤洛天奕! 好一招瞒天过海,金蝉脱壳…… “庞统领,维护京城安危,本是你们巡防营之职,此事你看着办!” 丢下这句话,祁千尧愤然起身,拂袖而去。 许是不慎牵动到胸前伤口,他疼得眉头紧锁,呲牙咧嘴。 最让他气恼的是,那恶贼抬脚踹向他的时候,明显收了力道! 如此行径,虽未致他重伤,然其这番羞辱之意,甚于取他性命!简直是奇耻大辱! 原本他只是想去看看玖儿,谁知竟会遇到“仇敌”…… 亥时将至,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停在文安郡主府后门。 马车甫一停稳,只见一道黑影自车内闪身跃出,其脚步轻盈,宛如流星划过夜空。 “慢些……”宗玄聿掀开帷帘,已不见佳人的身影。 他低声笑了笑,继而抬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唇,痴痴地失神片刻,又因羞涩垂下眼眸。 直至马车驶离郡主府,他还沉浸于方才的“美梦”中…… 然而,容玖玥刚行至正院外,适才的好心情瞬间消散。 她与红叶对视一眼,二人立刻察觉到不对劲,院中应是潜入了“老鼠”。 许因自幼生活在深山老林,习惯了幽静日子,容玖玥不喜自己的地盘,有生人入内。 故而,她所居的正院,平素唯有红叶在内,石头在外,但设有一些简易的毒障机关。 容玖玥循着痕迹探寻,直至书房门口才完全消失。 “有些本事,但不是很多……”她看了看地面上的那些黏液,功臣恐是那条红白小蛇。 此前在湖畔,那名女子便是以腕上之物御蛇…… “若此女打我蛊虫的主意,那便不需要再留了!”容玖玥低声道。 二人本就无冤无仇,她还占了人家蛊蛇的便宜……若非迫不得已,她实不愿取其性命! “好……”红叶话语一顿,目光不自觉落在她的红唇上,“小姐……你的嘴唇似乎有些肿了。” 容玖玥面色一僵:“……” “那说明我新制的催泪弹,效果比预想中还要好!不仅能催泪,还能让人脸红嘴肿!”她一脸正色地解释。 好一个清心寡欲的老狐狸! 事实证明,莫要轻易去撩……那些表面正经的男人。 “……”红叶轻咳一声,“貌似入护国公府之前,您还未这样呢……许是有些水土不服吧?” 容玖玥仿若未闻,拢了拢披风,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只是那两只通红的耳朵,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此次实在是有些失策……下回她定要扳回一局…… 次日午后,久未出门的容清漪,急匆匆地来到容府。 原本娇娘应允,会于今日上午再次为她诊治,然因容之墨受伤,此事只能无奈耽搁。 因而,急欲恢复容貌的容清漪,只能亲自来容府寻人。 对此,娇娘讥讽之余,当即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誓要让自己的蛊虫,彻底吞噬容玖玥那一只。 “娇娘,我这疤痕,半个月后亦或二十日左右,可否全部消除?容清漪急切地询问。 三月初,宫内将办赏花宴,她身为未来的睿王侧妃,自然要去参加。 此番她受伤,京中议论纷纷,不乏幸灾乐祸之人,尤其是那些——仰慕睿王的女子! “放心吧,半个月基本消除,二十日痕迹渐无,届时略施粉黛,你定可艳惊四座。”娇娘违心道。 这张脸本就姿色平平,不知容清漪哪来的自信…… 闻听此言,容清漪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仿若压在心上的巨石,终于被人移开。 “四弟素来最听我的话,只要你能让我痊愈,我会让四弟好生待你。” 容清漪的语气带着施舍,仿若此乃给予娇娘的莫大恩赐。 “……”娇娘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忍住动手的冲动,低头继续捣鼓着 。 容之墨那蠢货,即便她眼瞎,也看不上分毫。 须臾,娇娘移步榻边,直视着容清漪的眼睛,轻启朱唇,“从现在开始,你安心睡会,其他诸事交由我即可。” 言罢,她的右手拂过,似乎带来丝缕香气,容清漪的眼神渐渐涣散,缓缓闭上眼睛。 见状,娇娘取出几个瓶瓶罐罐,打开一看,五颜六色、形状各异,无一例外皆是蛊虫。 “我偏不相信,容玖玥那丫头真有这么厉害……” “我厉不厉害,暂且不知,反正你不过尔尔。” 娇娘的嘀咕声,骤然被一道戏谑的女子声音打断。 她猛地抬头望去,只见容玖玥悠闲地踏入房中,其侍女在后紧闭房门。 “你怎会来此?”她心头一紧,语气带着警惕。 容玖玥轻笑一声,“此处乃我曾经居住之地,故地重游罢了。” 她踱步至榻边,目光扫过这些各式各样的蛊虫,继而随手捏起一只绿色的软绵蚕蛹。 “如此丑陋的小东西,也妄想代替我的宝贝?你在找死,可知?” 话落,容玖玥扔下蚕蛹,红叶上前抬脚碾压几下,地上只余一滩狼藉。 “放肆!”娇娘怒目圆睁,猛地抽出腰间细鞭,朝容玖玥用力甩去。 红叶立刻拔剑与之缠斗,仅几招便扯过她的鞭子,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原以为有些本事,看来我终究还是高估了你。”容玖玥叹道。 “我研习蛊毒与媚术,谁要学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娇娘脱口而出,怒声质问,“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你动我的蛊虫,我自然应当杀你。”容玖玥随意落座。 “……”娇娘闻言,似有怔愣,继而表情扭曲地叫嚣,“你还有脸说!分明是你偷了我的蛊蛇!” 要不是赤练失踪,她用得着万里迢迢地跑到东祁,遭受这些罪嘛! 路途遥远暂且不提,如今还需整日与容之墨那个废物周旋! 她武功不行,又无法光明正大地去抢回来,且容玖玥油盐不进,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原以为这丫头愚蠢且妇人之仁,否则怎会下蛊却留容清漪一命…… “小红蛇?”容玖玥眉梢轻挑,“是你的蛊蛇自己跑至我府中!况且,小家伙咬了我,如今不行了。” “轰隆!”娇娘如遭雷击,头脑霎时一片空白,猛地瘫倒在地上。 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彻底完了…… 第92章 谁人更蠢 “容玖玥,你赔我的赤练!今日我定要剥了你的皮!” 许久之后,娇娘终于回过神,她迅速翻身而起,怒喝一声,张牙舞爪地扑向容玖玥。 红叶神色冷峻,手挥长鞭,将癫狂的女子紧紧缚住。 “美人,讲点道理行吗?”容玖玥无奈叹息,“是你的蛇擅闯我家,这怎么能算偷呢?” “再者,亦是你的蛇先咬我!”她伸出右手食指,“它张口便咬,咬得我甩都甩不掉!” 虽然结果出乎意料,但小红伤人乃是事实,她实应追究原主之责。 赔……她从来没有这个概念! “你胡说!”娇娘难以置信,“赤练何其尊贵!怎会开口咬你?我喂养十年也未见它搭理我!” 更遑论它主动咬上一口…… “……”容玖玥不禁失笑,“一条蛇还何其尊贵?莫非是神龙转世?我尊重你们的信仰,但实难理解。” “废话少说,事已至此,作为咬人的代价,小红蛇留下!至于你……”她似有几分踌躇。 说实话,美人并未害她,只是千方百计地想要寻回蛊蛇。 甚至未采取暴力手段,而是借容之墨达成目的。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娇娘一脸视死如归的决然,“反正赤练出事,我也难逃责罚!” 虽说不至于真的碎尸万段,但那些刑罚亦是残酷至极。 “那你不回南诏便是,难不成国师还能追杀你?”容玖玥忽然说道。 闻言,娇娘大惊失色,“你……你怎会知道我的身份?竟连国师也知晓?” “……”容玖玥瞬间无语,这美人似乎有点儿傻。 原以为是位蛇蝎美人或妩媚妖精,没成想,是个笨蛋美人。 适才自己说修炼媚术,除了国师府的蛇女,还能有谁…… “赤练是跟随使臣出逃,我一路追寻至东祁,又探到文安郡主府,故而才有街上那一幕。” 娇娘缓了缓,又道:“谁知你根本不愿理我……后来我才寻到容之墨,想借此入你府。” “我必须回去……国师在我们体内皆下了蛊,无人能解……况且,我男人还在南诏呢。” 娇娘最后一句话,让容玖玥险些未维持住表情。 “干嘛这般惊讶?”娇娘挣扎一下身上的细鞭,“我不能有男人吗?我可没碰过你那蠢货大哥!” “不是……”容玖玥眉头微蹙,“你这有些不厚道……反差如此大,会让我不忍心杀你。” 二人本也无仇无怨,且此刻美人黯然神伤,俨然一个痴情女子…… “杀吧!反正今日换作我,同样会杀你的!”娇娘无所谓道,“技不如人本该如此!” 她冷笑一声,“你愚蠢又伪善!既已给人下蛊,那便应当让蛊虫,食其肉啖其血。唯有这样,养出的蛊虫才会更加完美。” 偏偏留人一命,真是脑袋有疾! “……”容玖玥翻了个白眼,难得没有反驳,“本无几年可活……我想给人留个全尸,不行吗?” “行!但这并不影响你愚蠢!”娇娘点了点头。 “你也蠢,才会利用容之墨!”容玖玥反唇相讥。 “我蠢,但没有你容玖玥这么蠢!“ “你才蠢,又笨又蠢!” …… 二人忽而围绕谁更蠢这个话题,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了许久。 “小姐……”红叶无奈提醒,“您似乎忘记了正事?杀还是不杀?” 平心而论,这名女子虽恶,但人家恶得明明白白! 最重要的是,她未曾伤害小姐…… “罢了!”容玖玥叹了口气,继而看向娇娘,“你走吧,现在就撤,速速离开我的视线!” 反正已蠢过一次,不在乎第二次! “为何?”娇娘眉头一皱,“你不怕我回去向国师告状吗?” “告呗!”容玖玥满不在乎,“我是东祁郡主,知道又如何?反正蛊蛇已经不行了,倒霉之人还是你。” 娇娘无言以对:“……” 蛊蛇丢失可以慢慢寻找,但若是被国师知道,蛊蛇实际已死……恐怕她需下去陪葬。 此次定是哪个混账下黑手,赤练才会出逃至东祁。 万幸的是,国师到五月份才出关。 待回去后,她以牙还牙,只要其他人的蛊蛇,同样也丢失,那便不是她一人之罪…… “可是……你为何要放我走?”娇娘仍然有些纳闷。 “我好色!不忍心杀美人,这个理由可还行?”容玖玥没好气地说。 与之无仇无怨,她不想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岂料,娇娘略作思忖,“难不成你喜欢那个?你既放过我,我也可勉强伺候你一回……” 她随即提醒:“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从来没有伺候过女人!因而对此甚是不熟悉!” 听到这话,红叶一头雾水,然容玖玥偏偏听出了话中之意。 “立刻消失!再啰嗦一句,我现在就剁了你!红叶,给她松绑!” “哦……”红叶上前扯开细鞭。 “真的不用?”娇娘再次询问,“我可是修炼多年媚术,或许比这世间男人更能让你……” “闭嘴!”容玖玥连忙打断,“我给你一盏茶时间,倘若再不离开,我便断你两条腿!” 话音刚落,只见娇娘一溜烟地消失于屋内。 然仅须臾,她再次折返,蓦地扔过来一个蛇形玉佩,道:“我最是不喜欢欠人恩情!此乃我的信物,日后你若是来南诏,我会帮你一回!” 言罢,娇娘迅速转身离开。 “还有,我叫南玉娇,你这人虽蠢但长得好看。” 女子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但声音仍回荡在院中。 “……”容玖玥对着空气挥动了几下拳头,“可恶的女人,因为有你,我才不去南诏呢!” 红叶忍俊不禁,随即看向榻上昏迷的容清漪,问道:“这人怎么办?还有容之墨……” 一人等着救命,一人痴迷不已,若发现那女子不见,定会发疯。 “娇娘治愈容清漪之时,忽生意外致其伤势更重,故而惊慌逃离。”容玖玥随口一说。 紧接着,她自袖中取出一粒黑乎乎的药丸,塞入容清漪的口中。 “给我的小宝贝添些养分……让人这般活着,当真是仁慈吗?娇娘还是不了解老八啊!” 语毕,容玖玥与红叶转身离去。 院中几名丫鬟尚未苏醒,她们二人悄然无声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 至于容清漪与容之墨如何,又与容玖玥有何干系呢…… 与此同时,勤政殿内。 太傅府派人刺杀容之墨一事,被巡防营统领呈报给圣德帝。 无论行刺之人是谁,在天子脚下公然做出此等行径,实乃胆大包天。 更何况,凶手还误伤了睿王殿下。 至于栽赃陷害……既有物证,而太傅府的三名死士,昨夜恰好负伤! 如此一来,堪称人证物证俱全…… 圣德帝神情凝重,放下手中的皇城内卫密报,又拿起奏折仔细审阅。 太子受伤一事,与太后有关,现今又冒出太傅府行刺之事…… 第93章 姐弟大打出手 分明已至花朝,阳光暖煦,然宁寿宫内却仿若寒冬。 “母后,为何这般做?太子是您的嫡长孙……是您疼爱多年的孩子啊……” 此刻,圣德帝威严尽失,满脸皆是痛心之色,眼中泛着泪光,声音甚至带着些许轻颤。 太后性情强势,在先帝后宫争斗二十余载,故而在他登基后,仍有心把持后宫诸事。 小到何人侍寝,大至皇嗣教养,太后皆想插手…… 然后宫诸事,应由皇后统领,他虽孝顺但非愚孝,自是不会褫夺皇后管理后宫之权。 故而,太后对皇后一直心存不满。 “皇帝,你此言何意?”太后强作镇定地开口,“太子受伤,莫非你认为是哀家所为?” “哀家是太子的亲祖母,岂会如此行事?皇帝,是何人从中挑拨?”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年近古稀的太后,缠绵病榻数月,本已精神不佳,此刻老泪纵横,仿佛遭受天大委屈。 此事,确实是她派人所为…… 都怪皇后,那日竟对她如此不敬! 她贵为太后,难道为太子与睿王赐下妃妾,都不可以吗? 既然如此,那便让东宫易主…… 圣德帝沉默良久,道:“无论此事是否与母后有关,您永远都是尊贵无双的皇太后。” “只是,宫中不宜养病,母后还是去行宫静养吧……至于姨母,身子恐怕难以支撑了。” 太后所行诸多之事,少不了洛老夫人进言,乃至施行…… 然而,太后是他的生母,更是东祁的皇太后,名声绝不容有丝毫污点。 太后得以寿终正寝,才符合他以仁孝治天下之理念…… “皇帝,你这话何意?你姨母身体向来康健……难道你连哀家唯一的亲妹妹都不肯放过?”太后惊道。 现今的承恩公,是她的庶弟,只因记入母亲名下,才得以承袭爵位。 故而,她与承恩公府不甚亲近,反而更偏爱亲妹妹这一脉。 后宫清冷孤寂,幸得妹妹与洛家那两个丫头相伴,她才稍感宽慰…… “母后,储君事关国本,朕绝不许任何人干涉朝政!您是太后,诸事都不会累及于您。那便只有让其他人,替您承担罪责!” 言罢,圣德帝徐徐起身,恭敬地向太后行礼,遂拂袖而去。 “皇帝!”太后急忙恳求,“那是哀家唯一的亲妹妹,且刚经历丧子之痛,你切不可如此啊!” “先帝宠妾灭妻,偏爱幼子,哀家与你在后宫相依为命……求你看在母后的情面上,善待你姨母。” 年迈的太后,此刻不顾病体,欲挣扎着起身下榻。 “母后,父皇待您不好,让您承受多年委屈……故而您想让皇后,重走您当年之路。” 圣德帝的一番话,让太后起身的动作猛然一顿,仿佛被戳破了心事。 “这些年,朕对承恩公府与洛家已是仁至义尽!母后切勿为了外人,屡屡让朕为难!” 话毕,圣德帝迈步离开,不再理会太后的呼喊。 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唯恐儿子们重蹈覆辙,走上兄弟相残的夺嫡之路。而太后,却总想让皇后感受帝王的冷落。 究竟是内心本就阴暗,还是受身边奸佞小人所蛊惑…… 夜幕西垂,容府内一片混乱。 容之墨拖着伤体来寻娇娘,却只见容清漪昏迷在榻上,娇娘则不见踪影。 他乍一看几乎没有认出,只因容清漪脸上红肿,甚至脖颈都粗壮一圈,嘴唇乌黑。 他赶忙让小厮去请大夫,同时令丫鬟去寻找娇娘。 “公子,姑娘显然是中了蛇毒,且脸上还有毒蛇爬过啃噬的痕迹。”大夫拱手说道。 “蛇毒?” 容之墨尚未开口,刚刚苏醒的容清漪已失声惊呼。 “不可能!”她连连摇头,“娇娘是用蛇给我祛疤,昨日效果显着,疤痕明显淡化!” “用蛇?”容之墨脸色骤变,不禁打了个寒颤,“娇娘如此娇弱胆小,怎么会用蛇呢!” 娇娘见到青蛙,都会花容失色…… 大夫叹了口气,无奈道:“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未听闻用蛇祛疤!似乎唯有南诏与苗疆,会以蛇入蛊,偶尔或有此种做法。” “姑娘所中蛇毒不轻,幸得公子发现及时,才保住一命。但这疤痕,恐会生疮疡,切勿捂得太严实。”他随即低声提醒。 尤其是当下天气渐热,倘若伤口养护不当,极易腐烂流脓…… 大夫离开后,容清漪已近崩溃,这种从满心希望到彻底绝望的痛苦,简直生不如死。 昨日医治后,她甚至再无那种啃食异物的冲动…… 因而她对那女人深信不疑,已经开始畅想自己痊愈的那一日。 风光嫁入睿王府,诞育长子,晋为睿王妃,再彻底毁掉容玖玥,这才是她应有的人生。 “容之墨,那个贱人在哪!”容清漪怒声吼道。 “八姐……”容之墨面露难色,“娇娘不会害你的,许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先冷静一下……” 恰在此时,小厮来报:“满府都无姑娘身影,但有人看到姑娘神色匆匆地出府,且上了马车。” “定是畏罪潜逃!”容清漪怒斥道。 言罢,她愤然起身,高举左手,狠狠地扇了容之墨一记耳光。 “你这蠢货,色迷心窍,当真是害我不浅!你不长脑子嘛!贱人说会医术你便相信!” 此时此刻,怒不可遏的容清漪,已然丧失了理智。 容之墨被打得有些发懵,待他慢慢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你自己不也相信了吗?” 昨日他与娇娘离开时,这人恨不得把娇娘供奉起来。 于是乎,向来姐弟情深的二人,此刻因一位女子,而大打出手。 最终的结果是,体弱多病的容清漪再次昏厥,被丫鬟带离容府。 受伤挂彩的容之墨,则匆忙去寻找失踪的娇娘…… 容府这喧闹的一切,皆被石头与叶琛生动地演绎一遍。 “姐弟情深,不过尔尔嘛!”容玖玥佯装叹息,“终是抵不过美人,南玉娇真乃高人也。” 起初,她着实不喜其声,听来只觉浑身不适。本以为是朵白莲,未曾想却是食人恶花。 还真别说,这种长相与性情的巨大反差感,有些带劲啊! 若是她为男子,恐怕也难以经受得住此种考验…… “在想什么呢?”宗玄聿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你该换药了,我们进去换药可好?” “……”容玖玥斜睨一眼,“我在想那南诏美人……昨夜刚换过药,实在无需这么频繁。” 这老狐狸的眼中,仿佛闪烁着两簇火焰,明晃晃地写着不怀好意。 闻言,宗玄聿脸色微红,继而话锋一转,“师兄到三月中旬方归,那师父何时回来?” “不知……”容玖玥轻叹一声,“师父向来行踪飘忽……你找师父有事?” “你说呢?”宗玄聿语带幽怨,“我这不是等着师父与师兄点头,以便早日娶你回家嘛。” “你且放心吧……”容玖玥拍了拍他的手背,“师父与师兄都听我的话,我同意即可。” “走吧,帮我上药……” 容玖玥心想,上药这种事,其实是会上瘾的,且熟能生巧…… 第94章 与皇后叙话 转眼间,半个月时间悄然流逝,季春已至,桃花怒放,绮丽芬芳。 容玖玥偶尔去往东宫,为太子复查腿部伤势,再为容莜宁探查脉象。 其余时间,她要么在万和堂,要么在府内“养伤”,宗玄聿则殷勤地来此为她上药。 而洛京最引人热议的,莫过于洛老夫人病逝…… 听闻老人家因失子之痛,已然病重许久,二月中旬病情加重,不到十日便撒手人寰。 圣德帝隆恩浩荡,特允洛二姑娘自道观归来,回府为祖母守丧。 然而,一位臣妇之死,丝毫不影响春日皇宫的喜气。 三月初三,皇后大办赏花宴,邀洛京官眷参加。 传言皇后欲为幼弟择妻,但相较于体弱多病的护国公,睿王则是众多世家女子的目标。 中宫嫡子,未来皇弟,其身份自然是贵不可言…… 三月初三,御花园内百花盛放,美不胜收。 恰好今日天公作美,微风不燥,阳光明媚,正是赏花好时节。 时辰尚早,赏花宴还未开始,容玖玥却已端坐于凤鸾宫中。 只因皇后让掌事嬷嬷相请,欲与她在此稍作叙话。 “文安郡主,莫要拘束,你是太子妃的妹妹,本宫把你当自己孩子看。” 身着金红凤袍的皇后,面带微笑地看着容玖玥,满目惊艳。 姑娘一袭淡紫色云锦曳地裙,裙摆精绣着百花,云髻峨峨,发间的紫玉海棠簪与镂空金步摇两相映衬,通身若有淡淡光华。 乌发雪肤,杏眸潋滟,只是静静坐在这里,已令百花黯然失色。 “多谢皇后娘娘……”容玖玥起身,微微福礼,轻言细语。 皇后为人和善,可她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别扭感。 许是因为她刚与睿王退婚,又与宗玄聿定情…… 而这二人,一个是皇后亲子,一个则是名义上的嫡亲弟弟。 “快坐吧!”皇后招了招手,“太子伤势恢复甚好,太子妃胎象稳固,皆是你之功劳,本宫应当嘉奖你。” “皇后娘娘言重了,此乃臣女分内之事。”容玖玥应道。 她已在凤鸾宫坐了好一会,皇后一直在闲话家常…… “九姑娘,你与辰安如何认识的?” 容玖玥尚未暗自琢磨完,皇后终于进入了正式话题。 “偶然相遇……”她顿了顿,“想必护国公已与您提及……” “辰安是一问三不知!”皇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本宫并无他意,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她数次询问,辰安只言缘分,什么上天注定在一起…… 那寡言少语且不懂情趣的性子,怎会赢得姑娘芳心呢? 难道仅凭那张脸?可是她儿子的长相不比弟弟差啊! 容玖玥略作思忖,回道:“护国公身体不适,臣女恰好会医术,故而应允为其诊治。许是这一来二往,我们才渐渐相熟吧。” 虽说开元寺后山是二人初见,但确实是因看诊而熟悉。 “那辰安身子能否痊愈?”皇后急忙追问此事。 “会有好转……但护国公的心疾为先天弱症,目前难以痊愈,臣女会尽力保其康健。”容玖玥如实告知。 “那可会……”皇后欲言又止,“可会影响子嗣方面?” 容玖玥面色一僵:“……” 皇后,您当着未来弟媳的面……问自己弟弟能否生孩子,这似乎有点儿小尴尬啊! “臣女只诊治心疾……尚未注意护国公其他方面……”她低声回答。 老狐狸虽然身子弱,但其他方面应是没有任何问题。 这人还曾因自娱自乐而犯病呢! 闻言,皇后似乎也察觉不妥,毕竟眼前的姑娘,并非普通大夫,而是弟弟的心上人…… “九姑娘,本宫能否冒昧问一下,你为何会喜欢辰安?或者说,你为何不喜睿王呢?” 此时皇后按捺不住好奇心,终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小九正值意气风发的好年纪,身份尊贵,嘴甜会哄人,身体康健,长相万里挑一。 然而辰安……虽说貌若谪仙,贵为护国公,但身子孱弱,年岁稍大,且那副愁人的性子—— 你问出十句话,他沉默半晌,至多回你几个字…… “臣女不愿与人共侍一夫,宗玄聿与我观念相同,才有后来的相处。”容玖玥直言不讳。 至于睿王,当着人家亲娘的面,总不好多言其他…… 且仅此一点,已将睿王排除在外。 闻听此言,皇后脸上的笑意微敛,她端起茶盏,轻抿几口茶水,殿内一时陷入沉寂。 容玖玥依旧垂眸端坐,并未觉得自己所言有失。 她与宗玄聿既已情定三生,有些话自然需要说清楚。 须臾,皇后缓缓开口:“所以辰安不欲纳妾,扬言此生只娶一妻,乃是你的要求吗?” “……”容玖玥起身福礼,“臣女从未提过此事……是宗玄聿言明,臣女方知我们想法一致。” 不好意思,这个黑锅她不背! “宗玄聿?”皇后终于听到这一声直呼其名,“私下相处时,你便是这般称呼辰安的吗?” “莫要误会,本宫并无怪罪,当真只是好奇。”她随即补充。 “是的……”容玖玥微微颔首。 皇后表情复杂,张了张嘴,但不知该说些什么。辰安那性子,能让姑娘直呼其名,应是极其喜欢吧。 她犹豫着问道:“你觉得辰安的性情如何?是否过于沉默寡言?你且当闲话家常便是。” 容玖玥心中有些无奈,皇后娘娘还真是像婆母呢…… “宗玄聿性情温柔,是我见过最温柔的男人。他总是笑容满面,说话轻声细语,且能言善道,很会照顾人。” 听闻容玖玥这番话,皇后震惊得双目圆睁,满脸难以置信之色。 这说的是……她的弟弟吗?莫不是九姑娘弄错了吧? 笑容满面、能言善道……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将此,与辰安联想到一起。 即便是十岁前,辰安温润而泽,但亦是少年老成,话语不多…… 良久,皇后回过神,略作犹豫,还是无奈提醒:“九姑娘,辰安乃护国公府唯一的男丁,势必要肩负起传承香火之重任……” “你医术精湛,不知可为自己调理好了身子?如今能否生儿育女?”她尽量放缓声音。 对于容玖玥,她着实喜欢。即便二人无缘为婆媳,但若辰安坚持,弟媳亦并非不可。 最重要的是,这姑娘竟有一手高明的医术,如此实乃幸事。 “回皇后娘娘,臣女的身体与宗玄聿一样,亦是胎里弱症……因而即便神医在世,此生也难如常人般康健。” 容玖玥话音刚落,明显见到皇后脸上闪过失望之色。 此乃情理之中,只是她不想说些谎话来哄骗皇后。 “那若本宫一心为辰安纳妾呢?”皇后蓦地开口。 “倘若宗玄聿同意纳妾,臣女不会多言一句,自然与之再无干系。”容玖玥微笑着应道。 此言一出,凤鸾宫内再次陷入了压抑的沉默中。 皇后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她心中有些微怒,却不知为何,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艳羡。 人生短短几十载,能如此随心所欲地生活,不知是何种感觉…… 赏花宴即将开始,容玖玥带着红叶离开凤鸾宫,前往御花园。 然而,当她行至一处假山后时,脚步蓦地一顿,只因忽然传来女子含羞带怯的声音—— “护国公,好久不见,近年来您的身体可还安好……” 第95章 赏花宴(一) 这一刹那,容玖玥的脑海中,关于女子身份的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青梅竹马?救命恩人?还是那传说中的白月光? 难道宗玄聿对她一见钟情,是因为她与某人有几分相似? 年少时的心上人远走他乡,宗玄聿苦寻无果,黯然神伤,故而才将她视作一位替身。 短短几息间,容玖玥已为老狐狸编排好了一出苦情大戏…… 红叶忽而打了个冷颤,只觉一股莫名的寒意袭来,她抬头望向天空,明明阳光明媚。 她随即看向自家小姐,见其笑容满面的模样,咽了咽口水,心中不禁默默为护国公祈祷。 突然,假山后传来动静,容玖玥立刻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你是谁?为何阻拦我的去路?”宗玄聿猛然抽出佩剑。 宫闱中允许携带佩剑,这也是圣德帝对这位妻舅的特殊恩宠。 “啊!”女子失声惊呼,同时踉跄着后退两步,不慎撞到假山上,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护……护国公……我是乔云湘!”女子稍作停顿,又急忙补充,“我姑姑是丽贵妃!” “主子,丽贵妃是圣上宠妃,乃七公主与十一公主的生母。”叶琛压低声音提醒道。 整个后宫之中,主子恐怕只知晓皇后娘娘一人…… 闻言,宗玄聿淡定地收回佩剑,随手扔给叶琛,正欲绕道离开。 岂料,乔云湘稍作犹豫,竟又提起曳地裙摆追上去,“护国公……” “姑娘!”叶琛侧身阻拦,“我家主子不认识你,请莫要叨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主子现在可是有主之人,若被文安郡主知晓,小命危矣…… “认识的啊!”乔云湘跺了跺脚,急忙提醒,“五年前八月,江南水城,护国公与圣上出巡时,曾经救过我!” “我贪玩跑到灵云寺后山,险些被毒蛇咬伤,幸得护国公相救!”她详细地解释。 此时,宗玄聿早已停住脚步,但并非因女子之言,而是瞥见了假山后的一抹裙摆。 那是他亲手送予某人的衣裳,自是再熟悉不过。 他无声笑了笑,这姑娘兴许正在那暗自盘算,如何把他大卸八块呢! 乔云湘见宗玄聿驻足不前,心中顿生欢喜,忙问道:“护国公,您是不是想起来了?” “哦……原来是你啊!”叶琛猛地一拍额头,脱口而出,“你就是当年那碍事之人啊!” “乔姑娘,当年我们只是在那取蛇胆入药,您险些惊扰毒蛇,主子才随手掷去匕首,并非是救您!” 叶琛嘴角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毫不留情地揭开真相。 五年前八月初,主子恰好一路游历至水城,谁知竟遇到圣上南巡。 圣上得知主子在此处,连下数道圣旨召主子前去……对弈,而后又一同去灵云寺。 后来圣上在寺中进香,主子与他行至后山,巧遇入药的毒蛇。他们正欲寻机取出蛇胆,却被两位叽叽喳喳的姑娘家惊扰。 幸得主子眼疾手快,否则那条毒蛇便要伤人逃跑了…… 乔姑娘乃丽贵妃侄女,圣上出巡又居于江南乔家,乔姑娘识得主子,倒也不足为奇。 只可惜,主子从来不会将陌生人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乔云湘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即便无意而为,护国公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叶琛,那你去寻条毒蛇,再咬这人一口便是!” 丢下这句话,宗玄聿遂迈步离去。 “……”叶琛嘴角微微抽搐,这果然是主子能想到的主意。 他偷瞄一眼震惊的女子,继而收好主子佩剑,默默紧随主后。 这是上辈子做了多大的孽,今生才会遇到主子…… 与此同时,容玖玥面带笑意,正欲离开假山后。 “嚯!”她刚转身,便被骤然出现的白狐狸惊得一颤。 “小心,莫要撞到!”宗玄聿伸手揽住她的腰身,“这儿四处都是石头……” “你……好巧啊……”容玖玥装作若无其事地打招呼,“这个时候,你不是应在御花园吗?” 毕竟偷听别人说话有些不道德…… “听闻皇后召你,我不放心,遂准备去接你……”宗玄聿赶忙解释,“我不认识那人,也从未救过任何女子!” 即便方才叶琛已说明,但他还是想亲口解释一下。 他不想让自己的姑娘,因其他女人而生出丝毫误会…… “哦……”容玖玥用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一本正经道,“谨守男德方为君子,做得很好,继续保持,戒骄戒躁。” “走吧,赏花宴即将开始啦!”待她转身之际,嘴角难以克制地上扬,笑靥更胜百花。 怎么办?老狐狸有点可爱…… 宗玄聿则慢她一步,亦是眉眼带笑地缓步离开。 御花园中繁花似锦,然心中之人的如花笑靥,更令人心醉…… 良辰已至,御花园中,一片万紫千红之盛景。 皇后与几位高位嫔妃,太子妃及诸位亲王妃,公主与宗室女,官眷携家中女儿,皆着盛装出席。 坐于轮椅之上的太子,诸位皇子与宗室子弟,适龄世家公子,亦神采飞扬地现身。 毕竟这赏花宴,亦是一种相亲宴。 尤其选秀将至,皇帝下旨不必因此耽搁亲事,言下之意,只要选秀前定下人家,则无需选秀。 皇帝无意充实后宫,因而日后会赐下之人,无非皆在今日宴上。 互有眼缘,自是好过盲婚哑嫁…… “今日天气宜人,诸位且当来宫中赏花品茗、畅谈诗词歌赋,交流琴棋书画即可,无需拘束。”皇后笑道。 “多谢皇后娘娘。”众人齐声应道。 此时此刻,祁千尧的目光,始终落在容玖玥身上。 他代兄出巡邺州,昨日方归,已是半月有余未见佳人。 可惜,佳人垂眸静坐,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愿给予…… 而容玖玥则心情愉悦,不时饮几口清香的花茶,不时用些甜点,顺道欣赏美人美景。 如今她是郡主,又得皇帝两次以嫡公主规制厚赏,地位自然非比寻常。 莫说官家子女,即便真正的郡主乃至公主,亦不会无端为难她。 “文安郡主……”恰在此时,一位蓝衣女子忽而福身行礼,仪态端庄,令人赏心悦目。 “听闻去年太子生辰之日,您以四季四种花为题,当众赋诗四首,堪称世间佳作!不知今日,可否请您再让我等开开眼界?” 说话之人乃威远侯嫡次女,二九年华的女子,眼中无丝毫不敬之意,实为真心求教。 “韩姑娘所言甚是!”向来寡言少语的八皇子宁王,竟开口附议。 紧接着,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承蒙宁王与韩姑娘谬赞,实乃吾之过誉……”容玖玥轻笑道,“若能与诸位交流,自是荣幸之至。” 闻言,年过而立、风姿绰约的丽贵妃蓦地提议:“皇后娘娘,御花园中牡丹正盛,何不以此为题?” “甚好!”皇后笑着颔首,随即看向容玖玥,“那今日便以牡丹为题,文安郡主先请。” “是……”容玖玥轻声应道。 原本她最钟爱的一首牡丹诗,乃刘禹锡的《赏牡丹》…… 然而,她适才偶然瞥见,丽贵妃鬓间的芍药金钗,还有一旁淑妃身上的莲花绣纹。 她暗自感到庆幸,未有吟诵出: 庭前芍药妖无格, 池上芙蕖净少情。 唯有牡丹真国色, 花开时节动京城。 第96章 赏花宴(二) “落尽残红始吐芳, 佳名唤作百花王。 竞夸天下无双艳, 独立人间第一香。” 容玖玥盈盈一拜,轻声吟诵此诗。 闻听此诗,皇后默念一遍,继而面露微笑,赞赏道:“好啊……好个‘独立人间第一香’!” “多谢文安郡主,我这是又有了拜读的佳作。”威远侯嫡次女——韩知瑶,福身为礼。 “诗虽是好诗……”忽然,一道女子的声音传来,“但皆是歌颂花草,未免儿女情长。” 此言一出,韩知瑶笑意微敛,众人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复杂。 且不论此诗确为佳作,这皇后娘娘已然赞赏,你却作出质疑…… 莫不是脑袋有疾? 此时,一位红衣女子,似乎惊觉自己说错话,赶忙起身告罪:“臣女并无他意,请皇后娘娘恕罪。” “只是……”她瞥一眼容玖玥,轻叹一口气,“可惜文安郡主,未承继容将军之英姿。” “……”皇后淡声道,“无碍!今日既是赏花交流,自可各抒己见,郭三姑娘并无过错。” 听闻太后这位远房侄孙女,自幼随父长于边城,喜好舞刀弄枪,素来不喜文人墨客。 今年二月刚及笄,太后便忙着将其接到承恩公府教养。 东宫或是护国公府,太后一心想把此女塞进来…… “皇后娘娘,既然这位姑娘觉得此诗为儿女情长,那臣女便献丑,赋一首边塞诗。”容玖玥福身道。 她老爹可是辅国大将军,驰骋疆场十几载,窝囊气不能受! 这位红裙女子的眼中,分明带着赤裸裸的鄙夷。 “好!”祁千尧起身附和,“文安郡主乃军中功臣,又是容将军之女,自然更懂边塞!” “睿王此言有理!”皇后表示赞同。 容玖玥望向骄傲的红裙女子,一字一句吟诵: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再闻此诗,众人感概万千,无不想到那些视死如归的边境将士! “……”红衣女子再生质疑,“此诗确为边塞佳作,只是……这琵琶怎会出现于战场,未免……” “皇后娘娘,臣女不懂音律,只觉此乃靡靡之音,与战场不符。”她无辜地解释。 “姑娘确实不懂音律!”容玖玥的暴脾气上来了,“但不懂便要学,而非在此丢人现眼!” 郭三姑娘……姓郭的,又这么喜欢做显眼包,那定与太后母族——承恩公府有关。 然而,承恩公府无嫡出姑娘,那此女身份自是无她尊贵! 红衣女子面色涨得通红,“你……” “母后……”容莜宁轻声打断,“既然郭三姑娘不懂琵琶,不妨让文安郡主教其一二?” 小九敢说,自然拿得出手! “自然是好!”皇后颔首,“不知今日本宫与诸位,可否有幸再睹文安郡主之风采?” 闻言,容玖玥似有犹豫,“只是此曲略带杀气,臣女恐会惊扰您,且太子妃身怀有孕……” “文安郡主莫非在说笑?”红衣女子当即反驳,“区区琵琶而已,又怎会有此威力?” “无妨!”皇后笑道,“本宫也曾策马扬鞭,又岂会被战曲惊扰?在座众人亦是如此。” 容莜宁忽而起身,道:“母后,儿臣先下去更衣,再用些安胎药,稍后再来御花园。” 既然小九说此曲略带杀气,那定是杀气十足。 她胆儿小,还是先避上一避吧…… 须臾,兴致勃勃的丽贵妃,着人取来自己的琵琶。 众人只见,倾国倾城的女子,抱着凤颈琵琶,当真是绝世之美景。 然而,随着玉手轻抚,顿时给人以一种夜幕笼罩下伏兵四起,大军逼近的阴森感。 紧接着,容玖玥运用煞弦、绞弦、拼双弦等多种技法,层次分明地描绘了千军万马声嘶力竭的呐喊,与气势磅礴的激战场面。 她最喜欢的莫过于“九里山大战”中的呐喊声,那真正犹如“雄兵百万,铁骑纵横,呼号震天,如雷如霆”。 少顷,琵琶曲停止,众人似乎还沉浸于方才的战场上。 “好!好!好!”姗姗来迟的圣德帝鼓掌赞道,“朕闻此曲,犹如置身浴血奋战的疆场!” “参见圣上!”众人纷纷跪地行礼。 容玖玥起身,将琵琶交还宫女,微微福礼,“谢圣上赞赏。” “免礼!”圣德帝挥了挥手,“文安郡主文可比肩状元,战场豪气亦不输将士儿郎!” “臣女惶恐,愧不敢当!”容玖玥赶忙应道。 此乃实话,可不是她自谦! 即便她前世为状元之才,但在这里亦不敢自傲。若非生活十多年,她连文字都不通。 背几首诗,只能偶尔装一把而已。 “文安郡主,朕向你讨个曲谱,若有其他好曲,亦来一份!”圣德帝毫不客气道。 “朕私库里的东西,稍后让赵海带你过去自个挑,无需客气!”他紧接着补充一句。 “好嘞!”容玖玥喜笑颜开,“臣女定会献上几首好曲谱!” 皇帝真是干脆利落!难怪人家能稳坐龙椅呢! 此时,对面的宗玄聿,似乎才刚刚回过神来。 他凝视着宛如朝阳的姑娘,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自卑感。如此残躯,怎能配得上佳人! 他唯有银钱和这张脸……然而容玖玥最不缺的,恰恰就是这两样。 与之相反的是祁千尧,见到容玖玥如此耀眼的模样,他只觉得,世上唯有他才堪配佳人! 而且,近来他一直在思考,玖儿的医术如此高明,那这先天弱症…… “圣上……”丽贵妃突然开口,“臣妾的小侄女,今告知臣妾一事,说护国公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哦?辰安?”圣德帝面露惊色。 “圣上,此事有误会!”宗玄聿起身将事情简单道来。 须臾,他淡声道:“若非臣想取那蛇胆入药,当时即便咬死人,臣也不会多看一眼。” 闻言,丽贵妃脸色一僵,看了看眼眶泛红的侄女,语气有些不悦,“护国公此言,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臣生来如此,并非针对一人。”宗玄聿淡然解释。 “不错!”圣德帝点了点头,“辰安性情如此,亲外甥摔倒,他都能从人身上跨过去。” 谁知,当年十五岁的妻弟,竟在他遇刺之时,不顾自身安危,拼命为他挡了一箭! 当时那种震撼与感动,他至今都记忆犹新啊! 忠心耿耿、英勇救驾的妻弟,却又无心权力,从不干涉朝政,终日只知寄情山水…… 如此忠臣,他怎能不偏爱!试问有哪个皇帝可拒绝辰安! 宗玄聿抬眸一看便知,皇帝又在暗自感动当年之事。 只可惜,皇帝永远不会知道,当时他只是想躲避,但被人推搡,才会无意扑到皇帝面前。 皇帝算什么,他凭什么要去挡那可能致命的箭矢…… “圣上,虽是无心,但云湘这傻孩子却挂念了护国公五年。臣妾也瞧着二人甚是相配……” “圣上!”宗玄聿蓦地出声,打断了丽贵妃的话语,“臣已有心上人,此生唯她不娶!” “你有心上人?”圣德帝因惊愕险些摔落茶盏,且不顾帝王之威严稳重,惊呼出声。 冷冰冰的石头也会动情?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如此厉害? 此刻,祁千尧脸色紧绷,紧咬牙关怒视着宗玄聿,仿佛随时会冲过去,堵住他的嘴。 圣德帝竭力冷静下来,继而饮下两口茶水,故作镇定地问道:“不知那女子是何方……” “圣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一名太监匆忙跑过来,竟不顾礼数地打断皇帝之言。 “太子妃摔倒了……” 第97章 太子妃之祸 距离御花园最近的朝华殿内,容莜宁的痛苦呻吟声不断传来。 周太医隔着床幔仔细诊脉,其余几位太医在一旁焦急地商讨对策,嬷嬷则在榻前侍奉。 瑾瑜满脸泪痕,跪在榻前,双手紧紧攥着母亲的手。 容玖玥气喘吁吁地奔进殿内,看到眼前的情景,心中猛地一揪。 周太医赶忙起身,“文安郡主……” 容玖玥迅速冷静下来,径直上前掀开床幔,只见容莜宁脸色惨白,额上大汗淋漓,浸湿了鬓发,甚至因疼痛而咬破了下唇。 “九姨姨……”瑾瑜见到她,犹如看到了救命神只,声音已然哽咽,“求您救救娘亲……” 此时,容莜宁艰难地睁开双眼,虚弱地开口:“小九……” “文安郡主,太子妃……”嬷嬷们也战战兢兢地想要禀报。 “别说话,全都安静点!”容玖玥神情异常严肃,果断开口制止了众人的惊慌与嘈杂。 话落,她迅速掀开寝被,入眼便是一片血红色,她的手微颤,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紧接着,她从袖中取出红瓷瓶,倒出一粒血红的丹药,俯身将其塞进容莜宁口中。 “直接咽下去!从现在起,若你还想保住孩子,就把眼泪收起来,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容玖玥从未对长姐如此严厉,但此刻她只是一名医者。 容莜宁已陷入极度的恐慌,再加上痛哭流涕,这般只会对身体造成更严重的伤害,增加出血量。 “带瑾瑜去外面,太子妃的贴身嬷嬷留下侍奉,周太医过来帮我,其他人都出去。”容玖玥冷静地吩咐。 恰在此时,皇后终于赶到,她没有过多考虑,立刻让人带走瑾瑜,自己也随之出去。 太子妃的身孕尚不足四个月,倘若此时见红,恐怕凶多吉少。 然而适才她听到一句话:若你还想保住孩子…… 如此说来,容玖玥或许有办法…… 须臾,殿内终于恢复安静,容莜宁紧咬双唇,未发出半点声音。 容玖玥取出金针,这些宝贝自入洛京以来,只在宗玄聿身上用过,再未碰过其他人。 此前她为长姐施针,仅是为其调理身子所用,普通银针即可。 她执起金针,屏息凝神,精准地落于关元、三阴交、隐白等穴位,既要保证止血,又不能伤及胎儿。 紧接着,她运起内力于指腹,轻轻转动金针,只闻一阵锵锵凤鸣声响起。 伴随着凤鸣声愈发高亢,容玖玥的脸色亦逐渐苍白,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滚落。 师父曾言,她虽天赋异禀,只是这副身体,恐难支撑磅礴之力…… 与此同时,正于殿外等候的皇后与太子等人,似乎也闻到此声,但又听得不甚真切。 然而,圣德帝却眉头微皱,仿若在仔细回想着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祁千胤紧紧握着轮椅扶手,压低声音质问,“太子妃怎会无故摔倒!” 如今晴空万里,地面干燥,且宫内地砖皆是经过特殊处理,断然不会如此轻易滑倒。 况且,莜宁向来谨慎,又岂会在有孕之时,反而冒失呢! 嬷嬷跪地禀报:“当时奴婢们陪同太子妃回御花园,半途忽见十一公主站在湖边……” “关十一公主何事!”丽贵妃一听到自己女儿,顿时便慌了神,厉声打断。 “丽贵妃!”圣德帝声音低沉,警告之意不言自明。 “圣上恕罪,臣妾失仪……”丽贵妃福身请罪,只得缄口不言。 嬷嬷接着道:“彼时十一公主似乎心情不佳,正在垂泪,太子妃与郡主遂上前询问。” “然而郡主靠近湖边时,意外滑倒险些落水,奴婢们赶忙去搀扶……可就在这时,太子妃亦脚下一滑,当场摔倒在地上……” 事出突然,太子妃爱女心切,本能地奔向郡主,而当时宫人们亦因郡主而略显慌乱。 故而,才会发生今日之事…… 此时,一名太监上前跪地叩头,呈上几颗圆润的珍珠。 “圣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此乃奴才们在湖边捡到,太子妃与郡主皆是踩到此物,才会摔倒。” 见到此物,丽贵妃悚然起身,当即双膝跪地,连连叩首,“圣上,清欢绝不会害太子妃!” 十一公主祁清欢,年仅七岁,乃圣德帝之幼女 。 “先扶丽贵妃起身……”圣德帝长叹一口气,“十一公主何在?让她来将事情解释清楚。” 后宫嫔妃皆有理由谋害太子妃,唯丽贵妃既不会亦不敢。 丽贵妃出身江南商户,母族为国库贡献诸多银两,却无人为官,一直安分守己经商。 其性情温柔婉约,知情识趣,多年来对皇后恭敬有加,从未恃宠而骄。 最为重要的是,至今丽贵妃膝下只有两位公主…… 少顷,十一公主到来,小姑娘早已吓得泪雨涟涟。 “父皇……儿臣的珍珠璎珞遗失,故于湖边寻找……儿臣不知皇嫂和瑾瑜会踩到珍珠……” “那是您去年赐予的生辰礼,儿臣平日极其珍视……父皇,儿臣绝无谋害皇嫂之意啊!” 十一公主跪于圣德帝面前,紧紧攥着龙袍衣摆,哭得难以自持。 “圣上,臣妾母女三人,从未对皇后与太子妃不敬……臣妾愚笨,但也知何事不可为……”丽贵妃轻泣道。 圣德帝沉默片刻,摆了摆手,“你们先起来,且看太子妃如何!此事朕会着人细查!” 只可惜,他心知肚明,这件事情恐怕难以查清真相…… 一枚珍珠璎珞,须经过殿中省、内侍省、文思院……况且,孩子的首饰无意间扯落,实乃正常。 此事不似下毒,可顺藤摸瓜,总归能揪出幕后真凶…… 就在这时,内殿大门终于打开,容玖玥缓缓走出来。 “太子妃状况如何?” “孩子情况怎么样?” 众人纷纷上前询问,唯有宗玄聿留意到她那苍白的脸色。 “圣上,文安郡主受累,还是让她先用口茶水,坐下回话为宜。”宗玄聿蓦地开口。 “对!快点赐座,上杯参茶!”圣德帝即刻下旨。 “太子妃无虞,孩子暂且保住。”容玖玥落座后,先向众人简单言明,方端起茶盏。 闻言,帝后松了一口气,祁千胤这才擦拭自己汗湿的掌心。 尤其是尾座的平阳侯夫人,瞬间卸下周身力气,瘫坐在椅上,仿若刚刚恢复生机。 “九妹妹,孩子暂且保住……这是什么意思?”祁千胤急忙追问。 “此次太子妃见红明显,若非她素日胎象稳固,这一摔孩子危矣!现在出血虽止住,但胎气终是受损,需得卧榻休养月余。” 容玖玥叹息一声,又道:“我每三日会去施针,安胎药已开好,每日务必按时服用。” “月余内,尽量不要起身下榻,切不可操心劳累,否则我无能为力。”她认真提醒。 东宫诸事繁杂,尤其是春日,各类宴会接踵而来。 自有孕来,长姐虽谨慎养胎,但终究劳心劳神,若非她那些良药,此次恐酿成大祸。 精心教养的大家闺秀,自幼衣食住行皆由丫鬟服侍,因而体质方面,自是比不得“粗人”。 “好……我知晓,定会谨慎。”祁千胤颔首应道。 “这三月中旬便是选秀……”皇后蹙眉叹息,“那本宫便多选几名稳重女子入东宫,好为太子妃分忧。” “……”容玖玥忽而心生悲凉。 皇后疼爱长姐之心不假,太子亦是怜惜有加。 然而此时,他们所想竟是如此…… 第98章 老谋深算的皇帝 此次春日赏花宴,因太子妃出事而匆匆结束。 上元节夜,洛昭训痛失爱子,岂料短短两个月时间未到,太子妃又遭遇这般状况…… 众人不禁暗自慨叹,这东宫的子嗣之路,竟是如此艰难! 忙碌许久,容玖玥正欲出宫,却被圣德帝挽留,美其名曰赏赐…… 傍晚时分,勤政殿内。 “容玖玥,你与寒谷子是何关系?” 圣德帝坐于龙椅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对面姑娘,直截了当地询问。 “……”容玖玥无奈一笑,“臣女出生时体弱,幸得寒前辈相救。他见臣女颇有天赋,便传授医术。” 当年皇帝尚为太子时,师父曾以寒氏十三针救其性命,未曾想……皇帝竟还记得! 自古以来,龙吟凤鸣相辅相成,只是凤鸣已消失许久…… “如此说来,那你们为师徒?”圣德帝紧接着追问。 “寒前辈隐世且行踪不定,只是偶尔回云州教导。”容玖玥答道。 这皇帝莫不是真的听信了,那些含混不清的传言? 返老还童、延年益寿之良药…… “你无需紧张,朕只是略有好奇,从未相信过那些无稽之谈。” 圣德帝仿佛能洞悉人心一般,仅看容玖玥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便知晓她的小心思。 容玖玥尴尬一笑:“……” 皇帝啊!您如此英明睿智,其他人岂会还有活路? 相较而言,不论太子还是睿王,都显得有些愚钝…… “圣上,臣女以性命立誓,那些传言当真为虚!世上无神医,只有医术精湛的大夫。” 容玖玥起身,恭敬行礼,神情认真地接着道:“寒前辈会生病,臣女亦难医自身弱症……论外伤或毒术,我们或许可为翘楚,但若是调养身体,恐不及储太医。” 此言半真半假,但储太医照顾皇帝近三十年,自有独到之处…… “你先坐下。”圣德帝叹道,“朕从不信长生不老……先帝沉迷于此,日日服用丹药,未至半百便龙御归天,朕当引以为戒。” “只是寒神医曾救过朕,朕想见其一面而已……不过强人所难则为仇,此事暂且不提。” 言罢,圣德帝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拂过茶沫,浅饮几口。 闻听此言,容玖玥忽而感慨万千。 皇帝这般光明磊落,倒是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不过,你若有强身之良药,亦可让朕尝试一番。”圣德帝若无其事地冒出一句话。 “朕不信那些道士僧侣,但相信你的这手医术。”他随即补充,语气带着几分诚恳。 “……”容玖玥无言以对,只能勉强笑了笑,“臣女会献上调理药方,待储太医查验后,再行配药。” 草率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圣德帝轻轻转动手中的钢笔,意有所指道:“朕今年四旬有九,若能再稳坐十年龙椅,届时太子妃之子,应当已长成少年……” “太子仁善,但偶尔会在女人之事上犯糊涂……太子妃贤惠,然手段似乎略有不足……因而,日后朕想亲自教导皇太孙。” 圣德帝言尽于此,继而吩咐赵海亲自送容玖玥出宫。 这丫头是个聪明人,自会明白他的话中之意…… 对此,容玖玥自是不负所望,清楚地理解圣德帝所言为何。 即便长姐生下嫡子,但东宫或后宫再入佳人,诞育子嗣,太子能否坚定不移地立嫡为储? 一个洛嘉兰与长子,便能让长姐受多年委屈…… 听闻当年长姐失子,已有证据指向洛嘉兰,但最后却不了了之! 时至今日,太子仍有诸多托辞,顾念太傅与长子,又忌惮太后……储君总有万般无奈。 然而,万般无奈之下,不过是自身能力之欠缺,以及心中有所偏爱。 太子待洛嘉兰之心甚于长姐,此乃毋庸置疑之事。 另有一点,长姐贤惠心善,终究无伯母那面慈心狠之手段,日后恐将难以震慑后宫。 身处宫斗之中,长姐却从不会对后院女眷与幼子下手。 故而不得不承认,皇太孙若能得圣德帝亲自教导,必会青出于蓝…… 一炷香后,文安郡主府门前。 容玖玥刚走下马车,便看到了两个剑拔弩张的男子。 白袍与红衣对峙而立,犹如两只即将决斗的雄鸡。 此时,祁千尧一见到容玖玥,赶忙快步上前,急切说道:“我有要事想与你当面说明!” 见状,宗玄聿沉声提醒:“她现在需要休息……” “小舅舅!”祁千尧冷声打断,“我有正事要说,还请你先回府,此事不便让你知晓!” “够了!”容玖玥语带不耐,“我今日很累,只想回去休息,睿王若有要事改日再言!” 言罢,她头也不回地步入府中,顺便给了宗玄聿一个眼色。 “玖儿!”祁千尧突然开口,“你那先天弱症可有好转?” 他大步走到容玖玥面前,神情严肃地问道:“你既医术精湛,难道无法医治自己吗?” “医者难自医,睿王难道不知?”宗玄聿伸手扯住祁千尧。 “让开!”祁千尧低喝一声,用力甩开他的手,“本王在问文安郡主,与护国公何干!” 见此情景,凌风与叶琛,迅速闪身至各自主子身后,两人皆紧握佩剑。 此时的容玖玥,已疲惫至极,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难以站立。 她抬眸直视着祁千尧,“睿王这是在质问我?还是怀疑我装病?然这与你有何干系!” 闻之,祁千尧凄然一笑,“你与我解除婚约的缘由,便是身体羸弱,你说与我有何干系?” 周太医与李太医诊过脉,都道玖儿是先天弱症,甚至可能活不过十八岁。 自那以后,他苦寻寒神医,只为让这病秧子无恙…… 然而,倘若这所谓的病情,皆是玖儿为了与他退婚……而故意作假,那他又算什么? 容玖玥强撑着精神,见祁千尧这满脸痛楚的模样,只觉心中烦闷更甚。 “先天弱症为真,但死不了,且不能生孩子。即便如此,我也不接受未来夫君纳妾,故圣上同意退婚!”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对睿王并无半分情意,仅此而已!” 话落,她伸手一推,直接将祁千尧推至几步远,继而快步入府。 容玖玥着实难以理解,她对睿王既无骗财之举,亦未行骗色之事,这人何须如此? 或许这些天潢贵胄,自认为生来便能拥有世间万物—— 故而,难以接受被女子拒绝??? 眼见郡主府的大门紧闭,祁千尧只得将心中的烦闷,化作熊熊怒火,对准宗玄聿。 “小舅舅!此乃本王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对玖儿生非分之想!” “即便这些年,你不常在洛京,本王对你亦算敬重!结果呢,你竟然这般横刀夺爱!” 此时此刻,祁千尧脸色阴沉,声音中更夹杂着些许恨意。 宗玄聿依旧泰然自若,似乎对这番言语毫不在意。 “容玖玥是我唯一心之所求,此生无人可及。我自问未有对不住你,故而无需歉疚。” “此处乃郡主府大门前,我们不应在此喧闹。舅甥一场,我便陪你去演武场切磋一下剑法。” 言罢,宗玄聿转身离去。 祁千尧冷哼一声,“早就听闻护国公虽身体不佳,但剑法一绝!本王还从未领教过呢!” 话落,他大步流星地跟上,那气势仿佛要去攻城掠地。 他打不过那个“土匪刀”,难道还不敌一个药罐子嘛…… 第99章 切磋剑术 夜幕笼罩下的演武场,万籁俱寂。 宗玄聿身着月白云纹长袍,手持淡青色佩剑,静立于夜色之中,宛如遗世独立的孤者。 祁千尧身穿绛色蹙金绣华服,衣摆随风轻舞,剑柄上的红宝石,在夜色中闪烁着耀眼光芒。 须臾,没有任何话语,两把剑骤然在空中交错,迸溅出一串火花。 火花散去,两人各退几步。宗玄聿眼神一凛,长剑如疾风般刺出。祁千尧毫不示弱,以灵动的身姿避开,同时伺机反击。 剑影交错,双方你来我往,一时间难分高下。突然,宗玄聿剑锋一转,直刺祁千尧要害。 祁千尧侧身闪过,却不料宗玄聿顺势一挑,挑开了他的束发金冠,墨发瞬间倾泻而下。 长发披散,祁千尧羞愤交加,动作不禁一滞。宗玄聿趁机逼近,剑刃抵住祁千尧的咽喉。 “睿王殿下,你输了。”宗玄聿的声音平静如水。 “……”祁千尧紧咬着牙关,脸上的表情因扭曲而略显狰狞,眼中流露出愤怒与不甘。 他实在难以置信,自己竟然会输给此等身体孱弱之人! 至于剑法一绝的传闻,他原以为只是他人对护国公的阿谀奉承…… “睿王,我虽年长你八岁,但我胜过你的,绝非仅有年岁而已。”宗玄聿缓缓说道。 闻听此言,祁千尧只觉这人是在羞辱自己,他持剑的右手青筋暴起,左手紧握成拳。 “哼!此次乃本王疏忽!下回定当加倍奉还!”他昂首挺胸,声音中满是桀骜不驯。 宗玄聿未理会这番叫嚣,只淡定的收剑入鞘,继而转身离去,徒留祁千尧站在原地。 剑法唯快不破,以睿王此等华而不实之虚招,下回雪耻—— 呵呵!即便再来十次……结局亦不会有丝毫改变…… 夜色渐深,祁千尧仍伫立不动,且披头散发,实在有碍观瞻。 “殿下,咱们回府吧……”凌风战战兢兢地开口。 “本王为何会败给那药罐子?定是有何疏漏!”祁千尧依旧难以接受。 “……”凌风谨慎斟酌言辞,“护国公剑法凌厉,速度堪称一绝……但体力应当有问题。” “殿下或可与护国公缠斗,尽量消耗其体力,想必不用多时,护国公自个便会认输。” 凌风的声音越说越低,唯恐伤及自家殿下的自尊心。 论剑法……护国公显然强于殿下,此乃二人基本功有差。 故而,殿下若想取胜,只能以非君子之手段,逼护国公旧疾复发…… 闻得此言,祁千尧愈发恼怒,更为自己昔日怠于习武而懊悔。 “那副破败身体,兴许某天便会一命呜呼!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本王等得起!” 言罢,祁千尧愤然扔下长剑,披头散发地快步离去。 “……”凌风无奈之下,只得捡起宝剑与金冠,紧随其后。 难怪世人皆言红颜祸水……好好的舅甥二人,如今势同水火…… 次日,劳累过度的容玖玥,一直沉睡至辰时,仍未醒来。 宗玄聿自然未去打扰,且因昨夜与睿王比剑,此刻略有不适,故而于府中浸泡药浴。 现今有佳人相伴,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自己身强体健…… 与此同时,东宫长信殿内,气氛似乎略显沉闷。 “太子妃胎象尚好,只要按时服用安胎药,静卧休息,再由郡主施针,定会无碍!” 周太医诊完脉后,起身郑重回禀。 “嗯,如此便好……”祁千胤微微松了口气,旋即看向他,“周太医,你先去外面候着,稍后为孤换药。” “是,老臣遵命。”周太医应道。 待太医与嬷嬷们退下,殿内只余夫妻二人时,祁千胤将关于昨日之事的处理结果,简单道来。 “父皇今早下旨,丽贵妃褫夺封号降为妃位,十一公主禁足半年,每日抄经为我们孩子祈福。” “那珍珠虽是十一皇妹之物,但当时已经遗失,实在不宜责罚过重……” 祁千胤稍作迟疑,低声道:“且父皇网开一面,或许是想让七皇妹,远嫁南诏和亲。” 为国和亲乃大功,父皇自需善待七公主的生母与幼妹…… “此事应与丽贵妃……乔妃和十一公主无关,她们不过是无妄之灾。”容莜宁黯然道。 乔妃娘娘虽宠冠六宫,但对母后一直恭敬有加,对她这个晚辈亦然。 十一公主更是乖巧可爱,极其敬重她这个皇嫂,且格外喜欢瑾瑜,又怎会如此行事! 退一步说,即便要谋害,十一公主也断不会这般愚蠢…… “父皇自然知晓……但你确因十一公主而出事,她们难辞其咎。”祁千胤无奈叹息,“父皇向来赏罚分明,没有任何人特殊。” 宠妃也好,幼女也罢,在律法面前皆不值一提。 他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他终究不如父皇那般果决…… “谁最容不下我腹中之子,殿下难道不知吗?”容莜宁忍无可忍,终于不再掩饰。 “……”祁千胤沉默良久,而后无奈地叹息一声,“你认为是嘉兰……可是有证据吗?” “太傅离世未满三月,老夫人新丧仅有十日,府中尚高挂白幡……嘉兰拖着小产后的病体,终日以泪洗面,如何还能谋事?” 祁千胤紧紧握住容莜宁的手,声音中满是苦涩,“你也曾失子,应能理解嘉兰之痛吧?” “况且,当年你小产后,身体调养得甚是康健,不似嘉兰这般……”他有些难以启齿。 闻言,容莜宁只觉通体生寒,继而缓缓抽出自己的手,转过头去,好似眼不见为净。 她为何会失去孩子?还不是拜洛嘉兰或洛家所赐! 太子竟然提及此事,妄想让她对洛嘉兰感同身受……简直荒谬! “莜宁……” “殿下,我累了,只想休息。”容莜宁轻声打断太子之言,“东宫庶务暂由陈良娣打理。” “杨嬷嬷是长信殿的掌事嬷嬷,做事向来稳妥,自会从旁协助,且瑾瑜年已九岁,可为母分忧。” 言罢,容莜宁闭上眼睛,不再理会欲言又止的太子。 “……”祁千胤叹了口气,“那你好生休息养胎,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话落,未闻榻上有动静,他只能让侍从推着轮椅离开。 罢了,以莜宁对嘉兰的怨恨,此事着实不宜与之提及…… 少顷,东宫正殿内,周太医正在为太子检查伤势。 “太子殿下,您的外伤已愈,无需再行换药!且半月左右,您便可尝试着慢慢站立。” 周太医将薄毯盖好,笑道:“文安郡主不仅医术甚佳,特制的黑玉断续膏更是奇药!您再用上两月,这腿骨定可恢复如初! 闻此喜讯,祁千胤难掩笑容,不禁连声赞叹,“九妹妹真乃神医也!” 他话锋一转,“周太医,适才你去看过洛昭训……情况到底如何?” 周太医稍作沉默,叹道:“李太医是宫中专职妇产的圣手,自然比老臣更精通此道……” “老臣适才仔细把过脉,看法与李太医一致……用良药将养着,洛昭训或可多得几年安好。” 闻之,祁千胤双拳紧握,难以置信地询问:“没有其他法子吗?她不过才二十二岁啊!” 嘉兰小产已近两月,身子非但没有丝毫好转,反而再添病症…… 第100章 万和堂东家 “太子殿下,太医皆为男子,仅能通过脉象知晓女子病症……而医女学医时间尚短,实难医治!” 周太医面露难色,只得据实禀报。 皇宫内虽有数位医女,但其中有学医天赋者,实在寥寥无几。 或许是旧观念根深蒂固,依旧有人认为女子学医不为正道,以致如今医女过于稀缺。 更别提文安郡主这般,医术精湛的女大夫,实属凤毛麟角…… “依你之见,文安郡主可有法子医治洛昭训?”祁千胤蓦地开口。 听到这话,周太医猛然抬头,神情瞬间僵住。 洛昭训与太子妃多年不和,此乃众人皆知之事,而文安郡主……恰是太子妃的妹妹。 姑且不论这层关系,洛昭训可是曾用腹中死胎,陷害过文安郡主啊! 太子殿下……您瞧着,文安郡主像是那种以德报怨之人吗? 须臾,周太医回过神来,只得硬着头皮回禀:“文安郡主的医术,更胜于诸多太医……”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昨日若非文安郡主在场,太子妃腹中之子定然保不住。 况且,文安郡主为女子,查看病症更为方便,这区区下红之症,自然是药到病除。 只可惜,人家是否愿意出手,那就另当别论了。 “……”祁千胤自然心知肚明。 其实方才此问实乃多余,以容玖玥的高超医术,医治嘉兰之病症,定然不在话下。 只是这二人曾经生有龃龉,且有莜宁夹在其中…… 待周太医离开后,祁千胤仍然在为此事暗自纠结。 “殿下,三月初八那日,万和堂会有女医义诊……”近侍突然开口提及。 “女医义诊?”祁千胤顿生兴趣。 侍从躬身禀报:“正是!那日女医只医治女子,无论女子身份为何,皆可免费看诊。能在万和堂坐诊的大夫,医术应当不错。” “万和堂自是值得信任……”祁千胤颔首赞同,“想必这位女医,应是位有本事之人。” “立刻着人去万和堂,相请女医来东宫一趟。”他随即吩咐。 即便嘉兰曾经有错,但终究为他生下长子,且刚经历失子之痛,他无法置之不理。 他为储君,亦是男人,对陪伴自己七年的女子,终有一丝不舍…… 午时将至,文安郡主府内。 容玖玥正在用膳,但目光却时不时地落于一旁的宗玄聿身上。 “你与睿王彻底闹掰了?那如果皇后寻你怎么办?” “我们本来就不亲近……”宗玄聿轻轻摇头,“不过是一年见一次,也说不上几句话。” “皇后自有儿孙,将来会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这茫茫世间,唯一与我有关之人,只有你。” 话落,宗玄聿挽起衣袖,又盛上一碗红枣枸杞乌鸡汤,放在容玖玥面前。 “再多用一些,你昨日受累了。” “宗玄聿……”容玖玥倾身靠近,凝视着他的眼眸,声音轻柔婉转,“你这话易引人误会……老狐狸,我昨日如何受累了呀?” “……”不知为何,宗玄聿竟瞬间明白这话中之意。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当他见到女子眸中宛如春花绽放般的笑意,一时心旌荡漾,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缓缓探身上前。 他如同呵护稀世珍宝般,轻轻捧起容玖玥的脸,而后慢慢靠近,在其装满璀璨星光的眼睛上,落下轻柔一吻。 这一吻,轻得仿佛三月春风拂过柳梢,柔得仿若花瓣随风飘落于湖面…… “小姐,程掌柜求见。” 江管家的声音传来,霎时打破了屋内的旖旎气氛。 “嗯,让程掌柜去前厅说话。”容玖玥一脸正色道。 话落,她起身理了理衣裙,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膳厅。 只是那两只泛红的耳朵,显露了她此刻内心的不淡定。 老狐狸真会撩人……眼睛吻,她怎么觉得自己要醉倒了呢? 某只老狐狸自然是亦步亦趋,似乎一刻也舍不得分开。 “容玖玥,你等等我……” “宗玄聿,你好粘人啊!” 二人身后的江管家,抬头望向这满园春色,不禁暗自感叹,春天来了,真是不一样…… 少顷,郡主府前厅内。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容玖玥蛾眉微微皱起,似未听清。 “适才东宫来人,欲请万和堂女医前往东宫。我说女医今日不在,才将人暂时打发。”程掌柜道。 闻言,容玖玥一时陷入沉默,脑海中仔细盘算着此事。 长姐有她在,自是无需其他大夫。 东宫其余女眷,若身体抱恙,自有宫中太医诊治。 如此说来,那便只有身患难言之症的洛昭训…… “莫非太子脑袋有疾?”容玖玥气急之下脱口而出,“那女人害过我,现在让我去救人!” “且不说洛昭训滥用药物,以致腹中之子夭折!单论她欲用死胎,陷害太子妃与我,便是该死!” 言罢,容玖玥接过宗玄聿递过来的茶盏,饮下几口茶水,方才平息怒气。 “东家,您先消消气……”程掌柜小声提醒道,“太子应当不知,您就是万和堂女医。” 容玖玥冷哼一声,“虽然不知……但我敢肯定,太子绝对暗中琢磨,让我医治洛昭训!” “倘若东宫再来人,你尽管把规矩说与他们听!即便公主驾到,也需排队领号登记!”她沉声道。 “东家请放心,我明白……” 话未说完,程掌柜蓦地看向一旁的宗玄聿。 糟糕!他似乎说漏嘴了!东家…… “无碍!这是自己人!”容玖玥顿时明白程掌柜的顾忌,随即拍了拍宗玄聿的手臂,“但是有一点,往后这药材钱照收不误!” “嗯……多收一些才好呢。”宗玄聿笑着附和道。 程掌柜与江管家对视一眼,皆在心中暗自感慨,这夫妇二人真会玩…… 与此同时,东宫之中,祁千胤闻得弟弟所言,当场愣住。 他缓了缓,满脸狐疑地问:“你说小舅舅喜欢容玖玥?为此……竟还与你大打出手?” “嗯……”祁千尧气得身体发抖,咬牙切齿道,“我估摸着,就是大哥生辰宴那一日,某人垂涎玖儿,继而无耻地横刀夺爱!” 祁千胤震惊不已:“……” 小舅舅垂涎美色,觊觎外甥媳,横刀夺爱……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楚,但连在一起,他竟不懂何意! “那……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容玖玥是否喜欢小舅舅?”他反应过来,连忙追问道。 “……”祁千尧低头不语,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那暴起的青筋,咯吱作响的牙齿,已然说明一切。 见此情形,祁千胤瞬间明白,看来小舅舅与容玖玥,应当是情投意合。 九妹妹摇身一变,成为他的舅母? 就在这时,侍从躬身禀报:“太子殿下,去万和堂之人已回,但掌柜说女医今日不在。” “既今日不在,那便明日!”祁千胤眉头一皱,旋即吩咐。 “万和堂?”祁千尧突然插话,“此药堂规矩繁多,东家乃玖儿好友,她时常在药堂忙活。” 闻言,祁千胤忽觉眼皮跳动,心中顿生不祥预感。 “九妹妹是万和堂东家……好友?时常在药堂忙碌?你可确定?” “自然确定!”祁千尧颔首,“玖儿之药材皆来自万和堂,我亦曾于药堂寻她数次!” “那掌柜对玖儿甚是客气,仿若玖儿才是真正的东家……” 话未言尽,祁千尧戛然而止,蓦地站起身来,迅速望向祁千胤。 兄弟二人四目相对,眼中皆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如今看来,万和堂的神秘东家还有所谓女医,根本就是同一人! 思及此,祁千胤忽而心中暗喜—— 明面上,容玖玥不会医治嘉兰,但若嘉兰乔装成普通女子,于八日去往万和堂求医…… 容玖玥自无理由不予医治…… 第101章 义诊(一) 在云州时,每逢三月初八,容玖玥皆会化名“月大夫”,乔装易容,于城中万和堂义诊。 然而那一日,她只为女子看诊…… 今年的三月初八,义诊之地则设于洛京万和堂中。 因顾及女子隐私,此次义诊,一人一诊,独设雅间,医女在侧,亦不问姓名出身。 清晨之际,众人只见,万和堂门前告示之上,白纸黑字,赫然在目: “大夫非神仙,尽己所能医治,无法百病全消。若有不信任大夫者,敬请另寻他处。 此次义诊分文不取,诊费及所需药材皆免。若女菩萨欲施善心,可自行捐至育婴堂。” …… 药堂内特设隔间,里面备上清香花茶与甜点,以供女子在此静候,稍缓其忐忑之心。 容玖玥身着素衣,长发高束,眉眼认真易容,且戴上口罩,虽无平日倾国倾城之姿,然乍观之,却增添几分慈眉善目之态。 “宗玄聿,你还在这干嘛?”她瞥向一旁的粘人精。 “我怕你累着……”宗玄聿轻轻握住她的手,“若这样忙活一天,你身子可否受得住?” “……”容玖玥无奈一笑,“我又无需耗费体力与内力,仅是看诊而已,不会受累的啦!” 话落,她将磨磨蹭蹭的男人推至房间门口,“你去二楼等我,没事便在那整理药材。” 这人做事极其细心周到,实乃一名合格的“药童”。 “那么做完事情……有奖励吗?”宗玄聿忽而小声问道。 “你想要什么奖励……皆可!”容玖玥伸手一指,“现在立刻上楼,倘若再絮絮叨叨,我便抱着你出去溜达,扛在肩上亦可……” 话音未落,便见宗玄聿步履匆匆地踏上二楼。 他自然喜欢姑娘抱自己,但拦腰打横抱起或扛在肩上—— 这番模样,还是莫让外人看见,待日后于闺房中,自得其乐即可…… 须臾,首位女子徐徐入内,其脸庞虽蒙面纱,仍难遮病容,且身形瘦削得令人惊心。 “姑娘,请坐。”容玖玥声音温柔得宛如春日暖阳,让人不自觉地放下心中之不安。 “多谢……”女子缓缓落座,只是依旧低头不语,双手紧紧攥着丝帕,似在犹豫不决。 见状,容玖玥轻声宽慰:“此处唯有我与两位医女,同为女子,有何不适但说无妨。” “我……”女子抬起头来,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我身下不适……您能否开些药?” “姑娘,我需为你检查身体,方可对症下药。”容玖玥轻声道,“我先为你把脉吧?” 若换作平日,患者如此拖沓,她怕是早已将其逐出。 然而,女子身患妇科疾病,受传统观念束缚,自是羞于启齿。 须臾,容玖玥收回切脉之手,起身言道:“姑娘,你去榻上躺下,我为你检查身体。” 女子犹豫片刻,轻轻点头,继而起身移步至美人榻。 许是这位女医态度和善,且房间内燃烧着宜人的熏香,此刻她的内心慢慢趋于平静。 女子缓缓褪去下身衣物,身体紧绷地躺在榻上。 然而,当她看到容玖玥正往手上戴物品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此乃医用手套。”容玖玥注意到她的眼神,即刻出言解释,“美人榻上垫的纱布与这手套,皆是一次性,专为检查所用。” “每个人皆是如此,无有特殊,且此物绝不会重复使用!这也是为你们的健康着想。” 话落,容玖玥低头检查,毕竟外面等候之人不少。 仅一眼,再结合方才的把脉,她便心中有数,这位女子或来自风尘。 不过幸好,只是妇科炎症,非类似于梅毒之类的花柳病。 “你这病症应是拖了数月,现在有些严重……不过不难治。” 语毕,容玖玥脱下一次性手套,转身去开药方。 “以苦参、黄柏、蒲公英煎水,早晚坐浴,可缓解痒症。另内服汤药,外敷凉药,不出两月便可痊愈。 “然有一点,在用药期间,切不可再行房。此症易复发,即便痊愈亦需注重个人卫生。” 认真交代完医嘱,容玖玥将药方交予医女,看向怔愣的女子。 “你……你说可以治愈?”女子似乎才反应过来,仍有些难以置信。 “只要按时用药,谨遵医嘱,此症不难治愈。”容玖玥再次强调。 “姑娘,现下随我去取药吧。”医女上前言道。 女子恍惚着转身离开,但行至房间门口时,她忽而又小跑折返,对容玖玥福身行礼。 “我年前已赎身……不会再有……待我病愈后,必来重谢!” 话音刚落,她又提起裙摆,快步随医女离去。 那抹背影与适才判若两人,宛如枯萎的鲜花,得遇甘霖…… 第二位是一位美貌夫人,其身着华服头戴珠翠,二十多岁的年纪,但双眸难掩疲态。 “大夫,我想求副生子药方。”她直截了当地开口。 话落,她身后的丫鬟双手呈上一个精致木匣,放于容玖玥面前,继而亲自将其打开。 “……”容玖玥眉梢微挑,不禁微微移开视线,只因金灿灿的金条,险些闪瞎她的双眼。 好一位富婆!知道她最喜欢黄金! “这位夫人,此次乃义诊,万和堂分文不取。”容玖玥轻笑一声,“夫人菩萨心肠,可捐些至育婴堂,以助那些孤苦婴孩。” “大夫不知,我家夫人是育婴堂最大的善客。”丫鬟轻言。 “……”容玖玥点头致礼,“夫人善心令人钦佩,不若我先为夫人把脉?” “自是应当……我本姓陈。”美人露出右手皓腕。 “实不相瞒,我十六岁嫁人,至今已有八年,却膝下无子……夫君与婆母待我甚好,为我遍寻名医,甚至请来太医看诊……” “太医?”容玖玥打断,“名医暂且不论,既有太医看诊,难道未诊出夫人无子之因?” 陈夫人想了想,回道:“太医说我身子弱,不宜有孕,需得滋补,终归是日日服药。” 容玖玥缓缓收回手,竟不忍打击这位善心的女菩萨。 且不提太医之真假,为银子胡言乱语的太医亦不在少数。 “夫人,这些年来,你未曾自己寻过大夫吗?”她无奈询问。 陈夫人轻轻摇头,“婆母与夫君为我所寻皆是名医……且我出身商户,高嫁伯爵府,自要遵守规矩。” 闻听此言,容玖玥瞬间脑补了一出年度狗血大戏。 日渐落魄的伯爵府,为金银而求娶富商之女,却又瞧不上人家出身,不愿让其诞下子嗣…… “那你的夫君是否纳妾?或是已有子女呢?”容玖玥再次询问。 “嗯……”陈夫人面露苦笑,“夫君也是没有办法……但仅有一位妾室,还有一双儿女。” “那位妾室是婆母的娘家侄女,为人很本分,夫君待我一直很好。”她特意强调。 容玖玥无言以对:“……” “夫人,你服用多年避子药,已伤及身体,此事任何大夫都可诊出。”她直言不讳。 这位夫人已明白她的意思,或许早已心中有数。 “我还能再生育吗?”陈夫人垂眸低低问了一句。 “夫人仁善,但愿上苍降福,但我无能为力。”容玖玥如实告知。 与其说是避子药,但其实与绝子药别无二致。 谁知,陈夫人未见悲痛,反而露出一抹淡笑,“多谢大夫解惑,金银我会捐至育婴堂。” 言罢,她微微颔首致意,遂缓缓转身离开房间。 “小姐,这位夫人会如何做?”红叶轻声问道。 “得过且过,继续装聋作哑,其实她早已察觉,今日只为证实。”容玖玥喃喃自语。 每年义诊之时,皆会遇到世间女子的各种不幸事…… 只可惜,她终是普通凡人,既不能起死回生,亦无法解救众生…… 第102章 义诊(二) 待第三位女子入内时,容玖玥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小美人有些眼熟啊!不正是丽贵妃的侄女嘛! “我身子不适,你给我瞧瞧!”乔云湘闷声说道,“我非常有钱,可以许你金山银山!” “……”容玖玥微微一笑,“请问姑娘有何不适之处?” “情敌”似乎比自己有钱!不过乔家世代经商,比白手起家的她富有,实乃不足为奇。 “心里闷得慌……”乔云湘捂着自己的胸口,“想起某个男人,似乎觉得愈发烦闷。” 闻言,容玖玥端起茶盏,但想起自己戴着口罩,又缓缓放下。 这小姑娘在她面前,暗戳戳想着她的男人,还问她怎么办! 她突然感到手有些痒,真想将那只老狐狸的皮给剥了! “姑娘所患乃相思之疾……我务必问清缘由,方能对症下药。”容玖玥一本正经地说。 “那个男人有何特殊之处,竟让姑娘患上相思病?”她随即问道。 乔云湘认真想了想,“那人无意间救过我的命,且长得好看,我总想着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嘛!” “姑娘……”容玖玥劝道,“不合时宜的报恩,为恩将仇报!至于好看,世间美男子多着呢!” “可是他最好看啊!”乔云湘又低声嘟囔一句,“虽说他已二十六岁,但并无老态!” “二十六?”容玖玥故作惊讶,“如此年长的男人,即便相貌再出众,又有何用呢?” “姑娘正值妙龄,家财万贯,这世间有那么多俊美知趣的少年,养上七八个又何妨?” “届时可让他们为你捶肩揉腿,吹箫抚琴,起舞奏乐,岂不美哉?何必执拗于一棵冷杉树。” 容玖玥语重心长地忽悠姑娘,丝毫不见心虚之态。 这位姑娘看上去十六七岁,头脑虽不太聪慧,但心性单纯。 听闻这番言语,乔云湘不禁陷入了一阵深思中。 护国公貌似生性如此,对她冷言冷语便罢,竟还让护卫抓蛇咬她! 其实她这般心念护国公,不过是记挂着救命恩情。如今知晓真相,执念已渐渐消散。 父亲乃江南首屈一指的富商,姑姑是宠冠六宫的皇妃…… 她本应美男环绕,众星捧月,为何要在这受护国公羞辱呢! “月大夫所言甚是!老男人确实不值得挂念!”乔云湘认真点头,脸上绽放出灿烂笑容。 “毕竟我才十七岁,即便老男人现在貌若谪仙,但再过几年,那张脸定会姿色衰败!” 她稍顿一下,小声道:“而且老男人身体还不好,估摸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不要也罢!” 言罢,她站起身,甚为豪爽地甩下一沓银票,继而潇洒地离开。 “大夫虽是义诊,但我有钱,这些权当感谢大夫的金玉良言!” 乔云湘的身影消失无踪,只余声音在房间内萦绕。 “……”容玖玥手捂着胸口,气得嘴唇直哆嗦,“这女人说老狐狸……是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而且如此说来,她要宗玄聿,岂非是吃了大亏! “小姐……护国公很好……”红叶强忍着笑意,尽量安慰自家小姐。 小姐本是想劝退“情敌”,但险些将自己劝退…… 直至午时将至,容玖玥再次见到了一位熟悉之人。 身着一袭绯色长裙的容清漪,缓缓摘下帷帽,露出蒙着面纱的脸。 “我脸上的伤疤愈发严重,不知大夫可有法子医治?”她低声问。 “姑娘,看诊需解开面纱,否则我如何查看病症?”容玖玥几不可察地往后挪动座椅。 老八开口便是一阵腥味,看来小宝贝被养得甚好。 容清漪略作犹豫,解开面纱,露出狰狞的疤痕,上面还有些许脓液,看着甚是骇人。 见状,容玖玥仿若不识,依旧认真地把脉与查看伤口。 “此前姑娘伤可见骨,但伤口本已结好疤痕,而后再中蛇毒,以致旧伤极易感染。”她叹息道。 “大夫所言不错!”容清漪的声音满是急切,“你可有法子医治?最好是完全消除疤痕!” “……”容玖玥缓缓摇头,“疤痕根本无法消除,只要你不这般捂着,伤口自会结疤。” “姑娘,无论眼疾还是疤痕,亦或蛇毒和腹部之伤,今已为死局,世上无人可医治!” 此言自然是半真半假,右眼除非更换眼珠,否则不会痊愈。 至于疤痕,她倒是有法子,即便不能完全消除,但淡化七分不在话下。 腹部曾受的重伤,她虽无法保证老八可生儿育女,但健康地多活二十年不是大问题。 只可惜,她平素最厌恶之事,便是以德报怨…… “你这算是什么大夫!怎地什么都医治不好啊!”容清漪愤而起身。 “姑娘,你若消除心中魔障,两个月后便会好转。届时伤疤愈合,不会再啃食异物,若用好药将养,自可多得几年寿命。” 言罢,容玖玥轻轻抬手,红叶立刻将容清漪“请”了出去。 两个月后,蛊虫应会成熟,届时老八是死是活,再与她无关…… 紧接着,容玖玥又看诊数位女子,她初步估算,半数因妇科疾病,半数则是求子心切。 数十位女子中,除了容清漪,唯有那位菩萨心肠的陈夫人,终是未能得偿所愿…… 忙碌至傍晚时分,程掌柜正欲宣告停止义诊时,最后一位女子姗姗来迟。 即便身着素衣,头戴帷帽,整个人捂得严实,容玖玥也一眼便可看出,此乃洛昭训。 “我身子不适,你且为我瞧瞧吧。” 洛昭训由两名丫鬟搀扶着,径自落座于锦凳上,言行举止依旧可见昔日之嚣张跋扈。 容玖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眸中闪过一丝讥讽。 洛昭训诬陷生事,犯下大错,圣上念其失子,仅暂时降位,应是等着太子秋后算账。 然而,太子不仅未再严惩,反而一如既往地善待,锦衣玉食、珍贵药材源源不断。 果然是被偏爱之人有恃无恐啊! “你发什么呆?速把脉看诊!”洛昭训有些恼怒。 “不治!药堂打烊,我已下班,你来的太晚,慢走不送!”容玖玥随意摆了摆手。 “你……”洛昭训险些自暴身份,“你什么态度,我亲自过来求诊,你竟这般敷衍糊弄!” 她实在搞不懂,区区民女而已,殿下分明可以将其召来东宫,偏偏还让她乔装前来。 “非要让我说实话嘛!你看起来令人生厌,我看着不顺眼,不想救你,仅此而已!” 话落,容玖玥起身离开,去寻找自家辛苦整日的老狐狸。 恼羞成怒的洛昭训尚未开口,便被红叶提着手臂“请”了出去。 许是太子知晓容玖玥身份,亦或抱着诚心看诊之意,此次唯有几名丫鬟与侍卫跟随。 因而,愤怒的洛昭训,只能赶回东宫向太子告状。 对此,容玖玥毫不在意,她甚至想到了一个妙计。 倘若她手中有此神药,可让洛昭训身子康健,享常人之寿,甚至能让其再生儿育女。 只是这株神药,乃特制黑玉断续膏中的关键药引…… 最为重要的是,太子的腿骨,尚需再用两瓶黑玉断续膏,方能恢复如初。 若现在停止使用,太子的腿脚虽可正常行走,但无法剧烈运动,再也不能习武骑马。 是让自己的腿脚彻底恢复,还是救爱妾的性命呢? 二者择其一,太子应不难抉择…… 第103章 疑心洛二 夜幕西垂,容玖玥沐浴更衣后,才回至膳厅与宗玄聿共进晚膳。 此乃老狐狸所求之奖赏…… “那位陈夫人是何情况,你可有打听清楚?”容玖玥忽而问道。 “叶琛已了解基本情况……”宗玄聿轻声回答,“此人是承宣伯爵府嫡次子之正妻。” “没落多年的伯爵府,近年全赖这夫人的嫁妆维持富贵。故而府中上下对其还算和善。” “不知廉耻!”容玖玥冷哼一声。 男人动用妻子嫁妆为耻辱,偏偏还全家齐上阵! 宗玄聿轻笑一声,道:“其夫君与妾室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育有一双五岁儿女。妾室有自知之明,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 “那若是嫁妆用完呢?”容玖玥无奈叹息一声,“陈夫人似无想要脱离伯爵府之意。” “她不会离开,亦不能……”宗玄聿一语道破。 “陈夫人生母已逝,如今娘家乃继母当家,若她选择和离,钱财恐会落入继母之手。” “而在伯爵府,她虽无子嗣,但至少表面平和尊贵……她既无能力成为自己的家主,只能得过且过。” 将诸事简述完毕,宗玄聿则细心地为容玖玥布菜。 “卿卿,此事你无能为力,此乃其自身之抉择。”他轻声提醒一句。 “我知道……”容玖玥长叹一声,“我也无意插手别人的家事。” 况且,唯有自救者,人恒救之…… “男人真是可恶!总以对一个女人的伤害,彰显对另一女子的深情。”她鄙夷道。 “我就没有……”宗玄聿小声反驳。 “你让叶琛抓蛇咬乔云湘!”容玖玥幽幽提醒,“不过人家姑娘……现在可看不上你喽!” 紧接着,她将乔云湘看诊一事,简单地道来。 “乔姑娘已去搜寻美少年,再不会多瞧你一眼……” “养上七八个少年……莫非卿卿也有此想法吗?”宗玄聿蓦地出声,打断容玖玥之言。 “终是我年岁大,身子羸弱,不能得卿卿欢心,如此倒是拖累……”他的声音难掩苦涩。 “我不是!我没有!”容玖玥一见他这副模样,当即心尖揪成一团。 “此生我只想养你一个男人,纵有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容玖玥言辞恳切,深情款款,恨不得举手向苍天立誓。 “我待卿卿之心亦然……”宗玄聿展露笑颜,“世间纵有百媚千红,唯卿是吾情之所钟。” “……”容玖玥忽而觉得,自己似乎又中了老狐狸的奸计,狐狸尾巴还在她眼前摇晃。 美人计、苦肉计……老狐狸之心何其狡诈阴险…… 次日上午,容玖玥再去东宫,为容莜宁施针安胎。 “小九,孩子如何?”容莜宁终是有些放心不下。 “放心吧,胎象愈发稳固,但必须卧榻静养一月,莫存侥幸心理!”容玖玥认真提醒。 “我知晓,绝不敢大意……”容莜宁轻舒一口气,颔首应道。 “小九,太子似乎有意……让你为洛昭训看诊!此事你无需担心,我自会与太子理论!” 容莜宁深吸几口气,唯恐因太子的无耻而心生怒气。 “长姐,此事我有一计……”容玖玥压低声音将计策道来。 闻听言语,容莜宁微微一笑,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 “小九,此计妙哉!太子绝不会有丝毫犹豫!莫说东宫储君,即便世间普通男人,亦会选择自己。” 一个小女子而已,在无关男人之安危利益时,自会宠爱有加。 只可惜,一旦事关自己,莫说是区区妾室,就算是正妻甚至孩子,男人也舍得放弃。 更遑论太子本是无情的皇家人…… “长姐,那你摔倒之事,便是丽贵妃母女担责了吗?” 容玖玥仔细地收起银针,一边与容莜宁随意交谈。 “丽贵妃现已是乔妃……”容莜宁无奈地摇摇头,“此事尚在调查,但真相恐难大白。” 一串失踪的珍珠璎珞,或已历经多人之手……若真要深究,十一公主遗失御赐之物,反倒是重罪! 此与瑾瑜首饰被浸毒之事,简直如出一辙,矛头皆指向洛嘉兰,可又缺乏确凿证据。 自古至今,后宫中之无头冤案,实乃多如牛毛…… “长姐,府中豢养的死士,除了家主之外,还有何人有权调动?”容玖玥突然发问。 容莜宁略作思忖,“死士向来只听从家主之令,但作为少主,亦会有部分自己死忠。” “譬如平阳侯府,死士唯有父亲方可调动,但如今已逐步交由之翰。”她解释道。 闻言,容玖玥眉头微蹙,似在回忆着什么事情。 “长姐,你曾说过,洛太傅仅是挂名的太傅,并无大才,且为人糊涂,偏又循规蹈矩?” “不错!”容莜宁颔首,“当年太后强行举荐,父皇又刚登基,便给予太后这个薄面。” 洛太傅愚孝且惯子,为洛天奕收拾诸多烂摊子,可谓草菅人命! 因而,洛家祖宗都看不下去,天降祠堂牌匾,收走洛太傅…… “长姐,你觉得洛二姑娘,是个怎样之人?”容玖玥蹙眉询问。 不知为何,她有种感觉,当初开元寺刺杀之事,洛太傅那般懦弱之人,或许不敢做! 如今洛老夫人与太傅皆死,洛家唯余一对龙凤胎兄妹。 偏偏洛天奕残废且无能,听闻洛老夫人丧事,皆是洛嘉媛一手操持。 此种情况,倒是与她和容之墨那废物极其相似…… “洛二姑娘?”容莜宁想了想,“比洛昭训稳重聪慧,心思缜密,颇有笑里藏刀之意。” “当年我失子……不是洛老夫人便是洛嘉媛,在背后出谋划策,否则洛嘉兰脑子不够!” 或许正因洛嘉兰心思简单,太子才会对其那般宠爱…… “小九,其实此次之事,我曾怀疑过洛嘉媛,但那人在府中守丧,倒是无从查证。” 容莜宁冷笑一声,接着道:“然太后疼爱她,她亦时常进宫陪伴,不难培养自己人……” 只可惜,如今竟毫无证据! 此刻,容玖玥心生纠结,倘若真是洛嘉媛派人行刺—— 那么洛太傅已代女赴死,她是否还要继续报仇呢…… 少顷,容莜宁暂且歇息,太子前来长信殿,容玖玥则于东暖阁为其检查腿骨伤势。 “九妹妹,昨日嘉兰多有冒犯,我代她向你致歉。” 祁千胤并未迂回婉转,而是直截了当地开口言明。 “无妨,洛昭训身体有恙,难免心绪不宁,我不会与之计较。”容玖玥面无表情地回应。 将死之人而已,她又何必在意! “九妹妹真乃医者仁心!”祁千胤轻咳一声,语气略带几分心虚,“嘉兰本性不坏,只是自幼不喜读书,有时说话欠缺斟酌。” “九妹妹,可否劳烦你帮忙,救嘉兰一命?无需再生儿育女,只要免于病痛折磨便可!” 祁千胤的态度极其恳切,甚至不顾君臣之分,拱手向容玖玥行礼。 嘉兰仅有一子,且目前来看,彦儿实在是难当大用。 只要日后嘉兰无法生育,自然对莜宁没有任何威胁。 因而,此番他亲自开口,容玖玥应会给予些许薄面…… “太子殿下言重了!”容玖玥无奈地轻叹一声,“您既已开口,我怎敢不答应救治呢?” 储君亦是君,她为臣女,自然“不敢”不从啊…… 第104章 意料之中的选择 此时,祁千胤面露惊愕,似未料到容玖玥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原以为他需多费些口舌,甚至再给予某些保证呢…… “九妹妹,你当真愿意吗?”他略作犹豫道,“只是如此行事,莜宁会不会心生不悦?” “不会!”容玖玥言辞笃定,“长姐素来仁善,适才亦告知,让我尽力保洛昭训一命!” 太子啊,你若相信此番言语,实乃世间至愚之人!也难怪……皇帝责你儿女情长! “那我便在此多谢九妹妹!”祁千胤笑容满面,拱手谢道。 “……”容玖玥微微一笑,“太子殿下无需客气,只是有一件事,我需提前告知于您……” 于是乎,接下来的一盏茶时间,她将药引之事,详细地道来。 “冰神脊草生于雪山之巅,以其根部所结之参果入药,为世间增骨生脊之最佳良药!” 容玖玥稍作停顿,又道:“此药连碎骨都能重生,何况是受损胞宫!只要洛昭训服下,非但身体康复,甚至较往昔更康健。” 闻听此言,祁千胤难掩喜色,当即拱手为礼,“那便请九妹妹赐药,银子不是问题!” “只是……”容玖玥面露难色,“我手中唯余一株啊……” “太子殿下不知,万和堂所售的黑玉断续膏,所用乃普通神脊草,仅能促断骨生长。” “您的小腿断裂且骨碎,若医治后用此药膏,虽可恢复正常行走,却无法再习武骑马……” “什么!”祁千胤面色骤变,“难道我再也不能习武骑马?” “您莫急!”容玖玥赶忙宽慰,“故而我欲以三株冰神脊草,为您特制三瓶黑玉断续膏!” “只要持续敷用三瓶,您的腿脚定会恢复如初,或许更加强健!”她紧接着补充道。 太子所用的黑玉断续膏,确是她添加几味珍稀药材,重新配制而成。 药效更佳,价格自然更昂贵…… 冰神脊草亦为真,可惜早已绝迹。 闻言,祁千胤如释重负,抬手轻轻擦拭额头的冷汗。 身为储君与未来的帝王,又怎能无法策马扬鞭、习武练剑…… 然而,他突然反应过来,声音中带着一丝疑虑,“你的意思是,仅有三株冰神脊草?” “此前共有三株,但已配制两瓶黑玉断续膏,如今仅余一株!”容玖玥无奈回答。 此言一出,祁千胤当即沉默不语。 良久,他低声问:“此药难道不能再寻得一株吗?我可派人去……” “雪山之巅难以结果,上次出现还是五十年前。”容玖玥毫不留情地打破太子幻想。 “那你即刻配制第三瓶吧!”祁千胤回答得甚是迅速。 容玖玥抿唇不语:“……” 太子啊,你好歹再坚持一会嘛! 如此方可显露你对爱妾之情意…… 容玖玥曾暗自盘算,若太子选择救治洛昭训,她便略施小计,让太子的腿留下暗疾。 之后嘛,待长姐生下嫡子,便暗中给太子施行绝育! 毕竟,若真如此,堂堂太子,愿为一个女人舍弃自身健康,长姐也不算输得太亏。 只可惜,太子终究没给她机会…… “九妹妹,凡事有轻重缓急,你当以我的腿伤……还有莜宁为重。”祁千胤郑重地强调。 他对嘉兰的疼惜不假,但他绝不会因女子而丧失理智。 “好……我明白……”容玖玥佯装无奈地微微点头,“第三瓶药膏,三日后会送至东宫。” “最迟五月中旬,您便可纵马驰骋于围场上,尽情狩猎。” 话落,容玖玥耳朵微动,适才于门外偷听的女子,已悄然离去。 此处乃太子妃所居的长信殿,更是紧邻寝殿—— 太子为表对妻子的信任,就连贴身暗卫都不允许入内。 若无太子妃属意,区区昭训,岂会无意间走至此处? 长姐曾言,整个东宫中,全然真心实意爱太子者,唯有洛昭训一人。 即便洛昭训早有预料,然亲耳闻听太子放弃她,应也会心生痛楚。 长姐此招,实乃杀人诛心啊…… “九妹妹,你医术如此高明,难道真无其他办法了吗?”祁千胤仍不死心地追问。 “没有,唯有这一种方法。”容玖玥面不改色地回答。 “……”祁千胤眉头紧锁,犹豫着再次开口,“那不知可否,请你为嘉兰略加调理身体?” 即便不能完全治愈,但以容玖玥的医术,应能让嘉兰少受些苦楚…… “我精力有限,身体不佳,既要为您配药,又要照顾长姐胎儿……我还想多活两年。” 容玖玥袖中的双手微微握拳,心中暗恨,直欲将太子暴揍一顿。 “最为重要的是……我还需为护国公调养身体!” “咳咳咳……”祁千胤正饮着茶,听到“护国公”三字,不禁呛咳起来。 他竟险些忘却,现在九妹妹正与小舅舅两情相悦…… 然而此乃女儿家私事,他自是不便过多询问。 “我还有一事……依你之见,嘉兰此种病症,还可支撑多久?” 言罢,祁千胤取出一卷脉案,放于一旁的桌案上。 容玖玥接过仔细查看,须臾,她轻叹一声,“若以良药将养,保持心境平和安宁,或可维持六七年……” “若是动辄发怒,忧思过度,无法安心静养,或许一两年便熬不住。”她实话实说。 按常理而言,区区下红之症,并非无药可医的绝症,怎会突然恶化至此? 她所预料的影响寿命,是拖着病体活到三四十岁左右…… 那便唯有一种可能,洛昭训的饮食或汤药被掺入了异物—— 但并非毒药,而是大补之药,只是此类补药,于洛昭训而言,犹如催命符咒一般。 太医想必亦有察觉,只是那些太医皆是人精,嘴巴闭得极紧。 以洛昭训的脾性,再加上适才听闻太子之言的痛楚,恐怕不到一年半载便会没命。 长姐终于知道下手?还是其余妾室趁机报复? 东宫后院,乃不见硝烟的战场…… 直至容玖玥离开东宫片刻,容莜宁方小憩醒来。 “殿下,适才洛昭训来此,没成想我却睡着了……杨嬷嬷已请其回去。” “嘉兰来长信殿所为何事?”祁千胤心不在焉地问道。 “还不是景彦胡闹……”容莜宁揉了揉额头,“昨日又欺负瑾欣,令陈良娣心疼不已。” “殿下,洛昭训小产近两月,是时候搬离锦兰殿,按昭训规制相待,否则实乃不妥……” “暂且如此,无需挪动!”祁千胤皱眉打断,“嘉兰身子不适,锦兰殿更适合休养!” “莜宁,往后嘉兰的膳食衣裳,按往昔安排即可,药材需多供应!” 话落,祁千胤抬手示意,近侍赶忙上前推动轮椅离开。 此刻他的脑海中,唯有容玖玥的那一番话—— 嘉兰或许一两年便熬不住…… 事已至此,又何必再执着规矩! 故而最后这段时日里,他只想让嘉兰过得稍微好些…… 容莜宁望着太子远去的身影,竭力平复内心的怒气。 月前母亲来东宫探望时,曾让她趁机了断洛嘉兰……但她实在不愿对已废之人下手! 然而如今,若是太子已登基,她的嫡子渐长成—— 她甚至想弑君,不做皇后,直接做皇太后更佳…… 第105章 要名分的老狐狸 回府的马车上,容玖玥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洛昭训偷听这件事,会不会如实地告知太子? 思来想去,应当不会……即便洛昭训再娇纵,也知男人的自尊心,还有太子的骄傲。 故而,为了儿子,洛昭训只能如哑巴吃黄连,默默咽下这份苦楚,甚至强颜欢笑,尽力讨太子欢心。 如此一来,病痛的折磨与心中的郁结相互交织,再娇艳的花儿,也会慢慢枯萎凋谢。 抛开洛昭训的愚昧过错,容玖玥不禁感慨万千。 表面上尊贵无比的皇家,实则犹如一座阴森的墓地,专门埋葬世间貌美如花的女子。 三月中旬便是选秀,想必东宫很快会再添娇花…… 与此同时,洛昭训正在若无其事地侍奉太子用膳。 “嘉兰,日后你只管安心休养,不必挂念彦儿。”祁千胤淡然道。 年前彦儿已移至前院,亦进入国子监读书,且父皇与母后皆发话,不许嘉兰教导孩子。 然而自从嘉兰痛失孩子后,终日以泪洗面,他于心不忍,所以允许彦儿时常陪伴…… “还有,瑾欣是姐姐,彦儿不可再这般不懂规矩。”他紧接着提醒道。 陈良娣向来安分守己,教育出的孩子亦是性情温和,但长幼有序,且陈家门第清贵。 彦儿本已受到父皇训斥,若再如此不知悔改,恐会酿成大祸。 “好……”洛昭训轻声应道。 她垂首拭去眼角的泪花,抬眸间脸上又露出娇俏的笑容,继续贴心地为太子侍膳。 “殿下,您是否请来了女医?”她微微蹙眉,“那女医好生傲慢,竟对妾身这般无礼!” 太医们无力相救,太子亦不愿割舍救命药材,可她仍渴望活下去。 彦儿年仅五岁,倘若太子妃当真诞下嫡子,庶长子必将处境艰难! 因而,她放不下儿子,亦不舍对她无情的太子…… “女医已去游历,且医术一般,不如太医们……”祁千胤移开视线,语气略显不自然,“李太医会照看你。” “你无需侍奉,一起用膳吧。”他微笑着招手。 嘉兰性情明媚娇气,恰似桌上这道小炒兔肉,鲜香麻辣,甚是可口,他素日喜食。 倘若有朝一日撤下此菜,他或许会有些不习惯,甚至思之,但终会有另一道菜取而代之…… “殿下,您会一直喜欢妾身吗?”洛昭训轻拉一下蟒袍衣袖,撒娇着问道。 “自然,孤喜欢你的率真。”祁千胤毫不犹豫地回答。 闻言,洛昭训面露喜色,紧接着脱口而出:“若太子妃诞下嫡女,殿下会亲自教导彦儿吗?” 祁千胤自是明白其中深意…… “嘉兰,彦儿当众陷害容玖玥,父皇责其顽劣不堪,自那时起,他便彻底断了此路!” “即便孤永无嫡子,日后自会有其他子嗣受孤器重,彦儿此生,只能是个富贵王爷!” 言罢,祁千胤放下金箸,接过近侍递来的清茶,漱口后示意离开。 见此情形,洛昭训面色惨白,急忙起身追上前,“殿下……” “嘉兰,你虽性情娇纵,但这些年从未触犯过忌讳!今日之言,孤权当未曾听闻,万不可再犯!” 祁千胤的声音平静,但明显蕴含着几分警告之意。 或许嘉兰自知身体不佳,故急于为彦儿争取一番,只可惜那孩子,当真不堪大用! 更为重要的是,身处后院,嘉兰竟敢妄议未来储君之事…… 与此同时,文安郡主府内。 “小姐,四公子曾多次求见,均被阻拦在府外,适才隔壁来报,说其身体不适。”江管家禀报。 “往后直呼容之墨即可!”容玖玥摆了摆手,“身体不适找大夫,救不了便送副棺材!” 听闻那混账外出寻觅娇娘,将近一个月方才归来。 容之墨见她,无非两件事:一是求她为老八医治,二是伸手要钱。 不得不说,容之墨真是好弟弟啊! 老八那般辱骂且挠他,他气消后依然待老八如亲姐…… “师兄为何还未到?不是说三月中旬前到洛京吗?”容玖玥突然问道。 “正巧!”红叶大步走过来,呈上一封信笺,“寒师兄刚传来的书信!” 容玖玥赶忙接过,打开细看,然仅须臾后,只见她不禁仰天长叹。 “又是熟悉的归期待定……师父忙着四处寻药,师兄在做生意,倒显得我无所事事啊!” “小姐,万和堂那些好药,皆是出自你之手,怎能说无所事事呢!你们是各司其职!”红叶纠正道。 “也是哦……”容玖玥慵懒地斜倚美人榻上,“你说我们已这么有钱,为何还要拼命?” 皇帝数次的丰厚赏赐,还有太子那些重额酬金…… 来洛京这短短的几个月,她着实赚得盆满钵满! 尤其是太子,财大气粗!不仅酬金丰厚,但凡使用万和堂的药材,皆自付三倍价格。 毫不夸张地说,送往东宫的那三瓶黑玉断续膏,她甚至赚了十倍…… “是啊,人往往越富有越不满足!” 红叶模糊不清地回应,随即咽下口中的桃花酥,再饮花茶,顿时舒坦地眯起双眼。 小姐做的桃花酥,堪称一绝!外形如桃花般粉嫩,口感外酥内软,让人一吃就停不下来。 “石头,你再不来,桃花酥要被红叶吃完啦!”容玖玥高喊一声。 只见黑影一闪即逝,桌上的桃花酥已消失不见。 “石头,你找死啊!”红叶瞬间飞身追过去,“给我留几块!” 于是乎,平素关系不错的二人,为了桃花酥,在院中你追我逐,惊得桃花纷纷飘落。 “石头速度有长进啊!” “红叶,你加油冲呀!” 容玖玥悠哉地趴在窗户上,看热闹不嫌事大,敷衍地加油助威。 几人仿佛又回到了落霞山上,那段鸡飞狗跳但潇洒肆意的时光…… “笑什么呢?” 只见宗玄聿如入自家府门般,闲庭信步地入内。 他自身后轻轻揽住容玖玥,在其半挽轻垂的青丝上落下轻轻一吻,动作娴熟且自然。 “师兄来信说归期待定……”容玖玥依偎在他怀中,轻声叹息。 “那我们之事……你是否没有向师父与师兄提及?”宗玄聿收紧臂膀,语气中带着一丝委屈。 容玖玥微微一怔:“……” 糟糕!她还真是没有告知!再一次的先斩后奏! 她似乎只随口提过——为国舅爷诊治心疾而已。 岂料,这治着治着,她竟与自己手中的病患,生出无法言喻的感情,如今还想成亲…… “难道当真未曾提及半字吗?”宗玄聿紧抿双唇,面露委屈。 “自然不是!他们知道你!”容玖玥轻咳一声,“除夕夜我有提过,但那时咱们还是医患关系。” “无需担心,仅凭你这条件,他们绝对满意!”她信誓旦旦地保证。 这个男人,有钱有颜、性情温柔、不要孩子……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 “况且,师父与师兄,都是中元节前夕离开洛京……那时我与睿王尚未解除婚约,怎么提及你?难不成说你是我养的面首?” 话落,容玖玥伸手捏了捏老狐狸耷拉下的耳朵。 “那你现在就写信告知……”宗玄聿随即起身,去取来纸笔。 正所谓名正言顺,有了名分,他的言行才会顺理成章…… 第106章 昏君潜质 在某人的灼灼注视下,容玖玥洋洋洒洒地书写完两封信。 紧接着,红叶郑重其事地接过,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寻人传信。 “满意了吗?”容玖玥幽幽问道。 “甚是满意!”宗玄聿的狐狸尾巴几乎藏不住,“只是……卿卿似乎将我夸得过于完美?” “万一师父与师兄见到我时,却发现言过其实……那可如何是好?”