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天娇》 第1章 重生 薛沉鱼死了。 死在嫁入贺家的第三个冬日。 十一月十五,初雪大吉,贺敏之相邀。 她满心欢喜的前往青龙寺,可等来的,却是山匪夺命的刀。 “对不住了这位夫人,我们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冤有头债有主,你若要怨,就怨那狠心薄情的负心人吧。” 歹人的刀贯穿了她的心肺。 由贺敏之随身佩戴的那块贺家祖传玉佩,也从歹人袖口掉了下来。 “当啷”脆响。 她眼睁睁看着那玉碎成无数块,死不瞑目。 她为了贺府为了他,付出了一切,贺敏之竟然要她的命? 情何以堪! …… 草嫩侵沙短,冰轻着雨消。 依稀有人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薛沉鱼蓦地睁开眼,看见窗外的柳树在抽条。 她一时间竟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鱼儿,鱼儿?” 人声突然在她耳边放大。 薛沉鱼愣愣看着坐在上首的婆母刘氏,恍然觉得她的模样年轻了许多。 而后发现,堂下还站着个女子,一身寡淡的素色,头上只有一支银簪。 季敏柔! 那人虽然低着头瞧不清长相,但这扶风弱柳般的身姿她是绝不会忘记的! 往事历历在目。 刺骨的寒冷似乎还没散去。 薛沉鱼的指甲掐破了掌心的嫩肉,连心的痛才让她相信这不是梦境。 她竟然重生回到她嫁入贺家的第二年,季敏柔死了丈夫后来贺府投亲的时候。 “鱼儿,让柔儿留下,你意下如何啊?”刘氏再次催促道。 薛沉鱼抬眸看了季敏柔一眼,心下觉得无比讽刺。 前世死前她才知道其实敏柔的婚事就是婆母刘氏给安排的。 当初把季敏柔当儿媳妇培养的是她,后来儿子高中,嫌季家不能对贺敏之的前途助力强行拆散了他们也是她。 却不知是季敏柔运气不好,还是活该与贺敏之再续前缘,竟是刚成婚就死了丈夫。 夫家嫌她克夫,休她出门。 娘家弟弟马上要成婚,父母兄弟也不愿意她戴孝回娘家带去晦气。 老太太终于想起来自己造的孽,心里有愧,自作主张要把人接到贺府来。 却然还要装模作样的派人把她请过来,说想听听她的意思。 前世的她那会儿还不知道内情,刘氏问她意见的时候,她便直言道:“母亲若问我的意思,媳妇觉得不妥。” “敏柔表妹已然是孀居守寡,且她父母兄弟健在,住在姑姑家多少有些于理不合了。” “而且夫君与我新婚不过半年,夫君又是新晋翰林,留一个青梅竹马孀居守寡的表妹在家里,传将出去,唯恐让人诟病。” “难道贺府连柔儿这么一个可怜的女子都容不下么?”刘氏勃然大怒。 前世的她连忙解释道,“母亲误会了,儿媳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文士最重声名,夫君是靠着自己十年寒窗才科举中第的,每一步都走得尤为艰难。” “俗话说的好,伴君如伴虎,夫君在朝为官须得处处小心步步谨慎。若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对夫君仕途恐有不利。” “母亲也不希望这些小事将来成了阻碍夫君高升的绊脚石吧。” 当初薛沉鱼这么说完,刘氏的脸就冷到了极点。 “你是觉得我这个做亲娘的不关心我儿的前程,反倒是不如你这个成婚半年不到的新妇了?!” “媳妇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宦海沉浮,前途未卜,便是有我父亲保驾护航,也不能保证夫君就一定青云直上万无一失的。” 可刘氏向来觉得她儿子足以尚公主的,哪里听得进去良言苦劝。 “贺府这么大的家业,竟是连我老婆子娘家的亲侄女儿都容不下了,是不是过不了多久,你连我也容不下了!” 刘氏冷笑着甩手就将上好青瓷茶盏扫到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你个妒妇!枉你出身名门,竟然毫无容人之量,就凭你如此善妒,就该让我儿休了你!” 当年的她一句话便被刘氏定了个妒妇的罪名。 也是因为她太过在意贺敏之的想法,一直谨小慎微,生怕稍有不慎便会惹他不喜。 可她处处为他们贺家着想又如何? 还不是落得婆婆不喜,夫君生厌,最后只得了一个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倒是季敏柔。 耍尽心机手段攀附上了***的爱女端阳郡主。 借势成了贺敏之的平妻,踩着他们薛家上下的尸骨血肉享尽荣华富贵。 她也是很迟才知道,刘氏一早心里就是想将季敏柔留下给贺敏之传宗接代的。 只是碍于她这薛侯长女的嫡妻身份,不敢明说。 思及此。 薛沉鱼收起自己来不及发挥的感伤,挤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贺府是夫君的贺府,也是母亲的贺府,这样的小事还说要征询儿媳的意见,这不是折煞儿媳嘛。母亲需要儿媳做什么,吩咐便是。”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简直把刘氏捧到了天上,大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刘氏十分满意的点了头。 却忽而想起来什么似的,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你与我儿既已成亲,这也是你的家,你往后不要说这么生分的话了。”刘氏端的是慈母做派。 薛沉鱼前世见惯了她这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嘴脸,如今瞧着都生厌。 当然,薛沉鱼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悦,只乖巧地道:“但凭婆母吩咐。” 刘氏见她如此乖顺,心中越发满意。 薛沉鱼也识趣地寻了个由头告退了。 人家姑侄相聚,自有说不完的话,她一个外姓人留在这里只会碍眼碍事。 她有自己要办的正事。 前世她一心扑在贺敏之和贺家身上,连自己都忘了。 以至于窝囊到遇见什么事都只会忍,一忍再忍。 如此生死一遭,想起来当初她月月拿自己嫁妆银子贴补贺府中馈,养的他们脑满肠肥的行径,真是愚蠢透顶。 这一世,贺敏之官声如何仕途怎样与她何干?贺家人爱怎么样怎么样。 如今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和姓贺的划清界限—— 她要她的家人好好活下去! 第2章 重逢 走出慈文院,看见熟悉的院子,薛沉鱼还有些恍惚。 前世刘氏的身体一直有问题,她从嫁进来,便几乎日日过来侍疾,刘氏病得严重时,她更是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好几个日夜。 说起来,前世嫁入贺府那几年,她在这慈文院待的时间,比自己住的芙蓉居都长。 可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夫人,可是老夫人为难您了?” 熟悉的声音的流入耳中,薛沉鱼蓦地抬头。 面前忧心忡忡的十五六岁小丫头,正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玉竹。 青龙寺的那场杀局,玉竹替她挡了一刀,先她一步死在了山匪的刀下。 此时,她倒在血泊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玉竹!”薛沉鱼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腕,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姑娘,老夫人说什么了?你跟玉竹说,玉竹帮您回府找夫人给您主持公道。”玉竹急得眼眶也红了,一副要去找人拼命的气势。 此时只要她说一句是被欺负的,玉竹保准要冲进去跟刘氏拼命的。 玉竹是家生子,母亲见她忠心机灵便给了自己当陪嫁。 在贺家三载,也是玉竹陪着她一路走过来的。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玉竹从没有辜负过她一丝一毫。 想到她在血泊里的惨状,薛沉鱼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不由分说拉着玉竹的手腕就快步往回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说。” …… “什么,老太太要让那劳什子寡妇表小姐住进贺府?!” 没等薛沉鱼说完,玉竹直接炸了。 “你小点声。”薛沉鱼微微皱眉,似乎不喜,“我的几个陪嫁丫鬟里,向来就属你最稳重贴心,今个儿怎么如此口无遮拦?” “自姑娘打嫁到这贺家便处处委屈自己,侯门嫡女下下嫁,还拿自己嫁妆银子贴补他们贺家中馈账上的亏空。” “大房二房是贺家人也就算了,如今那劳什子表小姐弄进府来,难道也让姑娘你养么?” “传出去让人家怎么说您?拿自己嫁妆银子给夫君养小的?” “住口。” 玉竹干脆地跪下,“姑娘恕罪,玉竹实在是气不过。今日便是姑娘生气要发卖了玉竹,玉竹也不吐不快。” “那表小姐又不是家里没人了,她有爹有娘有兄弟,一个孀居的寡妇跑到新婚的表兄家长住算怎么回事?” “老太太更是,从前就是她自己掌家的,这贺家是什么光景了别人不清楚她还能不知道么?” “就姑爷那几个俸禄够干什么的,如今所谓的新贵贺家算都是拿您的银钱在做脸面。” “府里男女老少的燕窝新衣全都是用的姑娘您的银子,老太太的身子还要长期用药呢,若没有姑娘您,她都自顾不暇了,竟然还有空替别人养女儿?他们这分明是合起伙来吸姑娘的血吃姑娘的肉啊。” “姑娘您都要委屈死了,我再不说出来,还算什么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的陪嫁丫鬟?” 玉竹越说越生气,说完也明白这是在往自家姑娘心口上戳,闷声道,“姑娘若是实在生气不想见到玉竹,便让玉竹回侯府吧。” 薛沉鱼面色微沉道,“贺敏之不是你的姑爷,往后不要叫错了。” 玉竹:“啊?” 薛沉鱼扶她起来,看她这张年轻的脸是越来越稀罕,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了下。 “放心吧,你家姑娘以前虽然傻,但如今经历了些事也该醒悟了。” “从今往后,咱们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其他人的事咱们一概不管了。” 家里弟弟妹妹年纪还小,过两年就要议亲了。 她跟贺敏之这桩有名无实的婚姻还得想个妥善的办法解决,绝不能影响了落雁和平安后面议亲的事。 思及此,她吩咐道,“玉竹,你去库房把我的嫁妆单子拿过来,然后把入府这半年来开支银子的账册也一并拿过来。” 想了想,又补充道,“把我嫁妆铺子逐月的账册也拿过来。” “是。” 玉竹前脚刚出去,后脚另一个大丫鬟素芝便进来通禀—— “夫人,大人来了。” 薛沉鱼脸上的笑容瞬时淡了下去。 “有请。” 话音未落,朝服都未换下的贺敏之已经大步流星地跨进门槛。 “薛沉鱼,你怎么能答应那么荒诞的要求,你难道不知道一个文士的官声和前途有多重要么?” 挂在他腰间那块贺家祖传的玉佩从她面前一晃而过,前世的画面如潮水汹涌而来。 山匪的刀; 义无反顾挡在她前面的玉竹; 碎成无数碎片的玉佩…… 薛沉鱼捏着紫砂壶的手不禁一颤,溅出来少许珍贵的山泉水。 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才稍微缓和了那一阵一阵的心悸。 她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一边煮着水,一边淡淡带着些许疑惑道,“大人此时该在当值才对,如此气势汹汹冲进我屋里,不知有何要事?” “还不是因为你行事荒诞无羁!否则我又何必走这一趟。”贺敏之气愤难平。 薛沉鱼的手顿了顿,接着洗起了茶具。 “妾身今日并未出门,也自认并无甚荒诞无稽之行事,不懂大人的意思,还请大人明示。” “你……” 贺敏之莫名被噎了一下,才想起来哪里怪怪的。 往常他若来一趟,薛沉鱼必定殷勤无比,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恨不得亲自捶腿揉肩。 这一次竟然正眼都不曾瞧他一眼?! 岂有此理! “你少在这装模作样,故作清高,将柔儿表妹留在府里的主意难道不是你出的么?她便是夫君新丧,也自有娘家可去,你将她留在府里是何居心,想让外人如何看我?” “原是为了这个。”薛沉鱼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洗,拨冗瞥了他一眼,“此事是由母亲做主的,大人若觉得不妥,不该来找我。” “胡说八道!母亲向来一心一意为我着想,如何会做这样的决定?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挑拨我们母子关系。” “若我官声受损,仕途止步不前,于你有何益处?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我从前只道你薛家女不通文墨,却不知你竟是如此狭隘之辈!” 愣了片刻后。 薛沉鱼险些嘲讽的笑出声来。 一是替自己感到悲哀,二又觉得可笑至极。 第3章 好一个借刀杀人计 前世她处处为贺敏之考虑,为他着想,用尽了侯府的力量推他往上爬。 更是战战兢兢的生怕他被那些人抓住一丁点的把柄,害了他前途。 他们母子却说她是妒妇,心胸狭隘,无容人之肚量。 如今她直接全了他们的心意,他反倒打一耙,嫌她狭隘说她不在乎他的官声前途了。 有的人怎么就这么贱呢? 说她挑拨他们的母子关系? 天地良心,他们母子相依为命多年,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比金坚,如何是她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能挑拨得了的? 薛沉鱼垂眸道,“大人言重了,留一个孀居的表小姐这等事,沉鱼不敢擅专。只是听凭老夫人吩咐罢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言尽于此。” “此事我自会向母亲求证,是你做的休想推脱责任。” 贺敏之指着她冷冷撂下这句,便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薛沉鱼心酸之余,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前世她怎么会觉得这个人文采斐然人品俱佳,堪配百年? 真真是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了。 “夫人,大人好不容易来一趟,您怎么能跟大人吵起来?”在旁伺候的素芝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薛沉鱼抬眸,“你也下去。” “可是……是,夫人。” 素芝欲言又止的,心不甘情不愿地地福了一下,便匆匆退下了。 屋里没了旁人,薛沉鱼的面色也彻底冷了下来。 他们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多年,母子关系自然是比旁人深厚的多,一句话胜过旁人十句百句。 她敢肯定,贺敏之就是去了刘氏那儿,也是被三言两语哄好的。 不对,贺敏之的消息也太快了。 就算是有人马不停蹄的给他传消息,也不至于她前脚刚从慈文院回来,他后脚就追来了。 分明是,他早就知道刘氏的打算,在这等着她当恶人呢! 贺敏之,贺翰林,好一个借刀杀人计! 坏人让她做了,他自己手上干干净净,名声清清白白。 就像前世,钱她出,事她办,骂名还要她背。 他凭什么? “这素芝是怎么回事,进府不过半年,连自己主子是谁都忘了。”玉竹等着素芝离去的背影,不高兴地嘟囔道。 听见玉竹的声音,薛沉鱼才回过神来。 玉竹将厚厚一沓账册放在她面前,并分成三份放好。 “姑娘,您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薛沉鱼翻开最靠近自己的一册。 厚厚一册,拉开足有一人高不止,正反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纸黑字,这便是她的嫁妆单子。 出嫁时,母亲生怕贺家家道中落生活拮据会委屈了她,恨不得将侯府的家底都掏给她。 所以她的嫁妆里足足有二十八间的各式铺子,全是绸缎庄,金楼银楼这样挣钱的生意。 珍奇异宝十几抬,绫罗绸缎更是不计其数。 还有她如今芙蓉居里用的黄花梨木的雕花床,柜子,成套的桌椅,梳妆台,妆奁。 每一样都是母亲对她真心的疼爱与祝福。 可在前世,这些东西在她嫁入贺家之后,就被刘氏与贺家人以各种名义搜刮而去。 她处处念着贺敏之,从来不敢说一个不字。 可薛家倒台之后,刘氏以及贺家人却变本加厉,将她的东西搜刮一空。 然后就是青龙寺那场早有预谋的刺杀。 薛沉鱼无意识地用力捏紧了嫁妆单子,吓得玉竹连忙动手要抢下来,“我的姑娘,您再用力这点纸就给您揉碎了。” 薛沉鱼缓缓松开手,疼惜地将自己弄皱的纸张抚平,合上。 这一世入府时间还短,她还没到第二年那个处处讨好刘氏的地步,所以只有极少数几件摆件和首饰被刘氏等人拿去。 之后肯定是要想办法讨回来的。 薛家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会给他们! …… 贺敏之从芙蓉居气冲冲地离开,就直奔慈文院。 刚到门口,就依稀听见自己母亲刘氏对季敏柔道,“柔儿,你往后就住在姑母这里,姑母定然好好照顾你,不像你爹妈那没心肝的,姑母可见不得你吃苦。” 贺敏之皱了皱眉,母亲怎么能背后这么议论表舅表舅表舅母?若被人听见传了出去,他是要被诟病的。 隔着花窗看见里头刘氏和季敏柔手拉手的亲热样子,贺敏之的脚步都快了许多,未经通禀直接就闯了进去。 “母亲。” 对上老太太刘氏的目光,贺敏之又忍不住跪下,恭敬地磕头,“儿子拜见母亲。” “儿啊,你怎么来了?”刘氏又惊又喜,“你今日不是当值嘛?” “儿子,儿子是听闻母亲咳嗽不止,实在不放心,便向上官告假回家来了。” “你怎么能为了这点小事就告假呢,胡闹!” 刘氏最得意的便她儿子如此孝顺,心里都偷乐开了花,嘴上还要装着顾全大局的样子,“堂堂朝廷命官七尺男儿,你岂能囿于这些小事。” “……是。” “姑母,表哥如此孝顺,处处以您为先,您这么说可会伤了表哥的心啊。” 柔柔甜甜的嗓音,就好像黄莺出谷脆生生砸在他耳中。 一身素色只头戴银簪的妙人儿慢慢转过来一福,贺敏之顿时眼前一亮。 “柔儿,见过表哥。” “免礼,免礼。” 贺敏之暗暗打量她。 柔儿表妹从小在贺家长大的,他自然也不是头一回见了,但就几个月不见,却有种意外的惊喜。 那薛氏成日里一身锦绣绫罗,恨不得向天下所有人炫耀她武安侯府的富贵,委实无趣的很。 倒不如柔儿这般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模样。 “儿啊你来的正好,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母亲请吩咐。” “柔儿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如今这情况,你那表舅父表舅母定是容她不得,我有意让柔儿住在我这儿呢,你那新妇也是同意了的,不知你有何想法?” “按理说,母亲于儿子恩重如山,这小小要求儿子不该推辞,只是……” “莫不是薛氏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贺敏之没否认。 刘氏当即哼了一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原来那乖顺全是装出来的,哼! 第4章 他怎么能对一个寡妇有想法 “儿啊,那薛氏虽是侯府嫡女,你却不能事事由得她摆布。柔儿从小长在我们贺家,与你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如今这般境遇,你忍心见她无处可去?” 贺敏之心说,她明明有家。 但看到季敏柔那双嗪着泪光的眼眸,这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你表舅父表舅母你也是清楚的,当初便不重视柔儿,只看重那两个儿子,将你那两个表兄惯的不成样子。你柔儿表妹回家哪里还有活路?” “母亲,表舅父的家事,我们就不要妄议了。” 这话换了旁人说,刘氏就得一个巴掌呼上去了,“你在教我做事?” 但这是贺敏之说的,她气了一下,也就算了。 “那就说柔儿,原本你与柔儿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与你表舅母也曾口头上约定过你们的婚约,合该成婚的。可齐王妃做媒,你娶了薛氏,你柔儿表妹才下嫁了那方秀才。” “如今是那方秀才自个儿身子不好病故,方家却说翻脸就翻脸,将柔儿扫地出门,说到底,此事我们贺家亦有责任。” 可她毕竟是孀居的寡妇…… 贺敏之面露难色。 “姑母快别这么说,柔儿从来不敢有非份之想的。”季敏柔惯会察言观色,立马就挽着刘氏的手,眼眶湿润,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能娶到武安侯府的千金是表哥的福分,柔儿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表哥,更不敢与侯府嫡女相提并论。” 贺敏之听得眉头直皱,“本官堂堂翰林院编撰,你是说,我高攀了武安侯府的门楣?他武安侯一介……”武夫两个字差点冲口而出,不悦的神色却是半点做不得假。 季敏柔立刻做出一副说错话的可怜模样,“是柔儿失言了,只是姑母说口头婚约那事,柔儿自知浮萍之身,配不上表哥,万万不敢奢望。” “柔儿只求下半辈子能在姑母身边尽孝一二,好报答姑母的养育之情。” “只是贺家书香门第清流世家,表哥更是头榜进士,殿试前五,表哥这般芝兰玉树的男子,理该匹配更加门当户对的女子才是。” 一字未提薛沉鱼,却字字句句都在将她贬到尘埃里。 刘氏也是一脸惋惜地赞同点点头,好像在说,自己儿子娶了薛家女,亏大了。 贺敏之听了心中暗爽,却还要故作不悦道,“薛氏纵是粗鄙浅薄了些,如今也已然是我贺府如今的女主人,这些话你日后不可再提。” “母亲您也是,如今我已成婚,旧时口头婚约之事不可再提了。” 有婚约还去另娶他人,若被人听了去,对他的仕途可没有半点好处。 “是,柔儿知错了。” “男子成了亲,是要知道维护自家媳妇的。”刘氏面上带笑,实际上心里恨毒了薛沉鱼。 这才半年,就让她如此孝顺的儿子为了她公然忤逆自己这个娘了,时间长了还得了? 从前他可不敢对着自己这个娘说半句重话。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武安侯府嫡女,果真是好手段! 贺敏之哪里听得出自己母亲酸溜溜的腔调,还径自端着正人君子的做派,“母亲,表妹如今的身份并不适合住在慈文院和您一块,另外择个院子给她住吧。儿子翰林院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说完,像是不愿再多说什么,拱拱手转身就走。 他说的那么明显,母亲能明白他的意思吧。 刘氏:“知道你忙,可莫要太过劳累,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啊。” “儿子知道了。” “表哥慢走。”季敏柔也跟着福身送他出门。 贺敏之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消瘦的表妹,一身素衣,屈膝半蹲在那里,柔弱的宛若大风中随风摇曳的一朵莲。 也不知是因为夫君新丧感怀伤情,还是因为无处可去暗自神伤,那腰肢竟肉眼可见的纤细,这大约就是同僚常说的不盈一握吧? 这个念头闪过,他忍不住唾弃了自己一下。 他怎么能对一个寡妇有这种想法?表妹自个儿有家,合该是要回她自己家去的。 有过口头婚约的表妹留在他家,还是夫君新丧的寡妇,传出去他定是要被人诟病的。 文士最重名声,他可不想往后高升时,旁人提起他,只知道他家里养着个过门没几个月就丧夫的表妹。 多难听。 贺敏之走的飞快。 但季敏柔那般小女儿娇态早已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他又不禁想起薛沉鱼那副永远是高高在上、万事都比他通透了然的模样。 平日里天天来请,今日他去了,竟还与他拿乔,故作矜持。 同僚同他说过:“女人最爱拿乔那一套,假装使小性子就是要让男人哄。” 贺敏之嗤之以鼻。 他与薛氏不过是因为齐王妃做媒,他不得不应,从无半分情意。 薛氏若能在家好好的相夫教子照顾老人,他贺府也不介意养这么一个粗鄙的武夫之女。 若她要玩什么把戏,区区武夫之女,哼! 慈文院里。 目送贺敏之离开,季敏柔转头便和刘氏对上了视线。 薛氏要抢她的儿,柔儿不会也…… 刘氏目不斜视地瞧着她,季敏柔心头一颤,又跪下了。 “姑母,柔儿原以为能在您身边侍奉一二尽尽孝心,却让夫人和表哥不喜,还让您为难了,柔儿罪该万死。您就让柔儿回家去吧。” 季敏柔善解人意地道。 “不为难,不为难。” 刘氏拉着季敏柔的手轻拍手背安慰,实际上心里头也没了主意。 原本留柔儿在慈文院是最好不过。 既不影响她的宝贝儿子,日后口头婚约那事被旁人得知,她收留了柔儿,旁人也不能再说她背信弃义。 可她的儿说要给另外择院子给她住? 这贺家两房十几口人挤着后面两进的院子,前院是下人住着,哪里还有空余的地方。 “可是表哥不让我留在您身边?姑母,您对柔儿有养育之恩,柔儿不愿让姑母难做。” “胡说什么,不过就是给你腾个地方住,如何就为难了。” 刘氏信誓旦旦的说道,把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妈子黄妈妈叫了过来。 第5章 骂骂咧咧的走了 黄妈妈来芙蓉居传话的时候,薛沉鱼正和玉竹看账册呢。 她自己看铺子上那些的账目,让玉竹帮忙过一下府里每个月从她这里支出的银子。 玉竹一开始还不敢呢,薛沉鱼淡淡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多年我是白教你的?莫不是你连这最简单的账册都看不懂?” 旁人的丫鬟她不知道,她母亲是商人之女,她自然也学的经商之道,丫鬟在身边耳濡目染,账册多少也会看几本。 “怎么可能!玉竹就是再笨,姑娘和夫人耳提面命这么多年,怎么也得学会点皮毛了。” 一下就把这小丫鬟的胜负欲给激起来了。 薛沉鱼便顺理成章的把账册给了她。 依照她对贺敏之的了解,他方才跟她威风之后,去到刘氏那里不消一时半刻,便会改了主意的。 且等着看就是了。 玉竹翻看账册没一会儿,这眉头就皱老高了,“姑娘,平日没仔细算过,这么一看这府里的开销当真不小啊。” 但没等她细说,素芝就来报说老太太身边的黄妈妈和大人身边的石头来了。 薛沉鱼头也没抬,“有何要事?” 这意思就明摆着,让他们有事说事,说完就走。 素芝奇怪道,“不请黄妈妈他们进来喝茶?” 素日里夫人可不是这样的。 因着对大人一心一意的关系,所以对府里的每个人都十分上心。 便是黄妈妈这样的下人,也是格外尊重的。 “你是要教我做事?” 素芝忙道不敢,只带着一身傲气和不满走了。 玉竹又忍不住牢骚道,“姑娘,素芝三番四次的想替您做主,您就这么纵着她啊?” 从玉竹的角度上来看,素芝简直是不可理喻。 虽然她今天也忤逆了姑娘一回,但她实在是瞧不了姑娘处处受委屈的样子。 素芝嘛,好像就是喜欢看姑娘在贺家人面前委委屈屈的样子,上次她还听见素芝“提点”姑娘,要以婆家和夫君为先呢。 这要不是素芝比她和姑娘都年长,她早就翻脸了。 “不忙,你家姑娘不处理她,自有我的用意。” 好吧。玉竹向来是无条件相信自己家姑娘的,便没有二话了。 然后又想到了那个寡妇表小姐。 那表小姐她远远瞧过一眼了,能鼓动老太太母子三番两次为她出头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过,黄妈妈和石头还是进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了他们的主子,进了芙蓉居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也不说话,像是等人过去给他们磕一个才能开口,眼睛长在头顶上似的。 玉竹随着薛沉鱼出来外间,最看不过他们这嘴脸,“有事禀来,无事就退下吧。” 侯爷是从三品侯爵,夫人也有诰命在身,也未见过他们在府里这么摆谱的。 平日里黄妈妈等人一过来芙蓉居都是被好吃好喝的招呼着,今日这般态度,黄妈妈觉得被轻慢,顿时就不高兴了。 “夫人这是什么态度,老婆子可是来替老夫人传话的,夫人就是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薛沉鱼淡淡道,“是一起说,还是一个一个说?” 自始至终,那两个人她连正眼都没瞧一下。 换了从前,薛沉鱼肯定不这样,但现在她不在乎了。 在乎的东西才会成为软肋,若是不在意,那就是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黄妈妈气得不行,心里已经决定待会儿回了慈文院定要在老太太面前好好告一状。 “那就请夫人竖起耳朵好好听着,老太太说了,表小姐从今日开始要长居府中,请夫人把鸣玉阁收拾出来,表小姐即刻便要搬进去。” 鸣玉阁? 她要与贺敏之成婚时,贺府两房还挤在那小小的三进院里。 父亲母亲舍不得从小养尊处优的她嫁过来受此委屈,便出钱买下了贺府旁边的院子重新整修做新房。 其中就包含了鸣玉阁,这是她准备给未来孩子的居所。 季敏柔这害她全家的罪人也配住?! 薛沉鱼眼里已经涌起寒意,桌上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 石头还没眼色的添油加醋道,“大人也是这个意思。大人说了,表小姐虽然是老太太的侄女,但毕竟有孝在身,会对老太太身子有碍,空着的鸣玉阁正好收拾出来给表小姐住。” 薛沉鱼气笑了,前世她怎么就没看出来他们母子俩都是如此无耻的。 贺家这方寸之地的仨瓜俩枣他们要全部掌握在手也就罢了,连她薛家的东西也想做主染指。 没门儿! “回去告诉老太太,和你家大人,让表小姐入住鸣玉阁之事,我做不了主。” 薛沉鱼说完,便让玉竹送客了。 黄妈妈怒道,“夫人,这可是老太太的意思,你怎么敢忤逆婆母!” 石头:“夫人如此傲慢无礼,就不怕我回去跟大人说你没将他放在眼里么?” “玉竹,送客。” 玉竹得了吩咐,自然也是越发硬气。 黄妈妈和石头见不能硬碰,便骂骂咧咧的走了。 嘴里都嚷嚷着要去自己主子面前好好告她一状,她就老实了。 玉竹气得撸起袖子想追出去打人,但被薛沉鱼叫住了,也是骂骂咧咧的忍不住啐了几句。 “姑娘,您可是武安侯府的嫡长女,岂能容两个下人这般欺负到您头上来?这要是让侯府夫人和二姑娘他们知道,还不得心疼死啊。” “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这贺……和大人可是您的夫婿,他纵着下人这般欺辱您,他……他不是什么好人!” 玉竹词汇匮乏,自家姑娘不让她叫姑爷,就只能称贺大人。 他完全不爱重自己的妻子,这种人就不是东西,她又不敢把话说太重伤了姑娘的心,只能说不是好人。 薛沉鱼没办法对玉竹说自己重生的事,只能说,“我知道,他非良人。” 他非良人。 短短四个字,却是前世的她用了无数血泪教训才悟出的教训。 玉竹气还没呢,先是诧异,然后疑惑,最后又归于平静。 好吧,就说姑娘一定是有自己的成算,但这也太委屈了。 自打嫁到贺家之后,处处低人一等。 姑娘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还是忍不住道,“那,账册的事……” 薛沉鱼的面色冷了许多,“接着往下查。” 第6章 太可笑了 薛沉鱼的嫁妆铺子都是都是好地段又是赚钱营生的旺铺,母亲又亲自挑选信得过的掌柜的在打理,每个月会给她送来账册,大致报告一下盈亏情况。 不过她想偷懒,这半年来除了嫁过来的头一个月认真盘过账,后面都是只粗略看看送来账册上的结余数目,就不再细看了。 这账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除了她出面给贺家人置办的衣裳首饰和各式用品之外,贪得无厌的贺家人还私底下去绸缎庄和银楼等铺子里拿了不少好的料子跟首饰。 一个月起码几百两,多如上个月,合起来竟超过千两银子。 而他们从头到尾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真拿她当冤大头呢! “玉竹,你挑个信得过的跑一趟侯府送信,然后去准备些东西。……” 这些账册上虽然都记了,但掌柜的却没有提过一句,就不知道是顾着她已经嫁入贺家门,还是有别的心思了。 铺子里的掌柜都是母亲挑的人,一个铺子如此,个个铺子都是如此,这个事必须让母亲知道。 而两世的相处,薛沉鱼太清楚刘氏贺敏之那对母子的为人处事风格了。 她此时撕破脸,他们不用多久就该暴跳如雷了。 为了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她与贺家必须划清界限。 既然早晚要撕破脸,不如就趁早,快刀斩乱麻。 “是,姑娘。”玉竹乖巧的应了是。 如今在芙蓉居里伺候的,都是从侯府带出来的人。 但要是说有谁信不过,那素芝定是头一个,还有就是跟她亲近的那两个丫头。 玉竹这人虽然心直口快,但毕竟是侯府里长大的,看人也有自己的门道,很快就选好了送信的对象。 薛沉鱼写了简短的信让玉竹送出,便接着整理账册。 贺家人吃进去的,必须让他们吐出来。 那些东西就是扔了也不给他们! …… 薛沉鱼盘账的功夫,石头已经回到书房,照薛沉鱼的原话禀上来。 贺敏之听完直接从舒适的藤椅上蹦起来,“岂有此理,她怎么敢的?这分明就是推脱,不愿让表妹住进鸣玉阁。” 石头连连点头,“就连黄妈妈,夫人都没给面子呢。” “也不知夫人为何要为难表小姐,难不成是觉得表小姐会威胁到她么?可大人您是绝不会对表小姐有什么想法的。” “胡说什么,薛氏好歹是侯府嫡女,表妹一个孀居的寡妇能威胁到她什么?” “表小姐她毕竟和您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石头欲言又止,被贺敏之一个眼神止住。 石头老实了不少,但也就是片刻,又绘声绘色的描绘薛沉鱼是如何怼了黄妈妈的。 这一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贺敏之当场就炸了,“百善孝为先,薛氏胆敢对黄妈妈不敬,就是对母亲不敬!她好大的胆子!” 连往日温文儒雅的端方公子形象都不要了,满脸怒容地蹭蹭往外走。 不经通报直接就闯进芙蓉居里,气势汹汹踹门而入,“母亲让你收拾个屋子罢了,你竟敢顶撞,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不是?” 薛沉鱼打着算盘,直接被吓了一跳,还下意识解释,“那不过是个下人……” “听听,多大的口气,不过是个下人。你们侯府就是这么教养女儿的么?莽夫之家,果真毫无礼数可言!” 薛沉鱼在听到“莽夫之家”时,也彻底回过神来,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从订婚到成婚,用了半年。 成亲至今也有半年。 一年的时间,她在贺敏之的眼里竟就是“毫无礼数可言”。 太可笑了。 “贺大人的意思是,我薛沉鱼应该对你贺家一个老妈子低声下气?” “死不悔改!我看我是对你太过宽容了才纵得你如此的无法无天,薛氏,就凭你不敬婆母这一条,就是犯了七出,我随时可以休了你!” 原来在他眼中,不敬婆母的老妈子,也算七出。 薛沉鱼被他气笑了,但也懒得跟他掰扯,“我说过了,让表小姐住进鸣玉阁的事,我做不了主。贺大人与其在我这冲我发火,不如去找找能够做主的人。” “表妹如此可怜,你竟连收留她都不肯,薛沉鱼,你还是那个温柔贤惠的武安侯府嫡女么,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温柔贤惠? 薛沉鱼冷笑了声,“贺大人怕是从未认识过我,我薛沉鱼从来就不是什么温柔贤惠之人。就算有让你短暂产生过那样的错觉,那也已经过去了。” “你,我看你简直就是个妒妇。与你多待一刻我都觉得恶心。” 贺敏之指着她说不出来别的话,耳边响起石头的话,脱口而出就指责道。 薛沉鱼面不改色地做了个送客的动作,“那就请吧。” 贺敏之脸色变了变,怒气冲冲的甩袖而去。 薛沉鱼深深看了门口的素芝一眼,素芝对上她冷冷淡淡却又好像洞察一切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心虚的低下头去了。 “婢子该死,婢子没能及时通报,还请夫人恕罪。” 最终,薛沉鱼什么都没说,眼底隐去一抹晦暗,慢条斯理的关上了门。 素芝暗暗松了口气,嘴角却勾起一丝得逞的窃喜。 她确实是故意没通报的,因为夫人今个儿太出格了。 她嫁为人妇,怎么能不敬大人呢?再怎么说,大人才是一家之主。 大人是那样的仪表堂堂,一表人才,若是称职的正妻,不但要温柔体贴顺从丈夫,还要给他纳几房红袖添香的妾室。 尤其是从身边信得过的人里挑的,她若是能伺候大人,做梦都会笑醒。 她绝不会像夫人这般,身在福中不知福。 想到这里,素芝脸上都多了一丝阴鹜恨意。 …… 此时的慈文院里。 黄妈妈添油加醋的描绘了一番薛沉鱼的“大逆不道”,然后跪下来求刘氏做主。 “老太太,奴婢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被人如此糟践过啊,奴婢不想活了。” 刘氏虽有些不爽,但黄妈妈毕竟是下人,薛氏再怎么样也是府里的主子,教训几句也不算什么的。 她也不当回事。 黄妈妈见她不为所动,便扯着袖子把眼泪抹干,跪直了身子,像是下了某种重要的决定。 第7章 贺家我还做不了主了 “老太太明鉴——夫人毕竟掌管着府里中馈,咱们吃喝拉撒全得看夫人的脸色。奴婢只是伺候人的下人,别说只是被夫人赶出来,就是打杀了也是应当应分的。” 刘氏佯怒道,“胡说,你可是我身边最体己的人,哪个敢打杀你。” 黄妈妈赶紧磕了个头,“能得老太太爱重,奴婢不胜感激。奴婢委屈的是,奴婢是奉老太太您的命去给夫人传话的,奴婢受了委屈,就是老太太您脸上无光啊。” “奴婢在芙蓉居被夫人羞辱一番之后扫地出门这事若是传出去,府里都知道夫人不将老太太放在眼中了。” “夫人又拿捏着整个贺家上下的吃喝用度,往后府里还有哪个还愿意尊老太太您啊。” 她说的情真意切,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却借着擦眼泪,给季敏柔使了个眼色。 季敏柔马上就不可思议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表嫂她怎么能这样?!纵是娘家再如何显贵,嫁入了贺家门,就该尊长辈才是啊。” “我大盛朝以孝治天下,便是公主郡主的嫁了,也都是要尊舅姑的,唉……” 话音未落。 “咣当。”一声。 刘氏顺势就摔了一个青瓷的茶盏。 满地的碎瓷和热气蒸腾的茶汤,就如同她此时愤怒无比的心情。 “薛氏反了天了!她竟敢如此对你,这不是在打我老婆子的脸嘛。” 季敏柔做出吓了一跳似的模样,诚惶诚恐的给刘氏跪下了,“姑母莫要生气,都怪柔儿多嘴姑母的家事,柔儿……” “我又不是怪你,你跪什么,起来。” 季敏柔犹豫了一下,似乎确定了她真的没有怪罪,才松了口气,起来接着给刘氏捏肩。 “姑母莫要气坏了身子。这件事本因柔儿而起,柔儿想回家……”去字还未落下,就遭到了刘氏强烈的反对。 “不许!我说了让你留下你便要留下,贺家我还做不了主了?我看哪个敢从中阻挠?” 就差指名道姓说是薛沉鱼拦着了,却望了后者早就当着面说过由她自己做主的。 更重要的是,她的话已经说出去了,若是这时候出尔反尔,前有黄妈妈被薛氏从芙蓉居赶出来,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怕了薛氏。 往后薛氏岂不是更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一个儿媳妇都管不了,二房的人还指不定要怎么在背后笑话她呢。 自己跟二房那女人争了一辈子,向来都是压她一头的,有个金榜题名还娶了侯府嫡女的儿子,如何能再让二房看了笑话? “可是柔儿不愿意让姑母和表哥为难。”季敏柔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没骨头似的跪下了。 “柔儿知道自己命苦,这辈子就这样了,找个庵堂青灯古佛常伴一生也就罢了。若因此连累了姑母与表哥,搅得家宅不宁,柔儿罪该万死啊。” 说罢又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柔弱的外表,坚定的眼神。 这一幕,让刚到慈文院的贺敏之大为震撼。 表妹从小就爱慕于他,这他是知道的。 小姑娘家都是送帕子送香囊的那些小手段,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十分浅薄。 如今看来,表妹虽然身子柔弱,出身不行,命也不大好,却还是有几分骨气的。 还算没枉费母亲将她养大的,没白白受了贺府的熏陶和教诲。 “我贺府门风如此,何愁贺家不兴?” 贺敏之自顾自的说着,脸上怒容被喜色所代替,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往里走。 “母亲。” “儿啊,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刘氏紧张的起身迎过来。 贺敏之忙不迭扶她坐下,“母亲不用担心,孩儿原本都要出门了,是石头把薛氏的话带过来,孩儿……” 他叹了口气,颇为苦恼地单膝跪下去,“都是孩儿不孝,娶妻不贤,也不能为母分忧,反而让母亲操心。” “傻孩子,说什么你让母亲操心的话,从生下你的那天起,我便知道是要为你操心的。只是这薛氏那边不肯松口,柔儿你表妹……” “表哥,柔儿自知命苦,不敢给表哥您和姑母添乱,请您跟姑母说说吧,柔儿便是去庵堂,也好过留在这儿惹夫人生气,闹的家里家宅不宁。” “不可!柔儿已是不幸,我既做主将人接回来,我怎么能做出尔反尔的事情?”这话是对贺敏之说的。 说完,转头就将季敏柔扶了起来,“你从那么一丁点大便被我带在身边,十年的心血才将你教养的如此亭亭玉立,知书达理。我不忍心再看你颠沛流离了。” 一句没提旁人,却是处处在说,别人没有像他这样付出过诸多心血,所以格外疼惜她。 “便是薛氏不愿意,你跟我住便是了,有我老太婆一口吃的,便不会饿着你。大不了,我这把年纪了重操旧业,像当年养大我儿一样,去街口摆豆腐摊也能养活你。” 说到重操旧业时,当真是豪气干云。 季敏柔泪眼连连,深情地唤了句“姑母”便扑到了刘氏怀里。 仿佛是亲母女一般亲近。 贺敏之微微侧过身去,像是在极力避嫌的。 哭了好一会儿,才叫黄妈妈带了季敏柔下去安置。 没了外人。 贺敏之双眸微微湿润,朝刘氏深深一拜,“是孩儿辜负了母亲,孩儿知错。” 刘氏也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拍拍他的手背,心疼地道,“母亲不怪你,只是心疼你柔儿表妹。当初若是没有……” “母亲,往事就不要再提了。已经过去了的事,多说也是无益。” 贺敏之大概知道老太太要事什么,所以赶紧打断了她的话头。 过去母亲确实说过让他娶表妹那样的话,还说儿媳妇是自家养大的最好,所以才会早早把表妹接到贺家来抚养。 可那都是母亲与表妹的一厢情愿罢了。 从小他就知道,以他的才学样貌来事,表妹这样没读过几天书的小户女出身,给做个红袖添香的妾倒是不错,做主母是万万配不上他的。 如今表妹嫁了人又刚死了丈夫成了小寡妇,他更不可能纳她入门,那些事自不必再提。 第8章 还愁不能做这贺家的当家主母? “……” 刘氏被他噎了一下,心里有些不爽,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淡淡的说道,“柔儿这个事且就如此安排了。只是那薛氏,是否太过咄咄逼人了。” “孩儿知道的,方才已经教训过她了。” 刘氏不甘心的又道,“为娘知道你初入官场不易,但武安侯府便是再显贵,儿你也切不可忘了初心。” 贺敏之心说他已经是翰林院编纂,难道会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但还是非常认真的发誓说他绝不会受薛沉鱼的影响。 刘氏微笑着送了他出去,心里还是不满意。 她的儿子真要是没受那女人影响,那女人这会儿就该来慈文院跪着。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他轻飘飘的几句话说教训了就揭过去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瞧着那武安侯府富庶,去薛家求劳什子的亲了。 陪嫁丰厚有什么用,她辛苦养大的儿子,这么快就被那狐狸精给勾走了。 若能休了那女人,留下那些陪嫁,以她的儿那样的才华样貌,想再娶个什么样的没有? …… 薛沉鱼这会儿还不知道,明明是贺敏之不让季敏柔住在慈文院,他们想霸占鸣玉阁不成,最后反而倒打一耙,屎盆子都扣到自己头上了。 更不知道刘氏已经打上侵吞她所有陪嫁的主意,反倒是被玉竹给逗乐了。 玉竹跑了一趟回来,又是气呼呼的,说老太太正命人从库房往慈文院里搬东西呢,动静闹的天大。 薛沉鱼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腮帮子,打趣道,“总这么生气老的快的,年纪轻轻的难不成打算气出几条皱纹来?” 玉竹跺脚,“姑娘,您又取笑我。” 薛沉鱼笑而不语。 心说贺家所谓的库房不过就是个摆设,剩一些别人淘换下来的二手梳妆台,或是用过嫌寒酸的茶具罢了,闹多大的动静也没用。 自打她嫁入贺家,被各院搜刮去的物件都是她嫁妆里的。 他们得了她的珍宝,才有了那所谓库房里的库存。 但看玉竹这么生气,还是跟她分享一下好了。 招招手示意玉竹附耳上前,小姑娘将信将疑地凑过来,听完诧异又惊喜的微微瞪圆了眼睛,“姑娘您说的是真的?” “岂会骗你?” “噗嗤。”一声,玉竹没忍住笑出声,嘴角压都压不住了。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老太太和那贺大人轮番的来欺辱姑娘,说的好像多重视他们那侄女\/表妹似的,连姑娘这出钱出力的当家主母都不放在眼里了。 回头就给人用别人淘换下来不要的二手旧家具,说出去他们不嫌丢人,她都替他们臊得慌。 …… 季敏柔被安排住在了慈文院的上房。 贺敏之没背信弃义另娶她人前,她便是住在这儿的。 从小她就享受了贺家未来女主人的尊容。 虽说贺家也是家道中落,但比起她家,还是强了不少。 她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地打量着,屋子还是那间屋子,东西却早已清出去了,打扫的十分干净,美中不足的是,空空荡荡。 过去她惯用的梳妆台,她的桌椅板凳,她的绣山水屏风,全都不在了。 只剩一张床,还不是十年前老太太把她接过来时,特意叫人打的那张檀木雕花床。 不过黄妈妈说,老太太常过来睹物思人,大人怕她太过伤心,加上这屋子不住人了落灰,才叫人搬去库房里放的。 好在,这一切她都会拿回来的! 想到这儿,季敏柔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这贺家夫人她是当定了。 那薛氏纵是武安侯府的嫡女又如何?她远不如自己得姑母的欢心,表哥对她也是一般。 之前她都打听过了,那薛氏不过是仗着娘家有几个钱才能嫁到贺府,否则以他们薛家那样的莽夫出身,是决计攀不上清流门第的。 她与表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最是了解彼此,想要笼络表哥的心还不是轻而易举。 只要把表哥笼络过来,还愁不能做这贺家的当家主母? 很快。 黄妈妈派去库房的人回来了。坐在屋里都能听见他们声势浩大地搬着东西往里抬。 季敏柔欣然迎出门,迎面看见那发黄发旧的梳妆台,顿时眼前一黑。 “这是什么?!” 抬着梳妆台的两个小厮异口同声说,“梳妆台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过去我用的那个呢?” 小厮非常诚实地回答她,“不知道。我们都是刚进府不久的。” 季敏柔愣了愣,两个小厮搬着梳妆台越过她进去了。 后面还有满是划痕的桌子,四条腿长短不一的凳子。 季敏柔眼前一黑又一黑,气冲冲地就想去找刘氏告状。 刚走出去几步,就看见了迎面而来黄妈妈,正要开口,老太太刘氏就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季敏柔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 差点就犯糊涂了啊,她如今可是初来乍到寄人篱下,还未站稳脚跟呢。 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是个无懈可击的笑脸。 “姑母,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他们正搬东西,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说话她就小碎步的来到刘氏身边。 还不忘了跟刘氏旁边的黄妈妈说一句辛苦了,简直周到的不行。 刘氏和黄妈妈对视一眼,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柔儿,叫你受委屈了。” “柔儿不委屈,能在姑母身边,已经比去哪里都强了。” ?“你,这傻姑娘,怎么能这么傻呢。” 刘氏准备了好一会儿的那套说辞都没派上用场,只能装作感动地苦笑一下。 事实上,贺家库房里有什么货色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早不提,这会儿再来装模作样,也不过是想卖卖惨装一下无辜罢了。 “柔儿,那些个东西你且先将就用着,姑母来想办法。” 季敏柔闻闻柔柔地笑着点了点头,“柔儿没关系的,姑母不用为难。” 她这么“通情达理”,反而让刘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黄妈妈在旁边赶紧帮腔道,“表小姐真是太善解人意了。相比之下有些人……” 她欲言又止的,在场的人都知道指的是谁。 第9章 这俩人撒谎都是张嘴就来啊 季敏柔心说,我和武安侯府的嫡女能一样么? 我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一个寄人篱下的人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真要挑,也得等站稳脚跟了之后。 刘氏还把之前伺候季敏柔的小草叫过来继续伺候她,说觉得她用惯了的人会看着舒服自在些。 季敏柔都一一应下了。 又与刘氏寒暄了几句,下人已经把那些旧家具搬进房间摆好了,季敏柔便说要去收拾房间,告辞了。 实际上,贺家这院子本来就小,她的房间离刘氏的房间也没几步路。 看着自己这个像捡破烂的屋子,季敏柔也是面不改色,吩咐小草去给她打盆热水洗脸。 小草不情不愿的扭着腰去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这烦人的表小姐,都已经在书房伺候了,哪里知道这个表小姐一来,又将她给拽回来了。 真气人。 …… 回去之后,黄妈妈还问刘氏,要不要再派个人去找夫人要些东西。 