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王爷夜夜来爬墙,王妃她怒了》 第一章 同归于尽 东宫,红绸高挂。 破败的院落里,大红灯笼透出的烛光映射在鲜血浸染的十字架上,在幽静的夜空中透着几分诡异。 “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和别人洞房的滋味如何?你也终于能体会本宫当年的感受了!” 沈琼华费力抬起头,那张鲜血和鞭痕遍布的脸上早已看不出原来的倾城容貌,她四肢被钉在十字架上,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 一个月前,她的夫君安王即将被册封为太子。 他对她说, “琼华,储君之位尘埃落定前恐有危险,你不如去庄子上住几日,以解我后顾之忧,待一切安定,我定摆太子妃仪仗迎你归来。” 于是,她带着人前往别庄,却在路途中被周令宜绑走,囚禁在永宁侯府密室遭受酷刑。 她无数次疼的想死,却死死撑着,想着逃出去向殿下揭穿她的真面目。 她一直在想周令宜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一向视对方如亲妹,锦衣华服,珍馐美钗,无有不应。 直到今日,周令宜命人将她偷偷转移进宫,她才得知‘安王妃’早已在一月前‘暴毙’,死前留下遗愿,恳求表妹永宁侯府嫡女周令宜进宫照顾安王。 一切皆有了答案。 而今日,既是安王册封为太子的日子,也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你机关算尽做下这一切,殿下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沈琼华无力嘶吼着,每挣扎一下骨钉便深入一分。 周令宜闻言露出肌肤上残留的暧昧痕迹,眼中满是得意, “你还是如此愚蠢!若是没有殿下的默许,本宫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在殿下眼皮子底下将你偷梁换柱?” 沈琼华瞳孔骤缩,脸一寸寸白了下来,“不,不可能!殿下不会这么对我!” 殿下对她那么好,婚前便数次在外维护她的名声,在她失去亲人时陪伴安慰她,在她声名狼藉时不顾别人的眼光迎娶她为正妃。 就连婚后,也尊重她,支持她出门做生意,在有危险时,也是第一时间保护她,送她离京。 殿下若是知道她还活着,一定不会娶周令宜! “宜儿,你怎么出来了?” 一道高大挺拔,身着红色四爪蟒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沈琼华眼睛一亮,“殿下!殿下救我!” 男人径直走向周令宜,手搭在纤腰上,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温柔,“今日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不好好休息跟这种下贱之人有什么好聊的。” 周令宜娇笑,“殿下,总得来告知她一下我们的喜讯,不然她还存着妄想呢。” 谢祁安这才将目光放在十字架上,目光满是鄙夷。 “居然还没死!真是命硬!” 沈琼华只觉得一把剑插进了胸膛,将心脏搅得鲜血淋漓。 嘴唇抑制不住的颤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谢祁安一脸嫌恶,“哼,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商贾出身,满身铜臭味,亲缘尽毁,卑贱至极,竟还妄想当孤的太子妃,简直是不知所谓!” “若不是为了孤的大业,孤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如今孤大业已成,你也该将太子妃之位还给宜儿了!” “为了你的大业?”滚烫的泪珠自眼眶落下,沈琼华看着那张她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分外陌生的脸,“难道这些年的陪伴与关怀都是假的吗?” 周令宜倚靠在谢祁安怀中掩嘴轻笑,“你不会还真以为殿下让你婚后出去做生意是敬重你吧?” “若不让你嫁给殿下,你怎会甘愿拿出沈家财产为殿下铺路?” “你不出去做生意,我们又怎能有充足的银钱收买军中将领和朝中重臣为我们所用?殿下又如何能顺利坐上这太子之位?” 沈琼华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对恶魔,突然疯狂大笑起来,“原来我认为亲人恨不得我早点死,我以为的良人只是为了我的钱财,你们都只是在利用我!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还真是煞费苦心呐! 她真是瞎了眼,竟对豺狼真心相待! 笑着笑着,沈琼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一片血红,“我阿娘和阿逸……” 周令宜勾唇,娇媚的脸上满是快意,“事到如今,本宫也不必瞒你了!” “你娘那个贱人,跟你一样成天就知道勾引男人,十多个男人陪她一起玩,叫的声音可大了,估计是爽死的!” “你那个短命鬼弟弟就可怜了,被摁进水里挣扎的时候,还在喊姐姐救我呢!哈哈哈!” 谢祁安冷笑一声,“若不是他们都死了,你岂会拼尽财力全力支持孤!” “如此卑贱之躯,能够为孤的大业而死,也是他们的荣幸!” 一道道巨雷在脑中炸裂,沈琼华浑身冰凉,心如刀绞,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都干了些什么! 她没有保护好她的家人,甚至在他们死后嫁给了仇人! 用沾满了他们鲜血的银钱将仇人一步一步推上至高之位! “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你们!放开我!我要你们偿命!你们都该死!” 沈琼华宛如疯魔般剧烈挣扎,双眼爆出,面部狰狞扭曲,恨不能将眼前人给吞吃入腹。 “殿下,她好吓人啊!你会保护宜儿的对嘛?”周令宜娇声道。 “当然!”谢祁安将美人搂入怀中,看着眼前宛如疯婆子般的人,冷声道,“来人!将她削成人彘,浸泡进夜香桶里!” 两人相拥朝殿外走去。 突然,身后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沈琼华忍着皮肉撕裂,骨钉穿掌之痛,抄起一旁刑具案上的尖刀朝前方两道身影扑去。 “去死吧!”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待谢祁安反应过来,尖刀已经插入了他的胸口,鲜血顺着刀柄流了满地。 他双眼瞪大,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死在这个他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的女人手中。 \"啊!殿下!\" 周令宜惊恐尖叫,想要跑开,却被沈琼华死死扯住头发。 “表……表姐,你别激动,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说……”鲜血喷涌,周令宜倒在地上,手拼命捂住脖子,却仍旧阻止不了鲜血流出。 “救……我,救救我!” 沈琼华恍若未闻,犹如血人般的身体上透着灰败之气,手一转,将带血的尖刀插入自己的胸口。 鲜血顺着唇角流出,“阿娘,阿弟,我来陪你们了,原谅我的愚蠢,若有来生,我……一定会护好你们……” 残破的身躯倒在地上,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雾。 恍惚间,一支利箭穿堂而过。 大红灯笼坠落。 凶猛的大火拔地而起,迅速弥漫整座宫殿,阻挡了宫人的脚步。 一切皆化为了灰烬…… 第二章 玉米地里的相遇 月黑风高夜,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的玉米地。 “给我搜!找到人就地格杀!” “是!” 十几道黑影瞬间分散开。 浓密的玉米杆深处,沈琼华正压着一个男人。 “不许出声!不然我让你断子绝孙!” 她一边恶狠狠的威胁,一边抬首查看外面的动静。 黑漆漆的,只有零星一两束微弱的光点,什么都看不见。 “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对我!” 男人浑身紧绷,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却又碍于下腹部抵着的匕首不敢轻举妄动。 “你赶紧从我身上下来!” “让你下来听见没有!不然……” 尖锐的疼痛袭来,男人发出一声惨叫。 “再吵,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沈琼华冷声道。 “你!” “嗯?”沈琼华手中的匕首加重力道。 男人又是一声闷哼,急促的呼吸中透出满腔怒火,却到底不敢再出声。 沈琼华这才松了一口气,握着匕首的手却不敢挪开半分。 两个人如同木头人一样躺在地上不敢动弹,狭小的一方空间内,只能听到两颗心脏跳动的声音。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有些痒,沈琼华忍不住抬手想要挠一挠,却不知是不小心碰到了哪儿,男人如贞洁烈妇般整个人都炸了毛。 “放肆!” 他低声怒吼,抓准时机掐住沈琼华握着匕首的手,挣扎着要将她甩开,却被沈琼华死死压住。 她可不敢将人放走,要是这男人告发她怎么办! 再说了,若不是这男人躺在玉米地里装死害她摔了一跤,她早就逃出生天了,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沈琼华本来就精神高度紧绷,又憋了一肚子气,现在男人还这么闹腾,她直接抬起手一巴掌甩过去,“啪——” “你再敢动试试!” 男人僵住了,半晌后宽阔的胸膛剧烈起伏,隐约间还有牙齿的摩擦声。 估计是气的。 沈琼华正想着怎样让男人老实点,却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 两人同时一僵,都停止了动作。 火光越来越盛,感官在漆黑的夜里被无限放大,沈琼华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黑衣人拨开玉米杆的动作。 这一瞬间,沈琼华的呼吸都停了。 影影绰绰的火光照映在她的脸上。 “人在这!” 黑衣人大声喊道,举起手中的大刀就要砍向沈琼华。 “嗖——” 一支冷箭穿喉而过,黑衣人倒在了地上。 随即一支二三十人的队伍举着火把飞奔进了玉米地。 “给我杀——” 一声呐喊响起,两方人马瞬间纠缠在一起,火星与鲜血混合飞溅,将长势良好的玉米杆糟蹋的不成样子。 一具身体从沈琼华头顶飞过,砸在了距她一臂远的地方,砸出了一个大坑。 淡黄色的脑浆缓缓流出,沈琼华身体一颤,惊起一身冷汗,抬起手抹了把脸,满手的血。 她惶恐地站起身,一脚将男人踹开,拔腿就要跑。 脚刚迈出去就被地上的男人拉住裙摆,用力一扯,身体顿时不由控制向后栽去。 双唇相贴。 柔软冰凉的触感惊得沈琼华瞪大了眼。 下一瞬,一双宽厚微凉的大手死死地钳住她的腰肢,几乎要将她勒断,冷意向四周发散凝结。 外面的厮杀声不知何时停歇的。 临泽拨开玉米杆举着火把走近,就看到他家活到十七岁连姑娘手都没有牵过的殿下正在和一个姑娘接吻! 还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 向前的脚生生转了一百八十度,扭头就走。 走了两步,见手下还傻愣愣看着,一脚踹了上去,“还不快滚远点!” 忒没眼力见了! “滚——回——来——!”男人冰冷的声音中掺杂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临泽脖子一缩,乖乖上前。 沈琼华只觉眼前一黑,便被人一把掀翻在地。 她挣扎地站起身,责问的话正要说出口就犹如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 微弱的火光中,男子一身玄色衣袍,身姿挺拔,容貌俊美,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里有两簇火苗在跳跃,浓黑的眉尾有一道月牙形的伤疤,不仅不突兀,反而为其增添了几分男子气概——正是上一世早死的瑞王谢南渊! 京城最受宠的皇子!当今圣上心尖尖上的儿子! 此刻,谢南渊那张英俊的脸白里透青,青里透黑,见女人直勾勾的盯着他,气的脸更白了,“咳咳咳——把她扔进山里喂狼!” “是……啊?” 临泽满脸诧异。 这走向不对呀!不应该是上门提亲吗? 谢南渊眼神一厉,“怎么?你想去陪她?” 临泽立马收敛心神,“属下遵命!” 说着,就将还在呆愣着的沈琼华向后拖去。 沈琼华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高声道:“别将我喂狼,我是永宁侯府的表小姐!” 临泽手一顿,回头看自家殿下一眼。 后者负手而立,“拖下去!” 沈琼华睁开临泽的手,朝谢南渊大喊: “我有法子救你的命!” …… 一刻钟后。 一辆朴素简陋的马车沿着官道向京城的方向缓缓行驶。 沈琼华坐在马车里,仔细端详着对面的男人。 上一世,她嫁给谢祁安之前从未见过这位瑞王。 对方深居浅出,从不参加京城的各类宴会,她当时又只是寄住在永宁侯府的一个表小姐,自然没有资格参加宫宴。 因此,直到她婚后第一日敬茶时才见过对方一面。 那时,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说话都有些力不从心,不像现在,虽脸色有些苍白,但行走还是无碍的。 那一面过后,他便卧床不起,当今圣上担忧不已,重金悬赏名医。 那一年,进宫的名医一拨又一拨,却无一人能治。 就在众人以为瑞王死期将至时,有一人揭了皇榜,几剂药下去竟真将瑞王从濒死边缘拉了回来。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瑞王有救了,谁知那人却表示瑞王的身体太虚弱了,承受不住他的药效,若是早半年,或许还有救,现如今只能尽力延长寿命。 于是,在长达大半年的救治后,瑞王最终还是溘然长逝。 往后几年,京城里都还流传着他的事迹: 原配正宫嫡子,出生母即死,当今圣上亲手带大,分外疼爱。 十一岁跟随舅舅镇国公前往边关,十四岁上战场,十五岁立下大功被封为大将军,此后两年,参加过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九成都是胜仗,在百姓和军中威望极高。 却在十七岁的一场战役中身受重伤,缠绵病榻,二十不到便身死。 而此时,按照时间推算,瑞王受伤还不足一年。 想到前世她离开王府前听到的对话,沈琼华眯起眼。 若是瑞王活着,谢祁安岂能如上一世那般顺利被封为太子…… 第三章 中毒了 “你最好是真有办法,不然即使回了京城,本王照样能将你扔进山里喂狼!” 一道冷哼将沈琼华的思绪拉回,她收敛心神,看向对方的眼底闪过一抹心虚。 相较于她满脸脏污,双手染血的狼狈样,谢南渊干净的过分,只有衣裳上沾染了一点尘土,因此称得他脸上的红色巴掌印格外显眼。 沈琼华轻咳一声,坐直身体,道:“我既然同王爷说有办法,那就一定能将王爷治好,只不过……” “不过什么?”谢南渊眼眸微眯。 要是这女人敢骗她,他定让她知晓这世上有些事情比被扔进山里喂狼还可怕! “我想同殿下做一笔交易!”沈琼华坚定道。 “哼!”谢南渊冷笑一声,看沈琼华的眼神犹如看蝼蚁一般,“你有什么资格同本王讲条件!本王看沈小姐还是喜欢和山里的狼群作伴,临泽——” “哎,别!”沈琼华连声阻止,知道眼前的男人不好糊弄,暗道自己太心急了。 “交易的事情暂且不谈,我们先来说王爷的身体。”沈琼华压低声音,“王爷自从年前那场战役后身受重伤,这大半年来伤口好了,身体却一日比一日虚弱,王爷就没有疑心过吗?” 谢南渊心口一沉,眼底掀起滔天巨浪。 他的病案只有皇上,院正,和身边的两个近侍清楚,外人只当是他重伤未愈,并不知道具体症状。 “沈小姐的意思是?” 沈琼华直视男人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王爷并非重伤未愈,而是中毒了!” 此话一落,劲风袭来,一只大手牢牢掐住了她的脖子! 无形的杀意在狭小的车厢内弥漫,谢南渊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冷意。 “本王的身体向来由皇上指派的太医院院正调理,沈小姐此言是在质疑皇上吗?” 沈琼华被掐得直翻白眼。 双手拼命巴拉男人的铁手,艰难吐字,“我并非质疑皇上……实在是医毒乃是两个派系……院正乃是医者,寻常毒药或许能够辨别……但若是世间极为罕见的毒药,院正辨别不出来也是有的……” 谢南渊一怔,眼中戾气消散,方才松了手。 沈琼华跌坐在地,脸色泛青,拼命吸取空气,好半晌才恢复过来。 一抬头,男人正拿着一方蓝色的帕子用力擦拭着方才碰过自己的那只手,那嫌弃的模样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既然太医院院正都没发现本王中毒,沈小姐又是为何笃定本王中毒?”谢南渊幽深的瞳孔紧紧盯着沈琼华,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沈琼华稳住心神,道:“王爷,我在永宁侯府住了这么久,不小心听到了些什么也是有的。” 这话当然是假的,她在永宁侯府的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中,哪有机会听到这些,只是为了让瑞王更相信她罢了。 “哦,沈小姐的意思是这是安王的手笔?” 永宁侯府乃是安王的舅家,当初老侯爷花天酒地,不务正业,致使侯府衰败,是现任永宁侯在外出时救过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上一命,这才入了圣上的眼,有了一点小权,后来又将自己的妹妹送进宫,生下了皇二子谢祁安,又被圣上委以重任,这才权柄渐大,是坚定不移的安王党。 “殿下心里很清楚不是吗,除了安王,还有谁会迫不及待想要殿下的命?” 谢南渊嘴角轻勾,原本就俊美的五官增添了几分昳丽,“本王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是永宁侯府派来给本王下套的?” “毕竟本王可是听闻永宁侯府待沈小姐一家可谓是极好的,沈小姐为何会选择帮本王呢?” 沈琼华沉默一瞬,眼含讽刺。 “王爷,有时候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更别说道听途说了。” 谢南渊心底划过一抹深思,正想再试探几句,临泽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殿下,到京城了。” 天光微白,夏日的暑气丝丝缕缕透过衣裳渗进皮肤,城门口已经有百姓排起了长队。 沈琼华看了眼时辰,朝谢南渊道:“王爷,我所说的句句属实,您若不信可以私底下找一名毒师看一看。” “另外,您所中之毒应该极为罕见,据我所知,这天底下只有一人能解,而我恰好知道他在哪,也有法子将他请来,端看王爷愿不愿意信任我了。” “今日之事是我鲁莽了,还望王爷海涵,琼华还有事,先走一步,若殿下信我,三日后东来阁天字包房一见。” 说罢,沈琼华掀起车帘就要下车。 刚踩上脚凳又是一顿,一双清冷的眸子看向谢南渊,“王爷若是因永宁侯府而对我心存顾虑,不如派人查一查一年前天狼山发生了何事。” “或许能给王爷一个答案。” 也能给我一个答案。 沈琼华敛眸,下车混入人群中。 “殿下,您就这么让她走了?”临泽诧异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谢南渊的思绪。 后者眉头微皱,语气难明,“怎么?你要和她叙旧?” 临泽一哽。 殿下,您可是亲了人家啊! 起码送送人家吧? 难道没看上人家姑娘? 不应该啊,没看上还抱着人家亲?还在车上说悄悄话? 临泽挠挠头,“没有啊,属下之前又没见过沈小姐,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谢南渊斜睨着临泽,神色冰冷。 临泽心中一突,看着殿下还有些红肿的脸颊,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就是觉得沈小姐是不是认识什么名医啊?或许能治好殿下的病根?” 谢南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临泽顶不住心虚的别开眼,这才冷哼一声。 “回府!” …… 永宁侯府某处偏僻院落的墙角。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拨开枯黄的杂草,紧接着一个裹成粽子一样的身影从洞里面钻了出来。 沈琼华站起来,转身将洞口恢复成原样,这才将外面罩着的披风解下,露出里面已经焕然一新的装扮。 她将满是灰尘的披风卷好,找一个角落藏起来,随后抄小路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此时已天光大亮,往日喧闹的后院此刻分外安静,两个小丫鬟从铺满鹅卵石的小道匆匆走过。 “听说表小姐被救回来了!” “真的?” “当然,夫人都去大门口接人去了!” “走走走,咱们也去看看!” 清风拂过,枝头摇曳,粉白相间的合欢花纷纷扬扬飘落,粗壮的树干后探出一个脑袋。 沈琼华眼珠一转,抬脚跟了上去。 第四章 你是沈琼华? 肃穆威严的永宁侯府正门今日似乎格外热闹,一排排的护卫围在大门口严阵以待。 一名衣着华贵,满头珠翠的妇人在婢女的搀扶下来回踱步,时不时地向街道上张望着。 孔嬷嬷高声劝慰道:“夫人,你担忧表小姐,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啊!” 永宁侯夫人林氏满脸焦急,“华姐儿出了这等事,我哪还坐得住。” 孔嬷嬷:“安王殿下不是派人来说已经将表小姐救出来了吗,表小姐福大命大,肯定会没事的。” 林氏闻言眼中愧疚之色更甚,“希望如此,不然我还有何颜面去见茹妹妹。” 这声势浩大的阵仗引得不少百姓围观。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是永宁侯府的一个姓沈的表小姐被土匪给掳走了,正在到处找人呢!” “啊,被土匪给掳走了?哎呦,这不会是找了一夜吧?” “是哟,听说连安王殿下都被惊动了,帮着去找人了呢!” 就在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匹白色汗血宝马正朝这边飞驰而来。 马上的男子一身白色锦袍,面冠如玉,身姿挺拔,衣诀翻飞,正是当今皇帝的第二子,安王谢祁安。 “吁——” 马在永宁侯府大门前停下。 谢祁安翻身下马,众人这才发现他怀里还坐了一名女子。 女子身姿纤细,衣衫有些凌乱,洁白的脸庞上围着一条纱巾,看不清容貌,行动间却透出一股娇弱之感。 谢祁安将女子抱下马,林氏在孔嬷嬷的搀扶下疾步迎了出来。 “我的华姐儿——” “姨母——” “你这孩子是要吓死姨母了啊!” 林氏将人抱入怀中,眼泪顺势而下,女子也哭得泣不成声。 两人抱头痛哭半晌才分开。 林氏看着她略显凌乱的衣衫,神情悲痛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华姐儿,你有没有……” ‘沈琼华’露在外的一双眼眸通红,娇弱的声音带着几分细微的颤抖,“若不是安王殿下来的及时,我恐怕就……” 似是没脸说出口,她抬头看向林氏,哽咽道:“姨母,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令人浮想联翩的话语在人群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天啊,这表小姐真被土匪给绑走了?” “这到了土匪手中,怎么可能还有清白在,肯定要爽一爽啊!” “也就是安王殿下心善,还将她带了回来,换做是我早就一刀了结了,免得坏了永宁侯府的名声。” “她刚刚还坐在安王怀里,不会还想着勾引安王殿下吧?” “安王可是君子,怎会看上一个小小的寄人篱下的孤女,更何况如今还失了清白!” “不过安王不要,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接受,那孤女身段还不错,就当逛凤春楼了!” 一道道诋毁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沈琼华’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哭喊道:“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竟是挣开林氏的手,朝府门前的石狮撞去。 “华姐儿——不要——”林氏大喊。 众人都被这一变故给吓了一跳,根本来不及阻拦。 就在她即将撞上石狮的一瞬间,一双大手出现在身后将她拽了回来,‘沈琼华’顺势柔弱无骨地倒在安王怀中,哭得梨花带雨。 林氏顾不得维持侯夫人的端庄,冲上前,“华姐儿,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这样寻死,你让我和你母亲还有阿逸该怎么办!” 谢祁安看了眼周围聚集的百姓,劝慰道:“舅母,此事不宜外传,不如先进去再说吧。” 林氏红着眼眶点头,“殿下说的是。” 孔嬷嬷上前将‘沈琼华’从谢祁安怀中扯出来,满是褶子的脸上表情凝重,“奴婢扶表小姐进去。” 她拉着不情不愿的‘沈琼华’朝大门走去。 一抬头,却被倚靠在门边的身影吓得倒退几步: “表……表小姐!” 可真是好大一出戏! 沈琼华抬脚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火红的衣裙衬得她肤若凝脂,唇红齿白,一头乌发束在脑后,以金簪固定,在烈日的照耀下,美的晃人眼。 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向女子,似笑非笑,“你是沈琼华?” 一句话,吓得女子脸色瞬间惨白,若不是孔嬷嬷还拉着她,恐怕就要摔倒在地。 孔嬷嬷也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压根不敢乱说话。 沈琼华缓缓走至林氏跟前,欣赏她略显僵硬的脸。 她的这位好姨母,才真是一位面慈心苦的主儿,表面的功夫是做的滴水不漏。 前世,林氏带着她前往青山寺上香,却收买了她身边的婢女将她哄骗到隔壁的园林。 她想着难得出来散散心,却不知园林里早就潜伏着一群歹人。 她被歹人迷晕掳走,再次醒来时,便见安王带着人,如天神般降临,策马扬鞭,挽弓射箭,将掳走她的人全部射死,救了她。 事后,她被土匪掳走的消息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各种难听的流言蜚语扑面而来,字字诛心,几乎想将她逼死。 就在这时,安王站出来澄清,说是一场乌龙,她并未被土匪掳走,只是迷路了,他正巧碰上了就顺路将她带回京城。 有了安王作证,她的名声才得以维护。 她因此感激不已,对其心生好感,之后一步一步走进他的陷阱。 这一世,她一睁眼便已站在了园林入口处,婢女白芷早已不知所踪,歹人就在不远处。 她果断转身就跑,一路逃窜至玉米地,遇到了瑞王。 她本想偷偷回到自己的院落,避免自己如上一世一般从侯府正门进入,被路过的百姓传得谣言满天飞。 却没想到安王和永宁侯府计划被打乱,竟敢让人假冒在大门口上演这一出。 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这样想着,沈琼华脸上却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姨母,我正想去向您请安呢!” “华……华姐儿,你怎么会从府里出来?” 第五章 何人竟敢当中杀人! 林氏神情难掩惊愕。 她不是失踪了吗? “我不从府里出来从哪出来?”沈琼华一脸迷茫。 接着,她笑盈盈地挑眉道:“幸好我来了,不然自己的身份被人冒名顶替了都还蒙在鼓里呢!” 此话一出,人群中掀起了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我都搞糊涂了,到底谁才是永宁侯府的表小姐?” “肯定是这个啊,之前那个肯定是假的,你没看见她蒙着面纱都不敢见人吗?” “可是那人不是安王殿下找回来的吗?就算安王殿下认错了,永宁侯夫人还能认不出自己的外甥女?” “对呀,刚刚还喊得情真意切,一把鼻涕一把泪呢!这恐怕不是眼神不好,是眼瞎吧!” 最后一句话格外响亮,像是一巴掌抽在了林氏保养得宜的脸上。 林氏眼角抽动,脸火辣辣的疼,偏沈琼华感受不到似的,继续追问道:“姨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还有昨日,不是说在青山寺住一晚吗?为什么没等我回来就回府了?” 还不等林氏说话,人群中便有人高声问道: “沈小姐,你不是被人掳走了吗?” 沈琼华闻言眉头一皱,“这位大哥,事关我的清誉,可不能乱说,你看我像是被人掳走的样子吗?” 确实不像。 “可是这是永宁侯府的人说的啊!” 林氏心底一沉。 沈琼华看向林氏,疑惑中带着三分委屈,“姨母,你说我被人掳走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林氏身上。 林氏撕扯着帕子,眼珠一转,眼泪便先落了下来。 她拉住沈琼华的手哽咽道:“昨日你去了园林迟迟未归,我派人出去找你,却一无所获,直到一个园林的守门小厮说看到有一个姑娘被人带走了。” “他描述的那姑娘与你神似,我当即就下令立刻回府,好派出更多的人出来找你,安王殿下也出了不少力。” “也怪我,安王殿下与你未曾见过,我又以为你……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想着赶紧进府,竟是差点将你认错。” 孔嬷嬷这时走上前搀扶林氏,“夫人,表小姐怎么会怪你呢?您也是关心则乱,您昨夜为了找人可是一夜未睡,精神恍惚,这才没认出来,表小姐会理解的。” 林氏甩着帕子擦眼泪,“话虽如此,但华姐儿的名声差点因此被毁,我怎能安心,这更深露重,路途遥远,也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才回的侯府。” 说着,她看向沈琼华,眼底带着探寻,“华姐儿,你是怎么回来的?” 沈琼华冷眼看着主仆二人,内心嗤笑。 面上却是一脸庆幸,“我在路上碰到了一个上京寻亲的大娘,搭她的车到的京城,不然光靠走怕是一天一夜都回不来。” “我到侯府时,夜已深,不想惊动了旁人,便从后门入府回了院子。” “也是怕姨母担心这才一大早来向您请安,却是没想到竟是遇上这种事。” 林氏听罢,与谢祁安对视一眼,心里皆松了一口气。 “你这傻孩子,还请什么安,多多休息才是!走,我们回府!” 林氏一脸心疼拉着沈琼华就要走。 “等等!” 沈琼华按住林氏的手。 在林氏急切的目光中,问道:“姨母,那女子是安王殿下找回来的?” “是……是啊。” 得到肯定的答复,她便走向自她出现便如隐形人般的安王,行了一礼,道:“琼华有一疑问还请殿下解答。” “沈小姐请问。” “殿下是从哪找到的这冒充我之人?我与殿下之前从未见过,殿下又如何确认她就是我?” “本王是在城外的山上发现这名女子的,她的衣着打扮都和舅母描述的一样,本王便将她带了回来。”谢祁安含笑道。 沈琼华料到谢祁安不会承认,她命人将那名女子带过来,伸手一把扯下纱巾,女子姣好的面容暴露在空气中。 是一张跟她完全不一样的脸。 她勾起女子的脸,“你是谁?何人指使你冒充我的!” “谁……谁冒充你了,你们自己认错了人莫名其妙将我带到这里,还怪到我头上不成!”女子色厉内敛道,闪躲的眼神透着几分心虚。 “你的衣着打扮,甚至头上戴的首饰都跟我昨日穿的一模一样,还说不是有意冒充!” 林氏站了出来,挡在女子身前。 “华姐儿,算了吧,你能平安回来就是好事,就不要再生事端了。” “姨母,怎么是我乱生事端呢?这人一看就是有预谋的冒充我,若是不问出幕后主使我怎能安心!” 沈琼华一脸愤慨,毫不退让。 她转头对女子道:“你若不肯说,我就将你送到衙门去,那里的刑具总有能让你开口的。” 听到要将她送去衙门,女子脸色终于变了,神色慌张的看向谢祁安。 “你看安王殿下做什么,难道还能是安王指使你的不成?”沈琼华眉梢微挑,似是随意一说。 却让林氏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华姐儿,不许胡说!” “姨母,我就是开玩笑,你别着急嘛。”沈琼华捂嘴轻笑。 倒是谢祁安神态自然,一点没有即将被拆穿的紧张。 沈琼华理了理袖袍,盯着女子的眼睛道:“我听说衙门里面有一种刑罚,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用骨钉将人钉在十字架上,前三日每日就给一口饭一口水,直到你全身无力,却仍有意识的时候,用尖刀割掉你身上的肉,每半个时辰割掉一块肉。” “如果痛的昏死过去了,到了割肉的时辰,就往你身上浇上一桶盐水,让你清醒过来,感受你的肉是如何一点一点的被割离。” “到了后期,你身体撑不住了,会给你灌参汤,直至你血流而亡。” 沈琼华每说一句,女子的脸便白一分。 眼见谢祁安仍无动于衷,她嘴唇颤抖的开口,“我……我说,是——” 突然,她瞪大了眼,胸口感到一阵剧痛,缓缓低头。 那里,一柄长剑从后方刺穿了她的胸膛。 鲜血染红了白刃! 众人皆是一惊。 何人竟敢当众杀人! 第六章 不要脸! 沈琼华瞳孔一震,抬起头看向持剑之人。 谢祁安朝她微微一笑,解释道:“本王觉得沈小姐说的甚有道理,能够想出如此办法的,定是敌国派来我大越国的奸细,想要借此机会混进侯府伺机而动,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杀了的好。” 那随意的语气仿佛刚刚杀死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谢祁安将带血的长剑抽出递给属下,掏出手帕擦掉手上的血迹,冷声道:“拖下去。” 很快,永宁侯府门前便清理干净了。 “我就说嘛,安王殿下如玉君子怎么会随便杀人,原来是敌国奸细啊。” “那奸细还想混入永宁侯府,幸好安王慧眼如炬,不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是啊是啊,安王殿下真厉害!” 沈琼华听着百姓的赞叹,狠狠闭了闭眼睛,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是她大意了,现在的安王比她上一世所认知的还要心狠手辣。 被这样的人盯上,她需得细细谋划,免得这些畜生狗急跳墙。 轻轻吐出一口气,沈琼华装作一个娇蛮小姐的语气冷哼一声。 “殿下还真是独断专行,身份没确认就随便将人带回永宁侯府,发现是人冒充顶替,都不用细细审问,便可直接杀人了事。” 谢祁安仔细观察沈琼华的表情,确定对方只是单纯的抱怨后,这才含笑道:“这是本王应该做的,本王身为皇室中人,应该保护百姓,即使是有一丝是敌国奸细的可能也不能放过。” 呸!真够不要脸的! 知道今日这事定然不了了之,沈琼华也不愿多与之歪缠。 “殿下果然厉害,慧眼如炬,只一眼便可判断此女子为敌国奸细,琼华自愧不如。” “只是希望殿下下次还是谨慎些好,毕竟我与殿下素不相识,要是再来一回这种事,怕是那柄剑就该插在我的身上了。” 也不管谢祁安是何表情转头朝林氏道:“既然姨母在这,我就去给母亲请安了。” 说完便拂袖离去。 …… 云梦轩。 林婉茹一身素衣躺在床榻上,泪水如雨点般落下。 一夜未睡,娇美的脸庞不仅不显憔悴反而透出几分纤弱柔美之感。 芍药端着药碗站在床边,眼眶通红。 “夫人,您喝一点吧,永宁侯夫人已经派人去找小姐了,要是小姐回来了您却病倒了,小姐会自责的。” 林婉茹却根本听不进去,自顾自流着泪。 “都怪我,要是我身体争气,跟着姐姐她们一起去上香,华儿就不会失踪。若是华儿出了事,我也不活了。” 沈琼华一推开门,就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泪水刷的一下涌了出来。 “阿娘——” “我的华儿——” 沈琼华猛地扑进林婉茹怀里,放声大哭,似乎要将上辈子的痛苦悔恨都哭出来。 她真的回来了! 阿娘还没有死! 她还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哭声渐止。 “华姐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回来的?”林婉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细细询问事情的经过。 她身子弱,受不得刺激,又心思浅显。 沈琼华怕她面对林氏的时候会漏了马脚,便将之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并没有将永宁侯府阴谋说出来。 一旁的芍药欲言又止。 别人不知情,她却是知道的,要是小姐昨晚就回来了,留守在流云阁的甘草和茯苓肯定会来通知她。 她正犹豫着,就接收到自家小姐的眼神,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可饶是如此,林婉茹听完后,仍旧吓得够呛,好半晌才缓过来。 她紧紧握住沈琼华的手,叮嘱道:“咱们初来京城不足三月,人生地不熟,以后出门,你身边还是要多带些人。” 沈琼华连忙应是。 “还有你姨母也很担心你,一直在忙着派人找你,还惊动了安王殿下,我们要好好谢谢她才是。” 沈琼华看着母亲感恩戴德的样子,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阿娘心善,嫁人后又被阿爹保护的很好,心思单纯,心里想什么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她始终惦记着林氏在危难时给予的帮助,不然也不会在阿爹死后半年,缠绵病榻再也不出门的她却因林氏一封信,就马不停蹄地来到京城。 殊不知时移世易,人心易变,林氏早就不是当初处处护着她的嫡姐了。 她现在就是一匹母狼!而她们母子三人则是她眼中最美味的食物,稍有不慎,便会被吞吃入腹! 林婉茹还生着病,沈琼华伺候她喝完药,看着她睡着了,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关上院门,沈琼华的脸就沉了下来。 “来人!将白芷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刚从被窝里爬起来正满脸不耐的白芷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道:“小姐,你居然要打我!你凭什么打我!我做错什么了!” 芍药,甘草,茯苓几个丫鬟都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跪了下去。 沈家一向善待下人,这种打人板子还是第一次。 “你们起来。” 沈琼华将三人扶起来,冷眼看着梗着脖子一脸愤怒的白芷,心中恨不能将她掐死。 这四个丫头都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名义上是主仆,但在她心中却是亲如姐妹。 沈家家大业大,主子又少,父亲待下人宽厚,这四个丫头的吃穿用度比之小官家的女儿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是白芷,她的母亲原先是阿娘身边的丫头,后来嫁人后生下白芷,又回到了母亲身边伺候。 因着这一层关系,她待白芷甚至比其他三人还好。 可白芷是怎么做的? 为了能给永宁侯世子周逸林当妾,她和白嬷嬷出卖了沈家,给林氏当眼线,帮着他们一起残害沈家。 她永远也忘不了当她被关在永宁侯府密室折磨得生不如死时,看到珠光宝气,美衣华服的白芷时的震惊。 甚至在那种情况下,她还刺激她,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 甘草那个傻丫头不相信她突然死了,居然找上了白芷想要打探消息,结果被白芷派乞丐玷污了她的清白。 事后,甘草不堪受辱上吊自尽了,死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都两个月了。 那时芍药和茯苓皆为她而死,只有甘草因为嫁了人逃过一劫,结果却也因她而丧命。 若不是她此时留白芷和白嬷嬷还有用,她现在就恨不能要了她的命! “还愣着干什么!打!给我狠狠的打!” 立马便有两个小厮上来,将白芷按在了板凳上。 白芷奋力挣扎叫喊,“你不能打我!娘!娘你在哪儿啊!我快要被打死了!”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沈琼华冷声吩咐道。 小厮用破布堵住白芷的嘴,拿起板子就要开打,一道肥胖的身影犹如炮弹一样冲了过来掀翻了小厮。 “住手!都给我住手!我看谁敢打白芷!” 第七章 登天梯 白嬷嬷将白芷护在身后,抬手就扇了小厮两巴掌。 “都反了天了不成?谁允许你们打白芷的!想死是吗?” “我让打的!怎么,白嬷嬷这是想跟我动手?”沈琼华冷呵道。 白嬷嬷这才看到台阶之上的沈琼华,喉咙仿佛被掐住了一般,随即放软了声音,谄媚道:“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嬷嬷我担心得你一宿没睡!” 沈琼华看着她眼尾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物体,嘴角抽了抽。 “我倒是不知道,我不在的时候白嬷嬷这么大的威风!” “小姐,你怎么能让他们打白芷呢?白芷从小跟你一起长大,任劳任怨,帮你做了多少事,你不能打她啊!”白嬷嬷说教道。 见沈琼华不理会她,白嬷嬷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撒泼打滚。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做牛做马照顾夫人这么多年,到头来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甘草看不下去了,上前去拉白嬷嬷,却被白嬷嬷一把推开,差点栽倒地上,幸好被芍药和茯苓接住了。 茯苓一向心直口快,“你上前凑这个热闹干嘛,她也该被教训教训了。” “我呸!你们这些小贱蹄子,就是见不得我白芷好,成日在小姐面前撺掇,想害我的白芷!”白嬷嬷嚎叫道。 “夫人,夫人你快睁眼看看,老奴要被人欺负死了啊!” 沈琼华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红唇轻勾,“我今日不仅要打白芷,我还要打你!来人呐,给我把白嬷嬷一起打了!” 小厮朝白嬷嬷走去,白嬷嬷惊得一下子窜起来。 “你疯了!我在沈家这么多年,又没犯错,你凭什么打我!” 沈琼华朝茯苓耳语几句,茯苓蹭的一下眼睛都亮了,带着两个小丫鬟匆匆离开,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一个匣子,满脸愤怒。 白嬷嬷盯着那匣子,刚才还理直气壮,撒泼打滚的劲一下就没了,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沈琼华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金镯子,银锭子,银票,和若干碎银,最底下还压着一张房契。 这些东西足足价值近千两银子。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白嬷嬷眼珠一转,“这些都是我这些年的月例和夫人是赏赐,都是我的!” “你放屁,月例跟赏赐根本没有这么多!”茯苓气愤道。 “嘿,你个小贱蹄子,有你什么事,滚一边去!”白嬷嬷骂道。 沈琼华合上盖子,“我当这一年我和母亲屋里怎么少了这么多东西,原来都在这了!” 白嬷嬷闻言睁大眼,“小姐!我可没做过偷盗之事!” “那你说说这些东西哪来的!” “我……我……”白嬷嬷脸色发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琼华冷笑,白嬷嬷当然不敢说出来。 这些东西有一大半都是她那个好姨母赏赐的! “至于白芷,她游说我离开车队,又擅自离开我身边自己独自回去,差点酿成大祸,理当受罚!” 沈琼华眼神一扫,下面的人立刻心领神会,主动将白嬷嬷的嘴巴堵上,和白芷一起按在板凳上打。 纾解了心头的一口恶气,沈琼华转身回了屋。 她提笔写了一封信,又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匣子,随后将茯苓叫了进来。 这几个丫头中,就只有茯苓在未进府前流浪时,学了些三角猫功夫,此事也只能由她去办了。 一刻钟后,茯苓便拿着一个包裹匆匆朝大门走去。 —— 荣德堂 气氛压抑得可怕。 吴氏头戴翡翠抹额坐在上首,听完儿媳林氏的汇报满脸阴沉,一把将面前的茶盏扫落在地。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真不知道耀儿当初看上你哪里了!” 若不是大孙女和大孙子聪慧能干,她早就让耀儿休了林氏。 当初侯府衰败,她一心想给周耀之找一个高门嫡女结亲,结果周耀之去了一趟江南,死活要娶一个小官家的女儿。 儿大不由娘,吴氏当时气的卧病在床却也拿周耀之没办法,最终还是将人娶进了门。 林氏此刻心里也憋屈的很,“娘,我也不知道华姐儿她大半夜回来了呀。” 林氏是真的觉得冤枉,当时沈琼华和安排的劫匪都失踪了,是安王临时改变了计划,于是才有找人冒充这一出。 当时想的是若是沈琼华没有回来,只剩下寡母幼弟,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处理掉,偌大的产业就唾手可得了。 即使人回来了事情也已尘埃落定,自己这个姨母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才请安王帮忙演这一出戏,她应该感激自己没有任由事情发酵才是。 至于那些谣言,不过都是百姓以讹传讹罢了,谁会知道是他们做的手脚。 到时再由自己出面请安王帮忙澄清,沈琼华肯定会更加信任感激侯府和安王。 却是没料到出了意外,差点连累了侯府和殿下的名声。 吴氏拿起拐杖敲击地面,斥道:“你这个当家主母是怎么当的,一个大活人进了府都不知道!” “当初动沈家是你提出,你要是敢反悔,我饶不了你!” 林氏听见这话连忙道:“娘,您怎么会这么想,便是为了林哥儿的前途和宜姐儿的姻缘,我也不会反悔!” “哼!你知道就好,以侯府如今的地位,想要再进一步,就必须助殿下登上那个位置。” “到时,凭宜儿和殿下之间的情谊,定能荣登后位!” “届时侯府一门双后,侯府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林哥儿和轩哥儿的前途也将一片坦荡。” 林氏被吴氏说得一颗心都火热了起来,仿佛亲眼看到了女儿封后,儿子封侯拜相的场景。 “娘,你放心,我都晓得的。” “贵妃娘娘宠冠后宫,殿下也颇得皇上看重,咱们定能如愿。” 吴氏这才给了她几分好脸色,接着道:“这两年,朝中立储之声愈盛。” “若不能拿到沈家的财产,贵妃娘娘难保不会为了拉拢朝臣为殿下另择王妃,到时恐怕宜儿也只能屈居侧妃之位。” “以宜儿的性子,她能接受?” 当然不能,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宜姐儿爱慕安王,从小便希望嫁与安王为妻,便是林氏自己也是不肯女儿为人侧室的。 她的女儿合该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吴氏见敲打的差不多了,这才最后交代道:“这一次的事情难免云梦轩那边不会怀疑,你让宜姐儿收收自己的小性子,去云梦轩打探打探。”随即便挥手让林氏退下。 林氏连声应下。 一出荣德堂,林氏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 她搭在孔嬷嬷胳膊上的手指用力,瞳孔幽深:“嬷嬷,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当了我的垫脚石,那她的女儿也合该成为我儿的登天梯!” 孔嬷嬷一颤,眼前的妇人似乎与多年前的少女重合…… 第八章 盆栽大的夜明珠 日薄西山,火红的霞光照亮了半边天。 芍药听到动静走上前将床帐挂起。 “小姐,方才二小姐来过,听说您还睡着,便说等您醒了再过来。” 沈琼华闻言,睡眼惺忪的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竟这般做贼心虚,迫不及待。 “她还有说什么别的没有?” 芍药倒了一杯水递给沈琼华,“二小姐问了奴婢小姐昨晚是何时回来的。” “那你是怎么说的?” “奴婢说昨晚奴婢是陪着夫人的,但听甘草说过是夜半时分回来的。” 沈琼华勾唇一笑,朝芍药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三分真七分假,才更容易让人信服。 她身边一向是只留她们四个轮流守夜。 白芷一向偷懒,更别提她明知道自己回不来,怎么可能还会守在屋内,这也是她为什么敢说自己昨晚上便回来的原因。 果然,她刚用完晚膳,便有小丫鬟来禀报周令宜来了。 一袭鹅黄衣裙,梳着流云髻的少女从外面疾步走来。 “表姐,你还好吗?真是吓死宜儿了!早知道我和母亲与表姐一同前去了。” 少女挽着沈琼华的胳膊,脸上满是担忧,一双眼睛通红,像一只无辜单纯的兔子,让人不自觉的放下防备。 沈琼华强忍着想要甩开她手的冲动,如往常一般柔声道:“已经不碍事了,表妹也不必太过担忧。” 周令宜见她神色并无异常,正想问问昨晚的事,眼尾随意一扫却惊得瞪大了眼。 她指着角落足有盆栽大的夜明珠道:“这是夜明珠吗?” 这么大的夜明珠,她只在姑母那看到过,是皇上送给姑母的生辰礼。 如此珍贵的东西,便是连她这个侯府嫡女都没有,沈琼华为什么会有? 周令宜这才发现除了夜明珠,屋中的陈设变了不少。 棋盘上的棋子是翠玉玲珑棋,桌上摆着和田白玉茶盏,床帐换成了百金一匹的月影纱,博古架上摆放了青玉缠枝连纹瓶,珐琅彩婴戏双连瓶等数十个摆件,就连蜡烛都全换成了拇指大小的夜明珠,照亮了整间屋子。 “表姐,你这屋子……” 沈琼华像是察觉到周令宜想要问什么,漫不经心道:“是芍药安排的。” “我昨夜虽平安归来,但到底是受了些惊吓,又是夜半回来的,一整晚都未曾睡好。” “所以她便自作主张将屋子装扮成在江南时的样子,说是在熟悉是环境中能令人安心。” “原来是这样,表姐身边的人还真是贴心。”周令宜手中的帕子几乎快要撕裂。 沈琼华看着她眼底的愤恨与嫉妒,心里嗤笑。 这时的周令宜还远没有后来那般心智成熟,即使掩饰得再好,还是露出了些许端倪。 前世,她顾忌是寄居侯府,不好太张扬,身边的东西全都换成了次一等的,还时不时的送东西给府上的众人。 这其中,周令宜拿走的东西最多。 别看这永宁侯是侯爵,其实家底并不丰厚,衰败时甚至靠拆借度日。 即使现在十多年过去了,有了些家底,但毕竟是官宦人家,论财力是比不上沈家这种专门做生意的富商的。 更何况侯府人口众多,即使是嫡女,分到的东西也有限,因此看到她这有好东西就也想要。 要不到就借,拿走了那么多东西,没一样还回来。 如今,她做什么还要委屈了自己。 拿走了多少,她定要让她们全部还回来。 想要她沈家的钱财,她就让她们看得到吃不到,整日抓心挠肝。 “表姐,你这夜明珠能借我看看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夜明珠呢。” 沈琼华勾唇,爽快道:“当然。” 说着摆了摆手,芍药立马送上前。 周令宜看看芍药捧着的拇指小的夜明珠,又看看角落里的。 正想着说要那个大的,就听沈琼华说道:“表妹可以多看看,这种夜明珠我沈家多的是。” 语气里的豪迈让周令宜气红了眼。 凭什么她身为侯府嫡女过得还不如一个商户女! 若是侯府也能有这些,她哪还需要将殿下让给其他人! “表姐,我听母亲说,安王殿下差点闹了一个乌龙?”周令宜道。 闻言,沈琼华皱起眉,“表妹也听说了?虽说安王殿下是好心,但若不是我那时去向姨母请安澄清了误会,恐怕就名声尽毁了。” 语气里的反感分外明显。 周令宜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既高兴沈琼华对殿下无感,又担忧殿下的计划不能顺利实施。 没有心思再继续待下去,拿了那颗小夜明珠便告辞了。 她一走,沈琼华便立马叫芍药和甘草将这些夜明珠收起来,刺得她眼睛疼。 并吩咐这两日谁来她都不见,让芍药这两日将周令宜这段时间借的东西列个单子出来。 ……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和瑞王约定的这日。 一大早,沈琼华拿着两个帷帽,带着芍药和甘草坐上了侯府的马车。 马车出了府缓缓向茶楼驶去。 突然,车厢里传来了喊停声。 沈琼华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芍药,我想吃东来阁的芙蓉糕了,你去买点吧。” “是,小姐。” “日头太大,戴着帷帽去吧。” 很快,‘芍药’便从车上下来,朝东来阁的方向驶去。 沈琼华一路疾走,拎着芙蓉糕进了东来阁天字包房。 关上门一转身,一把长剑便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沈琼华仰着脑袋,“这难道就是瑞王殿下的待客之道?” 第九章 两种毒?! “哎哎,你这是干什么,别伤了沈小姐。”临泽走上前来,将持剑之人推开。 这说不定是他们未来的主母呢! 真粗鲁! 那人被推开也拿着剑直直盯着沈琼华。 直到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纪北这才将剑收回剑鞘,双手抱剑站在角落,全程没有一丝表情。 临泽轻咳一声,讪笑道:“沈小姐,你别介意,他这人就这样,一整天都不带换个表情的,你别管他,殿下在里面等你,” 沈琼华抬脚往里走,便看见一身玄色衣袍的谢南渊大刀阔斧的坐在桌边,手上拿着一杯茶。 她走过去坐下,道:“瑞王殿下既是来了,那便是相信我说的话了?” 谢南渊扫了一眼女人胸有成竹的模样,缓缓道:“本王这几日找了不下十名毒师,都被判定为没有中毒。” 此话一出,沈琼华瞳孔骤缩,“不可能!” 怎么可能没有中毒! 沈琼华正要说服谢南渊多看几名毒师,便听男人道:“但是本王依然选择信你。” “知道是为什么嘛?” “为什么?” 谢南渊看了临泽一眼,临泽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沈琼华。 沈琼华疑惑的打开,男人的声音一字一字敲击着她的心。 “本王的人查到,一年前天狼山的土匪劫持了一名江南富商,连人带货绑上了山。” “不仅吞了钱财和货,还给富商家写了一封信索要了赎金。” “赎金给了,人却被撕了票。” “结果这伙土匪拿了钱还没逍遥几日,便被朝廷的军队给剿灭了。” “沈小姐猜,提出剿匪的是谁的人?” 沈琼华手中的纸攥成一团,眼眶泛红,“永宁侯。” 谢南渊放下茶杯,“沈小姐早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不然也不会以此来取信本王。” 沈琼华确实有些猜测,但又不愿意相信,才借着瑞王的手查清这件事。 永宁侯府权势大,这样的消息单凭沈家的人脉是查不到的。 如今证据就摆在眼前。 所以,阿爹也是他们害死的,她们沈家全都成为了永宁侯府和安王通往皇权之路的祭品。 即使她重活一世,阿爹也回不来了! 想到当时阿爹尸体被送回来的惨状,沈琼华恨不能啖其肉。 “沈小姐想知道的答案本王给了,那沈小姐答应本王的呢?”谢南渊道。 话刚落,包厢门便被撞开,一个不明物体飞了进来。 “小姐小姐,奴婢回来了!” 茯苓气喘吁吁趴在门上,嗓子生疼。 “我*,小姑奶奶,你这哪是要我治病,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随着这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地上的不明物体揉着屁股站了起来。 沈琼华看着满身就差写着“我有钱”的人,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位就是前世最后接下皇榜,为瑞王成功续命半年的人。 当初沈琼华也是听了一耳朵这人抱怨皇宫不如他的小院子舒坦,说他的小院如何如何。 但也怕记错了,幸好茯苓将人找到了。 此人医术毒术的造诣皆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但脾气古怪,软硬不吃,做事没有章法全是随心而为,谁要是对他用强,他直接撒一把毒粉将人毒瘫,最后还得别人来求他治病。 要说什么东西能左右他,也唯有钱了。 这人就是个财迷,所有请他治病的人都被活生生咬下一块肉。 别的大夫治病是治好了付诊金,他是看一次就付一次,还必须用金子结算,其他一概不要。 当初之所以那么晚才揭皇榜,是这人觉得前面给的悬赏不够看,后面悬赏提高了,他才揭榜,瑞王也因此错过了最佳时期。 如今,她提前一年多将人找了出来,瑞王的毒应该能解了。 裴凉川扶正自己头上的黄金玉冠,抽出腰间手柄由黄金打造的折扇,正面写着‘劫富济贫,妙手回春’,反面写着‘杀人放火,拿钱买命’。 丝毫不见外一瘸一拐地自己拿了把椅子坐下,扇起风来。 “说吧,你们俩谁有病,或者说你们俩谁付钱?” 谢南渊眼角抽了抽,饶是他见过各型各样的人,也有一瞬间的错愕。 沈琼华倒是见怪不怪,她上一世听说的这位的奇葩事可太多了。 临泽看着这怪人,实在没忍住,朝谢南渊道:“殿下,你真要让这人给你治病啊?感觉不太像大夫啊。”像个暴发户。 “哎,我说你这人,还敢怀疑我?” 他最讨厌别人质疑他的医术,那是他吃饭的家伙,是能随意质疑的吗! 裴凉川一把将椅子搬到谢南渊的身边,拉开他的袖子就开始把脉,同时嘴巴也开始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呦,你是早产生的呀?养的真壮实,五岁生了一场重病差点死了?命还挺大。你十一二岁干啥了?天天睡不着……” 随着他的话一句一句的往外蹦,临泽吓得差点蹦起来。 这人不是大夫,是算命的吧! 谢南渊幽深的瞳孔也犹如一块石头落入水中掀起了波澜。 裴凉川的嘴还在说,突然摸到了什么,一下子幸灾乐祸起来,“哎呦,你这个倒霉蛋,你要死了啊!” 听到死这个字,纪北的长剑一下就出了剑鞘。 裴凉川一下子蹦了起来,沉重的黄金玉冠差点把脖子给闪了,大叫道:“哇哇哇,你要干什么!” “纪北。” 谢南渊喊了一声,纪北这才将剑收了起来。 那边裴凉川还在大喊大叫:“你收起来干什么!还拔剑,你以为我怕你啊!有本事看你杀我快,还是我毒死你快。” 沈琼华被这人吵得脑子嗡嗡的,感觉包厢里有十个人在说话似的。 临泽倒了一杯水,双手奉到裴凉川跟前,谄媚道:“大夫……神医,你消消气,他不懂事,回头我教训他。” 裴凉川翘着二郎腿,接过茶,看了临泽眼,“算你懂事。” 临泽笑了笑,道:“那神医,你刚才说我们殿下要死了是什么意思啊?” “要死了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活不久了。” “他是大病初愈,伤还没好呢,又倒霉催的被人下来毒,下毒还是极为罕见的毒,怕是世上能解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临泽闻言大惊失色,“啊!神医,你快,快帮我家殿下解毒啊!” 临泽拉着裴凉川的手使劲晃,裴凉川差点被水给呛死。 “你急什么!一时半会死不了!” 他站起身,优哉游哉地在沈琼华和谢南渊两人间踱步。 “你们俩谁付诊金?” “我先说好,他可是中了两种毒,先前答应我的诊金得翻倍!” 沈琼华和谢南渊脸色同时一变。 两种毒?! 第十章 狮子大开口的神医 “怎么会中了两种毒?” 裴凉川翻了一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我管天管地,管治病下……解毒,还能管他得罪了谁不成?” 说着,他凑近打量谢南渊,道,“长得也不像欠揍的样子啊,你对人家干啥了?居然要下这种毒害你?” 谢南渊没有满足裴凉川的好奇心,道:“两种毒你都能解?” “当然,只要诊金给的多,别说两种毒,五种毒我都给你解了。”裴凉川颇为自信道,摇了摇他的黄金折扇。 谢南渊点头,“你要多少诊金?” 裴凉川伸出五根手指。 临泽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神医这架势他还以为要很贵呢。 他走上前,打开荷包,数出五两银子递给他。 裴凉川看着眼前的银子,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一把打开临泽的手,“打发要饭的呢!” 临泽瞪大眼,“五两还不够?难不成你要五十两不成?抢钱啊!” 他之前给殿下请了十多名毒师总共也才花了五两。 裴凉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五十两还想让我大老远跑京城来?你连我屋子的门都进不来,当初是说给给高价我才同意来的,你们不会是要反悔吧?” “我可跟你说,他这其中一种毒霸道的很,幸好是碰到了我,不然再晚个一年半载的怕是神仙难救,就是我想救,他的身体也难承受住药效,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衰竭而死,我还觉得五百两要少了呢,亏死我了。” “五……五百两?!”临泽嚎道。 “对,换成金子就是五十金。” “我只要金子。” “而且我是按次数收费的,一次五十金,概不赊账!” “他身上这两种毒比较罕见,且时间也较久,应该要个十来次才能彻底解掉。” “还有我只管解毒,中途所需要的药材你们自己准备。” 一次五十金,十来次,药材还要自备?! 这一遭下来至少得上万两了吧? 这哪是抢钱啊!这是抄家呀! 他们殿下这些年都是靠俸禄过活,皇上的赏赐和其他产业收入都尽数填补给军中的将士了,便是将王府拆了也没有上万两啊! 临泽傻眼了,看向自家殿下。 谢南渊眼眸也沉了下来,俊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龟裂,“不能少一点?” “不能,五十金一金都不能少。”裴凉川分毫不让。 气氛突然一下就凝滞了。 “五十金就五十金。”沈琼华出言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她从袖笼中掏出一个小匣子放在桌上,“这是预付的前几次的诊金,还请你务必多费心。” 裴凉川打开匣子拿出里面的一根金条咬了一口,随即喜笑颜开的收进袖笼中。 “还是这位小姐财大气粗,你放心,我一定将他的毒给解了,就是不知我来京城有没有安排住的地方,你看我这来的匆忙,啥也没准备。” “我看这就挺不错的,不如……”裴凉川一阵挤眉弄眼。 沈琼华会意,笑着开口道:“我早有此意,稍后茯苓会带神医在东来阁开一间上等厢房,神医可以一直住到离京为止。” “另外,我还会在京城最好的酒楼给神医定好一日三餐,让他们送到这来。” “上道。” 裴凉川十分满意地点头。 转头又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谢南渊,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一个词。 谢南渊被这怪异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剑眉微蹙,幽深的瞳孔回看过去。 裴凉川大笑两声,伸了一个懒腰,“待我休整两日,便来为你解毒。” 随后便头顶黄金玉冠,手拿黄金折扇大摇大摆地跟随茯苓出去开房了。 人一走,包厢内顿时清净了不少。 谢南渊率先开口,“看来沈小姐是有备而来。” 告诉他中了毒,找来了神医,又准备好了诊金。 上万两…… 所图不小啊…… 沈琼华挑眉,也不强辩,她本来就没打算隐瞒她的目的。 早些年,大越国和邻国时有摩擦,大大小小的战争就没停过,虽然多是胜仗,但仍旧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国库早就支撑不住了。 瑞王之所以在军中和百姓的威望极高,不仅因为他是长胜将军,还因为他时常接济军中将士。 所以即使谢祁安如玉君子,礼贤下士的名声再响亮,也盖不过瑞王去。 因此瑞王短时间内是拿不出上万两白银的,而这也就是她的机会。 “小小心意罢了,算不上什么。” 谢南渊也没反驳,“沈小姐饶了这么大一圈,目的是在永宁侯府?” “那你想让本王做什么?” “我想让王爷助我离开永宁侯府。”沈琼华道。 “王爷即是查到了家父惨死一事是永宁侯所为,应该也察觉出了永宁侯和安王的谋算。” “我沈家的财产便是丢了,弃了,也断不会为杀父仇人铺路。” “可以。”谢南渊一口应下,“但你要知道,以永宁侯对我的提防,我只能在暗处相帮,不然怕是会适得其反。” 见他答应了,沈琼华紧皱的眉头这才疏散开,唇角露出些许笑意。 “我希望王爷能够派一名暗卫到永宁侯府保证我们母子三人的安全。”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谢南渊点头应下。 “还有……我想同王爷做个交易。” 沈琼华攥紧了衣袖,“我沈家愿为王爷登上储位出一份力,希望王爷成为新帝后,能够庇佑沈家,让我报了杀父之仇。” 话落,谢南渊猛地看了过来,犀利的眼神似要将她盯穿。 沈琼华手心冒汗,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半晌,谢南渊露出了进门后的第一抹笑。 “沈小姐怕是误会了,本王对帝位并无意,也不想当太子,待边关安定后,只想做一个潇洒闲人。” 沈琼华瞪大双眼,所以谢祁安和永宁侯不惜一切手段针对瑞王,然而瑞王却并无意帝位吗? 那上一世她沈家所遭受的一切算什么? “难道王爷不想反击吗?王爷在前线为了国家浴血奋战,身负重伤,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被宵小之徒暗害,差点丢了性命。”沈琼华直直看着谢南渊道。 “本王自会用别的方法讨回这笔账,这就不劳沈小姐费心了。” “另外,几日前追击沈小姐的人,是临泽带人杀的,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追捕我的刺客,所以沈小姐不用担忧。” “暗卫稍后自会送到府上,本王还有事,沈小姐请自便。” 说完,谢南渊便起身朝门口走去,临泽和纪北紧随其后。 沈琼华猛地站起身。 “王爷对帝位无意,那对镇国公呢?对镇国公府一众人的死活也不在意吗?” 第十一章 交易达成 谢南渊迈出的脚顿住,疾步至沈琼华的面前,表情狠厉。 “你话这是什么意思?” 沈琼华见他折返回来,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 瑞王十一岁便随镇国公前往边关,除了皇上外,最在意的人便是镇国公。 事关镇国公,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殿下是否想过一个问题。” “皇上膝下只有五位皇子,两位公主。” “其中,大皇子腿脚有疾,四皇子荒淫无度,五皇子才刚刚年过十岁,且生母出生低微原是一名冷宫侍婢,安王生母乃是宠冠后宫的周贵妃,又有永宁侯依仗,唯有您有能力与之一较高下。” “镇国军自开国以来便由镇国公府所掌控,不受任何其他人的管辖。若您不争,待来日安王登基为帝,他视王爷为眼中钉,真能看着镇国公手握这样一支强大军队,任由自己彻夜难眠吗?” 随着沈琼华的话落下,谢南渊神色闪烁。 沈琼华接着道:“况且,即便王爷不争,您认为安王会相信吗?” “他还是会不择手段针对王爷,针对镇国公府,当今皇上本就忌惮镇国公,若是造假了什么诬陷了镇国公,比如……” 沈琼华的声音变得飘渺,“通敌叛国之类的……” “您认为皇上会怎么做?” ‘通敌叛国’这四个字一出,谢南渊幽深的瞳孔骤缩,“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了什么不要紧,王爷只要知道,只要您答应了,不管我知道了什么,抑或是现在没发生,以后会发生的事,我与王爷都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也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不是吗?” 沈琼华说完这句话便直勾勾看向谢南渊,等待他的回复。 良久,谢南渊轻笑出声,“沈小姐真是好口才,倒是本王从前想岔了。” 沈琼华见他答应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笑道:“既如此,我便不打扰王爷了,先行告退。” 沈琼华戴上帷帽出了东来阁,以最快的速度拎着芙蓉糕回了茶楼。 与芍药换了衣服后,静坐了一会,便买了一罐茶叶坐上马车离去。 …… 西大街 京城贵女们最爱聚集的地方。 这里有最时新的首饰,最好看的料子,和最好用的脂粉。 其中,有一座富丽堂皇的楼阁伫立在西大街正中央,名为珍宝阁,是整个西大街最大也是生意最好的首饰铺。 珍宝阁的首饰皆由积年的老工匠亲手打造,每一件都是珍品,价格也让人望而却步,便是京城的贵妇贵女们买上一件也是要肉疼的程度。 沈琼华却不是为了珍宝阁而来,她下了马车直奔生意最火的绸缎庄而去。 孙掌柜见到沈琼华有些慌张的迎上前,“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 沈琼华直接道:“孙掌柜,我好久没有来铺子里了,今日突然想起来便来看看,顺便看看近两个月的账目。” “小姐,这有什么看的,近两个月的账簿侯夫人都看过了呀,您……” “孙掌柜。”沈琼华打断他,“这家绸缎庄姓沈,我是沈家的当家人,我查看自己名下产业的账簿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孙掌柜磨磨蹭蹭将账簿拿了出来。 沈琼华带着芍药和甘草坐在小隔间里查账。 很快,甘草便惊呼出声,“小姐,这账上的银子怎么少了这么多!” 芍药的脸色也不好看。 沈琼华看着眼前一塌糊涂的账簿,心中冷笑。 是啊,谁能想到短短两个月,西大街生意最火的绸缎庄账上的银子都快套没了呢。 都说他们沈家是江南富商,但其实最开始阿爹是在京城做生意的,后来为了阿娘才去的江南。 这些年,阿爹每半年都会来一趟京城管理京城的铺子,幼时她也会跟着来,后来大了,阿爹便不让她跟着了。 当初,她和阿娘刚住进永宁侯府时,这些掌柜还会时不时将账簿送到府上给她看。 后来,林氏委婉地跟她说,侯府内宅时常有男子进出于名声不利,自己要管理侯府中馈,这些账簿可以帮忙代为管理,若是有对不上的再来跟她说。 而当时的她,因为母亲嘴中时常念叨的林氏的好,也觉得林氏说的有几分道理,竟也放心的将部分产业交给了林氏管理。 结果侯府那些人,要什么全来沈家的铺子拿,一两银子都不给,全都赊账。 直到她嫁给谢祁安,这些店铺经营不善瞒不下去了,这才又重新丢回给她管理。 她那时因为感激侯府恩情也没有追究,现在想想真是病得不轻。 沈琼华让芍药将孙掌柜叫进来。 孙掌柜一脸菜色。 “孙掌柜,我这是不能留你了,你另找雇主吧。” “小姐,这真的不能怪我,是侯夫人让我这么做的。” “林氏也没有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这么做吧?”沈琼华道。 “让我猜猜,这段时间,捞了不少银子吧?” 前世,她来收回这些铺子的时候,孙掌柜可不是现在这副憨厚老实的样子,就差将铺子占为己有了。 林氏说是管理,但只知道从铺子里拿东西压根不管账,并且还暗示这些掌柜也可以捞些油水。 久而久之的,各个口袋里富得流油,早就认为是自己的铺子了。 若不是后来这些掌柜猖狂得连侯府的人来拿东西都不想给,林氏才不会将铺子还给她。 不过现在,沈琼华也不想跟孙掌柜掰扯捞的这三瓜俩枣,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果然,孙掌柜一脸震惊,“小……小姐,我这么多年在沈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所以,趁我现在还好说话,咱们好聚好散,你也不想这种名声传出去不好找下家吧?”沈琼华淡淡道。 孙掌柜听到沈琼华这么说,便知道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离开了绸缎庄。 他一走,沈琼华便叫甘草喊了一个伙计进来。 第十二章 滚出侯府! “小姐,您有何吩咐?”王海恭敬道。 沈琼华看着眼前的男子,又看了看一旁羞红了脸的甘草,面上也不禁染上了三分笑意。 王海便是甘草前世的丈夫,从小便跟着其父在沈家帮佣,跟甘草一起长大,两人心意相通,三年前被父亲派到了京城。 前世,她收回铺子的时候王海出了不少力。 沈琼华在纸上写下几个店铺位置递给王海。 王海恭敬接过看了一眼,道:“小姐,这些都是沈家名下的商铺。” “对,你在京城待了三年之久,跟这些店里的二把手相处的怎么样?” “因着都在沈家做事,平日里相处的也还算不错。” “那好,你便和甘草走一趟,将这几个铺子的掌柜全辞退了。” “全辞退?”王海震惊道。 “对,若是他们不肯走,你就说我手上有他们这两个月贪污的证据,现在不报官只是想好聚好散。” “待他们走后,你帮我给那些商铺的二把手带句话,谁若是能将账簿上的赊账追回,谁便当掌柜。” 沈琼华说着将沈家家主的令牌给了甘草,便挥挥手让两人赶紧去办事,自己和芍药继续看账本。 正看得认真,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沈琼华掀开帘子一看,竟还是个老熟人。 永宁侯老夫人膝下有二子一女,除了永宁侯和宫里的周贵妃,还有一个不成大器的小儿子,凭借着侯府的扶持,这么多年才堪堪做到了五品光禄寺少卿的位置。 他的夫人是吴氏的亲侄女,两人只生了一个女儿,便是周令芙。 现今因着吴氏还在并未分家,因此周令芙如今还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 周令芙带着几个闺阁小姐进了铺子,笑道:“这些可都是江南那边最时新的料子,你们看看有没有想要的,记我永宁侯府的账上便是。” “哇,这是今年最新的云锦吧,真好看,谢谢你啊令芙。” “令芙不愧是永宁侯府的小姐,出手就是大方。” 周令芙被几个小姐夸得飘飘然,心里舒坦极了。 她虽看不上这几人,但也只有她们会这般奉承她。 那些高门贵女向来是看不起她的,认为她的父亲官职低微,将来一旦分家,她就只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 就连安王殿下眼中也只看的见堂妹周令宜。 可是凭什么? 明明她也是祖母的孙女! 想到这,周令芙神色郁郁,挑起料子来更是不手软。 几个人身边的丫鬟小厮手上都满满当当的。 周令芙见挑的差不多了正准备打道回府,却被铺子里的伙计拦了下来。 “周小姐,您看这谁结账?” 周令芙看着伙计手中的账单,眉头一皱。 “结什么账?你是新来的吧,直接记永宁侯府的账上便是。” 说着,便要朝外走。 店铺里的伙计哪敢让她把东西带走,他刚被王海敲打完,知道孙掌柜便是因为赊账的事被东家辞退,现如今东家还在铺子后面查账呢。 “周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绸缎庄自今日起概不赊账,您看要不今儿个顺便把侯府之前赊的账给清了?”伙计讨好的笑道。 把之前的账清了? 她哪有那么多银钱! 之前的那些东西大部分可都是被大房拿走的! 周令芙见奉承她的几位小姐看她的神色变得怪异起来,顿感丢脸。 声音也大了起来,斥道:“这铺子都是侯府的,本小姐在自家的铺子里拿几匹料子,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话一落,一道清亮的嗓音从后方传来,“我倒是不知,我沈家的铺子何时姓周了。”芍药搀扶着沈琼华从小隔间里出来。 周令芙见是沈琼华,神情难掩惊愕。 娘不是说这几件铺子被沈琼华交给大伯母打理了?她为什么还在这? 看着沈琼华那张堪比三月桃花的娇美容颜,周令芙的话中满是恶意。 “我当是谁,沈表妹如今清白都被歹徒毁了,这两日都躲着不敢见人,连我去探望都被拒之门外,今日怎么想着出——啊——“” 周令芙捂住自己的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居然敢打我!” 她居然被一个下贱的商户女给打了! 周令芙反手就要打回去,却被沈琼华攥住手腕。 “芙表姐还是管好自己的嘴不要胡言乱语的好,三日前在侯府门口,围观的百姓都知道我前一晚便已回了侯府。” “至于那个说自己的清白被歹徒毁了的女子乃是敌国的奸细,妄图冒充我的身份混进永宁侯府却被安王当中斩杀。” “芙表姐此刻这样说,是刻意造谣,还是对安王当众杀人心怀不满?” “我没有!”周令芙急言令色道。 “那就管好你的嘴别乱说!”沈琼华推开她的手腕。 周令芙连连倒退几步,看着铺子里的其他伙计都挡在沈琼华的面前,气得眼睛都红了。 “你给我等着,住在侯府还敢这么嚣张,我定要让你滚出侯府!” 说着,竟是让丫鬟将料子丢下,怒气冲冲的走了。 倒是跟着她来的其他几个小姐面面相觑,最后脸色难看的挑了一匹料子结了账。 沈琼华才不怕周令芙回侯府告状,要是周令芙真能说动老夫人和林氏将她赶出永宁侯府,那她才要真的感谢周令芙呢! 沈琼华又等了一会,待甘草回来了,这才离开了绸缎庄。 马车离开西大街,在人群拥挤的街道上缓慢行驶。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从巷子里冲了出来,朝人群中挤去。 白色的纱衣被撕扯得破烂不堪,隐隐还有鲜血渗出染红了纯白。 她一边跑,一边紧张地回头张望,像是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突然,一根大腿粗的棍棒挥来,将她打倒在地。 紧接着,无数棍棒朝她身上砸来,她痛得尖叫求饶:“别打了,别打了!”却无济于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棍棒才停下。 一个穿的花枝招展,打扮得浓妆艳抹的老鸨上前,一把扯住她的头发,直接甩了两巴掌。 “你个小贱人,老娘花了十两银子买的你,你竟然敢拿花瓶砸了客人的头逃跑,要是让你跑了,老娘这么多年岂不是白混了!” 安锦满脸泪水,鲜血从唇角溢出,恳求道:“妈妈,我求求你,你放了我,我以后一定将赎身的钱给你。” “我呸!”老鸨冷笑。 “进了我花满楼,你就别想走,既然不愿意伺候贵客,那你就去伺候伺候那些下九流,看你的骨头还如何硬!” “给我把她拖回去!” 两个打手立即上前,人群上方都是女子奋力挣扎求救的声音。 沈琼华掀起帘子,正好对上了安锦那张红肿不堪,惊恐害怕的脸。 饶是如此,她还是一眼将安锦认出来了。 “停车!” 第十三章 来了一群要债的人 芍药从马车上下来,穿过人群,走到了面前春妈妈拦住了她的去路。 春妈妈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芍药,道:“怎么,你想多管闲事?” 安锦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待看清是个小姑娘后,彻底心如死灰。 芍药弯唇一笑,“这位妈妈,我家小姐看这位姑娘合眼缘,想买下来当个丫鬟,您看要多少银子?” 春妈妈眼中划过一抹诧异,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富贵人家小姐买青楼的女子当丫鬟的。 “不卖!” 当丫鬟卖才能换几两银子? 那小贱蹄子她还打算带回去给园中的那些硬骨头紧紧皮呢! 让她们知道逃跑是什么下场! 芍药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春妈妈,“妈妈看看这些够吗?” 居然给一百两! 哪个大户人家花一百两买个丫鬟? 春妈妈眼珠一转,“不够,这丫头我买来可是当花魁来培养的,一百两卖给你亏了!” 芍药闻言,又从袖中掏出了一百两银票递过去。 两百两买个丫鬟? 春妈妈看她如此轻松便掏出了两百两,便想坐地起价。 刚准备开口,芍药便抢先道:“妈妈可要想清楚,这姑娘你即便是领回去了,以她刚烈的性格也很有可能砸手里了,而我家小姐便是再合眼缘,怕是也不愿再加价的。” 春妈妈闻言眸光闪烁。 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直接将春妈妈手中的银票夺了回去。 芍药淡淡道:“罢了,妈妈即是不愿便算了。”抬脚便要离开。 “哎哎哎,别呀,姑娘,我愿意,两百两就两百两。” 春妈妈立马将银票夺回来收好,将契书给芍药。 她轻蔑地朝安锦道:“算你运气好。”便带着打手们走了。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一哄而散。 芍药将地上的安锦扶起来,“你没事吧?” 安锦此刻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眼泪止不住地流,“多谢姑娘救我。” “不是我救你,是我家小姐救的你,不过她现在不方便见你,你拿着这个玉佩去东来阁找一个叫茯苓的人,她会安置好你的。” 芍药将玉佩给安锦,便转身上了马车。 安锦看着马车缓缓离去,攥紧了手中的玉佩,一瘸一拐地朝东来阁的方向走去。 车内,芍药和甘草看着闭目养神的沈琼华欲言又止。 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几乎片刻不离的小姐,此刻却让人感到陌生。 小姐还是那个小姐,却好似一夜之间多了许多秘密,知道白嬷嬷偷东西换钱,茯苓三天前便离开到现在都还未归,出个门还要偷偷摸摸换个身份,还有刚刚…… 察觉到两人的视线,沈琼华睁开眼,“怎么了?” “感觉小姐一下子长大了。”芍药道。 甘草在一旁狠狠点头。 沈琼华斜睨了芍药一眼,嫌弃道:“老气横秋。” 三人一下都笑了起来。 —— 荣德堂 满屋都是二夫人吴氏的哭泣声。 “娘,我知道老爷不如大伯,所以这些年我即便只这一个女儿,也常常教导她尊敬林哥儿,谦让宜姐儿和轩哥儿,但如今,一个商户出身带着寡母幼弟寄居侯府的表姑娘也敢打芙儿!” “娘,芙姐儿可是您的亲孙女啊!您怎能看着一个商户女骑到她的头上!” “祖母为我做主啊。”周令芙眼眶通红地,哀怨地看向上座的老夫人,露出半边被打肿的脸颊。 老夫人黑着脸,她是真没想到大孙女会这么蠢。 当初老大媳妇拿到了沈家的几间铺子,她想着二房日子也过得艰难,毕竟是自己的侄女,便暗示老二媳妇也去拿点东西。 可大孙女明居然当着沈家那丫头的面说铺子是侯府的,不是明着说侯府觊觎沈家的铺子吗? 若是让那丫头生了防备之心,坏了殿下的大计该如何是好! “闭嘴!你还有脸哭,生出这么个蠢货!”老夫人怒斥道。 二夫人吴氏身体一颤,下意识停止了哭诉。 “娘,你怎么还骂我呢?明明是那个贱丫头太嚣张!” “是啊,祖母。”周令芙觉得应该是自己听错了,“你一定要将她赶出侯府!” “弟妹,你真是太鲁莽了!” 林氏听着这母女俩的话简直要气疯了。 她这两天还在庆幸华姐儿没有因之前的事起疑心,周令芙就做出这种蠢事,居然还有脸来老夫人跟前哭诉。 本来赊账拿东西这种事,即使是被华姐儿发现了,也是极好推脱的。 直接说事情繁多忘记结算便是,以她对华姐儿的了解,她们母子三人现在住在侯府,即使被发现后自己要结算,华姐儿大概率也是会推拒的。 以如今侯府的开支,内宅中主子们的衣裳,夫人小姐们的胭脂,老爷少爷们把玩的古董字画,外院人情的往来,官场上拉拢送礼的地方……零零总总的加在一起,得是多大的一笔数目。 若是过几年才发现,省下的银钱,她可以给宜儿置办丰厚的嫁妆。 甚至这个月,殿下还借宜儿的手拿了几件价值不菲的古玩。 偏偏,这个蠢货在华姐儿面前说铺子是侯府的,这就不好办了! 若是让华姐儿察觉出了什么,宜儿当不上皇后,她定要扒了二房母女的皮! 周令宜也没有想到周令芙这么蠢,便是她在沈琼华面前要东西也得迂回着来,一时间也有些慌了。 她紧紧握着林氏的手,“娘,这下该怎么办啊?她不会起疑了吧?” 林氏拍了拍她的手,朝老夫人道:“娘,不如我去跟华姐儿解释解释,就说是芙姐儿一时心急口快胡说八道。” 老夫人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二夫人吴氏和周令芙齐齐傻了眼。 不应该将那小贱人赶出去吗? 怎么看样子还要安抚那小贱人? “娘,你不能如此偏心,任由一个商户女骑到芙儿的头上啊!” “祖母,我是您的亲孙女啊!” 老夫人沉下了脸,“你们俩再吵,就直接分家算了!” 一句话,吴氏和周令芙都哑了火。 她们可不想离开侯府,离开了侯府日子肯定没有现在好过。 老夫人看见二房母女俩这蠢样就头疼。 幸好没有告诉二房将沈家邀来侯府居住的真正目的,不然保准坏事。 林氏也不想再看这母女俩一眼,拉着女儿的手起身。 “娘,那我去看看华姐儿回来了没有。” 说着,就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闯了进来。 “老夫人,夫人,不好了!侯府门口来了一群要债的人!” 第十四章 二房母女是蠢货 要债的?谁在外头欠债了? 世家侯府最是要脸面不过,当初即便是侯府衰败,老夫人也很少在外头借钱,都是卖掉侯府积年留下的老物件度日。 这也是为什么侯府和安王明明想要沈家的财产,却不敢贸然动手的原因。 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可就要成为全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老夫人眉头紧蹙,沉声道:“打哪来的人?可有说什么?” 小厮战战兢兢道:“他们说自己是……是沈家铺子的二掌柜的。” 什么?! “他们怎么会来侯府要债?”周令宜惊呼。 林氏也很意外。 吴氏脸色铁青,“把他们都给我打出去,侯府是什么地方,岂能容这些卑贱之人放肆。” 那小贱人打了她的女儿,还敢这么嚣张! “对,打出去!”周令芙附和道。 “闭嘴!蠢货!”老夫人斥道,手中攥着的佛珠快速拨动,脸上的神色不断变换。 “来了多少人?”老夫人问道。 “掌柜和伙计足足有有十多人,都吵着要见大夫人。”小厮答道。 “大夫人,您快去看看吧,他们……他们拿着厚厚的账本,让伙计在门口大声唱和,现在侯府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百姓了!”小厮焦急道。 此话一出,老夫人和林氏脸色大变。 “娘,我出去看看。”林氏道。 也不等老夫人回答,搭着孔嬷嬷的手急忙朝外走去。 穿过蜿蜒曲折的抄手回廊,远远的便能看见府门前有几个穿着还不错的男子站在那,旁边站着伙计,正拿着账本在大声唱和: “四月初二,永宁侯夫人浮光锦两匹,雨过天晴软烟罗一匹,记账四百两。 四月初六,永宁侯府二小姐月华锦一匹,浣花锦一匹,记账一百五十两。 四月十三,周二夫人和大小姐,织金锦三匹,云锦一匹,浮光锦两匹,记账七百两……” 整整数十次的记账,待伙计唱完,嗓子都冒烟了,他一停下,立刻就有另一个伙计接上来: “四月初七,周二老爷珊瑚雕喜鹊登梅笔架一件,记账二百两。 四月十六,永宁侯夫人海南黄花梨香道胆瓶一件,四扇楠木刻丝琉璃屏风一件,记账八百两。 五月初三,永宁侯二小姐富春山居图一副,青花白地瓷梅瓶一件,紫毫笔三支,菊瓣翡翠茶蛊一套,记账一千三百两……” 林氏听着这唱和声,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她死死攥住孔嬷嬷的手,朝小厮喝道:“快!快把他们带去前厅。” 若是这么唱下去,侯府的名声就全完了! 华姐儿……对,找华姐儿! 孔嬷嬷搀扶着林氏朝云梦轩疾步而去。 —— 云梦轩 沈琼华才刚换好衣裳,甘草走了进来,“小姐,侯夫人来了。” 沈琼华了然,眼中划过一抹戏谑。 “请进来吧。” 林氏脚步略显凌乱地进了屋,脸上挂着关心的笑容,“华姐儿,你身体好些了没,今日出门了?” “劳姨母担忧,不过是受了些惊吓罢了,修养几日已经好多了,便想着出去逛逛。”沈琼华笑道。 “你今日去了铺子里?”林氏问道。 沈琼华闻言脸上适时露出一抹诧异,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 “是芙姐儿说的,她性子坦率,说话一向不过脑子,说了一些胡话你别往心里去。”林氏紧紧盯着沈琼华的表情。 沈琼华微笑道:“我明白,芙表姐肯定是误会了,以为姨母管理的铺子便是属于侯府的,其实只要姨母知道铺子是谁的,那便不要紧。” “额,是啊是啊,芙姐儿她是误会了,以为是我新买的铺子。”林氏脸都要僵了。 “倒是我今日情急之下与芙表姐发生了一些摩擦,芙表姐似乎不知道前几日的内情,居然大庭广众之下说我被歹徒毁了清白,我也是一时逼急了才失了手。”沈琼华说着眼圈都红了,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林氏脸都是木的。 周令芙那个蠢货,当面说人坏话,挨打都是活该,难怪刚刚在荣德堂只说被沈琼华打了,问起原因来却含糊其辞。 “是芙姐儿失了分寸,我跟老夫人都明白,老夫人刚刚已经说过她了。” “如此我便安心了。”沈琼华道。 林氏心中焦急,见沈琼华没有提及铺子的事情,便主动道:“华姐儿……你今日去铺子查账了?” “是,今日路过西大街,便想着看一看账簿,也不能一直叫姨母为我的铺子劳心劳力,自己却什么也不干。” “结果,查出来那几个掌柜的居然敢贪账上的钱。” “所以,我便将他们都辞退了。” “什么!” 林氏惊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马上放软了声音,“一下全辞退了铺子岂不是会乱?” 沈琼华摆摆手,一脸轻松,“不会的,每个铺子都还有一个二掌柜,他们会安排好的。” 林氏的眼角不断抽动,周令芙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这么重要的信息,居然不讲。 她好不容易让那些掌柜对侯府赊账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全白费了。 沈琼华忽略林氏难看的脸色接着道,“这些二掌柜倒也真是积极,一听说可能有荣升大掌柜的机会,都自告奋勇的说要去清理掉以前的烂账,正好我也看看哪些是真有能力的。” “他们自己说要清账的?” “是啊,话说我都还没来得及看有哪些人家赊账未结呢。”沈琼华笑道。 也对,才这么一会功夫哪看得完那么多账本。 林氏眼珠一转,试探道:“说起来,侯府在你的铺子里也有一些欠款没有结清,不如趁着这次也一并结清?” “哦?侯府也赊账了?”沈琼华有些意外道。 林氏见她表情不似作伪,确实应该是刚知道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侯府中馈事情繁杂,我一时忘了去清理欠账,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 沈琼华唇边露出一抹笑,在林氏期待的目光中缓缓道: “既如此,便让侯府管事跟各个铺子的二管事对接便是。” 第十五章 赊了六万五千三百两白银 林氏:“……” 沈琼华才不管林氏手中那快被她扯裂的帕子,接着道:“原是我考虑不周,姨母要管理这侯府的中馈本就不易,我怎能将沈家的铺子给姨母使您更加辛苦呢。” “想必也是因为太过辛苦,姨母才没有及时觉察出那些掌柜在账上做的手脚,不如还是我自己来管理这几间铺子吧。” 她话一落,林氏立马道:“华姐儿,不是姨母不依你,实在是这侯府内院女眷众多,频繁有男子进出于名声有损。” 确实,这几个铺子每日出入量都巨大,因此看账簿比较频繁。 前世,林氏便是拿这个理由说服了她,将这几间铺子交与她管理。 沈琼华目露歉疚,“姨母说的有理,但我毕竟是沈家的当家人,父亲走的突然,母亲柔弱,阿逸还小,只我一人支撑沈家,我不能置沈家的家业于不顾。” “如果实在是不方便,不如我便带着母亲和阿逸搬出去吧。” 林氏听到‘搬出去’三个字,心中一惊。 决不能搬出去,若是搬出去了与侯府关系疏远,更不利于后面殿下的计划。 只有将人困在府里,才能将事情牢牢掌握在手中。 “不行,你们必须住在府里!”林氏道。 对上沈琼华诧异的眼神,林氏这才察觉到自己的态度语气有些过于强硬。 “我的意思是,我只你母亲这一个妹妹,且多年未见,甚是想念,你父亲骤然离世,沈家只留下逸哥儿一个男丁,又还年幼,你们孤儿寡母三人在外头如何使得。” “还是住在侯府里,若是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林氏一脸关切道。 沈琼华心中嗤笑。 照应?把命都给照没了吗? 沈琼华一脸迟疑,“可是沈家的生意还是需要人管理。” “没事,你放心管理便是,我会看紧府中的下人不让他们乱嚼舌根。” “那侯府女眷那边……” “我会去跟她们解释,你们母子三人不易,她们会理解的。”林氏道。 沈琼华这才露出一抹笑,“既如此,那便多谢姨母了。” 林氏面带笑意,心中满是愁绪的走了。 芍药递给沈琼华一杯茶,“小姐,我们马上就要有一笔大进项了。” 沈琼华接过茶喝了一口,“可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永宁侯府欠她的何止是银子,还有人命! —— “娘,怕是这次真的要将外面那些账给结清了。”林氏道。 “那丫头真是这么说的?让侯府的管事和那些掌柜对接?”老夫人问道。 “是啊,她为了管理铺子甚至还想搬出去,我好说歹说才拦住了。” “不应该啊……”老夫人快速拨动着佛珠。 她虽只见过那丫头两三面,但光凭她进府时给大房和二房都送了价值不菲的礼物的手笔,应该不是个小气的人,也懂得人情世故。 她居住在侯府,老大媳妇又是她亲姨母,按理来说即使要自己管铺子,也不会要侯府付清欠款。 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可若是察觉到了,又怎么会这么安静,不闹起来呢? 还没等她想个明白,周令芙便尖叫了起来。 “凭什么!她吃侯府的,用侯府的,住侯府的,不过去她铺子里拿了点东西,竟还有脸让我们付钱!” “祖母,你快将她们赶出去!” “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在她面前那般嚣张,她也不会要自己管铺子了!”周令宜气的眼眶都红了。 一想到再也不能无所顾忌的穿那些漂亮衣裳,用那些好用的珍珠粉,周令宜恨不能将这个蠢笨的堂姐赶出侯府。 殿下昨日还说需要一幅名画送人,她都已经看好了,沈家铺子里有一幅名画,价值三千两,拿来送人再好不过。 现在都被搅没了! 吴氏见女儿吃亏连忙道:“宜姐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姐姐,难道芙姐儿还比不上你那十多年未见的表姐吗?” 她朝老夫人道:“娘,芙姐儿说得对,依我看就应该将她们赶出侯府!” 林氏见吴氏居然敢训斥她的女儿,也来了火气,“弟妹,你……” “都给我住嘴!!!”老夫人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扫落在地。 热气蒸腾,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老大媳妇,那些欠款加起来一共多少?”老夫人沉声道。 “我也不清楚,已经让管家去对接了。”林氏诺诺道。 虽然说不清楚,但林氏心知肚明肯定是一笔庞大的数目。 她当初压根就没打算结款,带着女儿一起从铺子里拿东西眼都不带眨的。 什么好看什么贵便拿什么,宜姐儿还时不时拿些东西给殿下送人。 后来她知道了老夫人竟然让二房的人也去铺子里拿东西,心中气愤不已。 明明是她娘家妹妹的铺子凭什么让二房占便宜! 拿起东西来那就更不手软了。 气氛正僵持着,侯府管事拿着一堆单子走了进来。 “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已经跟那些掌柜对接完了,一共是六万五千三百两白银。” “多少!”吴氏尖叫。 六万多两!怎么会这么多! 庞大的数额将在场的人都镇住了。 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才短短两个多月,这些人居然就拿了六万多两的东西,都快抵上侯府公账中三分之一的家底了。 但同时老夫人的心中又划过一丝欣喜。 若是两个月铺子里就能拿六万多两的东西,那沈家这么多年的财富累积起来,家底得有多厚? 看来必须将这账给清了,来表明侯府并没有觊觎沈家家产的意思。 只有这样,才能降低那丫头的防备之心,才能有利于后续计划的进行。 想明白这些,老夫人沉思片刻,开了口:“今天这账必须填了,这样,从公中的银子里出五万两,剩下的大房出一万两,二房出五千三百两。” 老夫人此话一落,不管是大房的人还是二房的人都坐不住了。 “娘!” “祖母!” 二夫人吴氏不能接受。 她的丈夫周二老爷不过是个五品官,本来油水和孝敬就少,她好不容易才给女儿存了一些嫁妆钱。 五千多两银子是生生将二房的家底挖了将近一半! 第十六章 临泽的烦恼 林氏也不能接受。 二房东西没少拿,凭什么出钱的时候比大房少出一半! 老太太就是偏心二房,有什么好东西都记得二房,要出力的时候就想起大房了! “娘……” 吴氏和林氏还想要说些什么,就被老太太挥手打断,“够了!”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我还没死呢,还能做主。” “谁若是有异议,那便搬出侯府,我便管不着她!” 见老太太说的话如此之重,林氏和吴氏不敢再推拒,赶紧带着各自的女儿回院子里去凑银子。 林氏搭着孔嬷嬷的手回到兰泉苑,一路上越想越不对劲。 之前两个月都没想着查账,那件事情没过几天便跑到院子去,难道…… “你去问问今日跟华姐儿一起出去的马夫,华姐儿今日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林氏朝孔嬷嬷吩咐道。 孔嬷嬷一走,周令宜就憋不住了,“娘,您怀疑她是故意的?” “就是感觉太巧了,谨慎一些总是好的。”林氏道。 很快孔嬷嬷便回来了,“表小姐今日出门先是去了西边的卢家茶楼喝茶,回程的时候路过西大街便下了车去了沈家的绸缎铺,他偷偷跟过去看了一眼,见的都是掌柜和伙计,后来碰见的二小姐,发生了些矛盾便回府了。” 至于安锦,那马夫觉得沈琼华帮一个青楼女子解围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且又没将人带回府里,便提都没提。 去卢家茶楼的确需要经过西大街。 “难道真是心血来潮?”林氏喃喃道。 孔嬷嬷想了想,道:“老奴倒是知道一个事情,或许是表小姐会去查账的原因。” “那日表小姐院子后,派人打了白嬷嬷和白芷,听下面的小丫鬟说,是气恼白芷将她一人丢在园林,后又发现白嬷嬷偷了沈夫人的首饰去卖钱。” “两人都被打了三十大板,到现在都还起不来床呢。” 是了,这就对上了。 白嬷嬷偷盗首饰,才使得华姐儿去查铺子的账。 林氏又是庆幸又是气恼,忍不住怒骂道:“眼皮子浅的东西!给了她那么多银子竟还去偷盗!” “就这样还想让女儿给我林哥儿当妾,我呸!凭她也配!” “若不是其他几个丫鬟对华姐儿太过忠心,何至于找上她!” 周令宜担忧道:“如今她将白芷给打了,殿下后面的计划怎么办?” “二小姐请放心,白嬷嬷虽然被表姑娘厌弃了,但是听说白芷对偷盗这件事是不知情的,表小姐还是把她留在身边伺候。” “真的?”周令宜有些意外。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总归是要深些的,云梦轩的小丫头说打完后还特地让芍药姑娘给白芷送了药膏。”孔嬷嬷道。 “那就好。”周令宜长舒一口气,随即又想起来银子的事,“娘,咱们真的要给一万两银子?明明二房也拿了不少东西,祖母就是偏心二叔二婶。” 俗话说的好,大孙子小儿子是老太太的心头宝,吴老太太也不例外。 大孙子长得一表人才,跟着大儿子在军中做事,背靠殿下和贵妃,只要殿下能荣登大宝,大孙子的前程自然不会差。 