他故作忸怩道。 容玖玥不忍直视:“……” 装!继续装!瞧瞧这扑面而来的茶香气息,简直比那雨后春笋还要浓郁! “是我辞藻有限,无法描绘你的谪仙之姿,言不尽你的翩翩风采,怎会言过其实呢!” 容玖玥的哄人情话,如今已是熟稔得信手拈来。 果不其然,闻听甜言蜜语,宗玄聿的笑容比窗外暖阳更甚。 “待这几日选秀结束,我便进宫面见圣上,将我们之事禀明——此事是否要提前告知平阳侯夫妇?” “他们已知晓……”容玖玥笑道,“赏花宴前夕,长姐特意告知伯母。” 表面上看,她嫁与睿王似对长姐更有助力,然伯父与伯母,震惊之余未有任何异议。 其一她是圣上钦封的文安郡主,享有自己封地。 其二她救治太子,此次又全力保住长姐腹中之子,堪称居功至伟。 因而,伯父与伯母对她感恩戴德。 况且,宗玄聿贵为护国公,身份本就比平阳侯高,且有救驾之功,得圣上厚爱信任。 于公于私,这门亲事,无论对侯府还是长姐,皆是百利无一害…… “对了,今夜我想去趟洛家,探一探洛嘉媛,我总觉得近日诸事,与这女人有关!”容玖玥小声道。 宗玄聿无奈笑了笑,“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此人午后刚离开,随太后前往京郊行宫。” 因开元寺刺杀之事,他一直派人暗中留意太傅府的动静。 午后叶琛禀报,太后身边的大太监亲自前往洛家接人…… “太后?”容玖玥面露疑惑,“洛嘉媛不是要守孝三年吗?” 宗玄聿解释道:“此番太后前往京郊行宫休养,听闻只恳请圣上,准许洛家女随侍在侧。” “太后终是圣上生母,且母子感情向来融洽,此等不涉朝政之请,圣上自然会应允。” 听闻宗玄聿所言,容玖玥整个人瞬间变得有些蔫巴。 “那你觉得……长姐摔倒之事,还会查得清楚吗?” “不会!”宗玄聿毫不犹豫道,“莫说太子妃无事,即便失子,圣上也不会彻查此事。” “圣上政事繁忙,一个太子妃与未出生的孩子,实与国本无关,自然不值得多费心。” 言罢,宗玄聿将怔愣的容玖玥紧紧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倘若此次受伤之人是太子,圣上会不惜一切代价,彻查清楚! 储君之事,关乎国本,如今的太子虽不完美,但为皇子中翘楚,关键是占嫡占长,威望颇高。 一旦太子出事,诸位皇子必会陷入夺嫡的深渊,前朝后宫将不得安宁。 然而,太子妃与太子份量不同…… 无此太子妃,也会有其他家世显赫且贤良淑德的女子入主东宫,太子不会缺少嫡子。 因而此事,圣上会着人细查,但查不出来亦无关紧要。 反正表面上已有替罪羔羊,无损皇家威严即可…… “于后宫女子而言,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便是无能,圣上不会怜悯。”宗玄聿无奈道。 多年前,他正与圣上对弈,太医前来禀报某位嫔妃失子之事。 岂料,圣上只随口丢下一句,着人详查便是,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那还不如不生…… 那一刻,他才明白何为皇家无情! 况且,圣上浴血登上皇位,斩杀同父异母的弟弟,甚至襁褓婴孩,也丝毫不见心软。 “卿卿,莫要将圣上想得太好,自古以来,君心最是难测。”宗玄聿轻声提醒道。 “……”容玖玥微微颔首,“我自然明白这些,亦从不敢轻易相信,皇帝会无故偏袒。” 幸而她没有踏入皇家这座坟墓…… “其实我想探查洛嘉媛,只是觉得当初刺杀之事,或与其有关。”容玖玥如实相告。 宗玄聿正在细心地剥着贡橘,闻听此言,遂不假思索道:“既如此,那杀了便是。” “……”容玖玥哑然失笑,“像你杀洛太傅那样呗?” 宗玄聿手上动作蓦地一顿,继而将剥好的橘瓣,喂进她的口中。 “叶琛查明,多年来洛太傅为帮嫡子善后,暗中做过诸多糊涂事,因而死不足惜。” “嗯,英雄所见略同!”容玖玥笑意盈盈地应道。 话落,她从宗玄聿的手中,取过一瓣橘子,投桃报李…… “老狐狸,你吃个橘子……竟吃得这么涩涩!当真学坏了啊!”容玖玥迅速缩回手指。 男人果真是无师自通!此前分明皆是她主动调戏狐狸! 见她竟会难得羞涩,宗玄聿漆黑的眸中满是笑意。 “卿卿,无论是何人,只要有妄图伤你之意,那便该死,无需那些所谓的铁证如山!” “我命人杀洛太傅,不为其他,只因你一人!至于睿王侧妃,留其一命亦是我的私心,我想让那人与睿王永世纠缠不清。” 直至此时此刻,宗玄聿才将这些旧事坦然相告。 “我知道啊……”容玖玥伸手搂住他的脖颈,于他耳畔轻言,“老狐狸,幸好你不是皇帝,否则定是一位昏君。” 女子如兰的气息萦绕在耳畔,让宗玄聿不禁浑身颤栗。 他深知,自己做不了皇帝,甚至无法胜任合格的世家家主。 只因他的世界太过狭小,唯能容纳眼前这一位女子…… 文安郡主府暖意融融,此时的凤鸾宫中却是一片焦灼。 “威远侯嫡次女不错,家世与品貌皆可堪配睿王正妃。” 皇后放下画像,揉了揉额头,嬷嬷赶忙上前为她轻轻按摩。 “此乃母后为护国公所选正妻,与儿臣无关!”祁千尧小声嘟囔。 “……”皇后眉头微皱,“你现在是连舅舅都不愿称呼?” “舅舅会抢外甥心上人吗?”祁千尧冷哼一声,“护国公有错在先,我才会如此相待!” “母后,此生除了容玖玥,儿臣谁都不愿娶!”他直接犯起了执拗。 “……”皇后气得呼吸急促,险些拿茶盏砸他,幸而被嬷嬷斗胆拦下。 “你想娶,容玖玥不愿嫁!你们二人不合适,你尽快择一位正妃,再将容清漪抬入府。” 身体情况暂且不论,仅凭容玖玥无法接受男人纳妾这一点,她便不适合嫁入皇家。 且容玖玥救治太子有功,皇后心中自然感念,实不愿与之生嫌隙。 “世事多变,儿臣本与容玖玥得父皇赐婚,如今不也生变!儿臣此生只想要她一人!” 言罢,祁千尧徐徐起身,恭敬地问皇后行礼,继而迈步离开。 “你若此时不娶正妃,那五月或会迎南诏公主!”皇后无奈提醒。 闻言,祁千尧脚步稍顿,然他未曾开口言语,遂步履匆匆地离去。 只是那抹暗紫色的背影,看起来仓惶而萧瑟…… 与此同时,勤政殿内,圣德帝缓缓放下手中的国书,神情异常凝重。 “南诏太子……怎么会求娶……容玖玥为太子妃……” 第107章 和亲??? 太监总管赵海正欲上前奉茶,闻听圣德帝之言,双手微颤,然仅一瞬,又恢复正常。 他将茶盏轻轻放于御案上,而后悄然退至圣德帝身后。 圣上未册封九姑娘为公主,显然是不欲让其和亲。岂料南诏竟求娶文安郡主为太子妃! 太子妃,那可是未来的南诏皇后! 即便真正的公主和亲,至多也只能成为南诏皇帝的贵妃。 更为重要的是,南诏皇后根本不可能出自别姓…… 圣德帝端起茶盏,默默饮几口,微涩的口感,让他的头脑愈发清明。 自东宫起,他便偏爱苦茶,仿佛如此方能让他时刻保持警醒。 少顷,圣德帝放下茶盏,再次拿起御案上的国书。 此乃南诏使臣刚刚送达——南诏太子将携和亲公主,于五月初同来东祁。 公主和亲,有来有往,这是各国之间心照不宣的规矩。 在此之前,他已暗自择定七公主为和亲人选。然而,南诏国书上,白纸黑字赫然醒目—— “南诏太子赫连璟,诚心求娶东祁文安郡主容玖玥,立为太子正妃。” 所言理由为,南诏太子敬仰东祁辅国大将军之英姿,故求其嫡女,以结两国之好。 赫连璟,乃南诏皇贵妃之子,现今年方弱冠,两年前立为太子。 “容玖玥被册封郡主不足两月,南诏太子何以会留意到她?” 圣德帝侧首看向一旁的赵海,忽而提出这个问题。 赵海躬身回话,谨慎措辞:“文安郡主容貌倾城,想必南诏使臣得见,回国提及……” “糊涂东西!你就这般见识!”圣德帝佯作斥责。 “奴才愚笨,实在不知……”赵海立刻跪地请罪。 “起来吧!”圣德帝摆了摆手,无奈一笑道,“你这老东西惯会装糊涂!” 南诏向来出美人,堂堂太子,何样女子得不到!岂会万里迢迢来东祁求娶容玖玥! 敬仰容起英姿……容起战死时,赫连璟不过四岁孩童,能懂何事! “莫非是冲着那些兵器而来?”圣德帝沉声开口。 威力巨大的三发连弩、杀伤力极强的火铳、坚不可摧的盔甲……皆出自容玖玥之手! 毕竟南境边防毗邻南诏,这些东西在平叛中亮相,被南诏窥见一二,亦非不可能。 更遑论,洛京不乏南诏密探,如同南诏都城亦有东祁之人…… “容玖玥之才,远不止此……故而她必须留在东祁!”圣德帝声音低沉。 况且,因穆将军宣扬,容玖玥在军中颇得人心,如此国之大才,怎能任由她嫁入异国! 尤其是南诏!此非番邦部落,其国力与东祁旗鼓相当! 因而,为今之计,应早日为容玖玥定下亲事,以绝南诏之念…… 自次日起,接连四日,便是皇后主持的宫中采选。 所谓宫中采选,这些秀女无需出身高贵,只要家世清白,貌美端庄且身体康健即可。 毕竟此次遴选的女子,皆是充实东宫与亲王后院,为皇家开枝散叶为主。 按照规制,那些出身显贵的重臣之女或望族闺秀,则被特别礼聘入宫,身份更为尊贵。 然而皇帝无意充实后宫,故此次唯有四名女子被礼聘—— 八皇子宁王的正妃;三皇子安王与九皇子睿王,各得一位侧妃;东宫再添一名良娣。 经皇后与淑妃、贤妃共同采选,上呈名单后由皇帝审查,最终共留下二十余名女子。 因而,三月十五日,诸位亲王纷纷被赐下新人。 其中睿王被赐予两名侍妾,东宫之承徽与昭训,则各添一位…… 当日午后,凤鸾宫内。 圣德帝刚与皇后用过午膳,太子和睿王前来请安。 “太子,听闻你已能站立,此乃大喜之事!”圣德帝满怀欣慰,“莫忘了容玖玥之功!” “儿臣对九妹妹感激不尽!”祁千胤连忙笑着应道。 “父皇,儿臣尚无正妃,何以有两侧妃与两侍妾?”祁千尧按捺不住,出言问道。 玖儿本就不喜他,若这些女子再入睿王府,他们岂非再无可能? “有何问题?”圣德帝悠哉道,“亲王可有一妃两侧十妾,朕心疼你,允你自寻正妃,还不够吗?” “往后朕不再选秀,此次才为诸位皇子各赐下几位新人,望尔等为皇家开枝散叶!” 闻言,祁千尧眉头紧皱,试图再争辩些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父皇所言有理,祖制便是如此,所有皇子概莫能外。 此时,圣德帝叹息一声,“若你们都争气些,为朕多添几位皇孙,朕何至这般心急!” “除了老二子嗣尚可,你们兄弟还有谁能行啊?不中用的东西!朕不过二十余位嫔妃而已,皇子公主加起来共有二十个!” 言罢,圣德帝瞪了太子一眼,鄙视之意不言而喻。 “……”祁千胤想笑但笑不出来。 “父皇,儿臣已有一子两女,且太子妃亦有孕在身。”他无奈道。 “十年!”圣德帝加重语气,“你有妃妾七人,仅三四个孩子!其中还有一个不成器的东西!” 祁千胤无言以对:“……” 父皇所说之人是彦儿,那孩子确是个令人头疼的家伙! 尤其是入国子监读书后,夫子已数次旁敲侧击地提醒,彦儿之资质实在不太聪慧。 “太子、睿王,你们兄弟二人乃中宫嫡子,应为诸位皇子表率!即便子嗣上亦是如此!” 丢下这句话,圣德帝遂起身离去。 然而实际上,他并非是要求皇子们妻妾成群。毕竟那般,极易沉溺于风花雪月中! 只是这兄弟二人,有时在处理女人之事上,似乎有些拎不清。 太子五岁前,他尚在东宫,正与弟弟斗得你死我活,实乃分身乏术,难以全力教导。 登基之初,东祁内忧外患,他既要平定朝中叛乱,又需御驾亲征…… 待到朝政稳定时,太子已然长成,性情再难改变,仁善有余,却难免不够杀伐果断。 幸而如今的东祁,天下太平,无需再四处杀戮,太子尚可守护江山。 至于睿王,中宫嫡幼子,自幼在父母与兄长的宠爱中长大,性子比小十一还娇贵! 圣德帝不禁暗自感慨,他自认堪为明君,但却没有亲自培养一位满意的继承人…… 皇帝离开之后,皇后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愈发觉得心烦。 “太子啊,此次共有三名女子进入东宫侍奉,你莫要喜新厌旧,冷落了潜邸旧人!” “尤其是太子妃!你即便再忙,也需多些陪伴!倘若有人恃宠生娇,对太子妃不敬,本宫唯你是问!” 皇后神情严肃,认真提醒。 那三位姑娘皆是聪慧之人,但谁也无法保证,她们表里如一。 倘若太子盛宠新人,难免会有人因此而错生心思。 “母后放心,儿臣知晓。”祁千胤颔首应道。 皇后看向垂头丧气的小儿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睿王,你需多为太子分忧,且早日择选正妃,否则本宫亲自做主!” 祁千尧趋步上前,“母后……” “闭嘴!”皇后抬手打断,“本宫现在不想听母后,只想听人唤祖母!你们赶紧离开!” “嬷嬷,你速去东宫,将瑾瑜和瑾欣带过来,本宫要见孙女!” 祁千胤与祁千尧对视一眼:“……” 又是被亲生父母嫌弃的一日…… 第108章 睿王再施苦肉计 即便祁千尧心有万般不愿,然圣旨不可违,他只能请求,待娶正妃后再纳侧妃入府。 然而几日后,两位侍妾却被两顶粉轿抬入睿王府…… 三月二十日,夜幕四合,夜空突降绵绵细雨。文安郡主府内,万籁俱寂,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打破了这宁静的夜。 容玖玥正在书房内忙碌不休,桌案上堆满器具,另有金银玉石若干。 午时她收到师兄的书信,洋洋洒洒三页纸,皆是啰嗦之废话,最后来一句几日后至。 因而,宗玄聿准备明日进宫,向皇帝先禀明一切。 “小姐,这指环好别致啊!”红叶在一旁赞叹道。 容玖玥低头雕刻,笑着解释:“这是对戒,男女双方各戴一枚,算是一种定情信物。” 一枚雕刻着弯弯新月,一枚则是栩栩如生的白狐狸…… “小姐……”江管家突然叩门,“睿王殿下正在府门外,似乎醉得厉害,执意要见您。” “……”容玖玥险些伤到手指,她无奈放下刻刀,轻轻摩挲着戒指,压下心中不悦。 “你且如实告知,我不想见。若睿王强行闯入,让石头打出去,反正黑夜看不清人。” “属下明白。”江管家领命离开。 红叶正在把玩着碧绿玉石,闻言忽地想起一件事,“今天好像是睿王侍妾入府之日!” “我午后去万和堂时,见到两顶粉轿进入睿王府。”她紧接着解释。 如此说来,睿王也未免太混账了! 侍妾入府之日,这人却在夜里跑到郡主府胡闹!倘若被人看见,定会传出流言蜚语! 况且,那两位侍妾,恐也会因此对小姐心生怨恨…… “哦,我还以为皇子也是先娶妻后纳妾呢。”容玖玥随口一说。 “非也……”红叶笑道,“皇子十五岁便被赐下人事宫女,若年龄稍大但府中无女眷,宫里会再赐侍妾。” “哎呦呦,你懂得还挺多嘛!”容玖玥不禁打趣。 “……”红叶咬了咬牙,“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啊!现在各王府的王妃,我都能叫出名字!” 皇家事多水深,多了解些,在洛京这方地界,才不会出错。 “红叶最好,红叶最棒!”容玖玥竖起大拇指,“我为红叶姐姐举大旗!哐哐撞大墙!” 红叶“噗哧”一声,大笑出声,小姐又说这些奇怪之言…… “小姐,睿王殿下不肯离开!”江管家无奈道,“这雨越下越大,适才睿王险些摔倒。” “不理!”容玖玥冷笑一声,“门前道路我管不着!只要睿王靠近府门,立刻打出去!” 黑夜暴雨……有人私闯民宅,护卫惊慌之下,误伤匪徒,再合理不过! “或是让太子来此带走弟弟!”她恶狠狠地说。 “恐怕行不通啊……”红叶起身,关上窗户,无奈提醒道,“今夜东宫亦是进了新人!” 太子或正忙着“带伤上阵”,哪有时间来此管教弟弟呢! “……”容玖玥气极反笑,默默地把桌上之物收拾妥当。 此时此刻,似乎唯有沉默,才能表达她心中的无语。 “小姐,睿王捅了自己一剑!” 浑身湿透的石头突然跑进来,冒出这一句惊人之语。 “什么玩意?”容玖玥似未听清,不禁蹙眉询问。 “睿王抽出佩剑,就这样……”石头边说边比划,“唰地一下!一剑刺向自己的右腿!” “小姐,睿王流了不少血!雨水混着血水,哗哗地流,把门前都染成了一小片红色!” 只见石头越说越激动,甚至手舞足蹈地描述,生怕遗漏任何细节。 “说重点啊!”容玖玥上前给了他一记爆栗,“人走了没?万一死在这,我们都要遭殃!” 石头点头又摇头,“睿王暗卫皆吓得不轻,欲抱睿王进府寻您医治,我自然阻拦!此时容之墨过来,让人把睿王带进容府!” “幸好暗卫没有纠缠,不然我肯定打不过那么多人……”他拍了拍胸口。 容玖玥表情复杂:“……” 石头身手不凡,但脑袋瓜子——着实是块石头! 突然,凌风闪身入内,双膝砸地,“求郡主救救殿下!” “睿王应是外伤,你们寻太医!”容玖玥无情地拒绝。 一剑刺伤大腿,应只是外伤,并无性命之忧,亦不会留下后遗症。 倘若这次她去见睿王,那日后此等苦肉计只会层出不穷…… “你做什么!”容玖玥沉喝一声。 只见凌风蓦地拔剑,直接横在江管家脖颈,“郡主,请您救殿下,否则休怪剑下无情!” “我知您府中护卫武功高,但门外有数十位暗卫,真要打起来,恐怕只会两败俱伤!” 此时此刻,凌风完全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反正若殿下出事,暗卫也绝对活不了…… “放肆!”宗玄聿突然走进来,厉声呵斥道,“还不快把剑放下!” 见到来人,容玖玥收起银针,她最讨厌被人威胁。 凌风手上一抖,“护国公……” “回去!宗玄聿沉声打断,“太医适才已至容府,若太医束手无策,再向郡主开口!” 就在这时,江管家反应过来,猛地后踹一脚,紧接着安全脱身。 真乃笑话!他混迹江湖时,这小子还没出生呢! 凌风脸色惨白,夹紧双腿,看了看护国公,还有叶琛与十数位护卫,只能带人离去。 护国公言之有理,若太医无法救治殿下,想必圣上亦会下旨,令文安郡主出手…… 须臾,江管家与石头离开,红叶也不见踪影。 宗玄聿轻轻握住容玖玥的手,柔声安慰:“抱歉,让你受委屈了,那是睿王贴身暗卫,还是需暗中……” “等等!”容玖玥连忙打断,“你不会是想暗中弄死他吧?” “对呀!”宗玄聿颔首承认,“他竟敢在你面前拔剑,实乃混账!” “罢了,赶明儿让石头把人胖揍一顿即可。暗卫的命不属于自己,这皆是睿王之错!” 言罢,容玖玥本欲相问,老狐狸何以知晓此事? 然而似乎不必问,这人向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我去看一下睿王伤势,稍后便回府。”宗玄聿轻声道。 “……”容玖玥眉梢微挑,好心地略作提醒,“或许此时,睿王不是很想看见你吧?” 岂止是不想见到,恐怕见面恨不得拔剑相向! “无碍……”宗玄聿轻笑一声,“毕竟表面上,我还是睿王的亲舅舅,总得关心一下外甥。” “哦……”容玖玥微微点头,“那你且去看看吧,我着实累了,你也莫要耽搁太久。” 睿王淋雨且自残,或无大碍,但见到这位舅舅,恐会吐血…… 少顷,宗玄聿来至容府,刚到门外便听见了睿王的怒吼。 “滚!本王不要太医!” 闻言,宗玄聿面露愠色,遂整了整洁白的衣袍,正一下头上玉冠,缓步踏入屋内。 十八岁的男人,非无知稚子! 不顾府中两位新进侍妾,擅自来文安郡主府,肆意作贱自己! 此种愚蠢行径,无疑又是在为容玖玥树立仇敌…… 第109章 争锋相对的舅甥 “你来此做什么!护—国—公!” 祁千尧半倚在榻上,湿漉漉的绛色锦袍已褪去,仅着玉色中衣,右大腿处一片血红。 此时此刻,他因见到宗玄聿,猛地坐直身体,许是牵动伤口,他顿时疼得脸色煞白。 “睿王殿下,还是先让老臣为您包扎伤口吧?”被暗卫一路冒雨拎过来的周太医,无奈劝道。 他偷觑一眼睿王的右腿,乍看之下确实有些骇人,所幸伤口已不再流血。 毕竟暗卫皆随身携带药物,自然会在第一时间为睿王止血。 “不必!”祁千尧紧咬着牙关,“你年纪大眼神不好,且烛光昏暗,又怎能缝合好伤口!” “……”周太医气得双手颤抖,而后嘴唇哆嗦着,接连后退数步,几乎要退出房门外。 他在心中不停地告诫自己:眼前这混不吝是睿王……是睿王! “殿下,您的伤口淋雨,还是先让太医包扎一下吧!”凌风神色焦灼,急声劝道。 然而,祁千尧仿若未闻,他侧首看向一旁衣冠楚楚的白衣男人,顿觉喉咙一阵腥甜—— “噗!”他突然捂住胸口,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瞬间染红了玉色的衣襟,凄美而决绝。 “殿下!” “睿王殿下!” 凌风与周太医失声惊叫,场面霎时陷入一片混乱。 恰在此时,宗玄聿身形一闪,忽然移至榻边,只见他将一颗血色丹药,强行塞进祁千尧口中,甚至手下用力,迫其咽入腹中。 “护国公!您给殿下吃了什么!”凌风大惊失色道。 “好东西!”宗玄聿淡淡开口,继而取出洁白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放心,即便睿王不包扎伤口,再去雨中淋一夜,亦死不了!”他将锦帕随手收起。 若非这混账是在此处出事,他才懒得浪费一颗好药! 万一睿王失血而死,帝后与太子定会迁怒容玖玥……毕竟那些所谓的帝王恩宠与救太子之功,又怎能敌得过父子与兄弟情。 祁千尧紧紧捂住胸口,趴在榻边干呕许久,终于慢慢缓了过来。 “无需你惺惺作态!”他随手抹去嘴角的血丝,眼中愤恨与不甘交织,抬眸厉声道,“本王不想见到你,立刻消失在本王眼前!” “你以为我愿意见你吗?”宗玄聿轻蔑地笑了笑,“你若想寻死,大可在睿王府自戕!” “你……”祁千尧只觉胸口又是一阵气血翻涌,却强行平复下去。 见状,凌风战战兢兢地上前,无奈相劝道:“护国公,您少言两句,殿下还伤着呢。” 舅甥二人往日虽不亲近,但也从未这般针锋相对啊! “放心,祸害遗千年。”宗玄聿面无表情地开口。 此时,雨似乎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猛烈地敲打窗户,发出阵阵犹如战鼓般的声响。 祁千尧深吸几口气,而后艰难地坐直身体,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冰冷而锐利,直直地看着宗玄聿。 “若非你横插一脚,玖儿终会喜欢上我的……年前她待我温柔和善,总是言笑晏晏……” “她性情如此,待路边乞儿亦不会吝啬笑容!”宗玄聿出声打断,随即纠正一下,“是去年小年之前,她对你尚算和善!” 言尽于此,二人皆明白话中之意。 那一日,容清漪与洛家,同时派人刺杀容玖玥。 倘若她真是传闻中——弱不禁风的病弱之人,彼时早已香消玉殒,又何谈这以后! “那时我不知真相……以为容清漪是救命恩人,才未追去救玖儿……”祁千尧低声辩解。 况且,当时容清漪性命垂危,而玖儿身边有两位高手保护…… “容玖玥从未在意此事!”宗玄聿缓缓摇头,“她憎恶的,是那些女人因你而仇视她!” “你今夜来此折腾,倘若你的侍妾与侧妃知晓,恐又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怨恨容玖玥!” “她们不敢!”祁千尧昂首反驳。 “那些女人不敢怨你,但会琢磨害容玖玥!她不怕事,但嫌麻烦!”宗玄聿冷声道。 “睿王,你自幼便是如此,仗着皇后与太子宠爱,目中无人,但凡看中的东西必定要得到!” “尤其苦肉计用得最是娴熟!此次倒有长进,学会用剑刺自己!下回直接往心脏捅!” 向来寡言少语的宗玄聿,还是首次对祁千尧说这么多话。 “本王不是……本王没有!”祁千尧故作凶狠,甚至拔高音量,但语气中却难掩心虚。 宗玄聿冷笑一声,“当初你不敢拒绝圣上赐婚,如今不敢违抗圣旨,收下侍妾侧妃!” “这般无用,又有何资格口口声声言爱容玖玥!简直可笑至极!” 言罢,宗玄聿斜睨一眼气急败坏的祁千尧,遂拂袖而去。 爱与不爱,尚难定论,但睿王绝对心有不甘!只因容玖玥是其十八年来,唯一求而不得之人。 其实睿王心性如此“单纯”,亦算是皇后的良苦用心…… 睿王出生之时,太子已然十岁,且储位稳固。因而,睿王无需再被培养得那般稳重。 相较于担忧太子遭遇不测,睿王入主东宫的可能性,皇后更惧怕亲兄弟自相残杀。 且不提当年圣上夺嫡之艰险,先帝便是弑杀同胞兄长,而得以登基…… 夜色深沉,祁千尧终于返回王府。 “殿下!您受伤了!”管家见到被软轿抬回的睿王,当即脸色大惊。 凌风偷觑一眼,见殿下紧闭双眸,似不愿开口,只得无奈解释,“适才殿下捉拿盗贼,不慎被刺伤,此事万不可对外声张!” “是!”管家颔首应道。 “那么……殿下……今夜您去哪位夫人的院中歇息?”他紧接着询问。 “……”祁千尧睁开双眼,狠狠瞪了管家一眼,“本王已经受伤,自是回主院休养啊!” “让那两人安分些,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出来!你且按规制相待即可!” 话落,祁千尧摆了摆手,暗卫们迅速抬着软轿离开。 他瞥了一眼随意包扎的伤口,只觉心中闷痛,这一剑还不如刺进心脏呢! 至少性命攸关时,那狠心的姑娘不会置之不理…… 至于侍妾或侧妃——此次选秀并非父皇圣旨所迫,所有女子皆是自愿入宫采选。 故而,他想着,自己好吃好喝地养着便是,难不成还要逼着他与那些女子恩爱嘛! 拒绝赐婚、违抗圣旨……护国公实乃愚昧无知,说得过于简单轻松! 若届时父皇龙颜大怒,因此而迁怒母后与大哥,又当如何是好! 他自幼受母后与大哥庇护,不说百般报答,但不能恩将仇报,因肆意妄为而害了他们。 谁像护国公那般冷情,全然不顾自己的长姐与外甥! 但凡正常的亲舅舅,都不会抢外甥的心上人…… 第110章 正妻难为 次日上午,容玖玥再去东宫,每三日一往,她似已习以为常。 昨夜还狂风骤雨,今日的天气却阳光灿烂,碧空如洗。 长信殿花园中盛开的牡丹,已遭摧花折枝,娇艳的花瓣零落成泥,给人以凄美之感。 容玖玥收回目光,笑道:“长姐近日休养得不错,再施针三次,胎象当可稳固无虞。” “这段时日,你着实辛苦!”容莜宁轻舒一口气,“需频繁往返东宫,整个人似乎……” 话至中途,她本欲言妹妹整个人清减或憔悴,然眼前女子却面若桃花,容光焕发。 “看得出来……”她轻抚一下容玖玥的脸颊,语气中满是欣慰,“你与小舅舅相处甚好。” “嗯,很好!”容玖玥笑意盈盈地颔首应道,“宗玄聿正欲进宫,向圣上禀明我们之事。” “瑾瑜呢?”她转而询问,“这几日国子监不是休沐吗?” “正与陈良娣清查库房……”容莜宁笑了笑,“东宫新添两位佳人,许良娣亦将入宫,事务繁多。” “……”容玖玥缄默不言。 古时正妻当真不好做啊!不仅要生儿育女、掌管中馈,还需操持着男人的纳妾事宜。 容莜宁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冲她微微一笑,“我没事,早已不会因太子而拈酸吃醋。” “长姐,你可曾喜欢过太子?”容玖玥轻声问道。 “当然!”容莜宁微微点头,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十七岁嫁与太子,正值少女慕艾时。” 她轻声笑了笑,目光徐徐移至一旁的百合花上,将心事缓缓道来。 太子相貌堂堂,性情温润,且婚前未曾宠幸宫女,东宫唯她一人,二人新婚燕尔,伉俪情深…… 婚后三月她有孕,太子以孩子为由婉拒纳妾,直至她诞下瑾瑜,父皇才赐下陈良娣。 然太子待她依旧如初,每月有二十余日宿于长信殿……婚后第三年,洛嘉兰入东宫。 太子极其喜欢,盛宠有加……而后她有孕却小产,彼时洛嘉兰遇喜,最终生下长子…… 容莜宁的语气格外淡然,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小九,我曾以为太子喜欢我,直至我目睹他对洛嘉兰的宠爱,方知是我自作多情。” “算了吧,他对洛嘉兰的喜欢也不过尔尔。”容玖玥小声嘀咕一句。 太子此人,最爱的唯有自己! 容莜宁微微一怔,随后露出一抹释怀的笑容,“整整十年,我的情意早已消磨殆尽。” 故而,即便东宫再添多少女子,她亦不会心生酸楚。 她只需守住太子妃之位,照顾好自己的儿女,便可安枕无忧…… “长姐,待你成为太后,有空便去云州住些时日,我为你寻个小奶狗,好看又听话!”容玖玥压低声音道。 超过二十岁的一概不行,必须得是十七八岁的那种! “小奶狗……”容莜宁面露疑惑,“那是什么品种的狗?成为太后……我现在不能养吗?” “……”容玖玥双手掩面,不禁伏在榻上放声大笑。 长姐啊,现在你还真是不能养! 就在这时,侍女青莲缓步入内,轻声禀报:“太子妃,胡承徽与林昭训前来请安,现于殿外等候。” “本宫暂需静养,让她们近日不用过来请安。”容莜宁顿了顿,“有事寻陈良娣即可。” 定是太子好心办坏事!那人唯恐妾室对她不敬,直言礼不可废! 侍女领命退下后,瑾瑜和杨嬷嬷方才忙碌完毕归来。 “九姨姨,不过几日未见,您愈加容光焕发!” 容玖玥不禁失笑,继而轻抚瑾瑜的脸颊,“就你嘴甜——话说瑾瑜是不是又长高了呀?” “是的!”瑾瑜笑着点头,边说边用手比量着,“这三个多月,我又长高了这么多,您听我说……” 年龄相差七岁的姨侄二人,于美人榻上并肩而坐,低头说着悄悄话。 见此其乐融融的一幕,容莜宁只觉心中好似被一股暖流填满,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太子妃……”青莲再次进殿,低声禀报:“方才洛昭训吐血昏厥,太子殿下不在东宫,锦兰殿遣人来报。” “不适请太医便是!”杨嬷嬷看了一眼容莜宁,“太子妃需要静养,岂能沾染晦气!” 容莜宁轻叹一声,“请太医吧,洛昭训之病情,怎会严重至此呢?” 莫非是因为——昨夜太子留宿于胡承徽院中,而悲伤郁结? 此时,容玖玥的目光,似不经意间从容莜宁身上,移至杨嬷嬷那…… 长姐似乎不知洛昭训被下药之事? 反之,适才杨嬷嬷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虽很快便恢复正常,但她瞧得甚是清楚。 杨嬷嬷乃是长姐的乳母,亦是伯母一手培养的心腹,忠心自是毋庸置疑。 如此看来,此事应是伯母吩咐杨嬷嬷暗中动手…… 洛昭训缠绵病榻,不足为惧,但其有太后撑腰,又有长子傍身,未免日后再生变数,一了百了最是妥当。 伯母此举无错,一心为女筹谋…… 午膳过后,容玖玥又传授瑾瑜几招防身术,方才离开长信殿。 今日太子一直未曾露面,听闻是去往睿王府。 果真是同病相怜啊!兄弟二人皆是右腿受伤,哥哥伤在小腿,弟弟则是伤在大腿。 “文安郡主……”突然,一道燕语莺声自身后传来。 容玖玥脚步一顿,回首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绯色长裙的美人,正站在垂丝海棠下。 此人长相温婉,仪态端庄,然而眉眼却略带妩媚,乍一看去,竟与洛嘉兰有几分相似。 正主尚未离世,替身便已登场? “妾身是太子承徽胡氏……”女子盈盈一拜,掩唇娇笑道,“今日得见文安郡主,真乃三生有幸。” “……”容玖玥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警觉,“抱歉,我与你并不相识,就此别过!” 话落,她迅速转身,快步离去,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她还不忘拉着一旁的红叶。 一眨眼的瞬间,二人便不见踪影,消失于东宫中。 直至登上郡主府马车,容玖玥才如释重负,随即灌下两口茶水。 “我现在真怕东宫女子,唯恐不慎落入圈套!早知便听话些,让杨嬷嬷送出宫才是!” 闻听此言,红叶不禁莞尔,“您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侠,竟也会有惧怕之人啊!” 容玖玥长叹一声,“真刀真枪地干一场倒还好!我只是烦那些小伎俩,罪不至死,却令人气恼!” 总不能因为,那些美人说了几句茶言茶语,她就将人咔嚓了吧! “再者,我是太子妃妹妹,大家根本不是同一阵营!即便寻靠山,也不应找上我啊?” 容玖玥略作思忖,又道:“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看此人定是心怀不轨!” 她着实不擅交友,既然如此,倒不如直言不讳,退避三舍…… 然而此时,东宫内的胡承徽,仍伫立在垂丝海棠下,双手紧紧攥着丝帕,似未回过神来。 “什么情况?这女人怎么不按套路行事呢?难道我是洪水猛兽吗?”她凝眉困惑。 静默片刻,胡承徽徐徐离开,只是口中似在喃喃念叨—— “那张脸确实绝色无双,难怪太子不惜万里迢迢,亦要势在必得……” 第111章 谨慎的太子 与此同时,睿王府中,祁千胤已然训斥弟弟半晌。 然见弟弟那半死不活的模样,他又有些于心不忍,只能揉了揉眉心,饮几口茶水,润润嗓子。 “小九,别再想容玖玥,那姑娘不是你能驾驭之人,趁未陷得太深,早日收回感情。” 祁千尧身着一袭玉白寝衣,长发未曾束起,只随意披散在身后。此刻脸上毫无血色,眼神黯淡无光,平添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大哥,你怎知我未陷得太深?感情又当如何收回?”他喃喃自语。 时至今日,他仍不懂感情,然而他只知一件事——此生若无玖儿,他将再无半点欢愉。 情根深种也好,心有不甘也罢,他只想要容玖玥…… “那你又能如何?”祁千胤无奈地长叹一声,“容玖玥不喜欢你,已与小舅舅定情!” 若容玖玥只是普通民女,此事尚有转圜余地……大不了以权压人,或可强留于身边。 然而,她是忠臣遗孤,是父皇钦封的文安郡主,还是太子妃的妹妹! 更遑论,弟弟的情敌,偏偏是他们的亲舅舅,且身有救驾之功,亦非可擅动之人。 “莫说定情,即便二人成亲,我也要暗地里抢亲!”祁千尧恶狠狠地冒出一句话。 “……”祁千胤扶额叹息,只当弟弟是在胡言乱语。 祁千尧看向兄长,见其脸色似乎稍显疲惫,再想到昨日东宫之喜,他顿时恍然大悟。 “大哥,你的腿伤尚未痊愈,还是得小心些……莫要带伤上阵……以免不慎影响伤势。 闻言,祁千胤不知为何,竟霎时明白弟弟话中之意。 “……”他瞪了弟弟一眼,咬牙切齿地质问,“我便是那般色中饿鬼?如此不懂事嘛!” “我昨夜确宿在胡承徽那,但只是就寝而已!”他略作犹豫,“此女似乎有些不对劲!” 分明长相温婉,仪态端庄,但那眼神与声音,却宛如另一个人…… 尤其是妆后的眉眼,竟隐约可见几分嘉兰的影子,甚至那副娇俏姿态,亦甚是肖似。 他心生疑虑,母后不喜嘉兰,又怎会采选此女,且赐入东宫呢? 为此,今日清晨他特意进宫与母后商谈此事……母后言,采选时胡承徽并不肖似嘉兰,许是表里不一,妄图借此争宠吧! 昨日午后此女入东宫时,他一眼便极度不喜,故而夜里前去探查…… 然府医与暗卫皆已查证,胡承徽并无易容痕迹,仅是用妆容改变,且无内力武功。 至于李代桃僵……秀女采选后,一直由宫中嬷嬷在侧,且胡家谨慎,断不敢欺君罔上。 这些年各国不乏美人计,他自是不会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听完兄长所言,祁千尧点点头,不禁打趣:“若此女非奸细,大哥可会将她视作慰藉?” 毕竟如今洛昭训缠绵病榻,恐怕是命不久矣。 祁千悠闲地靠在轮椅上,瞥了弟弟一眼,“我虽非好男人,但也做不出此等恶心之事!” “况且,我宠爱嘉兰,只因她心思简单,可让我放松,与她的长相并无多大关系!” 祁千胤自认有些薄情,但也不会做出寻替身之事! 女人于他而言,分为三种:一是需要给予尊重的发妻,二是为他绵延子嗣的妾室,三是令他放松愉悦的解语花。 只是嘉兰占齐了后两样,他才会多几分偏爱而已。 然而,在嘉兰与他的康健之间,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 这便是父皇所言的有宠无爱…… 直至祁千胤从睿王府出来,东宫暗卫上前禀报:“太子殿下,胡承徽主动去寻文安郡主,但郡主甚是警惕,并未予以理会!” “九妹妹……”祁千胤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看来此女的目标,或许不在东宫!” “继续监视!”祁千胤冷声道,“尽量寻出主使,若实在查不出线索,暗中解决便是!” “然唯有一点,若此女妄图对太子妃不利,格杀勿论!” 言罢,祁千胤闭目养神,昨夜未曾安寝,清晨又听闻弟弟受伤,遂早早赶来探望。 此时此刻,他当真是疲惫不堪。 至于胡承徽——不论此女是否为异国之奸细,但既然已生疑虑,他都只能宁枉勿纵! 父皇曾暗示他,莫要儿女情长,然他自认为,若不影响朝政,其实无需那般绝情。 他与父皇不同,父皇的登基之路是淌血独木,而他则是锦绣大道…… 午时过半,勤政殿西暖阁内,圣德帝与宗玄聿仍在对弈。 “圣上,我想娶容玖玥为妻!”宗玄聿落下白子,淡淡开口。 “娶妻?娶妻好!容……”圣德帝话语戛然而止,落子的动作一顿,手当即僵在半空。 “你……你说……要娶谁为妻?”他手中的黑子掉落,猛然抬头望去,难以置信地询问。 “容玖玥!容将军之女,您钦封的文安郡主——容玖玥!”宗玄聿神情认真地再次重复。 刹那间,殿内一片寂静,圣德帝整个人仿佛被石化,当场僵立,一脸的惊愕与茫然。 太监总管赵海亦是目瞪口呆,脸上是与皇帝同样的震惊之色。 他暗自感慨:不愧是护国公!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二十六岁高龄未娶妻生子,本以为要孤独终老,没想到……护国公是惦记上了仙女! 偏偏这九天仙女,还是护国公亲外甥的前赐婚王妃…… 良久,圣德帝缓缓回过神,他先饮几口茶水,定一定心神。 “辰安呐,什么时候的事?此事皇后与睿王可知?容玖玥知道否?”他喋喋不休地问。 “睿王与容玖玥解除婚约后,皇后与睿王皆知,容玖玥自然知晓。”宗玄聿一一回答。 “……”圣德帝笑出声来,辰安还是一如既往地有问必答。 “辰安,容玖玥既知……那姑娘是什么反应?她喜欢你吗?你们二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宗玄聿嘴角轻扬,颔首道:“我倾心容玖玥,她也喜欢我!如今我们欲结百年之好!” 圣德帝缓缓放下茶盏:“……” 今日的茶水,似乎有些过甜,甚至甜得腻歪!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妻弟,这副容貌自是没话说,气度亦超然不群,但其身体似乎…… 他忽而想起,容玖玥那丫头,亦是生来体弱,纵有精湛医术,依旧难医自身之疾。 如此一来,岂不是,两个可怜兮兮的病秧子相互取暖? “辰安啊……”圣德帝叹道,“你们二人身子都不是太好,若是在一起,日后这子嗣问题……” 毕竟护国公府可就剩这一根独苗! 因而,他与皇后想法一致,尽量让辰安寻个身体康健的姑娘…… “圣上,臣生来便有胎里弱症,此生根本无法拥有亲生子嗣!本欲孑然度过余生,幸而得遇容玖玥,万幸她亦不嫌弃臣。” 宗玄聿直视着震惊的圣德帝,一字一句甚是清晰。 “你……你竟然不能……”圣德帝蓦地探身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你这身体不行,容玖玥也不介意?” “……”宗玄聿表情有些龟裂,他深吸一口气,放缓声音,“圣上,臣只是不能有子嗣,并非身体不行!” 这二者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第112章 禀明皇帝 “圣上,护国公府得您圣眷,已是尊贵显赫!依臣愚见,宗家无需血脉再延续荣光。” 宗玄聿起身,整肃衣冠,恭敬地向圣德帝行礼言明。 自古以来,新帝母族揽权干政,为上任帝王忧心之事。 圣上的舅舅——承恩公,多年来贪得无厌,不知天高地厚,明显惹得圣上心生不悦。 倘若护国公府后继无人,于当今圣上而言,或是心安之事。 至于他的那对父母,凭着十年的养育疼爱之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真正憎恨! 然而,他的生母确因所谓的传承香火而亡!既然如此,那护国公府的嫡系血脉,便无需再留。 他与容玖玥皆不想要孩子,这问题出自他身上,则更为妥当…… “辰安之心,朕自然明白。”圣德帝招了招手,“你且坐下说话。” “前朝后宫,朕最信任之人,非辰安莫属,此乃实话!若你真因身体缘故无子便罢,若为其他,朕不允许!” 自古帝王多疑,他自是不例外,但对这位妻弟,他全然信任。 且不提救命之恩,单论辰安从无涉足朝堂之心,便是绝无仅有! 这般年轻聪慧的太子亲舅,若真一心谋权干政,方为隐患…… “圣上,确因身体之故!”宗玄聿无奈地笑了笑,“大夫诊过脉,容玖玥亦亲自诊治。” “……”圣德帝再次质疑,“容玖玥当真不介意吗?” “不介意!”宗玄聿颔首道,“她本也不想生孩子,人生短短几十载,我们二人足矣。” 闻言,圣德帝似有怔愣,眼中仿若闪过一丝追忆之色。 “朕曾心仪容玖玥的母亲,那个女子便是因生产而离世……” 此时,宗玄聿几难维持淡定,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甚至带着些许警惕。 见他这副模样,圣德帝瞬间便明白了他的龌龊心思。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朕当年未曾强夺臣妻!如今岂会罔顾道义,惦记故人之女!” 言罢,圣德帝侧身而坐,向宗玄聿投去鄙视的眼神。 “臣有罪,臣不敢,圣上恕罪!”宗玄聿的语气中略带心虚。 谁让圣上骤然说出惊人之语,他有此想法实乃正常。 圣德帝忽而长叹一声,“朕清楚自己的德行,若当初苏文茵真入宫,或许无需几年,她便只是朕的宠妃,再无甚特殊之处。” 正因从未得到,他才会惦念,且苏文安茵在他心中,亦是一如初见般,完美无瑕。 紧接着,圣德帝将南诏太子欲求娶容玖玥之事,简单道来。 “南诏太子?”宗玄聿心头一紧,难以置信地问,“此人怎会迎娶东祁女子为太子妃?” “南诏皇后只出自景家,且皆是原配嫡女!如今南诏皇贵妃,即便记入嫡母名下,也无法成为皇后!” 因探查蛊蛇,他特意令人查探南诏国师之事,自然对皇室有所了解。 南诏皇帝宁愿后位空悬,亦不愿立其他女子为后,又怎会允许太子迎娶东祁女子! “或许南诏,是看中了容玖玥改制的兵器……”圣德帝叹道,“除此之外似乎别无解释。” “不过这赫连璟虽是太子,却终究无南诏嫡皇子之神勇!” 南诏嫡皇子皆是天生神力,圣德帝曾亲眼目睹。然而他不相信,此乃嫡出血脉之故! 所谓嫡庶有别,仅是生母背后的家族势力有差,与血脉何干! 只可惜,这些皆是南诏皇家秘事,非普通密探可查出…… “圣上,此事定有其他缘由!”宗玄聿脸色凝重,“南诏极重血脉,不可能因此破例!” “朕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圣德帝摇了摇头,随口打趣,“容玖玥总不会是景家人吧!” “这丫头有七分像她母亲,也有容起的影子。而苏文茵父母,是南境一对平民夫妇。” 圣德帝似有感慨,当年自己倾心苏文茵时,自然派暗卫细查底细。 苏文茵的父母,在她出生不久便死于瘟疫,她则被一位乡野医女捡回养至十二岁。 因而,容玖玥身世无异,绝对是容起与苏文茵的孩子…… “罢了!你既与容玖玥有情,朕便为你们赐婚……”圣德帝话语一停,似乎觉得不妥。 毕竟五个月前,他刚为睿王和容玖玥赐婚,而后又解除婚约…… 且南诏国书已送抵,此时他骤然为容玖玥赐婚,实有故意之嫌! “无需圣上赐婚,臣会亲自前往郡主府求亲,今日只是禀明圣上。”宗玄聿拱手道。 圣德帝想了想,颔首道:“那便让康王叔夫妇为媒,替你上门提亲,此事尽早定下。” “待你们二人大婚之时,朕与皇后将亲自主婚!”他紧接着补充。 老护国公夫妇离世多年,他与皇后身为姐夫与长姐,操持幼弟婚事,当为情理之中。 “臣叩谢圣上隆恩!”宗玄聿撩起衣摆跪地,随即恭敬叩首。 “免礼!”圣德帝伸手扶一把,笑着打趣道,“十来年未曾跪过朕,而今为了姑娘家,竟如此郑重!” 辰安甚是喜欢容玖玥,至少比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心思要纯粹许多。 “辰安,那小子脾性倔强,从未经历挫折,恐不会轻易放弃……你们舅甥莫要闹出事端。” 言罢,圣德帝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宗玄聿的肩膀。 皇家颜面为重,切不可闹出舅甥二人同争一女之风流韵事…… “圣上放心,臣和容玖玥既是睿王的舅舅与舅母,自会体谅小辈,绝不会因此生事。”宗玄聿面带微笑地保证。 “……”圣德帝听到这声“舅母”,险些笑出声来。 然而,他蓦地笑意一僵,往后容玖玥便是他的弟媳——幸而自古臣不可与君论辈分! 如若不然,容起与苏文茵…… 傍晚时分,宗玄聿出宫后,径直回到文安郡主府内。 “咱们需得早日成亲,免得那么多人惦记你!如今是三月下旬,我让人好生张罗,五月便可大婚!” 言罢,宗玄聿甚至开始查询五月的良辰吉日。 “南诏我只认识南玉娇!”容玖玥蹙眉不解,“但美人二月中旬离开,即便日夜赶路,亦无法返回南诏!” 况且,南诏国书三月初送达,说明此事最晚二月上旬便已确定。 彼时她与南玉娇尚未见面…… “此事缘由暂且不论,只要咱们已然成亲,和亲便与你无关。”宗玄聿紧紧搂住她,“卿卿,我会害怕,唯恐圣上会妥协。” 和亲之事,于公事关朝政,于私关乎皇帝的亲生女儿。 故而,谁也无法保证,面对宠妃与爱女的泣求,皇帝是否会心软,会不会答应南诏? “那咱们早些成亲呗?”容玖玥环住他的腰身,从他胸前抬起头来,莞尔一笑道,“无需诸多繁琐礼数,拜堂成亲入洞房!” 闻言,宗玄聿面色泛红,忍不住在她唇上轻啄一口。 “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三媒六聘与嫁衣皆易筹备,只是东祁旧俗,四月不可办喜事……” 按照洛京世家婚嫁之规矩,至少要提前半年筹备大婚,方更显重视。 待他们定下亲事,至五月初,不过一个月时间,即便他可安排妥当,亦恐委屈姑娘。 “皇帝非儿女情长之人,即便为朝政着想,亦不会让我和亲!”容玖玥轻声安慰道。 公主和亲,乃是诸国多年旧例。 此次南诏送来和亲公主,东祁本需派遣公主前往南诏。 她怜惜远嫁他国的公主,但绝不会让自己成为和亲之人…… 第113章 见师兄 三日后,离开两月有余的寒弋,终于返回洛京。 于是乎,当日午后,寒弋便如同老父亲一般,认真审视宗玄聿。 面前的白衣华服男子,貌若谪仙,身姿修长,气度超然,乍看之,与小九勉强般配。 然而,此人的身体情况,似乎是个小问题…… 宗玄聿表面看似淡定从容,但内心难免有一丝紧张。 毕竟这位师兄,乃自幼悉心照顾容玖玥之人,与容之墨不同,整个侯府亦无法相比。 师兄看容玖玥的那种眼神,甚至不似小师妹,反而更像自家女儿…… “师兄,别这样盯着人家看!”容玖玥拍了一下寒弋的后背,“还没有师父的消息吗?” 寒弋略显尴尬地收回目光,随即拿起一块桃花酥,咬上一大口,又饮尽杯中花茶。 “师父都未曾联系你……我岂会知道他老人家的行踪啊!终归是躲在某处倒腾毒药呗!” 说着,寒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移至宗玄聿身上。 同样都是喝茶,怎地这人姿态看起来如此养眼?与之相比,他貌似有些像老牛饮水。 察觉到身侧的视线,宗玄聿缓缓放下茶盏,再次为寒弋添上茶水。 “师兄,请用茶。” “哦……你也喝茶!” 身着白衣蓝袍的两个男人,各自端起茶盏,默默地低头饮茶,皆有一丝莫名的忸怩。 宗玄聿心想:师兄是否不满意?为何目光一直带着审视? 寒弋则暗自感慨:小九见了十五年的莽夫,而今遇到这般温润君子,难怪招架不住。 “你们两个喝茶已饱腹,待会儿也无需用膳!”容玖玥无奈笑道。 师兄与她一样,在温柔面前,根本毫无抵抗力。 “师兄啊,你在云州两个多月,一直忙活什么呢?”她随口一问。 闻言,寒弋蓦地想起正事,赶忙放下茶盏,随意擦擦手心,脸色也瞬间恢复了严肃。 “小九,正月初,云州突然来了一伙南诏药材商!此为大主顾,李叔才传信让我回去。” “又是南诏?”宗玄聿与容玖玥不约而同地开口。 寒弋点点头,神色认真道:“那些人出手大方,不似寻常商人,更像是借此打探消息!” “他们话里话外,总是不经意间打听小九!尤其是试图查证,小九是否天生力气大,以及医术天赋!” 寒弋看向容玖玥,“小九,你自幼在落霞山中长大,山下的猎户,自是较为熟知你……” 医术天赋暂且无法论断,然小九天生神力,并非难以查证。 小九看似病怏怏,但曾于山中拳打山大王,救下猎户;时常拖着几头野猪或黑熊,翻山越岭;有时还扛树回去修建木屋。 当年容将军骁勇善战,力气本就甚于常人,因而他们虽有些震惊,但并无过多猜测。 “我觉得不妥,遂拒绝生意,那些人态度和善,很快便离开云州。”寒弋紧接着道。 “算算时间,恰好对的上!”容玖玥望向窗外,送信的海东青,正在银杏树上耍着威风。 许是血脉压制,枝桠上的喜鹊,躲在树叶下瑟瑟发抖。 “那些人在云州探得消息,南诏太子便指名要我和亲……” 容玖玥轻笑一声,只是笑声中夹杂着些许无奈。幸而她入京,否则落霞山恐难太平。 她虽不知,那南诏太子妄图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然而,能让南诏破除旧规,迎异国女子为太子妃,此事定当不容小觑。 难不成她还能是救命药引? 宗玄聿紧紧握住容玖玥的手,柔声安慰道:“如今你已是郡主,南诏不敢轻举妄动。” 倘若容玖玥仅是山中女子,或许南诏会不惜一切代价,强行带走。 而今情况则是不同…… 即便为两国友好,南诏也不敢擅动东祁郡主,否则不会以和亲之策。 见到几人面带忧色的模样,容玖玥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们且放宽心。” “师兄,你与宗玄聿商谈亲事,我亲自下厨,咱们晚上畅饮……” “我来做饭!” “我去下厨。” 容玖玥话未说完,便被寒弋与宗玄聿相继打断。 “……”容玖玥微微一笑,“师兄只会一锅乱炖,宗玄聿仅会做素斋,这般能下酒嘛!” 话落,她抽出自己的手,又轻轻拍了拍宗玄聿的手背,遂起身离去。 只是,背对二人时,容玖玥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慌乱,此乃从未有过之事,仿若世间万物总是相生相克—— 而南诏便是她命中一劫…… 午膳时分,寒弋多饮三杯,明显有些酒意上头,开始了喋喋不休。 “宗兄,你比我还大三岁,怎么会找到我家小九?你且说说,我怎么就没有媳妇呢?” 说话间,寒弋直接伸手搂住宗玄聿的肩膀,全然不顾他僵硬的身体。 “师兄……”容玖玥无奈起身,与宗玄聿换个位置,解救出这一只素有洁癖的老狐狸。 “但凡你对姑娘大方点,现在孩子已能下地跑。”她打趣道。 师兄相貌英俊,身材高大,外形上其实很受姑娘的喜欢。 只是这人对姑娘太抠门,甚至吃顿饭都要平摊银两,更遑论送些衣裳或珠钗首饰。 “我对人家大方,那还拿什么东西养你啊!”寒弋没好气地说。 “这五六年咱们才真正发达……你十岁之前,一般药材山中不缺,但那些千年人参、天山雪莲、燕窝阿胶,哪样不要银子啊!” “我卖药材,又当土匪,才勉强养的起你……即便如此,我也不能买漂亮裙子和金钗……” 寒弋絮絮叨叨间,又仰头灌下满满一杯烈酒。 师父虽是神医,但隐退江湖时,几近散尽家财,偶尔配制几瓶药,也是杯水车薪。 至于容家,那些年更是分文不出! 这家里没有个药罐子,是不会懂得其中之辛苦。那银子简直如流水,赚得不够用! 幸而小九有经商头脑,不仅会种药还可制药…… 此时此刻,容玖玥心中酸胀,眼前早已雾气蒙蒙。 “师兄,咱们现在非常富有,几个库房都满了金银,你可以肆意挥霍,不用省钱。” 话落,她悄悄换了一瓶果酒,将烈酒塞到红叶手中。 “那哪行啊!”寒弋摇摇头,“银子不嫌多……我得存钱为你撑腰,给师父养老啊!” “师兄,我也有很多金银……”宗玄聿蓦地插话进来。 寒弋探身靠近,低声问:“那你有多少银子?” “不太清楚……”宗玄聿想了想,“反正几辈子也用不完。再者,我还有两座金矿呢。” “金矿?”寒弋瞬间酒醒,与容玖玥不约而同地惊呼,“你还有金矿?” 这金矿不是应当归朝廷所有吗?确切而言,是属于皇帝之物? 宗玄聿笑了笑,“恰有两座规模尚可的金矿,一座皇帝知晓,另一个则是无人可知。” “可是我也不知道啊!”容玖玥小声嘀咕一句。 “我说过……”宗玄聿轻笑一声,“我有两座金山,可任你随意挥霍,几辈子也用不完。” “……”容玖玥无言以对。 金山与金矿分明不一样!她以为金山只是金银的代名词! 宗玄聿紧紧握住她的手,继而看向一旁的容弋,“师兄,我的一切皆是属于容玖玥,我会照顾好她,亦会孝敬您与师父。” “还望师兄成全我的妄念,许我与容玖玥共结连理。” 话落,他暂时松开左手,继而起身后退一步,整肃衣袍,拱手向寒弋施以郑重拜礼。 窗外夜色如墨,一轮弯月高悬于繁星点点的夜空。 屋内酒意正酣,香炉里燃烧着安神静心的熏香。 尊贵显赫的护国公,在皇帝面前亦无需行礼,此刻却虔诚至极…… 第114章 三书六礼 “我没醉!我还能喝三百杯!我要与女婿——不对!是妹夫……我要和妹夫不醉不归!” 酩酊大醉的寒弋,紧紧拉着宗玄聿的衣袖,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神志尚且清晰。 适才宗玄聿的言行举动,简直让他满意之至。 其实这些年来,他们家中之事皆是小九做主,更遑论婚事! 然而,宗玄聿这般做,是感念他对小九的养育之恩,是一种恳请,更是一种保证。 真心疼爱小九之人,他又怎会不欣然同意呢! “师兄,你用完醒酒汤,赶紧回屋去休息!”容玖玥高喊一声,“石头快过来扛人!” 话音刚落,石头闪身而出,一把将寒弋扛在肩上,又健步如飞地跑远。 “……”容玖玥不忍直视。 “卿卿,明日我便来提亲……”宗玄聿低声呢喃。 他似有几分醉意,眸中笑意比夜空中的繁星更加璀璨。 那白皙如玉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被酒意浸润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与低沉。 此时,窗外似有微风拂过,带来一阵清幽的花香。 容玖玥用指尖描绘他的眉眼,笑靥如花道:“好啊,我等你……” 话语戛然而止,声音瞬间淹没在清冽甘醇的酒香中…… 次日清晨,文安郡主府喜气洋洋。 “师兄,清晨收到来信,师父让你负责此事。他在崖底守了两月,枯叶即将开花,没空理我。” 容玖玥一边用着早膳,一边无奈地向师兄抱怨。 其实师父说,只要不生孩子,养几个男人随便她! “……”寒弋哭笑不得,“药材才是师父的宝贝,咱俩是意外,好在从小到大已经习惯。” “你与妹夫之事,是不是未曾告诉容之墨?”他低声问了一句。 “不过陌生人而已……”容玖玥放下白玉汤勺,轻笑一声,“有些人没必要过于深交。” 她这人有时会异想天开,但最是懂得撞墙即回头。 她理解容之墨,若是让她在师兄与亲兄长之间做选择——二人似乎毫无可比性。 “试过即可,不问结果。”寒弋佯装打自己一下,“是我之错,时常在你面前赞容将军。” 小九自幼懂事,宛如小大人,自己身体见好,有能力之时,难免想拉一把同胞兄长。 此行无关兄妹情,仅看在容将军夫妇的那份情面…… “小九!”寒弋话锋一转,“待会我紧张咋办?听闻纳采规矩繁多,我当真不懂啊!” “无碍……”容玖玥笑道,“不过走个形式而已啦!” “况且,师兄平素在生意场上,可是如鱼得水,又怎会紧张呢?” 言罢,她仔细打量着寒弋,这般气宇轩昂之人,往那一站便是门面…… 辰时将至,当为良辰佳景。 年近花甲的康亲王夫妇,以媒人之身份亲至郡主府,为护国公纳采。康亲王乃当今圣上叔父,其身份之尊崇自不待言。 女方媒人是英国公夫妇,礼部尚书则为官媒。此等身份的三媒,可谓前所未有的郑重。 平阳侯夫妇以长辈身份现身,世子携世子妃同来。容之墨一脸茫然,亦随之而来。 然明眼人皆知,寒弋方为今日郡主府真正的主事人。 对此,平阳侯夫妇并无异议。 且不提容玖玥现今贵为郡主,婚事当由圣上过问—— 便是十五年的未养未教,他们也自觉没有资格,替这位侄女做主。 纳采后,便是问名、纳吉…… 少顷,钦天监副使,放下手中的两张庚帖,拱手道:“护国公与文安郡主之生辰八字,堪称天作之合!三日后为良辰吉日,宜下聘!” 莫说这二人八字确实相合,单论护国公所赠金银,不合也得合! “如此甚好!”康亲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容满面道,“那便于三日后正式纳征、请期!” 言罢,他将拟订的聘书,郑重地递交于英国公。 紧接着,英国公则将聘书,转交给文安郡主的主事长辈——寒弋。 三书六礼,三媒六聘,以仰承先祖之德与天作之合…… 然而此时,今日的两位主角,正在后院花园中,惬意地赏花,不时逗弄着两只大雁。 “宗玄聿,咱们这般,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啊……” 容玖玥微微侧首,轻轻推开自己颈间的狐狸头,笑容更胜百花娇艳。 “礼数是媒人之事,我只需将夫人哄开心即可……”宗玄聿尾音似带着勾人的笑意。 他抬起二人十指相扣的手,只见无名指上的两枚戒指,紧紧相依,甚是应此刻之景。 仿若一只白狐狸,正将明月轻柔地揽入怀中…… “自今日起,我有了正式名分,便可以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府。”宗玄聿轻声笑道。 “……”容玖玥不禁莞尔,“你这话易惹人误会,乍听起来,真像是我们偷情许久了呢。” 不过老狐狸几乎是日日登门,倒真有几分“偷意”! “是我非君子,一日不见卿,如同三月兮……”宗玄聿笑着自揽罪责。 就在这时,红叶无奈上前,打断了二人的浓情蜜意。 “小姐,容之墨想见你一面。” 容玖玥坐直身体,想了想:“今日我心情好,便让他过来吧。我们好歹还是邻居嘛!” “好嘞!”红叶颔首应道。 此时,宗玄聿整理一下衣袍,继而起身坐至一旁,瞬间又化身为端方雅正的谦谦君子。 许是今日大喜,二人皆换上一袭赤色锦衣,于百花环绕的景台中,显得愈发耀眼。 容之墨行至时,便见到这两位不似尘世俗人的男女。 他回过神来,缓步走上前,犹豫着开口唤道:“妹妹……” “嗯,所为何事?”容玖玥面带微笑地询问,“若言恭喜,我乐意听,否则莫要败兴。” 容之墨面色似有迟疑,他偷瞄一眼宗玄聿,抿了抿唇,而后皱起眉头看向容玖玥。 其意不言而喻,希望某人离开。 “这是我的未婚夫,我们之间素无秘密可言。”容玖玥笑意不减。 “……”容之墨深吸一口气,“为何你的婚事,我这个亲兄长不知?若非今日伯父相邀,我甚至不知你定亲!这难道应该吗?” 还有那个假冒的“兄长”,竟堂而皇之地坐在主位! 彼时他坐在尾座,看着那人与康亲王以及英国公相谈婚事,心中当真不是滋味! 这可是他一母同胞亲妹妹的婚事! 父母不在,妹妹即便不要伯父与伯母做主,但他应是主事人啊! “为何不应该呢?”容玖玥托腮看向容之墨,“你终日在侯府,自是不知我的事情。” “是师兄养大我,悉心照顾我,否则我早已没命!与师兄相比,你简直是自取其辱!” 话落,容玖玥做了一个手势,一看便知是——好走不送! 容之墨瞥见红叶正欲上前,吓得赶忙退后两步。 然而,未等他再次开口,石头蓦地闪身而出,堵住他的嘴巴,拎着腰带便消失无踪。 须臾间,繁花锦簇中,不时飘来女子的笑声,与男人温柔的附和声…… 然而,这良辰美景日,于某些人却是晴天霹雳—— 祁千尧不顾腿伤,强行入宫,只为求见圣德帝…… 东宫之中,胡承徽听闻侍女禀报之消息后,当场僵立,脸上甚至闪过一丝惊恐。 “文安郡主定亲?她怎能定亲呢?” 此乃绝对不可行之事…… 第115章 事成定局 三月二十五日,护国公与文安郡主定下亲事。此事犹如一道惊雷,在洛京城中炸响。 当日午后,勤政殿内。 “父皇,为何事情会如此突然?”祁千尧面色苍白,双眸泛红,声音带着丝丝轻颤。 四日之前,护国公入宫面圣,紧接着二人便定下亲事,其中定然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更重要的是,此事竟如密不透风的铁桶一般,未提前泄露半分! 直至康亲王与英国公等人,阵势浩大地前往文安郡主府,他才知晓那二人今日纳采! 毫无预兆……玖儿自此成为他舅舅的未婚妻子…… 圣德帝缓缓放下奏折,目光恰似冷冽的寒星,落于儿子右腿上,他的怒气顿时喷涌而出。 “睿王,护国公与文安郡主,男未婚女未嫁,于良辰吉日定亲,难道需要你同意吗?” 他深吸一口气,欲压下怒火,但终难以遏制。他随手拿起一封奏折,猛地砸过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你这混账东西,竟因女子自伤!是否要朕砍了你的腿啊!” 闻言,祁千尧心头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捂着右小腿的手顿时僵住。 “父皇……儿臣……儿臣不是……” “你还敢狡辩!”圣德帝厉声喝断他的话语,“什么事能瞒过朕?你还想编造理由吗?” “睿王,如今东宫良娣齐全,和亲公主自不会入东宫,宁王已有正妃,唯余你一人……” 圣德帝摇了摇头,叹道:“你这混账性子,寻常贵女只会受尽委屈,你等着娶南诏公主吧!” “父皇……” “出去!” 祁千尧急欲再解释,然见到自己父皇重新落座,似在批阅奏折,霎时不敢再多言。 他深知父皇的脾性,骂他时说明事态尚不严重。反似现在这般冷静,方为真正动怒。 “儿臣……告退……”祁千尧低声道。 他艰难地站起身,拖着伤腿,恭敬地拱手行礼,继而缓步退下。 出身皇家确实尊贵,但身上也同时被赋予太多枷锁…… 寻常百姓家的子女,可与父亲撒娇打泼,甚至偶尔忤逆不敬,即便被训斥或责打,亦无关紧要。 然而,纵使他自幼受宠,却也从不敢真正忤逆父皇之意。 自古至今,皇家先君臣后父子…… 与此同时,东宫之中。 “太子殿下,近几日胡承徽并无任何异常之处,除了待在屋内,便是去花园赏花。”暗卫禀报。 “昨日洛昭训摔坏胡承徽玉佩,适才胡承徽遣侍女去玲珑阁,欲寻能工巧匠修补。”他接着道。 “一枚玉佩,还需要修补?”祁千胤当即提出质疑。 虽说胡承徽位分不高,但东宫不至于如此寒酸潦倒…… 暗卫躬身禀报:“胡承徽言,那是她生母之遗物,故而格外珍重。” 闻言,祁千胤眉头紧锁,心中的疑虑依然未消,遂问:“有无派人跟踪那名侍女?” “属下已派人跟踪,但并未发现任何不妥。” 祁千胤沉默片刻,摆了摆手,暗卫瞬间如鬼魅般消失于殿内。 “也是……短短数日间,理应不会有所作为。”他叹了口气,“若能借此机会揪出细作,自是极好!” 此时,一名小太监躬身入内,低声禀报:“太子殿下,太子妃有请您前往长信殿。” “嗯,走吧。” 祁千胤重新坐上轮椅,近侍即刻上前推着轮椅离开。 如今他已可慢慢走上几步,恢复的速度着实令人惊喜…… 片刻后,长信殿内,容莜宁正斜倚在榻上,似在翻看账簿。 “莜宁,你现在需好生休息……怎地又在忙碌?”祁千胤无奈道。 “我无碍……”容莜宁将手中之物放于案上,轻笑一声,“此乃我为小九准备的添妆。” “小九婚期紧迫,但听闻小舅舅安排甚是妥当,我自然不可懈怠。” 言罢,容莜宁似又想起什么,遂拿起礼单,再次认真添上几笔。 “……”祁千胤不禁打趣道,“瞧你这般模样,宛如嫁女!九妹妹富有,嫁妆定然不会少。” 且不提父皇的诸多赏赐,单论那日进斗金的万和堂,便是金山银山。 况且,小舅舅更是家财万贯,定会为容玖玥考虑周全…… “小九富有是己之事,我这一份必不可少!”容莜宁轻抚着小腹,低声笑了笑,“小九比我年幼十一岁,倒是与瑾瑜无差。” “殿下,小九与舅舅之事,自今日已成定局,九弟应会知晓分寸吧?”她无奈询问。 睿王虽与小九有过赐婚,但二人之事尚未提上日程。 不似如今,小九与舅舅,已正式三媒入府,行纳采、问名、纳吉,待三日后下聘,只待亲迎之喜。 故而,她担心睿王再犯糊涂,闹出影响小九之事…… “你且放心!”祁千胤安慰,“我这弟弟虽执拗,但知天威不可犯,绝不敢肆意妄为。” 此时,青莲端来安胎药,祁千胤随手接过,又取过汤勺,轻舀一勺,细心地喂与容莜宁。 “……”容莜宁微微一怔,随即默默地服用安胎药。 太子此人……有时无情至极,有时却又深情款款。 须臾,祁千胤又拿过茶盏,以让容莜宁消去口中药味。 这般周到,真有几分良人模样…… “殿下,我今日找您,只因陈良娣适才来报,近日已有数人抱怨,洛昭训言语不敬。” 容莜宁轻叹一声,接着道:“您怜惜洛昭训病弱,但宫有宫规,这样我着实难办。” 说实话,洛昭训如此行径,当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如今既已缠绵病榻,为何还要这般四处树敌?难道不怕她离世后,有人报复孩子吗? 还是说……洛昭训愈发娇纵,只为证明在太子心中,她的地位不一般? 毕竟在洛昭训眼里,太子对其他女人皆是利用,唯独对她,方为世间难得之真爱。 听到这话,祁千胤陷入了一阵久久的沉默中。 近日暗卫也曾禀报,嘉兰之脾性似乎变得愈发厉害。 正因如此,太医已束手无策,甚至无奈告知,嘉兰恐难熬过今年冬日。 然而,嘉兰对所有人不敬,偏偏对他百依百顺,极尽讨好…… “殿下,尊卑有别,洛昭训位分在东宫最末,却公然挑衅良娣、良媛、承徽!东宫规矩已成笑柄!” 容莜宁言语中透着不耐,话里分明夹杂着几丝讥讽之意。 洛昭训如此张狂无礼,无非是仗着太子纵容! 她身为太子妃,此时却连严惩妾室之权亦无!简直可笑至极! 莫非那副病弱之躯,竟能当作免死金牌不成! “莜宁,你无需操心,此事交由我来处理即可。”祁千胤终于开口。 他轻轻摸了摸容莜宁的小腹,四月有余的身孕,肚子已微微隆起。 “你只需安心养胎,平安诞下我们的嫡子,其他之事莫要烦心。” 话毕,他抬手示意,近侍赶忙上前推着轮椅离去。 待行至花园,祁千胤望向身侧娇艳欲滴的芍药,似有片刻失神。 “胡承徽因生母遗物被毁,对洛昭训心怀愤恨,遂暗中投下鹤顶红,以致洛昭训殒命……” “四月初一乃良辰吉日,便让胡承徽按律为洛昭训抵命吧。” 祁千胤的话语犹如冰冷的寒霜,无情地飘落。 其话音刚落,身后随即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 “是,属下明白。” 良久,祁千胤缓缓收回目光,他的手指似不经意间轻轻一折,那盛放的芍药便如同脆弱的生命,颓然落地。 轮椅缓缓驶过,只留下满地被碾作花泥的芍药花瓣,凄美而哀怨…… 第116章 婉拒看诊 两日后辰时,文安郡主府,突然迎来了一位“稀客”—— 此人正是威远侯嫡次女,韩知瑶。 亦是赏花宴上那位蓝衣女子,似乎被赐予宁王为正妃。 “文安郡主,今日前来打扰,实乃有一事相求。”韩知瑶福礼拜道。 容玖玥微微一笑:“韩姑娘无需这般客气,有话直说无妨,我亦不喜拐弯抹角。” 说话间,她斟两杯玫瑰花茶,又将茶盏轻轻放于韩知瑶面前。 这位姑娘知性大方,是皇后娘娘曾为宗玄聿相中之人。 才貌双全,性情温柔,一看便是世家培养的闺秀。 “多谢郡主……”韩知瑶脸上浮现温和的笑容,“赏花品花茶,郡主之生活当真惬意。” 她稍作迟疑,鼓足勇气言道:“我今日前来,是想恳请郡主出手,为宁王医治腿疾……” “腿疾?”容玖玥不禁发问,“宁王是有何腿疾?” 对于这位宁王殿下,她毫无印象。 韩知瑶轻声解释:“宁王五年前坠马受伤,太医虽全力救治,然左腿终留下隐疾,致使行走跛脚,每逢阴雨更是疼痛难耐。” “听闻太子殿下之伤势,似比宁王严重许多,郡主尚可妙手回春……” 言至于此,韩知瑶话语一停,应是觉得妄议东宫不妥。 “郡主,宁王生性淡泊,从无争权夺利之心,且徐婕妤母族势微……”她低声补充道。 文安郡主乃太子妃之妹,自是站在其他皇子的对立面。 然而,她与宁王以文会友,素有几分情意在,且二人即将奉旨成婚,日后荣辱与共。 故而,即便为家族荣光,她亦希望未来的夫君,身康体健…… 闻听此言,容玖玥怔愣之余,不禁垂眸静默片刻。 二人素无交情,韩姑娘贸然提出这个要求,似有唐突之嫌。 毕竟她并非真正的大夫,只是恰好身怀医术而已。 “韩姑娘,宁王这般,想必是碎骨未清理干净或断骨长歪……” 容玖玥稍顿一下,解释道:“若想恢复正常,需得敲断腿骨,重新做手术治疗才可。” “郡主此言,是有法子医治?”韩知瑶急忙追问。 “……”容玖玥无奈一笑,“断骨重新接上确实不难,然而关键问题是,术后没有良药,断骨难以重塑。” 紧接着,她将黑玉断续膏,以及冰神脊草之事,详细地道来…… 须臾,韩知瑶回过神来,脸上难掩失望之色,遂问:“必须要此神药,方才可以吗?” “是!”容玖玥颔首,“尤其宁王伤势已过五年,更是难以愈合。” “韩姑娘,若是无此药,宁王即便再受断骨之痛,亦无多大用处,故而我无能为力。” 话落,容玖玥移开视线,望向窗外的银杏树,掩去眸中丝缕不自然。 那只威风凛凛的海东青,又在欺负弱小无助的鸟儿! “若我们能寻至此药……” “若有此药,我定可让宁王彻底恢复康健!”容玖玥蓦地出声,打断韩知瑶话语。 这株神药可是绝迹近百年之久! 如若不然,当初她也不会以此药来诓骗太子。 倘若宁王献上冰神脊草,莫说治疗区区腿疾,便是再赠予十瓶良药,她也心甘情愿。 届时即便宁王真要谋划夺嫡,那也是太子需要操心之事…… 然而现在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话本子里那些身体有疾,且母妃势弱的透明皇子,无外乎皆是深藏不露的执棋者。 她不愿在无利可图的情况下,施以无用的善心…… 许久后,容玖玥望着韩知瑶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禁哀叹连连。 “红叶,美人似比来时沮丧,我竟有一丢丢不忍心。” “卿卿有何不忍心呢?”宗玄聿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容玖玥正欲转身望去,却又落入老狐狸的怀抱中。 “今日身上香味较浓……”容玖玥微微侧首,在他衣襟处轻嗅,“似有檀香之味,又夹杂着药香,还有我给你的沐浴乳味。” 檀香为平素熏衣所用,药香应是刚浸泡药浴,而后重新洗了澡…… 一大清早,既浸泡药浴,又忙活着沐浴更衣,所做何事,不言而喻! “宗玄聿,你胆肥了啊!仗着身体稍好些,又春心荡漾!”容玖玥轻点一下他的胸口。 “……”宗玄聿强作镇定,握住女子的玉指,心虚解释道,“梦中之事,我实难控制。” 此乃实话,他不想如此孟浪,但梦境实在是难以自控。 “你不与宁王有牵扯为好事!”他迅速转移了话题。 “怎么说?”容玖玥询问,“难不成那宁王真有异心?” 宗玄聿摇了摇头,解释道:“异心应当算不上,毕竟太子已入主东宫二十三年之久。” 一位母族势弱且身体有疾之人,自是不敢觊觎储位。 “宁王母妃徐婕妤,曾受已故南贵妃之恩,二人关系不错,宁王亦对南贵妃感恩有加。南贵妃,便是前来和亲的南诏公主。” 话毕,宗玄聿拿起一颗进贡而来的青葡萄,细心地剥去外皮。 “莫非宁王与南诏暗中勾结?”容玖玥压低声音询问。 “自是不敢……”宗玄聿将剥好的葡萄喂进她口中,“但宁王确实与不少南诏人熟识。” 近来叶琛探查南诏之事时,发现宁王与南诏商人交往甚密。 而且,宁王亦有暗中经商,其所涉猎的布匹与香料,皆是南诏最为繁荣兴盛之产业。 故而,为免节外生枝,还是莫要与宁王有牵扯为佳…… “我本也无意为宁王治伤,只是慨叹美人伤怀而已。”容玖玥轻叹一声。 宗玄聿随意说道:“威远侯府渐显颓势,故欲让女高嫁,然圣上不悦,遂赐婚宁王。” “莫要理会他人之事,你且看看我准备的礼书。” 说完,宗玄聿自袖中取出礼书,继而缓缓展开,上面详细列明过大礼的物品与数量。 “……”容玖玥哑然失笑,“你这聘礼之丰厚,似更胜太子娶妻……如此是否有悖规制?” 她与睿王婚约尚未解除时,长姐曾提及皇家聘礼之事。 “无妨,圣上知道我有钱。”宗玄聿轻声言道,“大婚唯有一次,岂能让卿卿落于别人……” “主子!” 宗玄聿话未说完,突然被疾步入内的叶琛,急声打断。 “出了何事?”宗玄聿沉声问道。 叶琛向来稳重,又极懂规矩,断不会如此失态! 叶琛迅速看了一眼容玖玥,又赶忙低下头,似有难言苦衷。 “有何事快说!我与夫人之间无需任何隐瞒!”宗玄聿声音中已带着明显的怒意。 叶琛硬着头皮回禀:“主子,护国公府门前,突有一女子出现,在那跪地哭诉不止……” “此女宣称……她是护国公多年的红颜知己,且……且怀有护国公骨肉,如今已四月有余……” 第117章 审问奸细 午时将至,坐落于朱雀大街的护国公府门前,异常热闹喧嚣。 一位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正跪于护国公府门前,低声抽泣,令人不禁心生怜悯。 其发丝垂落,仅以一根粉色丝带松松绾起;面容虽略显苍白,却难掩其清丽之姿;身形看似纤瘦,然已可见腹部微微隆起。 恰在此时,不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停下来。 车窗帷帘被掀开些许,露出一张绝美而冷漠的脸庞。 见此情景,容玖玥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与无奈,随后又轻轻放下帷帘,似眼不见为净。 “这真是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她叹息一声。 马车里,宗玄聿垂眸端坐于容玖玥的身侧,他的脸色阴沉至极,眼神中满是森然杀意。 然而,当他转头看向容玖玥时,脸上的阴霾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笑容。 “卿卿,外面日头有些晒人,你先去我院中静候片刻,我会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情。” 此刻宗玄聿的声音格外轻柔,仿佛生怕自己内心的愤怒,在容玖玥面前表露半分。 “……”容玖玥轻瞥他一眼,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小事一桩,咱们且当看戏!你暂时缄默,待我验明真假,再公开处置方为上策。” 此等伎俩虽拙劣不堪,但着实令人难以辩驳。 依常理而言,应将女子带回府邸详加审讯,以查明幕后主使,且可避免家丑外扬。 然而,一旦女子踏入府门,流言蜚语将会瞬间传遍全城。 至于孩子,只需稍作手脚装作无意间小产,自此宗玄聿便百口莫辩…… “是护国公!” “还有文安郡主!” 不知何人蓦地惊呼两声,众人纷纷转头望去。 只见,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还有一袭海棠红长裙的女子,二人宛如仙人降临凡尘。 “见过护国公,文安郡主。”众人纷纷行礼问安。 朱雀大街所居之人,无一不是富贵之流,然除皇家之外,护国公府当属最为尊贵。 此时,跪地的女子缓缓转头,当望见宗玄聿时,她瞬间失神。 早知护国公相貌如此出众,她定然不会有丝毫犹豫。 待她回过神来,目光又移至一旁的女子身上,顿时心头一紧,赶忙低下头继续抽泣。 “护国公,您可还记得妾身?” “得知您要迎娶郡主为妻,妾身虽伴您六年,但自知身份低微,不配入护国公府……” 说话间,女子轻抚自己小腹,抬眸已是泪如雨下。 “无奈妾身已怀有身孕,这是您的亲骨肉啊!您回京三月,妾身的身孕恰四月有余……” 其言下之意,孩子乃是二人分别之际缱绻所致。 然而此时,宗玄聿与容玖玥正悠然地落座,且身侧摆放着几案,上面放置两杯清茶。 此乃适才护国公府管家令人搬来。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这两位未婚夫妻仿若看戏一般。 女子哭诉许久,未见任何动静,心中早已惶恐不安。 她正欲膝行至容玖玥面前,却被蓦然出现的一柄长剑拦住,她霎时惊得瘫软在地。 “姑娘,我家小姐不喜生人靠近!” 话落,红叶淡定的收回长剑,重新退回容玖玥身后。 “护国公……”女子伏地泣道,“即便您对妾身无情,也应顾及孩子啊!” 她抬头望向容玖玥,“郡主,妾身绝无争宠之心,只求您能让妾身平安生下孩子……届时只要您善待孩子,妾身愿自行离去。” 此刻容玖玥看够了这出闹剧,悄然起身蹲至女子身旁。 “郡主,您要做什么?” “自然是诊脉!”容玖玥搭上女子的右手脉搏,“难道那人未告知你,我乃是大夫?” “不必……”女子欲抽回手,却发现手腕犹如被铁钳夹住,难以动弹。 须臾,容玖玥收回手,旋即取出三根金针,以风驰电掣之势,刺入女子的合谷穴、制污穴、劳宫穴。 “啊!” 只见女子捂住小腹,满地翻滚,痛苦不堪。 “这……这……”众人皆大惊失色。 难道文安郡主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当众杀人灭口? “玖儿……文安郡主!”突然,祁千尧乘坐软轿而来。 “切莫冲动,还是将此女暂且带回护国公府,再仔细盘问!”他神色焦急地劝道。 适才凌风禀报,他方知护国公府门前的嘈杂,遂匆忙赶来。 不论此事真相如何,他绝不愿让玖儿背负这恶毒之名…… “原来是这样啊……”容玖玥起身拍了拍手,随即看向宗玄聿,“这孩子既是假的,便由你处置吧。” 若是孩子为真,她会施展自己那半吊子摄魂术,以查明真相。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当真无法亲眼目睹孕妇遭削肉断指…… “假的?”众人闻言,目光齐刷刷地落于女子的腹部。 只见女子原本隆起的小腹,此刻已变得平坦如初。 “!!!”这又是什么戏法! “不!”女子面如死灰,失声惊叫。 “你这假孕药不行……许是为了迅速增大腹部,故破绽百出!任何一位大夫皆可查证。” 容玖玥冷静地提醒着,任由宗玄聿擦拭她的手指。 当然,最为关键的是,她的这手金针当立首功! 若是换作普通银针,恐怕此刻女子早已大出血,出现小产的迹象。 “叶琛,此人应是敌国奸细,为证我之清白,你在此当众审问!” 言罢,宗玄聿轻扶着容玖玥,二人重新落座,仿若静观其变。 “护国公……”女子连连后退,痛哭哀求道,“是妾身糊涂,妾身只是听闻您要娶妻,才出此下策!” “孩子虽是假的,但我们过去六年的耳鬓厮磨,却是真实存在啊!”她仍未死心。 事已至此,她无路可退,唯有咬紧牙关坚持到底。 原以为护国公会将她带入府中,慢慢审问事情的真相…… 她再伺机而动,让文安郡主除掉虚假之子!届时此事,将为一桩永远说不清的悬案。 “啊!” 叶琛手起刀落之际,女子的右手小拇指已滚落一旁。 “姑娘自可继续编造谎言!但你需想清楚,能否承受重刑!”叶琛面无表情地开口。 如此行径,真乃自寻死路! 你哪怕污蔑主子杀人放火也好,偏偏要辱没主子清誉! 见状,祁千尧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几分质疑,“护国公滥用私刑,恐有屈打成招之嫌!” 此时他内心深处,竟突然萌生出卑劣念头,若此女所言属实…… “正是!护国公此举,似有杀人灭口之意!”一旁的谏议大夫随声附和。 岂料,宗玄聿听后,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 “滥用私刑?杀人灭口?” “倘若今日从轻发落,日后定会有人蓄意效仿!若有女子妄言,其为太子民间红颜,身怀六甲……甚至有人妄称身怀龙嗣……” 他环顾众人,冷声质问:“难道要将那些人,全部带回东宫或后宫,逐一审问吗?” 闻听此言,祁千尧脸色紧绷,虽不甚认同,却无从反驳。 “叶琛,继续当众审问!若有半句假话,便断其一指!对待奸细,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此时此刻,宗玄聿面如寒冰,犹如从地狱走来的杀神。 围观众人不禁后退几步,他们险些忘记护国公的脾性。 什么证据不证据,“老人家”认定此人是奸细,那便只能是! 恐怕闹到勤政殿,圣上不仅不会责备护国公,反而会夸赞几句。 “不要!”女子惊恐万分,捂住右手往后挪动,“是有人让我来此,冒充护国公的女人,也是那人给我下的药!” “究竟是何人指使?”叶琛追问。 “似乎是一个女……” 然而,女子话语尚未说完,突然七窍流血,几息间便没了气息…… 第118章 各国暗探 “是蛊毒!”容玖玥眼神一凝,声音冰冷如霜。 话落,她迅速掷出一根银针,直直刺入女子的眉心。 少顷,令众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一条仿若小蛇的细长血色蛊虫,自女子口中缓缓爬出,蠕动几下后便化为一滩血水。 众人惊恐万分,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嫌恶之色,继而纷纷拔腿就跑,唯恐沾染污秽。 适才喧嚣的护国公府门前,顷刻间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就在这时,容玖玥似有所感,突然望向左前方,紧接着她拔出匕首,猛地扔出去。 只见红叶瞬间闪身而出,随即拎过来一位中年男人,其大腿上正插着那把匕首。 “这是何意!快放开我!”男人疼得龇牙咧嘴,嚣张地叫嚷起来。 容玖玥冷哼一声,“没什么,看你不顺眼罢了!” 她随意地摆了摆手,宗玄聿见状,立刻示意身边的侍从,将这个男人带下去拷问。 “蛊毒非此人所养,只是一个操纵蛊虫的工具!应审不出什么,但为细作无疑。”容玖玥叹道。 “走吧,咱们回去用膳。”宗玄聿嘴角轻扬,温柔地牵起她的手。 “……”容玖玥无奈一笑,“刚见过此等恶心一幕,你还能用膳?就不怕吃出什么东西?” “咳咳咳!”祁千尧脸色铁青,竭力证明自己的存在。 他的目光落于二人手上,十指紧扣的两只手,当真是刺眼至极…… “睿王,府中尚有要事,我们便不招待你了,告辞。” 丢下这句话,宗玄聿遂牵着容玖玥踏入护国公府。 祁千尧气得浑身直发抖:“……” 怎么就没有冒出一位女子,带着孩子上门寻护国公呢! 二十六岁的老男人,终日不务正业且四处游荡,有两三个外室子,实乃不足为奇! “殿下,您的伤口又裂开了……”凌风一脸无奈地提醒。 不深不浅的剑伤,整整七日,每当快要愈合时,便会再次裂开,岂是一个惨字可言! “……”祁千尧拂袖而去,却因牵动伤口而踉跄一步。 如今看来,有人同样不希望玖儿嫁与护国公! 他迫于父皇威压,暂且无法明着做出何事,那如此正好…… 少顷,护国公府中。 “卿卿,你听闻叶琛禀报时,为何对我那般深信不疑?” 换上一袭茶白锦袍的宗玄聿,眸中仿若有星辰闪烁,笑意几欲溢出。若他身后真有狐狸尾巴,那此刻必定欢快地左右摇晃。 彼时,容玖玥未经任何思索,便脱口而出:何人自寻死路,竟用此等卑劣手段害你? 没有丝毫怀疑,这份信任当真令他感动至极…… “因为你不行啊!”身着珍珠白云锦长裙的容玖玥,再次脱口而出。 此言一出,方才温馨的屋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容玖玥蓦地打了个寒颤,刹那间反应过来,她赶忙起身,径直扑进老狐狸的怀抱中。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以大夫的身份,客观地分析你年前的病情!” “以前的你已经成为过去,现在的你绝对行,就算不行我也会让你行……” 容玖玥苍白无力的解释,再次淹没于淡淡的药香中…… 许久之后,容玖玥垂眸用膳,温热的汤羹,触碰到微肿的唇,竟泛起一丝丝疼意。 “用些鲜笋,春日甚是鲜嫩。”宗玄聿似觉理亏,此刻极尽讨好之意。 “……”容玖玥瞪了他一眼,“下次再敢咬我,定拔了你的狐狸牙,打断你的爪子,再砍尾巴!” “好……此事岂用卿卿动手?我应当自己手起刀落……”宗玄聿闷声笑道。 “我近日在学着做荤食,往后回落霞山中,我每日为你做饭,可好?” 说话间,他伸手轻轻扯了一下女子的衣袖,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撒娇。 “……”容玖玥咳嗽两声,只觉此刻自己的骨头,已有些酥软。 “你给我正常点!”她故作正经地抽出衣袖,“山中有婶婶做饭,那手艺更胜尚食局!” “那我便为你洗衣梳妆……”宗玄聿倾身靠近,声音温柔而磁性,“你养着我好不好?” 容玖玥紧抿双唇,沉默片刻,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拜倒于美人计下。 “好,我养着你,生生世世只养你这一只白狐狸……” 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世人诚不欺我啊…… 与此同时,东宫之内。 “太子殿下,适才护国公府送来一位中年男人,乃苗疆细作,已潜伏于东祁多年。”侍卫禀报。 “苗疆?”祁千胤面露疑惑,随后缓缓放下手中兵书。 苗疆沉寂多年,如今夹在东祁与南诏之间,举步维艰,早已不足为惧。 紧接着,侍卫又将护国公府门前的闹剧详细禀明。 祁千胤稍作思考,沉声道:“既审不出结果,依规矩处置即可,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 “是!”侍卫领命退下。 “胡承徽今日有何举动?”祁千胤随即问道。 暗卫躬身禀报:“今日胡承徽一直待在屋内,侍女说,胡承徽染了风寒,正在歇息。” “将死之人罢了……”祁千胤继而随口吩咐道,“胡承徽犯错,胡家也无需再留京中。” 今日之事本就疑点重重—— 各国之间安插密探本是常事,不过是暗中窥探动向,几乎不会有任何明面上的异动。 今日这一出闹剧,显然就是冲着小舅舅而来。 确切地说,其目的是阻止小舅舅与容玖玥的亲事,更像是私人恩怨…… 然而此时,感染风寒的胡承徽,正倚在榻上惶恐不安。 “怎会如此!即便容玖玥揭穿假孕药之事,也不应这样啊?至少会让花奴当场血崩……” 胡承徽喃喃自语间,抬手拭去嘴角溢出的血丝,脸色苍白至极。 若非花奴不中用,她也不必冒险催动蛊虫,以致自己身受内伤。 花奴为南诏暗探,平素混迹于风尘之地,探查东祁官员秘密,然这些年却无甚大用。 此次仅因花奴年龄合适,她才会让其去“勾引”护国公…… “姑娘,老罗已自行招供,乃是多年苗疆暗探,现被关押于东宫。”侍女轻声禀报。 “棋子而已,无需理会!他的家人尚在南诏,自是知道该说什么!”胡承徽不屑道。 话落,她随手挥落床幔,隔绝一切外界视线,佯装躺下休息。 “姑娘,胡家传讯,胡夫人近日身体欠安,您是否要略作表示?”侍女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不必。”帐内传来清冷的声音。 胡承徽微闭双眸,调养内伤,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胡夫人——那是胡若仪的母亲,与她南芸儿又有何干系…… 第119章 纳征下聘 三月二十八,是为良辰吉日,宜纳征下聘。 昨日之闹剧,如过眼云烟,此时已无人在意,仅偶尔成为洛京众人茶余饭后之谈资。 然而,今日护国公那近乎绵延十里的隆重聘礼,再次令人叹为观止。 金银珠宝、丝绸织物、名贵药材、家具器皿、玉器文物、良田商铺…… 无一不是价值连城,当世珍宝! 纳征者,纳聘财也。征,成也,先纳聘财而后婚成。 经此仪礼,二人婚约正式成立。 最终经钦天监卜算,护国公与文安郡主之婚期,定于五月初二。 常人需数月安排之事,护国公却以短短几日,筹备得滴水不漏,只待月余后亲迎之礼。 坊间私下笑言,若非东祁旧俗,四月不可大喜,心急的护国公,恐连一月亦等不及。 也是,其年岁渐长,实难再等…… 当日傍晚,文安郡主府内。 “围场狩猎?” 听闻宗玄聿之言后,容玖玥顿时精神一振,兴趣盎然。 “正是!”宗玄聿笑着颔首,“今年的春猎,定于四月初十,圣上允百官携家眷参加。” 东祁的皇家春猎,皆是于每年的四月举办,意在锻炼百官与皇子,更为祭祀圣祖。 宗玄聿看向寒弋,笑道:“届时师兄可同去热闹一番。” “我?”寒弋指了指自己,“这会不会太欺负人啊?我可是猎过山大王,生擒过黑熊!” 闻言,容玖玥瞥他一眼,随即将礼单递与江管家。 “师兄啊,猎手是我,你只是负责收拾战场,以及大快朵颐。” “……”寒弋的眼神略带幽怨。 妹妹竟如此无情地戳穿他,尤其还是在自家妹夫面前! 见状,宗玄聿轻笑一声,随即转移了话题,“因麓山围场,距离京郊行宫较为相近,故而太后亦会前往,美其名曰散心。” “太后……”容玖玥微微挑眉,瞬间心领神会,“那么洛二定会同去!” 况且,她有一种预感,这洛二也应当希望看见她。 “南诏使团是五月初抵达吗?”容玖玥蓦地询问。 “按照行程,应是五月初八。”宗玄聿稍顿一下,“若遇大雨阻拦,或许可延至中旬。” 届时,他与容玖玥已然成亲,和亲之事自与他们无关…… “小九啊,你们成亲后,还继续住在洛京吗?”寒弋一边嚼着酥糖,一边随口问道。 此事无需问妹夫,那一看便是家中做不得主之人。 容玖玥想了想,“咱们定是要回云州一趟的……但需时常回来,毕竟长姐怀着孩子。” “待长姐平安生子,我和宗玄聿就离开洛京,回云州潇洒,亦会四处游历大好河山。” 憧憬着那逍遥自在的生活,容玖玥不禁喟叹一声。 因身子孱弱之故,这些年她几乎都没有出过远门。 “嗯,我陪你去看雪山沧海……”宗玄聿微笑着回应。 见二人这样,寒弋突然觉得口中的酥糖不甜,甚至有些发苦。 “那我咋办?还有师父!你这丫头都不要了啊?” 瞧瞧这模样,听听那语气,此时寒弋恰似一位受伤的老父亲! “师兄,我又不是不回来……” 容玖玥赶忙端起芙蓉甜糕,放于寒弋的面前,甜甜一笑,“师兄,您再尝尝这个呗。” 谁能想象,人高马大的师兄,平日竟最爱甜食。 “我们会陪师父寻药……”容玖玥话锋一转,幽幽提醒,“师兄,难道你不娶妻吗?恐怕到时候,你还会觉得我们烦人呢!” 毕竟如今,师兄年已二十三! “……”寒弋小声嘟囔一句,“我是那种见色忘妹之人嘛!” “不是,师兄一点都不好色!” “那是当然……但我也喜欢美人!” “英雄配美人,我懂……”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啊?” “我这快成亲之人不懂,难道你这光棍懂吗!”容玖玥给予致命一击。 “……”于是乎,寒弋再次落败。 见这兄妹二人谈笑风生,宗玄聿只觉自己亦多了几分人情味。 他不时伺候容玖玥用水果,不时又为寒弋斟茶—— 实乃一位最佳贤夫之模样…… 与此同时,乔妃的昭阳宫中,却宛如寒冬。 “圣上,您是说……要让宜欢……前往南诏和亲?” 虽受十一公主之事牵连,丽贵妃被降为乔妃,但她似乎未见憔悴。 三十有二的女人,虽生育两女,但依然容貌娇美,身姿婀娜,举手投足更添几分韵味。 然而在听闻圣德帝之言后,她险些失了仪态,身子摇摇欲坠。 “正是!七公主最为合适,乃和亲之不二人选。” 此时,圣德帝缓缓摩挲着手中的帝王绿翡翠珠串,平静的声音中似带着一丝无奈。 “圣上……宜欢才刚及笄啊……” 乔妃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自己纷乱的心神,而后徐徐跪在圣德帝脚边。 “圣上,臣妾唯有两个女儿,她们是臣妾的命啊!宜欢……是臣妾与您的第一个孩子……” 说话间,乔妃潸然泪下,慈母之心令人心生怜惜。 公主之名多由宗正寺拟定,而她的两个女儿,却因她的受宠,幸得圣上亲口赐名。 宜欢……清欢……圣上曾言,此生唯愿她们喜乐无忧,欢声笑语。 圣上共有十一位公主,现今适龄未婚配之人,还有六公主与八公主。 故而,她虽知南诏公主将至,东祁需公主和亲,但从未想过,此事会落在宜欢身上。 “圣上,六公主年已十七,八公主仅比宜欢小两个月,皆可和亲……” 乔妃轻拭眼泪,哽咽道:“亦或与往昔一样,寻宗室之女……求您让宜欢嫁在京中!” 南诏与东祁相隔万里,听闻需得数月马车路程,方可抵达。 公主远嫁,别父离母,此生恐难与之再见一面…… “云姝……”圣德帝缓缓开口,“宜欢是最合适之人。” “此次前来和亲的南诏公主,为皇贵妃之女,非寻常宗室女,朕自要派遣真正公主。” 圣德帝伸手扶起乔妃,道:“六公主生母位分低,八公主有同胞兄长,皆不合适。” 唯有七公主,一则母妃受宠,二则无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如此,她既可在南诏得到善待,于东祁而言,又无需担心内外勾结…… “圣上,臣妾愿自降位分!哪怕是末等的御女,臣妾也心甘情愿!”乔妃哀求道。 殿内燃烧着宜人的熏香,貌美的宠妃泪雨涟涟,泣不成声。 然而此刻,圣德帝的脸色却渐渐冷淡了下来。 “乔妃,七公主与十一公主,自出生以来,便受尽宠爱,锦衣玉食甚至可比肩嫡公主!” “生于皇家,受万民供养,理应为国为民出力,即便是婚事亦然!” 圣德帝缓缓起身,沉声道:“若南诏要皇子和亲,朕也会毫不犹豫将儿子送出去!” 言罢,他长叹一声,伸手轻轻拍了拍乔妃的肩膀,遂大步离去。 “圣上……” “赵海,即刻传旨六宫,乔妃复位为丽贵妃!七公主赐封号——永宁。” 丽贵妃欲追上前去,然圣德帝的身影已然渐行渐远。 “复位贵妃……当真是极好……却是以女儿为代价!” 丽贵妃垂眸苦笑,瘫倒在地上,泪水簌簌而落。 风姿绰约的美人,仿佛在这一瞬间苍老了数年…… 第120章 洛昭训殁 “母妃!您怎么了?” 恰在这时,七公主踏入殿内。 她甫见丽贵妃这般失态模样,脸色瞬间大惊。 她赶忙上前扶起丽贵妃,将其搀扶至贵妃榻上安坐。 紧接着,她又从掌事嬷嬷的手中接过茶盏,亲自侍奉母亲服用。 “母妃,到底出了何事?您与父皇有争执?听闻父皇刚刚来过……”七公主担忧地询问。 直至此时,丽贵妃渐渐回过神来。 她轻轻摇头,抬手拭干眼泪,而后望向自己的女儿。 这个孩子一直乖巧懂事,性子不似清欢那般活泼,但甚是贴心。 如此温婉柔顺的性子,若是远嫁南诏皇室,定然会受尽委屈。 她原本希望宜欢嫁入京中,有她在宫中照应,驸马定会百依百顺,不敢有丝毫异心。 然而如今,相隔万里,她又该如何庇护自己的孩子…… “母妃,莫非是清欢有事?”七公主即刻想到了妹妹。 “不是……”丽贵妃勉强笑了笑,“是我与你父皇争执几句罢了。” 和亲之事,圣上尚未圣旨昭示,她不想此时提及。 她想为女儿再争取一番,即便结局无法更改,她也想让女儿多些欢乐无忧的日子。 “母妃,父皇是皇帝!您不能与父皇闹脾气……”七公主无奈劝解。 “母妃,适才儿臣听闻一事!”她压低声音道,“乃有关南诏和亲之事!” “什么!”丽贵妃心头一紧,险些失声惊叫出来。 “宜欢……你所闻何事?”她轻啜几口茶水,装作若无其事地询问。 七公主先是环顾四周,继而贴近丽贵妃耳畔,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母妃,听闻南诏太子……欲求娶文安郡主呢!” “你说什么?”丽贵妃霍然起身,满脸惊愕,难以置信地追问,“你从何处听来?此言是否属实?” 七公主点点头,道:“我是无意间听到八哥与嬷嬷谈话——那位嬷嬷曾侍奉南贵妃。” “且八哥似乎认识南诏商人,称此事在南诏并非秘密。” 七公主稍作停顿,神情无辜,故作叹息道:“难怪文安郡主如此匆忙地与护国公定亲呢!” 闻听此言,丽贵妃身形不稳,颓然跌坐在贵妃榻上。 乔家本是经商,她自然知晓宁王一直暗中有所经营。 不止宁王,诸位皇子皆是,无一不是产业众多,圣上亦知,且内心甚是赞同此事。 南诏太子求娶文安郡主——想必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宜欢所言极是,否则容玖玥怎会如此匆忙地定下亲事? 即便她与护国公两情相悦,也不应在短短几日……就定下婚期,月余后便要出嫁! 所嫁之人还是皇后的亲弟弟! 如此看来,便唯有一种可能—— 圣上提前将和亲之事告知容玖玥,甚至护国公…… 七公主轻叹一声:“如今文安郡主与护国公之事已成定局,和亲公主想必会另择她人。” “也不知,我与六姐还有八妹,谁会代替文安郡主去和亲?” 她似乎特意加重了“代替”二字。 话音刚落,她的嘴角勉强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眶微红,眸中甚至泛着点点泪光。 “宜欢莫怕!有母妃在,绝不会让你远嫁他国!” 此时此刻,丽贵妃见到女儿黯然神伤的模样,只觉心如刀绞。 “母妃!女儿舍不得离开您!” 七公主突然扑进丽贵妃的怀里,伏在母亲的肩头,低声啜泣。 “不会离开……”丽贵妃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柔声安慰,“母妃会保护你与清欢周全。” 圣上对容玖玥恩宠有加,两次以嫡公主之礼厚赏,继而册封郡主,难道还不足够吗? 倘若圣上因不舍其他公主,而让宜欢替代和亲,她尚可理解一分。 然而,圣上怎可为了臣女,而舍弃自己的亲生女儿…… 七公主依偎在母亲怀中,目光怔怔地望着窗外,任由两行清泪,悄然地滑落脸庞。 “对不起,母妃……”她在心中无声地向丽贵妃致歉。 她实不忍让母妃为难,但她当真不想和亲异国啊! 所以啊,求您了,母妃——为了女儿再努力一次吧…… 三日之后,四月初一,容玖玥前往东宫为容莜宁施针。 孟夏之初,骄阳正盛,似已带来丝丝缕缕的热意。 殿内的鎏金香炉中,安胎的熏香袅袅升起,令人心旷神怡。几缕细碎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沿,落在上等梨花木的卧榻上。 容莜宁静静地躺在榻上,仅身着一袭素衣,长发轻挽,未施粉黛的脸上挂着温柔笑意。 “小九,这两日里,我已能感觉到孩子的动静。” “孩子康健,自是喜动……”容玖玥一边拔掉银针,一边微笑着回应。 须臾,她仔细端详着容莜宁,见其这般模样,心中顿觉欣慰。 无需操心东宫庶务,不用侍奉太子那位“老板”,长姐仿若年轻了几岁。 整个人似乎少了一股“班味”…… “此后无需施针,自明日起,长姐可外出走动,莫要再终日卧床。”容玖玥笑道。 “但是!”她随即认真提醒,“你还是要注意休息,切勿劳累,更要保持心情愉悦!” 倘若今日处置妾室争端,明日又因太子而心生烦闷…… 如此这般,周而复始折腾,即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不一定能保孩子至足月出生。 “好,我知晓。”容莜宁轻声应道。 话落,她意欲坐起身,容玖玥赶忙俯身搀扶一下,又取过金丝软枕,垫于她的腰间。 “小九……”容莜宁笑了笑,“我现在最是会躲懒,且东宫尚算太平,唯有一个洛昭训……” 她话语一顿,叹息道:“太子已连续五日留宿锦兰殿,此等行径,着实令人无言以对。” 洛昭训似是病情加重,致使太子忧心如焚,行事竟罔顾规矩。 往昔数年,太子虽偶尔纵容洛昭训的蛮横性子,但尚算恪守礼数。 更为重要的是,太子从未干涉过后院女子的纷争,而今却对洛昭训,公然地偏袒! “……”容玖玥唯有微微一笑,表示真心难以理解。 太子此人莫不是一个精分吧? 不然怎会在多情与无情之间,如此游刃有余地切换? “而且这几日,太子甚至准许景彦回锦兰殿居住……他们真是像极了一家三口啊!”容莜宁忽而感叹。 容玖玥正在吃着甜甜的樱桃,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蓦地一顿。 太子这一番操作,结合起来,似乎有些像临终关怀啊! 然而,即便洛昭训病情加重,但有那些好药在,熬到今年冬日,应当不是问题啊? 除非太子心知肚明……知晓洛昭训何时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长姐,你觉得……” 容玖玥话未说完,只见侍女青莲神色匆匆地步入殿内。 “禀太子妃,洛昭训殁了!” 第121章 易容之术 闻听青莲此言,容玖玥愣了一下。 她手中的樱桃,不慎掉落地上,缓缓滚至桌案下。 “怎么回事?”容莜宁回过神,神色严肃地问道。 青莲禀报:“胡承徽在洛昭训药中投放鹤顶红……府医虽竭力救治,太医亦快速赶来,但药量过重,洛昭训连一句话未说,便殁了。” 容莜宁似有片刻失神:“……” 殿内一时陷入静寂,唯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喜鹊的鸣叫。 容玖玥轻叹一声,遂问:“那太子现在是何意思?让太子妃去处理吗?” “回郡主,太子殿下说,太子妃需安心养胎,不必操心此事……”青莲转而轻声道,“太子请您辛苦一趟,帮忙查看药物。” “……”容玖玥险些翻个白眼。 人都死了还让她过去做甚!她才不想辛苦走这一趟呢! “小九,我与你一同前往。” 说话间,容莜宁意欲起身,容玖玥赶忙上前轻按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下榻的动作。 “长姐,我适才为你施过针,你需稍作歇息,此刻不宜走动。” “我去一趟,稍后直接回府,宗玄聿会来东宫接我。” 