刘氏摆摆手道,“你去通知她一声便是了,她要是个称职的媳妇,就该替婆母解决好这些事,否则传出去,贺府面上不好看,她脸上也无光。” 顿了顿,又道,“你也可以告诉她,若是她将此事安排的妥帖,叫我满意了,我会让我儿多去她房里的。” 毕竟是要用人家,是要给点甜头尝尝的。当初她又买院子又送铺子的,不就是图我儿么? 黄妈妈称是,正要出门,刘氏又将她叫住,“不急,明日再去。” 总不能叫柔儿觉得,她是有能力给更好的东西却不给的。 黄妈妈明日再去找那薛氏,按照薛氏以往的做派,定会立刻安排上的。 这个决定,既能让人看出她的为难,又要体现她这个婆母在新妇面前的威严。 正好。 …… 因为刘氏打的如意算盘,薛沉鱼也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还没到晚饭时间,她便让玉竹去厨房拿两盅上好的燕窝,又让厨房把前两天新到货的小银鱼给她做了,今早才叫人送来的点心也没放过,一并要过来吃了。 一点不想留给她们。 厨房那边一开始还不情不愿的,“玉竹姑娘,不是我们不肯给,这两盅燕窝是二姑娘出门前交代要炖的。她回来若是发现被夫人吃了,我们可怎么交待啊?” 你怎么交待关我什么事? “府里的燕窝都是我家姑娘买的,她吃自己的东西还要别人同意不成。” 玉竹硬气的说完,又觉得自己的态度太不和蔼了,姑娘还没交待说和这些人撕破脸ne。 她话锋一转,笑嘻嘻的道,“我家姑娘每个月买那么多燕窝,你再炖就是了。” 说完就潇潇洒洒的端着燕窝走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厨房的人哭笑不得。 他们哪里敢说,府里的燕窝都叫二姑娘一个人造完了。 一日三餐都要吃燕窝,再多的好东西都被她吃没了。 玉竹回去也把这小插曲禀告上来了,薛沉鱼表示不打紧。 过去她自己花钱的东西都舍不得多吃几口,全紧着贺家人,如今不过是吃两盅燕窝,他们还能翻了天不成。 不过,薛沉鱼心里也是有一丝期待的,她待二姑娘向来亲厚,说不定那姑娘和贺家其他人不一样呢。 天擦黑时,二姑娘贺如意才堪堪回府。 一回来就听说老太太把季敏柔接回府了。 “表姐,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早知道你今日回来,我可能就不跟他们出去参加什么劳什子诗会了。” 诗会? 季敏柔的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一下,才柔声说道,“如意表妹有自己的朋友交际,怎么能因为表姐就耽误了?” “而且我事先也不知道今日会回来,是姑母派了黄妈妈去接我的。” 旁边的小草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二姑娘明明是听说了老太太要将季家这表小姐接回来的消息才刻意避出去的,表小姐自己能不知道么? 这俩人撒谎都是张嘴就来啊。 但身为季敏柔的贴身丫鬟,小草还是尽职尽责的抱怨道,“姑娘您跟二姑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不说出来让二姑娘帮你做主呢?” “做什么主?难不成在家里还有人敢让我表姐受委屈?!”贺如意柳眉倒竖,好像真的生气了似的, 季敏柔赶紧低声呵斥小草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能回到贺家,有个安身之所,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夫人有自己的考量,你不要多生是非。” 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贺如意性格冲动,当下就炸了,“果然是那女人难为你了?她是不是觉得你跟我大哥是青梅竹马,怕你回来贺家会威胁到她当家主母的地位?我一开始就说她是个心胸狭隘的,大哥还不信。” 季敏柔幽幽的叹了口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姑母今日专程把夫人请到慈文院来,夫人也当面说此事由姑母做主的。” “那她还不是背地里给你下绊子?” 贺如意气呼呼的让小草把事情一五一十跟她说清楚。 小草还推脱说她刚从书房那边过来,只是听说了一些,不知全貌。 季敏柔也在旁边装模作样的拦着不让说,贺如意的火更大了,吓得小草“不小心”说出她去厨房亲眼看见芙蓉居的玉竹把二姑娘的燕窝拿走了。 贺如意扭头就瞪她房里的春花,春花吓得抖如筛糠,这下等于什么都说了。 “欺负完表姐还来欺负到我头上,她怎么敢?!” 贺如意当场火冒三丈,气势汹汹的就往芙蓉居闯。 此时的芙蓉居。 水汽氤氲,花香阵阵。 正是薛沉鱼在沐浴的时候。 浴池里铺满了花瓣,轻纱蔓舞,仿若仙境一般。 “嘭嘭嘭!”一阵敲门声吓得人一阵抽抽。 薛沉鱼扯下脸上盖着的帕子,微愠着把玉竹叫过来,“出去看看是谁在作妖。” 玉竹也十分生气 姑娘分明留了素芝守在院子里,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让人闯到门口来这般拍门。 她一打开门栓,贺如意就用力推门,差点把玉竹都给撞倒了。 “二姑娘,我家姑娘在沐浴,你怎么能不经通报就这么闯进来。” 贺如意粗鲁地推开她,“薛氏,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表姐的?还敢克扣我的燕窝,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第10章 我要去跟大哥说她欺负我! 薛沉鱼穿着松松垮垮的衣裳从里屋走出来,头发丝上还滴着水,脸却比腊月的寒霜还要冷。 “二姑娘趁我沐浴时闯进来是想干什么?亏你还是清流之家的姑娘,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也许是她冷漠的眼神镇住了贺如意,后者的态度都收敛了些,放缓了语速道,“大嫂,我有些问题想请教。” “你说。” 来的路上贺如意就听春花说了,先是不让表姐住鸣玉阁,还敢顶撞母亲,把大哥都给惹生气了,还用那些破破烂烂的家具打发表姐,简直是岂有此理。 “鸣玉阁空着,为什么非要让表姐住到慈文院去?” 还嫌不够挤嘛?而且表姐是个守寡的,都住在慈文院,自己还要不要找婆家了? 薛沉鱼心里讽刺地笑了一下。 原本她以为贺如意会有所不同的。 毕竟她刚嫁进来时,贺如意还是个怯懦不敢大声说话的可怜虫,在贺家也毫无存在感。 是她用一天三顿燕窝养着,上好的胭脂水粉用着,顶好的绫罗绸缎给她穿着,才有贺如意如今的气派。 “说话呀,哑巴了?”迟迟不见薛沉鱼回复,贺如意也是恼了,“我叫你一声大嫂,你还真摆起谱来了。” 都是一样的。 贺家人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冷漠虚伪自私,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贺如意这才刚过了几天像样的日子,就暴露了贺家人的真面目。 “你走吧,该说的我都说过了,我与你无话可说。” 贺如意:“我不走!你给我解释清楚,今个儿不说清楚,我哪儿都不去。” 薛沉鱼不愿再多看她一眼,“玉竹,将人请出去。” “是,姑娘!” 玉竹单手叉腰,招来秋华冬月两个丫鬟一起,态度强硬的送客。 气得贺如意直跳脚,“薛氏,薛氏你干什么?你好大的胆子你!” 后面的秋月还想上手,春花却是个胆小的,吓得不敢吱声。 最终贺如意寡不敌众,被轰了出来。 只能在芙蓉居门口无能狂怒气跳脚。 “这个薛氏好大的胆子,她竟敢如此对我!我可是贺家二姑娘!” 小姑娘家家的词汇乏善可陈,翻来复去就那两句。 素芝有点无语的提醒道,“二姑娘何不去找大人做主?” 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这个地步了,这二姑娘也是个不中用的。 “对,我要去跟大哥说她欺负我!对,她欺负我!” “薛氏,你有本事别走,我这就去找我大哥来!” 撂下狠话,贺如意拉着两个丫鬟匆匆来又匆匆走了。 屋里。 听见外面终于消停了,玉竹松了口气,“这贺家人怎么跟疯了似的,轮番的来闹腾。得亏姑娘有先见之明,早早把燕窝吃了,否则这疯癫的贺二姑娘还真敢抢了去。” 说完,又盯着门板道,“姑娘,素芝看不住门,太危险了。若是还有下次……” 这话已经是明牌了。 薛沉鱼点了点头,看在侯府家生子的份上,她已经给过素芝机会了。既然人家不稀罕,那她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明早叫个人伢子过来,要人脉广一点的。” “还有通知铺子上,从今往后不管贺家哪个人去拿东西,都让他们自己付钱,还不上的该怎么办怎么办。” 末了又补了一句,“上门要账也不是不行。” 贺如意头上的蝶恋花金步摇今早出门前还没有的,那样的分量却也不是从她这里拿的,她就没有那么分量单薄的首饰。 她当时近看了看,那款式做工的的确确是金玉阁也就是她嫁妆铺子里的东西,按市价少说也得二三百两。 敢情账册上那些钱,就是这么没得。 “人伢子?” 玉竹困惑的眨了眨眼,后者她是明白的,大快人心简直是。 但是叫人伢子来,姑娘她是要发卖素芝了侯府那边,会不会不好交待? …… 贺如意在芙蓉居没讨到好,火大的折去找贺敏之。 哪知道书房的小厮根本不让她进,胡搅蛮缠的又僵持了一番,经春花提醒才想起晚饭开饭了,紧赶慢赶地赶回去,也赶不上晚饭了。 老太太菜都没给她留,她到的时候,吃的就剩盘底的残羹剩饭了。 “母亲,你怎么……” 不等她撒泼,老太太便冷冷的呵责道,“家里这么多长辈,难不成要等你一个小辈开饭?!成何体统。” 贺如意顿时就哑火了,“我,我没有……” “还敢狡辩,我看你是越发没有规矩了。还不滚回去闭门思过!” 老太太发号施令,席间更没有一个人替贺如意说话的,反而都在言语指责她,说贺家规矩向来如此,到时候就会开饭,她也不是三岁小孩,怎么能错过?还当面顶撞长辈。 贺如意敌不过这么多张嘴,只能灰头土脸地回去。 季敏柔早早在她门口等着,见她回来,马上端出一份吃食,“表妹,我帮你留了一份,你将就吃点吧。” 贺如意看了一眼那清汤寡水的几根豆芽菜和两碟咸菜、两片肉片,心说这东西喂猪猪都不吃。 但表面上还是故作客气的让秋月接下来了。 “谢谢表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等季敏柔一走,就让秋月倒了,“猪都不吃的玩意也好意思端到我面前。” 又颐指气使道,“春花,去厨房让他们给我做几个好菜来。” 季敏柔这头温柔贤惠的送了饭,又体贴的说不打扰贺如意吃饭就先告辞了。 实际上回到房间,就变了一副嘴脸。 贺如意这个蠢货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出头,可惜虽然人看着白了许多,衣裳首饰也华丽非常,却依旧是个没脑子的,一点长进没有。 白天她就想说了,她哪里来的小姐妹?如果不是挂着武安侯府嫡女薛沉鱼的小姑子的头衔,京城里有几个世家女愿意跟贺如意来往的?连人家门都进不去。 还去什么诗会呢,就凭她胸无点墨,大字勉强识得几个? 别说写诗,她读的明白么? 小草也是瞧不上这二姑娘的。 第11章 下一个就是你 这半年夫人的偏心偏爱,让她忘了自己在贺家从来是个不受宠的“赔钱货”。 有人待她好将她从泥坑里拉出,她就飘的得意忘形,不但不感谢拉她出泥坑的恩人,转头还翻脸不认人。 唯一待她好的人都能扑上去咬一口,以后还有她吃苦的时候呢! 想到这儿,小草都忍不住叹口气,夫人真真是个惨的,为这家子人做了这么多,没想到是一家糟心烂肺的玩意。 …… 薛沉鱼并不知有人在替她抱不平,倒是听说了贺如意的种种遭遇。 还知道贺如意的人去厨房要求准备几个好菜时,却被告知没有食材做不了,让她们自己想办法,就给人赶出来了,给贺如意气够呛。 不过这种事早在她意料之中的。 贺家号称清流之家,老太太将所有好东西给了贺敏之一人,却对女儿们极为苛刻。 贺家一共就四个姑娘,大房就有三个。 大姑娘贺称心是贺敏之长姐,自打出嫁,就几乎没回过娘家,前世她嫁到贺府多年,都没见过她几次。 二姑娘贺如意,就不必多说了,是个冲动易怒又没有脑子的玩意。 三姑娘贺霜是二房的,接触不算太多,但是脾气秉性长相都随了二房老太太,透着一股好占便宜的小家子气。 四姑娘贺吉祥是已故贺老爷的妾室所生,也就是贺敏之的庶妹,据说从小就去庵堂给父亲和她姨娘祈福去了,和贺敏之大婚时都没回来,至今没见过。 “这贺家乱七八糟的一团乱麻,想和离怕是没那么容易。” 烛光昏昏,薛沉鱼屈指在黄花梨木的雕花圆桌上轻轻的敲着,若有所思地低吟。 这贺家的姑娘们,说不定会是她的突破口。 压了太多心事,薛沉鱼并没有睡好。 翌日她起了个大早,洗了脸发现脸色不佳,便让秋华冬月给她好好的上了妆。 菱花镜里,二八年华的姑娘眸光潋滟,艳若桃李,美得惊心动魂。 说起来,当初贺如意还是听她的丫鬟叫秋华冬月,才学着给春花秋月改名的,一开始给她们起名,一个叫大雨,一个叫小雨。 “姑娘,人伢子到了。” 玉竹在帘外轻声提醒。 薛沉鱼嗯了声,让她去把素芝叫来。 素芝自打来了贺家,好吃懒做惯了,不到日晒三杆是绝不起的,这会儿被玉竹叫起来,一脸的不满。 玉竹嗤了声,“姑娘宽厚,一向待我们亲和,但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 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样子,素芝天天拿着主子的做派,成什么样子。 “就你忠心就你一心为主,当下人是当上瘾了吧?活该你一辈子都是个下人。”素芝也看不惯她对薛沉鱼忠心耿耿的样子,反唇相讥道。 “你!” “你什么你?世家大户向来有把陪嫁丫鬟抬成姨娘的做法,你倒是忠心,夫人怎么没说给你抬姨娘?” 简直是不知羞耻!这话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玉竹气得脸都涨红了。 再说了,谁要给姓贺那种没心没肺的烂人做姨娘? “姑娘说过要给我找个好人家,让我做正头娘子的!” 一天姨娘,一辈子都是姨娘,自己抬不起头,将来孩子也抬不起头,我才不会这么没出息,稀罕做什么姨娘。” 这下换素芝脸色红了又绿,绿了又红。 “你,你懂什么?给你找个泥腿子,你这辈子就只能在地里刨食了。” 玉竹都无语了,明明都是一样在侯府后宅长大,她们的娘也都是在夫人身边伺候的,不知道她都经历了些什么,目光这么短浅。 好人家的姑娘谁上赶着当姨娘啊? 不过她也懒得跟素芝争执,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跟着姑娘从侯府出来的也不例外。 因为素芝磨磨蹭蹭的,她们到时,薛沉鱼早膳都吃完了,正端着盏茶慢慢悠悠撇着茶沫。 旁边还有一名四十岁上下的妇人立着伺候,满面含笑。 她穿着灰褐色的衣裳,头发简单的挽着发髻,只别了支银簪子作为装饰,妆容也是非常的简单。 不像是侯府跟贺家的人,很是眼生。 “姑娘,素芝带到。”玉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薛沉鱼嗯了一声,旁边那个妇人眼睛立即亮了亮。 “姑娘,就是她么?” “是她。”答话的是玉竹,“劳烦钱娘子看看。” 被称为钱娘子的人伢子连连称是,上下打量左右地着素芝,是越看越满意,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去了。 这腰这胸这屁股,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这可是上好的货色啊,准能好好赚上一笔。 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商品。 素芝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色大变转身就想走。 却被秋华冬月给拦住了。 “姑娘没让你走呢。你想上哪儿去?” 素芝扯着嗓子喊,“我是侯府的家生子,夫人不能发卖我。” “哦?” 薛沉鱼还是头一回听说作为主子不能发卖自己的下人的。 素芝缺席者她是怕了,接着道,“我娘是侯夫人的陪嫁,我也是侯夫人亲自点给夫人你的陪嫁,无缘无故将我发卖,夫人在侯府那边怕是也不好交待!” 薛沉鱼:人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 母亲待府中下人向来亲厚,他们姐弟几人受了母亲影响,也从不会苛刻下人,甚至待下人都十分好。 但他们的良善之心竟然成为别人想拿捏他们的地方?做梦。 还拿她母亲压她?纵是亲人,尚有亲疏有别呢,何况素芝她娘只是母亲的丫鬟。 这么简单的道理,素芝是不懂么? “你的娘便是手眼通天,手也绝伸不到我这儿来。何况,我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母亲也绝不会允许有下人敢越到我前头去。” 薛沉鱼重重置下茶盏,嘴角的讥讽不言而喻。 玉竹也是气不过道,“你凭什么以为姑娘和夫人会为了你这么一个陪嫁丫鬟交恶?别忘了,你娘也只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之一。” 素芝怒瞪玉竹,“你得意什么?你娘不也是陪嫁丫鬟,你不也是陪嫁丫鬟?难不成你就高我一等了?你现在得意,下一个就是你了!” 第12章 薛沉鱼,你疯了! “我跟你才不一样,呸!”玉竹有骨气着呢。 有野心没问题,可素芝是陪嫁丫鬟,为了当姓贺的姨娘,连姑娘这正经主子的名声名节都不顾了,这种人留着就是个祸害。 薛沉鱼也冷声道,“就冲玉竹没有天天想着给自家姑娘的夫君做姨娘,就比你高了不止一等。” “不行,你不可以发卖我!我可是侯夫人亲自挑选的陪嫁丫鬟,你就不怕你侯夫人问起来……” 素芝大声嚷嚷着,一块破布迅速堵住了她的嘴。 秋华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根绳子,就将她给捆上了,她挣扎不了喊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你不必喊了,就是喊破天也不会有人来帮你的。” 薛沉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吩咐人伢子钱娘子道,“发卖的远些,她一心想当姨娘,给她寻个好点的人家。” 钱娘子可是老江湖了,这种大门大户里的丫鬟没什么事是不会被轻易发卖的,尤其是这种一看就是细粮好布养大的家生子。 刚才看了这么多,还有薛沉鱼一句话她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当下咧着嘴笑道,“那敢情好,如今有的是想找个好生养回去生孩子的老爷们。” 薛沉鱼点了下头,就让钱娘子把人领走了。 都说钱娘子是经验老道的,对付的逃奴和这种抵死顽抗的下人多了去了,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带的是两个孔武有力的老妈子,一看也都是老手了,一人环着素芝一边胳膊就往外拖,素芝死命想往地上坠的打算根本无处发挥。 刚走到门口。 就看见贺敏之从外面进了院子,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一大早闹什么幺蛾子?想求我原谅,我也是不会原谅的。” 素芝却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拼了命的想挣脱两个老妈的束缚。 “呜呜呜呜,呜呜……”大人救我,救我。 却忘了她一番挣扎之后,此时发髻散乱,衣裳凌乱,簪子摇摇欲坠,满脸泪痕还被捆着手脚堵着嘴,跟个疯子差不了多少。 贺敏之皱着眉连忙往旁边躲,嫌恶地呵责道:“晦气!” 弄脏了他的朝服怎么办,这一身可是刚做的。 素芝人都傻了。 不是,不是大人夸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还夸她如花似玉,宜其室家的么? 他怎么会这样?他居然认不出来她? “呜呜,呜呜呜,呜呜……”大人,是我呀,素芝。 薛沉鱼见状也好心帮她提了句,“这是我的陪嫁丫鬟素芝。” 然而,贺敏之全程不认识她一般,漠然从她这里略过,“跟我说这个做什么?与我何干?” 素芝在震惊以及难以置信中被钱娘子的两个打手拖走,眼泪哗哗地流。 可是自作贱的人,谁会在乎呢? 贺敏之听着那呜呜声远去,不耐烦地问薛沉鱼,“一大早找我做什么?我今日还要上值。” 颇有我现在来了就是给你台阶下,你抓紧认错道歉,我还是可以原谅你的意思。 好像他来一趟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翰林院编撰虽说历来是内阁的候补,但从官阶上说只是个末流小官,还没有上朝的资格。所以他这个时辰才会还在府里。 薛沉鱼两手一摊,“劳烦贺大人走一趟,已经结束了。玉竹,把桌上的湖笔给贺大人,就当是一大早来一趟的谢礼。” “你耍我呢?” “上个月你让我去书房给你送参汤,我在书房外等了两个时辰。” “你!”贺敏之心虚的道,“那是意外,而且我也已经不记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才多久就不记得了,借口都不知道找好点。 薛沉鱼气笑了,“那就说近点的,三天前,你让我给你准备热水,给你准备银耳莲子羹,说要过来,结果我等到天亮也没见你来。” “怎么,你这是要翻旧账,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关注你,关心你?” “不必了。”我嫌恶心。 至于让他关注关心,大可不必。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贺敏之自知理亏,但他是断不可能认的。 看玉竹双手递过来的湖笔,嘴角勾起了一个暗爽的笑容。 她嘴上否认着,却准备了这么好的东西要跟他拉近关系。难怪都说女子心口不一呢。 “罢了,看在你如此诚心的准备了礼物赔礼道歉的份上,我便暂且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也莫要得意,这只是暂时的,今日你若是能把表妹安置妥当,我也不是不能……” 贺敏之自以为是的喋喋不休着,薛沉鱼骤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夺过湖笔一把扔出。 “薛沉鱼,你疯了!” 那可是十几两银子起步的湖笔啊! 薛沉鱼扔完湖笔,又恢复平和的的模样,“我没有做错什么,更不认为自己需要赔礼道歉。湖笔本来只是感谢贺大人一大早辛苦跑一趟,既然贺大人误会了,我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你明白。”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贺敏之气得肺都要炸了。 这么好的湖笔啊,简直是暴殄天物。 可他的骄傲绝不允许他蹲下去捡薛沉鱼扔掉不要的东西。 他不停的往地上看,寄希望后面进来的石头能有点眼力见把笔捡起来,那他还能顺理成章的数落几句,把东西收归己有。 可石头就是个木头,不但不捡,还催促着,“大人,您上值要迟了。” 贺敏之看了他几眼他都不为所动,气得想捡又弯不下腰的贺敏之只能甩袖而去。 “大人,夫人她们怎么能这么如此对您?”石头追在后面也是喋喋不休的。 想到刚才的事贺敏之就来气,“蠢货!” 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 芙蓉居里。 玉竹心疼的捡起笔来,“可惜了这么好的笔,若是给小公子,他定高兴的要蹦起来。”不过还好没便宜了那姓贺的白眼狼。 “那小子天生坐不住,每次让他写几个字都要死不活的,能高兴才怪呢。”说起才八岁的小弟,薛沉鱼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才不是呢,虽然小公子不爱写字,但只要是姑娘您送的,就是根草小公子也会当成宝。” 第13章 谁还没个小秘密呢 薛沉鱼顿了顿。 是啊,因为是至亲至爱的人,所以即便她是送根草,他们都会视若珍宝。 而贺家这群人趴在她身上吸血吃肉,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穿她的,好处占尽,非但没有半分感恩之心,还理所当然的要在她面前逞威风,处处打压她。 他们怎么配?! 这么简单的事情,前世她竟然花了那么多年都没能悟出来,她也真是该死啊。 好在,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过,方才石头提醒她了。 贺家原本就一辆马车,还是早就该淘换掉的旧东西,多跑几步都得散架,连拉车的马都是驽马,老的都跑不动了。 她嫁入贺家之后,新购了两辆马车供女眷们方便出行,又购了顶好轿子方便贺敏之上值。 这些都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如今她要抽身而退,这些东西也断然没有继续便宜了贺家人的道理。 “玉竹,待会你带冬月跑一趟车马行,就说家里的马车旧了,想换辆新的。” “马车不是才新买半年,挺新的啊。”玉竹一时没反应过来。 冬月“噗嗤”笑出声,“玉竹姐姐,你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 姑娘的意思分明是要把买到贺家的车收回。 玉竹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马车是旧了。” 薛沉鱼也忍不住笑了下,“先换一辆,按照以前侯府的马车规格准备。” 贺家人若是能好好说话做人,给他们留点东西,她也不会吝啬。 若是得寸进尺,就别怪她拿出来多少收回多少了。 而且新买半年的马车卖出来就不值原来一半钱了,换新还得添点钱。 而车马行收拾出来再倒手一卖,又是一大笔银子进账,这生意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呢。 薛沉鱼又吩咐玉竹去舜德斋给买两套文房四宝,再到如意坊买几些点心,一并送到侯府去。 文房四宝是给二姑娘薛落雁和小公子薛淮的,点心是给家里人的。 出嫁后,她生怕别人说贺敏之的闲话,半年也没敢回去几趟,眼下她也还不方便回去,但可以给他们送点东西,让家里人知道她是惦记着他们的。 另外,小厨房也要正常供应起来了。 这芙蓉居本来就是独立的院子,是为了成婚才买下来重新装潢,后跟贺家打通的,自然也有自己的厨房。 但她一直怕贺家人说她放不下侯门嫡女的身份,看不上他们,不跟他们一起吃饭,会惹得婆母刘氏跟贺敏之不高兴,她也一直没有用过。 如今的情况却是不同了,那些人她多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 玉竹充分了解了自家姑娘的意思,这才带着冬月走了。 早上起的太早,薛沉鱼必然是要睡回笼觉的。 但玉竹她们出去办事,秋华进屋,外面就没人守着了。 于是她又吩咐从院子里洒扫的粗使丫鬟叫一个过来帮忙照看。 最后是一个叫玉梅的十三岁小丫头过来了。 秋华惯常的跟她交代了几句不能放人进去打扰姑娘休息之类的话,就进屋伺候了,留小丫头一个人守着门口。 薛沉鱼一觉起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了。 秋华直接跪到她面前,“姑娘责罚我吧。” 薛沉鱼刚睡醒有点懵,“出什么事了,怎么好端端的要打要罚的?” 秋华这才说了实情。 薛沉鱼刚睡下没多久贺如意就过来了,一来就和昨天晚上似的大喊大叫耍威风。 那个叫玉梅的小丫头得了她的嘱咐,不敢让任何人进来打扰到主子休息,就把人打出去了。 说着,秋华连忙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姑娘,玉梅年纪还小,进府又一直在外面洒扫打砸,不曾在屋里伺候过,很多规矩都不懂,都怪我没能教好她,还请姑娘责罚。” 薛沉鱼是知道秋华脾气的,就是会给自己揽责任的人。 谁知叫玉梅的小丫头也不示弱,“姑娘,二姑娘她大呼小叫吵得很,不让她进来她还要硬闯,所以我才动手把她赶出去的。这不关秋华姐姐的事,姑娘要责罚就责罚我。” 玉梅年纪小,个子也小小的,她说话的时候虽然跪着,但语气极其平缓,就好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薛沉鱼不自觉挑了一下眉。 这小丫头她记得,是她成婚前以贺府的名义采买的,一买来就分到了芙蓉居。 名字也是她起的。 最开始挑这个小丫头是看她不多嘴,人也老实,事实上进芙蓉居之后也是一直不爱说话,闷头干活。 不过因为屋里不缺人,也从来没让她进屋里伺候过。 却是不知,她竟能把贺如意那胡搅蛮缠的东西打出去? “我又没说要责罚,你们都着急揽什么责任。” 秋华为难的说道,“不是,是老太太……她派人来,说让姑娘您去一趟了。” 薛沉鱼恍然大悟。 也是,贺如意那性子,挨了打怎么可能忍着不出声。 必然是要去刘氏面前吵吵嚷嚷告一状的。 到时候就能让她这个让下人打人的坏嫂子好看了。 “你怎么动手的?打的哪里?打的严重么?” “我,我下手有轻重的。”玉梅有些许紧张,头一直耷拉着。 薛沉鱼顿了下,“你不要担心,我问你这些不是要骂你。”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需要知道你动手的情况,才好应对。否则她偷偷动了手脚,你家姑娘我全然都不知道,岂不是吃亏?” 玉梅眼睛一亮,赶紧把翘起的嘴角压下去,这才支支吾吾的说,是以前有人教过她。 教她的那个人是有技巧的,打了人会疼,但表面上不会留下印子的,也没有伤痕,就是大夫来了也看不出什么来的。 秋华都震惊了,“真有这种办法?”她以前只听说过。 武安侯府是武将出身,薛沉鱼祖上几代都是习武的,她也没见识过这么高明的手段。 但玉梅死活不愿意再说了。 薛沉鱼也没有勉强她打破砂锅问到底。 小丫头看起来就不像是说谎的。只是,大概是有一些小秘密,不愿意让人知道。 谁还没个小秘密呢。 看时候不早了,薛沉鱼吩咐秋华去准备饭菜,吃过了午饭,才慢悠悠的过去慈文院。 第14章 拿她当冤大头呢 此时慈文院里早就闹过好几阵了。 贺如意上午就来了,带着一身伤说她在芙蓉居如何如何受欺负的,薛沉鱼又是如何纵容下人欺辱她的。 刘氏本来就对儿媳多有不满,这下火气就更蹭蹭往上冒了,当下就遣了人去芙蓉居传话,让薛沉鱼赶紧过去。 原话是,“纵容下人伤人不成体统,还不速来慈文院认错。” 结果去的人根本没见到夫人,只见到她手底下的丫鬟,说夫人还睡着,得等醒了才能回话。 其实秋华不是说夫人还睡着,而是说,“姑娘起大早吃了个朝饭就睡回笼觉去了,且得醒了才能回话。” 一来是说明她现在去不了慈文院,二来是撇清纵容下人伤人罪名。 在刘氏的认知里,过去她是决计不敢这样怠慢婆母的。 这回这般态度,刘氏就以为是昨个儿的事闹的不太愉快,薛沉鱼心里不高兴,还在故意拿乔。 她心里也不爽,但想到还有个侄女儿季敏柔等着薛沉鱼拿出嫁妆来安置,不好这个时候撕破脸,只能耐着性子等。 结果前等后等也没把人等来,倒是贺如意把她折磨的够呛。 “娘,你怎么能这么纵容儿媳欺到您头上的,她这么久都不露面,分明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刘氏黑着脸心道,这我还能不知道,需要你来提醒? 贺如意见她没反应,抽出帕子又嘤嘤嘤地哭起来。 昨个儿贺如意就在薛沉鱼那儿吃了瘪,今日上芙蓉居又被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打出来了,这半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二姑娘的面子算是被下的一点不剩了。 她来慈文院自然是寄希望自己的娘能立刻去芙蓉居给她找回场子的。 在薛沉鱼进门之后,府里也确实是稍有风吹雨打的就都找她,不管是出钱出力还是出气。 可这次居然不管用了,她娘派了人过去,薛氏竟然理都不理,还敢睡什么回笼觉。 “简直岂有此理!” 贺如意这个气,看着自己弄出来的一身伤越想越气,若是今日不能拿薛氏怎么样,她这一身伤不是都白弄了? 所以刘氏让她回去也不肯走,就留下来一个劲的哭诉,就连让季敏柔帮忙安慰,也收效甚微。 刘氏本来就不大喜欢这个女儿的,被她这么一闹更是厌烦,丫头片子一不能考功名光宗耀祖,二不能给她挣诰命,将来出嫁还得给陪嫁,纯纯就是赔钱货。 因为她这一身伤太过扎眼,午饭都没让去前面用饭,而是让下人端到房里来的。 若换了平时,她早就拉下脸赶人回去了,偏偏她想借这个事拿捏儿媳妇。 黄妈妈早上本来是要去芙蓉居敲打敲打薛沉鱼的,刚出门呢,这赔钱货丫头就来了。 刘氏就想着,这是个好契机。 单是拿婆母的威严压那薛氏让她多拿出几件嫁妆也许管用,但多个把柄,不就多个保障嘛。 她瞧薛氏房里头那个珊瑚摆件就挺不错的,若是能摆到她房里头,更好。 有利益关系,再闹心也不能赶她走,只能耐着性子看女儿发疯,时不时或安慰或不耐烦的说两句。 薛沉鱼到时,就是这么一副“母慈子孝”的场面。 当然,她一出现,矛头就都指向她了, “你终于肯露面了,我还以为你做贼心虚,不敢出现呢!”贺如意气势汹汹指着她,端的一派兴师问罪的架势。 薛沉鱼瞧了瞧她身上锦衣坊的衣裳,头上金玉阁的步遥,和手里的金镯子,每一样都是花着她的钱在享受,却对她这个出钱人如此不敬。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拿了人家的东西,基本上的尊重礼数还是要的吧。 贺如意这副嘴脸,明摆着是理所当然拿她当冤大头呢。 此时她都后悔吩咐玉竹去换马车时对这家人存有一丝的善意了。 “我为何不敢过来?”薛沉鱼很随意地给刘氏见了个礼,就神色平和地反问。 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也不像是个纵容下人伤人后来认错认罚的态度。 刘氏见她态度如此敷衍,有些不高兴地瞥了黄妈妈一眼。 黄妈妈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也是她的舌头,马上心领神会地替她训话。 “夫人好大的架子,老太太上午差人去传的话,这会儿晌午都过了夫人才露面,是不是没把老太太放在眼里?” 薛沉鱼看了一眼正努力摆出端庄大方模样,实际上一双眼已经出卖了她的刘氏,心里嗤笑了下。 不过一个沽名钓誉的假清高老太太,还要装的跟什么似的 真清高别惦记她和侯府的银钱,别吃着她买的燕窝穿着她买的绫罗绸缎啊。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缺不缺德。 心里虽是这么想的,薛沉鱼脸上神色倒是平常,只打量了一眼贺如意鼻青脸肿的模样,心中已是了然。 “老夫人上晌差人来说,芙蓉居的下人殴打了二姑娘,儿媳生怕老夫人是误信了谁的一面之词,心中忐忑不安,如今看二姑娘这伤势,想来跟芙蓉居关系不大。” “薛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诬陷你?!” “诬陷不至于,怕是有些误会吧。”薛沉鱼面色平和,语气却不容质疑。 不给贺如意说话的机会就接着道,“且不说芙蓉居的使唤下人全是我从侯府带出来的,他们都是家生子,自有侯府的嬷嬷自小教养规矩,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以下犯上殴打主子的事情?” “便是一个两个后来采买的下人,都在芙蓉居服侍了半年的时间,耳濡目染,哪能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去冲撞主子?” “老夫人觉得她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刘氏:“……” 我要是说你没道理,便等于置喙侯府的教养规矩,你让我怎么说? 虽然她看不上武将出身的武安侯,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你,你这分明是狡辩!”贺如意眼皮一跳,心虚的声音都更高了。 薛沉鱼淡淡一扫,便将她的模样尽收眼底,两世相处,她还能不知道贺家都是些什么人么? 第15章 巴巴的看戏来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个别下人因为阻拦二姑娘扰我休息真的动了手,也不至于这般明目张胆将二姑娘打的这般惨况。” 薛沉鱼的神态也倨傲起来,“打人不打脸,还不会换个隐蔽的位置下手了?非得打得二姑娘这般人竟皆知?” 她看贺如意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 “夫人,你这意思莫不是说表妹为了诬陷你,把自己打成的这副样子?”一直没吭声的季敏柔突然诧异地道。 她轻轻柔柔的声音因为惊讶而略显得尖锐,听起来就像是十分震惊的感觉。 极好的表现出了她这个表姐要为表妹出头的拳拳之心。 薛沉鱼:“我可没有这么说,是你说的。” “薛氏,你不要太过分了!”刘氏自然成功被触怒了。 女儿再傻也是她生她养她教的,自己可以嫌弃,外人怎么可以说? 这不是在往她脸上踩吗? 看中了刘氏酷爱面子这一点,季敏柔继续添油加醋,“姑母,您切不可因为被别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就怀疑了表妹,柔儿和表妹一起长大,她并不是夫人说的这种人。” 这么明摆着的指桑骂槐当谁听不出来? 薛沉鱼冷着脸不稀得搭理她。 但这话刘氏肯定是爱听的,哼了一下,口不对心的道,“如意是率直了些,却不是那些心思弯弯绕绕的姑娘。” 是啊,她不是心思弯弯绕绕的姑娘,她都把自己的意图写脸上了。 贺如意再怎么也是刘氏的亲闺女,没有别人的时候他们自己就是敌人,有了外人,他们自然就一致对外了。 而她就是这个让他们一致对外的外人。 所以跟这些人掰扯什么都是无用的。 “老夫人,有些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因为血脉亲缘,儿媳就是说了真话您也是未必信的。所以来之前已经差人去请大夫来验伤了,稍等片刻便到。” 原本要发作的刘氏脸都黑了。 贺如意肉眼可见的慌了。 但在对上季敏柔的视线时,对方却冲她摇了一下头。 别着急,别自己先乱了马脚。 贺如意:我怎么能不急,万一大夫来了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我自己让下人打的呢? “我,我不同意,万一你请来的什么大夫是早就跟你勾结的呢?” 刘氏也狐疑地看着薛沉鱼,毕竟是嫁进来的媳妇,跟他们不是一条心,为了撇清关系也不是不会这么做。 薛沉鱼后面的秋华都听不下去了,想上前,被薛沉鱼的一个眼神制住。 “二姑娘言之凿凿是在我那儿出的事我离开,于情于理,我都该延请大夫为你治疗才是。” “二姑娘尽可放心,我差人请的是济善堂的徐大夫,二姑娘和老夫人若是担心,不妨把方才的话说给徐大夫听听。” 薛沉鱼眸光冷淡地扫过众人,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贺如意的表情跟吃了翔一样难看。 刘氏连忙道:“不至于不至于,徐大夫那可是,名声显赫德高望重的神医啊。” 这要是其他人也就罢了,那可是济善堂的徐大夫徐神医。 她之前身子有虚症,还是薛氏去请了徐大夫过来给她调理,才日渐转好的。 而且徐大夫是出了名的倔脾气,这要是说他跟谁勾结骗人,那以后可休想登济善堂的门了。 薛沉鱼说了半天口干舌燥了,一坐下,秋华就机灵地送上话梅,生津止渴。 又拿了出双面绣锦鲤戏水的团扇,给自己姑娘慢慢地扇着风。 薛沉鱼举手投足之间,衣袖轻摆,翩翩飘逸,款款生风。 刘氏等人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薛沉鱼今日从头到脚的一身都是矜贵奢华的。 鹅黄色的一套襦裙,上襦用的金丝滚边,下裙绣着一簇雅致的海棠,栩栩如生的,外头罩着的大袖衫上有大片的绣花,那针脚那做工,就是在锦衣坊也是数一数二的。 最最惊人的人,她这一身用的都是寸丝寸金的软烟罗,旁人想弄一点做个帕子都一寸难求,她可倒好,全穿到了身上。 这一身衣裳不说做工,光是料子都是天价了。 贺家人咋舌。 过去薛沉鱼跟贺家人是从来不摆武安侯府的阔的。 那是因为她觉得清流门第虽然落魄了,也是要面子的,要给婆家人留颜面,更念着是一家人,也没那心思摆谱。 可时间长了,他们竟将她的客气和体谅当成了理所当然,背地里觉得她一个武将和商人的女儿就该这样对他们清流文人卑躬屈膝。 如今她断然不会委屈自己。 慈文院内一下安静下来。 更准确说是透着尴尬的死寂。 谁都没说话,就巴巴地等徐大夫来。 不过大夫还没等到,二房老太太先带着媳妇,女儿来了。 下人通报的时候,刘氏的脸又黑了。 这个时候她来肯定是不安好心的。 二房想看他们大房的笑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人已经到门口了,把人往回赶是失礼,放进来是丢人。 权衡利弊犹豫未决时,玉竹领着徐大夫和他的一个弟子,以及二老太太等人一起进来了。 刘氏:…… 按理说,外男是要稍加避讳的,但徐大夫毕竟是大夫,与府里的人也几乎都见过,这么多人在场,见一见倒是无妨,便也没了诸多忌讳。 徐大夫一来,大家都只能暂且放下各自的小心思,纷纷见礼。 薛沉鱼也客客气气的上前与徐大夫说话。 “徐大夫,还麻烦您亲自跑一趟。” “不碍事。”徐大夫看薛沉鱼的眼神十分和蔼慈祥。 二老太太带着媳妇女儿几个人却是自来熟的就坐下来了。 这样的热闹,可不常有。 贺如意在芙蓉居挨打的事都嚷嚷一上午了,府里无人不知,再给她递个能看刘时出丑的消息,不就巴巴的看戏来了。 寒暄之后,薛沉鱼便把一直躲在后头不敢露面的贺如意指给徐大夫他老人家看。 “那位,就是我请您来看的正主,贺家二姑娘。” 徐大夫和她打了个照面就皱其眉来了,“二姑娘这是与人结仇了,怎地打成这般模样?” 第16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贺如意理亏,也不敢吭声。 刘氏出于面子,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里话外有含沙射影之意。 季敏柔如今正是需要站稳脚跟的时候,自然是跟她一道。不过年轻貌美的女子,又柔柔弱弱的,说起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来更有杀伤力。 薛沉鱼心中冷笑着,只让贺如意好好说一下她到了芙蓉居是如何被殴打的。 贺如意:“我,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表妹别慌,这些你都是说给姑母和我听的,夫人还有而老夫人刚来,也是想听一听你怎么说。” 刘氏也对她点了点头。 贺如意原本还有些心虚,但有极重面子的刘氏在前,有讨好她之嫌的季敏柔在后,她就有信心了。 加上没看到那个动手打她的小丫头,她便觉得薛沉鱼是虚张声势,一下就挺起了胸膛,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 她形容的那叫一个惊心动魄,把芙蓉居的人衬托得面目可憎。 徐大夫听得直摇头。 在他做大夫的看来,如果真是那样凶险的单方面殴打,这二姑娘此时早就奄奄一息,根本不可能如此生龙活虎的在这手舞足蹈,说的声情并茂。 她看上去精气神都十分不错,也就是脸上挂点彩,顶多算是皮外伤。 但他毕竟是行医多年的老大夫嘛,稳妥起见还是让他的弟子去给贺如意做检查。 “这怎么行?贺家的女儿,岂能让外人随便搜身。成何体统!”刘氏脸都绿了。 徐大夫懵了,他让弟子给贺如意检查有什么不行? 又不是他老头子要给人家小姑娘近身检查。 不等他说话,季敏柔便用一副怀疑他和薛沉鱼勾结的眼神看他。 “徐大夫,我们一向敬重您的医术医德,您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们都知道您是德高望重的大夫,岂能……”为了一个武安侯府的嫡女晚节不保。 徐大夫哪里听不出她的画外音,原本的和煦笑脸瞬间转冷,“惜颜,自我介绍一下。” 他那个弟子放下药箱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女子的叉手礼,“济善堂学徒程惜颜见过贺老夫人,贺二老夫人,及诸位夫人姑娘。” 之前没开口说话,如今一出声,就是女孩子家清凌凌的嗓音。 仔细看,她身量不高,只是把头发梳上去包起来了,脸上没有上妆敷粉,素面朝天的也十分可人。 确实是个女子。 “我这小徒儿跟着我学艺多年,是个地地道道的女儿家,只是出门在外图个方便才做男装打扮。” 徐大夫这算是解释了,也算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刘氏和季敏柔脸上。 他心里几十年,第一次被人怀疑是与人勾结,对患者图谋不轨坏人名声,简直是奇耻大辱。 刘氏脸上青了又红,红了又青,羞愧难当又不甘心,只得起身给徐大夫赔了不是,说是一开始误会了云云。 这种事情若不是存了偏见,上来就冷嘲热讽,一句话就问清楚了,哪有什么误会? 但徐大夫看在薛沉鱼的面子上,也没继续纠缠,让弟子程惜颜去给贺如意检查。 近身检查少不了要脱衣服,一人之言也唯恐不能令人信服。 所以刘氏让黄妈妈带着她们去内室,薛沉鱼和季敏柔,以及二房的两个媳妇、三姑娘贺霜也一并去了。 贺如意如今已经是被架在火上烤了,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不死活配合。 程惜颜倒是不怕,她在济善堂也是学了些手法的,穴位推拿一出手,贺如意还不是任她拿捏。 于是,贺如意就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被脱了外衣检查。 而且检查得清楚。 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能看见的,全部集中在脸上,手臂。 腿上也有一处。 程惜颜回来将检查结果一说,徐大夫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薛沉鱼也听出了门道,当下就笑了,“二姑娘既然说我芙蓉居那个小丫头仗着力气大有点底子就对你拳打脚踢,这怎么会有棍棒伤?” 自己打自己一顿,真亏她想的出来。 二房去的三个女眷也跟二老太太说了,二老太太嘴角抿了一下,看样子像是差点笑出声。 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贺如意也慌了神往刘氏身边靠,“母亲,我,那就是我说错了,反正我这一身伤都她打的……” “可是你说的那个小丫头说她有祖传的手艺,打了人,表面上看着好好的,用不了多久就会暴毙而亡。” “不信的话,我可以叫她过来当面对质。” “不可能,我当时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暴毙!” 话音落,慈文院内落针可闻。 薛沉鱼“噗嗤”笑出声,“所以你是承认你身上本来没有伤,这些伤是你自己弄出来的?” 贺如意才反应过来,什么都晚了。 “简直是胡闹!” 刘氏气得肝疼,她的一世英名啊,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货? “可是母亲我真的很疼,但是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你怎么会信我,所以我才……” 贺如意紧张得要抓她的手,却被刘氏甩开了,“够了!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去闭门思过!” 贺如意吓得瘫软在地,“母亲,你要相信我啊,我是真的……” 可惜,如今她就是说破天也没人要信她的话了。 刘氏铁了心的让黄妈妈把她送回房间去,不想她吵吵嚷嚷,还让把她嘴堵上了,看得出来是真的生气。 季敏柔也没想到这个表妹从小蠢,到现在还能这么蠢。 这种蠢法子也亏她能想的出来,偷鸡不成蚀把米。就她这个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贺家的好处全让表哥得去了吧。 想到这里,季敏柔更坚定了留下来的念头。 对刘氏也越发“温柔体贴”道,“姑母别气坏了身子,表妹年纪还小不懂事,就是一时胡闹的。回头再好好说说她,一定会改的。” “就你还替她说话。” 一句年纪还小不懂事就可以推脱掉很多东西,相当于变相保住了贺家的名声,刘氏其实是受用的。 季敏柔柔柔地笑着给她捏肩,她最是懂如何拿捏刘氏的。 第17章 她是生我气呢 今日这场闹剧到这也就该结束了。 二房老太太是打着过来给刘氏请安的名义来的,热闹看完了,也就准备回去了。 徐大夫师徒俩是受命来验伤的,事情尘埃落定也要告辞。 “徐大夫,我送您。” 薛沉鱼随意地给刘氏行了个礼,就送徐大夫出去了。 “今日是我连累了徐大夫,让您这般德高望重的大夫无故受了旁人白眼。”这在徐大夫过去几十年行医生涯中,应该都是少有的经历。 徐大夫倒是看得开,“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拿钱看病罢了。” 薛沉鱼被这个宽慰逗笑了。 徐大夫是爷爷辈的人物,一般想尽办法逗她笑,她再不笑就成不识好歹了。 “今日麻烦徐大夫了,改日定在品味轩摆上一桌向您赔礼道歉。” “你这小丫头不缺钱,你请我吃饭,我是肯定去的。至于赔礼道歉就不用了,又不是你小丫头的错,老头子我都能当你爷爷了,气量没这么小。” 徐大夫都这么说了,薛沉鱼也不好再说什么,“那等您得空了给我送个信,我马上叫人安排。” 谈妥了宴请吃饭的事,徐大夫摸摸他的山羊胡,带着弟子登车离去。 目送马车远去,薛沉鱼渐渐收回了目光。 今日才刚刚开始。 世道对女子多不公,休妻常有,女子想和离难如登天。 别说她是侯府嫡女,就是本朝大***当初和离,也得脱层皮。 何况大盛朝本就重文抑武,这是太祖留下的规矩,贺敏之如今在翰林院,她稍有不慎,还会被人扣上倒反天罡的帽子,牵累了家里。 所以她只能步步为营。 “姑娘,难不成这事就这么算了么?”玉竹心中不平。 这会儿在门口,薛沉鱼也不想说太多,只说回芙蓉居再议。 摆上了茶水点心,薛沉鱼懒洋洋倚在榻上,秋华冬月打着扇子,一个扇头一个扇尾。 今天刚摆脱了杂活就出手揍了贺如意的玉梅给她递茶水送点心,玉竹反倒成了最空闲的一个。 她回禀了今日薛沉鱼交待的几件事,马车办妥了,旧的去了车马行,新的明早送过来。 铺子她也去走了,也交代了掌柜们贺家人的账以后不挂这边的事。 点心那些她也都买了送回侯府,不过不巧的是,侯爷去练兵,侯夫人则带着二姑娘薛落雁和小公子薛淮出城去玉虚观上香祈福去了,都不在家。 文房四宝都能放,但吃食管家就让玉竹带回来了。 “她是生我气呢。” 管家福伯在侯府几十年了,侯府那么大个冰窖,什么吃食不能放? 分明是娘亲气她这么久不回去,还以为她是回家看看,结果却是让下人买点东西回去,她又不缺钱,更不缺这点东西。 薛沉鱼闭了闭眼,隐去眼底的悲凉意。 重活一世,她自是恨不得立刻飞奔到母亲的身边,一家团聚。 可她不能。 她不能因为自己连累到侯府。 这辈子,她绝不能让家人受一丁点的伤害! “姑娘,今日这么一闹,贺大人回来又要找您麻烦了吧?”秋华担忧道。 自从姑娘嫁到贺家,就一直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照顾着他们一家,贺敏之都没给过姑娘好脸色。 如今贺二姑娘闹成这样,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呢。 “不必理会他们,从今往后我们芙蓉区居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往后饭菜就不叫那边厨房送了,那边厨房的补品和每日鲜鱼鲜肉的供应也断了吧,换回原来的菜贩,让老姜他们以后往这边送就可以了。” 