倒是小儿子,现在连个嫡子都没有,唯一的嫡女脑子也不好,让老太太很是挂心。 林氏安慰女儿,“这些都是小钱,只要我儿将来能够嫁给安王荣登后位,娘做什么都可以。” “娘!”周令宜羞红了脸。 —— 云梦轩 天才刚刚擦黑,甘草便一脸笑意的走了进来。 “姑娘,王管事递了消息进来,侯府赊的那些账都结清了。” 王管事便是王海。 沈琼华知晓王海是个有能力的,直接将他提成了总管事,这样能减轻些她的压力,她也能将精力放在接下来的事情上。 倒是侯府这么爽快让沈琼华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大房和二房还得扯皮一段时间。 正与甘草说笑着,芍药脸色铁青地走进来,“小姐,屋外有个人说是瑞王派来的,想要拜见小姐。” 沈琼华脸上划过一抹惊喜,“快请进来。” 暗一一身黑衣大跨步进门,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暗一见过沈小姐。” “快快请起,今后还要麻烦你了。”沈琼华道。 “沈小姐言重了,这都是暗一职责所在,今后暗一便会在屋外保证沈小姐的安全,沈小姐若是有事也可以交代暗一去做。”暗一郑重道。 “哼!” 随着暗一的话落下,屋子里响起了一道淡淡的冷哼声。 沈琼华随着声音看去,竟是一直稳重的芍药发出来的。 暗一见芍药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有些尴尬。 都怪临泽那个家伙,临走前到他面前絮絮叨叨的。 说什么王爷对沈小姐不一般,让他注意些,懂礼些,不要直接进沈小姐的闺房,找沈小姐身边的两个丫鬟通报一声。 谁知道沈小姐身边的丫鬟胆子也太小了,他不过就是在房梁上喊了一声,这也能被吓到? 到底是自己理亏,暗一朝芍药道,“刚刚是暗一考虑不周,还望姑娘见谅。” “您是来保护小姐的,我可不敢责怪您。”芍药阴阳怪气道。 天知道她刚刚受了多大的惊吓。 天本来就黑,她拿着一盏灯在廊下走着,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回头却发现没有人,待再转过身来,便是一个倒转过来的男子的脸。 她被吓得下意识想尖叫,却被一跃而下的男子用手捂住嘴。 沈琼华见这两人之间有事,心中好奇,芍药便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逗得她大笑不止。 —— 瑞王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 临泽守在书房门口,手中捧着王府的账簿发出了第八十八声叹息。 纪北抱着剑站的笔直,那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也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第十七章 沈琼华爱慕他? “你说,王爷怎么就这么穷呢?” 临泽愣是将王府的账簿翻了六遍,也没多算出一个子儿来。 谁敢相信当今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府上的连一千两都拿不出来,真是穷的底掉。 这样下去,若是王爷要娶王妃,连个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来。 纪北并没有回答临泽的话,好在临泽也习惯了,自顾自的说着: “你说王爷这么多年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知晓如何行人事吗?” “若是王爷要成亲了,我需不需要找几本书给他,让他学习学习?” “算了,还是应该先把聘礼准备好,王爷若是成婚,皇上应该也会给些聘礼吧?” “哎,你说要是王爷的聘礼被沈家的嫁妆给比下去了,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 “不会。”纪北紧抿着的唇吐出两个字。 临泽一愣,“不会?不会什么?王爷不会和沈小姐成亲?” “嗯。”纪北道。 临泽摆手,“不可能,我跟你说王爷对沈小姐肯定不一般。” “你什么时候见王爷碰过女人?” “以前不管是皇上送的还是各个大人献上的美人,王爷都拒绝了。” “住在皇宫时那些爬床的宫女,还有当初在军中那不长眼的女人,哪个不是连王爷的边都没挨到,一被发现就被王爷仗杀的?” “就只有沈小姐,都和王爷亲了,还活的好好的。” 说着,临泽突然猥琐一笑,朝纪北道:“你那天是没在,我跟你说,那天晚上王爷和沈小姐亲的那叫一个天雷勾地火,都顾不上旁边的刺客尸体了。” 见纪北冷着脸并不相信他说的话,临泽指着自己的双眼。 “我这双眼睛看得真真儿的,王爷的手还搭在沈小姐的腰上呢!” “我跟你说,沈小姐肯定也爱慕我们王爷,那天可是沈小姐将王爷压在地上亲。” “而且事后沈小姐不哭不闹,这还不能证明——” “刷——” 临泽说的正起劲,门突然被打开。 一袭玄色衣袍的谢南渊走到临泽面前,一双幽深的瞳孔看着他。 临泽紧张的咽了咽唾沫,“王爷。” “暗二!” 一道黑影随着谢南渊的呼唤现身。 “王爷有何吩咐?” “将临泽带去校练场比试,什么时候打赢了你,什么时候再让他回来。”谢南渊淡淡道。 他话一落,临泽便哭丧着脸被带走了。 他转身回到书房坐在书案前,拿起兵法继续看。 脑中回想起临泽的话。 他和沈琼华成婚? 谢南渊摇摇头,薄唇发出一声嗤笑。 沈琼华爱慕他? 谢南渊眉头微蹙。 他并无意成婚,若是沈琼华真有这样的意思,倒是不好办了。 —— 夏日闷沉,即便屋内摆了四大缸冰块,沈琼华也早早地醒了。 芍药刚服侍她收拾完,甘草便走进来,笑道:“小姐,少爷来了。” 甘草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阿姐!我回来了!” 下一刻,沈逸便出现在了门口。 他身穿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眉眼弯弯,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好似装满了星星,笑起来露出唇边两个可爱的酒窝。 是沈琼华记忆中最好的样子。 沈琼华看着阿弟,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 他的阿弟前世都没能长大。 突如其来的泪水惊得沈逸一下慌了神,“阿姐,你别哭啊,你怎么了?” 沈琼华心里难受得说不出话。 沈逸见沈琼华不说话只一个劲的哭,刚刚还满是笑意的脸一下子就变得凶狠起来。 “阿姐,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是谁?看我不揍扁他!” 沈逸说着,撸起袖子便朝外走。 沈琼华连忙拽住他,哽咽道:“没人欺负我,我就是太久不见你,想你了。” “想我了?”沈逸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他眼珠一转,“那明天家学那儿我不去了,请一天假陪阿姐可好?” “好。” 这下,沈逸瞪大了眼,满脸不可思议,“阿姐,你怎么变得这么温柔讲理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下一瞬耳朵就被揪了起来,“啊——疼疼疼——” 沈琼华捏着沈逸的耳朵,什么伤心啊,难过啊,统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怪沈琼华不关爱幼弟,实在是沈逸太过于淘气。 幼时便撒泼打诨,仗着娘亲疼爱他,没有他不敢做的,什么爬树,掏鸟蛋,下池摸鱼都是小儿科。 他四岁那年,在街上看见拍花子的带走了一个孩子,居然自己偷偷跟在后面,想要当一回武功高强的侠客解救那些孩子。 结果自然是自己也被打晕带走了,后来还是阿爹花了大价钱将人买回来。 后来长大了一些,阿爹将他送进了学堂。 结果他三天两头逃课,甚至趁先生午休时,在先生脸上画王八。 私塾换了一家又一家,人却屡教不改,说不想考状元,想当将军。 沈家就他一个男丁,阿爹如何舍得将来送他上战场。 阿爹最大的希望,便是阿逸将来能考取功名,让沈家改换门庭,以后也可为自己撑腰。 当初阿娘之所以收到林氏的信便带着他们上京,除了思念林氏这个嫡姐外,还因林氏在信中提及侯府家学请了一位大儒,若是来了侯府,可让阿逸跟侯府的孩子们一道上家学。 沈家虽然富庶,但乃是商户,请不来大儒。 而当时阿爹惨死,阿娘一心想完成阿爹的遗愿,让阿逸接受名师教导,考取功名,这才住进了永宁侯府。 家学十日一休沐,这还是沈琼华重生回来第一次见弟弟,心情难免激动。 姐弟俩说了会话,便一同前去向林婉茹请安。 一走进院子,便能闻到一股药味。 林婉茹见到姐弟俩一同来请安很是高兴。 沈琼华看着阿娘略有些苍白的脸色,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些担忧。 “阿娘,不如再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东来阁的那位就不错,只是那人太张扬,不能带进侯府,倒是可以带阿娘出去让他看看。 林婉茹温柔一笑,“不用,我这是心病,看大夫没用,脸色不好是前两日感染了风寒还未好,吃两副药便可以了。” 沈琼华看着林氏这幅样子,心里难受的紧。 阿爹走了,阿娘的精神头也被抽走了。 沈琼华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冷不丁听见林婉茹道:“听说你昨日让掌柜来收了侯府在铺子里的赊账?” 竟是这么快便来告状了! 第十八章 单纯的沈母 沈琼华眼神一暗。 “看来即便阿娘病着,也挡不住外头的消息。” 林婉茹咳嗽了两声,道:“昨日晚上你姨母特意因此事来向我致歉,表示都是她的疏忽,给沈家铺子添麻烦了。” 沈琼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这是林氏管用的手段,不过看阿娘的表情,显然是没有多想,相信了林氏的话。 果然,林婉茹握住女儿的手,温柔中带着些许不赞同的语气道:“你不该收下那些银子的,咱们在侯府居住,已经是颇为打扰了,你姨母又对我们多有照顾,向老夫人求情让逸儿能去家学,不过是些银子,何必闹成这样。” “可是母亲,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阿姐何错之有?”沈逸睁着一双大眼睛在一旁道。 虽然侯府家学管理严格,很多消息并不会传进去,但今日休息,沈逸一回侯府便听说了此事,但他并不觉得阿姐做错了。 便是他和阿姐去自家铺子拿东西,那也是要给银子的,侯府的人又怎能随意拿用。 林婉茹慈爱的看向沈逸,“你还小,很多人情世故都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娘这么说的原因了。” 沈逸闻言撇了撇嘴,圆润的小脸上尽是不满,小声嘟囔,“又是我还小不懂……” 沈琼华好笑地捏了捏弟弟的脸蛋,这才向林婉茹道:“阿娘认为我此事办得不妥?” 林婉茹点头。 昨日嫡姐说起此事,她便觉得不妥,但如今华姐儿才是沈家主事之人,她也不能贸然开口说不要这笔钱,得问问华姐儿的想法才是。 沈琼华了然一笑,“阿娘可知,侯府这两个月在沈家的铺子赊了多少银子?” 林婉茹摇头,她向来不插手沈家的生意,昨日嫡姐来也并未说,但想来才两个月应该也不会很多。 沈琼华看着过于单纯的母亲,心里叹了一口气,连赊了多少银钱都不知晓便帮林氏说话。 “自我将铺子交给姨母管理后,两个多月的时间,所有铺子账上侯府的赊账加在一起,一共六万五千三百两白银。” 林婉茹脸上有片刻的呆滞,她怀疑自己肯定是听错了,才两个多月怎么可能赊了六万多两? 旁边的沈逸一双大眼睛也瞪得溜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别看沈逸是沈家唯一的男丁,但由于太过调皮,沈父怕他被带坏了,在银钱上的管理十分严格,倒是对沈琼华这个女儿,秉持着富养的态度,那是要什么就给什么。 沈琼华屋子里那些夜明珠,就是幼时偶然看见想要,沈父便耗尽了当时四分之一的家财搜罗来的。 “六万多两?!” 沈琼华点点头,朝林婉茹道:“阿娘,侯府并不是只有姨母一个人。” “侯府人口众多,两个多月便赊了六万多两,若是因咱们住在侯府便放任不管,长此以往,铺子只怕就要入不敷出了。” “阿娘也不希望阿爹留下的产业毁于一旦吧?” 提及死去的夫君,林婉茹眼眶一热。 她叹息道:“是阿娘想的不周全,如今你是沈家家主,这些生意上的事还是由你全权做主吧,我就不给你添乱了。” 沈琼华微微一笑,应是。 两姐弟又陪林婉茹说了一会话,眼见林婉茹面露疲态,这才离开。 沈琼华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刚喝了一口茶,甘草便急匆匆走进来,道:“小姐,不好了,少爷和轩少爷打起来了!” 沈琼华一惊,“怎么回事?” 轩少爷便是林氏生的小儿子,跟阿逸年岁相当,两人一同在侯府家学上学。 “奴婢也不知道,是一个小丫鬟来报的信,说是在林汐亭打起来了。”甘草焦急道。 芍药连忙扶着沈琼华朝外走去。 —— 林汐亭。 四五个小厮丫鬟围在一处,一脸惊慌的望着前方,拼命喊着:“别打了,少爷!别打了!” 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沈逸将一个宝蓝色云锦袍子的男童压在地上,双拳朝男童脸上招呼。 男童也不甘示弱,拳拳到肉,拼尽全力一个翻身,将跪坐在他身上的沈逸掀翻。 林汐亭建立在荷花池上,沈逸这一时不慎,大半个身子都悬在亭子边缘,只要轻轻一推,便会跌落池塘。 沈琼华赶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双目欲裂,甩开芍药的手,疯了一般地朝前跑去。 “还站着干什么,若是出了事你们担待的起吗!”芍药朝那群小厮道。 小厮这才一拥而上将两人分开。 沈琼华死死拉着沈逸的手臂,将人从边缘拽了回来。 沈逸站起身,刚想喊沈琼华就被打了一巴掌。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阿姐,你打我!” 从小到大,阿姐从未打过他! 沈琼华感觉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厉声道:“谁让你在池塘边打架的!你知道掉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吗?”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又要失去阿逸了! “轩儿,轩儿你怎么样了?”林氏扶着孔嬷嬷的手匆匆赶来,一眼便看到小儿子被一群小厮围着。 她急忙上前,将周瑾轩上下打量一遍,待看见儿子红肿的脸颊心尖一颤。 周瑾轩见林氏来了,连忙告状,“娘,沈逸打我!” 林氏顺着儿子的目光看见了沈琼华姐弟。 “是你先胡言乱语,我才打你的!”沈逸气愤道。 “我又没有说错,你阿姐就是个破鞋!”周瑾轩道。 “你还说,看我不揍扁你!” “来呀,你以为我怕你啊!” 见两人又要打起来,沈琼华看向林氏,“姨母,轩哥儿为什么会这么说?我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姨母你也知晓真相到底如何,若是这侯府容不下琼华,我带着母亲和阿逸离开侯府便是。” 林氏也懵了,她明明勒令了府上的下人不许再讨论此事,怕沈琼华听到后回忆起来察觉出什么。 轩儿一直在家学里是如何知道的? 林氏也来不及细想,听到沈琼华说要离开侯府连忙道:“华姐儿,你先别生气,轩哥儿肯定不是故意的,肯定是被人挑唆的。” 说着,她朝周瑾轩道:“快给你华表姐和逸表弟道歉。” 周瑾轩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氏,是他被沈逸打了,凭什么他给沈逸道歉! “我不!我又没说谎,是大姐姐说的,她被歹徒给掳走了,本来就是破鞋!” 话一落,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周瑾轩气得跳起来,“娘,你居然敢打我!我要去告诉祖母!” 一把挣开林氏的束缚,朝荣德堂跑去。 林氏的手都在发抖。 生林哥儿的时候,老夫人看不上她,一出生便将林哥儿抱到身边教养,她一直因此事耿耿于怀。 待到生下了轩儿,她能自己做主了,便如珠似宝的宠着,就好像在弥补当年的遗憾。 这些年,她连句重话都不曾对轩儿说过,今日却打了他。 都是周令芙那个蠢货害的! 她朝沈琼华道:“轩儿不懂事,我这个当娘的帮他给逸哥儿道个歉。” “轩儿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安心住在侯府,芙姐儿屡教不改,此事我定让老夫人给你一个交代。” “希望如此。”沈琼华冷冷道。 林氏也没精力去揣摩沈琼华的表情,匆匆追儿子而去。 第十九章 合作开酒楼 林氏一走,沈琼华便将沈逸带回了自己的院子给他上药。 沈逸疼的龇牙咧嘴,却将头扭向一边,倔强地不肯看沈琼华。 沈琼华满眼心疼,愧疚道:“是阿姐不好,不应该打你。” 她话一落,沈逸的眼圈就红了,“阿姐坏。” 他明明是为了阿姐出气,阿姐却不分青红皂白便打他。 “是,阿姐做错了,阿姐给你道歉,阿逸能不能原谅阿姐?”沈琼华柔声道。 沈逸低着头不说话。 沈琼华低头去逗他,“好不好?好不好?你就原谅阿姐吧?你怎样才能原谅阿姐?” 沈逸终于憋不住了,笑出声来,他眼珠一转,“那阿姐同意我明日不去家学了我便不生阿姐的气了。” 话一出口,耳朵就传来了熟悉的疼痛,沈逸惊呼,“啊——疼!阿姐,我还在生气呢!” 姐弟俩闹了半晌才安静下来。 沈琼华看着弟弟的眼睛认真道:“阿逸,你千万千万要远离池塘等一切带水的地方。” “为什么啊?阿姐,我会凫水的。”沈逸满脸疑惑。 “你离远点就是,沈家就你一个男丁,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和阿娘怎么办?”沈琼华伸手又要去拧沈逸的耳朵。 沈逸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知道了,阿姐!” 见沈逸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沈琼华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随着她的重生,永宁侯府的计划会不会改变。 为了以防万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阿逸远离有水的地方。 “阿姐,我们能不能不住在侯府啊,我不想住在侯府,一点都不自在,家学里的同窗一点都不友好,先生也不喜欢我。”沈逸道。 沈琼华摸摸他的头,“再忍忍,阿姐一定尽快带你和阿娘离开。” 永宁侯府这次宁愿出血本都不愿放她们离开,这事急不来。 逼急了,万一直接狗急跳墙,伤害了阿娘和阿逸就不好了。 天还未黑,沈琼华便知道了林氏所说的交代。 周瑾轩将荣德堂大闹一通,老夫人将周令芙传来训斥一通,罚了她跪半个月祠堂…… 之后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这一日,沈琼华让芍药和甘草在屋内打掩护。 暗一带着她直接使用轻功翻墙离开了永宁侯府。 这也是让沈琼华感到惊喜的地方,没想到暗卫还能这么用,她本来还打算钻狗洞出去。 俩人很快便来到了东来阁。 沈琼华进了一间包房,茯苓立刻便迎了上来,“小姐!” 她身后还跟着一名容颜俏丽的女子,正是安锦。 安锦一见沈琼华便跪了下来,激动道:“多谢小姐救我!若不是您,我恐怕此刻早已为保清白,撞墙自尽了!我……奴婢今后一定好好服侍小姐!” “快起来,你身上还有伤呢。”沈琼华连忙将安锦扶起来。 茯苓给沈琼华倒了一杯茶,便站在自家小姐身后。 沈琼华坐在凳子上,看着眼前略显局促的安锦,嘴边绽放出一抹和蔼的笑,“我帮你,可不是让你来我身边当丫鬟的。” 见安锦目露疑惑,沈琼华实在很难将她和前世那个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各色人之间,精明干练的锦娘子联系在一起。 前世,安锦是在沈琼华嫁给安王出来做生意后,才在京城名声大噪的。 那时,安锦已经沦落青楼,接客时被一位富商发现了能力。 提出为她赎身,要安锦为他所用,盘活酒楼,成功后他给安锦两成的股份。 安锦欣然同意。 于是,不久后,青楼女子开酒楼的话题吸引了京城许多文人骚客的注意。 酒楼重新开业第一天,许多人都去凑热闹。 然后人们就发现,酒楼的很多糕点是从没有吃过的,酒是比其他酒楼的酒烈上一筹,喝起来格外带劲,就连夏日的冰碗也有很多新奇的花样…… 就这样,富商的酒楼一夜爆火。 安锦成为了酒楼的锦娘子,酒楼被盘活了,甚至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沈琼华前世也去过那酒楼,远远的见过安锦一眼,正想着什么时候能结识一下,结果再次听到安锦便是她的死讯。 那富商见酒楼生意好,利润庞大,不甘心将两成的利润分给安锦,又怕安锦知道自己反悔,跑到别的酒楼去,分走自己酒楼的生意,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雇人将安锦杀了。 沈琼华从打算跟瑞王做交易起,便想着要将安锦找出来。 这般有能力的女子,落得那样的下场实在是令人惋惜。 “我听说你吃食做得不错?”沈琼华笑着朝安锦道。 安锦不知道沈琼华从哪知道自己会做吃食,但还是老老实实道:“奴婢厨艺一般般,只是奴婢的娘亲曾教过奴婢一些稀奇的糕点和吃食。” “那你娘亲呢?”沈琼华问。 “死了,奴婢的爹上山打猎时被猛兽所伤,没熬过去,娘亲伤心过度,没三个月便随爹爹而去。而后奴婢便被小叔所骗买给了牙婆子,几经辗转到了京城,最后被春妈妈买下了。” 安锦说这话时,眼中都噙着水光。 沈琼华心底叹息一声,这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我直接便明说了,我救你,是想和你一起开酒楼,我出钱,你出点子,挣到的钱我七你三,你拿酒楼三成的股份,咱们可以立字据为证。” “开酒楼?”安锦诧异。 “对,你若是不满意配额,咱们可以再商量。”沈琼华道。 “不不不,我没有不满意,我的意思是说,小姐将我从青楼里就了出来,奴婢便是小姐的人了,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怎么能还拿份额呢,奴婢不能要,”安锦有些惊慌道。 “你不用慌张,我说了,当初救你并不是让你来当丫鬟的,这身契今日也还与你。” 沈琼华说着,从袖中掏出身契递给她。 第二十章 美男出浴图 安锦接过身契,看着上面的姓名,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大半年她的人生可谓是翻天覆地。 疼爱她的爹娘在三个月内接连离世,一向和善的小叔霸占了爹娘留给她的房子,将她买给了牙婆子,又被春妈妈选中进了青楼,抵死不从被打了个半死。 她做梦都想拿到身契离开那个地方,如今却已这样的方式实现了。 她握着身契走到蜡烛前,将其点燃,亲眼看着一直束缚着她的契书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转身‘碰’地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抬起头道: “小姐对安锦的恩情如同再造,小姐想做什么直接吩咐安锦便是,这酒楼的股份安锦是万万不能收的。” 沈琼华将安锦扶了起来,“你不必推辞,给你你收下便是,就凭你的能力,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她知道酒楼生意会有多火爆,女子立世不易,有了股份,安锦也有了一个保障。 “不,小姐,安锦不过是知道些吃食的方子,钱全是小姐一人所出,怎能拿股份,求小姐不要让安锦良心难安。”安锦说着又跪了下去。 沈琼华见她死活不要股份,只能先作罢。 她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递过去,“这里是十万两银票,开酒楼的事我不便出面,由你出面,待你伤好了之后,去找一家合适的酒楼盘下来。” “记住,酒楼的地段要繁华,银钱不是问题,内里的陈设也要重新布置过。” “至于厨子,我已经写信请江南的名厨过来,你只需要做好你的那部分便可,若是银钱不趁手就跟茯苓说,她会告诉我的。” 安锦接过银票的手都在抖,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前几日她还在为赎身契的银子发愁,现在却手握十万两银票。 她将银票郑重的贴身收好,道:“安锦必不负小姐所托。” 沈琼华又细细叮嘱了安锦一些事情,便起身离开。 茯苓跟着沈琼华朝上等厢房走去。 沈琼华此行不仅是为了见安锦,还因为今日是谢南渊第一次解毒,她不放心想来看看。 厢房门口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就在沈琼华以为里面一切顺利的时候,里面传来了瓷盏碎裂的声音。 沈琼华脸色一变,直接冲了进去。 里面的场景却跟她想的不一样。 屏风后,剑眉星目的男子正巧从浴桶中站起身,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身后。 上半身结实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褐色的药液从肩头滑落,顺着肌理纹路延伸至玄色的裤中,最后滴落进浴桶中,在平静的褐色平面上溅起一阵涟漪。 谢南渊一个旋身快速抽出衣架上的衣裳套在身上,幽深的瞳孔看向沈琼华,薄唇微张,冷喝道:“出去!” 沈琼华反应过来慌张的收回视线,跌跌撞撞朝外跑去,就在这时,临泽端着一碗药和裴凉川走了进来。 “沈小姐,你——”临泽话还没说完,就见沈琼华跟见了鬼一样朝外跑。 他摸了摸脑袋,朝裴凉川道:“我有那么可怕?” 裴凉川朝他神秘一笑,手中的黄金折扇指了指屏风。 临泽一拍自己的脑袋,惊呼一声,“糟了!” 连忙端着药碗绕过屏风,就看见自家王爷穿着衣裳站在浴桶前,一副风雨欲来的阴沉表情。 临泽心中哀嚎一声,连忙将自己手中的药举到身前,“王爷,属下给您煎药去了。” 谢南渊又看向裴凉川。 裴凉川指着临泽,一脸无辜,“我只管出药方不管煎药,你属下太笨了,连药都不会煎,我只能去后厨指导他了。” 临泽:“……” 沈琼华一口气跑回了安锦的包房,脸上的红晕都迟迟没有消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身后的茯苓追了上来,“小姐,你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她刚刚跟在小姐身后,小姐突然冲进了厢房,她都没反应过来,正想着跟进去,就见小姐跑了出来,脸上还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看见了什么? 沈琼华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刚刚看到的美男出浴图,顿时脸色爆红。 前世,安王娶了她却并没有碰过她。 对此,安王的说法是,他怜惜她,怕伤害她,让她想起不好的记忆,他愿意等她解了心结再行夫妻之事。 她那时对于夫妻之事羞于说出口,自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愿意,此事便一拖再拖。 现在想来,怕是周令宜不同意让安王碰自己。 所以,前世今生加在一起,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直观的看见男子的身体。 面对茯苓好奇的眼神,沈琼华选择视而不见,拿起桌上的茶盏自顾自喝了起来。 待沈琼华重新整理好情绪,再次带着茯苓回到上等厢房时,里面已经都收拾妥当。 谢南渊穿戴整齐坐在凳子上,见沈琼华进来,冷厉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她。 沈琼华心尖一颤,莫名心虚。 别看她之前又是卖关子,又是合作的,但对于瑞王这种靠自己在尸山血海里闯过来的人,心里还是有一些惧怕。 况且,她前世便听说过谢南渊不近女色的名声。 前世他重病在床时,皇上曾赐给他一名女子,希望他能留下子嗣,却被他转手送给别人。 后来有一个宫女胆大妄为,做出爬床之事,妄想在他重病之时怀上他的子嗣,这样待他死后,便可直接成为瑞王府的主人,结果却被他仗杀。 这样一个宁愿绝嗣也不碰女人的人,也不知道自己今日见了他的身体会不会惹怒了他。 沈琼华心中惴惴不安,紧张的情绪反应在身体上,称得她那张明艳的脸蛋粉扑扑的,咋一看好像是害羞似的。 沈琼华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谢南渊的表情,在凳子上坐下,朝一旁裴凉川道:“裴神医,此次解毒还顺利吗?王爷体内的毒怎么样了?” 虽然知道裴凉川有能力解毒,但沈琼华还是忍不住担心。 毕竟她的一切计划都是以瑞王能够活下来为前提,否则一切皆是空话。 她略带关心的话一出,谢南渊眉头微蹙。 又看见她面若三月桃花的脸,和时不时偷偷看过来的眼神,脑中不自觉浮现出那晚临泽说的话。 所以沈琼华真的爱慕他? 第二十一章 三思而后行 两个人都在偷偷打量对方,殊不知站在谢南渊身后的临泽激动的脸都红了。 他就说沈小姐在王爷心中是不一样的。 若是以往那些女子偷看王爷洗澡被发现了,早就被仗杀了,哪像沈小姐现在还能蹦能跳的,看来他得赶紧准备好聘礼。 可一想到王府账上那少得可怜的银子和沈小姐出手时的大手笔,临泽的心顿时就如浇了一盆冷水似的。 裴凉川将众人表情收进眼底,心里暗暗发笑。 他翘着二郎腿,边摇着他那把黄金折扇边回答沈琼华,“我是谁,这是我吃饭的家伙,肯定是手到擒来呀。” “他体内中的那两种毒,一种,在他体内的时间很长,足有一年半之久,另一种是在他重伤后被下的。” “前者,毒性发作更慢,并且需要长时间服用毒药,优点是不易令人察觉,甚至经过五到十年的时间,到死中毒者都没有什么症状,可谓是杀人于无形。” “而后者,毒性发作较快,只下一次便可,优点是虽然有症状,但却是缓慢表现出来的,且三年内必死。” “那人的高明之处是在于将这换毒的时间选在他重伤之后,不懂毒的人只怕是会以为他重伤未愈,等发现是中毒了,往往已经晚了,便是知道如何解毒,中毒者的身体也承受不住解毒疗程。” “我倒是好奇,你做了什么,让那下毒之人将毒药由前者换成了后者,迫不及待想要你的命。” “幸好他换毒的时候将之前的毒停了,若是两种毒药双管齐下,你怕是会当场毙命,神仙难救啊。” 能刺激得将毒药换了的事情,不就是大半年前王爷连夺三城,重创敌国,身负重伤,宫内隐隐传出消息皇上要将王爷立为太子的消息。 临泽气得眼睛都红了,攥紧了拳头,朝谢南渊道:“王爷,这也太卑劣了,您为了百姓出生入死,那个卑鄙小人却在后面放阴招。” “待属下回去之后,便将府内的奸细揪出来!” 他可没忘记裴凉川说的,其中一种毒需要长期服用,这说明府内有奸细。 谢南渊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一双凤眸幽深如寒潭。 他未曾想到自己在那之前便已然中毒,但时间过去这么久,换毒之后,人肯定是被铲除了。 沈琼华也没想到下毒这件事另有乾坤,她那时也是偶然听到安王和属下提及给瑞王下毒的事,却不知此事如此复杂。 气氛一时有些低沉。 裴凉川却兀自笑了起来,眉梢一挑,“不过嘛,谁让他遇到了我,今日给你泡的药浴是解你身体里的第一种毒的。” “虽在你身体里扎根一年半之久,量却不多,再泡三次药浴便可解。” “倒是第二种,更麻烦些。” “不过……”裴凉川嘿嘿一笑,“只要沈小姐的金子到位,我保你药到命……呸,药到毒除。” 裴凉川摇着他的黄金折扇笑得猖狂,仿佛看见了许多金子朝他奔来。 他看向沈琼华,“那个……沈小姐,你看看你是不是该付诊金了?上回预存的诊金茯苓姑娘说让我去医治下面那个包房的姑娘,已经用完了。” 沈琼华微微一笑,朝茯苓使了个眼色,茯苓将手上颇有分量的盒子放在桌子上。 “这是后面十次的诊金,你点点。” 裴凉川打开,看见满盒的金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沈小姐就是大气,痛快,以后有这种生意记得多多关照我。” 那姑娘的伤跟谢南渊的相比好处理多了,这种钱多活少的事情他不介意多来几次。 临泽看得羡慕极了,就裴神医挣钱的速度,跟捡钱有什么区别。 裴凉川捧着金子高高兴兴的走了,丝毫不记得这里是他的厢房。 聒噪的人一走,屋内顿时静了下来。 沈琼华偷偷打量谢南渊的表情,嗯,有些复杂。 沈琼华觉得自己都出这么大的血了,瑞王应该不会再跟她计较之前的事情了。 便站起身,朝谢南渊道:“既然王爷解毒顺利,我便先回永宁侯府了。” 说着,沈琼华便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此事多谢沈小姐,不然本王怕是真的要死的不明不白了。” 若不是沈琼华向他推荐了裴凉川,他即便是知道自己中毒了也找不到解毒之人。 沈琼华有些惊讶,瑞王居然会朝她道谢。 “王爷不必客气,我们本来就是合作关系,自然要相互帮助。” 只要瑞王能登上帝位后,能让她报了仇,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谢南渊道:“沈小姐说的是,咱们是合作关系,以后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提。” 沈琼华微微点头,表示非常满意。 谢南渊接着道:“但合作关系以外的关系,还希望沈小姐能够三思而后行,不要做无用功。” 沈琼华:“……” —— 沈琼华直到回到了永宁侯府也没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回想起谢南渊欲言又止的表情和临泽看他恨铁不成的眼神,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想不明白便不想了,想破脑袋也没用,何必为难自己。 沈琼华将这令她云里雾里的话丢到一边。 躺到窗边的小榻上,闭上眼刚准备好好休息一会,芍药便进来道:“小姐,侯夫人派了小丫鬟来通知,今日晚上侯府举办家宴,让您和夫人少爷好好收拾一番准备赴宴。” “哦,是有什么事吗?”沈琼华问道。 连在家学里的阿逸也要叫回来。 “侯爷和世子今日回来,老夫人说大家一起吃顿团圆饭。” 沈琼华听了这话,猛地从榻上坐起来。 怎么今日回来了? 沈琼华眉头紧蹙。 她明明记得前世永宁侯和周瑾林是下个月初十回来的。 因为那日是阿娘的生辰,所以她记得特别清楚。 难道是她哪里漏了马脚? 第二十二章 家宴 “小姐,白芷来了。” 沈琼华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妆,抬眼,便看见跟在芍药身后惴惴不安的白芷。 她将一根金簪插进发间,幽幽道:“知道我为什么将你留下来吗?” 白芷闻言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小姐,奴婢知错了,可是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的娘偷了小姐的东西啊,求小姐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奴婢以后一定好好伺候您,再也不敢偷懒了。” 她说得声泪俱下,心里却止不住的惊慌。 她不知道为什么沈琼华会认为娘从侯夫人那得的赏赐是娘偷东西换的,但那些银子是实打实存在的,且银子的来源根本不能说出口。 现如今娘已经被沈家厌弃,瘸了一条腿被赶出了府,但自己却留了下来。 白芷想到前两日小丫鬟偷偷传给她的话,侯夫人要她重新取得沈琼华的信任,原来承诺下的事便还做数。 想到将来自己可能翻身成为侯府的女主子,白芷的心中一片火热。 沈琼华垂眸,将白芷眼底的渴望与野心看得清清楚楚,“罢了,既然你已知错,从今日起,你便在屋外伺候吧。” 白芷眼神一滞,随即感激地磕头道:“多谢小姐,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小姐。” 沈琼华梳妆好,便带着芍药和甘草前往云梦轩的正院。 沈逸已经先一步到了,他今日穿了件靛蓝色定织提花团文圆领袍,腰间系了一个深蓝色香囊,正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桌上的茶盏。 俩姐弟说了一会儿话,待林婉茹装扮好,三人一同前往缥缈园。 —— 缥缈园 沈琼华三人到时,老夫人和永宁侯父子还未来。 林氏见状赶紧迎了上来,却在看清林婉茹的装扮后脸色一僵。 沈琼华的容貌有六成承于母亲,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沈琼华是明艳的,而林婉茹则是犹如天边的一轮弯月,婉约而圣洁。 年轻时便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也因为这个称呼,没少受江南贵女们的刁难。 而林氏往往在这时出面解围,即使自己受辱,也会尽力护着她,久而久之林婉茹便分外信任依赖林氏,便是后来各自嫁人也不曾断了往来。 初来京城时,由于舟车劳顿,又生了病,林婉茹整个人憔悴不已,后又一直着素衣躺在床榻上修养,林氏去见她时,她都是素面朝天。 而今日林婉茹着一身白月冰丝蚕衫,乌发上簪了一根通体通体晶莹的玉簪,耳垂上坠着由白玉制成的耳坠,明明是最简单的装扮却让人见之不忘。 这几日风寒渐好,往日疲惫消瘦的脸颊也红润饱满了几分,咋一看竟是与年轻时没有什么分别。 看着这样的林婉茹,林氏脑中想起了一些昔日不好的记忆,心中有些暗暗后悔,不该办这个家宴。 面上却握着林婉茹的手笑道:“这样就对了,是该好好装扮一番。” 林婉茹见林氏这样说,心里松了一口气。 今日是她第一次带着华姐儿和逸哥儿参加侯府的家宴,她特别怕哪里不妥丢了林氏的脸。 林氏安排好他们母子三人,便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只是死死攥着帕子的手彰示着她心中的不平静。 因着今日举办家宴,永宁侯府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回来了,就连在祠堂闭门思过的周令芙也被放了出来。 沈琼华坐的位置倒也巧,对面便是周令芙。 看着对方恨不能吞吃了她的表情,她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并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倒是周令芙旁边坐着的烟紫色衣裙的清秀少女朝她微微一笑,沈琼华一愣,朝对方点了点头。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见吴敏珂的眼神时不时朝瞥向门口,沈琼华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老夫人到!侯爷到!” 门帘被掀开。 老太太一脸笑意地走在前方,身边有一三十多岁的男子搀扶着她。 男子身着藏青色交领长袍,同色腰带,面目威严,隐隐透着些许肃杀之气,正是永宁侯周耀之。 永宁侯如今掌管军机大营的部分人马,需要常年在京郊大营内处理军务,便是回来上朝也是下朝就回京郊,因此沈琼华母子三人还是第一次见他。 待老太太落座,林氏向永宁侯介绍沈琼华母子三人。 永宁侯看向林婉茹,眼底划过一丝暗芒,他笑道,“姨妹安心住便是,若是有什么需要便跟你姐姐说。” 林婉茹点头,“多谢侯爷。” 永宁侯又关心了沈琼华和沈逸几句,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沈琼华的一颗心刚落回实处,便有小厮来禀报,“老夫人,侯爷,安王殿下来了。” 沈琼华眼神一暗。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大喜,道:“快,快请进来。” 很快,一身月白色锦袍的谢祁安进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量修长,绛紫色长袍的男子,男子眉目俊朗,嘴角边挂着玩味的笑,正是永宁侯府世子周瑾林。 “祖母,我可是将您最疼爱的外孙带来了。”周瑾林笑道。 谢祁安朝老夫人道:“外祖母既是举办家宴,怎么能少了我这个外孙呢。” “殿下能来,是永宁侯府的荣幸,快请上座。”老太太笑道。 待谢祁安坐定,老太太便宣布宴席开始。 上首交谈甚欢,沈琼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暗暗警惕地观察周围的一举一动。 宴席过半,沈琼华见林婉茹的面色有些苍白,想起她大病初愈不能久坐,便向林氏提出先将林婉茹送回去。 沈琼华本来想着将母亲送回去,她也不回来了。 谁知林婉茹再三叮嘱她回宴席,不要失礼。 沈琼华拗不过,只能又带着芍药朝缥缈园走去。 夜色昏暗,缥缈园前的假山旁站着一道月白色身影。 那人听见动静转过身,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假笑。 果然是谢祁安。 第二十三章 油盐不进 “沈小姐。” 谢祁安嗓音低沉,嘴角含笑,端的是一副谦谦公子的做派。 沈琼华眉梢一挑,“安王殿下不在宴席上跟老夫人说话,这黑灯瞎火的站在假山旁做什么。” “我是特意在此处等沈小姐的,想向沈小姐表达歉意的。”谢祁安道。 “安王殿下严重了,我不过一届商户之女,何德何能能让安王殿下向我表达歉意。” “本王之前不小心认错了人,差点连累了沈小姐的清誉,此事是本王之错,本王理应向沈小姐赔罪。”谢祁安道,语气十分诚恳。 若不是沈琼华是重生回来,知道所有的事情皆是他计划的怕是真要信了。 谢祁安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递给沈琼华,“这是本王特意给沈小姐准备的赔礼,还请沈小姐收下。” 沈琼华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道:“王爷既然知道女子清誉重要,便不该在此处等我,孤男寡女,若是被人看见了,岂不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谢祁安闻言,眉头微蹙。 他没想到沈琼华如此油盐不进。 他身为王爷,向她一个商户女又是道歉又是赔礼的,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欣然接受感恩戴德吗? 果然是出身低贱,竟是一点礼数都不懂。 谢祁安心中有些许不耐,但又不得不强忍着。 最近他那个好三弟突然对他发难,好几个跟他关系走得近的大臣都被抓住了把柄遭到了父皇训斥。 他必须尽快拿到沈家的财产,扩大自己的势力。 “是本王考虑不周了,还请沈小姐将礼物收下,本王即刻便离开。”谢祁安道。 沈琼华摆摆手,道:“殿下的歉意我收到了,礼物还是拿回去吧,若是被人知道了,误会我与殿下私相授受便不好了。” 说完,扶着芍药的手,一溜烟走了,跟有鬼在后面追似的。 留下谢祁安一人在原地。 四周寂静,谢祁安心中的火气怎么也消散不了。 他身为皇子,有多少人奉承巴结他,何时被人这样下过面子。 直到一道声音喊他,他才从气愤的情绪回过神来。 “殿下。” 周令宜一袭香妃色烟罗裙走至谢祁安跟前,眼中满是深情。 “宜儿,你怎么在这?”谢祁安看着周令宜,眉眼也柔软了下来。 “宜儿思念殿下,见殿下离席了,便也跟了出来,想着若是能有机会跟殿下说说话,倾诉一下宜儿的相思之情也是好的。”周令宜道。 “傻姑娘。”谢祁安将周令宜搂入怀中。 “殿下,你真的要娶华表姐吗?”周令宜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忧伤。 谢祁安点点头,他握住周令宜的手,道:“宜儿,你应该明白我的苦衷。” “都说我身份尊贵,母妃又深得父皇宠爱,但实则却不尽然。” “父皇虽看重我,但更宠爱三弟。” “三弟乃是元后嫡出,虽说元后早产,生下他便死了,但他也因此从小便由父皇带大,从小便压我们兄弟一头。” “从封号便可看出父皇待我们的区别,瑞,乃祥瑞,他将三弟视为大越的祥瑞,而我的封号,不过是随手从名字中选一个字出来罢了。” “当今皇后虽只有一个女儿未有儿子,却深受父皇宠爱。而今母妃虽有协理六宫之权,父皇却许久未曾在母妃处过夜。” “三弟命好,一出生便是嫡子,又有镇国公府那样有力的外家,能够带着他打仗,短短几年时间便在军中和百姓中建立了不小的威望。” “太子之位于他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唾手可得,而于我来说却难于登天。” “若是来日皇后再诞下嫡子,父皇有两个嫡子,我如何还有一争之力?” “现如今,父皇对镇国公府疑心渐重,我若是抓住这个机会,娶一个商户之女,既可以减轻父皇对我的防备,也可以借沈家之财私下扩张自己的势力。” “若是有一日,父皇有铲除镇国公府之心,那么我就会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 周令宜眼底划过一丝心疼,她竟不知殿下的处境如此艰难。 “可是,皇上会铲除镇国公府吗?”周令宜道。 镇国公手中的镇国军乃是大越国开国皇帝亲口下旨,允许其世代掌管的,没那么容易被扳倒。 谢祁安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会的,即便他不想,我也会让他想。” 他看向周令宜,道:“宜儿,你再等等我,我娶沈琼华只是权宜之计,只是为了沈家偌大的家财。” 周令宜心中确实担忧,即便她不想承认,心中也明白,沈琼华的确是生了副好容貌。 若是嫁给殿下,长此以往,难保殿下不会动心。 但她也知道殿下并不会因她的担忧而改变主意,而自己也想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坐上姑母穷尽一生也想坐上的位置。 她露出一抹笑,柔声道:“我知晓殿下志向远大,岂会同一些无知妇人一般拖殿下的后腿,只要殿下记得宜儿,宜儿便心满意足了。” 谢祁安心里暗叹他的懂事,声音又放柔了几分。 “娶沈琼华是我深思熟虑过之后认为最好的选择,如若不然,母妃便会要我娶朝中重臣的女儿,不仅惹父皇提防不说,待将来我登基为帝,肯定要封其为皇后,我怎么忍心让你为妾。” “娶了沈琼华,待一切安定后,她没有强大的母族,还不是任咱们拿捏,到时我便封你为皇后,将她交与你,你想怎么泄愤都行。”谢祁安道。 理所当然的,没有丝毫愧疚之心。 一个商户女,让她坐上王妃之位就已经是她三世修来的福气了。 周令宜听到这话,心里放心了几分,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不然,若是让殿下娶别的女人,眼睁睁将到手的皇后之位拱手相让,她怎能甘心。 “殿下,我明白的,宜儿都懂,你放心去做,若是有需要宜儿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周令宜道。 谢祁安看见她这么懂事,心头一动,将袖中的盒子拿出来,“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礼物。” 周令宜接过,见盒子上有珍宝阁的徽章,心中惊喜不已。 打开,是一个红宝石镶嵌的簪子。 “我给你戴上。”谢祁安道。 “多谢殿下。”周令宜羞红了脸。 这边两人温情脉脉,那边沈琼华不想这么快回宴席逢场作戏,便在周围闲逛。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沈琼华脚步一顿,下意识藏进了暗处。 她抬头朝声音来源望去,顿时脸色大变。 第二十四章 偷听 廊檐的拐角暗处。 一男一女相对而立。 吴敏珂将手上的香囊递过去,脸上满是羞红。 “世子,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还请世子收下。” 周瑾林修长的手指接过香囊,男子俊朗的脸上挂着笑容,眼底却闪过一抹轻蔑。 “辛苦你了,我一定会好好佩戴的。” “不辛苦,珂儿为世子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吴敏珂望着眼前的男子,心中充满甜蜜。 她原本只是吴氏家族的一名普通宗室女,虽姓吴,却与老夫人这支相隔甚远,家中清贫,日子艰难。 也是她运道好,五年前,吴氏族长要从族中挑选一名女子送进侯府陪伴老夫人,意在提醒老夫人多多提拔吴氏家族里的男子。 那年她刚满十一,吴氏族长见她性格乖巧,长相清秀,便将她送进侯府。 这些年,她虽然不愁吃穿,但在府中就犹如一个透明人一般,老夫人有女儿,有孙女,怎会看得上她。 甚至连她及笄,到了嫁人的年龄,也无人关心。 曾经她焦心不已,她知道眼前侯府的富贵于她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嫁人,她才能真正找到归宿。 但如今,她早已将侯府当成了自己的家。 “世子,您什么时候跟老夫人说我们的事?珂儿已经十六,实在是等不起了。”吴敏珂有些惴惴不安道。 她的身子,早在及笄之夜便给了周瑾林,这一年来,周瑾林入她的院子如入无人之境,她早已经是他的人了。 虽然周瑾林给了她承诺,但她还是很不安,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了,她是要被沉塘的。 周瑾林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还是安抚地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待本世子成亲之后,便纳你为妾。” 周瑾林看着她满是依赖的眼神,心中暗暗嗤笑。 不过是玩玩而已,感受一下这种刺激的感觉,竟还当真了。 像这种家境贫寒又自甘轻贱的女人,便是连个通房都不配做,竟还妄想做妾。 “本世子既然说了会娶你,你安心等着便是,不要总是怀本世子的兴致。” 吴敏珂怕惹怒了她,诺诺道:“珂儿明白,珂儿会等着世子来娶珂儿。” “你要听话一些,不要惹麻烦。”周瑾林淡淡道。 吴敏珂垂下眼帘,“是,珂儿知道了。” “那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再进去,免得起疑。” 吴敏珂应是。 待她走远了,周瑾林摩挲着香囊轻笑一声。 抬手,将手中的香囊撕了个粉碎,随风一把扬了,大踏步而去。 见人都走了,沈琼华这才走了出来。 她有些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记得前世,周敏珂没过多久便死了。 虽然侯府封锁了消息,但她当时住在侯府还是隐隐听到了些许风声。 据说是吴敏珂突感身体不适,头晕呕吐,请了大夫来把脉,结果把出了喜脉。 查出吴敏珂与侯府侍卫私相授受,侯府怕事情传出去影响了侯府其他小姐的名声,便把吴敏珂沉塘了。 她当时听到这事还吓了一跳,觉得侯府做的有些过了。 男未婚,女未嫁,既然两情相悦还有了孩子,让他们在一起便是,何必闹出人命。 但她到底是寄居侯府,对于这种隐晦之事不便开口,况且当她知道这事时吴敏珂已经一尸两命,她便只能装作不知道。 原来,那孩子竟是周瑾林的吗? 是了,周瑾林早已经到了娶妻的年龄,永宁侯府正在给他相看合适的贵女,若是在这时爆出有庶长子的存在,肯定会影响周瑾林的亲事。 若是吴敏珂抵死不打掉孩子,那便只能死了。 想清楚缘由,沈琼华只觉有一股凉意袭遍全身。 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下的去手,简直是畜生不如。 “华表妹,听人墙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沈琼华浑身一个机灵,抬眼望去,正是周瑾林。 原来他未曾离去,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沈琼海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 “世子在说什么,什么墙角,琼华听不懂。” “表妹何必假装听不懂,吴敏珂递给本世子香囊的时候,你就在了,不是吗?”周瑾林挑眉道。 沈琼华心中一惊,脸上忍不住表露了出来,见周瑾林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便知道自己上当了。 “我确实是路过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但事关吴姑娘清誉,世子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沈琼华道。 周瑾林眼神一暗,显然沈琼华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沈琼华不想与他待在一起,周瑾林可不是林氏等人那么好糊弄,匆匆道:“世子若是无事,我出来已经很久了,便先回席上了。” 沈琼华说着转身就走。 “那就还请表妹替我保守秘密了,不然若是传出了一点风声,表妹可要负责的。” 沈琼华听到这句话,回都没回他,脚步走得更快了。 周瑾林看着拿到身姿窈窕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有趣。 本以为是个寻常闺阁女子,如此看来倒是可惜了。 待殿下大业已成时,倒是可以弄来玩玩。 …… 沈琼华重新回到宴席上,看吴敏珂的眼神复杂难明。 如此鲜活的姑娘,谁能想到几日后就成为了一句尸体呢。 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沈琼华抬头看去,恰对上周瑾林玩味的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移开眼睛。 她都已经自顾不暇了,没有能力多管闲事。 再说即便她说的,吴敏珂也未必信她。 若是打草惊蛇了,没的可就是她们母子三人的命。 接下来的时间,沈琼华全程眼观鼻鼻观息,待家宴结束,便匆匆带着芍药和甘草回了云梦轩。 第二十五章 带句话 瑞王府 谢南渊手捧着兵书,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那一页。 外头传来临泽聒噪的声音。 虽然压得极低,但习武之人听力远超于常人,还是让他听得个一清二楚。 门外的临泽确实在对着纪北吐槽。 “你说,王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他到底喜不喜欢沈小姐? 说他不喜欢吧,连沈小姐偷看王爷洗澡,王爷都没把她怎么样。 说喜欢吧,他让人家三思而后行,不要做无用功。 这算什么? 难不成是……欲情故纵?” 临泽摸着自己的脑袋思考着这种可能性。 纪北依旧一脸面无表情,只是看向临泽的眼神很明白的表达了三个字——你疯了。 临泽就知道这个木头脑子一根筋,也没希望他回答自己。 自己纯粹就是需要一个倾诉对象,不然他一个人胡思乱想很容易把自己憋死。 这木头三棒子打不出一声响,是最合适的人选,也不用担心他向王爷告状。 他接着对着纪北道:“不过,王爷的心思难猜,沈小姐的心思倒是很好猜。” “你是没看见王爷说完那句话后,沈小姐那黯然神伤的表情,指不定回去怎么伤心呢。” “不过呢,沈小姐现在和王爷是一条船上的人,见面的机会多的是,即便王爷现在没这心思,以后也指不定——” “临泽——” 屋内传来一道低沉的叫喊声。 临泽连忙住了嘴开门走进去,抱拳道:“王爷,您喊属下有何吩咐?” 等了半晌,也没听见王爷的吩咐,临泽疑惑的抬起头,就看见王爷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嘴。 “王爷?”临泽轻轻唤道。 他怎么觉得王爷想剁了他的嘴? 谢南渊被这临泽这一声喊得瞬间回神,只是脸色还是有些阴沉。 他沉声开口,“奸细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 临泽的神色瞬间严肃,道:“王爷,属下将王府两年内所有的仆从和侍卫都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临泽也觉得很奇怪,但裴神医又没有理由说谎。 第一种毒药需要长期下毒,总不可能安王的人每到下毒的时间便到瑞王府来下毒吧。 王府里王爷的亲兵也不是纸糊的啊! 那都是尸山血海闯过来的人! 可他确实是没查到任何东西。 谢南渊眉头微蹙,但心里也有准备。 若是这么容易查到,他也不会这么久才发现自己是中毒了。 谢南渊冷哼,“你这张嘴真是多余,有用的东西都说不出来。” 尽说些没用的。 临泽没听懂谢南渊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直觉不是好话。 他小心翼翼觑一眼谢南渊,又赶紧低下头。 “滚吧。”谢南渊道。 “是,属下告退。”临泽慢慢朝后退去,退到门边正想转身开门。 “等等。” 临泽走上前,“王爷还有何事吩咐。” “你……你对今日这事怎么看?”谢南渊神色有些不自然道。 临泽满脸疑惑。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王爷指的是哪一件? 解毒的事? 临泽激动道:“王爷,安王对您屡下毒手,您可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啊!” “您一定——” “不是这件!”谢南渊打断他的话。 临泽一嘴话卡在喉咙里,咽了回去。 只是神情更加疑惑了,他小心翼翼道:“王爷,要不您给属下点提示?” 谢南渊蹙眉,见临泽是真的不懂他的意思,越发觉得这个属下真无用。 他轻咳一声,“你觉得沈琼华对本王的感官如何?” 啊? 临泽脑袋呆滞了一瞬,回过神来,看了眼谢南渊的神色,犹豫道:“王爷觉得呢?” 谢南渊锋利的眼神直直射了过来,“是本王让你说,不是你来问本王!” 临泽浑身一颤。 试探性的开口道:“属下觉得是敬佩和爱慕都有一些吧……”临泽说完就低下了头。 “你真这么觉得?”谢南渊问。 临泽看了一眼自家王爷的脸色,见他没有生气,这才道:“对呀,如果不是爱慕对方,闺阁女儿家的,若是被男子吻了,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吧?” “可是沈小姐不仅没有哭闹,反而很冷静,而且貌似还是她主动吻的王爷。” 临泽说完,又看了谢南渊一眼,见谢南渊没有反驳,顿时瞪大了眼。 所以,真是沈小姐主动吻的王爷,将王爷按在地上亲! 若是沈琼华知道临泽是这样想的肯定要喊冤,她当时刚重生回来就被歹徒追着跑,紧接着又碰到了谢南渊,还以为刺客是为她来的,好不容易解除危机,又被男人说要将她喂狼。 光顾着保命了,哪儿来的时间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要是真这样做了,只怕已经在野狼肚子里了。 谢南渊经临泽一提醒,也想起了玉米地里那混乱的一晚,从没有女子离他那么近过,而且…… 他的手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唇…… 下一瞬,谢南渊对上临泽好奇的视线,瞬间收了手。 “那你的意思是她喜欢本王?” 临泽有些犹豫的点点头。 起码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沈南渊眉头蹙得更紧了。 他对娶妻并无意,且两人现在可以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不想太令人难堪。 想起临泽说的见面机会,谢南渊沉思半晌开了口,“你去永宁侯府将暗一喊出来,让他替本王给沈琼华带句话。” 临泽眼睛蹭的一下亮了起来。 他们王爷总算是开窍了! “你就说本王说的,若非重大事情,其他的小事直接让暗一传达便好,不用亲自跑一趟。”谢南渊道。 啊? 临泽那兴奋的表情霎时间僵在了脸上,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见临泽迟迟不动,谢南渊冷厉的视线扫射过来,“你有意见?” “没……属下不敢。” 临泽脚步慌乱的退出了书房,直到出了王府大门也没想清楚谢南渊这是闹哪一出。 而在云梦轩收到暗一转达的话的沈琼华更是一脸疑惑。 她也没经常去找瑞王啊?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气她白日里不小心闯进厢房撞见他泡药浴? 可是这都过去好几个时辰了才想起来生气是不是太晚了? 真是阴晴不定! 沈琼华给谢南渊打上了一个阴晴不定的标签,便在芍药的服侍下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沈琼华早早的便醒了过来。 匆匆忙忙地用过早膳,便带着芍药和甘草出了门往宜春阁而去。 她要去收债! 第二十六章 讨债 宜春阁 绿荫环绕,茶香袅袅。 周令宜一身月牙色留仙裙坐在窗边的小榻上,把玩着手中的夜明珠,脑中全是昨夜谢祁安对她的甜言蜜语,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整个宜春阁的下人都能感受到二小姐今日的心情格外好。 采薇走了进来,道:“小姐,表小姐来了。” “快让表姐进来。”周令宜道。 经过昨夜谢祁安的话,周令宜现在对沈琼华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殿下说的对,不过是个棋子罢了,自己何必跟一个棋子较劲。 她如今所遭受的委屈,日后殿下都会让她还回去。 沈琼华一踏进门,周令宜便迎上来挽着她的手臂,如往常一般亲昵道:“表姐怎么今日想到到我的宜春阁来了?” 说着,还往后看了一眼。 见芍药和甘草两手空空,柳眉微蹙。 沈琼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里顿时明白她在想什么,心中冷笑。 以往每次她来宜春阁都会带些礼物,或精致好看的首饰,或时新的料子,或是一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 如今她可再不会干这种蠢事了。 倒是…… 沈琼华的目光落在她发髻上插着的红宝石发簪上,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沈琼华坐到凳子上,扬起一抹笑,开门见山道:“我今日来找表妹,是有件事情想跟表妹商量。” “表姐有什么事尽管说便是。”周令宜道。 “前几日,表妹从我那借走的夜明珠不知观赏完了没?可否归还给我?”沈琼华笑盈盈道。 随着她的话落下,周令宜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一点一点变得僵硬。 周令宜握紧手中的帕子,心中满是愤怒与难堪。 她将这夜明珠要来时,便没打算归还。 以往她从沈琼华那借走的东西,沈琼华从未开口让自己归还。 这还是第一次。 不就是一颗夜明珠,沈琼华都有那么多了,为什么不能主动给自己一颗。 可是再不舍,她也说不出乞讨沈琼华将夜明珠送给自己的话。 周令宜气得在心中将沈琼华骂了好几遍,脸上却有些歉疚道:“是宜儿记性不好,忘记派人给表姐送回去了,没想到表姐心中一直记挂着。” 沈琼华眉梢一挑,这是暗戳戳说她小气? “若是别的东西,借给表妹也就借了,可这些夜明珠,乃是父亲这些年送我的生辰礼,意义非比寻常,因此才分外挂念,表妹可千万别多心。”沈琼华像是生怕她多想的样子,解释道。 “怎么会,本就是我借表姐的东西忘了归还,这是应该的。”周令宜善解人意道,嘴角挂着浅笑,仿佛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说着便让采薇去妆匣上将夜明珠拿来。 看着芍药将夜明珠收到荷包中,沈琼华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她缓缓启唇:“我竟不知表妹竟是如此通情达理之人,这样我就放心了,之前表妹从我这里借了不少东西,想必是贵人事忙,都忘记了归还,不如这次我一并带回去吧。” 话一落,周令宜脸上的假笑都维持不下去了。 那些都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都是她的,都借来这么久了,沈琼华凭什么一句话就想要回去? 她都有那么多东西了,给自己一点怎么了? 见周令宜不搭话,沈琼华就知道她舍不得。 有些人借东西借着借着,便就以为真是自己的了。 她面上有些疑惑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周令宜死死掐着手掌心,微笑道:“当然没问题,就是时间有些久了,宜儿有些记不清从表姐那借了哪些东西了。” 沈琼华朝她投去了一个放心的眼神,道:“这倒是不用担心,芍药有记账的习惯,我屋里的东西去了哪里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芍药闻言,立刻上前,“二小姐放心,二小姐借走了哪些东西,奴婢记得清清楚楚。” “既如此,采薇,你跟着芍药去将东西找出来。”周令宜道,语气中透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芍药便和采薇一同去了内室。 沈琼华想到一大笔东西即将入库心情甚好,见周令宜脸色难看,有些想要火上浇油的冲动。 她看向周令宜头上的红宝石簪子道:“表妹这簪子是新得的?真是精巧好看。” 听见她夸簪子,周令宜伸手朝头上摸去,轻轻地嗯了一声,心中有些许的得意。 沈家有财又如何,殿下心中只有自己,待殿下利用沈家的钱财登上帝位后,她将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可是她还没高兴多久,便又听沈琼华道:“就是看着有些眼熟。” 眼熟? 周令宜柳眉轻蹙。 怎么可能,这是殿下特意为她准备的礼物。 珍宝阁的首饰皆是独一无二的样式,由积年的老工匠打造,这也是为什么买那么贵,京城贵妇贵女们却趋之若鹜的原因,谁不想自己的东西是独一无二的。 沈琼华状似思考,突然道:“我想起来了,这根簪子跟安王殿下想要送给我的赔礼有些相像。” 听到安王,周令宜脸色骤变,她语气有些艰涩道:“表姐可能是看错了,这根簪子是我自己到铺子里挑的,怎么会跟殿下给表姐的簪子相像”。 沈琼华点点头道:“也许是我记错了吧,昨日安王殿下为了表达歉意要送给我一根簪子当赔礼,我拒绝了,当时天色昏暗,可能看错了。” 一句话,将周令宜心底最后的侥幸击溃。 昨日她离席找到殿下时,便只看到沈琼华离去的背影,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所以,殿下是将沈琼华不要的簪子送给她? 殿下怎么能这么对她?! 就在周令宜伤心,芍药跟采薇出来了,两人手中拿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甘草上前接过采薇手中的东西。 沈琼华见目的已达到,便告辞离去。 直到她走了很久,周令宜都愣愣地坐在那一动不动。 采薇还以为是沈琼华拿走了那些东西而不高兴,上前劝道:“小姐,您——” 话还没说完,便被周令宜狠狠甩了一巴掌, “贱人——” 她拔下头上的红宝石发簪扔在地上,泪如雨下。 殿下怎么能这么对她! 第二十七章 往事 云梦轩 沈琼华回院子将东西都放好,便带着甘草和芍药前去给林婉茹请安。 刚走到门口,正好碰见两个眼生的嬷嬷从里面走了出来。 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进了屋内便看见林婉茹一身素衣坐在桌边,桌上放满了锦盒。 “阿娘,这是姨母送来的东西吗?”沈琼华问道。 林婉茹温柔一笑,道:“不是你姨母,是侯爷派人送来的补品。” 永宁侯? 沈琼华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永宁侯常年在京郊大营,内院的一切事物都由林氏负责,永宁侯怎么会想着给阿娘补品? 沈琼华眉头紧蹙,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有什么东西从脑中一闪而过。 还没想明白,便被林婉茹打断了。 “应该是从你姨母那听说我身子弱,所以才派人来送这些给我补身子的。” 林婉茹没想到不仅嫡姐时时关照她,便是侯爷也关心她这个姨妹。 想到这,林婉茹握着沈琼华的手,道:“我知你因为侯府赊账一事对侯府有些不满,可除去这件事,咱们住在侯府你姨母和侯爷对我们可谓是处处周到了。” 自己生的女儿自己清楚,林婉茹不想女儿和嫡姐有隔阂。 沈琼华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阿娘就是这样,别人对她好一点,她便什么都不计较了。 “阿娘放心,我有分寸。” 见林氏还要向她诉说永宁侯夫妇的好,沈琼华连忙顺着林婉茹应和了几声,便找机会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怕再听下去会气死! —— “砰——” 瓷器碎裂,热气蒸腾。 林氏坐在黄花梨椅子上,搭在扶手上的指节泛白,脸色难看的盯着孔嬷嬷,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孔嬷嬷有些紧张地看向林氏,道:“夫人,侯爷从私库里拿了些补品命人送去了云梦轩。” “他竟还对那贱人念念不忘!” 昨日才回府,今日便迫不及待给她送补品。 那明日是不是要直接进她的屋子了! 林氏怒极,猛地站起身,将身边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孔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抱住林氏, “夫人,你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啊!” 林氏倚在孔嬷嬷身上,怔怔地道:“嬷嬷,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在他心中却还是比不上她?” 看着林氏这般模样,孔嬷嬷眼中也浮现了些许泪花。 孔嬷嬷知道林氏这些年的苦。 京城早些年人人皆知。 林氏是当年皇上派永宁侯前往江南治理水患时自己看中的。 甚至为了娶林氏,将老夫人吴氏气得卧病在床。 这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举当时一度成为了京中美谈。 可在这看似一桩美谈的姻缘之下实则另有隐情。 当年永宁侯初到江南,一次偶然的机会,林氏见到了永宁侯。 年轻时的永宁侯长得丰神俊朗,气度非凡,是林氏生平见过的男子中少有的。 仅一眼,林氏便丢了心。 回府后,林氏整日茶饭不思,甚至还派人去打听永宁侯的身份。 那时永宁侯府虽已衰败多年,但随着皇上登基,有从前潜邸时的救驾之功在那,永宁侯被皇上委以重任,贵妃娘娘也进宫侍奉皇上。 所有人都知,永宁侯府离起复不远了。 而林父仅是江南一小小七品官,便是侯府衰败之时,林氏也配不上。 林氏向林父诉说想要嫁给永宁侯,即便是当妾,她也要试一试。 却反被向来胆小怕事的林父大骂她痴心妄想,怕她惹出事端,将林氏关在家中禁闭。 一个月后,水患成功控制住,永宁侯便回了京城。 被关在祠堂里的林氏知道了这个消息,心死了,魂也丢了。 本以为这事便不了了之了,谁知半个月后永宁侯突然上门提亲。 林父高兴坏了,林氏惊喜疯了。 可仔细一问才知,永宁侯要求娶的是江南第一美人,也就是林氏的庶妹,林婉茹。 永宁侯曾在街上见过林婉茹一面,便被林婉茹的惊人之姿所倾倒,遂回侯府禀报老夫人后前来求娶。 林氏知道后感觉天都塌了。 她倾慕之人竟要求娶她一直看不起的庶妹。 别看林氏之前一直在贵女面前维护林婉茹。 但那是因为林氏容貌普通,若是想要得到江南贵公子们的关注,借着林婉茹江南第一美人的名头上扮演一个好姐姐,无疑是最好的方式。 也确实有效,那几年谁不知道江南第一美人有一个心善的嫡姐,宁愿自己受刁难也要维护庶妹。 可即便是借了她的名头,林氏身为嫡女也看不起林婉茹。 她认为没有一个世家长辈会同意族中子弟娶一个空有美貌的庶女,林婉茹注定要要被自己踩在脚下。 可是结果,这个庶女竟抢了自己的倾慕之人。 林氏发了疯,她将这个消息瞒了下来。 利用林婉茹对她的信任,告诉林婉茹自己最近噩梦连连,希望她能为自己至七十里外的寺庙里祈福一个月。 待人出了城,她转头便告诉林父,她将林婉茹抓走了,她要代替林婉茹嫁给侯爷。 林父哪敢同意,若是被永宁侯发现了,官职都恐怕保不住。 可林氏已经疯魔。 她告诉林父,若不同意,她便杀了林婉茹,林家照样交不了差。 林父无法,只能同意,但要林氏保证不伤害林婉茹。 后来,林氏便代替林婉茹上了花轿。 林婉茹根本就不知道永宁侯求娶的是她,一直以为求娶的是林氏,还为林氏嫁了个好人家而高兴。 而永宁侯只见过林婉茹一面,从旁人口中知晓她是林家的女儿,并不知晓她是庶女。 就这样,林氏嫁来了永宁侯府。 新婚夜,林氏不让永宁侯点灯。 直到第二日早上,永宁侯才知道娶错了人。 可是木已成舟,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再无更改。 于是,永宁侯派人前往林家,要纳林婉茹为妾。 林氏偷听到后,立马写了封信飞鸽传书,逼林父将林婉茹嫁与一个小商贩。 永宁侯的人晚了一步,等赶到时,林婉茹已嫁为人妇。 这么多年,永宁侯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对林氏态度冷淡,甚至一开始连世子都是林氏下药才得来的。 而林氏之所以还和林婉茹有联系,便是因为在侯府遭受冷落,想看林婉茹的凄惨下场。 可未曾想到,当年的小商贩竟一转眼成了江南富商。 林氏气不过。 所以,当老夫人说安王需要银钱拉拢大臣时,她立马就想到了沈家。 林氏泪如雨下,她死死攥着孔嬷嬷的手, “嬷嬷,我不甘心,我为了他生下了二子一女,他眼中始终只有那个贱人!” “既然活着他一直忘不了,若是那贱人死了呢?” 第二十八章 贵妃还是好好伺候父皇吧 孔嬷嬷被林氏的话吓了一跳。 “夫人,您冷静一些,侯爷未必是对她念念不忘,定是顾忌面子情才送了些补品去。” “是吗?”林氏怔怔地问道。 “夫人,以往的那些事都过去了,哥儿姐儿们都大了,您跟侯爷生活这么多年,难道还比不上那多年前的一眼?” “若是侯爷真放不下,她进府的第一天侯爷便会从军中赶回来,何至于等到现在才回来?”孔嬷嬷道。 林氏听着孔嬷嬷的话,理智也逐渐清醒了几分。 是了,这已经不是十多年前了,林婉茹早已嫁为人妇,侯爷如何会要一个嫁过人的女人。 林氏拿着帕子擦净眼角的泪,又恢复了端庄稳重的姿态。 —— 一晃几日匆匆而过。 这一日,沈琼华接到茯苓的信,说是安锦已经考察过几家要转出的酒楼,但具体是要买下哪座酒楼,需要自己定夺。 于是沈琼华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让芍药和甘草守着院子,去了东来阁。 “小姐,这是京城在转出的所有符合您要求的酒楼。”安锦恭敬的将手中的一叠纸递过去。 沈琼华接过,看着上面的内容,眼底划过一抹欣赏之色。 锦娘子不愧是锦娘子,做事就是周全。 纸上记录了各个酒楼的具体位置,陈设的新旧,转出的原因,近三日的进客量,甚至所在街道人流量的高低,以及酒楼周围的店铺类型,有无竞争对手等,皆批注得一清二楚。 “那依你看,应该买下哪座酒楼?”沈琼华问道。 安锦闻言上前一步,圈出其中两座酒楼,“小姐,这两座最为合适。” 沈琼华看了一眼,眼底欣赏之色更甚。 这两座酒楼,皆位于人流量高的街道上。 一座是进客量多,陈设较新,但东家做别的生意急需银钱周转,这才要将其转出。 而另一座进客量较差,陈设较旧,但胜在位置极佳,临河而立,还有画舫,京城公子贵女们举行诗会雅集的大多会选在这条街上的酒楼或画舫。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条街上有很多酒楼茶馆,竞争大,酒楼的东家经营不下去了才转出。 “小姐,安锦更属意前者。” 若是买下这一座酒楼,相信过不了多久便能盈利。 “不,后者更合适。”沈琼华道。 她知道安锦那些方子的吃食将来会有多火爆,后一座酒楼虽竞争大,却也能够吸引不少人,且来这条街的人皆是非富即贵,将酒楼开在这,她敢将价钱翻三倍。 若是京城勋贵人家中都喜爱酒楼的吃食,还怕下面的人不争先效仿? 到时坐等收银子便是。 沈琼华将自己的想法跟安锦说了,安锦眼前一亮。 “小姐说的是,安锦这便去办。” 跟安锦交代完,沈琼华便打算回侯府。 刚出厢房,迎面正撞上谢南渊。 两人皆是一愣。 沈琼华隐隐约约闻见一股淡淡的药味,想瑞王应当是刚刚泡完药浴。 正想上前问问他上回让暗一带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便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沈琼华有一瞬间的错愕,她转身问暗一, “你们王爷这是怎么了?” 暗一:“……” 马车上。 谢南渊眉头紧蹙,看的一旁的临泽胆战心惊。 突然,谢南渊开口道:“今日本王去东来阁泡药浴,你跟暗一说了?” 临泽满脸疑惑,不知道王爷怎么问起暗一了。 “王爷,没有你的吩咐,属下哪敢将您的行踪告诉别人。”临泽小心翼翼道。 谢南渊听罢,薄唇紧抿,手不自觉的摩挲着衣料。 那沈琼华从哪知道的他行踪,还特意赶来东来阁和自己见面。 看来自己那日说的话,她并没有听进去。 就在谢南渊沉思之时,车外传来纪北的声音,“王爷,皇上传召您进宫!” —— 太极殿 一道明黄色身影坐在由纯金打造的龙椅上批阅奏折。 李顺全轻手轻脚走到他身侧,道:“皇上,瑞王殿下已经到了。” 谢荣从奏折中抬起头,脸上扬起一抹笑意,“渊儿来了?快让他进来。” 下一瞬,一道沉稳的脚步进了大殿。 “儿臣参见父皇!” “快起来,跟父皇还行什么礼。”谢荣走到谢南渊面前,一把将他扶起。 这臭小子,越大越跟他生分了。 “礼不可废,父皇传召儿臣进宫所为何事?”谢南渊问道。 谢荣闻言顿时有些不满,“朕没事就不能叫你进宫了?” “你看看你都多久没进宫了,也不知道来看看朕!” 谢南渊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无奈,“父皇,儿臣还病着呢。” 谢荣冷笑一声,就知道他贯会找借口,“你少来这套,你以为朕不知道,朕都问过太医院院正了,你身子近日好多了。” 院正每隔两日便会去瑞王府给瑞王把脉,因此谢荣对谢南渊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 “既然身体好转,你可不能再躲懒了,过两日便去兵部报道吧。”谢荣道。 他一早便想将渊儿入朝中历练一番,奈何渊儿不乐意,而且那会儿确实边境还需要他。 但自从大半年前那场胜仗,陈国这段时间安分了不少,渊儿也该学习一下如何处理朝中之事。 谢南渊这次倒是没有如往常一般推辞,他躬身道:“儿臣遵命。” 见他没有推辞,谢荣十分满意,又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 待到时辰差不多了,谢南渊便告退。 刚出了太极殿,迎面走来一蓝色宫装的妇人。 “瑞王久不进宫,今日怎么有空进宫了?” 周贵妃搭着宫女的手,斜睨着谢南渊,心中有些不悦。 还一进宫便往太极殿钻。 谢南渊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本王奉父皇旨意进宫。” 周贵妃脸色一僵,状似关心道:“本宫听闻瑞王重伤未愈,今日看来起色倒是好了不少。” 她不提还好,一提谢南渊便想起谢祁安给他下毒的事,“本王的事便不劳贵妃忧心,贵妃还是好好伺候父皇吧。” “你!” 周贵妃脸色阴沉,她进宫这么多年,受人尊敬,瑞王竟敢讥讽她。 李顺全出来正看到这一幕,他朝周贵妃道:“贵妃娘娘,皇上传唤您进去。” 二十九章 珠胎暗结 太极殿内。 “臣妾参见皇上。” 周贵妃施施然行礼。 谢荣扫了她一眼,道:“平身吧。” “你碰上渊儿了?” 周贵妃嘴角的笑容一僵,随即柔声奉承道:“是,殿下的气色似乎是好了许多,想必身体离身体大好也不远了。” 谢荣脸上露出一抹舒心的笑,“是好了不少,院正说渊儿的身体已无大碍,朕已经打算让他过两日去兵部报道了。” 这大半年来,渊儿身体不好,他也跟着担忧,如今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周贵妃闻言脸色大变。 怎么可能! 那小贱种明明种了奇毒,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怎么可能已无大碍? 虽然皇上封锁了消息,但她收买了院正身边的药童,他说院正根本没查出那小贱种中毒了。 周贵妃想到前几日那小贱种突然发难,导致与安儿交好的大臣皆遭到了皇上的训斥,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那小贱种不会是已经发现自己中毒了,已经解毒了吧? 谢荣见周贵妃的脸色不太好,有些关心的问道:“怎么了?” 周贵妃瞬间回神,她有些担忧道:“臣妾是想着殿下大病初愈,皇上便让他进兵部,也不知道身体受不受得住。” “放心吧,朕的儿子没这么脆弱。”谢荣神色欣慰道。 “他迟早都要在朝中磨练,将来朕才能放心。” 周贵妃听着皇上未尽之言,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神色阴郁。 —— 云梦轩。 夕阳西斜,暮色苍苍。 芍药听到动静上前将床幔挂起,道:“小姐,吴姑娘那边半个时辰前请了大夫,现在已经被请去了荣德堂。” 沈琼华闻言脸色一变,原本还有些昏沉的脑子立马清醒。 她自从家宴那日回来,便让芍药注意吴敏珂那边的动静。 她只记得大概是哪段时间,却记不清到底是哪一日,没想到竟是今日。 今日,吴敏珂便要被沉塘了。 沈琼华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 荣德堂 老夫人坐在上首,满脸怒气,抄起手边的茶盏朝跪在地上的女子脸上砸去。 “孽畜,侯府供你吃供你穿,便是让你这般败坏侯府姑娘的清誉吗!” 瓷片划破额角,鲜血顺着白皙的脸庞滑下。 吴敏珂跪在瑟瑟发抖,却不敢喊疼,手紧紧护着自己的小腹,心中涌起一丝喜悦。 这是她和世子的孩子。 林氏和二夫人吴氏一脸铁青的坐在凳子上。 二夫人吴氏率先忍不住了,冲上前一脚踹在吴敏珂瘦弱的肩上,“你个不知羞耻的东西,竟敢在侯府做出这种丑事。” “往日子里装的唯唯诺诺,老实本分的样子,竟都是假的!” “娘,这件事可千万不能宣扬出去啊,若是被人知道了,咱们侯府的姑娘还要不要活啊!”吴氏哭嚎道。 她是真的恨死这个贱人了,她这么多年,就芙姐儿一个女儿,如珠似宝养大,眼看便要说亲了,却出了这种丑事。 林氏气的都快要昏厥过去了,只觉得最近的事情没一个顺的。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了,宜儿别说将来当皇后,便是想嫁个门当户对的贵公子都是痴人说梦。 “娘,我已派人封锁了消息,府里知道这件事情的小厮和丫鬟都已经绑了关进柴房了。” “这件事一定不能传扬出去,不然不仅连累了侯府,怕是宫里的娘娘和殿下也会受到影响。”林氏道。 老夫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更难看了。 她这一辈子,最在乎的便是侯府的前途和外孙能否登上那个位置,吴敏珂简直是踩到了她的心窝上。 她看向吴敏珂,“孽畜,还不快说那个奸夫是谁!” 吴敏珂看着老夫人暴怒的样子,手心冒汗,心中害怕极了,嘴唇颤抖,张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见吴敏珂还要包庇这人,吴氏忍不了了,她冲上前一个巴掌甩在吴敏珂脸上,“贱人,还不快说!” 若是让那奸夫跑了,将消息传扬出去,她的芙姐儿可就没法活了! 吴氏越想越气,不仅对着吴敏珂左右开弓,甚至还要抬脚去踹她的肚子,吓得吴敏珂连忙躲闪。 “二夫人,我说,我说!” 吴氏这才停下手上动作。 吴敏珂摸着小腹诺诺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是世子的。” 什么? 周瑾林的! “不可能!”林氏猛地站起身。 她不是没有给林儿纳过通房,林儿一向都淡淡的,这吴敏珂又不是什么天仙,林儿怎么会碰她! “不知羞耻的东西!跟外男珠胎暗结,还敢嫁祸给我林儿!”林氏怒道。 老夫人也不敢相信,周瑾林在她心中一向是优秀乖巧的。 “孽畜,私相授受还敢胡乱攀咬侯府世子!来人,给我把她肚子里的那个孽种打下来!” 孔嬷嬷立刻就端着一碗堕胎药上前,药是早在林氏听说吴敏珂怀孕了便马上准备好的。 吴敏珂见孔嬷嬷手中的堕胎药,顿时慌了。 她跪在地上朝着老夫人磕头,“老夫人,求求你,不要打掉我的孩子,我怀的真的是世子的孩子!” 吴敏珂磕得一下比一下重,很快额头上便磕出了血。 “老夫人,它真的是世子的骨肉,您若不信,可以将世子喊来!” 见她到这时还一口咬定孩子是周瑾林的,老夫人心中也有些打鼓。 “来人,去前院将世子请过来。”老夫人开口吩咐道。 正好大孙子还没回京郊大营。 林氏一点也不想这种腌臜事跟自己儿子沾染上任何关系,即便吴敏珂肚子里真是林儿的种,她也不要。 林氏开口想要阻拦,“娘——” “大嫂,你别着急,等林哥儿来了便一切见分晓了。”吴氏这会儿也不着急了,乐得看大房的热闹。 就吴氏打岔的这会儿功夫,老夫人身边的心腹已经出了院子,林氏恨恨地闭了嘴。 很快,一身暗紫色锦袍的周瑾林便来到了荣德堂。 第三十章 沉塘 周瑾林进门扫视了一圈。 老夫人和林氏坐在上首一脸震怒,吴敏珂跪在地上泪水和鲜血糊了满脸,心里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眉梢一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走到老夫人身旁的凳子上坐下。 “祖母喊孙儿过来所为何事?” 还不待老夫人开口,二夫人吴氏率先忍不住了,她指着吴敏珂道:“林哥儿,是这样的,这小贱人今日身体不舒服去请大夫,结果诊出已有两个月身孕,老夫人要她交代奸……与她珠胎暗结之人,要打掉她的孩子,她却说这孩子是你的。” “你说你,若是喜欢这小贱人直接纳进房里便是,弄成现在这样多不好。” 吴氏快速简明的将事情交代清楚,脸上看热闹的心思遮都遮不住。 以往都是大房母女站在一旁冷眼看她和芙姐儿被老夫人训,今日总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林氏脸色铁青,“弟妹,事情还没问清楚呢,你未免太早下定论了。” 吴氏难得站在上风,即刻呛了回去,“哎呦,大嫂,这林哥儿不是已经来了,是与不是,一问便知。” 滚烫的泪水自眼角滑落,吴敏珂撑着身子膝行几步,伸手拽住周瑾林的衣袍,“世子,我有身孕了,我们有孩子了。” 她知道侯府正在给世子说亲,此时爆出庶长子的存在会影响世子的亲事。 可是这是她的孩子,若是世子不承认,她和孩子会没命的。 依照本朝例律,未婚通奸者,是要沉塘的。 周瑾林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的女子,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他倒是没想到导致这件事被发现的原因竟是因为吴敏珂有了身孕。 老夫人看向自己的大孙子,沉声道:“林哥儿,她说的可是真的?这孽障肚子里的孩子真是你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周瑾林身上。 他眼含戏谑,点了点头,道:“祖母,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是孙儿的。” 见他承认了,吴敏珂狠狠松了一口气,双手轻轻环上小腹,一颗心落回了实处。 林氏看向自己的儿子,“林儿,你糊涂啊!” 即便是睡了吴敏珂,也该准备好避子汤才是。 吴氏满脸幸灾乐祸,“大嫂,恭喜你啊,你就要有孙儿了!” 总算是让她狠狠出了一口气,她倒是要看看有一个庶长子挡在前头,还有哪家高门贵女愿意嫁给周瑾林。 “你给我闭嘴,蠢货!”老夫人恶狠狠道,侯府出了这样的丑事,竟还想着看自己人的笑话。 “娘!” 吴氏有些不服气,这次明明是大房的错,老夫人不骂林氏却来骂她。 “这孩子不能留!”老夫人道,苍老的眼神直直地射向吴敏珂的肚子,吓得吴敏珂连忙往周瑾林脚边缩。 “哎呦,娘,这孩子怎么说也是咱们侯府的长孙,您也得问问世子和大嫂的意见不是。”吴氏笑道。 按照吴氏的想法,周瑾林既然破了吴敏珂的身子,两人还有了孩子,怎么说都是有几分情谊在的。 林氏满脸厌恶,道:“就凭她也配生出侯府的长孙!” 不过是吴氏家族那边送来陪老夫人的一个玩意,竟用那下贱手段勾引了林儿,妄想母凭子贵进侯府的大门。 “夫人,求求你,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吧,我今后一定安分守己。”吴敏珂哀哀地道,双手捂着肚子。 她从小因是女子在家中不受待见,不仅包揽了家中一切活计,还时常遭受打骂。 自族长给了爹娘十两银子将自己领进侯府后,她便再也没回过那个家。 肚子里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林哥儿,你怎么想的?”老夫人看向周瑾林,只希望大孙子不要让自己失望。 听了这一场官司的周瑾林噗嗤一笑,一双桃花眼却盛满了无情。 “祖母,不过是一个连通房丫头都算不上的人,便是直接沉塘都行。” 语气温柔,却听着让人感觉浑身发凉。 老夫人和林氏都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吴氏倒是有些许的失望。 吴敏珂怔怔地望着曾经和她抵死缠绵的人,嘴中喃喃道:“世子……” 明明是他在她及笄之夜闯入她的闺房强迫他,也是他不止一遍的告诉她会纳她为妾。 她已经怀了他的骨肉啊! 周瑾林对上吴敏珂那双泪眼朦胧的双眼,道:“孩子打掉,至于你,本世子还没玩腻,暂且先留着你。” 就是不知道事情已被知晓,玩起来还有没有那种刺激的感觉。 “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办。”老夫人挥挥手,下人将重新熬好的堕胎药端上来。 吴敏珂连忙松开周瑾林的袖袍朝门口跑去,“不,不要打掉我的孩子!” “给我抓住她!”老夫人道,立马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上前按住吴敏珂。 吴敏珂拼命挣扎,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模糊中看见了周瑾林一脸冷漠的坐在上首,仿佛事不关己,嘴角还挂着一抹嘲弄的笑。 就像在笑她的自不量力。 她不知从哪生出来了一股勇气,大喊道:“你们若是敢打掉我的孩子,我就将真相告诉沈琼华!你们和安——” 话未说完,一双大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老夫人和林氏脸色巨变。 吴敏珂怎么会知道如此隐晦的事?! 周瑾林看着那张被他掐成青紫色的脸,心中暗道一声可惜。 他拿出帕子堵住吴敏珂的嘴,淡淡道:“来人,将她给本世子绑了!” —— 夜半 一帆轻舟泛于湖上。 四周寂静无声,两个小厮从船舱中搬出一个麻袋,将早已准备好的两块巨石绑在麻袋两端。 待行驶至湖中央时,合力将麻袋连同石头丢了下去。 麻袋瞬间沉底,轻舟缓缓远去。 湖面上隐隐有鲜红晕开…… 第三十一章 知道 天光大亮 京城一个普通的客栈内。 沈琼华捧着书坐在窗边,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娇美的脸庞上,细小的绒毛似乎都发着金光。 “唔……” 细微的声响打破了宁静,沈琼华抬头望去,床上躺着的女子已经睁开了双眼。 她将书放下,倒了一杯茶走向吴敏珂。 “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了,现在感觉如何?” “沈小姐,是你救了我?”吴敏珂脸上有一丝茫然,随后脸色大变,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我的孩子!” “抱歉,孩子没有保住。” 吴敏珂闻言泪水夺眶而出,孱弱的身子不停地颤抖。 半晌,才用袖子擦净眼泪,掀开被子,跪在地上朝沈琼华磕头。 “多谢沈小姐救我。” 若不是沈琼华救她,恐怕她早已尸沉湖底了。 沈琼华连忙将她扶起来,柔声道:“不用谢我,你也曾想过帮我不是吗?” 沈琼华不是圣母,她虽不忍吴敏珂被沉塘,但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如何还能多管闲事。 虽说如今有了瑞王这个靠山,但毕竟还住在永宁侯府内,若是打草惊蛇,永宁侯直接让她们母子三人在侯府里消失,便是瑞王也不能奈他如何。 她之所以救吴敏珂。 皆是因为她让暗一去荣德堂偷听,暗一回来后告诉她永宁侯府算计沈家之事吴敏珂也知情。 这让她瞬间想到了一件事。 沈家当初初入永宁侯府时,她曾收到过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洁,只有四个字——离开侯府。 她当时只以为是哪个人恶作剧,并没有理会,后来也没有再收到过那种信。 初来京城时,永宁侯府想要算计沈家财产的事情隐瞒的很好。 除了侯府的几个主子和安王以及心腹知晓外,其他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堂堂王爷,天之骄子,竟会算计一介商户。 所以那个写信的人只可能是吴敏珂。 吴敏珂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沈小姐,你知道那封信是我送的?” 见沈琼华点头,吴敏珂脸上满是羞愧,“对不起,沈小姐,我知道这件事却不敢告知于你。” 她十一岁入侯府,在侯府丫鬟不像丫鬟,主子不像主子,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整个侯府都拿她当透明人。 直到十五岁及笄之夜被周瑾林强要了身子之后,便成为了周瑾林的玩物, 几个月之前的一个晚上,周瑾林将她带去了书房。 事后,她躺在小榻上,闭着眼睛,周瑾林以为她睡着了在外间与心腹谈事情,无意中谈及到了沈家。 她听到了侯府要算计沈家。 她吓得发抖。 从小到大的经历,侯府几年的生活,她早就学会了谨小慎微明哲保身。 连她自己的清白被人强占她都不敢出声,她如何敢将这种事情说出去。 她选择遗忘,就当那一晚什么都没有听到。 直到她在府中遇到了沈琼华,她笑着跟自己打招呼,笑容明媚。 她从心底里觉得这样的女子不应该落得那样的下场。 于是她壮着胆子到街上找人代笔,写下了那封信提醒沈琼华离开侯府,又给了小乞丐一两银子让他将信送到侯府上亲自交给沈琼华的婢女。 可是沈琼华并没有离开,她也不敢再写第二封了。 且不说沈琼华相不相信,若是她拿着信去问大夫人,自己肯定就没命了。 她是一个自私胆小的人,只想保住自己的命,所以后来便对这事闭口不谈。 却是没想到沈琼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也知道是她写的信,还救了她。 沈琼华淡淡一笑:“我明白的,你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四个字一出,吴敏珂的眼眶瞬间红了。 “你安心在这里养身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你怕是不能待在京城了。” 若是吴敏珂待在京城,难保不会有一日被永宁侯府的人撞见,到时恐怕她们母子三人都会有危险。 “我也想离开京城,只是……”吴敏珂抿了抿唇。 她没有那么大的胆量去向侯府报仇,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这一生都身不由己,若是能离开侯府做个自由人,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可她如今在户籍上已经是个死人,她没有户籍又没有银子,哪都去不了。 沈琼华微微一笑,将袖笼中的东西递给她,“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东西。” 吴敏珂接过打开,里面是一份新的户籍,改了名字,还有一千两银票。 “沈小姐,我怎么能收你这么多银子!”吴敏珂说着便要将银票还回去。 沈琼华按住她的手,“不必推辞,咱们素不相识的情况下,你能想着帮我,这是你应得的。” “可……我也并没有帮上你什么。”吴敏珂诺诺道。 她甚至不敢当面跟沈琼华说侯府要算计沈家。 “拿着吧,有了这些银子,你在别的地方也能过安稳的生活。”沈琼华道。 吴敏珂鼻尖一酸,将东西放在旁边,跪下来,结结实实给沈琼华磕了三个响头。 沈琼华将她扶起来,吴敏珂看着沈琼华道:“沈小姐,你既然知道了侯府的算计为什么不离开侯府?” 沈琼华叹息一声,“我跟你情况不一样,我还有亲人,侯府没有达到目的不会放过沈家,我也不可能将父亲留下的产业交给侯府。” 更何况还有上一世的血海深仇! 吴敏珂点点头,表示理解,沈琼华还有家人,至于她的家,不回也罢。 突然,吴敏珂似是想到了什么,道:“那你最好还是注意些沈夫人,最近侯爷都在京内,这很反常。” 说完,她对上沈琼华略显疑惑的眼神,脱口而出道:“沈小姐,你难道不知道侯爷喜欢沈夫人吗?” “你说什么!”沈琼华惊得站起身。 “沈小姐,你真不知道啊。”吴敏珂惊诧道。 她还以为沈琼华知道了侯府要算计沈家,应该也知道这件事。 “你从哪听说的?” “我……我是很久以前大夫人和侯爷吵架,我无意中听到的。”吴敏珂道。 那时她刚进侯府,侯府每个人都带着面具似的,从主子到下人没有一个人理睬她,膳食也被克扣。 她半夜饿得睡不着,想去大厨房找些吃的,谁知道误打误撞进了大夫人的院子,听到大夫人和侯爷吵架。 吵得很凶,她吓坏了,便赶紧跑回了自己的屋子,也亏得她那时在家里被饿得面黄肌瘦,身材矮小,天又黑,这才没被发现。 “我听他们吵架说,当初侯爷原本想娶的是沈夫人,是大夫人使了手段,这才嫁进了侯府。” 沈琼华面色煞白,脑中满是上一世死前周令宜的话。 她说阿娘……勾引男人。 是了。 害死阿逸是因为他是沈家唯一的男丁,永宁侯和安王希望她用沈家全部家财支持他们,自然要除掉阿逸。 可阿娘柔弱又单纯,全心全意相信林氏,他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害死阿娘,用来牵制自己岂不是更好。 唯一的原因便是,永宁侯对阿娘有意,所以林氏容不下阿娘。 想到这,沈琼华再也坐不住了,匆匆和吴敏珂道别,回了永宁侯府。 第三十二章 绝不是巧合 云梦轩 林婉茹在屋子里设置了一个小佛堂,每日都抄些佛经再烧掉,已此来悼念亡夫。 沈琼华一进院子,林婉茹正好抄完佛经。 她陪着林婉茹一起将佛经烧掉,念了一刻钟的经文,这才扶着林婉茹起身。 “今日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林婉茹柔声问道。 以往这个时辰,女儿一般都不会打扰她。 沈琼华在一旁坐下,眼中满是迫切,“阿娘,你知道姨母是如何嫁到永宁侯府的吗?” 林婉茹柳眉微蹙,“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我就是好奇,江南与京城相隔千里,外祖父官职并不高,姨母如何能嫁来京城。”沈琼华状似随意道。 林婉茹温柔一笑,似是想到了未出阁的日子。 “据说是侯爷那时到江南治理水患,瞧见了你姨母,一见倾心,这才回侯府禀报了长辈,来你外租家求娶的。” 沈琼华闻言手中的帕子都攥紧了几分,“那你在姨母出嫁之前有见过侯爷吗?” 林婉茹闻言眼中闪过诧异,没想到沈琼华回这般问。 “并没有,那时我还待字闺中连门都很少出,怎可会见外男。” 