言罢,容玖玥扯过寝被,贴心地为容莜宁盖好,便转身离去。 太子此计,可谓一箭双雕,既解决了东宫的棘手之事,又将自身撇得干干净净,甚至还能上演一出,痛失爱妾的深情戏码。 这般阴森冰冷的东宫,为何还有人挤破头往里钻呢…… 少顷,锦兰殿中,哀声四起。 侍女与太监跪地抽泣,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一袭绯色华丽长裙的洛嘉兰,静静地躺在榻上,脸色已然灰白,唯有嘴唇泛着乌青,唇边尚残留着一丝血迹。 太子颓然地坐在轮椅上,神色痛苦且带着愤怒,眼中甚至噙满泪水,几近夺眶而出。 东宫府医、江湖毒医、周太医,皆默默伫立,仿佛生怕触怒太子。 然而此时,胡承徽跪在地上,肩背挺得笔直,一脸肃然之色。 “九妹妹……”祁千胤话语微滞,缓了缓自己沙哑的嗓音,“请你看看桌上那碗汤药。” 容玖玥微微颔首,仿若无事般地上前查看。 “鹤顶红,份量很足,此药任何大夫皆可查证。”她面无表情地开口。 故而,此处名医齐聚,请问太子让她前来做甚? 岂料,祁千胤移开视线,森冷的目光落于胡承徽身上。 “胡承徽,你的侍女下药,且已招供是你指使!你房中亦搜出药物!人证物证俱全,你作何解释?” 祁千胤声色俱厉,周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冷意与愤怒。 “我并未做过此事,此乃诬陷!” 胡承徽昂首辩驳,义正辞严,脸上毫无惧色,甚至还透着一丝视死如归的决然。 “栽赃陷害?”祁千胤面沉似水,冷然道,“分明是无从狡辩!” 此时,容玖玥忽而趋近,蓦地伸手探向胡承徽颈间。 “啊!”胡承徽失声惊呼,旋即动作敏捷地侧身闪开。 祁千胤似有不解,“九妹妹……” “美人,你脸上这副人皮面具做得甚是精妙,可否借我一观?” 容玖玥之言,令祁千胤话语顿住,亦让殿内众人神色大变。 “文安郡主,在下察看过,此人并无易容迹象!”客卿大夫季逍惊声道。 容玖玥看向他,“我并非怀疑你与东宫暗卫的本事——你们可曾伸手探入此女胸前查看?” 季逍脸色一僵,急忙摇了摇头。 即便胡承徽之身份存疑,但其终归是太子名义上的女人,他们断然不会如此无礼。 “那便是喽!”容玖玥双手一摊。 “我适才细察,便觉此女异常,然其面上确无易容之痕!直至她方才昂首之时,隐约露出锁骨以下肌肤,我方知问题所在!” 天气渐热,贵女们的衣裙,逐渐换成轻薄款式,不再紧束颈部。 “她的人皮面具是粘粘至颈下,而非寻常的下巴处!”容玖玥一语道破。 初遇胡承徽时,她恐生事端,遂避之不及,未加详察。 且此人制作人皮面具的技艺,委实在她之上,甚至远胜一筹…… “胡言乱语!我没有!” 胡承徽紧攥衣襟,仍强词夺理。 然而须臾后,一位女暗卫完整地剥下她脸上的人皮面具。 “回太子殿下,此人是胡承徽的贴身侍女。”暗卫禀报。 祁千胤脸色阴沉,厉声道:“即刻派人追捕胡承徽,尤其是胡家!” 事发不过短短一个时辰,胡承徽以侍女顶替,必定是易容潜逃! “真正的胡承徽与贴身侍女,恐怕已遭毒手!”容玖玥叹息一声。 她放下人皮面具,道:“难怪此人的人皮面具如此逼真——原是以真正的人皮所制!” 倘若再加上高超的妆容,确实可以瞒天过海。 “将此人押下去,重刑拷问……” 祁千胤话未说完,只见那名侍女突然七窍流血,瘫倒在地。 容玖玥迅速上前,蹲下查看,此人毒发症状,竟与护国公府门前之女子毫无二致! “太子妃……好本事……” 侍女气若游丝地吐出这句话,便死不瞑目,其口中同样爬出蛊虫,化为一滩血水。 然而侍女的声音微不可闻,莫说旁人难以听清,便是容玖玥也仅听到“太子妃”三字。 “九妹妹,此人可还有救?”祁千胤面露无奈之色,沉声问道。 “无救!”容玖玥起身答道,“母蛊握于别人之手,生死皆不由她。” 幕后之人无外乎是南诏或苗疆! 只可惜,偏偏缺乏确凿证据…… “太子殿下……”容玖玥忽而有些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九妹妹,有话直说无妨。”祁千胤尽量放缓自己的声音。 容玖玥犹豫片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无论‘胡承徽’有何目的,但她确有几分本事……您与她相处……可有何不适之处?” 似乎太子已宠幸“胡承徽”,倘若不慎遭其下蛊…… 长姐腹中孩子尚未出生,此时太子万不可出事! 且不提孩子是男是女,即便长姐诞下嫡子,皇帝也不可能将皇位隔代传与襁褓婴孩。 毕竟皇帝还有诸多成年皇子呢! “……”祁千胤瞬间明白话中之意。 他轻咳一声,“实不相瞒,我并未宠幸此人,前往其院中,仅是为探查其底细而已。” “不过,还要烦请你为我把脉,查看是否有恙?” 话毕,祁千胤即刻伸出左手。 虽说每次去见“胡承徽”之时,皆有暗卫与季逍在暗中守护,但此人着实有些诡异。 “……”容玖玥随即认真切脉。 “如何?”祁千胤见她面色凝重,当即按捺不住询问。 “并无大碍!”容玖玥答道,“毕竟季大夫精通各种毒药,您并未中毒亦没有中蛊。” “只是,您有没有发觉,那名女子身上的味道,甚是好闻?”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闻言,祁千胤神情复杂,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闻到那种香气,他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 “是毒药吗?他低声询问。 “非也!”容玖玥斟酌着解释,“此乃女子后天修炼的体香,您若是再闻上两三个月,恐会深陷其中,甚至可能会独宠一人。” 或许……大概……这便是南诏媚术! 对此她知之甚少,故而不敢轻言。 如此看来,此女应来自南诏,或与南玉娇师出同门。 此时,容玖玥瞥一眼榻上,香消玉殒的洛昭训,正尸骨未寒! “太子殿下,还请节哀……洛昭训骤然离世,东宫事务繁忙,我先告辞。” 言罢,容玖玥微微福身行礼,遂转身快步离去。 太子只顾担忧自身,全然忘却了他正为洛昭训之死而悲痛! 这演戏演至一半,似乎露馅了…… 第122章 福祸相依 宗玄聿如往常一般来到东宫,恰似一位迎妻归家的模范夫君。 直至二人回到郡主府,容玖玥方才如释重负,顿感空气都清新许多。 “你说这东宫多恐怖啊!死了几个女人竟毫无影响!洛嘉兰还有那遇害的胡承徽,若是不入东宫,现在或许会活得尚好吧!” 宗玄聿为她斟上一杯花茶,又扶着她坐于榻上,才柔声宽慰。 “无论东宫还是世家后宅,实则情况皆相差无几,既为妾室,就须得一心向上攀爬。” 至于可怜还是可喜,最终还是看各自手段如何。 容玖玥轻叹一声,“按理说长姐与洛嘉兰有杀子之仇,但闻其死讯,长姐却略有触动。” “对了,既然如此,洛嘉媛会回京为姐奔丧吗?”她紧接着询问。 “不会……”宗玄聿摇摇头,“昭训已是皇家人,自有内侍省操办丧仪,且此事关乎东宫威严,应会草草结束,不会大肆操办。” 且不提昭训位分低微,此事恐怕太子也不愿过分宣扬。 “那胡家呢?”容玖玥追问一句。 “李代桃僵之事不会暴露,否则皇后难逃失察之责。”宗玄聿叹道,“胡家女下毒谋害东宫女眷,胡家自是需要承担罪责。” 无论此事真相究竟如何,皇家永远不会有错…… 闻言,容玖玥唏嘘不已,暗自鄙夷自己又悲天悯人。 恰好此时,红叶入内,道:“永宁公主遣人送来拜帖,说身有不适,欲请小姐看看。” “永宁公主?这又是哪位?”容玖玥蹙眉询问。 “丽贵妃之女,公主中行七,三日前刚被赐予封号。”红叶答道。 “身体不适应当寻太医!”宗玄聿漠然出声,“往后宫中再有拜帖,即便是皇后送来,你尽管回话,便说我阻止郡主前去。” “好嘞!我现在就去回话!”红叶认真点头,当即转身离开。 前有韩姑娘,又来七公主,这些人还真是脸大! 莫非他们真将小姐视作普通大夫? 有些事情,小姐不便拒绝,护国公恰好可充当挡箭牌! “宗玄聿,你说七公主寻我做甚?” 容玖玥倚靠在宗玄聿怀中,正悠哉地吃着葡萄,忽而随口一问。 宗玄聿一手揽着她的腰身,一手拿起剥好的葡萄,细心地投喂着怀中慵懒的人儿。 “圣上择定七公主去南诏和亲,许是丽贵妃母女听闻消息吧……” 话音未落,宗玄聿俯身而下,轻轻抿去女子嘴角的葡萄汁。 “真甜!”他抿了抿唇,似乎还有些回味无穷。 “……”容玖玥只觉老狐狸这蛊惑人心的本事见长。 “你正经点!”她坐直身体,平复一下内心的燥热,适时转回方才的话题。 “你的意思是,七公主知晓南诏本欲让我和亲?如今这般,七公主或对我心生不忿?” “不无可能……”宗玄聿颔首回答。 丽贵妃受宠多年,七公主在宫中地位形同嫡公主,自是接受不了和亲。 况且,宫中长大的孩子,不会有真正心思纯净之人,为免节外生枝,还是莫要接触为佳。 当然,其中不包括睿王,那人心思单纯至略显愚蠢……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容玖玥不禁仰天长叹一声,瘫倒在宗玄聿怀中,一脸生无可恋之色。 早知今日,她干嘛要回洛京!还不如彻底死遁了呢! 然而换个角度想,倘若她不来洛京走这一趟,也不会遇到宗玄聿。 果然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莫要担心,你无需理会他人,一切有我在呢。”宗玄聿轻声安慰。 “卿卿,你的嫁衣再过几日便能绣制完毕,届时好好试试,看有无需要改动之处。” 话落,宗玄聿细细打量着容玖玥。 二人定亲虽只有短短数日,但这件嫁衣却已绣制两月有余。 确切地说,自容玖玥与睿王解除婚约之际,他便开始着手准备。 须臾,宗玄聿含笑的目光,竟不由自主地落在容玖玥的衣襟处…… 此前冬日衣衫厚实,他又不敢轻易偷看姑娘家,自然未注意到某处,原是峰峦起伏。 “老狐狸,你眼睛往哪看呢!” 容玖玥一手捂住宗玄聿的眼睛,一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此刻自认脸皮比城墙厚的女子,也不禁红了脸颊。 “卿卿莫恼,是我孟浪……”宗玄聿乖乖认错。 “……”容玖玥哼了一声,“要看你就大大方方地看,不许偷窥!我又不是不让你看!” “别看我人瘦,但这些年的药膳与补药可不是白用的!尤其我还配制专门的汤药……” 正洋洋得意的容玖玥,蓦地被老狐狸堵住话语。 宗玄聿只觉得,这姑娘是真心想要他的性命,否则怎能一本正经地说着那些话语! 嫁衣尚有需要改动之处,此乃他缱绻旖旎前,所牢记之事…… 几日之后,东宫恢复平静,仿若一切无甚变化。 洛昭训入东宫七载,诞下长子,虽曾犯错,但太子感念旧情,特允其以良娣之礼厚葬。 太子为此哀痛不已,甚至接连几日未曾上朝。 至于胡承徽,东宫对外宣称,她于事发之际已畏罪自尽。 胡承徽之母族——礼部侍郎府,则被举府流放至黔州。 东宫连失两位妾室,同时又来了一位许良娣,似乎永远不会缺少女人。 此时,卧榻休养月余的太子妃,则容光焕发地重新现身,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春猎事宜。 “东宫七位女眷皆带上,三个孩子也一同前往,权当散心。” 容莜宁将名单交与杨嬷嬷,而后起身行至铜镜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太子妃精神奕奕,丝毫不见孕中之疲态,郡主照顾得极好!”杨嬷嬷欣慰地说道。 “是啊,这孩子乃小九所救,日后定要让他牢记在心……” 容莜宁话锋一转,“嬷嬷,日后莫要再如此行事,本是将死之人,何必多此一举呢?” 闻得此言,杨嬷嬷并未露出丝毫紧张之色,只是恭敬地跪地。 “太子妃,世事难料,夫人是担心再生变故啊!如此一来,也算是为那孩子报了仇。” 夫人本就不想隐瞒太子妃,故而她行事之时,在太子妃面前略有显露。 “我自然明白母亲之心……”容莜宁苦笑一声,“但我不想成为双手沾满血腥之人。” “太子妃,您依然干干净净,做事之人是奴婢。”杨嬷嬷叩首道。 “……”容莜宁摇了摇头,“你与母亲所做皆是为了我……你且起来吧。” 杨嬷嬷缓缓起身,稍作迟疑,还是低声提醒:“太子妃,太子的腿伤已逐渐痊愈——夫人之意是,在您平安诞下嫡子前,东宫不宜再传喜讯,以免有人生错心思。” “郡主虽未明言,但前几日为您把脉时已有暗示,您腹中应是皇子!不过四五个月,不碍事的……” 听完杨嬷嬷所言,容莜宁似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她缓缓转身,移步窗前,凝视着院中的姹紫嫣红。 四月已至,芍药花落,姚黄牡丹却依然盛放,尽显雍容华贵之姿。 然而,在牡丹之侧,那株淡雅洁白的茉莉花,似有绽放之势。 不同于芍药的娇媚艳丽,茉莉自有一种清新淡雅的韵味,倒是有几分神似许良娣。 芍药曾盛放七年之久,其势甚至更胜牡丹,而今这株茉莉,不应再与牡丹争夺光辉。 “好……” 许久之后,容莜宁口中才轻轻吐出这一个字。 第123章 仇人齐聚 四月初十,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麓山围场,人声鼎沸,热闹不凡。 午时将至,文安郡主的营帐内。 “师兄,这狩猎看似无趣,倒像是君臣郊游同乐!”容玖玥低声吐槽。 “确实!”寒弋啃了一口苹果,点头表示赞同,“围场太过平坦开阔,怎会有猛兽出没?无非是些野鸡、狐狸或小鹿之类的!” 还是他们的宝贝落霞山好啊! 那里有威风凛凛的山大王、体型庞大的黑熊、凶猛矫健的花豹,还有比树干粗壮的蟒蛇…… “不过人多易出事,你那些个仇人可是齐聚在此!要我说啊,咱们全给咔嚓了省事!” 说话间,寒弋放下苹果,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容玖玥白了他一眼:“……” “你当这是落霞山呢!咱们还是那势不可挡的土匪头子?皇宫侍卫、暗卫还有死士,咱们这几个人,估计都不够人家祭剑!” 容玖玥托腮叹息,“况且,我也没什么仇人啊……老八在养蛊,洛二尚未查清楚呢。” 她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怎会四处树敌嘛! 寒弋想了一下,似乎觉得有理。 “小姐……”红叶掀帘而入,一脸无奈之色,“皇后刚赏赐贡果,丽贵妃又派人送来糕点。” 话落,她将食盒放下,自里面取出三盘精致的糕点——茉莉牛乳糕、松子百合酥、山楂糕。 造型精致,色香味俱全,看似比皇帝赐下的尚食局糕点更佳。 “小九啊,这能吃吗?里面会不会添加了佐料?”寒弋低声问道。 “……”容玖玥笑得人畜无害,遂拿起一块茉莉牛乳糕塞入他口中,“那你先试试毒呗!” 寒弋嘴巴刚动一下,茉莉牛乳糕已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的味道,让他舒坦地眯起眼睛。 “谁会蠢到实名投毒?再者,即便我现在中毒,有你这位小神医在,我又有何惧?” 寒弋边说边吃,不一会儿,精致小巧的几块糕点,已消失不见。 “丽贵妃并非恶人,她的心思在后宫中算是简单。”容玖玥忽而感慨。 如若不然,老谋深算的皇帝,也不会盛宠她十余年。 寒弋拍去手上的残渣,又饮下几口茶水,随即提醒:“小九,切不可低估一个母亲的爱女之心!” “我们有次误捕小黑熊,那黑熊妈妈的攻击力,仿佛瞬间增强十倍,简直是以命相搏!” 那丽贵妃在后宫浸染多年,又岂会是单纯小白兔! “你们莫要担心!”容玖玥嘴角闪过一抹冷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毒死!” 害人便是害人,无需冠上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最终鹿死谁手,则需各凭本事…… 少顷,闲不住的寒弋,带着石头去林中策马,顺带先行探路。 容玖玥与红叶二人,因来时乘坐马车的劳累,暂不想动,仅在围场四周随意溜达。 至于宗玄聿,刚至围场,则被皇帝召至行幄,美其名曰议政。 “小九……”突然,一道略显疲惫的女人声音,自身后传来。 容玖玥脚步微滞,回首望去,原是几位熟人,主动前来惹人嫌啊! “三婶,有何事吗?”她淡声问道。 容三夫人虽锦衣珠钗,但也难掩神色之憔悴。头戴帷帽的容清漪与身着靛蓝锦袍的容之墨,分立两侧。 宛如一家三口,看似其乐融融。 容三夫人叹息一声,“小九,你祖母卒中已久,现今身体实在是……你既医术精湛,怎地不救救亲祖母呢?” 孟夏的日头有些晒人,容玖玥移步至一旁的树荫下。 “伯父与伯母尚未开口,三婶未免操心太多!况且,重度卒中,世上无人可以医治。” 容玖玥的目光扫过三人,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与讽刺。 “妹妹,三婶只是怕你担上不孝的罪名而已!”容之墨无奈解释。 “不孝?”容玖玥冷笑道,“单凭祖母将我扔在云州,十五年不管不顾,谁人有脸提及!” 容清漪轻叹一声,“九妹妹……“ “闭嘴!”容玖玥漠然打断,“你们不就是想让我医治老八嘛!” “我今日便实话实说,无论脸上伤疤还是病弱之身,我皆可医治,而且甚是简单!” 话音刚落,容玖玥明显见到容三夫人与容清漪,激动地上前一步。 “小九啊……” “九妹妹……” 母女二人话未说完,只见容玖玥忽而阴森森一笑,隐约带着恶劣意味。 “我自然能救,但是我偏偏不救!” “怎么样?是不是很生气啊?千万不要气死了哦!” 身穿海棠红长裙的绝色佳人,表情无辜单纯,眸光清澈,吐出的话语却是冰冷至极。 “你……”容三夫人捂住胸口,气得面色涨红,浑身发抖。 “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容之墨满脸惊愕地质问。 容玖玥挑了挑眉,笑容肆意,而后靠近三夫人的耳畔,轻声提醒着某件陈年旧事—— “我回京前一日的京郊客栈,三婶的见面礼,我甚是满意……” 言罢,容玖玥悠然转身离去,甚至还礼貌地挥了挥手。 慈母之心,着实令人动容! 只可惜,在容三夫人心中,却因自己的愚行,致使女儿得不到救治,岂非悔恨终生? 至于容清漪,明明生机近在咫尺,却偏偏求而不得…… “红叶,我终究还是太仁慈,如此实在是不好。”容玖玥缓缓踱步,轻声慨叹道。 “……”红叶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您本就是菩萨心肠!” 即便如今老夫人瘫在床上,形如活死人,容清漪人不人鬼不鬼,洛家那浪荡子断指残废…… 然而,这些人终归尚存于世,小姐自然是心地善良! 闻言,容玖玥不禁失笑,红叶哄人的本事,真是愈发见长啊! “红叶,你若有心仪之人,尽可随心而为,我只愿你喜乐顺遂。”容玖玥忽而说道。 “难道我现在过得不好吗?”红叶笑着反问,“生活自在,锦衣玉食!” “若日后我有此心思,便从云州城带个回去,当年你看中的小奶狗,现在应当长大……” 红叶话尚未说完,突然被容玖玥紧紧捂住嘴巴。 “这可不许乱说啊!倘若此言被老狐狸听见,非得闹腾多日!” 直至红叶连连点头,容玖玥才仿若如释重负般地松开手。 “当年我是土匪,总想着长大后掳几个漂亮少年回去……现在不同嘛!”她小声嘟囔。 “咱们回去吧,否则待会儿宗玄聿找不到我,又得心急。” 话落,容玖玥采撷数朵野花,再添几株嫩草,手指轻捻间,编成一束雅致的花束。 红叶见状,不忍直视:“……” 小姐哄护国公开心的手段,当真是愈发得娴熟! 须臾,二人刚至营帐附近,便因面前的两位陌生女子,而顿住了脚步。 一袭粉衣的女子,娇俏可人,身着蓝裙的女子,看似温婉端庄。 “见过文安郡主,妾身乃是睿王侍妾叶氏。” “妾身是睿王侍妾秦氏……” 第124章 太后发难 见此二人,容玖玥与红叶默默地对视一眼,而后齐齐退后两步。 “两位……夫人,有何要事?”容玖玥眉头微蹙,不禁询问。 大家本不相识,千万不要因睿王而无端迁怒她啊! 粉衣女子盈盈一拜,道:“妾身睿王侍妾叶氏,今日得见郡主,特来向您请安拜会。” “妾身秦氏,久仰郡主大名,故而冒昧前来打扰。”蓝裙女子柔声细语。 “……”容玖玥再次往后退了半步。 见状,叶氏轻笑道:“郡主既与护国公定亲,那便是殿下舅母,自然也是妾身长辈。我们理应前来拜会。” “郡主,妾身并无其他心思。”秦氏轻声附和。 “两位夫人有礼了……”容玖玥的话语在见到远处来人时,戛然而止。 “祝二位身康体健,万事如意!” 丢下这句话,容玖玥拉着红叶疾步离开现场。 抱歉啊美人,她当真不想与睿王府的任何人,有一丝一毫之牵扯! 望着容玖玥远去的身影,秦氏缓缓开口:“文安郡主对殿下无意,甚至唯恐避之不及。” 叶氏撇了撇嘴,“原来竟是殿下一厢情愿啊……” “你们来此做甚!”突然,祁千尧的怒吼声传来 。 闻言,两位女子大惊失色,缓缓转过僵硬的身体。 “见过殿下……”叶氏声音轻颤。 “殿下,妾身只是偶遇郡主,遂过来请安拜会。”秦氏则反应迅速。 祁千尧脸色阴沉,冷声道:“母后既让你们来此,那应当安分守己,莫要无端生事!” “文安郡主不喜生人打扰,往后你们离她远一点!” 言罢,祁千尧拂袖而去,右腿之伤看似已然痊愈。 往昔他觉得,护国公只娶一妻,实乃难以理解之事。 然而如今,他才真正明白,身边有姹紫嫣红,竟是这般身心难捱…… 此时,秦氏苦笑一声,“而今我真心希望,睿王妃是文安郡主,如此我们尚有盼头。” 如若不然,睿王此生求而不得,恐会深陷其中。 她们对睿王并无男女之情,但既已入睿王府,还是低微侍妾,必须想方设法往上爬。 故而,她们才会在此等候,妄想与文安郡主攀上两分交情,或许睿王会爱屋及乌。 不求恩宠,但求有子傍身而已…… 然而此时,容玖玥再次面临无奈。 “郡主,太后贵体忽有不适,听闻您医术精湛,故请您去瞧瞧。” 太后身边的掌事太监亲自前来,话语恭敬,礼数周全,让人无法拒绝。 “……”容玖玥微微一笑,“好啊!那我便去瞧瞧!” 只愿这位年近古稀的老太太,莫要被她气死才好…… 须臾,太后那华丽的营帐内。 面容憔悴的太后端坐上方,身形消瘦的洛二垂眸静立。 除此之外,丽贵妃母女三人,还有几位嫔妃与公主皆在,皇后与太子妃同时缺席。 “参见太后,愿太后万福安康。”容玖玥微微福身行礼。 “文安郡主真是尊贵啊!见到太后连跪都不跪!”身着粉色烟罗裙的少女故作叹息。 “圣上许我不跪任何人,您这意思莫非是——金口玉言为儿戏吗?” 容玖玥站得笔直,看向女子,表情是无辜且懵懂。 “我没有!”粉衣少女神色大惊,急忙予以否认。 适才她只是一时忘却此事而已…… “八公主不过无心之失罢了!”太后终于开了尊口。 她看向容玖玥,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文安郡主,哀家听闻你的医术不错,是否当真?” “尚可。”容玖玥微笑着回答。 明知故问,明显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太后捶了捶双腿,又佯装咳嗽两声,一副虚弱之态。 “宫中女医甚少,不妨今日便请你为哀家还有嫔妃公主瞧瞧……相信你医者仁心,不会拒绝吧?” 太后话音刚落,帐内随即响起了数道附和之声。 “本宫近日恰好脚底犯疼,又不便让太医看,郡主是女子,实乃方便!” “本宫也是,小腿时常抽筋,还请郡主帮忙瞧瞧!” “本宫亦是……” “本宫……” 几位随声附和的嫔妃们,无外乎都是脚疼亦或腿痛。 偏偏这些病症,皆需要大夫跪于患者的脚下,甚至捧着双脚,仔细查看。 太后诚心相请,嫔妃与公主们亦是言语客气,口口声声说着医者仁心,男女有别。 因而,即便圣上前来过问,此事似乎也无失礼之处…… 容玖玥淡定地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太后身上。 “太后,臣女医治腿疾之法,向来只有一种——那便是先用手术刀切开腿上皮肉,再以重力敲断腿骨,方可知晓病症所在!” “待消除完内部病症,臣女再将断骨重新接上,至多三五月后,腿脚便可恢复如初!” “太后,您且放心,臣女下手极其干净利落,绝不会出现碎骨,定会一整根敲断!届时腿脚无后遗症,且不会再无端疼痛!” 言罢,容玖玥撸起袖子,脸上的神情已由淡定变成了兴奋。 这副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好似手中已举起了大铁锤。 见状,方才叫嚣腿脚疼痛的几位嫔妃与公主,早已脸色煞白,甚至腿脚直打哆嗦。 “你简直放肆!”太后回过神,当即怒斥道,“你尚未检查病症,便信口开河地恐吓众人!” “太后,臣女是大夫,您既不信臣女医术,又何必让臣女看诊呢?”容玖玥好生无奈。 “朕看看是何人不适?竟需文安郡主亲自前来看诊?” 帐帘蓦地被掀开,圣德帝闲庭信步地负手而入。 “情况是这样的……”容玖玥赶在众人行礼前,绘声绘色地将事情道来。 须臾,她叹息一声,“太医时常为娘娘请平安脉,皆未发现不适,想必是骨头内出现问题!” “圣上,老臣同意郡主之言!”储太医附和,“腿疾万不可大意,否则易发生痿症,甚至危及性命!” “圣上(父皇)……” 圣德帝抬手打断,“既如此,适才言有腿疾之人,便请文安郡主医治,好生医治!” “圣上恕罪!”第一位附和太后的嫔妃慌忙跪地,“臣妾并无不适,刚才只是与郡主说笑……“ “臣妾腿脚亦无疼痛!” “父皇!儿臣也无事!” 几位嫔妃与公主,纷纷跪地请罪。 圣德帝扫视一眼众人,视线又移至地面的软垫上,瞬间明白一切。 “朕今日方知,为何这些年宫内留不住女医!想来平日,你们便是这般折辱女医!” “赵海,即刻传旨!方才言腿脚疼痛的所有嫔妃,位分连降两级,撤下绿头牌,罚俸三年,安心静养!” “诺!”赵海躬身应道。 因储太医与寒神医,还有文安郡主的母亲,圣上素来礼重医者。 这些人偏偏触碰到圣上逆鳞…… “皇帝,许是嫔妃们小题大做,但并无折辱之意!”太后心中不悦,只能无奈劝道。 适才处罚的那些嫔妃,可都是她在后宫之人! “母后……”圣德帝缓声道,“您不会也身体不适吧?若是如此,那便是洛二姑娘与郭三姑娘之责!” “哀家甚好!”太后急忙否认。 皇帝连亲姨母都能杀,何况是两个无足轻重的丫头呢? 郭三姑娘……容玖玥想了想,似乎是赏花宴上,那位质疑她的红衣女子。 然而,她环视帐内,太后身边唯有洛嘉媛一个年轻姑娘。 那位郭三姑娘并不在此…… 第125章 丽贵妃 “你们不是在议事吗?为何突然来太后这里?”容玖玥低声问道。 圣德帝离开后,众人纷纷散去,容玖玥自是与宗玄聿同行。 “……”宗玄聿无奈一笑,“圣上只是突发棋瘾,方召我前去对弈。” “太后身边自然有圣上之人,太监来禀报此事,虽知你不会吃亏,但我怎能坐得住?” 彼时皇帝言,太后虽因洛昭训之死而悲痛,但不敢伤害容玖玥,亦不会公然为难。 但最终耐不住他的喋喋不休,故而前来这一趟。 “一个个的,尽挑软柿子捏!”容玖玥冷哼一声。 气鼓鼓的“软柿子”,甩了甩碍事的宽大衣袖,提起裙摆快步往前走,仿若奔赴战场一般。 整个人透着一股“我正生气,休要打扰”的气势。 “卿卿莫恼……”宗玄聿于她身侧轻声安慰,“若你不喜此处,我们便去京郊山中骑马打猎,可好?” “罢了,我才不要做逃兵呢!”容玖玥小声嘀咕一句。 “咱们明天去林中狩猎,而后我给你做香喷喷的烧烤。” 容玖玥的闷气转瞬即逝,她悄摸摸勾住宗玄聿的右手无名指,悠哉地往营帐走去。 宗玄聿自然回握住她的手指,柔声回应道:“好,全听你的……” “文安郡主,请稍作留步!” 一道略显急切的女人声音,打断了二人的浓情蜜意。 紧接着,身着华服的丽贵妃,在七公主的搀扶下,匆匆走上前来。 容玖玥与宗玄聿并肩而立,宽大的衣袖恰好遮住二人紧扣的双手。 “丽贵妃娘娘安,请问有何吩咐?” 容玖玥面无表情地开口请安,此刻却连福身行礼,都懒得敷衍一下。 谁知,丽贵妃不仅丝毫不在意,脸上反而展露笑意。 “赏花宴上,郡主一曲琵琶,令本宫叹为观止!本宫虽知曲谱,但却弹不出郡主之气势……” “不知可否请郡主空暇之时,至昭阳宫中指导一二?顺道再为七公主瞧瞧身子?” 丽贵妃面带微笑,言语温柔,这般礼待区区郡主,实乃放低姿态。 况且,她的身侧还有一位真正的金枝玉叶,若论地位与品级,皆在异姓郡主之上。 按理说,但凡容玖玥稍通事理,此刻都不应回绝丽贵妃。 然而,偏偏这个“软柿子”,现在正在气头上…… “贵妃娘娘,那首琵琶曲,若无内力加以辅佐,自然难有杀气,娘娘不必纠结于此。” “至于为公主看诊……如今我要为圣上炼药,亦需全力照顾太子妃母子,恐分身乏术。” “若贵妃娘娘命我放下圣上与太子妃之事,那便求来圣旨,否则臣女万不敢如此。”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语,容玖玥微微颔首致意,遂与宗玄聿一同离开。 无论丽贵妃目的为何,她皆不愿与后宫之人扯上关系。 最重要的是,丽贵妃眼中已开始有了怨恨与算计…… 望着二人宛如神仙眷侣的身影,七公主眸中闪过一丝黯然。 “母妃,算了吧……您何时受过这般冷待屈辱?您莫不是还在指望文安郡主良心发现,会自愿前往南诏和亲?” “可这本就是她的宿命……”丽贵妃低声呢喃,随后徐徐转身离去。 只要能保护自己的女儿,为母者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须臾,文安郡主的营帐内。 “老狐狸,我非得剥了你的皮!” 容玖玥将宗玄聿压在小榻上,左手攥着雪白衣襟,右手捏住他的脸颊,正恶狠狠地威胁。 宗玄聿则横躺在榻上,完全一副任卿采撷的模样。 “七公主分明中意你!此事难道你不知道吗?”容玖玥低声质问。 闻言,宗玄聿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之色,震惊之余,面上甚至流露出些许委屈。 “……”容玖玥松开双手,遂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裙。 顷刻间,炸毛的母老虎又变回了温柔的小雪猫。 “卿卿此言……实乃冤枉了我!” 宗玄聿赶忙坐起身,那玉冠束起的长发略有松散,衣襟稍显凌乱,一副被人蹂躏之态。 “什么七公主?我根本不认识!”他委屈地辩解。 “我管你认不认识呢!只要有姑娘看上你,那便是你的错!”容玖玥郑重地提醒。 “……”宗玄聿瞬间无言以对。 “那倘若将来某一日……突有陌生男子对你心生爱意呢?”他声若蚊蝇地问了一句。 “自然是男人的错啊!”容玖玥义正言辞且毫不犹豫地回答。 姑娘一脸正色,眼神清澈,让人如何也寻不到理由反驳。 “对不起,是我的错!”宗玄聿当即诚恳地认错,“求卿卿谅解,往后我定谨记教训。” 此刻,师兄之言忽在耳畔回荡—— 只要小九说你错,你必须有错,即便无错也是错,终归都是错! 认错需得迅速,此乃师兄之忠告! “我原谅你啦!”容玖玥甚是大气地摆了摆手。 “你觉得丽贵妃有何企图?难不成是想以母女之情打动我?”她旋即转换了话题。 “唯有见面甚至相熟,才有机会给予致命一击!”宗玄聿认真分析。 毕竟丽贵妃深居后宫,平日与容玖玥难以见面。 因而,即便她有诸多手段,也毫无用武之地。 容玖玥蹙眉思忖片刻,似觉此时别无他法,遂叹息道:“罢了,咱们往后躲着便是!” 丽贵妃乃皇帝宠妃,绝非那种可以轻易下毒谋害的小角色。 尤其是这个皇帝精明睿智,仿佛能掌控全局,着实不可掉以轻心…… “你且放心!”宗玄聿安慰道,“丽贵妃有女有母族,不敢乱来,否则便是灭族之祸。” “况且,咱们婚期将近,诸多烦心之事再与你无关。” 说话间,宗玄聿已整理好衣衫,将玉冠端正,又是一副清风霁月之姿。 “此物你需随身携带!”容玖玥指了指他腰间的淡青色香囊,“这可预防诸多迷药或春药!” 自古后宫的那些阴私手段,无外乎皆是妄图毁人清白…… “此乃卿卿所赠,我视若珍宝,一刻也不舍离身。即便夜里就寝,也是安放于枕边。” 宗玄聿倾身靠近,嘴角扬起一抹暧昧的笑容,双眼定定地看着她。 “……”容玖玥默默地移开视线。 这只狡猾的老狐狸,愈发闷骚! 须臾,她故作矜持道:“你速回自己营帐去,我们尚未大婚,你这般久待我这里,着实有些不妥。” 闻听此言,宗玄聿微微侧过脸,不禁轻笑出声。 适才也不知是哪位姑娘,拽着他的手径直冲进帐内,将他推倒榻上,甚至跨坐其上。 他家卿卿,不愧是落霞山叱咤风云的土匪头子…… 第126章 春猎 次日上午,阳光明媚,皇家春猎正式拉开帷幕。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贺圣上满载而归!” 伴随着呐喊助威,战鼓声起,马蹄声响彻整个围场,直奔林中而去,扬起漫天尘土。 圣德帝身骑高头骏马,威风凛凛英地冲在最前面,身后紧跟着诸位皇子和文臣武将。 然而,腿伤仅两月的太子,只能无奈地留于围场上。 随后他陪同皇后与太子妃,还有病怏怏的太后,同回营帐内,品茗闲谈以静待佳音。 当然,同样不宜狩猎之人,还有心疾尚未治愈的护国公。 辰时将至,远离围场的偏僻湖畔。 “你跟师兄一起去狩猎吧,我便在这里稍作休息,等你满载而归!” 宗玄聿面带笑意,轻声劝说着陪于自己身边的女子。 他自然看得出来,小姑娘非常想去林中狩猎,但却放心不下他。 容玖玥如今的身体,每至十月初便需安心休养,不宜剧烈运动,直到春暖花开之时,方能脱下厚重的大氅,重新焕发活力。 历经长达半年的沉寂,此刻又置身于围场中,见众人尽情狩猎,其心自是难以按捺。 容玖玥摇了摇头,“不行,我不想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宗玄聿嘴角微扬,语气轻柔而又带着一丝坚定,“我和叶琛留在这儿准备木柴,待你回来时,便可以给我做香喷喷的烤肉。” “郡主,您且放心去狩猎,属下定会保护主子安全!”叶琛拱手道。 “去吧……”宗玄聿笑着打趣,“否则便是浪费了我为你准备的骑装,还有这几匹良驹。” 眼前的女子,身着一袭红白相间的精致骑装,乌发高高束起,整个人散发着飒爽英气,愈发显得耀眼夺目,令人心动不已。 “……”容玖玥咬了咬嘴唇,似乎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须臾,她蓦地踮起脚尖,在宗玄聿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而后头也不回地翻身上马。 “不许乱跑,等我回来啊!” 话音未落,那匹黑色骏马与马背上的女子,已疾驰而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小九,你……你真是不矜持!”寒弋佯装训斥一声,随即追上去。 直至马蹄声消失于湖畔,宗玄聿仿若还未回过神来,依旧怔怔地伫立着。 只是他脸上的红晕,已渐渐蔓延至耳尖与脖颈。 他们并非第一次亲昵,且小姑娘向来大胆,每次皆是比这更亲密无间的唇齿相依…… 然而,这般于人前的亲昵,当真是从未有过! 他却不得不承认,如此光明正大地表露爱意,感觉真是极好…… 宗玄聿于此回味无穷,容玖玥已然全神贯注于狩猎之中。 “师兄,莫非你年纪渐大,怎地连续几次失手?” 话音刚落,容玖玥再次射出一箭,不偏不倚,正中野猪脖颈。 “……”寒弋龇牙咧嘴地反驳,“那营帐内的小榻,睡得着实不舒服,我这胳膊难受!” “还有,我才二十三岁!妹夫比我还年长三岁!我若年纪渐大,妹夫岂非老态龙钟!” 说话间,寒弋当即拉弓射箭,恰好射中一只野兔。 “……”容玖玥立刻配合地鼓掌,“师兄太厉害啦!威风不减当年,实乃百步穿杨之能!” 她将弓箭随意放于马背上,笑嘻嘻地说道:“咱们多猎几只野兔或野鸡,这些肉嫩……” 突然,她的话语一停,目光唰的一下投向左前方,顿时精神为之一振。 “前方有黑熊!我定要生擒它!” 话落,容玖玥策马而去,寒弋与红叶紧随其后。 她要生擒黑熊,待会让宗玄聿亲眼目睹她的厉害…… 然而此时,静谧的围场湖畔,突然赶来一位侍卫。 “护国公,文安郡主突遇黑熊,身边护卫不足,请您速去救郡主!”侍卫急声禀报。 乍闻此言,宗玄聿心头一紧,倏地站起身来,紧握手中佩剑。 然而,不过须臾之间,他便迅速冷静下来——此事定然有诈! 红叶与石头皆武功高强,师兄更是功夫极佳,他还安排数名身手不凡的护卫暗中保护。 况且,容玖玥自身武艺超群,那一身神力实乃世间少有。 拳打山大王,生擒大黑熊……这些英勇事迹,师兄曾绘声绘色地描述,他自然知晓。 即便侍卫所言不假,此刻畏惧者理应是那头黑熊! “你是何人?于何处遇见郡主?”宗玄聿声色俱厉地质问。 侍卫明显愣了一下,继而慌忙低头答话:“属下……是太子妃所派……以暗中保护郡主。” 依常理而言,护国公即便怀疑,也应当前去查探才是! “既是奉命保护郡主,却在郡主遇险之际,而临阵脱逃……那你这条命也无需再留!” 宗玄聿的话音刚刚落下,只见叶琛蓦地闪身上前。 刹那间寒光闪过,侍卫尚未反应过来便轰然倒地,被割断的喉咙,正汩汩地涌出鲜血。 “刺客行刺,现已诛杀,将尸体丢入河中!稍后我们换地方烤肉。”宗玄聿漠然吩咐。 “是!”叶琛低声应道。 须臾后,湖面溅起一阵水花,血水瞬间晕染了碧绿的湖水。 宗玄聿望向密林,心中虽知容玖玥不会出事,但仍难掩担忧。 他所担心的并非是黑熊,而是于这般情况下,定是有人蓄意出手! “叶琛,你速去寻找郡主!” 叶琛面露难色,“主子,狩猎允许带来的私人护卫不多。咱们的人都随郡主而去,仅余属下……” 宗玄聿旋即转身,沉声道:“那我们此刻便去林中寻找……” “主子!”叶琛急忙阻拦,“您答应郡主在此处静候,林子太大,若走散恐生变故啊!” 每年狩猎之际,纵有多重防护,依旧事故频发,何况他们现在人手匮乏! “主子……”叶琛忽地一个趔趄,顿感浑身无力。 “护国公,你真是好生聪明啊……” 恰在此时,伴着一道娇媚至极的女子声音,自树后走出一名身着粉色骑装的女子。 “郭三姑娘!你竟敢如此放肆!” 叶琛强撑着愈发无力的身体,挡在宗玄聿身前,怒目圆睁地瞪着来者。 太后的这位远房侄孙女,竟如此肆无忌惮地对主子动手! 岂料,女子娇笑一声,随手拢了拢自己的衣襟,斜睨一眼叶琛。 “你无需硬撑,越调动内力,则毒发得越快!我并无恶意,只是仰慕护国公而已。” “你究竟是何时下毒?”叶琛尽量拖延着时间。 “此处花香如此浓郁……”女子轻盈地转了一圈,点到为止,继而妖娆地走向宗玄聿。 “嗖——” 只见宗玄聿蓦地拔出佩剑,迅速刺向前方女子。 “啊!” 女子敏捷地侧身躲避,却仍被刺伤右肩膀,她当即痛呼出声。 “护国公,你怎会没有中毒?” 宗玄聿仿若未闻,再次举剑,狠厉地直逼女子要害。 女子突然撒出刺鼻的粉末,趁宗玄聿咳嗽之际,她后退几步,迅速摇动手中之银铃。 不多时,自四周草丛中爬出密密麻麻的蛇,大小不一,颜色各异。 宗玄聿因粉末而咳嗽不止,甚至隐约觉得旧疾即将发作。 然而,他依旧神色淡定,只是持剑冷眼睨视着这些毒蛇。 “护国公,上次我未查清楚,竟不知你原是这般无用的病秧子,无端浪费我一枚棋子!” 话落,女子摇动银铃,数条毒蛇仿若收到指令般,径直冲向宗玄聿。 “护国公,你自不量力,动了不该动之人,那便唯有死路一条!” 第127章 宗玄聿受伤 此处湖畔僻处围场之外,他们本欲图个清静,孰料此刻竟身陷绝境。 即便叶琛随身携带驱蛇之药,但这些毒蛇仿若全然不惧,依旧径直朝宗玄聿扑去。 “嘶嘶……”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露出尖利的獠牙,仿佛要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剥。 宗玄聿面色苍白,嘴唇青紫,额上冷汗涔涔,尤其是心口的剧痛,令他几近窒息。 他一手紧握剑柄,一手轻抚过腰间的香囊,强忍着剧痛,挥剑斩断几条近身的毒蛇。 “主子!”叶琛心急如焚,用力掷出一把匕首,正中毒蛇七寸。 他吹响暗哨,但此刻风起,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其间还夹杂着阵阵刺耳的银铃声,他实难断定,护卫能否闻声而至。 “求救?”女子嗤笑一声,眼中满是轻蔑与不屑。 她随手招来一条细长的黑蛇,用力一甩,将其掷于叶琛身上。细蛇迅疾缠住叶琛脖颈,叶琛伸手欲捉,却反遭其狠咬一口。 叶琛闷哼一声,只觉得一阵眩晕骤然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瘫倒在地。 趁此良机,女子猛地抽出腰间的金红长鞭,径直攻向宗玄聿。长鞭在空中呼啸而过,掀起阵阵劲风。 “护国公,莫再负隅顽抗!否则不命丧蛇口,也会突发急症而亡!”女子得意洋洋地叫嚣。 宗玄聿身形一闪,敏捷地避开了女子的攻击,紧接着奋力挥剑,险些斩断女子的长鞭。 女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她未曾料到此人在旧疾复发之后,尚有如此能耐! 然而,她似乎并不惊慌,只因她深知宗玄聿坚持不了多久。 突然,宗玄聿向前一跃,剑尖直刺女子的咽喉。女子心头一震,连忙侧身躲避攻击。 就在这时,宗玄聿手腕一转,长剑顺势削向女子的长鞭。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响起,女子那条金红色的长鞭应声而断。 女子脸色霎时变得阴沉,她恶狠狠地瞪着宗玄聿,“好一个护国公,倒是我小觑了你!” “原来是南诏人!”宗玄聿面沉似水地冷冷开口。 易容术的确不错,他乍看之下,竟未发现任何破绽。 “将死之人,知道又何妨!一个无用的废物,居然敢动太子的人,简直是自寻死路!” 话落,女子急速退至树后,同时愈加猛烈地摇晃银铃。 突然,宗玄聿一个踉跄,左小腿处传来一阵剧痛。 原来,他竟被一条藏匿于花丛暗处的毒蛇咬伤。 而且,那股刺鼻的气味,似乎变得愈发浓烈,以致他呼吸困难,胸口犹如被钝刀磋磨。 “噗!”宗玄聿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在这一刻,他对自己这具残败的身体痛恨至极…… 与此同时,密林深处,亦是一片刀光剑影。 “究竟是何人指使!” 容玖玥一脚踹至黑衣人胸口,怒气冲冲地质问。 然而,只闻骨碎之声响起,黑衣人吐出一大口鲜血,头蓦地一歪,已然死不瞑目。 “……”寒弋迅速收起长剑,无奈低声提醒,“小九,这些人哪经得起你如此用力一踹啊!” “这般废物还来刺杀我?”容玖玥一脚将黑衣人踢飞。 此时,护卫拱手道:“郡主,这些人皆是死士,口中含毒,恐难以问出任何事情。” “你们怎会在这?宗玄聿那可还有人保护?”容玖玥急切询问。 狩猎之人众多,马蹄声纷乱,直至深入密林,她才察觉这些人的存在。 偏偏那时,突然冒出一群黑衣人! “回郡主,现在主子身边唯有叶统领一人!”护卫低头回话。 “什么!”容玖玥当即大惊,“宗玄聿身体不适,那处湖畔又甚是偏僻,万一遇到……” 话语未尽,她迅速转身,抱起那头鼻青脸肿的大黑熊,急忙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直至此刻,她终于明白,适才心中那抹恐慌缘何而来…… 此时的湖畔,宛如被一场狂风骤雨席卷而过,呈现出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狼藉之景。 五彩斑斓的毒蛇,横七竖八地散落于那嫩绿的草地上。它们多数已经断成了几截,但仍有些顽强的家伙,高高竖起狰狞的蛇头,似乎随时可能发起致命的攻击。 宗玄聿艰难地拄着那柄沾满血迹的长剑,竭尽全力地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的面色灰白中透着乌紫,洁白的衣衫已血迹斑斑,衣摆处甚至还缠绕着几条断蛇。 万幸的是,他曾服用过解毒丹,那是容玖玥精心配制,可解世间近百种常见之毒。 故而,蛇毒对他暂时无甚影响…… 而叶琛,虽暗中服下解毒丸,不至于被蛇毒攻心,但因此前所中之毒,仍浑身乏力。 “主子,是属下无能……”叶琛的眼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宗玄聿缓缓抬起头,怔怔地望向幽深的林中,只觉眼前一切,已然有些模糊不清。 原以为自己不惧生死,没想到此刻竟是这般不舍……他只记得,还未迎娶他的姑娘进门。 “护国公,奴家南芸儿,亲自送您上路吧!” 话落,女子拔出腰间的匕首,猛地刺向宗玄聿的心脏。 “铮——” 林中突然飞出一把匕首,精准击中女子手腕,与银铃相撞发出刺耳声响。 “啊!”女子惨叫一声,捂着手腕瘫倒在地,鲜血自指缝汩汩流出。 容玖玥急速跃下马背,似疾风般冲向宗玄聿身侧。 直至见到熟悉的身影,宗玄聿再也支撑不住,周身力气瞬间消散。 “别害怕,我无事……”他在陷入昏迷之前,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嗯……你当然不会有事……”容玖玥紧紧搂住他,竭力控制颤抖的双手,将他抱至前方树下。 “没事的……有我在呢……” 容玖玥颤着声音喃喃自语,同时迅速取出金针,继而一把扯去宗玄聿身上的外袍。 她刚欲行针,然而她的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不止,全然无法落针。 “小九,你冷静些!”寒弋在旁心痛地劝慰,“妹夫现在情况危急,我亦无计可施……你这金针我不会,你万不可慌了心神!” 师父虽有传授,然这金针之术,需天赋异禀者,方能真正领悟。 小九于行医时慌至双手颤抖,此乃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见到。 “我知道……”容玖玥声音哽咽,迅速在自己的手背扎两针,勉强止住颤抖的右手。 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为何在那些急救手术时,亲属难以主刀。 这份自心底涌起的恐慌,实非自身所能掌控…… 容玖玥强行冷静下来,随即取出一颗护心丹,塞入宗玄聿口中。 紧接着,她把宗玄聿平放地上,迅速扯开其衣襟,将金针准确无误地刺入穴位中。 “老狐狸,你要听话,没事的……” 第128章 好好活着~ 不知时间流逝几何,湖畔唯有风吹树叶的“簌簌”之声,似在低吟浅唱。 叶琛在寒弋的救治下,已无大碍。 粉衣女子则被五花大绑,仿若捆成粽子一般,口中亦塞满了黑布条。 此时,她的容貌已然大变,不似方才及笄少女的模样,而是二十余岁的妩媚美人。 那张人皮面具,丢在她的身侧…… 宗玄聿的脸上已有了些许血色,只是仍未苏醒。 容玖玥拔出金针,悄然咽下翻涌至喉咙的腥甜,继而将宗玄聿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你先睡一会,待回去后,我们立刻沐浴更衣。“ 她为宗玄聿拢好衣襟,在其耳畔轻言细语。 她知道,老狐狸最是喜洁……定是无法忍受这些肮脏的毒蛇! “郡主……” “你主子无事。”容玖玥轻声打断叶琛的话语,“只是我刚行过针,他暂时不宜挪动,我们还是在此,稳个一炷香时间为佳。” “多谢郡主!”叶琛郑重地叩首。 “郡主,此人您可需要再审?”他紧接着问道。 胆敢这般伤害主子,他定要将这毒妇千刀万剐,凌迟三千刀! 容玖玥坐在树下,背靠树干,宗玄聿静静地躺在她的胸前,身上披着寒弋的外袍。 “拎过来说几句吧……你们与石头去将黑熊弄醒。” 叶琛瞬间领会她的意图,遂命人将被捆绑的女子带过来。 “你可认识南玉娇?”容玖玥忽然问出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南芸儿跪在地上,右手腕不断冒出鲜血,因剧痛难忍,她那张妩媚的脸蛋已然扭曲。 闻听熟悉名字,她脱口而出:“你怎会认识那蠢货?” “……”容玖玥瞥其一眼,未曾回答她的问题,转而询问,“胡承徽与郭三姑娘皆是被你所害?” 南芸儿凄然一笑,“我倒是想剥容莜宁或您侍女的脸皮,只可惜,我没那个能耐!” “那两个蠢货不守本分,整天在外面闲逛,我便借用一下她们的脸。” 言罢,她用力扭动身躯,试图挣脱捆绑身体的枝条。 “你来东祁有何目的?”容玖玥轻抚着宗玄聿的胸膛,随口问道。 “自然是为太子妃您而来!”南芸儿紧咬着牙关,字字铿锵地回答。 她见容玖玥怀抱宗玄聿的一幕,当即脸色阴沉,眼中闪过嗜血杀意。 “太子妃,您是太子的女人,怎可与其他男人这般亲近!” 这般声嘶力竭的模样,好似已顾不得她手腕上的剧痛。 “……”容玖玥冷笑一声,“莫非你脑袋有疾?还是你们太子有病,实在找不到女人!终日惦记……” “休得对太子不敬!”南芸儿蓦地怒吼一声,打断她的话,“太子是世上最尊崇之人!” “太子愿意屈尊宠幸你,此乃你几世修来的福分!太子妃,我奉劝你莫要不识好歹!” 提起南诏太子时,南芸儿的眼中满是敬仰与崇拜。 容玖玥伸手捂住宗玄聿的耳朵,脑海中忽地闪现两个字——邪教! 此时,宗玄聿眉心微蹙,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我们马上便能回去了……”容玖玥搂紧了宗玄聿,轻声安慰。 “石头,你在这亲眼看着,若是黑熊将此人撕得留一块完整皮肉,便剁了黑熊掌!” 话落,容玖玥抱起宗玄聿,登上护卫刚赶来的马车上。 “是!保证到最后,此人连一根完整的骨头也不剩!”石头应道。 “你们想要做什么!”南芸儿一边挣扎一边怒吼。 直至她看到双眼冒光的黑熊,正张开血盆大口,方知这些人的意图。 “不!太子妃,我是为你……” 话未说完,仿若癫狂的黑熊猛然冲上前来,径直将她扑倒在地,一口咬在她的脸上。 “啊!太子妃……” “美人,即便你今日刺我一剑,我也会给你个痛快!可你自寻死路,竟敢伤我夫君!” 容玖玥掀开马车帷帘,冷眼睨视着血肉模糊之人。 “你既喜欢剥人脸皮,便好生尝尝被黑熊撕成碎肉的滋味吧!” 丢下这句话,容玖玥放下帷帘,轻轻地为宗玄聿盖好薄毯。 南芸儿艰难地转过头,望了一眼离去的马车,喃喃道:“太子妃,你的大婚是办不成了……”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未曾辜负太子之命。 只可惜,这位太子妃,与情报中所述的心善模样大相径庭…… 直至回到围场营帐内,宗玄聿仍未完全苏醒过来。 “叶琛,你去禀报圣上,护国公被毒蛇咬伤,现在已无大碍。”容玖玥低声吩咐道。 “是!”叶琛随即询问,“那您在林中遇刺之事,可需向圣上禀报?” “不用!”容玖玥轻轻摇头,“我心中已知幕后主使,之后杀了便是,何须再寻证据!” 从那些黑衣人的招式来看,分明就是洛家死士! 整个洛家现在已死得差不多,唯余一个洛嘉媛,她要亲手了结。 她看向叶琛,“禀明圣上后,你且回去安心静养数日,你虽解毒,但外伤不容忽视。” “此次多谢郡主救命之恩……”叶琛低垂着头,“是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主子安全。” 一旁的寒弋无奈插话:“那女人的毒药混迹花香中,实难察觉!何况还有御蛇之术!” 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师父堪称神医,但也会有无法治愈的疑难病症,亦有解不了的奇毒…… 须臾,众人相继离开,宗玄聿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我们回去再好好沐浴,现在先擦洗一番,再换身干净衣裳。” 说话间,容玖玥端来热水,正欲为宗玄聿褪去衣袍。 “卿卿……”宗玄聿握住她的手,声音中带着轻颤,“抱歉,是我不好……” “你很好……”容玖玥怎会不明白这男人的话中之意。 她轻轻抽出手,低头为宗玄聿褪去中衣与寝衣,拿起温热的湿布,为其擦拭着身体。 “直至及笄前,我的身体都是病怏怏的模样……每至天寒,大家都如临大敌一般,生怕我挺不过去。” “有时候我会想,这般艰难地活着有何意义?无非是拖累旁人,还不如一命呜呼呢!” “可是每当我身体见好,师兄与师父还有红叶,甚至山中的婶婶,都是那么高兴!我便想,活着多好啊……” 絮絮叨叨时,容玖玥已为宗玄聿擦拭完上半身。 她未有半分羞涩,依然动作轻柔地为其褪去下身衣裤,袜上甚至可见毒蛇的鳞片。 须臾后,她为宗玄聿擦拭干净,重新换上洁白干净的衣衫。 此时此刻,宗玄聿已是满脸泪痕。 “世上知我者,唯卿卿一人……我只是很怕,自己会拖累你…… 容玖玥俯身捧起他的脸颊,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落下轻柔一吻。 “宗玄聿,只要你好好活着,每日对我笑得这般好看,我便好开心,感觉人间值得。” “你于我而言,从不是拖累,而是此生之幸,是我的欢愉,是祈愿相拥一辈子之人。” 言笑晏晏时,容玖玥不禁揉了揉宗玄聿的脸颊,仿若无意间,拭去他脸上的泪水。 “好……我会好好活着……与卿卿相拥生生世世……” 宗玄聿苍白的脸上,绽放出宛如春日暖阳般的笑容。 二人正互诉衷肠,容玖玥突然察觉帐外似有一阵嘈杂。 就在这时,红叶的声音传来—— “小姐!太后被毒蛇咬伤,皇帝召您速去救治!” 第129章 太后薨逝 日暮西垂,最后一抹余晖也徐徐消失于天际。整个围场仿佛被笼罩在淡淡的暮色中。 此时此刻,太后的营帐内,却显得格外紧张与凝重。 待容玖玥匆忙赶至时,只见诸位太医皆在紧张地忙碌着,手中动作不敢有丝毫停歇。 圣德帝一见到容玖玥,那原本紧绷的脸色似稍稍缓和了一些。 “辰安情况如何?”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他竟率先问起了宗玄聿的安危。 “护国公被毒蛇咬伤好几口,毒性虽已解除,但却引发旧疾,现在需得安心静养。”容玖玥回道。 一旁的皇后闻听此言,那高悬的心终于落地,她轻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些许欣慰之色。 但随即,她似觉得这样不妥,遂看向容玖玥,急道:“文安郡主,那你快救救太后啊!” “你尽力去救治太后吧……”圣德帝一脸悲痛地开口。 “是……”容玖玥点了点头,立刻疾步踏入屏风后。 此事无需赘言,定是南诏女所为! 太后在京郊行宫将养身体,守卫本就不如皇宫,且那女子易容成郭三姑娘的模样,极易瞒天过海。 倘若让皇帝知道,南诏奸细是因她而生事,甚至危及太后性命—— 届时她的这条小命,恐将难保! 然而,她只觉冤枉……太后身边有诸多宫人与侍卫,竟无一人察觉出郭三姑娘有异! 整个破皇宫,除却皇帝外,当真没几个聪明人! 东宫、行宫……简直是漏成筛子…… “文安郡主,太后情况不妙啊!” 储太医一见到容玖玥,急忙丢下手中的药物,上前低声道。 容玖玥看向榻上的太后,只见年近古稀的老太太,此刻脸色已然灰白,嘴唇乌紫,呼吸甚是微弱。 她立刻查看太后手腕上的伤口,随后又为其把脉。 “毒入心脉……” 容玖玥看向储太医与周太医,无奈地说出这四个字。 其实太医们早已心知肚明,只是此时既不敢触怒龙威,内心又对她抱有一丝期待。 只可惜,太后年事已高,且身体本就有恙,此番实难承受剧毒。 若勉强为太后续两年命,不仅浪费她的良药,还需辅以金针。 太后此人,似乎有些不配…… 储太医叹了口气,“既如此,还是让老臣去向圣上禀报吧。” 此时,跪于榻前的洛嘉媛,蓦地起身言道:“文安郡主,您能否设法让太后苏醒片刻?” “太后与圣上母子情深,定有许多话语要告别,求您想想办法,以慰太后之心啊!” 洛嘉媛泪雨涟涟,言辞恳切,甚至跪地叩首,看似虔诚至极。 “……”容玖玥眸中闪过一丝讥讽。 适才洛二见到她时,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可未逃过她的眼睛! 密林中刺杀未遂,洛二定然憋着一肚子怒火,此时这般跪地哀求,还真是能伸能屈! 如此看来,洛二应是期望太后于临终之际,再为其谋取福利…… “洛二姑娘,老臣已施针,太后稍后便会暂时恢复些许神智。” 言罢,储太医当即转身出去,向圣德帝据实禀报。 容玖玥随之离开,但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却了某件重要之事。 然而,究竟是何等要事,她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少顷,太后缓缓睁开双眼,望向榻边的圣德帝。 “皇帝……” “母后,儿子在!”圣德帝赶忙握紧太后的手,声音难掩悲痛,“是儿子未护好母后……” 纵然太后近年略显糊涂,时常做些让他为难之事,但相依为命的母子情分终是为真。 他只是希望……太后莫再干涉前朝后宫诸事,安心颐养天年。 太后的目光似有片刻清明,她回握住圣德帝的手,眼角的泪珠,顺着皱纹的沟壑滑落。 “皇帝……哀家自知命数已尽……但此事与沁雅无关,不应牵连郭家……”她艰难地开口。 郭沁雅——正是郭三姑娘,太后的远房侄孙女。 “母后,毒蛇恰是藏在郭三姑娘送您的花束中!”圣德帝沉声道。 暗卫已查清,那位郭三姑娘,自林间亲采一束鲜花,又以嫩草点缀,亲手送与太后。 岂料,草株上竟附有毒蛇,仅有玉箸细长的翠绿幼蛇,实乃罕见,毒性却不容小觑。 抵达围场这两日,他尚未见过郭三姑娘一面,不知郭家竟有此等蠢货! “皇帝……”太后缓缓摇头,“那丫头粗心大意,但罪不至死!郭家终是你的外祖家啊!” 一个愚笨丫头死不足惜,但郭家绝对不能因此遭受牵连! 这些年来,她虽偏宠洛家姑娘,但郭家毕竟是她的母族,无论如何,她必须要保住。 就在这时,赵海躬身入内,在圣德帝耳边轻语一句,遂又匆忙退下。 “母后……”圣德帝长叹一声,“适才侍卫来报,郭三姑娘突遇癫狂黑熊,已不幸遇难。” “此事,朕不会再牵连郭家,母后放心便是。” 言罢,圣德帝取出锦帕,为太后轻拭嘴角的血迹。 承恩公府既已安分,郭家那无关紧要的旁支,于朝政无甚影响,他自不会赶尽杀绝。 “皇帝……还有嘉媛……洛家无人,那孩子孤苦无依……”太后忽而紧紧抓住圣德帝的手。 “多年来,她伴于哀家身侧,事事亲力亲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太后咳嗽两声,嘴角再次溢出乌黑的血丝,恳请道:“皇帝,你便成全哀家之心吧!” “……”圣德帝叹息一声,“母后,那您想怎么做呢?” “睿王已有两位侧妃,如今洛二姑娘名声扫地,且在孝期,自是不可堪为睿王正妃。” 况且,还有一句话,圣德帝未有亲自言明,一旦太后薨逝,便是国丧! “让嘉媛入东宫为太子良媛!让她亲自扶养彦儿!” 太后拼尽全力说出的一句话,令圣德帝霎时愣住,仿若难以置信。 “皇帝,东宫良娣已满,哀家不愿让你为难……但良媛尚缺一人,太傅嫡女自是当得!” 说话间,太后喷出一口鲜血,血迹溅到圣德帝的手背与龙袍袖上。 此事乃是嘉媛亲口提出…… 既已沦为妾室,于东宫为妾,自是远胜于睿王府! 对此,她唯有欣慰,嘉媛总算放下对睿王的执念,愿进东宫抚育彦儿乃至诞育子嗣。 她于后宫争斗多年,岂会不知嘉媛甘愿伴她左右,自是有所图谋…… 然而,不过是寻求依靠罢了,此乃人之常情。 后宫如此孤寂,皇帝登基后,似乎与她日渐疏离,若无嘉媛在侧,她恐少许多笑容。 现今嘉媛只是想入东宫为妾,她定会助其达成心愿。 更为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可为诸事顺遂的皇后,增添一分烦恼…… “皇帝……哀家恳求你……” 太后的双手颤颤巍巍,声音已然气若游丝,眼中满是祈求,毫无半分皇太后之威仪。 “母后,您还是这样……为了外人而让朕为难……” 圣德帝苦笑一声,颔首道:“朕应下便是!赐洛嘉媛为太子良媛,待其孝期结束,再入东宫!” 那洛二姑娘年已十九,如今尚需为父守孝三年。 且不说届时她年岁渐长,单论能否熬过这三年,尚难以预料! 圣德帝的话音刚落,太后枯槁的双手缓缓松开,随后徐徐滑落榻上。 圣德二十三年,四月十一日,东祁皇太后薨逝,享年六旬有六。 第130章 婚期延迟 因太后“痼疾难愈”而薨逝,原本热闹的围场变得庄严肃穆,哀伤弥漫。 此次春猎,也不得不仓促结束。 年近半百的圣德帝,身披素缟,褪去象征皇权的冕旒,亲自率领诸位皇子与满朝文武,护送太后棺椁回宫。 帝王此举,恰似一盏明灯,彰显其“以仁孝治天下”之理念,令臣民们无不为之动容。 …… 回京途中,护国公府的马车内,气氛略显怪异。 因宗玄聿此番病情颇重,圣德帝特施恩典,准许他不必跟随丧仪车队,以安心休养。 容玖玥身为他的随身医者,亦蒙圣恩与之同行。 “你这是怎么啦?” 容玖玥整理好金针,目光温柔地看向愁眉苦脸的宗玄聿,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苍白的脸颊。 “平日未见你与太后亲近,怎会此时犹如天崩地陷一般?” 话落,她伸了个懒腰,试图舒缓一下自己酸痛难耐的腰背。 昨夜皇帝宣告太后薨逝后,众人皆跪于帐前“哭泣”,以表哀痛之情。 唯独宗玄聿因身体有恙,幸而免受这一夜的苦难。 闻言,宗玄聿微微一怔,似忽而明白了什么,遂轻声询问:“卿卿,难道你不知道……皇太后薨逝,东祁当行国丧之礼吗?” “轰隆——” 容玖玥只觉一阵晴天霹雳,让她霎时僵立当场。 昨夜她便觉得,自己似乎忘却了什么重要之事! 然而,她活至现在,从未经历过东祁的国丧,故而未曾往此方面联想。 “原来你是忘了此事……”宗玄聿摩挲着她的手指,无奈轻笑出声。 难怪她对婚期被迫延迟之事,始终只字未提呢…… “那么……可以百日内……成亲吗?” 容玖玥依稀记得守孝有此规定,有婚约者,可于百日内成亲。 “那是普通人家……”宗玄聿随即轻声解释道,“国丧期间,臣民一年之内不许婚嫁。” 容玖玥微微抿唇:“……” 原本仅有二十日的婚期,现在需要延迟整整一年! 宗玄聿将容玖玥拉至身边躺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然而,根据前朝惯例,唯有皇帝龙御归天,需谨遵一年之期。太后与皇后薨逝,已有婚约者,于半载期满便可低调成亲。” “所以现在,我们的婚期需得延迟至十月中旬……” 话语未尽,宗玄聿将头埋进容玖玥的颈间,声音带着一丝沉闷。 明明还有二十日,他便可以将容玖玥名正言顺地迎娶进门。 太后为何不能再撑上一个月呢! “……”容玖玥此刻懊悔不已。 “老狐狸,其实——我本可以为太后续两年寿命的……”她低声道。 闻听此言,宗玄聿缓缓抬头,似有片刻怔愣,而后渐渐明白其意。 “其实不用两年,一个月足矣……” 只要顺利挺过五月初二,太后隔天即薨逝亦可! 容玖玥轻叹一声,“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反正咱们有婚约在身,半年时间转瞬即逝。” “况且,此次你元气大伤,需静心调养数月,婚期延后,并非坏事。” 其实她心中所想,即便他们二十日后成亲,以老狐狸如今的身体,也不宜洞房花烛。 “我不愿再孤身一人留于府中……那般感觉,实在是寒冷彻骨……”宗玄聿闷闷地说道。 “仲夏将至,怎会寒冷呢?”容玖玥不解风情地宽慰。 其实二人皆心知肚明,此事定是那南诏女子所为——其目的无非是阻止他们顺利成亲。 然而此时,南诏使团尚未抵达,他们亦无计可施…… “不必忧心,即便未能大婚,我也会一直伴你左右,待咱们养好身体,来日方长嘛。” 言罢,容玖玥伸手轻抚一下宗玄聿的胸口,这里此番确实遭受大罪。 那份刺鼻的药物,正是先天弱症患者需得远离之物——包括她自己! 有些东西恰似过敏源一般,即便随身携带良药,亦会产生不适…… 当下唯一的好消息便是,老八体内的蛊虫即将成熟。 待到那时,以“小红”的蛇毒为引,或许能让宗玄聿恢复康健…… 回至洛京后,便是素衣素食,默默为太后服丧。 直至四月二十二日,皇太后的丧仪方才正式结束。 午时将至,勤政殿内。 “父皇,洛二姑娘非省心之人,实在不宜入东宫……”祁千胤无奈道。 对于洛嘉媛,他的印象唯有,此女有些表里不一,貌似温婉娴淑,实则心机颇深。 况且,嘉兰在世之时,早已与这位嫡妹反目成仇。 圣德帝揉了揉眉心,“如今只是一道旨意而已,洛二姑娘尚需守孝,即便真入东宫,亦是三年后。” “唯有一点,景彦不得再与洛家有任何牵扯!那孩子天资愚钝,能明事理且安分即可。” 说完,圣德帝饮了几口茶水,又低头处理政事。 这些时日,因太后丧仪,诸多朝政大事未免有所耽搁。 闻听圣言,祁千胤自然表示赞同。 彦儿头脑不够聪明,只要性子足够安分守己,日后做个富贵王爷,不失为最佳归宿。 “太子,如今你腿脚渐愈,东宫也应再添喜讯……”圣德帝忽而提醒。 “你现今已二十有八,膝下唯有两女一子,即便太子妃诞下嫡子,这子嗣也委实过少。” 言尽于此,圣德帝挥了挥手,示意太子速速退下。 东宫子嗣不足,难免会让其他皇子逐渐心生野心…… 与此同时,东宫长信殿内。 容玖玥坐在凉亭中,怔怔望着园中的百花争艳,一只白蝴蝶翩翩落至绯色玉兰花瓣上。 她未觉得此景甚美,反而心中涌出一丝恶念,想要将蝴蝶捏碎,把玉兰花连根拔起。 白蝴蝶是洛二,玉兰花亦是,皆是该死之人! 若非林中那伙死士,她早已扛着黑熊回去寻宗玄聿,绝不会耽搁过久! 如若那般,宗玄聿也不会遭受多种毒物侵害,以致此次旧疾复发,比往昔愈加严重。 十来日间,宗玄聿卧榻休养,整个人消瘦许多…… 她定要亲手宰了洛二,如此方可泄她心头之恨! 然而适才她听到了什么? 皇帝竟将洛二赐为太子良媛…… “小九?”容莜宁见到妹妹这般失神的模样,不禁轻声询问,“是否小舅舅病情不稳?” “还好……“容玖玥回过神,随即收回视线,勉强一笑,“此次病情确实比往昔严重些,但我日日在旁照顾,现在已有好转。” “长姐,洛嘉媛会入东宫吗?”她仿若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待到孝期结束吧……”容莜宁的语气中满是无奈。 洛嘉媛对睿王痴心多年,此乃京城人尽皆知之事。如今欲入东宫,想必是为景彦而来。 容玖玥垂眸轻笑,喃喃道:“那便希望洛二姑娘好运,莫要走上洛家人的黄泉之路。” 洛太傅卒于新正之初,洛老夫人逝于花朝之末,洛嘉兰则是在四月初一香消玉殒。 事已至此,她当积德行善,好生寻一良辰吉日—— 送洛二姑娘与至亲家人团聚…… 第131章 师父归来 自长信殿离开后,容玖玥正欲前往护国公府,却再遇不相干之人。 “我有事想与你说……” 身着素白云纹长袍的祁千尧,许因连日丧仪,此刻面容难掩倦色,嗓音亦略显沙哑。 容玖玥垂眸轻声道:“睿王,我现在尚有要事……” “你在围场林中遭遇了刺客?”祁千尧蓦地出声打断。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我在那处密林的荆棘丛中,偶然发现一具黑衣人尸首,其致命伤口,刀法与你府中护卫相似。” “你遇刺后,为何不保留证据,反倒清理现场?你知凶手是何人?”他紧接着追问。 从现场情形来看,黑衣人尸首应皆被扔下麓山后侧悬崖。 只是行事仓促,且那荆棘密布,无意间遗漏了一个。 “……”容玖玥抬眸望去,神色依旧是从容淡定。 那些黑衣人皆服毒且无标识,留之本无用!即便证据指向洛二,但其有太后撑腰,根本难以定罪。 然而,更为可恨的是,若日后洛二意外丧命,她身为遇刺受害者,反而嫌疑最大! 既然如此,又何必公之于众,悄悄将洛二除之便是…… 祁千尧见容玖玥沉默不语,便知此事果然如自己所料。 “你放心,我已处理妥当,绝不会再有他人知晓!”他随即问道,“幕后主使为何人?” 容玖玥后退一步,轻轻摇头,“我并不清楚……事发突然,我只是不想因己之事影响到狩猎。” “睿王,我尚有要事,先行告辞。” 话落,容玖玥微微颔首致意,遂侧身离开此处。 “值得吗?”身后突然传来祁千尧低沉且略带苦涩的声音。 “你近日这副憔悴模样,比寒冬腊月时更甚!你本需静养,却如此劳心费神地为他医治,值得吗?” 这个“他”——自然是指宗玄聿。 孟夏之末,阳光炽烈,偶尔拂过的一阵微风,已带着丝丝热意。 东宫那棵高大的菩提树,繁茂的枝叶随风“沙沙”作响,其间似夹杂着蝉噪与鸟鸣。 容玖玥脚步稍顿,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菩提树叶。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只求他平安康健,仅此而已……” 容玖玥的声音宛如轻柔的微风,似被蝉鸣鸟叫声所淹没。 睿王较往昔成熟许多,听闻其曾受帝后与太子严厉教诲。 或许还因,身侧有女子相伴,心性不似那般幼稚…… 望着那道清瘦背影,祁千尧面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他俯身捡起一片菩提树叶,低声呢喃:“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如今他当真是万分感谢皇祖母! 身为嫡皇孙,他自是应当为皇祖母虔诚守孝一年。 故而,无论是娶南诏公主,还是纳侧妃入府,只能依律往后延期。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亦不算短,诸事或许会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之日。 对于那二人的婚事,似乎上天也是不甚看好呢…… 傍晚时分,护国公府内。 消失整整百日的寒谷子,刚刚回至郡主府内,尚未开口说话,便被容玖玥拉至此处。 “师父在上,晚辈有礼了……” “不必如此!”寒谷子抬手打断宗玄聿的施礼,“你且坐着吧!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模样!” 言罢,他全然不顾一旁义子与徒儿的幽怨眼神,仔细打量着宗玄聿。 须臾,他点头又摇头,语气带着些许惋惜,“长相不错,气度不凡,就是身子骨过于孱弱!” “……”容玖玥小声嘀咕,“人家只是旧疾复发,待好生将养月余,气色自然就会好嘛!” “凭你那半吊子医术?”寒谷子捋了捋银白的胡须,毫不留情地打击她。 容玖玥深吸一口气:“……” 这可是亲师父!论武功,她暂时不是对手;论医术,依然望尘莫及! “那求师父出手,为您可爱徒儿的未婚夫瞧瞧呗?”她眨着星星眼,语气甚是乖巧。 见她如此,宗玄聿嘴角轻扬,随即拱手为礼,“晚辈恳请师父费心……” 话未说完,寒谷子哼了一声,一把抓过他的左手,探上他的脉搏。 容玖玥立刻乖乖站好,目光紧紧盯着师父的眼睛。 “你突然家道中落吗?这么穷?”寒谷子眉头一皱,神情严肃,冒出这句惊人之语。 寒弋低声提醒:“师父,妹夫是世袭护国公,家里有金矿!‘穷’字实在与他无关!” “嗯……”宗玄聿茫然点头,“晚辈家中未曾缺过银钱……” “那你为何忽然停止调养?估计连药都是喝一碗漏一碗?难不成你是在故意等死?”寒谷子质问。 倘若此人始终如幼时那般,悉心调养身体,如今定然不会如此羸弱! 自身都无求生之念,又何须施救! 闻言,宗玄聿顿觉心虚,他迅速偷瞄一眼容玖玥,见其神色如常,心中懊悔更甚。 自从知晓身世之谜后,他便渐生厌世之念,只觉能活则活着,若不能活亦无所谓。 直至遇到容玖玥,他才真正想要健康地活下去…… “师父,过往之事暂且不论,如今您可有法子,治愈这心疾?”容玖玥无奈询问。 寒谷子瞥她一眼,“你已把家底子都掏出来!既亲自炼药,又施金针,再辅以药浴,反正这小子死不了,又何必忧心忡忡!” 此人本活不过三十,现今活至半百应无大碍。多活二十年,还有何不满? 有些事物若后天受损,或许尚可慢慢修复好…… 然而,倘若此物天生有缺,再欲彻底修复,实乃难如登天。 “小九,你亲自去熬药,寒弋去看看何时用膳。”寒谷子随即说道。 “哦……” “是!” 容玖玥与寒弋相继应道,明白师父是有话与宗玄聿单独相谈。 须臾,屋内只余二人,宗玄聿只觉紧张地掌心直冒汗。 “吃了吧!” 寒谷子突然扔来一粒黑色药丸,直直地落入宗玄聿手中。 “敢问师父,这是……”宗玄聿轻声问了一下。 “绝子药!”寒谷子言简意赅。 他的话音刚落,宗玄聿立刻将药丸放入口中,紧接着咽下去,未见丝毫犹豫之意。 “……”寒谷子不禁好奇,“你不怕这是毒药?或会影响其他方面?甚至让你变成太监?” 这般干脆利落,倒令他生出一种背后欺负小辈的感觉。 宗玄聿施礼道:“师父是真心疼爱容玖玥,自是不会让她伤怀,晚辈不会有此想法。” 闻言,寒谷子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赞赏之色。 “此药只是一粒补血之药,未经小九允许之前,我不会擅自做主!你让我很是满意!” 寒谷子看向宗玄聿,稍作迟疑,缓缓开口:“小九体质特殊,仿若只为孕育子嗣而世……” 第132章 特殊体质 闻听寒谷子所言,宗玄聿似是完全不懂其话中之意。 容玖玥——只是为孕育子嗣而生? 寒谷子起身,徐徐移步至窗边,静默须臾,低声道:“这些年来,小九无论如何调养身体,周身的精气皆会聚集于一处……” “毫不讳言,她若孕育子嗣,那孩子便如同长于她的心脏上,以其生命为滋养而成长。” “我怀疑小九的母亲,当年便是因此而离世……且龙凤胎兄妹,智力与筋骨差异悬殊,其中定然有因!” 言罢,寒谷子长叹一声,转身望向满脸惊愕的宗玄聿。 其实,他未曾明言的是,小九的体质恰似传闻中的炉鼎…… 然而此种炉鼎,并非供人修炼功法所用,而是专为生子——孕育世间至臻完美之子。 小九生来孱弱,却偏偏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天生神力。 且她在医学与武学上的天赋,皆远胜于常人。倘若她身强体健,世间恐难有敌手。 幸而小九永远不会知道,此乃用她母亲的性命所换…… 良久,宗玄聿回过神来,忽而想起一件事,“师父,您认为,南诏太子此番求娶,是否有此缘由?” 寒谷子叹息一声,“据传南诏嫡皇子皆具天生神力!如此情况,倒是与小九颇为相似。” 正因如此,南诏才从弹丸之地,变成如今国土辽阔的强国。 “此事我并未告知小九,亦不想她孤独终老,而今你有这般抉择,令我甚感欣慰。”寒谷子慨叹道。 宗玄聿拱手行礼,“待他日我二人成亲之时,还望师父赐予良药,以保万无一失。” “放心吧!”寒谷子摆了摆手,“小九这体质唯一好处,便是极难有子!你身体暂且不行!” “……”宗玄聿紧抿双唇,不禁面露委屈之色。 师父,您老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实则这般状况,即便是让他此生不碰容玖玥,只要能默默守在其身侧,便已足矣。 “用膳啦!” 容玖玥如同一只灵动的小鹿,自门口探出脑袋,笑嘻嘻地向二人招手。 “好啊!今日为师便与这准女婿好生干一杯!”寒谷子朗笑着,那笑声仿佛能穿透云霄。 “师父,您是千杯不醉,这般欺负病弱之人,可会脸红?”容玖玥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如今师父与师兄皆在,她似乎又变回了山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须臾后,几人围桌共饮,唯有宗玄聿被迫端起牛乳茶。 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宛如一只被强按着头喝水的小兽。 “小九,那刺客咋办?难不成就这般放过吗?”寒弋突然发问。 “自然要咔嚓了啊!”容玖玥回答得斩钉截铁,“杀人偿命,此乃天理!” 宗玄聿稍作思忖,劝道:“此事交由我处理如何?至多一月,待圣上走出丧母之痛。” 此时,寒谷子缓缓放下酒杯,他的目光扫过师兄妹二人,眼神中似有几分鄙视之意。 随后,他的目光移向宗玄聿,脸上明显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太后新丧,皇帝正处于对母亲的缅怀中,你们此时杀太后作保之人,万一被查出……” “难道我要咽下这口恶气吗?”容玖玥闷闷地打断。 “蠢!”寒谷子瞪了她一眼,“你让那人当众自尽不行吗?” 寒弋一脸茫然,如坠云雾之中,疑惑地问道:“怎么让人当众自尽啊?” “您莫非是说……摄魂术?”容玖玥瞬间心领神会,她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寒谷子笑着颔首,“你那半吊子摄魂术虽不高明,但对付毫无内力之人应是没问题。” 即便皇帝不喜那女子,但其毕竟是太后留于世上之念想。 况且,皇帝金口玉言,刚将那女子赐入东宫,若小九此时杀之,一旦被皇帝查出…… “大后日即二十五,众人会至凌霄阁为太后诵经,届时恰是良机。”容玖玥当即决定。 这两日,她需要为洛二想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 直至夜幕如墨,一对如玉璧人,只能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 “你且放宽心,即便到时候那只蛊虫无用,我也会让你无恙!”容玖玥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宗玄聿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生命一般。 “嗯,我信你……明明还有几日,我们便不用分开的……”宗玄聿话语中带着无尽的眷恋。 “那你可以搬到我府中住啊!”容玖玥脱口而出。 此时,夜空挂着一轮弯月,点缀着璀璨繁星,夜风轻柔,让人心中顿生暖暖的情愫。 听到这话,宗玄聿险些未经思索地便欲欣然同意。 然而,理智却如同堤坝,拦住了他内心的冲动。他怎能因己之私,让自己未来的妻子,承受不堪的流言,以致名声有损。 “半年而已,我等得起……”他缓缓收紧臂膀,仿佛要将这份坚定,传递给怀中的人儿。 他的声音宛如夜风中的低语,撩动着心弦,“只要每日能见到你,我心已然足矣。” 自二人相知相惜后,宗玄聿不止一次地感慨,自己过去二十多年,当真是虚度年华。 倘若他可以早几年去往云州,行至落霞山,或许他能有幸,更早地遇见这颗璀璨明珠。 只是,那时候小姑娘尚未及笄,他也不会如此禽兽…… …… 转眼间,已是两日之后,四月二十五日寅时三刻。 容玖玥与红叶,化身为两名普通的洛家丫鬟,悄无声息地出现于洛嘉媛的闺房中。 “大胆!你们是何人,竟敢未经允许闯入本小姐房中!” 洛嘉媛甚是警惕,二人刚进屋,她便忽然惊醒,坐起身来,厉声喝道。 见状,红叶迅速闪身上前,倏地点住她的哑穴。 容玖玥悠哉地行至床榻边,轻抬起洛嘉媛的下巴,一双星眸直直地凝视着愠怒之人。 紧接着,她强行让洛嘉媛与自己四目相对,随即默念着心法,眸中似有紫光闪过。 “洛嘉媛,细细回想,你可曾派人刺杀过容玖玥?” 容玖玥的声音不似往昔婉转,反而透着丝丝森冷之意。 红叶悄然解开洛嘉媛的哑穴,只见其眼中似有强烈挣扎。 然而须臾后,洛嘉媛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终于缓缓开了口—— “有……两次……容玖玥该死……死了一了百了……” “你才该死,全家都该死!”容玖玥在心底咒骂了一句。 “洛嘉媛,接下来的每个字,你可要牢记在心啊……” 一盏茶后,容玖玥将一颗赤色丹药塞入洛嘉媛口中,继而携红叶悄然无声地离去。 她默默咽下喉咙涌上的腥甜,不禁深深地鄙视自己—— 此摄魂术,果然是半瓶醋水平…… 辰时过半,凌霄阁上,一片肃静。 许久后,诵经终于结束,众人跟随皇后起身,正欲一同离开。 容玖玥轻瞥一眼洛嘉媛,继而微微翕动了几下嘴唇。 “太后,您害得我别无生路啊!” 话音未落,只见洛嘉媛突然大步冲向高台边,竟纵身跃下! 于是乎,皇宫之巅,霎时陷入一片惶恐惊乱中…… 第133章 珠胎暗结 “文安郡主……你……你快去为洛二姑娘瞧瞧啊!” 在一片嘈杂惊慌声中,蓦地传来一道尖细且颤抖的声音。 “……”容玖玥凉凉的目光,缓缓移至丽贵妃身上。 她是任人驱使的大夫吗?洛二已经摔得脑浆迸裂,你自己去瞧瞧呗! 就在此时,皇后稳了稳心神,“尔等暂且散去——来人!速将洛二姑娘抬进殿中!” 无论如何,此女是圣上赐入东宫的太子良媛,表面礼数需得尽到! 不多时,圣德帝闻声赶来,此刻殿内除了帝后,太子与睿王皆在。 当然,还有两个倒霉鬼——容玖玥和周太医。 “文安郡主,你且去看一下吧。”圣德帝无奈开口。 “……”容玖玥恭敬施礼,“遵旨!” 她现在不仅是社畜大夫,还是一位仵作验尸官呗! 稍顷,容玖玥自内殿返回,行至圣德帝面前回禀。 “圣上,洛二姑娘全身骨碎,内脏皆破裂,头颅更是出血严重,现已不幸香消玉殒。” “而且,洛二姑娘还……”她慌忙低垂下头,欲言又止,显然有难言之隐。 “但说无妨,殿内并无他人。”圣德帝神情严肃道。 容玖玥低声请旨,“圣上,可否请周太医再去探脉……毕竟臣女曾与洛二姑娘有嫌隙,此事又匪夷所思,臣女实在惶恐……” 闻言,圣德帝摆了摆手,周太医遂疾步走进内殿。 “文安郡主,你暂且说来。” 容玖玥福身行礼,字斟句酌,压低声音回话:“圣上,洛二姑娘似有小产之迹象……” “什么?这怎么可能!”皇后的声音因惊愕几近失声。 此时,周太医自内殿而出,当即躬身上前,低声道:“回圣上,洛二姑娘确有身孕,现已小产。” “老臣不敢妄言,任何一位大夫皆可诊出,洛二姑娘应已知晓。”他紧接着补充。 难怪洛二姑娘如此着急寻死呢! 近日圣旨想必会送达洛府,届时会有嬷嬷去验明正身。 即便洛二姑娘紧急处理孩子,嬷嬷又岂会查不出小产迹象! 尚未入东宫的太子良媛,竟于闺中珠胎暗结,此乃株连之罪啊…… 闻言,皇后气得浑身发抖,太后竟让此女入东宫为妾,这分明就是对太子的羞辱! 太子亦是脸色漆黑,太后此举无疑是将他的颜面,践踏于泥沼之中! 圣德帝似是突然想起何事,当下脸色变得凝重且阴沉。 “洛二姑娘因过度思念太后,以致精神恍惚,不慎坠落高台,着洛家妥善安葬即可。” 言罢,圣德帝立刻转身离去。 月前暗卫禀报,太后于行宫内豢养面首……洛二久居行宫,接触的外男无非是那些人! 许是太后的面首玷污洛二,致其身怀有孕,否则以洛二之心性,应不会主动与面首苟且。 洛二心知肚明,事情败露唯有死路一条!因而她不惜性命,也要给太后泼一身脏水! “太后,您害得我别无生路”—— 听闻彼时凌霄阁高台上,洛二的泣血控诉,可谓是声嘶力竭! 故而,此事只能作罢,否则于整个皇家而言,必将是惊天丑闻…… 待容玖玥踏出宫门时,她忽觉今日阳光更盛。 前日宗玄聿送来一则消息,太后于行宫内养了几名面首。 她只是想策划一场好戏——太后为羞辱太子,将与面首苟且的女子,强行塞入东宫。 至于皇帝究竟会作何揣测,那便与她无甚干系了。 她所要的,不过是将这桩小事,永远深埋地下而已。 容玖玥不禁暗自得意,她亲自调配的假孕药,世间能识破之人,恐怕唯有师父一人。 两次刺杀,还有上元节宫宴的蓄意栽赃陷害,洛二死有余辜…… 与此同时,勤政殿东侧偏殿内。 太后丧仪之事已彻底结束,丽贵妃犹豫再三,还是前来求见皇帝。 “圣上,如今正值国丧,民间或可半载后嫁娶,但宜欢是公主,理应为太后守孝一年。” 说话间,丽贵妃伸出纤纤玉手,轻柔地为圣德帝揉捏肩膀。 为今之计,能缓则缓,一年时间足以筹谋诸多事宜。 圣德帝端起茶盏,并未啜饮,只是垂眸凝视着漂浮的茶叶,闻着那略带涩味的茶香。 “适才鸿胪寺来报,南诏太子还有五六日即可抵达洛京,和亲之事不会有任何变数。” 他握住丽贵妃的手,提醒道:“南诏公主会留下,待到国丧期满,再举行大婚之礼!东祁公主,自当随南诏太子一同归去。” 先帝遗留的烂摊子,他兢兢业业治理二十余载,方得理清。 现今东祁海晏河清,百姓实难承受战乱之苦!且与南诏互有和亲,乃多年之惯例。 “圣上……非得是宜欢不可吗?”丽贵妃哽咽着问道。 “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丽贵妃轻拭泪水,稍作迟疑,试探着开口:“文安郡主才貌出众,许会更得南诏太子青睐。” “……”圣德帝冷冽的目光,蓦地投向丽贵妃,“你可是听闻了何事?今日来试探朕!” “朕险些忘却……乔家的生意可是遍布诸国,自然知晓南诏之事!”他意有所指道。 “圣上息怒!”惊慌的丽贵妃,急忙跪地请罪。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泣道:“臣妾确实知晓此事……只是嬷嬷去取家中所送之物时,无意间听人闲谈。” “平身吧!”圣德帝看向她,“此事本就无需再隐瞒!” “圣上……”丽贵妃泪如雨下,伸手轻触龙袍下摆,“宜欢……可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还是圣上疼爱多年的孩子,如今圣上怎能忍心呢? 圣德帝随手扶起丽贵妃,脸上忽而浮现出一丝笑意。 “三发连弩、盔甲、火铳、炼钢冶炼法、特效金疮药,还有刚送至军中的青霉素……只要宜欢能改良其中一项,朕便免她和亲,如何?” 言罢,圣德帝静静地看着丽贵妃。 “圣上……臣妾不明白……这些东西实非宜欢所能涉猎……” 丽贵妃怔怔流着眼泪,她出身江南商贾之家,自幼所学为琴棋书画,还有经商之道。 宜欢身为公主,不喜骑射,倒是与她志趣相投。 圣上所言这些,莫说宜欢,哪怕是宫中皇子,也难以做到啊…… “丽贵妃,可这些东西皆出自文安郡主之手!”圣德帝提醒道。 “容玖玥是凭自己的本事,让朕与朝廷非留不可!如此国之大才,东祁唯有一人!” 圣德帝轻抚丽贵妃的脸颊,声音看似平静却蕴含着些许警告。 “你除了宜欢,还有清欢,乔家上下众多人……云姝,你向来聪慧,莫要糊涂啊!” 丽贵妃身体猛然一僵,泪水仿佛凝固在眼中,不敢滑落,“圣上……” “赵海,丽贵妃身子不适,你亲自送她回宫——用朕的龙辇!” 丢下这句话,圣德帝轻轻拍了拍丽贵妃的肩膀,遂转身落座龙椅,继续批阅奏折。 和亲之事,莫说是七公主,即便是要睿王,他也会送出去。 除却太子,那么多儿女,他似乎没什么不能割舍的…… 第134章 赫连璟 五日后,孟夏最后一日,文安郡主府其乐融融。 “人家一条十年的蛊蛇,你偏偏给起个‘小红’的俗名,它不咬死你,真乃大度也!” 谷子一边津津有味地享用贡梨,一边喋喋不休地吐槽着自家徒儿。 “小红咋啦?这般朗朗上口,非得叫‘赤练’!”容玖玥转而询问,“您觉得此法可行吗?” “你便试试呗!毕竟为师对蛊毒又不甚精通。”寒谷子悠哉道。 “……”容玖玥撇了撇嘴,“若您不算精通的话,那我岂非废物?您只是嫌弃虫子恶心而已!“ “反正还有几日时间,我觉得应该会有奇效……”她小声嘀咕。 此时,一旁的宗玄聿将剥好的石榴递过来,轻笑道:“近日我觉得身体已好上许多,你莫要担心。” “嗯!”容玖玥拿起一粒鲜红的石榴塞入他口中,“你气色确实见好,真是人比花娇!” 男人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眸光温柔似水,唇角微扬,清逸高雅,仿佛不染尘埃。 宗玄聿听到这话,脸上不禁泛起一抹红晕,“这皆是你的功劳……” 见二人如此腻歪,寒谷子、寒弋还有红叶,只觉好似吃了一颗酸杏,酸得牙都要倒了。 “走!咱们出去用膳!顺便再瞧一瞧南诏的车队!” 言罢,寒谷子悠哉起身,闲庭信步地负手往外走去。 “对哦!”容玖玥一拍额头,“今日南诏使臣抵达,咱们要知己知彼,方能未雨绸缪!” 她赶忙牵起宗玄聿的手,紧跟着师父与师兄前去。 宗玄聿受伤之事,幕后黑手正是那南诏太子! 即便此时无法动手,她也得想方设法下点毒,最好让那混账,回国不久便一命呜呼! 常言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故而,这南诏太子,还不能在东祁境内发生任何意外…… 午时将至,众人刚至古月居,正欲前往三楼雅间。 容玖玥只觉一阵晦气扑面而来,又遇到了那对情深意重的姐弟二人。 “妹妹,这位老人家是何人?”容之墨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上前询问。 白发银须,面色红润,这位老者看似气度不凡,仿若世外高人。 万一真是个江湖神医,或许可救治八姐还有祖母。 “关你……何事!”容玖玥险些忍不住口吐芬芳。 “你……”容之墨深吸一口气,看向鹤发童颜的寒谷子,“在下是……” “关你屁事!”寒谷子横眉竖眼,径直撞开他,将其撞倒在地,继而大步流星地上楼。 宗玄聿向叶琛投去一个眼神,叶琛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为寒谷子引路。 容之墨疼得面色扭曲,捂着臀部艰难地起身,咬牙切齿道:“这老头怎么如此野蛮……” “啊!”话未说完,他已被容玖玥一脚踹至门口。 “容之墨,再敢口出不逊,我割了你的舌头!”容玖玥恶狠狠地警告。 见状,头戴帷帽的容清漪,按捺不住上前,低声道:“容玖玥,他可是你的亲兄长!” “岑掌柜,往后这二人再不许踏入古月居半步!”宗玄聿冷声吩咐。 “是!”岑掌柜点头应道。 紧接着,他唤来几名护卫,当即将这二人“请”了出去。 “凭什么!”容清漪一边挣扎,一边厉声道,“我是睿王侧妃!护国公未免仗势欺人!” 然而此时,宗玄聿早已揽着容玖玥步入三楼。 “……”岑掌柜好心提醒,“甭管你是睿王侧妃还是何方贵人,护国公之品级皆比你高!” 况且,此乃护国公自家产业,不想让你进入,并无不妥…… 须臾之后,三楼东侧雅间内。 “小九,那小子糊涂,恐会沦为别人威胁你的软肋。”寒谷子叹道。 容玖玥摇摇头,笑言:“我的软肋皆在此处——师父、师兄、红叶,还有我家狐狸。” “至于其他人,即便是长姐,我会竭力相助,但不会以命相博!所以只要你们安好,便是晴天!” 说话间,她甚至双手指天,做出一个夸张的动作。 “哈哈哈……”众人不禁开怀大笑。 容玖玥笑靥如花道:“倘若某一日我身陷囹圄,你们需得先顾好自个,再谈论救我!” “如若不然,人未救成,再不慎落入敌人圈套,只会让我处处掣肘!”她随口一说。 此乃玩笑之语而已,毕竟她自认是超级无敌厉害的存在! “你这丫头无法无天,谁要是不知死活抢你回去,恐怕永无宁日!”寒谷子笑道。 他随即看向宗玄聿,“你不知道这丫头小时候啊,又瘦又小,那模样活像一只瘦猴……” 接下来的时间里,寒谷子与寒弋完全将“食不言”的规矩,抛诸脑后! 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容玖玥幼时的事情,像竹筒倒豆子一般,一吐为快…… 与此同时,洛京城的正门处。 太子携睿王与其余两位皇子,以及鸿胪寺官员,在此相迎南诏太子。 祁千胤的双腿几近痊愈,此刻身着黑色蟒袍,显得愈发丰神俊朗。 “大哥,我为何也要来这里?”祁千尧小声嘟囔着,满心不情愿。 正值国丧期间,睿王不似往昔那般着装艳丽,一袭纯白色锦袍,倒为他添几分沉稳。 只可惜,他一开口,便原形毕露。 “南诏公主将是你的平妃,你自然需要来此见上一面 。”祁千胤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祁千尧立刻缄默不语:“……” 凡事莫要说得太早,一年时间,万事皆有可能。 就在这时,浩浩荡荡的南诏队伍终于出现于众人视线中。 金红色旌旗在微风中飘扬,绵延不尽的车队,装载得满满当当,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南诏与东祁国力不相上下,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南诏显然更为富庶。 且观这南诏太子的车驾,相较圣德帝的御辇,似是更胜一筹。 尤其是那马车的帷帘,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处处镶嵌着璀璨的宝石,熠熠生辉。 少顷,车驾缓缓停下,身着粉裙的美貌侍女,自后方马车翩然而下,款款地走上前。 紧接着,她们小心翼翼地掀开那镶满宝石的车驾帷帘,仿佛在揭开一件稀世的珍宝。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一道赤色的颀长身影,宛如盛开的红莲,姿态优雅地踏出马车—— 一袭红衣似火,长身玉立如松,眼眸深邃如潭,墨发如瀑,唇若涂丹,容颜妖孽,眉宇间流转着妖冶光华。 “东祁太子,孤,赫连璟。”赫连璟合扇为礼,嘴角微扬,声音慵懒似带着一丝邪气。 祁千胤回过神来,拱手回礼,“南诏太子远道而来,请携公主,暂且前往驿馆休憩。” “好啊……皇妹身体微恙,改日再拜会太子……”赫连璟看向祁千尧,“还有睿王。” 睿王——他太子妃的前任未婚夫。 不过尔尔…… 此时,祁千尧唯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甚是惹人讨厌!似乎比护国公更令人厌烦! 堂堂八尺男儿,竟还涂脂抹粉,此人绝对特意装扮过…… 须臾,赫连璟登上车驾,祁千胤与祁千尧各自归位,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驶入城中。 祁千胤不禁暗自感叹:洛京相貌最出众的男子,非弟弟与小舅舅莫属! 如今这赫连璟显然毫不逊色! 这三位男子,是人、似仙、如妖! 他蓦地想起了容玖玥,那姑娘与赫连璟似有某些相似之处…… 第135章 南诏这么有钱吗 直至未时过半,那浩浩荡荡的南诏使臣队伍,宛如一座移动的宝库,终于现身东街。 那一辆辆华丽精致的马车,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光芒,引得街上众人纷纷驻足观望。 “南诏这么有钱吗?” 容玖玥趴在窗边,见到那华丽甚至夸张的车驾,不禁有些好奇。 “非常有钱!”寒弋连连点头,“南诏盛产宝石,世间最优质的宝石,多数出自南诏。” 他稍作停顿,感叹道:“而所有的宝石矿产,皆归属于皇室。因而在南诏太子眼中,这些奢华宝石,或许如同石子一般。” 寒弋富有后,为容玖玥购置过不少上等宝石,对此自然有所了解。 “瞧那镶在马车上的宝石,真是璀璨夺目啊……”容玖玥微微蹙眉,忽而轻声嘀咕,“难道就不怕……被人偷偷扣走几颗吗?” “……”寒弋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妹妹的关注点,似乎一直都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皇帝的龙辇之上,同样镶嵌着数不胜数的黄金与宝石,可曾见过有人敢去觊觎半颗? 除非是嫌自己九族之人太多了…… 宗玄聿为容玖玥轻拢一下乌发,嘴角含笑道:“我亦有宝石,你可于闲暇时随意赏玩。” 然而,若仔细聆听,他的语气中似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意。 容玖玥美眸流转,迅速瞄了一眼屋内的其他人,见他们的目光此刻皆停留在窗外。 她心中一动,遂悄然起身,贴近宗玄聿的耳畔,口中的喃喃声,轻得唯二人可闻—— “我喜欢金银,也喜爱宝石,但在世间万物中,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啊!” 女子温热的气息,轻轻洒落在宗玄聿的耳边与颈间,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一下。 他的心仿佛被最甘甜的蜜糖彻底浸润过一般,甜蜜的滋味瞬间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整个人仿若突然间置身于梦幻般的仙境之中,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让他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嗯,我也最是喜欢你……早已胜过世间万物。” 他靠近容玖玥耳边,轻声回了一句。 恰在此时,容玖玥与宗玄聿,突然察觉到什么,二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楼下的车队。 只见后方马车的车门与车窗,忽而自内缓缓打开。 数名粉衣侍女端坐于锦榻,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笑容,眼波流转间扫视着四周众人。 香气氤氲的轻纱美人,令东祁百姓大饱眼福,不禁窃窃私语。 “小九,你细看一下,那些侍女皆会武功,虽内力不深,但整个人透着一股邪气!”寒谷子突然开口。 容玖玥微微颔首,道:“这些人给我的第一感觉——柔!冷!阴!似暗处蛰伏的蛇!” 她们仿若没有灵魂,只是一具外表美丽的行尸走肉。 寒谷子叹息一声,“小九,而你所习的武功,恰是以刚为主……体内如燃着一团火苗。” 小九自幼体弱,他才尝试传授自己的至阳功法,期望能有一线生机,或可以阳驱寒。 然而,毕竟男女体质有别,他本也未抱太大期望。 岂料,小九天赋异禀,竟将功法完全领悟!想必不出五年,小九的武功便会胜过他。 至于这丫头依旧体寒手冷,只因其如火的内力,无法如同常人一般,汇聚于心脉。 偏偏柔能克刚,冰可覆火…… “师父,您莫要担心,她们不是我的对手啦!”容玖玥笑道。 实际上,她从未敢轻视任何人…… 这些侍女武功平平,但若换作其他精于此功法之人,则另当别论。 宗玄聿在旁宽慰:“如今南诏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平民与郡主,身份地位终究有差。” 毕竟无论南诏还是东祁,和平皆不足十年,同样经不起战乱…… “就是啊!咱们不要杞人忧天!”容玖玥表示赞同。 她的人生准则,向来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容玖玥正欲关上窗户,视线却倏地投向左下方。 南诏队伍之中,为首那辆华丽车驾的车窗,似乎自内打开一角…… “啪嗒!” 宗玄聿伸手关上窗户,彻底隔绝了容玖玥的探究目光。 “你再用些汤羹,这段时日为着我的病情,你消瘦不少,眼看入夏,需得好生滋补。” 说话间,他挽起衣袖,盛一碗文火慢炖的人参雪蛤红枣汤,又欲亲自喂给容玖玥。 “我自个来……” 容玖玥嘿嘿一笑,赶忙接过,低下头默默地用完。 有一种瘦,叫做别人认为你瘦…… 与此同时,南诏太子的车驾内。 赫连璟慵懒地倚在软榻上,冷白修长的指尖,抵着鬓发,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 “护国公……不过尔尔……” 他微阖双眸,淡淡问道:“这东祁皇帝又欲让何人和亲呢?” “丽贵妃之女,七公主祁宜欢。” 回话的粉衣女子,正是在对面认真煮茶的苏绾。 双十年华的女子,容貌娇美,为南诏太子的伴读之一。 “……”赫连璟嘴角轻扬,声音里似裹着刀子,嘴角的弧度轻蔑,“贵妃之女配孤这皇贵妃之子,皆是贱命,还真是般配啊!” 闻言,苏绾垂眸不语,只专心致志地忙碌着手中的事情。 须臾,她低声禀报另一件事,“赤羽已发现了赤练的踪迹,恰是在文安郡主府内。” “哦?”赫连璟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兴味,“还以为小东西背主,原是来寻找真正的主人啊!” 畜牲怎地也沾染了人的恶习,竟学会了认血脉呢? 苏绾取出一粒赤色丹药,放进刚煮好的参茶中,随后小心翼翼地端至赫连璟身侧。 “主君,看来南玉娇所言,数月前的外出寻药,应是偷偷跑来东祁,以便寻找赤练。” 赫连璟优雅地端起茶盏,缓缓饮尽这杯宛如血水的参茶。 “那个蠢货……”他嗤笑一声,“将孤的赤练都养得如此愚笨!” 南玉娇愚蠢,南芸儿自大,国师那几个弟子,皆是无能废物! 不过南芸儿临死之际,倒是做了一件正事——至少让那二人的婚期,不得不延迟。 “苏绾……话说孤的太子妃,还算是与你有些血脉相连吧?”赫连璟忽而幽幽问道。 “属下不敢……”苏绾垂眸回答。 赫连璟微微挑眉,“你祖父与容玖玥的外祖母,是嫡亲兄妹,你们勉强算是姐妹吧。” “你们怎么一点儿也不像呢?”他面上似有些疑惑。 紧接着,他自问自答,“莫说你这出了三服的,便是亲舅舅家的表姐,也毫不相像……” 更有甚者,同父异母的姐妹,即便容貌有三分相似,然于血脉之上,也是大相径庭。 恰似他的母妃……与他那位传闻中的亲姨母…… 第136章 容清漪不见了 夜幕如墨,悄然降临,南诏驿馆内的靡靡之音,却是绵绵不绝。 原本中规中矩的房间,此时被装饰得焕然一新,奢华程度堪比皇宫,令人目眩神迷。 