老姜是多年来一直给侯府送菜的,薛沉鱼从小吃到大的肉菜鱼都是他家送,嫁到贺府之后不好自己明目张胆开小灶,只好让贺家一起吃。 可惜人家不但不领情,还当她是冤大头。 想想她都觉得自己蠢。 玉竹都一一记下来了,小厨房她一直收拾着,随时都是可以用的。 本来陪嫁过来的是四个大丫鬟,玉竹,素芝,秋华冬月。 但秋华冬月其实是武婢,负责的主要是薛沉鱼的安全。 武安侯府是武将出身,武安侯给自己的女儿配几个武婢保护她,也是情理之中的。 但因为是嫁到贺家,薛沉鱼怕他们多想,就没提过这个事。 如今素芝被发卖了,三缺一啊,还得再提一个能办事的人上来。 不过,她的确就带了四个陪嫁丫鬟,如今贺府的下人大部分都是后来采买的,分到各院,也没什么接触,贸然调个过来不合适。 就这个小玉梅,虽然是她起的名,玉字开头,这还是个心性不定的小丫头呢。 这几个丫鬟她总归是要带出去办事的,打了贺如意这种蠢货倒不打紧,万一冲动之下惹到了其他贵人,那就不好办了。 “姑娘,您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我发誓我以后一定好好管住自己,绝对不会再乱动手打人的。” 玉梅紧张地望着她,眼眶红红的,好像她不答应就要哭出来一样。 她这个年纪和妹妹落雁正相仿,心肠实在很难不软。 薛沉鱼想了下,“以后跟我玉竹姐姐学,那就期待你的表现吧。” 她也很好奇,到底怎么样才能打了人让人家很痛,却没有伤痕的。 不过这是人家的秘密,说不好是什么师门传承,她不好探听,但把人留在身边,早晚能看到一二。 因为启用小厨房,几个丫鬟非常高兴地忙活了一下午,薛沉鱼跟刘氏她们闹了一场也累,看了会嫁妆单子不知想什么,就去睡了。 醒了已经日头西斜。 玉竹来叫她吃晚饭。 薛沉鱼却道不急,慢慢悠悠地喝了盏茶。 不到一刻钟,贺敏之就找上门来了。 “薛氏,你好大的胆子,如意再怎么不成器那也是我嫡亲的妹妹,你怎么能联合外人欺负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 贺敏之其实刚回府,但架不住他孝顺,回来的第一件事就去慈文院给自己的亲娘请安。 他今日下值的时候被长官叫住问话了,所以耽误了些功夫,平日里早就回到家了。 结果就因为他的耽误,发现了薛沉鱼干的好事,气势汹汹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第18章 一些记忆久远的事 准确说,贺敏之是听见刘氏还没去饭厅,就赶去了慈文院,正逢刘氏说心口闷,没胃口。 他要进去时,又听季敏柔叹了口气说,她都是下午被气着了,换了她更难受云云。 “表妹年纪小不懂事,就是有一些地方做的不好,夫人也不能那么大张旗鼓的下她面子。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她还故意叫了大夫来验伤,弄得人尽皆知。气量委实不大。” “这要是徐大夫稍不注意说出去,外人质疑贺府的家教不说,对表哥官声也是有损,他不为表妹考虑,也得为表哥考虑。” 刘氏深以为然,抚着心口叹气,用这种方式表达季敏柔说到她心里去了。 贺敏之不需要问缘由,当下就觉得薛沉鱼欺负了他的妹妹和守寡的母亲,气势汹汹来兴师问罪。 可惜他连门都没能进,就被秋华冬月赶走了。 “我们家姑娘说了,大人既不愿意见她,她也不想见大人你,以后无事就不必见面了,省得心生不满,多生怨怼。” 贺敏之哪里被人这么劈头盖脸的嫌弃过,还觉得薛沉鱼是在跟他欲擒故纵呢。 “你去告诉你家夫人,我就在这等她,她若肯出来,老老实实跟我磕个头认个错,我便不与她追究了。以后与她生儿育女也不是不行。” 贺敏之好像在恩赐一样的语气。 他以为他是什么皇子,将来要继承皇位的嘛,好大的口气! “贺大人请、自、重!”冬月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他,说完甩上门就走。 贺敏之脸都绿了,但他也拉不下脸拍门,只能讪讪离去。 他从小就被刘氏夸着捧着长大的,确实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加上有些才华,自然成了许多女子倾慕的对象,没几个女人给过他冷脸。 薛沉鱼仗着有几个钱不将他放在眼里就算了,如今连下人都敢对他横眉竖眼的。 简直反了天了! 贺敏之越想越气,连平时一堆人等着他去吃、也是他最能展现官威的晚饭也不想吃了。 一家之主闹了脾气,全家人都得心惊胆战。 刘氏这下更没有吃饭的胃口了,直接让下人吧饭菜撤了。 不多时,季敏柔就和下人把饭菜送来了书房。 石头说表小姐来了的时候,他是有些不爽的。 但抬头看见柔弱的美人那般款款立在灯下,一身素白衣裙和头上的白花衬得她越发娇弱,令人怜惜。 让她回去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有劳表妹挂心,你是客人不是下人,以后这种事情就不用你亲自动手了,饭菜放下,你先回去吧。” 季敏柔却一步不动。 “还有事?” “姑母很担心你,表哥。”季敏柔无奈地叹了口气,“姑母说,自从先老太爷过世,贺家就一日不如一日,可是你从小就让她看到了希望。” “如今你是贺家再次崛起唯一的希望,姑母她老人家实在是担心你把担子都压在自己身上,累坏了的身子。” 贺敏之刚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季敏柔就识趣地说,“饭菜我就放在这里了,表哥别忘了吃。” 然后东西放下就离开了。 贺敏之的心好像被挠了一下就痒痒的。 这两日,他好像重新认识了表妹。 季家老太爷还在时季家在京都也能算上名号,到了表舅这里,就只是衙门的书吏,连个芝麻官都不算。 当初母亲从季家把表妹接过来时,她还是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十分烦人。 大一点了,又肖想着能嫁给她,给他送帕子香囊,跟外头那些女子一样俗不可耐。 除了有几分姿色,委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没想到表妹嫁了人,这性子越发的温柔体贴,确实足以成知己。 想到这儿,他对比了薛沉鱼,又骂了句,“薛氏真是不知好歹。” 当初也是薛氏上赶着才会娶了她,虽说是个武夫的女儿,但武安侯好歹是三品的侯爵,也勉强能衬得上他贺家门风。 谁知竟是个不知好歹,想在他面前作威作福的,晦气。 …… 薛沉鱼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虽然及时转开了,并没有波及到面前的饭菜,但突然就不想吃了,吩咐玉竹几人把菜吃了,便离席去了软榻那边落座。 实在是被贺敏之恶心到了。 本来想着关起门来过日子的,但他要是三天两头的跑到门前来说什么只要自己认错道歉他就能原谅什么的,真的会想打死他! 玉竹几个眼观鼻鼻观心,一直决定让年纪最小的玉梅去她面前卖乖,博自家姑娘一笑。 别看姑娘好像没事人一样,换了谁嫁个贺敏之那种丈夫能不糟心? 姑娘又不愿意家里替她担心,侯爷和夫人至今不知道她所受的那些委屈,所有的事都在她自己肩上扛着呢。 在玉梅的努力下,薛沉鱼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这时,秋华进来禀告,“二房老夫人求见。” 薛沉鱼刚露出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 贺家二房就是贺敏之的叔叔一家,二老夫人就是贺敏之的婶婶张氏,下午她让人透了个消息,就阿巴巴带着女眷去看贺如意热闹的那位。 不过,看热闹这都是小事。 最主要是,贺家上下都是一丘之貉,刘氏那个品行,二房老夫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到自家姑娘的神色,玉竹也知道她是不高兴了,问秋华道,“二房老夫人可有说来做什么?” “没说呢,只说要见了咱们姑娘才好开口。”秋华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据我猜测,大抵是为了三姑娘的婚事。” 薛沉鱼顿了顿,想起一些记忆久远的事。 那是前世了,也是差不多刚成婚半年的时候。 刘氏找到她,说贺家几个姑娘都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要她帮忙相看人家。 那时候她没有如今的觉悟,还是任劳任怨予取予求的冤大头,没有贺如意这事,大房二房表面上也还是一团和气。 张氏也没有因为这个事来单独找她,倒是为了别的事来找过她。 第19章 既要也要 “让她进来吧。”薛沉鱼淡淡抒了一口气。 前世她为了贺家这两个姑娘的婚事是操碎了心。 因为贺敏之只是个进士出身,刚进了翰林院而已,这要是放到偏远的地方去说大抵是了不起的。 但在京都这个落下一片叶子都能砸到皇亲国戚的地方,这样的人家想帮家里的姑娘找个好亲事是不容易的。 尤其他们贺家人眼光还高,又要对方相貌堂堂,还得有高官厚禄。 贺如意过了中秋就十六了,按照盛朝的旧例,女孩子大多十二三岁就相看人家定下来了,再到十五六岁成亲。 如无意外都是这么个章程。 之前贺敏之还没考上进士,也没有翰林院编撰的官职,刘氏怕女儿卖不出好价钱,是万万不肯议亲的。 所以之前对外都说她年纪还小,想多留两年,不着急。 今年这般频频的打首饰买新衣,也是为了相看人家。 秋华领命退出去,不多时便领着二房老太太进来了。 她又上了茶,便带着玉梅退下了,只有玉竹还在旁边伺候。 张氏与她寒暄客套了一番,才有些拘谨的坐下。 坐下也不说话,就闷头喝茶。 “刚刚下人说二老夫人有事找我,却没说为了什么事,这里没有外人有话就直说吧。”薛沉鱼却是没有时间与她耗着的。 张氏眼睛一亮,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雀跃,斟酌着语气道,“这么晚还来打扰夫人,确实是有些事情想要麻烦夫人。” 薛沉鱼:“嗯?” 有点奇怪。 前世二房这老太太跟刘氏就是同一种人,贪得无厌,自私自利。 除了在刘氏面前小心恭敬一些,在自己面前总端着个长辈的架子,要这要那。 更没有这么客气的称呼她夫人,还用上了“麻烦”二字。 张氏被薛沉鱼看得有些不自在,深吸一口气,“是这样的,霜儿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大房出了个翰林院编撰,我们二房顶天了就是个知县,若没有大房的名头,我们想给霜儿找个好人家都难……” 卖惨卖着,好像才想起来自己说太多,赶紧话锋一转,“夫人是侯门嫡女,认识的人面也广些,想麻烦夫人给霜儿找个踏实的人家。” 张氏说若没有大房的名头,想女霜儿找个好人家都难这话倒不假。 贺敏之的祖父还是声名赫赫的大儒,可到了贺敏之的父亲这里,一辈子也只做到了七品编撰。 他二叔费尽心思,好不容易考了个进士及第,还是在榜末,只能在县衙混到了个知县的七品芝麻官。 四十几岁也没什么出头之日了。 原本贺敏之祖父过世之后,两兄弟就该分家的,但刘氏打死不肯,哪怕内里已经烂透了,还要维持表面上所谓的书香门第的气派。 二房也不愿意,分出去了他们更上不了台面。 所以两房至今并未分家,都挤在那小小的两进小院里。 也正因为如此,成婚之前母亲才会买下隔壁的院子重新装潢,这才有了芙蓉居和鸣玉阁。 但凡换个人家的姑娘,成婚了都得和他们挤在一块。 扯远了。 说回议亲这个事。 张氏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无非就是想让她用武安侯府的人脉,帮贺霜找个好人家。 可凭什么呢? “二婶,不是我不肯帮忙,贺家是清流人家,我父亲虽然贵为武安侯,但却是武将出身,我怕是挑不到你们满意的女婿。” 前世她倒是尽心尽力把贺家的这两个姑娘都给安排好了,可人家不稀罕也不领情 说她挑的武夫只会舞刀弄枪,粗鄙不堪,配不上他们书香门第的姑娘,当面把人骂的狗血淋头。 贺如意听了刘氏的,嫁了贺敏之同榜一个落第的举子,最后可好,那人表面上甜言蜜语,实际上却是个内里烂透了的人渣。 趁她有孕和丫鬟搞在一起,把她打得落了胎,从此不能生育。 贺霜更惨,非得和张氏娘家的侄儿搞在一起,与陈校尉成亲当天逃婚私奔。 她气的半死,要不是那人是父亲的老部下,就把人得罪死了。 贺霜逃婚之后是四姑娘贺吉祥嫁给了陈校尉,生了两子一女,日子过的红火。 当然,贺家的门庭也容不下一个私奔的女儿,当下就宣布和女儿断绝关系,她前世死前不久,也收到了贺霜的死讯。 贺家四个姑娘,除了她没见过几次、几乎没什么音讯的大姑娘,唯一有好结果的,就是那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庶出的四姑娘了。 别说有了那些教训,薛沉鱼不想揽麻烦上身,就算没有,她一个要和离的人,更不想搅进贺家的这些破事里。 “而且,成亲以来,母亲不让勤回娘家,家里那边也都生疏了,我就是有心帮忙,也不知从何帮起。” 这也不算借口。 自打成婚后,刘氏就时常对她耳提面命,说她既然已嫁做人妇,就不要常回娘家,免得让人诟病。 他们落魄的贺家高攀了侯府的门楣,得了无数银钱以及前途的好处,却又想要他们那不值钱的脸皮,生怕别人诟病他们清流攀高枝。 是既要又要。 全天下的好事都让他们贺家给占全了。 真令人作呕。 她那时候蠢,样样替贺敏之考虑,被刘氏那么一说,生怕多回一趟家都会坏了他官声前途。 出嫁半年回家看父母的次数,屈指可数。 所以今天让玉竹送东西回去,娘才会生气。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家霜儿不需要什么高门大户的女婿,我们也高攀不起,找个家境殷实一点,吃穿不愁,只要人踏实,是正头娘子就行。有没有功名的无所谓,” 薛沉鱼挑了下眉头,“二老夫人说笑吧,贺家的姑娘怎么能家那种普通的人家。” 张氏还要说什么,对上薛沉鱼的眸子,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最后变成了一声几不可查的叹息。 “麻烦夫人了,今晚就当我不曾来过吧,告辞。” 张氏说走就走,一点不带拖泥带水的,却也不像是在作戏。 看得薛沉鱼有些不解。 第20章 又要给她扣上善妒的罪名 重生这两日她关注的重点都在刘氏,贺敏之还有季敏柔的身上,然后就是贺如意。 二房那边却没放在心上,难不成是她重生之后引起了什么变化? “玉竹,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二房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记得小心点,别叫人看出来端倪。” 玉竹:“明白。” 玉梅人小,身手又灵活,薛沉鱼让她去贺如意那儿盯着,没多久就蹦蹦跳跳地回来说,贺敏之因为在这吃了憋赌气不肯吃饭,刘氏把贺如意又骂了一顿。 而贺如意一气之下把她的丫鬟也给打了,大家一起鼻青脸肿。 换下了见客的衣裳,薛沉鱼只穿一身寝衣躺在她的黄花梨木雕花大床里,有一刻的恍惚。 贺家这些糟心烂肺的破事没完没了的,上辈子她怎么能坚持下去的? …… 虽然贺敏之不想张扬,但他在芙蓉居吃了闭门羹的事,只隔了一个晚上,府里就都传遍了。 他去了翰林院不知道家里的事,刘氏还在家呢,哪里能忍得了? 她勃然大怒之后,派了黄妈妈来芙蓉居传话,那叫一个盛气凌人目中无人。 薛沉鱼还未起身,硬生生被吵醒,早饭也顾不上吃,匆匆让玉竹她们伺候她梳洗打扮之后,便前往慈文院。 换了其他人她可以不管,就像贺如意那样的,便是有个小打小闹也是不打紧的。 可目前她还没能和离,刘氏就还是她的婆母。 世人重名声,对女子尤其苛刻,光是不敬婆母这一条,就够她喝一壶的。 日后和离时,说起来对她也是极其不利的。 所以尽管再不想理,她还是来了。 …… 慈文院。 “夫人,老夫人等你许久了。” 黄妈妈全程盯着薛沉鱼,就连她梳洗打扮那会,也一直就在门口等着,生怕她跑了一样。 这会儿刘氏已经摆起了姿态端起了架子。 甚至把贺家能叫来的女眷都叫上了。 大房就刘氏自己,还有一个季敏柔。 贺如意是被她罚闭门思过的,不过就算没有让闭门思过,她也正因为自己的鼻青脸肿的丑样子,不会出来见人的。 所以刘氏把庶出的那个四姑娘贺吉祥也叫出来凑数了。 只不过,那个姑娘似乎没怎么出来见过客,畏畏缩缩地站在角落里,还没有伺候季敏柔的那个丫鬟来的大方得体呢。 虽然活了两世,薛沉鱼和这个四姑娘是几乎没有接触过的,甚至连她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 二房的人也都来了。 张氏带着两个儿媳,还有三姑娘贺霜。看见她,还和她打了个招呼。 薛沉鱼淡淡颔首回应。 “跪下!” 刘氏突然发难,她的手重重拍在几案上,杯里只剩下半杯的茶水都溢出来了。 薛沉鱼并没有跪,只屈膝见了个礼,“老夫人何故要我跪?不知儿媳哪里做错了?” “你竟还有脸问,我儿是一家之主,你竟敢让一个下人去羞辱他。薛氏,你好大的胆子!” “儿媳不知老夫人所说羞辱为何意,还请老夫人明示。”薛沉鱼继续装傻。 刘氏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转头怒气冲冲地看着黄妈妈,好像在说:不是让你去传话了?怎么来了个那个一问三不知? 黄妈妈也很无辜:我明明什么都说了,可夫人油盐不进,我有什么办法? 她们主仆在打眼神官司的功夫,薛沉鱼也在环顾四周。 在场的人都有嫌疑。 会是刘氏,还是季敏柔,或者是贺如意? 亦或是二房的某个人? 也许会有人问,为什么她没有怀疑贺敏之? 因为贺敏之这人要脸啊。 娶了个侯府嫡女还不准她往娘家多走动,生怕别人说他借裙带关系往上爬,可见他这种人是多么在乎他的名声。 被下人蹬鼻子上脸这种事说出来丢的是他这个头榜进士翰林院编撰的脸,这消息他捂下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自己往外传? “薛氏,我且问你,昨个儿我儿可去过芙蓉居了?” “去了。”薛沉鱼想都没想。 “那你是如何对他的?” “儿媳并未见到他。” “你撒谎!”黄妈妈怒道。 其实是刘氏自己想说但不好说话。 “黄妈妈如此言之凿凿,是亲眼见到了?” 黄妈妈看了刘氏一眼,后者给了她一个眼神,她便坚定道,“自然。” “那个时辰你不在慈文院好好伺候老夫人,跑到我芙蓉居去鬼鬼祟祟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夫人对我这个做儿媳的有什么不满,让你日夜监视着呢。” 黄妈妈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如何能日夜监视夫人?凑巧路过罢了。” 刘氏也有点懊恼,这薛氏果真狡猾。 “你不必扯东扯西扯那些没用的,薛氏,你且说,你芙蓉居哪里来的胆子,一次两次的狂妄自大。你是仗着自己出身武安侯府,就没将我们贺家人放在眼里么?便是说破了天,你也是贺家的媳妇。” 这就是见道理讲不通,要胡搅蛮缠拿她是贺家媳的身份做文章了? 薛沉鱼虽然早有料到,却还是替自己不值。 她对上了刘氏的目光,淡淡的道,“老夫人何以认定儿媳羞辱大的人?我与他是夫妻,夫妻一体,他脸上蒙羞便是我脸上蒙羞,于我有何好处?” “我知你向来巧舌如簧,你也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言来搪塞于我,你就说你进来越发乖张,是否有什么旁的心思?” 薛沉鱼一下警惕起来。 她原本以为刘氏真是为了贺敏之的面子,才这么大张旗鼓的摆开阵势找她麻烦,如今看来不是。 她是另有所图。 “儿媳不知老夫人所言何意?” 刘氏冷笑一声,“接柔儿回来这事虽是老身决定的,但当时我也是叫了你过来,当面问过你意见的。” “你当面说一切由老身做主,背地里小动作不断,你这是意欲何为?” 这是又要给她扣上“善妒”的罪名么? 不,不对,刘氏才不是如此含蓄的人她若要说她善妒,直接就说了。 拐弯抹角的说这么多,一定是有其他的用意。 是了,刘氏向来是这么个性子。 第21章 一视同仁 “儿媳自从嫁入贺家以来,兢兢业业,事事处处都是为贺家上下考虑,家里吃穿用度都是我一手操持。” “为了女眷出行方便,我购置了宽敞的马车,为了我的夫君当值往返轻松点,我又是购买了新的轿子又是雇人的,满京都老夫人若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不妨直言。” “你这是邀功的意思?这难道不是你做我贺家媳妇应该做的么?” 薛沉鱼:呵。 二房老夫人张氏似乎有些听不下去了,却又不敢公然挑衅,讪讪又坐了回去。 “你明知道我待柔儿视如己出,明知道我心疼这个侄女,却一直晾着她不管不顾,任她用着那些破旧老物,这就是你当家主母该有的样子?” “我儿敏之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他那般才华,将来定是要平步青云的。你这般心胸狭隘之辈,纵使陪嫁无数,又如何能配得上他?” 陪嫁二字咬字各位的重。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还是为了她的嫁妆。 还以为她真是心疼儿子,不过也是打着贺敏之的幌子敛财罢了。 薛沉鱼恍然大悟,笑了,“不知老夫人希望我如何安排表小姐?” “柔儿也没那么娇气,用不着都打新的,你不是有个雕花的床,还有什么桌椅板凳,一套的,用过的她也不嫌弃,且就给她用着。” 呵。 薛沉鱼几乎要笑出声。 这就是要明抢了。 刘氏顿了顿,接着道,“还有那劳什子珊瑚摆件,你一个年轻小妇人摆在屋里,压不住。我且年长了几十岁,愿意帮你代为保管。” 她都这么说了,薛氏若是个识趣的,就该乖乖双手奉上。 血珊瑚,亏她敢惦记。 薛沉鱼脸上还挂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甚至,嘴角几不可查的一撇,隐去了无人察觉的杀意。 前世血珊瑚就是被刘氏拿走了的。 也是最后葬送了武安侯府薛家满门的关键物证! 她也明白刘氏为何要叫来这么多人了。 一个人来抢她的东西怕有人诟病,一群人抢,那就说不到她头上了。 就听得刘氏话音刚落,二房老夫人张氏也跟着兴奋地说道,“那血珊瑚我去芙蓉居也是瞧见了几回,确实好看,摆在那里,就叫人觉着,那东西是金子堆起来的。” 刘氏嫌弃地横了她一眼,真是个眼皮子浅的。什么都只知道金子银子,这是金银的事么? 这东西拿出去,便是达官显贵都得眼红。 公爹在时她曾有幸在一位公主的寿宴上见过一回这样的东西,那可是价值千金万金都买不到的。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若是得到手,以后替敏之寻到一个好靠山,那贺家恢复往日荣光的日子就更进一步了。 作为长辈的刘氏和张氏都开口了,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的开始要东西。 二房的两个媳妇,都要什么首饰头面,衣服料子,三姑娘贺霜也叽叽喳喳的这个要那个也要。 季敏柔有刘氏替她要了,不需要自己再要求什么东西,便摆着她柔弱的模样“情真意切”地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能留在贺府,就在姑母身边,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装模作样,虚伪至极。 只有庶出的四姑娘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薛沉鱼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前世虽然她和这位贺家庶出的四姑娘接触不多,但她能在贺如意逃婚的时候毅然上花轿,保全了家族名声,之后又和陈校尉把日子过的和和美美,就足以证明,她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样怯懦。 定是个沉得住气有能耐的人物。 “人人都有想要的东西,四姑娘呢?” 突然被点名,四姑娘贺吉祥肩膀猛地缩了一下,“我……” “你大嫂问你话呢,如何不答?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提。” 她倒是会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 贺吉祥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季敏柔像看傻子一般看她。 贺家这几个姑娘都是如出一辙的废物。 贺如意从小就蠢,如今还是一副蠢钝如猪的样子。 贺爽自小就喜欢占小便宜,贺如意有什么她都要抢,长大了还是改不了和她娘一样的眼皮子浅。 这个贺吉祥就更糟糕了,一个贱妾姨娘生下的卑贱庶女,从小到大都是这副见不得人的畏缩样子,多瞧一眼都倒胃口。 心里看不起归看不起,季敏柔还是摆出好表姐的姿态,耐心道,“四表妹怎么会不知道呢?姑娘家最是爱美,再不济也会擦胭脂水粉吧。” “你别紧张,夫人为人慷慨,定不会少了你这份的。” 明着是夸薛沉鱼,实际却是想道德绑架她:瞧,我把你的美名都给宣扬出去了,你好意思食言么? 薛沉鱼冷哼一声,“自我掌管中馈以来,府中主子都是一视同仁,别人有的胭脂水粉,自然少不了四姑娘的那一份。” 刘氏一听就不高兴了,什么叫府中主子都是一视同仁?一个洗脚婢生下的贱胚子,也配和他们平起平坐当贺家的主子? 她冷冷看了贺吉祥一眼,后者吓得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刘氏又转过来,“鱼儿,你从前一贯懂事,我最欣赏你的地方,也是你的懂事,所以才将家里上下的事情都交给你打理,我相信,这次你也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薛沉鱼微微勾起嘴角,白皙的肤色上长着时间顶好的容颜,带起一个笑容来,便如三月骄阳,美得炫目又灿烂,花团锦簇的。 在场都是女眷,也有些被迷了眼。 “老夫人怎么不早说呢?”薛沉鱼惋惜地叹道,看神色真是无限的可惜。 若是其他东西,她都能沉住气慢慢周旋。 偏偏是血珊瑚。 这件东西绝不能落到刘氏手上。 “你这是何意?莫不是觉得老身这个年纪了,上替你保管了东西,却是到手了便不肯还你?”刘氏不满。 薛沉鱼心说,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还要我觉得? “老夫人误会了,旁的东西都好说,偏就您和二婶说的这件,我做不了主。” 第22章 你如何圆这个谎 上次柔儿要搬鸣玉阁就说做不了主,这次要个血珊瑚又说做不了主。 刘氏现在最是听不了这个词,劈头盖脸的就骂道,“不过拿你件东西便如此推三阻四的,过去你可是十分懂事的,如何变得这般小家子气?” 薛沉鱼脸上带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夫人明鉴,实在不是我舍不得血珊瑚,而是有人已经看上了它,想拿一尊玉观音与我换,今日便要登门了。” 刘氏不屑道,“从前我倒不知,你竟也是个眼皮子浅的。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值得你如此费心巴结?” 薛沉鱼看了秋华,她立刻递了水袋。 慈文院一群人坐着,刘氏连杯茶都舍不得她喝,还想来抢她的嫁妆。 狮子大开口就是血珊瑚,黄花梨。 那套黄花梨木的床,桌子,梳妆台,凭季敏柔也配肖想染指,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真真是不要脸的。 不过从今往后别说别的东西,就是已经被搬到这屋子里的,她早晚也要弄回去。 薛沉鱼心里堆着火,攥紧了水袋,表面上摆出悠哉自在的样子喝了两口水,才从袖口拿出一个浮雕有陈字的烫金令牌。 世间陈姓千千万,可敢如此招摇的陈家,只有一家。 陈国公府的陈家。 刘氏坐不住了,手颤抖着指薛沉鱼,“你……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陈国公府嫡次女,陈家三姑娘,陈丽珠。” 刘氏嘴角抽了两下,不服气地还想说什么,最后只能攥着拳头坐了回去。 看她的模样,心理已经怄的要死,脸上还不得不勉强维持着笑脸。 “陈家嫡女好,嫡女好……” 若是别家也就罢了,便是国公府嫡女,也没得让人把珍贵无比的血珊瑚贱价换个玉观音回来的。 可她是陈国公府的嫡次女,她的祖母是皇家公主,她的亲姑姑是宫中的贵妃。 贵妃又向来得陛下宠爱,皇后也得避其锋芒。 这样的人家,她哪里惹得起哦? 甚至,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她崩着脸道,“方才说的话,一个字不准说出去,否则家法伺候!” “是是,我一定守口如瓶。”张氏率先说道。 其他人跟着,慈文院一片“是是”声。 在场最大的刘氏都吃了瘪,其他人也不敢再肖想薛沉鱼的嫁妆了,连忙说什么都不要了。 薛沉鱼带着笑说,既然都不要那她也就告辞了。然后带着秋华潇洒退场。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她一走,张氏也赶紧带着儿媳女儿告辞了。 刘氏自诩是清流之家的主母,最是看不惯她这爱贪小便宜又鼠目寸光的样子,不耐烦的摆摆手让她们走。 她身后一言不发的季敏柔,都快把手里的帕子搅烂了。 那些破东西破床她是一天都睡不下去了! 方家那穷地方让她吃尽了苦头,原以为回到了贺家会好一点,没想到还是一样。 最可恶就是薛沉鱼,她明明有那么多好东西,却不愿意拿出来跟她分享。 看着别人吃糠咽菜睡破木板床,她怎么好意思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享尽荣华富贵的? 薛沉鱼若是知道她此时心里的想法,非得给她一巴掌。 自己的东西凭什么要拿出来跟人分享,季敏柔好大的脸,她怎么不进宫让陛下起来,皇位让给她坐呀。 …… 出了慈文院,秋华忍不住问,“姑娘,您那么说,老太太他们能信嘛?” “你觉得呢?” 秋华想都不想的说,“她肯定是不信的。” 那不就得了。 薛沉鱼笑道,“先回去吧,咱们且还有一大堆事要忙呢。” 身后张氏等人都出来了,她也只是平淡的颔首示意,便径自离去。 …… 慈文院里。 “姑母,您别生气了,那陈国公府的势力你也是听说过的,夫人也许是真的没办法吧。” 季敏柔给刘氏捏肩,挑拨离间的话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说出来了。 刘氏气的直翻白眼,“什么没办法,我看她是高兴都来不及。不过一个血珊瑚而已,竟都舍不得,当初我怎么看上她……” 正说着,瞥见角落里还有个存在感极差的贺吉祥在那猫着,猛地一个激灵。 还好还好,没说错什么话。 转而就不耐烦地道,“还不走,等着我留你吃晚饭呢?” 贺吉祥怯生生说不敢,还行了礼,小心翼翼的退出去。 季敏柔一开始没注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刚姑母说什么当初怎么就看上她,看上她什么? 不过她识趣的没有问,而是若无其事的继续帮刘氏捏肩捶背。 等贺吉祥走远了,季敏柔捏肩的动作也停顿下来,“姑母,您有没有想过,过去也没听闻夫人与陈家嫡女有什么交情,怎么突然就有这血珊瑚换玉观音的事?” “你是觉得,这是薛氏舍不得她的血珊瑚,竟然拿陈国公府撒谎骗我?” “也许是柔儿小人之心了吧,但姑母说一开口要那血珊瑚,她马上就说陈家人要了,又是一个我们无法去当面求证的人物,这件事情未免太凑巧了些。” 刘氏一想也是,怎么就这么巧呢?之前放那么久她也没说要,现在自己一开口马上就说陈家人要。就好像早知道她会开口,特意提前去联系了陈家人一样。 想到这儿,刘氏马上吩咐黄妈妈道,“去盯着芙蓉居那边,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顿了顿,深深看了黄妈妈一眼,又道,“派个可靠点的人。” “是。”黄妈妈态度恭敬,低头时眼底却隐去了一抹恨意。 季敏柔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笑容。 薛沉鱼,倘若陈家没有派人来,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圆这个谎。 反正东西最后都是要双手奉上的,为什么要多折腾这一遭呢? 不过让他们失望了。 未时许,国公府就来人了。 七八个下人,抬了一顶轿子,把那玉观音像主子一样的给抬进了芙蓉居。 陈国公府的管家正经递了帖子,东西也是堂而皇之经由贺家的大门过的。 刘氏还得出面待客,对国公府的管家毕恭毕敬,好茶好脸伺候着。 第23章 这些东西便是我的诚意 国公府的管家向来是眼高于顶的,一边喝着茶,一边还话里话外的嫌贺家穷酸,前厅竟连个像样的管家都没有。 然后又对厅上挂着的《四君子图》和下人端上来的茶水赞不绝口。 可他哪里知道,贺家就是一个已经落魄了的所谓清流之家,穷的就只剩下门上那块匾了。 唯一还能稍微上得了台面的《四君子图》和茶叶,也是薛沉鱼进门之后才有的体面。 以前里里外外都被刘氏抓在手里,薛沉鱼进门之后也都是她家里家外的操持。 刘氏只觉得脸皮都给人狠狠揭了扔地上踩,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又不能反驳半句。 等国公府的人走了,她回去就差点把慈文院给掀了。 不过最后也没掀,因为舍不得。 她从薛沉鱼那得来的都是宝贝,都是上好的东西,茶具随便一套拿出去都是百两银子。 她就是放起来回头换银子,也绝不能就这么砸了。 “过去姑母将柔儿保护的太好了,我竟不知道如今姑母的日子过得如此不容易,还得看一个儿媳妇的脸色。也不知她是用的何等手段才攀附上了陈国公府。” 季敏柔惋惜地叹着气。 “听闻武安侯的夫人是商人之女,家财颇为丰厚,夫人嫁过来时也是十里红妆轰动一时的啊。她手上的银钱竟是一点不肯用在贺家么?” 刘氏本就在气头上,季敏柔这几句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没舍得砸了一套百金的茶具,只能狠狠扔了做帕子的针线。 …… 薛沉鱼听冬月来报,差点把刚喝进去的茶水喷出来。 “姑娘您都不知道,老太太那个憋屈又没地方发的样子,好笑死了。”冬月忍不住幸灾乐祸道。 就是她悄悄留在慈文院监视的。 憋屈就对了,以后还有她憋屈的时候。 刘氏和贺家人从她这里拿走的东西,她定要他们一件一件还回来。 “对了姑娘,陈国公府的管家走之前,还让我给您带个信,说陈姑娘邀您明日锦衣坊一叙。” 冬月说着把国公府管家带来的信交给薛沉鱼。 薛沉鱼扫了两眼就烧了。 昨日玉竹出府办事,她除了之前交待的那几件,还写了一封信。 让玉竹到锦衣坊之后,等陈国公府的嫡次女陈丽珠去了当面交给她,再顺便转告她几句话。 然后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说起来,姑娘这次太冒险了。”玉竹捂着心口,想起昨儿去锦衣坊见陈家姑娘的事,还一副余悸未消的模样。 “万一陈姑娘不肯答应呢?” “那就是我命不好了。” “姑娘怎么又胡说了,我们家姑娘哪里会命不好,就是眼光稍微差了些,若是能早些……”想开,倒是也不晚。 玉竹就是这么个心直口快,有话就说的性子。话说了一半,秋华扯她袖子,才反应过来,生硬的笑了一下。 “那,这陈姑娘胆子也是大。连姑娘的面都没见着呢。” 薛沉鱼看她这样也忍不住想逗她一下,阴阳怪气的说道,“可不是,连我的人都没见着就你见了个丫头说了几句话就敢做这么大胆的决定。你这丫头可不是个普通的丫头呢。” 屋子里几个小丫头都捂着嘴笑。 直给玉竹闹了个大红脸,“姑娘,您又拿我开涮。” 薛沉鱼笑了笑,吩咐她们继续盯着府里的一举一动。 不管是二房那边,还是刘氏季敏柔或者是贺如意,都是值得她关注的。 尤其是那个怯懦胆小的四姑娘贺吉祥,总感觉她不像表面上所看到的那么简单,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她的真面目。 “一定要盯好了,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 玉竹等几个丫头齐声说是,秋华冬月和玉梅就各自忙去了。 就剩下玉竹还在屋里伺候。 “姑娘,老姜今日是最后一次给前面送菜了,明日开始就不再往那边送了的。” 薛沉鱼嗯了声,她又说了马车的事。 新的马车待会儿就该送到了。 至于贺家的人,这两日贺如意没脸见人就没往外跑,其他人也没有出门的,加上薛沉鱼有意遮掩,也没人察觉到少了辆马车。 不过,等明天菜都换回原来的那些,他们就该知道日子有多不好过了。 “玉竹,研磨,你家姑娘我要拟个文书。” 玉竹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办了。 正拟着文书,玉梅突然进来禀告,“姑娘,二老夫人又来了。” 薛沉鱼的手一顿,低头果然看见墨点不小心掉在拟一半的文书上。 可惜又得重新写了。 薛沉鱼也不恼,让玉梅把人请进来,拟了一半的文书就拿其他的书册盖好。 张氏来了。 但不止是她一个人来的。 而是带着二房的女眷都到了。 张氏走在最前面,和伺候她的丫鬟一起抬了个半人高的青瓷双耳瓶。 后面她两个儿媳一个拿着一支少女小臂长短那么高的青釉三系单龙柄壶,一个抱着一套白瓷釉上彩的茶具。 这几个都是大件的。 三姑娘贺霜怀里还抱了盒首饰,薛沉鱼看到她这里时,有些不自在的打开了匣子。 里面有金钗银簪,有金镶玉的步摇,一支触手温润的羊脂玉镯子,林林总总的一共有七八样。 “二老夫人这是做什么?” 张氏抱歉地对着薛沉鱼笑,“夫人,这是之前从你这拿过去看的,这么久了,今个儿都给你送回来了。” 闻言。 薛沉鱼顿了顿,“二老夫人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张氏脸上的歉意更重了,轻轻地把花瓶放下来。 “也许夫人觉得我如今做事情有些荒诞,但我是真心实意想跟夫人您处好关系的,这些东西便是我的诚意。” 说着,她示意儿媳和女儿把东西放下。 张氏在二房的威望,和刘氏在贺家的地位差不多,属于说一不二的。 所以她们也不敢反抗。 大的花瓶放地上,小的执壶和茶具,还要那个装有首饰的匣子,就放在了玉竹等几个丫头怀里了。 然后,张氏就领着她们准备走。 拿她的东西,当诚意么?这二房老太太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第24章 表态投诚 “慢着。”薛沉鱼叫住她们。 张氏不明所以地转回来,脸上还有些隐隐的不安,“夫人可是还有其他的吩咐?” “三姑娘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这步摇就当是我给她添妆了。” 薛沉鱼从妆匣里挑出了那只金镶玉的步摇,双手递到了张氏手里。 “这不好吧,太过贵重了,还是……” “谢谢夫人。” 张氏“不能要”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贺霜便拿着那步摇兴高采烈的谢了。 虽然那么多样首饰没保住她有点不高兴,但这步摇是她最喜欢的,有这个也不错。 二房两个媳妇也都看着妆匣里的首饰,薛沉鱼只当没看见,笑笑让玉竹送客。 相比起刘氏母子几人还一心一意拿他当冤大头薅羊毛的行为,张氏主动把从她这里拿走的东西退回来,确实可以算是表态投诚了。 前世二房的那些人下场并不好,除了三姑娘贺霜,二房两个儿子倒是对贺敏之忠心的很,可惜他得势之后还是一脚把二房踹了。 没了贺家这招牌庇佑,那些跟贺敏之结怨又收拾不了他的仇人,便将矛头对准了他们父子几个,后果可想而知。 难不成,张氏是知道了什么?但那些事都还未发生呢。 薛沉鱼百思不得其解,回屋她就问起玉竹,二房那边今天回去之后有什么异常动静。 玉竹说道,“盯着的下人也是刚刚来报,说二老夫人下晌从慈文院回去就把三姑娘和两个儿媳叫过去训话了。” “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她们把从姑娘您这儿拿走的东西还回来,一开始那几位还不乐意,被二老夫人骂了一顿,又关起门来悄悄说了一些话,这才同意送过来的。” 玉竹又解释说,盯着他们的是二房院里的洒扫丫头,不敢靠得太近,刚进门来说悄悄话的时候就听不清说了什么。 倒是骂他们几个小辈的时候说的话有些耐人寻味。 薛沉鱼问她都骂她们什么了? 玉竹回忆着那丫头说的,一字不落地照搬,“二老夫人骂他们眼皮子浅,被这点东西就迷住了眼睛,让他们少跟二姑娘往来,还让他们不能跟夫人您交恶。” 薛沉鱼心头的疑惑更深了,难不成这张氏跟她一样也是重生? 不过这个一时半会儿的证实不了,只能让人先盯着。 薛沉鱼又把之前拟了一半不小心滴了墨点以致废掉的文书重新誊写完。 “玉竹,这个且先收起。明日还有大用。” 且有好戏看呢。 听到有大用,玉竹赶紧收起来,生怕自己弄坏了。 薛沉鱼看她这谨小慎微的模样还是会忍俊不禁。 这么好的丫头,她怎么忍心再让玉竹落得前世替她挡刀那样的下场。 “对了,许妈妈是今日回来么?” 许妈妈是薛沉鱼陪嫁来的婆子,之前也是在武安侯夫人身边做事的。 因为待人处事都十分周到熨帖,是个得力帮手,所以侯夫人才会把人给了她作陪嫁。 不过许妈妈的儿子要娶媳妇,半个月前她告假回老家帮忙张罗去了。 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玉竹答道:“是,说的是今日,但不知道是早还是晚。” “那你稍微盯着些,我去睡一下,许妈妈到了叫我。” “是,姑娘。” 前世侯府出事之后,许妈妈作为在侯府多年的老人也是伤心欲绝,她那个在书院教书的儿子便把她接了回去,安享晚年。 前世时,她身边的人大多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许妈妈算是个例外,如今想到也会有种奇妙的感觉。 薛沉鱼小憩了有半个时辰,迷迷糊糊做着梦,正要抓着人问话,被玉竹摇醒了。 “姑娘,许妈妈回来了。” 本还睡眼迷蒙,听到许妈妈三个字,她的睡意登时消散大半。 让玉竹打盆水洗了脸,人也就彻底清醒了。 “叫许妈妈进来吧。” “是。”玉竹领命出去。 薛沉鱼手里捏着一把团扇慢慢的摇着,其实这个时节还有些冷呢,她只是心里有事。 这个位置,还能听到门口的秋华和冬月在小声说话。 说的是许妈妈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刚放下行李,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就过来拜见姑娘了,却怕一路上风尘仆仆呛到了姑娘,还特意换了一身衣裳。 她从不拘着这几个小丫头,所以她们的性子都算活泼开朗的,还有点大胆。 不过许妈妈……罢了,等见过再说吧。 片刻。 玉竹便领着许妈妈进来了。 换下了风尘仆仆的衣裳,洗了脸提神,头发也重新梳过了,看上去便没那么沧桑了 但确实还是赶路人的样子,一脸疲惫,却是精神饱满俗称人逢喜事精神爽。 “老奴拜见夫人。”许妈妈是个礼数周到的,上来就跪了个结结实实。 “快扶许妈妈起来,以后还是叫姑娘吧,不必再称夫人。”薛沉鱼抬了抬手。 为什么这么突然?许妈妈有些愣神。 “许妈妈黑了,也瘦了,瞧着这精神却更好了。一路上辛苦了吧,你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在这屋里不必行如此大礼的。” 许妈妈连说不敢,玉竹和秋华一起扶她,她才起身。 “怎么样?这趟回去平安哥的婚事办的可还圆满?我托你给新妇送的发簪她可还喜欢?” 薛沉鱼口中的平安哥就是许妈妈的儿子孙平安,以前还在侯府给二爷做过伴读的。 许妈妈满脸笑容的说,“回禀夫人,托您和侯府以及的福,婚事办的十分体面气派,十里八乡都说没有见过办这么好的,家里那些街坊四邻亲戚朋友的也都说侯夫人和夫人您人好呢。” 说到这儿,她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老身那儿媳也十分喜欢您给挑的金簪子,爱不释手呢,还特意让老身带了她自己绣的香囊来送夫人您,希望夫人不要嫌弃她针法粗糙。” “怎么会,礼尚往来嘛。” 许妈妈掏出她儿媳做的香囊,薛沉鱼也大大方方地让玉竹递过来。 和一般女子送给情郎的那些个并蒂莲、鸳鸯戏水不同,这香囊绣的就是一丛普通的海棠花。 料子也是普普通的丝绸,无甚特别,是寻常绸缎装都能买到的普通货色,只有绣线讲究一些。 薛沉鱼看了一眼,就让玉竹收起来了,随后让玉竹几个是了茶水点心,叫许妈妈坐着回话,很好奇似的问了许妈妈好多问题。 第25章 还能和离不成 比如:“新娘子是何方人士,家里是做什么的?新郎和新娘子是如何认识的,是青梅竹马呀,还是媒人上门提亲的?” 又比如,“这次回去办喜酒摆了几桌,他们老家那边办喜酒都有些什么菜色,和京都这边有什么不一样的?” 许妈妈都一一作答,不过说到这些,她的兴致就似乎不是很高了。 只说新娘子不是他们老家那边的,是她儿子曾经读书、如今教书的那家书院她山长的女儿。 “那可是书香门第呢,好亲事。” 许妈妈又千恩万谢的连声说,这都是她儿子高攀了。 又说若不是看在她是侯府的老人,对方家里未必看得上他们家,都是托侯府的福,沾了侯府的光。 薛沉鱼呷了口茶,笑道,“这也是平安哥自己的能耐和福分。” 这就是谦虚的说法了。 许妈妈说的她儿子念过书、如今在教书的书院是大盛朝内有名的岳麓书院,他光入学这件事就是沾了侯府的光。 薛沉鱼有个小叔,就是武安侯府的二爷,只比她大了五岁,孙平安伴读的便是他。 因为孙平安比薛沉鱼也大了也六七岁,所以她才一直叫他平安哥。 当初武安侯为了这个可以当自己儿子的不成器弟弟能读书考功名真是费尽心思。 武安侯府本就是武将出身,爵位都是靠他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刀口舔血才换来的,但还是还被文人瞧不起。 为了让薛二爷往后不至于跟自己一样提着脑袋挣功勋,也为了给年幼的儿子铺路,就费心费力求爷爷告奶奶给他弄来了岳麓书院的就读名额。 孙平安作为伴读,自然也一起去了。 可惜薛家二爷就不是块读书的料,念了一年没有进步反而退步了,之后死活不肯再念。 反而是孙平安天赋不错,被书院的夫子和山长赏识,加上侯府这层关系,便破格让他入学,成为正式的学生。 后来薛二爷跟家里闹了一场,非要去从军,武安侯拦不住只能由着他去西北风吹日晒接受打磨。 反倒是孙平安考了举人功名之后,就选择留在那边书院教书。 可以说,如果不是当初薛二爷选了他当伴读,他就算有机会读书,以他的出身也几乎不可能去到岳麓书院,更不可能被破格提拔入学。 如今大抵是跟他爹一样,做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伺弄他那几亩地到终老。 如今能够娶到山长的女儿,确实可以说是托了侯府的福。 扯了很多闲篇之后,终于进入正题了。 薛沉鱼让玉竹把近来发生的事情都跟许妈妈说说,也同她说了与贺家人划清界限的打算—— “日后也不必再拿那姓贺的当姑爷看待。” 虽然有些事她还不想那么快让家里知道,但如今她启用了小厨房,又与老太太公然叫板,已然摆开架势准备撕破脸了。 之前徐妈妈回老家了不在这边还好说,如今许妈妈已经从老家回来,每天都在府里,发生什么事情是瞒不住的。 她索性摊开来说。 许妈妈很是诧异,“姑娘为何?”突然就改了主意? “许妈妈是觉得我换回他们原来吃的菜不妥?还是不让他们算计我的嫁妆不妥?” “……并,并非如此。”许妈妈支支吾吾。 她的眼神里却写着:只是过去半年都忍了,又是什么契机让她突然间不想忍下去了? 难道就因为老夫人把那位表小姐接回来了?贺家姑娘都养了,也不差这一张嘴。 薛沉鱼眸色晦暗,“非要找个原因的话,就是我不乐意再当那个甘心情愿被喝血吃肉抽筋吸髓的傻子。” 这话便很重了。 许妈妈震撼不已。 但她心里也清楚,贺家这一家人贪得无厌的,和趴在姑娘身上吸血吃肉的虫子确实是没什么分别。 只是。 古来女子都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就是姑娘不愿意再用嫁妆供养着他们,又能如何?还能和离不成? 女子的命就是如此的。 “那姑娘接下来是如何盘算的,侯府那边可曾得知这些事情和您的决定?” 许妈妈也得知道主子的态度才好想接下来如何行事。 薛沉鱼平和的道,“兹事体大,等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亲自告诉我父亲母亲的。” 眼下父母确实还不知情。 许妈妈答了是。 薛沉鱼又交待了几点需要注意的,便放她下去休息了,还嘱咐说今日不来必伺候,好好休息养好精神即可。 窗外残阳如血黄昏已至。 薛沉鱼缓缓撇着茶沫,想到了许妈妈来之前做的那个离奇的梦。 她怎么会无缘无故问那么多关于许妈妈儿子孙平安的事? 事出有因。 玉竹叫醒她之前,她正梦见自己撞破孙平安和贺敏之在共谋覆灭武安侯府的事。 她要抓着他们问,却从他们身上穿了过去。 然后玉竹就把她摇醒,说许妈妈来了。 她忽然觉得,得回家一趟才行。 “我有些饿了,摆饭吧。” 秋华她们去把饭菜端上来,玉竹则小小声地上道,“老太太还安排了人盯着咱们芙蓉居,姑娘觉得如何处置?” “不必处置,随她去便是。”薛沉鱼无所谓地摆摆手。 用过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了,她在院子里消了一下食,便吩咐关门,谁来也不见了。 …… 贺敏之就没那么惬意了。 在外面忙碌了一天,好不容易回到家,刚到门口便被黄妈妈叫住,说老夫人找他。 换了平时,孝顺儿子贺敏之听见母亲找他,肯定是兴高采烈的去见自己的好娘亲。 可今日他有些不太顺心的事,黄妈妈一上来又是一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样子,他心中便不耐烦起来,但还是耐着性子跟黄妈妈去了慈文院。 刚好就这么巧,他的好娘亲今日心情也是不好。 若换了平时,见到自己的好大儿,刘氏定是好言好语的哄着,让他保重身体。 偏今日在薛沉鱼那儿受了气,忍了一下午,见到贺敏之时便忍不住了。 “跪下!” “不知道儿子做错了什么?” 贺敏之愣了下,看见母亲冷峻严肃的面容,还是顺从的跪下,“母亲息怒。” 第26章 红袖添香的红颜知己 “男子汉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家里都打理不好,如何能治国平天下?你一个女人都管束不了,读再多的圣贤书又有何用?” 贺敏之被刘氏骂的莫名其妙,“母亲,今日家中发生了何事?可是薛氏又对您不敬了,儿子这就去……” “不必了。” “找她算账”四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刘氏打断了。 “你也在外忙了一整日,早些回去安置歇息吧。” 贺敏之被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刘氏平日里最是耐心跟他说话,其实也是一点都不耐烦,拉着脸就走。 他想问清楚都没地儿问去。 今日在翰林院不过是因为抄录一本花名册的时候用错了纸张,便被两位老资历的编撰轮番骂,一个说亏的他还是头榜进士,什么类型的书用什么纸不懂么? 一个骂他枉读那么多年圣贤书说,什么纸用什么笔都不会看。 两人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没人替他出头。 原以为回来了能与母亲说说,排解排解。 谁知在外面受气,回家也受气,气都气饱了。 贺敏之当下饭也不吃了,带着一肚子气,便去了书房。 季敏柔觉得,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在贺敏之去书房之后,她就迅速端上饭菜和早就准备好的酒水也跟了去。 石头得了她的好处,自然没有拦她。 季敏柔畅通无阻地就进到了书房。 彼时贺敏之攒了一肚子气,正在挥毫泼墨发泄自己的不满。 青云直上四个字写的是龙飞凤舞。 可惜空有其形却毫无神韵,空泛的很。 “表哥的字写的真好。”季敏柔端着饭菜酒水在旁边站了很久,等他发泄完搁笔才朗声夸赞道。 贺敏之一顿,欣喜地望着她,“你也懂字?” 季敏柔摇摇头,“我只能勉强认得几个字,哪里能称得上懂。只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表哥的字写的真好。” 贺敏之从前听多了恭维的话,便自视甚高,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更没把这个认不了几个字还死了丈夫的小寡妇表妹当回事。 这冷不丁地受了夹板气,此时看着她是越看越顺眼,她说的话也是越发动听,简直每一句都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 芙蓉居里。 薛沉鱼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觉得月色还不错,便让玉竹她们摆了些茶水点心,又点了两盏灯,亮亮堂堂的。 不过,芙蓉居和贺家主宅只隔了一道院墙一扇门,那边的动静多少还是能听得见的。 玉梅方才就兴致冲冲的去看了热闹来报,说贺敏之一回家便被老太太叫到慈文院去训了。 玉竹便担心起来,“姑娘,那贺大人都回府了,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跑到门口来叫人嚷。 “不会,而且他今日怕是来不了。” 她已经关门了,贺敏之若是个聪明的,不想再吃闭门羹,便不会往她这儿跑。 况且,季敏柔已经到贺家几日,天天用别人淘汰下来的旧梳妆台睡那破木板床,早就按捺不住了。 今日可是她的一个大好机会呢。 正说着,玉梅又巴巴地跑来,“姑娘姑娘,那表小姐带着酒菜进书房了。” “嗯,接着盯着那边,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打草惊蛇。” “是,姑娘。”玉梅又兴致冲冲的去了。 薛沉鱼:辛苦给她铺了这么久的路,终于要出手了。 季敏柔再不上道,她可就要换人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抬头便见玉竹皱着小脸,“姑娘,那表小姐不是刚死了丈夫不久,她……”不会还惦记着姓贺的吧? 薛沉鱼笑了笑没说话。 玉竹的表情从震惊到疑惑,想来她是不能够理解这种行为的。 薛沉鱼也觉得她不需要理解,“行了,别为难自己。你其实应该高兴,他们不乱来,你家姑娘如何好跟姓贺的和离?” 玉竹又从疑惑到坚定,“是,姑娘说的对。” 做了坏事才能有把柄,单是之前那样说几句难听的话,全家合起伙来欺负姑娘,说出去也没人会觉得姑娘跟他和离是对的。 但若是换成个女子敢对夫家如此,早就被吐沫星子淹死了。 这世道对女子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 书房。 “咳,表妹怎么来了?” 季敏柔放下酒菜,抬起头露出她巴掌大的消瘦小脸,又是那副娇柔不堪、眉眼难下忧愁的弱柳扶风模样。 “表哥,你可千万别怪姑母,姑母虽冲你发脾气骂你,其实她比谁都担心你。” 贺敏之闪过一抹不耐神色,“不说这个了,多谢表妹来为我送饭……怎得的还有酒?” “是柔儿自作主张了,柔儿本是想着,表哥心中不快,也许小酌两杯,写写诗文发泄发泄,心里会好受些。而且只是果酒,不会……”醉人的。 他也只是微微蹙了眉,季敏柔当下就紧张地要把酒壶取走,却发现酒壶拿不动,被贺敏之紧紧按住。 她便更加慌乱,“名家大儒不都讲究一个微醺之美,表哥不如小酌一杯,也找找文思泉涌的感觉,说不定能,能留下千古名篇。” 说完,便像做错事的小孩儿似的,低下头。 贺敏之原来是有些瞧不上这种什么小意温柔的。 但这两日大抵是被薛沉鱼给气着了,此时看季敏柔是哪儿哪儿都好了。 甚至在这一刻,觉得她就是自己想找的那种红袖添香的红颜知己。 “表妹可愿与我说说话?” 季敏柔假装张望门口,“我送个饭便走,毕竟是书房,要是久留,这是不是,不合规矩?” “贺家还有我做不了主的?我说合规矩就合规矩。” 季敏柔才“勉为其难”地打消了离开的念头,给他斟酒。 然后拉了张椅子,在旁边坐着。 “说起来,姑母今日之怒也都是由夫人而起的。” 季敏柔用平和的语气,将今日的事都简单说了说。 概括起来就是刘氏听说自己的儿子在芙蓉居受了气,一怒之下把薛沉鱼叫过去准备教训一番。 结果却吃了个更大的瘪,把她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第27章 苟合 但因为还牵扯了陈国公府的人进来,刘氏有火也发不出,也无法说出口,所以才会把火撒在贺敏之身上。 “她好大的胆子!!是谁给她吃的熊熊豹子的,她竟然敢这么对我母亲?!” 贺敏之重重拍砚台,吓得季敏柔惊弓之鸟般腾一下站起来,反倒把他吓到了。 “你怎么……听说那方家的病秧子脾气不好,他曾动手打了你?” 季敏柔垂眸抿唇,楚楚可怜地一言不发。 惹得贺敏之又重重一拍,“他好大的胆子,你虽然姓季,却是在我贺家长大的,怎么也算我我贺家半个主子,他竟敢!” “人已死,多说也无益了。”季敏柔像只兔儿红了眼眶,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贺敏之心头也不禁一软,冷哼道,“姓方的该庆幸他已经死了,否则我绝饶不了他!” “谢谢表哥。”季敏柔垂眸掩盖眼底的神情,含着哭腔。 姓方的若是还活着,你才不会关心我在方家有没有挨打。 贺敏之不知道季敏柔的心思,只觉得跟她越聊越投机,把那日在芙蓉居外的事原原本本与她说了。 季敏柔先是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捂住了嘴,用三分颤抖七分震惊的语气说道,“夫人怎么能这么对表哥你呢?” “表哥,你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清流文士,传出去让你的面子往哪儿搁呀?” “哼!她一介武夫之女,她眼里只有她的金银钱财,绫罗绸缎,哪里会在乎这些?” 贺敏之愤愤灌了自己一杯酒,季敏柔赶紧又给斟满。 夹了菜送到他嘴边,软声软气地道,“虽是果酒,但也要悠着点,小心醉了。” “不妨事,我堂堂男子汉,还能被几杯果酒醉倒。” 杯酒下肚,他竟是对着季敏柔好一番数落薛沉鱼。 武夫之女,只爱钱财,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等等等等。 季敏柔也一直托着腮听着,当真是捧场。 趁贺敏之说的投入,酒意三分已微醺,她便说道,“我知表哥擅画丹青,曾有贵人百金拜求表哥的丹青,不知柔儿可有福分,求一副表哥的墨宝?” “那有何难?”贺敏之兴致大发起来,往日的斯文都不顾了,提起酒壶便灌了一大口。 一抬头,见季敏柔往窗下的软榻上一坐,一身素衣白裙,头上簪着小白花,书房的灯有些暗,越发显得她柔弱可怜。 发丝不知怎么掉落了一缕,被晚风轻拂着,莫名吹得他心痒痒的,小腹也好似有一团火烧了起来。 季敏柔只告诉他那是果酒,却没有告诉他,这是能助兴的东西。 “柔儿表妹确是好相貌,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那姓方的如何能对你下得去手?” 季敏柔又如兔儿般红了眼眶,“他,他……成婚以来,他常眠花宿柳,夜不归宿,我,不曾让他沾我身子。” 话音落,带着酒气的男人便将她压在了榻上。 书房里的灯倏地灭了。 石头早知道有些事似的,赶紧关了门。 玉梅见灯都灭了,赶紧就往回跑。 她还是个孩子,见不得如此腌臜的场面。 …… 玉梅回来报知消息,玉竹几个丫头的表情都很一言难尽。 玉竹直接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问,没有看到什么吧。 孩子实诚,说灯灭了,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就走了。 玉竹松了口气,但又忍不住朝薛沉鱼看去。 那姓贺的毕竟是曾是姑爷,姑娘也是真心实意嫁给他做娘子的,如何就走到这一步了。 薛沉鱼脸上却出奇的平淡:“他们好事成了,这对我是好消息,你们一个个不必都愁眉苦脸的。” 前世他们二人也是很早就无媒苟合暗通款曲了,但没有这么早。 她做了那么多,一步步推着贺敏之和季敏柔往前走,就是为了这个结果。 她本以为前世的季敏柔那般有手段,能再吊着贺敏之几日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把自己给舍出去了。 薛沉鱼转念一想,季敏柔眼下的处境可不轻松。 她一个婆家不要的寡妇、季家不要的姑娘,只有这养大她的贺家能勉强栖身了。 若是不能在贺家站稳脚跟,她真就只能去庵堂常伴青灯古佛了却余生了。 可季敏柔那样的人,如何甘心? 计划初见成果,薛沉鱼这一晚睡的格外踏实。 醒来已经辰时了。 趁着玉竹去打热水的功夫,玉梅那小丫头钻进房间来,悄悄地跟她说,那表小姐天还没亮就回慈文院去了,但今早书房里送出来的被罩,是有落红的。 并且,贺敏之出门前特意交代要给表小姐准备些补品,补补身子。 薛沉鱼忍不住嗤了声,季敏柔真是好手段呢。 她分明记得,前世季敏柔曾亲口对她说,便是二嫁身,也比她黄花闺女对贺敏之更有吸引力。 她并不觉得再嫁丢人,而是季敏柔死去的方家那位是个流连花丛的,怎么可能放着这么一个美人在眼皮子底下不碰? 她把玉竹叫进来,悄声吩咐她安排人去打听方家的事。 之后,她梳洗打扮一番,吃了个早饭,便带着玉竹和冬月前往锦衣坊。 锦衣坊是京都最热门的店铺之一,养的裁缝和绣娘都是至少十几年绣工的老手艺人,那绣的花是栩栩如生,跟真的似的。 京都女子都以有一身锦衣坊的衣裳为荣。 薛沉鱼到时,锦衣坊门前有不少人在排队,说是国公府的贵人来了,不许其他人进。 连她都险些进不了门,冬月差点就发飙了。 还是玉竹叫来掌柜的,这才成功进到里面。 陈国公府的三姑娘向来跋扈,她拦着门不算稀奇事,要让她低调才难。 但薛沉鱼还是把掌柜的叫来,让他放客人进来。 “我们锦衣阁要做贵人的生意,但也不止做陈国公府一家的生意。” 掌柜的恍然大悟,连声说好,就去安排了。 薛沉鱼也领着玉竹她们上二楼。 锦衣坊因为布料做工都非同一般,就注定来消费的客人非富即贵。 所以二楼是有准备雅间的。 第28章 你胆子大尽管试试看 陈丽珠霸占了一间雅间,门口还叫下人看着,任何人不让入内,端的是国公府嫡女的气派。 玉竹上前,那下还斜眼看着她。 “放肆!你可知我家姑娘是谁?” 玉竹气势十足,还带着个秋华在旁边助阵。 看着门口的陈国公府下人被她的气势给唬住了,仔细打量起她的主子——薛沉鱼来。 口中称姑娘,却分明盘发做已婚妇人打扮。 这怕不是哪家不得了的千金? 满京都的高门贵女多了去了,她不可能个个都认识,当即生了怯意。 薛沉鱼这才吩咐玉竹说明来意,陈三姑娘分明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她只能配合。 陈国公府的下人“哦”了一声,这才请她入内。 看到这里,玉竹和秋华哪里还能不明白陈三姑娘是什么意思,两个人气的不行。 但这个场合不适宜发作,只得暂且忍了这口气。 …… “贺夫人好大的气派。” 雅间里已经摆开了阵势。 二八年华的陈三姑娘陈丽珠今日一身珍贵的蜀锦春衫,极其富贵。 只可惜,这身衣裳是富贵了,可一点都不衬她的人。 她才十六,明明是朝气蓬勃的姑娘家家,穿成这样,平白的像大了好些岁,老气横秋。 当然,撇开这些,她通身气度更是不用说了,那是往哪儿放都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尤其是她明艳的那张脸,并不是时下所追求的巴掌脸,小巧玲珑,而是透着一股端庄大气。 陈家嫡女,果然名不虚传。 “陈三姑娘,久仰大名。” 陈丽珠冷冷睨她,“你是在嘲笑我?” 薛沉鱼浅笑着坐到她跟前,“我果真要嘲笑你,何必拿我的血珊瑚换你的玉观音?” 如此的自来熟,惹了陈丽珠身边的大丫鬟一记白眼。 玉竹也没客气,上去也是一个大白眼,一点没把自己当客人的给薛沉鱼斟茶。 陈丽珠哼了哼,脸上的冷意却消了大半。 虚情假意装模作样的人看多了,这般直率的瞧着心里反而舒服许多。 “想借故靠近我的人多了去了。”言外之意是,使你这般手段的不是头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嗯。”薛沉鱼并不否认,“但有血珊瑚的只有我一个。” 陈丽珠:“……” 这贺家虽然是个落魄门第,却有个伶牙俐齿的夫人呢! 陈丽珠虽是陈家嫡女,但她只是次女,头上还有个满京都出了名的才女嫡长女陈秀珠。 在外人看来都是国公府的嫡女,但两人的地位有着天差地别的关系。 陈秀珠备受宠爱,而陈丽珠因为生辰不好,自小是被陈家人视为不详的,只有她的贵妃姑姑看重她一直护着她。 她的贵妃姑姑一直喜欢血珊瑚,却久觅不可得,所以她才能用血珊瑚打动陈丽珠,说服她交换。 “那劳什子贺家娶了你,也算是他们的福气。可惜他们不是珍珠当鱼目。” 陈丽珠把话说的如此直白,就是在告诉薛沉鱼,她的底细自己都知道。 薛沉鱼并不在意她调查自己的底细,反而庆幸对方不是个傻子。 “谁年少时还没有个眼瞎的时候?及时止损便是。” 陈丽珠不知她这“及时止损”是何意,但想来大抵是姑姑说的那般—— “陛下是一国之君,注定不可能只属于我一个人,怎么能单纯把陛下当夫君看呢?” 要把夫君当夫君,又不能只当成夫君。 有自己的事情,他不是生活里的全部,自然不会只为他一个人劳心伤神。 “薛姑娘胆子也是大,你连我人都没见过,只让丫鬟递了个话,你就确定我能配合你?万一我赖你账耍你呢?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要稍加打听,就知道武安侯府这个嫡长女嫁到贺家去,贴了多少钱。 按照贺家当日的情形,她的人若是没去,血珊瑚那东西就不知道最后会落到什么人手里了。 “同样的,陈三姑娘就不怕我赖你账么?” 她虽然担心陈丽珠不去,可陈丽珠能为她的贵妃姑姑弄来血珊瑚的机会,也同样不容有失。 陈丽珠笑了下,好像她说了个天大的笑话。 “我倒是要看看这天下有人谁敢赖我陈丽珠的账,你胆子大尽管试试看。” 薛沉鱼并不觉得自己一个武安侯府的女儿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在国公府面前赖账。 薛沉鱼忍俊不禁,主动举起茶杯,“那就仅以此茶,祝贺我们合作愉快。” 陈丽珠露出一个勉为其难的表情跟她碰了杯。 喝过茶,陈丽珠便让薛沉鱼下楼陪她挑衣裳。 “贺大姑娘的品味还是不错的,希望你能帮我挑到几身我喜欢的。” 薛沉鱼盯着她身上的蜀锦看了许久,才说道,“陈三姑娘愿意把这身衣裳脱下来,我才好给你挑。” 陈丽珠脸色微冷,“你也想嘲笑我?” “陈三姑娘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陈丽珠冷哼了一声,气呼呼带着下人前呼后拥的走走了。 “姑娘,陈三姑娘不会怀恨在心吧?”玉竹紧张死了。 那可是国公府嫡出的三姑娘啊!! 总说得势的人手眼通天手眼通天的,他们陈家才是真正的手眼通天。 想进宫,拿了名帖就能进宫,随时能见到贵妃,陛下,太后。 这要换在别人身上,哪里敢想? 万一姑娘两句话得罪了陈三姑娘,她一生气进宫就找贵妃娘娘告状,那姑娘不是完蛋了? 玉竹只要一想到这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放心吧,她还不至于这么小心眼。” 怀恨在心不至于,但怎么也得气上两日。薛沉鱼倒也不是很在意。 反正过两日陈丽珠还会回来找她的。 前世,她那副血珊瑚摆件被刘氏拿走,后来就借由季敏柔牵线搭桥,到了公主手里,又进宫送给了太后。 表面上喜欢血珊瑚的人是陈贵妃,其实真正想要血珊瑚的人是太后,陈贵妃想要血珊瑚,也是为了讨好太后。 这也是前世季敏柔她们几经波折,费尽心思地将血珊瑚送入宫献给太后,她才知道的。 第29章 背着所有人把马车给卖了 薛沉鱼此番借陈丽珠之手去掉血珊瑚这个祸根是一回事,同时她也是想借此拉拢这个国公府的嫡女。 武安侯府势弱,前世那么轻而易举就被贺敏之他们算计了,最后朝中连个替他们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重活一世不能白活,必须想方设法的为家人挣得这一线生机。 陈丽珠前呼后拥的走后。 薛沉鱼便让玉竹跑一趟,让掌柜的把账本送上来。 锦衣坊会将售出去的每一件衣裳、每一块布料都登记在册。 母亲是商人之女,王侯公卿的夫人们向来是看不起她的,想打入贵妇贵女圈里去必须另辟蹊径。 这就是她的重要筹码之一。 她有钱,若能根据各家夫人贵女的喜好投其所好,势必能事半功倍。 父亲一来文墨不通,二来又不擅交际,来往的都是他那些老部下,真正为官围观的都没几个,有也是小官小吏,关键时刻说不上话的。 所以也要寻求别的助力。 但凡当年他们武安侯府能多几个故交盟友,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薛沉鱼在锦衣坊吃了午饭,将那本登记了各家购买货品的详细账本誊抄一遍,揣在怀里离开。 下楼的时候,楼下正哄哄闹闹的。 七八个人聚集在柜台前,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秋华往那边看了一眼,惊讶的低声道,“姑娘,是贺家二姑娘!” 薛沉鱼循声看去,果真看见贺如意就站在那几个人之中,正跟掌柜的在理论。 虽然蒙着面纱,但那个矮胖的个头,还是很好认的。 刘氏就是矮矮胖胖的,贺如意完美承袭了她的缺点,贺敏之身形挺拔,容貌俊俏,都是承袭自他已故的祖父,她是一点没能沾边。 “凭什么?之前都是可以的,怎么今日就不行了?!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让你们掌柜的过来说话!” 掌柜的非常无奈地说,“我就是锦衣坊的掌柜。” 薛沉鱼侧过头吩咐秋华,“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秋华快步下楼,过一会儿就上来了。 “姑娘,掌柜说贺家二姑娘带了一群朋友过来,一人挑了一身衣服,到最后付不出银子来,正赖着不肯走呢。” 其实秋华说的很含蓄了,贺如意本来是想趁脸上的伤没好之前,约几个小姐妹出来,趁机好好宣传薛沉鱼的嘴脸,顺便让她出一下血。 没想到掌柜的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掏钱出来付账,她一个月就二十两的月钱,这还是薛沉鱼嫁到贺家之后才有的,以前一个月才二两,她哪里能拿出来那么多钱? 可她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那就等于告诉所有人,她没有钱还打肿脸充胖子。 所以贺如意死活不肯松口,只能扯着嗓子在这拉扯。 可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样做早就把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薛沉鱼嗤了一声,让秋华传话,这种闹事的客人一律赶出去就是了。 玉竹有些担心:“姑娘,真把她赶出去了,那贺家人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薛沉鱼摆摆手,“在商言商,何况,我也从未对他们说过锦衣坊是我的嫁妆。” 玉竹也想起来,他们都以为这是记了姑娘的账,由姑娘每个月的月底去结账,顿时长松了口气。 那边柜台吵吵嚷嚷的,薛沉鱼懒得再看,带着玉竹她们若无其事地离开。 不过贺如意还是看见了她,“薛沉鱼!薛沉鱼!” 然而她被一群人围着,根本挤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薛沉鱼消失在她面前。 …… 回到贺家。 黄妈妈早就芙蓉居等着了。 看薛沉鱼她们从侧门进来,立刻就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才趾高气扬地走过来。 “老夫人要见你。” 薛沉鱼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路过。 黄妈妈噎了一下,“夫人!老夫人要见你!请你随老奴去慈文院走一趟。” 闻言。 薛沉鱼的脚步一顿,回眸,“黄妈妈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玉竹:“不知道的,好像突然就出现了的。” 秋华:“我也没看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黄妈妈:…… 怄得要死,但是不能发作。 “夫人,老夫人……” “我刚从外面回来,麻烦黄妈妈等我换身衣服,免得灰尘呛着老夫人了。” 黄妈妈也不能硬说不,只能等着。 薛沉鱼不紧不慢地进屋,许妈妈随之过来。 “姑娘,您刚出门不久,老太太便差身边的黄妈妈过来传话,说要给表小姐做几身春装,指定了要黄记绸缎庄的料子和锦衣坊的裁缝。 我便回话说姑娘不在,让他们要买料子要做衣裳直接去铺子里买就是了,不必特意来交代姑娘一声。” “黄妈妈听完就生气的走了,但是刚刚又回来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又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薛沉鱼淡淡说知道了,又吩咐秋华跑进屋把账册搬出来,待会儿一起送去慈文院,这才慢慢悠悠的带着玉竹出去。 跟着黄妈妈来到慈文院。 又是一副要三堂审问的架势。 “跪下。”刘氏的惯用开场白,再一次用上了。 薛沉鱼自然没跪,“不知儿媳又哪里做错了惹老夫人生气?” 不等刘氏说话,又自顾自道,“儿媳将家中上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婆母恭敬孝顺,对夫君尽心尽力,对小姑子也都是相亲相爱的,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地方能惹老夫人生气的。” “你怎么好意思说你把家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刘氏都快气死了。 她让黄妈妈去芙蓉居找薛氏,叫她给柔儿做几身春衫,她竟敢让下人出来推说不在,这就算了。 黄妈妈一如往常般直接去了黄记绸缎庄,结果料子没拿到,反而被人追着要账。 更气人的是中午,那午饭短上来都是什么东西,青菜豆芽,就两片肉,把厨子叫过来一问,今早给厨房送菜的就送了这么点东西。 最最过分的是,家里的马车只剩下一辆了!她居然背着所有人把马车给卖了! 简直岂有此理! 第30章 白眼狼 薛沉鱼一脸无辜:“儿媳做到了,如何不能说?” 刘氏便把那几件事拿出来数落她,然后义正词严地冲薛沉鱼吼道—— “你不但克扣柔儿的衣裳,连我们的吃食都开始克扣了。还偷偷变卖家产,如此行径还说不知错,跪下!” “姑母,您府上这媳妇毕竟是侯门嫡女,派头大一点也是正常的,你不要与她置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季敏柔火上浇油,说完又装模作样的抹眼泪,“不像柔儿命苦,能蒙姑母收留已万分感激,万不敢肖想旁的。” “我不许你这么说。”刘氏不满的瞪了薛沉鱼一眼。 “这个家有我一口吃的,便不会饿着你。你是我贺家养大的,也相当于我贺家半个姑娘,我老太婆绝不会让任何人亏待了你。” 她说完,季敏柔就要娇娇弱弱地哭哭啼啼了。 然后刘氏再安抚她。 薛沉鱼一脸平静的看着她们演。 同样的戏码来来回回不知道演多少回的,她都要看腻了。 “薛沉鱼!你怎么还敢回来?!” 贺如意捂着脸从外面进来,看见薛沉鱼顿时火冒三丈。 “你当时明明就在那里,宁可站在楼上看我的笑话也不出来替我解围,你安的什么心啊?!” 薛沉鱼冷漠瞥了一眼,“二姑娘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也没缺胳膊少腿的,激动什么?” “你,你!” “你什么你,是占便宜占习惯了,突然间占不到便宜就恼羞成怒了?”薛沉鱼冷笑着掰开她指着自己鼻子的两根手指。 刘氏又开始甩脸子,“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如意何时占你便宜了?”我们贺家的姑娘用得着占你便宜? 既得利益者,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甚至还会理所当然的觉得,这就是他们应得的。 薛沉鱼在心中冷笑,脸上自然是要装出无辜躺枪模样。 “方才老夫人说我克扣表小姐的衣裳,克扣府中吃食,还偷偷变卖家产,但儿媳实在太冤枉了。” “家里账面上早就没钱了,一直都是儿媳自己的钱在贴补,如今也是贴补不动了。那辆马车,也是实在维持不下去了。贺家哪里养得起那么多的人?” 胡说,之前你就能拿出那么多钱来翻修宅子,置办家具,添购马车,采买下人,如今就说养不起一个车夫了? 刘氏愤愤看着她,但又想要脸面,这话是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口的。 心安理得享受是一回事,自己亲口说了,不就等于自己承认用她嫁妆占她便宜了? “你莫要胡说,比起别人家前呼后拥的,我们家才几个洒扫打杂的下人,如何就养不起了?” “你不要给自己做的事情找借口,真当我老太婆好糊弄呢,黄妈妈,上家法!” 别人家有族产,你们家倒是也要有啊。 薛沉鱼都怕说出来戳她心窝子。 玉竹和秋华赶紧挡在薛沉鱼面前,“你们想干什么?我们家姑娘不是你们能动的。” 贺如意也幸灾乐祸道,“是要好好教训一顿了,薛氏如今是越发的目中无人。” 薛沉鱼瞪她,她心虚了一下,反而更加得意起来。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在锦衣坊有多难堪?你明明有钱,却不肯帮我付账,故意看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恶毒的人!” “我才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白眼狼!”玉竹一怒之下怼回去。 她真是烦透这个贺如意了。 姑娘嫁进贺家之前,贺如意在贺家屁都不是,连几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刘氏对她非打即骂。 姑娘嫁进来之后,给她裁新衣,给她买胭脂水粉,带她出去见各家的闺秀,拿上好的燕窝养着她,才半年已经初见成效。 可她呢,竟然恩将仇报。 要不是她们家姑娘,贺如意现在指不定还在哪个角落里哭呢? “谁准你这么跟我说话的,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薛沉鱼把玉竹拉到身上,“二姑娘在我芙蓉居又吃吃又拿的,今日我不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便连番恶语相向,白眼狼三个字,玉竹说错了么?” “薛氏,你放肆!你给我跪下!”刘氏大怒,“黄妈妈,你还愣着干什么?上家法啊!” 黄妈妈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一直挂在墙上的婴儿手臂粗的一根藤条拿了下来。 “姑母息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季敏柔赶紧柔声安抚道。 薛沉鱼屈膝给刘氏行了个礼,“老夫人,先前一直都是儿媳代为管家,不过那也是儿媳看老夫人身子虚弱,不宜操劳,才越俎代庖接过了管家权。” “如今瞧着老夫人这般生龙活虎的,骂起人来中气十足,便是十个贺府想必也能打理地井井有条了吧。儿媳已将账册整理好了,还请老夫人把账册和钥匙一并收回。”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自然是要把烂摊子甩回去给你们的意思。 薛沉鱼让秋华把肩上背着装着账册和钥匙的小箱子呈上去。 “这半年来的账册都在这里,还有府里所有的钥匙,先前儿媳说账上亏空的那些,老夫人若是不信,尽可以过目!” 薛沉鱼铺垫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把贺府管家这烫手山芋给扔出去。 但刘氏何等精明,想让刘氏自己收回管家权是不可能的,得让贺敏之来开这个口。 就像玉竹之前说过的,她管家这么多年,能不知道贺家是个什么样的烂摊子么? 刘氏好不容易等到她这个傻子傻乎乎自己拿钱贴补,她怎么可能自己把这个烫手山芋接回去? 当然不会。 甚至因为薛沉鱼要交出管家权,一肚子的火都消散了大半。 贺如意:“好啊你,我……”巴不得换个人管家呢! “休得胡说,你是贺家的当家主母,自然得由你来管家。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刘氏打断贺如意的话,看她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 “我记得是让你闭门思过的,你怎么自己这副样子就跑出去了,还去闯祸?就你这副德性,我如何能给你找个好人家。” 第31章 薛二姑娘 贺如意还想逼逼赖赖,刘氏一句“如何能给你找个好人家”就把她镇住了。 老实巴交。 “鱼儿,你把钥匙和账册拿回去,我儿回来我会让他去你屋里的,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刘氏放软了声音,还僵硬的挤出一个笑来。 她以为她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叫句鱼儿,这件事情就能翻篇了。 可贺敏之算哪门子的甜枣? 薛沉鱼沉声问道:“老夫人当真还想让儿媳管家?” “你是贺家的当家主母,不是你管家谁管家?此事不必再议了。”刘氏态度坚决。 “既如此,那儿媳就先告退了。” 薛沉鱼也不再说什么了,带着玉竹和秋华,还有账册钥匙离开了。 贺如意气得直跺脚,“母亲,难道就这么算了?今天她可让我丢了大脸了,而且她还顶撞你,就这么放过她了?!” “闭嘴吧!你知道什么?” 刘氏不耐烦地吩咐黄妈妈把贺如意送回去关起来,还吩咐这几天都不许她再出门了,谁敢让她出门,就打断谁的腿! 任凭贺如意再怎么喊都无济于事了。 季敏柔:真是太可惜了!没能看见那骄傲无比的薛家嫡女受家法的狼狈样子。 “柔儿是不是也觉得姑母心慈手软了?” 听见刘氏的声音,季敏柔捏了捏拳头,又松开了,声音又是之前一般娇娇柔柔的,“我相信姑母做事有自己的用意,只是夫人对姑母您的态度,柔儿……不敢苟同。” 刘氏也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以后你会懂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 当初她要不是为了敏之的前途,和整个贺家的未来,如何去武安侯府求娶? 甚至为此还向薛侯夫人保证,敏之绝不会纳妾。 但这话她是不可能对季敏柔说的。 “今日闹哄哄的,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刘氏摆摆手送客。 季敏柔也不想再留了。 她确实累得很,昨个儿才和表哥那样鸳鸯被里成双对的,他看上去正人君子的,实际上在她身上一点都不君子。 弄得她今天一整天身子都很疲乏。 本是想来看薛沉鱼的笑话,哪里知道笑话没看成,白高兴一场,什么都没能捞着。回去还得对着那一屋子破烂。 看看那薛沉鱼穿的戴的,样样都是好东西,再看看她屋里的。 这么一想,她就更不爽了。 …… 芙蓉居。 玉竹一路走回来直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憋了半天到门口终于忍不住了。 “姑娘,这贺家人越来越过分了,今日贺如意如今都敢指着您的鼻子骂,以后他们岂不是会更加得寸进尺?” 秋华:“是啊姑娘,您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拿嫁妆银子贴补他们吧?这可是个无底洞,您便是有再多的银子也禁不住这么填的。” 旁边的冬月玉梅也听玉竹和秋华说了这事,也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薛沉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们想什么呢?你们家姑娘过去是傻了些,但总不能一直傻下去啊。” 玉竹:“可是您怎么还要继续管家?” “我不想管了呀,可你们看老夫人她让么?” 玉竹和秋华齐齐摇头。 能让就怪了,估计是知道要自己掏钱贴补,原本要对姑娘用家法都顾不上了。 “他们贺家人就是这么欺负你的?!”一个清脆的少女的声音突然炸起。 薛沉鱼猛地一愣,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襦裙春装的粉嫩小姑娘大步朝自己奔过来。 十来岁的年纪,在午后的阳光里面庞白的像剥了壳的鸡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写满了怒意。 因为步伐太急,头上的金步摇都要甩脸上了。 “落落?” 娇嫩的小姑娘一下冲进她怀里,差点把薛沉鱼都给撞飞了,“你,你怎么来了?” 重生以来,她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妹妹薛落雁。 再次看见她这十岁的模样,还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早就来了,是我不让许妈妈告诉你的,你不许怪许妈妈!”薛落雁气哼哼的,话锋一转,又拔高了两个调,“我要是不来,都不知道这贺家这么欺负你!他们简直没把我们武安侯府放在眼里!岂……唔唔唔!” “小祖宗,你小点声。” “有此理”三个字被薛沉鱼捂住嘴强迫她咽了回去,“姐姐没事,你不用如此小题大做的。” “这怎么能叫小题大做?”薛落雁气得直接跳起来,“他们都指着你鼻子骂你了,长姐。” “你可是咱们爹娘捧在手心里千娇万宠长大的,咱们爹娘都舍不得说你一句重话,他们姓贺的一家凭什么这么欺负你?你又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这小祖宗脾气大,薛沉鱼真怕她恼火起来把事情闹大了,赶紧安抚。 “我知道,可我不想让爹娘担心,这里的事情姐姐都会想办法解决的。等以后姐姐会亲自告诉爹娘,你先不要告诉他们,好不好?” “不好!”小姑娘气得腮帮子鼓鼓的,“贺家人这么对你,我肯定要让爹娘知道,让他们给你出气。” 薛沉鱼:“……” 小姑娘想给姐姐出气有什么错呢?但这会破坏了她的计划,也回让爹娘担心啊。 薛沉鱼深深看着她,“落落,你没告诉爹娘你要过来吧。” “我我我……”小姑娘顿时一脸被人抓住小辫子的心虚模样。 “我有说我要出门玩的。” “放心,姐姐不会告诉爹娘的,但是你也要帮我保守秘密才行。”薛沉鱼说着,主动拉起薛落雁的右手小拇指拉钩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薛落雁反应过来自己被骗拉了钩钩,不能反悔,嘟着个嘴气鼓鼓的双手环胸,直接不理姐姐了。 许妈妈到这会儿才出来,很抱歉的对着薛沉鱼一鞠躬。 “……姑娘,是我没能及时通禀,您要罚就罚我吧。” “罚你做什么?”薛沉鱼淡淡的转向玉竹,“找个人送二姑娘回府。” 薛二姑娘气得跺脚说不去。 薛沉鱼只好哄着她说,当然是要先给她做好吃的,让她吃完再回去。 这才把薛二姑娘给哄好了。 第32章 两头受欺负 玉竹露了一手,让薛二姑娘吃了好几种喜欢的点心,这才把人哄好了。 天色也暗了,又磨破了嘴皮子,才将人给送上了回侯府的马车。 许妈妈把薛落雁送回去了,回来还是一脸的愧疚。 薛沉鱼看不得她这样,让她下去歇歇。 莫问,问就是体谅她旅途劳顿,让她多休息两日。 好不容易哄走了可爱又让人头疼的二姑娘,玉竹也是才敢追着问先前没能得到答案的那个管家权的事。 薛沉鱼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就你执着。你说换作是你们,有个烫手山芋,没人肯接,你们怎么办?” “找个傻子接呗。”玉梅脱口而出。 “玉梅!”玉竹立刻低声唤。 小玉梅顿时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 薛沉鱼忍俊不禁,“我是问,要是你们在我这个位置上,管家这个烫手山芋想扔出去,但老夫人拦着不肯接,你们会怎么办?” 玉梅再次抢答:“找个不知道这山芋烫手的接的人就好了。” 玉竹也反应过来,“对了,老夫人管过家知道这事不好做,吃力不讨好。但别人不知道啊。” 比如那个好像吃花喝露水长大的翰林院编撰贺敏之,他说的可容易了。 什么便宜都想占,钱和力气都不肯出。 秋华冬月也都相视而笑。 她们好像明白姑娘故意惹那贺老夫人生气是为什么了。 那贺老夫人精明的很,吃亏的事不肯做。 但是贺大人“孝顺”啊,要是姑娘惹他娘生气,他一气之下不就把管家权拿回去,也不是做不出来。 几个丫头凑在一起,一人悄悄的说一句,然后就都开心了。 薛沉鱼嘴脸勾起一抹笑,慢悠悠呷了口茶。 就像这几个小丫头说的,刘氏精明,她想把管家权推出去不容易。 像以前那样,刘氏在贺敏之面前向来报喜不报忧的,又处处以他的利益为先,找个傻子接盘的想法很难行得通。 但如今有了季敏柔,就不一样了。 季敏柔是在刘氏和贺敏之面前都能说的上话的人,有些刘氏不想让贺敏之知道的,都能借季敏柔之口带给他。 最重要的是,季敏柔没有管过家。 她从小在贺家长大的,只知道以前贺家人过的日子清苦,这次回来之后,发现贺家人如今过上了每天燕窝喝着,大鱼大肉吃着的好日子。 连身上穿的衣裳的料子做工都上了不止两个档次。 还有整个贺家,原先破破烂烂的各个院都修缮一新。 就拿慈文院来说,家具摆件都是新打的,每一件看上去都价值不菲。 她没管过家,自然不知当家不易,也不会相信有人傻到倒贴几千两银子给夫家翻新。 只会觉得贺敏之如今当上大官,肥了。管家权拿到手里,那就是大把的油水。 所以,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从薛沉鱼手里把管家权弄走。 今日她把戏台都给季敏柔搭好了,接下来如何做,就看她自己发挥了。 要是到这种程度她还劝不了贺敏之,那说明她也没什么用了。 …… 今日,终于不是贺敏之在外一天,回来就鸡飞狗跳的了。 他想去见季敏柔,又不好高明正大的去,便兴致勃勃的去吃饭。 可看到桌上的青菜豆腐后,还是不可避免的脸都绿了,一摔筷子又不吃。 刘氏也是吃了几口就说饱了,季敏柔只能陪着她离开。 贺如意索性就没让出来,只叫人给送了饭。 一下就走的差不多,只剩下二房和大房的四姑娘贺吉祥。 “这都吃的是什么呀?不会是又落魄了吧?”贺霜翻着盘里的青菜,一脸的嫌弃。 话音未落,二房老太太“啪”拍在她手上,“吃饭就吃饭,那筷子一直翻是怎么回事?你不想吃出去,别人还要吃。” 贺霜吃痛一下,筷子都掉了,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娘,“娘,你……” 却连她亲娘看都不看她一眼,反而是给贺吉祥夹了菜,“四丫头,他们不吃他们的,你要多吃一点,你瞧你瘦的。” 贺霜:不是,娘,到底谁是你亲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个淑女是你生的呢。 …… 整个贺家就属季敏柔最忙了。 哄好了老太太,转脸又准备了小菜去见贺敏之,温言软语哄着,还得轻言细语不着痕迹地告薛沉鱼的状。 问为什么要不着痕迹?自然是怕告状告的太明显,惹贺敏之厌烦说她搅家精呗。 当然,贺敏之如她所料的怒了,“我贺家什么时候沦落到要用女人的嫁妆填补家里的开支?既然她这么辛苦,那以后就不需要她管家了!” 季敏柔叹了一声,“姑母上不会同意的。” 贺敏之顿时讪讪。 “母亲最重礼法,自是觉得应该由她来掌家。” 季敏柔见话说到这儿不见效,也就识趣的闭嘴了。 接下来,熄了灯,便是一番鱼水之欢的男女情事。 …… 饭厅和书房里的事很快传进了薛沉鱼耳朵里。 贺敏之跟季敏柔做出什么来她都不会意外,只是二房老太太张氏,好似越来越奇怪了。 前世时,因为刘氏对二房处处打压,刘氏对大房也是处处看不顺眼。 贺吉祥这样的庶女,就成了炮灰,两头受欺负。 没想到张氏竟然还能想起来善待她? 回忆起前世,薛沉鱼还是吩咐玉竹,给贺吉祥拿两件自己穿过的衣服和一些吃食。 贺家大房二房都挤在一起,地方本就小,自然是没有人管四姑娘贺吉祥的。 她至今还跟丫鬟挤在一个屋呢。 之前她照顾贺家的人,也给她打过首饰做过衣裳,但重生之后来看,那些东西她是留不住的。 若是给她银子她也留不住,给点吃的,她吃完也就罢了,而自己穿过的衣服,下人却是不敢动的。 玉竹照吩咐去办。 不过薛沉鱼还在观察二房的行为。 接下来几日,张氏干脆把贺吉祥叫到她屋里去了。 贺霜跟贺吉祥的年纪相仿,个子却瘦小了不少,看起来都是营养不良的样子,所以贺霜的衣裳改改小,她就没穿了。 其实不改也行,就是穿着大些,宽松一点。但也比她身上穿的那些好了。 第33章 人又好看又有钱 不过几日时间,贺如吉祥看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一些。 贺霜就不愿意了。 她亲娘,对大房的庶女比对她都好好的凭什么呀? 趁着人不备,就又惦记着怎么让她出丑丢脸。 “三姑娘这是想做什么?” 贺霜端着水刚准备朝贺吉祥的铺盖泼下去,就被人按住了。 她用力一挣,结果一盆水全浇自己头上了。 按住她的人躲得比谁都快。 贺霜:“到底是谁!”是谁坏她好事?! 气冲冲的扔掉水盆,扭头一看,就对上自己亲娘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安分守己的做人,本本分分的,你这是在做什么?活腻了是么?” “娘?娘我……” “啪!”一记耳光响亮。 贺霜被打懵了,“娘,你为了个庶女打我!她又不是你生的!” 为了这句话,二房老太太又给了她一巴掌。 “你看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么?就算四姑娘只是大房的庶女,名义上也算是你的堂妹,你也不能这么对她!” “可你以前不是说庶女就东西,随便处置都行的么?”贺霜捂着脸无比委屈。 薛沉鱼微微挑了下眉:这才是她认识的张氏啊。为什么突然就变了呢? “……”张氏张嘴半天,也想不到反驳的词。 但贺霜还是被她拖走带着儿媳拖走。 临走前还抱歉地对薛沉鱼道,“是我没能教好你女儿,以后不会的。” “嗯。” 贺爽回去之后被张氏教训了一通,还动了家法,之后就给关房间里闭门思过。 张氏也借此张罗着给她议亲。 不过,这是后话了。 虽不知张氏为何这么在意她对二房的态度,但薛沉鱼总觉得,张氏似乎知道点什么。 说不好,真和她一样是重生的呢。 贺霜被带走了,但贺吉祥还在状况外。 她一脸懵。 好像想不通她叫一声三姐姐的贺霜为何要泼她被子,又不觉得意外。 “大嫂,我……” “你可以跟二老夫人一样叫我夫人,大嫂子称呼以后不必叫了。” 贺吉祥茫然的点点头,又是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乖乖听话了。 这下人房并不是说话的地方,薛沉鱼带她回了芙蓉居。 贺吉祥全程都是一脸茫然,让她坐就坐,让她吃就吃。 薛沉鱼叹了口气,“四姑娘一直住在下人房,就没想过跟老夫人说一说,搬出来么?” 贺吉祥愣了愣,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错愕,但很快又恢复到茫然的样子。 “不会。” “什么?” “母亲不会同意。” 贺吉祥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继续吃点心,好像没吃过一样。 玉竹:这四姑娘可能是真没吃过。 住在下人房,跟几个丫鬟挤一屋,连两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一点,整个人看上去都是畏畏缩缩的。 虽然贺家落魄了,但自家姑娘养成这样,确实也拿不出手。 薛沉鱼给了玉竹一个眼神,她立刻就领会了,又去小厨房拿了些点心过来。 “四姑娘,你毕竟是贺家的姑娘,一直住在下人房不合适,不过家里就那么大点,老夫人想来也是没什么地方安排你了。” 贺吉祥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无语,看着怯懦胆小,实则是想生气,又没办法生气。 “你看看,贺家是住不下了,我这边倒是有空着的房间,若不介意可以搬过来。” “什么?!” 对上薛沉鱼含笑的眸子,贺吉祥才发觉一时太过惊讶,都忘记要装胆小怯懦了。 再装,就痕迹太重了。 “四姑娘这双眼睛生得好看,一直那么耷拉着,整个人都没精神了。” “夫,夫人,我……” “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逻辑和道理,我只要确定你对我没有恶意就可以了。”薛沉鱼打断她的解释。 贺吉祥点点头,“我小娘死的早,她临死前告诉我,在这个家想活下去就不能太聪明。她还说,吃点苦没什么,能活下去就可以了。” 薛沉鱼并不怀疑她这些话的真实性。 且不说刘氏那人心胸有多狭隘,就冲前世这贺家四姑娘在堂姐贺霜逃婚之后替嫁给陈校尉,却能将日子过的很好,就足可见她不是个胆小懦弱的人。 陈校尉大小是个官,她要真如先前表现出来的那样遇事大气不敢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当家主母的。 “你若想好了,跟玉竹说一声,随时都能搬过来。不过老夫人那边可能会找你茬儿,你心理有个准备。” 贺吉祥想了下,“住下人房她们也没有放过我,只是,真的搬过来岂不是给夫人添麻烦?” “你瞧我如今的麻烦还少么?” 薛沉鱼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贺吉祥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好她考虑一下,过两天确定了再搬过来。 薛沉鱼不可置否,让玉竹给她拿了点心,并送她回去。 这贺四姑娘若是不长歪,在她身边带一段时间,将来正经介绍给陈校尉,也算还了前世侯府出事之后,陈校尉等父亲旧部竭尽全力含冤的恩情了。 玉竹回来还带了份拜帖,说是陈家三姑娘陈丽珠约她明日去锦衣坊一见。 “姑娘,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啊。可您怎么知道陈家姑娘会再来找您?” 薛沉鱼还没说话,玉梅就抢答,“那肯定是因为咱们家姑娘人又好看又有钱,还大方。” 玉竹:跟姑娘有钱好看有什么关系。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肯定是自己穿的不好看,羡慕我们家姑娘穿的好看,想让我们家姑娘给她参谋参谋。” 上次去锦衣坊的事情她也都听玉竹秋华说过的,然后就得出这个结论。 玉竹想了想想,她说的在理。 那陈三姑娘虽然人长得不差,穿的衣裳都是好料子,但她见过两次,那些衣裳穿在她身上,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薛沉鱼拿着陈丽珠的帖子,想的却是,父亲离京练兵有些时日,今日该回府了。 她也是想回去看看的。 …… 薛沉鱼这里还有说说笑笑的气氛,武安侯府里的薛二姑娘可就发愁了好几日。 第34章 让人眼前一黑的灾难 自打那日从那里贺家回来之后,她就闷闷不乐的,侯夫人还以为她是被人欺负了。 但这小丫头就是个混世魔王,被人欺负了哪有不还手自己生闷气的道理? 问了两次都不肯说之后,侯夫人也就索性不管了。 想的是,小姑娘心里藏不住,事儿总归是要说的。 “落落,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武安侯府后花园。 荡着秋千的薛落雁突然发现秋千不动了,扭头一看,便望见了熟悉的一张俊脸。 身形颀长的少年郎抵住了秋千,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八尺的身量,宽肩摘腰,一张脸也生得十分俊美。 却不是书生那般在书斋里养得白白净净的脸蛋,有些古铜色的皮肤,正是他经受风吹日晒的证据。 “祯哥哥。”小姑娘一下从秋千上跳下来。 司徒祯也慢慢在她面前蹲下来,“方才吃饭就见你一直闷闷不乐的,听师娘说你最近都不开心,跟哥哥说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薛落雁,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都愁什么呢?” 还不等薛落雁说话呢,司徒祯后面又冒出来一个更年少的少年,十二三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的,轮廓与薛落雁还有三四分相似呢,长大了保准是个美男子。 “薛淮!就你没心没肺!”小姑娘气冲冲的就要脱了鞋砸他。 司徒祯连忙按住,“落落,淑女是不能当着外男的面脱鞋的。” 薛落雁愣了三息,冲自家不靠谱的哥哥薛淮做了一个“祯哥哥救了你”的嘴型。 照顾薛落雁的冯妈妈赶紧过来让人把大公子给拉走。 否则这俩小祖宗凑一起,又是天摇地动的。 薛落雁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道,“祯哥哥,我要是告诉你个秘密,你能不能保证不跟任何人说?” “你说吧,我帮你保密是了。” 武安侯是他的武师傅,所以偶尔会来侯府走动。 而且他只有一个弟弟,没有亲生的姐妹,薛家这二姑娘聪明伶俐又粉嫩可爱分外讨喜,想不喜欢都难,他早就当成自己的妹妹看了。 “你先发誓,你绝对不会跟别人说,尤其是不能跟我爹娘说。” 司徒祯顿了顿,眼前小丫头的模样太过严肃认真。 犹记得,上一次这个小家伙一本正经找他说秘密的时候,还是她姐姐……有心上人那次。 “是你长姐的秘密?” “你怎么知道的?”薛落雁吓坏了,“你可千万别让我爹娘知道。” 司徒祯眼底波澜泛起,但这一点轻微的情绪变化,在小孩子看来就是想跟她耍滑头。 “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我以后就不跟你玩儿了。” 司徒祯回过神来,笑着答应了。 薛落雁让冯妈妈走远一点,确定她听不见了,才让司徒祯附耳上来。 “贺家人欺负我长姐,但是长姐不让我说,有没有什么办法收拾他们?” “有。”司徒祯脱口而出。 小姑娘顿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祯哥哥你最有办法,不愧是我爹最出色最得意的弟子,耶!” 司徒祯摸摸她的头,就算是默认了。 把小姑娘送回房间,他和武安侯夫妻道别,随后离开侯府。 长随方瑞把马牵到了门口,他一跃上了马背,像是想到什么,顿了顿,压低身子悄声地道: “我让你安排人去贺家是去保护薛大姑娘的,如果去的人没用,那就换一个。” 方瑞吓得一个激灵,寒气从脊背蹭蹭蹭的往上冒。 …… “长姐,我找到厉害的人帮你了。” 一大早薛沉鱼就收到自己妹妹派人传的话。 看着那几个歪七扭八的字,无论是内容,还是字体,都让她头疼不已。 虽然曾祖是大字不识,靠拳头拼下的爵位,但到了爹这里好歹是读了些书的。 怎么到了薛淮和落落这里,一个比一个目不识丁。 指望他们俩读书,算是彻底没希望了。 “姑娘,与陈三姑娘约好的时间差不多了,出发么?” “先过去看看吧。” 薛沉鱼收起那纸条,整理好衣裳往外走。 …… 锦衣坊。 薛沉鱼到时,陈丽珠已经先到了。 依旧是大排场,但好在不像上次,要把其他人拒之门外。 掌柜的说了陈丽珠的位置,薛沉鱼领着玉竹和秋华就直接上楼。 雅间门口也没让人拦着给下马威了,一路都很顺畅。 “薛大姑娘果然是守信的人。”陈丽珠吩咐自己的丫鬟退下,便兴奋的起身相迎。 “有个小忙,不知道薛大姑娘方不方便帮忙?” 她示意薛沉鱼身后的玉竹个秋华。 都到了要屏退左右的地步,薛沉鱼也让玉竹和秋华去门口等着。 “现在你可以说了?” “昨日清溪茶楼有个诗会,你可知道?” 薛沉鱼:“略有耳闻。可我只念过几本书,识得一些字,又不会写诗,陈姑娘找错人了。” “不是,不是让你写诗。” 陈丽珠生怕她跑了,连忙拉住她,“上次我刚在锦衣坊买了最新款的衣裳,可昨日诗会上还是出了丑。我想问你……” 犹豫了片刻,才说道,“你是如何做到每一身衣裳都把你衬得这么好看?” 薛沉鱼虽然有心理建设,还是惊讶于她的坦率。 顿了顿,还是说了那一句,“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当时是听真话。”陈丽珠为上次自己甩脸子走人感到惭愧。 他虽然承认自己出了丑,但并没有说自己精心打扮了两个时辰,依旧被人嘲笑。 薛沉鱼也没急着发表意见,只让她说说昨天穿的什么,又问她平日里喜欢穿什么料子什么颜色。 陈丽珠赶紧把带来的包袱打开。 里面是一身粉色的软烟罗襦裙,配的同款的丝带,还有玲珑精致的一套头面。 都是时下十分流行的装扮,放在其他人身上也许都不会太差,但放在陈丽珠身上,就是让人眼前一黑的灾难程度。 时下一些姑娘生的玲珑小巧,个子小小的,脸也是小小的,白白嫩嫩的穿这般粉色自然是好看的。 可陈丽珠不是其他巴掌脸的那种姑娘。 她的脸更加明艳大气,皮肤并不是那种白白嫩嫩的,身量也要高一些,而且曲线玲珑,穿这些软塌塌又粉粉的料子,就是十足的违和。 第35章 吃人不吐骨头 “你别不说话呀,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看薛沉鱼半天不说话,陈丽珠都急了。 薛沉鱼停顿了片刻,郑重说道,“陈三姑娘找我参谋,我本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是,不过接下来有些话怕是不太中听。” 陈丽珠立刻表示:“不要紧的,我这人直性子,你有什么就直说吧。” 这么光看着人不说话,也怪瘆人的。 薛沉鱼倒是不怀疑陈丽珠说自己性子直。 从上次她故意摆那阵仗生怕别人看不起她,后面又一言不合就甩脸,就大概能看出来是个心直口快的。 起码没什么心计,连心思都藏不住,就差把字写脸上了。 薛沉鱼放下那身粉嫩的软烟罗,“我们说量体裁衣,量体裁衣,料子多贵只是其次,穿衣最重要的还是合适。” “以上次的蜀锦为例,蜀锦贵重,却更适合贵妃娘娘那样的贵妇人去穿。” “而这身粉色的软烟罗,也更适合娇小玲珑的姑娘。” “陈三姑娘你的长相如此明艳大气,若和其他人一味地追求贵气,或是小巧娇艳,恐会适得其反。” 陈丽珠顿了顿,“你是说,我身边有小人。” 这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陈丽珠虽然是个直性子,却是国公府养大的嫡女,常年在宫里走动的角色,自是见惯了大风大浪。 薛沉鱼并不意外她这么快就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何况,上次带来的那个大丫鬟,这次就没见着了。 “陈三姑娘聪慧,应该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衣裳,至于处理身边那一个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 “今日之事多谢了,改日陈丽珠定携礼登门道谢。” 陈丽珠郑重其事的说完,收拾东西带着丫鬟走了。 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早已抛掉了这些不适合她的衣服收拾,一身鲜亮的红色衬得她整个人白到发光,简单大气的头面,更让她无论站在人群里还是哪个不受人注意的角落,都能熠熠生辉,让人无法忽略。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陈丽珠前脚走,薛沉鱼后脚也离开了。 不过她并没有着急回贺家,而是去城里的铁匠铺走了一趟。 前世贺敏之他们设计薛家,就是从薛淮那混小子这里打开的缺口。 那时候她还傻乎乎一心为了贺敏之,自然就没有跟家里提过,他对自己不好。 薛淮正因为要从军的事跟阿爹闹别扭,贺敏之趁机送了他一柄趁手的剑,说几句鼓励他的话,他对贺敏之便像是,千里马遇上的伯乐,全身心的相信他。 贺敏之的话他也奉如圭臬,信奉他那一套好男儿要行侠仗义为己任的狗屁说法,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可后来,薛淮因为那柄剑和贺敏之的蛊惑冲动之下伤了不该动的人,失手送了命,武安侯府薛家也因此获罪。 虽然还没到那个时候,但她想杜绝那件事发生。 下个月就是薛小淮的生辰,他从长姐这里得到了支持和关心,以后自然也就不需要旁人的虚情假意。 其次,她也想寻一柄趁手的兵器防身。 贺家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贼窝魔窟。 眼下是还没触及贺家人的核心利益,接下来若是有大动作,难保这家子人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薛沉鱼拿出画好的图样,请铁匠师傅照着图样打一把。 铁匠看了她的图纸,说,“打普通的剑可以,但是这把剑不行。” “我看它的样式,普通的铁打不出来这样的剑,得是精铁百炼成钢才可以有这样的韧性。” 精铁,光是第一步的原材料就不好找。 盐铁向来是朝廷管控的,普通的铁匠铺根本不可能有精铁,更别说百炼成钢的技术手段。 薛沉鱼是凭着记忆里的剑画出来的,却不知这把剑还有这样的来历。 前世贺敏之为了笼络薛淮那臭小子,可真下了血本了。 铁匠打不出来,她也不好为难人家,只得另寻他法准备生辰礼物了。 而且她想要的防身武器也没有找到合适的。 铁匠铺里就是一些常见的农具,刀也都是菜刀,她也不可能拿那东西防身。 这一趟空手而归,却也不算是白跑。 起码知道,前世的那把剑,来历非凡。 百炼成钢的剑,凭端阳郡主想弄到手倒不难,倒是那样贵重的东西如何会给贺敏之? 这背后怕是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坐上回贺家的马车。 “玉竹,贺敏之那边是不是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闻言玉竹回道,“确实没什么进展,让人盯了他们几天,每日除了做……咳,那事,旁的都很少提。” 薛沉鱼心里冷笑了声。 他们成亲以来,贺敏之就没碰过她,就连新婚之夜都是玉竹割破了手作假的白帕子。 在她面前,贺敏之也一直都端着柳-下-惠的姿态。 她原以为他真是什么不近女色的和尚,原来不过如此。 “那咱们就再给他添把火。” 薛沉鱼笑着,勾勾手让玉竹附耳过来听。 “你这样……” 玉竹听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不确定的问道,“姑娘,咱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绝了?” “嗯?” 见薛沉鱼柳眉微扬,玉竹忙道:“姑娘莫气,玉竹不是那个意思的。玉竹是说,万一将他逼得太紧,狗急跳墙怎么办?到时候他又要来找姑娘撒气了。” “狗急跳墙才好呢,若是不逼着他一点,那这件事就一直不会有进展。” 玉竹:“好吧,我这就去办。” 玉竹中途下了车,留秋华照看薛沉鱼。 秋华冬月都是武安侯府出来的武婢,她想着秋华也是练武的,也许知道精铁这东西哪里有,便问了问。 却见秋华也苦恼的垮着小脸道:“姑娘,且不说咱们大盛盐铁都是被朝廷管控着,就说那精铁,就不是什么寻常的玩意。” 她说着,压低声音道,“咱们大盛虽然繁华富庶,却重文抑武,冶铁锻钢远不如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整个大盛加起来也没有多少精铁。” “别说是咱们侯府了,就算是皇亲国戚想弄到精铁,那也不是易事,何况是锻钢,那纵有也是军械,这可不敢乱讲的。” 薛沉鱼愣住。 第36章 可否忍痛割爱? 都怪她从前没有用心去了解过这些,精铁竟然如此难寻? 等等,那她拿着一把只能用精铁甚至精钢才能打造的剑的图纸去铁匠铺,若日后被有心人抓住当成话柄,岂不是置侯府于危险之境? “掉头,回铁匠铺。” …… 薛沉鱼走后不久。 铁匠便放下门板进了后院,对着院子里正喝茶的司徒祯行了个礼。 “世子,有人拿着图纸说要打一把剑。” “你这是铁匠铺,有人找你打铁有何稀奇?” 铁匠忙道:“世子,并非如此。” “我看那图样并非是普通的铁能打出来的,至少得是精铁或者是百炼钢才能有那样的韧性。” 司徒祯喝茶的动作一顿,茶盏慢条斯理放下来。 “是什么样的图纸?何人拿来的?” “那图纸卑职看的仔细,能够临摹下来。” 铁匠说着顿了顿,“但那女子看着像仙女似的,衣着打扮也十分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她说打这剑是要给她弟弟作为生辰礼物的。” 司徒祯给了他一个眼神,铁匠便点点头,进了他后面的屋子。 不久后再出来,手指里便拿了两张画。 一张是临摹图纸,一张是要铸剑那个姑娘的画像。 司徒祯瞳孔一震,“你确定是她?” 铁匠还以为自家世子是嫌弃他画画不行,“世子,卑职记性还行,可技艺确实不佳。粗略笔法只能描绘出那姑娘的形容十之一二,但那姑娘确实是跟天仙似的。” “我当然知道她跟天仙似的。”司徒祯看着画像自言自语。 铁匠愣了一下,“世子说什么?” “人呢?” “人?我说这铺子里没有精铁打不了她要的剑,就走了。” 司徒祯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他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会来到这里。 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院。 就这般错过了。 方瑞低声问,“世子,要追么?” 闻言。 司徒祯漆黑的瞳眸冷冷扫了他一眼。 方瑞立刻歇了这心思,假装忙碌的找了个借口走开。 正说着,铁匠听见门口的铃铛声,“又有人来了。” …… 却说薛沉鱼去而复返,却见铁匠铺门都关了。 心顿时凉了半截。 怕什么来什么。 朝廷对盐铁管控极严苛,父亲又是武将,一旦叫人抓住把柄,难保有些人会借机生事。 她忧心忡忡,也不免怪罪自己怎地如此不小心。 只一心记挂着对付贺敏之,其他都给忘了。 “薛大姑娘。” 突如其来的呼唤熟悉又有些陌生,却也成功叫住了薛沉鱼上车的脚步。 她慢慢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一张俊脸,也涌起了诸多的记忆。 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骑在威风凛凛的马背上,腰杆挺的笔直,高挑的身形宽肩窄腰,打眼一看就十分赏心悦目。 虽然年轻,却似有天生的威严。明明是俊美无俦的一张脸,但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而独有的小麦肤色,也让他多了几分英武不凡。 比贺敏之那娘们兮兮的样子不知好看了多少。 但只看了一眼,薛沉鱼便迅速低头,下车行礼。 “臣女见过世子。” “薛大姑娘不必如此多礼,你怎么会在此啊?” 司徒祯身子压下来与她说话,手就胳膊肘就搭在马鞍上,手痣短鞭,眉眼带笑,闲话家常的姿态,无端的有些风流之意。 薛沉鱼瞬间有些恍惚。 诚王世子司徒祯和太子一起在宫中读书,父亲是他们的武师傅。 因为太子偏重习文,诚王世子偏重习武,所以太子与太子太傅更加亲自些,诚王世子则更乐意往武安侯府跑。 她十来岁就认识了司徒祯的,只是身份有别,诚王世子毕竟是皇亲,到了侯府也依旧是贵客,所以仅仅比让人熟悉些,说不上亲近。 而且前世她自与贺敏之成亲后,就没再和这位诚王世子见过面。 隔世重逢,算起来也有三四年了,多少有种时隔多年再见故人的恍惚之感。 “怎么了?” 见她似乎有些出神,司徒祯稍微提高了音量。 薛沉鱼这才回过神,“没,没事。世子怎么会在此?” 司徒祯似乎是想了想,“我的马,马蹄铁该换了。薛大姑娘还没说怎么来此了,金银楼和胭脂水粉铺子都在前面那条街上。” 这种小事不是有王府的下人替他打理,哪里还用得着世子爷亲自料理? 但他这么说,薛沉鱼也没有多想。 “是,我也是有事才来这儿的,没想到关门了。” 正说着,图纸从薛沉鱼袖口掉了出来。 她弯腰前,被方瑞先一步捡起来了,然后非常顺手的就双手呈给了司徒祯。 司徒祯只扫了一眼,便面露惊讶,“这是?” “这是……”薛沉鱼勉强的笑了下,“薛淮那臭小子一直想当个大侠剑客,这不是离他生辰也近了,我便想着给他备份寿礼。” 司徒祯:“我一直想打一把这样的剑,图样画了许多次,但一直未能完善,没想到姑娘先画出来了。 “世子也想打类似的剑?” “是啊,薛大姑娘应该知道我读书不成只能习武,所以对于刀枪剑戟也更喜爱一些。” 司徒祯说着顿了顿,“这图样我十分喜欢,不知薛大姑娘可否忍痛割爱?” 薛沉鱼犹豫了。 她此时想的是,司徒祯也有类似的设想,那前世那把剑是不是并非出自赫贺敏之等一党之手,而是诚王世子的? 但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又被她自己否认了。 “哪有可能这么巧?” 而且诚王世子的东西,如何会到了贺敏之手里? 就算季敏柔能攀上***爱女端阳郡主但诚王世子也是陛下的亲侄儿,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 一个外嫁的郡主,势力如何能越过一个要袭爵的东宫臂膀? 起码前世到她被杀之前,诚王世子的势力都远远压了端阳郡主一头。 但武安侯府出事之后,他确实和侯府划清了界限,这点也让薛沉鱼有些不喜。 尽管她知道,那时候是薛淮被人蛊惑,伤了贵妃的爱子六皇子,那局势,他怕是也不好出面。 第37章 她总不能再要回来 “什么事情没有那么巧?” 薛沉鱼猛地回过神来,她居然跟诚王世子说着话就走神了。 “抱歉世子,我,我有些走神了。” “不妨事的。”司徒祯笑着坐直了身子,“薛大姑娘还没说愿不愿意忍痛割爱呢?”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薛沉鱼也不好再拒绝。 “既然世子看得上臣女这粗劣的笔墨,那臣女就献丑送给世子了。” 司徒祯眼前一亮,“此话当真。” 说完,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占人便宜,又道,“薛大姑娘不必心疼我的银子,皇伯伯经常赏我,你想要些珍宝首饰,衣服料子也是可以的。” 这在他自己说来怕占人便宜,但在薛沉鱼的角度,便是诚王世子要与她钱货两清的关系。 不过也是他是皇亲国戚,最怕与人沾上一些旁的关系,也能理解。 “世子说的对,不过眼下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不如就……”折成银子。 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司徒祯抢先一步道,“不如就且先让我欠着,等下次陛下要赏我的时候,我就问问你想要什么,再跟皇伯伯要。” 薛沉鱼:“?” “那就这么说好了,图样我就拿走了。” 司徒祯生怕她后悔似的,快速将图样收进怀中。 薛沉鱼:倒是也不至于…… 她总不能再要回来。 “若是能依照此图样铸出剑来,某定请薛大姑娘一道观赏。” 说完,司徒祯一夹马腹,“驾。”的一声,一阵风一样从她面前吹过去了。 留下薛沉鱼风中凌乱。 这世子爷瞧着确实是很怕她把图纸要回来。 薛沉鱼哭笑不得,也只能上车离开。 坏消息是,铁匠铺已经关门了; 不过好消息是,图样被诚王世子拿走了。 “姑娘,您方才那么急,这就没事了?”秋华有些不解。 薛沉鱼:“是诚王世子拿走的图样,应该没事了。” 他是个武痴,痴迷于各种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棍、槊、棒、柺、流星等等武器。 他想弄一把与众不同的剑,那是情理之中。 而他又是陛下的亲侄子,就算寻常人弄不到精铁百炼钢,但他想拥有,绝不是难事。 世人都知道陛下将他看的跟自己亲子一般,甚至有的时候太子殿下都不如他得盛宠。 薛沉鱼宽了心,便打道回府了。 …… 贺敏之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下值出来,发现自己的轿子不见了。 连轿夫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简直难以置信。 正是下值的时间,整个翰林院的人都知道他轿子没了。 贺敏之脸上差点挂不住。 但他没有被那种无能狂怒冲昏了头脑,问了翰林院门口的官兵才知道,下晌来了一个中年人,和轿夫说了几句,他们就抬着轿子离开了。 贺敏之:“……”到底是谁在算计他! 同僚有好心说捎他一段的,他死要面子,果断拒绝了。 人家也只是客套一下,他断然拒绝,自然不会强求,转头就上了马车。 贺敏之:“……” 没一会儿的功夫,该走的就走走光了。 他愤愤地甩了甩袖,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 玉竹把贺敏之从翰林院走回府的窘况说给薛沉鱼听。 她正吃着晚饭,差点把刚喝进去的汤笑喷出来。 但确实是笑的前仰后合。 今日是为了看贺敏之的笑话,特意让小厨房炖了点汤。 “姑娘,我是亲眼看着他走回府的,走到巷口的时候都走不动了,看见有人过来就立刻端起他翰林院编撰的架子。” 说到这里,玉竹就笑的更厉害了,“按照姑娘吩咐的,早就安排了人在路上来来回回走动,他本来都快走不动了,却还要装模作样的抬头挺胸。” “方才他回府就直奔书房,直接倒在榻上起不来了。季敏柔还以为他是又在哪里受了气,又是那一套笑意温柔想去安慰他。” “结果他动都不想动了,哪里还有力气陪她颠-鸾-倒-凤。” 薛沉鱼扶额。 原本玉竹挺含蓄的,自从这段时间让她盯着府中各处之后,便越发的放飞自我了。 她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不过,贺敏之吃瘪,绝对是件大大的好事。 一个时辰后,玉竹来说,贺敏之和季敏柔又滚到一起去了。 但和往日他们颠-鸾-倒-凤之后就一拍两散、遮遮掩掩生怕别人发现不同。 贺敏之突然就勃然大怒,让季敏柔回去,便气势汹汹往芙蓉居来了。 薛沉鱼沐浴更衣过,都打算就寝了,这人突然找上门来找茬,真是晦气。 所以,薛沉鱼依旧闭门谢客。 让玉竹出面,说了句“我们家姑娘已经就寝。”就撤了。 之后任凭贺敏之的长随石头在门口怎么喊都没人来开门。 贺敏之攒了一肚子的火却束手无策,气得重重砸响芙蓉居门口的铜兽门环。 然后扬长而去。 季敏柔还在书房等着他。 见他阴着一张脸回来,便一脸无奈又心酸的叹道:“表哥怕是也没能见到夫人吧。” 贺敏之的脸更黑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季敏柔却好似没看见他的黑脸一样,兀自给他倒了杯茶。 “先前我说夫人如今已不将府内众人放在眼里,表哥还不信我,如今可信?” 贺敏之顿了顿,示意石头下去。 趁着贺敏之喝茶的功夫,石头和季敏柔对了一眼,这才退出去。 “最近她都干了什么?你从头一一说来。” 季敏柔未语先啜泣,“表哥知道的,自我回到贺府,夫人便是不欢迎我的。” 贺敏之想说她不是那样的人,但想到薛沉鱼的所作所为,又改成不屑的冷哼。 季敏柔:“我不确定夫人这么做是不是针对我,但确实是因为我让府里的人受苦了。” “尤其是姑母,她如今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先前好不容易将身子将养好了些,如今补药全给断了,每日只能青菜豆腐的吃着,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贺敏之好似才从她的话里得出结论:“你的意思是,府里如今每日都是这样的吃食?母亲的补药也断了?她好大的胆子!” 第38章 生怕他反悔 季敏柔可怜兮兮的点点头,“上次夫人说家里账上已经没钱了,都是她自己一直拿嫁妆银子贴补的,如今贴补不动了,所以要交出管家权,姑母却不肯同意。” “我与表哥说过,表哥您当时也说贺家不需要女人的嫁妆填补家中开支。” 贺敏之的脸都绿了,还是那一句:“我贺家什么时候沦落到要用女人的嫁妆填补家里的开支?既然她这么辛苦还要用自己的嫁妆银子,那以后就不需要她管家了!” 季敏柔可怜的噘嘴道,“姑母不让的,如今眼看她老人家过的日子如此清苦,柔儿也是于心不忍的……” “我知母亲最重礼法。”贺敏之沉着脸道,“可薛氏太过目中无人了!她对我怎么都可以,偏偏对我母亲不敬!” 还有今日轿子突然就被人抬走了,他觉得此事也跟薛沉鱼脱不开关系。 以前真是太惯着她了,才叫她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 “那姑母那边……” “放心吧,母亲那边我会去处置的。”贺敏之信誓旦旦。 薛沉鱼敢跟他拿乔作怪,无非就是仗着侯府出身罢了。 可哪一次不是他几句话,给一点甜头她就服软了的。 每次都这样,当真无趣。 既然薛沉鱼要拿管家权要挟于他,那他就让她看看,拿乔作怪那一套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奏效的。 到时候定叫她后悔都来不及。 他不知道的是。薛沉鱼根本就不会后悔,只会举双手赞成。 …… 一大早,贺敏之就亲自来了芙蓉居。 比起昨晚玉竹只出来说了句话就把人搪塞出去的敷衍态度,今日玉竹的态度可好太多了。 客客气气的开了门将人请进来,还给上了盏茶。 贺敏之却是铁了心要找茬,为此冷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我不稀罕,把你家主子叫出来。” 玉竹脸上笑盈盈的,也不生气,好声好气的说让他稍等,这就去请姑娘过来。 贺敏之:“哼!” 等玉竹走了,石头才小声的道,“公子啊,你看他们这样,是不是知道您是要来收回管家权,怕了?” “哼,她怕了最好。”贺敏之不屑的说道,“事到如今就算她怕了,我也是不会退让的。”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要是薛沉鱼能老老实实跟他认个错,道个歉,他也不是不能原谅的。 石头用力点头表示赞成,“就是就是,夫人都能拿管家权要挟大人了,大人再不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回头她肯定会得寸进尺的。” 贺敏之脸色微冷,显然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玉梅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猛翻白眼。 贺敏之到底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姑娘才瞧不上他,还说姑娘拿管家全要挟他,多大的脸啊? 这要是世子在,说不好让揍他一顿。 可惜眼下她只是芙蓉居里的一个丫鬟,倒是不好动手。 不一会儿。 薛沉鱼便带着玉竹过来了。 她今日穿着一身彩锦的春衫,本就光彩熠熠的布料,加上得体的剪裁和精致的做工,无不彰显着这衣裳的价格不菲。 因为是一大早,应该是匆匆起的,粉黛未施的俏脸是素面朝天的,头发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妇人发髻,却有种难以言喻的美丽。 尤其是在晨光的映衬下,白的发光,仿佛是为宫走下的仙子。 袅袅娉婷。 贺敏之险些看直了眼。 石头咳嗽了一声,他恍然回过神,立刻就端起了架子。 这也才发觉,薛沉鱼并不是空手来的,她身后还跟着秋华冬月,捧着一个小箱子。 “不知道贺大人这么大就过来,有何贵干?”她微笑着行了个礼,仿佛没有之前的一系列不愉快。 贺敏之心里不禁冷笑一声,她这般做派果然是在欲擒故纵,等他上钩。 做了那么多,就是想让他过来,想让他多看她一眼。 薛家侯府教养出来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手段真是幼稚拙劣。 贺敏之:“薛沉鱼,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无非就是想让我多过来你这里。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我母亲不敬。” 薛沉鱼愣了一下,突然就想笑。 贺敏之还自顾自的说道,“你不是说你拿自己的嫁妆银子贴过家用么?我贺家什么时候沦落到要用女人的嫁妆填补家里的开支?既然你这么辛苦,那以后就不需要你管家了。” “贺大人此话当真?!”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岂会有假。” 薛沉鱼:惊喜来的太快,有点猝不及防。 玉竹她们也都是满心的欢喜,但都控制着自己,生怕真笑出来了。 只有薛沉鱼肆无忌惮的一脸喜色的招呼秋华把那个小箱子送上来。 “既如此,贺大人便将库房钥匙和账册也都一并带回去吧。也省得我回头再跑一趟慈文院了。” “当然,贺大人最好是当面将账册查阅一遍,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这下换贺敏之傻眼了。 不是,她就这么简单就把钥匙和账册给他了? 她不应该提一些要求,比如让他多在芙蓉居住几晚,晚上要回来陪她用饭之类的么? 怎么会…… 看出贺敏之脸上的片刻怔愣,薛沉鱼生怕他会反悔,赶紧将小箱子推到他面前。 “贺大人若是不愿在这里看账册也可以先拿回去再看,总归是这些东西,我也在府里,跑不掉的。” 贺敏之晕晕乎乎的,她就这么将东西推到自己面前。 他只看见里面几本账册,还有一串钥匙,以及几两碎银子。 脑子里突然千头万绪的,乱七八糟的,他就这么将小箱子往怀里一揽,浑浑噩噩的起身走人。 “贺大人慢走啊。”薛沉鱼欢喜的像是刚从贺敏之那儿得了百八十万两银子。 “大人,您等等我。”石头也是刚反应过来,拔腿追上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顺利,几个丫鬟等到贺敏之走出芙蓉居了,才缓过来。 玉梅一个箭步,赶紧把院门关了,生怕他反悔再回来。 “姑娘,这样他就进不来了。” 薛沉鱼:“干的漂亮。” 第39章 这是让人给开涮了 终于把贺家中馈这个费力不讨好的麻烦事给甩出去了。 对薛沉鱼来说,从此无事一身轻,还不用拿自己银子贴补他们,更不用热脸贴人冷屁股,无异于得了百八十万两银子。 芙蓉居里就差放烟花庆祝了。 主子心情好,玉竹几个丫头一人都得了十两银子的赏。 还得了薛沉鱼的打开妆匣,大方让她们各自挑选一样首饰。 但这几个丫头都不敢选,薛沉鱼只好亲自给她们一人挑了一件。 玉竹是一支金镶玉的流苏步摇。 秋水和冬月各得了一支镂刻莲华缠枝纹的金簪和发钗; 玉梅年纪还小,便得了一对更适合她这个年纪用的嵌宝石的四蝶银步摇。 但是玉梅也因为年纪小,脸皮更厚些,瞧着薛沉鱼手上那块绣了一丛青竹的雪纱帕子,喜不自胜的悄声问她,“姑娘,玉梅可以跟您讨要这帕子么?” “你喜欢着帕子?”薛沉鱼倒是没觉得不妥,随手就给了她,“喜欢就拿着用吧,不过这东西不大结实,你擦东西别用力搓,一搓就破了。” 这玩意贵是贵,就是不结实也不耐用。 回头还得让玉竹再给她绣几块帕子了。 寻常百姓家一尺一金的雪纱,到她这里只能做个帕子。 她还嫌人家不结实。 玉梅那双大眼睛微微瞪圆,“真,真给我啊?” 然后惊喜非常的双手捧过来。 薛沉鱼被她这活灵活现的模样逗乐了。 玉竹和秋华冬月几个虽然也都不是把话闷在心里的性子,但毕竟大了几岁,加上都是侯府出来的人,都有妈妈教养过规矩,便是再怎么样,性子都是要沉稳一些的。 玉梅不一样,她才十二岁多,十三岁都不到,性子正是就是活泼爱玩的时候。 而且她是农家长大的,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束缚,性格也更加不受拘束自然一些。 确实是不一样呢。 “你喜欢就拿着用,但这东西毕竟是女儿家的东西,可不能随意往外送了。”薛沉鱼摸摸她的脑袋嘱咐道。 毕竟是贴身之物啊,给这小丫头倒是无所谓,若是到了外人手里,那可就说不清了。 玉梅郑重道:“姑娘放心吧,我虽然傻了点,但还是可以分得清轻重的。我娘说帕子这种贴身之物,随便给外人瞧见了,都会坏了姑娘名节。” “那倒是没那么严重,收好就成。” 玉梅:“请姑娘放心,我会好好收着。绝对不会让别人碰到的。” 薛沉鱼笑着说放心放心,对她一万个放心。 玉竹几个人也都被逗笑了。 这小丫头瞧着傻吧,又很机灵; 你说她机灵吧,有时候会说一些犯傻的话,天然去雕饰,就怪有意思的。 玉梅赶紧把这雪纱的绣青竹帕子叠好,宝贝疙瘩一样的收进自己的荷包里。 上次她才给玉竹展示了她的荷包,一个月一两的月钱,她已经攒了六两了。 这个荷包里装的就是她的全部家当,是她最最宝贝、永远不会离身的东西。 这事薛沉鱼也是知道的。 这次又得了十两,她特意跟薛沉鱼要的是十两的银票,因为十两就能存起来了。 把帕子放在这里,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非常喜欢了。 当天夜里。 他们家世子终于召见了她,玉梅就忍不住炫耀了自己的宝贝疙瘩。 不过,那是后话了。 …… 府里吃了几日的青菜豆腐,荤腥都只有那么几口,少得可怜,众人吃得面如菜色。 刘氏每每都借口说自己吃饱了,实则是回自己屋里吃燕窝去了。 先前燕窝富足的时候,她让厨房送了一部分到慈文院,就一直藏着没舍得喝。 最近府里的燕窝成色越来越差,她看不上,都是吃的自己院里藏的那些。 但每日这么吃着,存货消耗就太快了。 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半个月就没有了,她还得赶紧想办法补充起来。 用过早饭之后。 刘氏便派了黄妈妈来芙蓉居。 这次薛沉鱼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敷衍了事,早就让玉竹准备着,客客气气的将人请进来。 黄妈妈见芙蓉居的人这般态度,还以为薛沉鱼的态度缓和是先前刘氏坚决不让她交出管家权的态度已经成功博得薛沉鱼的好感,心下生出多几分的胜券。 然而。 她根本见不到薛沉鱼的人影。 玉竹将她领进来之后,便带到了会客的小厅,然后给她上了茶水点心。 黄妈妈喝了一早上的茶,都要喝饱了,也没能见着薛沉鱼,这才急了,“夫人何时才起啊?” 她完成了任务,才好回去交差啊。 “黄妈妈原是来找我家姑娘的,我还以为黄妈妈是过来喝茶的呢。”刚从外面进来的玉竹闻言愣了愣,一脸的迷茫。 黄妈妈脸都绿了:这要是让老太太听见还得了? 她非得将自己骂得狗血淋头不可:“慈文院是没有茶了么?非得跑到别处去蹭吃蹭喝?” 所以黄妈妈赶紧说道:“玉竹姑娘误会了,老身自然是来见夫人的,夫人可起了?” 玉竹点点头,“夫人起了个大早,这会儿已经出门去了。” 黄妈妈闻言耸起来,“那你怎么不早说。” 她这一上午算是白坐了。 玉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你也没问啊。我哪里知道黄妈妈是有事找我家姑娘的,我好茶好点心的招待你,反倒落你埋怨了。” 黄妈妈被她怼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发现自己确实是没说。 往常过来都要在门口先交涉一番,今日不是。 她刚到门口,玉竹就出来了,然后互相打了个招呼,玉竹就客客气气的请她入内喝茶。 到这会儿黄妈妈也反应过来了,她这是让人给开涮了呀。 偏偏是自己理亏,想发作都站不住脚。 “那夫人去了何处?何时回来?我是奉老夫人之命前来,有要事要传话的。” 玉竹无辜的摇摇头,“夫人只带了秋华冬月出门,并未交待去何处,黄妈妈不若就在这儿等着夫人回来?” “不过若是为了府里采买的事情,可以直接去问贺大人就行。” 黄妈妈瞪圆了眼睛:我是疯了么? 在这等一上午了,再不回去,老夫人非得削了她的皮不可。 等等,玉竹刚才说什么? 第40章 爱吃吃,不吃滚 黄妈妈一把拉住玉竹的手腕,“你,你方才说什么采买的事找大人?” “黄妈妈在老夫人身边,竟然都不知道么?”玉竹很是诧异,“贺大人一大早过来,就将府里没月的开支账册和钥匙全都拿走了。” 黄妈妈:完了。 贺敏之是一大早给刘氏请安之后,才到芙蓉居将账册和钥匙等都拿回来。 他本就是想先斩后奏,生怕刘氏反对,所以不可能提前说,事后也没顾上和刘氏打个招呼,东西放到书房,就赶着上值去了。 薛沉鱼也不会特意去说,以至于刘氏盘算着来芙蓉居捞点油水,还不知道这个事情。 她硬着头皮把话带回去。 刘氏更是眼前一黑,天都要塌了! “我儿糊涂啊!” 她好不容易找了个冤大头接受家里的这个烂摊子,现在他又把烂摊子接回来,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费了啊。 …… 事实上。 不止刘氏的天塌了,贺敏之今日也一直心神不宁的。 薛沉鱼以前总是变着法的耍小性子,用尽各种手段骗他过去。 不是给他准备了一桌菜,就是给他准备了新衣,求着哄着他吃,把东西收下。 这次怎么会什么都没做,就把账册钥匙都交出来了? 她究竟有何目的? “对,她一定是有其他目的的,薛沉鱼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好说话?” 她可是那样喜欢他的,明知道他家落魄了,家里挤的住不下,宁可花大价钱买了个院子也上赶着要嫁给他。 对,她一定是觉得以前那些小伎俩在他这里发挥不了作用,正在憋一些新的花样。 贺敏之自言自语的,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早上薛沉鱼那样的做派,说不好是准备好了等着他晚上回去了。 他自以为是的想着,完全不知道停在翰林院外面的马车,也已经悄悄地离开了。 等他下值出来,又找不到马车时,就彻底懵了。 不过,那是后话了。 …… 贺家也是一片愁云惨淡,因为今日没有菜吃。 早上送菜的人照常送来,也是照常到芙蓉居结算银子。 但是玉竹非常遗憾的告诉菜农,贺家大人要自己管账,已将账册等物品带走了,而且他人已经上值去了。 菜农自然是要问,平日里给他们结算银钱的那位仙女夫人呢? 玉竹道,不巧的是,她家姑娘也有事出门了,她自己只是一个伺候人的丫鬟,没有银子替府里的主子付菜钱。 玉竹一直说不好意思,又说,“你也知道我们家大人是在翰林院当值的,若是你信得过贺家,也可以等明日一块结。府里不会赖你这点菜钱的。” 菜农又问能不能给开个条-子,明天结才有凭据。 玉竹很抱歉的说没有,她这是一个丫鬟,丫鬟一听还得了,万一明天不给钱怎么办? “这不是玩我们的么?” 然后一气之下把菜带回去了。 玉竹在后面一直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等人走远了,才露出嘻嘻哈哈的真面目。 姑娘吩咐的事情,完成。 芙蓉居的人是饿不着的,至于贺家其他人有没有饭吃,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 得知贺敏之一大早去把账册和钥匙什么的都拿回来,刘氏的天塌了一次; 等厨房来说今日没菜吃了,她的天塌了第二次。 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芙蓉居找薛沉鱼。 黄妈妈:“玉竹说夫人起了一大早,大人出门之后,她也出去了。” 刘氏:“就没回来?” “派人顶着芙蓉居呢,没见回来。” 黄妈妈实在是怕玉竹忽悠她,更怕被刘氏责怪,所以确实派人盯着。 刘氏:我的天真的要塌了。 厨房里就剩一些昨日的种剩,但这样的天气,放了一日,再如何妥善保管菜都已经蔫吧了。 而且也只有一点点,这么一大家子人肯定是不够吃的。 刘氏干脆让厨房煮成一大锅粥,就这么糊弄过去,晚饭再另行想办法。 中午吃饭的都是家中的女眷,贺敏之还有二房的男丁都是不用回来吃饭的。 贺如意和季敏柔是一道过来的,看见桌上的粥,贺如意就炸了。 “娘,这薛氏是疯了么?这东西猪都不吃!我……” “姑母,如意不是那个意思。”季敏柔连忙打断她。 偏偏贺如意是个不会看脸色的,刘氏的脸都黑了,她还像没看见一样。 “娘,你怎么还护着那个贱人?上次她说要交出管家权你为什么不让?她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 刘氏的脸青了又红,可她怎么能说得出这都是因为贺敏之自作主张造成的? 那可是她最得意最骄傲的儿子啊。 所以她抬手一巴掌就把贺如意打了,“你爱吃吃,不吃就滚!” 这一巴掌确实是用了大力气的,贺如意的半边脸都红起来了,她眼泪刷一下就掉下来了。 “娘,你居然因为那个贱人打我!我……” 她委屈极了,捂着脸扭头跑了出去。 正好遇上二房的人进来。 错身而过。 贺霜还看了跑出去的贺如意一眼,低声嘟囔,“这时候出去,怕不是傻了?” 没有夫人,谁还管贺如意死活啊。 但被张氏瞪了一眼,她就老实了不少。 张氏和自己的媳妇女儿上桌之后,脸都绿了。 那一大锅粥稀稀拉拉,就飘着那么一点绿茶叶子,仅有的一点荤腥,也是昨日剩下的猪肉放在井水里凉了一夜,才能吃。 这年头都不打仗了,就算是城郊那些种地的平头百姓都不至于吃的如此寒酸,像喂猪一样。 他们家好歹还有两个当官的呢,在寒酸也不至于连饭都吃不起了。 季敏柔还在安慰刘氏:“姑母,如意她不懂事,回头我帮您教训她,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再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季敏柔猜测今日的饭菜这样,是跟贺敏之有关,但不确定,因为他只说他会处理,却没说什么时候会处理。 很可能是他在薛沉鱼面前说了什么,让她恼了才做出这一出,也是有可能的。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她可能知道一些内情,至少面前不能让人知道她跟贺敏之的关系。 第41章 举案齐眉 “大嫂,敏之如今成了翰林院编撰,需要些银钱打点我都知道,我们也都理解。但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让所有人都饿肚子吧?” 张氏的筷子拿起又放下,终于忍不住了。 前几日张氏还能安慰贺霜她们,忍忍就过去了; 今日这锅粥,她实在是忍不下去。 “二嫂说这话是何意?”刘氏心虚,但还要摆着老夫人的架子。 张氏看惯了她这装模作样的德行,已经很腻了,“大嫂,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家夫君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每个月也都有给公中银子的;还有我家二郎三郎,也都不是白吃饭的。你再怎么也不能让我们吃这猪食吧!” “猪食”两个字就像钉子,狠狠地将刘氏盯在了耻辱柱上。 “二嫂,你说话太放肆了!什么叫敏之如今成了翰林院编撰需要些银钱打点,你把我儿说成什么了,他可是凭自己的真才实学进入翰林院的!” 张氏不禁冷笑,“是,贺敏之是凭他的真才实学进入翰林院的,别人都不是凭真才实学,这么说你还满意么?” “张氏,你不要太过分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我话说的还不够清楚么?还要如何清楚?”张氏也终于是在刘氏的面前硬气了一回。 “我们都交了公中银子,你自己私底下吃燕窝吃补品,却让我们吃猪食,怕什么?你儿子难不成养不起你,要让我们养你?” “张氏!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刘氏“咣当”一下砸了碗,脸黑的跟锅底一样。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我看在已故大哥的份儿尊称你一声大嫂,你却把我们当冤大头!” 张氏也是怒上心头,直接把桌都给掀了。 两个儿媳连忙拉着贺霜往后退。 那一锅猪食一样的青菜粥就这么“哗啦啦”流了一地。 张氏看都不看,撂下一句:“我们走!” 然后就带着二房的人呼啦啦走了。 季敏柔都惊呆了。 这二房的老太太居然这么大气性,敢掀桌子了。 因为太过惊讶,所以忘了第一时间去关心刘氏了。 此时,刘氏也因为张氏突如其来的发火而震惊,看见满地狼藉之后,才想起来要生气,心口剧烈起伏着。 “她,她怎么敢的?” 季敏柔又是捏肩安慰别气三件套。 但刘氏这回不吃这一套了,拍开她的手大声呼唤黄妈妈,“上家法!我要张氏好看!” 黄妈妈一声都不敢吭。 这一地狼藉能怎么办啊? 刘氏急赤白脸地往外走,黄妈妈赶紧跟了上去。 季敏柔落在后头,刘氏走后,她便露出了得逞的嘴脸。 “如今闹成这样,我倒是想看看,薛沉鱼要如何收场?” …… 他们不知道的是,贺家的所有闹剧,薛沉鱼都看在眼里。 早上借口出门,坐上了马车,实际上马车也就出去绕了一圈,她就下车从侧门回来了。 然后就在鸣玉阁的阁楼上小憩了一阵,起来正好赶上玉竹戏弄黄妈妈那段。 再然后,就看见了刘氏的一系列骚操作。 鸣玉阁本就在高处,又和贺家原本的院子挨着,薛沉鱼在上面将什么都看在眼里了。 今日这一出又一出的,她只有一个评价:“好不精彩!” 过了一会儿。 玉竹便上来说,“四姑娘搬过来了。” “你让她把东西方向,直接上来吧。” 其实前两日贺吉祥就表达了要搬过来的意愿了,但薛沉鱼让她再等等。 特意选了今日这个好时机。 今日二房老太太张氏的行为已经是和大房彻底闹掰了。 这个时候他们矛盾不断,自顾不暇,刘氏自然也就顾不上贺吉祥这个存在感极弱的庶女了。 “薛姑娘,谢谢您。” 贺吉祥上来就冲薛沉鱼深深一拜。 薛沉鱼让秋华扶她起来,“你不必谢我,我只是举手之劳。” “薛姑娘的举手之劳,对我却是天大的恩德。” 贺吉祥如今也不装了,她将那沉闷厚重的刘海梳上去,也不再抵着脑袋畏畏缩缩的,看起来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比起贺如意靠衣装勉强提起来的精神,她身上有种发自内心的笃定。 薛沉鱼瞧她顺眼的很,仿佛能看见她与陈校尉举案齐眉的情景。 “四姑娘要是不介意我多事,我想帮你寻一门亲事。” 贺吉祥愣了愣。 薛沉鱼也怕她多想,便解释道,“那人是我父亲的老部下,多少算个小官。但没读多少书,确实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但人是极好的,人品也端正。” “你虽然是庶出,但毕竟是清流之家,若是要你嫁一个打字不认识几个的武夫,不知你可会觉得委屈?” “薛姑娘愿意救我出虎口,贺吉祥感激不尽!我的婚事全凭薛姑娘做主!” 贺吉祥竟是问都不问一句,便双膝跪下,向她重重磕头。 薛沉鱼赶紧示意秋华把人扶起来。 “你这里若是没有问题,我就帮你安排一下。放心,绝不会让你盲婚哑嫁的。” 贺吉祥:“我相信薛姑娘不会害我。” 她如此的信任,让薛沉鱼心中暖暖的。 不过她也能理解贺吉祥这么做的原因。 她是个庶出的身份,依照刘氏的为人,她是不可能认认真真替贺吉祥操办婚事的。 不过,别说是庶出的,亲生的女儿贺如意她都不上心,她唯一上心的只有她的宝贝儿子。 所以大抵会随便找个人家就给她嫁出去了。 她自诩清流,不会让这个小庶女去做妾,但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人家,不给她配个下人都算是恩赐了。 薛沉鱼要帮她安排的亲事,却是武安侯的旧部,再小的官也是官。 便是文人最看不上的,武官于贺吉祥而言,也是离开这贺家虎狼窝的绝佳途径了。 所以她是真心感谢的。 薛沉鱼心中想着,前世贺吉祥是替嫁,他们都能过的好好的,若是这一世能让他们名正言顺的成婚,也算是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她还是很乐意见到别人成双成对,幸福美满的。 哦,贺敏之贺季敏柔之流除外。 第42章 她都做了什么 傍晚时分。 薛沉鱼终于“回府”了。 刘氏迫不及待让黄妈妈过来传话,气势汹汹的说老夫人让她过去。 老太太每次都是这招,薛沉鱼兴趣缺缺,但又不能不去。 所以让玉竹回话说,有点头晕,喝口水再去。 她早就在鸣玉阁楼上吃过晚饭了,吃饱了的人比饿着肚子的人,终归是要多几分力气的。 就让刘氏再多饿一会儿。 不过让人来传话的不只是刘氏,还有二房老太太张氏。 比起刘氏动不动就要人去跪着听训,她传话的内容就正常多了。 大意是有事相商,问她何时得空。 薛沉鱼也大方的回应,让她明早过来。 然后吃了盏茶,才带着玉竹秋华前往慈文院。 “儿媳见过老夫人。 “坐吧。”刘氏一副心累的样子,随意摆摆手。 这还是最近这么些天以来,头一次没一见到面就让她跪下的。 薛沉鱼有些奇怪:“不知老夫人叫儿媳过来有何吩咐?” 刘氏:“先坐下说。” 罢了,来者不善,若是不坐,她该站起来了。 薛沉鱼微微颔首,坐下了。 “我知你管家不易,所以今儿个把你叫来,是想跟你说几句体己的话。” “无论大家小户,向来都是当家主母管家的,鱼儿可明白?” “老夫人是想说大人收回管家权之事?此事是大人决定的,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置喙,而且账册钥匙大人也都收回去了。” “管家这种事哪有说扔下就扔下,想说不管就不管的,说出去不成体统,是不是?” 薛沉鱼:“儿媳不懂,老夫人的意思是,大人做得不对?” 刘氏一脸黑线:“……”她儿子怎么可能错?错了也不可能承认! “我的意思是,管家是当家主母的事,你怎么能将责任往外推呢?” 这对母子真有意思。 一个来跟她要回管家权,一个又不想她交出管家权,他们母子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先说好再来跟她说嘛? 心里虽然是那么想的,但薛沉鱼脸上还是一脸的诧异,“儿媳不是很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账册钥匙是大人一大早来跟我要走的,大人才是一家之主,他要收回管家权,我如何能不给他?” 刘氏:“……”哑口无言。 敏之是一家之主,正是她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薛沉鱼随即挂上可怜兮兮的表情,“老夫人明鉴,这个家也是您当过来的,情况您比谁都清楚,儿媳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人觉得儿媳没能当好家要收回管家权,儿媳不敢有怨言,也没脸把这么大的责任往自己肩上揽,往后……”她幽幽叹了口气,“往后便辛苦老夫人了。” 这一句话就断了刘氏再把这烂摊子扔给她的念头。 “今个儿在外头跑了一日,身子很乏了,儿媳就先告退了。” 不管刘氏是个什么表情,薛沉鱼福了福身便径自走了。 贺敏之和刘氏这母子俩是同一种人,样样以自己的利益为先。 先前她费心劳神费力还贴钱,叫他们一家占尽了便宜,可贺敏之发觉占不到便宜就想翻脸。 否则她也不能成功把这烂摊子推出去。 刘氏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好不容易找到她这个不计代价的傻子接盘,如今自己后撤了,烂摊子又得她背。 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把自己骗回来。 只可惜,他们母子俩自己都没谈拢。 走出慈文院的那一刻,薛沉鱼仰头看见了星空。 突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就让他们母子自己闹去吧。 且有他们闹的。 …… 季敏柔一直盼着望着能看见刘氏教训薛沉鱼,不成想她见薛沉鱼,把自己拒之门外了。 没辙,只能等消息。 结果只看见薛沉鱼从刘氏那屋出来,脸上半点没有被骂的沮丧。 她来到刘氏门口,黄妈妈也冲她摇头:这个时候进去就是找骂,她非常识趣的扭头走。 如今就只能等贺敏之的消息了。 也不知他说收回管家权何时才会实施?薛沉鱼都这样了,总不至于还让她管家吧。 季敏柔非常的着急,甚至都悄悄到门口去等。 但是左等右等的都没等来贺敏之,这就让她心里生出不安。 明明是他说要处理的,怎么突然就这么晚都不回府了? 莫非是他反悔了?! 季敏柔想到了很多种可能,越想越不安。 就在她焦灼无比的时候,一辆眼生的马车来到了门口。 贺敏之有说有笑的从车上下来,石头也从车夫旁边的位置下来。 并且贺敏之都下车了,隔着帘子,还在跟车上的人说着什么。 很是热络的样子。 季敏柔心中不禁一沉。 “表哥,你怎么才回来?”季敏柔莲步上前。 贺敏之嘴边的笑意一凝,脸色也沉了下来,低声道,“你怎么出来了?孀居的人要有自觉,没事不要出来抛头露面。” 季敏柔一愣,自回到贺家之后,表哥都不曾对她大声说过话,怎么突然之间…… 但她又不敢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太过的话,赶紧垂首低眉装柔弱。 “是柔儿的错,但柔儿实在是太心急了。夫人她……” 贺敏之听见“夫人”二字,脸色缓和了些,和马车上的人告辞,便吩咐季敏柔跟他走。 路上他便问季敏柔发生了何事,季敏柔哪里知道什么,只能摇摇头。 “何意?” “傍晚的时候,姑母撞见了夫人,又不让柔儿进去,当时只有黄妈妈在,柔儿在外面,只依稀能听见他们吵了几句,夫人她……” “她又敢对母亲不敬了?”贺敏之脸色愈发难看。 收回管家权都震慑不到她了?还是说,她果然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你说,今日她都做了什么?” 贺敏之突然抓住额季敏柔的胳膊,吓了她一跳,马上就装出柔弱可怜的模样来。 “表哥,夫人她这次做的真的太过分了……” 一边啜泣着,一边告状,将今日菜农没送菜、府里没东西吃以及各种各样不顺心的事情都推到薛沉鱼身上。 当然,也没忘了要重点强调二房老太太张氏掀桌的事,并且再次侧面强调,都是因为薛沉鱼不负责任造成的。 第43章 头都抬不起来 果然。 薛沉鱼果然是想故意激怒他的。 她还是在乎他的。 贺敏之心里流过一丝甜蜜,但脸上还要装作极度生气的模样,第一反应是要往芙蓉居走。 但只走了几步便转了方向,还是朝慈文院去了。 季敏柔:“?” 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去找薛沉鱼算账么??怎么往慈文院走? 她心里一万个疑问,却只敢跟着走。 到了慈文院,贺敏之就叫她先回去了。 季敏柔虽然心里万般的不情愿,但她明面上是不能忤逆贺敏之的。 只好娇娇弱弱的应了,回自己的房间去。 …… “老夫人,大人回来了。”黄妈妈来报。 刘氏正头疼着,听见她儿子回来了,顿时有了精神,“快快快,快让我儿进来。” 片刻。 贺敏之便随着黄妈妈进来了,之后母子俩便屏退左右下人,私下叙话。 “儿啊,你不该收回薛氏手里的管家权。” 刘氏很少会对贺敏之说出不该两个字,他乍一听还有些不舒服。 但对方是他的亲娘,他也只能忍着不舒服。 “母亲为何这么说?孩儿知道母亲最重礼法,但薛氏实在不堪为当家主母。她善妒,有点聪明劲儿小心思也都全不用在正途上,如何能掌家?” 生怕刘氏反驳他,又赶紧道,“今日府里的事我也都听说了,薛氏如此行事,母亲还能忍得了么?” “退一万步说,即便母亲忍得了,孩儿也不能忍。她分明没有将母亲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孩儿如何能容得下她?” 刘氏眼眶泛红,眼底都湿润了,“儿啊,娘知道你孝顺,娘都知道的。可是……” 她一下就哽咽了,“儿啊,你不懂娘的良苦用心,这个家只有让薛氏来当,贺家才能安稳。” 