沈琼华听罢,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她站起身,拉着林婉茹的手,“阿娘,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去外头走走吧,咱们来了侯府这么久还没有好好逛过侯府的园子呢。” 柳垂金线,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荷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沈琼华一路上陪着林婉茹赏景,可心思都在周围出现的人身上。 她特意挑选的这个小花园,一墙之隔便是永宁侯府的前院。 一路走走停停,前面便是凉亭,林婉茹许久不曾走这般久,此时已是腿软乏力,沈琼华便扶着林婉茹进凉亭,却是没想到里头正坐着一个少女。 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沐浴在阳光里,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瞬间柳眉倒竖。 “我当是谁,原来是华表姐和沈姨母啊。” 她说着,冷笑一声,并没有起身向林婉茹行晚辈礼的意思。 此少女正是周令芙,她昨日才刚出祠堂,心里正憋着一口气,谁知今日便撞见了这令她讨厌之人。 “芙表妹进祠堂关了半个月,还是这么的不懂事。”沈琼华搀着林婉茹淡淡道。 周令芙瞬间站了起来,“你也配管教我!” 若不是沈琼华,她哪会被祖母罚跪祠堂! 还有那五千多两银子! 周令芙想到母亲为她准备的嫁妆被沈琼华给敲去了三分之一之多,心都是痛的。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得意, “华表姐怕是不知道吧,乐安公主过两日要在公主府举办赏荷宴,邀请了京城的公子小姐们前往,不过华表姐恐怕是没资格前往。” 沈家富庶又如何,像这样的宴会,只有她这种世家贵女才有资格前往。 周令芙斜睨着沈琼华,希望能看到她羡慕嫉妒的神情。 “哦。”沈琼华淡淡应了一声,内心十分平静。 乐安公主便是周贵妃与皇上的女儿,大越朝的二公主,安王的亲妹妹。 她前世嫁给安王便是连宫宴都不知参加了多少回,区区赏荷宴,实在是难以让她产生什么波动。 但是赏荷宴? 沈琼华眉心一跳,她记得前世并没有什么赏荷宴,倒是秋日是时候举办了一个赏菊宴。 但那时,母亲已经被害死了,她要为母亲守孝,也没有去成。 这是提前了? 那母亲的死会不会也提前? 周令芙死死地盯着沈琼华的脸,见她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只觉得她是在自己面前装样子罢了,心里指不定嫉妒的发狂。 “华表姐很羡慕吧,可惜呀,像你这种满身铜臭味的人,怕是这辈子都进不了公主府的大门。” 周令芙笑着,眼中满是得意。 林婉茹听不下去了,她虽然很敬重嫡姐,也很感激这段时间侯府给予他们的照顾,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忍受别人用言语羞辱她的女儿。 “大小姐,你这样说是否太过分了?”林婉茹有些羞恼道。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华姐儿向来不在意这些名流宴会。 但即便是在意,周令芙也不该对华姐儿说如此刻薄的话。 她虽然整日窝在云梦轩很少出来,但光凭这句话也能想象出来周令芙肯定平时也没挤兑华姐儿。 林婉茹捏着帕子的手泛白,第一次有想要搬出侯府的念头。 “沈姨母,你急什么,你身子才刚好,别又病了,这身子骨不好的人多病几次,你怕是要下去找沈姨父了。” 明晃晃地诅咒林婉茹早死。 林婉茹气得脸都白了,她指着周令芙的手不住地发抖。 沈琼华也很生气,重生回来,家人便是她的底线,如今周令芙明晃晃的诅咒她娘早死,她怎会无动于衷。 沈琼华上前一步,将母亲护在身后,正想开口,就被一声冷喝声打断。 “放肆!” 循声望去,一个身穿深青色锦袍,身形高大,腰间一把佩刀的男子站在不远处,正是永宁侯。 沈琼华瞳孔一缩,手不自觉攥紧。 所以,竟是真的! 她之所以带阿娘来这个花园,便是来试探永宁侯的。 她让芍药打听到永宁侯这几日在侯府,除了给老太太请安,甚少来后院,基本都在前院处理军务和朝政。 而她带阿娘从云梦轩到小花园,不过才两刻钟,永宁侯便赶来了。 这绝不是巧合! “你便是这般对待长辈的?如此无礼,侯府往日子里教你的世家贵女的礼仪,你都抛之脑后了!” 威严的声音随着永宁侯的走近逐渐变大,待永宁侯走到面前时,周令芙早已被吓得两股战战。 “大伯,我……芙儿不是有意的。”周令芙颤声道。 周令芙不是傻子,她知道谁能欺辱,谁不能惹。 侯府能有今日的荣光,全是靠永宁侯当年救了还是太子的皇上,便是现在宠冠后宫的周贵妃,也是因为永宁侯才得以进的太子府。 若是惹老夫人生气了,她和母亲还能歪缠一番,让老夫人从轻处罚,若是惹永宁侯生气了…… 周令芙还想继续当永宁侯府的大小姐呢! 第三十三章 钱,人,物,仇 “如此无理的话,岂是一句‘不是有意的’便可带过去的?”永宁侯沉声道。 永宁侯身为一家之主,又常年在军中带兵,一身的气势岂是周令芙一个规格女儿家能抵挡的。 周令芙都要哭了,暗道今日倒霉。 “还不快向你沈姨母道歉!”永宁侯道。 什么? 她堂堂一个永宁侯府大小姐居然要向一个商贾妇人道歉! 周令芙双眼瞪大,却见永宁侯一双眼睛直直扫向自己。 周令芙有些呼吸不过来,她惨白着小脸朝林婉茹道:“沈姨母,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林婉茹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她虽然很气恼周令芙说的那些话,但对方是个小姑娘,又道了歉,自己母子三人还住在侯府呢,也只能压着心中的不悦说了声不打紧。 说完,周令芙便捂着脸走了。 她一走,凉亭里面一下便安静了下来。 林婉茹朝永宁侯行了一礼, “多谢侯爷为我母女二人说话。” 林婉茹是真的很感谢永宁侯,周令芙毕竟是永宁侯的亲侄女,又是小辈,他却能帮里不帮亲,让周令芙向自己道歉。 即便是他看在嫡姐的面子上帮她,她也领这个人情。 永宁侯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身月牙白冰蝉丝衫,三千乌发挽在身后,只插入了一根玉簪固定,身姿纤细,清冷无双。 极简,极净,极美。 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还是一如当年他在淮安街上初见时的模样。 帷帽被微风轻轻掀起一角,一眼,便让人难忘。 沈琼华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永宁侯,恰将他眼里的风暴收进眼底,双手不自觉攥紧,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不必多谢,是芙姐儿失礼了,道歉是应该的。”永宁侯道。 林婉茹摇摇头道:“我不止是为此事向侯爷道谢,侯爷同意姐姐让我们母子三人住进侯府,还让逸儿进侯府的家学听大儒授课,实在是莫大的恩情。” 沈父最大的心愿便是沈逸能考取功名。 完成亡夫的遗愿是支撑林婉茹的信念,别的不说,只说能让林逸听大儒授课这一条,林婉茹便万分感激。 “这都是应该的。”永宁侯看着面前女子娇美的脸庞,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痴迷。 若不是林氏使了手段,这本该是他的妻,何至于十多年之后才得相见。 林氏为他生了三个孩子,他不能动她。 可是那个男人是个什么东西,区区蝼蚁一般的商人,竟敢觊觎他看上的女人,还敢与她生儿育女! 当初他派去江南的人迟了一步,侯府当年刚刚有起复之势,根基不稳,他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只能就此放手。 如今他已是天子近臣,手握军权,早已不是当初只能依仗救驾之恩空有虚名的侯爷了。 他能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 即便是殿下不需要银子,他也打算将她带回他的身边,只是正好恰逢其会,他便便顺势而为。 那个男人原本不用死得那么惨的,可是他一直喊着她的名字,喊得他心烦气躁,嫉妒不已。 嫉妒她与别的男人过了这些年,还诞育了子嗣。 所以,他命人将那个男人的十指一点一点砍下,随后是四肢,随后是头颅,让他身体里的血流尽,再命人将尸体送回沈府。 让她清楚的明白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她的心应该空出来了。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侯爷让能让阿逸听大儒授课,我们沈家都会感谢侯爷的大恩大德。”沈琼华出声打破了氛围。 永宁侯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的小姑娘。 沈琼华微微一笑接着道:“家父此前最大的愿望便是阿逸能够考取功名,但沈家乃商贾之家,很难请动那些大儒指导。” “当初家父遭歹人杀害,阿娘伤心欲绝,一病不起,若不是收到姨母的信,想要完成家父的遗愿,这才振作起来,恐怕阿娘如今也随家父一同离去了。” 沈琼华双目满含感激地看向永宁侯。 一旁的林婉茹也拿着帕子擦拭眼尾,显然是想起了亡夫。 见林婉茹落泪,永宁侯双拳紧握,心中一股无名之火在升腾。 她就这么爱他? 都死了一年还忘不掉? 不过一个沾染了铜臭味的商人,有什么值得怀念的! 待沈逸死了,殿下娶了沈琼华,完成大业之后,他定要将她囚禁在府中,与自己日日朝夕相处。 他定能抹除那个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永宁侯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你姨母与你母亲感情甚好,这点忙是应该的,倒是你,年纪轻轻便要管理好沈家的产业很辛苦吧。” 他不常笑,挤出来的笑让人看起来有几分怪异。 沈琼华淡淡一笑,“不辛苦,父亲从小便教会我算账,如今父亲离去,阿娘柔弱,阿逸还小,我便是沈家的顶梁柱,我一定会守好父亲留下的一切。” “不管是钱,还是人,亦或是物。” 还有仇。 沈琼华在心里道。 “你如此小便知晓这些,倒是难得。”永宁侯道,看向沈琼华的目光深邃了几分。 这个女孩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掌控。 殿下若是要接近并取信于她,恐怕还要多下些功夫。 “多谢侯爷夸赞。”沈琼华朝永宁侯行了一礼,“阿娘这一年多因为思念父亲,身子骨不好,在外面待不了多久,侯爷若是无事,我与阿娘便先回去了。” 说完,直接搀着林婉茹朝云梦轩走去。 “华姐儿,你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刚才怪怪的?”林婉茹握着女儿的手道。 至于到底哪里奇怪她说不上来。 沈琼华眸光一闪,笑道:“阿娘,我没事啊,我这不是怕你累了,想赶紧带你回去,” 林婉茹相信了沈琼华的说辞,二人一路回了云梦轩。 沈琼华将林婉茹送回去,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刚坐下,一直守着院子的甘草便道:“小姐,刚刚大夫人派孔嬷嬷来说,安乐公主给侯府下了帖子,三日后参加赏荷宴,让你准备准备三日后一同前去。” 第三十四章 珍宝阁 林氏让她也去? 沈琼华眼眸微眯,手指轻敲桌面。 上一世在她嫁给谢祁安之前,林氏很少让她去参加这种宴会,唯一的一次还是永宁侯举办宴会,也是那一次令自己身败名裂…… 芍药眉头轻蹙,面露担忧,“小姐,咱们要去吗?” 芍药也不是个傻的,经过这一段时日发生的事情,也隐隐约约察觉到永宁侯府对沈家似乎并没有表面那么好。 沈琼华勾唇一笑:“当然要去。” 不去怎么知道这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躲过了这次还有下次,不如主动出击,见招拆招。 三日后一早。 沈琼华计算着时辰带着芍药出了云梦轩,远远的便看到周令芙和周令宜站在大门口。 周令宜今日身穿藕粉色襦裙,手腕上戴着一只通体白净的玉镯,流云髻上戴了几朵绒花和一支银镀金嵌宝蝴蝶簪。 蝴蝶的翅膀薄如蝉翼,栩栩如生,在阳光是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一看便是积年的老工匠的手艺。 一身装扮称得她娇俏可人,又不过分高调。 而周令芙就打扮的有些过于隆重了,她穿着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脖子上戴着一个赤金盘漓璎珞圈,头上还插着三四件金饰,可谓是高调至极。 沈琼华缓步走过去,嘴角露出一抹笑,“宜表妹,芙表妹,你们久等了。” 其实沈琼华并未来迟,是这二人来早了。 周令宜这次倒没像以往一般,凑上来装作一脸天真亲昵的样子,只是讷讷的喊了一声表姐。 想来是谢祁安那只转送的金簪子对她打击不小。 倒是周令芙对昨日的事情耿耿于怀,一脸怒容道:“你怎么来了?” 随即看着沈琼华一身装扮意识到什么,惊道:“你要跟我们同去赏荷宴?” 沈琼华笑着点头。 周令芙简直要气炸了,她昨天还在阴阳怪气地说沈琼华是商户女,这辈子都进不了公主府的大门,害她受到了大伯的责骂,结果她今日居然还想与自己一同前往。 “你有什么资格去公主府!” 沈琼华淡淡道:“哦,看来芙表妹不想我去啊,那我便不去吧。” 说着转身便要回云梦轩,却一只柔嫩细腻的手拉住了她的衣角。 “表姐莫要跟堂姐计较,母亲今日特地交代我要照顾好表姐呢。”周令宜朝沈琼华道。 今日是宴席有一半便是为沈琼华准备的,她怎么能不去。 周令芙见她一心向着沈琼华,愤愤道:“你也不怕带这种人去惹得公主怪罪。” 周令宜心情本就不爽,直接怼了回去, “此时是祖母和爹一同答应的,堂姐若是有意见不如去找祖母和爹分说分说?” 提及永宁侯,周令芙这才讪讪闭了嘴。 三人坐上马车,一路来到了公主府。 永乐公主甚得皇上宠爱,即便还未出嫁,也早早准备好了府邸,方便其出宫玩耍时落脚。 公主府的丫鬟带领沈琼华一行人来到了湖中心的巨大凉亭。 安乐公主今日设宴不仅邀请了,京中贵女,也邀请了世家公子,中间摆了几副巨大的屏风,将男女隔开。 此时已经到了不少人,沈琼华一进去便感觉到了不少贵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周令芙嘴角露出一丝不会好意的笑,这些贵女向来清高,便是连她都看不起,怎会看得上沈琼华。 沈琼华要跟着来公主府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果然,立刻有贵女问道:“这位小姐是……” 还不待沈琼华开口,周令芙便笑道:“这是我大伯母的外甥女,江南沈家的小姐,现在寄居在侯府。” 一句话挑明沈琼华的身份以及情况。 那贵女闻言露出一丝鄙夷之色,前段时日永宁侯府为了找一个商户出身的表姑娘大动干戈的事,这京城都传遍了。 同时也有很多人都知道了安王出力不讨好,反被埋怨之事。 谢祁安在外人眼中乃是温瑞如玉,礼贤下士的翩翩君子,不少贵女都倾慕于他,此时碰到了这种机会如何肯放过沈琼华。 当即便有贵女冷声道:“原来是江南商贾家的沈小姐,沈小姐不好好呆在铺子里算账,竟跑到了公主举办的赏荷宴上。” “沈小姐须知有些地方不是你这种商户出身的人该来的。” 沈琼华闻言眉梢一挑,看向周令宜。 对方像是吓到了似的,眼神慌张,嘴唇紧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此时,另一贵女也开口了,“况且我听闻,沈小姐一家居住在侯府已三月有余,沈家铺子的掌柜却因仆从赊的几两碎银,上侯府催账,此行径委实令人不齿。” “沈小姐莫不是以为,侯府世家还会贪你小小沈家那点子家底不成? 几两碎银…… 原来那些掌柜在侯府面前大闹一场,传到这些人耳朵中,竟变成了这副模样吗? 沈琼华静静听着,心中叹服,这永宁侯府扭曲事实的手段一向高明。 见沈琼华一直未辩解,众人还以为他是羞愧难当。 就在这时,隔壁屏风传来了脚步声,沈琼华余光透过屏风缝隙一扫,在那人出来之前开口了。 “两位小姐未知事情全貌,还是不要妄加评论的好。” “今日琼华之所以会来赏荷宴,那是因为公主给永宁侯府下了帖子,永宁侯夫人让我与两位表妹一起来。” “公主都未曾说什么,两位小姐却如此……”沈琼华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是觉得自己可以做公主的主吗?” “你!” 两位贵女气得脸色涨红,却也不敢接这话。 “此外,侯府一共在沈家的铺子上赊了六万五千三百两,若这只是两位小姐口中的几两碎银的话,那只能说贵府家底丰厚。” “不如两位小姐帮侯府付了这笔银子吧。” 沈琼华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没有想到,传言的永宁侯府欠的几两碎银竟变成了六万多两银子。 周令宜脸都白了。 她没有想到沈琼华竟直接在宴席上将侯府欠钱的银钱数目全说了出来。 这让其他人如何想侯府? 这两个人贬低沈琼华,为什么要扯上侯府的欠银! 周令芙被这些人异样的眼光看得脸也烧的慌。 第三十五章 平宁郡主 见两人齐齐看向自己,沈琼华这才慢悠悠道:“当然,侯府很快便将账给平了,可见,并不是贪沈家的铺子。” 周令宜的心这才落回了原处。 倒是周令芙因着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被沈琼华掀了老底很丢脸。 两人刚松一口气,便见沈琼华又开口了。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珍宝阁在两位小姐眼中竟是小小家底,看来沈家还需多多努力才是。”沈琼华幽幽道。 珍宝阁竟是沈家的产业?! 屏风后的高大身影微微一震,手中折扇合拢,用力攥紧,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周令宜心脏猛地跳动,复杂的情绪在身体中横冲直撞。 若珍宝阁真是沈家的产业,那殿下就再也不必为银钱发愁了。 整个京城都知道珍宝阁有多富,便是一只小小的金簪,都会卖到三百两以上。 更别说其他的头面宝石雕刻,贵的都能达到十多万两白银一副头面,还是有市无价,每次新品一出来便会被哄抢一空。 珍宝阁的生意如此之好,不是没有眼红的,想要调查背后的东家,却都一无所获。 也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查到,这些人也都不敢动珍宝阁,怕惹到了惹不起的大人物。 可谁知背后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沈家。 若珍宝阁真是沈家的,那沈家绝对要比表现出来的富有的多。 周令宜的手都掐得泛白。 沈琼华将他们的情绪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她之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一是因为她知道永宁侯对母亲有龌龊的心思,只有沈家的分量加重,他想要动母亲才会越慎重。而永宁侯府对她们母子三人的忍耐度也会达到一个极高的高度,也方便了她后续做的事情。 二是她在所有贵女公子们面前说了珍宝阁是沈家的产业,这相当于世家都知晓了这件事,若是有一天,珍宝阁突然易主了,肯定会惹人怀疑,永宁侯府便不敢轻举妄动,这大大提高了他们母子三人的安全。 三便是让众人皆知道,珍宝阁的东家背后站着永宁侯府这个大靠山,让那些觊觎之人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此为一举三得。 这个宴会,她算是来对了! 一时宴会厅内安静至极。 就在这时,想起了一道响亮的唱和声:“安乐公主到——” 瞬间打破了安静的氛围,众人起身行礼,“公主圣安。” “平身吧。”一道娇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沈琼华抬头,便见一粉色宫装的少女站在不远处,眉眼弯弯,娇俏可人,看着人畜无害的样子。 可谁都不知道她这张脸之下藏着一颗怎样狠辣的心,她前世嫁给谢祁安后,可没少被安乐折磨。 沈琼华正想着,一道幽香萦绕在她的鼻尖。 “你便是沈琼华吧?”安乐公主略有些惊喜道。 沈琼华敛眸,行了一礼,道:“回公主,正是民女。” 闻言,安乐公主瞬间揽住沈琼华的胳膊, “我经常听二哥提起你。”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皆互相对视一眼。 安乐公主此言蕴含的信息量极大。 沈家不过才来京城三月有余,又是住在永宁侯府,安王如何会经常在安乐公主面前提及沈琼华。 难不成,安王对沈琼华有意? 亦或是…… 沈琼华扯了扯唇角,她便知道这宴会没这么简单。 这是软的不行,来硬的了? 要强娶强嫁了? 沈琼华做出一副惶恐姿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安乐公主是否听错了?民女与殿下不过才一面之缘,而且当时民女与殿下产生了一些误会,闹得有些不愉快,殿下怎会跟公主提及民女?” 沈琼华这话就差说自己和安王不熟了。 安乐公主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嘟着嘴疑惑道:“怎么可能,本公主可听二哥提及你的名字不止一遍,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本公主耳聋吗?” 沈琼华脑中飞速旋转思考该如何回答。 她不能跟安乐硬碰硬,现下她只是一个商户之女,而对方是皇上捧在手心上的公主,两个人对上,受伤的肯定是自己。 沈琼华正要开口,外面又响起一道传唱声:“平宁郡主到——” 一道湖蓝色的倩影走了进来。 “呦,安乐公主这是在做什么,这位姑娘都说了跟安王殿下不认识,你非说认识,莫不是要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不成?” 沈琼华抬头,看向来人,瞳孔骤然一缩。 平宁郡主洛希瑶乃是镇国公唯一的女儿,瑞王的亲表妹,一生下来便被先皇封为了郡主。 前半生过的顺风顺水,后却惨死。 她之所以敢和瑞王说镇国公府可能会被诬陷通敌叛国,便是因为这件事是上一世真实发生的。 她记得上一世,平宁郡主便是在赏菊宴之后,突然下嫁给了户部尚书的长子,婚后两人还算幸福恩爱。 但上一世瑞王死后没多久,敌国来犯,镇国公带兵出征。 原本镇国军势如破竹,接连拿下了几座城池,后却屡战屡败。 皇上震怒。 后来,有人上折子说是镇国公通敌叛国,原本当今皇上是不信的,但有人突然拿出了镇国公与敌国将帅的来往信件。 厚厚一沓,上面全是敌国的拉拢之词和提出的诱人条件。 证据确凿,皇上下令,镇国公府被满门抄斩,却独留下一人,便是户部尚书的长子,也是后来平宁郡主的夫君。 便是他从镇国公府里拿出来所谓的往来信件,交给皇上。 而他事后也因此事获得了爵位,皇上还另外给他赐了贵女成婚。 但这一切其实都是谢祁安的手笔。 户部尚书的长子乃是谢祁安的人,是谢祁安命他将那些书信放入镇国公府的书房导致了这件惨剧的发生。 可捉拿镇国公的圣旨还未传到边境,镇国公便在战场上战死,传回来却变成了畏罪自杀。 平宁郡主听到消息后心灰意冷,带着肚子里四个月大的胎儿自杀而亡。 自此,众人皆道镇国公府满门抄斩乃是罪有应得。 第三十六 落水 “洛希瑶,你休要胡说!”安乐公主娇呵道,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要说安乐公主最讨厌谁,无疑是平宁郡主。 且不说安王和瑞王私底下的明争暗斗,安乐作为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整个京城无人不奉承巴结,唯有平宁郡主反其道而行之,处处与之作对。 但偏偏因镇国公手握重兵,不敢拿平宁郡主如何。 “本郡主有没有胡说,公主心里清楚,以权势欺压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平宁郡主嗤笑道。 说着,还冲沈琼华眨了眨眼。 沈琼华一愣,她不记得自己与平宁郡主有过交集。 难道是…… 安乐公主气极,眼见气氛逐渐剑拔弩张之时,一个身穿天青色长袍的男子进来了。 “臣拜见公主!”男子双手放在胸前行礼。 安乐公主眼前一亮,“傅琛哥哥,你来了!” 沈琼华看向来人,正是上一世安乐公主的驸马,兵部尚书的独子傅琛,这时的他一身清正之气,可比后来那借酒消愁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好多了。 傅琛温煦一笑,面对公主的一系列关心,始终保持恭敬疏离的态度。 男子不便在女子这边多待,傅琛行完礼便去往屏风后面。 有了这一出,先前紧张的气氛也被冲散得一干二净,安乐公主便吩咐赏荷宴开始。 沈琼华松了一口气,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的,就连桌上的糕点和茶水也只是沾沾嘴,就怕安乐公主有什么后招等着自己。 幸好,安乐公主后来一直跟身边的贵女说话,眼神都没往这边瞟一眼,沈琼华的心这才落到实处。 “砰——” 瓷碗碎裂的声音响起,沈琼华抬眼看去,原是一个小丫鬟没端稳糕点盘子,将盘子中的糕点尽数倒在了平宁郡主的身上。 油酥的痕迹在湖蓝色的衣裙上分外显眼。 “郡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小丫鬟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 平宁郡主看一眼身上的痕迹,柳眉微簇,见小丫头害怕极了,柔声道:“无事,你起来吧。” 小丫鬟站起身,一脸感激道:“多谢郡主,奴婢带郡主去更衣吧。” 平宁郡主闻言站起身,跟着小丫鬟离开了。 沈琼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 尤其发现安乐公主嘴角的笑意后,这种不安更加放大。 她喝了一口茶,余光瞥见隔壁桌席一高大的男子身影离席而去,那男子正是户部尚书的长子高磊。 沈琼华悄悄离席,跟在高磊的后面,却是没想到由于公主府太大给跟丢了。 她上一世不受安乐公主这个小姑子待见,从来没有被邀请过来她的府邸,因此对于公主府很是陌生。 正想着干脆回去,免得出什么事,便听见一道极为讨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小姐。” 沈琼华面无表情转身,就看见谢祁安手拿折扇,长身玉立,眉眼含笑地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 谢祁安看着她这张沐浴在阳光下娇艳明媚的脸,和她手中掌握的银钱,突然觉得之前她那些不识抬举的举动也不算什么。 若是沈琼华识趣,他也不是不能在他当上储君之后再太子府里给她留一个侍妾之位。 “安王殿下怎么在这里?”沈琼华道,眉宇之间带着些许厌烦。 怎么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 “这是安乐举办的赏荷宴,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也要来捧捧场。”安王道。 沈琼华一点也不想看他装模作样, “那安王殿下刚刚也听到安乐公主说的那些话了?那殿下为何不解释呢,事关琼华的清誉,安乐公主不了解内情,难道殿下还不了解吗?” 谢祁安脸色微僵。 原本今日的计划便是安乐出面,让今日来参加赏荷宴的人都知道自己与沈琼华关系匪浅。 沈琼华在安乐那里受了委屈,而自己再找机会和沈琼华碰面,为安乐的鲁莽向她道歉,让她对自己产生好感。 却是没想到被平宁解了围。 也没想到沈琼华想事情如此犀利,一下便抓住了重点。 谢祁安双手置于胸前,道:“安乐的性子单纯娇蛮,做事有些鲁莽,并不是有意说那些话的,本王作为哥哥替她向沈小姐道歉。” 沈琼华听到这话,暗暗龇牙,可真能忍。 谢祁安道完歉抬起头,一双眼睛温柔的看向沈琼华,“但是安乐说的是事实,本王确实在她面前提起沈小姐不止一次。” 沈琼华浑身一颤,心里没由来涌起一股恶心的感觉,她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果然,谢祁安走进一步,声音越发轻柔, “沈小姐,我——” 还不待他说完,沈琼华瞥见远处的拱桥上有一道湖蓝色的倩影伴随着一声尖叫落入池中。 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沈琼华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朝拱桥跑去。 她刚跑近池边便看见高磊也在朝这个方向跑来,下意识的捡起路边的鹅软石朝他头上砸去。 只听得一声惨叫,沈琼华噗通一声便跳了下去,脑袋瞬间被水淹没。 沈琼华屏住呼吸,滑动手臂朝平宁郡主而去。 岸边,有早就准备好的小丫鬟拼命大声喊道:“救命啊!快来人啊!平宁郡主落水啦——” 这一动静惊动了正在宴席上的安乐公主等人,安乐公主眼底闪过一丝欣喜,正想带着人前去,便见一道身影在她开口之前冲了出去。 安乐公主看着那道令她魂牵梦绕的身影此刻仪态尽失地奔向另一个女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心中又有些庆幸,今日之后,平宁便再也不能和她争了。 安乐公主脸上满是担忧, “平宁郡主怎么会落水了?咱们去看看吧。” 说着,便带头朝池边走去,周令宜紧随其后,嘴角含笑。 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池边。 池中已经有很多公主府的丫鬟小厮,但一个都没有靠近了平宁郡主,都只是在水中扑腾。 正巧,就在这时,沈琼华将平宁郡主拖上了岸,两个人浑身都湿漉漉的,湿发贴在面颊上,狼狈不已。 尤其是平宁郡主不通水性,被呛了好几下。 丫鬟连忙拿披风将平宁郡主和沈琼华的身体盖住,傅琛在一旁想上前帮忙,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安乐公主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她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假装安慰,正对上沈琼华将脸转了过来。 顿时脸色大变,惊呼道:“怎么是你!” 第三十七章 壁人 安乐公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回事? 救人的不应该是户部尚书之子高磊吗? 为什么会变成了沈琼华! 沈琼华身上披着披风包裹得严严实实,衣裙随着她的动作不断往下滴着水,额边的发丝贴在脸颊边,明艳红润的脸庞上泛着水光,像一朵刚刚长出池塘的荷花。 闻言,她那双湿润纤长的羽睫轻颤,澄澈明亮的眼眸望向安乐公主,疑惑道:“公主,不是民女那应该是谁?” 安乐公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说漏了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镇定道:“本宫是意思是没想到沈小姐的水性如此之好,仅凭自己便能将平宁郡主救起来,还以为是府中的下人将人救起来的。” “多谢公主夸奖。”沈琼华勾唇一笑,眼中满是被夸奖的惊喜。 安乐公主:“……” 她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安乐公主在心中恼恨之时,一道怒喝声响起, “谁让你拿石头砸我的!” 高磊气冲冲走到沈琼华面前,他此时的样子吓了众人一跳。 高磊额头和左脸皆被砸得红肿,各自起了一个肿块,右眼青紫中微微泛着些红血丝,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有鲜血从指缝中溢出。 疼痛使得他整张脸都扭曲狰狞,完全不复之前翩翩公子的形象,像是下一秒就要暴起殴打沈琼华似的。 “这位公子实在是对不住,琼华也是形势所逼,才朝公子扔石子的。”沈琼华见状立马说道,道歉的态度十分诚恳。 暴怒中的高磊有一瞬的停滞,随即朝沈琼华吼道:“你看看你将我砸成什么样了!” 他说着将手拿下来,沈琼华一看差点笑出来。 沈琼华从来不知道自己投石的命中率如此之高,竟是将高磊的牙齿给打了下来,怪不得说话时听着有些漏风。 高磊疼痛之余看了一眼安乐公主,果然安乐公主脸色不好看,心中对沈琼华怒气更甚。 若不是她多管闲事,按照安乐公主和安王的计划应该是自己将平宁郡主救了上来。 此刻自己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郡马了! 沈琼华站直身体,语气铿锵有力,丝毫不落下风,“公子此言差矣,若不是我及时投石子将公子制止,公子岂非要跳下去救平宁郡主?” “男女授受不亲,此举恐怕是会坏了郡主清誉。” “何况当时公子已经看见琼华跑到池边准备救郡主,却仍然打算往池中跳,一边是郡主的清誉,一边是郡主的性命,琼华无法只得这么做。” 说完,沈琼华状似疑惑地看了高磊一眼,提出心中的疑问:“不过,公子明明看见有人救郡主,为何还要执意往池中跳呢?” 此话一出,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高磊一阵青一阵白,但还真是佯装镇定道:“我那不是怕你一个闺阁女子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将平宁郡主救上来,才往池中跳。” “哦,算是一个理由吧。”沈琼华淡淡道。 语气里的不相信表现得淋漓尽致。 有人强忍着笑,暗道高磊倒霉,如若今日不是永宁侯府的表小姐,只怕还真让他得逞了。 突然一道身影冲上前去,一拳挥在了高磊满是伤痕的脸上,高磊摔倒在地。 安乐公主惊呼:“傅琛哥哥!” 傅琛骑在高磊身上,双拳齐出,高磊惨叫不止。 “傅琛,你疯了!”高磊怒吼道,随即急忙还手。 两人瞬间便扭打在一起。 “还愣着干什么,快将他们分开!”安乐公主朝下人呵道,脸色十分阴沉。 他竟如此在乎洛希瑶那个贱人! 还有高磊那个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待两人被小厮分开,平宁郡主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愤怒的红晕爬上她略显苍白的脸庞,她走至安乐公主面前。 “安乐公主是否该给我一个交代!”平宁郡主沉声道。 她是真没想到安乐居然会使这种下作的法子。 往常也曾有过在公主府参加宴席中途更衣的经历,一向都没事,她便放松了警惕。 “你想要一个什么交代,此事不过是个意外。”安乐公主淡淡道。 “不可能!” 若不是她突然打滑重心不稳怎会摔进池中,那拱桥台阶一定有猫腻! 平宁郡主朝自己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丫鬟连忙朝拱桥走去。 不多时便回来了,恭敬道:“郡主,那台阶上有一层油。” 众人哗然,安乐公主柳眉一蹙,看向身旁的婢女, “怎么回事?” “公主,可能是厨房采买的人搬油桶的时候不小心撒了一些。”婢女道。 “那便将厨房的人都打二十大板给平宁郡主出出气吧。”安乐公主淡淡道。 平宁郡主显然不满意,但也知道这是在安乐的公主府,即便有什么证据,也早被安乐的人清理干净了,只能咽下这口气。 出了这等事情,荷花宴自然举行不下去了,直接散了席。 平宁郡主裹着披风走向沈琼华,认真行了一礼, “今日多谢沈小姐救我,待过几日希瑶定亲自答谢沈小姐。” 沈琼华回了一礼, “郡主严重了,这是琼华应该做的。” 傅琛也上前行了一礼, “多谢沈小姐。” 沈琼华看着眼前宛若一对壁人相视而笑的男女,终于知道为何上一世平宁郡主死后不足三日,安乐公主的驸马便自杀而亡了。 —— 永宁侯府的马车上。 周令芙坐在沈琼华对面,眼中是止不住的嫉妒,“你倒是会攀附,出来第一次参加宴会就傍上了平宁郡主。” 这个贱人竟如此好运,今日赏荷宴那么多人,竟偏偏让她救了落水的平宁郡主。 沈琼华斜睨了她一眼,反讽道:“芙表妹倒是攀附,可惜没这个运道。” “你!” 周令芙气极,但也不敢像之前那般对待沈琼华。 如今她救了平宁郡主,郡主还说要答谢她,自己可不像堂妹周令芙有安乐公主护着。 想到这,周令芙气得连都红了。 她要容忍安乐公主,容忍京城贵女,现如今居然还要容忍一个商户之女,简直是欺人太甚! 一时间车厢内安静无言。 沈琼华看着一上车便格外安静,心不在焉的周令宜,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第三十八章 都是她的 荣德堂 “你说什么!” 珍宝阁是沈家的?! 这个消息将老夫人,林氏和二夫人吴氏都镇住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珍宝阁的首饰有多贵她们都是知道的,平时便是买一套头面都要心疼好久,沈家居然拥有整个珍宝阁,那沈家得有多富? 老夫人和林氏脸上满是惊喜。 周令芙一脸不满,“祖母,沈家那么有钱,她们住在侯府都还要拿咱们六万多两银子,实在是太过分了。” 那些银子原本都是她的嫁妆银子啊! 二夫人吴氏震惊过后也很生气,她朝老夫人道:“娘,她们沈家那么有钱放任那些掌柜做出那种事,分明是没把咱们侯府放在眼里!” 尤其是当初来侯府的上门礼,竟没一件是珍宝阁出品的,这不是没放在眼里是什么? “大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故意瞒着我们,生怕我们占了便宜!” 吴氏这些日子越想越不对劲。 这大房跟沈家的关系一向要好,怎么会从铺子里拿一些东西便做出让掌柜来侯府要账这种事。 除非是大房不愿意她们占便宜,故意演了一出戏给她们看,毕竟当初大房从沈家铺子里拿东西可没告知她一点,还是老夫人跟她说的。 当初那六万两银子银子,说不定刚出了永宁侯府便成了大房的私房银子! 只可怜了她的芙姐儿,嫁妆银子生生少了少了一半! 这般想着,吴氏眼泪都落了下来,只觉得大房母女欺人太甚。 “弟妹,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林氏气得要死,只觉得吴氏蠢笨如猪,她要是早知道了当初还去什么绸缎铺胭脂铺,肯定是直接去珍宝阁啊! 珍宝阁随便一套头面也比那些值钱多了。 这时周令芙开口了, “可是之前我看宜妹妹有可多珍宝阁的簪子了。” 周令芙经自己母亲一提醒,也觉出不对,若是大房不知道珍宝阁的产业是沈家的,周令宜哪来的银钱买那么多珍宝阁的簪子? 二房母女愤恨的看向周令宜,看得周令宜心里直冒火。 簪子怎么来的? 自然是从沈琼华那里借来的,绝大部分都被沈琼华上次拿走了! 周令宜掐着掌心,娇美的脸上却努力保持微笑,仿佛丝毫不在意一般道:“那些都是沈表姐的,我不过是把玩两日罢了,已经都还回去了。” “还回去了?”吴氏和周令芙错愕道。 难道她们真的错怪大房了? 老夫人实在听不下去,这二房果真是蠢的。 老夫人自认为还是了解林氏的,这算计沈家钱财不仅是为了安王殿下,也是为了林哥儿和宜姐儿铺路。 林氏还不至于里外不分。 宜姐儿就更别说了,她和沈家人之前没见过,压根没感情,没有理由要替沈家瞒着,她若是知道,恐怕早就告诉殿下了。 “够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问宜姐儿。”老夫人朝二房母女道。 吴氏和周令芙虽觉老夫人偏心,有事要瞒着她们跟大房说,却也是老老实实走了,谁让老夫人有权利下一秒就让她们滚出侯府呢。 二房母女一走,老夫人顿觉脑子都清明了不少。 她朝周令宜道:“宜姐儿,你将今日赏荷宴上的事细细说来。” 周令宜应了一声是,立马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老夫人越听眉头蹙得越紧,待全部听完,她都要被周令芙蠢笑了。 赏荷宴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结果周令芙回来就只说了珍宝阁的事。 “这倒是不好办了,那丫头竟然救了平宁郡主。” 原本今日让那丫头一起去赏荷宴,是因为殿下打算借公主之手,坐实二人之间有一些不可言喻的关系,没想到却被平宁郡主打乱了。 这也就罢了,结果那丫头却反而成了平宁郡主的救命恩人。 侯府还未将人牢牢掌控住,若是让她有了别的依仗,将来…… 老夫人摩挲着手边的拐杖,力道收紧。 救谁不好,偏偏救的是平宁郡主,那可是瑞王的表妹,镇国公唯一的女儿! 林氏听了也心惊不已,那丫头怎就和平宁郡主搭上关系了? 这若是将来不小心露出点马脚,人可就不好控制了。 想到这,林氏握着帕子的手收紧,眼神中满是狠厉。 她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阻碍林哥儿的前途和宜姐儿的皇后之位! “老大媳妇,看来沈家那丫头并不是全然相信侯府啊。”老太太沉声道。 若是相信了,也不会将珍宝阁瞒了这么久,上回将一些铺子交给大儿媳妇管理的时候便应该将珍宝阁也交上来的。 不过倒也是,家中巨富,又只剩下寡母幼弟,家中没有一个撑事的男人怎能没有一些提防之心。 如今人人都知道珍宝阁是沈家的,侯府倒是处于被动的局面了。 幸好上回赊账的事情,她按着两个儿媳妇一起出钱将账给补上了,不然此次侯府就真的要名声扫地了。 将那账填上,想来那丫头的防备之心也减轻几分。 林氏脸色有些难看,她还真以为沈琼华是十分信任她才将铺子交给她打理,到底是之前没有见过面,不如林婉茹好掌控。 “娘,你放心,我一定会牢牢盯住她的。”林氏道。 “不仅如此,还要让她信任侯府。” “沈家的财富若是能为殿下所用,那将大大增加殿下的筹码,我们侯府离位极人臣也就不远了,宜姐儿也能如愿以偿。”老夫人淡淡提点道。 林氏应是。 听着两人的谈话,周令宜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她攥紧了林氏的手。 林氏回头,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眼神坚定道:“你放心,娘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周令宜想到了梳妆台上那根红宝石簪子,眼底划过一丝狠厉。 殿下是她的! 皇后之位也会是她的! 任何人都别想夺走属于她的东西! 第三十九章 平宁郡主的帖子 公主府 安乐公主满脸气恼地坐在上首,心口堵得慌,她看向一旁的高大男子, “哥哥,你不是说今日的计划万无一失的吗?” 她都准备好看洛希瑶那贱人的笑话了! 结果呢? 安乐公主一想到傅琛对平宁郡主那紧张担忧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 明明自己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身份尊贵,洛希瑶不过一个大臣之女也配和自己争! 安乐公主一把将手边的东西都砸了发泄自己的怒火。 “够了,安乐!你闹够了没有!”谢祁安难得朝安乐发火道。 都什么时候了,脑子里还是只有这些儿女情长! 谢祁安最近的日子有些煎熬。 先是跟他走得近的大臣遭到皇上的训斥,后谢南渊便被皇上安排进兵部当差,这无疑是给了朝臣一些信号,原本一些快要被他给收服的大臣,又开始摇摆不定。 接着母妃探父皇的口风,竟隐隐听出父皇有立谢南渊为储君的打算。 沈琼华如今对自己始终是不冷不热的态度,暂时还拿不到沈家的钱财。 今日打算让高磊娶平宁郡主混进镇国公府,获得镇国公的信任竟也失败。 算起来竟无一件事成功,唯一的好消息怕是只有沈家比他想象的要富有。 想及此,谢祁安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俊秀儒雅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扭曲。 若再这般下去,父皇怕是真要立谢南渊为太子了! 安乐公主从小被捧在手心,此时被一向宠爱自己的哥哥凶,顿时觉得委屈极了。 “你凶我有什么用,都是那个沈琼华坏了咱们的计划!若不是她,今日洛希瑶肯定名声尽毁只能嫁给高磊。” 便没有人跟她抢傅琛哥哥了。 “都是她,哪就那么巧被她给救了,还将高磊的意图给拆穿了,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安乐一脸愤恨道。 “不可能。”谢祁安下意识摇头,“她并不是待在池边等着救人的,而是听到声音赶过去救人的。” 他当时和沈琼华站的位置离池子还有些距离。 谢南渊看的很清楚,当时沈琼华眼中的错愕与惊恐做不了假。 况且今日这件事,只有寥寥几人知晓,便是宜儿他也未曾告知,沈琼华不可能提前知晓。 安乐公主冷哼一声, “即便她不知晓,也是因为她导致哥哥的计划落空,今日过后平宁那个贱人肯定会有防备之心,再也没有今日这般好的时机了,我不会放过她的。” 谢祁安闻言眉头一皱, “你又要做什么,沈家于我有大用,你万不可莽撞行事。” 自己的妹妹自己了解,安乐从小便受不得委屈,定会找沈琼华的麻烦。 果然,安乐不吭声了。 谢祁安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道:“安乐,你要知道,只有我当上了皇帝你才能永远都是大越国最尊贵的公主,而沈家的钱财于我拉拢人心有大用,你万不可意气用事。” 安乐闻言咬了咬唇,脸上满是不甘, “好啦,我知道了,我不会坏了哥哥的事的,但你必须保证让傅琛哥哥娶我。” 谢祁安抚摸着安乐的脑袋,眉梢一挑。 “安乐,你要知道,权势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只要掌握了绝对的权势,便是那小子娶了别人,我也能让他休妻娶你。” 安乐这才露出了一抹笑。 —— 云梦轩 甘草满脸心疼的伺候一身狼狈的沈琼华,嘴中还在絮絮叨叨, “公主府那么多丫鬟小厮,小姐怎么能亲自跳水救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该如何是好。” “沈家只有小姐能顶事了,若是小姐再出了什么意外,沈家该怎么办,夫人和少爷该有多伤心。” “小姐你——” 沈琼华连忙出声打断她, “我的好甘草,你可别在念叨了,再念下去我就该真有事了。” 听见沈琼华这么说,甘草才悻悻地闭了嘴。 芍药在一旁道:“小姐,今日也太凶险了,若是没拦下那公子,让他跳入水中,碰到了您和郡主该怎么办。” 她说一句不好听的,若是小姐和郡主的名声都被那公子毁了,郡主还可以嫁给他当主母,小姐怕是只能被迫当妾了。 沈琼华但笑不语,她知道甘草和芍药是关心她,但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般做。 如今沈家和瑞王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镇国公府是瑞王的外家,也是依仗。 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镇国公府,决不能让谢祁安的人成为了平宁郡主的郡马。 不过今日她倒是知道了不少秘辛。 难怪上一世赏菊宴结束后,平宁郡主在赏菊宴结束后便匆匆嫁给了高磊,原来是发生了落水之事。 想必上一世平宁郡主知道自己中了安乐的诡计,却顾忌镇国公府的名声只能舍弃傅琛,嫁给救她的高磊,却压根没想到高磊是谢祁安的人。 毕竟高磊的父亲户部尚书一向是中立的保皇党,谁也没想到他藏得这么深。 倒是傅琛喜欢的是平宁郡主出乎她的意料,难怪安乐上一世成婚后夫妻二人关系冷淡至极,自己过得不顺心便整日来磨搓她。 她那时也是眼瞎心盲,每次安乐欺负完她,谢祁安才出来说两句训斥安乐的话,她还感动的不行,觉得他在为自己撑腰,简直是脑子进水。 沈琼华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了一下自己,便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唤来了暗一将信交给他,让他交给谢祁安。 待暗一离开后,沈琼华用完晚膳便早早熄灯上榻休息。 竖日,沈琼华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才一动便觉浑身酸软。 芍药听到动静进屋将帐幔挂起,后头的小丫鬟进来伺候洗漱。 待一切收拾妥当,甘草拿着一封帖子走了进来,“小姐,平宁郡主给你下了帖子,邀请你明日去镇国公府小聚。” 沈琼华闻言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她接过帖子看了看,落笔确实是平宁郡主。 “是镇国公府的小厮送到侯府的?” “是,不过并未直接交给侯府的门房,镇国公府的小厮说要亲手交给小姐身边的人,因此侯府门房的管事来找奴婢到大门口去接的帖子。”甘草道。 沈琼华眉梢一挑,这行事倒是有意思。 这不,沈琼华刚用完早膳,便听下头的小丫鬟通报林氏来了。 第四十章 你替我写吧? “姨母,您怎么一大早过来了,该是我去向您请安才是。” “哪有那么多规矩,你随意便是,就跟在自个儿家一样。”林氏握着沈琼华的手坐下,脸上满是关心,“你身子还好吧?” 沈琼华笑着点点头,“一觉起来好多了。” “昨日听说你落了水,我本想立刻来看你的,但想着你受了惊吓,应该要多休息才是,因此今日才来。”林氏道。 沈琼华笑道:“劳姨母担心了。” 林氏又拉着沈琼华东拉西扯了几句,这才将话题转到正道上。 “听说,今日平宁郡主给你下了帖子?”林氏状似不经意间道。 “姨母也知晓了?”沈琼华有些惊讶,随即一脸荣幸道:“我也没想到平宁郡主竟会给我下帖子。” 一副很惊喜,很想去的样子。 林氏:“……” 林氏握着帕子的手收紧。 平宁郡主乃是瑞王一派的人,她怎能放心让沈琼华和平宁郡主相处,若是出事了怎么办。 不行,她不能去! 想及此,林氏满是关切道:“你昨日才跳了水,应该要好好修养几日才是,身体要紧,不必急着出门,想来平宁郡主也是会理解的。” 沈琼华闻言小嘴微张,满是惊讶与迷茫,“姨母的意思是让我拒了平宁郡主的帖子?” 林氏微微点头。 沈琼华一脸惊恐,“可是姨母,这是平宁郡主亲自下的帖子,沈家只是一介商贾之家,如何敢拒先皇亲封的郡主的帖子,若是郡主怪罪下来,沈家可担当不起。” 说着,她上下打量了林氏一眼,惊恐转变为惊喜,笑道:“姨母,不如你替我给郡主写封回帖吧,就说你认为我身体要修养不适合出门,你替我拒了郡主。” 沈琼华说着,还拉着林氏的手,要带她去书案上写回帖。 林氏连连摆手,心里差点呕出一口血。 沈琼华这是什么意思? 沈家担待不起,永宁侯府便担待得起吗? 平宁郡主虽只是郡主,比不得安乐公主尊贵,但也比她一个连诰命都没有的永宁侯夫人要尊贵的多。 她怎么能替沈琼华写这封回帖,若是平宁郡主记恨上自己了怎么办? “姨母想了想,你们小姑娘应该有许多话要说,看你今日气色红润,昨日落水应该对身子影响不大,出去走一走也是好的。”林氏道,心中暗暗思揣。 见一面应该关系不大,平宁郡主应该也只是感谢这丫头救了她,说不定转头便将这丫头抛之脑后。 若是一直拖着不见,说不定还会更挂念,时不时便派人来下帖子。 “那姨母便是同意我应下平宁郡主的帖子了?” 沈琼华看着林氏吃瘪,心情格外的舒畅。 林氏僵硬地点点头。 送走了林氏,沈琼华给平宁郡主写了一封回帖,让甘草交给了镇国公府的小厮。 竖日。 沈琼华装扮完毕后,便带着芍药和甘草坐上了永宁侯府的马车。 马车一路缓慢前行,不多时便达到了镇国公府的地界。 沈琼华掀起车帘,远远的便看见一个身穿天蓝色衣裙的少女站在门口,皮肤白皙,柳叶眉,大眼睛,笑起来唇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正是平宁郡主。 马车缓缓在镇国公府门口停下,沈琼华下了马车,向平宁郡主行了一礼。 平宁郡主立刻上前将沈琼华扶起来,“哎呀,不必多礼,你可是我的救民恩人,哪有让救命恩人行礼的道理。” 她说着,拉着沈琼华的手便朝府内走去。 镇国公乃是超一品公爵,且世袭罔替。 镇国公府乃是开国皇帝赏赐给当时的镇国公的,占地面积很大,但让沈琼华感到意外的是,这一路走下来,府内的装饰却很简陋,几乎看不到什么珍贵的花草,远远比不上永宁侯府的花园。 洛希瑶将沈琼华带到了她闺房前面的一个小花园内,花园里摆放了一张石桌,桌上有一壶茶以及几碟子糕点。 沈琼华看了一眼周围,走了这么久,也只有这处能看得过眼一些。 洛希瑶有些不好意思道:“实在是招待不周,府里也就只有这里的景色还能欣赏欣赏了。” 没办法,她爹觉得花那么多银子去培育花草简直是浪费,还是看在她是个女儿家才在她闺房前弄了一个小花园,若她是个男子,怕是这府里会更萧条。 “这里很好,多谢郡主邀请我来。”沈琼华笑道,觉得传言中高冷刁蛮的平宁郡主有些可爱。 “哎呀。”洛希瑶摆摆手,道:“你救了我一命,咱俩不用这么生疏,你叫我希瑶便好,我就直接叫你琼华吧?” “好的,郡——希瑶。”沈琼华笑着应下。 心里感叹这位平宁郡主性格实在是好,落得前世那般下场实在是令人惋惜。 “那好,咱们可是生死之交,应该可以算得上是朋友吧。”洛希瑶道。 “当然,能和郡——希瑶做朋友是我的荣幸。”沈琼华道。 洛希瑶笑了起来,眼眸微弯,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你真会说话,你放心,若是安乐再敢找你麻烦,你就来找我,我可不怕她!” 沈琼华闻言也笑出了声,“那就多谢希瑶了。” 洛希瑶听罢眼珠一转,倒了一杯茶递给沈琼华,道:“那既然咱们是朋友了,我问你一些问题你是不是应该如实相告?” 沈琼华接过茶盏,“郡主想问什么?琼华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希瑶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眼中满是八卦的光芒。 “你是怎么和我表哥,哦,也就是瑞王认识的?还有,他是不是喜欢你?” “咳咳咳!” 沈琼华正喝着手中的茶盏,听到洛希瑶的话顿时被呛得脸色涨红,吓得洛希瑶连忙帮她拍背。 沈琼华好半晌才缓过来,刚想开口解释,便见洛希瑶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洛希瑶看着面前娇艳明媚的女子脸上染上红晕,清澈明亮的双眸由于用力晕着淡淡的水雾,情不自禁道: “你长得可真好看,我要是表哥,我也喜欢你。” 第四十一章 莫要多想 “我想希瑶你是误会了,我与瑞王殿下只是见过几次面,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王爷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眼见平宁郡主越说越离谱,沈琼华连忙向她解释。 她可没忘记上回她不小心撞见瑞王泡药浴,男人那阴沉的脸色令她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平宁郡主这话若是被瑞王听见了,误会她别有用心怎么办? 她就是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啊! 洛希瑶听了沈琼华的话却并不相信。 她那个表哥最是高冷不过,成日板着一张脸,跟催债似的。 突然传信给她让她在赏荷宴上关照一个姑娘,说没点猫腻谁信啊,换你你信? 不过看沈琼华的表情似是真的是这般认为的,难不成……表哥是单相思? 沈琼华看着洛希瑶那张俏丽的脸颊上表情不断变化,最后双眼瞪圆,一脸惊诧地朝自己道:“琼华,你可太厉害了。” “你一定要狠狠虐表哥,决不能轻易的答应他!” 沈琼华:“?”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道低沉的嗓音从后方传来:“休要胡说!” 谢南渊从小花园的假山后出来,他今日仍是穿了一身玄色衣袍,腰间绑着根同色系腰带,容貌俊朗,身姿屹立。 沈琼华震惊之余,连忙站起身。 洛希瑶走至谢南渊面前伸手便要去拉他的衣袍,却被谢南渊侧身躲开。 “我哪有胡说,明明说的是真话!”洛希瑶道。 自己可是他亲表妹,连碰都不能碰他一下,他却主动开口让自己照顾一个姑娘,这不是喜欢人家姑娘是什么? “够了!”谢南渊制止道,这丫头贯会胡搅蛮缠,若是让她继续说下去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 “你先回房去吧,我有事与沈小姐谈。”谢南渊淡淡道。 洛希瑶闻言双眼瞪大,小嘴微张,脸上满是惊骇,她上下打量了谢南渊一眼,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似的。 都这般迫不及待拿她当幌子要跟人家姑娘见面了,居然还嘴硬不承认。 洛希瑶摇摇头,朝沈琼华笑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呵,男人! 待洛希瑶走远了,谢南渊才朝略有些拘谨的沈琼华道:“平宁自幼性子顽劣,你莫要介意。” 沈琼华微笑道:“平宁郡主很可爱。” 谢南渊对这话不置可否,洛希瑶是什么性格,这么多年了他还能不知道? 不过是在外头装的像模像样的罢了。 “王爷今日来镇国公府,想必是查到了?”沈琼华问道。 谢南渊点头,幽深的瞳孔中闪过一抹狠厉,“前日收到你的信,便派人去查了,倒是没想到那老匹夫藏得如此之深。” 谢南渊不得不承认他那个二哥确实有几分本事,居然能拉拢户部尚书。 “那老匹夫的一个庶子与安王府一个幕僚的小妾的小舅子乃是好友,机缘巧合之下,那小舅子曾经救过那庶子一命。” “那庶子乃是户部尚书最喜爱的姨娘所出,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便是高磊也比不上。” “若不是知道那庶子出身太低,怕镇国公府不会答应,恐怕便是那庶子跳下池中去救平宁了。” 谢南渊说着双全紧握,手背青筋暴起。 舅舅就只有平宁这一个女儿,他人还在千里之外为父皇镇守边境,这些人竟敢对平宁出手。 沈琼华也没想到这其中的牵扯这么复杂。 难怪上一世高磊一直都毫无破绽,直到得到爵位后公开支持谢祁安,众人才知晓他是谢祁安的人。 沈琼华敛眉解释道:“我也是前日见安乐公主和高磊之间有些异常,这才写信给殿下查一查,倒是误打误撞竟真查到了。” “不过,王爷是否想过安王这般做的动机?” 谢南渊眉梢一挑,抬眼看向沈琼华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沈琼华颔首,“安王废了这么大的力让高磊娶郡主,绝不是想要拉拢镇国公。” “世人皆知镇国公视王爷为亲子,安王不会自讨没趣,既然拉拢不成,为了削减王爷的势力,便只能毁掉镇国公府。” “可是镇国公爵位世袭罔替,又手握镇国军,深受军中将士和百姓的爱戴,若要毁掉,罪名便要足够大,大到要让所有人都觉得镇国公府是罪有应得。” “他让表面上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户部尚书之子娶郡主,降低了王爷和国公爷的防备之心。” “待高磊与郡主成亲后,便可以自由地出入镇国公府,而镇国公远在边境,王爷也不方便时常来镇国公府,若是此时高磊往镇国公的书房里放一些东西想要诬陷镇国公可谓是易如反掌。” 沈琼华每说一句,谢南渊的脸色便黑一分,即便他之前便已察觉出了谢祁安的目的,但再次听沈琼华说出来还是很生气。 他自问从未主动和谢祁安争那个位子,对方却偏偏咬着他不放,令人厌烦恶心。 谢南渊知道沈琼华说这些的目的什么,“你放心,本王答应的事便不会反悔。” 不必时时刻刻提醒他,他和谢祁安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关系。 沈琼华讪讪一笑,对于瑞王看透了自己的小心思也不尴尬,只要结果对就行。 “那日多亏你救了平宁,不然她怕是真要嫁给高磊了。”谢南渊道。 那便是毁了平宁的一辈子。 沈琼华微笑:“这都是应该的,平宁郡主在我被安乐公主刁难的时候也帮了我,也多谢王爷让平宁郡主照拂我。” 沈琼华不傻,她和平宁郡主无缘无故的,平宁郡主为何要帮她? 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瑞王交代了她那般做。 沈琼华这几日安心了不少,至少现在看来,瑞王确实是一位可靠的合作对象,虽然性子有些阴晴不定琢磨不透,但也不是不能忍让。 谁让她才是抱大腿的那个。 瑞王有的选,她没得选。 谢南渊闻言脸色有些不自然:“本王也是听暗一禀报的,说你要去安乐的公主府,反正平宁也要去,正好前几日平宁来了瑞王府,便顺便交代了一句,你莫要多想。” 沈琼华轻轻嗯了一声。 她当然知道啊。 沈琼华才不会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脸面,能让瑞王特意去找平宁郡主照拂她。 谢南渊见沈琼华不在意的样子,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舒服。 第四十二章 表哥他不配! 待两人聊完事平宁郡主便又回了小花园。 两个小姑娘在一起谈天说地。 沈琼华给平宁郡主讲了不少年少时跟沈父一起外出做生意的所见所闻,平宁郡主听得津津有味。 若不是天色渐暗,恐怕还不舍得放沈琼华走。 平宁郡主依依不舍地在大门口送别。 她拉着沈琼华的手, “琼华,我在京中也没什么朋友,咱俩现在也算好朋友了,你要经常来找我玩啊。” 拖安乐公主的福,平宁郡主跟那些世家贵女基本上都是面子情。 “好的,郡主,若是你想见我,直接下帖子便是,我定来赴约。”沈琼华笑着道。 马车缓缓驶离,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圆点。 待看不见了,平宁郡主立刻看向管家, “表哥呢?回去了吗?” 管家躬身恭敬道:“瑞王殿下还未走,正在前院国公爷的书房内。” 平宁郡主闻言顿时风风火火地向镇国公府书房跑去。 ‘砰’地一声撞开了书房的门,打断了正在看整理东西的谢南渊。 “这又是怎么了?”谢南渊有些无奈道。 只见洛希瑶双眼冒星,脸上满是笑意, “表哥,我支持你!” 她可真是太喜欢沈琼华了,人长得美,性格也好,还经历过这么多有趣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她表哥喜欢! 一句没来由的话将谢南渊听得云里雾里的, “什么意思?” 洛希瑶难得觉得谢南渊如此之笨,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居然没理解自己的意思。 “就是琼华啊,我同意了!” 谢南渊平静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 这关沈琼华什么事? 洛希瑶见他还不能理解,直接道:“我同意她做我表嫂了,你要努力娶到她啊!” 谢南渊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龟裂, “你别胡说八道!” “我哪胡说八道了?你难道不喜欢琼华?”洛希瑶道。 “谁说我喜欢沈琼华了!” “你不喜欢她,你特意让我照顾她?此前可没有哪一个女子能让你开这样的金口。”洛希瑶一脸笃定道。 就是可怜表哥是单相思。 洛希瑶瞬间有些同情。 谢南渊眉头紧蹙,脸色有些阴沉,一双幽深的瞳孔看着洛希瑶,冷意向周身发散。 洛希瑶这才察觉到谢南渊的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她咽了咽口水,道:“你真不喜欢琼华?” 谢南渊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让我照拂琼华?”洛希瑶问道。 谢南渊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便道:“沈小姐之前帮过我一个忙,这才让你照看两分。” “你成日这般,若是想嫁人了我便跟傅琛说一声,让他尽快上门提亲。”谢南渊淡淡道。 洛希瑶闻言一张俏脸瞬间红透了,一跺脚跑了出去,只余声音在书房回荡。 “谁要嫁人了,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洛希瑶跑出了书房脸还是红的,心跳也跟着剧烈跳动。 待平静下来,她才想起自己来书房的目的。 眼珠一转,看见了捧着一堆东西朝书房走来的临泽。 她朝临泽勾了勾手。 临泽立马上前, “郡主有何吩咐?” “临泽啊,你平日子里跟表哥形影不离,应该最是清楚他的心意了吧?” 临泽闻言,一脸自豪。 洛希瑶接着道:“那你说表哥他到底喜不喜欢琼华啊?” 临泽有些诧异平宁郡主会问这种问题,他想起上回王爷让暗一给沈小姐传的话。 略有些迟疑道:“王爷对沈小姐应是无意的。” “啊……”洛希瑶有些失望,她是真的挺喜欢沈琼华的。 不过转瞬又高兴起来,表哥性子那么冷,对什么事情都淡淡的,确实不是一个好的成婚人选。 琼华那么好,应该找一个对她知冷知热的人才是最好的。 想通了,洛希瑶的脸上重新挂起笑容,正准备回自己的闺房,便听见临泽道:“不过沈小姐好像倾慕王爷。” 洛希瑶闻言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 临泽面对洛希瑶的问话却是不敢回答,他总不能说王爷被沈小姐按在地上亲吧? 这多丢王爷的脸啊! 跟纪北说是因为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若是告诉了郡主,她肯定要去嘲笑王爷。 那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不论洛希瑶怎么问,临泽都不说。 洛希瑶攥紧了手帕,神情凝重。 琼华怎么能如此想不开,竟倾慕一个冰块脸! 不行,她得劝劝琼华。 表哥他不配! —— 沈琼华并不知晓后来镇国公府发生的事,她坐的马车很快便抵达了永宁侯府。 芍药先下马车,转身来扶沈琼华。 沈琼华刚将手搭上去,便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紧接着是令人厌恶的声音,“华表妹这是刚从镇国公府回来?需不需要我来扶华表妹下马车啊?” 沈琼华闻言,快速踩着凳子下来,抬头便对上了周瑾林那双多情的桃花眼。 他身穿一身暗紫色的锦袍,站在一匹棕色的骏马前,含笑看着自己。 “这等小事怎能劳烦世子,芍药自能做好。”沈琼华淡淡道。 她实在对永宁侯府的人无感。 安王身为皇子,不想着好好做政绩,为百姓做实事,成日拉帮结派,谋取他人财产。 永宁侯表面仪表堂堂,背地里却觊觎妻子的妹妹。 而眼前之人,毁人清白,却又痛下杀手,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放过,简直不配为人。 这样的永宁侯府,当年还不如一直衰败下去,省得祸及他人。 幸好周敏珂已经离开了京城,天大地大,自由潇洒,她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沈琼华不欲与他多说,带着芍药和甘草便要回云梦轩。 谁知周瑾林却缠了上来。 他凑近沈琼华,较为俊朗的脸上是如沐春风的笑意,眼底却藏着掩饰不住的恶劣。 “华表妹,这些时日你未看见周敏珂,你难道就不好奇她去了哪里吗?” 第四十三章 试探 沈琼华脚步一顿,隐在天青色衣袖下的手悄悄攥紧。 她侧头对上周瑾林的视线,面带惊讶道:“世子的意思是吴姑娘离开侯府了?” 周瑾林听着她讶异的语气,眉梢一挑,不置可否。 沈琼华微微一笑,“我素来与吴姑娘没有什么接触,倒是不曾注意她的行踪。” “你不在意她,她倒是对你很是上心。”周瑾林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沈琼华的脸道。 沈琼华瞬间便想到了吴敏珂非死不可的原因——她知道了侯府要算计沈家。 所以周瑾林在试探自己? 思及此,沈琼华眉头轻蹙,脸上满是疑惑,“世子何出此言?我与吴姑娘不过几面之缘何来上心一说?” 周瑾林眼眸微眯,见沈琼华的神情确实不似作伪,神色这才松快几分,眼底的审视之意却并未消退。 “话说,不知吴姑娘离开侯府去了哪?”沈琼华问道。 周瑾林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饶有兴致地看向沈琼华,“她家里给她说了一门亲,自是回去嫁人了。” 沈琼华闻言顿时瞪大了眼,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周瑾林, “嫁人?可,可你们不是……” 见她这般反应,周瑾林这才收起了审视,眼中满是戏虐,玩味道:“不是什么?” 沈琼华似是说不出口,脸色爆红,只能结结巴巴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世子请便……” 说着,带着芍药和甘草匆匆朝云梦轩而去,那背影像极了落荒而逃。 周瑾林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倩影,心中涌上一抹惋惜之意。 可惜现在还不能动沈琼华,不过…… 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周瑾林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感觉当初那种入吴敏珂的院子如入无人之境的刺激的感觉又回来了。 另一边,沈琼华离开了周瑾林的视线,脸立刻便耷拉下来,什么害羞震惊通通消失不见,只觉得无比恶心。 她自然知晓周瑾林眼中的兴味是什么意思。 芍药有些惴惴不安的道:“小姐,世子他……” “没事。” 只要谢祁安一天没拿到沈家的财产,他们便不敢明目张胆的对自己怎么样。 沈琼华回到自己的屋子,一口气喝了一整杯水才将那股恶心的感觉压下。 还未松口气,下面的小丫鬟便禀报周令宜来了。 沈琼华眸光一闪,心中嗤笑一声, “快让二小姐进来。” 很快,一身鹅黄色襦裙的周令宜便走了进来。 “表姐,你今日去镇国公府如何?平宁郡主可有为难你?”周令宜挽着沈琼华的手一脸关切道。 周令宜经过林氏的劝导,对沈琼华又恢复了以往的亲昵。 母亲说的对,她现在受些委屈不算什么,等殿下当了皇帝,她便是皇后。 一只簪子并不代表什么,待殿下登基,永宁侯府便是最大的功臣,又有姑母在,母仪天下的位置非自己莫属。 她不该在这个时候闹别扭,坏了殿下的事,倒时反而是伤了自己与殿下的情分。 “平宁郡主人很好,对我也很好,郡主说从今以后我与她便是朋友了,说会经常来找我。”沈琼华道。 心中已然知晓周令宜是来探听消息的,既如此,她倒是可以扯一扯平宁郡主的虎皮当大旗。 周令宜闻言脸色一变。 怎会如此? 京中人人皆知平宁郡主难以接近,且与安乐公主不对付,连带着与安乐公主亲近的人都得不到她的好脸。 便是她平日里若是出了什么错,都会被平宁郡主冷嘲热讽一番。 沈琼华不过一介商户之女,还是居住在侯府内的,平宁郡主居然说要与她做朋友。 不过是将平宁郡主从水中捞了起来,平宁郡主的态度变化竟如此之大。 她还以为平宁郡主下帖子邀沈琼华去镇国公府,不过是为了面上好看,沈琼华去了肯定要被怠慢。 周令宜在混乱的脑中找出了一根线。 决不能让沈琼华和平宁郡主过从甚密,不然怕是会坏了殿下的大事。 周令宜有些艰涩地开口道:“表姐有所不知,这平宁郡主对安乐公主以及咱们永宁侯府的人态度一向不好,眼下她念及你帮了她,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说要与你交朋友,长此以往表姐怕是会受委屈。” “平宁郡主身份尊贵,若是要刁难起人来可谓是花样百出,表姐还是少与平宁郡主接触为好。” 一脸为沈琼华好的样子,若不是沈琼华知道其中内情,恐怕真会相信这是一个处处为自己考虑的好妹妹。 沈琼华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看向周令宜,红唇轻启。 “表妹的意思是,平宁郡主对侯府有敌意,让我少与平宁郡主接触,平宁郡主会欺负我?” 还不待周令宜点头,便听沈琼华道:“可我不是永宁侯府的人啊,我随时能搬出侯府,又救了平宁郡主一命,她没理由这么做。” 淡淡的语气令周令宜的想要说的话都哽在了喉中。 这是什么话? 她都在永宁侯府住了这么久了,怎么不算是侯府的人? 难道若是平宁郡主介意她住在侯府,她为了平宁郡主还要搬出去不成?! 周令宜正想着该如何再劝劝,便又听沈琼华道:“更何况,平宁郡主若是给我下帖子,我还能不去不成?” “若是不去,岂不是更得罪了平宁郡主?” 得罪便得罪了,只要不跟平宁郡主往来便成。 周令宜正想着该如何与沈琼华说,便见沈琼华转头看向自己,一双眼眸灿若星辰,脸上满是恍然大悟。 “这样吧,表妹,不如下次平宁郡主的人再来下帖子,你就以你的名义替我写回帖。” “这样我就能听你的话少与平宁郡主接触,也不用得罪她了。” 沈琼华说完,满是期盼地看向周令宜,仿佛真的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周令宜神色一僵,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差点呕出一口血。 对,如此一来沈琼华是不会得罪安乐郡主了,可是她呢? 周令宜狐疑地看向沈琼华,她怀疑对方在装傻。 可偏偏对方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见周令宜不说话,沈琼华眼中闪过一抹嘲弄。 “既然表妹不愿意,那就算了吧,下次平宁郡主若是来下帖子,我还是得应下的。” “可能受委屈,也比一开始就得罪被针对的好,表妹,你说我说的对吗?” 周令宜:“……” 第四十四章 黑影 周令宜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待够,便带着婢女采薇走了。 甘草进来时还在啧啧称奇。 “小姐,你和二小姐说什么了,二小姐走时那脸色黑的呦,都快和煤球一个色儿了。” 夸张的语气逗笑了沈琼华。 上一世,她待周令宜如亲妹,要什么给什么,事事都顺着。 这突然转变态度,周令宜接二连三在自己这受气,却还要强忍着,努力讨好自己这个她看不起的商户之女,可不就憋屈的很嘛。 沈琼华心情极好。 她给自己窗台边的几盆兰花浇了浇水,净了手,便带着芍药去了云梦轩正院。 林婉茹看见了女儿很高兴。 她拉着沈琼华的手,责备道:“你这孩子,落水这么大的事,竟还瞒着我,若不是你姨母今儿个跟我说,我这个当娘的都还不知道你落水了。” 林婉茹心里止不住叹息,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这样的大事怎么能瞒着自己。 沈琼华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如今云梦轩正院里的丫鬟都被沈琼华换成了自己的人,她一早便吩咐了不许将她下水救人的事告知母亲。 母亲身体不好,自己不想让她担心。 结果林氏倒好,什么都跟母亲说,只是不知这次她的目的是什么。 沈琼华嘴角扯出一抹笑,柔声道:“我这不是怕阿娘你担心吗,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这不是没事吗。” 林婉茹就知道女儿会这样说,叹了一口气道:“你说说你,胆子怎么就这般大,那地方是哪儿,是安乐公主的府邸,是皇上的女儿的府邸,有人落水了,自会派人去救人,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凑什么热闹。” 林婉茹说着,忍不住泪水模糊了眼眶。 “你阿爹走了,你若是再出了事,你让阿娘怎么办,让阿逸怎么办,你阿爹留下来的产业谁来打理?” 沈琼华见林婉茹落了泪,连忙安抚道:“娘,你放心,女儿自有分寸,你忘了,我会水,不然也不会跳下去救人了,我又不傻。” 林婉茹才不吃女儿这一套, “虽说如此,但在安乐公主的赏荷宴上落水总归是有损声誉,那么多人在,就你偏要去救。” 林婉茹现在除了沈逸能考取功名之外,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沈琼华能够找一个好人家。 这要是坏了沈琼华的声誉,林婉茹能气死。 “阿娘,平宁郡主比女儿还小几个月,她落入水中时,除了女儿在,便只有一个外男在。” “女儿若不救她,那外男就会救她,若是如此,她的清誉便毁了,恐怕还要嫁给那个外男,阿娘你忍心吗?”沈琼华同林婉茹道。 果然,林婉茹瞬间便止住了泪, “只有你和那个外男在?”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嘴唇挪动道:“你姨母没和我说啊,我还以为是有很多人在,你一个女儿家跑去逞强呢。” 若是如此,她还真不应该怪女儿出面救人。 林婉茹心思单纯,品行良善,她之所以这样不过是觉得公主府肯定有很多会水的丫鬟。 平宁郡主落了水,自有那些人救,自己女儿没必要蹚着一趟浑水。 她们沈家没有权势,在这京城,天子脚下,还是要处处小心才是。 可若是因为女儿明哲保身,而让那外男坏了平宁郡主的清誉,林婉茹也会良心难安的。 沈琼华眼中划过一丝了然,她就说阿娘平时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原来是有人歪曲了事实。 “姨母跟你说了那么多,就没有仔细跟你说过当时平宁郡主落水的情况?”沈琼华的语气暗含一丝嘲讽。 林婉茹听罢,下意识替嫡姐辩解, “可能是你姨母也不了解当时的情况吧,你姨母又没参加那赏荷宴,不了解很正常。” 沈琼华轻哼一声,没和林婉茹争辩。 “我听说你接了平宁郡主的帖子,今日去了镇国公府做客?”林婉茹问道。 “姨母连这都跟你说了?” “自然。”林婉茹摸着女儿娇美明艳的脸, “我听说那平宁郡主性格不太好相处,你好是少跟她来往为妙,娘怕你会受委屈。” 果然,她就说林氏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沈琼华冷哼一声,“听说?是听姨母说的吧?” 林婉茹一哽,“你姨母也是为你好。” “再者,娘也不希望你和那些贵女走一起,娘只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不用多有权势,能对你好就好。” 林婉茹是怕女儿被欺负,被算计。 “娘,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今日去镇国公府,平宁郡主对我很好。” “我们一起喝茶吃点心,我还跟郡主讲了当年爹带我出门做生意的事,平宁郡主听得可开心了,她并不像外头传言的那般。” “至于姨母说平宁郡主性格不好,那是因为平宁郡主和安乐公主不和,姨母自然会帮安乐公主说话。” 林婉茹这才清楚这其中缘由, “那你的意思是这平宁郡主好相处?” 沈琼华点头。 林婉茹这才放心。 今日白日嫡姐突然来跟她说这番话,听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女儿受了平宁郡主欺负,都想直接叫人去镇国公府将女儿喊回来了。 沈琼华握住林婉茹的手,柔声道:“娘,你不要一味地听姨母说什么,你要有自己的判断和主见,很多时候姨母也不是正确的。” 是吗? 林婉茹眼中有迷茫。 她性格一向软弱。 从前未出嫁时,便是听从爹和嫡姐的话,后来嫁了人,夫君处处宠着她,她也没有什么主见。 夫君死后,她便听女儿的话,这到了侯府,又听嫡姐的话。 可是,事实又确实是如此。 不管是上一回赊账的事还是这次的事,她都是听信了嫡姐的话差点错怪了女儿。 林婉茹难得沉默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沈琼华也不打扰林婉茹,便带着芍药出了正院。 刚出门,余光却瞥见墙角处有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第四十五章 财神爷驾到! 夜幕沉沉,万籁俱寂,皎洁柔和的月光倾洒在地面上,唯有树枝留下的张牙舞爪的残影。 沈琼华坐在桌边,侧着身子,白皙娇嫩的手举着一把红色的剪刀剪着蜡烛里的灯芯。 明明灭灭的烛光照映在娇美明艳的脸庞上,好似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烟雾,令人看不真切。 突然,窗边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屋内。 “沈小姐。” 沈琼华停下手中的动作,烛光照亮她深邃的黑瞳,幽幽道:“看清楚是谁了?” 暗一一顿,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是永宁侯。” 沈琼华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竟还真是他。 “永宁侯应是有所顾忌,只在沈夫人院子外面徘徊,并未惊扰沈夫人。”暗一道,抬头试探性地看向沈琼华。 沈琼华心中嗤笑,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只不过是另有所图,一旦掌握了沈家的钱财,怕是那道院门于永宁侯而言不过是形同虚设。 沈琼华一想到阿娘被这种人无耻之徒觊觎,心里就如同吞了苍蝇般恶心。 “你最近多盯着些那边,只要他不进阿娘的院子,便不要轻举妄动。”沈琼华吩咐道。 “是。” 暗一应下,一眨眼的功夫便又消失不见了。 沈琼华唤了芍药进来伺候,待沐浴完毕躺在床榻上,合上双眼,却怎么都睡不着。 脑中都是上一世阿娘去世时的样子,以及死前周令宜的话。 明明是永宁侯觊觎阿娘的美色,却被倒打一耙,还害得阿娘丢了性命。 不行。 沈琼华睁开双眼。 即便现在动不得永宁侯爷,也要给他点教训尝尝。 —— 天光大亮。 阳光透过树荫在滚烫的地面上留下零星的光点,蒸腾而上的暑气顺着微风钻进衣裳里。 沈琼华用过早膳,紧闭门窗,从箱拢中拿了一个小匣子抱在怀中。 让芍药和甘草守着房门,掩人耳目,自己则由暗一带着翻过院墙前往东来阁。 昨日茯苓传信进来,说是安锦已经将酒楼盘了下来,正在翻新,不日便可开业,希望自己今日能来东来阁一趟,有要事相商。 沈琼华打开包厢门,茯苓和安锦立刻迎了上来。 “小姐。” 沈琼华扬起一抹笑,看到略显消瘦的安锦,道:“酒楼的事是忙不完的,你也要多休息才是,身体要紧。” 安锦腼腆一笑, “小姐,我不累的。” 小姐将她从春妈妈手中救出了,又还了她自由身,现在还让她打理那么大一座酒楼。 安锦觉得这一切都像做梦似的,她现在浑身充满干劲,只想赶紧让酒楼开张,让小姐能挣到钱。 “小姐,你就只关心安锦,也不关心关心奴婢。”茯苓撅着嘴道。 沈琼华有些好笑地伸手捏了捏她圆润的脸颊:“不用问我也知道你过的很好,你可是又胖了一些?” 瞧瞧这今夏做的衣裳都变紧了。 “小姐!”茯苓跺了跺脚表达自己的不满。 若不是安锦整日让她试糕点,她也不至于胖了这么多。 “好了,不是传信说有要事相商?是何事?”沈琼华问道。 安锦和茯苓瞬间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小姐请跟我来。” 安锦将沈琼华引至桌边,指着桌上十几道糕点,道:“这些都是我娘教过我的糕点,也是我打算在酒楼中售卖的糕点,小姐您尝尝是否满意。” 沈琼华看向桌上的糕点,其中的大部分糕点都略显眼熟,是安锦上一世便做过的。 她坐下,伸手拿起一块似小碗状的金黄色糕点,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酥脆的口感莫名的舒爽,似蛋羹的内陷混合着淡淡的奶香充斥在口腔内,松软回弹,甜而不腻。 越咀嚼,口中的甜香越明显,令人回味无穷念念不忘。 沈琼华的眼眸一亮,唇角勾起一抹笑,在安锦忐忑又期待的眼神中,称赞道:“柔软香甜,酥脆掉渣,好吃。” 安锦长舒一口气,心中这才落回原处。 沈琼华一点一点将手中的糕点吃完,又伸手去拿下一个。 圆圆的形状,上头是黄色,撒了一层芝麻,周围是白色,一口咬下去,铺面而来的蛋黄的香味和红豆的甜味。 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相辅相成,又有些糯糯的感觉,令人吃了还想吃。 沈琼华吃完,朝安锦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显然是满意至极。 安锦嘴角挂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眼中难掩激动。 茯苓控制不住了,她拿起一旁的公筷给沈琼华夹到碗中, “小姐,你尝尝这个,奴婢可喜欢这个了。” 一个拇指大小的芝麻圆球放到碗中,沈琼华夹起咬了一口,满嘴芝麻香,中间是空心的,很有嚼劲,却让人有种停不下来的冲动。 “果然不错。” 茯苓听到沈琼华这般说,眼睛都亮了,她就知道小姐跟她的口味是一致的。 随即双手化作残影,将桌上的糕点都夹了一遍,成功将沈琼华给吃撑了。 茯苓可怜兮兮地看向正拿着帕子掩面打嗝的沈琼华,一双眼睛似是在说:小姐,你这下知道奴婢是怎么胖的了吗? 沈琼华哑然失笑。 “小姐,安锦做的这些糕点可真是太好吃了,完全不输京城那些声名远扬的糕点铺子。”茯苓激动道。 茯苓原先还不理解小姐为何要花两百两买一个丫鬟,现在却觉得实在是太值了。 这哪是丫鬟,明明是财神爷。 “小姐,你知道安锦为了做这些糕点费了多大的功夫吗,她还为此特意建了一座巨型烤炉。”茯苓道。 “哦,烤炉?” 沈琼华看向安锦。 安锦上前一步,道:“小姐,安锦做的这些糕点皆需要经过烤炉烤制而成,这烤炉也是安锦的娘亲教安锦搭建的。” 沈琼华眼眸一闪, “你的意思是这烤炉只有你一人会搭建?” 安锦点点头。 沈琼华眼中笑意更甚,这安锦可真是个宝。 既是只有她一人会建造这烤炉,这便代表其他糕点铺子或者酒楼想要学都学不了,这些糕点只有她一家酒楼有。 那价钱就是她说的算。 而且产量还可以扩大,招几个擅长做糕点的厨娘,让安锦教教她们,也不怕她们学会了跑去别的酒楼,没有烤炉一切都白搭。 这样安锦便可以不用整日窝在厨房,只需管理酒楼便可。 第四十六章 最毒妇人心! 安锦从另一个小茶几上端来两个茶盅。 其中一个呈淡黄色,一个呈白色。 沈琼华看着这熟悉的两种东西,眼神闪了闪,佯装迟疑道:“这是……” “小姐,奴婢的娘亲说这叫奶昔,是用瓜果,冰和鲜牛乳打碎混合而成,夏日饮用最是舒爽不过。”安锦道,将其递给沈琼华。 沈琼华接过,喝了一口,果然全身的燥热都消散了不少。 “果然是个好东西。”沈琼华赞道。 安锦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惋惜之色, “可惜,这东西需要大量瓜果,且凿冰太过麻烦,怕是不能大批量售卖。” “无事。”沈琼华淡淡道。 不能大批量生产,就提高了价专门买给那些有钱的富家子弟,那些人家多的是钱。 安锦又拿过那个白色的茶盅递给沈琼华, “小姐,你闻闻。” 沈琼华凑近,一股浓烈的味道便瞬间充斥鼻腔, “这是……酒?” 安锦一笑,眼中难得闪过一丝得意, “这是我提纯过后的酒,比京城酒楼里卖的酒要烈不少。” “这也是你娘亲教你的?”沈琼华问道。 “没错,爹爹靠打猎为生,时常受伤,伤口引起溃烂发烧,家中的条件却不能时刻请大夫,娘亲便想出了这种方法,将提纯后的酒涂在爹爹的伤口处,这样做爹爹受伤后发烧的次数便大大减少了。” “爹爹身材高大,喜喝烈酒,自从知晓阿娘会这提纯之法,每次嘴瘾犯了,便从外头买两瓶酒回来让娘亲提纯。” “安锦想,男子喜喝烈酒的不在少数,京中也有不少儿郎是习武的,定有人会喜好这烈酒。” 安锦说着,眼中都泛着光。 “好,你的这些东西都很好,你尽管放手去干。” 沈琼华说着,从袖口中拿出一叠银票, “你上回的那些银子都花的差不多了吧?这是十万两银票,你拿着招兵买马。” 安锦这次倒未曾推拒,她有十足的信心,定不会叫小姐亏本。 从善如流的收好银票,脸上都是喜悦。 沈琼华也很高兴,她的酒楼,有江南名厨,有烈酒,还有时新的糕点,还怕生意好不了吗? 又说了一些鼓励的话,给安锦鼓足了信心,沈琼华便离开了包房,却并未离开东来阁,转而去了不远处的裴凉川的包房。 “咚咚——” 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正趴在桌上闲的打盹的人。 他直起腰,伸了个懒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边的不明物体,待收拾妥当后,这才懒懒地道了一声:“进——” 沈琼华开门走了进来。 裴凉川看到进来的人是沈琼华,原本懒散的身子立刻坐直,双眼放金光。 “呦,原来是沈小姐,今儿个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快坐!”裴凉川略显殷勤道。 他也不想这样,显得有些狗腿,可谁让这沈小姐是个大金主呢? 出手是真阔绰,每回来都是来给他送金子的啊! 裴凉川觉得,这回沈琼华也是来当散财童女的! “裴神医近来可好?”沈琼华坐到凳子上,微微一笑。 “拖沈小姐的福,吃得好,睡得也好。”裴凉川爽朗的笑道。 他就没见过比沈琼华更让他舒心的雇主了。 以往他替人家看病,收了金子,那些人表面一口一个菩萨,神医的,指不定在心里怎么骂他心黑的呢。 可是他看的出来,这沈小姐是真不在乎那几根金条。 而谢公子也是泡了药浴便走,从来不像以前那些人家恨不得府中所有人都派来盯着他,生怕他跑了。 沈小姐还给他准备上好的厢房,上好的酒菜送到他这。 他这段时间除了给谢南渊看病,便是吃了睡,睡了吃,脑子都有些浑浊了。 裴凉川悄悄捏了捏自己黄金腰带下的软肉,心道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裴神医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沈琼华道。 “我此次前来,是想请神医帮个忙。” 说完,见裴凉川警惕地看着自己。 沈琼华失笑, “裴神医放心,我会给费用的。” 裴凉川神色这才放松下来。 他就说嘛,沈小姐是知礼数的人,怎么会让他白白帮忙呢! 既然给金子,那便一切都好说嘛。 裴凉川轻咳一声, “沈小姐这说的事哪里的话,咱们多和谐的关系啊,提这个多不好啊,是什么事?” 他还以为这沈小姐是来问谢南渊的病情的,原来是为了别的事。 沈琼华了然一笑,开口道:“神医除了治病救人,帮人解毒之外,不知还会不会些别的?” 裴凉川眉头微蹙, “比如?” “比如,有没有收藏一些能令男子那方面不行,却又不易令人觉察出来的药?”沈琼华有些尴尬地说道。 裴凉川闻言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琼华。 没想到沈小姐外表温婉,内心却…… 失敬失敬啊! “有倒是有,不过……” 裴凉川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震惊地看向沈琼华道:“沈小姐,你要这药干什么用?” 不会是谢南渊惹她生气了,她要下给谢南渊的吧?! 啧啧啧~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 裴凉川在心中暗叹道。 鉴于谢南渊现在是他的患者,裴凉川虽然很想挣这份钱,但还是摸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劝一句。 “沈小姐,即便是谢公子惹你不高兴了,你也不能对他做出这种事啊!这与杀了一个男人有何区别?” 沈琼华听到裴凉川的劝告,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裴凉川是误会了。 她耳尖微红,急忙解释道:“裴神医误会了,我不是下给他……不对,我和他没有关系,怎么会给他下那种药,我有别的用途。” 裴凉川狐疑地看了一眼,见沈琼华神情恳切,这才相信了几分。 既如此,毫无负担的裴凉川狮子大开口道:“我这确实有沈小姐说的这种药,而且药效缓慢,难察觉,且一旦失去了能力,便再也治不好了,沈小姐确定要?” “先说好,我这药可不便宜,得要两千金!” 第四十七章 打的就是你! 沈琼华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成交!”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匣子递了过去。 裴凉川接过看了一眼,高兴之余又有些懊恼,早知沈琼华答应得这么爽快,就应该多要一些的。 他将匣子收好,起身去自己随身携带的小药箱中翻找一番,拿出一个白玉瓶递了过去。 “只需要一点点用量便成。” 沈琼华收下白玉瓶,道了一声谢,便离开了东来阁。 —— 云梦轩。 烈日当空。 白芷端着一叠糕点站在绿荫笼罩下的屋檐拐角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紧闭的大门。 自从她回来,小姐便再也没让她近身伺候,大多数时候都是芍药和甘草才能进入小姐的屋内。 白芷心中非常焦急,她若是不能向大夫人提供有用的信息,大夫人将来如何肯让她当世子的侍妾。 若说之前她想要给世子做妾是因为想要翻身做主子,想要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但自从前几日去外院取东西时无意间见了世子爷一面,她便是真心想要嫁给世子。 她这辈子从未见过这般俊朗有魅力的男子,她还记得当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忘过来时,自己的心不可自抑地剧烈跳动。 从那一刻,她便发誓,自己一定要给世子当妾。 她握紧手中的糕点碟子,这段时间在屋外当差,她便发现了一些怪异之处。 比如明明是夏日,小姐屋里的门窗有时总会紧闭好几个时辰。 又比如,往常总是跟小姐形影不离的茯苓,这短时日都不在府中。 她问遍了院中除甘草芍药以外的其他下人,竟没有一人知晓茯苓去了哪里。 白芷总觉得这其中有古怪,她今日一定要一探究竟,她倒要看看小姐是不是在府中。 白芷端着糕点疾步向沈琼华的屋子走近,还不待靠近便被芍药伸手拦了下来。 “白芷,你干什么。” 白芷眸光一闪, “芍药,你也知道,虽说我回了小姐身边,但小姐对我是大不如前了,这是我特意从大厨房拿来的新出炉的糕点,想给小姐尝一尝,希望小姐能多念些从前的情分,也好让我的日子好过些。” .“小姐吩咐了不准任何人进去,你可以换个时间再来找小姐,或者我可以替你转交。” 芍药伸手去接碟子,却被白芷躲了过去。 “芍药,这不太好吧,虽说你现在比我在小姐跟前得脸,但我还是想亲自将糕点交给小姐。” 白芷眼珠一转,大声喊道:“小姐!小姐,奴婢是白芷啊,奴婢从厨房拿了新出炉的糕点,小姐是否要品尝一下?” 话落,屋中没有任何响动。 “白芷,你莫要扰了小姐休息!”芍药厉声道。 白芷心中大惊,难道沈琼华真的没有在屋内? “芍药,你便是这般伺候小姐的吗?屋内这般安静,莫不是小姐出了什么事?你快让开,让我进去看看小姐!” 白芷说着便想闯进去,却被芍药死死拽住。 “快来人啊,小姐晕倒了,芍药居心不良居然还不让我救小姐,快来人啊!”白芷大喊道。 院子里的小丫鬟闻声都朝沈琼华的屋子聚集。 “快,将她给我拉开!”白芷喊道。 还真有丫鬟将信将疑地拉住芍药,白芷得了自由立刻向屋内闯去。 刚打开门,还没迈步进去就被迎面而来的茶杯打中了脸, “啊——” 白芷捂着脸愤怒低吼, “谁竟敢拿东西砸我!” “我砸的你待如何!” 轻柔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沈琼华身披天青色薄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小,小姐……”白芷脸色苍白,嘴中喏喏道。 怎么会,她真的在屋里。 这时,甘草拿着一个披风从屏风后出来,披在沈琼华身上,挡住她玲珑的曲线。 “我不过是补个觉,你倒是快把我这屋子拆了!” “我不是吩咐了不准任何人进来,你又为何要闯进来!”沈琼华厉声道,眼睛直直地落在白芷身上。 “我……奴婢……”白芷神色慌乱。 “你既说不出来,便罚你每日晌午清扫云梦轩所有的院子,为期一个月。” 白芷双眼瞪大,下意识看向屋外的烈阳。 顶着这般烈阳去扫院子,还扫一个月,不中暑气也得脱层皮,她还想着要保养好自己给世子当妾呢。 白芷想反抗,可对着沈琼华那双幽深的眼眸,到嘴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奴婢遵命。” 白芷领了罚,外头的小丫鬟们也偷偷溜走了。 沈琼华回到床榻边,将身上的薄纱脱下,换成了舒适的衣裳,床边还放着她刚刚匆匆忙忙换下的外衣。 芍药满脸侥幸的走了进来, “小姐,幸好你回来的及时,不然怕是要被甘草发现了。” 甘草也出了一身汗。 “无事,经过这次,她怕是再也不敢擅闯了。”沈琼华淡淡道。 接下来一段时间,云梦轩每日晌午太阳最毒的时候,都能看见一个丫鬟打扮的人边留着眼泪边清扫院子。 时间一晃而过,这段时日,沈琼华老老实实待在屋中,只偶尔与安锦来信商讨一些酒楼的事。 再者便是从暗一口中得知瑞王进了兵部时常得到皇上的赞赏,以及瑞王和安王在朝堂上的交锋。 这一日,沈琼华刚用过早膳,林氏身边的孔嬷嬷便来了。 “表小姐,今日是夫人和二小姐进宫探望贵妃娘娘的日子,贵妃娘娘特意交代了,您也一同进宫。”孔嬷嬷道,满是褶子的脸上挂着笑。 周贵妃要见她? 沈琼华眉头微蹙,她记得上一世嫁给谢祁安之前周贵妃从未宣召过自己,便是婚后宣召也是斥责自己居多。 她向来自诩身份尊贵,看不起自己,怎地突然要见自己? 沈琼华怀着疑问送走了孔嬷嬷。 芍药和甘草立刻便上前打扮沈琼华,既是要进宫,今日这身装扮便要换了,换一个更得体一些的才是。 待收拾妥当,沈琼华这才带着芍药前往林氏的兰泉苑。 第四十八章 狼子野心 周令宜早已经到了林氏的院子,正在陪林氏说着话。 很显然,这母女两一早便知晓今日要进宫,特意拖到现在才告知她。 周令宜看着沈琼华今日的装扮,眼神闪了闪。 华丽却不高调,俏丽却不失端庄,倒是会挑。 “华姐儿来了。”林氏笑着道。 “姨母。”沈琼华走至她身前。 “今儿个进宫也不必太过紧张,是我上回进宫陪贵妃娘娘说话,偶然提及到了你,所以贵妃娘娘说想见见你。”林氏握着她的手安抚道。 “是啊,表姐,贵妃娘娘人很好的,长得漂亮,待人又很亲切,待会你若是有哪里不适应,便跟我说,我进宫的次数多,会照拂你的。”周令宜接嘴道。 听着这母女二人的话,沈琼华眉梢一挑。 这是来她面前秀优越感来了? “哦,好的。”沈琼华淡淡道,没有半点自卑惶恐的样子。 林氏和周令宜一时有些语塞。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进宫代表什么啊? 马车很快便准备好了,沈琼华和林氏母女二人上了车。 一坐下,沈琼华便闭目养神,当这母女二人不存在。 看着这样的沈琼华,周令宜一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 罢了,待进了宫,她便知道这其中的差距了。 沈家有银钱算什么,只有权势才是人人所向往的。 马车缓缓行至宫门前,原本还算华丽的马车在庞大的朱红色皇宫大门前显得格外渺小。 一个管事嬷嬷打扮的人站在门前,沈琼华跟着林氏母女二人下了马车,经过检查后走至她面前。 “哎呦,怎么好劳烦桂嬷嬷亲自来,派个小丫鬟来便是。”林氏笑着道。 “贵妃娘娘惦念夫人和二小姐,特意命奴才来宫门口迎接。”桂嬷嬷扬起一抹笑,一双精明的眼睛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沈琼华身上,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 就在这时,马蹄声响起,一匹黑色骏马从皇宫内夺门而出。 马上的人一身玄色衣袍,剑眉星目,容貌俊朗,眼睛不经意间一扫,恰对上沈琼华的目光,微微一顿,继而收回视线,扬长而去。 沈琼华收回目光看向桂嬷嬷,果然见刚刚还满是笑意的脸上此刻面无表情,就连林氏和周令宜脸色都有些僵硬。 “夫人,二小姐,请吧。” 桂嬷嬷在跟前带路,林氏走在后方,周令宜和沈琼华并排。 沈琼华目不斜视专心看着脚下的路,倒是周令宜是不是投来打量的眼神。 见沈琼华行动端庄,神情自然,没有半丝拘谨不自然,秀眉微蹙。 不该是这样,一个商户之女对天家之地不应该心存敬畏吗? 沈琼华确实是没有多大感觉,上一世她嫁给谢祁安后时常被周贵妃宣进宫训斥,早没多大感觉了。 四人脚步不停,很快便道了周贵妃所在的延禧宫。 