墙壁上挂着精美的画卷,地面铺着柔软的地毯,华丽的榻椅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 赫连璟依旧是一袭红袍,此刻墨发随意披散,懒懒地斜椅榻上,手中摩挲着一颗夜明珠。 数位身着轻纱薄裙的侍女,正在屋内翩翩起舞,有的则是玉手抚琴,琴音袅袅。 另有几位侍女跪于榻边,小心翼翼地斟酒或侍奉瓜果。 整个屋内,一片奢靡之景,仿佛是一个梦幻的世界,让人沉醉其中,飘飘欲仙。 “皇兄,您不是说……让我与东祁皇子和亲吗?为何又要换成护国公?” 轻声啜泣之人,正是“身体微恙”的南诏公主——赫连婳,年方十六。 赫连璟将杯中如血般艳丽的葡萄酒一饮而尽,随后漫不经心地将酒杯扔给侍女。 “很简单啊!”他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傲慢,“谁想迎娶容玖玥,你便与谁和亲。” “护国公只是比睿王年长八岁,听说长得不错,还是睿王的亲舅舅,你又不会吃亏。 言罢,赫连璟轻转那颗硕大圆润的夜明珠,犹如投掷石子般,径直扔到赫连婳手中。 “你若不愿和亲,多的是公主愿做母妃的女儿!或许皇妹与国师……更为般配呢!” 他的话语如毒蛇吐信,阴森冷冽。 闻言,赫连婳身子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她双手紧紧握住夜明珠,连连摇头。 “皇兄,我没有……不愿意……”她急忙否认,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 国师年近花甲,且修炼邪功,听闻其折磨人的手段,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南诏公主众多,却从不被重视,何况她只是记在皇贵妃名下的公主,并非亲生女儿。 如今父皇重病垂危,皇兄与国师沆瀣一气,把持朝政。 确切地说,国师在南诏皇室,宛如太上皇一般…… “这才对嘛!”赫连璟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你与容玖玥,恰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此乃天定之缘。” “可是……”赫连婳的声音带着一丝忧虑,“护国公已有婚约,若东祁皇帝不允和亲,该如何是好?” 这是东祁,而非南诏,皇兄不可能在此只手遮天。 赫连璟闻言,似乎毫不在意,只是轻含侍女送至唇边的荔枝,悠然自得地品尝甘甜。 良久,他才云淡风轻地开口:“既有婚约,便想办法解除,若无法解除就设法杀之。” 为何偏要来询问他该如何行事? 若事事都需他来亲自筹谋,那他养那么多废物做甚! 此时,苏绾走进屋内,瞥一眼轻舞抚琴的侍女,欲言又止,“主君……” 见状,赫连璟随意地摆了摆手,众人行礼之后纷纷退下,赫连婳也只能无奈离开。 “主君,赤练或许遭遇了意外……”苏绾低声禀报。 “应是那小东西认主了吧?”赫连璟无所谓道,“一个蠢货,当是孤送给太子妃的见面礼。” 许是头疼又发作,他眉头紧皱,用指尖重重地敲了几下额头。 苏绾遂移步榻后,伸手为他按摩着经外奇穴,动作甚是熟稔。 “可是主君……赤羽又寻到了一只以赤练之血炼制的蛊虫,恰养在太子妃堂姐的体内。” 闻听此言,赫连璟抬手示意,苏绾的动作随之停下。 他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忽而如醍醐灌顶,明白了容玖玥的真正意图。 “孤的太子妃,果然聪慧过人!此计甚妙,虽不能让护国公痊愈,却可令其百毒不侵,缓解旧疾!” 话落,赫连璟起身,理了理身上的绸缎长袍,移步至窗边,望着文安郡主府的方向。 “只可惜啊……那背主的小东西,乃是以孤之血炼制而成,生与死……终究由孤掌控!” 赤练将死,那个病恹恹的废物男人亦无需再活…… 与此同时,文安郡主府内。 “师父,小红突然精神振奋,情况似有不对劲!” 小红蛇盘踞在容玖玥的手心,此刻蛇头高昂,吐着猩红的信子,双目圆睁至凸起。 寒谷子思忖片刻,叹道:“想必是蛊蛇真正的主人已至……这小家伙的命由不得你。” 说话间,他面露嫌弃之色,甚至连人带椅往后挪动一下。 他喜研究毒药,但以草药为主,甚少摆弄毒虫或毒蛇。只因,这些软趴趴的东西,有些恶心。 “……”容玖玥轻抚着蛇头,“难道您不觉得它很可爱吗?” “恶心巴拉!”寒谷子毫不留情地打击可爱的徒儿。 容玖玥的表情有些龟裂:“……” “师父啊,您应当与您的徒女婿一起生活,两个洁癖之人,一点都不懂得欣赏爱宠!” 宗玄聿每次帮她晒蛇,之后都要以花瓣净手——至少一盏茶时间! 容玖玥吐槽完,回归正题,“那我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小红等死吗?” “不然呢?”寒谷子双手一摊,随即提醒道,“这是人家的东西,只是被你捡到而已!” 即便小家伙重新认主,但却是以旧主的血炼制而成。 譬如,一个丢失的孩子,虽重新认了养父母,但其骨子里,终究还是流着亲生父母之血。 “不出意外,这条蛊蛇真正的主人应是南诏太子。”寒谷子叹道。 “如今你想用它救宗玄聿,你认为那人会如何?”他点到即止。 容玖玥蹙眉想了许久,最终将蛊蛇盘成一团,放进白瓷罐中。 “我所做皆是为了宗玄聿,即便没有蛊蛇,我也会有其他办法,断不会因此受威胁!” 她灵机一动,“师父,不如我现在就去取出老八体内的蛊虫?反正就差几天而已!” 话毕,容玖玥紧攥拳头,旋即转身奔向内室,更换夜行衣。 寒谷子望着她的背影,捋了捋银白的胡须,不禁摇头失笑。 这孩子,当真说风就是雨! “寒弋!”寒谷子蓦地高声呼喝,声震屋宇,似令房间亦为之颤动。 须臾,寒弋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脚蹬木屐匆匆跑来。 “师父,咋啦?出了何事?”他气喘吁吁地问道。 寒谷子眉头一皱,后退两步,脸上的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你这混账东西!衣衫不整的……成何体统啊!” “……”寒弋面露委屈,“师父,我正在沐浴呢!您这一吼,我匆忙套上衣服就赶来了嘛。” 寒谷子挥手示意,“速速更衣!随小九去办事!” “办何事啊?”寒弋一脸茫然地望向漆黑的夜空。 莫非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就在这时,红叶疾步入内,恰逢容玖玥更衣完毕出来。 “小姐,容清漪不见了……” 第137章 倾慕文安郡主已久 夜色如墨,沉沉地笼罩着容府那座熟悉的院子。 静谧的浴室内,只有偶尔传来的泉水流淌声,还有窗外的细微虫鸣,打破这份寂静。 当初容玖玥搬离容府时,犹如秋风扫落叶般,带走了屋内的一切摆设。 唯有天然温泉,暂时得以保留。 毕竟此处与隔壁相通,一旦隔壁温泉通畅,这里便如同排水池。 此时,两个小型温泉池中,一个盈满乌黑的药汁,散发着浓烈的药味;另一个则洒满新鲜的花瓣,芳香似冲淡了些许苦涩。 池边的小榻上,随意摆放着几件女子的绯色衣裙与粉色寝衣…… 听闻老八新寻的“神医”,开了诸多药浴之方,为将养身体,她看中了容府的天然温泉。 故而,爱女心切的三夫人,特允容清漪搬至容府居住。 对此,容玖玥喜闻乐见,毕竟老八这般用心,只会加速蛊虫成熟,且药效更加显着。 因来往方便,这十日时间,红叶几乎每夜都会前来查看。 “小姐,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两名丫鬟中毒而亡,容清漪被直接带走。“ 红叶在屋内仔细检查一圈,根本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容玖玥将澡豆一脚踢进浴池,面上的烦躁之色如乌云密布。 “容府的守卫如同虚设,容之墨更是一个草包废物,贼人自是可以如入无人之境!” “是我大意了……不知对方竟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查到蛊虫!” 环视一圈屋内,容玖玥的脸色已然变得阴沉,她紧咬牙关,拳头更是捏得“咯吱”作响。 明明只需几日,蛊虫便会成熟! 寒谷子无奈宽慰:“为师未曾教过你蛊毒,此乃你依古籍首次养蛊,自然了解不多。” 蛊毒终究是邪门歪道,且那些蛇虫鼠蚁着实令人厌恶。 故而,他实不愿让小姑娘,整日与这些恶心的东西为伍。 “小九……”寒弋分析道,“对方将容清漪掳走,无非想以蛊虫要挟你,此事你作何打算?” “不要了!”容玖玥双手叉腰,回答得斩钉截铁。 “走!我们回去歇息!那破蛊虫我不要了!有我与师父在,还能让宗玄聿出事不成!” 话落,她怒气冲冲地向外走去,甚至她的头顶似有黑烟升腾。 寒谷子负手跟上,笑道:“这才像是老夫的徒儿嘛!区区雕虫小技,岂能让你屈服!” 今日在酒楼,他故作忧虑,言容之墨会成为小九的软肋…… 实则他心中了然,即便容之墨被架于油锅之上,若不麻烦,小九或许会施以援手。 然而,倘若有人以此要挟,迫使小九屈服,那么这丫头,恐会头都不回地转身离去。 小九重情重义,但这份善良,只会给予自己真正的亲人…… 次日午时,皇宫麟云殿内。 因太后新丧,宫内自然不会为南诏太子与公主举办宴会。 然而,东祁为表隆重,太子率诸位皇子至此,圣德帝更是亲临,七公主亦陪同在侧。 毕竟如今,南诏皇帝病重,朝政大事由太子监国,此事已非秘密。 赫连璟这个储君,更似新君…… “南诏太子真乃龙章凤姿,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圣德帝以茶代酒,举杯赞赏道。 这小子简直比睿王还要夸张! 明知东祁正值国丧,此人却身着一袭赤色锦缎长袍,脚蹬赤舄,通身红得耀眼夺目。 赫连璟嘴角微扬,道:“多谢圣德帝之赞誉!您这般龙精虎猛,父皇当真逊色不少。” 言罢,他举杯饮尽,笑容更盛。 “……”圣德帝闻言,险些失笑。 你可真是南诏元朔帝的好儿子!难怪你爹年逾不惑便病重垂危,没准是气大伤身! 须臾,圣德帝的目光,望向赫连璟身侧那沉默不语的姑娘。 “朕听闻南诏公主身体微恙,不知现在可有好转?” 赫连婳迅速偷瞄一眼兄长,随后捂住胸口咳嗽两声,声音微哑道:“许是舟车劳顿,以致病气入体,我此刻仍觉得不适……” “圣德帝,孤恰好有事相请!”赫连璟徐徐起身,微微行礼。 “皇妹已数日高热起伏,今日也是抱恙前来,孤忧心不已……听闻贵国文安郡主医术精湛,不知可否请之为皇妹看诊呢?” 言罢,赫连璟拱手行礼,态度与言语恭敬有加,令人难以回绝。 “……”圣德帝面色一僵,此刻只觉得懊悔不已! 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明知此子对容玖玥图谋不轨,他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过问南诏公主病情! 此时,祁千尧脸色不虞,略带不屑的目光,扫过对面那根红茄子。 “既然南诏公主身体不适,太医院内自有医术精湛的太医!文安郡主又不是大夫!” 又是一个觊觎玖儿的无耻之徒! “睿王,不得无礼……”祁千胤瞪了一眼弟弟,佯装斥责一声。 他看向圣德帝,得其示意,遂起身解释:“太子有所不知,文安郡主近日身体不适,需在府中安心静养,实难为公主看诊。” 赫连璟微微一笑,“孤可携皇妹亲至郡主府,仅需把个脉而已,绝不会让郡主受累。” “还望圣德帝与太子体谅,孤实在忧心皇妹!且有些病症,同为女子会更方便些。”他故作叹息。 南诏太子身份尊贵,远道而来,此刻如此恳请,实乃放低姿态。 祁千尧神色紧绷,“你……” “睿王,不得无礼!”圣德帝一脸严肃地出声打断。 他看向赫连璟,颔首道:“此事自然可以!朕会请文安郡主去往驿馆,为公主看诊。” “多谢圣德帝!”赫连璟拱手道谢。 原以为养蛊之人失踪后,容玖玥会立刻彻查!谁知她竟仿若无事,迟迟不见动静! 若连何人带走蛊人都不知,那容玖玥当真是愚不可及! 圣德帝轻抿几口茶水,继而缓缓放下茶盏,终于切入正题。 “东祁与南诏互有姻亲,以维系两国友好,此乃多年之惯例!如今朕诸位皇子中,唯睿王尚未婚配,可迎南诏公主为平妃。” 此言一出,祁千尧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赫连婳抬头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欣喜。睿王相貌出众,且看上去像个正常人。 赫连璟轻笑一声,“皇妹久闻贵国护国公之风采——其实和亲之人未必局限于皇子。” 听到这话,祁千尧双眼放光,险些忍不住为之喝彩。 护国公好啊!他小舅舅恰好合适! 岂料,圣德帝当即摇头,“护国公与文安郡主已定亲!若非太后薨逝,二人应明日成亲。” 赫连璟笑容不减,拱手道:“孤倾慕文安郡主已久,愿倾国之力娶郡主为南诏太子妃!” 一字一句甚是清晰,却让殿内众人震惊得目瞪口呆。 当然,除了早已知情的圣德帝与七公主,还有提前两日知晓的祁千胤。 “孤此番只为文安郡主而来,还望圣德帝成全!” 赫连璟全然不顾他人的惊愕,直视着圣德帝,再次恳请。 何必拐弯抹角!容玖玥注定只能是南诏的皇后…… 第138章 只要你嫁与孤…… 此时,麟云殿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寂之中。 良久,众人才缓缓回过神,南诏太子竟欲求娶文安郡主为太子妃? 文安郡主虽容色倾城,但两国可谓相隔万里,她究竟是何时俘获了南诏太子之心? 对此,圣德帝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朕实不知,你缘何会对文安郡主倾慕已久?”他当即发问。 赫连璟笑容满面,回答:“两年前孤之客卿,偶然途经贵国云州,描绘一幅美人图。孤无意间得见此画,自此倾心不已。” “直至数月前孤才得知,画中女子竟是文安郡主!孤当即放下朝政,亲赴东祁求娶。” 言谈间,赫连璟的眼中流露出难以自抑的倾慕之情。 “……”圣德帝的表情略显复杂。 堂堂南诏太子,竟会因一幅画像而对异国女子倾慕许久? 即便赫连璟是贪恋美色之人,但南诏向来出美人,他也断然不会对容玖玥如此痴迷! 放下朝政要事,不远万里而来,这些暂且不论…… 南诏皇后只出自景家,此乃南诏百年之传统。赫连璟岂会因美色,而罔顾祖宗礼法! “太子,此事不可……”圣德帝佯装叹息一声,“文安郡主已然与护国公定下亲事!” “这二人皆是东祁重臣,且朕还金口玉言,赐二人口头圣旨!因而,此事已成定局。” 此乃实话罢了!当日容玖玥遭洛家姐妹诬陷,他曾应允其一事,只要不涉国本即可! 即便今日他欲取消婚事,容玖玥亦会以此提出要求。 皇帝一言九鼎,自然不可儿戏…… 圣德帝面带笑意,端起茶盏向赫连璟微微示意,端的是大国皇帝之风范。 “南诏公主可许睿王为平妃,亦或入朕后宫为妃。朕之七女——永宁公主则远赴南诏,还望太子给予善待,共结两国之好!” 言罢,圣德帝饮尽茶水,似在等待赫连璟的抉择。 一个年方弱冠的太子,在他面前还是需要收敛锋芒。 “当然,东祁正值国丧,南诏公主需得等至明年四月中旬。”他紧接着提醒一句。 赫连璟似乎并未感到意外,脸上依旧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此事是孤唐突了……但倘若文安郡主与护国公解除婚约,甘愿接受孤的倾慕之情呢?” “太子之意是……”圣德帝显然有些难以置信,“文安郡主舍弃护国公,主动嫁与你?” 这番话语……怎么如此耳熟啊? 似乎他的混账儿子,也曾这般大言不惭地说过—— “倘若日后容玖玥对儿臣有心,又当如何?”——此乃睿王原话。 然而时至今日,容玖玥对这小子连正眼都懒得瞧一下! 赫连璟微微颔首,笑道:“世间万物皆讲究缘分,或许孤与文安郡主便是天赐良缘。” “……”圣德帝不置可否,“若文安郡主不顾一切,执意要嫁与太子,朕自然会成全。” 只是这种可能性,怕是微乎其微,犹如太阳从西边升起。 即便真有那么一天,容玖玥也只能留在东祁…… 赫连璟举杯敬向圣德帝,笑容愈发张扬肆意,“那孤在此先行谢过!” 圣德帝似笑非笑,缓声道:“尚无定论之事,言谢为时过早。至于朕的永宁公主,便许太子为侧妃,还望太子好生相待。” 现今宜欢为南诏太子侧妃,日后则是南诏贵妃,此事不可更改。 闻听此言,七公主原本炽热的心,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明明这南诏太子,当众求娶容玖玥为太子妃,父皇不应允便罢,竟还让她为侧妃! 郡主能为太子妃,而她这个真正的金枝玉叶,却只是侧妃,这难道不是莫大的讽刺吗? 更何况,她向来厌恶此类过分妖冶张扬之徒。 她所倾慕的,一直是护国公那般清风霁月的端方君子…… 此时,赫连璟未加思索,亦未看向七公主,便笑着颔首:“南诏定会善待永宁公主。” “况且,文安郡主心善,日后定然不会为难永宁公主。”他又别有深意地补充一句。 见他这副模样,祁千尧险些挣脱兄长的手,冲上去揍他一顿。 圣德帝亦是笑意微敛,但却没有再与之多言什么。 年轻气盛的储君,到底还是不懂得收敛脾性。南诏元朔帝当真糊涂,竟会立其为储! 如今看来,所谓元朔帝病重,或许不是那么简单之事…… 傍晚时分,因皇帝口谕,容玖玥面无表情地来至南诏驿馆。 为此,赫连璟特意换上一袭绛色金丝刺绣锦袍,腰间玉带镶嵌着五彩斑斓的宝石。 丝滑艳丽的红袍,衬得他整个人散发着流光溢彩。 当他整肃衣冠,兴致勃勃地出门迎接容玖玥时,迎面而来之人,似是一个灰丫头。 一身灰不溜秋的麻布衣裳,长发随意绾在头顶,仅以桃木簪固定,当真朴素至极。 赫连璟微微一怔,而后扑哧一声,朗声大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他不顾仪态,在一旁捧腹大笑。 “……”容玖玥与红叶对视一眼,二人眉头齐齐皱起。 这人有毛病吧! 她正与师父,在药房内呼哧呼哧地炼药呢!皇帝派人传来口谕,她遂气冲冲而来。 “主君……”苏绾回过神来,不得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赫连璟笑声渐止,他定了定神,而后端详着容玖玥的脸,仿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玉质天成,冰肌雪肤,杏眸潋滟,琼鼻挺翘,唇若点樱,实乃世间罕见之绝色。 其美之中,似带有三分清冷,三分娇媚,三分英气,还有一分可爱,纯净得不似凡尘之人。 “到底要不要看诊!”容玖玥实在受不了这种赤裸裸的眼神,冷声质问。 道貌岸然的好色之徒! 直至听到这蕴含怒气的声音,赫连璟才如梦初醒,遂笑着点头:“郡主请随孤来……” 怎么生气时,也这般可爱?他倒是有些舍不得了呢! “郡主……”赫连璟搭着话,“孤会送你一些宝石和锦缎,此等粗布麻衣实难与你相配!” “不必!不喜!”容玖玥言简意赅。 赫连璟闷笑一声,似乎并未将她的冷淡放在心上。 “容玖玥,你的蛊虫确实不错,近日便要成熟了呢。” 听到这句略带戏谑之言,容玖玥的脚步稍顿,但并未开口。 赫连璟走到她身旁,凝视着她精致的侧脸,俯身低语:“赤练算是孤送你的见面礼,蛊虫也可还于你……” “对了,孤还有其他蛊蛇,其中有条二十年的黑蛊蛇,其毒液与蛇胆皆为世间奇药!” “若是再搭配南诏炎火参,可让身患先天弱症——尤其是心疾之人,彻底痊愈,宛如新生。” 赫连璟的声音慵懒而富有磁性,甚至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力量。 “与我何干!”容玖玥冷然回应。 “你说呢……”赫连璟微微一笑,“无论蛊虫还是蛊蛇,亦或炎火参,孤皆愿拱手相送。”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容玖玥缓缓握拳,不为所动。 “……”赫连璟眼中兴味更浓,这姑娘似乎比想象中更为有趣。 “容玖玥,只要你嫁与孤,孤必能让护国公身强体健,甚至更胜常人,你意下如何?” 南诏皇后之位,取之不尽的财富! 享受这些的同时,还可以救自己的心上人,这笔交易很划算。 况且,他又生得极好,容玖玥看起来不会吃亏…… 第139章 大打出手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于天边留下一抹霞红,仿佛是余晖洒落在桑榆树梢的最后眷念。 容玖玥微微仰头,望向天际,那精致的面庞,在余晖的映照下,美得似有些不真实。 “我若是嫁与你,为何还要理会宗玄聿是否康健?” 她淡淡的声音,犹如山间清泉流淌过青石,平静得无半点波澜,却隐隐透着一丝迷茫。 听到这话,赫连璟怔愣一下,随即脱口而出:“你不喜欢护国公?那你为何还要……” “我喜欢宗玄聿,怎会不喜欢?”容玖玥出声打断。 “……”赫连璟满脸疑惑,似乎难以理解容玖玥的言行。 他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何不愿相救?难道你不希望护国公彻底病愈,享常人之寿吗?” 母妃为了博父皇欢心,连亲生儿子都能轻易舍弃。 国师说,女子为了心爱之人,可以不顾一切,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性命。 然而容玖玥,为何会不一样?她究竟在坚守着什么? 容玖玥收回视线,看向一脸茫然的赫连璟,她的声音看似随意,却又蕴含着坚定—— “我求宗玄聿康健的前提是,他是我的男人,否则我为何要救他?” “难不成千辛万苦救他之后,看他娶妻纳妾、儿孙满堂?我像是那么愚蠢之人吗?” 言罢,容玖玥默默翻个白眼,转身便欲离开。 “郡主……”苏绾无奈地走上前,轻声说道,“我们公主身体不适,还望您前去看看……” “容玖玥!”赫连璟蓦地高声喊道。 他的声音震耳欲聋,甚至惊飞了桑榆树上栖息的飞鸟,脸色亦阴沉得犹如暴雨将至。 “你这女子,为何不按套路行事?” 不愿为男人妥协便罢,竟然还头都不回地弃他而去! 上一个胆敢给他甩脸色之人,早已被剁碎了喂蛇! 然而,容玖玥置若罔闻,甚至加快脚步往外走去。 此人绝对是个精神分裂者!还是个具有暴力倾向的变态! “……”赫连璟怒极反笑。 那笑容如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般阴森恐怖,他的眼中闪过疯狂,仿若要将一切毁灭殆尽。 突然,他似一道赤色闪电,自后方猛地攻向容玖玥。 见状,红叶即刻上前阻挡,但那些侍女似早有防备,纷纷围攻过来。 四周的暗卫也如鬼魅般悄然现身。 容玖玥察觉身后有掌风袭来,她敏捷侧身一闪,紧接着抬起右脚,猛然转身踹去。 赫连璟沉浸在愤怒中,未留意到容玖玥的动作,直至那一脚狠狠踹中他的胸口时,他只觉肋骨传来剧痛,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即便如此,周围的暗卫与侍女,竟无一人上前相助。 容玖玥强压怒气,冷声提醒:“你脚下之地乃东祁,而非南诏!我是奉皇帝口谕而来!” “那又如何!” 赫连璟听到这话,轻蔑一笑,仿佛根本不在意容玖玥的身份和来意。 他随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双眸渐渐染上一层血雾,眼中的疯狂之色愈发浓烈,竟再次不顾一切地出招。 “我艹!”容玖玥低声咒骂一句。 于是乎,两个暴脾气之人,此刻全然不顾各自的身份,当即毫不留情地大打出手。 他们犹如被激怒的猛兽,招招直逼对方要害,似决意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小姐!”红叶心急如焚,眼中满是焦灼之色。 她欲上前相助,但粉衣侍女却如一条条毒蛇,紧密缠绕,形成一道难以突破的防线,死死挡住她的去路。 容玖玥招式凌厉,力道凶悍,而赫连璟的身形却似柔若无骨,在她的猛烈攻击下竟能巧妙躲避,一时之间她竟束手无策。 突然,赫连璟身形一闪,敏锐地捕捉到容玖玥的破绽,一掌重重地击在她的右肩上。 容玖玥顿感剧痛袭来,身体连连后退好几步,喉咙涌上一阵腥甜。 “简直是欺人太甚!” 容玖玥那原本就因愤怒而暂时消散的理智,此刻因这重重一掌,彻底失去了控制。 她怒目圆睁,眼中戾气四溢,瞥向身旁的假山,紧接着一脚踹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假山瞬间四分五裂,碎石如雨点般四处乱飞。 容玖玥趁机重力出拳,那拳头似带着呼啸之声,正中赫连璟的右肩。 赫连璟因乱石迷了眼睛,视线受到极大影响,一时不察,竟直接倒飞出去十数米远,“嘭”的一声撞到廊下的粗壮柱子上。 说时迟那时快,他当即掷出一条血红小蛇,直落容玖玥肩头,小蛇狠狠咬在其颈间。 同一时刻,容玖玥指尖轻转,射出三根银针,直中赫连璟脖颈。 然而,本应中了剧毒的二人,却宛如无事般,只各自捂住肩头,嘴角仍有血迹溢出。 直至此刻,他们稍微冷静下来,方知二人皆百毒不侵,白白浪费了上等的剧毒暗器。 “小姐,你怎么样?” 赫连璟动作停止,粉衣侍女亦迅速退至一旁,红叶赶忙查看容玖玥伤势。 容玖玥摇了摇头,“无事……” “你不过伤了肩膀而已!”赫连璟冷哼一声,“孤肩膀疼,胸口也痛,伤势比你严重!” 言罢,他吐出一大口鲜血,试图证明自己的伤势确实很重。 “你动手在先!”容玖玥立刻反驳。 此人绝对有精神分裂症! 适才双眸赤红时,他杀气四溢。现在血雾消散,他却一脸委屈之态,实乃判若两人。 “孤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赫连璟整理一下凌乱破碎的衣袍,故作镇定地辩解。 然而,他那无法挺直的身体,以及比鬼还要苍白几分的脸色,却暴露他较重的伤势。 “……”容玖玥只想打爆此人的头。 开玩笑?方才那一掌,直接将她肩膀打得骨裂,内伤亦是不轻! 倘若换成不会武功之人,此刻恐怕已然命丧黄泉。 这南诏太子的武功当真邪门,她那一脚与拳头,皆用了七分力,即便师兄也会骨碎,但赫连璟至多骨裂,甚至不影响行走。 好似她的力道,赫连璟可以轻松化解三四分…… “容玖玥,你要去往何处?” 赫连璟见容玖玥再次离去,不顾疼痛而上前阻拦。 “回去!即便有皇帝圣旨,我也绝不会再来!是你们伤人在先,所谓看诊只是借口!” 话落,容玖玥当众翻了个白眼,遂侧身离开。 “你当真不想救护国公?”赫连璟捂住胸口,再次以身阻拦。 容玖玥冷笑一声,“你似乎忘记了我的身份!我可是大夫,必会保宗玄聿长命百岁!” “蛊虫你不要……难道那替你养蛊的姐姐也不要了吗?”赫连璟幽幽问道。 紧接着,他抬手示意,暗卫迅速拎过来一只巨大的“红色蚕蛹”,扔到容玖玥的面前。 红色绸缎紧紧包裹住一个人——像是一名女子。 其头发凌乱地垂落脸上,口中发出呜咽之声,在地上不停地扭动。 苏绾上前,取下此人嘴上黑布,且将其翻转过来。 不出所料,恰是失踪的容清漪…… 第140章 容清漪殒命 “容玖玥,竟是你害我!” 容清漪怒目而视,声嘶力竭地吼出这句话,似是要将容玖玥生吞活剥。 她本在浸浴药汤,却无端遭人袭击以致昏厥,醒来便置身昏暗房间,仅以红绸蔽体。 如今她才知晓,为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啃食青蛙—— 原是容玖玥对她施蛊所致! 容玖玥冷眼俯视,淡声道:“你派人刺杀在先,又与老太太狼狈为奸,难道无辜吗?” 她随即看向赫连璟,“所以,我为何要在乎仇人之命?” 以老八要挟她,此人脑袋有疾! “……”赫连璟眉头紧蹙,“情报中言你们关系不错,且你心慈手软,素有医者仁心?” 于云州施药义诊,救治百姓,回洛京亦是姐妹和睦,时常以德报怨。 虽今日初见,容玖玥已打破情报所言的形象,但他仍心存疑虑…… “我是让此人养蛊,其中之意难道你不懂吗?”容玖玥鄙夷道。 哪个正常人会让自己亲人养蛊? 赫连璟不以为然,“养蛊之人必是自己信任之人,孤如此尊贵,甚至也曾亲自养蛊!” 容玖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精分的世界,本就与常人不一样! “南诏太子,蛊虫我不要了,容清漪与我再无瓜葛,告辞!” “站住!”赫连璟伸手拦住容玖玥。 “养了三月的蛊虫弃之不顾,赤练与护国公的性命亦置之不理,那不妨与孤看场戏?”他戏谑道。 此时,容玖玥强忍着肩膀剧痛,还有内伤,深知自己不宜再动武。 原以为此乃东祁,她奉皇帝口谕前来看诊,南诏定然不敢放肆! 岂料,这赫连璟竟是个无耻之徒! 赫连璟咳嗽两声,笑道:“孤平素最喜观赏一出戏——将人的皮肉一片一片割下来,投喂蛊蛇。” 他睨了一眼容清漪,“此人至少能受千刀之刑,孤还能保其不死,是不是很厉害啊?” “……”容玖玥垂眸提醒,“容清漪乃东祁官家之女,亦是睿王侧妃。” “那又如何?”赫连璟扬了扬眉,不以为意,“难不成圣德帝会因此人而大动干戈吗?” 他俯身靠近容玖玥,低语:“东祁可经不起战乱,莫说睿王侧妃,便是公主又何妨?” 再者,他又不惧战争,甚至打得国破家亡、生灵涂炭才好呢! 容玖玥后退一步,不愿再与这癫狂之人多费唇舌。 “我是睿王侧妃,你不可如此!”容清漪满脸惊惧,不断向后挪动身躯。 “哈哈哈……”赫连璟抚掌大笑,“这般惊惧之态,着实美妙啊!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容玖玥,你何时也能让孤目睹此等模样呢?想必定然是极美……”他不禁陷入遐想。 “让开!我要回去!”容玖玥竭力压制心中汹涌的怒火。 赫连璟轻笑一声,捂住胸口稍稍往左侧让开一步,同时伸手做了一个“请走”的手势。 “你大可一走了之,只需将你侍女的性命留下……这么多暗卫,难道还杀不了一人?” 随着他的落音落下,四周瞬间涌出黑压压的暗卫,将红叶团团围住。 “小姐,您先回去,属下即便拼着这条性命,也要斩杀这群人!”红叶咬牙切齿道。 容玖玥眼神一冷,忽而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拔出匕首,径直横在赫连璟的脖颈处。 “毒药奈何不了你!那便看看我这把匕首能否割断你的喉咙!” “主君!”苏绾失声惊呼,立刻看向容玖玥,严肃地提醒,“郡主,太子若在东祁遭遇不测,其后果绝非您与侯府所能承担。” “退下!”赫连璟低喝一声。 他饶有兴味地盯着容玖玥,甚至微微倾身,那冷白的脖颈,霎时出现一道刺目的血痕。 “好匕首……你的手竟未颤抖,胆子可真是不小啊!” 赫连璟随即笑着吩咐:“将此蛊人去骨削肉,让孤的太子妃,见识一下你们的手法!” 其话音刚落,两名暗卫迅速上前。 一人按住容清漪,一人手持匕首,直接削去她的右脸颊。 “啊!”容清漪惨嚎不止。 见状,赫连璟神情亢奋,全然不顾自己颈间的伤口正在冒着鲜血,竟然纵声大笑。 “你听听,这声音多么悦耳啊!” 他得意地高呼着,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似乎在向众人宣告他此刻的胜利与癫狂。 突然,容玖玥高举匕首,猛地刺入赫连璟的左肩膀。 趁着众人惊愕之际,她迅速转身。 紧接着,她扯过容清漪,在其颈间扎入两根银针,只见寒光一闪,容清漪的身体停止挣扎,直直瘫倒在地,已然没了气息。 穴位被封,感觉不到疼痛,就这样痛快地被一刀毙命。 容清漪裹着红色绸缎,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人生。 事发突然,暗卫未反应过来,赫连璟僵立当场,脖颈正在冒着血丝,左肩鲜血淋漓。 容玖玥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容清漪的尸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抬眸间,她紧紧拉住红叶的手,二人默契十足,没有丝毫停留,迅速朝着外面奔去。 由于未得到赫连璟的命令,在场的暗卫与侍女,自然没有任何阻拦,任由二人离去。 短短几息间,容玖玥与红叶,已消失于南诏驿馆中。 只留下那满地的血腥狼藉,还有令人胆寒的死寂…… 苏绾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压低声音提醒道,“主君,您的伤势较重……” 话犹未完,赫连璟一个踉跄,决然迈步离去,那身绛色锦袍上,甚至还在滴着鲜血。 他重击容玖玥右肩一掌,容玖玥当即还他右肩一拳。 然而,那女子还踹他胸口一脚,还有颈间伤口,以及左肩刀伤…… 无论如何计算,皆是他大亏特亏! 平白搅扰了一场好戏,还让他吃了如此大亏…… 真不愧是他的女人! 情报中将容玖玥描述成一只善良的小白兔,实则分明是狡黠狐狸,或阴险美人蛇! 这个药引子,实乃有趣至极…… 与此同时,容玖玥刚回至马车,便喷出一大口鲜血。 “小姐!”红叶顿时大惊失色。 “无碍……”容玖玥紧捂着右肩,脸色苍白,“吐出的只是瘀血,现已觉得舒坦许多。“ “幸好师兄与宗玄聿不知,否则今日定会生出大事……南诏太子简直就是个疯子!” 她与师父正在炼药,师兄则拉着宗玄聿前往绣坊,欲赏看她的嫁衣。 那个疯子,竟敢在东祁国内,残杀朝臣之女,甚至罔顾皇帝旨意,肆意发疯动手! 容玖玥面露疑惑,“我不知是何处惹怒疯子……此前还算正常,怎地突然就发了癫?” 她不愿牺牲自己救宗玄聿,最难以接受之人,似乎是那南诏太子。 话落,容玖玥缓缓褪去上衣,露出受伤的右肩。 一片触目惊心的淤紫,稍一动作,便是钻心的疼痛,轻触便可知,此处应当已骨裂。 “小姐!您长这么大,从未受过如此重的外伤!这天杀的!”红叶的声音带着颤抖。 容玖玥紧咬着牙关,默默忍痛为自己正骨,万幸只有一处较为严重,其他应可自愈。 “暂且莫要上药,还是等到夜间再处理吧,否则他们会闻到药味。你再为我上点妆……” 话未说完,容玖玥瞧了一眼血迹斑斑的外衫,遂褪去衣裳,换上马车内的备用衣裙。 幸而这衣裙为直领,可以遮掩住毒蛇咬伤的伤口。 疯子并不可怕,但若掌控一国生杀大权之人是疯子—— 暂且还是莫与之正面冲突…… 第141章 无用的隐瞒 最后一抹余晖消失于天际,容玖玥回至自己府中。 她刚踏入府门,恰好遇到宗玄聿和寒弋二人,正欲神色匆匆地出去。 “缘何未让人告诉我们一声,便独自去往驿馆?” 宗玄聿的声音难掩担忧,上前仔细打量着她,见她此刻精神甚好,方才轻舒一口气。 “是啊!”寒弋在旁附和,“虽说南诏不敢公然对你怎样,但万一他们暗中使诈咋办!” 言罢,他蓦地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容玖玥的右肩。 “……”容玖玥身子一颤,顿觉后背冒出密密的冷汗。 师兄的这只破手,可真会寻地方! 不偏不倚拍到那骨裂最严重之处! “我没事……”她面露微笑,袖中的双手缓缓握拳,“皇帝突传口谕,让我去为南诏公主看诊,我便带着红叶走这一趟嘛。” 容玖玥随即看向宗玄聿,用左手为其整理一下腰间的香囊。 她抬眸间,笑意盈盈道:“今日我炼药太久,想早点儿休息……你回去记得服药啊。” 宗玄聿留意到她脸颊的胭脂,还有唇上的口脂,以及额头上的薄汗—— 再想到她适才伸出的左手…… “好……那我暂且回去,明日清早我再来看你,不如让师兄送我一下?” 说话间,宗玄聿的目光,似不经意扫过她的右肩,还有直领遮掩的颈间。 “好啊!”容玖玥笑着打趣,“你现在与师兄倒像亲兄弟呢。” “那你快些回屋休息吧……”宗玄聿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我们明日见。” “知道啦,我们天天都见!”容玖玥看向寒弋,“师兄,你送一下……” “你赶紧回去,妆都花了!”寒弋故作轻松地打断,“我去送妹夫!” 话落,他揽过宗玄聿的肩膀,连拖带拽地大步踏出府门。 直至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容玖玥才转身往自己院中走去。 毒药奈何不了疯子,她得想办法弄些小型炸药—— 好好计算一下路途距离,务必保证待南诏使团离开东祁,炸药才会被磨损至爆炸。 她非得炸死那卑鄙无耻的疯子…… 然而此时,寒弋与宗玄聿,却又绕道至郡主府后门。 “她受伤了!右肩!伤势不轻!” 两个男人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不约而同地开口。 寒弋抹了一把脸,叹道:“她哪次见到我们,不是又蹦又跳的!何时这般缓慢走路!” 如此规规矩矩,一看就是有问题! 而且,红叶纵然竭力掩饰,可其面上的忧色,还有眼底的杀意,他又怎会瞧不出来! 宗玄聿脊背紧绷,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艰涩道:“她向来不喜胭脂口脂,如今想必是用这些……遮掩伤后的面色。” 倘若只是轻伤,她断然不会煞费苦心地向他们隐瞒…… “那南诏狗贼,难道如此大胆?竟敢公然伤小九!”寒弋怒极,一脚踹向身侧墙壁。 宗玄聿深吸一口气,“正常人定然不敢放肆……但若南诏太子,根本就不正常呢?” 此次着实是他们大意了! 以为南诏即便顾忌两国关系,亦不会明面上动手。 “师兄,此事……” “此事你别插手!”寒弋当即打断宗玄聿之言。 “妹夫,你是朝廷中人,护国公府人数不少,还有皇后与太子,你不宜留下把柄!” 寒弋来回踱步,接着道:“此事交由我与师父,我们乔装成苗疆人,去给南诏一个教训!” “你照顾好自己身体即可,否则最后劳心费神之人,还是小九……”他随即出言提醒。 无论炼药还是施针,皆需耗费体力与内力,近日小九万不可再如此。 “我明白……”宗玄聿略作思忖,“让叶琛带人随你同去,他们最熟悉暗卫的招式手段。” 他有自知之明,此时断不会逞能! 南诏使团抵达前,皇帝便曾隐晦地警示过,南诏大军集结于边境,只等赫连璟归来。 其言下之意,无论如何,南诏太子必须安然无恙地离开东祁。 师兄虽是江湖人,但心怀家国,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否则也不会仅给南诏一个教训。 寒弋叹息一声,“你先回府,我去寻师父,老爷子只顾炼药,孩子被人欺负都不知!” 言罢,他轻拍宗玄聿的肩膀,遂大步流星地踏入府中。 幸而小九曾送了诸多好东西,此番恰好可派上用场…… 与此同时,容玖玥刚刚上完药。 她那原本白皙如雪的右肩,此刻涂抹着一层黑乎乎的药膏,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 因着药膏,她的上半身仅着一件玉色肚兜,精美的海棠刺绣,与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相互映衬,更显得肤如凝脂、身姿曼妙。 香炉里燃着浓郁的熏香,弥漫在整个房间中,迷人的香气似乎稍稍冲淡苦涩的药味。 而桌案之上,则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罐,里面正盘踞着一条气息奄奄的小红蛇。 此刻它的蛇头已难以抬起,两只眼睛亦微微阖上,仿佛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容玖玥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怔怔地盯着小红蛇,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无奈之感。 类似此种细小之蛇,十年寿命已算是蛇中高龄。如今失去毒液支撑,恐难维持几日。 想到这里,容玖玥不由得想起了容清漪体内的蛊虫。 她动手之际,曾暗中探查,却始终未能发现蛊虫的踪迹。 如今看来,应被赫连璟提前取出。 赫连璟可以救活小红,亦极有可能让宗玄聿痊愈…… 所谓二十年的蛊蛇暂且不提,那南诏炎火参——她自然知晓。 南诏有处终年不熄的火山,在火山口附近,生出似人参又像灵芝之物,乃世间奇药。 听闻这株奇药甚难长成,至少需要三十年才得一颗。 且因其生长环境恶劣险峻,四周皆是高温熔岩与毒瘴之气环绕,采摘更是难如登天。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决然不能向那疯子妥协,一切只能从头再来…… 夜色如墨,月黑风高夜,南诏驿馆内万籁俱寂。 甚至连丝竹歌舞之声也未曾响起。 此时此刻,在距离南诏驿馆不远处的暗巷中,两伙黑衣人相对而立。 寒谷子与寒弋,还有石头,三人捂得严严实实,身后是叶琛与护国公府的十名暗卫。 “是睿王府暗卫……”叶琛在寒弋与寒谷子耳边低语一句。 寒弋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对面黑衣人的袖口处,那里同样有着苗疆图腾。 可怜的苗疆,为何众人皆将你视作替罪羔羊呢? “教训里头之人?”寒谷子用与本人完全不同的沙哑嗓音问道。 凌风稍作犹豫后,点头当作回答。 “走吧,目标一致,暂且合作!” 丢下这句话,寒谷子负手往前走。 能让他家小九受伤的兔崽子,定然是百毒不侵—— 他倒要看看,那一百零一种毒药是否能奏效…… 第142章 小小的教训 子时将至,伴随数声闷响,南诏驿馆内瞬间弥漫着刺鼻呛人的白雾。 不惧毒瘴之气侵袭的南诏暗卫,此时在茱萸与胡椒的刺激下,剧烈咳嗽,双眼难以睁开。 “动手!” 叶琛与凌风一声令下,驿馆内霎时刀光剑影交错。 凌风动手之时,蓦然忆起,这伙人正是与殿下交手过两次的贼人。 此种刺激“毒雾”,与容之墨在湖畔被袭那夜,简直是如出一辙! 然而,他们涂抹那红色药水后,即刻便不受影响…… 此时,赫连璟的房间外,寒弋与石头正在与众多侍女缠斗。 屋内,身披红袍的赫连璟,目光冷冽地看向面前的寒谷子。 “苗疆宵小岂有此等胆量,敢在孤面前放肆!莫非阁下,是在为孤的太子妃出气?” 赫连璟冷笑一声,“孤与太子妃不过是一时兴起,相互切磋而已,外人岂配插手!” 言罢,他径自斜倚在美人榻上,仿若对眼前的骚乱毫不在意。 “……”寒谷子迈步向前,“小兔崽子倒是有几分胆量!” “啪!啪!” 突然,两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然而,赫连璟那苍白的脸上,却未留下掌印,只有嘴角溢出血丝。 “年轻人,难道无人教导你,为人处世应当谦逊低调吗?这般装模作样只会遭雷劈!”寒谷子讥讽道。 直至此刻,赫连璟方才从极度惊愕中渐渐回过神来。 他这是——被人打了两个耳光? “找死!”他怒吼一声,刚欲起身却因扯动胸口与左右肩膀之伤,而脸色扭曲地闷哼出声。 胸口与右肩骨裂,内伤不轻,左肩的刀伤更是深可见骨。 见状,寒谷子不屑道:“半死不活之人不配与老夫动手!” 小九受伤,除了武功相克,应也有心生顾虑之因。 毕竟此人乃南诏太子,小九既身为东祁郡主,自然不能痛下杀手。 听到这话,赫连璟怒不可遏,蓦地抛出两条毒蛇和几只毒虫,径直朝寒谷子袭去。 “退下!”寒谷子大喝一声,迅速撒出黑色粉末,同时抽出砍刀。 这令人作呕的软绵绵东西,若是碰触到皮肤,能让人恶心数日! 刹那间,毒虫纷纷落地,两条毒蛇也断成几截。 紧接着,寒谷子取出一粒乌黑发紫的药丸,趁赫连璟张嘴之际,直接投入其口中。 赫连璟正欲吐出,药丸却已化为药水且顺着喉咙流入腹中。 “咳咳咳……”他灌下一口酒,猛地摔落酒杯,“孤百毒不侵,毒药……又能奈孤如何!” “啪!”寒谷子再次挥出一巴掌。 他身形一闪,退至门口,沙哑的声音中透着不屑,“让你不可骄傲,为何还是这般目中无人!” “此药会让你形同太监,你大可试试药效!莫再觊觎非己之人,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话毕,寒谷子纵身跃上围墙,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撤!” 须臾之间,黑衣人尽数离去,只留下南诏的众多暗卫,皆身负重伤,尤其是双臂。 半数以上的暗卫,自此再难提剑。 那些侍女们,武功虽一般,但确实难缠得很,此刻皆有受伤,但不致命。 待苏绾匆忙赶到时,见到赫连璟的狼狈模样,当即脸色大变。 “主君……” “速寻两名侍女过来!”赫连璟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他早已是百毒不侵之身,自然不会轻信那老头之言。 然而,此事至关重要,不容有失! 闻听此言,苏绾身体一僵,鼓起勇气上前,压低声音提醒道:“主君,您现在受伤,实在不宜……” “你也想死?”赫连璟冷声打断,脸色阴沉至极。 话落,他斜睨一眼苏绾,遂踏过满地的狼藉,朝内室走去。 若非此前伤势较重,今夜他又怎会遭受奇耻大辱!无用的暗卫该死,侍女亦不例外! 容玖玥——的确有趣得很,但实在不应该身怀那般本事! 难怪历代的赫连氏先祖,总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废掉皇后之力…… 次日清晨,文安郡主府内。 众人正在用早膳,其中自然包括日日登门的宗玄聿。 此时,容玖玥一脸懵懂,正被宗玄聿温柔地投喂。 他们私下也曾这般腻歪,但脸皮较薄的宗玄聿,从不敢在师父与师兄面前如此放肆。 她瞥向桌上的全药膳,以及师父与师兄那紧张兮兮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我没事……右肩有些骨裂,内伤已服用九转丹。”容玖玥无奈坦白。 “那疯子……南诏太子所受之伤可比我严重得多!”她赶忙补充。 闻言,宗玄聿指尖泛白,原以为她至多有些外伤,岂料竟然这般严重! 寒谷子与寒弋也是眉头紧皱,小九从小到大,可从未受过骨伤。 容玖玥见他们这副模样,只能迅速转移话题,“昨日我杀了容清漪,不知那尸身……” “小姐!”红叶快步入内,“容清漪的尸身丢于侯府后门,附有书信,说是寻仇所杀!” “白纸黑字,赫然醒目,言容清漪买凶杀人,却拖欠酬金,最终被江湖杀手了结。”红叶禀明。 “……”容玖玥沉默一下,略微表示哀悼之意。 此时,寒谷子突然开口:“我们过几日回云州,小九一同回去,黑石温泉有助养伤。” “我也回去!”宗玄聿当即表态。 寒谷子看他一眼,颔首道:“你是该去黑石温泉好生将养,待到你们婚期将近再归。” “可是师父……” “休要多言!”寒谷子眉头一皱,瞪向容玖玥,打断她的话语,仿佛洞悉她内心想法。 “堂堂太子妃,若连保护自己孩子的本事都没有,那不如不生!反正生下来也难保长大!” 寒谷子神情严肃,言辞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想了一下,放缓声音:“我记得你曾说过,太子妃八月底生产,那你八月初再回来。” 自幼时,小九便是这般性情,别人待她一分好,她必以百倍回报。 寒弋随即附和道:“这郡主府的库房即将堆满,此次我们都带回去,以免隔壁觊觎。” “师父与师兄所言甚是。”宗玄聿轻声劝说,“云州是你的封地,你应回去稍作安排。” 趁着天气暖和,他也渴望与卿卿一同外出游历。 尤其是小姑娘自幼长大的地方…… 容玖玥无奈一笑,“长姐身边有两位太医在,我自然放心……我只是担心南诏而已。” 倘若在归途中,南诏使诈,届时他们毕竟人数有限,恐会生出意外。 “放心吧!”寒谷子摆了摆手,“那南诏太子近两日便会回国,暗卫也暂时难成气候。” 听闻南诏国师医术精湛,蛊毒之术更是举世无双。 如今那小子身体不行,定会放下此前所有安排,回国求医。 毕竟此事关乎男人尊严! 昨夜那颗药丸,可是他于崖底苦等三月之久,才得以用“枯叶”花蕊制成。 不知那国师是否有本事解毒…… 听到师父这番话语,容玖玥瞬间了然于心,昨夜这几个人,定然是去为她报仇了。 只是,南诏使团匆忙回国,她的炸药尚未准备妥当呢! 现今她右肩有伤,做事多有不便,倒是便宜了那个疯子…… 第143章 但愿来世永不相见 早膳过后,寒谷子继续炼药,寒弋则与江管家同去清点库房。 至于容玖玥,只能化身柔弱不能自理的娇娇,在宗玄聿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院中。 须臾,她略作犹豫,最终还是将赫连璟所言,一五一十地告知。 谁知,宗玄聿听后,脸上竟绽放出灿烂笑容,不禁倾身靠近,于容玖玥唇上轻落一吻。 “卿卿,我心中欢喜之至……你没有因此而舍弃我。” “可我放弃让你彻底痊愈……”容玖玥垂眸低语,“甚至无法保证,自己能否治好你……” 话本中常有描述,只要心爱之人好好活在世上,似乎无论男女,皆甘愿牺牲自我。 莫说委身于不爱之人,即便是自己的性命,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 然而对此,她却是难以认同…… 宗玄聿轻轻捧着容玖玥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眸,柔声细语道:“可若是你不要我了,我纵然病愈,也将再无活下去的意义……” “况且,只要有你陪在身边,我本可以安好,又何须他人之药?” 说话间,宗玄聿的指腹,轻抚过容玖玥颈间那两个细小的齿痕。 此乃毒蛇咬伤的痕迹…… 不同于寻常毒蛇咬伤后留下的深深牙印,这两个齿痕仿若两颗红痣。 感觉到颈间的微微痒意,容玖玥想到此伤痕,也觉得有些奇怪。 “昨日毒蛇刚咬伤之时,留下两个小血洞,且周围皮肤泛红。” 她摸了摸颈间,又道:“谁知一夜之后竟仿若无事,仅余这两个微不可见的小齿痕。” 宗玄聿急忙询问:“你确定自己未有中毒吗?是否会暂时不发作,数月后才毒发?” “未曾中毒……”容玖玥又探了探自己的脉搏,“方才师父也查看过,绝无中毒迹象。” “应是小红的功劳吧,那些毒蛇于我而言,亦变得无毒。”她笑嘻嘻道。 毕竟百毒不侵,并非说说而已…… 容玖玥随即转移话题,“现在既知南诏皇室有炎火参,那咱们可以在黑市重金求取!” “尤其是边境黑市,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或许能抢到呢!”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对待无耻之徒,根本无需讲道义! 杀人越货,当属情理之中! “现在你什么都不许想,只需安心养伤即可。”宗玄聿无奈笑道。 此刻,他只觉自己的心中,欣喜与酸涩交织,此番旧疾复发,着实让这姑娘受累。 二人身侧的桌案上,摆满了许多新鲜的瓜果,有荔枝、樱桃、绿李…… 见容玖玥仍在蹙眉思考,宗玄聿心疼至极,遂拿起一颗鲜嫩的樱桃,体贴地投喂她。 “待回到落霞山,你可要带我走遍山中每一处,让我看看,你过去十五年的生活。” “好啊!”容玖玥不假思索地应道。 说起生活十余年的落霞山,她立刻来了精神,“我和你说啊……” 微风轻拂,带来阵阵花香与果香。 阳光正盛的院落中,女子那宛如黄莺出谷的声音,醉人心弦…… 与此同时,平阳侯府却气氛凝重。 痛失爱女的三夫人林氏,此刻已从悲痛中恢复些许神智。 她擦干眼泪,整理一下鬓发,看向神情严肃的祁千尧,继而缓缓跪地。 “睿王殿下,清漪乃懿旨册封的睿王侧妃,虽未正式入府,但求您看在过去情分上,准清漪牌位入府……”她哽咽着请求。 身为母亲,她实不愿女儿孤零零地躺在孤坟中,于九泉之下再受欺凌。 偏偏清漪是带着污名离去,实难记入皇家玉牒…… 闻言,祁千尧沉默不语,脸上的神情让人琢磨不透。 自知晓救命恩人真相后,他再未见过容清漪一面,即便在围场时,他也故意避之。 他的内心深处,是怨恨容清漪的。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倘若当初容清漪未冒领救命之恩—— 那么今日,他与玖儿又会是怎样? 他想,面对突如其来的赐婚,自己起初的抗拒,在见到玖儿时,定会变成一见钟情…… 依玖儿的性情,只要知晓他身边无其他女子,应会主动坦白当年旧事。 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恰是他的未来妻子,此乃真正的天赐良缘! 那么想必今日,他们二人应当早已两情相悦,满心欢喜地静候大婚。 只可惜,这一切的美好,都因当年的糊涂错误,而彻底化成虚妄。 玖儿说得对,他才是罪魁祸首! 故而,他不想再将这份错误,延续至下辈子…… 许久后,祁千尧缓声开口:“本王会赠上风水宝地,以便容八姑娘,可以入土为安。” “至于买凶杀人之罪孽,容八姑娘既以性命偿还,那便就此勾销,望诸位节哀顺变。” 言罢,祁千尧徐徐起身,继而面无表情地离去,未再理会身后那苦苦哀求的三夫人。 他颀长的身影渐行渐远,似显得过于薄情冷漠。 行至门外时,他脚步稍顿,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一般,不禁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 正值仲夏时节,骄阳似火,强烈而炽热的阳光直直照射下来,竟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容清漪也曾是明媚娇俏的女子…… 碧玉年华的姑娘,却困在错误的孽缘中无法自拔,以致伤痕累累,最终香消玉殒。 回想起自己与容清漪——那五年间的种种过往,祁千尧忽而心生苦涩。 他们二人今生的相遇,从一开始便是错误,但愿来世永不相见…… 同一时间,南诏驿馆内。 气氛压抑得好似狂风暴雨将至。 铺着华丽地毯的地面上,凌乱地散落着茶盏、酒杯、瓷器,满屋充斥着浓烈的酒味。 甚至还有几具流着鲜血的尸身…… 赫连璟依旧身着一袭红袍,此刻衣襟敞开,露出大片胸膛,白皙的皮肤上满是疤痕。 他的脸色阴沉至极,额头与颈间的的青筋因愤怒而暴起。 赫连璟缓缓睁开眼睛,眸中的血雾渐渐消散,咬牙切齿地开口:“暂且放下一切,孤要回国!” 这些年,即便世间至毒之物,亦对他毫无作用! 如今竟然在阴沟里翻船,落下此等屈辱至极的隐疾! 苏绾犹豫一下,低声询问:“公主可留于驿馆,不知太子妃之事……” “容玖玥又跑不了!”赫连璟厉声喝断她的话,“你近日似乎有些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主君恕罪!”苏绾当即跪地请罪。 “全都滚出去!”赫连璟怒吼一声。 话落,他猛地掀翻几案,只觉此刻自己的脑袋,犹如被万虫噬咬。 此行他本想以几座宝矿与城池,换取圣德帝的应允,以圣旨迫使容玖玥和亲南诏。 若不成,便以护国公的身体痊愈作为条件,让容玖玥在无奈之下,答应他的求娶。 然而如今,圣德帝不允,容玖玥也未按套路行事! 只可惜,他并非没有后招…… 第144章 故技重施 赫连璟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当下便决定五月初六动身回国。 理由则是,南诏皇帝病情加重。 他本欲提前两天回去,但初五恰逢东祁太后的祭祀日,应圣德帝之请,故暂且留下。 不过最关键的因素却是,宫中有人妄图孤注一掷,做最后的挣扎...... 五月初五,辰时三刻,宝华殿内香烟袅袅,气氛庄严肃穆。 几位得道高僧,身披袈裟,手持木鱼和佛珠,引众人为太后诵经,举行庄重的祭祀大典。 整个祭祀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待到结束时,容玖玥只觉自己的膝盖,已然麻木。 当日她在南诏驿馆发生之事,自然未曾禀明皇帝。 毕竟当夜南诏损失惨重,有些事情一旦摆到明面,总是难以解释,倒不如装聋作哑。 然而,以圣德帝之通天能耐,想必早已知晓…… 此时,容玖玥与容莜宁,正坐在御花园凉亭中,稍作休息片刻。 容莜宁轻声道:“明日七公主便要随南诏太子离开,故而今日父皇简单设宴饯行。” 虽说如今正值国丧期间,宫内不可奏乐宴请,但七公主此番远嫁,今生恐难归国。 因而这几日,父皇心情不好,甚至连同太子,亦遭两句斥责。 闻言,容玖玥暗自嘀咕:“我又不是皇家人,干嘛非让我来啊!” 再者,她本就不喜和亲之事,但又无能为力。何况丽贵妃母女,恐还对她心怀怨恨! 她缓了缓心神,道:“长姐,初八我会随师父与师兄同回云州,待到八月初再回来。” “为何?”容莜宁诧异不已,随即倾身靠近她耳畔,低声询问,“是云州出了何事吗?” “没有……”容玖玥无奈一笑,“只是近来我身体不适,欲回山中静养,且宗玄聿亦是。” “长姐,周太医与李太医,皆是正直坦荡之人,医术甚佳,你可放心让这二人请平安脉。” 容玖玥想了想,接着道:“如今你胎象稳固,只需按时服用安胎药,莫要操心即可。” 即便她在洛京,也只是间隔七八日去往东宫,把脉而已。 “这段时间你着实受累……”容莜宁轻叹一声,“你放心回去便是,我定会护好孩子。” 就在这时,容玖玥想起一事,她压低声音问道:“洛嘉兰之子,似与许良娣关系不错?” 许良娣入东宫仅有一月,但无论其余妾室还是五岁孩童,皆与之亲近。 其威信似乎不输太子妃…… 容莜宁微微颔首,“许良娣性情温和且细心,做事甚是周全。如今我以安胎为主,东宫的庶务,则由她与陈良娣共同协理。” “……”容玖玥面露不解之色。 这段时间,因宗玄聿病情,她每次去往东宫,皆甚少停留,与长姐闲谈。 这陈良娣入东宫多年,且为人向来安分守己,膝下仅有一女,想必很难再诞育子嗣。 这样的妾室,尚且可以放心重用。 而许良娣不同,其出身名门,现今不过十七岁,正值大好年华。 瞧这势头,倒像是当年的长姐…… 此时,容莜宁轻抚一下小腹,缓缓望向御花园中的姹紫嫣红,眼中闪过丝缕无奈。 “因太后连日丧仪的劳累,我险些动了胎气,需得安心静养,陈良娣亦有孩子在侧……” 她轻叹一声,继续道:“母后为孩子着想,遂亲口提及此事,让许良娣为我分忧。” 幸而,太子虽欣赏许良娣,却不似当初盛宠洛嘉兰,对其不过尔尔。 况且,如今太子虽腿伤痊愈,但为太后守丧,需清心寡欲百日,仅在自己寝殿安歇。 退一步说,即便太子把持不住,许良娣也暂时无法遇喜…… 容玖玥不欲过问东宫之事,但她略作犹豫后,指向亭边的一株绿植—— “长姐,小树已经长歪,根本无法回归正道,倘若日后斜枝横生,不慎绊倒你或瑾瑜,不妨提前剪去……” 言尽于此,容玖玥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膝盖,静静地赏花。 洛嘉兰之子,虽年仅五岁,但其偶尔看向长姐时,眼底蕴含的恨意,着实令人心惊。 小小孩童,养在前院,明面上洛嘉兰又是被胡承徽毒害,与长姐无关,此恨意从何而来? 除非有人在背后编造流言,意图让此子憎恨长姐! 至于究竟是何人——看似与世无争的许良娣,应是表里不一吧! 一个从根烂透的熊孩子,还不如来招祸水东引,以绝后患…… 听到妹妹这话,容莜宁默默看向那一株绿植,自是明白其话中之意。 良久,她无奈叹了口气,“我定会多加注意,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动一棵孤零零的小树。” “嗯,长姐多加留意即可。”容玖玥自是不便多言。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孩子,才对稚子缺乏一分怜爱之心吧…… 突然,一名小太监躬身来报:“文安郡主,护国公突发不适,暂在玉华殿内休息,请您前去瞧瞧。” 其神色匆匆,语气更是焦急万分。 谁知,容玖玥竟置若罔闻,只是淡淡询问:“你又是何人?” 小太监明显怔愣一下,而后赶忙低头回话:“奴才是玉华殿伺候之人,替护国公传话。” 容玖玥轻笑一声,“今日乃太后祭祀大典,宫内不可见血,你且回去。至于护国公,不适便不适吧。” 这些人还真是不了解宗玄聿啊! 即便他真有不适,也只会让叶琛前来禀报,甚至他无法起身,离不开叶琛在侧,也会递来信物。 况且,今日进宫之时,宗玄聿还曾特意提醒,莫听莫信任何人之言! 小太监一脸茫然,“文安郡主……” “嬷嬷,着人带去掖庭,待到明日再行审问,莫要惊动旁人。”容莜宁低声吩咐。 须臾之间,那报信的小太监,已消失于御花园中。 容玖玥故作叹息,“长姐,莫非宫里的手段……仅有这些吗?” 倘若她猜得不错,玉华殿内很快便会出现赫连璟的身影,继而会有人前来捉奸在床。 丽贵妃或是七公主,怎地也不想些新鲜的花样…… 不对,今日可是太后的祭祀大典! 即便走投无路,迫在眉睫,丽贵妃也断不会如此愚蠢!除非她不顾十一公主与乔家! “小九……”容莜宁轻轻摇头,“此事丽贵妃应当不知,许是七公主自己,慌不择路。” 容玖玥眼神一凝,心中暗忖:恐怕赫连璟亦知,或许那疯子,还将此视作一场好戏! “文安郡主!”突然,又有一名宫女罔顾礼节,匆匆奔来。 “护国公与七公主……奴婢实不敢说出污言秽语,您且去看看吧!” “圣上与皇后娘娘亦知此事,此刻已前去查看!” 不得不说,后面这一句话,当真让容莜宁心头一紧,生怕有何变故。 然而,容玖玥仅是缓缓起身,面上未见丝毫惊惶…… 第145章 不循常理行事 观棋台——宫内赏花对弈之地,与御花园相隔不远。 当容玖玥与容莜宁,不紧不慢地赶到此处时,圣德帝携皇后和丽贵妃,也刚行至殿外。 “父皇、母后。”容莜宁恭敬请安。 容玖玥面不改色,仪态端庄地向圣德帝和皇后福身行礼,“参见圣上、皇后娘娘。” 圣德帝微微抬手,“免礼!” 随后,他望向殿内,脸上露出一抹无奈之色,缓声道:“适才辰安确实说身体不适,遂先行离开......”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见宫人战战兢兢地前来禀报—— 辰安在观棋台稍作休息时,误中歹人之奸计,以致神智不清,冒犯了来此的七公主。 辰安向来行事稳重,但宫内的那些阴私手段,可谓是防不胜防,只怕他一时不慎…… 容玖玥微微福礼,低声回禀:“圣上明鉴,护国公为人谨慎,殿内之人绝不会是他。” 有人妄图将她骗去玉华殿,让她与赫连璟之间发生意外...... 想必慌不择路的七公主,应当会来此寻找宗玄聿,与之“成就好事”。 待到那时,他们四个人阴差阳错下犯此大错,即便皇帝龙颜震怒,也只能将错就错。 最终之结局——七公主“被迫”下嫁护国公,而她则前往南诏和亲…… 此时,惊慌失措的丽贵妃,终于从惊恐之中,渐渐回过神来。 只见她面色苍白,额头上早已是冷汗涔涔,急声道:“护国公自然不会如此糊涂!但倘若有居心叵测之人……设局陷害呢?” 话音未落,丽贵妃忽地看向一旁的容玖玥,她脑海中思绪飞转,霎那间便有了主意。 于是她目光一闪,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道:“圣上,南诏太子对文安郡主倾慕已久,说不定此次之事,便是南诏故意为之!” 宜欢这孩子,真是好生糊涂啊! 今日可是太后的祭祀大典,何等庄重肃穆!宜欢怎会如此糊涂,犯下这不可饶恕之罪! 其实此前,她也曾想过此计...... 然而,那日圣上的警告,犹如洪钟般在她耳边回响,令她心生畏惧,不敢轻举妄动。 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清欢与乔家上下数百条无辜性命,受到牵连啊! 当务之急,唯有将所有罪责推卸至他人身上,或许才能为宜欢,争取到一线生机…… “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在此污蔑于孤?” 伴随着一道冷冽的声音,身着红衣金冠的赫连璟徐步而来。 他瞥向容玖玥,见其连正眼都懒得施舍一个,顿时气得几近昏厥。 这女子,怎地又不循常理行事? 他在玉华殿苦等良久,沾染了满身的污秽熏香,却始终未见容玖玥前来! 最令人气愤的是,即便闻到如此浓烈的催情药,他的身体依然毫无反应! “太子从何处而来?”圣德帝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 赫连璟冷笑一声,“有人传文安郡主邀孤至玉华殿,孤自然前往,然殿内却空无一人!” “反倒是殿内燃着催情香,不知是何人居心叵测,竟欲加害于孤?”他言辞犀利,反问道。 “……”圣德帝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要么此事真与赫连璟无关,要么此子太会伪装! 丽贵妃的身体颤抖不止,此刻她心中唯有期盼,与宜欢共处一室之人,乃是护国公。 如此一来,宜欢或可因祸得福…… 终于,赵海自殿内而出,丽贵妃脚步踉跄,上前急切问道:“护国公可有伤害宜欢?” 闻言,容玖玥冷眼睨视,丽贵妃还真是贼心不死! 尚不清楚殿内之人究竟是谁,她便当众将罪责强加于宗玄聿。 “丽贵妃慎言!赵海尚未开口,你岂能断言里面之人是本宫的弟弟!”皇后声色俱厉,斥责道。 丽贵妃轻声啜泣,但此刻却只能强作镇定,继续狡辩:“宫人亲眼看见护国公在内……” “参见圣上、皇后娘娘。” 突然,一道淡漠的男子声音,打断了丽贵妃的狡辩之言。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的宗玄聿负手而来。 他径直走到容玖玥身旁,面带笑意地开口:“适才我去御花园寻你,方知你在此处。” “嗯……”容玖玥微微一笑,目光似不经意间扫过他的衣袍。 同色同款的白衣,旁人看不出,但她却可一眼辨别。 这人素有洁癖,想必是在殿内沾染了污秽,才不嫌麻烦地前去更衣。 直到看见宗玄聿现身的瞬间,丽贵妃心中那最后一丝幻想破灭,她顿感通体生寒。 护国公在此,那殿内之人又是谁? “啊!”殿内蓦地传来一声女子痛苦而隐忍的尖叫。 “这里面似在进行……何人如此胆大包天呢?”赫连璟看热闹不嫌事大,幽幽问道。 圣德帝看向赵海,沉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诏太子在此,根本隐瞒不得! 赵海面露难色,低声回禀:“殿内只有七公主与贴身侍女……七公主似中了污秽之药。” “圣上!”丽贵妃反应过来,继而痛哭哀求,“求您开恩,先让文安郡主救宜欢啊!” 幸而只有侍女在内,宜欢的清誉应未受到实质损害。 “……”容玖玥垂首而立,不禁暗暗翻了个白眼。 七公主欲加害她与宗玄聿,难道她还得不计前嫌去救人不成? 圣德帝长叹一声,看向沉默不语的容玖玥,无奈道:“文安郡主,七公主事关和亲,你且去看看。” “圣上……”宗玄聿拱手回应,“郡主右肩负伤,右手不便活动,还是请太医诊治为好。” 丽贵妃几近崩溃,哭喊道:“即便右手不能动,但她总有其他办法,快去救人啊!” 容玖玥按住宗玄聿的手,向圣德帝微微施礼,而后大步往殿内走去。 丽贵妃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须臾,她踏入殿中,只见七公主衣裳不整,面色潮红,在地上扭动,已然神志不清。 她的目光移至窗边的香炉,竟用上两种宫中禁药,真是舍得下血本! 不过,其中有一味药,应当不是七公主所下,哪有下药之人,不提前服用解药呢! 自然也不会是宗玄聿……毕竟七公主即将前往南诏,他绝不会让和亲公主在此有失。 然而,容玖玥甚至未曾切脉,便直接转身离去。 如今她有伤在身,若为七公主彻底解除药性,则需动用内力,以致自己伤势加重。 自作自受的七公主,实在不值得! “宜欢如何?”丽贵妃一见容玖玥从殿内出来,急忙上前询问。 容玖玥并未理睬,而是径直走到圣德帝面前,直言道:“相思引与暖情二香同燃,目前有两种方法……” “其一即刻行鱼水之欢,其二让七公主浸浴冰水中,至少两个时辰,方可无性命之忧。” 言罢,容玖玥垂首退至一侧,仿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虽无性命之忧,但第二种办法,无疑会折损七公主大半条命。 赫连璟察觉到丽贵妃的目光,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孤有伤在身,断不会充当解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况且,七公主和亲南诏,起初于丽贵妃而言,即便为两国关系,他也务必予以厚待。 然而如今,情形已然迥异! 想必这位丽贵妃,为免清誉受损的爱女遭受磋磨—— 也会偶尔帮他个小忙…… 第146章 七公主的恍若大悟 因圣德帝之旨意,神智混沌不清的七公主,只能置身于冰水中,浸泡足足两个时辰。 一旁的医女则手持银针,小心翼翼地在她身上行针。 此番七公主之愚行,无疑是将圣德帝心中,本就所剩无几的父爱,尽数消磨殆尽。 面对丽贵妃的苦苦哀求——让身体受损的七公主多留几日调养,他毫不留情地拒绝。 帝王恩宠仿若云烟,转瞬即逝…… 午时过半,护国公府的马车内。 只见宗玄聿满脸委屈之色,愤愤不平地说道:“我方踏入殿内,瞬间便察觉到那熏香气味不对劲,幸而有你赠予的香囊!” 紧接着,他眉头紧皱,继续闷声抱怨着:“那个可恶的女人,又突然冒出来惹人嫌!我当时真想寻个年过半百的奸臣前来!” “最终还是叶琛提醒,倘若七公主遭遇不测,此次和亲之事,恐会横生诸多变数……” 说话间,宗玄聿怒气再起,他紧紧攥住自己的衣摆,力道之大,甚至衣摆已现褶皱。 那人罪大恶极,却不能杀之泄愤。 “……”容玖玥强忍着笑意。 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当真是可爱又可怜啊! “莫要动怒!”她将这可怜之人紧紧搂在怀里,“杀了七公主,还需另换新人去和亲。” “那女人对我心怀不轨……”宗玄聿将头深埋在容玖玥的颈间,似有哀怨。 “嗯,你受委屈了……”容玖玥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得略显敷衍。 难怪世人言,男人至死是少年! 二十有六的老狐狸,此刻竟然如同一个六岁稚子…… “那你觉得,给七公主下药之人会是谁呢?”容玖玥不禁心生疑惑。 此事不可能是其他公主所为!毕竟七公主若有闪失,和亲南诏之人,就会换成她们。 即便赫连璟长得人模狗样,但和亲公主远离故土,别父离母,怎比得上在京城自在! 难道是赫连璟下的毒? 然而彼时,宗玄聿已然离去,赫连璟计划落空,缘何还要自戴绿帽? 这宫闱之事,委实复杂啊…… 宗玄聿抬起头,道:“即便今日七公主真与他人发生何事,圣上亦会将其送往南诏。” “只不过不久后便会病逝,绝不会再搭上其余公主。”他随即补充。 “……”容玖玥难以理解,“南诏那边不会有异议吗?” 毕竟这个时代,女子的清白,似乎比性命还重要。 宗玄聿轻笑道:“只要东祁给予的利益足够,南诏何须在意人?此次圣上亦有损失。” 故而,从今往后,丽贵妃与十一公主乃至乔家,应会就此失宠。 其实他并未如实相告,圣上因南诏太子受伤,已郑重警告于他。 所谓救驾之功,于朝政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 宗玄聿想了一下,低声道:“其实我觉得,下药之人可能是南诏太子。” “他应当知晓七公主之计谋,遂将计就计!若成功,或可拆散我们;即便失败,也能谋取利益。” 闻言,容玖玥只觉得脑壳疼。 她随即转移了话题,“莫要再理会这些混账,过两日我们便可回家啦!” 她的人生信条则是,只顾当下,莫为理不清之事烦扰。 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 直至夜幕降临,昭阳宫中。 七公主终于苏醒过来,此刻却仿若失去神魂,只怔怔地流着眼泪。 丽贵妃坐在榻边,满脸泪痕,却仍强作笑颜,柔声千叮万嘱。 “宜欢,母妃已为你备下良药,途中记得按时服用。路途迢迢,若有不适切勿隐瞒……” “你舅舅偶尔会去南诏经商,母妃会让他设法前去探望你,再给你多送些好东西。” 言罢,丽贵妃拭去泪水,垂首再次查看着嫁妆礼单。 这些皆是宜欢在南诏的立身之本。 “母妃……”七公主缓缓开口,声音已然嘶哑,“近日我深思良久,为何是我去和亲?” “您虽高居贵妃,受宠多年,背后却无势大的母族可依,兴衰荣辱皆在父皇一念之间。” 七公主轻笑一声,只是那笑容中满是苦涩与不甘。 倘若母妃有太子妃的家世,父皇又岂会送她去和亲! 六皇姐母妃早逝且位分低,但其舅舅家的表兄,刚拜入大儒门下,据传有状元之才。 八皇妹自是不用多说,其外祖是礼部尚书,且有安王这个兄长,安王妃亦毓出名门。 整个宫中,唯有她与清欢不同…… 外祖虽为江南巨贾,但乔家却无一人在朝为官,只因父皇不喜,母妃便不许他们踏入仕途。 “母妃,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父皇之所以宠你,只因你蠢啊!” 向来乖巧懂事的七公主,此刻竟大逆不道地出言讥讽。 于父皇而言,如花似玉的女子,满心痴恋自己,从不敢有违逆之举,自然值得盛宠。 父皇宠爱母妃,恰似母妃宠爱那只乖顺的金丝虎猫…… “宜欢,你糊涂了……”丽贵妃早已泪流满面,“这些年,圣上对你与清欢实乃真心疼爱!” “母妃,倘若真心疼爱……会送我去南诏和亲吗?”七公主喃喃问道。 话音刚落,她缓缓转身朝向里侧。 “母妃,我会安心去南诏,但您要牢牢记住,女儿沦落至此,皆因您这个母亲的无能!” 她扯过寝被,紧紧蒙住头,“您还有一个女儿……再过八年,清欢只会重蹈我的覆辙!” 说完这些含着刀子之言,七公主仿若沉睡,再未开口。 此时此刻,丽贵妃坐在榻边,静静看着女儿的背影,只觉心如刀绞,甚至难以呼吸。 这么多年,她亲自抚育女儿,倾尽一切地给予宜欢与清欢母爱。 可是到头来,宜欢竟然恨她…… 分明是仲夏之夜,素日怕热的她已偶尔开始用冰,可是此刻,她却觉得寒意刺骨。 入宫整整十七年,她自认为与后宫所有女人皆不同。 圣上宠爱她,非因家世,她育有两个乖巧女儿,从不奢求再生皇子,自觉此生足矣。 原来,这些皆是她的黄粱美梦…… 次日清晨,南诏使团正式离京。 赫连璟突发奇想,命令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特意绕道文安郡主府。 “差人告诉宁王,此次之事,孤颇为满意,区区腿疾而已,国师定会有办法医治。” 华丽的马车内,赫连璟摩挲着手中的夜明珠,随意开口。 “是,主君。”苏绾点头应道。 赫连璟冷笑一声,“起初孤只是想将计就计,换回太子妃,谁知容玖玥根本不上当!” 还有那个病秧子,竟也未曾中药! 幸而宁王再度下药,致使那七公主清誉受损,不仅让他获益,还可借机掣肘丽贵妃。 宁王——不图权势,只因一个女子而渴望腿疾痊愈。 车队行至文安郡主府时,赫连璟望向府中,好似能看清里面之人。 “太子妃,我们后会有期……” 第147章 踏上归乡之路 五月初八上午,晴空万里,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洒落,带来丝丝热意。 在得到皇帝的应允后,容玖玥满心欢喜地带着宗玄聿,踏上归乡之路。 忆及去年赴洛京之际,仅有两辆简单的马车。天气渐凉,她身体欠安,一路冷冷清清。 而今返回云州,时光流转,已至仲夏时节。他们乘坐舒适的马车,恰似沿途赏景,悠然前行。 车窗外,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偶有微风拂过,送来阵阵花草的芬芳和泥土的气息。 更令人心生欢喜的是,有爱人相伴身侧,就连那轻拂而过的风儿,都似含着笑意。 在此之前,寒弋已携数辆装满金银珠宝的马车,提前三日启程。 美其名曰,要先回去将家中好好收拾一番,以迎贵客到来。 而一向性急的寒谷子,则难忍慢吞吞的马车,独自策马先行。 夕阳渐渐西沉,天边泛起一抹绚丽的晚霞。马车放慢速度,欲在前方客栈稍作休息。 此时,容玖玥正慵懒地倚靠在马车的软榻上,尽情享受着宗玄聿对她的悉心投喂。 案上摆放着香甜软糯的芙蓉糕、色泽诱人的樱桃、甘甜醇厚的牛乳…… 须臾,容玖玥忽而展颜一笑,侧身问道:“宗玄聿,昔日你游历时,可曾遇到黑店或土匪?” 宗玄聿为她轻拭嘴角的牛乳,听到这个问题,当真仔细回想了一番。 “应是有的……但我并未在意,甚至无需叶琛出手,其余暗卫自可解决。” 他轻笑一声,接着道:“我昔日所去之地,多为寺院庙宇,那些地方倒还算平静。” 容玖玥坐直身体,目光自上而下扫过宗玄聿的全身。 “若几年前我在落霞山遇见你,许会将你抢回去——做我的‘压寨夫人’!” 身着素白男子锦袍的姑娘,乌发以玉冠束起,乍观之,当真是一个如玉的少年郎。 当然,需得忽略此刻她那略显“轻浮孟浪”的眼神。 “卿卿,那你可曾抢过男子?”宗玄聿蓦地问道。 “……”容玖玥顿时语塞。 这男人还是那么会抓重点! “当然没有!我眼光甚高!”容玖玥扬眉一笑,“无你这般姿色之人,我才看不上呢!” 没有抢过人为真,理由嘛……其实主要是彼时她年纪小! 故而,她总是想着,抢回去没用! 见她眼波流转间的狡黠,宗玄聿岂会不知她内心的想法。 “卿卿……我已年近而立,或许用不了几年便会容颜渐衰,届时那些十六七岁的少年……” “没有少年!我不喜少年!”容玖玥立刻打断宗玄聿的自怨自怜,“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无关容貌,而是欣赏你有趣的灵魂!” 言辞恳切、神情认真,目光更是清澈纯净,毫无一丝心虚之态。 自觉灵魂最是寡淡无趣的宗玄聿,此刻对她的话深信不疑,继而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嗯,我信你。”宗玄聿轻声回应。 倘若日后真有那些青葱少年,不知死活地出现——杀了便是! “小姐,客栈到了……”红叶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对劲,仿若带着几分惊诧与一丝无奈。 “主子、郡主……睿王与容四公子正在客栈门口。”叶琛的声音传来。 闻言,马车内相拥的二人:“……” 为何他们离开洛京,竟还能遇到这些不想看见之人! 出了城门有几条不同的道路,但此处乃通往云州的必经之路…… 少顷,客栈门口,几位熟悉的陌生人相对而立。 身着淡青云纹圆领袍的祁千尧,故作镇定地开口:“本王是奉父皇之命去往上谷,那里是皇祖母祖籍。” “我并未与容之墨同行,只是方才在路上偶遇!”他紧接着补充一句。 “……”容之墨低声解释,“我是回云州祖籍,为八姐点一盏长明灯,再为祖母祈福。” “关我何事!”容玖玥牵着宗玄聿径自踏入客栈,“当作互不相识即可。” 再者,云州现在可是她的地盘! 此时,叶琛与凌风二人,似乎在客栈柜台处起了争执。 “何事?“宗玄聿眉头微皱,问道。 叶琛拱手回答:“主子,客栈仅余两间客房,这两位欲与属下争抢。” “此言差矣!”凌风当即反驳,“是我们先来的,自然要留下一间!” 宗玄聿看向掌柜,遂问:“此刻他们可曾交付银两?” “尚未交付……”掌柜笑着回答。 祁千尧立刻上前,“我现在就……” “掌柜,既无人交付银两,那两间客房便是无主,我都要了!”宗玄聿打断他的话。 话音刚落,叶琛迅速取出一锭金子放于桌案上。 “哎呦呦!”掌管震惊之余,笑得合不拢嘴,“公子请,小二马上为您上些好酒好菜!” “等等!”祁千尧瞪向宗玄聿,咬牙切齿道,“分明是我们先来的!” “那又如何?”宗玄聿淡然一笑,好心提醒,“出现得早并无大用,先下手方为关键。” 言罢,他揽着容玖玥上楼,掌柜亲自在前面引路。 后面那句话显然是一语双关! 祁千尧的脸色霎时变得漆黑,他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狠狠瞪着宗玄聿的背影。 只可惜,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这老男人所言,确实不假…… 少顷,容玖玥看到两间布置简约但干净雅致的客房,觉得甚是满意。 “掌柜,此处相对僻静,怎会有这么多人前来呢?”她随口问道。 “难道公子与夫人,不是去往烟城赏花的吗?”掌柜好奇地反问。 “……”容玖玥听到这声“夫人”,不禁看了看自己与宗玄聿。 女扮男装被识破是一回事!宗玄聿的大手,赫然搭在她的腰间,谁人看不出其中端倪! 她回过神来,轻笑道:“我们是云州人士,年前来到洛京探亲,现在正欲归家呢。” “赏花?为何还要去往烟城?”容玖玥随即询问。 而且,这烟城似乎有些耳熟。 直至她察觉到自己腰间的大手,似乎收紧了些许,才猛然忆起—— 宗玄聿的生母,正是来自烟城! 此刻,宗玄聿忽而开口:“莫非烟城之花,有何特别之处?” 掌柜解释道:“烟城每隔三年,会于五月中旬举办赏花大会,而今年恰逢太后国丧……” “此赏花大会,名曰赏花,实则为三年一度之花魁大选。” “烟城毗邻洛京,风月场所向来最为繁盛!届时各大青楼之花魁,皆现身赏花大会,最终选出一位色艺双绝的百花仙子。” 掌柜看了一眼容玖玥,又道:“夫人容貌倾城,难怪公子对这赏花大会一无所知呢!” 容玖玥微微一笑:“……” 不愧是经商之人,真是会说话! 掌柜叹息一声,“赏花大会的名帖已于二月发出,如今虽无法举办,但众人依旧前往。” “再者,五月的烟城确实极美!尤以石榴花与玫瑰最盛!” 言罢,掌柜微笑着点头示意,而后离开房间。 “这些年来,你去过烟城吗?”容玖玥轻声问道。 “没有……”宗玄聿黯然一笑,“甚至连烟城之名,亦不敢听闻,似乎一直都在逃避。” 他从未觉得生母出身卑微…… 只是,他实在不知,应如何面对长辈之间的仇恨。 杀母仇人——偏偏是对他有多年养护之恩的名义上“母亲”…… 第148章 途经烟城 “卿卿,我们回云州之路,恰好途经烟城……既然那里景色极美,不妨同去看看?” 宗玄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向容玖玥开口提议。 有些事情,越是刻意逃避,越是难以释怀,倒不如坦然面对。 “好啊!”容玖玥笑靥如花,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往事如烟,你现在只是我一人的宗玄聿!” 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未曾体会过拥有双亲相伴、家庭美满的幸福。 或许正因如此,面对这种生恩与养恩的复杂纠葛,她有些难以理解。 “嗯,我只属于你一个人......”宗玄聿缓缓靠近她,仿佛要将深情融入到每一个字中,“而你,是我存在于世间的唯一意义。” 自十岁起,至今已过十六载春秋。 漫长的岁月悠悠流转,应当足以抚平所有的恩怨与遗憾。 清风徐来,夜空中高悬的弯月,也羞涩地躲入云层中—— 似是不忍惊扰屋内的有情人…… 夜色深沉,容玖玥与红叶,已在房间内安然入睡。 然而,宗玄聿却被扰了清梦,此刻正立于后院中,遭受祁千尧“审问”。 “二月中旬夜间,于南街湖畔伤容之墨的黑衣人,是否为你所指使?” 祁千尧双手环胸,横眉竖眼,绕着宗玄聿踱步。 “你休要抵赖!在南诏驿馆内,凌风认出了叶琛,还有那烟雾暗器!” 虽说伤洛天奕之时,护国公明面上尚未回京……但难保不会暗中指使! 反正此人行事向来毫无章法! 面对外甥的连声质问,宗玄聿神色依旧淡定,只是他的眼眸深处,似有一丝轻蔑闪过。 两次伤睿王之人,自然是容玖玥。 不过睿王如此愚笨,自作聪明地分析此事,倒是正中他的下怀! “你沉默是否意味着默认?”祁千尧继续不依不饶。 “嗯,是我。”宗玄聿言简意赅。 祁千尧眉头一皱,质问道:“那你为何伤洛天奕?你们并无冤仇,彼时你与玖儿尚未相识!” 况且,容之墨还是玖儿的亲兄长! “没有原因,许是为民除害。”宗玄聿的语气甚是平静。 他继而提醒:“还有,即便你不认我这个舅舅,但容玖玥终是长辈,莫再唤不合宜的称呼。” “……”祁千尧冷笑不止,“我就喜欢这个称呼,你能奈我何!” 玖儿——此乃独属于他的称呼! “不如何,嘴长在你的身上。”宗玄聿不予理会,遂转身离去。 “等等!那个烟雾暗器是什么……” 祁千尧的话语未尽,宗玄聿的身影已消失于后院。 “护国公……简直是欺人太甚、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讨厌至极……” 空荡荡的后院中,唯有祁千尧那饱含怒气的声音,久久回荡。 掌柜特意整理了两间房,一间是平素堆放杂物之所,另一间则是小二的歇息之处。 容之墨居于前者,祁千尧却在那逼仄的房间内难以入眠。 故而,他怒气冲冲,特意寻宗玄聿前来质问旧事…… 翌日,晨光熹微,朝暾初露。 容玖玥与宗玄聿收拾妥当,正欲趁早离开客栈。 岂料,昨夜未曾安歇的二人——祁千尧与容之墨,已在客栈门口,同时准备出发。 “走吧。”容玖玥收回视线,握紧宗玄聿的手,继而登上马车。 此路是官道,此刻于路上行走的马车或骏马,本就络绎不绝。 自古以来,赏花赏美人,便是世间文人墨客最喜之事。 须臾,容玖玥与宗玄聿,已忘却不相干之人,于马车内谈笑风生。 “抵达烟城时,你可不许随便牵我的手啊!咱们现在都是男子,会被人误会有龙阳之好!” 今日容玖玥依旧是素白衣裳,脸上亦未曾特意妆扮。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偏偏生得乌发雪肤、杏眸粉腮,倒是有几分雌雄莫辨之英姿。 她之所以作男子装扮,只是纯粹地认为男装方便,更适合跑动打斗,不似长裙繁琐。 宗玄聿闻言,轻声一笑,“若是与你这小少年……也并非不可。” “!!!”容玖玥杏眼圆睁。 “你给我打消此念头啊!”她捏了捏宗玄聿的耳垂,“我要是男子,才对你没兴趣呢。” 话落,她掀开马车帷帘,望向沿途的郁郁葱葱,顿觉心旷神怡。 “夏天的风 正暖暖吹过 穿过头发穿过耳朵 你和我的夏天,风轻轻说着 ……” 不知不觉中,容玖玥趴在窗边,轻声哼唱起来。 宗玄聿拥她入怀,聆听着美妙悠扬的旋律,凝视着她如花的笑靥,只觉心中如饮蜜糖。 然而,后面马车内的祁千尧,却觉得这仲夏的风,似带着几分苦涩…… 直至午时已至,众人才抵达烟城。 处处可见的石榴花,灼灼芳华,如诗如画,那一抹夺目的嫣红,映照在夏日阳光下,令人陶醉。 石榴花下,佳人独立,火红的花朵映衬着如玉的容颜,恰似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 “云州多是银杏与枫树,日后我也要栽种石榴!”容玖玥笑意盈盈,眼中满是惊艳。 “不过从何处寻觅这些美人呢?”她轻声嘀咕着。 “美人不正在眼前嘛……”宗玄聿在她耳畔低语一句。 “……”容玖玥压下上扬的嘴角,“一个美人自然不够!万紫千红、百花齐放才是人间盛景。” 平心而论,云州的佳人美景,着实难比这烟城啊! 恰在此时,叶琛回来,道:“城内的客栈在月前已订满,暗卫提前赶来虽寻到住处……” 他欲言又止,放低声音,“但那处并非客栈,而是靠近青楼……是青楼老板的私宅。” “这叫民宿!”容玖玥笑道,“一应布置或比客栈更佳,咱们就住在这!” “是,郡主……公子!”叶琛应道。 反正只要有郡主在,他家主子完全就是个摆设! 少顷,容玖玥与宗玄聿,抵达一座美轮美奂的宅院外。 古香古色的院落,四周盛开着鲜艳夺目的石榴花,与娇艳动人的玫瑰,令人宛如置身花海。 匾额上赫然雕刻着——蓝府。 此时,叶琛上前禀报:“此处乃醉烟楼老板——蓝梦蝶的府宅,算是烟城上等府邸。” “听闻这位蓝老板,曾是三十年前醉烟楼的花魁娘子,与另一位名动烟城的花魁锦瑟,双姝并蒂。” 叶琛的话音刚落,容玖玥明显察觉到宗玄聿身子一僵。 “锦瑟?”她握紧男人的手,仿若无意间随口一问,“不知这位女子,现在又在何处?” 叶琛略作思索,答道:“听说已在二十七年前,不幸殒身于火海。” “……”容玖玥瞬间哑口无言。 果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第149章 湖上泛舟 午后微风徐徐,带来丝丝凉意。 容玖玥与宗玄聿用过午膳后,于花园中并肩漫步。 须臾,二人来到水榭中,相依相偎地凭栏远眺,一同欣赏眼前这片姹紫嫣红的花海。 “她……现在葬于何处?” 容玖玥虽未指名道姓,但宗玄聿自是明白其话中之意。 宗玄聿的目光,缓缓移至前方那片娇艳动人的玫瑰花丛。 “此前我一直以为,她被埋葬于京郊的那处野岭……因而十三年前,我便寻个合适的借口,为她重新择选一块风水宝地。” 说到这里,宗玄聿话语稍顿,不禁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然而直至今年二月初,我才得知真相——早在我出生时,皇后已派人将她送回烟城……” “故而,现在位于梅山脚下的‘锦瑟之墓’里面,安葬的正是她本人。” 言罢,宗玄聿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方,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此乃二月初二,皇后亲口告知。一国之母以两位亲生儿子立誓,其言自是不会有假。 思及此,宗玄聿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那母女二人的行事风格,当真是如出一辙—— 明明行着恶事,却又偏偏做出这种看似仁慈,实则毫无意义的“善行”。 容玖玥想了一下,提议道:“我们离开之前,去梅山看看风景……再为她上炷香吧?” 这一场恩怨纠葛的罪魁祸首,应是老护国公。 其次则是老护国公夫人。至于宗玄聿的生母,虽有些感情用事,但实乃无辜至极。 既然他们已来到烟城,总是应该亲自去为她上炷香…… “好,听你的。”宗玄聿轻声应道。 见此刻的氛围有些许沉重,容玖玥随即起身,稍微舒展一下自己略显懒散的身体。 “咱们出去逛逛,我见不少人都在赏花泛舟呢!”她兴致勃勃道。 如今太后国丧已过二十七日,且不在天子脚下,只要不大肆宴请作乐,自是无大碍。 宗玄聿起身,牵起她的手,笑着点头回应:“自然是好……叶琛早已安排好了画舫。” 随后,二人有说有笑地离开水榭。 往事暗沉不可追,珍惜当下,他们本非恪守成规之人…… 一炷香后,烟城最大的南湖上。 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各式各样的画舫小舟,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徐徐前行。 只是,容玖玥环视一圈画舫,与红叶对视一眼,二人表情皆有些复杂。 “有何不妥?”心思缜密的宗玄聿,自是察觉到她的异样。 容玖玥斟酌言辞:“你这画舫是从何处而来?是否过于华丽?” 岂止是华丽,简直是奢华至极! 无需多言,从四周汇聚的目光便可窥见一斑…… 宗玄聿闻言,似乎愣了一下,继而看向叶琛,其意不言而喻。 叶琛赶忙上前回答:“因主子特意吩咐要准备最好的画舫,属下便前往裕王府一趟。” “裕王年前移居烟城,但此刻正在京中为太后服丧。”他紧接着补充。 裕王年过不惑,乃圣上弟弟,与老夫人有姻亲关系。 “哦……”容玖玥笑着点点头,“是别人的画舫便无妨,反正就算出事,也有亲王担着。” “……”叶琛在心里对老裕王,默默地说一声抱歉。 不过,生性潇洒的裕王,在金钱方面似乎与主子不相上下。 此时,红叶忽而提醒:“小姐,您需得小心点儿,以防有人借机落水,又赖上您!” “所言甚是!”容玖玥表示赞同。 她随即看向宗玄聿,神色无奈又似带着几分戏谑,抱怨起一桩往事—— “我及笄前的中秋,女扮男装与师兄还有红叶同去泛舟!一位姑娘突然在船前落水,我岂能见死不救?” “谁知,我救人之后,那姑娘竟说我辱了她的清白,执意要嫁给我!” “后来呢?”宗玄聿递上花茶,饶有兴致地追问。 容玖玥长叹一声,“无奈之下,我亮出女子身份,那姑娘才肯罢休……” “但是!”她放下茶盏,语气中似有些咬牙切齿之意,“那姑娘竟然又要嫁给师兄!” “最终呢?”宗玄聿不禁哑然失笑。 容玖玥撇了撇嘴,“最终我们几人落荒而逃!那模样别提多狼狈……” “扑通!” 容玖玥的话语戛然而止,众人闻声望向画舫前方—— 只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女子,正在水中胡乱扑腾。 “救命啊!公子救命啊!” “这……这……”叶琛瞠目结舌,“难道郡主未卜先知?” “非也!”红叶故作叹息,“整个湖面唯有此画舫最为奢华,且小姐与护国公皆有仙人之姿,自然引得某些人铤而走险啊!” 想当年,小姐与寒师兄出游时,还有少年施展此计! 再者,此乃烟城,今日于湖上泛舟的女子,想必多数来自青楼,意欲求得贵人垂青。 “救命啊!公子……” 女子似是善水,竟缓缓靠近画舫。 叶琛一脸愕然,“主子,我们……” “休要多言,速速离去!”宗玄聿瞪他一眼,“莫非你想去救人?” “属下不想!”叶琛连忙摇头,旋即指挥暗卫,即刻远离此处。 在水中扑腾的女子:“……” 这些人怎么不按常理行事? 醉烟楼的不少姐妹,皆是用此计,顺利寻得贵人相助,从而赎身。 救命之恩,理当以身相许…… 直至画舫行至僻静的湖边,容玖玥方才如释重负。 “你们算算——落水呼救的、船坏求搭载的、直接示爱的……有多少?”她蹙眉列数道。 不是言古人最为含蓄吗?不是道烟城皆是温婉佳人吗? 这分明比云州的姑娘与小伙,还要彪悍几分! 宗玄聿轻笑道:“这些人应是认出了裕王府的画舫,想必是为此而来。” 裕王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且为人风流倜傥,红颜知己数不胜数。 虽说依东祁律法,裕王不得纳青楼女子为妾,但即便只是亲王外室,亦可脱离贱籍。 “此事皆因叶琛办事不力!”宗玄聿甚会推卸责任。 “属下知罪……”叶琛无奈应道。 就在这时,对面画舫中突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子声音,“不知诸位,对寒舍可还满意?” “切莫误会,我并无他意,只是蓝府临近醉烟楼,午后诸位出门时,我恰好瞧见。” “我乃醉烟楼当家,名唤蓝梦蝶。” 话音刚落,从船舫内缓缓走出一位身着淡蓝色长裙的女子—— 乍观之,此人约莫不惑之年,但从其眉眼之间,仍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风姿绰约。 她的目光先是落于容玖玥身上,而后轻扬嘴角,微微一笑,以表友善。 紧接着,她又看向宗玄聿,然而仅是须臾,她整个人仿若僵直,只怔怔地看着那张脸。 见此情形,宗玄聿眉头紧蹙,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 “休得无礼!”叶琛侧身阻拦,同时厉声提醒。 蓝梦蝶回过神来,低声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可认识沈之绥……” 听闻此名,宗玄聿脚步一滞,似有片刻恍惚。 之绥——父亲的字是绥之,而沈则是祖母的姓氏。 离世十六年的那位老护国公,昔日最喜外出游历。 他的化名便是——沈之绥。 第150章 救人一命~~ “抱歉……” 宗玄聿轻声吐出这两个字,便牵起容玖玥的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徒留蓝梦蝶静静地伫立在湖畔,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白色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此刻,她心中暗自揣测着,宗玄聿的那句“抱歉”——到底有何深意? 究竟是因为不认识沈之绥,而出于礼貌说声抱歉? 还是抱歉……不便告诉陌生人? 二人的相貌竟有四五分相似…… 只是当年,沈之绥已年近不惑,而眼前这位气质出众的公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细细算来,沈之绥已离开烟城整整二十七年。说不定,这位公子正是他的亲生骨肉! 倘若事实果真如此,那么真该让沈之绥前往锦瑟墓前,忏悔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 可怜的锦瑟,香消玉殒于火海时,年仅十八岁…… 然而此时,容玖玥和宗玄聿正并肩漫步于石榴树下。 “我们明早途经梅山时,去上一炷香便继续赶路吧。”容玖玥轻声说道。 “嗯……”宗玄聿稍作停顿,“即便那人是母亲的同胞姐妹,我也不想与之有任何牵扯。” 并非因为其他缘由,只是他向来不喜与人往来。 甚至是在十岁之前,他尚不知自己身世真相时,亦不愿与人相处。 与亲姐姐是这样,对待年长他两岁的太子外甥,亦是如此。 “你这是社交恐惧症,加上轻微情感冷漠症!”容玖玥直言不讳。 “你放心!咱俩都一样,只不过我是选择性社恐……” 话未说完,她突然停住,前方似乎传来一阵骚乱。 “宗玄聿,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根据我的经验,不能轻易凑热闹!”容玖玥小声道。 “好……” “玖儿……九姑娘!” 宗玄聿刚说出一个字,便被前方传来的一声嚎叫打断。 只见祁千尧那混账东西,快步跑到容玖玥面前,气喘吁吁道:“有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摔倒,现在出血很多,情况危险!” 话落,他突然回头高呼:“这里恰好有大夫,快点过来!” “闭嘴!”宗玄聿低喝一声,“你愿意救人便救,与我们何干!” 祁千尧当即反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有孕之人,那是两条命!” “……”容玖玥一字一句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是否能救?你为何要为我揽下苦差!” 她右肩之伤仅养了八日,右手的灵敏度自会受些影响。 宗玄聿与红叶格外谨慎,如今甚至连用膳与穿衣,都不许她亲自动手! 然而,接生甚是耗费力气!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岂非误人误己! “我……”祁千尧哑口无言,面上愧色难掩,“适才我见那人情况危急,又恰好看到你……” “大夫何在?”恰在此时,一位年轻男子步履匆匆而来,高声急问。 他的身后还紧跟着一群人,几位小厮正抬着一顶软轿。 软轿中传出女子的阵阵痛呼,刺鼻的血腥味,令人闻之心惊。 “你们难道毫无常识吗!”容玖玥面色凝重,厉声斥责。 “里面之人已然出血,你们还抬着她四处乱跑!那里有宅院,速抬过去平放于榻上!” 此时,蓝梦蝶自人群中走出,立刻提议道:“此处是我的小院,将这位夫人抬过去吧。” 小厮们急忙抬着软轿离去,适才说话的男子环视众人,急声道:“我已命人去请大夫与稳婆,可否先请大夫为我夫人看看?” 容玖玥稍作迟疑,便拉着宗玄聿闷头往前走,紧跟上软轿。 若是寻常人便罢,可这偏偏是个即将临盆的女子! 祁千尧则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地与那男子说着什么…… 须臾,容玖玥把完脉后,又将手探向女子高高隆起的腹部。 无奈之下,她迅速取出银针,为女子暂时止血,又喂其一颗止血丹。 “大夫,我夫人情况如何?”男子见容玖玥停下动作,赶忙问道。 “出血止住,孩子勉强足月,此刻即将生产,但胎位不正,且看稳婆能否将胎位转正……” 容玖玥的话尚未说完,大夫与稳婆恰好匆匆赶来。 见状,她未再多言一句,便默默转身离开了屋内。 孩子过大且是臀位,此刻调转胎位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最重要的是,这位夫人体力堪忧! 行至门口,她脚步稍顿,回首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痛苦嘶喊的女子,继而疾步离去。 此时此刻,母亲血崩时那鲜血淋漓的模样,仿若历历在目…… 宗玄聿见她出来,赶忙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还好吗?要不要回去?” “红叶呢?”容玖玥忽而问道。 “……”宗玄聿如实回答,“回去取你的药箱了……” “你们就这么肯定我会救人?”容玖玥闷闷地嘟囔着。 