武安侯府有的是钱,当初侯夫人也给了薛沉鱼很多很多的嫁妆,这是他们贺家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 所以,只有她有足够的钱能支撑这个家的支出,换作其他任何人都是支撑不住的。 而且,敏之他还要往上走啊。 武安侯府是目前他们能找到的最好的助力,他们薛家需要一个文官的女婿,而他们贺家也需要一个有钱的丈人做支持。 这分明是一片利好的局面。 一旦打破了这个局面,贺家还要上哪儿去找一个像薛沉鱼这样心甘情愿拿钱养着贺府一家的人。 “母亲,孩儿还要知道您的用意,但恕孩儿不能认同。我能养得起家,即便没有薛沉鱼,咱们贺家也能过的好好的。” 他不需要武安侯府的帮扶也能进翰林院,他武安侯一介武夫,日后也帮不了他什么。 而薛沉鱼不就是有几个钱,仗着这几个钱无所欲为,想让他服软么? 他便是不服软,薛沉鱼又能耐他何? 早晚他会让他们知道,即便没有武安侯府,没有薛沉鱼,他贺敏之也能自己在朝中闯出一条通康庄大道! “你……唉。” 刘氏知道说不过他,也不愿意将背后的那些事说出来让他知道。 “既然你已经认定了,那就照你的想法做吧,母亲会支持你的。” 管家这事,也不是没有人能接手。 刘氏其实早就想好了备案,无论如何吃亏的人都不会是她。 母子俩的谈话到这儿算是达成了共识。 刘氏让贺敏之把账册和钥匙那些送过来,他欣然把石头叫进来。 早在他和季敏柔往慈文院走的时候,就已经让石头回去取东西了,刘氏松口,他终于成功将一个烫手的山芋推出去了。 皆大欢喜。 之后,二房老太太张氏便被叫了过来。 张氏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的,但不得不来。 “大嫂这么晚了还叫我过来,不知所谓何事啊?” 刘氏定定地看着她,忽而笑了一下。 张氏见惯了她不耐烦的样子,她突然一笑还怪慎得慌。 “二嫂不妨猜猜,我为何这么晚还叫你过来?” 张氏:“大嫂,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没必要拐弯抹角的。 经过了中午掀桌做那事儿,如今她也没这个闲情逸致陪刘氏在这儿扮演好妯娌的戏码。 刘氏找她终归不会有什么好事。 “既如此,那我就直说了。二嫂,敏之已收回了鱼儿手上的管家权,我这身子不好,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总得找一个人来管这个家。” 她故意顿了顿,“我思来想去,最合适管家的人就是你了。” “什么?!”张氏直接蹦起来。 她想过刘氏不怀好意,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无耻。这种烂摊子竟往她身上推。 “二嫂不必如此激动,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公中每个月的银子都去哪儿了,让你管家正好不是。俗话说,家不可一日无主,今个儿你就把相册和钥匙拿回去吧。” “我不同意!”张氏脱口而出。 “为何不同意?之前你不是一直想管家的么?”刘氏很是不解。 她总不能说,她以前不清楚,最近才知道贺家就是个狼窝。 这家谁管谁倒贴钱。 张氏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大嫂,你也知道的,在娘家做姑娘时我就是排行最小的,家里的事从不需要我操心。” “自打嫁到贺家来,家里家外的也都是大嫂你在费心操持,我一天都没有管过。如今贸然叫我接手,我如何能管得了?” “二嫂说这话,就是不愿意了?” “哪里的话?我只是从来没有管过家,确实不知从何下手。大嫂管家最有经验,不如自己先行管着,我也从旁学一学,协助一二,日后再说管家不迟。”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张氏以为自己成功的推出去了。 没成想,刘氏冷笑着来了句,“二嫂那两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的,教书的活也是来之不易,我儿如今在翰林院,总归是有些人脉的。” 言下之意就是:要么让我儿子推荐推荐,给他们机会往上走;要么让我儿子说句话,把他们打回原形,连教书的活都混不下去。 明目张胆的威胁! 自从两人成了妯娌,她便一直被刘氏压着一头。 如今刘氏的儿子进了翰林院,她的儿子只能在书院教书,更是被压的头都抬不起来。 第44章 再迁就她一回 “全听大嫂的,但我初次管家,若是做的不好,还请大嫂——见、谅!” 张氏恨得牙痒痒,撕了刘氏的心都有了,但现在也只能暂且忍下这口气了。 刘氏很满意她的妥协,对她的咬牙切齿也并不在意。 “二嫂若有哪里不明白的,尽可来问我。”顿了顿,“若是问鱼儿她能帮你,也可以。” 张氏冷哼一声:我可不傻。 夫人好不容易才把这个烂摊子甩开,她怎么可能再拿这些芝麻绿豆的破事去麻烦夫人。 那不但给夫人平添麻烦,还会如了刘氏的愿。 “大嫂放心吧,但凡有不懂的,我一定事无巨细的来问你。” 夫人让她明早过去,看样子是时候去向夫人取取经了。 至于账册什么的,明日再拿也来得及。 张氏这么想,也这么说了,然后就这么走了。 知道管家铁定是个烂摊子,不如今晚先睡个好觉再说。 刘氏也没有阻拦。 因为她有信心,二房两个儿子的前途可都还要靠着她的儿呢。 张氏是绝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的。 …… 慈文院那边的动静很快就都传入薛沉鱼耳中。 对于刘氏把烂摊子丢给张氏这事,她是一点都不意外。 “今日送贺敏之回家的马车,可知道是谁家的?” 玉竹说道,“是于阁老家的马车,车里是于阁老的四公子于志健。” 说完,她也很诧异,“也不知道这贺大人是如何跟于阁老家的公子搅合到一起的。” 当朝首府于敬谦于阁老?可前世并未听说贺敏之和于家有什么关联。 难不成是因为她重生之后的一系列举动引起了变化。 不过,这于家四公子的风评也一向不怎么样的,贺敏之和他凑到一起,倒是不担心他干不出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了。 “密切盯着贺敏之,还有那位于家四公子,也打听看看是什么情况。” 玉竹应了是,又压低声道,“贺二姑娘悄悄回府了。” “她不是下晌就背着刘氏偷偷跑出去了,才回来?” 玉竹点点头,脸色尴尬的道:“贺二姑娘已经不是头一次这么干了,听春花和秋月私底下偷偷在议论的,贺二姑娘换了她的衣裳出去好几次了。” “只不过之前都不敢太放肆,如今表面上被刘氏禁足,所以才这么明目张胆的出去跟人私会。” “呸呸呸,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别说这么污遭的字眼,回头被人听见了对你名声不好。” 薛沉鱼打断她,“让人盯着她就行了,看看她都背着人去了哪里。” 玉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但还是应下来了。 她才不觉得丢人呢,做的人都不觉得丢人,她只是说说而已,有什么要紧的。 而且,她又不打算嫁人,她就想一辈子跟着姑娘,才不担心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当晚。 季敏柔照常给贺敏之书房送茶水点心,但这一次贺敏之竟然没留她,哄了几句话就让人走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攀上了于阁老家的公子,正兴奋上头,还是为了别的。 季敏柔站在书房门口,手里头的帕子都快被搅烂了。 先前才为了留下来,一贯表现的体贴大度善解人意,此时若是闹,就显得她太不懂事了。 “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吃过的就想扔了。”她阴恻恻的盯着书房的门,“表哥,万无可是把身子都给了你的。” 她费了这么大力气才留在贺家,怎么会让贺敏之轻易甩开? 等着吧,这才刚刚开始呢。 贺家,她一定要牢牢的捏在手里。 此时书房里。 贺敏之将季敏柔好声好气地哄出去了,但心里愈发烦躁。 今日府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是想去找薛沉鱼交涉一番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的忐忑起来。 “石头。” 石头屁颠屁颠的过来,“大人有何吩咐?” “你觉得,今日府里闹成这样,夫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石头观察着他的神色,平时说起夫人都会生气的,但今日看起来不像在生气。 于是,石头委婉的道,“按理说,您从夫人那儿收回了管家权,夫人不管府里的事情也是正常的。可大人您是夫人的丈夫,再怎么说,大人您都是一家之主,哪里有妻子如此违逆自己夫君的?” 眼看着贺敏之要生气了,他马上就找补道,“夫人八成是因为大人您收回管家权的事情,跟您闹别扭,才故意这么干的。” 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搁平时早就被贺敏之痛骂一顿了。 但贺敏之整个脑袋里都像浆糊一样,拼命想给自己找一个理由。 然后就听见石头的那句“夫人八成是,……,跟您闹别扭。” 茅塞顿开。 没错,她肯定是在闹别扭,是因为被忽视了所以生气,才故意搞出这么多事情来,好叫他关注她。 就说薛沉鱼是害怕他不理她才嘴硬的嘛。 既如此,那就满足了她。 贺敏之兴致冲冲地起身往外走,身上的官袍甚至都没换下。 “大人,去哪里呀?”石头也急忙跟上。 走出好远。 贺敏之自己又停下来了。 石头才意识到,这是去芙蓉居的方向。 石头诧异,“大人,您是要去见夫人的吧,怎么又不走了?” “不能去。”贺敏之自言自语的道,“我若是这时候去了,便是认输。” 说完扭头往回走。 就应该让薛沉鱼更忐忑一点,别一有什么不顺心就想通过这种手段拿捏他。 可以明日再去,让她知道他是承认她这个夫人的,但这件事要适可而止,省得她恃宠而骄。 贺敏之已经在脑海中想好了明日去见薛沉鱼的说辞,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回去便将季敏柔端过来的银耳莲子羹喝了。 他实在不喜甜食,可柔儿表妹也说了,府里的其他东西都吃完了,就剩下银耳等这些干货还有,只能将就。 薛沉鱼就是知道他不喜甜食,故意在这儿点他的。 “小女子家家的这点小心思,当谁不知道呢。”反正明日要去见她,再迁就她一回就是了。 贺敏之自以为是的自顾自说着,把甜腻腻的银耳羹大口闷了。 第45章 是决心想和离的 “阿嗤、阿嗤——” 薛沉鱼连打了几个喷嚏,晦气地拿帕子狠狠擦了鼻子。 “谁大半夜的一直在念叨我呢?” 玉梅从玉竹后面探出个脑袋来:“说不定是贺大人呢?他不是一直觉得夫人是在跟他拿乔作怪嘛。” 薛沉鱼本就不爽,被她这么一说登时更不爽了。 “真晦气,以后少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然后被子一拉,整个人都滑进了被窝里。 “你啊。”玉竹捏了捏玉梅的脸,小丫头调皮的吐吐舌头,“我又不是故意的,就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嘛。” 玉竹作势要打她,小丫头跟泥鳅一样,一溜烟就跑不见人影了。 大家都习惯了这个最小的丫头疯疯癫癫的,加上她还要去帮忙盯着慈文院那边,所以也不会太在意她的行踪。 她总归是跑不远的。 很快。 大家心目中跑不远的小丫头玉梅,便来到了鸣玉阁的阁楼上。 正是白日里薛沉鱼短暂歇息过的地方。 夜风里,靠近芙蓉居的那扇窗户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床边。 玉梅一进门就看到了。 “世子,您找我?” 窗前的人闻言缓缓回过身来。 俊美无俦的面容,正是当日薛沉鱼在街上遇到过的诚王世子司徒祯。 “看不出来,你在贺家倒是混的风生水起。” 若是换做方瑞,怕是早就诚惶诚恐了,但玉梅丝毫不慌,反倒笑嘻嘻的凑过来。 “这都是殿下安排的好呀。而且薛大姑娘人可好了,她又给我好吃的,又给我漂亮衣服,还送我头面呢。” “当然,还有最最重要的一件礼物。” 司徒祯看见她就头疼。 还以为方瑞安排了谁,竟是安排了这个小祖宗。 要说她身份显赫吧,倒也不显赫,可偏偏他是自己师父唯一的孙女。 按辈分上来说,她还得叫司徒祯一声师叔的。 司徒祯正要说话,玉梅自顾自说着,便笑嘻嘻的从她十分宝贝的荷包里掏出了那方绣青竹雪纱的帕子。 “您看,这是薛大姑娘给我的,多好看呢。好些王侯公卿的夫人都舍不得用这个雪纱做衣裳呢,她竟然拿去做帕子,不怪都说武安侯府富得流油呢。” 司徒祯:“女子的贴身物品你既然拿到了就好好保存。若是落在外面,后果你知道的。” “世子放心吧,我可喜欢薛大姑娘了,断不会坏她名声的。”玉梅保证道,“所以就算是世子您想要,我也是不会给您的。” 司徒祯:“我不会要。” 她如今已嫁作人妇,倘若她的帕子出现在他身上,哪怕是相似的东西,传出去都只会抹黑她的名声。 世人不会说他什么,她却要背负污名。 这绝不是他想要的。 玉梅见他一脸的正经,顿时没了兴致:“难怪爷爷总说世子这性子古板的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活该眼睁睁看着喜欢的女子嫁给别人为妻。 当然,后半句她是不敢讲的,她要是敢说,就要做好挨打的准备,她才不是那种自讨苦吃的人呢。 杂七杂八的扯了半天闲篇,玉梅才将薛沉鱼近期的一些动向跟司徒祯说了。 “薛大姑娘是决心想和离的。” 司徒祯眼底闪过一抹喜色,但眉头也止不住一抹忧愁,“只怕没那么容易。” 那姓贺的想凭那几分所谓的才华在朝廷出人头地是远远不够的。 武安侯府就是他最好的机会,他们既是武将出身,又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如今局势不稳,他们又刚好急需一个文士来稳住侯府的地位。 贺家好不容易攀上了武安侯府,是不可能轻易放手的,除非他得到更好的机会。 “找个机会告诉薛大姑娘,于阁老家的四公子是可用之人。” 可用之人? 怎么个可用法? 是这个人能合作,还是能利用? 玉梅的小脑袋转了转,还没等她把话问出口,耳边就一阵风声呼过。 诚王世子已然不见。 “小师叔跑的还挺快。” …… 彼时,慈文院里。 伺候了刘氏睡下,黄妈妈便借机去了季敏柔房里。 季敏柔早已等待多时,见到黄妈妈就好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 “黄妈妈,你可算是来了。” “让表小姐久等了,抱歉。”黄妈妈彬彬有礼的,对她比对薛沉鱼都要恭敬几分。 季敏柔连忙扶了她一把,“黄妈妈不用如此多礼的,这个时候请你过来,相信你也知道是为什么。” 黄妈妈点点头,喝了盏茶,便将自己偷听到的刘氏和贺敏之的对话都说给她听。 季敏柔一下焦虑起来,“姑母竟然要让二老夫人管家?” “是的,表小姐,这事已经定下来了。” 这算什么? 让那个张氏管家,那她做这些不都白做了么? 季敏柔攥紧了帕子,着急的拉黄妈妈的袖子,“黄妈妈,你是答应过要帮我的。” “表小姐,不是老身不愿意帮你,这件事没那么好办的。” “黄妈妈这是何意?” 黄妈妈在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多少知道一些贺家的事情,但她只是拿了季敏柔的一些好处,自然没有义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犹豫了一会儿,她说道,“老夫人做事向来有自己的章法,便是大人都很难改变。” 生怕季敏柔不信,她又补充道,“你就说管家这个事,大人虽然是从夫人手里收回了管家权,但最后由谁管家还是老夫人决定的。” “没有继续让夫人管家,那也是因为夫人她自己不愿意,老夫人不想把事情闹的太难看,不得已才让二房老夫人接手。” 至于让一个表小姐管家这种事,别说实现,听都是没听过的。 但她还要从季敏柔这里得一些好处,这些话自然不能说。 季敏柔一时气闷:“……” 她花了那么多钱,给了黄妈妈那么多好处,就是为了听这样的废话么?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黄妈妈看她不高兴了,生怕自己的好处飞了,便赶紧笑了下,“表小姐也别急,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据我所知,二老夫人也不是很想管家的,表小姐不如从二老夫人那里入手。” 第46章 心急坐不住了 解决了一件大事,薛沉鱼得以睡了一个好觉。 一觉到天明。 醒来都辰时了。 她懒洋洋的从被窝里伸出了胳膊,“玉竹。” 玉竹很快就闻声来到床前,收起幔帐,“姑娘,有件事得跟您详细说。” 她很少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薛沉鱼的睡意顿时醒了一半。 “怎么回事?” “是贺二姑娘。” 玉竹说着,得到薛沉鱼的示意,靠近她小声说。 昨日下午车马行的人原本是照原计划去翰林院门口接马车的,但车夫却突然驾车离开了,天黑时分才回到的车马行。 消失了一段时间,万一出点什么事就不好了。 所以车马行老板一问之下那车夫就全招了,说是收了贺家二姑娘的好处,带着她去了个地方,等到天黑她都没出来,才离开的。 车马行本身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他们做生意的最不想找麻烦的了。 但薛沉鱼是他们的大主顾,又事关贺家姑娘的声誉,他们也怕以后追究到自己头上来,便赶紧上门来说清楚了。 车马行的人是一大早来贺府的,还好是遇到了玉竹。 “贺如意的胆子也太大了。” 薛沉鱼的睡意已经彻底醒了,披了件衣裳赤脚走下床。 “车马行的人可有说贺如意昨个儿去了什么地方?” 玉竹摇摇头,“那车马行的牛老板让我给姑娘您带句话,那个车夫他已经控制起来了,姑娘随时可以查问。” 那牛老板生意做那么大,确实是个聪明人。 薛沉鱼:“你给牛老板传个话,就说我今日抽时间过去,让他务必把人给我看好了,那些话他也要给我烂在肚子里,如果传出去一句,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东西若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就是拿捏刘氏和贺敏之的有利证据。 一旦让别人曝出去,对现在的她毫无用处。 玉竹:“姑娘放心,他嘴里要是露出去一句话,我提头来见!” 薛沉鱼原本还很紧绷的表情,被她一句“提头来见”逗乐了。 “不至于不至于,你还是好好活着,对我用处更大。” 玉竹笑脸绽出朵花,开开心心的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薛沉鱼再次庆幸。 玉竹多好的一个丫头,如今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 前世为了给她挡刀,就那样生生的倒在她面前,这辈子一定要让她过得开心快乐一些。 薛沉鱼坐到梳妆台前,秋华上前给她梳头,她想了想,吩咐道,“你给家里递个帖子,就说我过两天会回去。” “姑娘终于要回府见侯爷和夫人了么?夫人要是知道,肯定会开心坏了的。” 薛沉鱼自己也很开心。 之前他之所以不敢回家,是因为有好多事情悬而未决,心里不安。 但如今贺家管家这烂摊子甩出去了,她解决了一件心事,整个人都轻松了。 接下来就是让贺家这些人一点一点将吃进去的那些东西吐出来。 她也该回家见爹娘一面了。 想了想,薛沉鱼又把冬月叫过来吩咐道,“从今日开始,库房里的东西盘点清楚,逐一装箱收好。这件事情不要惊动任何人。” “冬月明白。” 这边才吃着早饭,二房老太太张氏就来了。 玉梅蹦蹦跳跳的进来通报,说完想了想又问,“是不是让她先等等,让姑娘吃完再叫她进来?” 薛沉鱼停下筷子,“先让她进来吧。” “是。” 其实她早上吃的就不多,便干脆让玉竹把早饭给撤了。 张氏今日穿了一身蓝色的襦裙,外面照着有些厚度的团花大袖衫,飘逸但是保暖,也很符合她这个年纪。 头发也高高的挽起,梳成很整齐的发髻,发髻上插着两支银簪子,虽然没有过份的装点,但比起平日里朴素的模样,倒是精致了不少。 寒暄过后,薛沉鱼便请她落座,茶水和几样点心随之端了上来。 “二老夫人今日看起来是今生打扮过的,看来要管家,心情不错。” 张氏苦笑了下,“夫人严重了的,只不过是知道今日最后一天轻松,所以想让自己心情好一点罢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她知道管家的难处,也知道薛沉鱼的难。 又是在表忠心。 对于她这种三五不时表忠心的行为,薛沉鱼已经不奇怪了,但还是会好奇。 张氏身上究竟都经历过些什么? “夫人,今日我来,主要是有两件事要麻烦夫人。” “二老夫人不必这么客气的,请说。” 张氏呷了口茶,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这个家难当我知道,但我想知道,夫人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薛沉鱼装傻道,“我不是很懂二老夫人的话,这贺家公中的账册我已经都交出去了,到时候二老夫人一看便知,不存在我要什么样的结果。” 张氏顿了顿,好像想了一下,“那我明白了。” 贺家人自己作死,与她无关,她也不想干涉。 “那我就说第二件事了。夫人,我想请您帮我家霜儿寻一门合适的亲事,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出人头地,只求能让她后半生安稳过日子就行。” 薛沉鱼慢条斯理的喝茶,又吃了块点心,不紧不慢的。 张氏心急坐不住了,赶紧补充道,“夫人,不用什么高门大户,我们二房也配不上,只要门当户对,是正头娘子就行。” 薛沉鱼一直都记得前世贺霜给她闹的那一出,要不是陈校尉人好,又是爹的老部下,真就结怨了。 “二老夫人,既然你如此诚心的来求我,我也不妨跟你说实话——” “我娘家武安侯府是武将出身,我爹就没读几本书。我也找不到什么识文断字才华横溢的文士给你当女婿。” “三姑娘这样的身份,我纵能找到的跟她年岁相当,也都是我爹的一些旧部的家眷,但那大抵也都是大字都不认识的几个的大老粗。” “五大三粗的武夫,只怕不符合贺家的清流门第择婿的标准。” 张氏忙又强调说,是做正头娘子、人踏实过日子的就行。 她一再强调,薛沉鱼就不好再拒绝了。 第47章 当个吉祥物 “也罢,我得空了帮三姑娘看看,但是不是三姑娘不满意,二老夫人也别勉强,我不想回头招人记恨。” 张氏连声感谢,茶水都灌了一大口。 “说出来夫人可能不信,但我做过一个梦。醒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的很多决定都是错的。” “我才明白,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对我好的人,也没有谁有义务平白地将一堆好东西送给我,还要被我糟蹋真心。” 薛沉鱼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二老夫人的梦做的可真神奇,不过这边有教育意义,倒是也不白做一场梦。” 张氏又连连点头:“是,如今我只想我的霜儿能嫁个好人家,生一双儿女,平平安安的到老。” “原本是想靠大房给孩子们谋一个好出路的,但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我家霜儿的事,就全仰仗夫人您了。” 薛沉鱼的茶盏轻轻放下,若无其事地问道,“既然知道大房的人靠不住,难道二老夫人就没想过,分家么?” “分家?” 之前是想过的。但后来孩子们大了,她便不想了。 如今孩子们好歹还能借一下贺敏之这个翰林院编撰的名头。 不过薛沉鱼提出来了,张氏还是非常诚恳的道:“我会好好考虑的。只是,分家并非说说而已。” “靠我家老爷的那一点微薄的俸禄和两个孩子教书的月钱,只怕很难在京城得到一个立足之地。”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老夫人为何不试试看呢?” 张氏想说,那么多人都想试试看,可京都的房子是寸土寸金,哪里是那么好立足的。 她摇摇头,只管苦笑。 薛沉鱼也只是笑笑。 她没听懂自己的话,不勉强。 之后张氏问了一些关于公中的事情,便离开了。 离去前,薛沉鱼也只是叮嘱她,要管家就要做好准备,一要心狠,二要手段强硬,三要嘴软。 至于能悟到多少,就是她自己的造化了。 送走了张氏,冬月便拿着嫁妆单子去库房盘点了。 薛沉鱼的嫁妆多如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整理出来的,她还有得忙了。 而玉竹又拿来了陈丽珠的帖子,帖子事是邀请她过几日一起去一个什么崇文诗会。 是京都有名的几所学府共同举办的,去的都是一些颇有才名的青年才俊。 薛沉鱼从前生怕人家说自己是武安侯府出来的,大字不识几个,偏爱往什么诗会这种地方凑,恨不得摘掉自己头上武夫后人的大帽子。 但事实上,她去了诗会那些人该看不上她,还是看不上她。 比起那些世家大族家学渊源,她确实只能算是识几个字,读过几本书,勉强不做个睁眼瞎罢了。 硬往上凑只会徒惹笑话。 就好像陈丽珠,勉强自己穿那些不适合她的粉色衣裙。 “替我谢过陈三姑娘的好意,就说那日我正好要回娘家看望父母,无法陪她同去了。” 虽然她想结交陈丽珠这陈国公府的千金,但经过前世她悟出一个道理:越是和这些高门大户交往,越要有几分性格;你越是曲意逢迎,别人越是看不上你。 所以照实说就好,没必要刻意做什么。 回绝了陈丽珠的相邀,已经快中午了,薛沉鱼不太饿,但也叫准备了饭菜,让几个丫头陪她一起吃。 用过午饭,慈文院那边的管家权也都交接完毕了。 张氏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账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两眼一黑,差点就晕过去了。 原来夫人说账上没钱,真是一句都没夸张,甚至还含蓄了很多。 账上岂止是没钱,赤字才是最吓人的。 而且她翻看了之前每月的支出,大鱼大肉吃的全是银子,刘氏每天都要吃的药和燕窝那些补品,更是天价。 公中账上没钱,九成九都是被她给吃没了的。 张氏从要晕过去的心情,转变成了恨。 “就是刘氏她一个人在享受,就要让所有人都吃糠咽菜。” 而且夫人贴补了那么多银子给她治病吃药,她还无耻的弄了个孀居守寡的侄女回来。 白眼狼! 如今还将这个大锅甩给她,张氏越想越气,简直恨毒了刘氏。 后面便将薛沉鱼说的三点听进去了,心狠一点,手段强硬一点,一把砍下所有人的月银,府里的一应开支也都减到最低,包括刘氏慈文院那边。 薛沉鱼说的嘴软,就是嘴甜,她也听进去了。 月银要减,开支也削,但说起来就要哭穷,账上没钱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云云。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下晌,车马行那边牛老板又派了人来,表面上说是让薛沉鱼去瞧瞧之前新购的车上的配套物件合不合适,喜不喜欢; 实际上是让她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车马行见那个车夫。 薛沉鱼自然也领情,带着玉竹和秋华就出门了。 留下了玉梅在芙蓉居照应。 至于许妈妈,是默认让她当个吉祥物的。 车马行将那个车夫单独看管起来,薛沉鱼和玉竹戴了个幕篱才进去,都将自己从头到脚包了遍。 薛沉鱼问,玉竹负责记录。 那车夫很快就交代了个彻底。 他送贺如意去的是城里的一个寺庙,之前已经多次送她去过。 每次都是借口出门参加诗会,实际上有好几次都是露个面就走了,然后去的那个寺庙,而且每次都有一位姓崔的公子跟她偷偷会面。 姓崔?前世刘氏让贺如意的,倒不是什么姓崔的。 车夫说,那位姓崔的公子也是贺如意在诗会上认识的。 贺如意毕竟是贺家的女儿,清流门第出生,那崔姓公子也是个读书人,能吟几首诗,两个人一来二去就熟了,然后就私底下约见。 说到这儿,车夫的声音又小了一点:“光这个月我驾车送贺二姑娘去的,就,就已经……三回了,而且每次都会待至少两个时辰。” “……”玉竹的天都要塌了。 天啊,贺二姑娘怎么敢做这种事?! 这要是传出去,连姑娘都会受连累的呀! 将车夫说的逐字记录下来,薛沉鱼一刻也不想在那个房间里多待,带着玉竹扭头就走。 每次都待两个时辰,想都知道他们能干什么了。 第48章 侮辱了他们贺家门庭 “晦气!”玉竹气得跺脚。 要不是顾及着还在车马行,她早就破口大骂了。 她不止想骂,还想捏死贺如意。 姑娘好好的一个侯府千金,嫁到贺家任劳任怨也就罢了,如今还要沾染贺家这些破事。 一个不慎,姑娘的名声都得被连累。 想到这里玉竹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薛沉鱼从那屋里出来便直接去见了牛老板。让他把人交给自己处置。 因为贺家养不了那么多人,所以车夫是购车的时候一并花银子雇佣的,只有雇佣关系,身契并不在她手上。 不过这些车夫多是车马行培养的,身契在他们手里,也不难掌控。 牛老板痛快的答应下来了。 这么个留在手上容易给自己闯祸的人,能送出去他巴不得呢。 贪小便宜的人多了去了,但车夫钱大这种是作大死,一不小心可能把他都给连累了。 很快,钱大的身契就落到了薛沉鱼手中。 芙蓉居要是贺家的一个院子,也许她就束手无策了。 但刚好这以前是独立的院子,还挖有地窖。 有的是地方收拾他。 但她也下了死命令:“这件事情只能你我他三个人知道,有第四个人知情我唯你是问。” 玉竹郑重道:“是!” 这件事关乎姑娘的名声,她是一点不敢马虎的。 坐在芙蓉居里,薛沉鱼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她知道贺如意想挣脱刘氏的束缚,所以见着任何机会都想抓住,但没想到她的胆子能这么大! 这般一想,前世她和刘氏选中的落第书生成亲之后夫妻感情不合,还被贴身丫头趁虚而入,也似乎有迹可循了。 既如此,那她就再推贺如意一把。 “玉竹,你去慈文院传个话,就说我要见刘氏,看她什么时候得空。” 玉竹虽然不知道她用意何在,但还是照做了。 很快刘氏就回了话,说今日乏了,明日过去。 薛沉鱼并没有因为刘氏故意端架子晾着她而不高兴,反而心情大好。 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欣然叫准备晚饭。 话说回玉竹离开慈文院后,刘氏慈眉善目的嘴脸就荡然无存。 “老夫人,夫人这个时候来见您,是想干什么?” 刘氏一脸冷漠的道,“我哪里知道她想干什么,无非就是又要说一些什么话来让我老婆子不开心的。” 黄妈妈忙道,“老奴倒是觉得,夫人说不好是后悔交出管家权了,想来找老夫人您转圜呢。” 刘氏才会不觉得薛沉鱼是后悔了。 但薛沉鱼这个时候找她,肯定是有某些目的。 “她以往都是直接过来的,你见她何时特意提前来说过,这分明就是摆姿态给我看的。” 顿了顿,刘氏又胸有成竹的道,“不过也不打紧,明日她来了便知道她想干什么。” 总归她是逃不过大郎那一关的。 满京都谁不知道,薛侯长女非他贺家大郎不嫁? …… 话说贺敏之这头。 家里的轿子没了,马车没了,也没见他多不方便。 天还没亮,于阁老家的马车就到了门口,接他一道上值。 下了值又给他送回来。 贺敏之和于家四公子好的俨然一个人,还相约休沐的时候去什么诗会。 贺敏之已经觉得自己摸到内阁晋升的门槛了。 石头看他走路带风,意气风发的模样,忍不住问,“大人,那于阁老的四公子待您是真好啊。” “于兄十分认可我的才能,只要他在于阁老面前美言几句,我的升迁之路指日可待。” 有了于四公子,他哪里还需要什么武安侯府的帮扶。 薛沉鱼不是玩新花样嘛,欲擒故纵。 那就让她希望落空好了。 贺敏之甚至自大的想着:她早晚会憋不住,主动过来找他求和的。 只要想到他能爬到内阁的位置,还能让薛沉鱼匍匐在他脚下,他就越发兴奋了。 连晚饭的青菜豆腐都吃得格外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吃的龙肉呢。 吃过晚饭之后,季敏柔又来了。 这次倒是没有再像往常一样送酒送点心的,只能端盏茶过来。 实在是厨房里已经没有什么好东西了,她这个表小姐有点面子,但也不多。 眼下府中情况艰难,又刚换了人掌家,厨房就更加谨慎了。 “表哥如此容光焕发,想来烦心事是解决了?” “差不多吧。” 贺敏之答的敷衍,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 没了那些让他劳心伤神的事,他又怀念起季敏柔的身子了。 手探进了衣襟里,就着浑圆便把玩起来。 没一会儿,季敏柔破碎的哼吟就响起了。 石头早就有了经验,关了门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只是关不住一阵又一阵交织在一起的男女喘息。 …… 隔日,薛沉鱼依约前来慈文院。 “黄妈妈说鱼儿有事要找我相商?你有婆媳之间哪里用得上如此客套,有什么话要说你直接过来便是。” 刘氏又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哪里还有昨晚跟黄妈妈说话时候的骄傲自负嘴脸。 只是茶水也没舍得上,干巴巴的让薛沉鱼坐下。 薛沉鱼也不会计较这些,“既如此,我便有话直说了。” “老夫人,我父亲是武将出身,你也是知道的,他老部下有些还打着光棍呢,就希望我能给他们帮忙寻摸合适的女子成家。” “我想着咱们府里的几位姑娘,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就想来问问看老夫人的意思。” 刘氏先是愣了一下,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父亲那边的部下年纪是不是大了些?” 顿了顿,又补充道,“贺家如今是落魄了些,但几个姑娘也都才十四五岁、十五六岁,不好叫人家觉得我贺家养不起几个小姑娘,要早早打发她们出去。” 刘氏笑的意味深长,就只差说她不卖女儿了。 薛沉鱼心里忍不住冷笑了下。 旁的人能说这话,但刘氏绝对没资格。 她宁可让女儿嫁一个连家都养不起的落第举子,去博得清流美名;也不愿让贺如意嫁一个五品武官,还嫌弃人家读书不多,侮辱了他们贺家门庭。 虚名在她心里明明比什么女儿的幸福都重要多了,偏要作出这副慈母的面孔,平白的叫人作呕。 第49章 强扭的瓜不甜 “老夫人误会了,父亲麾下那些年纪大的旧部自有我母亲操持,给他们寻找合适的人家,我说的是那些年轻力壮的士兵。” 薛沉鱼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她绝不能让人有机会诟病父亲品行不端。 她说完刘氏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鱼儿有心了,不过我已经在给如意相看人家了,你不妨问问二房,三姑娘也是适婚的年纪,说不好二嫂乐见其成呢。” 这话对二房的贬低不言而喻了。 若是以前的张氏听见,怕不得跟她吵一架。 她大房的姑娘不能嫁武夫,二房就乐意? 刘氏是把他们二房当什么了? 不过,薛沉鱼早就知道她不会同意,今日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她同意的。 “既如此,那我便去问问二老夫人看看。” 薛沉鱼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寒暄了两句便走了。 刘氏端着婆婆的架势,装模作样让黄妈妈送客。 不过。 薛沉鱼都走出门了,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转回来,“那还有个四姑娘呢,老夫人也在给她相看人家么?” “那个丫头啊……” 刘氏的手摸了摸腰间环佩,眼中流露出不屑的神色。 “鱼儿若是不嫌麻烦,便顺道给她找门亲事吧。她小娘早亡,没能给她留下什么嫁妆的,我这个做嫡母的,理当给她送嫁。” “儿媳明白了。” 薛沉鱼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泰然离开。 等她走远了。 “让我清流贺家的女儿去嫁一些什么兵痞子,亏她说得出口?!” 刘氏的茶盏便重重置于茶几上,慈眉善目的嘴脸都不装了。 黄妈妈去而复返,也是一脸复杂的道,“我送夫人出去,她竟还在说有个不错的年轻军官,相貌好武艺好,颇得武安侯赏识,以后的升迁之路肯定顺畅。” 我呸! 谁稀罕一个武夫做女婿了? 刘氏的脸都绿成一团了:“上次让你打听的那个赵举人,你打听的如何了?” “都打听过了。”黄妈妈一脸笑容,好像捡到银子一样的。 “那赵举人年方弱冠,祖上三代都是读书人,家世清白;不过家中父亲早逝,只有一个寡母和年幼的妹妹相依为命。” “前两年不得已从州学辍学,但靠着自己的努力,去岁秋闱得了解状,可惜***春闱大考没能上榜。” 刘氏听得眼前一亮又一亮。 “幼年丧父,还能凭自己的努力年纪轻轻就得了解状,是个可造之材啊。” 她又问了一些赵举人的事,比如品行,和什么人交往。 黄妈妈也都说了,说赵举人虽然从州学辍学,但和他来往的还是州学县学的学子,他颇有才名,那些人都愿意和他结交。 刘氏当下就更满意了。 她吩咐黄妈妈再去黄家周围打听打听。 尤其是他的左邻右舍,还有一些不往来的亲戚,要格外小心打听,还不能让人发觉她是想结亲。 黄妈妈都一一应下。 刘氏让黄妈妈去找赵举人的街坊四邻打听他的为人只是以防万一,但心里已经认定那赵举人是她最满意的女婿了。 若是这个女婿争气一点,到时候也能是大郎的助力。 那他们贺家,何愁不兴? …… 薛沉鱼从慈文院出来,又去了二房一趟。 比起大房的屋子整修一新,当初二房只得了一点翻修剩下的边角料,将破旧的修补一二。 也没有重新打家具,所以看着比大房那边要陈旧的多。 张氏没想到薛沉鱼会突然过来。 带着儿媳和女儿惶恐的出门迎接,然后又忙前忙后的端茶倒水。 “二老夫人不必如此,我来是有件事要说,说完便走。”薛沉鱼忙制住她。 三姑娘贺霜露出一个“本该如此”的表情,非常无语的坐到了一边。 也不知道这薛沉鱼有什么了不得的?母亲如今都管家了,还这么捧着她。 以前从她那儿得到一些好处不都还回去,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 捧着姓薛的是能上天不成? “不得无礼。” 张氏拍了下贺霜的胳膊,转头对上薛沉鱼又是满面的笑容。 “夫人有什么吩咐让下人来传个话就行了,哪里还用得着自己亲自跑一趟?” “是二老夫人之前拜托我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张氏眼睛一亮,“这么快?” 她还以为薛沉鱼说答应她只是敷衍一二呢。 薛沉鱼点了下头,将之前对刘氏说的那番说辞又说了一遍。 贺霜“啪。”的一下拍案而起。 “母亲,我不嫁给什么武夫!” “放肆!这件事由不得你!”张氏也拍桌而起。 虽然之前她强势要求把从芙蓉居拿的东西退回去,却还是头一次如此疾言厉色。 贺霜抖了一下,连两个儿媳都吓了一跳。 “母亲……” “二老夫人莫急,这种事还得三姑娘自己愿意。” 张氏说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她自己做主?” 所以前世的张氏也是这样,贺霜才要不顾一切的逃婚? 薛沉鱼不知道前世她们母女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但贺霜那种在婚礼当天逃婚私奔,将所有人的脸面往地上踩的行为,她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 “二老夫人,话虽如此,但毕竟是三姑娘要找共度一生的人,做长辈的代替不了她。”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您只一味的让三姑娘听您的,却不考虑她的心意,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言下之意是,做父母的可以给参考意见,但是不能强行按头让她嫁给不愿意嫁的人。 否则,年轻人的逆反心理很强,越让做什么越不肯做什么,到时候闹出在婚礼上逃婚私奔的丑事,可就不是骂一顿的事了。 薛沉鱼的话就如同一盆凉水,醍醐灌顶。 难道那个教训还不够大么?她一味的想要霜儿及早嫁出,却忘了,万一她和那次一样逃婚私奔了。那可就…… 张氏愣了一下,“我……我明白了。” 第50章 愁的整宿整宿睡不着 “三姑娘也不着急拒绝。我只是先问问看你的意思,你若有意,届时也会让你看了对方的模样,了解了对方的品行再说,绝不会让你盲婚哑嫁的。” 薛沉鱼态度温和,也放缓了语调。 贺霜之前极度抗拒,但在她劝说张氏时,已经有所缓解;此时她又说可以让她了解对方长相品相,她内心的抗拒又少了一分。 但嘴硬总是要的,“你,你便是这么说,我也是不会……” “不妨事。”不给她把“松口”两个字说出来的机会,薛沉鱼笑吟吟的又转头和对张氏说话。 “二老夫人娘家那边若有什么适婚的姑娘,也都可以介绍一二,只要她们不嫌我父亲的部下没读什么书、都是大老粗就行的。” 这可是和薛沉鱼拉近关系的绝好机会,张氏连声说好,满口答应下来。 这下换三姑娘贺霜不高兴了。 不是要给她议亲么,怎么连外祖家的那几个都一起捎带上了?他们算什么东西? 就算要选,也得她先选。 “大嫂,你说的那些都是什么人啊?便是读书不多,也得知耻守礼才行啊,我毕竟是贺家的姑娘,总不能让人诟病找了个目不识丁的睁眼瞎。” 说这话时贺霜还有些害羞,咬了咬下唇,有些难以启齿。 但生怕被她外祖家那几个和自己同龄的姑娘抢了风头,也顾不上害羞了。 张氏因为她态度突然的转变惊讶不已,倒是忘了要教训她,女孩子家家不可如此。 “放心吧,给三姑娘议亲的人我定会好好挑选。” 薛沉鱼经历过那一世,倒也没觉得她择婿的时候大胆一点有什么不好。 只要别和前世一样闹逃婚私奔那一出就行了。 张氏两个儿媳她也没放过,都招呼了一遍。 她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普通人家嫁女,无非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找到个可靠的男人。 后半辈子不说锦衣玉食,起码有个稳定的生活,衣食无忧,不用为生计奔波发愁。 贺家不稀罕的大老粗,对她们的家境来说,却是不错的女婿了。 所以张氏的两个媳妇也都高高兴兴的一口应承下来,说改日就回娘家去说一说。 薛沉鱼也保证说,会找个画师去营里给适婚的将士们画小像,回来就先给贺霜挑选,给她闹了一个大红脸。 今日在贺家各处转一圈的目的已经达到,薛沉鱼也就打道回府了。 刘氏自己看不上的人,到时候怕是要后悔莫及。 而四姑娘贺吉祥那边,她也能名正言顺的替她安排了。 至于二房的三姑娘贺霜,只要她不蠢到自找苦吃,看在张氏的份儿上,自己也不介意拉她一把。 回到芙蓉居。 薛沉鱼就让玉竹她们这两日低调行事,张氏刚掌家,就不去给她添麻烦了。 自打薛沉鱼重生后,芙蓉居这几个丫头平日里就数玉竹最忙,跑不完的路办不完的差。 这两日不出门她还能把自己关进小厨房,给姑娘做几个好吃的呢。 所以就数玉竹最高兴了。 玉梅蔫吧了一通,薛沉鱼说她不受影响,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她就高兴的蹦起来。 她这闲不住的性子如今是彻底暴露出来了。 从前觉得她老实,给什么干什么,如今才知道那是没找到触发她爱玩天性的机关。 如今触发了机关,她是一日比一日坐不住。 不过她向来是负责盯着府里各处动静的,人小不起眼,做事有分寸,在府里人缘也好,薛沉鱼也就随她去了。 “秋华,我这两日似没睡好,肩颈有些不舒服。你给我捏捏吧。” “好咧姑娘。” 秋华是习武的,也略通穴位推拿,平日里有个轻微的不适,都是她帮忙推拿按按的。 秋华束起袖子,净了手就来替薛沉鱼按。 “姑娘,那我先去慈文院找小草聊聊了。”玉梅兴奋的搓搓手。 薛沉鱼摆摆手让她去吧。 “说起来,这小丫头身手还怪灵活的。”秋华突然说了一句,“上次在院里,我和冬月跟这小丫头闹着玩儿,两个人都险些没抓到她。” 薛沉鱼脑子里好像快去闪过了什么,看着蹦蹦跳跳跑出去的玉梅背影,若有所思。 …… 薛沉鱼低调了两日,张氏那边已经正式接手管家了。 府里众人的月钱,一下又从十两、十五两统一调到了二两。 下人的就更低了,薛沉鱼嫁进来后,大丫鬟、妈妈之类的有五两,粗使丫鬟那些也有三两,调整之后,一人只有一两的月例了。 贺如意第一个就坐不住了。 顾不上自己还在“禁足”,气势汹汹的就去找张氏要个说法。 没想到张氏比她可滑头多了,一大早就去找了刘氏哭诉—— “大嫂这个家是你管过来的,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如今账上的钱是全没有了,全是赤字。” 刘氏先前还想粉饰太平,张氏这一哭,等于是把她的脸皮等于又一次给人撕下来,扔到地上踩。 她捏着佛珠的手几度扣住了佛珠,才保持住脸上最后的一丝笑容没崩坏。 “二嫂,话不是这么说的,让你管家哪里是让你拿钱贴补公中,没有这个道理的。你……” “可家里这么多人,一个人就要十两的月银,我去哪里变得出来这么多钱?”张氏不给刘氏说话的机会,张嘴就呼啦啦一大串。 “对,还有下人,还有日常要吃喝用度,还有大嫂你的药,你的补品,这都从哪儿来呀?” “我愁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你瞧瞧,我头发都白好些了。” 张氏是能豁得出去的,说到头发真就能薅着自己的头发凑到刘氏面前给她看。 刘氏猝不及防,差点被她一下拱的摔下去。 黄妈妈在边上赶紧扶了一下,才没真摔下去。 “大嫂你没事吧?”张氏后知后觉要过来扶她。 刘氏赶紧靠着黄妈妈避开了她的手。 谁知道她又有什么幺蛾子。 第51章 回家 “三姑娘也不着急拒绝。我只是先问问看你的意思,你若有意,届时也会让你看了对方的模样,了解了对方的品行再说,绝不会让你盲婚哑嫁的。” 薛沉鱼态度温和,也放缓了语调。 贺霜之前极度抗拒,但在她劝说张氏时,已经有所缓解;此时她又说可以让她了解对方长相品相,她内心的抗拒又少了一分。 但嘴硬总是要的,“你,你便是这么说,我也是不会……” “不妨事。”不给她把“松口”两个字说出来的机会,薛沉鱼笑吟吟的又转头和对张氏说话。 “二老夫人娘家那边若有什么适婚的姑娘,也都可以介绍一二,只要她们不嫌我父亲的部下没读什么书、都是大老粗就行的。” 这可是和薛沉鱼拉近关系的绝好机会,张氏连声说好,满口答应下来。 这下换三姑娘贺霜不高兴了。 不是要给她议亲么,怎么连外祖家的那几个都一起捎带上了?他们算什么东西? 就算要选,也得她先选。 “大嫂,你说的那些都是什么人啊?便是读书不多,也得知耻守礼才行啊,我毕竟是贺家的姑娘,总不能让人诟病找了个目不识丁的睁眼瞎。” 说这话时贺霜还有些害羞,咬了咬下唇,有些难以启齿。 但生怕被她外祖家那几个和自己同龄的姑娘抢了风头,也顾不上害羞了。 张氏因为她态度突然的转变惊讶不已,倒是忘了要教训她,女孩子家家不可如此。 “放心吧,给三姑娘议亲的人我定会好好挑选。” 薛沉鱼经历过那一世,倒也没觉得她择婿的时候大胆一点有什么不好。 只要别和前世一样闹逃婚私奔那一出就行了。 张氏两个儿媳她也没放过,都招呼了一遍。 她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普通人家嫁女,无非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找到个可靠的男人。 后半辈子不说锦衣玉食,起码有个稳定的生活,衣食无忧,不用为生计奔波发愁。 贺家不稀罕的大老粗,对她们的家境来说,却是不错的女婿了。 所以张氏的两个媳妇也都高高兴兴的一口应承下来,说改日就回娘家去说一说。 薛沉鱼也保证说,会找个画师去营里给适婚的将士们画小像,回来就先给贺霜挑选,给她闹了一个大红脸。 今日在贺家各处转一圈的目的已经达到,薛沉鱼也就打道回府了。 刘氏自己看不上的人,到时候怕是要后悔莫及。 而四姑娘贺吉祥那边,她也能名正言顺的替她安排了。 至于二房的三姑娘贺霜,只要她不蠢到自找苦吃,看在张氏的份儿上,自己也不介意拉她一把。 回到芙蓉居。 薛沉鱼就让玉竹她们这两日低调行事,张氏刚掌家,就不去给她添麻烦了。 自打薛沉鱼重生后,芙蓉居这几个丫头平日里就数玉竹最忙,跑不完的路办不完的差。 这两日不出门她还能把自己关进小厨房,给姑娘做几个好吃的呢。 所以就数玉竹最高兴了。 玉梅蔫吧了一通,薛沉鱼说她不受影响,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她就高兴的蹦起来。 她这闲不住的性子如今是彻底暴露出来了。 从前觉得她老实,给什么干什么,如今才知道那是没找到触发她爱玩天性的机关。 如今触发了机关,她是一日比一日坐不住。 不过她向来是负责盯着府里各处动静的,人小不起眼,做事有分寸,在府里人缘也好,薛沉鱼也就随她去了。 “秋华,我这两日似没睡好,肩颈有些不舒服。你给我捏捏吧。” “好咧姑娘。” 秋华是习武的,也略通穴位推拿,平日里有个轻微的不适,都是她帮忙推拿按按的。 秋华束起袖子,净了手就来替薛沉鱼按。 “姑娘,那我先去慈文院找小草聊聊了。”玉梅兴奋的搓搓手。 薛沉鱼摆摆手让她去吧。 “说起来,这小丫头身手还怪灵活的。”秋华突然说了一句,“上次在院里,我和冬月跟这小丫头闹着玩儿,两个人都险些没抓到她。” 薛沉鱼脑子里好像快去闪过了什么,看着蹦蹦跳跳跑出去的玉梅背影,若有所思。 …… 薛沉鱼低调了两日,张氏那边已经正式接手管家了。 府里众人的月钱,一下又从十两、十五两统一调到了二两。 下人的就更低了,薛沉鱼嫁进来后,大丫鬟、妈妈之类的有五两,粗使丫鬟那些也有三两,调整之后,一人只有一两的月例了。 贺如意第一个就坐不住了。 顾不上自己还在“禁足”,气势汹汹的就去找张氏要个说法。 没想到张氏比她可滑头多了,一大早就去找了刘氏哭诉—— “大嫂这个家是你管过来的,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如今账上的钱是全没有了,全是赤字。” 刘氏先前还想粉饰太平,张氏这一哭,等于是把她的脸皮等于又一次给人撕下来,扔到地上踩。 她捏着佛珠的手几度扣住了佛珠,才保持住脸上最后的一丝笑容没崩坏。 “二嫂,话不是这么说的,让你管家哪里是让你拿钱贴补公中,没有这个道理的。你……” “可家里这么多人,一个人就要十两的月银,我去哪里变得出来这么多钱?”张氏不给刘氏说话的机会,张嘴就呼啦啦一大串。 “对,还有下人,还有日常要吃喝用度,还有大嫂你的药,你的补品,这都从哪儿来呀?” “我愁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你瞧瞧,我头发都白好些了。” 张氏是能豁得出去的,说到头发真就能薅着自己的头发凑到刘氏面前给她看。 刘氏猝不及防,差点被她一下拱的摔下去。 黄妈妈在边上赶紧扶了一下,才没真摔下去。 “大嫂你没事吧?”张氏后知后觉要过来扶她。 刘氏赶紧靠着黄妈妈避开了她的手。 谁知道她又有什么幺蛾子。 第52章 不切实际的叫妄想 “大姑娘,是大姑娘回来了!” 薛沉鱼被熟悉的声音唤回神。 门房的薛福看见是贺府的马车停在门前,赶忙迎了过来。 都是当爷爷的年纪了,这声量还跟得了糖的孩子似的,恨不得所有人都能听见。 说着赶紧拍拍自己的小孙子,“快快快,快去通报夫人和公子二姑娘,大姑娘回来了!” 说完又连忙上前帮忙拎东西。 这一通忙活的,薛沉鱼都生怕累着他老人家。 “福伯,不用忙了,我这几个丫头自己能拿的。” “大姑娘说的哪里话,我在咱们侯府就是干重活的差事,哪里能让几个小姑娘给我抢咯。” 