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双魂恋人》 第1章 伪君子，我的外表 那段文字如同咒语一样，让我反复读了好几遍。 就是那本封面已经磨损、内页泛黄，表面布满细小划痕的文库本，从第九页到第十页的地方。 那段文字似乎不再给我带来新鲜的感动。 文字的结构开始崩溃，连意义都变得难以理解。 然而，我还是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不断重复地阅读那段文字。 ——吸。 我在无意识中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地板上树脂蜡的冰凉。 这里是我今后要待的二年四班教室的窗边座位。 我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早起，闲来无事就跑到这里，但—— 再过一小时…… 再过一小时，开学典礼就要开始了。 只要听完校长那一套跟复制粘贴似的开场白，大家齐唱充满青春气息的校歌，听训导主任念完诸多注意事项，接着从体育馆回到教室，崭新的日常生活就将开始。 春假期间未曾换气的教室熟成的气味，应该很快会被新学年度的日常气息取代吧。 “——唉……” 回过神时，我叹了口气。 今后我肯定会在这间教室中扮演多种角色吧。 在朋友面前的我。 在老师面前的我。 在陌生人面前的我。 在众人心中的我。 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坏处，甚至觉得这很有必要。 然而，这总让我感到一种如同在欺骗自己的罪恶感。 仿佛在如此做的同时，会失去对自我的真正认知。 因此，为了至少不迷失自己，我想在此之前，反复品味自己真正喜欢的事物。 似乎只有让我陶醉的东西，才能让我保持真实的自己。 就在这时—— “……那是《静物》的书吗？” ——声音在我耳边突然响起。 我猛然抬头，看见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女孩。 她身着制服，探头看向我。 “我也喜欢那本书哦。” ——首先，我感受到一阵小小的冲击。 在我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她是谁？”，“被她看到了吗？”以及“糟了。”这样的念头，同时有一股微弱的电流划过我的身体—— 少女的五官宛如精致的玻璃工艺品，深邃的眼眸映着几光年外的银河。 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她的黑色短发反射出一丝光泽。 她身上的制服外套是崭新的，放在书包上的手指细得像蜡烛一般，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困惑，却又显得故作成熟，面态却略显无精打采—— ——我隐约有种预感。 这只是情感剧烈波动前的宁静—— ——啊，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赶紧把书藏到桌子底下。 “哎呀！吓我一跳，我都没发现你在这里呢！” 我勉强挤出微笑，声音拉高，滔滔不绝：“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难道你一直在看我吗？如果是这样，你可以跟我打声招呼啊！” “……我刚进来。你为什么要把书藏起来？” “啊，你看到了吗？怎么说呢，我只是跟朋友借了这本书，随便翻翻，内容有些弄不太懂，而且总觉得有点害羞……” “……为什么你觉得害羞？” “因为一般人不会看这种书啊！更何况还躲在教室里一个人偷看……” “我不知道一般人会不会看这种书啦……” 她说完，挺直背脊，然后用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朗诵：“——重点是将由山脉、人、染色工厂与蝉鸣声等事物组成的外在世界，与你心中的辽阔世界连接起来，站在一步之外的地方，尝试呼应并协调并列的两个世界。例如，观星就是一个好方法。” ——我倒吸一口气。 她流畅背诵出来的那段文字，正是《静物》开头我反复阅读的段落—— 女孩直视着我。 “……这是本好小说，不是吗？” ——强烈的尴尬感涌上心头。 那是毫无掩饰与意图，发自内心的真实感受。 她的真心话如新芽般毫无防备，却又如大树般稳固无摇。 相比之下……我又是如何？ 我怀着肤浅的企图去扮演他人，利用浅薄的演技伪装自己，贬低拯救了我的小说—— 自我厌恶如同沾水的运动鞋般，让我逐渐感到冰冷。 我沉默了整整十秒钟左右。 “……是啊，这可能真是本好小说。” 强烈的内心挣扎下，我终于承认了我的心声。 然后—— “——应该说，嗯，我很喜欢这本《静物》。在我读过的小说中，或许它能排进前五名。” 我还在愣神的时候，突然说出这番话。 “不过，呃……看这种书不太符合我的形象，所以我不太想让别人看到我在读这种书……才会感到有些紧张……”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刚才的表达。 那些话是我绝对不想让任何老师、家人或朋友知道的真心话。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却在初次见面的她面前脱口而出。 “原来如此。” 无视我内心的混乱，她点了点头。 随后，那染成乳白色的双颊微微放松。 “——不过，我觉得你不需要在意这些，抬头挺胸地活下去就好。” ——我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 她的目光如箭般刺穿了我的心，那微微的香气紧紧将我抓住。 不知为何，我动不了，连一根手指也不敢动。 “你今天开始就是这一班的学生吗？” “……啊，嗯，没错。” 这个问题让我打破了石化状态。 “难道说……你也是二年四班的学生？” “嗯。” “……对了，那你一年级时在哪一班？” 仔细想想，我对眼前的女孩毫无印象。 虽然同年级的女生在这所学校有两百人左右，但我在文化祭、运动会等活动上都有接触，对某个人完全没有印象，这确实有些不寻常。 “我是今天转学来的林冬默，请多指教。” “你是转学生啊……呃，我叫秦书彦，请多指教……” “秦书彦同学啊。” 就在这时，林冬默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 然后—— “——糟了。” 她突然脸色一紧。 ……她怎么了？难不成遗忘了什么东西？ 就在我感到疑惑的瞬间—— 她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紧绷的面庞瞬间变得面无表情……接着在她的不安与困惑中，露出惊讶的神情。 那是种“仿佛换了个灵魂”的柔和表情。 然后，林冬默将目光转向我。 “……哇！” 她露出第一次发现我在这里的表情。 “……怎么了？” “那、那个……我没事！” 只说了这句话，她立刻将书包抱到胸前。 “我……我先走了！” 我还没来得及叫住她，她就已经小跑着冲出教室。 剩下的我只能愣愣地发呆。 “……她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跑掉了……” 我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教室后门。 感受着地板树脂蜡的气味，看着从窗外透入的奶油色阳光，感受到春风如流水般拂过。 不过……这样啊…… 她要成为我的同班同学了吗？ 我们将要在这间教室里共享同样的日常生活吗——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开始动摇。 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空虚感在胸口弥漫。 “啊啊……”我彻底理解了。 我——坠入了爱河。 四月九日，升上二年级的第一个早晨。 我爱上了这个只略微交谈过的林冬默—— 第2章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现代自我(一) 场景：开学典礼前的等待时间 角色模式1：爱说笑的同班同学 “——咦～今年又要和秦书彦同班了吗！” “怎么啦，吴小晓？你跟帅哥同班，应该很开心吧？” “好好好，随你怎么说！你才是呢，跟我同班心里一定很爽吧？” “……是啊，其实你说得没错。现在光是和你在一起，我的心里就好难受……” “我就知道！唉……长得可爱也是一种罪过呢。我又让一个男生陷入不幸了……” “是啊。所以记得请我喝一杯饮料，作为慰问金吧。” “我才不要呢！自己的心伤自己治疗！” --- 场景：通往教室的走廊 角色模式2：听话的好学生 “——哇……老师那些东西看起来好重啊……” “就是啊，开学时要发的东西总是好多……” “那我来帮忙拿一些吧。” “你确定吗？这可是挺重的哦。” “嗯。我要接手了……嘿咻。哎呀，真的好重啊。对了，这些东西一到教室就能直接发吗？” “嗯，没问题。你真是帮了大忙，谢谢你。” “不会不会～老师别客气。不过，今年的评鉴就请您手下留情呀！” “那可不行。这部分我会公平评判的！” “咦～！好严格哦～！” --- 场景：同班同学聚集的教室里 角色模式3：初次同班的平易近人男生 “……你叫秦书彦，对吧？你是不是有点像那个搞笑艺人？就是短腿猫小队的柏田！” “什么！不不不，哪里像了！一点都不像好吗！” “就是那种超级天然呆的样子和个性……哇，果然超级像的！” “我才不是天然呆呢！长相也完全不一样吧～～！” “哈哈，真是笑死人了。那我以后就叫你柏田了！” “……拜托不要！否则这个外号会一直固定下去啊～～！” --- 当放学的班会结束时，我已经把自己能演的角色都演了一遍。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 从一年级就负责我们班的张玥老师宣布道，二年级第一学期的第一天就此结束。 “明天开始就要正常上课了，请大家别忘了带好该准备的东西。那大家明天见。” 明天见——班上的同学们像在轮唱般一起回应。 随后桌椅碰撞声响起，我轻轻叹出一口气，把声音藏在其中。 ——我对这种事发自内心感到厌烦。 努力观察、迎合他人期待，演绎出他们所喜欢的自己。 为什么我要如此伪装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说谎？ 一旦开始这样想，脑子瞬间就陷入僵局。 再说……所谓的“角色”究竟是什么？ 明明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在日常生活中到底该扮演什么？ 我透过快速沾满指纹的窗户向外望去，正门附近的樱花树就在这个季节绽放得如火如荼。 兴奋的喧闹声充盈着教室，听不清内容的欢呼声从隔壁班传来。 总觉得这一切——像是人为的产物。 开学典礼当天应该是盛开的樱花。 放学后的高中生应该是兴奋不已。 让教室里有一群人嘈杂热闹或许也不错。 大家不就是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扮演角色吗？ “——咦？你想太多了吧！” 不知谁在喧哗中喊出的话传到我耳中。 没错，我也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为了流畅地与人沟通，为了让对话愉快，我不得不夸张或压抑自己的反应，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无奈的事。 不过，如果过于做作，就会变成对自己的欺骗，同时也是在欺骗他人。 而我十分清楚，那种欺瞒——有时会伤害到某人。 既然如此，我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无论何时都不会动摇的人。 我想做一个没有任何伪装的“真实的我”。 “——欸欸～～冬默，等一下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喝茶？” 前面第三个座位传来的声音。 我望向座号三十七的林冬默。 “附近新开的咖啡厅里，那里的格子松饼超好吃！而且还淋了蓝莓果酱……” “机会难得，我们就当作是开个小小的欢迎会，怎么样？” “很抱歉。” 林冬默连假装微笑都没有，便摇头拒绝。 “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情，而且今天还有一些转学手续要办理。” ——即使班上同学如此邀请，林冬默也只是随口带过。 她今天整天都是这样。 从不勉强自己发出笑声，只在真正必要的时候露出适度的情感。 她绝非虚假角色，是个“一贯的女孩”。 在这个充满伪装的教室里，她是我唯一的——心灵支柱。 “……咦～那真是太可惜了～～！” “那下次再去吧！” 因为被冷淡拒绝而哑口无言的女孩们很快摆出客套的笑容离开教室。 说不定她们已经在心里林冬默标记为“难搞的女孩”了。 我觉得她可能只是不太擅长交际。 或许林冬默同学并非存有坚定的意志去贯彻自我，而只是不善于迎合他人。 不过，我觉得那也无妨。 即便如此，我依然想一直欣赏她那双漆黑而深邃的眼眸，想抚摸她如绢丝般柔顺的黑发，还有像白桃般细腻的脸颊。 正当我沉浸在这样的思绪中，林冬默起身离开教室。 书包还留在桌上。也许就如她所说，转学手续还没办完。 那我也该回家了，反正吴小晓和李怀寒今天好像都要直接回家…… 就在我准备起身时—— “……对了。” 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毕竟今天是新学期的第一天。 “……去社团看看吧——” 第3章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现代自我(二) 我在社团办公室待了一阵子。 正当我准备启程前往校舍的出口回家时，才猛然意识到有一样东西忘了带走。 那就是今天刚发下来的课表。 虽然用微信和吴小晓他们说一声，对方应该会拍照发给我，但为了这么小的事情欠人情也不太好。虽然有些麻烦，还是先回教室拿东西再回家吧。 我沿着楼梯下走了半层，来到连通道。 某处正在进行长号和低音号的长音练习。 不认真的打击乐社员用钟琴演奏《三分钟厨房》里的曲子，脑海中浮现出跳舞的kewpie娃娃。 就在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时间已经超过十二点，而且还过去了一段时间。 我开始感到肚子饿。 走进北边校舍的同时，我在思考今天午餐该吃什么。 因为昨晚煮的咖喱还剩下不少，想必会是主菜。 对了，妈妈今天早上还做了马铃薯沙拉，那应该也会放在冰箱里。 只需将番茄汤料理包和冷冻白饭加热，再添上奶奶寄来的梅干就完成了。 我其实想吃方便面或其他食物，不过那些都是辛苦工作的父母准备的，我得心怀感激地吃掉这些。 正当我琢磨着家里的情况时，我来到教室门口。 就在我把手放到油漆快要脱落的门把上时—— “——可是……应该……” 我注意到从里面传来的细微声音。 “啊～～……那……有点……” 我只听到一位女孩细微的说话声。 看起来似乎是有人在自言自语。 由于隔着门板，我不是很清楚声音的主人是谁。 但我猜，大概是个性乖巧的同学吧。 “……不是吗？……如果是这样，那就没那么……吧……” ……对方似乎毫无防备。 如果我这样没礼貌地闯进教室，肯定会吓到声音的主人。看来我应该等个好时机，优雅地打开门比较好。 我想着这些，把手从门上拿开，从门的小窗看向教室内。 “……嗯？” 窗外的意外景象让我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教室里果然只有一个女生。 那女孩站在靠近走廊的座位旁边，背对着我把东西放进书包里—— ——不就是林冬默同学吗？ 毕竟她坐在靠走廊的后方，身上的全新制服外套也是转学生才会有的东西，一定没错。 更重要的是…… 我今天一整天都紧紧注视着她的背影，绝对不会看错。 然而—— “……嗯～～……明天呢……还是去看看比较好吧……” 从教室中传来的声音依然是她的低语。 但那声音无论如何都无法与林冬默同学那种自信的形象相匹配。 我就像在看一部配音错误的电影，感到一阵令人不适的诡异。 这真的是她在说话吗？ 还是教室里还有其他人……？ 我四下查看，然而门的另一边果然只站着林冬默同学。 我忙着观察情况时，她拿起书包转过身来。 然后，那张脸终于转向这边—— ——我呆住了。 那是“另一个人”。 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人。 从五官和发型来看，她无疑就是林冬默。 然而……她那快要哭出来般皱起的眉头、闪烁着不安的眼神，以及彷佛在确认有没有拿好而不断换手拿书包的举动，不管怎么看都像另一个人。在我眼中，她就成了具有林冬默同学模样的别人。 ——我赶紧躲起来，但慢了几秒。 “……咦？” 林冬默同学看了过来。 隔着门的小窗，我们四目相对。 糟了——就在我准备开口解释的瞬间—— “啊……啊哇哇哇！” 因为受到惊吓而往后退的林冬默失去了平衡。 书包掉在地上，企图抓住桌子的手也扑了个空——就这样—— “好痛！” ——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发出了响亮的声响。 “你……你没事吧！” 我慌忙开门，冲到她身边。 “抱、抱歉……我并不是有意偷看……” “好痛喔……谢、谢谢……谢谢你……我没事……” 我伸出手，满脸痛苦的林冬默同学不好意思地抓住我的手，站了起来。她轻轻拍掉裙子上的灰尘，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 然后她一脸难为情地望向我。 “对……对不起。我还以为这里没有别人，所以有点吓到……” 她的表情仍然显得脆弱，似乎有些缺乏自信。 “……那、那个，冬默同学，我真没想到你原来还挺冒失的。” “咦？” “呃，那个，今天早上碰面时，我还以为你是个相当精明的女孩……” “……啊啊！” 听到这话，她露出了总算明白状况般的表情—— “那、那个……对不起，因为刚转学过来事情很多，我有点累了。” ——她突然换上那种较为自信的表情。 “我好像让你见笑了呢……” “……啊，不会，倒是无所谓。” “不过，平时的我会更稳重一些，如果你能忘记刚才看到的事，我会很感激……” “嗯，我知道。但……” “怎么了吗？” “呃，冬默同学……” 我犹豫了几秒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这话—— “——我总觉得你好像在勉强自己……” 此时她的外表看似跟早晨时一样。 不仅语气沉稳，表情冷酷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背脊比刚才更挺直，总是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 然而，她的眼神却显得慌张，声音中也带着一丝不安……这样一来，反而让一切显得像在演戏。 我只好目睹着某个不同的她，像比文化祭中普通学生演员的演技还要斑驳。 “不……不对，你误解了……” 听到我这样说，林冬默的眼神更加飘忽。 她不断换手拿书包，脚步不稳，声音也明显变得尖锐。 “这、这就是平常的我。总之，我今天先告辞了……” 说完，她迅速从我身边走过，准备离开教室—— “——哇！” 她娇小的身躯再一次晃了晃。 某人没摆好的椅子刚好在她脚边。 ——她绊到了。 我赶紧伸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臂。 还没来得及为那柔软的触感感到惊讶，她的身体便明显地倾斜。 我连忙用力，这样便稳住了身体——真是千钧一发之际。 太好了，幸好我们都没摔倒…… “你……你没事吧？” 我战战兢兢地问，林冬默同学缓缓转头。 随后，她刚才强装的冷静表情顷刻垮掉。 “……不行了～～……” 她露出快哭出来的样子说出了这句话。 “对不起，林冬默～～……第一天就事迹败露了……” ＊ ——“那、那个。在我体内……在这副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人格？两个不同的人……一起生活在这里。 你今天早上遇到的是主人格‘林冬默’……而我是副人格‘林春可’…… 那、那个……虽然我们原本是同一个人，但大约在七年前，因为发生了某些事情，我诞生了……” ……嗯，林冬默那时候承受了很多压力…… “啊！不过那些事情已经解决了，所以不成问题！很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错。 事情就是如此。所以，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医生说我们是——双重人格。” “……双重人格……” 这种只在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事，让我感到一阵晕眩。 我已经顾不得自己还没吃饭了。 光是要消化眼前女孩——林冬默＆林春可所说的话，就已经让我竭尽全力。 在只有我们两人的二年四班教室窗边座位上，她经历了种种尴尬，自觉再也隐瞒不了事实的她拼命向我解释双重人格这种有如天方夜谭的事情。 “——想想看……现在好像是……一百三十一分钟！每隔一百三十一分钟，我们的人格就会对调！很不可思议吧……可是，听说偶尔就是会出现像我们这样的人……” “——啊，对调的时间并非绝对不变，也会随着当时的身体状况变快或是变慢。我说的一百三十一分钟，只是目前的平均值……” “——没错，所以我们的记忆是分开的。因为我们会用智能手机彼此联络，才能了解一些重要的事情和课堂内容……” 在此之前，双重人格对我来说不过是偶尔在故事里看到的题材。 《化身博士》也是这样的故事，最近的漫画里也偶尔会出现这种角色设定。 在那些作品中，第一人格与第二人格的个性通常差异显着……而眼前的林冬默与林春可也不例外，性格可谓完全相反。 总是冷静超然，不轻易显露情感的林冬默。 以及现在在我面前拼命解释的冒失鬼林春可。 据说副人格的产生是为了保护自己免受巨大压力的伤害，因此第二人格与第一人格截然不同，或许也确实是必然的结果…… ——即使费劲心力在脑中琢磨着这些事。 我依然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脆弱的女孩是“双重人格者”。 就外表而言，林春可确实长得与林冬默一模一样。 柔顺而有光泽的黑色鲍伯短发，以及细长清秀的眼睛。 有如精致雕刻的鼻子，还有看起来如奶油一般柔滑的双唇。 然而——我此时并没有感受到胸口的痛楚。 即使她就在这么近的地方，我的心中却没有疼痛感。 我将林冬默与林春可视作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她似乎解释完毕。 林春可轻轻呼了口气，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拿出水，喝了一口。 “对、对不起，我不是很擅长表达……不过，这样你应该大致明白了吧……？” “啊，嗯，谢谢你。我都明白了。” “是吗？那就好……” 林春可松了一口气，露出微笑。 那表情——让我觉得自己正在玩游戏。 给人的感觉如此轻松愉悦的林冬默，内心却换了个人，居然能散发出如此轻松的氛围…… 站在客观的角度考虑，我依然觉得她不可能是双重人格者。 她可能出于某种原因在演戏，或者她们其实是双胞胎，为了捉弄我才传出这种谎言，这样想才是正常的。 然而……我自己一直在演绎其他角色，欺骗他人。 对自己与他人的谎言高度敏感的我，清楚地感受到—— ——眼前的林春可并不是在演戏，也没在说谎。 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不可能将角色演绎得如此真实。 如果这是演技，那就是奥斯卡级别的演技，而她没有理由在这种地方给我表演。 这个女孩真的是——双重人格者。 “……对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一个迟来的疑问。 “你刚才为什么要隐瞒双重人格的事？你想故意假装成林冬默吗？” 问题说出口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搞砸了。 细想其中，体内有不同人格是相当敏感的问题。 她想藏起这些也无可厚非，或许我不该这样冒失地问这个问题…… “啊～～这个嘛……” 可是，林春可意外地心平气和。 “理由有很多，比如避免吓到身边的人之类的……” “嗯。” “但是，最主要的理由大概是——” 说完，她露出略显为难的微笑。 “——因为我想做‘一贯的我’吧。” “……‘一贯的我’？” 这个在我耳边回荡的词汇让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嗯……我其实应该是一个人才对吧？只有一副身躯与一颗心，那才是原本该有的样子……然而，我有好几种面貌与个性……我觉得这样还是有点不好……” “……或许你说的对。” “所以，为了让我变回原本该有的样貌，让一副身躯里只有一颗心，我才会想尽可能成为林冬默……” “只要你尽量扮演林冬默，接近她，你们总有一天就能合而为一吗？” “……好像是这样。” 稍作停顿后，林春可露出像是考试没通过的表情，点了点头。 “所以我得加油才行……” “这样啊……” 在我附和时，我突然发现自己跟林春可的想法竟有共鸣。 ——我们两个或许很像。 都不想在别人面前用多个面具，而是希望能够做一个一贯的自己。 无论何时都不想扭曲自我。 或许林春可跟我心中有着一样的想法在生活…… 这念头骤然而起，让我对眼前的林春可感到一阵亲切。 “我懂。” 我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 “我也常常在别人面前伪装自己……当然，这跟你们的双重人格比起来不算什么，我现在也不是在伪装自己。不过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不必这样伪装，因此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 “哦～原来如此……” 林春可露出傻傻的笑容。 “那我们就是同伴了呢。” ——同伴。 在这所学校，这间教室里。 有个跟我怀有相同愿望的同伴。 想到这，我的心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感觉就像是在走向了战斗的孤军作战的时刻，有了同伴在身旁。 “……我会为你加油的。” 我语气也随着变得更加热血。 “希望你能顺利与林冬默合而为一。” “……谢谢你。” 林春可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变得更柔和。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非常开心了。我也会替你加油。” 她保持笑容，虽有些困扰地皱起眉头，却又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所以，关于双重人格的事……希望你能替我保密哦。” 第4章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现代自我(三) 我曾经有过那种感觉，觉得自己远不如别人。 例如这直得过头的发质。我的头发是遗传自母亲的黑色直发，如果放任不管，头发就会直直垂下，完全没有波浪。 听到这里，可能有人会觉得，“这倒省去洗发的麻烦。”实际上，像吴小晓这样发质较软的人曾对此表示过嫉妒，甚至开玩笑地说：“你那发质怎么会有！那简直是美少女专属的发质吧！快和我换！”之类的话。 然而，这种发质其实并不好。只要头发稍微留长，就会整个塌下来，像小学生的娃娃头。如果剪得太短，又会竖起来，根本无从补救。不论是阴雨天气还是晴天，这种发质真是让我伤透脑筋。听到这些缺点，卷发的人难道还想拥有这种发质吗？ ……总之，我心中怀有许多类似的自卑情结。 其中让我最在意的，就是“东西总坏得很快”这一点。 不管是制服、运动鞋还是文具，样样损耗得飞快。 我的用法明明很正常，所有东西的磨损速度却总是比别人快上一倍。 吴小晓曾对我说过：“这难道不是因为你的生活方式太随便吗？”这句话深深打击了我。 所以—— “——早安。” 当林冬默在校舍门口向我打招呼时……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正拿着一双破旧的室内拖鞋，感到无比难堪。 “早、早……早安……” 在回话的同时，我暗自焦虑。 她、估计早就发现我的拖鞋很脏了吧…… 话说，才入学一年，为什么我的拖鞋就快坏掉了呢？ 鞋底的软垫几乎完全剥落，这也太不堪了吧…… “春可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 无视我的内心焦虑，林冬默流畅地换上鞋子。 “结果第一天就事迹败露了。不过，我早就料到会这样。” 她轻易提到那件事，让我感到有些惊讶。 但林冬默的语气就像是在闲聊，虽然周围还有其他学生，但具体的关键字并没有出现，应该没人会把这和“双重人格”联想到一起。 “……总觉得很抱歉。” 我用闲聊的语气回应林冬默。 “其实我并不打算探听那些事情，只是自然而然就……” “嗯，我知道。因为我很清楚春可是个怎样的女孩。” 林冬默的口气仿佛像姐姐在谈论妹妹。 毕竟她们的个性差异如此之大，对她而言，春可或许更像是她的妹妹。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种事应该有点难，也觉得无法一直隐瞒下去。不过，我没想到竟然在第一天就露了馅。” 说完，林冬默微微一笑。 这种突如其来的表情让我感到一阵心痛。 仔细想想，能在一大早这样和暗恋对象说话，我实在是相当幸运。 而且说出的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然后，似乎是想要对我心中乘胜追击一样—— “幸好是被你发现。” “……咦？”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你，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 “因为你不会大肆张扬吧？这点我还信得过你。” “……是吗？” 我冷冷回答，心里却欢欣鼓舞。 ——幸好是被你发现。 ——我还信得过你。 我应该可以把这些看作正面的评价吧。 说不定林冬默对我的印象还不错…… 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前往教室的步伐也变得轻快。 只不过—— “所以，春可应该也说过了，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嗯，这我当然知道。” “谢谢。我知道这是任性的要求，但春可坚持要这么做……” 她接下来的话语让我感到些许不对劲。 ——春可坚持要这么做。 这口气听起来像是她并不太情愿。 也就是说，想隐瞒她们是双重人格者的人只有林春可—— 那么——林冬默又是怎么想的呢？ 难道她觉得不隐瞒也无所谓吗？ 难道她觉得就算自己继续当个双重人格者也行？ 然而，在我准备问出这些疑惑之前—— “那春可就拜托你了。” 我们抵达了二年四班的教室门口。 林冬默再次微微一笑，然后走向自己的座位。 我目送她的背影，以此发现自己渴望了解她的冲动。 我想进一步了解林冬默。 想知道她们的想法—— ＊ 然而上课开始后，我就没办法悠闲思考了。 因为在我看来——她实在太笨拙了。 林春可对「双重人格」的掩饰做得非常糟糕。 ——在换教室的途中，她弄掉了铅笔盒，里面的文具散了一地。 ——班上同学突然搭话时，她用原本的语气回答：“……咦！干、干嘛？” ——甚至是在人格刚刚交换时，露出“咦？这里是哪里……”的表情四处张望。 我早就大概料到情况会是这样。 林春可的个性就是那么糊涂，演技肯定露出破绽。 然而，她的实际演技远比我想的还要糟糕，连我这个旁观者都明显看到破绽。 当然，应该不会有人因为这些细节就怀疑她是双重人格者。 顶多会觉得“冬默同学看似精明，其实有些笨拙”，把她当成“怪咖女孩”。 可是午休时—— “那么，体验入社的事就请你考虑一下吧。我不会强迫你的。” 面对邀请她加入社团的手工艺社社员—— “嗯……我会跟林冬默商量看看的。” 林春可如此回答——让我下定了决心。 因为这种笨拙的演技光看着就让人抓狂。 我看得心惊胆颤，背上冷汗直流。 既然如此，我干脆—— “……那个……” 手工艺社社员一脸困惑地离开后，我下定决心向林春可搭话。 伪装成林冬默的林春可用一种假装的面无表情翘起头看着我。 “……有、有事吗？” “放学后，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第5章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现代自我(四) “——我擅自把这个地方叫做社团。” “哦～～……” “听说这里以前是文艺社的社团，不过现在只是一间空教室，钥匙随意藏在门框上面……所以当我想要独处的时候，偶尔会跑来这里。” “这样啊……” 林春可一边回应我，一边在狭窄的社团里走来走去。 她兴致盎然地观察备品，还不时伸手触摸。 或许是因为不常来这样的地方，她的表情显得有些紧张。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我环顾四周，苦笑着。 这间社团确实有些古怪。 在林春可眼前的那个布满灰尘的书架上，塞满了看起来只要一碰就会散落的旧书，里面包含文豪的全集、百科全书，还有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文艺杂志。其中还夹着一本大约二十年前的褪色写真杂志，八成是之前社员留下来的东西。 留在这里的三组桌椅与教室里的不同，都是旧型的。 桌椅表面刻满某人的名字缩写、粗野的图案，还有“h13. 10. 29”这个日期。 除此之外，社团里满是苏联的地球仪、有缺损的鸟类标本、贴着小灰人雷射贴纸的收录音机等物品……好听点说是秘密基地，难听点就是废弃物仓库。 被带到这种地方，林春可当然会吓到，搞不好还会怀疑我有什么奇怪的意图。 但如果要讨论重要的事情，学校里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我顺便问一下。” 我询问正从书架上拿出书本搜寻的林春可。 被透过窗帘的阳光染成蜜糖色的她转过头来。 “你还有一段时间都是春可吧？” “嗯，没错。呃……这次应该到十六点五十四分左右吧……” 她从制服口袋中拿出智能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像是确认人格对调的时间。 “是吗？有这么多时间应该足够……” “……那、那个！” 林春可突然紧张得叫了出来。 “为、为什么突然……把我带来这里……？你要说的话又是什么……？” “……哦，关于这件事嘛。” 我坐在附近的椅子上，切入正题。 同时挠了挠脸颊，掩饰心头涌起的羞怯。 “……那个……如果你不介意，呃……” 我对林春可说出连自己都觉得反常的提议。 “……可以让我帮忙吗？” “……帮忙？” “嗯。我想帮你……隐瞒双重人格的事情……” ——说出这些话的同时，我心跳也慢慢加速。 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多管闲事啊？ 居然想插手她的私事，还说什么要帮忙…… 但我觉得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任她不管。 因为在我眼中，她的身影与正在为伪装自己而苦恼的我重叠了。 我无法旁观林春可不断失败。 “……唔、呼～～……” 终于不再紧张的林春可松了口气。 怀着《安部公房全集 第三集》的双手也逐渐放松。 “这样啊，帮忙……原来这就是你要说的话……我还以为自己要被你骂了……呃，咦咦咦！” 她的身体一瞬间又紧绷了起来。 “咦，为、为什么……？你为什么突然想这么做……？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只是个麻烦……” “嗯……不过我不在意。毕竟我只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不是说过，我们两个是同伴吗？所以……我不能放着你不管。” 这么心酸的台词，连我自己听了都快要脸红。 当着对方的面说我们是同伴，感觉就像是不入流的连续剧中的情节。 但是，这确实是我的真心话。 我们昨天放学后的对话——让我感到无比开心。 “……而且如果这样下去，我觉得很多事情迟早都会曝光。” 我难为情地补充道，也许她自己也有这种感觉。 林春可把书放回书架，坐在椅子旁，深深叹了口气。 “……我想也是。我自认为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没有顺利……” “这也是很正常的吧……” 比如说，我扮演的角色不过是“把我性格中的某些元素夸张化的结果”。 那些玩笑话或讨好老师的举动，虽然并非完全没有，但是我才能够演得很自然，没人会觉得奇怪。 相较之下，林春可和林冬默的性格可谓截然相反。 要是要扮演没有共通点的人，想必会极其困难。 “当然，我能帮的忙应该不多，不过我觉得至少可以帮你避开致命失误，同时以旁人的角度给你一些建议。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能力范围内帮助你。” “这样啊……” 林春可低下眼，开始轻声自言自语。 看来她似乎不太能下定决心。 “那个……如果觉得不妥，尽管拒绝就好。我自己也觉得我管的太多……” “啊，不会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春可猛然抬起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使劲摇头。 “我其实……是想请你帮忙的。要是你能帮我，我真的会非常感激。但是……我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不知道该如何答谢你……” “不，我不需要什么答谢。因为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这可不行。所以，书彦同学，你有什么困扰吗？如果我可以帮你……” “你可以……帮我做的事情啊……” 林春可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跟林冬默一模一样的那张脸……让我脑海中闪过不切实际的念头。 长得与我喜欢的女孩一模一样的女生说“愿意帮忙”，很难不去想“两人之间会不会更进一步”。在自制力起作用前，妄想已经悄然蔓延。 “……啊！难道……？” 林春可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叫了出来。 然后，她面带惊讶地望向我：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让人放心啊！” “……咦？” “你不想让一个靠不住的人来帮你，对吧！这一切全都写在你脸上了！” “……哈哈，被你发现了吗？” “哼～～！” 因为误会而生气的林春可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安的念头烟消云散，社团里的紧张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太好了，林春可毫无防备的个性，这次真替我解围了…… “……不过，这确实是个问题。我能帮的忙貌似不多……啊，要不然，我请你吃饭如何？可是，我也没那么富裕……要我帮你解决烦恼……貌似不可能，毕竟我连自己的烦恼都解决不了……” 就在这时—— 林春可突然露出灵光一现的表情。 “──啊，恋爱咨询！” 她的脸上绽放出笑容——竟然说出这种话。 “书彦同学，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咦？喜、喜欢的人……？” “对啊，就是单恋对象。不管是班上同学、同年级的学生，还是社团伙伴……我看过很多恋爱漫画，应该可以当你的恋爱咨询师！” ——我不由得愣住。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没想到我单恋的对象的另一个人格，竟然会问我喜欢的人是谁。 “欸，可以告诉我吗？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这个嘛……” “到底有没有？” “……有、有是有。” “咦？是谁？是班上同学吗？是我认识的人吗？” “……” 我无从回答，只能手足无措。 林春可为什么会这么兴奋……？ 是因为能以这种方式答谢我，她心情很高兴吗？还是说，她原本就喜欢这种话题……？ “……嗯？你怎么了？” 说完，林春可整个人靠了过来。 从她的头发散发出甜美的气息——与林冬默一模一样的味道，让我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你看起来怎么那么害羞？” “呃，这是因为……” “难道说你身体不舒服……？” “不是这样的……要是你靠得太近……” “要是我靠得太近，会怎么样？” ——水晶般的眼珠子近在咫尺。 ——淡桃色的嘴唇；从领口露出的锁骨。 ——让制服外套胸前隆起的小丘；从裙底伸出的白腿。 与林冬默共用的身躯—— ——就在此时。 林春可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她露出讶异的表情。 仿佛感觉到了某种惊人的预感。 “……难道是——冬默？” 她缓缓说出那个名字。 “书彦同学……你喜欢冬默，对吧？” ——我已经无法继续伪装自己，也无法演戏。 脑袋几乎停止运转，连掩饰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连我都知道自己的脸越来越红。 “咦？真的吗……？” 林春可一脸愣住地探头看向我。 “……你真的喜欢冬默？” ……我该怎么做？ 要是告诉这个女孩我喜欢林冬默，事情会变成怎样？ 她会觉得我恶心吗？我与林春可的关系还会继续吗？ 我是不是应该试着隐瞒……？ 可我好像已经来不及掩盖事实，也来不及说谎。 看来只能做好觉悟了—— “……没错。” 当我意识到声音变得有些嘶哑，便如实承认。 “我喜欢的人……就是冬默。” “……这样啊？” 林春可把身体拉向后，整个靠在椅背上，像在梦里呢喃。 “书彦同学喜欢冬默……” 结果会是怎样？ 她会觉得反感吗？会拒绝我吗？ 为了让自己无论遭受何种对待都不会沮丧，我在心中做好了承受打击的准备——下一瞬间…… “唔哇……唔哇，原来是这样啊！” ——白皙的脸颊染上桃红色，林春可莫名兴奋地叫了出来。 “虽然冬默似乎从以前就很受欢迎，可是……原来书彦同学也喜欢冬默……！哇～～真没想到会是我身边的人耶……！” 她的反应令我意外。 那种天真无邪的回应，简直像和普通朋友谈论恋情一般—— 接着，她把椅子拉了过来，面露喜色地靠近我。 “对、对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和她应该没见过那么多次面吧……？” 她开始发起问题攻势。 “咦？呃…………就是开学典礼那一天，我们早上偶然遇到……” “那就几乎算是一见钟情吧……！你喜欢她哪一点呢？” “…………这、这个真的非说不可吗？” “有什么关系，告诉我嘛～～当然，我不会告诉冬默的……” “那、那个……大概是她那种贯彻自我的地方吧……” “啊～～毕竟她超级有个性呢！……嗯？话说……” 就在这时，林春可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道……你说要帮我，实际上是为了追她吗！” “不是的！我……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期待就是了……” 我猛然否认，但话才说到一半，口气已软下来。 “我确实想过帮你，或许能拉近我与冬默的距离……” 如果说我对此期待全无，那是骗人的。 当我向林春可搭话时，心里便隐隐抱有期待。 想着或许可以借此机会，拉近我与林冬默之间的关系。 甚至就此成为她特别的人。 “可是，我觉得无法放任你不管也是事实！这是我最重要的理由……关于这一点，请你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 林春可点了点头，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笑了出来。 “其实我知道你是真的在为我担心。对不起，我捉弄了你。” “……真是的，害我还担心了一下。” “真的很抱歉。但是……嗯，我会支持你的恋情。” 说完，她的表情首次显露出自信—— “——如果对象是冬默，我肯定能帮你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嗯，谢谢你。” 我发自内心感到踏实许多。 毕竟林春可就是林冬默本人。 世界上应该找不到比她更可靠的恋爱咨询师了吧。 “所以，很抱歉，虽然顺序反过来了，不过——” 接着林春可先是丢出这句话，随即对我深深低下头。 “我希望你也能帮我的忙……” “……嗯，交给我吧。”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社团的门。 “书彦同学，你在里面吗～～？” 门打开，张玥老师探头进来。 她是张玥老师，去年我就认识的娇小女老师。 年龄二十七岁，她五官端正，举止成熟；与娇小身躯之间的反差，使她受到一些男生的热情追捧。 她似乎也负责管理这间房间，利用她作为管理者的权限，总是对不时来这里消磨时间的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这还真是稀罕。 没想到素来做事严谨的她会敲门后直接推门进来，不等里面的人回应…… 然后—— “……咦？啊，冬默同学……对、对不起，你们正在忙吗……？” 她发现里头不只有我，还有林春可，显然慌了神。 “那个，虽然同学之间增进交情是好事，可是……也要有一定的限度喔。” “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发现老师对我们有着天大的误会，整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 “那个……我们只是聊天而已……！” ——即使我如此解释，却无法说出真相。 结果，我花了十五分钟左右才消除张玥老师的误会—— ＊ 离开校舍后，太阳已经不知不觉地向西偏移。 人行道上挤满了放学回家的高中生、外出采购的餐饮店员，以及正打电话的上班族。 一只过胖的米克斯犬在我面前不情愿地被主人牵着走。 在美食网站上名列前茅的拉面店门口早已开始排起长龙。 ——现在时间是下午四点。 这个城镇就位于新干线旁，即便在这样一个不早不晚的时间，人潮依然络绎不绝。 再过不到三十分钟，林春可与林冬默就会交换人格。 “……呵呵呵。” 身旁的林春可突然低声偷笑。 “……怎么了啊？” “啊……没有啦，像这样一起回家……就觉得我们好像朋友一样。” 说完，林春可羞怯地笑了笑。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们一直待在医疗机构，没有任何朋友。在那之前，在学校也不太融入，交不到任何朋友。所以，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总觉得有交到朋友的感觉……” 听完这些话，我才第一次想到林冬默与林春可的过往。 是呀，既然是双重人格者，她们过去的生活肯定与我大相径庭。因此，她们或许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正常的校园生活”。 “……应该说，我们就是朋友啊。” 我斜眼看着咖啡厅外的黑板被换成晚餐菜单，如此说道。 “……咦？” “不是好像，我已经把你……当做朋友了。” 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都希望能够做个一贯的人。 还约定要互相帮助。 毫无疑问，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当然，换作其他人，我恐怕打死都不会说出这样的事情。 可是——如果是林春可……我想把这件事清楚告诉身旁的女孩。 然后——我将始终无法忘记林春可在那一瞬间展露的变化。 有一瞬间，林春可像是听到陌生语言的问候一样，整个人愣住了。 ——接着脸上绽放出微笑。 看似柔和的脸颊微微扬起，乌溜的眼睛闪闪发亮。 甚至连肌肤都散发光泽——那笑容如同阳光。 “这样啊……原来这就是朋友啊。” “没错，这就是朋友。” “我好开心……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感动……” “那就好……”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 移开视线，正好看到两个小学生在公园里互相追逐。 “对了！” 她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激动地叫了出来。 “如果你不介意……我们要不要来交换日记！” “……啥！交换日记？” “我在漫画里看过，一直很向往这种事情！我想和冬默还有好朋友一起交换日记！” “啊～～是那种事啊。但我觉得现在已经没多少人在做这种事了……” “咦？你、你不愿意吗……？” 林春可露出淋雨的小狗般期待的眼神，歪着头说道。 “……冬默也会一起写，我觉得肯定会很有趣……” 老实说，我觉得很麻烦。 小学时，我总是在最后一天一次性地写完暑假作业的日记。 至于在社交网络上记录日常，我完全没有兴趣。 虽然我喜欢阅读，却不擅长自己写作。 只是……关于能和林冬默交换日记这点，确实让我很心动。 能定期看到她写的内容，让我更了解她的想法。 光是想想就让我期待不已。 更重要的是…… “你觉得如何……？” 被朋友用那种眼神请求，我实在无法拒绝。 “……好吧。” 我拨开头发，笑着对林春可说道。 “那我们就来交换日记吧。” ——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表情又多了一个。 第6章 聆听泡沫之歌(一) ——我真的很感激你。 林冬默用微微低沉的声音这么说。 但这似乎就是她最真实的样子了。 我想，这句话绝对不是谎言—— “你能跟林春可打好关系，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 “……你不用因此道谢，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对了，要加牛奶吗？” “不要，我就直接喝。那个……你愿意对春可有这样的想法，我就已经很感激了。这样的想法无关于责任或正义，才更显得珍贵……哇，这咖啡真好喝。” “是吧？我放学后也会偶尔来这里。” 似乎为了回应我，店内某处的古董钟响了声。 ——现在是早上八点，离上学还有些时间。 在学校附近这家有些年代感但舒适的咖啡厅里，坐着四位客人，身穿套装的女性、头发乱翘的青年，还有我们两个。 或许是店长的爱好，店内到处摆着各式各样的古董钟。我环顾四周，发现指着正确时间的时钟似乎没有一个。 店长则坐在柜台后，穿着和那些时钟一样旧的皱巴巴衬衫，似乎在迷茫地看着报纸。 “那么……我们来谈正事吧。” 林冬默把杯子放在桌上，目光投向我。 “春可请我再向你详细说明一下情况。” “哦，原来如此……” “毕竟她很可能没有提到某些事情。所以，尽管可能会涉及你已经知道的事情，我还是要再向你说一下我们的状况——” “晚安，我是林冬默。我有话想对你说，明天早上能抽出一点时间吗？” 当我昨晚通过微信收到这样的消息时，心里紧张得以为会有什么重大事情。 难道……她想生气地告诉我别多管闲事？ 或者是想让我不要插手，拒绝我的帮助…… 可是，现在我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林春可的安排。 她大概是想让我跟林冬默有机会单独相处吧。 正当我暗自感谢林春可时，林冬默开始讲述。 “我想春可也跟你提过，我们的人格出现的时间目前是‘一百三十一分钟’。” 因为跟暗恋的女孩面对面交流而心跳加速，我努力记住她说的话。 “虽然能看完《山椒大夫》，但想看完《西鹤一代女》就有点难了。” “原来如此，‘一百三十一分钟’……我记得这个时间每天都可能改变，是吗？” “没错，时间长短会受到我们的身体状况和各种因素的影响。而且，我们无法共享彼此的经历与记忆。我不知道林春可经历了哪些事情，反之亦然。所以，我和林春可每天都在这台手机上记录下各自的经历，尽量共享记忆。” 说完，林冬默举起右手，拿出了一部智能手机。 “基本上，我们每天在一天结束时会把当天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至于班上同学之间的对话或老师交代的事则会记录在专用档案中，每次人格转换时都会进行确认。” “这还真是……麻烦。” “是啊。而且林春可经常忘记记录某些事情，也常常忘记确认信息，所以我们可能真的要想想其他办法了。” 她说这些时，脸颊微微上扬。 看来，林冬默对此并不感到厌烦。 的确，林春可这种小缺点让人无法生厌。 “至于人格转换的瞬间会发生什么……就是你前天早上看到的那样。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嗯。我当时真的有点被吓到……我不明白你究竟怎么了。” “没错。当时我的表情是不是很奇怪？只要被别人看到我们人格对调时的表情，林春可就会生气……” “这点你可以放心，只是表情有点奇怪而已。” “那就好。” 仿佛顺应我松了口气的心情，一只鸽子从附近的古董钟中跳了出来，咕咕叫了四声后又回到了时钟里，实际上现在的时间可已经超过八点了。 “然后……这是那本交换日记。” 说完，林冬默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递给我。 “那孩子很喜欢这种少女情怀的东西……不过，能够陪她一起写的话真是太好了。” “嗯……” 我接过笔记本，心里不禁赞叹。 这是一本相当华丽的笔记本。 封面设计上画着格线，上面满是小熊图案……我一度以为用这种笔记本的人，最多也只是个中学生而已。 打开笔记本一看，发现林冬默与林春可已经写好昨天的日记。 4月10日（二） 林春可 今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班上的秦书彦同学决定帮我隐瞒双重人格的事情！ 我好开心啊～～！太棒了～～！ 而且他还说我们是朋友……（泪目） 我得好好加油，不能给他添麻烦…… 然后，我们决定开始写这本交换日记，所以我要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林春可，年龄……十六岁？我是在林冬默九岁时诞生的，所以应该算是七岁吧？ 喜爱的东西是漫画，讨厌的东西是虫子和运动—— 四月十日星期二 林冬默 我收到了之前订购的摩尔沃顿的唱片。 虽然我已经有这张《left alone》的cd，但我还是想在录制时预设的媒体上听自己喜欢的作品。 此外，我也非常喜欢这张专辑的封面设计。 我决定把它放在柜子上，摆在柯川的《blue train》和盖兹的《west coast jazz》之间。 最后，我是因为林春可的邀请才开始写交换日记，究竟该写些什么才好呢—— ——这种感觉其实还不错。 在看日记的同时，我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感想。 ——每天看这些内容，或许是件让人有些开心的事。 在这之前，我从未对朋友在社交网络上的日记产生兴趣。尽管觉得他们把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写得夸大，但从没对那些内容感到兴奋或激动。 而林春可和林冬默写的日记，从内容来看也跟那些社交网站上的日记差不多。反倒是因为没有通过网站公开到全世界的压力，这些内容可能比那些社交网站上的日记还要显得真实。 即便如此，写在这本笔记本上的潦草文字，以及如同样板般的工整文字，依然无形中吸引着我的目光。 难道这是——因为我喜欢林冬默吗？ 还是因为我把林春可当作了重要的朋友？ “……话说回来……” 听到林冬默的声音，我将视线从笔记本上移开，抬头一看，结果吓了一跳。 “秦书彦同学……这样真的好吗？” 她说出这句话时脸上写满了紧张与迷惘。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指的是哪件事？” “就是……你和林春可变得要好这件事。” “……什么意思？” 我听不懂她的意思。 难道我和林春可成为朋友会造成什么问题吗？ 其中有什么让她担忧的事情吗？ “因为，呃，这可能会让你感到困扰……不，是肯定会对你造成困扰。我觉得这对你没有好处，说不定你还会因此受伤或感到难过……” “……会吗？” “会……” “为什么？” “……这个嘛……” 然后她将视线移到自己腿上。 “……因为林春可她……那个……” ……到底怎么回事？林冬默想说什么？ 是什么事让她如此担心？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智能手机震动了。 我确认林冬默依旧垂着头，然后看向手机屏幕——有一条微信传到了我和几个朋友组成的群组里。 吴小晓：“【快报】秦书彦和林冬默一大早就在喝双人咖啡。” ——我急忙抬起头。 环视店内——没有人。 既然如此，那就在店外了—— 我从座位旁窗户看向街上——果然找到了。 在小路口的对面，有个身材娇小的女生藏在电线杆后，贼兮兮地笑着偷看。 那是我们班上的吴小晓。 虽然她可能觉得自己躲得很好，但那双马尾不断跳动，暴露了她的存在，脸也只藏出一半。 说起来，李怀寒不也正站在她旁边苦笑吗？而且一点都不打算躲藏。既然你也在场，麻烦阻止她一下啦…… “……怎么了？” 林冬默在不知不觉中抬起头，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呃，就是……我收到了这种信息。” 刚才的话题先放一边吧。 我说着把智能手机递给林冬默。 “‘吴小晓’……她是你的朋友吗？” “嗯，没错。话说，她就是跟我们同班的吴小晓。你看，那家伙现在就躲在那根电线杆后面……” “哦，就是那个女孩啊……旁边那个人又是谁？” “他是李怀寒。那家伙也是我们班的，是我朋友……” 在我们谈话的同时，我手中的智能手机依然没有停止震动，不断提醒我收到新消息。 我查看屏幕。 汤米：“喂喂喂，真的假的啊！” shizuku：“什么！他们在交往吗！” 吴小晓：“说不定哦！” 吴小晓：“他们看起来超级亲密的。” 吴小晓：“（小狗欢笑的贴图）” shizuku：“要是没有实际交往，就不会两人早上一起喝咖啡了吧。” 汤米：“确实如此。” 秦书彦：“才不是这样！” 秦书彦：“你们这些笨蛋！我们只是恰巧在上学途中碰到，才顺便过来喝咖啡！” 吴小晓：“哇！本人出现了！” “……你们在说什么？” 正当我迅速输入信息时，林冬默也探过身子来。 “我也想看。” ——她的脸靠得我很近。 洗发水的香气撩动着鼻尖，水嫩的唇就在眼前。 虽然有一瞬间让我无法呼吸……我还是努力保持镇定，将智能手机转了九十度，让我们两个一起看向屏幕。 “那个……这些对话都是些无聊的玩笑，他们只是开开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嗯。” 林冬默露出了认真而天真的表情，像个孩子一样点了点头。 吴小晓：“话说回来，他们肩并肩了耶！” 汤米：“真的假的！” 汤米：“秦书彦！听说你和林冬默已经约定终身了，这是真的吗！” shizuku：“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登记！” 秦书彦：“你们是小学生吗！” 秦书彦：“我只是让她看手机屏幕而已啦！” 李怀寒：“恭喜两位，记得发喜帖给我。” 吴小晓：“新娘捧花要往我这边丢哦。” 秦书彦：“没问题，那红包就一人包十万吧！” 秦书彦：“呃，你们说谁是新郎新娘啊！” 这些家伙真喜欢八卦…… 这次以我为话题来闹，虽然其实对象是谁都好。他们只是想开心地度过这让人心情沉闷的早晨时光。 ……老实说，我自己也很开心。 能跟暗恋的对象传出绯闻，绝对不是令人厌烦的事情…… “……呵呵。” 林冬默突然笑了出来。 “怎、怎么了……？” “没有啦，我只是发现……” 正当我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被她看穿，内心惶恐不安时，林冬默伸手捂住嘴巴，眯起了眼睛—— “你——在大家面前完全变得和人不一样，真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多重人格者呢。” “……啊～～……” ——因为太过羞愧，我忍不住仰望天空。 头顶上的时钟恰巧指向十一点整，木雕小人随着音乐轻轻舞动。 第7章 聆听泡沫之歌(二) “──哎呀～～今天早上真的吓死我了～～” 吴小晓坐在我对面的座位上，一边说着，一边把肉丸子放进嘴里。 她接着又吞下第二颗，脸颊鼓起得像松鼠一样，同时说道：“我没想到会撞见你们的秘密约会～～还以为你们两个暗地里发展了恋爱关系，害我吓了一大跳呢。”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我用筷子夹起花椰菜，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两度。 “我们才认识三天而已！我的手脚要多快才办得到啊！要是我真的那么厉害，我之前的恋爱战果就不会如此惨淡啦！” “可是，我也觉得你们之间的气氛还挺亲密的，能给人这样的感觉可真不常见。” “唉……那纯粹是因为当时早上，地点又是在咖啡厅啊～～” 即使李怀寒的观点犀利，我还是勉强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我实在提不起劲，就算提起劲了，在那种情况下也不能大声喧哗～～我们真的只是偶然巧遇，自然而然聊起来而已。” “我想也是～～林冬默～～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跟对待我的态度截然相反，吴小晓一脸歉意地把饮料递给林冬默。 “我有些兴奋过度了～～这杯柳橙汁是给你的赔礼，你可以喝一口哦。” ──经过早上那件事之后…… 因为吴小晓说：“我想跟林冬默一起吃饭！” 我、吴小晓、李怀寒和林冬默四个人便一起吃午餐。 自从去年同班后，我偶尔会像这样和吴小晓与李怀寒共进午餐。 个性活泼且娇小的吴小晓深受男生喜爱，而身材修长、性格沉稳的李怀寒长得帅气，受许多女生追慕。 这两个善于交际的人似乎总是在寻找接近林冬默这个转学生的机会。 他们这种开放的个性，每次都让我感到佩服。 当然，他们也明白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的人，以及大家希望他们成为什么样的人。即便如此，他们的举动依然自然，给我的感觉也不会觉得讨厌或虚伪。 正因如此，这两个人有许多朋友，最近似乎经常和隔壁班的儿时玩伴一起吃午餐。 “……对了，你今天难道不跟他们一起吃饭吗？我记得是……一班的安子轩吧？你不是说他和女朋友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没办法不去关心吗？” “啊～～那件事好像没问题了！” 吴小晓一边让林冬默喝饮料，一边笑着回答。 “他们两个只是装作冷淡，实际上感情很好。我决定不去管他们，跟林冬默打好关系。” “……这样啊。” 林冬默放下吸管，紧张地点了点头。 “那、那就请你……手下留情了……”她重新拿起叉子，眼神四处飘动……这也难怪。 因为此刻的表面人格并不是林冬默，而是林春可。 我姑且把今天早上的事告诉了她，但突然被两个“现充型”人物缠上，似乎让她整个退缩了下来。 看来我得出面支援。她的表现让我这个旁观者都心惊肉跳…… “林冬默参加的是哪个社团？” 吴小晓立刻开始对林春可发问。 “这间学校的社团活动还挺盛行的，你有想参加的社团吗？” “啊，呃……我并没有参加任何社团，今后也不想参加……” “哦～～你是选择回家社啊？那你在家里都在做什么呢？读书吗？还是玩游戏？” “我也会读书，但……最近比较常听唱片或者看看电影吧……” “哦，唱片吗！” 听到这个话题，李怀寒难得大声叫了出来。 他把在便利店买来的面包吞下后说道：“我最近也对这个有点兴趣。但是，唱片机好像挺贵的吧？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原来这家伙也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啊？说到听唱片这种兴趣，会让人联想到模仿村上春树的感觉，但听到李怀寒说这话，反而让人觉得更有潮流感，似乎会让他更受欢迎。 可这话题似乎又带到了专业的方向去。 林春可能好好应对吗…… “那、那个……是爸爸买给我的。” “真好，是生日礼物吗？” “不是，那应该算是……出院礼物吧。” “咦，出院礼物？冬默同学……你住院过吗？” “啊！这个嘛……就是……\" 过不了多久，林春可的眼神开始乱飘。 她支支吾吾，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不如我出场来解围。 “……啊，是因为那件事吗？就是你今天早上提到的盲肠手术。” 我赶紧编造这样的谎言。 “你去年不是因为盲肠开刀住院了一段时间吗？你还说你父亲是那种过度保护孩子的人……不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是、是这样！” 林春可露出得救的表情，点头如捣蒜。 “爸爸似乎很担心我，就说什么东西都可以买给我……！” “原来如此，真令人羡慕。如果我家也是这样的人就好了。” 虽然林春可的真面目已经露出来，但这也无可奈何。 也许是因为专注于话题，李怀寒似乎没有注意到林春可性格的变化，他没有深究下去，已经算是万幸了。 “我顺便问一下，你都听哪种曲子？摇滚乐吗？” 这个话题还没结束吗？ “我、我想想……我最近都听莱诺·汉普顿的曲子……” 令人意外的是，林春可说出了有模有样的答案。 或许她为了应对这方面的问题做过准备。 然而，她准备的答案很快就被用尽。 “原来如此，爵士乐啊……除此之外，你还听谁的唱片？” “这、这个嘛……” “……你有比较喜欢的乐器还是编组吗？” “我……我喜欢的是……” 转瞬之间，她再次陷入困境。 这下糟了。 我对爵士乐也是一窍不通。 这个话题我可没法帮她蒙混过关…… 然后，一段明显不自然的沉默，在旁人眼中也显然乱了阵脚的林春可──终于脱口而出这句话。 “就、就是那个……那个……女神卡卡！” “……？” “我最近都听女神卡卡的歌！” 之前一直很兴奋的李怀寒脸上浮现困惑的神色。 “那……不是爵士乐吧……？” “咦！是这样吗……？” 林春可惊讶得睁大眼睛。 小姐，这种事连我都知道啊…… 虽然她努力说出了自己知道的西洋歌手，但女神卡卡显然不是什么爵士乐手。所谓的爵士乐，应该是那种纯乐器演奏，更有摇摆感和节奏感的音乐。 林春可的嘴巴微微开合，似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你、你说的是那个吧！” 既然如此，不管是谎言还是实话，我得赶快圆场……！ 先引起大家的注意，然后让脑袋全速运转。 “……那个……女神卡卡很久之前确实和知名爵士乐手合作过，我记得好像在综艺节目上看过！” 我当场编出这样的谎言。 “没、没错！就是那个！” 林春可露出发现救命稻草般的表情，配合我的说法继续说道。 “我也看了那个节目，之后就一直在听那首曲子……” “哦～～原来还有那种曲子啊！真不愧是卡卡大人……” 由于我的胡扯，吴小晓对女神卡卡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接着── “这确实很厉害……”李怀寒说道，自然而然地──拿出手机。 “到底是什么样的曲子啊……我找找看。” ……糟糕。 刚才那些话百分之百是我的胡扯。 我不曾听说女神卡卡和爵士乐手合作的事情，就算上网搜寻也不可能找到曲子。 我看向林春可，她已经惊慌失措，眼神四处乱飘，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然而…… “啊，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个吧。” 李怀寒──说出了这样的句子。 “哦～～真厉害，她竟然和东尼·班奈特合作过，我都不知道……” “……咦？” 我看向李怀寒递过来的手机──确实在屏幕上看到一位成熟男士与时髦打扮的女神卡卡合唱的视频。 ……不会吧？ 没想到女神卡卡真的有跟爵士乐手合作…… “……没、没错没错，就是这个！” 尽管装出早就知道的样子，面对出乎意料的偶然，我也无法压抑内心的困惑。 “冬默同学……你说的曲子就是这个对吧！” “对，没错，就、就是这个……！” 配合我胡扯的林春可也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 谁会想到随口胡扯的谎言竟然会成真…… 就在我松了口气时，坐在对面的林春可瞥了我一眼。 然后像是在说“真的很抱歉……”般皱起了眉头，在不被吴小晓等人发现的情况下微微低下了头。 ＊ ──我与林春可合作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我完成了第一份重要工作，感觉就像实习工匠一样。 今天真是辛苦的一天。 我觉得自己仿佛流了半年的冷汗，运气也用光了一整年。 不过，相对来说……这种危机应该也不会常常发生吧。 从明天开始，日子应该能过得更安稳一些。 然后，万一又发生什么问题──我应该能利用这次的经验顺利克服。 我这么想。 结果──我完全想错了。 ＊ 4月12日（四） 林春可 我今天不小心在课堂上打瞌睡了…… 而且还是在和林冬默对调的前一刻…… 都是因为我昨天看猫咪视频看到很晚……真是对不起…… 如果秦书彦同学没有发信息叫醒我，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不过，因为那是张玥老师的课，我想应该不会被骂得太惨…… 真的很感谢你，今后我会努力不打瞌睡的…… 回复〉林冬默 笔盒上的污渍是我的口水…… 对不起，我弄脏了笔盒…… 4月12日（四） 林冬默 回复〉林春可 原来那是口水的痕迹啊。我洗过之后就消失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然后，我总算知道秦书彦不断发消息的原因，心里轻松多了。 因为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有点被吓到了。 今后我们就先用智能手机设好闹钟，在对调的五分钟前叫醒对方吧。 4月13日 秦书彦 我们又搞砸了。 听说林冬默喜欢电影，隔壁班的电影狂徐浩来找她聊天，我们却没能好好应对。 我想林冬默应该被对方当成一日粉丝了。 不过，面对那种类型的专业粉丝，只聊《哆啦a梦》的电影也太尴尬了吧。 虽然那些电影确实不错，但聊些更有深度的作品应该才好吧？ 4月13日（五） 林冬默 在第三节的体育课上，李汇程老师惊讶地说：“冬默同学，你的表现和昨天差好多啊。” 抱歉，我完全忘记林春可不擅长球类运动了。 下次开始，我会注意不要表现得太好。 4月13日（五） 林春可 回复〉秦书彦 对不起，刚好前一天晚上也看了《哆啦a梦》的电影，感动得哭了，所以只能想到这个话题…… 你说要聊更有深度的电影，可以举个例子吗？《蜡笔小新》算不算？ 难道要聊真人版电影吗……？ 回复〉林冬默 那可不行！你只要正常生活就行了！ 我会想办法配合你的！ 不光是体育，课业也会努力！ ＊ “──这三天……真是一场苦战。” “就是说啊……” ──星期五放学后。 我们在社办召开检讨会，气氛从一开始就沉重。 “虽然我们勉强过关了，但几乎都是靠运气……再这样下去，败露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吧。” 我趴在旧型桌上，吐露至今为止的感受。 “我也觉得……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太妙……” 林春可一脸疲惫地转动着桌上的地球仪，在亚得里亚海附近叹了口气。 最近真是每天都很累。 面对不断造访的危机，我们不是勉强过关就是过不了关。 我不仅要努力掩护对话中的漏洞，慌里慌张地保护快露出马脚的林春可，还要用信息叫醒打瞌睡的她，每天都被折磨到快要累瘫。而林春可也因这一连串的紧张局面而耗尽了心力。 虽然双重人格的事没有被揭穿，但肯定已经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真的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自己也想不到事情会这么不顺利……” “没关系，我一点都不在意。毕竟你确实让我与林冬默之间有了交集……” 既然能待在林春可身旁，那就意味着与林冬默在一起的时间也会增加。 我在这三天里和她聊过好几次话，林春可也积极为我制造机会。 最重要的是那本交换日记。通过她亲手写下的文字得知她的日常生活与想法，让我非常开心。虽然我们的关系并没有进展，但对林春可我可说是感激不已。 “所以，我希望你的问题也能处理得更好。因为再这样下去，气氛好像会变得越来越奇怪。” “谢谢。不过，我今后该怎么做呢……” 林春可边说边玩地球仪，让全世界都在转动。 “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我觉得问题在于准备不够充分。” 我挺起身子，坐直和她讨论我这几天的观察。 “如果要扮演林冬默，就必须深入了解林冬默的一切吧？当然，那些事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我觉得还是有所不足。因为你们的喜好和兴趣截然不同，如果要完美地扮演这样的人，必须做大量的准备工作，彻底了解才行。” “你说得很对……” 林春可一脸佩服地点点头。 “毕竟我经常遇到不知道如何反应才能像林冬默的情况……” 就在这个时候，她露出了灵光乍现的表情。 “啊，那我们来办读书会怎么样？先把关于林冬默的信息整理到笔记本上，然后放学后一起用功，把那些信息背下来，这样或许就能更有自信地行动了……” “……读书会啊……” 实说出这三个字后，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学习关于林冬默的事情…… 这确实是个很有吸引力的提议。我渴望更多了解她。 “嗯……这或许是个好主意。我们就来试试读书会吧。” “真的吗？太好了。” 林春可开心地点点头。 然而，我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安。 “啊……不过，记得到时要事先取得林冬默的许可哦。” “咦？为什么？” “因为……让班上的男生详细了解自己的事，不会让人觉得很恶心吗……” 虽说有正当理由，但我觉得让一个不喜欢的异性调查自己的隐私，肯定会让人感到反感。 就连我这个男生都这么想，作为女生的林冬默应该更难以接受吧。 要是因此被她讨厌，我一定会后悔至极。 我想帮林春可，但我还是希望能提前和林冬默讲清楚。 “……会吗～～” 林春可露出不太明白的表情。 “不过，我知道了，我会问她的。我想她肯定会若无其事地点头同意。” “那就麻烦你了。至于读书会的地点……要和之前一样在这里办吗？” “……我想想，虽然那样也不错……” 林春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再次转动着地球仪。 让地球仪在排球的大小之间转动了七圈左右后，她把手指停在吉尔吉斯附近。 “……啊，对了。” “怎么了？” 被我这么一问，林春可微微一笑，显得有些得意。 “……我有一个提议。” 第8章 聆听泡沫之歌(三) ──我不明白，原来单恋对象在便服中的模样会如此打乱我的心绪。 “谢谢你在假日还特地赶过来。” 这句话是林冬默在车站前说的，她的打扮让我愣了一下，几乎说不出口。 她穿着一条布满小花图案的轻盈连衣裙，脚上却是一双看似男生的厚重靴子。外面那件简单却显得高雅的灰色连帽外套，更给她的打扮增添了一丝魅力。 我对女性时尚并不太懂，不知林冬默的这身品味究竟如何。然而，那轻盈的荷叶边和从靴子中露出的细腿，瞬间击中我这个只见过她制服形象的心。 “怎么了？” “……啊，呃，没事。” 我一时愣神，晚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是吗？那我们走吧。” 林冬默说完，便迈开脚步。我在她身后，心跳依然没有减缓。 事情的起因── “──我觉得还是让本人来解释比较好。” 就是林春可这句话。 “虽然我们可以一起研究一下林冬默的事情，但既然她就在眼前，让她亲口告诉我们不是更好吗？” “嗯，你说得对。既然本人在场，当然直接问她更合适。而且……能和林冬默单独说话，我也很开心。” “对吧？” 林春可微微一笑，脸上满是得意。 “那……地点要不要挑我家？” “……咦？你家？” “对，就是我们俩的家，两个房间。” 我的心跳声明显加快，几乎可被林春可听见。 也就是说……我要去林冬默生活的地方。 在那私密的空间和她独处…… “……啊，我、我当然没有别的意思哦！” 我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给她带来了担忧，林春可立刻慌了。 “那、那就算是两人独处，也不可以对林冬默做奇怪的事哦！啊，不过，如果她同意，那就另当别论……但林冬默的身体也是我的身体，所以……” “喂，等一下，先冷静一下。” 我赶紧打断满脸通红、语无伦次的林春可。 “你放心，我不会对她做奇怪的事啦……” “……你、你说的也是。对不起，我好像想太多了……但是，在我家办事确实方便吧？毕竟你能直接看到她喜欢的唱片、书还有电影……” 这话确实讲得有道理。 与其让她喜欢的东西写在纸上，亲眼看到、触碰那些东西，记忆会更加深刻。 “所以……先到我家跟林冬默闲聊，你觉得怎么样？” ──在林冬默的带领下，我们从车站往北走了一段路。 那是一栋位于寺庙边的新公寓。 公寓有着淡茶色的外墙、会车道、宽阔的通道和绿树环绕，看上去舒适宽敞。 眼前就是我经常去的图书馆，让我心中浮起不可思议的感慨：“啊，原来就在这里对面啊……” 我们穿过自动门锁，走过摆放沙发的大厅，乘电梯上了三楼。 “……我爸妈今天都不在家。” 林冬默背靠着深棕色墙壁，淡淡地说。 “你不必太拘束，放轻松点。” “……好的。” 虽然我这样回答，但她父母不在家的事情让我愈发紧张。 我如今与单恋的女孩独处于这个没有他人的空间，心跳的速度再次加重，涌上的紧张与期待让我几乎发出呻吟。 就算她叫我放松，又有什么能让我安心的呢…… “──这就是我们的房间。” “……哦～这里就是你们的房间吗？” 相比兴奋与紧张，被带入的这个房间更让我感到惊讶。 我对这房间的第一印象，更像是“兴趣截然相反的姐妹房间”。 唱片机旁边摆放着设计独特的唱片架，上面有花俏的布偶和可爱的饰品。 书架上摆着老电影的蓝光光碟、经典文学小说和少女恋爱漫画，衣架上则分为可爱风和优雅风的衣服，色彩层叠得恰到好处。 理应只是“超过两个人共同居住的房间”，然而──家具却只有一套。 无论是书桌、床铺还是化妆台──这房间的独特构造仿佛象征着林冬默与林春可，吸引我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果然很奇怪吗？” 也许是注意到我的反应，林冬默歪着头，疑惑地问。 “我没什么机会去其他同龄人的房间，所以不太清楚……这房间和普通房间有什么不一样吗？” “……啊、啊……嗯，确实有点不同。” 我想着自己过去走访的朋友的房间，略略点头。 “感觉有些不同，和李怀寒和吴小晓的房间都不一样……呃，我不是在批评，而是觉得很有趣，特别有林冬默和林春可的气息……” “是吗……希望没有让你感到不舒服。你先坐在床上吧。不好意思，因为平时朋友不常来，我没有准备坐垫……” “没关系，你根本不需要在意这些事。那我就打扰了……” 说完，我假装冷静，坐到了她的床上…… “……” ──床单的柔软触感。 ──飘过来的淡淡香气。 ──嘎吱作响的弹簧床垫。 老实说，我没法阻止心中邪念的滋生。 现在的我正坐在林冬默每晚入睡时的床上……坐在她毫无防备穿着睡衣入睡的床上。 不仅如此，林冬默还在这个房间生活、化妆、读书……甚至更换衣服。 那边的衣柜就是个例子。 或许那里就摆着她的内衣裤等私人物品。 如果我在她离开房间时不小心打开那个衣柜，或许能知道她的内衣裤是什么样的……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赶紧摇头警告自己。 林冬默不过是出于好意把我带到这里，我怎么能如此失礼。 而且床铺和内衣裤一部分也是林春可的东西。 对单纯朋友的女孩产生这种混乱的想法，实在有失公正。 “……不过，我觉得真的很意外。” 我试图摆脱心中的邪念，迫使自己开口说话。 “我还以为你会拒绝让我来你们家作客。” 考虑到林冬默的性格，我总觉得她应该不喜欢让别人进入自己的私人空间。即使是有人要求，她也应该会很懂得拒绝。 果然，她的回答如我所料。 “的确，我不喜欢邀请客人来家里。” 林冬默很干脆地说道。 “让同龄人进到我们的房间，这听起来还是第一次。” “果然如此……那么，抱歉！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冲动的焦虑让我不由自主地从床上站起来。 如果是因为我们自作主张才让她不得不对此让步……那我就太对不起她了。 “没有，没关系。” 然而，林冬默再次干脆摇头。 然后用几乎和刚才一样的语气说—— “我只是会挑人而已。如果是你，我不介意。” ……我觉得还是别太过期待比较好。 或许她这么说只是为了表达对我的友好。 也许这只是因为林春可对我有些依赖。 即便如此……她把我视为特别之人的说法，还是让我热血上涌，无法保持冷静，差点忍不住扬起嘴角。 “──那么，事不宜迟。” 林冬默的声音在此时恰好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只要说明我的兴趣、嗜好与生活，就可以了吧？” “嗯……没错，虽然这样的要求有些唐突，但如果你能帮忙，那实在太好了。” “我知道了。毕竟是在帮助春可，这点小事我应该尽力配合。而且……” 说完，林冬默轻声一笑。 “比起直接告诉春可，通过你转达让我觉得更安心。”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确实，春可有可能会漏听或是搞错事情。” “对吧？那……我们就从你应该也有兴趣的书开始吧。” 她走向书架，清了清喉咙，开始分享自己的兴趣—— “──老实说，我觉得自己读过的书远比你少——” “──所以，我在医院的娱乐主要是听广播，才会因此喜欢上爵士乐。来听几首吧——” “──我每天至少会看一部电影，但我无法一次看完比人格持续时间还长的电影，这让我很不爽——” “──我不擅长应付前来搭话的店员，所以大部分衣服都是在『re mall』网站上买的——” ──我认真听她说了一个小时左右。 我们试着鉴赏了一些唱片和电影后── “总体上……就是这样吧。” 林冬默将正在播放的唱片放回封套，转头看向我。 “虽然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但别人不应该会深究更多。还有大约三分钟就要人格对调了，我们就聊到这里吧。” “……我明白了。” 林冬默甚至没看时钟，便能准确判断剩下的时间。 我有些惊讶，也许她是在漫长的双重人格生活中，身体自然记住了人格对调的时刻。 “谢谢，你真的帮了大忙。” 我在道谢的同时，把听到的信息整合在笔记本上。 “我想，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林冬默的表达条理分明，这些话里满是关键信息。只要把这些信息数起来，就像她本人所说，短时间内应该不用担心没有话题。 超出我的期待，让我看着写满的页面，心情愉悦。 “……你真的很努力呢。” 我坐着的床铺突然晃动了一下。 侧头一看──林冬默就坐在我身边，几乎要碰到我的肩膀。 我似乎能感受到她衣服间的体温── 视线一瞬间转移到了她身上。 墙上时钟的长针发出声响。 “我一直很好奇……” “……在、在好奇什么？” “为什么你那么重视林春可？” 林冬默歪着头，注视着我的眼睛。 “秦书彦同学，你对林春可真的很好。这是……为什么呢？” ……被她这么一问，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给出解释。 在林冬默的眼中，现在就是班上男生不知为什么热心地帮助她另一个人格──林春可。这是否可能让她感到不安？ “……我猜是因为我们有些相似。” 我认真告诉她。 “林春可想做个‘一贯的人’，我……也有同样的想法。你想想，我们初次见面那天，我不是在伪装自己吗？” “嗯，我还记得。” “其实，我并不想那么做。但为了在学校和班上过得更好，我不得不如此。我伪装自己，让别人容易理解如何与我相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为了让旁人欢笑，不论苦与乐都强忍下来，甚至以谎言来粉饰太平。因为我害怕如果不这样，就不会被别人接纳。所以，我一直无法放弃伪装自己……” “嗯，嗯。” “在这个时候，林春可告诉我，她想做一个真实的自己。我发现我们都是同类人，拥有相似的烦恼。既然如此，我就想帮助她。因此，我特别请求她让我帮忙。” “……原来是这样啊。” ……其实并不只有这个原因。 我其实还有想借此机会接近林冬默的想法，而实际上我才是受到林春可帮助的人，但这些我始终很难说出口。 我明白这是情非得已。然而，我总觉得自己过于表现出‘好人’的形象，心中难免有种愧疚感。 导致在林冬默面前，我也没能展现真正的自己。 “……从以前就是这样。” 林冬默小声说道。 那声音让我无法忽视。 因为那声音似乎透出一丝不满，甚至还有些失落。 时钟的长针再次发出声响。 “……在旁人眼中，那个女孩不是破绽百出吗？” 然而说出这一句话后，林冬默脸上早已没有不满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笑意。 “确实如此……” “这似乎容易吸引到他人的关心。无论在什么地方，总会有各种人愿意为她操心，自然而然地对她很好……” 她显然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脸上浮起清晰的笑容，满怀愉悦。 那表情在我眼前如此触手可及，令我的心有些动摇。 “而我……因为是那种可以被放在一边的孩子，有时会嫉妒那些能够得到他人关心的人……” 林冬默的声音中充满幸福，却也夹杂着一丝孤独。 她的目光似乎透过窗外的城市灯火，想象着那个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 她的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就在此时──我下定了决心。 决定试着迈出一步。 难得林春可为我创造了这样一个机会。 哪怕只有一点，我要努力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层。 “我、我……我对你……” 我装作若无其事。 拼命压抑颤抖的嗓音，坚定地说出这句话。 “我确实很重视林春可，但……你……” 林冬默─她突然露出一脸震惊地望过来。 深邃的黑眸坚定而直视着我。 “对我来说，你也和林春可一样……” ──就在此时。 时钟再次发出响声── “……啊啊！” ──林冬默叫了出来。 脸上流露出深感遗憾的表情。 “抱歉，对调的时间已经……” ──所有的紧张感瞬间从她脸上消散。 她的表情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般，简直没有一点情感。 而就在我屏息以待的几秒钟后── “……啊，对调了。” 朝气瞬间回到她的脸上。 她──刚和林冬默对调过来的林春可环顾四周，鼓起了脸颊。 “嗯～～林冬默又直接在你眼前对调了。我明明说过不喜欢这样……啊，对了，结果如何？” 不高兴的表情霎时被她的好奇心冲散，她兴致勃勃地朝我探来。 “有、有什么进展吗……？” “进展……” “嗯。” “……好像就在刚才错失了。” “……咦咦……？” 第9章 聆听泡沫之歌(四) ──关于林春可的特别课程一直持续到人格再次交替的前一刻。 大约持续了两个小时。 林春可准备了点心和饮料，像是和闺蜜聊天一样轻松自在，但我却感到一丝不安。两个小时过去后，我却发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事情。 “……关于爵士乐队的编制，我比较喜欢三重奏和四重奏，感觉比大型乐队更有魅力。我更偏爱六十年代或七十年代的录音作品，那些年代的知名乐手有比尔·艾文斯和约翰·柯川──” 我们决定在最后重新复习一遍。 林春可现在尽量把我今天所教的知识复述出来。 ──我没想到她的背诵速度会这么快。 我告诉她的知识，她似乎已经几乎全都记住了。 林春可如同有如泉涌般地连绵不绝地背诵林冬墨的喜好。 “──至于电影，我对以前的影片情有独钟，最喜欢的是《东京物语》，不仅被故事打动，还喜欢欣赏当时的风景。我也喜欢《盗日者》，有时还偏爱那些刺激的故事──” ……或许…… 我对这个女孩的理解有些偏差。 难道林春可并不是因为能力不足才频频犯错……而是在某些其他因素的影响下无法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吗？ “至于小说，我最喜欢上世纪前叶的颓废派小说，特别是描写年轻女孩感受的那些作品──” “──春、春可！等一下！” “咦？怎、怎么了……？” 我打断了她那似乎不会停止的背诵，试着问道。 “嗯……我想问一下别的事情。” “好……是什么？” “你进我们高中的时候，不是参加过转学考试吗？那场考试你也有参与吧？可不只有冬默一个人吗？” “没、没错，我也参加了……” “那题目应该挺难的吧？你准备了很久吗？” “倒没有，因为在那之前我尽量去上学，在医院里也会自习，所以没花太多力气去读……顶多也只是做了些考前复习。” ……没有花费那么多时间去读书啊…… 我们就读的高中在这一带算是升学率很高的学校。 听说转学考试比一般的入学考试要难得多，所以绝不是轻易能考进来的。 而且，既然她们无法共享记忆，每天能用在学习上的时间也仅有十二个小时，读书的时间应该比其他学生短得多…… ……由于转学的时间不长，我现在也不太清楚。 不过林春可绝对不是个理解力差的人。 反倒是她的头脑相当聪明吧……？ “……那么，你擅长运动吗？” 我为了帮助林春可在课堂上一直关注着她，但男女分开上的体育课是我无法做到的。从给人的印象来看，她似乎不擅长任何运动，那么实际情况又是怎样呢？ “咦……我超级不擅长。每当遇到体育课，我心情就会很低落……” 这一点在我的预料之中。 然而，我真正想确认的是下面的问题。 “那你不擅长哪些运动呢？” “嗯……真是球类运动……吧？现在大家一起上排球课，要是不露马脚可真难……” “原来如此……那我顺便问一下，你测过五十米短跑的成绩吗？” “噢，好像在第一节体育课的时候测过。” “你的成绩是几秒？” “……嗯，我想想，好像是七秒一吧。” “真的吗……？” 这个超乎我预期的成绩让我禁不住笑出了声。 七秒一……我的成绩大概也差不多。 我记得男女生五十米短跑的平均成绩差距很大……对女生来说，这个成绩应算相当快了。 ……我似乎可以建立一个假设。 “原来如此……” “怎么了？刚才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啊……？” 林春可一脸不解地探头看向我。 “我在想，你常犯错的原因……或许是缺乏自信。” “……自信？” “没错。我怀疑你并不是能力不足，只是因为心态的问题导致犯错。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没错。冬默显然是个成绩优秀又擅长运动的学生吧？而你与她共享同一副身体，就算能做到类似的事情也无可厚非。” “……啊，是呀。你说得很有道理。” “事实上，在五十米短跑这种很容易展现身体素质的项目中，你就能取得好成绩。而且冬默今天告诉我们的事情，你也那么轻松地就记住了，不是吗？” “……那类型的事情，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吗？” “不，没这种事。至少我就做不到。” 我大致算是成绩不错的学生。 我的记忆力应该不至于比其他人差。 也就是说……林春可的记忆力果然强于常人。 “不过，若是缺乏自信，有时候就会阻碍我们的能力发挥，对吗？实际上，你似乎非常担心自己会犯错……或许正因如此，你做什么事情都不顺。” “噢，是吗～原来如此……” “不过，这毕竟只是一个假设。也有可能是双重人格的某种副作用限制了你的能力。” 鉴于我不是专家，对于这些我也无从判断。 在多重人格者中，确实存在因心理因素导致主人格原本能做到的事情变得无法实现的病例，而主人格原本做不到的事情，又突然变得能够做到，也是有可能的。而林春可身上显然也可能存在这样的限制。 但至少我能肯定林春可有能力在生活中正常运作。 “这样啊……说得也有道理……” 林春可低头看着地毯，轻轻点头。 “确实，冬默那么优秀，而我却如此无能，这确实有点奇怪……” “没错，所以如果你想让人格合而为一，以‘对自己有自信’为目标也许是个不错的方向……” 随着这些话的说出，我心里也感到一丝不安。 我刚才理所当然地提到“让人格合而为一”这件事。 那是林春可的目标。 仔细想想……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之前我总是下意识地认为那是一件“好事”，天真地相信那就是我们的终极目标。 然而，这件事并非如此简单。 或许不是一句“太好了”就能概括的…… “……是啊，自信啊～” 林春可面露疑惑，双臂环抱，陷入沉思。 “我以前确实没什么自信……” 她皱起眉头，低下头。 那种表情和姿态──让我想到林春可和林冬默果然很像。如果单看外表，甚至简直一模一样。 ……我突然感觉心跳开始加速。 我知道面前的人是林春可。 然而──我此时此刻感到心神不宁。 ……等一下。 我曾经能把林春可和林冬默视为截然不同的人。 我对林冬默怀有单恋的情感。 仅对林春可的感情更像是朋友之情。 然而此刻，我突然感受到这两者之间一种混淆的情感…… 罪恶感让我暗自压抑这样的情感。 对林春可产生这样的感觉，对于无论是林冬墨还是林春可来说，都是背叛。 然而……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就再难轻易压下这些情感。 房间里弥漫着甜美的香气，隔着肩膀感受到她的体温，这些都让我无法保持理智。 然后── “──！” 我意识到了。 从这个角度坐在她身旁──可以透过她宽松的连衣裙领口，隐约看到她的曲线。 身材看似纤细的她，胸前却意外地丰满。 她那如肥皂般滑嫩的肌肤上找不到任何伤痕与瑕疵…… 明知不该去看，心中也在涌起强烈的自我厌恶，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开视线。 “……嗯？怎么了？” 林春可抬起头──正好与我目光相遇。 这一刻我已无法掩饰，无法伪装。 “呃……没什么……” 虽然我这么说，但连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脸颊逐渐变烫。 额头上也冒出冷汗。 或许她隐约察觉到我的反应…… “……咦？那、那个……呃……啊哈哈～……” 林春可的目光忽然慌乱游移，手按着胸口，笑出声来。 “对、对不起，我不是冬默哦……她再过一会儿就会出现，请你忍耐一下……” “呃，你……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该道歉的人是我，对不起，我不该用奇怪的眼神看你！我好像有点混乱了……” “没、没关系，这也怪不得你……如果是我处在同样的情况，也肯定会乱成一团的……” “这样啊……” 对话戛然而止，尴尬的沉默笼罩着房间。 这种前所未有的气氛让我感到不安。 “总……总之，我认为自信将成为未来的关键！” 我强行转回刚才的话题。 “所以，你可能需要询问冬默如何自信地行动，或者自己寻找转换心情的方法！” 我并没有打算说出什么有深意的话。 纯粹是为了缓解气氛，随口说了一句她可能会赞同的建议。 然而── “没错，我可以问她……” 林春可如此回应，低着头看向脚边。 然后── “……秦书彦同学，你觉得冬默是那种有自信的女孩吗？” “……咦？” “在你眼中，她是个有自信的人吗？” 这个意外的问题，令我瞬间感到脸颊的热度骤然降低。 之前，我只看到了林冬默那份坚持自我的一面。 她不会随波逐流，不会被现场的气氛所影响，重视自己真正的想法。 我曾以为那或许象征着她的自信…… “啊……当然！我觉得她比我自信多了！” 林春可连忙挥手，似乎想要说明清楚。 “应该来说，我这个人自信心真的很差，用我来比有些奇怪……不过……” 紧接着，林春可露出一种温柔的微笑。 那一抹微笑与谈及林春可时的林冬默简直如出一辙。 “我认为她──也有许多想说却又难以启齿的话。” “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 “对。大概是因为她不擅长展现自己的脆弱，没办法向他人求助……” 林春可伸手拿起放在柜子上的唱片。 那是一张有些年代感、封套颇有韵味，和高中女生风格截然不同的唱片。 她温柔地抚摸着那张唱片。 “所以我才会诞生。我是这么想的……” ──林春可的存在理由。 这确实应该植根于林冬默的内心深处。 如果真是如此，那林春可所说的也就不无道理了。 林冬默应该不仅仅是性格坚强，也不是简单地充满自信。 反而是──为了保护自己，避免某种事情，才演变成了如今的性格…… 然而，如果是这样，那么林春可岂不是── “……时间差不多了。” 林春可看了看手机后说道。 “这么快啊……” 我一听，便看向时钟，现在是下午五点二十一分。 自从林春可接替后，已经过去了大约一百二十六分钟。 虽然距离之前提到的一百三十一分钟还有一段时间……但她所说的时间长短确实每天都会有所不同。 “抱歉，可以请你转过去一下吗……被你看着我会有点害羞……” “哦……好……” 我依她的指示稍微转过身，背对着她。 随后，经过让人心急如焚的十几秒钟…… “——你可以转过来了。” 当我听到这句话回过头时──林冬默已经出现在我眼前。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那冷峻的表情中流露出了一丝孤独。 “……那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但就在这时，林冬默站了起来。 我来不及说出自己的感想，也没能延续起她上次出现时的对话。 “谢谢你为林春可做了这么多，我送你到车站吧。” “……嗯，该谢谢的人是我。” 同一时间，我依然没能把当时想说的话说完。 ＊ 四月十五日（日） 林冬默 今天，秦书彦同学来到了我们家。 他认真记录下我所说的话，理解我的想法，让我感到非常开心。 他为林春可提供的特别课程似乎也很顺利，我对此感到庆幸。 我发自内心地觉得，真是太好了。 第10章 唇上银河(一) “──对不起，我没办法跟你交往。” 放学后，我被人叫到公园里。 听到我清楚明白地这么说，她──吴小晓难过地皱起了脸。 “为……为什么……？你明明那么喜欢我……” “我喜欢上其他人了……你还是死心吧……” “怎么这样……太过分了……” 无法接受现实的吴小晓摇了摇头。 可是，她脸上的悲伤很快就变成了愤怒。 “……我不原谅，我绝不原谅你。我绝对要让你后悔甩了我！” 说完──她伸手指向我。 “秦书彦……你这个……大呆鹅！” “……那个……” 声音的主人是露出苦笑看着我们演戏的李怀寒。 “你们这场戏要演到什么时候？差不多该切入正题了吧？” “啊哈哈～说的也是～！” 刚才那种逼真的凶狠模样就像骗人的一样，吴小晓若无其事地又变回了笑容。 “话说，秦书彦，你怎么突然演起告白场景啊？难不成你真的喜欢我……？”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啊！呃，应该说，都是因为你突然把我叫到公园，我才以为你要向我告白啊～” “什么？为什么我要向你告白啊～” 吴小晓说完生气地鼓起脸颊，但表情看起来有些暗爽。 吴小晓天生就是个乐观的人，最喜欢开心和有趣的事情，即使在寻常对话中也总要找些乐子。 当然，她应该也很清楚旁人是如何看待她，也知道大家对她的定位吧。 然而吴小晓却超出了众人的期待──因为她从骨子里就是个活泼外向的女孩。 不光是自己，她也希望身旁的人们都能笑容常驻。她一定是认真这么想的。 所以跟这家伙说话的时候，我总会装出比跟其他人说话时还要亢奋的样子。 ……真希望我可以不用那么做。 如果我能毫无伪装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肯定能跟这家伙变成更好的朋友。 然而，我无论如何都没有自信，不认为她会接受我原本沉稳的个性。 我扮演着吴小晓期望的我……我对依然在做这种事的自己感到厌恶。 “喂喂喂，话题又扯远了，该说正题了吧。” “嗯，你说的对。” 被李怀寒这么提醒后，我们走向附近的秋千。 跟吴小晓相比，李怀寒似乎对“角色”这种东西更有自觉。 每当一群人聊天的时候，他总会综观全局，经常在推动对话的同时说出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话。 我想李怀寒肯定不是只有看到那些对话的表面，而是意识到每个人的意图，以及话语中隐藏的真心话，然后才采取行动。 正因如此，每次跟这家伙说话时，我总会感到不安，害怕自己的真正想法可能全被看穿了，也担心他早就看出我在演戏。 吴小晓站到秋千上，我和李怀寒则在周围的护栏上坐下。 傍晚的公园虽然很宽广，但使用者并不多。 只有几个小学生在玩游戏，还有带着孩子的年轻女性在聊天。 从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附近的民宅也传来综艺节目片尾曲的声音。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嗯～～就是～～……” 被我这么一问，吴小晓让短裙轻轻飘舞，含糊地说： “……秦书彦，你最近经常跟林冬默在一起吧？” “噢，或许是吧。” “不但在学校里是这样，放学后也一样，我偶尔会看到你们在一起……” ──离我上次去林冬默家作客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 我依然尽可能待在林春可身边帮助她。 正如吴小晓所说，我们在学校里一直黏在一起，放学后也会在社办开检讨会。 拜此所赐，她最近犯错的次数好像也逐渐减少了。 不但如此，跟别人交谈的时候也能主动提出想法了。 “──李怀寒同学，你喜欢听早期的摇滚乐对吧……我对这部分没有太多涉猎，如果有不错的曲子，希望你能推荐给我。” “──最近的电影，我大概比较喜欢《幸福的彼端》吧。我家有dvd，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借你看？” 就像这样，林春可开始变得能主动向别人提出想法了。 她的能力果然本来就不差。 只要别掉以轻心，应该就不会犯下致命性的错误。 ……不过，问题就在于她实际上偶尔会掉以轻心。 “所以我在猜……” 吴小晓说着从秋千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问： “你是不是……喜欢林冬默？” ──果然要问这个吗？ 老实说，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了。 当我们在咖啡厅被撞见的那一天，我们不断被她捉弄，逼问“是不是要结婚了？”，之后却还一直黏在一起。她会怀有这样的疑惑也是理所当然。 而且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我就是要帮助林春可。 更重要的是我喜欢林冬默是事实，就算被揭穿也只会觉得害臊，不至于感到惊讶。 问题在于，我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哦～～秦书彦，没想到你竟然会闭口不语。” 一直静观其变的李怀寒一脸意外地笑了出来。 “我原本还以为你会激动地反驳呢。” “咦～～果然被我猜中了吗！” 吴小晓发出兴奋的叫声后，再次跳到秋千上。 “我就知道绝对是这样～～！该怎么说呢……你们一直给我神秘兮兮的感觉！我才会觉得你们肯定是在谈恋爱！” “等一下，我还没承认吧！” “咦～～我猜错了吗？那你们两个为什么一直黏在一起……？” “那是因为……我……” 没错──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老实说，要我承认自己喜欢林冬默，我会觉得难为情。 更别说我跟吴小晓与李怀寒已经认识超过一年，但以前都没有跟他们聊过这种事情。 然而，要是否定这件事……就无法解释我们在一起的理由。 如果我实话实说，就得说出我在帮助林春可，但她是双重人格者这件事是我们的秘密，我不能说出这件事。 ……既然这样…… 那我承认自己喜欢林冬默……不是比较安全吗？ 那样对我不是也有好处吗……？ “……嗯，好吧。” 烦恼了一下后，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跟你们说的一样……我对林冬默……那个……” 说到这里，我稍微顿了一下才说： “……我喜欢她……” ──如我所料，羞耻心让我感到坐立不安。 不仅浑身发痒，背部与额头也开始冒冷汗。 “可、可是，这又有什么不对！我会喜欢上她也怪不得我吧！” “呃，没有不对，这一点也没有不对！” 面对大吼大叫的我，吴小晓笑容满面地回应。 如果这家伙是条狗，现在应该已经快把尾巴摇断了。 “这反倒是件好事！你一直都不聊恋爱方面的事情，我还以为你这个人有问题呢！可是，呵呵呵……原来如此～～你喜欢林冬默那样的女孩啊……真是想不到呢！” “……为什么？” “因为我以为你会喜欢更活泼外向的女孩！” 的确，如果是平时那个扮演“爱说笑的同班同学”的我，或许会喜欢上朝气十足的女孩子。虽然实际上完全不是那样的。 “不过，我好像有些明白。” 李怀寒露出足以刊登在杂志上的帅气笑容，看着我说道： “因为你……看起来就会对拥有自己欠缺之物的林冬默感到憧憬。” ──这家伙…… 就是因为这样，李怀寒这个男子才让人无法掉以轻心。 明明乍看之下只是个性格温和的帅哥，却会像这样突然说出切中核心的话。 ……当然，他应该还不至于看穿林冬默有双重人格。 不过，他的推测还是几乎都猜对了。 “……嗯，大概就是你说的那样吧。” 我决定老实地承认。 “我觉得那种冷冷的女孩很不错……话说，你们也差不多该放过我了吧！虽然我在某种程度上能忍受你们的捉弄，但我可是认真的，这样很难为情耶！” “对不起啦！我们打听这件事，也不是为了捉弄你啊！” 吴小晓边说边开始荡秋千。 苏格兰裙大大地摆动，白皙的大腿露了出来。 “喂！吴小晓，我快要看到你的内裤了！你动作再淑女一点啦！” “反正又不是林冬默的内裤，你紧张什么？别说这个了，你不想知道我们打听这件事的理由吗？” “……什么理由？你为什么要特地做这种事……” 被我这么一问──吴小晓从秋千上跳下来，在我面前漂亮地着地。 我好像有看到粉红色的布料，但八成是看错了。 然后，她露出发自内心的高兴表情，探头看向我的脸。 “就让我──来当你们的爱神邱比特吧！” 第11章 唇上银河(二) “──对不起，谢谢你的好意。” “……咦咦咦咦咦咦咦！” ──没想到林冬默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吴小晓大声叫了出来，独占了早上教室里众人的视线。 就连从走廊经过的学生和老师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高音吓到了。 ──自称爱神邱比特的吴小晓给我的提议，就是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台场玩。 她说：“我猜你八成会装模作样，迟迟无法跨越那条线吧。” 所以我们要制造出不同于日常生活的刺激，让你们两人的关系快速进展。 老实说，我不是很喜欢这个提议。 就算她特地为我制造机会，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也只会让我因为太过在意而绑手绑脚。 她选择台场作为出游地点，我也不认为林冬默会喜欢。 更何况，我已经有林春可这个可靠的同伴了。 我觉得自己不太需要更多的帮助。 然而，当晚我还是觉得该跟她商量一下，就在林春可出现的时段打电话给她。 “──咦咦！我想去！我想去！” 她兴奋得叫了出来，音量大到让我忍不住把听筒拿离耳朵。 “我一直很想跟朋友一起在周末出去玩……所以，我绝对要去！” 听到她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反对了。 想在出去玩时隐瞒双重人格的事，应该会远比在班上时还要困难吧。 因为人数不多，大家很容易把注意力放在彼此身上，在一起的时间也会比平时长上许多。 总觉得危险程度会比普通的校园生活高上一大截。 可是──我觉得这种经验对她来说或许是必要的。 如果她想完美“扮演林冬默”，也必须挑战不同于平时的环境。 而我自己……在听到林春可这么说后，心情也有些动摇了。 我确实有点想跟林冬默与林春可一起到某个地方去玩的愿望…… 于是，我告诉吴小晓：“那出去玩的事就拜托你了。”可是── “是、是因为你不想去台场吗……？呃、呃……如果是这样，就算你想去其他地方，我都没有意见……” “不，不是因为这样。只是我最近周末有点忙。” ──最重要的林冬默居然无情地拒绝了她的邀请。 “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找别人陪你一起去如何？” “咦？嗯、嗯，原来是这样啊……” 如果林冬默不能来，那就完全没意义了。 吴小晓失望地垂下肩膀。 “那、那……我再重新想想吧。” 然后摇摇晃晃地从林冬默的座位离开。 离开的时候，吴小晓还偷偷往我看了一眼，露出抱歉与遗憾的表情。 可是──比起吴小晓的那种表情…… 我更在意林冬默话语中流露出的些许异状。 林冬默像这样拒绝别人邀请的场面，我已经看过好几次。 她总是不客气地拒绝别人，让不得不模仿她的林春可时常因为感到过意不去而胃痛。 可是……我觉得这次不太一样。 也许我该跟她打听一下状况。 ＊ “──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一下吗……？” 当我在校舍出入口如此询问时，林冬默才刚把室内鞋收进鞋柜。 举着右手的她转头看过来，疑惑地歪了歪头。 那个举动──还有她沐浴在午后阳光下的身影，让我感到心脏狂跳。 我还是无法在这个女孩面前保持平静。 “我有事想问你……” “……是吗？” 我勉强挤出话语后，她似乎明白我的意图了。 她从鞋柜里拿出乐福鞋。 “那我们一起回家吧。” ──一起回家。 光是听到这四个字，一股暖流便涌上我的胸口。 虽然双方的距离并没有缩短太多……但我应该也没有被她拒绝吧。 太过期待并非好事，不过这点程度的自满应该还不至于会遭到报应。 “──所以，你想问什么？” 走出校区后，依然看着前面的林冬默如此问道。 “噢，就是……吴小晓今天早上不是邀你去台场吗？” “嗯。” “你说你周末很忙不能去……那是骗人的吧？” 说出这句话后──一股罪恶感涌上我心头，仿佛我玷污了林冬默的人格。 “林春可都告诉我了。因为周末偶尔会去医院，你们总会把时间空下来。为什么你不惜说那种谎话……也要拒绝人家的邀请？” 说不定是我管太多了。 也许她只是单纯不想跟吴小晓等人还有我一起出去玩。 可是──以往总是用诚实过头的态度拒绝别人的林冬默就只有这次说了谎，让我觉得其中有某种理由。 “……没错，那确实是骗人的。” 林冬默一边叹气一边如此承认。 “没想到连这种事都瞒不过你……” “……毕竟我一直在伪装自己，就连别人的谎言也能隐约看出来……” 正因为自己经常说谎，对别人的谎言也很敏感。 我经常从别人的表情、声音与细微的举动感受到其真正想法与话语间的鸿沟。 更何况……这次的对象可是林冬默。 比起其他人，我更有信心看穿她语气与态度的变化。 “难道说，你不喜欢那种观光胜地？” “……不，我没去过台场，所以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 “那……难道你讨厌吴小晓？” “不，我觉得她是个好女孩，虽然我们还不是很熟……” “那──” 我依然低头看着脚边，对林冬默说出自己真正的猜想。 “难不成你是在担心林春可……” ……林冬默并没有马上回答。 “我知道这次确实有些危险。到时候我们四个人应该会长时间待在一起，不是去买东西就是去活动身体。想隐瞒双重人格的事，肯定会比在学校时困难。所以……为了不让林春可冒险，你才会拒绝吗？” 我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林冬默居然会说谎……理由肯定是为了别人。 而且──还是为了跟自己最亲近的人。 我们缓缓走了几步之后，她说： “……虽然不是全部──” 林冬默说得不清不楚，一点都不像她的作风。 “但那或许是理由之一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居然看不出隐藏在她话语中的真正想法。 缺乏变化的表情与不多的话语掩盖了一切，让我连推测都做不到。 ……可是仔细想想，她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不同于想法显而易懂的林春可，林冬默有些秘密主义。 ──我们之间的距离明明这么近。 明明每天都会碰面，还会交换日记。 我却连一步都无法接近她的真心，让我既着急又担心，同时还有些寂寞。 “……哎，我并不打算勉强你。” 即使如此，我还是要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来。 我露出自己最擅长的假笑，继续说下去。 “不过，林春可好像也很期待……如果可以，我想让她去玩。我会努力掩护林春可，她的演技最近也变好了，我想应该不会搞砸才对。” “……是吗？” “再说……我也想一起去玩。” ──我没说想“跟谁”一起去。 其实我想跟林冬默一起去，但我说不出口。 即使如此，这仍是我目前的真心话。 要是这样拜托她都行不通……虽然很遗憾，但我这次也只能放弃了吧。 “……一起去啊……” 身旁的林冬默叹着气小声呢喃。 然后── “……你好诈……” ──我好像听到她这么说了。 这一点都不像是林冬默会说的话──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在我开口询问之前──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也对，这件事或许并不坏。” 她抬起头对我露出微笑。 “……那我就去看看吧。” 光是这样──我脑海中的疑惑与不安就烟消云散了。 总觉得先前的紧张与担忧都有了回报。 “……我明白了。” 然后，我放下心中一切迷茫，拿起智能手机。 “那我马上跟吴小晓联络。” ＊ 有一种人，他们最喜欢的是旅行前的准备期间。 以我身边的人为例，吴小晓就是这样。 一年级的时候，在全年级学生外出远足之前，她兴奋得不得了，还拖着我跟李怀寒去买要带的东西，热衷于行程规划。 光是在网络上调查推荐景点还满足不了她，她最后甚至买了好几本旅游书，在许多景点介绍页都贴上便条纸，数量多到实在逛不完的地步。 我至今依然清楚记得在决定最终路线时，不得不放弃几个候补景点的吴小晓露出的遗憾表情，以及她在完成满意路线时的笑容。 当然，她也非常享受远足的过程。 她在到城镇边的游河后享用了清蒸鱼饭，在公园狂摸爱心石，还沉浸在从渡轮上看到的夜景中，说出“城镇……渐渐沉睡了”这样的台词。 可是……我见识过吴小晓在行前准备时的兴奋模样。 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不怀疑那对她来说才是重点。 比起实际造访当地，从自己居住的城市遥想远方的观光胜地，想象自己身处其中的模样，对她来说可能才是“远足”吧。 然后──看来…… 我身边还有另一个同类型的人。 4月25日（三） 林春可 我刚才用智能手机查过了，维纳斯城堡那里有超多商店耶！ 怎么办？我们逛不完…… 还有，台场购物广场跟科学未来馆这两个地方好像也不错呢── 4月26日（四） 林春可 我想玩泡泡足球…… 可是感觉好像有些可怕…… 还有，原来台场的钢弹现在长这样啊── 自从决定要去台场后，林春可一直都很兴奋。 不管是到社团开检讨会的时候，还是写交换日记的时候，话题全是大家一起出去玩的事情。 她应该是真的不曾跟朋友一起出去玩吧。 想到这里，我就不得不祈求上苍，希望这会是个快乐的周末。 ＊ ──当我抵达集合地点西荻洼车站时，前一晚唏哩哗啦下个不停的雨已完全停了。 “你好慢～～！” 被雨淋湿的柏油路变得漆黑。 已经抵达的吴小晓站在李怀寒身旁，手叉腰一脸不悦。 “我们等很久了耶！你每次都这样！迟到得这么自然……” “喂喂喂，我可没有迟到！离集合时间还有五分钟吧！” 因为感到不安，我用手机确认了一下，但我并没有搞错。 离我们约好的十点还有一点时间。 “又不是只要赶上集合时间就好！就像我们一样，有些人会因为太过期待而早到，把这种人的想法也考虑进去才称得上是一个能干的高中生吧！” “吴小晓，说出这种话的你也比我晚到五分钟吧……” 李怀寒站在怒气冲冲的吴小晓身旁，一边这么说一边苦笑。 然后他维持同样的表情看向我身后。 “啊……她来了。” “真的耶！喂～～！林冬默～～！” 回头一看──林冬默正准备走过春兰街的十字路口。 “对不起……让你们等我。” 她小跑步奔向我们。 在这个时段出现的人格是林冬默。 我们今天的计划是，整个上午都由林冬默的人格陪我们逛街，下午换成林春可的人格后再前往游乐设施。 “不会，别在意别在意～～反正集合时间还没到嘛！” “喂，我们两个的待遇未免差太多了吧！” “那当然！这就叫女士优先！” 吴小晓说出没头没脑的话，并迫不及待地看向车站。 “那我们出发吧！” 然后迈出轻快的步伐。 所有人跟在她身后走着。 “……嗯，你不用太担心，放心交给我吧。” 我走在林冬默身旁，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林春可的演技最近变好了……我也会好好掩护她的。” 林冬默非常担心林春可，甚至不惜说谎也要拒绝这次的出游计划。 她现在心里肯定也充满不安吧。 所以，我至少得让她知道我的干劲。 我当然希望林春可能好好地玩，但是让林冬默玩得开心也是我这次的目标之一。 ──然而…… “……嗯，谢谢你。” 林冬默说出这句话的声音有气无力，还有些沙哑。 “……你还好吧？” 我不安地看过去……总觉得林冬默的脸色不是很好。 原本就白的肌肤微微发青。 表情看起来有些疲倦，脚步也很沉重，眼睛底下好像还出现了黑眼圈…… “你身体状况不好吗？如果是这样，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喔……” “……不，我没事。” 林冬默说着轻轻摇摇头。 “只是有点睡眠不足……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那就好。” 说不定是因为林春可昨晚太兴奋而失眠了吧。 考虑到她之前的兴奋程度，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 如果是这样，那我太担心也不好吧。 把心中的不安丢到一边的同时，我把手机摆到自动验票机的读取区上方。 第12章 唇上银河(三) 在临近目的地的公交车站换车后，我们搭上了百合海鸥号。 我们安抚兴奋不已的吴小晓，越过彩虹大桥，来到了台场。 然后，在我们最先造访的维纳斯城堡—— “——啊，这件衣服林冬默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会吗？这是不是有点太成熟了……？” 两位女性马上就开始逛街购物。 吴小晓开心地拉着林冬默到处跑，而林冬默也紧张地跟在后面，但意外地并不抗拒。 对服装不是很懂的我只能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们。 我实在没办法像李怀寒那样，一下子帮她们拿东西，一下子又提供意见。 ……话虽如此……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你可是忧郁系美少女，就算穿这种衣服也没问题～～！” “是……是这样吗……？” 光是看着林冬默挑选衣服，不时把衣服摆在自己身上欣赏，我就已经相当开心了…… “那……我去试穿看看……” “嗯、嗯，快点去吧！” 被吴小晓从背后推了一把，林冬默走向试衣间。 她脱下鞋子走进小房间，把门帘拉上。 我自然而然地注视着这一幕。 “……呵呵呵……” 吴小晓慢慢靠过来，扬起嘴角贼笑。 “现在，在那片门帘另一边，林冬默正在脱衣服喔……” “……喂！” 我忍不住大声吼出来。 “你是变态大叔喔！难道你就不能淑女一点吗！” 在她这么说之前，我也正想着同样的事情。 感觉像是想法被人看穿，让我觉得既难为情又懊悔。 “咦～～可是这是事实啊。我把外套跟连身裙都拿给她了。” “我不是叫你别说那种话了吗！这样对人家很不好意思吧……！” 我闭上双眼，我能做的事情，就只有提醒自己别用那种眼神看她。 “……秦书彦……” 就在这时，吴小晓的表情突然放松了。 那张稚嫩但端整的脸庞挂上了有些成熟的微笑。 “在我这个旁人眼中……总觉得你对林冬默的态度好像太拘谨了。” “……拘谨？” 她意外认真的指摘让我忍不住复诵这两个字。 “没错。该说是踌躇不前，还是保护过度？我总觉得你太畏首畏尾了。” “……嗯～～啊～～……” 或许就跟她说的一样吧。 林冬默本人在跟周围保持距离，而我毫无疑问也有在避免太接近她。 “因为林冬默是那种个性，你会想那么做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她也是普通的女孩子，今年才十六岁……而且她好像很信任你。” “……咦？