宗玄聿叹道:“你既来此,若那女子无事便罢,一旦有性命之忧,你不会坐视不管。” 或许因他们二人的母亲,皆是殒命于生子之时—— “不好了!夫人难产!大人与孩子只能保其一!” 随着稳婆的高喊,容玖玥与宗玄聿皆是身体一震。 此时红叶赶回来,手中提着药箱。 于是乎,容玖玥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坚毅,迈步向男子走去。 然而,只见男子双手掩面,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全力保大人…… 闻言,容玖玥面色稍缓,道:“我现在可为夫人剖腹取子,成功的可能性有七成。” “立刻拿主意!多耽搁一下,便会增添一分危险!”她随即提醒。 口中虽说仅有七成把握,但她心中明白,实则有九成。 这位夫人应是有武功底子,身体条件胜于常人,若换作闺阁女子,恐怕凶多吉少。 “救我夫人!”男子急忙回答,“求大夫尽力救我夫人!” 这副心急如焚的模样,甚至欲向容玖玥下跪磕头,至少在这瞬间,此人像个好男人。 “在外等着!莫要让人打扰我! 话落,容玖玥带着红叶,头都不回地踏入内室。 她只负责救人,万一出现意外,反正有睿王那傻缺担着…… 少顷,屋内的女子已无力气呼痛。 待看到容玖玥进来时,她拼尽全力艰难地开口,“救……救孩子……莫要管我的性命……” “你活着孩子才能活!”容玖玥打断她的话语,“在我这里,绝对没有舍母保子的情况。” 此刻,红叶已取出了手术器材—— 整齐的一套手术刀,特制麻沸散,羊肠线,细纱布,青霉素…… …… 半个时辰后,夕阳渐渐西下,微弱的孩啼声终于响起。 小小孩儿虽有些窒息缺氧,脸色略微发紫,但有大夫与稳婆在,此刻已脱离危险。 直到最后一针落下,将伤口完美地缝合完毕,容玖玥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下来。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把所有的疲惫吐出去,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唯母女平安,方为真正的幸事…… 第151章 梅林深处 待红叶轻轻推开房门,只见容玖玥一脸倦容地走出来。 就在这时,怀抱襁褓的男子,步履匆匆地向她走来。 未等容玖玥有所反应,男子已行至她的面前,口中连声致谢,声音颤抖而激动,“多谢神医救命之恩!若非您出手相救……” 说话间,竟欲抱着孩子屈膝下跪。 “且慢!” 容玖玥眼疾手快,连忙出声喝止。 许因睿王之故,听到“救命之恩”这四个字时,她浑身不适,仿若有种本能的抵触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道:“你夫人已无大碍,唯脐下会留有一道约三寸半长的刀疤。换药之法与所用药物,我已交予大夫和丫鬟。” 尽管刚才稳婆已出来告知,但见此男子满面忧色,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重复一遍。 稍作停顿,容玖玥似是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随即认真提醒:“还有一事至关重要!你夫人此番元气大伤,故而三年内,切不可再有孕育子嗣之念!” “若三年后欲再添丁,你可提前寻万和堂的大夫与医女,为夫人检查一下身体情况。” 言罢,容玖玥挥了挥手,便与宗玄聿一同离去。 “大夫!”男子赶忙追上,“在下尚不知您尊姓大名?还望您能留下,我等必当重谢……” “不用!”容玖玥加快步伐,仿若身后有洪水猛兽,“好生照顾你夫人与孩子便是!” 话音未落,人影已消失于屋内。 待他们行至院中时,只见祁千尧满面愁容,正在焦急地来回踱步。 宅院的主人蓝梦蝶,亦在一旁的凉亭中静坐,并未离开。 “玖……九姑娘……”祁千尧快步走到容玖玥面前,轻声询问,“你可还好?” “你难道看不出她很疲惫吗?”宗玄聿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愠怒。 “……”祁千尧只觉得,自己对这个老男人的厌烦,又增添了几分。 此时,蓝梦蝶走近,缓声道:“姑娘今日受累,不妨我做东,请几位小酌几杯如何?” “不必了……”宗玄聿果断拒绝,“我们先行离去,诸位请自便。” 话落,他轻揽着容玖玥,径自登上院外的马车。 这些人真是奇怪!口中说着姑娘今日受累,偏偏还要请人喝酒! 二人坐于马车内,宗玄聿看着略显失神的容玖玥,心疼地问道:“是不是肩膀疼了?” 容玖玥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忽然在想……倘若母亲遇到我,或许还可以活下来。” “还有你母亲,亦是如此。”她垂眸轻叹一声。 闻言,宗玄聿心中泛起阵阵疼意。 想起师父之言,他知道……容夫人有孕之时,已然注定了此生结局,根本没有活路。 至于他的母亲……或有一线生机。 “不说这些啦!”容玖玥的愁绪瞬间消散,又重展笑颜,“那小姑娘是我亲手接生的呢!” “好小的一团啊!你不知道,当时我手都有些发抖,不是害怕,而是担心不慎捏死!” 谈笑间,容玖玥还用手比划着,孩子的胳膊有多细…… 见她这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宗玄聿心头一紧。 “卿卿,孩子一点都不可爱,甚是烦人!幼时哭闹不止,少时惹人生气,长大或会忤逆不孝……” 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宗玄聿完全化身为话唠,絮絮叨叨个不停。 所言皆是孩子的种种不是,整整罗列了二十条之多。 “……”容玖玥憋着笑,最终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你这么紧张做甚!我只是偶尔见别人家孩子,会觉得可爱,可不想自己生孩子!” 言罢,她看向宗玄聿,明显见到这男人瞬间松了一口气。 她不禁莞尔,调侃道:“即便我们要孩子,那也是我生啊!瞧你这如临大敌的样子!” 不过有两位母亲的先例在前,宗玄聿如此担忧,也在情理之中。 宗玄聿轻咳一声,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唯恐她心生疑虑,赶忙暗暗平复心绪。 “两个人甚好……无人会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只是担心,有了孩子你会冷落我。” 瞧瞧这一脸哀怨的神情,凄凄楚楚的语气,着实我见犹怜。 “不会!”容玖玥保证道,“咱们不要孩子!落霞山总有小家伙,还怕没人埋我们不成!” 大不了在仅剩一口气时,他们二人主动躺进墓里便是! “……”宗玄聿哑然失笑。 他家夫人的想法,总是这般……有先见之明…… ……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晨曦穿过云层洒下缕缕金光,给大地披上一层淡淡的薄纱。 容玖玥与宗玄聿,悄然离开蓝府。 途经梅山时,以看望故人之名,二人抵达山脚下的一片梅林。 只见一座孤坟,静静伫立在的梅花树下,四周环绕着鲜花,五颜六色,争奇斗艳,仿佛给寂静的墓地增添了几分温暖之意。 然而,墓碑之上却只镌刻着“无名氏”三个大字…… 宗玄聿怔怔地看着,低声道:“锦瑟之名,仅是花名,自然不能让她带到九泉之下。” “她的家人皆在瘟疫中离世,她则沦落风尘……我只知道这些。” 话落,宗玄聿蹲下身子,将墓碑前那稍显凌乱的鲜花,一一扶正。 容玖玥轻叹一声,缓缓跪下,继而点燃三根檀香,递到他的面前。 宗玄聿双手接过,双膝跪地,而后对着墓碑,恭敬地三拜。 香烟袅袅升起,随着微风拂过,如同飘渺的云雾,渐渐消散于风中。 须臾,宗玄聿站起身来,他牵起容玖玥的手,深深地看了一眼孤坟,“我们走吧……” 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于梅林深处。 回至马车停歇的凉亭时,他们一眼便见到了那位熟悉的蓝衣女人。 只见蓝梦蝶上前,福礼道:“这位公子,可否耽搁您片刻时间,我实有要事相问。” 宗玄聿看了一眼容玖玥,而后牵着她的手,步入凉亭中。 叶琛带着暗卫,还有红叶,则退至稍远处的林边,为这三人留出一片静谧的谈话空间。 “这位公子……” “他是我的父亲。” 宗玄聿的一句话,声音不高,却让蓝梦蝶的话语戛然而止。 “竟然如此……”她低声呢喃,脸上的神情颇为复杂,似有几分不甘。 “那你的父亲,现今在何处?”她迫不及待地追问。 “九泉之下,已十六载矣。”宗玄聿回答得言简意赅。 闻听此言,蓝梦蝶忽地站起身来,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继而竟放声大笑起来。 “负心之人,果真命不长矣!上苍有眼,未让沈之绥长命百岁,尽享天伦之乐啊!” 蓝梦蝶随手拭去眼角的泪水,“你可知你父亲,曾辜负一位女子的痴心,更害其惨死!” 宗玄聿面色淡然,道:“他本就生性凉薄,辜负的女子太多,连自己的妻妾亦不例外……” 那位自命清高,自诩超脱世俗的老护国公,最爱云游四海、修行悟道。 其貌似对任何人都薄情,包括自己的妻妾与女儿。 唯独对他,曾有数年父子之情…… 第152章 返回云州 清风徐徐的凉亭内,一时之间似陷入一片死寂中。 须臾,蓝梦蝶凄然一笑,缓缓望向梅林深处,脸上流露出追忆之色。 “二十多年前,醉烟楼有位色艺双绝的花魁,名唤锦瑟,引得众多文人墨客追随。” “彼时,不知有多少富商巨贾与达官显贵,一掷千金欲为她赎身……” “然而,她却偏偏爱上一个年近不惑的男人!沈之绥自命清高,根本不屑风尘女子!” “直至某日,沈之绥误中药物,她甘愿献身为解药……谁知,那男人竟然不告而别!” 蓝梦蝶看向宗玄聿,道:“锦瑟刚得知身孕,正四处寻找沈之绥,便意外命丧火海……” “难道此事非你家人所为吗?”她紧接着质问。 “为何要如此行事?”宗玄聿反问。 蓝梦蝶苦笑一声,“只因锦瑟出身青楼,而那沈之绥,观其行止便知身份非同一般!” 况且,如此年纪,定然有妻有子! “既然明知男人身份不寻常,应已有妻妾,甚至儿孙绕膝,她为何会爱上这样的人?”宗玄聿不解地问。 一个是芳龄十八的女子,另一个却是三十八且已有妻女的男人…… 那人除了隐瞒自身身份,其他根本不屑于隐瞒! 莫非是因为那张脸,亦或富可敌国的财富,总不会是那凉薄的性子吧? 此事,父亲薄情寡义,母亲又何尝不是愚不可及…… “是啊,是锦瑟太傻……”蓝梦蝶忽而问道,“你母亲是他的发妻吗?他待妻子如何?” 宗玄聿垂眸静默片刻,自然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 “府中上下皆由主母做主,甚至连一个庶出儿女都无……他又岂会留下区区外室子。” 言尽于此,宗玄聿暗自叹息:父亲垂危之时,突然得知他的身世,最终含恨而终! 于父亲而言,他是唯一嫡子,相貌有五分肖似,甚至性情也像,因而得其十年疼爱。 然而,令其如此满意的儿子,却偏偏是青楼女子所出…… 直至二人登上马车内,容玖玥依然是一言不发。 “在想什么呢?”宗玄聿轻声问道。 “渣男!你父亲是真渣……” 话未说完,容玖玥忽而上下打量着宗玄聿,凉凉道:“再过十年,你不会也这么渣吧?” “……”宗玄聿抿唇,满脸委屈。 他虽不知何为“渣男”,但从这姑娘的眼神和语气中,亦知此非善言。 “肯定不会!”容玖玥见他这样,当即自我否决,“你只遗传其形,断然不会如此!” “你父亲薄情,而你母亲痴情,所以你是长相肖父,心性随母,恰中和了二人性情。” 言罢,容玖玥点了点头,愈发觉得自己所言有理。 无论如何,宗玄聿定然是好的! 如若不然,她会将这男人撕碎,拿骨头煲汤喝! 宗玄聿自是没有错过,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阴恻恻。 “我的性命都在你手中攥着,岂会有其他心思……倒是你,时常让我放心不下呢。” 不愧是狡猾的老狐狸,果然擅长反咬一口! “我?”容玖玥指了指自己,“我光明磊落,从未在外沾花惹草,你有何放心不下?” 宗玄聿面带笑意,轻哼一声,“此话待回云州再说,说不定昔日你有什么桃花债呢。” 容玖玥大手一挥,“查!任你在云州如何查!我问心无愧!” 真乃笑话也!她年方十六,去年刚刚及笄,便启程回洛京。 在云州那些年,莫说年纪尚小,单是那病怏怏的身体,也根本不允许她贪恋男色嘛! 然而此刻,正于马车外悠然骑马的红叶,却是眉头微皱。 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情,但这一路上的潇洒,又让她难以想起。 能忘记的,应当不是什么大事…… …… 离开繁花似锦的烟城,容玖玥与宗玄聿继续踏上归乡之旅。 一路上,他们尽情欣赏着沿途的自然风光,时而漫步于青山绿水间;时而驻足观赏奇花异草。 这般游山玩水的悠闲日子,当真是无比惬意! 更为关键的是,他们成功摆脱了烦人的祁千尧和容之墨。 故而,从洛京至云州,原本半个月左右的马车行程,延至一个半月之久。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来到了六月二十二日。 季夏之末的云州,骄阳似火,热浪滚滚袭来。 阔别整整九个月,容玖玥终于在当日傍晚,抵达了云州城。 她身着一袭雪白曳地长裙,外披淡紫色薄烟纱,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轻盈曼妙的身姿。 乌黑亮丽的青丝,精心绾成了一朵盛开的芙蓉髻,其间点缀着一支珍珠白玉兰花簪。 露出的白皙玉颈,与清晰可见的精致锁骨,在轻纱薄裙的映衬下,更显得肌肤胜雪。 此刻,容玖玥放下马车帷帘,转头看向宗玄聿。 “今夜我们在城中稍作歇息,明日再回落霞山哦。” “嗯……”宗玄聿轻声回应。 他那炙热的目光,时不时落于容玖玥的颈间,确切地说,是颈下位置。 “在看什么呢?”容玖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语气带着调戏,“天天看还没看够?我又未袒胸露背……” “再者,若非太后薨逝,我们现在早就鸳鸯绣被翻红浪……” 容玖玥话未说完,轻启的红唇,又被宗玄聿蓦地捂住。 “卿卿……莫要白日说这个……” “那便是,夜深人静时再说呗?” 此刻的容玖玥,不见贵女的端正内敛之态,反而更像是个土匪头子。 整个人带着几分潇洒不羁,言笑晏晏间的肆意,让宗玄聿不禁心旌摇荡。 果然是回到自己的地盘,性情也开始彻底放纵了! 宗玄聿缓了缓浑身的燥热,又深呼吸一下,道:“你这样子,真像是有压寨夫人的大当家……” 容玖玥握住他的手,笑言:“你现在便是我的压寨夫人啊!” “难道我说的话不对吗?我们现在本应新婚燕尔,却还要等上许久,都怪老太太!” 话落,容玖玥故作叹息一声,望向宗玄聿的眼神,似带着几分哀怨,还有一丝暧昧。 哪个大当家过得像她这般憋屈? “……”宗玄聿只觉得,这“匪首”定是想要取他的性命。 他对云州的喜爱更甚,只因这里的容玖玥,是发自内心的肆意快乐。 恰在此时,马车缓缓停下,红叶的声音传来,“小姐,已至郡主府。” “嗯。” 随后,容玖玥与宗玄聿又恢复了端庄雅正之态,二人同下马车。 “奴才(奴婢)见过郡主,见过护国公。”门前众人纷纷施礼。 容玖玥摆了摆手,“行了,今日并无外人,皆是熟人,无需如此拘谨。” “是!小姐!” 为首的男人,年逾不惑,本是药行掌柜徐立,因其腿脚不便,现今帮忙打理杂务。 他与洛京文安郡主府的管家江诚,乃是结拜兄弟。 “小姐,因您特意吩咐,我暂未让地方官员前来,待日后再做商议。”徐立禀报。 “府内已备好膳食,恭请小姐与姑爷入府。”他紧接着笑道。 宗玄聿因为这一声“姑爷”,心情愈发舒畅,微笑着颔首,“多谢……” “见过小姐……郡主……” 宗玄聿的话语,突然被人打断。 只见,自拐角处走出一位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着青衫,长得眉清目秀。 他快步走到容玖玥的面前,竟然跪地叩首,“小姐,求您莫要赶我走……” 此时,红叶猛地一拍额头,终于想起忘却了何事—— 那个所谓的“小奶狗”…… 第153章 莫名的青衫少年 此时,夕阳余晖洒落,容玖玥那绝美的脸上满是迷茫之色。 她那远山般的黛眉微微蹙起,杏眸带着疑惑,望向跪地的青衫少年。 直至她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掌搭上自己的腰间,并缓缓收紧时,她才瞬间回过神来。 “这人到底是谁啊?” 容玖玥先是看了一眼神色略显紧张的徐立,随后又将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红叶身上,不解地开口询问。 徐立和红叶两人听到这话,不约而同地偷瞄一眼宗玄聿,正绞尽脑汁地斟酌着言辞。 就在这时,跪地的青衫少年,似乎鼓足了全身的勇气,竟然再次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清澈而又饱含深情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容玖玥。 “小姐……我是宁青远,承蒙您恩养整整五年。如今我别无所求,只求留在您身边侍奉……” “住口!” 还未等宁青远把话说完,容玖玥便急忙出声打断。 “你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何曾恩养过你啊!” 话音未落,容玖玥似有所觉,猛地转头看向宗玄聿。 只见这男人面上虽带微笑,看似云淡风轻,但其深邃眼眸中,已然泛起浓烈杀意,几欲喷涌而出。 “……”容玖玥顿觉欲哭无泪。 见状,红叶低声道:“小姐,不如您先与姑爷进府用膳?此事……便交给我来处理,稍后向您禀报?” 容玖玥点了点头,“好……” 岂料,宗玄聿微微一笑,“此刻虽已是傍晚,但外面暑热,不请小公子进府用茶吗?” 细听之下,“小公子”这三个字,分明是寒意逼人。 “不必!”容玖玥拒绝得斩钉截铁。 紧接着,她毫不犹豫地拉住宗玄聿的手,大步向府中走去,全然不顾自己的曳地长裙。 徐立不由得浑身一颤,赶忙快步上前为他们二人引路。 红叶不禁长叹一声,随即挥手示意早已候在一旁的护卫,速速行动。 只见那些人迅速上前,捂住青衫少年的嘴,即刻将其带离此地。 红叶在心中暗自叫苦不迭:莽撞的寒师兄啊!您可真是害苦了小姐...... 须臾后,精致的膳厅内。 膳桌上摆满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皆是云州特色美食。 “我真不认识那人……更没有在外养过什么人,我好生冤枉啊!” 此刻,容玖玥握住宗玄聿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着,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出来。 她除了偶尔行侠仗义会进城,其他时候都窝在山中。 又怎会在云州城中养什么少年呢! “嗯,我信你。”宗玄聿低头回应。 他抬起头来,嘴角轻扬,“你这一路上受累,还是早些用膳,而后再好好沐浴一番。” 真是好一副大度又体贴的模样! 当然,前提是要忽略他那双泛着微红的眼眶。 “……”容玖玥见他这般隐忍,心中是既心疼又生气,遂松开自己的手,忽而站起身。 “我没有胃口,你先用膳,我去寻红叶问个清楚!” 丢下这句话,容玖玥转身离去,竟然没有丝毫犹豫。 徒留宗玄聿一个人坐在桌旁,整个人仿若石雕一般,僵立当场。 须臾,他回过神来,霍然起身,急忙追出去,脚步略显慌乱。 他们二人自确定彼此心意,至今已有整整五个月。 容玖玥从未像今日这般,留下他孤零零的一人,自己转身离去,甚至未曾回头看一眼。 然而,待他踏出房门时,却见门外已然不见佳人的身影。 此时此刻,宗玄聿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更多的却是惊惶,其中还夹杂着恐惧。 “吃饭啦!还杵在那儿作甚!” 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子声音。 于宗玄聿而言,这天籁之音,宛如冬日暖阳,瞬间驱散严寒,将他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他旋即转身,阔步迈入屋内,且顺手合上门扉。 “关门做甚……” 容玖玥的戏谑之语,骤然被宗玄聿封在了唇齿之间。 只见,男人的双手,紧紧捧着女子的脸颊,仿若久旱的松柏,终于得遇甘霖,只想竭力汲取。 谁知,甘霖并非和风细雨,待其回过神来,瞬间化作狂风骤雨,径直缠绕在松柏上。 于神智迷蒙之际,容玖玥心中唯有笃定的信念—— 她不能输!需得牢牢掌握主动权! …… 许久之后,狂风骤雨渐歇,松柏许是水分太多,竟有些支撑不住,颓然地倒在一旁。 “怎么样?老狐狸可还要逞强?” 容玖玥的呼吸略显急促,声音带着丝丝沙哑,脸上却满是骄傲得意。 此刻她跨坐在宗玄聿的腿上,正为其轻轻抚着胸口。 确切地说,是在按摩胸口穴位。 然而此时的宗玄聿,俨然是一副被人摧残蹂躏的可怜模样—— 衣襟凌乱,玉冠歪斜,墨发微散,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嘴角那处细小的伤口,缓缓渗出血滴,更添了几分暧昧气息。 “你咬我……力道又大……甚至还动用些许内力……” 宗玄聿的话语稍顿,刚刚才平复的呼吸,在见到容玖玥的坐姿时,再度气血翻涌。 容玖玥察觉到异样,手上按摩穴位的动作一顿,随即翻身下来。 紧接着,她拉起宗玄聿,而后走向一旁的膳桌。 “赶紧用膳,饭菜都要凉了……”她故作镇定道。 宗玄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可怜兮兮地开口:“若我这样出去,别人会作何感想?” “……”容玖玥瞥他一眼,“大伙只会认为我霸王硬上弓,厉害得很!” 江湖中人最是不拘小节,何况还是土匪窝里出来之人。 “放心,你这般模样,我可舍不得让别人看见!待会我帮你收拾。” 说话间,容玖玥忙活着夹菜,甚至亲自投喂老狐狸。 “这藕片是自己种的,甚是鲜嫩。” “这野山鸡肉质细嫩,你来尝尝。” “还有这个……” …… 待二人用完膳食,容玖玥携手衣着齐整的宗玄聿,缓步至花园散步消食。 “卿卿,我自然信你……只是有时我会不相信自己……”宗玄聿轻声开口。 数月来,他虽极力忽视,但整整十岁的年岁之差,还有难愈的心疾,终究是存在的。 而那少年如此年轻,身体康健…… 容玖玥搂着他的腰,笑道:“你是最好的宗玄聿,是我的男人,这世间无人能及。” “我与你一样,向来不会将那些与己无关之事挂怀。故而,我是真的记不起那个人!” 容玖玥的话音刚落,只见红叶与徐立走了过来。 “都坐下吧,仔细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与宗玄聿在亭中落座,红叶和徐立则坐于对面。 此时,红叶解释道:“那位少年名为宁青远,是您十一岁那年,首次与寒师兄外出……行侠仗义时,所救之人中的一位。” 容玖玥向宗玄聿补充一下:“我十岁前身子极弱,终年需要调养,从未出过远门。” 属于那种,冬日难以起身,夏日仅能在山中溜达。时不时咳点血,偶尔晕倒一下…… “红叶,你接着说。” 第154章 原是寒弋的糊涂 “小姐,五年前,鹿台镇有一恶贯满盈的员外,素好美貌少年,咱们特去行侠仗义……” “救出四位少男与三位少女,皆是十岁出头,其中四人已归家,另有三人乃孤儿。” “寒师兄将他们安置于药堂,让他们读书。现今一位少年在学堂,姑娘继续学医,还有便是宁青远……” 闻听红叶所言,容玖玥缓缓忆起自己昔日的壮举—— 劫富济贫,行侠仗义,顺带解救深陷苦难中的孩童! “其他二人皆有所为,那这宁青远在做何事?”容玖玥问道。 “……”红叶欲言又止,“他一直在万和堂内……养着……” “养着?吃闲饭吗?”容玖玥蓦地提高音量,面露惊色,“为何要花钱养着此人啊?” 她与师兄尚需苦兮兮地赚钱,岂能白养一个闲人! “师兄怎么回事?为何要让万和堂养着此人啊?”容玖玥追问。 师父从来不会过问这些俗事! 因而,万和堂真正做主之人,唯有她与师兄!她不会如此傻缺…… 红叶略作迟疑,甚至偷偷瞄了一眼宗玄聿,似有难言之隐。 “说啊!”容玖玥拿起一颗绿李扔向磨磨蹭蹭的红叶。 红叶双手接住,深吸一口气,继而闭上眼睛,一口气说出—— “那身着青衣的孩子长得不错,再养上几年,或可掳至山中,给我做个压寨夫人!” “小姐,这是当年您打道回府时亲口所说!”红叶急忙解释。 话落,她整个人缩成一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可都是小姐逼迫她说的啊! 容玖玥面色一僵:“……” 红叶这憨直的家伙,难道就不能婉转一些措辞嘛! 她缓缓看向宗玄聿,眨着自己的一双星眸,面露无辜,嗫喏道:“当年我才十一岁,且初出江湖,身上难免带着几分匪气。” “有时候会口出狂言……但我绝不会欺压无辜百姓的!” 说完,容玖玥轻轻扯了扯宗玄聿的衣袖,主动认怂。 这老狐狸从不会对她发脾气,只会暗自生闷气,影响自身健康。 “嗯,我知晓……”宗玄聿紧紧握住她的手,继而轻声问道,“那此人为何会被供养?” “是啊!”容玖玥看向红叶,“当时我只是在你们面前随口一说,莫非师兄当真了?” 红叶轻咳一声,“寒师兄应是以为您看上了宁青远……” “当时您久病,刚刚见好,即便要天上星星,寒师兄都会设法摘下,何况一个少年?“ “当年寒师兄还特意交代,让人将宁青远好生养着……” 红叶言尽于此,表情是愈发复杂。 可怜的小姐,在莫名其妙中,便多了一个被养着的“压寨夫人”。 “小姐……”徐立随即禀报,“因而这五年来,宁青远的衣食,皆是按照半个主子的标准。” “您受封郡主,且与护国公定亲的消息传来,陆掌柜立刻将宁青远视作普通杂役。”他补充道。 只是,既已享受多年的清福,自然是不舍得这个身份。 “我那白花花的银子啊!”容玖玥不禁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宗玄聿轻笑一声,遂问:“难道此人只是被养着,未学习其他?比如读书或者学医?” “略通医术……主要是随陆掌柜学习经商管账。”徐立恭恭敬敬地回答。 毕竟日后作为小姐的夫君,总归要打理万和堂的事务…… “那如今他还在万和堂吗?”宗玄聿追问一句。 “是……”徐立连忙解释,“寒当家回城之际,便将他调去上谷的万和堂,岂料他私自回来……” 容玖玥稍作思索,沉声道:“依账房的标准,给他结算五年工钱,往后另谋出路吧!”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 从方才之事便知,此人根本无法继续留在万和堂安心做事。 况且,自十一岁养至十六岁,并未耽误他娶妻生子,他若是明事理,便应拿钱离开。 “是,小姐。”徐立颔首应道。 小姐此举,已是仁至义尽! 且不提救命之恩,这宁青远五年间的锦衣玉食,便需耗费不少银两…… 待红叶与徐立离开后,容玖玥终于如释重负,恨不得当场耍套军体拳。 此刻,她真想高呼一句——臣妾此生分明了! “我错了……”宗玄聿忽而致歉。 “你没错!”容玖玥当即抬手止住他的话语,“倘若今日换作是我,怕是会揍你一顿!” “往后不许再生闷气!还有,不许派人去杀宁青远!” 不出所料,容玖玥话刚出口,便见宗玄聿又要“犯老毛病”。 “此乃云州,那人又未犯错,你不能草菅人命……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嘛!” 言语间,容玖玥藕臂轻抬,搂住宗玄聿的脖颈,在他唇上轻啄一口。 “好……我都听你的……”宗玄聿即刻缴械投降。 容玖玥莞尔一笑,“明日咱们便回落霞山,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小院,还有菜地药田。” “咱们再去黑石温泉,那里对你的身体可是大有裨益……山中还有雪狼与孔雀呢!” 说起自幼长大的地方,容玖玥的眼眸中闪烁着璀璨星光。 “好,此乃我心之所向。”宗玄聿亦是笑容满面,温柔地回应。 那是他们余生的归宿,他定要仔细欣赏每一处的景致风光。 “宗玄聿,我累了,想歇息,但我的腿好酸啊……” 容玖玥的话未说完,宗玄聿已将她直接竖着抱起,转身往后院走去。 “我重不重啊?” 容玖玥的双手,紧紧环住宗玄聿的脖颈,双腿轻轻晃荡,整个人懒懒地趴在他怀里。 轻柔的声音带着丝丝软糯糯,在这盛夏之夜,甚是撩人心弦。 宗玄聿只觉自己的心弦颤动,不禁收紧了手臂,稳稳托住她的臀部。 “轻如鸿羽又重若山川……紧些我怕会弄疼你,松了又担心你掉落……” 然而此时,怀里的姑娘,似乎已经阖上双眸,唯余轻轻的呼吸声。 见她如此,宗玄聿心中的旖旎之情霎时消散,不禁心生担忧。 自六月中旬起,这十日时间,她突然变得嗜睡,即便夜里安睡,白日还能睡上两回。 这两日,她从午后一直睡到日落,用过晚膳后,又继续入睡。 而且,她言自己疲惫或是腿酸,并非是撒娇,而是实情。 怪就怪在,无论她如何把脉,都查不出任何问题…… 次日上午,容玖玥刚刚醒来,红叶则匆忙入内。 “小姐,城中忽然传出谣言,说您本有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但护国公以权横刀夺爱!” 闻言,容玖玥穿衣的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一抹冷笑,“那个东西,还真是自寻死路!” “药堂人多,澄清一下便好,莫让此事影响宗玄聿。” 容玖玥系好淡蓝色长裙,又披上一袭珍珠白轻薄纱衣,而后任由红叶为她梳拢长发。 她这双手算是灵巧,却唯独不会绾那些繁琐发髻。 容玖玥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忽而轻声笑了笑,只是其笑带着丝丝凉意。 “红叶,你说夏日炎炎,男人最喜去郊外河中凫水,偶尔出现意外,是不是很正常?” 闻言,红叶手上的动作未有停顿。 只见她手腕轻转间,已将容玖玥的三千青丝,绾成精致的垂鬟分髾髻。 “小姐,那自然再正常不过了……” 第155章 自己跳下去的…… “护国公呢?” 待容玖玥踏出内室时,未曾见到熟悉的身影,连院中亦空空如也,她不禁心生纳闷。 只因往昔,无论她起身多晚,宗玄聿皆会早早地守候在外面。 就在这时,一名伶俐乖巧的小丫鬟走上前来,福身禀报:“回小姐,适才护国公去往前厅,听闻四公子与五老爷前来拜访。” “五老爷?”容玖玥略作思索,依稀有些印象。 这位五老爷,若论起辈分,她倒是应当称呼一声五叔。 毕竟容家枝繁叶茂,家族庞大,五叔所在的这一支,乃是出了三服之外的旁系血亲。 似乎五叔的祖父,正是她父亲祖父的某位庶出弟弟。 虽然关系疏远,但这一家人算是安分守己,且在过去十五年间,未曾与她结下仇怨。 甚至还有两次,五叔特意派人给她送来衣裳与药材。 故而,昔日她在云州城内,偶遇五叔一家时,亦会礼貌相称。 正当容玖玥暗自思忖之际,小丫鬟接着道:“小姐,四公子似将宁青远一同带至府中。” “什么?”容玖玥眉头一皱,旋即加快脚步,匆匆往前院走去。 徐立行事有些优柔寡断,不似江诚那般果敢决绝。 倘若今日换作江诚,宁青远断无靠近府门之机会! 不过,徐立并不知道,她与容之墨的关系势同水火。 面对她的“嫡亲兄长”,徐立难免会多几分敬重…… 须臾,待容玖玥行至花园,恰见两位男子于荷花池边相对而立。 从她的视角望去,只见到白衣男子长身鹤立的背影,还有对面隐约的一抹青衫衣摆。 “啊——扑通!” 随着一声惊呼,落水声骤然响起。 只见,荷花盛开的湖中,多了一个扑腾的落水男子——正是宁青远。 “护国公,在下只是请求……在您身边为奴,您为何要赶尽杀绝?” 宁青远瞥见不远处的白色身影,当即在湖中控诉。 宗玄聿冷眼睨视:“……” 如今看来,此人不但愚蠢至极,还头脑有疾! 适才他只是衣摆略有沾湿,故欲回房换件衣袍而已。 谁知,他刚行至湖边,此人忽地从假山后钻出,在他面前苦苦哀求,欲为奴侍奉? 紧接着,这蠢货竟主动跳下湖中! “小姐,我不会凫水,救命啊!” 宁青远在湖中拼命挣扎,看到容玖玥缓步而来,遂高声呼救。 宗玄聿回过神来,赶忙上前向容玖玥解释:“他自己跳下去的……我答应你的事自会遵守。” 昨夜刚刚答应,暂时不杀此人…… “护国公,我不会凫水,难道会以命诬陷你吗?”宁青远委屈地反驳。 说话间,他似当真不懂水性,已接连呛了好几口水。 容玖玥仿若未闻,抬手为宗玄聿理了理衣襟,笑道:“莫说是你,我也是大开眼界呢!” “生平第一次见到,男人用此拙劣的后宅手段,真乃哗众取宠!” 言罢,容玖玥看向身后的丫鬟,慢条斯理地询问:“你们说说,这人是如何落水的?” “自己跳下去,妄图诬陷护国公!” 众人未曾犹豫,异口同声地回答。 容玖玥轻笑一声,目光移至湖中那挣扎的身影,见宁青远已性命垂危。 “红叶,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但不用着急,慢慢救即可。” 话落,容玖玥与宗玄聿,携手离开此纷乱不净之地。 宁青远笃定她不会见死不救,至少不会让其死在府中,终究不吉利,甚至有些骇人。 然而,此处本就是旧宅翻新,不知这湖中曾有多少冤魂呢! 况且,他们日后又不住在这,不过一座孤宅罢了…… 少顷,前厅内。 “草民见过护国公、文安郡主!” 年近不惑的五叔,见到踏入屋内的容玖玥与宗玄聿,当即恭敬行礼。 “五叔不必多礼,请坐吧。”容玖玥微笑着回应。 “妹妹……”容之墨别扭地开口。 容玖玥视若罔闻,转而询问:“五叔今日前来,是有何要事吗?” 五叔解释道:“之墨此行,带来三嫂的书信。三嫂之意是,欲在容家祖坟不远处,为八姑娘再立衣冠冢。” “此事大哥与大嫂未有传话,我不便轻易做主,才来与你商议。” 言罢,他将书信递与容玖玥。 虽然他是长辈,但在世家大族中,旁系终究与嫡系不同。 更何况,如今小九是郡主,云州又是其钦赐封地…… “五叔,此事你按规矩办即可,容家本就有姑娘坟。”容玖玥轻声道。 未出嫁的姑娘,不得入祖坟,此乃这个时代的冷血规矩。 然而,在世家大族墓地外,会专门设有“姑娘坟”,以让那些在闺中香消玉殒的女子,入土为安。 至于容清漪……人死债消,其余诸事再与她无关…… 待五叔告辞后,容之墨依旧丝毫任何离开的意思。 “你怎么还不走?”容玖玥毫不留情地下达逐客令。 “……”容之墨身体一僵,“那个与我一同入府的青衣少年呢?管家为何要阻拦他进来?” “你既知管家阻拦,为何还要强行带他进来!”容玖玥冷声斥责。 容之墨支支吾吾道:“他……他说昨日得罪护国公……才被你赶出去……你这样不对!” 其实这是睿王的馊主意,否则那人根本进不来…… “滚出去!”容玖玥指向门外,强忍着想要砍人的冲动。 “我来云州,不住你这,你让别人如何揣测我们兄妹间的关系?”容之墨低声反驳。 他与妹妹唯一的矛盾,便是八姐。 而今八姐离世,他们兄妹二人,理应化干戈为玉帛嘛! “……”容玖玥唯有默默感叹,此子脸皮厚比城墙。 见状,宗玄聿摆了摆手,叶琛立刻将容之墨“请”了出去。 “苍天啊!大地啊!”容玖玥不禁仰天长叹,只觉有气发不出来。 “容之墨此人甚是讨厌!偏偏又未真正害我!且他的身体里,还流着父母的血啊!” 言罢,容玖玥哀叹连连,颓然地靠在宗玄聿的肩膀上。 如此情况,杀又杀不得,偏偏容之墨还时常犯蠢! “要不,我来杀……”宗玄聿的话语戛然而止。 此事他来做,似乎也不太合适…… “算了吧!”容玖玥小声嘟囔,“我怕我爹半夜会来找你算账。” “小姐!”红叶进来禀报,“我们水性不佳,将宁青远救上来之时,他已经没气了!”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容玖玥佯装叹息一声,“埋了吧。” 宁青远自己跳入湖中的,这可着实怨不得她啊! “卿卿,你觉得……我是否有些像红颜祸水?”宗玄聿忽而询问,脸上满是无辜之色。 容玖玥轻瞥他一眼,幽幽道:“你分明就是一个狐狸……仙!勾得我整个人理智全无!” “走啦!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到我真正的家!” 第156章 终回自己小家 午时过半,骄阳当空,酷热的日光倾洒于大地之上。 容玖玥与宗玄聿一路悠哉,终于抵达落霞山东侧的山脚。 高山巍峨耸立,直插云霄,屹立于天地间,峰峦叠嶂,峭壁如刀削,尽显磅礴气势。 他们舍弃马车,漫步于深山僻径。 林间溪流潺潺,云雾缭绕,令人宛如置身于仙境之中。 树木繁茂葱郁,古老而高大的树冠相互交织,形成浓密的绿荫。偶有几缕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映照出地面上斑驳的光影。 “你可知道,为何这落霞山这般人烟罕至吗?”容玖玥笑着询问。 宗玄聿环顾四周,略作思索,轻声回答道:“其一,山势险峻,道路崎岖难行;其二,古木参天,错综复杂,易迷失方向;其三……密林深处常有大型猛兽出没。” 言及此处,他不禁忆起方才踏入林间之际,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一只体型硕大的山君…… 闻言,容玖玥笑着点点头,“你倒是观察入微,所言甚是!” 她又补充道:“山里还有许多毒蛇与毒虫,它们或隐匿于草丛之中,或攀附在树枝上,甚至不起眼的小草,也有致命毒液。” 说到这里,容玖玥话语稍顿,指了指自己,脸上露出一抹骄傲的神色。 “然而,只要本姑娘在这深山老林中溜达,无论是凶猛的野兽,还是剧毒的蛇虫,皆会对我望而却步,绝不敢靠近分毫!” “那还望姑娘多多庇护……”宗玄聿在一旁捧场。 “小事一桩!走,前方就是我家!” 此刻容玖玥难掩兴奋之情,拉着宗玄聿的手,快步向前奔去。 不消片刻,二人到达一座仿若世外桃源般的院落。 造型独特的木屋,五彩斑斓的鲜花篱笆院,瓜果蔬菜交错的菜地,还有一方鱼塘。 “嗷呜”一声,突然有一只大白狗自木屋后威风凛凛地窜出—— 然而,待其奔至近前,方知竟是通体雪白的狼! “大白,你可有想我?” 只见,容玖玥嗷呜一声,迅速冲上前抱起这只高大壮硕的白狼,甚至用力揉其毛发。 “嗷呜!”白狼仰头长啸,似在回应容玖玥之问。 “大白,这是我的夫君!”容玖玥伸手挽住宗玄聿的手臂,喜笑颜开地向白狼介绍着。 “……”宗玄聿惊愕之余,缓缓挥手向白狼致意,“你……你好……” 他觉得有些不真实,难不成这只白狼能听懂人话 ? 岂料,白狼竟亮出右爪,径直抓住宗玄聿的右手,仿若握手问候,上下晃动两下。 直至此刻,宗玄聿的表情,再难维持淡定,整个人瞬间僵直。 见此,容玖玥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薅下一小撮白狼的毛发。 “大白是狼王,智商相当于人类十岁左右的孩童呢!” “我还有一个好朋友,是一只漂亮的孔雀,但它现在有了媳妇,便将我忘到九霄云外!” 谈笑间,容玖玥带着宗玄聿,进入自己的木屋内。 屋内有精致的木质沙发,造型别致的桌椅,全然是现代风格之装饰。 尤其是内室那张床榻,目测之,长宽约有六七尺…… “此处是我的小院,师父与师兄外出忙碌时,我便住在这,图个清净。” 容玖玥嫣然一笑,又道:“明日咱们再去东侧,那里以前为匪窝,今是我们的地盘。” “自然是好……”宗玄聿笑着回应。 他随即环视一圈屋内,此处似乎只有一间内室…… “我……晚上住在哪儿?”他目光闪烁地明知故问。 “……”容玖玥指向内室,“屏风外还有一张床榻,那是红叶昔日所用,你不合适吧?” 言笑晏晏间,她面露无辜,与宗玄聿一同装傻充愣。 红叶已带着叶琛与其余暗卫,经由山中大道,去往东侧山脉。 只因木屋的院落虽宽阔,但屋内地方略显狭小,仅能容下两人歇息。 “我在你榻前打地铺便好……”宗玄聿似有些羞涩。 “……”容玖玥默默翻个白眼,“你可真是个老古董!” “我又不会吃了你,那么大的床榻分你一半呗!我对你有信心,你乃当世柳下惠!”她小声嘀咕。 “柳下惠?此乃何人?”宗玄聿忽而好奇地发问。 容玖玥微微一笑,“真君子也!坐怀不乱之大贤!即便美色当前,亦能心如止水!” “原来如此……”宗玄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实难与之相比。” 毕竟他与容玖玥相处之时,表面上虽看似正经—— 然则内心深处,却是躁动不安…… 容玖玥见他一本正经之样,忍不住噗嗤一声大笑了出来。 “好啦,歇息前先用膳,今晚让你尝尝我的厨艺!” “我来……”宗玄聿握住她的手,温柔地笑道,“能为夫人洗手做汤羹,乃我之荣幸。” “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去吧!” 容玖玥言罢,便满心欢喜地牵着宗玄聿往小厨房走去。 须臾之间,欢声笑语萦绕在这幽静的林间小院中…… …… 此二人情意缱绻,好一幅夫妻恩爱之美好画面。 然而此时,洛京的东宫内,气氛却略显沉闷压抑。 容莜宁的身孕已满七个月,腹部似比寻常孕妇稍大,且尤其怕热,动辄便大汗淋漓。 此时她正斜倚榻上,用着百合红枣炖血燕,青莲在一旁轻摇团扇。 “这天儿实在是热得很……”容莜宁忽而轻叹一声。 须臾,她似是胃口不佳,仅用几口便将羹碗搁下。 杨嬷嬷斟上一杯清茶,轻轻放于容莜宁身侧的几案。 “今夏确实比往岁更热些,您又身怀六甲,自是更惧暑热……” 话未说完,杨嬷嬷看向容莜宁高高隆起的腹部,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太子妃,这一个多月……您的肚子大了许多,后期还是要注意些……” 宫中贵人有孕之时,皆会适度控制些肚子……只要孩子康健即可,无需在腹中过大。 其一,胎儿过大,临盆时母体恐有难产之险,甚至母子不保。 其二,若肚皮撑得过甚,极易生出膨胀纹,产后亦难以消除,恐会累及日后恩宠。 幸而有九姑娘所赠宝物,太子妃每日涂抹于肚皮上,迄今尚无大碍…… 容莜宁看着自己的肚子,脸上亦露出一抹无奈之色。 “自五月下旬起,我的胃口确实好上不少,时常觉得饿,往后两个多月可得注意些。” 偏偏两位太医尽心照顾,皆未能察觉出任何异样。 就在这时,侍女缓步进殿,继而轻声禀报:“太子妃,李太医前来给您请平安脉。” “请李太医进来。” 容莜宁坐直身体,即刻恢复了端庄娴雅的太子妃仪态。 须臾,李太医仔细诊完脉,又端详了一眼容莜宁的腹部。 他斟酌道:“太子妃,您的胎象甚是稳固……但肾气似有衰弱之势……” “莫非孩子有恙?”容莜宁闻言,顿时心头一紧,当即出言打断。 “太子妃安心,孩子无事!”李太医赶忙安慰,“至少从脉象来看,胎儿发育甚好。” “然而,您母体肾气不足,孩子又长得过快,恐怕生产时,您会受苦……” 言罢,李太医似觉得不对劲,遂认真检查安胎药。 太子妃行事谨慎,但凡入口之物,必须经过查验方可。 “安胎药无碍,您的日常膳食,亦无脏东西。”李太医禀报。 “太子妃,老臣虽精通妇产,却不擅识毒,为防万一,还是请文安郡主早日归来。”他紧接着提议。 闻言,容莜宁似有迟疑,“小九回云州不过一月有余……” 原本预计,八月初返程,大约八月中旬便可抵达洛京。 突然,一名侍女匆匆而入,压低声音禀报道: “太子妃,许良娣有喜了!” 第157章 夜深人静时…… 此时此刻,夕阳西沉,似带走了些许暑热。 容莜宁身着一袭素雅的衣裙,静静地端坐在窗边,怔怔望向园中圣洁如雪的小雪素。 这株兰花的花期,本应在每年的二三月份,但却在盛夏时节,再次长出娇嫩的花苞。 而今只见,晶莹如玉的花朵,在绿叶之上尽情盛开,宛如洁白的仙子降临尘世间。 本以为是长信殿的水土宜人,引得小雪素亦来与百花争艳。 原来花期错乱,其中终究有异…… 须臾后,杨嬷嬷自殿外归来,且紧紧合上门扉。 “许良娣确有一月有余的身孕,乃何太医诊出……适才太子又让李太医前去复诊,喜脉无疑。” 言罢,杨嬷嬷眉头紧锁,面色已然变得凝重而复杂。 那份避子药,于四月中旬掺入许良娣的熏香中,且其日常膳食中,亦有微量添加。 而今看来,要么药效不佳,要么许良娣早有防备。 “真是有福气啊……”容莜宁垂眸轻声呢喃,“四月初方入东宫,月余便怀上孩子……” 遥想当年,她大婚之前,母亲特意命人为她调理身体,最终也是婚后三月才有身孕。 更何况,彼时东宫唯她一人,太子几乎夜夜与她同榻共寝…… “太子妃,那份药物毕竟是侯府大夫所配,且为安稳起见,份量不足,难免有差。”杨嬷嬷叹道。 许良娣毓出名门,其母亦是世家厉害的主母,身边自有经验老道的陪嫁。 况且,如今太子子嗣稀少,帝后的目光皆聚集于东宫。 万一药效过重,被人察觉,会让太子妃得不偿失…… “太子妃,当时奴婢便说,请九姑娘配制此药,定当万无一失……”杨嬷嬷叹息一声。 容莜宁轻轻摇头,黯然道:“我实在不想让小九,目睹这些后宫肮脏阴私的手段。” 在她心中,小九与瑾瑜一般,应无忧无虑地生活。 “……”杨嬷嬷神色复杂,无奈叹了一口气,“太子妃,九姑娘实非您想得那般柔弱。” “恕奴婢说句僭越之言,九姑娘其实比您要杀伐果断……” 话已至此,杨嬷嬷不忍再言,转而替容莜宁斟上一杯茶。 九姑娘虽看似不懂后宅争斗,但她绝非受委屈之人。 倘若有人耍弄阴私伎俩,她或许不会筹谋计策反击,而是直接取人性命,以绝后患。 洛嘉媛之死,老夫人卒中,还有八姑娘之惨状—— 杨嬷嬷不敢妄加揣测,但心中总觉得这些事,或与九姑娘有关。 “嬷嬷,许良娣的孩子,你切不可轻举妄动。”容莜宁低声提醒。 “奴婢明白……”杨嬷嬷颔首,“若此时许良娣出事,即便无证据,您亦为最大嫌疑人。” “太子妃,李太医所言有理,您还是早些往云州传信一封,请九姑娘提前归来吧。” 杨嬷嬷经过深思熟虑,开口提议。 许良娣与洛昭训不同,其头脑聪明且心思缜密,还有一位手段高明的母亲在旁提点。 如今身怀有孕,难免会因腹中之子而生出野心。 唯有九姑娘时常照看太子妃,才可真正万无一失。 容莜宁认真思忖许久,又轻抚一下自己的腹部,继而微微颔首。 “好……取纸笔来吧。” 说句实话,小九不在身边,她的这颗心始终难安…… …… 此刻的落霞山,夜色撩人,木屋内一片静谧。 容玖玥躺在自己的宽敞床榻上,一副慵懒惬意的模样。 然而宗玄聿,却在榻边的地面上,铺了一个简单的地铺,与之相比,未免有些心酸。 他侧身而卧,温柔的目光,直直落在榻上那抹倩影上。 “老狐狸,难道你不困吗?”容玖玥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浅笑。 “我尚且不困……你先歇息,待你入眠之后,我才会有睡意。” 寂静的深夜,宗玄聿的嗓音,宛如银河流淌于夜空,纯净而深情,拨动着人的心弦。 于是乎,容玖玥脱口而出:“可是我想抱着你睡嘛……”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宗玄聿未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跃上床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恰似一只狡黠的老狐狸,隐匿于暗处伺机而动,只待猎物主动上钩。 “……”容玖玥躺在男人怀中,鼻尖萦绕着清冽如雪的檀木香。 “那你适才磨蹭什么?还一本正经地整理地铺,岂不是多此一举?”她不禁调笑道。 宗玄聿收紧了臂膀,支支吾吾地开口解释:“我……我只是……有些担心你会睡不着……” 花前月下,心爱的姑娘,就躺在自己的咫尺之侧。 更为重要的是,此刻他们身处于远离俗世的深山之中,仿佛整个世界只余他们二人。 不得不承认,他的心乱了,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我就这样抱着你睡,绝对不会有任何孟浪之举!”宗玄聿随即保证。 “……”容玖玥忍住笑意,拖长音调“哦”了一声,“好一个坐怀不乱的当世圣人也!” 话落,她打了一个哈欠,在宗玄聿怀里寻得舒服的姿势,阖上双眸,渐渐进入梦乡。 徒留宗玄聿一人,身躯僵直,心中躁热难安。 然而,他又生怕惊扰怀中佳人,只得默念清心咒,缓缓放松自己的身体。 他垂眸凝视着容玖玥的睡颜,不禁无声浅笑一下。 小姑娘对他,还真是信任有加啊! 实则,他也是正常男子,此刻温香软玉在怀,难免会心猿意马。 然而,二人尚未大婚,且师父未配制好药物,他断然不敢在此时,有任何唐突之举。 快了……十月十五日,便是他们的大婚之期…… 次日,容玖玥带着宗玄聿,穿过山间僻径密道,抵达西侧山腰。 二人正欲归寨,然于必经之路,竟再遇熟悉之人。 “文安郡主!救命啊!” 凌风见到容玖玥的身影,仿若看见大罗金仙般,顿时激动高喊。 容玖玥与宗玄聿闻声望去—— 只见祁千尧倚靠在银杏树下,露出的右手臂红肿,且神智有些不清,似是中了毒。 “文安郡主,殿下身中剧毒……” “我不瞎!”容玖玥没好气地打断凌风的惊呼声。 她冷哼一声:“当年睿王之所以未被毒蛇毒虫咬死,或猛兽撕碎,只因我刚扫荡过!” 彼时她为抓一条落跑的毒蛇,已在林间扫荡整整一日! 不然,莫说重伤昏迷的睿王,早已命丧黄泉,就是莽撞的容清漪,也难活着下山。 此时,宗玄聿负手上前,打量一下祁千尧,问道:“你们缘何在此?难不成爬山?” 凌风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他旋即望向容玖玥,急道:“还请郡主救殿下一命!” “自寻死路!我为何要救?”容玖玥漫不经心地开口。 “手……好痛……” 祁千尧缓缓睁眼,气息微弱,呼痛之声几不可闻。 第158章 救不救外甥 “你的外甥,救,还是不救啊?” 须臾之后,容玖玥倾身靠近宗玄聿的耳畔,杏眸弯成月牙状,笑意盈盈地问了一句。 尽管她刻意压低了嗓音,但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却清晰传入了一旁主仆二人的耳中。 闻言,凌风心头一紧,迅速转头看向宗玄聿,急声道:“护国公,殿下纵有不是,但终是您的亲外甥啊!还望您看在皇后娘娘的情面上,请郡主出手相救殿下!” 凌风本欲搬出殿下的身份…… 然而转念一想,此刻他们身处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倘若此二人选择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凌风只觉得后背发凉,冷汗涔涔而下。 就在这时,宗玄聿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惊人之语—— “睿王,只要你肯恭恭敬敬地唤容玖玥一声舅母,或许她会愿意出手救自己的外甥。” 宗玄聿此话一出,犹如一道惊雷在祁千尧耳边炸响。 他如回光返照般,难以置信地瞪向眼前的男人,只觉心中的怒火,瞬间升腾至巅峰! 若非此时身体无力动弹,只怕他早就跳起来,指着宗玄聿破口大骂了。 祁千尧冷哼一声,目光缓缓移至容玖玥身上,有气无力道:“你已经救过我一回……今日我前来此地……只是想要回忆当年……” “闭嘴!”容玖玥蹙眉打断,“莫要在此矫情!你这毒又死不了,至多废一臂而已。” “什么!”凌风霎时大惊失色。 “……”祁千尧嘴唇直哆嗦,脸上满是痛楚之色。 不知是心疼自己的手臂,还是痛心容玖玥的冷漠无情。 凌风正欲开口,却见容玖玥忽地抛过来一粒丹药。 “吞下去!” 凌风毫无迟疑,即刻将丹药塞入祁千尧口中,颇有破釜沉舟之势。 见此情形,容玖玥俯身,在祁千尧右臂上迅速扎入三根银针。 “毒性暂且不会扩散,让人吸出伤口毒血即可。”她随口嘱咐。 “再者,咬伤你的毒虫,仅是此山常见毒物,若想活命,你们还是尽早下山为好!” 言罢,容玖玥牵着宗玄聿的手,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任由祁千尧,在那棵枝叶繁茂的银杏树下,有气无力地呼喊着。 其声似悲伤的孤兽,于这深山之中愈发显得凄凉…… …… 片刻后,容玖玥带着宗玄聿,已行至山寨附近。 “到底是亲外甥,心软了吧?“她悠悠然地打趣道。 彼时,宗玄聿在她身侧,忽而轻轻挠了一下她的手心,其中之意,自是不言而喻。 那毒虫确实不会致人死亡,只是表面上看似身中剧毒。 只需放出毒血,待红肿消退,便可全然无恙…… 宗玄聿轻叹一声,“睿王实非心思恶毒之人……且往昔十数年间,对我亦颇为敬重。” 即便他淡漠疏离,睿王依然笑容满面地唤他一声“小舅舅”。 故而,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他着实难以狠下心来。 容玖玥拍了拍宗玄聿的手臂,“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事不难理解,我都明白!” 突然,她大喊一声:“寨子到啦!” 宗玄聿转头望去,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茫然之色。 这便是土匪山寨? 花团锦簇的篱笆院,大门口竟无一人把守,唯有几只狗与鸡,透过花丛叫唤几声。 沿着大门望去,内里是几座精致的小宅院,近处有雕梁画栋的小桥,流水声潺潺。 这分明就是人间仙境! 须臾,二人悠闲地踏入寨内,宗玄聿再次感叹,此处恰似世外桃源。 “哎呦!小九回来啦!咱们小九的眼光就是好啊!瞧瞧这郎君,长得像仙人似的!” 说话之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 “李婶好……”容玖玥笑着回应,“您这精神愈发见好呢!” “那是!”李婶笑得合不拢嘴,“我给你们做好了饭菜,快些去尝尝!” 紧接着,又是几个孩童的声音—— “姐姐回来啦!” “姐姐,这位叔叔是谁啊!” “小九姐姐!” …… 直至踏入最大的宅院内,见到熟悉的寒弋,宗玄聿才稍稍松了口气。 那些孩子……实在是太过热情! “快来吃饭!”寒弋笑着招呼,紧接着又转身走向厨房。 “你们这里……“宗玄聿斟酌道,“没有那些护卫或男丁吗?” 一路行来,所见皆是老人与孩童。 容玖玥嘿嘿一笑,“你是想问,为何山寨没有土匪打手吧?” “如今我们已不再为匪!年轻男女皆在药田劳作,随师兄从商!偶有外出行侠仗义!” 话落,她转头朝厨房高喊:“师父又跑去何处啦?” “你这小丫头,大呼小叫作甚!” 伴随着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寒谷子不紧不慢地踱步而出。 “见过师父。”宗玄聿拱手施礼。 寒谷子端详了宗玄聿一番,“你气色尚佳,小九倒是用心了。入座吧,山中无需拘礼。” 岂止是用心,简直是“呕心沥血”! 少顷,众人纷纷落座用膳,桌上菜肴虽不奢靡,却满是家的温馨。 …… 直至膳后,容玖玥与寒弋同去查看新培育的药草,宗玄聿才向寒谷子言明心中忧事。 “嗜睡?腿酸?时而无力?”寒谷子眉头紧皱,口中轻声念叨。 宗玄聿微微颔首,“便是这十余日之事,然她并未诊出任何异常,只当是夏日暑热所致。” 闻言,寒谷子沉思片刻,面上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小九医术不逊于我,且对世间诸般毒药甚为谙熟……若是中毒,绝无可能诊不出!” 说话间,寒谷子习惯性捋了捋银白的胡须,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蓦地站起身来—— 他一把攥住宗玄聿的衣襟,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杀意,“你这小子……可曾对小九做甚?” “……”不知为何,宗玄聿竟瞬间明白寒谷子之言。 “师父,我以性命立誓,绝对没有您所言之情况……” 他紧接着解释:“这一路上,我们发乎情,止乎礼,绝无任何不合礼数的逾矩之行!” 师父之意是——容玖玥或有身孕? “……”寒谷子冷静下来,亦觉得此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即便二人年轻气盛,干柴烈火,小九当真霍霍了这小子—— 以小九如今的身体情况,也断不可能怀上孩子! “你衣襟上有只虫子……”寒谷子恢复笑容满面的模样,甚至还为宗玄聿理了理衣襟。 “多谢师父……”宗玄聿微笑回应。 见状,寒谷子略感愧疚,似有几分欺负老实人之感。 他随手拿起一个脆桃,递到宗玄聿的手中,“吃桃……此乃小九亲自栽种的桃树所结!” “无需担忧,稍后我再为小九仔细检查一番,应当不会有事。” 言罢,寒谷子与宗玄聿,坐在院中凉亭内,继续悠闲地对弈。 他行医近三十载,归隐江湖后,又潜心钻研十五年的毒药。 总不至于,连自家的孩子,都无力庇护吧…… 第159章 血脉压制 盛夏时节,骄阳似火,但那股热浪却似被隔绝在落霞山外。 山风徐来,带来丝丝凉意,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夏日的暑热。 花香与药香相互交织在空气中,沁人心脾,令人的心境,不自觉地趋于宁静平和。 一只通体雪白的狼,懒洋洋地趴在花丛之间,它偶尔抬起头,眯起眼睛望向远方。 不远处的葡萄架下,两只色彩斑斓的孔雀,正亲昵地交颈嬉戏,不时发出几声轻啼。 此时此刻,花园中的凉亭内。 只见,寒谷子收回右手,又伸出左手搭在容玖玥的脉搏上。 他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面上的神情更是如同风云变幻般,让人难以捉摸。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不时无声地念叨着些什么,似在自问自答。 “师父……”一旁的寒弋,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小声嘀咕,“您把个脉怎么要这么久?弄得人心惶惶,好像小九身患绝症……” “闭嘴!” 寒谷子蓦地沉喝一声,打断他那惹人嫌的乌鸦嘴。 此时,寒弋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投来一道道锐利目光,他赶忙伸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而后迅速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心中却在暗暗叫屈:冤枉啊!他只是担心小九嘛…… 许久之后,寒谷子收回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怎么样?” 宗玄聿、寒弋、红叶,三人异口同声地发问。 “并未中毒……” 寒谷子话音刚落,只见那三人包括容玖玥自己,皆顿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寒谷子话锋一转,众人的心又立刻悬了起来。 “小九的内力似有削弱之势,仿佛被某种力量渐渐压制着……” 寒谷子话语稍顿,忽而指向花丛间的白狼,接着道:“大白是狼王,威严不容小觑——但若它的父母在,或许能压制一二!” 容玖玥点点头,“此乃血脉压制!” “可我爹娘已离世十六年了啊?”她一脸困惑。 “这正是为师不解之处……”寒谷子饮茶的动作蓦地一滞,继而讲述起一件陈年旧事。 “我曾在古籍中看到,百年前有一位修炼邪功的魔头,朝廷和江湖都对他束手无策!后来有位毒医,以其父母的心头血为药引,炼制毒药,最终化解他满身功力!” “我也看过……”容玖玥嘀咕一句。 “你看的是野史!”耳尖的寒谷子毫不留情地戳穿她。 “行了,暂且无事,待为师去好生琢磨琢磨!你莫要再偷懒,勤习一下你那医术!” 言罢,寒谷子摆了摆手,遂起身潇洒地离去。 “师父,明明直至今日,脉象才生出变化嘛!昨夜都没有这样……”容玖玥小声反驳。 适才在药田,她也查出了异样…… “小九,没事!”寒弋安慰道,“或许你那神力是有时间限制,现在慢慢失效了呢!” “……”容玖玥无奈一笑,“师兄可真是懂得安慰人……” 不过她身上本就有许多不寻常,再发生何事,也不足为奇。 她故作轻松道:“无需担心,你们俩先忙着,我带宗玄聿去黑石温泉。” 挥了挥手,她随即拉着沉默不语的宗玄聿,快步离开院中。 须臾,二人抵达后山的一处石林。 只见,容玖玥轻轻转动数下巨石间的碎石,一道暗门悄然打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方雾气缭绕的天然温泉,不同的是,泉底与四周皆是黑曜石。 “你别愁眉苦脸了,可好?” 容玖玥轻捏宗玄聿的脸颊,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 “方才师父那番表现,恰说明我绝无性命之忧,亦无损身体康健,否则他早就急了!” “即便真如师兄所言,日后我逐渐失去神力,那又如何呢?我本就不以力量为生!” 说话间,容玖玥伸出手,径自扯开宗玄聿的腰带,动作干脆利落。 宗玄聿猛然回过神来,他迅速扫视四周,继而按住那在自己腰间忙活的纤纤玉手。 “卿卿……你稍安勿躁……” “让你入池泡温泉而已!此处水源是流动的,甚是舒服!” 容玖玥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明媚俏皮的笑容,而后用力一扯,雪白的外袍便飘然落地。 “大白在石林外守着,且此处是我的秘密基地,无人会来,又未让你赤身浸泡啊!” 话落,容玖玥伸手一推,宗玄聿忽地坠入温泉池中。 紧接着,她动作轻盈地解开自己的外衫,纵身跃入温热的池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小心!”宗玄聿反应迅速,一把将“美人鱼”稳稳地接入怀中。 看着怀里的女子,他无奈而宠溺地轻笑出声,“卿卿,你好歹给我些许时间缓一缓......” 要知道,他可是刚刚才经历整整一夜的“煎熬”—— 而今两人共处一池,亲密相拥,气氛着实有些暧昧。 此时的容玖玥,仅着一袭玉白色的中衣,因池水的浸湿,那薄薄的衣裳紧贴在她的身上,将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展露无遗。 宗玄聿只觉得,自己这具常年冰冷的身体,在这一刻,竟然不由自主地沸腾起来。 仿佛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正在他体内肆意蔓延。 “想什么呢!赶紧运功调养啊!” 容玖玥那清脆而又带着一丝嗔怪的声音骤然响起。 再加上她严肃认真的神情,霎时便打破了池中的暧昧气氛。 话甫落,她灵活地从宗玄聿的怀中钻出,径直走向池中央,于圆形巨石上盘膝坐下。 随后,她双目轻闭,双手自然地放于双膝处,开始调整气息、运功调养自己的身体。 “……”此刻宗玄聿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些哭笑不得。 果不其然,只要事关他的身体,这可爱的姑娘,立刻摇身一变为严肃认真的大夫。 在此期间,莫说与他卿卿我我、谈情说爱,便是玩笑也丝毫开不得。 容玖玥曾言:玩归玩,闹归闹,别拿我的专业开玩笑…… …… 与此同时,洛京东宫,长信殿内。 祁千胤面带微笑,目光满含期待与欣喜地看着容莜宁的肚子,而后忍不住轻抚一下。 “小家伙明显又长大了不少,再有两个多月,便能瓜熟蒂落……” “莜宁,真是辛苦你了,尤其是今夏炎热,为了孩子,你连最喜的冰食都无法享用。” 说罢,祁千胤轻握容莜宁的手,话语温柔,恰似一个体贴入微的夫君。 闻言,容莜宁只是淡淡一笑,“不辛苦……倒是个稳重的孩子,自从有孕以来,竟从未折腾过我。 说到这里,她不禁想起自己当初怀着瑾瑜之时。 自月余便开始呕吐,一直持续到第四个月,整个人消瘦一大圈。 因是头一胎,她毫无经验,心里总是忐忑不安,万幸到最后,瑾瑜安然无恙地降生。 “如此甚好……”祁千胤顿了顿,转而轻声道,“不似许良娣,才月余便吐得厉害。” “……”容莜宁笑意微敛,垂眸敷衍了一句,“既然如此,殿下应当多去陪陪许良娣。” 一时之间,二人陷入一片沉默中。 须臾之后,祁千胤欲言又止,终是缓缓吐出一句话—— “莜宁,东宫子嗣不足,我希望许良娣的孩子……能平安降生……” 第160章 收到信笺 二人结为夫妻,已整整十载之久。 对于彼此之间的心思和言语,容莜宁自是明白祁千胤话中之意。 她面色无异,只是缓缓转头,望向窗外那一株姚黄牡丹。 此乃去年母后所赠之生辰礼,赞她高贵如牡丹,日后定能母仪天下。 “不知太子殿下,此话为何意?” 容莜宁的声音平静似水,只是这一声生疏客套的称呼,却透露出她心中的不悦之情。 “莜宁……许良娣的熏香中,似被添加了些许药物……” 祁千胤轻叹一声,接着道:“那是避子所用,若有孕之人久闻,则会有小产的危险。” “许良娣的一名侍女略懂医理,才无意间发觉。”他随即解释。 若论此时许良娣有孕,于东宫何人的威胁最大—— 自然非莜宁莫属……因而,他心中不得不生出这样的疑虑。 然而,只见容莜宁扶着孕肚,缓缓站起身来,竟欲屈膝下跪…… “莜宁!”祁千胤赶忙阻止,而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落座。 “你这是做甚!肚子这般大,怎可贸然下跪!我只是随口一说,并非有心质疑你!” 言罢,祁千胤斟上一杯茶水,放于容莜宁的面前。 “太子殿下,请问证据何在?” 容莜宁直视着祁千胤的眼睛,不紧不慢地开口询问。 “倘若有证据指向我,那便请您即刻携证据随我进宫面圣,让父皇与母后治我之罪!” “废黜太子妃之位?还是将平阳侯府满门抄斩,臣妾……叩谢圣恩!” 言辞间,容莜宁竟展露笑颜,掩去眼底那几不可察的讥讽。 她的父亲位列三公,嫡亲弟弟年仅二十五岁,已为户部侍郎,庶弟亦在军中建功立业。 她的母亲出身荥阳郑氏,外祖家之门生遍布各地。 容家六位姑娘,皆嫁入京中官家。 还有她的妹妹小九——文安郡主已不值一提,其在军中之功,让二叔威望不减当年。 许良娣,不过工部尚书嫡女,许家即便是洛京世家,又岂能与她相比! 许久之后,祁千胤似才回过神来。 “莜宁,你何须如此?我们夫妻整整十载,你竟对我这般不信任?” 即便不论夫妻情分,一个即将出生的嫡子,自然胜过许良娣腹中之子。 虽说容玖玥未曾相告,但经验老道的李太医已暗中透露—— 莜宁腹中……十有八九是位嫡子! 东祁皇室重嫡,先帝与父皇,皆是中宫嫡子出身,他亦是如此。 见祁千胤面露悲伤的模样,容莜宁不禁失笑。 “难道不是您先质疑我下毒的吗?” “许良娣初有孕,十月怀胎,万一往后出现什么问题,想必您依旧会率先怀疑我……” 稍顿一下,容莜宁轻声叹息,意有所指道:“有些人还真是狠心啊!不过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想了一下,轻笑道:“还有一句话叫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闻听此言,祁千胤皱眉沉思,自然明白其话中之意。 许良娣或许会铤而走险,以腹中之子为饵,妄图动摇莜宁太子妃之位。 毕竟那份药物的药效似乎不佳,对胎儿影响不大。 此举虽有一丝风险,却可让他成功地怀疑莜宁…… 见状,容莜宁缓缓起身,道:“太子殿下,往后您可随意怀疑我,但还请莫要怀疑小九!” “毕竟这些粗劣的药物,实在是有辱小九之医术!” 话落,容莜宁微微颔首,便转身步入内殿歇息。 她可是时刻牢记小九之言—— 只要对方无确凿证据,自己所做的不良之事,必须打死不承认!最好再祸水东引,反将一军! 不得不说,这般“强词夺理”,还真是快意十足…… …… 然而另一边,容玖玥不知东宫的明争暗斗,终日与宗玄聿,在落霞山中潇洒度日。 时光飞逝,似一眨眼的功夫,季夏已悄然过去,孟秋七月已然来临。 落霞山上硕果累累,果香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譬如:酸甜可口的葡萄、鲜美甘甜的桃子、汁多味甜的石榴、清香脆甜的梨子、还有夏日必备的圣品——清凉甘甜的西瓜。 与此同时,容玖玥的身体,似乎也恢复正常,不再那般嗜睡,亦不会觉得腰酸腿疼。 宗玄聿更是精神奕奕,好似在山中一日胜却俗世一年。 此时正值七月初七,辰时三刻。 容玖玥与宗玄聿正在山中溜达,顺道打猎回家做烤肉。 “我说你是狐狸吧……否则怎会在山中如此精神呢!”她一边走一边打趣。 “只因有你相伴在侧啊……”宗玄聿的情话已甚是熟稔。 言笑晏晏间,他垂首看向二人十指相扣的双手。 那两枚戒指相依相偎,恰似白狐狸揽月入怀。 此乃容玖玥亲手镌刻而成。 随后,宗玄聿自袖中取出两件亲手雕琢之物——并蒂芙蓉赤金簪,与同色同款耳坠。 “今日是乞巧节,男子应赠心爱之人礼物……我手艺着实不精,还望卿卿莫要嫌弃。” “一簪一珥,便可相伴一生,愿我与卿卿白首偕老,此生不渝……” 话语未尽,宗玄聿已为容玖玥戴上发簪与耳坠。 “……”容玖玥忽地跳到他身上,将头埋进他的颈间,“你好肉麻啊!整日只知勾引我!” 怪不得这只老狐狸,常常在夜间暗自“挑灯夜读”呢! 宗玄聿眉眼带笑,稳稳地托住挂于自己身上的“小猴子”。 “能勾引到卿卿,是我的本事,亦是我毕生追求之事……” “小姐!” 宗玄聿话语未尽,便被红叶的高声呼喊而打断。 只见,红叶快步奔来,对这二人的亲昵举动毫无惊异之色,继而递上一封书信。 “十日前陆掌柜送来账簿,其中夹有一封书信。因您曾吩咐,这段时间不允任何人打扰,我便未在意,适才发现信是太子妃所写。” 闻听红叶所言,容玖玥从宗玄聿怀里跳下来,接过信笺。 “长姐?”她随手展开,“倘若无重要之事,长姐定然不会来信……” 待看清信上所述之事,容玖玥不禁微微蹙眉,神情亦逐渐变得凝重。 “七个月的身孕仿若临盆之际……这岂能正常!长姐身量娇小,平素又不喜锻炼体魄……” 一旦胎儿过大,那么临盆之时,极易遭遇难产之险! 长姐向来谨慎,断不会放纵自己的口腹之欲,且有太医与嬷嬷在侧,亦会时时提醒。 那便唯有一种情况,长姐因外在因素而难以自控…… “宗玄聿……”容玖玥轻叹一声,“我们的逍遥日子,只能提前结束了……” 离京整整两个月,在落霞山中潇洒半个月,真是快活似神仙呐! 然而,长姐待她真心实意,如今那母子二人,恐有性命之忧—— 于情于理,她自不可袖手旁观…… “好……我让人安排回京。”宗玄聿轻揽着她,柔声细语道。 他们的大婚之期定于十月十五日,待回京时,已是八月初。 两月有余的时间,是当精心筹备。 其他诸事皆已安排妥当,然容玖玥的嫁衣,应当需要略作改动。 待他们大婚之后,便再也不理会那些京中俗事…… 第161章 返回洛京 回到寨中时,容玖玥将欲回京之事如实告知师父与师兄。 “无能至极!生什么孩子!”寒谷子低声斥责一句。 “罢了,你们且回吧!毕竟还有两个多月便要大婚!我尚有要事,待十月初再去洛京!” 话毕,寒谷子端起酒杯,与宗玄聿轻轻一碰,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容玖玥一边为他们斟酒,一边好奇问道:“师父,您此去何地?三月之内能否归来?” “北疆雪山,觅得冰雪藤,三月之内必归。”寒谷子回答得言简意赅。 “那条蛊蛇已死,你莫再琢磨那些恶心巴拉的虫子,明白吗?”他紧接着告诫一句。 “嗯……”容玖玥轻声应道。 提及小红,她仍倍感惋惜——在她离京的前一日,小红已一命呜呼,享年十岁有余。 此时,寒弋接着道:“如今正值药材出谷之际,我也离不开,届时我将与师父同去。” “反正你的嫁妆早已备好,诸事皆由妹夫安排妥当。” 言罢,寒弋端起酒杯,与宗玄聿郑重其事地碰了一下。 男人之间无需千言万语,有时只需一杯清酒,便可道尽万般诸事。 弯月高悬于夜空,繁星点点,院中弥漫着花香、果香、药香,还有那清冽的酒香。 众人围桌共饮,闲话家常,一幅温馨惬意之景…… …… 容玖玥与宗玄聿,于七月初九正式离开落霞山。 因回京有正事,他们未如返乡那般游山玩水,而是经由官道,一路径直赶回洛京。 然而,这一路并不顺遂,二人皆忧心对方身体,又遭遇连日暴雨。道路泥泞不堪,马车行进受阻,不时还需停下避雨休整。 故而,待二人抵达洛京之时,已是八月初八。 当日午后,容玖玥甫一归府,尚未歇息片刻,仅简单更衣,便迫不及待地赶往东宫。 此时,侯夫人谨遵宫规,正在东宫内陪伴自己即将临盆的长女。 且在昨日上午,专职妇产的李太医与数位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皆已住进了东宫。 待容玖玥赶至长信殿,见到容莜宁的孕肚时,觉其情况尚佳。 观之,似仅比寻常有孕之人,稍大些许而已。 容莜宁伸出右手,笑道:“七月时肚子大了许多,幸而我多加注意,如今看着还好。” “嗯……不错……”容玖玥亦露出欣慰的笑容,即刻为其认真把脉。 仅一瞬,她立刻察觉不对劲,遂缓缓收回切脉之手,继而按了几下容莜宁的孕肚。 刹那间,她心下一沉,只觉一股寒气自足底升起。 “小九……” “长姐!”容玖玥轻笑一声,打断容莜宁之言,“我先见见李太医,还有几位嬷嬷。” “我离开三个月,总要先查看你的脉象记录嘛!”她故作轻松道。 容莜宁微笑颔首,“那我让人……” “不必!”容玖玥再次打断,“还是由我亲自去看看吧!顺道再查验一下你的安胎药!” 话落,她一把拉住杨嬷嬷,让其在前面带路。 少顷,忧心忡忡的杨嬷嬷,领着容玖玥来到东侧偏殿。 几位接生嬷嬷,似乎正在与李太医商量什么事情。 见到容玖玥的身影,李太医当即精神一振,“文安郡主……” 容玖玥抬手打断,声音低沉:“太医不便触摸孕肚,难道嬷嬷也不知太子妃真实情况吗?” “郡主!”负责接生的余嬷嬷,立刻跪地痛禀,“奴婢该死,乃是昨日下午方才察觉!” “按常理,太子妃的怀相朝后,应不易显怀,而今却比前怀妇人的孕肚大了不少……” 这意味着,太子妃腹中胎儿,已然大得异常! 直至此时,杨嬷嬷反应过来,即刻低声斥责:“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隐瞒如此重要之事!” “嬷嬷,她们也刚刚知晓……”容玖玥无奈叹息,“想必是来此,与李太医商量对策!” “郡主所言甚是!”李太医赶忙在旁附和道,“臣等正在商议此事!” 杨嬷嬷强作镇定,遂问:“那你们能否保太子妃母子平安?” 生产之时,太医无法动手,此问自然是向接生嬷嬷提出。 余嬷嬷艰难地回答:“我在宫中接生近二十年,此次即便拼尽全力,也只能保其一……” 一则,让孩子夭折于腹中,力保太子妃之命,但往后太子妃难再遇喜。 二则,不管母体安危,用刀剖开腹部或剪开下体,取出孩子,届时太子妃必将殒命。 反正太子妃与皇孙出事,她们这些接生嬷嬷也难逃一劫—— 倒不如如实相告,或许还能争取到一线生机! “太子妃定然会母子平安!” 须臾,容玖玥扶起余嬷嬷,神情认真地说出这句话。 “太子妃临盆之际,有我在,嬷嬷只需在侧相助……如往常一样,等着抱皇孙即可!” 言罢,容玖玥迅速转身离去。 原本她想让长姐自然分娩,毕竟是宫中女子,倘若腹部留下伤疤…… 不似烟城那位夫人,此人应是一位江湖女子,身上本有练武之伤,对此尚易接受。 罢了,性命攸关之事,还是早些让那母女二人提前知晓吧。 片刻后,长信殿内。 容玖玥先是将自己为那位夫人剖腹取子之事,详细告知。 “小九,你的意思是……”侯夫人已明白其意,但仍有些难以置信。 “伯母,长姐腹中之子,体重恐在八斤以上。”容玖玥直言不讳。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孩子,出生时一般皆在五斤多,六斤以上已被称为大胖小子。 “什么!” 闻言,侯夫人与容莜宁大惊失色,齐齐惊呼出声。 八斤以上……那是一种什么概念! 容玖玥轻叹一声,“长姐,你还有至多二十日便会临盆,这些事情,我无法瞒着你。” “以你的骨架与体力,强行生产只会母子不保,出现奇迹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话已至此,容玖玥紧紧握住容莜宁冰冷的双手。 “长姐,我不敢说有十全把握,但至少有九成,定让你们母子均安!只是到最后,你的腹部会留下一道约四寸长的刀疤。” 虽说此事在她看来不值一提,但每个人想法不同。 作为一名大夫,凡事需告知病患。 直至此刻,容莜宁终于回过神,继而急声道:“小九,待生产时,你务必先保孩子……” “保什么孩子啊!”容玖玥闻言,顿时心生怒气。 “你一命呜呼,只留下瑾瑜和这个襁褓婴孩!三年之后,新任太子妃风光嫁入东宫!” “到时候,你的这对儿女,便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你儿子,处境最尴尬!” “你若是这么伟大,还不如带着你儿子一块走!你尽管放心,我定会保护好瑾瑜!” 一口气说完这些大逆不道之言,容玖玥气得转身面向窗外。 俨然一副眼不见心不烦之态! 今日长信殿外,皆是太子妃与侯夫人的心腹,红叶守在门口,整个内殿唯有她们三人。 此刻,容玖玥当真有些生气—— 她平素最烦这些……伟大到不顾自己性命之人! 第162章 为什么不给太子下药呢 听到这些气话,看着小姑娘不欲理人的气鼓鼓模样—— 容莜宁的惧意渐渐消散,只觉一股暖流缓缓流淌于心间。 自有孕以来,所有人的目光皆聚集于她的肚子上。 她似乎只是一个孕育的工具…… 须臾,侯夫人回过神来,道:“莫说有九成把握,便是三成,也请小九尽力一试!” 她是过来人,又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呢! 以莜宁的身体,倘若自然生产,根本没有一丝生机…… 侯夫人握住容莜宁的手,语重心长地劝道:“莫说腹部留疤,便是容颜尽毁又如何!” “宁儿,首先你得活着,往后才能护住你的孩子!” “争宠……那是妾室之事,你身为正宫嫡妻,得太子尊重足矣!你身后有平阳侯府,怀中有嫡出儿女,无任何女人可越过你!” 言尽于此,侯夫人长叹一声,相信自己的女儿,定然能明白。 “母亲……”容莜宁面露无奈之色。 “我并非害怕留疤,更不在意太子的恩宠,只是我心中着实恐慌……”她小声解释道。 将人的肚子剖开,再缝合上,当真还能活命吗? “长姐,你在怀疑我的本事?”容玖玥幽幽问道。 “不是的!我绝对没有!”容莜宁赶忙否认,“我自然相信你,只是不信我这副身子……” “放心吧!”容玖玥见她上道,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 “我已备好上等的凝血丹,即便阎王爷亲自来,也无济于事……” 话未说完,容玖玥戛然而止,目光倏地投向容莜宁—— 确切地说,是她手中的鎏金茶盏。 “小九,怎么了?”容莜宁饮茶的动作蓦地一顿。 容玖玥起身走过来,执起这只精美的鎏金茶盏——上面的茶盖。 “长姐,你饮茶时,似乎喜欢将煮沸的茶水倒入茶盏中,盖实茶盖,让茶水慢慢冷却。” 即便在炎炎夏日,亦是如此。 容莜宁微微点头,“此乃我在闺中时的习惯,有何不妥吗?” “茶盖被浸染过药物。”容玖玥直截了当地开口。 “下毒?”母女二人脸色大变,异口同声地惊问。 “无毒……”容玖玥摇摇头,“反而有开胃之效,且气味清香,在茶水的热气腾腾中,逐渐散发药效。” “甚至有些孕妇在怀孕初期,胃口不佳时,亦会使用此药,对孩子并无半点伤害。” 随后,容玖玥话锋一转,“然而长姐情况不同,从无孕吐,且胃口本就比往日好。” 如此一来,长姐的食欲只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更佳。 直至最后,即便有心注意,但孩子已习惯这般汲取营养,一旦少食,孩子会受不住。 胎儿增长过快,母体无法承受,便会有肾气衰弱之势。 其实无甚大碍,就是肚子饿了想吃东西而已。 容玖玥轻叹一声,“即便查出此事是何人所为,恐也毫无用处,毕竟这可是好东西。” 有孕之人胃口不佳,亦或夏日暑热影响食欲,此乃常事。 人家也是为了太子妃“考虑”,能有什么恶毒心思呢! “有人是想让孩子长得过大,好让我于生产之时……母子不保。”容莜宁一语道破。 毕竟谋害太子妃与皇孙,乃株连九族的大罪,无人敢轻易冒险。 不似当初的洛嘉兰……其身后有太后撑腰,而彼时平阳侯府,尚无今日这般荣光。 况且,妇人产子,本就九死一生。 倘若届时她因难产而亡,只能是自身福薄,怨不得任何人…… “许良娣是个聪明人!”侯夫人突然感叹了一句。 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怨恨,甚至还略带一丝赞赏。 “身为妾室,为自己与孩子,不择手段地往上爬,这才是聪明人!”她再次感慨。 稍作犹豫,侯夫人将她们给许良娣下药之事,简单告知容玖玥。 “小九,此次宁儿妇人之仁,以致害人不成,反受其害!我本是想,至少让其三年无子!” “……”容玖玥脱口而出,“那为什么不给太子下药呢?” “就是那种暂时性的药!待长姐的孩子稍大些,再解毒呗!”她紧接着解释一下。 从源头解决问题,不是更为简单且万无一失吗? 没有种子,即便良田再肥沃,也长不出东西啊!她的药超级厉害,绝对无人可查! 闻听此言,容莜宁与侯夫人皆是浑身僵硬,目瞪口呆。 她们在后宅争斗多年,心中所想全是针对女子的手段—— 怎么就没有想到,从罪魁祸首的男人身上下手呢! …… 待容玖玥踏出长信殿时,太子派近侍前来,请她去为其看腿。 容玖玥在心中咒骂不止:二月初五坠马受伤,如今已过半年之久,猪蹄也应长好了! 片刻后,东宫正殿内。 容玖玥把完脉后,又用小木棍简单地探查几下。 “恢复如初,能跑能跳,可随时策马上战场!”她面无表情地敷衍道。 “……”祁千胤何其聪慧,自然能听出她话中的敷衍之意,不禁心生疑惑,“九妹妹,我似乎未曾得罪于你吧?” 莫非又是因为自己那蠢笨的弟弟,而惨受牵连? 容玖玥只是微微一笑,虽然笑得有些虚假且勉强。 “太子殿下,我刚从云州回京,尚未进府喝过一口茶水,便匆忙赶来东宫探望长姐!” 她无奈叹道:“我离京前已为您认真检查,腿伤恢复甚好,难道您自己毫无感觉吗?” 且闻前几日,太子还曾前往围场,尽情纵马驰骋! 更何况,许良娣已有身孕,太子还在此纠结自己的腿伤! 祁千胤顿时有些心虚,道:“此次你又救睿王一命,我理应致谢,故而备下重礼!” “不用!”容玖玥摆了摆手,“是宗玄聿开口相请,让我救外甥,毕竟我是睿王舅母!” “咳咳咳……”祁千胤因这一声“舅母”而呛得咳嗽不止。 “太子殿下,我先行告退,您的小舅舅还在门外等候!” 话音落下,容玖玥微微福礼,继而转身离去。 “稍等!”祁千胤急忙开口,“其实我还有一事相请……” 容玖玥脚步一顿,回首望去,脸上的不耐之色,已然难以掩饰。 “太子殿下,您请吩咐……” 祁千胤略作迟疑,缓声道:“许良娣身孕将近三月,呕吐依然剧烈,可否烦请你开副药?” “倘若日后许良娣有危险,可否请你施以援手,保她顺利生产?” 言罢,祁千胤自觉言语不当,遂赶忙保证道:“日后定无人能撼动莜宁与孩子的地位!” “九妹妹,实在是东宫子嗣……” “太子殿下!”容玖玥高声喝断,面露惊愕之色,“您觉得合适吗?莫非您是在说笑?” “让我为许良娣开药?倘若她在药中掺入鹤顶红,诬陷我谋害皇孙,我该如何自处!” 容玖玥只觉自己脆弱的心灵,遭受沉重的打击。 “简直是欺人太甚……完全不将我当人看呐!还有没有天理了!” 女子那悲愤欲绝的声音,霎时响彻整个东宫。 引得殿外的宫人,纷纷驻足观望,更有甚者,已前去禀报太子妃。 “九……九妹妹……你莫……你切莫如此啊!我……”祁千胤震惊之余,已然语无伦次。 “苍天啊!大地啊!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容玖玥依然捂着胸口,悲愤地质问。 恰在此时,宗玄聿不顾一切,蓦地从正殿大门冲进来。 见状,容玖玥在心中默数,待他奔至自己身侧,突然一口气上不来,晕倒在他怀中。 宗玄聿即刻将她抱起,毫不迟疑地朝殿外奔去。 “今日臣擅闯东宫,还望太子殿下恕臣不敬之罪!” 顷刻间,宗玄聿的身影已如疾风般消失无踪,唯有这句冰冷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 “小舅舅……”祁千胤急欲追上去。 然而,他身形一顿,只见容莜宁正手捧孕肚立于殿门处。 其身侧还有他的爱女——瑾瑜。 二人皆是一脸凝重,眼中尽是深深的疑虑与痛楚之色。 甚至还夹杂着些许愤恨…… 第163章 佯装病恙的老狐狸 此时,容莜宁那张清丽的脸上,满是凄楚之色,她眸中含泪,直视着眼前的祁千胤。 “太子殿下,此乃第二次了!” 言罢,容莜宁凄然一笑,那笑容,恰似深秋的残花,令人心碎不已。 紧接着,她牵起瑾瑜的手,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祁千胤望着妻女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欲解释适才之事,却不知从何说起。 莜宁话中之意,他自是心知肚明。 的确,这是第二次了——他将容玖玥“气晕”于东宫中。 他向来以君子自居,然而如今自己的行径,却让他变成一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人。 容玖玥于他,实乃有再造之恩。 当初他的右腿重伤,若非容玖玥妙手回春,悉心医治,恐怕他的太子之位亦将难保。 不仅如此,容玖玥还曾及时察觉出瑾瑜遭人暗中毒害,且出手保住了莜宁腹中之子。 容玖玥——无疑是他们一家四口的救命恩人! 然而,对于今日之事,他虽觉得略有不妥,但内心深处,并未对提及此事感到懊悔。 他只是想要容玖玥的一个承诺—— 倘若日后,许良娣不幸遭遇莜宁昔日之祸端,至少那母子二人,可以多一线生机。 毕竟许良娣腹中的胎儿,同样也是他的亲生骨肉。 …… 容玖玥不顾此刻祁千胤的凌乱,已与宗玄聿携手归家。 “何其无耻!他怎么不让长姐亲自照看许良娣啊!” “我救来救去,如今竟成了东宫的专职大夫!怕是东宫的鹦鹉受伤,也要我前去施救!” 容玖玥紧闭房门,饮茶的间隙,向宗玄聿诉苦。 “莫要生气,不值得……”宗玄聿柔声宽慰,继而轻拍着她的后背。 容玖玥不禁低声慨叹:“这或许便是九子夺嫡……与保送生的差距吧!” 听闻当今圣上,乃是踏着众弟之鲜血方才登上皇位。 平定内乱、御驾亲征……登基这二十余载,圣上从未停歇。 不似太子,圣上初登大位,他便即刻入主东宫! “宗玄聿,东祁最为厉害且受世人敬仰的皇帝,是哪一位?”容玖玥压低声音问道。 “自然是开国帝王——高皇帝!”宗玄聿回答得没有丝毫迟疑。 “生辰是何月何日?”容玖玥追问。 “八月二十日……”宗玄聿似乎有些明白她的意图。 闻言,容玖玥略作思忖,道:“你让人留意一下水灾救援情况,尤其是堤坝的修建。” “我夜观天象,六七日后应当还有一场暴雨,或将持续几天,但不会超过八月二十。” 宗玄聿心领神会,轻声道:“你是想让皇孙的出生之日,天降祥瑞……” “正是!”容玖玥微笑点头,“皇帝皆重视祥瑞,自古以来,无一例外!” “长姐之子应在八月底出生,提前七八日不是问题,尤其孩子过大!”她随即解释。 “孩子本就体格惊人,再加上诸多祥瑞加持……” 容玖玥言尽于此,精神为之一振,即刻移步至桌案前,提笔书写起来。 须臾,宣纸之上出现一堆令人费解的图案符号。 “这是什么?”宗玄聿疑惑地询问。 “物理与化学的简易公式。”容玖玥头也不抬地回答,“日后我再详细地说与你听。” 既已有祥瑞,那便再多来一些吧! “咳咳咳……”一旁的宗玄聿突然捂着胸口,闷声咳嗽不止。 “你怎么了?”容玖玥急忙扔掉手中的铅笔,为他轻轻抚着胸口。 “无事……”宗玄聿轻笑一声,“许是连日赶路,身体略有不适……你安心忙你的事情即可。” 言语间,他仿若有些呼吸不畅,看似一副病弱之态。 “我不忙!”容玖玥不禁心生歉疚,“刚回京,尚未让你休息几日,便随我前往东宫……” “我无事,真的无碍!”宗玄聿赶忙打断她的话语。 “抱歉,适才我是佯装病恙,只为让你多关注我一些……而非全心全意忙活太子妃和孩子……” 宗玄聿面上满是愧色,甚至不敢直视那双澄澈的眼眸。 不可否认,他终归是自私的…… 在落霞山中,师父与师兄表面上嫌弃他们亲昵,实则是,不愿叨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他喜欢那种感觉——容玖玥的生活中唯有他的存在。 故而,他有些厌恶洛京,这里有太多繁杂的人与事…… “老狐狸,于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人!无论是整个平阳侯府,还是长姐与孩子!” 容玖玥依偎在宗玄聿的怀中,环着他的腰身,话语格外温柔。 “卿卿,抱歉……” “你个大男人咋这么磨叽呢!” 容玖玥的温柔顷刻间消散,她蓦地翻身将宗玄聿压在圈椅上,一把揪住男人的衣襟。 “我说了,你最重要!往后不许再与别人相比,否则我将你剥光,再抱出去转一圈!” 容玖玥耳尖通红地放完狠话,便伸手去抱宗玄聿。 然而,她刚将男人抱离圈椅,手上却好似突然卸去力气,与宗玄聿一同倒在椅上。 “卿卿!” “……”容玖玥瞬间回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解释,“我刚才手麻了,换你抱我吧!” “好……”宗玄聿轻声应道,随即将她拦腰抱起,朝温泉池走去。 容玖玥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将头深埋在他的胸口,不时晃动着双腿,看上去好生悠哉。 然而此刻,她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消散,心中不禁生出一种莫名恐慌。 在此之前,她单手就可以轻松抱起宗玄聿,甚至还能跑上一圈。 可是适才……她用了两只手,竟然有些抱不动了…… 夜幕缓缓降临,东宫之内。 因许良娣突然晕厥,祁千胤不得不离开长信殿,来至宜春殿。 负责请平安脉的何太医禀报:“回太子殿下,许良娣只是饮食过少,以致体力不支。” “整个太医院,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法子吗?”祁千胤沉声质问。 “当年太子妃初次遇喜,甚至呕吐至四个月,但也不似这般严重,至少能吃下东西!” 祁千胤的语气中带着明显愠怒,脸色亦愈发阴沉。 总不能十年过去了,太医们的医术反倒不如从前了吧! 何太医赶忙回禀:“太子殿下,虽各人体质不同,但太医院的药方,应可缓解此种情况……” 他稍作犹豫,道:“老臣斗胆,敢问许良娣在遇喜之前,是否服用过催孕的药物?” “没有!” 恰在此时,许良娣悠悠转醒,虚弱的声音自床幔内传出。 “我自幼体质甚好,想必才会刚入东宫月余……便怀上孩子……并未借助任何药物。” 闻言,何太医无奈道:“如今只能等月份渐大,情况或会好转,良娣还需尽量用些膳食。” 言罢,他向祁千胤恭敬地行礼,随即去准备药方。 做大夫不易,在宫中当太医更是难上加难啊! 即便心中生出某些疑虑,也不敢且不能多问什么。 倘若许良娣此次遇喜,未曾借助那些催孕之药—— 他这个太医,愿去百寿园做兽医! 第164章 身体的异常 “呕……” 许良娣刚用一口山药小米粥,便再次吐了出来。 “殿下,求您让文安郡主救救妾身和孩子吧!妾身受苦无碍,但孩子实难承受啊!” 身着素白寝衣的许良娣,长发仅用玉簪轻挽,此刻面色苍白,泪水涟涟。 那只是普通的催孕之药,断然不会有任何不良的药效。 定是熏香中的避子药,害她如此! 太子妃素有贤良淑德之名,实则根本就是一个毒妇与妒妇! 祁千胤叹了口气,“文安郡主或许并不擅长妇产之道……” “不是的!”许良娣连连摇头,“太子妃的身孕皆是由她照顾,她怎么可能不擅长呢?” “……”祁千胤眉头紧蹙,声音中透着丝丝冷意,“你对长信殿之事,似乎了如指掌?” 突然,莜宁之言在他耳畔回响—— 有些人还真是狠心!不过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还有一句话叫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如今看来,许良娣当真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温顺懂事…… 看到祁千胤眼中的怀疑,许良娣心下一惊,身体微僵,但很快恢复正常。 “殿下……妾身没有……” “罢了!”祁千胤抬手打断,“往昔之事暂且不论,毕竟你现在正艰难地怀着孤的孩子。” “沁柔,你可以明争暗斗,然只能与其他妾室相争,而对太子妃,你们唯有敬重。” “太子妃乃孤发妻,育有长女,且家世显赫,非尔等所能企及!万不可有不当之念……” 话已至此,祁千胤端起粥碗,亲自舀起一勺,喂至许良娣嘴边。 “……”许良娣茫然地张口咽下。 “妾身不敢……但若太子妃容不下妾身与孩子呢?”她低声呢喃。 “太子妃不至于如此行事!即便你腹中是男胎,也越不过嫡子。”祁千胤缓声回应。 这十年间,东宫女眷亦有失子…… 虽无确凿之证,但所查明之线索皆指向嘉兰,与莜宁毫无关系。 且莜宁内心最是纯善,断然不会对无辜幼子下手。 他犹记父皇曾言:后宫女子若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那不如不生。 或许正因如此,既无证据,再加上对嘉兰的偏宠,他便不甚在意。 “沁柔,你心思清透,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孤自会厚待于你。” 语毕,祁千胤轻轻摸了一下许良娣平坦的小腹,继而起身离去。 “呕……” 须臾间,许良娣适才吃下的些许山药小米粥,又尽数吐了出来。 “只能与其他妾室相争……”她喃喃念叨着这句话,不禁面露苦色,“可是凭什么呢?” 既已进入东宫,又有哪个女子不想再往前更进一步? 那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还有那万人之上的储君宝座…… 她想为自己与家族争取,更欲为她的儿子争一争。 谁规定皇后必须是太子妃?难道那张龙椅唯有嫡子方可坐上? 且纵观东祁历代帝王,除了开国皇帝之外,只有先帝与当今圣上,是中宫嫡子而已! 况且,是太子妃对她下毒在先…… …… 翌日清晨,天刚破晓,东方渐白。 平日里最喜睡懒觉的容玖玥,竟然已经早早起身。 只见她身着一袭素白的练功服,正在院落中,围着花园晨跑。 红叶不禁有些纳闷:“小姐,你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勤奋啦?” 毕竟往日,无论严寒还是酷暑,她家小姐一般皆是睡至辰时左右,才会勉强起身。 然而此刻,不过卯时刚至…… 闷头跑步的容玖玥并未答话,随即忽地转身,出拳直直攻向红叶。 红叶以为她是欲与自己切磋,遂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争取在她手下多坚持些时间。 毕竟小姐的内力与力道,实在是强悍得有些离谱。 然而,一盏茶的时间过去—— 容玖玥颓然地坐在银杏树下,整个人径自发呆,宛如雕塑。 “小姐……这是怎么……怎么回事?” 红叶回过神来,满脸惊愕,随后变得焦急不已。 小姐的招式依旧,但内力似乎仅剩不到五成,那身神力,至多只有昔日的三成左右。 “我也不知……”容玖玥缓缓摇头。 “在落霞山还一切正常,这一路上也无异样……似乎从昨日午后,就突然变成这样!” 七月下旬,他们回京途中,遭遇巨石拦路,那时她还能轻松地踢开巨石。 “都怪当日寒师兄的乌鸦嘴!”红叶紧咬银牙,低声挤出这句话。 什么神力是有时间限制的…… “小姐,是否需要将此事告知老爷子他们?”红叶面露忧色,轻声问道。 “师父应已前往北疆……”容玖玥无奈叹息,“且在山中半个月,师父日日为我诊脉……” “我刚为自己检查过,体内根本没有丝毫中毒迹象!” 说话间,容玖玥的指尖,再次搭上自己的左手腕。 只可惜,结果还是与此前一样…… 她哀叹道:“我可以断言,内力并未消散,只是被压制住,现今渐渐无法使出来。” 话落,她扶着树干站直身子,甩了甩自己的胳膊,又随意踢了几下。 与往日相比,四肢绵软无力,仿若面条一般! “小姐,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瞒着老爷子与寒师兄啊!”红叶劝道。 容玖玥摇了摇头,“还是等他们来洛京再说吧。红叶,我的医术不比师父差多少……” 其言下之意,红叶自然是明白。 如今这般情况,即便老爷子匆忙自北疆赶回,恐怕也无计可施。 “那么护国公呢?难道你也不准备如实相告吗?”红叶无奈问道。 “想瞒也瞒不住……”容玖玥低头揪着墨菊花瓣,暗自苦笑,“那人实在过于精明,且每日与我亲密无间,又怎会察觉不到?” 言语间,她手上动作不停,无比熟练地揪着墨菊花瓣。 不多时,原本那朵黑里透红且泛着绒光的高雅墨菊,便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茎杆。 犹如刚经历一场狂风骤雨的摧残。 见此情形,善解人意的红叶,赶忙递上另一株花瓣锦簇的金菊。 这位姑娘在落霞山上可是有一个响当当的外号——摧花圣手! 但凡她心情不佳时,便会独自蹲在花丛间,默默揪着花瓣,有时或可持续数个时辰。 心情越糟糕,摧毁的鲜花越名贵! 然而今日,她第一个下手的,竟然是宫中御赐的珍贵墨菊。 由此可见,此刻她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仿佛整个世界,处处都让她感到烦闷。 …… 直至辰时三刻,宗玄聿如往常一般来到文安郡主府。 容玖玥刚沐浴更衣,换上一袭洁白绣着梅花的长裙,长发微湿,随意地披散在身后。 她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将自己身体的异常,如实告知宗玄聿。 “现在就是这般情况,反正绝对没有性命之忧,亦无损身体康健,只是有些无用。” 宗玄聿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 “卿卿莫怕,有我在呢……往后无需你亲自动手……我们慢慢探究,总会找到原因。” “若心中难受,你尽可对我发泄,莫要独自承受,我会心疼……” 宗玄聿的安慰之言戛然而止,只闻怀中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呜呜呜……” 容玖玥终于忍不住,轻声啜泣。 宗玄聿只觉自己的心,仿佛被紧紧揪住。二人相识以来,他从未见容玖玥因悲伤而落泪。 “卿卿,想哭就哭出来,莫要……” 宗玄聿话未说完,怀中的呜咽声突然变成了号啕大哭。 “老狐狸,我好害怕啊!” 重病之时,容玖玥未曾害怕,此刻却真真切切地感到恐惧。 只因为,以她和师父的医术,竟然查不出原因…… 第165章 正统与否的辩论 直至烈日当空,大哭的容玖玥终于恢复平静,她拉着宗玄聿出门,扬言要去饱餐一顿。 于是乎,两人携手来至古月楼。 宗玄聿轻揽着容玖玥,正欲带她踏上通往三楼雅间的楼梯。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男声,自二楼右侧拐角处骤然传来—— “原来是护国公和文安郡主,真是好久未见。” 闻听此声,容玖玥和宗玄聿不由得脚步稍顿,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位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正负手而立,嘴角似噙着一缕淡淡的笑意。 其身侧,是一位清丽的白衣女子。 容玖玥定睛一看,这位女子正是曾登门求医的韩知瑶。 