说着便抱起一口大箱子,轻而易举的往里走。 前两日大姑娘传信回来,听闻大姑娘要回府,侯府上下早就收拾起来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侯夫人。 她千娇百宠的女儿嫁出去,没几天就好像忘了娘。 半年回来看她的次数一个手都能数过来。 上次还差人送东西过来,她是真气着了。 家里还差她这点东西不成?人回来比什么都强。 好在这丫头总算是开窍了。 于是整个侯府都极其隆重的洒扫了一番。 所以,薛沉鱼跟在薛福后头回家,看到的就是这一番欢天喜地的场景。 “大姑娘回来了?” “大姑娘回来啦!” 所到之处,所有下人都十分激动。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过年,还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大驾光临呢。 薛夫人一早就醒了,梳洗打扮之后就是等。 结果等了半天才刚辰时。 等着盼着女儿什么时候才回来哦。 正蔫蔫儿的在打盹,听门房来报句大姑娘回家,提着裙摆就跑出来了。 母女在中庭相遇。 盛装打扮急匆匆而来的薛夫人只看到女儿一眼,当即沉下脸来。 “你这没良心的丫头,终于想起来回家看娘了。” “娘。……”薛沉鱼红了眼眶,一开口便绷不住眼泪哗哗流。 “那贺家是不是仗着自己是什么清流之家欺负你了?母亲替你主持公道!”她这两滴眼泪一掉,薛夫人也顾不上要跟女儿闹了,拽着她的手腕便大步流星往外冲。 “没有没有,不是。” 薛沉鱼连忙擦干眼泪,“我就是,想你们了。” 薛夫人的心都提起来了,然后又跌下去了。 ……这丫头都快把人吓死了,她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呢。 “走走走,回家回家,娘给你弄好吃的。” 然后吩身边的两个妈妈,让她们把准备好的吃的喝的全都端上来。 “娘,怎么没看见落落还有薛小淮?” 薛沉鱼左看右看都没看见自家的弟弟妹妹。 薛夫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薛落雁说要给你准备什么惊喜,薛淮说去帮忙去了,神神秘秘的也不让我知道,谁知道那俩小东西又在憋什么大的。” 虽然白眼翻着,但对于两个小的还惦记着姐姐这事,她还是颇为骄傲的。 世人都觉得只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她才不觉得,她的宝贝鱼儿是天下最好的宝贝,聪明懂事,又有经商头脑,能完美承袭她的衣钵。 而且就算她干不好,最多赔点钱,找几个掌柜的看着铺子,也饿不死。 倒是薛淮那小子,就是一根筋,他这身份注定了麻烦事少不了。 他以后干的再好也就跟他爹一样,要是干不好,能老老实实当个纨绔子弟,别祸害家里她都烧高香了。 至于落落嘛,那是她最小的宝贝,有姐姐撑腰,不需要操心那么多,快快乐乐的就行了。 这么一想,她还是觉得那个儿子没什么用。 “鱼儿,薛小淮那小子谁的话也不听,就只听你的,你帮我多提点他。别让他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带跑偏了。”薛夫人操碎了老母亲的心。 “我们也没指望他有多大出息,也不需要他天天说着喊着要光宗耀祖,他不把祸事往家引,薛家和我们老江家的祖坟都得冒青烟了。” 薛沉鱼:“……” 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娘亲的说话。 娘要是知道前世就是薛淮上了贺敏之的当,害得侯府一夜倾覆,怕是恨不得现在就把薛小淮塞回去。 “娘,万一……我是说万一,要是薛淮被人骗了,做了祸害家里的事,你会怎么办?” “赶出家门,逐出族谱。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别祸害家人。”薛夫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顿了顿,又补充道,“他要是真做了连累家里的事,我做鬼都不能放过他!我就知道生儿子不靠谱,早知道当初还不如生个蛋。” 这可真是她亲娘啊。 “……”薛沉鱼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原本忐忑的心情也消了大半。 薛沉鱼一直觉得她娘跟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 娘不会觉得只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反而觉得女儿如珠如宝。 细想起来,娘她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那些人傻的,从千百年来的人类延续经验总结来看,女儿才能真正延续家族血脉。” “儿子是什么,儿子就是大猪蹄子!搞的好不一定能光耀门楣,搞不好就是家破人亡。” 虽然她不懂娘口中“千百年来的人类延续经验总结”是怎么得出的,但她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 “娘,薛小淮就是性子倔了点,吃软不吃硬的,你们尝试在口头上顺着他一点不就好了。” “他配么?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屁大点的小孩都没活明白呢就天天喊着光宗耀祖的。” “他要是没有侯府公子这身份,做个普通人想活着都不容易,哪儿来那么大的志向?” 薛夫人又想翻白眼了,但觉得为了自己的形象考虑,还是忍住了。 有迹可循的叫梦想,不切实际的叫妄想。 小崽子分不清,她还能分不清么?没挨过社会的毒打,想的容易。 薛沉鱼颇有些头疼,“娘为何一直觉得薛小淮会闯祸连累家里?” 虽然前世确实也是如此。 正厅到了,薛夫人也不着急回答她的问题。 拉着薛沉鱼的手进门,让人把十来样零嘴一大份一大份的都摆上来。 这隆重的,比过年也毫不逊色。 第53章 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这是不是太夸张了?”薛沉鱼咋舌。 薛夫人不以为然摇摇头。 “知子莫若母,薛小淮他什么心性我还能不知道么?读书并不肯用功,练武又怕苦,他说光宗耀祖你信么?拿嘴巴说说就能光宗耀祖?” 说着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兴奋地道,“是啊,没准他还真能靠一张嘴光宗耀祖呢。” 薛沉鱼扶额。 娘是又想到什么幺蛾子了么? 但她也不好问,更不好说。 倒是薛夫人,坐了一会儿还没看见薛落雁和薛淮回来,便不耐烦了,“去两个人,把那两个目无长姐的小崽子给我拖过来。” 何妈妈笑了下,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 正要吩咐人去呢,就听见外面两个声音高呼着,两道人影火急火燎冲进来。 “来了来了——” “不用拖不用拖——” 少年少女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薛夫人摸了下发髻,端起盏茶呷了一口,目光顿时凌厉起来。 “干什么去了,这么磨磨唧唧的?不是早就说过你们长姐要回来的么,是不是觉得长姐已经嫁出去,就不放在眼里了?” 话音未落,薛淮“扑通”就给她老人家跪下去了。 “娘啊,我可真的没有啊。要不是落落……唔唔唔……” “娘,哥的话有点密了。”个子不高的薛落雁一把就捂住了薛淮的嘴。 这俩活宝明摆着是在演戏,薛夫人看的直摇头。 但也懒得戳破他们,让他们赶紧坐好,待会儿侯爷就该回来了。 兄妹俩又给薛沉鱼都行了礼,这才落座。 很快,下人便来通报说侯爷回府了。 薛夫人带着三个孩子起身相迎。 率先进来的,却是身形颀长,容貌俊美的司徒祯。 一身轻甲的薛侯爷还落后了他一步。 “参见诚王世子殿下。” 薛夫人带着孩子们又齐齐行礼。 “都免礼吧。”司徒祯抬抬手叫起。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月白色流云暗纹的袍子,袍子只在腰间束了一根玉带,既不失优雅,又不乏这个年纪该有的不羁洒脱。 长及腰的黑色长发用同色发冠高高竖起,这是他及冠之年的象征,也是他从少年跨向男人的象征。 束发让他整个人越发凌厉,确实有了几分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样子了。 想到前世司徒祯征战四方、令得蛮夷纷纷臣服的赫赫威名,薛沉鱼突然想到一件事。 前世薛家出事的时候他选择明哲保身,是不是也有父亲的嘱咐在里面? 因为父亲常说,武安侯府可以倒,但边关还得有人守。 父亲自己做不到的事,交给他最信任的学生?是么? “我是听说薛大姑娘今日回家,府里有宴可吃,才厚着脸皮跟薛侯来的。师母要是总这么客气,我以后岂不是都不好意思来侯府蹭饭吃了。” 年轻男人带笑的低沉嗓音从头顶响起,打断了薛沉鱼兀自的出神,她慢了半拍才起身。 薛夫人扶了她一把,随即堆起满脸的笑道,“世子说的哪里话,你都叫我一声师母了,那就是自家人。” “我武安侯府的大门向你敞开,你什么想来随时来,加双筷子的事,说不上蹭饭这么严重的。” 薛侯不赞同道,“你这么说不合适,世子毕竟是世子,如何能说是自家人?夫人可不能僭越了。” 薛夫人笑眯眯应下来。 司徒祯却说道:“那我以后可就常来了?” 就是认可薛夫人那番话的意思。 薛夫人:“常来。” 这要是换了别人,就有攀附皇亲的嫌疑了。 但说这话的人是薛夫人,听这话的人是司徒祯,一个敢说一个愿意听,愿打愿挨的事,那就无所谓了。 薛侯摸了摸鼻子,仿佛是在说,夫人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能散发魅力。 他也没办法了,把唯一的儿子薛淮叫过来,“你不是最崇拜世子了,呐,世子可是咱们家的贵客,你好好陪着,不许调皮捣蛋。” 薛淮眼睛亮了亮,“放心吧爹,我一定把世子陪的好好的。” 他那副谄媚的嘴脸,薛沉鱼顿时没眼看。 前世她对自己这个弟弟了解还是太少了,一点不知道他竟还有如此油腔滑调的一面。 好在没有再说太多的废话,人齐薛夫人便叫开席了。 席上一共十八道菜,从前菜的凉菜开始上,大家一团和气,气氛热络。 半点没有因为诚王世子司徒祯的在场而尴尬,反而有他在,薛淮如鱼得水的。 但薛侯突然就问到了贺敏之。 “贤婿何在,你回家他怎么没有陪你?” 此话一出,原本热闹的气息瞬间冷凝。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不能问?”粗枝大叶的薛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薛沉鱼本就有一肚子话要说的,之前是因为自家娘亲和弟弟妹妹插科打诨,她才没顾上,如今被问起,满腹心酸止不住的往上涌。 “爹,吃饭的时候不提他,吃完再说。” “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薛侯爷就是再粗枝大叶也听出女儿话里有话了,眼瞅着他扔了筷子就要起来找人算账,薛夫人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干什么摔杯摔碗的,这是一家人吃饭,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薛侯还要再说什么,薛夫人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夹起一大块猪肉直接塞他嘴里。 薛侯:“唔唔……” 薛夫人作势要夹第二块,薛侯这才赶紧扭过头去。 “抱歉啊世子,我家这位就是个大老粗,有什么话不会好好说,动不动就摔这个摔那个的,让您受惊了,我这里代他向您赔罪。” 薛夫人笑吟吟的模样,又郑重的给司徒祯行了一礼。 司徒祯不急不慢的虚扶一把,“师母言重了,侯爷这个年纪还能保留纯真,实属不易。而且您也都说了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没有什么受惊不受惊的,赔罪不赔罪的。此时你只管把我当晚辈看便是了。” 连薛沉鱼、薛落雁和薛淮都有吓一跳的迹象,司徒祯倒是一脸的泰然。 薛夫人松了口气,轻声答好。 司徒祯又道:“说起来,薛大姑娘才是我羡慕的对象,虽屈居在后宅,却极有铸剑的天赋。……” 第54章 只怕会连累你们 “上次薛大姑娘送我的图样,我已经让铁匠去研究了。都说那把剑对铸剑师的技艺,和原材料的要求都极高。画图的人定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薛侯:“当真?是什么样的图样啊?能让我看两眼不?” 什么贺敏之,肯定比不上一张能让工匠称赞的图样,一下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薛沉鱼:“……” 诚王世子可真了解她爹啊。 可她爹那边敷衍过去了,还有娘那一关要过呢。 吃完饭,薛侯便和诚王世子到书房讨论那把剑的图样去了,还带了个小尾巴薛淮。 薛夫人则把薛沉鱼单独叫过去说话,薛落雁巴巴要跟过去,还被玉竹带走了。 “好了,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薛夫人开门见山。 薛沉鱼眼珠子转了转,刚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薛夫人便接着道,“我知道你已经将素芝发卖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薛沉鱼也早就发现素芝的亲娘钱妈妈并不在娘亲身边。 原来娘亲早就发觉了? 她还以为这件事要费点劲跟娘说,没想到事情反而比她想象中的更简单。 “此事说来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像大多数人都会遇到的那样。” “陪嫁丫鬟觉得自己应该被抬为姨娘,没能满足她的心意,便开始吃里扒外。所以我只能满足她成为姨娘的愿望了。” 薛沉鱼笑了下,好像一点也没放在心。 说完,她还怕玉竹她娘何妈妈多想,赶紧又道:“玉竹那丫头好的很,若何妈妈不方心,我可以让她回来陪你两天。” “不用不用。”何妈妈连忙摆手,做下人的哪里敢这么想的。 薛夫人顿了下,“既然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处置,也都处理妥当了,我便不多说什么了,但你那个夫君……” 她皱了下眉头,嫌弃之意不言而喻了。 “我听闻他竟然将自己那个守寡的表妹接回家里去了,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而且两个人之间并不清白。”薛沉鱼并没有瞒着。 “什么?!”薛夫人“咣”一下拍桌而起。 当初贺家上门提亲,说的可好听了,说什么绝不会纳妾,加上他们薛家也确实需要一个文官来帮侯爷在朝中稳住如今的地位。 所以她才会同意将女儿嫁给那个贺敏之的。 这才成亲多久啊就耐不住寂寞了?! 萧夫人脸都黑了,“这样你都能忍?” “娘不必大动肝火,我并不在乎的。”薛沉鱼神色淡淡,语气也听不出喜怒。 薛夫人愣了下,自己的女儿,她多少是知道她脾气的,这般波澜不惊,那就是…… “你已经有决定了?” “嗯,我不要了。” “你的意思是?”薛夫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薛沉鱼点了点头,“我想跟贺敏之和离,不过我会尽量处理妥当,实在不行便跟侯府断绝关系,绝不会连累侯府,还希望母亲可以谅解。” 薛夫人闻言,抓起茶盏就重重朝门口砸去。 “咣当”一声,碎瓷片与茶汤溅起飞得老高了。 薛沉鱼吓了一跳,“娘,您先别生气,听我跟你……” “听你说什么?什么叫做跟侯府断绝关系,绝不会连累侯府?是谁教你说出这种话来的?我能不生气么?” “我……” “你什么你?你看你说的哪一句像人话?” 薛夫人是真的气狠了,气势汹汹走过来,恨不得一巴掌给她掀了。 但真的抬起手,又舍不得打了,讪讪放下。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薛沉鱼看着亲娘悬在头顶又收回的手,暗暗松了口气,然后没脸没皮地凑上去抱胳膊。 “娘亲消消气,鱼儿知道错了,都是我说错了话,惹娘亲生气。但是娘亲这么好看,生气是会长皱纹的。” 薛夫人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别以为你嘴甜就没事了。” “到底是谁带歪的你,都能说得出的跟爹娘断绝关系的混账话了。别让我找到那个人,否则我要他好看!” 薛沉鱼立刻再三道歉,又赶紧说了一车轱辘的好话,说自己就是一时冲动,这才稍微将薛夫人安抚下来了。 但是和离一事,薛夫人还有诸多的疑虑。 倘若只是素芝之流,以及贺敏之跟他表妹不清不楚,怎么就让她家鱼儿下定决心和离了?还扬言要和家里断绝关系。 这孩子的心性她还是知道的,若没有什么重大的事,她绝不会做到这一步的打算。 换句话说,能让她想到跟侯府断绝关系,以此来切割她和武安侯府之间联系的危机,那得是何等棘手的? “鱼儿,你老实跟娘说,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没有,就是贺家那一家人我都看透了,全是没有心的白眼狼,与其入穷巷在那里浪费一生光景,不如及早回头,趁早抽身,一切都来得及。” 说着,生怕薛夫人不信她的话,又在薛夫人耳边轻声说道:“至今我都没跟贺敏之圆房。” “你,你们……”薛夫人大概是过于诧异,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 好一会儿才道:“这样也好。你既然想好了,便放手去做。我们武安侯府的姑娘没得被人这么糟蹋的。” 有她这句话,薛沉鱼先前的顾虑没了大半。 但想到这时局,她不禁担忧道,“娘,我担心的是,一旦我跟贺敏之要和离,他们家那样毫无下限的人,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我朝重文抑武,他要是刻意将事情上升到这个层面,便是侯府和阿爹也都会有麻烦的。” “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薛夫人郑重掰正她的脸,“鱼儿,眼下你要想的就只有一件事,就是你跟贺敏之是不是真的过不下去?是不是确定要和离?” “是的话,你就要为此做好一切准备。无论发生什么,我和你阿爹都会全力支持你。但你要明白,很多时候这一关是要自己过的。” “世人的非议,世俗的谩骂,都得你自己承受。” “放心吧娘,我都已经想好了。”薛沉鱼也郑重道,“我不想再和贺家有任何瓜葛,我也不怕世人的非议,世俗的谩骂,我只怕会连累你们。” 第55章 这是能救命的 薛沉鱼相信,只要她跟贺敏之和离了,跟贺家都撇清了关系,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打着她的旗号去接近薛小淮。 而且,只要家里人认可了薛小淮习武的事,往后他也不至于生出执念,轻易就被人挑拨! 重生一世,她最害怕的就是家人再受到伤害。 只要他们好好的,不止和贺敏之和离,亲手手刃了他都没问题! 她们母女俩说了许多心里话。 薛侯和诚王世子都聊完过来了,她们才依依不舍的结束了话题,然后母女俩不约而同的都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只是。 打断了她们母女叙话的罪魁祸首本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了这两位生气了。 身高八尺的汉子憨憨的挠了挠头,悄声问薛沉鱼:“是不是你娘又跟你说什么了?” 薛沉鱼摇头。 薛侯还想说什么,薛夫人重重的咳嗽一声,他立刻就老实了。 “师母,我是来告辞的,时候不早,我那边还有些事要处理。得先行一步了。” 薛夫人忙又堆起一脸的笑容,“是是,世子尽管去忙,不过今日我家鱼儿回来,让侯爷在家多陪陪孩子,他便不能跟您一道去了。” 诚王世子:“这是自然。” 寒暄之后,薛侯便要送诚王世子先出去。 “我送世子出去吧。”薛沉鱼抢着道。 薛侯还犹豫了一下。 诚王世子:“好啊,那就有劳薛大姑娘了。” 然后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薛沉鱼面带笑容的送他出府。 “等一下,世子。”诚王世子都一只脚上了马,薛沉鱼忽然叫住他。 他只是停顿了一下,翻身上了马。 “薛大姑娘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臣女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想请世子成全。” “说吧。” 他答应的太爽快,倒是让薛沉鱼愣了一下子。 他都不问问是什么要求的? 不过她也提不出什么不靠谱的要求就是了。 “是这样的,舍弟痴迷武学,但家父并不想他也走入这一途,倘若可以,臣女希望世子可以……” “劝薛小公子读书的话,薛大姑娘可能是找错了人,我显然就不具备什么说服力。” “不是不是,世子误会我的意思了。”薛沉鱼忙解释动啊。 “我是想,倘若情况允许,请世子去军营的时候也带上薛淮,让他见见世面,无论是他见到了营中艰难自己主动放弃、还是更加激起他的斗志,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薛大姑娘的意思是,你并不赞同薛侯让令弟读书的路?” 按理来说,一位尊贵的客人问这种话,薛沉鱼是应该婉转一些的,但她已经开口说了不情之请,也就不在乎再说两句实话了。 “世子明鉴,我个人认为,一味拦着不让他去,未必就能劝得住他。” “反而,若是没有人阻拦,他一头撞进去,让事教人,他自己也就打退堂鼓了。” 因为这两句话,诚王世子深深看了她一眼,“今日受教了。” “不敢。”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但日后若是薛侯问起来……” “我爹若是问起来,就说是我求世子这么做的。我爹也不敢怪罪到世子头上。”没等他把话说完,薛沉鱼便主动表示了诚意。 司徒祯:你这是把我当什么人了? “日后若是薛侯问起来,就说是我说的。”司徒祯懒洋洋的瞟了她一眼,“按你的说法,你爹确实不敢怪到我头上。” 薛沉鱼:她怎么会有一种被内涵了的感觉? 当然,不讨厌就是了。 这位诚王世子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有点吊儿郎当的不正经,但关键时刻又很靠谱的人。 仔细算起来,从爹入宫任教到现在,也有八年左右了。 当时太子的武师傅被他气走了,陛下便找了爹爹去执教。 不过那个时候爹爹还一直在外带兵,一年也回不了京城两趟,但他就是能把这帮当时正处在憎狗嫌年纪的太子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尤其是诚王世子。 之后,诚王世子便偶尔会来家中做客。 没想到一晃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送走了诚王世子,薛沉鱼便把自己给家里人准备的礼物都拿了出来。 给薛夫人的是锦衣阁做的一件烟青色春装,用了六个新娘,绣了半个月。 薛沉鱼还悄悄跟薛夫人说道:“你跟阿爹成亲的纪念日子就快到了,这可是女儿给你准备的贺礼。” “算你个小丫头有良心。”薛夫人十分受用。 给薛侯的则是一瓶从济善堂徐大夫那里买来的保心丹。 “徐大夫说了,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这保心丹就能把命保下来。阿爹你要是跟谁切磋比武了,情况不好赶紧吃一颗。” 前世薛家倒台除了薛淮被贺敏之他们设计,还有薛侯昔日的子嗣背刺。 他那位同僚那跟他比武,却不慎引发旧疾去世,阿爹也因为被记恨上,说他跟人切磋故意下杀手,自此便结了仇怨。 阿爹这人一生光明磊落,哪里能想到还有这么阴私的算计。 “我好好的,吃什么保心丹,这东西不便宜吧?”薛侯一个劲的往外推。 薛沉鱼只好看向薛夫人,薛夫人应该眼神瞪过去,薛侯立刻就老实了。 “……夫人别生气啊,我好好的,哪里需要吃什么保心丹了?咱们家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薛沉鱼:“您不需要,万一跟您切磋的对手需要呢?你哪里能知道对方身上有没有病的?” 加上薛夫人的“镇压”,薛侯终于老老实实的收下了。 薛沉鱼再三让他保证,万一有个情况不对的,一定一定立刻把药服下去,这是能救命的。 薛侯:“好咧。” 给薛落雁的是一套文房四宝。 就是上次去舜德斋买的,没送出去那套。 小姑娘倒是非常喜欢,还说现在就要去写十个大字。 嗯,十个大字对薛二姑娘来说已经是一天的极限了。 薛沉鱼只能拉住她说,“写字要自己开心的写才有效果,应付人的东西,是应付不了自己的。” 薛二姑娘想了想,干脆就不应付了。 至于送给薛淮的,那就是所有人礼物当中最重的了。 第56章 确实是拦不住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最重。 因为。 她送给薛淮的,是一杆由三截拼接起来的亮银枪。 一枪分三截,便于携带,组装起来便是威风凛凛的长枪。 薛淮摸着属于他的长枪,爱不释手,“阿姐,这真是送我的么?” 薛沉鱼笑了下,径自道,“去,给姐姐耍一段去。” 薛淮本能地看向薛侯。 “不用担心,这是我送的礼物,阿爹不会说什么的。” 本来想说点什么的薛侯:鱼儿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听她的。 “听你阿姐的。” 薛淮喜上眉梢,三段枪杆只摸了摸就找到关窍所在,“咔咔咔”几下就拼起来了。 他扛着那一杆比他人都高一截的银枪冲到院子里,便虎虎生风的舞动起来。 戳,刺,挑等,动作一个个干脆利落。 “爹,你还是觉得薛小淮不应该习武,要去读书么?”强扭的瓜不甜啊。 薛侯也看着正舞着一杆银枪烈烈生风的儿子,久久不能回神。 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他当然懂。 只是,这朝中武将永远被人压了一头,说话根本没人在乎,欠军饷的事也是时有发生。 也就是诚王世子入营这几年来,情况才有所好转。 习武,没出路啊。 未有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才能保护家人平安啊。 “鱼儿。” “爹,女儿知道您的顾虑,也知道您的苦心,女儿也不是想干涉您的决定,而是有些话想跟您说清楚。”薛沉鱼迎上薛侯的目光,巧笑嫣然。 “您不觉得,薛小淮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么?他有权利知道您为什么帮他选这条路。” “您一直觉得他是没长大的孩子,可您有没有真正问过他的想法呢?若是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知道他肩上的责任有多重,他未必会选择逃避。” 薛侯愣了愣。 薛沉鱼已经朝着收势的薛淮走去了。 “我就说我薛沉鱼的弟弟不管干什么都能做的好。你看,也没练过几天的武,这杆枪耍起来也是虎虎生风的。” 少年禁不住夸,她三两句话就给他说的脸通红,“阿姐,你这也太夸张了……” “薛小淮,你一直以来都向往和阿爹一样,能镇守边关,能上阵杀敌,但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你习武是为了什么?” “保护阿姐,还有阿娘,和妹妹。” 这个答案,既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那要是有一天,阿爹阿娘和阿姐我需要你读书才能保护,你会读书吗?” “我看那些书生一个个的都瘦弱的跟麻杆一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能保护谁?” “今天来不及了,改日吧,到时候我带你去个诗会看看。” 薛沉鱼知道一个人的固有观念一旦形成,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她也没指望一下就能改变这孩子。 薛淮听见诗会就头疼。 但这是长姐开口的,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应下来了。 薛淮小心翼翼的把他的三段枪收好,又偷偷看了看薛侯的表情。 他这次竟然没有像以前一样大怒,然后骂他,“让你读书你就知道偷懒,在这里摸这些刀枪剑戟能有什么出息?” 甚至,他还走过来,指点了一番,将他动作中的错漏一一指出,并且提出改正方案。 也不像像之前一样,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看他们父子其乐融融的,薛沉鱼便知道自己的办法奏效了。 一家人最需要沟通了。 就怕死鸭子嘴硬不肯说,只要能开口沟通,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也就只有你能想得出来这法子。”薛夫人看着女儿的这一番“小动作”,都不知道还笑还是该笑。 薛沉鱼悠闲地喝了盏茶,才慢慢悠悠的道,“我不信娘你看不出来弟弟和阿爹都很开心。他们就是嘴硬了点,心都是好的。” 薛夫人:“是是是,大犟种生了个小犟种,父子俩的犟脾气真的是一模一样。” 母女俩相视而笑。 难得回一趟侯府,薛沉鱼也没拘着几个丫头。 玉竹这会儿也让何妈妈带走,母女叙话去了,秋华冬月也早就跑的没影。 这天她在侯府留到很晚才回贺家。 要不是还没跟贺家那帮子吸血鬼划清界限,怕他们又在背后说是有的没的,连累侯府的名声。 她都想在家里过夜,小住两天再回去。 虽然不能在家里过夜,但肉眼可见的,薛沉鱼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这两日陈三姑娘大概就会来了,她若是不经通报,也别硬拦着,别跟她起冲突。” 沐浴更衣后,她特意嘱咐。 玉竹乖巧的点点头。 今天这一通忙活,薛沉鱼确实很累了,但想到今天做的这些努力,她又觉得值了,连梦都香甜了不少。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头。 “姑娘,醒醒,出大事了……” 她尚在睡梦中又被玉竹给摇起来了。 薛沉鱼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醒过来,“出什么大事了,是天塌下……”来了么? 蓦地,她的话一顿。 目光定格在幔帐外的一抹-红色身形上,睡意登时醒了大半。 “薛大姑娘,你可算醒了。” 一身鲜亮的红色衬得她整个人白到发光,头上只用了简单大气的发饰,就算是站在这屋里,也是光彩夺目。 “陈,陈三姑娘?” 薛沉鱼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这个样子的陈丽珠她差点没敢认。 当然,她就这么闯进自己房间,也挺让人不敢认的。 玉竹在边上,一脸要哭的样子,“姑娘,我们确实是拦不住。” 薛沉鱼一下坐起来,“陈三姑娘,你怎么……” “我没打招呼就进你屋里了,确实太失礼了吧,我在这里跟你道个歉。” 陈丽珠认认真真的给她行了个礼道歉,又把薛沉鱼整不会了。 她这样行为确实挺无礼的,但某种意义上说,能让国公府的嫡女做到这个份上,自己也是挺厉害的。 “陈三姑娘要不还是去外间稍坐吧,我这蓬头垢面的模样,见客就太失礼了。” “抱歉,那我去外面等你。” 陈丽珠颔首,扭头往外走。 薛沉鱼松了口气,让玉竹伺候她穿衣。 “姑娘,我,我们……”玉竹愧疚的都不敢抬头看她。 薛沉鱼便安慰她,“我知道你们拦不住她,而且我之前也有吩咐过,如果是她强闯,不必硬拦,此事你不必责怪自己。” 第57章 人若是生了贪心,便容易露怯 薛沉鱼很快收拾妥当出来。 所谓收拾,也只是换了身得体的适合见客的外衣,然后将头发梳起,简单挽了个发髻,脸上擦了一下柔肤膏,妆都没上,素面朝天的来了。 “薛大姑娘。”陈丽珠热情的起身相迎,“我就说你肯定是个美人胚子,素面朝天都这么好看。” “陈三姑娘这是埋汰我呢,你今日才真真是光彩夺目。” 两人互相吹捧了几句,薛沉鱼才坐下来。 “陈三姑娘这么一大早就来了,想必是有什么急到等不了的大事。” “算是,也不算是。” “何意?” 陈丽珠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昨日那诗会你不是不得空嘛,我便自己去了。谁知她们说来扯去都是那几样,一点意思也没有,早知道我还不如陪你回侯府。” 薛沉鱼懵:“……使不得使不得?” “我开玩笑的,你下次回家带上我呗。” 不是刚说开玩笑的么? 薛沉鱼:“陈三姑娘再说我可就当真了。” “当真,当真。” 陈丽珠亲热的拉她的手,一副好姐姐好妹妹的模样。 薛沉鱼一时竟也拿不准这国公府嫡女想干什么。 不过她饿了,便象征性的问了一下陈丽珠介不介意她吃个饭,后者说不介意。 薛沉鱼便肆无忌惮的让玉竹把她做的好吃的都端上来。 先端上来的是一锅粥,浓稠,颜色丰富,而且把食材煮在粥里,粥也是颗粒分明,看着十分有食欲。 然后还几碟看起来就是小菜的小菜,就是腌制的黄瓜还是什么。 全都是这边从未见过的做法。 换了平日里她根本不会对一锅粥和几个小菜感兴趣的,但是看她吃的香,国公府嫡女没出息的咽了咽唾沫。 陈丽珠若无其事的转而问玉竹,她这手艺都是哪里学的。 玉竹也不露怯,大大方方的说薛侯的麾下有几个士兵是从岭南北上的,那边的人好像天生就会吃,伙房的火头军跟他们学了好些岭南菜。 家里的厨娘和营中的一个火头军正是一对,这些岭南菜色便带到了侯府。 姑娘喜欢吃这些,她又是侯府的家生子一来二去就跟厨子学会了。 “陈三姑娘要不要尝尝?”薛沉鱼等她们说完才插话。 陈丽珠立刻就答应了,玉竹也非常有眼力见的送上了碗筷。 换了平时她大抵还要不好意思的推据一番薛,但她一大早连人家卧房都闯了,也不在乎这点失礼了。 不过她也就尝了一小碗,浅尝辄止。这也是她的教养所在。 然后表示说回头要让她小厨房的厨子过来跟玉竹学一学,给玉竹吓得有点手足无措了。 薛沉鱼只好解围说,玉竹只是半吊子弄给她吃还行,真想学可以跟侯府里的厨娘学,厨娘会的菜色更多。 陈丽珠满口答应下来。 一般人都是说的客套话,没想到她却是当真了,下次薛沉鱼要回侯府,她真就巴巴的跟着去。 不过那是后话了。 吃过朝饭,陈丽珠又跟着薛沉鱼在院里散步消食,吧啦吧啦的跟她说自己在诗会上那点是。 薛沉鱼难得认真道,“下次若有诗会,陈三姑娘可以带我一起。咱们一起去看看热闹。” 当然,她也提了要带弟弟妹妹去玩的事,陈丽珠也是爽快的答应了。 快到中午了,陈丽珠才回去。 临行前又拿了个匣子出来,让薛沉鱼看后挑个东西跟她换换,或者是帮她换成等价的东西,她准备拿去送人的。 “姑娘,这陈三姑娘的意思是?” “拿来堵贺家人嘴的。” 陈丽珠是国公府嫡女,她亲自上门就等于是向别人宣布,她和薛沉鱼有往来,贺家人必然更得扒着她吸血。 换东西则不然,等价交换的就是交易。 薛沉鱼虽然是贺家媳,却是薛家女。 她的母亲薛侯夫人便是商女,凭寻奇珍异宝的门路虽然比别人广一些。 而且有了上次换血珊瑚的事情在先,人家只会认为,陈家三姑娘十分重视那位她要送贺礼的人。 注意力自然而然就转移了。 这不,慈文院那边听闻陈家嫡女一大早又进了芙蓉居,正要派黄妈妈过去敲打敲打。 芙蓉居这边便传出薛沉鱼派人送信回侯府的事。 明码标价的生意,刘氏顿时没了兴致。 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低贱的。 陈家嫡女拿薛氏当生意人,就意味着还不能利用这人脉给她儿子铺路。 只能继续放长线钓大鱼了。 …… 过了几日日,侯府终于来了信,随信一起来的还有一口大箱子。 光看箱子都知道是个大物件。 但箱子严严实实的关着,外人也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随后薛沉鱼也派人去了陈国公府送信,那日下晌陈国公府的人就又上门了。 这一趟玉竹也跟着去了。 回来她便欢天喜地的,说陈三姑娘看了东西十分满意,还赏赐了宫里出来的宝贝,让她转交给薛沉鱼。 这消息很快也都传遍了贺家。 刘氏听说之后,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以前我看薛氏做事的风格,还觉得这媳妇不愧是侯府的嫡女,落落大方的。如今怎么越发小家子气了?” 黄妈妈说道:“以前那是没到露出真面目的时候,如今跟她接触的可是陈国公府的嫡女,人若是生了贪心,便容易露怯。” “是这么个道理。”刘氏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慈文院里的消息很快便传入薛沉鱼耳朵里。 她听完只是笑笑,吩咐玉竹将从陈国公府带回来的东西登记在册,然后收入库房。 “姑娘,陈三姑娘说这是宫里贵妃娘娘赏赐的物件,您不留着戴么?” “陈三姑娘八百个心眼子,她这么说你也信?” 玉竹愣了,“您是说,这东西不是宫里贵妃娘娘赏的?” 说什么傻话呢,国公府的嫡女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陈三姑娘还没放弃试探我呢。” 玉竹本来一团浆糊的脑袋突然反应过来。 “姑娘是说,无论是上次陈三姑娘给您留的那件东西、让您自己看着换;还有这次的赏赐,都是她的试探?她这是想与姑娘结交,又怕重蹈覆辙?” 第58章 两手一摊:没钱 “国公府最重规矩,你当她是平白闯我的屋子?” 薛沉鱼是这么答的。 玉竹茅塞顿开,一直想不明白的,好像一下都想通了。 就说国公府的嫡女怎么会是那样毫无规矩闯人寝室的,就算同为女子也说不通。 薛沉鱼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下。 “姑娘笑什么?” “我只是想到落落,没出嫁以前也是这样,我睡着睡着,她突然一下就冒出来了。” 这些话说起来或许是有感而发,但在玉竹听来,心酸无比。 姑娘自嫁进这贺家,便一直在受委屈。 如今那贺敏之都跟个寡妇搞到一起去了,更叫人恶心。 “姑娘,贺家这帮人能同意您和离么?” “他们不会同意。”薛沉鱼冷着脸道,“但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们不得不同意。” 薛沉鱼忙着自己事的这几日,盯着贺家各处的眼线也没有松懈。 贺敏之如今因为攀上了于阁老家的四公子,整个人飘的都要上云端了。 也正因为心情好,和季敏柔两个人打的火热,有情饮水饱。 却是苦了贺家其他人了。 整日的青菜豆腐,都快吃出一脸菜色了。 刘氏才好笑,她有肺病,稍有不舒服便会咳嗽犯病。 加上年轻的时候家里没条件,便耽误了,新媳妇进门之后,薛沉鱼又是给她看病,又是给她抓药,好不容易叫她的病情稳定下来了。 如今维稳的吃的药都是济善堂才有的卖的,药丸一枚十金,每日都要一枚。 这在以前薛沉鱼当家的时候,都是小意思,但如今换了二房的老太太张氏当家,她哪里有那么多钱给刘氏买药的。 上次刘氏要让她当家时,她敷衍的比了个三,刘氏让黄妈妈买了药,便兴致冲冲的去找她要钱。 哪里知道,张氏两手一摊,就一句:“没钱。” 然后刘氏刚要说话,她就开始哭了,“大嫂,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头上是真的没钱,你不信的话我把账本给你看啊——” “咱家账面上有的铺子我都走了一遍,收上来的钱都不够发月钱的,我还发愁月底上哪儿找钱给他们发月钱,还想请你先帮忙垫上一二呢。” “胡闹,我哪里有钱给公中垫什么月钱?如今是你在管家,你难道就……”没有一点门路么? “我那点家底大嫂还能不清楚么?”张氏也摊牌了,不装了。 “大嫂,当初为了供大郎读书,咱家那几间铺子都卖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是什么货色你心里是不清楚么?跟别人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跟我就没这个必要了。” “你!” “大嫂,这个家是真的不好当,我要是有侄媳妇那样的家底,我还担心什么?你把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甩给我,你就该知道有多难的。” “让你当家是看得起你,你却说是烂摊子。”刘氏的脸色沉了沉,“怎么,我都没说你接手管家以来,弄得府里上下怨声载道,你还先不乐意了?” “要不也大嫂收回我的管家权去?”张氏如今是跟她豁出去了。 因为她笃定刘氏不想接这个烂摊子,但凡就是想接,都落不到她手上。 “张氏,你别太过分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嫂。” “大嫂言重了,我一向是自己尊重你的,你看看,我夫君的升迁还得靠大郎呢。” “那两个儿子在书院的活能不能干得稳也得指着大郎,我哪里敢轻慢于你。” 这还算句人话。 刘氏知道以往对付她的那一套不管用了,现在只想尽快拿到钱。 “我也没说让你全都出了,就按上次说的给我好了。” 张氏赶紧纠正道:“上次说的是从公中-出,可不是我个人出。但这会儿我也没有。” 刘氏无语的想骂人,没有你说的这么热闹干什么? “何时?” “等月底,这月钱的问题解决了,才能给大嫂安排呢。” 刘氏顿时没了脾气,以她的身份也不好说再难听的话,只好悻悻走了。 等她走远了,贺霜才从小门那里出来,“母亲这么说,大伯母能信么?” “她信不信不重要,拖延过去再说。” 刘氏想从她这里拿钱,门儿都没有! 既然是刘氏有病,就应该是她儿子给她买药,凭什么用公中的钱? 上次不过就是随意敷衍她的,没想到刘氏还挺好糊弄的,下次可能就不好这么糊弄了。 想到这儿,张氏戳了戳贺霜的脑门道,“你要是能听夫人的,找个老实踏实的人嫁了,我的心事就能解决了大半。” “那些人是不是真有夫人说的那么好都不知道呢?目前对她倒是挺有信心。” 张氏:“我对她当然有信心,她可是有……”靠山的人。 她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索性闭嘴了。 “她有什么?” 说话没头没尾,贺霜听的一头雾水的。 但不管她在问什么,张氏都不肯再说。 贺霜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也不追问了,改口说想去舅舅家做客。 上次薛沉鱼来过之后,张氏虽然很想亲自回娘家跟兄嫂好好说说武安侯府的好处。 但因为接手了管家这档子事,便抽不开身回娘家,只派人回娘家送了趟信,所以贺霜说要回去,她也没有多想,直接就答应了。 贺霜欢欢喜喜地和她告辞,说去拿个东西就出发了。 “你不能去!”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将人拽了回来。 “母亲,你……你怎么了?为什么说我不能去?” 贺霜被自己亲娘这副面目狰狞的模样吓了一跳。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你先不要去你舅舅家,我去的时候带你一起便好了。” “可是我已经跟人……” “你跟人说好了?”没等她说完,张氏便预判了她接下来的话,“你跟谁说好的?” “说是去你舅舅家,其实也是骗我的是不是?你实际上是想去干什么?” 张氏一连串的质问直接把贺霜给问懵了,她一脸尴尬的要说,却又说不出口。 却见。 张氏突然面色大变,抓着她的衣领道,“你该不会是想去偷偷见张有才那个小畜生吧?” 第59章 也是重生回来的 贺霜眼睛瞪圆。 母亲怎么会知道?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她的神情已经足够证实张氏口中所说的了。 “你,你个孽障!你跟张有才那小畜生是何时偷摸私会的?!”张氏恨得眼睛都红了。 她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啊! “没,没有……”贺霜吓得跟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张氏深吸了口气,将女儿拖回屋里,按在椅子里,“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和张有才到哪一步了?!” “没,真的没……”贺霜眼眶里蓄着泪,声音都在颤抖。 她边哭边说,是上次张氏派人回娘家送信的时候,表哥张有才让人顺便给她带了礼物和口信,约她今日去他们书院玩。 张氏再吓唬两句,她把张有才送的礼物都拿出来了,然后蜷缩在椅子里稀里哗啦的哭成一团。 “这个张有才,竟然敢肖想我的女儿,他也配!” 张氏恨得咬牙切齿,抓起墙上挂了几年没抽过人的藤条就往贺霜身上抽。 “嗷——” 贺霜疼得从椅子里跳下来,左躲右闪。 可张氏哪里肯放过她,一把抓回来又继续抽。 她已经后悔给娘家那帮人传信了,让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来拐带她的女儿私奔,那算什么娘家人? 还想攀上武安侯府的关系,他们也配?! “贺霜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你不许跟张家人来往!” 贺霜吓得缩在椅子后面,肩膀都一颤一颤的,身上背藤条起码抽了十来道印子了。 这还是没用力抽的,但凡用力,她身上早就见血了。 张氏冷冷的笑了下,接着道“你别以为我跟刘氏似的,嘴上说两句把人关禁足就算了。” “你要是让我知道你再跟张有才有任何的往来瓜葛,我打断你的腿!在我这儿,跑去私会野男人,只有一个下场——” 贺霜还是不怕死,竟然还带着哭腔问:“什么下场?” “我就是亲手掐死你再去报官自首,也好过等你跟人私奔,连累全家都丢尽了脸!起码还能保住你两个哥哥的清名!” 对上张氏泛红的双眼,和那根威风凛凛的藤条,贺霜狠狠打了个颤,这回才是真的怕了。 …… 午后,二房那边便传出三姑娘贺霜顶撞了二房老夫人,被她打了一顿家法,给关房间里不让出门了。 不明所以的刘氏还幸灾乐祸,“张氏从前还说自己女儿乖巧的,叛逆起来还不是照打不误,看她以后有什么立场,说我管不好女儿。” 黄妈妈在边上帮腔道,“可不是,听丫鬟说,二老夫人下手可狠了,将人打得皮开肉绽,就这么给关在屋子里不让出来了。” “打这么狠呢?” “是啊,听说都去药房买金疮药了。” 刘氏想了想,“那怎么不叫大夫,听你这么说,打的这般狠,回头身上留疤了可就不好嫁人了。” “这咱们哪里知道的,说不好二老夫人不舍得花钱呢。”黄妈妈说完自己捂着嘴噗嗤笑了。 刘氏也跟着笑了,自己上午在张氏那儿受的气都顺觉得了不少。 …… 二房那边打女儿的消息在府里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贺霜跟外男不清不楚,才惹了二老夫人不高兴;有人说是贺霜不满意二老夫人给她安排的亲事,所以挨打; 还有更离谱的,说贺霜看上了某位达官显贵,想去给人家做小,二老夫人坚决不让,这才下了狠手。 而玉竹回禀过来的消息说的是,“二老夫人发现三姑娘跟她娘家侄儿张有才有私下往来的迹象,直接就将人关起门来抽。” “还放话说,如果三姑娘再敢跟那个张有才来往,就打断她的腿。” “而且还说,她要是真的做出有伤家风的事情,宁可亲手掐死她再去自首,也好过连累家里名声。” 按理来说,贺霜和张有才是表兄妹,目前并没有任何他们有暧昧关系的证据。张氏就算反对他们往来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甚至说放话要掐死自己的亲生女儿以保清白。 虽然说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的,贺家又是清流门第,对自家姑娘的要求更严苛也不是不可能。 但薛沉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张氏很可能跟她一样,也是重生回来的,知道以后贺霜会和张有才私奔,最后下场凄惨的事情。 所以她才会有这种反应。 结合张氏之前的种种异常行为,围绕在薛沉鱼心头的这一团迷雾终于在此刻散了。 但她又忍不住有了新的疑虑。 倘若二老夫人张氏跟她一样是重生回来的,又为什么会对她格外恭敬? 前世她受贺敏之相邀,在青龙寺遭遇刺杀的时候,贺家势头正好,薛家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那张氏对她的恭敬和讨好从何而来? 难不成她死后还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张氏觉得她身上还有天大的价值? 这些新的疑团又绕在一起,一时半会儿的也解不开了。 “二老夫人打三姑娘打的狠么?真像他们传的那样?”贺吉祥紧张的问玉竹。 玉竹:“那倒是没有,就是拿藤条抽了十来下,然后就将人关起来了。毕竟是亲生的女儿,二老夫人也是心疼的。” 相比之下,她确实比刘氏强的多了。 该打打,该骂骂。 而刘氏除了摆姿态,就是讲大道理,一贯是把人往那一扔就不管不问了。 完事回头还要他们自己长得根正苗红样样精通,最好是能够光宗耀祖。 瞧,这么久了,他们愣是一个都没发现四姑娘在她这里呢。 “大嫂,我想去看看三姑娘,我那里有点药,给她送过去先用用也好。” “速去速回,别太惹人注目了。” 贺吉祥点点头,“我明白的。” 等贺吉祥走了,薛沉鱼才问玉竹:“四姑娘在鸣玉阁都做什么?” “看书,写字。”玉竹认真的道,“虽然她写的字不好看,但胜在勤奋,而且四姑娘也是个有野心的,秋华冬月和我都被她问过字。” 薛沉鱼并不介意她想学习。 有野心也是正常的,别有坏心就好。 第60章 想不想当主子 只是,清流贺家的姑娘,竟然连她的丫鬟都不如,未免太心酸了。 玉竹跟着她,都勉强算写了一手能看的字。 要不是刘氏怕被人诟病她不肯善待庶女,只怕连认字的机会都不会给她。 “玉竹,接下来,就该我们出击了。” 玉竹:“啊?” “季敏柔不是在寻找生子秘方么?帮她一把。” 说到这个,玉竹都有点不好意思。 “姑娘,哪有什么生子的秘方,咱们家夫人都说了,这些就是民间大夫胡扯的,怎么帮她?” “这还不简单,找徐大夫给她开一个改善体质的方子,不就好有孕了?” 玉竹给她竖起大拇指。 “这个办法好,又不害人。” 但是问题又来了,开方子这种事情要对症下药的嘛,找徐大夫,他也是要先看病人的。怎么弄? 薛沉鱼扶额:“你这丫头怎么是个一根筋?做事动一下脑筋,多点转折,就可以了。” 玉竹眼珠子转了转,转了又转。 薛沉鱼指了指二房的方向,玉竹眼睛顿时一亮。 对啊,不能找大夫给季敏柔那女人把脉,找人看看三姑娘还不行么?然后就顺便给她看一看。 有了主意,玉竹就欢欢喜喜地准备去办了。 薛沉鱼又叫住她,“玉竹,我记得刘氏派去伺候季敏柔的那个丫头是叫小草吧?” 玉竹想了想,点点头,“是的,姑娘。” 说着她还忍不住吐槽,“那个丫鬟实际上长得挺好的,还颇为丰满,却给人家起名叫叫小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可能是跟着姑娘久了,受了影响,她总觉得主子应该对下人稍微好一点点,就算是个下人也不能糟践人,起码,不能把人不当人看。 可季敏柔屋里就一个小草,不但要伺候她的一切吃喝拉撒,还要包括准备她去给贺敏之献殷勤的东西。 而且季敏柔一个外来寄居的表小姐就什么都没有,她的丫鬟更是什么都混不上。 就更惨了。 “姑娘,是要将她带过来么?” 薛沉鱼点了下头,“先带过来见我。” 前世那个丫鬟凭借她的身段,也在贺敏之面前争到了一席之地,后来还让贺敏之给收房了。 是让季敏柔恨的牙痒痒的一个对手。 提前扶持起来,将会是对付他们的另一个有力手段。 半个时辰后,玉竹便将小草带过来了。 这趟差事办得很是轻松,都不像别人,需要花点什么功夫说服一二,跟她说姑娘要见她,她马上就来了。 