有吗？” “当然有～～你从林冬默的态度感觉不出来吗？” “这个嘛……也不是没有感觉到啦……” 林冬默有时确实会对我展现出那种态度。 幸好那个人是你……是你的话，我无所谓…… 如果从表面理解这些话，我应该确实受到了她的信赖吧。 然而──我对这点非常没自信。 那么有个性的林冬默，真的会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吗？ 难道这不是单恋她的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吗…… “再说……” 吴小晓对陷入沉思的我继续说下去。 “昨天上体育课的时候，我们也有聊到你，她还说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她说虽然转学令人不安，但多亏有你在，她觉得自己适应得很好。” 我有一瞬间怀疑这句话是不是林春可说的，可是……嗯。 我记得昨天上体育课时出现的人格应该是──林冬默才对。 “真的假的？原来有这种事……” 那……我或许可以对自己多点信心。 虽然我一直小心避免太过接近她，但试着缩短距离或许也不错。 “那你就先从放轻松一点开始吧～～毕竟她是你喜欢的女孩，就算要靠近她也无所谓喔。” “我不是叫你别说那种话了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是高中男生，青春期会这样想很正常吧！” “你说的可能没错，但这种事不需要特地说出来吧！这里可是公众场所耶……！” “……那个，我说真的……” 吴小晓突然压低音调，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地仰望着我。 “我们……已经‘那个’了喔。” “……你、你说那个是哪个？” “我们已经十六岁了，虽然还不是大人，但也不是小孩了。既然如此，对于恋爱这件事情，也就不会只有‘我们变成情侣了～～！可喜可贺！’或‘我们接吻了～～！锵锵！’吧？” “你说的……或许没错。” 我忍不住转头看向她。 虽然吴小晓看起来就只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但重视朋友的这家伙有时候会对人际关系提出犀利的看法，甚至是让人瞠目结舌的现实想法。 所以，这些话……肯定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随口乱说。 “理所当然会有接下来的发展，也会因为这样而受伤，或是被对方伤害，关系也会变得远比以前复杂。所以，你千万不要否定这样的心情，也不要一笑置之……” 说到这里，吴小晓总算微微一笑。 “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思考，找出折衷之道。” “……这样啊……” 也许就跟她说的一样。 我们的恋爱已经不会跟那些老套的故事一样了。 我们可能会背叛对方，也可能会欺骗对方。 如果是这样，也许我不能只是压抑自己的心情，也该理解这一点，思考应对的方法才对。 “谢谢你。我会谨记在心的。” “嗯。总之，既然你听完一堂吴小晓老师的恋爱讲座，就要付四千圆的学费。” “喂！明明时间没多长，未免太贵了吧！” 在像这样恢复平时的吵架模式的同时…… “──哪里贵了～～！比补习班便宜多了吧！” “──为什么是以补习班为基准啊！你以为你是补课名师喔！”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丢脸。 吴小晓认真思考我们的事情，还好心给我建议。 然而，我却伪装自己，用虚假的面具面对这样的她。 虽然这种关系已经持续了很久，也逐渐变得理所当然，但……这其实是非常不诚实的行为吧？ 我这样跟一直说谎有什么两样？ “──我当然是名师啊！要是真的有像我这种美少女讲师，早就被抓去拍一大堆电视广告了好吗！” “──那广告应该会变成话题！你还会就这样变成综艺节目的常客吧！” ……别再这样了吧。 别继续在这家伙面前──伪装自己了。 仔细想想……就算见识过我的真面目，吴小晓应该也不会改变跟我相处的方式。 只要能踏出第一步，搞不好会意外地顺利啊…… “没错！所以我想趁早想好获利模式，至于实行计划的时间，就只有现在──” “──喂，吴小晓……” 我下定决心，在她讲到一半时叫她的名字。 “……嗯？什么事？” 也许是从我的表情察觉到异状，吴小晓脸上没有一丝厌恶，疑惑地歪着头。 有如小动物般的眼睛盯着我看。 眼前是我已经看惯的充满活力且小巧精致的脸庞。 ……没问题。 我再次这么告诉自己。 如果是这家伙，应该会接受我真正的想法才对—— 于是，我战战兢兢地张开嘴巴—— 就在这一瞬间。 “……！” 寒冰般的不安——贯穿全身。 我像是站在漆黑洞穴上方一样胆战心惊。 “痛苦的回忆”——闪过脑海。 张开的嘴巴发不出声音。手脚一阵发麻，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然后—— “……秦书彦，怎么了？” 吴小晓一脸不可思议地仰望张着嘴巴一动也不动的我。 就在这样的时间点——试衣间的门帘打开了。 从里面出来的林冬默穿着骑士夹克、有着沉稳的红色花朵图案的连衣裙与黑色跟鞋，这种成熟风格的穿搭让她非常害羞地看着我们。 “……喔～～真是不错耶！” 吴小晓一边在意着我一边拔腿冲向林冬默。 “这身衣服超适合你！真好～～因为你的长相成熟，果然也适合穿这种衣服～～” 这时我的身体——才总算能够行动。 我看向畏畏缩缩地走出试衣间的林冬默。 “有……有吗……？” “嗯，我觉得很帅气！这算是成熟少女风吧？” “成熟少女风……” 林冬默像个孩子一样复诵后，战战兢兢地看向我。 “……你觉得呢？” 面对这个问题—— 以及有点不像林冬默的不安表情…… “……我觉得不错。” 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如此回答。 “嗯，我觉得很适合你……” 这不是客套话，是发自真心如此认为。 我觉得以黑色与红色为主的那身装扮，让以往不曾被强调的林冬默的体态得到了突显。 至少我很喜欢她那身服装——所以很自然地觉得很适合她。 以往我没有留意过，吴小晓搞不好有挑选衣服的才能。 “是吗……好吧，那我就买下来……” 说完，林冬默急忙回到试衣间，拉起门帘。 “……你看吧。” 吴小晓回到我身边，得意地笑出来。 “我就说你顾虑太多，也太爱操心了。首先，你要再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嗯，说的也是～～” 而再次错失机会的我只能用平时的虚假笑容回答吴小晓。 * 大致买完东西后——吴小晓与李怀寒便跑去上厕所了。 我和林冬默来到等待区，并肩坐在椅子上。 “──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 我说着自然地从肺部深深呼出一口气。 “我不太常像这样出来逛街购物，没想到还满累的。” 对吴小晓怀抱的罪恶感，至今依然苛责着我的心。 对无法踏出那一步的自己的自我厌恶与后悔，一直在心里挥之不去。 然而…… “确实如此。不好意思，还让你帮忙拿东西……” “没关系，你不用放在心上。反正这些东西没有很重……” 在街上逛了一下后，我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了。 毕竟情绪低落只会给别人造成困扰，我现在或许应该尽快恢复成往常的自己。 结果，林冬默在刚才那间店里买下了夹克、连衣裙与跟鞋。 也就是她试穿的那套衣服。 因为那些东西满重的，让女孩子拿着走路可能会有些辛苦。 我偷偷瞥了林冬默一眼……她的脸色看起来果然比平时不好。 她还好吗？是不是有点累了？我对此感到不安——然后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我就试着踏出一步看看吧。 吴小晓不也是这么建议我的吗？要我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虽然我没能在她面前展现真正的自己……但至少应该趁这个机会拉近跟林冬默之间的距离吧？ 为了不让吴小晓的好意白费，我应该试着前进吧？ 把手中的宝特瓶拿到嘴边后，我发现里面的可乐在不知不觉间没气了。 我轻轻深呼吸不被人发现。 然后尽可能装出一如往常的语气。 “……那个……” 我如此说道。 “要是你遇到什么事……尽管告诉我没关系。” “……遇到什么事？” 林冬默露出略显疲惫的表情，疑惑地歪着头。 “那个……如果是我误会，就当我没说吧。” 说了这句开场白后，我对林冬默说出一直压在心里的想法。 “林冬默，你有时会让我满担心的。我担心你心里可能怀有无法告诉任何人的问题，担心你会独自抱着烦恼……” 掌心渗出冷汗。 心脏开始急促跳动。 林冬默不发一语，静静地注视着我。 “你不太会让别人察觉自己的想法对吧？虽然林春可很开放，但你跟她完全相反。虽然这绝不是坏事……但这有时候会让我感到不安，担心你是不是在忍耐着什么。” 林冬默过去曾经承受足以产生双重人格的巨大压力，现在也依然跟自己的其他人格一起生活。 虽然她说造成压力的原因已经消失—— 但她那种秘密主义与隐藏的真心，还有眼底下的黑眼圈，都让我无法不感到不安。 “所以，那个，如果我没有想错，而你也不嫌弃……” 我握紧服饰店的纸袋提带。 “我──希望你能说出来。” ——林冬默稍微睁大了眼睛。 这也许只是错觉，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希望你能依赖我……” 隔了一段不长的时间后…… “……如果……” 林冬默说出这句话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真的有那种无法说出口的烦恼……你又为什么要帮助我？为什么你会说出希望我依赖你这种话？”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但我及时吞了回去。 我现在还无法说出这份心意。 不管是勇气、自信、时间还是准备都不够。 所以我—— “……因为我们是朋友，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只能用这种没出息的谎言含糊带过。 “我只是在想，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好了。为了你——也为了林春可。” 寂静再次笼罩了我们。 周围充斥着观光客的喧嚣声，以及帮失踪儿童找寻父母的馆内广播声。 然后，一道声音夹杂在那些声音之中。 “……我想也是。” 说完，林冬默有些寂寞地笑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这句话让我感到有些不对劲。 彷佛——她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 我还是不晓得林冬默在想些什么—— 可是在她把低垂的视线移向我后说了： “……我也希望总有一天……能对你说出一切。” “谢谢你。那我就静待那一天的到来吧。” “嗯，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 ……我还是不明白她真正的想法。 我不知道林冬默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不过——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前进了一些。 如果其中没有差错，如果彼此没有误会——我刚才应该有稍微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林冬默了。 “……啊啊，再过十分钟左右就要人格对调了。” 林冬默缓缓看向手表，小声地如此说道。 “这么快啊……” ……总觉得最近人格维持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毕竟我并没有正确测量过，实际时间应该也只差了几分钟才对。 可是，对于每天待在她们身边的我来说，这样的变化总是让人莫名在意。 “那林春可就交给你了……” “嗯，交给我吧。” “──我们回来了～～！” 就在林冬默点点头的同时，李怀寒与吴小晓终于回来了。 “伤脑筋～～厕所那里太多人了～～！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这么久！” ——这两个家伙肯定是故意晚回来的吧。 我把感谢之意藏在话语中。 “……就是说啊！你们太晚回来，害我们聊了好久呢！” 说完，我们相视一笑，从椅子站了起来。 * “哦～～原来这里长这样啊……！” 人格在上午就换成林春可，当我们简单用过午餐后，已经超过中午十二点。 说完，林春可环视我们来到的游乐设施内部。 “我还是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毕竟我连游乐场都没去过几次……！” 看到她兴奋的表情，我才理解某个事实。 那就是不同于我们与林冬默，林春可的出游才正要开始…… ——这里不光是游戏机与拍贴机，还有迷你摩托车赛场、篮球场、网球场、室内足球场与棒球打击练习场，是一座复合式运动设施。 似乎是因为喜欢运动的成员很多，大家才会决定今天到这里玩。 毕竟吴小晓初中时打过板球，李怀寒也打过篮球。 当林春可的人格没有出现时，林冬默在体育课时似乎也表现得很好，我觉得这是个合理的选择。 不过，这毕竟是为了撮合我和林冬默而发起的计划，如果配合不爱运动的我选择地点，好像也可以吧…… 然后——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啊～～不过，怎么办？我开始紧张了～～……” 就在吴小晓他们去柜台买票时…… 林春可说出这句话，不安地缩起身体。 “我做得到吗～～……拜托别被我搞砸了～～……” 这次出游的最大难关就是这里。 关于日常对话与上课态度这方面，林春可已经能完美扮演林冬默了——但她唯一还没能克服的问题就是运动。 就只有运动的时候，她无论如何都对自己没信心，球来了就漏接，一起跑就跌倒，跳一下就扭到脚。 结果，最近每当林春可的人格出现时碰上体育课，她就会找借口不上，藉此勉强保住自己的形象。 可是，这种做法还是有极限。 正因如此……我才希望她这次能对自己有信心，克服不擅长运动的问题。 如果她可以变得跟林冬默一样擅长运动，在日常生活中就不会遇到困难了。 这样她就能完美扮演林冬默了。 “……奇、奇怪？” 林春可突然一脸不安地看向我。 然后她—— “难、难道说……秦书彦同学……你生气了？” “……咦？生气？你说我吗？” “嗯、嗯……我总觉得你的表情……比平常可怕。” “抱……抱歉……我并没有生气……” 我的心情反倒该说是很好才对。 因为就在刚才，我跟林冬默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些。我是充满了干劲，完全找不到生气的理由。 ……只不过—— “别在意，肯定是因为我不常出远门，有点累罢了。” “……我明白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林春可的视线依然游移不定。 我发现那种举动——让我感到有些不对劲。 我上次有这种感觉，是在第一次去她家作客，对让人格合而为一这件事感到疑惑的时候。 为了做一贯的自己，林春可才会扮演林冬默。 我明白这么做的意义，也明白她想做的事情。 就个人的心情来说，我甚至对此有所共鸣。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件事会让我感到这么不对劲？ “……对不起，我可能想太多了。” 林春可露出有些困扰的笑容，如此说道： “其实我昨天跟林冬默吵架了……” “……吵架？你们两个吗？” “嗯。我们很久没像那样认真吵架了，这好像让我对很多事都变得太过敏感……” ……这我没听说。 我之前明明有两小时都跟林冬默在一起，她却完全没提起这种事情。 而且我根本无法想像。 心胸开阔的林春可，居然会跟沉默寡言、个性平稳的林冬默吵架……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们吵架了？ 不，更重要的是…… “……双重人格也会吵架吗？” “会，可是跟普通人的吵架方式好像有些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方法有很多种，我们这次是各自把话写在笔记本上，结果就吵起来了……” “……这样感觉很花时间啊。” 居然要隔两小时的时间轮流写信吵架…… 在等待对方回话时，心情应该会非常烦躁吧。 “就是说啊～～……呼啊啊……” 林春可点点头，用手掩着嘴巴，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所以我们两个昨天几乎都没睡觉……” “……真的假的？” 原来如此，这就是她的身体状况从早上开始就很差的原因吗…… “真的。可是你放心，我并不觉得难受……而且我们吵架的内容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明白了。” 话虽如此，我还是有些在意。 林冬默肯定有刻意避免提到吵架的事。 所以她们吵架的内容……八成不能随便告诉我。 ……可是—— “──很好！票买好了！我们先去打篮球吧！” “……谢谢。那我们走吧。” 说完，林春可赶紧改变表情。 现在比起那种事，我更应该好好协助林春可。 让她可以在这里玩得尽兴，同时变得能灵巧地活动身体。 第13章 唇上银河(四) 现在是周末的下午。 场地里挤满了像我们这样的高中生与大学生，还有出来游玩的小家庭。 我们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幸运地找到了一个没人使用的篮球场。 我们开始了二对二的比赛。 队伍配置是……李怀寒和吴小晓队对上秦书彦和林冬默队。 考虑到两队的实力差距，这并不是最佳的组合，不过他们似乎是为了我才这样安排的。 只不过——结果却是一面倒。 “冬默！交给你了！” “好……啊，对不起！” 我把球传过去——站在篮框下的林春可却漏接了。 为什么林春可会不断出现这种小失误呢？ 我本想尽可能给她表现的机会。 让她待在篮框底下等球，我再尽量把球传过去。 我打算让她负责抢篮板和投篮。 可她果然还是会紧张吧。 尽管演技比以前好，偶尔还是会露出缺乏自信的眼神。 “奇怪～～？冬默，你怎么了！你上体育课的时候明明打得更好啊！” “……要不要重新检讨一下队伍配置？” 喜欢运动的两人似乎察觉到了异常。 “我看干脆让李怀寒对上我们所有人吧！这家伙个子这么高，实在太卑鄙了～～！” “啊哈哈，我没意见。” “是、是喔？那就这么做吧……” 于是，我们改成由打过篮球的李怀寒对上我们三人的一对三比赛。 这一场就显得有来有往。 就算是李怀寒，在面对三人的情况下，似乎也陷入了苦战。 我们一点一点地从他手中得分，而他流下的汗水竟然让场面显得更加激烈。 这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让吴小晓和我都沉醉其中。 然而，林春可——即使露出享受比赛的表情…… 面对那些无可避免的失误，仍会不时流露出焦急的神色。 ＊ “嗯～～我就是打不到球耶～～……” 自从我们来到这里，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为了做些没那么激烈的运动，我们来到棒球打击练习场。 林春可心灰意冷地垂下肩膀。 “这果然很打击信心……要是我继续搞砸，情况可能就不妙了……” 在不远的打击区里，李怀寒与吴小晓正在发出轻快的挥棒声。 在这里，不管我们聊什么，他们应该都听不到吧。 林春可手握球棒，站在打击区里。 投球机发出一颗直球。 林春可软弱无力地挥出球棒——却挥了个空。 “呜呜呜～～怎么办……” 她用快哭出来的表情如此说道，然后失望地垂下肩膀。 ——就算看起来很惨，她已经比十分钟前进步了些。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害怕飞过来的球，她甚至没办法站上打击区。 即使勉强克服了这一关，她还是抓不到挥棒的时机，也搞不懂击球的姿势。问题堆积如山。 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步这么多，我认为果然是因为她的天分不错。 而我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如果连人这么少的时候都做不好，上体育课时就更不可能做得好了……” 就是每次失败都会让她的心情越来越低落。 我站在旁边的打击区思考。 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对自己有信心？ 我有办法让她不再紧张，彻底发挥自己的实力吗…… 然后……我灵光一闪。 “……对了……” 我看向畏畏缩缩玩着球棒的林春可。 “仔细想想，那个……就算你棒球打不好，好像也没问题。” “……咦？为什么？” “之前午休的时候，我们聊过。因为吴小晓相当喜欢职棒，就问冬默有没有喜欢的球队，结果她说她完全没在看棒球比赛，而那也是她唯一不擅长的球类运动。” “……真的吗？我确实没跟她聊过棒球，可是……” “果然是这样。虽然她好像喜欢球类运动，但棒球比其他球类运动特殊不是吗？一下子用球棒打击，一下子又要跑垒……这让她抓不到要领，无论如何都打不好。” “哦……原来有这种事啊……” “所以，你在这里可以不用那么努力。你就当作是在休息，随便打打就行了。我想你应该也累了吧。” “这样啊，说的也是……” 林春可轻轻呼了口气，似乎缓和了一些。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别那么逞强，随便打打就好吧……” 我点点头，也开始随意挥棒。 按下投球机的按钮，在练习挥空棒的同时……观察林春可的状况。 前面的三球，她都和之前一样挥棒落空。 而第四球—— “哇！” ——她的球棒第一次碰到了球，把球打到其他方向。 “你还好吧？有没有被球打到脸？” “嗯、嗯，我没事。对了，你看到了吗？我刚才打到了耶！” “嗯，我看到了。” 我对她露出笑容——一边装作没事地回到自己的打击区。 ——林春可之后的进步令我震惊。 打击率转眼间就有所提升。 击球距离也变远了。 然后—— “啊，打到了！秦书彦！我打到二垒安打的看板了！” 不到十五分钟，她就练到可以稳定打出长打了。 “哦～～……你真厉害。” 老实说，这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虽然我觉得她可能会有所进步……却没想到会进步这么多。 这种程度毫无疑问已经比我好了吧。 差不多是时候说出真相了。 “……春可，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我看着手指着二垒安打看板微笑的林春可，如此问道： “如何？你现在稍微有自信了吗？” “嗯！想到连我都能打得这么好，我就超级开心！” “这样啊，那就好……不过，有件事我必须向你道歉……” “嗯？” “我刚才说冬默不擅长打棒球……其实是骗你的。” “……咦？那些话是真的吗？” 林春可一手拿着球棒，讶异地睁大眼睛。 “嗯，我从未听冬默说过那种话。我猜棒球应该也难不倒她吧。不过，我是这么想的。你可能是因为一开始就给自己定下很高的标准，才会迟迟无法做好。所以，只要暂时拿掉那样的标准，让你放松心情去做……或许就能发挥实力了。” 不管是在小说、电影还是漫画里，这不都是老梗了吗？ ——绝世天才作曲家与一本正经的宫廷乐长。 ——资优生哥哥与劣等生弟弟。 ——传说中的勇者与师出同门的平凡魔法师。 当面对过高的标准时，任何人都无法不受到其影响。 无法不嫉妒、不因此走偏、不失去自信。 即使本人也有着出色的能力亦然。 林春可的情况可能也类似这样。 因为林冬默无论做什么事都很出色，林春可便替必须变得更接近她的自己设下了过高的标准。 既然如此——如果暂时拿掉那样的标准…… 即使是用谎言让她忘记——她应该也能发挥出自己原本的实力吧？ “……的确。” 林春可边说边注视着自己的手掌。 “总觉得……我好像可以正常打球了。” “是吗？那就再试着打击看看吧。我想，你现在应该打得跟冬默差不多了。只要放轻松打就行了。” “嗯……我试试看。” 说完，林春可回到打击区里，按下投球机的按钮。 前两球都是挥棒落空。 可是——她似乎很快就找回感觉了。 下一球她打出强劲的二垒平飞球，再下一球则是左外野飞球。 接着——她又敲出飞往三垒安打看板附近的长打。 就在这时…… “──哇，冬默好厉害！” 吴小晓的声音在这时从走道那边传来。 转头一看——李怀寒与她似乎已经打完，把球棒与头盔都还回去，才过来查看我们这边的情况。 “刚才那一球是不是超强的！那是冬默打的对不对？” “你居然用那么细的手臂挥出那种安打……” 吴小晓与李怀寒似乎由衷地感到佩服。 林春可斜眼偷看他们的反应。 ——结果到底会是如何？ 真正的难关肯定还在后面。 在我面前，林春可成功克服了缺乏自信的问题。 那么……在班上同学面前行不行呢？ 她能在这些代表人物的面前打到球吗—— 第一球——球棒发出清脆的声响，只稍微擦到球。 界外球。 第二球——挥棒时机有些没抓好。 好球进垒。这样就两好球了。 然后是第三球。 林春可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接着抓准球进垒的时机挥出棒子。 ——清脆的声音响彻周围。 被击中球心的球笔直飞向右外野。 “哇，好厉害！” “真的耶！她打中了！” ——球漂亮地击中三垒安打看板。 “……太好了。我打到了。” 林春可回过头来，轻轻握拳对我说道。 “因为吴小晓他们在看，害我有些紧张了呢——” ＊ ——在那之后。 我们再次会合，一起玩了几种运动。 室内足球、网球、高尔夫球还有迷你摩托车—— 林春可参加的项目是室内足球，迷你摩托车则是中途参加。 虽然期间都是林冬默的人格在前，但至少在两人对调的时候没让吴小晓他们起疑心。 当然，林春可在这些运动项目中也犯了一些错误。 刚开始时会跌倒，也会失误。 可是，学会拥有自信的林春可总是进步神速，很快就能展现出灵活的身手。 这样一来—— 她在今后的体育课上肯定也不会畏首畏尾了吧。 刚开始可能会失败，但她应该能从中找到进步的方法。 如此，林春可想要让自己更接近林冬默的目标——几乎算是达成了。 第14章 唇上银河(五) “——我一直想坐一次这个耶??！” 我们坐在缓缓上升的缆车里。 林春可望向玻璃另一侧街景，兴奋地叫道。 “哇??我有多久没坐摩天轮了……总觉得有点紧张……” 她侧脸的轮廓在底下商业设施的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窗外的景色正从黄昏转为夜晚，西方天空的橙色与东方天空的藏青色，把云层上的纹路染出复杂的色彩。 我们是在下午六点前离开游乐设施的。 太阳也快要下山了。 因为我们玩了将近六小时，大家都累得不轻。 我们原本计划晚餐前回家，便决定在最后搭乘摩天轮，现在才来到这里。 “……对不起，没能让你和冬默一起坐摩天轮。” 林春可露出猛然惊觉的表情后，说出这样的话。 “难得有这么浪漫的景色，偏偏是我现身，真的很抱歉……”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她那充满歉意的表情让我忍不住笑出来。 “你也是我重要的朋友，我才不会在意这种事。而且今天真的玩得很开心……” “嗯，我也玩得很开心??……啊，那个……！” 就在这时，林春可突然看过来，在座位上重新坐好。 “今天真的很感谢你！多亏有你的帮忙，我知道该怎么拿出自信了。托你的福……我觉得自己今后不会有问题了。” “这样啊……那就好。” “那个，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 林春可紧紧握着手，不知为何拼命地如此主张。 “这是我第一次跟朋友出来玩，也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经验……而且你还把我的烦恼解决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你不需要这么客气。只要你今后继续帮忙撮合我和林冬默就行了……” “……真的只要这样就够了吗？” “这样就够了啦。我们不是同伴吗？因为我们都想成为一贯的人。” “……同伴……” 听到我这么说，林春可把探向前方的身体拉回座椅上。 然后── “……那个，有件事一直让我很在意，我可以问吗？” “嗯。” “秦书彦同学，你讨厌扮演角色的自己对吧？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关心我的事，对不对？” “嗯，可以这么说。” “可是，我……我不觉得你扮演角色有那么不好。不同于双重人格，那有一部分也是为了让周围的人能够幸福。吴小晓同学也好，李怀寒同学也好，班上其他同学也好，都因为你的努力而得到了欢笑……” “……真的是这样吗？” 我叹了口气后，搔了搔头。 “我可没办法这么想。我总觉得自己在骗他们，有种做坏事的感觉……” “我想也是……而且就是因为会这么想，你才会一直扮演角色……这其中──” 稍微停顿一下后，林春可畏畏缩缩地开口： “……难道有什么理由吗？” “……理由？” “就是明明讨厌却一直做那些事的理由或契机……” 就在这时，她突然露出慌张的表情。 “啊！对不起！我不该问这种奇怪的问题！要是你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了！” “没有，那倒是无所谓……至于你说的契机……” 对于“扮演角色”这种事，我确实抱着过剩的罪恶感。 但原因又是什么？ 此外，为什么我明明这么抗拒这种事却还要一直伪装自己呢？ “嗯，我也不是没有头绪……” “……可以告诉我吗？” “嗯，没问题。” 然后我开始把至今从未告诉任何人的中学时代的事情，从头到尾告诉林春可。 “我原本是个对扮演角色这种事一窍不通的人。” “嗯……” “捉弄者角色、被捉弄者角色、搞笑角色、吐槽角色、虐待狂角色、被虐狂角色、阿宅角色、不良少年角色……大概到了初中一年级，我们班也开始出现这些角色。可是……一个人的性质原本就不能这么简单地区分或是贴上标签吧？然而，大家却那么轻易就把自己和别人贴上标签，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就是无法理解这种事。” 电视上的谐星都在扮演这些角色，这我当然可以理解。 为了制造笑料，他们明确分出彼此的任务，扮演这些角色。 虚构故事里的登场人物也一样。 透过赋予人物特定的角色，就能让角色关系变得明确，更容易创造故事的起伏。 可我们并不是谐星，更不是故事里的登场人物。 然而，为什么我们要不惜压抑自己也非得扮演角色不可呢？ 林春可一脸认真地听着。 “而更让我无法理解的是——根据这些‘角色’本身的设定来决定一个人能做或不能做哪些事的风潮。捉弄者角色不管要怎么欺负被捉弄者角色都行，被欺负的一方甚至应该对此感到高兴；那家伙说话不客气是因为他是毒舌角色，别人不能对此有意见；因为笨蛋角色说的全是蠢话，所以可以拿来开玩笑——我无法理解这种事情，我只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当时我只是隐约觉得不对劲。 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明确说出自己的想法。 即使如此……不，正因如此，我才会强烈地抗拒那种事情。 “所以——某一天，我试着抗议了。当时，班上有个‘虐待狂角色’一直对‘被捉弄角色’说出过分的话，我便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还说：没人会因为扮演被捉弄角色就不会受伤，你那些过分的话语并不能因此得到宽恕吧？再说，那些被说是‘被捉弄角色’的人之中，好像也没人真的因为被捉弄而感到高兴。” “结……结果怎么样？” 林春可倒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如此问道。 “难不成……你们吵架了？” “对方的反应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激烈。我记得那个虐待狂角色当时好像只随便骂了我几句，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光就我记得不是很清楚这一点，就能确定当时应该没发生什么大事。 我的话语只让平静的水面掀起一点波纹，反倒让一些水溅到自己身上而已。 “可是……” “……可是什么？” “总觉得在那之后，大家就开始疏远我了。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也没有表现在态度上……但我就是觉得自己渐渐被疏远了。” 我记得他们这种反应。 我不是很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改变了。 可是，大家看我的视线与对我说的话，总让我觉得有点冷漠。 原本与我亲近的朋友们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距离。 感觉像是教室里的温度突然开始降低一样。 “……是那个虐待狂角色叫大家那么做的吗？” “我想应该不是。大家应该都是主动那么做的吧。因为真要说的话，我当时的举动等于在反抗班上的共犯结构。所以，我觉得他们那么做并不是对我怀有恶意，而是单纯因为我变成了难以融入他们的人。” “这样啊……” 林春可的表情暗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 “原来……还有这种事情……” “然后，虽然我现在会这么想，但当时……嗯，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我想用轻松的语气说这些话，心情却好像还是写在脸上了。 林春可担心地看向我。 “……以前每天跟我一起聊天说笑的家伙们变得只敢远远望着我；原本与我关系不好不坏的家伙们则变得有些无视我的存在。对于那样的处境……老实说，我很难过。我发现原来自己的想法并不管用。对大家来说，比起我的想法，互相看对方脸色更重要。而我切身体会到的这一点……真的让我很痛苦。” 林春可皱起脸，紧咬下唇。 即使如此，她还是用开始泛泪的眼睛默默望着我。 “然后，利用升上高中的机会，我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试着扮演一下角色，结果人际关系真的变好了。我能让朋友笑出来，也能让对话顺利进行……嗯，这么做确实曾经让我感到快乐。” 可以和吴小晓与李怀寒变成朋友，应该算是最大的收获吧。 照理来说，我并不是能和他们那种受欢迎的出色人物变成朋友的人。 我可以像现在这样和他们一起出来玩，都是因为我伪装了自己。 都是因为我放弃自己的理念，学会迎合别人。 而且……这让我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这应该就是我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即使如此……” 我把头靠在窗户玻璃上，看向开始点亮的城区灯火。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不去怀疑这么做是不是错了，无法停止厌恶那个虚假的自己。我无论如何都想做个一贯的人，不想扮演什么角色……” 说完，我将视线移向林春可。 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默默注视着我。 “……所以当我看着你时，还是会想帮你加油。” “嗯……” “我希望像你这样的女孩能够得到幸福，也希望你能实现那个愿望。” “……原来如此。” 听我说完，林春可像是刚吃饱般深深呼了口气。 “原来你曾经遇到那种事情……才会帮助我……” “嗯……” “这样啊……嗯，谢谢你……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 “那是我要说的话。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沉默笼罩了我们。 从遥远的下方传来音乐的声音。 风声环绕着缆车，我看向窗外。 把内心话告诉重要的朋友令我感到欢喜。即使知道真正的我，她对我的态度也肯定不会改变。我心中有这种幸福的确信。 说不定……这种关系就是所谓“真正的朋友”。 那是一种可以对彼此说出真心话，并且互相接纳的关系。 既然这样，林春可就是我第一个交到的真正的朋友了—— 这种朋友就在眼前的欢喜，以及能如此看待某人的幸福，让我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所以—— “……欸——” 就在缆车正好抵达摩天轮的顶点时…… 她说出了一句令我无法理解的话—— “……我们来接吻吧。” “……………诶？” 经过漫长的沉默后，我只能从嘴里发出这种愣愣的声音。 “……啊，抱、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春可露出现在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的表情，慌张地开始解释。 “……那个，我知道这么做不太好……！但我的身体也是林冬默的身体！虽然是在我出现的时候，还得瞒着林冬默……但用这副身体跟你做那种事，那个……大概是我唯一能给你的谢礼……” “……呃、呃，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突然说要……接……做、做那种事……” “因、因为……！” 也许是习惯吧。林春可再次握紧拳头，加重了语气。 “因、因为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幸福？” “嗯……” 林春可点点头……用认真的表情看着我。 “我觉得你刚才说的烦恼非常温柔。正因为你是这种人，我才能得到帮助。所以，身为朋友……我希望你一定要得到幸福，希望你能遇到很多好事……” “……谢谢你。” “然后我就思考自己能为你做些什么……因为帮忙撮合你和林冬默是一定要的，如果还要为你做更多……” 说到这里，林春可将视线移向窗外。 “我就想到自己的身体也是林冬默的身体……这大概是我唯一能给你的谢礼了……” 她再次将视线移向我。 然后──用比刚才坚定的语气说： “所以……我们来接吻吧。” 说完——林春可缓缓闭上眼睛，稍微抬起头。 脸颊逐渐染上桃红色。 纤细的身躯仿佛要接纳一切般逐渐放松。 ——远方夜景闪闪的灯火照亮了林春可的脸庞。 看起来比林冬默稚嫩而细致端整的五官。 她应该擦了护唇膏吧。薄薄的双唇水嫩饱满——映着脚底下的灯火，看起来跟银河一样闪闪发亮。 ——面对这幅光景，我的心脏像是全速奔跑的马一样狂跳不已。 明明还是入夜后会变冷的时节，全身上下却冒出了汗水。 ——这还是头一次有女孩子对我说这种话。 在此之前，我也和普通人一样有过喜欢的人，也曾经和普通人一样想要告白。 可是我从未付诸行动，也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做。 所以——对我来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明确地向我示爱。 而且对方还这么可爱。 如果只看外表，眼前的林春可就跟我单恋的林冬默一模一样。 即使无视这点，我也觉得林春可是个可爱的女孩。 不过，因为我们是朋友，我不太会意识到这件事。 她个性谨慎，心地善良，外表也非常漂亮。 她这让人意想不到的提议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让我有种想随波逐流的冲动。 ——可是…… “……不，我觉得……这么做可能不太好。” 我拼命压下心中的欲望，好不容易才如此回答。 林春可猛然睁开紧闭的双眼。 “呃，嗯……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你的心意我也非常感激，可是……我觉得那种事情……必须在完成必要的阶段后才做，而且……我总觉得这样有点卑鄙……” “……说、说的也是！对不起！” 林春可露出猛然惊醒的表情，像要收回刚才的话一样使劲挥手。那张脸也夸张地逐渐染红。 “我说了奇怪的话。那个……嗯，这样果然不行吧……感觉太对不起林冬默了。” “是、是啊……而且那么做也对不起你吧。跟自己不喜欢的男生做那种事……我觉得你应该更珍惜自己的身体才对……” “……嗯，你说的对。” 不知为何，她突然含糊其词。 “我觉得事情就像你说的那样……可是……” “可是什么？” “我想……我应该不讨厌跟你接吻。” ……我完全说不出话。 感觉一不小心就会对这句话产生误会。 好像会擅自揣测她那不曾有过的心意。 林春可是我重要的朋友。 正因如此，我不想误会她的心情或是做出自以为是的解释。 “……抱歉，我什么都没说，忘了吧。” 林春可说着微微一笑，望向窗外。 “嗯……好像已经结束了。” “……真的耶。” 当我回过神时，缆车的高度已经降低许多，就快抵达乘车处。 然后，她有些寂寞地眯起眼睛。 “……差不多要跟林冬默对调了。” “嗯……”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 因为今天一整天转眼间就结束了，让我觉得她们俩对调的速度莫名地快。 “……真是快乐的一天。我玩得……非常开心。” 林春可像是要把回忆深深刻在心里一样，小声地如此呢喃。 这样一来，林春可今天的“出游”就结束了。 这女孩翘首企盼的特别日子，再过几分钟就要结束了。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莫名感伤。 “……下次再来吧。” 依然有些难为情的我如此提议。 “不管是明年、毕业后，还是出社会以后都行……我们大家再一起来玩吧。” 听到这句话，林春可眯起了眼睛。 “……也对。” 然后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希望——下次还有机会。” 不知为何，那表情……看起来有些悲伤。 毕竟下次回过神时就回到家了，也许这让她感到有些寂寞吧。 “那明天见吧。” “……嗯。” 我点头道别后，林春可微微一笑，稍微低下头。 过了几秒后——林冬默缓缓抬起头，环视周围。 “……摩天轮。” 她用夹杂着叹息的声音如此说道。 “嗯。如果你早点回来，说不定就能看到景色了……真是遗憾。” “是啊，不过这也没办法……” 说完，林冬默突然在椅子上扭动身体——露出彷佛发现异状的表情。 “……怎么了？” “……不，没什么。” 林冬默不太开心地说出这句话，轻轻叹了口气，再次将视线移向窗外。 ＊ “——那可是夜路喔！而且还是林冬默这样的美少女喔！不能让她一个人走吧！” 因为吴小晓这么说，我跟林冬默便一起踏上归途。 我们从大马路走进住宅区的一条小路。 沿路的民宅不时传来钢琴声、电视声与居民的交谈声。 不知为何……我在自己家里明明也是过着这种生活…… 但是像这样在夜晚的街上，隔着民宅的墙壁与窗户听到这些声音，让人感到心中非常苦闷。 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人们的生活。 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人们的一晚。 这些东西会莫名地打动我，应该是因为林冬默在我身边吧。 因为我爱上的女孩就在身边。 我走在河畔的道路上，偷偷看向她。 就在大约一个小时前，她才用那双嘴唇问我要不要接吻——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不去在意，心情浮躁不安。 要是我当时吻了她，到底会怎么样呢…… 还有，那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要是有机会就亲下去吧！狠狠地亲下去喔！” 当我们准备回家时，吴小晓还这样交代我，让我的心实在静不下来。 虽然我很佩服吴小晓在这种时间点说出这种话的感性…… “……今天真的很感谢你。” 林冬默小声地向我道谢。 “林春可应该也很开心吧。秦书彦同学，我觉得有你在真是太好了。我想对她来说，你应该是第一个真正重要的人。” “我也希望是这样……” “今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那孩子肯定会完美地扮演我，让人感觉不到林春可的存在……” “……是啊。” ——在应声的同时…… 我发现心中再次浮现出疑惑。 彷佛有什么事情搞错了。 感觉像是明明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却来到不知名的城镇，令人心慌意乱。 回过神时，我和林冬默已经来到她的家门口。 “……欸。” “嗯？” 她背对公寓大楼，转身看了过来，下定决心似的仰望我—— “你跟林春可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咦？” ——我的反应慢了半拍。 我不明白这个问题的前因后果。 “秦书彦同学……你跟林春可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她会突然问这个……？ 我不知道答案。虽然我不明白林冬默的意图……但脑海中闪过林春可的脸，让我的心跳渐渐加快。 然后，林冬默注视着我的双眼，继续说下去—— “比如说……在摩天轮发生的事。” ——我心中的动摇肯定写在脸上了。 “你不是跟她两人独处吗？” “这个嘛……”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吗？” “……是这样没错啦……” 不明所以的罪恶感向我袭来，让我试图蒙混过去。 可是，林冬默用她漆黑的眼睛看着我。 用那双映着银河的眼睛，像要看透一切似的注视着我—— “……你们接吻了吗？” ——我没办法辩解。 林冬默应该不知道当时发生的事情才对。 我跟林春可都没有把她曾经说过“我们来接吻吧”这句话告诉别人。 就连吴小晓与李怀寒也应该没发现曾经发生过那种事情。他们两个完全没有表现出那种反应。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林冬默似乎看穿了一切。 总觉得我当时感受到的不诚实的悸动被她发现了。 这让我没办法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是吗？” 也许从我的表情看出了什么。 林冬默——看起来非常难过地皱起脸。 细长清秀的眼睛泛泪，润湿了眼眸中的银河。 双颊微微泛红，表情也很僵硬，双手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着衣角。 然后，对着看到这幅光景而深受震撼的我…… 对着在这强烈情感面前无所适从的我—— “……对不起。” ——她像是要招认自身罪过般如此说道。 “我一定会……害这一切全都毁掉。” 第15章 弃在芒草中的镜子(一) “……奇怪？” 现在是第一节课结束的休息时间。 我看着坐在前面第三个座位上读书的林冬默，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为什么现在是冬默出现？” 虽然林春可的演技进步了，但我依然能隐约辨认出此时在她体内的人格。 当然，绝大多数人应该只会觉得她是“林冬默”吧。 不过，我能通过她的一些习惯表情、小动作和语气找出林冬默与林春可之间的不同。我对自己的准确度也相当自信。 本该是林春可在这个时间出现的。 就在大约五十分钟前，她在上课前的休息时间跑去厕所，换成林春可再回到了教室。距离下次换成林冬默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是我搞错了吗？” 难道是我分辨她们的能力变弱了吗？ 毕竟林春可在台场找回了自信，她的演技提高也超出我的预期……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我心想，害这一切全都毁掉。 昨晚林冬默说的话，我至今依然搞不懂。 把这所有的一切都毁掉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切会全都毁掉？ 更重要的是，我完全不明白她为何会问我：“你们接吻了吗？” ……不过话虽如此── 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问林冬默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我才想着在今天之内找林春可商量一下。 “……反正还有机会。” 抬头看看时钟，我重新鼓励自己。 距离放学还有将近六个小时。 在这之前，跟林春可说话的机会应该多的是吧。 我叹了口气，将手机放进桌子抽屉，准备开始上第二节课── 然而──在继续观察她的同时，我心中的疑虑渐渐变成了确信。 “……人格这么快就对调了吗？” 在上第四节课时，林冬默低下头，悄悄跟林春可对调── 果然，不管怎么看，对调的时间点都很奇怪。 相比以往维持人格近两个小时的林冬默……林春可似乎只在这也不到一小时就得跟林冬默对调── “……春可。” “……嗯？什么事？” 午休时间结束，第五节课也下课了。 我终于在走廊的拐角处等到了从厕所回来的林春可。 周围明明没有别人，但为了保险起见，林春可还是扮演着林冬默。 不过，我已经耐心不再，开门见山问： “春可，你的人格出现的时间是不是缩短了？” “……噢。” 林春可一脸困扰地皱起眉头。 “……啊哈哈，你发现了？” 说完，她小声笑了出来。 “嗯，从昨晚开始好像就变成这样了……” “……真的假的？这样没问题吗？” 自从我认识她们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发生这种事。 虽然人格对调的时间点曾变过，但两人出现的时间一直都是一样的。 现在却出现这样的差距，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想应该没问题吧……” 可是，林春可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危机感。 “反正人格对调的时间以前也常常改变……” “……曾经有过两人的出现时间不一样长的状况吗？” “嗯，记得好像有……” “这样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心中疑惑却越来越深。 不知为何，林春可冷静到有些不自然。 难道她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是不是其实察觉到了身上发生了异常……？ 然而，我还来不及问出口── “……啊，抱歉。好像快上课了。” 林春可一边看向手表一边说道。 “我们回教室吧，要不然会迟到。” “……啊，嗯。” 我点头同意，便和林春可并肩走回教室。 然后──我很快就会知道，我刚才感受到的不安并不是我想太多。 ＊ “──因此，当我们读这个时代的小说时，把重点摆在‘近代的自我’或许会很有趣。” 尽管是下午的课，教室里却找不到一个打瞌睡的学生。 与其说是因为这个班的同学勤奋好学，不如说讲课的现代文学讲师──张玥才是更重要的原因吧。 “或许在现代人眼中只会觉得主角是个差劲至极的不诚实的男人，我自己在高中时读《舞姬》时也看得相当生气。不过，自从学到‘近代的自我’这个概念后……不，果然还是不行。就算这样，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喜欢主角这个人。” 学生们小声笑了起来。 自去年起担任我们班班导的张玥，今年二十七岁。 在学生眼中，她的印象大概就是“身材娇小又神秘的前文学少女”吧。 话虽如此，她一点也不显得难以亲近，上课内容浅显易懂，还总是为学生着想，因此大多数人都把她视为“明事理的美女老师”。 听说她正准备和交往多年的男友结婚。 听到这个传闻的少数男生似乎因此大受打击，不再来学校了。 “那我们就从下一段开始读吧……麻烦这一排的同学们按照顺序朗读。” 张玥老师说完，指名要靠走廊这一排──也就是我和林冬默就坐的这一排学生负责朗读。 她在点名时还偷偷瞄了一眼林冬默……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看来张玥老师很关心作为转学生的林冬默。 我经常看到她在班会和课间的时间向林冬默搭话，她还曾跑来找我、吴小晓和李怀寒打听林冬默的情况。 因此──她会这样点到林冬默，或许有某种意图。 坐在最前面的学生站起来，结结巴巴地开始朗读。 我抬头看向林冬默的座位，发现现在出现的人格似乎是林春可。 因为刚才在走廊上和她说话时，她似乎才刚调换人格……距离林冬默出现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准备接着朗读的林春可看起来也毫不紧张。 学生朗读过一定长度的文章后，张玥便会下达指令，叫后面的学生接着念。在故事里，主角一脸憔悴地在街上徘徊。 然后── “──好，到此为止。接下来是林冬默同学，麻烦你了。” “好的。” 总算轮到林春可了。 “──现在是一月上旬的夜晚，林登大道上的酒家与茶馆似乎依然热闹非凡，但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教室里响起悦耳如铃的声音。张玥开心地看着林春可。 不久前，每当遇到这种状况，林春可总是念得结结巴巴。 就连在社团，她也不知道练习朗读过多少次。 可是──现在的她念起课文，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旁人应该无论如何都分不出她和冬默之间的差异吧。 “──脑海中只剩下‘我是罪无可赦的罪人’这样自责的想法──” 我一边享受林春可的声音，一边低头看向手边的课本。 因为迟早会轮到我朗读，我想趁现在推算一下自己可能要念的地方── 可是在这一刻── “──在四楼的阁楼里，爱丽丝应该还没入睡──” ──就在念到这里时，林春可突然闭口不言。 不自然的沉默顿时笼罩了教室。 我反射性地抬起头，从椅子探出身体，想看向林春可── 却愣住了。 ──“感情在她脸上消失了”。 那是有如没做好的木偶般完全无法看出任何情感的表情── ──人格对调了。 在这个时间点──人格开始对调了。 然后，下一瞬间── 她脸上写满了惊愕之情。 刚完成对调的她──林冬默抬起头，将视线从课本移向周围──试着搞清楚目前的状况。 心中的焦急让她的脸色变得严肃。 而且，她睁大双眼，呆住不动── “……林冬默同学？” 或许是察觉到异常，张玥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 “不，我只是……” 林冬默含糊其词。 一阵冷汗滑过她苍白的脸颊。 教室里传来低语声。 而她只能无能为力地紧咬下唇── “──啊，难道说……！” ──张玥老师突然发出莫名其妙的开朗声音。 “接下来的汉字你不会念吗？” 仔细一看，她似乎还露出了一丝笑容。 “林冬默同学居然也有不会念的汉字，这还真是罕见呢。这个字的读音跟‘窘’一样，所以这里的第五行就是‘炯然的一盏灯火’。那么，可以麻烦你从那里开始念吗？” 因为老师的提点，林冬默似乎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她静静注视着课本，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好、好的。很抱歉。” 她又开始朗读。 “──炯然的一盏灯火穿过昏暗的天空，虽然可以清楚看见，却因那彷佛从天而降的白鹭般的雪片──” 看来她躲过了危机。 我松了一口气，抬头仰望时钟……现在是下午三点十五分左右。 离林春可刚才出现也不过四十分钟而已。 ……疑虑再次涌上心头。 果然，不管我怎么想，似乎都只能认为发生了某种事情。 而且，还是关于林冬默与林春可的重要事情。 不管是对林冬默还是林春可来说，那恐怕都是意想不到的事── 既然如此，我── 我望着林冬默继续朗读的背影，暗自下定决心。 ＊ “──那个……我有点事想问你。” 下午四点过后。 在通往校舍门口的走廊角落，我对正准备独自回家的林冬默这样说道。 “是关于春可……关于今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由于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对于像这样跟她说话感到有些拘谨。 我至今依然不明白林冬默的想法。 完全搞不懂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我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也许会让我感到尴尬，但我还是想知道她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林冬默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继续问下去。 “……春可出现的时间变短了吧？而且……在今天这一天变得越来越短。早上还有五十分钟左右，刚才却连四十分钟都不到。” 林冬默依然沉默。 “那个……没事的话当然最好，但我有点担心。因为这对你来说似乎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如果你知道些什么，希望你能告诉我。要是有什么万一，我也会担心。” ──我自认为已经尽力诚恳地拜托她了。 因为担心她们两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帮助她们。 我应该已经把这样的想法传达出去了。 ──然而…… “……” 林冬默依然低着头不发一语。 “……冬默。” 她没有回答。 “……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林冬默依然沉默不语。 放学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走廊的角落四下无人。 别说是话语，她连一丝情感都没让我看到── ──肚子里涌出一股热流，我觉察到自己的焦躁。 我自认为一直以来都在不断地向林冬默搭话。 告诉她如果遇到麻烦，我想帮她，可以的话就把问题告诉我。 可是──林冬默什么也不愿意告诉我。 只是无精打采地保持沉默。 “……是吗？” 我深深叹了口气，同时说出这句话，刺耳的程度连我自己都有些吓到。 可是──我再也停不下来。 “冬默……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你宁愿像这样独自背负吗？” 看不出对方想法是否不安，以及无法接近她心房的寂寞，化作从嘴里喷出的言辞。我知道这样的怒火毫无道理可言，脸颊因为羞耻而发烫。 “那就算了，我不问了。随你高兴吧。” 我不屑地丢下这些话，朝校舍大门迈开脚步。 我对粗暴说出这些话的自己感到动摇，无法否认自己宣泄情绪的行为。 双手颤抖，身上冷汗狂流，从脸颊轻抚而过的空气冰冷刺骨。 然而── “……？” 制服衣袖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回头一看──林冬默拉着我的制服外套，低头看着地面。 “──！” ──我轻轻倒抽一口气。 她的肌肤像晒过太阳的肖像画般变得苍白。 眼神憔悴无力。 也许是因为紧张，脸颊的神经变得紧绷而僵硬。 “……我想也是。” 林冬默小声呢喃。 “书彦同学，你生气了吧……换作是我也会生气……不管是谁都会生气。” 她脆弱得仿佛用根指头一碰就会倒下。 面对这样的林冬默，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然后── “……要消失了。” “咦……？” 林冬默抬起苍白的脸庞──用极度嘶哑的声音告诉我。 “春可……马上就要消失了。” 第16章 弃在芒草中的镜子(二) 放学后，我和林春可如水中的波纹般远离学校，走进了公园。 刚刚出现的林春可脸上依旧挂着一贯的温柔笑容。 而我此刻脑海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 我到底该一脸哀痛，还是该面对她露出微笑？ 我该认真对待，还是随便一笑了之？ 更重要的是，就算我知道该怎么做，也无法真的采取行动。 我只能紧咬下唇，默默凝视着她。 “……啊～看来被冬默说出来了～” 隐隐泛光的路灯照耀着我们。 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后，林春可像个被恶作剧作弄的小孩子，轻轻笑了出来。 “不过，到了这步，也没法再隐瞒了吧。这也怪不了她～” “……那件事是真的吗？” 我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干渴的喉咙问道： “你居然会消失……难道真的没有误会吗……？” 全身冒冷汗直流，我知道这是紧张的一贯表现。 手脚也有些颤抖，我感觉自己随时都会瘫倒。 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吧！ 那只是假笑吧！ 这样的回答我如愿以偿地期待着。 然而── “……嗯。看样子没错～～” ──果然，我病倒了～～ ──我的灵魂要裂开了～～…… 林春可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仿佛接着还会说些无厘头的话： “我能出现的时间好像只会越来越短，最后就这样消失不见。” ＊ “──其实……这本来就是早晚的问题……” 在只有我们两人的放学后社团办公室里，林冬默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 看起来极度混乱的她，嘴唇微微发白，断断续续地说着。 “因为我家的问题在去年……解决了，让我成为双重人格者的理由也随之消失……所以，时间变短了……人格调换的时间……” “……啊，原来如此……” 看到林冬默失去冷静的样子，我心里微微动摇，呆呆地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具体计算，但我隐约感觉到她们的调换时间在缩短。 “当我刚成为双重人格者时，调换时间是211分钟……刚认识你时是一百三十一分钟……上次出游之前已经更短……只剩下108分钟左右……” “……居、居然……变短了这么多吗？” 听到这些具体的数字，我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我有一个明显的预感……那数字就是某种事物的倒计时。 果然不出所料── “当这个数字逐渐减少……调换时间越来越短……最后变成零时──” 林冬默说着紧紧抓住裙摆。 “──双重人格状态就会结束，春可……就会消失……这是我听说的……” ──大受震撼的我两眼一黑。 眼前的景象扭曲变形，甚至一瞬间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她居然说林春可会消失，这可是一条生命。 “……真的假的？原来一开始就……这样？” 这样的结局简单明了又残酷无情。 我从未料到原来有这样的未来在等着她们。 出自林冬默之口的残酷结局，似乎也伤到了她本人。 “……我问过很多次了。” 她继续说道，声音抖得非常厉害。 “我向主治医生确认过很多次，这似乎是无法避免的结局……因为人格分裂本来就是不自然的事情……迟早会结束。一旦原因消失就会结束……医生是这么说的……” “这样啊……” “……所以，我才会这么想，希望春可……能好好度过自己的人生。” 林冬默握紧裙摆的手上多了几分力量。 “我希望她能享受人生，交几个朋友……或者谈谈恋爱……即使时间不长，我也希望她能幸福地生活，但……那孩子却想要隐藏自己！把自己伪装成我！更重要的是，她居然认为自己不该存在……无论我劝她多少次，跟她争论多少次，她还是一直……一直……” 第一次听到的真相，逐渐解开了我心底一直压抑的疑惑。 林春可想要扮演林冬默，而林冬默表现得对此并不太在意──原来这背后有难以置信的理由。 她们在去台场的前一天吵架，或许也是因为这种思维差异。 ＊ “……那、那你说想做‘一贯的自己’是怎么回事！” 突然浮现的疑惑让我忍不住大声说道。 “你说过吧？只要你跟冬默的差异变小，人格就会合为一，所以你才要扮演冬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错──在我第一次跟林春可交流的那一天，她不是这么说过吗？ 她说因为想做“自己”，所以才会扮演林冬默。 她说她要为此隐瞒自己的存在。 正因如此，我才会对林春可产生友情…… 如果林春可迟早会消失，那这些话又算什么── “对不起……我骗了你。” 林春可低声道，随后低下头。 “我说想做‘一贯的自己’是真的。但是……我说如果我能变得跟她一样，人格就会合二为一，是骗你的。对不起，我担心真相会吓到你，怕你会因此与我保持距离……” 她说完，慢慢抬起头看向我。 “对不起，我骗了你……而且还让你帮我做这些事情，真的很抱歉……” ＊ “──但是，离变成零还有时间吧！” 即便只有一点点，我都想要寄托希望。 我声音有些发颤起来。 “既然去台场的那天还有108分钟，那就应该还有时间吧！春可应该不会马上消失吧！” “……没错。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林冬默紧咬下唇，几乎要把嘴唇咬破。 “医生也说过……应该还有几个月……长一点的话，或许还能撑上半年……” “那为什么你说春可马上就要消失了？” “你有发现时间变短了吧？就是那孩子出现的时间……” “嗯……” “那是因为……” 说到这里，林冬默的声音抖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因为在我们心中……有某种想法变得太过强烈。” “哪种想法？” 面对我的问题，林冬默微微低下头。 然后，她不敢看着我，轻声说道── “──否定……春可的想法。” ──仿佛被人揍了一拳的冲击袭遍全身。 否定林春可── 这样的想法在她们心中太过强烈── 换句话说…… 就是林春可否定林春可── 林冬默也在否定林春可── “在此之前……我一直告诉她：我需要你，我希望你得到幸福。不论那孩子如何否定自己，我都会不断否认她这种想法。” “……嗯。” “可是……可是……现在却不是这样……所以，再这样下去，她最多只能再撑几天……已经几乎没时间了……” “……冬默……” 我的声音如同从远方传来。 既没有现实感，也没有真实感，仿佛在噩梦中徘徊。 “其实你很重视春可吧？你希望她一直在你身边，对吧？” “……嗯。” “……那么……？” 我此刻的心情就像拿小刀刺向别人一样。 在明确感受到自己深深刺伤林冬默的心时，我忍不住问道： “事到如今，你为何……又会否定春可的存在？” 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问题。 这个少女在谈论林春可时流露出怜爱的神情…… 不惜说谎也要保护林春可的她…… 为什么──要否定林春可的存在？ 然后── “……我不能说！” 林冬默的反应让我感到畏惧。 “我不能说！那种事情我绝对不能说出口！” 她突然流下巨大的泪珠，抱住自己。 不知是恐惧还是焦虑，她悲痛地皱起脸。 ＊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我在长椅上抱头苦恼。 从嘴里说出的，是比自言自语更为沉重的情感宣泄。 “为什么……为什么你必须经历这种事情？” “……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了。” 林春可露出关爱的微笑──即使在这种时候，她依然在顾虑我的感受。 “诞生后没多久，我就知道自己迟早会消失。毕竟我存在只是为了保护冬默，而这个任务已经结束，无可奈何……” “怎么会……你竟然说这是无可奈何……” “……啊！还有，有件事我希望你不要误会。冬默真的很重视我，从我诞生到现在，她都比我还要烦恼。她不断向医生打听解决办法，还读了各种书籍进行调查……当她知道这是双重人格时，还舍弃了以前的名字。她真的是努力不懈，我非常感谢她。” “……等、等一下，你说她……？” 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我忍不住问道： “舍弃了名字……这是怎么回事？” “嗯，冬默觉得我们是不同的人，继续用以前的名字有点奇怪，所以提议分别用冬默和春可这两个新名字。” “……咦？也就是说……” 我一时之间无法理解，为了搞清事情，我问道： “林冬默这个名字……不是你们户籍上的本名吗？” “嗯，没错。我刚开始也是反对的。毕竟主人格终究还是冬默……我不过是突然从她体内冒出来的存在。我劝过她继续用原来的名字，但她非常反对……” “……那么……你们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眼前的林春可──感觉像是不同于以往的另一个人。 她的过去令人难以想象。 她是个明知自己终将消失却依然坚强活着的女孩。 而我竟连她的本名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我希望自己至少能知道她真正的名字，把她的存在牢记在心。 然而── “……对不起，我不能说。” 林春可像是发自心底感到抱歉般轻轻咬住嘴唇。 “因为这是冬默决定的……只要我们还是两个人，就不会使用以前的名字。对不起，我不想对你隐瞒什么，可是……” “……原来如此。” 被独自抛下的感觉让我无力垂下肩膀。 最终──对她们来说，我只是“一个朋友”，并不是家人或其他重要人物。 “我们已经告知学校所有事情了，无论是双重人格，还是各自的名字。不过，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只有校长、副校长、保健老师、学年主任……还有张玥老师。尤其是张玥老师，她经常暗中帮我度过难关……” 听完这些话，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张玥老师今天的反应那么快。 正是因为知晓一切……她才能如此准确地从旁协助吧。 “对不起，是因为我们的事情，才把你卷入到这种沉重的情况中来……” “那种事……那种事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更重要的是……！” ──难道你一点都不难过吗！ 这句话险些脱口而出，我赶紧闭上了嘴。 林春可露出的已经接受一切的表情。 那微笑甚至给人一种慈爱的感觉。 可是──她绝不可能不难过吧。 面对自己将要消失这种事实，这个软弱的女孩不可能一点也不难过吧。 ──这也无可奈何。 在能够这样想之前──林春可到底哭了多少次呢？ 而我此刻不在她身边，无法陪她一起面对即将消失的命运──我没有资格对她的决心说三道四。 “……既然如此！” 我下意识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至少别继续隐瞒双重人格的事情吧！你就以自己的身份度过剩下的时间不好吗？你根本不需要再扮演冬默吧！” 林春可抬头凝视着我的脸。 她的表情让人意外地──冷静而安详。 “不管是吴小晓还是李怀寒……甚至是其他人，肯定都会接纳你的！所以，我们现在就去告诉大家真相吧！” “这……我办不到。” “为什么！” “因为如果他们知道了……大家都会觉得困扰吧？如果他们把我当成朋友……在我消失时，他们可能会很难过，不是吗？” “那种事一点都不重要！再说……” 我果然无法接受。 我不希望林春可就这样消失。 我希望她不要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悄悄消失。 “……你已经告诉我了吧！你已经告诉我双重人格的事情了吧！既然这样，告诉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妥的吧！” “……你说得对，我已经告诉你了。对不起，我可能有些自私了。” “……自私？” “嗯，没错。” 林春可将视线移向下方，微微一笑。 “因为……其实我这么想。我希望当我消失的时候──你会因此感到伤心，并感到难过。” 伴随着沉重的痛楚，心脏猛然一跳。 泪腺差点决堤，但我拼命忍住了这种感觉。 “我希望自己消失后你能一直记得我，偶尔因为我而感到寂寞。如果你能一生记住我，我会很开心……光是这样，我就已经很幸福了……” ……我一直以为春可是个好人。 这个女孩似乎缺乏危机意识，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 没想到她居然有这样的想法，这让我心中难以释然。 “所以，我希望能和你接吻……” “……为什么？” “如果我们接吻了，就能让你留下终生难忘的伤啊……对不起，我竟然想伤害你，真是个不够格的朋友呢。” ──我已经没有能做的事情了。 我无法阻止她，也无法说服她，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要结束了。” “……结束什么？” “朋友关系。” ──我终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我不能继续给你添麻烦了。你应该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看待我了吧？不知道该怎么与我相处吧？” 我发不出声音。 “啊，你不必为我担心。虽然很遗憾，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光是有之前的回忆就够了。” 我依然无法发出声音。 “书彦同学，我很感谢你。多亏了你，我过得很开心。” 说完，林春可站了起来。 “不过，我们该在此道别了。真的非常感谢你愿意做我的朋友。” 接着她微微一笑，挥了挥手。 “──再见。” 转身的她，走出公园。 背影越过转角，消失在建筑物后。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我还是──完全发不出声音。 ＊ ──然后，在那之后的第三天。 早晨开班会时…… 张玥老师一脸忧郁地低着头，对大家说道： “──林冬默同学，这个星期就要转学了。” 第17章 奇妙的三人距离 “……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我都有点担心你们呢……” 在这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走廊角落，吴小晓和李怀寒正急切地询问我。 “你已经整整两天没和冬默说话了吧？” “难道你们在台场发生了什么事情？比如在我们没看到的时候吵架之类的……？” 他们的脸上都是难以掩饰的担忧。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 在和我一起出去玩后，原本感情不错的我们，突然无话可说了，还明显地在互相避开。 想让他们毫无所觉，是多么强人所难啊。 尤其是两个重视友谊的人，或许会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可即使知道这一点──我还是这样回答： “……没事，你们不用太担心。” 我露出了自己最擅长的假笑，语气也和往常一样自然。 “这只是暂时的问题，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真的吗？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真的啦。我们只是小吵了一架，正在找机会和解而已。” “……那就好。” 这当然是谎言。 这根本不是愿意和解或找到机会就能解决的问题。 面对无能为力的现实──我们已经再也迈不开一步了。 等到我们回到教室，上了一节课。 因为年近六十的曹老师的英文课实在是无聊，我自然而然地望向林春可。 几乎是在无意识中，时间也仅仅是短短几秒。 然而── “……！” ──她恰好也稍微回过头，朝我这边看来。 她立刻移开视线，将脸转回前方。 难以抑制的痛苦令我感到心如刀绞。 ──再见。 我想起林春可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在那之前，我见过她许多种神情。 决定写交换日记时的笑容、在我面前人格转换时生气的表情，还有调查台场景点时的幸福肆意。 然而如今──我们却要分别了。 “难道……我们真的要这样结束了吗……” ＊ 我梦见和书彦同学接吻。 他紧紧抱着我，把我整个搂在怀里。 那是一个与他带着安稳心情接吻的梦。 醒来后，我的脑海一片混乱，陷入无法自拔的自我厌恶。 到了这个时候，我究竟在想什么？ 把林春可逼到这种地步，居然还会做那种梦…… 下课时，我回头一看──书彦同学坐在平常的位子上，和吴小晓、李怀寒等朋友们聊得热火朝天。 “喂──秦书彦，你喜欢那种误解的搞笑对吧？” “啊──对了！我记得你之前模仿过！” “……呃，喂！秦书彦，你听到没──？” “……咦？啊啊！” 就在这时，他终于抬起头来。 “抱……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这句话让他身旁的朋友们感到生气。 “喂喂喂，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真的是太奇怪了！” “没、没有啦……我只是有点睡眠不足……” 他如此解释，神情呆滞地挠了挠头。 他之所以变成这样，果然是因为担心林春可吧。 担心那个他心中无可替代的姑娘的未来…… 担心那女孩会被我夺走的未来。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了。 那场梦……那场和书彦同学接吻的梦。 说不定不是我，而是林春可做的梦。 以前，我们也曾在梦中混淆彼此的记忆。 梦到华丽的玩偶和可爱的衣服。 醒来后问林春可，结果那些恰好都是她心心念念的东西。 于是，如果这次也是这样──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我想…… 林春可现在肯定也对秦书彦── ──既然如此…… 这样的我根本没有资格对林春可说任何话，连见她的脸都没脸。 如果不是共享同一副身体，其实我连待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既然如此──拜托…… 拜托，不管是谁都好── ＊ 那场梦中的感觉，如今我依然记忆犹新。 记得他的温暖体温，还有抱住我的臂弯的力量。 梦中他的表情，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然而，他那柔软唇瓣的触感，还有那种幸福的心情，我至今仍能清晰回想── “……！” ──课堂上，我偷偷回头一看，结果和他四目相对了。 ……我只是有这种感觉。 我赶紧转过头去，生怕被别人发现，偷偷嘘了一口气。 搞不好我和其他女孩相比……算是比较厚脸皮的类型。 我明明已经好几天没和他说话…… 明明已经整理好情绪…… 对一个曾经是朋友的男生，我居然会做那种梦…… ＊ “──那么，这一段的中文翻译……林冬默同学，可以麻烦你吗？” “……好的。” 我迅速切换到林冬默的状态，起身走向黑板。 看着黑板上写出的日文时──我突然发现了。 ──那或许是林冬默做的梦。 没错……肯定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我想不管对谁来说，这应该都是最好的结局。 自从那天我放弃和秦书彦做朋友后…… 似乎连林冬默和秦书彦之间都有了距离。 因为我已经看不到他们的交流迹象……更甚的是，林冬默似乎不再和任何人说话了。 我真的感到有些愧疚。 即便如此──当我某一天消失后…… 我仍然希望他们能重逢，顺利在一起。 我希望秦书彦和林冬默能跨越种种难关获得幸福。 然后──到那时…… 如果在他心中还有我留下的伤痕就好了。 即便在这个世上只剩下那一个地方──我也希望能刻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第18章 放学后，请带我离开这里(一) “──老师！” 我等到张玥老师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地点是在所有学生离校没多久后的教职员停车场。我是在她的车子面前等到她的。 当我到教职员办公室找她时，听说她去开会了，同时还要处理其他事务，所以人不在办公室里。看来那些事情终于办完了。 “老师，关于林冬默……！” 我一边奔向她一边呼喊，看到老师微微眯起眼睛。 “我完全没听说过，也搞不清楚状况，但她到底为什么突然转学呢……！” 平时的我绝不会这样做。 我只会假装闲聊，试着不经意间问出一些信息。 但现在……我连扮演一个听话的学生都做不到了。 即使只有一点点，我也想知道和眼前这个现实有关的信息。 她思索了一下，才说道： “这样啊……我似乎需要跟你说明情况。你家在哪里？” “呃，我家在车站对面，就是商街那一带……” “是吗？那我送你回去，顺便告诉你吧。” 说完，老师打开了车门。 “要上车吗？” “──其实这些话应该由她本人亲自告诉你比较好。” 张玥老师把车子开向我家，继续说道。 “不过，看来那似乎无法实现了。” “老师……你已经了解到这种地步了吗？” 车窗外── 望着熟悉的学校附近街景，我忍不住又转头看向张玥老师。 “对。因为她的主治医生也拜托过我，想让我汇报她在学校的情况。” “……原来如此。” 没想到老师和她的双重人格症有这么密切的关系，这让我至今感到惊讶。 不过……仔细想想，早在允许她不使用户籍上的名字上学时，校方和医院之间有过交流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她来学校上学，原本就是为了复健。” 张玥老师转动方向盘将车子开上大马路，继续说道。 “你也听她说过吧？她家里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这样一来，剩下的就是成功统合她的人格，治疗就基本告一段落了。不过，让她在这个过程中尽量适应正常的社会生活，对她来说会比较好。而且最好是让大家先接受有双重人格的她……最后再完成人格统合。正是基于这样的考量，才把她编入普通学校的普通班级。” “原来是这样啊……” 这种事情我完全不知道。 想不到她们居然带着这样明确的意图来到这间学校。 “可是，那……林春可……想隐瞒双重人格的事情不就……” “没错，周围的人全都反对。林冬默、主治医生还有她的家人，全都希望她以自己的身份活下去，但她不顾众人的反对，还是坚持要那么做。” “原来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更令人惊讶的是……在学生中，居然有人在帮助林春可这样做。 我对自己的思虑不周感到头痛。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林春可的行为有哪里不对劲…… “……我觉得你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错。” 看到我抱头苦恼的模样，张玥老师送上温柔的安慰。 “因为你为了林春可而思考，努力……所以最后肯定不会是坏事。” “……才不是那回事。” 光是这么回答，痛苦便重新涌上心头。 那是对完全误解这一切的自己的羞愧与厌恶。 “我只是把她们的事情搞得一团乱而已……” 就在这时，我心中有了疑问。 “……呃，老师……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帮她们？” 仔细想想，我应该从未告诉别人这件事。 在张玥老师面前我也没有泄露自己的行动。 可是，为什么张玥老师会知道这件事？ 听到我这么问，她有些寂寞地笑了笑。 “因为我也和她家里以及医院保持紧密联系……” “原……原来如此。那么，难道我第一次把林春可带到社办那天……你打开社办的门进来，也是因为……” “没错。因为我想尽可能掌握林春可的状况。否则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就得伤脑筋了。” “……原来是这样。” 得知包括张玥老师在内的大人们都知道那么多事情，让我现在才感到背脊发凉。 “……然后，关于她们两人的现状。” 张玥老师一边说一边踩下刹车，将车子停在红灯前面。 一些老人、身穿职业装的年轻人和带着孩子的家庭主妇从车前走过。 “就连主治医生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没想过她们两人的存在会失衡到这种地步。不过，既然事情变成这样，就不能继续放任不管了。于是，医生建议把她们带回医院，进行不让林春可消失的治疗。” “这样啊……也就是说，假如那种治疗顺利完成，她们还有机会在治疗结束后马上回到这里吗……” “……这种机会似乎不大。很遗憾，让她回到曾经离开的环境，实在不算是缓和的复健。” “这样啊……” “……你不需要觉得自己有责任。” 我抬头一看，发现张玥老师皱起眉头，紧握着方向盘。 “这只是个突发性事件。就算有人必须负责，那也是大人的事情。或许我们应该等到她们的状况更稳定之后，再让她们来上学。也或许，我们应该在事情变成这样之前就介入。这完全是医院那边和我们的判断太过天真的问题……” 老师一脸懊悔地紧咬下唇。 车子再次动了起来，老师在大马路的路口大幅转动方向盘。 然后── “……只不过……” 老师依然看着前方，清晰地说道： “我还没有完全放弃。” “……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就算把她带去医院，也无法解决她现在遇到的问题。” “……那该怎么解决？不，解决方法真的存在吗？” 如果真有解决方案──我无论如何都想试试看。 就算我再也不会和她们有所牵连…… 就算我再也见不到她们──我都想拯救林春可。 “她需要的只是一点点勇气以及对自己的温柔。而且，虽然没有确证……” 车子再次被红灯挡住。 张玥老师伸出手，开始在旁边的手提包里翻找东西。 然后── “──如果有人能为她们做些什么……” 说完，老师的细长眼睛流露出坚定的意志。 ──接着，她把“某样东西”拿到我面前。 “我觉得──唯一的人选就是你了。” ＊ 我不知为何不想直接回家，结果因此遭殃。 在附近的书店，我茫然地站着看书。 思考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的我──在离开书店时，看到了中学时代的同班同学。 对方是自称超级虐待狂的邓越，还有他的朋友叶宇辉和陈桥。 他们就是当时自然疏远我的同学。 ──我忍不住躲回了书架后面。 他们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一边谈笑着走过书店门口，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我放下心来叹了口气──同时对自己感到失望。 尽管嘴上说不想伪装自己，还说想做个真实的人── 结果我还是没有改变。 被人疏远的痛苦与孤独，至今依然深深烙印在我身上，让我无法踏出那一步。 这样的我── 真的有办法为林冬默与林春可做些什么吗？ 事到如今，我还能为她们做些什么？ “……可恶。” 走出书店后，我再次确认摆在书包里的“某样东西”。 张玥老师说“这东西一直在社团里”，便在车上把东西交给我。 那是一本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的“笔记本”。 我犹豫了一下，打开微信──开始输入要传给“林冬默”这个账号的消息。 这或许是我传给她的最后一封短信。 也许她不会回复。 不过，我觉得自己不能不发送这条消息。 不管是林冬默还是林春可都行。 只要她们最后能看到这条消息── 第19章 放学后，请带我离开这里(二) ──隔天。 放学后的社团办公室，透过窗帘洒进来阳光，将整个房间染成了奶油色。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臭味，备品杂乱无章地摆得到处都是。 这里说得好听是秘密基地，说得难听就像是个仓库。 “……你好。” 林冬默就站在这间社团办公室的门口。 她低头看着脚下，紧紧握着背在肩上的书包，表情僵硬。 再过两天，她就要转学了。 或许这会是她最后一次来到这间社团办公室。 而我的恋情，或许也会随着她的离开而结束── “……进来吧。” 听到我这么说，林冬默终于踏进社团，反手把门关上。 “抱歉，让你专程跑一趟……” 我向坐在旁边椅子上的林冬默道歉。 “你可能已经不想跟我说话了……但我还是很高兴看到你来，因为我想把这东西交给你。” 我把手伸进书包，拿出一本笔记本。 摆在她面前的旧式课桌上的笔记本封面，用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字写道── 交换日记? 秦书彦、林冬默、林春可 “……啊，这个是……” 林冬默说着，目光落在封面上。 “我还在想这东西跑到哪里去了……” 自从那天去台场游玩以来，我们自然而然地不再写交换日记，这本日记也就不知去向了。 显然是林春可把日记放在社团里的吧。 我记得张玥老师把这本日记交给我，让我还给她们。 林冬默凝视着封面上的文字，气氛似乎──稍微和缓了一些。 或许是林春可那圆滚滚的字体，平复了我们焦虑的心情。 我原以为林冬默会很快就离开，但她开始翻阅起日记。 “……林春可真的很依赖你呢。” 她小声说道。 “总是在你面前提到你……” 林冬默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般，微微眯起眼睛。 我探头看向日记，果然，日记上的每一页，林春可都在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感叹，寻求我的帮助。 4月17日（二） 林春可 今天的英文课，我忘记从视听教室改成在教室上课了…… 我差点就要落单，心中很焦急…… 秦书彦，谢谢你注意到这件事，还好心提醒我！ 还有，我不小心用力踩到你的脚，对不起…… 4月19日（四） 林春可 唔哇～～冬默对不起…… 我把可可打翻，沾到制服上了…… 还好秦书彦马上帮我擦掉，我想应该不会留下痕迹，但味道可能会留在上面…… 我是不是该把制服拿去送洗啊── 4月20日（五） 林春可 秦书彦，难不成你特地为我买了湿纸巾？ 对不起，钱我也会出的── ──秦书彦今天又提醒我了── ──秦书彦，谢谢你── ──秦书彦！── ──秦书彦── ──笔记本上的文字突然开始晃动。 原来是林冬默拿着笔记本的手在发抖。 “……冬默？” 仔细一看──林冬默紧咬着下唇。 她似乎在忍耐什么，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日记。 一种强烈的情感像是快要崩溃一样，就在她表情的那一刻。 可她深深叹了口气。 “……我受够了。” 她轻声说道，抬起头。 “反正到了最后了，我……不想再隐瞒，也不想说谎了。” “……冬默？” 她看着我的表情，仿佛是摆脱了心魔的那一刻，让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然后，她露出了笑容。 “你知道吗……我这人真差劲。” “……什么意思？” “我不是经常向你道谢吗？一次感谢你跟林春可做朋友，另一次感谢你帮助林春可。” “……嗯。” “那些话全都是假的。” 林冬默干脆地说出了心底的话语，令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其实我并不高兴，一点都不高兴。不仅如此，你跟林春可一起写交换日记，还有跟她一起去台场，这些事都让我痛苦不堪。我的心就像被压垮了一样，每次都快要哭出来。” 在她从容地说着这些话的过程中，我的心跳愈加剧烈。 我无法完全理解这些话的含义，脑海一片混乱。 然后，她看着这样的我，用“因为……”开口，似乎要说些什么往事。 “因为──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内心的震撼让我愣住了。 “我一直希望你不是在帮助林春可，而是在帮助我。” 喉咙干燥，几乎喘不过气，身体完全动不了。 “无论是林春可转学第一天就露馅的时候，还是她上课时不断露出马脚时，还有你来到家里的时候，跟我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我总是会这么想。 我想找你商量林春可的事情，想把烦恼告诉你。” 这是她第一次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也是我从未察觉到的林冬默真正的心声── 这些话将我们之间所有经历与其中的意义全都重新改写了。 “你知道吗？初次遇见你的那一天，我觉得自己或许找到了同伴，因为我们彼此似乎有些相似。 毕竟我们都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也不擅于表达情感。 所以我很开心，觉得我们或许可以好好相处。 我甚至想过，我们可能不只会成为朋友，还能发展出其他更好的关系。” “……这些我都不知道。” 我第一次遇见林冬默，是在开学典礼还没开始的时候。 那也是我坠入爱河的时刻── 难道林冬默也是这么看待我的？── “所以，我一直很羡慕能够和你商量的林春可。 羡慕她能和你一起思考许多事情，能被你看穿心思，能接受你的责骂。 我也想像她那样，在成功时被你夸奖，在失败时被你安慰。想和你一起犯错、一起迷惘、一起烦恼，想和你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既、既然如此！” 回过神来，我察觉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林冬默是这样想的…… 如果她一直独自承受这种感情──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是说过吗？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商量啊！” “……我说不出口。” “为什么！” 我无法理解。 为什么她要如此抗拒他人的帮助？ 难道她想独自面对一切？ “难道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你觉得我那么靠不住吗！” “不是因为这样。” “那难道是为什么！” 林冬默的眼神从未如此坚定。 “……我不可能说得出口。” 那声音犀利。 一字一句犹如重锤，击中我的心灵。 “那种话我不可能说出口！ 因为……林春可之所以那么痛苦，全都是我的错！ 都是因为我软弱，没办法保护自己，她才会诞生！ 如果我足够强大，就不会让她承受那些痛苦，也不会导致她消失！” ——此时我胸中感受到的痛楚，绝不仅仅可以用“震撼”两字来形容。 深藏在她心中的情感，早已化为无法抹灭的罪恶感。 林冬默无法原谅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可是……我却想让自己一个人解脱，这未免太自私了吧！ 自己的问题不就该由自己解决吗！ 而且我……” 说到这里，林冬默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我这种人没有资格让你帮忙。” “……为什么？” 被我这么一问，林冬默屏住了呼吸。 然后用黯淡的眼神看向地面。 “……因为看到你和林春可变得熟络，我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一种想法。 如果……如果──没有她…… 如果没有林春可……和你在一起的人，或许就是我。” 她的声音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微微颤抖。 “如果心中没有她……在你身边的人…… 带你回家的人…… 一起坐摩天轮的人──或许就是我了。” 心跳更加剧烈，热血流遍全身。 呼吸急促，掌心渗出冷汗。 然后── “……如何？我这人真差劲吧？” 林冬默冷冷地闭上眼睛，露出一丝自嘲的微笑。 “你对我失望了吧？无法原谅我吗？就是我这样的人，害得你最重要的林春可消失了。” 然后，她再次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都是因为我的任性──害得林春可消失。都是我的错。” ——沉默笼罩着充满灰尘的社团。 此时听到的，只有远方操场练习的运动社团成员的喊声。 “所以──我不配得到你的帮助。” ——我似乎终于明白了一切的线索。 在此之前，一直处于精神紧张状态的林冬默。 她与林春可之间的关系，话语中的意图。 我以前未曾注意到的事情。 所有我未曾察觉到的重要真相—— 然后—— “……就算如此……” 我再一次开口，直视着林冬默。 “就算如此也无所谓。” 这句话让林冬默瞪大了眼睛。 “就算如此……我依然想要帮助你。” “……为什么？” 林冬默显得百思不得其解，倾斜着头。 “林春可对你来说，是特别的人吧？所以你应该不可能原谅我才对啊。” “……林春可对我来说的确是特别的人。” 听到我如此承认，林冬默脸上满是苦涩的表情。 “但是──你同样对我来说，是无法替代的人。” “……你真的这么想？” 林冬默问道，面露愤怒的神色。 “你敢在林春可面前说同样的话吗？” “我敢说。” “为什么！” “因为我──” 没错，我当然敢说。 我之前没有意识到，令你流泪的人却是我。 因为我没有表达出自己的心情，害你不断受伤。 既然如此，现在该告诉她的，就只有一句。 “──我喜欢你。” “…………嗯？” 看着我的林冬默完全愣住了。 于是我再次深情地说—— “冬默，我喜欢你。” 清晰而明确地告诉她。 “所以，就算这样，我也想帮助你。” 全身上下冒出炽热的汗水。 心跳强而有力，这种感觉充斥在身体里面。 不过──我并不后悔。 林冬默此刻就在我眼前受苦。 如果我能做的只有坦白自己的心情，那我绝不想吝啬这一刻。 “呃，那个……你说的喜欢是……” “就是异性之间的那种喜欢。从初次见面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 第20章 放学后，请带我离开这里(三) “……” 完全愣住的林冬默的脸，瞬间染上了赤红色。 她的视线游移不定，眼眸在眼眶里的泪水中闪烁不定。 她僵硬地张开颤抖的嘴唇。 “……你……你在骗我吧？” 她用颤抖的声音小声质问。 “因为……像我这种人……你怎么可能会喜欢……” “确实，现在的你和初次见面时给我的印象或许差别很大。” 这点我无法否认。 对于林冬默这个女孩而言，我似乎有着不少误解。 “不过，看着当时背诵《静物》的你，我心中是这么想的。我希望这个女孩能待在我身边，也希望她有着跟我一样的想法。这样的心情──至今依然没有改变。” 我轻抚自己的胸口，确认自己的心情。 全身都能感受到的心跳，就和那天一样强烈。 我──还是喜欢林冬默。 “可……可是……那林春可呢……” “……为什么现在要提到林春可？” “因为你……你们……” 林冬默的话语哽在喉咙里，面露担忧，像是要把东西吐出来一样，皱着脸说： “……你们不是在交往吗？” ──这句话让我哑口无言。 不过……经过一番思索，我逐渐明白了。 难道是──林冬默误会了？ 她以为我和林春可是男女朋友。 正因为她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所以才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吗？ “……不，我们并没有交往。” 我深深叹了口气，坚定地回答。 “……真的吗？我还以为你们早就……” “真的。我想林春可对我并没有那种意思。” “是这样吗……可是，你们的感情那么好，林春可又那么依赖你……” “……没错。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 “对。我们都想成为志同道合的人，这是有着同样愿望的伙伴。” 我想起第一次和林春可在教室里谈话的情景。 那一天，我和林春可就成了好朋友。 我当时对她的同伴意识或许是个错误。 但是，就算如此，留在我内心的友情也不会消失。 “所以，我跟她就像同性的朋友……老实说，我也有向她请教关于你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 林冬默似乎总算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低头看向地面。 “你和林春可……其实……只是好朋友……” 然后，她自言自语般的小声呢喃了几句── “──可是，那我不就……！” 接着，她猛然抬起头。 “难道不就是说因为一场误会，害得林春可……快要消失了吗？” 她纤细的手臂开始颤抖， 本来白皙的脸庞变得惨白。 “难道是我擅自嫉妒她，才会让她受苦吗……？” ──没错。 问题并未解决。 这样一来，林冬默或许就不会继续否定林春可了。 林春可或许就不会立刻消失了。 可是，林春可──应该已经明白。 明白林冬默否定自己的存在。 林春可现在肯定──比过去更认为自己是“多余的人”。 “我……该怎么办？我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林冬默的表情，仿佛世界末日降临一样。 看着这样的她，我下定决心。 “……嘿，林冬默。” 我要呼唤她的名字，并说出某句话。 这正是我一个月前对林春可说过的话。 “──可以让我……帮忙吗？” 从林冬默的眼眶——掉出大颗的泪珠。 “对不起，这么晚才说出这句话。其实我应该更早说的。不过，就算迟了一步──我也想要帮助你，想成为你的助力。所以……” 我首先说了这番话。 然后笔直注视着林冬默那映着星空的眼睛。 “尽管──依靠我吧。” “……可以吗？”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带着怯懦的表情问。 “我……能请你帮忙吗？我明明这么自私又这么任性……我真的可以依靠你吗？” “当然可以。” 我说完，深深地点了点头。 “因为我喜欢你。” “……谢谢你。” 林冬默紧紧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然后—— “那……就麻烦你了。” 她静静地睁开双眼，和我四目相对。 “秦书彦同学……请你帮帮我。拜托你帮我改变林春可的想法，让她可以放心过自己的人生……” “……我明白了。” ──林冬默的话语让我感到体内充满了力量。 她需要我。我喜欢的女孩正在向我求助。 既然如此──我想倾尽所有的力量，帮助她。 即使我会受伤，甚至失去一些东西，我也希望林冬默得到幸福── 我抬头看向社办里的时钟。 最后的时限，已经迫在眉睫。 如果要说服林春可，应该只能在今天之内完成吧。 那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能做什么？ 我能对林春可说什么样的话？ 像我这种从中学时代便毫无长进的人── “……对了。” 就在这时，我终于意识到。 我发现自己根本没资格劝林春可“以真实的自己活下去”。 我明白现在的自己没有资格对她说任何话。 既然如此——我该做的事就很明确了。 “林春可还要几分钟才会回来？” “……大概十分钟吧。” “好，我知道了。” 我对抬起头的林冬默点点头，站起身。 “──我们走吧。” ＊ “……找到了！” ──我找到了他们。当我找到吴小晓和李怀寒，还有其他几位朋友时，已经过了几分钟。 他们就在离鞋柜不远，靠近学校正门的地方。 因为我已在走廊、教室与校舍玄关找过一遍，快要喘不过气来。 回头一看——林冬默也被风吹乱了头发，大口喘气。 “好，我们快追上去！” 我们和吴小晓等人之间的距离仅有十公尺左右。 为了叫住他们，我准备拔腿往前冲去。 然而，林冬默突然停下了脚步。 仔细一看——她露出困惑的表情，在五月的风中注视着我。 ──是林春可。 就在这个时间点，林冬默和林春可的灵魂调换了。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停下脚步。 “……喂，春可。” 我呼唤她。 “……” 林春可没有回应。 她用一副无从反应的表情看着我。 “接下来……为了让你愿意以真实身份生活下去，为了让你知道我们不必伪装自己，我会努力改变。” 林春可皱起了眉头。 不过，我还是继续说道。 “我所迈出的一步……肯定远比你不得不迈出的那一步小。对你来说，这仅是小事。即便如此，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见证。” 说完，我扔下呆站在原地的林春可，朝吴小晓他们走去。 “……咦？这不是秦书彦吗？” 也许是注意到我的脚步声。 吴小晓回头，看见我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很喘……” “……喂，林冬默同学也是。” “啊～～难道说，你们跑去制造最后的回忆了～～？” 在这群人之中，总有那么两个特别会起哄的家伙——李怀寒和吴小晓如此问道。 站在他们面前的我，心跳几乎像前卫摇滚乐般加速。 呼吸急促，背后开始渗出冷汗。 如果是平常的我—— “没错没错，我们俩激烈地碰撞了一下～～……玩玛利欧赛车！” 我应该会这样开玩笑带过吧。 但我硬生生把这些话吞回去—— “……不，我只是有些话想告诉你们。” “怎么了？” 李怀寒关心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 对这群有些茫然无措的朋友说—— “……我打算放弃了。” ──我先用这句话开场。 “……咦？放弃什么？” “放弃勉强自己迎合大家的起哄，放弃扮演角色，放弃这一切。” “……咦？等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在演戏。为了配合大家伪装自己……一直扮演着活泼开朗的角色。” ──我这句话一出…… 原本开朗的现场气氛明显发生了变化。 从欢快的放学时光，变成了充满紧迫感的告白现场。 在场的五名朋友脸上都失去了从容。 “所以，那个……” 我为了继续说下去，再次张开嘴巴。 “……” 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声。 ……我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喘不过气？ 还是单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不，不对。 是因为我──在害怕。 害怕这种气氛—— 初中时代的那一天，我否定了班上的虐待狂角色。 而这种气氛，跟当时教室里的气氛一模一样。 我好想马上笑着带过。 好想让这一切从未发生。 可是──我已经无法退缩。 “那个……所以……对不起！我骗了大家！” 在勉强张开嘴后，声音竟大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我还是保持同样的音量，继续对面前的朋友说。 “我不喜欢在放学后一群人一起玩，我也不想说那些黄色笑话，实际上我原本就不是那种活泼外向的人……比起那些事……” 我把手伸进背在肩上的书包。 “……我更喜欢这种东西！比如文学，或者文艺！” 我拿出我和林冬默初次见面时正在看的《静物》这本书。 “换句话说——” 说完，我大大地吸了口气。 “我──一直都在演戏！为了跟大家好好相处……为了融入班级，我一直在勉强自己。不过，我其实很讨厌那样──所以，我决定要放弃！对大家很抱歉，但我已经决定要做回真实的自己！” 然后，我再次看向在场众人的脸。 “所以──希望你们也能接纳这样的我！” ──当我把话说完，沉默在现场笼罩。 每个人都一动不动，安静得令人窒息。 带着灰尘的风从我们之间吹过。 “……原来如此～～” 杨雨像是想逃离沉默，最先开口。 “不过，这样也不错不是吗？” “就是说啊～～” 徐依依紧跟在杨雨后，用轻松的语气回应。 然后—— “那……我还要去打工，先走一步了。” “啊，我也是。明天见～～” 他们留下这样的话，快步朝正门走去。 “嗯……明天见。” 我在对他们的背影说出这句回应时，却发现嘴巴突然变得干渴。 ──不过，这样也不错不是吗？ 这句话表面上听起来像是在接纳我。 然而，实际深层并没有任何情感。 ──我肯定无法继续保持过去的关系了吧。 这两个人教会了我怎么及时作出回应，以及该如何找到在对话中的定位。 我在他们身上也能感受到友情。 即使如此——我们再也无法维持那样的交情了。 明确感受到这个事实，让我有种指尖逐渐变冷的感觉。 不安让心跳越来越强烈。 果然——不会有人愿意接纳我。 只要不扮演角色，只要不伪装自己，就不会有任何人需要我── 然而—— “……早点说啊～～！” 那是令人意想不到的轻松声音。 我回头看向声源，发现吴小晓正无力地看着我。 “咦～～真的假的～～……你一直在演戏吗～～……？我完全没注意到耶～～你可以早点告诉我啊……” 她困扰地皱着眉头，紧闭着眼睛，似乎还有些不满地嘟起嘴唇。 她的反应实在太过“正常”。 “啊，因……因为……” 我一时之间没有立刻回应。 “抱……抱歉……” “我才不会生气呢～～” 吴小晓交叉抱住双臂。 “不过，这样不是就像我一直以来在勉强你吗～～这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很过分的人……你可要早点说啊～～……” “……我其实早就有这种感觉了。” 说完，李怀寒露出苦笑。 “我一直觉得你可能有点勉强自己，但没想到勉强到了这种地步。” ……的确，与其他人相比，李怀寒似乎不太会逼迫我表现出欢乐的一面。 我还以为他是这样的性格……但其实他早就隐约看穿了我的内心？ “话说回来啊～～你也太勉强自己了吧～～……那本小说也非常有文学性吧？你演得也太夸张了吧～～” “……真的很抱歉。” “不过，这倒是无所谓啦～～” ──一如往常的反应。 ──一如往常的吴小晓与李怀寒。 隔了一段时间后，我才理解其中的深意。 ……没错。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知道他们会这么接纳我。 知道即使是最真实的我，他们也愿意与我做朋友。 “……谢谢你们。” 我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句感谢。 “我……能和你们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 “……干嘛突然说这么见外的话啊～～！这样让人很害羞呢！” “的确，被你这么郑重其事地说，真的让人有些难为情……” 我感谢两位变得有些忸怩的朋友，同时回头看向林春可。 林春可从刚才就一直站在那里，装出林冬默的表情看着我们。 她似乎还无法踏出那一步。 所以——我随手打开手中的笔记本。 翻到我们的交换日记的一页，亮给林春可看。 林冬默的笔迹潦草地在纸上写着：──我需要你。 我隔着笔记本对林春可一笑——原本还未反应过来的她，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 她低下头，缓缓踏出一步。 “嗯？林冬默，你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接着，她走到吴小晓和李怀寒面前，抬起头，直视着满脸狐疑的两人。 “……咦！” “冬默……同学？” ──她的眉头紧皱，显得不安。 ──怯懦的双眼仿佛随时都会流下泪水。 双手紧握着书包，脚步摇摇晃晃。 这是林春可第一次让吴小晓与李怀寒看到她真实的面貌。 她那与林冬默截然不同的表情，让吴小晓和李怀寒都吓傻了。 随后，林春可对着这样的他们——怯生生地开口。 她第一次说出了那个名字—— “幸、幸会，我叫林……春可。” 第21章 二分之一的吻 “──我会先去跟父母还有主治医生谈谈。” 林冬默在我身旁走着，说道。 “虽然不敢保证，但我想关于住院那件事……只要我和春可一起去说，肯定可以被取消吧。” “这样啊……” 尽管仍不能掉以轻心，但我稍微放心了一些。 我深吸一口气，同时仰望天空。 “那就好……” 东方的天空开始被染成蓝色，而西方的天空仍残留着淡黄色的夕阳。 就在两种天空的中间，一架飞机像是在划出分界线，拖着飞机云飞过。 大马路上充斥着放学回家的学生和正在买东西的女性，但只要走进巷子，周围便变成了在地方都市也能看到的宁静住宅区的景色。 “……能被吴小晓和李怀寒接纳，我也放心了。” 林冬默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虽然我告诉春可不用隐瞒……但果然还是会担心……” 林春可宣布双重人格后，已经过去超过三个小时。 吴小晓和李怀寒起初都很惊慌，但依然真诚地听取林春可和接着出现的林冬默的说明，理解了她过去的一切。 “──那、那么，也就是说，为了不被班上其他同学发现……你们每次都要留讯息告诉对方自己发生的事情吗……？” “──呃……我还没完全搞懂……可是只要再过一段时间，你将从现在的‘春可’变成‘冬默’对吧？” 最后，李怀寒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懊悔地说：“……对不起，我一直没发现。”而已经哭出来的吴小晓则说：“以后不要再隐瞒我们了……”泪珠不断从眼眶落下。 “谢谢你们……我会转达给春可的。” 如此说着的林冬默眼角似乎泛着泪光。 那么……问题大致解决了吧。 林春可不必再继续隐瞒自己。 林冬默也不必像以前那样抱着愧疚生活。 而我——则不需要勉强伪装自己了。 不过，踏上归途的时候—— “……话说，听完春可的话之后，我觉得秦书彦刚才的告白实在太弱了……” 吴小晓对我吐槽了一句。 她说的实在有道理，让我完全无法反驳。 就算这样——如果我的勇气能够推动林春可一把，我就再高兴不过了。 “还有……我得向春可道歉。因为我的误会，真的让她担心了……” “……嗯，没错。我也要向她道歉，毕竟我也得负一半的责任。然后，如果春可不介意……我想开始帮她得到幸福。” “……确实。” 林冬默点点头，低头看向脚边。 “等待春可的未来……果然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在那一刻到来之前……我希望春可至少能幸福地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嗯，你说的对。可是……” “……可是什么？” 林冬默看向我，疑惑地歪了歪头。 映着遥远银河的深邃眼眸默默地注视着我—— 我用掌心感受着因为那眼神而加速的心跳，如此说道： “……从今以后，我也想成为你的助力。” ──林冬默的眼睛猛然睁大。 白皙的脸庞瞬间变得绯红。 “因为不光是春可，我也衷心希望你得到幸福，所以……你有事都可以跟我说。” “……是吗？” 林冬默慌乱地移开视线，低下头。 然后—— “……书彦同学，你也很奸诈呢。竟然同时对两位女孩说这种话……” “……也许是吧。” “你最好小心一点，别因此招来怨恨……” “嗯，我会铭记在心的。” “……还有就是……” 林冬默突然开始含糊其词。 然后，她依然低着头说： “……关于你的告白。” “……嗯。” 突然切换到这个话题，一股紧张感从背脊上窜过。 没错，现在才想起来有些晚，但我才刚刚对林冬默表白。 “我是不是应该回应……那个……就是关于要不要交往之类的……” “……啊啊，嗯，也对。毕竟我是认真的……” “……是吗？” 林冬默红着脸，低头看着地面。 “呃……那么……” “嗯……” “那个……” 林冬默支支吾吾。 然后，她用努力挤出的声音对做好心理准备的我说—— “……我会积极考虑的。” “……咦？” “对不起，我还没整理好心情。可是，我真的……会非常积极地考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这样啊……” ……我有一瞬间感到沮丧。 心里有种期待落空的感觉……可是，嗯。 毕竟才刚发生那种事。 要她现在就给我答案，似乎有些心急。 “……嗯，我知道了。” 我们还有一点时间。 既然如此，只要她愿意在这段时间慢慢考虑就行了。 现在光是能得到“我会积极考虑”这样的答案就已经足够了。 就在这时，她缓缓看向手表确认时间。 “……差不多快到人格对调的时间了。” “是啊。” “下次见面……应该是明天上学的时候吧。总觉得有些难为情呢……” “哈哈，抱歉啊……” “没关系。而且今天真的很感谢你。” 说完，林冬默转头看向我，停下脚步，深深一鞠躬。 “从今以后，我和春可就麻烦你多多关照了。” “嗯，我也要请你们多多关照。” “那就明天见吧。” 林冬默说完，转过身背对我。 几秒后，她重新转过身，笔直地看着我。 然后—— “……欸，书彦同学。” “嗯？什么事？” “你知道……现在的我是‘谁’吗？” “……咦？” 我忍不住惊呼一声。 “你是谁……不就是春可吗？” 人格应该已经从林冬默换成了林春可。 毕竟她刚才故意不让我看到脸…… 只不过……我确实不知道她们人格对调的“正确时间”。 即使大致知道是在几分钟的时候，也无从得知秒数与具体是在哪一个瞬间。 然后——我再次看向她，惊讶不已。 ……我分不出来。 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她都刻意保持在两人之间，不偏向任何一方。 我看不出——现在在我眼前的人是林冬默还是林春可。 “……哼哼哼，看来是成功了呢。可见我的演技也不是盖的。” 说完，她向我这边迈出一步。 “书彦同学，我们过去因为双重人格经历了许多痛苦。所以，就算我稍微犯规，应该也可以被原谅吧。” “……犯规？” 我这么一问，她便稍微踮起脚尖。 然后像是要说悄悄话一样，非常自然地靠近我的脸—— ──亲吻了我的嘴唇。 瞬间掠过的柔软触感。 秀发散发出的甜香在鼻间萦绕。 脑袋──开始全速运转。 她……她怎么会突然吻我？ 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是林冬默？还是林春可？ 刚才亲吻我的到底是哪个人格？ 我不知道答案。 我完全想不到答案——脑袋在瞬间就过热了。 疑惑接二连三涌上心头，根本没完没了。 汗水一瞬间从整张脸冒出。 手脚不由自主地颤抖。 然后她看着动弹不得的我，羞红着脸——一脸幸福地说： “秦书彦——我喜欢你。” （第一卷 完） 第22章 非关文学(一) “──我喜欢你。” 银铃般的声音在满是灰尘的社团中响起。 “秦书彦，我喜欢你──” 尽管已经进入梅雨季节，放学后依然洒落着耀眼的阳光。 狭窄的社团里，只有我们两人。 我正在阅读昨天刚买的小说，因看得过于投入，仍无法理解这一句的含义。 我转头去看声音的主人。 她──林冬默，就坐在窗边，像是在打瞌睡般将上半身趴在桌上。 交叉的双臂枕着脸颊，懒散地望着我。 黑色的短发衬托着微微泛红的双颊，仿佛她的眼中隐藏着深邃的银河。 夏季制服那令人难为情的洁白，袖口间伸出的柔嫩上臂太过耀眼，得让我不想移开眼睛。 ──我喜欢你。 这句话的含义渐渐渗透进我迟钝的脑海中。 这意味着她对我怀有恋爱上的好感。 这是我一直在等待的话语。 也是她对我一个多月前告白的回答── “──其实我还没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她小声继续说下去。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对别人怀有这样的感情……我在想，交往后我们会做什么？这么做真的能好吗……我想把这些问题都想清楚。” 林冬默使劲抓紧自己的手肘。 “可是……我无法再忍耐下去了。现在这种状态让我很难受……我想要好好把你抓住……” 说完，她抬起上身，挺直背脊转过来面对我。 双眼含着泪光，脸颊热得像火，嘴唇微微颤抖。 然后── “……所以，请你和我交往。” 她清楚明白地──对我如此说道。 ──在我心中的某个地方，一直认为这种事只是“童话故事”。 心仪的对象喜欢上自己，与对方成为情侣，我以为这种事只会在虚构的故事中发生，完全没想过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因此，当这一切成真时── “……嗯……好！” 我的声音抖个不行，背后悄然冒出冷汗，慌乱得让我自己都觉得尴尬。 “那、那个……能听到你这么说，真的……我、我真的非常开心！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 口齿不清的言语，让我自己听了都想笑。 声音比平常高出两三度，每说几个字就破音一次。 然而，乱了手脚的人似乎并不只有我一个。 “嗯……请多指教……诶……” 林冬默发出这样的声音后，再次趴在桌上。 “咦？那、那个……冬默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她把脸埋在双臂里，就这样摇了摇头。 “现……现在不要看我……因为我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奇怪……” “……表情很奇怪？” “总、总觉得……啊～～真是……脑袋一片混乱……我现在的表情多半很奇怪……” ──听到这句话，我似乎放心了不少。 因为这让我明白不是只有自己在紧张。 “……啊哈哈哈。” “……你笑什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奇怪……” “……表情吗？” “想也知道不是吧。” 我无奈地抬头望向林冬默，她此刻的样子真是可爱得让人招架不住。 这个女孩，现在已然成为我的“女友”，令人狂喜的甜蜜感如洪水般蔓延进我的心里。 “……真的吗？” 她说完，抬起头。 “我现在的表情真的很正常吗？” 那一双犹豫地望着我的眼睛，让我想起刚才正在阅读的小说。 保罗·奥斯特的《月宫》中的一个段落。 ──如果不把天空中的某一点定为基准，就无法正确决定自己在地面上的位置。 ──唯有在自己与月亮和星星的关系中，人才能知晓自己在地面上的位置。 “真的啦……” “那就好。” 自言自语般说出这句话后，林冬默将脸转回正面。 然后，她犹豫地动了动嘴唇。 “……我想要一点东西。” “想要什么呢？” “就是……我想要……能让人真实感受到我们……成为情侣的东西。” “……原来如此。”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也许有一个纪念品正合适。 以往的一个月里，我们一直都只是朋友，整整一个月都在等待这个答案。 为了让彼此更深入地感受到关系的转变，准备某种纪念品或许不错。 “……那你想要什么？钥匙圈？饰品……还是对戒？” 在说出这句话时，这些充满“高中生情侣”风格的想法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想到我居然会想出这么无聊的点子。 然而，林冬默轻轻摇了摇头。 “……我要的不是那种东西。”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这么一问，社团里顿时笼罩上了沉默。 原本就有的陈旧扩音器发出现代风的电子钟声，吹奏乐社的长号也随之模仿那钟声，发出滑稽的长调。 几十秒后，沉默仍旧笼罩着我们，林冬默静静地注视着前方，以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说道： “……我想要你的吻。” 第23章 非关文学(二) “──啊，对调了。” 在被夕阳染成暖色的放学路上，人来人往的街道某个角落。 林春可抬起低着的头，声音里带着些许稚气，仿佛在路边发现了十元硬币一般。 “……啊，书彦同学。” “你好。” 她对我微笑后，环视四周，一脸幸福地眯起眼睛。 “你又跟冬默一起回家吗？” “嗯。直到刚才为止，我们都待在社团里。” “这样啊～看来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说完，林春可迈开步伐。我在她身旁走着，偷偷地看向她。 她是我的好朋友，而她与林冬默共用同一具身体。 明明她的长相和身材都与林冬默完全一样，但或许是因为表情和举止的差异，纵使在她身旁走着，她们两人给我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她踏着轻快却略显不稳的步伐，头发随着移动轻轻飘舞。 耳边传来她轻快的哼唱声。 林春可今天也露出安稳的表情，望着同样安稳的镇子。 不知道为什么，光是在这样她身旁的感觉，让我胸口的幸福感像水彩颜料般不断扩散开来。 就在这个时候── “……嗯？” 林春可突然露出一副发现异状的表情。 “……怎么了？” “啊，嗯～……” “有东西忘了拿吗？” “……不，不是这样的。那个，书彦同学……” 说完，林春可稍微压低音量，不知为何面颊微红── “──今天，你跟冬默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为什么会知道那种事情？ 不知为何，林冬默与春可似乎都能敏锐地感受到对方的变化。特别是发生与爱情相关的事情时，她们的直觉几乎是异常准确。 因为她们是双重人格者，这或许是理所当然，但我依旧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种超能力，曾经因此捏了把冷汗。 不过，这次不需要隐瞒了吧。 我反倒是想率先告诉她──告诉春可。 “其实……” 我轻声清了清喉咙，稍显害羞地别开视线，开口说道： “冬默终于回复我的告白了。” “咦？真的吗？” “嗯。然后……她答应跟我交往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林春可激动地叫出声来，让周围的人们惊讶地回过头。 无视路人的反应，林春可的眼睛像金星般闪耀。 “她总算回复你了！” “是啊。我可是等了很久呢。”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说完，林春可笑得满脸灿烂，点了好几次头。 “真是漫长呢。你等了一个月左右吧？搞得我也一直希望你们能快点在一起……她能答应真是太好了。” “嗯，谢谢你。” “我没做什么值得你道谢的事啦～是你的耐心得到了回报！……可是……” 然后，林春可突然露出了一抹调皮的笑容。 “……就这样？” 她探头看向我的脸，如此问道。 “你们真的只是决定交往而已吗？” “咦？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嗯～比如说……” 说完，她压低音量，以低语的方式说道── “──你们应该有接吻吧？” 这句话让我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我与林冬默的接吻。 ──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抓住的纤细肩膀。 ──嘴唇相触的柔柔感。 ──移开脸时看到的微红面颊。 我认真觉得，自己从未经历过如此幸福的瞬间。 我发自心底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停留。 而现在──看着眼前的光景，似乎让我更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 那就是眼前的春可和林冬默共用同一具身体。 我亲吻了──这个女孩的嘴唇。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月前的回忆。 就是我向林冬默告白那天发生的事情。 “──秦书彦，我喜欢你。” 那一天，在她们两人即将对调时，我听到了这句话，还被吻了一下。 那是──林冬默的行为吗？ 还是──林春可的行为呢？ 这些至今我依旧无从得知。 自那一刻起，她们一直表现得像那种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让我难以找出破绽。 到如今，把那个人视作林冬默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而我们实际也成为情侣了。 不过，如果那个人……是春可…… 万一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女孩…… 我到底该如何面对她呢── “……看来我猜中了呢。” 回过神时，林春可正探头看向我，扬起了嘴角。 那张脸贴得很近，令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奶油色的脸颊和淡桃色的嘴唇。 她那双注满疑惑的眼睛静静注视着我，仿佛正在用望远镜窥探着我的内心。 “哎呀～～书彦同学，你这人真的好懂哦。” “这、这也怪不得我吧……我的心情也还没平复过来。” “这样啊……不过，这真是太好了呢。” 说完，林春可突然仰望起天空。 望着暮色渐浓的蓝天，夕阳余晖照耀下的橘色云朵。 在远远望着这幅美景的同时── “──真是太好了。” 林春可不经意地说道。 ──那注定会消失的林春可。 ──注定得消失的第二人格。 这样的林春可最近常常露出这样的表情。 每次看到她兀自发呆、思索的样子，我就会暗自发誓。 虽说不明白的事情确实有很多，心中的不安层层叠叠。 即使如此──我希望这个女孩为数不多的日子…… 还有所剩不多的时间…… 就算只有一点点的幸福，我都想让她拥有。 ＊ 6月4日（一）林春可 秦书彦、林冬默。 事情我已经听书彦同学说了！ 恭喜你们！ 我真的很替你们感到开心…… 希望你们能幸福！ 我也得努力振作起来…… 最近，我开始思考许多事情…… 像是该如何活下去，或者想做些什么，满脑子都在琢磨这些问题…… 因为我过去始终在隐藏自己，现在突然有机会做各种事情，让我不禁思考自己未来该该怎样...... 所以，我今后可能会非常迷惘，非常困惑，让你们为我担心…… 不过，还请你们守候着我，直到最后一刻── 第24章 女高中生的hard bop(一) 六月，天色微阴，距离上学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教室里，伴随着同学们的谈笑声，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梅雨季即将来临，空气中散发着一丝湿气，尽管如此，大家的脸上仍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这或许是刚换上的夏季制服所带来的效果吧。 “——书彦，早安！” 正当我沉浸在这些思绪中，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问候。 我回过头一看—— “嗨～～！虽然夏季制服也挺可爱的，但穿着短袖还是有点冷呢～～” 站在我面前的是个娇小的女孩，身穿夏季制服，双马尾随意跳动，她就是我朋友——吴小晓。 明明还很早，她却比教室里其他人都显得更兴奋。 看到她和我之间的这种落差，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吴小晓笑嘻嘻地看着我，探头想了解我的反应。 “难不成……是因为我的穿着让你心里小鹿乱撞？” “……不，我只是早上有点无精打采罢了。” 经过一番调整，我终于恢复了平静，回答道。 虽然吴小晓看似是一只可爱的小动物，受男生们的热捧，但在我认识她一年多以来，她对于我来说只不过是个可以倾诉心事的朋友。 我并不会对她心动，我们的交情也可以直言不讳。 然而—— “……” ——吴小晓却在这一瞬间愣住了。 “……怎么啦？” “……啊，哦，没事啦～～” 吴小晓像是想要敷衍过去，轻轻挥手，但她的笑容却透着一丝不自然。 “抱歉抱歉！对了，刚才说的也是。呃，我可能还有点不适应现在的你，所以……” “啊～～……” “我一度以为自己惹你生气，刚刚真有点吓到我……” ……这确实不怪她。 直到不久前，我和吴小晓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这样，我们会兴奋地斗嘴，互相调侃。 若是过去的我们，刚才的对话大概会是这样的—— “我的穿着让你心里小鹿乱撞？” “其实……你说对了，我快流鼻血了……这情况有点糟。” “哈哈，果然如此。” “所以，麻烦你去便利店帮我买点纸巾、炒面包和咖啡，顺便带些甜点回来？” “你也太不把我当朋友了吧！就这个小事，那鼻血你就自己忍着吧！” 本该演变成这样的争吵，我想吴小晓也在无意识中期待着这种对话。 然而，上个月，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我放下了过去“活泼外向朋友”的伪装，决定用真正的自己与她互动。 ……尽管这样有点对不起吴小晓，但我觉得轻松多了。 我对伪装自己有着强烈的抵触感，这让我时刻紧绷，仿佛无法松懈。 不再伪装自己，肩上的重担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 当然，这带来的改变并非全是好事，我在班上的定位也微妙地发生了变化，有些同学因此与我疏远。但愿意接受这一变化的同学却比我想象中的还多，或许像这样的不协调和愧疚感，终究会在时间的推移下慢慢消散吧。至少现在的我这么期待。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切入正题了。” 吴小晓竖起食指，继续说道。 “秦书彦，你今天放学后有空吗？” “有空是有空……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我有家店想带你去看看～～” “……什么样的店？” “这个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吴小晓笑了起来，双马尾调皮地跳动。 然而——我注意到她的表情似乎与刚才稍有不同，笑容中透出一丝僵硬。 这让我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的预感。 “……早……早安。” 一个畏畏缩缩的声音从吴小晓身后传来。 随即，一个女孩突然从她身旁探出头来。 “嗯，早安。” “早安～～！呃，你现在……是春可吗？” “嗯，我是春可。” 这个女孩正是露出怯懦微笑的短发女孩——林春可。 “接下来有一段时间都会是我……” ——双重人格。 眼前的她同时存在着林冬默和林春可这两个不同的人格。 过去因为家庭原因承受巨大压力的冬默，某一天诞生了名为林春可的人格，从此以后，她们便过着人格交替的生活。 我并不清楚她曾承受过怎样的苦楚。 如果说我不在意，那也是假的。然而，我现在并不打算询问，直到她们愿意告诉我之前，我都不会主动提起此事。 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林春可，为了不打扰林冬默的生活，一直隐匿自己存在的事实，假装成林冬默，伪装成林春可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不过……就在上个月，我决定放弃伪装自己，同时她也向我坦白了双重人格的事情。直到消失的那一刻，林春可选择要以自己的身份继续生活。 结果就是—— “啊，春可，早安～～！” “嗯，早安。” “春可，你后面的头发翘起来了耶！” “咦？不会吧！真的吗……！” 恰巧路过的同班女同学们轻松自在地和林春可聊天。 ——如眼下这样，班上的同学几乎都接纳了她。 这显然让林春可感到高兴，虽然有些胆怯，但她逐渐能开心地与别人交谈。每当看到这样的她，我都感到欣慰。 没错，最初，她就应该有权利如这样欢声笑语度日。 只是，这种“双重人格”的特征，也让她成为了一个引人注目的话题。 “我早上明明就整理好了啊……” “需要我帮忙吗～～？要不要借你镜子？还有，我带了整发喷雾哦！” “真的吗？谢谢你……” 不断有学生路过，朝着正在聊天的林春可和吴小晓投来目光。 有些同学没有礼貌地盯着她们，有些则私下低语，还有些停下脚步驻足观看—— 据说，这个班上有一位双重人格的女生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学校，很多人都在不远处好奇地偷偷瞧她，甚至有些完全不认识的同级生或学长姐前来搭话。 我知道这样的情况在某种程度上是无法避免的。 在我看来，那些行为大多并无恶意，何况林春可甚至还有些未发现有人在看她。 然而，尽管如此，别人的目光依然让我感到愤怒——我想对他们多说几句。然而，因为这样的好奇者实在太多，我到现在还未能付诸实践…… “……哦，对了。” 在把整发剂递给林春可时，吴小晓似乎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 “春可，放学后有空吗？我有家店想带你一起去……” “啊，嗯，没问题。你说的是餐厅吗？” “对，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噢，原来春可也要一起去呢。” 这段对话让我略感意外。 看到她那严肃的表情，我本以为她有些话只想对我说……但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或许她只是想带我去她最近发现的美味餐厅。 ——其实，吴小晓这种随和的性格在如今的我看来，实在是帮了大忙。 这件事只有与林春可亲近的朋友才知道。 现在家庭的问题已经解决——传言不久的将来，春可这个人格就会消失。 因为在压力源消失后，她们已无继续维持双重人格的理由。 这样一来，便“不需要”林春可这个第二人格。 所以对林春可来说，现在是她最后的宝贵时光。 每当想到这点，我便神经紧绷，以一种严肃的态度对待她。 事实上，我也曾用这种态度面对林春可。 然而—— “——咦～～拜托你正常对待我啦！你这样为我费心，我反倒觉得难受……” 听到林春可这番话后，我才意识到用那种态度对她并无益处。 吴小晓对此也显然不是没有察觉。 当她听说林春可迟早会消失时，顿时哭了出来。 然而，即便如此——吴小晓依然可以如此自然地邀请林春可，而我这个在小事上就会变得严肃的人，真该向她学习以更平和的态度与他人相处。 因此，我也得尽力保持平常心。 正当我思考这一点时，我忽然想到—— “……既然如此，我们也跟李怀寒说一声吧。反正他好像也有空。” 我准备走向教室左后方的李怀寒座位。 他是我的朋友，个子高大，五官端正，个性沉稳，非常受女生喜欢。 以前我们经常四个人一起出去玩，这次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也想找他一起去。 可就在这时—— “——等等！” 吴小晓这声呼喊的尖锐程度让我顿时吓了一跳。 “……先不要告诉他。” 我回头一看——吴小晓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焦急神情。 林春可也因她喊出的急迫感而睁大了眼睛。 “……啊，那、那个……” 或许是察觉到我们的反应，吴小晓急忙挥手，似乎想要解释。 “因为某些原因……我觉得这次我们三个人去就好了……” “啊，好吧……” 我乖乖地点头同意。 同时，我心里也明白刚才的担忧并非误会。 第25章 女高中生的hard bop(二) “话、话说……我们到底要去什么样的店啊……？” 放学后。 刚刚跟林春可对调的林冬默走在吴小晓身后，不安地四处张望。 “这一带全都是酒馆吧……？这里真的有高中生能进去的店吗……” “确、确实如此……” 在表示赞同的同时，我也开始慢慢担心起来。 从地铁站南侧出口过来，徒步只要几十秒就能到达这里。 这里位于铁路旁边，是一条杂乱无章的酒馆街。 据说这里原本是大地震后重建的灾区，狭窄的街道两侧布满了气氛诡异的酒馆。那些大叔们在占用路面的简易座位上，已经开始喝酒。 现在明明才下午四点左右，他们就喝得醉醺醺的…… 这些人平时到底都在做什么工作啊…… 有个外国店员从破旧的小泰式料理店二楼探头俯视我们，在巷子两侧的烤鸡串居酒屋里，店员正忙着为客人点餐和上菜。 虽然我在这个城镇生活了十六年……但这条街给人的感觉实在有些可怕，我至今依然不太愿意接近这里。 竟然把我带到这种地方……吴小晓到底想做什么？ 难不成她想把我们带进酒馆，挑战未成年人不得喝酒的禁令……？ 不，我不认为会有店家愿意卖酒给穿着制服的我们…… “我有点紧张起来了……” 林冬默说话时，紧紧揪住我的制服下摆。 她没看到吴小晓今天早上激动的模样，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会更加不安吧。 因为她还以为吴小晓只是想找我们一起吃晚饭，没想到会被带到这种可疑的地方…… “我还是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环视四周后，林冬默皱起眉头…… 那副模样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怜。 差不多该问吴小晓要去哪里了吧……正当我准备开口询问时── “……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吴小晓说完，在某间店的门口停下脚步。 “这里是……？” “……面馆？” 在附近酒馆喝完酒的客人，八成最后都会来到这里吃碗拉面。 眼前有一家挂着年代久远的黄色招牌，充满上世纪风情的店面。 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是吴小晓这种女高中生会来的地方…… “没错。我们进去吧。” 她只丢下这句话，就熟门熟路地走进店里。 我和林冬默互看一眼后，也畏畏缩缩地跟着她娇小的背影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哦哦，这不是小晓吗！” “嗯，我又来了。好久不见！” “有吗？你上个月不是也来过？” “……啊～～好像有耶。不过，我今天是跟朋友一起来的！” “哦，这可真是难得！” 吴小晓和看似店长的男性闲聊，并在空着的吧台座位坐下来。 看来他们似乎很熟，吴小晓或许是这里的常客。 我和林冬默微笑着向看着我们的店长打过招呼后，也在她身旁坐下。 “这里的拉面超级好吃，你们就点自己喜欢的吧，这餐我请客。” 说完，吴小晓把桌上的菜单递过来。 “……咦？这样真的好吗？” “嗯，毕竟是我邀请你们的。”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咦？可是，这样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林冬默一脸认真地坚持己见。 “我还是自己付钱吧……” 我们没理由让吴小晓请客，我能理解她为何感到过意不去。 不过，我还是给了林冬默一个眼神。 “不，我们还是让她请客吧。” “……这样好吗？” “因为吴小晓说这种话可是很难得的事，要是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就不晓得要等上多少年了，我们就让她请吧。” 吴小晓肯定是有不惜这么做也要告诉我们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与其跟她客气，不如接受她的好意，或许会让她觉得更好过一点。 “……是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冬默似乎也能理解，轻轻点了点头。 结果吴小晓点了馄饨面，我点了鸡蛋荞麦面，林冬默点了中华荞麦面，过了一段时间后，碗筷就摆在我们面前了。 原本以为在等待期间会切入正题……但吴小晓似乎在想事情，茫然地望着厨房。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我把碗拿到手边，喝了一口汤。 “……真好喝诶~” 我忍不住称赞了一句。 就连坐在隔壁的冬默── “真的很好吃……” 也惊讶得睁大双眼。 大家都说这个街区是面馆的激战区，即使在美食评比网站上也能找到许多评价很高的热门店铺。 其中几间店我也去过，也曾因为那些餐点太过美味而深受震撼。 可是……这间店跟那些店所有的都不一样。 其他店都在追求“独特的美味”，强调自己显而易见的特色，但这间店的拉面却坚守正道。 单纯的酱油汤底配上中粗面条，配料则是豆芽菜、绞肉、叉烧、水煮蛋和笋干。 可……这种平衡的滋味却编织出完美的协调感，创造出“独一无二的王道”这样的绝妙美味。 “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这种店……我完全不知道……” “嘿嘿嘿～～我就说吧？” 早已开始吃面的吴小晓不知为何一脸得意地说。 “我是在读初中时偶然发现这间店的～～从那后，我便经常过来光顾。这里是我不为人知的最爱。” “原来如此……这种滋味确实会上瘾……” “对吧？话说啊～～” 吴小晓说完一口吃下叉烧──若无其事地说： “──有人向我告白。” “……什么？” “昨天，李怀寒向我告白了。” “……” ……这句话极其自然地混进我们的闲聊之中。 我有一瞬间无法理解其中的含意。 脑袋快要转不过来，尝不出嘴里的味道。 身旁传来林冬默弄掉筷子的声音。 “昨天放学后在回家的路上，他说他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很喜欢我，希望我跟他交往。” “……真、真的假的？” 因为太过震惊，我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必须假装镇静。 我一边努力不让自己的手因为心中动摇而颤抖，一边拿着汤匙连喝了好几口汤。 “这样啊……李怀寒……向你告白了啊……” “嗯……” “不过……说实话我不意外。” 我不晓得该用什么态度来说这件事，只能姑且露出微笑看向吴小晓。 “那家伙喜欢你这件事……你应该也隐约察觉到了吧？” “……嗯，是有一点。” “毕竟我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周遭的人大概都是这么认为的。” 也许是因为有所顾虑，谁也没把这件事说出来。 不过，李怀寒喜欢吴小晓这件事早就是大家心中公认的事实了。 那家伙重视吴小晓的程度到了如此显而易见的地步。 只要吴小晓想，不管有多麻烦，李怀寒都会跟她一起上学。如果吴小晓迟到，他也会一起迟到。 他们出门时几乎都是一起行动，就连读的班级似乎也从小学就一直都是一样的。 被人重视到这个程度，不管是旁人还是吴小晓本人，都不可能没察觉到李怀寒对她的好感。 “啊，果然是这样啊……” 就连原本闭口不语的林冬默也一边叹气一边说道。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也隐约感觉到了……” “……原来连冬默都发现了啊～～” 吴小晓嚼着笋干，有些害臊地说。 “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他的心意那么明显。话说，那家伙昨天会向我告白，八成是因为你们两个开始交往。他好像相当羡慕你们……” “是……是这样吗……” 说完，林冬默难为情地低下头。 当我们把开始交往的事情告诉吴小晓与李怀寒的时候，他们也感同身受般为我们高兴。 为了庆祝我和林冬默两人走到一起，我们在家庭餐厅开了庆祝会，四个人还一起去拍了大头贴。 然而，想不到这件事居然会对他们的关系造成这样的变化…… “……那你打算怎么答复？” 林冬默这句话让我回过神来。 “他有说希望和你交往对吧？” 没错，对我们来说，这才是正题。 吴小晓会跟李怀寒交往吗？ 还是说……她会狠心拒绝？ “……老实说，我很迷惘。” 吴小晓比我们早一步吃完拉面。 把筷子摆在碗上后，她如此回答： “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也知道他从客观来看是个帅哥，可是……我不确定我们事到如今还能不能变成那种关系。所以，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说完，吴小晓露出她偶尔会展露的认真表情。 吴小晓用从她平时那种不正经的态度难以想象的认真表情看着我们── “……你们有什么想法？” 然后用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搞笑的口气如此问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 喝了口水后，想通一切的我深深呼了口气。 难怪她不愿意把李怀寒叫来这里…… “……我觉得这是件好事。” 稍微想了一下后，我清楚明白地如此断言。 “即使在同样是男生的我眼中，他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对象，我想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我发自真心如此认为。 像他在这么好的对象可不是到处都有。 毕竟他和吴小晓也很合得来，我实在不认为他们会交往不下去。 虽然这一方面是因为我想声援李怀寒的恋情，但更重要的是我纯粹觉得他们会成为一对好情侣。 偷偷看了林冬默一眼后，她也轻轻向我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李怀寒同学是不错的对象。” 她一脸认真地继续说下去。 “他既温柔又体贴，而且性格很成熟……我想你一定会很幸福。” 林冬默本身应该也曾在情绪问题上受过李怀寒的帮助吧。 不管是我、林冬默还是吴小晓，在得知林春可即将消失的时候，情绪上都有些应付不来。剩下只有李怀寒的个性成熟稳重，或许他的存在……稳定了我们的精神。 ……不过话虽如此…… 自己女友大力称赞其他男生，还是让我觉得有些不安…… 林冬默居然说李怀寒温柔体贴又成熟……虽然这确实是事实，而且他还长得帅、头脑聪明又擅长运动，根本无从挑剔，可是…… 就在我像这样暗自闹别扭的时候── 在吧台底下，我摆在腿上的手指……被林冬默轻轻捏了一下。 吓了一跳的我看向林冬默……结果看到她正对我微笑。 ──她似乎看穿我的想法了。 我难为情地低下头，林冬默则若无其事地把伸过来的手收回去。 “……这样啊～～” 说完，吴小晓拿起摆在吧台上的杯子，喝了一小口水。 幸好她似乎没发现在吧台底下发生的事情。 “我已经告诉李怀寒，说我要考虑十天……他是在六号向我告白，所以期限就是在十六号那天……因为我没办法马上答复，需要一点时间。不过……嗯，原来你们两个都赞成啊……” 说完，吴小晓喝光杯子里的水。 “谢谢你们……我会再考虑一下的。” “不客气。” “要是还有什么烦恼，欢迎找我们商量。” “谢谢。啊～～心情轻松多了。真的很感谢你们～～……啊，我去一下洗手间。” 吴小晓说完，起身走向店里深处。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的另一边后──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总算得以放松的我大大吐了口气。 “看她心事重重，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只是被人告白……不过，我真心觉得李怀寒是个好对象，她到底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你说得有道理。” 林冬默小口吃下最后的面条后，眯起眼睛。 然后她放下筷子，稍微思考了一下……把手缓缓伸向超薄玻璃杯。 “不过……这也确实是个难题……” 林冬默用指尖轻抚杯口，同时如此说道。 “……会吗？” “……因为他们已经先成为朋友了……” “嗯……” 不知为何……她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对此深有同感。 这让我以为她在吐露自己的心声……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然后── “这件事有可能……会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或是让某人……深深受到伤害……” 她这种说法──让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当然，就算是这样……我也觉得还是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比较好，所以……嗯，我想为他们加油。不管是李怀寒同学，还是小晓……虽然我不晓得结果会怎么样就是了……” “……嗯，你说得对。” 我只能勉强挤出这句话。 现在的我──肯定无法完全理解她这番话的意义以及灌注在其中的心情。 正因如此，我才不想随便乱说话。 我不想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说些不负责任的话。 店内充满着大锅里的汤沸腾的声音，还有闷热的蒸气，以及不自然的寂静。 就算变成情侣…… 就算成为男女朋友，也没办法完全理解对方的心情── 我直到现在才实际体会到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 “……两位，你们是小晓的朋友对吧？” 吧台后方突然传出声音。 转头一看──头发几乎全白的壮年店长脸上挤满皱纹，露出笑容看着我们。 “……对……我们是她的朋友。” “那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们。” 我畏畏缩缩地点了点头，店长继续包着馄饨，压低音量说： “虽然那孩子也算是这间店里的常客，但她每次来到这里，好像都是在情绪非常低落的时候。” “……是、是这样吗？” “嗯。” 店长露出祖父怜惜孙女般的表情，点了点头。 “差不多是在上个月的时候，她来到这里，说她一直没能察觉到好朋友的烦恼，只是吃完面就回去了。在这之前则是责怪自己乱说话，害朋友的恋情受阻。” “……原来是这样啊。” 我都不晓得……还有这种事。 原来那个总是活泼开朗、不在人前露出阴郁表情的家伙，居然还有这样的习惯。虽然我当然有发现吴小晓是个个性纤细的温柔女孩……但她竟然经常一个人来到这种地方吃拉面，实在让我感到意外。 然后……我突然想到了。 店长所说的“她一直没能察觉好朋友的烦恼”那件事……搞不好就是在说林冬默与林春可的双重人格问题。 “……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事情？” “嗯～～不知为何，她让我有些担心。” “担心？” “因为以往都是一个人来的那孩子，这次却带着你们一起过来。我猜她可能快要无法独自承受心中的烦恼了……突然对你们说这些话，真是不好意思。” “……原来如此。” “我想你们对小晓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朋友。既然是她的朋友，那你们肯定也都是好人吧。所以……” 说完，店长再次咧嘴一笑。 “可以的话，请你们帮帮那孩子吧。” 第26章 女高中生的hard bop(三) “──你从小晓那边听说了吗？” 电话刚一接通，李怀寒便直入主题。 “嗯……我听说了。” 我躺在床上，目光追随着天花板上那盏明亮的日光灯。 耀眼的光芒瞬间在我的眼底留下深深的印记，每次眨眼都能看到那五彩斑斓的残影。 “是吗？我想也是……” 电话那头的李怀寒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 “那这样我也能少说点了……”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多，我刚刚吃过晚餐。 接到李怀寒的电话后，我合上写了一半的交换日记，便跟他聊了起来。 “……书彦，你觉得怎么样？” 李怀寒用带着紧张的语气问我。 “突然让我这么说……小晓难道觉得困扰？” “……嗯～～她应该不会觉得太困扰。但确实有点烦恼。” “果然，害得她烦恼了吗……” “她当然会烦恼吧。不过，我觉得那是因为她很在乎你。” “……” “……怎么了？” “啊，抱歉……我只是觉得你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真的很奇怪，给我吓到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算了，这也不能怪你。” 即便现在，我偶尔还是觉得“放下角色的自己”挺奇怪的。 想到自己扮演角色的行为对他人造成的影响，我心里又不知不觉生出了另一个人格。 “不过，我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你会这么不安。我还以为你会更从容面对这一切呢。” “我也想这样啊。” 电话那头的李怀寒轻声笑了。 “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所以下一步……” 然后，李怀寒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 “……老实说，如果你能作为朋友帮我一把，我会很感激。我总觉得接下来的行动将决定一切……我希望你能帮帮我，让小晓答应跟我交往……” “……原来如此。” 我一边思考一边低声应道。 虽说吴小晓也是如此苦恼，但看来李怀寒在精神上真的陷入了苦境。 他们两人已经是十多年的好友，如今两人的关系却要迎来这样的改变，也算是无妄之灾吧。 如果是这样，那我给出的答案只能是一个。 我拿起手机，深吸了一口气。 “……抱歉，我帮不了你。” 我如实告诉了李怀寒。 “咦！” 李怀寒惊讶地喊了出来。 “……你为什么不能帮我……” “因为小晓已经先找我们商量过了……我不能因为是朋友就出手干预。” ──因为吴小晓也是我重要的朋友。 我不能只因为“朋友”之情，就向她推荐一个男友。 听到我这么说，李怀寒沉默了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 最后他沮丧地低声喃喃。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抱歉，我不应该强人所难……” “嗯。所以……” 我说着，看向那张为了纪念我和林冬墨交往而拍的大头贴。 那张大头贴就贴在手机壳的内侧。 上面是笑得很灿烂的我、林冬墨、李怀寒和吴小晓── 旁边还有一张过了一段时间，等林春可人格替代之后才重拍的大头贴── “──我要以自己的意志把你推荐给小晓。” “……咦？” “不是因为你主动请求，而是为了帮助处于烦恼中的朋友做出最好的选择……我会把我认为最好的答案告诉她。我相信她应该和你在一起。” ──我真心相信李怀寒能让吴小晓幸福。 这想法一点都不夸张，这么合适的情侣可不常见。 更何况── 我觉得，尽管她没有明确表现出来，吴小晓心底其实对李怀寒也有好感。 既然如此──身为他们的朋友…… 我理应出于自己的意志，把李怀寒推荐给吴小晓。 “……谢谢你。” 李怀寒无奈叹了口气，开口道。 “真的非常感谢……听到你这样说，我重新鼓起了勇气……” “那就好。此外，我也想借此回报你的好意──” 稍后，我和李怀寒又聊了一些，结束了通话。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 我将手机从耳边移开，插上充电器。 同时，我的右耳因通话过长而感到耳鸣，思绪也开始游荡。 老实说──最近我都快忙不过来了。 不仅身边多了一个拥有双重人格的朋友，还和其中一个人格谈起恋爱，另一个人格也成了朋友。 竟然会发生这种像漫画情节一样的事，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然而── 即使没有这种戏剧化的背景，每个人在生活中也会怀抱某种愿望，希望和某人谈恋爱，创造出许多故事。 每当想到每个人身上都有珍贵且引人怜爱的故事，我总觉得被隐匿在这个世界上的故事总数，以及其中包含的情感被洪流所淹没。 从床上起身后，我走向书桌，翻开那本写到一半的交换日记。 这是自从和林春可成为朋友以来开始写的日记，到了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月，我们三人依然在写着。 与之前相比，日记常常会在某人手中停留几天的情况变得多了。 即便如此，这本日记对我们来说依然是重要的交流手段。 而我── 有些在意上一篇日记，也就是我和林冬墨开始交往的那一天，林春可写下的内容。 ──最近，我开始思考许多事情…… ──比如，该如何生存，或者想做的事情，我整天在琢磨这些问题…… ──因为我过去总是隐藏自己，现在突然能够做各种事情，我不由得思考未来该怎么走。 林春可最近经常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如果她在思考自己的未来…… 如果她做出了某种决断── 不知为何，我有种预感，这将极大地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 如果她有烦恼，我想去支持她。 作为她的好朋友，我也想尽量出手帮忙。 不过，如果我出手帮忙……未来将会经历怎样的结局呢？ 思考至此，我忽然想到。 “……对了。” 我拾起被随便放在书桌上的手机。 通过微信给“林冬墨”这个账号发了一条消息…… 秦书彦： “你这个周末的九号或十号有空吗？” ＊ 6月8日（五）林春可 今天放学后，我跟时玉还有徐小果一起去徐小果家玩了！ 哦，时玉和徐小果是我最近交到的朋友！ 她们都是手工艺社的社员，听说得知我的事情后就一直想约我一起出去玩……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能听到她们这么说，我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她们还教我做手工艺，真的好有趣呢！ 没成想自己能有今天，不久前的我可完全想象不到呢…… 希望我有一天能做些东西送给书彦和冬墨…… 你们可别太期待，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啊，这个周末也很令人期待啊！ 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希望小晓和李怀寒能够顺利进展…… 我也得好好加油！ 第27章 夕映少女(一) “……早安。” 听到我的呼唤，坐在茶褐色木椅上看书的她——林冬默抬起头，脸上绽放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嗯，早安。” “抱歉，让你等了很久吗？” “没有，没事。”林冬默摇摇头，用吸管喝了口冰咖啡。 玻璃杯里的咖啡几乎没有减少，看来她确实才刚进来没多久。 ——这是一家离学校不远的咖啡厅。 假日午后的店里显得有些拥挤，林冬默稍微转头环视周围。 “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该去聚会了？” “没关系，反正还有时间。我也想喝点什么。” 我一边说，一边在她对面坐下，伸手拿起菜单。 在这之后，我们打算一起去参加“某个聚会”。 可我们好不容易才成为情侣，在那之前，我想尽量享受与她独处的时光。 正当我看着菜单时，咖啡豆的香味轻轻袭来，令人放松的感觉让我心情变得宁静。 “不过……这间咖啡厅真令人怀念啊。” 我向店长点了一杯冰咖啡后，再次环视店内。 “上次来这间店，应该是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吧？” “是啊……”林冬默点了点头。 “那时候我根本想不到会跟你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 “嗯，我也是。” 这间装饰着无数古董钟的咖啡厅，其实是林冬默曾向我解释人格对调事情的地方。 原来那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吗？ 林冬默穿着冬季制服，坐在椅子上的模样依旧让我感到温暖。 “……其实……” 林冬默突然开口。 “我当时觉得自己没希望了，因为我以为你一定会被春可抢走……” 说完，她恨恨地瞪了我一眼。 “那个时候的我真的很难过。” “……对不起。” 不久前才解开的那场误会——确实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能更有勇气地迈出一步…… 如果我能说出该说的话…… 也许冬默就不会那么受苦了。 然而—— “……我开玩笑的啦。” 林冬默轻轻一笑，打破了我的思绪。 “那并不是你的错，我也误会了你。再说……” 说完，她将手中的玻璃杯轻轻摆在桌上。 “我现在非常幸福……真的很开心。” 端正的五官，柔和的露出笑容。 “在能这样想的时候，我想好好珍惜这样的时光……” ——那张脸让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太过可爱，让犹如潮水般的情感涌上我的心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林冬默顽皮地笑了笑，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我的运动鞋。 约定的时间临近，我们一起走到店外。 虽然我沉浸在幸福感中，但如果可以，我真想一直待在这里……不过今天的重头戏才刚要开始。 “……书彦，你难道很紧张吗？” 她在我身边走着，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总觉得你的步伐好像比平常快。” “……啊，抱歉！我走太快了吗！” 在林冬默说完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走在她前面半步。我赶紧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走。 “抱歉，我没有注意到。” “没关系，别在意。” 说完，林冬默看向我。 “你果然还是有点紧张吧？” “……嗯，你说得对。” 我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其实，我不太擅长应付我们接下来要见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 她斜眼瞥了我们两人的步伐，确认我们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一点。 然后，她欲言又止，动了动嘴唇，却又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已是六月份，天上倾泻而下的阳光让四周闷热得不行。 几位小学生穿着盛夏的服装匆忙地走过马路，也许正要前去游玩。 “……你说你不擅长应对对方，是指什么方面呢？” 林冬默微微皱眉，继续追问。 “是曾经吵过架吗？还是个性不合……？或者，对方是个可怕的家伙？” “不是，没那回事。” 我看到她面露担忧，急忙露出微笑。 “我们之间没有争执，他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人，反而跟我有些相像的地方……” “这样啊……跟你有些相像啊……” “嗯，不过不知为何，我就是不擅长和他相处……每次和他说话都会莫名其妙受挫……” 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那家伙身上并没有让我感到不快的地方。 可是……总觉得我就是不擅长应对他。 光是想象与他见面的场景，我的情绪就会低落。 ……提议要去见他的，正是我自己。 所以，我这样说可能显得很失礼…… 林冬默安静地注视着我，思索着这些事。 然后—— “这样子，那么——就让我来保护你吧。” “……咦？” “要是你快撑不下去了，我会伸出手搭救你的。” 听到这话，我有些惊讶，我觉得这不像是林冬默会说的话。 她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要保护我…… 而且，我总觉得她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有些不满…… “所以啊……” 她看着我，那副不开心的样子微微皱起眉头，身体靠了过来。 “……你至少该牵着我的手吧……” “……咦？” “因为……我已经是你的女朋友啦。” 林冬默站在我的右侧，肩膀几乎要碰在一起的距离下，脸上带着不悦的表情。 看到这样的样子，我总算明白她话中的含义。 “啊……抱歉……” 我急忙用裤子擦了擦手掌。 “那、那……就……” 我畏畏缩缩地伸出右手，握住了她的左手。 ——冰凉的触感从手掌传来。 ——林冬默的手指宛如玻璃工艺品般纤细，肌肤光滑如丝绸。 我一直梦想着这种事情。 在读过的小说与漫画中，我一直憧憬与“恋人”之间的这种亲密。 如今梦想终于成真，让我的心跳加速，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女友。 “……这还差不多。” 林冬默终于露出了心安的笑容。 第28章 夕映少女(二) 然而—— “……嗨。” “嗨……” 那种幸福的感觉──在抵达约好碰面的地点…… 抵达颐桂车站时，就烟消云散了。 我先向早已来到此处的那家伙以及他身旁的女生打了声招呼。 “吴小晓和李怀寒……还没到吗？只有你们两个？” 我问道。 听到这话，那个看起来有些冷漠的男生——安子轩，挠了挠他蓬松的头发，没把那双冰冷的眼睛转开，依旧用他一贯的语气回答：“嗯，只有我和思雨先到。” “这样啊……” “……这位是你的女朋友吗？” “……啊、啊啊！” 他的一句话让我意识到自己还牵着林冬默的手。 我们突然有些尴尬，赶紧放开彼此的手。 “呃、嗯……算是吧……她叫林冬默……” “啊，就是吴小晓提过的那个女生吗？听说她好像遇到了一些麻烦。” “……没错，就是她。” “……你好，我是林冬默。” “你好，我是安子轩。” 即使林冬默打招呼，安子轩也只是简短回应，然后便闭口不语。 他身旁的女生——也就是他的女朋友谢思雨，只是静静伫立在他身旁。 ——安子轩与谢思雨。 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同一所高中的二年级学生。 虽然我们不同班，平常不太有机会接触，但我记得去年夏天我曾跟他们一起去过家庭餐厅。那个时候，我们的共同朋友吴小晓说：“虽然他是个喜欢看书又超级难相处的家伙，但其实个性相当温柔，我想让你们见一次面。” 于是就把他介绍给我认识。 起初，我觉得自己应该和他很合得来。 虽然当时我还在扮演活泼开朗的角色，但与内心深处有所共鸣的人相识依然是件有趣的事。这一方面也是因为早在之前听吴小晓提起时，我就对安子轩这个人有些感兴趣。 可是在实际见到安子轩后——我却感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隔阂”。 我们显然有着相似之处。 都喜欢读书，也都不擅长与人交往，都属于内向的人。 他这些地方跟原本的我完全一样。 然而，不知为何…… 只要和总是一脸厌世、不多话的安子轩在一起，我就会感到沮丧。 情绪变得有些低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真的跟这个人合不来…… 这就是安子轩在那一天给我的模糊印象。 ……只不过，谢思雨同学似乎没有安子轩那么冷漠。 “……你好，初次见面。” “嗯，你好。” 她怯生生地走上前，微微一笑，向林冬默打了招呼。 “那个，我经常听小晓提起你……” “我也是，她偶尔会告诉我你的事。” “这样啊……那还真是有些难为情呢……然后，呃……现在出现的……是冬默同学……没错吧？” “嗯，是啊。不过很快就要跟春可对调了……” “这样啊，我也很期待见到她呢……” 说完，谢思雨同学露出了天真无邪的微笑。 ——我也很期待见到她呢。 这是这次聚会的其中一个目的。 就是让林春可和谢思雨见面。 然后如果可以，就让她们交个朋友—— 我刚认识林春可的时候，她强烈希望拥有“朋友”。 虽然我成了她的头号朋友，现在的交情已经亲密得可以算是死党了，但她肯定需要更多朋友。如果想要让她剩下的时间过得更快乐、更有价值，朋友的存在绝对是必不可少的。 因为这个缘故，我才会在交换日记里提议，询问林春可和林冬默是否愿意与吴小晓和李怀寒之外的人出去玩。 ——咦？我想去我想去！ ——这个主意不错。 得到她们的同意后，我便去找吴小晓商量。 吴小晓也表示赞成，想了一下后说：“既然如此……要不要跟安子轩和谢思雨一起去玩？仔细想想，我觉得她们跟林春可应该很合得来喔！”于是她便规划了这次的聚会。 的确，如果是谢思雨，应该会和林春可、林冬默变成好朋友。毕竟她的兴趣和林冬默差不多，个性上也感觉和林春可很合得来。 更重要的是—— “——对了对了，我也看过《十四岁》这本书了。” 听到林冬默这么说，谢思雨掩嘴惊讶。 “咦？真的吗……？” “嗯，非常有趣。” “谢、谢谢……怎么办？我觉得有点难为情耶……” 谢思雨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到处乱飘。 “不，我认为这不是需要害羞的事情。因为那本书让我深有感触，还有许多令人佩服的地方……” ——虽然这件事有些令人意外…… 而且非常复杂，让人听了一头雾水…… 但其实谢思雨正是《十四岁》这本书的主角。 不，准确地说……是小说主角的原型。 《十四岁》是一部以细腻的文笔描述“思雨”的平稳生活的长篇小说，作者则是谢思雨的作家姐姐——谢tokor。通过让读者们感同身受，这本书还出了好几本续集。我恰巧读过这部小说，初次见到她本人并得知这个事实时我也大吃一惊。 而林冬默也在初中时代读过这部小说。 这样的话，应该就不用担心她们没话题了吧。 她们一个是双重人格者，一个是小说的主角，都是有着特殊身份的人，或许能互相理解。 ……顺便提一下—— 安子轩原本是《十四岁》的狂热读者，据说就是因为这本书，他和谢思雨之间的距离拉近，最后成了情侣。当我听说这件事时，心里觉得有些羡慕，但现在这已经是个不可言说的秘密了。 “──喂～～！各位～～！” 就在我思索这些事时，马路对面传来熟悉的尖锐嗓音。 “对不起～～我迟到了！” 抬头望去，果然是吴小晓，头发在风中跳动着跑来了。 “哎呀～～我在路上被星探拦住了～～长得太可爱真是让人头疼呢～～！” “……不，这里根本没有星探吧……” “秦书彦，你很不上道耶！” 吴小晓说完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总觉得还是有些不习惯呢～～算了，反正我不在意～～！” “是、是喔……” 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的不上道感到歉意，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看来我那根深蒂固的演戏习惯一时之间还改不过来。 然后……我发现安子轩正一脸讶异地看着我。 “……怎、怎么了吗？” “呃，秦书彦，你……” 听到我的问话，安子轩维持着狐疑的表情反问：“……你以前是这种个性吗？” ……啊，对了。 上一次见到安子轩还是在一年前。 那时我还在扮演“开朗外向的同班同学”。 “呃，因为发生了许多事情……” “这样啊……” “安子轩、思雨、冬默，大家早！” 吴小晓用开朗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哦，谢思雨今天依旧可爱呢～～” “咦，谢、谢谢夸奖……” “冬默也很漂亮喔～～跟书彦在一起后，你变得越来越漂亮了呢。” “有、有吗……？” 吴小晓就像喝醉酒的难缠大叔，开始纠缠两位女生。 看她一来就兴奋成这样，让我也忍不住苦笑。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吴小晓—— “──啊，抱歉，看来我是最后一个到的。” 也在听到背后接近的声音后——表情霎时僵住了。 “……！” ——听起来既沉稳又舒服的成熟嗓音。 还有非常适合这声音的如艺人般端正五官—— “……喔，李怀寒，你迟到了。” “对不起，正要出门的时候被我爸叫住了。” 安子轩说出这句话，迎接的人正是今天要和我们一起去玩的最后一位同伴，李怀寒。 “书彦、冬默、思雨，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没关系，你没有迟到那么久啦。” “嗯，别在意。” “是吗？谢谢你们……” 向大家道歉后，李怀寒看向背对着他的吴小晓。 “……小晓，抱歉，我迟到了。” 这句话——让吴小晓的肩膀微微抖动。 然后隔了一段莫名的空档，她总算转身面对李怀寒。 “……没、没关系啦。” 她不自然地垂眼，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嗯，谢谢你。” “……” 对话转瞬间便结束，吴小晓慌张地离开李怀寒。 ——自那一天以后…… 李怀寒向吴小晓告白后，他们之间就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 吴小晓不断从李怀寒身边逃开，连正常对话都变得困难。 虽然午餐时间还是和以前一样，由我、林冬默、林春可、吴小晓和李怀寒一同度过——但他们之间完全没有交谈。 那种尴尬的气氛实在让人难以忽视。于是，有一天，我就问吴小晓：“——你为什么要躲避李怀寒？我知道你会感到尴尬，可是……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吗？” 地点是即将结束的午休时间教室里。坐在自己座位上的吴小晓难为情地含糊不清。 “不是……我只是会紧张啦～～” 她说出这个意外的简单答案，苦恼地抱着头。 “我忘记以前是怎么跟他相处的，要是刻意假装轻松又会变得不自然，所以……呜呜呜……” “……说得也是。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表现得自然一点。” “我也想那么做啊！现在这样我一直感到心情飘忽，根本无法思考该怎么应对他……可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说出这些话的吴小晓看起来确实是无计可施。 而李怀寒似乎也因为与吴小晓之间的距离而感到受伤。 既然如此——我得设法帮助他们。 我想让他们之间奇怪的距离恢复原状。 因此这次聚会的目标不仅是让林春可和谢思雨成为朋友。 让吴小晓和李怀寒之间能够“正常对话”也是其中的目标之一。 ＊ “——咦～～怎么回事～～为什么安子轩的速度那么快～～！” 屏幕上的虚拟角色接连冲过终点。 吴小晓气愤地放下游戏控制器，发出不满的声音。 “安子轩……你明明看起来不是那种游戏高手！反倒给人不太会玩游戏的感觉，结果却是如此厉害～～！” “就、就是说啊！速度超级快……！” 唯一还没抵达终点的林春可在拼命操控赛车时点头附和。 “就连弯道都能快速冲过去，我完全看不懂他做了什么！” “而且还擅长唱卡拉ok，进高中没多久就交了女朋友……这是什么！你平常只是在装酷，骨子里根本就是个现充吧！” “我怎么可能是现充……” 安子轩不耐烦地眯起眼睛，如此解释道：“我妈还挺喜欢这种游戏的……我从小就经常陪她玩，所以才会这么熟练。” 尽管前面已经五连胜，他的语气却毫无快乐之意。 “……原来如此。” 我也把游戏控制器放在桌上，同时感到一丝小小的挫折感。 我家也有这款游戏，之前和吴小晓她们对战的时候，我的胜率还挺高的。 可是……这次我觉得自己根本打不过他。 “……呼～～” 我在沙发上挺直身体，环视四周。 这间客厅打扫得相当干净。 在这个摆满观叶植物的七坪大小的房间里，我们正面对着一台五十寸的薄型电视。 屏幕上显示的是游戏制造商制作的热门赛车游戏。 决定让林春可和谢思雨见面后，因为她们都是喜欢待在室内的人，这次聚会自然也变成了室内活动，考虑到人数与空间大小，我们便将地点定在了安子轩家。于是，我们才会来到这里玩游戏。 ……老实说，待在和自己相处不来的人家里让我感到些许不自在。 简约的装潢和家居让我有种“疏离感”。 不过，安子轩可是好心为我和林春可提供场地，我应该感谢他，根本没资格抱怨。 “哇，终于到终点了。恭喜你。” 在旁边观看比赛的谢思雨对总算完成赛程的林春可说道。 “你今天是第一次玩吧？我第一次玩这款游戏时根本无法到达终点，你已经很厉害了……” “咦～～真的吗？难道我有玩游戏的才能吗？” “嗯，我觉得有喔。” “呵呵呵……有吗～～” “……总觉得她们两人的互动很治愈呢。” 看着谢思雨和林春可的互动，吴小晓露出了放松的神情。 “虽然她和冬默在一起的画面也很赏心悦目，但没想到和林春可在一起时会变成这样……真想把她们的互动拍成视频，睡前一直看……” 确实，她们的互动有些出格，但其中完全没有恶意，令人看了就会放松心情。 人格对调是在三十分钟前的事。 因为在别人面前对调会感到害羞，林冬默暂时离席。当林春可回来后，她们便迅速成为了好朋友。 因为她们的个性本质上有些相似。 想法和行动节奏也相近，即使只是闲聊，她们看起来也相当开心。当然，这也和谢思雨知道此次聚会的目的，积极主动与林春可聊天有关。 目前，林冬默与林春可的人格维持时间大约是九十分钟。 虽然距离下次对调只剩下一小时左右，但她们的关系肯定能在这之前变得更亲密。 那么，问题就只剩下—— “接下来要换谁玩～～？” “啊，那我要玩。” “……是、是喔……” 吴小晓毫不掩饰地移开视线，把游戏控制器交给李怀寒。 看来关系还是一样尴尬呢，这两个家伙…… 第29章 夕映少女(三) “──接下来要不要一起玩一下团体战呢？” 过了三十分钟左右。 在刚刚完成一场比赛时，我思考了一番，便向大家提议。 “咦？团体战？” “那是……怎么个玩法呢？” 面对安子轩和李怀寒的疑问，我想了想后说：“这个嘛……那么……我们就两个人一组，每跑完一圈就换人，一起操控同一个角色……你们觉得这样如何？反正我们也差不多明白彼此的实力了，稍微改变一下规则也不错不是吗……” 在那之后，安子轩依然展现出精湛的跑法，林春可与谢思雨继续平静温和地交流互动——吴小晓与李怀寒之间的距离则依然没有缩短。 要是这样放着不管，那么今天肯定会就这样散会。 虽然这样应该也能玩得挺开心的…… 不过，考虑到吴小晓的告白回复日子近了，我想好好利用这次机会。 ——怀着这种想法，我才会如此提议。 作战策略是先勉强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然后再设法进行下一步。 ……顺便提一句，不管是每跑一圈就换人玩，还是大家共用游戏控制器，我觉得都是有些强硬的做法。 但话说回来，这次聚会的目标终究是拉近吴小晓与李怀寒之间的距离。 除了吴小晓之外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目的，我希望他们能理解这种做法的瑕疵。 “……不错啊。” 令人意外的是，安子轩第一个跳出来表示赞同。 “毕竟这里有些人是初次见面……思雨，你觉得呢？会感到不自在吗？” 安子轩极其自然地关心女友。 听到他这么问，谢思雨同学微微一笑。 “不会……我也觉得这样不错。” ……他们明明都是话不多，也不擅长与人相处的那类人。 不过，他们还是这样展现出心灵相通的默契，让我有些向往。我和林冬默总有一天也能给人这种感觉吗…… 我偷偷看向林春可，发现她正怡然自得地看着安子轩他们，让我感到有些欣慰。 “我也赞成～～” “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 林春可与李怀寒都表示赞同，大家大致上达成共识。 只剩下一个人还没有表态—— “……嗯～～” 我看向低吟声传来的方向——也就是矮桌前方。 坐在坐垫上的吴小晓正交叉双臂陷入沉思。 ……难道我的做法太过强硬了吗？ 这样的做法……是不是让吴小晓感到抗拒了？ 然而，吴小晓突然像灵光一现般猛然抬头。 “……只有这样太无聊了！输掉的队伍必须要接受惩罚！” “这、这样啊……” ……原来她是在烦恼这个。 “我是无所谓啦……那你要怎么惩罚输的队伍？” “嗯～～那么……就在其他人喊停之前，说出自己不可告人的羞耻事情！” “……好吧，那我们就这么办。” 我观察所有人的表情，确定没人要反对后便继续说下去。 “好，那接下来就是分组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每支队伍的实力能够稍微均衡一点。”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如果要拉近吴小晓与李怀寒之间的距离，就必须让他们在同一队。 我需要其他人配合着演戏。 他们应该都隐约看穿了我的意图，也会配合现场气氛进行分组。 “那、那个……”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先发言的人竟然是谢思雨同学。 “因为机会难得……我希望能跟春可同一队……” “……什么。” 我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啊，我、我也是……！我也想跟思雨同一队！” “连、连春可都这么说……！” “咦？不、不行吗……？” “呃，我们是无所谓啦，只是……这样实力不会太不平均了吗？” 老实说——考虑到实力差距与人际关系，我觉得应该把安子轩和谢思雨同学，我和林春可，吴小晓和李怀寒分在同一队。 然后，没想到……我的构想居然从一开始就被毁掉了。 “嗯……虽然我们都是初学者，但想要一起努力看看……” “就是说啊！嗯，思雨，我们一起加油吧！” “这、这样啊……” 既然她们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阻止她们了吧。 “那我就先把春可与思雨分在同一队了……” 只不过……这么一来—— 如果想把吴小晓与李怀寒分在同一队—— 想到这里，我迟迟开不了口。 “……秦书彦，跟我组队吧。” 安子轩缓缓看向我，并提出邀请。 “既然都已经认识了，就让我们更熟悉一点吧。” 没错——就只能这样组队了。 只能把我和安子轩分在同一队。 “……嗯，就这么办吧。” 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我轻轻叹了口气。 ……他好难相处啊。 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跟他说话……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居然要我在这个朋友齐聚一堂的地方，跟唯一相处不来的家伙组队…… ……不过，仔细想想…… “让林春可与谢思雨同学交朋友”。 “拉近吴小晓与李怀寒之间的距离”。 考虑到这两个目标，现在的组合确实是最好的。 不管是这次我提议打团体战，还是分组的时候如何处理春可和谢思雨同学组队的想法，安子轩不知为何每次都能做出恰当的回应。 ……难道这家伙也明白我的意图，才会从旁提供协助吗？可是，我总觉得他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那……剩下的就只有我和小晓了。” “嗯、嗯……” 吴小晓点了点头，三支队伍就此决定。 在实际开始比赛之前，我们再次确认规则。 “比赛的赛道就选择最基本的，每跑一圈就换人，跑四圈就结束。没有电脑玩家，参赛者只有我们这三队。我们就用这样的规则比赛吧，输掉的队伍要接受惩罚，在所有人都喊停之前，不断说出自己过去的羞耻事迹，大家没问题吧？” “嗯。” “没问题。” 在场的所有人都点头后——比赛马上就开始了。 起跑时的玩家是安子轩、吴小晓与林春可。 荧幕上出现赛道，各个虚拟角色也并列在起跑线上。 “──好……我绝对要拿第一名！” “……”。 “啊～～怎么办？我开始紧张了～～！” 拿着游戏控制器的人都紧盯着萤幕不放。 谢思雨同学一脸认真地坐在林春可后面声援她：“加油……！” 然后，在全员屏息以待时…… 起跑信号灯开始闪烁。 外型如气球的发令员角色用手指倒数——3、2、1…… ──0。 ──比赛开始了。 同时—— “──啊啊～～！” 林春可狼狈地叫了出来。 她似乎太早踩油门了。 轮胎陷入空转，她选的公主角色慢了一大拍才出发。 在此期间——安子轩选择的主角以及吴小晓选择的蜥蜴角色都成功使出了起跑冲刺。 在体育场搭建的赛车跑道上，车子顺畅地冲了出去。 目前的排名是由稍微领先安子轩的吴小晓排第一，接着才是安子轩与林春可。 “好！我要就这样领先到最后！” 吴小晓如此宣言后，握紧游戏控制器。 可是—— “──啊～～讨厌！别过来啦！” 安子轩使出精准的甩尾过弯，对吴小晓的车子紧追不舍。 然后，他还从道具箱里拿到攻击道具，也就是没有追踪能力的铁球。 接着不慌不忙地锁定吴小晓…… “……好！” “啊～～！为什么会被射中啦～～！” 铁球漂亮地命中目标，把吴小晓的车子夸张地撞飞出去。 “喂！突然对女生施暴也未免太差劲了吧！你这样真的有办法让她幸福吗！” “不对吧，你操纵的角色明明就是男角色……” “别想狡辩！啊～～可恶～～！我绝对要超车回去！” “喂～～等等我啦～～……” 安子轩把矢志复仇的吴小晓与只能勉强跟上的林春可抛在了后头，维持第一名跑完第一圈。 “秦书彦，交给你了。” “……嗯。” 他把游戏控制器递到我面前。 我战战兢兢地伸手接过，然后跑下去。 在一瞬间碰触到的安子轩的手指有些冰冷，让我觉得有点尴尬。 稍微迟了一段时间，吴小晓也跑完第一圈了。 虽然她想把游戏控制器交给坐在旁边的李怀寒…… “拿、拿去……” “嗯。” “……哇！” 但或许是碰到对方的手指——吴小晓猛然把手收回，导致游戏控制器掉在地板上。 “糟糕！” 李怀寒赶紧捡起控制器，重新开始驾车。 不过——车子已经完全失去速度，不但被我远远抛在后头，还被林春可的车子拉近了距离。 “思雨，对不起，我垫底了！” “没关系，你跑得很棒了，谢谢你……” “咦～～真的吗～～？” 林春可这时才总算跑完第一圈。 在说着充满疗愈的对话同时，林春可把游戏控制器交给谢思雨。 ——赛况就跟我预期的一样。 在独占鳌头的同时，我重新审视现在的局面。 林春可与谢思雨果然无法克服缺乏经验的问题。 虽然吴小晓与李怀寒玩得不错，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果然成为瓶颈。 只要就这样顺利地玩下去，我们就会获胜，至少能成功逃离惩罚游戏…… 只不过——我们这次聚会的主要目的是解决吴小晓与李怀寒的问题。 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打破吴小晓与李怀寒之间的隔阂呢…… 我一边切入弯道的内侧一边独自陷入沉思——却被飞逝而过的景色吸引注意力，始终想不到好主意。 ——在那之后，我们顺利跑完第二圈，再次更换选手。 安子轩依然以他精湛的跑法不断拉开差距，独占第一名的龙头宝座。 维持着安子轩第一、吴小晓第二、林春可第三的排名——比赛终于来到最后一圈。 “──看来应该可以顺利跑完……” ——最后一圈也只剩下半圈了。 就在比赛再过几十秒就会结束时，我环视赛道，小声地如此呢喃。 虽然李怀寒紧追在后，但前面已经没有难关了。 只要不发生什么意外，应该就会以这样的排名通过终点。 ……只是—— 我一边思考一边偷偷看向吴小晓他们。 比起比赛开始之前，他们两人的距离应该有稍微缩短了吧。 毕竟他们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弄掉游戏控制器，互动也不会显得生硬。 可是，想到他们以前的关系，这种完全不说话的状态果然不太自然。 虽然只能一点一点改善状况，但这种缓慢的进度实在令人着急。 ——在思考这些事情时，车子来到最后的道具箱掉落区。 我拿到的道具是……只能稍微加快车速的轮胎。 虽然这个道具没什么效果，但考虑到我现在是第一名，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而李怀寒紧接着得到的东西—— “……好耶！” “不会吧……” 竟然是不会追踪的攻击道具——铁球三连星。 如果只有一颗，我还有信心躲过，但要是一次来三颗就相当有难度了…… 那是我意想不到的强大道具…… 李怀寒的车子来到我的后头，慢慢锁定目标。 “等一下！别瞄准我！只要继续这样跑下去，我们就不必接受惩罚了耶！” 为了避免被打成最后一名，我拼命劝说李怀寒。 “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勉强争第一吧！” “不，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全力拼到最后一刻。” “只是玩个游戏不需要那种运动家精神啦！” 即使我不断劝说——李怀寒也完全听不进去。 然后，就在我冲进弯道的瞬间—— “呜哇！” ——李怀寒把三颗铁球一起射了过来。 “可恶！” 我赶紧转动方向盘，勉强逃过被直接击中的命运。 可是——铁球狠狠撞上赛道的墙壁。 然后以无法预测的轨道弹回去—— “呜哇！” ——铁球笔直飞了过来，把我的车子撞飞出去。 我的车子维持原本的速度，朝赛道外面飞了出去。 就在我想着一切都结束了……的瞬间—— “啊，糟了！” 李怀寒叫了出来——猛烈的撞击声也同时响起。 仔细一看——就连射出铁球的李怀寒也被反弹回来的铁球击中，被击飞到赛道外面。 而跑在最后面的谢思雨同学—— “奇怪……这是什么道具呢……” “我也不知道……总之就用看看吧。” “嗯，就这么办……” 就这样一边跟林春可悠哉地闲聊，一边发动这款游戏能力最强的道具“流星”。 她的车子获得惊人的速度，转眼间就冲过我和李怀寒所在的区域，朝终点飞驰—— 第30章 夕映少女(四) ——因为这个意外…… 第一名“谢思雨、林春可队”。 第二名“安子轩、秦书彦队”。 第三名“吴小晓、李怀寒队”。 让比赛结果变成了这样── “——啊～～这件事我真的不想讲出来～～……” 我们现在正在进行惩罚游戏，听吴小晓说出她的“羞耻往事”。 “——其实我昨天穿的两只袜子不一样。” “——我小学六年级时还曾经尿过床。” 因为这些事迹无法满足大家，她只好把显示着一张图片的智能手机递给我们。 “这是……？” “咦？这是什么？” “……明信片？” “嗯，没错……” 吴小晓点了点头，害羞地咬住嘴唇。 屏幕上──显示着一张明信片。 那是用插画与手写讯息组成的明信片。 插画是手绘的，看精美程度显然出自专家之手。 旁边还写着包含“给吴小晓”这几个字的手写讯息…… “……咦？这是那部着名漫画的角色对吧！” “而且……这是作者亲手画的吗？” 就连探头看过来的林春可与谢思雨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嗯……这是《镇定战士》里的角色，名叫杰诺……” “啊，噢……原来是《镇定战士》……” 这部作品我也有印象，是在七年前非常流行的少年漫画。 明信片上大大描绘着那个角色，旁边则塞满了“感谢支持”或“很高兴你能这么喜欢这部作品”之类的讯息。 “那个……这件事我很少告诉别人，我当时非常喜欢《镇定战士》。” 吴小晓开始娓娓道来。 “虽然是少年漫画，却有种黑暗系的感觉，角色又很帅气……而且其中这个名叫杰诺的角色特别帅……我当时真的是爱死他了……满脑子都在想见到他，见不到我就痛苦得不行……所以就认真写了五张信纸左右的情书……寄到编辑部。之后……作者就回了封信给我……” “咦～～好厉害！” 探头看向屏幕的林春可眼里闪着光。 就连安子轩也一脸佩服。 “与其说羞耻，这简直就是令人佩服的往事嘛。” 这样的事情让人有些羡慕。 要是我喜欢的漫画家或小说家寄了封信给我，我肯定会把信当成宝物一直摆在房间里。 不过——吴小晓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事到如今，这种事只会让我觉得羞耻吧～～！呃，尽管我现在也会喜欢上某个角色，而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认真爱上某个角色，甚至还写情书……也未免太幼稚了吧！” 说到这里，吴小晓整个人趴到沙发上，把脸埋进坐垫里。 “讨厌啦！早知道我就不该提这种惩罚游戏了～～！啊～～！” “……这样算过关了吧。” “是啊。” 安子轩与李怀寒笑着点头。 我也赞同他们的说法。吴小晓作为提案者，这个往事算是够“羞耻”了。 “小晓，辛苦你了。这样就够了。” “……呜呜。” 听到安子轩这么说，吴小晓总算抬起头来。 “为什么我要因为自己想出的惩罚游戏而受到如此打击呢……” “那么，接下来换李怀寒了吧。” 安子轩说完看向李怀寒。 “小晓都这么努力了，要是你没拿出像样的事迹，大家可是无法接受哦。” “我想也是，真伤脑筋……” 李怀寒挠了挠头，露出苦笑。 “到底该说什么样的事迹才能过关呢……” 对于这样的李怀寒——吴小晓依然不敢直视。而且她还似乎毫不在意地从沙发上起身，重新坐到离李怀寒远点的椅子上。 ——结果，我目前依然找不到能拉近他们之间距离的办法。 明明已经让他们在团体战时有所接触，却仍然是这种状态，看样子目前无法期待他们自然和好吧。 因此，我还需要某种契机。如果能制造出能让大家忘记烦恼，忍不住热烈交谈的情境就好了…… “……啊，对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灵光一现。 “那你有没有什么……过去的回忆？” 我向李怀寒这样问道。 “过去的回忆？” “没错。你和小晓、安子轩不是从小学就一直在一个班里吗？既然如此，你有没有什么他们已经知道的羞耻事迹？” ——如果是这种话题…… 如果是吴小晓也知道的“共同回忆”，不就必然能让他们聊起来吗？ 虽然我没有足以称作儿时玩伴的朋友，但如果见到小学时代的熟人，应该也能靠着过去的趣事聊得很开心。 “……啊，那……我就说那件事吧。” 李怀寒说完，有些难为情地露出苦笑。 “我们还在读小学的时候……有一个魔法师的传说。” “……啊，我想起来了！” “……啊～～我记得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的事……” 安子轩点了点头。至今依然没有恢复元气的吴小晓也小声说道。 “没错没错。呃，我先给书彦他们解释一下吧……简单来说，就是当时有个传闻，说是有一个打扮成魔法师的孩子会出现在放学后的学校。那是个披着深绿色长袍，还拿着法杖的小男生……” “哦……” “那算是鬼故事吗……？” “是啊。” 面对谢思雨同学的问题，李怀寒点了点头。 “就是那种类型的传闻。该说是鬼故事呢？还是都市传说？实际上就连遇到那位魔法师就会在一周内死去，或者全家都会受到诅咒之类的传闻都有。” “对对对。还有人说他其实不是魔法师，而是死神。” “不过，到了四年级快结束的时候，那位魔法师就被人遗忘了，到了五年级的时候，大家基本上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李怀寒低下头，支支吾吾。 然后露出羞涩的苦笑——向我们坦白： “……其实那个魔法师……就是我。” “什么！” “咦，不会吧！” 安子轩与吴小晓立刻变了脸色。 “诶诶诶，李怀寒……原来那个魔法师就是你吗？” “是、是啊……我是穿着以前在学艺会上演戏时的长袍，还拿着法杖在放学后的校舍里走来走去……” “咦，等一下，你为什么要干那种事啊……！” “呃，因为我当时……很崇拜小说和游戏里的魔法师……” 在说出这些话的同时，李怀寒的脸越来越红。 也许是因为太过羞耻，他的嘴角甚至挂着奇怪的微笑。 “所以，我才想成为魔法师。可以的话……我希望不仅自己能扮演，同时还能让别人看到，成为学校里的传说……” “……李怀寒，难道就因为这样，你就把自己打扮成魔法师，放学后在校园里游荡吗？” 安子轩一脸愕然。 我也是——不仅仅是我，就连谢思雨与林春可也都震惊。 大家都因为这意想不到的坦白而愣住了。 李怀寒的形象……与这种幼稚的行为完全不符。 毕竟现在的李怀寒看起来成熟得让人怀疑，他可能在小学时代就是个稳重的孩子…… “不过，虽然有时候打扮成魔法师被别人看见，导致传闻扩散让我感到开心……但在快放春假的时候，我打扮成魔法师，结果被梁老师抓到了……” “……啊～～……” “你竟然好死不死被梁老师抓到！” 安子轩似笑非笑地扬起眉头。 “秦书彦你们应该不知道吧。我说的梁老师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老师，她因为过分严厉而出了名。被抓到的我自然是挨了一顿痛骂，她说我让大家在学校里感到不安，最后连我父母都被叫到学校念了一顿。” “……真的假的？” “然后，我因为羞耻与恐惧，哭得一塌糊涂……还被迫发誓再也不做那种事……从那之后，学校里的魔法师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说完，李怀寒难为情地挠了挠脸颊。 “……这就是……我要说的羞耻往事。” ……房间里一瞬间鸦雀无声。 李怀寒低头不语，其他人也都哑口无言。 听到这远远超出预期的惊人回忆，连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可是——在下一瞬间…… “……啊哈哈哈哈哈哈！” 客厅里响起了一阵笑声。 那是一道开朗明亮的高昂笑声。 而声音的主人则是—— “啊哈哈……李怀寒你在搞什么啊……那个魔法师……竟然是你……啊哈哈哈哈！” ——之前一直与李怀寒保持距离的吴小晓。 她捧腹大笑，整张脸涨红，眼角甚至含着泪水。 最后还笑到整个身体在沙发上打滚，一脸痛苦地抓着坐垫。 受到她的感染，安子轩大声笑了出来，谢思雨与林春可也笑了。 也许是因为这实在太难为情了。 “可是，这也不能怪我吧～～！每个人小时候都想当魔法师不是吗！” 李怀寒忍不住反击。 “就算想当魔法师……也没有人会特意打扮成那样啊！更何况……在学校里游荡……” “因为一个人打扮成那样很无趣啊！你自己不也给编辑部寄情书了吗！” “寄是寄了，但我之后可没挨骂也没哭哦！啊哈哈哈哈！” “……拜托你别再笑了～～！” 李怀寒大声叫着跌坐在沙发上。 虽然表情确实很害羞——但也许是因为久违地跟吴小晓高兴地说上话了，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开心。 ＊ “……秦书彦，今天真的很感谢你。” 在离开安子轩家的归途。 吴小晓的家与我们方向不同。跟送谢思雨回家的安子轩分开后，我们三个人前往车站。 李怀寒在我身旁走着，小声说道： “老实说，自从告白以后，我一直没能跟她说上几句话……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春可也是，谢谢你。” 太阳已经开始西沉。 我们走的路正好是附近大学的通学路，周围能零星看到刚结束社团活动的大学生准备回家的身影，其中几位女大学生——还不时看向我身旁的李怀寒。 走在这染上一层暖色的街道。 即使在我这个男生眼中，脸上挂着沉稳微笑的李怀寒看起来确实像电影明星。 “……哦，你不用向我道谢。” 我注意到后头的林春可，如此回答。 “因为那几乎都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你在惩罚游戏中表现得太棒了。” “嗯！我也笑得很开心。” 也许是再次想起魔法师的事情，林春可微微一笑，接着我继续说道。 “而且我还跟思雨成为朋友了……反倒是我该向你道谢呢。” ——事实上，我觉得李怀寒的努力才是关键。 正是因为选择的话题够好，吴小晓才会笑得那么开心。 能够从我随便丢出的问题接上那种话题，都是因为李怀寒聪明。 “再说，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难关。像这样冷静下来以后，小晓到底会怎么想……” “确实如此……” 我猜吴小晓在今天之前应该从来没认真思考过。 看她不知所措成那样，完全不敢接近李怀寒，让她冷静下来判断“自己该不该和李怀寒交往”，她应该做不到。 可是，吴小晓与李怀寒之间的距离感已经恢复正常。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她到底会怎么看待他们未来的关系呢…… “我该怎么做才好……” 李怀寒交叉着双臂，陷入沉思。 “老实说，我想努力争取。因为我想和小晓交往，想在她面前展示一个帅气的自己。但是，小晓早就大致了解我的优点和缺点了吧？所以就算我现在突然采取某种行动，也没办法改变她对我的印象吧。” “说得也是……” 仔细想想，事情确实就像他说的一样。 吴小晓和李怀寒已经认识超过十年了。 事到如今，应该不太能颠覆过去的印象。 那么，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吴小晓想到“跟李怀寒交往”呢？ 究竟是出于什么顾虑，或者出于什么原因——让吴小晓不愿意立刻答复呢？ 在思考这些事情的过程中，我们来到了一个稍大的十字路口。 在这里，我向李怀寒道别，并准备送林春可回家。 “我还是……去和小晓谈谈，问清楚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 “嗯，那就麻烦你了。结果不用告诉我也没关系。” “嗯，我知道了。” 说完这些话并挥手道别后，李怀寒就穿过路口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后，我转向林春可。 “……春可？” ——林春可正茫然站在原地仰望天空。 直到刚才为止，林春可还在正常地参与我们的对话。 虽然她看起来只是在发呆，可是—— 那道视线似乎正在迷茫地望向远方。 乌溜溜的眼睛反射着黄昏天空的橘光。 秀发被温柔的微风吹起，发梢轻轻划过了她的脸颊。 整个城镇都沐浴在暖色的光芒中。 在倾泻的阳光下，林春可的身影仿佛要融化消失。 她的身体像是随时都会从这个世界淡出—— ——让我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 “——春可！” 我稍微提高音量，再次呼喊她的名字。 “……啊，咦？” “喂，你到底怎么了！没事吧！” “啊……啊啊……” 她似乎总算回过神来。 她站在原地，眼睛眨了几下，用一如往常的表情看着我。 “对、对不起……我失神了一下。” “……是吗？” 看到那种表情，我心中的不安总算消失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再次迈开脚步。 “那就好……” “对、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心了……” “没关系……你有什么心事吗？” “嗯，就是……总觉得大家好像都在谈恋爱。” “……谈恋爱？” “嗯。” 林春可点了点头，低头看向自己脚边。 “你、冬默、李怀寒、安子轩、思雨……大家都在谈恋爱。” “……是啊。” “所以……我才在思考谈恋爱这件事……” 这句话——让我想起林春可写在日记上的话。 最近，我开始思考许多事情…… 比如说该如何活下去，或是想做的事情，满脑子都在思索这些问题…… “恋爱啊……” 林春可再次这么说完，抬头仰望天空。 看着这样的她——我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你也去谈场恋爱不就行了吗？” 像是这种听起来很简单的话。 “——你有喜欢的人吗？” 或者这种更直接的问题。 要说出口其实并不困难。 可是，她跟我们──面对的问题并不相同。 即使是现在，人格维持的时间也在逐渐缩短。 当那段时间总有一天变成零的时候——林春可就会彻底消失。 既然如此，现在我不管说什么也只是欺瞒罢了。 所以，至少…… 我想像现在这样——站在茫然望着天空的林春可身边。 一直陪伴着注视远方云朵的她。 第31章 夕映少女(五) ──隔天。 在学校里说话的李怀寒与吴小晓──两人之间的距离感好像变得跟以前差不多了。 “啊，你的煎蛋看起来好好吃哦！给我一个！” “嗯，拿去吧。” “嗯～～真好吃！那我给你一颗毛豆当作谢礼吧！” “这谢礼还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尽管提不起劲，我还是姑且吐槽一句，同时暗自松了口气。 既没有故意避开，也没有过于亲近。 对他们俩来说，这是最自然的距离。 正因为如此，我越发在意吴小晓不愿意马上答应的原因。 难道她有什么顾虑吗？还是想要多花点时间考虑清楚？ 也许纯粹是因为李怀寒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或者她还有其他的心仪对象，这样的理由其实也并非不可能。 然后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消除她心中的顾虑，帮忙成就这段恋情。不管这最后会让她得到什么样的结论。 因为这个缘故……我稍微考虑了一下，在当晚十一点过后展开行动。 我在夜深人静时用手机打开了微信，开始给吴小晓发消息。 ＊ 我：“睡了吗？” 吴小晓： “（小狗睡觉的贴图）” 我：“你明明就还没睡嘛。” 吴小晓：“我正要睡了。有事吗？” 我：“我只是想问看看之后的状况。你整理好心情了吗？” ──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 吴小晓：“嗯～～还没有。” 我：“我想也是。” 我：“然后，我有个问题想问。” 吴小晓：“嗯。” 我：“李怀寒到底是哪里让你放不下心啊？” 我：“你有什么顾虑吗？还是单纯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男生？” 通知：“林冬默”传来了新消息。 林冬默：“晚安，我是冬默。你睡了吗？” 我：“不，我还没睡。怎么了吗？” 林冬默：“这周末我有个想去的地方。” 林冬默：“书彦，你有空吗？” 我：“嗯，我有空。” 我：“你想去哪里？” 通知：“吴小晓”传来了新消息。 吴小晓：“老实说，这点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吴小晓：“他到底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呢？” 我：“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吴小晓：“嗯～～” 吴小晓：“只就外在条件来说，比起那种充满男子气概的男生，我更喜欢斯文型的男生吧。再来就是个性认真，偶尔会让人想照顾他，也能够接纳我的人吧。” 我：“那李怀寒不就差不多都符合这些条件吗？” 吴小晓：“啊～～” 吴小晓：“好像是耶。” 我：“既然这样，那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吴小晓：“啊，可是，对同性也很温柔的人好像也不错。那种只对异性很好的人可不行。” 我：“咦？李怀寒对男生也非常好哦。” 吴小晓：“有吗？我印象中好像只有他受女生欢迎的一面。” 我：“啊～～在你眼中可能是这样吧。” 我：“比如说……” 通知：“林冬默”发来了新消息。 林冬默：“我有部想看的电影。” 林冬默：“明天可以找你商量一下吗？” 我：“嗯，当然可以。” 林冬默：“太好了。谢谢你。” 林冬默：“我很期待。” 我：“嗯，我也是。” 林冬默：“那么，晚安?” 我：“晚安。” 通知：“吴小晓”发来了新消息。 吴小晓：“比如说什么啦～～” 吴小晓：“话说，我可以直接打过去吗？” 我：“可以啊。” 通知：“吴小晓”来电。 “……喂。” “喂～～是秦书彦吗？” 我把手机放到耳边，从扬声器传来吴小晓不太高兴的声音。 “我说～～拜托不要让对话停在奇怪的地方好吗～～！这样会让人很在意你到底想说什么耶！” “啊，抱歉抱歉……” 她果然是因为这件事在生气吗…… 我随口道歉，躺倒在床上。 “因为我这边遇到了一些状况……” “什么状况？” “就是……冬默在微信里发了爱心符号给我……” 说实话──看到那个符号的瞬间，我心里一惊。 没想到冬默……居然会在微信里用爱心符号。 向来文静沉稳，不太会表现出内心喜悦的她，居然使用了爱心符号…… “总觉得……那种反差实在太大，让我一个人拿着手机暗爽了好久……” 想着吴小晓烦恼的样子时，我无法抑制嘴角的笑意。 “……没事放什么闪啊～～！” 吴小晓从扬声器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我。 “要放闪就去微博的情侣专用账号放吧！……还有，微信的话题还没结束呢！那个～～你说李怀寒……对同性也很好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虽然他对女生很和善，但是在男生眼中，那反倒是在适度地跟女生保持距离。那家伙对男生可是相当重情义的。” “……是这样吗？” 吴小晓似乎还是无法接受，语气中夹杂着几分犹疑。 “在我看来可不是这样……” “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男生对男生展现的细腻，女生的确可能不易察觉。 不过，李怀寒明明那么受欢迎，却还有许多男性朋友，正是因为他对男生的真诚善待。 所以，如果想要让吴小晓明白这一点── 分享我的亲身经历，或许是个好主意吧。 “……那个～～我不是等了一个月才等到冬默的答复吗？” “啊，嗯。这我知道。” “在那段期间，其实我相当难受，也会有不安的情绪……” 细想了一下，那个一个月的时间真的很难熬。 我和林冬默依旧形影不离。 不但放学后经常在社团里两人独处，还会一起上下学。 然而──我却得不到告白的答复。 现在我明白那是“冬默整理心情的必要时间”。 不过在不晓得会得到何种答复的当时，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因为不安而睡不着觉。 “当时李怀寒常常鼓励我，一会儿说：‘我很清楚你的优点，要对自己有信心啊。’一会儿又说：‘她心里应该早有答案，只是想要冷静一天。’不止面对面交谈时这样，他还时常发消息给我，真的是给了我很大的支持。” ──如果没有他的鼓励，我可能会做出更傻的事情。 比如催促林冬默给我明确的答复，或者不断追问结果…… 能够不做出那种愚蠢事，全都要归功于李怀寒的关心。 “所以……嗯，我认为就算是对待同性，反而可以说，正因为是同性，他才会那么温柔。” 世上确实有那种只对异性温柔的人。 也有不明白“对男生温柔一点毫无好处”这种道理的人。 而不可思议的是，这种人偏偏很受异性欢迎。 然而，这类人更只是把异性视为“目标”或“对象”，那种温柔实际上只是一种追求异性的技巧罢了。 真正要说的话，李怀寒则完全相反。 他不仅人缘好，还懂得为他人着想，且都是发自内心的。 所以，正因如此──他的男性朋友反而多于女性朋友。 “──我相信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 “……这样啊。” 吴小晓的声音依旧夹杂着不安和疑虑。 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心中不安的情绪愈演愈烈。 结果，无论我后续说了什么，都无法消除她的担忧。 ──接着，结束通话后几个小时。 在我准备就寝之前，吴小晓传来了新消息。 吴小晓：“秦书彦，你睡了吗～～？” 吴小晓：“呃，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啦。” 吴小晓：“我好像知道自己不放心的原因了。” 吴小晓： “（小狗点头如捣蒜的贴图）” 吴小晓：“该怎么说呢……” 吴小晓：“我总觉得像他那么好的人……” 吴小晓：“既受欢迎，长得帅，个性又好……” 吴小晓：“我实在不相信他会喜欢上我。” ——6月13日（三）林春可 今天，我放学后和思雨一起去商场买衣服了！ 真的玩得很开心～～…… 思雨跟我的喜好非常接近…… 她为我介绍了好几家店，每家店的衣服都好可爱！ 以前为了不被发现，我总是挑适合冬默的衣服，所以这是我第一次买自己喜欢的衣服，心中有些兴奋…… 当我说出这件事时── “原来你有考虑过这些呀？你以前穿的衣服，其实很容易看出哪些是你买的哦……” 思雨居然说了这么一句…… 今后，这种事应该会经常发生吧…… 每天都令人期待不已呢? 第32章 西高东低(一) ──我完全想不到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唉……” 来到学校后，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我斜眼看着陆续聚集的同学们，并且抬头望向开始下雨的灰色天空。 在完全不像梅雨季节的晴朗六月上旬过后，天气猛然一变。 这阵子的风都带着沉闷的湿气，太阳也几乎不曾出现。 每两天就有一天会下雨，一直都是这种令人忧郁的天气。 ──我实在不敢相信他会喜欢上我。 吴小晓说过的这句话，在那之后一直让我烦恼不已。 我很明白她的心情。 不久前的我也完全无法想象竟然会有人喜欢自己。 不……准确来说── 即使是冬默已经说她喜欢我的现在，我依然隐约觉得这件事情不太真实。 这肯定是因为我很明白爱情是多么强烈、殷切、沉重的感情，所以不认为自己是值得别人抱有那种感情的人。 那种既甜美又痛苦的感情，以及活在现实中的丑陋的自己。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在两者之间取得平衡。 然后──如果对方是李怀寒那样优秀的人，吴小晓会觉得毫无真实感，我觉得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事实上李怀寒爱上了吴小晓。 他希望吴小晓接受他的心意。 那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吴小晓实际感受到那家伙的心意呢？ 本人明明已经清楚说出自己的心意，但吴小晓还是说她无法相信……那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实际感受到那家伙的心意呢？ “早安！” 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向教室门口。 “哦，小晓早安。” 我看到理所当然地互相问候的吴小晓和李怀寒。 “今天的湿度是不是有点可怕？我头发都卷成一团了，感觉好讨厌……” “听说晚上会下雨。” “咦～～真的假的？唉……想到就忧郁……” 其实这原本应该是可以稍微期待的场面。 被告白的女生正在跟告白的男生开心地聊天。 看到这种场面，至少应该可以认为女方对男方有好感。 可是──如果女生说她无法相信对方会喜欢自己。 那这副光景对李怀寒来说或许就有些残酷了。 “……书彦同学？” 听到有人叫我，我才注意到林冬默正站在旁边。 “怎么了？你还好吧？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说完，她在隔壁的空位坐下，探头看向我的脸。 “要去保健室吗？” “啊，不……我没事。” 我露出笑容，对林冬默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是吗？那就好……然后，关于之前提到的后天去看电影……” 林冬默边说边将手机屏幕展示给我看。 “我订到票了。” “……嗯，那就好。” ──几天前，我们在聊天中谈到过电影的事情。 我在隔天把事情问清楚后便决定要一起去看，看来她顺利订到票了。 林冬默想看的电影，是《茶泡饭之味》。 之前就稍微感觉到了，冬默似乎喜欢以家庭为题材的电影。 ……我有种感觉，隐约的感觉。 因为家庭原因造成的压力让她成为了“双重人格者”，可能对她的影响颇大……当然，我不会把这种想法说出去，也不打算过多探究。 “还有就是，我要说声抱歉……调查过我会出现的时段与电影院空位后，我只能选择有点晚的场次。那是晚上十点过后的场次……” “哦，这样啊……” “而且前半段还得由春可来看……因为这部电影将近两个小时……” ──目前，林冬默与林春可大约每九十分钟就会轮换。 也就是说，林冬默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一次看完这部电影。 “──我每天至少会看一部电影。可是，我没办法一次看完比人格维持时间还要长的电影，这让我很不满──” 以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林冬默也曾说过这种话。可是……唯独这个问题无法解决。 “不过，这场次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反倒是我要问，你这样没问题吗？明明是喜欢的电影，却只能从中途开始看。” “没问题。我已经把这部电影租回家看过好几次了。就算只有结尾，只要能用大银幕观赏，我就很满足了。” “这样啊……” “不过，要让不太感兴趣的春可陪我去看，倒让我有点过意不去……” “……经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我和林冬默谈笑着，目光却无意中落在手机上，然后突然发现一件事。 “这一天不就是……” “……那一天怎么了？” “……是吴小晓说好要答复李怀寒的日子。” ──绝对没有错。 写在上面的日期──六月十六日星期六，正好是李怀寒对吴小晓告白后的第十天。 ──那是她说好要答复李怀寒的日子。 “啊，确实……真的是这样。” 林冬默的神情明显变得紧张。 “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啊……” 林冬默与林春可似乎都很在意他们之间的结局。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对她们来说，他们两人算得上是恩人。 也是除我之外，最早接纳她们双重人格的重要朋友。正因为如此── “……希望她能得出好的结论。” 说完，林冬默轻咬下唇。 “虽然我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但是只要能得出对他们两人都好的结论……” ……看到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我不知为何无法移开视线。 林冬默偶尔会像这样──针对恋爱这回事说出意味深长的话语。 比如那天在拉面店时说的话也是如此。 “──不过……这也确实是个难题……这件事有可能……会破坏她们之间的关系，或是让某人……深受伤害……” 还有，她在咖啡厅说过的那句话。 “──我现在非常幸福……真的很开心。在能这么想的时候，我想好好珍惜这样的时光……” 如果说这些话都没有深意，应该也没问题。 她可能只是诚实地表达当时的感受。 即使如此……不知为何── 我还是觉得那些话──是林冬默内心不安的体现。 为了迟早会受伤的自己，也为了这段迟早会结束的快乐时光。 仿佛她已对此有所准备。 这让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咦，那，龚皓你也一起去吧！” 突然──教室里传来一个声音。 “这样男女生的人数就刚好了。你只要当成自己是去凑人数的就行！” 这句“龚皓”立即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李怀寒已经结束与吴小晓的对话，正与班上一位很有存在感的女生──苏千景交谈。 她身材娇小，一头蓬松的长发随风飘扬。 五官精致端正，脸上总是挂着开朗的笑容。 ──从整体来看，苏千景给人的感觉与吴小晓颇为相似。 然而，她化着精致的妆容，浑身散发着自信，给人的印象与有些活泼的吴小晓截然不同。 她身后还有几个女友伴，看来……她似乎在准备邀请李怀寒一起出去玩。 但李怀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我还是不去了。我不太喜欢联谊这种场合。” “诶～～别这么说嘛。你就去看看吧！我知道刚开始都会对这种事情感到抗拒，但参加了就会玩开了！” 我大概明白了状况。 苏千景──用联谊为借口，想跟李怀寒一起出去玩。 她从以前就很喜欢李怀寒，这点连旁人也看得明白。 只要找到机会，就会主动找李怀寒说话，趁机贴近他。 她的朋友们似乎也都清楚她的目的，一直在努力帮助她。 至于我──则只是茫然地想，这样的关系会有什么结果。 虽然李怀寒一再委婉地拒绝，但她也一直勇敢地推进攻势。老实说，看到她那样，我也曾想替她加油。 然而──就在今天…… 事情的发展与过去有所不同。 “不，我还是要拒绝。” “诶～～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没那个心情。” “为什么～～” “因为我在等待告白的结果。” 听到这句话──苏千景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连她身边的朋友也都瞬间愣住。 “……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李怀寒毫不留情地向苏千景说明了事实。 “我向人告白了，现在正在等对方答复，实在没心情在这段时间去参加联谊。” ──我觉得这是李怀寒的善意之举。 他或许也隐约察觉到苏千景对他的好感。 当然，应该还有其他更能让事情和平收场的拒绝方式。 比如说自己有事，或者身体不适的理由。 可是，他却直白地说出了这样的回答──就是为了不让对方抱有不必要的期待。 李怀寒总是像这样，偶尔对异性展现出严厉却温柔的一面。 也许这就是他在过去与异性互动中逐渐学会的处世之道吧。 ──我偷偷瞥向吴小晓。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李怀寒身边发生的事情。 为了避免过度反应，她假装一如往常，嘴角却流露出紧张的神情，默默注视着苏千景等人的一举一动。 “……那个人是谁？” 苏千景询问时的表情明显紧绷。 虽然语气没有太大起伏，然而隐藏在水面下的激情却让声音的表面如同波荡。 “李怀寒，你是向谁告白？” “这个我不能说。毕竟我还没得到答复，说了或许会给对方带来困扰。” “是吗……” 苏千景点了点头。 不过──她也瞥了一眼吴小晓。 苏千景显然也隐约明白李怀寒可能对吴小晓有好感。 双方的目光交错了好一阵子。 吴小晓也坚持不从苏千景身上移开视线。 然后──这股彷佛有某种东西即将爆炸的紧张感── “……你还没得到答复，对吧？” “嗯，对方说会在后天答复我。” “是吗……总之，我明白了。” 在苏千景丢下这句话，离开李怀寒身旁的同时，平安地被消除掉了。 不过──看到这幅光景的每个人应该都这么想吧。 ──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就此结束。 第33章 西高东低(二) “……哦，电影啊……” 放学后的社团办公室里。 在一阵闲聊后，我无意间把星期天的事情告诉林春可——结果她不知为何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还以为这只是单纯的约会邀约，没有想太多，内心颇为雀跃……难不成其中还藏有什么我没发现的意图吗？ “啊，嗯……没什么，没那么严重啦……” 说完，林春可像名侦探一样眯起双眼。 “我只是有些在意……” 六月也已经接近中旬了。 社团办公室里弥漫着前所未有的炎热气息。窗外是看起来随时都会下雨的阴暗天空，湿气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塞在书架上的旧书、苏联还在时候的地球仪，以及贴着外星人贴纸的收录音机，要是摆放在这样的空气中，总觉得好像转眼间就会沾上湿气发霉。 “嗯……” 林春可看了看她的手机。 “你们是六月十六日星期六要去对吧？” “嗯，是啊……” “然后，电影是晚上十点二十五分开始的场次对吧？” “嗯……” 我点头，林春可继续滑动着手机。 “……啊～～” 她露出彷佛想通了什么的表情，从喉咙挤出声音。 “怎么了？” “嗯～～就是啊……该怎么办才好呢……” 林春可伤脑筋地皱起眉头，交抱双臂。 “要是我说太多，对她也过意不去……” “嗯……” “冬默她八成是……”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下。 “……啊～～不，还是当我没说吧！” “咦，为什么不说！” “对不起！你忘了吧！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绝对是骗我的吧！” “不过我还是不能说，这样我会对冬默过意不去──” 就在林春可话说到一半的时候…… “……嗯？” 我从坐着的她身后看到了。 透过社团门上的毛玻璃窗户──出现了某人走过去的身影。 虽然那身影模糊不清，没办法明确看出身份……但八成是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和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 “……怎、怎么了？” 林春可似乎注意到我的变化，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然后不安地如此问道。 “呃，我只是……好像看到有人从那边走过去……” 我有些在意。 我们擅自使用的这间社团，也就是前文艺社的社团，就位在社团大楼的四楼，很少人会经过这里。 那对男女为什么会在放学后经过这种地方？ “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可是……” “嗯……” “……那两个人看起来像是李怀寒和苏千景同学。” 想到在教室里发生的事──就觉得他们从这边经过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然后…… “……啊！你是说李怀寒和苏千景吗！” 春珂也不知为何慌了起来。 “等、等一下，会不会出事啊……唔哇哇……” 整件事情至今的发展，我已经在日记里全部告诉她了。至于在教室里发生的事情，也是刚刚才说的。所以，她应该想不到事情会突然在她面前演变成这样吧。 “会演变成……感情纠葛吗？” “也许会……” “呜哇……” 林春可一边发抖一边重新转头看向门。 然后…… 她突然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 “……我们走吧！” 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猛然起身。 “去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咦、咦咦……” 她那种兴奋的模样让我不由得被震慑住了。 虽然我确实很在意事情的发展……但这么做真的好吗？ 人家明明就是为了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才会专程跑来这种地方…… 然而，在我提出异议之前── “快，你也跟着我去……！” 林春可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 “走吧！动作快！” “咦，等等！” ……从以前就是这样，只要是关于恋爱的事，林春可总是比别人更感兴趣。 当她知道我有喜欢的人时，也是急着打听情况。 还一直想把我和 冬默之间的进展问个水落石出。 其实，我觉得这么做不太好。 这肯定不是值得夸赞的事情……但我也无法继续抗拒，就这样被她拖往社团出口。 ＊ ──我们偷偷摸摸地把门打开，看向人影走去的地方。 在走廊上跟了一段时间后，我们来到走廊尽头，这里只有通往校舍外侧楼梯的门。 他们两人──正准备走到外面。 然后，我看到他们的背影。 “……果然没错……” “是李怀寒和苏千景……” 错不了。 就是今天早上差点在教室里发生冲突的那两个人。 既然是苏千景走在前面，李怀寒跟在后面……这样肯定是苏千景同学叫李怀寒过来的吧。 不过──一旦他们出去外面，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我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正当我放弃跟踪，准备转身回去社团时── “……你在做什么啦！” 林春可压低音量，拉住制服阻止我的行动。 “快，我们去能听到声音的地方！” “咦，不会吧……” 林春可没有等我回话就小跑步冲了出去。 因为不能放着她不管，我迫不得已只能跟上去。 然后来到铝门前面，我跟着整个人已经贴在门上的林春可，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实际来到这里后……嗯。 确实好像能隐约听到门外的声音。 虽然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他们，可是…… 看来李怀寒他们就在门的另一侧，停留在外侧楼梯的楼梯间。 从周围确实看不到那里，他们应该很难被其他人发现吧。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林春可的声音从意想不到的超近距离发出，让我心头一惊。 “苏千景同学到底打算做什么……” 回过神时，我才发现她的脸就在离我只有十几公分的地方。 洗发水的甘甜香气透过鼻腔钻入我的心头。 不光是这样。 当我发现时，我们的身体已经紧贴在一起──我能隔着薄薄的夏季制服感受到她柔软的手臂与肩膀。 “──那个……” 我隔着铝门听到苏千景同学的声音。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嗯……” 李怀寒的声音依旧像往常一样平静。 然后── “──我喜欢你。” 我清楚听见这句话从门后传来。 我真的听到了。 “李怀寒──我喜欢你。” ──苏千景告白了。 她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修司，直接到令人讶异的地步── 因为这句话太过震撼──我的身体完全僵住了。 脑袋停止运转，让我不知该如何思考。 “……是吗……” 李怀寒低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这样啊……嗯，谢谢你。” “所以，你别管吴小晓了，跟我交往吧……” 苏千景的声音在颤抖，即使隔着铝门，依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脑海中清楚浮现出她那张好胜的脸因为不安而皱起的景象。 苏千景同学心中的动摇连我都感受得到──让我差点就忍不住要替她加油。 她的这份心意如此诚挚，如此殷切。 就连待在这种诡异距离下的我都清楚感受到了。 然而── “抱歉，这我做不到。” 没有间隔太久，李怀寒便明白地如此断言。 “我喜欢的不是别人，就只有小晓。所以，我没办法和你交往。” “……那、那这样吧！” 尽管如此，苏千景依然再次提议。 “让我当你暂时的女朋友也行！只限于吴小晓答复之前的这段时间，如果她拒绝你，我们就真的交往……” “这也不行。” “那，如果吴小晓答应跟你交往，你就甩掉我也行！怎么样？如果是这样，你不就没有损失了吗！” “……这我也做不到。” 无情的答复让沉默笼罩现场。 这种沉重的寂静甚至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然后── “……为什么？” 同学如此询问的声音已经激动到近乎崩溃的程度。 “那家伙……到底哪里好了？连告白的回复，她也迟迟不愿给你，不是吗……？” 话语中开始逐渐带刺。 “这样不是很卑鄙吗？她是不是不把你的告白放在眼里啊？” 苏千景同学──绝非会轻易伤害别人的那种人。 虽然因为她个性刚强又充满自信，让她有时候说话比较不客气，但她并不是那种会随便攻击别人的人。 即便如此—— “……千景同学，你的心意让我很高兴。” “我现在不是在说那种事！吴小晓到底哪里好了？像她那种对每个人都嘻嘻哈哈的女生……假装每个人都是朋友的人……！” 苏千景同学的声音中开始蕴含着怒火。 我觉得她只是在迁怒。 苏千景同学在这种时候说小晓的坏话──既不光明磊落，也八成不是真心话。 即使如此，她肯定……没有其他宣泄情绪的管道。 在殷切的心意被人果断拒绝的现在，她也只能这么做了。 所以，她才会对脑海中的敌人发起攻击。 “正因为她是那种人，才没人知道她私底下在想什么吧！既然这样，你还不如跟我……” “──等一下。” 然而——李怀寒插话时的口气强烈得让我倒抽一口气。 那个总是以温和语气说话的李怀寒——竟然稍微加重了语气。 “不管要我说几次都行，你的心意我很高兴。我是说真的，能够被像你这种聪明伶俐的女生喜欢，是我的荣幸。不过──” 说到这里，李怀寒大大吸了口气。 “──我只希望你不要说小晓的坏话。” ──苏千景顿时无言以对。 “小晓……她确实会迎合别人，也会因此搞砸事情，也会因此伤害到别人。而且她还挺任性的……” 李怀寒开始断断续续说了起来。 “这一点她本人应该也有自觉。然而，她可能改不掉吧，要么总是犯下同样的错误，要么就是经常惹别人生气。” 不论是和吴小晓共度的十年岁月…… 还是对她怀有的好感、愤怒、友情、失望与敬意…… 我总觉得全都蕴含在那些话语之中了。 ──就在这时…… 有人在我背上轻敲了几下。 我回头一看──林春可正把手中的“某个东西”亮给我看。 ──该轮到这东西出场了！你觉得如何？ 林春可微微倾头，把“那东西”递给我。 我立刻明白——她的意图了。 ……确实，如果现在使用“那东西”，肯定能帮上李怀寒的忙。 说不定还能解决他与吴小晓之间的问题。 可是……我们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擅自使用那种东西是可以被允许的吗？ 面对林春可大胆的提议，我实在无法立刻付诸实施。 “不过，我……就是喜欢那样的她。” 在我烦恼之际，李怀寒继续说下去——对我们温柔宣言。 “每个人都会犯错，没办法面面俱到，所以……那个每次做错事就会大哭，在情绪低落时一个人跑去拉面店反省自己，勇敢面对自己行为的女孩……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到不行。所以……” ──说出这样的开场白后…… 李怀寒总算找回原本的温柔语气了。 “我想要陪伴着那个一直在烦恼的女孩，希望自己能为她尽一份心力。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说她的坏话。” 听到这番话，苏千景陷入沉默。 现场安静得不得了，彷佛连呼吸声都会被门后的人听到一样。 我隔着制服感受到春可的心跳。 然后── “……是吗……” 苏千景小声说道。 “这样啊，抱歉……我错了……” 这句话似乎成了导火线──苏千景同学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 在门的另一边，古暮同学开始发出啜泣声。 接着—— “……该道歉的人是我。” 从李怀寒回答的声音──听得出他的温柔。那是发自内心的关怀。 “对不起，我无法回应你的心意，难得你喜欢上我……真的很抱歉。” 我和林春可默默看向彼此，从门边离开。 然后，我们放轻脚步回到社团办公室，蹑手蹑脚地把门关上── “……唉，春可，你还真大胆耶。” “嘿嘿，我也这么觉得……” 说完，林春可将她手里的“那东西”——手机举到我面前。 “不过，到这个地步，我们就是共犯了。” 我深深吐了口气，总算死心了。 “事已至此，看来我也只能做好觉悟了啊～～……” ＊ ──吴小晓打电话过来了。 那是把档案传过去，大约过了十分钟后发生的事。 “……小晓，你听完了吗？” 我询问电话那头的她。 “李怀寒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吧？” “……嗯。” 吴小晓拘谨的说话声从扩音器传来。 “这样你明白了吧？李怀寒是真的喜欢你。那家伙的心意──是货真价实的。” 当我们偷偷听李怀寒的说话时，林春可给我看的东西正是手机。 而且还是——已经启动录音程式的手机。 换句话说，她是如此向我提议的。 ──我们将这些对话录下来，让吴小晓听听看吧！ 那确实是善于与冬默共享记忆的春可所想到的主意。 然后……听到李怀寒显露感情的声音以及那些发自真心的话语，确实应该能把他的心意传递过去。 只不过……擅自录下别人的对话还是让我感到十分抗拒。 利用苏千景同学的手段也让我感到愧疚。 可是，这确实是唯一能够打破目前局面的方法。 而且我无论如何都想让她知道。 李怀寒的心意是货真价实的。 我想让吴小晓知道那家伙有多么喜欢她。 因为那种无法传达自己心意的痛苦，我已经在今年春天体会过了。 ……所以—— 我跟春珂才会用录音程式开始录音，只从李怀寒的声音裁出需要用到的部分，放到一个档案里面──然后传给吴小晓。 “每个人都会犯错，没办法面面俱到，所以……那个每次做错事就会大哭，在情绪低落时一个人跑去拉面店反省自己，勇敢面对自己行为的女孩……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到不行。所以……” “……嗯，我现在……非常……清楚了……” 即使隔着手机，我也能感受到吴小晓的动摇。 她这次的惊慌，或许是第一次。 正因如此，我才能清楚地感受到李怀寒的心意也传达给了吴小晓。 在吴小晓心中，李怀寒的爱意或许已经成为现实—— “所以啊……你就好好接受这份心意，在星期天做出回答吧。” 我感到放心的同时，再次向电话另一头的人说话。 “事情就是这样。抱歉，突然打扰你。那我要挂电话了——” “——等一下！” 电话另一头急切的声音打断了我。 “秦书彦，先别挂电话！” “咦，怎么了？” “那个……我想见你！挂了电话后马上见面！” “咦……好、好啊。那我们要在教室碰面吗？现在过去的话，春可应该也在──” “——不是的！” 吴小晓的声音再次打断我。 “我想和你……两个人单独聊聊！” 第34章 西高东低(三) ——我来到约定好的公园见面。 她早已坐在长椅上等我。 “……对、对不起，让你特地跑一趟。” 吴小晓边说边向我走来。 “我有一些话……无论如何都想告诉你……” 她穿着一件稍微松垮的针织衫和看起来柔软的短裤。 一头标志性的双马尾也随意放下，变成了普通的中长发。 看来她刚从家里匆忙跑出来。 不知是因为急匆匆出来，还是内心有些动摇—— 她的双眼仿佛随时会哭出来一样红润，脸颊微微泛红，呼吸也变得急促。 “这倒是无所谓……你找我有什么事？” 虽然我明白她为何心生动摇，但她此刻的模样实在是过于慌乱了。 我们一起坐到长椅上，同时我忍不住探头看向她的脸。 “等等，我现在没化妆……别这样盯着我看。”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你觉得怎么样？你应该明白那家伙的心意了吧？” “……嗯。” 吴小晓点了点头，脸颊也更加红润。 那双眼睛几乎要流下泪水。 “我完全明白了……”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不禁想到。 或许吴小晓才刚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心意。 不仅是李怀寒的心意——也包括她自己的想法。 “……那你心里有答案了吗？” 我紧张地问道。 吴小晓垂着头，凝视着眼前的地面。 “……应该有吧。” “……是吗？” 我自然地叹了口气。 吴小晓到底得到了怎样的答案——我现在还是不要问了。 第一个听她表白的人必须是李怀寒。 可是……吴小晓心中肯定对李怀寒怀有好感。 他们两人常常形影不离，毫无疑问是因为彼此之间存在着强烈的情感。 再看看眼前的吴小晓，现在的表情…… 如果真是这样，吴小晓最终得出的答案一定是……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秦书彦——” 吴小晓轻轻吐了口气。 然后抬头看向我。 那是一种不安的神情，仿佛在探询。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意思？” “……要是我跟李怀寒交往，你会怎么想？”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 我已经明白她所得到的答案以及将要告诉李怀寒的话语—— 幸福感让我忍不住扬起嘴角，差点笑出声。 不过，在那之前—— “——这还用问吗？” 面对这样的她，我挺起胸膛，清晰地回答： “我会献上——满满的祝福。” 她肯定感到不安，担心他们开始交往会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记得当初我与林冬默刚开始交往时，也曾在意这类事情。 当然，事实证明我只是杞人忧天——所以吴小晓也不过是多虑罢了。 吴小晓静静注视着我。 “……这样啊……” 说完，她眯起眼睛。 “那你……那个……” “嗯？” “对这件事……” “……？” 吴小晓紧咬下唇，默默地注视着我。 “……抱歉，没什么。” 说完，略显疲惫的脸庞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 “我只是想问这个而已。谢谢你……” 之后，我们在公园前面挥手道别。 星期五的黄昏，空气中带着一丝湿气。 ……噢，对了。 下星期在学校见面时——她或许将变成李怀寒的女朋友了。 我望着吴小晓渐行渐远的背影，陷入沉思。 ＊ ——在我眼前摆放着三个钥匙圈。 一个是迷你天球仪钥匙圈。 一个外形像可爱机器人的钥匙圈。 一个简单造型的心形钥匙圈。 然后—— “这三个钥匙圈……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在这些钥匙圈的后面，是林冬默困惑的表情。 “……嗯～～这个嘛……” 我对她的表情感到心动，同时也交叉双臂，低声思索。 “这些钥匙圈都很好看，我觉得都不错……实在不想马上做出决定。冬默，你比较喜欢哪个吗？” “让我想想……” 她用右手重新拿起钥匙圈。 “天球仪很漂亮……机器人也很可爱。” “对啊。” “……不过，其实……” 说完，她有些难以启齿，声音微微降低。 “……我最喜欢这个……心型钥匙圈……” “……啊～～……” ——晚餐时间快到了。 我们所在的时尚生活杂货店里挤满了与我们年纪相仿的高中生和大学生。 有独自做笔记的大姐姐，还有两位拿着奇怪国外人偶说笑的男生，以及几对形影不离的情侣—— ……在旁人眼中，我们看起来也像是“感情很好的高中生情侣”。 ——仔细想想，这是我们正式交往以来的第一次约会。 虽然我们经常独自在社团里，也会一起上下学，或是在咖啡厅聚会，但那些时光总让人感觉仅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话题也总是围绕着李怀寒和吴小晓。因此，这次以看电影为借口来到渝都，对于我们来说，可算是头一次真正约会。 这是我第一次和“女朋友”享受悠闲时光。 ——书彦，这两件连衣裙，你比较喜欢哪一件？……要我露出肩膀，我可能会有点害羞耶…… ——这是什么……要我将这种像铁丝的东西戴在头上？呜啊哇哇哇，啊，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感觉真可怕…… ——甜点就不用了……因为我最近胖了一点，正在减肥。我、我是说真的啦……啊，可是！你可以分我一点点吗？ 这些和女朋友之间的微小互动，让我感到无比开心。 我真心希望这种时光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心型钥匙圈有点让人害羞。” 我思索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啊，我觉得那个钥匙圈不错啊！只是这样好像放闪放得太明显了……” “你……说得也是！身上带着这种东西有点丢脸……” “我没那么严重啊！不过，感觉好像会被人拿来嘲笑……” 之后，我们还是犹豫了很久。 最后，因为我最近读了一本关于星星的小说，决定选购天球仪型钥匙圈。走出店门，我们立刻就把钥匙装上去。 “……呵呵呵，总觉得做这种事很开心呢。” 我们漫步在人潮中。 林冬默说完这句话后，微微一笑。 “有种特别的感觉……嗯，真的很开心。” “……是啊。” 我简短回答的同时，心中涌起一阵甜蜜的笑意。 家里的钥匙已塞在裤袋里。 平时完全不会去意识到的东西，此刻却让我感到异常重要。 “……希望——” 林冬默依偎在我身旁，满脸期待地说道： “这种跟你成对的东西，今后能越来越多……” “……嗯，我也希望。” “希望就算我们升上三年级，变成大学生，就算进入社会，也能一直持续下去……” 林冬默眯起眼睛，似乎在想象着我们的未来。 我望着她在渝都的夜景中走着的身影，也设想起成年后的我们。 希望我们都能住在外面，最好能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 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去远方旅行，或者过着半同居的生活…… 然后——当我想到一半时，突然意识到。 ……对了。 到那时…… 当我们成为大学生的时候…… 林春可——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仿佛被泼了一头冷水，感到一阵寒意。 幸福感瞬间降至冰点，内心的苦楚让我紧咬下唇。 然后—— “…………” 我发现林冬默正盯着我。 刚刚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忧伤。 “……你怎么了？” “……那是我要问的问题。” 说完，林冬默探头看向我。 “我看你的表情好像很痛苦……” “……不，我没事。” 我差点一下子就说出了真相。 这是难得的约会，我不想让那种沉重的话题破坏这份幸福的气氛。 “我只是……想起最近读过的书而已。” “……是吗？” 或许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瞒过了她，林冬默重新看向前方。 “那就好……” 说完，她再次看向手里的钥匙圈。 小巧圆润的钥匙圈在路灯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第35章 西高东低(四) “——啊，对调了。” 我们一起吃完晚餐后，前往电影院。 当我们坐在座位上等待电影开始时，林春可这时叫了出来。 似乎人格在这个时刻从林冬默转换为林春可了。 “你来得正好，电影就要开始了。” 我说完，把这部电影的介绍小册子递给她。 “好像是呢。打扰你们的约会，真的很抱歉……” 接过小册子的林春可一脸愧疚地垂下肩膀。 “没关系啦，你真的不用在意。”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 今天的约会，她们已经对调好几次了。 大约九十分钟前，我也是和林春可在一起，但她当时也是一副十分过意不去的样子。果然，打断别人第一次约会的事情，或许让她感到不安吧。 不过，我并不讨厌和林春可在一起，反倒觉得那个时光真的很珍贵。 “不知道这是部怎样的电影，真让人期待～～” 我尽量用开朗的表情对她说。 林春可轻轻吐了口气，转过头看向银幕。 “对啊……” 然后—— “……结果到底会怎么样呢？” ……总觉得她的语气有些耐人寻味。 我不觉得她是在说即将开始的电影。 “……什么结果？” “……书彦，你真的还没发现吗？” 林春可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些许惊讶。 “咦？发现什么啊……” “……冬默真可怜～～” “为、为什么这么说！你到底在说什么……” “说什么呢……这个嘛……哎，这件事也不是与我无关，所以，你自己想吧……''” “……可是我真的想不到。” “算了，你不知道也好。要是你表现得太明显，冬默应该也会感到害羞吧。再说……\" 林春可从我身上移开视线。 “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跟你说话。” “好吧……” ——就在这时，电影院的灯光熄灭了。 观众席笼罩在黑暗中。 虽然很在意，但只能聊到这里。 在心中有所牵挂的情况下，我把注意力集中在银幕上。 ＊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拖到这么晚……” 然后——电影开始后过了两个多小时。 已经超过十二点，在深夜的渝都街头，我们正快步走向车站。 林冬默的额头渗出汗水，眉头紧皱，一脸困扰。 身旁的路人都是身穿西装的上班族或者大学生团体。 要不就是职业不明的年轻人——像我们这样的高中生根本找不到一个。 “没想到时间会这么赶……” “不，冬默，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见她一脸严肃地紧咬着唇，我笑着这样说道。 “如果我再慎重一点，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心脏从刚才开始就跳得很快，不知道是因为我们在赶路，还是因为林冬默的肩膀偶尔会碰到我。原因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茶泡饭之味》比我想的还要有趣。 因为这是以前的名作，让我有些不安，林春可也说她可能不是很喜欢那部电影。不过，简单易懂的剧情与故事背景里的四十年代文化都很有趣，当我回过神时，电影已经放完了。 也许是因为这是林冬默喜欢的作品，我才会从一开始就对它产生好感吧。 但问题发生在电影结束之后。 我们分头去洗手间后，竟然搞错了会合的地点。 当我们用手机终于联系上，好不容易在电影院门口汇合时，已经过去十分钟。 结果——我们只能现在这样，赶往车站搭最后一班电车。 然后…… “——啊啊……” 就在我们快抵达车站时，林冬默看向手机叫了出来。 “来不及了。最后一班电车好像刚刚出发……” “……真的假的？” “是真的……” 听到她这么说，我也看向手机，却发现已经是十二点三十八分了。 我当即停下脚步，因焦急深深吐了口气。 这还是我第一次没搭上最后一班电车…… 毕竟我从来没有这样晚还在外面，也很少去到无法走路回家的地方玩。 遇到这种情况……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在陌生的城市和女友两人独处。 这种时候，我究竟该怎样做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绞尽脑汁想了一下—— “……我们搭计程车吧。” 我向林冬默提议。 “车费我来出就好。我们就坐计程车回去吧。” 我越想越觉得只有这个办法可行。 确实，车费要远比搭电车高，这对我来说绝对是个重大损失，甚至还有可能得多付深夜加成费。 但仔细想想，林春可前几天曾说过： “爸爸妈妈都知道林冬默交男朋友了——” ——也就是说…… 林冬默的父母或许已经猜到她今天出来是要约会。 如果女儿今天晚上不回家，他们或许会认为“都是男朋友的错”。 而且更重要的是——让林冬默继续待在不熟悉的夜晚街道，会让他们纯粹为此感到担心。 如果是这样，我觉得就算稍微逞强也应该想办法回到颐桂才对。 “你看，那条街上有不少计程车经过，我们随便找一辆搭吧。” 说完，我拉着林冬默的手准备走向那条街。 然而—— “……不。” 林冬默摇了摇头，站在原地不动。 “我不能让你这么破费……” “不，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现在这样很危险，你父母应该也会担心……” 听到这句话，林冬默微微皱眉。 比起感到不悦，那表情更像是有些内疚…… 正当我对此感到疑惑时，林冬默怯生生地开口： “……其实——” “……怎么了？” “我可能有一点点故意。” “……故意？” 我听不懂她突然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喝得酩酊大醉的上班族笑嘻嘻地走过，从我身边经过。 但林冬默没有回答我。 “你不用担心我父母……”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告诉他们，今天要去朋友家玩，说不定会在那边过夜了。” “……咦？” “所以……我今天不回家也可以。” ——听到这句话，我总算开始理解林冬默的意思。 “那、那个！我、我并不是……想说一定要这么做！” 林冬默脸红着开始辩解。 “只是试着稍微动了点手脚……看能不能让事情变成这样，所以才去洗手间后跑到了有些难找的地方……” “呃，等、等一下！” 我打断了正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林冬默，问她： “呃，那个……就算你有点故意……那你之后到底打算怎么办啊！……我们回不去了！” “嗯……可是……” 说完，林冬默抬起头，眼中流露出不安的神情。 “这附近……应该有可以过夜的地方吧？” ——听到这句话，我环顾四周。 这里确实位于繁华区附近——能看到不少“可以过夜的地方”的招牌。 仔细想想——自从我们开始交往以来，林冬默的态度出乎意料地一直很积极。 首先说想接吻的人是林冬默。 首先说想牵手的人是林冬默。 安排这次约会的人也是林冬默。 当我悠闲地想着“真幸福～～”的时候，林冬默一直在努力推动我们之间的关系。 而现在——林冬默正准备往“下一站”前进。 “……对不起，我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 林冬默抿着嘴说道。 或许是因为不安，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然后—— “你是不是吓到了……？可是，我比自己想的……还要担心，心中有些焦急……” “你何必那么焦急呢？” “你说得对，对不起……可是，不光是因为这样……我只是……” 林冬默用纤细的手指揪住我的衬衫衣襟。 “纯粹想跟你……一直在一起。” 第36章 西高东低(五) ——这是我第一次踏入名为“宾馆”的建筑物。 里面的装潢意外地华丽，让我有些震惊。 尽管这违背了规定，我还是轻易地租到了房间，这让我感到十分惊讶。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看到房间里只摆着一张双人床时，我还是不禁愣住。 我放下随身物品，坐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发现自己——这辈子从未如此紧张。 难道……事情真的会变成那样吗？ 我和林冬默等一下就要进行一些亲密的互动吗…… 脑海中浮现出一些关于关系发展的情节以及那些甜蜜的瞬间。 在那些作品中，男女互相渴望着彼此的存在。 我想起作品中描绘的女性的柔美。 带着一丝复杂的情感，我又涌起了一阵憧憬—— 我偷偷看向坐在床上的林冬默，她看起来出奇的成熟。 柔和曲线的肩膀，雕刻般的纤细脖颈。 相较于她的纤瘦身材，藏在针织衫下的优雅身影意外地令人心动。 穿上船形鞋的双脚显得白皙滑嫩，小腿和无瑕疵的膝盖透出一股轻盈的气息，延伸至床边的阴影里。 我差点就想象起那份亲密感。 “……那、那个！” 为了打断自己的思绪，我勉强叫了出来。 “呃～～……我该怎么向春可解释？你们马上就要对调了吧？大概还有多久？” 我想起几天前在教室里和林冬默的对话。 “——而且前半段还得由春可来看……因为这部电影将近两个小时……” 换句话说，自从林冬默出现后，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目前的人格维持时间是九十分钟，春可很快就要出现了。 既然如此，我得先想好怎么向她解释。 ……然而—— “……大概还有四十五分钟吧。” 林冬默看向手机，接着说道。 “咦……还有这么多时间吗？” “……书彦，没想到你真的没发现耶。” 林冬默说完，低下头，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在电影开始之前，不是从我换成春可了吗？既然电影的时长是一百二十分钟……那我能看到的就只有最后三十分钟。” “……咦？” 我一时间无法理解……但确实如此。 林冬默和林春可上次对调是在电影即将开始时……没错，这样的话，林冬默确实只能看到三十分钟左右的电影。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误差？ 这跟她在教室里对我说的对调时间并不相同。 ……难道说，人格维持的时间又大幅缩短了吗？ 难道她们之间又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正当我不安的时候——林冬默露出了一丝不太高兴的表情。 她深深叹了口气。 “书彦……你真的……” “……我怎么了？” “真的……很迟钝……” “我哪里迟钝了啊……” “……因为……” 林冬默静静注视着我，然后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 “……因为我想让我们在这里待得更久一点。” “……” “虽然可以一起待到早上，但我不想刚进来就马上对调，所以……我才撒谎。” “……真的假的……” “嗯。我想春可也察觉到了。” 说完，林冬默拽了拽自己披着的针织衫。 “她八成已经发现我目的不单纯了。所以，我希望能得到她的谅解……那个，虽然我有些不安……” 听到这句话……我突然想起。 我想起在开始看电影前的对话，以及更早之前谈到看电影时，春可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只是有点在意。” “——要是我说太多，对她也不太好……” “——冬默她八成是……啊～～不，还是当我没说吧！” 原来林春可——早在那时就发现林冬默的用意了吗…… “……过来吧。” 坐在床上的林冬默——直视着我这么说。 “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但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过来……” 这句话让我心脏猛然一跳。 手心冒出冷汗，呼吸变得急促。 “嗯、嗯……” 尽管如此，我还是站起来，战战兢兢地坐到她身旁。 为了保险，我在中间留了大约二十公分的距离。 床垫的弹力让我感到头晕目眩。 我眼前摆放着的小型铝箔封套映入眼帘。 我知道那是什么，也曾见班上男生拿出来炫耀过。 正当我被这种临场感震撼时—— “……！” 林冬默——拉近距离，整个人靠在我身上。 我能透过衬衫感受到林冬默柔软的手臂与体温。 她头发飘过来的甜美香气让我感到心口一紧。 然后，她将脑袋倚靠在我的肩膀上—— “……其实我也有些不安。” 接着她小声地说道。 “……不安？” “嗯。因为……春可很快就会出现吧？” “是啊。” “到时候……” 林冬默有些结巴地说： “春可跟你之间……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 “……发生什么事情？” 我一时间——无法理解这个意思。 我和春可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在事情变成那样之前……至少我应该……” 不过，我很快就想通了。 理解她这番话的意义后——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惊讶、焦躁、些许愤怒与动摇，让我的心跳更加剧烈。 原来—— 冬默她是对我和春可之间的关系在之后或许会改变而感到不安——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似乎想通了许多事情。 林冬默担心这种关系终有一天会结束。 因为焦虑而变得积极。 而今天在大马路上，她也一脸殷切地默默看着我—— “想也知道，我不可能会跟其他女生……跟其他女生有那种亲密的举动吧！” “可是……不管怎么样，你和春可整晚都会有独处的时间不是吗？在这种地方，眼前又有她，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会被人发现……就算事情真的变成那样也一点都不奇怪。而且，就算那种事情真的发生了……” 林冬默低着头，声音略显沙哑。 “……我可能也无法怨恨你们。” “……你到底在说什么傻话……” “因为，春可她肯定……” 林冬默抬起头，微微一笑。 “肯定是……” 那笑容——让我倍感怀念。 其中蕴含着她在我们刚认识不久时展现出的那种姐姐替妹妹着想的温暖。 “……无论我说多少次都没关系。” 我紧紧握住林冬默的手。 “……那家伙是我珍视的朋友。我喜欢的人只有你，这一点我希望你能相信。” 一个月前，我就应该清楚告诉她这件事了。 春可是我重要的朋友，但仅此而已。 我喜欢的人只有林冬默。 然而，林冬默还是一直对此感到不安—— 而且就算担心的事情成真——她也觉得自己无法怨恨春可与我。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 想起那次悸动的瞬间。 “秦书彦——我喜欢你。” 还有这句话。 “……那就好。对不起。” 林冬默在思考了一下后，如此说道。 “我只是假设，万一真的发生那种事情……” “你不需要道歉……” “是吗？谢谢你……” ……对话到此中断。 就在这时，放在桌上的智能手机震动了。 我对这道破坏气氛的声音感到不满，斜眼看去手机的屏幕。 然后，我看到屏幕上显示—— 通知：【李怀寒】传送了新消息。 “……是李怀寒！” 我从床上猛然站起。 “真……真的吗……？” 林冬默也跟着走向拿着手机的我。 尽管今天发生了许多事情——我还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今天是李怀寒向吴小晓告白后的第十天。 也是吴小晓——必须给李怀寒回复的日子。 “上面写着什么……？” “等我一下。” 我先用指纹认证解除屏幕锁定。 焦急地输入微信的解锁密码，同时想着。 一旦吴小晓和李怀寒开始交往——肯定会发生不少愉快的事情。 到时我们四个人就能一起双重约会。 若是再把安子轩和谢思雨他们也加进来，六个人一起出去，或许会是个不错的主意。 那将是一种不久前我无法想象的生活。 那种生活即将降临，我也不禁扬起了嘴角。 然而—— 当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文字——那份期待瞬间就消失了。 李怀寒发来的消息：“我被拒绝了。” ＊ 6月17日（日）林春可 恋爱还真难呢。 真的这么难吗？ 第37章 危险之欲(一) “……嗨。” 在清晨的公园里，李怀寒看到我们，露出了一抹无力的微笑。 “谢谢你们愿意在这个时候过来……” 李怀寒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然而，看到他那憔悴的模样，我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不、不客气，你不用道谢……你还好吗？” 他那蓬松凌乱的头发，苍白的脸色让人心疼。衣服满是皱褶，双眼无神，脸颊也有些凹陷。看那深重的黑眼圈，难道他一整晚都没合眼？ ——李怀寒一向都是打理得干干净净的。他不光受女生欢迎，还是男生们学习打扮的参考对象。没想到今天竟是这种模样出现在我们面前—— 朝露闪烁，公园里被静谧的阳光笼罩。李怀寒身上散发出的沉重气氛显然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甚至让人觉得他的身旁景色略微黯淡。 “……老实说，我可能不是很好。” 李怀寒说这话时，连一个假装的笑容都没有。 “她只对我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交往’，连理由都没告诉我，连多说几句都没有……” “……怎、怎么会这样……” 我身旁的林春可快哭出来般皱着眉头。 是的，结果在看到那条消息之后，我们根本提不起劲去做“那种事”。 搭乘第一班电车回到颐桂车站后，我们来到了与李怀寒约好的公园。听到结果后，林春可泪眼婆娑，就连早已预料到结果的林冬默，也难过地紧咬着下唇。 “……她到底为什么拒绝……？” 这点无论如何我都想不明白，忍不住小声说道：“吴小晓明明已经明白李怀寒的心意了……到底是为什么……” ——当然，恋爱这种事情并没有绝对的规则。无论我多么撮合，吴小晓和李怀寒交往的可能性也不会变成百分之百。人的心意不会那么容易改变。即便如此——不，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在意。 吴小晓对我露出了那种表情。还问我：“如果我跟李怀寒交往，你会有什么感想？”我无法不去在意她不愿接受李怀寒心意的原因。 然而—— “……这点我倒是意外地能够接受。” 李怀寒微微一笑，勉强地对我们说道：“都已经让你们帮到这种地步，结果还是不行。肯定有无法撼动的理由，这是无可奈何的。我想，所谓的恋爱，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李怀寒……” “不过，也是……” 说完这句话后，李怀寒深深低下头，刘海遮住了他的脸庞，把表情藏了起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嗯……我才会这么难受……” 他用颤抖的声音轻声说出这句话：“老实说，我没想到……会这么……难受……” 我们已经认识一年多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李怀寒这样——我感到一阵心痛，但现在的我却无能为力。 “……对不起，没办法帮上你的忙。” 我在李怀寒旁边坐下，轻声说道：“真的很抱歉……” 我将手放在了他的肩上，他不说话，整个人微微颤抖了一下—— ＊ “——来吃饭吧，我肚子饿了。” “嗯，没问题。” 林春可拎着便当盒走来，我点头同意。借用呈现出空旷的前桌，我把它与我的桌子并在一起。 最近我每天都在这里为吴小晓和李怀寒准备位置，但—— “……” 当我朝吴小晓的方向看去时，她正拿着便当盒走出教室。李怀寒则是一个人开始吃便利店的面包—— “……今天也只有我们两个啊。” 林春可说着，露出一丝寂寞的笑容。 “……好像是吧。” 我一边回答，心里叹了口气。 ——自从吴小晓做出答复以来，已经过去两个星期。在公园里与李怀寒聊过的那天之后，我尝试找吴小晓说了几次话。 因为我很想知道她拒绝李怀寒的理由。即便不谈这个，我也不想因为李怀寒的事情而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然而—— “——喂，小晓，我今天忘带便当了，要不要一起去便利店……” “——抱歉，我今天中午有事。” “——那个，放学后我想带林春可去某个店，你要不要一起……” “——我今天要和家人一起出门。” “——早安。今天的天气似乎有点热啊，明明才六月。” “……” ——她在躲我。 没多久我便明白了，自从李怀寒被甩的那个星期天，吴小晓显然一直在避开我们。即便如此，我依然不死心，努力接近她—— 最终，她在昨天给我发来了这样的消息。 吴小晓： “请不要管我。” ——我感到深受打击。 吴小晓竟然传来这样的消息，实在让我心痛。她是个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的女孩，就连讨厌她的女生也不会被恶言相向。没想到我会被她如此拒绝…… 而且既然她都已经这么说了——我也无法再做任何事。 每个人都有选择如何对待他人的自由。既然对方如此抗拒，我也没有更多的办法。 “……咦？秦书彦……” 正当我忧愁地把筷子伸向便当时，从走廊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将小香肠放进嘴里，朝声音的方向转去。 “……啊，是安子轩。” “啊，谢思雨也在啊……” 安子轩和谢思雨朝我们走来。他们显然是要去便利店，似乎很在意我们这边的状况，走进教室后四处张望。 “……秦书彦，你最近没有和李怀寒他们一起吃饭吗？” “……嗯，是啊。” “难道……自从李怀寒被甩掉的那天起就一直如此？” “嗯，一直都是这样……” ——在此之前，这一直是我们的底线。就连李怀寒在等待答复的时候，我们四个一起吃午餐的习惯也没有改变。 虽然我不得不在旁边圆场，虽然时常感到心慌，但无疑这维护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然而，这两个星期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吃午餐。而且我昨天终于被吴小晓拒绝了。 事已至此，我只能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破裂。 再也不是“班上要好的四人组”了。 “……那真是遗憾。” “嗯……” 安子轩关心地说道，林春可也难过地低下了头。 确实很遗憾。吴小晓与李怀寒是最自然地接纳不再伪装的我重要朋友。他们也是理解林冬默与林春可的双重人格问题，与我们分享着难忘的高中时光，算得上我们不可或缺的死党。 没想到他们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渐行渐远—— “……不过，时间或许会解决一切。” 说完，安子轩用鼻子哼了一声。“如果有什么我能帮的，尽管告诉我。虽然我想应该不会有……” “嗯，谢谢……” 安子轩留下这句话后，就带着谢思雨离开了教室。他说话的态度依旧不够温和，让我不禁怀疑他是否真心想要帮助我们。 第38章 危险之欲(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和林春可一起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依旧被忧虑笼罩。 “如果我能做得再好一点，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我心中暗想。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犯下了什么重大的错误。 可是——如果我多倾听吴小晓的想法…… 如果我能让她真正看到李怀寒的魅力…… 或许李怀寒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我们之间的距离也不会变得遥远…… 然而—— “……这、这你想多了吧！” 林春可慌乱地说道。 “这种事最终还是得看小晓和李怀寒的心情。能做的和不能做的总是有区别……我觉得你并没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 “你说得对……可我就是觉得遗憾。” “……我也是。唉～～～～……” 说完，林春可无力地垂下肩头，深深叹了口气。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烦恼呢？我真希望大家都能过得更幸福……” “是啊……” 我点了点头，情不自禁地抬头望向天空。 因为爱上林冬默，我得到了幸福。 能够喜欢上她，我真的觉得太好了，所以我希望事情能顺利发展，那样吴小晓和李怀寒也必定能够感受到这种幸福。 然而——这个愿望并未成真，反而成为了破坏我们关系的导火索，让我心中充满遗憾。 “当然，我知道总会有人受伤，也明白世事难以尽如人意……可是……那真的是非常重要的感情，所以……” 林春可低头沉思，继续说道。 “我希望能找到让大家都顺利获得幸福的方法……” 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充满苦涩。 那种痛苦的神情和烦恼时的林冬默有几分相似，目光被吸引过去时，我不由得“……嗯，是啊。”应了一声。 “可是，如果说……” 她抬头望向我。 “如果说……大家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得到幸福，无法每个人都得到幸福……” “……嗯。” 随后，林春可微微一笑。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让我愣神。 当我们自己面临着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刻…… 面对几个同样重要的选项，却又无论如何都必须选择其一时…… 我们究竟该怎么办？ 能做些什么呢？ 而且林春可如此向我提问—— 说实话，这种感觉让我有些害怕。 我们默默向前走，不知不觉来到她们家的公寓前。 “……啊，好像要调换了。” 林春可背对着玄关说道。 “你要和冬默说话吧？等我一下哦……” 林春可说完，转身背对着我——过了十几秒，林冬默才转身出现在我面前。 “……啊，已经到家了吗？” 她的表情中透露出一丝疑惑。 “……书彦，你怎么了？” “咦……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总觉得……你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 ……糟糕。 我又在脸上表现出自己的情绪了。 “噢，这是因为……我刚才和春可聊了些关于李怀寒的事。” 为了避免她误解，我连忙解释。 “我说事情变成这样……让我觉得挺遗憾的。然后我想了很多，心情就有些低落……” “……噢，原来如此。” 林冬默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爱情确实是……很重要的东西，那种感情肯定和幸福有直接关系……当我们面对这样的问题时……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我也想听听她的看法。 想知道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走下去。 究竟怎么做才能达到快乐的结局。 ——然而…… “……和幸福有直接关系？” 眼前的林冬默突然对我提出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说……爱情和幸福真的有直接关系吗？” “……咦，是，是啊……” 不知为何，我觉得空气中的气氛突然开始变化。 林冬默的表情似乎有些生气。被她的气势震慑，我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 可是，林冬默又向我靠近了一步。 “书彦，你觉得喜欢上一个人──是那种‘美好的事情’吗？” “……呃，嗯，我是这么想没错……” “……” 我怯怯地点了点头后，林冬默闭口不语，握紧拳头。 她到底怎么了…… 林冬默为什么会突然摆出这种态度…… 我无法理解，不知所措。 然后，彷佛在忍耐着什么，沉默不语的林冬默行动了。 “……过来一下。” 她下定决心如此说道，拉住我的衬衫角就走。 “咦，等一下，你要去哪里啊……” 我就这样被带到公寓的庭院里面。 她避开会车道与大厅，走在墙壁之间的狭窄通道上。 然后──走到尽头…… 来到没人会来的昏暗地方── “……哇！” 林冬默把我按在墙壁上后，站在我面前。 然后，就在我还搞不懂发生什么事的时候…… “……！” 她吻了我。 “咦，等、等一下，你是怎么啦！” 当她的嘴唇离开，我向林冬默如此问道。 “你怎么突然……嗯！” 可是──我接着说出的话语，也因为林冬默再次把嘴唇靠过来而被打断。 她的头发的香味萦绕着鼻腔。 “这样……这样你明白了吗？” 林冬默移开嘴巴后说道。 她双眼湿润，脸颊泛红。 “我的‘喜欢’……或许一点都不美好。” 林冬默的低声告白射穿了我的心。 她这些话语的意义刺穿了我天真梦幻的想法。 “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上别人，这种感觉让我很困惑……老实说，我现在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林冬默微微皱起眉头，仰望着我，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接着她说： “我们的恋情——就是这样的。” 她的表情满是痛苦，声音低沉。 “如果不是对彼此有好感，如果彼此不容许这种情感，刚刚的一切只不过是暴力而已。爱上一个人，真的是一种任性的心情……所以……” “恋爱——绝对不是什么无条件的美好事情。” 说完，她直视着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接着缓缓向后退去。 她再次擦了擦嘴角，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我们走吧。” 她没有回头，径直迈向公寓的入口。 我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无处可去的欲望依旧在我内心肆虐…… 可无论如何——我都动弹不得。 第39章 危险之欲(三) 星期天的黄昏。 事情已经搞得一团糟，不知如何是好的我，独自来到了附近的书店。 只要随便找本小说看，也许我的心情会稍微平静下来，甚至能找到整理思绪的契机。 我知道这种做法或许有些逃避现实，但当我置身于浓郁的墨水与纸张的气息中，面对着无数个故事，便会仿佛感到找回了一丝真实的自己。 就在我漫无目的地在书架前徘徊时—— “——哎呀，这不是书彦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啊，张玥老师。” 我转过头，眼前是个看似中学生的娇小身影。 但这位女性的面容却透着一种睿智的气息，让人觉得她深不可测——她就是我们班的班主任，张玥老师。 “早安。” “嗯，老师早……” “真巧。你是在找小说吗？” “……是的没错。” 我点了点头，张玥老师转身面对书架，从一排书籍中抽出一本书。 她翻着书，目光又重新落在我身上。 “……你看起来似乎很烦恼。” “……是啊。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 我感到有些紧张。 这个人表面上是个能理解学生的好老师，男孩子和女孩子都喜欢她，擅长教学，还拥有一些狂热的粉丝。 然而，另一方面，她也是比我更早了解到林冬默与林春可双重人格秘密的人。 她在隐瞒这个秘密的同时，始终与林冬默的父母和医院保持联系，关注着我们的状况。 我完全不知道她知道多少，也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说不定也逃不过她的法眼。 果然不出我所料—— “……嗯，你应该也很伤脑筋吧。” 老师在一阵苦笑中这么说道，把书放回书架。 “班上的氛围变了，林冬默同学和林春可同学也受到影响，情绪有些不稳定。” “……嗯，是啊。” “没想到会牵扯到这么多事情。” ——牵扯到这么多事情。 她显然很清楚我现在的处境，甚至连我没察觉到的事情都看穿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不直接告诉我呢？ 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期待能听听张玥老师的意见。 似乎是因为我心思透明—— “……我们要不要好好聊一次？” 张玥老师重新转向我，面带温和的笑容。 “你有时间吗？家里已准备好晚餐了吗？” “……嗯，我有空。但家里可能还没准备好。” “那就……” 张玥老师露出如孩子般的笑容。 “跟老师一起去吃饭吧。” ＊ “——学生跟老师这样一起吃饭真的好吗？” “放心吧，我已经做好防范措施，不用担心被人投以异样的目光。社团顾问老师不是也会在重要比赛后请社员吃饭吗？这就和那是一样的。” 我们来到了距离车站几分钟路程的家庭餐厅。 老师一边兴奋地看着菜单，一边说道。 “如果是这家店，费用不高，应该不会有人抱怨，看起来也不像约会。” “约会……” “这种事偶尔会发生哦。而且被误会的情况下，你肯定也会感到困扰吧？” 张玥老师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毕竟你才刚交到女朋友。” “……这个确实。” 隔着餐桌，我瞥见她活泼可亲的样子，让我确实有种和同班同学一起吃饭的错觉。 不过—— “你现在的烦恼……是关于小晓那件事吧？” “……老师你、你说对了。” “因为小寒被甩了，小晓也和你保持距离，身边的人际关系变得混乱。” ……果然，我真想收回刚才的想法。 这个人绝对不是跟我同龄的女孩。 之前我根本没提到过这件事，林冬默、林春可、吴小晓和李怀寒也没找她打听，但她竟然能知道这么多…… 她的观察力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这么说来……不久前我似乎也遇过相似的情况。 当时我也是走投无路，最后却碰到了张玥老师，两个单独聊了一会儿……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我对她开始感到信赖。 既然她已经注意到了这么多事，我无论如何都想听听她的意见。 在我们点的餐送上来的时候，我试着向她请教。 “……我真的搞不懂。” “搞不懂什么？” “我什么都搞不懂……我不明白小晓甩掉李怀寒的原因，也不懂她为什么要和我保持距离。还有……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嗯……” 张玥老师用叉子卷起肉酱意大利面，沉思着回答。 “我本来以为小晓和李怀寒会顺利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错，感觉没理由会出问题，我甚至想不到李怀寒会被甩。而且我也不明白吴小晓为何要和我保持距离……虽然我知道她可能觉得尴尬，但应该不至于连我、冬默和春可都保持距离吧……” “……小寒被甩的理由。” 说完，张玥老师突然将叉子放下。 接着—— “……！” 她用纤细的双手抓了一下头发，画面一瞬间变得有些幼稚。 我不禁看愣了。 大人的这种孩子气的举动感觉实在不搭调，宛如我曾在电视上看到的侦探推理角色。 “……啊，抱歉。这是我思考时的坏习惯……”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表情，张玥老师微微一笑，显得有些害羞。 “我这想改掉，但思考一开头就会反射性地这样做……” 她边说边重新整理着乱糟糟的头发，片刻之间又变回了一头整齐的鲍伯短发。 然后，张玥老师手扶着头发，继续说道： “我似乎隐约明白小晓的理由了……” “……是吗。” “不过，我觉得由我告诉你并没有太大意义，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去找到答案。” “……唉……” 尽管我点头，但心中其实仍有些迷糊。 这些话实在太过抽象，我无法找到理解的线索。 “那孩子跟你保持距离的理由也是一样。我觉得，与其搞懂她为何如此，不如关注她想这么做的心情更为重要。” “……听起来像个老师会说的话。” “因为我就是老师啊。” 张玥老师轻松一笑。 的确，假如不看她那还有些凌乱的头发，她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个可靠的班主任。 “……不过……” 我将披萨放入口中，继续说道。 也许是加了太多辣椒酱，味道超乎我的预料，让我差点咳嗽。 “这是最大的问题。” “什么意思？” “就是……小晓现在完全……不理我了。” 一想到她发给我的那条消息，我心中一紧。 吴小晓：“请不要管我。” 既然她都这样说——那我几乎无计可施了。 而现在的我，完全无能为力。 “……哦～～这个嘛……” 我回过神时——张玥老师已经吃完意大利面了。 别看她长这样，她似乎还挺会吃的…… “关于这个问题——你认识的人已经给出了答案。” “……我认识的人？” ……老师指的是谁？ 从对话内容来看，绝对不可能是吴小晓、李怀寒、林冬默与林春可。 “所以，我认为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去了解，那个人经历了什么，还有她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行动。” 说完，张玥老师伸手进旁边的包包，在里面翻找。 “……这个给你。” 随后把一本书递到我面前。 “这是……” 那本书我有点眼熟，封面的设计相当简单，只有一张一脸厌世的男生站着，旁边写着书名—— “……当然，我不会强迫你去看。” 或许是察觉到我心中的动摇，张玥老师对我微微一笑。 “不过……” 说完，她稍微前倾身子。 “我觉得这本书……可能会对你带来重大的影响。” 第40章 危险之欲(四) 回到家后，我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拨打那个叫“林冬默＆林春可”的账号。 我有些事情想问她们。 “喂，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林春可的声音。 “不是的……我只是想请教一些事情。” “请教？有什么事吗？” “嗯，那什么……春可，你看过以谢思雨为主角的小说吗？就是从《十四岁》开始的系列哦？” “啊，嗯！我读过！那部作品超级有趣～～……虽然我平时不太看这种小说，但听说主角是自己熟悉的人就觉得特别兴奋呢……我花了一个星期左右就把三部曲全都看完了！” “这样啊……” “可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呃，那是因为……” 我一边说着，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文库本。 “张玥老师让我读这本书……还把书交给我，书名是《十五岁──side a》。” 我再次看向封面，上面画着一个看似厌世的少年。 “我记得那本书是以安子轩为主角的……” 林春可在电话那边说道。 “果然……是这样吗？” 我隐约猜到会是如此。 插画里的少年身材瘦长，头发随意地翘着，满脸无欲无求的表情让人联想到他。 “那内容大概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让我想想……这本书的续集是以谢思雨同学为模版的《十四岁》。” 林春可开始解释。 “《十四岁》是描写思雨从初二到初三的生活，而《十五岁》则讲述了她升上高中后遇到安子轩的故事。” “嗯，了解。” “我非常喜欢那本书，是整个系列中我最喜欢的一本……而且这本书也受到很高的评价，接着出了外传，就是这本《十五岁──side a》。这本书是最近才刚上市的……” “内容和《十五岁》差不多吗？” “嗯，书里的事情基本一样。不过《十五岁》是以安子轩为主角，所以这本书以他的视角，描写他的想法和烦恼。” “……原来如此。” 这时我才明白张玥老师的用意。 也就是说——她想告诉我，你的烦恼安子轩也曾经历过。 既然这样，我何不去了解一下他的过去呢？ “这本书也非常好，我推荐你哦！” 林春可天真地说。 “我被感动得差点哭了呢！” “……是吗？我想我应该也会吧。” 说完，我深深吐了口气。 “看来我还是……该去读一下。” “……你其实不想看吧？” “……嗯，有那么一点。” 我曾在初中时读过《十四岁》一次。 当时看的时候觉得特别开心，对书中“谢思雨”的故事也很有共鸣。 我确定那本就是我喜欢的作品。 然而——去年见到安子轩后，我意识到我们之间实在合不来。不知为何，每当和他在一起，我总感觉自己的生存之道受到否定…… 从那以后，我对续集一直提不起劲。 “嗯～～原来如此～～” 林春可低声说道。 “我很推荐你看，但如果你真的不想看，那勉强自己去读也没意义……嗯～～” 然后，她稍微沉默了一下。 “……啊！” “怎么了？天气突然变了吗？” “我没事，抱歉，要换班的时间快到了！虽然我们还是在通话，可是——” ——话说到这里，林春可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接着，我听到一阵移动的声音—— “……喂。” 林冬默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啊，嘿，是我。” “是书彦吧……抱歉，我打扰你和春可通话了……” “……没关系，你别在意。” 没错，我本来也只想跟冬默或春可其中一方聊聊关于《十五岁──side a》这本书。 而且我现在也有点想听听林冬默的声音，这样倒是正好。 然而—— “是吗？那个……” 说完，林冬默不知为何有些迟疑。 “……上次真的很抱歉。” 然后她声音变得很小。 “就是……对你做出那么冒犯的事情。” “啊、呃，你、你不用在意那个啊……” 突然冒出这个话题，我不由得有些局促。 我还记得那时的情感，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因为我也……有些考虑不周的地方。” “没有那回事……不过，我……还是有些焦虑……” “……这样啊。” “我总是无法压抑自己的心情。所以……” 林冬默说着，稍微沉默了一下。 接着，她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继续说。 “……希望你不要讨厌我……” “……我是不可能会讨厌你的。” 不由得，我笑了出来，回答道。 “我绝对不会因为那样就讨厌你……” “……真的吗？你真的没被吓到？” “其实我有点被吓到……” “果然如此……” “但是那个……我并不觉得讨厌，反而……老实说，我觉得很开心……也并不认为那算是暴力……” 说到这里，我犹豫了一下。 “……我想继续，也期待下次……” “……笨蛋书彦。” 林冬默的声音终于松了一口气。 “秦书彦同学，你好下流……” “你说得对，真是抱歉……” “变态变态变态……” “你也不用叫那么多次吧～～……” 闲聊间，我突然意识到。 我的左手仍然握着《十五岁──side a》这本书。 对这本书的抵触感——在不知不觉中减轻了许多。 ……没错，安子轩这个人就算真的否定了我的生存之道又如何？ 现在的我——有林冬默和林春可。 我身边还有两个真正关心我的人。 “……这样我就放心了。” 电话那边，林冬默深深吐了口气。 “书彦，谢谢你……” 听到她这样说， “……我才该感谢你。” 我不禁说道。 “多亏了你，我做到了心情的调整，真的谢谢你……” 在那之后，我们又聊了几分钟，才挂断了电话。 将手机放下后——我再次感受到，自己的心情无疑发生了变化。 林冬默的话让我重新意识到自己的栖息之地，还有支撑着我的人们。 如果是现在的我……应该能够尝试去读《十五岁──side a》这本书了。 我想看看这本书。 将手机放到床上后，我拿起了摆在书桌上的那本书── 第41章 危险之欲(五) ——这个故事始于一位个性内向的少年，安子轩，得到了一本日记开始。 日记中记录着某位少女平凡无奇的每一天。尽管安子轩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却还是忍不住看了里面的内容，深深被日记主人所传达的感性吸引，把这本日记当作自己孤独生活的心灵支柱。然而，就在他即将成为高中生的那一天，日记的主人出现在他面前了—— ……这本“日记”显然是指向现实中的《十四岁》这本书。 换句话说，应该就是那本以谢思雨为主角的小说。 也许是因为故事的形式依然保持，虽然书中的设定和现实有些出入，但读起来却不会让人太过在意。 相反——老实说…… 在读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沉醉于故事的情节之中。 起初，我果然还是会觉得怪异。 像是想： “这真的是发生在安子轩身上的事情吗……” 或者怀疑：“那家伙居然被书写成故事，难道不觉得丢人吗……”之类的。 但是，谢思雨的姐姐在《十四岁》里的出色文笔称得上更上一层楼，细腻地描绘出安子轩的情感，让人忍不住想到，作者怎么会这样懂得男生的心情。 结果——我完全代入了安子轩这个角色。 在把自己投入这个有些厌世的少年的同时，我继续往下看。 故事在两人的复杂情感中展开。 他们曾经一度拉近彼此的距离——差点就要向对方表白。 然而，安子轩感受到日记中的“谢思雨”与现实中的“谢思雨”之间的差异，在挥之不去的不安中——两人的关系开始出现问题。 于是，他们开始相互保持距离，一边努力忘记对方，一边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尽管对此感到遗憾——安子轩却无法采取行动。 “……唉……” 不论现实问题如何，我还是一样对安子轩这个角色感同身受。 没错，一旦陷入那种状况，就很难再做任何事情。 一切都乱成一团，根本无法改变——一旦事情演变到此，人便显得无能为力。 那么，他们的关系未来会如何？ 难道说……他们会就这样断绝往来吗？ 光想象那种悲惨的结局，我就感到一阵心痛。 然而，当我继续往下看时—— “……不可能吧？” 却看到安子轩在最后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行动”。 看到他采取了出乎意料的一步，令我感到像是被人给捉弄了一样。 然后—— “……原来如此。” 读完整本书后，我终于明白张玥老师的用意。 在好像被人重重击了一拳的余韵中——我下定决心。 我有件事无论如何想要确认。 我有问题想问那家伙—— ＊ “——那个……安子轩！” 放学后，我走进二年七班的教室。 这个地方的气氛，总给我不同于我常待的二年四班的感觉。 我跑去找正准备回家的两人——安子轩和谢思雨，跟他们打招呼。 “……咦？秦书彦同学……？” “哦，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突然的到访让他们有些惊讶。 周围的同学们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我这个突然出现的别班同学。 虽然我差点因此退缩，但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道。 “我有个问题无论如何都想确认……希望你们能陪我聊聊……” “……原来如此。” 安子轩似乎从我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什么。 用下巴指了指教室的出口。 “总之……我们去其他地方聊吧，无论是咖啡厅还是回家的路上，哪里都可以。” “……嗯，谢谢你。” 我边说边和他们一起走出教室。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啊？” “秦书彦同学你想问什么……？” 我们来到了学校附近的那家常去的咖啡厅。 在这家摆满古董钟的店里，安子轩依旧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而谢思雨则关心地问道。 这里其实是个非常适合慢慢聊的地方，因为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不需要顾忌任何人。 在面对眼前这两人时，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慨”——从口袋里拿出那本文库本。 “这本书我看完了——《十五岁──side a》。” ——一瞬间…… 安子轩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会……！” “啊，你也看过了吗……” 他们俩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真的假的……真是个麻烦……” “抱、抱歉……你很讨厌这样吗？” 安子轩乱抓头发的模样让我感到不安，我小心翼翼地问。 “啊，不……这倒没关系。” 他依然没有正眼看我。 “我只是……觉得有点羞愧。没想到你会看那本书……” “啊啊，果然是这样吗……” ……这个根本不需要思考的。 因为书中清楚地写下了他的恋爱与挫折。 没想到安子轩会愿意出版这本书，真的让我感到意外。 “那个……我觉得书很好看。” 首先，我还是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感受。 “我非常能体会安子轩的心情……从小说的角度来说，也看得十分过瘾。所以……我有个问题想问。” “嗯。” “为什么……文中的安子轩会迈出那一步呢？” 安子轩听到这个问题后，脸上的尴尬神情瞬间消失。 他用认真的目光看着我。 “虽然安子轩和谢思雨的关系变得疏远，一切都无计可施，但他还是迈出了那一步吧？虽然这确实是因为他知道谢思雨的心意……但他自己的问题并没有解决。然而，他为什么……会去找谢思雨呢？” 当我提问之后——桌子上陷入了宁静。 强风从窗外吹来，偶尔让玻璃发出咯咯的响声。 ——在故事的最后…… 无计可施的安子轩再次重温谢思雨的日记，明白了她的心情。 原来，谢思雨爱上了安子轩。 意识到她虽然笨拙，但依然努力对自己展开攻势。 最终——虽然安子轩又一次去见谢思雨，但我却依然不太理解。 尽管他确实感受到了谢思雨的心意，他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那么，安子轩为什么还决定去见谢思雨？ 他怎么能在所有问题尚未解决的情况下，想要继续推进呢？ “……秦书彦……” 安子轩在回答之前，这样问我。 “你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 “你现在……是不是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前有个问题，但不知道该怎么做，也无法决定自己能做什么。虽然想尽力去解决，却不知道从何下手。我想……大概是和吴小晓的事情吧？” “嗯，你说得没错……” “秦书彦，你想要怎么做？” ——你想要怎么做？ 被他这么一问——我才恍然发现自己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感到遗憾，也有些沮丧。 然后——我开始思考自己“该做什么”。 满脑子都是“能做的事情”和“不能做的事情”。 那么，我——到底“想做什么”呢？ “……我想要和以前那样，和大家和睦相处。” 答案很快浮现。 “和他们在一起让我感到开心。因为他们愿意接纳我，也很在乎冬默和春可……所以——” 我再次直截了当地表达出内心的愿望。 “我想要再次——和吴小晓和李怀寒以朋友的身份一起度过将来的每一天。” “……是吗？” 说完，安子轩微微一笑。 “嗯，该怎么说呢……其实我也只是顺应这样的心愿去做。尽管当时已经无能为力……但我仍然……想见到谢思雨。” 安子轩的脸又一次变得通红。 他旁边的谢思雨似乎也有些害羞，却显得非常幸福。 “我不想放弃那种心情……哪怕会因此受伤，或是会因为这样而伤害他人……我也不愿意放弃。” “原来如此……” “真的是这样。虽然有太多问题困扰着我们……但我想见她的这种心情，超越了这一切。就是那么简单。” “……明白了。” 我似乎——对安子轩的心情有了一些理解。 在那种毫无办法的情况下…… 在所有事情都乱成一团，不知所措的时候…… 唯一能指引你向前的——绝对只有你的心愿。 “而且，要怎么说呢……” 尽管稍微犹豫了一下，安子轩还是继续说下去。 “如果连像你这种认真个性的人……都无法放下的心愿，所以哪怕顺其自然地去做，应该也不会有坏结果……不对，我是说，虽然可能造成不良后果……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真想不到。” 这些话让我感到非常意外。 我一直认为自己和他合不来，也觉得这个人很难相处。 可是……说不定—— 说不定这个家伙…… “……安子轩……” 我几乎是下意识就说出这些话。 “原来你其实……是个好人。” “……什么？” 安子轩瞪大了眼睛，整个人愣住了。 “老实说，我一直搞不懂你，还觉得你有些冷漠……没想到你原来是个好人。” “喂，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安子轩显然开始慌张。 眼神乱飘，难掩尴尬的神情。 然后——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 ——谢思雨笑了出来。 她的笑声轻快，远比我过去对她的印象明亮。 “安子轩同学……你看起来像个可疑人物哦……呵呵呵……啊哈哈哈！” “喂，安子轩……！” “我说啊，看到你这么慌张的样子……真的很好笑嘛！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 我跟着笑出声的时候才注意到。 或许我其实是有些羡慕他。 安子轩和我拥有相似的敏感，以及性格—— 但他和我不同，他能够忠于自己的愿望去做很多事情。 “……你们两个真过分……” 安子轩不满地说道。 谢思雨忍不住再次对他笑了笑。 “那个……秦书彦同学……” 她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抹去因笑得太快乐而溢出眼角的泪水，接着转过头来看向我。 然后—— “我想，子轩大概——是想和你做朋友吧。” “——咦……？” “喂！思雨……！” “我说啊，自从我们应小晓的邀请一起玩过一次，子轩见过你之后，他就时不时提起你……他似乎一直在关注你呢……” “喂，思雨……你别自作主张！” “那个，虽然子轩不是那种会主动交朋友的人……但他应该是觉得和你合得来。哪怕我们初次见面时，你给人的感觉和现在差别很大……但他还是隐约有这种感觉。上次去吴小晓家玩的时候……他应该就发现你们果然是同类。” “……原来如此。” ……这一番意想不到的分析让我忍不住看向安子轩。 他的脸涨红得像个番茄，不敢正视我。 “我确实也喜欢看小说……觉得和他可能有共鸣，可是……” “所以……那个啊……” 说完——谢思雨微微一笑。 然后轮流看向我和安子轩—— “秦书彦同学……能请你和子轩做朋友吗？” “……那个，思雨……” 安子轩无法掩饰自己绯红的脸。 只能紧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别擅自猜测我的心情！” “咦……我说错了吗？” “……” 安子轩沉默不语。 然后，他又一次深深地吐了口气。 接着把脸转向我——向我询问。 “总之——秦书彦，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小说……” ＊ 7月3日（二）林春可 我在思考，自己究竟能期望到什么程度。 我能期望什么？又到底能期望多少呢？ 我不再需要隐藏自己的存在。 而且每个人还接纳了我。 我已经得到了许多。 可是接下来，我却有些无所适从。 我能期望更多吗？ 我能更任性一点吗？ 如果可以…… 我有件无论如何都想去做的事情。 第42章 the show must go on(一) ——七月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入教室，热度仿佛能够渗透肌肤。 尽管空调运转正常，将室内温度保持在约二十六度，但窗外猛烈的阳光依旧令我的背部渗出汗水。 不过—— 放学后的班会宣告结束，我从座位上站起来，心中默念。 我流这么多汗，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天气热…… “——要回家了～～！” “——要顺便去便利店吗？” “——今天有社团活动吗？” “——糟糕，下周有重要比赛！” 我走过一边闲聊的同学，朝着坐在教室前面的吴小晓走去。 每走一步，心跳便略显加速。 我轻轻咬住微微颤抖的唇。 我还未决定要说什么。 然而，我觉得只要能将心中的愿望告诉她便已足够。 “……小晓。” 听到我的呼唤，正忙着收拾书包的吴小晓瞬间愣了一下。 她转过头来，眼中充满疑惑。 “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直视她的眼睛，声音坚定。 可她却将目光迅速移回到书包上。 “……抱歉，别管我。” 她用我从未听过的平静语气简短回应。 ——若是以前的我，可能会因此放弃吧。 既然吴小晓都说了…… 既然她不希望被打扰…… 那我觉得自己就不该过分干涉。 不过—— “我不想把问题放着不管。” ——我又往前走了一步。 “所以，我有事情要问你，也有话想对你说。” 我斜眼一瞥，林春可也在自己座位上紧张地注视着这边。 李怀寒似乎也察觉了我们之间应该发生了什么，于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偷偷看向这边。 “……抱歉，我要走了。” 然而，吴小晓说完，便背起书包站起身来。 “求你了，别再管我。” “至少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吧。” 她无视我的话，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我赶紧跟上，继续道：“你和李怀寒……都是愿意接纳真正的我的重要朋友。我不想用这种方式结束我们的关系，你至少要让我知道真正的缘由。” 班上的同学们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们的动静。 有些人疑惑地看着，另一些人则露出好奇的神情，像是发现了什么八卦。 尽管我感到羞愧，但这点我早有心理准备。 不管外界的看法如何——我已经无所谓了。 “我讨厌……现在这样。” 吴小晓的脚步加快了。 我也加快了步伐。 然后—— “小晓，我很感谢你。所以我今后——也想以朋友的身份和你在一起。” ——我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吴小晓突然停下脚步。 她转过头来，眼中的泪水在阳光下闪烁—— “……你……” “……嗯？” “——你这个笨蛋！” ——她大声叫了出来。 如此意想不到的反应令我备受打击。 ——我脑海中瞬间停顿，只剩下那几乎要融化的余温。 接着，吴小晓像是装了弹簧般，猛然冲了出去。 在我面前逃之夭夭。 ——几秒后…… 当吴小晓冲出教室时，我才逐渐恢复神智。 “……喂、喂！” 我连忙追了上去。 冲出教室时，只见她的背影已经远去，再也无法追上了。她已经穿过几间教室。 ——我没想到她会排斥我到这种程度。 竟然愿意以逃避的方式拒绝和我交谈。 一瞬间——我在犹豫，是否该追上去。 ——那样很自私。 ——也许她有自己的苦衷。 脑海中迅速浮现出无数个“别那样做”的理由。 ——也许我的做法有问题？ ——若继续追问是否太过任性？ ——我是不是不该再继续这样？ 这样的想法已成为习惯。 不断涌现的思绪制约住我的行动。 然而——我想起了安子轩曾经说过的话。 “——秦书彦，你想怎么做？” 我到底……想做什么呢？ 我按住心脏猛烈跳动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嗯。 没问题，我的想法没有改变。 既然如此，那答案便只有一个。 我想要——犯错。 想要为了自己的情感而犯错。 再吸了一口气后——我开始奔跑。 吴小晓的目标是教室大楼的东侧。 她肯定打算直接从校舍的玄关离开，把我彻底甩掉。 我用尽全力追赶她的背影。 穿过那些正准备放学回家的学生，狂奔在走廊中。 不过——我们的距离已被拉开不少。 而且，擅长运动的吴小晓跑得极快。 再这样下去——显然会被她彻底甩掉。 就在此时—— “——秦书彦！” ——有人从背后叫住了我。 “发生什么事了！” 我回头，看到安子轩站在教室门口，关切地看着我。 他显然是注意到了我在走廊上的狂奔，才冲出来询问。 “我被吴小晓给甩掉了……” “原来如此……” 听到这句话，安子轩似乎很快明白了来龙去脉。 “总之，你赶紧去追她吧！我也会帮你看看她可能去的地方！” “谢谢你，我知道了！” 我们互相点头示意后，我再次全力以赴地奔跑。 我冲过走廊，奔下楼梯。 吴小晓的身影已不见。 但我尽量推测她的心情，想象她可能的逃跑路线，尽快追上那道不见的身影。 我来到了楼下。 尽管我朝着我们二年四班的鞋柜奔去，却找不到吴小晓的身影。 周围的学生纷纷把目光投向我这个满脸喘气的家伙。 这里只有几位看起来准备回家的男生和一群穿着队服的垒球社女生。 我灵光一现，不禁查看了一下——发现吴小晓的鞋柜里已摆着校内拖鞋……里面没有她的皮鞋。 “可恶……！” 看来她已经跑出学校了。 我脱下拖鞋，往自己的鞋柜一扔，接着取出皮鞋。 事已至此——只好在这周围找找看了。 然而—— “……嗯？” 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屏幕上显示的消息是—— 通知：“安子轩”传送了新消息。 我用指纹解锁后，打开讯息，瞥见上面写着—— 安子轩：“我抓到吴小晓了。” 就只有这么简短的一句话。 第43章 the show must go on(二) “——嗨。” “……” 我按照安子轩发来的指示，朝着教职员工专用的玄关走去，离学生专用玄关的方向相反。 “……嗯，感谢你。”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全速奔跑吧。 我看到安子轩，头发乱作一团，浑身是汗，旁边的吴小晓则流得更多。 “原来她跑到这里了。话说，安子轩，你怎么知道吴小晓会来这儿啊？” “因为她从以前就时不时会偷偷从这个玄关放学回家。这里离便利店很近，每当她想去便利店时，都会瞒着老师从这条路溜出去。” “……竟然还有这种事。” “我想，在被追的时候逃回家，是件很辛苦的事情……所以我猜她可能在这里等你离开，然后再一个人回家。”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青梅竹马。” 十年的友谊果然不是盖的。 我根本不知道吴小晓还有这种习惯，即便知道，我也不一定能及时察觉她在这种情况下会走这条路。 对于他们之间深厚的情谊，我内心不禁感到佩服。 “还有……难怪你玩赛车游戏那么厉害。” “这没什么关系吧。” 安子轩说完，微微一笑。然后，他转向一旁低着头、一脸痛苦的吴小晓。 “……喂，让秦书彦做到这种地步，不是很难得的事情吗？” 吴小晓紧咬着唇，不发一语。 “我猜你一定有你的苦衷。我也知道你从不是那种轻易就会漠视别人的人。可是，正是因为这样——” 安子轩与吴小晓四目相对。 然后，他温柔地对她微微一笑。 “——你才更应该回应那家伙的心意吧？” ＊ ——社团的空间狭小，弥漫着尘土的气息，充满了闷热感。 虽然教室都有空调，但社团大楼却没有。 尽管我打开了那台充满陈旧感的老式电风扇，但那微风似乎只是在加重闷热。 书架上摆满了随时可能掉落的书和杂志，柜子上有一个苏联还存在时候的地球仪，和贴有小黄人贴纸的收录机。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林春可和吴小晓这三个人。 冷静想想，除了我们和老师以外，这或许还是第一次有人来到这里。 虽然我问安子轩要不要一起来，但他只是留下一句“算了，之后告诉我结果吧”，就和谢思雨同学一起先回家了。 “……抱歉，我对你做了相当粗鲁的事情。” 在旧式椅子上坐下后，我首先向吴小晓道歉。 “两个男生追着你，应该吓到你了吧……可是，我想和你们重修旧好。能和春可她们、李怀寒，还有你混在一起的日子……让我感到非常开心。” 我侧眼一看——林春可静静注视着吴小晓，似乎在设法读懂她心中的想法。 “所以，我讨厌这种大家渐行渐远的感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继续像以前那样四个人混在一起……就算这个愿望无法实现，我也想知道事情变成这样的理由。如果有我能做的，我也想出一份力量。” 听到这句话，吴小晓低着头，依然不发一言，忽视了自己凌乱的头发和因汗水紧贴身躯的制服。 不过，我还是这样向她恳求。 “所以，拜托你……告诉我们吧。不管是你现在的想法，还是过去的想法，我都想知道。如果连这都不肯答应……我就会乖乖放弃。” 的确——我有我的愿望。 可是，吴小晓或许也一样。 或许正是因为她也有自己的愿望，所以才和我们保持距离。 如果是这样，我就不能否定她的感受。 我们也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所以，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我再次深吸一口气，诉说我的心意。 “小晓，把你的想法……告诉我们吧。” 吴小晓低头看着桌子，沉默不语。 外面的风把树吹得摇曳，云霞也快速向东方飘去。 然后——在长时间的沉默后…… “……我想回应那些期望。” ——吴小晓突然小声地说。 “我想要回应大家的期望。” “……期望？” 这意想不到的话让我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 吴小晓缩起娇小的身躯，用嘶哑的声音继续道。 “李怀寒说……他喜欢我。他明明是个好人，又很受女生欢迎，却喜欢上我……而且，大家都劝我和他交往。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建议，而是真心为我考虑才这么说……” “……嗯。” 我确实是认真思考后，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之所以推荐李怀寒给吴小晓，是因为我相信这会让他们俩都幸福，所以才会全力以赴去做。 “所以……可以的话，我想要回应大家的期待。老实说……我心中隐隐有种预感，不过，我也理解大家所说的话。如果我处在你们的位置，或许也会努力撮合……” “那倒没错。” 吴小晓在这样的状态下依旧能清楚掌握自己，让我想笑。 当她得知我喜欢林冬默时，也积极帮我追求。另外，几乎所有的撮合都是她在背后推动的。 所以，这其实是她第一次处于相反的角色。 “可是……起初我完全无法思考自己是否真的应该和李怀寒交往……” 吴小晓低下头，湿漉漉的头发遮住脸颊。 “一开始，我总觉得很尴尬……不敢直视他，光是待在他身边就会心跳加速，只能不断逃跑……后来，对于他喜欢我这件事，我始终无法真实地感受到……” “……嗯。” “可是，因为大家的帮助，这些问题都被解决了……一起玩游戏后，我能像以前一样和他说话。你让我听到他的心意，我也逐渐感受到他对我的感情……” “……是啊。” 对此，我感到无比自豪。 在走到这一步之前，吴小晓和李怀寒之间确实存在着多个阻碍。 为了跨越那些障碍，我尽力帮助他们，而我也应该说我真的成功了。 “对此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果有机会能够报答你，我会非常愿意。也正因如此——我才会彻底懂得。” 然而——吴小晓的脸色显得痛苦。 她的声音再次颤抖—— “但我……并没有……喜欢上那家伙……” ——泪水大颗大颗地从她眼眶中流下。 “而且……未来也不可能会喜欢上他！” “吴、吴小晓……” 在此之前，我见过吴小晓哭过不少次。 然而——这次与以往不同。 过去，她都是为了别人而流泪。 而现在，吴小晓却是因为对自己感到失望、愤怒与悲伤而流泪—— 一旁的林春可，似乎如同自己的告白被拒绝一般，一脸难过地紧咬着唇。 “这、这让我很难受……仅仅因为我无法喜欢上他就辜负了大家的好意与努力……而且还没能回应那种好人的心意……这让我感到自己很差劲。我没有资格再去面对大家……我……” 吴小晓深深吸气，言语中充满了魔咒般的自责。 仿佛故意要伤害自己，她继续说下去。 “我……讨厌无法回应大家期望的自己……” “你……你不要说这种话……” 一直保持沉默的林春可，忍不住出声。 “你又没有错，为什么要讨厌自己……！” 听闻此言，吴小晓的表情微微一愣。 这一刻，我内心深处轰然作响，罪恶感涌上心头。 意识到我之前所作所为所产生的意义，让我双手开始颤抖。 “……抱歉。” “……咦？” “我明白了，小晓……没想到你有这样的想法……真的很抱歉。” “……为、为什么？” 吴小晓歪着头，一脸困惑。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因为——” 我说着，无法遏制内心的懊悔与难堪。 “因为是我们逼你和李怀寒交往的吧？没想到竟然逼到你这个地步……” 我并不想和吴小晓与李怀寒变得疏远。 我们四人的关系受到了破坏，让我非常遗憾。 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都是因为吴小晓一直以来在回应我的期望。 都因为吴小晓一直扮演我们所期望的她，那个开朗乐天的“吴小晓”。 ——我曾经说过不想伪装自己这种话。 自行扮演角色，却又因心情改变而放弃。 但实际上——我是否是因为别人所扮演的“角色”而得到了救赎呢？ 这样的自私行为，甚至让我感到窒息。 无法辩驳的羞愧感让我全身发烫。 然而—— “……你错了。” 吴小晓静静回应我，微微一笑。 “我是发自内心，才想回应大家的期望。并不是因为你。” “……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几乎不假思索地问出口。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想法吧？伪装自己，不愿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谁也无法得到幸福啊？” 自从我接触到林冬默与林春可以来，我体会到了这一点。 不再习惯于伪装自己的我，逐渐显露出真实的一面。 林春可同样决定不再掩饰自己。 不仅如此，安子轩也教会了我这一点。 当人处于困境时，唯有“内心的愿望”才能打破僵局。 正因如此，我才能够再次和吴小晓说话。 所以，最重要的就是遵循自己的想法。 不去伪装自己，不是吗？ “……确实非常重要。” 吴小晓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自己的心意确实重要。所以，我最后……还是选择了拒绝李怀寒。” “我就说吧……” “但是……” 她话音未落，终于看向我—— “大家所看到的我，也是我真正的自己。” 这一句话令我瞬间无言。 一种电流自脊椎蔓延，使我动弹不得。 “确实，我眼中的我也很重要……然而，我……喜欢你们所看到的我，以及你们所发现的我。虽然我不仅软弱，还有许多缺点，但你们却找到了我的优点……我能成长为今天的我，肯定……是因为大家的帮助，我希望能珍惜这份大家眼中的我。所以——” 吴小晓脸颊微微颤动。 她心痛地笑着，朝我说道： “这个无法回应大家期望的我……我真的无法喜欢上。” 吴小晓如此断言。 社团内的声音仿佛顿时静止。 校舍某处传来了某人的笑声，还有老师的怒吼声响彻云霄。 然后—— “……真厉害。” 我回过神来时，这句话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小晓，你真厉害。” 吴小晓似乎不解我的话，眉头微微皱起，静静注视着我。 但这是我毫无保留的真心话。 对她的想法——此刻令我感动。 那种贯穿背脊的感觉，几乎让我难以释怀。 “我完全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想法。连别人眼中的自己都能喜欢，真不错啊。” 对我来说，或许契机确实糟糕。 我讨厌扮演角色的事情。 即使如此，我还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伪装自己，并且成功地过关。 所以，我才无法做到喜欢扮演角色的自己。 然而——吴小晓却能够珍惜在此过程中诞生的自己。 她自然而然地尊重这样的“自己”。 “所以……我觉得这很了不起。我真心认为你值得被喜欢。” “……真佩服你。” 我仔细一看，原来一旁的林春可正一脸茫然地看着吴小晓。 或许她和我有着同样的震撼，感受到吴小晓的勇气与坚强。 “所以——” 我想回归正题。 “嗯，小晓……我希望尊重这样的你。如果你现在觉得自己背叛了大家，不想见到任何人……我不会阻止你。但即便如此——我依然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听到我这样说，吴小晓的脸上再度皱紧。 她紧咬着唇，眉头深锁，眼眶再次开始蓄满泪水。 “我依然想与你并肩，面对那想要回应众人期望的自己。即便我这样的愿望……也算是你口中的‘大家所期望的我’吧？” 对于这个问题，吴小晓低头思考。 “……歪理。” 接着，她短促地回答，抬起头来。 “你的疑问完全是曲解我说的话的歪理……” “这确实是……不过，我是真诚的。” “……真有你的风格。” 说完，吴小晓微微一笑。 她背起书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然后，她深深吐了口气—— “……我会努力尝试的。” 她微睁双眼，对我们宣言。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为了能够再次像以前那样和大家在一起，我会努力去做的。” “……小晓……” “虽然刚开始可能不会顺利……但如果你能像之前那样帮助我，我会很开心。” “……我明白了。” 我对吴小晓深深地点头。 “今后安子轩也会出手帮忙吧，一切肯定都会顺利的。” “……谢谢你。” 说完，吴小晓对我和林春可轻轻挥手。 “那——明天见。” 吴小晓带着笑容离开社团办公室。 “书彦——谢谢你。” 吴小晓心里想道。 第44章 可惜我，连受伤的权利都没有 ──离开秦书彦他们所在的社团办公室后，我走向教室。 因为刚才大哭了一场，脸上的妆都花了。要是就这样回家，只会让父母担心。 至少得等到眼睛不肿了才能回家…… 真不希望……教室里有人。 我不想让班上的同学看到这张脸。 按时间来说，放学后的班会已经结束一段时间了，可是……我不确定是不是还有人留下来…… 话虽如此，我也没其他地方可以去。 最终，我鼓起勇气，走到二年七班的教室，战战兢兢地推开门。 ──令人意外的是，教室里竟然连一个学生都没有。 而取而代之的是── “……哎呀，小晓。” 张玥老师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 “啊，老师好……” 或许无法完全瞒过老师。 尽管如此，我还是用手擦了擦眼角，假装是回来拿忘记的东西，走向自己的座位。 然而── “……你真厉害。” 站在窗边的张玥老师对我这么说。 “小晓，我觉得你做得很好了。” 听到这句话……我心头一震。 ……为什么老师会知道？ 我以前明明没和老师提过恋爱方面的事情，也没找她商量过…… 不过……这位老师从以前就不时展现出惊人的洞察力。 所以，或许她早就看穿了这一切……而对此，我并没有感到畏惧与不适。 情况正好相反。 有个能理解自己的人，让我不知为何感到得到救赎的感觉。 “……谢谢老师。” 我老实地这么说后，张玥老师一脸困扰地笑了。 “小晓……你总是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就是说啊～” 我边说边坐下。 “真不知道是对手不好，还是时间点不好……” “是啊……” “也许是我不太常表现出那种态度吧。” “这不也是因为他所期望的你，让你很难表现出那种态度吗？” “是啊。因为我只是个很好说话的朋友嘛。” 我点了点头，稍微笑了笑。 “不过，其实我有想过要不要踏出那一步。” “……是啊，你明明可以踏出那一步。” 说完，老师转头看过来，疑惑地歪着头。 “把压抑的情感完全解放，把别人眼中的定位抛到脑后，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不也是件好事吗？” ──果然…… 老师连那件事都注意到了。 她明白我一直藏在心里，却始终说不出口的心意。 然而── “……没关系。” 我对老师露出一抹强颜欢笑。 “因为我知道自己赢不了。我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个女主角，完全没把我当成恋爱的对象。而且……” 我继续说下去。 “我喜欢现在这样的自己。秦书彦……那家伙也说他觉得这样的我很厉害。” “……是吗？” 老师点了点头，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我也……喜欢这样。因为恋爱这回事，结束的时候最重要。” “……老师……” 我犹豫片刻。 最终，我鼓起勇气向老师问道。 “你有喜欢的人吗？” “当然有。”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回答，吓了一跳。 我小心翼翼地继续问。 “对方是……那个传闻中的男朋友吗？” “嗯。” 老师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一刻让我很清楚地意识到。 她现在不是以老师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恋爱过来人的身份与我交谈。 “……你跟他是怎么开始交往的？”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说完，老师眯起了眼睛，望向窗外。 她的目光似乎在遥望着北方的天空。 “我是在刚进高中时认识他的……我很快就喜欢上他了。那是我的初恋……然后就一直喜欢到现在。” “那……老师你当时是不是很努力追他？” “嗯。为了和他在一起，我加入了他参加的社团，还找了各种理由跟他粘在一起……” “……看到现在的老师，我无法想象你会做那种事。” “会吗？” 说完，张玥老师转头看向我。 那副模样就像平常那位“身材娇小的神秘大姐姐”。 可是在我心目中，似乎隐约浮现出她高中时期的身影。 如果我们年纪相同，就读同一班，或许会成为朋友吧…… “从我们第一次交往到现在也已经过了十几年……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我们曾多次分手，又多次复合，也曾因他搬家或是我就业而分隔两地……” “但是你们跨越了那些难关……听说你们要结婚了，这是真的吗？” “其实我们已经公证结婚了。如果举办婚礼，就会向大家宣布。” “这样啊……” 张玥老师实现了自己的初恋，和高中时代的恋人结婚了。 这让我羡慕得几乎要哭出来。 “……老师，恭喜你。” “嗯，谢谢你。” “……我也要加油才行。” 奇妙的是，这让我确实得到了勇气。 ──就在这个时候…… 每当我遇到烦心事时，都会想起“自己名字的由来”。 今后，这个女孩肯定会经历许多快乐和苦恼。 所以，即便是难过的时光稍微久一点，就算悲伤的事情不断出现，我也希望她不要放弃希望，心中对未来怀抱梦想。 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爸爸和妈妈才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小晓（一如小草般微小的我，也要拼尽全力活着）。” 我在心中默念了那个重要的名字。 “总有一天，希望我也能被喜欢的人喜欢。” 我离开座位，走到张玥老师身边──两个人一起仰望窗外的天空。 初夏的午后阳光明媚，让人几乎能用肌肤感受到高气压。 无论是在这天结束一段恋情，还是在老师身旁放下这一切，我觉得都不是坏事。 “……啊，对了，老师。” “什么事？” 我突然灵光一现，老师则是一脸疑惑地歪着头。 然后，我带着几分兴奋的心情，向老师提议道。 “等一下──要不要去吃拉面？” 第45章 春岚(一) ──我从社团办公室的窗户外仰望着天空。 厚厚的云朵仿佛触手可及，轻柔地漂浮在蔚蓝的天幕上，下面则是夏季来临的颐桂街道，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带来片片金色。 别人所找到的自己。 吴小晓曾说过的话，现在正于我脑海中回荡。 我现在还看不清楚未来的方向。 不过，我有预感，那句话将会改变某些东西，或许也会改变我对一些事情的看法。 接着，自然就是吴小晓愿意跟我交谈的喜悦。 这样一来，我们今后又能继续当朋友了，恢复以前的关系。 我可以过着跟之前一样的生活，甚至比以前更好。 所以，我想要实现的愿望——只剩下一个。 那就是希望春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尽可能地过得幸福，无论以何种形式。 然而—— “……很快就要放暑假了呢。” 为了和林春可讨论未来的计划，我提起了这个话题…… “……春可？” 看到林春可坐在椅子上的模样，我不禁吓了一跳。 她一脸茫然，眼神毫无焦距，低着头看着地面。 当我和吴小晓愉快地聊天时，她却完全没有主动开口……她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然后—— “……这样啊。” 她小声呢喃，声音像是溅落的水滴，轻轻打在我心头。 “她说得有道理……那么做就对了。” 她的视线仍然沉浸在脚底下，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但那表情——并不像是在烦恼，也不像是受到了打击。 反而看起来像是在暗自微笑。 看到她这样的模样，我不知为何…… 心中生出了一丝非常不好的预感。 仿佛在我眼前的林春可——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有一种她似乎正要蜕变成不同于以往的春可的预感—— “你……你到底怎么了啊……” 我用嘶哑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询问，期待她能给我一个明确的回应，但她却缓缓抬起头，似乎经过了一番内心斗争。 “……书彦同学。” 她微微一笑，那种笑容似乎有着某种力量，能够驱散心中的阴霾。 然后—— “抱歉！其实我刚刚在想事情……对了，那个……那本日记现在在你那里吧？我是说，我们那本交换日记。” “啊，嗯……” 那本笔记本确实在我手上。 那是一段时间前我们三人一起使用的、寄托了很多秘密与心事的日记本。 我照她的要求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了日记。 ＊ ──我从秦书彦手中接过日记。 翻开最新的一页时，心中的雀跃情感无法再忍受，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期待着什么。 小晓为烦恼的我给出了出人意料的答案。 “自己的心意确实很重要。” 这句话——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我内心的一片迷雾，彻底改变了我的一切。 我们两个或许有许多相似之处。 总是在揣测别人心中的想法，尽力去迎合他们的期待，却总是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然而——就连那样的小晓…… 也终于明白了要重视自己的心意—— ──而我所需要的，正是这个简单却深刻的事实。 这无疑是任何人都认为理所当然，不必挂在嘴边的大前提。 即使如此——就凭我一个人，实在是难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所谓的想通了，就是指的这么一回事吧。 此刻，我感觉到身体变得异常轻盈。 这不是比喻，我真的感受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轻盈，仿佛整个人都可以随时跳起舞来。 如果是此刻的我，就算要我冲出学校，越过太平洋，穿越沙漠，俯瞰群山，让全身感受着风环绕地球一圈，最后带着最灿烂的笑容回到这里，似乎都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那个女孩都已经如此说了，那么我的这份心意也是可以被允许的。 即便有人想要否定，我也能坚定地说出我的心声。 既然如此…… 我便不再——压抑自己了。 我想把剩余的时间，用来充分实现我心中所想的愿望。 所以—— 在笔记本全新的一页上…… 我开始写下这句话。 ──冬墨，对不起。 然后——我翻开下一页。 那是一整页空白，静谧得像初雪覆盖的天地。 我在上面——用心大大地写下我想告诉冬墨与书彦的事情，以及我想对全世界说的话。 在挥笔写字的过程中，我无法压抑脸上的笑意，内心的期待如潮水汹涌而至。 期待与不安交织，让我的心脏似乎快要要炸裂。 我不禁开始想象—— ──要是秦书彦看到这个，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 “──书彦同学！” 不知不觉中，我完成了书写，春可用一种似乎藏着什么心思的灿烂笑容看向我。 然后，她像是在跳舞一般，用轻盈的动作转身面对我，仿佛充满了无尽的期待。 从敞开的窗户吹进的风，轻柔地撩起她的长发，阳光交辉，与她的笑容一同闪耀。 裙子轻飘飘地敞开，露出白皙的腿部，仿佛“春天”本身出现在眼前——浑身散发出这种气息的春可笑了出来。 “──你看！” 春可天真无邪地说道，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 我目光转向她手中的笔记本，心中掠过一丝期待。 敞开的笔记本上赫然写着这样一句话。 ──心脏猛然一跳。 满是汗水的身体迅速冷却下来，感到一阵寒意。 看到这句话，我愣住了，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秦书彦，我喜欢你！” 她那闪亮的笑容更加灿烂，从笔记本后面探出头，目光中似乎燃烧着热情。 “我从以前就一直喜欢你了！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我最喜欢你了！” ＊ “──我喜欢你！超级喜欢！” 身体逐渐变得轻盈，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为这份感情而欢呼。 我感到心跳加速，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这是我向自己最喜欢的人告白的时刻。 这种寻常却又无比珍贵的快感，让我的身体逐渐发烫。 然后我向他…… 向我喜欢得不得了的书彦同学提出了要求。 “书彦同学……” “──请你跟我交往！” 我清楚这句话的意义。 书彦是冬墨的男朋友。 说出这样的话或许等同于背叛冬墨，这让我心中充满了矛盾。 可是——我已经决定不再压抑自己了！ 因为…… 林冬墨应该——早已注意到了我的这份心意吧？ 没错——我的愿望，就是要让她的目光转向我。 我明白，总有一天我会消失，在那之前——我想让她心醉于我的存在。 ──或许有人会嘲笑我，说这是场没有胜算的战争。 我自己也知道这个愿望并不是轻易能实现的。 不过—— “……” ──当听到我的话时，秦书彦惊讶地睁大双眼。 我看到了他心中的动摇。 游移的眼神，以及微微张开的嘴唇，像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在那一刻，我──从中找到了确切的胜算。 第46章 春岚(二) “——书彦，我喜欢你！” ——地点是逐渐被染成蜂蜜色的放学后社团办公室。 林春可这句话，让我脑海中发出纯白的闪光。 “我从以前就一直喜欢你了！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我最喜欢你了！” 不管是意识、思考还是视野，全都被炫目的纯白填满。 我已经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晓得——听到的蝉鸣声——闻到的蜡油味——看惯的社团光景，也朝着意识的彼端远去—— “——我喜欢你！超级喜欢！” 面对这样的我——林春可用歌唱般的声音如此要求。 “——请你跟我交往！” 没有甜蜜，没有痛苦——就只有纯粹的震撼。 脑髓受到撼动，我几乎失去区别天地的能力。 在摇摆不定的视野中，沐浴在风中的林春可笑了。 裙摆犹如刚洗好的床单随风飘舞，脸上绽放着光彩夺目的笑容。 还有那双在好几亿光年的黑暗中寄宿着超新星的闪亮眼睛—— ——我喜欢你。 这句话在脑海中再次回响。 有了这剂强心针，总算让我的脑袋重新开始运作。以加上通讯限制的线路般的缓慢速度，我慢慢搞懂自己的处境。 ——林春可喜欢我。 想要跟我交往—— ……这绝非出人意料之事。 关于这个事实，在许多地方都能找到蛛丝马迹—— 即使如此，她亲口说出的这句话依然有可能大幅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心跳像是急速发车一样猛然加速，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抱歉。” 正因为如此，我根本不需要考虑。 “林春可，我不能跟你交往。” 我明白地这么告诉她。 双腿牢牢地站在地上，大口深呼吸后，视野总算恢复清晰，周围离我远去的声音也回来了。 “我喜欢冬默。现在也只喜欢她一个人，不好意思，我对其他女生不感兴趣。” ——我被朋友告白了。 ——可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而且她们的交情非常好。 既然如此，那我该做的事情以及该摆出的态度，根本不必多想—— ——我必须明白地拒绝她，连一点希望都不留。 “你的心意令我很高兴。能够让你这么说，我觉得很幸福。” 这些话很自然地脱口而出，脸上也没有一丝迷惘。 我并非毫无罪恶感。 林春可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吧。既然如此，我或许应该在这段期间陪伴她，当她的冒牌男友才对。 “可是——” 我已经不想再说谎了。不管是对谁，我都不想伪装自己。 所以，我握紧拳头——告诉她这个结论。 “——对不起。我们以后还是继续当普通朋友就好。” ——心中掠过一丝苦涩的悔意。 然而——我非常清楚。 这是我至今依然无法摆脱的“想说谎的欲望”。那是一种想扮演角色，想伪装自己的反射性情感。我绝对不是对“拒绝告白”这件事感到后悔，也不会为此所惑—— 面对压抑自身情感的我，林春可眯起了眼。 那是一种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复杂表情。 我忍受着即将失控的剧烈心跳，做好面对强烈反应的心理准备。 她也许会哭出来，也许会出声怒骂。而我当然应该接受那种程度的惩罚。 然而—— “……啊哈哈～～” 她露出泄气的表情，傻乎乎地笑了出来。 “我想也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毕竟是我突然向你告白。对不起，我真是太冒失了～～……” 那种毫无紧张感的声音，让我有种白紧张一场的感觉。 ……难不成林春可是在开玩笑？刚才告白只是在耍我，其实她根本不是认真的……？ 然而—— “可是……我是不会放弃的。” 露出勇敢的笑容后，林春可斩断我心中的卑鄙期待。 “就是现在，我的恋情肯定才正要开始……你要有心理准备。” 迷惘从林春可脸上消失。与我对峙的她全身都散发着希望。 给人一种有如“故事”主角般的感觉—— 而无法与她配对的我——不知道该做何回答。 社团里的闷热空气让一道汗水流过背后。 林春可踩着轻快的步伐转过身，走向敞开的窗户。 “……啊～～真叫人期待呢。” 林春可把手摆在窗框上，小声自言自语。 “我现在就等不及要迎接新学期了～～不知道第二学期会有什么样的日子在等着我们……” 然后——她回过头来，露出稚气的笑容，轻轻歪着头。 “……书彦，你觉得呢？” （第二卷 完） 第47章 a janus－girl in(一) ——9月3日，星期一。 清晨的阳光像盛夏般炙烤着大地。 摇曳的热浪、带着湿气的空气味道，远处传来的公交车发动机声…… 在阳光的折射下，被染成一片白色的景色中，我久违地走在通学的路上。 ——自从那次告白以来，到今天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经历了四十多天的暑假，这段时间如同永恒般漫长。 我不是和大家一起用功读书，就是去游泳池玩耍。要么就是在无聊的夜晚对着手机发呆，要么独自去便利店买冰冷的冰棒。 那些不久前发生的事情，现在却像是几十年前的往事。 不知不觉中，我似乎明白了。 这闷热的天气，还有钻耳朵的蝉鸣声，以及满身挥之不去的汗水——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结束的一天。秋天不会到来，第二学期也不会开始，这种日子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所以—— “……书彦，早安。” 我来到林冬墨家门前。 看到站在那里微笑的女孩，我长舒了一口气。 她的声音清脆，如同微风拂过，透着一丝清冷的寂寥。 那双宛如润泽水晶球般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我，嘴角挂着温暖的笑容。 她用双手提着书包，朝我微笑。 她就是我那如梦似幻却又独立坚强的——女友。 “嗯，早安，冬墨……”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件刚洗净的纯白夏季制服，以及她娇嫩的肌肤，心中庆幸眼前的人是她。如果今天我重逢的人是林春可，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久别重逢的喜悦与些许紧张，还有莫名而来的羞涩，让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好想你。” 林冬墨缓缓靠近，头轻轻依在我肩上。 “书彦……我真的好想你……” “咦，喂……！” 这个突如其来的大胆举动让我心脏猛然一跳。 林冬墨到底怎么了……？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主动依偎过来，要是被熟人看到可怎么办？而且这里是她家门口，如果被家人看见……！ 然而——她微微施力，整个人更深地贴靠在我肩上。 看到林冬墨这一静默的举动，我终于意识到了。 感到孤独的不止是我。她也同样是在怀念这一段漫长的四十多天—— ——暑假期间，林冬墨和林春可都在故乡南城的医院住院进行检查。 通过不时传来的信息，我得知她们的生活非常无聊。 每天只是在病房和院内各处来回走动。 即便偶尔外出，也只是去餐厅吃顿饭。 虽然听说她们有空时能看喜欢的书，听听自己喜欢的爵士乐，但这个宝贵的十七岁暑假就这样结束，实在令人感到惋惜吧。 ——我稍微想象了一下。 在那无趣的四方形白色病房内，林冬墨和林春可茫然地望向窗外的夏天—— 透过一片玻璃，炫目的阳光、挥之不去的热气，还有街头的喧哗全部都与她们隔绝—— 她们在这之中度过了名为四十天的漫长时光—— “……我也很想你。” 我鼓起勇气，伸手环抱住她。 “暑假……真的很漫长。我一直在想着你……” 通过制服传来的体温十分炙热。 林冬墨缓缓抬起头，用泪眼汪汪的表情再次对我微笑。 “真的？那我会觉得很开心……” “我不可能骗你吧……走吧，差不多该出发了。要迟到了。” “嗯，你说得对……” 我们相视一笑，并肩走向阔别四十天的学校。 两三个小学生一边嬉笑着从我们面前跑过。 “——四十五分钟啊……” “嗯，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林冬墨点点头，看向旁边流动的河水。 鸭群在水面上悠然游动，不知名的小鸟从它们头上飞向晴空。 即便这个城镇身处颐桂中心区域中，但四周的自然环境也为这条河带来了其他地方难以寻觅到的鸟儿。 “也就是说，你们连上完一堂课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是啊……不管是长达一小时的外国电影还是午休时间，都得中途换人……” 说完，林冬墨露出一脸困惑的笑容。 在她的身上——同时存在着两个女孩。 一个是认真冷静却有些脆弱的“林冬墨”—— 另一个是傻傻的、总是漫不经心却有坚强之处的“林春可”—— 身为双重人格者的她们，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互换身份。 我们刚相遇时，那段时间是一百三十一分钟；放暑假之前则是九十分钟左右。而第二学期开始后——她们似乎变成了每隔四十五分钟就会对调一次。 随着时间的渐渐缩短，等到时间间隔变成零——副人格林春可似乎就会消失。 ——直到不久前，林春可还在隐瞒这个事实。 为了不让身为主格的林冬墨感到困扰，她隐瞒了自己的存在，想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悄然消失。 经过我的劝说，她终于向周围的人坦白了自己的存在。 班里同学都能接受双重人格的事实，学校里引发了不小的讨论，听说她现在还交到了几位朋友。 不过——她终究无法避免会消失的命运。 林春可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正因如此，我才希望她能够幸福地生活……可是—— “……书彦，你没事吧？” 林冬墨关心地看向我。 在她身后，几只小鸟从河边飞起。 “再过一会儿，春可就要出现了……我想，她一定很想和你在一起。这样可以吗……？” “嗯，没问题。” 我用力注视着她，深深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没什么改变。” “是吗……” 林冬墨不安地点了点头，视线转回前方。 我回想起在第一学期结束时，林春可向我告白的那个瞬间，那次告白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正是在那被灯光渲染得如同蜂蜜般温暖的社团活动室里，我向林冬墨坦白了一切。 第48章 a janus－girl in(二) “——她是这么告诉你的吗……” 坐在社团活动室的椅子上，林冬墨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原来她告白了啊……” 从窗外透进来的夕阳映照在她无精打采的脸庞上。 那双如镜面的眼睛映着橘色的光辉。 虽然温柔的晚风吹进开着的窗户，但林冬墨因汗水而粘附在脸颊上的发丝，依旧不曾摇动。 “那、那个……我当然是拒绝了她！” 我察觉到她的表情似乎难以掩饰的不安，便明白地告诉她：“我说我喜欢的人是你，所以没办法和她在一起。我也说过，现在我无法把其他女生视作恋爱对象，今后也希望能和她继续做普通朋友，所以，请你不要担心！” “……谢谢你。” 林冬墨的表情终于稍微放松，轻轻一笑。 “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你会这样做。我觉得如果是你，一定会这样说的。” “……真的吗？” “真的。毕竟我们在一起那么久，这种事我还是能想象到的。” ……听她这么说，我突然意识到。 此刻的林冬墨之所以如此不安，甚至显得有些忧伤——应该都是因为林春可吧。 她在担心向我告白却被果断拒绝的林春可。 此时，林冬墨低下头，凝视着面前的桌子，那种沉思的表情依旧美丽。尽管身处这样的状况，我却不知不觉地看傻了眼。 就在这时，她仿佛下定决心般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我面前。 “怎……怎么了吗……？” 我疑惑地问道，林冬墨则伸出双手。 “……对不起。” 她紧紧地将我揽入怀中，紧抱着我的头。 ——她的胸膛贴在我脸上。 然而—— “……对不起，我还是喜欢你。” 这句话让我的脑海稍微冷静下来。 保持着被她抱着的姿势，我尽量故作镇定地问道：“……你为什么要道歉？你没做什么需要向别人道歉的事情呀。” “……那个……” 林冬墨的双手加重了力道。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春可能得到幸福。我希望在我心中诞生的那个女孩能够为自己的存在，以及与大家共度的短暂人生而感到庆幸。” 操场上传来稀稀落落的社团活动声。 在这温度和阳光下，正在活动的社团似乎很少。 “所以，我觉得自己或许应该退让。就算只剩下这段不多的时间，也应该支持春可与你的恋情……因为我剩下的时间远远比她多……” 果然如此。 林冬墨是这么想的。 为了林春可，为了她所剩不多的时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将林春可的幸福放在心中第一位，考虑着该如何让她过得快乐。 ——然而…… “可是……看来我实在做不到。” 她终于松开手臂，但依旧用双手捧着我的脸颊，后退了一步。 “我喜欢你……绝对无法抹去这份感情。” 她用紧贴着我的眼睛望着我，眯起眼露出痛苦却又幸福的眼神。 “所以，对不起，请让我继续做你的女朋友……” “……我觉得这样是对的。” 我点头同意她的决定。 “我也没办法强迫自己去当春可的男朋友。” “谢谢你……” 坐在旁边椅子的林冬墨，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稍微放心了……” 她脸上挂着笑容，看起来已经松了口气。 然而——我却依然感受到难以抹去的罪恶感。 ……我突然想起了。 另一个人格想要夺走自己的爱人。 林冬墨之前才经历了这样的不安。 或许正因如此，林冬墨才能感同身受林春可内心的挣扎——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心中的罪恶感。 “……我该如何面对春可呢？” 林冬墨小声吐露这句话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笑了出来。 “算了，不论我怎么做，似乎都无法真正面对她……” 第49章 a janus－girl in(三) ——我冷静地凝视着小说。 第二学期的开学典礼早已结束，我待在第一次班会开始前的教室里。 周围充斥着学生们的交谈声，这里绝对不是适合阅读的环境。 然而，这部小说流畅的文笔不断把我的目光吸引到下一行。有传言说这种节奏感是作者最强的武器，但我个人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这位作者真正的武器是在那种速度感中不时出现的令人为之震撼的一句话。 “爱子，不喜欢的人的体温只会加深内心的寂寞，虚假的温暖只会让你感到更冰冷，虚假的交流也只会加大你跟世界的距离。 嗯，总觉得我现在离世界很遥远。” “虚假的温暖只会让你感到更冰冷。”这句话毋庸置疑。但——“虚假的交流也只会加大你跟世界的距离。”这句话不知为何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过爱子，与世界之间的距离这种事，我劝你最好别去思考。因为‘过程’是显而易见的东西，‘距离’却是暧昧虚幻的东西。” ——与世界之间的距离。 我觉得与过去相比，现在的距离缩短了很多。 自从进入高中以来，我一直在远离世界。而如今放弃了说谎后，我变得比以前更接近现实。 ——然而，我并不清楚其中原因。 我心中确实存在着难以消解的迷惘。我也清楚这一切是吴小晓造成的影响。 “——大家眼中的我，也是真正的我。” 吴小晓的这句话如同小说中的佳句，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中。 所以，我认为自己只能探寻‘过程’。虽然无法彻底掌握距离，但我所走的这一步是确确实实在我脚下的。 既然如此，我只能一个人试着走下去。 “——你在看什么书呢～～？” 突然，一个轻松的声音打断了我，让我从故事中回过神来。 抬头一看，林春可露出阳光般的笑容——那是我在暑假结束后第一次见到的开朗模样。 尽管刚和林冬墨挥别走向各自的座位，但她似乎立刻就调换了人格，迅速跑来找我。 “……这是舞城王太郎的《阿修罗女孩》。” 我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回答，只能用沙哑的嗓音回了她。 可是，林春可仿佛对这个毫不在意。 “哦，是我不认识的作家……好看吗？” “嗯，非常有特色，很有趣。” “是哦，我是不是也应该读读看呢……？” 林春可蹲下来，认真地看着我手中的书。 这让我莫名感到不安。 “……我不建议你看，这本书可能对你来说太刺激了。” “咦！难道里面有可怕或猎奇的场景吗？” “……嗯，是有不少。” 虽然确实还有不少不可言的场景，但这种事我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这样啊～～……可是，我还是应该挑战一下看看吧。毕竟这是你喜欢的小说。” 说完，她挺直身子，直视着我。 “……书彦同学，好久不见。上次见面还是第一学期的时候呢。” 林春可露出跟以前一样开朗的神情。 看到这样的她，我终于找回了之前的感觉。 “……嗯，好久不见。” 用自然的语气回复她。 “你是不是晒黑了？这么久没见，你的肤色看起来有点暗沉……” “嗯，可能吧。因为我经常和李怀寒、安子轩出去玩。” “哦～～真好～～我和林冬墨都在医院，没有什么机会出去，真的无聊得要命～～……” 林春可无力地垂下肩膀。看到这样的她，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啊，对了。” 林春可似乎想起了什么。 “那个……为了不让你忘记，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她把嘴巴贴近我的耳朵，以极小的声音轻声呢喃。 “——秦书彦，我喜欢你。” 这一刻——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这个事实再次摆在我面前，林春可的心意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继续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说道：“我当然不打算放弃，也不打算一直暧昧下去……别忘了这件事哦——” “——喂～～！秦书彦～～！林冬墨～～！”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帮我解围。 “哎呀，两位才刚放完假就在密谈了吗～～？还是老样子打得火热呢……” 这个一边大笑一边走来的家伙，是个双马尾、活泼可爱的娇小女生。 她就是吴小晓。 吴小晓露出一如既往的轻浮表情，来到我们面前。 “哈喽，好久不见～～” 她向我们轻轻挥手。然而……她显然搞错了。 “小晓～～” 林春可一脸不满地嘟起嘴。 “我不是冬墨，是春可啦～～” “真的假的！抱歉，看你们亲密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冬墨呢！” 吴小晓轻重合宜地道歉。 她这种直爽的性格在这种情境下实在帮了我大忙。 不过，吴小晓接着又露出笑容。 “……话说，看你和林春可这么亲密，难不成你出轨了……？” 她低声说出这样的话。 “明明还有冬墨这个可爱女友……你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不是啦，你误会了——” 我连忙否认。 “——嘿嘿嘿，其实……” 不过连林春可也笑着接上了她的话。 “我们是在说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悄悄话……” “咦～～什么悄悄话啊？” “如果告诉你，就不算是悄悄话了啊～～” “喂喂喂，天大的绯闻出现啦……！” “求你们两个别乱讲话啦。” 我全身冒出冷汗，故作镇定地再次吐槽。 “根本没有什么绯闻。我们只是，那个……在讨论第二学期可能发生的事情……” “……啊啊，原来如此～～” 吴小晓似乎终于明白了，立刻换上了另一副表情。 “毕竟第二学期很长～～如果开始准备下个月的文化祭，就会变得很忙～～” 吴小晓不断点头，口中念叨着。 而我的注意力也完全被“文化祭”这三个字吸引了过去。 “……是吗？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吗？” 我不由自主地小声说道。 “是啊。现在已经是九月了……” ——德才高中的文化祭通常在每年十月举行。 对于这规模的公立高中来说，这已经是一场相当盛大的年度盛会。 尽管只有一天的活动，却排满了与附近的树人高中共同举办的联合展示会、舞台表演和各种企划。每年都会吸引附近居民与双方学生，场面十分热闹。 值得一提的是，德才高中和树人高中之间的合作关系历史悠久，已经持续了五十多年。双方合作始于当时后起的树人高中向举办文化祭经验丰富的德才高中寻求建议。 从那时起，学生们非常热衷于这项活动，吴小晓去年也花费了许多精力，打造我们班的摊位——“硬核鬼屋”。她今年应该早已开始期待了吧。 而我……尽管没有吴小晓那样的热情，却也对那一天充满期待。 “哦……文化祭啊？” 林春可看着我们对话，满脸感慨地说道。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 听到这句话后——我终于领悟了。 对于一直隐瞒自己存在的林春可来说，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文化祭。 第一次不是以“林春默”的身份，而是以“林春可”的身份参加的文化祭—— 就在这时，教室前面的门被打开，熟悉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大家快回到座位上吧。” 班主任走向讲台，她就是身材娇小却散发着神秘感的张玥老师。 忙着闲聊的学生们一脸不情愿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在讲台上停顿了几秒后，张老师对坐着的学生们露出满意的微笑。 然后如此宣布： “那么——第二学期要开始了。” 第50章 a janus－girl in(四) ——从那天以后，林春可的求爱攻势比我预期的还要明显。 比如说，烹饪课实习的时候—— “——啊，秦书彦同学，你很会用菜刀耶～～！把菜切碎的刀法真漂亮！” “噢，还好啦，因为我在家里偶尔会切菜……喂，你靠太近了啦！这样会被误会，拜托你离远一点啦……！” “咦～～为什么～～稍微靠近一点又没关系。” “不行，我不想被班上同学怀疑……再说……我真的觉得这样不好……！” “……啊～～秦书彦同学，难不成你想歪了～～呵呵呵～～毕竟我的身体完全碰到你了嘛～～……” “我……我不是叫你别这样了吗……！” 比如说，两人共度午休时间的时候—— “——秦书彦同学～～你看，这张照片。” “啊，噢……这是什么？时尚网站？” “嗯，这些衣服之中，你喜欢哪件？有没有我穿了你会喜欢的衣服？” “……我不会只因为身上的服装就喜欢上一个人。” “是喔……那你觉得哪件衣服适合我？” “这个嘛……像是这件吧……” “ok～～！这件对吧！好，很好……嗯，我下订了！” 比如说，当天放学回家的时候—— “——欸欸，秦书彦同学，你喜欢冬墨的什么地方啊？” “咦，这个嘛……她有很多优点……” “有没有什么你特别喜欢，或是最喜欢的地方？” “我想想……大概是那种纤细、认真又努力的地方吧……” “嗯嗯……那我今后也要努力成为那样的人！这样你肯定会稍微喜欢上我吧？” 每当发生这种事，我的戒心就会变得更强。我逐渐不晓得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她。 然后，当天放学后，我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 ＊ “——你最近跟春可处得如何？” 视线依然盯着书本不放的林冬墨如此问道，让我心头一凛。 “在那之后就没听你说过这件事……有什么进展吗？” 我们所在的社团今天依然闷热，空气中充满灰尘的味道。虽然我姑且开了电风扇，但和缓的微风似乎反倒助长了这股闷热，好像连屋里的灰尘都被搅拌一样，让我烦恼着是不是该关掉电风扇。 书架上摆着看似随时都会垮下来的精装书，柜子上摆着苏联还存在的地球仪，贴有小灰人贴纸的收录音机摆在房间角落。 在房里的一角，林冬墨摆出有如西洋画像的端正姿势，读着作家丝山秋子的书。 面对林冬墨的问题—— “……哎，我都快要累死了。” 我想也没想就不耐烦地如此说道。 然后赶紧改口： “……啊，呃，我是说，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嗯，我觉得问题并不大。” 我试着敷衍过去……但同时也对自己虚假的话语感到厌恶。 眼前的林冬墨凛然的坐姿，对比我不堪入耳的谎言，两者间的落差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真的吗？” 林冬墨从书本上抬起头来。 “林春可有时候还挺强硬的……我原本还担心她会乱来。” 想也知道，我明显表现出那种慌张的反应，她一定会起疑。 我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我是感到有些困扰没错。” 我还是没说清楚具体情况，只做出这样的回答。因为我不想让林冬墨担心，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经常跑来找我说话。可是，我觉得……自己已经明白拒绝她了。” “是吗？我就知道会这样。” 说完，林冬墨眯起眼睛，看起来有些困扰又像是有些傻眼——也像有点开心。 暂时闭口不语后—— “……这些话由我来说或许很奇怪。” 她说出这样的开场白，接着露出显而易见的笑容。 “请你……不要对她太苛刻。” 说出这种话的她心情到底有多复杂呢？ 这可能很自以为是，但林冬墨肯定是真心喜欢我。不过，林春可对她来说也是跟我一样，甚至是更重要的人。被夹在我们之间，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不替林春可设想。 “……抱歉，让你担心了。其实我不想……让你这么苦恼。” “不，没关系。” 可是林冬墨说出这句话，带着意想不到的开朗表情摇摇头。 “因为我——已经得到了你的告白。” 那表情让我觉得有些怀念。 那是我们刚认识时，我经常看到的那种姐姐替妹妹着想的表情—— 所以，即使事情已经变成这样，我还是彻底体认到林冬墨有多么重视林春可。 “光是这样，我就够幸福了……” 就在这时，她露出突然注意到什么的表情。 “啊，才刚讲到她就……好像差不多要对调了。” “……时间已经到了吗？” 我看着手表，忍不住如此说道。 相较于能隐约感觉到对调时机的林冬墨她们，我只能透过计算时间得知对调的时间点。而现在的时间距离上次从林春可调换成林冬墨，确实已经过了四十五分钟。 虽然暑假结束一段时间了，但我依然不适应这种对调的频率。我隐约有种被抛下的孤单感觉。 “嗯，帮我向她问好……” 然后，林冬墨稍微低下头，跟平时一样过了一段时间后就调换成林春可了。 “……啊，是秦书彦同学耶～～” 发现我坐在对面后，她说出这句话，笑了出来。 “今天的两人世界放学时光又开始了呢～～” “你不要用这种说法啦……” “因为这是事实啊……啊～～我口渴了。我先去买个饮料喔。” 从椅子起身后，她走向社团出口。 可是下一瞬间—— “——呜哇！” 也许是被椅子绊到脚了——林春可的身体大大地倾斜。 然后，她就这样失去平衡。 “——好痛喔～～！” 在坚硬的地板上摔个四脚朝天。 “你……你没事吧！” 我赶紧冲向林春可。 我有一瞬间怀疑她是故意的……但这八成是我多想了。 因为这女孩原本就有些脱线，这副光景我也很眼熟。 我第一次注意到林春可的存在——也是在她跌倒的时候。 所以，这次肯定也只是跌倒罢了……证据就是倒在地上的林春可露出相当痛的表情。 “呜呜，膝盖好像受伤了……” 虽然林春可让我觉得很难搞，但看她这样我也于心不忍。 “……需要我去拿些消毒药水之类的东西吗？保健室应该还开着……” 我一边这么问一边凑过去——然后注意到某件事。 我慌张地把视线从林春可身上移开。 “……嗯？” 林春可似乎也注意到我的反应不太自然。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啊～～……” 发出不知为何有些开心的声音。 “书彦同学……你看到了吧～～？” 林春可露出贼笑，并窥探我的表情。 如她所说——现在的她正跌倒在地上。 “色鬼～～居然以我摔倒当借口，想趁机偷看我……” “不，你误会了，我不可能故意那么做吧！还有，你赶快起来啦！” “嗯～～可是如果是你，就算被看到，我也没差～～” 说完，林春可用诱惑的眼神看过来。 “……想不想亲眼确认一下？” ——这句话让我动摇了。 不该有的欲望瞬间涌上心头。 可是——那绝对不是针对林春可的感情。这女孩跟林冬墨共用同一具身体，她的身体也是林冬墨的身体。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如此动摇，差点做了不该有的想象，所以这绝对不算是对林冬墨的背叛与欺瞒—— “……啊哈哈，秦书彦同学……” 林春可用莫名热情的声音如此说道。 仔细一看，她双眼湿润，脸颊泛红，一直注视着我。 “你的脸红透了喔～～……” ——罪恶感超越了极限。 我再也忍无可忍—— 我当场站起来，一把抓住摆在桌上的书包。 “咦？秦、秦书彦同学……你要去哪里啊！” “回家。” “咦、咦咦咦！现在还没那么晚吧。再多待一会儿不好吗……” “……如果你要那么做，我就没办法继续跟你待在一起了。” “秦……秦书彦同学！等等我啦！” 林春可连忙起身拿起书包，追在走出社团的我后面。 ——林冬墨叫我不要对她太苛刻。 我也不想跟她保持距离，或是故意躲避她。 就算这样，一旦她做出这种事，我也没办法继续维持现状。 如果她的追求行动超过正常范围，想象那样用美色诱惑我，为了划清界线，我就必须重新思考该如何与林春可相处。 “秦书彦同学，等我一下啦！” 我快步前进，林春可探头看向我的脸。 “别、别那么生气嘛……我只是希望你能多在意我一点……” “……可是，既然你都做出那种事了，我也得重新考虑一些事情。” “那是因为如果我不那么做，你根本不会在乎我……” “就算你那么做，我也不会喜欢上你。” “……骗人。” 林春可明白地——如此断言，让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秦书彦同学——你刚才绝对心动了。” ——没那种事。 虽然不知道在对谁说，我还是想为自己辩解。 我绝不是对林春可心动，而是对林冬墨心动。 这也是理所当然。我跟林冬墨是情侣。 要是与她共用身体的林春可不会让我心动，反而是不自然的事—— 所以—— 不管是我现在莫名剧烈的心跳，还是看到受伤焦急的林春可所感到的心痛，肯定都是针对林冬墨的情感…… 就在我快步前进时，我们来到了学校玄关。 “……总之……” 我一边脱掉室内拖鞋换上皮鞋，一边硬是重新切回正题。 “我要重新思考一下今后跟你相处的方式……不管是在放学后还是休息时间。” “……唔～～！” 林春可握紧拳头，默默瞪着我。 “你这个坏蛋！竟然连机会都不给人家！” 虽然林春可的口气并不强烈，还是让我感到一阵心痛。 其实我也不想那么做。 “可是没关系！” 林春可用力哼了一声后，慢吞吞地开始换鞋子。 然后，她露出心意已决的表情向我如此宣言： “既然这样——我就自己制造机会！” 第51章 a janus－girl in(五) 结果，我们还是并肩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当我们一言不发地离开学校通过车站，来到寺庙附近时，我终于忍耐不住这种尴尬的沉默，冷不防地开口。 “……对了，那本日记最近怎么样了？我好像很久没见了。” 我、林冬墨和林春可三个人以前写过交换日记。 在林春可的提议之下，我们开始轮流把当天发生的事情与心得写下来，就是那种非常普通的交换日记。 虽然我刚开始觉得烦琐，却在不知不觉间把这件事当成习惯。所以，我才会在意那本好一阵子没有见的日记去了哪里。 “……啊～～你说那本日记啊～～……” 林春可走在满是个人商店的街道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这个时段的太阳依然高挂在天上，闷热的空气让人感到夏天还没结束。 在如置身热带的湿度中，林春可难以启齿地支吾其词。 “……其实已经停下来没写了。” “……咦？停﹑停下来没写？” 这个意想不到的回答让我叫了出来。 “为什么……？难道说，你搞丢了……？” “不是啦……那本日记还在我这边……” 林春可摇了摇头，稍微低下头。 “只是从那天以后……我们就没在日记上写东西了……” “……真的假的？” ——我们就没在日记上写东西了。 这个事实明白揭露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们的关系改变了。 ——我们刚认识时，林冬墨与林春可还是命运共同体。 她们重视彼此，不依靠别人。 然而——她们的感情出现了小小的裂痕。 “原来我不在的时候……暑假期间发生了这种事啊……” “……不过，我觉得这是当然的结果。” 即使如此，林春可还是这么说，并且微微一笑。 “毕竟对林冬墨来说，我可是突然在交换日记上向她男友告白——” “——我喜欢你。” 那一天，林春可在交换日记上写了这句话。或许对林冬墨来说，那确实不是看了还能平心静气的内容，要继续写日记或许会让她感到抗拒。 “……不光是日记。” 情绪溃堤的林春可开始说个不停。 “各方面的交流也都完全停止……不管是用手机分享信息，还是用便条纸沟通，全都没在做了……” “……这样啊……” 紧接而来的冲击让我独自紧咬下唇。 被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们好像确实没有以前那么频繁地操作智能手机了。 此外，无法掌握自己沉睡时发生的事情的状况好像也变多了。 ……原来如此，没有交流沟通，不再分享记忆，对她们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不过，其实这也没有真的让人非常困扰……” 林春可有气无力地继续说下去。 的确，拜她们不再隐瞒双重人格所赐，这并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 可是，问题的本质并不在那里—— “……她会生气也是自然的。毕竟我想抢走她的男友……” 依然保持微笑的林春可如此说道。 她的臆测——肯定是错误的。 林冬墨并没有生气。 她只是考虑到林春可的心情，自己想太多罢了。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春可。 只不过……正当我想向林春可说明这件事时，我赶紧闭上嘴巴。 我总觉得自己不该擅自替林冬墨说出这件事。因为我就是害她们受苦，让她们的关系出现裂痕的人。 抬头一看，天空是薄情的群青色，看似坚硬的积雨云在上面飘浮。 在这幅午后风景中，我惊觉这样的景色也很快就要改变了。 不管是肌肤感受到的风还是背后流下的汗水，都跟盛夏时毫无分别。可是，事实上八月已经结束，时间来到九月，再过不久就会进入早晚凉爽的季节。高中二年级的夏天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然而——只有我无法顺利融入其中，有种被独自丢下的感觉。 “……可是……” 站在怯懦的我身旁，林春可用意志坚决的声音说道。 我转头看了过去——而她也正看着我，脸上挂着坚强的笑容。 “我绝对不会放弃……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决定要做的事。所以——我要坚持到底。” 然后不知为何…… 就连她那令人困扰的决心，以及本应让我头痛的表情——都能让我从中找到一丝救赎。 第52章 a janus－girl in(六)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班必须选出两位文化祭执行委员。” 站在讲台上的曹老师一边在黑板上写出“执行委员”四个字一边说明。 “大家去年都已经体验过文化祭了吧？统率并引领其准备工作，就是文化祭执行委员的任务。今后一个月应该会以相当快的步调做准备，我希望尽量募集放学后有自由时间的候选人。” 老师放下粉笔，将双手撑在讲桌上。 “如何？有人想要挑战看看吗？” 这个问题——让教室里一阵哗然。 ——文化祭执行委员。 老实说，我不打算接下这份差事。 因为那很麻烦，活动本身我也不喜欢，就连在伪装自己的时期，我也一直尽量避开这种活动。 而且我现在……还有林冬墨与林春可的问题要解决，实在没有多余心力。就连今天这场班会，我也几乎把自己当成旁观者在参加。 跟这样的我正好相反，对此感兴趣的班上同学似乎还不少。 “咦～～我该怎么办……” “树人好像有很多可爱的女生～～……” “三年级的一位学姐在去年被他们学校的男生告白后，两个人好像就开始交往了……” 我听到周围众人的窃窃私语。 而其中率先发声的人—— “——我、我～～！我想要试试看～～！” 就是猛然起身，双马尾蹦个不停的吴小晓。 “看过去年的活动后，我觉得那好像很有趣，想要留下回忆！我要报名～～！” ……嗯，我就知道吴小晓会自愿报名。 毕竟她最喜欢这种活动，也很喜欢幕后工作。 “嗯，感谢你的报名。这样就有一位候选人了。” 说完，曹老师在黑板上写上“吴小晓”三个字。 “还有其他人想试试看吗？” ——听到这句话，我自然而然看向坐在窗边座位的李怀寒。 李怀寒是个身材高挑、个性稳重的帅哥。 在将放暑假之前，他向吴小晓告白，结果被甩了。 从那以后，他们花了不少时间，逐渐恢复成原本的关系。我、林冬墨或林春可、吴小晓与李怀寒五个人一起吃午餐的习惯如今也复活了。 不过，他们之间依然存在着些许疙瘩。 所以如果趁机推荐那家伙担任执行委员，也许就能让他们恢复原本的关系……虽然我是这么想的…… ……李怀寒注意到我的视线，转头看了过来。 看到我用唇语叫他“上啊”，他露出苦笑摇了摇头，回我一句“我做不到”。 ……别看他那样，在遇到跟吴小晓有关的事情时，他似乎都会变得胆小。 李怀寒平常明明是个果断的家伙，但遇到恋爱问题也会畏缩不前。不过，我觉得那也无可奈何，只能同样回他一个苦笑。 “——请问……” 意想不到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执行委员的工作，那个……是不是很忙？” ——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原来那个人正是林春可。 平常很少主动发言的她微微举起手。 周围的学生们一阵骚动。曹老师不知为何露出有些开心的表情。 “是啊，几乎每天放学后都会有工作吧。我觉得这工作应该也相当需要体力。” “那、那么……只要担任执行委员，是不是就能跟另一位委员一直在一起？” 这个问题——让曹老师稍微睁大眼睛。 而我……则是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只能说这个可能性很高……因为同一个班级的执行委员基本上好像都会被分配到同样的工作。” “这、这样啊……” 林春可点头如捣蒜。 停顿了几秒后，她重新开口。 “……那我想试试看。” 说完——她又补上了这句话： “——跟秦书彦同学一起。” ——教室里明显陷入骚动。 曹老师露出沉思的表情。“喔喔喔！”吴小晓发出惊呼看了过来。 林冬墨与林春可是双重人格者，以及我跟林冬墨正在交往，已经是班上周知的事实了。 跟我有交情的男性朋友会拿女朋友的事调侃我，林冬墨似乎也同样会被班上女生问到这种事。 所以大家——肯定都是这么想的吧。 为了让秦书彦与林冬墨在一起的时间更多，身为副人格的林春可才会贴心地报名参加—— “啊啊啊啊～～！那我要放弃了！嗯！” 如我所料，吴小晓说出了这种话。 “我可不能当电灯泡！请两位务必携手完成你们的第一次共同作业！” “喂，拜托等一下！” 我忍不住站了起来。 “我都还没答应要做……”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这可是林春可令人感动的好意耶！你怎么可以不接受！” 吴小晓怒喝一声，牵动了班上的气氛。 “就是说啊，秦书彦～～”“你就答应了吧～～”“别让女生蒙羞～～” 不晓得内情的班上同学半开玩笑地这么说。 然后—— “嗯……身为老师的我，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曹老师露出比周围众人冷静一些的表情，一副只是考虑看看的样子如此问道。 “如何……？你不试试看吗？” ＊ “……真是被她摆了一道。” 在那场决定文化祭执行委员的会议后，一个星期过去了。 我跟林冬墨走在通往附近的树人高中的路上。 那间高中位于吉祥寺附近，从这里大概走十分钟就到了。只要在住宅区前进，很快就能抵达。 今天的阳光也一样温和，吹拂而过的风有些凉快，可说是最适合散步的好天气。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今年本来也打算平静度过文化祭的……” 可是，我嘴里却一直吐出这样的怨言。 林冬墨满脸歉意地皱起眉头。 “……对不起，春可太乱来了。我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 “别这么说，这不是你需要道歉的事情……” ——结果…… 在那之后，我无法改变班上要我参加的氛围，就这样跟林冬墨与林春可一起被任命为文化祭执行委员。 此外，在后来的全体执行委员会议中，我们被分配到“联合舞台负责人”的工作。 “联合舞台”——一如其名，就是由德才高中与树人高中共同举办的舞台活动。 这是从两所学校刚开始进行文化祭交流时就有的传统企划，双方学校的乐团、戏剧社、其他有在活动的团体或个人，都有资格上场表演，没有类型方面的限制。 只不过，表演者必须有不低的水准。由于当今的高人气歌手十年前曾经上台表演，还有不久前才挤进世界大赛高名次的学长上台表演过舞蹈，让这个舞台活动在整个文化祭中也是备受瞩目的企划。有些人甚至认为正是因为有这个舞台活动，双方才会至今依然共同举办文化祭。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企划会交给我这种人负责呢？ 而今天正是企划起跑的日子，也是预定要跟树人高中的负责人见面的日子。 “可是……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我是个怕生的人，紧张感都逐渐蔓延到手脚末端了。 “希望是个谈得来的家伙……” “是啊……” 比我还要怕生的林冬墨也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 “我听说对方似乎……是个相当有行动力的人。” ——对方好像只有一位负责人。 ——而且是今年才刚入学的一年级学生！ ——听说对方似乎是个相当有干劲的家伙～～！ 被任命为今年文化祭执行委员长的三年级学生——王晓学长是这么告诉我们的。 对方是会主动说要担任执行委员的人，而且很有干劲…… 不管怎么想都不是跟我合得来的类型，我真的能坚持到舞台活动揭幕那天吗…… ——正当我对此感到不安时，我们抵达树人高中了。 就跟德才高中一样，这是间随处可见的普通公立高中。 水泥外墙已经有些褪色，操场上充满正在努力练习的运动社员，校舍里传来吹奏乐社没有认真练习的声音。 可是——原因我也说不上来。 光是来到别人就读的学校，光是穿着跟别人不一样的制服，就让我充分感受到踏进别人地盘的不安。 穿过正门后，那些投向我们的好奇目光也莫名让人觉得不自在…… 我们不经过学生入口，而是从正面玄关走进校舍。 我们在接待处说明来意，拿到访客证，前往我方文化祭执行委员作为活动场所的特别教室。 然后—— “……就是这里。” “是啊……” 这里是南侧校舍四楼。来到那扇门前面，我们先做了一次深呼吸——互相点了点头后才开门。 “——打扰了。” 我先是大声地——这么说。 “我们是来自德才高中的文化祭执行委员，我叫秦书彦，她叫林冬墨。我们是来讨论联合舞台的合作事宜……” 我边说边观察教室内部。 在这个文件、电脑与资料到处乱放的房间里——现在只有一位女学生。 其他执行委员似乎全都出去办事了。 而那个唯一留下来的女生原本忙着在笔记本上写东西，听到我的声音才抬起头来。 “——啊～～欢迎光临～～！我等你们很久了喔～～” 她踏着有些轻快的步伐往我们这边走过来。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专程跑一趟……” 然后——她突然停下脚步，睁大了眼睛。 ——她有着发型很有格调的褐色头发。 还有不像亚洲人的雪白肌肤跟穿起来充满时尚感的制服。 以及一双让人联想到调皮猫咪的大眼睛—— “……秦书彦学长……？” 从她口中——吐出了我的名字。 “咦……真的是你吗……？你是秦书彦学长对吧？” 那女孩——就站在我眼前。 看到这位担任树人高中文化祭执行委员的女生后，我也倒抽一口气。 “……韦依依……？” 第53章 惹人厌的家伙(一) ——与她——韦依依相遇那天发生的事情，我记忆犹新。 两年前的春天，以考上德才高中这所升学学校为目标的我，为了准备考试而决定去上附近的补习班。 我不曾学过任何才艺，也没参加过校外活动。 所以，在前往车站前面那间补习班的途中，这个初次的挑战让我紧张得要死。 ……不，其实第一次去补习班并非主要原因。当时的我正渐渐被班上同学排挤。我就是在那段时期因为某个事件在班上变得孤立。或许正因如此，我才会担心自己不知道会受到何种对待。 ——上课内容与教室里的气氛，我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只记得在外面天色完全暗下来时，待在被萤光灯照亮的脏乱房间里上课是很新鲜的体验。我觉得自己在这里肯定不会被排挤，那些担忧都是多余的。 相对地——我对某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个人就是补习班里最引人瞩目、无论男女都喜欢的一名少女。 ——她名叫韦依依。 ＊＊＊ “——秦书彦学长～～！好久不见～～！” 我先在桌子对面的附近找了张椅子坐下后，韦依依用辉度超过255的开朗声音如此说道。 “嗯，是啊……好久不见。” 那种没有太多深意的口气反倒让我提高警觉。 “咦～～我们多久没联络了……自从学长进德才高中之后算起，应该有一年半左右了吧～～？” “大概差不多吧……” “哇～～总觉得你变成熟好多～～初中时代的你更像个女生，感觉比现在可爱多了～～” “……那、那个……” 之前一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们交谈的林冬墨说话了。 “你们两个……以前就认识吗？难道你们是同一间初中的学生？” “噢，不，我们就读的学校不一样，只是有去同一间补习班……” “没错没错，我们当时感情不错呢～～” “原、原来是这样啊……” 也许是从林冬墨略显不安的表情察觉到了什么。 “……啊～～难道说～～” 韦依依一边贼笑一边来回看向我们的脸。 “秦书彦学长跟林冬墨学姐正在交往吗～～？” ……哎，我就知道她会发现。 反正本来就不可能瞒过她，就算那么做也没有好处。 “……嗯，我们正在交往。” “喔喔～～我果然猜对了～～！” 老实承认后，韦依依莫名兴奋地探头看向林冬墨的脸。 “居然能得到这种美女的芳心，秦书彦学长你也真有一套呢～～！……啊，不过林冬墨学姐你大可放心！我跟秦书彦学长当时并没有交往，也不是那种互有好感的关系！” “……啊，是、是这样吗？” 林冬墨一脸意外地睁大双眼看过来。 “嗯，我们对彼此并没有那种感情……” “这、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 林冬墨明显松了口气。看来她是真的怀疑我们以前是情侣。韦依依注视着这样的林冬墨。 “——喔喔～～林冬墨学姐～～你好可爱耶！” 说完，她难得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 “只要是可爱的人，我都喜欢喔。” ＊ ——我们也不能一直聊往事。 该说的话都说完后，我们便开始讨论关于联合舞台的事情。 我们决定今年也要跟过去一样，以高品质、高水准的舞台表演为目标。 不随便公开募集表演者，而是由我们去找想邀请上台表演的团体。 在我们立刻列出的表演者候选名单中，有一位是在德才高中担任背景音乐制作人（好像是专门制作合成音乐的人）的学姐。她在网络上发表自己的作品，在那个领域似乎已小有名气，还会定期到俱乐部表演。 此外，我们还决定从树人高中那边邀请在影音网站越来越受欢迎的乐团，以及即将在全国大赛出场的舞蹈团体。 “……我希望至少能再多邀请一组表演者～～” 韦依依看着名单，交叉双臂。 “其他表演者都是音乐系，我想找个其他类型的……” ……那目标应该就是戏剧系、魔术之类的表演系，或是发表某种研究成果的学术系了吧。 话虽如此，我实在想不到在做这类活动的学生，戏剧社也有自己的社团舞台表演。 正当我交叉双臂陷入烦恼时—— “……我回来了～～” 离席去上厕所的林冬墨——变成林春可回来了。 她肯定是不愿意在初次见面的韦依依面前对调人格吧。厕所就在这个房间的正对面，应该不可能迷路，所以她才会跑去那里对调人格。 因为跟韦依依独处，我会紧张，她回来便让我松了口气。 “你回来啦。” 我边说边指向椅子，林春可露出平时的傻乎乎表情坐下。 “秦书彦同学，谢谢你～～” “……奇怪？” 韦依依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林春可。 “……咦，你是林冬墨学姐？怎么给人的感觉差这么多？” ——对了，我还没向韦依依说明林冬墨与林春可是双重人格者。 “嗯？咦……？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双胞胎……？” 看来韦依依是真的陷入混乱了。 在决定让林春可担任执行委员时，这个问题曾经被提出来。那就是该如何向那些新认识的人说明双重人格的事情。 我们也许有办法隐瞒。 让她们像以前那样假装是个普通女生也不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然而——林冬墨与林春可都不希望那么做，想毫不隐瞒地告诉大家自己的状况。 所以—— “……那个，韦依依……我有件事得先告诉你。” 先说出这样的开场白后，我开口解释：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其实这位林冬墨同学……有个特征……” “特征？” 韦依依歪头看向林春可。 “春可，这位是担任树人高中文化祭执行委员的韦依依同学。” 我先向林春可介绍韦依依。 “事不宜迟，能麻烦你说明一下……自己的状况吗？” “啊，噢……嗯，没问题。” 稍微闭口想了一下后，林春可转头看向韦依依。 然后—— “……幸会，那个，我叫林春可。然后，呃，其实我们……是双重人格。” 她开始畏畏缩缩地如此告白。 “刚才出现的人格是林冬墨，现在出现的人格是林春可……我们两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对调。” 她肯定事先在脑海中做过练习了吧。林春可仔细地向韦依依说明一切。 包括她们无法共享记忆，但因为有我从旁协助，应该能顺利完成工作。 韦依依一脸认真地听着。 她那种认真的表情——让我感到不安。 她可能会觉得我们在开玩笑，或是觉得那是自我意识过剩的女生差劲的演技……照理来说应该没人会马上相信这种事。 可是—— “——事情就是这样，可能会给你添麻烦……还是要请你多多指教。” “……喔～～原来如此～～” 听完这些说明后，韦依依露出仿佛看完一部长片的表情，虚脱瘫坐在椅子上。 “这样啊～～原来真的有这种事。” 韦依依伸手扶着下巴，一副在想事情的样子。 “嗯。不过我明白了。也就是说，联合舞台实际上一共有我、秦书彦学长、林冬墨学姐和林春可学姐这四个负责人对吧～～” “……咦，那个……” 她的表情完全没有对我们的怀疑。 看起来像是非常干脆地接受了这件事—— “你愿意……相信这些话吗？” 我忍不住如此问道。 “这些话听起来应该相当荒诞无稽，你难道都不觉得是谎言吗？” “咦？因为从厕所回来的林冬墨学姐不管是气质、表情还是语气，真的都变得像是别人一样啊。可是……” 说完，韦依依指向林春可的头发。 “刚才的林冬墨学姐……林冬墨学姐的刘海也有稍微翘起来，还有那个～～……虽然同样是女生有些难以启齿……你睫毛膏结块的地方也跟林冬墨学姐一样。” “咦？你说什么！” 林春可满脸通红，用双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睫、睫毛膏有结块吗……？会不会很显眼？” “是啊，不过其实并不明显啦～～” “不会吧～～……我明明已经很注意了……真是丢脸……” 看着她们讨论睫毛膏的事，我也从指缝偷偷看向林春可的睫毛……但我不觉得上面结块有那么明显。韦依依惊人的观察力让我感到有些畏惧。 然后—— “再说～～” 说完，韦依依不知为何——对我笑了一下。 “要是有人在我面前‘扮演角色’，我立刻就能识破——” 这句话——让我像被钉住般动弹不得。 “——我是能看穿那种事的人，很清楚你那不是演技。” 韦依依这句话明显藏有“某种意涵”—— 可是，她又再次突然改变表情。 “不过，如果你是双重人格者，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既然如此，那应该就是真的，而且这样好像会很有趣，我觉得是件好事～～” “……是、是喔。” 惊魂未定的林春可点点头。 然后松了口气，微微一笑。 “那我就能稍微放心了。谢谢你……” ——这种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的态度，从初中时代开始就是韦依依的一大魅力。 她毫无疑问就是那种上流阶级型的女生。 她五官端正，情商也高，还有出色的社交能力，就连念书都难不倒她。不光是这样，如果是能让她有共鸣的对象，不管是谁，她都会亲切对待；但如果是无法让她有共鸣的对象，被她冷漠对待的情况也不少。 而这样的韦依依愿意接受林冬墨与林春可，让我暗自松了口气。 “……事情就是这样，韦依依，还请你多多指教。” “嗯，我才要请你们多多指教～～” 我花了点时间向林春可说明前面发生的事情。 包括会议的进度，以及我和韦依依是旧识的事情。 “——原来如此，那我们还需要再找一组表演者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 韦依依高举双手，一副想宣告投降的样子。 “可是，我们想不到合适的对象～～林春可学姐，你知道什么合适的人选吗？” “嗯～～合适的人选啊……我的朋友还不是很多耶……” “你有没有兴趣是演戏之类的朋友？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就算要请校外人士当特别来宾也行。” “嗯～～……那我想一下喔，嗯～～……” 林春可抱头苦思。 也许是觉得那模样很有趣，韦依依轻声笑了出来。 “啊哈哈～～林冬墨学姐明明是美女系，林春可学姐却是可爱系女生呢～～” “咦？可……可爱……？” “哎呀～～居然能掳获这两人的芳心，秦书彦学长真是左拥右抱呢～～” “……不，你误会了。” 那种说法不知为何让我心头一凛。 韦依依并不明白我们的现况。可是—— “我交往的对象只有林冬墨。我跟林春可……并不是那种关系。” “……哦～～原来是这样啊。” 韦依依不知为何别有深意地眯起眼睛看着我。 再次看向林春可后—— “……啊！对了！” 她突然像是灵光一现般叫了出来。 然后用有如找到灵感的发明家的声音说： “反正林春可学姐这么可爱——干脆亲自上台表演算了～～” “……咦？咦咦咦！要我上台？” 林春可忍不住起身大叫。 “可、可是我……什么才艺都不会耶！” “没问题的啦～～！反正你那么可爱，不管表演什么都会有模有样，观众也会看得很开心的～～！” “咦，是……是这样吗……我能表演什么呢……” “喂、喂喂，韦依依……” 韦依依的邀请实在太过强势，让我忍不住插嘴。 “林春可不擅长面对人群啦。而且她真的不喜欢抛头露面……拜托你放过她吧。” “咦～～！学长为什么要反对！是因为独占欲吗～～？” “不是啦！我跟林春可不是那种关系！” “……嗯～～” 韦依依一脸无法接受地看向林春可。 然后稍微注视了她的脸。 “……可是，林春可学姐看起来不是很抗拒啊。”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林春可依然站着，不停扭动身子。 “……唔、唔嗯。” 她正独自低声沉吟。 那表情看起来……确实并非毫无意愿。 反倒给人一种非常犹豫的感觉。 “……林春可，你想试试看吗？” “……嗯，嗯～～老实说，因为我没有才艺可以表演，这可能有些困难……” 林春可说完这句话就低下头，用非常细微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不过可以的话，我想试试看……” ——真叫人意外。 没想到那个个性内向、不擅长面对人群的林春可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不像是她会做的决定…… 可是，看到林春可羞怯的表情以及游移不定的视线后……我在感到一阵心痛的同时理解了。 ……原来如此，一切都是因为这次的文化祭。 对林春可来说——今年举办的文化祭不光是她的初体验。 同时也是她消失前的最后一次文化祭—— “……嗯，我明白了。” 我努力不让声音颤抖，并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这样，我想尽量帮她完成愿望。 就算被人说是滥用职权，我也想帮她留下回忆。 我深深吐了口气，对林春可露出微笑。 “那我们……就朝这个方向研究一下吧。” 第54章 惹人厌的家伙(二) ——讨论到这里，今天的会议便宣告结束。 剩下的议题是活动当天的执行委员致词。当所有表演者的表演都结束后，我们这些执行委员也要上台致词，而这个环节过去每年都颇能炒热气氛。 虽然我们想事先准备好致词演讲稿，但今天已经没时间了。于是，我们决定把这当成下次开会的议题。 “——哎呀～～大家都辛苦了～～” 韦依依送我们来到正门，露出满足的笑容看了过来。 “真是太好了呢～～第一天就能顺利讨论这么多事情。希望我们之后也能维持这个步调～～” “是啊。我深有同感。” 我一边走出校舍一边茫然仰望天空。 夕阳已经快沉入高楼大厦之间，天空染上了群青与淡粉红色的渐层，树人高中的校舍也染上温和的暖色。看着这样的风景……我不知不觉想起了两年前在放学后前往补习班，以及赶往车站前去见韦依依的事情。 没想到——我们居然会以这种形式重逢。 “——对了，秦书彦学长，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在意。” 韦依依突然——喊了我的名字。 那是明显不同于刚才，刻意压抑情感的平淡口气。 她停下脚步，露出浅浅的微笑看着我。 “——你现在的角色是不是有些奇怪啊～～？” ——然后明白地如此问道。 “你不是说上了高中要当个更开朗、更会察言观色的开心果吗？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总觉得你变成一个个性阴沉的文静家伙了耶～～” 听到她这么问——我全身都冻结了。 才刚跟林春可对调人格的林冬墨也一脸狐疑地看过来。 “你到底怎么了啊～～？” 心跳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加快，全身都冒出冷汗。 ——没错。 她当然会这么问。 对于我现在的生存之道，韦依香当然会出言质问。 “……欸，学长，你怎么都不说话呢？” 韦依依脸上依然挂着残虐的笑容，不解地歪着头。 “你是不是应该向我解释一下这件事？包括你上了高中就开始无视我的理由。” 我觉得她说的话很有道理。我肯定有义务向她解释这些事情。 因为对我来说—— 这位名叫韦依依的女孩是—— “——毕竟我当初那么努力才教会你扮演角色的技巧。” ＊＊＊ ——当时的韦依依同学还只是个初中生。 尽管如此，她的举手投足却是光鲜亮丽，引人瞩目，利落优雅。 不管她本人是否置身于群体中心，场面总是被她所左右。 因为我们不在同一间教室，我没办法长时间观察她。不过，每当我在休息室、走廊或回家的路上见到她时，这样的印象都会得到加强。 然后——在观察这女孩的过程中…… 当时对“角色”这东西变得敏感的我逐渐开始感到怀疑。 这女孩——是不是刻意在扮演角色？ 她是不是透过改变言行操控别人对她的印象，巧妙地得到群体中的高阶地位—— “——喂，韦依依，你上课的时候完全睡着了吧～～？老师都看在眼里喔！” “咦～～真的假的～～？这也怪不得我吧，人家就是想睡嘛～～！” “那或许不是你的错啦。可是，在老师的课堂上睡觉不太好吧～～！” “嘿嘿嘿～～要是被他发现，一定会挨骂～～好可怕呢～～” “……那、那么，要是你下次又睡着了，我就用微信叫醒你吧。你能不能告诉我id……？” “……咦～～！讨厌，文杰，总觉得你现在的表情好色喔～～！” “……你、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我不可能是那么下流的人吧～～！” 在老旧的休息室，五官端正的运动社团系男生主动进攻，却被韦依依同学巧妙避开。 当时我心中的疑惑已经转变为确信。 她很显然使用了沟通技巧得到现在的地位。 证据就是，被明白拒绝交换id的文杰虽然看起来很难为情，却绝对没有对她感到生气。 ——如果我也有这种本领就好了。 如果我也能这么柔软地待人接物，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排挤，也不会感到心痛了不是吗—— 我头一次有了这种想法。 如今回想起来，我当时应该相当受不了孤独的折磨吧。 即使如此，想找她说话依然需要不小的勇气。 “——那、那个……韦依依同学！” 几天后，补习班的课程全部结束，大家都准备离开校舍。 我在这时鼓起勇气，向难得一个人回家的她搭话。 她平时总会跟一群人一起去逛逛后才回家，要是错过这次机会，就不晓得下次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 “……嗯？呃～～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啊～～？” 她回过头来，明显用心整理过的头发轻轻舞动。 像猫一样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我。光是这样就让我的身体差点僵住。 然而—— “那、那～～个，我是跟你上同一间补习班的学生，名叫秦书彦……” ——我总算克服恐惧，继续说下去。 “我是初中三年级的学生……” “……啊～～！我好像在三年级的教室看过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知道说这种话，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但我还是想请教一下。” “你想问什么呢～～？” “那个……是关于你的处世之道的问题。” 听到我这么说——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仿佛之前的从容都是骗人的，那是能看穿一切的锐利目光—— 在受到震慑的同时，我勉强自己开口说话，硬是把事先准备好的话说完。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像你那样巧妙地处理好人际的问题，跟身边的人打好关系……我想知道其中的秘诀。” ——我曾想过她可能会拒绝。 不，我觉得她毫无疑问会拒绝才对。 毕竟韦依依同学连上流阶级的帅哥都拒绝了，没理由同情我这个孤独的三年级学生。 可是，定睛打量过我的脸庞与制服后，她开口了。 “原来如此～～你想学会做人处事的技巧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 “然后，你还想变成更出色的人！变成比现在更坚强的人！想变得更可爱！是不是这样～～？” “……呃，不，我并不想变可爱……不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虽然看起来软弱，但你很有上进心嘛～～还有……” 说完，她猛地压低声音。 “——真亏你能看穿我的真面目呢～～” 用跟平时完全不同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后，她笑了出来。 那表情跟平时的她有很大的落差，让我吓了一跳——然后她恢复成原本的语气，对我露出开朗的笑容。 “——那我们就找个地方谈谈吧～～” 我们来到离补习班有段距离的速食店。我毫无保留地向她坦白自己的心情与处境。 临阵磨枪的借口与谎言肯定对她不管用。 好不容易得到与她单独交谈的机会，我只能从实招出一切，把自己难堪的现况也一起说出来—— “——所以，我现在在班上被孤立了。我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至少上了高中后不能重蹈覆辙……” 逐渐迎来晚餐时间的店里颇为拥挤。 其中有看似下班准备回家的女性，也有不少跟我们一样的初中生，让我担心谈话的内容会被别人听见。可是，大家似乎都没有多余心力去管别人的闲事。别说是偷听了，甚至没人多看我们一眼。 “……所以，我希望能从你那里学到一点东西……” 我顺利地把话说完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韦依依喝了一口冰红茶后，定睛看着我。 然后—— “——我答应你。” “……咦？” “我会教你的。秦书彦学长，我会把自己处世之道的秘诀教给你。” 她意外干脆地答应了我的要求。 那种理所当然的口气——反倒令我感到困惑。 “……你怎么愣住了啊？” “唔、呃……因为我没想到你会马上答应……” 连回话都变得语无伦次。 手里的吸管包装纸也逐渐皱成一团。 “你看起来是个会慎选朋友与距离感的人……我还以为你应该不会马上答应。” “嗯，你说得对。我确实会挑选朋友，而且条件比你注意到的还要严格许多。”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我？” 听到我这么问——韦依依总算放松了表情。 她嘴角上扬，眯起眼睛，轻轻吐了口气。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稚气笑容—— 我心脏猛然一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亏你还能注意到我的演技，这种事情你就看不穿了呢。” 一阵轻笑后，她用吸管喝光杯里的茶。 然后—— “秦书彦学长，我很中意你喔。” ——心脏再次猛然一跳。 ——中意你。 这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听到女生对我这么说。 我知道她没有那种意思，也并非怀有那种期待。可是，韦依依的说法还是莫名让人心痒难耐。 “——我觉得只有可爱的事物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韦依依继续对我说下去。 “所以，我想变得更可爱，变成一个更强大的人。而——同样想变强、想要成长的人，都是我的同伴。” 明确的话语中充满坚定的意志。 “所以，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说完，韦依依对动弹不得的我微微一笑。 “为了在高中好好与人相处，为了跟旁人顺利打好关系——我们一起精进吧。” “……唔、嗯。” 这时我总算恢复行动能力，像坏掉的玩具一样不断点头。 “我……我会加油的！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啊哈哈，你太紧张了啦～～你可以再放轻松一点～～” 韦依依发自内心笑了出来。然后，她再次转头看向我。 “以后叫我‘韦依依’就可以了。所以……秦书彦学长，今后请多指教——” 第55章 惹人厌的家伙(三) “——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 地点是树人高中的正门前方。 韦依依笔直注视着我，林冬墨也一脸不安地默默看着我。 怀着毫无感动的心情——我开口说道： “你那么认真地教我才总算把我教会，我却把那些技巧全部舍弃，还跟你断绝联络……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 她的课程确实教得很仔细，而且很认真。 她不惜牺牲休息时间，有时候连假日都用上，才把‘圆滑处世的技巧’教给我。除了家人之外，她是第一个对我这么亲切的人。 正因如此，我才粗略学会察言观色与开玩笑的技巧，在升上高中的时候，成为一个足以跟吴小晓与李怀寒平起平坐的人。 然后我舍弃了这一切——只因为我的任性。我对此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然而—— “……啊～～我不是想听你说这种话啦～～” 韦依依用令人不寒而栗的轻松口气这么说，并舞动般走了过来。 在西沉夕阳的照耀之下，她的头发发出淡淡的光芒。 “我想知道的是‘原因’。你不是已经实现愿望，顺利融入人群了吗～～？在我看来，你的表现也相当不错喔～～” 韦依依走到我面前，在极近的距离探头看向我的脸。 “可是……你为什么要舍弃那一切呢～～？” 我无意识地倒退了两三步。 全身再次冒出冷汗。 可是——我不能逃跑，也不能随便敷衍她。 “……因为我总觉得那像是在说谎……” 说出这句话后，我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沙哑。 “上了高中后……我试过了。按照你的教诲，扮演一个开朗的男生，过着活泼外向的每一天……我觉得自己做得不错。事实上，直到几个月前，我一直都是那么做的……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除心中的罪恶感……总觉得自己是靠着谎言在讨好那些重要的朋友……” 脑海中闪过——那些伪装自己跟吴小晓与李怀寒相处的回忆。 每当我强颜欢笑，每当我用韦依依传授的技巧，都会冒出仿佛在欺骗他们的罪恶感。 “所以，我想放弃那种行为。想用真实的自己跟他们相处……抱歉，枉费你那么亲切地指导我……可是，我就是想这么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韦依依几乎毫无停顿就用轻松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也就是说～～你想用真正的自己跟大家相处了对吧？希望大家都能接受没有演戏的你。” “……就是这么回事。” “这样啊～～我总算搞懂了～～” 韦依依转身背对我，轻快地往前走了三步左右。 以眩目的夕阳为背景的她让我自然眯起了眼睛。 然后韦依依转过身来——怜悯地眯细眼睛——对我如此说道： “无聊死了。” ——呼吸停止。 “就是有这种人呢～～喜欢把‘保持自我’或‘真正的我’这些无聊事挂在嘴边的家伙。那种只会说些好听话放任自己，还美化这种行为的可怜虫。” 当我回过神时，韦依依的语气已经变得跟平时一样轻松。然而，那些话语却变得相对锐利，不断刺伤我的心。 然后，她露出残酷的笑容。 “秦书彦学长，我实在想不到你是这种人呢～～”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韦依依使用这么强烈的措辞。 就算遇到纠纷，就算受到不讲理的攻击，她总是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把事情轻轻放下。 可是现在，她对我说出的话语中有着明确的敌意。 我清楚理解到一个事实。 ——那就是韦依依生气了。 ——她气疯了。 就连擅长做表面功夫的她都藏不住这股激烈的情感—— 韦依依的话还没说完。 “喂，那结果怎么样了？放弃伪装自己后，你就一帆风顺、高枕无忧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一股寒意让我脚尖发冷。 “就算没有那种技巧，我也能完美地得到幸福～～！因为这就是‘真正的我’的力量？因为我教给你的东西只是阻碍？” 凌迟般的话语还没停歇。 然后，她微微歪头，露出让不少男生坠入情海的可爱笑容—— “——不是这样的吧？” ——她很明白地如此问道。 “秦书彦学长，你是个聪明人～～其实你也该注意到了吧～～？‘不想伪装自己’和‘想保持自我’这种话不过是借口罢了。那只是软弱、可耻又自私的选择。” 说完，她有些悲伤地眯起眼睛。 “真正的自己，到头来——是拯救不了任何人的。” ——我心中确实也有这样的疑惑。 我真的可以不伪装自己吗？板着一张臭脸跟别人相处，利用他们的好意，放弃给别人带来欢笑。 只因为那是真正的我——我就真的可以肯定这样的自己吗？ 韦依依把这样的疑惑化为锐利几十几百倍的语言凶器，回过头来抵住我的喉咙。 韦依依像在鉴赏绘画般看着我。 然后——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她突然发出跟现场不搭调的开心笑声。 “……你、你笑什么？” “呃，因为，啊哈哈哈……秦、秦书彦学长，你的表情太明显了啦！” 韦依依难受地抱住肚子，身体扭个不停。 “完全被看穿了喔！你其实很苦恼，不认为维持现状是对的吧！啊哈哈哈哈哈！” 我赶紧摸摸自己的脸，却只能感受到冰冷僵硬的触感，无从得知自己现在的表情。不过，韦依依肯定没说错，我现在的表情应该不太好看。 “从决定做自己的那一刻起……你就连表情都不会伪装了吗？啊哈哈！枉费我当初教了你那么多呢。该怎么在适当的时候摆出适当的表情，你不是练习了那么久吗？” 这句话充满攻击性，听起来却有些愉悦——不过，我还是注意到了。 话语中明显流露出失望与灰心—— 我还想起自己能听出这些情感都是多亏了韦依依教我的技术。 “……唉～～” 也许是笑累了，韦依依叹了口气垂下肩膀。 “不过，我现在总算搞懂了～～我为什么会突然联络不上你，还有你为何变回刚认识时那种阴沉的性格。” “……抱歉。” 我反射性地道歉，但韦依依摇了摇头。 “你没必要说那种话～～” 然后朝向正门迈开脚步。 “因为我——决定了。” 韦依依走到正门旁边，转头看了过来。 “我找到今后无论如何都想做的事情了。” “……你想做什么？” 可是，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相对地，她露出跟我们刚认识时一模一样的笑容——对我说： “秦书彦学长，在联合舞台活动结束时，让我们一起开心地致词吧～～” ＊ “——秦书彦同学，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在太阳西沉的住宅区街道上，我们正走向林冬墨家。 林冬默——难得生气了。 “韦依依同学好过分……太过分了，居然对你说那种话……根本没想过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林冬默自言自语般不停碎念，脚步也比平时还要快。然后—— “我……不是很喜欢那女孩……” 她忍无可忍地说出这句话。 换作是平常的林冬默，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 “根本没必要说得那么难听吧……感觉就像在嘲笑你至今的苦恼与想法一样……我跟你明明就是被这样的你拯救了……” 我发自内心感谢她的愤慨。 对心情因为受人指责而摇摆不定的我来说，有个愿意站在我这边的人是我心中的一大支柱。 林冬默率先挺身袒护我，让一股热流涌上我心头。 “——不过……” 就在这时，我总算开口了。 “我觉得……韦依依说得或许也没错……” ‘——大家眼中的我，也是真正的我。’ 我想起吴小晓说过的话。 ‘——的确，我自己眼中的我也很重要……’ ‘可是，我……也喜欢大家眼中的我，以及大家发现到的我。’ ‘——我想好好珍惜大家眼中的我。’ ——透过自己扮演的角色，吴小晓让身旁的人得到了幸福。 相较之下——我却放弃扮演角色，放弃欺骗众人。罪恶感与自我厌恶的想法都消失了。然而，我的人际关系……并没有因为这样就变得圆融。 举例来说，我现在正好有个想法。 我希望——让林冬默笑。 我想要开个玩笑，让为我生气的林冬默冷静下来。 过去的我就办得到，但现在的我却办不到。 正因为我也能隐约感受到其中的价值——才会因为韦依依那些话而大受动摇吧。 听到我这么说—— “你说的……我也不是没有头绪。” 林冬默也稍微压低语气，轻轻点了点头。 “那、那个，我基本上还是支持你的！可是，我有时候会觉得你看起来很痛苦……也觉得你好像太过勉强自己了……所以，虽然有点不甘心，但我觉得你可以重新思考一些问题……” 即使情绪激动却还能保有冷静这点，实在很有这女孩的风格。 她一副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支吾其词了一段时间后，轻轻抓住我的制服下摆—— “……不过，不管你最后决定怎么做，我都会继续喜欢你的。只要是你选择的生存之道……我就不会像韦依依一样否定你。” “……谢谢你。” ——我觉得有冬默真是太好了。 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林冬默都愿意认同，都愿意说她喜欢我。 能够交到这样的女友，能够得到这种女孩的芳心——是现在的我最大的宝物。 这时她突然看向手表。 “……啊，时间差不多了。” 然后一脸悔恨地如此说道。 “对不起，其实我还想跟你说更多话……还想跟你多在一起……” “没关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谢谢。那就明天见了。帮我向春可问好。” 林冬默最后给了我一个微笑，转身背对我。 然后，跟她对调的林春可转过身来。 “……啊～～！虽然很累，可是很开心呢～～！” 她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发出破坏气氛的傻笑声。 “我原本还在担心对方会是怎样的人，幸好韦依依是个有趣的女生。希望你也可以趁这个机会重新跟她变成好朋友～～” ……对了，林春可没看到我跟韦依依争论的过程。 她那无忧无虑的表情让我觉得有些羡慕。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异状了。 “……呃，怎么回事！秦书彦同学，你的脸怎么了？” 她一脸惊讶地把手放在嘴边。 “发、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很难看耶！难不成在我沉睡的时候，你身体有不舒服吗……？” “……噢，呃，就是……发生了一点事情……” “一点事情……？” “……嗯，其实——” ——我简单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林春可。 林春可无忧无虑的表情很快就蒙上一层阴霾。 “这样啊～～……嗯～～原来发生了那种事情啊……” 她一脸遗憾地低头看向脚边。 “那个，抱歉，我不想泼你冷水的……” “别这么说！我没关系！你不用放在心上。” 林春可使劲摇头。 虽然她这阵子只表现出死缠烂打的一面，但那种温柔的个性还是跟以前一样，让我暗自松了口气。 “可是，也对……虽然她确实很过分，但我有些理解她的心情……啊！我这么说不是在责备你喔！” 林春可慌张地对我挥挥手。我点头表示不在意后，她交叉双臂摆出陷入沉思的姿势。 “要是我跟许久不见的重要朋友重逢的时候，发现对方把我教过的事都忘记了……我也会有点难过呢。” “……嗯，我觉得你这话很有道理。” “……只是，我还是……” 说完——林春可突然整个人靠向身旁的我。 距离近得几乎要碰到彼此的肩膀，让我有一瞬间紧张了一下。 “我还是……希望你能维持现在这样……” 她茫然地望着天空，小声说出自己的愿望。 “因为我非常喜欢现在的你……希望你能永远保持这样……” ——林春可的反应跟林冬墨完全相反。 林冬墨对韦依依感到愤怒，但还是部分赞同她的想法—— 而林春可则是能体会韦依依的心情，却希望我能维持现在这样—— 虽说她们的性格原本就天差地远，虽说林春可没有亲临现场，但她们的看法差距如此巨大，还是让我有些惊讶……不可思议的是，她们两人的看法与心情——都让我非常感激。 ——就在这时…… “……嗯？” 我口袋里的智慧型手机震动了。 从震动的频率看来，应该是微信收到新信息了。我跟林春可说了声‘抱歉’，后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荧幕。 ——上面是韦依依传过来的宣言。 ——也就是她的决心。 kirika：‘我决定了！’ kirika：‘我要让你变回以前的秦书彦学长?’ kirika：‘在文化祭结束前的这一个月内，我会把你变回前年那个还在扮演角色，跟我一起奋斗的秦书彦学长。’ kirika：‘敬请期待☆’ kirika：‘（人物抛出飞吻的贴图）’ 第56章 follow me !!(一) “——我不是说过了吗！重点是节奏～～！” 同样的话说了好几遍后，韦依依不禁抱头苦恼。 “话说得巧妙也很重要，而且越有趣越好！可是，要是节奏没有拿捏好，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啦～～！” “……喂，你、你太大声了啦！” 那音量让我忍不住出声制止。 “要是太大声会引人瞩目吧！请、请你不要那么激动……” 太阳即将西沉。除了我们之外，在车站附近的公园里还有几组初中生团体。 只不过，不知道是因为韦依依是美女还是我们两个学校的制服很少凑在一起，我们两人在公园里似乎颇为显眼，不时会感受到旁人的视线。 虽说这里没人认识我们，但要是被人发现我在学习扮演开朗角色的方法，还是会让人觉得难为情…… 然而—— “这种反应也完全不对！” 韦依依保持同样的音量继续对我进行斯巴达式教育。 “我是故意加大音量的，你刚才应该要吐槽才对～～！” “……咦！是这样吗！原来你刚才那些话是在考验我吗……？” 我还以为她只是傻眼生气了…… “不，我是真的生气了喔！可是，不能直接表现出心中的怒火～～！这种时候就要一边装傻一边指责对方，把问题当玩笑轻轻带过，同时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感受吧！” “这……这样啊……” 我完全没发现。没想到在那种不经意的对话中居然暗藏了那么多情报…… 而我这种想法似乎也被韦依依看穿了。 “……这种人还不少喔～～很多人都会在对话时装傻，等别人来吐槽！” 她苦笑着继续说： “这样就能让平凡的对话变有趣，也能轻易说出难以启齿的事情～～” “是、是这样吗……？可是，我身边完全没有那种人……” “只是你没发现而已啦！对那种人来说尤其如此，但就算对方不是那种人，‘节奏’还是很重要！简单来说，所谓的沟通，反应速度很重要～～——” ＊＊＊ ——我想起两年前的那段对话。 “……事情就是这样，请‘phasers’的各位务必在联合舞台出场表演。” 地点是树人高中的轻音乐社社团。 我当面向摇滚乐团“phasers”的团员们提出邀请后，他们分别发出“是喔～～”或“文化祭啊～～”之类的感叹。 他们的制服穿法都很有个性……用放松过头的姿势坐在椅子上。 这四名三年级学生分别担任主唱、吉他手、贝斯手和鼓手。 因为他们受到国外的摇滚乐团影响，乐曲风格偏向重金属乐，这种稍微贴近不良少年的感觉应该也算是他们的魅力之一。话虽如此，因为比起可怕，他们更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就算手上没有乐器，在班上应该也很受欢迎才对。 ……说得明白点，他们是我不太擅长应付的那种人。 当然，我并没有表现出来。 “顺便问一下，那场活动大概会有几组表演者出场啊？” 疑似负责对外交涉工作的三年级贝斯手学长语气亲密地问道。 “是不是跟夏季音乐节一样，有将近一百组？” “……啊，不，包含中场时间在内，实际表演时间只有三小时，所以预计只有四组表演者。” 我一边翻阅资料一边如此回答。 “……啊，噢……是这样啊。” 贝斯手学长露出期待落空的尴尬表情。 “啊啊……”这时我总算……发现了。 原来如此，他刚才那句话……就是故意要让我吐槽的吧…… 我提心吊胆地看了身后的韦依依一眼——她就跟平常一样，脸上挂着介于微笑与面无表情之间的愉快表情。这不知为何反倒让我觉得莫名可怕。 ＊ “——那……各位意下如何呢？” 为了逃离快要说不下去的对话——我向舞团“la”的成员们如此问道。 “我无论如何都希望各位能上场表演舞蹈！不知道各位愿不愿意出场……？” 听到我这么问——现场笼罩着尴尬的沉默。 la的团员是一群看起来比phasers那伙人认真克己一些的女生，跟我们一样都是二年级。在来到这里以前，我本来以为事情能够谈得更顺利一点…… “……不好意思。” 看似团长的女生一脸严肃地这么说。 “我们已经不打算参加这类活动了。” “咦，不会吧……！” 一道冷汗从背后滑过。 为了确保高品质的舞台表演，我们本来就已经把候补表演者压到最少了。 要是这时候被她拒绝，老实说还挺令人头痛的…… “这、这又是……为什么呢？我觉得应该会有不少人来看表演……” “嗯～～……我们是认真以成为职业舞者为目标，已经在好几个大赛得奖了，甚至还有已经主流出道的音乐家邀请我们演出pv。” “原来如此……” “所以，我们非常不希望躲在舒适圈，想尽量避免参加这种都是自己人的舞台。” ＊ “——可、可以请各位赏光吗？” 我怀着想抓住一丝希望的心情，向phasers的团员们如此问道。 “这是个颇具传统意义的舞台活动！上台表演过的学生当中，也有人留下主流出道的实绩……！所以，能不能……请各位上台表演呢？” “嗯～～我是很感激你的赏识啦……” “可是，我们这种人参加那种传统活动……好像有点怪吧？” “有道理～～……” ……糟了。 情况不太妙。 再这样下去，对方真的会拒绝我们。 事情已经完全朝向那方面发展了…… 如果要在文化祭举办舞台活动，乐团演奏就是不可少的项目。前来观看的学生们肯定也在期待这种表演，我觉得一定可以炒热气氛。 可是，不管是树人高中还是德才高中，都没有其他认真活动的乐团。要是在这里被phasers拒绝，就会变成一场没有乐团演奏的舞台活动。 我无论如何都想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然而—— “……那个，呃……！” ——因为太过焦急，让我失去思考能力，完全想不到能说服他们的话。 这样的话——正当我打算低头拜托对方时—— ＊ “——咦～～！能不能拜托各位通融一下～～？” 开口的是——韦依依。 “自从当选文化祭执行委员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请到la了耶～～” 她稍微嘟着嘴，用感到遗憾——却不会让人觉得有压力的语气说道。 因为一直不说话的她终于开口，结果似乎引起了团员们的兴趣。 “……是喔，你为什么那么希望我们出场啊？” 其中一名团员如此问道。 “去年春天，还是初三生的我曾经来到树人高中参观学校～～” 韦依依用莫名开心的语气连珠炮似的说下去。 “当时～～各位就在这间旧体育馆跳舞对吧～～？你们那时候好像还只是刚成立的舞蹈社……” “咦？真的假的！你看过我们当时的舞蹈吗？” “那不就是我们第一次当众表演时的事情吗！” “那时候连la这个团名都还没有呢……” “当时的舞蹈非常帅气，让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半年后，当我去看文化祭表演时，你们就已经变成la了。当时的表演也超级棒，跟我第一次看到的表演相比进步好多！” “呜哇～～！不会吧～～！” 听到韦依依的这些话——所有团员的表情都亮了起来。 比起跟我说话的时候，就连语调都高了许多，我能清楚感觉到现场气氛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也就是说，这孩子不就是我们的头号粉丝吗……？” “是吧～～好像真的是这样耶～～！” 然后，团员们全都露出沉思的表情。 “那……拒绝这女孩的要求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 ＊ “——顺便问一下，你们还找了什么样的人？” 对方似乎开始有点兴趣了，原本一直没说话的鼓手学长探身询问。 “就算你们真的很欣赏我们，如果其他人的水准太差，也会让我们有些为难～～” “就是说啊～～！” 这个问题似乎也在预料之中。 韦依依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笑着回答： “不过请放心！我找的都是能自信推荐的表演者！” “哦～～你找了哪些人？” “首先是我们高中的舞团la！” “喔，真的假的！” “那些家伙啊～～我可以理解～～！” “la最近很厉害啊。” “我还从德才高中那边找了身为背景音乐制作人兼歌手的omochi老师！” “……咦？omochi？是那个omochi吗？” “……就是在网络上很有名的那家伙吗？” “那家伙是高中生？而且还是德才高中的学生吗……！” “嗯，就是那个人～～！” 韦依依开心地点了点头。 “我无论如何都想请到对方，因为omochi老师的曲子真的很帅气呢～～！” “真的假的……！这个阵容未免太豪华了吧！” 贝斯手的情绪变得十分高昂，仿佛跟我说话时的低气压都是骗人的。而且其他成员似乎也一样。 “既然是这些成员，那大家一起表演应该没问题吧！” “这样应该会在地方上造成不小的话题吧？” 他们的脸都因为期待与激动而开始发红。 可是在这时候—— “啊～～还有一件事……” 韦依依回过头，伸手指向一直默默旁观事情发展的林春可。 “那边那位林春可学姐也要上台做某项表演喔～～” ……对了，我们还得说明这件事才行。 我们明明是以高水准的舞台表演为目标，韦依依却把其中一个表演者名额交给林春可。想要向那些认真表演的表演者说明这件事，应该有些难度…… “咦？某项表演……那女孩还没决定要表演什么吗？” “她不是要表演某种很厉害的专长吗？” “不是喔～～老实说，表演项目不但还没决定，她也没有什么专长～～” 韦依依非常诚实地用一派轻松的语气这么说。 刚才那种积极正面的气氛很明显地瞬间反转了。 这也理所当然。因为一个超级外行人就要跟他们站在同一个舞台上了—— ——然而…… ＊ “——正好相反喔～～” 韦依依不为所动，斩钉截铁地如此断言。 “我就直说了。一直让观众欣赏高水准的表演，他们也是会累的～～！” “是……这样吗？” la的团长一脸狐疑。 就连身为同伴的我听到这些话也是半信半疑。 可是，韦依依的表情与口气丝毫没有动摇。 “举例来说，舞蹈比赛也一样，看到后半段都会觉得累吧～～？要是一直观赏高斗志与高技术的表演，就无法避免这种结果！那会让人失去辨别好坏的能力～～！如果在这种时候，让一个充满趣味性的团体出场，反倒能让人松口气不是吗～～？你没有这种经验吗？” “……啊～～好像有耶！” “那样反倒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也能突显认真表演的团体～～” “当然，这位林春可学姐也不会敷衍了事。既然要上台表演，就要认真做到最好。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就对其他表演者太失礼了。” 就只有这件事，韦依依用非常诚恳的口气如此断言。 不过，她的表情跟语气很快就缓和下来。 “可是，从今天开始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她无法追上大家的水平～～所以，她那种生涩的表演肯定能取悦观众，让前来观赏的观众为她加油。” “……原来如此。” 仔细一看——女团长正交叉双臂不断点头。 “你的意思是——把生涩的表演者安插到节目之中，就能突显我们的高水准表演，是吗？” “就是这么回事！” 韦依依用至今最大的音量肯定团长的推测。 “我这次找人的时候，连整体的平衡与相乘效果都考虑进去了～～既然要邀请对方，我希望受邀者们也能得到正面影响～～所以，我没有从一开始就设定许多候选，就只有四组人马！我想先跟这四组人马好好谈过，说出自己的想法——” 第57章 follow me !!(二) “——所以……” 说完——韦依依往后退了几步。 她与phasers的成员们之间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拉近，却又重新被拉开了。 稍微清了清喉咙后，她收起原本的轻浮表情，换上严肃诚恳的脸。 然后—— “我再问一次。” 用清晰的声音——询问他们。 “phasers的各位，你们愿意在下个月，也就是十月五日星期五的文化祭——在我们举办的联合舞台活动上表演吗？” ＊ “——我明白了。请务必让我们参加！” ＊ “——好啊！我们非常乐意！” ＊ “——唉～～我没想到会惨成这样呢～～” 与la交涉完毕后，我们成功取得她们的承诺。 在前往特别教室的路上，韦依依眯起眼睛看过来。 “我还以为你的沟通能力会更好一些～～就算不使用我教过的技巧，至少也应该有办法见人说人话。” 现在是下午四点过后。棒球社与足球社都开始在操场上练习，校舍里也开始传出吹奏乐社的长调声。 虽然我听说树人高中的社团活动并不兴盛，但这段时间的学校似乎还是很有活力，说不定文化系社团也开始为文化祭做准备了。 在这种活泼热闹的气氛之中—— “抱、抱歉……” 因为感到非常过意不去，我只能用沙哑的嗓音如此回答。 “我确实完全帮不上忙，甚至可说是在扯你后腿……” 我依然发自内心不想说谎，也不想扮演角色。 我不打算欺骗自己，也无意退让。 不过……我造成韦依依的困扰，还差点让联合舞台活动的品质大幅下降也是事实，对此我真心感到过意不去。 “不，我想说的是，你的沟通技巧已经差到跟想不想扮演角色无关了吧？” 可是，韦依依更进一步的话语攻势让我心头一凛。 “就一个正常的交涉者来说，你那种态度也是不行的吧？不管你个人有什么样的主张，那种工作内容都是不行的，这点请你务必改进。” “……抱歉。” 我觉得她说得可能没错。 也觉得自己可能太过意气用事了。 因为韦依依说要“让我变回以前的书彦学长”，而且又是在她面前跟别人说话，让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展现出以前学到那些技巧的影响——脾气耍过头了。 “那、那个……请不要这样责备他……” 跟在我们后面的林春可一副比任何人都还要惊慌的样子，对韦依依这么说道。 “韦依依同学，今天的你真的很帅气……光靠一张嘴，就让无意参加的大家都改变了心意……你居然能做到这种事，我是真的吓到了……” 她肯定很害怕跟韦依依这种“个性强势的人”说话吧。 林春可露出有些怯懦的表情，但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 “不过，每个人都有擅长跟不擅长的事情……我肯定也没办法做到同样的事情……所以希望你不要太责备书彦同学……” “……嗯～～” 这些话让韦依依稍微想了一下。 韦依依嘟起嘴，默默盯着林春可。 然后—— “……对不起，因为春可学姐很可爱，我本来想听你的，但果然还是不行～～” “为、为什么……” “因为～～我今天所做的事情，书彦学长也办得到～～” 听到这句话——林春可一脸意外地噤声了。 “事实上，他以前就做过这种事。不管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升上高中，不再跟我联络，直到放弃伪装自己之前，他都有那种能力。就算是现在，他其实也能做得更好——却没有那么做。所以……” 一头秀发随风飞舞的韦依依边说边看向我。 “明明能做好该做的工作却不去做。这种事实在无法原谅不是吗？” 林春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紧紧闭着嘴唇。 可是，也许是无法顺利找到辩驳的话语，让她只能懊悔地盯着韦依依。 “书彦学长今后还会遇到好几次这种场面。每当遇到只要扮演角色就能顺利解决问题的情况时，他就会被迫做选择。到时候——” 韦依依微微歪头——露出可以放上杂志封面的笑容。 “——他又能逞强到什么地步呢～～？” 我和林春可都无法反驳——这些话。 ——韦依依说得没错。 如果请别人来评理，大家肯定都会说她是对的。 所以，我们无法生气，也无法反驳。 话虽如此，我们也无法接受她的想法—— 只能默默地跟在韦依依身后。 “——好啦～～我们还想邀请的对象，就只剩下担任背景音乐制作人的‘omochi’老师了～～” 仿佛刚才的气氛都是骗人的，韦依依把话题转回联合舞台上。 “虽然我已经用邮件跟她联络了，但她这人还挺不好说话的。该说她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吗～～” “……是吗？” 一直挂念着刚才的事情也不是办法。我也一边切换思考，一边努力做出反应。 既然连韦依依都这么说了，那对方应该相当有个性吧。 如果是这样，就算我们跟先前一样趁势去拜托人家，说不定也无法解决问题。 “所以，我们先暂时把心力摆在其他问题上吧～～等到条件全部备齐，有个眉目之后，我们再去拜托omochi老师吧～～” “这样啊，好，我知道了。这么一来……” 说完，我和韦依依同时转过头—— “明天～～我们就来讨论春可学姐的表演项目吧～～” “也是……” 看向表情依然难以释怀的林春可—— ＊ ——韦依依的话语在放空的脑袋里不断回荡。 回到德才高中后，我们收拾好东西，踏上回家的路。 夕阳即将完全西沉，只要抬头一看，就能意外地在东方天空找到许多散落的星星。 我自觉——受到了打击。 韦依依的话语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就连林春可就在身旁，我也不太放在心上。 因为她的主张是对的，让我完全无法反驳。 ——只不过…… 那种打击不是化为痛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热度，侵蚀着我的脑袋。不明所以的烦躁感，以及缺乏现实感的轻飘飘感觉，让我对一切事物都心不在焉。 所以—— “呜……呜呜……” 直到听见这声音为止——我都没注意到“那件事”。 “呼……呜呜……呜……” 我转头看向身旁的林春可。 默默走在我旁边的林春可——哭了。 她流下豆大的泪珠，一边赶紧用手擦掉眼泪，一边紧咬下唇压抑啜泣声—— “……咦？春可！发、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发展，让我发出可笑的惊呼声。 “你、你怎么哭了……咦、咦咦……？” 难不成……我做错了什么吗？ 还是我在发呆的期间，对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 “抱、抱歉……你还好吧？喂、喂，春可……！” 我完全搞不懂状况，总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然而林春可——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终于大声哭了起来。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种孩子般的哭声，让周围经过的学生、家庭主妇和幼稚园孩童都一脸担心地看了过来。 我完全慌了。 “春、春可，真的很抱歉……！好、好了，拜托你别哭了！” 我让她暂时在路边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替她擦泪。 “你、你怎么突然哭了……要是我做错了什么，我愿意道歉……” “不……不是这样的……” 林春可夹杂着啜泣声，用颤抖的声音如此说道。 “我、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为、为了什么……？” 被我这么一问，依然流着泪的林春可看了过来—— “——因为我帮不了你。” 听到这句话——我那还没清醒的心脏轻轻跳了一下。 那个平时总是受人帮助，有些脱线却又个性温和的春可——居然说想帮助我。 “我……好想多帮你说几句话……你被韦依依同学说成那样……让我非常不满……所以……我也想要，多反驳她几句话……” “原、原来……是这样啊……” 老实说——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我完全没想到林春可居然对我抱有这种心情……为我着想到会哭出来的地步。 “可、可是……我觉得那家伙说的话也有道理。所以，我才会完全无法反驳……” “……那、那个，其实……我也是……那么想的。” 边哭边说似乎有点难度，让林春可说得断断续续。 “不过……不过就是因为这样……” 然后，她握紧我的制服下摆—— 笔直注视着我，一边喘息一边说：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想用同样有道理的话肯定你……我想告诉韦依依同学，你的选择是对的……\" ——就在这时，我总算注意到某个事实。 第58章 follow me !!(三) 眼前的林春可哭个不停—— 自从那次告白以后——我对她的看法好像太过偏颇了。 这女孩明明是对我怀有“好感”，我面对她的态度却很奇怪—— 要不要接受她的心意是另一回事。 但这女孩对我怀有的感情——就是这样的感情。 她把我看成重要的人，希望我得到幸福，甚至为此流下眼泪。 我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件事。 “……谢谢你。” 我吞吞吐吐地对林春可这么说。 “光是你能这么替我着想，就让我心情好多了。谢谢你……” “……不客气。” 林春可擦去眼泪后，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那么做罢了……这只是我个人的任性……” “可是……不，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感到高兴。”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有一瞬间游移不定。 “……那么，可以的话……” 然后，她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把脸靠在我的肩膀上。 “希望你允许我这么做……” 我能感觉到眼泪逐渐渗进衬衫。 还能隔着薄布感受到她温热的吐息。 ——胸口传来一阵微弱的悸动。 直接感受到的体温，以及她那微微颤抖的身体——让我的体温逐渐上升。 令人难受的罪恶感反射性地涌上心头——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是这样的。这绝对不是我对林春可怀有的情感。 我的女友是与她共用一具身躯的林冬墨。我只是因为隔着林春可感受到她的存在，才会稍微陷入混乱。这绝对不是我对林春可怀有的情感—— “……呼～～” 当我想着这些事情时，林春可发出这种声音，抬起头。 “谢谢你，我稍微冷静下来了……真是太好了。要是被你拒绝，我说不定会哭得更惨呢……” “……哎，这种程度是无所谓啦。毕竟你是为我哭泣……” “既、既然这样！” 说完，林春可再次抓住我的制服袖子，笔直注视着我—— “那你就顺势跟我交往……” “……这、这个有点困难。”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回应，不由得板起脸如此回答。 “……我想也是。” 不过，林春可露出意外开心的表情，一如往常轻快地迈出脚步。 太好了。虽然事出突然让我乱了手脚，但她本人似乎也不是非常认真…… “单相思还真是痛苦～～……不过没关系！因为我还没放弃！” 林春可还是维持着轻松的口气。 就在这时，她露出猛然惊觉的表情—— “——啊～～好像快要人格对调了……” 然后她转过头来，一脸舍不得地这么说。 “我今天只能陪你到这里了。矢野同学，辛苦你了。谢谢你帮我那么多。” “不客气……我才要谢谢你呢。” “还有～～我觉得林冬墨八成会发现我哭过……麻烦你帮我向她说明。” “……嗯，我明白了。交给我吧——” “——是吗？原来发生了那种事啊……” 林冬墨果然发现自己的脸颊被泪水沾湿。当我向她解释过原因后，我们也正好走到她的家门口。 在路灯照耀下，林冬墨跟林春可一样懊悔地紧咬下唇。 “不过，嗯……我的心情已经大致平复下来了，你不用担心。让我们明天继续努力筹备联合舞台活动吧。” “……你说得对。虽然我还是不喜欢韦依依……不过工作就是工作，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说完，林冬墨看向我，露出发现异状的表情。 “……书彦同学，你的肩膀湿了……” ——我反射性地心头一凛。 就只有这件事——就只有把肩膀借给林春可这件事，我没有告诉林冬墨。 我无意隐瞒，只是不想让她操不必要的心。 然而，她似乎也感受到我心中的动摇。 “……那是春可的眼泪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看来只能坦白一切了吧。 毕竟要继续隐瞒有难度，而且我也不想说谎。 “……没错。抱歉，我实在没办法拒绝……” “……是吗？” 林冬墨简短地这么说——表情看起来像在努力压抑内心的不安。 在昏暗的路灯底下，我一如往常看不出她的真正想法。但是……她会不会其实内心已经动摇了？她是不是起疑了呢—— “那、那个！你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说出这句话后，我发现音量意外地大，连自己都吓到了。 等到残响消失在昏暗的住宅区后，我压低音量说： “只是事情自然而然就演变成那样……我并没有变心。所以，我希望你放心……” “……呵呵。” 也许是觉得我的说法很有趣，林冬墨伸手掩嘴。 然后，她眯起细长的眼睛——轻声细语地说： “嗯——我当然相信你。” 第59章 follow me !!(四) ——距离文化祭当天只剩下不到三个星期。 我们二年四班也一点一点地做准备。 “喔～～大家还真是认真……” 在放学后的教室里，我看着许多自愿帮忙的同学留下来工作的光景，一边用事不关己的口气发出感叹。 “没想到大家愿意帮这么多……” “对吧！” 当上班展负责人的吴小晓在我身旁拿着进度表挺起胸膛。 “准备工作也正顺利进行！不管是主题、菜单还是店面设计，都决定好了。虽然我有些担心之后的事情，但多亏苏千景同学，我们的进度远远超出预期～～” “……喔喔！那家伙还真是厉害！” 当我们交谈的时候，其他人也正以苏千景同学为中心，在教室的角落开会，讨论准备器材的事宜。虽然苏千景同学给人机灵聪明、个性刚强的印象，但她似乎也是能在这种时候展现领导能力的人。 “——我想桌椅的数量应该是够的。有人可以帮忙准备用来搬运的小货车吗？” “啊，只要出动我父母，应该就能搞定这个问题！我去问看看他们吧～～” “那制服呢？可以向苏千景同学家借吗？” “我家的店没有制服……只能去其他地方借，或是自己动手做了——” ——我们的班展内容是“老牌咖啡厅”。 不是文化祭常见的那种通俗的咖啡厅，而是散落在颐桂这个城镇中，由个人经营的老牌咖啡厅。 因为肩负执行委员的工作，我跟这件事没太大关系，但我依然觉得这是个好点子。 虽然器材与装潢问题看似不好解决，但班上的装潢负责人——苏千景同学立了大功。因为她家就是“颐桂的老牌咖啡厅”，也会把需要的物品借给我们使用。 “能不能请服装社或手艺社的人帮忙做制服？只要我去拜托认识的店家，应该就能借到差不多的制服作为样品。我们可以先用样品做出纸样——” 在我旁边一起看着她的林春可眯细眼睛。 “太好了。苏千景同学振作起来了呢……” “嗯，我也这么觉得……” ——暑假前夕，因为被李怀寒甩了，苏千景同学心情跌到谷底，但她最近好像振作许多了。看到她迅速下达指示指挥众人的模样，连我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只不过——我们接下来也有工作。 吴小晓回去开会了。正当我跟林春可并桌，拿出笔记本与文具准备开会时—— “——大家好～～！” 从教室入口传来清亮的声音。 那道陌生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然而，声音的主人对此毫无畏惧，就这样踏进教室—— “我是树人高中的文化祭执行委员，名叫韦依依～～！请问秦书彦学长跟林春可学姐在吗～～？” 她端正的脸庞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转头环视周围。 她有一双充满好奇心的大眼睛，还有小巧高挺的鼻梁，带着笑意的嘴巴画出漂亮的弧线—— 教室里的喧嚣声变大了。主要来自男生的好奇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这种超出预期的夸张登场方式，让我慌张地举起手。 “啊，呃……韦依依，我们在这里。” “啊～～学长好～～！辛苦您了～～！” 她以参加女生聚会迟到般的轻松态度，坐在我准备好的隔壁座位上。 “旁边借我坐一下喔～～！” ……我还以为她进来的时候会更低调一点。 这里可是其他学校，而且还是高年级生的教室。难道她进来的时候都不会紧张畏缩吗……就是因为自己没这种胆量，我才会无可避免地羡慕她吧。 “哎呀～～大家都开始准备了呢～～我们也要加油才行！” “……可是，在这里讨论真的好吗？” 我一边注意周围的窃窃私语声，一边询问拿出文具的韦依依。 “我们可以去专为文化祭执行委员准备的房间，也有其他能用来开会的地方。就算你要改去那些地方讨论，我们也无所谓……” “噢，不用了，我觉得这里比较好～～！所以，我们快点开始讨论吧！好吗？林春可学姐！” “……嗯，好。” 突然被别人对着笑，让林春可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她的表情充满戒心，肯定是还无法忘怀昨天那件事吧。 不过，今天开会的主题——就是林春可的表演项目。 “那答案呢？你想到要表演什么了吗～～？” “这个嘛……我完全想不到。” 林春可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嘟起嘴巴。 “其他三组人马都是音乐系表演者不是吗？跟他们一起上台，就算我突然练了某种乐器上去表演，应该也不太合适……所以我想表演其他东西，像是魔术、戏剧、默剧或相声之类，可是……我就是无法决定要表演什么……” “啊～～这些表演确实跟其他表演者有段落差呢～～” 韦依依整个人瘫在桌上。 “不过，我好想看林冬墨学姐跟林春可学姐说相声啊～～！” “……那你得等上四十分钟才能看我们对话一次喔。” 林春可边说边笑。 虽然这种想法确实有些失礼，但我也想看看那种相声。双重人格的女生自己装傻、自己吐槽的相声表演……应该会是由少根筋的林春可负责装傻，个性冷静的林冬墨负责吐槽吧。 不过……韦依依只用了刚才那句话就舒缓了现场的紧张气氛。 她这种交际手段还是一样出色，就算没有说出来，我还是深感佩服。 我们之后又讨论了一下，但还是想不到好主意，提出想法的频率也逐渐降低。 看来……这个任务还是很困难。 我们是不是应该赶快开始物色其他人选呢…… 正当我开始思考这件事时—— “……那、那个，大家好。” 一道细微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我抬头一看。 “方便打扰一下吗……？” 对方留着偏短的头发，还有一张小巧端正的日系脸庞。 这位跟韦依依正好相反，给人温和印象的女学生——谢思雨，就站在林春可身旁。 “……啊，思雨！” 林春可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嗯，没问题喔！反正我们也讨论不出个结果……有什么事情吗～～？” ——谢思雨同学是跟我、林冬墨与林春可读不同班的同龄朋友。 我们是在第一学期结束时变成朋友。她跟林春可的感情特别好，偶尔还会像这样在放学后跑去找对方聊天。 “其实是我想把上次聊到的那本书借给你……” 谢思雨同学边说边把手伸进书包，拿出了一本书。 “哇～～谢谢你专程拿来借我！我很想看这本书，但在书店完全找不到～～……” “书我已经看完了，你可以慢慢看没关系。这本书很有趣喔……” “……嗯嗯～～” 一直看着她们交谈的韦依依突然出声了。 然后用她圆滚滚的大眼睛看向谢思雨同学。 “你好，幸会～～我是树人高中文化祭执行委员，名叫韦依依～～” “啊，你、你好，幸会……我叫谢思雨……” 突然接到话题，让谢思雨同学吓得握紧书包提手。 “谢思雨学姐，你跟林春可学姐感情真好呢～～” “是……是啊。我跟林冬墨也是很好的朋友……” “这样啊～～顺便问一下，你喜欢书吗？你是那种常看书的人吗～～？” “嗯，对……我觉得自己应该算是常看书的人……” “果然是这样～～我总觉得你给人一种‘文学少女’的感觉呢……” 这段对话不知为何让我提心吊胆。 韦依依突然向谢思雨同学搭话，到底打算做什么…… 当然，我相信韦依依应该不会乱说话害谢思雨同学伤心或生气。自从我们认识以来，我从未见过这女孩“说错话”。就算这样，我也完全看不出她的目的，而这点就是让我感到不安。 然后，韦依依连同整张椅子一起转向谢思雨同学—— “那么，谢思雨学姐——你自己写过小说吗？” “咦……？” “既然你这么喜欢看书，自己应该也写过小说吧～～？” 听到这个问题——谢思雨同学整个人僵住了。 白皙的脸颊逐渐染上一层粉红。 然后，她的额头冒出冷汗，不知为何说话吞吞吐吐—— “……那、那只是写好玩的……” 她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小声说。 “……不算是完全没写过啦……” “咦～～！那不是很棒吗～～！” 韦依依站起来，探出身子发问。 “顺便问一下，你都写什么样的故事啊～～？” “呃、呃，就是些奇幻类的故事……” “奇幻故事！太完美了！” 然后——韦依依重新转头看向我们——说出这样的宣言。 “我们来演戏吧——就用谢思雨学姐的剧本！” “咦，你说什么！” 谢思雨学姐发出我从未听过的惊呼声。 “演、演戏？剧本？这……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们要把谢思雨学姐写的故事变成戏剧～～！就在文化祭的联合舞台上！” “咦，咦咦咦……这、这样太突然了……我还不曾好好写完一个故事耶……” “没问题啦～～！你那种天真无邪的性格，肯定能跟林春可学姐的魅力完美契合！” “咦，天、天真无邪……？” “没错没错。换句话说，就是谢思雨学姐很可爱，所以不会有问题～～！” “咦，咦咦……” 谢思雨同学看上去有些困扰。她眉头深锁，眼神游移不定，看起来相当不安。 可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突然被一个陌生人叫去写剧本，没有人不会困惑。因为这件事完全是韦依依一时兴起，这种邀请方式应该很难成功…… 不过，当我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看向谢思雨同学时……我又注意到了。 我发现谢思雨同学的脸上藏有一丝想要挑战的神色。 还发现她已经开始被韦依依牵着鼻子走…… 此外—— 第60章 follow me !!(五) “……那、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说话……” 看似乖巧的两位女生走到林春可面前。 “春可，抱歉……其实班上已经决定，要请我们这些手艺社社员帮忙制作店里的制服……可是我们人手不足。” “所以，你能不能也来帮忙……？就算只在执行委员工作的空档来帮忙也好……” 这两位女生是徐兰岚和胡若涵。她们是班上的女生二人组，跟林春可感情很好。 她们是手艺社社员，听说两人都很有本事，偶尔带来学校的小玩偶与其他小东西，每一件都精美到与市面商品毫无分别的地步。 看来她们似乎被苏千景同学任命为老牌咖啡厅制服制作的负责人了。那种精准的看人眼光，让我不由得对苏千景同学感到佩服。 “啊～～兰岚！若涵！如果可以慢慢进行，那我当然愿意帮忙！” “哇，真的吗……？” “谢谢，你真是帮大忙了呢……” 然后因为这样，韦依依的视线也看向她们。 “……喔～～请问你们两位也是林春可学姐的朋友吗～～？” “咦？啊，是的……” “确、确实没错……” 两人不安地依偎在一起，就像被猛兽盯上的小动物。 “既然两位是手艺社社员……这个嘛～～应该也会做人偶之类的东西吧～～？” “……啊，嗯，我们会做人偶……” “那应该算是我们的专长……” “很～～好！” 韦依依露出一副“正合我意”的表情，不断点头。 然后，她再次环视在场众人—— “既然这样——我们就用这些成员来演‘人偶戏’吧～～！” “咦，人……人偶戏？” “没错！” 看着慌忙询问的林春可，韦依依用充满自信的表情点了点头。 “林冬墨学姐负责写剧本，徐兰岚学姐与胡若涵学姐负责做人偶，林春可学姐负责主演。这样就能来演一场人偶戏了！” “咦、咦咦咦咦咦……” 林春可伸手扶额，谢思雨忸忸怩怩。 至于徐兰岚同学和胡若涵同学，则是搞不清楚状况，只能一脸茫然。 然而，当她们听完林春可解释后—— “咦，咦咦……！” “要我们上那种大舞台表演吗……！” 也都惊讶不已，开始手足无措。 “……可、可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林春可代表众人，一脸不安地这么问。 “因为其他表演者……真的都很厉害啊。不是全国级高手，就是已经半只脚踏进职业等级……就算我们这些外行人跟他们一起上台表演，也只会扯人家后腿吧……” “……嗯～～……的确，一般人都会这么想吧～～” 而韦依依也很干脆地承认这点。 “毕竟其他表演者都是每天不断练习钻研技术的专家～～老实说，我觉得舞台水准会非常高，通常不会把外行人推上那种舞台吧～～” “那、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突然灵光一现啊。” 面对林春可的疑问——韦依依露出自信的笑容。 “当我第一次遇到林春可学姐，跟你说话的时候，脑海中就浮现一种想法～～虽然让整个舞台活动都很正经严肃也行，但有段轻松的时间会更好。不过，虽说要有轻松的时间，也不能拿出滥竽充数的表演……我想要那种让人感觉很不错的‘愈疗时光’。” ……邀请phasers和la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我原本还以为韦依依只是随便乱说，但看来那似乎是她的真心话。 “然后，我发现惹人怜爱的林春可学姐就是最适合提供这种时光的人选。她给人一种有些少根筋，但内心很坚强的感觉～～所以，只要让她跟朋友一起上台表演，应该就能变成一段很棒的‘余兴节目’。然后，我今天又遇到了谢思雨学姐、徐兰岚学姐和胡若涵学姐，就觉得这个想法应该可行～～” 然后，韦依依站在她们面前，用比刚才还要认真的口气——向她们号召。 “事情就是这样，让我们大干一场吧！用各位的人偶戏让联合舞台更精彩吧！” 众人露出非常不安的表情，慌了起来。 “咦，该怎么办呢……” “我会紧张耶……” “……剧本现在写来得及吗……” “就时间来看，好像不是办不到耶……” 她们开始小声讨论这些事情。 也许是因为这件事开始变得有真实感，让她们脸上的不安也加深了许多。 然而—— “……联合舞台啊……” “我确实……有点想看看别人对自己作品的反应……” “我以前就想做看看会动的人偶了……” “想尝试看看”的愿望以及不明所以的冲劲看来确实在她们心中萌芽了。 “反正机会难得，我有点想留下回忆呢……” “毕竟一旦升上三年级就得忙着念书，不太有机会做这种事了……” “是啊，这次或许就是最后的机会……” “……这个主意好像不错耶。” ——局势已经完全“倾向上台表演”了。 不管是谢思雨同学、徐兰岚同学，还是胡若涵同学，都在不知不觉间面带微笑，脸颊开始泛红。韦依依创造出来的气氛让她们开始深陷其中——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要有人最后再推她们一把就行了。 “……那、那个……” 默默烦恼的林春可转头看向我。 脸上挂着战战兢兢的表情。 “这只是我个人的问题……” “嗯、嗯……什么问题？” “秦书彦……你想看我们表演的人偶戏吗……？” ……我抬起头，稍微想了一下。 由谢思雨同学写剧本，徐兰岚同学和胡若涵同学负责做人偶，林春可负责主演的人偶戏——而且要在文化祭的联合舞台表演—— 我试着想象了一下，确实有些个人的想法。 不过，更重要的是—— “这、这个嘛……” ——林春可一脸认真，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那表情——不知为何让我稍微受到了打击。 林春可慢慢试着踏出那一步。那个内向的女孩正逐渐改变自己。 而且——还是在韦依依的带领之下。 我仿佛看到了当时的自己。 现在的林春可，就像当初从韦依依身上学到处世之道，因此改变的我一样—— 这个事实让我一瞬间不晓得该做何反应，可是—— “你想看我们表演的人偶戏吗……？” 对于林春可的这个问题——我觉得自己不该说谎。 我必须明白说出自己的感受。 我叹了口气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回答林春可的问题。 “……我还挺想看的。” ＊ “——哎呀～～事情总算定下来了，真是太好了呢～～” 说完，韦依依伸了个懒腰。 “虽然是临时想到的主意，但好像有机会实现，让我松了口气呢～～剩下的问题，就只有让omochi老师点头了～～” “……是啊，这件事是真的有点难度。” 我让想讨论细节的林春可等人留在教室。 在带韦依依前往校舍玄关的路上……我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 “你不觉得应该事先跟我说一声，做得更有计划性一点吗？要是谢思雨同学她们今天没过来，不就完全讨论不出结果了吗……” 在放学后的走廊上，许多学生都忙着进行各个班级的准备工作。 也许是要用在鬼屋，有人正忙着制作可怕的假幽灵，也有人在女仆咖啡厅的看板上画了异常精美的插图。 远方传来轻音乐社演奏知名乐团曲子的声音。 当然，大家的成果并非只有高品质的东西。我还有看到只随便贴上色纸、完全看不出用途的板子，以及敷衍了事的展览品。不过，这些东西也很有高中文化祭的感觉。 在这幅光景中—— “你错了～～其实见机行事也很重要喔～～！” 韦依依用让人听不出真意的口气说道。 “反正只要够会说话，就能把事情引导到正面的方向～～剩下的问题，就只有能带起多大的风向。只要会利用现场的渲染力，这个问题不难解决～～” “……真的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喔～～” 换作是平常的我，应该无法接受这种说法吧。比起依靠现场的渲染力这种不可靠的东西，确实做好事前准备当然比较好。 可是，说出这种主张的人是韦依依。虽不情愿，但这些话还是有一种说服力，让我无法继续反驳。 “……话说……” 韦依依突然探头看过来。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耶～～” “……什么事？” “——你为什么不跟林春可学姐交往呢？” “……咦？” 这个完全预想不到的问题——让我的脑袋宕机了。 ……什么意思？林春可向我告白的事情，我应该没跟韦依依说过。 这个家伙——到底知道多少？想从我口中问出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呀～～林冬墨学姐和林春可学姐不是双重人格者吗？” “是这样没错……” “也就是说，她们其实是同一个人吧？可是，你却只跟林冬墨学姐交往，而不跟林春可学姐交往……这样不是很不自然吗～～？” “……不对吧。” 我的声音不由得激动起来，同时摇摇头。 我很清楚韦依依不是在说林春可告白的事情。 不过，她却问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那就是如果跟双重人格者谈恋爱——同时喜欢上对方的两个人格，是不是一件自然的事情？ 然而—— “她们确实共用一副身体，但两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喔。” 自从认识她们以后，直到今天，这都是我绝对不会改变的基本原则。林冬墨与林春可确实同住在一个身体之中。即使如此，她们还是有着各自的想法与愿望，以一个独立个体的身份活在世上。 所以—— “我没办法把她们当成同一个人……更别说是同时喜欢上她们。” “……真的吗？” 韦依依继续追问。 “你真的不曾感到迷惘，也不曾为此烦恼？” 这似乎——是个纯粹的问题。 韦依依并非在刺探什么，也不是感到怀疑，就只是想知道我的想法是真是假。 “她们不是有着完全相同的身体与长相吗？虽然个性几乎完全相反，但本性应该一样，双方都是很有魅力的女生吧？两个人都非常可爱……所以……” 韦依依用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注视着我的眼睛。 跟指甲彩绘一样寄宿着亮彩的眼睛射穿了我的心脏。 然后—— “你连一次都不曾对林春可学姐心动吗？” 她用一反常态的直率语气如此问道。 “我不可能心动吧。” ——当我回过神时，已经想也不想就这样回答了。 我露出笑容，用彻底排除掉严肃感的轻松语气说： “我是真心觉得她是个好朋友。虽然她确实有着跟林冬墨一样的身体……但只要内在不同，给人的感觉就会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一次都不曾把林春可当成异性看待。” 在如此解释的同时——我清楚自觉到了。 这是技巧。 我现在正用韦依依传授的技巧，用虚假的语气和表情说话—— ——睽违好几个月的自我厌恶感涌上心头。 我仿佛说了谎，隐约感到一股罪恶感—— 可是——在我内心某处也体会到了这种做法的“方便”。 只要用这种说法……确实可以在这种局面掩盖掉所有问题。 韦依依像是看到意想不到的东西，眼睛眨个不停。 “……是吗？” 然后，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向我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她还踏着轻快的脚步走到我前面几步的地方。 “看来是我误会了呢～～” ＊＊＊ 10月23日（日） 那可能是一种类似共犯的感觉吧。 我跟她都装备了用来对抗这个世界的武器。 只有我们知道对方手中握有哪种武器。 所以，在我心中肯定正逐渐对她萌生出一种革命情感。 不知道对方是否也有跟我一样的想法。 不知道她是否愿意认同我这个同伴。 如果她愿意，那就是最让我高兴的事情了。 第61章 好想伤害你(一) 我们跟omochi老师交涉的过程不太顺利。 尽管韦依依用邮件不断展开攻势，却只得到冷漠的回应。 即使如此，她还是……坚持不懈，最终成功与对方约好，在文化祭当天的一星期前见面。 “你好～～！” 为了商讨活动事宜，我们来到对方家里。在对方父母的带领下，来到对方用来制作乐曲的房间。 韦依依还能像这样用一如往常的态度问好，实在让我发自心底佩服。 “我们是文化祭执行委员～～！为了邀请你在联合舞台表演，特地来拜访～～！” 她露出爽朗的微笑，但散落在脚边的——音乐杂志、空宝特瓶和乱丢的脏衣服等东西却凌乱得让人看不见地板。架子上胡乱摆着cd、唱片和动画人物的模型，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堆积如山的电脑和音乐器材。 整体给人一种“经历大地震的二手商店”的印象就在我们眼前展开—— 然后，我看向工作桌前面。 有个人就坐在网布办公椅上，回过头来看向我们。 “啊，欢迎各位～～” 对方是位看起来有些没精神、戴着眼镜的二年级女生——她就是omochi老师，本名叫颜未玖。 她穿着显然是家居服的运动服，留着一头黑色长发，那张算得上美人的脸完全没有化妆。挂在脖子上的耳机还传出声音，她肯定是直到刚才都在工作吧。 然后，她没有表现出怯色，但也没露出微笑。 “哎呀，你们随便找地方坐吧。我是无意参加联合舞台活动啦，但毕竟你们都专程跑一趟了～～” 她指着没地方可坐的地板这么说。 ——听说omochi老师是出了名的怪人。 虽然不是宅居族，但她很少离开房间，也不来学校上课，只是一直在家里作曲，通过网络发布到全世界，并且偶尔在俱乐部活动表演。 她创作的音乐在国内得到好评，好像还曾经参加知名音乐家的乐曲重混工作，累积了许多实绩。据说最近连在国外都开始以“可爱系背景音乐制作人”这样的定位打响名号。 我试着把她创作的乐曲都听过一遍，感觉应该算是流行乐，但也许是电子舞曲才对。那都是些电音系的华丽乐曲，但旋律平易近人，听起来的感觉很舒服。水准高得让我实在无法相信创作者居然是跟我同辈的人。 如果这个人愿意上台表演，这次的联合舞台肯定会很精彩。 然而—— “就结论来说，我还是不打算出场～～” 当我们清出空间，总算能够坐下后，omochi老师很干脆地这么说。 “虽然你们很认真地邀请我，让我不太好意思就是了～～” “……能不能请你通融一下呢？” 之前一直都是靠韦依依搞定，让我决定这次要努力看看，开口向她拜托。 比起气质偏向玩咖的phasers和la那些人，这个人的气质跟我比较接近。如果是她，凭我的交涉技巧，或许也有机会让她心动。 “omochi老师，你的曲子我当然都听过了。那些曲子真的很棒，让我深受感动。虽然我在音乐方面是外行人，无法做出详尽的评论，但那些都是会令人不自觉舞动身体，却又让人怦然心动的乐曲……我现在也经常在上下学途中听那些曲子。” “哇～～这真是太感谢了～～” omochi老师笑了出来。 她露出小虎牙，脸庞多了几分稚气。 “这可能是同校的人头一次当面称赞我呢。我好开心～～” “然后，我们这次的联合舞台也跟往年一样，目标是真正高水准的演出，肯定有很多观众会来看表演。所以，我无论如何都希望能让那些观众听到你的曲子。我想让他们好好享受。” “嗯～～” omochi老师交叉双臂，嘟起了嘴。 然后，她一脸抱歉地皱起眉头。 “虽然你这么说真的让我很高兴～～不过我还是不能答应～～” ……果然不行吗？ 虽然我知道没那么容易就能让她点头，但发自内心的请求被人干脆拒绝，还是让我相当受挫。 “其中有什么理由吗～～？” 韦依依用一如往常的兴奋语气询问omochi老师。 声音在三坪大的小房间里发出不太搭调的巨大回响。 “你经常参加俱乐部活动～～应该不是因为讨厌面对人群，或是不想在别人面前表演对吧～～？” “啊……嗯，你说得没错～～” omochi老师点了点头。 然后，她抬起视线稍微想了一下。 “……这么说来，我也不晓得原因耶。” 接着像在自言自语般小声这么说。 “我为什么不想参加联合舞台活动呢～～” ……原来连她都不知道原因吗？难道她只因为没来由地觉得讨厌就拒绝了吗…… 身为一位创作者，她当然不见得会为每个决定加上理由。即使如此，就连在这种情况下，她都是用“感觉”在做判断这点还是让我感到惊讶。换作是我——一定会反复思考自己为何会有那种想法，以及为何会导出那种结论。 “啊！难不成～～你是担心器材的问题～～？” 韦依依用同样充满悦动感的声音问道。 “表演是在体育馆的特设舞台上进行，如果你是担心器材没办法达到俱乐部那种水准，那你大可放心～～！虽然音响的声音可能会有差异，但我们的预算相当充足，器材足以实现跟街上的俱乐部同样水准的表演环境喔～～！” “……嗯～～” omochi老师还是一样交叉双臂，低声沉吟。 “啊！难道是进场人数的问题吗？你是不是担心不会有观众～～？” 这确实很有可能。 这个人有名到只要把音源上传到网络，就能有几十万次的播放数；只要到俱乐部表演，就会有几百名观众捧场。 她或许是担心到时候可能得对着空荡荡的会场演奏。因为有些文化祭的舞台活动确实是在冷清的气氛下进行。 然后韦依依站起来，一边比手画脚一边解释。 “请放心，我们的联合舞台活动不会有这个问题！去年活动的表演者包含在独立音乐界活动的乐团，以及在全国大赛出场的戏剧社，光是这样就吸引了四百名左右的观众！今年因为phasers和la决定上台表演，已经引起话题了，我们的事前宣传也很完备，到时候会场肯定会爆满喔～～！” omochi老师平时登台表演的俱乐部大致能够容纳两百位观众，即使与之相较，这次活动的预期观众人数应该也不会比较少。 然而—— “也不是因为这个问题～～” omochi老师嘟起嘴巴，压低语气这么说。 “不会吧！那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韦依依边说边走向omochi老师，还握住了她的手。 “要是你有头绪，请务必告诉我！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曲子！所以～～如果是为了你，就算是稍微无理的要求，我也会解决的～～！” 然后韦依依弯下腰，在非常近的距离下探头看向omochi老师。 “请你不要客气，尽管把我当成朋友，想说什么就说吧～～！” ——这波攻势还真是相当猛烈。 在邀请phasers与la的时候，韦依依的态度还算是游刃有余。 可是，她这次却采用了这种距离感和态度。 我能清楚感受到她已经为了这次的交涉使出浑身解数。 ——然而…… “……是说～～” omochi老师——挣扎甩开韦依依的手，将视线移向电脑。 “那个～～如你所见，我是个‘阴暗的人’～～” 然后说出这种话。 “你叫韦依依对吧？你很明显属于‘阳光的人’吧？” “‘阳光的人’……？” 韦依依似乎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汇，不解地歪着头。 “就是开朗活泼的人的意思～～我不太擅长应对那种玩咖式的交流方式～～” “是、是这样吗～～……？” 韦依依这么说着，慌张地拉开距离。 omochi老师没有把视线移回韦依依身上。 “而且像你这种‘阳光的人’，应该无法理解我这种‘阴暗的人’的心情吧～～” “……不、不不不，没那种事。我能理解你不想上台表演的心情喔～～！那种事很累人对吧！” “……哎呀～～我并不是因为觉得累才拒绝的。” 说完，omochi老师的表情蒙上一层阴霾。 “啊，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难搞？不好意思，我就是这种人。” “……呃，不，我没有那么想～～” 虽然韦依依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却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事情就是这样。” 短暂的沉默结束后，omochi老师说出了结论。 “我果然还是没兴趣，应该很难上台表演吧。”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唯一可以依靠的韦依依不但失败了，而且也搞不懂她不愿意上台的理由。 那么……我们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得到omochi老师的许诺？ 到底该怎么让她敞开心扉呢？ 我跟韦依依在一瞬间视线交会。 她难得懊悔地紧咬下唇，瞥了房间出口一眼。 也许我们应该——暂时撤退。 那个眼神肯定是这个意思。 如果维持现状，我们确实无计可施，或许我们应该重新拟定策略。 就在我朝韦依依轻轻点头，准备起身离开时—— “……是因为讨厌学校吗？” 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omochi老师……你是不是讨厌学校？” 我回头——看向林冬墨。 一直保持沉默的林冬墨露出灵光一现的表情，注视着omochi老师。 至于omochi老师——则是一脸惊讶。她稍微瞪大眼睛，将视线移向林冬墨。 “那个，我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一个‘阴暗的人’……不过我曾经有过那种感觉。当时我总觉得自己无法适应学校，去上学的日子也不多，结果就变得越来越不愿意上学……” “……是喔。” 也许是对这些话感兴趣，omochi老师探出身体。 林冬墨像在回忆当时般垂下眼，断断续续地说下去。 “这不过是我的想象，要是猜错，我愿意道歉……omochi老师，你该不会也是这样吧……” 听到这句话，omochi老师不知为何愣了一下。 “……啊，对、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么没礼貌的话！” 林冬墨突然回过神来，开始打圆场。 “我居然只凭印象就说出这么过分的话……！事情应该不是我说的那样对吧？对不起，我不该随便乱说话的……” 然而—— 第62章 好想伤害你(二) “……不，没关系～～” omochi老师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啊……如果要试试看，就用那首曲子……” 她一边小声自言自语，一边重新面对电脑。 然后，她握住键盘与轨迹球——快速地进行某种操作。 她开启某个软件，在屏幕上显示出波形。那应该是用来制作音乐的工具。然后—— “我想你猜对了～～” omochi老师很干脆地承认。 “我只是单纯讨厌学校～～所以不想上台表演～～” ——没想到林冬墨竟然猜对了。 原来omochi老师真的是因为讨厌学校，才不想在联合舞台上表演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不就无计可施了吗？ 毕竟我们没办法改变学校，也很难在一个星期内让omochi老师回心转意。事到如今也不可能把舞台移到其他地方。更何况，这可是“学校的文化祭”，要是在校外举办就失去意义了。 ……难道我们只能放弃了吗？ 想要邀请omochi老师上台表演，该不会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吧……？ 然而—— “——不过，那种事已经不重要了～～” 说完，omochi老师在工作桌上东摸西摸。 然后她抓住某样东西——拿到林冬墨面前。 ——那是麦克风。 她把跟某种设备连在一起的麦克风，指着林冬墨的嘴巴。 然后，她一脸理所当然地说： “请你随便说些什么～～” “咦？什、什么意思……？” “说什么都好，简短地发出一些声音吧～～” “咦，就、就算你突然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感谢协助～～” 虽然林冬墨一脸惊讶，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omochi老师似乎这样就已经满足，把麦克风收了回去。 然后她戴上耳机，把手放回轨迹球与键盘上，开始快速地操作音乐制作软件。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完全搞不懂她打算做什么事。 然而——她熟练的手法与认真的眼神，让我有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仿佛刚才那种散漫的感觉都是骗人的一样，她的动作既迅速又利落。 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屏幕—— 过了几分钟后—— “完成了～～” 她拿下耳机，转头看了过来。 “你们听听看吧～～” omochi老师操控摆在旁边的扩音器，按下音乐软件的播放按钮。 房里开始响起华丽的电音。 以低音鼓声为背景，衬托着合成器的雷射音效。 这是一首光是听着就令人感到愉快，有种想要跳舞的冲动……还让人感到些许悲伤的不可思议的乐曲。 而且—— “……是、是我的声音！” ——林冬墨清澈的嗓音也交织在其中。 她的话语声飞快地不断重播。 听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那是林冬墨刚才说过的话，只是配合乐曲的节奏被剪贴进去罢了。 ‘咦，就、就算你突然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用了这么短的一句话，把某部分剪掉，把某部分加上回音，把某部分加上机械化音程，然后放进曲子里面。 就让我——不可思议地觉得感动。 “……感觉真好……” 声音的浪潮舒服地包围着我，让我忍不住说出这句话。 也许是因为那种有些悲伤的伴奏，跟林冬墨的话语声配合得很好吧。不光是因为节奏令人舒服，那声音不知为何让我觉得感动。 如果要比喻——就是那种平时跟她一起放学回家，怀着乡愁遥想过去的感觉。 亦或是——以鲜明的色彩间接体验那个或许有机会与她共度的暑假般的怀念感…… “呵呵呵，你也这么觉得吧～～？” omochi老师得意地转过头来。 “我平常都是自己唱～～但该怎么说……总觉得我的声音就是偏向那种萌声～～” 在我试听过的曲子之中，确实都是偏向有些动画风格的可爱歌声。那种歌声跟omochi老师的曲子也很搭调，我觉得也很不错。 “可是，其实我最近还挺想搭配其他类型的歌声看看～～” omochi老师一脸不满地皱起偏粗的眉毛。 “还累积了很多因为自己不满意就没有发表的新曲～～而我总算遇到适合那些曲子的理想声音了～～请问你是……” “……林冬默。” omochi老师看了过去后，林冬墨羞怯地自我介绍。 “我叫林冬墨……” “嗯嗯，这都是林冬墨同学的功劳呢～～……所以……” 当omochi老师说出这句话时，曲子也正好结束了。 她在椅子上重新坐好，朝向我们翘起二郎腿。 “我想到条件了～～” “请问……是什么样的条件呢？” 听到我畏畏缩缩地这么问，omochi老师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用跟之前没两样的散漫口气—— “我想请林冬墨同学献唱几首歌，协助我录制曲子。大概唱六首歌吧。相对地——我也会在联合舞台上场表演。这样行吗？” “——咦、咦咦咦咦……” 突然从天上掉下来这样的话题，林冬墨似乎还有些跟不上。 她伸手扶额，露出困扰沉思的表情。 不过，她好像对这件事有些兴趣。 “那个……我对自己的歌喉没什么信心耶……” 如此询问的她脸颊染上淡淡的桃色。 “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啊～～这你不用担心～～反正可以重唱无数次，我也会开启自动调谐功能～～就是可以调整音程的意思～～正式上台时也会播放录好的歌曲，你不需要现场演唱～～” “原……原来如此……” “而且凭林冬墨同学的音质，唱功稍微差一些，听起来反而更有感觉喔～～” “唔、嗯……” “……咦～～！好好喔～～！” ——突然…… 第63章 好想伤害你(三) 一直保持沉默的韦依依叫了出来。 “我以前就觉得林冬墨学姐的声音很可爱了～～！可是，能被omochi老师邀请献声，实在太令人羡慕了～～！” “是、是啊……我也觉得很荣幸……” “……我想说的是～～” 说到这里，韦依依突然看向omochi老师——提出这样的要求。 “请你也让我试试看吧～～！” “咦～～韦依依同学，你也想唱吗？” “是的！别看我这样，对自己的歌喉也是很有自信的～～！我觉得自己一定能派上用场！” ……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这副光景，让我感到困惑不已。 像这样对别人提出强硬的要求，实在不像是韦依依的作风…… ……难道说…… 韦依依……感到很懊悔吗？ 因为林冬墨不但成功说服omochi老师，还得到赏识，受邀献声，让她觉得羡慕……产生了对抗心理吗？ “……哦～～的确……” omochi老师一边轻推眼镜，一边仔细观察韦依依的长相。 “如果好好运用你的‘阳光嗓音’，应该能让曲子变有趣～～” “我就说吧！请你务必让我挑战看看！” “嗯……这么一来，不光是以前的曲子，可能还得准备新曲了～～我想写一首能充分发挥你们声音的好曲子……” “哇～～！太棒了～～！” 韦依依已经把沟通技巧完全抛到脑后，只是纯粹感到兴奋。 她没有隐藏自己兴奋激动的心情，转头看向林冬墨。 “看吧！林冬墨学姐！问题一个接一个解决了～～！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唔、嗯……” 林冬墨把手放在嘴边，陷入沉思之中。 不过，她意外地很快就点了点头。 “……嗯、嗯。我明白了……” 然后怯怯地重新看向omochi老师。 “我愿意接受挑战。所以……请你务必在联合舞台上表演……” ＊ ——所有表演者都确定出场后，舞台活动的准备工作也进入尾声了。 我主要负责接洽器材出租业者，忙着说明我们需要用到哪些器材、活动当天的会场布置方式，以及表演者的简略资料。韦依依负责与表演者进行协调，听取他们的需求，周密地安排排练的日程。至于林冬墨则是每天忙着跟omochi老师进行录音的工作。 顺带一提，听说在她们两人持续单独工作的过程中，林冬墨也把林春可的事情告诉omochi老师了。结果omochi老师似乎也很中意林春可，让她们变成偶尔会用微信互传讯息信息的朋友。 此外，听说林春可等人的人偶戏也渐渐有个样子了。平常很内向的谢思雨突然展现出领导能力，以制作总监的身份大显身手。 ——然后，当各项准备工作都拖到不能再拖，但还是勉强赶在最后期限内完成时，已经是——文化祭前一天。 在德才高中的大型教室里，两所学校的执行委员齐聚一堂，在正式活动前举办慰劳会。 ＊ “——事情就是这样，今年也如同往年……我们总算是在文化祭前一天搞定所有工作了！……真的都搞定了吧？不会有问题吧？” 站在讲台上的执行委员长一脸不安地询问众人。 “没问题啦～～！”，“全都搞定了～～！”，“我这边来不及啊～～！” 聚集在他面前的执行委员们发出这样的叫声。 “喂！我听到刚才有人说来不及喔！明天真的没问题吗！……算了，玩笑就开到这里，真的是辛苦大家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剩下的就只有冲到终点了！希望大家明天多加小心，不要发生任何意外，度过最棒的一天吧！” “喔——！”，“糟糕，我开始紧张了！”，“就是明天了啊～～……” 在这个大约有两间教室那么大的空间里，聚集了八十名左右的学生。 半数学生穿着德才高中的制服，另一半学生则穿着树人高中的制服。前几天才刚换季，两所学校都有人穿着冬季制服的西装外套，但也许是因为闷在房间里的热气或自己的体温，绝大多数学生都只穿着跟夏季制服差不多的衬衫。 太阳早已西沉，窗外一片漆黑。 相较之下，这个房间被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照得灯火通明，给人一种只有这里与世隔绝的感觉。 “……所以——” 委员长高举杯子，大声喊道： “大家辛苦了！干杯～～！” 听到这句话后——聚集在这里的学生们也拿起杯子回应。 到处都是举向彼此的塑胶杯。 我、韦依依与林春可也互相说了：“辛苦两位了。”，“辛苦了～～！”，“真的很辛苦呢……”并且干杯，然后在附近找椅子坐下。 ……然而—— “……喂，林春可，你靠太近了啦。” 场地明明就很大，林春可却把椅子靠到能碰到我肩膀的地方，害我吓了一跳。我急忙挪开自己的椅子。 “咦～～这样没有很近吧～～……从以前就是这种距离啊。” “是……是这样吗……” 看着一脸不满的林春可，我想起被她告白以前的事情。 经她这么一说，我们好像确实曾经坐得这么近……话虽如此，既然已经被她告白，我就不能毫无顾虑地跟她坐在一起。 虽然感到过意不去，但我至少应该跟她保持一个拳头左右的距离。 “秦书彦学长，终于来到活动前一天了……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当我忙着调整椅子位置时，韦依依笑咪咪地探头看了过来。 “我们一起进行准备工作的这些日子，有没有让你开始质疑现在的自己～～？” “……我也不晓得。” 我想也不想就如此回答，后来才发现这种回答几乎等于承认。这令我十分懊悔。 “不过，我必须承认扮演角色的技巧，在某些情况下确实很方便。” 我补充说明。 “方便……方便啊～～” 这个回答让韦依依微微一笑。 “其实不是只有方便而已呢。不过，现在能让你说出这种话就够了～～” ——我当然明白那种事情不是“方便”两字就能解决。 过去的我——也曾经对自己感到不耐烦。 每当身旁有人难过悲伤的时候，只要开个小玩笑，就能让对方得到安慰，而我却只能站在旁边摆出一张臭脸—— 在这次的文化祭准备工作中，我更是清楚体认到了这个缺点。 在某些情况下，贯彻自我更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反倒是只要配合对方应对进退，就能让大家都得到幸福的情况比较多。 ——那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就算明知如此，也该继续贯彻自我吗？还是说——我应该变回过去那个从韦依依身上学会处世之道的自己？ “——韦依依……拜托你不要再说了……” 听到那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后——我抬起视线。 林春可……正咬着下唇，握紧拳头，注视着韦依依。 然后她再次开口。 “不要像这样……逼迫秦书彦同学了……” 她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 “我觉得你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人总是会遇到不得不伪装自己的情况。可是，秦书彦同学也是想了很多，苦恼许久，才会变成现在的他。所以，我希望你不要那样逼迫他，或是说些挖苦他的话……” 那已经是——她拼尽全力的反抗了吧。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林春可跟别人起冲突。这个事实——让一股温暖的谢意涌上心头。 然而—— “我可没有挖苦他喔～～！” 韦依依只用开朗的一句话，就打发掉了林春可的心意。 “我也是为秦书彦学长好才说这些话的！所以，林春可学姐跟我的差别，就只有方向不同而已喔～～” “如果真是这样，你应该再多想想秦书彦同学的心……啊啊啊……” 就在这时，林春可发出丢脸的叫声。 “讨厌……偏偏在这种时候对调了……” 她坐在椅子上低下头，用刘海遮住脸孔。 然后—— “韦依依，这件事我们下次再说……” 最后留下这句话后，人格就切换成林冬墨了。她缓缓地抬起头。 “……啊，看来慰劳会开始了呢。” “嗯，执行长的致词才刚结束。” ——我这么告诉她。 让林冬墨惊讶地看了过来。 我们的脸几乎贴在一起，间隔仅有——十几公分。 “……好、好近……” 林冬墨一边这么说，一边连忙把椅子移开。 然后……她就像是注意到某个讨厌的事实一样，再也没说话了。 ……糟糕。 我可能让她感到不安了。 她可能会认为我跟林春可离得太近。 即使我已经姑且与她保持距离，从肩膀紧贴在一起的地方，拉开到距离一个拳头远的地方。 可是……在刚完成对调的下一瞬间，她就发现我们坐得那么近——就算怀疑我们原本紧贴在一起也不奇怪。分开后变成这种距离，与原本就是这种距离，这两者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得说些什么才行。 我必须说出能消除林冬墨内心不安的话语—— 虽然心里这么想，我却找不到该说的话，只能拼命思考自己该摆出何种态度。 “……那个～～” 韦依依用悠哉的口气如此问道： “你们两位是不是交往得不太顺利啊～～？” “……什么？” 这个过于明白的问题，让我有一瞬间停止思考。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第64章 好想伤害你(四) 然而—— “总觉得你们相处得不太自在呢。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啊～～？” 韦依依继续问了下去——我这时才总算理解。 这女孩现在正毫不客气地介入我跟林冬墨之间的关系。 而且肯定——怀有某种意图。 “……不，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对吧？” “嗯，没那种事。我觉得我们的感情很好……” “‘我们’的感情很好是吗～～” 说完，韦依依翘起二郎腿，表情像是帮病患问诊的医生。 “意思就是——问题出在林春可身上是吧？” 她轻而易举地看穿了这件事。 “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她向秦书彦告白了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 “看就知道了。