如此一来,眼前这位蓝衣男子的身份不言而喻,定然是宁王无疑。 也难怪她不识宁王,毕竟她仅在赏花宴上见过一面,且宁王的相貌着实算不上出众。 容玖玥自认与这二人并不相熟,但出于礼数,还是微笑着打个招呼。 “宁王殿下,韩姑娘。” “宁王。”一旁的宗玄聿见状,微微颔首致意。 他从来不会记住这些陌生人,此刻若非妇唱夫随,恐怕都懒得开口。 宁王移步上前,面带微笑,“今日在此恰好相遇,不如本王做东,邀二位共饮几杯?” “不必!”宗玄聿神色淡然,毫不犹豫地回绝,“我们尚有要事在身,且向来不喜热闹。” “……”宁王黯然一笑,“护国公真乃贵人事忙,是本王冒昧了,还望护国公莫要见怪。” 宗玄聿脸上依旧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只微微颔首,“无妨,告辞。” 话音落下,他揽着兴致不高的容玖玥踏上三楼。 宁王看着二人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忽而开口:“文安郡主,你可治愈太子的伤腿,难道对本王的腿疾当真束手无策吗?” 闻言,刚欲向左转的容玖玥,只是稍作停顿,并未回头。 “宁王殿下,我已言明,若无那株冰神脊草,即便我为您断骨重塑,依旧无济于事。我自觉医术不精,还望您另请高明。” 话落,她挽住宗玄聿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 她不为宁王医治腿疾,除了与其素不相识,不愿劳心费神外,其中还有皇帝的缘故。 皇帝明知她治愈了太子,却未曾提及让她为宁王医治…… 这便说明,皇帝根本不想让宁王彻底恢复康健。 后来宗玄聿暗中查探,方知是徐婕妤生前触怒了皇帝,才致宁王多年来仿若被遗忘。 她又不是圣母菩萨,为了毫无交情的宁王,去得罪皇帝…… 此时二楼的宁王,已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如玉,与韩知瑶一同离开古月楼。 “殿下,或许文安郡主真是没有其他办法……”韩知瑶轻声叹道。 “终是本王不配……”宁王回首望向古月楼,一丝阴冷的笑容,在他的嘴角一闪而逝,“世人皆是如此,无一不是拜高踩低。” 冰神脊草早已绝迹百年之久,容玖玥无非是不愿出手相救…… 然而此时,容玖玥正在大快朵颐。 哭实在是一件体力活,她从未觉得这般饥肠辘辘。 宗玄聿在一旁体贴地投喂,忽而想起一件事情—— “卿卿,我们大婚时,圣上与皇后会前来主婚,我虽已多次婉拒,但他们依旧坚持……” “来就来呗,有何关系?”容玖玥抬头茫然地问道。 且不说宗玄聿是圣上宠臣,单是这国舅爷的身份,得帝后亲自主婚,也是情理之中。 宗玄聿轻笑一声,解释道:“我只是有些担心,唯恐给师父带来麻烦。” “不碍事!”容玖玥轻轻摇头,“此前师父在京中居住数日,想必皇帝应当有所了解。” “咱们尽量低调一些,毕竟尚在太后国丧期内呢!”她紧接着提醒。 “放心,这些事情交给我即可。”宗玄聿笑着应道。 说话间,他盛了一碗人参鸡汤,又拿起金汤勺,亲自喂给容玖玥。 “这人参鸡汤不错,你多用些,好好养养身子。” 容玖玥乖乖咽下,继而将他送至自己唇边的汤勺,缓缓转动方向,喂至宗玄聿口中。 “你才真的要好好将养身体,否则洞房花烛之夜,咱俩只能盖着喜被,睡个纯素觉!” “咳咳咳……”宗玄聿闻言,忽而被口中的鸡汤呛到。 纯素觉——难道睡觉也分素与荤? 许是这姑娘时常言出惊人,他现在已能瞬间领会其中深意。 “你莫要激动!“容玖玥轻拍着宗玄聿的后背,好心宽慰道,“即便届时你真的不行,还有我呢!” 她嘿嘿一笑,“我告诉你啊,近日我在看册子,皆是红叶搜罗而来,其中刻画诸多……” “卿卿……我!能!行!” 宗玄聿面色涨红,急忙捂住容玖玥的嘴,他嘴角的笑容凝滞,竭力挤出这几个字。 “你不可独自一人偷看那些……那些乱七八糟的册子!”他言辞闪烁道。 容玖玥无奈扯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怎会是乱七八糟呢?那些是科普典籍!” “如若不然,你不明就里,我亦无实际经验,岂不误事?” 言罢,容玖玥故作高深,俨然一副老夫子的姿态。 前世在基地,无论男女,似乎皆会将这些事常挂嘴边。 若非她终日忙碌于工作学业,说不定也会去包养两个小奶狗。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她岂能丧失主动权…… 见她如此,宗玄聿深吸一口气,只得坦诚,“我正在潜心钻研,此事交予我即可。” “你那些册子不甚正统……我所阅乃是正统的春宫图……”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宗玄聿的声音已微不可闻。 “真乃迂腐也!”容玖玥幽幽叹息。 本就是不正经之事,偏偏非要区分正统与非正统! 反正不听不管,她就是要看…… 午膳后,二人返回府中,或许因这一番正统与否的辩论,容玖玥的心情已然大好。 宗玄聿则因圣上的传召,只能依依不舍地暂时离开。 故而,容玖玥欲前往暗室,再好生检查一下手术器材。 此时,红叶前来禀报:“小姐,隔壁容府中,近日常有陌生人出没,男女皆有,约莫十余人。” “江管家派人去查,言那些皆是江湖人士,与容之墨结识不久。” 说完,她将部分人员的资料,交给容玖玥审查。 “对了!容之墨新纳一房妾室,刚住进您此前居住的院中!”红叶又道。 “……”容玖玥无语至极,随即将手中的纸条投入香炉。 “派人盯着隔壁,只要不影响我们即可!若那些人有丝毫不轨之意,立刻诛杀!” 说到这里,她抬头望向隔壁,眼中似闪过一丝决绝。 “倘若容之墨助外人害我……无论其是否有意……即刻给他一个利落!” 容玖玥的声音平静似水,仿若容之墨仅是微不足道的陌生人。 少顷,她步入内室,正欲更衣,目光却凝于自己的榻上。 原本堆放宝贝册子的地方,此刻已然空空如也! 再联想到宗玄聿离开之前,那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当真是一只狡猾至极的老狐狸! 第166章 容莜宁生子 光阴似箭,转眼间已至八月二十。 因太后的国丧与肆虐的水患,原本应于八月十五举行的祭月大典,只得被迫取消。 八月二十日,圣上亲率诸位皇子和文武百官前往宗庙祭天,皇后则携女眷于宝华殿祈福。 众人共同祈愿隆河一带的灾情能够尽快缓解,让饱受洪涝之苦的百姓早日重建家园。 同时,也祈盼东南诸城的暴雨可以彻底停歇…… 巳时将至,东宫长信殿内。 容玖玥正在此等候,每六日来此为容莜宁把脉,今日正是约定之期。 “诸事是否已经安排妥当?”她忽地开口问道。 红叶微微一笑,“自然!孩子降生之际,喜鹊飞入长信殿上空,小蛇游过百兽园。” 然其身上皆涂有奇药,且药物须臾间便会消散,使人难以察觉其中端倪。 容玖玥右手托腮,叹道:“不知长姐装得是否逼真……” 即便不为吉时,孩子也不可于长姐腹中继续生长,否则母体难以承受。 …… 与此同时,容莜宁刚回至东宫。 其身侧还跟着一群——身着各式庄重繁琐宫装的女子。 “太子妃实乃妾身们的楷模,即将临盆之际,仍亲身前去祈福!”陈良娣笑着赞道。 容莜宁轻叹一声,“此乃本宫分内之事……倒是许良娣,不顾自身不适,亦执意前往。” 闻言,许良娣淡淡一笑,尽显端庄高雅之态,缓声道:“妾身的身体已于五日前好转,如今胃口甚好,孩子也格外康健。” 说来也巧,八月十五日,她的身孕刚满三个月,孕吐竟骤然消失。 连续数日,非但未有呕吐之感,甚至食欲亦变得极佳。 昔日她每每见到太子妃,总是笑容满面,而今面对下毒之凶手,她实难展露笑颜。 容莜宁微微点头,轻笑道:“许良娣真是好福气,孩子也颇为懂事……” “汪汪!” 容莜宁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黑影如闪电般自旁边的花园里窜出来。 众人定睛一看,原是一只中等体型的黑狗。其双眼透着凶狠的光芒,嘴里呲着尖锐獠牙,面目狰狞可怖。 这只黑狗恰似饿狼扑食,径直向正在摘花的瑾瑜猛扑而去。 “瑾瑜小心!”容莜宁失声惊叫。 紧接着,她本能地冲上前,迅速将瑾瑜拉至自己身后。 此刻,她身边的嬷嬷与宫女,却似被许良娣身边之人,趁着混乱“无意”阻挡住脚步。 一时之间,她们竟难以上前救援。 甚至周边的侍卫,亦因纷乱的众多女眷而行动受阻。 眼看黑狗锋利的爪子,即将抓到容莜宁的肚子,千钧一发之际,瑾瑜忽地抬起右脚—— 只见小姑娘的动作快狠准,一脚精准踢中黑狗头部。 黑狗瞬间被踢至数米之外,继而重重摔倒在地,发出一阵惨嚎声。 岂料,那只黑狗坠地后,因剧痛而愈发狂躁,又径直朝不远处的许良娣猛扑过去。 “啊!救命……” 事出突然,许良娣身边的宫人正与长信殿之人摔作一团,唯余一名侍女陪在身侧。 眼见黑狗扑向自家主子,这名侍女毫不犹豫,遂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挡在许良娣身前。 受到惊吓的许良娣,在慌乱中踉跄着后退两步,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啊!” “啊!” 许良娣惨呼之际,容莜宁亦紧紧捂住腹部,发出一声痛呼。 “太子妃!您这是要生了啊!”陈良娣见状,急忙冲上前去,扶住面色惨白的容莜宁。 只见容莜宁的裙摆已然浸湿,呈现出一大片深色的痕迹。 作为过来人,她自然明白缘由。 就在这时,长信殿的宫人们已抬来软轿,有条不紊地抬着容莜宁,朝长信殿奔去。 其余妾室见此情形,皆面露忧色,纷纷紧随其后。 一时间,花园里除了倒在地上呻吟不止的许良娣,还有她那些惊魂未定的宫人外,再无他人。 “速去找太子,让太子传文安郡主前来救孩子……” 话尚未言尽,许良娣已然晕厥,鲜血自其腿间滑落。 那一抹刺目的鲜红,与身侧洁白的兰花相互映衬,格外显眼…… 巳时已过,长信殿内。 李太医在屏风外准备药物,接生嬷嬷在榻前忙碌不停。 此刻的容玖玥,身着一袭简单干练的窄袖衣裙,长发尽数束起,戴上一蓝色薄帽。 她身旁摆放着各种手术器材—— 薄如蝉翼的柳叶刀、洁白柔软的纱布、羊肠线与圆针、数种消毒药、最新提纯的青霉素溶液…… 此时,容玖玥取出一粒赤色丹药,塞入容莜宁口中。 “吞下去,此乃最上等的凝血丹。” “长姐,你仅是羊水破了,现下宫缩频繁,故而疼痛难耐,并无大碍,不必忧心!” “我会让你母子平安,但你自己必须提着气,心中唯有一念,定要让自己活下来,瑾瑜还在外面等你!” 言罢,容玖玥又看向屏风处,冷静地开口吩咐: “李太医,你且去外面,向圣上与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禀明太子妃的情况。” “太子妃受惊,胎位不正,现需剖腹取子。我已与你详述方法,你需得整理好措辞。” “老臣明白!”李太医应道。 “禀报完毕你即刻返回,皇孙还需你亲自检查!”容玖玥提醒一句。 话落,她仔细戴上口罩与手套,掀开容莜宁的寝衣…… …… 片刻后,寝殿之外。 圣德帝携皇后,太子与睿王,以及平阳侯夫人,还有宗玄聿,相继而至。 李太医字斟句酌,将太子妃的情况详细禀明。 “什么?剖腹取子?” 除侯夫人与瑾瑜,还有宗玄聿外,其余人等皆惊愕万分。 “圣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还请相信文安郡主的医术!”李太医恭敬地言道。 “若此法可行,不仅彰显文安郡主医术高明,更表明皇孙得上天庇佑,实乃大福之人!”他继而补充。 闻听此言,圣德帝郑重颔首:“爱卿所言甚是!” 世人皆不知,开国皇帝便是其母剖腹所生,恰在烈日当空的午时。 他的皇孙,竟然于今日降生…… 此时,太子近侍躬身而入,跪地战战兢兢地禀报:“太子殿下,宜春殿侍女来报,许良娣因摔倒而大出血,现下情况危险。” 祁千胤神情凝重,遂问:“何太医与周太医,不是已经赶过去了吗?” 近侍低声回禀:“两位太医皆束手无策……说许良娣的情况……与当日太子妃甚相似……” “让他们竭尽所能便是!”圣德帝脸色阴沉,突然开口打断。 岂有让容玖玥抛下太子妃,前去救治许良娣之理…… 李太医生怕此事落到自己头上,赶忙开口:“圣上,郡主让老臣进去,以检查皇孙。” “那你还不快去!”圣德帝沉声道。 “老臣遵旨!”李太医如蒙大赦。 许良娣之情况,既与当日太子妃摔倒时相似,那仅凭他们的医术,根本保不住孩子! 而太子妃这边截然不同,反正他就是信任文安郡主…… 半个时辰不到,殿外忽而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御前太监入内禀报:“圣上,长信殿上空出现成群喜鹊,继而竟有紫光从天而降!” “圣上!”又有一位太监入殿,跪地禀报道,“百兽园之猛兽忽伏地跪拜,其向正是东宫!” “报!”侍卫于殿外高声禀报,“隆河险情已解!东南诸城暴雨骤停,现晴空高照!” “哇!” 侍卫话音刚落,众人只闻,内殿中突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孩啼哭。 此时正值烈日当空,恰至午时…… 第167章 皇太孙祁景熠 须臾之后,内殿大门打开,接生嬷嬷抱着襁褓而出,李太医紧随其后。 “奴婢(老臣)恭喜圣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诞下皇孙,母子平安!” “郡主正在为太子妃处理伤口!”李太医紧接着补充。 闻言,众人高悬之心,终于落地。 “恭喜圣上、皇后娘娘,恭贺太子殿下大喜!” 此刻身处殿内的祁千尧、宗玄聿还有侯夫人齐声恭贺。 “好!快让朕抱抱嫡皇孙!”圣德帝朗声大笑,张开双臂。 祁千胤赶忙上前道:“父皇,儿臣尚未抱到呢……” “一边待着去!”圣德帝竟然将亲儿子挤到一旁,径自抱过襁褓,皇后亦随之上前。 “呜呼!”众人见到孩子,纷纷面露震惊之色,惊呼出声。 “这家伙怎么这么大!比满月孩子还大一圈!”祁千尧脱口而出。 “是呀!”皇后惊叹道,“太子妃肚子仅稍大些,孩子怎会这般巨大?太子妃受苦了!” 这孩子的体重,至少有八斤半…… 李太医趋前禀报:“老臣已认真检查皇孙的身体,皇孙体魄康健,筋骨格外强健!” “子肖父,此子必随孤!”祁千胤当即颔首赞同。 圣德帝给他一个轻蔑的眼神,而后朗声道:“赵海,即刻传旨,皇太孙乃东祁福星,自今免赋三年,开设恩科,大赦天下!” “此外,朕深思熟虑,皇太孙之名讳为熠——祁景熠,满月之日,随朕亲往宗庙祭祀列祖!” 其与开国皇帝同一生辰,甚至同样的降生之法!天降紫光、百兽朝拜、水患解除…… 即便这些皆是巧合,然而这副惊人的体格,实乃前所未有! “儿臣代景熠,谢父皇圣恩!”祁千胤撩衣跪地,恭敬叩首。 “太子啊……”圣德帝缓声道,“适才赵海已查明,那黑犬乃景彦所有,遭人投喂药物!” “景彦尚在狂言,欲杀太子妃,为洛昭训报仇,对此事竟供认不讳!” 说话间,圣德帝低头逗弄婴孩,脸上的笑意不减。 “父皇……”祁千胤轻叹一声,“景彦年岁尚小,不知是受何人挑唆……” “太子,景彦因思母而病重,务必让太医好好诊治啊!”圣德帝突然说出含糊之语。 紧接着,他又看向李太医,无奈嘱咐道:“李太医,你可要尽力保着景彦安然无恙。” “老臣领旨,必当竭尽所能!”李太医面不改色地应道。 至少“保至”十月初,万不可耽误皇太孙的满月祭祀大典。 直至此刻,殿内几人才明白过来。 皇后面露悲戚,祁千尧惊愕失色,侯夫人与宗玄聿则面无表情。 “父皇……”祁千胤声音轻颤,艰涩地开口,“彦儿年仅五岁,或许尚可慢慢改之……” 毕竟是他的长子,是他真心实意地疼爱了五年的孩子。 圣德帝缓缓摇头,道:“皇家子孙的心智本就早熟,此子心性已定,日后实难改之。” “况且,太子妃虽母子平安,但景彦罪责难逃,还有许良娣,其腹中亦是你的骨肉!”他提醒道。 谋害太子妃母子与瑾瑜,以致许良娣失子,此乃死罪。 倘若留其性命,平阳侯府与许家恐会心生寒意。 提及许良娣,祁千胤终于想起他的另一个孩子。 恰在此时,内殿大门再次打开,容玖玥缓步而出。 他迅速上前,急声道:“还请九妹妹施以援手,救救……”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只见容玖玥忽地一个踉跄,骤然晕倒。 “玖儿!”祁千尧急忙奔上前。 然而,宗玄聿已抢先一步,将容玖玥紧紧揽入怀中。 此番容玖玥是真的晕厥,经由李太医诊断,乃是过劳所致。 宗玄聿不顾帝后与太子,决然抱着容玖玥离去。 至于东宫内的诸般纷扰,再与他们二人无关…… 直至午时过半,帝后离开,祁千胤安慰容莜宁片刻,方才前往宜春殿。 至于平阳侯夫人与瑾瑜,自是留于长信殿内,陪伴着容莜宁。 此刻,容莜宁凝视着自己身旁安睡的襁褓婴孩,不禁感慨万千。 如今这小家伙身康体健,不枉她十月怀胎之苦,亦对得起小九数月来的殚精竭虑。 须臾,她将目光移至榻前,祖孙二人正精神奕奕地看着孩子。 “我们瑾瑜,如今好生厉害,不仅身手矫健,胆量更是过人,着实令娘亲惊叹不已。” 容莜宁嘴角轻扬,语气难掩骄傲。 在她心中,这个九岁的女儿,还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而今却已成长到能够保护母亲。 “娘亲,九姨姨时常指导我锻炼体魄与勤学功夫!”瑾瑜语带兴奋。 “娘亲,以后我实不愿再学那些管家之能了……”她紧接着说道。 “将来我可是尊贵的长公主,难道还要为男人掌管中馈吗?只要能看懂账目即可!” 此时的瑾瑜,眉眼间尽是自信张扬的神采,竟有一丝容玖玥的影子。 “好……好……”容莜宁微笑着点头。 “瑾瑜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是娘亲压抑了你的天性。” 多年来,她一心想将瑾瑜培养成端庄的皇家公主,却已然忘却,瑾瑜无需如此拘谨。 “瑾瑜,唯有一事,你与弟弟务必牢记在心——此生你们定要如孝敬娘亲一般,孝敬你九姨姨!”容莜宁神情认真地提醒。 “娘亲放心!女儿谨记于心!”瑾瑜郑重地点头应道。 她与弟弟两个人,日后便是九姨姨的亲生儿女! “宁儿……”侯夫人轻声道,“许良娣的孩子未能保住。” “哦,那还真是遗憾……”容莜宁故作叹息一声。 事发之时,若非许良娣让人阻拦长信殿宫人,岂会酿成今日之祸? 如今一切苦果,不过是自作自受。 侯夫人为容莜宁轻轻整理稍显凌乱的鬓发,叹道:“是我之过,将你教养得太过纯善。” 她从未期望女儿嫁入皇室,宁儿日后做个世家主母便足矣。 为人母者,总想让自己的孩子,无忧无虑地长大,又怎会教导那些阴私狠毒的伎俩。 她自认颇有手段,暗地里将侯府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 如此一来,宁儿从小到大,几乎未曾见过真正的后宅争斗…… “母亲……我亦为人母,怎会不理解您的慈母之心!”容莜宁轻笑道,“往后只要我守好两个孩子,咱们的前程必将繁花似锦。” 时至今日,她依旧做不到……对无辜女子与幼子下手。 况且,日后帝王膝下,必然还会有其他子嗣。只要她的孩子无恙,任凭谁都难以逾越。 即便太子登基之后,当真糊涂到宠妾灭妻,那又如何—— 毕竟她儿子的皇太孙之位,可是父皇亲口册立…… 第168章 许良娣之悲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在天空,染红了半边天际,如同一幅壮美画卷。 长信殿内喜气洋洋,宫人因太子妃与皇太孙的平安,喜得丰厚赏银。 甚至自认未曾出力的李太医与几位接生嬷嬷,亦得三倍赏银。 容莜宁谨遵妹妹医嘱,安心静养自己的身体,不再理会东宫喧闹。 杨嬷嬷性情稳重,做事认真,则负责照看呼呼大睡的皇太孙。 然而,不同于长信殿的热闹,此刻的宜春殿,却仿若置身寒冬。 周太医与何太医忙碌许久,方才保住许良娣性命。 然而,许良娣甫一醒来,便如癫狂一般,死命抓住祁千胤的袖口,声嘶力竭地大吼—— “殿下,您快让容玖玥过来,让她救救我们的孩子啊!” “妾身从未与她有过嫌隙,她不能见死不救!这可是您的亲骨肉……” “孩子已经没了……”祁千胤无奈打断许良娣,“太医已竭尽全力,你好生调养身体吧。” “不……”许良娣泪流满面,难以置信地摇头,“太子妃摔倒之际,文安郡主明明可以保母子平安……” “为什么她不愿意救我孩儿?我的孩子啊!”许良娣悲痛欲绝。 祁千胤长叹一声,“你摔倒时,太子妃恰好生产,难道要容玖玥弃太子妃母子于不顾,来此救你吗?” 且不论容玖玥是莜宁的妹妹,即便是不相干之人,也会如此抉择。 况且,于他和父皇而言,一个即将出生的嫡子,自然比三月的胎儿重要。 “太子妃有太医与接生嬷嬷,文安郡主完全可以前来救我!”许良娣依旧痛苦嘶喊。 此时此刻,她已因丧子之痛而失去往日的冷静与理智。 倘若容玖玥不在,太子妃必会因难产而母子俱亡! 然而如今,她白白谋划一场,竟为太子妃做了嫁衣…… “容玖玥是太子妃之妹,你为何没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妹妹!”祁千胤蓦地沉声喝问。 “许良娣,你向来与景彦亲近,孤虽未查出你与他有何妄言,但恐怕你曾有心教唆!” 言罢,祁千胤抽出衣袖,径自起身离开榻边,移步至窗前。 “孤体谅你失子之痛,诸多事宜便不再与你计较,你好生休养……” “老臣拜见太子殿下!” 祁千胤话未说完,等候多时的李太医只得无奈出声提醒。 他刚在太子妃那领完重赏,正欲赶回太医院,认真钻研这剖腹取子之法。 岂料,还是被太子派人传唤而来。 他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今生非得进宫做太医,还偏偏是专职妇产之道的太医! 须臾,李太医为许良娣诊完脉,脸上的神情已是异常凝重。 “太子殿下,良娣遇喜之前,曾过量服用催孕之药,胎儿发育异常,如今腹中尚有不少残留,恐需灌汤,否则有性命之忧。” 李太医不似何太医那般胆小,毕竟他在太医院资历深厚。 多年来,他一直为后宫娘娘与皇家女眷保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况且,适才他在太子妃那,借文安郡主之光,再次立下一功。 故而此时,他为许良娣性命着想,自然直言不讳。 “不可!”许良娣回过神来,面色惊惧地紧裹寝被,“我绝不要灌汤,定然有其他办法!” “难道别无他法了吗?”祁千胤的声音中透着几分疲惫与无奈。 所谓灌汤,乃是以红花为主,佐以川芎、牛膝等药材。 倘若几碗汤药灌下,恐怕许良娣日后再难孕育子嗣。 李太医拱手回禀:“若换作寻常妇人这般情形,针灸或可奏效,但良娣情况特殊。” “即便文安郡主亲自前来,也难以完全清除干净!”他紧接着补充。 身为太医,他虽有私心,但在医术上绝不会信口胡诌。 “其实,良娣如此年轻,身体亦颇为康健,根本无需服药,假以时日便可怀上孩子……” 李太医言尽于此,继而离开殿内前去开方抓药,令人熬制汤药。 太子殿下的沉默已表明态度,毕竟现下唯有这一种办法,才可以保住许良娣的性命。 “殿下,妾身恳请您……再让文安郡主前来看看吧!”许良娣泣不成声,苦苦哀求。 她还这般年轻,膝下无子,若身子不能生育,日后还有什么指望! 闻言,祁千胤长叹一声,“你安心养好身体……许尚书是忠臣,孤自不会薄待于你。” “沁柔,皇太孙乃父皇亲立,你切勿错生心思!你即便不顾自己,也要想想许家九族那千条性命!” 言罢,祁千胤未再多看一眼,默默地转身离去。 许良娣怔怔望着那抹玄色背影,忽地伏在榻边,呕出一大口鲜血。 谋害皇太孙……她自是不敢,毕竟在她心中,家族之重高于一切。 即便是针对景彦,她也只是让人“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些言语,“恰巧”让其听到。 此外,还在暗中为那孩子……准备些许能令牲畜发狂的药物。 此子自幼得洛昭训教导,对太子妃母女早已心怀恨意。 “若非太子妃害我在先,我怎会在此时与之交锋……”许良娣喃喃自语。 此事她并没有任何错处,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今她落得如此凄惨下场,终究是自己技不如人…… 与此同时,祁千胤正移步前往长子所住的前院。 五岁半的祁景彦正在用膳,浑然不觉事情的严重性。 “彦儿,何人给你的药?又是何人告诉你,是太子妃谋害你母亲?”祁千胤面色凝重,沉声问道。 祁景彦向来惧怕父亲,但自从母亲离世之后,父亲对他宠爱更甚,他便愈发胆大。 “药是我让人买的……从小娘亲就一直告诉我,太子妃是坏人,等我以后当了皇帝,定要杀了太子妃!” “还有,太子妃害了弟弟,娘亲才会生病,我要为娘亲报仇!” 年仅五岁半的孩童,此刻一脸天真无邪,却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彦儿……难道你不怕吗?”祁千胤反而逐渐冷静下来。 “怕什么?”祁景彦抬头问道。 “不怕孤会杀了你吗?” “不会!”祁景彦咧嘴一笑,“我可是您的长子,又是唯一的儿子……” 他的话语一停,撇了撇嘴,低头小声嘀咕着:“险些忘了……太子妃又刚为您生下一个儿子……黑将军怎么未将她们咬死!” “这些也是你娘亲告诉你的……说孤不会杀你?”祁千胤缓声问道。 祁景彦摇摇头,“是彦儿在书卷上看到的——虎毒不食子!您又怎舍得杀自己儿子!” 他曾于上元节宫宴上犯错,但最终只是被父亲训斥几句。 “这次您要怎么罚彦儿?” 祁景彦慢慢挪动到祁千胤身侧,一脸乖顺,面上尽显讨好之色。 恰在此时,太子近侍躬身而入,端来一份甜羹。 “太子殿下,此乃李太医亲自为公子熬制的甜羹,可宁神健脾。” “嗯,孤亲自喂给彦儿……” 祁千胤面带微笑,端起甜羹,继而舀了一勺,轻声道:“彦儿,你要乖乖将这碗甜羹用完。” “嗯!”祁景彦重重点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父亲果真宠爱母亲,自然更为喜欢他这个长子! 须臾之后,一碗甜羹已然见底。 祁千胤宛如一位慈父,亲自将欢欣雀跃的孩子温柔哄睡。 “多久……” 近侍自然明白其意,遂答:“明日清早便昏迷不醒,仿若重病,直至月余再难支撑。” 闻罢,祁千胤缓缓转身离去,不再看榻上熟睡的孩子。 不得不承认,父皇之决绝,他着实难以望其项背…… 第169章 独特的印记 直至翌日亥时,昏睡一天一夜有余的容玖玥,终于悠悠转醒。 “卿卿,你总算醒了!现在觉得身体如何?可还有不适之处?是否要传太医来诊治?” 宗玄聿的声音沙哑而急切,话语中满是深深的关切之意。 只见他双眼布满血丝,眼眶周围泛着一圈青黑,面色苍白憔悴,下巴冒出参差不齐的胡茬,且衣衫微皱,整个人略显粗糙。 然而,面对宗玄聿一连串的询问,容玖玥却只是怔怔地望着他,迟迟没有做出回应。 “卿卿,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身体不适......”宗玄聿心急如焚,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只听得容玖玥突然发出一阵可怜兮兮的哀嚎—— “我饿了......真的好饿啊!” 话音未落,她猛然坐起身,伸手搂住宗玄聿的脖颈,毫不犹豫地朝那瓷白的颈间咬去。 “嗯......”宗玄聿猝不及防之下被狠狠咬一口,忍不住闷哼出声。 他非但没有推开,反而轻抚着容玖玥的长发,柔声细语道:“卿卿,这样不能解饿……要不然等你用完膳之后,再咬可好?” 闻言,容玖玥怔愣一下,缓缓松开自己的贝齿,茫然地抬起头来。 当她看到男人颈间那两排清晰可见的牙印时,整个人顿时清醒。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刚才迷迷糊糊间,我还以为这里是一块鲜嫩的白肉呢!” “怎么样?疼不疼啊……” 容玖玥蛾眉微蹙,手忙脚乱地想要查看宗玄聿的伤口。 “一点儿都不疼!”宗玄聿紧紧握住她的手,眸中满是宠溺的笑意,“我还要多谢卿卿,特意给我留下这个独特的印记呢。” “你且先起身用膳,红叶想必已去取来膳食,你许久未进食,此刻腹中定然空空。” 言罢,宗玄聿取过衣裳,轻柔地为容玖玥披上,随即将其拦腰抱起。 此等架势,仿若生怕容玖玥多走一步路便会累着…… 须臾,容玖玥埋头用膳,宗玄聿则坐在一旁,无微不至地照顾。 “你先用些清粥暖暖胃,再食用这些荤腥,以防身体不适……” “你一直坐在榻前守着我,怎么不知道上来睡会?” 容玖玥突然抬起头来,打断宗玄聿的絮絮叨叨,再次冒出一句惊人之语。 “……”宗玄聿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而后轻声叹道,“当时你昏迷不醒,我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心思去睡觉呢?” “你尽管放心,我没事!” 话落,容玖玥又夹起一块色泽诱人的红烧肉,入口那一刻,她脸上浮现出满足之色。 “果然人还是得饿上一饿,才能深切体会到肉香四溢,犹如珍馐美馔!” 于是乎,她越吃越香,恰似那饿死鬼投胎,风卷残云般将食物一扫而空。 不久后,宗玄聿一改此前嘱咐容玖玥进食之态—— “卿卿,你不能再吃了……” “我们明日午膳再用,可好?” “卿卿,现在已近子时,吃太多恐会引起肠胃不适……” …… 容玖玥暴饮暴食的后果便是,子时过半之际,她在榻上滚来滚去,丝毫没有睡意。 “老狐狸,你睡了吗?” 只见,宗玄聿宛如雕塑,纹丝不动地躺在榻边,身上裹着薄毯,双手平放于胸前。 “睡不着……”他的声音轻如蚊蝇。 原本他欲在客房休憩,只因担心容玖玥的身体,夜里再有不适。 然而,这姑娘投来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他便厚颜无耻地爬上香榻。 以至于此刻,他整个人仿若置身于火炉之上,明明许久未眠,却燥热得无法入睡。 “圣僧,小女子知道一种办法,可以让人快速入眠,要不要试试?” 三更半夜之际,万籁俱寂,温柔的夜色撩人心弦。 容玖玥那娇柔的声音,恰似山间魅惑众生的妖孽,让人不禁心驰神往。 “嗯……”宗玄聿的嗓音已然暗哑。 只因他深知,容玖玥的方法,定然不会是那般正经……偏偏又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探寻。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薄毯,双手撑起身体,正欲往床榻内侧挪动。 “卿卿……” 话未说完,宗玄聿的身体便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僵硬,紧接着倒在榻上,已然昏睡过去。 容玖玥则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又轻柔地为他盖上薄毯。 “我可是大夫,自然知道哪个穴位可以让人昏睡!这么长时间不睡觉,易过劳猝死!” 容玖玥嘀嘀咕咕间,还不忘伸手捏捏宗玄聿的脸。 这一捏便一发不可收拾,于是不知羞的某人,开始了动手动脚…… …… 次日午后,容玖玥带着宗玄聿再次去往东宫,查看容莜宁之情况。 此时,马车内的宗玄聿,身着一袭洁白胜雪的衣袍,面如冠玉,整个人散发着超凡脱俗的仙气。 “卿卿,我的腰腹处……莫名出现几个红梅般的红痕呢……” 宗玄聿的语气,故作茫然中带着丝丝笑意,甚至还夹杂着几分令人心痒难耐的暧昧。 “……”容玖玥缓缓移开视线,不自觉地正襟危坐,佯装诧异,“这蚊子如此厉害吗?” “我那卧室里,自入夏以来便有不少恼人的蚊子!”她一本正经地解释。 夜色如墨,她一时之间未曾留意。 “嗯……”宗玄聿微笑着应道,紧紧握住“蚊子”的小爪,“那只蚊子实在是可爱得很。” “……”容玖玥迅速转移话题,“你当真不去看看你的……孙儿?” 听到“孙儿”这两个字,宗玄聿的表情瞬间如碎裂的瓷器般,出现了几道微小的裂痕。 “我才不要看!”他轻哼一声,“丑兮兮的家伙!我在马车内等着,你快些回来啊!” “一盏茶的时间足矣!”他紧接着补充一句。 细听之下,他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知道啦!黏人精……” 话落,容玖玥在宗玄聿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随即跳下马车,一溜烟地跑进东宫。 这“啵啵”一下,起码能再为她争取到一盏茶的时间…… 片刻后,长信殿内。 容玖玥仔细检查容莜宁的伤口,情况比她预计中更为良好。 天气尚有些燥热,幸而伤口未有丝毫发炎迹象,且容莜宁已通气,恶露亦甚是正常。 “放心吧,恢复得极佳,可以偶尔让人搀扶着走动些许,对身体有益。” 容玖玥笑嘻嘻地说完,又取出三个精致的白瓷罐。 “长姐,此乃我特意改良调配的丹参羊脂膏,虽不能完全祛除疤痕,但至少可淡化七成。” “但是你需三个月后再用,莫要操之过急!”她紧接着提醒。 “小九……真是多谢你……” “打住!”容玖玥抬手制止,神情严肃地提醒,“速速将眼泪收回,月子里流泪伤眼!” 闻言,容莜宁微微一笑,拭去眼角尚未滴落的一滴清泪。 “好……我皆听小九的……”她看容玖玥的眼神,似带着几分慈爱。 二人相差十一岁,容莜宁不自觉地便会把妹妹视作女儿。 容玖玥落座榻边,叮嘱道:“孩子那有乳母、嬷嬷、宫女与太监,太医也时常照看,你切勿操心,只需静养自己的身体……” “太子妃!” 容玖玥的话语,突然被匆匆而入的侍女青莲打断。 “何事?”容莜宁蹙眉询问。 青莲低声禀报:“许良娣只身前来长信殿,此刻正跪在殿门不远处,欲见文安郡主。” 许良娣是主子,又身体不适,且未擅闯长信殿—— 宫人自然不能驱逐…… 第170章 玄铁匕首 此时,时令虽已至仲秋下旬,但天气依旧残留着些许夏日的炽热,午后骄阳似火。 许良娣身着一袭素白长裙,乌发上未有丝毫珠钗,面色惨白如纸,双目空洞无神。 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笔直地跪在长信殿门口。 那柔弱的身影,在烈日下,显得愈发单薄无助,令人不禁心生怜悯。 杨嬷嬷自殿外归来,无奈道:“太子妃,许良娣小产两日,万不可让其踏入长信殿。” 其中之忌讳,容莜宁自然明白。 “太子正在处理赈灾事宜……”她无奈叹了口气,“让人将许良娣好生送回宜春殿……” “参见太子殿下!” 宫人的行礼请安声传来,容莜宁的话语亦随之止住。 此刻容玖玥只觉得,太子回来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她只想赶紧溜走。 须臾,祁千胤负手步入殿内,开口第一句话便是—— “莜宁,适才我已命人将许良娣送回宜春殿,你安心静养即可,无需操心这些琐事。” “……”容玖玥微微撇嘴,低头敷衍地福身行礼,“太子殿下安……” “九妹妹不必多礼!”祁千胤赶忙虚扶一下,“都是自家人,我还未谢过你救了莜宁母子!” “休养两日,你身体可还好些?”他紧接着关切地问道。 “甚好!”容玖玥垂眸回答,“多谢太子殿下所赠厚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今日太子如此热情,显然不太正常…… 察觉到妹妹不愿与太子多言,容莜宁适时开口:“殿下,您不是在处理赈灾事宜吗?此时怎会归来?” 祁千胤握拳轻咳,微笑回应:“诸事已安排妥当,空暇之际,我回来看看你和孩子。” “孩子在熟睡,我一切安好。”容莜宁言简意赅。 观太子眼神闪烁,莫非是他听闻小九在此,欲让小九去为许良娣看诊? “长姐……”容玖玥轻声提醒,“满月之前,宜尽量减少人来人往,你与孩子皆需休息。” “我过几日再来,若有要事,遣人去府中告知我即可。” 言罢,容玖玥向太子微微施礼,遂欲转身离开。 见状,祁千胤侧身阻拦,继而无奈解释道:“你们先别生气,我绝无半分强迫之意。” “许良娣腹中残留不下,这两日她一直不肯服药,心中始终对九妹妹存有一丝希望。” “九妹妹,我以薄礼相赠,恳请你去为许良娣诊脉,即便无计可施,也可让她死心。” 话落,祁千胤取出一个黑色长形紫檀木盒,紧接着将其打开—— 只见盒中躺着一柄约六寸长的玄黑匕首,手柄上雕刻着两只神兽,一为黑色麒麟,一为火红凤凰。 即便隔着刀鞘,也能感受到锋刃散发出的凛冽杀气与刺骨寒意。 此匕首实乃稀世罕见,或许世间难有第二件! “九妹妹,这把匕首是由千年玄铁之精华所铸,可轻易斩断世间万物!” 言语间,祁千胤抽出匕首,直劈向一旁的鎏金香炉,只听清脆一响,香炉应声而断。 “即便是千年玄铁所铸之铁链,此匕首亦可斩断。”他随即补充一句。 “小九,你去看看许良娣吧,如实相告即可。”容莜宁微笑着开口。 妹妹甚是喜爱此物,她看得出来。 许良娣腹中残留不下,日后再遇喜的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甚至还会影响寿命。 东宫良娣之位不可空缺,许良娣如今的状况,倒是颇为合适。 小九似乎曾说过一句粗俗之语——占着茅坑不拉屎。 …… 须臾,容玖玥怀揣着宝贝匕首,跟随祁千胤来到宜春殿。 “文安郡主……” 许良娣强撑着身体艰难坐起,声音沙哑得几近无法出声。 “此前妾身确有妄念,但如今只想健康地活下去,日后若能再有一儿半女傍身足矣……” “郡主,妾身仅比您年长一岁,还望您能救救妾身!”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哀求着。 容玖玥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心中忽而泛起一丝怜悯。 这丝怜悯,并非针对许良娣,而是对这世道的女子,包括长姐,甚至还有洛嘉兰。 为了生子,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子,当真是在鬼门关苦苦挣扎…… 容玖玥思绪收拢,摒弃那无用的悲悯之心,默默为许良娣切脉,又仔细检查其小腹。 片刻后,她收回手,沉声道:“李太医此举乃是为你着想,你不应任性地不服药。” “郡主……你此言是何意?”许良娣面色痛苦,声音发颤地问道。 此时,祁千胤自屏风外走进,似是闻到些许异味,他眉头微皱,甚至稍稍后退半步。 见他如此,容玖玥垂眸掩去眼中的鄙夷之色,继而看向许良娣。 “你腹中残留过多,有些似在胞宫内腐烂……现今需多灌几碗汤药,方能清除干净。” “现在我所能做的,便是保你免患下红之症,身子康健些许。” 话毕,容玖玥径自起身,不再理会绝望的许良娣,去外面开具药方。 其实,她可以施金针,为许良娣清除腹中残留,使其恢复康健,日后亦可生儿育女。 然而,且不提许良娣暗害长姐,单是如今自己内力不足,若行金针,恐会受些内伤。 许良娣不值得她牺牲自己相救…… 祁千胤紧随其后,“九妹妹……” “太子殿下!”容玖玥打断,“许良娣之病情,本应与洛昭训相同!而今我看在匕首份上,保其性命无虞,已算是仁至义尽。” 许良娣这般情况,全然咎由自取。 倘若两日前服药,虽不能生育,但至少身子康健,然而拖延两日,情况则恶化太多。 如今,只要许良娣按时服药,活至三十多岁应无问题。 长姐之意她自然明白——若此时许良娣殒命,东宫会立刻补进新人,反而徒增麻烦。 须臾后,容玖玥留下几张药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就在她刚踏出殿门的那一刹那,突然从身后的殿内,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声。 那哭声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入她的耳膜,让她的脚步也不由得稍稍停顿。 她静默片刻,不禁环顾四周一切。 富丽堂皇的宫殿,雕梁画栋间尽显奢华与尊贵;金砖碧瓦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光芒。 园中的百花争艳,千姿百态,散发迷人芬芳。微风拂过,花枝轻摇,花瓣飘落而下。 更有甚者,在这片花海中,还有一只色彩斑斓的孔雀,正在翩翩起舞。 此情此景,当真是世间之盛景! 然而,这座宫殿实则却是一个巨大的吃人深渊,一旦陷入其中,便再难有脱身之日。 仅一瞬,容玖玥便收回视线,再次迈步向前走去。 那抹白色的身影,顷刻间消失于繁花似锦的东宫内…… 刚出东宫,容玖玥便见到了一脸委屈的老狐狸。 “三盏茶的时间……”宗玄聿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哀怨。 “分明是两盏半!”容玖玥拉着他钻进马车内,“你大外甥没请你入东宫喝杯茶水吗?” “他自然请我,但是我不去……” “……”容玖玥竖起大拇指,“还是咱们的国舅爷厉害啊!” 紧接着,她取出匕首,塞入宗玄聿的手中,兴奋地说:“这把匕首你可要收好喽!” 宗玄聿端详着匕首,颔首道:“确实是好东西,留与你防身恰好合适。” “这是给你的!”容玖玥大手一挥。 “我新制了许多防身毒药,还有诸多银针暗器,而且我不习惯用匕首!” 宗玄聿只得乖乖听话,将这玄铁匕首妥善收起来。 毕竟他家夫人习惯用砍刀…… “东宫之事暂且搁置,我们且回去试穿婚服。”宗玄聿轻声笑道。 当下最为紧要之事,便是月余后他们二人的大婚…… 第171章 大婚前夕 时光如白驹过隙般稍纵即逝,转眼间已至孟冬中旬。 容莜宁谨遵妹妹医嘱,足足坐了四十二日的月子,如今恢复甚好,整个人容光焕发。 皇太孙满月之日,随圣德帝前往宗庙祭祀先祖,期间安静无声,甚至偶尔咧嘴一笑。 十月初五那日,圣德帝更是亲自抱着皇太孙上朝。 一时之间,太子似成父凭子贵…… 十月十四日上午,文安郡主府。 寒谷子收回切脉之手,脸上神情变幻莫测,道:“小九的身体,甚至比往日更为康健……” “可不是嘛!”寒弋连忙应和,“如今天气渐寒,小九却精神奕奕,不似往年那半死不活之态!” “你才半死不活呢!”容玖玥拿起一块芙蓉糕,堵住寒弋的乌鸦嘴。 “我现在一点内力使不出,整个人弱不禁风,完全是弱鸡菜瓜!”她不禁仰天长叹。 自十月初起,便是如此,除却暂时无法使用内力与力气,余者并无大碍。 “小九啊……你娘是否尚在人世?”寒谷子忽地发问。 “绝无可能!我曾亲眼……”容玖玥话至中途,猛然停顿,继而解释道,“我曾亲眼见过爹娘的墓冢。 她曾亲眼目睹母亲血崩而亡,此事定然不假。 寒谷子轻捋胡须,道:“那或许你娘尚有至亲在世……有人以他们的心头血来压制你!” “为何不能是我爹的至亲?”容玖玥面露疑惑,追问道。 毕竟爹有亲生母亲与亲兄长在世。 寒谷子缓缓摇头,“你这体质只可能承继你娘——你再仔细回想,六月份前的每一件事!” “尤其是,自己有无受过伤!”他特意提醒道。 容玖玥凝神细思,“唯有五月初一傍晚那次,被南诏太子打伤右肩,脖子被蛇咬一口。” “便是此处……”她轻轻掀开衣领,露出两颗细微的红痣。 她可以断言,自己绝无中毒。 寒谷子叹息一声,“或许问题就出在那条蛇身上……” 他压低声音道:“小九,我怀疑你娘是南诏人,且与南诏皇室有关,南诏太子才会找上你。” “……”容玖玥不禁连连哀叹,小脸皱作一团,“莫非我必须前往南诏,才能解决此事?” 寒谷子瞪了她一眼,“你去南诏岂非自投罗网!为师总能想到办法,即便无计可施,你这样也无事,反正无损身体康健!” “小九,莫怕!”寒弋在一旁绞尽脑汁地劝慰,“有我们在呢!” 他拍着胸口,信誓旦旦道:“任何体力活都包在我身上,打架也不用你亲自动手,你只需稳坐中军帐即可!” “你现在什么都不必想,安心做你的新娘子,明日可就要出阁了!” 此刻的寒弋精神振奋,丝毫不见嫁女的离愁别绪,反而更似迎娶儿媳。 “师父、师兄,我明日出嫁,你们难道不会不舍吗?”容玖玥心中一动,开口问道。 “不会!”寒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名义上你是嫁入护国公府,实则是将妹夫迎娶回家!” “你婚后依旧会回到落霞山,又不是去别人家里久居。”寒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二人,看似是男婚女嫁,实则护国公就是个入赘的女婿。 “……”容玖玥略一思索,觉得事实确实如此。 她与宗玄聿的这场大婚,仅是一个形式而已。婚后的生活,与如今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不对,自有一处最大的不同—— 自此以后,他们可光明正大地探讨正统与非正统……知识。 …… 午时过半,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容之墨忽而派人递来书信,请求与容玖玥见上一面。 不多时,精致典雅的暖亭中,风炉之上正煮着牛乳玫瑰茶。 浓郁的乳香和清新的花香,缓缓交融在一起,散发出一种似能温暖人心的馥郁气息。 容玖玥静静看着眼前的兄长,不过数月不见,她竟有些不识此人。 容之墨今日身着一袭华丽无比的金丝蓝色锦袍,那细腻柔软的布料闪烁着微微绒光,显然是用上等的锦缎精心裁制而成。 他腰间挂着一块质地通透的墨绿色云纹玉佩,其雕刻工艺巧夺天工,观之亦非凡品。 容玖玥不禁暗自思忖:难道……此人发了一笔巨大的横财不成? “妹妹……时至今日,我仍然百思不得其解,我究竟做错何事,竟让你丝毫不顾兄妹之情?” 容之墨的话语中满是苦涩,嘴角勉强扯出一抹黯然的笑容。 “......”容玖玥心生烦闷,略显不耐地开口,“你说交于母亲遗物,我才见你一面。莫说这些无聊之语,一点意思都没有!” 蠢笨之人连装都不会装,口中说着兄妹之情,眼中却满是算计! 容之墨叹了口气,苦笑道:“妹妹之狠心,我当真是望尘莫及......” 话音未落,他从衣袖中取出一只血红色的暗花玉镯,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桌案上。 “这只玉镯乃是母亲生前时常佩戴之物,后来一直由祖母代为保管。今日我特意取来,恭贺你大婚之喜。” 容之墨说着,又将那只玉镯轻轻推至容玖玥的面前。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容玖玥仅随意瞥一眼玉镯,便断然回绝道:“你拿回去吧!我不喜欢!” 不知为何,她看到这只玉镯,心里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之感。 玉镯通体血红,颜色浓郁得仿佛新鲜血液,甚至隐约可闻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这只玉镯,是否真为母亲遗物,暂且不得而知。 但此物既被老太太“保管”十余年,想必早已沾染浊气。 闻听此言,容之墨不由得一怔,脸上露出短暂的惊愕之色。 显然,他完全未预料到,容玖玥竟会如此决然地予以回绝。 “你不认兄长便罢,难道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毫无思念之情吗?”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冲着容玖玥高声怒斥。 然而,面对容之墨的质问,容玖玥只是冷笑一声,语气淡漠道:“我纯粹是不喜欢这个玉镯!我尚有要事在身,慢走不送!” 就在这时,容之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重要之事,急声道:“明日由我来背你上轿!” “毕竟我是你的嫡亲兄长,最有资格行此事之人,非我莫属......” “我们只是陌生人!”容玖玥面无表情地打断,“此生我唯一的兄长,唯有师兄寒弋!” “容之墨,你我各走各的路,若你日后心怀不轨,伤我分毫,我必定会亲手杀了你!” 说完这番话,容玖玥径自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暖亭。 独留容之墨呆立在原地,满脸的惊愕与愤恨,眼中甚至流露出丝丝怨毒。 紧接着,石头闪身而出,动作娴熟地扛起容之墨,二人瞬间消失无踪。 “容玖玥,我们终究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此为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寒风偶尔吹过,空气中隐约回荡着容之墨的话语…… 第172章 大婚(一) 与此同时,护国公府内,已是四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府中遍布红绸锦色,大红的锦绸从正门铺到主院,房檐廊角、梅枝松树上皆高挂着红绸裁剪的花。 随着微风轻轻拂过,这些红绸绒花似碧海间的嫣红云团。 然而,即便如此,前来查看布置的宗玄聿,似乎觉得没有一处满意的—— “这红绸挂得太少,每棵树的枝桠间皆要挂上、亭台、假山……莫要留下一点空隙!” “还有红灯笼……我竟不知堂堂护国公府是如此穷困潦倒!” “还有这里……” 宗玄聿一边蹙眉指出不足,一边用手比量着什么。 叶琛与管家对视一眼,二人皆是一脸无奈之色。 主子不过三日未与郡主见面,整个人宛如火药桶一般,一点即炸,动辄看他们不顺眼。 偏偏又因大婚之喜,主子特意给府中上下,皆发放三年例银…… “主子,太后国丧期未满……这般已有些不合规矩,即便是东宫有喜,也不过如此!”叶琛低声回禀。 若非他们稍加注意分寸,主子能将大婚办成“封后大典”。 尤其是郡主那件婚服,可谓是华丽至无与伦比…… 闻听叶琛所言,宗玄聿紧抿双唇,眉宇间似闪过一丝不悦。 太后活着之时烦人至极,薨逝后依旧误人好事! “主子……”叶琛稍作迟疑,小心翼翼地劝道,“您这两日未休息好,今夜需得好生歇息……明日才可精神奕奕地迎娶郡主。” “再者,明夜还有正事呢……您没有精神可不行……” 叶琛点到即止,万不敢多与主子谈论此些男人话题。 谁知,宗玄聿略作思索,竟转身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叶琛,你须多加督促,切勿有任何疏漏之处!” 丢下这句话,宗玄聿的身影已飘然消失于廊下拐角处。 “……”叶琛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家主子,唯有深藏功与名的微微一笑。 果然不出所料,主子也唯恐在明晚的洞房花烛之夜,表现不佳…… 夜幕降临,容玖玥与宗玄聿为了明日的大婚,皆暂且歇息。 然而,睿王府却是一片窒息凝重。 祁千尧自云州回京后,一直待在睿王府中,从未提及容玖玥,仿若其已是生命过客。 对此,凌风终于如释重负。 只可惜,一切皆是假象,自家殿下竟在暗中谋划大事! “殿下,您有两位夫人,侧妃与平妃亦将于年后入府……切莫冲动,万一惹怒圣上……” 此刻,凌风立于书房内,偷瞄一眼窗边的睿王,小心翼翼地劝谏道。 祁千尧仿若未闻,只怔怔望着窗外那含苞待放的红梅。 夜色如墨,睿王府内却照例挂满了明亮的宫灯。 睿王怕黑,此乃自幼留下的习惯。 “本王什么都未做……是有人不希望玖儿嫁与护国公!既如此,本王为何不能坐收渔利?” 言罢,祁千尧缓缓转身,拿起桌案上的情报,再次细看一遍。 “殿下,您即便救下郡主,那又能如何呢?”凌风低声慨叹。 难不成殿下还能将文安郡主……永远藏起来吗? 祁千尧攥紧手中的纸条,抬头时脸上唯余坚定之色,“本王回封地,带玖儿一同回去!” 如今玖儿只是一个柔弱女子,他定然可以将其留住! “殿下!”凌风大惊失色,“您要一走了之?那府中的两位夫人,还有御赐的侧妃……” “关本王何事!”祁千尧如同一只发疯的狮子,双目赤红,低声喝断,“本王为何要管别人!” “难道要让本王亲眼看着……玖儿嫁给他人吗?”他喃喃自语。 况且,是护国公无用,连自己的新婚妻子都保护不好! 那二人沉浸于大婚之喜中,竟连危险将至都未能察觉…… 见状,凌风不敢再多言,殿下现在已有些走火入魔。 此事疑点重重,万一殿下沦为背后之人的棋子—— 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 次日午时,阳光正好,文安郡主府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酉时才拜堂成亲,为何现在便要梳妆打扮啊?”容玖玥哀嚎道。 容莜宁轻抚着妹妹的长发,笑言:“你们二人将婚仪精简至此,已是免去诸多流程啦!” 接亲时的文斗武斗皆免,二人美其名曰太后国丧未满,实则是怕麻烦。 不过,小舅舅旧疾未愈,小九的身体天寒时亦有不适,如此倒也恰当。 容玖玥笑嘻嘻道:“我本想在午时就将婚事办妥,此时天气暖和嘛!但那又非吉时!” 侯夫人笑着解释:“婚者,谓黄昏时行礼,故曰婚。晨迎昏行,不过你们府邸较近,又精简诸多繁琐礼数,倒不必那么早。” “小九啊,护国公有心了,瞧瞧你这婚服,实乃稀世罕见。” 话落,侯夫人招呼众人,为容玖玥穿上繁琐的婚服。 不多时,碧玉年华的佳人,已然梳妆打扮完毕—— 青绿色的锦缎婚服,金丝绣着百花与云纹,裙摆曳地三尺许,镶满五光十色的宝石。 乌发绾成扬凤发髻,鬓间插着两支赤金鸳鸯长步摇,红宝石细密地镶嵌在金丝之上。 淡扫蛾眉,朱唇轻点,两颊胭脂微微扫开,眼角贴上金色花钿,更添几分令人失魂的娇媚。 华贵与艳丽相互交辉,令屋内众人不禁呼吸一窒。 “舅公好福气啊……”瑾瑜突然冒出一句感慨万千的话语,霎时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哈哈哈……”众人闻言,纷纷忍不住轻笑出声。 刹那间,欢声笑语在屋内回荡…… 直至申时过半,宗玄聿终于满怀期待地冲进文安郡主府的大门。 当朝国舅爷、世袭护国公,自然无人敢轻易为难于他。 更何况,他所到之处,犹如财神降临一般,叶琛赠上金叶子,以金开路,自是无往不利。 待宗玄聿抵达容玖玥闺房前,方才整衣肃冠,竭力平息自己的气息。 他素喜白衣,而今一袭耀眼夺目的绛红色喜服,墨发以紫玉冠束起,少了一分清冷,添上几分昳丽,甚至还有些勾魂摄魄。 “宗氏玄聿,今日诚心求娶容家九姑娘——文安郡主容玖玥为妻,此生只娶一妻,绝不纳妾。” “今上表诸天神佛,奏明天子,晓禀众生,倘若此生有负佳人,必永无轮回之日!” 宗玄聿的话语如黄钟大吕,字字句句如同雷霆,震撼在场众人之心。 “宗玄聿,进来啊,带我回家。” 容玖玥笑意盈盈的婉转声音,如仙乐一般,传入宗玄聿的耳中。 紧接着,房门缓缓打开,倾城倾国的绝色佳人,与丰神俊朗的公子,恰好四目相对—— 二人宛如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说不出的般配…… 第173章 大婚(二) “吉时已到!恭请新妇上轿!” 伴随着傧相的一声高呼,寒弋小心翼翼地背起容玖玥,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踏出府门。 正红色的八抬大轿,上面镌刻着如意吉祥的纹路,贴上浮金的喜字,轿顶嵌着宝石, 四角各缀着一个大大的红色绸缎绒花。 宗玄聿站在一旁,目光始终落在容玖玥的身上,眼中满是深情。 待看到妻子安稳地上了花轿,他才翻身上马,动作流畅而潇洒,尽显英武不凡之姿。 此时的街道,早已被前来观礼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众人争相目睹这场盛大的婚礼。 十里红妆铺陈开来,马车井然有序地自街头延伸至街尾,浩浩荡荡地向护国公府前进。 …… “吉时已到,两位新人正式拜堂!” “一拜天地,谢天赐良缘!” 宗玄聿与容玖玥转身面向天地,深深地鞠下一躬。 “二拜圣上、皇后,感隆恩浩荡!” 他们又恭敬地向坐在上方的皇帝与皇后行礼,以表敬重之情。 “三拜高堂,念生养恩重! 二人拜完父母灵位,又对着寒谷子与寒弋虔诚一拜。 “夫妻对拜,永结同心!” 两位新人相对而立,眸中含情,彼此深深一躬,许下相伴一生、永不分离的誓言。 众人只见,宗玄聿的腰明显比容玖玥弯得更低几分。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司仪话音落下,宗玄聿俯身将容玖玥拦腰抱起,精神奕奕地往新房大步走去。 紧接着,去扇、共饮合衾酒…… 最后,二人又相互剪下一缕青丝,绾成同心结,寓意着从此白头偕老、恩爱永恒。 …… “天啦!真是累死我了!” 众人离去后,容玖玥仿若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蓦地瘫软在那精致华美的床榻之上。 她身上鲜艳夺目的婚服,如瀑布般垂落于榻下,偶尔轻轻摇曳,宛如一片碧海荡漾。 就在这时,宗玄聿满脸笑意地走到她的身旁,目光中满是柔情蜜意。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地为容玖玥摘下鬓间那些精美的步摇和璀璨的珠翠。 “辛苦卿卿了……”他的语气中尽是心疼和怜惜之情。 “流程倒是不复杂……”容玖玥无奈叹了口气,“只是这婚服太重…还有头上戴得太满!” 说话间,她还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脖子。 “此事应由为夫效劳……”宗玄聿为她轻轻按摩着肩颈。 凝视着身下娇美的妻子,故作君子的男人再难维持淡定,忽而倾身而下。 饥渴难耐的老狐狸,噙住碧树间的娇嫩花儿,霎时如同失了神魂,醉于芬芳馥郁中。 两只修长的狐狸爪子,再不复往日的规矩,自那翠绿花萼到嫣红花瓣,流连忘返。 “嗯……”花儿禁不住“摧残”,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低吟浅唱。 然而,老狐狸却若服下仙丹,俨然有一种摧花折枝之疯狂。 …… “主子……”叶琛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叩门,“圣上与皇后娘娘,还有寒神医父子皆在,您至少露个面,浅饮两杯酒水……” 其他人可不管不顾,但君在上,主子面都不露,实乃说不过去。 “滚……” “闭嘴!” 宗玄聿刚吼出一个字,便被容玖玥娇嗔着出声打断。 她推开身上的狐狸精,坐起身整理一下衣裙,又随意拢了拢长发,竭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这副弱不禁风的身体,当真是一点霸气都没有! 宗玄聿随之坐起身,委屈地扯了扯容玖玥的衣袖,“卿卿……” “你暂且出去应付一下,我在屋里用些膳食,再沐浴更衣……”容玖玥为他整理好衣袍,莞尔一笑,“而后在这里等你回来。” “现在天色尚未完全暗下,你留在这做甚?莫不是想白日……” “遵命!”宗玄聿面色一红,蓦地堵住眼前的红唇。 须臾,他恋恋不舍地松开,伸手轻抚着容玖玥嫣红的唇瓣,柔声道:“我稍后便回来,膳食已备好,鲜花浴亦为夫人备上,等我……” “知道啦,你好啰嗦哦!”容玖玥笑靥如花,“不过片刻时间而已,又非生离死别……” “不许胡说!”宗玄聿心头一紧,赶忙打断,“良辰吉日,此言不吉利。” “……”容玖玥无言以对,只能将他缓缓推出门外,而后紧闭门扉。 毕竟是人生仅此一次的大婚,有些人情世故总要顾及。 尤其是皇帝与皇后娘娘皆在…… 须臾,红叶入内,端来膳食,皆是些营养十足的药膳。 “小姐,老爷子有些喝多,只因皇帝太过热情,口口声声记着当年的救命之恩!”她无奈道。 “喝吧……”容玖玥一边用膳,一边打趣道,“师父已戒酒多年,今夜倒是破戒了呢。” 然而仅用几口,她便放下玉箸,掩唇打了一个哈欠,似有些疲乏。 “小姐,你不会困倦了吧?今夜可是你的洞房花烛夜……”红叶话语中带着一丝调侃。 “……”容玖玥轻轻地伸个懒腰,故作叹息,“昨夜未睡好,稍后沐浴便会清醒过来。” 如此良辰美景,她才不会那般煞风景地呼呼大睡! “红叶,你悄悄去前院,将护肝药递给师父,他多年未饮酒,乍开荤对身体不好。” 言罢,容玖玥将装着丹药的瓷瓶塞入红叶手中。 “小姐……”红叶略显犹豫,“你一个人在这……可会有事?” 毕竟现在小姐内力被压制,且浑身一点力气也无…… “无妨!”容玖玥挥了挥手,“院外有暗卫守着,你稍后便归来,我且去泡个鲜花浴。” 红叶离开后,容玖玥刚褪去华丽繁琐的婚服,正欲前往浴房,忽而又闻一阵叩门声。 “郡主,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嬷嬷,特来给您送些开胃膳食。” “进来……”容玖玥忽感一阵眩晕,竟不由自主地说出这二字。 房门应声而开,她回首望去,红烛摇曳间,视线略有些模糊,来者是一位年过不惑的嬷嬷。 其身后还跟着几名太监与宫女,手中皆端着食盘。 乍观之下,她似乎确有些印象…… 此人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上次亲自送她出凤鸾宫之人。 “放下吧……” 然而,容玖玥话尚未说完,忽地一个踉跄,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几欲站立不稳。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欲取出银针,然暗器皆在婚服之上,中衣并无一物。 她正欲开口呼唤,且右手刚触碰到左手腕,便骤然晕厥过去。 只见嬷嬷身形一闪,迅速上前接住不省人事的容玖玥。 其身后的粉衣宫女紧闭房门,即刻脱下自己的外衫,为容玖玥穿上。 紧接着,嬷嬷环顾四周,将容玖玥塞入一个朱红色的木箱中。 那名宫女则穿上婚服,散开发髻,顺手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乍一看,露出的那张脸……竟与容玖玥毫无二致…… “来人,将此木箱连同贺礼,一并送至郡主府。” 与此同时,她开口的嗓音,竟然也与容玖玥有七分相似。 她的话甫一出口,门外便躬身走入两名太监,二人将木箱抬走,嬷嬷亦随之离去。 行至院外,暗卫扫视过嬷嬷与其身后的太监与宫女。 “你们小心些,这可是郡主让送回郡主府的东西,莫要碰坏了。”嬷嬷低声提醒道。 闻听此言,暗卫们旋即收回目光。 今夜主子备下诸多厚礼,遣人接连送至郡主府,只因明日郡主的师父与师兄将返云州。 而且,三日之后,主子与郡主亦要一同离京归去。 至于这个木箱,至多可容纳一个十岁以内的瘦小孩童—— 他们自是不会往其他方面联想…… 第174章 大婚(三) 须臾之后,红叶迅速赶回主院,因宗玄聿不在,她便如往日一般,径直走进屋内。 只见屋内空无一人,倒是浴房内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于是乎,红叶一边往浴房走去,一边禀报前院情况。 “小姐,皇后娘娘突然晕倒,老爷子诊治,竟是几个时辰前中毒,所幸问题不大!” “护国公因此稍作停留,但很快便会回来,我瞧外面有些许膳食,是何人送来的?” 说话间,红叶已行至浴房门前,她正欲伸手推门之时,突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 “红叶,我想自己安静泡会,你今日也受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其声与哗哗的水声,相互交织、融为一体,若不仔细倾听,恐难听清其中的话语。 然而,红叶怔愣一下,还是凭借她们二人多年来的默契,勉强听懂了其中大致意思。 小姐平日沐浴便不喜人伺候,她也只是偶尔进去添水。 想到这里,她轻笑一声,继而转身踏出房门,在门外安心守护。 今夜是小姐的洞房花烛之夜,她在此确实碍事…… 与此同时,护国公府的正门处。 两名太监将木箱抬进马车内,府中管家则指挥小厮与车夫,速速将厚礼送去郡主府。 无人察觉之际,当几辆马车行至东街暗处时,忽然闪现两个黑影,敏捷地钻入最后的马车内。 紧接着,那个朱红色的木箱悄然落入暗影中,瞬间消失无踪…… 同一时间,距离护国公府后门不远的拐角处。 一辆看似平凡无奇的马车,正缓缓从这里驶过。 与今夜护国公府门外那些华丽的马车相比,这实在是低调至极。 待马车消失于视线尽头时,一群身着黑色劲装且蒙面的身影,终于现身。 为首之人正是祁千尧。 只见,他神情格外凝重,正紧紧盯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右手不自觉地紧握长剑。 然而此刻,他却强忍着立刻出手救人的冲动,暗暗告诫自己,定要保持冷静和耐心。 他暗自思忖:唯有在城外动手,方可将玖儿顺利地带离洛京。 思及此,祁千尧深吸一口气,脚下步伐加快,当即带领身后众人,悄然尾随那辆马车。 此乃唯一良机,他自不可错过…… 夜色如墨,圣德帝携身体不适的皇后终于回宫。 寒谷子未有丝毫醉意,拦下急欲回房的宗玄聿,随即将一个墨黑瓷瓶塞入他的手中。 “此药只会暂时断你子嗣,绝不会对你身体有不良影响。” 宗玄聿握紧瓷瓶,不禁问道:“为何不是永远呢?” 容玖玥亦有配制丹药,但同样只能起到暂时避子之效。 “……”寒谷子轻哼一声,“为师暂且还未寻到合适之药引,万一不慎将你彻底弄废,小九还不得气死!” 话落,他挥了挥手,便负手离开。 寒弋酒量不佳,此刻醉意熏熏,由石头搀扶着离开护国公府。 此时,宗玄聿亦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往新房奔去。 都怪皇后耽搁时间! 她竟然在宫中已被人下毒,直至不久前饮酒方才毒发。 直至行至新房门前,宗玄聿才稍稍整理一下衣袍,推门而入。 屋内红烛熠熠,满室生辉,弥漫着淡淡的馨香,正是容玖玥素日所喜的安神熏香。 然而,屋内不见佳人身影,却见红色轻纱床幔已然轻垂,无需多言,某人应已躺于榻上。 “卿卿,非常抱歉,我多耽搁一盏茶的时间……你是不是累了?” 宗玄聿忽而有些紧张,只能缓缓移步榻前,轻言细语地开口。 须臾,他未闻帐内传来声音,还以为容玖玥已经睡着。 于是,他轻轻掀开床幔,只见大红色的寝被之下,隐约可见一个微微凸起的身影。 “容玖玥”正将自己紧紧裹在被中。 “卿卿,你是否身体不适?”宗玄聿声音急切,赶忙询问。 话落,他伸手轻轻拉下寝被,露出女子的乌黑长发,其面朝里侧,让他难以看清面容。 “卿卿,你这是怎么了?”他一边揪心地追问,一边俯身欲去拥抱女子。 然而,宗玄聿刚有所靠近,尚未触及到女子的身体,双手忽地僵住。 紧接着,他霍然起身,迅速抽出床头的佩剑,猛地指向榻上女子。 “你是何人!” 他几乎是怒吼出声,其声之大,瞬间响彻整个房间。 刹那间,门外的红叶心头一紧,立刻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 “护国公……” 此时,红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声音也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榻上佯装熟睡的女子终于缓缓开口:“怎么了?我不过是……” “住口!” 宗玄聿怒喝一声,打断她的话语,继而一剑刺向她的肩膀。 “啊!”女子因剧痛而惨叫出声。 红叶疾步冲上前去,一把拽住女子的长发,将她从榻上拖下来,又迅速抬起她的脸。 这张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此刻已难以辨认其本来面目。 但是护国公绝不会认错人,而且此女身上的气息与小姐不一样…… 红叶迅速在女子下巴处摸索,而后又伸手探其颈间,随即自其颈下撕掉一张人皮面具。 刹那间,红叶如坠冰窟,内心忽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惧。 宗玄聿的面色早已惨白如纸,身体不住颤抖,整个人几近虚脱,抬腿便欲往外冲去。 恰在此时,叶琛唤来院外暗卫。 “主子,适才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嬷嬷来过,随后又替郡主抬走一个朱红色木箱……” 暗卫瞧见屋内情形,心中已顿时明白过来,急声补充道:“那木箱至多能容下孩童……” “不是的!”红叶嘶声怒吼,“小姐骨骼惊奇,再狭小的空间也能容身!” 话音未落,她已纵身跃出,径直施展轻功朝外疾驰,想必是赶回郡主府。 宗玄聿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一边快步向外走去,一边下令: “立刻取出我的御赐金牌,封锁几处城门,严禁任何人等外出!命府中所有人……以搜捕刺客之名义,挨家挨户地搜查!” “留下两人,严刑拷问此人,不惜一切代价,务必问出消息!” 话至最后,宗玄聿几近失声,他不顾自己的身体,极力加快步伐。 即便此时城门已关闭,但有些王孙子弟与达官显贵,仍可凭借令牌出城。 待他行至府外,忽然有一名暗卫上前禀报:“适才睿王身着夜行衣,带人尾随一辆马车而去。” “睿王?”宗玄聿沉声追问,“那你们可知道他去往何处?” “往西城门方向而去,属下已派人暗中跟随!”暗卫急忙答道。 睿王尾随一辆陌生马车,本不与他们相干,但事发于护国公府后门,他们自然多个心眼。 此时此刻,宗玄聿心急如焚,仿佛有千万只虫蚁在啃噬他的心,早已恐慌惊惧到极致。 于是,他迅速翻身上马,径直往西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他在心中暗自祈愿,但愿此次是睿王那混账东西,擅自将容玖玥劫走。 如此,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夜色渐浓,洛京东城门处。 一辆富丽精致的马车缓缓停下,车上侍卫取出一方令牌—— “我等是奉宫中丽贵妃之命,即刻送一位贵客出城!” 闻言,守门侍卫仔细检查令牌,随后打开城门放行。 马车之内,宁王正在闭目养神。 其身侧摆放着一个朱红色木箱…… 第175章 经由水路 孟冬月半之夜,白日里尚是阳光灿烂的天气,至晚间却骤然转阴。 层层乌云遮蔽皎洁明月,一丝月光亦难穿透,整个世界堕入无尽黑暗中。 夜色如墨,唯有寒风呼啸而过,风声尖锐刺耳,犹如恶鬼哭嚎,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亥时将至,澜江一处码头附近,停有两艘巨大的商船。 两名黑衣女子,从马车上抬下一个朱红色木箱,旋即步入船舱。 此时,静谧的江边,身着黑衣的宁王紧紧盯着自己对面的紫衣女子,同时伸出右手—— “药呢?” 其声沉稳,却难掩焦急之意,显然对这所谓的“药”极为重视。 面对宁王如此急切之态,紫衣女子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放心......”她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我们主君向来言而有信,既已答应与宁王合作,自然不会亏待于您。” 话落,她手臂轻挥,将一个镶嵌着宝石的碧绿瓷瓶,稳稳抛到宁王手中。 “对了,此乃一半的药,另一半国师尚未炼制完成。”她微笑着补充道。 闻听此言,宁王面色一沉,紧紧攥住瓷瓶,仿佛要将其捏碎。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 “当初我们有言在先,只要本王送出容玖玥,赫连璟便会立刻赠药!如今你们这般行事,究竟意欲何为?”他怒声质问。 尽管他对容玖玥心怀怨恨,但还不至于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毕竟,他这么做,无非是想彻底治愈自己的腿疾罢了...... “宁王,事已至此,你别无选择!” 紫衣女子冷冷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丝丝寒意,“你这卖国贼,有何资格与我们主君谈条件?” “主君让属下转告,宁王若在东祁难以立足,可前往南诏,主君亦可封你为异姓王!” 说话间,她微微仰起头,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宁王,言语之中尽是鄙夷之意。 更有甚者,她竟然伸出手指,妄图勾起宁王的下巴。 “滚开!”宁王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猛地一挥衣袖,将伸过来的手用力拂开。 他强作镇定,厉声反驳:“本王只为求药,未做有损东祁之事!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他只不过是,送出一个本应和亲的异姓郡主,于国本并无大碍…… “哈哈哈......”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骤然响起,仿若夜枭嘶鸣,打破了夜空的沉寂。 只见紫衣女子,仿佛听到天底下最荒诞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甚至双手捂着肚子。 见状,宁王脸色铁青,怒视着眼前的紫衣女子,呵斥道:“放肆!你竟敢嘲弄本王!” 紫衣女子止住笑声,轻蔑地瞥了一眼宁王,冷笑道:“宁王,你还真是愚蠢至极啊!” “这番话,你倒是去向东祁皇帝亲口说说看......咱们后会有期,主君自会再来寻你!” 话毕,紫衣女子转身登上商船,不再理会恼羞成怒的宁王。 紧接着,船夫们迅速解开绳索,摇动船桨,商船缓缓离开江岸,向着江心驶去。 江面之上,雾气弥漫,那艘商船须臾间便没入浓浓夜色中,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水痕。 此时,夜色深沉,唯有江水拍打岸边的声音清晰可闻。 江边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鸦鸣,阵阵寒风呼啸着掠过树梢和草丛,发出沙沙的响声,令人不寒而栗。 宁王深吸一口气,握紧瓷瓶,随即转身登上马车,直往烟城而去。 从东祁到南诏,根本不存在直达的水路通道,且如今渐入寒冬,一些河流极易结冰。 故而,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南诏之人竟会带着容玖玥,经由水路前行。 宁王不断告诫自己:是容玖玥见死不救在先,他未做错任何事! 更重要的是,今夜负责将容玖玥从护国公府秘密带出的那些人,皆是丽贵妃所安排。 听闻,其中还有容之墨的手笔…… 与此同时,洛京西城门外的林中。 祁千尧率众突袭,而那些为数不多的黑衣人,只是稍作抵抗,便抛下药物逃之夭夭。 他急忙奔向马车,掀开帷帘,只见一位红衣女子被紧紧缚住,其面容尚无法看清。 “玖儿……” “睿王!”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宗玄聿的怒喝声随之传来。 紧接着,他翻身下马,强忍着心脏的不适,径直奔向马车。 祁千尧急欲阻止,“护国公……” “不是!”宗玄聿仅看一眼红衣女子的背影,便连连摇头,颤抖的声音中满是绝望,“不是的……我们中计了,睿王只是棋子……” 话音未落,他一脚踹向祁千尧,直接将其踹倒在地。 随后,他未发一言,径自上马,顷刻间消失于林中。 既然不是睿王,那便唯有南诏! 那些人以睿王为饵,将他们引至西城门处……如此,真正的方向,定然是东城门! 此时,凌风已将红衣女子解绑,众人定睛一看,此人竟是南诏公主——赫连婳。 “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祁千尧面色阴沉,厉声质问。 “我……我也不知……”赫连婳一脸茫然地摇头,“我在驿馆待着,一群黑衣人将我绑走……” 她的话尚未说完,恍然大悟的祁千尧已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自他们收到情报开始,便落入了南诏的阴谋陷阱。 他确实是一颗棋子——一颗扰乱护国公寻人的棋子! “你们别走啊!”赫连婳见众人皆策马离去,霎时惊惶失措,遂提起裙摆小跑着追上。 “……”凌风见状,无奈吩咐,“留一人将南诏公主送回驿馆!” 毕竟此女是殿下的未来平妃,万一死在荒郊野岭,终究不妥…… 待宗玄聿行至东城门,只见迎面而来之人,正是寒谷子与寒弋,还有红叶和石头。 “师父……” 寒谷子抬手打断宗玄聿,沉声道:“我们也是刚至,你去询问守卫,适才有何人出城!” 此时,叶琛疾步而来,禀报:“两个时辰前,有人手持丽贵妃令牌,言送贵客出城!” “定是小九无疑!”寒弋急声道。 闻言,宗玄聿急欲上马,却被寒谷子一把拽住,“你要去做甚?” 宗玄聿的嗓音,已然沙哑至极,几难出声,“师父,我要去找她……” “如何找!”寒谷子一掌拍在宗玄聿的头上,厉声道,“你即刻冷静下来,否则我便将你打晕!” 寒弋有些于心不忍,劝道:“妹夫也是担心小九……” “你们一个个只知添乱,还不如滚回去躲着,为师一人去寻小九!”寒谷子怒喝。 “两个多时辰已过,通往南诏之路有多条,你们要往何处追?莫非对方愚蠢至极,会沿大道让我们追赶?” “我们各自带些人,兵分几路,沿途留下暗号,最终在南诏边境的奴隶市场会合。” 此刻,寒谷子异常冷静,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诸事。 “可是师父,她现今内力尽失,身体虚弱,我担心她途中会……”宗玄聿哽咽着开口。 “不会!”寒谷子缓缓摇头,“小九向来聪慧,断然不会亏待自己!” “你即刻进宫向皇帝禀明,此事根本无法隐瞒!我们几人乃江湖人士,行动自如,先行一步!” 话毕,寒谷子飞身上马,一人一马如疾风般,迅速消失于夜色之中。 第176章 母亲——景苏 “且慢!” 众人正欲分头散去,只见寒谷子却突然勒马折返。 “南诏太子抵京时,小九在酒楼雅间曾有言语—— “倘若某一日我身陷囹圄,你们需得先顾好自个,再来救我!如若不然,人未救成,再不慎落入敌人圈套,只会让我处处掣肘!” “此乃小九当日原话,尔等切记!” “无论是谁,包括老夫在内,如果蠢到落入敌手,即刻自我了断,万不可拖累小九!”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寒谷子再次踏着夜色离去。 “妹夫,小九不会有事,你需得顾好自己,我们南诏见!” 话落,寒弋拱手道别,继而几人瞬间消失于城门口。 “进宫……” 宗玄聿接过叶琛递来的大氅,紧紧裹在身上,匆忙往皇宫赶去。 师兄所言甚是,他唯有顾好自身,才可早日寻到妻子…… 子时过半,帝王寝宫内。 圣德帝闻得宗玄聿所言,面色已然无比凝重。 “此事断然不可走明面,否则有损容玖玥清誉……乃至整个东祁颜面!” 堂堂郡主、护国公夫人,竟于大婚之夜遭人劫持! 牵涉其中者,有宫中贵妃、睿王与皇后身边的“嬷嬷”…… 宗玄聿掀袍跪地,请旨:“臣要去南诏寻自己的妻子,还望圣上恩准!” “理当如此……快快起身!”圣德帝将其扶起,无奈叹息,“然以你当下之身体状况,能否承受长途奔波?” “无妨!臣携有良药在身!”宗玄聿神色坚定地应道。 “……”圣德帝长叹一声,“你且放心去吧!朕会派十名暗卫随行,待你们抵达南诏,可再寻暗探相助!” “唯有一点,切莫暴露身份,否则朕难以护你周全!”他郑重地叮嘱。 “多谢圣上!”宗玄聿再次跪地,恭敬地三叩首。 紧接着,未待圣德帝发话,他已自行起身,疾步退出殿内。 望着宗玄聿匆匆离去的背影,圣德帝抬手揉了揉眉心。 “天凌。” “属下在!” 圣德帝话音甫落,忽而自殿内闪出一道黑影,跪伏于他身侧。 “你挑选十名暗卫,随护国公一同去往南诏,竭力救回文安郡主……” 圣德帝话语稍顿,目光缓缓移至一侧的帝王宝剑上,缄默许久。 “倘若最终,文安郡主依然留在南诏太子身边,无论她是心甘情愿还是身不由己……” “那便让暗卫利落些……送她去与容起团聚吧!” 圣德帝的声音平静淡然,仿若只是说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容玖玥此人,只能留于东祁…… 直至丑时将近,圣德帝毫无倦意,遂踏入昭阳宫中。 “圣上,此时您怎会前来?外面夜寒露重,还望保重龙体……”丽贵妃恭顺地言道。 “云姝,你进宫已十七载,又为朕诞育两个女儿,朕还真是……有些舍不得杀你呢!” 圣德帝面带微笑,端坐于暖榻,所言却令丽贵妃惊惧万分。 “圣上……臣妾着实不懂……”丽贵妃惊恐跪地,轻声啜泣。 “给皇后下毒,指使内侍省宫人带走容玖玥,你岂会不懂?”圣德帝直截了当地言明。 丽贵妃素日对皇后敬重有加,此番只是借清欢之力,皇后才会一时疏忽。 然而,此药仅会致人腹痛晕厥,并无性命之虞。 “圣上!臣妾知罪!臣妾实在是走投无路啊!”丽贵妃不敢有丝毫狡辩。 随后,她慌忙取出一封信笺,展开敬呈圣德帝面前。 “圣上,此乃宜欢亲笔书信,其中所言令臣妾心如刀绞!南诏太子不顾两国关系,百般凌辱宜欢,臣妾只想救自己女儿啊!” 此刻的丽贵妃泪流满面,额头不断重重砸地,须臾便渗出血丝。 “只要容玖玥抵达南诏,宜欢便可脱离苦海!即便无法回宫,宜欢至少还有生路啊!”她悲声禀报。 “愚不可及!”圣德帝怒斥一声。 “若情况属实,此信岂会顺利传出南诏东宫!以赫连璟的脾性,恐怕容玖玥抵达之日,便是宜欢的死期!” 自此以后,容玖玥即为东祁和亲的永宁公主。 偏偏此事,东祁只能吃个哑巴亏! “不会的……”丽贵妃紧捂胸口,满脸惊愕,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云姝,你此等行径,实乃通敌叛国之滔天大罪。” 圣德帝的这句话,犹如重锤砸在丽贵妃心头,令其霎时如坠冰窟。 “丽贵妃,念你侍奉朕多年,且诞育皇嗣有功,朕特赐你自尽,你那两位嫡亲兄长,也当以死谢罪,其家产尽数充入国库,其余人等流放北疆。” “至于清欢……你大可放心,她依旧是东祁皇室的十一公主!” 话毕,圣德帝起身离去,甚至未再多看丽贵妃一眼。 今日丽贵妃胆敢向皇后下毒,又设计送走容玖玥—— 那么有朝一日,她或许会胆大包天到弑君的地步…… …… 当日卯时,宫中忽然传出一道令人震惊至极的旨意。 宠冠六宫十余载的丽贵妃,因向皇后下毒,被圣上赐自尽,已于寅时殒命昭阳宫中。 圣上仁德宽厚,仅赐死丽贵妃的两位嫡亲兄长,其余人等皆流放北疆。 至于那富可敌国的乔家财富,自是充入国库之中。 此外,护国公府传出消息,昨日刚刚大婚的护国公与文安郡主,已于清晨离京出游。 毕竟护国公常年不在洛京,此举倒是符合他一贯作风…… 辰时未至,东宫长信殿内。 “母亲,此事确凿无疑,是睿王亲口禀报于太子,我偶然得知……小九现在有危险!” 容莜宁压低声音,接着道:“您让父亲派死士暗中前往南诏,定要设法相助护国公!” “你们莫要惊动任何人,我连太子也不相信!”她随即提醒。 事发突然,她不能轻举妄动,但多几人相助,总会增添些许胜算。 “你且放心……”侯夫人颔首,“你们母子三人的性命,皆赖小九所救,即便不为你二叔,我们也会义不容辞!” 人贵有信,当知恩图报,小九实乃平阳侯府之大恩人…… …… 午时三刻,不知何方之江面,突降倾盆大雨。 容玖玥躺在船舱内的锦榻上,怔怔望着船顶,许久之后,疲乏的身体终于稍有舒缓。 “可恶!”她低声咒骂一句,继而缓缓坐起身来。 她竟然被人装入木箱中,如猪仔般被抬来抬去! 实在是太丢人了! 此时,容玖玥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裙,里面还是昨日大婚时所穿的中衣…… 宗玄聿现在状况如何?想必已是心急如焚了吧? 师父和师兄定然忧心忡忡,红叶或许正在内疚自责…… “这么快便醒了?我原以为至少需得两三日之后呢。” 伴随着一道戏谑的声音,自舱外走进一位紫衣女子。 容玖玥仅是轻瞥一眼,便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而后懒洋洋地斜倚榻边。 丝毫没有被人挟持的惶恐,周身散发着一种——淡定自若的闲适。 “……”紫衣女子满脸狐疑,“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吗?不想逃走吗?” “有何好奇之处?实力不济,活该如此。至于逃走……此处乃江上,又正值寒冬,莫非我要跳入江中?”容玖玥淡淡开口。 “我饿了,准备些精致的膳食,我喜食荤腥。” 话落,她起身下榻,行至一面铜镜前落座,轻轻梳拢着长发。 “……”紫衣女子震惊之余,还是命人去准备膳食。 “你……不愧是姑母的女儿,应当说不愧承继了景家凤命之血脉,难怪太子非你不可!” 紫衣女子随即介绍道:“我乃景家嫡次女景澜,我父亲与你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苏文茵只是化名,表妹,你的母亲姓景,单名一个苏字。” 景苏—— 传闻中,十二岁便芳魂早逝的那位景家嫡长女。 第177章 两心相思 对于景澜之言,容玖玥仿若未闻。 待膳食送来之时,她只是静静地坐下用膳,甚至将三碟菜与两碗饭,皆扫荡一空。 “你就不怕我们下毒吗?”景澜难以置信地问道。 其实她更想问,你这副身板,怎么这么能吃? 容玖玥轻拭嘴角,许因吃饱喝足而心情稍好,遂回答:“你们不敢,且我百毒不侵。” “可是昨夜你莫名晕厥……”景澜挑眉提醒道。 “我并非中毒,想必是你那该死的爹暗中作祟,我才会如此。”容玖玥反唇讥讽。 母亲既有亲兄长在世,想必她如今的身体状况,便是师父所言—— 以心头血为药引,彻底压制她。 闻言,景澜怔愣一下,反而认真地点头赞同,“我父亲确实不是好人,但是很厉害!” 其话语中带着骄傲,又仿若夹杂着些许不甘。 “是嘛……”容玖玥微微一笑,“那我定会亲手杀了他,剜心掏肺,方能解我今日之辱。”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的解药,或许就在南诏等着她亲自取呢! “……”景澜紧抿双唇,无言以对。 这人是如何做到……笑意盈盈地说出弑杀亲舅之言? “你的那位新婚夫君,昨晚应当已经度过……美妙的洞房花烛夜了。”景澜忽而说道。 说话间,她屏息凝神,仔细盯着容玖玥的眼睛。 她就不信,这丫头听闻此言,还能一如既往的淡定! “易容术?”容玖玥轻叹一声,转而询问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可认识南芸儿?” “自然认识!”景澜颔首,“她是国师四大弟子之一,擅长易容,听闻如今不知所踪。” “赫连璟未告诉你们吗?”容玖玥笑着告知一声,“此人被黑熊撕碎,早已尸骨无存。” “我的男人,即便你们弄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他也会瞬间认出,想必那人此刻正在享受酷刑。” 容玖玥回答景澜适才的问题,似乎完全不担心。 她的确相信宗玄聿,毫无疑虑…… 二人朝夕相处大半年之久,最是熟悉彼此的气息,老狐狸断然不会认错。 见她如此,景澜心生闷气,怎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这般淡定! “你不想知道我们主君之事吗?” “为何我要知道畜牲之事?”容玖玥一边转身上榻,一边开口。 “放肆!你不可侮辱太子!”景澜的面色霎时变得阴沉,厉声呵斥。 容玖玥倚靠榻上,扯过厚实柔软的毛毯将自己裹紧,终究天气渐冷,江上湿气太重。 随后,她抬眸望向景澜,脸上挂着一抹玩味的淡笑。 “你也喜欢赫连璟那玩意?你的反应与南芸儿甚是相似。” “休得胡言!“景澜当即反驳,只是其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心虚,“主君身份尊崇,岂容你污蔑!” 容玖玥未曾解释,她说得喜欢,并非男女之间的情爱。 南芸儿对赫连璟是崇敬之情,仿若入了邪教一般。 然而,这个景澜,似乎与之不同。 于是,容玖玥继续刺激,“赫连璟就是个疯子、脏东西、短命鬼,畜牲不如的玩意……” “闭嘴!”景澜怒火中烧,甚至气得浑身颤抖不止。 “我所言为事实,你打我啊?不过你似乎不敢……”容玖玥懒懒地开口。 她对赫连璟明显有大用,故而这些人处处敬着她。 只可惜,她心情超级不爽,此处又无其他人,她唯有以此发泄。 景澜颤着手指向容玖玥,“你……” “倘若……我让那混账东西,杀光你们这些人,你说……他会如何做?”容玖玥忽而问道。 人既有所求,必会先有所应…… “……”景澜深吸一口气,遂转身大步迈出船舱。 主君会如何做?自然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扔去喂蛇! 临行之际,主君还曾特意警告,必须将容玖玥,毫发无损地带回南诏…… 须臾,容玖玥静静地坐在榻上,耳畔传来阵阵雨声。 她微微侧首,透过明瓦望向那如珠帘般垂落的雨幕,心中思绪万千。 仅一瞬,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白皙的脸颊缓缓滑落,直没入颈间,沾湿嫣红的衣襟。 她抬手轻拭眼角残留的泪痕。 师父、师兄、红叶,他们三人的身体尚且可以—— 然而,宗玄聿又当如何熬过这寒冬的奔波劳累…… 此时此刻,宗玄聿正被叶琛强留于一座破庙中躲雨。 自从子时开始,他便马不停蹄地连续赶路,本就有些身体不适,又遭遇这场倾盆大雨。 然即便如此,他依然倔强地不肯在此稍作停留,以避风雨。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忽然从宗玄聿口中传出,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主子!” 叶琛满脸焦急之色,急忙伸手为宗玄聿脱去身上的油衣。 由于雨势实在太大,而且又是迎着狂风骑行,冰冷的雨水不断顺着领口灌入衣襟内。 这件原本能够防雨的油衣,此刻已然失去了作用。 “主子,您衣衫湿透,这样下去恐会感染风寒。咱们在此歇息一夜,生火烘干衣衫,待明日雨停再行赶路吧。” 叶琛苦口婆心地劝说着,紧接着又使出杀手锏—— “若主母知道您这样糟蹋身体,该有多心疼啊……” “嗯……” 宗玄聿听到此言,微微颔首,直接坐在一旁的石头上。 见状,护卫赶忙捡柴生火,叶琛取出几瓶丹药,服侍宗玄聿服下。 “主子,虽有良药护体,但您这般接连骑马,身体恐会受不住……还是乘坐马车吧?”叶琛无奈提议。 主子因着身体,往日甚少骑马,甚至骑术也一般。 直至五月离京那段时间,途中郡主兴致使然,时常骑马溜达,主子自然陪同在侧。 于是乎,主子身体愈发见好,骑马之英姿,也甚为不凡…… “不可!”宗玄聿轻轻摇头,“马车速度太慢,至少需要两个月……若再遇上雨雪,恐耽搁更久。” “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越往南方天气越暖,南诏更是四季如春。” 说话间,宗玄聿已褪去自己身上湿透的衣袍,随意擦拭几下身体,便换上厚实衣裳。 “哐当!” 一把玄铁匕首掉落地上,他赶忙将其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收至腰间。 叶琛无意间瞥到他的脖颈,两排细小的牙印,显然是女子所咬…… “主子,您且宽心,主母聪慧,说不定在途中,还能让那些人以珍馐美味伺候着呢。” 叶琛一边为宗玄聿烘烤衣袍,一边绞尽脑汁地安慰着。 “您若将自己身体折腾坏了,待见到主母时,如何与主母白首偕老?” 说到这里,叶琛动作一顿,忽而想起一件重要之事。 主子与郡主已行过拜堂之礼,且共饮合衾酒,完成结发之仪……二人乃名正言顺的夫妻。 而今所缺者,仅余最后一步,那便是洞房花烛之夜…… 然而,宗玄聿却仿若雕塑一般,静静地坐在那里,依旧沉默不语。 跳跃的火光,映照在他落寞而苍白的面庞上,原本孤寂的身影,似添几分凄凉之感。 他微微垂首,目光落于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只见那枚戒指,于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 此时此刻,宗玄聿的心中,早已被无尽的思念所填满。 他不知自己深爱的妻子,如今究竟身在何方—— 是否安全无恙?亦或正在经历着怎样的艰难险阻…… 第178章 途中遇刺 翌日清晨,黎明破晓之际,晨曦透过云层洒于大地上,原本阴沉的天空终于放晴。 然而,气温却骤降许多,仿佛在一夜之间便迈入寒冬。 宗玄聿身着黑色加绒缺胯袍,外面裹上厚实的狐裘,头戴风帽,着实做到御寒保暖。 叶琛与十余位护卫,自然也是棉衣与貂裘加身。 毕竟,自家主子极其富有且大方。 直至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宗玄聿途经一处客栈,方才稍作停留。 一则他们可用些热食,二则可向客栈老板打听消息。 “主子,来往商队较多,但并无人见过主母……”叶琛低声叹息,“应当不是这条路。” 毕竟他们一路骑马急行,脚程定会比马车要快。 郡主至多提前三个时辰出发,若经由此路,他们应不难追上才是。 “会不会选择水路?”宗玄聿看着杯中的热茶,忽而问道。 “可是并无直达的水路……”叶琛话语稍顿,“却可改道……这确实不失为一种办法。” “主子,我们已来不及改道,还是先去边境,与寒神医他们会合吧。”他紧接着提醒。 宗玄聿点点头,“嗯……” “主子,有埋伏!” 一直保持高度警觉的叶琛,迅速拔出腰间佩剑,大声示警。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只见,从那看似普通的馆舍之内,蓦地飞身而出数十名黑衣人。 黑衣人手持寒光闪闪的长剑,行动迅捷如风,径直攻向宗玄聿。 一时之间,原本平静的场面,瞬间陷入混乱和激战中。 须臾,就在双方激烈交锋时,叶琛瞅准时机,猛地将一个黑色的圆形物体用力掷出。 “轰隆!” 众人只闻得一声巨响。 刹那间,浓雾弥漫,伴随着强烈刺鼻的气味,令黑衣人难以睁眼,咳嗽喷嚏不停。 趁此机会,在护卫的掩护下,叶琛立刻护着宗玄聿上马,转眼间众人便已绝尘而去。 岂料,前方再次出现黑衣人,且这些人身手更佳,甚至携带毒蛇,还有其他毒药。 因出发之际,护卫皆服下容玖玥所制的解毒丸,此刻虽未中毒,但身手难免受限。 一时之间,刀光剑影交错,血雨腥风弥漫四周。 不多时,宗玄聿在黑衣人凶猛的攻势之下,步步后退,最终被逼至一处悬崖边缘。 “嗖——” 突然,自前方射来一支利箭,直直地朝着宗玄聿而去。 “主子小心!” 叶琛见状,顿时目眦欲裂,他一边砍杀黑衣人,一边高声疾呼。 宗玄聿侧首,目光一凛,迅速挥剑打落箭矢,但因箭势过猛,仍有余力冲击到他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闪出,手持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宗玄聿的胸口狠狠刺去。 宗玄聿反应极快,侧身一闪,惊险地避开这致命一击。 然而,他刚避开这一剑,脚下却猛地一空,同时心脏传来剧痛,竟直直地坠落崖下。 “主子——” 叶琛眼睁睁看着宗玄聿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只能撕心裂肺地呼喊。 待其余护卫击退黑衣人,满身伤痕地奔至此处时—— 只闻叶琛那满是绝望的呼喊声…… 此时,在左侧的密林间,祁千尧僵立在那里,双眼瞪大,正死死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适才他赶来此处时,恰好看到黑衣人举起弓箭,目标正是他的舅舅。 就在那一刹那间,他心中竟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丝恶念。 故而,他本欲拔剑相助的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半空中。 仅仅是这眨眼间的犹豫,他的小舅舅已然坠入崖底…… …… 与此同时,商船之内的容玖玥,猛然从噩梦中惊醒。 “老狐狸!” 她惊呼一声,蓦地坐直身体,紧紧捂住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此刻,她的脸色变得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眉头紧蹙,眼眸中满是惊惧与担忧。 这副模样,与昨日佯装淡定自若的潇洒之姿,简直是判若两人。 “不会……不会有事的……”容玖玥低垂着头喃喃自语。 “你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景澜的声音忽而传来。 然而,容玖玥仿若未闻,只径自起身下榻,随意披上红色大氅,便欲往船舱外走去。 “你要去哪?”景澜急忙伸手阻拦。 “滚开!”容玖玥冷声道,“我现在要出去透气!” “外面风大天寒,你还是在……” “我现在是没办法杀你们,但我有的是法子……与你们同归于尽,你要不要试一试!” 容玖玥冷眼睨视景澜,面无表情地吐出这句话。 “……”景澜怒气腾腾,却又对眼前的女子毫无办法,只能强行压下怒火。 “我!陪!你!去!” 容玖玥收回视线,裹紧大氅,大步往船舱外走去。 只见,茫茫江面上,只有这两艘商船在疾速行驶,举目望去,连江岸都难以看清。 一阵寒风袭来,即便她裹着厚实的红狐大氅,亦觉得彻骨寒冷。 此处还在洛京偏北方向,甚至未曾往南行进,否则温度不会这般低。 她看向奔腾的江水,暗自想着:倘若从这里跳下去,恐怕还未淹死,便已冻成冰棍。 逃是根本逃不了的…… 她的暗器皆被取走,唯余无名指上一枚白狐狸戒指。 戒指上设有隐秘的机关,景澜应是无法取下,且发现此并非暗器。 为今之计,唯有抵达南诏,再想办法打听师父他们与宗玄聿的消息。 “你不会是梦到你男人出事了吧?” 景澜的戏谑之声,忽而扰乱了容玖玥纷乱的思绪。 容玖玥拢紧大氅,冷笑道:“赫连璟那个畜牲死了,死无全尸,还被人大卸八块……” “住口!”景澜咬牙切齿地打断。 容玖玥转身往船舱走去,继续肆无忌惮地说着:“畜牲长得不错,说不定死前还被男人玩弄一番……” “你住口!” 景澜仿佛被扎到痛处,怒气冲天地吼断容玖玥之言。 “……”容玖玥回首望去,眸中尽是凛冽杀意,“景家与赫连璟,必将后悔将我劫持至南诏!” 言罢,她转身迈入船舱,将那扇小门重重合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从方才景澜的言辞中可以推断,南诏应派遣刺客行刺宗玄聿。 “梦都是反的……老狐狸身边有叶琛与护卫在,定然不会有事……” “即便老狐狸真如梦境中那般……中箭受伤,他带了众多良药,定然不会有性命之忧……” 船舱内,萦绕着容玖玥略带颤音的喃喃自语声…… …… 直至次日午后,那处悬崖之下。 伤痕累累的叶琛已带着护卫,沿着河流往下,认真寻找一天一夜。 “叶琛,小舅舅本就体弱多病,即便坠崖时侥幸得生,在这冰冷河水中也难以活命。” 祁千尧在此寻找许久,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开口相劝护国公府的侍卫。 “睿王殿下,您大可自行离去。”叶琛连头都未抬,只是淡淡地回应道。 此前一口一个护国公,甚至恨不得杀主子而后快! 而今主子身陷险境,睿王却又惺惺作态地赶来寻人,还改口尊称…… 祁千尧许是觉得有些心虚,只能带着暗卫黯然离去。 因他知情不报,父皇龙颜大怒,遂将他发配至南境军中。 此番前往战场,他仅是一名普通的士卒,若无圣旨传召,便不得回京。 然而,在此之前,他必须潜入南诏都城,设法营救玖儿…… 第179章 得故人相救 当日傍晚,数辆商队的马车,正往南诏方向赶路。 