四人进入大殿,一阵欢笑声从上方传来,原是今日安乐公主也在宫中陪周贵妃。 “贵妃娘娘吉祥,安乐公主吉祥。” “平身吧。”平淡雍容的声音响起。 沈琼华站起身,抬头恰对上贵妃的眼神,她像是被吓到似的仓皇低下头。 周贵妃柳眉一挑,眼底闪过一丝不屑,随即嘴角扬起一抹笑。 就是要这般,才好拿捏。 “舅母,令宜,你们来了,快坐。”安乐公主笑道,随即目光落在沈琼华身上。 “呦,沈小姐也来了。” 安乐公主还记得沈琼华上回在赏荷宴上救下平宁郡主的事。 若不是这个沈琼华坏了她的好事,洛希瑶那个贱人现在就应该在镇国公府待嫁,哪还有资格缠着傅琛哥哥。 不过也不着急,待哥哥的计划完成后,还有的是机会泄心头之恨。 “哦,你也认识沈小姐?”贵妃好似十分诧异地看向安乐公主。 “当然,母后,你是不知道,这沈小姐本事可大着呢,她可是在儿臣举办的赏荷宴上救了平宁那个丫头。” “而且儿臣说哥哥经常在儿臣面前提起她,她还不高兴呢。”安乐公主道,看向沈琼华的目光满是戏谑。 “哦,是吗?”周贵妃幽幽道,似是对沈琼华起了极大的兴趣。 “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 沈琼华依言抬起头。 “倒确实是个美人,难怪安儿会念念不忘。” 这话,便过于轻佻了。 沈琼华身体一颤,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语带哽咽道:“还请娘娘明查,民女与安王殿下确实并无关系,民女不敢攀扯,这才在安乐公主提及时,急于解释,若是惹得安乐公主不快,还请娘娘念在民女还小,不懂事,饶恕民女一回。” 说完,还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周令宜顿时瞪大了眼,这沈琼华在侯府时可不是这样的,怎么一进殿内就换了个人。 之前来她院子里要东西时的那骨子劲儿呢? 安乐公主见沈琼华如此惊慌害怕,心中的憋闷这才少了几分。 对上周贵妃嗔怪的目光,吐了吐舌头,俏皮一笑。 周贵妃看向匍匐在地的沈琼华,眼中的审视彻底消失殆尽。 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罢了。 “起来吧,不必多礼,本宫还有体己话与永宁侯夫人和二小姐说,你今日头一回进宫,便让宫女带你在这延禧宫附近转转吧。” 说着,摆了摆手,一个身穿红色宫女服的小丫头走至沈琼华跟前。 “是,民女告退。” 沈琼华跟着那宫女退出了殿内。 直到沈琼华的身影看不见了,周令宜的目光还久久不能收回。 “不用挂心,这只是暂时的,待安儿立为储君,她便无用了,将来那个位置,只会属于周家女。”周贵妃淡淡道。 “是,姑母,宜儿晓得的。”周令宜垂眸恭敬道。 周贵妃见她如此识趣,这才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另一边,宫女并未问沈琼华要去何处,只是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带她走着。 虽然她没说,但沈琼华上一世多次进宫,对宫中的路早已了然于心,这宫女应当是要带她去延禧宫旁的一个小花园。 那小花园着实太小,又偏,因此平常很少有人去。 果然,绕过屋脊和小路,一眼便看见了小花园的假山以及…… 假山旁的谢祁安。 第四十九章 前来救她! 谢祁安察觉到动静转过了身,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牙白锦袍,头戴白玉冠,负手而立。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唇边挂着的是一日既往的温和笑意,整个人散发着儒雅的气质。 他嗓音轻柔,“沈小姐,别来无恙。” 真是阴魂不散! 沈琼华默默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双手置于胸前行了一礼, “安王殿下。” 随即直起身,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安王殿下好雅兴,在哪儿都能碰到你。” 谢祁安发出一声轻笑,缓步走近,朝一旁的小宫女摆摆手,宫女会意立马退到花园入口处。 “这不恰巧说明本王与沈小姐有缘?” 什么缘?孽缘吗? “我倒是不知道安王殿下竟也信这些。”沈琼华面无表情道。 谢祁安似是有些怅然道, “本王从前也不信这些,不过自从遇到了沈小姐倒是改变了一些之前的看法。” 见沈琼华一双宛若装满星辰的双眸直勾勾看着自己,谢祁安心中莫名一动。 “上一回在安乐的公主府与沈小姐的谈话,被平宁郡主落水一事所打断,今日恰逢其会,本王想将心中的话都说出来。” 沈琼华眼角一阵抽动,心中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沈小姐,本王心悦你已久。” 谢祁安说完,期待地看向沈琼华。 沈琼华只觉可笑。 上一世,因着谢祁安帮自己澄清谣言,自己对他心生感激。 后来去给林氏请安的那些日子,林氏总是不经意间带着她一起去拜见老夫人,在那里碰见来探望老夫人的谢祁安。 一来二去,二人的关系便有些……谢祁安却并没有戳穿那层窗户纸,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而今反倒是还没见过几次面,谢祁安却上赶着说心悦自己。 沈琼华知道,谢祁安这是狗急跳墙了,看来瑞王是真的将他逼的很紧。 而自己这些时日又不出门,制造不了见面的机会,他急于拿到沈家的钱财扩大势力,这才不过短短几次见面就说出这种话。 “还请王爷慎言,琼华与王爷不过最近才见过几次,何来‘已久’之说,王爷莫要坏了琼华的清誉。”沈琼华厉声道,眼中满是气愤。 谢祁安脸色一僵。 今日之所以要让沈琼华进宫,便是要让她深切的感受一下权势的差距。 以便他说出这句话时,沈琼华能够好好想清楚。 却是没想到她拒绝得这般干脆。 谢祁安眉头紧蹙,一脸认真道:“沈小姐,本王说的是真心话,沈小姐可以好好考虑考虑,若是沈小姐愿意,本王愿以正妃之位迎娶沈……” “不必了!” 谢祁安话还未说完,便被沈琼华打断了。 “我对王爷并无意,王爷还是另择良人吧。”沈琼华淡淡道。 说完便见谢祁安眼神有意无意地往一边看去,沈琼华心中一惊,回过头一看刚刚还站在花园一侧的小宫女已然不在。 也就是说,此处只剩下她和谢祁安两人。 孤男寡女…… 沈琼华心中顿时出现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佯装平静朝谢祁安道:“安王殿下,我已经出来很久了,姨母该找我了,我就先回延禧宫了。” 随便行了一礼便要告退,还未走几步却被谢祁安拦了下来。 “沈小姐不必着急,舅母每次进宫必定会待够一个时辰,时间还早,沈小姐不如再考虑一下本王刚才的话。”谢祁安笑道。 沈琼华绕过他,继续向外走,边道:“不必了,无论再考虑多久,我的答案都是一样。” “我现在要回延禧宫了。” 谢祁安见沈琼华执意要走,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正想着要不要使些手段,便见桂嬷嬷出现在花园中。 “老奴见过殿下!”桂嬷嬷向谢祁安行礼道。 谢祁安有些疑惑地看向桂嬷嬷,不知她为何出现扰乱了计划。 桂嬷嬷朝他摇摇头,臭着一张脸朝沈琼华道:“沈小姐,贵妃娘娘让你即刻回延禧宫,你跟老奴来吧。” 说完,也不等沈琼华,径自朝外走去。 沈琼华提着一颗心跟着桂嬷嬷走,待确定确实是去延禧宫的方向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琼华很确定刚刚谢祁安不让自己离开花园,绝对是有别的意图,只不过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打断了。 今日倒是她大意了,只想着自己不敢在皇宫内搞事情,却不代表别人未必是跟她一样的想法。 匆匆回了延禧宫,一进门,便见一身穿湖蓝色衣裙的女子背对着她站在大殿中央。 上首的周贵妃面无表情,安乐公主不屑中带着几分倨傲,林氏和周令宜脸色都不好看。 “贵妃娘娘吉祥,安乐公主吉祥。”沈琼华行礼道。 女子听到声音立即回身,唇边扬起笑,露出浅浅的两个梨涡, “琼华。” 竟是平宁郡主。 沈琼华有些诧异,安王视瑞王为心腹大患,平宁郡主和安乐公主也互不对付,平宁郡主如何会来延禧宫? 还不待她开口行礼,平宁郡主便上前握住沈琼华的手, “琼华,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不是说好今日来镇国公府找我玩的吗?怎生让我在府中等了这么久,你却进宫来了?” “幸好我今日无事,没等到你,想着你或许是有事绊住了脚,便进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听说了你在贵妃娘娘宫中,来寻你,不然咱们岂不是错过了?” 一脸串的话砸向沈琼华,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有些疑惑地看向平宁郡主。 她们什么时候约定了? 对上平宁郡主充满暗示意味的眼神,沈琼华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是琼华的不是,今日姨母突然说我也要跟着进宫,一时慌乱,便忘了差人跟郡主说一声晚些去镇国公府,倒是让郡主久等了。” “你说你怎么还是如此见外,不是说了叫我希瑶就成,你再叫我郡主,我可真要生气了。”平宁郡主有些娇蛮道。 沈琼华微微一笑,倒是上首的安乐公主冷哼一声, “往常倒不见平宁郡主这般平易近人。” 洛希瑶条件反射地便回嘴道:“平易近人也要看对谁,对那些多做怪的丑人平易近人,只会让对方不识好歹得寸进尺。” “你!你什么意思!”安乐公主愤怒道。 这贱人竟敢当众骂她丑! “啊,我没什么意思,安乐公主你别生气,我不是说你。”洛希瑶道,还无辜地眨了眨她的大眼睛。 她可还记得在公主府受的憋屈气呢。 第五十章 某人横插一脚 安乐公主气急,就要从座椅上站起来,一只白皙纤柔的手却伸过来将她按住。 周贵妃看向洛希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声音却不带一丝情绪。 “平宁郡主倒是我延禧宫的稀客,今日是第一回来吧?你与安乐年岁相当,以后可要经常来啊。” 洛希瑶展颜一笑,露出八颗贝齿:“我每次进宫都只给皇后娘娘请安,确实未曾来过贵妃娘娘宫中。” 周贵妃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却被她强行压了下来。 洛希瑶像是没察觉到周贵妃的情绪似的,自顾自地朝沈琼华道:“琼华,咱们今日就不在府中待着了吧,咱们去街上逛逛,你来了京城还没逛过京城的大街吧,我带你去呀。” 说完,一脸期盼地看向沈琼华。 “这……”沈琼华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周贵妃的方向。 洛希瑶这才反应过来似地,朝上首的周贵妃道:“贵妃娘娘,您找琼华还有事吗?若是无事的话,我能带她走吗?” 很有礼貌的询问。 还朝一旁的林氏道:“永宁侯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将她安全送回府中的。” 林氏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贵妃没发话,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只能气愤地绞紧手中的帕子,恨恨地想:这两人的关系怎么会这般好? 京城那么多贵女,平宁郡主偏偏和沈琼华这个商户女搅在一起,脑子是不是不正常? 周贵妃双唇紧闭,半晌后才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平宁郡主的意思,本宫自然要尊重,今日叫这丫头进宫,也只是听永宁侯夫人提起,才想着见一见,既是见过了,平宁郡主便带走吧。” “好嘞,多谢贵妃娘娘,平宁这便告退了。”洛希瑶行了一礼道。 “民女告退。”沈琼华跟着行了一礼,便被洛希瑶拉离了延禧宫。 出了延禧宫的大门,洛希瑶便靠在沈琼华身上长舒一口气。 “郡主这是怎么了?”沈琼华有些好笑道。 刚刚不是挺神气的?连面对周贵妃都敢直接上脸怼。 “不是说了让你直接喊名字。”洛希瑶翻了个白眼,捂着自己的心口,“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周贵妃那表情,虽然在笑,但却像是想吃人。 她丝毫不怀疑若不是她爹给她挣足了嚣张的资本,她怕是走不出这延禧宫了。 都怪表哥,好事想不到她,尽让她干些得罪人的事。 她平时也只是跟安乐斗斗法,哪会那么没脑子舞到周贵妃面前,可是没办法,表哥让她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要将琼华带离延禧宫。 她若不强硬一些,恐怕周贵妃都不会将琼华喊出来见她。 沈琼华听话该了称呼, “希瑶,你怎么会突然来贵妃娘娘宫中找我?” 来得也太及时了些。 莫名地,沈琼华就想到了之前宫门口那道打马而去的身影。 果然,洛希瑶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道:“是表哥让我来找你的,说是一定要将你带离延禧宫。” “为何?”沈琼华问道,她想到谢祁安的怪异之处。 难道瑞王知道了些什么? 洛希瑶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原因。” 表哥没跟她说原因,只说时间紧急,让她赶紧进宫,先去皇后那溜一圈,再去延禧宫。 “先不管那么多,出宫再说。” 两人携手朝宫门走去。 —— 延禧宫大殿内。 气氛有些安静。 周贵妃坐在上首一脸阴沉。 安乐公主撅着个嘴,有些气恼道:“母妃,你干嘛要让着平宁那个贱人,不过是个郡主,嚣张什么,都快骑到我头上来了。” 难得的,周贵妃没有去安抚女儿的小情绪。 她也不想如此憋屈,她堂堂贵妃,还是一个长辈,被一个小姑娘这般阴阳怪气,难道脸上就有光吗? 可她又不能做什么,那不是普通的小姑娘。 那是平宁郡主,是瑞王的表妹,其父是镇国公,为朝廷立下过无数战功,手握重兵,爵位世袭罔替,便是连皇上都时不时要召见平宁郡主。 且她又说的那般隐晦,自己能如何? 难不成让人把她打一顿吗? 只怕是还没动手,皇上听到消息便来了。 周贵妃眼睛扫过林氏母女二人,心中有些迁怒。 若是她的娘家比镇国公府强大,她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只可惜,她的娘家还要靠她来扶持。 周贵妃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在宫中是如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心中就不自觉涌出一股心酸的感觉。 林氏被周贵妃这眼神看的心里有些忐忑,心中暗骂沈琼华惹事。 进一趟宫,还能惹得贵妃娘娘不快,还牵连到自己身上。 她讪讪地道:“贵妃娘娘息怒,那丫头商贾出身,最是没有规矩,您别跟她一般计较,气到自己的身体就不好了。” 周令宜也在一边道:“是啊,姑母,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得了。” 周贵妃屏息凝神,调理好情绪,再度开口时,已经没有之前暴怒来临的样子。 “那丫头跟平宁的关系很好?” 林氏迟钝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女儿。 周令宜斟酌一番,道:“赏荷宴后只见过一面,但回来后我试探过她的口风,说是相处得不错,平宁郡主还邀以后她经常去镇国公府。” 说完,大殿内又陷入一片沉寂。 周贵妃眼神望向前方,目光却未落到实处,脑中思考着周令宜的话。 平宁那丫头向来眼高于顶,不将京中贵女放在眼中。 便是连她的安乐,她也看不上眼,处处与之作对,怎会和沈家那商贾出身的低贱丫头搅合到一起? 蓦地,周贵妃双眼瞪大。 莫不是瑞王也看中了沈琼华背后的沈家家财,这才让平宁那丫头自降身躯与之来往? 周贵妃保养得宜的脸上一阵扭曲,她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 不行,她决不能让瑞王那小贱种得逞! 第五十一章 腌臜东西! 玄武门。 日照高悬,天空澄碧,纤云不染。 沈琼华和平宁郡主出了宫门,一直在门口等待的芍药便迎了上来。 “琼华,我的马车在那边。”洛希瑶指着不远处一辆朴素却不失大气的马车道。 沈琼华跟着洛希瑶走至马车前,一掀开车帘,迎面便对上了一双如寒潭般幽深的黑眸。 沈琼华指尖一顿,脑中顿时浮现出夜色笼罩下,他在马车中掐着自己的脖颈质问自己的画面。 红润的唇瓣微抿,略犹豫一番还是提起裙摆上了马车,洛希瑶紧随其后。 待三人坐定,马车缓缓向京城最繁华的街道驶去。 马车内。 洛希瑶满脸得意地朝谢南渊道:“表哥,我可是不负所托将琼华完好无损地带出来了,你是没看见那周贵妃的脸色,我这回可是将人得罪惨了。” 谢南渊眉梢一挑,不置可否。 沈琼华坐直身体,向洛希瑶道了一声谢,随后朝谢南渊问道:“王爷可是察觉到有何异常,才让希瑶去延禧宫找我?” “对呀,表哥,你为何让我一定要将琼华带出宫来?”洛希瑶满脸疑惑。 琼华现在居住在永宁侯府,理论上来讲也算是永宁侯府的人,难不成周贵妃还会为难一个娘家大嫂的远方外甥女不成? 洛希瑶那张鹅蛋脸上满是好奇。 谢南渊想到她上回落水的事,思虑再三觉得让她多些防备之心也好,便也不避着她。 “沈小姐可知,今日皇上这个时辰,原是答应了贵妃要去延禧宫的。”谢南渊沉声道。 沈琼华柳眉一蹙,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既是皇上这个时辰要来延禧宫,周贵妃又为何要宣召林氏母女和自己进宫? 她想到小花园中谢祁安的怪异行为,顿时瞪大了眼, “你是说……” 谢南渊点点头,语气里暗藏一丝不屑,颇为看不起谢祁安的手段,“本王那二哥安排好了人,待皇上路过那小花园时,将皇上引进去。” 剩下的话不必说,沈琼华也明白。 在宫中孤男寡女私会,即便没有发生过什么,在皇上的心中她也已然和安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更何况安王当时还跟自己说了那一番令人作呕的话。 若是事后,安王再操作一番,皇上认为自己与安王两情相悦,下旨将自己赐给安王,难道她还能抗旨不成? 沈琼华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尖泛白。 暗道自己太过大意,这与上一世到底是不一样了。 上一世自己对安王心生好感,不像如今这般排斥,瑞王也因身体原因无暇顾及朝政,安王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将所有事情处理妥当,将自己弱化成一个局外人。 如今自己对安王不假辞色,瑞王又与他在朝中分庭抗礼,甚至隐隐有压过他的趋势,自然顾不上这许多,手段也粗暴了不少。 “多谢王爷相助。”沈琼华略带感激地道,不然这次自己真要栽了。 “不必多谢,这本就是本王答应你的要护你们母子三人周全。”谢南渊淡淡道。 沈琼华有些好奇道:“那皇上为何没有来小花园?也是王爷安排的吗?” 谢南渊唇角勾起一抹嘲弄, “本王如何有本事决定皇上的行动,不过若是有大臣来找皇上商议朝中事务,那么去后宫陪贵妃用午膳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沈琼华闻言勾起一抹笑:“王爷说的有理。” 一旁的洛希瑶听得云里雾里,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问沈琼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琼华看了一眼谢南渊,见他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想着自己和平宁郡主也算是瑞王这同一艘大船上的人,便将今日的事情原委都告知了她。 洛希瑶听完满脸怒容,愤愤道:“我就说安王不是什么好东西,堂堂王爷,竟不想着靠自己的本事在朝中有所建树,反倒盯上了别人家辛苦累积的钱财,想着空手套白狼,妄图靠抢来的钱财拉拢人心,着实令人不耻。” “还有安乐,她上次在赏荷宴上那般做派,绝对是知晓内情的,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货色,怪不得我这些年总是看她不顺眼。” 洛希瑶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他们也就敢恃强凌弱,有本事冲我来,我才不怕他们!” 沈琼华听到洛希瑶最后一句话,忍不住轻咳一声,看着她那因气愤显得格外红润的脸颊,犹豫再三,道:“希瑶,其实他们已经对你下手过了。” 洛希瑶眼眸瞪大:“你说什么?” 沈琼华便将上次落水的真相告知了她。 “你也知道王爷跟安王的关系,那高磊其实暗地里是安王的人,妄想通过娶你进入镇国公府,到时若是想做些什么栽赃镇国公府岂不是易如反掌。” 洛希瑶大惊失色,她一直以为上次赏荷宴不过是安乐故意和她作对,想要看她出丑才使计让她落水。 而高磊不过是恰好遇见了,看中镇国公府的权势,想要毁了自己的清白。 确是没想到,这些人竟是一伙的! “竟是这般胆大妄为,不行,我要去找他们!” 她气得冲昏了头脑,完全忘记了这是在马车上,猛地站起身,只听得‘咚’地一声巨响,又摔回了回去,疼的眼中都泛起了泪花。 谢南渊唇角抽了抽,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早就知道的事情,现在再听一遍于他来说并不能泛起什么波动。 再说他早已安排妥当,虽然现在还动不了谢祁安,但断其臂膀还是能的。 洛希瑶看着谢南渊这冷漠的态度,心中分外委屈。 倒是沈琼华于心不忍,洛希瑶到底是才及笄的年岁,知晓她是心中后怕,好好将人安抚了一番。 过了许久,洛希瑶才平静下来,却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自己的一辈子就被毁了,还会连累镇国公府。 谢南渊见洛希瑶的情绪平静下来,他要向沈琼华说的事也已说完,便下了马车。 马车在不起眼的拐角处停顿一瞬,便继续向京城最繁华的街道驶去。 第五十二章 你不喜欢表哥? 太极殿。 李顺全送走了前来向皇上禀明事物的大臣,转身去小茶房准备了一盏温度适宜的茶放在小托盘上,轻手轻脚地端进了大殿中。 一身明黄色龙袍的谢荣正在龙椅上批阅奏折,察觉到李顺全的动作,淡淡道:“永宁侯夫人出宫了?” 李顺全刚放下茶盏的手一顿,躬身道:“回禀皇上,永宁侯夫人和二小姐一刻钟前刚出的宫。” “那平宁那丫头呢?” 李顺全抬头悄悄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道:“平宁郡主在贵妃娘娘那没待多久,先永宁侯夫人一步出了宫。” 谢荣靠在龙椅上,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嘬了一口,目光落在虚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才道:“你去贵妃宫里说一声,朕晚上去她宫中用膳。” “是,奴才这就去。”李顺全恭敬道,转身出了太极殿,朝延禧宫走去。 —— “琼华,你看这个,这个糕点你吃过没?这是京城才有豆面糕,由糯米制成的,外面裹了黄豆粉,可好吃了。” “哇,这根簪子可真好看,还有这个珠花也很不错……” “那里有人表演杂技,咱们去看看……” 洛希瑶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拉着沈琼华扫荡大街,很快两人身边的丫鬟手上便拎满了东西。 眼看已经未时,天气燥热,沈琼华和洛希瑶便找了一家茶馆,坐下来休息。 刚缓过来一会,洛希瑶便闲不住了。 她侧头看向沈琼华,女子身穿一身粉蓝色轻罗云锦裙,三千如瀑青丝垂散在双肩,发间插着一支蝴蝶样式的发簪,仿若傍晚绽放的莲花,令人过目不忘。 洛希瑶想到谢南渊刚刚对自己冷血无情的样子,越发觉得沈琼华应该找一个对她呵护有加的男子,而不是表哥那般的冰块脸。 她觉得自己应该劝一劝沈琼华。 她试探地朝沈琼华道:“琼华,你有没有想过今后嫁一个怎样的男子?” 沈琼华一顿,有些奇怪洛希瑶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她会心一笑, “那希瑶有没有想过呢?” 洛希瑶双颊泛红, “这是问你呢,你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兵部尚书之子傅琛,长相俊美,气质儒雅,最关键的是对希瑶你格外关心,便是上回赏荷宴见你受委屈,一向被称为如玉公子的人居然和那高磊动起了手,想必是对你倾心已久。”沈琼华有些挪榆道。 洛希瑶高昂着头,道:“傅琛自然要对我好,我爹说了傅琛要不对我好,就留我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反正他养得起。” 提起远在边关的镇国公,洛希瑶双眼泛着光。 “那你呢?琼华?”洛希瑶问道。 沈琼华思揣了一下,道:“我现在只想将母亲和阿弟照顾好,守住父亲留下的家业,待阿弟考取功名后,嫁给一个心思简单,脾气好,温文尔雅的男子。” 待她从这些是是非非中脱离出来,她想过最简单的生活,不用整日的提心吊胆,也不用想着防着谁,算计谁。 洛希瑶一拍桌子,不住地点头,“琼华你说的太对了,只有那样的男子才配的上你,会对你好。” 不像表哥整日冷着一张脸,她都时常为她将来的表嫂担忧,总觉得表哥会打人。 琼华能想开简直是太好了! 她拍着胸脯保证道:“琼华,你放心,我一定让傅琛看顾着,让他找一个符合你要求的男子介绍给你,保准你会忘了表哥!我看那个……” 沈琼华听到前面还算正常,听到后面却蹙起了眉,她打断了洛希瑶滔滔不绝的话语。 “这关瑞王殿下什么事?” 什么叫让她忘了瑞王? 洛希瑶脑袋有一瞬间的卡壳,脱口而出道:“你不是倾慕我表哥吗?” 沈琼华闻言双眼瞪大,小嘴微张,满脸不可思议。 这是谁传的谣言? 她怎么可能喜欢瑞王? 她喜欢谁也不会喜欢瑞王啊! 沈琼华急忙向洛希瑶解释道:“希瑶,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对瑞王殿下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她只是将瑞王当一个靠山,可没有异想天开想当瑞王妃,那可是将来的皇后。 再者,瑞王一向不近女色,府上连个侍妾都没有,她可不敢也不想去挑战瑞王的底线。 沈琼华这话倒是将洛希瑶说懵了。 琼华不喜欢表哥? 那临泽说…… “坏了!”洛希瑶愣愣地转过头, “临泽说你倾慕表哥的。” 沈琼华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她努力回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引起了临泽的误会。 “临泽怎么会认为我倾慕瑞王殿下?” 洛希瑶发现沈琼华没搞清楚重点,连忙指点道:“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临泽从小就是个鬼机灵,贯会揣摩表哥的心思,十有九中。” “他这般想,便说明表哥很大可能也是这般想的。” 洛希瑶此话一落,沈琼华的脸一僵,脑中闪现出她原来那些未曾在意的细节: 她给裴凉川诊金,瑞王向她道谢,却说除了合作关系以外的关系,希望她能三思而后行,不要做无用功。 瑞王让暗一传信,让自己无大事不要跟他见面,直接告诉暗一便可…… 这些细节无一不表明,瑞王确实是与临泽一样,认为自己倾慕他。 但可能是因为自己如今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人,且并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才让他忍自己到现在。 沈琼华脑中都是瑞王不近女色的传言,以及上一世那个在他病危时想要爬床却被他处死的宫女。 沈琼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颈脖。 枉她自以为聪明,却连自己的性命在生死边缘几度徘徊都不知道。 沈琼华双手攥紧衣袖。 不行! 她不能让瑞王这般怀疑她! 她还指望着进来瑞王登基后,能够让她报仇呢! 她要去找瑞王解释清楚! 这般想着,沈琼华猛地站起身,抬脚朝茶馆外走去。 第五十三章 她不喜欢他? 才刚走两步,却又猛地顿住,柳眉紧蹙。 她这样去找瑞王,见到他又该怎么说呢? 直接说自己并未倾慕于他? 会不会更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如…… 沈琼华收回脚步,在洛希瑶面前站定,眉眼弯弯地冲她笑, “希瑶,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你是否能帮我跟瑞王委婉地解释一下这个误会,事关我和瑞王的清誉,还是尽早说清楚的好。”沈琼华说道,‘委婉’二字咬的极重。 洛希瑶毫不犹豫道:“没问题!但是……”她试探地看向沈琼华, “你真的对表哥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沈琼华坚定地点点头。 洛希瑶长舒一口气,她将手搭在沈琼华肩上, “我就知道你的眼光没那么差,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两人又待了一会,和沈琼华分开后,洛希瑶马不停蹄地奔向了瑞王府。 —— 瑞王府,华灯初上。 谢南渊正在书房处理公务,临泽和纪北守在门口。 落日的余晖倾洒在身上,临泽有些神游天外。 下一瞬,一道风一般的身影在他没反应过来时闯进了书房。 临泽一惊,连忙跟了进去。 “表哥!” 谢南渊从书案中抬起头,剑眉紧蹙, “这个时辰你不回府上,来我这做什么?” 洛希瑶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闻言微顿,想到沈琼华说的要委婉,眼珠一转,道:“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谢南渊眉梢一挑,上下打量了洛希瑶一番。 她还会有道歉的时候,倒是难得。 顶着这般目光,洛希瑶脸一红,抿唇轻咳了一声, “是这样的,上次我不是认为你喜欢琼华吗?后来我搞清楚了,确实是我误会了。” 谢南渊面上平静无波,只是一双漆黑的眼眸看着洛希瑶,仿佛在说‘就这’? 不知为何,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洛希瑶感到一阵心虚,她错过谢南渊的视线,接着道:“也幸好表哥你不喜欢琼华,不然可就麻烦。” “琼华她喜欢的是心思简单,脾气好,温文尔雅的男子,跟表哥你完全是背道而驰的,你们俩根本就没可能。” “真的是,是我没弄清楚,差点闹出笑话,我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这天色也晚了,我就先回国公府了。” 洛希瑶说完,便脚底抹油打算开溜,还没走两步,就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在书房内响起。 “站住——” 洛希瑶脚步一顿,脸上扬起一抹甜美乖巧的笑容,转过身,道:“表哥,你还有什么事吗?” 谢南渊的半边身体被黑暗笼罩,微风透过窗棂与烛光共舞,俊朗的面容在烛光的照射下明明灭灭。 “她说,她喜欢的是心思简单,脾气好,温文尔雅的男子?” 他面色紧绷,嗓音不带一丝起伏,却无端流露出一丝冷意。 洛希瑶不明所以, “对呀,琼华亲口说的,她说她以后一定会嫁给这般的男子。” 谢南渊躺坐在太师椅上,修长的指尖在扶手上轻点,漆黑的凤眸如寒潭一般。 所以,她并不倾慕他? 是他自作多情了? 洛希瑶走了,她觉得自己完成了沈琼华拜托她的事,心情愉悦的走了。 临泽站在书房门口,想退却不敢退出去。 他贴身侍奉王爷多年,自然看出王爷的心情不好,而这原因可能还是因他而起的,毕竟当初是他说沈姑娘爱慕王爷的。 时间缓缓流逝,书房内安静的可怕,临泽光洁的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良久,谢南渊终于动了,他站起身,迈步走到临泽面前。 “王……王爷……”临泽结巴道,心中暗道倒霉,早知道他便不跟着郡主进来了。 谢南渊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在心中升腾,却无处发泄。 他沉声道:“纪北!” 站在书房外的纪北听到呼喊立刻进来,双手置于胸前, “王爷有何吩咐?” “将临泽带去练武场练练,何时天光大亮何时再放他离开。”谢南渊吩咐道。 临泽瞪大双眼,他的武功和暗二不相上下,还可以说是切磋,但是对上纪北就…… 纪北可是王爷身边武功最高的,他对纪北只有被碾压挨打的份。 临泽想求饶,但察觉到王爷周身的冷意又不敢开口,怕开口了处罚更重。 “是!属下遵命!”纪北道,他站直身体,看向临泽的目光带着一丝狠厉,左手手腕微微转动。 临泽被这狼一般的目光盯着,总觉得纪北想揍自己很久了。 是错觉吧? —— 兰泉苑。 孔嬷嬷迎着夜色,神色犹豫地进了屋子, “夫人。” 林氏已经将白日里进宫的那套衣服换了下来,正站在桌边摆弄着桌上的饭菜。 见孔嬷嬷进来了,欣喜地迎上前, “怎么样?侯爷过来了吗?” 一边说着,一边朝孔嬷嬷身后望去,却空无一物。 林氏保养得宜的脸上瞬间满是失望, “又没来?” 她都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来过她的院子了,常年待在西郊大营,好不容易这段日子待在府中的时间多了起来,却也见不着人。 孔嬷嬷见林氏如此,满是褶子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心疼, “夫人不必忧心,侯爷手下掌管着那么多人,公务多是很正常的。” “那也不至于忙得连顿晚膳的时间都没有,到底是没有时间,还是不想见我。”林氏眯起眼眸道,心中忍不住怀疑起来。 孔嬷嬷见林氏说这种话,心中叹了一口气。 夫人现在整日都疑神疑鬼的。 从前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但现在林婉茹住在侯府,侯爷回府之后夫人见不着人,总觉得他是去找林婉茹了。 孔嬷嬷觉得林氏太多虑了,侯府人多眼杂,侯爷再怎样,也不会不顾礼义廉耻去云梦轩的。 况且孔嬷嬷知道,林婉茹对侯爷从前的心思一无所知,现在也是一心守着亡夫,怎么可能有什么事。 孔嬷嬷安抚林氏道:“侯爷怎会不想见夫人,必定是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夫人若是记挂着侯爷,不如待晚膳过后,准备一些清热降火的凉茶送去书房。” “这炎炎夏日的,既能驱散燥热,也好让侯爷知晓夫人你惦记着他。” 孔嬷嬷的话如同潺潺的泉水般安抚着林氏狂躁的心,林氏烦躁的情绪渐渐被抚平。 她点点头,朝孔嬷嬷道:“就按你说的办。” 第五十四章 遮遮掩掩做甚! 夜幕深深。 林氏用完晚膳,小憩了一会,便迫不及待带着凉茶去往前院书房。 远远地,小厮看见林氏的身影便迎上来行礼。 孔嬷嬷上前一步,道:“夫人见侯爷处理公务甚是辛苦,特带了凉茶给侯爷享用。” 小厮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他强自镇定道:“夫人交给奴才便是,奴才拿进去给侯爷。” “放肆!”孔嬷嬷怒斥道:“这是夫人特意准备凉茶送来书房,自是要亲手交给侯爷,才能全了夫人是心意才是。” 站在孔嬷嬷身后的林氏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悦,这前院何时来了一个这般不懂规矩的奴才。 “这……”小厮有些惊慌道:“嬷嬷还是交给奴才吧,侯爷现在在处理公务,恐不便打扰。”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阻拦夫人!”孔嬷嬷怒道。 林氏挺了挺腰,声音中满是怒气, “我倒是不知道,我要送东西给侯爷,还必须经过你一个小厮的手了。” 小厮都快哭出来了,暗道自己倒霉,怎么就轮到自己值班时碰到夫人。 又在心里暗骂那些护卫太过狡猾,侯爷的书房向来有护院把守,都是侯爷挑出来的一等一的好手。 那些护院见夫人来了,便躲了起来,推自己出来承受夫人的怒火。 自己只是侯爷书房内最下等的小厮,只干些洒扫倒茶的活计,却要受这份苦,若是夫人一怒之下处置了他怎么办。 可他也不能放夫人进去,侯爷可不在书房,吩咐了任何人来找都说不见。 相比起夫人,还是侯爷的吩咐更要紧些。 想及此,小厮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奴才,侯爷吩咐了今晚不见人。” 林氏眉头紧蹙, “侯爷不见人,我又不是旁人,是侯府的当家主母,难道侯爷连我也不见不成?” 小厮低着头瑟瑟发抖道:“侯爷说了任何人都不见。” 林氏还从没受过这种气,当场便要发怒,却被孔嬷嬷安抚住。 孔嬷嬷凑到林氏耳边道:“夫人,不要还是算了,想必是侯爷今日在公务上烦心,因此不想见人。” “夫人没必要为这种事情引得侯爷不快,明日再来便是。” 林氏死死咬着牙,她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但就是忍不下这口气。 孔嬷嬷接着道:“夫人,眼下沈夫人还住在府中,您可不能跟侯爷生了嫌隙啊。” 提及林婉茹,林氏瞬间冷静了下来。 “既是如此,我便不打扰王爷处理公务了。” 林氏眼睛一扫,身边的丫鬟立即将手中装着凉茶的食盒交给小厮。 小厮战战兢兢接过,恭敬道:“奴才恭送夫人!” 林氏搭着孔嬷嬷的手转身,眼睛朝后方一瞥。 紧闭的书房内灯火通明,五六个护院身姿笔挺地守在门口,这般大的声响,里面居然没有一丝动静。 林氏缓步出了前院,心中却总是不得安宁。 犹豫片刻,她攥住了孔嬷嬷的手,附在她耳边低语。 孔嬷嬷抬起头看向林氏,见林氏态度坚决,便离开了林氏身边又朝前院走去。 —— 宜春阁 周令宜坐在梳妆台前反复摩挲着手中的红宝石发簪。 她看向铜镜中有些模糊的脸,伸手缓缓抚了上去, “采薇,你说我这张脸怎么样?” 采薇站在一侧,闻言奉承道:“小姐在京城贵女圈颇有盛名,自是容颜绝色,便是安王殿下也为小姐倾倒。” 周令宜听了这话,却并为露出笑颜,只怔怔道:“是啊,自古男子都爱红颜,沈琼华那般绝色,又会有谁不喜欢呢?” 采薇闻言,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她小心翼翼道:“安王殿下自是对小姐最好的。” 是嘛? 周令宜心中有些不敢相信。 若真是对她最好,为何沈琼华不要的簪子便给了她? 殿下即便是送她一支普通的金簪,她都会十分高兴的,可是为何偏偏是沈琼华不要的这支。 周令宜脑中又浮现出沈琼华的那张脸。 面对这样的一张脸,殿下真的不心动吗? 即便现在不心动,那以后呢? 按照殿下的计划,他会娶沈琼华。 两人天天朝夕相对,互相扶持,真的会不心动吗? 周令宜心中本是分外确信自己在谢祁安心中的地位,毕竟谢祁安宁愿娶一个商户之女为正妻,也不愿娶一个朝中重臣的女儿,委屈自己当妾。 可是她现在又有些不确定了。 她一想到自己以后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和一个处处不如她的女人成亲,自己还得满脸笑意地送上祝福,便心如刀绞。 周令宜心中思绪万千,分外杂乱,她想出去喘口气,散散心。 这般想着,便带着采薇出了宜春阁。 月照高悬,星辰闪耀。 周令宜搭着采薇的手慢步走着,突然她看见了一道略为眼熟的天青色身影。 她唇角露出一抹笑,正想着迎上去,便见那人急匆匆地朝前方走去,压根没有注意到她。 那个方向是——云梦轩。 周令宜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 兰泉苑。 “砰——” 瓷盏碎裂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平静。 “你说什么!” 林氏死死地盯着孔嬷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孔嬷嬷此时脸色也不太好看,她斟酌地道:“我们安插在书房的小厮说,侯爷并不在书房。” “不仅是今日不在,已经有十多天都是天一黑便独自离开了书房,也不许人跟着伺候。” 林氏目眦欲裂, “大晚上的,不在书房能在哪?” 肯定还在府内,若是要出侯府,何必这般遮遮掩掩…… 还是晚上外出…… 蓦地,林氏瞪大双眼。 莫不是被哪个小贱蹄子给勾走了! 第五十五章 疯魔 “嬷嬷,侯爷身边最近是不是出现了哪个狐狸精?” 林氏双目狠厉,纤细白嫩的手死死撕扯着帕子。 孔嬷嬷见林氏这状态心中一惊,这么多年来,夫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侯爷有别的女人。 当年二人洞房花烛夜,侯爷吃醉了酒,以为自己娶到了心爱的女子,心中高兴极了,许下了永不纳妾的承诺。 可是第二天发现自己娶错了人,转头便要纳林婉茹为妾。 夫人害怕林婉茹进了门会取代自己的地位,便飞鸽传信给林父,让他赶紧将林婉茹嫁出去。 侯爷未能如愿,很是颓废了一阵,连带着对夫人都异常冷淡,直到夫人生下了世子,才好了一些。 可没过多久,侯爷便带回来了一名青楼女子,那女子长得妩媚娇柔,一张脸跟林婉茹有五分相似,被侯爷纳为妾室。 孔嬷嬷还记得那时自己守在门外,夫人和侯爷在书房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夫人流着泪崩溃地质问侯爷为何要违背誓言,可侯爷是怎么做的? 他只是淡淡的站在那,仿佛是一个局外人,看着夫人如同一个疯妇一般砸东西。 待夫人砸累了,才冷漠至极道:“砸够了吗?那誓言是对谁说的你不清楚吗?你有资格质问吗?” 一句话,使得夫人落荒而逃。 后来,侯爷将那名女子宠上了天。 使得那女子心比天高,竟妄想对世子下手,夫人那时已经被刺激得有些疯魔了。 她那般爱着侯爷,怎么能忍受侯爷对别人温柔以待? 所以,在那女子想要动手之时,不顾世子年幼,推波助澜了一把,又及时揭露。 那时世子还养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震怒,一气之下处死了那女子,等侯爷回府后,见到的只是一具尸体。 思绪回笼,孔嬷嬷生怕林氏又发疯,连忙道:“夫人定是多虑了,若是有哪个下贱货色勾引侯爷,咱们安插在书房的人岂能不知晓?” “再者,侯爷乃是这侯府的主人,若是真看上了谁,也不必这般遮遮掩掩的。” 林氏听着孔嬷嬷的话,想到之前被侯爷高调带回来的青楼女子,心中这才安心的几分。 “你说的是,倒是我钻了牛角尖了。” 林氏拿着帕子擦拭眼角,一转眼,又恢复了往日端庄娴雅的姿态。 她淡淡地吩咐道:“明儿个再准备些凉茶和糕点,我早些送去书房。” 她倒要看看侯爷晚膳后到底去了哪儿。 孔嬷嬷恭声应下,心里刚松了一口气,下头的小丫鬟便禀报二小姐来了。 随着丫鬟的声音落下,周令宜已经踏进了屋内。 “母亲,你这是怎么了?”周令宜看着林氏有些发红的鼻尖和眼角问道。 余光瞥见地上已经碎裂成几瓣,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瓷盏,周令宜带着忧愁的眉眼瞬间皱成一团。 母亲向来是端庄沉稳的,自己从未见过她这般失态。 “无事,只是心情有些烦躁。”林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随后又朝丫鬟斥道:“还不快将这里收拾好!” 丫鬟立马上前将屋内收拾干净退了下去。 林氏牵着周令宜的手在里屋的小榻上坐下,道:“怎么这会儿来了?” 周令宜柔声道:“觉得有些烦闷,便出来透透气,不知不觉,便走到母亲的院中了。” 林氏有些感动,伸手抚上女儿娇美的容颜道:“还是女儿心疼娘,你哥哥和弟弟回了侯府也不晓得来看看我。”· “哥哥要差事要紧,轩哥儿也要专心做学问,得空了自然会来看母亲的。”周令宜替两人辩解道。 “我倒是巴不得时时刻刻粘着母亲,只要母亲不厌烦我就成。” “我怎么会厌烦你,这侯府深院寂寥,有你陪伴我才觉得这日子有些乐趣。”林氏道。 周令宜想到在小花园中看到的身影,道:“母亲若是觉得日子烦闷,不如多去前院看看父亲。” 林氏叹了一口气,心中是说不出的空虚,“你父亲公务繁忙,我如何能去打扰他,今日晚膳后去书房送凉茶,都忙于公务不见人。” 下意识地,林氏不想让周令宜知晓那些事。 倒是周令宜听完了林氏的话,柳眉一蹙, “母亲是说父亲今日晚上在书房?” “是啊,怎么了?”林氏见女儿神色有异,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果然,下一瞬,周令宜便道:“我方才在外头看见父亲了。” 林氏握紧了周令宜的肩膀, “你在哪儿看见你父亲了?” 周令宜肩膀有些疼,却还是老实道:“就在云梦轩附近的小花园,父亲行色匆匆的,像是有什么事。” 林氏身体一僵,脑中仿佛被雷劈中一般。 云梦轩…… 所以他还是忘不了她,还是去找她了? 那自己这些年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内宅算什么? 他就这般忘不了吗?即使她嫁给了别人,为别人生儿育女,他也不介意吗? 林氏双眼逐渐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死死咬着牙。 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庶女,凭什么这么多年一直踩在她头上! 不,她不甘心,不该是这样的! 林氏猛地站起身,将手边的东西都扫落在地。 泪水如雨点般顺着脸颊滑落,她捂着耳朵哀嚎道:“我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我做了这么多还是比不上她!” 周令宜被林氏脸上面目狰狞的表情吓住了,她愣愣地站在原地。 孔嬷嬷听到动静一把冲进来抱住林氏,见林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形状疯魔,心中猛地一颤。 她看向周令宜:“二小姐,你和夫人说了什么?” 夫人已经许久不曾这般失控了。 周令宜显然还没从冲击中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道:“就是说在云梦轩附近的小花园看见父亲。” 孔嬷嬷闻言瞳孔骤缩。 在云梦轩附近看见了侯爷…… 难怪夫人要发疯! “二小姐,你好端端的跟夫人说这些做什么。” 孔嬷嬷也没想到侯爷到现在还惦记着林婉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孔嬷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这是怎么了?”周令宜冷声道。 这一切实在是太奇怪了,不仅是是父亲出现在云梦轩附近奇怪,母亲的反应也很奇怪。 孔嬷嬷看了一眼怀中已经平静下来,却眼神空洞麻木的林氏,又见周令宜神色执拗,终是叹了一口气。 她伺候着林氏在榻上躺下,走向周令宜, “二小姐随老奴到外间来吧,老奴说与你听。” 第五十六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 一刻钟后。 周令宜坐在黄花梨木制成的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她脑中浮现出那位她从未放在眼中的姨母,冰肌玉骨,弱柳扶风,眉宇间总是带着淡淡的轻愁,确实惹人怜爱。 她又想起另一张与其有六分相似,却明媚动人的脸孔。 一股怒火从心中升起,她抬起手将手边的茶盏扫落在地。 “一家子狐媚子!贱人!”周令宜恨恨道,一双眼眸中满是狠厉。 小贱人勾引殿下还不够,当娘的还来勾引父亲。 只有母亲才是永宁侯夫人,她一个庶女,死了丈夫的寡妇,竟也敢肖想母亲的位置! 周令宜站起身,直冲里屋而去,林氏正眼神空洞的躺在榻上,一副了无生息的样子。 周令宜见林氏这般,泪水便不自觉滚滚滑落。 从她有记忆开始,母亲便是一个端庄体面之人,何曾这般狼狈过。 她捂着帕子哽咽道:“母亲,你别这样,你振作一点,你吓着宜儿了。” 林氏一点反应都没有,仍旧直挺挺地躺在那,一言不发。 “母亲,那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那贱人抢走父亲吗?”周令宜哀哀道。 林氏眼珠转动了一下。 周令宜脑中又浮现出那支红宝石金簪,心中更是悲从中来。 她眼眶通红道:“母亲,你若是这般就放弃了,难不成要让那贱人登堂入室吗?” “那我怎么办?难不成还要将到手的皇后之位,让给她沈琼华一介满身铜臭味的商户之女吗?” 提到‘皇后之位’,林氏好似才突然清醒过来,她坐起身,一双幽深红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令宜。 嘴唇惨白,嗓音沙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将你的‘皇后之位’让给沈琼华?” 周令宜是真的很伤心,这个问题折磨了她许久,她怎么也想不通。 如今林氏问起来,她便将那红宝石簪子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 “母亲,你说殿下那般爱重我,又为何要将沈琼华不要的簪子给我呢?” 难不成在殿下心中她还比不上沈琼华? 林氏盯着苍白的脸,冷笑一声。 为何? 自然是在安王殿下心中,一切事物都不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重要,一个不要,给另一个便是。 就如同当年的周耀之,发现自己娶错了人,想要休了自己,却又碍于当时的永宁侯府处于复起的关键时期,而不得不和自己这般过下去。 也如同周耀之惦记林婉茹多年,即便有了权势也不敢明目张胆将人夺回身边,怕背上一个抢夺民妇的名声,影响侯府一样。 看着女儿红肿的双眼,林氏伸手轻抚。 这是她的女儿啊,如花朵一般的年纪,决不能沦落到她当年那般境地。 林氏的脑中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林婉茹那贱人,是万万不能留了! 虽说她现在一心悼念亡夫,但人心易变。 按照安王的计划,是要先娶沈琼华的。 若是那贱人真的和侯爷有首尾,以侯爷对她的感情,待事成之后,她若是吹吹枕边风,自己岂不是为她母子三人做了嫁衣? 林氏的指甲掐进手掌中,双唇紧抿。 她决不能让宜儿重蹈她的覆辙! 鲜血顺着指缝溢出,周令宜心中一惊,哭声都止住了。 “母亲?” 林氏垂眸, “宜姐儿,你放心,母亲定会让你得偿所愿!” 任何人都不能阻挡她的宜姐儿坐上那个位置! 孔嬷嬷站在一旁,将林氏眼中的疯狂看的清清楚楚,暗自心惊不已。 —— 云梦轩。 满室寂静,烛光幽暗,袅袅轻烟从奢华贵重的香炉中升腾而起,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沈琼华站在书案后,手持一支狼毫笔临摹大字。 暗一站在黑暗中,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他是在是看不懂沈小姐,这种事换做平常人早就暴怒了,可沈小姐却平静无波,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已知晓似的。 就在他神游天外之际,一道暗哑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发现了?” 暗一浑身一震,恭敬道:“是,永宁侯前往云梦轩时被周令宜发现,没过多久,兰泉苑便闹了起来。” 那个管事嬷嬷将所有下人退了下去,倒是方便了他偷听。 他硬是从那个管事嬷嬷口中将所有的事情的了解的一清二楚,比沈小姐知晓的还全面。 他倒是真没想到,那个平日不苟言笑,在朝堂上搅风搅雨的永宁侯居然还是个情种,惦记了沈夫人这么多年。 沈琼华听着暗一口中那些所谓的前尘往事,良久,唇中发出一声嗤笑。 什么所谓的念念不忘,不过都是见色起意罢了,不然前世阿娘被林氏母女二人害死,怎么不见他杀了林氏给阿娘报仇。 装了怎么多年,现在还恶心到她了。 为了他们所谓的大业,将她们沈家按在地上踩,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要披一层深情的外皮。 这永宁侯府,简直是烂透了。 沈琼华想到前世阿娘的死去的日子就在不久后,她淡淡朝暗一吩咐道:“从今日起,你不必再盯着阿娘的院子了。” 现在沈家的产业还在她手中,安王的计划还没完成,永宁侯不敢对阿娘做什么。 暗一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永宁侯对沈夫人的执念如此之深,十多年都未曾消弥,现在不是更应该盯着沈夫人的院子吗? 暗一刚想开口,却又转念一想,沈小姐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他只需听命便是。 沈琼华像是没看见暗一眼中的疑问,接着吩咐道:“明日开始,你转盯兰泉苑,看看林氏身边的人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尤其是她身边的那个孔嬷嬷,她做了什么,去了哪里,是否出了府,出府后见了哪些人,都给我盯仔细了。” “是!”暗一应道,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黑夜中。 半晌后,沈琼华将狼毫笔置于笔架之上,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临摹的大字——善恶到头终有报。 第五十七章 来人怎会是瑞王? 晨光微明,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第一缕光。 沈琼华到达林婉茹院中时,林氏也在,两人聊得正热络。 “给母亲请安。” “姨母安好。” 沈琼华行完礼,在林婉茹身边坐下,一双美眸若有似无地在两人之间打量, “阿娘和姨母聊什么呢?” 林婉茹摸着沈琼华的发丝,满眼温柔道:“你姨母说这几日天气凉爽了许多,邀我三日后一同去城外的法华寺上香。” “法华寺?” 林氏笑着道:“华姐儿来京城不久有所不知,这法华寺许的愿望极为灵验,且里面供奉着高僧,可以为亡者超度英灵。” 沈琼华眸光一闪, “那阿娘打算与姨母一同前去吗?” “自然。”林婉茹道:“我也许久不曾出门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请高僧超度一下你父亲。” “华姐儿,你可要与我一同前去?” 她话音一落,林氏便立即接嘴道:“妹妹,华姐儿要管理沈家的铺子,好不容易得些空闲,还是让她在府中好好歇会吧。” 林婉茹听了林氏的话,觉得有些道理。 经过林氏的科普,林婉茹知晓宝华寺路途遥远,一天的时间恐怕不够,只怕是要在寺中的禅房住一晚。 她看向沈琼华, “你觉得呢?” 沈琼华瞥了一眼面上强装镇定的林氏,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 “阿娘,我便不去了,我在云梦轩等你回来。” 林氏听到这话,提起的心终是落了下来。 三日一晃而过,这一日沈琼华早早便送林婉茹来到了大门口,林氏和周令宜早已等待多时。 “宜表妹也跟着去宝华寺?”沈琼华有些诧异道。 “我比不上表姐贵人事忙,在这府中闲的很,正好也跟着去上上香。” 周令宜微笑着,眼睛深处却藏着兴奋与恶劣。 三人依次上了马车,林婉茹独自一人乘坐一辆,林氏和周令宜共乘一辆。 一行队伍缓缓向城门口驶去。 目送她们离去,沈琼华收起脸上的笑容,转头便回了云梦轩。 关起屋门,芍药和甘草守在门口,暗一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双手抱拳, “沈小姐。” 沈琼华淡淡扫了一眼,道:“东西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暗一想到他跟踪孔嬷嬷查到的东西,心中顿时一激灵,这永宁侯夫人怕是要完了。 沈琼华点点头, “那便按计划行事吧。” “是!” “切记不要伤到我母亲,若是她不配合你可以打晕她。” “是!” 暗一应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窗离去。 待他走后,沈琼华才将芍药喊了进来。 “小姐有何吩咐?” “你去让我们的人从现在开始,盯紧前院永宁侯的书房,不用挨得近,远远地观察,只需要确定永宁侯有无出门便可。” “一旦发现永宁侯出了书房,立刻来报。”沈琼华嘱咐道。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芍药转身朝外走去。 沈琼华坐在太师椅上,她拿出柜子中抄写的佛经紧紧攥在手中,浓烈的恨意溢满胸腔。 林氏不是爱永宁侯如命吗? 那她就要让永宁侯看到她最肮脏不堪的一面。 …… 前院书房。 永宁侯用过午膳,坐在书案前看着面前宣纸上的人名眉头紧锁。 自瑞王前段时间被皇上安排进兵部当差,便屡屡受到皇上的称赞,就连兵部的那些老古板夸起瑞王来也是毫不嘴软,完全压住了安王殿下的势头。 这般影响下,原本有意投靠安王的大臣又重新观望了起来,迟迟不肯下决定,皇上如今的态度也有偏向瑞王的趋势,这般下去,殿下的处境恐怕就会变得艰难起来。 得想个办法才是。 永宁侯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半晌后,突然提步出了书房,身边的心腹立刻便跟了上来。 穿过大门和抄手回廊,永宁侯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着天青色衣裙,步履匆匆的少女。 看着那张与心爱之人有几分相似的脸,永宁侯有一瞬间的恍惚。 “侯爷安好。”沈琼华朝永宁侯行礼道。 “不必多礼,华姐儿这是有急事?”永宁侯努力让自己看的和蔼一些,淡淡询问道。 “回侯爷的话,是这样的,阿娘和姨母还有宜表妹今日一同去法华寺上香,超度家父的英灵,可是阿娘却将为家父抄写的佛经遗漏在屋内。” “这些佛经都是阿娘抄写了好几个晚上才抄完的,准备带去法华寺烧掉的,琼华不忍阿娘的心血白费,正想着给阿娘送过去。” “姨母她们都已经走了有半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沈琼华满脸焦急,白皙的肌肤因为刚刚小步快跑都染上几丝薄红,细细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分外狼狈。 永宁侯听着沈琼华的话心中一紧,脑子浮现他夜夜守在云梦轩只求能看她一眼的画面。 他不动声色道:“这样吧,本侯现在正好有空,骑马快些,本侯帮你将这些东西送过去。” 沈琼华闻言面露惊慌, “侯爷送过去?这会不会太麻烦您了?不然您还是帮琼华找一个护卫送过去吧?” “不必。”永宁侯淡淡摆手道:“夫人和宜儿也去了法华寺,我正想着明日去接她们回来,不过是早去半日罢了。” 沈琼华面露惊喜,行礼道:“如此,便多谢侯爷了。”将手中的佛经递给永宁侯。 永宁侯收下,旋即转身朝马房而去。 待他走后,沈琼华站直身,眼中的焦急与欣喜霎那间如潮水般褪去,取代而之的是满眼嘲弄。 她就知道永宁侯忍不住。 自从上回花园一别,阿娘便再也没有出过云梦轩。 这难得有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永宁侯怎会放过。 沈琼华回了云梦轩,换上了一套低调的丫鬟服饰,低着头,避开人群,来到了偏僻的墙角处,扒开杂草,钻了出去。 她来到了约定的小巷。 因着暗一要去办她交代的事情,早在三日前她便让暗一给瑞王带话。 让瑞王在今日再借她一个暗卫,她第二日便归还,让那暗卫在她这地方等她。 法华寺里如此大的一出戏,她怎能缺席,自然要亲眼目睹一番才痛快。 再者,阿娘还在法华寺内,她总要亲眼看见阿娘无事才能真正放心。 她虽久不骑马,略有些生疏,但也能克服,要暗卫主要是怕路上不安全。 她可不想戏没看到,还将自己给折进去了。 沈琼华在小巷内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却没见半个人影。 心中不免焦急起来,暗暗思忖该不会是瑞王忘记了吧。 正这般想着,一阵马蹄声从远处响起。 沈琼华惊喜抬眸,下一瞬,惊喜化为惊讶。 来人怎会是瑞王? 第五十八章 抱着她 “吁——” 马在沈琼华面前停下,谢南渊垂眸,便落入了那好似装满繁星的双眸中。 沈琼华惊讶道:“王爷,你怎么来了?” 她说着,向谢南渊身后望去,却空无一人。 “王爷,你答应借给我的人呢?” 谢南渊剑眉一蹙,拉了拉手中的缰绳,淡淡道:“本王难道不是人?” 啊? 沈琼华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明白了什么,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王爷,该不会是你送我去法华寺吧?” 瑞王送她? 怎么可能,他不是说要少见面吗? 话说,也不知道平宁郡主解释误会解释得怎样了,不过看瑞王今日的态度,应该是已经澄清了吧? “王爷,您贵人事忙,像这般小事,您派一个手下送我去便是,怎好劳烦您亲自出马。”沈琼华略微有些不自在道。 她可不想在引起什么误会了。 “本王手下不养闲人。”谢南渊沉声道,见她一直推拒,心中有些不舒服。 什么意思? 沈琼华满脸疑惑,这怎么跟瑞王府不养闲人扯上关系了? 好在谢南渊主动给她解惑,只见他冷哼一声,道:“所以,本王的暗卫都有自己的职责,分不出暗卫给你。” “不过你帮过本王多次,既然是你有求于本王,那本王便勉为其难陪你跑这一趟吧。” 谢南渊眉头紧蹙,这一番话说得颇有些别扭。 沈琼华脸上出现一丝龟裂,她犹豫道:“王爷,这……” “你还去不去,不去的话,本王便回府了。” 他说着,拉起缰绳便要掉头。 沈琼华见他真的要走,立马慌了,他走了她还怎么去法华寺。 “去去去!”沈琼华拦在马前,有些讨好地道:“那便多谢王爷了,只是,我的马呢?” 她明明向暗一交代了要准备两匹马,可是貌似只有瑞王胯下的这一匹。 谢南渊闻言轻咳一声, “就你的马术,能赶在永宁侯之前达到法华寺?” 沈琼华一愣,她有些不确定道:“王爷的意思是……” “你与本王共骑一匹马,本王定能保你在永宁侯之前到法华寺。” 她与瑞王共骑一匹马? 沈琼华脸色一僵。 谢南渊有些不耐烦道:“你还在犹豫什么?再耽搁下去,本王可不能保证了。” 瑞王不近女色都不怕她,她怕什么。 沈琼华一咬牙,道:“多谢王爷。”向谢南渊伸出手。 谢南渊手臂一用力,幽香娇软的女子便落入怀中。 女子泛着馨香的柔软发丝扫过颈间,如羽毛般,谢南渊心尖一颤,下意识将这种奇怪的感觉压下去。 不对劲,从他决定自己陪沈琼华跑这一趟就哪哪都不对劲。 可是哪儿不对劲,谢南渊又说不上来。 还不待他思索一番,怀中的女子便不安分地乱动起来。 沈琼华焦急道:“王爷,快点出发,不然就要迟了。” 谢南渊眉目一凝,将准备好的帷帽戴在女子头上,沉声道:“坐稳了!” 手中的马鞭一扬,胯下的马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而去。 直到看不见身影了,临泽和纪北才从小巷那巨大的古树上跳了下来。 临泽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树叶和尘土,百思不得其解。 他冲纪北道:“你说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王府明明有其他暗卫,可王爷一听说两人可能要待在一起一夜,便立即决定自己送沈小姐去法华寺。 就这还说对沈小姐没意思? 可是王爷又不是个会说谎的人…… 临泽觉得有些头疼,他向来最了解王爷的心思,可自从碰到沈小姐,临泽觉得他看不懂了。 “关你屁事。”纪北冷冷道,抱着他那把大刀,便朝外走去。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还没记仇呢,你倒是冷着一张脸。”临泽愤愤道,摸着自己被纪北摔成八瓣的屁股跟了上去。 —— 日薄西山,霞光漫天。 林婉茹搭着婢女的手下了马车,与林氏和周令宜站在一处。 立刻便有身着灰色衣裳的小僧迎了上来,他转动着手中的佛珠道:“哦弥陀佛,几位施主请随我来。” 小僧带着一行人绕过几座大殿,来到了后排的厢房中, “这里便是为几位施主准备的禅房了,请几位施主稍作休整一番,了无大师正在大殿中诵经,几位施主若是有所求,可在诵经后求见。” “是,多谢小师傅告知。”林婉茹双腿微微弯曲。 那小僧隐晦地与林氏对视了一眼,便退了出去。 林婉茹挑选了一间厢房,略作休息。 没过多久诵经便结束了。 林婉茹思索了一番,敲响了林氏的禅房的门。 林氏打开门,柔声问道:“妹妹,怎么了?” “姐姐,我想去找了无大师,你要一同前去吗?”林婉茹道。 “你是想让了无大师为妹夫超度?” 见林婉茹点头,林氏道:“既如此,那我便先不去了,待你为妹夫超度完,我再去找了无大师罢。” 林婉茹点头,便朝外走去,门口站着一个小僧,正是之前带林婉茹一行人来禅房的那个。 林婉茹心中一喜, “小师傅,您能带我去找了无大师吗?” 小僧闻言抬眼淡漠地扫了林婉茹一眼,握着手中的佛珠,恭声道, “哦弥陀佛,施主请跟我来。” 走了两步又道:“了无大师之间一人,请闲杂人等回避。” 林婉茹朝身后的两个婢女道:“你们在此处等待。”便独自一人跟上了那小僧。 小僧将林婉茹带进了一个大一些的禅房, “施主,您在此处稍等片刻,了无大师马上便来。” 林婉茹点点头, “多谢小师傅带路。” 小僧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关门退了小去。 林婉茹坐在凳子上,没一会便昏昏沉沉地扑倒在桌上。 第五十九章 是林婉心啊 林氏见林婉茹跟着那小僧走了,回屋打扮了一番才高昂着头颅去了周令宜的禅房。 采薇正守在门口,见道林氏过来急忙行礼道:“奴婢给夫人请安。” 林氏淡淡地嗯了一声,问道:“宜儿呢?” “小姐舟车劳顿,身上沾染了不少尘土,正在沐浴。” 林氏眉梢一挑,淡淡吩咐道:“既如此,孔嬷嬷,你在这等会宜儿,待宜儿梳洗妥当,再带她来。” “是!”孔嬷嬷应下。 林氏留下孔嬷嬷,独自一人朝林婉茹所在的禅房走去。 禅房周围的人都已被支开,四周静悄悄的,林氏快步走入院中,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她推开房门,见中央摆着的香炉已经燃尽,这才用帕子捂住口鼻走进去,扫视一圈却并未看见林婉茹。 林氏脸色一变,正要出去寻林婉茹,却忽然后颈一痛,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一双大手捏起林氏的衣领将她扔到了床上,随即翻身上了房梁。 隔壁禅房。 林婉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双眼紧闭,沈琼华拿出一个瓶子放在她鼻下。 良久,林婉茹幽幽转醒,漆黑的眼眸中满是迷茫,待看清面前之人时,有些意外道:“华姐儿,你不是在侯府吗?你也来法华寺了?” 林婉茹坐起身,强撑着有些昏沉的脑袋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是在哪?”。 这好像不是她刚刚待着的禅房。 “阿娘,我们在你刚刚待着的禅房的隔壁,您方才中了迷香。”沈琼华道。 迷香? 林婉茹秀美一蹙, “我怎么会中了迷香,为什么要换禅房,了无大师找不到我怎么办,我今日还想请他超度一下你父亲。” “阿娘不必着急,先休息片刻。”沈琼华伸出手替林婉茹揉捏额头两侧, “至于原因,您很快便能知晓。” 果然,没过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了细微的吵闹声和脚步声,听动静应足有十多人。 小僧领着一群衣衫褴褛,头发脏乱,脸色蜡黄的矮陋男子进了院子,他捂着鼻子看着面前的这群人,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这些都是他按要求在附近找到的丑陋又身材高大的乞丐,那身上的臭味隔着二里地都能闻到。 只待在一起这么一小会,他都感觉自己在泔捅中浸了三天三夜似的,若不是收了银子办事,他是真不想与这些肮脏的乞丐有什么牵扯。 “人就在里面了,进去吧。”小僧皱着眉头道。 他话落下,却没一个人敢上前。 “真的没事吗?不会惹上什么事吧?”其中一个牙齿黑黄,皮肤黝黑发红,头发打结,隐约还能看见虱子在上面跳动的乞丐问道。 “是啊,小师傅,她醒来不会找我们报复吧?”另一个头发稀疏,眼中满是不安的乞丐接着道。 有这两个乞丐开口,另外几个乞丐也纷纷围了上来想要问个清楚。 睡女人还给银子这种好事,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他们想要吃这馅饼,却又怕因此丢了命。 扑面而来的酸臭腐烂味令小僧脸色巨变, “停停,你们别过来。” 见乞丐停下脚步,小僧这才道:“你们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我可告诉你们,这里面的夫人虽然生过孩子,但貌若天仙,身子弱柳扶风,那一身皮子白的发光。” 若不是他是出家人,又怕耽误事,定是要自己品尝一番。 “你们都自己计着数,一次给十文钱,最后留她一口气便成。这种好事,城东的乞丐不知多少人想来,你们若是不乐意,我就去找别人。” “唉,别呀,小师傅,你放心,我肯定伺候好里面的夫人。”一个乞丐谄媚的笑道,率先打开门进去。 他走到床榻边,一把掀开被子,看见闭着眼睛昏迷的林氏,顿时惊呼道:“兄弟们快来啊,这次赚翻了。” 说着,自己便先扑了上去,撕扯着林氏的衣裳。 外头的乞丐们听着里面的动静,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纷纷朝里涌去。 小僧喊住最外面的乞丐,将手中的药交给他, “她若是醒了,你便将这个塞进她嘴里。” “这是?” “是能让你们玩的爽的药。”小僧邪笑,转身朝外走去。 很快,这间充满令人恶心的酸臭味的禅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这边好不快活,另一边一墙之隔的林婉茹却吓得脸色发白,耳边都是隔壁传来的污言秽语,隐约传来的臭气熏得她忍不住呕了出来。 沈琼华双拳紧握,头脑发胀,浓烈的恨意几乎快要淹没她的理智。 即便她通过暗一跟踪孔嬷嬷知晓了这件事,但亲眼见到,感触还是不一样的。 沈琼华一想到林婉茹上一世死前遭受了这番折磨,恨不能将林氏千刀万剐。 上一世,阿娘跟着林氏来法华寺,回来的却是阿娘残破的尸体。 对此,林氏的解释是,阿娘乘坐的马车马突然发了疯,护卫来不及救人,连人带马直冲悬崖而下。 便是尸体,也是找了一天一夜才找齐的。 她看到阿娘的尸体当场便晕了过去,待再次醒来,已经由林氏做主封了棺。 她那时信任林氏,也不想打扰阿娘的英灵,未曾仔细查验一番便下了葬。 若是当时开了棺……若是当时开了棺,整理遗体时定能发现端倪。 沈琼华眼睛通红,死死地咬着牙,才控制住自己不提刀冲到隔壁去杀了林氏。 林氏不能就这般轻松地死了,她要让林氏屈辱地活着,眼睁睁地看着她所期盼的一切化为泡影。 林婉茹呕得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心中满是后怕。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被这群人……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女子的呢喃,林婉茹猛地一震。 难道有别的女子在隔壁禅房? 她颤抖的伸手抓住沈琼华的手, “华姐儿,你,你赶紧去找人救人。” 沈琼华死死按住林婉茹的手,狠厉的双眸对上她仓皇害怕的眼睛,声音里满是冰冷。 “阿娘,不用救,隔壁那人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 林婉茹一愣,待理解女儿话中的意思顿时瞪大了眼。 “你,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害我?” 沈琼华点点头,林婉茹身体抖的更加厉害了,胸腔剧烈起伏,几乎要窒息。 要想问是谁要害她,却发不出声音。 “阿娘想知道是谁要害你?” 林婉茹拼命点头,眼中满是恐惧。 沈琼华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是你的嫡姐,我的姨母,林婉心啊。” 第六十章 为母则刚 林婉茹面色惨若白纸,目眦欲裂,颤抖着唇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你姨母?” 嫡姐在闺中时那般护着她,怎么可能会找人对她做这种事? 可女儿又不会骗她。 她拼命摇头,觉得自己肯定是出现幻觉了。 沈琼华握住她的双肩不许她逃避, “阿娘知道理由吗?” 沈琼华便将十多年前林氏的所作所为皆告知了林婉茹,林婉茹听后如遭雷击,她从来不知道永宁侯竟对自己有这般心思。 心中却升不起一丝喜悦。 夫君这些年疼她宠她,她的心里只有夫君,即便他已经死了,她也从未有过改嫁的想法,只想好好的抚养一双儿女。 林婉茹想到永宁侯权势滔天,她猛地攥住女儿的手, “走,我们赶紧走,离开永宁侯府。” 只要离开了永宁侯府,离开京城,便是永宁侯也不能只手遮天。 林婉茹说着便要下榻,朝外走去。 沈琼华心中叹息一声,若是永宁侯府是个普通的勋贵世家,她们或许还能逃。 但永宁侯府是谢祁安的母族,若是来日谢祁安登基为帝,她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况且现在的情况是谢祁安盯上了沈家的钱财,根本不可能放她们离京。 沈琼华按住林婉茹,沉声道:“不行,我们不能走!” “华姐儿?” 在林婉茹不解的目光下,沈琼华道:“阿娘难道不想知道,为何林氏明明知道永宁侯的心思,却仍将我们接进永宁侯府吗?” “为什么?”林婉茹有些心痛地问道。 她将林氏视为亲人,却没想到林氏如此对她,她宁愿林氏直接开口让她离开侯府。 罢了,她也自食恶果了,就当还了幼时她的相护之情,从此,便是陌生人。 “为了我们沈家的财产。”沈琼华道。 “如今皇上迟迟未立太子,几位皇子中,唯有瑞王和安王有一争之力。” “瑞王有军功,且深受皇上宠爱,而安王要拉拢朝臣获得支持,需要大量的金钱,所以……” 沈琼华看着林婉茹的眼睛道:“他们盯上了我们沈家。” “而这个提议还是林氏亲口提出的,她要拿我们沈家为她的子女铺路,要让周令宜登上后位,让永宁侯府位极人臣。” 林婉茹听罢瘫软在地,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这可怎么办? 那时安王殿下,是皇子,沈家如何躲得过? “而且,他们为此害死了阿爹。”沈琼华幽幽道。 林婉茹猛地抬头,连满脸的泪水都顾不上了,震惊道:“你说什么?你爹不是被山匪害死的吗?” 怎么是永宁侯府害死的? “那山匪与永宁侯有勾结,当初阿爹死后没多久那伙人便被朝廷的人剿灭,而领头剿匪的正是永宁侯的人。” “他们想要沈家的财产,若是阿爹不死,他们哪有借口将我们骗来京城,进而掌控沈家。” 林婉茹如遭雷劈,她想起了夫君送回来的惨不忍睹的尸体,以及自己收到的那封来自永宁侯府的信件。 林婉心……她怎能如此对自己! 林婉茹大脑充血,此时的她完全没有了往日病态的苍白,只想杀了林氏。 沈琼华见林婉茹神色恍惚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 阿娘一下子听到这么多真相,也不知道是否能承受住。 可她不能再忍受阿娘听信林氏的话,还对永宁侯府感恩戴德的样子。 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她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阿娘亲眼所见来的让人相信。 沈琼华蹲下身将林婉茹扶了起来, “阿娘,你要撑住,若是连你都撑不住了,你让阿逸和我怎么办?” 林婉茹瞳孔一震, “你……你是说……” 沈琼华点点头, “阿逸他身为沈家唯一的男丁,永宁侯府若想掌控沈家又不落下话柄,一定会对阿逸出手的。” “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 林婉茹心中升起滔天怒火,使得她苍白的嘴唇都染上了鲜红。 她眼神中满是坚定, “你放心,阿娘豁出这条命,也会保护好你们姐弟。” 谁都不能动她的孩子! —— 周令宜沐浴完毕打开了房门。 孔嬷嬷一脸笑意道:“二小姐。” “母亲呢?”周令宜问道。 不是说要一起去看那贱人的惨状? 周令宜心中恨极了沈琼华母女,原本母亲只是想找个机会害死那贱人,是她向母亲谏言,让那贱人好好品尝品尝男人的滋味,省得她和她生出的那个小贱人天天想勾引别人家的男人。 想到孔嬷嬷说的那十几个乞丐,周令宜心中满是激动和畅快。 “夫人已经去了,让老奴在这等小姐沐浴完毕,亲自带小姐去。”孔嬷嬷道。 “那便走吧。”周令宜道。 孔嬷嬷走在前方,周令宜和采薇跟在后方。 穿过长廊,眼见禅房便在前方,一道略显威严的声音自她后方响起, “宜姐儿,你在这儿做什么?” 周令宜转头,便看见永宁侯那张威严的脸,心下一惊。 爹怎么来了? 难道他发现了? “爹,你怎么来了?”周令宜问道。 永宁侯扬起手中的佛经,道:“华姐儿说你姨母抄写的佛经忘带了,托我送来。” 周令宜听罢,一股无名之火在她心中升腾而起。 佛经罢了,派护院送来便是,何至于堂堂侯爷亲自送过来? 不过是想要见那贱人! 周令宜眼珠一转,立时改变了主意。 那贱人此刻正在跟十几个污浊不堪的乞丐在一起,她倒要看看爹见到了,还会不会对那贱人念念不忘。 周令宜嘴角扬起一抹乖巧的笑。 “姨母的禅房就在前方,我陪爹一起给姨母送去吧。” 永宁侯点头,随周令宜一道朝前方走去。 刚进院子,便听到了男人的粗喘声,永宁侯脸色一变,大步上前,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第六十一章 暗无天日 散发着酸臭味和腥臭味的房间内,十几个浑身无一物,肮脏不堪的乞丐将床榻围得水泄不通,女子的声音与低吼声,催促声,交织在一起,分外混乱。 众人都沉浸在其中,连房门被踹开都没有注意到。 周令宜跟在永宁侯身后,将房间内的情景尽收眼底,她抽出帕子捂住口鼻,嘴角轻勾,眼底满是得意与轻蔑。 永宁侯脑中空白了一瞬,望着面前这般场景,双目逐渐赤红。 “滚开!”永宁侯愤怒低吼,但声音很快便淹没在这杂乱的环境中。 永宁侯理智尽失,他一把抽出腰间佩刀,冲了上去。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最外面的乞丐被刀捅了个对穿,鲜血飞溅到永宁侯刚毅愤怒的脸上,像是觉醒了某种开关,他发疯般朝那些乞丐身上砍去。 周令宜一惊,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随即脸色分外难看。 父亲向来是理智威严的,便是当年母亲为生轩哥儿难产差点没了命,父亲也面不改色,而今却为了这个贱人这般模样,可见这贱人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母亲操持侯府十多年,父亲这般如何对得起母亲! 原本她还以为母亲说的,父亲可能会为了那个贱人让殿下与沈琼华假戏真做,是多虑了。 现在看来,未尝没有这个可能。 凭借沈琼华那贱人的美貌,若是父亲转而支持沈琼华,殿下很可能就顺水推舟了,那到时自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周令宜心中生出一丝庆幸,庆幸自己先下手为强。 永宁侯一连杀了五六人,才有人发觉不对劲。 那乞丐往后一看正对上永宁侯狠厉充血的双眼,顿时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头。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惊慌的求饶声惊醒了其他乞丐,待看清永宁侯手中带血的长刀和地上躺着的尸体,顿时大惊失色,纷纷跪地求饶。 就在这时,帐中传来女子的声音, “不……不要走,别走……” 一只白嫩的手从掌中伸出,胡乱地挥舞着。 永宁侯扔掉长刀,伸出颤抖的手掀开床幔。 林氏衣不蔽体,在床榻上扭曲着,脸上满是欢愉之色,察觉到床幔被掀开,她睁开水雾弥漫的双眼,恰对上永宁侯庆幸而震惊的脸。 一瞬间,身体的燥热如潮水般褪去。 意识回笼,林氏面如白纸,身体剧烈颤抖, “侯,侯爷……” 永宁侯脸上满是冷漠,甩手转身就走。 林氏立即就下床去追,下一瞬便看见地上的尸体和两边跪在地上求饶的乞丐。 林氏吓得躲回床上,这才看清床上凌乱的被褥和污浊的痕迹,脑海中那些肮脏的,腐臭的,令人作呕的黏腻触感和记忆逐渐清晰,她捂着脑袋,目眦欲裂,失声尖叫。 “不!不是这样的!不该是我!” 明明应该是林婉茹那个贱人的! 林氏一想到自己被十几个肮脏又丑陋的乞丐给……再也控制不住靠在床边呕吐。 站在门口的周令宜听到声音,刚刚还志得意满的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代而之的是惊恐。 这个声音……怎么会是母亲! 怎么可能是母亲?! 周令宜这才想起来,母亲先一步来了,一眼便可扫尽的院中却并没有她的身影。 守在不远处的孔嬷嬷顿时大惊失色。 这……这是夫人的声音。 夫人是她奶大的,她陪了夫人三十余年,绝不会认错。 夫人……夫人! 孔嬷嬷急忙朝禅房跑去,正撞上了出来的永宁侯。 永宁侯淡淡瞥了孔嬷嬷和面色惊慌的周令宜一眼,道:“进去收拾吧。” 孔嬷嬷此刻也顾不上侯爷怎么想,直接冲了进去。 周令宜看了一眼里面那令人作呕的情景,耳边响起了林氏的尖锐的哭嚎声,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守在门口。 —— 半个时辰后。 林氏沐浴完后神情恍惚靠在孔嬷嬷身上,由孔嬷嬷搀扶着走了出来。 永宁侯拿了一把太师椅坐在院子中间,神情淡漠。 周令宜心中满是不安,她刚刚就守在院中,母亲沐浴时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她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更让她心寒的是,父亲竟没有丝毫反应,就好像被乞丐玷污的不是他的妻子般。 她从未向今日这般感觉到父亲的冷漠与无情。 林氏怔怔地走出来,身上被搓洗得发红疼痛的肌肤,以及那无论如何清洗也洗不干净的肮脏气味,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今日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堂堂永宁侯夫人,竟被乞丐给…… 不!不该是这样的! 她是未来皇后的母亲,她的林哥儿和轩哥儿将来都会位极人臣,她将来会得封诰命,她不能有这样耻辱的经历! 林氏眼珠转动了一下,看见地上有染血的刀。 她猛地推开孔嬷嬷,冲过去捡起来,跑到一旁四肢被捆绑起来的乞丐们面前,任凭对方如何求饶,都充耳不闻地将其一一捅死。 缓缓流出的鲜血似是极大的安抚,林氏将刀扔到一边,走至永宁侯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抽噎地哀求道:“侯爷,我是被人给害的,我是无辜的。” 林氏眼眶红肿,形如疯妇,死死抱着永宁侯的大腿。 永宁侯眉头都没皱一下,冷声道:“无辜?难道不是你计划着想要毁了她的清白,导致现在的结果?” 这个‘她’是谁,双方都心知肚明。 提起林婉茹,林氏心中恨意翻涌,几乎要坐不住。 明明……明明今日承受这一切的该是她才对! 是自己替她承受了这一切! 永宁侯冷哼一声:“既然你自食恶果,念在你是侯府的主母,是林哥儿与宜姐儿的母亲,此事便到此为止!” 这话一出口,一直在一旁忐忑不安的周令宜和孔嬷嬷顿时瞪大了眼,心中满是不可置信。 此事就这般容易揭过了? 且不说在勋贵世家,便是在普通百姓人家妻子发生了这种事,恐怕也要殒命,可侯爷却连发怒都没有,委实不正常。 孔嬷嬷心中刚松了一口气,便见林氏站了起来,脸上的哀凄转化为了愤怒。 她看着永宁侯脸上冷漠事不关己的表情,多年来的怨怼再也忍不住了。 她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如此平静!我是你的妻子啊!你就这般无所谓吗?” 她身为他的妻子遭遇了这种事,他为什么能这般若无其事? 哪怕是对她发火也好啊! 若今日遭受这一切的是林婉茹,他也能这般心平气和吗? 第六十二章 是她犯贱! 面对林氏的不甘狂怒,永宁侯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当年你不择手段嫁入侯府,就应该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平淡冰冷的话语犹如一柄长剑插入林氏的心脏,她双目赤红,嘴唇颤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股巨大荒唐可笑的感觉在心中蔓延。 是啊……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是她一厢情愿爱慕他这么多年,是她犯贱! 林氏几乎站立不稳,就要跌倒在地。 孔嬷嬷立刻上前扶住林氏,她颤抖地朝永宁侯道:“侯爷,你怎能对夫人如此无情,夫人这些年操持侯府中馈,生育了林哥儿兄妹三人,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正是念及林哥儿不能有个名声尽毁的母亲,我才对此事轻轻揭过,沈家其他人的死活我不在乎,但她必须好好的!”永宁侯厉声道。 充满压迫感的视线直直落在林氏身上, “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当你的侯夫人,莫要再痴心妄想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不然,休怪我不顾念孩子们与你之间的情分。” 心心念念十多年的人终于要到手了,他绝不容许出任何意外。 林氏脸色惨白如纸,心如死灰。 就在这时,一道温柔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姐姐?” 林婉茹一袭月白色冰丝衫站在院门口,手中提着一盏灯,昏黄的灯光映照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有种说不出的朦胧之美。 她羽睫轻颤,望着里面满地的鲜血,眼中满是害怕。 “这是怎么了?” 林氏推开孔嬷嬷搀扶的手,猛地冲到林婉茹跟前,怒吼道:“你去何处了?不是让你在这儿等了空大师吗?” 一切都是这个贱人! 若不是她,侯爷岂会看不到自己的付出! 若是她老老实实待在禅房中,自己岂会被这些肮脏下流的乞丐玷污,还被侯爷看到那样不堪的一幕,被侯爷厌弃! 林氏额上青筋暴起,此时此刻都想提刀砍了林晚茹。 林婉茹似是有些被林氏吓到了,她温声细语解释道:“我想了想不该在这空等,便去前方大殿寻了了空大师。” “了空大师超度了夫君后,我回到禅房发现姐姐与宜姐儿都不在,这才想着姐姐或许也来这里寻了空大师了,便来寻姐姐。” 林婉茹说着朝后看了看,问道:“这是发生何事了?侯爷怎么也来了法华寺?” 永宁侯站起身,脸上的冷漠逐渐消融,他一步一步走进,嘴角挂起一抹浅笑。 “我在府中遇上了华姐儿,她说你遗忘了抄写的佛经,遂让我帮忙送来。”说着,永宁侯将一直贴身放着的佛经拿出来递过去。 林婉茹闻言闪过一抹惊喜, “多谢侯爷。” 永宁侯放缓了嗓音道:“不碍事,我本就要来接你们回府,不过是顺手而为。” “这些尸体乃是歹徒,他们听说有富贵人家的夫人来法华寺,便扮做乞丐溜进来想要作恶,已经都被诛杀,你不必害怕。” 永宁侯一脸关切,若不是不合时宜,他都想上手安抚她。 这郎情妾意的一幕,刺痛了林氏的眼,像是千疮百孔的心又添上了一道新的伤痕。 十多年的夫妻,他从未展现过这般温柔的模样。 原来他并非不温柔,只是想温柔的对象不是自己。 林氏再也忍不住了,她想要报复,报复周耀之这些年对她的薄情。 林婉茹心中只有她那个商贾夫君,她倒要看看林婉如知道自己的夫君是周耀之杀的,会以怎样的态度对待他。 这般想着,林氏猛地上前一步,攥住林婉茹的手腕, “你可知道妹夫是如何……” “林氏!”永宁侯怒喝一声,眼底满是警告。 周令宜这时也不能再躲起来了,她走至林氏的跟前,挽着林氏的手,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林氏,“娘!” 林氏见到周令宜,刚刚不管不顾的想法瞬间停滞。 是啊,安王还需要沈家的钱财,她若是说了,沈家还如何为她们所用? 难道她也要让宜姐儿走她的老路,一辈子承受爱而不得的痛苦吗? 不,她不能这么做! 林婉茹见林氏这般,心中最后一丝庆幸都灰飞烟灭,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铺天盖地的恨意几乎要冲破她的理智。 她嘴角扬起一抹僵硬的笑, “姐姐,你刚刚说夫君如何了?” 林氏眸光一暗,似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妹夫……了空大师为妹夫超度完闭了?” 见林婉茹点头,林氏扯了一下嘴角, “既如此,你便早些回房歇息吧。” 说着,自己先一步离开了,周令宜紧随其后。 林氏回到房间便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她抱住周令宜, “宜姐儿,你父亲怎能如此狠心啊。” 周令宜身体一僵,不动声色地推开了林氏,神色坚定道:“母亲,你放心,终有一日,女儿定将那贱人交于你泄愤。” 今日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笔账,她迟早会向那贱人母女找回来。 安抚好了林氏,周令宜便回了自己的禅房,刚坐下便吩咐采薇备水沐浴。 —— 月光皎洁,星辰点缀着黑暗的夜空。 “咚咚——” “进来。” 房门被打开,小厮捧着一盘糕点进来。 “侯爷,这是沈夫人为您准备的夜宵,说是多谢您带将佛经带给她。” 永宁侯神色一动, “端上来吧。” 他捏起一块,上面洒满了糖霜,放入口中一点一点咀嚼,直至全部吃完。 第六十三章 赏无可赏 天色昏暗,夜风微凉。 幽暗的小巷内,谢南渊一袭玄色衣袍负手而立。 “你这样一走了之,不怕永宁侯对沈夫人做出些什么?” 沈琼华低垂着头轻笑一声,笑中带着三分嘲弄, “他不敢,只要他还想要沈家的家产,现在便不敢动母亲。” “再者,暗一不是还留在法华寺吗?暗一是王爷身边得力的暗卫,我相信他会保护好母亲的。” “你……”谢南渊看着眼前难得露出一丝脆弱的女子,薄唇微抿,有心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琼华面露苦涩, “王爷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一个害得别人家破人亡的人,居然还在那里自诩深情。” 谢南渊眉梢一挑,不置可否,他好奇的是另一点。 “临走前,你交给沈夫人的那个瓶子是……” 沈琼华想到后面永宁侯发现自己突然不行的囧态,声音里便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那是我花大价钱向裴神医买来的药,永宁侯不是觊觎母亲多年吗?那我便让他从此有心无力。” 母亲亲手送过去的糕点,希望永宁侯能好好享用。 谢南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他没想到沈琼华会想到给永宁侯下那种药,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合情合理,沈琼华本就不是普通女子。 一般人若是知晓被侯府盯上,第一反应肯定是逃走,而沈琼华却敢跑来与自己做交易,光是这份胆量,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看着面前女子眼中升起的恶劣笑意,谢南渊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角。 他解开木桩上捆着的绳子,翻身上马,随即弯腰将手伸至沈琼华跟前。 男子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白皙,指腹处带着薄茧,应是常年习武练剑所致,看着面前的手掌,沈琼华却往后退了一步。 对上谢南渊疑惑的眼神,她走到阴暗的角落处牵出一匹马,解释道:“现在不用赶时间了,怎好委屈王爷与我共乘一骑,我的马术虽然一般,但慢慢骑还是可以的。” 沈琼华心中满是得意,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想到用这种方法不动声色地解释之前的误会。 她都主动与瑞王拉开距离了,要求自己骑马,瑞王总不会还觉得自己喜欢他吧? 沈琼华抬头,偷偷打量谢南渊的表情,却见谢南渊嘴角一耷,下颚线绷紧,直起腰,手一甩,策马离去。 吃了一嘴土的沈琼华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这又是怎么了。 眼见前面的身影越来越小,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沈琼华急忙翻身上马追去。 “王爷,您等等我啊!” —— 延禧宫。 周贵妃一脸惬意的躺在贵妃榻上,一个小宫女跪在地上轻柔地为她捶腿。 桂嬷嬷一脸兴奋的进来,道:“娘娘,方才李顺全公公派人来禀报,说皇上晚上来延禧宫。” 周贵妃闻言,惊喜地站起身,脸上满是娇羞之意, “快,快给小厨房传信儿,让他们多做几道皇上爱吃的点心。” “是!奴婢这就去!”桂嬷嬷转身朝外走去。 周贵妃摸了摸头上的钗环,眼一扫,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来给本宫梳妆!” 周贵妃坐在梳妆镜前,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自从皇后那个贱人进宫,她生下安乐后,皇上对她的宠爱就大不如前,已经很少主动来延禧宫了,大多数时间都是宣她去太极殿。 今日是十五,是皇后的日子,皇上去却来了她的延禧宫,今日她定要好好表现一番,让皇后没脸。 周贵妃刚梳洗打扮完,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便大踏步进了门。 “臣妾参见皇上!”周贵妃微微蹲身行礼。 “不必多礼!”谢荣微笑着俯身扶起周贵妃。 谢荣坐下,宫女奉上茶水和糕点。 周贵妃打量着谢荣的神情,见谢荣眉目舒朗,嘴角含笑,一看就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站在谢荣身后给他捏肩,娇笑问道:“皇上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可是有喜事发生?” 谢荣笑道:“还是你懂朕的心,喜事也算不上吧,镇国公今日请旨回京,朕已经批了,想必不日便将抵达京城。” 镇国公请旨回京,代表着边境稳定,这怎能不让谢荣心生愉悦。 周贵妃手上的动作一顿,嘴角的笑意僵住。 这对她来说委实算不上喜事。 大半年前,敌国来犯,瑞王领兵出征,夺回了城池重创了敌军,却也因此身受重伤,军中大夫的医术和药材有限,被送回京治疗。 而接替瑞王的,正是镇国公,镇国公这大半年来一直在剿灭敌国的残余势力,巩固边防。 瑞王此次的战功因大军未归来而搁置,而此番镇国公回京,恐怕皇上就要论功行赏了。 此战,瑞王应记首功。 瑞王身上的军功本就多,再加一功,恐怕朝中的大臣又要向瑞王靠拢了,这让周贵妃如何高兴得起来。 毕竟瑞王得势便意味着她的儿子失势。 “怎么了?”谢荣察觉到背后动作停了,转过头问道。 周贵妃连忙挂起笑,柔声道:“没什么,臣妾只是在想,此次瑞王殿下立了如此大的功劳,又因此深受重伤,皇上应该好好奖赏瑞王才是。” 谢荣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爱妃说的不错,是要好好奖赏,他最近在兵部的表现也相当不错,不愧是朕的儿子,果然文武双全。” “不过渊儿的封赏已经到头了,除了一些金银之外,朕已经赏无可赏。” “不过这倒也不打紧,他多立些功劳,欠他的赏赐,朕回头一次性给他补上。” 提起谢南渊,谢荣眼中满是欣慰与自豪。 周贵妃听到这,神情已经不可抑制地恐慌起来,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在谢荣面前失态。 赏无可赏,却可以一次性补齐。 这实在没法不让周贵妃联想到皇上说的赏赐乃是太子之位。 不行,这绝对不行。 太子之位只能是安儿的。 那个贱种休想踩在安儿的头上! 她赢了洛静芸这么多年,她的儿子决不能在多年后输给洛静芸的生的贱种! 第六十四章 多谢镇国公 自从法华寺的事情过后,林氏母女二人可能是受到的打击太大,很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都没有跑到林婉茹和沈琼华跟前上演姐妹友好关心的戏码,令沈琼华很是舒坦。 安锦准备的酒楼也在这段时间开业了,生意果然如沈琼华预料的那般爆火,尤其是安锦的那些新奇的糕点,出现在了那些勋贵世家的府邸中,即便是卖三四两银子一小碟,也仍然是供不应求。 沈琼华挣得盆满钵满,她算了一笔账,只怕连半年都不用,就能将之前投进去的钱收回来,然后便能开始盈利。 这一日,沈琼华用过早膳,便又收到了平宁郡主的帖子。 她梳洗打扮一番后,便带着芍药前往镇国公府。 洛希瑶早已在门口等候,她今日穿了一件水蓝色襦裙,发间插了一支简单的玉簪,外面披了一件同色系的披风。 看见永宁侯府的马车,立马便笑了起来,嘴边露出浅浅的两个梨涡。 “琼华,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花儿都谢了。” 沈琼华一下车,洛希瑶立马便缠了上来,小嘴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咱们都多少天没见了,你也不给我下个帖子。” 沈琼华正欲解释,便见洛希瑶嘴里接着嘀嘀咕咕道:“不过我也知道你住在永宁侯府不方便,所以由我来下帖子就好。” 沈琼华无奈一笑,被洛希瑶拉着往里走去。 相较于几月前镇国公府的清冷,随着其主人的回归,府上多了不少亲兵,显得有些许的人气。 穿过长长的回廊,一个身穿暗紫色衣袍,身材魁梧,皮肤略显粗糙的中年男子站在回廊尽头。 即使是有意收敛,那股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气势还是不可避免的溢出来了几分。 沈琼华上前行礼道:“琼华见过镇国公。” “爹,你终于舍得出书房了?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都待在里面,不要我这个女儿了。” 镇国公回京城已经月余,每日不是在宫中就是在书房,早引得洛希瑶分外不满。 从前在边境见不到人也就罢了,现在在府中还是见不着人,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区别,还不如不回来。 镇国公听到女儿的抱怨声,刚刚装出来的气势早就功亏一篑, “爹这不是在忙吗?” 若不是听说沈琼华来了,他现在还在书房处理公务呢。 镇国公看向了沈琼华,露出一丝和蔼的笑, “沈小姐不必多礼,我今日在此等候是听说你今日来府上,特意来见你一面的。” 这下倒是轮到沈琼华震惊了,她与镇国公素来无交集,镇国公为何要见她? “见我?” 