我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真的是这样吗？ 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好懂得旁人都能轻易看穿吗…… “……不过，这种情况确实叫人伤脑筋呢～～” 韦依依交叉双臂，嘟起嘴唇，一副“这真是个难题”的表情。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双重人格的症状不会永远持续下去不是吗？我也不晓得症状结束后会怎么样，但感觉好像会发生不少问题呢～～” ——我们没有把双重人格的详细情况告诉韦依依。 林春可是从过去处于极大压力的林冬墨心中诞生的。 如今林冬墨的压力已经消失。 所以——林春可不久后将会消失。这些事情我们都没说过。 可是，韦依依应该是透过她敏锐的直觉……或是暗中调查资料，得知了这些事实吧。 重新被人提醒这件事——让我的胸口感到一阵鲜明的痛楚。 暑假刚结束时，她们两人对调的时间还是四十五分钟，但现在已经变成三十分钟左右了。当我们说着这些话时，林春可剩下的时间也正随着时间慢慢减少。 然而，我却——必须拒绝她的心意。 无法接受她对我的好感。 那股罪恶感已经令我难以忍受——让我有种指尖逐渐变冷的感觉。 然后—— “……喂，秦书彦。” ——韦依依用毫无恶意的表情向我问道。 “你真的——只喜欢林冬墨吗？” 我身旁的林冬墨抖了一下。 “你真的只喜欢她一个人吗？你对林春可都没有那方面的好感吗？” “这不是当然吗？” 我几乎完全没有思考，就用强烈的语气如此回答。 “韦依依，你到底在说什么傻话啊？我喜欢的人就只有林冬墨，绝对不会对其他女生有那方面的好感。” “……那种事真的有人办得到吗？我觉得你最好认真思考一下——” “——你给我适可而止。” ——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因为大家都是执行委员，以及过去对她的亏欠，让我一直不断忍耐，但被她多管闲事到这种地步，我实在无法忍受。 “那种事情与你无关吧？那是我和林冬墨与林春可的问题。你没资格说三道四。” 因为不习惯发怒，我无法不让声音颤抖。 虽然应该也能靠技术压下怒火，但我现在不想那么做。因为我总觉得这样更能把自己的心情正确传达给韦依依——还有林冬墨知道。 “……嗯，你说的有道理。” 韦依依出人意料地干脆认错。 然后，她向我低头道歉。 “不好意思～～我确实有点管太多了。我会反省的。” ……这种一点都不像是她风格的说法，让我有些惊讶。 韦依依……竟然很正常地道歉了。 仔细一看，还能在她脸上发现些许歉意。 我见过她出于战略考量向人道歉。可是，我从未见过这女孩发自真心向人道歉。 韦依依肯定也发现自己说话时有些失去冷静了吧。 ……为什么？ 为什么韦依依会因为这种话题而失去分寸呢……？ 不过，我心中的疑惑很快就消失了。 “……不过算了，那种小事并不重要～～” 因为她换回原本的语气如此说道。 “我的目的就只有让你变回以前那个秦书彦。只要能做到这点，其他事情都不重要～～” 然后，她露出挑衅的笑容。 “所以——我会在明天一决胜负的。” ＊ “——我又没能反驳她……” 才刚走出校舍，林春可就跟林冬墨对调了。 林春可垂头丧气地踏上归途，懊悔地小声说道： “结果话只说到一半就结束……明天就是活动当天，机会明明已经不多了……” 林春可边说边回头看向校舍。 在视线的前方，跟廉价的生日蛋糕一样，装饰得五颜六色的我们学校，已经隐约没入黑暗之中。 平时总是给人冷漠印象的正门前面，搭建了写着“德才高中第65届文化祭！”等字的临时大门。整片雪白的校舍挂着跟滚筒卫生纸一样垂下来的垂幕，上面写有各个班级与社团的摊位内容。 例如—— “三年七班中最可怕的鬼屋‘考试地狱’！背不起来就等着被死者吃掉吧……” “二年十班中‘谁说男生班不能开女仆咖啡厅’！静待主人大驾光临。” “吹奏乐社rock live！没有指挥，没有乐谱架，也没有座椅！大家来跳舞吧！” 操场那边的准备工作好像还没结束。 运动社团使用的夜间照明灯还亮着，而且还能听到学生们的谈笑声，以及某人播放的音乐声。据说每年都有许多准备到半夜，结果彻夜未归的学生。 就连对文化祭这种活动没有投入太多情感的我，在体验过长达一个月的准备期与活动开始前的兴奋后，都不免感慨万千。 “……谢谢你。” 对着走在旁边的林春可，我说出包含各种感情的话。 “你真的帮了我很多……” 我感谢她努力准备，也感谢她为我担心。我要感谢她的事情多到说不完。不晓得我的心意有没有传达给她。 “……可是，我还是想在最后反驳她几句……” 林春可还是一脸懊悔。 然后，她皱着眉头看了过来。 “……如果我能好好对韦依依说出心里话，你就要跟我交往喔。” 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没人会因为这种理由就交往吧。” 林春可肯定也只是在开玩笑吧。 她不知为何默默看着我，然后露出笑容，重新看向前方。 “……嗯，说得也是，毕竟交往这种事又不是一种奖励……” ——她的口气跟刚才毫无变化。 一脸若无其事地说了句“可是”后——她又对我这么说： “秦书彦——你根本不曾好好考虑过吧。” “……考虑什么？” “考虑我告白的事情。” “……不，没那种事！” 我忍不住叫了出来。 “我考虑过了！非常认真地考虑过了！你知道那让我有多么烦恼吗！” 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这么说——同时注意到自己的怒火。 没错，在那之后我一直都很烦恼。 烦恼该如何面对林春可，以及该跟她说些什么。 还有，面对这位总有一天会消失的女孩——我到底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 我烦恼到晚上睡不着觉，上课时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情。 尽管如此——林春可却不知道有何根据，对我说出了这种话。 然而—— “你考虑的不是告白这件事本身，而是该如何面对向自己告白的人不是吗？” 她用非常平静的口气说出这个事实。 “那不能算是考虑告白这件事。” “……那你希望我考虑什么？” 林春可停下脚步。 然后笔直地面对我——用那双眼睛注视着我。 眼睛里倒映着几亿光年外的深邃银河。 让我有种仿佛要被吸进那道星光的感觉—— “——考虑我的事情。” ——林春可用非常平淡的口气如此说道。 “不是你还有林冬墨，或这算不算是出轨之类的问题。你自己到底是怎么看待我这个人——才是我希望你思考的事情。我就是为此——才向你告白。” 这些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在凉爽的十月微风中，林春可的秀发轻轻摆动。 被她告白时的感觉——有如闪光般在脑海中浮现。 得知林春可心意时受到的震撼—— 还有连我都感到意外，自己冷静下来后做出的答复—— 林春可这些话对这件事提出了质疑。 ——那其中包含了你自己的心意吗？ 在做出这个理性判断的时候——你曾经考虑过我的事情吗？ ——我想了一下，然后发现了。 那其中肯定——只存在着逻辑。 ——朋友向我告白。 ——可是，我已经有女友了。 ——而且我女友和这位朋友的感情非常好。 我只是基于这些前提，推导出一个“看似诚实的结论”。 “所以，秦书彦。” 林春可——踏出一步，对我伸出双手。 然后就这样把手绕到背后抱住我。 ——全身上下都能感受到林春可的体温。 我隔着制服感受到那种起伏与柔软。甘甜的香气搔弄着鼻腔—— ——那是她与林冬墨共用的身体。 这个事实化为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制力，让我心跳加速。 升高的体温使热量入侵头脑，让思考瞬间变得迟钝。 “请你认真思考一下……这种心情。” 林春可在我耳边这么说，让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诚实面对现在跟我拥抱的感受……并且思考其中的意义。” 然后，她说了声“还有”，接着轻轻吸了口气。 “——绝对不要搞错了。你现在抱着的人——不是林冬墨，是林春可。” 经过了近似永远的时间后，林春可离开我的怀抱。包覆着我的柔软感触与温暖离我远去。 “今天送我到这里就行了。” 说完，她对我微微一笑。 “明天肯定会是辛苦的一天……所以，嗯，秦书彦同学，一起加油吧！” 丢下这句话后，她轻轻挥了挥手。 “晚安！” 独自在夜晚的街道上奔跑。 然后，我一边痴痴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去——一边模糊地回忆着残留在身上的体温与柔软感触。 ＊＊＊ 3月29日（三） 下星期就是德才高中的入学典礼了。 从那一天开始，我就要用韦依依锻炼出来的全新自我过活了。 虽然心中有许多不安，但我也有自信能顺利做好。 毕竟我已经得到认可了。 连那个韦依依都对我说“你做得很好，真不简单”。 我对她的感谢无以言表。 虽然我从她身上学到很多事情，但最重要的关键说不定是与她之间的相遇。 我很期待向她报告高中生活的情况。 要是我能在新班级里把角色演好，不知道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第65章 我们都在平坦的舞台上苟延残喘(一) “好——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今天就是德才高中第六十五届文化祭！” ——在被灯光照亮的体育馆讲台上，执行委员长正在致词。 “大家状态如何？昨晚睡得好吗？我紧张到整晚没睡，其实现在想睡到快要昏倒！所以，我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完成这次致词！” 委员长一边开玩笑，一边大声致词。话语声透过扩音器传开，响彻整座体育馆。而我身为文化祭执行委员的一员，也站在委员长身后，在讲台上跟林冬墨一起看他致词。 这已经是文化祭揭幕典礼的最后环节。一旦委员长致词完毕，由志愿者报名参加的“企画舞台活动”，便会在这里开始举行。 乐团、相声、戏剧，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表演者都会登场的这个活动，每年都办得热闹非凡，如果说文化祭后半段的压轴是“联合舞台活动”，前半段的压轴毫无疑问就是这个“企画舞台活动”了。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聚集在此处的德才高中全体学生，心中的期待感已经快要破表了。交头接耳的声音不绝于耳，馆内的温度感觉起来也莫名地高。 窗户都被遮住，变得一片漆黑的体育馆，也营造出强烈的“非日常”氛围。 也许是因为这样—— “——咦～～我们德才高中文化祭有着悠久的历史！在上世纪中叶举办的第一届文化祭，可说是这个地区的先驱，引起了很大的话题——” “——你讲太久了啦！” “——快换下一个活动啦！” 执行委员长说个没完的致词，引来了四面八方的奚落声。 “——让我们看表演啦～～！” “——你是开学典礼的校长吗！” 大家会出声抗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委员长不知为何开始说明学校的历史，当大家以为他总算说完时，却又开始说起文化祭的历史。这场致词出人意料地漫长，连我都开始感到难受了。 “嗯……有那么久吗？说得也是！那我们就开始吧！” 委员长也这么说，然后很干脆地结束致词。 “文化祭的历史就摆到一边去吧！仔细想想，我也对那种事情没什么兴趣！” 这句话让底下的听众大声爆笑。 说不定他说这些话的用意——就跟韦依依说过的一样，是在等别人吐槽。 毕竟委员长这个人经常在说话时安插难懂的吐槽点，事实上，拜这个段子所赐，底下的听众也变得更兴奋了。真不愧是号称篮球社下任社长有力人选的男人。不过，面对全校学生还敢这么做，我觉得实在是太过无谋了…… “……好啦，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咧嘴一笑后，委员长调皮地如此问道。 确认馆内完全静下来后，他大大地吸了口气—— “那么——本人宣布，二零二四年度第六十五届德才高中文化祭正式开始！” ——事先准备好的巨型拉炮在讲台上炸开。 ——底下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然后——我们身后的黑色布幕也在同时拉开。 而轻音乐社的主力乐团已经在后面等着表演了—— “——来吧～～各位！让我们尽情享受这一天吧～～！” 在主唱喊叫的同时，演奏也开始了。 从扩音器里传出快节奏的摇滚乐曲。 无缝接轨的演唱会，让底下观众兴奋到了极点。 任务暂时结束的我们，一边斜眼看着这幅光景，一边从讲台外侧退到后台。 “很好，揭幕典礼姑且算是成功，大家都辛苦了！” 先一步走下讲台的委员长用笑脸迎接我们。 “我说得还可以吧？现场气氛还算热络吧？毕竟当我致词的时候，底下的听众也有吐槽。” 听到他这么问，副委员长和其他人都轻抚胸口。 “哎呀～～可是那种玩笑很危险吧……” “幸好没有冷场～～” “啊哈哈，其实我刚才也有点紧张！” 委员长露出一口白牙，爽朗地笑了。 “我还在担心要是真的得讲起历史该怎么办呢。幸好我保险起见背起来的知识没有白费。” 一脸满足地这么说后，委员长再次看向我们大家。 “好啦，揭幕典礼到此结束。在闭幕典礼开始以前，大家就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努力吧。” 听着指示的执行委员们点头如捣蒜。 也许是被观众的热情感染，大家的眼神都闪闪发亮，脸颊泛红。 “哎，我们或许会搞砸一些小事，也可能会发挥不出练习的成果，或是让事前准备变得白费。可是——那些失败肯定也不是毫无意义！就算当下没办法，过了几年以后，我们一定能笑着谈论那些失败！……没错，举个例子来说，我爷爷至今还会向我说起，他读高中的时候没能向心仪的阿梅告白的故事，但他也是因为这样才能跟宁静小姐……啊，宁静就是我奶奶啦。总之，他认识了宁静小姐——” “——你又开始长篇大论了啦！” “喔，喔喔，不好意思！” 被副委员长吐槽后，委员长故意搞笑了一下。 委员会的大家都笑了出来。 “总之——大家就尽情享受这一天吧！一定要喔！” 然后，委员长露出电视剧里常出现的灿烂笑容。 “——让我们在闭幕典礼上再见吧！” ＊ 我们准备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也就是联合舞台的会场。 在那之前，我们先到教室去拿随身物品与文件，却发现教室已经变成“老牌咖啡厅”了。 “——这还真是厉害……” 我忍不住在走廊停下脚步，茫然望着眼前的光景。 面对走廊的墙壁铺着深色的木材，外面还挂着写有“二年四班纯吃茶”的看板。 入口旁边摆着放有食品样本的玻璃柜。 旁边的接待柜台也是很有古董味的桌椅组。 在准备工作即将收尾的昨天，我因为忙着执行委员的工作，没能参与班上的准备工作，所以是头一次见到这副光景。我知道大家都很用心，一直很期待他们的成果……却没想到成果会这么有模有样。 而站在教室前面指挥大家的人—— “再过三分钟就要揭幕了。大家准备好了吗～～？” 正是至今一直推动着这个企划，负责带领大家的苏千景。 她面带笑容，熟练地对众人下达指示，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个领导者了。 “嗯，场地和咖啡都准备好了！” “上午的接待人员也全员到齐了！” 班上同学答复的声音，也能让人清楚感受到大家对她的信任。 ——而且…… 那些正在做最后确认的班上同学—— 她们全都—— “……喔喔，是女仆……” “而且还是正统派的……” 学生们一边讨论一边从旁边经过。 没错——她们都穿着女仆装。 而且不是最近很流行的“女仆咖啡厅”那种女仆装，而是古典的正统派女仆装。黑色长裙搭配了黑色丝袜。虽然白色围裙上镶着荷叶边，但绝不会给人卖弄可爱或装饰过多的感觉。那身高贵优雅的装扮仿佛是从十九世纪的英国穿越过来，在气氛浮躁的文化祭会场中大放异彩。 那些女仆装……都是手艺社社员亲手做的吗？虽然我以前就听林春可说过，她们的裁缝技术很厉害，却没想过会厉害到这种地步…… 那些穿着女仆装的女生，应该也很中意那身衣服吧。 走进教室后，我听到忙着准备场地的家伙们正在交谈。 “喂……这身衣服是不是超棒的……” “树人高中的男生今天也会过来吧？” “这难道不是大好机会吗……？” 她们正说着女仆不该说的话。 正如她们所说——这场文化祭是跟树人高中同时举办，双方学生都能完全自由地来来去去。据说每年都因此诞生好几组情侣，确实是个值得努力看看的机会。 我钻过她们之间走到后场，拿到个人的随身物品后便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喔～～林春可～～！辛苦你了～～！” “……喔喔，吴小晓，女仆装很适合你喔。” “嘿嘿嘿～～你也这么认为对吧？” 回头一看，吴小晓正轻轻拉起裙角，露出孩子气的笑容看着我。 “我今天就要靠这身衣服，独占全校的话题～～” “嗯，期待你成功。” “对了，你已经要去联合舞台的会场了吗？” “是啊，虽然离正式表演还有一段时间，但彩排马上就要开始了。” 各位表演者与音响业者已经在会场集合了。 再过不久就会开始试音，因为我今天要担任舞台监督，所以必须早点回去…… “这样啊～～那我们就待会见吧。我顺便问一下，今年的会场在哪里啊？” “就在副体育馆。” “了解。我绝对会在活动开场时过去的！” “嗯，谢啦。我们找来了很厉害的阵容，敬请期待。” 说完，我向她挥手道别，离开教室。 目的地是位于校园深处的建筑物——副体育馆。 ——根据传统，联合舞台的会场每年都会选在不同的地方。前年是在德才高中的视听教室，去年是在树人高中的中庭特设舞台。而今年——则是在历年最大的会场，也就是德才高中的副体育馆。 然而……活动网站跟场刊上明明就写着会场地点了，难道吴小晓都没看过吗……？算了，她可能是因为太过忙碌，才没时间确认吧。 正当我想着这种事，在走廊上漫步时——操场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我看向手机，发现时间是上午九点。 这是每间教室的摊位与各种企划活动开始运作的时间。 从扩音器传来广播社员的现场直播节目。据说今天的广播会在德才高中与树人高中同时播放。此外，走廊旁边的教室里也开始发出声势惊人的揽客声，让我强烈地感受到了。 ——犹如狂风暴雨般的一天终于要开始了。 第66章 我们都在平坦的舞台上苟延残喘(二) 逆彩排——也就是依照跟实际表演时相反的顺序进行彩排。 phasers、la、春可的人偶戏、omochi…… 这是正式表演时的出场顺序，所以彩排时的顺序是omochi、人偶戏、la、phasers。 在omochi老师进行彩排时，我头一次听到林冬墨演唱的乐曲。 华丽的伴奏搭配着林冬墨具有透明感的歌声—— 那首曲子远比omochi老师先前即兴创作的曲子还要用心，林冬墨唱出的轻快旋律与合成器的声音，很快就抓住了我的心。 韦依依的rap被重点式安插在歌曲中，也起到很好的效果。她的歌声与林冬墨正好相反，既明亮又活泼，让我很期待正式表演时观众听到的反应。 在那之后，la、林春可的人偶戏与phasers的彩排也没有发生什么大问题就结束了。 相较于展现出从容不迫的态度与压倒性熟练感的la与phasers，林春可、谢思雨、徐兰岚与胡若涵同学始终都是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感觉像是在看小动物一样，让人感到愈疗。 而现在—— “——辛苦你了。还好没什么大问题。” 我跟林冬墨离开副体育馆，为了吃午餐而在校园里漫步。 “再来就是希望正式表演时也一样别出意外了……” “……是啊。” “……啊，冬墨，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学校里有各式各样的摊贩，想吃什么应该都有……” “……抱歉，我想不到要吃什么。可以吃你喜欢的东西就好吗？” “……我、我明白了。” ——自从昨天那件事之后…… 在韦依依问了“你真的——只喜欢林冬墨学姐吗？”这个问题后，我跟林冬墨之间的气氛就莫名尴尬。 即使我积极地搭话，林冬墨也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心事，但就算我告诉她：“如果有烦恼可以跟我说……”她也只会回答：“不用了，谢谢你。” ……韦依依真是太多嘴了。 如果她没有那样插手我们的事情，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可以的话，我想趁现在更接近林冬墨的心。我想要好好地理解她的想法，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然而——今天是文化祭当天，而我是文化祭执行委员。 不管是时间还是心力，都不够充足。 “……那我们就去安子轩的摊位看看吧～～” 结果，我只能暂时放着问题不管。 “——嗨，安子轩。” “……喔、喔喔，是秦书彦和林冬墨……\" 我们来到会场的一角。 这里是由二年七班占用，摆满小吃摊的“二七摊位”的入口附近。 向正在炒面的安子轩搭话后，他难为情地将视线从我们身上移开。 “你……你们怎么会突然过来……找我有事吗？” “没事，我们只是来买炒面的。” 安子轩手上还拿着锅铲，忸怩的模样不知为何让我笑了出来。 不过，其实我能理解他为何会感到难为情。 “二七摊位”的主题似乎是“夏日庆典”，摊位的外观与陈列方式跟举办典礼时一样——担任店员的学生们也全都穿着礼服。不但如此，他们头上甚至戴着礼帽，可说是相当用心。在这种充满端庄味的地方，显然散发出读书人气质的安子轩，看起来似乎相当不自在。 只是—— “好了，这是你要的两份炒面……” 说完，他把炒面递了过来，即使炒面都装在包装里，也依然散发出令人口水直流的香味。这家伙炒面时的手法也相当熟练，让我再次佩服起他的一双巧手。 当我们付完钱，准备离开摊位时—— “喂，秦书彦！” “嗯？” “我很期待这次的联合舞台喔！” “……嗯，谢啦！” “顺便请教一下，地点是在哪里啊？” “……在副体育馆！……记得看看场刊喔～～” 真是的，不管是吴小晓也好，安子轩也好，没想到大家都不爱看场刊…… 害我都有点同情那个辛苦制作场刊的家伙了…… 话虽如此，但我去年也是那种不会去看场刊的人，实在没办法抱怨什么，只能露出苦笑。 “……嗯，抱歉。我会尽量准时赶到的。” 安子轩不知为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如此回答。 向他挥手道别后，我们迈开脚步，找寻可以歇脚的地方。 “——真的很好吃……” “嗯，我吓到了……” 在校园的角落，坐在只有今天摆设的长椅上，吃完安子轩制作的炒面后——我们发自内心对这意外的美味感到佩服。 酱汁香气十足，点缀的小食口感酥脆，撒在上面的鱼粉也充满滋味。 青海苔可以随个人喜好添加这点也很棒。 摊位村聚集了不少客人，考虑到这炒面的完成度，就觉得那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好，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嗯，是啊，时间差不多了……” 当我回过神时，已经快要下午两点。再过一个多小时，联合舞台就要揭幕了。 最后还有吴小晓的致词，我们差不多该回到工作岗位了。 我们并肩走向副体育馆。 不光是德才高中和树人高中的学生，校园里已经开始挤满学生家人与其他地方上的居民。 为了避免走散，我反射性地握住林冬墨的手——害她瞬间抖了一下。 我惊讶地转过头去，林冬墨一脸尴尬地从我身上移开视线。 “……对、对不起，那、那个……你突然在人多的地方这么做，所以……我有点吓到了……” “这、这样啊……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在道歉的同时，我不知为何开始莫名在意自己的手汗。 烦恼着该不该继续牵着她的手。 可是，我总觉得现在放手也很奇怪……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把精神集中在没有停过的校内广播上。 “——以上，就是由二年级学生秦松元带来的推荐企画介绍单元～～” 正在说话的人，似乎是最近负责午休广播，逐渐崭露头角的二年级女生——秦松元同学。 她配合文化祭的热闹气氛，用比平常开朗的声音说下去。 “——那么，接着是我们的下一个单元！这是由身为企画og的现役作家——谢tokoro老师所带来的企画！主讲者是大家都认识，负责教现代文学的张玥老师，节目名称是“失恋咨询师”～～！” “……大家好，我是张玥。请大家多多指教。” ——我笑了出来。 从扩音器里传出熟悉的声音，害我忍不住笑了。 “都是tokoro硬要推我出来，其实我个人不太情愿……但我会努力。” “谢谢老师的热情参与！好啦，说到“失恋咨询师”这个节目，听名字就知道，只要是最近失恋了，或是被恋人抛弃的学生，都欢迎前来咨询，我们的张玥老师将会亲切地为大家解惑。” “是的。一段恋情的关键，就在于分手的方式。不管是已经失恋的人，还是即将失恋的人，我都会等待你们前来咨询。” ……等一下，嘴巴上明明说不情愿，但你现在不是很有干劲吗！ 感觉连个性都跟平常不太一样，你根本就是完全乐在其中吧……！ 而且还自称失恋咨询师……如果是恋爱咨询师就算了，为何要把重点摆在失恋…… 不过，毕竟这节目暂时缓和了我跟林冬墨之间的尴尬，对我来说是好事就是了…… 可是，听到这种开场白，真的会有学生跑去咨询吗……？ 正当我想着这个问题时—— “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有人正为了失恋而烦恼，不管是德才还是树人的学生，都请务必跟我们联络……啊，好像马上就有人打电话过来了呢。您好～～” “啊，你好……” “您是需要咨询的人对吧？可以的话，方便告诉我您的昵称吗？” “……昵称？那就……叫我shu－zee吧……” ……李怀寒！这不是李怀寒的声音吗！ 那家伙到底在干嘛啊……我知道他依然对被吴小晓甩掉这件事耿耿于怀……却没想到他会走投无路到需要求助于这种咨询……还有，我觉得他应该想个好一点的昵称…… “那就让我听听您的烦恼吧。” “呃，就是……我有个从小学就一直喜欢的女生——” 李怀寒开始缓缓说出他跟吴小晓之间的过去。 换作是平常，他绝对不会找人商量这种有点难堪的事情。 可是，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在摊位食物的气味与喧嚣声的包围下，听着咨询的内容——让我莫名有种真实感。 没错——这就是文化祭。 我现在就置身于非日常的特别日子之中—— ——当我想着这些事情时，我们抵达副体育馆了。 虽然有些在意张玥老师对李怀寒的答复，但我还有工作要做。 用双手推开沉重的大门后，我跟林冬墨一起踏进属于自己的昏暗战场。 第67章 我们都在平坦的舞台上苟延残喘(三) “——那么！距离活动正式开始，终于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面对着所有表演者，韦依依开始致词。 phasers、la、林春可的伙伴们，以及omochi老师。 他们分别以愉快、不安、轻松自在的态度，聆听韦依依的声音。 关闭电灯，窗户也被遮住的体育馆昏暗无光，就只有被灯光师照亮的我们周围，沐浴在灼热耀眼的聚光灯下。 “去年与前年的联合舞台活动我都看过～～……嗯，不是我在夸口，我觉得今年参加的成员是最棒的！排练过程我也看过了，今年的水准毫无疑问是最高的～～！我们的表演一定会大受欢迎！” “喔～～……！”phasers的团员们发出赞叹声。 la的团长也露出得意的微笑。 “执行委员还在事前做了问卷调查～～而大家期待的企划第一名，以及绝对会去看的企划第二名，都是这场联合舞台活动～～！顺带一提，绝对会去看的企划第一名是揭幕典礼后的企划舞台活动，而那是几乎所有学生都一定会看到的活动。所以，就连‘绝对会去看的企划’排名，我们也毫无疑问是实质上的第一名～～！” 大家对联合舞台的期待，我确实也清楚感受到了。 吴小晓和安子轩也说他们要来看，我还经常听到路上行人聊起联合舞台的相关话题。 “——我喜欢phasers～～！绝对会去看！” “——其实我朋友正在跟la的团员交往～～让我有些在意那个团体……” “——咦？omochi会上场吗！太厉害了吧！那可是文化祭耶！” 韦依依的说词并没有夸大。 至少在这次文化祭中，这场舞台活动确实是最受瞩目的企划之一。 “所以～～我预期会有相当多的观众。今年文化祭整体的入场者似乎也相当多，说不定连这间体育馆都得限制入场呢～～” 除了omochi老师以外，所有表演者都发出惊呼声。 至于谢思雨她们，则是一副快要昏倒的表情。 只不过——这些话也不算夸大。执行委员本部提出这样的预测，还加派了人员过来支援。 如果到时候需要限制入场，只凭我、林冬墨与林春可、韦依依三个人，以及其他几位助理，确实应该应付不来吧。 “总而言之——今天就让我们一起完成最棒的表演吧！” 韦依依露出意志坚决的眼神这么说。 “大家加油！” ——大家加油！表演者们也如此答复后，致词就结束了。 再来就是等个三十分钟左右之后，打开体育馆大门让人进场。之后再过三十分钟左右——正式表演就终于要开始了。 “——好～～我们上吧～～！” “——呜喔～～我燃烧起来了～～！” 表演者们开始回到自己的准备区。 为了再次确认节目行程，我也前往后台。 可是——就在这时…… “依依……依依同学……！” 在舞台活动当天过来帮忙的执行委员男生跑向韦依依。 他的声音莫名紧张，让我感到不太对劲。 “啊，辛苦你了～～！怎么了？你那边也需要人手吗～～？” 也许是没注意到这点，韦依依若无其事地询问这名男子。 韦依依刚才拜托他去确认外面的排队情况。 往年在联合舞台活动开场之前，都会有人排队等着进场，人多的时候甚至曾经超过一百个人。 考虑到今年活动受瞩目的程度，就算排队人数翻倍也不奇怪。如果真是这样，就要派人过去整理队伍，而我们也在等待这样的报告，可是—— 他先整理好自己的呼吸。 “……没人……” 然后用颤抖的声音如此报告。 “外面没有人……在排队……” ＊ “——网站跟场刊上都没有记载？” 我、林冬墨与韦依依紧急召开会议，立刻就查明原因了。 “嗯……入场者基本上都是靠这两样东西确认活动地点不是吗？可是，这两样东西……都没有记载联合舞台的举办地点……” 脸色苍白的林冬墨亮出手机与场刊。 我跟韦依依面对着面，一起探头查看。 不管是网站还是场刊，在介绍活动的页面上都记载着各项活动的举办地点——但不知为何就只有联合舞台活动没有记载举办地点。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由得怀疑自己的眼睛。 “是印刷失误吗……？不对，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连网站上都没写……？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是，这就是外面没人排队的原因……这点绝对错不了……” 用手机做确认的韦依依用紧张的声音如此说道。 “大家在推特上似乎也都感到一头雾水……一下子问举办的地点，一下子又怀疑我们是不是故意隐瞒……” 她把手机屏幕亮给我们看，上面显示着加上这次文化祭专用标注的贴文。 在各式各样的推文中，可以发现不少因为不知道会场地点而不知所措的声音。 “……看来是没办法了。” 说完，韦依依从坐着的地板上站了起来。 “只能从现在开始尽量招揽观众了。虽然观众……会比原本想的要少，但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她的表情明显显露出真正的焦急。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韦依依露出这种表情—— 我再次体认到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不由得流下冷汗。 “……怎么了吗？” 当我回过神时——才发现phasers的团员们正不安地看着这里。 “感觉好像出事了，情况还好吧？” ……他们会察觉异状也很正常。 因为舞台活动的负责人正围成一圈，脸色难看地开会讨论。 在这种情况下，要他们觉得没问题也很困难。 “啊～～……哎，这个嘛～～……” 韦依依脸上挂着跟平时一样的笑容。 这种变脸的速度实在很厉害……但笑容中到处都是破绽，流露出难以隐藏的焦虑。 “……其、其实没发生什么大问题啦～～就只是在会场的宣传工作上似乎出了点差错～～” ——没错，就只能这么说了。 发生问题这件事已经瞒不住了。不管我们接下来如何努力，舞台活动开始时的观众，应该都不会像刚才所说的那么多，这样并不诚实。 可是——我们也不能向即将登台表演的他们泼冷水。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表演者的心情肯定会大幅影响表演的水准。正因为如此，在即将开场之前，他们才会为了培养心情，让自己人都聚在一起，度过放松的时间。 我们不能在这种时候告诉他们，说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然而—— “……咦？那不是很糟糕吗？” 身为团长的贝斯手当然发现到这件事了。 “你说宣传工作出了问题，是哪里出问题？……该不会是场刊或网站的其中一边出问题了吧……？” 听到这个问题，韦依依勉强维持着笑容。 “……是两边都出问题……” “……真的假的！” ——叫声在昏暗的体育馆里回荡。 “咦，那样很糟糕吧！要是两边都没记载活动资讯……那客人要怎么知道这个活动的会场在哪里！” “……发、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干嘛大吼大叫……” phasers剩下的成员、la的团员与其他表演者，也都好奇地聚集过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应该也只能说出一切了吧。 而——这项工作不能交给还是一年级学生的韦依依去做。 “……韦依依，我来说明吧。” 说完，我准备走到众人面前。 “只能诚心诚意地道歉了。我来告诉他们。” 可是，韦依依使劲挡住了我。 “不，让我来说……场刊与网站上的宣传文案是我去申请的，我有这个责任……” ……负责处理这件事的人确实是韦依依。即使如此，做事细心的她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犯错，因此现在很难确认事情发生的原因。把这当成是一种连带责任会比较好。 正当我打算再次开口时—— “——更何况……” 韦依依继续说下去。 “就算……我现在道了歉，假设大家也愿意原谅……问题也不会解决。” ——听到这句话，我才发现事情就像她说的那样。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既不是取得大家的原谅，也不是得到他们的谅解。 而是完成一场出色的表演。 道歉或许能得到他们的原谅。 只要忍耐一下，他们或许也愿意在几乎没有观众的舞台上表演。 可是——那其实是对谁都没有好处的最糟糕情况。 不但表演者感到痛苦，客人也只能看到有气无力的表演，而我们也不想举办那样的舞台活动。 如果是这样，那面对这些表演者—— 我们现在该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个——就是别让他们失去干劲。 我们只能努力维持他们的士气，同时设法招揽客人，尽量让这场活动接近原定计划中的水准。 而在场能够办到这件事的人—— “——真的很对不起！” 就只有说出这句话，同时深深地低下头的韦依依。 至少——不会是我、林冬墨或林春可。 第68章 我们都在平坦的舞台上苟延残喘(四) “其实因为出了一点差错，我们完全没有告诉大家这次会场的地点……” “咦、咦咦咦！” “这、这样没问题吗……？” “就是观众不会来这里的意思吗……？” “对不起，目前好像真的都没有客人过来这里……可是！我会立刻想办法解决问题的！” 努力露出自信的笑容后，韦依依如此宣言。 “我会召集现在在场的所有人，以及有空的文化祭执行委员，立刻前去招揽客人！也会在网上用微信之类的网站发送情报！这样应该就能叫来不少客人！” “……就算是这样，客人也会比原本预期的还要少很多吧？” “而且这就代表刚开场的时候几乎没观众不是吗……？” “离开场只剩下十五分钟左右了吧……？” “这个问题……我会努力解决的！只要让有能力的人尽全力去做……应该就能在开场前找来一百个人左右……” “……一百个人啊……” phasers的贝斯手一边叹气一边呢喃。 他不是生气，也不是感到愤慨。 可是——因为跟原本的预期有段落差，让他显然有些失望—— 而他的失望——转瞬间就传染给其他表演者了。 “如果是这样……我们出场的时候，观众应该也不多～～” “不会吧～～……我家人今天会过来看耶……” “这样不太妙吧？制作公司的人也会来看吧？可能会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安的情绪瞬间就传染给在场的所有人了。 不仅如此，那种情绪还在彼此之间不断循环，没多久就越来越强—— ——也许是因为比任何人都快注意到这件事吧。 韦依依——看着我的脸。 脸上挂着快要哭出来，领悟到自己彻底失败的表情…… ——其实我不是没有办法。 在韦依依向大家说明的时候，我拼命思考，想到了现在能做的解决之道。 老实说——我觉得很有机会成功。 那毫无疑问是相当强硬的手段。说不定无法达到原本预期的观众数量。 即使如此，那种强硬的手段应该会成为这个策略的武器，引来相当大的关注。 只是，问题在于——现在的气氛。 表演者们之间弥漫着焦虑、灰心与失望的情绪…… 就算我们成功找来不少观众，如果他们提不起干劲，那也毫无意义。这样——算不上是一场成功的表演。 “……抱歉，好像没办法了。” 韦依依垂下眼眸，自嘲地说道。 她脸色苍白，一双大眼睛变得黯淡无光——我能清楚感受到她内心的绝望。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可是，我注意到了。 其实——即使是这种气氛…… 即使是现在这种彻底绝望的气氛，都还留有最后一个完全逆转的方法—— “……可能是我错了。” 说完——韦依依仰望着我。 眼睛里流下一道泪水。 “就算用技术掩饰内心，只改变表面上的言行……或许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那表情让我突然想起某件事。 事情发生在初中时代——也就是请韦依依教我演技的那段时期。 在补习班下课的时候，我有点想转换心情，便走到户外逃生梯休息。 那是寒冬里一个下雪的日子，因为太寒冷，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韦依依？” 可是，在通往楼上的楼梯角落，我发现穿着大衣的她正坐着发呆。 她眺望着天空的眼睛黯淡无光，仿佛平时的开朗都是骗人的。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这么问道。 “……咦？啊，噢，秦书彦。” 她总算注意到我，脸上露出笑容。 然后，韦依依依然维持着不同于平时的眼神。 “……嗯～～总觉得有点提不起劲～～” “……原来你也会有这种时候啊。” “虽然很遗憾就是了。” 说完，韦依依又笑了。然后，她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小声说出这句话。 “我好想……好想做得更好。” ——当时的我知道她还有这一面。 韦依依也不是原本就是个发自内心充满自信的家伙。 她是经过努力，不断尝试与失败，才变得如此强大。 而现在——她用自己的双脚走到这里，迎接一个重大的考验。 ——如果是这样…… 那我应该—— 我瞥了林冬墨一眼。 轻轻握住她的手后，林冬墨惊讶地看了过来。 然后——我想她肯定发现了。 发现我眼神中的意志。 以及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林冬墨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使劲回握我的手。 ——嗯。 没问题的。 既然林冬墨都这么回应我了，那我就有办法“放下坚持”。 我放开林冬墨的手，大大地吸了口气。 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 ——我大声喊了出来，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不是一脸茫然，就是因为声音太大而皱眉，或是露出困惑的表情——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因为一个先前一直有气无力的执行委员男子，突然大声喊叫了。 可是，我再次深深吸了口气。 “我决定豁出去了！用尽一切手段！然后——绝对要让这场活动成功！” “……等一下，你说绝对要成功，可是要怎么做……” phasers的贝斯手似乎总算回过神来，畏畏缩缩地问道。 而la的团长也是一样。 “离开场只剩下不到十五分钟吧？我们现在能用的手段，已经没多少了吧？” 他们说得一点都没错。 时间压倒性地不足，能用的手段也少之又少。 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照着韦依依传授的技巧操控表情肌。 “——用夸张的言行引人注意后，就要先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这样别人就会开始以为你可能有某种能力。” “……我要让大家以为，我们是‘故意’把时间搞得这么紧迫。” “……故意？” “没错。我要假装这一切都在我们的计算之中，然后彻底利用这一点。这样……应该就能召集到跟当初预计人数一样的观众了。” 我露出自信的笑容说出这句话后，大家果然都开始感兴趣了。表演者们开始聚集到我身旁，问我“你这是什么意思……？”或“到底该怎么做？”之类的问题。 我斜眼一看——发现韦依依正睁大双眼注视着我。 没错——现在的我就是当时的我。 就是那个按照韦依依的教诲，扮演出来的“开朗活泼的秦书彦”。 林冬墨也对我露出温柔的笑容。 所以，我也再次对她露出笑容—— “——我需要大家的帮忙。” 然后开始向大家说明计划。 “……这计划确实可行。” 听完我的计划后，首先说话的人是——la的团长。 “如果这样宣传，时间紧迫就会变得像是一种特典……” “嗯，我觉得不错……” “我也赞成……” 继团长之后，团员们也表示赞同。 笑容开始逐渐回到她们脸上——la显然慢慢地对我的计划怀有希望。 她们的反应让我松了口气。 虽然我已经有将近半年不曾像这样伪装自己，靠着演技扮演角色……但看来我的实力并没有退步。 “……呃，可是这样不会有问题吗？” phasers的成员们脸上依然存在着不安。 “这么做很危险吧？要是被校方警告，搞不好整个活动都会被迫中止……” “就跟你说的一样，确实是有这种危险～～” 我老实地承认对方的顾虑。 我的计划相当硬来。如果事先提出申请，毫无疑问会被拒绝。就算是临时起意的行动，校方也绝对不会给我们好脸色看。 “……可是……” 我用充满自信的声音继续说： “只要观众与学生们都站在我们这边，校方应该也很难硬逼我们中止活动。毕竟我们只有在‘刚开始的时候’造成他们的困扰。虽然校方事后可能会发火……” 说出这样的开场白后，我向他们露出微笑。 “到时候啊……我大不了剃个光头赔罪就是了。” “……好像不错耶。” 一直闭口不语的鼓手开心地说话了。 “就是要这样乱来，才能算是乐团吧。” “……没错，要是太过守规矩，感觉也没什么意思～～” “我也觉得很有趣。我们就试试看吧……？” 然后主唱与吉他手也接着这么说……让贝斯手深深地叹了口气。 “……说得也对，我明白了。” 说完——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执行委员，就靠你了哦——帮我们把观众带来吧！” 第69章 我们都在平坦的舞台上苟延残喘(五) “——好，那韦依依就负责联络执行委员长！请他尽量招集多一点人手！” “好的～～！我明白了！” “林冬墨负责用执行委员会的官方账号做宣传！记得附上表演开场时的影片，再加上专用标注发文的话，应该会更有效！” “嗯，我知道了！” “那……我要出发了。” 我在体育馆的入口换上皮鞋，回头一看——林冬墨和韦依依都来送我离开了。 “……书彦，加油喔。” “……希望你能成功。” “嗯，交给我吧！” 我伸出拳头如此说道——往校园的方向迈出脚步。 目的地是——可以清楚听见广播社的现场直播，而且周围没什么人的地方。 来到校园的中央地区后，就离吵闹的人潮有一段距离了。 即使如此，但扩音器就在附近。 “——咨询到此结束。‘女仆长阁下’小姐，感谢您前来咨询～～！那么，张玥老师，请问您对这次的咨询有何感想？” “三角关系走到最后，谁也没有跟谁在一起，虽然这种结局令人悲伤，但也很凄美呢。而且所有当事者还都是同班同学。嗯，我非常喜欢这个故事。” “原来如此，谢谢您的感想。” 让我能够清楚听见广播社员的声音。 如我所料，‘失恋咨询师’这个节目似乎还没结束。 咨询者好像也正好都没了，时机可说是刚刚好。 我要在这里——动手执行这个计划的第一阶段。 深深吸了口气后——脑海中浮现出与林冬墨和林春可相遇后的日子。 双重人格的两位少女。我的恋人，以及重要的朋友。 跟她们在一起，让我成功找回了自我。 我变回自己应有的模样了。 可是——对不起。 我现在要暂时背叛一下自己了—— 努力压抑激动的心跳，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后——我拿出智慧型手机，连上文化祭的官网。我点开广播社的介绍栏位……打了写在上面的失恋咨询者专用热线。 手机发出拨号声。 而扩音器另一边的秦松元同学也同时有了反应。 “喔？下一位咨询者马上就来了！让我们接起电话看看吧——” ——听到嘟的一声后，手机也发出她的声音了。 “您好～～我是广播社的秦松元～～请问您是要找‘失恋咨询师’咨询的听众吗～～？” 面对这个问题，我提醒自己说话的口气要明确——然后如此回答。 “不是——我是来劫持广播的。” “……咦？” “大家好，我是二年四班的文化祭执行委员，名叫秦书彦。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我要暂时劫持这个节目！” “……咦～～现在是怎么回事啊！劫持广播？到底有谁能料想到这样的发展呢！” 秦松元同学兴奋地这么说。 好险……她当然也有可能一气之下就挂电话，但看来她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 至于她旁边的张玥老师—— “咦？秦、秦书彦？你怎么突然搞出这种事……？不好意思，他是我们班上的学生……” 似乎因为这意想不到的发展而不知所措。 对着她们两人，以及正在听这个节目的德才与树人高中的所有学生，合计可能多达几千人的文化祭客人——我如此说道。 “——我有个惊喜要告诉大家。” “……惊喜……？” “没错，有些人可能已经发现，但再过三十分钟左右就要开始的联合舞台活动……其实还没宣布会场的地点。” “啊，噢～～！对耶！我朋友也说过不知道会场在哪里！” “对吧？听说今年的活动特别受瞩目呢。现在当红的phasers和la都会上台表演，而且omochi老师预计表演的每一首歌都是新歌。而我现在就要在这里……宣布这场豪华表演的会场地点。” ——没错。 如果忘记事先宣传——只要假装是故意的就行了。 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困境，反过来提升宣传效果。 只要假装这是个惊喜，强化给人们的震撼力——就能让情报一口气传开来。 然后，当我思考该运用网络还是口耳相传之类的宣传方法时，想到的最棒手段就是这个现场广播节目。 在德才高中与树人高中的现场直播的这个节目，应该就是目前宣传效果最好的媒体了—— “喔喔喔～～！这可是个天大的消息耶！” 秦松元同学依然做出了无可挑剔的反应。 “没想到居然会突然宣布这个消息，事前真的没人告诉我耶！咦？那其他社员知道吗？……竟然没人知道！看来这是货真价实的惊喜呢！” “就是这么回事！顺带一提，这个联合舞台活动的会场，前年是在德才高中的视听教室，去年是在树人高中的中庭特设舞台，规模变得越来越大，而今年的规模甚至一口气提升了超过两倍。” “唔喔～～那可真是令人期待呢～～” 在讲电话的同时，我看向校舍周围的路人。 似乎有不少人发现广播节目不太对劲，好几个人停下脚步，疑惑地抬起头。 ——做到这个地步，我毫无疑问已经引起大家的注意了。 可是——还需要再推一把。 还需要再来一场盛大的表演。 而我当然——已经准备好了。 表演者不是我这种平凡的学生，而是拥有压倒性才华，凭实力发光发热的家伙—— “那么……秦书彦，你差不多该告诉我们会场在哪里了吧？” “没问题，那我现在就宣布——” 心脏使劲跳动，把血液送往全身上下。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我的双手不断颤抖。 “今年的活动会场就在——”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智慧型手机从耳朵旁边拿开。 ——在心中暗自祈祷，朝向副体育馆高举手机。 ——瞬间…… 副体育馆——发出一阵巨响。 “——在副体育馆啊～～～～～～～～～～～～～～！” 从扩音器传出表演者们——响彻云霄的声音。 ——鼓手的铜钹声轰然炸裂。 ——吉他手快速弹奏出复杂的和弦。 ——贝斯手的低音旋律犹如波浪般在底下翻腾。 ——合成器演奏出华丽的舞曲。 这些声音浑然一体——从所有门都打开的副体育馆传了出来。 那阵巨响夺去了大家的听力——几乎所有来宾的目光都移向副体育馆。 不光是屋外的学生，屋内的学生也从校舍的每个窗户探出头来——一脸惊讶地看向发出巨响的地方。 然后，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之下—— “——耶～～～～～～！大家好，我们是phasers～～！” 手拿麦克风的主唱从副体育馆冲了出来。 “联合舞台活动的会场就是这座副体育馆！而率先表演的团体，就是我们phasers！” 也许是phasers的粉丝，听到他的吼声后，走在路上的女学生们大声欢呼。 然后—— “——大家好～～omochi也会上台喔～～我要发表新歌～～！还找来了可爱的歌手喔～～” “——la也正蓄势待发！为了今天的表演，我们排练了无数次！大家！绝对要来看喔！” omochi老师与la的团员也出现了，她们轮流接过麦克风，进一步扩散这股狂热。此外，就连林冬墨都被韦依依拖了出来。 “大家好……我是林冬墨，我会加油的……” 然后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 最后，麦克风回到phasers的主唱手上。 “事情就是这样！正式表演将在三十分钟后开始！请大家一定要来看！你们准备好了吧？一……二……三！” “——一定要来喔～～！” ——所有人一起大喊。 表演者们冲回副体育馆，馆内的执行委员们也再次把门一起关上。 瞬间——周围回归寂静。 可是，交头接耳的声音很快就自然涌现出来。 而那些声音就像波浪，掀起强力的波涛，转瞬间就席卷周围—— “……呜哇、呜哇～～……喂，刚才那个也太猛了吧！” 稍微间隔一段时间后——秦松元同学傻眼地说道。 “居然让表演者亲自揽客！果然是个惊喜呢！我吓到了！” “没骗你吧？我问过大家后，他们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于是，我就狠下心来挑战看看了！” ——老实说，这个主意真的很有风险。 从把所有门都打开的体育馆，让所有人同时发出巨响。 虽然音量没有夏季音乐会那么大，但附近居民毫无疑问会听到那些声音。也许会有人前来抱怨。 可是——仔细想想，吹奏乐社也是在户外演奏，而去年的活动也是在户外举办，这么做应该勉强还在校方的容许范围之内…… “——事情就是这样，我再次邀请大家前往副体育馆！这次的表演者是phasers、la、林春可与她的伙伴，还有omochi！这种表演可不多见喔！” 彻底煽动众人的参加意愿后——我当然也不忘提醒大家。 “只是，大家也不需要慌张！会场才刚开放！就算从树人高中慢慢走过来，也完全可以赶上开场！而且我们准备了最棒的音响器材，不管您身在会场的哪里，都能享受美好的音乐！请大家千万不要推挤，依照文化祭执行委员的指示慢慢前往会场！” ——说完，我看向会场周围。 我看到那里已经开始挤满来宾——还看到执行委员们正拼命引导大家。 负责引导的人不光是在场的成员。 散落在整个会场的闲暇执行委员，都一边用耳麦互相联络，一边帮忙把来宾安全地引导到会场。 亲眼确认这点后——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打扰节目真是万分抱歉！” 我开始进行收尾的工作。 “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平安结束今天的活动。我们要在没人受伤的情况下，完成这次的文化祭。不过，第二重要的事情——就是让今天变成重要的回忆！而这场活动必定能把大家的今天，变成一个特别的日子！我们会衷心期待您的到来！” “好的！感谢您带来的惊喜～～！以上就是文化祭执行委员——秦书彦所带来的广播劫持～～！” “……秦书彦，等一切都结束以后，记得到办公室找我……” 我按下手机按钮切断通话。 这样就通过一个难关了——我深深呼了口气。 在秦松元同学说完话后，我还听到张玥老师充满怨念的话语……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至少在一切结束以前，她都不会来找我算账，这已经值得庆幸了。 “……那么，不晓得网络那边怎么样了……” 我一边擦汗一边走向副体育馆，同时连上推特看看情况。 如我所料——林冬墨发出去的告知推文（还附上表演者们揽客的影片）似乎正以非常惊人的速度在文化祭专用标注中扩散。 当我抬起头再次看向副体育馆时，入口附近——已经出现几乎要超出当初预期的人龙了—— ＊＊＊ 4月3日（一） 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不该会有这种心情才对。我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有这种想法。 我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大家都笑了，而那应该也是我期望的结果。 然而，我为什么会有这种说谎的感觉呢？ 我该对韦依依说些什么？她今天正期待着听我报告。 我今后该用什么表情去见她呢？ 第70章 跳舞吧(一) “——可是，罗姆尔是这么想的。雷姆斯才是适合这个村子的人。有时候比起赋予，要求反倒更帮助到对方。” ——林春可等人的人偶戏即将进入尾声。 这是四处流浪的双胞胎兄弟——罗姆尔和雷姆斯，在某个山间小村停留一个星期的故事。 向村子要求各种待遇的雷姆斯受到村民的喜爱，而为了村子尽心尽力的罗姆尔，反倒把村子搞得一团乱。 “雷姆斯发现罗姆尔一天比一天没精神。他担心自己的兄弟，想要帮助兄弟找回以前的笑容。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从开场的瞬间以后，联合舞台活动迎来前所未有的高潮。 在phasers开始演奏时，会场就已经客满了。 而且他们的演奏热情四射——让观众兴奋到了极点。 高昂的嘶吼配上厚重的节奏，让会场为之撼动，气温也越来越高。 当我回过神时，馆内已经热到只穿一件t恤也会流汗的地步。 接着上场的la也表演了精湛的热舞。也许是因为好评在网路上疯传，为了看她们而前来副体育馆的观众开始变多——最后终于让我们不得不限制入场。 而且演艺公司的人似乎还混进观众席里，还跟我们说要在表演结束后找la谈事情，看来她们可能真的会变成艺人。 ——在这种情况下…… 不得不在完美的流程中接棒表演的林春可等人——全都紧张到不行。 “怎么办？之后要换我们上场吗？” “等一下……等级差太多了啦。” 在颤抖的林春可身旁，谢思雨也缩起身体。 至于徐兰岚和胡若涵，可能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都开始忙手忙脚地做起手工艺了。 ——然而…… 她们的人偶戏还是开始了。《罗姆尔与雷姆斯与蓝色屋顶的家》——有着莫名的魅力，吸引了所有观众的目光。 由两位手艺社社员负责制作的布景与人偶。 由谢思雨负责执笔，在温柔中带有一丝悲伤的奇幻故事。 以及——担任演员的林春可，那种既温柔又有些傻愣愣的声音。 这一切全都完美契合，发挥出特别的效果——在舞台上营造出一个奇妙的世界。 这场表演或许确实没有phasers和la那种“靠努力赢得的出色”。可是，那种朴实感也确实有其价值。事实上，它也在这场一直充满着狂热的表演中，成为了一服清凉剂—— 韦依依韦依依就站在我身旁，她率先提议排进这项表演的先见之明，还是令我感到佩服。 然后，看着韦依依侧脸的我…… “所以——我会在明天一决胜负的。” 在脑海中不断思考她昨天说过的挑衅话语。 “我的目的就只有让你变回以前那个秦书彦。只要能做到这点，其他事情都不重要～～” 我确实如韦依依所说，变回过去跟她在一起时的自己了。 为了让这场活动成功，我扮演角色，操弄技巧，说谎骗人，把观众带来这里。 而对于这件事——老实说，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心里居然有种成就感。 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也没想到自己能漂亮解决难题…… 那我今后到底想怎么做？又到底该怎么做呢？ 我至今依然没找到答案—— “于是——罗姆尔与雷姆斯至今依然融洽地住在一起。住在那个两人一同生活的蓝色屋顶房子里——” 她们的人偶戏结束了。 虽然比之前还要温和，但现场确实响起了热情的拍手声。 从舞台布幕后面探头看向观众席后，我看到有人脸上露出“真是太好了”的笑容，也有人一脸恍惚地沉浸在林春可等人创造的世界——还有些人正在擦泪。坐在最前面的吴小晓真的哭了，旁边的安子轩也在擦拭眼角。真是一群容易受感动的家伙。 “……唔哇～～结束了～～！” 帮忙把布景和人偶搬回后台的同时，林春可大大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谢思雨，我有三句台词没说好！” “咦～～完全没问题喔！这是你表现最棒的一次……！” “观众不知道看得开不开心……” “有人看到哭了喔。我想应该没问题吧……” 她们一脸不安地讨论着。而在舞台的另一边——音响工作人员正把omochi老师的器材搬到舞台上。 此外，在后台的角落——omochi老师面对着笔电，露出烦恼的表情。 她到底怎么了？离换场只剩下十分钟左右。 该不会到了现在才出问题吧…… “……秦书彦同学，辛苦你了。” “啊，嗯……你也辛苦了。” 回头一看——林冬墨就在身后。她们现在的对调时间是三十几分钟。 由于林春可这次的表演也配合这时间调整过上台顺序，所以表演结束应该就立刻换成林冬墨了吧。 “林春可的表演怎样？” “很棒。我差点就哭出来了。可是……” “……看你一脸不安的样子，怎么了吗？” “呃，我发现omochi老师好像遇到了点麻烦……那个，omochi老师，你怎么了？” 我觉得不能继续放着不管，便走到她身边。 “难不成是器材出了问题？有办法解决吗？” 离正式上场已经几乎没时间了。要是现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那损失就太大了。 然而—— “噢，不，我没有遇到麻烦～～……” omochi老师依然盯着电脑，还是一脸烦恼的样子。 “……只是觉得这样赢不了。” “……赢不了？” “是啊。今天的表演者真的都很厉害。phasers、la和春可她们的人偶戏，都完全融入今天的气氛，非常精彩～～可是……” omochi老师交叉双臂嘟起嘴唇。 “……我就这样上台真的行吗？” “——没……没问题的！” ——林冬墨难得大声地这么说。 “omochi老师，我这次也参加了你录音的过程，与你共度了许多时间。在这样的过程中，我强烈地体认到，原来天才就是你这种人……原来认真想要完成某件事的人就是这样！” 林冬墨注视着omochi老师的眼睛，拼命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们两人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某种信赖关系。 “当然，我也怀疑过自己的声音到底行不行……可是，那毕竟是你写的曲子！绝对不会有问题的！所以，请你对自己有信心点！” 林冬墨的语气充满激情，还露出我不曾见过的热心表情。 噢——我感受到她是发自内心喜欢omochi老师的曲子。 ——可是…… “……好可爱的声音～～” omochi老师看了回去，还小声说出这样的感想。 “冬墨，你的声音真的很棒。不光是这样，就连气质也很棒呢。” “咦？气、气质……？” “嗯……好，我决定了。” 独自点了点头后——omochi老师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然后用托人去便利商店买东西般的口气——向林冬墨这么说。 “冬墨——你上台唱歌吧。” “……咦？” “我不打算放录好的歌了～～毕竟是在文化祭的会场上，当然是要唱现场的吧～～？所以，请你跟我一起上台唱歌吧～～” “……不、不行啦不行啦！我做不到！” 林冬墨把手摆到自己的脸前面，拼命挥个不停。 总是冷静的扑克脸，显露出发自内心的焦急。 “就连录音都那么费力了……我绝对做不到的！” “难道你忘记歌词或唱法了吗～～？” “……那我是还记得没错。” ——即使在完成录音后，林冬墨只要有时间，都会听听omochi老师的曲子，应该不会忘记歌词与唱法才对。 “可是，我唱得很差——而且声音不是还要加上音效吗？这问题要怎么解决！” “你放心～～我会现场加上音效，也能在某种程度上帮忙修饰音程～～而且我觉得以你的声音来说，稍微唱得差一点反而更好～～” “……就算你这么说……” 林冬墨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在舞台上，omochi老师的器材似乎已经装设完毕了。 亲眼确认过这点后——omochi老师终于祭出最后的手段。 “……啊啊～～手指不听使唤～～……” 她边说边操纵电脑——用音乐软体做了些处理。 每当她按下按钮，萤幕上显示的波形就一个接一个消失了。 “你……你在做什么啊！” “我刚才不小心把你录好的歌删除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正确来说，是正在删除才对～～” “那……那你还不赶快停手！” “我就是停不下来啊～～啊啊～～这下该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就要变成没有歌声的表演了～～既然这样，就只能唱现场了吧～～” “……唉……” omochi老师显而易见的演技，让林冬墨深深叹了口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林冬墨只能上台演唱了。 可是，她好像还无法下定决心，紧咬下唇看着脚边。 然后——也许是察觉到异状…… “怎么了～～？” 在后台巡视的韦依依靠了过来。 “是不是出状况了？还好吧～～？” “啊，是啊……omochi老师突然说希望林冬墨在舞台上现场演唱。” “……喔～～原来如此～～” 韦依依边说边轮流看向林冬墨和omochi老师。 然后——她似乎注意到什么，脸上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咦～～！太叫人羡慕了～～！” 韦依依像是抗议般叫了出来。 “只邀请林冬墨学姐太不公平了～～！我也想上台演唱！” “啊，那你也要上场吗～～？仔细想想，这样我会更高兴的～～” “真的可以吗！那我要上场！绝对要～～！” “了解～～那我就把你负责的部分也这样修改吧～～” ——事情就这样很顺利地决定了。 我看向林冬墨——发现她似乎总算下定决心。 亦或是因为要上台的不是只有她，让她感到稍微轻松了点。 “……我明白了。” ——她终于放弃抵抗，脸上露出笑容。 “我也会努力……唱歌。” “好耶～～！” omochi老师——轻轻一跳。 她头一次展现出发自内心感到喜悦的模样。看来她是真心喜欢林冬墨的歌声。 “冬墨，那就麻烦你了喔～～” “那是我要说的话……” “秦书彦，麻烦你去跟音响技术人员说一声吧～～我要用这里的介面连接电脑，从那里发出声音，你告诉他只把麦克风拿过来就好，他应该就懂了～～” “……我知道了。” 我一边叹气，一边按照指示，用耳麦报告新增的变更事项。 虽然我有点担心对方会生气……但麦克风另一头的音响技术人员只说了句：“……了解。”并且苦笑。 然后—— “——这样就算是还你人情了吧？” 我听到身后的韦依依小声地对林冬墨这么说。 “就是我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的人情……” 回头一看——我看到一脸正经的韦依依跟一脸讶异的林冬墨面对面。 林冬墨稍微愣了一下后，对着韦依依眯起眼睛。 “……嗯，谢谢你。” 用像是对林春可说话般的语气，平静地如此回答。 “如果有你陪伴，我就有信心多了——” 第71章 跳舞吧(二) ——华丽的声音轰然响起。 ——炫目的光芒照亮舞台。 三道人影浮现在这样的光景之中。 林冬墨与韦依依站在前面——后面则是负责操纵器材的omochi老师。 “——哇～～大家晚安～～我是omochi～～” omochi老师先用麦克风向观众们问好。 “感谢主办单位邀请我，参加今天这场文化祭联合舞台活动～～就跟大家看到的一样，我这次还请了两位可爱的歌手～～请大家务必欣赏到最后～～” 在她说出这些话的同时，舞台下爆出欢呼声。 看过前面三组表演后，观众们的情绪似乎已经快要高涨到顶点了。 即使从后台看过去，也能清楚看见他们脸上——那种仿佛沉浸在梦中的陶醉表情。 然后——我看向站在舞台上的林冬墨与韦依依。 相较于开心地踏着脚步鼓动观众的韦依依，林冬墨则是神态凛然地站着，静静注视着观众席。 ——背脊挺得笔直。 ——腰际划出平缓的弧线。 还有——端正的脸孔露出有些慵懒的表情。 我猜她只是感到紧张罢了。 只是站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她感到不知所措罢了。 然而——她那种姿态有种莫名的美感，让我不小心看到出神。 ——前奏结束了。 林冬墨轻轻吸了口气，开始歌唱。 瞬间——时间暂停了。 一切感觉都离我远去。 只有她的歌声——传进我的脑海。 虽然被omochi老师加上了特效，但那依然是“林冬墨的歌声”—— 伴随着悲伤的歌词，她不断唱出美丽的旋律—— 也许是初学者的歪打正着。也许是某种元素碰巧契合在一起。 不过，林冬墨的歌声确实紧紧抓住了我的心。 正当我仿佛置身梦境时——歌曲已经唱完一段，进入了间奏。 林冬墨的歌声戛然而止，我回过神来环视周围……发现不光是观众，就连周围的执行委员与舞台上的韦依依，都被林冬墨的歌声吓傻了。 ——只是…… 韦依依也不是毫无意义地站在舞台上。 当间奏结束，轮到她出场时—— “大家听好，我要唱喽～～！” 她加入原曲中没有的呼喊，唱起轻快的饶舌歌。 如果林冬墨的歌声能够抓住人心，那韦依依的饶舌歌便具有让人感到雀跃的效果。 观众开心地摆动身体，任凭她的歌声与节奏摆布。 ——就在目光被紧紧吸在她们两人身上的过程中，表演快速地进行。 开场的快节奏曲子结束后，接着是普通节奏的舞曲，以及有些俏皮的特别曲子，最后则是omochi老师这次表演中唯一的抒情歌曲。 omochi老师是在跟林冬墨与韦依依对话时想到歌词，写出了这首悲伤的情歌。 歌曲在韦依依缓慢的rap中开始——舞台也被灯光染成橘色。 那颜色就像是曾几何时见过的黄昏天空。 看着韦依依在灯光照耀下的侧脸，我不知为何感到心痛。 ——过去的光景突然闪过脑海。 那是——我和韦依依一起度过的众多时光。 放学后在补习班教室里的许多回忆—— “……完全不行。说真的，我有点吓到了～～” “没想到居然有人废成这样～～连小学时代的我都比你厉害。” “不过，这不成问题。” “绝对没问题的。所以你大可放心～～” “因为——有我陪伴着你。” “——嗯～～你的演技还是很差呢～～” “是说，你没有发自内心那么想对吧～～？秦书彦学长，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应该不一样对吧～～” “没错，这当然是演技～～” “可是——重点是在知道那是演技的同时，把那变成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喔喔，感觉不错耶！你最近表演不错呢～～” “老实说，我没想到你会进步这么多～～” “你现在的实力应该仅次于我了吧～～？” “这样应该就不会被身旁的人看穿演技了～～” “——明天终于就是入学典礼了呢～～” “咦？回礼？不用了啦～～我只是自己想要这么做罢了。” “不然……哎，我们今后也继续做朋友吧～～因为我们是用同样的武器，对抗这个世间的战友～～” “哎，所以……嗯。” “秦书彦学长，我很期待未来的高中生活喔！” 在夕阳底下微笑的韦依依。 在煞风景的日光灯下烦恼的韦依依。 在补习班的毕业典礼后，用笑容送我离开的韦依依。 那些如今只残留在回忆中的美丽光景。 看着舞台上的韦依依，我想起令人心痛的另一个回忆。 那是我在那段珍贵的日子里，暗自怀有的情感。也是我无法说出口的心意—— 然后，我现在面对着林冬墨。 听着她的歌声，感受她的存在，让我发现那段感情已经离我远去，变得微不足道。 所以，我心意已决。 那是对我来说极其自然，无法撼动的根源性决定—— ——omochi老师的表演结束了。 观众席发出今天最热烈的欢呼声。 最后只剩下我们执行委员的致词了。 从在旁边待命的音响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麦克风后，我冲到林冬墨与韦依依在等待的舞台上。 然后—— “——耶～～！各位都辛苦了～～！” 我隔着麦克风，朝向观众席大声呼喊。 “这是由omochi featuring林冬墨与韦依依为各位带来的表演～～！请大家给她们热烈的掌声！” 听到这些话——观众席发出了更加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 如雷贯耳的音量，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所以！今年的联合舞台活动到此结束！感谢大家观赏到最后！” “哎呀呀～～秦书彦学长，今天的表演真是高潮迭起呢！” 韦依依露出灿烂的笑容，寻求我的同意。 “每位表演者真的都是最棒的～～！我要在此感谢phasers的各位！la的各位！林春可与她的伙伴们！还有omochi老师～～！” “感谢大家的精彩表演！” “林冬墨学姐今天居然二度登台耶～～请问你有何感想？” “……那个，其实我紧张得要死……双腿现在还在发抖……” “好可爱！可是你真的很棒喔～～！我也有上场，还是被你的歌声迷住了呢。” “谢……谢谢你……吴小晓同学，你的饶舌也让人听得很开心……” “呵呵呵……能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喔～～秦书彦学长也说说自己的感想如何？你宣布那个惊天消息的时候，实在是太厉害了！居然连广播都敢劫持！” “啊～～你说那件事啊！那个～～我真的只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但其实我等一下就要去教职员办公室报到了！” “呃～～！你该不会要挨骂了吧！” “说不定光是挨骂还不够……那个～～要是大家看到我下个星期顶着光头来上学，就请在心中为我默哀吧。” 观众席发出笑声。可是，致词差不多该结束了。 因为之后在结束典礼上，肯定还有执行委员长的超长致词在等着我们。 “——那我们就说到这里吧。今年的联合舞台活动就此闭幕！” “各位观众，感谢你们的捧场与支持～～！” 说完——我们三人手牵着手。 朝向观众席深深地一鞠躬—— 第72章 跳舞吧(三) “……秦书彦学长，辛苦你了。” 走下舞台后，我茫然地听着响个不停的掌声。 同样走下舞台的韦依依——来到我面前，一本正经地说： “那个，你今天……真的帮了我大忙。要不是你灵机一动，我真的……会给大家造成很大的麻烦。对不起，真的很感谢你……”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韦依依反常的态度，不知为何让我笑了出来。 我很清楚这个女孩虽然总是难以捉摸，但在这种事情上很有礼貌。 “说起来……我能够练就那种演技，变得有能力用话语牵动别人，都是多亏了你。所以，那也是你的功劳……别说是道谢了，你根本连道歉都不需要。” “这样啊……” 韦依依忸怩地扭着身子。 林冬墨正远远地看着——这样的我们。 韦依依肯定也很在意这件事。也许是因为这样，她把身体缩得更小了。 “……那个，学长。” 然后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问我： “……这表示你会变回以前的你对吧？不管是那场惊喜宣言，还是刚才的致词……完全就是你过去跟我在一起时的作风。换句话说……” 韦依依抬起头——笔直注视着我。 那对像猫一样的眼睛，不安地看了过来。 “从今以后……你又会变成过去那样。就是这么回事对吧……？” ——韦依依紧咬着唇。 湿润的眼眸因为内心动摇而大大地颤动。 面对这样的她—— “——抱歉。” 我明白地如此说道。 “我还是——没办法变回当时的我。” ——听到这句话，韦依依睁大双眼。 她像是心灵受创一样双颊颤抖，眼眶里满是泪水。 “……为什么？” “因为我想起来了。” 我摸着胸口——对她这么说：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极度否定自己，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必须尽早变成另一个人，把自己逼入了绝境。” ——那正是当时驱动着我的想法。 自我批判与自我否定。 总之，就是一种强烈贬低自己的感情。 在那种心情的驱使下——我向韦依依学习了演技。 拼命想要变成不一样的人。 然后—— “而那——让我非常痛苦。明明是非做不可的事……却让我悲伤得难以忍受。” 这些话我实在说不出口。 因为对韦依依感到过意不去，让我觉得自己不能说出那种话。 “可是——” 说完，我看向林冬墨。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不安地看着这里。 “——我现在有愿意认同我的人了。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有人愿意说喜欢我。” 虽然这么说对本人不好意思——但林冬墨就是我的心灵支柱。 光是有了重要的女友，就让我明确感受到胸中有股热流。 不，不光是林冬墨，林春可也是一样。 她不仅愿意为我流泪，还不断传达出我无法接受的爱意。 “所以我——想继续当个她喜欢的人。” 我明白地这么告诉眼前的韦依依。 “不会变回——跟你在一起时的我。” ——韦依依默默地注视着我。 那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她，既软弱又无助。 可是—— “……唉～～无聊死了～～” ——韦依依突然说出这句话。 表情——也在同时为之一变。 不怀好意的眼神、从容不迫的笑容，以及让人看不透真心的表情—— 在我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因为刚才的失败而灰心丧志的少女……而是那位跟往常一样，擅长用话语和态度欺骗旁人的韦依依。 正当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讶异得说不出话时……她用一如往常的轻松口气开口了。 “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呢～～不但展现出实力差距，还把你逼入绝境～～而且……今天还准备了那种秘计～～” “……秘计？” 这句话让我有些在意。 “什么秘计？” “……噢，原来你还没发现啊～～？” 韦依依露出挑衅的表情，扬起了嘴角。 “……欸，秦书彦学长？” “什、什么事……？” “你真的以为——我会犯下在场刊和网站上漏写举办地点这种失误吗？” “……咦？” “那种超级不可能出现的失误……你真的认为我会犯吗？” ……这些话的意义慢慢浸透到脑海中。 韦依依的声音进到脑海的速度，就跟毛巾吸水的速度一样。 然后，就在我终于理解她的意图的瞬间—— “……不会吧？” ——一股寒意窜上背脊。 ……难不成她是故意的？ 难道韦依依是为了把我逼入绝境，才会故意漏写举办地点吗……？ 而且还冒着一个搞不好就真的得在没有观众的会场举办活动的风险…… ——我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韦依依不惜冒着这种风险，也要改变我的生存之道的执着心。 贯穿身体的寒意让我说不出话。 “……不过，这次是我输了～～真不甘心。果然还是敌不过爱情的力量呢～～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也向你告白就好了～～” 就连在这种情况下，韦依依都能开这种玩笑。 “……那不是应该用演技去做的事情吧？” 我只能结结巴巴地如此回答。 “搞不好我是认真的喔～～说不定我其实早就在每天相处的过程中喜欢上你～～也打算在考试结束后告白呢～～” “……别跟我开玩笑了啦。” “啊哈哈～～那你就当我是在开玩笑吧。不过只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说出来。” “……什么事情？” 听到我这么问，韦依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然后她斩钉截铁地——对我这么说： “秦书彦学长——你应该觉得很开心才对。” “……开心什么？” “就是扮演角色与人相处这件事，以及为了制造那场惊喜而扮演开朗角色这件事。还有就是——当时跟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心脏猛然一跳。 仿佛自己隐瞒的恶作剧被人发现一样，让我像是企图被人揭穿般大受动摇。 “秦书彦学长，虽然你说得好像那是一种不幸，而那确实也可能是你的真心话……但事情绝非只有那样。秦书彦学长，当时的你——绝对是快乐的。” 然后——韦依依微微一笑。 那是仿佛能让每个看到的人都坠入情海的可爱笑容。 “这件事……请你绝对不要忘记。” 丢下这句话后，她说了声“那么，辛苦你了”就转过身，从我面前离开。 她的背影逐渐远去。 我隐约听到她用非常小的声音自言自语。 “……如果你没找到容身之处就好了。” 第73章 同班同学 ——我发现韦依依同学跟秦书彦讲完话后走过来，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想到秦书彦的表情——他们肯定不是在谈天说笑。 不过，在那股热情尚未散去的后台，来到我面前的她脸上却挂着柔和的表情。 “……林冬墨学姐，辛苦你了。” 听到她恭敬地这么说，我也低下了头。 “嗯、嗯……辛苦你了。” “……啊哈哈～～你不用那么紧张啦～～我们不是一起当执行委员的朋友吗～～” “你、你说得对……真是抱歉。” “真是的，不用向我道歉啦。” 说完，韦依依同学轻轻挥了挥手。 然后—— “反倒～～是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我知道自己这一个月以来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其实你不擅长应付我吧～～？可是，我很喜欢你喔～～”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是她的真心话。 我还是不擅长应付这个女孩。 不管是那种难以捉摸的个性，还是那种无法看透的心思……还有那些让秦书彦烦恼的行动，我都不喜欢。 可是，这女孩对我保持的感情确实是好感……而这个事实让我莫名开心。 “……谢谢你。” 我反射性地笑了出来。 这可能是我头一次在这女孩面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就是因为有这种想法…… 就是因为稍微对她敞开了心扉—— “所以——我要给你一个忠告。” 当她离去的时候，在我耳边呢喃的话语——才会让我大受动摇。 “——继续维持现状到最后，不是好事吧？” ＊ “……你真的没事吗？” ——在算不上训话的简短对话结束后，当我离开教职员办公室时，梁华老师非常担心地仰望着我。 “你看起来不太对劲喔……如果身体不舒服，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没事。” 在还留有祭典余韵的昏暗走廊上，我如此回答后便摇了摇头。 “林冬墨还在等我……我想早点去接她……” ——大家正准备去卡拉ok开庆功宴，所以梁华老师也只能在表面上给我警告。 她说：“我知道你会那么做，一定是有你的理由。你当时一定是真的别无选择。” 不过，身为你的班导，既然我是学校这个组织的一分子，就非得训斥你不可。 从今以后，千万别再做同样的事情了。 然而——听着这些话的我一直心不在焉。老师原本愤怒的语气，也逐渐转为关心的语气。 “……你累积太多疲劳了吗？回家后记得好好休息喔……” “谢谢老师……那我先走了……” “再见……” 轻轻低下头后，我离开教职员办公室。 教室的布置还没拿掉，煞风景的走廊没入夜色。 也许是因为那些五颜六色与这种寂静的落差，总觉得平时的走廊让我更有亲近感。 “秦书彦——你应该觉得很开心才对。” “就是扮演角色与人相处这件事，以及为了制造那场惊喜而扮演开朗角色这件事。还有就是——当时跟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韦依依指责我的话语，在脑海中不断回荡。 “扮演角色”这件事，原本应该只会为我带来痛苦，只让我感到罪恶感才对。 她居然说我乐在其中——那不可能是事实。 我觉得应该不可能才对—— ——可是…… “大家好，我是二年四班的文化祭执行委员，名叫秦书彦。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我要暂时劫持这个节目！” “——小弟在此宣布！今年的联合舞台活动到此结束！感谢大家观赏到最后！” 当时的我有什么感觉？ 是拼命忍受着痛苦？还是努力忍受着罪恶感？ ——真的是这样吗？ 其实……我当时很兴奋不是吗？ 因为我的话语，周遭出现重大的变化。 让许多的人，都能露出笑容。 靠自己的力量——把一切导向成功。 而我觉得那种事情——很有趣不是吗？ ——说自己有种罪恶感，也绝对不是骗人的。 因此陷入自我厌恶，想要继续做林冬墨与林春可所需要的自己，也是我的真心话。 ——至少我觉得是真心的。 那我为何——会感到那么矛盾呢？ 我不是应该对扮演角色这件事感到幸福吗—— 我已经连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了。 我甚至不晓得哪种想法是真的，也不晓得哪种想法才是自己的误解。 我只是仿佛做了一场无法逃离的恶梦，怀着这样的心情在走廊上漫步。 ——所以…… “——书彦，辛苦你了。” 在二年四班教室前面等我的林冬墨的笑容，才会让我有种得救的感觉。 “怎么样？有被骂得很惨吗？” “……不，没那么严重啦。” 跟她一起迈出脚步后，我回给她一个微笑。 “因为老师有时候还挺宠我的……” “那倒是真的……” 林冬墨开心地掩嘴一笑。 总觉得对现在的我来说——这个女孩的存在是一个重要的基准点。 光是从自己的角度，实在是无法观测自己。 正因如此，有林冬墨这个比谁都重要的女友在身边——我的存在才得以成为真物。 “……那个，书彦？” 然而，林冬墨——探头看向我的脸。 “我有些话想说——” ＊ 走在秦书彦同学身旁的同时——我莫名感到轻松。 光是这样走着，脚步就变得轻快，嘴角也自然上扬。 要是一个不注意，自己好像就会哼起歌来—— ——心中没有罪恶感，已经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感觉了。 是从认识秦书彦同学后开始吗？ 还是从发现这段三角恋情后开始？ 亦或是从知道林春可会消失后开始？ ……不，肯定不是因为这些原因。 早在那些事情发生以前，从林春可在我心中诞生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怀着罪恶感过活。 因为我的错，让林春可受了委屈。 都是因为我，让林春可受了委屈。 都是为了我，让林春可受了委屈。 可是——韦依依同学那些话，教会了我摆脱那种心情的“唯一的办法”。 “——继续维持现状到最后，不是好事吧？” 结果我只是害怕。害怕放掉自己总算得到的幸福。 害怕承认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幸福——其实是扭曲的东西。 我当然会感到寂寞，也会觉得痛苦。在这之后，我肯定会独自哭泣。 可是——我觉得这样也好。 我想要这么做。 因为即使得绕远路，这也肯定是……唯一能拉近我们之间距离的路。 “……那个，书彦？” 我呼喊心爱的男友。 “我有些话想说。” “……什么事？” 微微一笑后，秦书彦看向我。 在心中暗自向他道歉后—— 我——怀着开朗的心情告诉他自己的决定。 “——我们分手吧。” 秦书彦同学——像傻住一样站在原地。 比起感到惊讶，他看起来更像是无法理解话语中的意义—— 可是，我没办法继续解释。因为马上就要跟林春可对调了。 所以我——决定把之后的事情托付给她。 那孩子肯定会理解的。 讯息我已经写在胸前抱着的日记里了。从林春可告白那天以后就再也没动过的交换日记里，清楚写着我留下的讯息—— ——林春可，让我们公平竞争吧。 （第三卷 完） 第74章 我不会只在起点等待 ──我恋爱了。 文化祭结束那一晚，在灯火点亮的学校里。 面对秦书彦，我明确感受到这个事实。 我依然没办法正眼看他，声音好像快要颤抖，涌上胸口的热流几乎要满溢出来，我就是──喜欢他到这种地步。 ──正因如此，我才会这么告诉他。 “──我们分手吧。” ──秦书彦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那是完全放空，让人看不出感情的淡泊表情。 害他露出这种表情，让我有种想大声喊叫的罪恶感──但我还是继续说下去。 “书彦──我希望你能好好审视自己的心情。” 热流化为泪水从眼角滑落，双腿狼狈地颤抖。 我想立刻被他拥进怀里，想要他出言安慰，想让他轻轻摸头。 可是──我已经不再冀求这些了。 我没资格向眼前的他寻求温柔。 “──谢谢你愿意跟我交往，谢谢你那么珍惜我。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我过得很幸福。” ──我觉得秦书彦对我保持的感情是真挚的爱意。 相较之下，我那种不纯粹的感情算是什么？嫉妒、怀疑、羡慕…… 谈恋爱让我变得没用，把我变成一个惹人厌、没自信、个性恶劣的女人。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真是过分的谎言。连我都觉得有了心上人的自己丑陋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可是── 正是为了摆脱这样的心情，我才必须这么做。 为了好好回应秦书彦的心意，我们──非得回到起点重新来过不可。 “书彦，如果你搞懂自己真正的心意了……我希望你能重新告诉我们。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会接受。” ……没错，这绝不是悲伤的离别。 为了继续前进，这是我们无可避免的过程。 我想要接受他在这个过程中找到的答案。 我强烈地如此希望。 ──身体里有某种东西动了一下。 既像是有某种东西苏醒过来，又像是睡意缓缓涌上心头──我已经很习惯这种感觉了。 ──差不多要跟林春可对调了。 “……抱歉，时间好像到了。” 其实我还想跟他多说几句话，可惜没时间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春可吧。 所以，我决定在最后──清楚地告诉他这件事。 “秦书彦──我喜欢你。喜欢过你。” 秦书彦皱起脸，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我对这样的他又说了一句话后──意识便沉入昏暗的海底。 “──秦书彦，再见了。” ＊ ──我恋爱了。 再过不久就是早上八点。 我从颐桂北银座街走向学校，一边清楚感觉到胸中的热流。 秋风轻轻拨弄着裙子与发梢。我透过鞋底感受柏油路的起伏，快步前进。 就在昨天──秦书彦跟林冬墨分手了。 他们不再是情侣，不是男女朋友，就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学。 我大大地深呼吸，然后看向周围。 穿着陌生制服的高中生走在路上，穿着西装的大哥哥快步走过行人穿越道。喜欢的吐司专卖店开始飘散出烤小麦的香味，害我明明正准备去学校，却想先去逛逛。 ──起初，我吓了一大跳。 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他们两人至今仍喜欢着彼此。我确实有发动攻势，却没想过他们会突然分手…… 可是──我看到林冬墨写在日记上的话。她时隔数个月留给我的讯息让我理解了。 ──春可，让我们公平竞争吧。 我想到许多事情。为自己太过急躁而反省，也感到有些后悔。 林冬墨昨天哭了整晚的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被泪水沾湿的枕头、没放唱片的安静房间，以及没动过就收进冰箱的晚餐，都让我深深体认到她伤得有多深。 就算这样……我还是一直梦想着。 梦想有一天，秦书彦能把我当成一个女孩子看待。 梦想有一天，我能成为一个跟冬墨对等的人。 所以我不会道歉。即使在日记上，我也连一句“对不起”都没写。 相对地，我只写了这一句话── ──我不会客气的！ 林冬墨的回复也只有短短一句话。 ──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抬头一看，眼前是无比辽阔的十月天空。 有如水彩画的水蓝色、慵懒地飘浮的云、飞过天空的不知名小鸟── ──我想…… 我现在的心情肯定就是别人口中“站上起跑点的心情”吧。 完全不被搭理的我终于头一次站上起跑点了。 可是……我并不这么想。 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终点的前面。 只要再往前踏出一步，把冲刺带扯断就够了。只需要这样做，我就能得到他的心。 所以──我迈出脚步，为了尽早见到秦书彦。 也为了尽可能靠近感受他的存在── ＊ ──然而…… 就在星期一的早上。 我们──在起跑点大大地摔了一跤。 ＊ “……秦书彦，早安。” ──早上，在开始变热闹的教室角落。 我紧张地向比平常晚到学校的他问好。 “你睡过头了吗……？毕竟今天早上挺冷的……” 手掌满是汗水，颤抖的声音差点就要破音。 就算这样……我也要从这一刻开始重新建立我们的关系。 我希望这对我们来说是好的，也希望对秦书彦来说是幸福的──我对他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那个，从今以后……也请你多多指教。不光是我，还有春可……” 秦书彦缓缓转过来。 眼睛看向站在他旁边的我。 ──直到这个时候…… “……书彦？” 我才总算发现他的情况不太对劲── 第75章 我们踏上旅程的理由(一) ──在那之后，一个月过去了。 地点是早上的教室，现在是小班会的时间。 我望着在讲台上说话的曹老师，一边回想林冬墨那天说过的话。 “──我们分手吧。” “──书彦，我希望你能好好审视自己的心情。” “──谢谢你愿意跟我交往。” “──谢谢你那么珍惜我。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我过得很幸福。” 我还以为自己会跟林冬墨一直走下去。 我还以为我们会成为对彼此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就分手。 恋爱果然无法尽如人意…… 我一边想着老生常谈的人生教训般的事，一边轻轻叹了口气。 “──事情就是这样，流感目前正在都内开始流行。” 在一如往常的光景中，曹老师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大家出现发烧或是身体不舒服的症状，请务必尽快去医院看病。还有，在日常生活中也要小心预防──” 曹老师平静的声音；班上同学有如西洋棋子整齐排列的制服背影；残留着粉笔灰的黑板、陈旧的桌子与印有指纹的窗户玻璃，都沉浸在从窗外射入的淡淡阳光里── 十一月，景色已经相当接近冬天了。 在越过校园看到的街景中，大地色系开始变得显眼，各式毛衣也从学生们的制服底下跑了出来。毛线的厚度把大家的身形都变得圆滚滚，就像玩偶一样引人微笑。 我隐约有种“回归日常”的感觉。 跟林冬墨交往的时间虽然不长，却充满着刺激，就像一场美梦。但美梦已经结束，我再次回到令人怀念的日常生活。 虽然这种生活很无聊，却很平稳，让我觉得这样也不错，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 曹老师原本认真的表情，像是要给孩子一个惊喜的母亲般变得温和。 “差不多……该开始准备教育旅行了。” “……喔喔喔！” “这一天终于来了～～！” 班上同学发出热情的欢呼声。 “今天第六届的全校集会将对全体学生说明这件事，大家记得到体育馆集合喔。” 教室里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大声。 班会明明还没结束，却已经有学生开始闲聊了。 ……教育旅行。 已经到这种季节了吗？ 文化祭的光景完全变成了过去式。在这一个月里，当时的喧嚣、热情与新鲜感都已经离我们远去，化为回忆中的一页。 我们还能当二年级学生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半年。因为第三学期转眼间就会结束，就实际感觉来说，就算说时间已经来到学年的后半段也不为过。 事实上，在德才高中这所升学学校，一旦教育旅行结束，二年级生就正式进入决定志愿的阶段了。 要升学？还是要就职？ 为了达成设定的目标，必须决定要读文科还是理科的班级，还要选择就读特别升学班，或是普通班就好。 大家都得开始决定各自的志愿。 换句话说──我们的悠闲高中生活只到教育旅行为止。 ……不过，这个事实不知为何没有令我感到焦虑，连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我事不关己地拄着脸，漠然看着班上同学。 “──书……书彦！早安！” 曹老师走出教室。就在教室里的气氛放松下来时，我听到耳熟的声音。 转头一看……林春可就站在我旁边。 “哎呀～～天气真的变冷了呢……虽然比我的故乡好，但也是不太好受……” “……是啊，确实如此。” “嗯！在我的故乡，到了这个季节，大家就会开始用暖炉了，所以这边可能反而还比较冷呢……” 林春可边说边露出关心的笑容。 ──自从文化祭那天以来，林冬墨与林春可一直都是这样。 也许是因为在意我，她们每天都会拼命跑来找我说话，话题总是“今天的天气”或“最近发生的事情”这类无关紧要的小事。 “对……对了……！” 林春可一脸焦急地继续说下去。 “教育旅行也快到了呢！我还是头一次参加……” “哦……这样啊……” “嗯！小学的时候，我们还不太习惯人格对调这件事……初中又经常在医院……所以我很期待……” ……她还在替被林冬墨甩掉的我担心吧。 担心我是不是还没振作起来。 身为甩掉我的人与她的另一个人格，她们确实可能会在意这件事，也可能会感到罪恶感。 不过……我觉得她们有些太过担心了。她们明明不需要那么在意我。 此外……态度奇怪的不是只有她们两人。 “──哈啰～～！春可！书彦～～！” “──早安。天气变冷不少了呢。” 一男一女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回头一看──原来是吴小晓与李怀寒。 他们是我进入高中后才认识，之后便一直保持交情的朋友。 吴小晓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开朗笑容，李怀寒则露出带有一丝忧愁的平静表情，他们分别找了附近的椅子坐下。 “你们在说什么？是教育旅行的事情吗？” “是啊。因为我以前从来没参加过教育旅行，很期待……” “这样啊，我想也是。” 李怀寒点头表示理解后，把脸转过来。 “……这么说来，秦书彦，你初中时代的教育旅行是去哪里啊？我跟吴小晓读的初中是去到了乡下。” ……初中时代的教育旅行？ 我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我肯定有去过，而且应该留下不浅的印象才对。 可是，我一时之间想不出答案。 “……我到底去了哪里……” 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在短短几年前去了哪里。 正当我茫然追溯着记忆之丝时── “……秦书彦今天好像还是一样。” 李怀寒露出苦笑。 林春可也无力地点点头。 “嗯，已经维持一个月了……” “……毕竟他遇到了那种事情嘛～～” 就连说出这句话的吴小晓也是一副努力维持开朗口气的样子。 ……他们三个怎么了？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总觉得文化祭结束以后，他们像这样说出让我一头雾水的话的情况好像变多了。 这肯定跟我和林冬墨分手脱不了关系。 林冬墨似乎把我们分手的事情与理由向吴小晓跟李怀寒仔细说明过了。 这两个家伙都是彻头彻尾的“好人”，在这种状况下不可能不为我操心。 只不过，我不清楚他们口中的“还是一样”或“程度不严重”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我也没兴趣特地去把这件事问个清楚。 “……呼……” 我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比起蓝色更接近白色的天空飘着有如被撕成细丝的卫生纸的云。 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变淡的跑道白色间隔线暴露在冰冷的冬天空气中。 身旁的吴小晓等人压低音量继续交谈。 “再观察一阵子看看吧……” “是啊……” “秦书彦同学应该也很难过……” 这些话听起来就像来自某个遥远世界的声音，让我有种不可思议的心情。 ……“应该也很难过”吗？ 大家真的都太爱操心了。 我已经没事了。 毕竟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月，我也不能一直消沉下去。 证据就是──我的心情如此平静。 我甚至希望可以一直保持这样，平静地度过每一天。 第76章 我们踏上旅程的理由(二) “──今年也跟往年一样，排定了三天两夜的行程。” 教数学的陈洪宇老师拿着资料，开始简单扼要地说明。 “这三天会造访着名的古城市。基本上会以班级为单位移动，到处参观古迹与文化遗产。” 所有二年级学生都挤在体育馆里。 身为今年的教育旅行负责人也许让陈老师鼓足了干劲，站在讲台上的他说起话来，就像是从西洋电影里跑出来的严肃型精英人士。有人说他想成为下一任学年主任，这个传闻说不定是真的。 “只不过，因为我们每天都有安排自由活动时间，让大家可以分组自由行动。不管是要逛街购物，还是参观观光胜地都行，你们就在当地自由享受旅行吧。” 然而，相较于认真严肃的陈老师──聚集在台下的学生们似乎已经开始兴奋难耐了。 “──这行程还真是平凡～～” “──不过还是很让人期待吧？我想去环球影城！” “──不知道自由活动时间有多少……” “──就是说啊～～古迹不重要，我比较想去买东西～～” 大家议论纷纷。 因为这股热度，让宽广的体育馆内的空气变得闷热。 就连在我身边，班上同学们兴奋的闲聊声也停不下来。 “……大致上就是这样。” 该说明的事情似乎都说完了，陈老师移开看着资料的视线，抬起头来。 “旅行的概略说明到此结束，细节都有写在这份资料上，请大家自行确认。然后……我们要利用剩下的时间进行分组。” 学生们发出“……喔～～”的感叹声。 原本那种浮躁的气氛多了一丝紧张感。 “往年都是由同班的两男两女组成四人小组，但我们今年决定放宽规定。人数一样是四人，但男女比例没有限制。此外，也没有班级的隔阂，大家可以自由找人。” “喔喔……”这次大家发出开心的欢呼声。 比起过去的教育旅行，今年的规定确实是大幅放宽了。 “……事情就是这样，请大家立刻开始分组。一旦决定好成员，就填进刚才发下去的资料当中的申请书，交给小组成员的班导。” 听完这些话──坐着的学生们赶紧站了起来。 大家都开始呼喊朋友，慌忙地在我眼前走来走去。 “──喂、喂，小淳！跟我一组吧！” “──欸，小直！我在这里！” “──奇怪？小语跑去哪里了？……请假？对方请假的话要怎么办啊！” 我也在原地慢慢起身，思考自己该怎么做。 分组啊……换作是一个月以前的我，应该无论如何都想跟林冬墨她们分到同一组吧。可是在我们分手后，我已经没理由那么做了。 我并没有特别想跟谁一组，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不管是谁都好，不知道有没有人要来找我一组…… “……秦、秦书彦同学！” 当我站在原地发呆时──林冬墨从人群的另一边小跑步靠了过来。 她莫名慌张地在我面前停下脚步，紧张地看过来。 “秦书彦同学……你已经找好小组了吗……？” “……不，还没有。” “那、那么……！” 然后她下定决心，探出身子这么问： “你、你要不要跟我们……我跟林春可……一组？我是说……如果你不嫌弃……” 这个提议真叫人意外。 毕竟我们已经分手，没想到她居然会来邀我…… 她为什么要刻意邀请我这个前男友？看来她果然太爱操心了。 不过，反正我也没理由拒绝，能尽快决定小组反倒是件好事…… “……好啊，我愿意。” “真……真的吗……！太好了……” 然后，林冬墨深深地呼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呢……” ……为什么她会松了口气？ 就立场来说，应该是她要拒绝跟我同组才对。 算了，这样就算是先找到一位组员了。 “……喔！你们两位果然要一组吗？” 一道兴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转头一看，声音的主人果然是吴小晓。 吴小晓头上的双马尾跳个不停，脸颊也染成桃红色，而李怀寒则面带苦笑站在她身后。喜欢参加活动的吴小晓应该马上就进入祭典模式了吧。 “嗯，就是你说的那样……” “好耶好耶～～！那么！你们要不要跟我们凑成一组！” 吴小晓一脸理所当然地如此提议。 “就由我们四个平常一起吃午饭的伙伴组成一组！虽然跟其他人一组也不错，但跟熟悉的成员一起活动，还是最轻松的～～” “是、是啊！我也觉得这样不错！” 林冬墨也不断点头，对这个提议表示赞同。 “跟不熟的人在一起，我也会有点紧张……” “我就说吧～～李怀寒，你意下如何？虽然没什么新鲜感，你要不要跟他们一组？” “嗯，这样确实不错。我没意见。” ……嗯，看来事情应该就这样决定了。 林冬墨与林春可、吴小晓、李怀寒，还有我。 虽然是司空见惯的组合，但这样或许最省事。 我也没特别想寻求刺激的经验与新朋友，能平稳过活就是最好的事。 只不过，就平稳过活这点来说…… “──好，那我们就来填申请书吧。” “──嗯，你们有带笔吗？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 “──啊！我身上有笔。这个借你用吧！” 我看向正在讨论的林冬墨、吴小晓与李怀寒── 看着他们的侧脸──我再次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一切。 想起我刚认识林冬墨与林春可时的事，还有吴小晓找我商量的事与李怀寒的烦恼。 以及先前的文化祭，与当晚发生的事情。 然后──我极其自然地想起来了。 “……我们这群人身上真的发生了许多事。” 这半年内发生的事情多到一年级时无法比拟的地步。 尤其是──在恋爱这方面。 我本人被林冬墨甩掉，林春可不久前也被我甩掉，而且眼前的李怀寒向吴小晓告白，也被拒绝。我们每个人都有恋爱方面的烦恼…… 想到这里，又想到我们依然打算一起行动，我就觉得不可思议。 “……这还真是一点都不平稳啊……” ──我没有其他意思，就只是说出心中的感想。 我并没有言外之意与其他目的，只是在无意识中说出浮现在脑海的想法。 ──然而…… “……咦？” “……啊……” “！……” 眼前三人的表情明显变僵硬。 原本和乐融融的气氛瞬间冻结，变得莫名尴尬。 “……一点都不平稳……是吗？” 吴小晓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小声地如此说道。 她偷偷瞥了李怀寒一眼，难过地垂下视线。 “嗯，确实如此……可能真的是这样吧……” “……那……那个！” 李怀寒慌张地叫了出来。 “你们不需要在意我！我说真的！我现在已经不会觉得那么尴尬了！所以，就算我们一组，也不会有问题……” ──说到这里，李怀寒的语气都还很坚定。 但当他看到林冬墨时，便压低了语气。 “总之，我的事情不重要……不过我们之间确实发生了许多事情，我当然……愿意重新考虑……” “……咦！” 林冬墨发出我从未听过的叫声。 “我……我也觉得……没问题，可是……好像也不是真的没有……” 林冬墨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便笼罩在我们头上。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可能多嘴了。 虽然没看清楚现场的风向，我还是隐约察觉到搞砸事情时的尴尬感觉。我是不是犯错了…… “抱、抱歉……我好像说错话了……” 事到如今才说出这种话，现场气氛当然毫无改变。 气氛依旧低沉，每个人都想说些什么，眼神四处游移。 就在这时── “──啊～～找到了～～ 秦书彦同学～～” “──啊，真的耶。喂～～” ──从对面传来令人意想不到的两道声音。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了过去。 “咦～～你们该不会找好组员了吧～～？” “咦，不会吧？已经确定了吗？” 两位女生──这么说着，往这边走过来。 其中一位是在文化祭的共同舞台活动负责压轴的年轻背景音乐制作人，但现在只是一名文静女高中生的omochi老师──颜未玖同学。 另一位则是留着随风摇摆的及肩黑发，化了美妆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我们二年四班的“显眼系女生”代表人物──苏千景同学。 她们两人我都认识。 omochi老师……是担任文化祭执行委员的我们费了最多力气才邀请到的表演者。最后她似乎看上林冬墨的声音，特地写了原创的新歌，让舞台活动大获成功。 而苏千景同学则一直是班上充满存在感的上流阶级女生。她在文化祭的活跃表现，我至今记忆犹新。而且我还有个秘密，那就是我曾亲眼目睹苏千景同学被李怀寒甩掉的现场。 这个出人意料的组合令我感到困惑。 “……不，姑且算是还没决定吧。” 同时我如此回答。 “真的吗～～？太好了～～” “我们也没有其他人选，这真是帮了大忙呢。” 她们两人都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然后，omochi老师就这样用放松的表情看过来。 “那么，秦书彦同学──你就跟我们一组吧～～” “……咦？” “我是说，我要你跟我和千景一组，一起参加教育旅行啦～～！” “──你……你说什么！” 在后面听我们讲话的林冬墨惊讶地叫了出来。 李怀寒与吴小晓似乎也很惊讶，呆呆地看着我们。 而我这个被邀请的当事人──也是感到一头雾水。 omochi老师要跟我一起参加教育旅行……？虽然我们有过那么多交流，已经可以算是朋友了，不过，我实在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情况下来邀请我…… 而且……为什么连苏千景同学都来了？ 她们两个居然认识，这种事我根本没听说过。 因为她们的个性完全不同，看起来也不像朋友…… “……奇怪？我没跟你说过吗？” 也许是注意到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嗯？”苏千景同学疑惑地歪着头。 “我跟未玖是表姐妹哦。” “……原来是这样啊。” “没错没错。我们家又住得近～～所以从小就很要好。omochi这个名字其实也是千景取的。” ……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因为姓氏与气质完全不同，我没想到她们居然有这种关系。经过她们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们长得有点像。 “……话说，秦书彦同学，文化祭已经结束了，请不要对我这么拘谨啦～～我们现在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是、是哦……” “啊，顺带一提，我说得比较拘谨不算数哦～～因为我这样说话是个性使然～～” “……原……原来如此。” omochi老师还是一样我行我素。 “……然后，因为颜未玖同学不喜欢学校，过去很少来上学。” 苏千景同学重新展开话题。 确实如此，大家明明都是二年级学生，直到为了准备文化祭登门拜访前，我从未在学校见过omochi老师。虽然一个年级有大约两百位女学生，也很少会有完全没见过面的人。 “以这次的文化祭为契机，她才重新开始上学。” “这一切都是秦书彦同学与林冬墨的功劳～～” omochi老师露出灿烂的笑容。 “经过那场表演后，班上女生经常跑来找我说话～～我现在可是班上的大红人呢～～真是太感动了～～” “虽然经过我努力劝说，颜未玖同学决定参加这次的教育旅行，但小组成员是个问题。跟不熟的人一起行动，对她来说是种煎熬。”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直到前阵子都没来上学的人，突然就要跟不认识的学生去教育旅行，实在是有些难度。 “于是～～我跟千景商量了一下，决定邀请我们都认识的人，也就是你。” “没错没错……而且我从以前就想找机会跟你聊聊了。” 想跟我聊聊？她到底想聊什么…… 难不成她想打听跟李怀寒有关的事…… “……你意下如何？” 苏千景同学再次探头看向我的脸。 “秦书彦，你愿意跟我们一组吗？” 稍微想了一下后……我向她们点了点头。 “……嗯，我是没问题啦。” 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最近同样成员聚在一起的次数太多了，而且还有刚才的失言风波。跟她们两个一起行动比较有新鲜感，或许是个好选择。至少我们聊得起来，感觉反而会比较轻松。 “真的吗～～真是太感谢你了～～！” omochi老师露出有些稚气的笑容。 “太好了呢。这样就找到一个了。” “是啊～～” omochi老师一脸欢喜。 不过，她又看向林冬墨、吴小晓与李怀寒那边。 “……虽然你说没问题，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在我们过来以前，你们好像已经决定一组了，不是吗～～？” 仔细一看──他们三个似乎都大受打击，露出被人毁约般的悲伤表情看着我们。从这个情况看来，我或许确实算是背叛了他们吧…… “如果是这样，我也不好意思从旁抢人──” “──不可能啦！” 苏千景同学突然笑了出来。 “不可能有那种事吧～～秦书彦跟林冬墨不是已经分手了吗？这件事情早就在班上传开了。” “嗯、嗯……” 她用毫无顾虑的眼神看过来，我只能怯怯地表示赞同。 “我就说吧？不会有人才刚分手，就想跟前女友或前男友一起参加教育旅行吧～～那未免也太扯了～～” “……呜！” 仿佛被人戳到痛处，林冬墨叫了出来。 “还想待在甩掉自己的前女友身边的男生，只是不干不脆的笨蛋。硬要把甩掉的前男友留在身旁的女生，则是坏心眼的小恶魔。” “……呜呜呜……” “再说──” 苏千景同学还没说完。她这次转头看向李怀寒与吴小晓。 “李怀寒、吴小晓，你们不介意把秦书彦让给我们吧？你们无论如何都想跟他一组吗？” “……呃，不，我们并没有那么坚持。” 李怀寒难得说起话来吞吞吐吐。 “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突然，吓了一跳……” 看到他的脸，苏千景同学有一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然后，她定睛注视李怀寒。 “……啊哈哈哈，你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啦。” 第77章 我们踏上旅程的理由(三) “我已经没把被你甩掉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听到这句话，李怀寒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个“被甩掉”的宣言实在太毫无保留了── “那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吧！我可不是那种一直放不下过去的沉重女人！” “……这、这样啊。那就好……” “──可……可是！” 紧接着开口的人──是林冬墨。 她应该不擅长跟苏千景这种女生说话，表情看起来非常拼命。 “这样你们人数不够吧？小组至少要有四个人不是吗？苏千景、omochi老师、秦书彦同学……还差一个。” 确实是这样没错。 陈洪宇老师曾经提到小组的最低条件，也就是至少要有四名组员，而这个小组并没有满足条件。 “所、所以……” 林冬墨紧张地小声呢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你、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可以……──” “──的确，我们还差一个人～～还得继续拉人才行……” 苏千景似乎没听到林冬墨的声音，往我这边看了过来。 “对了，秦书彦，你有其他可以邀请的熟人吗？像是好朋友之类的。” “好朋友啊……” 我反射性地开始在脑海中找寻熟人。 目标是跟我有交情的同年级学生…… 然后，我想到一个人，很自然地说出他的名字。 “……大概就安子轩吧。” 嗯……也就只有他了。 说到人不在这里，又跟我最亲近的人，我只能想到那家伙了。 “安子轩……？没听说过。他是别班的人吗？” “嗯，是这样没错……” 说完，我环视周围。 “啊，找到了……” 在视野的角落，也就是体育馆中央附近，我发现一名正在环视周围、到处走动的男生。 那种乱翘的头发与挺直的背脊……毫无疑问就是安子轩。谢思雨也在旁边。 他们似乎也跟我们一样，正忙着找寻组员。 “哦～～就是他啊……” 苏千景像是发现猎物的肉食动物般眯起细眼。 “那男生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不，他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他经常跟我聊书……是个很好的人……” “oh～～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们等我一下。” 丢下这句话后，苏千景就大步走向安子轩。 然后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就突然紧紧抓住安子轩的手臂，把他拉了过来。 “──任务成功～～！这样我们就有四个人了～～！小组成立！” “你想做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一下，安、安子轩同学……！” 安子轩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而惊讶不已，谢思雨则是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 可是，苏千景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 “简单来说，就是你要跟我们一组，加入我、颜未玖和秦书彦同学的小组。” “咦……你说什么……！” “我叫苏千景，她是我的表姐妹，名叫颜未玖。” “很高兴认识你～～我目前正以omochi这个艺名玩音乐～～请多指教～～” “请……请多指教……” 两人散发出的迫力，让安子轩只能结结巴巴地如此回答。 omochi老师与苏千景似乎把这句话当成许诺，你一句“顺利找到人了～～”、我一句“真是太好了呢”，开始互相庆贺起来。 ──这未免太强硬了吧。 不知道该说她们天真无邪，还是胆大包天……所以安子轩也无法反驳，只能呆呆地望着她们。 不过──也有人明确对此表现出不满。 “……” ──那个人就是谢思雨。 她悲伤地皱起眉头，默默瞪着她们两人。 “……嗯？” omochi老师率先发现这件事。 “……啊，好久不见。你是在共同舞台活动时负责写人偶戏剧本的人吧～～？” “对……” “难道说……你是安子轩同学的女朋友～～？” “……是的……” 虽然很小声，谢思雨还是用明确的语气如此回答。 “他本来是要跟我一组的……” 她难得语带怒气。 话语中的意思似乎也明确传达给她们了。 “啊～～对不起～～我们抢了你的男友……” “咦？原来他有女朋友吗～～真是抱歉！” omochi老师和苏千景异口同声地开始道歉。 “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我没有恶意～～” “因为我们急着找人，真的很对不起。” “……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也许是没料想到她们会有这种反应，谢思雨的表情缓和下来。 连在这种时候都无法彻底动怒，实在很符合个性文静的谢思雨的风格。 不过──omochi老师和苏千景似乎也无意让出安子轩，迅速收起刚才的客气态度，开始与谢思雨进行交涉。 “不过，我们只想随便走走逛逛，并不打算独占你的男朋友，我们可以当天在现场会合啊。” “反正也没有硬性规定只能跟自己的组员在一起～～” “……唔、嗯～～” “你就当作是在帮助这个自闭音乐宅吧！要是错过这家伙，我就再也找不到其他组员了！” “拜托你了～～除了秦书彦同学之外，我就没有其他朋友了。要是被安子轩同学拒绝，我会很伤脑筋～～” “是、是这样吗……？那、那就……” ──因为屈服于她们两个的苦苦哀求，个性温柔的谢思雨无法彻底拒绝。 结果事情还是照着omochi老师和苏千景的意思进行了。 于是── ──苏千景、omochi老师、安子轩、秦书彦。 ──林冬墨与林春可、吴小晓、李怀寒、谢思雨。 我们决定分成这两个奇怪的小组，参加这次的教育旅行── ＊＊＊ “──好，吴小晓和谢思雨都到了……林春可，你现在是哪一边？” “啊，我是林春可……” “好的，春可。这样就全员到齐了。” 李怀寒坐在对面的座位，眼光从我们身上扫过。 “那……我们开始吧。” ──现在是利用第六节课召开的班会。 正如李怀寒所说，我们这一组的成员正并桌聚在一起开会。 成员有吴小晓、谢思雨、李怀寒──还有我。 身为组长的李怀寒拿起笔，翻开笔记本。 “这次是古城的三天旅行……我希望在今天内就决定大致行程──” ──自从决定组员后，正好过了一个星期。 而今天离旅行当天还有三个星期。我们正在决定该怎么安排校方给学生参观城镇的自由行动时间。 直到不久前，我都觉得这件事还很遥远，但最近班上越来越多人讨论教育旅行的事情，那种兴奋难耐的气氛让我也开始有“快要去旅行了～～……”的切身感受。 只是── “很好！那我们就赶快决定吧！” “嗯，希望能完成不错的路线……！” 吴小晓与谢思雨兴奋地说着。 相较于看起来相当开心的她们──我则是感到有些不安。 “……嗯，拜托大家了……” ……没想到居然会和秦书彦同学分到不同的小组。 在教育旅行这个重要活动，我们居然没办法在一起…… 因为一直都很期待，才会让我感到非常遗憾，而且他现在又“有点不对劲”。要我放着这样的秦书彦同学不管，自己跑去参加旅行，实在很令人担心。 要是在当初分组的时候，林冬墨可以再稍微强势点就好了。不过，以她身为前女友的立场，可能有些难以启齿吧…… “……嗯～～……” 我斜眼看向走廊旁边的座位，秦书彦同学正和苏千景、omochi和安子轩围着桌子。 “那～～么！大家想去哪里呢～～！” “我想吃很多美食～～” “我、我想去哲学之道走走……！” 他们正开心地讨论着。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熟，相处起来有些尴尬，但他们似乎意外地有些意气相投的地方，最近已经打成一片，忙着准备旅行的计划。 那副光景让现在的我悔恨不已…… “……虽说要事先决定参观路线，可是……” 有别于我灰暗的心情，李怀寒顺利地主持着会议。 “我基本上还是会把行程排得比较松吧。颜未玖与苏千景说得没错，到时候再看情况改变行程也是不错的做法。我们不用为此太费心，挑几个想去的地方就好……” 嗯，这样安排对我来说也是好事。如果有空闲时间，我或许就有机会跟秦书彦同学他们会合…… 我身旁的谢思雨也点头如捣蒜。 “是啊，希望这会是一趟悠闲的旅行……就算把行程塞满，也只会让人觉得很累……而且我也想去找安子轩同学……” 确实如此。一直跟男朋友分开行动，她应该会觉得很寂寞。至少得安排能让他们两人不时碰面的行程，这样我也能得到机会，可以说是双赢。 第78章 我们踏上旅程的理由(四) ──然而…… “──咦，你们在说什么傻话啊！” 吴小晓推开椅子猛然起身。 “你们太天真了！这可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高中教育旅行耶！当然要费尽心思挑选想去的景点……排出最完美的行程不是吗！” 然后她把手伸进书包。 “我已经做过事前调查了！” 说出这样的宣言后──她把某些东西重重放到桌上。 《古都之旅 景点篇》。 《古城完全攻略！绝对要去的五十个景点》。 《周末旅行》。 《这辈子必看！古城风景》。 ──都是旅游书。 十本左右的旅游书堆成一座小山。 上面还贴着许多便条纸── “咦？这是……''” 我拿起其中几本，随便翻了几页。 