马车之内,宗玄聿缓缓睁开双眼。 “哎呦,恩人……恩人的相公,您终于醒了!感觉如何?” 一道欣喜的声音骤然传来,宗玄聿不禁闻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蓝衣的年轻男子,长得略显圆润,正关切地盯着自己,脸上难掩喜色。 “你是何人?是你救的我吗?”他虚弱地开口询问。 男子见宗玄聿嗓音沙哑,赶忙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继而小心翼翼地喂至他唇边。 此人看起来并无恶意,又刚救下自己的性命,且喉咙确实干涩,宗玄聿遂饮下几口。 须臾,男子放下茶盏,又取过一个软垫放于宗玄聿头下。 “在下孙俊山,烟城人士,家里世代从商,主要是经营布匹与香料!”他笑着介绍。 “五月初九申时,烟城石榴林,您夫人曾为一名摔倒的妇人剖腹取子,您可记得?”他随即提醒。 闻言,宗玄聿仔细回想,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原来是你……” “正是在下!”孙俊山一拍大腿,神色异常兴奋,“当日恩人未曾留下尊姓大名,我又忙着照顾夫人,之后已寻不到二位!” “我夫人现在恢复得甚好!动辄就将我打趴下,闺女也可爱康健,这全是恩人所赐!” 孙俊山言辞兴奋,恨不得当场给容玖玥磕几个响头。 他忽而止住话语,低声问:“您怎么会受伤?恩人现在如何?” “我夫人安好……我是……”宗玄聿稍作沉默,却不知如何开口。 “人皆有难言之隐嘛!”孙俊山赶忙岔开话题,“您欲去往何处?我定将您安全送到!” “南诏都城——太翮。”此次宗玄聿如实回答。 “巧了!”孙俊山重重点头,“我也是去往太翮!为了一桩大生意,连除夕都赶不回!” “南诏我熟悉,您随我同行,到那有事尽管开口!”他补充一句。 “多谢……”宗玄聿轻舒一口气。 昔日容玖玥的善行,终换来他今日的活命机会。 孙俊山笑呵呵道:“您别看我只是一介商人,但我认识南诏皇子,而且关系还不错!” 闻言,宗玄聿心头一紧,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哦?不知是哪位皇子?” “五皇子敬王!”孙俊山答道。 “敬王自幼长在皇贵妃膝下,算是南诏太子亲兄弟,其性豪爽,多年来只专注经商!” 孙俊山说到这里,刻意压低声音。 “南诏太子心狠手辣,十几个皇子非死即残,唯敬王得以安享荣华,实乃心性所致。” “每次我去南诏,皆是住在敬王的宫外别苑……” 观之,孙俊山乃健谈之人,平素好高谈阔论,一旦开口便难以止歇。 此时此刻,宗玄聿深感庆幸,此次坠崖,竟有意外之获。 “对了!”孙俊山起身取来玄铁匕首与锦袋,“此乃我为您更衣时,自您外袍中掉落之物。” “您身量高,穿我的衣袍略短,待到前方城镇再行购置,亦需寻大夫为您诊治伤势。” “无妨……不过些许皮外伤罢了……”宗玄聿轻声言道。 坠崖之际,他被树枝阻挡一下,又调动内力,且下方为河流,故而并未伤及筋骨。 锦袋内存有数个小瓷瓶,皆是容玖玥为他备下的良药。 内伤、外伤、乃至风寒咳嗽,所需之药一应俱全…… “尚未请教您高姓大名!”孙俊山这才想起此事。 宗玄聿未经思索,答道:“在下姓沈,名安辰。” “沈兄!”孙俊山拱手为礼,“那您先休息片刻,我去后面马车,我这商队马车众多。” 言罢,他迅速跳下马车,且吩咐随从去前方准备膳食。 宗玄聿艰难起身,环顾四周,继而拿起一块锦帕,咬破指尖,在上面随意涂抹一二。 紧接着,他将这块锦帕,看似不经意地遗落于行进的马车之外…… …… 直至三日后,夜幕降临,叶琛几近绝望崩溃之时,终于盼来了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叶统领,有主子的消息!” 此时,一名护卫飞奔而来,双手呈上一块白色锦帕。 “此乃属下在路边草丛中发现,虽非主子之物,但上面有暗号!” 闻听此言,叶琛精神大振,他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急忙接过锦帕,仔细地查看。 只见锦帕的右下角,赫然有一个鲜血绘制而成的半圆。 上方还有一条细长的蜿蜒血印,箭头恰好指向南方。 “立刻出发!主子安然无恙!让我们在南诏都城会合!” 叶琛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继而立刻带领护卫们离去。 如今看来,主子不仅平安无事,或许还得遇良机…… …… 十月十五日的夜晚,容玖玥被人劫持而离开洛京,转瞬之间,而今已至腊月十六日。 在水上漂泊整整两个月,容玖玥终于抵达南诏的都城——太翮。 此时的东祁,想必是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然而南诏,却是繁花似锦,草长莺飞。 自上岸后,她乘坐的马车犹如被囚禁的鸟儿,被自外牢牢锁住。四周的守卫甚是森严,暗卫与侍卫的数量,近乎数百人。 马车一路疾驰,未曾有片刻停歇,径直驶入南诏皇宫中。 “太子妃,好久不见啊……” 容玖玥刚踏出马车,便瞥见一抹赤红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其声还是那么得令人作呕。 赫连璟慢条斯理地走上前来,张开双臂,脸上的笑容如恶魔般肆意张扬。 “太子妃一路舟车劳顿,还是让孤亲自抱你回宫吧……” 然而,容玖玥甚至连一个正眼都不屑于施舍,转而从另一侧跳下马车。 “脏东西!丑人多作怪!” 她特意提高了声调,仿佛故意要让周围的侍卫与宫人,皆能听清她对赫连璟的唾弃。 “咚——” 突然,一阵整齐的跪地声传来,众人皆伏地叩首,身体微颤。 “……”赫连璟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容玖玥所言的“脏东西”与“丑人多作怪”,竟然是在指他! 赫连璟理了理红袍,徐徐上前,他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却明显透露出丝丝阴寒。 “容玖玥……而今你只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竟还敢如此不知死活!” 他咬牙切齿间,猛地伸出右手,五指张开,企图掐住容玖玥的脖子。 “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在寂静的宫中清晰可闻。 赫连璟瞬间僵立,右手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小指应声而断,呈现出诡异的弧度。 容玖玥淡定地收回左手,甚至用袖口用力擦拭手指。 她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地写着——“嫌弃”二字! 在场的宫人震惊之余,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恨不能遁入地底。 “主君!”苏绾回过神来,满脸惊愕地疾步上前。 紧接着,她看向容玖玥,语气虽竭力抑制仍难掩怒意,“太子妃,您怎可伤及主君……” “砰!” 苏绾话未说完,整个人忽地倒飞出去数米之远,继而重重坠地,霎时吐出一大口鲜血。 此时,赫连璟缓缓收回右脚,对自己的断指视若无睹,反而饶有兴致地盯着容玖玥。 他的那种眼神……就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好啊……失去内力与神力,竟还是这般霸道,不愧是孤的女人!”赫连璟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戏谑。 “女人若是一味顺从,岂不成了毫无生气的木偶?如此才更有趣嘛!” “太子妃,请吧……去看看孤为你精心准备的金屋。” 言罢,赫连璟悠然转身,其步伐潇洒肆意而不失贵气。 赤红锦袍上的两条四爪金蛇,于他行走间,仿若要冲破云霄。 容玖玥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她身上的赤红长裙,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流光溢彩。 那曳地三尺的裙摆之上,两只栩栩如生的金色凤凰—— 仿佛要冲破皇宫高墙的桎梏,在这广袤的天地间自由翱翔…… 第180章 金屋铁链 午时过半,容玖玥行至一座华丽至极的宫殿前——凤仪宫。 金碧辉煌的殿门缓缓打开—— 整个殿内铺着色彩斑斓的地毯,其质地极其柔软,让人行走间,仿若踩在云朵之上。 似乎唯有殿门口处,隐约可见微露在外的一角金砖。 再看宫殿的墙壁,上面镶嵌着无数颗璀璨的宝石,宛如星辰闪烁,闪耀着夺目光彩。 此外,还有一面金丝雕花的巨大屏风矗立在那,其上彩绘仙境,美景令人眼花缭乱。 无论桌案还是梳妆台,到处都摆放着硕大的夜明珠,它们犹如一盏盏明亮的宫灯,照亮整个宫殿。 那些数不胜数的金簪、珠翠以及耀眼夺目的宝石,则随意地散落各处。 总而言之,此处不似寝宫,而是一座装满奇珍异宝的宝库。 然而,除却这些俗物,殿内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正中央那张纯金打造的宽敞床榻。 四周垂落着正红色月影纱,榻上摆放着龙凤呈祥的大红寝被。 还有,自榻上延伸至地面……两根长约数十米的金链子…… “此乃南诏历代皇后所居宫殿,孤已命人修葺一新,如何?可还满意?” 赫连璟一步步走向床榻,转身斜倚在榻上,笑容肆意地看着容玖玥。 此刻,容玖玥只觉得,这满室金红交错的光芒,刺得她眼睛微痛…… “哗啦啦——” 一阵金属磨擦的声音响起,只见赫连璟托起地上的金链。 “这两根看似是金链,实则由千年玄铁打造而成,孤不喜玄色,故而命人镀上黄金。” “孤的太子妃……你是自己戴上还是让孤亲自来呢?” 赫连璟悠哉起身,手托铁链,一步步靠近容玖玥。 “你的内力虽被压制,但终究没有完全丧失……你又实在不听话,如此孤才可放心。” 他慵懒的声音带着笑意,却犹如地狱恶魔在低吟。 “……”容玖玥嗤笑一声,继而面无表情地夺过铁链。 幸好铁链环扣处缚以柔软丝绸,不至于磨损皮肤。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将其扣在自己的两只脚腕上,闻得声音,便知内里机关重重。 除却铁链的钥匙,应只有那把千年玄铁精华打造而成的匕首,方可斩断。 老狐狸心细,定会随身携带…… “这般听话吗?”赫连璟挑眉笑道。 “不然呢?”容玖玥面露讥讽,“你这脏东西离我远点,浑身散发着腐烂恶臭的气息!” “……”赫连璟再难维持淡定,不禁面色扭曲,将手指捏得咯吱作响。 “孤是腌臜之物又如何?你还不是要在孤的身下承欢!”他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你这废物东西!解毒了吗?”容玖玥冷笑着提醒。 闻言,赫连璟瞬间震怒,“那老头果然与你是一伙的!解药在哪!” 六月中旬回国,至今已有半年,国师却依旧未能解毒,以致现在他犹如废人一般! 谁知,容玖玥未曾搭理,只是拖着沉重的铁链,行至窗边榻上落座。 “容玖玥!” 赫连璟的吼声震彻殿宇,整个人宛如一只怒发冲冠的“红毛鸡”。 “你信不信……孤现在就要了你!” “不信,你这废物……不行!”容玖玥毫不畏惧地讥讽道。 此刻,赫连璟怒极反笑,“即便孤现在余毒未清,也有的是办法,让你在孤身下承欢!” 说话间,他甚至欲解开玉带,朝着容玖玥走来。 “那你可知道……我亦有诸多法子即刻自尽,你是否要尝试一下?”容玖玥幽幽言道。 赫连璟脚步一顿,冷笑道:“你这是在威胁孤?真乃笑话也!孤岂会在意你的性命!” “非也,你甚是在意……”容玖玥毫不留情地戳穿其言。 “你千方百计劫持我来南诏,想必我身上有你急需之物……” 她稍作停顿,故作高深道:“除却生死之事,我着实难以想到其他……我身上有你的救命药引,我若殒命,你亦命不久矣!” 虽是揣测,但容玖玥的语气中显然透着几分笃定。 尤其是,她瞥见赫连璟眼底闪过的一丝惊愕,心中愈发坚信不疑。 “所以说啊……莫要惹我,否则我宁可同归于尽!我乃大夫,即便四肢被紧紧缚住,亦有法子自我了断,甚至憋气亦可致死!” 容玖玥直视着赫连璟,一字一句地吐出这些话语。 赫连璟此人,看似癫狂,内心实则极度渴望活下去。 果不其然,适才还准备宽衣解带的疯子,只能被迫敛去怒容,不自觉地往后稍退半步。 他话锋一转,“护国公已死,中箭受伤之后,坠落万丈悬崖!” 闻听此言,容玖玥心下一沉,袖中的双手骤然握紧,但面上依旧淡定,毫无异色。 “你的话,我一概不信,我夫君自会福寿绵长,岂会如你这般短命!”她甚至展颜一笑。 老狐狸不会出事,绝对不会…… “短命……”赫连璟低声呢喃,忽而纵声大笑,只是癫狂的笑容中似有一丝哀伤闪过。 须臾,他笑声渐止,冷声道:“若非丽贵妃那蠢货瞻前顾后,你岂有机会嫁与他人!” “太子妃,孤让你见见故人吧……” 赫连璟的话音刚落,只见门外走进一位素衣女子。 正是东祁前来和亲的永宁公主。 “太子殿下,容玖玥已至,您当信守诺言,放我离开……”她甫一进殿,便赶忙提醒道。 察觉到身侧投来的目光,她转头怒视着容玖玥,“和亲之人本就是你,本宫是无妄之灾!” “蠢货。”容玖玥移开视线,只丢下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你……” “孤的太子妃并未说错!”赫连璟缓声应和道,“东祁传来消息,丽贵妃已被赐死,母族遭流放,这一切皆因有你这个好女儿啊!” “绝不可能!”永宁公主颓然倒地,不住摇头,泪水潸然而下,“父皇不会如此绝情……” 赐死母妃,流放乔家,这些都不足以令她心生绝望。 然而,事已至此,她归国之后又将何去何从,皇宫已是回不去…… 此时,赫连璟轻拍手掌,门外即刻有数名侍卫躬身而入。 “将这冒牌货,扔进蛇窟饲蛇!孤心悦永宁公主,一月后与公主成婚。”他微笑着吩咐。 “是!” 永宁公主尚未反应过来,便已被侍卫捂住嘴巴,强行拖了出去。 对此,容玖玥面不改色,她抵达南诏之日,便是永宁公主的死期,不蠢之人皆明白。 自此以后,她即为东祁前来南诏和亲的永宁公主。 “我有夫君,此生不会再嫁,而且你这脏东西……不配!”容玖玥淡声道。 “你这性子着实有趣,但言语最好收敛些,否则孤不动你,也可杀了服侍你的宫人!” 赫连璟的声音充满了威慑,殿外的宫人们,瞬间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哈哈哈哈哈……”淡定的容玖玥终是未能忍住,笑得前仰后合。 “你莫非是在说笑?竟拿南诏的宫人来要挟我?她们与我有何干系?我有那般菩萨心肠吗?” “来……动手吧!将你爹娘还有兄弟姐妹都带来,逐一诛杀,看我是否会皱一下眉头!” 言罢,容玖玥面露不屑,甚至抬手做出一个“有请”的手势。 “可别光说不做假把式,废物,难道就只有这点能耐吗?”她冷言挑衅。 “容!玖!玥!” 赫连璟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无力感,如潮水般自心底涌起。 “这些人的生死你全然不顾,那么他们呢?你的外祖母、舅舅……尤其是孤新册封的荣安王!” 就在这时,面色苍白的苏绾,入内禀报:“主君,景相与景老夫人,还有荣安王,于殿外求见。” “有请!”赫连璟手臂一挥。 少顷,殿门口传来动静,百无聊赖的容玖玥,缓缓抬眸望去—— 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太太,其左侧是一名年逾不惑的男人。 然其右侧,那位身着金丝绛色锦袍的少年,实乃好生眼熟啊! 原来,南诏的荣安王,正是东祁先辅国大将军之子——容之墨。 她的那位嫡亲兄长…… 第181章 外祖母与舅舅 此时,赫连璟暂时离去,殿内唯余容玖玥,还有刚进殿的三人。 “好孩子,我是你的外祖母啊!” “像……真是像……眉眼间像极了妹妹年少之时!” 老太太与那位男人,围着容玖玥仔细地打量,言辞间似乎皆是对爱女与幼妹的思念。 然而,他们的表演过于拙劣,眼中那一丝算计难以遮掩。 “你们吵到我了……”容玖玥转头望向窗外,言语中流露出明显的不耐。 见她如此,景老夫人仿佛看到了昔日长女忤逆不孝的模样,险些无法维持表面的慈祥。 “你这孩子……” “母亲!”男人急忙劝慰,“妹妹不幸早逝,这孩子无人管教,自然欠缺应有的礼数。” 他随即看向容玖玥,面带微笑,语气和缓:“我是你的舅舅,景仲,你母亲是我的胞妹。” “距离大婚仅有一月,我会派人教导你宫规,日后你尽心侍奉太子,早日诞下皇嗣。” 景仲这一番话语,乍听之下,还真是情真意切啊! “我已成亲。”容玖玥垂眸低语。 景老夫人叹息一声,道:“你母亲既已不在,那婚姻大事理应由老身与你舅舅做主……” “我姓容,连嫡亲伯父都未曾干涉我的婚事,你们有何资格?”容玖玥突然出声打断。 “莫非就凭你们不要脸吗?”她冷眼扫视过面前的三人。 “放肆!”景老夫人怒喝一声,气得身体微微颤抖。 “妹妹!”容之墨终于开口,皱眉低声呵斥道,“你怎可对外祖母与舅舅如此不敬……”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容之墨的话语戛然而止。 容玖玥无视众人的惊愕之色,漫不经心地揉了揉自己的右手腕。 “你与南诏做了何种交易,才换来这异姓王之位?莫非卖妹求荣?简直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容之墨捂着左脸颊,嘴唇哆嗦,眼中满是愤恨。 “实在是不成体统!”景老夫人因愤怒而呼吸急促,“小畜生……和你娘真是如出一辙!” 容玖玥挑眉一笑,“老东西,我是小畜生,我娘也是畜生,那你岂不是老畜生了?” “你……你……”景老夫人险些昏厥。 “容玖玥!”景仲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殿门,随后低声警告道,“莫以为你是太子妃,便可如此猖狂,你身上流着景家之血!” 话至此处,容玖玥终于想起正事。 “是你用自己的心头血,来压制我的内力与力气吗?” 闻言,景仲面露惊愕,似未想到容玖玥会知晓此秘法,但眨眼之间,他便恢复正常。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无需考虑这些事情,只要安心嫁给太子,尽早诞下嫡子即可。”他语重心长地告诫。 然而,容玖玥偏要弄清此事…… “我突然晕厥,是否与容之墨带来的血色玉镯有关?”她紧接着质问。 整整两个月,她终日苦思,除却玉镯散发的丝丝血腥味,她再未接触其他异常之物。 且此味道,仅在大婚前一日闻到。 “你很聪慧……”景仲微微颔首,“那并非毒药,只是让你沉睡,以保你安然抵达南诏。” “若你乖乖戴上,待你大婚之夜便会昏厥,至少沉睡一个月,而非短短半日即醒。” 或许是因容玖玥已至南诏,且现今身陷困境,景仲竟直言不讳。 容玖玥看向容之墨,遂问:“此事你一清二楚?你府上那些江湖人士也是南诏走狗?甚至那名小妾亦然?” “正是!”容之墨毫不避讳地承认。 “我们本欲挖通府邸地道,于暗中将你劫走,然你府中戒备森严,此计难以施行!” “后来我以母亲遗物之名,欲将那玉镯戴于你手,但你太过警觉,终是未能得逞!” “幸而有丽贵妃与宁王相助,方将你从婚房内劫走!妹妹啊……你终究还是输了!” 此时此刻,容之墨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恶心嘴脸。 或许是昔日生活太过压抑,如今一朝得势,他着实想要发泄一番。 “我输了……你赢了吗?”容玖玥笑意盈盈地问道。 “自然!”容之墨强作镇定地回应。 他心生烦闷,为何时至今日,妹妹还是这般盛气凌人! “妹妹,我们乃是亲兄妹,你已贵为郡主,而我却一无所有!既无爵位又无金银,只能在侯府仰人鼻息!” “妹妹的存在,本应是为兄长的前程助力,你不仅不助我,反而要与我断绝关系……” “妹妹,从今往后,你安心在南诏做太子妃、皇后,生下嫡皇子!将来我为荣安王,亦是国舅,更有用之不竭的金山银山!” 言语间,容之墨神情兴奋,仿若已然立于那万人之巅。 “哦……”容玖玥轻应一声,“原来你今日所得之地位与财富,还是仰仗我这个妹妹啊。” “你……这皆是你欠我的!”容之墨紧咬牙关,低吼出声。 “罢了,墨儿……”景老夫人终于缓了过来,“你二人终归是兄妹,日后还需相互扶持。” “孙儿知晓,外祖母。”容之墨赶忙满脸堆笑地回应。 景仲叹息一声,“你承继你母亲的凤命血脉,注定是南诏皇后,切不可再肆意妄为。” 三十年前,年仅十二岁的景苏,假死逃离南诏,自那以后,景家再无凤命女降生。 幸而苍天庇佑,国师竟在东祁云州偶遇一位天生神力之女。 他们经过多重调查,才知妹妹当年胆大包天之举。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煞费苦心地寻回容玖玥…… “请问……这凤命血脉,你们究竟是如何测出的?”容玖玥不禁有些纳闷。 难不成仅凭那天生神力的体魄? “你问那么多做甚!”景老夫人不悦地开口,“此乃景家家主之秘,连老身也不甚清楚。” 确切地说,当世知晓此事者,唯景家家主与国师,以及南诏皇帝。 “外祖母,咱们先回去吧,让妹妹在此好生思量。”容之墨谄媚地搀扶着景老夫人。 “且慢!”容玖玥忽地出声。 “兄长,妹妹我有……一件要事要告知你们。”她的声音轻柔,面上满是乖巧无辜之色。 见状,容之墨轻哼一声,好似终于见到容玖玥服软。 于是乎,他还特意搀扶着景老夫人一同上前,景仲亦靠近倾听。 毕竟,如今的容玖玥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且戴着金链,身上无任何防身之物。 况且,即便她脾性暴躁,也无人认为她敢对亲人下手。 “有什么事情,快些说吧!”容之墨趾高气昂道。 “赫连璟,你怎么又来了?” 容玖玥冷不丁的一句话,令面前这三人一同转头望向殿门口。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刹那,她以风驰电掣之速抽出景仲腰间的那把短剑—— 紧接着,她未有丝毫犹豫,用尽全力猛地刺入容之墨的心脏。 容玖玥是一位出色的医者,自然清楚如何一击致命。 趁众人惊愕之时,她又将短剑在手中狠狠转了一圈。 刹那间,容之墨胸口鲜血如注,甚至溅射到她的脸上与发间。 还有一大股血流,溅入她微微张开的口中,而后顺着她的喉咙,直直滑落于腹中。 “容之墨,你我各走各的路,若你日后心怀不轨,伤我分毫,我必定会亲手杀了你!” 身着一袭红衣的绝色小姑娘,此刻满脸血污,手中紧握着染血短剑—— 宛如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鬼…… 一字一句,重复着昔日之言语…… 第182章 容之墨卒 容之墨轰然倒地,身体无力地瘫在地毯之上,双眼圆睁,似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与不甘。 只见他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柄锐利的短剑,伤口仍汩汩流淌着鲜血,已然死不瞑目。 景老夫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那深紫色的绸缎锦衣血迹斑斑,满是皱纹的面庞上,亦沾染几滴血珠。 景仲满脸惊愕之色,目光凝滞在容之墨胸口——自己的短剑之上。 虽说入宫严禁携带佩剑,然他身为堂堂相爷,自是有此特权。 岂料,今日这把短剑,竟成为外甥女弑杀其兄长的凶器…… 此时的殿门处,赫连璟抬脚的动作僵在半空,加上茫然的神情,整个人显得有些滑稽。 其身后的苏绾与景澜,宛如见到恶鬼一般,眼中满是恐惧与震惊,直直盯着容玖玥。 “老东西、老匹夫......” 容玖玥森冷至极的声音响起,霎时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尔等胆敢再聒噪半句,容之墨今日的下场,便是你们来日之归宿!若是不相信,大可上前一试!” 言罢,容玖玥抬手,漫不经心地抹去脸上的斑斑血迹,嘴角扬起一抹快意的笑容。 她以一种冷漠到极致的目光,冷冷地扫视着殿内的每一个人。 红裙衣袂飘飘,与满地的鲜血以及尸首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无比诡异惊悚的画面。 她脸上那抹惊心动魄的笑容,更为此景增添了几分阴森之感,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疯了……疯了……” 景老夫人回过神来,不禁颤颤巍巍地向后退,口中还不停地念念有词,神色惊恐。 突然,只见老太太一个趔趄,竟猝然昏厥过去。 “母亲!”一旁的景仲,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稳稳地接住了即将倒地的景老夫人。 紧接着,他转头对景澜嘱咐:“澜儿,速将你祖母抱至外面的软轿,即刻回府歇息!” 待景澜依言离去后,景仲这才重新转过身来,面色凝重地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容玖玥。 他紧紧地蹙起眉头,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之色—— 原以为有容之墨那个废物在,容玖玥即便心有不愿,亦会乖乖顺从。 然而,今日这一剑,容玖玥的脸上甚至无一丝迟疑与悲伤…… 这个外甥女如此疯狂狠毒,恐怕他也难以掌控啊! 想当年,他也曾手刃无数敌人,可谓是杀人如麻。景澜自及笄起,亦开始持剑厮杀,对于生死之事,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然则,亲手弑杀自己的亲兄长,实非常人所能为之…… 景仲离去后,赫连璟命人将容之墨的尸首抬回景家。 “新地毯……就这么被你弄脏了……” 赫连璟又恢复正常之态,佯装泰然自若地与其谈笑风生。 然而,容玖玥只是垂眸静坐,用丝帕仔细地擦拭着戒指。 “……”赫连璟挑了挑眉,并未在意她的冷漠,“孤命人准备热水,你先沐浴更衣,稍后用膳。” “你这张脸已是绝美,无需再以鲜血妆饰,人血才是最肮脏的……” 话音未落,赫连璟转身离开,且亲自轻合殿门。 此人看似正常……实则有些反常…… 与此同时,太翮城中一处客栈内。 寒谷子、寒弋、红叶、石头以及叶琛正在屋内商谈要事。 几人的衣着与面容皆有改变,若是不熟悉之人,确实难以辨认。 尤其是寒谷子,其银发白须皆变成墨黑色,右脸还有一道刀疤,似不惑之年的侠客。 “主子已至,现下正与一位布商住在敬王的别苑,不许我们打扰。”叶琛低声道。 寒谷子微微颔首,“敬王是唯一与赫连璟亲近的皇子,更易打探消息。” 这时,寒弋开口道:“刚才我们亲眼看到小九进宫,守卫森严,直接动手肯定不行。” 明面上的侍卫便有数百人,还有诸多隐匿的暗卫。 而且,那辆马车是纯金打造的,又被牢牢锁住,也很难打开。 就在这时,一位护卫叩门而入,低声禀报:“宫中送出一具尸体,直接扔在景府门前,正是容之墨!他被人一剑穿心而亡。” “听闻容之墨被册封为荣安王,不过短短几日。”护卫随即补充一句。 “出卖小九的畜牲,死有余辜!”寒弋咒骂道。 若非出卖小九,那人怎会无缘无故地受封异姓王! 寒谷子略作思忖,道:“此事应是小九所为……否则无人会杀容之墨!如此看来,小九在宫内暂无危险,我们需从长计议。” “既然不能硬闯,且先看看宗玄聿那边有什么消息。”他叹息一声。 小九没有危险的前提是,赫连璟手中无牵制她之人。 人无所顾忌,才会行事无惧…… …… 夜幕降临,一处奢华的别苑内。 “沈兄,你安心在此住下,明日敬王回城,我会引荐你们认识。”孙俊山朗声笑道。 “原来洛京最大的绣坊,竟是沈兄的产业!敬王名下的布庄,汇聚南诏最上等的布料,你们若能合作,实乃珠联璧合啊!” 说话间,孙俊山推开门扉,引领着宗玄聿进屋。 “多谢……”宗玄聿踏入屋内,似不经意地询问,“适才入城之际,我见街上热闹非凡,南诏似乎并无欢庆除夕之旧俗吧?” “我刚派人打听了……”孙俊山压低声音道,“说是南诏皇帝病重,太子欲以大婚冲喜!” “太子妃……正是咱们东祁前来和亲的永宁公主!”他小声补充。 “可知婚期定于何时……”宗玄聿竭力稳住自己的心绪。 “一月之后,正月十六,正值南诏太子的生辰。”孙俊山答道。 毕竟此事,已由圣旨昭示天下。 如今整个南诏,皆在筹备太子的大婚事宜,自是稍作打听便可知晓。 孙俊山之后的絮絮叨叨,宗玄聿已然难以听清。 只因他的整颗心,早已飘至宫墙之内的妻子身上。 夜色渐浓,窗外明月高悬夜空,宛如一个白玉雕琢的圆盘,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已至腊月,此地却是百花争艳,清风徐徐,送来缕缕幽香。 宗玄聿独坐于窗边,轻抚着无名指上的弯月戒指,怔怔地望着明月。 他唯有将相思寄与明月,但愿心随明月飘至卿前…… 同一片月光之下,容玖玥斜倚窗边的软榻上,独望明月。 “夜色已深,为何还不就寝?” 赫连璟阴魂不散,再度现身殿内。 容玖玥未曾回头,淡淡道:“殿内亮如白昼,如何入睡?出去!见到你便觉不适!” “骂吧……比这难听之言,我自幼听母妃骂习惯了。”赫连璟无所谓道。 他坐于软榻另一侧,静静看着女子的侧颜,平日邪气妖孽的脸上,竟添了几分柔和。 “母妃嫌弃我……身上没有历代嫡皇子的血脉,自幼动辄打骂,甚至不惜以鲜血喂养……” “皇贵妃实在过分!”容玖玥忽而出声打断赫连璟的低语。 闻言,赫连璟只觉心中泛起一丝陌生的感觉,仿若暖流涌上心间。 他眉梢微扬,“你在怜悯我吗……” 容玖玥看向他,面无表情道:“皇贵妃当年……为何不能再狠心些……将你掐死、溺死、摔死呢!以致今日你如此为祸他人!” 这一番冷酷无情的话语,霎时冰封了赫连璟心中那丝暖流。 原以为,赫连璟会动怒,然他只是沉默良久,便起身黯然离去。 “有毛病!”容玖玥小声嘀咕一句。 自今日亲眼目睹她诛杀容之墨,赫连璟便开始不正常。 或许是因为容之墨已死,那混账再无掣肘她之人吧…… 整整一夜间,容玖玥仅在软榻上小憩片刻,并非她有意熬夜,实在是殿内过于明亮。 翌日清晨,殿门轻启,容玖玥以为又是赫连璟,便未有理会。 “啧啧啧……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啊?” 一道妩媚的女子声音传来,容玖玥回首望去—— 一位身着粉裙的美人,笑靥如花地缓步而来。 这不是南玉娇吗? 昔日为寻蛊蛇,而去“勾引”容之墨的那位娇娘…… 第183章 再遇南玉娇 “整整十个月未见,你这张脸好像更美上三分呢……” “哎呦呦,你的脚上怎么还拴着两条金链子呀!” “你可真是红颜祸水哦……” 南玉娇围着容玖玥来回打转,口中还在喋喋不休。 “南芸儿说你是蠢货。”容玖玥云淡风轻地丢出一句话。 “……”南玉娇面色一僵,继而表情逐渐变得扭曲,“贱人向来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她才是蠢货,是世上最愚蠢可恶之人!” “待贱人回来,我定要弄死她……” “她早已成为黑熊的腹中餐。”容玖玥打断南玉娇的咆哮。 南玉娇双目圆睁:“……” “你怎么会来此?莫非你的男人正是赫连璟?”容玖玥忽而问道。 依稀记得南玉娇曾言,她的男人还在南诏……殿外守卫森严,寻常宫女亦难入内,而南玉娇却可畅行无阻。 “休得胡言乱语!”南玉娇咬牙切齿地否认,“我男人是五皇子敬王!” “我们昨夜刚回城,听闻太子即将迎娶太子妃,还是那位永宁公主,我才不相信呢!” “故而,我让敬王带我入宫,谁知太子主动开口,命我前来为你解闷,我就来了啊!” 南玉娇叽叽喳喳说了一堆,随即拿起一颗青葡萄,悠哉地用下。 “或许赫连璟也认为你蠢吧。”容玖玥随口一说。 许是昨夜未曾休息好,此刻她整个人透着蔫蔫之感,只抱着软枕,懒懒地倚在榻上。 “你才蠢……”南玉娇刚欲反驳,忽而想起什么,只得缓缓噤声。 “你现在是太子妃,我可不想被扔进蛇窟喂蛇……”她小声嘟囔着。 “我已经嫁人了,断然不会再嫁给混账赫连璟。”容玖玥当即解释。 “……”南玉娇惊愕不已,缓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你是被太子抢来的?” “嗯……我现在莫名中毒,既无内力也无体力,才被困在这里。”容玖玥无奈轻叹一声。 南玉娇此人,确实不太聪明,至少心思不算复杂。 故而,此刻放眼四周无熟识之人,她唯有与其闲谈几句。 “当初你放我离开时,我留下一枚蛇形玉佩,许诺……若你来南诏,我会帮你一回。”南玉娇小声开口。 她面露难色,低声道:“我并非言而无信之人,但如今我无法救你,也救不了你……” 话语未尽,她低垂着头,两只手不停地摆弄着自己的腰带。 “我不需要你救……”容玖玥故作叹息一声,“你不说此事,我早已忘记。” 赫连璟心狠手辣,南玉娇只是国师的弟子,且体内有蛊虫,生死尚在他人掌控之中。 况且,这姑娘就是个笨蛋美人…… “那个……”南玉娇稍作迟疑,靠近容玖玥耳畔,轻声言道,“我与太子并非同党,敬王也不是,只是慑于太子和国师之威!” “宫外定会有人救你,若有需要我相助之处,我会想办法的……” 话落,她目光澄净地看着容玖玥。 那眼神中分明写着——别客气,有事尽管开口! “你为何会成为……蛇女?”容玖玥反而问出不相干的问题。 南玉娇黯然一笑,“我是国师捡回的孤儿之一,长大后容貌姣好,自然就成为蛇女呗。” “……”容玖玥心生疑惑,“听闻蛇女在南诏地位很高,且需历经层层筛选方能确定?” 红叶似乎是这么说的…… 南玉娇轻轻点头,“确实需要历经重重筛选……如若不然,何以遴选出最貌美之人?” “至于地位高……国师在南诏的地位仅次于皇帝,其府中姬妾,地位自然高于普通百姓。” “只是现今的国师不好女色,养着我们只为饲蛇与送人。” 南玉娇一边品尝着糕点,一边与容玖玥闲谈着这些事情。 “我是国师府最貌美之人,国师本欲将我献予太子,然太子不喜,遂将我转送敬王。” “敬王对我痴迷不已,此次赤练失踪之事,亦是因他出面,国师才勉强放我一马。” 南玉娇喋喋不休地说着,容玖玥则在一旁安静地倾听。 一时之间,金碧辉煌的殿内,竟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景。 “看来那个敬王对你不错。”容玖玥偶尔附和一句。 “对我确实是极好……”南玉娇点头表示赞同,“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娶妃纳妾啊!” “……”容玖玥霎时无言以对。 “哎!我且告诉你……切莫轻信男人的甜言蜜语!安于当下即可!”南玉娇轻笑出声。 “敬王生得俊美,家财万贯,地位尊崇,终日费尽心思讨好我,如此已然足矣!总好过我去侍奉那些老头!” 说完,南玉娇伸着懒腰起身,随后整理一下衣裙。 “我得走啦,明日再来看你,你可有何事需我转告?”她侧首问道。 容玖玥缓缓摇头,“没有……” 此事干系重大,她实不敢将宗玄聿与师父之状况如实相告。 “那好吧……我先走啦……”南玉娇话语稍顿,目光忽而落在几案上。 “这是什么?”她拿起一枚红线编织而成的穗状饰物。 “中国结……”容玖玥随口答道,“具体为何我也不知,昨夜烦闷无聊,随手编织罢了。” “甚是好看!那便送予我吧!”南玉娇当即将其系于自己腰间。 随后,她简单交代几句,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殿内。 …… 南玉娇刚离开不久,赫连璟再次悠然自得地现身。 此人似乎未穿过其他颜色的衣袍,永远都是一身赤红。 “用膳吧,此乃孤命人按照东祁云州的口味,专门为你所做。” 容玖玥扫了一眼膳桌,上面摆满数十种珍馐美味,多数为荤腥,确实是色香味俱全。 然而此刻辰时未至,应是早膳…… “不喜欢?”赫连璟见她坐在榻上不为所动,俯身询问,“那孤再命人重新给你做?” 或许是错觉,其声之中,竟似蕴含着一丝“温柔”。 “不必!”容玖玥起身下榻,径直走到膳桌旁,埋头用膳。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况且,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谁知,赫连璟竟在她对面坐下,甚至拿起碗筷,欲一同用膳。 “啪!”容玖玥扔下玉箸,起身再次回到窗边,躺于榻上,扯过毯子将自己捂得严实。 即便地面铺着厚实的地毯,但铁链摩擦之声,在此刻寂静的殿内,依旧显得有些刺耳。 “……”赫连璟手上的动作一顿。 须臾,他缓缓放下碗筷,脸上露出一抹自嘲,“也是……你又怎会愿意与我同桌共食。” 毕竟他的身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难道我应该愿意吗?”容玖玥冷笑一声,“你劫持我、囚禁我,此乃不共戴天之仇! “赫连璟,待我恢复之日,定会亲手取你性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容玖玥冰冷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其中夹杂着无尽的恨意。 “好……孤等着这一天……”赫连璟缓缓踏出殿门,“撤下所有膳食,为太子妃重新做!” 丢下这句话,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自昨日亲眼目睹容玖玥弑杀容之墨的那一幕—— 他便再不敢……也不愿……如往日那般对待容玖玥。 他第一次杀人,是在七岁之时…… 雾气弥漫的温泉池中,他亲手将短剑刺入六岁弟弟的胸口。 当日之场景,与昨日何其相似…… 第184章 得知消息 临近午时,敬王的别苑之内。 敬王、孙俊山、宗玄聿,这三人正围桌共饮,恰似商人畅谈生意。 然而,三人刚饮几杯酒,南玉娇便不请自来,她乃敬王最宠爱之人,自是无人敢阻。 于是乎,酒桌之上,三个男人中间多了一位娇媚的女子。 此时,南玉娇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宗玄聿身上,眼中闪过丝丝惊艳。 “娇娘……”敬王放下酒杯,无奈轻声提醒道,“你这般盯着沈兄,会令他颇为不适。” 实则,娇娘仅是纯粹地欣赏美人,对其他男子并无半点非分之想。 “第一次见到仙人嘛……”南玉娇收回目光,娇笑道,“应是第二次,还有一位仙女!” 敬王无奈一笑,旋即看向正襟危坐的宗玄聿,“沈兄莫要介意,娇娘向来不拘小节。” “无妨……”宗玄聿轻声回应,继而举杯与之轻轻一碰。 “沈兄请随意……” “哎呀!” 敬王的话尚未说完,忽被南玉娇的惊呼声打断。 原来,敬王不慎碰倒了南玉娇面前的酒杯,以致酒水倾洒,有少许溅到她的衣裙上。 “娇娘,要不然,你还是先回去整理一下吧。”敬王轻声提议。 “不用,我的衣裙未湿,只是缨络却有些沾湿……”南玉娇一边说着,一边将其取下。 此时,宗玄聿无意间一瞥,当他见到那抹红色时,瞳孔骤然一缩。 此物,他实在是太过熟悉…… 容玖玥偶觉无聊,便会以丝线随手编织这些东西,各种结扣不同,但手法如出一辙。 “沈兄?沈兄?”孙俊山见宗玄聿失神僵立的模样,不禁出声提醒。 闻言,宗玄聿缓缓回过神,即刻恢复常态,轻言道:“抱歉,在下只是觉得此物甚是精致,一时失态。” “无妨,沈兄莫非也想为嫂夫人购置一枚?”敬王微笑着打趣道。 宗玄聿尚未答话,南玉娇已将缨络收起来,笑道:“此物你们买不到,是仙女所赠!”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并未影响到众人的雅兴。 三位男子似有一种相见恨晚、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快意。 酒足饭饱之后,敬王又与宗玄聿在花下尽情对弈。 直至傍晚时分,因宫中传召,敬王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此时,孙俊山亦因生意之事,暂时离开片刻,唯余宗玄聿一人。 “美人公子……” 突然,一道娇柔的女子声音传来。 宗玄聿转身望去,只见南玉娇手中摩挲着那枚缨络,笑意盈盈地走来。 “沈公子,无需多虑,我已与敬王打过招呼,特意将此物借给你一观。” “你认识容玖玥?或者说……你便是她的夫君?”南玉娇直截了当地问道。 能认出容玖玥随手编织之物,且生得如此俊美,乍观之,这二人简直是天作之合。 南玉娇见到宗玄聿疑虑的眼神,只得解释:“我与太子并非同党,反而欠容玖玥一诺。” “她现下状况如何?可曾受伤?”宗玄聿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急声询问。 南玉娇字斟句酌地回答道:“居于金屋,食以珍馐,身着锦缎……除行动受限外,其他一切尚好。” “她刚入宫便折断太子手指,亲手杀容之墨,气晕景老夫人,如今无人敢轻易动她!” “太子莫说碰她一下,便是靠近些许都不能,你尽可放心。” 南玉娇深知女子清誉的重要性,故而将此事挑明。 毕竟如今容玖玥孤身在宫中,太子又心怀不轨,万一这男人误会…… “多谢告知……”宗玄聿闻言,不仅未有丝毫安心,反而忧虑更甚。 若是无人将她彻底激怒,以她怕麻烦的性子,定然不会亲手杀人。 “还有一点,你务必谨记,切不可冲动行事,以免落入太子之手。”南玉娇一脸严肃地提醒。 “凤仪宫外有千名黑甲侍卫,院内隐匿众多暗卫,侍女亦有武功,守卫堪称宫中最强。”她紧接着道。 “多谢……”宗玄聿拱手施礼,甚至还深深地弯下腰。 南玉娇微微一笑,道:“你若是信得过我,可以书信一封,我明日带去亲手交予她。” “有劳稍等!”话音未落,宗玄聿便匆匆回屋写信。 他与容玖玥自有写信的暗语,他人即便拿到书信,也难以看懂其意。 顷刻间,宗玄聿心中已有思量:待此女离开后,他便借口寻到亲友,随即暂离此处。 如此一来,即便此女当真与南诏太子为同党,他的藏身之所甚是隐秘,其难以察觉。 然而,如若不是,那无疑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与此同时,容玖玥的殿内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我乃景家嫡长女——景昭。” 一位身着青绿色长裙的女子,端坐于容玖玥对面,言简意赅地介绍。 “那你为何不是所谓凤命血脉?”容玖玥蓦地问道。 母亲乃景家嫡长女,方承继这该死的凤命血脉,为何此人却不是? 反倒是她一个姓容的如此倒霉…… “或许我是幸运的吧……”景昭的声音轻柔得几不可闻。 “父亲让我来劝你……顺便教导你宫中规矩礼数。”她直言不讳。 容玖玥右手托腮,望向窗外,并未理会这位端庄娴静的女子。 此人与景澜迥然不同,其眼眸中毫无恶念,她实在是说不出重话。 “表妹,我今年已二十有二,却一直待字闺中……你可知为何?”景昭刻意压低声音。 “因为我的存在,只为与你一同嫁给太子……待你难产而亡之后,以替你抚养皇子。” 她靠近容玖玥的耳畔,以确保院中的暗卫无法听清。 然而仅一瞬,景昭仿若未看到容玖玥面上疑虑,她坐直身体,取出木匣内的一摞书卷。 “表妹,此乃宫规礼仪,你务必仔细地查看,切不可有任何疏漏……” 说话间,景昭的手指,似不经意地划过中间那两卷书册。 “待你将所有书册阅尽,姐姐再来教导你规矩。今日你既心情欠佳,我便不再叨扰。” 言罢,景昭微微颔首致意,遂如轻烟一般飘出殿外。 “……”容玖玥不禁轻笑出声。 这位表姐……似乎有些不简单啊! 紧接着,她的目光落在书卷上,尤其是中间那两卷——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则》《女训》。 她随手翻开其中一卷,仅一眼,她便察觉到了异样…… 容玖玥面色淡定,佯装饮茶,却似无意间将茶水溅出些许……果然,书卷空白处浮现出字迹。 竟然是母亲的亲笔书写…… 毕竟母亲的医书皆在她身边,她自是能认出母亲的笔迹。 她正欲仔细查看,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袭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迫使她陷入昏睡之中。 容玖玥心下一惊,当即将两卷书册塞入木匣内,与其他书卷混在一起。 仅须臾,她便缓缓倒在软榻上…… 第185章 南诏之秘 夜色如墨,凤仪宫内仍亮如白昼。 此时,容玖玥静静地躺在榻上,双眸微阖,仿若陷入沉睡之中。 榻前,三人正静默而立—— 一位身着鹤纹玄色长袍,白发银须的老者,年过半百,不似寒谷子那般仙风道骨,浑身散发着阴冷之气。 此人正是南诏国师——墨云川。 而其左右两侧,则分别站着赫连璟与景仲。 “怎么躺在窗边小榻上?莫非嫌弃主君的金榻?”墨云川缓缓开口。 赫连璟不以为然地说道:“她喜欢躺在此处罢了!或许金榻并不舒适……” “主君,你似乎动心了?”墨云川似笑非笑地问道。 “怎么可能!”赫连璟脸色骤变,当即厉声反驳,“不过一个药引子,孤岂会如此糊涂!” 对容玖玥动心?简直是无稽之谈! 此生……不!生生世世,他绝不会将任何女子放在心上! “如此便好,主君万不可栽在一名小女子身上……”墨云川提醒道。 “若有景苏的心头血,这丫头的内力与神力,将会被彻底化去,而非像现在这般仅受压制。” 墨云川眉头紧锁,言语之中,流露出明显的惋惜之意。 此时,景仲开口:“景家历代凤命之女皆完成使命,唯独景苏……不知因何缘故,竟假死逃离南诏!” 墨云川长叹一声,“过往之事暂且搁置,现下当务之急,乃是速使太子妃怀上皇嗣!” “主君,皇帝便是明证,纵有太后赐予的天生神力,然而只因无景苏与嫡公主的心头血,年近四十,身体便已急转直下。” “而主君因修炼邪功,恐难以安然活至三十,现今您已二十……” “偏偏凤命之女,受孕最是艰难,短则五六年,长则十余载,您的时间已然紧迫。” 墨云川说完,取出一只血色小虫,正欲驱使它爬入容玖玥口中—— “滚开!” 只见原本沉睡的容玖玥,霍然睁开双眼,她一把攫住蛊虫,迅疾塞入赫连璟口中。 “恶心巴拉的虫子往人嘴里放,你们这群老东西活该天打雷劈!” 容玖玥无视三人的惊愕,拖着沉重的铁链,一边后退一边咒骂。 “咳咳咳……”赫连璟费尽力气才吐出那只蛊虫,整个人狼狈至极。 “你为何没有昏迷?”墨云川终于回过神来,面色凝重地质问。 他催动心法,本应使容玖玥体内的血蛊生效,令其昏睡不醒,以便他种下同心蛊。 有此同心蛊,容玖玥会逐渐忘却心中其他男子,与主君永结同心,乖乖留在南诏。 然而此刻,究竟是何处出现差错? 容玖玥冷笑一声:“姑奶奶我从未昏迷,不过是佯装罢了,就想看看你们意欲何为!” 实则,此乃虚言,适才她确实突然不省人事,但在蛊虫靠近时,又及时清醒过来。 她恰好听到—— 赫连璟难以活过三十岁…… “你们暂且退下吧!孤自会向太子妃解释清楚。” 随着赫连璟的话音落下,墨云川与景仲只得离开。 尤其是墨云川,他急于返回查探容玖玥今日反常的缘由。 夜色深沉,赫连璟随意落座,手中摩挲着夜明珠,缓缓开口—— “赫连氏一脉的男子,皆难以活过四十岁,直至先祖娶了天生神力的景家嫡长女……不仅长寿至八十,所生嫡子还继承神力。” “国师卜算,此女乃凤命之身,生来便是为拯救帝王,为皇家诞育最为出众的皇子。” “然则,枕边人如此强大,帝王岂能心安……国师遂以先凤女之心头血,炼制血蛊,以化解皇后的神力。” “你体内之血蛊,是以……你姑祖母的心头血炼制,专为你母亲所备。” 赫连璟的言辞看似恳切,然容玖玥心中了然,此人并未如实相告。 “南诏驿馆,咬我的那条蛇,血蛊便在彼时种下。”她的语气笃定无疑。 赫连璟点点头,“正是!引发血蛊的药引乃动情,你发作甚早,看来很喜欢护国公。” 原以为血蛊需半年方能生效,直至一年方可完全压制。 岂料,不过月余血蛊便已异动,半年未满容玖玥已失去内力与神力。 容玖玥凝眉沉思:“……” 五月初遭蛊毒,其后她便与老狐狸一同游山玩水,朝夕相伴,亲密无间,正值情浓之际。 “听闻南诏皇后一旦有孕,腹中便是双生胎,却从无嫡公主存活,莫非是皇帝杀女取血?” 容玖玥眉头微皱,似是想起红叶曾提及此事。 “非也……”赫连璟缓缓摇头,“嫡公主降生时已无气息,龙凤只能存其一,从未有过特殊情况。” “你与容之墨不知因何缘故,竟同时活下来,且继承神力者反而是你。” “……”容玖玥无意解释此事。 真正的“容玖玥”,的确在降生之时便已气绝。 或许正因她的幸存,容之墨才会彻底沦为废人。 “恐怕一同殒命的……还有生产之时的皇后吧。”她忽而说道。 如此一来,便足以解释,为何身体康健的母亲会无故难产而亡。 恐怕自受孕的那一刻起,母亲的命运便已注定。 “……”赫连璟似有惊愕,但很快恢复平静,“你想多了……女子生产本就危险重重,何况是双胎。” “你放心,国师医术高明,定会保你母子平安。”他信誓旦旦地承诺。 容玖玥实在是过于聪慧…… 其所言不假,毕竟届时母女二人的心头血,方可为他延续性命。 即便他有心让容玖玥存活,但生产时血崩而亡,乃是凤命之女的宿命。 只可惜,直至她们临终前,也无从知晓此事的真相…… “容玖玥,你的体质难以受孕,少则五年,多则十载。孤可以保证,在此期间,后宫唯你一人。”赫连璟故作慷慨之态。 “……”容玖玥嗤笑一声,“你的美梦该醒了!废物东西!” 难怪母亲婚后六年才有身孕…… 或许当年,年仅十二岁的母亲无意间洞悉真相,才会假死逃离南诏。 然而,母亲只知其一,以为不为南诏皇室诞育子嗣即可保命! 却不知,无论为何人生子,她皆无法逃脱这一命运…… “容玖玥,一月之后的大婚,即便是迎娶你的尸身,孤也愿意!你若一心求死,那孤陪你!” 言罢,赫连璟纵声大笑,潇洒自若地离开凤仪宫。 他在赌,赌容玖玥惧怕死亡…… 直至子时过半,容玖玥躲在寝被下查看母亲的手书。 果不其然,母亲无意间闯入景家先祖密室中,知此事真相,却仅阅览其中半卷书册。 当年,景家家主手握重兵,却突然重病难起,家主胞妹替兄上战场,立下赫赫之功。 然而,战事平息,家主却忌惮天生神力的妹妹,遂与皇帝、国师合谋,将其嫁入皇家。 更以秘术化解其武功与神力…… 故而,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女将,最终魂消于后宫。 与此同时,本应四十而终的皇帝,却仿若新生,直至八十寿终正寝。 正因如此,往后景家身负神力出生的女子,便被冠以凤命血脉…… 母亲未曾看到下半卷书册,而景昭却将其奉上。 下半卷书册上记载,其实与赫连璟所述相差无几。 唯一不同便是她所揣测那般—— 一旦有孕,母女俱亡,绝无特例! 其上还记载了解除血蛊之法,仅有寥寥数语——龙凤只能存其一! 今夜她骤然苏醒,且感觉内力与力气似有恢复之兆,想必是因饮下容之墨的心头血。 如此一来,若想彻底解除血蛊,应还需一味药引—— 便是母亲嫡亲兄长的心头血。 她的亲舅舅…… 第186章 知君平安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唯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正值此静谧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悄然燃起,将整个木匣内的书卷吞噬殆尽。 这场火灾发生得毫无征兆,但背后的原因却是再简单不过—— 容玖玥因被迫学习南诏皇室那些繁琐的规矩,而心生抵触。她一怒之下纵火焚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心中的愤懑。 “容!玖!玥!” 伴随着一声怒吼,赫连璟满脸怒气地冲进殿内。 当他看到容玖玥那满不在乎、事不关己的模样时,心头的怒火更盛。 “你竟敢纵火!难道你不知道,一旦火势失控蔓延开来,你自己想逃跑都来不及嘛!” 赫连璟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声音因愤怒而略显颤抖。 然而,面对赫连璟的斥责,容玖玥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 “我为什么会跑不掉?还不都是拜你所赐,用铁链将我拴在这里!装出一副假仁假义的样子,实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 听到这话,赫连璟气得脸色铁青,双手不自觉地叉在腰间,开始在殿内来回踱步。 “你究竟是如何纵的火?” 为了防止容玖玥自寻短见或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他可谓是费尽心思。 不仅特意以珍贵的夜明珠,来代替普通的宫灯照明,而且连香炉也不曾放置于殿内,甚至一件稍微锋利的物件都未曾留下。 可是即便做到这般地步,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竟然还是能够想出办法纵火闹事! 一时之间,殿内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容玖玥对赫连璟的质问仿若未闻,依旧自顾自地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 “容!玖!玥!” 赫连璟怒目圆睁,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这三个字。 随后,他气急败坏地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便是,地上那块满是污渍与破洞的地毯。 还有榻上乌黑残破的寝被与床幔。 此时,他恨不得冲上前去,掐死这个胆大放肆的女子。 然而,赫连璟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咬着牙道:“你即刻搬去孤的寝宫......” “做梦!”容玖玥冷声打断,“我宁愿住在天牢,也不愿与你这混账同住一个屋檐下!” 闻听此言,赫连璟的面色瞬间变得扭曲狰狞,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凤仪宫需得整修,孤的寝宫是宫内最佳之处……” 他话语稍顿,冷哼道:“大不了孤搬去其他宫殿,婚期不足一月,孤自是等得起!” 实则,国师刚配制出解药,药效发作需要一个月…… “这铁链不拴了吗?”容玖玥面无表情地问道。 “……”赫连璟犹豫片刻,“你这性子实在太能闹腾,待到大婚之后,孤便许你自由。“ 闻言,坐在软榻上的容玖玥,双手抱膝,转头望向窗外,不再理会他。 见状,赫连璟上前几步,坐于软榻的另一侧,竭力放缓自己的声音—— “若是他人这般忤逆孤,早已不知死过多少回!” “容玖玥,护国公已死,你好好做孤的太子妃……若你想成为皇后,孤即刻让父皇病逝。” 面对赫连璟的好言相商,容玖玥依旧不予任何回应。 “你到底想要什么?”赫连璟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除了离开皇宫,孤可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你曾经所言,那炎火参与二十年的黑蛊蛇呢?”容玖玥忽而发问。 “你还念着护国公?他已死……” “废什么话!”容玖玥满脸不耐烦地打断赫连璟,“有还是没有?” “我是大夫,且患有先天弱症,自然对此等奇药感兴趣!”她低声解释。 “孤险些忘了……”赫连璟这才想起容玖玥的身体状况。 他稍作思索,挑眉笑道:“若你愿意与孤共进晚膳,孤亲自将这两件宝贝赠送与你。” “二十年黑蛊蛇之蛇胆与蛇毒,还有世间奇药炎火参……换一顿晚膳,你绝不吃亏。” 此时的赫连璟兴致大发,宛如一个引诱仙子坠入魔道的邪尊。 其实这些东西,他本就是想于大婚后赠予容玖玥。 只是这姑娘太过气人,以致他一时之间险些忘却。 听闻赫连璟的条件,容玖玥只是佯装思忖片刻,便点头答应。 一顿晚膳而已,她埋头吃饭,不理会此人便是。 然而,这却可以换来……老狐狸的身体彻底痊愈。 见到眼前的顽石终于点头,赫连璟笑得甚是得意。 “你不愿搬……便不搬吧!孤让人换上新的地毯!” 紧接着,他起身理了理红袍,故作姿态道:“孤尚有要事在身,晚间再来与你用膳。” 言罢,赫连璟闲庭信步地离去。 与来时的怒气冲天不同,此刻他整个人透着一股兴奋之感。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容玖玥小声吐出两个字:“蠢货!” 也不知现在,老狐狸怎么样了…… “啧啧啧……” 就在这时,南玉娇踏入殿内,语气中带着些许揶揄。 “方才见到太子离开……那可是一脸春风得意啊!你不会移情别恋了吧?” “而且,太子甚至还第一次对我和颜悦色,命我时常进宫为你解闷。” 话落,南玉娇见到殿内的狼藉,连连摇头,似有感慨之意。 “能在太子面前这般闹腾,还能好好幸存者,估计唯你一人!” 毕竟,蛇窟中的白骨之数,可是比毒蛇还要多上许多。 曾有宫人不慎摔落夜明珠,太子便将其大卸八块,扔进蛇窟饲蛇。 “你怎么又来了?”容玖玥轻轻打了一个哈欠,随口一问。 “没良心的……”南玉娇大大咧咧地坐于软榻上,“我今日前来,为你带了好东西呢!” 话音刚落,她将手中拎着的东西轻轻放于几案上。 “此乃南诏特有美食——鲜花饼。” “莫拿东祁那些不正宗的花糕与之相提并论!这是以玫瑰花中间最娇嫩的几瓣花瓣,佐以南诏甘泉水,历经数道程序而成。” 言笑晏晏间,南玉娇打开其中一包鲜花饼,取出一小块,亲自喂至容玖玥的嘴边。 “……”容玖玥无奈给她个面子,轻咬上一口。 “还不错,但没有我做得好吃……” 听到这话,南玉娇轻哼一声,“适才太子还亲自打开检查呢!甚至还令人搜我的身!” 言罢,她将最下面的那一包鲜花饼推至容玖玥面前。 “这个......你可要好好享用......” 南玉娇微微挑眉,同时不着痕迹地向容玖玥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容玖玥何其聪慧,瞬间便明白了其中深意。 于是乎,她淡定自若地取过那包鲜花饼,并轻轻地将其打开。 果不其然,就在那层层叠叠的包装纸之下,最底层的纸张竟暗藏玄机。 容玖玥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手上的动作加重,仿若不经意间摩擦着那土黄色的纸张。 须臾之后,纸张上渐渐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 然而,这却不是东祁文字,而是容玖玥亲自教予宗玄聿的特殊文字——汉语拼音。 老狐狸当真无事,且未曾受伤…… 除了简单的报平安之外,字里行间皆是老狐狸对她……刻骨铭心的思念与眷恋之情。 “哎......你别哭啊......”南玉娇见到容玖玥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一紧,赶忙出声劝阻。 须臾,容玖玥微微仰起头,努力控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但眼眶却早已泛红。 “我知道......”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泪意,垂眸低语一句。 她的声音似有些发颤,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委屈和思念。 南玉娇见状,不禁皱了皱眉头,随即压低声音问道:“那个......你要不要回信啊?我可以将信笺藏到肚兜里面,这样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说话间,她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位置,表示此处绝对安全。 “不用了……”容玖玥轻轻摇头,“我不想给他增添一丝丝风险。” 此时此刻,于她而言,知晓心爱之人安然无恙,便是最大的慰藉。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取得黑蛊蛇的蛇胆与蛇毒,还有炎火参…… 第187章 得到奇药 夕阳西下,余晖给整个皇宫披上一层淡淡的金红色纱衣。 就在这时,消失整整一日的赫连璟悠然地现身于凤仪宫中。 他的身后紧跟着几名手捧食盘和酒壶的宫人,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不一会儿,宫人们便将膳食与酒水摆放妥当,而后恭敬地躬身退下。 于是,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赫连璟和容玖玥,二人正相对而坐。 容玖玥的目光落在膳桌之上—— 鸡枞炖乳鸽、炙鹿肉、醉虾、凉拌蟹肉、豆腐羹、樱桃酥肉,还有两盘新鲜蔬菜。 整整齐齐的八菜一汤,荤素搭配得恰到好处。 然而,容玖玥却微微皱眉,这些菜肴无论是色泽还是香味,皆与前些日子有所不同。 况且,此前她一个人用膳时,即便只是早膳,也会有十数道珍馐美味…… 而今两个人一同用膳,反而减少了菜品数量? 难道说,赫连璟这个一向奢华无度的家伙终于良心发现……勤俭节约才是美德了吗? “是不是换厨子了?”容玖玥忽而开口询问。 听到这话,赫连璟手上斟酒的动作蓦地一顿。 而且,他的脸色似乎也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仿佛被人戳中心事一般。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强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反问道。 然而,那略微躲闪的眼神,还是暴露了此刻他内心的不淡定。 “我又不是傻子……”容玖玥只丢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难不成要她直言不讳,这厨子的技术明显不过关嘛! 赫连璟沉默片刻,随后将斟满紫红色葡萄酒的精致酒杯,轻轻推至容玖玥的面前。 “此酒不烈,你且尝尝看……” 话音未落,只见赫连璟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向容玖玥伸去,欲与她来一次碰杯。 许是确定宗玄聿安然无恙,容玖玥心情大好,再加上此刻有所求,故而她执起酒杯,迅速与之一碰。 紧接着,她未有多言一句,自顾自地仰头一饮而尽。 可就在下一秒,一股浓烈的辛辣感瞬间涌上喉咙,容玖玥被呛得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她一边咳嗽,一边用手捂着嘴巴,脸色涨得通红。 见状,赫连璟急忙放下酒杯,快速为容玖玥倒了一杯花茶,并贴心地递到她的面前。 “你喝慢些啊……” 待咳嗽渐止,容玖玥狠狠地瞪了赫连璟一眼,没好气地说:“这便是你说的此酒不烈!这分明就是高浓度的烈酒好不好!” 简直堪比高浓度的伏特加!险些将她的嗓子给烧穿! “抱歉,孤自幼习惯了……” 赫连璟微微眯起双眸,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女子那绝美的容颜。 当他看到那张总是被淡漠和愤怒所笼罩的面庞上,终于流露出一丝别样的神情时,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之感。 赫连璟嘴角微扬,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你再尝尝这些菜,看看……孤这新御厨的厨艺究竟如何?” 话落,他亲自夹起一块鹿肉,轻轻放于容玖玥面前的玉碗中。 “……”容玖玥垂眸掩去眼底的不耐烦与厌恶。 随后,她在心里默念三遍:蛊蛇与炎火参……方才执起玉箸,将鹿肉放入自己口中。 虽然看起来色香味不佳,但勉强还是可以下咽。 或许,那新来的御厨,是赫连璟的某位亲戚吧…… 见容玖玥埋头用膳,赫连璟面上的笑意难掩,遂与之一同用膳。 “如何?孤的……这御厨的厨艺是不是略高一筹?” “嗯。”容玖玥头也不抬地敷衍道。 赫连璟的味觉绝对有问题! 这些菜肴要么略咸,要么略腥,与此前的御厨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听到容玖玥的赞同之声,赫连璟难掩兴奋,当即化身为侍膳小厮。 “你再用些酒水……” “尝尝这蟹肉……” “……”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容玖玥终于结束了这场难以下咽的晚膳。 “我要的东西呢?”她刚漱完口,便急着询问此事。 赫连璟正在享用水果,听到这大煞风景之言,不禁仰天长叹。 “容玖玥……你怎么如此势利?还真将这当作一场交易啊?”他的语气中满是无奈。 “难道……你要言而无信!”容玖玥当即怒不可遏。 “……”赫连璟默默咽下口中略带苦涩的西瓜。 须臾之后,他轻拍手掌,只见殿门缓缓开启,苏绾手捧着一个赤红色的圆形木匣,躬身而入。 “主君……”苏绾恭敬行礼,遂将木匣轻放于桌案上。 与此同时,她的目光,似不经意间迅速扫过膳桌,继而又躬身退下。 “你要的东西皆在这……”赫连璟兴致不高地随手一指。 容玖玥快步上前,若非此刻赫连璟的目光恰巧看向窗外,或许他可看出一丝端倪—— 容玖玥情急之下的步伐,明显比前段时间轻盈许多。 木匣开启,正中央赫然摆放着一株宛如红莲之物,确是炎火参无疑。 两侧分别放置着两个墨色瓷罐,里面正是蛇胆与蛇毒。 “怎么样?孤是否言而无信!”赫连璟冷哼一声。 此时,他看向容玖玥的眼神,仿若在看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人。 “……”容玖玥深吸一口气,“多谢太子相赠此等奇药。” 她一边言不由心地道谢,一边将木匣悄然收至自己的身后,眼神中还带着些许警惕。 这番小动作,像极了防备窃贼…… 见她如此,赫连璟气得直接将手中的茶盏捏碎,茶渍倾洒其身,沾湿那身赤红锦袍。 “你这是防着谁呢!防备孤?这可是孤亲手斩杀自己的黑蛊蛇,亲自取下的蛇胆与蛇毒!” “还有这炎火参,南诏仅此一株!” “孤既然决定赠予你,又岂会那般小气得再抢回来!” 怒声质问间,赫连璟不顾自己手心与身上的茶渍,双手叉腰,声音几欲震破殿宇。 “容玖玥,你真是不识好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这个……” “对不起……”容玖玥不堪这震耳欲聋的吼声,垂眸低语一句。 短短三个字,霎时让赫连璟的咆哮戛然而止,其面上怒色亦渐渐褪去。 “罢了!孤大人有大量,不愿与你这小小女子一般见识!” 话落,他再次落座,继续享用纯金果盘中的西瓜,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西瓜甚甜。 “你怎么还不走?”容玖玥见状,大脑未经任何思索,忽而冒出一句话。 “刺啦……” 金叉划过果盘的声音骤然响起,容玖玥看了一眼木匣,嘴角只能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您请随意……多坐片刻也无妨……” “太子啊……我既得此药,便需专心炼制丹药,否则药效会大减……” 此时此刻,容玖玥别无选择,只得与赫连璟好言相商。 这株炎火参倒是无甚无碍…… 但蛇胆与蛇毒耽搁得时间越久,药效则会大打折扣。 然而,殿内根本没有炼药之物…… 第188章 疯癫的赫连璟 直至亥时,赫连璟在享用两盘西瓜与三盘樱桃后,才缓缓起身,不情不愿地离开凤仪宫。 容玖玥亦得到应允,可在隔壁的偏殿内炼药,前提是—— 在此期间,赫连璟需得全程陪同。 当然,还有附加条件,容玖玥需再陪同他共进晚膳——整整三次! 夜幕深沉,容玖玥似乎已适应夜明珠散发出的光辉。 子时已至,她静卧于窗边软榻,微阖双眸,看似安然入眠,然心思却早已飘出宫门。 宗玄聿既知她的状况,必会想方设法告知师父与师兄。 如今,她的体力与内力,已然恢复至往昔的一半,想必无需几日,便可彻底恢复。 而她不需要这两种奇药,只因她有自己的药引—— 待此丹药炼制完成,她须设法向舅舅“借”取一份心头血…… 与此同时,赫连璟正在书房内,任由苏绾上药。 只见他的手心手背处,赫然出现数个血泡与刀伤。 “主君……太子妃……难道未曾发觉您的伤口吗?”苏绾轻声问道。 “她?”赫连璟轻哼一声,“那个冷血无情的女子,似乎连个正眼都懒得施舍给孤!” “罢了,若非恐耽搁要事,此等小伤何须上药!你且退下吧!” 言罢,赫连璟径自起身,身披一袭血色长袍,便欲往寝殿而去。 “主君……”苏绾鼓足勇气道,“您身份如此尊崇,为太子妃亲自下厨……已是不合规矩……” “苏绾!”赫连璟冷声打断,“孤的规矩便是规矩!你逾矩了!” “容玖玥为孤生子,此乃大功!孤赐她几顿膳食,有何不可!” “这些日子她胃口不佳,唯独今夜多用些饭菜,恰说明孤的厨艺,甚合她的口味!” 话音未落,赫连璟的身影已消失于夜色之中。 苏绾不禁无声苦笑:“……” 主君自幼遭受蛊毒的侵害,味觉早已与寻常人迥异。 即便有御厨在侧悉心指导,但主君的厨艺又能精湛到何处?毕竟烹饪并非一日之功。 容玖玥不惜委曲求全,所图的无非就是那几件稀世奇药罢了。 那精心饲养二十年的黑蛊蛇,乃是主君视若珍宝之物。 然当容玖玥开口索求时,主君竟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便毫不犹豫地亲手将其斩杀。 不仅如此,就连那仅存的一株绝迹炎火参,主君也是毫不吝啬地拱手相赠予容玖玥。 更令人惊愕的是,主君居然会不顾自己的身份,亲自下厨为容玖玥烹制数道“佳肴”。 或许主君自己尚未察觉到—— 他的心志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容玖玥渐渐所迷惑...... …… 接下来的数日时间,容玖玥只埋头于炼制丹药。 除了蛇胆与蛇毒,还有炎火参,尚需千年人参、天山雪莲、火灵芝……近十种珍稀药材。 对此,心情大好的赫连璟,自是心甘情愿地双手奉上。 直至腊月最后一日,东祁此时应是万家团圆的除夕,丹药终于炼成。 更令容玖玥暗喜的是,赫连璟竟在此时突然离开皇宫。 如此,她不必担心,赫连璟会逼迫她当面服下此颗珍贵丹药。 容玖玥刚将丹药塞入瓷瓶中,小心翼翼地贴身收藏,忽而听到屏风后传来些许动静。 只见,地毯被缓缓掀起,自下爬出一位年近不惑的女人,其身后还有一名病弱男人。 “你为何不大声呼救?”女人的声音略显沙哑。 容玖玥面色淡定地开口:“不知南诏皇帝与皇贵妃前来,所为何事?” 原来,凤仪宫的寝殿内,竟暗藏着一处密道。 不过,此密道应是由皇帝寝殿,直接通往此处,于她根本无甚大用。 皇贵妃冷笑一声,“国师受伤,赫连璟出宫,现在殿外乃陛下之人,你呼救也无用!” 若非其眼神飘忽不定,容玖玥倒是会有几分相信。 想到适才殿外异动,无外乎就是一场调虎离山之计。 “容玖玥……” 南诏元朔帝那虚弱无力的声音,终于缓缓响起。 “母债女还……朕等不到你生子,但或许你的身子……亦是解药呢!” 说话间,他竟张开双臂,任由皇贵妃为他解开龙袍。 容玖玥瞬间明白其意:“……” 这个老东西,原来是想趁着赫连璟不在之际,强行那悖伦之事。 “容玖玥,你莫要出声,否则本宫那逆子归来,见到你衣衫不整的模样,定会大发雷霆!” 皇贵妃一边为元朔帝宽衣,一边压低声音,继续警告:“本宫与陛下,终是逆子父母,而你区区残花败柳,将会死无全尸!” 闻言,容玖玥暗自揉着手腕,自己的内力与体力,恰于今日,彻底恢复。 这两个老不死的东西,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救命啊!有刺客!” 谁知,容玖玥竟不按套路出牌,突然放声高呼出来。 皇贵妃以为她不知赫连璟对待生父生母的态度,再加上顾及清誉,恐不敢嚷嚷出声。 可惜,容玖玥才顾不得这些东西! 毕竟此时,她彻底恢复之事,尚不宜让赫连璟知晓。 皇贵妃面色大惊,“你放肆……” “砰!” 殿门猛地被踹开,只见赫连璟如疾风一般,迅速闪身至殿内。 印入眼帘的这一幕场景,令他瞬间双目赤红—— 他的父皇,此刻上身衣袍半褪,露出令人作呕的半副胸膛,正色眯眯地盯着容玖玥。 而那个平日里总对他大呼小叫的蠢笨女子,正紧捂着红裙,“惊恐万分”地躲在榻角。 “皇儿……”皇贵妃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开口,“你怎么回来了……” “老畜牲!竟敢动孤之人,尔等真是活腻了!” 赫连璟的眸中渐渐泛起血雾,整个人仿若魔神降世。 话音未落,他忽而身形一闪,瞬间移至元朔帝身边,猛地掐住其颈,继而用力一拧—— “咔嚓!” 拥有天生神力的南诏元朔帝,尚有半载方满不惑之年,就这样命丧于亲生儿子之手。 “砰!” 赫连璟仿若丢弃无用之物一般,将元朔帝随手扔在地上。 紧接着,他拿起榻上的薄毯,将容玖玥盖得严严实实。 适才容玖玥那一刹那的惊愕,在赫连璟眼中,便是被吓得魂不守舍。 直至此时,皇贵妃终于反应过来。 “逆子!孽障!你竟敢弑父!”她面色惨白,嘶声怒吼。 “弑父?孤亦敢弑母!只是如此轻易让你死去,实在是便宜了你……” 赫连璟抬脚踢一下元朔帝的尸身,面沉似水地看向自己的生母。 “若非不想让这老东西妨碍到孤的大婚,孤何须等至今日才动手!” “自今日起,皇贵妃便在冰窖中陪伴父皇,待朕大婚后月余,再为父皇举行丧仪!” 话毕,赫连璟轻拍手掌,殿外顿时有数名暗卫闪身而入。 他们毫无异色,迅速将元朔帝的尸身和万念俱灰的皇贵妃拖出殿外。 “容玖玥,你没事吧……” 赫连璟眼中的血雾渐渐消散,他缓缓于软榻边坐下,声音略显低沉。 容玖玥掀开薄毯,沉默不语,只是用复杂的眼神审视着赫连璟。 一时之间,殿内的二人,忽而陷入一片死寂中。 “抱歉,今夜是我疏忽大意了……” 赫连璟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首先打破这片沉默。 闻言,容玖玥依旧不予回应,反而悄然移开目光。 原本她计划于近日,将赫连璟一击毙命,而后设法逃离皇宫。 而今,此事恐怕要从长计议—— 她终日被囚禁于此地,竟不知赫连璟这个储君,早已掌控整个皇宫。 宗玄聿安然无恙,她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下一步,先取舅舅的心头血,以恢复自己的强健体魄! 身康体健、武功高强、神力加持,再加上里应外合—— 她就不信,还杀不了赫连璟,且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第189章 解除血蛊 直至夜半时分,赫连璟在凤仪宫寝殿内静坐良久,终于起身离去。 行至殿门口,他脚步稍顿,忽而回头问了一句—— “你炼制的丹药可有服下?” 此时,容玖玥静静坐于窗边,夜明珠的光辉倾洒在她身上,仿若映出一片清冷孤寂。 闻言,她依旧默默地望向窗外,只是轻声应道:“嗯……” “半个月后见效,届时你可让国师前来诊脉,看我的身体是否痊愈。”她适时补充。 毕竟在那所谓的大婚之前,不是她死就是赫连璟亡! “我并非不信你……”赫连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能安然活着,何人又愿赴死呢?” “我近日会较为繁忙,苏绾与景昭会前来陪你试婚服,若有不满之处,你尽可指出。” 言罢,赫连璟静静看着容玖玥,期望能得到她哪怕只言片语的回应。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个宫殿里唯有沉默蔓延。 最终,赫连璟无奈摇了摇头,只能转身离去。 由今夜之事便可看出,老东西在宫内与军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欲彻底铲除实非易事。 为防大婚之日再起波澜,他必须提前肃清那些潜在威胁…… …… 接下来的数日,赫连璟除了早晚各现身一次,其余时间皆不见人影。 至于婚服……即便苏绾与景昭每日皆会前来,但容玖玥不肯试穿,二人也束手无策。 直至正月十五日上午,辰时将至。 容玖玥在苏绾的侍奉下,终于勉强套上了华丽的凤袍。 毕竟,明日便是大婚,今日她有太多的事情要解决。 “太子妃……主君待您情深意重,望您莫要辜负主君之心。” 苏绾一边垂首为容玖玥整理凤袍衣摆上的宝石,一边轻声开口。 “待我情深意重?”容玖玥的语气中难掩讽刺,“用铁链拴了我一月,终日困于此地……” 说话间,她轻轻抬脚,铁链摩擦的刺耳声音顿时响起。 养条狗,还知每日带出去溜溜呢! “太子妃……”苏绾斟酌言辞,“主君自幼时常被皇贵妃以铁链拴住,且喂食各种鲜血,甚至毒物,他不知如何对一个人好……” “与我无关!”容玖玥抬手打断。 “冤有头债有主,赫连璟应去向皇贵妃寻仇,而非是我!” 话落,她望向铜镜中,仔细查看头上的十二花树冠。 那支九尾凤簪,实乃一件利器! “太子妃……” “你出去吧,让景昭进来。” 容玖玥不欲与苏绾探讨赫连璟惨绝人寰的童年,直接出声打断。 老狐狸只要稍稍皱一下眉头,她都得心疼许久。 然而,赫连璟即便自缢,她只会觉得绳索不够结实。 须臾,身着蓝色长裙的景昭,面带微笑地踏入殿内。 “参见太子妃……” “舅舅人呢?” 容玖玥一袭赤红色凤袍加身,头戴十二花树冠,慵懒地倚在榻上,漫不经心地询问。 “父亲稍后便来看望太子妃……”景昭福礼回道。 “表姐,凤命血脉之事,当世还有几人知晓?”容玖玥忽而发问。 景昭略作思忖,回答:“起初只有皇帝、国师与父亲知,但太子与国师沆瀣一气,亦知此事……” “皇贵妃或许也知,故而除却我们六个人,与您自己,再无人知晓。”她补充道。 “哦……六人……”容玖玥垂眸沉思。 元朔帝与皇贵妃已死,那便还有四个多余之人啊! “表姐,你为何要帮我?”容玖玥笑意盈盈地看向景昭。 这位表姐,眼中看似无恶念,心思却格外缜密。 闻言,景昭稍作迟疑,无奈地轻叹一声,“我只是不愿受父亲摆布,嫁与太子而已。” “表妹,我想成为景家家主,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她一脸正色道。 见她如此,容玖玥面带笑意,继而缓缓起身,拖着沉重的铁链,还有一身珠光宝翠,走向景昭。 “那我如何才能相信……日后表姐不会背叛我呢?” 景昭眉头微蹙,“表妹……” “表姐,我替你解决舅舅,甚至还有太子与国师,那继承南诏皇位者,唯敬王一人!” 容玖玥抬手轻抚景昭的脸颊,微笑着反问:“为何近日不见南玉娇?你似乎不喜此人?” “……”景昭依旧面色淡定,“南玉娇乃国师弟子,不宜与你在一起。” “表姐,你喜欢敬王,所做皆是为了敬王铺路。”容玖玥直言不讳。 数日前,她曾与南玉娇闲谈,无意间明白其中关键所在。 原来,这位表姐心仪之人,正是年仅十八岁的敬王! 或许心仪为虚,表姐只是想做真正的南诏皇后,不愿屈居于皇贵妃之位。 既然如此,待尘埃落定,表姐是否会因敬王而出卖她呢? “表妹……”景昭眼神闪烁,“你莫听南玉娇胡言乱语……” “咔嚓!” 景昭话未说完,便轰然倒地,其双眼瞪大,已然气绝身亡。 容玖玥执起凤袍的衣袖,轻轻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表姐啊,真是抱歉,我实在不想再与南诏有任何瓜葛……” 喃喃自语间,容玖玥用两指将景昭的尸身拎起来,缓缓行至屏风后,将其轻轻放下。 毕竟,稍后舅舅便会来陪同表姐。 “太子妃,景相求见。”苏绾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嗯,请吧。”容玖玥轻抚凤簪,转身行至屏风外伫立。 “太子妃……”景仲进殿后,先是环顾四周,“昭儿呢?不是在殿内吗?” 容玖玥轻笑一声,“表姐……正在屏风后面呢,似乎身体有些不适……” “什么!”景仲闻言,脸色骤变,当即快步行至屏风后。 只见自己的嫡长女,双眼紧闭,毫无声息地躺在地毯上。 恰在此时,容玖玥拔下凤簪,直直刺向景仲的后颈。 然而,景仲似乎早有防备,敏捷地侧身避开,且本能地出掌,攻向容玖玥的肩部。 容玖玥俯身一避,迅速出手扼住他的脖颈,紧接着高抬右手,将凤簪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不同于杀容之墨时的精疲力尽,此刻容玖玥力道十足,动作凌厉。 与此同时,她单手打开瓷瓶,接住景仲喷涌而出的心头血。 景仲因被容玖玥扼住脖颈,整个人根本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直至此时,他终于明白,容玖玥不仅恢复了内力与体力,甚至还知晓解除血蛊之法! 苍天不公,同为景家人,却只有女子有幸身负神力…… 须臾之后,容玖玥将景仲甩开,立刻走进炼药房内。 紧接着,她将瓷瓶中的心头血,直接倒入适才熬好的补药中。 芬芳浓郁的药香,勉强遮掩住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容玖玥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此前无意生饮容之墨之血,她整整漱口半个月,才勉强去除恶心感。 往后她还要与老狐狸亲亲呢…… 此次加上诸多良药相辅,想必最迟明日中午,她便可彻底痊愈。 片刻后,容玖玥将药碗蓦地扔进炼药炉内,继而拖着数十米长的铁链,踏出药房。 路过那父女二人,她一手拎起一人步出金丝雕花屏风外。 不多时,殿门打开,赫连璟兴奋地踏进殿内,正欲欣赏容玖玥身着婚服之盛景—— 然而只见,容玖玥静静地端坐于软榻之上,脸颊沾染几滴血珠。 至于景家父女,则整齐且安详地躺在地毯上…… 第190章 终得相见 此时此刻,赫连璟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僵立当场。 他满脸难以置信之色,死死地盯着殿内那血腥而混乱的场景。 仅一瞬间,赫连璟便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一般,迅速回过神来。 只见他快步上前,同时反手将殿门紧紧合上,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深深的无奈之色—— “这次又是为什么啊?” 他的声音低沉且充满疑惑,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之事。 “景仲乃是朝廷重臣,多年来对我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而景昭是景家嫡长女……” “你现下无端将他们杀了......总归要有个理由吧?” “再者,景昭为大家闺秀,不懂武功便罢,而景仲虽是文臣,但武功绝对不算太弱,你是如何得手?” 言及此处,赫连璟那双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容玖玥,其中明显带着几分审视之意。 紧接着,他迅速上前几步,一把扯过容玖玥的右手,探上其脉搏。 脉象虽然康健,但细探之下,毫无内力恢复的迹象。 “……”容玖玥垂眸不语。 废物东西!若她能轻易让人探查出自己的脉象,那真是辱没师父名声。 “原因呢?” 赫连璟缓缓松开手,看着地上那两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只觉头痛欲裂。 容玖玥淡淡开口:“景昭说……她会与我一同嫁与你,我只是生子工具,她才是真正的皇后。” “景仲不仅命我早日诞下嫡皇子,还说人前我是皇后,人后我必须跪伏于景昭脚下。” “我如今既无内力也无力气,便如杀容之墨那样,趁其不备,分别诛杀他们二人。” 容玖玥面不改色地胡言乱语。 谁知,听到这番话语,赫连璟的脸上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丝丝笑意。 “容玖玥……莫非你是在……吃醋?” “……”容玖玥瞥他一眼,“莫非你脑子被狗啃了?我只是受不了气,与你有何关系?” “赫连璟,你听好了!此生我的男人唯宗玄聿一人,死生不悔!” 话落,容玖玥解开身上的凤袍,将其扔至远处。 若非为迷惑景昭与景仲,还有借用那根凤簪,她才不会穿呢! 见状,赫连璟挑了挑眉,俯身将凤袍捡起来,重新放于榻上。 “我要的只是你的人……且我不会与死人计较!”他无所谓道。 “来人!” 殿门轻启,苏绾与数位暗卫进殿。 “适才皇后突遇刺客,景相与景昭为救皇后而死,待朕大婚后,好生厚葬这父女二人。” “是!” 暗卫们心领神会,即刻将殿内的两具尸体抬出去。 “主君……”苏绾自然明白这二人究竟是为何人所杀。 故而,她担忧赫连璟的安危,迟迟不愿离去。 “苏……绾!”赫连璟的声音明显带着愠怒与警告。 无奈之下,苏绾只能躬身退下,但离开之际,她看向容玖玥的目光,似含警示之意。 然而,容玖玥只是翻了个白眼。 “赫连璟,这般无视对你痴心且忠诚的女子,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言罢,她继续重复着每日之事—— 独倚窗边,遥望窗外,静默沉思。 “我不是已经遭报应了吗?”赫连璟不以为然,“我的报应正是你这过河拆桥的女子!” 得到奇药,身体康健,便连一个正眼都懒得施舍予他。 罢了,待大婚后,再让国师前来为容玖玥认真探查脉象。 明日大婚宾客如云,难免会有不轨之徒混入其中。 此次,恰好可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自此,彻底断绝容玖玥的后路…… 直至赫连璟离开殿内,容玖玥才起身洗净脸上的血污。 对付疯子,绝不能以常人之法。 她越是反抗,甚至重复着对宗玄聿的满腔爱意,赫连璟才不会起疑。 事到如今,唯余赫连璟与国师,这两个多余之人…… 夜幕降临,太翮城中一处客栈内。 寒弋将人皮面具分发与众人,叶琛则负责发放服饰。 寒谷子捋着胡须,道:“明日南诏皇宫贵客如云,侍卫们应当不会对使臣检查过甚。” “入宫后,尔等不可轻举妄动,需得确认小九位置,再听命行事!”他随即提醒。 此时,寒弋看向叶琛,问道:“妹夫确定不与我们同行?” “是!”叶琛点点头,“主子与敬王一同入宫,或可提前见到郡主,他会在宫内留下暗号。” “原来是这样啊……”寒谷子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难怪宗玄聿,数日前暗中来此,询问他是否懂得缩骨术。 “明日老夫专心对付那个国师,此人武功邪门,且擅长蛊毒,今夜先去烧了景家与国师府。” 言罢,寒谷子起身离去,其身早已更换上夜行衣。 一切乱起来吧,越乱越好…… …… 翌日清晨,寅时方至,外面的天色仍被黑暗所笼罩。 寂静整整一月的凤仪宫中,宫人们进出的身影忙忙碌碌。 浸泡鲜花浴,乃南诏新妇新婚之日的第一件事情。 容玖玥乐在其中,毕竟今日要与老狐狸与师父他们见面,总要将自己收拾得利落些。 此时,她浸浴在幽香的花瓣下,虽说脚腕上的铁链碍事,但好歹够长,尚影响不大。 “皇后娘娘……陛下命臣女前来,为您侍浴更衣。” 苏绾的声音自屏风外传来。 “苏姑娘,你既喜欢赫连璟,为何见到他大婚,却毫不在意?”容玖玥忽而问道。 她并非好奇这二人的私事,而是怀疑苏绾是否也知凤命血脉之事。 为免后患无穷,她宁可错杀…… “皇后娘娘,日后陛下的后宫,不会只有您一人。”苏绾声音轻柔,仅点到即止。 “哦……原来如此……”容玖玥拨弄着水面上的花瓣,轻笑出声。 “你出去吧,我已经好了,且我向来不喜别人为我更衣。” 话音刚落,容玖玥缓缓起身,身姿轻盈地自浴桶中走出。 她自行穿上中衣后,仅身披一袭赤色长袍便踏出屏风。 “还不走?”容玖玥抬手轻抚上苏绾的脖颈,“是想下去陪景昭吗?” 苏绾面色紧绷,“皇后娘娘…… “留下,必死无疑……现在离开,赫连璟不会杀你,走还是留?”容玖玥面带微笑,声音却透着丝丝寒意。 景昭暂非恶人,但知道得太多,她只能手下无情。 至于苏绾……赫连璟一死,此人恐会追随而去…… 苏绾离去后,寅时过半,消失数日的南玉娇,终于现身于凤仪宫中。 这一次,她的身后还跟着数十位浓妆艳抹的粉衣女子。 为新妇洒落花瓣,焚香祝祷,祈盼新妇早生贵子,亦是南诏旧俗之一。 不知为何,容玖玥竟格外配合,任由女子们在她身边轻舞。 然而,细看之下,她的目光正紧紧跟随着其中一名女子。 此时此刻,她的眼中,似有惊喜亦有无奈,更多的则是心疼。 师父的缩骨术尚欠火候,稍作改变体型尚可,但若变化过大,无异于生生忍受断骨之痛。 须臾之后,南玉娇缓缓开口:“皇后娘娘,祈福已结束……” “让她们退下吧……”容玖玥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绪,“你与……这位姑娘留下为我梳妆。” 待殿内唯余三人时,容玖玥再也按捺不住,她即刻起身,拽着粉衣女子的手腕冲进屏风后。 “卿卿……” 宗玄聿的话刚出口,突然被容玖玥以红唇封住。 只见,身披赤色长袍的女子,将一位身着粉衣的女子压在屏风上。 乍观之,实乃一幅令人震惊之景。 容玖玥左手扯开粉色衣襟,轻抚上嫣红的牙印,右手凝聚内力,猛点其腰间与背部的穴位。 仅一瞬间,身姿颀长的宗玄聿,身着滑稽可笑且极不合身的粉裙—— 但见他紧紧抱起容玖玥,将失而复得的爱妻,再度拥入怀中…… 第191章 大军逼宫 “老狐狸,我好想你啊……” 容玖玥娇柔的嗓音如泣如诉,其中蕴含着无尽的思念。 只见她如玉的双手,紧紧环住宗玄聿的脖颈,修长的双腿如藤蔓般,牢牢缠住男人那愈发瘦削的腰身。 她微微仰起头,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依旧眷恋不舍地紧贴着宗玄聿的额头。 娇嫩的红唇宛如初绽的花瓣,轻柔地落在宗玄聿的唇瓣上,似蜻蜓点水般反复轻啄。 二人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呼吸间尽是极致的温柔与缱绻之意。 “卿卿……” 宗玄聿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与自责。 他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容玖玥,而另一只手则向下摸索,直至指尖触及到冰冷的铁链—— 此时此刻,宗玄聿的内心,犹如被利刃刺穿,疼得几近窒息。 “卿卿,是我来得太晚了……才让你一人在此受罪……” 那女子只说容玖玥行动受阻,并未如实相告,他的妻子,正被人以铁链束缚在殿内。 “我没有受罪……”容玖玥吻上宗玄聿通红的眼眶,“除了没有自由,其他一切尚好。” “倒是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骨头都有些硌人……” 话语未尽,容玖玥忽而从宗玄聿的身上跳下来。 “我险些忘了,这可是千年玄铁打造而成的铁链,份量特别重!” 紧接着,她解开自己的衣襟,自峰峦起伏间取出一个小瓷瓶,又倒出一粒赤色丹药。 “快吞下去!” 她无视宗玄聿的惊愕,当即将丹药塞入其微张的口中。 宗玄聿乖乖地将丹药吞入腹中,赶忙为她整理好肚兜,又拢紧衣襟。 “老狐狸……”容玖玥不禁失笑,“咱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怎么还如此害羞……” “咳咳咳!” 此时,屏风外的南玉娇,终于忍不住发出几声咳嗽。 “我知道你们小别胜新婚,但此刻实非良辰美景,要不然……二位暂且克制一下?” 她已在外面整理好凤袍,又收拾好十二花树冠,甚至还将花瓣捡起…… 然而,这两个人却越亲越带劲! “对了!”南玉娇迅速折返至祈福的花篮处,取出一身宝蓝色锦袍,又跑回屏风旁。 “我带了一身敬王的衣裳,你且让你男人换上吧。” “南玉娇,多谢你……” 话落,容玖玥伸手取过衣裳,转而递与宗玄聿。 紧接着,她步出屏风,快步行至几案旁边,自花瓶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装的粒状物。 “南玉娇,此乃以我的血与黑蛊蛇部分蛇毒所炼制的丹药,应当可以解你体内蛊毒。” 容玖玥向来知恩图报,此次南玉娇以身犯险,于她和宗玄聿而言,实乃大恩大德。 无论其体内蛊毒为何,但赤练与黑蛊蛇应是蛊王,自可解百毒。 南玉娇双手接过,毫不犹豫地将丹药服下,反正她相信容玖玥。 恰好此时,换上一袭宝蓝色锦袍的宗玄聿,自屏风内而出。 南玉娇急忙询问:“那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办?凤仪宫外的守卫太多!” “莫急……”容玖玥缓缓转过头,目光望向窗外。 卯时已至,金灿灿的朝阳正从东方冉冉升起,霞光万丈,呈现出一片瑰丽绚烂之景。 今天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十日前,景昭已将赫连璟弑父杀母的消息传至军中……想必保皇大军已兵临城下。” 容玖玥看向南玉娇,笑道:“你是南诏人,应知元朔帝在军中地位,非赫连璟可比。” 元朔帝生来拥有万夫莫敌的神力,十二岁便以储君身份,率领南诏铁骑四处征战。 其在军中威望甚高,不似赫连璟从未征战沙场。 南诏大军支持赫连璟,仅因他是元朔帝钦封的储君,且皇帝突然重病。 然而,若军中将士与南诏百姓,知晓元朔帝竟是被赫连璟囚禁,甚至已惨遭毒手—— 高高在上的太子,顷刻间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 今日根本无需他们动手,南诏大军自会杀入皇宫,擒拿赫连璟…… “南玉娇……”容玖玥轻笑一声,“时至今日,元朔帝似乎仅剩下一个完整的儿子了。” 那便是五皇子敬王——赫连昱。 “……”南玉娇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地说,“敬王……不想做皇帝……也不是那块料……” 她话语稍顿,忽而忆起一事,撇了撇嘴道:“怪不得前几日,景昭莫名其妙向敬王道喜呢!” 敬王从不涉朝政,一旦登基,必会迎景家嫡长女入宫。 甚至,日后前朝后宫,真正做主之人反而是景家…… “卿卿,此玄铁匕首能否斩断你脚上的铁链?”宗玄聿忽而开口。 见到那把熟悉的匕首,容玖玥双眸猛然一亮,当即重重点头。 紧接着,她满脸疑惑地问道:“你究竟是将它藏于何处的?” 适才她便想问玄铁匕首之事,但粉裙轻薄,不便藏物,且入宫定会有人例行检查。 “……”宗玄聿欲言又止,继而靠近她的耳畔,轻声低语,“鞋底……下面的夹层里……” 女子的裙摆长及曳地,恰好可遮住无法缩小的男人脚掌。 而且,就在不久前,国师府与景家同时走水,整个太翮城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宫门处亦受到影响,以致侍卫们的检查略显敷衍。 容玖玥迅速拔出匕首,且将内力汇聚于掌心。只见她手起刀落,锋刃径直向铁链砍去。 “喀嚓!” 一声清脆的声响传来,那原本坚硬无比的铁链瞬间断裂。 仅须臾,两根禁锢容玖玥整整一个月的铁链,已被随意扔至金榻上。 即便一端置有柔软的丝绸,但铁链过长过重,容玖玥的脚踝处,还是留下深深淤紫。 就在这时,殿外明显传来异动,尤其是侍卫们,似乎正在相继离去。 凤仪宫外的黑甲军,乃东宫最精锐的侍卫,千余名皆聚集于此,此刻想必是去救主。 “夫人!王爷请您速速离开!” 突然,殿门被叩响,同时传来一道急切的女子声音。 “那个……”南玉娇不好意思地微微举起右手,“此乃敬王暗卫,专门负责保护我的……” “南玉娇……”容玖玥眉眼含笑,轻揉一下她的长发,“快走吧,此刻敬王身边最为安全。” “今日一别,山高水长,但我们后会有期,我祈愿你余生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倘若日后你不愿待在南诏,可去东祁云州寻我,保重啊……” 话音未落,容玖玥将泪眼蒙蒙的南玉娇拎至殿门口,将其轻推出去,继而紧阖门扉。 即便黑甲侍卫不在,殿外尚有百余名暗卫,她与宗玄聿二人,实不宜与之正面交锋。 “卿卿,此时师父与师兄他们应当还未进宫。”宗玄聿轻声道。 “嗯……”容玖玥点点头,“南诏大军提前逼宫,既不想伤及无辜,亦不愿家丑外扬。” “我现在身上无毒无暗器,甚至没有称手兵器,你刚服下丹药,身体尚未彻底痊愈……” “打出去,是万万不可……那便只有这一条密道……” 说话间,容玖玥牵着宗玄聿来到屏风后的金砖旁。 上次元朔帝与皇贵妃来此,之后被她以各种理由敷衍,赫连璟暂信那二人是自殿外而入。 密道的另一头,究竟是何情形—— 此时此刻,她也难以准确预料…… 第192章 赫连璟殒命 穿过逼仄的密道,果不其然,另一头的确是帝王寝宫。 然而此时,宫殿内空无一人,只有从四面八方散发的阴寒之气,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龙榻之侧,那柄象征着无上权力与威严的帝王宝剑,而今却宛如一个孤独的老者,再无年少时纵横疆场的杀气。 桌案之上,还摆放着一碗尚未喝完的汤药,黑乎乎的药汁,散发出淡淡的苦涩气味。 看来赫连璟是将此地暂时封锁…… 容玖玥轻戳宗玄聿的胸口,压低声音道:“要不咱们换上太监服,趁乱偷偷溜出去……” “皇后……你这是想要去哪里啊?” 容玖玥话音未落,突然听到一阵阴森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审判,自殿门处幽幽传来。 宗玄聿闻言,面色骤然一沉,当即将容玖玥拉至自己的身后,用身体牢牢护住她。 只见殿门缓缓开启,身着一袭赤红喜服的赫连璟,负手而入,其步伐充满压迫感。 待他见到宗玄聿时,原本冷漠的眼神瞬间泛起浓浓血雾,愤怒与杀意几欲喷涌而出。 “护!国!公!你这病秧子……还真是命硬啊!” “你才是病秧子!”容玖玥自宗玄聿身后探头,恶狠狠地回应,“你全家都是病秧子!” 紧接着,她的目光越过赫连璟,望向殿门外—— 苏绾与景澜皆在,还有诸多暗卫亦现身于此。 如此看来,赫连璟是被迫退居于帝王寝宫,想必此时,整个皇宫已是一片腥风血雨。 “容玖玥……朕对你不好吗?你当真要背叛于朕?” 赫连璟低声质问间,以复杂的目光紧紧盯着容玖玥。 平素待他冷若冰霜的女子,此刻靠在其他男人怀中,是如此乖顺,二人还十指紧扣。 突发宫变,他首先想到的,竟是凤仪宫中行动受阻的容玖玥! 故而,他暂时放下一切事宜,当即飞身赶回,只为将其带在身边。 然而,待他打开殿门时,整个殿内空无一人,唯余两根冰冷的铁链…… “对我好?”容玖玥冷笑一声,“我与夫君新婚之夜,你派人将我掳走,整整囚禁一月!” “我憎恶你,无论你做什么,都只会令我无比恶心!我想杀你之心,从未改变分毫!” 说话间,容玖玥握紧拳头,眼中尽是决然与坚定。 大不了,她与宗玄聿一同杀出去! “哈哈哈哈哈……” 赫连璟突然纵声大笑起来,整个人显得有些癫狂。 容玖玥与宗玄聿对视一眼,二人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同时暗暗观察殿内的布置结构。 