镇国公点点头,嗓音有些沙哑道:“我都听王爷说了,若不是你救了希瑶,恐怕她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沈小姐,多谢你出手相救。”镇国公认认真真鞠了一躬。 他与夫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成婚多年只得一女,却也未曾纳妾,后来夫人早逝,他便守着这唯一的女儿过活。 可以说女儿就是他的命,沈琼华救了女儿便是他的恩人。 “不必如此,不过是举手之劳。”沈琼华连连摆手,有些不好意思。 她一开始救洛希瑶完全是因为对方与瑞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换做是一个陌生人,沈琼华自问未必豁得出去跳水救人。 镇国公如此郑重道谢,她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镇国公似是看出了沈琼华的局促,微微一笑:“沈小姐不必不自在,除开希瑶之外,你还救了王爷,我视王爷如亲子,沈小姐理当受我一拜。” 镇国公说的是真心话,妹妹难产而死,只留下王爷这一个骨血。 瑞王幼时他便时时照看着,生怕出什么意外,辜负了妹妹的嘱托,可隔着一道高高的宫墙,也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好不容易看着他长大了,能保家卫国了,没有死在战场上,反而差点死在宫廷的争斗中,可想而之他刚得之的时候有多震怒。 “沈小姐放心,你的事情王爷都跟我说了,今后你若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只管来镇国公府便是。”镇国公挺直腰板道。 他这些年保家卫国,想要护个人还是做得到的,永宁侯府若是敢乱来,他亦是不惧。 “多谢镇国公。”沈琼华郑重地行了一礼,光是镇国公说的这一句话,便已价值千金。 “好了好了,爹,你赶紧去书房吧,我与琼华还有话说呢。”见两人终于说完了,洛希瑶急忙拉着沈琼华离开。 爹回来一趟怎么还煽情起来了,弄得她也怪难受的,不行,她不能哭,哭起来怪丢人的。 直至回到了闺房,洛希瑶的眼眶还有些红红的,对上沈琼华的眼睛,她有些不自在道:“琼华,你盯着我看干嘛,我才没哭呢。” “是,你没哭,你只是被风吹得眯了眼睛。”沈琼华道。 其实她也能理解,到底是十五岁闺阁女子,遭遇了那种事难免害怕,母亲又早早离世不在身边没人诉说,镇国公又远在边境。 现在镇国公回来了,还为了这件事专门来找自己致谢,情绪一下子上来了可不就忍不住了。 洛希瑶自然知道自己被沈琼华看穿了,不想被笑话这么大还哭鼻子,连忙转移道:“对了,琼华,过段时日的皇家围猎,你会去嘛?” “皇家围猎?” 经洛希瑶一提醒,沈琼华倒是想起来了,当今皇上酷爱狩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举行皇家围猎,只有这些勋贵世家和朝中重臣的家眷可参与。 她上一世嫁给谢祁安以后倒也曾参加过,不过如今应当是没资格的。 “应当是去不了的,你也知道我如今是寄居在侯府。” “啊,真是太可惜了,你不知道我每年被关在这京城有多憋闷,只有狩猎时才能感觉到一点乐趣,我还想着咱们能一起呢。”洛希瑶颇为惋惜道。 沈琼华淡淡一笑, “我虽然去不了,但能帮你挑挑衣裳,保管你的心上人挪不开眼。” 第六十五章 周贵妃暗害! 洛希瑶闻言脸一红,跺脚道:“谁要穿给傅琛那个呆子看!” “哦~原来你是要穿给傅公子看啊。”沈琼华柳眉一挑,拉长了语调。 “才,才不是,我是为了不被安乐比下去!”洛希瑶有些结巴地道,洪亮的声音里却透出几分心虚。 对上沈琼华意味深长的眼神,她转了转眼珠, “好了好了,你赶紧帮我挑一挑。” 说着,便吩咐婢女将衣裳都拿出来。 沈琼华帮洛希瑶挑选了一些衣裳,两人又玩闹了一场,眼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洛希瑶送沈琼华到大门口,见沈琼华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离,逐渐变成一个小圆点,这才转身进府。 刚跨过大门,便听见两道马蹄声由远及近,随即两匹黑色骏马停在了镇国公府门前。 一身玄色衣袍的谢南渊翻身下马,大跨步进镇国公府,临泽紧随其后。 一进门,便见到了站在离大门不远处的洛希瑶。 “你怎么站在门口?”谢南渊沉声问道,深邃如古井般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却未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表哥,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洛希瑶惊喜之余有些惊讶道。 表哥自从领了兵部的差事,便总是忙的不见人影,今日倒是有了空闲了。 “今日沈小姐来镇国公府了?”谢南渊并未回答洛希瑶的话,转而问了她另一个话题,语气淡淡的,似是随意一问。 “是啊,琼华刚走。”洛希瑶道。 闻言,谢南渊紧抿的嘴角不自觉耷拉下来。 洛希瑶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怪异,眼一扫,却看见站在表哥身后的临泽拼命朝她眨眼睛。 怎么了?眼睛进了沙子? 洛希瑶盯着谢南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表哥,你不会是来找琼华的吧?” 她话一出口,谢南渊就犹如被刺到一般,当即反驳道:“不是!我是来找舅舅的,我有事与舅舅商议。” 商议事情就商议事情,那么激动干嘛? 表哥的性子真是越发令人看不透了。 洛希瑶有些奇怪地看了谢南渊一眼,倒也没多想,随口道:“我还以为你是来找琼华的,还想着要不要让人将她叫回来呢,既如此,那就算了。” “爹在前院书房,你去找他吧。” 说完,便回了自己的闺房。 临泽偷偷抬眼看了脸色有些阴沉的谢南渊,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调整好情绪,谢南渊转身去了前院书房。 镇国公见到谢南渊很是有些高兴。 他这离京半年多都未曾见过王爷,当初王爷一在边境身受重伤,皇上便派他立即动身前往边境。 当时边境战况焦灼,敌国遭到王爷的重创,隐隐有举兵全力反扑的趋势,他只能按下心中的担忧,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边境。 后来接到王爷的书信,知晓他已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王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回京事务太多,这还是他回京后第一次私下与王爷见面,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还是接风宴上王爷抽空与他说了几句,挑的都是重点。 他只知晓沈小姐救了希瑶,还请神医为王爷解毒,而永宁侯那不要脸的老东西居然惦记沈家的家产,其余的细节一概不知。 谢南渊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将事情一五一十讲给镇国公听。 随着他话中信息的吐露,镇国公的脸色越来越黑,待他全部说完,镇国公猛地一拍桌站起身。 “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在前线杀敌报国,这些人倒好,一个个地算计他的女儿与外甥。 就会些下作手段,有本事上场杀敌啊! “那你体内的毒现在怎么样了?”镇国公有些焦急地问道。 先前他只知晓王爷中毒而不自知,却不知道他的情况如此之复杂,两种罕见的毒混杂在一起,这稍有不慎,可就随时毙命了啊。 “已经无大碍了,裴神医说再经过几次治疗,便可将全部毒素排出体外。”谢南渊道。 闻言,镇国公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有些犹豫道:“那你是如何想的?” 对于沈小姐的提议,他自然也是赞成的,或许从前还觉得无所谓,不管谁当皇帝,他只忠于君主。 可经过这几件事,他算是看透了安王。 一个害得别人家破人亡,妄图算计别人家产来巩固自己的势力,几次三番用些下作手段毫无底线的人,怎配为君主。 但他也知道王爷志不在此,并不想王爷勉强自己。 谢南渊幽深的眸底掀起一丝波澜,他想到了沈琼华与他说的那些话。 “既然他不肯放过我们,那我们自然也要争一把。” “好!”镇国公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走至谢南渊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要你下定了决心,舅舅一定全力支持你!” 谢南渊重重地点了点头。 见他这般神情,镇国公迟疑半晌,才决定将心里埋藏多年的话说了出来。 “其实,舅舅一直瞒着你一件事。” “你母亲的死,可能与周贵妃有关。”镇国公有些忐忑道。 谢南渊睁大眼睛,表情有片刻的怔讼。 母亲这个词,对谢南渊来说是陌生的。 她只是存在于别人的口中。 人人都说他出生尊贵,投身在先皇后肚中,生来便是嫡子,即便是先皇后为了生他难产而死,也是宫中唯一一个由皇上亲手养大的皇子,受尽帝王宠爱。 外家又是手握镇国军的镇国公府,寻遍宫中,除了皇上,找不出第二个比他尊贵之人。 可谁又知晓一个年幼,受尽帝王宠爱又毫无自保能力的皇子,有多碍别人的眼。 没有母亲的孩子,注定是要比别的孩子活得更辛苦的,舅舅倒是事事打点,可终究隔了一道宫墙,看顾不过来。 皇上虽然宠爱自己,但帝王的重心本就在朝堂之上,剩余那么一丁点,要分给的人太多,即使自己在这其中占了一大部分,也很难能事事都照顾周全。 幼时,有好几次他都是与死神擦肩而过,他当时也想过母后若是还活着,他是不是就不会过得那般辛苦。 可每当提起母后,皇上便看着他幼小的身体露出哀伤的表情,像是在提醒他,母后是因他而死,慢慢的他也就不提了。 他虽不说,可心里也是愧疚的,总觉得是自己夺取了母后的性命。 可现在,舅舅却说母后不是难产而死,是周贵妃害死的? 第六十六章 狗拿耗子 谢南渊幽深的瞳孔逐渐猩红,他定定地看着镇国公,嗓音沙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镇国公叹息一声,想起早死的妹妹,眼眶泛红。 “当年,你母亲是府中五代当中唯一的女孩,一生下来,便受尽宠爱。” “娇养到及笄之年,便已是京中闻名的才女。” “一次宫宴,她不慎落水,结识了皇上,当时的皇上还只是一个居住在冷宫,因生母之故被先皇厌弃,没有名分的皇子。” “他救了你母亲,却并未声张。” “后来,先皇心中愧疚,接皇上出了冷宫,封了王爷,二人两情相悦,便求先皇赐了婚。” “再后来皇上成了太子,彼时永宁侯救了皇上,将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周贵妃送进了东宫。” “一开始,周贵妃还极尽温顺,后来生下了安王后,态度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先皇驾崩后,皇上即位,那时你母亲正好怀上了你,皇上十分高兴,有一次宫宴上喝多了说若是个男孩,便要将其封为太子。” “自那以后,你母亲就几次三番出意外,最严重的一次险些流产,只能卧床养胎,你母亲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察觉出是周贵妃动的手,可却没有证据,被她逃过一劫。” “好不容易到了到了八个月,太医说已经无碍了,一定能顺利生产,可谁知……” 镇国公说到此处哽咽出声,“可谁知却突然早产加大出血,那血怎么也止不住,最终撒手而去,只留下了尚在襁褓中的你。” “我原本也以为是意外,可当年有一次下朝后,一个小太监偷偷跑过来告诉我,你母亲早产的前一个时辰,周贵妃去找过你母亲,两人说了有一刻钟的时间。” “当时正值下朝,周围人多,不便说话,便约定好第二日进宫去找他,但当我第二日进宫时,他已经死了。” “据说是因为冲撞了周贵妃而被乱棍打死,后来我也暗中查过几次,却都被人阻截。” “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你母亲的死肯定与周贵妃有关。” 谢南渊听完后,双拳紧握, “此事为何舅舅这么多年都不告诉我?” 若是他早知道,他定会为母后报仇。 “你当时还太幼小,不知事,独自一人在深宫中本就艰难,更何况当年只有那小太监与我说了一句此事,他死了,便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 “没有证据的事,我如何开口?” “后来,你志不在朝堂,我便想着安王是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我怕你知道此事后,会冲动去找周贵妃要她偿命,若是将来安王登基,你该置于何地?” 镇国公说着,整个人都苍老了几分。 他不是没想过为妹妹报仇,但他图一时痛快,将来王爷该怎么办? 活人永远都比死人重要。 相信妹妹若是泉下有知,也会理解他的做法的。 若不是今日王爷表明,他要与安王争夺那个位置,这个秘密或许就永远埋藏在他的心底了。 谢南渊离开镇国公府时,神情都有些许的恍惚,那行为举止临泽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一回到王府,谢南渊便将自己关在书房中。 纪北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凝重,他拉住临泽,问:“王爷怎么了?” 临泽这会儿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镇国公府的书房他又没进去,他哪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爷和镇国公感情一向好,也没听见王爷和镇国公发生了争吵啊。 难不成还是因为沈小姐的事? 不会吧? 不过就是没见到沈小姐而已,王爷反应这么大吗? 临泽心中存不住事,正好纪北在这,他问道:“你说王爷对沈小姐到底是什么态度?” 说是对沈小姐无意,可他怎么觉得王爷自从从平宁郡主那知晓沈小姐对王爷也无意后,王爷的态度那么奇怪呢? 上次一反常态,说要自己送沈小姐去法华寺也就罢了。 这次听说沈小姐在镇国公府,竟然直接从兵部跑回来了,而且听到平宁郡主说沈小姐走了后,王爷的反应怎么看都像是在生闷气。 还有这几次去裴神医那解毒,他总是不小心听到王爷若有似无的向裴神医打探,沈小姐是否来了东来阁。 每次经过沈小姐订下的另一间厢房时,还会状似无意的朝里面看一眼。 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陷入情爱中的男子,可是王爷又说,他对沈小姐无意。 临泽心中犯了难。 这对客人和对主母的态度可不一样,里面的学问大着呢! 若是搞错了,不小心得罪了未来主母,他在王府还怎么混? 临泽将自己的烦恼都与纪北说了一通,换来了纪北一个白眼。 纪北薄唇轻启,吝啬的吐出了四个字, “狗拿耗子。” 临泽跳脚, “诶,你怎么还骂人呢!” 哼!这时候不上心,到时他先抱住了未来主母的大腿,纪北就只有羡慕自己的份! 对于临泽的烦恼,沈琼华一概不知。 她回到了云梦轩后,便早早地用过晚膳歇息下了。 第二日。 沈琼华刚洗漱完,用过早膳,便有小丫鬟进来禀报, “小姐,大夫人来了。” 沈琼花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老实了这么多天,到底又开始作妖了。 “快请姨母进来。” 话落,林氏身着一身大红色云锦衣裳进了门,脸上笑盈盈的,丝毫看不出之前在法华寺崩溃疯癫的模样。 沈琼华暗道林氏真是能忍,出了法华寺出了那种事情心里明明都恨不能生吞了她们母女,表面上却还能装得若无其事。 能做出换嫁之事的人,忍功果真不是常人能比的。 沈琼华勾起一抹笑, “姨母这么早来云梦轩,可是有事?” 林氏眉眼含笑, “的确是有好事。” “再过些日子便是皇家围猎,京中贵女都会参加,华姐儿不如宜姐儿她们一同前去?” 第六十七章 灭全族 让她去参加皇家围猎? 沈琼华神色一动,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她对上林氏满是期待的眼神,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道:“既是京中贵女参加的皇家围猎,我毕竟是寄居在侯府的,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吧,免得给姨母添麻烦。” 林氏闻言,眼中满是心疼,她拉住沈琼华的手, “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你在我心中和宜姐儿是一样的,何来麻烦一说。” “再者,宜姐儿也希望你去的。” “可是我马术并不佳,到时若是闹了笑话,便不好了。”沈琼华面露担忧道,不动声色将手抽了回来。 林氏轻笑一声, “不必担忧,华姐儿有所不知,这皇家围猎也不都是狩猎,也有很多不善骑射的贵女参加。” 见沈琼华面露不解,林氏接着解释道:“这皇家围猎除了狩猎之外,还有另一个目的。” “那便是让京中贵女和公子们借此机会相看,若是有互相看对眼的,互通心意后,便可在围猎结束后上门提亲。” “若是相看的那公子是个骑射出众的,在围猎中获得第一名,便有机会向皇上请求赐婚,如此也算做一桩美谈。” “往年便有不少佳偶,获得了圣上赐婚的殊荣。” “想必今年的围猎也是十分热闹。” 说着,林氏看向沈琼华,“你如今也到了适婚之龄,与其盲婚哑嫁,不如自己相看,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你放心,只要是你喜欢的,姨母便是豁出这张老脸,也会为你说道一番。” 林氏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满脸欣慰之色,到真像是一个全心全意为沈琼华着想的好姨母。 沈琼华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若是不答应,岂非成了不识好歹之人。 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满眼感激道:“原来姨母为我思虑良多,我虽未想着如今便嫁人,但也不好辜负了姨母的心意,既如此,我便听姨母的一同前去吧。” 林氏见沈琼华应下,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 “这就对了,你听姨母的没错,姨母不会害了你的。” 林氏达到目的,又假意关心了沈琼华一番,便离开了云梦轩。 她一走,甘草便立马关上了门。 芍药一脸担忧道:“小姐,您真的要去参加那皇家围猎吗?” 经过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芍药也看清了林氏的真面目,她才不相信林氏是会为了小姐的婚嫁着想,肯定是另有图谋。 “大夫人恐怕是不安好心,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对小姐不利的事?” “是啊,小姐,不如想个办法装病不去了吧?”甘草附和芍药的话道。 见两人满面愁容,沈琼华摇了摇头,道:“我们住在侯府,她若想让我们去,有一万种方法。” “即便她真要做什么,躲过了这次,还有下次,既如此,还不如答应她,静观其变。” 芍药眉头紧蹙,半晌后,又觉得小姐说的有些道理。 “那我现在去准备小姐要用的东西。”她手一甩,脚下生风地朝库房走去。 甘草也跟上去帮忙,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暗一。”沈琼华轻声唤道。 下一秒,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暗一双手置于胸前道:“沈小姐有何吩咐?” “此次皇家狩猎王爷会去吗?”沈琼华问道。 暗一一愣,略微犹豫后点了点头。 沈琼华得到肯定的答复,松了一口气。 有瑞王在,到底会安心一些。 “既如此,你便留在侯府盯着云梦轩,不要让那些不长眼的人打搅了母亲。” 虽说永宁侯与林氏也会一同前去,但总归还是要留人看守才更能放心。 “是,沈小姐。”暗一应下,随后便如同一阵烟雾消散在了阳光下。 午时,刚用过午膳,沈琼华正准备歇息片刻,林婉茹便着急忙慌地来了。 “华姐儿,她找你来做什么?”林婉茹有些焦急道。 自从林婉茹得知真相后,便改了不少性子,相比于从前的天真单纯,万事不甚在意,现如今便死死地盯着林氏的动静。 林氏有一点风吹草动,她便乱了阵脚,生怕她又要做些什么伤害沈琼华和沈逸的事。 整日担心受怕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沈琼华安抚了林婉茹,这才将林氏的目的说与她听。 林婉茹听到沈琼华要独自一人与林氏他们一起去参加皇家狩猎,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语气激动道:“不行,你不能去!” 林氏绝没有那般好心,若是从前她可能还会相信林氏的鬼话,现如今,她是半个字都不信。 林婉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不能去,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让娘怎么办?娘就只有你和阿逸了。” “娘,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的,若是此次不去,她以后肯定还会找其他方法,还不若干脆答应了她,起码瑞王也在。”沈琼华道。 瑞王? 这关瑞王什么事? 林婉茹满脸疑惑。 她即便是再无知,也对这位年纪轻轻便打了无数胜仗的王爷有所耳闻。 华姐儿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突然,林婉茹瞪大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眼姿容艳丽的女儿。 该不是华姐儿为了摆脱永宁侯府,委屈自己去…… “华姐儿,你可不能干出什么傻事儿啊!” 她虽认为自己女儿哪儿哪儿都好,但也知晓以沈家的门第若是要进瑞王府,便只能做妾。 华姐儿是她的女儿,从小如珠似宝般捧在手心长大,她和夫君最大的期盼便是华姐儿能嫁给一个好人家,即便无权无势也不要紧,只要人好,能一心一意对华姐儿好就成。 可若是进了瑞王府…… 林婉茹一想到历年来有多少活泼明艳的少女葬身在深宫中,心中便一阵胆寒。 不!不行!她的华姐儿绝不能落得那般下场! 沈琼华对上林婉茹那双充满惊恐的眼睛,奇异的明白了林婉茹的想法。 她有些哭笑不得, “阿娘,你觉得我有那么愚蠢吗?” 她才不会想不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去给别人当妾。 见林宛如真的吓得不轻,沈琼华连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般,是我与瑞王做了个交易。” 沈琼华说着,便将她与瑞王的交易讲与林婉茹听。 她原本以为林婉茹能够放心,可谁知林婉茹听完后惊恐更甚,全身都在颤抖。 滚烫的泪水蓄满了眼眶顺着姣好的脸颊滑落,她哆哆嗦嗦道:“华姐儿,你真是太大胆了!” 她一个闺阁女儿家怎么敢……怎么敢参与到储位之争里去! 这若是一个不小心,是要灭全族的! 第六十八章 你还真是好手段 “华姐儿,咱们就老老实实的……待咱们逃离了永宁侯府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林婉茹满脸惊惶道。 沈琼华摇了摇头, “没用的,且不说安王会不会放过我们,即便咱们逃了,待将来安王登基,以永宁侯对阿娘的心思,也定然会找来。” “与其将来面对权势滔天的永宁侯,而手无缚鸡之力,还不如从现在开始投靠瑞王,扶持瑞王当太子。” “如此一来,说不定今后还有机会为阿爹报仇。” 提及死去的夫君,林婉茹反对的话梗在喉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沈琼华安抚的拍了拍林婉茹的手,眼中满是势在必得的光芒, “阿娘,你放心,我定会护好你和阿逸,也定会为阿爹报仇!” 林婉茹见沈琼华如此固执,知道再劝也无用,满腹心事地走了。 第二日。 沈琼华用过早膳,便让暗一带她来到了东来阁。 裴凉川正数着自己的小金库,听到敲门声,连忙手忙脚乱的将匣子收起来。 随后端坐在凳子上,轻咳一声, “进来。” 沈琼华推门而入, “多日不见,裴神医可还好?” 裴凉川见是沈琼华,立马站起身,满脸谄媚道:“托沈小姐的福,吃得好,睡得好,一切都好。” 沈琼华在凳上坐下,闻言点点头:“那便好。” 裴凉川搓着手,双眼冒着金光, “沈小姐来我这儿,可是有何事儿?” 沈琼华唇角勾起一抹笑, “是有一事要麻烦裴神医。” 裴凉川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连连摆手, “不麻烦,不麻烦,我和沈小姐是朋友,能帮沈小姐的忙,是我的荣幸。” “既如此,那我便直说了,我最近要外出一趟,需要准备一些防身和治疗的药,不知裴神医这里是否有?”沈琼华问道。 “这防身和治疗的药有许多种,不知沈小姐需要哪种?” 沈琼华沉思片刻,道:“防止毒虫蛇蚁近身的药,治疗外伤的药,还有那种中了迷药和春药,能够立即让人保持清醒的药。” “裴神医有的话便都给我来一份吧。”沈琼华大手一挥道。 裴凉川高兴得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但还是略微矜持道:“这些药外面药铺也有,沈小姐来我这买会不会有些太过浪费了?” “我这的东西可比外面贵了不止十倍。” 沈琼华轻笑一声,道:“外面的药铺虽然也有这些药,但裴神医的药效是要比外面那些药铺里的药好的。” 她向来不缺银钱,自然要挑选最好用的。 裴凉川侧头颇为得意地打了一个响指, “沈小姐不愧是做生意的,就是识货。” 他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大箩筐,打开,里面横七竖八的摆放着许多药瓶。 裴凉川将这些药都看了一眼,确定无误后,全推给沈琼华, “这些都是你需要的。” 沈琼华接过,将一早准备好的匣子递了过去。 裴凉川打开一看,脸上笑容更甚。 啧啧啧,这出手真是大方啊! 从这一刻起,裴凉川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即便给谢南渊解了毒,他也要留在京城。 他有一种预感,沈小姐以后肯定会经常光顾他的生意。 像沈小姐这般出手大方的雇主,可真是世间少有! 沈琼华捧着一筐药瓶离开了东来阁,回到云梦轩后,她找来了芍药。 “芍药,之前阿爹给我的那条玉腰带在哪?” “小姐说的是老爷之前生辰时送你的那条?” “对,就是那条!” “奴婢去拿给您!”芍药朝库房走去,不多会儿,便拿着一条玉质腰带回来。 沈琼华接过打量着这条腰带,天青色为底,上头由一个个小小的方形和田白玉块连接而成,触手生温。 这是她十三岁生辰时阿爹送她的生辰礼,看似是一条普通的腰带,内里却另有乾坤。 每个玉块里面都是镂空的,且可以单独拆卸下来。 当年阿爹将这条腰带送给她时,她不过是觉得这是个稀奇的小玩意,不成想如今竟派上了用场。 沈琼华将从裴凉川那儿买的药瓶打开,每种药都倒了一部分到玉块中。 随后将腰带递给芍药,吩咐道:“待皇家围猎那一日,我束这条腰带。” “是,小姐。”芍药躬身应下,随后将腰带收好。 时间很快便来到了皇家围猎那日。 一大早,沈琼华梳洗完毕,便前往兰泉苑。 周令宜和周令芙已经到了。 见沈琼华也来了,林氏站起身,带着三人一起出了府。 林氏单独乘坐一辆马车,沈琼华与周令宜和周令芙乘坐一辆马车,前往城门口与其他大臣家眷汇合。 至于永宁侯,他一早便离开候府,去往皇宫。 马车上。 周令芙看着面容姣好的沈琼华,死死地绞着手中的帕子,眼中满是气愤, “你还真是好手段啊。” 周令芙此刻只觉得大房实在是欺人太甚! 围猎只有勋贵世家和重臣的家眷才能参加,父亲乃是五品官,自是没有资格参加,便是自己也是因着侯府还未分家,凭借着永宁侯府大小姐这个名号才勉强能前往。 母亲多年前也曾想过前往,却被林氏给怼了回去。 说连父亲都不能前往,母亲身为父亲的妻子,怎可越过父亲前往皇家围猎。 母亲气的要死,但林氏这话说的在理,便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府中。 现在倒好,母亲身为永宁侯府的二夫人去不了,沈琼华这种商户出身的远房亲戚却能去。 这让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第六十九章 气死人不偿命 面对周令芙的阴阳怪气,沈琼华扫了周令宜一眼,见对方神色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看来法华寺的事情,对周令宜打击的不轻,往常这种时候,周令宜早就出来和稀泥,扮演一个好表妹的角色,为自己撑腰了。 既然她不管了,长路漫漫,找点乐子也不错。 沈琼华轻笑一声,嗓音娇柔造作, “芙表姐怎么能说我是用了手段呢,你不是也来了?” 这般说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上下打量着精心打扮过的周令芙,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周令芙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双目圆瞪。 这贱人是什么意思? 是在影射自己没资格参加围猎? 一股怒火自心中升腾而起,她咬牙切齿道:“我是永宁侯府大小姐,来参加皇家围猎自是名正言顺,不像有些人……呵!” 言语之中的鄙视与排斥毫不掩饰。 沈琼华听她这般说也不生气。 她眉梢一挑,捏着帕子的手放在嘴边,红唇微张,惊讶道:“原来芙表妹是名正言顺啊,那二老爷和二夫人想必也会参加围猎。” “可是有事耽搁了才没有一起出发?不知二老爷和二夫人何时才能赶来?” “这跟随皇家队伍出行,若是迟到了可不妥当。” 她每说一句,周令芙的脸色便黑一分。 沈琼华说完,探头看了周令芙一眼,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举起白皙细腻的手轻轻拍了一下光洁的脑门。 “瞧我这记性,我忘了二老爷是五品官,并未达到参加围猎的资格,二夫人是二老爷的妻子,自然也不能前往。” 沈琼华这般说着,配上她斜睨上挑的眼神,将一个小人得志,讥讽嘲弄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你!”周令芙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黝黑的瞳孔中翻涌着两簇小火苗。 她再不济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何时竟沦落到被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女奚落的地步! 简直是岂有此理! 周令芙伸手就想打向沈琼华的脸,被沈琼华眼疾手快攥住,随后一用力,将周令宜的手重重甩开。 手不受控制地‘砰’地一声砸在了车壁上,引来周令芙一声痛呼。 沈琼华轻笑一声, “芙表姐还是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气吧,毕竟咱们两个都是借光才能来参加围猎。” “若是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后果可承担不起。” 你借的是永宁侯的光,我借的是林氏的光,咱两谁也不比谁高贵,别在我面前摆谱。 周令芙显然听懂了沈琼华话中之意,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气急败坏道:“我乃是永宁侯府大小姐,你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女怎配和我比!” 此话一出口,沈琼华立时红了眼眶。 她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哽咽地看向坐在一旁正饶有兴致端坐看戏的周令宜,伤心道:“我竟不知原来侯府上下竟是这般看待我的,认为我是一个下贱的商户女。” “既如此,我如何还能厚颜前去,正好队伍还未出京,我这便自下马车回侯府,省得有些人认为我在攀高枝。” 沈琼华说着,便作势要掀帘子下马车。 周令宜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她原本正看得起劲,无论是周令芙这个堂姐抑或是沈琼华,她都很讨厌。 周令芙出面为难沈琼华,不管谁最后谁落下风,她都能出一口气。 当然鉴于她最近受的气都来自于沈琼华,她心里更希望沈琼华落下风,因此才未在周令芙开口时为难沈琼华。 但她却没想到,周令芙一个堂堂永宁侯府大小姐对上沈琼华竟会落得下风。 还口无遮拦说出一些没脑子的话,惹得沈琼华闹着要回侯府。 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周令宜在心中恨恨想道,身体却没有丝毫迟疑地拦住了沈琼华想要下马车的动作。 她将沈琼华重新拉回马车前坐下,柔声道:“表姐莫要生气,大姐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哪是那个意思,她都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下贱了。”沈琼华一脸气愤道,浑身上下无一不在彰显她的愤怒。 周令宜见沈琼华是真的气极了,怕她真不管不顾闹着要回侯府,连忙安慰道:“表姐你放心,我这便让大姐给你道歉。” 她说着,头转向另一边的周令芙道:“大姐,你刚刚说那话实在是太过分了,赶紧给沈表姐道个歉。” 周令芙原本自己还一肚子的气,结果转眼的功夫就听到周令宜让她给沈琼华道歉。 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喊道:“二妹!” 她们才是一家人,那沈琼华不过是一个外人! 明明是自己被沈琼华欺负,凭什么还要反过来给她道歉! 周令芙才不打算听从周令宜的话,她正要张口说出更恶毒的话,却好似被周令宜察觉出心思般,抢先开了口。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周令芙,幽幽道:“大姐是忘了祖母说的话了吗?” 周令芙浑身猛地一震。 祖母说了什么? 上次她挑唆轩哥儿去找沈逸的麻烦,被祖母罚跪祠堂。 祖母说若是她再不知轻重地去惹沈家姐弟,就要将大方二房分家。 分了家,祖母还是永宁侯府的老夫人,大房还是住在永宁侯府。 只有自己从永宁侯府大小姐变成了五品小官的女儿,成为京中贵女的笑柄。 不!不行! 她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这次明明是沈琼华先惹的她! 周令芙几乎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双目赤红,声音如蚊子般细小道:“对不起……” 沈琼华佯装没听到,一脸疑惑道:“芙表姐,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对不起!够了吗!”周令芙恨恨道,眼泪止不住往下落,只觉得丢脸至极。 她一个官家小姐,居然要给一个商户之女道歉,实在是欺人太甚! 沈琼华立马扬起一抹笑,道:“没关系,虽然芙表姐看不上我,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说完,她便笑盈盈地端坐回去,拿出袖中的小铜镜整理妆容,余光瞥到周令芙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情舒畅了不少。 上一世,她顾忌着林氏,顾忌着自己是居住在侯府的,面对周令芙的冷言冷语和刁难,她没少隐忍和退让。 如今,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周令芙听到沈琼华的话却是气炸了。 这贱人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是小人了?! 周令芙嘴唇蠕动,却也不敢再轻易开口。 周令宜还在这,借着祖母的名头压着她,她怕自取其辱。 突然,周令芙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嘴角轻轻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第七十章 赐婚 没过多久,马车便缓缓动了起来。 由圣驾开头,皇后的凤驾以及妃嫔公主们的鸾驾紧随其后,接着才是沈琼华所在的大臣们的家眷。 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地离京而去,前往南苑的行宫。 沈琼华掀开车帘看了一会儿,并未看见瑞王,索性端坐好闭眼养神。 周令宜见她这般,也没了说话的欲望,至于周令芙,心中满腹委屈,更不想说话。 马车内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马车在寂静的氛围中一路晃晃悠悠前往行宫,待到达行宫时,已经日薄西山。 下了马车,沈琼华安安静静地跟在林氏的身边,由着行宫内的宫女带着她们前往早已准备好的住处。 “侯夫人,这便是你们的住处。” “皇上口谕,今晚要举办宫宴,您先稍作休息,待时辰到了,自有宫人带你们前去。”宫女恭敬道。 林氏嘴角扬起一抹笑,点了点头, “多谢你了,我知晓了。” 宫女躬身退下。 林氏转过身, “你们自己去挑一间房间吧。” 虽是在行宫内,但有周贵妃和安王的面子在,分给永宁侯府的房屋并不算太小。 沈琼华随意挑了一间,和芍药一起将东西收拾好后,便带着芍药出了门。 若是第一次来行宫的话,她自是不敢随意出门,这行宫里的每一个人的身份怕是都要比她尊贵些,若是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她可担待不起。 但如今她有着上一世的记忆,对这行宫还算熟悉,知晓哪些地方偏僻人少。 按照当今皇上的一贯作风,这晚宴至少还得等一个半时辰,她可不想跟林氏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她怕消化不良。 沈琼华带着芍药走小路,来到了一个有着假山池塘,风景秀美的小花园。 刚刚坐下欣赏了一下风景,就被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平静, 脚步声较为沉重,来人疑似为男子。 沈琼华与芍药对视一眼,毕竟是在行宫,还是避嫌一些为好,两人不约而同地走至假山内藏起来,想着待那男子走了再离开。 刚在假山内站定,一道月白色锦袍的身影便出现在沈琼华的视线中。 沈琼华眼中划过一丝意外,来人竟是谢祁安。 这个小花园离分给谢祁安的宫殿可相距甚远,他来这做什么? 沈琼华眉头一蹙,心中突然涌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正当她思索着,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沈琼华抬头,已经装扮一新的周令宜进入了花园中。 “殿下!” “宜儿!” 周令宜犹如一只花蝴蝶般扑进了谢祁安的怀中,柔弱无骨,满目含情。 周令宜放柔了声音哀怨道:“宜儿还以为殿下已经忘记了宜儿,自家宴一别便未曾再相见。” 谢祁安搂着怀中娇软的身子,轻声安抚道:“傻宜儿,我怎么会忘了你,我还等着娶你做我的皇后呢。” “那为何殿下都不来侯府了?”周令宜问道。 谢祁安伸手抚摸着她白皙细腻的脸颊,道:“父皇这些年疑心渐重,不喜皇子们与外家走得近,便是本王那身有残疾的大皇兄,前段时间也因与外家过从甚密,遭到了训斥。” “舅舅回京那日举办家宴,我还能说是去看望外祖母,其他时候确实是不好再登府。” “更何况,你我虽未见面,却从未断过书信,你怎还会胡思乱想呢?” 美好安静的氛围下,谢祁安柔和低哑的嗓音一下一下地抚慰着她躁动不安的心。 突然的,周令宜就像问问谢祁安红宝石簪子的事情,她不想再这般胡思乱想到头来与殿下生了嫌隙。 她从谢祁安的怀中抬起头来,声音中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 “殿下上回送我的红宝石簪子,是否是沈琼华不要的?” 谢祁安闻言微微一顿,眼神闪烁,他柔声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珍宝,我怎会把别人不要的东西给你?” “可是,表姐看到了那根红宝石簪子,说与殿下想送她的那根有些相像。”周令宜看着谢祁安的眼睛道。 谢祁安轻笑一声,“那根红簪子本就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只不过那日被她看到了,怕她起疑才说是要送给她的赔礼。” “我料定了她不会收,后来你来了,自然就将这早就准备好的簪子给了你。” “你也不想想,她沈琼华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花费大价钱买簪子送给她。”谢祁安神态自若道,眼中不见半点心虚。 周令宜一想也是,那贱人长得再漂亮也不过是一介商户之女,待殿下登上太子之位后,自然要有一位背景雄厚的太子妃作为后盾。 那贱人也配? 即便是殿下同意了,贵妃娘娘都不会同意的。 埋藏在心里几个月的心结放下,周令宜身心都舒畅了许多。 她想到自己误会了谢祁安,满脸歉疚道:“是宜儿胡思乱想了,宜儿不该怀疑殿下的,殿下原谅宜儿可好?” 谢祁安轻笑道:“傻宜儿,我怎会与你计较。” 周令宜这才露出了笑容,说起了正事。 “殿下,你真要在此次狩猎中夺得头名,趁着这个机会求皇上给你和表姐赐婚吗?” 周令宜虽然结了心结,但听说要以这种方式赐婚,心中还是有些别扭。 明明说好的要让那贱人身败名裂后嫁入王府,可却忽然改了主意。 要知道这夺得头名赐婚的几对夫妻,婚后都过得幸福美满,说一句佳偶也不为过。 要顶着这般好的寓意让那贱人嫁给殿下,她有些接受不了。 第七十一章 狗急跳墙 谢祁安颇为无奈地点点头,抚摸着周令宜的秀发,眼中晦暗不明。 “如今也顾不上这许多了,未免夜长梦多,需得尽快将沈琼华娶进王府才行。” 对上周令宜不解的眼神,谢祁安沉声道:“宜儿,你难道不觉得沈琼华与平宁郡主有些过从甚密了吗?” 经谢祁安提醒,周令宜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平宁郡主为人高傲,难以接近,平日里便是对上安乐公主也是丝毫不惧,唯独对沈琼华笑脸相迎,还多次下帖子邀请沈琼华去镇国公府。 说是因为救命之恩两人才如此亲近,可…… 周令宜猛然想起来,在安乐公主的赏荷宴上,那贱人救下平宁郡主之前,平宁郡主就帮那贱人解过围。 当时她只觉得平宁郡主是为了和安乐公主作对,才出言相帮,现在想来,却察觉出不妥。 那贱人明面上是永宁侯府的表小姐,安乐公主为难那贱人,平宁郡主幸灾乐祸还来不及,怎会出言相帮? 周令宜猛地瞪大眼,心神俱颤, “殿下的意思是,沈琼华和镇国公府早有勾结?” 若是如此,那贱人岂不是早就知晓一切,坐上观壁,看他们如跳梁小丑一般? 谢祁安闻言摇了摇头。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沈家不过是商贾之家,哪来的机会搭上镇国公府,且咱们的计划知晓之人不过两手之数,根本不可能泄露出去。” 对此,谢祁安颇有信心。 周令宜也觉得不可能,毕竟这事儿连二房都没有告诉,沈琼华又如何得知? “那殿下的意思是……” “本王与母后讨论了一番,最大的可能,便是本王那个好三弟也盯上了沈家的财产,想要借着平宁郡主的关系拉拢沈琼华。”谢祁安沉声道。 周令宜嘴唇微张,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瑞王也盯上了沈家? 瑞王是中宫嫡子,深受皇上喜爱,又常年打胜仗。 有身份,有圣心,有军心,有民心,若是再拿到沈家的钱财,太子之位岂不是非他莫属? 那殿下怎么办? 她的皇后之位怎么办? 周令宜攥紧手中的帕子,焦急道:“不行,决不能让瑞王如意!” 谢祁安神色也有些凝重, “所以,现在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尽快将沈琼华娶进王府,而这次的狩猎就是一个好机会。” 周令宜现在也顾不上吃醋了,她被这一消息弄得慌了神, “可是,沈琼华会同意吗?” 上回在延禧宫,那贱人可是拒绝了殿下。 虽说她认为那贱人是在欲擒故纵,殿下这般丰神俊朗,哪个女子会不心动,可若是万一呢? 这获得头名后请圣上赐婚,可是要两人两情相悦的,若是那贱人当场拒绝了怎么办? 谢祁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这是皇上赐婚,她不过一介商户之女,岂敢拒绝?若真是拒绝了,那便是抗旨!” 量她也没有那个胆子! 周令宜听到她这般说,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柔声道:“殿下,宜儿都明白的,您放手去做,宜儿永远会在原地等你,永远支持你。” 谢祁安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又重新将人拢进怀中, “宜儿,你竟如此善解人意,你放心,我此生绝不负你!” 两人紧紧相拥,情意绵绵,难舍难分,相互诉说着情话,直至快到晚宴的时辰,这才前后离开了小花园。 两人一走,沈琼华便带着芍药从假山内走了出来。 芍药脸色惨白,她惊慌地看向沈琼华,声音发颤, “小姐,这该怎么办?” 安王怎么能如此卑鄙,这是牛不吃草硬按头啊! 沈琼华愤怒之余,也是被谢祁安的不择手段的阳谋给气笑了。 她知道林氏带她来参加这皇家围猎肯定是别有目的,但她却没想到,谢祁安竟敢直接绕过她向皇上请求赐婚。 他这是算准了,自己不敢当众拒婚啊! 若请求的对象是别人,拒了也就拒了,可谢祁安是皇子。 她若是拒婚,岂不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别人她看不上谢祁安,打了皇家的脸,皇上岂能不怒? 不行,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沈琼华咬紧牙关,长袖一甩,带着芍药抄小路回去了。 沈琼华前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周令宜便回来了。 她整个人容光焕发,眼中波光潋滟,嘴角处似乎还有细微的小伤口。 沈琼华眉梢一挑,见她做贼似的回了屋,待出来时又是那个仪态端庄的贵女。 已经有宫女在门前等候,沈琼华跟在林氏身后,随着宫女向浮云宫走去。 浮云宫是行宫里专门举办宴会的宫殿,场地很是宽阔。 沈琼华的位置离上座的位置非常远,那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龙椅几乎都要缩成一个小点。 不过这也正常,此次皇家围猎带的人尤其多,像她们这种大臣的家眷,是其中最不起眼的存在。 倒是林氏凭着永宁侯夫人的身份可以坐在永宁侯身边,倒是离得近一些。 沈琼华坐定,旁边便传来一道令人讨厌的声音, “哼!即便你跟来了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坐在这种角落的位置,连天子的容颜都看不清。” 沈琼华闻言,内心翻了一个白眼,她看向坐在她身边一脸愤恨的周令芙,只觉得对方蠢笨如猪。 她们俩坐在一起,她哪来的优越感在自己面前说这种话? 当即便回怼了回去, “我是看不清,但想必芙表姐视力极佳,即便与我坐在一处,也能看清天子容颜。” 语气里的嘲讽之意分外明显。 “你!” 周令芙怒火中烧,当即便要与沈琼华一较高下,却被周令宜打断了。 “大姐要闹也要分场合,这是什么地方,若是冲撞天颜,便是祖母也保不了你!” 被劈头盖脸怒斥一番,周令芙这才冷静了些许,对周令宜不敬自己的行为很是不满,但到底不敢在这种场合再胡乱说些什么,讪讪地闭了嘴。 沈琼华见此也不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地端坐在位置上。 少顷,外头便传来了唱和声: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顺贵嫔娘娘驾到!” 第七十二章 山人自有妙计 一众人跪倒在地,沈琼华也跟着起身下跪。 随着唱和声的结束,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上率先踏进殿内。 随即是凤袍加身的皇后,和贵气逼人的周贵妃,接着是诞育了五皇子的顺贵嫔,最后才是皇子公主们。 沈琼华知觉眼前一花,一群人便从前面走过去了。 “平身!”威严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 谢荣在龙椅上坐下,笑着开口道:“今日是一年一度的秋弥,恰逢边境战事停歇,明日你们可要拿出看家本领参加此次的围猎,朕倒是要看看今年哪家儿郎能取得头名。” 秋弥一共举行七日,却只有第一日的猎得猎物最多的人才能获得头名的称号。 谢荣又说了一些激励的话,便吩咐开宴。 开宴没过多久,座椅上年仅十岁的清俊少年站起身,道:“父皇,儿臣也想参加此次秋弥。” 四皇子一看,便乐不可支地笑出声, “五弟,你这般小便吵着要参加,难不成是冲着那头名去的,想女人了不成?” 四皇子十岁时便将身边的宫女破了身,自然没觉得这话有何不可。 “四哥,我,我没有。”五皇子的面色通红,他没想到四哥这种话竟也随口而出。 见五皇子这般纯情,四皇子正要再调侃两句。 一旁的大皇子见皇上的脸色不太好看,连忙拽了拽他,四皇子顿时识时务地闭了嘴,只余五皇子有些惊慌地站在那。 谢南渊见此,出声解围道:“父皇,五弟只是觉得自己长大了,想与我们一同参与而已。” “对,就是这个意思。”五皇子道,随即感激地看向谢南渊。 谢荣的脸色这才恢复如常, “你年纪还小,莫要玩物丧志,多跟你三哥学一学,你三哥在你这个年纪无论是武功还是课业都是一等一的好。” “至于围猎,你年纪尚小,还是过两年再说吧。” “是,父皇。”五皇子应道,脸上满是笑容,心中没有一丝被说不及谢南渊的愤怒。 五皇子与谢南渊的关系一向很好,打心眼里敬佩在边境保家卫国的谢南渊,从前每次谢南渊回京,他都会跑去找谢南渊听他讲一些战场上的故事。 谢荣见五皇子这般没心没肺的样子,摇了摇头,转头朝谢南渊道:“既然你在京城,便多管管你五弟,现在教好了,以后你也轻松一些。” “是,父皇。”谢南渊一愣,随即应下。 谢祁安原本还只是当个乐子看,但当听到皇上最后一句话,瞳孔一震,面上毫无变化,放在底下的手却紧握成拳。 上首的谈话,沈琼华无从得知,她心中存着事,平静无波地渡过了这场宫宴后,便随林氏回去了。 芍药已经在屋内候着了。 一进屋,沈琼华便面色焦急道:“怎样?见到人了吗?” 芍药微笑点头, “不负小姐所托,已经告知于他。” 沈琼华闻言,一晚上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 昭阳殿 一身玄色衣袍的谢南渊大踏步走进殿内,在太师椅上坐下。 他剑眉微蹙,骨节分明的大手揉着额头,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 临泽将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端了上来,伺候着谢南渊喝下,随即欲言又止地站在那。 “何事?”谢南渊嗓音低沉道。 “王爷,方才沈小姐身边的芍药姑娘来了。” 谢南渊闻言,抬头看了临泽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临泽咽了咽口水道:“芍药姑娘说安王殿下打算在明日的狩猎中夺得头名,让皇上给他和沈姑娘赐婚。” 临泽说完,空气中安静了一瞬,随即一道轻蔑的冷哼声在安静的夜色中响起。 “他倒是越来越出息了,连强买强卖那套都用上了。” 临泽狠狠地点点头,他也觉得安王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也难怪沈小姐的丫鬟神色匆忙来找自己。 这不是摆明了欺负沈小姐不敢当众抗旨嘛! “那王爷您……”打算怎么办? 王爷往年只要在京城,参加围猎都只是随便猎杀两个猎物意思意思,对争那个头名毫无兴趣。 甚至还怕夺得了头名,皇上找借口往王府里送女人,毕竟王爷早已到了适婚之龄。 王爷的兄弟里,大皇子早已成婚,二皇子虽比王爷大一岁还未成婚,但两年前周贵妃便安排了两个通房,四皇子就更不用说了,虽未成婚,府中的女人都快要住不下了,至于五皇子,那还是个毛头小子。 只有王爷,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皇上和皇后赐下的女子都放她们归家了。 只是如今,安王赢得头名求娶沈小姐,不知王爷会如何做。 临泽心中好奇不已,偷偷抬头打量谢祁安,正当他期待王爷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便见王爷从怀中摸出了一支蝴蝶点翠暗纹步摇。 临泽一愣,一眼便认出了此物正是一个多月前,皇上论功行赏时赏赐给王爷的步摇。 不止这一支,连带着许多其他的东西。 有瓷器,有金器,有绸缎,也有玉佩和一些首饰,杂七杂八的东西好几箱,除了这支步摇全部被王爷让他拿去典当换成了银子。 他当时还奇怪来着。 自王爷跟随镇国公去往边关,往年所得赏赐皆跟着镇国公有样学样,换成了银子,购买一些粮食棉布,补贴了军中将士,也因此王府才那么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几年大越国频繁与敌国发生摩擦,大大小小的战役不断,国库空虚,军饷也时有拖欠。 总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换来的银钱虽吃不了大鱼大肉,但换几顿红烧肉,开开荤还是可以的。 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那典当铺的老板现在都跟自己称兄道弟了。 因此,那天王爷留下这支步摇的时候,他才很是诧异。 这步摇一看就是那些首饰里做工最好的,肯定也最值钱,王爷居然要自己留下来,也不知道是想送给谁…… 临泽在心中暗暗道。 在他期待的眼神中,谢南渊缓缓开了口, “你先出去吧。” 临泽:“……” 第七十三章 太过巧合! 临泽面无表情地出了屋子,屋内重新归于安静。 谢南渊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蝴蝶点翠暗纹步摇,瞳孔幽深。 那日内监送来皇上的赏赐,他一眼便相中了这支步摇,下意识便留了下来,现在想来终是有些不妥当。 他留着这步摇也无用,王府内并未有女子,这步摇看起来值不少钱,还是当了去吧。 于是,临泽出去还未有一盏茶的功夫,便又听见谢南渊在唤人。 他走进去,躬身道:“王爷唤属下有何吩咐?” 谢南渊伸出手,临泽疑惑地上前,双手朝上,手心一重,便见刚刚还在王爷怀中视若珍宝的步摇出现在了自己手上。 “王爷,这是……”临泽迟疑地问道。 谢南渊周身笼罩在黑暗中,嗓音低沉道:“将这个步摇也一起当了。” 啊? 临泽眼中满是惊讶,他是真没搞懂王爷的心思,既然都要当,为何之前不一起当了? 还是说……王爷的步摇送不出去? 此念头一出,临泽顿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荒谬。 王爷是天之骄子,器宇轩昂,玉树临风,又有军功傍身,京城不知多少世家贵女想要嫁给王爷,王爷的步摇怎么会送不出去呢? 谢南渊见临泽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时而疑惑时而诧异,最后还轻轻摇头。 他眉头一蹙,道:“你有异议?” 暗哑的嗓音将临泽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恭声道:“属下遵命。” 临泽将步摇贴身放好,转身离去。 —— 竖日。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台照射进屋内。 芍药听见里面的动静,推门而入,伸手将床幔挂起。 沈琼华坐起身,看了一眼窗外,道:“今日天气甚好。” 日头不大,且有云层遮挡,是适合狩猎的好天气。 芍药闻言笑着附和道:“是啊,昨儿半夜下起了小雨,奴婢还想着今日的狩猎是否会推迟,谁知今日天气竟这般好。” “皇上已经出了行宫?”沈琼华问道。 “是的,小姐。”芍药道,她有些心绪不宁,心中还是惦记着昨日安王说的那件事。 她张嘴想要问问小姐,但又一想昨日最后是她去传的话,小姐估计也不清楚。 昨日那人是瑞王的随从,小姐既让她去找他,瑞王应是有办法解决的吧? 芍药一边想着,一边朝放置衣裳的箱笼走去,随即惊叫出声。 沈琼华柳眉一蹙,道:“怎么了?” 便见芍药拿着几件衣裳走过来,脸上满是无措,“小姐,我们带来的衣裳都湿了。” “怎么会湿了?”沈琼华接过衣裳翻看,便见那几件衣裳上全是一大片的水渍,铁定是不能穿了,“其他衣裳呢?” “全湿了。”芍药苦着脸道,“难道是奴婢晚上忘记关窗了?才使得衣裳被雨水打湿了?” 可是她明明记得昨晚她是关了窗的,难不成是出现幻觉了? “这下可怎么办,即便是重新清洗晾晒这些衣裳,最快也要明日才能上身。”芍药满脸焦急道。 今日小姐没有衣裳如何出门? 沈琼华看了一眼箱笼摆放的位置,确实是窗边,地上也有些许水迹。 她安慰自责的芍药道:“无事,左右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今日不出门便是,用膳吧。” 芍药将准备好的早膳摆开,早膳很简单,一碗米粥,一碟酱肉,和两个馍馍。 毕竟名义上只是大臣的家眷,行宫的好东西自然要紧着皇家用。 沈琼华用完早膳,刚放下筷子,周令宜身边的婢女采薇便来了。 沈琼华让人进来。 采薇走进来,笑着行了一礼道:“表小姐,我家小姐让我来告诉您好好打扮一番,半个时辰后参加永乐公主的宴会。” “永乐公主?”沈琼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永乐公主便是当今皇后的女儿,是大越朝名正言顺的嫡公主。 “是的。”采薇点点头, “昨儿个晚上,永乐公主身边的宫女便来传信了,因此今日前来参加围猎的贵女都会前去。” “原本小姐昨日便要告知表小姐的,但怕打扰表小姐休息,便吩咐奴婢今日一大早来。” 沈琼华点点头,道:“我知晓了。” “既如此,奴婢便告退了。”采薇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采薇一走,芍药便焦急道:“小姐,这下该怎么办?” 永乐公主的宴会,肯定不能随意,偏偏小姐的衣裳都没法穿了。 沈琼华拍了拍芍药的手示意她平静下来。 心中却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永宁公主要举办宴会,她的衣裳就恰好都没法穿了? 她沉吟片刻,道:“你将我随身携带的荷包拿来。” 芍药闻言照做。 沈琼华打开荷包,从中抽出两张银票, “你拿着银票去行宫的绣房,找那里的嬷嬷,请她匀一件衣裳给我。” 她与周令宜和周令芙的关系还没好到能够借衣裳穿的地步,况且这一切太过巧合,她也不敢贸然穿她们的衣裳。 她记得行宫的绣房为了以防万一,总会备一些衣裳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如今她人微言轻,想要衣裳,人家不一定会理会。 拿着银票前去,看在银票的面子上,想必应该能成。 “是,小姐。”芍药攥紧手中的银票,匆忙朝外走去。 两刻钟后,芍药一脸喜色地捧着意见粉蓝色衣裳走了进来。 “小姐,这行宫的嬷嬷还挺好说话的,将银票给她,她很爽快地便将衣裳给奴婢了。” 沈琼华听着芍药的话,看着这件华丽的衣裳,柳眉一蹙,总觉得有些不对。 可眼看时间快到了,也顾不上许多,让芍药帮她穿衣梳妆,堪堪在出发前收拾妥当。 沈琼华站在铜镜前,只觉这身衣裳太过张扬,却也没别的选择,扶着芍药的手出了屋子。 周令芙和周令宜早已带着各自的婢女在院中等待。 “表姐这身衣裳到真是好看。”周令宜笑着赞了一句。 周令芙闻言冷哼一声,倒难得的没有开口嘲讽。 沈琼华眼眸一闪,微笑道:“说来也是倒霉,昨儿个下雨绵绵,竟将我箱笼里的衣裳都淋湿了,这是还是向行宫的绣房嬷嬷借的。” 周令宜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这是行宫绣房的手艺,难怪这衣裳如此好看。” “时辰也不早了,若是去迟了就不好了,咱们出发吧。” 周令宜说着,率先朝园中走去。 第七十四章 谁给你的胆子! 永乐公主的宴会在行宫的大花园中举行。 还未走近,沈琼华便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气,踏进花园中,入目便是大片大片的桂花盛开的盛景,如同繁星点点一般。 此时只有一些贵女到了,永乐公主和安乐公主还未至。 周令宜和周令芙都向自己熟悉的贵女走去,沈琼华知晓她们是故意将自己遗忘的,便随便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桂花的淡香萦绕在鼻尖,沈琼华的思绪逐渐飘远。 她上一世嫁给谢祁安后,也曾见过这位永乐公主。 永乐公主乃是中宫嫡出,虽说她不及安乐公主得皇上宠爱,但身份自是尊贵无比。 当今皇后娘娘生永乐公主时伤了身子,今生便只得永乐公主这一个女儿,自是千娇百宠,养得永乐公主的性子有些蛮横跋扈。 便是眼高于顶的安乐公主,在这位嫡姐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毕竟永乐公主才不管是谁,只要惹她不高兴了,是真的敢直接一鞭子甩过去的。 但就这样一个女子上一世却下场凄惨,在皇后娘娘过世之后,皇上命她前往边塞和亲,嫁给了大她三十岁的老大汗,不足一年便客死他乡。 她上一世听到她离世的消息还惋惜不已,觉得正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还没来得及盛开便凋零了,结果没过久,自己也被周令宜囚禁在了永宁侯府的地下室。 沈琼华兀自叹息着,在她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时,已经有不少贵女陆陆续续地落座。 洛希瑶此时也进了花园,她眼一扫,当即便看见了坐在角落处的沈琼华。 她脸上扬起一抹笑,提步走至沈琼华跟前,刚想开口,便听见宫女的唱和声: “永乐公主到!安乐公主到!” 沈琼华起身随着众人一起行礼。 “平身吧!”一道淡漠的女声响起,沈琼华站直身体,一双眼睛落在那道大红色的身影上。 女子一身大红色云锦衣裳,乌发红唇,与皇后有五分相似,那微微上扬的眉尾,更显出几分英气。 沈琼华刚把视线挪开,便听见安静的空气一道冷喝声响起, “放肆!” 沈琼华余光瞥见周令芙双眼发光,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循着声音来源望去,正巧看到一根足有三指粗的红色鞭子破空而来,下一秒便要甩到自己的脸上。 就在这时,站在沈琼华身边的洛希瑶动了,她用力拉了一下沈琼华,那根鞭子便摔在了沈琼华背后的假山上,在灰色的岩壁上留下一道白色的鞭痕。 只听两相碰撞的响声便能知晓甩鞭之人用了多大的力道。 沈琼华看着那道白色鞭痕,倒吸一口凉气。 这鞭子若是落在她身上,不残疾也得毁容。 洛希瑶语气略带愤怒道:“永乐公主这是何意?” 便是公主,也没有在宴席上用鞭子随便抽人的道理,更何况抽的还是琼华。 永乐公主冷哼一声,攥紧手中的鞭子,缓缓走至沈琼华面前,声音中透着冷意,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穿本宫的衣裳?” 什么?这件衣裳是永乐公主的? 怎么可能? 行宫的绣房嬷嬷绝不会犯这种错误,将永乐公主的衣裳给自己,除非…… 沈琼华看向周令芙,瞧见了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心中一沉,知晓自己怕是中计了。 洛希瑶听到永乐公主的话柳眉一蹙,道:“永乐公主是否有什么误会?您的寝殿里里外外有那么多人把手,琼华如何会穿您的衣裳?” 永乐公主眉梢一挑,冷笑道:“若是平时自然不会,但这匹料子是父皇新赏赐给我的,我一拿到便让人送去了绣房,特意命人让绣房的绣娘们放下手中所有的活计,以最快的速度赶制出来。” “这料子乃是新上贡的,只此一匹,本宫绝不会认错。” 听到永乐公主这笃定的模样,再见沈琼华眉头紧蹙的样子,洛希瑶心中咯噔一下。 该不会琼华真穿了永乐公主的衣裳吧。 完蛋了! 这彪悍的女人可不好惹。 沈琼华上前一步,解释道:“永乐公主,我并不知晓这时您的衣裳,昨日下雨,我的衣裳全被雨水打湿,因此只能去绣房嬷嬷那里借了一套衣裳。” 她顿了顿,接着道:“此时永宁侯府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也知晓,民女并未胡说。” 既然要害她,自然也要与她一起承担怒火。 被沈琼华提及,周令宜和周令芙心中一惊。 “哦?真是这样?”永乐公主淡淡道。 周令宜上前一步,解释道:“回禀永乐公主,却有此事。” 永乐公主眼一扫,道:“不知周二小姐与她的关系是?” 周令宜一顿,道:“沈姑娘是臣女的表姐。” 永宁公主嘴角勾起一抹笑。 这倒是有意思。 永宁侯府的表小姐,平宁郡主居然比永宁侯府的小姐护得还紧。 “既然有周二小姐作证,量你也不敢骗本宫。”永乐公主冷哼一声。 “既如此,绣房嬷嬷办事不力,没有看管好本宫的衣裳,杖毙。” “至于沈姑娘,虽然你是不小心穿了本宫的衣裳,但也不可免罚,便罚你十棍吧。” “不可!”洛希瑶惊呼出声。 在公主举办的宴会上被仗责,这传出去,琼华还要不要名声了。 “永宁公主,沈小姐此次实在是无妄之灾,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回?”洛希瑶出声维护道。 “只是仗责十棍,已经是看在平宁郡主的面子上了,若是换了旁人,可就不是这么轻了。”永乐郡主冷哼道。 这话的意思就是没得商量了。 洛希瑶心中一紧,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眼看沈琼华要被拖下去仗责,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道清朗的男生响起: “皇姐可否看在我的面上,饶她一回?” 第七十五章 我还就专打你了! 众人抬头望去,来人身高五尺,身着暗青色云锦,乌发浓密,面容清秀,大而圆的眼睛清澈明亮,举手投足间透着皇家的矜贵之气。 正是五皇子。 永乐公主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五皇弟居然也为这位沈姑娘求情,莫非也认识她?” 安乐公主眼眸微眯,捏着帕子的手攥紧,与周令宜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五皇子住在宫中,皇上对他的管教甚是严格,连皇宫都很少出,怎会认识沈琼华? 安乐公主有些坐不住了。 原本见沈琼华得罪了永乐公主,安乐公主还是一副高高挂起的姿态。 想着虽然自己碍于哥哥的计划不能明面上对沈琼华如何,但借着永乐的手先惩治沈琼华一番也是好的,这才未装好人替沈琼华说话,谁知道五皇弟会冒出来求情。 安乐公主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这个沈琼华身为永宁侯府的人,疑似与瑞王牵扯不清也就罢了,现如今居然还与五皇弟扯上了关系…… 安乐公主蓦地瞪大了眼,脑中浮现了一种可能:莫不是五皇弟也有心于那个位置? 安乐公主心中一沉,随即嗤笑一声,觉得五皇子太过于痴心妄想。 五皇弟的出身乃是所有皇子中最低的,且不说母妃和先皇后的家世,便是大皇兄和四皇兄的生母也是官家女子。 顺贵嫔是什么东西? 家境贫穷,连饭都吃不起,被父母卖入宫中为奴。 也就是运气好,被分到了冷宫,遇见了当时还在冷宫的父皇,后来父皇当上太子之后才在东宫得了一个侍妾的名分。 便是父皇登基之后,也才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后来生了五皇弟才被封为贵嫔。 有这般出生低贱的母妃,竟还觊觎那个位置,妄想和二哥哥争? 简直是自不量力! 安乐公主眉梢一挑,表情玩味道:“哦?五皇弟竟然认识永宁侯府的表小姐,本公主怎么不知晓?” 五皇子唇角含笑,极力装作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摇了摇头道:“我并不认识沈小姐,不过我想着此事毕竟不是沈小姐的错,又有平宁郡主求情,今日是秋弥第一日,和气些总是好的。” “不然,此是若是传到父皇耳中,总也会败坏了父皇的兴致。” 见五皇子如此说,永乐公主沉思片刻道:“既然五皇弟都如此说了,皇姐就卖你一个面子。” 说着,永乐公主摆摆手,方才还一脸凶恶的宫人便退了下去。 周令芙神色一僵,心中满是愤怒,明明差一点,那贱人就要被拖下去打板子了。 若是被打了板子,败坏了名声,今后如何还敢在自己面前放肆。 可这贱人的运道竟这般好,偏偏五皇子开口让她硬生生逃过了这一劫。 还有这永乐公主怎么回事? 往常得罪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不是被打板子就是被抽烂了脸,怎么今儿个如此好说话。 目的达成,五皇子向平宁郡主投去一个隐晦的眼神,随后朝永乐公主道:“既如此,我便不打扰皇姐了。” 说着,便朝外走去,像是真的只是路过一般。 沈琼华站直身体,感激地朝洛希瑶道:“希瑶,谢谢你帮我。” 洛希瑶微微一笑, “客气什么,咱们是朋友嘛。” 宴会继续。 出了这个小插曲,剩下的时间即便是平宁郡主站在沈琼华身边,也很少有贵女靠近,估计是顾忌永乐公主的态度。 沈琼华倒是没什么感觉,乐得清净。 待回了住处,门一关,周令芙正想着嘲讽两句,便被迎面而来的一巴掌扇偏了头。 她不可置信地抚上自己的脸,脸上的疼痛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竟敢打我!”周令芙双眼瞪大,愤怒道。 她长这么大,便是脸母亲都未曾碰过她一根手指头,算上上次在沈家绸缎铺的那次,她竟被这低贱的商户女打了两次。 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反手便要打回来,却被沈琼华灵活一躲,然后那个巴掌便落在了周令宜的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 周令宜那白皙细嫩的脸颊上便多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周遭的婢女皆倒抽一口凉气。 周令宜傻愣愣地站在那,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 “宜,宜妹妹,我,都是她,是她躲开了,我才不小心打到你的。”周令芙急忙解释道。 她再如何也不敢打周令宜啊,她还不希望永宁侯府这么早分家,想继续当她的永宁侯府大小姐呢。 沈琼华嗤笑一声,挑眉道:“我不躲,难道还让你站着打不成?我又不像你那般蠢。” “你!”周令芙气极。 “我告诉你,你下次再敢动那些小动作,就不是一巴掌那么简单了。”沈琼华冷哼一声,也不管一旁的挨了一巴掌的周令宜如何,径自回了屋。 她可不认为周令宜在这其中是无辜的,说不定还推波助澜了。 毕竟光凭周令芙一个未来可能会被分出去的永宁侯府的大小姐,还没有能耐能够指使得起行宫的嬷嬷将永乐公主的衣裳给自己穿。 周令芙听到沈琼华的话一脸惊惶。 她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知道是自己做的手脚? 她会不会向永乐公主状告自己? 可造成如今这局面的也不怪她啊,是她自己运气不好。 她只是买通了绣房嬷嬷,让其去拿衣裳时,给一些不符合规制的衣裳,倒时自然有人会教训她。 是她自己倒霉,竟拿了永乐公主的衣裳,难不成还怨她不成? 周令芙一脸愤愤道:“宜妹妹,你要规劝大伯母好好管教她才是,她一个商户女,竟敢打我,若在如此放任下去,以后还不翻天了!” 她说完,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一转身,发现周令宜正一脸阴沉的看着自己,脸上的巴掌印格外显眼。 周令芙讪讪一笑,道:“宜妹妹,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什么,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随即便如一阵风般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生怕周令宜要打回来。 直至周围彻底安静,采薇才惴惴不安地上前扶住周令宜,诺诺道:“小姐,你还好吗?” 周令宜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不好又能如何,难道她还能打回来不成? 这是在行宫,若是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第七十六章 头筹是谁? 日照西陲。 周令宜洗漱完毕坐在梳妆镜前,她看着铜镜中有些红肿的脸,伸手抚摸上去,略微有些刺痛。 她越想越气,直接将桌前的东西一把扫落在地,将她身后正给她通头的采薇吓了一大跳。 周令宜神情阴鸷地坐在绣凳上,满脑子都在反复回忆宴会上发生的事,越想越不甘心。 只觉得沈琼华的运气实在是太好,得罪了永乐公主竟还能全身而退。 那周令芙也是个蠢货,既然要做,就要做绝。 让沈琼华穿不符合规制的衣裳有什么用,在永乐公主举办的宴会上,谁还能着重提出来扫了永乐公主的兴致不成? 最后还不是得靠自己推波助澜了一把,可恨都这样了竟还让沈琼华逃脱了。 原来,周令宜自昨晚跟谢祁安见过面之后,心中始终还是惴惴不安,担心将来两人会假戏真做,毕竟沈琼华的那一张脸实在是太美了。 恰逢晚宴回来后,空气闷沉,隐约有下雨的趋势。 采薇出来出恭,恰好撞见周令芙身边的婢女翠儿偷偷摸摸地往外走。 那走两步回头张望一眼的架势,一看就心中有鬼。 她不放心,便偷偷跟了上去,一路来到了绣房,看见了翠儿给绣房嬷嬷塞银子。 回来便禀报给了周令宜。 周令宜一猜,就知道周令芙要作妖。 待晚些,天空下起了小雨,翠儿蹑手蹑脚地靠近沈琼华的屋子,偷偷打开了窗户令雨水渗透进去,周令宜一联想到明日永乐公主的宴会,便知道了周令芙要做什么。 恰逢前两日,她听说永宁公主新得了一匹料子放在绣房制成衣裳,于是她让采薇以永宁侯府的名义找到了绣房嬷嬷,许以她在行宫外的家人重利,告诉她之前的计划要修改。 命她明日沈琼华来拿衣裳时,将永乐公主的衣裳给她。 永乐公主脾气娇蛮跋扈,一根红色鞭子从不离身,若是看谁不顺眼,直接一鞭子过去,毁容都有可能。 而周令宜最担忧的便是沈琼华的那张脸,反正殿下需要的也只是沈家的钱财,沈琼华是何模样的有什么要紧呢? 周令宜想得很好,如此一来,是永乐公主毁了沈琼华的脸,殿下也怪不到她头上,她再也不用整日担心沈琼华嫁给殿下之后会把殿下勾走。 而沈琼华,她毁了容貌,殿下愿意娶她为正妻,岂不是更对殿下感恩戴德,为殿下的大业尽心尽力。 便是将来东窗事发,也有周令芙做替死鬼,怎样她都不亏。 但却是没想到平宁郡主和五皇子横插一脚,令她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采薇捏着梳子站在周令宜身后,看着铜镜中的周令宜表情变换不定,神色晦涩不明,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周令宜出声打破了屋内的安静,她眉头紧蹙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采薇朝外看了一眼,道:“回禀小姐,快到酉时了。” “殿下他们应该要回来了吧?”周令宜蹙眉道,“你去前头看看今日获得围猎的头名是谁。” 殿下的骑射一向不错,若是全力以赴,再加上早就准备好的那些猎物,头名应该就是殿下了。 周令宜攥紧了垂在肩旁的秀发,咬了咬唇瓣。 若真是如此,殿下就要请求皇上给他喝沈琼华赐婚了。 “是,小姐。”采薇应下,放下梳子,匆匆出了门。 无独有偶,沈琼华这边也在关心今日的头名是谁。 虽说她已经让芍药给瑞王送了信,也猜想到瑞王应该会从中作梗,但一切未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能保证结果。 —— 浮云宫。 许多青年才俊都已狩猎归来,他们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想必对今日自己的狩猎成果分外满意。 谢荣坐在龙椅上,神情很是愉悦。 谢祁安站在下首,温润得体的脸上满是志在必得。 他今日围猎收获颇丰,再加上早就准备好的猎物,所有猎物加在一起比往年获得头名的男子还多出两成。 他有绝对的信心,今日的头名必将是他! 沈琼华愿意也得嫁,不愿意也得嫁,除非,她想抗旨,想让沈家满门抄斩。 正这般想着,谢祁安便看见一袭黑色衣袍的谢南渊走了进来。 隔得老远,他便闻到了对方身上的血腥之气,可仔细一看,对方衣裳的颜色又看不出什么。 许是他的视线停留在对方身上太久,谢南渊那双如寒潭般古井无波的黑眸望了过来,随即嫣红的唇角轻扯出一抹弧度。 莫名地,他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谢荣看见谢南渊回来的,很是高兴, “渊儿,你今年怎回来得这般迟?” 他这个儿子,惯会躲懒,明明骑射出众,可每次参加围猎,都只是应付他,随便射杀一两个猎物便早早地回到行宫,一点也没有其他少年郎争夺头名的意气风发。 让他想借机给他赐两个女子都找不到机会。 放眼京城,哪个男子十七八岁了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更何况渊儿身为王爷,更要努力开枝散叶才是,这般委实是不像话! 谢荣在心中暗暗诽谤道。 谢南渊躬身行了一礼,道:“今日天气好,儿臣欣赏了一番风景才回来,迟了些,还望皇上勿怪。” 皇上摆了摆手, “跟父皇还见什么外,不过只此一次,下次围猎,你必须拿出你的本事让父皇好好开开眼。” 谢南渊但笑不语。 谢荣也不恼,只当他又左耳进右耳出。 他朝李顺全道:“既然都回来了,那便清点宣布吧。” “是。”李顺全恭声道。 随后,一个小太监捧着一张宣纸进来。 李顺全打开看了一眼,随即脸上扬起笑容。 “此次秋弥获得头名的人是——安王殿下!” 话一落,谢祁安那张温润的脸上扬起笑意,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他就知道,这些人岂会是他的对手! 谢荣夸赞道:“不愧是朕的儿子,不错!” 谢祁安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想——” 就在他要说出请求赐婚时,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 “慢着——” 第七十七章 你没打听错吧? 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朝声音来源看去,谢南渊站在皇上身边,一副闲散舒适的样子。 谢祁安眉头微蹙,勾起的唇角不自觉地绷紧。 谢荣看向谢南渊,眼中带着几分惊疑道:“渊儿,你这是……” 谢南渊上前,双手置于胸前行了一礼,这才道:“儿臣有些许疑惑。” 他看向李顺全,道:“敢问李公公,今日在场所有人猎杀的猎物是否都清点完毕了?” 李顺全迟疑一瞬,看向了一旁的小太监。 这般事情自是用不到他这个皇上身边的大总管亲自清点,都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做的。 小太监躬着身子,低垂的脸上眼中的惊慌一闪而过。 坏了。 往年因着瑞王殿下每次参加围猎都是***,久而久之,他们都习惯性地躲懒并未去清点瑞王殿下的猎物。 如今瑞王殿下提出来了,莫非…… 在李顺全锐利眼神的扫视下,小太监嘴唇发白,身子微微发颤。 “奴,奴才这就去命人再仔细清点一遍。” 小太监说着,得到李顺全的点头后立马慌张地朝外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 谢祁安眼眸微眯,放置在身侧的双手微微蜷缩。 难道老三也想争夺此次秋弥的头名? 可是他不是一向对这种东西不以为意吗? 怎么此次…… 难不成他也想请求父皇赐婚? 那他请求赐婚的对象会是谁? 谢祁安想到自己的猎物,微微挺直了腰板。 他今日围猎收获颇丰,再加上早就准备好的那些,他相信,即便是谢南渊骑射再出众,也不可能超过他。 就在他这般想着时,小太监去而复返。 小太监双手捧着一张宣纸进来,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光洁的额头上因着惊慌已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走至李顺全面前,李顺全伸手接过,待看清宣纸上的人名时,眼神如刀刃般看向小太监。 随后收回视线,扬起笑脸,宣告道:“此次秋弥获得头名的是——瑞王殿下!” 获得头名的人换了,其他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但谢祁安却顷刻间沉下了脸。 他猛地看向谢南渊,却得到了对方的无视。 谢祁安双拳紧握。 为何他什么都要和自己争? 幼时父皇的宠爱,先生的夸奖,到后来朝臣的支持,储位的争夺,现在连一个秋弥的名头也要与自己争。 谢荣喜出望外地站起身,眼中皆是自豪, “好好好,不愧是朕的儿子,像朕!” 望着皇上明显更为高兴的举动,谢祁安手背青筋暴起。 谢南渊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对于早已知晓的结果,自然没有什么可欣喜的。 谢荣看向谢南渊,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他这个儿子向来对这事不感兴趣,如今骤然如此,甚至还对之前的结果提出异议,可见是对头名的称号势在必得。 他这般在意,莫不是有了喜欢的女子,想要让自己赐婚? 思及儿子那空荡荡的后院,谢荣望着谢南渊的眼神越发温柔。 “渊儿,你获得了这次秋弥的头名,可有所求?” 谢祁安闻言略有些紧张地看向谢南渊,他生怕谢南渊跟自己的目的是一样的。 只见谢南渊停顿了一瞬,旋即摇摇头,道:“父皇,儿臣没有什么要求的。” 谢荣脸上的笑容一滞, “怎么会没有呢?获得头名的人可以请求赐婚,你是否有中意的女子,父皇可以为你二人赐婚。” “或者,父皇赏赐给你两个女子也行。” 谢荣说着,便要朝一旁的李顺全开口。 谢南渊急忙上前道:“父皇,儿臣并未有中意的女子,不如这奖赏先留在这,待儿臣有了心仪的女子再来请父皇赐婚?” 谢荣见谢南渊眼神固执,便知晓他是打定了注意。 心中叹了一口气。 罢了,若是赏赐给了他,他又将人打发了,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白费功夫。 有了前车之鉴的谢荣痛定思痛,决定吸取教训。 他摆了摆手, “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谢南渊和谢祁安两人心中皆松了一口气。 谢荣很快便离开了,大殿上的人渐渐散去。 谢南渊抬脚正要朝外走,斜方伸出了一只被月白色布料包裹住的胳膊挡住了他的去路。 谢南渊抬眸望去,冷声道:“有事?” 谢祁安脸上一如既往挂着假笑, “三皇弟可真是好本事,往年不声不响的,今年却一举夺得头名,看来是本王低估了你了。” “自己技不如人,就别怪别人比你强。”谢南渊沉声道。 “让开!” 谢祁安喉咙一哽,拿开了手,两人擦身而过。 谢祁安盯着谢南渊离去的背影,牙关紧咬,神色晦暗不明。 —— “你说什么?”周令宜坐在绣凳上惊呼出声, “你没打听错吧?” 采薇低垂着头道:“小姐,此事千真万确,那弄错头名的小太监此刻还在被仗责呢!” “怎么,怎么会?”周令宜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原本听到采薇说安王未获得头名时,周令宜心中是窃喜的,但当她听到取得头名的是瑞王时,那点窃喜顿时荡然无存。 周令宜多次参加皇家围猎,姑母又是贵妃,消息向来比别人灵通些,自是知晓瑞王在往年是如何表现的。 此次殿下想要获得头名请求赐婚,却偏偏被瑞王横插一脚。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她想到昨日殿下与她说的,瑞王很可能也盯上了沈家…… 周令宜嘴唇轻咬,犹豫半晌后,吩咐采薇给她梳妆。 待装扮完毕后,便带着采薇前往沈琼华的屋子。 此时的沈琼华正好也从芍药口中得知了前方的情况。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一直提着的心放回了原处。 她就知道瑞王有办法阻止谢祁安,但确是没想到瑞王获得了头名。 也对,瑞王在战场上厮杀多年,以他的身手,若是想要打破谢祁安的计划,最方便,最快捷的方法便是自己获得头名。 光明正大,又没留一丝隐患。 沈琼华这般想着,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姐姐,你歇息了吗?” 第七十八章 重要的事! 行宫里就是这点不方便,所有的东西都要紧着皇家用,大臣的家眷不仅分到的院子小,每人也只能带一个下人伺候。 此时芍药在屋内给沈琼华回话,周令宜来了连个禀报的人都没有。 沈琼华和芍药对视一眼,芍药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一身粉色襦裙的周令宜便出现在了沈琼华的视线中。 芍药将人迎进来,周令宜在绣凳上坐下。 沈琼华此刻心情颇好,也乐意给对方几分笑脸, “宜表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周令宜微笑道:“听说前头围猎的头名出来了,表姐可知晓是谁?” 沈琼华眸光一闪,佯装好奇道:“哦,是谁?” “表妹的心情如此好,莫不是获得头名的是安王殿下不成?若是如此,倒是要恭喜表妹了。” 周令宜嘴角一僵。 沈琼华从哪里看出来她心情好了?她明明是在强颜欢笑! 还有,即便是殿下获得了头名,沈琼华为何要恭喜她? 她讪讪道:“此次安王殿下棋差一着,获得头名的是瑞王殿下。” 周令宜一说完,便见沈琼华一脸惋惜道:“原来如此,表妹也不要太难过,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名号罢了。” 周令宜听着沈琼华的安慰,总感觉她话中有话。 她解释道:“表姐是否误会了什么,我与殿下只是普通的表兄妹关系,我怎会替殿下感到难过。” 沈琼华闻言点点头,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 “我知道啊,此次安王殿下错失头名,永宁侯府作为安王殿下的外家,你是安王殿下的表妹,难道不为殿下感到惋惜吗?” 周令宜:“……” 沈琼华见周令宜被她堵到说不出话了,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她接着面露不解道:“难道我会错了意,表妹其实不觉得惋惜,认为瑞王殿下武功高强,骑射出众,头名乃是实至名归,安王殿下输给瑞王殿下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周令宜:“……” 她怎么不知道沈琼华居然这么不会说话。 周令宜嘴角勾起一抹向上的弧度,脸上却没有丝毫高兴的表情道:“我自然也是为安王殿下感到惋惜的。” 随即连忙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上。 “不过倒也没想到是瑞王殿下取得了头名,话说,沈表姐这几次去镇国公府不知可有见到过这位瑞王殿下?” 周令宜说完这话,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沈琼华的脸。 沈琼华自然听出了她言语中的试探,虽不知她为何问这个,但还是很快地回答道:“自然是没有的。” “真的没有?”周令宜眼中满是怀疑。 若是瑞王想要得到沈家的银钱支持,不管是许以好处或是如何,不可能不会想办法跟沈琼华见一面的。 “当然没有。” 沈琼华似是很诧异周令宜会这般问她, “表妹为何会如此问?我虽是去了几回镇国公府,但男女有别,如何会见到瑞王殿下?” “便是平宁郡主也不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事,表妹这般说,可谓是诋毁了我的清誉。” “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我便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沈琼华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娇艳的脸上俨然带上了几分愤怒。 周令宜见沈琼华的表情不似作伪,这才觉出自己的话有几分不妥。 见沈琼华如此气愤,连忙道:“是宜儿说话不妥当,我只是顺嘴一提罢了,往后再也不口无遮拦了。” 说着,她吐了吐舌头道:“表姐就看在我是初犯的份上,饶了宜儿这一回吧。” “好不好?”她伸手想要拉住沈琼华的衣袖。 沈琼华装作不经意间躲开,心中被她这幅模样恶心的不轻,面上却是一副被打动的样子道:“既然表妹是无心的,我便原谅你这一回。” “不过,表妹今后还是管住自己的嘴比较好,想清楚再说话。” “今日是我作为表姐不与你计较,若是换了旁人,如此毁人清誉的话,怕是不能轻松善了。” 这还用你来教?! 周令宜被沈琼华这副说教的语气气得不轻,什么时候她堂堂永宁侯府,勋贵世家的小姐竟轮到一个商户女来说教了! 偏偏她还不能发火! 还得恭敬的保持微笑! 手中的帕子都要被周令宜给绞成了麻花状。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周令宜又跟沈琼华随意聊了两句,便起身告辞了。 她一走,芍药将门一关,主仆两对视一眼,便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芍药边笑边压低声音道:“小姐,这二小姐的脸色就跟那彩虹似的,一会儿一个色儿。” 真是该! 让她们总是算计小姐! —— 昭阳殿。 谢南渊大踏步走进来,临泽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临泽今晚是真痛快,也是真高兴。 自从他知晓自家殿下被安王下毒,给害得差点没命之后,他早就想去找安王算账了。 可奈何他人微言轻,对方是皇子,又没有充足的证据,不能光明正大地报复回去, 殿下又不爱使那些下作手段,这才搁置下来。 如今虽也没对对方有多大伤害,但他只要一想到对方听见头名是殿下时,那瞬间变色的脸,便忍不住想拍掌大笑。 临泽笑得跟个傻子似的跟在谢南渊身后,以至于谢南渊停住了脚步,他也未曾发觉,一头撞上了男人宽厚结实的胸膛。 他连忙后退几步,便对上了谢南渊那双幽深的瞳孔。 “你很高兴?”谢南渊幽幽道。 当然高兴! 可殿下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临泽默默吞下了这四个字。 谢南渊见临泽跟个鹌鹑似的站在自己面前,剑眉微蹙,道:“你没有事情要做吗?” “啊?”临泽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举起手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脑门,道:“有,有啊,对,殿下,属下这就准备热水,伺候你沐浴更衣。” 自己真是高兴傻了,光顾着乐了,连殿下现在还穿着带血的衣裳都忘记了,难怪殿下不高兴。 临泽转身就要朝外走。 “回来!” 临泽又走回来,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男人略显不自在的声音响起。 啊? 临泽挠了挠头发。 现在还有比伺候王爷沐浴更衣更重要的事情吗? 谢南渊见临泽是真的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只能开口道: “比如,给告诉你安王要夺取头名的那个小丫鬟回个话。” 第七十九章 她知晓了? 临泽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却见谢南渊已经转身,走到主位上坐下,面上一派平淡自然的样子。 若不是王爷那双漆黑如墨的黑眸盯着他,临泽都以为是幻听了。 王爷的意思是让他现在赶紧去告诉沈小姐事情已经解决了,免得沈小姐担忧吗? 他没理解错吧? 是这意思吧? 谢南渊见临泽傻愣愣地站在那,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剑眉微蹙,低沉的声音愈发冷了几分:“还不快去!” “啊,哦,是,属下这就去。”临泽一个激灵袭遍全身,立马应下,夺门而出。 —— 天色昏暗,月照高悬。 芍药将食盒送回厨房后,便准备回屋服侍小姐沐浴。 她刚走进院子,便在一个阴暗的拐角处被人拽住,她吓得当即尖叫出声,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 “别叫,是我!” 压低的声音透着几分熟悉,芍药定睛一看,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这瑞王府的侍卫脑子是不是都有毛病? 一个二个的都喜欢吓唬人。 侯府里的那个暗一是这样,这个临泽也是这样。 临泽看到自己吓到人家姑娘了,连忙松开手,讪讪地道:“那个芍药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他也是没办法,现如今王爷对沈小姐的态度不明,他可不敢随意闯沈小姐的屋子。 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若是王爷以后跟沈小姐没什么还好说。 若是王爷真对沈小姐有那方面的心思,自己岂不是要倒大霉。 因此他刚刚找了一圈都没见着芍药,便老老实实地找个地方躲着守株待兔。 “你这个时辰来做什么?”对方主子帮了自家小姐,芍药自然也不好再拉着个脸。 “那个,沈小姐歇息了吗?”临泽讪笑着道。 芍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在这等一会儿,我去禀告小姐一声。” 芍药说着,便向沈琼华的屋子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临泽的视线中。 少顷,芍药从屋内走了出来,左右环顾了一圈,才给临泽打了一个手势。 临泽会意,随即绕弯翻窗而进。 待放下窗子,转头便见沈琼华正坐在绣凳上,桌上放着一本游记,暖黄的烛光为其披上了一层朦胧之感。 “沈小姐。”临泽上前行了一礼道。 沈琼华点点头,道:“你这时候过来,可是瑞王殿下有何事?” 临泽被沈琼华这话问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道:“并未有何事,此次前来,是想告知沈小姐不必担忧,王爷已经夺得头名,不用再惧怕安王。” 沈琼华唇角勾起一抹笑,道:“此事我已知晓,多谢你特意来告知于我,还得多谢你,若不是你及时将芍药的话传达给瑞王殿下,恐怕安王此时已经得逞了。” 临泽闻言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这句话,屋内一下便安静了下来。 临泽抬头便见芍药直勾勾盯着他,下意识反应过来。 这么晚了貌似一直待在人家屋内不太好,王爷要他说的话也说了,而且他还不是对芍药姑娘说的,是找的正主。 既然完成了王爷交代的任务,临泽便打算打道回府。 他双手置于胸前鞠了一躬,道:“若是沈小姐没有什么别的事,王爷身边还要人服侍,临泽便先回去了。” 沈琼华微笑点头, “辛苦你了。” 临泽翻窗离去。 芍药上前,倒了一杯水递给沈琼华,脸上满是疑惑, “小姐,这瑞王殿下的随从也太奇怪了,这人人都知晓的事情竟还特意跑来告知您一声。” 这瑞王获得头名又不是什么秘密,早在晚膳时便在行宫传开了,何苦要劳烦他亲自跑一趟。 还搞得那般神神秘秘的样子,亏得她还以为是瑞王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小姐说呢。 沈琼华也有些云里雾里的,不过此次瑞王又帮了自己一回,她心中还是很感激的。 沈琼华站起身,朝芍药道:“备水吧。” “是!”芍药应下,转身出了屋子。 —— 朝阳殿。 临泽脚步匆匆走进来时,谢南渊正坐在案前看兵书。 听见殿内响起的脚步声,头也不抬道:“话都说了?” 临泽上前一步,点头应是。 随即便站立在那,如锯嘴的葫芦般,未再多说一个字,生怕打扰了谢南渊看兵书。 谢南渊的握着兵书的手逐渐收紧,余光瞥见临泽站在那神游天外,浓黑的两条眉毛微拧。 良久,他清咳一声,道:“她知晓了?” 话落,静了一瞬,临泽才反应过来王爷是在问自己。 他连忙道:“沈小姐已知晓。” 这回答却并没有令谢南渊满意,他状似不经意道:“你没有见到她?” 难道只告知了丫鬟? “见到了,芍药姑娘亲自带我去见的沈小姐。”临泽回道。 谢南渊犹豫了一瞬,接着道:“那她就没有说什么?” 临泽闻言顿了顿,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方才沈小姐说的话,随即脸上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 “沈小姐说感激属下及时将芍药姑娘的话告知于殿下。” “没了?” “没了。”临泽道。 听到临泽的回答,谢南渊抿紧了薄唇,大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冷凝了起来。 临泽突然浑身汗毛直立,他下意识抬头看向谢南渊,却见谢南渊并未看向自己,视线也未落在兵书上,而是落在了空处。 十多年的相处,临泽直觉谢南渊是生气了,可他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好似并未有何不妥之处。 总不至于是王爷生气自己多事,不应告知沈小姐,只要告知芍药便可吧? 临泽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谢南渊生气的原因,眼珠一转,便见谢南渊那落空的视线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幽深如古井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犹如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临泽心中突然升起一抹恐惧,他讪笑,道:“王爷,您别这么看着属下,属下害怕。” 谢南渊猛地收回视线,站起身,幽幽道:“本王今日吃多了些酒,兴致上来了,想要活动一下筋骨,你来陪本王比划比划。” 