看来吴小晓把感兴趣的页面和想去的地方全都贴上便条纸了。 而且便条纸上还写着备注。 “这些全都是……你为了教育旅行准备的吗？在这短短一个星期？” “那还用说！” 吴小晓得意地双手叉腰，用鼻子哼了几声。 “为了尽全力享受这个重要活动，我从上周就开始展开调查了！” “调、调查……” 她居然这么认真调查，还买了这么多书……！这些书每一本都不便宜吧……！ 还有，她贴了这么多便条纸，我觉得应该不可能把那些景点全都逛完……光是要事先调查应该都很不容易了吧……？ 然而，被吓到的人似乎只有我。 “……又来了吗？” 李怀寒从书堆里拿出几本旅游书，露出苦笑。 就连旁边的谢思雨都说： “我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什、什么意思……？” ……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又”是表示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吗？ “……啊，抱歉抱歉。你吓到了吧？其实吴小晓是个旅行狂。” 李怀寒轻轻挥了挥手，一副仿佛是他害我吓到的样子。 “不，与其说是旅行狂，应该说她是旅行准备狂比较正确……” “去年参加远足活动的时候，她也很厉害呢……” 谢思雨眯起眼睛，继续说下去。 “吴小晓调查得太过详细，结果变成比导游还要熟悉当地……不过也是拜她所赐，那次远足我玩得非常开心……”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吴小晓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平时明明是个随性的人，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细心地为旅行做准备…… 可是……对了，我记得秦书彦好像曾经说过，吴小晓在远足活动中非常兴奋，以及她在行前准备时看起来比远足当天更开心的事…… “……事情就是这样。” 吴小晓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膛，向总算搞清楚状况的我如此保证。 “林春可，我绝对会带给你们一场愉快的教育旅行──你尽管放心交给我吧！” 老实说，她的宣言让我有些困扰。 对于在意秦书彦的我来说，这个宣言应该会让我感到苦恼…… “……嗯，谢谢你。” 不知为何── 我发现愉快的情绪开始涌上心头。 “让我们一起来场快乐的旅行吧……！” “嗯，说得好！就是要有这种干劲！” 吴小晓露出心满意足的灿烂笑容。 “虽然有些事情无法尽如人意──但还是笑着过活比较好！这样才会为自己带来幸福！” ──听到这句话，我才终于明白。 吴小晓早就发现我心中的不安了。 而且就算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想取悦这样的我── “……嗯，你说得对。” 我点了点头，也换个想法。 我对大家太失礼了。 吴小晓、谢思雨和李怀寒同学也是我重要的朋友。 和这些朋友一起去旅行，如果没有玩得开心点，损失就大了。 所以……为了尽情享受这趟旅行，从现在开始我要积极努力才行！ “……好啦，所以──” 说完，吴小晓轮流看向我们。 “我们就来实际想想该去哪里吧！……啊，如果大家事前就有‘我想来趟这种旅行！’这类的想法，请务必告诉我！机会难得，我想安排能够满足所有人的路线。我会尽量把大家的要求都排进去！” 啊，原来可以提出要求吗！ 我还以为全部行程都是由吴小晓决定…… 不过，如果可以，我当然要说出自己的要求！ “啊，那么……” 我畏畏缩缩地举起手。 “那个，我还是希望行程当中留有空档……毕竟大家当天的心情有可能会改变不是吗？所以，我觉得安排一个可以临机应变的行程，就能在时间上与心情上都保有转圜的空间……” 没错，只要设法两者兼顾就行了。 吴小晓的坚持，以及我的愿望。 我们要制定出能够完美结合这两项的旅行计划── 如果有办法完成这种计划，肯定会是一趟大家都满意的完美教育旅行…… 谢思雨应该也能得到与安子轩相处的时间……！ 也许是感受到我心中的期盼，吴小晓使劲点点头，大大地吸了口气。 然后──她斩钉截铁地如此断言： “──那种行程当然不行！” “……咦咦咦咦咦咦！” ＊ “──呼……”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稍微保养一下肌肤并吹干头发后，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整个人躺进柔软的坐垫中。 发烫的手脚上粗糙的感觉十分舒服。 电视上播着没人看的综艺节目，妈妈正在厨房里洗东西。 客厅里的声响似乎让她注意到我洗好澡了。 “……哎呀，冬墨，你洗好了吗？” 妈妈边说边从厨房探出头。 “嗯，我刚出来。” “要喝点什么吗？” “不，不用了。谢谢。” 我面带笑容如此回答，拿起手机，再次确认在那之后花了两星期才总算决定好的旅行计划。 ──吴小晓想彻底塞满行程，而我、林春可与谢思雨则想保留空档。 我们不断协调，最后好不容易完成了一个满足双方愿望的折中方案。 虽然有些失礼，我躺在沙发上思考。 古城的三天两夜旅行。 仔细想想，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二次前往渝都以西的地方。古城一直是我憧憬的地方，也有许多我想去的景点。 ──不过，最重要的地方…… 其实是第三天要去的安夜县── 我看着这份行程表，轻轻吐了口气。 其实我以前去过安夜一次。 我是在林春可还没诞生以前，小学低年级的时候，跟“父亲”两个人一起去的── 当时的事情，我只有片段的回忆。 眼里看到的色彩、风的气味，以及父亲愉快的模样。 还有他曾经说过的话── 我一直想着，总有一天一定要回到那个地方看看。回到那个跟父亲一起走过的街道，以及那个地方── 这次旅行有许多令人期待的事情。秦书彦、第一次跟大家一起出远门、憧憬的地方……这一切都让我满怀期待。 不过，其中──又以去安夜这件事让我怀有不一样的期待。 我无数次在脑海回想那天的记忆── “──啊啊啊啊啊！我还是很担心啊！” ──爸爸的叫声打断了我感伤的追忆。 “三天两夜……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啊！希望一切都能平安……” 回头一看──他就跟往常一样，在餐桌配着小菜喝啤酒。 “你放心。”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向爸爸如此说道： “我今年十七岁，已经是会跟朋友一起去旅行的年纪了。只是去参加教育旅行，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就算你这么说，我也……” 爸爸缩起身躯，忸忸怩怩地小声呢喃。 虽然他外表给人一种豪迈的感觉，实际上也是一个性情豪迈的人，但只要扯到我们的事情，就会变得莫名爱操心。 不过，或许每个有这种年纪的女儿的父亲都是这样吧。 “……真是的，不用这么担心孩子啦。” 妈妈似乎终于洗好东西，从厨房走出来，一边在桌子旁边坐下一边苦笑。 “要是听到那种话，这些孩子也会有所顾虑吧？” “钰、钰春，居然连你都这么说……” ──爸爸至今依然习惯直呼妈妈的名字，那个跟林春可一样有个“春”字的名字。 我从小就很喜欢这个听起来很柔和的名字，才会帮在自己心中诞生的那孩子取名为“林春可”。 “这样啊，嗯……那我就不多嘴了……” 爸爸露出有种悲壮感的表情。 “至少……要每天跟家里联络喔。” “……是是是，我知道了。” 我再次笑了出来，同时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 ──回到房间。 我──看向摆在书桌上的笔记本。 那是一本封面写着“交换日记”，设计充满奇幻风格的笔记本。 自从林春可向秦书彦告白后，就再也没人碰过那本笔记本── 我在椅子上坐下──打开桌上的台灯，接着翻开笔记本。 上面写着林春可圆滚滚的字── 11月20日（二）　林春可 哇～～不知道我有多久没在这里写上新的日期了…… 上一次好像是暑假以前了……？ 总觉得有点紧张呢…… 不过，因为有事情想跟你商量，我还是久违地写了这篇文章…… ──回到家后，当我看到桌上摆着这本日记时，立刻心头一惊。 这是春可留给我的讯息。 我马上就明白这个事实，把书包丢到床上，慌张地翻开笔记本。 上面写着──林春可要找我商量的事情。 内容当然跟秦书彦有关。 林春可写下了这些话。 ──书彦最近不是一直都心不在焉吗……？ 自从跟你分手后，他一直都在发呆，一副脑袋转不过来的样子…… 他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心不在焉。 没错，我觉得这样形容非常正确。 文化祭隔天以后──他一直处于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 就算跟他说话，他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课堂上被老师点到的时候，他也没办法好好回答问题。头发凌乱不堪，仪容也有些邋遢…… 他给人一种很明显──心不在焉的感觉。 对于跟我分手的事情，他总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决定旅行分组的时候，他也轻易说出让大家都感到尴尬的话，让我不由得整个人愣住。换作是以前的书彦，一定会顾虑到大家的心情，绝对不会说出那种话才对。 而最麻烦的地方──就是他本人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即使大家都在担心他，他也是一副完全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的表情…… ──就连周围的学生都开始注意到书彦变得不太对劲了。 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太一样。 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李怀寒同学非常担心书彦，吴小晓则说出“如果是被女朋友甩掉，会变成这样也很正常。”“以秦书彦来说，我觉得他已经算是很能承受打击了吧”这种话。 她说的或许没错。 如果被自己的对象甩掉，就算变成那样也不奇怪，或许我不需要那么担心。 可是……我还是会感到自责。 更重要的是，我担心秦书彦，心情实在无法保持平静。 所以── ──这次的教育旅行，我们来让秦书彦同学恢复正常吧……！ 林春可的这个提议──让我心头一凛。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觉得他会变成这样，都是我们的错…… 秦书彦会变成这样…… 一定是因为我做了许多动摇你们感情的事，害你跟他分手…… 所以，我想在这次的教育旅行中做些努力，看看能不能让他清醒过来…… 如果要让他在我们之中选一个，就非得这么做…… 毕竟我没有太多时间…… 林冬墨，你怎么想……？ 可以的话，我想努力试试看，你呢……？ ……原来林春可也是这么想的。 她居然说秦书彦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她的错…… 而且── ──毕竟我没有太多时间…… 我重新看向这句话，拿着笔记本的手指开始颤抖。 没错──我们是有时间限制的。 双重人格总有一天会结束，林春可迟早会消失不见，这是我们无法逃离的时间限制。 虽然这方面当然是因为责任感，但更重要的是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 既然如此，事情就跟林春可说的一样──我们必须在近期把这种状况做个了结。 我早就做好付出这种努力的觉悟，才会下定决心跟秦书彦分手。 ──我大大地深呼吸，拿起笔架上的自动铅笔。 久违地在那本笔记本上写下日期。 ──十一月二十一日星期三　林冬墨 然后，我紧接着写下要给林春可的讯息。 ──好久没写了。我好像也有点紧张呢。 春可，我赞成你的提议。 这次的教育旅行，我们就一起努力看看吧── 第79章 迷宫殉情记 第一天白天(一) 林冬墨：“我们要搭新干线了～～！” ──今天是教育旅行当天，时间是上午九点以前。 新干线伴随着巨大的声响驶进月台，我在家人的微信群组中发送讯息，告诉他们我要出发了。 林冬墨：“到了古城后，我会再跟你们联络！我好期待～～！” 几乎在同一时间，这个讯息旁边就多了一个“已读”。 之后过没多久，又多了另一个“已读”。 吴小晓：“路上小心，好好去玩吧。顺便帮我跟春可问好（笑脸贴图）。\" 然后妈妈就发了讯息。 我看着她的讯息──再次感到兴奋。 终于……这一天终于来了……！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的学校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十一月下旬。 最近的风已经变得相当寒冷。 就算穿着大衣，早上与傍晚仍然让人冷得发抖，热汤也变得非常好喝。 可是，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是柔和的奶油色，空气也带有暖意。早上看电视的时候，负责播报气象的大叔也一脸开心地说：“今天会是风光明媚的好天气。” 拜此所赐，我的心情好到有种想要跳舞的冲动。 兴奋难耐的人当然不是只有我。 周围的同年级学生也从一大早就情绪高昂，到处都不时传出响亮的笑声与欢呼声。 “──糟糕，我忘记带充电器了！” “──哈哈哈！你可以打电话叫妈妈帮你拿过来！” “──我好像是头一次搭新干线呢～～！” 嗯～～我好像太过期待，忍不住开始紧张了……！ 希望这会是一趟愉快的旅行…… 智能手机再次震动。解除休眠模式后──荧幕上显示爸爸发出的超长讯息。 爸爸：“饮料买好了吗？去过厕所了吗？要是发生什么事就马上联络我喔。我今天医院那边正好休假，随时都能赶过去你那边。只要搭飞机，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一定要跟爸爸商量喔。还有，平安回家当然最重要，但累积各种经验也很重要。历史悠久的古迹当然要去参观，但跟住在不同土地上的居民交流──” “──好啦～～大家准备上车！” 我还没读完讯息，张玥老师就大喊。 “先排好队，等车门一开就前进吧～～！” 我连忙抬起头，发现月台的门已经打开，一时之间慌了手脚。 “春可，你在发什么呆啊！又不是秦书彦！” 说完，吴小晓拉住我的制服袖子。 “快，车门开了！上车吧！” “好……好的……！” 我点了点头，迅速在微信发出“我要出发了！”的讯息，接着把手机放进口袋。爸爸，对不起，我等一下就会把讯息看完……！ 我一边转向打开的车门，一边偷偷观察周围。 然后──我发现了。 在月台另一边，有一组人马正准备从隔壁的车门搭上列车。 那是omochi老师、苏千景、安子轩与……秦书彦。 再次确认过他们与我们的位置后，我微微一笑。 嗯，目前一切还算顺利…… 那个车门与我们面前的车门都通往同一个车厢。 照这样下去，我们必然会在车厢中间一带撞见对方。 如此一来──剩下的事就很好处理了。 我只需要很自然地坐在秦书彦旁边就行了…… 这样我就能在从渝都到古城的两个半小时行程里，跟秦书彦并肩而坐…… 真是太好了。我努力把大家诱导到这个乘车口并没有白费力气── ──这是由我发起的“秦书彦复原作战”。 这场为了在这趟教育旅行中让秦书彦清醒过来而发起的作战，在取得林冬墨的赞同后，目前正火热进行中。从今天开始的这三天，我们要彻底利用名为“旅行”的特殊情况，不择手段地让秦书彦重新回神。 作战一共分成三个阶段，由林冬墨负责制定计划。 1. 缩短秦书彦跟我们之间的距离。 2. 找出秦书彦变得反常的原因。 3. 排除原因，解决问题。 首先是第一阶段“缩短跟秦书彦之间的距离”。自从文化祭那天以来，秦书彦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变疏远了。不但聊天的时间跟在一起的时间变短，就连在情感上的距离也变远了…… 所以，我要先──缩短物理层面的距离，尽量待在他身边。 然后进一步展开行动……“就算时间不长也要跟他牵手”。这就是第一天的目标。 虽然难度相当高……如果要在这三天解决问题，就非得这么努力不可！ 接着是第二阶段“找出秦书彦变得反常的原因”。 被林冬墨甩掉这件事，毫无疑问就是让他变成这样的原因。可是，原因真的只有这样吗……如果只有这样，又是什么让他改变想法，害他魂不守舍呢？找出其中的原因，就是我们第二天的目标。 到底该怎么达成这个目标……我想只能问他本人了吧？ 我想观察他今天的状况，然后思考一个更具体的做法。 至于最后的第三阶段，就不用多说了。 那就是在最后一天解决问题，让秦书彦清醒过来。 我们要把因为我们而改变的他变回以前那个心思细腻、温柔体贴的男生── ……嗯，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是个急救的计划，让我怀疑计划到底能否顺利进行，心中不免感到不安。 而且我并没有把这次的“秦书彦复原”计划告诉其他人。 因为这是我们两个该负责去做的事，我不想牵连大家……可以的话，我希望他们正常地享受这趟教育旅行。 虽然我并不打算特别隐瞒，但我会尽量正常地享受这次的教育旅行，同时找机会推动这个计划。 ……哎，不管怎样，我要先完成第一天的目标，也就是“跟秦书彦牵手”！ 为了不在第一步就跌倒，我必须尽量待在他身边……！ “好，出发吧……” 于是，我小声鼓舞自己，同时踏进车厢。 第80章 迷宫殉情记 第一天白天(二) “──哇～～是林冬墨小组的人耶～～” “喔～～吴小晓她们来了吗？” “哈啰～～苏千景同学！omochi老师！” 我们搭上列车。带头的吴小晓走到车厢中间时，果然注意到从对面过来的omochi小组。 她们一边走向彼此一边互相挥手。 吴小晓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也跟omochi老师混熟了。 “你们那边如何～～？已经跟安子轩变熟了吗？” “是啊，托你的福，我们的关系变好很多了～～” “话说，这家伙未免太喜欢秦书彦了吧？是个值得捉弄的家伙呢！” “……！才、才没有那种事……！” 安子轩慌了起来。可是，那种反应似乎戳中了苏千景同学的笑点。 “不不不，你的反应也太老梗了吧！又不是恋爱中的少女！” 她大声笑了出来。 然后── “好啦～～大家坐吧～～！” 我们在车厢中央会合后，在苏千景同学的号令下，大家都开始东张西望找寻座位。 顺带一提，比较大的行李已经事先送到今天要住的饭店了。 因为身上只带着小型的包包，行动起来很方便。 换句话说──我可以先看准秦书彦同学要坐的位置，然后立刻冲到旁边。 到底该坐在哪里才好呢～～……我一边表现出犹豫不决的样子，一边暗中观察秦书彦同学的动向。 就在这时……秦书彦同学没有多想，就坐在列车前进方向左侧靠海的座位上。 ──很好，就是那里！ 其他人都还在慢慢找位子，看来我可以比预料中还要轻易抢到座位。 说不定第一天的目标意外地容易完成呢……！ 我钻过苏千景同学与omochi老师之间，冲向他身边。 “嗨、嗨，秦书彦同学……” “喔，林春可……” “我……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嗯。” 他还是一样魂不守舍──我在旁边坐了下来。 椅垫的柔软感触从背后传来，秦书彦同学就在我左边几十公分的地方…… 太好了，进展很顺利……！我得到他旁边的座位了！有一个好的开始，实在令人开心……！ 怀着愉悦的心情，我偷偷看向秦书彦同学。 他头发凌乱，眼神迷茫。虽然五官跟过去一样平凡，却非常精致……看了果然还是会让我心跳加速…… ……看样子，我该不会可以顺势牵到他的手吧？ 只要非常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说不定他会意外地轻易接受……！ ……好，就试试看吧！ 我要顺着这股气势，一口气达成第一天的目标！ 屏住气息下定决心后……我悄悄伸出手。 因为不知道何时会碰到而紧张的同时，我慢慢把手伸向他。 指尖离开我的座位，进入秦书彦同学的领域，然后伸向他摆在腿上的手── “──林春可，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吴小晓大声叫了出来。 ──我的身体猛然一震。 我慌张地把手抽回来。 “什……什么意思……？” 然后抬头仰望站在走道上的吴小晓。 吴小晓──露出跟鬼一样的愤怒表情，定睛俯视着我。 到……到底怎么了……！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难不成我想跟秦书彦同学牵手的事情被发现了……？可是，如果是这样，吴小晓为什么要生气……？ 吴小晓默默地抓住一头雾水的我的后颈。 然后把我拖到走道上，瞥了我刚才坐着的靠海座位一眼── “你居然……居然坐在这种座位！” “……咦？” ……这、这种座位？不就是普通的新干线座位吗…… “林春可，给我听好……在这班新干线上，坐在靠海那一边的座位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喔！” “为……为什么……？” “理由你等一下就会知道！放心听我的就对了！我绝对会让你玩得开心！” ……吴小晓居然连这种小地方都要讲究吗！ 不会吧，虽然我非常期待由吴小晓带领的这趟旅行！可是连在新干线上的座位都要由她决定吗！ “可、可是……！这边的座位靠海耶。” 我一心想坐在秦书彦同学旁边，于是提出这样的主张。 “我在故乡的时候也喜欢海，所以想看看海洋……” “我明白你的心情！过了站后看到的海景确实是最棒的！会让人有种出门旅行的感觉！” “就、就是说啊！所以我这次要坐在这边……” “──不过，听我的准没错，你这次就坐在靠山这边吧！我绝对会满足你的！” 说完，进入导游模式的吴小晓就半强制地把我塞到靠山的窗边座位。 “咦，咦咦咦咦～～……” 尽管我出声表示不满，吴小晓也已经转头忙着安排其他组员的座位了。 “来！李怀寒坐这边！谢思雨也是！我推荐这个位子！” 至于靠海那边的座位── “那我要坐这里～～” “我就坐这里吧。对了，我们把座椅转一下吧。” “好，那我来转。” omochi老师他们转动座椅，弄成四人座，然后四个人坐在一起。而坐在秦书彦同学旁边的人，是不知为何一脸开心的安子轩同学…… “唔、呜呜呜……”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靠山的座位，一边呻吟一边偷偷看向秦书彦同学。 我开始有种前途不太乐观的预感了…… 在吴小晓的监视之下，我们到底能不能牵到秦书彦同学的手呢…… ──顺带一提，从吴小晓帮我找的座位看出去的景色实在是太棒了。 来到山区后立刻映入眼帘的高山超乎想象地雄伟，让我有些感动。 相较之下，坐在靠海那边的omochi小组则是── “──太……太刺眼了～～！” “呜哇，真的耶！赶快把窗帘拉上！” “快、快一点～～！要是晒到太多阳光，活在暗处的我就会死掉～～！” 因为从窗外射入的太平洋海面反射的光芒太过耀眼，让他们很快就拉上窗帘。 真不愧是吴小晓……行前调查做得无比正确，实在令人畏惧。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希望坐在秦书彦同学旁边。还有omochi老师，请你千万别死…… 然后──在快到中午的时候，列车按照预定抵达了古城站。 ＊ “……这里就是古城。” 跟林春可对调后，我下车来到月台。眼前的景色让我忍不住深呼吸。 墙上标示的站名，还有电光看板式的时刻表。 排成一列的自动贩卖机，以及出现在月台另一边的陌生街道── 这里的氛围并没有明显给人“古老！”或“陈旧！”的感觉，我也没有看到知名的地标。不过，我能隐约感受到这里的气氛跟渝都不同，情绪不由得高涨。 周围的学生们也比在学校里见面时还要兴奋浮躁，让我再次感受到自己正在旅行。 “……林冬墨，你第一次来古城对吧？” 率先下车的吴小晓回过头来如此问道。 “……是啊。不过，有一些我喜欢的故事舞台都在古城，所以我一直想来看看。” 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发生在古城的两段凄美故事，而且都算是热情如火的爱情故事，我非常喜欢，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到故事发生过的城镇看看。 “这样啊，就是偶像剧或动画的圣地巡礼那种感觉吗？” “……嗯，大概就是那种感觉吧。” “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林冬墨也有像阿宅的一面呢！” “啊哈哈，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说这种话可能会让人吓到。 不过，我不光是喜欢两段故事本身……也对身为女主角的经历有所共鸣。 我无法把她们当成别人，无数次想象着自己身处她们立场的景象。 她们两人都曾经住在这个城市── 想到这里，心中的感慨就更深了。 不过……想不到我居然会对跟爱人殉情的女郎，以及有虐待狂的盲人大小姐有所共鸣…… “……这种事实在没办法告诉别人呢……” 连我都想嘲笑自己是个麻烦的女人了。 我偷偷看向秦书彦同学……在心情愉快的omochi老师、苏千景同学与安子轩同学的陪伴下，他正茫然地望着古城的街道。 ……好，加油吧。 我好歹也是秦书彦同学的前女友，不但跟他接吻过，也有过一些身体上的亲密接触……可说是关系匪浅。 事到如今只是牵个手，绝对不是什么难事才对。 在重新下定决心的同时，我在张玥老师的带领下迈出脚步。 ＊ ──然而…… 在这之后，秦书彦同学跟我们好几次都擦肩而过。 ＊ “──哎呀～～总算可以自由行动了呢～～” 全年级学生一起参观古城公园的活动结束了。 在走向离我们最近的车站时，吴小晓“嗯～～”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她转过身来咧嘴一笑。 “我们接着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道顿堀了！” ──之前开会讨论的时候，我们就决定古城自由行的第一个目的地是道顿堀了。 虽然我们小组整体上来说很容易意见分歧，但每个人对这点都没有异议，那里可说是大家都期待的第一天的重要景点。 “真是期待呢……” “我们到‘固力果’的看板前面拍照吧！林冬墨也要摆那个姿势喔！” “咦！……唔、嗯，好吧……！” 我们一边如此闲聊一边前进。 “──啊，吴小晓，你们也要去道顿堀吗～～？” 也许是听到我们聊天的内容，omochi老师在不知不觉间靠了过来，向吴小晓如此询问。此外，在她身旁的苏千景同学也说： “还真巧呢。我们刚好也要去道顿堀。” “喔！真的吗～～！” 吴小晓听了，探出身子询问。 “当然是真的～～” “来到古城旅游，果然不能不去那里吧。” “就是说啊～～！那是非去不可的地方！” 吴小晓交抱双臂，点头如捣蒜。 然后，她转身面向omochi小组的人，提出这样的建议。 “那么──我们就一起去道顿堀吧！” ──于是，我们决定一起去道顿堀。 途中，在搭乘环线前往鹤桥时……我就开始静不下来了。 没想到会突然变成两个小组一起行动，而且还是从一开始就共同行动…… 照这个情况看来……我们应该会一起行动一段时间吧。 一旦两个小组一起去道顿堀观光，我不就可以一直待在秦书彦同学身边……顺利的话还能趁机牵到他的手吗……？ 我试着在脑海中想象我们并肩走在路上，手里拿着买来的食物，一起欣赏景色……同时偷偷与他牵手的景象。 嗯……说不定会成功喔。 虽然在新干线上毫无进展，但我这次或许可以达成今天的目标…… ──然而，当我们走出离道顿堀最近的车站…… 看到充满古城风格的嘈杂闹区时── “──好～～！那我们立刻去买东西吃吧！” “嗯，我也差不多饿了……” “大家想去的店，我已经列印成清单了。” 眼见我们压抑不住兴奋，马上就开始情绪高涨，omochi老师如此问道： “……咦？买东西吃？吴小晓，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吗～～？” “是啊～～！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们觉得要是现在就吃东西，等回到饭店后可能会吃不下晚餐～～所以只打算到处逛逛～～” “然后，如果途中遇到让颜未玖在意的声音，就取样下来用在曲子里面。” “哦～～这样啊！” ……咦？我好像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感觉……这种风向…… 然后，无视于暗自焦急的我，吴小晓非常干脆地── “那──我们就要暂时分开了呢！” omochi老师与苏千景同学也轻易就点头同意。 “是啊～～” “那就待会见吧。” “──慢……慢着！” 我反射性──大声叫了出来。 吴小晓、omochi老师和苏千景同学都吓了一跳，但事到如今我也不能退缩了。 “那、那个……小晓，我们……是不是也只到处逛逛就好……？” 在没有想法的情况下，我向吴小晓如此提议。 “我觉得她们说得很对，这样好像会吃不下晚餐……我们是不是也别吃太多……比较好啊……？” 虽然是临时想到的借口，我觉得还挺有说服力的。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我不想随便放弃──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吴小晓大喝一声，斩断我的期待。 “我不是告诉过你，因为我们要来道顿堀吃美食，在来到这里之前要少吃一点吗！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没吃早餐，路上也没吃零食耶！” “咦？你、你居然做到那种程度……？” “思雨与李怀寒应该都有乖乖配合吧！” “嗯，我早餐有吃得比较少……” “毕竟大家已经说好了……” 我……我记得好像真的有这件事，春可今天吃早餐的时候，好像也吃得比较少…… “事情就是这样，冬墨，不好意思，我们还是要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因为要是没在十分钟内吃到美食，我八成会饿死！” ──既然她都说成这样，我也无法继续坚持了。 “那就待会见了～～” “再见～～” 目送omochi老师和苏千景同学的背影离去后，我也跟在开始移动的吴小晓身后，垂头丧气地迈出脚步。 第81章 迷宫殉情记 第一天白天(三) “──咦～～这不是吴小晓小组的人吗？我们又见面了～～” “喔，是omochi小组耶！我们还真是有缘呢！” ──我们的道顿堀美食之旅结束了。 在前往梅田的路上──我们的小组再次遇到了omochi小组。 “怎么样？美食之旅的东西好吃吗？” 苏千景抓着车厢吊环这么问，吴小晓容光焕发地回答： “好吃得没话说！这里的灌汤包果然跟渝都的完全不一样～～！不但馅料浓稠～～还有高汤的香味～～……” 古城的灌汤包确实跟我平常在渝都吃的灌汤包完全不一样。春可，感谢你在今天吃早餐的时候控制食量……托你的福，我才能吃到美食。 “你们那边结果如何？” “哎呀～～我录到很棒的声音了！” 笑容满面的omochi老师边说边拿出用来录音的机器。 “虽然调音做得不太好，但那样也别有一番风味──” ──大家就这样热烈地聊起道顿堀的事情。 然后话题自然而然转移到等一下的计划。 “我们接下来打算去梅田的咖啡厅坐坐。” 听到苏千景这么说，omochi老师难得从旁插嘴。 “有一间能够让人听音乐的知名咖啡厅～～那里可说是我在这趟旅行中最想去的地方～～！” ……嗯？咖啡厅？而且还是能听唱片的地方？ 吴小晓似乎也想到同一件事，惊讶得瞪大眼睛。 “……咦？我们也要去可以听唱片的咖啡厅耶。” 据说那是一间名叫“黑胶咖啡厅”，连dj台都有的时尚咖啡厅。 那间店是在去年开幕，由知名音乐团体的成员参与经营，在地方上小有名气……在李怀寒同学的提议下，我们决定把那间店排入行程。 搞不好……小小的期盼在我心中萌芽。 omochi老师他们该不会也要…… 结果如我所料。 “你说的是──‘黑胶咖啡厅’吗～～？” omochi老师说出那间店的名字了。 “我们要去的店就是这间～～” “我、我们也要去那里喔～～！” 吴小晓开心得叫了出来，仿佛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一样。 “真巧呢！看来我们很合得来喔～～！” “真的假的！难道这是命运的安排吗～～！” “啊，机会难得，我们这次不如就一起去吧！” “就这么办吧！” 苏千景与吴小晓说着说着，很干脆就做出了决定。 ……很好，我又有机会了！ 而且我总觉得这次比过去更有机会……！ 既然连想去的店都一样，应该就不会再出现中途分开的情况了吧。如果是在气氛好的店里，也会比在路边更容易牵到秦书彦的手……！ 我偷偷瞄了秦书彦一眼，心跳开始慢慢加速。 好，我要加油……！绝对不能放过这种大好机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完成任务！ “哎呀～～吴小晓，没想到你的眼光这么好呢～～” 在重新振作起来的我身旁，omochi老师和吴小晓继续闲聊。 “居然连刚开幕不久的‘黑胶咖啡厅’都知道。” “那是因为李怀寒对这种事情非常了解。其实还有一间可以让人听音乐的咖啡厅，害我们当初不知道该选哪间。” “……有这种事？” 听到这句话，omochi老师的眼镜似乎亮了一下。 “原来这里还有其他不错的店吗？” “是啊，那是一间六十年前开幕的老店。” 吴小晓迅速操作手机，把荧幕拿给omochi老师看。 显示在荧幕上的店家名叫──“名曲咖啡厅”。 那是木制家具与摆设都很有味道的老字号咖啡厅的官网。 网站本身似乎也很旧了，简朴得像是个人制作的网站…… 原来还有这种店啊…… “这间店里有古董唱片机，可以让客人听喜欢的音乐，听说是重度音乐狂喜欢去的地方～～” “嗯……嗯……” 从吴小晓手中接过手机后，omochi老师开始定睛浏览网站。 不但看了店里的照片，还看了整理过的唱片机器材清单。 ……嗯？该不会…… 这种气氛……该不会…… 就在我屏息时，omochi老师猛然抬起头来。 “──我想去这里～～！” ──我就知道。 她果然说出这种话了。 “我竟然不知道有这么棒的店，这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更何况，没人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有机会再来古城～～！” 然后她转过身，看向自己的组员。 “千景！秦书彦！安子轩！我们可以改去这里吗！” “咦？我是无所谓啦。”“我也是……”“我也没意见。” “好耶～～！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又要跟吴小晓小组分开了──” “──那个，请等一下！” 我连忙叫了出来。 “omochi老师……你、你确定要去那间店吗？那里好像没有dj台……就只有古董唱片机而已耶。还是‘黑胶咖啡厅’比较好吧……\" “啊～～dj台我家就有了～～” “这、这样啊……可是！……对了！曲子！‘名曲咖啡厅’感觉好像只有老歌耶！你应该也想听听新推出的唱片吧……！” “新歌我在俱乐部里就听得到了～～” “……好吧……” 看来，嗯……是没办法了…… 我已经没办法再多说什么…… 我有气无力地放弃争辩……然后像是要迁怒一样，朝依然魂不守舍的秦书彦投以充满怨念的视线── ＊ ──于是，我们在咖啡厅享受了一段下午茶时光。 接着又再次在梅田站遇到另一组人马。 “──这样啊，那你们omochi小组已经准备回饭店了吧？” “吴小晓，你们还要在古城多逛一下是吗～～” 双方确认过彼此接下来的计划后……我叹了口气。 嗯，哎，我就知道会这样……心中早就不抱期待了…… 对于在这之后能否跟秦书彦待在一起，我已经连想都不敢想了…… 所以，我绝对没有感到失望，也没有心灰意冷…… “嗯，果然还是得玩到最后一刻才行呢！” “真有精神～～我们这一组的人已经都累坏了～～” 看来……今天想跟秦书彦牵手是不太可能了。 我给自己设定的目标似乎比我预期的还要困难。 我得重新研究一下明天以后的计划了…… “那就饭店见吧！” “好的，晚点见～～” 互相道别后，我们往不同方向迈出脚步。 我偷偷回过头……茫然目送着秦书彦缓慢前进的背影。 可是，就在这时── “……我好寂寞。” ──一道细微的声音突然在我们之中响起。 “……不能跟子轩在一起，真的很寂寞……” ──是谢思雨。 仔细一看，谢思雨的眼眶满是泪水──她紧紧握着制服的裙摆，低头看着脚下。 “……啊，糟了～～！真是万分抱歉！” omochi老师赶紧冲到谢思雨身边。 “我玩得太开心，开心到忘我的地步……完全没顾虑到小谢的心情……” “……抱歉，我也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苏千景也一脸尴尬地挠着头发。 “难得来到古城，当然会想跟男朋友一起到处逛逛吧……” ──我想起来了。 因为两个小组分头行动而感到遗憾的人不是只有我。 反倒是谢思雨……不得不跟男朋友分开的她可怜多了。 糟糕……因为忙着应付其他问题，让我没有想到那么多……！ “小、小谢，对不起……” 安子轩露出一副都是自己不好的表情，跪在谢思雨面前，牵起她的手。 “我也应该更坚持自己的想法才对……我却一直随波逐流……” 大家应该都没有恶意。每个人脸上的反省之意都是发自真心，让谢思雨原本快哭出来的样子稍微平息了。 “那……我们这两组接下来就一起行动吧～～” 转头看向我们后，苏千景如此提议。 “吴小晓，你们接下来要在梅田逛街对吧？我们也一起去吧。这样谢同学跟安子轩就可以一起行动了，不是吗？” “喔，这真是个好主意呢～～！我们就一起行动吧！人多也比较好玩嘛！” 吴小晓表示赞同后，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而这个预期之外的有利情势变化──也让我开始心跳加速。 我好像……终于看到希望的曙光了……？ 我真的可以在剩下的时间里，跟秦书彦一起在古城观光了吗……？ 可是，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嗯～～……” 那就是omochi老师正看着我，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她怎么了吗？ 该、该不会……又要改变大家的计划了…… 第82章 迷宫殉情记 第一天白天(四) 然后── “……不，千景，我们还是不要一起行动了吧。” ──omochi老师真的说出了这种话。 “咦？为什么？这样冬墨不是太可怜了吗？” 就、就是说啊……！omochi老师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我们已经没有不一起行动的理由了吧……！ 然而，无视于暗自焦急的我── “我反倒觉得……光是这样还不够～～” omochi老师保持灿烂的笑容，继续说下去。 “一整天都跟男友分头行动，只在最后的一小段时间一起，不就一点都没有赚到的感觉了吗～～？与其这样，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共同行动比较好，不是吗～～” “有道理……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比较好？” 面对苏千景的问题──omochi老师像在唱歌一样如此回答。 “我们就让他们两人独处吧～～” “……两人独处……” 听到这句话，谢思雨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小声复诵。 “没错，我们今天就在这里解散小组，让大家自由行动吧～～想跟某人一起行动也行，想要一个人到处逛逛也行。我们何不抛开规则随兴行动～～？” 然后，omochi老师不知为何瞥了我一眼── “……反正除了思雨之外，好像还有人正为此苦恼呢～～” “──秦……秦书彦同学！” 我们接受omochi老师的提议，各自展开自由行动。 “──子轩，你想去哪里……” “──那我们就稍微……在附近走走吧。” “──我还是想先回饭店～～” “──好，李怀寒，我们去买礼物吧！” 正当大家各自准备出发时──我紧张地奔向秦书彦。 ──我的想法或许被发现了。 omochi老师可能发现我想待在秦书彦身边了……其实我不是很想让大家知道这件事…… 不过，至少这肯定是个好机会。 下定决心后，我对依然魂不守舍的秦书彦这么说── “我们待会──要不要一起找个地方逛逛？” ＊ ──当我回过神时，已经在梅田车站跟秦书彦两人独处了。 “咦？这、这……是怎么回事？” 人格从林冬墨变成我，也就是林春可的瞬间。 在人潮之中，我发现自己突然置身于绝佳的情境，难掩心中的动摇。 直到刚才为止，两个小组还一直不断错失共同行动的机会，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种情况…… “……啊、噢，人格换成林春可了吗？” 秦书彦似乎注意到我的异状，对我茫然地笑了一笑。 “其实刚才发生了许多事情──” ──秦书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 因为没办法跟安子轩在一起，谢思雨感到很寂寞。 omochi老师便提出让大家自由行动的建议。 结果大家都出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原、原来是这样啊……”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虽然我的脑袋跟得上，心情还跟不太上…… 我偷偷看向秦书彦的脸，他还是一脸茫然。 那种看向远方的眼神，还有乱翘的头发…… 虽然那副模样绝对算不上帅气……却不知为何让我心跳加速…… 天啊～～……我们已经有多久没有两人独处了？ 上次是在文化祭当天吗？这样的话，就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总之！总算是让我等到机会了。我得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努力……！ “……那我们要去哪里！” 我边说边转身面对秦书彦。 “离回饭店集合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多一点。我们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就时间上来说……我跟林冬墨出现的时间大概各占一半……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秦书彦说着把视线移向自己脚边。 “我甚至不晓得这附近有什么景点……” ……我想也是。我早就知道现在的书彦会这么说了。 正因如此，我必须想出个目的地才行。 “从这里去得了……而且秦书彦和林冬墨都感兴趣的地方……” 如果我们现在出发，当我们抵达目的地时，出现的人格肯定是林冬墨，所以比起我的兴趣，林冬墨与秦书彦的兴趣应该更重要。 他们两人的共通兴趣……就是故事。 而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 “……对了！以古城为舞台的故事！” “……？” “林冬墨说过，她有一些喜欢的故事，刚好就发生在这附近！” 在准备旅行计划时，我曾经跟林冬墨聊到这样的话题。 我记得……叫作《春……什么什么》和《殉情记》的故事。 在网路上搜寻后，我马上就找到答案了。 好像是《春琴抄》，以及世态剧《殉情记》。 然后── “哇！《殉情记》的背景舞台好像就在这附近耶！” “……哦，原来是在这里啊。” 秦书彦说着探头看向我的手机。 看来他似乎对那个地方很感兴趣。 “我看一下，我们目前在梅田站……只要穿过地下街，很快就能走到了！我们好像可以在里面慢慢参观哦！” “这样啊，那我们就去那里吧……” 说完，秦书彦露出温柔的微笑。 “因为我也对那种地方很感兴趣……” 很好，这样就算是决定目的地了。既然目的地决定了……再来我只需要一边走向那里，一边找机会自然地跟他牵手就行了！ “嗯，那就这么办吧……只要从这里直走就能抵达目的地了，应该不难找！” 我抬起头，对秦书彦微微一笑。 “好，我们出发吧！” 说完，我们就朝旁边的地下街入口迈出脚步。 ──这时候的我还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是顶顶大名的“迷宫”的入口── ＊ “──哦，原来那部作品就跟标题一样，是殉情的故事啊……” “嗯，是啊。” “我还以为是登场人物想殉情，或者是一种比喻而已……” 走在梅田地下街的同时，我向秦书彦请教《殉情记》的故事内容。 那是游女阿初与酱油店店员德兵卫久别重逢，最后在天台殉情的短篇故事。 虽然以现在的时代来看，这是个相当单纯的故事，但战后又加入新的改编重新上演，也曾经改编成电影，是一部表演形式多变且广受欢迎的作品。 ──话说…… 我记得林冬墨好像说过，她对这个故事深有共鸣……？ 这样好吗？居然对殉情这种事感到共鸣，她的爱是不是太沉重了……？ 秦书彦，我看你还是爱上我会比较好……毕竟你也有点那个……如果跟我在一起，我有信心能取得不错的平衡。 “……话说回来……” 我边说边环视周围。 “这个地下街还真大呢……” “确实如此……” 我们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 是十分钟？还是十五分钟？尽管我们走了这么久，还是完全看不到尽头，眼前只有不断延伸的明亮店铺。书店、餐厅、生活杂货店、服饰店，还有门口暖帘上写着“大众酒场”的店…… 乍看之下有点像新宿的地下街。 然而，从店里与附近传来的对话声都是方言，到处张贴的广告也都是古城的规格，才让我感受到这里是远离渝都的城市。 偶尔会出现在店门口的“本店荣获某某电视节目介绍！”之类的广告上，也全都是我从未看过的节目，实在很有趣。 ……虽然脑袋里想着这种事情，可是…… “……” 我偷偷看向秦书彦，紧咬下唇…… 差不多……该动手了吧。 该来挑战一下跟他牵手的任务了…… 一直像这样走路，我也已经有些厌烦。而且我们的目的地──阿初天神附近的出口也差不多要到了。我想把精神集中在秦书彦身上，不要太在意路上的事情…… 我想……他肯定不会拒绝才对。 我缓缓把手伸向走在旁边的秦书彦。 十公分……五公分……距离逐渐缩短。 然后──还差一点…… 眼看只要再前进几毫米就能碰到他的手时── “──奇怪？” 秦书彦突然这么说道。 “咦？怎、怎么了吗？” 我赶紧把手缩回去，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此询问。 “发、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了吗……！” 啊～～真是的！明明只差一点就牵到了！ 早知道我就趁乱牵下去了！ “呃，我说……” 秦书彦似乎没注意到我心中的焦虑，手缓缓指向上方。 “那边……” “咦？” 经他这么一说──我抬头一看，看到吊在天花板上的路线图。 那是个写有“从这里上去会到地面上的什么地方”与“走这边会到哪个车站”等资讯的大型看板。 而上面──写着这样的资讯。 ──五十公尺前方，北新地站。 “……咦？北、北新地？” 我完全没听过这个站名。 “而且就在五十公尺前方……也就是说，这里几乎算是在北新地站里面了……？” “……好像是。” “……咦，这里是哪里……” 根据我在网路上看到的消息，只要从梅田车站直走，应该就能到天台附近…… 我赶紧环视周围──当然找不到告诉人天台往哪边走的看板，也找不到刚才还看得到的梅田站前进路线图。 ──一股焦虑感涌上心头。 “……难不成我们不知不觉走了很远？我们好像来到完全不一样的地方了耶！” 莫非我太在意秦书彦，在不知不觉间走错路了！ 可是，我们只是一直直走，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才对…… “……不、不管那么多了！” 为了让自己打起精神，我大声叫了出来。 “我们再走一段路看看情况吧！如果真的找不到路，只要问附近店家就行了！” “……有道理。” 然后，为了尽量接近目的地，我们迈出脚步。 就结果来说──这么做完全适得其反。 第83章 迷宫殉情记 第一天白天(五) “──我们到底在哪里啊……！” 从林春可对调成我后，我发现自己身在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地下街，路上行人非常多。 身旁站着依然看似魂不守舍的秦书彦。 “啊，噢，是冬墨……” 他似乎注意到我的反应，主动向我说明情况。 “我跟春可讨论之后，决定去天台参观……结果回过神来就在这里了……” “回……回过神来就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想问清楚状况……但现在的他实在太不可靠了。我打消这个念头，靠自己确认周围的情况。 看来这里似乎是地下铁车站的验票闸口前面。虽然找不到刚走进地下街时的那种店铺，但可以看到对面摆着一排自动剪票机。 而挂在剪票机上方的看板标示着这样的站名── “西桥线……西梅田站……？” 咦？西桥线……？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条路线…… 而且还是西梅田站……就像是车站旁边也有个东车站的感觉吧…… 春可，你到底是怎么走来这里的？ 正当我想着这些事时，手机的闹钟正好响起。 对了！春可肯定有留下讯息！ 只要看过讯息，应该就能知道事情变成这样的原因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除萤幕锁定，迫不及待地打开记事本。 抱歉……我迷路了……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拜托你想办法跟秦书彦一起生还……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不过，其实我早就猜到大概是这么回事了……！ 我就知道她八成迷路了……！ 总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就没办法了。 我深深吐了口气，拿手机上网搜寻，想找出目前的所在位置。 “……原来如此，西桥线的西梅田站在这里……等一下，这里离天台也太远了吧！她到底是怎么走来这里的……” 继续搜寻后──我得知某个词汇的存在。 “梅田迷宫……？” ……？秦书彦一脸疑惑地看过来，于是我简单扼要地念出那个网页的内文。 “我看看……据说梅田地区的地下街十分辽阔，而且jr线、民营铁路与地铁车站分别有各式各样的站名，全都挤在一起，还跟地面上的商业设施的地下楼层互相连结……结构超级复杂……所以有人把这里称作迷宫，在网上似乎非常有名……” “哦，原来是这样啊……” 秦书彦还是一副毫无危机意识的表情，点了点头。 “可是，既然这里这么有名……应该找得到简单易懂的地图吧？” “这个嘛……好像没有那种东西。” 我滑动萤幕，在网上找了一下——但果然找不到。 这其中似乎有理由，而我也找到说明理由的网页了。 “据说是结构太复杂，不可能画出那种地图……如果只有平面倒还好，但这是一个立体的迷宫，就算在同一层楼，进入不同的商业设施时也会变成不同的楼层──” “……是喔。” ──说到这里，我看向时钟。 离集合时间只剩下……二十五分钟了。 考虑到前往离饭店最近的车站所需要的时间，我们应该只能勉强赶到──甚至可能在走不出这个迷宫的情况下耗尽时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可说是完全没时间了。 现在可不是思考该怎么跟男生牵手的时候。 “啊，真是的……！” 尽管有种想哭的感觉──我还是先这样告诉秦书彦。 “总之──让我们一起设法逃出这里吧！” ＊ “──咦？这是哪里……？我们刚才是不是来过了？” “──不会吧！网上的解说没提到这里有楼梯啊……” “──刚才那间店的老板叫我们直走……！可是前面是死路啊……所以我们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从地下一楼跑到地下二楼了……” ＊ “──看来我们没办法准时回到饭店了……” “是啊……已经完全迟到了……” 我们在迷宫里绕了一段时间。 离集合时间只剩下五分钟，站在人潮中的我们已经彻底失去斗志。 想要挽回局面应该是不可能了，我们甚至连晚餐时间都赶不上…… 想到这里，就觉得一直紧绷的情绪似乎放松了些。 “……肚子也饿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前面有个像是百货公司地下商场的地方……” “嗯……” 我们旁边刚好就有一个现成熟食的卖场。 之后的事就等在那里吃完东西后再想吧…… 只要跟张玥老师等人说一声，告知我们会迟到，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我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跟秦书彦一起走进卖场，茫然地看着商品。 有沙拉，有肉类料理，还有甜点。 玻璃后方的食物不知为何看起来莫名好吃。 事已至此，我们干脆放弃晚餐，在这里慢慢用餐也行吧？ 与其勉强赶回饭店，倒不如做好在这个迷宫度过一晚的心理准备，不也是一种选择吗……？ 正当我自暴自弃地这么想着── “──哎呀～～你们两个怎么啦？怎么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西式甜点卖场柜台里的大婶向我们如此问道。 仔细一看──她是一位年纪跟我母亲差不多，四十五岁左右，有着圆滚滚的脸颊，看起来很健康的大婶。而她正担心地看着我们。 ……原来我们看起来有那么累啊。 这可不行，说不定被秦书彦看到我难看的表情了…… 不过，有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愿意关心我们，还是让我非常开心，稍微有种被拯救的感觉。 “……其实，我们迷路了。” 我向她说明情况，告诉她我们想去投宿的饭店，以及为此就必须去梅田站。当然，我已经不敢期待了。虽然她可能会告诉我们路该怎么走，但我们之前已经向许多人问过路，结果却是越走越混乱。 我不认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 然而── “──咦？梅田站？” 大婶睁大双眼── “──梅田站就在旁边啊！” “……旁边？” 看向大婶手指的方向后──我确实看到地下铁梅田站的验票闸口了。 “……不会吧！” ──真是莫名其妙。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我们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绕了一大圈，走回原本的地方了。 这个迷宫的构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管那么多了！ “谢、谢谢你！秦书彦，我们走吧！” “嗯……！” 现在说不定还能勉强赶上集合时间，只稍微迟到一下子！ 太好了！看来我们终于可以逃出这个地下街了！ 我跟秦书彦相视而笑──然后突然想到。 啊，现在，说不定有机会牵到他的手。 在这种气氛下，我们说不定可以很自然地牵着手一起奔跑。 我心跳加速，一边把手伸向他。 然后，就在我准备握住他那纤细的右手时── “──等一下！这个拿去！” ──大婶说完，把手伸了过来。 “你们绕了这么久，应该累了吧！算我请客，这个给你们吃！” ──是泡芙。 那泡芙应该有男人的拳头那么大吧。而那个巨大的泡芙就摆在大婶的手掌心上。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总觉得牵手的气氛都跑光了。 可是──大婶跟这种状况完全不搭调的可爱模样实在很有趣。 而她好心请路过的学生吃泡芙的心意，也让我非常开心。 “……谢谢你的好意。” 我收回伸向秦书彦的手，接过大婶手中的泡芙。 香草的香味飘了过来，感觉又甜又美味。 “我会边走边吃的，真的很感谢你……好，秦书彦，我们走吧！” “嗯。” 向店员低头鞠躬后，我们跑向梅田站的验票闸口── “路上小心哦～～！” 听到大婶的声音后，我回头一看，看到她满脸笑容，活力十足地对我们挥手。 第84章 goodnight， girls 第一天晚上(一) “──哎呀呀，真是累得要死啊！感觉身体都快散架啦......” 我气喘吁吁地点完名后，又急急忙忙地冲向餐厅享用晚餐。 匆匆扒拉几口饭菜，便火急火燎地跑去洗澡。 等我像个陀螺一样转完这一系列事情之后，一抬头看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了。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饭店房间，然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直直地扑倒在床上。 身下那崭新的床垫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轻轻地将我的身体弹起又落下。 我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一边尽情享受着床垫带来的舒适感，一边嘴里喃喃自语道：“今天可真够折腾的啊！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呢......” 先是用微信跟远在家乡的爸爸聊了会儿天，分享了这次旅行中的点点滴滴；和秦书彦好几次不期而遇，然后又一次次地分开。 最令人难忘的要数我俩一起在梅田迷失方向那段经历了，兜兜转转，始终找不到出口。 好在最后集合的时候只是迟到了区区十分钟而已，结果被张玥老师狠狠地念叨了一通。 不过仔细想想，仅仅只是挨顿骂就算是非常幸运的啦，如果不是冬墨碰巧遇上那位好心送我们泡芙吃的大婶，并从她那里得到指引，恐怕直到现在咱们几个都还被困在那个犹如迷宫般的地方出不来呢！ 明明还只是教育旅行的第一天，真的是发生了许多事情。 虽然这样也很开心就是了…… “……结果……还是没牵到他的手。” 我默默注视着自己的手掌，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不是容易达成的目标。 可是，第一天就重重摔了一跤，还是很难受…… 还有两天，我得想办法追回进度。 等一下就用手机的记事本跟林冬墨开个作战会议吧…… “……嗯～～……” 我一边伸懒腰一边环视周围，同房的室友们不是忙着收拾行李，就是为明天做准备，或是在床上发呆。这个房间里住了五个人，分别是我们这组的三个女生，以及苏千景同学那组的两个女生。 “──哎呀～～今天真是大丰收！” 吴小晓正在房间的角落整理伴手礼。她手里拿着在当地买的大量点心，表情十分满足。话说，第一天就买那么多东西真的没问题吗？难道她每天都要买伴手礼……？ omochi老师马上就把电脑摆在房里的桌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她似乎是在用今天录到的声音创作，说不定到时候就会叫林冬墨稍微唱一下了。 让我感到有些意外的人是谢思雨。 她正坐在床边，看着旅游指南书。我还以为这女孩平时应该会穿着清纯型的睡衣就寝……但她现在身穿黑底白线、容易活动的衣服，也就是运动服。看到谢思雨这样的美女穿这种衣服，这种难得一见的组合让我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至于苏千景同学，则是在看着窗外的古城夜景。 我们之前很少在班上说话，能像这样住在同一个房间，让我觉得命运实在很不可思议。不过，也正是因为我们还没说过太多话，彼此之间还有些隔阂…… 就在这时，苏千景同学突然把视线移回室内。 “……好～～时间差不多了～～” 然后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这么说。 “各位～～我们准备出门吧。” “……咦？” “出门……现在吗？” “……我们有安排什么计划吗？” 吴小晓微微歪头，谢思雨也一脸不安地翻着旅游书。 看向时钟，现在是晚上十点过后了。今天的计划在刚才洗澡时应该已经全部结束了，我还以为接下来只会稍微聊聊天，接着就会熄灯就寝…… “等一下……” 苏千景同学露出苦笑……一副“你们在说什么傻话啊”的表情。 “这可是教育旅行耶，而且是第一天的晚上。要是按照学校的安排乖乖就寝，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她说的或许没错。 高中的教育旅行，一辈子只有一次。 而旅行途中的夜晚也肯定会成为永远忘不了的回忆……要是只有乖乖睡觉，感觉确实有点浪费。 “可是，你打算去哪里呢？” 我感到有些不安，忍不住如此询问。 “现在都这么晚了，能去的地方好像也不多……” “……啊！难不成你想去吃宵夜吗！这附近好像有好吃的店喔！” “才不是呢！” 面对吴小晓的问题，苏千景同学激动地回答。 “今天已经边走边吃一整天了，要是还继续吃会发胖吧！” “那我们要不要去附近的俱乐部听音乐～～？” omochi老师抬起头，抛出这个问题。 “就算我们玩通宵，只要早上偷偷溜回饭店，老师应该不会发现～～” “那种地方有年龄限制吧！而且要是玩通宵，我们明天应该会累死！” 的确，虽然出去玩是不错，但如果会影响到明天，或许就不太妙了。 计划的进度本来就已经落后，要是我继续勉强自己，害进度更加落后，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可是，如果是这样…… “……那么，苏千景同学，你到底想去哪里？” 吴小晓再次问道。 苏千景同学究竟打算去什么地方？ 这一带她应该也不熟，要是漫无目的到处乱逛，不是很令人不安吗……？ 苏千景同学傻眼地叹了口气。 “你们还是小女生吗……” 然后，她那张充满霸气的脸庞上浮现出有些魅惑的微笑，用训话般的口气静静地这么说： “……当然是男生们的房间啊。” ＊ “……没、没问题吧？有看到老师吗？” “嗯，好像没问题……！好，我们走吧！” “嗯……！” 在苏千景同学的带领下──我们用小跑步的方式冲过昏暗的饭店走廊。 校方规定的熄灯时间是晚上十点。 熄灯时间早就过了，而且去异性的房间是禁止事项，要是被老师们发现，肯定会被臭骂一顿…… 然而…… “──你……你说男生的房间！” “──我……我确实有点想见安子轩同学……” “──啊～～这是个好主意耶！在旅行的夜晚来场令人脸红心跳的冒险！这个提议不错喔！” “──我的工作也正好遇到瓶颈，想转换一下心情呢～～” 苏千景同学的提议确实很有吸引力。 而我──也有点想见秦书彦，才会跟着大家一起偷偷溜出房间…… ……毕竟因为自己迷路，害得旅行第一天被白白浪费掉，实在令人难以接受。至少得在今天的最后见他一面！ 我们的目的地是秦书彦、安子轩和李怀寒的房间。 谢思雨刚才用微信向安子轩确认过了，他们三个人都待在房里。 我们搭乘远离老师们的房间的电梯──从我们房间所在的五楼来到都是男生房间的四楼。 秦书彦他们的房间好像就在走廊的尽头，也就是这栋大楼的角落。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脚步声，所有人都开始蹑手蹑脚地前进。 每个房间都传出男生们开朗的谈话声……让我的心越跳越快。 ……仔、仔细想想，我们的行为还挺大胆的。 居然穿着这种睡衣跑去男生的房间…… 那可是密室，还是只有床铺的狭窄房间…… 该、该怎么说呢……总觉得这样好像不太检点…… ……不！其实我并不觉得会发生那种事情！ 该怎么说，只是我好像突然害臊了起来── “──唉～～要是能喝个一杯，不知道该有多好～～” ──我突然听到这样的声音。 声音是从走廊的尽头，秦书彦他们房间旁边的楼梯传来── “──别说那种话了，我们毕竟是负责带团的人，那么做有点……” “──等回去以后，大家再一起去喝一杯吧，就当作是教育旅行庆功宴。” ──是老师。 老师正在巡视── 从声音听起来，对方应该是张玥老师、徐佳芮老师和陈洪宇老师── 是这次负责带团的其中三位老师── “……！” 每个人都──面面相觑。 糟糕，要是被老师发现，肯定会挨骂── 不光是挨骂，搞不好还会受到某种惩罚── 怎么办？先撤退回到电梯那边吗！ 不行，距离太远了，而且要是我们慌忙行动，脚步声就会被发现。 难不成要躲进其中一间房间吗？这个办法也行不通，我无法突然闯进陌生男生的房间…… “──对了，缀学的同学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指导过程还算顺利。” “──真的吗？徐佳芮老师，是你太温柔了──” 当我忙着想办法时，老师们的声音正逐渐逼近。 声音已经近在咫尺，只要他们通过十公尺前方的转角──就会看到我们了。 我拼命动脑思考。 思考哪里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这附近能躲五个人的地方是── ──我想到了。 “──跟我来！” 用唇语如此告诉大家后──我稍微往回走了一小段路。 在小心不发出脚步声的同时，我们尽可能快步前进。 然后，当我们经过一个转角时──就看到了一扇门。 ──我们冲向自动贩卖机陈列室的门。 那是摆满贩卖酒、饮料、冰棒与轻食的自动贩卖机的小房间。 如果在里面的暗处，应该就能让所有人都勉强躲起来！ 问题在于，老师们也有可能走来这里。 毕竟他们之中有人喊着想喝酒，有可能是正准备来买东西。 所以我们屏住呼吸──分别躲在嗡嗡作响的自动贩卖机后面。 然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等学生毕业后，我就自由了。还有两年……” ──张玥老师的声音在自动贩卖机陈列室前停了下来。 不仅如此── “……呜哇～～我好想喝～～” 我听到有人探头看向里面的声音，以及说话的声音。 “……喂，只喝一杯也不行吗……反正熄灯时间都过了……” “……也对，只喝一杯应该还行吧？我们可是教职人员，基本上应该不需要超时工作才对吧？” 听到张玥老师不检点的发言，就连徐佳芮老师都开始附和。 看来……大事不妙。 在这两位不良教师的强词夺理下，禁酒令说不定真的会被解除…… 我不由得握紧拳头。 仔细一看──分别躲在自动贩卖机后面的大家全都露出祈祷般的表情，专心听着老师们的对话。 然后── “──想也知道不行吧！” ──王乾老师如此断言的声音响彻走廊。 “虽然我们确实不需要超时工作，但教育旅行完全符合超时勤务四项目的定义！我们的工作就是二十四小时带领这个团队！” “……我就知道。” “我想也是……” 张玥老师和徐佳芮老师有气无力地如此回答。 脚步声逐渐远离自动贩卖机陈列区。 “回去以后，我要跟老公去把今天的份都喝回来……” “啊，是跟你先生一起去吗？不介意的话，找我一起去吧。” “……你们在说什么？我也想去。” 然后，当这些对话声抵达走廊尽头，消失在楼梯的上方时── “……呼～～～～～～” 大家一起深深吐了口气。 第85章 goodnight， girls 第一天晚上(二) ──今天还真是热闹。 总算能在房间的床边坐下来后，我轻轻叹了口气。 这里是饭店的其中一间房间，室友就只有安子轩与李怀寒这两个熟人。 因为我已经累瘫，有两个相处起来较自在的室友实在是太好了。 如果可以，我真想直接倒头就睡。 虽然时间还有点早，但之后也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了。 明天肯定也会发生许多事情，让我很想马上熄灯。 ……然而── “……喂，听、听说林冬墨她们要来这间房间耶。” “咦？真的假的？你说她们，是有谁要来啊……？” 安子轩和李怀寒突然说出这些话，不知为何慌了起来。 “我记得她们那间房间还有不少其他女生吧？像是苏千景和omochi老师……除了林冬墨之外，还有谁要过来？” “……听说是所有人。” “所有人？” 李怀寒与安子轩开始紧张起来。 他们莫名紧张地起身，开始重新整理头发，收拾散乱的行李。 然后── “秦书彦……秦书彦，女生她们要过来了！” 安子轩一脸紧张地这么告诉我。 “我、我看……我们还是先整理一下房间比较好！还有，我劝你最好也整理一下头发……！” “嗯，好……” 如此回答的同时……我有种“安子轩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感觉。 不光是安子轩，李怀寒也一样。 虽然他们都手忙脚乱，脸上充满困惑……却露出彷佛内心激动不已，怀有某种期待的表情。 ……这也是理所当然吧。 因为这可是教育旅行当天的夜晚，而身为安子轩女友的谢思雨与李怀寒单恋的吴小晓，都会来到这个房间。 不但如此，这次就连苏千景和omochi老师都要过来。对男生来说，这当然是件大事。 只是…… “嗯嗯……” 我实在没什么兴致。 居然有这么多人……要来这房间啊？ 而且五个都是女生…… “……咦？秦书彦，你怎么了？” “喂，你要去哪里……” 正当我走向房间出口时，他们两个叫住了我。 “噢……我只是想出去晃晃。” “咦……你说出去晃晃……可是林冬墨她们等一下就要来了耶。” 李怀寒一脸惊讶地看过来。 可是，我就是因为这样才要离开房间。 “嗯……不好意思，麻烦帮我向她们问好。” “不对吧，你怎么会说这种话……” 安子轩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还以为这家伙能体会我的心情……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出去一下就会回来。再见……” 我丢下这句话后离开房间。 来到昏暗的走廊上，便能隐约听见从附近房间传来的学生交谈声。 虽然熄灯时间快到了，看来还没有人想睡觉。 “好啦……该去哪里呢？” 我走在地毯上思考。 可以的话，我希望尽量找个安静没人的地方…… 我稍微想了一下。 “……我想到了。” ──然后想到一个地方。 自从来到这间饭店后，我就一直想去那里看看…… 于是我转过身，往走廊另一端的电梯走了过去。 ＊＊＊ “──咦？你、你说他出去了……？” “是啊……” ──我们总算抵达男生的房间。 看到我因为秦书彦不在而感到困惑的模样，安子轩一脸抱歉地说： “他是在你们过来的几分钟前离开，还说他等一下就会回来……” “是、是吗……” ……他出去了。 ……等一下才会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 我不由得失望地垂下肩膀。 ……总觉得他不会回来了。 我觉得秦书彦短时间内不会回到这里…… ……我一直很期待能在晚上跟他碰面。 光是想到就让我心跳加速……在今天的尾声，我很希望能遇上这样的好事…… 有别于心情阴暗的我，omochi老师一脸好奇地环视男生的房间，苏千景也一脸理所当然地坐在床边。吴小晓正忙着确认李怀寒他们买的伴手礼，至于谢思雨……能够见到安子轩似乎让她非常开心。 然而，在这当中……就只有我见不到秦书彦。 “……我要回去了。” 因为太过寂寞，我说出了这句话，让李怀寒和安子轩露出彷佛自己做错事的表情。 “……这样啊。” “抱歉……我没能阻止那家伙出去……” “不，没关系。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们……” 说完，我便离开男生的房间。 独自站在昏暗的走廊上，让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 今天还真是有够倒霉…… 计划几乎毫无进展，这样子下去真的有办法让秦书彦恢复原状吗…… 我来到电梯前面，抬头看向楼层平面图。 秦书彦到底去哪里了呢…… 他应该不至于离开饭店，肯定待在这栋建筑物的某个地方才对…… 这时── “……嗯？” 我突然在楼层平面图上找到一个“令人在意的地方”。 “……难道说……” 我并非百分之百确信。 不过──觉得他肯定就在那个地方的预感开始涌上心头── “好，就去看看吧！” ＊ “──果然在这里！” 我来到这个地方──也就是“阅览室”。 在昏暗房间深处的书架之间发现秦书彦的身影后，我深深吐了口气。 ──这里就在一楼大浴场附近。 商务饭店里偶尔会有这样的小空间，摆放一些毫无节操收集而来的流行书籍，以及不久前的漫画。 秦书彦就坐在里面，茫然地拿着书本。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在这里。 在这间饭店里，这里是爱书的他唯一能放松的地方── “……春可？” 我靠了过去──也许是发现有动静，秦书彦抬起头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抱歉，因为有点想见你，我就找来这里了……有打扰到你吗？” 说不定他其实是想一个人独处。 我想也没想就跑过来，这样可能打扰到他了…… 可是── “……不会，没那种事。” 说完，秦书彦温柔地对我微笑。 “总觉得书的内容都读不太进去……” “这样啊？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吗？我可不可以在旁边陪你？” “……嗯。” 秦书彦稍微想了一下后，点点头。 表情非常温柔，就跟我们初次见面时，他在社团里对我露出的笑容差不多──让我松了口气，开始在书架上选书。 “……话说回来……” 就在这时，我说出心里突然想到的事情。 “你真厉害，我明明没说自己是谁……没想到你光看脸就能发现我是林春可。” 一看到我的脸，秦书彦就叫我：“……春可？” 他最近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还以为如果没有明确的根据，他绝对分不出我是林冬墨还是林春可…… “还好啦。” 秦书彦没有抬起头，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这样回答。 “那种小事不算什么。” “……是这样吗？” “嗯，我看脸就知道了。” “……这样啊……” ……他居然分得出来。 就算是现在，秦书彦也还分得出我是林冬墨还是林春可…… 小小的幸福让我扬起嘴角，为了不被他发现，我眺望着书架上的书本。 “──她说大家差不多要回房间了。” 两个人一起看了一小时左右的书后，我的手机接到吴小晓发来的通知。 听说为了准备迎接明天，她们已经要回自己的房间了。 “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要是我太晚回去，应该会给大家添麻烦吧。 虽然还想在这里待久一点，但我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也好。” “嗯，那……我们走吧。” 我们互相点了点头后，走向阅览室的出口。 时间很短暂，但这是一段幸福的时光…… 我本来还有些沮丧，不过这好像让我得到继续奋斗的动力了。 虽然第一天不是很顺利，之后应该还有机会挽回。 嗯！这趟旅行还有两天，我一定要拚尽全力……！ ──也许是因为脑袋里想着这些事…… “……哇！” ──我的脚好像绊到东西了。 八成是附近椅子的椅脚── ──糟糕，又来了。 我又要跌倒了── 身体大大地倾斜。 重心也变得不稳。 啊啊，我要跌── “──你没事吧？” ──有一股力量支撑住我的身体。 左手上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 那是又大又柔软又炙热的手掌感触。 这种事我过去经历了许多次── “秦……秦书彦同学……” ──秦书彦握着我的手，支撑住我的身体。 虽然表情还是有些恍神──但那只手就跟过去支持着我的时候一样温暖。 “──对、对不起！谢谢你！因为这里很暗，我看不清楚脚边的东西……” “啊，嗯，不客气……” 秦书彦似乎也对自己的行动感到意外，有些愣住了。 这让我……感到莫名开心。 即使是现在，秦书彦也依然愿意帮助我…… 就算我们的关系变成这样，他还是会下意识地出手救我── “……我们走吧。” 我没有放开牵着的手，就这样迈出脚步。为了避免吓到秦书彦，也为了避免不小心放手，我稍微加重了指尖的力量。 虽然这是个意外……但也算是达成目标了。 这样应该算是成功跟秦书彦牵手了吧？ ──总觉得心中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感觉就像是头一次得知秦书彦的心意，也像是感觉到他发自内心对我的关怀。 我好想一直维持这样，好想永远跟秦书彦牵着手── 可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啊，好像快要对调了。” 我感受到体内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说出了这句话。 “抱歉，可以麻烦你转告林冬墨，说我们已经要回房间了吗？” “……嗯，我明白了。” 虽然还想稍微保持这样──但这次我想把剩下的时间让给林冬墨。 因为她今天肯定也一整天都想着要做这件事。 因为我觉得她──也有享受这种幸福的权利。 “……那么……” 我再次紧握秦书彦的手后，对他这么说： “晚安，秦书彦同学，我们明天见──” 第86章 古都大敌 第二天白天 (一) “──这里就是古都……” 走下巴士后，这座古城便映入眼帘。 我不禁深深感慨，独自小声呢喃。 “古都在这里已然屹立了悠悠千载岁月......”我心中暗自思忖着，不知为何，总觉得周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别样的味道。 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座出乎意料地充满近未来感的古都车站，它宛如一座现代化的钢铁巨兽盘踞于此，与这座古老的城市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在正前方，则是那座散发着浓郁复古风格的古都塔，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诉说着往昔的辉煌故事。无数辆汽车如风驰电掣般从旁边宽阔的大马路上疾驰而过，带起阵阵喧嚣声浪。 尽管四周林立着众多宏伟壮丽的建筑物，但它们相较于首都那些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而言，却显得低矮了不少。想来这应当是得益于当地所施行的景观保护条例吧。 为了守护这片历史悠久的城市以及那些闻名遐迩的观光景点，地方自治团体精心制定并严格执行了一系列细致入微的景观保护条例。 传闻中，古都的景观保护条例堪称“全国最为严苛”。不仅对建筑物的高度有着明确且严格的限制，就连看板的颜色也被纳入到详细的规范之中。遥想当年，我还曾在学校的社会课堂上学过相关知识。 至于如今呈现在我眼前的这番景象，究竟是得益于这些条令法规的约束，还是由于这片土地自身所蕴含的独特魅力和力量？说实话，我难以断言。 但无论如何，我眼中所见的一切皆散发出一种古色古香、典雅高贵的气息。而这种与首都截然不同的优雅氛围，如同一股轻柔的微风，轻轻拂过我的心间，让我的心情也随之变得轻盈飘逸起来。 ──时间正好是快到中午的时候。 上午的班级观光活动就此结束，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 我和吴小晓、李怀寒同学与谢思雨围成一圈，重新翻阅旅游书，难掩心中的雀跃。 “仁和寺、银阁寺、武圣庙、文圣庙……四条大桥也很令人期待，我也想早点到一个地方看看……！” “喔！冬墨，难得看你这么兴奋耶～～” 吴小晓开心地探头看了过来。 “从事前准备的时候开始，我就看你一副很期待来这里的样子～～” “嗯，因为这里是我一直想来的地方……” ──在许多故事之中，古都这座城市被拿来当成题材。 例如，经典的秦腔剧《白蛇传》,以及一个融合了秦腔、舞蹈、音乐等多种艺术形式的大型舞台作品《长安之歌》，那些作品中描绘的古都就像另一个世界，能够亲自造访这座城市，简直就像是在作梦。 “哎呀～～这样我反而更有干劲了！” 身为实际负责决定观光路线的人，吴小晓看起来干劲十足。 “毕竟这样当起向导才有意思！今天就让我们彻底玩遍古都吧！” 就跟她说的一样，我们小组今天的行程排得很紧凑。 我列出的“想去景点”漂亮地全部排进去了，从热门景点到冷门景点都涵盖在内，我们完成了一份可以说是“古都全餐”的行程表。 ……当然，我的目的并非只有快快乐乐地观光。 因为昨晚成功牵到手，让秦书彦恢复原状的计划也迈入第二阶段。 我今天的目标──是“找出让他改变的原因”。 原因真的是跟我分手吗？还是有其他原因呢？ 此外──我还得在今天之内找出让他恢复原状的方法。 ……可是，嗯。 不，我肯定有办法找到的。 毕竟昨天也达成目标了，今天应该也能顺利达成才对。 难得来到憧憬的地方，与其惴惴不安，我更想怀着积极进取的心情。 只是──我还是得先掌握他们小组的动向。 “……那个……” 我向身旁的苏千景同学搭话。 “请问你们小组今天打算去哪里？排好目的地跟顺序了吗？” “啊～～林冬墨，我们啊──” 苏千景同学说着，给我看她写在旅游书上的今日行程表。 “今天的主题……是“在古都悠闲度过的一天”。安子轩，你说对吧？” “嗯，是啊。” 站在旁边的安子轩同学点了点头。 “难得来到这种充满风情的城市，比起忙碌地跑来跑去，我们更想悠闲度过。这是我跟秦书彦讨论的结果。” “哦，悠闲度过啊……” ……这个主题好像跟我们完全相反耶…… 标注在旅游书上的那些地方，确实都是适合悠闲度过的观光景点，像是园林苑、古学之道、佛寺大道的茶店等等…… 然后，我在脑海中跟自己的行程表做比对，找寻“双方小组有机会碰面的地方”──结果发现一个事实。 “──没机会碰面……” 有别于目的地碰巧相同的昨天，我们今天连一个同样的目的地都没有。 不光是这样，看起来就连往同方向前进的时间点，以及使用相同交通工具的机会都没有…… 看来──我无论如何都没机会在古都跟秦书彦碰面了。 ……我、我该怎么办……！ 我现在才开始慌张失措。 事到如今，我们小组已经不可能改变行程了。毕竟吴小晓非常努力地排出行程，我也不能造成大家的困扰。 那可不可以请苏千景同学他们改变行程呢……？不，我不能那么做。我不能为了自己个人的任性，就做出那种乱来的事情…… ……对了，还有谢思雨同学。 因为跟安子轩分隔两地，她昨天难过成那样，不知道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如果现况没有改变，他们今天也会被迫分开…… “欸，谢思雨同学……” 我狡猾地隐瞒自己的意图，向谢思雨这么问： “看来你今天也得跟安子轩分头行动……这样好吗？你会不会跟昨天一样觉得寂寞？” “……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可是，谢思雨不知为何露出莫名从容的笑容这么回答。 “因为我昨晚已经跟子轩……享受了一段悠闲的时光……” ──对了，我听说在大家跑到男生房间后…… 谢思雨跟安子轩有一段时间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虽然不晓得他们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但应该是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间吧。我想肯定是那种不可告人的两人时光…… ……我有点羡慕他们。 总之，也许就是因为这样。 “我今天想跟小组的大家一起，尽情享受这趟古都之旅……” 谢思雨表情从容──感觉不会跟我一起提出希望变更行程的要求…… ……我偷偷看向秦书彦。 他正在跟安子轩聊天，还不时点头示意。 “唉……” 今天应该……只能放弃了。 虽然三天行程的第二天非常宝贵，但也只能赌在最后一天了吧…… “……那个～～” ──一道细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好像很困扰呢～～” 回头一看──原来是omochi老师。 omochi老师压低音量，若无其事地向我搭话。 “咦？什么困扰……” “──是因为秦书彦的事对吧～～？” 面对一脸困惑的我，她明确地说出这个名字。 “林冬墨同学，在这趟教育旅行中，我发现你莫名在意秦书彦～～他最近正好有些心不在焉，你是不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 “……为、为什么？” 我不由得转头看向omochi老师。 “你怎么会发现……” 我一直都在尽量避免被人发现这件事。 我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也尽量不表现在脸上。 然而，为什么…… “看就知道了吧～～” omochi老师很干脆地如此断言。 “毕竟我从你那边工作细致地听说过你们经历的一切，甚至还特地写了首歌～～” ......我的确曾毫无保留地将我和秦书彦之间发生的所有故事都一五一十地讲给 omochi 老师听了。 其中不仅包含了我因为与林春可之间复杂的三角关系而感到无比困扰，甚至即便处于这般纠结的状况下，我依然难以抑制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 然而，即便是这样，我也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被 omochi 老师察觉出端倪来。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像她这样的人对于此类感情之事应该不会有太大兴趣的...... “......嗯，你猜对了。”事已至此，既然无论如何都已经无法再继续隐瞒下去了，我索性也就老老实实地点头承认了。 “自那次文化祭圆满落幕之后啊，秦书彦他就一直是那个样子。 我心里始终觉得造成如今这个局面完全就是我的过错，所以才想着要借助此次难得的教育旅行机会去妥善处理好这些问题......” 紧接着，我又将自己精心策划的三阶段计划详细地向 omochi 老师做了一番阐述。 这个计划总共分为“牵手”、“找出原因”以及“解决问题”这三大关键步骤，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就在昨天，也就是旅程开始后的第一天，第一个目标——“牵手”已然顺利实现了。 当然啦，除此之外，我也没忘记跟她提及一下今天可能将会面临的一些棘手情况，估计这场仗打起来可不太轻松呢！ 第87章 古都大敌 第二天白天 (二) 结果…… “原来如此——那你等我一下——千景，你过来一下——” “……嗯？什么事？” omochi老师开始跟苏千景交谈。 她……她们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正当我感到不安的时候—— “很好——我已经有结论了——” omochi老师重新看向我。 然后她—— “今天就交给我们两个吧——” “……咦？” “意思就是……” 说完，苏千景用仿佛在闲话家常的表情这么说： “我们会帮你找出秦书彦变成这样的理由。” “咦……你说什么……！” 我大声叫了出来。 吴小晓与李怀寒他们一脸狐疑地看过来。 我赶紧捂住嘴巴。 “你、你们为什么……你们两人？咦咦……？” “那个——我要先向你道歉。我擅自把这件事告诉苏千景了——因为我觉得要是行动太过拖泥带水，对方可能会起疑——……” “我知道……虽然有点难为情，不过没关系……” 换作是平常，我并不希望她这么做，但这次算是别无选择。 要是隐瞒太多事情，别人也会反感…… “不过，秦书彦变成现在这样多久了？有一个多月了吗？既然过了这么久都完全没有改善，不就应该从其他方向下手看看吗？” “……或许是这样吧。不过，我没想到连你都发现秦书彦变得不太对劲……” “当然会发现啊，毕竟他完全变了个人。” 说到这里，苏千景头一次一脸理所当然地笑了出来。 “连头发都变得乱七八糟。以前的他，该怎么说呢……给人一种更紧绷的感觉，无论是好是坏。” ……无论是好是坏。嗯，也许真的是这样吧。 我就是喜欢秦书彦的这种地方，但他本人有时候正是为此所苦，而且他那种个性也可能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印象。 “再说……我也有些话想对秦书彦说。那是我一直放在心上的事情。” “你想对他说什么……？” “嗯——我现在还不能说。等到可以说的时候，我可能就会告诉你了。” “这、这样啊……” “总之——我们会多方尝试的——” omochi老师——说着挺起胸膛。 “有些事情只有无关的外人才能办到不是吗——你想做的事情，就是找出秦书彦变成这样的原因吧——？” “……嗯，就是这样。可是，这样真的好吗？在这么宝贵的旅行期间，我还拜托你们做这种事……” “哎呀——这完全不是问题——因为这件事好像很有趣——” “……咦？” ……好、好像很有趣？ 那个……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她们真的会认真帮忙吗……？ 我总觉得有点不放心…… 可是，对于我的担忧，omochi老师她们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那我们就先——……多方尝试，看看秦书彦同学会有什么反应吧——” “嗯，这是个好主意。观察他的反应，或许就能找出一些线索。看看什么样的刺激会让他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有道理——我们要吓吓他吗？色诱或许也是一种选择——” “如果是整人大作战那样的刺激，那家伙应该也会被吓到吧？” “——两……两位！” 眼看她们越聊越起劲，我赶紧从旁插嘴。 “拜托你们别太乱来……！我觉得吓人或色诱之类的手段有点……” “我只是开玩笑——你不用担心啦——” “别担心，我们不会害你的。” “……那、那就好……” ……她们果然只是在玩吧？ 她们是不是想利用秦书彦的处境找乐子……？ 她们真的会帮我找出原因吗…… ……可是…… “……呼——” 我深深吐了口气，换个想法。 反正……像我这样太过认真也不是好事。 一旦把自己逼得太紧，本来看得见的事情也会变得看不见。怀有这种程度的从容或许也不是件坏事。她们两人主动说要帮忙，真的很令人感激，我不如就放手交给她们去做吧…… “那就……麻烦两位了。真的很感谢你们。” “不客气——那就晚点见喽——” “再见——” 说完，omochi老师露出介于笑容与严肃之间的表情，比了个胜利手势；而苏千景则是轻轻挥了挥手，往秦书彦他们那边走去。 ……我果然还是不太放心。 ＊＊＊ “──嗨嗨～～秦书彦同学～～！” “……哇……！” 在古都车站前面，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分别踏上观光之旅。 我正在跟安子轩聊天，但背后──突然被omochi老师使劲拍了一下。 “好、好痛……” 我轻抚挨打的地方，完全搞不懂自己被打的原因。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仔细一看，苏千景同学也在她旁边，像是在观察反应般探头看向我的脸。 “你……你们想干嘛……为什么突然打我……发生什么事了？” “咦～～没有啦～～我只是想知道你今天精神好不好～～” “就是说啊，要是组员的身体出状况就麻烦了～～” “……谢谢关心，我很有精神。” “那就好～～” 说完，omochi老师眯起眼睛。 然后她瞥了苏千景同学一眼。 “……哼哼，很久没见过这么明显的反应了呢～～” “看来还是需要给他强烈一点的刺激。” “……你们在说什么？” “啊，不好意思～～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请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omochi老师挥挥手。 然后她清了清喉咙，转身面对全体组员。 “那么～～我们马上出发，悠闲地在古都观光吧～～” “等等，在出发之前──” 苏千景同学轻轻举起手。 “你们肚子饿不饿？虽然时间有点早，我们要不要先去吃个午餐？” “我也快要饿扁了～～” omochi老师弱弱地喊饿。 经她们一说，我才发现快中午了，趁着人还没变多先去餐厅吃饭也是一种选择。 安子轩似乎也有同感。 “嗯，我也有点饿了，这样正好。” “我就说吧。” 说完──苏千景同学迈出脚步，走在我们前面带路。 “有一间我想去的店就在附近，我们到那里吃午餐吧！” ＊ “──咦！好红！这根本就只有红色吧！” “真的耶～～！” “比我想的还要夸张……” 看到店员端上来的碗——安子轩、omochi老师与苏千景同学一阵骚动。 眼前的碗里确实充满了鲜红色的汤汁。 虽然也能稍微看到面条，上面还摆着叉烧、葱花、海苔等配料，但整碗面给人的印象就只有“一片红”。 “哇～～真是令人期待呢。” “啊，没吃完的人要负责买单喔。” “别擅自决定啦！可恶～～不知道我吃不吃得完……” 苏千景同学带我们来到的地方——是一间拉面店。 从车站出来后，沿着街道漫步前行，只需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便能抵达那间令人眼前一亮的店铺。 它不仅拥有着时尚的装潢设计，店内更是一尘不染、整洁异常，因此深受观光游客们的喜爱与追捧。 曾经，我就听闻过这座古都中的拉面店声名远扬，一直心心念念地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前来品尝一番。 没想到，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而我们此次探访的这家店，竟然还是餐厅评论网站上备受赞誉的优质店家呢！怀揣着满心的期待，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张贴在墙壁上的那份菜单。 就在这时，刚刚坐下不久的苏千景同学突然开口说道：“据说啊，这里的超辣拉面味道相当不错哦。” 话音未落，她便转头对服务员喊道：“那就麻烦给咱们来四碗超辣拉面吧！” 然而，听到这话的我却不禁在心里暗暗叫苦——其实，我并不是特别能吃辣呀。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来到这里，我原本更希望能够尝尝这间店最为热门和受欢迎的招牌美食呢...... 不过，其他两人似乎没有什么不满。 “喔，好耶～～我喜欢吃辣，真是期待～～” “真的假的？算了，我就挑战看看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很快就这么决定了。 然后过了十分钟左右，这些红通通的碗就被端上来了。 大家异口同声说了“我开动了”之后，战战兢兢地吃了起来。 我最先感受到的是汤头的浓郁香气。 这汤头的美味程度，确实不难理解为何会受欢迎── “──！” ——下一瞬间，那股辣味就涌上来了。 “呜哇！好辣！真的假的啊！我舌头好痛！” “喔喔～～这还真是不得了呢～～” “喂，这真的很辣耶……！超出我的期待了～～！” 这种近乎暴力的辛辣让组员们都惊讶地睁大眼睛。 安子轩甚至吃到开始额头冒汗，眼角含泪。 “……这是我人生中吃过最辣的东西……” “我也是……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妙？” 苏千景同学一边表示赞同一边配着大量的水吃面。 话说回来，这面明明是苏千景同学点的，她却不是特别喜欢吃辣的样子。这人到底想怎样……为什么跑来参加教育旅行，还要做这种苦行…… “哇～～可是真的很好吃耶～～” omochi老师似乎意外地喜欢吃辣。 在我们之中，她是唯一笑容满面地大口吃面的人。 “啊～～这间店真棒！要是开在我家附近，我每周都会跑来报到～～” 有这么棒吗？ 不过在这股辣味底下，确实能品尝到汤头的鲜甜，要说好吃也是没错，但我还是想吃普通拉面，而不是超辣拉面…… “……嗯？” 就在忙着吃面的时候，我发现苏千景同学用莫名认真地表情注视着我。 “……怎么了？” “……嗯？啊，不，没事。” 苏千景同学一脸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 “不用在意我，你专心吃面吧。” “……嗯。” 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我不太自在地继续吃面—— “──啊，喂～～？我要汇报一下状况～～” 我们总算顺利吃完超辣拉面，从店里走出来。 omochi老师突然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某人。 “对对对……他吃了那种超辣拉面。对，那真的很辣～～……嗯嗯，可是，他还是～～没有太大反应～～……” ……怎么回事？ 第88章 古都大敌 第二天白天 (三) 她似乎正对着电话那头详细地汇报着刚才那家店铺的具体状况。 看这样子，难不成她正在向家里人讲述这次旅行途中所经历的种种事情吗？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这样的疑问。 只听见她继续说道：“所以呢~~ 我打算尝试给他一些除了辣味之外的别样刺激~~......让我好好想一想~~有主意了！我觉得或许可以来点儿限制级的刺激哟，你们觉得怎么样？嘿嘿，就是那种能让人瞬间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那种感觉~~......不过嘛，别担心啦~ 我们肯定会采用相对比较温和的方式和手段滴~~ ” 听到这里，我的心中愈发疑惑不解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需要如此这般地描述才能表达清楚呀？正当我满心狐疑之际，只见 omochi 老师匆匆忙忙地讲完最后一句：“那我等会儿晚些时候再打电话给你哈~~ ” 随即便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看到这一幕，我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脱口而出问道：“......您这是打给谁呀？” omochi 老师显然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赶忙解释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啦~~ 这纯粹属于我个人的私事，请千万别往心里去哈~~ ” 说罢，她手忙脚乱地将手机塞进包里，然后像是做贼心虚似的，慌慌张张地迈起脚步向前走去。 “好啦～～既然填饱肚子了，我们就去下一个地方吧～～千景～～下一站要去哪里啊～～？” “我看看……下一站是……” 翻开旅游书后，她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是安子轩想去的‘古学之道’。” ＊ “……哦，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我们抵达下一个目的地──也就是“古学之道”。 看到眼前的光景，我自然发出赞叹声。 “总觉得心情非常平静……好想在这种地方看书……” ──古学之道。 这是从文圣庙到银阁寺之间的疏水道小路的别名。 这里有铺着石板的小路，两旁还有长满红叶的树木。疏水在旁边静静地流，以前的哲学家会一边在此散步一边沉思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如果待在这么安稳的地方，想必会灵思泉涌吧。 色彩的对比十分鲜明，空气中含有清爽的水气，光是待在这里就有种脑袋变清晰的感觉。 其他人似乎也被这个地方所感动。安子轩眯起眼睛欣赏长满红叶的树木，omochi老师和苏千景同学也侧耳听着河川的流水声。 这趟热闹的旅行开始后，这是我们头一次平静度过的时光。 因为机会难得，我不禁希望这种气氛能永远持续下去。如果我可以摆脱多余的情感起伏，一直平稳度日就好了…… 就在这时──看着疏水道的苏千景同学抬起头来。 然后平静地看向安子轩。 “对了……” 在流水声的伴奏下──她静静地问： “你跟女朋友在那方面有进展了吗？” ──他呛到了。 正眯着眼欣赏风景的安子轩被呛到了。 “什、什么……！” “是啊。你们不是已经交往超过一年了吗？” 苏千景同学不是在说笑，而是用极其自然的口气这么问。 “交往这么久了，应该不可能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这、这个嘛……嗯，是有……” “我想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千景同学在疏水道旁边漫步，低头看向水面。 “因为啊～～我还不曾跟别人交往过，完全没有那方面的经验。” “……哦，这真叫人意外。” 安子轩总算稍微恢复冷静，惊讶地瞪大双眼。 苏千景同学看起来确实比较像是情场老手。 她五官端正，而且就连像我这样的男生都能一眼看出她很注重打扮。我还听说班上有人对苏千景同学有意思。 虽然她被李怀寒甩掉了，但就算以前曾有过男朋友也不奇怪，我实在想不到她居然没那种经验。 “哎～～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很不擅长那种事。” 苏千景同学看向树上的红叶。 “虽然有人说我看起来很爱玩，很会让男人哭泣，但我完全不是那种人。” “千景反倒是那种总是因为单相思而哭泣的女生呢～～” “那……那种事不用说出来！” omochi老师的爆料让苏千景同学有些慌了。 “……不说这个了。” 她清了清喉咙，硬是拉回正题。 “总之，我想知道情侣之间到底是怎么相处的，跟喜欢的人两情相悦是什么情况，实际交往后又是什么感觉。” “……是、是这样吗？” “我也想知道～～” omochi老师轻轻走到安子轩身旁，接着苏千景同学的话继续说下去。 “我一直窝在家里～～男性朋友就只有秦书彦同学跟你～～我想知道高中生都是怎么谈恋爱的～～” “……原来如此。” 听到她们这么说，安子轩似乎也没办法狠心拒绝。 尽管有些犹豫，他还是说了。 “那个……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没办法擅自说太多，不过……我们确实做过不少事情……” “不少事情？” 可是，苏千景同学没有轻易放过他。 “拥抱跟接吻应该有做过吧？” “这、这个嘛……我们毕竟是高中生了……那种程度的事当然……” “那坦诚相见了吗？” “那种事情就……呃……” “应该都经历过了吧？” “……呃，这问题有点……” ……问这种事情真的好吗…… 安子轩的女朋友谢思雨同学也是我朋友。然而，我们却擅自打听“她跟男朋友到什么程度”这种私密问题，这样真的好吗…… 总觉得很有现实感，害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安子轩额头冒汗，眼神到处乱瞟。 然而，苏千景同学又进一步抛出尖锐的问题── “感觉如何？她看起来会不会痛？” “呃，这个……” “是不是只要有过一次经验后，之后就能正常进行？” “呃，那个……” “还有，你们有没有沉迷其中？” ──听到这个问题时…… 安子轩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他用双手捂着脸──当场蹲了下去。 然后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他害羞的模样还真是充满少女情怀。 虽然乍看之下不好相处，但他其实是意外纯情的家伙。 看到他这副模样，苏千景同学和omochi老师似乎也有所反省了。 “……啊～～” “我们好像做得太过火了～～……” 她们两人在安子轩旁边蹲下。 “对不起，我不小心问太多了……” “真是抱歉～～我们也是有苦衷的，请你原谅～～……” “──看来限制级的刺激也没用～～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离开古学之道后，我们跑到附近咖啡厅的户外座位喝下午茶。 omochi老师又开始打电话给某人了。 “嗯……嗯，你放心～～我们只是稍微打听一下安子轩同学和谢思雨同学的小秘密～～……啊～～你先别生气～～反正安子轩同学几乎没回答问题～～” ……她果然是在报告这次旅行中发生的事。 而且还提到了安子轩和谢思雨同学……难不成对方不是她家人，而是我们认识的人？ 这样的话，我就能大致锁定一些人了…… “顺便问一下～～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想法～～？你觉得他可能会对什么样的刺激有所反应～～……？嗯……嗯，原来如此～～……那听起来确实是个好主意。我明白了，我会试试看～～” 说完，omochi老师挂断电话。 然后── “……我有个想去看看的地方～～” 她看向我们，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能不能让我过去那边看看～～？” 第89章 古都大敌 第二天白天 (四) ──两小时后。 来到omochi老师说要来的地方─四十四间堂后，我们都说不出话来。 “……” “……” “……” 每位组员都哑口无言。 只是静静地被眼前的光景所震慑── ─四十四间堂是位于东山区的佛堂，其正殿与一千零一座千手观音像都被指定为国宝。 应该有许多学生都透过学校的历史课知道这间佛堂的存在。就算忘记名字，也可能会对那个在典雅的长廊型佛堂里，无数佛像彷佛复制贴上般并列的光景有印象。 我本人在看到课本照片上的佛像大军时，也不免大受震撼，说出“这些佛像几乎都是过去时代的产物吗……！”这种话。 而我们这次会来到三十三间堂── “──我无论如何都想去参观一下～～” 都是因为omochi老师突然这么主张。 “秦书彦同学，你也喜欢那种东西吧～～？想去看看对吧～～？” ……我确实想去参观一次看看，而且其他组员似乎也没有意见。于是，我们抛开之后的所有行程，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然后──我们亲眼见到的佛像大军，庄严的程度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期。 虽然乍看之下是量产品，其实这些千手观音像都是手工打造的。 每一尊佛像都精致得吸走每个人的目光，而正殿里有多达一千零一座这样的佛像。 这里有毫无疑问透过“人力”累积起来的历史震撼力。 在忘记呼吸的情况下参观完毕后，我们走出三十三间堂。 “……好、好壮观。” “这魄力真不是盖的……” “我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我们依然处于有些恍神的状态，走向通往饭店的公车站牌。 “呃，我从以前就一直听别人说这里很壮观。” 看上去还有些兴奋的安子轩继续说下去。 “可是亲眼看到的感觉果然不一样，感觉有种魄力，又或者是某种重量……''” “……秦书彦同学，你有什么感想～～？” 走在前方不远处的omochi老师回过头来这么问。 “那里真的很壮观吧～～你有没有受到感动～～？” “……嗯，我也这么觉得。” 我一边感慨地叹气一边对她点了点头。 “我很感动，有去参观真是太好了……” 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觉得自己诚实说出了在佛堂受到的震撼。 然而── “……嗯～～这次也还是没反应啊～～” omochi老师不知为何露出略显不满的表情。 就连苏千景都说： “伤脑筋，没想到做到这种地步也没用。” 而且她还叹了口气。 ──这种反应不免让我有些在意。 最近我身边的人经常展露出莫名其妙的态度。 林冬墨……林春可…… 李怀寒和吴小晓也一样。 不过──这两个家伙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明显。 今天的她们毫无疑问怀有某种意图── “……那个……” 走到公交站牌后──我总算下定决心问了。 “你们两个……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我这么问，omochi老师和苏千景都陷入沉默。 “你们一直在试探我，观察我的反应对吧……？你们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 也许是没想过我会直接这么问吧。 她们两人都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然而── “……哎，也是～～” omochi老师突然死心地叹了口气。 “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你会发现也很正常吧～～” 苏千景也露出举手投降般的表情。 “……我们乾脆直接问了吧？不管是拐着弯问，还是想隐瞒意图，都不是办法。要不要直接问看看？” “……有道理～～” “安子轩，我们接下来要聊些比较严肃的话题，你介意吗？” “……严肃的话题？” 安子轩似乎完全不知情，露出狐疑的表情。 “那是……跟秦书彦有关的事吗？” “没错。” “那么……我当然不介意。” “谢谢你的谅解～～” 安子轩点头同意后──omochi老师用下定决心的表情看了过来。 太阳差不多要下山了，在奶油色阳光的照耀下，那模样看起来就像是青春电影中的一幕。 “欸，秦书彦同学，文化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她向我如此问道。 “咦？文、文化祭……？” “嗯，自从那天以后，你给人的感觉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苏千景接着回答。 “所以我们才会好奇你到底怎么了。我知道你跟林冬墨分手的事情，可是，我没听说你们分手的理由，也不清楚那是不是让你改变的原因。” ……我给人的感觉变了。 原来是这样啊…… 我还真是毫无自觉。难不成大家的态度会改变，也是因为这样吗……？ “而我们今天就是想找出那个原因～～” “没错。我们想说如果多方试探，说不定就能明白些什么。” “可是，结果我们失败了～～” omochi老师一脸没出息地垂下肩膀。 “我完全猜不出来～～因为你都没什么反应～～” “所以，我们才想直接问你──” 然后，苏千景笔直注视着我的眼睛。 “──秦书彦同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是说，你只是单纯因为跟林冬墨分手受到打击？文化祭当天还有发生其他事吗？” ──经她这么一说，我想了一下。 回想当天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大事有可能改变了我…… 在我们等车的公交站牌对面，零星的几辆车子飞驰而过。 不仅是首都的车牌号码，全国各地的车牌号码都看得到，让我想起这里是观光胜地，而我们却在这种地方聊这些事，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没错。” 我一边回想，一边喃喃地说。 “那天发生了许多事情……我跟林冬墨分手就是一件。而且理由还跟林春可有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我不小心说出这句话，苏千景用前所未有的尖锐语气问道。 “你们为什么会因为林春可而分手？” “……那、那是因为……那个……” 这个问题──让我很难回答。 因为我觉得答案非常糟糕，就算我因此被人看不起也怪不得别人。 然而── “……我害她感到不安了。” 被人当面这么问，让我无法继续隐瞒。 像是在自白罪状一样，我向苏千景招出一切。 “林冬墨怀疑我可能也喜欢林春可。而我……也变得搞不懂自己。我到底是不是只喜欢林冬墨？是不是对林春可完全没有恋爱方面的情感……” ……连我都觉得说这些话的自己烂透了。 在跟双重人格者的其中一方谈恋爱的同时，却可能又爱上了另一个人格。这样太不诚实了──感觉好像我只要有人爱就好。 结果如我所料── “这样～～……” omochi老师难过地皱起眉头。 “感觉林冬墨跟林春可都好可怜～～……” ……我觉得她说得没错。 我真的没办法替自己辩白。 只是── “……这样啊，原来如此。” 令人意外的是──苏千景一副感到释怀的样子。 她露出仿佛想通了什么的表情，点头如捣蒜。 “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原因，我终于懂了……” 然后她再次转过头来，微微歪着头问： “那天发生的事就只有这样吗？是不是还有发生其他事情？” ……那天发生的事情确实不只这件。 在联合舞台活动的尾声，韦依依对我说了那些话。 “还有就是……有熟人对我说了些话……” “秦书彦──你应该觉得很开心才对。” “就是扮演角色与人相处这件事。” “以及为了制造那场惊喜而扮演开朗角色这件事。” “还有就是──当时跟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韦依依对我说过的这些话就像小说里的一节，一直残留在脑海中。 即使是迟钝的我，在听到这些话的瞬间也明白了。 ──她完全说中了。 韦依依说的那些话全是事实── 对于扮演角色这件事，我乐在其中。对于扮演一个开朗的人，将计划导向成功这件事，我感到幸福。 ──我一直想做个“一贯的人”。 希望自己不需要扮演别人，也不需要伪装自己，无论何时都能做真正的自己。对于办不到这件事的自己，我甚至感到厌恶──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然而，我却对扮演角色这件事感到快乐。 ──这个显而易见的矛盾，就存在于我的心中。 所以── “……那位熟人说了什么？” 面对苏千景的这个问题，我无法好好回答。 “那个，就是……跟我自己的生存之道有关的话……” “那对方到底说了什么……？” “……这个嘛……” 我说不出话来。我不晓得该如何向她解释。 ……不，不是这样的。 其实──我只是不想说罢了。 ──我不想说出韦依依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这是我久违的强烈愿望。 自从文化祭过后，我头一次有这种强烈的抗拒感。 这……让我总算注意到了。 原来如此，自从被林冬墨甩掉的那一天以后，我就变得无法涌出强烈的情感了── 在马路另一头，我们要搭的巴士开了过来。注意到这点后，苏千景呼了口气。 “……既然你这么不想说就算了。抱歉，我好像问太多了。” omochi老师也尴尬地垂下目光。 “真的很对不起～～我们太没礼貌了，居然过问这种私人的事情～～……” “……不，我才要向你们道歉。我没能把事情说清楚……” 然后，omochi老师像是要转换心情般露出笑容。 “那么……我们回饭店吧～～” “……嗯。” 点点头后，一直默默听着这一切的安子轩温柔地拍了我的背。 ──当我们搭上巴士，各自抓住吊环后，车子便开始动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在坡道上行驶，车身大大地晃动。 现在是下午四点过后。明明时间不早不晚，车内却挤满了观光客，让我们没有机会交谈，只能茫然地望着窗外。 太阳正要没入低矮的城镇之中。 总觉得这个安稳沉静的光景──跟我们的故乡有点像。 眼前的景色，跟我和林冬墨与林春可从社团眺望出去的黄昏光景非常像── ──我突然胸口一阵痛楚。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情了。 既像是想立刻见到她们，又像是想跟她们讲讲话，心里烦躁不安。 说不定……跟omochi老师与苏千景的对话，让我有了某种改变。 不晓得她们两个今天过得如何？ 她们去了哪里？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想像她们两人的身影，让我没来由地再次感到心痛。 “……秦书彦同学。” 也许是发现我的表情不对劲，站在旁边的omochi老师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这个嘛，嗯，原因我也不知道。” 稍微想了一下后──我诚实说出自己的心情。 “──我只是想见林冬墨与林春可一面。” “……这样啊～～” omochi老师将视线移回前方，咬着下唇。 她苦笑了一下。 “……果然……” 然后用如释重负的语气──这么说： “能让你露出那种表情的人，就只有她们两个了──” 第90章 打机少年 第二天晚上(一)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这样啊......谢谢你......” omochi 老师把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听完之后，我满怀感激之情向她道了谢，接着便不自觉地伸展开双臂，伸下懒腰。 实在是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能够帮助我找到问题产生的真正原因！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为了帮我弄清楚事实真相，她甚至不惜亲自去询问秦书彦本人，这种决心和勇气着实令我感动不已...... 我和春可大概是万万不敢如此直接去询问他的吧。 要么会因为种种顾虑而犹豫不决，要么可能会因为过度紧张，以至于还没问到关键之处就打起退堂鼓来了。 真是不好意思，之前我居然还曾怀疑过omochi 老师仅仅只是抱着一种玩乐的心态来处理这件事情呢...... 现在看来，omochi 老师可是实实在在地帮了我的大忙。 至于秦书彦同学之所以会发生改变，其中的原因主要有两个：其一便是“与我分手”；其二则是“熟人对他所说的一番话语”。 而这位所谓的熟人，十有八九就是韦依依了...... 我清晰地记得，当初秦书彦和韦依依似乎在后场有过一番交谈...... 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我应当拨通韦依依的电话...... 然后再...... “嗯，嗯嗯～～......”此刻，我绞尽脑汁、苦苦思索着明日具体的行动计划。 我打算拟定出让秦书彦恢复原状计划的最终阶段草案。 ……可是── “……唉～～……” 不行，完全想不出来。 因为热水让身心完全放松，再加上一整天累积下来的疲劳，让我不想思考复杂的事情…… ──我们目前在大浴场。 这里是今晚住宿的饭店附设的大浴场。 现在，omochi小组和吴小晓小组的所有女生都聚在这里，一起泡在浴池里。 “哎呀～～这果然是旅行的醍醐味呢～～……” 吴小晓把下巴以下的身体全都泡在热水中，发出这样的感叹。 “跟朋友一起悠闲地泡汤……看风景吃美食虽然也不错，但这果然才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她说得很对。 直到昨天，也就是教育旅行第一天的晚上为止，我都不晓得跟大家一起洗澡是这么棒的事情…… 第一个优点是浴池很大。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十多个人都泡在浴池里。这个浴池远比家里的单人浴缸还要大，虽然没有要在里面到处跑，却让我莫名觉得开心，有种放松下来的感觉。 此外，可以在里面跟朋友裸裎相见也是件好事。像这样跟大家一起泡在浴池里，不知为何就让人有种能敞开胸怀聊天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身上一丝不挂，彼此都毫无防备吗？还是因为热水太舒服了？ 搞不懂，虽然不晓得原因……不过这让我莫名感到幸福。 “……啊～～我有一种感觉～～” 以至于──身旁的苏千景突然说出这句话时，我有一瞬间毫无抗拒地接受了。 “……要是可以跟男生们一起洗澡就好了～～” “嗯……就是说啊……咦！” 那一瞬间结束后，我大声叫了出来。 “你……你说跟男生一起洗澡吗……！” 她、她到底在说什么……？ 我、我绝对没办法做出那种事……被男生看到身体太难为情了……！ 话说，苏千景的发言未免太大胆了吧…… “……喔喔，苏千景，想不到你居然是个豪放的女孩子……” “虽然我们认识很久，但我还是吓到了～～你刚才说的话，我不会告诉老妈和伯母的～～” 吴小晓和omochi老师也免不了被她的发言吓傻。 谢思雨甚至用看到外星人般的眼神看着苏千景。 也许是觉得这种情况不太妙。 “等、等一下，你们不要误会啦……” 苏千景慌张地开始为自己辩解。 “那种事实际上我也绝对办不到。与其给男生看到身体，我宁愿死掉算了。我知道那种事在现实中不可能发生……可是……” 她放松身体，整个人软了。 “我现在……觉得自己跟在场的大家都能变成好朋友。在学校里还是会有许多小团体，也会有不喜欢的家伙，无论如何都无法跟所有人变熟不是吗？可是，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办得到。” “原来如此……” ……如果是这种意思，我好像有点理解。 现在这一瞬间，就算是不擅长应付的人，我也觉得自己有办法轻松地跟对方说话，也会觉得情感上的距离似乎缩短了。 “然而……只因为性别不同，就让这种机会只存在于同性之间……我觉得这样有些可惜。在班上的男生之中，我也有不少想变熟的对象……” “原来是这样啊～～这个我同意～～” “确实没错，如果是在浴室，就算是阳光型的人，我也能敞开心胸～～” 吴小晓和omochi老师异口同声表示赞同。 而且── “……这想法很有意思。或许真的是这样……” 连谢思雨都表示赞同。 可是……如果跟男生一起洗澡，比如说……跟秦书彦同学一起洗澡…… …… …… …… 不行，我果然无法保持冷静。 即使对方能保持冷静，我脑中也会充满各种思绪，一直在意着对方，完全无法“敞开心胸”…… 我真是糟糕……依然是个心中充满烦恼与杂念的女人…… “……就是在这种时候，我才有一些话要说。” 然后──苏千景很自然地继续说出这种话。 “其实……我以前一直不太擅长应付林冬墨同学。” “……咦！” 自己的名字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出现，让我不由得语塞。 “……就是，该怎么说呢？” 苏千景一脸过意不去地挠了挠头。 “我觉得你跟我是不同类型的人。明明有秦书彦这个男朋友，还总是一副成天烦恼的样子……而且明明是自己甩了人家，在这趟旅行中好像还莫名在意那家伙，让我完全搞不懂你……” “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经她这么一说，事情可能真的就是这样。 如果不清楚内情，确实会觉得我的态度莫名其妙。主动提分手，却又那么在意他。