须臾,那令人心悸的笑声,终于渐渐停歇。赫连璟原本扭曲的面容,似乎恢复平静。 “国师说……女子很好哄,男人只要付出一分,她们会以十分回报,你为何偏要不同?” 紧接着,他猛地伸出右手,直指向宗玄聿,话锋一转—— “容玖玥,朕赐予你的黑蛊蛇与炎火参,你是否未曾服用,而是留给了这个男人!” “是!那本就是给我男人所用,我身体早已康健。”容玖玥直言不讳。 就在这时,宫殿外蓦地传来阵阵嘈杂之声,似大军已逼至此处。 “太子,臣等求见陛下!难不成太子当真弑君犯上?弑父杀母?” “吾等求见陛下!陛下圣安!” 将士们整齐划一的声音,宛如为赫连璟敲响的丧钟。 “容玖玥,朕因你弑父杀母,你却勾结逆贼,千方百计置朕于死地!” 赫连璟整理一下身上的喜服,无视身后的苏绾,径直走向容玖玥。 不知不觉间,容玖玥与宗玄聿已被赫连璟逼至龙榻之侧。 “……”容玖玥讥讽道,“莫将事情皆往女子身上推,废物东西……” “轰隆!” 就在这时,众人只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 只见赫连璟不知击中何物,龙榻竟骤然塌陷,地面仿佛突然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眨眼之间,龙榻前的四个人,竟然一同消失不见。 然仅刹那,龙榻便恢复原样…… 与此同时,地下深处一座幽暗阴森的宫殿内。 宗玄聿紧紧抱住怀中的容玖玥,生怕她受到伤害;苏绾则小心翼翼地扶起赫连璟。 殿内的一应布置,看似与帝王寝宫毫无二致,但明显低上几度的气温,无疑表明,此乃地下密室。 “容玖玥,密室的机关唯有朕才可以打开,你根本插翅难逃……”赫连璟冷冷地开口。 即便不做南诏皇帝,他也要将容玖玥强留于自己的身边。 “是吗?”容玖玥微微眯起双眸,幽幽问出两个字。 “老狐狸,你在此寻找机关,我先杀了这狗贼!” 话音未落,只见容玖玥直接赤手空拳地攻向赫连璟。 一旁的苏绾见势不妙,连忙纵身向前阻拦,却被容玖玥抬脚一踹,倒飞至数米之外。 赫连璟身形一闪,避开容玖玥那力道十足的一脚。紧接着,他毫不示弱地出掌还击。 一时之间,地下密室中,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招式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 与此同时,宗玄聿则在专心寻找密室的机关。偶尔发现合适之物,他便会随手掷出。 那物品仿佛长着眼睛,每次都能精准无误地击中赫连璟要害,给其造成不小的干扰。 容玖玥的身体痊愈,内力似比往日充沛些许,而力道则如突破瓶颈,明显更胜从前。 不多时,赫连璟一个踉跄,容玖玥瞅准破绽,当即飞身一脚,狠狠地踢在他胸口上。 只听到一声闷响,赫连璟被这股强大的力量踹飞出去,继而重重地摔倒在苏绾身边。 “噗!” 赫连璟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猩红的血液喷洒至苏绾发间。 “主君!”苏绾满脸惊恐与悲痛。 她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因全身剧痛,难以动弹分毫。 “赫连璟,我早就说过,待我恢复之日,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容玖玥说完,自腰间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赫连璟的心脏。 “噗呲——” 匕首瞬间没入赫连璟的胸膛,鲜血如泉涌般喷射而出,溅落满地。 赫连璟瞪大双眼,似乎不敢相信,容玖玥竟会如此决绝地下手。 “容玖玥……” 赫连璟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他苍白的嘴唇。 他凝视着容玖玥,眼中似有不甘,又仿若带着丝丝眷恋—— “朕……只是想让你……为朕生子……才会对你好……你莫要……自作多情……” 话语未尽,赫连璟艰难抬起的手臂无力垂落,双眼缓缓合上。 此时,他身上那件赤红喜服已被鲜血浸透,变得愈发浓艳,恰似黄泉路上盛开的彼岸花,妖艳而诡异。 容玖玥用力拔出匕首,面无表情地擦拭血迹,而后握住宗玄聿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卿卿,前方有水流声传来,但此乃铁门,机关暂不易打开。”宗玄聿面色凝重道。 “哼,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来个简单粗暴的办法——直接拆除!”容玖玥当即决定。 只见她身形一闪,瞬间将内力汇聚于脚下。紧接着,她抬起右脚,猛地朝铁门踹去。 “砰!”第一脚踹出,铁门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但却纹丝未动。 “砰!”第二脚踹出,铁门开始微微晃动起来。 最后,容玖玥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踹出第三脚。 只听一声巨响,铁门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力,轰然倒地。 然而,随着铁门倒下,密室仿佛被触动机关,开始剧烈地摇晃,头顶不断有石块掉落,墙壁上出现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该死!”容玖玥低声咒骂一句。 “快走!”宗玄聿当机立断,一把拉住容玖玥的手,二人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暗河中。 就在他们入水的一刹那,身后的密室轰然坍塌,扬起漫天尘土。 年仅弱冠的南诏太子赫连璟,与他的一位伴读苏绾—— 二人深埋于这片废墟之下,生生世世长眠于此…… 第193章 终离南诏 与此同时,南诏皇宫之中。 众人皆瞠目结舌,只见眼前那富丽堂皇、庄严肃穆的帝王寝宫,毫无预兆地轰然坍塌。 无数砖石瓦砾四处飞溅,尘烟滚滚弥漫开来。顷刻间,寝宫已变成残垣断壁的废墟。 甚至整个皇宫都地动山摇,犹如地龙走动,令人不禁胆战心惊。 经由武将与文臣的短暂商讨,关于今日之事,终于达成共识—— 太子谋权篡位,事败而畏罪自尽。 无人发觉之下,寒弋与红叶带人趁乱悄然离开皇宫…… 一炷香后,太翮城外一处庙宇中。 寒谷子吐出一口血沫,其身侧是南诏国师墨云川——尚有余温的尸体。 “师父,皇帝寝殿突然坍塌,小九与妹夫还在里面……” 寒弋人还未至,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已提前抵达。 “师父……” “闭嘴!”寒谷子一巴掌拍至冲入庙内的寒弋头上,“让你多读书,你偏要去养猪!” “帝王寝宫坚不可摧,怎会无缘无故坍塌?如此,唯有一种原因——” 寒谷子解释道:“帝王寝宫之下皆会设有密室,一旦生门被强行打开,寝殿才会坍塌。” “而重达千斤的铁门,被人以蛮力强行打开,你们还不明白?” 言罢,寒谷子长舒一口气,仿若暂时放下心中巨石。 “小九踹开的……”寒弋恍然大悟。 “正是!”寒谷子颔首,“小九应已恢复内力与神力,甚至更胜往日!” “可是师父,若密室也塌了……小九与妹夫怎么逃生?”寒弋急忙追问。 “生门开启,自然有地下暗河可直达地面啊!蠢!”寒谷子瞥其一眼。 “……”寒弋赶忙拍拍胸口,继而心生疑惑,“师父……您怎么会知道这些皇家秘事?” 寒谷子再次向自己的义子,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让你多读书……奇门遁甲与机关术那千卷书册,你可有阅尽?甚至小九也终日偷懒!” “此外,东祁皇帝寝殿的密室……乃为师的某位师祖设计……” 言尽于此,寒谷子轻捋胡须,昂首阔步地踏出庙宇。 “将地上那人烧成灰烬!” 丢下这句话,那抹银白的身影,已然无影无踪。 小九水性极佳,又有内力加持,自然万无一失。 时至今日,南诏之事了结,他们只需沿着河流,寻找小九踪迹…… …… 夜幕如墨,一条宛若银蛇的河流蜿蜒流淌。四周万籁俱寂,唯有无尽的黑暗与寂静。 此时,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如鼓槌般敲打着水面,瞬间打破原有的宁静。 然而,定睛细看,右侧岸边的一处岩洞缝隙间,似有火光跳动。 此时此刻,那处幽静的山洞中。 宗玄聿赤着上身,下身仅着一条白色亵裤,宛如雕塑般坐于火堆旁,悉心烘烤着女子的中衣中裤。 火堆另一侧的巨石上,男子的衣袍与女子的长裙被整齐铺开,衣摆处仍在滴着水珠。 “老狐狸,生着火又不冷,要不然我们先烤鱼呗?” 伴着一道轻柔的声音,躺于宗玄聿腿上的容玖玥,缓缓坐起身。 只见她青丝散落,上身仅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赤色龙凤肚兜,勉强包裹住雪山玉峰,下身是同色丝绸小裤,勾勒出曼妙曲线。 她轻伸懒腰,那藕臂似玉般洁白,纤细却不干瘦。玉颈白皙修长,宛如天鹅般优雅,那峰峦起伏的雪山,几欲冲破束缚。 盈盈一握的纤腰柔若无骨,似能勾魂摄魄,点缀其上的小巧肚脐,还有那修长白皙、骨肉匀称的双腿,堪称世间最完美的艺术品。 “马……马上就好了……我将你的中衣烘干……便烤鱼……”宗玄聿的声音变得结结巴巴。 他的脸色已然通红,瓷白的胸膛也泛着一层薄薄的绯色。 “老狐狸,你又流鼻血了!” 容玖玥惊呼一声,无奈打断宗玄聿的支支吾吾。 “你好没出息啊……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想看就看,想要就要,你竟在这流鼻血……” 她一边为老狐狸清理干净,一边强忍着笑意调侃道。 不过,今夜确实不宜洞房花烛…… 他们二人在暗河漂泊大半日,早已心力交瘁,且此处乃光秃秃山洞,连根稻草都无。 此刻,宗玄聿的鼻尖,充斥着女子沁人心脾的馨香,微微抬眸间,恰见那雪山玉峰。 “唔——” 且看那纯净无瑕的雪山之上,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正于皑皑白雪间尽情撒着欢。 毛茸茸的狐狸爪子,踏过雪山的每一处盛景,在连绵起伏间,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或许是美景太过宜人,只见平素高雅的白狐,终于失控,亮出两排尖尖的狐狸牙…… …… 山洞外依旧风雨交加,然而此刻洞内却宛如暖春将至。 火堆烧得正旺,不远处随意散落着女子的中衣中裤,那赤色龙凤肚兜则落于巨石上。 宗玄聿躺在宝蓝色的锦袍上,紧紧搂着怀中的妻子,让其整个人躺在自己的胸膛上。 二人身上盖着女子的赤色长裙,却遮不住四只交叠的长腿。 “卿卿,你先休息会儿,我去为你做烤鱼,可好?”宗玄聿声音中难掩压抑的情欲。 “不好……” 容玖玥耍着小性子,在男人的腰间轻轻一拧。 “嗯——”宗玄聿忍不住闷哼一声。 “老狐狸,你是忍者神龟吗?箭在弦上都能抽身……”容玖玥趴在他胸前小声嘀咕。 宗玄聿虽不知何为“忍者神龟”,但既然为龟,那应与乌龟差不多。 “卿卿,此处无热水让你沐浴,且石上冰冷坚硬,万一伤着你……明日我们寻个屋子……” “我好饿啊……”容玖玥抬眸凝视着宗玄聿的眼睛,“人既吃不着,只能先吃烤鱼呗。” 话落,她直接翻身坐起,随意裹上赤色长裙,于锁骨处打个结,仿若穿着抹胸裙。 紧接着,她拿起碎石上已洗净穿好的大鱼,放于火堆上烤。 宗玄聿缓缓坐起身,扯过长袍搭在自己的腰间,继而取过烤鱼,于火上熟练地翻烤。 “卿卿,我身体似乎不一样……不仅心脏毫无不适,甚至整个人都觉得精力异常充沛。” 在河中凫水大半日,适才又与容玖玥好一番折腾…… 倘若换作此前,恐怕在河中他便会晕厥过去,而今却仿若迎来新生。 “老狐狸,你痊愈了!那颗丹药是由二十年黑蛊蛇之蛇胆与蛇毒,还有炎火参炼制。” 容玖玥依偎在宗玄聿身边,将这一个月以来,她在南诏皇宫的所有,事无巨细,缓缓道来。 自此之后,南诏此行,只当作一场有惊无险的梦境—— 他们与之,再无任何干系…… 第194章 花好月圆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云层洒下,驱散昨日阴霾。天气放晴,温暖的光芒照亮大地。 容玖玥与宗玄聿闹腾一番,终于精神奕奕地起身。 他们活动一下有些酸痛的四肢,携手步出洞外。 站在洞口,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此时,二人放眼望去,只见周围山峦起伏,绿树成荫,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流淌着。 “卿卿,我们已离开南诏,此乃东祁南境国土。” 宗玄聿面上难掩喜色,指向前方那座高山,道:“那便是南暮山,乃东祁的边境山脉。” 容玖玥抬眸遥望,只见那南暮山雄伟壮观,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南暮山……”她微微蹙眉,霎时觉得此名甚是熟悉。 须臾,她双眸一亮,惊叹道:“当年我娘就是在这里遇见我爹,南境军营定在附近!” 母亲手记中记载,其逃离南诏后,一直孤身在南暮山下生活。 直至十六岁时偶遇父亲,二人渐渐两情相悦,二十岁喜结连理,二十六岁难产而亡…… “卿卿,你想去军中看看吗?”宗玄聿忽而询问。 “不了……”容玖玥缓缓摇头,“师父与师兄定在忧心,我们还是尽快赶往附近城镇吧。” 父母既已仙逝多年,她没必要再去故地缅怀,否则又需应付南境诸将。 “再者,我们需要购置衣裳,准备马车与良驹。”她随即补充。 “好,都听你的。”宗玄聿应道。 南诏四季如春,然而如今,东祁正值正月,即便是南境,亦因隔着南暮山而气温骤降。 况且,他们二人所穿的衣裳,皆有些不合身…… 不多时,宗玄聿背着容玖玥,已穿过蜿蜒的山路,抵达山脚之下。 “老狐狸,你好厉害啊!背着我还能健步如飞!二十七岁的老男人,瞬间返老还童!” 容玖玥双手搂着宗玄聿的脖颈,两条腿悠哉地晃悠,笑如银铃,毫不吝啬地吹捧着。 宗玄聿将她的双腿禁锢住,侧首在她脸颊上轻啄一口。 “夫人,前面的这一句话,为夫甚是受用,后面那句可以不提的……” “今夜良辰美景,花好月圆,我定会让夫人……对二十七岁的老男人,刮目相看。” 宗玄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仿若身上所负乃一件薄衣,而非女子。 容玖玥贴近他的耳畔,笑言:“我以为你会忍到……我们返回洛京呢!你很急吗?” “甚急!回京至少需要两月,如此岂不要人命!”宗玄聿如实回答。 “哈哈哈……”容玖玥闻言,不禁笑得花枝乱颤。 不过昨夜一场风花雪月,端方雅正的君子,自此再不见踪影,彻底化身闷骚老狐狸。 不仅情话信手拈来,狐狸爪子更是无一刻安分之时。 “夫君……要不换我来背你……” 容玖玥一句软糯糯的“夫君”,险些让宗玄聿双腿发软。 他缓了缓心神,收紧臂膀,极力忽视后背那两团绵软,故作镇定道:“为夫不累……” “玖儿!护……护国公!” 宗玄聿话未说完,突然被左侧林间传来的惊呼声打断。 二人齐齐转头望去,只见许久不见的祁千尧,正站在那里,面上神情既惊喜又复杂。 “晦气……”容玖玥小声嘀咕一句。 祁千尧身着灰色粗布麻衣,凌乱的长发仅以发带束起,肤色略暗,整个人沧桑憔悴。 乍看之下,毫无昔日金尊玉贵的睿王风采,更似山中猎户。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目光在容玖玥与宗玄聿的身上来回打转。 “你缘何在此?”宗玄聿淡然开口。 堂堂亲王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身边仅有两名暗卫。 “……”祁千尧微微垂首,“父皇命我来南境军营中……历练……我只是在此处勘察地形。” 去年腊月初,他便抵达南境,正欲前往南诏,却被穆将军逮个正着。 只能说,知子莫若父!父皇实在对他了如指掌。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数次寻借口离开军营,但皆被人阻拦。 今日穆将军等人商议重要军情,他才带着凌风出来,谁知刚至此处,竟得遇故人。 “嗯……那你继续勘察吧。” 丢下这句话,宗玄聿背着容玖玥头都不回地离开。 “且慢!”祁千尧赶忙追上去。 “你们是否刚从南诏回来?不妨先去军中休息会?之后我让人用马车送你们回去……” “你是军中主帅?还是督军?”容玖玥忽而打断祁千尧的喋喋不休。 “……”祁千尧茫然地摇头,“不是……只是普通士卒。” 容玖玥翻了个白眼,“军中最烦你这种人,出身高,本事小,平日打不得骂不得,还得派人保护!” “既已从军便要遵守军纪,莫再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睿王!” 话落,她轻轻捏捏宗玄聿的耳垂。 于是乎,收到指令的男人,不再理会自己的外甥,继续迈步前行。 须臾之后,容玖玥与宗玄聿手牵着手漫步同行。 “睿王应是被圣上发配来此,恐还不得擅自回京。”宗玄聿一语道破。 容玖玥轻叹一声,“无甚大用!睿王既无征战沙场之心,穆将军也不会强人所难!毕竟太子宠爱幼弟,此乃众人皆知之事。” 即便效忠当今圣上,穆将军等人也不至于得罪太子…… 待二人抵达南境州府,宗玄聿在一处布庄挑选好数件衣裳,命人准备好马车与良驹。 紧接着,他又留下一封信笺,才带着容玖玥乘坐马车离去。 “叶琛来此,定会取得书信,师父与师兄也可早日安心。”他解释道。 “还是你生意大啊……我们万和堂在边境就没有站点。”容玖玥幽幽感叹。 毕竟南境百姓较为信奉苗医…… “什么我的生意……我现在只是为夫人效劳的账房。”宗玄聿特意纠正。 少顷,他们来至酒楼,好好享用一顿珍馐美馔。 直至夜幕降临,二人终于抵达一处幽静雅致的湖畔宅院。 “此乃叶琛年前抵达时布置,以便我接到你后,可在此暂歇,掌柜一直有派人打扫。” 他一边轻声解释着,一边将容玖玥拦腰抱起,大步往屋内走去。 “……”容玖玥不忍直视。 这人会不会有些太心急了啊? 然而,宗玄聿将她抱至浴房,备好沐浴之物后,竟悄然离开。 容玖玥一脸茫然地浸浴鲜花浴,暗自思忖:难不成奔放的老狐狸,只存在于山野?如今回归尘世,又变回那般克己复礼之态? 沐浴完毕,她身穿海棠红寝衣,披上丹色轻纱长袍,缓缓踏入内室。 突然间,她的脚步一顿,脸上似有片刻怔愣,继而笑靥如花。 眼前之景令人惊艳不已,仿佛置身于花海之中。只见一室鲜花,散发着浓郁芬芳—— 一眼望去,国色天香的牡丹、娇艳欲滴的玫瑰,妖娆多姿的芍药,艳美绝伦的海棠…… 床榻上铺着大红喜被,上面绣着精美的鸳鸯戏水,案上高燃的两根龙凤喜烛轻轻摇曳。 就在这时,一道颀长的身影,自床榻后缓缓现身。 宗玄聿身披一袭丹色长袍,衣襟微微敞开,若隐若现的白皙胸膛,更添几分性感与魅惑。 微湿的墨发随意轻垂下来,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为他原本俊美的面容增添一丝柔情。 “夫人,我们已行过拜堂之礼,共饮合衾酒,完成结发之仪,如今独缺洞房花烛夜……” 其声低沉暗哑,撩拨着人的心弦。 话落,宗玄聿伸出双臂,轻柔地将容玖玥抱起,一步步朝床榻走去。 他的脚步坚定而沉稳,仿佛怀中之人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终于走到榻边,宗玄聿小心翼翼地将容玖玥放下,继而倾身而下,化身为一头饿狼。 “老狐狸,今夜给你个面子,往后看谁压谁……” 容玖玥的声音渐渐没入红鸾帐中。 床幔轻垂,衣袍飘落,皎皎明月似偷偷藏进云层。 含苞待放的花儿,于红烛摇曳间,伴随着甘霖,终于徐徐盛开…… 第195章 众人齐聚 次日上午,辰时将至。 柔和的阳光透过精美窗棂,斜斜倾洒于屋内,映照在鲜花上,仿佛给它们披上一层金色纱衣。 花瓣上点缀着晶莹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微光,恰似美人眼角垂落的泪珠。 “嗯——” 就在这片静谧之中,忽而从屋内的床榻上,传来一声慵懒且略带沙哑的女子轻吟。 这声轻吟打破了屋内的宁静,仿若沉睡中的仙子,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轻轻唤醒。 此时此刻,红鸾帐之中,宗玄聿似已醒来多时。 他正侧卧于榻上,眉眼间含着温柔的笑意,眸中满是柔情,只静静凝视着自己怀中——酣睡未醒的妻子。 听到妻子无意识的声音,他轻轻拍着妻子如玉的后背,似在温柔哄睡。 或许是感受到炽热的目光,安然沉睡的容玖玥,轻轻动一下身子,而后缓缓睁开眼睛。 这一瞬间,恰好与宗玄聿那深情的眼神交汇,二人似有失神,仿佛整个世界悄然静止。 “夫人,早上好……” 宗玄聿的声音中难掩餍足,他倾身在容玖玥的额上落下轻柔一吻。 “夫人,饿不饿……累不累……”他温柔体贴地问道。 “……”容玖玥默默移开视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移至宗玄聿的胸膛。 几道抓痕交错,还有两个牙印…… 宗玄聿见她沉默不语,再想到昨夜自己的痴缠,不禁心中有愧,“夫人,是否身体不适……” “没有!”容玖玥当即否认,同时故作淡定道,“我身康体健,好得很呢!” 紧接着,她伸出右手食指,轻点宗玄聿的胸膛,“昨夜是我给你面子,你明白否?” 草率了!大意了!应当洞房花烛夜之后再给老狐狸喂丹药! 最重要的是,她看的那些册子皆被老狐狸收走了…… 以至于她……书到用时方恨少! 反观老狐狸,简直是将正统与非正统知识融会贯通,甚至举一反三! 花好月圆之夜,她又不能以蛮力压迫新婚夫君…… 宗玄聿喉咙里溢出一声闷笑,继而微微颔首,表示深深的赞同。 “为夫……多谢夫人手下留情……” 话语未尽,他见到怀中爱妻绯红的脸颊与潋滟杏眸,不禁心旌荡漾,正欲俯身而下—— “主子!” 突然,房门被轻轻叩响,许久未闻的叶琛声音,传入屋内。 “主子……寒神医父子已至,属下见寒公子甚是担心主母……”叶琛硬着头皮禀报道。 他们卯时已从布庄赶到此处,可主子与主母,竟酣睡到辰时还未醒来。 听到这话,容玖玥推开宗玄聿,一骨碌坐起身来。 “师父与师兄到了?老狐狸,咱们赶紧起来!我忘了一件大事!” “夫人莫急……仔细身体……” 宗玄聿压下体内的躁动,速速起身穿好自己的衣袍,又细心地为容玖玥穿上衣裙。 容玖玥随意将长发束起,继而牵着宗玄聿的手,便欲疾步往外冲。 “嘶——” 她刚迈步向前,便忽觉一阵微微的酸痛感袭来。 果然啊……再强悍的体魄,也经不得反复油炸与烙饼! “抱歉,都是我的错……”宗玄聿心中有愧,赶忙轻声致歉,随后又欲将容玖玥抱起。 “我没事……”容玖玥牵起他的慢慢往门外走,“老狐狸,咱们可能还要折返南诏……” “为何?”宗玄聿心头一紧,面上的神情也格外凝重。 “南诏国师知道之事太多,此人绝对不可留下!”容玖玥无奈解释。 她与老狐狸死里逃生,竟然险些忘却如此重要之事。 “禀主母……”跟随二人身后的叶琛终于开口,“南诏国师已死,乃寒神医亲手斩杀,属下亲自焚烧。” “……”容玖玥脚步一顿,整个人当即从愁眉苦脸变成笑靥如花。 “师父!您可真是主心骨!真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须臾之间,容玖玥拉着宗玄聿又蹦又跳地往院中走去。 “卿卿,你慢一点儿……” 少顷,花团锦簇的院落中,霎时上演三分钟感人肺腑的重逢大戏。 “小九与宗玄聿的身体皆痊愈,等着祸害遗千年吧。” 寒谷子认真仔细地为容玖玥与宗玄聿把脉后,终于给出了定心丸。 “小九……真是太好了!”寒弋忍不住有些想落泪。 “恭喜小姐……恭喜姑爷!”红叶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天知道这三个多月以来,她心中有多么自责懊悔。 “哎呀,你们莫要这般煽情!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必定会万事顺遂!”容玖玥安慰众人。 话落,她伸手轻拍红叶的肩膀,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说得好!”寒谷子颔首,“人一生中皆有劫难,小九已成功渡劫,自此将百无禁忌。” “你们无需着急赶路,慢慢回洛京将事情处理好,我与寒弋先行出发,暂回云州。” 言罢,寒谷子打量一下容玖玥,继而将目光移至宗玄聿身上。 小两口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他们这些人跟着,实在是扫兴。 况且,他在国师府内“捡到”诸多世间奇药,正等着炼药制毒,哪有空陪孩子游山玩水。 直至午时过半,众人齐聚当地酒楼饱餐一顿,举杯同饮,共庆新生。 午膳之后,寒谷子与寒弋,带着石头与落霞山之人,先行策马离开。 容玖玥与宗玄聿则乘坐马车,悠然自得地踏出城门。 “主子,睿王在前方亭中等候。”叶琛的声音蓦地传来。 此时,宗玄聿的狐狸爪子,正在容玖玥的腰间轻轻按摩。 闻言,他眉头一皱,“不用管……” “护国公、文安郡主……”祁千尧已然开口,“我有一封家书,还请二位转交与大哥。” “南境偏远,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容玖玥,我有几句话想与你单独说……只为了却心中执念,自此再不叨扰。” 话毕,祁千尧伫立于马车前,似在倔强地静候佳音。 “……”容玖玥看向宗玄聿,“要不直接从你外甥身上压过去?这孩子怎么就一根筋呢?” 宗玄聿将她的衣裙整理好,又取过一旁的披风,轻轻披在她身上。 “适才睿王之言语,最后那四个字甚合我意,一盏茶的时间,我在此为你剥石榴。” 说话间,宗玄聿微微俯身,在容玖玥的唇上轻轻一吻。 以睿王的性情,有些事情若不能彻底明白,只怕会痴念一辈子。 睿王会如何,他自然不在意,但他不希望此人再唤一声“玖儿”。 “哦……那你多剥些,南境的石榴汁多味甜,我能炫一碗。” 话落,容玖玥轻叹一声,最终还是踏下马车…… 第196章 舅舅、舅母 圣德二十四年,正月十八日。 距离南境州府城门十里,一座古香古色的凉亭中。 尽管时令进入冬日,但此时温度却格外宜人,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宛如暖春将至。 容玖玥端坐于石凳上,侧首望向亭外那一簇簇盛放的红梅,轻闻其淡淡的幽香气息。 祁千尧与之相对而坐,他时不时抬起头来,偷偷瞄一眼对面身着雪白披风的女子。 时光荏苒,自初次相见至今,已然过去一年余三月,佳人嫁为人妇,是他的亲舅母。 这一副绝色容颜,仿若更胜往昔。 然而,其眼眸中那抹淡漠,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幸福与温暖。 “倘若没有小舅舅……我们也未曾解除婚约,如期大婚……终有一日,你会心悦我吗?” 祁千尧微微垂下头,终于开口问出这个萦绕心头已久的问题。 “不会。”容玖玥毫不犹豫地回答。 “从小到大,我追求的唯有一生一世一双人,此乃前提条件,偏偏你不可能做到。” “睿王殿下,其实初见之际,我并不讨厌你,只是你在女子之事上,实在优柔寡断。” “你内心瞧不起女子,甚至未将女子当作人来看……当然,此乃这世道男人的通病。” 此时,容玖玥直言不讳,将祁千尧的内心,清楚地剖析开来。 譬如现在,睿王孤身在南境,其府中侍妾,未进府的侧妃与平妃,他或许未曾想到。 如若不然,他不会在此纠结,这个幼稚的问题。 祁千尧黯然而自嘲的一笑,并未反驳容玖玥的话语。 他心中的确是如此作想,认为女子能入王府,即便为侍妾,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需善待且敬重发妻,妾室本就是为绵延子嗣而纳,衣食上不薄待即可。 一直以来,大哥便是如此,他紧随兄长步伐而已…… “第二个问题,你为何会这般喜欢小舅舅?我着实不懂……”祁千尧语气中尽是茫然。 “若论容貌与出身,我自认不比小舅舅差……总不能你们初见,小舅舅便承诺不纳妾吧?”他皱眉追问一句。 “……”容玖玥轻轻点头,“宗玄聿直表心意之时,便承诺此生不纳妾,且不要子嗣。” 闻言,祁千尧双目圆睁,面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你……你这么简单就相信了吗?” 这难道不是老男人……诓骗单纯少女的阴谋诡计? 容玖玥微微一笑,“我相信,全心全意地相信,无论何时,从未怀疑。” 若有朝一日,老狐狸违背此心,她亲手剥去狐狸皮,剁了狐狸爪子,骨头用来煲汤。 “睿王,一盏茶时间将至,我夫君有些小气……”她提醒道。 “容玖玥,其实我很聪明,并非是文武不就!”祁千尧忽而小声开口。 只见他缓缓起身,行至亭边,伸手折下一支红梅,面上似闪过一丝苦笑。 “七岁那年,我的治国策论得到太师盛赞,我很是兴奋,故而跑去东宫欲让大哥夸奖……” “大哥夸了我,我甚是高兴,可此后数月,他都未亲手教我骑射,更不会再哄我……” “母后说……我不用这般辛苦,无论学业还是骑射,喜乐安康即可,这与父皇所言不同。” 说到这里,祁千尧转过身,将红梅轻轻放于容玖玥面前。 “直至某日,我听到东宫幕僚与大哥的谈话,提及先帝登基,方知大哥竟会忌惮我。”他黯然道。 毕竟当年皇祖父便是……弑杀嫡亲兄长而得以登基。 自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废寝忘食地读书练字、勤练骑射……终日最喜逃学与玩乐。 大哥时常因此厉声训斥他,却又愈发疼爱他,给予巨额金银,诸事皆会挺身相护他。 “其实父皇本是将我发配北境,是我求来南境的……”祁千尧低声道。 “一则想去南诏救你,二则我最敬仰容将军……其实我很喜欢战场,可惜我不能……” “容玖玥,倘若我在南境军中建功立业,威望甚高,那与大哥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言罢,祁千尧执起腰间的水囊,大口灌下几口,又随手擦拭嘴角。 容玖玥顿觉无语:“……” 那狗屁太子真是愚蠢至极!自己的亲弟弟,难道还抵不过外人? 终其原因,还是太子自身文武与骑射不精,才会这般小心眼。 “还有一事……”祁千尧起身,犹豫着向后退几步,“当日小舅舅坠崖,其实也怪我……” “你下的黑手!”容玖玥猛地打断。 紧接着,她霍然起身,更是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目光凌厉,眸中似闪过一丝杀意。 “我没有!我不是!”祁千尧急忙摇头否认,“我赶到时,恰好看见黑衣人举起弓箭!” “然而,我迟疑了一下……便没有来得及救人……”他小声补充一句。 “……”容玖玥霎时恢复平静,“如此与你无关,你没有义务救任何人,即便是舅舅。” “祁千尧,倘若是你下手,今日我定会杀你,但你未救人,我没有资格指责一句!换作我,亦会置之不理。” 话落,容玖玥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凉亭,朝红梅树下的男人走去。 瞧某人那一脸委屈的模样,还有空气中弥漫的醋味…… 宗玄聿忍不住上前几步,揽过容玖玥的腰肢,二人往马车走去,他口中还在絮絮叨叨—— “聊什么呢?一盏茶时间还不够?” “我是不是有些多余啊?这般过来会不会打扰你?” “我这心口有些发闷,是否旧疾骤然复发了……” “……”容玖玥脚下生风,连拖带拽地将醋坛子带入马车内。 马车帷帘放下,她直接将阴阳怪气的男人推倒于榻上,继而跨坐其上。 “不是你让我去的啊!现在还有脸啰哩啰嗦!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容玖玥深吸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宗玄聿的胸口,顺道又捏了几下。 “还有,你的身体已经痊愈,再也不能装病,否则我扎死你!”她故作凶狠地说道。 宗玄聿笑得春风得意,他将身上的女子紧紧搂在怀里,轻咬其耳垂。 “夫人舍得吗?为夫如此尽心尽力地伺候着……” 他特意加重了“伺候”二字,语气明显带着几分暧昧。 容玖玥瞥其一眼:“……” 怎么办?她还真是舍不得! “舅舅,舅母……” 祁千尧蓦然的两声称呼,令容玖玥与宗玄聿不禁齐齐打个寒颤。 “本王在此,恭贺舅舅与舅母,大婚之喜!愿一路顺风,平安喜乐。” 话音刚落,马蹄声响起,顷刻间已渐行渐远。 宗玄聿掀开帷帘,与容玖玥一同望向那道黑色的模糊身影。 十九岁的少年,仿若不复往日潇洒不羁之姿,似多了几分沉稳。 人终会成长,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天潢贵胄…… 第197章 帝王垂暮 正月十八日,申时将至。 阳光如同碎金般,倾洒于十里凉亭外的参天古木上,一辆精致华丽的马车缓缓驶离。 容玖玥与宗玄聿,正式辞别南境。 他们一路北上,尽情领略东祁的壮丽山河与多彩风情。 天气尚寒之时,二人宛如候鸟,乘坐温暖舒适的马车前行;待到春暖花开之际,他们又似脱缰野马,策马扬鞭,自由驰骋。 新婚燕尔的夫妻,恰似比翼连枝的交颈鸳鸯,潇洒于山川河流间,尽情体验各地的风土人情。 于是乎,原本只需两月有余的马车行程,因他们的纵情游玩,竟整整历经半年时光。 自南至北,东祁的锦绣河山,皆留下了这对恩爱夫妻潇洒惬意的足迹。 他们二人见证寒冬的消逝,送别暖春的离去,即将告别炎热的盛夏。 直至七月二十八日,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际。 容玖玥与宗玄聿,终于抵达洛京的文安郡主府。 然而,他们尚未入府,便被御前侍卫恭敬地请至帝王寝宫。 当踏入寝宫那一刻,眼前所见令他们震惊得如遭雷击—— 只见,坐于龙榻上的圣德帝,不复九个月前威风凛凛之姿,整个人仿若苍老十余载。 他威严的面容略显苍白,双眼失去往日神采,身形瘦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暮气。 见此情形,宗玄聿与容玖玥,心中难掩惊愕之情,险些当场失态。 然而此刻,他们置身御前,只能强行压下心底的波澜,面色平静,恭恭敬敬地行礼。 “参见圣上……” “回来便好……”圣德帝的声音中满是疲惫,“都坐吧,怎么数月不见反倒这般拘束?” 说话间,他起身下榻,赵海赶忙躬身上前,为他披上玄色绣金长袍,而后斟上茶水。 圣德帝坐于窗边,招招手,示意宗玄聿与容玖玥落座。 须臾,他仔细打量着宗玄聿,自面容到身体,未曾放过一处,那眼神仿若老父亲般。 “瞧辰安这气色……与离京前……当真是不一样,如今身体是否痊愈?”他微笑着问道。 “圣上……”宗玄聿低声回答,“臣之旧疾已然渐好,不会时常发作,臣多谢圣上关心。” “容玖玥,你在南诏可有受伤?”圣德帝转而询问。 容玖玥正垂眸静坐,闻言,她起身福礼回道:“回禀圣上,臣女尚好,并未受伤……” 龙体欠安,定有缘由,此刻她甚至希望皇帝莫要开口。 进殿之际,她乍观皇帝面色,便知帝王垂暮,已然时日无多…… “你来为朕诊脉吧。”圣德帝面带笑意地开口,同时自顾自地伸出左手。 “……”容玖玥微微垂首,只能在心中无声轻叹,继而上前几步,行这脑袋晃悠之事。 须臾之后,她收回切脉之手,仅略作迟疑,便恭敬地跪地叩首。 见状,宗玄聿与之一同跪下,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挡,他紧紧握住容玖玥温热的右手。 帝王面前,容不得他开口阻止容玖玥行下跪之礼。 “起来回话吧,你们无需害怕,朕心中有数。”圣德帝的语气格外平静。 宗玄聿小心翼翼地扶起容玖玥,二人再度落座。 “圣上,臣在此斗胆……您的龙体向来康健……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何事?”他低声询问。 此时,圣德帝缓缓端起茶盏,沉默着饮下几口,又随手放下,转头望向窗外的绿荫。 “除夕之夜,朕去看望清欢,误中宫内禁药,宠幸一名宫女,原本仅是一桩风流韵事……” “直至五月初,朕微服私访,再遇逆党行刺,此后不久,终引发宫女留于体内之毒。” 圣德帝平静地概述此事,言辞间似已接受自己的命运。 闻听此言,容玖玥不敢多言,心中却是唏嘘不已。以体渡毒,本就是防不胜防之举。 此毒厉害之处在于——下毒为神不知鬼不觉,唯遇药引方可毒发,否则终身无碍。 储太医乃杏林高手,皇帝亦有解毒之灵丹妙药,毒发时才勉强保命。 即便彼时她在场,依旧无济于事。 然而,此事难以言说,尤其是战功赫赫且名望甚高的帝王。 如此无异于,死在女子身上…… 倘若她没有揣测错,那名宫女或许有几分肖似故人,以致中药后的皇帝破例宠幸。 “寒神医……如今身处何方?”圣德帝忽而开口问道。 “圣上……”宗玄聿起身回答,“寒神医为救容玖玥,伤及双手筋脉,如今已难以握物。” 此乃师父对外放出之言,退隐江湖十七载的寒神医,自此不复存在。 “原来如此……终究是天意……”圣德帝看向容玖玥,“朕之身体,还可支撑多长时间?” 这语气平静得……仿若在问今日午膳用了什么…… 容玖玥斟酌言辞,回道:“储太医尽心调养龙体,其药方甚佳,圣上还需安心静养。”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这颗脑袋在脖子上左右摇晃。 皇帝这般状况,仔细养着,也就是半年左右之事…… 圣德帝长叹一声,“既如此,此事便交由你吧……储太医年岁渐大,手脚不太利落。” “不必让皇后与太子知晓,你们二人明白即可。”他紧接着提醒道。 容玖玥顿觉晴天霹雳:“……” 她原本是想回到洛京,与宗玄聿处理完事宜,即刻返回云州,再也不理会皇家诸事。 察觉到圣德帝的目光,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臣女……遵旨……” 幸而他们一路上隐姓埋名,甚至特意抹去痕迹,否则皇帝定会将她提前揪回京中。 “你在南诏,可曾见到七公主?”圣德帝再次询问。 “臣女见过……”容玖玥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臣女抵达南诏当日,七公主前来告知,她即将归国,寥寥数语她便兴奋离去。” “而今已过去七月有余,难道七公主还未归国吗?” 容玖玥一脸无辜之色,言语间夹杂着对七公主的深深关切。 “朕随口一问,你们且当未闻,七公主仍在南诏……”圣德帝摆了摆手。 “三月初,南诏敬王登基,你们可知赫连璟身亡真相?这才是朕急召尔等之缘由。”他紧接着道。 “圣上,臣确知此事。”宗玄聿面色淡定地拱手回答。 接下来的时间里,二人将南诏诸事逐一呈报圣德帝。 在他们口中,敬王化身心思缜密且暗中蛰伏的皇子,为报母仇,才屈于赫连璟麾下。 其伺机而动,终得赫连璟弑父杀母之真相,遂联合元朔帝军中势力,将赫连璟诛之。 整件事情中,容玖玥全然是一位中毒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终在敬王逼宫之际,幸得寒谷子等人拼命相救,才勉强逃出南诏皇宫。 至于圣德帝所遣暗卫,以及平阳侯府之死士,皆因“不慎”受伤,此次未能参与营救。 如此种种,皆是寒谷子老谋深算。 第198章 恼人的催生 夜幕笼罩之下,容玖玥与宗玄聿终于得以离开皇宫。 二人返回郡主府,沐浴更衣后,相拥于容玖玥香闺的床榻上。 “我们婚后住于此处,你不惧旁人说闲话吗?”容玖玥懒懒地问道。 毕竟世道不同,女子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居于男人的府中,操持其家族中馈庶务。 然而,宗玄聿甫一回京,便直接带她回到郡主府…… “无妨……”宗玄聿的双手,在她那一身冰肌玉骨上肆意游走,含糊不清地开口,“护国公府尚在修葺中,你这里住得舒适。” “为何要修葺?”容玖玥随口一问。 说话间,她无奈伸手,按住胸前两只不安分的狐狸爪子。 “别闹……适才沐浴时闹腾许久……还不消停些?”她微微抬眸,似嗔似笑。 这一路上,此只老狐狸,仿佛正处于发情期,精力充沛,不知疲倦。 宗玄聿佯装喟叹一声,将怀中的爱妻搂得更紧些,脸上洋溢着春风得意般的笑容。 “我们大婚的主院,曾被不干净之物进入,用了浴房,躺过床榻,我便将其付之一炬。” “而今重新换一座院子,自是需要好生布置,府中琐事无需你操持,交由管家即可。” “你只需掌管所有财富与我,总不能让你,婚后生活比不得闺中……” 宗玄聿的声音格外撩人,言辞间尽是对容玖玥的缱绻之心。 “那个……”容玖玥把玩着宗玄聿修长的手指,犹豫着开口,“今日圣上所说之事……你意下如何?” 临走之际,圣德帝提及,皇后已择选一名婴孩,欲记入宗玄聿名下。 更有甚者,那孩子往后要与他们二人共同生活…… “卿卿,此事你无需忧心,那个孩子与我们无关。”宗玄聿轻声道。 “即便记入名下,我也不愿,我不能容忍,自己生活中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我是你一个人的……” “待圣上龙御归天,我便让护国公‘英年早逝’,且留下遗言,此生膝下不得有子。” “皇后可择旁系承袭爵位,但不能为我之子,世间与我有关之人,唯你这位发妻。” 宗玄聿眉眼含笑,痴痴凝视着容玖玥的眼眸,一字一句,甚是清晰。 昔日他尚觉收养一子无妨,而今却难以接受。不知为何,反正就是心中实不愿如此。 容玖玥强压下上扬的嘴角,故作正经道:“你现在身体痊愈,完全可以有自己亲生……” 她的话语未尽,已被蓄谋已久的老狐狸堵在唇舌间。 宗玄聿不喜洛京之因,便是此地有太多无形中的束缚。 绵延子嗣,传承香火,便是亘古不变的重中之重…… 即便他已言明,身有弱症,此生无法传宗接代,然世人愚昧,遭受非议的始终是女子。 譬如现在,某些人的目光,依旧会盯着容玖玥的肚子。 洛京终究让他的妻子不开心了…… …… 翌日上午,东宫长信殿内。 容莜宁眼含热泪,围着容玖玥仔细地打量着,甚至连一根头发丝,也不愿轻易遗漏。 其身侧的瑾瑜,则宛如一只欢快的百灵鸟,挽住容玖玥,嘴巴一刻不停地说着话。 此时,还有一位胖乎乎的小娃娃正赖在容玖玥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 这小家伙偶尔还会突然凑近容玖玥的脸颊,糊她一脸湿漉漉的口水。 就在这时,景熠咧开小嘴,露出几颗乳牙,甜甜地笑起来,发出一声清脆响亮的呼喊—— “姨姨!” “……”容玖玥震惊不已,“景熠尚不足周岁,已经会喊人了吗?适才他是在唤我吧?” “是的呢!”瑾瑜连连点头,语带兴奋地说道,“弟弟会唤娘亲、祖父、姐姐、姨姨!不过,他到现在连爹爹都还不会叫!” 似乎知道大家在谈论自己,景熠眨着大眼睛,盯着容玖玥,再次奶声奶气地喊道:“姨姨……” 这稚嫩的童音犹如天籁一般,让人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哇哦!小景熠真厉害!”容玖玥眨着星星眼,毫不吝啬夸赞着,兴奋地将其举高高。 “咯咯咯……”景熠挥舞着胖手,笑声好似一串串银铃。 “熠儿在笑什么呢?本宫大老远便听到这咯咯笑声。” 恰在此时,皇后笑着步入殿内,其身后跟着太子与宗玄聿。 “皇祖母,弟弟可喜欢九姨姨,连续唤两声呢!”瑾瑜笑嘻嘻地回答。 “什么!”祁千胤难以置信,“熠儿会唤姨姨?他还未曾唤一声爹爹!” 小家伙开口第一声竟是唤祖父,其次是娘亲…… 容莜宁淡淡一笑,将重量十足的小家伙自妹妹手中接过。 “熠儿乃是小九亲手接生,两次救命之恩德,瑾瑜和熠儿理应孝顺。”她轻笑道。 皇后微微点头,“这倒是……” 此时,瑾瑜看向宗玄聿,有礼貌地轻声唤道:“舅公安好。” 紧接着,她又抬起景熠的小手,言笑晏晏,“弟弟,这是我们舅公,你要记住了哦。” 宗玄聿的目光,一直落于身侧的妻子身上,闻言,平静地开口:“还是唤我姨夫吧。” 此言一出,容玖玥难忍笑意,只能垂下头来,抿唇轻笑。 “小舅舅,那我岂非要称呼您一声九妹夫?”祁千胤忽而开口。 “胡闹!”皇后眉头微蹙,“女子出嫁从夫,自是以夫家辈分为主……莫要乱了规矩。” 说着,她自容莜宁怀中抱过景熠。 “辰安,小九,稚子可爱……”皇后轻笑一声,“此次归来,本宫见你们二人气色甚好,说不定……小九很快便会有喜讯呢。” 辰安面色红润,精神奕奕,整个人仿若新生,一眼便知其身体康健。 如此甚好,亲生子嗣,终究胜于过继而来的旁系血脉。 闻言,容玖玥笑意微敛,容莜宁的脸色亦略显不虞。 皇后对儿媳的催生不算急切,但却过分盯着弟媳的肚子。 “皇后娘娘……”宗玄聿紧紧握住容玖玥的手,直言不讳,“我因先天弱症伤及身体,试问我夫人一人,要如何孕育子嗣?” “此事莫要再提,否则夫人当真要嫌弃我了……”他故作叹息。 身为男人,当着外甥之面,承认自身有疾,宗玄聿无视颜面,只想维护自己的妻子。 “辰安……”皇后无奈劝慰,“本宫非有心催促,但你已二十有七,子嗣之事实在急切。” “若你不愿纳妾……不妨先尝试着过继一子,或可招来亲生子嗣。”她语重心长地说。 事到如今,她愈发怀疑,无法生子之人是容玖玥。 容玖玥轻轻挣开宗玄聿的手,忽而站起身,向皇后恭敬地福礼—— “皇后娘娘,臣女尚需进宫为圣上请平安脉,先行告退!” 话落,她与容莜宁对视一眼,继而转身决然离去。 孩子、孩子!容玖玥只要听到有人催她生子,便心生烦闷。 一旦宗玄聿身体痊愈,此事定会被屡屡提及,她理应早些料到。 早知今日,她不如不救宗玄聿…… 眼下尚有一桩要事——将她秘密送出洛京之人,乃是宁王! 丽贵妃、容之墨、赫连璟,这三个人皆已命丧黄泉。 那么宁王,亦应早日坠入地狱…… 第199章 宁王求情 “卿卿……” 容玖玥刚踏出长信殿的大门,宗玄聿便疾步追上前来。 此时此刻,宗玄聿紧紧握住那只方才松开他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的心稍稍安定。 然而,容玖玥未如往昔般回握,他心底不禁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 “方才我自圣上那离开,便赶来东宫接你......恰遇皇后和太子,遂与他们一同进殿。” 宗玄聿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瞄着身边的容玖玥。 然则,令他感到心慌意乱的是,终日对他笑靥如花的妻子,此刻脸上却是毫无表情。 见此情形,宗玄聿的心中,愈发忐忑不安,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捏捏容玖玥的手心。 “卿卿,你莫要气恼,此事且交由我来处理,定不会让你烦忧。”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面对宗玄聿的信誓旦旦,容玖玥依旧闷头往外走,步伐匆忙,似承载着无尽的沉闷。 “你想多了,我没有气恼......只是觉得心里有些烦躁罢了!” “宗玄聿,子嗣之事我们交往前已达成共识!你若因身体痊愈而生变,那我宁愿不要你!” 言罢,容玖玥甩开宗玄聿的手,脚下生风地踏出东宫。 她未登上等候的马车,而是径直走向一旁的叶琛,夺过其手中缰绳,继而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马背之上,动作干脆利落。 随着一声鞭响,骏马嘶鸣,四蹄腾空而起,载着容玖玥疾驰而去。 红叶怔愣一下,迅速上马,紧追前方那抹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 宗玄聿刚刚赶到这里,他焦急地环顾四周,除却空荡的宫门,再无佳人的半点倩影。 “主子,主母似有不悦,径自骑着属下的马……先行离开了……”叶琛一脸茫然地禀报。 要知道,郡主向来对主子都是笑意盈盈且“盛宠”有加。 二人自相识至今,一年半有余,似乎从未生过嫌隙。 此时,宗玄聿怔怔伫立于原地,面色苍白,整个人身体紧绷,紧握的十指似有轻颤。 即便现在烈日当空,他却感觉自己如坠冰窟,从头到脚都被一股刺骨的寒意所笼罩。 只因容玖玥方才那句决绝话语—— 我宁愿不要你……不要你…… 这几个字,犹如一把利剑直直地插入宗玄聿之心,令他痛得几近窒息。 然而仅仅只是一刹那的失神,宗玄聿便迅速回过神来。 只见他二话不说,猛地扯过护卫的马匹缰绳,当即翻身上马,双腿用力一夹马腹,策马离去。 小姑娘正在气头上,难免会脱口而出那些气话,绝非出自真心…… 与此同时,容玖玥刚至万和堂。 进入堂内之后,她缓缓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低垂着头,沉默不语,一脸的郁闷与苦恼。 红叶见状,急忙走上前来,关切地安慰道:“小姐,你莫要在意,无人可逼迫于你……” 容玖玥抬起头,眼神迷茫又带着些许委屈,她喃喃道:“红叶……我是不是有些无理取闹啊?” 她的声音闷闷不乐,几不可闻。 “当然不是!”红叶立刻回答,“你早已言明不生子,且护国公应允,而今皇后提及,就是护国公之错,小姐没有任何错处!” 说完这番话,红叶还不忘给容玖玥递上一杯热茶,望能稍微缓解一下她低落的情绪。 容玖玥无奈一笑:“……” 自己人永远无条件地向着自个。 “罢了,此事暂且不提,我现在想让宁王死!听闻宁王的大婚之日,是八月初五?”她随即询问。 “正是!”红叶颔首回应,“宁王近日颇得圣心,大婚由内侍省操持,似乎甚是隆重。” 闻言,容玖玥放下茶盏,将手伸向几案上的百合花。 一瓣、两瓣、三瓣…… 不多时,洁白如玉的百合花,仅剩下光秃秃的茎杆。 “凭什么呢……”容玖玥捻起一片百合花瓣,口中喃喃自语,“我可怜无辜的女子,谁又怜悯我?” 红叶自然心领神会,小姐是对韩姑娘心生一丝不忍。 “小姐,祸福相依,韩姑娘既享受宁王的荣光,理应承担后果。” 红叶低头收拾几案上的花瓣,愤愤然接着道:“韩姑娘不蠢,难道对宁王所行之事,当真是一无所知吗?或许不见得吧!” 听闻宁王的腿疾,短短数月可是有明显好转呢! 容玖玥托腮沉思,脑海中忽而想起赫连璟的无心之言—— “宁王那个蠢货,一步错步步错,往后只能做南诏走狗。” 如今想来,以赫连璟之脾性,怎会让宁王安然痊愈!且多年腿疾,岂是药物可医! 国师擅蛊,想必于药中下蛊,以致宁王察觉不到疼痛…… 就在这时,程掌柜轻轻叩门,低声禀报道:“东家,有位公子欲见您,他自称宁王。” “……”容玖玥轻笑出声,“让那宵小之徒上来吧。” 此刻她心情不爽快,恰有混账自己送上门来,充当出气筒。 须臾,身着玄色长袍的宁王,步履缓慢地踏入屋内。 细看之下,此人右脚稍跛,或许是喜气养人,那张略显平凡的脸,也看似俊朗些许。 “文安郡主……别来无恙……”宁王合扇为礼,温润有礼地开口。 然而,容玖玥只是微微抬眸,斜睨他一眼,“我昨日傍晚回京,此刻刚孤身来此,宁王便寻味而来,想必是伺机许久啊!” “怎么?大婚在即的宁王殿下,这般空闲吗?” 说话间,容玖玥接过红叶递来的新鲜荔枝,悠闲自在地品尝。 如此举动,无异于对宁王赤裸裸的蔑视与不屑。 然而,宁王似乎毫不在意,他缓缓上前一步,自袖中取出一枚金钥匙,轻放于几案上。 “文安郡主,京郊别苑库房中,乃本王大半家产,今悉数相赠,还请郡主高抬贵手。” “自此以后,本王与王妃绝不会现身郡主眼前。知瑶实属无辜,且她向来敬重郡主。” 宁王的语气极其诚恳,甚至明显带着几分示弱与求情。 闻听此言,容玖玥不禁垂眸失笑。 “你认为我缺钱吗?竟愚蠢到以钱财收买我?韩知瑶无辜……请问又与我有何干系!” 话音刚落,容玖玥霍然起身,猛地将金钥匙折断,砸到宁王身上。 “宁王,你勾结赫连璟,险些将我置于死地,而今竟以韩知瑶为由,让我既往不咎!” “你算什么东西!韩知瑶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与你势不两立!即刻滚出万和堂!” 容玖玥话刚出口,红叶一把扯过宁王的衣领,直接将其扔出房间。 只见文质彬彬的宁王,沿着木质楼梯滚滚而下,最终落于一楼—— 宗玄聿的脚边…… 第200章 暗潮涌动 或许是因心中有鬼,此次宁王前来万和堂,竟未有携带任何侍卫。 故而此时,堂堂皇子亲王,宛如一只丧家犬,只能狼狈地起身离去。 与此同时,二楼药房之中,容玖玥依旧悠然地坐在那里,享受着甘甜多汁的荔枝。 “红叶,宁王体内有蛊虫,根本无需我们动手,若无解药,最迟三日那人便会毒发。” 她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着,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荔枝。 “赫连璟恰与我介绍过此蛊,似乎名为‘尸蛊’,此蛊阴毒,皇帝恐也不会留下宁王。” 容玖玥不停地絮絮叨叨,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气氛的变化。 突然间,她感觉有些不对劲,似乎久久未闻红叶的回应之声? 于是乎,她缓缓转头望去—— 只见一袭白衣的宗玄聿,正默默地伫立门前。他眼眶泛红,紧抿双唇,满脸委屈之色。 此时,红叶讪讪一笑,轻声道:“小姐……我去帮程掌柜配药,您有事随时招呼……” 话音未落,她像是脚底抹油般,一溜烟地窜出去,眨眼间便消失无影。 宗玄聿静默片刻,迈步入内,同时反手合上门扉。 “适才我回家寻你……寻遍前厅后院皆不见你,我这心中难受,只觉疼得喘不过气来。” “你为何不回家?偏偏来此还不与我同行……甚至不告知于我?” 宗玄聿一边委屈地控诉,一边俯身靠近容玖玥,以舌尖轻轻卷去她嘴角的荔枝汁水。 “……”容玖玥与之四目相对。 瞧见男人眼中的悲伤,她心中忽而泛起丝丝疼意,却又强自镇定,甚至避开其目光。 宗玄聿缓缓蹲下,取出锦帕,为容玖玥轻拭指尖,动作极其温柔。 “何时要你自己剥过荔枝?那我这个夫君还有何用?”他低声呢喃。 “……”容玖玥闷声开口,“你可是堂堂国舅爷,何必对女子如此迁就?不觉面上无光?” 如今这世道,即便普通百姓,亦是以夫为天,妻子尽心侍奉夫君。 何况是地位尊崇的国舅爷——世代勋贵的护国公! 宗玄聿将闷闷不乐的妻子,抱至自己的腿上,继而紧紧揽着纤腰。 “尽心照顾好自己的夫人,何来迁就二字?又岂会面上无光?” 他将头深埋于容玖玥的颈间,闻着熟悉的馨香,轻柔地反问道。 “卿卿,往后漫长岁月,若我无意间惹你生气,你可随意打骂,但请不要再松开我的手……” “那种感觉好难受……莫要让我再尝试第二次了……好不好?” 此时的宗玄聿,恰似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急需某人的安慰与保证。 “好!好!好!”容玖玥只觉自己的这颗心都要碎了。 “我没有生气,更未恼你,只是心中不爽快,说话不经大脑思考,甚至对你甩脸色。”她赶忙解释。 容玖玥向来吃软不吃硬,狡黠的老狐狸最懂她的心。 扮柔弱、装可怜、甚至流下令人惊愕的男儿泪……无需多时,便可让容玖玥缴械投降。 “那你收回方才那句话……”宗玄聿忽而哽咽着开口。 “哪句话?”容玖玥一头雾水。 宗玄聿目光幽怨地看着她,忸怩不安地重复:“你说不要我了……” “你听话又只听半截!”容玖玥昂首反驳道,“我是说……你改变主意,有生子的打算,那我宁愿不要你,也绝不会退让半步!” “是有前提条件的,明白否?”她没好气地解释。 “你便这般不信我吗?”宗玄聿有些恃宠而骄,垂眸控诉,“我早已服下绝嗣之药!” “那只是暂时的!”容玖玥纠正道。 “那我让你配制永久性的……是你说暂无药引,并非是我不愿……”宗玄聿越说越委屈。 “师父临行之际曾告知,他已在南诏寻到药,正在配制呢!届时我不会有丝毫犹豫!” “我不喜欢孩子,只想要你,无论身体是否痊愈,此心不改!” 宗玄聿喋喋不休地诉说衷肠,甚至举起右手,急欲向天立誓。 “我信!何时不信你啦?”容玖玥轻叹一声,“此事你自行处理,莫让皇后再来叨扰。” “你放心,我明白!”宗玄聿当即颔首保证,继而话锋一转,“宁王缘何会来此见你?” 容玖玥窝在他的怀中,回道:“当初是宁王将我秘密送出城门,今日那人前来求情。” 说到这里,她忽而想起,自己似乎未将此事告知宗玄聿。 二人一路上耳鬓厮磨,自然不会提及这段不开心的旧事。 闻言,宗玄聿收紧臂膀,眼中霎时泛起浓烈杀意。 他侧首向外高喊:“叶琛……” “且慢!”容玖玥赶忙打断,“宁王体内有蛊,且即将发作,届时其与南诏勾结之事,自是瞒不住。” 言下之意,不必他们亲手处理。 “好,听你的。”宗玄聿轻声应道。 然而,他眼底的戾气,依旧如怒海狂浪般翻涌不止。 宁王必须得死,背负叛国之罪,身败名裂而死…… 须臾之后,宗玄聿与容玖玥已然和好如初,二人如胶似漆,同去古月楼。 午膳将至,爱妻如命的老狐狸,自是好生表现一番…… 然而此时,东宫长信殿内,皇后与太子妃,却是暗潮涌动。 “太子妃,你亦有嫡亲弟弟,应能体谅本宫之心!若今日容世子膝下无子却不肯纳妾,你会眼睁睁看着平阳侯府后继无人吗?” 皇后面色凝重,目光如炬,直视着容莜宁,竭力放缓自己的声音。 “况且,你尚有庶出的弟弟,而护国公府却仅有辰安这一棵独苗!”她特意强调。 容莜宁深吸一口气,毫不畏惧地与皇后对视,反问道:“母后,小舅舅亲口言明,此事乃己之因,难道你们皆置若罔闻吗?” “莜宁……”祁千胤终于开口,“小舅舅爱妻,才会将责任揽下,此事岂会是男人之过?” “多年以来,小舅舅虽体弱但从无此隐疾,如今这般,为九妹妹遮掩之意太过明显。” 说话间,祁千胤亲自斟上茶水,放于容莜宁面前。 “你心疼九妹妹,那便在容家寻个安分之人,入护国公府,生下子嗣后交由九妹妹抚养。” 直至此时,祁千胤不再掩饰,终说出今日的主题。 “莜宁,此事你去劝说最妥当,望你体谅母后之苦心!”皇后在一旁无奈附和道。 “呵呵呵……“容莜宁低声笑了笑。 笑容中夹杂着几不可察的讽刺,还有难以言喻的心酸。 “母后,太子殿下,当初小九为殿下治愈腿伤时,你们怎么不说话呢?” “昔日小舅舅病重垂危,是小九悉心救治,才得今日康健!彼时你们怎么不提此事?” “大婚之日,小舅舅曾立重誓,此生绝不纳妾,否则永无轮回,宗氏列祖泉下不安!” “你们大可为小舅舅纳妾,那小九将与之和离。我虽无能,却不会让妹妹受此大辱!” 容莜宁面色冷峻,字字珠玑,再不复往昔温婉亲和之态。 即便此刻面对之人,乃尊贵无双的太子与皇后,亦是她的夫君和婆母。 而今她只觉得无比可惜,她的儿子还是太过年幼—— 如若不然,这种憋屈日子,她一刻都不想再熬下去…… 第201章 皇帝的相劝 直至午时将至,皇后面色铁青,遂决然拂袖而去。 一时之间,长信殿中,唯余容莜宁和祁千胤,二人表面平静,却似有剑拔弩张之意。 殿内气氛凝重而死寂,窗外偶有缕缕微风,轻轻拂过菩提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祁千胤眉头紧锁,右手不停地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无声宣泄着心中的烦闷。 他那深邃如渊的目光,直直投向缄默不语的容莜宁。 终于,祁千胤长叹一声,打破令人窒息的沉寂,缓缓开口:“莜宁,母后向来对你疼爱有加......今日你着实不应忤逆母后。” 闻听此言,容莜宁恭敬行礼,垂眸回应道:“臣妾不敢对母后存有半分不敬之心,方才只是实话实说,并无有违宫规之处。” 这母子二人,自觉理亏,不愿亲自向小九开口提及此事,便让她来充当这个恶人。 自太后国丧期满,皇后知她年岁渐大且身子难再受孕,已接连赏赐四名女子入东宫。 对于此等琐事,她向来表现得颇为淡然,全然未放在心上,皆依宫规安排得妥妥当当。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皇后见护国公之身体恢复康健,竟又打起小九的主意! 十年来,她们婆媳和睦,只因她对皇后言听计从,而今稍有忤逆,便撕开表面平和。 “莜宁……你将心比心,若小舅舅换作容世子,你待如何?”祁千胤问道。 女子为母族尽心思虑,实乃正常。 母后此举,无论任何人提及,也不会多加置喙。 “殿下……”容莜宁抬眸回答,“若弟弟的性命,乃弟妹所救,我定然做不出此等事情。” “再者,不愿纳妾生子,是小舅舅亲口决定,你们应去寻他商议,而非逼迫小九。” 言罢,容莜宁恭敬施礼,继而头也不回地踏入内殿。 此事乃护国公蓄谋已久,以此前提条件为饵,诱小九上钩。 若非如此,想必小九根本不会嫁与护国公…… …… 皇后回宫后,径直去往小厨房,亲手做了一碗清香的百合莲子羹,随后来到勤政殿。 此时,素来勤政的圣德帝,依旧在认真批阅奏折。 “圣上,近来天气干燥,臣妾用了新鲜莲子,清炖一碗百合莲子羹,可消火解乏。” 说话间,皇后亲自呈上汤羹,欲侍奉圣德帝服用。 “皇后有心了……” 圣德帝放下奏折,自皇后手中接过白玉汤碗,不多时,他便将百合莲子羹服用大半。 “皇后的手艺不减当年,只是这些小事情,让尚食局来做即可,无需你亲自操持。”他微笑着道。 “圣上,夫妻多年,侍奉圣上乃臣妾份内之事。”皇后边说边呈上茶盏。 细听之下,她的语气中难掩黯然。 圣上会唤丽贵妃、淑妃之闺名,却唯独称呼她为皇后。 或许圣上,早已忘却她的闺名…… “皇后啊,莫要过多强求,让辰安与那丫头自己决定吧。” 圣德帝仿若知晓皇后来意,竟直言不讳地点明话语。 “辰安性情淡漠,如今好不容易有位贴心人,知冷知热地照顾着,如此已然甚好。”他感慨道。 “圣上……”皇后苦笑一声,“臣妾又何尝愿意呢?然护国公府,仅剩辰安可传承香火。” 闻言,圣德帝揉了揉眉心,面上尽是疲惫与无奈之色。 他缓缓起身,行至窗边,望向窗外的夕阳西下。 即便烈日凌空,阳光炽热,也终会有西沉之日。金乌如此,肉骨凡胎又岂能避免。 “皇后,辰安与你并不亲近,强逼只会令他彻底疏远你,得不偿失。”圣德帝劝道。 不知缘何,辰安对皇后的态度,尚不及与他亲近,多年来一直如此。 然而,皇后对这位嫡亲幼弟,却是真心疼爱,甚至视若亲子。 “圣上……”皇后声音哽咽,“昔日辰安体弱,我实无他法……可如今他分明恢复康健!” “我只是想让辰安膝下有子,难道此心有错吗?” 皇后言罢,泪如泉涌,年近半百的一国之母,令人心生怜悯。 “皇后,辰安身体康复,皆是容玖玥精心医治之效。”圣德帝无奈提醒。 “我知晓!”皇后轻拭泪水,“区区妾室而已,诞下子嗣即可,不会影响容玖玥地位!” “况且,孩子交由容玖玥抚养,如此还不够吗?”她低声反问。 当初圣上将容玖玥赐予睿王时,她便无甚异议。 那丫头身体孱弱,日后即便无法生育也无妨,反正妾室总会有子,抱养一个便是。 昔日辰安病体未愈,她只能无奈接受此事,想着过继一子…… 然上天眷顾,辰安身体痊愈,她又怎能让辰安因一女子,而让宗氏嫡系血脉断绝。 见皇后如此,圣德帝沉默良久,不欲再相劝。 “皇后,你是否怨怪容玖玥?因睿王离京之事?”他忽而问道。 “圣上,臣妾没有……”皇后虽竭力维持淡定,但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却暴露其心。 夫妻整整三十载,圣德帝自认对这位发妻,算是了解透彻。 直至此时,他心中了然,皇后确因睿王被罚之事,无端迁怒于容玖玥。 故而,种种事情交错,皇后才会这般急切地想为辰安纳妾。 一则为护国公府传承香火,二则不愿见容玖玥幸福美满。 “皇后,睿王糊涂,若非顾及你与太子颜面,朕不会网开一面!”圣德帝神情严肃。 “朕已赐辰安婚娶自由,亦曾应允容玖玥一事,你不得强行赐人!” “他们夫妻二人,手中皆握有朕钦赐的免死金牌,享免跪之权,还望皇后莫要为难。” 话毕,圣德帝重新落座,自顾自地批阅奏折,其意不言而喻。 “臣妾……告退……” 皇后恭敬行礼,面色凄然,缓缓转身离开勤政殿。 圣上所言甚是,她心中的确有几分怨怪容玖玥…… 她的幼子心性纯善,金尊玉贵地在宫中长大,何时吃过真正苦头? 然而如今,却因一位女子,而孤身去往南境,置身战场,不知何日才得以重回洛京! 世人有言,红颜祸水,容玖玥又何尝担不起此称呼…… …… 夜色如墨,文安郡主府内室中。 “砰!” 自床榻之上,突然飞出一位衣衫不整的男子,直落于铺着地毯的地面上。 只见宗玄聿落地的那一刹那,以指尖触地,勉强支撑住身体。 “卿卿,你又踹我……”他扶着老腰站起身来,小声嘀咕着。 “宗玄聿,你再咬我一口试试!我非得拔掉你的狐狸牙!” 轻纱床幔蓦地被掀开,面色绯红的容玖玥故作凶狠,张牙舞爪地警告。 她以寝被勉强遮掩身体,乌发轻垂于身后,眼尾泛红,眸光潋滟,嗔怒间似带妩媚。 宗玄聿挣扎着爬上床榻,将爱妻紧紧拥入怀中。 “为夫有错……却是你先说错话!” “我说错什么话了?”容玖玥瞬间化身炸毛母老虎。 “……”宗玄聿幽幽提醒,“你说还是在南诏自在……” “你惯会抓重点啊!将话掐头去尾来冤枉我!”容玖玥瞪他一眼,“我的原话是——还是在南诏杀人杀得自在!” “不似在东祁,尤其是洛京,上头一群人压迫,偏偏我还得苟着。” 此时此刻,容玖玥不禁幻想,若她是位女帝,那会有多爽利…… “暗自琢磨什么呢?”宗玄聿酸溜溜的声音,飘然而出。 容玖玥一个激灵,“没什么……” “夫人既不愿说,那我们再深入交流一下呗……” 第202章 宁王贼喊捉贼 彻夜交流之后,容玖玥与宗玄聿相拥而眠,直至次日辰时三刻,二人仍酣睡未醒。 巳时将至之时,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之上,映照着他们慵懒的身影。 须臾,宗玄聿率先起身,他身着茶白云纹锦袍,身姿挺拔如松。 然而,他并未急着离开房间,而是走到榻边,温柔地凝视着尚在熟睡中的容玖玥。 他缓缓伸手,将散落于妻子脸颊的发丝捋到耳后,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醒睡美人。 “嗯——” 容玖玥嘤咛一声,声音轻婉,如春风拂过水面,令人心生怜爱。 她缓缓睁开眼睛,便见到榻前温柔含笑的宗玄聿。 “醒了?身子可觉着累?” 宗玄聿一边轻言细语,一边端起备好的茶盏,让她用些温热的茶水。 容玖玥轻抿几口,遂问:“此时是什么时辰?阳光竟这般好?” “巳时将至……”宗玄聿笑着回答。 “……”容玖玥霎时无言以对。 幸而她上无婆母,亦无妯娌,否则这般行事,定然会被人诟病。 宗玄聿轻笑一声,道:“想必夫人腹中空空,我来为夫人更衣吧。” 话落,他取过榻边衣裙,动作轻柔且娴熟地为容玖玥穿上。 一袭海棠红云锦曳地长裙,衬得容玖玥容光焕发,面若桃李,一颦一笑间摄人心魄。 紧接着,宗玄聿执起螺黛,目光专注而深情,动作娴熟地为心爱的妻子淡扫蛾眉。 容玖玥微微仰头,含情脉脉地凝视着眼前面如冠玉的男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画完眉后,容玖玥看向铜镜,笑靥如花道:“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郎君的画眉技艺,当真是愈发精湛出众!” 听闻赞声,宗玄聿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 “既然如此,夫人可要珍惜,好好守住为夫哦。”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爱意,俯身在容玖玥的唇上落下轻柔一吻。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心跳与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面色绯红的二人终于落座桌边,共进迟来的早膳。 “夫人,为夫虽然年岁渐大,但身体好、相貌佳、识情趣、技艺出众……” 宗玄聿一边为容玖玥夹菜,一边毫不谦虚地自夸自擂。 “哦?”容玖玥微微挑眉,“也不知是谁的老腰……昨夜险些扭到?” “那分明是你踹的嘛……”宗玄聿低声反驳道。 “男人年岁大些,方知疼人,那些十七八岁的少年,实乃幼稚,如何懂得伺候夫人?” 狡猾的老狐狸,又开始了每日必备的洗脑工作,可谓是孜孜不倦。 “原来如此,小女子受教了……”容玖玥甚是捧场。 言笑晏晏间,二人用完早膳,继而携手进宫,探望圣德帝。 时至今日,容玖玥着实佩服这位登基二十四载的皇帝。 世人皆会畏惧死亡,何况是九五之尊的帝王。 然而,圣德帝仿若无事般,依旧兢兢业业地处理政事…… 午时过半,勤政殿内,容玖玥正在为圣德帝施针。 手背上两根银针,以缓解圣德帝日渐发麻的右手,至于颈间三根,只为提神之用。 “圣上……”容玖玥无奈提醒,“您应多加歇息,尽量不要熬夜……” “圣上,我夫人所言极是,您卯时便上早朝,又日以继夜批阅奏折,龙体如何吃得消?”宗玄聿在旁附和。 实话实说,皇帝不算好人,待他却是无可挑剔。 即便是未曾救驾前,皇帝待他亦是亲厚有加,二人似君臣亦似友人。 圣德帝叹息一声,道:“本以为朕还有十几年,诸事自然不急,而今只觉时间紧迫。” 他看向宗玄聿,不禁打趣:“你小子整日将夫人挂在嘴边,可还有一丝大男子气势?” “容丫头啊,朕估摸着,辰安在家也是个惧内的主!”他的语气笃定。 容玖玥微微一笑,回道:“家中大事小事皆由他做主,若说惧内,我才是怕他呢。” 堂堂八尺男儿,动辄眼眶泛红,委屈巴巴的,谁人不害怕? 常言道,柔能克刚……老狐狸恰是那太极八卦连环掌,专门克她这大力金刚拳。 岂料,圣德帝全然不信,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宗玄聿。 “辰安,你竟有如此能耐?莫不是诓骗朕的吧?” “圣上,家中大事由夫人做主,小事臣尚可决定。”宗玄聿微笑着回应。 譬如,榻上学习交流的方式,多数由他说了算…… 就在这时,赵海躬身而入,战战兢兢地禀报:“圣上,京兆尹来报,他们于京中首饰铺——玲珑阁内,逮捕两名南诏奸细……” “彼时奸细正与宁王府侍卫接头,似是以什么良药……换取东祁情报。” 禀报完毕,赵海躬身退至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倘若奸细所言属实,那宁王殿下可是与南诏勾结……此乃通敌叛国啊! “查!即刻给朕严查清楚!”圣德帝面色阴沉,厉声下旨。 身为皇子,可以碌碌无为,甚至贪财好色,但绝不可通敌叛国,做出有损东祁之事。 此时,容玖玥与宗玄聿似不经意间对视一眼,当即明白彼此之意。 玲珑阁,确为南诏暗探接头之地。 此前南芸儿易容成胡承徽,便是借此传递消息。 宗玄聿查出此事,略施小计,将宁王勾结南诏之事,全然公之于众。 距大婚仅剩短短五日,看来宁王是无法迎娶王妃了…… 突然,一位宫人入殿,恭敬地向圣德帝禀报:“圣上,宁王殿下求见。” “……”圣德帝眉头紧蹙,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宣他进来!” 容玖玥与宗玄聿心有灵犀,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件事—— 宁王穷途末路,或许会为了自身及身后之人,孤注一掷,上演一场贼喊捉贼的戏码。 果不其然,宁王进入殿内后,郑重地叩首行礼,继而将目光投向淡定自若的容玖玥。 “父皇,适才儿臣外出,擒获两名南诏奸细,他们竟然供认,文安郡主已投靠南诏!” “儿臣自然不信,但却从奸细身上搜出信笺!父皇可命人鉴定笔迹,以还郡主清白。” 言罢,宁王自袖中取出信笺,双手将其呈上。 赵海见圣德帝颔首示意,赶忙躬身上前接过,毕恭毕敬地送至御案。 圣德帝未曾看一眼容玖玥,便径自打开信笺,认真地审阅。 此时此刻,容玖玥神色自若,仅是微微垂眸,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去年赏花宴后,准宁王妃韩知瑶曾诚心前来求取—— 彼时,她对那姑娘颇为赞赏,似乎赠予一首亲笔题写的诗词…… 第203章 垂死挣扎 未时已至,阳光如同金色瀑布般倾泻而下,映照于勤政殿,炽热的光线似能穿透一切。 殿内鸦雀无声,唯有窗外偶尔传来的两声蝉鸣,打破这片沉寂。 赵海不动声色地向身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心领神会,如同影子般悄然退下。 须臾之后,蝉鸣便消失无踪,整个勤政殿内,愈发显得万籁俱寂。 宁王一脸正气凛然,目不斜视,身躯站得笔直,微微垂首,好一副忠臣孝子的模样。 容玖玥与宗玄聿依旧端坐,仿若诸事皆与他们无关。 无人察觉之下,宗玄聿正紧紧握住容玖玥的右手,轻轻摩挲着她那略带薄茧的掌心。 不愧是习惯用刀之人,掌心的薄茧实乃令人爱不释手…… “容玖玥……”圣德帝放下信笺,终于开口,“你且看一下,此信是否为你亲笔书写。” 话音刚落,赵海心领神会,遂将信笺呈与容玖玥。 容玖玥匆匆一瞥,旋即起身,恭谨回答道:“圣上,确有几分相似,臣女几难分辨。” “听闻韩姑娘临摹之技出神入化,今日得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她紧接着赞赏道。 “文安郡主慎言!”宁王当即神情严肃地驳斥,“你为求自保而叛国,岂可诬陷她人!” “宁王这便将我夫人定罪?”宗玄聿声色俱厉,“临摹得形似而神不似,实乃不齿之举!” 宁王面色紧绷,“护国公……” “住口!”圣德帝怒声喝断,“即刻传韩二姑娘,还有诸位国子监大儒,当殿辨认!” “此外,容玖玥曾留下数张药方,赵海,你亲自去取来,仔细比对。”他随即吩咐。 “诺。”赵海领命退下。 一盏茶的时间,赵海取回药方,国子监数位大儒,亦匆忙赶至御前。 “尔等需仔细辨认,看看这封书信与此药方,笔迹是否出自同一人?”圣德帝嘱咐。 “老臣遵命。” 这些国子监大儒中,不乏世间难得的书法名家,自然不难辨认。 少顷,其中最为年长且德高望重的方正珲拱手回禀:“圣上,此两种笔迹虽极其相似,却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闻听此言,宁王脸色骤变,不禁脱口而出:“师傅务必辨认清楚!” 方正珲不卑不亢:“宁王殿下,老夫虽年事已高,但不至于老眼昏花。” “圣上,信笺上的字迹,应是出自柔弱女子之手,而书写药方之人,想必自幼习武,且力道远胜常人。”他紧接着解释道。 “嗯,朕之书法实属平平,适才竟未能察觉。”圣德帝稍作感慨。 直至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糊涂东西,竟贼喊捉贼,妄图倒打一耙,将奸细之罪名,抢先扣在容玖玥头上。 他的确有过片刻怀疑,彼时容玖玥身陷险境,或许为求自保,暂对赫连璟虚与委蛇。 “父皇!”宁王跪地请罪,“此事定是南诏阴谋,儿臣亦是受其蒙蔽,才会误解郡主!” “好一句误解!”宗玄聿冷哼一声。 恰在此时,韩知瑶终于抵达,她神色紧张地步入殿内,继而小心翼翼地跪于殿中央。 “臣女……叩见圣上……” “免礼!”圣德帝抬手示意,“韩二姑娘在那书写几字即可。” “圣上恕罪……”韩知瑶叩首,“臣女昨夜不慎摔倒,右手受伤,此刻实在难以握笔。” 她自认临摹技艺一绝,此次绝非故意受伤,以避圣上查验。 然而,偏偏如此巧合,昨夜她心慌意乱之际,不慎跌落池中,以致右手腕骨头断裂。 “……”圣德帝目光凌厉,“韩二姑娘这伤可真是凑巧啊!” “圣上恕罪……”韩知瑶连连叩首。 “父皇,知瑶绝非有意,此事乃儿臣之错,与知瑶无关!”宁王心急如焚地哀求。 此时,容玖玥轻叹一口气,好心提醒道:“韩姑娘或许不知,当日我赠予你的诗词,笔迹略作改动。” “我自幼生于乡野,笔下功夫亦有些粗犷,唯恐有碍你的观瞻……”她无奈解释一下。 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的临摹技艺着实出众,乍看之下,可有八九分相似。 若非她的笔迹稍作改动,且有国子监大儒辨认,常人恐难甄别。 “郡主之意……我实不明白。”韩知瑶垂首颤声回答。 事已至此,她别无选择,只能与宁王咬死不承认,否则宁王府与威远侯府难逃一劫。 他们本是一条船上之人,身家性命与富贵荣辱,早已系于一线…… “啊——” 突然间,只见宁王捂住胸口,轰然倒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痛苦不堪。 “殿下!”韩知瑶大惊失色,倏地看向容玖玥,“殿下无心之失,郡主便要杀人灭口?” 容玖玥翻了个白眼:“……” “闭嘴!”宗玄聿呵斥一声,“我夫人距离宁王数步之遥,于圣上面前,如何动手!” “啊——” 宁王的叫声愈发惨烈,面部甚至出现黑色斑点,双目如血般赤红,模样甚是骇人。 “容丫头,你速去看看宁王,究竟是何缘故!”圣德帝终于发话。 “回禀圣上,宁王这般模样,似是中了蛊毒……还是暂将其控制,再传储太医等人同来看诊。 ”容玖玥回道。 “臣女与宁王稍有龃龉,实在不敢轻易开口。”她低声解释。 “来人!将宁王捆绑住,即刻传储太医与周太医!”圣德帝下旨。 不多时,两位太医匆忙而至,立即为宁王把脉看诊。 “这……这……这似乎是……”储太医满脸惊愕,话语吞吞吐吐。 容玖玥轻叹一声,“储太医,我曾赠予你蛊毒医籍,你既明白便向圣上据实禀报吧。” 储太医抹了一把额上冷汗,随即拱手回答:“圣上,宁王所中蛊毒……恐是南诏尸蛊。” “老臣仅在医籍上看到,但见郡主未有异议,应不会有错……圣上,此蛊实乃凶险!” 言及于此,储太医无奈地看了一眼容玖玥,其意不言而喻。 容玖玥只得解释:“尸蛊——乃是以尸身养蛊,凡中此蛊者,至少半年以上才会毒发……” “毒发之后,即便不懂武功之人,亦会化身杀神,且会六亲不认,仅听主人之命令。” “再者,欲下此蛊,对方须得心甘情愿服用,否则身体排斥,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容玖玥据实相告,未有丝毫隐瞒。 想必当初,赫连璟是以救治宁王腿疾为由,才诓骗宁王自愿服下。 “吼吼——” 只见被绳索束缚住的宁王,蓦地发出非人的声音,且似有挣断绳索之意。 “启禀圣上,宁王殿下的神智,恐在渐渐消散!”储太医急声提醒。 圣德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继而沉声开口:“即刻让宁王……病逝!” “圣上……恐怕病逝无用啊!” 储太医面色煞白,跪地呈禀,目光无奈地投向容玖玥。 “倘若按医籍记载,中尸蛊者,实难轻易殒命……” 第204章 皇后之操作 “圣上……” 容玖玥收到储太医求助的目光,无奈上前一步,详细地解释此事。 “即便宁王服下鹤顶红,亦或是自缢而亡,甚至自刎……将其深埋于皇陵中也无济于事。” “子时一至,他便会破土而出,如同傀儡一般,虽无半点意识,身体却会遇人杀人。” 容玖玥此言,绝非危言耸听,而是赫连璟告知,且医籍亦有记载。 若非此蛊需人心甘情愿服用,南诏恐会出现傀儡大军。 “那当如何是好?”圣德帝面色凝重地追问道。 储太医躬身上前,拱手回答:“郡主为姑娘家,实不宜说出此言,老臣曾于医籍上见过,若有不对之处,再请郡主指正……” “凡中尸蛊者,需砍下头颅,且将头颅彻底毁灭,方可解除隐患。”他直言不讳。 “储太医之言,乃唯一方法。”容玖玥低声附和。 如今世道,最讲究入土为安,尤其注重尸身的完整性,以便来世托生。 倘若砍下头颅,彻底毁坏,无异于让宁王永生永世再不得轮回。 “圣上,定然还有其他法子……”韩知瑶回过神来,泣不成声,连连哀求。 “天凌。”圣德帝沉声唤道。 “属下在。”暗卫统领闪身而出。 “你亲自去处理此事,不得有误。” “是!” 顷刻间,暗卫统领与宁王便消失于勤政殿内。 “殿下……”韩知瑶悲痛欲绝,骤然晕厥过去。 “赵海,宁王勾结南诏,事发之后畏罪自尽,韩二姑娘追随而去,威远侯府流放黔州。” 短短几息间,圣德帝已将诸事安排得妥妥当当,面上未见丝毫犹豫。 待殿内恢复平静之际,容玖玥只是垂首静立,甚至特意放缓呼吸声。 她着实不想知道这些皇家秘事啊! 皇帝会不会头脑一个发热,将她的头也砍下来?亦或五马分尸?还是凌迟三千刀? 她才十七岁,正值妙龄,可不想这样一命呜呼啊…… “瞧你这点出息!”圣德帝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容玖玥身体一僵。 “你知道的皇家秘事还少吗?朕何时想过杀你?即便是为了辰安,朕也下不了手!” 此时的圣德帝,全然不似一个刚刚失去儿子之人,甚至还能说出玩笑话。 皇家的冷漠无情,在其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容玖玥微微福礼,低眉顺眼地开口,“臣女不敢……” 她还以为皇帝会说——看在她父母的情分上,也不会杀她呢。 什么忠臣、白月光……统统比不上她身边这只老狐狸。 若非皇帝妻妾成群,儿女众多,她甚至要天马行空地揣测—— 皇帝心中真爱,实则是宗玄聿…… 直至申时过半,容玖玥与宗玄聿方才如释重负,得以离开这座阴森可怖的皇宫。 然而,二人尚未踏出宫门,便被疾步而来的凤鸾宫郭嬷嬷阻拦。 “国公爷,皇后娘娘有请,事关老主子祭祀,欲与您当面商议。” 郭嬷嬷迅速看一眼容玖玥,紧接着补充道:“娘娘担心夫人劳累,请夫人先行回府。” “……”容玖玥闻言,即刻转身,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宫外走去。 好家伙……如今皇后竟连这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如此甚好!她也无意再与皇后虚与委蛇! “卿卿,且慢些……”宗玄聿未有丝毫迟疑,当即跟上容玖玥的步伐。 “国公爷!”郭嬷嬷疾步上前,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确有要事,欲与您单独相谈……” “休要多言!”宗玄聿厉喝一声,打断郭嬷嬷的话,“皇后既身体不适,以致神志不清,还是速速请太医,前去诊治为好!” 趁此间隙,容玖玥已然登上马车,红叶立刻驾车离去。 宗玄聿刚转过身来,便见文安郡主府的马车,疾驰离开。 他迅速夺过叶琛手中的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紧追马车而去。 他与容玖玥昨日方才和好,二人正如胶似漆,皇后却偏要横插一脚! 师父与师兄,自初见之际,一直待他格外亲厚,从来不会对他们夫妻之事横加干涉。 原因无他,只因师父与师兄真心疼爱容玖玥,不愿令其左右为难。 正所谓,爱屋及乌,便是如此。 推己及人,若是他回落霞山时,被拒于山外,他定然心中不快。 仅须臾,宗玄聿已赶上马车,只见他纵身一跃,直接钻入马车内。 “你别废话!”容玖玥率先开口。 “我并未生气,皇后欲见你,且不愿我相随,我不是那没皮没脸之人,故先行离去。” 此时,容玖玥正慵懒地倚靠于马车内的小榻上,手中轻拈一块桂花糕,面色平静。 “卿卿,抱歉……” “打住!”容玖玥将桂花糕塞入宗玄聿的口中,堵住他未尽话语。 “宗玄聿,我这人吧,向来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断然不会委屈自个。” “皇后寻你,无非是子嗣之事或纳妾之议,这些你自行处理即可,切莫再让我听闻。” 言罢,容玖玥微微一笑,甚至倾身向前,在宗玄聿脸颊上,重重一吻。 “嗯……我定会妥善处理……”宗玄聿心有余悸地将她拥入怀中,“我只是担心你会因此动怒。” “再也不会了!”容玖玥连连摇头。 “女孩子是万万不可生气的……否则会有诸多疾病缠身。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容玖玥略作思忖,继而说道:“忍一时肝气郁结,退一步气血不畅,横批是——命不长!” 此言有理!以中医之理而言,女子的诸多病症,皆因气而生! 故而,皇后可以气死,宗玄聿亦可偶尔伤怀,她绝不能受气…… “那你是否还心悦我?”宗玄聿再次抛出这老生常谈的问题。 容玖玥打了个哈欠,“嗯……” “你又在敷衍我……”宗玄聿依旧不依不饶,似未听到令他满意的答案。 容玖玥转过身来,伸手捏了捏他的如玉脸颊,甚至一时兴起,将他的嘴巴捏成“o”型。 “人间纵有百媚干红,唯独你是情之所钟。容玖玥心悦宗玄聿,此生只喜欢你一人。” 容玖玥的情话信手拈来,宗玄聿听得如痴如醉,笑容满面。 马车外的红叶,听到车内传出的欢声笑语,不禁暗自慨叹—— 小姐哄护国公之手段,真是像极了哄白狼与孔雀…… 与此同时,凤鸾宫内,皇后正在黯然抹着眼泪。 “娘娘,国公爷不懂您之心,待他感情渐淡,或许会主动纳妾。”郭嬷嬷轻声劝慰。 毕竟文安郡主容颜绝色,国公爷初陷温柔乡,如此痴迷,实不难理解。 “后日是尧儿十九岁生辰,贺礼可会如期送抵?”皇后忽而问道。 “娘娘放心,奴婢已安排妥当,睿王殿下定会收到您与太子的生辰礼。” 回话间,郭嬷嬷斟上一盏香茗,轻放于皇后面前。 “娘娘不必忧心,想来睿王殿下不日便会回京,与您母子团聚。” 皇后轻叹一声,“待尧儿归来,当迎娶王妃……还有侧妃与平妃,以早日诞下麟儿。” “罢了,辰安既不愿来此,八月初六乃父亲忌日,他终归会在府中,届时再说吧。” 皇后看向郭嬷嬷,低声问:“你认为那姑娘……能得辰安另眼相待吗?” “应当可以吧……”郭嬷嬷的回答似乎略显底气不足。 见皇后面露愁容,她赶忙压低声音补充道:“国公爷既觉有愧于生母,想必会善待生母的娘家人,毕竟是国公爷的‘亲表妹’。” 只要人能留下,便已成功一半…… 第205章 祖母病逝 八月初二,阳光明媚,微风轻拂,对于睿王府而言,这是一个特殊且冷清的日子—— 只因今日,乃是睿王十九岁生辰。 此时的睿王,尚远在南境,此次生辰自是悄然度过,既无亲人相伴,亦无热闹宴席。 然而,当日清晨,平阳侯府却传出令人惋惜的噩耗。 老夫人因重度卒中,已然卧榻一年半之久,最终还是未能支撑下去,自此与世长辞。 老夫人享年六旬有七,一生共育有二子,分别为平阳侯容政,与先辅国大将军容起。 东祁向来以仁孝治国,身为平阳侯府的姑娘,容玖玥未有迟疑,即刻携夫回府奔丧。 三日之后,平阳侯府,一片肃穆。 容玖玥身着缟素?,未施粉黛,眼中满含悲痛。她以素帕轻拭泪水,恭敬地焚上三炷清香,以示自己对祖母的深切哀悼之意。 然而,她心中却暗自叫苦,适才那方素帕上沾染太多胡椒水,以致此刻她泪如泉涌。 众人无不感慨,文安郡主虽未长于老夫人膝下,却如此孝心可嘉,实乃难能可贵。 一时之间,容玖玥已然成为洛京贤孙的典范,人人传颂之楷模…… 直至傍晚时分,容玖玥得闲,携宗玄聿躲至揽月阁中,以稍作休憩,顺带用些糕点。 “瞧瞧你这眼睛,都红肿了……”宗玄聿心疼不已。 容玖玥嘿嘿一笑,道:“我这不是怕哭不出来嘛!表面功夫而已,我且装装样子!” “吃一口桂花藕粉糕!”她笑嘻嘻地将糕点喂至宗玄聿嘴边。 宗玄聿咬了一口,随即端起案上的清炖血燕,体贴地喂给容玖玥。 “你多用些,近日似有消瘦……”他的话语温柔,难掩疼惜之情。 闻言,容玖玥霎时语塞。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显然比往日丰盈些许,这男人眼睛有疾? “我长胖了!”她脱口而出,甚至昂首挺起峰峦起伏。 此前她亲手所做的那些小衣,如今已然穿不下了。 “……”宗玄聿面色泛红,赶忙伸手为她拢了拢衣襟,故作正经道,“你且好好用膳。” “哦……”容玖玥微微挑眉,笑意盈盈地将血燕用完。 “对了,明日是你父亲忌日,皇后也回护国公府吗?”她随口一问。 前几日似乎听红叶提及,毕竟皇后归府省亲,乃要事一桩,护国公府早已准备妥善。 “嗯,皇后是临时决定回府。”宗玄聿轻声回应。 紧接着,他斟上一杯清茶,以让容玖玥漱口,又为爱妻轻拭唇角,伺候得无微不至。 “……”容玖玥沉默须臾,有些不自在地开口,“皇后应不想见我……要不然我避开吧?” 皇后乃一国之母,身份尊崇,万一她怒气上头,与之发生争执,岂不是自讨苦吃! 然而,她又做不到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地受训…… “卿卿……”宗玄聿将兴致不高的妻子紧紧拥入怀中,“你是我夫人,无需避开任何人!” “今年在京中,我们便勉为其难地回府上炷香,完事即走,可好?”他柔声提议道。 毕竟新妇初入府,身为儿媳,若不去祭拜公爹,于情于理,实在不妥。 虽说父亲不配,然而此事,终究关乎容玖玥之声誉…… “我并未说不去祭拜……”容玖玥无奈解释道,“只是尽量避开皇后,以免发生冲突。” “你处处为我思虑,让我婚后得以继续潇洒……我自不会让你为难。” 言罢,容玖玥展颜一笑,似乎将此不愉快之事,瞬间抛诸脑后。 反正皇后杀不得她,亦无法轻易撼动长姐的太子妃之位。 况且,她救治太子与皇太孙,乃皇家之功臣,皇后行事终会有所顾虑。 就在这时,红叶轻轻叩门—— “小姐,侯夫人与太子妃请您去主院用茶,侯爷和世子亦有请姑爷。” “哦,这就来……”容玖玥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裙,遂与宗玄聿离开房间。 一路上,她心中暗自琢磨:宗玄聿的辈分……似乎下降不少啊! 太子的亲舅舅,如今竟要与太子的小舅子称兄道弟…… 须臾之后,主院花园的凉亭中。 侯夫人、容莜宁与容玖玥,正在悠闲自得地品茗闲谈,完全看不出刚参加丧仪之态。 “小九,你可曾听闻京中传言?”侯夫人低声询问。 容玖玥正在享用甘甜多汁的香梨,闻言,她抬起头来,茫然地追问:“什么传言啊?” 此时,容莜宁无奈开口:“近日洛京世家中,不乏流言蜚语,说护国公身体痊愈,而你身虚体弱……皇后欲为护国公纳妾。” “哦……”容玖玥无所谓道,“悠悠众口难堵,流言蜚语难止,反正此生我不会生孩子。” 总不能为了平息流言,她还专门去生个孩子吧! 侯夫人轻叹一声,“你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能传出此等流言,定是有人在背后纵容。” 除了凤鸾宫的主子,还能有谁! “小九,你们夫妻之事,我与宁儿不便多言。仅有一句话,你且随心所欲地生活,平阳侯府和太子妃,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世上的多数女子,依旧要凭借子嗣以保地位,而你不需要,此事你自己做主即可。” 侯夫人轻拍一下容玖玥的手背,言辞真挚诚恳,神色格外认真。 自宁儿九死一生地诞下子嗣,她再也不会认为,有子即是福…… “伯母,长姐,我确实不在意,你们放心便是。” 容玖玥悠哉享用香梨之际,眉眼含笑地开口回应。 当初不知自己身体状况时,她便不想要孩子,而今更是决心已定。 “皇后实乃过分至极……”容莜宁蹙眉低语一句。 有本事便去催促护国公,为何要在背后出言诋毁小九! 忘恩负义的母子!如若某日太子再遇危险,不知皇后可还有脸面,请小九出手相救! 再遇危险……容莜宁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长姐?长姐?”容玖玥见容莜宁暗自垂首发怔,不禁出声提醒。 “啊?”容莜宁回过神来,敛去纷乱的思绪,佯装叹息,“无事……只是近日东宫有两位妾室遇喜……” “皇后还特意叮嘱,让我务必保那二人平安生产。”她苦笑道。 熠儿出生之前,皇后终日盼望嫡皇孙的降临,而今皇后再生忧虑,唯恐她因嫡子而迫害庶子。 然则,皇后终究是想得太多…… 她只需守好自己的儿女,其他妾室生得再多,亦无甚影响。 “小九,瑾瑜说,待她及笄,求我不要逼迫她嫁人。”容莜宁忽而开口。 “她不愿重复我的生活,她觉得我实在太累……瑾瑜年仅十岁,却已有这样的想法……” 当时闻听此言,容莜宁的心中着实感慨万千,既心疼女儿的懂事,亦自觉心累至极。 “瑾瑜?”容玖玥蛾眉微蹙,“堂堂嫡长公主,即便是下嫁,难道驸马还敢拈花惹草?” 此等身份,应可轻而易举地让世间多数男子,纷纷匍匐于脚下。 依稀记得,瑾瑜曾信誓旦旦说—— 待其长大后,为九姨姨寻来世上最貌美的少年,换掉年老色衰的舅公…… 第206章 回护国公府 直至天色暗下,繁星闪烁,容玖玥与容莜宁还有侯夫人,才意犹未尽地叙完贴己话。 老夫人的丧仪终于结束,整个平阳侯府渐渐恢复平静。 容玖玥与宗玄聿离开侯府,星光如水倾洒于他们身上,映照出二人相依相伴的身影。 回至郡主府的第一件事,自是要好好沐浴一番,以洗去这三日来沾染的污浊与疲惫。 于是乎,容玖玥踏入雾气缭绕的温泉池中,温暖的水流轻柔地包裹着她如玉的身躯。 然而,正当她微阖双眸,沉浸于这份宁静与舒适之时,一个不速之客却蓦地闯入—— 只见宗玄聿悄然入池,蹑手蹑脚地来至容玖玥身后,伸出双手,欲搂住其纤细腰肢。 然而,容玖玥反应极快,仅是轻抬一下藕臂,顷刻间便将狡猾的老狐狸紧紧禁锢住。 她勾起宗玄聿的下巴,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双眸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听闻近日洛京似有传言,说我身体孱弱而无法生育,而你身康体健,正欲纳妾呢……” 言语间虽看似云淡风轻,但其中蕴含的质问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宗玄聿闻言,心中瞬间明白容玖玥之意。 毫无疑问,此事必定是皇后在背后暗中纵容,才会传出这些谣言。 “夫人,你放心,明日过后,此等流言蜚语定会销声匿迹。”他紧接着郑重保证道。 岂料,容玖玥只是轻轻摇头,继而将身体倚靠于温泉池边,随手拿起一颗剥好的青葡萄,悠然地放入口中,细细品尝起来。 “宗玄聿,我未曾告知你有关我身体的真相……我本就不能生子,那并非流言蜚语。” 容玖玥的语气极其淡然,仿若在言明一件与己无关之事。 “我承继母亲血脉,难以受孕,而一旦遇喜,必是龙凤胎……待生产之际母女俱亡,留下一子。” “百年来从无特例,故而我不会牺牲性命,为你诞育子嗣,绝无可能。” 此事容玖玥本不愿提及,毕竟知晓真相者,皆已命丧黄泉。 然而此刻,她据实相告,只为彻底断绝宗玄聿之心…… “我知道……师父曾告知一二。”宗玄聿轻声回应。 “……”容玖玥杏眸圆睁,“师父连这个都能把脉得知?还告诉你?为何没有与我说呢!” 她医术不差,此前未能查明缘由。 况且,她可是师父的亲徒儿,师父竟告知徒女婿! 宗玄聿赶忙解释道:“师父只知你体质特殊,并不明其中缘由,只是简单与我提及。” “师父有言,你若有孕,孩子如同长于你的心脏上,蚕食你的性命。”他随即补充。 “卿卿,你认为我身体痊愈,或会改变初心……那真是冤枉了我……” 宗玄聿揽着容玖玥的纤腰,倾身在她唇上细啄,话语中难掩委屈。 “别行苦肉计!”容玖玥轻轻将其推至一边,“反正皇后作幺蛾子,我便寻你的麻烦。” “此事未彻底处理妥当前,我们还是分房睡,免得我踹伤你……” “容玖玥,你想都不要想!” 谁知,容玖玥话语未尽,便被宗玄聿骤然拔高音量而打断。 向来温柔似水的老狐狸,此刻甚至直呼其名,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之意。 “莫说分房睡!就是盖两条寝被都不可以!有话好好说,不许冷战,此乃我之规矩!” 说话间,宗玄聿再度伸手,欲将容玖玥揽入怀中。 然而,容玖玥侧身一避,迅速退至温泉池的另一边,继而跃出池水,随手扯过长袍,紧紧裹住身体。 她轻哼一声,道:“你胆儿肥了是不是!竟敢在我府中对我大呼小叫!什么破规矩!” 宗玄聿随之踏出温泉池,亦以一袭长袍蔽体,步步逼近容玖玥。 “你可以揍我、骂我……但别妄想什么分房睡,否则今夜我定重振夫纲!” 此时,宗玄聿以最威严的气势,说着最怂的话语。 “……”容玖玥见状,险些失笑。 她故作高深道:“我警告你,若某人再作乱,说不定哪日便中毒而亡,死于非命啊!” 话落,她傲然转身离去,绯色长袍的衣摆,甚至甩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宗玄聿紧随其后,生怕她强行锁住香闺房门,以致今夜自己独守寒榻。 “我定会妥善处理此事,绝不会再污你耳朵,但你能否不要牵连……我与皇后无关。” “我从不在意别人,这才未察觉那些后院中的流言蜚语,让你烦心是我罪该万死……” 宗玄聿边走边絮叨,待他刚踏入内室之际,突然一个箭步上前,迅速跃至床榻之上。 褪去长袍,笔直地躺下,双手平放于腹部,一系列动作娴熟利落。 这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宛如一位侍寝的小夫郎…… 然而,容玖玥目不斜视,直接越过榻边之人,于床榻内侧躺下,自顾自地闭目歇息。 察觉到身侧的细微动静,她阴恻恻的声音飘然而出—— “若再乱动,便拔牙剁爪,送你回护国公府!明日最好莫生事端,否则休怪我不顾尊卑!” 见容玖玥意兴阑珊,言语冷峻,宗玄聿不敢妄动,终于消停片刻。 许久之后,他听到身旁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才缓缓挪动身体,隔着寝被将妻子揽入怀中。 这姑娘最是怕麻烦,当初愿与他相守一生,除却他不纳妾生子,父母双亡亦是缘由。 然而,令其始料未及的是,皇后这位长姐,仿若一位多事的婆母…… …… 翌日清晨,乃老护国公忌日,容玖玥身为新妇,自然随夫回府祭拜。 皇后得皇帝恩典,亦兴师动众地归府祭拜双亲。 直至午时将近,隆重的祭拜仪式才正式结束。皇后再度开口,言辞间甚至略含恳请—— “辰安,本宫确有要事,需与你单独相谈,不妨让小九稍作休息,稍后我们一同用膳?” “皇后娘娘,臣女先行告退。” 未等宗玄聿开口回话,容玖玥敷衍地行个礼,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本欲给宗玄聿留些颜面,然被人当众驱赶,她若再留,实乃不识趣。 见宗玄聿迈步跟上,皇后强行压下心中怒气,沉声道:“拦住护国公!” 话音刚落,诸多宫人与侍卫,已将前厅大门牢牢围住。 “辰安,容玖玥不会出事,若你再因她罔顾规矩,本宫难以保证,她是否还能安然无恙!” 皇后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警告。 宗玄聿面色冷峻,森冷的目光倏地投向皇后,他环顾四周,暗中对叶琛使了个眼色。 叶琛心领神会,即刻悄然退下,安排人手保护容玖玥。 “皇后有何旨意,不妨直言!”宗玄聿的声音冷冽如冰。 皇后抬手示意,郭嬷嬷当即上前将房门紧闭,同时低声嘱咐一句。 须臾,皇后直视着宗玄聿,深吸一口气,“辰安,你给本宫一句实话,容玖玥是否不能生育?” “实话?”宗玄聿冷笑道,“早在我知晓身世之际,便已服下绝嗣药,以绝宗氏后嗣!” 闻言,皇后满脸惊惶,但转瞬便恢复平静,若真如此,多年来大夫不可能毫无察觉。 “辰安,你惦念生母,我也一直在为母亲赎罪……”皇后言辞恳切,“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 “我派人在烟城打探,得知你生母的身世消息,其父母与弟弟皆病逝于一场瘟疫,只留下一名侄女,自幼被卖入青楼中……” “你放心,那姑娘是清倌,我已命人为她重造户籍,且以母族远房侄女的身份,接入府中。” 言罢,皇后未等宗玄聿答话,便向郭嬷嬷投去一个眼神。 郭嬷嬷躬身退下,不多时,便领进一位二九年华的女子。 一袭素衣洁白如雪,面容清丽,是一位清冷孤傲的佳人。 乍观之,其给人之感觉,似乎与宗玄聿略有三分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