说着,便自己率先朝殿外的空地走去。 临泽石化在原地,他足足愣愣好一会才追上前道:“王爷,属下学艺不精,还是让纪北陪您比划比划吧!” 开什么玩笑! 王爷武功高强,便是连纪北都比之不及,自己陪王爷比划与单方面挨揍有何区别! 见谢南渊沉默不语,临泽有些慌了,他眼尖看见了守在门口的纪北,连忙拽住了纪北的衣袖。 “纪北,你快!快陪王爷活动活动!”临泽有些焦急道。 纪北双手环抱,捧着一把大刀,闻言,淡淡的瞥了临泽一眼。 随即长袖一甩,拎起了临泽的衣领,将其扔至空地上。 临泽:“……” 他有些颤抖地站起身,望着前方一步一步走来的谢南渊,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这一晚,昭阳殿的惨叫声响至半夜。 第八十章 竟是谢祁安! 接下来两日风平浪静。 这一日,沈琼华一大早便与周令宜与周令芙一起参加安乐公主的宴会。 沈琼华分外谨慎小心,便连桌上的糕点茶水都只是沾沾嘴便放下了。 但可能是平宁郡主总是粘着她,倒是平安无事地度过了此次宴会。 出了安乐公主的所居住的宫殿,沈琼华与洛希瑶一同往凉亭走去,略坐了会儿,约好明日一起去外头狩猎,便分开了。 沈琼华带着芍药才走了两步,前方便出现了一张她厌恶至极的脸。 她脚步一顿,到底还是向前走去。 “沈小姐。”谢祁安在沈琼华面前站立,脸上挂着一如既往虚伪至极的假笑。 沈琼华微微行了一礼,便打算离去。 这条小道较窄,谢祁安站在中间,沈琼华若是要离开,无论往左还是往右,都必须与他擦肩而过。 沈琼华柳眉一蹙,垂眸道:“还请安王殿下让一让。” 谢祁安负手而立,听到沈琼华的话仍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小道中间,丝毫没有要让的意思。 他微微低头,眼前的女子身着粉蓝色襦裙,三千青丝挽起,只及他肩高。 皮肤白皙,唇瓣红润,鸦羽般浓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遮住了清澈水润的眼眸,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连细微的白色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谢祁安看着这般的沈琼华,心中一动。 沈琼华却没有那般好的耐心,恶心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久久不移开,她忍不住开口道:“安王殿下这是何意?” 谢祁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道:“沈小姐可知前两日的头名是谁?” 沈琼华眼中划过一抹暗色,语气平静道:“自然知晓,行宫都传遍了,获得头名的乃是瑞王殿下。” “没错,确实是三弟获得了头名,但沈小姐有所不知,原本差点获得头名的是本王。” 沈琼华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她抬起头,直视谢祁安,道:“所以呢?安王殿下将我拦在这,就是想告诉我您棋差一着输给了瑞王殿下?” “既如此,我已知晓,现在能让我走了吗?” 望着面前女人满不在意的态度,谢祁安心头一哽。 缓了一瞬,才道:“沈小姐可知,原本本王向来不在意这些虚名的。” “那日之所以想要取得头名,乃是想要获得头名的赏赐,想要父皇为本王赐婚。” “沈小姐可知道本王想娶的是何人?” 沈琼华双拳握紧,道:“我与王爷不过几面之交,如何知晓王爷的心思。” “再者,王爷要娶谁皆与我无关。” “王爷将我堵在这小道上,实非君子所为,若是被人看见了岂非坏了我的清誉。” 谢祁安见眼前姿容明艳的女子染上恼意,正想解释一番,便见沈琼华行了一礼,道:“既是王爷不愿意让路,那我便另寻他路。” 说着,沈琼华便转身,带着芍药急匆匆从另一侧离开。 谢祁安望着前方离去的窈窕身影,直至消失在尽头才收回视线。 温润如玉的面庞上笑意缓缓退去,取代而之的是势在必得的笃定。 枯黄的树叶缓缓飘落,他伸手一抓,便抓在掌心,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漂泊无依的东西,又能逃到哪儿去?” —— 竖日。 沈琼华一大早便起来,芍药给她换上了新做的火红色的骑装,她拿着弓箭,芍药拿着背篓,主仆二人一起出了门。 沈琼华带着芍药来到了马棚,洛希瑶已在此等候多时。 沈琼华一出现,她便赶紧迎了上来, “琼华,你来了。” 沈琼华却并未看向她,而是看向一旁身材纤长,儒雅和煦的男子, “傅公子?” 傅琛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唇边挂着温和的笑容, “沈小姐,我今日陪同你们一起去狩猎。” 一同去狩猎? 沈琼华转头,柳眉一挑,玩味地看着有些不自在是洛希瑶。 洛希瑶被这般眼神看得俏脸一红,有些恼羞成怒道:“哎呀,他就是烦人的很,好说歹说就是非要跟着我们一起去,说是要看顾我们的安全。” “咱们都这么大了,还能走丢了不成,也不知道操的哪门子心。”洛希瑶嘟嘴抱怨道。 傅琛被这般说,面上却一点都不恼,只是满眼宠溺地望着洛希瑶,仿佛在看一个玩闹的孩子。 沈琼华有些受不了这场景,她被洛希瑶拉着来到两匹枣红色的马前。 “琼华,这两匹都是我的马,你挑一匹吧。”洛希瑶颇为得意道。 这两匹马,可都是她亲自接生的,养在这行宫,若是旁人,她可不会借。 沈琼华有些迟疑道:“就两匹吗?” 那傅琛怎么办? 洛希瑶摆摆手,道:“你不用管他,他骑别的马。” 沈琼华见傅琛没有意见,这才挑选了一匹。 三人一同出了行宫,前往狩猎的地方。 洛希瑶一入围场,整个人便如入水的鱼,眨眼间,便猎到了好几个猎物,其中甚至还有一头鹿。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是与沈琼华一起来的,待过了兴,便放慢脚步,与沈琼华和傅琛一同欣赏围场的景色。 三人相谈甚欢,就在这时,沈琼华和洛希瑶胯下的马突然开始躁动不安,紧接着,便朝两个方向狂奔而去。 傅琛惊呼一声,看到两匹马奔向不同的方向,一咬牙,追随洛希瑶而去。 枣红色的马飞快地在树林中驰骋,细小的枝叶划伤了沈琼华的脸颊。 她拼命勒紧缰绳,马却不管不顾朝前奔去,几次差点将她甩在了地上。 沈琼华抱紧马脖,眼看前方是一个小断崖,脸上顿时煞白如纸。 她正犹豫着是否要冒险跳马,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沈琼华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回头一看,却立马转为灰败。 那打马而来的人,竟是谢祁安! 第八十一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小姐,你别害怕,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谢祁安在身后高声喊道,语气中满是焦急。 他骑射虽不及瑞王,但毕竟是精心教过的,与大多数同龄人比起来丝毫不输,眨眼间,距离沈琼华便只差一个马身的距离。 “沈小姐,将手给我!”谢祁安一边控住身下的马,一边将手向前伸向沈琼华。 沈琼华又不傻,明知道谢祁安对她不安好心怎会听从她的话。 再者,他出现在这里的时机太过巧合,这让沈琼华不得不怀疑这一切都是谢祁安事先设计好的。 不然,平宁郡主的两匹马如何会同时发疯? 怕是只要她一伸手,被谢祁安救下,之后便再也与对方撇不清干系。 “沈小姐,你还在犹豫什么,快将手给我!”谢祁安有些焦急地喊叫道,心中却有些惊疑不定。 沈琼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牙关一咬,扬起手中的马鞭重重地打在马屁股上。 马感受到了疼痛,嘶吼一身,更加奋力向前奔去。 谢祁安一惊,连忙策马跟上。 沈琼华双手紧抱住马脖,随着马纵身一跃,连人带马瞬间消失在了断崖之上。 谢祁安汗毛直立,连忙勒紧了手中的缰绳,身下的马才堪堪在断崖边缘停住了脚步。 随着马的动作,几块碎石跌落。 谢祁安眉头紧蹙,低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深不见底的下方,似是想要透过这层层云雾看清楚崖底的情况。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侍从走了过来,低声唤道:“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可是悬崖,便是男子摔下去都可能尸骨无存,更别说沈小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了。 谢祁安薄唇紧抿,眼中翻腾的情绪透露出他此时的愤怒。 他咬牙切齿道:“给本王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侍从应下,随即带着暗中的人马朝崖底冲去。 —— 此时。 崖底。 寂静多年的湖面随着一声巨响掀起了巨大的涟漪,待一切归于平静后,一个女子挣扎着从湖底冒出了头。 沈琼华抹了一把脸,奋力地向湖边游去。 一柱香后,沈琼华如死鱼一般躺在岸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分外狼狈。 原本精致挺拔的骑装泡了水,湿哒哒地黏在身上,三千青丝沾了水,一缕一缕地贴在面颊上,隐约间还能看见明艳的脸蛋上被树枝划出来的细小伤口。 沈琼华平复了一下呼吸,尝试着站起来,一动,左胳膊便发出一阵剧痛,沈琼华倒吸一口冷气。 她忍着疼,右手捧着左手艰难地站起身。 她抬眸朝湖面看了一眼,原本碧绿清澈的湖面已经被鲜血染红。 湖中央正漂浮着一匹枣红色的马,马的腹部被划出了一个大伤口,鲜血从伤口处流淌而出。 那正是坠落的过程中被悬崖壁上的树枝所划出来的,若不是有了那一下的缓冲,她只怕伤得更重。 沈琼华环顾了一眼四周,有三条路。 她撕下骑装上的一小块布料挂在了其中一条小路的地上的断枝上,随即从另外一条路上离去。 就在她离开不久,一队人马出现在了她刚刚躺过的地方。 为首之人看到了湖中央马的尸体,面露震惊,手一挥,道:“快,下去,务必要找到沈琼华!” 一行人纷纷下马扎进了湖中。 一刻钟后又接连上岸, “回禀大人,并未看见沈琼华的身影。” 为首之人面色凝重,随即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抹,红色,他疾步上前,蹲下身拿起那块布料,一眼便认出正是今日沈琼华所穿骑装的材质。 他抬头看着前方蜿蜒幽暗的小路,手一挥,道:“给我搜!” “是!” 十数道身影快步朝小路走去。 —— 夕阳西下。 昭阳殿。 谢南渊捧着一本兵书坐在书案前,却心烦意乱怎么也看不进去。 临泽垂手站在一旁,他的唇角边隐约还能看见一抹青紫。 临泽瞥了一眼谢南渊,收回视线,随即又瞥了一眼谢南渊,又收回视线,如此反复几次,脸上逐渐染上了一抹怪异之色。 王爷已经在这一页驻足了一刻钟的时间了,什么内容这般难懂,竟是连王爷都难住了。 他与对面的纪北对视一眼,朝谢南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谁知对方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淡漠地错开视线。 啧。 临泽动了动自己还泛着细微疼痛的身体,犹豫再三后,正准备开口,便见门嘭地一声被甩开。 随即一道身影如风一般从自己眼前扫过,一巴掌拍在了谢南渊的书案上。 临泽和纪北条件反射地拔出了身边的剑和刀,待看见来人的面容时,又将其收了回去。 “这是做什么?”谢南渊眉头紧蹙,有些不悦道。 洛希瑶气喘吁吁,因方才跑得太快,半晌喉咙发不出声音。 傅琛这时也进了昭阳殿,正想开口,洛希瑶便抓住了谢南渊的衣袖,满脸焦急道:“表哥,快,快去救琼华,琼华坠崖了!” 此话一出,谢南渊脸色巨变,他猛地站起身,吼道:“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怎么会坠崖? “我,我今日与琼华一起去围场打猎,中途马突然发了疯。” “马载着我与琼华朝两个方向狂奔,傅琛担心我,追随我而来。” “待我控制住了马,和傅琛一起去找琼华时,却发现……她……”洛希瑶声音哽咽,身体颤抖。 傅琛见她惊慌得说不出话,连忙接着道:“沈小姐坠下了北边的那座断崖,我和郡主到崖底寻找,却只找到了那匹死掉的马,却不见沈小姐身影。” “沈小姐乃是闺阁女子,现下已然失踪,如今天色渐暗,围场内恐有凶兽出没,她身上又没有带武器,恐怕又危险。” “我与郡主正是想到这点,才来找王爷,请求王爷借些人手找寻沈——” 话还未说完,傅琛便觉眼前一闪,谢南渊已夺门而出。 临泽一惊,这天色都快暗了,王爷怎能一个人进入围场,若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临泽握紧手中的剑连忙追了出去,边跑边朝纪北喊道:“我先随王爷前去,你赶紧去集结人手来围场与我和王爷汇合!” 昭阳殿眨眼之间便只剩下平宁郡主和傅琛。 平宁郡主赶紧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拉着傅琛一同朝围场而去。 第八十二章 遇刺! 围场。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不同于白日的幽静怡然,夜晚的围场不时便能听见野兽的嘶吼声,加之视线模糊,所见之处一片森然,无限度地扩大了人心中的恐惧。 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道路上响起,所过之处引起了一片嘶吼声,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落在地被马蹄践踏成泥。 “吁——” 黑色的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地落回地面,谢南渊抓紧手中的缰绳,分辨着眼前的岔路,幽深的瞳孔中掀起巨大的波澜。 身后传来一道马蹄声,临泽终于追上了谢南渊,他看着面前的两条路,劝说道:“王爷,不如咱们等纪北带人来了再一起找吧?” 这夜入围场实在是太危险了,谁知道这围场里还藏着多少野兽。 虽说每年秋弥之前都会派人来查看是否有十分凶猛的野兽,但也不能保证没有疏漏。 沈小姐虽然要紧,但在他心中王爷的安危才永远是第一位的。 谢南渊眉头紧蹙,压根没有听临泽在说什么,分清道路后,手中马鞭一扬,便朝前方疾驰而去。 “啊,王爷,等等我啊!”临泽赶紧打马跟上。 二人几近辗转终于来到了崖底。 马的尸体仍然在湖中央,鲜红的湖水与夜色融合在一起,显得有些瘆人。 临泽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他看着面前的三条小路,哆哆嗦嗦道:“王爷,咱们还是等等吧,纪北应该也快来了。” 谢南渊正欲说些什么,一道寒光闪来,他下意识举起手中的剑格挡,冷兵器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 临泽惊声道:“有刺客!” 紧接着八道黑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手中皆拿着武器,下一瞬便径直朝谢南渊砍来。 临泽抽出腰间佩剑,与谢南渊一起迎了上去,瞬间便与对方纠缠在了一起。 温热的鲜血混合着惨叫声和刀剑的交织声,待两方分开时,对方已死了四人。 临泽的身上已经有了几处划伤,谢南渊的大腿处也被对方砍了一刀。 对方显然没想到谢南渊这般难缠,八对二,与谢南渊交手的人竟都死了。 临泽看见谢南渊大腿处深可见骨的伤口,瞳孔一缩, “王爷!” 谢南渊摇了摇头, “无碍。” 大约是觉得胜算不大,对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号弹,在谢南渊阻止之前发射了。 不好,还有同伙! 谢南渊与临泽心中一紧,临泽也连忙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号弹发射了。 两方又重新交缠在一起,许是知晓对方武艺高强,这次黑衣人使出了全部本领,待再次分开时,已然是二对二的局面了。 临泽冷笑一声,刚想嘲讽对方几句,便见远处一片火光亮起,天色太暗,根本看不清来人是谁。 临泽心中咯噔一声,以防万一,他朝谢南渊道:“王爷,你赶紧走,属下断后!” 谢南渊摇头,临泽焦急道:“王爷,你快走吧,沈小姐还等着你呢,属下解决完这两个人,就来寻你。” “一起走!”谢南渊沉声道。 就在两人胶着时,另一边也亮起了一片火光,临泽心中一喜,冲谢南渊道:“王爷,纪北带着人来了。” “您赶紧去找沈小姐吧,这夜里实在是太危险了,属下帮你拖住这两个人。” “不许走!”两个黑衣人握着手中的剑冲谢南渊而去,却被临泽挡了下来。 他嘿嘿一笑, “你们的对手是我!” 说罢,三人便纠缠在了一起。 谢南渊见临泽未落下风,心中估计了一下两边的人应是同时到达的,这才放心下了,从其中的一条小路离去。 待谢南渊走后,临泽再也没了顾忌,与对方拼杀起来。 很快,两方人马同时抵达,此时双方都只剩了一人。 见自己人到了,临泽飞速与对方分开,退回到纪北身边。 他靠在纪北身上,抚着自己的胸口作呕血状,可怜兮兮道:“兄弟,你再不来,就要给我收尸了啊。” 纪北淡淡瞥了他一眼,见他全须全尾的,觉得做戏的成分比较大。 “王爷呢?” 临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居然都不关心一下你兄弟我吗?” 他嘴角都流血了,纪北是看不到吗? 纪北嘴角抽了抽,问道:“王爷是否有受伤?” 临泽嘴角一僵,使劲一拍脑门, “坏了,王爷大腿受伤了。” 他方才只想让王爷离开,却忘了王爷受伤了,还要独自一人在猎场中寻找沈小姐肯定更危险。 “快,赶紧解决完他们去找王爷。” 说完,一改方才柔弱的模样冲了出去。 两方人马瞬间纠缠在了一起,火光四射,与鲜血共舞。 一刻钟后,对方只剩余三人,临泽正想将其活捉,便见着三人对视一眼,在临泽下手前自尽了。 临泽哀叹一声,随即扒光了其中一人的衣裳,想要从中寻找出一些线索。 却发现了对方后颈处的图腾,临泽指尖一颤,瞳孔骤缩,他惊慌地抬起头。 “纪北!” —— 视线朦胧,时不时有飞鸟从树叶中穿梭而过。 谢南渊向前搜寻着,他腿上的伤被黑布包裹着,已被他简单的处理过了。 随着越发的深入,谢南渊的手心冒汗,神色也越发焦灼。 他并不确定沈琼华一定走的是这条路,若是错了…… 想到有这种可能,谢南渊便心中一颤。 这围场危机重重,她一个女儿家如何能平安度过一晚,又没有带武器,若是碰到了野兽…… 谢南渊只觉自己被巨大的恐慌感包围。 突然,他隐约间听到了一道嘶吼声,伴随着一声尖叫。 向前的脚步一顿,随即立即向声音来源处奔去。 待赶到时,便看见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沈琼华站在一个洞口前,手中紧紧握着一根木棍,眼中满是无助与害怕。 而她的对面,也就是自己的前方,正背对着一只体型庞大的棕熊。 第八十三章 我终于找到你了! 棕熊肩背和后颈部的肌肉高高隆起,呈攻击姿势,弓着腰,黢黑的双眼瞪大,眼中满是霸气和凶猛。 它愤怒地嘶吼着,挥舞着粗壮有力的前爪,所过之处的石块皆被化作碎石。 沈琼华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棕熊,一颗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心中暗道倒霉。 原本她甩掉了谢祁安派来的搜寻的人便打算回行宫,可马已经摔死,她只能靠两条腿走回去。 天色渐渐昏暗,视野不清,方向难以辨认,围场里都是野兽的吼叫声,她身上又没有可以防身的武器。 因此她便决定找一个栖身之所度过一晚,待天亮再做安排。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洞穴,她还未来得及休息片刻,这只棕熊便蹿了出来。 沈琼华看了眼手中颇为脆弱的树枝,心中升起一股悲凉之感。 她还未成功报仇便要这般死了吗? 沈琼华心中满是不甘,于是在棕熊扑过来的那一刻将手中的树枝尖端对准棕熊的眼睛用力掷去。 树枝还未近身便被棕熊有力的前爪拍开,沈琼华认命地闭上眼,下一瞬便听见了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沈琼华猛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还是完好无损。 面前的棕熊已经转过身背对着自己,借助皎洁的月光,她看见了厚厚的棕色皮毛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不断的从里流出滴落在地。 沈琼华一惊,她侧了侧身子便看见了被棕熊挡住的谢南渊。 沈琼华心中一喜,随即发现他也是只身一人后,刚刚升起的劫后余生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 谢南渊面色凝重的看着面前体型庞大的棕熊,握紧了手中的刀,大腿上的伤口因着刚才的奋力一剑似乎又愈加撕裂了,丝丝缕缕的疼意袭遍全身。 但他却顾不上,抿紧薄唇,幽深的瞳孔自始至终都落在那庞大的身躯上,不敢有丝毫懈怠。 棕熊受了伤,愤怒之下俨然进入了狂暴的状态,它怒吼一声,挥舞着前爪便扑了上去。 谢南渊极力闪躲着,随即抓住机会一剑刺入了棕熊的眼睛,眼球爆裂,伴随着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谢南渊抽出剑,一时不察,胸膛被利爪击中,瞬间被击飞。 他借助空中的树枝调整身形,一条腿跪在地上,侧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击碎。 他擦掉嘴角的血丝,站起身,一双幽冷的双眼注视着眼前的棕熊。 棕熊这时却停了下来,它一只眼睛已被鲜血染红,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愤怒之中却透着几分害怕。 它在谢南渊五步之外不断徘徊嘶吼着,却踌躇犹豫着不敢上前。 突然它又看见了另一边的沈琼华,像是有了发泄口,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扑向了沈琼华,那双利爪眼看就要碰到沈琼华。 于是,沈琼华第一次听到熊发出的类似于痛呼的声音。 棕熊再次转过身时,沈琼华只见棕熊的背上一片血红,竟是有一块地方连皮带肉一起被削掉了。 棕熊猛地扑向谢南渊,攻势比之前凶猛不少,眼看谢南渊即将落入劣势。 沈琼华左右看了一眼,双手奋力捡起地上一块石头,缓慢靠近,待棕熊身形暴露出来时,眼疾手快地砸向了它的伤口。 就在这时,谢南渊抓住机会连捅数刀。 最终,那道庞大的身躯终是轰然倒地,遍地鲜血。 世界突然便安静下来,只余下急促的喘息声和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谢南渊的脸上,手上全是鲜血,玄色衣裳也被鲜血打湿,他一只手拿着剑柄,剑尖抵在地上支撑着身体,低垂着头颅。 沈琼华三步并做两步走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谢南渊握着剑柄的手一松,整个人便倒在了沈琼华的身上,人事不知了。 沈琼华惊呼一声, “瑞王殿下?王爷?王爷你还好吗?” —— 秋夜寂寥,泛着丝丝凉意渗入骨中。 火光跳跃,将原本漆黑的洞穴照亮,散发着零星的一点暖意,却是这无尽暗夜中唯一的温暖。 谢南渊睁开双眼,眼底寒芒一闪而逝,他猛地坐起身,待对上沈琼华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眸,动作一僵,这才反应过来那头棕熊已被自己杀了。 沈琼华见他这般似是明白了什么,她轻声道:“王爷放心,那头棕熊已经死了,咱们现在很安全。” 沈琼华说着,将一旁盛着水的竹筒递给谢南渊, “王爷喝些水吧,这是从旁边的小溪里装的水。” 谢南渊接过,一饮而尽,随即抬起胳膊擦了擦嘴角,接触是一片光滑。 他动作一顿,缓缓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上半身未曾穿衣裳,并且身上有些伤口已经上了药,被白色布料包裹着。 “这……” 沈琼华生怕谢南渊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王爷身上的伤势太重了,衣裳都被鲜血打湿了,我只能将您身上的衣裳脱下来为您上药。” “您放心,您的衣裳我已经帮您清洗了,只不过现在还是湿的,需要用火烤一烤。” 沈琼华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另一便挂着的玄色外裳和里衣,生怕被谢南渊误会自己对他有非分之想。 谢南渊眼中满是错愕,他伸手抚上胸膛上包裹伤口的白色布料,入手丝滑,是上好的云锦布料。 “这包扎的布料……” 沈琼华闻言刚刚还正义凛然的神色浮现出一抹不自然。 恰在这时,谢南渊余光瞥见了女子火红色骑装下短了一截的白色袖口和下摆。 所以这是…… 二人视线相交,跳跃的火苗照射在漆黑的瞳仁中,沈琼华明艳的脸庞被火光烤得有些发红,谢南渊宛若被烫到一般挪开了视线。 他语气有些艰涩的转移话题, “你是如何生的火?” 沈琼华见他没有执着问之前的那个问题心中松了一口气。 若是瑞王追问,她可真说不口。 毕竟男女之间授受不亲,若不是瑞王的衣裳都沾了血实在是用不得了,而他的伤口又伤得深需要及时止血,她也不必出此下策。 沈琼华道:“是王爷身上带着的火折子,您忘记了?” 谢南渊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身上向来都有带火折子的习惯,方才一心急着找人,竟是将这件事也忘记了。 早知如此,他和临泽也不必黑灯瞎火地辨路了。 第八十四章 共度一夜 谢南渊这般想着,心中升起一抹怪异。 他向来不是这般粗心大意的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他还未来得及抓住,就被沈琼华打断了。 “王爷深夜进入围场是来找我的吗?”沈琼华问道。 谢南渊点点头, “平宁跑来昭阳殿找我,说你坠崖了。” “平宁那两匹马我也曾见过,最是温顺不过,此次突然发疯怕是被人做了手脚。” “是安王。”沈琼华道:“我本是打算跳马的,谁知接近断崖时,安王突然出现,不想被他抓住把柄,这才跳的崖。” 也是她上一世曾听别人说过,这北边的断崖下是湖,又有马做垫背,这才敢跳,不然只怕真让谢祁安得逞了。 谢南渊闻言,眼神一暗,竟又是他。 沈琼华突然这才反应过来,瑞王便是来寻他又怎会孤身一人,临泽和纪北呢? 沈琼华这般想着,便问了出来。 谁知谢南渊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们在崖底遇刺,他们留下来应付那些人了。” 遇刺? “难道又是安王干的?”沈琼华喃喃道。 毕竟除了他谁还敢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皇家猎场刺杀皇子? 谢南渊沉默不语,心中显然也是这般想的。 就在谢南渊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时,沈琼华突然站起身,解开自己的腰带。 谢南渊瞳孔一缩,双拳不自觉攥紧,心脏剧烈跳动,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掀起惊涛骇浪。 下一瞬,眼前一闪,冰凉的触感在指尖萦绕。 谢南渊捏着手中几个玉块,看向沈琼华的眼神满是不解。 沈琼华一边束腰带一边解释道:“这是我出发皇家围猎前,去东来阁向裴神医买来的药。” “这几种是治外伤的,既然王爷醒了,便自己上药包扎吧。” 早在瑞王昏迷时,她就已经将他身上几处要紧的伤口处理好了,剩下的都是小伤口,留给瑞王自己包扎便可,省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谢南渊薄唇微抿,心中升起几分不悦,可他也不清楚这不悦是从何而来。 他摩挲着掌中的玉块,随即面无表情地打开,开始自己处理伤口。 沈琼华见他突然耷拉着一张脸,心中顿时觉得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不然自己若是将那些细小伤口也上药包扎好,将他全身都摸了一遍,瑞王岂不是要更生气。 沈琼华走到火堆旁添了几根树枝,抬头便见谢南渊已经上好了药,正拿着一条白色的细布,有些手足无措。 沈琼华心中叹息一声。 一只手确实不太好包扎。 她站起身走到谢南渊面前, “不如我帮王爷包扎?”沈琼华试探道,心里却有些没底。 毕竟谢南渊一向是远离女子的,包扎过程中难免会不小心碰到他。 她自己倒是不在意,若是惹恼了瑞王便不好了。 谢南渊闻言,脸上神情微动,将手中的布条递给沈琼华。 沈琼华接过,随即一声不吭地给他包扎。 谢南渊低头,眼前的女子神色认真,红唇微嘟,指尖的动作轻柔却又不会太松散,像是生怕弄疼了他似的。 三千青丝垂在耳后,有几缕飘散至她与他手臂交叠之处,如杨柳般拂过,无端地带着几分痒意。 谢南渊眼神闪了闪,双手不自觉微微蜷缩,莫名地心中升起一抹冲动,想要伸手去摸一摸这如瀑般的发丝。 却硬生生地克制住了自己。 “好了。”沈琼华轻柔地打了一个结抬头道,便对上谢南渊有些异样的眼神。 她心中一惊,以为对方是觉得自己离他太近了,连忙起身离远一些。 谢南渊收回视线,低垂着头去看刚刚包扎好的地方,半晌后,才嗓音沙哑道:“谢谢。” “王爷不必谢,您救了我,这些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沈琼华连连摆手道。 谢南渊一语不发。 空气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有些尴尬。 沈琼华灵光一动,终于想到自己忘记和瑞王说什么了,她轻咳一声,道:“王爷,如今天色太暗,且围场猛兽众多,夜晚行路不安全。” “不如咱们在这洞穴中待上一夜,待明日天亮再找路回去如何?” 见谢南渊的视线望过来,沈琼华扬起一抹笑,努力展示自己并没有邪念的样子。 她是真怕瑞王要连夜赶回去,他是武功高强,上战场都不怕的人,自己可不行。 就在沈琼华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快要将自己盯出来一个洞时,空气中缓缓响起了男人低沉暗哑的嗓音。 “可。” 沈琼华瞬间双眼一亮,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谢南渊见她这般高兴,唇角也缓缓勾起一抹弧度,眉眼间都舒展开了。 可他这种情绪并未持续多久。 沈琼华满脸笑意地走到晾晒着谢南渊衣裳的树枝前,将其挪到了洞穴的中间。 她笑盈盈地朝谢南渊道:“王爷放心,您受了伤,火堆留给你,以此衣裳为界,今晚我绝不越过此界一步。” 这下,瑞王总该放心了吧。 沈琼华偷偷抬眼朝谢南渊看去,却见对方方才还眉目舒朗的俊脸此刻乌云密布,一双幽深带着些许怨念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沈琼华心中一跳。 这又是怎么了? 难不成他改主意了? 真是难伺候。 沈琼华心中诽谤着,面上却还是好声好气道:“那王爷早些安歇,我也休息了。” 沈琼华也不想管谢南渊怎么想的了,她今日又是跳崖又是差点被熊吃了,早就精神萎靡了。 她走到一旁,找了一块较为干净的地方,倒头就睡,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沈琼华睡得香甜,另一边的谢南渊却紧绷着一张俊脸端坐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被视作界线的衣裳,仿佛要越过衣裳看到那边的情况。 这般景象持续了许久,约莫有一个时辰。 突然那边传来了奇怪的响动,隐约才掺杂着细弱的说话声。 谢南渊剑眉微蹙,犹豫一番后,终是站起身朝那边走去。 第八十五章 老房子着火! 骨节分明的手指掀开玄色衣料的一角,谢南渊低头穿过,一眼便看见了在角落蜷缩成一团的沈琼华。 女子双眼紧闭,明艳的脸上不似方才的红润,透着异样的苍白,嘴唇蠕动着,不知在嘀咕什么。 谢南渊脚步一顿,随即还是缓缓走近,柔弱颤抖的声音飘入耳中,他终是听清了。 她在说好冷。 谢南渊脸色一变,随即伸出两根手指贴在沈琼华光洁的额上,果然很烫。 “沈琼华?沈琼华!” 谢南渊一边呼唤一边拍打她的肩膀,却不见对方有丝毫反应,只是闭着双眼不住地喊冷。 沈琼华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大雾之中,她听见有人喊她,她想要回应对方,想要看看是谁在喊她,却任凭自己如何挣扎都睁不开双眼。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悬在半空中。 她有些害怕地攥紧了双手,耳边却传来一道吸气声。 谢南渊将人抱至火堆旁,将人小心翼翼放下,双手抽出,便见胸膛古铜色的肌肉上被划出了几道鲜红的划痕。 罪魁祸首正是女人那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 火堆内火星碰撞发出噼啪的声响。 跳跃的火光照在女子苍白的脸上,显得那般柔弱无辜。 谢南渊薄唇紧抿,到底是不愿与生病之人计较。 见对方一双细长的眉头紧蹙,很是难受的样子,谢南渊的眼神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原本平静如寒潭的眸中掀起阵阵涟漪,随即转变为了挣扎,白嫩的耳尖逐渐染上绯红,他伸出手在半空中犹豫了半晌,最终闭了闭眼,下定决心伸向对方的腰间。 只听极轻的声音响起,沈琼华的腰带松开,白玉质地的腰带被男人的食指勾起。 谢南渊松了一口气,开始翻找起来,却并未发现玉块当中有能用的药物,而躺在火堆旁的女子还在喊冷。 他站起身,将树枝上已经烘干得差不多的衣裳拿了下来,盖在了沈琼华的身上。 随即拿起了一旁的竹筒,起身朝外走去,回来时竹筒内已盛满了清水。 他将一旁包扎剩余的布料打湿,敷在沈琼华光洁的额头上。 但不知她是否是做了噩梦,嘴上喊冷,手上却不住地挥舞着,将身上谢南渊的衣裳都甩开了。 谢南渊无法,将衣裳重新盖在她身上,控制着她胡乱挥舞的双手,将人搂进怀中。 许是感受到身后靠着一个大火炉,沈琼华也不闹腾了,四肢缠得紧紧的往谢南渊怀里钻。 看着这般粘人,依赖他的沈琼华,谢南渊身体一僵,心中却奇异的并不反感,甚至有些许的愉悦。 他低垂着眸,怀中的小女人乖巧甜美,很是听话的样子,他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弧度。 一种莫名的情愫在暗夜里滋生…… —— 天光大亮。 洞内内,火堆已然熄灭。 眉目俊朗的男子双眼紧闭地靠坐在石壁上,他的怀中窝着一个容颜绝色,呼吸清浅的女子,二人紧紧相拥着。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少顷,洞穴不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临泽手中举着剑拨开草丛,看见洞口旁巨石上的标记,惊喜道:“是王爷留下的标记!” 随即又看见了洞口处棕熊的尸体,以及一地的鲜血,临泽一惊。 昨日王爷本就受伤,若是与这棕熊再再缠斗一番,即便是赢了怕是也会身受重伤。 这般想着,临泽提脚便朝里奔去,脸上满是担忧与焦急之色。 纪北带着人紧随其后。 临泽飞奔进洞穴。 “王爷,您没事吧?您——” 临泽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场景,喉咙仿佛被鬼给掐住了似的说不出一个字。 他是不是因为彻夜找王爷,一夜没睡出现幻觉了? 不然谁能告诉他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 王爷披散着头发,光着上半身靠坐在石壁旁,怀中是柔弱可依,娇小玲珑,脸上满是潮红的沈小姐。 二人紧紧相拥,情意绵绵,沈小姐身上还披着王爷的衣裳。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临泽看着眼前这副样子,惊得几欲晕厥。 他的到来吵醒了熟睡中的二人。 沈琼华睁开眼,入目便是一片带着划痕的古铜色肌肉,她脸颊靠着的胸膛上下轻微起伏着。 一瞬间,原本混沌的大脑犹如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立刻清醒。 她猛地抬头,恰对上谢南渊的黑眸,仰望的姿势让她将他眼底的暗潮翻涌看得一清二楚。 “啊——” 沈琼华连滚带爬从谢南渊身上下来,刚想要站起身,却又腿软得差点跌坐在地,幸好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了一把。 沈琼华刚想道谢,待反应过来这双大手的主人时,下意识用力地将其甩开。 谢南渊的手便僵在了半空。 这两人都站了起来,临泽自然将谢南渊身上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 嘶——战况激烈啊! 王爷的胸膛上除开被包扎的地方,剩余的完好的部分或多或少都有两三道划痕,至于是谁划出来的——临泽偷偷瞥了一眼沈琼华染着丹寇的指甲。 会心一笑。 看不出来啊,王爷十八年都未碰过女人,这猛一下便如老房子着火般,连身上的伤都顾不上了。 这着实是让他始料未及啊! 临泽脸上扬着大大的笑容,谢南渊此刻的心情却说不上好。 他冷眼扫向临泽,冷声道:“出去!” 啊? 临泽一愣,随即立马便反应过来,一拍自己的脑门。 他真是高兴傻了,这时候王爷和沈小姐肯定要温存一番,他在这做什么,怪碍人眼的。 临泽拔脚就往外冲,他冲到一半一抬头看见了带着人往里走的纪北。 别看方才临泽心中想法奇多,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于是,纪北便被临泽拦了下来。 纪北冷着一张脸。 临泽在一旁好心劝阻道:“你放心,王爷无事,沈小姐也在,王爷有事与沈小姐说,咱们在外头先等等。” 具体的情况临泽也不便与纪北说,毕竟王爷与沈小姐还未成婚,此时若是泄露出去了,恐怕对沈小姐名声不好。 当然,临泽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这沈小姐八九不离十可能是王府的主母了,纪北晚一日知晓,自己便可早一日讨好未来主母。 决不能让纪北赶在自己前头! 临泽这般想着,脸上的笑意更甚,纪北仿佛看见了他身后有一根尾巴在不停旋转。 他眉头一皱,想到临泽不会拿王爷的事情开玩笑,便听从了他的话抱着刀守在洞穴门口。 洞穴外其乐融融,洞内的气氛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第八十六章 别扭的谢南渊 谢南渊手指微微蜷缩,神色晦暗不明。 他见沈琼华低着头,离自己好几步之远,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一般,心猛地一沉,似是被一双大手来回撕扯一般的难受。 他脑中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他决不能让她误会自己。 这般想着,谢南渊开了口,嗓音说不出的暗哑, “此事并非是你想的那般。” 缓慢的声音传入沈琼华的耳中,良久,她小鸡嘬米般点了点头。 随即抬起头,面上已没有了刚才的惊恐,轻声道:“我知晓。” 她刚才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待冷静下来,反应过来身下的人是瑞王后,立刻便知道是自己误会了。 换做与任何一个男人共度一夜都有可能发生了什么,但若是这个男人是瑞王,那就绝对什么也没发生。 毕竟这位可是一向不近女色的。 她对他分外放心。 她知晓? 谢南渊心中松了一口气,只当沈琼华是相信他的人品。 想到她这般信任他,谢南渊神色微动,嘴角不自觉上扬。 但即便是她相信自己,谢南渊还是认为自己需要解释一番。 他轻咳一声,道:“昨日半夜你睡着后发热了,一直喊冷,我……我将你抱至火堆旁也无济于事。” “你一直喊冷,手又不老实要将衣裳掀开。” “我只能搂着你,但可能是发热的缘故你一直往我怀里钻。” “这才有了今早这一幕。” 他每说一句,沈琼华的头便低一分,因此她并没有看见谢南渊微红的耳尖和漂移躲闪的眼神。 待谢南渊说完,沈琼华只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居然对瑞王做出这种事! 竟然往人家怀里钻! 而且第二天还认为是瑞王对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天哪! 沈琼华死死咬住嘴唇才抑制住已经在嘴边的尖叫。 她并没有怀疑谢南渊说的话里的真实性,毕竟对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她自己脑中也有一些模糊的记忆。 更重要的是瑞王没有必要骗自己! 自己居然有多大的胆子,敢在这一切发生后还去误会瑞王,以他上一世的处理方式,没在她往他怀里钻的那一刻拿剑砍了自己的脑袋便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沈琼华这般想着,胆战心惊地抬头朝谢南渊看去,见对方神情不像生气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南渊见她这般有趣可爱的反应,眸底划过一抹笑意,心情莫名舒朗。 沈琼华搓着手指,忍着尴尬,开口道:“昨……昨日麻烦王爷了。” “无碍。”谢南渊道。 沈琼华眼神四处乱飘,忽而定格在了谢南渊的胸膛上, “这是……” 她昨晚明明记得瑞王这些地方没受伤啊,这是哪来的划痕? 还怪深的,看着血淋淋的,怪可怕的。 难道是昨晚天色太暗了她没发现? 沈琼华这般想着,嘴上便问了出来。 谢南渊眉梢一挑,抬手隐去嘴角弯起的弧度,幽幽道:“沈小姐不妨看看自己的手?” 沈琼华闻言抬起自己的手,便见染着丹寇的指甲内侧还残留着丝丝血迹。 沈琼华:“!” 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难道是她将瑞王给伤成这样的? 她刚想求证一番,便见瑞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沈琼华牙关紧咬,脸上立马挂起一抹谄媚的笑,她摸了摸自己的腰,没摸到,瞥见玄色衣裳上的腰带,立马蹲下身将其捡了起来。 “不如我帮王爷上药吧。”就别跟我计较了。 谢南渊绷着一张脸点点头,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的愉悦。 他坐下。 沈琼华只能蹲着给他上药。 两人挨得极近,沈琼华清浅的呼吸喷洒在古铜色的肌肤上,带着微微的痒意,粉色悄无声息爬上了耳尖。 谢南渊突然有些后悔答应让她帮忙上药了。 “好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琼华终于包扎完毕,缓缓吐出一口气。 谢南渊立马站起身,强自镇定地捡起地上的衣裳穿好。 同时沈琼华也整理好自己的易容。 待两人整理完毕,沈琼华红唇轻咬,向谢南渊露出一抹笑,道:“王爷放心,昨晚之事我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我会忘得一干二净的。” “哦,不对,我已经全忘了。” “今后我会严格管束好自己,绝不会再发生昨晚那种事,绝不会缠着王爷的。”沈琼华掷地有声道,就差举手发誓了。 她心中暗暗为自己拍掌。 这下瑞王总不会还跟自己计较了吧? 她偷偷抬眼看去,却见谢南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薄唇紧抿,一双黑眸中墨浪翻涌。 这是又生气了? 沈琼华心中咯噔一声,只觉得谢南渊这个气生得莫名其妙。 她都这样了,他还生什么气? 难不成是气自己没有举手发誓? 那她现在发誓还来得及吗? 沈琼华刚想开口补充一下,却见谢南渊直接长腿一迈,绕过她,大踏步走了出去。 沈琼华一愣,连忙跟上。 临泽听见脚步声满脸笑意的转过身,却看见脸色有些黑沉的谢南渊时,心跳漏了一拍。 这这这……这又怎么了?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这怎么又生气了? “王爷……”临泽话还没说出口,谢南渊便与他擦身而过朝行宫方向而去。 纪北见此难得开了口, “王爷这是怎么了?” 临泽焦躁道:“我怎么知道?” 方才不是你进去了? 纪北没问出口,临泽却奇异地看懂了他眼中的意思。 他给了纪北一个白眼。 他是人,又不是蛔虫,怎么能猜透王爷的想法? 临泽眉头紧拧,纪北让他赶紧走,他道:“你急什么!” 未来主母还没出来呢! 没规矩! 就在这时,沈琼华出来了,临泽立马上前殷勤道: “沈小姐辛苦了,我这便护送您回行宫!” 沈琼华有些莫名地看了临泽一眼,跟随他们一起回了行宫。 第八十七章 功亏一篑! 行宫。 沈琼华被宫人送回住处,芍药一看见她,便扑了上去,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落。 “小姐,你吓死奴婢了。” 芍药双眼通红,眼中满是血丝,一看就知道一晚未睡。 “好了,芍药,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 说着,沈琼华还蹦了两下证实自己的话。 却并不能安抚芍药,她声音哽咽道:“下次不管小姐去哪儿,奴婢都要跟着您。” 天知道当她听到小姐坠崖的消息有多震惊害怕。 幸好老天爷保佑,让小姐平安归来,不然她都不知道该如何与夫人和少爷交代。 “好了好了,不哭了,快赶紧备水,我要沐浴更衣。”沈琼华安慰着沈琼华,连忙转移话题。 一天一夜未曾沐浴,又在围场待了这般久,沈琼华觉得自己都要腌入味了。 芍药闻言连忙擦掉眼角的泪珠, “奴婢这就去准备。” 待沈琼华泡在浴桶中,感受着蒸腾而上的热气,冰凉的手脚皆被暖意包裹着,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一转头,便见芍药看着自己身上的伤掉眼泪。 她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 即便是她再如何小心,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也不可能毫发无伤的。 除开左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大口子,她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擦伤和青紫。 大片大片的青紫淤痕在白皙细腻如珍珠般的肌肤上显得分外可怖,像是遭受了打骂一般。 芍药心疼得直掉眼泪。 小姐从小被夫人老爷捧在手心长大,如珠似宝,何时受过这种罪。 好不容易沐浴完,穿好了衣裳,平宁郡主便来了。 洛希瑶满脸愧疚道:“琼华,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若不是她太过自负,太相信自己的马,琼华也不会遭此劫难。 沈琼华摇摇头,道:“你不必介怀,此事原本便与你无关。” 沈琼华心中很清楚,谢祁安怕是夺得头名失败后就想好了要对自己出手。 只是恰好她与平宁郡主关系好,觉得很大可能平宁郡主会将自己的马借给她,这才对平宁郡主的马做了手脚。 便是她没有选择平宁郡主的马,瑞王估计也有别的方法。 反倒是平宁郡主受了她的拖累,平白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见沈琼华这般通情达理,洛希瑶心中的愧疚更甚。 “还有傅琛,他不便前来,托我向你道歉,当时他没有救下你。” 当时两匹马同时发疯,傅琛原本便心悦于平宁郡主,而她与傅琛不过是几面之缘,于情于理傅琛都该先救平宁郡主,沈琼华岂会因此而生气。 她笑着道:“你与傅琛不必在意此事,他奔向你乃是本能,又并非故意见死不救,何来道歉一说。” 洛希瑶偷偷观察沈琼华的表情,见她是真的没有生气,这才露出一抹笑。 她好不容易才交到一个朋友,对方的脾气性格样样都合自己的胃口,洛希瑶很怕两人之间因此产生隔阂。 “你不生气便好。” “我怎会生气,若不是你即使找到瑞王殿下将此事告知于他,我恐怕已经成为熊的肚中食了。”沈琼华道。 洛希瑶闻言脸色大变,忙问沈琼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琼华便将遇到棕熊,谢南渊将其斩杀一事说了出来。 说完,看到洛希瑶担忧的神色,有些讶异道:“你不知道?” 洛希瑶摇了摇头,她一听说沈琼华回来了,便赶紧跑来了,压根就没管谢南渊。 此刻她听说谢南渊身受重伤,便有些坐不住了。 姑母便只有这一个儿子,若是他受了重伤,她爹还不得扒了她的皮,毕竟是她吵着要带琼华去围场狩猎的。 “琼华,你先休息,我明日再来找你。” 沈琼华点头,洛希瑶便起身离开,出了院子后便急匆匆往昭阳殿而去。 她一走,沈琼华正想着回榻上补会儿觉,芍药便说周令宜来了。 沈琼华神色一闪,道:“请进来吧。” 周令宜步履匆匆进了门,一进门便扑到沈琼华跟前,脸上满是焦急与担忧。 “表姐,你没事吧?我听安王殿下说你坠崖了,担心得一晚上未眠。” 周令宜说着,还将自己熬得通红的眼睛展示给沈琼华看。 沈琼华嘴角一抽,担心得一晚未眠? 她看是高兴得一晚未眠吧! “表妹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沈琼华淡淡道。 周令宜捏着帕子擦眼尾的动作一僵,随即拉着沈琼华的衣袖道:“昨日安王殿下来寻我,说是在围场碰到了表姐。” “表姐的马发了疯,他想要施救,却最终还是连人带马摔下了悬崖。” “我怕母亲担心,都不敢告知于她。” “只能自己心惊胆战地守着,殿下说他已全力派人搜寻,一找到表姐便通知于我。” 说到此处,周令宜似是有些疑惑地问道:“只是我听说,今日一早,表姐是和瑞王一行人回来的。” “表姐,你怎么会和瑞王在一起?” 沈琼华闻言,眉梢一挑,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她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谢祁安,也没想瞒他了。 她早就在回来的路上便想好了,让谢祁安认为自己因此事与瑞王有了交集,今后对方再想要动自己,也要投鼠忌器些。 沈琼华眼珠一转,脸上满是感激道:“说来也巧,我昨日摔下悬崖后,想要回行宫,却因天色渐暗迷失了方向。”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洞穴,却遇上了一头体型庞大的棕熊,我本以为性命不保。” “恰好瑞王殿下应平宁郡主之托进围场找我,将其斩杀,不然我只怕凶多吉少了。” 周令宜听罢,攥着帕子的手不自觉收紧,唇边的笑容十分僵硬,道:“竟这般凶险,可见表姐身上是有福泽的,定是姑父在天上保佑着表姐。” 贱人!竟这般命大! 周令宜气的指尖都在颤抖。 原本按照殿下的计划,是马发疯之后,殿下出现将其救下,有了这救命之恩,这贱人也不好将殿下拒之于千里之外。 而且这事往严重了说,两人共乘一骑,也算有了肌肤之亲。 可谁知却阴差阳错了导致这贱人坠崖了。 她当时还分外窃喜,暗道老天有眼,让这贱人最好摔死。 如此一来,她既不用将殿下让出去,又能将沈家的财产收入囊中。 至于沈家的其他两个人,她向来不放在眼中。 那林婉茹离了沈琼华,父亲若是喜欢,就玩一段时间,到时再交给娘处置。 她甚至都想好了找到了这贱人的尸体后,要如何向林婉茹交代。 即便是这贱人坠崖后还活着,待殿下的人将这贱人找到带回后,她也有把握说服殿下杀了这贱人。 可却没想到这贱人竟这般好运,瑞王先找到了她。 如此一来,她的一切设想都功亏一篑了! 第八十八章 步摇呢?还我! 沈琼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地看向周令宜。 “表妹也如此觉得?我也认为必是阿爹在天上保佑我,让我和阿娘躲过一切灾难,也必定会让对沈家不怀好意的人自食恶果。” 周令宜神色一僵,呼吸都放轻了一些。 她怎么觉得这贱人话里有话? 周令宜将话题拉了回去,她试探性地开口道:“我听殿下说,昨日殿下本是有机会救下表姐的,但表姐却不配合,并不愿伸手给殿下?” 若是一般人,肯定会牢牢抓住殿下这颗救命稻草,可这贱人竟丝毫不理会殿下伸出的援助之手,难不成是察觉出了什么? 沈琼华在周令宜略显灼热的目光下露出一抹疑惑,“昨日安王殿下让我将手给他?” 沈琼华拧眉,思索一番后,才面带一丝歉疚道:“可能是我被吓傻了,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也没听到安王殿下的叫喊。” “表妹也知道在那种情况下,马发疯往悬崖边冲,我实在是不能有心思去听别人在说些什么。” 沈琼华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周令宜辨别不出真假。 但心中却俨然相信了沈琼华的说辞,毕竟任谁在那种境况下都会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吧? “那表姐昨夜岂不是与瑞王殿下在一起?” 见沈琼华点头,周令宜心中复杂至极。 既高兴着贱人与瑞王待在一起一夜,殿下知道了肯定会心怀芥蒂,又担心这贱人与瑞王有了交集,会影响了殿下的大业。 “这事若是传出去了会不会对表姐的名声有影响?”周令宜神色犹豫,一副为沈琼华着想的样子,支支吾吾地开口道:“表姐有所不知……这……瑞王殿下……” 见她这般模样,沈琼华直接开口打断了她。 她笑盈盈道:“表妹放心,我与瑞王殿下什么都没发生。” “瑞王殿下是君子,答应了我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只要表妹不说,旁人定不会知晓。” “表姐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绝不说出去半个字。”周令宜分外坚定道, “只是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那些寻找表姐的侍卫说漏了嘴……” “若是真泄露出去了,那便……”沈琼华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 周令宜面带疑惑问道:“那便如何?” 沈琼华叹息一声, “那便只能跟瑞王商量一下,献上沈家的全部家财看看能否让我当瑞王妃。” “若是行不通,便向平宁郡主求个情,让我进瑞王府当个妾室,左右沈家还有些银钱,以银钱开道,想必在瑞王府的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沈琼华幽幽道。 周令宜闻言大惊失色。 若说方才她还想过以此事坏了沈琼华的名声,再让殿下求娶她的想法,现在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她心中甚至庆幸沈琼华在她面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否则她将此事传扬出去,沈琼华真的按照她所言进了瑞王府,自己岂不是坏了殿下的大事! 若是因此沈家的银钱不能为殿下所用也就罢了,若是瑞王因此得到了沈家的钱财扩大了势力后,打压殿下,殿下肯定会恨上自己的。 没有了沈家的钱财,姑母肯定会为殿下选取朝中重臣的嫡女为安王妃。 有新王妃环绕在侧,殿下又与自己有了隔阂,到时自己与殿下岂不是要渐行渐远,最后形同陌路? 那自己怎么办? 她爱慕了殿下这么多年,决不能落得这般下场! 周令宜深吸一口气,有些被自己心中的设想给吓到了。 再度开口时,语气便坚定了不少, “表姐放心,我定不会让此事泄露出去!” 只要说给殿下知晓,让殿下厌恶了沈琼华便可,不用闹得人尽皆知。 沈琼华见她这副神情,眼底闪过一丝嘲弄,说出的话却温柔极了。 “如此,那便多谢表妹了。” 周令宜急匆匆地离开了,沈琼华命芍药关门闭户,她要好好休息一番。 与此同时。 昭阳殿。 谢南渊坐在床踏边,将自己的衣领合拢。 临泽将太医送出去,再回来时,眼中满是心疼。 “王爷,太医说您这伤得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好呢。” 他知晓王爷受了伤,却没想到伤得那般重。 其他伤还好说,最严重的便是大腿处的剑伤和胸膛的熊爪抓出来的伤痕。 太医说,那熊若是再用力一些,再准一些,将王爷的胸膛抓穿都有可能。 也不知道王爷顶着这么重的伤,怎么还有心情和力气与沈小姐做那事。 稍微等一等不行吗? 等伤好了再做不行吗? 难不成是两人氛围之下情不自禁,难以自已? 临泽晃了晃脑袋,察觉自己又想歪了,此刻还是王爷的伤要紧。 主母什么的,都可以往后放放。 他正这般想着,便听见了谢南渊低沉的声音响起, “都交代好了?” 临泽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谢南渊问的是何事。 他点了点头道:“已经都交代好的,只说是王爷突发奇想想尝试一下夜间狩猎,却不慎被猎物所伤。” “属下还将那头熊的熊掌带了回来交给膳房,命他们做好进献给皇上,定不会让此事与沈小姐扯上关系。” 护得还真紧呐。 临泽在心中感慨道。 谢南渊闻言,脸上才露出舒缓的神情。 她是女子,声誉尤其重要,还是不要沾染上这些事的好。 左右此事也没有大声宣扬,就这般过去吧。 谢南渊这般想着,突然想起来一个事。 临泽正在心里想着自己的小九九,冷不丁听见谢南渊道: “我上回给你的步摇呢?还我!” 第八十九章 像被抛弃的怨妇! 啊? 什么步摇? 这个话题跳得太快,临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抬头愣愣地看向谢南渊。 谢南渊眉头一蹙,眼眸微沉,幽幽道:“你将步摇当了?” 明明是很轻柔的语气,落在临泽耳中却莫名令他汗毛直立。 他浑身一紧,急忙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步摇双手递了过去, “并未,还在属下这。” 见谢南渊将步摇接过,落在身上那颇具压迫感的视线移开,临泽才松了一口气。 他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心中不免感到一丝庆幸。 幸好王爷步摇交给他后,因为在行宫他不能及时将步摇当掉,不然此刻他还真不能拿出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步摇,谢南渊垂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大殿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临泽偷偷看谢南渊一眼,低头,又偷偷看一眼,半晌后实在是憋不住了,试探地道:“王爷是要将这步摇送给沈小姐吗?” 此话一出,谢南渊猛地抬头看向临泽。 临泽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心中直打鼓。 难不成他猜错了? 王爷不是要送给沈小姐? 可是不对呀,王爷昨夜都对沈小姐那般了,今日又突然将之前要当掉的步摇要回,不是送给沈小姐还能是送给谁? 王爷身边也没有别的女人了呀! 眼见谢南渊神情越来越阴鸷,临泽上前行了一礼,战战兢兢道:“属下该死,不应该妄议王爷。” “下不为例。”谢南渊冷声道。 “是!”临泽应下。 “退下吧。”谢南渊挥了挥手。 临泽后退,余光却瞥见了谢南渊将手中的步摇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 他动作一顿,心中却更疑惑了。 临泽刚退至门边,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便冲了进来,啪地一声推开了大门,门框差点砸到了临泽的脑袋。 临泽只觉眼前一花,平宁郡主便出现在了王爷身侧。 洛希瑶满脸焦急担忧,道:“表哥,你昨晚救琼华受伤了?严重吗?” 她说着,便想要看看谢南渊的伤势,却被谢南渊躲开了。 正在她疑惑之际,便见谢南渊神色凝重道:“你是如何得知我受伤的消息的?” 他不是已经让人封锁了消息吗? 外人皆不知他受伤了,便是太医那瞒不过去,会禀告给皇上,他也找好了狩猎的说辞,定不会牵扯到沈琼华。 平宁是如何得知他受伤的消息? 洛希瑶见谢南渊一脸严肃的模样,神色不自觉有些惊慌,结巴道:“就……听琼华说的啊。” “她说你昨日为了救她,与棕熊搏斗,受了重伤。”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洛希瑶问道。 谢南渊听见是沈琼华与洛希瑶说的,神色间这才放松了几分。 他道:“无事,此事你切莫宣扬出去,女儿家的名声要紧,若是让人知晓她一夜未归,于她不好。” 至于造成这一切的谢祁安,谢南渊笃定他不会说出去。 他那个好二哥知晓是他将沈琼华带回来的,此刻怕是扫尾都还来不及,自然不敢将此事弄得人尽皆知。 不然这围场的马突然发疯伤及平宁郡主,若是追查下去,谢祁安可讨不了好。 洛希瑶听他这般说,也反应过来,点头道:“表哥,你放心,我肯定不乱说。” 说着,洛希瑶有些惊奇地看了谢南渊一眼,颇为诧异道:“表哥,你什么时候这般仔细了,竟是连这个都考虑好了。” 这还是她那个不食人间烟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哥吗? 谢南渊闻言神色一僵,衣摆下的大拇指忍不住扣着食指。 他轻咳一声道:“我一向如此,只是你从前不甚在意罢了。” 是吗? 洛希瑶眼中闪过一抹怀疑,她脑中不断努力回忆着之前的画面,可总觉得貌似好像跟表哥口中的他自己有所差异。 临泽在一旁嘴角偷偷扬起一抹弧度,不知为何,看着平宁郡主这般怀疑人生的表情,他心中划过一丝暗爽。 就像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所有人都不知道王爷和沈小姐昨晚发生了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临泽敢肯定,王爷心中定有沈小姐。 顶着洛希瑶狐疑的眼神,谢南渊抿紧唇角,眼神一暗,有些迟疑道:“除了这个,她有没有说别的?” 有没有焦急地问他的身体情况? 有没有关心他? 谢南渊想问出来,但却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想到了离开山洞之前她说的那翻话,若是她多关心关心他,他就勉为其难地原谅她。 谢南渊这般想着,嘴角不自觉微微弯起,眉目舒展。 洛希瑶挠了挠脑袋,仔细回想着之前的场景,道:“琼华没说别的了。” 谢南渊嘴唇紧绷,面无表情。 洛希瑶见谢南渊眼神冰冷的看着自己,以为对方怀疑自己撒谎,举着三根手指道:“真的没说,琼华还送我出了屋子,并未提及其他。” 谢南渊衣摆下的双手紧握成拳,牙关紧咬。 洛希瑶见他神色异常,有些忐忑地问道:“表哥,怎么了?难不成有什么重要的事琼华忘记托我告诉你了?” “无事!”谢南渊道,隐约见还能听见磨牙声。 洛希瑶嘴角抽动, “那你这副样子做什么,像极了被人抛弃的怨夫一般。” “你休要胡说!”谢南渊冷斥道,陡然放大的声音将洛希瑶吓了一跳。 她拍着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地看了谢南渊一眼,道:“表哥,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吓死她了,表哥从前也没这般开不起玩笑啊。 从前她拿他开玩笑,他也只是淡淡扫她一眼,也不与自己争执,就跟与他无关一般。 今日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是因为受伤了所以脾气不好? 洛希瑶在心中暗暗嘀咕道。 她这一句话如一盆冷水一般浇灭了谢南渊躁动的心。 是啊,自己反应怎么会这么大? 沈琼华何时能左右自己的情绪波动了? 谢南渊冷着一张脸,目光落在虚处,眉头都能拧死一只苍蝇,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突然,他像是终于想通了,眉目舒展开。 定是昨日两人一同面对棕熊,一起度过生死危机,他才这般在意她。 就像临泽和纪北一般,生死与共过,便会下意识在意。 待回了京,分开一段时间就好了。 理清自己的思绪,谢南渊心中轻松了不少。 “你还有其他事吗?”谢南渊淡淡朝洛希瑶道。 这便是要赶人的意思了。 洛希瑶一哽,她来昭阳殿便是关心表哥的伤势的。 但看表哥这般生龙活虎,能说话,能生气,还能阴阳怪气的,想来伤得也不太重,起码危及不了性命。 如此,她便放心了。 洛希瑶摇摇头,正要告辞,一道青色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第九十章 三哥他有断袖之癖! “三哥,你身体怎样了?”略显稚嫩的嗓音透着少年的清朗。 面上虽焦急不安,却还是守礼站在门口,等谢南渊同意了,才越过门槛,走进昭阳殿。 洛希瑶行了一礼,“五皇子安好。” “平宁姐姐不必多礼。”五皇子微笑道,露出两颗小虎牙。 五皇子的生母顺贵嫔出身低微,原只是冷宫的一名宫女,现如今已无多少宠爱,五皇子在皇上跟前也不如安王和瑞王得脸。 但好在皇上向来看重各皇子的课业,五皇子又是宫中唯一未成年的皇子,因此时常被皇上抽查课业,宫人倒也不敢怠慢。 五皇子不得盛宠,也没有多少机会出宫,他与谢南渊的关系好,若是出宫绝大多数会去瑞王府。 一来二去,与平宁郡主也见过很多次,他很喜欢这个性格爽朗的姐姐。 因此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五皇子一般都称呼平宁郡主为姐姐以示亲近。 洛希瑶展颜一笑,随后便放飞了自我。 她伸出青葱白玉的两根手指,捏住了五皇子的腮帮子,道:“谢小五,多谢你啊。” 若不是他在永乐公主的宴会上解围,琼华怕是就要受罚了。 五皇子拍开她的手,“我是受三哥的嘱咐,才帮你的,你可不要自作多情。” “行行行,我是托你三哥的福,行了吧。” 看着黏在谢南渊身侧的谢小五,洛希瑶翻了一个白眼。 一年才见几次啊,怎么就那么粘着表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谢小五是表哥养大的呢。 可实际上,表哥跟随爹爹前往边关的时,这谢小五才三岁,还不记事呢。 后来,表哥每年才回来两三次,回回都粘着表哥。 表哥受伤回京这一年,谢小五出宫的次数肉眼可见的增加。 也不知道顺贵嫔见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不粘她,反而粘着别人,心中是何滋味。 五皇子站在谢南渊身前,眼眶略微有些发红,一看就知道是哭过的。 他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谢南渊,声音哽咽道:“三哥,你还疼不疼啊?” 谢小五也知道表哥受伤了? 谢南渊与洛希瑶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你知道我受伤了?”谢南渊出声道,神色有些凝重。 五皇子点点头,道:“太医去给父皇禀告的时,父皇正在抽查我的课业,所以我便知晓了。” “三哥,夜间狩猎也太危险了,今后还是不要去为好,受了重伤,便是猎得了熊掌,也是得不偿失的。” 谢南渊和洛希瑶闻言心中皆松了一口气。 并非是他们不将实情告知五皇子,实在是事关沈琼华的名声,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暴露的可能。 毕竟五皇子年纪还小,少年意气,万一说漏嘴就不好了。 “昨夜也只是一时兴起,今后不会了。”谢南渊道,对于这个从小爱粘着自己的弟弟,谢南渊心中还是很在意的。 见谢南渊答应了,五皇子这才重新露出笑脸。 沉重的话题过去了,便说起轻松的事,这事压在五皇子心中好几天了。 五皇子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三哥,你是喜欢那位沈小姐吗?” 他从来没见过三哥这般在意一个女子。 那晚宫宴过后,第二日天还未亮,他都还未起床,三哥却突然来访。 他一身戎装,一看便是赶在进围场前见自己一面。 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让他在大皇姐举办宴会时去那附近徘徊一段时间,若是见她们为难一个姓沈的小姐,替其解围。 所以他才能在最关键的时机,出面替其说话,让大皇姐免了沈小姐的责罚。 也可能是因为他是父皇所有子嗣中最小的一个,大皇姐对别人不假辞色,对于他的话却还能听进去几分。 他事后便想问三哥这个问题,可惜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时机,如今倒是一个机会。 平宁姐姐在这,那次宴会上他看平宁与那沈小姐关系也不错,他若是说错了话,平宁还能帮他挡挡。 洛希瑶并不知晓五皇子的小心思,她听到五皇子的话,顿时乐不可支。 抢在谢南渊之前开口道:“谢小五,你这脑子里一天天的都装着什么?” “表哥怎么可能会喜欢沈小姐?” “他就不喜欢女人!” “他们俩没可能!” “琼华喜欢的也不是表哥这个类型,人家喜欢的是脾气好,温文尔雅的男子。” “你看看表哥那一张冷脸,和他那个怪脾气,他占了哪个条件?” “琼华才看不上表哥呢!” 洛希瑶一顿输出后,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见谢南渊脸上的表情难看至极,如看死人一般看着自己,周身的温度骤然急降,她一双大眼睛在眼眶里飞速旋转,表情懊悔。 糟了! 她是不是说的太直接了! 毕竟还是要在谢小五面前给表哥留点面子的! 而五皇子则双眼瞪大,嘴唇大张,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她她她……她说什么? 三哥不喜欢女人?! 三哥不喜欢女人,难道喜欢男人不成? 三哥难不成有断袖之癖?! 五皇子脑中嗡嗡作响,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神情恍惚道: “你是说……三哥他……有断袖之癖……?!” 第九十一章 有内鬼? 随着五皇子的话落下,空气中霎时间安静下来。 洛希瑶目眦欲裂,满目惊恐。 我不是! 我没有! 你休要胡说! 洛希瑶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带着极强威压的视线落在身上,犀利得似要将她洞穿。 她愤怒地看向五皇子,“谢小五,你休要胡说八道!” 一转脸,又略带讨好地朝谢南渊道:“表哥,我的意思是,你不喜欢亲近女人……” 五皇子此时也察觉出自己说错了话,竟太过震惊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 眼见谢南渊的脸色随着洛希瑶的解释越来越黑,五皇子眼珠一转,扬一抹乖巧的笑容,露出八颗贝齿。 他站起身,行了一礼,道:“既然三哥已然无事,夫子留下的课业我还未完成,明日父皇便要抽查,便先回去了。” 说完,脚底抹油,半大少年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余下平宁郡主傻愣愣地站在一旁,待反应过来后死死绞着手中的帕子,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谢小五,当真是越来越狡猾了! 平宁郡主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站在门边的临泽身上,投去求助的眼神。 临泽身体一僵,默默移开了眼,抬脚偷偷往门边挪了一小步。 又一小步。 再一小步。 成功出了大门,与纪北一起站在门口守着。 平宁郡主:“……” 洛希瑶谄媚地开口道:“表哥——” “你很闲?”谢南渊冷声道,一双狭长幽深的凤眸斜睨着她。 洛希瑶一个激灵,连忙摆手道:“不闲,不闲,我很忙,忙的要死。” “表哥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说完,一溜烟跑出了大殿,完全没有往常世家贵女的风范。 大殿内瞬间空旷了不少,谢南渊坐在太师椅上,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感觉原本还无碍的身体,因着小五和平宁闹的这一通,伤口好似反而更加疼痛了。 他吐出一口浊气,闭目养神。 少顷,紧闭的大门推开一条缝,一只黑而圆的眼睛扫视这殿内的情况。 “何事?”谢南渊闭着眼睛,幽幽道。 临泽推开大门,走近时悄悄抬头看了谢南渊一眼,见谢南渊并未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双手置于胸前,恭敬道:“属下是想向王爷禀报昨晚刺客的事。” 原本早就该禀报了,但却因为王爷的伤势打乱了阵脚,接着又被五皇子和平宁郡主的大胆发言吓着了,导致临泽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直至方才站在殿外冷静下来,临泽才想起自己还未向王爷禀报此事。 谢南渊闻言神色一凝,倒是他气糊涂了,竟差点忘记了此事。 他轻咳一声,道:“查出来是谁的人了?” 临泽点头,道:“属下怀疑那些刺客可能是陈国的人!具体还需殿下亲自辨认。” 毕竟他只是听说陈国的皇家暗卫队,颈后有一只大雁图腾,却并未亲眼见过。 倒是王爷曾经深入敌营,与其统领交过手,见过那图腾。 “陈国的人?!”谢南渊猛地坐直身体,神色凝重。 他本以为是谢祁安安排的人,还道对方狗急跳墙,竟敢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做行刺之事。 而自己为了隐瞒昨晚的真相,避免牵扯上沈琼华,还不得不将此事压下。 却是没想到背后之人在意料之外。 若真是陈国的人…… 谢南渊神情严肃,道:“将人带进来吧。” 临泽点头,很快一具尸体便被抬了上来。 尸体保存完好,嘴唇青紫发黑,一看便是服毒自尽的。 临泽扒开尸体的后颈处,露出图腾。 谢南渊走近,只一眼,瞳孔骤缩。 竟真是陈国的皇家暗卫标识! 他不会认错的。 三年前他孤身潜入陈国军营,离开时被其皇家暗卫队统领发现,痴缠打斗一番,才得以脱身。 打斗过程中,他见过这大雁图腾。 确定了刺客身份,临泽便命人将尸体拖了下去。 “王爷——” “是。”谢南渊直接给出肯定的答复。 临泽惊呼,随即不忿道:“这些杂种还真是不择手段,净使些下作手段,有本事战场上见真章啊!” 临泽气极了。 只觉得这些人真是阴魂不散,竟从边境追来了京城! 若非王爷体内的毒被裴神医解得差不多了,昨晚那种情况只怕真要凶多吉少了。 临泽气愤道:“王爷,陈国肯定是又蠢蠢欲动,怕您回战场将他们打的屁股尿流这才提前使阴招呢。” 谢南渊双拳攥紧,神色晦暗不明。 此事实在是太大了。 且不说陈国是否又要发动战争。 光是京城距陈国数千里,陈国的皇家暗卫竟能通过层层筛查出现在京城,甚至出现在了戒备森严的皇家围场,还能找到机会刺杀他。 这就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起码光是靠陈国潜伏在京城的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唯一的解释便是——朝中有内鬼! 想到此处,谢南渊猛地转身大步离开昭阳殿,前往皇上所在的紫宸殿。 —— 紫宸殿。 谢荣刚用过膳。 李顺全端着托盘走至谢荣身旁,将茶盏放置谢荣手边,笑道:“皇上喝口茶解解腻吧。” 谢荣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嘬了一口,清冽的茶香冲淡了嘴中的味道,他舒坦地叹息一声。 “偶尔吃一次还行,若是常吃就太腻了。” 嘴上这般说着,脸上却满是笑容。 李顺全在谢荣身边这么多年,知晓他是口是心非,道:“瑞王殿下是孝顺皇上,猎得了熊,便立即将熊掌进献给皇上。” 谢荣闻言,目光落在虚处,半晌才道:“是孝顺,这些年也多亏了他边境才能这般安稳。” “不过好在,上一回战役后,陈国主动提出签订契约,如此,咱们也能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说着,他看向李顺全道:“待会去看看渊儿,也不知他身子如何了,你待会可要劝着点他。“ “他身子才刚好,此事有一回就够了,万不能再这般任性了。” 狩猎何时不能? 偏偏挑晚上,围场得有多危险。 谢荣拧着眉想道。 “是,奴才遵命,一定帮皇上好好劝劝瑞王殿下。”李顺全笑着道。 主仆俩说着便要起身前往昭阳殿,此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进来了,道: “启禀皇上,瑞王殿下求见!” 第九十二章 你说是谁? 谢荣眉梢一挑,好笑地看向李顺全,手指轻点:“这小子,倒是会赶时候。” 李顺全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瑞王殿下这是跟皇上心有灵犀呢。” 皇上正要去看瑞王,瑞王便来了,这不是心有灵犀是什么? “让他进来吧。”谢荣道。 小太监应下,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一身玄色衣袍的谢南渊大踏步走了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谢南渊行了一礼道。 “平身吧。”谢荣摆手,轻声道。 “是。”谢南渊直起腰,便对上谢荣打量的眼神。 他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低头看了看自己,并未有何不妥之处。 他正要开口询问,便见皇上道:“还行,虽然伤得重,却还能动弹。” 谢南渊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皇上是在关心他的伤势。 他道:“父皇不必担忧,这点伤不算什么的。” 从前他在战场上时受的伤比现在要重多了,最严重的一次整整一个月才能下榻,现下不过是流些血罢了。 也就是在京城,这些太医见着受伤的,便习惯性地往严重了说。 至于临泽,每次自己受伤他都大惊小怪的。 谢荣颇有些气愤无奈,他看向李顺全,道:“你看看,这小子,都这时候了还要逞能。” 李顺全笑着朝谢南渊道:“王爷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皇上心中一直记挂着你呢,若不是因政事绊住了脚,早就去看王爷了。” 伴随着李顺全的话音落下,谢荣冷哼一声。 谢南渊薄唇微抿,道:“是,儿臣晓得了,会注意身体的。” 他说着转移了话题,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儿臣此番前来,是有事告知于父皇。” “哦,什么事?” 见谢南渊神情严肃,谢荣也一改方才的闲适的姿态,正襟危坐。 “儿臣昨晚去围猎时,遭遇了刺杀。”谢南渊道。 虽然要将此事告知于皇上,但谢南渊还是隐去了沈琼华的事。 谢荣神色诧异道:“刺杀?” 谢南渊点点头, “而且对方人手不少,若不是纪北带了人,儿臣昨日不一定能平安归来。” 谢荣猛地站起身,一把将手边的镇纸砸落在地, “简直岂有此理,何人竟敢在皇家围场行刺皇子!” 他脸上满是愤怒,快速踱步着,随即停在李顺全面前, “查,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他倒是要看看谁的胆子这么大! “是!”李顺全应下,转身便要吩咐下去。 就在这时,谢南渊道:“父皇,儿臣已知晓幕后之人是谁。” “正是与咱们交战多年的陈国。” “是陈国?”谢荣惊疑不定道。 在征求谢荣的意见后,谢南渊朝外头喊了一声,临泽拎着一个浑身瘫软的人进来。 待他将人扔在地上,露出泛着青紫的嘴唇和不再起伏的胸膛,谢荣才发现这是一个死人。 “这是昨晚行刺儿臣的刺客,无一幸存,除了被临泽他们斩杀的,剩下的皆服毒自尽。” “而他们的颈后……” 谢南渊眼神扫过,临泽会意,将尸体翻了个身,扯开后颈处的衣裳,露出栩栩如生的大雁图腾。 谢南渊道:“父皇请看,这便是陈国皇家暗卫的图腾,儿臣昔年潜入陈国军营时曾见过此图腾,因此一眼便认出来了。” 谢荣走上前看了一眼,随即满是愤怒。 这陈国皇家暗卫的图腾他虽未见过,却也听说过。 这些刺客必是陈国的暗卫无疑。 这陈国表面上同意停战,私下又派暗卫混进京城刺杀渊儿,究竟是何居心? 谢南渊双手置于胸前,道:“父皇,这些暗卫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混入围场,背后必有人相助,恐怕朝中有内鬼。” 谢荣表情凝重,显然也知晓这里面的轻重,他恨恨道:“这些混账东西!” 今日敢刺杀渊儿,明日是不是就要刺杀他这个皇帝! 谢荣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朝谢南渊道:“此事朕知道了,定会派人全力追查。” “你受了伤便不要担心那么多事,好好修养才是。” “是。”谢南渊应下。 随后谢荣又关心了谢南渊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谢南渊一走,谢荣脸上的笑意便消失殆尽。 他坐在龙椅上,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半晌,才幽幽开口道:“你说,这内鬼会是谁?” 他问的随意,并没有指定让谁回答。 大殿之中的心腹却无一人敢回答,便连李顺全也低着脑袋当没听到。 好在,谢荣很快便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将此事交给龙卫追查,自己则继续处理政事。 李顺全见此心中松了一口气,扬起袖摆轻轻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 小花园。 谢祁安一身月白色锦袍坐在石凳上,双眼时不时朝前方望去,像是在等什么人。 突然,寂静的空气里响起了一道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谢祁安立马站起身,便见一身粉色襦裙,人比花娇的周令宜出现在他视线中。 他快步上前两步将人搂进怀中, “宜儿,辛苦你了。” 周令宜依靠在谢祁安的怀中,娇声道:“不辛苦,能为殿下排忧解难是宜儿的荣幸。” 想到自己交代她的事,谢祁安伸手抚着周令宜的脸,将她拉开一些,双目对视,问道:“宜儿,我让你问的事怎么样了?” 原是谢祁安在沈琼华坠崖后,反复回想了当时的情形,总觉得沈琼华当时的反应有问题。 正常闺阁女子遇上这种情况,应该死死抓住自己这颗救命稻草才是,怎会选择跳崖呢? 他越想越觉得可疑,越想越觉得不安,这不安在他派到宫门口盯梢的人回来告知他,沈琼华和谢南渊是一同回来后,更是达到了巅峰。 因此,他便让周令宜去沈琼华那儿试探一番,看看能不能探听到什么。 周令宜闻言绞着手中的帕子。 第九十三章 荒郊野外孤男寡女 “表姐说她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并未听到殿下的呼喊。” 没听到? 谢祁安眉头微蹙,对于这个说法持怀疑的态度。 人在极度紧张害怕下,确实不会去关注其他事和人,但沈琼华的情况却又有些不一样。 在明知道可能会坠崖的情况下,身旁出现了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是率先求救吗? 她都有勇气跳崖了,难不成还没有勇气向自己开口求救? 谢祁安脑中有一丝灵光一闪而逝,太快了他并没有抓住。 他还来不及回想,便被周令宜接下来的话惊到了。 “你说什么?”谢祁安惊呼,瞳孔微颤。 周令宜眼眸微闪,面上一派担忧的表情,“此事千真万确,是表姐亲口跟我说的。” “瑞王救了她,两人在一整晚都在一起。” 谢祁安脸都绿了,这情况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他原本以为是沈琼华命大,坠崖后活了下来,却因对围场不熟悉,这才迷了路一夜未归,而后遇上了瑞王。 结果现实却是三弟对她有了救命之恩,两人还共度了一夜。 这荒郊野外孤男寡女的,谁知道有没有发生了什么。 谢祁安早在算计沈家时,便将沈琼华看作是他的女人,即便他碍于周令宜,并不打算和沈琼华圆房。 但这也并不代表,他不介意沈琼华与其他男子共度一晚,毕竟沈琼华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是要顶着他安王府女主人的名头的。 更别说,这个共度一晚的男人,还是他视为死敌的瑞王。 此刻,在谢祁安心中,无疑是沈琼华给他戴了绿帽。 见谢祁安愤怒中夹杂着几分鄙夷与嫌弃的神情,周令宜嘴角勾起一抹急不可查的弧度。 她就知道,即便殿下对沈琼华无意,也决不能容忍对方有与外男共度一夜的经历。 有了这种经历,殿下将来肯定不会再被沈琼华的美色所惑。 即便将来俩人真的成亲,住在同一屋檐下,自己也可以放心不少。 不过为了维持自己在殿下心中的善良美好的形象,周令宜还是面带惋惜地替沈琼华辩解了一句。 “表姐估计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谢祁安冷哼一声。 亏他还想着待自己当上太子后,看在沈琼华那张脸的份上,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给对方留一个侍妾的位子。 可谁知对方竟如此不守妇道,不讲男女大防,果然是商户出身,上不得台面。 那么将来,自己也没必要抬举她了。 倒是他那个好三皇弟,此次坏了他的计划,不然救了沈琼华的就是自己了。 如此看来,他和母后的猜测并未有偏差,谢南渊果然对沈家也有想法。 不然就凭对方的性子,如何会连夜跑到围场救一个毫不相干的商户之女。 因为平宁那丫头的请求? 谢祁安嗤笑一声,并不相信。 他更觉得这只是一个借口,是谢南渊自己想要救沈琼华,目的与自己一样,希望以此为契机,获得沈琼华的好感。 最可恨的便是,偏偏对方达到了目的。 偏偏不是自己的人先找到沈琼华。 也不知这两人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谢祁安这般想着,不知不觉便脱口而出。 周令宜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也不自觉担忧起来,她犹豫一番,终是开口道:“殿下,今日我与沈琼华曾谈论过万一此事泄露出去的后果。” “沈琼华的意思是,万一泄露出去,坏了名声,她愿奉上沈家家财进瑞王府。” 谢祁安瞳孔一缩,面色紧绷,“此话当真?” 周令宜点点头,“自然,这是表姐亲口所言。” “若真是如此,倒是不好办了。”谢祁安双拳紧握。 之前数次,他向沈琼华表达好感,对方都不为所动,却愿进瑞王府。 这岂不是说明,在沈琼华心中自己还不及谢南渊? 还是说,是为名声所累,亦或是昨晚发生了什么,才让沈琼华这般…… 谢祁安的目光落在虚处,大掌一下一下抚摸着周令宜柔软的发丝。 半晌后,他才低头看向周令宜,幽幽道:“宜儿,我们不能再这般坐以待毙了。” 再这般小打小闹下去,只怕真会是为他那好三弟做了嫁衣。 —— 接下来的几日,沈琼华安安静静地躲在屋中修养身体。 幸好要参加的宴会,头几日都已参加完,倒不会影响什么。 周令宜隔两人便来看望沈琼华一次,嘘寒问暖的,做足了好妹妹的姿态。 倒是林氏,因着周令宜向沈琼华保证绝不说出去,便只能装作不知晓。 其中最忙的便属平宁郡主了。 因着心中有愧的缘故,洛希瑶也不狩猎了,几乎每日都往沈琼华的屋中跑,补身子的好东西不要钱地往这边送。 因来得太过于频繁,有时正碰上周令宜在。 她早已知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知晓是安王给她的马下了药,才引来了后面的事,自然对周令宜没有好脸色,每次都冷嘲热讽一番。 偏偏她是郡主,嘴巴又厉,周令宜心有顾忌,对上她压根占不到便宜,次次落荒而逃。 洛希瑶前几日还在沈琼华这待的时间长些,后来见谢南渊并没有找她算账的意思,便不躲着了。 每日看完沈琼华后,还要跑到昭阳殿关心谢南渊。 日子便这般缓缓流逝,很快便到了启程回去的这一日。 一大早,各方人便将东西装箱,坐在马车上,等待圣驾先行。 沈琼华照旧与周令宜和周令芙共乘一辆马车。 周令芙望着坐在对面面色红润有光泽的沈琼华便气不打一处来,双手死死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我看沈表妹气色这般好,怎么看也不像需要补身体的样子。” “即是如此,沈表妹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平宁郡主,怎好意思每日劳烦郡主来回跑。” 周令芙这般说着,眼中的嫉妒几乎要从眼眶中溢出来。 三人同住一个院子,虽不同屋,但沈琼华那边的动静那般大,她又怎会不知晓。 从几日前开始,平宁郡主便时常进出沈琼华的屋子,有时一天甚至来好几次。 每次来都带了不少好东西,和名贵滋补的药材,甚至有几次还炖好了补汤带来,一待便是好几个时辰。 她看着眼红不已,既羡慕沈琼华居然如此得平宁郡主看中,又想要那些好东西。 便也曾在平宁郡主在时,去沈琼华的屋子,打着唠家常的名义,想要讨好平宁郡主,与平宁郡主拉近关系。 谁知对方并不买账,还直言让她不要打扰沈琼华休息。 真是岂有此理! 她堂堂永宁侯府大小姐,拉低身段去看望沈琼华,是沈琼华的光荣,岂有被嫌弃之理! 平宁郡主自己一天几趟跑来就使得,她去一次就是打扰了! 定是沈琼华那贱人在平宁郡主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不然平宁郡主如何会如此不待见自己。 周令芙越想越觉得是这般。 不然平宁郡主即便是看在永宁侯府的面子上,也该给自己几分薄面的! 第九十四章 她倒是笑得开心! 马车缓缓驶离行宫。 沈琼华看着眼中满是不忿的周令芙,心情颇为舒畅。 她自是知晓周令芙是如何想的。 怕是前几日对方在她屋中讨好平宁郡主不成,反受挤兑,事后越想越气,又将这件事算在了她头上,这才又按奈不住了。 她并不怕周令芙记恨她,相反,像周令芙这种什么都表现在脸上的性格,其实是最让人放心的。 反倒是周令宜这种人,面上温温柔柔的,姐姐长姐姐短的喊着,背地里却下死手,才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沈琼华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意味,嗓音却娇娇柔柔道:“芙表姐说的是,我也与郡主这般说的。” “可无奈郡主不放心,说我身体偏瘦弱,多补补,能强身健体一些也是好的。” “郡主说她在自己屋中也是闲着,她不闲麻烦,乐意来回跑。” “芙表姐你说,我这推辞都推辞不掉,别人嫉妒红了眼,想要如此殊荣都得不到,我这再推辞,岂不是显得不识好歹了吗?” “你!你这是说谁呢!”周令芙愤怒道。 这贱人是什么意思! 是在含沙射影地说自己嫉妒她吗? 笑话! 她堂堂永宁侯府大小姐岂会嫉妒她一个下贱的商户之女! 周令宜的脸色也不好看,毕竟她这几日也在平宁郡主那吃了不少憋。 沈琼华和平宁郡主越来越亲近,这对于殿下,对于永宁侯府来说都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沈琼华见周令芙如此气急败坏,这才举起青葱白皙的手掩住口鼻,一副说漏了嘴的样子。 面带歉疚,眼中水波莹莹,柔声道:“芙表姐,你别介意,我说的不是你。” 周令芙:“……” 周令芙气得脸色涨红,正想要不管不顾的发飙,车厢外侧却传来几道声响,“咚咚咚——” 有人在敲车窗。 周令芙的动作一顿,连忙坐了回去,慌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沈琼华看了她一眼,见她收拾妥当了,脸上带着一丝不失礼貌的微笑,抬手掀起车帘。 入目便是谢祁安那张令她厌恶至极的脸,嘴边的笑容戛然而止。 谢祁安一身白色锦袍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身姿挺拔,面如冠玉。 他微微低头,唇角含笑地望着掀开车帘的沈琼华。 嗓音温柔似水,“几日不见,沈小姐可还安好?” 谢祁安自从那件事之后,便一直想要跟沈琼华见一面,不然若是再这般放任下去,沈琼华岂不是真要被瑞王拉拢走了。 可奈何平宁郡主总是陪着沈琼华,他竟是找不到一丝机会,便连他上门拜访也推说身体不适被拒了。 眼见要回京了,更难见面,他这才在此时找了过来。 当然,他选在这时过来也有他的意图。 沈琼华还未说话,车厢里周令芙便挤到了沈琼华身边,。 她眼中惊疑不定,嗓音却还是刻意压柔了道:“殿下是特意来找沈表妹的?” “这皇家围猎不过短短几日,我竟不知沈表妹和殿下何时这般熟了。” 她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说完后,还自以为隐晦地剜了沈琼华一眼。 贱人!惯会勾引人! 沈琼华眉头一蹙,面露不虞道:“我与安王殿下并不相熟,芙表姐若是不会说话,不如闭上嘴,免得口无遮拦引出事端。” 周令芙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这贱人竟敢当着安王殿下的面给自己没脸! 沈琼华忽略掉周令芙的眼神,转头问道:“安王殿下找我,可是有何要事?” 谢祁安眼底闪过一抹暗色,道:“无事,不过是想要为前几日的事情向沈小姐说一声抱歉。” “若是我及时抓住沈小姐的手,便不会发生那种事情了。” 沈琼华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安王殿下不用歉疚,我与您本就毫无关系。” 沈琼华这话可以说已经说得很直白了,偏偏谢祁安装听不懂似的。 眼神坚定道:“下次若是再遇这种事,我一定会护好沈小姐,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谢祁安说完,也不等沈琼华反应,便径自打马而去。 沈琼华被他这无厘头的操作弄得一头雾水,正要放下车帘,便看到不远处,几家贵女都掀开车帘望着着这边,窃窃私语。 显然是将刚刚那副场景都看入眼底。 沈琼华眼眸一暗,收回了手,重新端坐好,一转头便对上周令芙毫不掩饰的愤怒的嘴脸。 “你与殿下到底是什么关系?” 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些许质问。 “没有关系。”沈琼华淡淡道,但看周令芙的样子,很明显是不相信她的。 周令芙确实不相信她。 安王殿下是周贵妃的儿子,说起来也是她的表哥,从小便经常出入永宁侯府。 可对方除了对周令宜好,对自己都是不冷不淡的态度,就好像只有周令宜是她的表妹一般。 无论自己怎样讨好,献殷勤,对方永远都礼貌梳理。 对自己尚且如此,若是真没有什么,安王殿下怎会对她这般和颜悦色,嘘寒问暖? 想到这儿,周令芙抬眼朝周令宜看去,却见对方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她怎能如此平静! 周令芙攥紧了裙摆,眼神落在虚处,神色晦暗不明。 沈琼华侧着身子,余光却将周令芙的反应尽收眼底。 心中一动。 莫非…… 她脑中回想起方才的场景,嘴角悄悄弯起一抹弧度。 事情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 谢祁安骑马还未行多远,迎面便遇上了谢南渊。 谢南渊那双黑沉的眸子便那般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显然是看到了谢祁安刚刚所做的事。 谢祁安双眼一眯,嘴角习惯性地扬起笑,道:“三弟怎么到这后方来了?我记得平宁的马车应是在前面吧?” “难不成是来找人的?” “二哥说笑了,我不过是随便走走罢了。”谢南渊面无表情,声音冷淡。 说着,便勒紧了缰绳准备离开。 谢祁安神色一动,指使着胯下的马上前一步,轻声道:“三弟,有些东西既是属于别人的,就不应该再伸手,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觉得呢?” 他说的隐晦,也不知是说沈琼华还是皇位,亦或是两者都有。 谢南渊眉梢一挑唇边扯出一抹不屑的冷笑:“二哥,有没有可能,能被夺走的东西,原本就不属于你。” “只不过是你以为是属于你的罢了,一切都是你的妄想。” 谢南渊扯动缰绳,调转方向,朝前方而去。 秋风萧瑟,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谢南渊神色冷凝,脑中不断浮现出方才掀起车帘时的那张笑意莹莹的小脸。 呵!她倒是笑得开心! 第九十五章 我要当安王妃! 京城。 圣驾已经进了宫,永宁侯等一众重臣也跟随在一侧,等待着随时召见,其余家眷马车各回各府。 马车缓缓在宏伟的大门前停下,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永宁侯府’四个大字。 周令芙斜睨了沈琼华一眼抢先下了马车,像是晚一步便吃了亏似的。 沈琼华也不计较,缓缓下了马车。 三人在府门前站定,林氏这才搭着孔嬷嬷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容貌端庄,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 不得不说,权利的确是个好东西,在行宫这段时间,林氏每日都与京城的贵夫人混迹在一处,状态比去行宫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道:“走吧。” 一行人往荣德堂走去。 荣德堂。 老夫人坐在主座上闭目养神,她常用的拐杖放在一旁,左手转动着佛珠,一头黑白交杂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 下首坐着一位穿红着绿的妇人,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高兴和焦急。 二夫人吴氏坐立不安,眼睛时不时便望向门口,若不是老太太在这,只怕她早就去大门口接人了。 就在她焦急不已时,林氏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映入了她的眼帘。 吴氏急忙站起身,便看到了自家女儿跟在林氏后头进了荣德堂。 “儿媳|孙女给老夫人|祖母请安。” “琼华给老夫人请安。” 四道声音响起,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睛逐渐聚焦飞快地扫过四人,在沈琼华的脸上停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最后视线落在了林氏的身上。 “起来吧。”老夫人淡淡道,看向林氏,“你此番辛苦了。” 林氏连忙道:“回老夫人的话,不辛苦,这都是儿媳应该做的。” 二夫人吴氏听到这话,偷偷翻了一个白眼。 辛苦什么辛苦,能去参加皇家围猎是多大的荣耀啊,再辛苦也值得。 林氏若是嫌累,她倒是想代替,可惜老爷不争气,也不知道她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前往。 这般想着,吴氏心中泛起几缕轻愁,随后很快便被自己打散了。 眼下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好不容易等老夫人问完话,吴氏直接抓着周令芙的手便回了自己院子。 仆人都守在外头,将门关上,母女二人相对而立。 “如何?”林氏问道,眼中满是期盼。 周令芙此刻心中满是烦乱,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伸手拿起桌上的糕点,烦躁道:“什么如何。” 吴氏一巴掌拍掉她手上的糕点,语气愤愤道:“你这死丫头,是不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见周令芙沉默不语,吴氏直接认为她这是默认了,她伸出手指戳着周令芙的脑袋。 “你说说你,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利用,难不成你真要嫁给祖上无荫封,官职比你父亲还小的破落户?” “若真是如此,我今后还有什么指望!”吴氏恨铁不成钢道。 说道周令芙的亲事,吴氏心中满是怒火。 老太太那是一心扑在大房和宫里贵妃娘娘身上,完全不管二房的死活。 芙姐儿早就到了许人家的年纪了,老太太却一点都不管,说让她自己看着办。 她原本还很高兴,想着一定要给芙姐儿挑一个乘龙快婿,不仅要相貌好,家世好,能力也要一等一的出众世家公子才好。 这样她的芙姐儿借着女婿的荣光,将来说不定也能得封诰命。 即便是将来宜姐儿嫁给了安王,芙姐儿与其比起来也不差什么。 吴氏做这这般美梦,喜滋滋地叫来媒婆将芙姐儿要相看人家的消息放出去。 随即便端坐在府上,等着好消息。 谁知她想象中的世家公子未等来,等来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什么即将而立之年六品小官,说不定将来连老爷都比不上,竟还敢妄想侯府嫡女,简直是不知所谓! 还有什么刚中了进士,等待授官的年轻男子,祖上三代都是贫农,将来还要外放,嫁过去起码就要先吃十多年的苦。 等他给芙姐儿挣诰命,说不定等芙姐儿闭上了眼的那一天都等不到,指不定还要先靠老爷提拔他。 还有什么侯府伯府的嫡幼子,其貌不扬,品行不堪,惯爱逛楼子的那种。 总结下来就一句话:家世好的,说一句绣花枕头都是抬举了,有真材实料的,家中又很贫穷。 吴氏看着这些人选,怒不可遏,媒婆换了一波又一波,但最后都转达给了她一个意思。 周令芙毕竟不是真正的侯府嫡女,又名声不显,父亲又只是五品官,为官庸庸碌碌半生,只能找到类似这种条件的。 若是要找到符合她条件的,只能另请高明了。 吴氏被气得胸口疼了半个月,怒火中烧。 心中更坚定一定要将周令芙嫁入高门大户,狠狠打这些人的嘴脸。 因此,在此次皇家围猎出发前,吴氏拉着周令芙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乘次机会找一个乘龙快婿。 必要时,哪怕先斩后奏都行。 吴氏就不信了,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永宁侯还能真不管不成! 偏偏她想了这么多,却没想到这死丫头根本不听她的话! 吴氏气得直跺脚,周令芙也来了气,将心中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 她愤怒地朝吴氏道:“我不要嫁给那些人,我要嫁给安王!” “我要当安王妃!” 第九十六章 你疯了是不是? “你……你说什么?”吴氏瞪大眼睛道。 “我说我要嫁给安王!”周令芙双目赤红,眼中的嫉妒与愤恨都展露在吴氏面前。 “你疯了是不是?”吴氏惊呼道。 虽然她一心想要给芙姐儿找一个家族底蕴丰厚,人品相貌学识都不错的夫婿,但这个人绝不会是安王。 早些年,她冷眼看着周令宜和安王相处,见老夫人和林氏俱都是乐见其成的态度,心中便知晓,安王妃的那个位置或许便是周令宜的。 她也曾心有不甘,气老夫人只知晓偏袒周令宜,却不为芙姐儿着想。 明明芙姐儿才是这府上的大姑娘,便是要挑一个姑娘嫁与安王也该是她的芙姐儿才是。 那可是安王,今后便是那个位子也是有几分可能的,若是芙姐儿嫁过去到时大房就彻底被她踩在了脚下。 可是很快,她便冷静了下来,心中知晓芙姐儿是没有希望的。 她虽然一直和大房母女攀比,但心底深处也知道二房比不上大房,老爷比不上大伯,即便是芙姐儿嫁过去也当不了正妃,还有可能因此得罪了大房。 她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岂能给别人当妾,若真是这般,待周令宜嫁给了安王后,肯定也不会善待芙姐儿。 她到时是两腿一蹬,双眼一闭万事不管了,芙姐儿肯定会被欺负死。 还不如趁着这下还未分家,顶着侯府小姐的名头嫁个富贵人家,有永宁侯府撑腰,谁敢小瞧芙姐儿。 吴氏想得极好,谁知女儿一回来张口便要嫁给安王。 她怒骂道:“你是失心疯了是不是,我让你趁着此次挑一个家世人品都好的世家公子多接触接触,最好能哄得人家上门来提亲,你倒好,居然在这给我做白日梦!” “你看看你都多大了,难不成还想留在家里当老姑娘不成!”吴氏气急败坏,口不择言道。 “我不过是想嫁给安王,怎么就白日做梦了!”周令芙朝吴氏吼道。 “安王是什么身份,咱们是什么身份……” “我怎么了,我再如何也比那低贱的商户女强!”周令芙愤愤道。 吴氏脑子一下卡了壳,傻愣愣问道:“什么商户之女?” 周令芙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还能是哪个商户之女,这满府不就是云梦轩的人身上的铜臭味最重。” “你是说沈家那小贱人?”吴氏蹙眉问道。 “不然还能是谁,娘,你是不知道,这小贱人不知在行宫用了什么法子,竟勾引了安王殿下。” “惹得安王殿下回京途中还来探望关心那贱人!” 周令芙一想到方才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心中便恨得直咬牙。 安王竟是完全忽视了自己。 周令芙本就爱慕安王多年,从前安王来找周令宜时,她便时常偷偷过来瞧他。 她的眼中都是安王,而安王的视线却从未分给她分毫,即便是她假装偶遇,上前打招呼,对方最多也只是点点头,疏离客套至极。 后来她即将到及笄之年,母亲问她可有心仪的儿郎,她说想嫁给安王。 母亲便将这其中的道理揉碎了告知于她,她最终妥协了,谁让她不是永宁侯的女儿呢。 可是现在,安王居然和那个贱人搅合在一起,而周令宜居然无动于衷。 周令宜怎么能无动于衷! 既然她这般任由那贱人勾引殿下,那自己也就不用客气了。 没道理一个下贱的商户女可以,她却不行。 凭什么同是一府出身,她周令宜可以嫁给皇子,而自己却连门当户对的侯府嫡子都嫁不了。 这根本不公平! 吴氏被周令芙的话吓了一跳,“你别胡说,安王怎么可能看上那小贱人!” 说完,吴氏一顿,心中却也相信了几分。 毕竟那贱人的脸生的实在是好。 “那宜姐儿就没有什么反应?”吴氏蹙眉问道。 周令芙冷哼一声,“她就好似没看到似的。” 这般不在意? 吴氏心中一动,既然大房能接受那贱人勾引安王,那是不是也能接受芙姐儿进安王府? 若是能在不得罪大房的前提下进安王府,吴氏是有些心动的。 早些年她不肯让女儿做妾,可随着这几年她观察,安王有很大可能登上那个位子,这便与之前大有不同。 给王爷做妾,是永无出头之日的,可若是王爷登上了皇位,成了皇上,那皇上的妾便是尊贵的娘娘,生下的孩子是有资格继承大统的。 若是安王真当了皇帝,后宫肯定不止一个女人,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了自家人。 说不定大房正是因为这个,希望宜姐儿将来有人能相互扶持,才放任那贱人做出如此不知羞耻之事。 吴氏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沉寂多年的心突然跳动起来。 她突然觉得,这姐妹俩共事一夫也是一段佳话。 “此事还需跟老夫人说才行。”吴氏低声道。 周令芙喜出望外,道:“母亲,你这是同意了?” 吴氏翻了一个白眼:“女大不中留,你自己闹着要嫁人,我拦得住吗?” “母亲,你真好,你放心,等女儿嫁给安王殿下,若是将来有大机遇,一定会好好孝顺你。” 周令芙捂嘴偷笑,悄悄靠近吴氏耳边道:“说不定,您将来的外孙贵不可言呢!” 母女俩相视一笑。 —— 荣德堂。 二房母女走后,沈琼华也顺势离开回了云梦轩。 屋内只余下林氏,周令宜以及老夫人。 老夫人挥退了下人,坐在榻上,一张脸耷拉着,手中的佛串飞快转动着。 好半晌,才沉声开口道:“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夫人心中不愈,安王的计划她也是知晓的,此次几番行动都失败,实在是很难令她放心。 信中不好说的太过详细,因此,老夫人只知事情结果,却并不知晓详细过程,这才将林氏和周令宜留下来,打算仔细了解一番。 林氏看向周令宜,周令宜沉默一瞬,这才开口将行宫的事情娓娓道来。 老夫人听罢,握着佛珠的手一紧,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的落空处。 嘴中呢喃道:“她竟与平宁郡主那般要好!” “瑞王的人三番四次插手她的事,恐怕真如殿下所说存了那般心思。” “她与平宁郡主交好,此番瑞王又对她有救命之恩,恐怕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老夫人面色凝重道。 随即又看向周令宜,“殿下可有说接下来如何做?” 第九十七章 我要习武! 周令宜点点头,随即附到老夫人耳边诉说一番。 老夫人听罢,紧皱的眉头松开,神色间这才轻松了几分。 周令宜说完,怕老夫人心中不悦,道:“实在是时间紧迫,殿下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殿下说了,若是祖母介怀,便改变计划,再找机会就是。” 老夫人闻言,摆了摆手,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道:“便按殿下说的办吧,下个月便是我的寿辰了,你们可要将这份寿辰礼好好的准备好。” “是。”周令宜应下。 事情说完了,老夫人也乏了,便摆了摆手,让林氏和周令宜退下。 天色将晚。 沈琼华回到屋内收拾了一番,便向主院走去。 远远地,便见林婉茹站在院门口等她。 她快步上前,握住林婉茹的手,晚风将白皙的指尖吹得通红,泛着些许凉意。 “阿娘怎么在门口等我?若是着凉了该如何是好?”沈琼华柳眉微蹙,有些心疼道。 林婉茹温柔一笑,“放心,娘现在身体好得很,便是为了你们姐弟二人,娘也会保重好自己的。” 自从林婉茹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如今倒是想开了很多。 也不再整日伤春悲秋沉湎于过去,反而是吃好睡好养好自己的身体。 这一段时日下来,效果很是显着,原本苍白的面容变得红润,瘦削的身形也圆润了不少,就像回到了之前在江南时的样子。 沈琼华见她这般,放心了不少。 两人携手往里屋而去。 刚跨过门槛,一个及腰高的小少年便扑进了沈琼华的怀中。 “阿姐,你可终于回来了,阿逸想死你了!” 沈逸抬头,满是婴儿肥的小脸上盛着大大的笑容,一双圆而清澈的眸子中,似倒映出星辰,举手投足间都展现出对沈琼华的依赖。 沈琼华嘴角扬起一抹笑,道:“我这段时间没在府中,你可有好好听夫子的话?” 沈逸眼睛一转,道:“当然有,我本来就很听话。” 沈琼华见他这般厚脸皮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 “好了,别站着了,快坐下用膳吧。” 林婉茹见姐弟俩感情这般好,心中很是欣慰。 因着今日沈琼华从行宫归来,又恰逢沈逸休沐,林婉茹特意命人准备好了一桌饭菜。 沈琼华正要向餐桌走去,便见沈逸已经先一步站在了绣凳旁。 他用衣袖包住手,在绣凳上扫了扫,一副狗腿的样子:“阿姐,你累了吧,快坐。” 他搀扶着沈琼华坐下,随后连忙拿起一旁的公筷夹了沈琼华最喜欢的菜,放入她碗中。 “阿姐这段时间辛苦了,多吃些好吃的补一补。”沈逸谄媚道。 沈琼华见他这般模样,哪能不知道他是有事相求。 从他幼时起,便是这样。 每次做错事,阿爹要责罚他,他便是这番模样来讨好自己,让自己替他求情。 抑或是想要某样东西,阿爹阿娘不允,他也是这般来求自己给他买。 久而久之,沈琼华对他这些举动都已了然于心了。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沈琼华斜睨着他道。 沈逸讨好的笑了笑,双手合十,夸赞道:“阿姐,你不愧是我亲姐,咱们两个简直是心有灵犀呀。” “有事赶紧说,不说我用膳了,过时不候。” 沈琼华说着,便拿起筷子准备用膳。 “哎,等等。”沈逸拉住沈琼华的袖子,道:“弟弟确实有一事想要求阿姐。” 沈逸说着,偷偷抬头看了林婉茹的方向一眼。 他有些忐忑道:“阿姐,你可不可以给我请一个武师傅?” “我不想读书了,我想习武。” 他话一出口,只听砰的一声,林婉茹的筷子便摔在了桌上。 沈琼华抬头,便见刚刚还分外温柔的阿娘此刻满脸怒气。 她愠怒地开口道:“说了多少回,好好读书,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林婉茹很生气,这段日子沈逸只要有空,便到主院来寻她。 说他不想读书,想习武,想要当将军,想要以后上战场杀敌。 她怎么可能同意! 夫君在世时最希望的便是阿逸能够考取功名,改变沈府门楣,将来也好为华姐儿撑腰。 如今夫君走了,她更要督促阿逸完成夫君的遗愿才是。 她都想好了,等将来她们母子三人逃离了永宁候府,再找一个学问好的先生来教阿逸。 这孩子明明很聪慧,却就是不肯读书,非要去习武。 沈家就只剩他一个男丁了,他若是上了战场,出了什么事,将来自己如何有颜面下去见夫君? 林婉茹越想越气,她朝沈逸道:“你晚上也别吃了,给我回屋去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好好读书了,再用膳。” 沈逸绷着一张脸,掉头就走,一点也没求饶。 边走还边气呼呼的道:“不吃就不吃,我不饿!” 待他走了,林婉茹眼中泪光闪烁,她哽咽道:“我这是作了什么孽!他竟这般不听话!” 沈琼华叹息一声,将手搭在林婉茹的肩上,安抚她:“阿逸年纪还小,咱们越阻拦他,他便越是想要去做。” “不如先顺着他请一个武先生教他,说不定他便不会如此执着了。” “再者习武也可以锻炼身体,将来也不一定非要参军,能不能习成还是另说呢。” 沈琼华温声劝说一番,谁知一向温柔没有主见的林婉茹在此事上的态度尤为强硬。 林婉茹冷笑一声,道:“就他那副样子,没习武都要将房顶给掀了,若是真让他习武了,我还管得住他?” “怕是会直接丢下我们母女,自己偷偷跑去参军了。” 沈琼华听到这话摸了摸鼻子,心中苦笑。 以阿逸的脾气秉性确实可能如此。 “算了,不提他了,咱们用膳。”林婉茹平复了一下心情,便拿起筷子给沈琼华夹菜。 母女俩用着膳,却并不知晓,离开主院的沈逸并未回屋,而是走到了一个废弃院落的墙角处。 他扒开杂草,从洞中钻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第九十八章 失踪! 陪林婉茹用完晚膳,沈琼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月朗星稀,屋内点着灯,沈琼华坐在小几上对着账目。 一旁的芍药和甘草正在整理行李。 突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安静。 一个半人高的小厮哭丧着脸进来了,“小姐,不好了,少爷他不见了!” 沈琼华猛地抬头看向他,惊呼,“什么?怎么回事?” 小厮见沈琼华脸色十分不好看,心中愈发惴惴不安。 他有些忐忑道:“少爷从夫人屋子里出来后,行至半路,突然说自己意识到了错误,要返回去给夫人道歉。” “他不让奴才跟着,说是丢脸,让奴才回去等他。” “奴才在屋中左等右等,眼见一个时辰都过去了,却还是不见少爷的身影,便去夫人屋中打听。” “这才知道,少爷压根没有回夫人院子。” “夫人已经休息了,奴才不敢惊扰,这才来找小姐。” 小厮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于沈琼华。 沈琼华越听脸色越黑,随之而来的是惊慌害怕,一股窒息荒谬之感涌上心头,她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得知阿逸溺水的那一刻。 沈琼华猛地站起身,“甘草,芍药,你们赶紧派人去找阿逸,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人给找到!” “是!” 芍药和甘草应下,脸上满是焦急,转身就要去安排人。 “不!等等!” 就在他们要出去的前一秒,沈琼华全身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惊呼出声。 她快步上前几步,走至芍药的跟前,道:“不要叫人去找,你们三个亲自去。” 现如今,安王那边的形式不容乐观,永宁侯府上下都透露出一种躁动的感觉。 阿逸在这个时候失踪了,若是被林氏知晓了,派人找到了阿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害死阿逸怎么办。 虽然还没到上一世,沈逸被溺死的日子,但是沈琼华却还是不敢赌。 有什么办法能在侯府里找人却又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呢? 沈琼华眉头紧蹙,突然,她道:“我记得咱们库房里还有几套琉璃盏?” “是的,小姐。”甘草应道。 那几套琉璃盏虽不值多少银钱,但胜在精致好看,用来送人最好不过。 “你跟芍药拿几套给大房和二房送过去,务必要亲自送到那两对母女手中,速度可以慢些,路上务必仔细查看是否有阿逸的身影。” “是!”甘草和芍药急匆匆朝库房走去。 沈琼华看向面前的小厮,此人乃是沈家的家生子,虚长阿逸几岁,倒是个值得相信的。 林氏盯着她,却是不会过多关注阿逸身边的人。 只要不靠近女眷的院子,倒是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的。 思及此,沈琼华开口道:“你去阿逸常去的几个地方找一找,切记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是。”小厮应下,脚步匆匆地离开。 待三人都走了,沈琼华关上门,喊了一声。 暗一立刻便出现在了沈琼华面前。 他双手抱胸,恭敬道:“沈小姐可是要暗一去找沈少爷的下落?” 沈琼华点点头,“有些较为偏僻的地方,他们三人都不太方便去,怕引起怀疑,只能你前去查看了。” “是。”暗一应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屋中。 屋内重新归于平静,沈琼华双目无神,慢慢地跌坐在绣凳上,脑中不可抑制地胡思乱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暗一率先回来,他并没有找到沈逸。 沈琼华神色一僵,心里咯噔一声,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 紧接着芍药和甘草也回来了,具都摇头。 沈琼华呼吸一滞,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就在这时,小厮也回来了,沈琼华连忙上前几步朝他身后看去,却并没有看见沈逸的身影。 小厮此刻满脸苍白,“小姐,是奴才没用,没有看顾好少爷。” 沈琼华摇了摇头,是阿逸自己将身边的人支走的,小厮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如何怪得了他。 沈琼华不断思索着沈逸到底可能去了哪里。 突然,沈琼华脑中一丝灵光一身而过,她神色一僵,脸色巨变。 她怎么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虽是阿逸自己将人支开的,但着并不代表林氏不会借此机会对阿逸动手。 若是林氏发现阿逸落了单,将阿逸控制住,等到夜深人静时再将阿逸推下池塘,造成意外溺死的情形。 如此一来,林氏便可以推脱得干干净净。 沈琼华心神俱颤,目眦欲裂,她的阿逸此刻说不定正被林氏控制住,满心害怕,祈祷着自己能去救他。 就如同上一世被溺死时,拼命挣扎叫喊自己去救他一样。 上一世,她没能救他,这一世,她拼死也要护住阿逸。 原本她还没想这般早与永宁侯府撕破脸,若是阿逸真在林氏手中,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沈琼华挥退了三人,叫来暗一,道:“若是我现在与永宁侯府撕破脸,瑞王殿下可否助我沈家离开永宁侯府?” 暗一一惊,他开口劝解道:“沈小姐,你冷静下来,先莫要着急,事情说不定还没有到最坏的那一步。” 暗一没有想到沈琼华突然便要离开永宁侯府,他也不敢向沈琼华保证。 毕竟此刻在外人眼中,永宁侯府对沈家是极好的,若是沈小姐被扣押在了侯府内,殿下便是再如何,也不能打上门来要人。 “不行!我等不了了!定是他们要对阿逸下手!”沈琼华道,手心冒汗。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阿逸溺水时的画面,根本冷静不下来。 暗一此刻也心慌意乱的,他想要回王府去告知王爷,又怕他一走,沈小姐真的冒冒失失地去找永宁侯要人。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他隐约间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是王府暗卫的哨声,让他现在去侯府大门处的后巷中。 暗一心中一喜,道:“沈小姐稍等片刻,王府有信息传来,我会将此事告知给王爷,给沈小姐一个答复。” 说完,暗一便如一阵风一般消失在了屋中。 沈琼华坐在绣凳上,眼中满是焦躁。 少顷,窗户处传来了细微的响动,沈琼华抬眸看去。 便见窗户被支起,暗一翻身跃了进来,待他站定,又跃进来了一道身形高大的玄色衣袍的男子。 那男子容貌俊美,剑眉星目,胳膊下夹着一个青色衣衫的男童。 男童满脸气氛,他的嘴被大掌捂住,两只胳膊不断地朝沈琼华的方向挥舞着。 正是沈逸! 第九十九章 本意不是救人? 一个时辰前。 沈逸爬出了狗洞后,拍了拍身上的挥,便大摇大摆地朝京城最热闹的街上走去。 “老板,这个怎么卖?” “老板,这个糕点多少钱?” “老板……” 沈逸一路边逛边吃,不一会儿,手上便拎了一堆东西。 他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优哉游哉地踱步着,一张圆脸上满是得意。 阿娘还以为这就能困住他?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真的饿肚子,待他吃饱喝足了,再从狗洞里钻回去就是。 说来他也是运气好,才发现了这个狗洞,不然还真要饿肚子了。 沈逸人小胆大,身边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又穿得华丽,出手也阔绰,很快便被有心之人盯上了。 沈逸玩累了,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再不回去会被发现了,就穿过小巷准备打道回府。 谁知小巷出口就在前方,却被一男一女拦住了去路。 “小弟弟,你这是要去哪啊。” 沈逸心中咯噔一声,掉头就跑,没跑几步就直接被男子提着衣领拎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沈逸虽然没有正经习过武,却也在私底下偷偷练过几招,小拳头不断朝男人身上挥舞着。 男人感受到身体的疼痛暗骂一声,直接抬手将沈逸给劈晕了,带出了巷子。 街上熙熙攘攘有些拥挤,谢南渊和临泽出了宫门,驾马而过,下意识皆放缓了马速。 一道有些熟悉的脸孔一闪而过,谢南渊蹙眉,调转头停在了一男一女面前。 “站住。” 女子看着眼前的气度不凡,骑在骏马上了英俊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心虚。 “这位贵人,您是有何事吗?” 女子说着,一旁的男子将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将脸遮住。 “将这孩子放了。”谢南渊淡淡道。 男子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一副憨厚老实点的样子,“贵人,这孩子困了,缠着要人抱呢,若是放下了只怕会哭闹不止。” 临泽这会儿也跟了过来,听见这男子的话,扫视这三人一眼,心中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孩子的穿着打扮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这一男一女,虽然穿的也不算差,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多半是拍花子的。 临泽见此下马上前一步,“将孩子给我,不然我就送你们去见官。” 男子抱紧了手中的孩子,满脸愤怒道:“即便你们是贵人,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抢我们的孩子吧!” 女子也满是气愤,“是啊,这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你们怎么能抢孩子呢!” 随着这两声大喊,许多路过的百姓皆看了过来,神色惊异不定。 “真是怪哉,这大户人家还缺孩子不成,竟要抢别人的孩子。” “唉,未必是抢,说不定是想买,人家夫妻不卖呢。” “买孩子做什么,这大户人家还缺孩子伺候不成。”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人邪笑两声,道:“这大户人家的癖好多,这孩子虽看不清脸,却也看得出长得细皮嫩肉的。” “买进府中去,不一定是伺候人的,说不定是被人伺候的呢。” 人群中的话锋一下变得诡异起来,再看那两人听着这番话,连忙后退两步,将孩子紧紧搂进怀中,仿佛事情真相真是他们说的那般。 临泽见状怒极反笑,“你们有没有脑子,看看这孩子的穿着,像是他们的孩子吗?” 百姓的视线落在那一男一女的衣着上,心中也动摇了起来。 “这……确实是不像,这孩子长得也太好了些。” “难不成这两个人是拍花子?” “我看也有点像。” 听着这些人的窃窃私语,男子心中一惊,却还是不死心的道:“怎么就不像了,我与妻子就这么一个孩子,这是我们家的香火,独苗苗,自然要将家里的好东西都用在孩子身上。” 女子也哭红了眼睛,道:“是啊,真是世风日下,这带着自己的孩子上街,也能被人怀疑是拍花子。” 临泽真是要气死了,若不是这两人死死地抱着孩子,甚至隐隐地将孩子的身体挡在自己身前。 他怕自己贸然行动,这两人会伤了孩子,何至于要在这跟两个拍花子废话。 他转头看了谢南渊一眼,便见谢南渊眼眸幽深的看着这一男一女,如同在看两个死人一般。 谢南渊缓缓开了口,嗓音是说不出的冰冷。 “这孩子的家人我认识,要不现在去报官对峙?”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骇得这两人脸色巨变,相互对视一眼,随即将沈逸往空中用力一抛。 待临泽手忙脚乱地将人接下时,对方早已不见踪影。 沈逸被这一大动作给惊醒了,眼睛还没看清,便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抢小孩了!” 吓得临泽连忙捂住了沈逸的嘴,他低声解释道:“我们不是坏人,是我们将你救下的。” 但沈逸经过刚刚那事,如何还肯相信,他更觉得这两人跟刚刚打晕他的那两人是一伙的。 穿戴比刚刚那俩人还好,说不定还是那俩人的上级。 尤其旁边那个身穿黑袍的男人,冷着一张脸,一看就不像是个好人。 临泽见他不挣扎了,以为自己解释清楚了,便放开了捂着他嘴的手,谁知这孩子又叫嚷起来。 见旁人一脸警惕地看着这边,临泽又忙将手捂了回去。 他苦笑这朝谢南渊道:“王爷,这可怎么办啊?” 要不送去官府,看看哪户人家丢了孩子? 谢南渊瞥了他一眼,手中马鞭一扬,疾驰而去。 临泽连忙翻身上马跟上去。 一路来到了永宁侯府门前,待暗一出现在他眼前时,临泽这才反应过来,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他捧着那孩子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他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原来是跟沈小姐长得有五分相似。 他记得沈小姐是有个弟弟的,应该就是这小子了。 临泽正准备将孩子交给暗一,便见谢南渊伸出一双手,颇为嫌弃地将孩子给夺了过去。 临泽:“……” 谢南渊淡淡道:“你在这等着,我将他送进去。” 说着,直接使用轻功跟着暗一进了永宁侯府。 站在原地的临泽:“……” 他怎么觉得王爷本意不是救人,而是想见沈小姐呢? 第一百章 尽快离开侯府! “阿逸!”沈琼华惊呼。 谢南渊将沈逸放下,松开捂着他嘴的手。 沈逸立马便跑到了沈琼华跟前,哭丧着脸喊了一声阿姐。 随即回过身,一脸警惕地盯着谢南渊和暗一。 “你们是谁!闯入我阿姐的房间有何用意!” 他从未见过这两个人,阿姐跟他们肯定不认识,而且这两人对阿姐住的院子如此熟悉,一看便知是早有预谋。 莫不是…… 沈逸瞪大眼睛,回头看了一眼沈琼华那张脸,眉如远黛,眸似清泉,肌肤白皙,宛如凝脂。 这些人该不会早就盯上了阿姐,所以才挟持自己来做人质吧? 若真是这般,他岂不是害惨了阿姐。 沈逸的心中满是自责,若不是他偷溜出侯府,也不会被人抓到,进而来威胁阿姐。 沈逸那小小的身躯挡在沈琼华跟前,眼神坚定道:“阿姐,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然后下一瞬,便朝外大声呼救, “甘草姐姐,芍药姐姐,快叫人啊,有歹人闯——啊!” 他话还未说完,耳朵便被一只白玉般的手揪了起来。 “疼疼疼——” 沈逸痛呼出声,踮起脚尖,双手护住自己的耳朵。 外头的甘草和芍药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瞬间瞪大了眼睛,相互对视一眼。 少爷不是失踪了吗? 怎么又出现在小姐房中? 这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两人下意识便要进去。 便见沈琼华的声音从里面的传了出来, “无事。” “小姐?”芍药有些疑惑。 “阿逸在我屋中,让阿福候着,待会跟阿逸一同回去。” 阿福便是沈逸身边小厮的名字。 “是。”芍药应下,随即敛眸,守在门口。 屋内。 沈逸面目狰狞,耳朵通红,他求饶道:“阿姐,你轻些,轻些。” 沈琼华充耳不闻,随即看向谢南渊, “王爷是在何处碰上阿逸的?” 事到如今,沈琼华也冷静了下来,猜到沈逸十有八九是偷溜出府了,才会碰上瑞王的。 谢南渊还未出声,沈逸便满眼震惊道:“阿姐,你……你们认识……?” 见沈琼华冷笑着点头,沈逸心中哀嚎一声。 完蛋了! 他也顾不上疼了,身子一个劲儿的向后躲。 昏暗的灯光下,女子柳眉高挑,唇角噙着冷笑,一手叉腰,一手揪着男童的耳朵,即便是这般不雅的姿势,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的,有生气的。 谢南渊从未见过沈琼华这一面,她在他面前总是拘谨的,谄媚的,带着讨好的笑,不同于此刻的放松。 莫名地,谢南渊心底划过一抹不舒服。 面对沈琼华的询问,谢南渊低沉着嗓音开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悉数告知于她。 他话一落,沈琼华抬起那只叉腰的手便拍在了沈逸的脑门上。 “沈逸!” 沈琼华心中满是害怕。 若不是瑞王及时将阿逸救下,恐怕阿逸就被人拐走了!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和阿娘该怎么办! 沈逸顶着印着红色巴掌印的脑门,看着沈琼华漆黑的眼眸中,两簇火苗跳跃,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敢为自己辩解。 沈琼华平息了一会儿自己的怒气,向谢南渊道:“多谢王爷救下阿逸。” 若不是瑞王,她都不知该如何向阿娘交代。 阿逸是阿娘的命,是沈家的希望,若是阿逸没了,只怕阿娘也要跟着去了。 谢南渊望着女子感激中带着些许崇拜的眼神,不同于以往的平静无波,心中很是舒爽。 他极力压抑住上扬的嘴角,轻咳一声,道:“本王也只是恰逢其会,正巧遇上了,你还是要多多叮嘱他才是。” 他能救一次,却不能保证还能救第二次,第三次。 沈琼华点点头,低头看向自己家的混世魔王,神情严肃道:“听到没有,你若是再敢做出这种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逸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两颗如黑曜石般的瞳孔快速旋转着,随即露出一抹讨好的笑。 “阿姐,你若是放心不下,不如惩罚我让我去习武,这样即便再发生这种事情,我也能保护好自己。” 说着,他慢慢踱步到谢南渊身边,伸出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捏住谢南渊一小片衣袍,眨巴着眼睛道:“我看这个哥哥就很不错,不如让他来教我习武吧。” 他刚刚可是看过了,这个人武功高强,带着他都能翻墙爬树,飞檐走壁,便是连他身边那个带路的人都不及他。 既然他和阿姐相识,应该也不会拒绝自己这一个小小小小,的请求吧? 谢南渊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沈琼华简直要被自己弟弟的如意算盘给气笑了。 且不说瑞王答不答应。 他做出这种事,哪儿来的脸竟然还用勉强的语气说出这种话。 这哪里是惩罚? 这明明是奖赏! 她若是答应了他习武,阿娘还不现在就从床榻上爬下来找她! 沈琼华暗自磨了磨牙,实在是忍无可忍,伸手揪起沈逸的耳朵,将他提溜至门口, “你若是不想阿娘知道你今晚干的好事,便赶紧回屋去面壁思过。” “阿福,看好他!” “是!”阿福应下,随即走向沈逸,“少爷,咱们回去吧。” 沈琼华嘭地一声将门关上,将沈逸隔绝在外。 随后重新走回谢南渊面前。 她讪讪道:“方才是阿逸无心之言,还请王爷不要介怀。” 这臭小子,惯会给她找麻烦。 “无碍。”谢南渊淡淡道。 自从他进了兵部,事务繁多,即便沈琼华真的请求他教沈逸习武,他也没有这个空闲。 见沈琼华神情闪烁,谢南渊蹙眉,道:“你可是还有事情要与本王商量?” 沈琼华抬起头,终是下定决心说道:“我想让沈家尽快离开永宁侯府。” 原本她是不打算这么快便离开永宁侯府的,住在侯府,虽然有些束手束脚,但也能从一些细微的地方察觉到一些东西。 但今晚的事情让她明白了她不能光靠上一世的记忆,意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林氏等人的想法也随时会改变。 若是为了复仇,让阿娘和阿弟走了老路,即便成功报复了永宁侯府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必须让阿娘和阿逸处于绝对安全的环境下,才能放开手脚去干,不然若是今晚阿逸的事情真是林氏干的,她只怕后悔都来不及了。 谢南渊沉吟片刻, “你想清楚了?” 沈琼华点头, “想清楚了,此番还需王爷相助。” 谢南渊眼眸一暗, “我自是会全力助你,不过此事还需要一个契机,不然只怕是后患无穷。” 若是只是表面搬出去了,永宁侯府的人还是借着关心的名义时不时地找过来,到时也难办。 沈琼华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既然要断就要断干净,还要撕破脸后,侯府能让她们母子三人安全离开。 沈琼华唇角勾起一抹笑。 “王爷放心,这个契机马上就要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娘,您觉得安王如何? 暗一送谢南渊离开了永宁侯府。 守在门口的临泽见到谢南渊立马迎了上来,他偷偷打量谢南渊的神色,见对方神色舒朗,一看就知道心情不错的样子。 临泽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王爷,怎么样,沈小姐是不是特别感激你?” 谢南渊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本王救人并不是想要别人的感激。” 临泽来了然的点点头,“是,属下明白,王爷在曾经在边关救了那么多人,并不是想要他们的感激。” 只不过救了沈小姐的弟弟,却想要沈小姐的感激。 临泽在心中默默道。 不然也不会将他扔在外面,自己却带着那小少爷去了沈小姐的屋子。 要知道,王爷最讨厌跟别人接触了,如今,却主动夹……抱着一个小孩。 临泽怀疑,王爷在跟沈小姐说明今天晚上的情况的时候,很大可能忽略的他的行动,而放大了自己的那部分。 可惜他被王爷拦在外面,不能亲耳证实。 谢南渊并不知晓临泽心中所想,他在想沈琼华今晚与他说的事,眼神飘忽,不经意地扫过站在一旁的暗一,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身体一僵。 一双幽深的黑眸慢慢眯起,犀利的目光落在暗一身上似是要将他洞穿,他幽幽道:“暗一。” 暗一也察觉到了王爷越发危险的视线,就在他忐忑不安,回想今晚是否做错了事时,便听到了谢南渊唤他,他立马身体紧绷,垂头恭敬道:“属下在,王爷有何吩咐?” 谢南渊却并未立即说话,仍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黝黑的瞳孔闪过一抹犹豫,半晌后才道:“你平日是守在何处?” 啊? 这牛马不相及的问题问得暗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因着沈小姐是女子,属下不方便随时在沈小姐身侧,大多是时候都是守在屋外,只有沈小姐有事情吩咐唤属下时,属下才会进屋子。” 原本按照暗卫的职责是必须贴身保护主子的,他原本也没顾虑到这么多。 还是他来沈小姐身边前,临泽拉着他说了一通,他这才注意到了这些细节。 “嗯。”上扬的尾音泄露出了些许愉悦。 暗一偷偷抬眸,便看见了自己王爷眼底满意的神情。 电光火石间,他像是突然明白的什么,猛地看向临泽。 便见临泽朝自己眨了眨眼睛,脸上是高深莫测的得意微笑。 临泽:兄弟,不用谢! 暗一:“……” —— 竖日。 天光大亮,暖阳照地。 二夫人吴氏早早地便起身,用过早膳后,带着自己的心腹丫鬟直奔荣德堂。 老夫人恰好也刚起身,正准备用膳,听下人说吴氏来给她请安,眼底划过一抹诧异。 “请进来吧。” 吴氏一进门,便见老夫人坐在餐桌边, “娘这是准备用早膳?” 见老夫人点头,吴氏立马笑盈盈地上前,道:“让儿媳伺候您用膳吧。” 说着,在老夫人惊诧的目光下,接过了布菜丫鬟手中的筷子,细致贴心地布起菜来。 老夫人年纪大了,早膳吃不了多少,吃了一小碗粥,半个葱油饼,和一些肉脯小菜便停了箸。 吴氏见老夫人用好了膳,连忙吩咐人将饭菜撤下去,随即扶着老太太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 自己则站在老夫人身后,伸出保养得宜的双手,为老夫人按摩。 老夫人一边享受着,一边冷哼出声, “说吧,又有什么事?” 吴氏面色一僵,随即恢复笑容,语调哀婉道:“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儿媳就不能主动想好好伺候您一日?”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老夫人淡淡道。 她这个二儿媳,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回这样伺候她不是有事相求? 林氏当年进府时,她尚且不满意林氏的出身,还给林氏立过规矩。 但吴氏,是她自己亲自挑选给二儿子的,又是自己的亲侄女,从小嘴又甜,怎会故意磨搓她。 自进府起,就没有给她立过规矩。 吴氏讪讪一笑,停了手上的动作,走自老夫人面前,露出一抹讨好的笑, “老夫人不愧是耳聪目明,心思玲珑,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老夫人斜睨着扫了她一眼,“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吴氏眼眸一闪,道:“老夫人,儿媳此次前来是想跟您商量一下芙姐儿的婚事的。” “芙姐儿年纪也到了,再拖下去怕是就成了老姑娘。” 老夫人点点头,问道:“你可是有相中的儿郎了?说出来看看,若是合适,便早些定下来。” 说到大孙女的婚事,这也是老夫人的一块心病。 她不是不知道吴氏的心思,想要芙姐儿嫁入高门大户。 可是也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定。 老二不过是区区五品官,放在外头还行,但这是在京城,这便有些不够看了。 虽说有侯府撑腰,但她一旦走了,老大,和老二分两家,林氏还能处处照看到二房不成。 到时,芙姐儿在高门里举步维艰,处处受委屈,还不如选一个门户低一些的,进门就能当家做主,有侯府在,量对方也不敢委屈芙姐儿。 还有一点老夫人不愿意去想。 那便是她觉得周令芙脑子不太好,容易被人当枪使,若是嫁进门户低一些的人家也就罢了,左右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若是嫁进高门,哪天脑子一抽做出什么事来,岂不是还要连累了侯府和安王殿下。 老夫人觉得,周令芙还是不要嫁得太高,这样对大家都好。 因此,这才没有插手周令宜的婚事,让吴氏自己做主。 吴氏闻言,手心冒汗,心脏剧烈跳动,终是将自己在心中徘徊了一晚上的人选说了出来。 “娘,您觉得安王殿下如何?” 第一百零二章 你给我烂在肚子里! “你说谁?” 老夫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吴氏竟想让芙姐儿嫁给安王殿下? 芙姐儿是什么身份,吴氏还真是敢想! 吴氏见老夫人脸色不大对,心里咯噔一声,面上连忙扬起一抹讨好的笑,道:“老夫人,我心里也清楚,芙姐儿的身份想要嫁给安王是有些勉强。” “芙姐儿也知晓,因此咱们芙姐儿也不求正妃之位,只求个侧室的名分便好。” “将来宜姐儿嫁给安王殿下,与芙姐儿一同在安王府守望相助,这样我和老爷也能安心了。” 吴氏满脸笑容地说着,老夫人的脸却越来越黑,待吴氏说完,老夫人一把抄起手边的茶盏砸在了吴氏的脚边。 “碰——” 茶盏四分五裂,热气蒸腾,彰显着老夫人此刻心头的怒火。 吴氏一惊,连忙站起身,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但对上老夫人愤怒的目光,终是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轻轻唤了一声,“娘——” 老夫人冷笑, “你倒是敢想,芙姐儿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五品官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当殿下的侧妃。” 殿下将来登基,后宫肯定不止一个女人,宜姐儿将来若是当了皇后,肯定也还要提防其他贵女。 就芙姐儿那个脑子,若是进了殿下的后院,指不定将来还会被人当枪使,反过头来做出什么对宜姐儿不利的事情,连累了侯府。 她是决不可能让任何人,任何事影响侯府的前程的。 吴氏听见老夫人这般贬低周令芙,心中升起一抹悲凉之感。 她原以为老夫人即便是偏心大房的孩子,心里也是有芙姐儿一席之地的,如今看来真是偏心到没边了。 吴氏哽咽道:“娘,你怎么能这般说芙姐儿,难道芙姐儿就不是你的孙女了吗?” “我与老爷就这么一个孩子,我知道宜姐儿将来肯定会嫁给安王殿下的,我们芙姐儿也没想过跟宜姐儿争,只是想找个可以依靠的人,找个栖身之所罢了。” “难道这也不行吗?” 终究是自己的孙女,见吴氏这般隐隐哭泣的样子,到底是心软了几分。 她无奈地开口道:“这世上好男儿那般多,何必非要进安王府,再者芙姐儿的性子也不适合进那种地方,找一个对她好的男儿才是最重要的。” “不然,我让耀之留意着,看看哪家品行不错的儿郎,与芙姐儿家境相当的,叫到府上来见一见。” 老夫人在心中叹口气,终究还是想帮着挑一挑。 然而这话听在吴氏耳中却分外刺耳。 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芙姐儿的性子不适合进安王妃? 那谁适合?周令宜吗? 还与芙姐儿家境相当的,那岂不是撑破了天也就是个五品官。 年纪轻轻能做到五品官的,很是少有,根本轮不到芙姐儿。 那说的肯定是五品官员家的儿子,说不定还是个没有一官半职的白身。 她的芙姐儿岂能嫁给那种人家! 从永宁侯府嫁给五品小官家中身无功名的儿郎,这落差太大,吴氏接受不了。 都是侯府的骨肉,凭什么宜姐儿能嫁给龙子,说不定将来还能当皇后,而自己的芙姐儿却只能嫁给五品小官的儿子,这根本就不公平! 老夫人既然能接受沈琼华那个小贱人进安王府,帮衬宜姐儿,凭什么她芙姐儿不可以! 难不成她的芙姐儿还比不上那个商户出身沾满铜臭气的小贱人吗? 吴氏心中一时激愤,将中心所想脱口而出, “老夫人,凭什么你能接受安王被沈家那个小贱人勾走,却不能接受芙姐儿进安王府?芙姐儿可是你的亲孙女啊,您难道一点都不为她考虑吗?” 老夫人一惊, “你知道了什么?” 吴氏此时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为了女儿的将来,她必须要将不公说出来。 她声泪涕下道:“娘以为我不知道吗?从宜姐儿幼时起,您便让她和林哥儿与安王殿下待在一块儿玩耍,却独独漏了我的芙姐儿。” “我知晓大伯有本事,宜姐儿和林哥儿的前程将来势必是不用愁的,我们芙姐儿也肯定是比不上的,因此也不敢奢望什么。” “但是上回皇家围猎,安王对沈家那小贱人呵护备至,宜姐儿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不是你们同意的吗?” “那贱人长了一张好脸,你们想让她进安王府帮衬宜姐儿我也不敢有意见,但是,我只是想让芙姐儿过上好日子,不用像我一样卑躬屈膝的怎么就这么难呢!” 吴氏说到动情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似乎要将以往的委屈都说了出来。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老夫人, “娘,我求求你了,你就帮一帮芙姐儿吧,芙姐儿是真的很喜欢安王殿下,她不会和宜姐儿争什么的,她会听宜姐儿的话的。” 吴氏是真的很伤心,若不是知晓没有希望,她曾经怎会斩断女儿的念想。 如今既然连沈家那个小贱人都可以,凭什么她的芙姐儿不可以! 老夫人脸上乌云密布,已经不是可以用难看来简单形容了。 这二房母女大事上没有脑子,小聪明倒是有,竟看出来侯府默许安王和沈琼华的事。 幸好也就只有这点脑子了,以为他们是要将沈琼华送进安王府为宜姐儿铺路,不然若是真猜中了,宣扬了出去,那才是大大的不妙。 “够了!”老夫人怒斥道。 吴氏满脸希冀地望向老夫人。 “今日之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尤其是宜姐儿和安王殿下的关系,一定不能在沈琼华面前提起,对于沈琼华和殿下的关系你也只装不知晓。” “不然若是坏了我的好事,我立马让耀之跟老二分家,你们二房给我滚出侯府!”老夫人满脸狠厉道。 吴氏满脸错愕,连哭都忘了。 她没想到老夫人竟如此不顾及情面! “老夫人——” 老夫人打断吴氏的话,“芙姐儿的婚事你也不要管了,我自会挑选好人选。” 强硬的态度,竟是丝毫不顾虑吴氏的感受。 吴氏脚步踉跄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进屋,周令芙便立马迎了上来。 “娘,怎么样?祖母怎么说?” 吴氏看着周令芙充满希望的眼神,瞬间泪如雨下,她将周令芙紧紧地揽入怀中。 声音哀凄道:“都是娘和你爹没用,竟让人这般欺辱你。” 吴氏将老夫人的话都说给周令芙听,即便是已经在荣德堂听过一次了,此刻再说一次,吴氏还是感觉到一阵心寒。 她这些年虽说比不上老爷,却也是将老夫人当亲近的长辈看待的,却没想到老夫人竟如此冷血,丝毫不顾二房的死活。 周令芙听到吴氏转诉的老夫人说的话,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随即心中升腾起一股怒气。 她搂住吴氏的身体,嗓音虚幻让人听不真切, “既然她不帮我,那我就自己来。” 吴氏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连忙攥住女儿的手, “芙姐儿,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娘放心,我有分寸的。”漆黑的瞳孔中墨色翻涌,周令芙攥紧了拳头。 只要用心,总能找到机会。 第一百零三章 陌生男子 冬日。 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刮着,光秃秃的树枝不断地打着摆子。 甘草送完食盒,回了云梦轩。 刚进门便忍不住跺了跺脚, “这天可真冷啊,不过短短几日功夫竟就入了冬。” 芍药正在给沈琼华更衣,闻言,道:“是啊,这从行宫回来才十日的功夫,竟这般冷了,小姐既是要出门,合该多穿些衣裳才是。” “那也不用穿这么多吧。”怨念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幽幽响起。 甘草闻声望去,顿时噗嗤一声笑出声。 只见沈琼华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宛如一个粽子般,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圆滚的身材将她那张明艳的脸衬得越发小了,芍药还在拿着衣裳往她身上套。 “好芍药,我真的不冷,不用穿这么多,若是被希瑶见着我这副样子,肯定要笑话我。”沈琼华求饶道。 “怎么会,郡主与小姐关系这般好,肯定不会笑话小姐的。”芍药道。 最终,在沈琼华的严厉要求下,终是去掉了几件衣裳。 着装打扮好,沈琼华便带着芍药出了门,留下甘草看家。 马车缓缓驶离。 沈琼华今日是应洛希瑶的邀请前往最近很火的酒楼——食鼎楼。 说起这食鼎楼,乃是最近几月才在上京闻名起来的。 别的酒楼皆是以菜出名,这食鼎楼却是以糕点出名,虽说是以糕点出名的,生意比起其他酒楼却是只强不落。 那一碟子小小的糕点,却是要卖二两银子,这还是最便宜的,往上,甚至还有三两,四两一碟的,丝毫不比菜便宜。 偏偏这些糕点不仅精美,味道还十分不错,不同于以往的蒸笼蒸出来的,食鼎楼的糕点皆带有一丝烤制的味道。 因为稀奇,因为好吃,所以十分受欢迎,听说这食鼎楼的女掌柜每天数银子数到手软。 马车在食鼎楼大门前停下,芍药掀开车帘,先一步下车,随即转身扶沈琼华。 沈琼华下了马车抬头看着这颇为宏伟大气的门头,和里面络绎不绝的食客,嘴角勾起一抹笑。 安锦看到沈琼华连忙迎了上来,却在看见永宁侯府的马车时动作一滞,随即开口道:“这位小姐,您可有预定?” 沈琼华点点头,“平宁郡主预定的雅字包房。” “平宁郡主还未来,我先带您过去吧。” 安锦说着,便带沈琼华上了楼。 合上门,茯苓抬起头,眼底划过一抹喜色, “小姐,你怎么来了?” “平宁郡主邀我来小聚,顺便来看看你。”沈琼华道。 “小姐,你什么时候让我回你身边,我在这天天被安锦逼着算账,脑袋疼。”茯苓抱怨道。 她本就不精算术,这整日被安锦压着算账,实在是生不如死。 依她看,芍药才适合来这,芍药算术可比她厉害多了。 “哪有那么夸张,我看你可是圆了一圈。”芍药调笑道。 芍药说这话不算亏心,茯苓这段时间确实圆润了不少,整日出了吃,就是坐着算账,虽然看着进账高兴,却也着实是不消化。 可她也不能撂挑子,因为安锦比她还辛苦。 安锦不仅要算账,还要管着下头的人,教新进来的人如何使用烤炉,如何制作糕点,还要迎客送客,准备酒楼每日的材料等。 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跟有三头六臂似的。 “辛苦你了。”沈琼华朝安锦道,酒楼过了开业的时段生意还能这般好,可见安锦是费了心思的。 “小姐,安锦不辛苦。”安锦摇了摇头。 若不是小姐救了她,她此刻恐怕还在青楼接客,如今这日子跟以前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很知足。 安锦脸上扬起一抹笑,将账本递了上去,“小姐看看,这是这个月的账本。” 沈琼华接过,一页一页翻看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小姐,按照这般趋势下去,怕是下个月咱们就能收回本钱,开始盈利了。”安锦有些雀跃道。 沈琼华也很高兴,原本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收回本钱,却是没想到在安锦的努力下,一下子便缩短了好几个月。 “你做的很好,马上便要过年了,我年底一定给你包一个大红封。”沈琼华道。 “多谢小姐。”明明每日过手上千两银子的食鼎楼掌柜,此刻一个许诺的红封就满足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沈琼华是算计好时间出来的,想着在见洛希瑶前跟安锦见一面,眼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带着芍药前往洛希瑶预定的雅字包房。 刚一进去,迎面便看见一青色衣衫,容貌俊美,气质温润的陌生公子坐在桌边喝茶。 沈琼华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见确实是真的,便以为自己走错了,正要说抱歉退出去,便见一道湖蓝色的身影如一阵风一般冲至她面前。 沈琼华定睛一看,不是洛希瑶还能是谁? 她身后还跟着一道身影,傅琛正站在一旁,一脸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 “希瑶,你这是……”沈琼华迟疑道。 洛希瑶怎么还带了一个陌生男子一起来? 洛希瑶闻言,嘿嘿一笑,眨了眨眼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语气轻声道:“你放心,是好事,过后再解释给你听。” 她说着,直接拉着沈琼华朝桌边走去,将沈琼华摁在了凳子上。 随后和傅琛一起落座,正好四个人四个方位。 第一百零四章 谁又惹到他了? 一坐下,洛希瑶便迫不及待地介绍起来。 她朝沈琼华道:“这位是傅琛昔年的同窗好友,大理寺卿之子霍璟。” 转头又朝霍璟,道:“这位便是沈家如今的家主沈琼华,是我最好的朋友,怎么样,是不是倾国倾城,气质娴雅?” 霍璟没有回答洛希瑶的话,朝沈琼华点了点头。 沈琼华面上回以微笑,袖子下食指却忍不住扣着大拇指。 联想到进门时,洛希瑶对她说的话,便是沈琼华再蠢也知道洛希瑶想干什么了。 好在洛希瑶也有分寸,并未再说什么逾距之话,而是拉着沈琼华聊天,品尝点心。 傅琛和霍璟两人在一旁叙旧。 良久,洛希瑶站起身,道:“这么干坐着也太无聊了吧,咱们出去走走吧。” 众人起身,朝外走去,洛希瑶身边的婢女付了银钱。 沈琼华本想着告诉洛希瑶这是她的酒楼直接记账便是,但转头看见霍璟在,终是闭了嘴。 洛希瑶和沈琼华戴上帷帽,并肩而走,傅琛和霍璟跟在两人身后。 天气渐凉,路上的人并不算多,大多数都是做小生意的百姓。 洛希瑶拉着沈琼华越走越快,待和后面两人隔开一段距离,洛希瑶便凑到沈琼华耳边轻声问道:“琼华,怎么样?” 沈琼华装傻,“什么怎么样?” “你别跟我装傻。”洛希瑶嗔道:“我这可是依着你的要求找的,脾气好,心思也算简单,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温文尔雅,长得也还行。” “而且傅琛跟我说,他才学过人,将来必有一番建树,当然,最重要的是,家风清正,大理寺卿就这么一个儿子,没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庶子庶女。” 洛希瑶说着,眼中满是得意。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如此合适的人选,可费了她不少功夫。 此事还要从皇家围猎前说起,有一日她去傅府与傅琛的母亲聊天,离开时恰撞见傅琛与一男子在园中说话。 她打眼一看,这不正是琼华说的那种类型吗? 她就留了几分心眼,暗戳戳地向傅琛打探霍璟的情况。 问得多了,后来傅琛还以为她对霍璟有意思,待她再问他霍璟的情况时,就死活不肯告知于她。 甚至还反过来逼问自己是不是想始乱终弃。 她没有办法,这才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于傅琛,然后傅琛就非常热心地将他知道的全部告诉她。 她越听越觉得霍璟这个人不错,早想让琼华见一见,却因为围猎搁置了下来。 谁知围猎时竟发生了那种事,差点让琼华丢了性命。 她估摸着琼华将养得差不多了,这才将人约了出来。 沈琼华心中有些无奈。 她怎么不知晓平宁郡主还有拉媒保纤的喜好。 若那人真如洛希瑶说的那般好,人品贵重,家境优渥,那家中应当十分重视他的婚事才是,如何轮得到她。 即便沈琼华并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如别人,但心中也始终明白,商户和官宦之家有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沈琼华苦笑一声, “希瑶——” “你放心。”洛希瑶打断沈琼华的话,“你若是真的中意,我便让我爹将你收为义女,如此你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 沈琼华瞳孔一震,双眼猛地瞪大,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没想到洛希瑶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洛希瑶见沈琼华这般神情,有些好笑道:“怎么,吓到了?” 沈琼华点点头,洛希瑶颇为自得道:“这有什么,你可是救了那老头唯一的女儿,他难道不要表示表示感谢。” “多谢你。”虽然沈琼华现在并未想过嫁人,但她还是很感激洛希瑶为她着想。 洛希瑶展颜一笑。 渐渐地,洛希瑶的脚步越来越慢,她走到傅琛身边,拉住他的袖子,放慢脚步,眼看着沈琼华和霍璟并肩而行,两人隔着一人宽的距离交谈起来,洛希瑶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正当洛希瑶为自己的行为沾沾自喜时,对面迎面走来三人。 其中那走在最前面面无表情,眼神凌厉的玄色衣袍的男子不是谢南渊还能是谁? 沈琼华正一边侧头交谈一边往前走,突然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她抬起头,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瑞王殿下?”又看向一旁满身黄金饰品的裴凉川,“裴神医。” 霍璟也是一怔,双手置于胸前行了一礼, “霍璟见过瑞王殿下。” 话落,却不见瑞王的反应,霍璟抬起头,就见谢南渊一双幽深黑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自己,就仿佛自己抢了他的心爱之物一般。 霍璟:“……”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唯有裴凉川满脸笑意地摇着他手中的黄金折扇,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比戏折子里描述的场景可有意思多了。 沈琼华率先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裴神医这是要去哪儿?” 裴凉川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我啊,我要去买糕点,正巧和瑞王爷顺路。” “难得出一趟门,倒是没想到竟这般巧遇上了沈小姐,哎,这位兄弟我怎么没见过,与沈小姐是何关系?” “方才我不经意间往这边瞥了一眼,还以为是眼花了,您二人可真是分外养眼,可谓是郎才女貌,天……额呵呵!” 剩下的四个字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人都知晓他的意思。 站在谢南渊身后的临泽默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中悄悄给裴凉川竖上一只大拇指。 这裴神医是真敢说啊! 他没瞧见王爷的脸色都黑成什么样了吗? 那浑身散发着的冷意,他离了三步远都能感觉到,偏偏裴神医还乐呵呵的。 真是不知道该说他胆子大,还是该说他缺心眼。 沈琼华听见裴凉川的话一愣,知晓对方是误会了。 她倒是不要紧,坏了人家公子的名誉就不好了。 她微微侧头,果然见霍璟一脸尴尬,耳尖微微泛红,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裴——”沈琼华刚想解释,就被身后的洛希瑶给推了一把,随即压根不给沈琼华解释的机会,一张红润的小嘴飞快道:“琼华,你和霍璟先走一步,我有事与表哥说,待会再来找你。” 说着,连忙催沈琼华和霍璟赶紧走。 这若是当面说没关系,以后见面多尴尬啊,万一这两人以后能成呢。 只能说,洛希瑶为了沈琼华的终身大事也是操碎了心。 沈琼华想着洛希瑶应该有什么话要与瑞王说,自己不方便在场,于是也没有犹豫,转身就走。 一旁的霍璟看了洛希瑶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傅琛犹豫一番,刚想提步跟上去,就被洛希瑶一把扯住袖子。 洛希瑶虎着一张脸道:“你上赶着凑什么热闹!” 没一点眼力见! 傅琛抬脚的动作一滞,脚落回原地,乖乖站好。 洛希瑶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随即唇角扬起一抹笑,正要向谢南渊炫耀一下自己的做的好事,转头便对上了一张风雨欲来的黑脸。 洛希瑶:“……” 表哥这是怎么了? 谁又惹到他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临·出气筒·泽 洛希瑶此刻根本不知晓惹到谢南渊的人正是她自己。 她想着让谢南渊高兴些,便用极其兴奋轻松的语气朝谢南渊道:“表哥,我告诉你,我今日可是做成了一件大事哦。” 说着,笑盈盈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谢南渊,仿佛在说,你快问我吧。 谢南渊也不辜负她的期望,低沉的嗓音不带一丝波澜,“哦,什么大事?”隐约间似乎有牙齿碰撞的声音从嘴中传出。 洛希瑶满脸嘚瑟,“经过我不懈的努力,终于找到了一个满足琼华标准的男子了。” “霍璟心思简单,长相俊秀,温文尔雅,简直再适合琼华不过了。” “虽然她们俩现在还不太熟悉,但多相处相处,说不定能成呢。” 洛希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压根没看见自家表哥那僵硬的脸和紧绷的下颚。 临泽简直没眼看,他甚至觉得幸亏平宁郡主是个女儿家,不然早被王爷揍八百回了。 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王爷,只一眼,便立马低下了头。 王爷好不容易对一个女子动心,平宁郡主不帮衬着王爷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帮倒忙,给王爷心仪的女子介绍男子,王爷能高兴就有鬼了。 临泽正在心中默默诽谤着,突然被一道洪亮的笑声吓了一跳。 裴凉川实在是憋不住了,“哈哈哈——” 他摇着黄金折扇走至洛希瑶面前,右手缓缓抬起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声音里都透露着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平宁郡主,你可真是这个!” 随后,也不管洛希瑶疑惑的眼神,头一扭,举起一只手在脑门后挥了挥,“我先走一步!” 将一众人丢下,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洛希瑶觉得此人很是有些莫名其妙,还不待她想明白,便听到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们俩若是成了,你很高兴?” “当然了,而且琼华喜欢的就是霍璟这种类型的男子,我觉得成的几率很大呢。”洛希瑶听见谢南渊的话脱口而出道。 说完,才朝谢南渊看去,便见自家表哥嘴角扬起,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明明笑得八颗牙齿都露了出来,面上却偏偏没一点笑模样。 洛希瑶身体一抖,一个激灵从脚底直蹿上脑门。 “表哥,你,你怎么了?” 怎么这样笑,看着怪瘆人的。 谢南渊收起自己的嘴角,看着眼前现在异常乖巧的洛希瑶,嗓音极其轻缓,“无事,我很好!”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洛希瑶身侧的傅琛,随后视线落回了此刻显得分外人畜无害的脸上,“你们好好玩,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了。” 说着,长腿一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临泽满是同情的目光落在了洛希瑶身上一瞬,随后连忙收回视线,跟上谢南渊。 这边的气氛不太好,那边沈琼华与霍璟隔着一人宽的距离并肩而行也有些尴尬。 “沈小姐——” “霍公子——”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倒是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见霍璟尴尬得耳尖都红了,沈琼华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她微笑道:“霍公子莫要介怀,裴神医向来随心所欲,放浪不羁,不过是一句玩笑话,霍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霍璟听沈琼华这般说,先是一愣,心里悄然划过一抹失落,面上却笑着道:“我知晓的,沈小姐也不必放在心上。” 两人相视一笑,具是坦坦荡荡。 一路走走停停,过了好一会儿,沈琼华正疑惑洛希瑶和傅琛为何还没跟上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叫喊声,“琼华!” 洛希瑶如一阵风一般走到了沈琼华跟前,挽着她的手臂,“走吧,咱们接着逛。” 直至日暮西山,两人才分开,沈琼华坐上马车缓缓离去。 直至走远了,看不见了,霍璟的目光这才收回。 一转头便对上了洛希瑶挪榆的目光,他心中一跳,强自镇定地朝洛希瑶和傅琛拱了拱手:“郡主,傅琛兄,我也先行告辞了。” 说完,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因走得太急,中途还被路上的石子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洛希瑶抚着自己的下巴,看见这滑稽的一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就说嘛。 琼华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又那么有能力,能将沈家偌大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怎么可能有人会不喜欢。 这下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洛希瑶喜滋滋地回了镇国公府。 —— 瑞王府。 谢南渊怒气冲冲地跨进了大门,临泽跟在身后,心里叫苦不迭。 今日可真是倒霉,碰到了平宁郡主。 这下好了,平宁郡主惹恼了王爷,拍拍屁股走了,王爷余怒未消,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做属下的。 看来他得想个办法才是,决不能当了王爷的出气筒。 临泽低着头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 不如待会回了书房,让纪北给王爷奉茶吧? 嗯,对,就这样,反正纪北冷着一张脸,应该也不怕王爷的……吧……? 临泽在心里暗自思考着,余光却瞥见谢南渊脚步一转,并未回书房,而是往演武场的方向而去。 临泽脚步一顿,连忙跟了上去。 谢南渊进了演武场,二话不说,将身上带着的贵重东西都卸了下来。 随即理了理衣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对着身后刚跟进来的临泽沉声道:“你陪我过几招。” 临·出气筒·泽:“……” 第一百零六章 越来越对胃口了 临泽瞬间全身僵硬,一双瞳孔瞪得老大。 为什么明明是王爷自己吃醋了,受罪的却是他? 王爷这是要自己陪他过几招,还是单纯的气不顺想要找个人揍一顿? 临泽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有些同手同脚道:“王爷,不如还是让纪北陪您过几招吧,他武功比我好,定能让你揍……练得过瘾。” 临泽说这话时心中没有丝毫愧疚,可奈何谢南渊不配合。 谢南渊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别墨迹。” 见谢南渊心意已决再无更改,临泽哭丧着脸,双手紧握成拳迎了上去。 惨叫声和哀嚎声在演武场上方交织在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个过肩摔,临泽重重地被砸到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震出来了。 谢南渊还是有分寸的,临泽身为他的随从脸上不好带伤,因此他都是朝身上那些不易察觉的地方下手。 谢南渊掏出怀中的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中的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怒气散了不少。 “咳咳咳……嘶——”临泽一边揉着屁股一边踉跄地站起身,浑身疼得厉害。 他心中憋屈极了,忍不住嘀咕道:“揍我算什么本事啊,有本事去找沈小姐啊,只敢躲在背后偷偷吃醋生气,真是……” 临泽的声音极小,几乎几不可闻,但奈何谢南渊耳力极佳,将他说的话都听清了。 一瞬间,刚刚才舒展眉头的谢南渊脸色又黑了下来,正准备前往书房的脚步一顿,又折返回临泽面前。 “王爷?” 临泽有些疑惑谢南渊怎么去而复返了。 便见谢南渊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幽深的瞳孔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薄唇微张,说出的话却不带一丝温度。 “接着来!” 刚以为解脱了的临泽:“……” —— 永宁侯府正门。 沈琼华下了马车,带着芍药朝里走去。 转过拐角,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紫袍的高大男子。 沈琼华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但这条路是前往云梦轩的必经之路,且对方已经看见了自己,她不好掉头离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世子。”沈琼华微微蹲身行礼,随即便要往前走,一只手臂却横空挡在了她身前。 沈琼华心中一惊,在快要落进对方怀中之前猛地调整重心向后倒去,被站在身后的芍药及时扶了一把,这才避免了她出丑。 “世子这是什么意思?”沈琼华有些愠怒道,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周瑾林。 周瑾林唇角含笑,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戏谑, “沈表妹别生气,我就是开个玩笑,多日不见,想与沈表妹你叙叙旧。” 皇家围猎,永宁侯身为天家重臣跟随圣驾前往行宫,周瑾林却留了下来,在西郊大营帮着永宁侯处理军务,今日才得空闲回了侯府。 “我并不觉得我与世子有什么旧可叙。”沈琼华声音冷淡道。 “唉,沈表妹此言差矣,这叙旧叙旧,总要先相互熟悉了解了,才有旧可叙啊。” “母亲与姨母感情深厚,自然也希望将这番深情厚谊延续下来,咱们可不能辜负了她们的期望啊,表妹你说是不是?”周瑾林道。 沈琼华眉梢一挑,心中冷笑一声,道:“我看这就不用了,姨母和母亲是从小一块长大关系才亲近,我与世子的见面次数不过才一掌之数,若是要表现得有多热络,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更何况男女有别,又不是幼时,走得太近难免惹人非议,徒增烦恼,保持恰当的距离,对我和世子都好。” “世子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母亲还在云梦轩等我。” 沈琼华说完,也不待周瑾林说话,带着芍药头也不回地走了。 少顷,周瑾林眉目舒展转过身,望着主仆俩行色匆匆的背影,眼中尽是玩味的笑。 之前只觉得这沈琼华容貌出色,性子有趣些,却没想到还有这般泼辣的一面。 啧~ 真是越来越对他的胃口了。 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周瑾林轻笑一声,转身朝兰泉苑走去。 “世子安好。” 周瑾林一踏进吴氏的院内,便看见一个身着绿色下人服饰,姿色在他看来略显平庸的婢女跪在中央。 那婢女一见他进来,便双眼放光,似乎下一秒就能扑上来。 周瑾林眉头一蹙,虽然凭借着他永宁侯世子的身份,是有许多丫鬟想要爬上他的床,但那些丫鬟大多是有几分姿色,暗地里勾引他的。 还从没有人敢如此正大光明地展露出意图,那双眼睛里的野心遮都遮不住,母亲院中怎么会有如此不守规矩之人。 被一个姿色平平的丫鬟惦记上,对于周瑾林来说显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他开口都带着几分不愉,“母亲。” 林氏点点头,许久未见儿子,她心中不禁涌上一抹欣喜。 “世子安好。”白芷矫揉造作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显得很是突兀。 林氏拉回了思绪,淡淡地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白芷。 便发现她方才还端端正正的跪姿此刻变成了斜跪,一只手掌心撑地,一只手软软地搭在大腿上,勾勒出窈窕的身段,满是红晕的脸微微抬起,看着自己的儿子。 见对方这般上不了台面,林氏心中越发厌烦。 她淡淡道:“交代给你的事你都记清楚了?” 白芷这才回过神,道:“奴婢记清楚了。” 林氏淡淡地嗯了一声, “既是记清楚了,你便先下去吧。” 啊? 白芷不舍地看了周瑾林一眼,这才道:“是。” 起身退了下去。 待他离开了,周瑾林坐在林氏下首的太师椅上,道:“这是哪里的丫鬟?竟是如此不是规矩。” “是沈琼华身边的丫鬟,一个背叛旧主,心比天高,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下贱之人罢了。”林氏声音里满是不屑。 听得林氏这样说,周瑾林心中就明白了。 “原来是她啊。” 这样的女人连他身边的随从都看不上,竟还妄想给自己做妾,简直是异想天开。 “殿下决定好了?” 林氏点头,凑近周瑾林耳边低语。 半晌后,周瑾林抬起头,母子二人相视一笑。 第一百零七章 哎呦~这大晚上是要去哪啊? 入夜。 华灯初上,夜里的瑞王府尤为安静。 书房内。 谢南渊捧着兵书久久未翻一页,凌厉的眼神似乎要将上面的字盯出一个洞。 临泽一瘸一拐地端着托盘走进来,颇为幽怨地看了谢南渊一眼,随即将托盘上准备好的茶盏放置在他身旁。 然后退回一旁守着,悄悄地伸手隔着衣裳揉着自己身上疼痛的地方。 嘶~~王爷下手可真狠啊。 临泽默默地想着,眼神落在谢南渊身上。 他似乎看到了那股强烈的情绪丝丝缕缕地从王爷的身体各处渗透出来,汇聚在一起,直达天际。 临泽终是忍耐不住,他试探的开口道:“王爷,您若是不放心那个霍璟,不如跟沈小姐将话挑明了?” 就别这么别扭着生闷气,还害人害己。 他话一出口,谢南渊的眼神立马就从手中的兵书转移到他身上。 临泽呼吸一滞,剩下的话卡在喉咙中怎么也说不出来。 谢南渊眉头一蹙,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出的冰冷,“挑明什么?本王不过是怕她遇人不淑罢了,她帮过本王那么多次,她想要嫁人,本王理应帮她把关才是。” “可是,那霍璟是经过郡主精挑细选出来的,沈小姐看起来也很满意,应当不会……”遇人不淑。 随着落在身上的威压加重,临泽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四个字几不可闻。 “嗤,平宁那丫头懂什么,自己都还未出阁,净瞎操心。”谢南渊不屑道。 临泽撇了撇嘴,面上却十分赞同道:“是是是,平宁郡主年纪还小,自是不如王爷懂得多。” 平宁郡主起码还有一个傅琛在,想嫁人立马就能嫁,王爷在郡主这个年纪连女子的手都没摸过,还好意思说平宁郡主…… 当然,临泽不敢将这话说出口,只能在心里想想。 谢南渊得到临泽的答复,满意的点点头,收回视线,继续看兵书。 临泽心中松了一口气,站在一旁神游天外,突然,书案处一声巨响。 临泽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却是谢南渊将书扔回了箱笼中。 谢南渊猛地起身,朝小榻走去,边走边开始脱衣裳。 “王爷,您这是……?”临泽面露疑惑道。 谢南渊黑沉着脸, “看不出来?本王要歇息了。” “啊?”临泽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随即更加诧异了。 可这才刚刚戍时啊,王爷一般亥时才睡,今日居然整整提早了一个多时辰? 王爷幼时也没这般早睡过啊! 临泽满脸震惊,对上谢南渊那双如寒潭一般的黑眸,心中一个激灵,连忙将烛光熄灭,退了下去。 谢南渊躺在床榻上,盖好锦被,闭上双眼。 他定是今日累着了才看不进兵书,既如此,还不如早些休息。 纪北守在门外,见里面的烛灯熄灭,心头划过一丝疑惑,正想进去查看一番情况,便见临泽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出来了。 还不待纪北询问,临泽便自己忍不住惊呼道:“王爷歇息了!” 纪北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便收敛了情绪,继续守着。 临泽却平静不了。 王爷实在是太反常了。 难道是还是因为白日那件事刺激的? 想到纪北白日守在府中,并未跟随王爷一起出门,临泽心头便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倾诉欲。 他看了一眼漆黑的书房,随即凑到纪北身边,一只手勾上纪北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白日没出门,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今日我跟着王爷一起去裴神医那解毒,回来途中碰上了平宁郡主,沈小姐,傅琛以及大理寺卿之子霍璟,哎呦~~你是不知道王爷当时的脸黑得呦~~” “你猜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临泽一张脸上写满了‘你快问我啊,你快问我啊!’,偏偏纪北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是不开口。 “真扫兴。”临泽见纪北这般反应,嘀咕道。 却还是忍不住继续说下去,“原来是平宁郡主想要撮合沈小姐和那霍璟,这才拿自己和傅琛当幌子,将两人约了出来。” “沈小姐和那霍璟并肩而行,相谈甚欢,却正巧被王爷撞见了,这下可不就好玩了嘛,哈哈哈~” 临泽拍着大腿自顾自乐着,丝毫没有察觉到纪北看他的眼神像看个神经病一般。 屋内,谢南渊听着外头断断续续压低的声音,暗自磨了磨牙,翻了一个身,继续强迫自己入睡。 屋外临泽还在继续讲给纪北听,热情高涨。 “要我说,咱们郡主的眼光还是可以的,给自己挑了一个傅琛,这次的霍璟也不错,端的是相貌清俊,温润儒雅,举止有度,学识应当也不错,还是三品大员的子女。” “这条件,放在京城大部分府邸中都是抢着要的存在,郡主真真是用心了。” 说道此处,临泽眼珠一转,声音又压低了一分,蚊子般地说道:“要我说,沈小姐和那霍璟郎才女貌的,若是能成也挺不错的,只是可惜了……” 可惜王爷喜欢沈小姐,沈小姐将来必定是要成为他们王府的主母的,那霍璟只有错过的份。 诶,不对! 临泽一拍脑门,他想什么呢? 王爷和沈小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什么可惜,呸呸呸! 一点都不可惜! 临泽在心中这般想着,突然听见房门‘嘭’地一声被撞开,穿戴整齐的谢南渊便出现在了临泽和纪北的面前。 “王……王爷……?”临泽心尖一跳。 王爷不是歇下了吗?怎么又起来了? 难不成是听到自己说的话了……? 临泽眼中闪过一抹懊恼,随即偷偷开头看向谢南渊。 却见谢南渊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随即大踏步朝外走去。 临泽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跟上,看着谢南渊即将消失的背影大喊道:“王爷,您等等我啊!” 哎呦~这大晚上的是要去哪儿啊? 第一百零八章 本王为何心中不舒坦? 永宁侯府,云梦轩。 沈琼华坐在小榻上,面前的小几上摆放着算盘和一堆账簿。 暖黄的烛光映照在她明艳的脸庞上,指尖轻轻拨动珠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芍药轻轻走进屋内,压低声音道:“小姐,白芷回来了。” 沈琼华的手一顿,随即轻轻嗯了一声,接着看账本。 芍药见状,怕打扰到沈琼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关上门。 屋内静悄悄地,只余下算盘珠子碰撞的声音。 突兀地,一道异常的响动响起,沈琼华从账簿里回神,柳眉微蹙,看向声音的来源——窗户。 沈琼华心中一惊,正要喊人,下一刻窗户被人掀起,露出一张熟悉的俊脸。 沈琼华双眼瞪大,即将脱口而出的喊声便这样卡在了喉咙间。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身黑袍的男人跃窗而进,双脚轻松落地,随即轻车熟路地坐在了凳子上。 屋顶,临泽匍匐在瓦片上,动作轻缓地掀起一块瓦片,嘴角挂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突然,一只大掌掐住了他的脖子,临泽汗毛直立,连忙还手,趁机往后一看,那一袭黑衣站在瓦片上的不是暗一还能是谁? 暗一这才发现躲在屋顶上偷窥的人是临泽,他一脸疑惑,压低声音道:“你躲在沈小姐屋顶上偷窥做什么?” 临泽奸笑一声,扬起下巴,示意他看下面。 暗一扫了一眼,眼中满是震惊。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哪个贼人趴在房顶上呢。” 临泽翻了一个白眼,随即感觉有些不对劲,神情疑惑道:“哎,你既来抓我,刚刚为何没抓王爷?” 暗一一脸无辜,“我刚刚又没发现王爷。” 临泽:“……” 合着是自己武功弱才差点被当贼抓了? 烛光昏暗。 沈琼华看着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的男人,满肚子的困惑。 她试探性地开口道:“王爷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何要事?” 什么事不能白天说,非要漏夜前来。 谢南渊神色一顿,抿了抿唇,这才开口道:“本王……我此次前来确实有事与你说。” 沈琼华露出一抹浅笑,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一双清凌凌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黑色如曜石般的瞳仁中映出一道小小的身影。 谢南渊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喉间有些干涩,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哑,“平宁向来胡闹惯了,她今日白日里做的那些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琼华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才反应过来瑞王说的何事。 她倒是没想到平宁郡主连这件事都告诉了瑞王,瑞王竟也有耐心听。 沈琼华生怕瑞王会责怪洛希瑶,连忙道:“不碍事的,希瑶也是好心,为我着想,才做出这种事,更何况希瑶她也确实是废了不少心思,霍公子是个好人。” 是个好人? 谢南渊心中一沉,嘴不受控制便问了出来, “你觉得霍璟很好?” 难不成她真想嫁给霍璟? 她不是还要带着沈家的其他人离开永宁侯府? 不是还要报复安王? 她怎么能嫁人! 霍璟哪里好了! 谢南渊脑中这般想着,有些心慌意乱。 沈琼华点点头,眼眸弯弯, “霍公子确实很优秀,相貌清俊,温润儒雅,举止有度,才学出众,若是能成为朋友,也是好事一桩。” 至于平宁郡主的目的,沈琼华轻笑着摇摇头。 三品大员家的嫡子,怎会娶自己为正妻,即便是靠着镇国公府的权势嫁了进去,将来怕是也不会好过。 更何况自己对那霍璟并无男女之意,相信那霍璟也是如此。 “本王倒不觉得他哪儿好,现在都还是一介白身。”谢南渊阴沉着脸道。 沈琼华下意识就为霍璟辩解道:“希瑶说了,霍公子会参加***的科举,他才学出众,定能高中。” “即便是他高中了,也不过是一个外放的小官,本王在他那个年纪都已经打了无数场胜仗,被皇上封为大将军了。”谢南渊脱口而出道。 仿佛霍璟在他眼中,真的很不堪。 沈琼华嘴角一抽,有些诧异地看向谢南渊。 瑞王这般激动做甚? 居然将霍璟贬低得如此不堪,霍璟与瑞王也没有结仇吧? “王爷您……”沈琼华有些惊疑不定。 谢南渊对上她的目光才觉察出自己有些失态了,心下不免有些懊恼。 他目光闪烁,轻咳一声,道:“本王的意思是,你现在应该把心思放在正事上,不要被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了心神。” 沈琼华闻言,眼底划过一抹了然。 原来瑞王是怕自己沉迷于情爱中,忘记了答应他的事啊。 那瑞王可真是多虑了。 沈琼华拍着胸脯道:“王爷,您放心,我现在一心都扑在沈家上,并没有心思谈情说爱。” 谢南渊闻言,紧闭的唇瓣缓缓勾起一抹笑,眼底尽是满意。 可还不待他多高兴一会儿,便又听见沈琼华道:“即便是要嫁人,也得将这些事情都解决完后,再找个如意郎君嫁了。” 谢南渊:“……” 刚刚才勾起的嘴角又紧绷了回去。 谢南渊心中有些不舒坦,却又不知晓这股令他不舒服的感觉因何而来,他紧蹙着眉,一双幽深的眼眸落在虚处,只觉得一颗心被关在笼中,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口。 沈琼华见他这般神情,心中有些忐忑,她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说的话,觉得好像没有哪里说错了。 她轻声道:“王爷还有别的事吗?若是无事,不如……” 剩下的话她并未说出口。 谢南渊定定地看了沈琼华一瞬,随即猛地站起身,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你早些歇息,本王先走了。” 说完,谢南渊便翻窗走了。 从头至尾,都没有惊动守在门口的芍药和院中的其他仆人。 临泽见谢南渊朝外翻墙而去,连忙将瓦片塞到暗一手中跟了上去。 永宁侯府附近的小巷。 谢南渊神色阴沉,一脸不虞地走在前方,临泽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时不时抬眼偷偷打量前方几乎要与夜色融合在一起的黑色身影。 自从王爷出了永宁侯府便是这副样子,看得他心惊胆战的,生怕王爷又拿他出气。 临泽边想边走,一时不察,并未看见前方的身影停了下来,一头撞了上去,没将谢南渊撞得踉跄,反倒是自己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止住脚步。 临泽暗道一声:完蛋了! 便见谢南渊缓缓转过了身,一双黑沉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 就在临泽以为自己又要受罚时,只见谢南渊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置于胸前,有些怔愣地道:“为何?” 临泽一愣,满脸疑惑道:“王爷,怎么了?” 谢南渊烦躁中带着三分不解, “本王为何心中不舒坦?” 第一百零九章 她要等的人来了 谢南渊觉得这一点都不像自己,他怎会做出大半夜翻墙闯入女子闺房的事。 上次还能说是事出有因,为了还孩子,这次却是他自己主动的。 临泽闻言暗暗偷笑一声,却正被谢南渊抓了个正着。 “你知晓?” 临泽连连摇头,“属下不知。” 谢南渊眯起双眼,“你若是不如实相告,本王就罚你三个月的月银。” 临泽:“……” 临泽暗自咬牙,随即道:“王爷,有没有可能……您是吃醋了?” 吃醋? 这个念头从谢南渊脑中一闪而过, “你的意思是本王喜欢上了沈琼华?” 临泽闻言瞪大了双眼,原来王爷竟不知道自己喜欢上了沈小姐? 他还以为王爷是好面子不肯承认自己喜欢沈小姐,却原来是压根没察觉到自己喜欢沈小姐? 那上回在山洞里,两人…… 啧啧啧~~~ 临泽摸着下巴,脸上挤眉弄眼的,颇为怪异。 王爷还没确认自己的心意就与沈小姐那般,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临泽在心里感叹道,面上却还是佯装镇定的点了点头,生怕王爷知道自己在心里嘲笑他,责罚自己。 谁知随着他的点头,谢南渊却踩中了痛处一般,疾言厉色道:“你休要胡说!” “本王如何会喜欢上沈琼华,我与她不过是相互合作,各取所需罢了。” “再者,你又没有喜爱的女子,你怎知喜欢一个女子是怎样的感觉,怎样的反应。” “整日胡言乱语的,没有一点依据就信口雌黄,罚你三个月的月银,以示惩戒,今后休要再犯!” 说完,直接离去。 余下目瞪口呆的临泽在原地,半晌才从谢南渊的话中提取出了关键信息。 所以,他还是被罚了月银……? —— 之后的几日,云梦轩风平浪静,沈琼华去了东来阁一趟,回来后拿出一个白瓷瓶交给了暗一,让其按照吩咐每日放入少许到林氏的饮食中。 随后又过了几日,林氏身边的孔嬷嬷来了,告知沈琼华老夫人过些日子六十岁大寿,侯府要举办宴席,让沈琼华好好准备一番。 沈琼华笑着应下。 时光缓缓流淌,永宁侯府仿佛一夜之间安静了下来,但谁都知晓这平静只伏于表内,风平浪静下隐藏着滔天巨浪。 十二月初三这一日,一大早,整个永宁侯府的下人便都动了起来。 挂红绸的,准备宴席的,整理宾客名单的,到处都是匆忙的身影。 沈琼华一大早便起了身,由芍药和甘草伺候着熟悉后,正坐在桌边用着早膳,甘草突然脸色煞白,肚中一阵翻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姐,奴婢身子有些不舒服,怕是不能随小姐去前方宴厅了。” 沈琼华目光一滞,正要开口,一道略显尖锐的嗓音便从斜方插了进来。 “哎呀,甘草,你怎么这般不争气,这么好的日子竟身子不舒服。” 白芷一边惊讶地道,一边作势拿出帕子要擦拭甘草额上的汗珠。 “小姐,甘草如今身子不舒服,您身边肯定是离不了人的,不如让我跟着小姐去吧。”白芷道,一副为沈琼华着想的样子。 “哦,今日寿宴你想跟着?”沈琼华淡淡道,斜眼扫了一眼她。 白芷神色一僵,只觉得沈琼华刚刚那一眼似乎将自己所有的小心思都看透扒光了一般,让她忍不住心生退意。 眼前浮现那张俊美的脸,和即将到手的妾室之位,白芷心中顿时又升起豪情万丈。 只要过了今日,自己将来便可翻身做主,飞上枝头变凤凰。 拼一把,换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值! “是啊,小姐,奴婢已经知错了,奴婢的娘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现在她天天在外头租的房子里供奉小佛堂,为小姐,夫人,和少爷祈福。” “还请小姐看在我们母女知错就改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自从我回了小姐身边,小姐便再没让我近过身,难不成是还没有原谅白芷吗?” 白芷说着,眼角留下了一滴晶莹的眼泪。 沈琼华眉梢一挑。 为她,阿娘和阿弟祈福? 怕是诅咒她们早死还差不多。 沈琼华嘴角勾起一抹笑:“既是如此,那今日你便跟着去吧。” 闻言,白芷满是欣喜,她磕了一个响头,“多谢小姐,多谢小姐,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白芷抬起头,面上十分感激,眼底却满是贪婪和止不住的野心。 沈琼华吃过早膳,便带着芍药和白芷前往林婉茹的院中。 沈逸正巧也在,他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衣裳,配上他有些婴儿肥的脸,很是有些精神。 沈琼华俯身捏了捏他的脸, “你今日老实些,别乱跑,听到没有。” 沈逸眼珠一转, “哎呀,阿姐,我知晓了。” 他朝林婉茹的方向看了一眼,凑到沈琼华耳边道:“我今日若是听话,阿姐能给我请个武师傅吗?我不要别人,就要上次那个冰块脸。” 沈琼华嘴角一抽,他倒是会挑。 伸手就要捏沈逸的耳朵,却被沈逸躲了过去。 “哎呀,我晓得啦。” 沈琼华又笑骂了一声,便要离去。 林婉茹见状疑惑道:“华姐儿,你不同我们一同前去?” 沈琼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时日还早,阿娘您和阿逸先歇息一会儿,我还有些事。” 林婉茹挽发的动作一僵,她想起了女儿前几日与她说的那些包含暗意的话。 华姐儿让她今日见机行事,却并未告诉她今日到底会发生何事,说是若是告诉了自己会穿帮,弄得她昨晚心神不宁的。 “那你早些回来,莫要塌了宴席。” “阿娘放心,我一会儿直接去席上便是。” 沈琼华说完,便带着芍药和甘草出了云梦轩往小道走去。 “你们俩在这等一会。”沈琼华淡淡道,随后朝一旁的凉亭走去。 不多会儿,身后便传来了一道冷哼, “你倒是清闲!” 沈琼华眼眸一暗。 她要等的人,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也不晓得主动去帮忙。” 沈琼华缓缓转过身,一身香妃色襦裙的周令芙便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她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轻蔑。 沈琼华唇角勾起一抹笑,道:“今日是老夫人的寿诞,我虽住在侯府,但到底不是主人,是客人,自是比不上芙表姐忙碌。” 闲得无聊来逛园子的周令芙:“……” 在这阴阳怪气地说谁呢! 周令芙刚想张口呛回去,余光便瞥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朝这边走来,不一会儿便进了凉亭。 谢祁安原本是想去荣德堂的,却是没想到在路上碰见了沈琼华,既是如此,他当然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沈小姐,周大小姐。” “安王殿下安好。”沈琼华淡淡道。 周令芙望着谢祁安的目光满是倾慕,待反应过来后,才行了一礼,道:“殿下何必如此见外,直接唤我芙表妹便是”。 谢祁安嘴角噙着一抹笑,并未反驳她,反而朝沈琼华道:“一别多日不见,不知沈小姐的身子如何了,可否痊愈了?” “本王虽一直在外头,心却一直记挂着此事。”他一番话说得暧昧至极,似是故意说给周令芙听似的。 果然,周令芙听到谢祁安的这番话,视线刷地一下便落在了沈琼华的身上,那愤怒的眼神似是要将她活寡了一般。 但沈琼华今日却一反常态,并没有急于跟谢祁安撇清关系,反而神色柔和道:“多谢安王殿下挂心,是琼华的不是。” 沈琼华这话一出,周令芙与谢祁安两人具是一愣。 谢祁安没想到沈琼华今日居然如此平和,以往他这般说,沈琼华总是对自己冷言冷语的,就犹如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一般。 如今骤然转变了态度,谢祁安竟还有些不适应。 难不成沈琼华想通了,想要接受自己的示好了? 亦或是之前的那一番做派不过是在拿乔,见自己一段时日不理她,这才急急地赶了上来? 谢祁安心中冷笑一声,果然是商户出身上不得台面,尽使些不入流的手段。 不过这样也好,若真是这般,下面的计划便能顺利实施了。 谢祁安心中心思百转,面上瞧着不动声色,眼神中却隐隐透着几分不屑,道:“沈小姐不必如此客气,你是舅母的外甥女,按理本王也可唤你一声沈表妹呢。” 随着他的话落下,沈琼华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眼神也有些躲闪起来,咋一看跟害羞的小姑娘似的。 周令芙心中怒火中烧,那名为嫉妒的情绪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居然喊一个出身低贱的商户之女为表妹,自己这个名正言顺的表妹反而备受冷落。 沈琼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便敢这般勾引殿下,私底下没人的时候,还不知道是怎样狐媚的做派呢! 还说与殿下没关系,这像是没关系的样子吗? 这个谎话连篇的贱人! 贱人! 周令芙气得胸脯剧烈起伏,若不是要在谢祁安面前维持自己的形象,她怕是要当场发怒。 谢祁安见沈琼华露出的娇羞的神情,眼中轻蔑之意愈发明显。 果然之前那些不过是沈琼华欲擒故纵的手段罢了,他就说沈家不过是一介商户,沈琼华怎会对王妃之位毫不动心。 谢祁安眼中闪过一抹乏味,还以为这沈琼华有何特别之处,原来与那些女子都一样。 这般想着,谢祁安面上愈发温柔道:“时辰不早了,本王还要去探望外祖母,先走一步了。” “恭送王爷。”沈琼华道。 直到谢祁安走出很远,沈琼华都舍不得将视线收回,将一个送别心上人的女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直至背影看不见了,沈琼华转身,迎面而来就是一巴掌。 她眼疾手快地攥住那只即将扇到脸上的手,顶着周令芙暴怒的眼神,用力推了一把,若不是她身后的婢女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只怕便要跌落在地。 “都这般久了,芙表姐生起气来还是只会扇巴掌,没有一点新的招数。” 沈琼华说这话时,眉梢微微上挑,眼神却没有落在周令芙的脸上,反而是落在自己新染的鲜红的丹寇上,整个一个不将周令芙放在眼中的样子。 周令芙满脸愤怒, “你这个贱人,我就知道定是你勾引了安王殿下,否则殿下怎么会看上你!” “之前还嘴硬说与殿下没关系,我呸!贱人,你也不看看你刚刚那副样子!” “果然是低贱的商贾出身,竟使些不入流的下作手段,就凭你还想进安王府,痴人说梦!” 周令芙正骂的起劲,冷不丁被扇了一个巴掌,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沈琼华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仰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满脸不屑道:“芙表姐挨了那么多次巴掌,可这张嘴还是没学会好好说话。” “一张口便是贱人,低贱等不堪的字语,看来是还没有吸取教训,既然如此,我便帮一帮芙表姐,免得你在宴席上不懂礼数,丢了侯府的颜面。” 说着,又扇了两个巴掌。 鲜红的巴掌印映在周令芙光滑白皙的脸颊上,分外显眼,周令芙简直要气疯了。 她朝身后的婢女怒道:“你是死人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主子挨打,快帮我打回去!” 婢女身体一僵,抬头对上沈琼华的视线,又有些怯懦地低下了头,任凭周令芙如何喊骂都只是红着眼眶不出声。 小姐以往每次对上表小姐都讨不了好,两人对上,便是连老夫人也是帮着表小姐的。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如何敢打表小姐。 忤逆小姐的命令,只是回去后挨一顿打,最多将她赶出院子,发配到其他地方,可若是老夫人来了,指不定会将自己打死或者卖去青楼的。 一时间,这主仆两对上沈琼华一个人竟还落了下风。 周令芙忍着脸上的疼痛嘶吼道:“你又什么可得意的,凭你的出身,即便是进了安王府,也只不过是个侍妾罢了,便是连一个侧妃的名分都捞不着。” “妾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发卖打骂的玩意儿罢了,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第一百一十一章 怕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沈琼华听着这般诋毁怒骂的话语,不怒反笑,“芙表姐不用拿话激我,咱们都晓得在王府做妾和给寻常达官显贵做妾是不一样的。” “赌赢了,便由此彻底翻了身,赌输了,我有沈家的钱财傍身,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即便真的是进安王府做妾,我有姨母做靠山,想必安王也不会太亏待我。” “倒是芙表姐,你这般急不可耐要对我大打出手,难不成是倾心安王?” 沈琼华说这话时眼波流转,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见周令芙脸色惨白并没有反驳,捏着帕子的手捂着嘴晓得越发肆意了。 “哎呦,我还当真不知晓芙表姐有这般心思呢。” “可是芙表姐,你这一口一个做妾,若是你进了安王府,光凭周二老爷的官职,可是不能让步做正妻的呢,那岂不是也是要更我一样做妾?” 周令芙眼神一滞,正想张口说自己还有侯府,有老夫人做靠山,可又想到老夫人对沈家的维护,对二房的无情,心中不由悲从心起。 “瞧我这张嘴,怎么扯到那么远了。”沈琼华轻轻拍了拍自己红润的嘴唇,道:“我与芙表姐说这些做什么,即便芙表姐想进安王府当妾,侯府怕是也不会同意的。” “芙表姐还是听从府里的安排老老实实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吧,至于我,会在安王府里好好生活的,指不定芙表姐将来还得给我行礼呢,哈哈!” 沈琼华笑着,带着不远处的芍药和白芷走了。 周令芙跪坐在地上,眼神放空,脑中都是沈琼华方才说的话。 渐渐地,一股野火从心尖窜出,慢慢席卷全身。 沈琼华说的对,嫁给安王,即便是做妾,也比一般的寻常人家当正妻好。 若是赌赢了,她看以后还有谁敢这般对她! 周令芙攥紧双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一定要进安王府! 不惜任何代价! 沈琼华离开了凉亭之后,带着芍药和白芷又在园中逛了一会儿,这才向宴厅走去。 这一路,白芷的心都控制不住地碰碰直跳。 小姐自从青山寺那次事件后,实在是太可怕了,现如今竟然连大小姐都敢打。 当时小姐将她和芍药留在远处,后来起了冲突,她想要过去,却被芍药拦住了。 虽说她并未听清争吵的内容,但小姐那往大小姐脸上扇的那三个耳光,她可是看的真真儿的。 而且大小姐被打后,竟然也没还手,还让小姐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这一切对白芷来说实在是太魔幻了,虽然之前也曾听过老夫人为了给小姐一个交代责罚大小姐跪祠堂。 但耳听总是不如眼见来得令人震撼。 这让白芷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害怕起来,她真的能按照计划骗过小姐吗? 在白芷的忐忑不安中,沈琼华一行人来到了宴厅,林婉茹已经入座了,沈逸坐在了男席那边。 林氏和吴氏则忙着招呼那些重臣家眷,周令宜也一脸乖巧的站在一旁招待京中贵女,周令芙倒是没在,估计是回了院子整理妆容了还没赶来。 沈琼华坐在了林婉茹身边,林婉茹见女儿来了,刚想张口问一问,但想了想,又还是闭了嘴。 华姐儿让她见机行事,自是有她的道理,她还是不要多嘴了。 很快,人到的就差不多了,周令芙姗姗来迟。 她换了一身珍珠红的云锦衣衫,发髻高高挽起,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脂粉将有些红肿的指印遮住了,一进门便朝沈琼华所在的方向瞪了一眼。 沈琼华回以一个微笑。 周令芙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她在位置上坐下,一旁的吴氏拉了拉她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你这孩子,不是说了让你今日早些来,你怎么来得这般晚?” “你是不知道刚刚宜姐儿左右逢源的那股劲,可真是像极了你大伯母。” 周令芙听着吴氏的话,低垂着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就在这时,传唱的小厮高声道:“安王殿下到!老夫人到!侯爷到!” 门帘掀开,安王和永宁侯一左一右扶着老夫人进来。 老夫人今日穿了一件大红色云锦衣裳,上面绣着寓意吉祥长寿的图案,一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满是褶子的脸上盛满了笑意,显然是很高兴。 “安王殿下万福!” 沈琼华随着众人一起起身行礼。 谢祁安和永宁侯一起将老夫人扶到主位上坐下,这才转过身,道:“都平身吧,不必多礼,今日是本王外祖母的寿辰,本王今日不是以王爷的身份,而是以外孙的身份来参加宴席,大家都随意些。” “是!” 众人纷纷落座。 老夫人已经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安王的这番言论给了她,也是给了永宁侯府极大的面子,她怎能不满意呢。 老夫人笑盈盈地开口道:“殿下说的是,今日是老身六十大寿,在此还要多谢各位赏光前来,希望大家都吃得尽兴。” “母亲说的是,多谢各位肯给本侯面子,希望大家今日都能吃好玩好。”一旁的永宁侯也道,随即大手一挥,“开席!”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外面传唱的小厮略微慌张的声音响起:“瑞王殿下到!平宁郡主到!” 传唱声停罢,宴厅里皆是一静,随即各个两两相视。 谢祁安与永宁侯和老夫人对视一眼,具都在眼中看到了惊疑之色。 林氏的心也跟着一跳,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瑞王一向不喜参与京中宴席,永宁侯府寿宴,并没有给瑞王府发帖子。 倒不是侯府失礼,而是瑞王乃是皇子,永宁侯府还没有那么大的脸给皇子发帖子来参加一个老夫人的寿宴,安王乃是例外,他是老夫人的外孙,自是不同。 镇国公府倒是下了帖子,但这京中谁人不知瑞王和安王之间的斗争,更何况平宁郡主和安乐公主不对付,向来不参与永宁侯府的宴席。 如今这二人一反常态一同前来,怕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人人喊打的老鼠! 不止林氏这般想,这大厅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这般想法。 很快,一袭黑色锦袍和一身湖蓝色襦裙的洛希瑶便走了进来。 老夫人率先起身, “瑞王殿下安好,平宁郡主安好,两位竟能赏光来参加老身的寿宴,实在是永宁侯府的无上荣幸啊。” 老夫人心中虽及其厌恶与自己外孙争太子之位的谢祁安,但表面功夫做的不错,起码面上看起来恭恭敬敬,受宠若惊的样子。 “老夫人客气了,今日是您的寿宴,我与表哥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谢南渊面上看不到丝毫情绪,倒是洛希瑶先回了老夫人的话。 “三弟,本王倒是没想到你今日会来。”谢祁安道,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心中关于谢南渊突然来永宁侯府的目的闪过无数种可能。 “平宁想来。”谢南渊淡淡道。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他是陪洛希瑶来的。 只是这话谁也不相信,都觉得瑞王来此定是另有目的。 永宁侯眼神闪烁,随即开口道:“瑞王殿下肯来,是府上的荣耀,快请上座。” 谢南渊迈步上前,坐在了谢祁安的对面。 林氏也上前一步,朝洛希瑶道:“郡主,请随我来。” 洛希瑶朝沈琼华眨眨眼,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都落座后,永宁侯便吩咐开席。 底下的丫鬟小厮将精美的菜肴盛了上来。 因着今日是老夫人的寿宴,很多夫人带着自家的小辈向老夫人敬酒。 林婉茹因着礼数,也带着沈琼华向老夫人敬酒。 刚落座,身后捧着酒壶的丫鬟上前为沈琼华倒酒,却是一不小心将酒洒在了沈琼华身上。 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表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还请表小姐饶了奴婢这一回。” 这边的动静虽不小,但沈琼华的位置靠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主位之上,倒是没有多少人主意到这边。 沈琼华看着衣裳上的污渍眼底划过一抹冷意,面上却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道:“罢了,你起来吧。” 小丫鬟听说沈琼华不与她计较,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怯懦道:“表小姐的衣裳脏了,奴婢带您去换吧。” 沈琼华看着这小丫鬟,即便她面上装得再怯懦,可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狂喜,仍是被她尽收眼底。 沈琼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好。” 正准备站起身,手臂却被一旁的林婉茹拉住了,只见林婉茹满脸担忧道:“娘陪你一起去吧。” 林婉茹心中着实不安,总觉得今日会发生什么事,可偏偏女儿不告诉她。 如今又被这小丫鬟泼了酒,要去换衣裳,林婉茹见识过这永宁侯府花团锦簇下的肮脏,她一点都不放心。 那小丫鬟听到林婉茹要陪同一起去,眼底闪过一抹慌乱,正要开口阻止,便听见沈琼华开了口。 “娘,你放心,我一个人去便可。”沈琼华拍了拍林婉茹的手,将她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拿下来,丢给林婉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跟着那丫鬟悄悄退了出去。 沈琼华一出来,芍药和白芷便迎了上来。 芍药眼尖,一眼便看见了沈琼华衣裳上的脏污,正想开口,却被白芷抢了先, “呀,小姐您的衣裳脏了,今日来了这么多贵客,小姐您可不能失礼啊!” “是啊,小姐,奴婢陪您回云梦轩换衣裳吧。”芍药接嘴道。 “唉,不行不行,云梦轩太远了,小姐怎么能离席那么久。” “侯府上有准备给女眷换衣裳的厢房,不知离这可远?”白芷朝那小丫鬟问道。 “不远,一炷香的时间便可到。”小丫鬟答道。 “那就这样吧。”她看向芍药道:“芍药你脚程快,你回云梦轩去拿衣裳,我陪小姐去厢房,你拿了衣裳就赶紧送到厢房来。” “小姐,你看这样可好?”白芷安排好后,还不忘象征性地问问沈琼华的意见。 沈琼华眼底闪过一丝讥讽,点了点头, “那便按你说的办吧。” 芍药与沈琼华对视一眼,随即福了福身,朝云梦轩走去。 小丫鬟领着沈琼华朝厢房而去,白芷跟在沈琼华身后,眼中满是兴奋。 “表小姐,前方便是厢房了,奴婢还要回去伺候酒席,就先回去了。” “嗯,去吧。”沈琼华淡淡道。 小丫鬟走了,主仆二人朝厢房走去,快要到时,身后是白芷猛地快走几步上前,将房门打开。 在她转身的那刻,沈琼华正好将从腰带中取出的药丸吞咽下肚。 白芷的眼中满是急不可耐, “小姐,你快进来。” 沈琼华看了她一眼,大踏步走了进去。 “小姐,你再此处歇一会,奴婢守在门口,等芍药将衣裳拿来了,再唤您。”白芷体贴道,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沈琼华。 沈琼华点点头伸手接过,却并未喝,而是放在了一旁。 白芷眼眸闪了闪,随即退了出去,将门关紧。 香烟袅袅,似有若无的味道从精致华美的香炉中升腾而起,消散在空气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琼华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大脑逐渐混沌,身子一歪,便倒在了案几上。 房间内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良久,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嘎吱的声音,一个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 白芷见沈琼华倒在了案几上,连忙越过门槛反手将房门关拢,随后快步上前走到沈琼华身旁,伸手轻轻推了推她, “小姐?小姐?小姐芍药将衣裳拿来了。” 见沈琼华纹丝不动,白芷脸上的关切转变为了不屑,她将沈琼华扶到榻上,随后抽出随手携带的手帕遮住鼻子,拿起桌上的茶杯走到香炉旁将里面的香料浇灭。 又从随身携带的香包中掏出一块香料,将其点燃。 随后返回到沈琼华身边,将她的衣裳解开,随后是中衣,里衣也解开了一部分,露出里面红色的肚兜的一角,又将她梳得整齐的发髻弄乱了些许。 待一切弄妥当,白芷直起身,退后几步,眼中闪过一抹嫉妒。 眼前的女子,衣衫半解,发丝凌乱,肌肤白皙透亮,精致的锁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犹如一块洁白的美玉,细细的红色肚兜带子顺着颈脖没入深处,似是美玉受到了捆绑一般,分外引人遐想。 随着时间的流逝,面前的女子呼吸愈发的沉重,双眸紧闭,眉头却微微蹙起,倾国倾城的脸上浮现一抹难耐,细细的汗珠从额上,从鼻尖溢出,慢慢地整个人都变得香汗淋漓起来。 白芷看着面前活色生香的美人,一把上前掐住沈琼华的脸,指尖用力到泛白,很快小巧的下巴处便映出了两个红色的指印。 见她肌肤这般娇嫩,白芷心中愈发不忿,手一松,将人甩回榻上,冷哼道:“长得好又怎样,今日过后,你便是京城人人喊打,遭人唾弃的老鼠。” 白芷冷笑一声,摔门而去。 待脚步声走远,方才一动不动的沈琼华这才睁开了双眼。 第一百一十三章 药效最强的配种药 宴席上,孔嬷嬷步履匆匆的走至林氏身旁,附耳说着什么。 林氏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和快慰,手臂止不住颤抖起来,吓得孔嬷嬷连忙拉住林氏的手,防止她露出异样。 最近夫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是在宴席上,若是被人觉察出什么便不好了。 林氏努力平复了一会儿呼吸,这才将心中的激动压了下去,身体平缓了下来。 她抬眼看了一眼林婉茹的方向,对方正面色担忧的看着大门处。 林氏嘴角扬起一抹笑,看向上首的安王,微微点了点头。 谢祁安接受到林氏的讯号,眼神闪了闪,见对面的谢南渊捧着一杯茶坐在那,目光落在空处,似是并未在意这边,与永宁侯对视一眼,示意对方看紧谢南渊,自己则悄悄退了下去。 出了宴厅,谢祁安便大踏步朝沈琼华所在的厢房而去。 走至门前,谢祁安先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放入嘴中,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香烟袅袅,视线昏暗,床榻上窗幔半掩,只隐约可见一个身影躺在床榻上,踏板上放着一双精美的绣花鞋。 谢祁安不知为何明明他已经事先服用了解药,却还是觉得口干舌燥。 他一步一步朝床榻走去,眼底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期待和激动。 手指轻轻掀开窗幔,沈琼华面朝里侧身躺在床榻上,这般姿势,即便她衣衫整齐都遮不住她玲珑的曲线。 脖颈处的肌肤白得发光,三千青丝铺在枕榻上,随着轻缓的呼吸微微颤动着,离得近些,似乎还有少女的体香萦绕在鼻尖。 谢祁安的目光逐渐火热,他将沈琼华放平,侧坐在榻上,用指尖描摹着沈琼华精致的五官。 嘴中喃喃道:“这张脸,确实是难得一见。” 可惜就是出身太低,他答应了宜儿只是做戏,绝不碰沈琼华,自是要说到做到。 待他登基为帝后,沈琼华若是乖觉,倒是可以留她在身侧当个暖床婢女。 谢祁安这般想着,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那微张的红唇上,他停顿了一瞬,终是缓缓俯身靠近那抹诱人的红色。 只是亲一口,应当不算碰她吧,也不算违背了他对宜儿的承诺。 就在他快要亲到那抹诱人的红色时,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头一歪,倒了下去。 他一倒,沈琼华立刻便睁开了眼睛,一脚将谢祁安踹开。 随后举起手拼命地擦拭着自己的脸,似是要将刚刚指尖传递过来的腌臜之物擦掉一般,不一会儿,脸蛋便染上了红色。 沈琼华厌恶地看了谢祁安一眼,心里止不住犯恶心。 上一世,谢祁安和周令宜历经万难都要在一起,甚至为了周令宜从未碰过自己,她还以为他对周令宜有多爱。 如今看来也是贪慕美色的负心汉一个,就是不知道周令宜看到刚刚那副场景会是什么感想。 可惜了。 沈琼华暗叹道,不能让周令宜亲眼看到。 沈琼华站起身,扫了如同死猪一般的谢祁安,犹不解气一般,又踹了两脚,最后从腰带上解下一块玉块,将其打开,颇有些嫌弃的掐住谢祁安的下颚,将里头的药粉尽数倒了进去。 随后一把将人甩开,将玉块收好。 这药粉可是她让茯苓找到的民间给动物用的药效最强的配种药,希望谢祁安不要让她失望。 沈琼华下了榻,走到香炉边,拿走了她点燃的迷香,又将方才白芷的媚香重新点燃,这才关上门,大摇大摆地离开。 —— 一刻钟前。 宴厅内。 周令宜看着谢祁安离开了席位,眼神一暗。 她沉浸在伤春悲秋中,却并未发现,坐在她不远处一直关注着谢祁安举动的周令芙眼前一亮。 周令芙环顾了四周,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悄悄地退了下去。 周令芙出了宴席,便四处寻找谢祁安的身影。 她早在被沈琼华打过后,回屋换衣裳时便已经想通了今日她无论如何要将都要单独见安王一面。 侯府轻贱她,老夫人一心只有大房,二房又使不上力,那她便只能靠自己。 她要单独见安王一面,向安王表明自己的心意,她就不信安王面对自己的真心能无动于衷。 他连沈琼华那样空有美貌,下贱歹毒的商户之女都能接受,自己虽及不上周令宜,但也是官宦之家出身,没道理沈琼华能行,自己却不行。 周令芙对自己充满信心,谁知第一步就遇到了阻碍,遍寻安王不得。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时,有两个穿着寒酸的下等丫鬟从远处路过。 “你知道我方才看见谁了吗?” “谁?” “安王殿下!” “真的?在哪儿呢?” “就在西苑的厢房。” “安王殿下真是相貌俊美,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我做梦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见到安王……” 两个丫鬟越走越远,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了周令芙的耳中,她眼睛一亮,连忙朝西院而去。 待她走后,那两个丫鬟才去而复返,抬起头,赫然是芍药和甘草。 两人望着那急促的背影,相视一笑。 第一百一十四章 表小姐不见了! 古色古香的房间内,纱幔轻掩,粗重的喘息声自榻上传来。 精致奢华的香炉中,袅袅青烟升起,空气中似乎都漂浮着一股躁动的因子。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打扮精致的少女走了进来,随即将门关上。 “安王殿下?殿下?”周令芙试探性地喊道,却不见丝毫回应。 周令芙抿唇朝纱幔后望去,繁复的花纹遮挡住里屋的视线,令人看不真切。 不知为何,周令芙总觉得这里的氛围有些诡异,使得她心中有些躁动不安。 她心中升起一抹害怕,但想到自己若是见不到安王,只怕真要被侯府随意许配给一个破落户,心中又突然涌起一股涌起。 她有些迟疑地伸手掀开那纱幔,莲步轻移,三两下走至床榻边,掀开床幔,便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人躺在床榻上,正是她心心念念想见的谢祁安。 周令芙心中划过一抹欣喜,面上也带上了一抹喜色,她娇声唤道:“殿下?殿下,我是是芙儿啊~” 此刻的谢祁安已经完全失去的意识,在配种药和媚药的双重加持下,他眼前一片模糊,大脑也无法思考。 只觉得全身似被火焰包围,烧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心中似是有一只躁动的猛兽在咆哮肆虐,却无法将其放出。 突然,他浑身一震,指尖接触到了一抹冰凉,那躁动似是找到了发泄口,蜂拥而出。 周令芙突然被谢祁安搂住,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挣扎道:“殿下?殿下,您快放开我。” “别走,别走!”男人喊道。 周令芙只觉浑身发软,身上的温度似乎也随着之而升高。 她双目含水,媚眼如丝地看了一眼男人,即便是她再不通情事,也知晓谢祁安此刻是被下了药。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是…… 周令芙还算清明的眼中闪过一抹犹豫,婚前失贞,到底于名声有碍。 谢祁安脑中突然有过一丝清明,随即又被掩盖。 他重重地喘息着,呼吸从鼻腔喷出倾洒在女子光滑白皙的肌肤上,眼中的景象也渐渐模糊起来。 “本王……娶你……安王妃……华儿……”谢祁安唇齿间呓语着。 周令芙正沉浸其中,冷不丁听见谢祁安喊沈琼华的名字,脑中瞬间清醒了过来,随即便是怒火中烧。 殿下居然将自己当成了那个贱人!还许诺那贱人安王妃之位! 果然是不要脸的骚狐狸! 兀地,周令宜眼珠一转,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唇角扬起一抹笑,娇声道:“那便多谢殿下了,芙儿定会好好伺候殿下的。” 说着,她伸出洁白的双臂勾住谢祁安的颈脖,主动迎了上去,两人倒在了床上。 肌肤相贴,谢祁安发出一丝喟叹,随即便反客为主。 很快,屋内便响起了不堪入耳的声音。 —— 一刻钟后。 宴席上,刚刚将酒倒在沈琼华身上的小丫鬟一脸慌张地走进来,凑到周令宜耳边,道:“二小姐,不好了!表小姐不见了!” 她声音掌控的恰到好处,不大也不小,不会惊动了上面的老夫人和贵妇们,却能让以周令宜为中心的一圈贵女们听得清清楚楚。 周令宜闻言柳眉一蹙,轻声道:“怎么回事?” 小丫鬟都要哭出来了, “都是奴婢的错,方才不知为何,给表小姐倒酒时,手抖了一下,将酒撒在了表小姐的身上。” “奴婢便带表小姐去侯府今日准备给女眷准备的厢房换衣裳,可谁知,奴婢在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表小姐出来,打开门一看,表小姐却不见了。” “奴婢找了一圈都未曾找到表小姐,这才来向二小姐禀报。” 周令宜听到丫鬟的禀报,眼中染上一抹担忧,急声道:“所有地方都找了吗?” “这……”丫鬟有些迟疑道:“有些院子奴婢是不能进去的。” 周令宜闻言,二话不说便道:“我随你一起去找。” 一旁的贵女蹙眉道:“令宜,你派你身边的丫鬟前去便是,何必自己去。” 不过是一个借住在侯府的表小姐罢了,也值得亲自去找。 况且那表小姐未免也太不懂礼数,今日是永宁侯老夫人的寿宴,安王和瑞王都来了,这种场合也随意乱走,还要主人家来找她。 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商户之女。 “是啊,令宜,这是在永宁侯府能出什么事,让你的婢女去找就是。”另一贵女也道。 周令宜见状,眉宇间染上轻愁,她轻声开口道:“几位姐姐有所不知,姨母与母亲情谊深厚,母亲是将沈表姐当成自己的女儿的,我也早将沈表姐当成了亲姐姐。” “如今她无故失踪,我总要亲眼去看上一眼才放心,也好向母亲交代。”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周围的贵女们无不动容,旋即愈发觉得沈琼华不懂礼数。 周令宜站起身,准备往外走,却见贵女们没有一人开口说要与自己同去,心中不免暗暗着急起来。 正准备主动开口,斜方一道声音便传进她的耳中, “我随你一同前去。” 周令芙抬眸望去,说话之人正是坐在前方不**宁郡主。 周令宜心口一跳,平宁郡主与沈琼华关系一向要好,她若是去的话,怕是事情会横生波折。 “平宁郡主也要去寻沈表姐?” “怎么?不行?难不成这永宁侯府的后宅还见不得人不成?”洛希瑶翻了一个白眼,不屑道。 周令宜喉间一哽,当即便有亲近安王的大臣之女站起身,道:“既是平宁郡主也要去,那我也一同前去吧。” 随着这句话落下,还有两三个贵女出声,表示愿意一同前去,无一例外,都是安王一党的大臣之女。 周令宜心中松了一口气,望着洛希瑶的眼神带上了一抹嘲讽。 还得多亏了平宁郡主这根搅屎棍,不然她还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将这些人带出。 这些人虽是投靠了殿下的大臣之女,却也不能告知真相,不然若是让那些大臣知道,殿下需要靠哄骗一个商户之女的家财来笼络朝臣,只怕会动摇人心。 周令宜嘴角扯出一抹笑,道:“既是如此,那便一同前去吧。” 一行人离席,并未惊动上首的人,但却落入了一直坐立不安的林婉茹眼中。 隔得远,她并未听到周令宜说了什么,但沈琼华换衣裳迟迟未归,她始终不安。 正要起身,一直盯着她的孔嬷嬷连忙上前道:“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林婉茹神色一僵。 第一百一十五章 恨不能大笑出声! 近在咫尺的孔嬷嬷的脸上满是慈祥,林婉茹却觉得似是被蛇蝎盯上一般,令她全身汗毛直立。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林氏的方向,却见林氏正也在看着她。 见她望过去,林氏幽深瞳孔的脸上染上一抹笑意,嘴角勾起的弧度令林婉茹不寒而栗。 林婉茹刚刚准备离席的动作一顿,又原地坐了回去。 华姐儿跟她说过的,切不能打草惊蛇,引起林氏的怀疑,不然只怕会立马对她们母女三人痛下杀手,她不能离开。 可是想到刚刚那场景,林婉茹心中满是惶恐,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视线随意一扫,恍然发觉平宁郡主方才也跟着周令宜走了,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华姐儿跟她说过,平宁郡主是可信的,且平宁郡主一向与华姐儿交好,有她在,想必要比自己去好得多。 想通了这一点,林婉茹才真正放下心来。 她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孔嬷嬷,脸上露出了如往常一般的微笑,道:“无事,我就是坐久了有些僵硬,动一动便好了。” 孔嬷嬷见她不似说谎,这才点点头,重新走回角落处盯着林婉茹。 —— 寒风凛冽,直刮得脸生疼,五六个身着华丽的贵女并排走着,除了洛希瑶和周令宜,各个脸上都染上一丝不满。 有贵女小声嘀咕道:“可真是好大的面子,不过是一个商户之女,竟让平宁郡主和我等顶着寒风来找她。” 一旁的贵女,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别说了。 这京城贵女圈谁人不知平宁郡主与那商户女关系好,一个商户之女不足畏惧,但若是因此得罪了平宁郡主就不值当了。 “你若是不乐意,可以不来。”洛希瑶冷声道。 那贵女一僵,顿时不敢吱声了。 一行人绕过回廊,在各个院落穿梭,即便是鼻尖被冷风吹得通红也不敢抱怨一个字。 就在她们走至一个院落时,周令宜身边的婢女‘耳尖’,惊呼道:“小姐,这院里似乎有动静!” 洛希瑶扫了那婢女一眼,眼底划过一抹讥讽,跟着走了进去。 离那厢房越近,听到的动静就越大,贵女们脸上都闪过一抹不自然和诧异。 待走至厢房前,听见那即便隔着门和窗都异常大的动静,各个脸上都臊得羞红了脸。 那透过门缝传出来的呻吟声一浪高过一浪,即便是堵着耳朵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当即便有贵女气急败坏道:“这是哪个不要脸的腌臜货,竟光天之下行此不堪入目之事!” “是啊,这是想男人想疯了不成,在永宁侯老夫人寿宴上就急不可耐做出这种事!” 贵女们都气得连都红了,却不知一旁的周令宜受的打击更大。 殿下怎么能如此! 不是说了,只是逢场作戏,不会碰沈琼华的吗? 可这连说话都遮掩不住的欢愉声是怎么回事! 难道殿下真看上那贱人了?! 即便是周令宜再不知事,也知晓里头必定是假戏真做了,不然不可能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她心下一沉,面色苍白,牙齿死死地咬住唇瓣,沁出了几滴鲜血,又咽入喉中。 脑中那名为理智的弦几乎要断裂,待看见洛希瑶那看好戏的脸,意识才逐渐回笼。 不管殿下到底是为何与那贱人假戏真做的,事已至此,她都必须咬碎银牙活血吞,帮着殿下将这出戏唱下去。 即便是殿下真被那贱人的美色所惑,将来殿下登基,也不过是个小小侍妾,自己切不能因小失大,丢了皇后之位。 眼下还是按照计划进行才是,不然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周令宜伸手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脸,取代而之的是错愕,随即又染上一抹愠怒,恨恨声道:“这是何人竟敢在我永宁侯府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 她佯装要推门进去,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朝一旁的采薇道:“采薇,你快去禀告我娘,务必让她尽快前来!” 一旁的的贵女有人联想到了沈琼华身上,急忙阻拦道:“令宜,不若咱们还是私下处理,就当没看到吧,不然……” 那贵女本也不想开这个口,只是父亲与安王是一条船上的人,永宁侯府丢脸便是安王丢脸,这才出声阻止。 “好姐姐,我知晓你是好心,只是咱们都是未出阁的女子,不好贸然闯入,出了这种事,还是在永宁侯府上,还是得让我母亲来主持公道才是。”周令宜道。 “不是,我是怕……你那表姐……”那贵女吞吞吐吐道。 周令宜像是才听懂了那贵女的言下之意,惊得瞪大了双眼,道:“不可能,表姐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一定不是表姐!” 周令宜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身子向后倒去,采薇连忙扶住了她。 周令宜嘴唇颤抖,嘴上说着不可能,面上却犹豫着不敢再开口喊采薇去前方宴席叫林氏。 眼看就要盖棺定论,就在这时洛希瑶开口了,她怒声道:“你们瞎说什么!琼华才不是这种人!” “那么怎么这么恶毒,张口就要将别人往死路上逼!” 被人指着鼻子骂恶毒,当即就有贵女不乐意了, “遇上这种事,那商户女又恰巧失踪遍寻不得,不是她还能是谁。” 周令宜眼珠一转,也拿帕子捂着嘴哽咽道:“郡主,表姐她……” 洛希瑶一怒火中烧的样子,道:“我说了不是就不是!” 洛希瑶仿佛十分见不得沈琼华被泼脏水,直接指着采薇道:“你!赶紧去将侯夫人喊来!我今日倒是要看看里面的人到底是谁!谁都别想往琼华身上泼脏水!” 采薇犹豫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 周令宜抓住采薇的手哽咽道:“不要啊——” 洛希瑶娇蛮道:“还不快去!你敢不听本郡主的命令!” 采薇终究还是听从洛希瑶的话往前方宴厅而去。 几个贵女脸上都不好看,周令宜一副伤心状,眼底却划过一抹狠厉。 来吧,来吧,越多人越好! 她倒是要看看今日过后,那贱人还有何脸面见人! 周令宜看着洛希瑶那副要为那贱人洗去冤屈的样子,恨不能大笑出声。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是沈琼华,那是谁? 很快,采薇便回来了,她身后跟着一群人。 林氏,老夫人,吴氏以及一些贵夫人,竟是都来了,林婉茹也在其中。 “究竟是何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在老身的寿宴上做出这种丑事!”老夫人一脸怒容道。 “采薇,这……这……”周令宜满脸惊诧地看着采薇,似是问她为何会来这么多人。 采薇有些欲哭无泪道:“小姐,奴婢太过惊慌,宴厅之上撞倒了桂嬷嬷,被桂嬷嬷当众逼问,这才人尽皆知,不过奴婢并未说里头的人是谁。” 林氏似乎也很恼怒自己精心准备的寿宴就这么被人给毁了,当即便吩咐两个嬷嬷将房门踹开。 却被周令宜阻止道:“不要啊!不要进去!” 她整个人惶恐不已,面色惨白,林氏似是才明白的什么,问道:“宜姐儿,你是不是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周令宜嘴唇颤抖,看着林氏的眼睛诺诺道:“母亲,表姐不见了!” 林氏脸色巨变,猛地看向那间屋子。 林婉茹如遭雷击,身子摇摇欲坠,满脸仓皇,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嘴中不住地道:“不,不可能是华姐儿的,不会是华姐儿的!” 身旁的丫鬟连忙扶住她, “夫人……” 林婉茹甩开丫鬟的手,走向林氏和周令宜,看着两人的眼神似乎要啖其肉, “绝不会是华姐儿,华姐儿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定是有人想要陷害华姐儿!” 她这话一出,几位夫人小姐的眼神立马就变了。 “这位夫人可真有意思,这是永宁侯府的地界,那位沈小姐又是永宁侯府的表小姐,谁能在这里陷害她。” “就是,不过是一个商户女,看在永宁侯府上才给她几分面子,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不成?去陷害她?当真是闲得慌。” “依我看,这里面的人就是她,怕是见识了侯府的富贵就忘了自己是几斤几两,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不然哪就那么凑巧,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公子那么倒霉,被盯上了。” “只怕她的如意算盘怕是要打错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身边多个暖床婢女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一言我一语的,似乎里面那不知廉耻这人就是沈琼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在人群中的吴氏更是乐不可支,她朝林婉茹道:“哎呦,沈夫人,你也不要太过悲伤,凭沈家的门楣,虽当不了正妻,做个小妾也是使得的。” 小贱蹄子,成天跟她的芙姐儿作对,如今总算能出一口恶气了! 吴氏心中高兴,却不知为何空落落的,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管它呢,什么也没有她看大房的笑话重要。 林氏捂着帕子,痛心疾首道:“华姐儿,你糊涂啊!你若是有什么想法,跟姨母直说便是,姨母如何会不依你,何必将自己置于这般不堪的境地!” 周令宜扶着林氏,神色哀泣道:“母亲,表姐肯定也只是一时糊涂,才会这般……” 周令宜面上安慰着林氏,心中却恨得要死。 若不是为了维持接下来自己在沈琼华心中的形象,就凭沈琼华敢染指她的男人,她也定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扒了她的衣裳,让这些世家贵女们都瞧一瞧她是什么肮脏的货色! 林婉茹见林氏母女名为为华姐儿哀伤,实则句句诋毁的话,怒意上头,也顾不上女儿叮嘱她的那些话了,一把上前攥住林氏的手。 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疼得林氏倒抽一口凉气。 林婉茹正要质问她,斜方却传来一道愠怒的声音, “听永宁侯夫人和二小姐的意思,是也觉得里面的人是琼华了?” 被点名的林氏和周令宜身体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这平宁郡主为何要如此直白的点出来! 她们拦在这门口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在沈琼华面前树立一个好形象吗? 今日她们母女是努力维护沈琼华名声,不让人进去的好姨母和好表妹,只是奈何人多势众,这才被迫让人闯了进去。 如此,事后也好向沈琼华交代。 可平宁郡主这般问了,她若是说不是,万一这些人不进去了,沈琼华事后就还有狡辩的余地,那这出戏岂不是白唱了? 母女俩对视一眼,犹豫再三,周令宜终是哽咽道:“回平宁郡主的话,虽然臣女也不想相信,但应当是沈表姐的。” 洛希瑶似是很恼怒,道:“本郡主才不相信里面的人是琼华,本郡主这就要一探究竟!” 说着,竟一脚踹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砰地一声巨响,吓了周围的人一跳,可里头的人丝毫不受影响,似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动作着,空气中都满是热浪和暧昧的气息。 即便有纱幔隔着,一些未出阁的少女都难堪地撇开了眼。 周令宜双目赤红,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恨不能将沈琼华从床上拖下来扒皮抽筋。 这个贱人! 竟勾得殿下如此忘乎所以,连正事都给忘记了! 老夫人面色也不好看,她指挥着两个婆子,道:“去将两人拉开!” 不是说做戏? 怎么还假戏真做了! 两个婆子掀开纱幔走了进去,下一瞬里面便传来了怒吼声:“滚!” 谢祁安被那虎狼之药弄得早就失去了理智,正到关键时期,怎肯停下。 那两个婆子见是安王,吓破了胆,连忙连滚带爬地滚了出来。 跪在老夫人面前,惊慌道:“老……老夫人,是安王殿下!” 此话一出,除了心知肚明的几个人,具都大惊失色。 怎会是安王? 安王怎会做出这种事? 难怪那商户女连名声都不要了! 瞬间,贵妇们各自带着自己的女儿纷纷出了房间,却仍是守在院内未曾离去。 不是她们不想走,是她们走不了。 这种情况下,洛希瑶也不好闯进去,遂也走到院中,老夫人等人也都出了屋子。 里头响动不断,一伙人被逼无奈听着动静。 林婉茹此刻理智这才回笼了,也猜到了里头肯定不是女儿,不然平宁郡主不会如此平静,估计华姐儿是早有打算。 只是若不是华姐儿的话,那会是谁……? 周令宜听着里头久久未停歇的动静,双手发颤,心都在滴血。 也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的动静停下。 门打开,谢祁安穿戴整齐走了出来,他还是那般眉目俊朗气质温润,只是此刻脸上有些许的苍白,走路时似乎还晃了一下。 谢祁安拖着分外疲惫虚弱的身体走至林婉茹面前,正想说些什么,院门口处便传来了一道女声: “各位夫人小姐怎么都在这,可让琼华好找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定是有人要陷害芙姐儿!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沈琼华。 沈琼华似是被众人的目光吓到了一般,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面露疑惑道:“怎……怎么了这是?” “你怎么会在这里!”周令宜嗓音尖锐地质问道。 她问出了所有人心中所想。 沈琼华瞥了一眼神色比刚才更加惨白的谢祁安一眼,暗道:看来那配种药的效果确实不错。 沈琼华迷茫道:“我……我不在这在哪儿?” “我的衣裳脏了,便去给女眷准备的厢房里换衣裳,待回到宴席上就发现你们都不在了,便出来寻你们了。” “不可能,你……”周令宜想说沈琼华应该在屋内,在床上,却意识到很多大臣家眷都看着自己,又猛地住了嘴。 林婉茹连忙上前拉住女儿的手,心中止不住后怕, “华姐儿,娘……” 林婉茹泣不成声,哽咽得说不出话,还是洛希瑶上前来跟沈琼华讲清楚了前因后果。 说完,看不忘斜睨了那群人一眼,道:“我就说了里面的人不可能是琼华,你们偏要说是,这下好了,真人就站在这,你们总该相信了吧。” “还有永宁侯夫人和二小姐,你们方才可是一口一个糊涂呢~”洛希瑶说这句话时,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嘲弄。 各个夫人贵女们神色各异,她们刚刚就守在这门口听了许久的动静,有没有人出来自是一目了然。 方才不觉得,现下被平宁郡主这么一提及,不免也觉得有些诡异。 刚刚的情形着实有些混乱,根本来不及细想,可现在想来,这个门也不是非闯不可。 这是永宁侯府的地盘,若是永宁侯夫人不让闯,她们还能逼着她不成。 先是周二小姐的婢女不小心在宴席上,将此事说出,而后,将她们引来,一到这,永宁侯夫人便要踹门,是周二小姐将其拦了下来,含糊其辞地说可能是沈小姐。 可现在想来,周二小姐完全没有必要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完全可以附耳告诉永宁侯夫人里头的人可能是沈小姐。 而后随便撒个谎说是里头是婢女和小厮私通,她们也不是不知情识趣非要看热闹的人。 可偏偏她就是说出来了,而且在平宁郡主再三询问后,更是十分笃定。 若她真是想保住沈小姐的名节,不应该矢口否认才是吗? 这平宁郡主跟那位沈小姐的关系一向好,也是想要保住沈小姐的名声才踹的门,若是周二小姐否认了,平宁郡主便不会再踹这个门。 这般想着,众人望向周令宜的目光不自觉微妙起来。 这里头的人不是沈小姐,那又会是谁? 周令宜此刻根本没察觉到众人微妙的目光,她此刻只觉得自己被妒火包围着,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若是为了殿下的大业,睡了沈琼华也就睡了,可如今里头的人不是沈琼华,那是哪个贱人! 她怔愣地缓缓转头看向谢祁安,却见对方脸上也划过一丝茫然,显然也不知晓自己到底睡了谁。 周令宜一把松开扶着林氏的手,也顾不上贵女的仪态,撒开腿便朝屋内跑去。 随即便听里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 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子从里面跑了出来,身后跟着双目赤红,即便是愤怒也遮掩不住震惊的周令宜。 你女子一出来便躲到了谢祁安身后, “殿下,殿下,你一定要管芙儿啊,芙儿已经是你的人了!” 听到这个声音,老夫人,林氏,吴氏皆是一震。 老夫人只觉得心脏都开始隐隐作痛,她颤抖着嘴道:“芙……芙姐儿!” 众人皆是一惊。 “什么!竟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 “这周大小姐好歹也是名门出身,怎能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真是丢尽了永宁侯府的脸。” “这永宁侯府教育子女的能力实在是堪忧啊。” 先是周二小姐疑似对付表姐,再是周大小姐光天化日之下,在自己亲祖母的寿宴上与安王无谋苟合,实在是…… 若是里头是那位沈小姐,还能说是与永宁侯府无关,毕竟那沈小姐才在永宁侯府居住大半年,说是永宁侯府之过,实在是有些勉强。 但永宁侯府这一辈就这么两位小姐,具是心术不正,这就很难不令人怀疑永宁侯府的家风了。 吴氏听到这声音,率先便冲了出来,再也没有之前那看热闹的心思。 她浑身颤抖,从喉间挤出三个字:“芙姐儿……?” 周令芙此刻害怕极了,她虽然想以此方式进安王府,却也是想逼老夫人点头,却没想过一觉醒来有这么多人。 这么多人都知晓她婚前失贞,她还能嫁给安王吗? 因此她才在安王开门的第一时间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连忙穿衣裳,躲在屋里不敢出来,若不是周令宜那个贱人进来将她打了出来,她只怕还躲在里头呢。 此刻间吴氏走到自己身前,周令芙再也忍不住了,她理了理头发,露出面容,戚戚哀哀地唤了一声, “娘——” 吴氏当即就翻了白眼要昏过去,一旁的丫鬟连忙扶住她,掐她的人中。 吴氏这才缓过来一口气,哀嚎一声:“我的芙姐儿——” “怎么回事?为什么是芙姐儿?” 吴氏反应倒也快,立马走到老夫人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攥着老夫人的衣袍道: “娘——你要为芙姐儿做主啊!芙姐儿不是这样的人,定是有人要陷害芙姐儿!”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里头并不是空无一人! “周二夫人,你也不用太过伤心,事已至此,永宁侯乃是安王殿下的外家,想必安王殿下也不会亏待周大小姐的,即便是做不得正妃,做个侧妃也是使得的。”平宁郡主道,朝沈琼华挤眉弄眼,眼底满是幸灾乐祸。 让她们算计琼华,真是该! 经平宁郡主这一番提醒,吴氏这才顿悟,事已至此,再争论也掩盖不了芙姐儿已经失身于安王的事实,况且…… 吴氏脑中闪过周令芙之前的那些言论,心中也有些打鼓,她这个当娘的也不敢确定这到底是陷害还是芙姐儿自己…… 总之,现在重中之重是让芙姐儿能顺利进安王府,不然芙姐儿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想到这,吴氏攥着老夫人衣袍的手愈发收紧了,生怕老夫人撒手不管。 她也顾不上摆什么贵夫人的谱,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娘,我和老爷就这么一个女儿,芙姐儿是您的孙女,您可不能不管啊!” 老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直突突,若不是桂嬷嬷在身后扶着她,她只怕是要栽倒地上去。 搞得这般大的阵仗,没让沈琼华身败名裂,反而将永宁侯府的名声搞臭了。 这两个蠢货!竟敢做出这种事! 老夫人此刻还没往沈琼华身上想,毕竟这实在太巧了了。 二房前段时日才来跟自己说想将芙姐儿嫁给安王,自己坚定且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结果今日就发生了这种事。 老夫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二房母女胆大包天,见自己不同意就使出这种下作的法子逼自己就范,还破坏了殿下的计划。 也不怪老夫人如此想,实在是周令芙这样子也不像是被迫的。 老夫人没想到,谢祁安的脑子在几连击之后,倒是从这一团乱麻中捋出了一根线。 他很确定他当时进房间时,榻上的人就是沈琼华,至于为何会变成了周令芙…… 谢祁安猛地抬头看向沈琼华,便见沈琼华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她恨他! 她知道今日的事情是冲着他来的! 她知道了多少? 是今日的事情,还是全部都知晓了? 谢祁安有太多的话要问,却碍于周围的人只能闭上嘴,第一次看向沈琼华的眼神中没有轻蔑。 事已至此,这已经是永宁侯府的丑事了,各个夫人小姐也不好在一旁看永宁侯府的笑话。 老夫人摆了摆手,桂嬷嬷上前一步,道:“侯府在不远处的小花园中准备了糕点,各位夫人小姐不如移步前去品点赏梅。” 待人群渐渐散去,院中便只剩下谢祁安,老夫人,大房二房母女,沈琼华和林婉茹,以及洛希瑶。 面对桂嬷嬷的眼神,洛希瑶像是看不懂似的,站在沈琼华身旁,好在此刻也没人顾得上她。 周令宜没了顾忌此刻一把上前将周令芙从谢祁安身后攥了出来,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贱人!你怎么能干这种事!” 这贱人不仅坏了殿下的计划,竟还敢爬上殿下的床! 她有什么资格竟敢觊觎殿下! 不过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若是没有侯府,连京城的贵女圈都挤不进去,竟还妄想和自己抢男人! 周令芙心中本就憋了一把火。 都是永宁侯府的小姐,凭什么她周令宜进安王府就可以明媒正娶十里红妆,自己身败名裂遭人唾骂,还要对着老夫人摇尾乞怜。 当下便与周令芙撕扯在了一起。 林氏本就被气的不轻,感觉自己的脑子似是都要被炸开了,烦躁的情绪在心中不断翻涌。 这下见周令芙这么个腌臜货色竟还敢对宜姐儿动手,当下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也冲了上去。 吴氏见林氏以大欺小,生怕自己女儿吃亏,也加入了这场战争。 瞬间,侯宁侯府里除老夫人外,四个尊贵的女主子混作一团,撕头发的,扇巴掌的,下人围了一圈,压根不敢上前阻拦,就怕误伤了其他主子。 老夫人看着这一幕脑子嗡嗡作响,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林婉茹则是目瞪口呆,从未想象过这一幕竟会发生在侯府,便是她早年间随夫君云游,见识过的一些农妇扯架也不过如此了。 沈琼华冷眼看着这一幕,狗咬狗的盛况,也不过如此了。 倒是一旁的洛希瑶双眼冒星,摩拳擦掌,恨不能立时隐身上前再添两拳,让其再混乱一些。 “够了!”一声怒吼响起。 所有人都下意识停了下来,朝声音来源望去。 谢祁安脸色铁青地站在那,周令芙立即甩开了扯着她头发的手,哭着跪在谢祁安身前,“殿下,殿下,芙儿已经是你的人的啊,您不能不要芙儿。” “殿下,此次真的不关芙儿的事啊,芙儿进去时,您独自一人躺在榻上,已经中了药神志不清了,芙儿想去请大夫,可您却拉着芙儿的手不放,这才……” “殿下,真的不是芙儿算计的您啊!” 周令芙声泪俱下地解释着,生怕安王觉得是自己算计的他。 她觉得这一切都太过迅速,她原本只是想着先生米煮成熟饭,再偷偷告诉老夫人,向老夫人施压,将自己送进安王府,却是没想到弄得人尽皆知。 现在她的名声已经被毁了,安王若是不要她,她就只能死或是削发为尼了。 她堂堂永宁侯府大小姐,高门贵女,怎能落得如此下场? 不!她绝不接受! 周令芙声声凄婉,不远处的周令宜也红肿着眼睛望着谢祁安。 她绝不容许周令芙进安王府! 她才不相信周令芙这贱人说的话,什么想去请大夫,今日这事肯定是哪儿出了岔子,被这贱人撞见了,然后顺水推舟的! 将来殿下必定是要荣登大位的,眼下周令芙闹着要进安王府,若是来日诞下儿子,岂不是还要跟自己的孩子争太子之位!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谢祁安,谢祁安却并未看向跪在地上的周令芙,反而是看向在门口处的沈琼华。 他双眼微眯,薄唇轻启, “可是,本王进去时,里头并不是空无一人啊。” 周令宜:“……” 老夫人:“……” 林氏:“……” 第一百一十九章 溺水之人不是沈逸! 像是被一棍子打醒了一般,从周令芙爬床的事件中抽离了出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这件事。 林氏心下一颤。 是啊,按照她们今日的计划。 给沈琼华用了媚香,安王提前服了解药。 待她们闯进去时,就只能撞见二人衣冠不整,而且是沈琼华不知廉耻地缠着安王,如此,沈琼华便背上了不知廉耻的名声。 在安王进房间之前,沈琼华应该都待在房里才是,更何况白芷那贱婢回复了孔嬷嬷她已将沈琼华带到了房间。 若是白芷按照嘱咐办事了,安王进去时沈琼华也还在,那就说明…… 沈琼华是在安王进去神志不清后,离开的,然后在她们以及世家贵女门一致认为里头的人是她时,站出来澄清。 至于她这么做的目的…… 电光火石之间,似是一切答案都有了出处。 沈琼华知道了! 林氏猛地上前几步,双手固住沈琼华的双臂。 沈琼华趁着挣扎时,手上的红宝石戒指拂过林氏的鼻尖,林氏那本就激动的情绪似乎更加不受控制。 这时,身旁的平宁郡主一把上前拉开她, “永宁侯夫人,您冷静一些。” 沈琼华嘴角勾起一抹笑,正要朝门外的小花园走去,引得林氏来追她,在众人面前撕破她的真面目,便听见一个小厮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少爷溺水了!” 沈琼华神色一僵,脚步粘在原地,整个人似乎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怎么会……怎么可能…… 她明明都已经让暗一今日贴身保护阿逸了,阿逸怎么可能还会溺水! 上一世就是这般,母亲死了,她被永宁侯府设计在这场宴会上身败名裂,待她从众人的口诛笔伐中回过神来时,却传来了阿逸溺水的消息。 她顾不上自己,衣衫不整地朝小花园假山的池塘边跑去,却只见到了阿逸被打捞上来的尸体。 那个顽皮淘气,阳光开朗,在她难过时努力逗她开心的阿弟,就那么了无生息地躺在地上。 原本红润的脸颊只余下一片惨白,肚子撑得老大,再也不会古灵精怪地叫她阿姐,也不会闹着要习武。 沈家……只余下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世间。 一直以来支撑着她的东西彻底榻了,她当即就晕了过去,待她再次醒来时,阿逸已经下葬了,林氏一直守在她身边。 她温柔地告诉自己,即使所有人都诋毁自己,她也相信自己没有爬床,她会收自己为义女,将自己嫁给安王做正妻。 自己没有了家,便将她当做母亲,这永宁侯府永远是她的后盾。 至于婚期也随自己,什么时候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想要好好生活,再成亲。 她那时刚刚失去唯一的亲人,林氏这般说,她便将这永宁侯府当成了救赎。 她当然知晓商户出身想要嫁进王府当正妻会有多困难,她觉得永宁侯府必定为她的事情付出了许多,因此愈发依赖林氏。 她整日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外面的流言甚嚣尘上也不在意,安王便以未婚夫的名义时常进出永宁侯府陪伴她。 渐渐地,她走出了阴霾,与他成了亲,她带着沈家所有的家财出嫁,从此沦为了安王争夺储位的棋子。 可如今,她改变了阿娘的命运,改变了自己的命运,阿弟却还是…… 沈琼华双目赤红,眼前逐渐模糊。 不!她不信! 阿逸不会死的! 沈琼华头也不回地朝外跑去,那方向正是沈逸溺水的池塘。 林婉茹和洛希瑶待她跑出去了,这才反应过来,林婉茹险些栽倒在地。 不,不会是阿逸的。 可想到一向运筹帷幄的女儿那副神情,林婉茹心中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阿逸——”她悲戚地嘶吼着,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 洛希瑶怕她出了什么意外也连忙跟了上去,搀扶着林婉茹。 屋内剩下的人也因这件事情冷静了下来。 周令宜与林氏对视了一眼,具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沈琼华到底知道了多少,但今日的两个计划也算成功了一个。 老夫人眼一扫,周令宜和林氏便连忙跟了上去,那眼角的喜色怎么也压不住。 谢祁安朝老夫人点点头,也走了。 吴氏和周令芙慌了。 这怎么还没给个交代就都走了? 周令芙朝谢祁安膝行几步,喊道:“殿下,你不能不管芙儿啊!” 却仍留不住谢祁安的脚步。 吴氏惊慌地看向老夫人,满脸泪痕:“娘——芙姐儿也是您的孙女啊!” 今日的寿宴弄成这个样子,老夫人心情着实好不起来,若非得到刚刚那个好消息,她是真想干脆将周令芙送进尼姑庵一了百了。 做出这种丑事也就罢了,还扰乱了殿下的计划,老夫人现在记挂着沈琼华到底知晓了多少。 是只知道今日给她设套的这一件事,还是知道了全部。 若是只是知晓这一件,还有狡辩的余地,若是知晓了全部,怕是…… 若真是如此,怕是要坏事了。 老夫人心情烦躁得很,暂时也不想管二房母女了,冷冷扫了跪在地上发抖的周令芙一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 “此事稍后再议,你二人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屋内,不然休怪老身撒手不管!” 说完,便在桂嬷嬷的搀扶下朝池塘的方向走去。 —— 小花园,池塘边。 因着那小厮是一路嚎叫着去通知的老夫人的,而那群贵妇贵女们又正好在不远处的凉亭,因此此刻池塘边围了一圈人,具都用帕子捂着嘴窃窃私语。 沈琼华就是在这个时候赶来的,她发了疯似的扒开人群,挤出人群却又不敢上前。 泪水在猩红的眼眶里打转,悔恨和懊恼充斥着整个心腔。 她浑身颤抖,正要上前,却在看清那孩童身上的衣衫时猛地顿住了脚步。 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斥心间,沈琼华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这……不是阿逸! 第一百二十章 该死的是沈家的孽种啊! 林婉茹和洛希瑶紧随其后也来到了池塘边。 沈琼华怕林婉茹承受不住,连忙走到她身边,附耳告诉她溺水之人不是沈逸。 林婉茹闻言,原本满是悲伤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又笑又哭,后怕不已。 她死死地攥着沈琼华的手,带着哭腔地哽咽道:“华姐儿,娘就只有你和阿逸了!” 今日沈琼华和沈逸差点接连出事,林婉茹经历了两次大悲大喜,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若不是有人搀扶着她,只怕就要腿软得跌倒在地。 就在三人庆幸不已时,林氏和周令宜到了。 林氏看也不看地上孩童的身影,直奔林婉茹而去。 见林婉茹满脸泪痕,悲伤得不能自已,林氏眼底划过一抹畅快。 她捏着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红着眼,嘴唇颤抖,似是极力忍耐悲伤的样子,道:“妹妹,人死不能复生,还是保重身体要紧,逸哥儿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哭坏了身子。” “是啊,姨母,逸表弟最是孝顺不过,他若是知晓您这般伤心,怕是也会魂魄不宁的。”周令宜劝慰道,眼中满是悲伤。 林婉茹即便是再单纯,见林氏母女这般嘴脸,也回过味来了。 这怕是一个连环计,目的便是想将她的一双儿女一网打尽! 林婉茹的脸色瞬间涨红,她一把甩开林氏的手,声音里透着愤怒:“那不是阿逸!” 林氏闻言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含着哭腔,“妹妹,即便你再不愿意接受,也要面对现实啊,你又不止逸哥儿一个孩子,还有华姐儿呢!” 说着,她看向沈琼华,一副为沈家着想的样子,道:“华姐儿,你快劝劝你母亲,逸哥儿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了,竟都开始说胡话了,眼下将逸哥儿下葬才是重中之重。” “是啊,沈表姐,这逸哥儿还小,恐怕不能入沈家祖坟,还是要赶紧找个风水宝地将人下葬了才是。”周令宜附和道。 林氏母女只顾着对沈琼华和林婉茹唱双簧,全然没有察觉到周围贵妇贵女们望向她们的目光有多诡异。 沈琼华待她们说完了,这才欲言又止地开了口:“姨母,溺水之人不是逸哥儿。” 林氏无奈地摇摇头道:“华姐儿,你怎么也和你母亲一般伤心得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看来,只能我来处理此事了,孔嬷嬷——你——” “姨母!”林氏接下来的话还未说出口,沈琼华便出言打断了她,“溺水之人真的不是逸哥儿!” 沈琼华这严肃的语气令林氏不由得看向了她,一看之下,林氏发现沈琼华虽然眼睛是红的,但眼底深处并没有悲伤,甚至有几分别的情绪,像是——痛快? 难道死的人真的不是沈逸? 怎么可能? 若不是沈逸那死的人是谁? 林氏猛地惊出一声冷汗,暗道不好。 今日来的宾客都是世家重臣,哪家的孩子死在了永宁侯府,后果都是永宁侯府承担不起的。 思及此,林氏猛地转身朝地上躺着的湿漉漉的孩童尸体走去,周令宜也连忙跟上。 小花园里的下人面面相觑,想开口却又怕做了出头鸟林氏在一怒之下将自己仗杀,具都像鹌鹑一般缩在那。 林氏扬了扬下巴,孔嬷嬷立刻会意,上前将孩童脸上的白布掀开,随即惊呼道:“二少爷!” 什么! 林氏一把上前推开孔嬷嬷,蹲下身,颤抖地伸出手撩开孩童脸上湿漉漉的长发。 待看见面容的一瞬间,林氏崩溃大喊道:“轩哥儿!轩哥儿——” “轩哥儿你快醒醒,你不要吓娘啊!”林氏抱着周瑾轩的上半身,拼命地呼唤拍打着他,周瑾轩却没有一丝动静。 周令宜脑中空白了一秒,待反应过来后满是不可置信,“阿弟!” 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轩哥儿? 明明该死的人是沈逸! “快去找大夫,快去喊大夫啊!快救救我的轩哥儿啊!”林氏犹如疯子一般地哭喊道。 此刻的她不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永宁侯夫人,也不再是那个卑微乞求永宁侯多看她一眼的妇人,而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无助,悲痛,伤心欲绝,在林氏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沈琼华冷眼看着这一幕,将心中那因稚子无辜而泛起的一丝涟漪压了下去。 这一切都是林氏咎由自取。 若不是林氏想要拿沈家给安王,给永宁侯府铺路,下狠手要害阿逸,也不会导致周瑾轩溺死。 这都是林氏的报应! 当时发现周瑾轩溺水之时,园子里的下人便兵分了三路,一波去通知老夫人和林氏,一波去男席那边通知永宁侯,还有一波便是赶紧去叫府医来救人。 因着林氏离小花园,心中又兴奋激荡不已,脚程极快,这才先到了。 现下,林氏话音刚落,府医正好到了,“参见大夫人。” 林氏看见府医就像看见的救命稻草一般,道:“快!快救救轩哥儿,若是救不活轩哥儿,本夫人要你给我的轩哥儿陪葬!” 林氏是真的惊惧害怕,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的将威胁的话语脱口而出,完全不顾及永宁侯府的声誉了。 府医听到这话,连忙跪下来给周瑾轩诊脉,冷汗直冒。 虽然林氏喊来了府医,但周围的人都心知肚明,周瑾轩八成是救不活了。 周瑾轩的肚子被水撑大了一圈,按压都排不出来,且脸上的皮肤都被泡得泛白了,一看便知溺水是有一段时间了。 便是华佗在世,恐怕也难救回。 果然,那府医刚把上脉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夫人饶命,夫人饶命,二少爷已没了生息,小的实在是没有本事让人死而复生啊!” “庸医!我儿不过就是呛了水,连这都治不了,要你有何用!” “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剁了他的双手!”林氏愤恨道,形如疯魔。 说完,她又低头看向怀中的周瑾轩,似是害怕吓到他,轻声道:“轩哥儿,轩哥儿你别怕,娘一定会救你的,娘一定会救活你的!” 周围的贵女见方才还端庄娴雅的永宁侯夫人眨眼间变成了一个神色癫狂的疯妇,具都害怕得向后退了一步。 沈琼华感觉到衣袖被轻轻拉扯着,低头一看,竟是沈逸! 他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此刻的沈逸完全没有了之前活泼开朗,大大的眼睛中盛满了害怕。 沈琼华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搂着他的肩向后退了一步。 孔嬷嬷眼见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强忍心中的悲痛连忙朝林氏道:“夫人,夫人你要振作一点啊,二少爷走了,你还有大少爷和二小姐啊!” 周令宜也被林氏这副样子吓得不轻,试探性地将手抚上林氏的肩头。 “娘,娘你不要吓宜儿啊,” 孔嬷嬷红着眼劝道:“夫人,当务之急是让二少爷入土为安啊!” 这句话似是刺激到了林氏一般,她死死地搂紧周瑾轩的身体,悲号道:“不!我的轩哥儿没有死!死的不应该是我的轩哥儿!” 这是她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比长子倾注了更多的心血! 就这么没了! 该死的不是他啊! 该死的是沈家的孽种啊! 林氏眼中几乎要落出血泪,突然她身体一僵,似是看到了什么,猛地朝沈琼华的方向扑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杀了沈琼华为轩哥儿偿命! “为什么!死的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是我的轩哥儿!” 林氏拼命拉扯着沈琼华,那仇恨的目光似是要将她怀中的沈逸大卸八块。 沈琼华背对着林氏,死死护着怀里的沈逸不让他收到伤害,那只带着红宝石戒指的手却悄悄地抚上自己的右肩。 林氏只觉得鼻尖萦绕了一股异香,眼神迷离的一瞬,随即心中的恨便犹如打开了闸口一般,倾斜而出。 她愤怒的嘶吼着,“我的轩哥儿不该死的,他是替你死的!你还我的轩哥儿!你还我的轩哥儿!” “你去向阎王爷谢罪,求他将轩哥儿还给我!” 林氏这一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孔嬷嬷和周令宜更是大惊失色。 老夫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到达的,看见这混乱的场景,以及如疯妇般的林氏,老夫人心头一哽,桂嬷嬷连忙扶住她,给她顺气。 老夫人缓过了那一口气,脸上满是愠怒。 林氏是怎么当这个当家主母的! 竟将府内搅得一团乱!即便是做戏,也不该丢了永宁侯府的体面! 她被桂嬷嬷搀扶着,杵着拐杖的手用力,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你们主子拉开!” 孔嬷嬷和周令宜这才如梦初醒般上前拉开林氏,林氏被拉开还在不断挣扎扭曲着。 老夫人脸色铁青,威严的声音透着愤怒:“林氏!你这是在干什么!” 林氏听到这句话,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转过头,怔愣地看着老夫人,眼睛还在留着泪,她如一个不知事的孩童一般诺诺道:“娘,轩哥儿没了,我的孩子没了!” “为什么死的人是轩哥儿!” 老夫人闻言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走至地上孩童的尸体旁,只一眼,就要昏厥过去。 幸好有桂嬷嬷在身侧,连忙按着老夫人的人中。 林氏看见了老夫人的反应,也又一次看到了周瑾轩的尸体,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插进了林氏已经鲜血淋漓的心脏。 她又朝着沈琼华怀里的沈逸扑了上去,声嘶力竭道:“该死的是你啊!你才该是被溺死的那一个!” 老夫人才刚刚被桂嬷嬷掐醒,便听见了林氏这一句话,当即便彻底晕了过去。 桂嬷嬷连忙高声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老夫人晕倒了!” 立马便有下人来帮着桂嬷嬷一起将老夫人带回荣德堂。 当然,府医也跟着去了。 围观的贵女贵妇们看着这一片混乱的场景,心中震惊不已,互相对视一眼。 大家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事已至此,也都猜测出了几分。 这外头都传永宁侯夫人对守寡的庶妹关照不已,不仅收留庶妹住在永宁侯府,就连庶妹的子女也一并接纳,当做侯府的少爷小姐养着。 前段时间,发生了在沈家铺子赊了六万多两银子的事情,也是二话不说给填了账。 她们还以为永宁侯夫人对这沈家多照顾呢,可看如今这情形…… 先是有沈家小姐失踪,嚷嚷着做出不知廉耻之事的人是沈小姐,后有侯府二少爷溺水而亡,侯夫人撕扯沈家小少爷,声称该死之人是沈家少爷。 这永宁侯夫人自己死了儿子为何却说该死之人是沈少爷? 除非她一开始就知道今日有人会溺水,溺水之人正是沈家少爷,中途却出了差错,才这般叫嚷…… 嘶—— 这永宁侯府,水深得很呐! 眼看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意味深长,周令宜心中焦急不已。 轩哥儿已经死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母亲若是在这般发疯下去,于永宁侯府绝无益处,甚至还可能会影响到殿下的计划。 她不能再放任母亲这般下去了。 沈琼华余光瞥见周令宜在林氏耳边说了什么,林氏撕扯的动作轻了一些。 她眼睛一转,突然转头,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朝林氏露出一抹充满嘲讽的笑。 似是在笑她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电光火石之间,林氏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拔起头上的簪子便要朝沈琼华的心口刺去。 就在这一瞬间,一旁的洛希瑶一个劈手,便将林氏手中的簪子折落在地。 林氏却顾不上疼痛,仍旧朝沈琼华扑去。 脑中满是沈琼华刚刚的那抹笑。 她是故意的! 她知道了! 她知道今日要对沈逸下手,才救了沈逸,溺死了她的轩哥儿! 她的轩哥儿本不会死的,是沈琼华害死了他! 她要杀了沈琼华为轩哥儿偿命! 林氏满脸狰狞,“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今日明明该死的是沈逸那个孽种,是你害——” 林氏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身影迅速略过,挡在沈琼华跟前,一巴掌朝林氏的脸上扇了过去。 刹那间,原本鸡飞狗跳的小花园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那道身影之上,有惊愕,有诧异,有嘲讽。 看着面前这道高大的身影,沈琼华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林氏似是被这一巴掌打醒了一般,她盯着他的脸,哽咽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打量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侯爷,咱们的轩哥儿没了!没了啊!” 说着,林氏猛地上前扑到永宁侯怀中,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永宁侯神色一僵,视线这才由林氏的脸上落到那地上躺着的孩童尸体上。 待看清那孩童的脸时,眼中闪过一抹痛楚。 怎……怎会是轩哥儿……? 不应该是…… 难怪林氏发了疯,竟还当众说出该死的人是沈逸这种话,差点让所有计划功亏一篑。 永宁侯是从宴席上过来的,各位大臣公子听说有孩童溺水了,皆没了再饮宴的心思,都跟着来了,谢南渊和周瑾林也在其中。 周瑾林听到林氏的话,满含戏谑准备欣赏沈琼华悲伤难过的眸子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上前几步,见死的人真的是周瑾轩,大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令宜立马拉着周瑾林的袖子附耳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知他,孔嬷嬷这事也上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将事情的始末告知永宁侯,连同周令芙爬床的事情一起。 话落,两人瞳孔皆是一震,震惊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沈琼华身上。 沈琼华脸上的情绪分外精彩,震惊,伤心,害怕等情绪掺杂在一起,眼底深处却满是讽刺。 洛希瑶见这情形,便知晓此时该自己上场了,她道:“侯爷,您可总算是来了,您若是再不来,只怕这侯府的顶都快要被侯夫人给掀了。” “说来也是好笑,外头人人都传这永宁侯对待沈家母子三人有多好,可这二少爷不幸溺水而亡,侯夫人怎么却嚷着该死的是沈家的少爷呢?” 也许是洛希瑶的话又刺激到了林氏,她的神色又有了癫狂的趋势,“该死的本就不是我的轩哥儿,该是那小杂种。” 林氏现在什么权势,什么谋划,统统都给遗忘干净了,满脑子都是轩哥儿死了,她要让沈家为轩哥儿偿命! 她拉扯着永宁侯的手臂,道:“侯爷,侯爷你要为轩哥儿报仇啊,沈家本就该——” ‘啪’地一声响,林氏偏过了头,保养得宜的脸上又多了一道鲜红的巴掌印。 她满是震惊地回过头,恰对上永宁侯刚从人群中安王身上收回的视线,此时的永宁侯眼中没有难过,只有冷漠和愤怒,仿佛死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样的永宁侯令林氏遍体生寒。 林婉茹被今日的事情刺激得不轻,她看着女儿坚定的面容,终是反应过来女儿想干什么了。 华姐儿说让她今日见机行事…… 林婉茹在心中酝酿了一番,顶着早已哭红的眼眶,哀婉地开了口,“姐姐,轩哥儿没了,我知晓你伤心,可你也不能因此诅咒逸哥儿啊,逸哥儿是我的命啊!” 永宁侯听见这声音,立刻便转移了视线,落在那抹白色柔弱的倩影上,见她伤心得不能自已,心也开始抽疼。 林氏死死地盯着永宁侯的脸,亲眼看着他由冷漠转变为担忧,而后渐渐染上了一抹心疼。 都这个时候了……轩哥儿死了啊……他竟还想着那贱人! 林氏只觉得自己的天都榻了,她猛地扑向林氏,“贱人!不要脸!我要你们沈家都为我儿陪葬!” 就在她扑到林婉茹身上的前一瞬,永宁侯一记手起刀落,劈晕了林氏。 林氏软软地倒在永宁侯怀中,脸上都是泪痕。 永宁侯将林氏递给一旁的孔嬷嬷,吩咐道:“将夫人带回去休息。” 孔嬷嬷连忙接住林氏,低低地应了一声是,随后视线看向了地上周瑾轩的尸体。 “管家!”永宁侯喊道。 “侯爷。”管家胆战心惊上前。 永宁侯的眼中似有泪光,道:“你……将二少爷的遗体先安置好,好好处理二少爷的后事。” “是。”管家应下,连忙命一旁的小厮将周瑾轩抬下去。 待一切吩咐妥当了,他双手置于胸前,向周围的人行了一礼。 “让各位看笑话了,侯府如今这情形,今日的寿宴是举办不下去了,各位请回吧,今日是侯府招待不周了。” 众人微微颔首,皆表示理解。 永宁侯心情沉闷,就准备送客,绝口不提方才林氏话语间的漏洞。 他不提,沈琼华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绝佳的机会从眼前溜走。 “慢着!” 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令准备移步的人都停住了脚步。 永宁侯眼眸微眯,转过了身,扯动唇角,“华姐儿还有何事?” 沈琼华上前,道:“侯爷,我想带着阿娘和阿逸搬离侯府。” 这一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将周令宜炸的外焦里嫩。 “不行!”她惊呼道。 看着周围人诧异的眼神,她顿了顿,收敛了一些,随即连忙上前拉住沈琼华的手。 一副为沈琼华着想的样子,“表姐,你在侯府住得好好的,为何要离开侯府,离了侯府你们能去哪儿?” 周令宜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分寸,今日的一切都是在是太混乱了,一切都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侯府付出了如此大的牺牲,若是再让沈琼华离开了侯府,那这一切岂不是都成了一场笑话。 不管沈琼华到底知晓了多少,只要她还留在府中,那么从今以后,自己便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之前是为了侯府的名声着想,既然事情已经如此,沈琼华已经察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软禁了沈家母子三人。 便是平宁郡主来要人,她不放人,难不成对方还敢带人搜查永宁侯府不成。 若是如此,也不必殿下费心了,直接便可给镇国公府添上一个谋反的罪名。 周令宜心中打定了主意,今日即便是伏低做小也要将沈琼华留下。 沈琼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甩开她的手道:“周二小姐,你是不是忘了,我沈家乃是江南富商,即便是离开了永宁侯府,也不缺屋子住。” 周令宜被周二小姐这个称呼哽住了嗓子,她扫视了一圈,半晌才压低声音哽咽道:“表姐,轩哥儿今日去了,你便是要离开也过了这几日再说吧。” 她话刚落,斜方便传来一声嗤笑,“过几日?怕是过几日本郡主便再也见不着琼华了吧!” 周令宜猛地转头,恰对上洛希瑶鄙夷不屑的眼神,心中腾起一股怒火。 “郡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洛希瑶斜睨着眼上下打量了,吐出的话却是要将永宁侯府的脸面摁在地上踩一般,“琼华今日差点被污蔑失了清白,侯府二少爷死了,侯夫人却对沈家弟弟喊打喊杀。” “本郡主若是没记错的话,方才小厮来通报的时候,说的是少爷溺水了,可侯府上下怎么都觉得这少爷说的是沈家的少爷呢。” 周令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周围人的目光让她感觉自己似是被扒光了衣裳,丢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般难看。 她看向人群中的谢祁安,谢祁安神色微僵,瞥开了眼。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涌上心尖,她却只能咽下。 她看向沈琼华,道:“表姐,这其中有误会,你待我慢慢解释给你听,母亲……母亲她是伤心过度之下神志不清才胡言乱语的,你可千万不能相信她话啊。” 沈琼华眼眸深沉地看向周令宜。 都这个时候了,竟还在狡辩,这是打量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沈琼华一时竟不知说周令宜是蠢的可以,还是该夸赞她对谢祁安爱得深沉。 第一百二十三章 侯爷,沈家现在能离开了吗? 周令宜见沈琼华不说话,是真的慌了,她匆忙看向林婉茹,脸上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 “姨母,母亲是什么人,你最是知道的,这其中定是有误会的。” “眼下轩哥儿刚去,母亲正是悲伤之时,您真的要丢下母亲离开永宁侯府吗?” 周令宜十分笃定林婉茹先前不知晓内情。 林婉茹与沈琼华不同,沈琼华虽为闺阁女子,但却掌管沈家的产业,若是事先有察觉隐忍不发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可是林婉茹,就母亲的描述和入府后的表现来看,异常单纯极易掌控,她若是事先便知晓今日之事,是绝不可能毫无破绽的。 可是周令宜注定是要失望了。 林婉茹眼眶通红,心中悲痛和愤怒交杂,“我也想相信,可是你母亲方才那样子你也看见了,不管有没有误会,我都不能冒这个险,万一哪一日她趁我不注意,要逸哥儿给轩哥儿陪葬怎么办?” 周令宜双目圆瞪,显然是没想到林婉茹会拒绝。 就在这时,沈琼华开口了,“你别再说了,今日不管有无误会,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母女三人也不好再住在府上了。” 已经到了这份上,大家都心知肚明,只剩下一张皮浮在面上。 今日这么多人在场,永宁侯府尚且有所顾忌,若是今日不走,恐怕日后就再也走不了了。 永宁侯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华姐儿,你们真要走?” 沈琼华走上前,嘴上却扬起一抹笑,道:“是的,侯爷,这些时日多谢侯府的看顾,琼华铭记于心。”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咬着牙齿说的。 “若是本侯不同意呢?”永宁侯道:“不管怎样,总要等你姨母醒过来将事情说清楚吧?” 沈琼华缓缓收敛笑容。 她之所以还在这儿跟永宁侯打哑谜,没当所有人的面将事情摆到台面上来说,皆因她想带着阿娘和阿逸以及沈府所有忠心的仆人安全撤离永宁侯府,不想让她们受伤。 自古以来,世家贵族最要脸面,即便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知晓了,但面上没有戳破,便都能装傻。 这也是永宁侯想要留下她,却没有现在就命人打晕她直接拖下去的原因,他还想留最后一丝颜面。 只要没有证据,就有狡辩的余地。 可……沈琼华瞥了眼始终在她身侧的洛希瑶。 她今日……也不是没有倚仗的。 即便所有世家贵族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顾她的死活,不想得罪永宁侯,她也不怕。 沈琼华此刻信心百倍,重生回来这么久,她终于能离开这个上辈子令她苦难开始的地方了。 她缓缓开了口,“侯爷若是不愿意我们母女三人离开,但阿逸的安危在我和阿娘心里是重中之重,不若便报官吧,看看轩哥儿是如何溺死在池塘中的。” “这样一来,查明了真相,也省得姨母觉得轩哥儿的死是阿逸的错,如此我和阿娘才能放心在侯府住下去。” 沈琼华扬起一抹笑,笑得无辜。 永宁侯脸上难得露出一抹不屑的神情,“报官?”就凭你? 若是旁的有权有势的人说这两个字,永宁侯可能会顾忌一番,毕竟人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谁也不敢保证是否未留一丝痕迹。 可说报官的人是沈琼华,沈家不过是是一介商贾之家,官府的人即便再没有眼力见,难不成还会为了沈家,得罪永宁侯府? 后面的话虽没说出口,可沈琼华却分明从他眼中读懂了。 “是的,侯爷,报官,我相信平宁郡主有这个耐心陪我在这里等结果的。是吗?” 后面两个字是对洛希瑶说的。 洛希瑶脸上满是自得,她拍了拍胸脯道:“当然,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如今出了这等事,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我今日就在这里陪你,什么时候出结果,什么时候离开,我相信这永宁侯府应当也不缺本郡主一顿晚膳。” 洛希瑶说着,余光又落在了一旁的谢南渊身上,道:“琼华你救过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表哥的事。” “如今我遇到事了,相信表哥也愿意在这陪着我的,是吧,表哥?” 洛希瑶嘴巴一张一合,顷刻间便将话题引到了谢南渊的身上。 谢南渊面无表情的走出来,一双幽深的眸子看着永宁侯,一字一句道:“平宁说的对,沈小姐救过平宁,这点小事还是要帮的。” 话是对沈琼华说的,但话里的尖刀却直指永宁侯。 永宁侯原本的不屑瞬间消失殆尽,衣袖下的双拳猛地收紧。 沈琼华理了理衣袖,笑得人畜无害,道: “侯爷,沈家现在能离开了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离开永宁侯府 永宁侯定定地看着沈琼华,沈琼华丝毫不惧与其对视。 半晌后,永宁侯终是低哑着嗓音笑出声,“华姐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能够撑起沈家的门楣了。” “你既是打定主意要搬出去,我这个做姨父的也不好不顾你的意愿强硬阻拦,便按你的想法办吧。” “那便多谢侯爷了。”沈琼华道。 永宁侯突然转身看了林婉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甘,道:“你可要好好照顾你母亲和阿逸。” “自然。”沈琼华颔首。 事已至此,作为一家之主的永宁侯都发话了,其他人再是不愿,有这么多大臣在场,也不敢再说什么。 永宁侯死了儿子,还得强撑着送客,沈琼华怕夜长梦多,立即便带着林婉茹和沈逸回云梦轩收拾东西。 洛希瑶不放心,也不理会周令宜那愤恨的眼神,直接跟着一起去云梦轩,说着要陪她一起收拾东西离开永宁侯府。 谢南渊身为男子,明面上不好跟沈琼华走得太近,反正有洛希瑶在,谅永宁侯也不敢出尔反尔,便带着临泽回了王府。 沈琼华一行人一回到云梦轩,芍药和甘草便满脸喜色的开始将东西装箱。 早在前段时日,沈琼华便以整理库房为借口,命芍药和甘草将沈家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现在只用将母女三人贴身用的东西装箱便可。 身边的丫鬟都很麻利,不过一个时辰,便都已经装箱完毕。 芍药和甘草心里都憋着一股气,便是连床帐,桌布这种东西都拆下来带走了。 用芍药的话来说那就是,桌布都是用的几十两一匹的浣花锦做的,凭什么要留下来便宜了侯府! 阿福匆匆走了进来,道:“启禀小姐,租的车队已经到了。” 沈琼华站起身,扫视了一圈,满意地开口道:“那便搬吧。” 她一声令下,沈家的下人便都动了起来,由库房开始一箱一箱地往永宁侯大门口搬。 好在租的马车够多,几十辆马车塞得满满当当,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永宁侯府。 沈琼华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回头。 原本庄严肃穆的永宁侯府大门红绸已经拿下,取代而之的是白帆。 这样的白帆,她上一世亲手挂了三次。 收起伤感的情绪,沈琼华落下车帘。 有百姓看着这长长的车队是从永宁侯府出来的,面上满是疑惑。 “这……这么多东西,只听说今日是永宁侯老夫人六十岁寿诞,没听说要娶媳嫁女啊。” “呦,你还不知道呢,这永宁侯府今日这寿宴是办不成了,大小姐被当众抓奸,二少爷溺死在池塘中,老夫人和侯夫人具都昏死过去,到现在还未醒呢!你看那红绸都已经变成白帆了。” “啊!这也太惨了,好好的寿宴变成这样,可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那人指着车队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永宁侯夫人收留了守寡的庶妹一家嘛,现在这侯夫人的儿子死了,非说自己的儿子不该死,死的该是她庶妹的儿子,要让人家儿子偿命呢!” “啊——不会吧,不是说那侯夫人对她庶妹一家掏心掏肺的好吗?” 那人摆了摆手,冷笑一声,“这种传言,也就你信,你看现在吓得沈家一家马上就搬家,生怕沈家少爷惨遭毒手。” “那这些都是沈家的东西?看不出来啊,这沈家还挺富的。” “你知道什么,这沈家可不是一般的富,珍宝阁知道吧?” “知道啊,怎么了?” “珍宝阁连同西大街那块几十家店铺都是沈家的,这可是巨富,一天的流水说不定都十几万两。” “啊——真的啊?” 那人翻了个白眼,“我还能骗你不成,不然你以为那侯夫人为什么非要让手握巨额财富的沈家住进永宁侯府,难不成还真以为是想要照顾十几年都未曾见面的庶妹一家?” “你……你是说……!” 诸如此类的话以永宁侯府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发散待到永宁侯府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 寒风凛冽,刮得鼻头生疼,但却掩盖不住人心中的火热。 马车在一处宏伟大气的宅邸前缓缓停下,茯苓得到消息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此时笑盈盈地迎上前,声音里都是掩盖不住的雀跃,“夫人,小姐,少爷,你们终于来了。” 沈琼华听着这欢快的语气出了车厢,芍药扶着她下了马车,紧接着去扶后面的林婉茹母子和洛希瑶。 沈琼华抬头看着牌匾上的沈府二字,眼中涌起一抹热意。 从今以后,这便是她们的家了,真正的家。 沈琼华看向茯苓,露出一抹笑,“你辛苦了。” 又要收拾宅院,又要添置仆从,还得时不时去食鼎楼帮忙。 茯苓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小姐你不在,奴婢这段时间可真是体会了一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感觉。” 芍药和甘草听她这般说,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婉茹看着眼前的宅邸,有一瞬间的恍惚,她道:“华姐儿,这宅院也是你早就准备好的?” 沈琼华笑着点点头,“这原本就是沈家的宅院,只是许久未曾住了,我便提前让茯苓过来买了一些粗使丫鬟小厮,将院子整理了一番。” “好好好。”林婉茹不断地点着头,随即眼中又满是愧疚,道:“都是娘不好,轻信了旁人,不然你也不用如此……” “娘!”沈琼华打断她的话,安抚她,“你当初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你也是为了阿逸着想,希望他能得大儒教导,女儿都明白的。” 林婉茹哽咽地点点头。 “娘,咱们快些进去看看,从今往后,这儿就是咱们的家了。”沈琼华尽量用欢快的语气道。 一行人进了府邸。 这府邸占地大,沈家主子又少,倒是可以可以敞开了住,不用再像住在永宁侯府似的挤在一个院子里。 沈琼华挑了一个小院子,芍药和甘草忙着将箱笼中沈琼华贴身常用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好。 待一切收拾妥当了,沈琼华才满脸歉意地看向洛希瑶,“希瑶,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今日帮了我,我这乱糟糟的,也不能好好的招待你。” 洛希瑶摆了摆手,豪爽道:“你不用跟我见外,你今日离开了那个鬼地方乔迁新居,我替你高兴。” 沈琼华闻言笑道:“今日留下来用膳,我让人订了一桌席面送来,就当是陪我暖居了,待府中的事情都打理妥当了,我再下帖子请你过来玩。” 洛希瑶当然却之不恭。 夕阳西斜,用过晚膳,洛希瑶便告辞了。 沈琼华跨过门槛,便看见沈逸站在不远处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沈琼华一愣,走过去,道:“阿逸,怎么了?” “阿姐,我……我以后一定会变强,我会保护你和阿娘,让他们都不敢欺负咱们!”沈逸眼神坚定道。 沈琼华微笑着点点头,“阿姐相信你能做到,只是你现在还小,这些事情还不用你操心,阿姐会保护好你和阿娘的。” “你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好好上学堂,待府里安定下来,阿姐便安排你上学的事情。” 沈逸原本满脸坚定,可听到沈琼华说到上学堂,瞬间变得僵硬,他眼珠一转,眼神飘忽道:“阿姐,我先回房了。” 一溜烟地走了。 沈琼华看着沈逸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 沈琼华回了自己的屋子,挥退了其余的下人,暗一便从暗处走了出来,一把将手中的人扔在地上。 地上的人穿着丫鬟的服饰,手脚皆被捆绑着,嘴中塞了块破布,望着沈琼华的眼中满是惊恐。 正是白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处置叛徒 沈琼华在太师椅上坐下,双眼阴鸷地看着白芷,淡淡道:“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暗一上前抱拳道:“沈小姐,暗一今日听从您的吩咐在暗处照看沈少爷。” “这婢女突然来找沈少爷说是您喊沈少爷去小花园有事情与沈少爷说,我便跟了上去。” “经过假山边的池塘时,这婢女便将沈少爷推了下去,还阻止沈少爷上岸。” “后来,永宁侯府的二少爷也来了,他是跟着沈少爷来的,本是想教训沈少爷,结果正好看见这一幕,便和这婢女一同将沈少爷往水下按。” “暗一见此情形,便现身将沈少爷从池塘里捞了上来,然后踹了这婢女一脚,她下意识拉了永宁侯府二少爷一下,两人便一同跌入池中。” “暗一想着,这婢女是您身边的人,背主之人,想必您令有安排,便在她失了力气之后将她捞了上来。” 至于那永宁侯府二少爷,小小年纪便如此歹毒想要害人性命,长大也不是什么好人,更何况也不是他将人踹下去的,他自然不会烂好心去救人。 况且那是永宁侯府的二少爷,又不是镇国公府的,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暗一心中毫无愧疚,敌我分明。 沈琼华听罢,这才恍然大悟。 她就说她明明叮嘱了暗一今日要寸步不离守着阿逸,为何还会有人溺水,溺水这人还换成了周瑾轩,原来其中是这般缘故啊。 沈琼华并不觉得稚子无辜,也不觉得暗一是见死不救。 且不说周瑾轩曾经多次欺负阿逸,单说周瑾轩和白芷一起将阿逸往水里摁,想要溺死阿逸。 她就不可抑制地想上一世周瑾轩是不是也这么干过,阿逸的死亡周瑾轩是不是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她心中只余痛快。 沈琼华的视线落在地上不断挣扎的白芷身上,她身上湿漉漉的,身体发抖,俨然是落进池中还没有换衣裳。 身体上的不适加上心理上的恐惧,倒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 沈琼华缓缓走至她面前,拿出她嘴中的破布。 嘴巴得到自由,白芷顾不上疼痛,立马向沈琼华求饶,嗓音颤抖,“小姐,小姐奴婢是被迫的,奴婢不是有意要害少爷的,求您饶了奴婢这一次,饶了奴婢这一次!” “哦?你说你是被迫的?” 白芷见沈琼华还肯与她说话,心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她眼珠一转,哽咽道:“是啊,小姐,这都是侯夫人逼奴婢这么做的!” “奴婢不想的,可是她绑了奴婢的母亲,说奴婢若是不按她说的做,她就杀了奴婢的母亲,奴婢的母亲白嬷嬷她是从小看着小姐长大的,小姐不记得了吗?” 沈琼华挑眉,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为了活命,还能编出什么瞎话。 白芷见沈琼华不为所动,心中的庆幸立马变为了慌乱,脑中飞速思考着如何才能让沈琼华饶了她。 白芷道:“小姐,奴婢是犹豫过,是不想的,奴婢……奴婢行事到一半,就想要放弃,想要救少爷上来的。” “可是后来二……周瑾轩那个贱种突然来了,奴婢怕他打草惊蛇,这才又耽搁了一会儿……” “还有……还有奴婢……奴婢不是下意识拉那个贱种下水的,奴婢是故意的,对,就是这样,奴婢是故意拉他下水的,就是怕他继续伤害小少爷。” 白芷心中惊慌极了,她已经知道沈家和永宁侯府撕破脸了,眼下自己在沈琼华手上,沈琼华若是知道她以往做的那些事,她肯定会没命的! “噗嗤——”沈琼华这下是真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看着白芷这幅狼狈的模样,和上一世在永宁侯府地下室对自己耀武扬威的样子怎么都重合不起来。 “你若是这副说辞,不如我将你送到永宁侯府去,你站在永宁侯府大门前说与他们听,我就相信你,如何?” 啊? 白芷脸上泪水和鼻涕混杂在一起,此刻配上她惊愕的表情,分外滑稽。 “小……小姐,您是与奴婢开玩笑的吧?您一定是与奴婢开玩笑,小姐,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她跑到永宁侯府去说自己杀了永宁侯府的二少爷,永宁侯府的人还不得将自己剥皮抽筋! 沈琼华收敛了笑意,道:“我不开玩笑。” 白芷这下是真的怕了,“小姐,小姐,我说的都是真的,您不能这样的对白芷啊!” “真的?什么是真的?你想给周瑾林做妾,因此来害我沈家才是真的吧!”沈琼华咬牙切齿道。 白芷脑中空白的一瞬,随即满脸惶恐。 沈琼华知道了,她知道了,她不会放过自己的! 白芷挣扎着扑跪在地上,额头不断撞击着地面,哀求道:“小姐,小姐!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 “您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您饶奴婢一次,奴婢今后绝不敢有二心,尽心尽力伺候您!” 白芷磕得砰砰作响,不一会儿,就流了血,顺着肌肤滑落,染红了眼眶。 “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珍惜,暗一!” 暗一立刻上前。 “你们暗卫若是背主了,是不是有一套规定的刑罚?”沈琼华问道。 “是的,沈小姐。” “那就都给她来一遍,别让她那么轻易就死了。” “是!” 暗一说着就将白芷拖了下去。 “小姐!小姐您饶了奴婢!奴婢不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