就算别人觉得我自私，或许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嗯……经过这次的事情，我总算明白了。” 苏千景点了点头后──对我一笑。 “你是因为有自己的苦衷才会这么做……让我觉得好像可以跟你变成好朋友……” “这样啊……谢谢你。” 一股幸福感涌上心头。 虽然在这趟教育旅行中，光是眼前的目标就让我忙不过来……但我好像意外地交到朋友了。 在决定分组的时候，我还在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嗯，不过我现在真心觉得这样的结果也不错。 “──很好～～既然苏千景和林冬墨解开误会了～～” 就在这时，omochi老师哗啦一声从浴池里站了起来。 “我有件事情想跟大家商量一下～～” “商量……？” “什么什么，商量什么～～？” 听到谢思雨和吴小晓这么问，omochi老师露出得意的笑容。 “等洗完澡之后，我就会向大家说明～～我想把男生们也拉进来，我们就在微信上面聊吧～～！” 第91章 打机少年 第二天晚上(二) 通知：【omochi】邀请【吴小晓】、【李怀寒】、【林冬墨】、【苏千景】、【谢思雨】、【安子轩】加入群组。 omochi：“很好～～群组建好了～～” 苏千景：“大家都有看到吗～～？” 吴小晓：“（用手比圆圈表示‘ok’的小狗贴图）” 李怀寒：“（歪着头表示‘怎么了？’的美漫英雄贴图）” 谢思雨：“我……” 谢思雨：“我看到了。” 林冬墨：“我有在看……顺带一提，我是林春可……？” 安子轩：“呃，我也有份吗？” omochi：“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拨冗参加这场会议～～” omochi：“男生房间跟女生房间的所有人几乎都到齐了呢～～” 吴小晓：“（询问‘怎么回事？’的小狗贴图）” omochi：“那我们马上进入正题吧～～” omochi：“秦书彦最近不是一直魂不守舍的样子吗～～？” omochi：“自从文化祭以后，他好像就变得有点奇怪～～” 安子轩：“那家伙……” 安子轩：“已经维持那种状态好一段时间了。” 苏千景：“他总是在发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omochi：“就是说啊～～而且他那种状态已经持续将近两个月了～～” omochi：“然后～～林冬墨与林春可打算趁着这次教育旅行的机会，设法解决这个问题～～她们想让秦书彦恢复原状～～” 吴小晓：“原来是这样吗！” 李怀寒：“怪不得你们看起来不太对劲……” 林冬墨：“嗯……对不起，我不该隐瞒你们。因为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谢思雨：“你可以早点告诉我们啊。” omochi：“总之，她们俩一直都在孤军奋战，但旅行只剩最后一天了～～” omochi：“所以我有个提议～～” omochi：“我们要不要一起帮林冬墨与林春可呢～～？” ＊ “……呼……” 跟苏千景她们的线上会议结束了。 我抬起头来──再次向眼前的苏千景、吴小晓、谢思雨和omochi老师道谢。 “各位，非常感谢……你们帮了大忙……” ──大家很干脆就答应要帮助我们。 他们甚至责怪我没有早点求助，还说当初可以配合我们的计划决定行程。 ……啊啊，我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没想到大家都对我这么好…… 而且── “这不算什么啦。毕竟当初分组的时候，你也答应了我们任性的要求。” “反正秦书彦那副死样子，我们也看不下去了！” “这好像也能变成快乐的回忆呢～～” “平时总是承蒙你的关照，这种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大家一个接一个对我说出这种话。 眼泪差点就要流下，我赶紧擦擦眼角。 ……只不过，没时间让我慢慢来了。 因为我现在有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我再次紧握手中的手机，从床上站了起来。 然后── “那──我要去打电话给‘另一个人’了……！” 丢下这句话后，我对目送我的大家挥挥手──偷偷溜出房间。 我走过昏暗的走廊，找寻看似不太会有人出现的地方。 走了一小段路后，我来到空无一人的自助洗衣区前面。 如果是这里……就算要讲电话也没问题吧。 ──苏千景他们愿意出手帮忙，让我充满了信心。 不过……如果想做好万全的准备，确实让秦书彦清醒过来──我还得做一件事。 做好深呼吸后，我从微信的“聊天”列表中找出“某人”的名字。 然后，我下定决心按下通话钮──把手机放到耳边。 嘟声响了有点久，正当我打算先挂断的时候── “……喂～～？” 电话打通了。 惹人怜爱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那声音充满稚气，非常活泼，却又给人从容不迫的感觉。 “……好、好久不见……那、那个，我是林春可……” “哇～～是春可学姐～～！好久不见～～！文化祭以后就没联络了呢～～！”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开心地上扬。 然后，她就这样兴奋地报上名字。 “──我是韦依依～～！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第92章 夏季追忆 第三天白天(一) 那是一段遥远的记忆，时间大概要追溯到十年前的八月份。 那个时候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孤独的“我”存在。林春可尚未降临人世，家中充满着和谐与欢乐的氛围，而“我”则在故乡那宁静的港口小镇上过着平淡无奇的日子。 时光流转，当暑假已然过去了一半时，一次特别的旅程悄然开启。 “我”与父亲一同登上了飞往安夜县的航班，开始了一场为期仅两天一夜的短暂旅行。 尽管行程并不漫长，但对于从未涉足此地的“我”来说，心中却满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喜悦。 然而，这次旅行实际上有着更为深沉的意义——扫墓。 由于母亲工作繁忙无法抽身同行，于是这场旅途便只剩下“我”和父亲两人并肩前行。 这种独特的组合方式，让彼时年少的“我”心底泛起一种奇妙的感受，仿佛自己突然间跨越了成长的门槛，正式成为了大人中的一员。 抵达安夜县后的首日，“我”紧紧跟随在父亲身旁，穿梭于这座陌生城市的大街小巷。 我们游览了美丽的安夜公园，漫步其中，欣赏着五彩斑斓的花卉和郁郁葱葱的树木；接着踏入庄严肃穆的古佛寺，感受那份古老宗教所散发出来的神秘气息；随后又参观了气势恢宏的林家大院以及承载着家族历史与传承的祠堂。 每一处景点都如同一幅生动的画卷，在“我”眼前徐徐展开，令“我”目不暇接。 即使以现在的观点来看，这行程也十分吸引人，连我这个孩子都能清楚看出来父亲也玩得很开心。 “今天真开心。” “冬墨，其实我一直想跟你一起来这座城市走走。” 父亲用当时的名字叫我，还对我微微一笑。 眼镜底下那双充满知性的眼睛温柔地眯了起来。 现在的我可以体会父亲的心情，他想让重要的人看看自己出生的故乡。比如说，就像大家都会想跟别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书和音乐一样。 只不过，对年幼的我来说，安夜太过严肃了。 刚开始，那些理所当然在路上到处乱跑，贪心地讨要喂食吃的小动物，确实让我兴奋地大叫。 “爸爸~~我看腻啦~~” 我嘟囔着小嘴，满脸都是不耐烦的神色，拖着长音向爸爸撒娇道：“这寺庙一点儿都不好玩儿嘛~~”此时的我已经跟着爸爸参观了大概有三间左右的寺庙，实在是提不起任何兴趣来了。 于是，我摇晃着爸爸那宽厚而温暖的大手，央求着说道：“咱们还是去个更好玩儿的地方吧~~好不好嘛？” 听到我的抱怨和请求，爸爸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一脸困惑地看向我。 只见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嘴里喃喃自语道：“啊，嗯，原来是这样啊......也是哦......” 紧接着，爸爸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轻声说道：“宝贝儿呀，可能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寺庙确实有点早了呢。不过别着急，让爸爸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带你去哪儿......” 尽管此刻的爸爸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他那张温柔的脸庞上依旧挂着一丝困惑的微笑。 我特别喜欢看到爸爸这种表情，那紧锁的眉头像是被微风吹皱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淡淡的涟漪； 他那嘴角划出一道平缓的弧线，仿佛是夜空中弯弯的月牙儿，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还有那双充满爱意与温柔的眼睛，宛如春日里最明媚的阳光，暖暖地洒落在我的身上； 再加上他那纤细修长的脖颈，构成了一幅无比迷人的画面。 每次当我看到爸爸露出这样的神情时，心里原本满满的不满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不仅如此，有时候我甚至还会为了能多看几眼他这副困扰的模样，故意说出一些任性调皮的话语呢。 所以，有时候当别人说出“林冬墨跟爸爸很像”这种话，我就会高兴得心跳加速。 我有一天是不是也能露出那种表情，让某人的心情平静下来呢── “……对了！” 陷入沉思的父亲突然叫了出来。 然后，他收起困惑的表情，露出开心的笑容，探头看向我的脸。 “林冬墨，我想到一个想带你去看看的地方了！” “是什么地方呢？” “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爸爸小时候也曾经被带去那里──” ＊ ──所以，我这次是时隔十多年后再次造访这座城市。 时间是中午过后。一行人在安夜站前面下车后，我环视周围，松了口气。 “原来这里是这种地方啊……” 脑海中还残留着以前来到这里时的记忆碎片。 站前回车道上方的天空、陌生的餐厅、名产店的看板── 现在在我眼前的景色中，到处都能找到往日回忆的影子。 这里有种不同于古都的含蓄氛围，却又确实散发出一股高雅沉静的气息── 然后──我切实感受到了。 父亲和我当时曾经融入这个景色。 我再次来到那一天来过的地方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今天就在这里自由行动。” 当大家都下车，在站前广场上集合时，各个班级便各自开始说明今天的行程。 “大家都知道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只有三小时，因为之后我们就得回渝都了……” 今天是旅行的第三天。 虽然正在说话的张玥老师今天也笑容满面，但我总觉得她的表情有些疲倦。 毕竟她要一直监督这么多学生，会变成这样也很正常……真是辛苦她了…… “新干线的搭车时间已经决定好了，请大家千万不要迟到。那我们就三小时后回到这里集合吧！” “……好了，林冬墨，接下来就是决胜时刻了。” 坐在我旁边的吴小晓站了起来，小声地这么说。 “我们也会拼尽全力……所以你也要加油喔！去把秦书彦那家伙敲醒吧……！” “嗯、嗯，我会加油……” 我点了点头后，转头看向吴小晓小组和omochi小组的大家。 大家一边开始准备出发，一边用意味深长的笑容与眼神看了过来…… 他们真是一群可靠的同伴。 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有限，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不过，我还是得到了这么多人的帮助，总觉得自己应该能找到某种突破口。 ……不过，其实我心中也有不安。 准确来说，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其实让我感到相当不安…… 只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 我只能尽力而为了……！ “好，我们出发吧……！” “……嗯、嗯！” 吴小晓一声号令，我大大地点了点头后，我们便一起迈出脚步。 目标是omochi小组的所在位置── 然后── “……嗨，omochi老师！” “啊～～吴小晓～～你好啊～～” ──她们两人开始寒暄，只是感觉有点假。 “omochi老师，你们小组今天要去哪里啊？” “我们啊～～今天打算在安夜公园附近慢慢参观～～毕竟时间不是很多～～” “哦，好巧喔！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你们不介意，要不要一起到处逛逛？” “这真是个好主意呢～～” ……这、这演技是不是有点烂？难道就不能演得更自然一点吗？ 呃，虽然一切都照计划进行…… 幸好秦书彦同学好像不太在意的样子…… “大家都赞成吧？我们两组就一起行动吧。” 吴小晓看了过来，而且音量莫名地大。 “……嗯，我无所谓。” “嗯，我也是。” “……人多好像更好玩呢……” 大家不是面露苦笑，就是一脸害羞地如此回答，达成了决议。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大家一起去安夜公园吧！” “是啊～～就这么办～～！” 在还是一样演得很假的吴小晓和omochi老师的带领下，我们也朝安夜公园迈出脚步。 ＊ “──哇，是鹿……这里真的有鹿耶……！” 人格从林冬墨换成我后过了不久。 当我们抵达安夜公园时──眼前的光景让我叫了出来。 这是个地上长满草皮，感觉很宽敞的公园。 在充满观光客的公园里──到处都是一脸理所当然地待在这里的鹿。 它们的数量根本就跟人类差不多吧……？有些鹿走来走去，有些鹿躺在地上睡觉，也有些鹿在吃东西…… 虽然在旅游书上已经看过这样的光景，但亲眼目睹后还是会吓一跳。 “这里很厉害吧～～！” 仿佛在说这是自己的功劳，吴小晓得意地挺起胸膛。 “等一下再去跟它们玩吧。在此之前──” 说完，吴小晓看向一旁的建筑物。那是一间历史悠久的西式点心店。 “我们就轻松一点──先从这里开始吧。” “──秦书彦，你要喂人家吃啊！” “就是说啊～～林春可看起来好像很想吃吃看耶～～” 过了几分钟。 在那间西式点心店的内用区──我和秦书彦同学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 “咦？要我喂她？……可以是可以啦。” 一脸困惑的秦书彦同学手里拿着筷子，夹着沾了黄豆粉与黑糖蜜的葛切凉粉。 透明有弹性的葛切凉粉看起来就很好吃…… 我确实很想知道葛切凉粉的滋味，想吃一口看看。 可是…… “……” 我真的……非得让秦书彦同学喂我不可吗……？ ──我们就把秦书彦迷得晕头转向吧！ 经过昨天的讨论，我们替今天定下了这样的方针。 根据omochi老师的说法，昨天最能让秦书彦同学有所反应的事情，既不是辛辣的食物，也不是刺激的话题，更不是庄严的景色，而是能让他想起我们的风景。 “──既然这样，我们只要让林冬墨与林春可不断接触秦书彦，把他迷得晕头转向就行了！只要利用美色刺激秦书彦，他应该就会清醒过来！” ……不断接触？给他刺激？ 这样……真的可行吗？ 用这么简单的手段就能让他清醒过来吗……？ 我总觉得行不通…… 而且……她们还说要用美色。 她们到底想让我做些什么…… 不过，对象是秦书彦同学的话，我无所谓。我还会稍微努力一下…… 可是如果要我做太大胆的行为，我可能会害羞胆怯，没自信能把他迷得晕头转向。 ……话虽如此── 既然上了这艘贼船，我也不能就此退缩。 “──那我要开动了……” 我点点头，吞了口水──张嘴吃掉秦书彦同学递过来的葛切凉粉。 高雅的甜味与黄豆粉的香气瞬间在嘴里散开── 嗯，好吃。虽然很好吃……总觉得莫名难为情…… 我让秦书彦同学喂我吃东西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仔细想想，这样算间接接吻吧？我们用同一双筷子间接接吻了…… 没人在乎我有多么羞耻。 “喂喂喂，秦书彦，感觉如何～～？” “这可是美少女喂食秀喔～～她很可爱对吧～～？” 吴小晓和omochi老师忙着起哄，轮流逼问秦书彦同学。 “心动了吗？” “你应该多少有些心动吧～～？” 然而，秦书彦同学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不，完全没有。” ……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这样根本不可能心动吧！ 就只有我心动了，根本就是白忙一场！ 可是，吴小晓她们看起来一点都不灰心。 “咦～～失败了吗～～” “算了，反正行动才刚开始。” “你说得对～～那就换下一招吧～～” 还开始讨论起来。 拜托两位高抬贵手…… 第93章 夏季追忆 第三天白天(二) “──那我们接下来就去跟鹿玩吧～～” “就这么办～～” 离开那间店后，我们走了一段路。 当我们来到有一大堆鹿的地方时，吴小晓她们如此提议。 宽广的草皮上到处都是鹿……虽然我的故乡也有鹿，但我可能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鹿…… 总觉得有点恐怖…… 我跟它们保持适当的距离，一边提心吊胆地防备两位朋友的下一步。 “──我们买鹿仙贝回来了。” “这样就行了吧……？” 在旁边的摊位买完东西后，安子轩与谢思雨拿出用纸包着的整叠仙贝，偷偷交给吴小晓。 原来那就是有名的鹿仙贝，看起来跟人类吃的仙贝一模一样。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搞得像是在秘密交易…… “ok！谢谢两位！” “你们帮了大忙呢～～” 接过仙贝后，吴小晓和omochi老师相视一笑。 ……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正当我感到不安时，吴小晓拿着仙贝走了过来。 “哈啰！各位鹿兄鹿弟，大家看过来～～！” 说完──她把仙贝高高举起。 ──瞬间…… 发现仙贝的鹿群──立刻涌向我们。 “──哇、哇哇哇哇哇哇！” 好几只……不，一共有十几只鹿围住我们。 然后，吴小晓对胆怯的我和她旁边的秦书彦同学这么说： “那就由林冬墨和林春可负责把仙贝分给鹿吧！麻烦你们了～～！” 她把仙贝分成两半交给我们后，就赶紧退场了。 “咦？等……等一下！吴小晓！” 鹿群──一起涌向我和秦书彦同学。 盯着仙贝的眼睛闪闪发亮。 为了寻求我们手中的仙贝，它们把鼻子凑了过来。 “好、好可怕……！” 鹿群散发出的迫力让我忍不住退了几步。 虽然远看很可爱，但在这种超近距离看就会发现它们果然还是“野生动物”。 总觉得不光是仙贝，它们好像连我都会一起咬……！ 我、我得赶快逃跑……！ 可是……当我发现时，已经被几只鹿绕到身后了。 “喂，大家快救救我……！” 我眼角含着泪，看向其他组员。 看着我焦急的模样，吴小晓跟魔鬼教官一样交抱双臂。 “春可，快点喂它们！” “就、就算你这么说……！” “要是让它们太心急，鹿好像会抓狂喔！” “咦，不会吧……！” 在我们交谈的期间，鹿群不断抢走我手中的仙贝。 当我发现时，已经被鹿完全包围──无处可逃了。 然后，我发现了。 “……！” 我跟秦书彦同学紧紧贴在一起。 无路可逃的我们……像互相拥抱一样紧贴着彼此！ “哇哇哇……” 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我的心脏一阵狂跳。 我、我我我、我该怎么办！ 秦书彦同学的味道和体温离我好近，啊啊…… 而且──他完全碰到了。 我的胸膛非常用力地压在秦书彦同学身上……！ 不是只有轻轻碰到，而是整个都贴上去了。 这样一来……秦书彦同学也绝对注意到了！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 偷偷窥探秦书彦同学的反应后，我发现他丝毫不为所动。 只是一脸“真伤脑筋”的表情……低头俯视着鹿群。 ──这算什么！ 我明明害羞得要死，他这种反应到底算什么！ 我已经完全贴上去了，难道他就不能稍微表现出心头小鹿乱撞的样子吗！ 而且就在我愤慨不已的同时，那些可恶的鹿居然开始咬我的制服下摆！ 不行！别这样！外套都被口水弄得黏黏的……！ “──春可！要是不给它们仙贝，它们就不会放过你喔！” “别发呆了，请努力喂仙贝吧～～！” 面对这样的我，吴小晓等人无情地这么喊着。 想逃离这种状况，好像真的只有这个办法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于是，我忍着涌上心头的羞耻感与紧张感。 拼命地不断喂鹿吃仙贝。 ＊ ──即使鹿作战宣告结束，秦书彦同学还是没有清醒过来。 在那之后，直到跟冬默对调为止，我一直被逼着跟秦书彦同学紧密接触。 不是被逼着在名产店共撑一把折伞，就是被逼着在钻柱洞的时候让秦书彦同学帮忙推，或是被逼着一起自拍合照…… 那些行为真的让我很难为情，而且在钻柱洞的时候，我就在他的前面走着，八成……被他看到了。 虽然以前也被他看到过，但这还是头一次离得那么近……因为太过羞耻，我差点哭了出来…… 然后，正当我已经完全失去斗志，身体也疲累不堪时──林冬墨就出来接棒了。 ……对不起，冬墨，再来就交给你了…… 第94章 夏季追忆 第三天白天(三) “──啊，你们又对调了吗？” “──林冬墨～～早安～～” 我才刚清醒──吴小晓和omochi老师就探头看了过来。 我坐在长椅上……看来这里似乎是暗夜公园。周围有许多观光客，还有一群鹿极其自然地混在里面。 “嗯，早安……那个作战怎么样啊？” “怎么样啊……” 吴小晓露出苦笑后，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秦书彦。 “……秦书彦，你现在心情如何？” “嗯……很开心。” 秦书彦露出温柔的微笑。 “这么多人一起玩，感觉意外地还不错……” “……就是那种感觉。” “原来如此……” 面对一脸困惑的吴小晓，我点头如捣蒜。 就是毫无收获的意思吧。 “不过，反正我们只是观众，在旁边看得也很开心。” “就是说啊～～感觉像是在看一场纯纯的爱情喜剧～～大饱眼福呢～～” “什么……” 她们两个到底让林春可做了什么？ 希望她们没有太乱来…… 在感到不安的同时──我偷偷看向时钟。 自从自由活动开始后，已经快过一个小时了。 剩下的时间──只有两小时多一点。 “好～～大家不要灰心，让我们进行下一个作战吧～～！” “嗯，你说得对，反正我们还有时间。” 说完，吴小晓便迈出脚步，而我也跟着站起来，同时打开手机。 ——我的心中一直盘旋着一个念头，想要确认某件事情。 这件事与秦书彦毫无关系可言，然而它却像一根刺一般深深地扎在了我的心头，令我怎么也无法忽视和放下。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迅速打开手机中的路线查询软件，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起来，试图查清楚从我当前所在之处到达“我跟父亲的秘密场所”所需要花费的移动时间。 在这场即将展开的旅行当中，那个神秘而又充满温情的地方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深处，成为了我内心最为渴望踏足的角落。 那里承载着我与父亲共度的那些短暂却无比珍贵的时光，那是专属于我们父女俩的温馨回忆之地。 每一次回想起那段美好的过往，我的心底都会涌起一股暖流，仿佛父亲温暖的笑容就在眼前。 只可惜，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由于我此刻肩负着唤醒秦书彦的重要任务，要在安夜县这短暂的行程里同时顾及这两件事情实在是难上加难。 在最不理想的状况下，或许我不得不忍痛割爱，暂时放弃前往那个心心念念的地方。 尽管如此，我仍然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错过，至少，我希望能够搞清楚这件事情。 不论最终是否真能如愿以偿地抵达那个地方，我都迫切地想要知晓如今究竟还剩下多少宝贵的时间留给我，以及我到底还有没有机会来得及赶赴“那个地方”...... ──然后…… 我看到荧幕上显示的结果── 所需时间：56分钟（搭车26分钟）。 “──啊……” 我自然地叫了出来。 “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要去那个地方，单程就要一个小时。 因为我们必须在两小时后回到这里，就算马上赶过去，也几乎没有能在当地停留的时间。 事实上，就算我要赶过去，也得先向其他组员说明原因，绝对没办法马上出发…… 所以──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我没办法去“那个地方”── “接下来要出什么招？” “要来点激烈的吗？就是那种最直接的手段。” “不，考虑到秦书彦的个性，我觉得用更自然的手段比较好……” “试着营造浪漫的氛围也是一种选择吧～～？” 组员们在我眼前讨论接下来的计划。 ……我不禁这么想。 说不定只要将我此刻内心真实的想法坦诚地告知给大家，他们就会欣然表示愿意接受呢。 他们兴许会异口同声地说道：“那我们一同前往吧！”又或者会体贴地提议道：“要不就让你和秦书彦两人结伴而行。” 然而—— ＊＊＊ ──我没想到会玩得这么开心。 两个小组合在一起，八个人一起闲逛的同时，我缓缓环视周围，这种感觉也慢慢涌上心头。 起初，我只希望能一帆风顺地度过这三天。 我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既然如此，那只要能平安顺利地结束旅程就够了，我并不打算要求更多。 然而，到了旅行的第三天，我开始隐约注意到了。 ……大家是不是都在试着让我玩得开心？ 第一天，跟冬墨与春可在梅田迷路也是一次刺激的体验。昨天的时候，omochi老师和苏千景同学也对我费了不少心思。 然后──到了今天。 他们甚至特地找来这么多人，想让我见识一些有趣的事物。 我看到嘴巴沾满黄豆粉还一脸得意地叫我喂林春可的omochi老师，以及被鹿甩得团团转的林春可。我甚至看到了安子轩在挑战钻柱洞时，整个人卡住出不来的罕见光景。 我眺望着在路边悠闲睡觉的鹿……暗自希望这样的时光能永远持续下去。 希望当我结束这趟旅行，回到渝都以后，也能像这样快乐过活。 如果可以跟意气相投的朋友一起度过没有烦恼和痛苦的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往这边走就是溪草山了！” “──风好像有点大，还挺冷的……” 众人议论纷纷，往眼前的山走去。 在那里好像可以看到很棒的景色，就这样悠闲散步的感觉也很不错…… 我没有表示意见，一直跟着他们前进。 ──然而…… “……” 我不经意看向走在旁边的林冬墨，注意到一件事。 她目光低垂。 秀发随风摇曳。 步伐沉重缓慢。 而且──嘴边还挂着微笑。 ──我突然有种额头逐渐变冷的感觉。 那种朦胧的幸福感迅速消散，只感到冰冷且迫切的“担忧”── “……林冬墨。” 当我回过神时，已经喊出她的名字。 “你是不是……在忍耐着什么？” ──那是一种近乎确信的预感。 林冬墨正在勉强自己。 她隐瞒自己的心情，故意强颜欢笑。 她的表情──让我清楚明白到这点。 “咦……？” 林冬墨吓了一跳，转头看过来。 “……秦书彦同学？”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茫然仰望着我。 “……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听到我再次这么问，她咬着唇── ──果然如此。 林冬墨──有话想说，却又不敢说出口。 她以前每次有话憋着不说，都会露出这种表情── ──我突然感到有一股“冲动”涌上心头。 我想帮助林冬墨。 不想让她勉强自己。 为此──我得做些什么才行。 ──刚才那种朦胧的幸福感就像骗人的一样消失了。 内心涌出一股不知来源的使命感。 “那个……如果被我猜中了……” 我停下脚步，对林冬墨这么说。 “我觉得你应该把那些话告诉大家……如果你觉得难以启齿，就由我来开口吧。” “……为、为什么？” 林冬墨依然一头雾水地看着我。 “为什么你会知道……？为什么你能说出那种话……？” “……为什么……” 这个问题反倒令我感到困惑。 “因为我一直注视着你……当然看得出你有心事。” ──林冬墨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而且……我总觉得那是很重要的事，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才会这么说。” “……你、你说得对。” 林冬墨点头后，咬着下唇。 也许是发现我们没有跟上，走在前面的组员们回过头来，omochi老师还问了句：“……怎么了～～？” “……那、那个！” 林冬墨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来。 “对不起，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大家……其实我有个无论如何都想去的地方！──我想跟秦书彦两个人一起去那里看看！” ……两个人一起？ 这个意想不到的要求让我忍不住凝视林冬墨的脸。 然而，她依然注视着其他组员。 “各位……真的很感谢你们愿意帮我这么多。你们真的帮了大忙，也让我非常开心……可是，抱歉，如果你们愿意容许我的任性──” ──林冬墨紧紧握住我的手。 那种冰凉的感触──让笼罩在我意识上的迷雾又散去了一些。 “我希望──立刻过去那个地方。希望你们让我和秦书彦两个人单独行动！……秦书彦！” 说到这里，林冬墨突然转过头来。 “突然提出这种要求，我很抱歉！你愿意帮忙吗？” “啊，嗯……没问题……” “谢谢你。那……大家呢？” 林冬墨再次看向前方。 “你们愿意答应我……任性的要求吗？” 听到这个问题──大家陷入短暂的沉默。 “……想也知道没问题吧～～！” 吴小晓不知为何垂着肩膀如此回答。 “咦，冬墨……你该不会一直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吧？”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们营造出让你不好开口的氛围～～……” 吴小晓说完，omochi老师也露出“搞砸了～～”的表情，皱起眉头。 “……我们好像真的有点太强硬了……” “是啊，我们应该多听听本人的意见……” “不好意思，一直拉着你到处乱跑……” “等……等一下，你们不要道歉啦！” 眼见组员们开始异口同声地道歉反省，这次换林冬墨慌了起来。 “毕竟是我们拜托大家帮忙的。是我白费了你们的好意……可是，你们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林冬墨──重新背好背包。 然后清了清喉咙，对大家露出微笑。 “……谢谢你们，我很开心。那……我们要出发了。” “嗯，路上小心！” “千万别迟到了喔！” “嗯……待会见！” 丢下这句话后──她就拉着我的手，走向安夜公园的出口。 第95章 夏季追忆 第三天白天(四) “──那个地方叫作‘望月山游乐园’。” 我们搭乘从安夜站开往目的地的急行列车。 当列车穿过短短的地下区域，来到地面上后，我向秦书彦说明情况。 “从这里出发应该不用一个小时就会到……那是我以前跟父亲一起去过的游乐园。我一直想着总有一天要再去一次看看……” 在一边摇晃一边发出舒服声响的列车上恰到好处地挤满了看似观光客的乘客。我跟秦书彦并肩而坐。在座椅对面的窗外，初冬的萧索街景绵延不绝。 那副景象跟渝都西站沿线的景色有几分类似，明明是时隔十多年见到的景色，却给我一种彷佛回到故乡的安心感，再加上玩了三天累积的疲劳，让我有点想睡。 “既然要一个小时……看来时间很紧凑呢。” “是啊……” 考虑到回程的时间，能待在游乐园的时间几乎等于没有。 应该只能在里面逛一圈就结束了吧…… 而且……我偷偷看向坐在旁边的秦书彦的脸。 他一脸平静地看着窗外。虽然我刚才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可能已经清醒过来，但他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教育旅行的自由时间也只剩下两小时。 我真的有办法在这段时间让他清醒过来吗…… “──下一站，望月山。” “啊，秦书彦，我们下一站下车。” 听到车内的广播后，我连忙站了起来。 因为我是头一次搭这条路线的列车，要是转乘失败，就等于去不了游乐园了。 我想提前行动，事先回避可能发生的意外。 “接下来是……从前站换搭缆车。秦书彦，我们走吧。” 说完，我握住摇摇晃晃起身的秦书彦的手。 ＊ ──人格再次从林春可换成我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离目的地最近的车站了。 那是前往望月山站途中发生的事情。 “……没错没错，就是这辆缆车。” 我从坐着的座位上环视周围后，怀念地眯起眼睛。 “这是那辆小狗警察缆车。我小时候来这里，因为想搭另一辆猫咪缆车，还特地请父亲调整上车的时间……” ……当时的感觉逐渐回来了。 那一天热得要死，我跟父亲一边频繁地补充水分，一边来到这个地方。 因为怕我太热，父亲拿着在车站拿到的团扇拼命帮我扇风，让我开心地哈哈大笑。 季节与当时正好相反，变成了冬天，父亲也不在身边。 即使如此，跟重要的人一起前往重要的地方这个事实让我有种缓缓涌出的幸福感，以及一种迎接人生大事的兴奋心情。 缆车抵达望月山站了。 走到月台看向时钟──我发现能待在这里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左右。 果然顶多只能在游乐园里逛一圈吧。 抬头一看，太阳已经大幅倾向西边，天空染上了蓝色与桃红色的渐层── “──哇～～……！我想起来了，就是这种感觉！” 走出车站后──眼前的景色让我忍不住加大音量。 朝宽广天空耸立的飞行塔，以及在头顶上蜿蜒扭曲的云霄飞车轨道。 虽然建筑物与道路都变得老旧……周围还能看到不少游客的身影，以地方上的小型游乐园来说，这里算是相当热闹。 而这幅景色中的一切──都跟那天一模一样。 记忆中的“特别场所”没有改变──让一股热流涌上我的心头。 “……秦书彦，我们走吧！” 我拉起他的手，走向这里的游乐设施。 “你看，那只熊猫……！” 我说着指向从头上通过的云霄飞车轨道。 “虽然看起来很可爱，却会经过有点高的地方，所以有点可怕……可是，在上面看到的风景非常漂亮，可以把大阪的街景尽收眼底喔……” 我想起害怕掉下去的自己，以及让父亲握住我的手的事情。我现在握着秦书彦的手，也跟当时那只手一样纤细滑嫩，让我反射性地加重指尖的力道。 “对了，我们刚才看到的飞行塔也很厉害喔！那是在九十年前左右建造的东西，从梦野久作跟其他我们喜欢的作家还大为活跃的时代就有了！” “哦，原来那座塔这么旧了啊……” 秦书彦露出平静的微笑，一边听着我说话。 这让我十分开心，变得跟那天一样兴奋，话匣子停不下来。 接着我们看到的是位在户外的舞台。 “我还在那边的野外剧场看了光美秀……当时的我被选为观众代表，被光之美少女叫上舞台。因为演坏蛋的人太可怕，我差点哭了出来……结果是父亲跑来救我……” ──眼里看到的一切全都藏有我跟父亲的回忆。 路边的贩卖机。 有些煞风景的游戏机台区。 还有生活杂货店、休息区与餐厅…… 那是──“我”还是唯一的“我”时的回忆。 也是家里还风平浪静时的幸福的一天。 可是……我会清楚记得那一天发生的事，不光是因为玩得很开心。 而是因为父亲在那一天对我说过的“话语”，至今依然留在我心里── “……啊，这里好像就是尽头了。” 当我们来到游乐园的尽头时，秦书彦小声地这么说。 “毕竟是山顶上的游乐园，园区难免有点小……” 然后──他从那个名为“星星广场”的地方俯瞰远方的平原，稍微眯细了眼睛。 “……真漂亮。” ──太阳已经西下。在我们的视线前方，可以看到犹如洒出来的砂糖般的夜景。 不同于渝都的夜景，那些光芒细微又温和。 看着眼前的夜景──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如果要在这趟旅行中让秦书彦清醒过来，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 就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秦书彦清醒过来── 我想起昨天林春可有跟韦依依通过电话。 ──韦依依似乎是对秦书彦这么说的…… 对于扮演角色这件事，你应该是乐在其中才对……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应该也很快乐，靠着扮演角色让舞台活动成功，你应该也觉得很高兴…… 看过储存在手机里的这些讯息后，我好像能理解秦书彦为何会变成这样了。 然后──我想到了，想到让他恢复原状的方法了。 可是── “……” 面对秦书彦，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做出“那种事”。 这次的问题大大地关系到秦书彦的想法，以及他的生存之道。 这是一件敏感的事情，要是我不小心搞砸，让他受到伤害，可不是一句抱歉就能解决的。 我有透过记事本找林春可商量，她也是同样的想法。即使嘴上说：“那个办法确实可能有效……”却又说出：“可是……我有点害怕。”表现出畏首畏尾的样子。 考虑到时间的问题，再来只能回到车站跟大家会合了。 可是……我无法往前踏出一步。 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走进身旁的他的心。 “……林冬墨？” 秦书彦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然后探头看过来── “……怎么了啊？”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你好像还是一样……一副在压抑自己的表情……” 那种表情和温柔的声音──让我脑海中的记忆突然苏醒了。 我想起以前来到这里的时候，曾经跟父亲说过的某一段对话── ＊ “……xx……你怎么了？” 父亲探头看向从“星星广场”俯瞰黄昏时分的地面的我。 “你是不是在压抑自己？是想去厕所吗？” “才不是呢！” 尽管无故受人怀疑让我有些不高兴，我还是将视线移回夜景。 我确实是在压抑自己。 我明明有无论如何都想告诉父亲的话，却一直逼自己不说出来。在我压抑自己的同时，刚才那些快乐玩耍的时光就变得像是一场谎言，令我悲从中来。 也许是刚才尽情玩闹的反作用力，我总觉得现在的自己非常凄惨，而且还是个坏孩子……想着想着眼泪就突然掉了下来。 “……呜、呜呜呜～～……” “你到底怎么了……” 父亲在我旁边蹲了下来，温柔地摸摸我的头。 “我不会告诉别人，有话就跟爸爸说吧……” “……呜、呜哇啊啊啊……” 那份温柔令我无比悲伤，让我又哭了好一阵子。 “……我还想再来这里玩。” 然后我终于放弃忍耐，说出心中的话。 “我只是想跟爸爸再来这里一次……” “……这种事没必要隐瞒啊。” 父亲讶异地睁大眼睛。 “爸爸也还想带你来这里玩。你为什么不敢说出这个愿望呢……” “因为……我今天已经说了任性的话，叫你带我来这里玩。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说任性的话了……” “……没关系，你想说多少任性的话都行。” “要是玩得更开心……我会有点害怕。” ──听到我这么说，父亲倒抽一口气。 “害怕？为什么？” “我今天已经玩得很开心了……总觉得想玩得更开心是不对的事情……要是不适可而止，就有一种……像是做坏事的感觉……” 我总是会这么想。 要是遇到太多开心的事情，就不知为何会感到罪恶感。觉得自己好像很卑鄙，觉得自己得到了超过自己应得的幸福，心中有种愧疚感。 所以，要是在那种时候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反倒会感到安心。 啊啊……觉得这样比较刚好，觉得这样的现实比较适合我。 “……是吗？” 父亲抬起头后，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又露出那种──伤脑筋的表情笑了出来。 “……xx，这是爸爸最近才终于想通的道理。” “嗯。” “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绝对的‘因果’。” “……因果？” “噢，呃……就是只要努力必定会有回报，或是做好事就能得到奖励；做坏事迟早会遭到报应……之类的事情。” “……真的没有因果吗？” 我一直以为那种事情绝对存在。 因为不管在书本、电视还是电影中都是这么演的。 做好事的人会得到回报，做坏事的人会受到惩罚。 就算是在现实生活，好孩子也会被夸奖，小偷会被警察逮捕。 “……确实很难说完全没有。比如说，如果你做好事，爸爸就会奖励你，如果你做坏事，爸爸就会骂你。可是……如果我们放宽视野，就会发现非常好的人一辈子受苦受难，或是非常坏的人取得重大成功之类的事情并不少。尽管这种事会让人大受打击，也很令人遗憾。” “……原来是这样啊。” “xx，你是个非常认真的好孩子，我明白你的担忧。还有，如果你是在顾虑爸爸，我非常感激，也非常开心。” 父亲抓住我的肩膀。 “只是──我希望你记住这点。痛苦有可能无止尽地累积，反过来说，幸福也能不断地累积。意思就是──你不用害怕得到幸福。” 第96章 夏季追忆 第三天白天(五) ──现在回想起来，我发现那是一句很犀利的话。 “你不用害怕得到幸福。” 结果我没能好好实践这句话。 在那之后，我也一直隐隐害怕得到太多幸福──而我也很清楚那就是“林春可”在我心中诞生的原因。 当时父亲就已经看穿我有这种特质了── 然后──到了现在。 在经过十多年后的同一个地方，那句话再次打进我心中。 我害怕踏出那一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做出那种事。 可是──我想试着寻求幸福。 因为父亲正在推我一把── “……秦书彦同学。” 我呼喊他的名字。 下定决心后，我整个人转过去面对他。 在游乐园路灯照耀下，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过来。 “那个……我有件事想问你。” ＊＊＊ “──你是不是变得搞不懂自己了？” 林冬墨的问题──在我心中空虚地响起。 “秦书彦同学，在文化祭那天……韦依依对你说了‘你应该觉得扮演角色很快乐吧？’这种话。不只如此，我还在那个时间点提出分手……要你在我跟林春可之间做选择……” 像是在自白罪过，林冬墨咬着下唇。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的精神状态……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心情。林春可也发现自己有些强硬，有在反省了……真的很对不起。” ──心跳开始慢慢加速。 我无法好好理解林冬墨的话语，话语的意义没能完全浸透到脑海中。 可是──她现在毫无疑问正试着碰触我的心。我能明确感受到这一点── “抱歉，话题扯远了。总之……秦书彦同学，我猜你可能是在那时候变得搞不懂自己了……你明明那么讨厌扮演角色，却又靠着扮演角色让文化祭成功，这件事会不会让你感到开心？你是不是就跟韦依依说的一样，对这件事感到开心？还有就是……” 林冬墨一脸哀伤，嘴唇微微颤抖着，缓缓地继续说道：“——难道你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吗？你究竟是喜欢我多一些，还是对林春可有特别的感情呢？”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内心瞬间被一股强烈的情感所冲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我的心脏。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狂乱地奔腾着。 每一次跳动都像是重锤狠狠地砸在胸口，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而短促，就像暴风雨中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原本停滞不前的思绪，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疯狂地涌动着。 紧接着，一个令人惊恐的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我感觉自己的双脚似乎失去了支撑，下方空空如也，仿佛置身于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上。 那种空虚和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我的全身，带来一种无法言喻的、绝对的不安。 “所以——” 林冬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带着一丝苦涩与无奈，“你才会想要保护自己，不让自己陷入这种混乱的情感旋涡之中。 就像这样，你渐渐地迷失了自我，不再能清晰地分辨出自己真正的心意，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快要忘记了...... 嗯，这种感觉一定非常可怕吧。 因此，你只能选择强迫自己停下思考，试图逃避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或许，这便是你近来总是心神不定、失魂落魄的缘由所在吧......” ——林冬墨说得没错。 此刻的我犹如迷失于茫茫雾霭之中，对自身的认知全然模糊不清。 内心深处，我本不愿戴上虚伪的面具去迎合他人，但不知为何，每当伪装起真实的自我时，竟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幸福感。 而对于林冬墨，那份喜爱之情如潺潺溪流般在心底流淌；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与此同时，我的心亦不由自主地为林春可所动。 这两种情感宛如冰火两重天，在我的心间交织碰撞，形成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那股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我的咽喉，令我在不知不觉间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于是乎，我选择将自己的想法与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割裂开来，佯装对现实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但如今，这种自欺欺人的状态已然终结。 既然已经察觉到了这份矛盾的存在，我便再也无法故作懵懂无知，继续逃避下去。 就在我恍然惊觉之际，只觉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了胸口一般，令人喘不过气。 脑海中的思绪恰似脱缰野马，肆意狂奔，瞬间支离破碎，四处散落，任凭我如何努力也难以将其重新整合归一。 ──我心想，糟了。 要摔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我会摔进脚底下的空洞。 要是摔下去，就无法轻易爬上来── “──秦书彦同学！” ──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我的双手。 我抬头一看──林冬墨的眼睛近在咫尺。 就跟我们初次相遇的那天一样，在好几亿光年的深邃黑暗中寄宿着银河的眼睛── 然后── “我有个提议！” “提……议？” “对！跟林春可商量后，我们做了个决定！请你听听看！” 被她的视线盯着不放──我只能不断点头。 现在的我只能这么做了。 我只能抓住林冬墨与林春可伸出的援手。 “对现在的你来说，确切的事情确实不多……” 林冬墨加重手上的力道后，开始说话。 “你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也搞不懂自己是哪种人──这会让你觉得一切可能全是谎言，进而怀疑一切。可是，只有一件事是确实的，而且我们两个可以断言。” “……确实的事情？” “嗯。” 林冬墨点了点头，害羞地笑了。 她像是头一次说出这件事般，说得让人心痒难耐。 “那就是──我跟林春可都喜欢你这件事。” ──这句话让不安稍微离我远去。 脚底下的空洞稍微变小了点。 “其实，我现在依然喜欢你，林春可的心意也没有改变。我们很喜欢你，所以……” 林冬墨探头看向我的眼睛── “──你可以依赖我们。” ──然后用澄澈的声音明白地这么说。 “相信我们；依靠我们；需要我们。如果你需要，我们便会成为‘你’的第一个踏脚处。就算你迷失了一切，我们也会成为你的第一个‘不变之物’。” 说到这里，林冬墨终于笑了。 “……你意下如何？我觉得这样或许就能让你稍微安心……”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既然她们两个都这么说了，如果就连失去实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我，林冬墨与林春可都还愿意说喜欢── 那我或许可以重头来过。 或许可以去找出属于自己的真实── “……可、可是……” 我总算能从喉咙挤出声音了。 “这么做真的好吗……？这就像在利用……你们两个的心意不是吗？” “……不，秦书彦同学，你错了。” 林冬墨摇了摇头──露出浅浅的微笑。 “我们也不会只是牺牲奉献地支持着你。因为──” 林冬墨轻轻放开握住我双手的手。 然后后退两步，笔直面对我── “──这么一来，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们了。” ──听到这句话，我额头上的热度迅速消退。 激动不已的心跳与掌心渗出的汗水就像骗人一样逐渐冷却。 然后──我理解了。 没错，这不是牺牲奉献，也不是慈悲为怀，而是──一场交易。 以成为我的支柱为代价，让我不能没有她们。这是我们三人之间的交易。 “……啊啊，好像快要对调了。” 无视于感到困惑的我，林冬墨笑了出来。 “我已经把事情告诉林春可了……剩下的，你就问她吧……再见了，秦书彦同学。” 说完，林冬墨低下头，用刘海盖住表情。 过了几次呼吸的时间后── “……嗯？……啊，看来我们又对调了。” 林春可抬起头环视周围。 她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我。 “……林冬墨已经告诉你了吗？” “嗯，我听过她的提议了。” “这样啊～～” 她看向远方的夜景，轻轻笑了起来。 “哎呀～～敢说那种话，她还真是大胆呢。不过，既然同意她的计划，那我可能也是同罪吧……事实上，我觉得这样好像有些卑鄙。该怎么说呢，这种关系有点像是互相依存，我觉得其实……不是很好。” 我对此也有同感。 我明白林冬墨那些话的意思。如果没有她的提议，我反倒不晓得自己会变得如何。 即使如此──心里还是一直有个小小的疙瘩。 这种关系真的健全吗── “可是……反正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正确答案。” 林春可这句话说得很轻松。 “别人可能会说些什么，也可能会搬出大道理否定我们。不过……如果你能依赖我们，我们就会单纯地感到开心。相对地，如果你能好好珍惜我们，就会让我们觉得一切暂时都无所谓了。” ──暂时…… 就跟她说的一样，这个提议并不是一切的解答。 这只不过是个过程，属于我们的真正课题肯定还在后面。 “所以──你意下如何？” 说完，林春可微微歪着头。 “秦书彦同学，你愿意看着我们吗……？” ──听到这个问题，我总算发现了。 自从文化祭以后就一直模糊不清的视野明显变得鲜明。 吹拂而过的寒风、耀眼的夜景、平静下来的心跳──我至今一直没有正视的一切，如今都像是拿掉滤镜一样明晰。 ──我已经别无选择了。 我不知道接受这个提议会有什么后果。 可是，我想赌赌看。我想接受她们两人的好意── “……嗯。” 林春可背对着夜景，像电影中的一幕般对我微笑。 我下定决心后，对她轻轻点头── “──我希望你们可以让我依靠──” 第97章 童稚的想法 “──怎、怎么办……真的没时间了！” 谈话告一段落，我们确认时间，准备踏上归途。 林春可看向手机屏幕──突然叫了出来。 “就算搭下一班地铁，恐怕也只能勉强赶上……！我、我们得快点回去！” “咦？有、有这么赶吗？下一班地铁还要多久进站？” “……三分钟后。” “……咦咦咦咦咦！” ──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脑袋一口气醒了。 我试着动脑回想，反过来倒推回程的路线。 从望月山站到这个“星星广场”，慢慢走的话大概要十分钟。 虽然实际距离应该没那么长，但游乐园里的人已经开始变多，我们也还没买车票。 换句话说，我们几乎没时间了。 “总、总之，我们出发吧！” “嗯！” 我跟林春可拔腿就跑。 大事不妙……虽然是谈重要的事情，但我们实在太不注意时间了。 要是没能赶上新干线就糟了。我们得认真赶路…… 在灯火通明的游乐园里，我和林春可快步奔跑。 我们钻过灯饰与其他观光客之间，朝车站前进。 轻轻抚过发烫脸颊的寒风令人神清气爽。 ──很久没有这种鲜明的感觉了。 自从在文化祭晚上被林冬墨甩掉后，视野就不曾如此鲜明。我听到游乐园的bgm与风声，还隐约闻到冬天的气味── 也许是因为这些感觉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都被遮断，从周围传来的大量情报让我感到头晕目眩。 我过去肯定看漏了许多事情。 某人的表情、话语和行动，以及藏在其中的无数珍贵情感── 然后──我突然想到。 “……对、对了，对调的时间！” 我转头看向跑在后面的林春可，向她这么问道： “你们现在……多久对调一次！间隔应该已经变很短了吧！” 林冬墨与林春可身为一位双重人格者，人格对调的间隔时间会日渐缩短。据说当间隔时间变成零的时候──身为副人格的林春可就会消失。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间隔时间是一百二十分钟左右──而文化祭当时则是三十分钟左右。 在那之后过了两个月，间隔时间应该已经变短不少── 林春可还能待在这世上的时间应该也减少了许多…… 这样的话，我想确认在跟大家会合之前的这段时间，她们会在什么时候对调。 ……再说── “时间变得很短了对吧……？该不会只剩二十分钟……还是只剩十多分钟了？” 茫然若失将近两个月这件事令我懊悔不已。 我浪费了林冬墨与林春可宝贵的时间…… 我到底在干什么？ 居然因为自己的问题放着她们不管，整天躲在自己的壳里…… 然而── “……啊啊，其实呢！” 林春可一边喘气，一边一脸伤脑筋地笑着回答。 “现在是──三十分钟左右！” “……咦？” 这个意想不到的回答让我的大脑瞬间宕机。 三十分钟……？ 这应该不可能吧？ 因为── “……两个月以前的文化祭当时，不也是这种时间吗？” ……我试着回想一下，但绝对错不了。 林冬墨与林春可都有在联合舞台活动表演，表演时间正好是三十分钟左右，所以她们才能依序上台表演。 在那之后明明过了很久，间隔时间却没有变短，这应该不可能…… “……我就知道你会惊讶。” 然而，林春可一脸抱歉地笑了出来。 “可是这是事实。好像是从文化祭过后开始的吧，我们对调的间隔时间就不再变短了……” “原来是这样啊……” 我如此回答的同时──心中浮现了“某个想法”。 ──我一直怀着这样的愿望。 ──然而，我也觉得自己绝对不能渴望那样的未来。 既然间隔时间不会缩短── 如果她们可以维持现在这样，说不定── 也许是看穿了我的想法，林春可停下脚步面对我。 当我回过神时──我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也就是望月山站。 离地铁到站还有一点时间。看来我们似乎赶上了。 然后，林春可大大地吸了口气──露出开朗的笑容告诉我。 “──我们说不定可以永远维持这样喔！” 第98章 you need me 夜幕笼罩下，一座全然陌生的城市展现在眼前，车窗外的景色如流光般迅速消逝。 街道两旁，一家家连锁店铺的招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将明亮的光线投射进无尽的黑暗之中。 新干线道路上，一辆辆疾驰而过的货车，车头灯划破了黑夜的寂静，拉出一道道长长的光带。 而在遥远的地方，一幢幢高耸的公寓楼里，某个人的房间透出温暖的灯光，仿佛是这座城市中的繁星点点。 然而，这无数的光芒于我而言，似乎注定只是过客。 它们在我生命的长河中匆匆闪过，未来恐怕再也难以与我的人生产生交集。 那些陌生人平凡而又忙碌的日常，对我来说始终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尽管如此，我却不知为何，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一般，无法从那片光芒中移开分毫。 每一道光线的轨迹，都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视网膜上，让我情不自禁地持续凝视着它们。 就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今天成为了这次教育旅行的最后一天。 我们静静地坐在返回渝都的新干线上，耳畔原本喧闹嘈杂的同学们的交谈声，不知不觉间逐渐变小，直至几近消失。 此刻，车厢内弥漫着一片宁静，唯有那有节奏的、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如同轻柔的背景音乐，缓缓流淌。 当我总算从窗户移开视线，环视周围时……发现李怀寒摆出交叉双臂的姿势，安子轩和谢思雨互相依偎，吴小晓则是张大嘴巴闭着眼睛。大家似乎都累得睡着了。 唯一还醒着的人……就只有在我旁边重读旅游手册的林冬墨。 哎……毕竟我们这三天都在陌生的城市到处乱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面带微笑看着他们的睡脸……突然想到现在正是时候。 既然大家都睡着了，我或许有机会问林冬墨。 我想向坐在旁边的她问清楚那件事── “……那个……” 我时隔许久发出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稍微清了清喉咙──我重新问道： “你说人格对调的时间不会变短……或许可以维持现在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冬墨与林春可是双重人格者。 她们两人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人格对调。 那段间隔时间并非固定，而且还越来越短，当间隔时间变成零的时候──双重人格的症状就会结束，据说身为副人格的林春可将会消失不见。 然而── “──我们说不定可以永远维持这样喔！” 教育旅行的最后一站，在黄昏时分的生驹山上游乐园里，林春可是这样对我说的。 大约两个月前──自从文化祭结束以后，她们人格对调的时间似乎就保持不变了。 换句话说，就是距离“结局”的倒数计时停止了。这也表示她们或许可以一直保持现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想知道答案。 “……我们也做了许多调查，思考了很久。” 林冬墨转头看过来，以平静的语气这么说： “我们问过医生，查过书，还在笔记本上讨论过……然后做出了结论。说不定……是因为我跟林春可都能‘同样程度地肯定自我’，才会造成这种状况。” “同样程度地肯定自我？” “对。” 林冬墨点了点头后，皱起眉头。 “之前……林春可不是有一次差点就要消失了吗？因为我有所误会，对林春可感到嫉妒……有了希望她消失不见的想法。林春可也感到非常自责，结果就是她的存在变稀薄，几乎不再出现……” 那是春天时发生的事情。 当时我们才刚认识，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误会，让她们两人遇到了那样的危机。 幸好误会在紧要关头解开，林春可得以避免消失的命运，但她们两人的心情会对其人格能否存在产生影响一事，令我大受震撼。 而这个前提至今应该依然没有改变。 “所以──我觉得能接纳对方到什么程度，能不能认同自己的存在，就是保持平衡的关键。” 林冬墨垂下视线，继续说下去。 “只要存在能够得到肯定，我们就可以保持稳定，我和林春可两人的存在就会同样清晰……” “……为什么你们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你们可以互相肯定了？” “那是因为……” 说完──林冬墨看向我。 然后悲伤地眯起眼睛。 “我们很明白──你同时喜欢上了我和林春可。” ──这句话让我呼吸困难。 歉疚感与罪恶感让我发不出声音。 她说得没错──我现在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林冬墨与林春可是共用一具身体的两个人格。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人格── 然而──讽刺的是，这件事竟然给她们两人同样多的自我肯定感。 第99章 yeah! love－comedy(一) “——晚、晚安，秦书彦同学……” 伴随着这轻柔而又略带羞涩的话语声，我的耳朵像是被轻轻挠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 瞬间，我的视线便被眼前之人牢牢吸引住，再也无法移开分毫。 站在那里的，正是我的女友林冬墨。 我早有耳闻她今晚会身着“精致的服装”前来与我相见，而且心里也十分清楚，以她的身材和气质，穿上的服饰一定会显得格外迷人。 因此，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我便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然而，当林冬墨真正出现在我面前时，她所展现出来的魅力却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以至于我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反应才好。 只见她身穿一袭淡粉色的古装长裙，裙袂飘飘，仿佛一朵盛开的桃花般娇艳动人。 那精致的刺绣花纹沿着裙摆蜿蜒而上，如同灵动的丝线在翩翩起舞。 再往上看去，她纤细的腰间系着一条白色的丝带，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曲线。 而她的秀发则如瀑布一般垂落在双肩上，微微拂过白皙如雪的肌肤，更增添了几分柔美与妩媚。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沉默不语，林冬墨原本明亮的眼眸变得有些闪烁不定，她轻轻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小心翼翼地问道：“......好、好看吗？” 看着她那副忐忑不安的样子，我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她内心深处对于我的看法是多么在意。 可是，此刻的我仍然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之中，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终于，经过一番努力之后，我结结巴巴地回应道：“...... 我...... 我觉得你穿起来很好看！” 虽然这句话说得并不流畅，但其中包含的赞美之情却是无比真挚的。 听到我的回答，林冬墨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宛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般灿烂夺目。 不过，从她的眼神中依然可以看出一丝疑虑，似乎对我的评价并不是特别相信。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再次鼓起勇气说道：“真...... 真的非常...... ！我觉得非常...... 好看！” 这次，我的语气比之前坚定了许多，同时还用力地点了点头，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消除她心头的顾虑。 此时，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即将跨年的除夕晚上十一点半。 周围的街道上弥漫着浓浓的节日氛围，五彩斑斓的灯光将整个城市装点得如梦如幻。 而在这片喧嚣热闹之中，唯有我们两个人静静地伫立在这里，彼此凝视着对方，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我们彼此的身影。 我们相约一起跨年，在颐桂市中心的寺庙门口碰面──而林冬墨穿着美艳动人的衣服站在那里。 ──那应该算是振袖吧。 袖子与外襟上有着高贵典雅的图案，华丽的衣带即使在黑暗中依然引人瞩目。 相较之下，羽织则是以沉稳的深蓝为主色，蓬松的披肩也给人很柔软的感觉……我好恨自己知道的形容着装的词汇太少。如果是更了解服饰的人，肯定能观察得更入微，说出更正确的感想。 然而，现在的我就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出想法。 今日的着装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那一身搭配，莫名地给人一种跨年的氛围……而且显得格外美丽动人…… “哎呀，早知如此，我就该精心挑选一番衣物再来赴约了……” “哦，真的吗……”听到这话，林冬墨原本紧绷的面容终于稍稍松弛下来。 “那就好，不枉我费尽心思穿上这一身行头了……” 说罢，我俩相视而笑，然后一同走向参拜队伍的末尾处。 此时已至深夜，但寺庙入口周边却弥漫着浓郁的跨年气息——那种既兴奋又和谐统一的感觉。 有一对对相互依偎的甜蜜情侣，还有一个个情绪激昂、手舞足蹈的小学生们。 而结伴前来的学生三人组更是热闹非凡，看他们那满脸通红的模样，想必早已沉醉其中。 整个寺庙内随处可见熊熊燃烧的篝火，火光摇曳，将周围映照得一片通明，使人真切地体会到今夕乃是一个非同寻常的特殊日子。 “我来之前没有料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照这样下去，恐怕我们得等上好一阵子才能靠近那些火堆取取暖呢，你能撑得住吗？会不会觉得寒冷啊？” “嗯，没问题。在穿上这身衣服以前，爸爸给了我很多暖宝宝，我甚至觉得有点热呢。” 说完，林冬墨眺望周围的景色。 “……今年真是个好年呢。” 同时小声说出这句话。 “我转学到德才高中，度过久违的正常校园生活，又交到了朋友，我跟林春可好像也变得更了解彼此了……” ──身为双重人格者的她们，过去经常待在医疗机构或医院里面，好像没办法正常地去上学。 因为现在造成她们人格分裂的家庭问题已经解决，才让她们得以过着“正常的校园生活”。 我还不知道她们来到这个城市以前的遭遇。 在对此感到焦急的同时──她现在可以过着快乐的生活也令我感到开心。 “……那就好。看你一直被吴小晓和omochi老师耍得团团转，我还在担心你会不会觉得很累。” “啊哈哈，你放心。身边有个活力十足的朋友，会让我也跟着变得活力十足。不过……最让我高兴的事情……” 林冬墨抬头仰望着我。 “其实是能够认识你喔……” 然后眯起眼睛注视着我── “我不曾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因为我没谈过恋爱，毕竟我们……是双重人格者，我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机会遇上这种事……” “你竟然想得那么远。” 一辈子……有必要这么绝望吗？ 至少在我眼中，林冬墨与林春可都很有魅力，就算她们没遇到我，总有一天也会跟某人坠入爱河。 然而，林冬墨稍微嘟起嘴巴，不服气地说： “可是，换作是你，觉得自己有办法正常谈恋爱吗？” “……嗯嗯，这个嘛……” 经她这么一说──我试着想象了一下。 要是我心中诞生了另一个人格…… 要是我必须跟个性截然不同的那家伙一起，过着每天不断对调的生活…… “……好像真的有点困难。” 光是在脑海想象，我就觉得这种事真的很难。 或许确实无法轻易觉得会有人喜欢上这样的自己。 “我就说吧……？所以，能够遇见你真是太好了。谢谢你愿意喜欢这样的我们。” ──愿意喜欢我们。 这句话刺进了我的心窝。 自那次难忘的教育旅行之后，她们便开始频繁地使用起这样的言辞来。 曾经对于我那朦胧心意略感不安的林冬墨，和始终与我维持着朋友关系的林春可，如今竟都不约而同地坚信我钟情于她们—— 尽管还有诸多让人迷茫且烦心之事缠绕心头，但我暗自思忖着，这或许也算得上是某种意义上的进展吧。 毕竟，在如此多不确定性因素交织的情境下，这样的转变无疑堪称是值得庆幸的。 “......别这般讲啦，这压根儿就不是什么需要向我言谢之物。”我赶忙回应道。 然而，林冬墨却一脸诚挚地说道：“可是，我确确实实打心底里感激你呀......此外呢——” 她边说着，边羞涩地伸手轻轻挠了挠自己粉嫩的脸颊，紧接着，那娇俏的面容忽地浮现出一丝不满之色。 “我再过大概十分钟左右就得调换了......所以跨年夜的时候陪伴在你身旁之人将会是林春可哦。” “确实是这样没错……” “所以……这是我今年最后一次跟你见面了……” “……想到这里，就让人觉得有点寂寞呢。” “你也这么觉得对吧？所以……” 林冬墨点了头，稍微环视周围──拉住我的外套下摆。 然后── “旁边正好没人看……” “……吻我。” ──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她说要接吻……？在这种旁边都是人的地方吗……？ 可是……正在排队的人们确实都顾着跟同伴聊天，没人看着我们两个。 “我们今年已经没机会见面了，我想要一个最棒的收尾。所以──” 说完──林冬墨拉着我外套的手更用力了。 然后，她微微歪着头── “……可以吗？” 看到她的表情，我的心脏再次猛然一跳。 难以压抑的强烈情感涌上心头。 “……我知道了。” 我点点头，用手擦了擦嘴边，掩饰自己的紧张──然后转头看向林冬墨。 林冬墨轻轻闭上眼，把开心的脸转了过来。 我也闭上眼睛，把自己的嘴唇短暂贴上她的嘴唇。 林冬墨自然湿润的薄唇既柔软又有些冰冷。 幸福感半强制性地让我脑袋发麻── “……嘿嘿。” 当我把脸移开，睁开眼睛时──林冬墨露出有些太过放松的幸福表情。 “既然可以这样收尾，我今年就没有后悔的事情了……” “你这样说实在太夸张了……” 因为感到难为情，我忍不住挠挠脸颊。 林冬墨探头看向我的脸，表情又变得更开心了。 “秦书彦同学──明年也请多多指教。” 第100章 yeah! love－comedy(二) “──哇～～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时间正好来到十二点整，也就是跨年的瞬间。 林春可不知为何要跟我击掌，我只能苦笑着举起双手。 “耶～～耶～～！” “……耶、耶～～……” 虽说是跨年，我们依然排在参拜队伍中，这样好像表现得太兴奋了，让我感到有些难为情…… 然而，林春可还不满足。 “……那、那个，我跟林冬墨去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这次她毕恭毕敬地向我低头道谢。 “我猜今年应该也会给你添很多麻烦，希望你能多多包涵……” “嗯……你不用这么客气啦……” 这让我也跟着笑了出来。 “你可以放轻松一点。我又不是老师，也不是你的父母……” “可是，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 林春可用鼻子呼气，激动地这么说。 “每年至少要正式问候一次身边的人才行！” “……说的也是。” 经她这么一说，就觉得也不无道理。 就算交情深厚，还是得守礼。不，就是因为交情深厚才更应该注意礼节。我也重新看向林春可。 “那是我要说的话。去年真是承蒙你们照顾了。” 然后低下头。 “你们两个帮了我很多忙……今年也请多多指教。” 嗯……事实上她们真的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之前教育旅行也是这样，她们两人在那之前也好几次拯救了我的心。现在可以趁跨年表达这份谢意，让我感到神清气爽。 “嗯！如果你不嫌弃，就尽管依靠我们吧！” 就在林春可点头的同时，排队的人龙也动了起来。 看来参拜活动似乎开始了。 我们跟着队伍前进，顺利完成参拜── “秦书彦同学，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咦……不是不能把愿望说出来吗？” “……有这种事吗？” “我记得要是把愿望告诉别人，好像就不会实现了……” “不会吧！我以前都会把愿望告诉身边的人耶！” 我们一边聊着这些话题一边在神社境内漫步。 “……啊！秦书彦同学，我想要抽那个！” 就在这时，林春可突然指向对面。 那里是──写有“抽签处”的商品贩售区。 “好啊，我们去抽抽看吧。” “嗯，快点过去吧！” 在林春可的带领下，我们各自抽了一支签。 因为怕妨碍到别人，我们走到神社境内的角落确认结果。 “……我、我抽到大吉。” “咦！真好～～！上面写什么？” “我看看……整体运势是，虽然会遇到困难，只要付出努力就会有成果，就是要我好好加油的意思吧。愿望是‘慢慢等待就会实现’，贵人是‘会来’，学问是‘要拼尽全力’……” “真的是支上上签耶！我抽到的签是……咦，这是什么？‘半吉’……？” 摊开手中的薄纸，林春可露出困惑的表情。 “而且上面写的事情也很莫名……愿望是‘重新规划’，争事是‘胜不骄’，恋爱是‘自己去追求’……” “啊哈哈，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半吉耶。” 虽然打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就都是来这间颐桂神社做新年参拜，但我从来没见过那种签。因为我还有抽过凶与大凶，那肯定是真的很罕见的签。 “不过，会不会是因为你要跟林冬墨平分好运，所以才会是半吉？” “唔～～如果是这样，怎么不让我抽到好运乘上两倍的倍吉呢……” 林春可看着手里的签，忿忿不平地这么说。 然后她一脸不开心地嘟起嘴，自言自语般小声呢喃： “……没关系，我想通了。我要照签上的指示去做。我要‘自己去追求’。” 说完，林春可突然下定决心抬起头。 “欸，秦书彦同学……？” “怎、怎么了啊……” 被我这么一问，她稍微压低音量，小声问： “……你今天──已经跟林冬墨接过吻了吗……？” ──我有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我回答这种问题让我反射性地感到抵触。 更不用说对方还是林冬墨的另一个人格林春可。 而且──今天吗？ 正确来说，我们是在日期改变以前，也就是在昨天接吻的。就算我回答没有，应该也没问题才对。 可是……那并不是林春可想问的问题。 所以，我决定诚实回答──因为这是我们约定好的。 “……嗯，吻过了。就在你们刚才对调的不久以前……” “这样啊……你去年的最后一吻给了林冬墨是吗？” 林春可没有隐藏脸上的懊悔，对我这么说道。 然后，她往我走近一步，用同样不满的表情仰望着我。 “那……你今年的第一个吻就给我吧。” ──林春可的长相跟林冬墨一模一样。 可是，不管是闭上眼睛的方法、稍微噘起的嘴唇，还是她变红的脸颊，看起来都比林冬墨稚气──我能明确感觉到她们是不一样的人。 然后── “……好吧。” 我向林春可轻轻点头，把嘴唇贴了上去。 她柔软的嘴唇感觉没有林冬墨那么僵硬。 维持一段时间后，我把嘴唇移开，林春可垂下目光，害羞地笑了。 “……呵呵呵……得到你的新年第一吻了……我好开心……” ‘──你要同等地重视我们。’ ‘──还要同等地喜欢我们。’ 这就是──在教育旅行回程的新干线上，林春可告诉我的「我应该做的事情」。 这是为了同等地肯定她们。 也是为了让她们同等地肯定自己。 我必须把自己心中的爱情同等地放在她们身上── 林冬墨与林春可都希望成为我的女友。 而我──接受了这件事。 如果这样就能让她们两人一直在一起…… 如果能让林冬墨不用背负罪恶感，如果能让林春可不用消失──我愿意这么做。 我对此并非毫无犹豫。 想要同等地重视她们两人肯定十分困难，也不是件正常的事。 即使如此……我也不想再次从她们身边逃走了。 林冬墨与林春可把迷失自我、停滞不前的我救了出来。 我想好好面对她们，成为她们的力量。至少要报答她们的心意才行。 再说── “……那、那边有甜酒耶！我们去喝吧！” “嗯，就这么办吧。” 说完，林春可拉着我的手迈出脚步──同时，我也发觉自己这样很卑鄙。 我在不确定自己到底喜欢谁的情况下，同时扮演她们两人的男友。 我们当然会牵手，也会拥抱，甚至还会接吻。 老实说……这实在太便宜我了。 所以，这种既堕落又自私的关系──让我有种莫名的罪恶感、悖德感与共犯意识，同时也逐渐深陷其中。 “──啊，还有在举行焚火仪式耶！” “是啊，这里每年都会举行相当盛大的仪式。” “这样啊～～火焰好温暖喔～～！下次来跨年，我要把家里的神符带来……” 至少──我不想把这件事怪罪到任何人身上。 我是出于自己的意志选择这么做的。 责任在我身上，而且我这么做是为了自己。 所以──就算像这样跟林春可并肩前进让我心中有种莫名的杂音…… 就算内心无法保持平静，有种某事物开始偏移的感觉……也肯定只是我的错觉── ＊ “──各位同学，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第三学期才刚开始没多久，在一月下旬的某个早上。 张玥老师背脊挺得比平时直，对我们如此说道。 然后，她把一叠资料交给坐在前排座位的学生们。 “请把这份资料传到后面。” 还对他们下达这样的指示。 ──离跨年已经过了三个星期左右。 寒假症候群早就痊愈，我已经习惯需要上学的日常生活。 可是──教室里依然隐约飘散着浮躁的气氛。 从窗户看出去的街景有些泛白……让人觉得新年的气氛好像还残留着一些。 “我刚才发下去的是升学意愿调查表。” 在有些松弛的气氛之中，只有张玥老师凛然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我要请你们在调查表上填写明年想选择的升学路线，还有未来的规划。截止日期是下个月，也就是二月十五日星期五。” 我从坐在前面的同学手中接过整叠调查表，从里面拿出一张后，又传给坐在后面的学生。就跟张玥老师说的一样，小小的纸上写着“升学意愿调查表”这个标题。 ──在这所德才高中，三年级学生除了会被分成文科班与理科班，还会依照志愿分成几种班别。 分别是以考上大学为目标的“升学班”。 还有以考上顶尖大学为目标的“优等班”。 以及希望就读专科学校或就职的学生所属的“普通班”。 因为这间学校在地方上是排在前面的重点高中，大概会有三成学生选择优等班，五成选择升学班，两成选择普通班。 既然二年级已经来到尾声，我们似乎也终于该选择班别了。 “在此之前，我只要有机会就会跟你们谈论将来志愿的事情……我想大家应该都已经开始思考这件事了。” 张玥老师一边这么说一边环视我们。 “不过，就算有人还没做出决定，二月份也有职场体验活动。请大家以该活动为契机，仔细思考未来，决定自己的志愿。” ……志愿啊…… 我一手拿着调查表，一手拄着脸颊。 这个问题确实迫在眉睫，但其实我对此毫无实际感受，从未想过这件事。 一方面是因为我忙着处理与林冬墨和林春可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在这两个月都无法正常思考。 更何况……对于就读大学或踏入职场这种事，我连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我总觉得那是非常遥远的未来的事情，感觉一点都不现实。 ……可是，高中生肯定都是这样吧。 直到问题实际来到眼前为止，都无法真实地面对未来的事情。 光是要应付眼前的问题，大家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吧。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为了半强制性地让大家思考将来，校方才会设定一个近在眼前的截止日期。 “需要找人商量的同学，请务必来找我，也可以尽量跟家人讨论。因为这是你们在高中二年级的最后必须做出的重要抉择。” 张玥老师像是面对难题的抢答者，露出无惧的笑容，然后用比平时还要清楚的声音这么说： “──让我们一起努力，找到大家都能接受的答案吧！” ──听到她这么说，我总算隐约有种真实感了。 啊啊──我的高中二年级生活就快要结束了。 不管是待在这个班级的时间还是这种无所适从的状态，都只剩下一个月左右了── 第101章 yeah! love－comedy(三) ──午休时间到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教室里，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同学们纷纷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午餐，开始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与放松。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和平常一样，和熟悉的朋友们围坐在一起共进午餐，但大家谈论的话题却始终绕不开那令人头疼又期待的志愿填报之事。 “啊～～高二生活居然就要这么结束了～～！” 吴小晓手里紧紧握着吃便当用的叉子，一边如此感慨着，一边夸张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我那无比美好、多姿多彩的高中二年级生活啊，怎么转眼间就要画上句号了呢～～！唔喔喔喔喔～～！” 她那略带哭腔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此时正手拿筷子坐在吴小晓对面的李怀寒，则被她这般过激的反应给惊得愣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般悲伤的女孩，不禁轻声说道：“应、应该没必要这么感叹吧……毕竟你还有整整一年可以继续当一名快乐的女高中生呀，用不着这么紧张吧……” 然而，李怀寒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吴小晓猛地抬起头来，怒视着他，并大声呵斥道：“你根本就不懂啦！” 同时，她还用另一只没有拿叉子的手直直地指向李怀寒，仿佛在指责他对这件事的不重视。 “高中二年级这一年可是有魔法的！高一还太幼稚，高三又太过接近现实……！可是，高二正好处在绝妙的年龄，又没有太多人生课题要面对，可说是青春中的青春！恋爱、友情、梦想！不管是哪一样，高二都是最辉煌的时期！” ……我好像可以理解她想说的话。 感觉得出世人都认为“高中生”是个特别的时代，我自己成年以后应该也会怀念现在这段日子。 只是── “真、真的是这样吗……” 听完吴小晓热情的演说，林冬墨露出不太能接受的表情。 “虽然我们确实处于绝妙的年龄，但其他学年应该也有各自的魅力吧……？” 而我也赞同林冬墨的看法。 小学生也好，初中生也好，大学生和成年人也好，每个时代的人应该都有各自的烦恼、问题、耀眼之处和优点。高二就特别了不起这种说法……我有些无法理解。 可是，吴小晓打死都不肯退让。 “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是，看看全世界的漫画和动画！主角几乎都是高二生对吧！所以结论就是，实际上这个年龄就是特别！这可是人生的黄金时期啊！” “是、是喔……” 面对吴小晓的气势，就连林冬墨都有点跟不上。 “可是，一旦开始决定志愿……我的青春最耀眼的光芒就几乎等于消失不见了！再见了！青春！再见了！青春之光啊！” “……吴小晓，那我问你。” 她的说法让我有种感觉。我暂时放下夹起饭的筷子，向她问道： “你是不是还没想过将来的事情？” 总觉得自己好像找到同伴了。 吴小晓的个性一直都是比较随意的，仿佛对很多事情都抱着一种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的态度。 照理说，像她这种性格的人，应该会觉得未来还远着呢，那些事儿等到时候再去琢磨也不迟。 就在刚刚我俩的那场交谈之中，我的直觉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吴小晓竟然十分果断地摇起了头来，脸上露出一副坚定无比的神情。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才不是那样子呢！关于未来要做些什么，还有自己想要追求什么样的志愿，这些我早就已经想得清清楚楚啦！” 听到这话，我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狐疑地追问起来：“……不会吧？难道这是真的吗？那快跟我讲讲，你究竟是打算从事什么工作？” 面对我的疑惑与好奇，吴小晓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脱口而出道：“嘿嘿，我一直以来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成为一名小学老师！”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瞬间把我给震住了。 在此之前，尽管我们俩已经做了整整两年的好朋友，但对于她心中这个隐藏得如此之深的愿望，我居然从来都不曾听闻过一星半点。 紧接着，吴小晓又兴致勃勃地继续向我描述着她的计划：“正因如此嘛，我立志一定要考上首都里面的那些知名大学，并且顺利拿到教师资格证才行哟！ 至于班级的选择嘛，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进文科班的升学班啦！” “呃……你说高二是黄金时期，却要跑去教小学生吗……？” 李怀寒再次困惑地问道。 可是，吴小晓对此毫不在意。 “废话！虽然高二是青春的精华时期，如果要当老师，当然要教小学生吧！小学生就是可爱！而且前途一片光明！” ──听着这些对话，我开始感到不安。 这样啊……原来吴小晓想当小学老师。 我觉得这职业确实很适合她。以她的个性，不管小孩子是男生还是女生，应该都会喜欢她。 而且为了取得教师资格，她还打算读师范类的大学……她竟然连这种现实层面的事情都考虑到了。 “──李怀寒又有什么打算！” “噢，我吗？” 正当我忙着思考时，话题转到李怀寒身上。 “家里有问我大学毕业以后要不要到爸爸的公司上班。可是，我不希望到时候被人说是啃老族，所以想在大学认真学习程序设计。为了考上资讯学系，我打算选理科班的优等班。” “哦～～！” 我确实听说过李怀寒的父亲在首都担任it企业的老板。虽然不是很大的公司，但业绩似乎不错，连李怀寒都觉得自己赢不过父亲。 这就表示李怀寒……愿意面对自己的父亲了吧。 “那林冬墨呢？你有将来想从事的职业吗？” “这个嘛……虽然还只是个梦想，我有点想成为音乐方面的写手……” 然后，就连林冬墨也开始说起自己的计划。 “写我喜欢的爵士乐也行，但我希望可以写更多方面的文章……像是其他类型的音乐，如果可以写我喜欢的小说，应该也很不错……” “噢，我懂了，就是类似专栏作家或散文家这种职业对吧？” “嗯，大概就是那种工作……” 听了李怀寒的问题，林冬墨点点头。 “我有个崇拜的散文家，所以一直想从事那样的职业……” ──其实我们以前闲聊的时候，我就听说过这件事了。 她说想当个写手，写些关于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文章。 还说虽然门槛很高，但她想挑战看看。 当时还只是个不明确的梦想……但对现在的林冬墨来说，这似乎已经从梦想变为现实的目标了。 “可是，不管是写手还是专栏作家，都没有特定的入行管道，所以我想先去就读文学系，一边锻炼文笔一边开始写部落格……不过，因为还有林春可的问题，我也不晓得现实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咦～～听起来超级有趣耶！我想读读看！” “我也想读读看。林冬墨推荐和解说音乐的文章，实在让人很感兴趣……” “谢谢……等我弄好部落格就会跟大家报告。” “好耶～～！我超期待～～！” 刚才的忧郁表情就像是骗人的，吴小晓露出灿烂的笑容如此说道。 她旁边的李怀寒喝着纸盒装咖啡，这么说了： “顺便告诉你们，谢思雨同学说她想到出版业工作，所以会选择文科班的优等班，目标好像是她姐姐就读的大学。安子轩则是意外地想当酒吧店员，可是，他还是想要大学毕业，所以好像会选择文科班的升学班。” “居然是酒吧店员！我好像很能理解耶！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小晓大声爆笑。 “那家伙感觉就会一脸忧郁地说：‘这是那位客人请你的……’啊哈哈哈哈哈！不，我不能这样笑他，毕竟那可是他认真的梦想……到时候我们就去他上班的店里坐坐吧。我来当他的第一个常客……” 吴小晓突然下定了决心。 李怀寒笑着看她说完这些话后，转头看了过来。 “那你呢？” 然后极其自然地这么问我。 “你将来想从事什么职业？有思考过今后的志愿了吗？” “咦？我、我吗？啊～～啊哈哈……” 话题总算转到我这里，明明早就知道会变这样，我还是不知该做何反应。 “其实我没想太多，还没决定～～” “这样啊……这还真叫人意外。” “是啊，我还以为你早就找到未来的梦想了呢！” “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我会趁机思考看看……” 我做出这样的回答，喝着水壶里的茶……并且有种仿佛遭到责备的感觉。 我发现自己的心情变得异常不安── “看来我也差不多该有个目标了……” 第102章 yeah! love－comedy(四) “——将来的事情啊......”伴随着这声轻叹，放学之后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宁静。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课桌椅上，留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而此刻，林春可正以一种极为慵懒的姿态趴在面前那张熟悉的桌子上，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一般。 她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有些迷离地望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道：“我真的不晓得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对于未来，我实在没有太多的想法和规划。或许是因为觉得那太过遥远、太过模糊了吧？ 又或者是害怕去想象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所带来的压力和迷茫？ 总之，关于这种事情，我确实很少去思考。”说完这些话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将头转向一侧，不再言语。 “……啊，抱歉，这个话题可能不是很好……” 在此之前，林春可一直被认为会在不久的将来消失。 虽然对调的时间不再缩短，让她有机会继续维持现状……但这也没有确切的保证。 跟她讨论未来的事情或许有些残忍。 糟糕，我真的失言了…… 可是，趴在桌上的林春可对我笑了。 “不，没关系。不过，既然事情变成这样，我说不定也该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毕竟我有可能不会消失了……” ──最近又变得更冷了。 社团办公室里充满前所未有的潮湿空气。 无论是摆在书架上看起来随时都会垮下来的精装书书背，还是苏联尚未消失的地球仪，或是贴着外星人贴纸的收录音机，看起来全都露出比以往寂寞的表情。 “……对了，双重人格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突然想起这件事，向她问道： “后来又有什么新发现吗？” “……啊～～其实呢～～……” 林春可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后，陷入沉默。 然后──她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怎……怎么了吗……？” 林春可用有些无精打采的悲伤表情看着我。 我觉得莫名其妙，愣愣地仰望着她的脸。 “……咦？等……等一下……！” 林春可──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 不失拘谨地侧身坐下。 而是面对着我坐下，还用双脚触碰到我的身体。 我的大腿能感觉到林春可的体重和体温。 她的制服紧贴在我眼前，让我不知该把视线放在哪里。 “春可你……你在做什么……！这样靠太近……” 我不知所措地这么说，但林春可用双手──捧住我的脸颊。 然后把我的脸转向她。 “……嗯！……” 接着把嘴唇贴上我的嘴唇。 就跟往常一样，我切身感受到那柔软的薄唇。 可是──还不只有这样。 林春可稍微张开了嘴。 “……！” 我不由得有些愣住。 ──仔细想想，我很久不曾这样接吻了。 上次是在跟林冬默交往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然后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以后── “……欸，秦书彦同学？” 林春可终于把脸移开，用拇指擦了擦被唾液沾湿的嘴角──露出魅惑的笑容问道： “你跟冬默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光是接吻，你们还做过更多事对吧？我隐约感觉得出来……” ……你们还做过更多事对吧？ 换作平常，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这种私事。 可是──我无法隐瞒林春可。 既然已经说好要同样重视她们，同样喜欢她们，我就必须对她实话实说。 “我们确实做过更进一步的事……” “做到什么地步？” 面对这个露骨的问题，我有一瞬间犹豫了── “……就只有触碰了一下身体的程度。” 那是李怀寒向吴小晓告白那阵子发生的事情。 林冬默把我带到她住的公寓，结果自然而然就发生那件事了。那肯定就是……我们目前面对过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那种事”。 “……那……” ──林春可用左手捋了捋制服的一角。 然后── “……我也要……” ──我不自觉地踌躇不前。 本能则是非常想动手。 我想抚摸眼前的女孩。我绝对无法否定自己怀有这种想法。 可是……这本来应该是──情侣之间的行为。 我不确定现在的我们是不是那种关系，也纯粹希望林春可能更重视自己的身体。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做出这种事。 可是── “……每次都只有冬默，实在太奸诈了……” 林春可一边叹息一边难过地这么说： “不管是跟你交往还是做什么，每次都是冬默抢先……我也想跟你做会脸红心跳的事……既然你跟冬默有过那样的经历，我也想跟你……” ──她露出殷切的表情。 显然不是在捉弄我，也不是夸大其辞──这对她来说肯定是真的很重要吧。 如果是这样──我就无法拒绝了。 我绝对不能无视她想得到跟林冬默同样的对待这个愿望。 我稍微深呼吸了一下，把手伸向林春可的脸颊。 也许是被这样的举动吓到，林春可小声叫了出来。 在感到脑袋逐渐发烫的同时──我尽量温柔地开始抚摸。 “……啊……有些难为情……” 林春可闭上眼睛皱起眉头，像在忍受着什么。 而我──也因为这久违的感触，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乱跳。 我最先感受到的是跟以前一样的感触。 我记得在漫画和动画里都把脸颊形容成非常柔软的东西，但至少我的感觉并非如此。 手掌强烈感觉到的是一种温温的羞涩感。 不知为何…… 明明身处在这种状况，明明发自内心沉迷于眼前的事情──我却突然感觉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其实──” 林春可微微睁开眼睛，说出了这句话。 “我……一直在想。” “……想什么？” “想双重人格的事……对我们彼此来说，我们到底算是什么……” 林春可一边叹息一边继续说下去。 我没有移开自己的手，就这样听她说话。 “我……嗯！……一直觉得自己是冬默的副人格……啊……我只是暂时……啊！嗯……存活在她心中……” ──在跟我相遇以前，这一直都是她们两人的共识。 林春可是在林冬默心中诞生的。 主人格是林冬默，副人格是林春可。 林春可只是为了保护林冬默而存在──一旦完成职责，迟早会消失不见。 可是── “……真的是这样吗？” 林春可红着脸微微歪头──对此提出疑问。 “至少……嗯嗯……你会对我做这种事……啊！啊！……你会吻我，抚摸我的脸颊，对我做这种下流的事情……” 突然，我脑海中的某个地方对这件事感到非常抗拒。 ──我跟林春可不应该做那种事。 在关系这么暧昧，心意也尚未确定的情况下，我们不能做出那种事情。 我没有那种经验，林春可肯定也是第一次。我们至少得谨慎地看待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此外，比起那些道理──在我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还有一股更强烈的痛楚。 而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除那种痛楚── 正当我拚命忍受被两种强烈的情感撕扯的痛苦时──林春可似乎也注意到了。 “……呵呵呵。” 她小声笑了出来。 “我想也是。突然说出这种提议，你应该很困扰吧。要是我们在这里进行下去，结果被张玥老师发现，后果也不堪设想。若事情传到我爸爸那边，肯定会引起一阵骚动……” 然后── “……今天还是到此打住吧。” 说完，她缓缓离开我的身边，整理凌乱的制服，把松掉的外套扣子扣了回去。 看到她那副模样——微微低垂着头，脸上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双手不自然地摆弄着衣角，我的心猛地一揪，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抱歉。”我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 此时此刻，这种尴尬而又微妙的状况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让女生蒙羞”吧。 那句俗语怎么说来着？“送到嘴边还不吃，是男人的耻辱。”回想起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我不禁懊悔不已，或许真的做了相当过分、令人失望的事情。 然而，就在我满心自责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林春可温柔而又热情的声音：“没关系啦。虽然有些遗憾，但反正以后还有机会嘛。” 说完，她轻轻探过头来，目光落在我始终不敢抬起的脸上。 接着，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继续说道：“不过......我觉得我们总有一天会发生那件事的。我们一定会成为情侣，在彼此都能够坦然接受的情况下，顺顺利利地发展下去。” 听到这番话，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起那个美好的画面：阳光明媚的午后，微风轻拂着她的发丝，我们手牵着手漫步在公园的小径上，不时相视一笑； 或是在某个温馨的餐厅里，相对而坐，享受着美味的食物和静谧的时光......想到这里，我的心中涌起一阵甜蜜与期待。 我跟林春可会发生的光景。 她的模样，还有柔软的身体── 以及──两人在一起后的幸福感── “……所以……” 当我回过神时──林春可的脸庞就在眼前。 “到时候，我们要尽情地面对彼此喔。” 我有种内心被看透的感觉，反射性地别开视线── “……啊哈哈哈。” 林春可开心地笑了出来，回到原本的座位。 “……我说，秦书彦同学。” 然后──她重新露出平时的开朗表情。 林春可找回那种有些脱线又充满稚气的表情后──这么问我： “──你觉得这样的我……这个心里小鹿乱撞，让你心痒难耐，跟你一起欲火焚身的我──真的只是个副人格吗？” 第103章 yeah! love－comedy(五) “──老师，我把面谈日程调查表都收齐了。” “嗯，谢谢你。” 过了几天的午后。 身为值日生的我把收齐的调查表交给张玥老师后──老师从注视着的电脑屏幕抬起头，笑着接过调查表。 “哎呀～～秦书彦同学，每次你当值日生，总是很快就能完成工作，真是帮了大忙呢。有些学生不管过多久都没办法收齐……” 张玥老师边说边翻阅调查表，开始检查内容。 ──午休时间的教职员办公室十分热闹，挤满了老师与来找他们的学生。 有些学生来问课堂上的问题，有些学生跟我一样来交东西，还有学生一脸认真地跟老师商量事情…… 也有些学生不确定有没有目的，看起来只像是在跟老师谈天说笑。 而老师们也停下吃便当、停止使用电脑，或是暂时放下打分数的工作，去应对那些学生。 ……当老师还真不容易。 现在应该是老师们宝贵的午休时间，他们却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连高中老师都这样了，如果是小学老师，吴小晓应该会当得很辛苦吧…… “──嗯，确定没问题了。谢谢你。” “不客气，那我先走了……” “啊，等一下！” 张玥老师叫住准备回教室的我。 “……有什么事情吗？” “秦书彦同学……你还没缴交职场体验活动调查表……还没决定要去哪里吗？” “……嗯。” ……确实如此。 张玥老师前几天说明过的职场体验活动已经进入准备期了。 那是让几名学生组成小组，实际去拜访企业参观其工作情况的活动。学生可以去拜访校方准备好的企业，也可以自行找企业交涉，请对方开放参观。 目的似乎是让学生去参观尽可能贴近其志愿的公司，更具体地思考未来。 可是── “……是的，我还没决定……” 我还没想好要去哪间企业参观。 李怀寒似乎要去涩谷的it企业，吴小晓则是附近的托儿所。林冬墨与林春可好像也已经开始规划了。 然而……连将来的目标都还没决定的我，至今依然无法确定要去哪里参观。 “真难得，你居然会把一件事拖得这么久……” 张玥老师露出像是医生检查患部的表情，探头看向我。 “你好像很烦恼呢。” “……是的。” 就算想隐瞒，应该也瞒不住吧。 我诚实地点点头，把心中的烦恼说出来。 “我还没想好将来想做的事……所以总觉得去哪里都不对……” “……哦～～原来如此。” 张玥老师轻轻吐了口气，把身体靠在椅背上。 “哎，我想也是。在你们这种年纪，就算要你们思考将来想做的工作，应该也有难度吧……” ……真的是这样吗？ 毕竟我身边的其他人都早就规划好自己的将来了，老实说我最近一直有种跟不上大家的感觉。 “……噢，不过，对了！” 就在这时，张玥老师突然露出灵光一现的表情──然后用有些伤脑筋的表情向我如此提议。 “说不定……你可以去跟他们商量看看。” “跟他们商量？” “没错，刚好有些学生要去参观也很适合你的职场。所以，我觉得你可以去跟他们谈谈。” “这样啊……” 适合我的职场……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可是，既然张玥老师都这么说了，我倒是有点感兴趣。 “那我希望你能介绍他们给我认识……” “嗯，当然没问题。话说，其实他们是你的朋友，你们自己去谈可能更好……” ……我的朋友？ 会去适合我的职场参观的朋友──难不成是“那些家伙”？ 说到在这个学年与我气味相投的人，其实并不是很多。 ……嗯。 我猜八成是那两个家伙吧。 “而且我觉得你肯定会对那种职场感兴趣。既然你还不知道将来想做什么，我觉得先去单纯感兴趣的地方看看也不错……嗯。” 张玥老师露出有些害羞的表情。 最后又小声补上这句话： “虽然我会觉得有点难为情就是了……” 第104章 停滞不前是一种罪过(一) “──我们打算去‘咨询出版’这间出版社的文艺部参观。” ──跟张玥老师聊过职场参观活动的隔天，也就是星期六。 我们来到林冬墨家，在林冬墨与林春可的房间集合。 张玥老师推荐给我的朋友──谢思雨，对我如此说明： “那是跟我姐姐合作的出版社。其实我已经去过好几次，感觉没那么新鲜了……但我还是想仔细参观一下出版业的工作内容。” ──谢思雨同学的姐姐谢tokoro是目前很活跃的新锐作家。 她把自己的妹妹谢思雨当主角写的作品默默创下了热卖纪录，之后也一直以谢思雨同学的生活为题材，继续出版系列小说。 谢思雨同学──似乎打算去参观自己姐姐工作的地方。 ……这女孩经常说自己的姐姐是“妹控”，但她应该也相当喜欢姐姐吧…… 然后，坐在旁边的谢思雨同学的男友──安子轩也跟着说下去。 “我也打算跟她一起去，就算要当酒吧店员，这种难得的经验也很重要不是吗？这样跟客人聊天时的话题也会变多……而且还能跟小谢在一起。” 虽然很想吐槽“喂，后半段很明显才是你的真心话吧”，但我没有真的说出口。 我最近总算发现这两个家伙是那种外表看不太出来的笨蛋情侣。 “然后，我已经问过姐姐了，她说很欢迎你们三个一起去参观。她好像之前就对你们很感兴趣了。她的责编陈远先生也说只多出这点人数不成问题，所以……” 然后，谢思雨同学那张和风美人的脸露出温柔的微笑。 “你们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出版社啊……” 我小声复诵她提议的参观地点。 “我确实对那种地方很感兴趣……” 比起学校列举的候选地点以及我自己想到的几个方案，这个地方确实压倒性地有趣。因为我很喜欢书本，也对制作书本的过程很感兴趣。 只不过，我不太确定那会不会是自己将来的工作。 毕竟我只是喜欢看书，从没想过要在那个业界工作。 然而，只因为感兴趣就去打扰人家真的好吗…… “……啊，对了。” 像是要推犹豫不决的我一把，谢思雨同学露出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 “那位责编陈远……其实就是张玥老师的丈夫。我们说不定能打听到一些有趣的事情……” “……真的假的！” 谢tokoro老师的责编竟然是张玥老师的丈夫！ “嗯，是真的。所以，早在张玥老师到德才高中当老师以前，我就已经见过她了。知道她是陈远的女友，也是在正式认识以后，对此我至今依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这未免太凑巧了吧！这个世界还真小……！ ……呃，不过，我记得以前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件事…… 就是谢思雨同学与张玥老师从以前就认识…… 话说回来……这还真令人在意。 我很好奇那个张玥老师到底是跟什么样的人结婚…… 不过── “咦咦咦咦！这消息太劲爆了！” 有个人比我还要兴奋。 ──那就是林春可。 她探出身体，用显然很激动的声音说： “这种巧合给人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呢……还有张玥老师的丈夫……！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好想知道张玥老师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林春可像在看爱情剧，眼睛闪闪发亮。 谢思雨同学发出轻笑解释： “陈远先生感觉就是个温柔体贴的大哥哥，毕竟他能很有耐心地应付我那个任性的姐姐……” “哦～～我好像可以理解呢……老师感觉就会跟那种非常温柔的人结婚。他们两人又是怎么认识的……” “他们好像从学生时代就认识了。他们原本是同乡，但后来陈远来到首都，张玥老师留在故乡，两人是远距离恋爱……好像一直分分合合……” “咦～～！感觉是对可爱的情侣呢～～！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呢……果然是会经常感到嫉妒或不安，要不然就是因为这样吵架对吧……” 抱着坐垫的林春可不断扭动身体。 这女孩……从以前就经常像这样喜欢谈论别人的恋情。 话说回来，一般人会因为谈论班导的恋情变得这么兴奋吗…… 不过，其实我也很想亲眼看看那位陈远…… “……我决定了！” 就在这时，林春可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往我看过来。 然后── “秦书彦同学！我们也去出版社体验职场吧！然后，我要把张玥老师跟陈远先生谈恋爱的经过全部问个一清二楚！” “不，举办职场体验活动不是为了让你聊八卦吧？” 林春可完全就是想去玩，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冬墨的个性明明那么认真，为什么林春可会这么自由奔放…… 总是容易死脑筋的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她。 而且就算被我吐槽，林春可也完全不为所动。 “可是，如果只是先稍微聊一下八卦，之后也有好好参观工作内容，不就没问题了吗！契机是什么都无所谓！重点是之后的行动吧！” “嗯嗯……或许你说得对。” “你应没有其他想去的职场吧？” “确实如此……” “那我们就去嘛～～！” “……嗯～～” 也许是被林春可的情绪影响，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积极。 我无法否认自己是被局势牵着走，这也完全不是有计划性的行动。 可是……实际情况是我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烦恼，只能如此妥协了。 “……那么，这个嘛，谢思雨同学。” 我转头看向谢思雨同学，再次对她低下头。 “希望你……让我们一起去出版社参观。” “……我明白了。” 谢思雨同学开心地笑了，向我点点头。 “可以跟你们一起去，我也很开心。我会跟姐姐说一声的……” ＊ “──对了，我和小谢接下来想去吉祥寺买东西。” 职场体验活动的事情说定以后，安子轩收拾好东西，起身准备回家。 这时，他露出突然想到某件事的表情，开口说道： “你们两个也要一起去吗？” “……啊，这是个好主意呢。” 在旁边听到这个提议后，谢思雨同学也笑了出来。 “仔细想想，我们四个好像不曾一起出门。感觉好像会很有趣，如果你们之后没有其他计划……要不要一起去？” 经他们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们四个人好像真的很少一起行动。 因为平时还会有吴小晓与李怀寒这两位成员，我自己也很少有机会跟谢思雨同学说话。 我觉得自己绝对跟她很有话聊。 我们两个都喜欢看书，又有很多共同的朋友。 所以换作是平常，我一定会立刻答应这个邀请。 “……不了，其实我等一下还要在这里处理一些事情。” 可是，我有些遗憾地抓抓头发，如此答复他们。 “如果你们不嫌弃，下次请再邀请我们……” “咦？是这样吗？” “那就没办法了……” 安子轩露出可以理解的表情，姑且点了点头──但他不知为何又狐疑地端详我的脸。 “……怎、怎么了？我脸上有沾到什么东西吗？” “没有啦，秦书彦，你最近好像……” 安子轩沉默了一下，像在思考该怎么说出口。 “……看起来很累的感觉。” “……咦？” 看起来很累？我吗？ “……可是我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脸色也不太好看，总觉得你好像非常疲倦。” “……真的吗？” 我并没有感冒，身体状况也不差，更没有过度运动或念书。 然而，他却说我看起来很累？真的是这样吗？ 可是安子轩莫名坚持自己的想法。 “你真的没问题吗？你是不是太过勉强自己，只是自己没发现而已？” “……我觉得自己没事。我应该很清楚自己的状况。” “……不，你这么说才是最令人担心的。” 安子轩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伤脑筋的笑容。 “文化祭以后不是发生过那件事吗？老实说，你口中的‘我没事’，实在让人无法放心。” “……啊～～” 自从林冬墨在文化祭时提议分手以后，我有将近两个月都活在几乎停止思考的状态之中，而我自己对此毫无自觉。 当时的我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也难怪安子轩不相信我。 “被你这么一说，我就没办法辩解了……” “所以……你应该学习如何察觉自己的心情。我觉得这是因为你的个性太认真，但要是认真过头，受伤的人还是你自己。” ……我有一瞬间以为安子轩有点生气。 因为他的口气很粗鲁，表情看起来也像是生气了。 可是……我猜这八成是他最大限度的关心。 安子轩在关心别人的时候，偶尔会表现出特别不客气的态度。 “……嗯，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我忍着笑意如此回答后，安子轩用更不客气的口气应了一声“嗯”。 接着又用快听不见的音量说： “……不过，要是你有事想找人商量，随时可以告诉我。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也想尽一份心力……” ──谢思雨同学用看着可爱动物般的眼神深情地注视着这样的安子轩。 第105章 停滞不前是一种罪过(二) “──那么……” 送走安子轩他们后，我回到房间。 我做个深呼吸，让自己重新打起精神。 “接着就轮到今天的正事了……” “……是啊。” 人格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对调了。 林冬墨点了点头，用有些过意不去的表情看了过来。 “抱歉，让你陪我们做这种事……” “没关系，这是我自愿的。我想了解这些事情……” “……谢谢。” 林冬墨点头道谢后，把手伸向书架，拿出一整叠的相簿。 那几本厚厚的相簿肯定塞满了林冬墨与林春可的过去── 摆在矮桌上的相簿封面上分别写着这些标题。 ?～幼儿园 ?～小学 ?～初中 ?～高中 “只要看过这些相簿，就能明白我们的过去了──我们就一边照顺序看，一边解释说明吧。” ──我想了解你们的过去。 几天前，我向林冬墨如此提议。 ──我想帮忙搞清楚双重人格的意义。为此，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们两个……你过去遇到了什么事情。 其实我一直以来对林冬墨与林春可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 只知道她家里出了点状况。 也知道是因为那件事才导致林冬墨变成双重人格者。 可是──我不知道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甚至不知道她们过去住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以及她们是什么样的女生。 一方面是因为我不知道该不该过问这些……但其实是因为我在害怕。 那可是足以造成人格分裂的强大压力。 原因肯定是我从未经历过的不幸。 要是知道自己重视的林冬墨经历过那种事情──我毫无疑问会大受打击。 这让我……感到害怕。 即使如此，我现在依然想知道。 我想面对林冬墨与林春可的过去，从中找出某些线索。 “──我们是在妈妈的故乡出生。” “～幼儿园。” 林冬墨翻开写着这个标题的相簿。 第一页──是一个婴儿的照片。 也许是因为刚出生，那个婴儿还没睁开眼，不是被一位陌生的女性抱在怀里，就是躺在婴儿床睡觉── “……林冬墨，这是你吗？” “嗯，总觉得有点难为情呢……” 说完，她动了动嘴唇。 “经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这个婴儿果然跟现在的你有点像。” 当然，我知道这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照片上的婴儿真的才刚出生，不管是那种不太高兴的表情还是稀疏的金色头发，都跟现在的林冬墨一点都不像。 可是──那对大眼睛和小巧的鼻子，还有纤细的下巴线条，都跟现在的林冬墨有相似之处。 “真的吗？在我眼里只像只小猴子……” 说完，林冬墨笑着继续翻页。 “……在安夜出身的爸爸和安西出身的妈妈好像是在渝都认识的。后来爸爸就在渝都就职，跟从学生时代就开始交往的妈妈结婚。他们告诉我好几次，说我是个发育良好的健康婴儿，连护士都吓了一跳……” 页面上依然是林冬墨婴儿时期的照片。 有林冬墨刚出院回家的照片，还有她在家里的婴儿围栏里玩耍的照片，以及坐在母亲推的婴儿车上的照片。 不知为何照片上都没看到父亲……啊啊，这说不定是因为摄影师就是这位出身于安夜的父亲。 因为这些照片的画质很棒，取景也很用心，我猜他应该是喜欢拍照的人。 又翻了一页后，我开始看到林冬墨穿着也许是幼儿园制服的罩衫的照片。 “我大概是从这时候开始懂事的……当时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住在靠海靠山的小镇上，跟家人的感情非常好，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有在能看见大海的坡道上跟母亲牵着手走路的照片。 有她在水族馆里笑容满面地看海狮表演的照片。 还有小狗跑来跟她玩耍，她却害怕得大哭的照片── 这时候的林冬墨已经有现在的样子了，我能清楚看出她们是同一个人。 只是── “哦……你看起来很开朗活泼呢……” 照片上的林冬墨看起来比现在顽皮。 当然，某些照片上的她也会露出现在这种忧郁的表情，但整体上依然是个开朗的女孩。 “那是因为我当时还很小……” 林冬墨不知为何像要辩解般嘟起嘴。 “毕竟当时还没发生那些事情，我也还什么都不懂……可是……” 看完标题是“～幼儿园”的相簿后，林冬墨阖上相簿。 接着──她把手摆在标题是“～小学”的相簿上。 “……这个时期发生了许多事。” 林冬墨表情蒙上一层阴霾，轻轻呼了口气。 ──小学。 林春可说过“我是在七年前从林冬墨心中诞生的”。 换句话说──在九岁到十岁之间，差不多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林冬墨遇到了重大变故。 这本相簿里就收藏着当时的林冬墨──还有林春可的照片。 “……那我们就来看看吧。” 也许是被我的紧张传染，林冬墨用有些僵硬的语气这么说，翻开了相簿。 我们最先看到的是──开学典礼当天的照片。 在建筑风格沉稳的小学门口，林冬墨与母亲笑着站在写有“○○年度开学典礼”的看板前面。 在那之后──我们又看到几张跟幼儿园时期差不多的欢乐照片。 有学校举办运动会时，林冬墨在野餐垫上吃便当的照片。 还有疑似参加远足活动，在山里背着背包的照片。 这些照片里的她都天真无邪又可爱，因为之前一直提心吊胆，那种安祥和乐的气氛让我松了口气。 然后──我看到一张有趣的照片。 “啊，这是……” ──那是她跌倒的照片。 也许是正在公园玩耍，林冬墨在滑梯前面摔了一大跤。这张照片拍下了那一瞬间。 “……好过分，竟然留下这种照片。” 林冬墨不满地嘟起嘴。 “话说，根本没必要用相机拍下这种瞬间吧……” “啊哈哈，可是这张照片很有趣啊。” 我拿起相簿，仔细端详那张照片。 “按下快门的时机抓得真好。哦～～……原来林春可早在这时就是个冒失鬼了……” ──林冬墨有好几秒都没做出反应。 我纳闷发生了什么事，把视线移向林冬墨。 “……秦书彦同学。” 她好像吓到了，惊讶得双眼圆睁看着我。 然后用依然难以置信的口气说： “那时候──林春可还没诞生喔。” “……啊。” ──的确，照片上的女孩显然还是小学低年级的学生。 如果林春可是在小学中年级时诞生，这张照片上的人毫无疑问是林冬墨才对── 我完全认错人了── “……抱、抱歉！” 我连忙道歉。 “我、我好像认错人了……因为说到跌倒，我就会想到林春可，所以……” “……啊！那个，我并没有生气！” 林冬墨回过神来，一边这么说一边摇头。 “可是……原来如此。在你眼中，这张照片里的人……像林春可啊……” 林冬墨盯着照片，同时陷入沉思。 ……到底怎么了？ 到底是什么事让林冬墨感到在意…… 就跟她本人说的一样，她似乎没有不高兴或是不愉快。 那我的误会到底让林冬墨想到了什么…… “……抱歉，我们继续看下去吧。” 林冬墨清了清喉咙，继续翻页。 问题确实是发生在这之后。 我想先亲眼确认那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