小草这不是头一次来芙蓉居,却是第一次进来里面。 她左看看右看看,眼里写满了惊喜和不可思议。 这才是当夫人该住的地方啊,瞧墙边的花瓶,灯具,桌上的茶具,就连窗户都透着富贵气息。 武安侯府的姑娘,果然富贵啊。 她看的目不暇接,都入神了。 “小草。”玉竹叫了她一句。 小草闻言回过神来,正好对上薛沉鱼要笑不笑的目光,吓得她一个激灵跪下去。 “夫人,奴婢冒犯了。不知,不知夫人让奴婢过来,有何吩咐?” 薛沉鱼看了玉竹一眼。 玉竹便示意小草起来再说。 小草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乖乖站起来了。 “你看看玉竹。” 小草认真的看了。 “你瞧见玉竹的衣裳鞋子发饰了么?” 只光顾着看玉竹的小草懊悔的恨不得再重新看一遍,她刚才太粗心大意了。 “……回夫人的话,没,没顾上看。” “那你现在看。” 小草又乖乖的按照她说的,仔细看看玉竹的衣裳鞋子发饰。 玉竹头上戴的发钗是金的,还镂刻雕花;衣裳更是不必说了,老夫人也没穿过这样的料子,她如今伺候的季敏柔就更没有了。 鞋子,鞋子也是缎面绣花的。 这……这哪里是一个伺候人的丫头能穿得起的东西。 她眼好酸好眼热啊,好嫉妒。 都是当丫鬟的,怎么别人能过上这种好日子,她过的就是这种非人的日子? “……回夫人,都看见了,玉竹姐姐穿的真好,夫人真慷慨啊。”她心疼的像丢了一贯钱一样。 她要是能在芙蓉居当差,这样好的日子就有她的份儿了。 可惜,她已经给表小姐当丫鬟了,夫人这样也不像缺人的样子。 “我这里倒是不缺人,到但有个地方缺人。”薛沉鱼就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 小草愣了愣,“夫人是要给我安排更好的差事?” “你想不想当主子?” “夫人饶命啊,我就是有十个个胆子也不敢有非分之想。”小草吓得又一激灵,“扑通”跪下了。 “别紧张,我不是要怪罪于你。”薛沉鱼示意玉竹扶她起来,目光柔和的笑了。 此时要是有个镜子,她肯定能看见自己慈眉善目的样子。 “傻姑娘,我家姑娘若是要怪罪你,何必费事特意把你叫过来,直接让人过去把你拉过去一通打杀就行了。” 玉竹说的轻描淡写,听得小草背后发凉。 这,看起来这么好脾气的玉竹,居然是随口就能说出打杀的人了?这就是武安侯府出来的人么? 太吓人了。 但仔细一想,玉竹说的也有道理,夫人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真想收拾她,何必对她这么客气? “那不知,夫人要我做什么?” “你就说你想不想当主子?” 小草颤颤巍巍的摇头,“不敢想。” “我允许你敢。” 小草:“啊?” “在表小姐回来之前,你一直在书房伺候,每日都换好看的衣裳,还特意擦了胭脂水粉,你打扮的如此光鲜亮丽,总不会是想给大人身边的石头看的吧?” 小草的脸色变了变,“夫人我……我不是……” “你是说你不想当姨娘?不想当主子?” “……那我自然是想的。”小草低着头,她的声音细弱蚊吟。 当个丫鬟哪有什么前途,以后搞不好就被安排嫁给哪个马夫、家丁,一辈子都看到头了。 要是能够大人当姨娘,再生个一儿半女的,后半生就有着落了。贺家再差,总不能亏待他们母子吧。 她可不怕被人骂丫鬟爬主子的床,能活的好就行了。 第61章 乐不思蜀 “你帮我个忙,我帮你当姨娘。” 薛沉鱼扔出王炸。 “夫人,您是说真的么?”小草整个人好像遭雷劈一样。 薛沉鱼端起茶盏,淡淡的呷了口茶,“这件事情一开始就没得回头,你可以考虑清楚再回答我。” “我我我,我不用考虑,我现在就可以答应,我做什么都行!” 简直难以置信,这样的好事居然能够落到她头上? 薛沉鱼看了看玉竹,她立刻心领神会的上前,让小草附耳过去。 才说了几句,小草的表情就从疑惑到惊讶再到震惊。 “夫人,这样可以么?” “你照办就是了。” 小草老老实实点头,然后玉竹又和说了几句,给了她一点碎银才让她离开。 从她离开的脚步背影,都能看得出她心情格外好。 “姑娘允诺她当姨娘,要如何才能帮她?” 又不能按头让贺敏之去和她发生一点什么?而且还有身契那一关要过呢,若是没有身契在手,回头被人发觉,刘氏再将她发卖了,其他都是白说。 “你是忘了么?这府里除了黄妈妈等几个老人,其他下人的身契都在我这儿。” 当初她替贺家修缮了院子门楣,嫁过来之后,刘氏为了表示待她好的诚意,在让她管家的时候,就将府里下人的身契一起都放到她这儿来了。 由她购入的那批下人,身契更在她这里。 这次贺敏之催着她交出管家权,她只将账册和钥匙交了出去。 贺敏之没管过家不知道,刘氏自己也不愿意过手,那个匣子直接就给了二房老夫人张氏。 只怕这会儿她都还没想起来这茬。 玉竹恍然大悟,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这贺家人太好笑了。 “玉竹姐姐这是笑什么呢?说给我听听也一起笑一下。”玉梅蹦蹦跳跳的从外面进来,一下就蹿到了玉竹跟前去。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玉竹,因为玉竹做的一手好菜还能做糕点。 而这丫头是条小馋虫。 玉竹先是看向了薛沉鱼,后者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她才凑到玉梅耳边悄声说了一大串。 还没说完,玉梅就“咯咯”笑起来了。 “这贺家人可真有意思啊。哈哈哈……” 玉竹赶紧捂住她嘴,小祖宗啊,笑就笑,喊这么大声干什么? 薛沉鱼由着她们闹,起身先回了房间。…… 玉梅的笑声也渐渐停了,担忧的望着她的背影问玉竹:“玉竹姐姐,姑娘她是不是因为贺敏之的事情很难过呀?” 玉竹惆怅的说道:“换了谁一腔爱意的嫁过来,掏心掏肺的对他们,却遭遇到这种对待,都会难过的。” “除非那个人没有心。” 玉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噘了噘嘴,没再说话了。 一腔爱意。 那她那小师叔不是没什么希望了? 堂堂王府世子,喜欢人家姑娘都不敢大声说,眼睛都看着她嫁人了,还得偷偷摸摸的对人家好。 这要是姑娘和那姓贺的一直不和离,那他这辈子岂不是就得孤独终老了? 她这个当师侄的真是替他操碎了心呢。 …… 过了一日,二房那边又传出三姑娘伤口恶化,情况严重的事。 然后就有了张氏差人去济善堂请大夫的事了。 当然,来的也不是徐大夫,而是他的一个小徒弟。 季敏柔白日里没事总去陪着捧着刘氏,人来的时候她正好也在,刘氏就让她也一起过去看看。 她这个做大伯母的也不能毫不关心,让季敏柔去看一眼,也就算是给二房体面了。 季敏柔也确实去看了。 不过,一心想看看三姑娘贺霜有没有藏着什么,一进门就险些摔了个狗啃泥。 还好被那个学徒扶住了。 对方还夸她气色红润,在贺家养的真好。 季敏柔抚摸自己的脸,心虚的道,“我一个夫君新丧的人,哪里说的上气色红润了,小姑娘说笑了。” 对方笑了笑,便没再说什么了。 三姑娘贺霜的情况是严重了些,都趴在床上起不来了。 张氏站在门口往里看,脸色严肃的好像要发生什么一样,一言不发的。 屋子里一股子血腥味,还混合着一些难言的药味。难闻死了。 她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但又没立刻回去,在二房等了好些时候,吃了盏茶才走的。 回去刘氏问起来,季敏柔也照实说了。 “来看的就是上次来过的,济善堂徐大夫身边的那个小徒弟,叫程什么的。” 然后又将那屋里的状况说了。 刘氏听到贺霜不好,张氏满面愁容,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二房不好,她的心情才好呢。 …… 贺敏之的应酬肉眼可见的多。 于阁老的四公子带着他去见各家公子,今天这个酒局,明天那个诗会,他简直像是入了花丛,流连忘返。 乐不思蜀,乐此不疲。 主要是这些人从前他都不得一见,也无法攀交。 但如今有了于阁老的四公子在前面领路,见这些高门贵公子就好像吃饭喝水一般容易。 他们还会由衷的夸赞他的才华,赞赏他的诗句。 他仿佛已经能看见青云梯就在他面前,抬脚一登就能青云直上入九霄了。 贺敏之也将这些际遇都跟刘氏这个好母亲讲了,母子俩别提多高兴了。 “好啊,好啊,我儿子已经出息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往上走一步了。” 贺敏之嘴上谦虚的道:“母亲过奖了,孩儿觉得自己想要前程远大,还需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往上走。” 心里却是觉得,用不了多久他说不定就能往上走两步了。 刘氏满意的点点头,“好,好,我儿不骄不躁,谨慎谦和,不愧是我贺家的好儿郎。” “我儿将来一定是有大出息大成就的。” 贺敏之嘴上又谦虚了几句,心里觉得一个区区武安侯府出身的薛沉鱼,已经配不上他了。 少时母亲要让表妹嫁给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将来自己肯定是有大成就的,季家那小门小户的女儿配不上他。 薛沉鱼以前倒是还能勉强配他一二,但日后他的成就定是不可限量,薛沉鱼这样的出身,便不够看了。 第62章 一语成谶 一个阳光晴好的上午,季敏柔借口要去买点个人用品,独自一人从角门出了贺府。 平时她都是那一身素白,头戴小白花,今日怕出去太招摇,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戴上了幕篱,活脱脱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妇人。 她绕过了热闹的街头巷尾,专挑僻静的小巷子钻,绕过了所有可能会被人发现行踪的路线,最终消失在巷口,不知去向。 等她再回来,便已经心满意足,像是得到了自己极其想要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日,贺敏之虽然常有应酬,但她还是见缝插针的去到书房。 石头收了她的好处,自然是要开方便之门的。 相信,不用多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吧。 ……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经过了黄妈妈的一番调查后,刘氏就决定要将贺如意嫁给那位赵举人。 一个年轻轻轻就靠自己中举的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可遇不可求啊。 他若是能成长起来,那将会是大郎最好的助力,这可是个好苗子呀! 刘氏已经将未来预设好了,暗中也找了人去赵举人家附近不动声色的宣传她的女儿。 赵举人的娘已经有了心动的苗头,接下来就只等他们大着胆子上门提亲了。 刘氏满心欢喜坐等好消息的时候,贺如意再次偷偷出了门。 她还是和往常一样换了丫鬟的衣服,从小门偷偷溜出去。 但这次没有马车可用,她只能悄悄的雇了顶小轿子,前往她和崔姓公子私下偷偷约见无数次的那个寺庙。 玉梅早就在暗中盯着她了,见她出门,便悄悄地跟了上去。 他们进了寺庙,轻车熟路的在大雄宝殿那里装成偶遇,然后就抽签拜佛一套流程下来之后,接着就是若无其事的到了后面的一间厢房。 门一关,两个人就开始互诉衷肠。 贺如意那哭哭啼啼的,看得出来着实是受了委屈,对方却只哄了两句,便着急的对她上下其手。 便是玉梅这样年纪轻轻的小鬼头,也看得出来他没几分真心。 接下来的画面就是儿童不宜了。 自从他俩抱在一起,玉梅就恨不得自戳双目。 她还是个孩子呢! 后面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他们结束之后,玉梅又跟着贺如意回府,然后才去向薛沉鱼复命。 到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 薛沉鱼还疑惑这丫头怎么今天大半天都没看见人,她回来说破时。不知薛沉鱼,玉竹她们几个也都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 “你,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那等腌臜的东西,你也不怕脏了自己的眼睛呢。”玉竹急的不行。 秋华也赶紧拉着她问,“没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 “没有没有,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们俩刚抱在一起我就跑路了。” 薛沉鱼扶额:“你这丫头……” “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玉梅属于是语出惊人。 玉竹老脸一红,赶紧把人拉到自己身后。 “姑娘,都怪我管教无方,我现在就把她带下去好好管教一下。” 再让玉梅这丫头这么口无遮拦下去,她都得羞愤的去撞头。 “等等。”薛沉鱼叫住她们,“要管教也等待会儿再管教,我话都没问完,你着什么急?” 玉竹:这不是闹乌龙了嘛。 玉梅也老实的乖乖站好,薛沉鱼问什么她就说什么。 问她,跟贺如意幽会的人长得什么样子,他们二人交流的过程中可有聊起那男的姓甚名谁;或者是他们俩之后的打算;幽会的规律等等。 玉梅说:“他们俩一见面就拽了几句酸诗,搞得好像真的有一肚子墨水一样,然后说没几句就抱到一起去了。” 屋内的众人又是一脸无语。 “那姓崔的公子具体叫什么不好说,但听二姑娘好像叫他什么崔郎,又叫什么文郎的,可能是名字里有个文吧。” 参加诗会的人都是不固定的,甚至连他们是哪一次参加诗会认识的都很难确定。 因为时间不短了,车夫一下子也说不上来。 对方的身份至今都没有弄清楚。 要是知道他是谁,事情就好办了。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他家住哪里。”玉梅见薛沉鱼托着腮,又蹦出一句。 玉竹:“那你怎么不早说?” 玉梅理直气壮的指着薛沉鱼:“姑娘这不是还没问嘛。” 玉竹特别后悔,当时明明随便叫了个粗使丫头顶班,怎么就叫了这么个二货。 玉梅也看出这冷笑话不合时宜了,马上就整理了一下,将那人的住址报出来了。 “他住那地方离他们去的寺庙很近,而且他身边没有带小厮书童什么的,也是一个人。我猜那个人每次跟二姑娘去那边,就是图离家近。” 玉竹将地址写下来,薛沉鱼便安排她找人去查查这个地址,还有那崔姓公子究竟是谁。 最重要的是问清楚这个人是谁,后续的安排才好进行。 “姑娘,这个活我就能干,不用让玉竹姐姐两头跑了,玉竹姐姐好多事要做的,还要照顾姑娘你呢。” 薛沉鱼瞥她一眼,“主动揽活?是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想弥补?” 玉梅偷偷笑了一下说,这都被姑娘发现了。 薛沉鱼也不怪她,“行,既然你觉得你能办,那你就去办吧。记得别让人发现你的行踪了。” 玉梅点头如捣蒜。 心里想的却是,就这点事情哪里用得着他小姑奶奶亲自出手,当然是找她小师叔去啊。 最重要的是,那男的看起来就是个浪荡公子,让玉竹姐姐这样的好人去安排,说不定也是安排个老好人,难免被欺负。 还是要找点狠角色过去。 捏着玉竹写的地址,玉梅美滋滋的走了。 有了新消息,小师叔还不得给她一个大大的奖励? 看她的背影都要飘起来了,玉竹忍俊不禁的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她这样的丫头。” 卖身为奴了也每天乐呵呵的,心可真大呀。 薛沉鱼半开玩笑说:“我看她倒不像是下人,更像是谁家调皮捣蛋不受约束的闺秀。” 她也没想到自己这话是一语成谶。 第63章 总感觉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 樱园诗会。 薛沉鱼的马车慢慢在门前停下来。 穿着一身淡青色裙状的玉竹先一步下车,伸出手,马车里的薛沉鱼着才扶着她的手下车。 薛沉鱼今日特意打扮过了的,一袭月白色的绣海棠花襦裙,外面罩的是略厚一些的,桃色绣海棠花大袖衫。 阳春三月,这身打扮不冷不热,正正好。 今日出来,头上没有挽已婚妇人的发髻,梳成了未嫁少女的样式。也只是戴了两支金镶玉的步摇,和一对金钗,低调又奢华。 为了应景,还戴上了幕篱,遮去了外人窥探她美貌的机会。 在她前面的马车是陈国公府的,扶着丫鬟手下车的是陈丽珠。她倒是没有戴斗笠幕篱之类的,大大方方的亮相。 一袭红衣如火,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在薛沉鱼后面,马车里还有一个人下来。 便是今日她带来的两个人之一,的薛落雁。 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身粉嫩嫩的鹅黄色襦裙,因为怕她冷,侯夫人给她拿了个红色绣狻猊的斗篷。 小丫头自己蹦跶着下车,然后就抱住了漂亮的姐姐。 “阿姐,你戴不戴这幕篱根本都没什么区别,你往这一站,人家就知道你是个美人了。” “小丫头就知道哄我高兴。”薛沉鱼无奈的刮了她的鼻子。 “阿姐说的哪里话,我也会哄阿姐高兴。” 马车后面,骑马来了一个小身板的少年郎,高高束着发,晒得有点黑的肤色,和他身上暗红色的袍子倒是相得益彰。 一样的,红。 “噗……”薛落雁看见他这身打扮,还是再一次忍不住笑了。 薛沉鱼也险些没憋住:她完全有理由怀疑,阿娘给他选这身衣服是故意的。 “你,薛落雁你不许笑。”薛淮气冲冲的就欲下马背跑过来了。 薛沉鱼却伸手拦住了他,“我们今天出来之前说好的,你们的一起都要听我的安排,你们俩要是在这儿打打闹闹,那就只能先把你们送回去了。” 这话一出,两个小的都老实了。 薛沉鱼指着两个弟弟妹妹道,“记住,薛小淮你今天不准提大名,落落你也不许提。就叫比起的小名,听明白了没?” 两个小的点头如捣粟,然后乖乖的跟着薛沉鱼。 陈丽珠见他们说完了话,这才走过来。 “差不多该进去了,里面的人应该都已经来齐了。” “麻烦陈三姑娘了。” …… 今日诗会就是薛沉鱼之前跟陈丽珠说的,可以通知她一起来的,前几日便给她递了拜帖。 所以她才能准备好,带上这两个小的。 陈丽珠凭一张脸就能进园,没人敢拦。 他们走到半途,就能听见里面已经开始讨论上了。 “要我说啊,这些个武将就没有必要存在,我朝国力强盛,万国来朝,蛮夷根本就不敢怎么样,要那些大老粗有什么用?” “就是说,那个什么武安侯天天说要增加什么军饷,多招募兵丁,这么和平的年代,招募兵丁干什么,让他们这些人中饱私囊吃的脑满肠肥嘛。” “可不是,武安侯府那可是出了名的富庶,半年前他们家嫁女的时候还有谁没看见,那可是十里红妆,公主出嫁都未必有那样的排场。” “谁知道他们那十里红装是多少的民脂民膏?只怕是朝廷的钱都进了他们的口袋了。” 于四公子听得津津有味,突然想到什么,低声叫身边的人道—— “贺兄,你家夫人不就是武安侯府的嫡女么?听他们这么说,你一点都不生气?” 被点名的贺敏之不屑的扯了一下嘴角,压低声音道,“没有什么可生气的,我又不曾沾他们的富贵。”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也躲着人,生怕被人认出来一样。 于四公子说了一句:“原来如此。”便兴趣缺缺的看他们骂武将去了。 薛沉鱼一行人进园,正好听见他们骂的激烈。 但真正让她生气的,还不止于此。 而是角落里听得津津有味,还低声附和的贺敏之。 幕篱下,她脸色铁青,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巴掌。 “那个人不是贺……”薛淮捏着拳头,却被薛沉鱼精准捂住了嘴。 他震惊的看着长姐,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拦着自己。 陈丽珠是有雅间的。 同在一个园子里,她已经上小楼去看下面的人谈诗论文,这就是国公府嫡女的特权。 薛沉鱼带着薛落雁和薛淮跟着她一道上楼。 这里没人看见,她才摘下了幕篱。 却不知,刚才那一幕被贺敏之看见了,他只匆匆一瞥,那人的身影,怎么那么像薛沉鱼?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她那种人来诗会干什么,满身铜臭的,附庸风雅跟她一点也不搭。 “薛大姑娘,他们这么说你父亲,你不去反驳一二?” 薛沉鱼只说了句,时候未到。 陈丽珠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没有继续追问。 但那些人说的确实有些难听了。 陈国公府的后代如今虽然都走的科举仕途,但早年也是武将起家。 薛沉鱼能忍,她可一点忍不了,开了扇小窗,端起一个茶盏就朝园子里砸下去。 惊得众人一激灵。 还有人想骂,抬头看清楚那雅间,又闭嘴了。 薛淮全程捏着拳头,可被薛沉鱼拦着,只能生气。 “长姐为何不让我去把他们打一顿?难道就让他们这么污蔑阿爹阿娘么?!” 薛沉鱼反问他:“你把他们打一顿了,能如何?只能让他们对自己改观,还是让他们对薛家的偏见更深?” “你现在下去把他们打一顿,就只会让他们觉得我们武安侯府就是他们心中的那种人。” 落落也道:“那就让他们这么骂呀?” 已经不止是说文官武将的事了,扯上武安侯府的家业都是贪污军饷来的,这谁能受得了? 薛沉鱼冷笑了下,“看见那个骂得最大声的没有?” 陈丽珠都被她这一下冷笑惊到了,总感觉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 “油头粉面的那个?”两个小的齐刷刷看过去。 “那是庆国公府的庶子,你看看他那一身穿金戴银的,很不得将金楼银楼都穿在身上了,他爹可是户部的尚书。” 第64章 怎么会是这个混世魔王 “姐姐,薛……哥他怎么下去了?” 和薛沉鱼说完话,薛淮便匆匆下楼去了,落落见长姐没管他急的都要追下去了。 “让他去吧,落落,我跟他打了个赌。” 打赌? 饶是古灵精怪的薛二姑娘,也一时间想不明白。 “你们姐弟俩打什么赌?”陈丽珠问道。 “陈三姑娘待会儿看看就知道了。”薛沉鱼笑着卖了个关子。 陈丽珠眉头一挑,倒是不再追问了。 她们几个说话的功夫,薛淮已经下去了。 园子里突然多了个晒得黑黑的瘦条小少年,之前热火朝天的议论戛然而止。 “继续啊,刚刚不是讨论得很热闹,怎么突然都不说话了?” 薛淮往那儿一站,虽然年纪比在场所有人都小,但气度从容,气势上一点都没有输给别人。 “你是谁呀?就这么突然闯进来,连基本的礼数都没有。”庆国公府那位庶子秦星大声呵斥道。 “在下平安,我能进这园子,当然是拿了请柬堂堂正正走进来的,你来路正不正就不知道了。” 薛淮是一语双关。 秦星自己都没读几本书,是个成日里就知道浪荡闯祸的纨绔,按他的身份也得不到诗会的请柬,请帖是庆国公府世子的,他拿了人家的帖子。 当然,他的身份也确实是来路不正,说是庶子,其实他就是个外室子。 是他那狐媚的娘缠得庆国公不行,加上生了他这个儿子之后,才给抬进府里做了个贱妾。 秦星的脸一下都绿了,“你,你……” “你什么你,我方才听你口口声声的在那儿骂武安侯,含沙射影的说人家是贪污了军饷才有如今的家底,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这一身穿金戴银的,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哪家的世子小王爷呢,你爹庆国公兼着户部尚书的差,挺肥的吧?”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哗然。 他们原先光说武安侯了,没想到真正厉害的在身边呢。 “是啊秦星,你这一身少说几千两银子吧,户部不愧是天下第一肥缺。” “这位小哥说的没错啊,你这身衣裳我都穿不起,你一个庶子竟然随随便便就穿出门了。” 有了人分担火力,他们都顾不上骂武安侯了。 “贺兄,你看看那个少年,我总感觉他瞧着哪里有点眼熟。” 于四公子拍了一下贺敏之,在神游的他一下回过神来。 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个小少年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啊? 等等,那不就是薛沉鱼的小弟,薛淮么? “他,他怎么会到这儿来……”贺敏之下意识心虚,生怕被对方看见了自己的脸。 于四公子调侃他,“怎么你是怕被这小舅子看见,他回去告你的状?” “这如何可能?我是不愿多事罢了。”贺敏之嘴硬,心不心虚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然,他已经又往后挪了挪,把椅子都挪进了树影下。 虽然这个季节的树并没有多少的枝叶, 于四公子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忽然喊了一声,“这位平安小哥,我看你穿扮的也不错,你又是哪家的公子。” 薛淮闻言看了过来,一眼就瞥见于四公子身后的贺敏之。 毕竟是名义上的姐夫,想认不出来也难。 不过人家一副害怕他认出来的样子,他也惦记着和阿姐的赌约,也懒得在这个场合浪费时间了。 “这位公子对我的身份好奇,回头我单独告诉你。” 于四公子:“……” 这小孩怎么看着挺小,一脸老实,却如此的滑头? “喂,小子,毫无根据的话你少胡说八道了。我穿什么跟我爹干什么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说他?”秦星终于反应过来。 这倒不是个笨蛋嘛。 薛淮两手托着腮,一脸天真无辜的道,“这不是按照你说的话推论的么?人家武安侯带兵打仗管着军饷,你就觉得这个钱是被他贪的,所以他才有钱。照你这个论调,你身上穿的这么好都是你爹给的,那你爹一个月俸禄才多少,总不能天上掉钱给他吧。” “你!我们国公府几代人的积累,你凭什么觉得我爹的钱就是从户部捞的?” “这我可没这么说,你自己承认的。”薛淮反正也是歪理连篇,“退一万步说,难道就只有你家有积累,别人家就没有了?人武安侯夫人可是皇商。” “在做的诸位,有几个能有她那么会赚钱的?” 这些人向来以自己出身高门为傲,就这么被人拿来跟一个商人做比较,脸都绿了,但确实是没有人家会赚钱。 谁家不羡慕武安侯府有个会赚钱的夫人? “还有你们刚才一直在骂武安侯,骂武官,那我请问在座的诸位,三年前观山岭那一站,你们都参加了么?” “怎么可能?我们当时才多大?” “以我们这样的身份,哪里用得着自己上战场?” 薛淮又问:“那你们家里可曾有人在那一战之中牺牲或者受伤?” “我们饱读之士,向来以笔杆为刀,杀敌那种事情还用得着我们亲自去啊?” “就是就是。” “既然你们自己没上过战场,家里人也没人去过,那你们有什么资格质疑在那场战争中抱住我朝五座城池还因为受了重伤的武安侯?” 薛淮越说越生气,几乎要忍不住随手拖一个人起来揍两拳了。 没等他实现这个念头,另一个轻缓却有力量的声音传来—— “观山岭之战死伤七万将士,没有一个是你们这种所谓饱读之士,全都是大老粗。但就是这些大老粗让你们能坐在这里吃饱了反过来骂他们。” “要是都像你们说的,没有武将,不要募兵,等到蛮夷入侵,难道用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去挡蛮夷人的战马和刀枪么。” “放屁,我爹可是庆国公,怕什么拿我们去挡蛮夷人的战马……和刀枪……” 秦星原本气势汹汹,在看清说话的人是谁之后,气势顿时消散。 怎么会是这个混世魔王?! 在场其他人也都一个激灵,纷纷和秦星拉开距离,生怕和他沾上一点关系。 第65章 软刀子才更狠 “拜见世子!” “拜见世子。” 其他人齐刷刷跪了一下,秦星慢一拍才反应过来。 薛淮也准备行礼,却被来的这位扶住了,“小兄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解,不愧是我大盛的好儿郎啊。” 薛沉鱼从楼上看见来人,很是诧异的问转向陈丽珠,“陈三姑娘……”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诚王世子会来,之前没听别人提过。” 真就这么巧么? 薛沉鱼问她要不要下去,陈丽珠倒是淡定了,“不妨事的,我们就在楼上。诚王世子这人虽然身份贵重,却不是特别讲究规矩的人。” 这点薛沉鱼倒是认可的。 真要是讲规矩,去武安侯府也不会说是当成自己家了。 虽然说皇室偶尔也有几个脾气好、看着平易近人的,但这么平易近人还真少见。 园子里跪了一地的人,诚王世子司徒祯也没有叫起,反而拉着薛淮说话,让他们就这么跪着。 薛淮小声问:“世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本世子这是在救他们。连陛下和太后都对武安侯大为赞赏,夸武安侯是功在社稷,利在万民,武安侯更是本世子和太子殿下的授业恩师。” “倘若这些话传进陛下耳中,知道他们这帮眼皮子浅薄的无知小儿如此诋毁武安侯。就不是让他们跪上一跪这么简单了。” 司徒祯冷笑了声,“到时候,就连他们身后的家族都得好好想一想,以后该怎么教孩子了。” 话音落,跪了一地的这些世家子弟全都抖如筛糠。 于四公子也暗骂了一句:“果然是些眼皮子浅的东西。” 好像是在后悔,要是直到今日来是听这些人批判武安侯,他就早一点走了。 不,是赶在这位混世魔王来之前赶紧走。 今日就算是太子殿下来了,都不会有太大问题,偏偏来的是这位以武安侯为榜样的诚王世子,还被他亲耳听见有人诋毁武安侯。 要知道,他在陛下面前的地位,堪比太子殿下甚至还要超越太子啊。 “哟,那边树影下的,穿蓝色袍子那个,你抬起头来。”司徒祯好像是看见了眼熟的人,忽然起身朝他走过去。 贺敏之下意识看了看自己,他今天就是穿的蓝色袍子啊? 谁知。 司徒祯最后停在了于四公子面前,“不是于阁老家四公子嘛,刚才我就觉得你眼熟,还真是你啊。” 于四公子于志健:“……” 这不是武安侯府的姑爷嘛? 他又不是傻子,这还看不出来么?这位诚王世子是在给武安侯府留面子呢。 不能让外人嘲笑武安侯府的嫡女嫁了个吃里扒外的夫君,就拿他开刀。 这狗东西。 于志健扯着个假笑缓缓抬起头来,“诚王世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是有些日子没见的,我还以为你是去哪里谋高就,哪里想得到你是到这儿来跟阿猫阿狗鬼混了。” 一语双关,算是把在场的人都给骂进去了。 于志健:“……” 阿猫阿狗之一的贺敏之:“……” 阿猫阿狗的其他世家子弟:“……” “我以前还以为你们办这诗会能有些什么了不得的贡献呢,感情就是聚众在这儿拐弯抹角的骂陛下都赞赏有加的忠臣良将呢。” “孔夫子要是知道后世儒学都出了你们这么些东西,怕是棺材板都压不住咯。” 还跪着的世家子弟们脸是青了又红,红了又青,又不能反驳。 大盛朝虽然一直重文抑武,但大家也不敢放在台面上讲,打压也都是用一些悄摸的手段。 在场这帮人都是读书人,要是被人知道他们背后这么诋毁为国家出生入死的将士,那就可能演变成文武之间的斗争。 而且他们公然谩骂陛下和太后都赞赏有加的忠臣良将,那就是打太后和陛下的脸。 往小的说是他们年轻不懂事,往大了说便是他们世家对帝王不敬,有不臣之心。 有不臣之心,那可是要杀头的,搞不好还要连累整个家族。 比起在场众位无足轻重的世家子弟,这位诚王世子却是一直在陛下面前晃来晃去的大红人。 得罪了他,就难以收场了。 于是,接下来整个园子就变成了一致向薛侯道歉。 虽然他也没听见别人骂他,也没听见别人道歉。 但是薛淮听见了。 贺敏之在跟于志健出园时,还心有余悸的。 差一点,差一点就被诚王世子认出来了。 倘若他也问自己一句:“你岳父被人如此诋毁,你也不在乎么?” 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众人先后出了园子。 司徒祯也准备离开,临行前看了小楼上一眼,问薛淮:“真的不需要本世子送你回家么?” “我可是大人了,不用人送。”薛淮信誓旦旦。 “那行,薛小大人自己保重,下次我去营里还带你。” “那就多谢世子了!” 薛沉鱼在楼上看他说这话,都忍不住笑。 司徒祯忽而有感似的朝楼上看了一眼,吓得薛沉鱼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把窗户关了。 陈丽珠问她:“好端端的把窗户关上做什么?” 她才意识到,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等了一会儿,司徒祯终于带着人走了。 薛淮意气风发的跑上楼来,“长姐长姐,刚才你都看见了么?我将他们说的都无话可说了。” “我看见了的。”薛沉鱼笑容浅淡,“你输了。” 听见“你输了”三个字,薛淮原本还斗志昂扬的脑袋,一下就耷拉下去了。 “阿姐,你们打赌的是什么呀?”薛落雁着急的问。 她憋半天了,可太好奇了。 陈丽珠也催着问。 薛沉鱼笑了笑,戳着薛淮的脸颊让他说。 “阿姐跟我打赌,今日这件事情不用动拳头就能让他们如丧家犬。” 他赌的自然是要跟他们打一架才能让他们认输。 薛淮自己心里也清楚,虽然随后是诚王世子出面让他们彻底不敢吭声了,但就算诚王世子不出面,也完全不需要动拳头,就能让他们闭嘴。 “平安,你得知道,有很多事情需要靠拳头解决,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拳头解决的。有时候软刀子杀人不见血,才更狠。” 第66章 钱竟来得如此容易 薛落雁听完他们说的,兴奋地道:“好玩,下次还来。” “下次就不来了。”薛沉鱼笑着说。 今日来的这些都是读书人,本就与武安侯府少有交集,又比薛淮都大了不少,不认得他是很正常的。 若是同龄人,保不齐他就一下被人认出来了。 下一次这法子就用不了了。 “薛大姑娘不必担心,令妹下次若是还想来,知会我一声便是。” “那就太麻烦陈三姑娘了。” “不会,薛二姑娘如此可爱,我非常乐意被她麻烦。” 是非常乐意被她麻烦。 话里有话,薛沉鱼也假装没听出来。 薛落雁便得意的向姐姐炫耀,她果然是天底下最乖巧可爱惹人喜欢的小姑娘,刚认识的陈三姑娘都喜欢她。 薛沉鱼无奈笑叹:“是,你如果能将你那个不打招呼便冲进人家房间的毛病改改,会更招人喜欢的。” 然后她就得到了薛二姑娘的一串略略略。 薛沉鱼扶额,“小丫头,还不赶紧谢谢陈三姑娘。” 薛落雁说话就高高兴兴的凑过去跟陈丽珠道谢了。 陈丽珠也许是真的很喜欢她,眼里没有一丁点的不喜。 又寒暄了几句,姐弟妹三人和陈丽珠告别。 临行前,薛沉鱼赞许的道,“从上次见到陈三姑娘就想告诉你了,这身红色真的很适合你,很漂亮。” “而且,你完全不必勉强自己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去迎合别人,不合适的衣服也不要再穿了。喜欢你爱护你的人,不会让你委屈自己去取悦他们。” 陈丽珠脸上闪过一抹惊诧,好像很诧异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薛沉鱼未必就真的知道什么。 其实就这么个道理,模棱两可的,安在千百个人身上都是实用的。 薛沉鱼未必知道她是这个想法,就算知道她也是不介意的。 就像陈丽珠接近她是别有目的一样,她接近陈丽珠又何尝不是有自己的盘算,没必要五十步笑百步。 将两个小的送回了侯府,薛沉鱼这才回了贺家。 四姑娘贺吉祥早早就在屋里等着她了。 见她风尘仆仆的回来,便着急的迎上前,“薛姐姐,出事了。” 以前贺吉祥还叫她薛大姑娘,但薛沉鱼觉得太生硬了,便让她改了口。 “什么事了,你先别急,慢慢说。” 薛沉鱼说着看了看了玉竹,今日出门为掩人耳目,她只带了秋华,让玉竹留在家里随时策应的。 怎么策应的让四姑娘都要急哭了。 玉竹也很委屈,四姑娘吃过午饭就过来了,她也劝过了,姑娘还没回府,先静静心,急也是无用的。 但是她自己听不进去啊,她一个做下人的能怎么办? 心里委屈归委屈,玉竹还是将事情简单明了的说了一下。 “老夫人准备拿四姑娘小娘留给她的铺子去开酒坊。” 今日玉梅出府调查贺如意那个姘头崔姓公子的事情去了,慈文院那边不能没人看着,贺吉祥便自告奋勇去了。 她在府里的存在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又一直和丫鬟们一起住,所以就算她去慈文院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结果就是,她亲耳听见,季敏柔突然跟刘氏提出要开酒坊。 彼时,慈文院。 季敏柔例行来陪着刘氏,姑侄俩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钱的事情。 “姑母,我瞧您这日子过的很是紧张,从前不是有好些铺子么?为何不继续把生意做起来?” 刘氏搪塞了一句:“贺家都是些读书人,哪里有善经营的,不必搞这些了。如今大郎的前途要紧。” 别人不知道她死要面子,季敏柔还能不知道么。 “姑母此言差矣。表哥如今在翰林院,以后要想步步高升,需要打点的地方还多着呢。如果单靠那点俸禄,只怕是不太够用的。” “而且,咱们若是能有一间开的好的铺子,也能借机笼络那些个夫人小姐们,也能更好的帮到表哥呀。” 刘氏刚听到她说钱不够用,白眼都要翻起来了,但听到能帮到贺敏之,顿时又来了兴致。 “姑母,我前些天不是出了趟门嘛,就顺便在街上看了一下,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唯独酒坊少了些。” “我就在想,像表哥这样的文人墨客,吟诗作对的时候哪里能没有美酒相伴,前朝那些名垂千古的大文豪,不也都说斗酒诗百篇。” 刘氏对开酒坊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好端端的开什么酒坊,粮食那东西多金贵呀,拿来酿酒不就糟践了么? 季敏柔趁机道,“姑母可知,如今大米一斗几何?酒一坛几何?” “斗米我倒是知道,酒那东西我如何能知道?” 季敏柔的眼睛顿时亮起了光,“姑母,如今丰年,长安街上一斗米十文钱,一斗酒最少却要十两银啊。” “你说多少?!”刘氏震惊地坐不住,“此话当真?” “姑母若是觉得柔儿说谎话诓骗您,您可以让黄妈妈自己出去打听打听。柔儿若有半句虚言,愿遭天打雷劈。” 季敏柔说话就跪下去对天发誓。 刘氏赶紧让黄妈妈将人扶起来,这一斗酒十两银对她的冲击太大了,她一时有些消化不过来。 “我那日在街上转了一圈,着实是惊到了。我记得以前听姑母说过,吴姨娘有间铺子,位置还可以的,便想着回来跟姑母说说。” “但我又怕贸然说起这个事,姑母要怪我多事,我便想了又想,今日还是决定来跟姑母说说,如此大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只怕后悔莫及呀。” 刘氏此时满脑子都是一斗米十文钱,一斗酒十两银。 她都不敢想,如果买了粮食酿成了酒再卖出去,这一来一回她能挣多少钱啊? 那薛氏的钱竟来得如此容易,难怪武安侯府的人花起钱来不手软。 她要是有这样的机会,她也能赚得盆满钵满的。 不过想归想,刘氏也是个谨慎的人。 “你要是说做豆腐,我还会一些。酿酒这东西,却是不是全然外行的,便是有心想开个酒坊,又有何人能够操持呢?” 季敏柔胸有成竹的道,“这事说起来也简单,夫人的母亲就是商人,她也肯定是精通商贾之道的……” 第67章 非得气疯了不可 “这铺子要是开起来,就是贺家的铺子,夫人更没理由置身事外的。让夫人找几个能干的人,这铺子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季敏柔理所当然的说着,刘氏眼睛一亮又一亮,深觉得可行,当下就拍板,要找贺吉祥把铺子买下来。 没错,买。 名义上说是买,但又会说到是一家人,会不会给钱,那就两说了。 …… 听到这些,贺吉祥就急匆匆的赶回了芙蓉居,可薛沉鱼带着弟弟妹妹去了诗会还没回来,她越等越着急。 这才有了她看见薛沉鱼时,几乎急的要哭出来的情形。 “薛姐姐,贺家这些人你是知道的,老夫人嘴上说着买,可你见她什么时候吃过亏?这是摆明了是要明抢的。” “旁的东西也就算了,可那间铺子是我小娘留给我的,她娘家传下来唯一的东西了,我就是死也不能让他们拿了去。” “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先别急。你这么着急是想不出解决办法的。” 贺吉祥眼眶泛红,眼泪都要滴下来了。 玉竹重新上了杯茶给她。 她捧着茶盏,也是心神不宁的,仿佛刘氏已经冲到她面前来抢东西了,一盏茶反反复复的拿起又放下,就是没喝一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想来那间铺子就是她唯一不能失去的东西。 薛沉鱼呷了口茶,看她还是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便放下了茶盏。 “四姑娘,你相信我么?” 贺吉祥愣了愣,扭头看过来,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薛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要不那间铺子我卖给你吧,落到你手里也好过被刘氏那种人糟践。” 薛沉鱼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虽然把铺子卖给我能解你一时之急,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你想不想跟贺家划清关系?” “可,可以么?”贺吉祥愣愣的。 “只要你想,便可以。”她要对付贺如意,得把这个小姑娘摘出去才行。 “可我……” “还记得之前我承诺要帮你找个好婆家的事么?你别忘了,名义上我虽然是你的大嫂,刘氏却是你的嫡母,他是有权利决定你的婚姻大事的。” 贺吉祥一个激灵,刘氏是她的嫡母,倘若刘氏让她嫁给什么车夫马夫,还是什么洒扫的小厮,她能拒绝么? 她没办法拒绝,因为她只是一个庶女,小娘早就死了,更没有人护着她。 “薛姐姐,请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薛沉鱼嘴角勾起一个欣慰的笑容,“四姑娘你这么聪明,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我,把铺子给她?” “不是给,是卖。但不要钱,而是跟贺敏之要一纸文书。” 是跟贺敏之要,而不是跟刘氏要。 “我明白了,只有跟他们贺家断绝关系,才能摆脱他们的控制以后他们在也没办法拿捏我。一间铺子,换我后半生的自由,值得了。” 贺吉祥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即通。 “我会找刘氏要断亲文书的。” 薛沉鱼点点头,但又想起来还有些话要交待。 贺吉祥赶紧道,“我懂的,不能一开始就答应他们,得拖着,拖到他们快没耐心的时候,再和他们谈条件,那个时候才能奏效。” “我这两天正看兵法呢,这个叫欲擒故纵。我懂的。” 薛沉鱼赞赏的点点头,心说,这贺家庶出的姑娘,可比那两个嫡出的聪明多了。 “你就不怕你把这铺子交出去,又跟贺家断了亲,以后无处可去?” “薛姐姐不会不管我的,我相信你。” 一句“我相信你”,十足真诚。 商量过后,她决定要先搬回去和那几个丫鬟住几日。 薛沉鱼有些不肯。 她自己却觉得,之前是刘氏疏于对她的关注,如今盯上了她的铺子,若是她还和薛沉鱼走这么近,便会给计划带来变数,也会给薛沉鱼添麻烦。 “薛姐姐,我这就去准备了。” “好,你自己小心点。” 来时的贺吉祥满脸惊慌,走出去的贺吉祥已经信心十足了。 薛沉鱼看着她的背影,还有些不忍。 算算时间,离入夏不远了。 一旦入夏,去年发生的那件事若不及早干预,也定会如期而至。 让季敏柔去鼓动刘氏开酒坊,也是她计划里的一环,贺吉祥并不知道这是她的计划。 但她也的确是想让贺吉祥能脱离这贺家的狼窝。 有些事情她无法说出口,也没办法解释,只能等到日后再说了。 “玉竹,让你准备囤粮的事,你准备的如何了?” “姑娘,我找了京城最大的两家粮行,这两年都是丰年,他们手头上多的是囤粮,都卖不出去,听见有人想大批量购买,高兴的不行呢。” “你可以再找几家商行,只要粮食没有问题,多少都收。” 多少都收? 玉竹吃惊道:“可是姑娘,您这里能用的银票只有几十万两,再多也没有了。” “无妨,我可以卖一些东西,不够了还可以回去找母亲。” 母亲手上还有大通商号,遍布大盛国土上的三十六郡之地。 她只是怕不好解释自己大肆囤粮的行为,让母亲生疑。 但真到没有办法的时候,母亲永远是她坚实的后盾。 这是她这次回家之后最大的感受。 不过,她手上这些钱应该还足以应付眼下的局面。 “季敏柔那边如何了?”薛沉鱼又问起她最关心的事。 玉竹说道,“如姑娘所料,季敏柔近来一直偷偷吃那药,也想方设法的跟贺敏之合房,已经有半个月了,照程姑娘说的,她应该就快有好消息了。” 说完,玉竹忍不住唾弃道,“她可真够不要脸的,一个被人赶出家门的寡妇,她姑母收留她,她居然还去勾引人家儿子。” “这要是被刘氏知道了,非得气疯了不可。” “你以为刘氏就完全不知情么?” “姑娘的意思是,这是刘氏默认的么?”玉竹有点消化不过来了。 “就算不是她默认的,她将一个孀居守寡的侄女接回来,难道就没有想过?” 薛沉鱼嗤笑道,“这个小寡妇和她儿子可是青梅竹马,两人这么瓜田李下的,难道不可能发生点什么事么?” 第68章 远水解不了近渴 玉竹的认知被冲击了一波又一波。 但是细想也是,姑娘从一开始就不反对,拿自己嫁妆银子养着这姓贺的一家,却还要被他们诟病,说她不尽心尽力。 照着情形,就算姑娘一开始反对也是没用的,那刘氏打定了主意,怎么可能听别人的? 说不定还会被他们母子冠上善妒的恶名呢。 这么想着,玉竹也就这么说了。 薛沉鱼:“我们玉竹可真聪明!” 全是她不就是被这母子俩骂善妒,那恶名跟了她多久都洗不掉。 玉竹被他夸得一头雾水,姑娘怎么又好端端的夸她了? …… 却说贺敏之,他在樱园诗会上落荒而逃,又跟着于四公子于志健去吃吃喝喝了一番,踏上归途时,才突然反应过来—— 当时在樱园他心慌个什么劲儿啊? 那薛淮才十岁出头,武安侯府的人是不可能放任他自己一个人出门到处乱跑的。 当时那附近肯定还有薛家其他人,说不好就是薛沉鱼! 他当时就应该将薛沉鱼找出来教训一顿才是,成了婚的女人不在家好好的相夫教子孝顺婆母,竟然跑出去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他越想越气,在马车上就已经想好了一番谴责她的说辞。 不过,到家就顾不上了。 因为黄妈妈早早就在大门口等着他了,看见熟悉的于家马车停下来,立刻迎了上去。 贺敏之看见这张老脸,心里边“咯噔”了一下。 下车的动作都慢了许多。 “黄妈妈怎么又出来了?” “大人,老夫人有事等您相商呢。” 平日里妈妈在这儿等他都是没好事的。但瞧着黄妈妈这会儿眉开眼笑,说不定有什么喜事? 贺敏之抱着这样的心思去的慈文院。 一见面,刘氏就是一通的嘘寒问暖,说他这段时间忙累了忙瘦了。 贺敏之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最近跟于四公子出去吃了好些酒,都是好酒好菜的吃着,他倒是觉得自己胖了不少,哪里能看出来瘦? 但刘氏说话他又不好反驳,只能假笑了下不作声。 好在刘氏的嘘寒问暖只有一阵,接下来就切换到正事上了。 她将开酒坊的想法简单的跟贺敏之说了。 贺敏之一开始就皱着眉头,下意思想说他们是清流门第,怎好去做这些下九流的事情,若是传出去,要玷污了他们书香门第的清名。 刘氏就好像早就看穿他的心思一样,淡淡的说道,“不管是什么样的门第,都得吃饭都得生活。谁家还没几间铺子做着营生维持生活开支的?” “何况,那本来就是咱家的铺子,过去卖些杂货,如今是收回来,做成酒坊酿酒,又不是什么不法的生意。” “到你嘴里如何,就成了下九流的事情,要玷污了贺家书香门第的清名?” 刘氏平日里根本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此时这般态度,就说明她已经生气了。 贺敏之却是一点没看出来,还固执地小劝说她放弃这样的念头了。 说家里的日子得过且过便好,让刘氏不必费这些心思,他会想办法的。 刘氏当下就怒了,“我在贺家穷的过不下去的时候,我在巷口摆个摊子卖豆腐,你是不是也觉得丢了清流之家的名声?” “这么多年过去,觉得我们没能给你更好的生活,后悔做我的儿子了么?” 这话就重了。 贺敏之吓一跳,连忙跪下来,“母亲,孩儿绝不敢有这样的想法,您言重了。” “是我言重了,还是你从骨子里就瞧不起我这个娘?”刘氏愤愤。 “是,我如今年纪大了,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我还让你娶薛氏,你早就记恨我了是吧?” “母亲,孩儿没有,孩儿只是不希望母亲太过操劳。家里的事,儿子会解决的。” “如今家里的境况你也都看到了,你要如何解决?” 贺敏之被问住了。 “大郎,母亲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也没有怀疑过你的未来前途。但你是我的儿子,我不希望你过得太苦了。” 刘氏语重心长的道,“自从二嫂接手了管家之后,家里便开始节衣缩食,每个人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你看你,去上值连顶像样的轿子都没有,倘若没有于家四公子帮忙,你可如何是好啊?为娘实在是不忍心。” 贺敏之赶紧道,“母亲,孩儿没事的,这都是些小事,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是您教过的么?” “可是……”刘氏心里有句话说不出来。 张氏到现在连月钱都没能发出来,原本月底要发的月钱,这会儿都拖到月初了。 下人议论纷纷,还有告到她面前来的,她也只能安抚说二老夫人难做。 张氏连月钱都发不出来,更别指望她能拿出钱帮自己分担一部分要钱。 而她让人盯着芙蓉居那边,那薛氏整日里是穿金戴银香喝辣的,到他们这里就是青菜豆腐吃糠咽菜,她心里这口气如何能顺呢? 如今知道开酒坊这么一条发财的路,她如何肯轻易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 柔儿说的对,薛氏的母亲武安侯夫人江-氏就是个商人,薛氏是商人之女,也肯定是精通商贾之道的。 这铺子要是开起来,就是贺家的铺子,薛氏更没理由置身事外的。 只要将铺子拿到手,让薛氏找几个能干的人去操持,这铺子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想到这儿,刘氏又自信起来,“我儿啊,母亲这病是要常年用药的,照家里这么个情况下去,相信用不了多久,母亲就可能连药都吃不上了。” “母亲,母亲不必如此担心,这些事情儿子才会想办法,于是公子已经在帮儿子疏通人脉了,只要儿子能顺利升上去,一切就都解决了。” 刘氏温温柔柔的道:“好孩子,母亲知道你会想办法的,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在我们家眼下就有急需解决的事情。照这样下去,只怕撑不了三个月的。” 下人的月钱都发不出来了,再拖要生变的。 而开酒坊,就是目前她能想到的,最快的法子了。 第69章 脸皮是不是城墙做的 趁如今粮价便宜,赶紧低价购入酿成酒,两三个月后酒便能上市售卖。 到时候,财源滚滚来了。 刘氏想的很好。 但贺敏之还是担心,“母亲,您说的铺子从前是杂货铺,想要改成酒坊便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那就需要大笔的银钱投入。” “而要购入粮食,也是需要很多银钱;何况还要去找好的酿酒师傅,以及诸多帮工。经营之道我们都是外行,仓促之间这些事情要如何办好?” “经营之道我们都是外行,可薛氏是内行啊。”刘氏老神在在道。 “开酒坊是我们贺家的事情,你媳妇总不可能置身事外什么都不管吧。” 贺敏之愣了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薛沉鱼了。 这些时日他忙着跟于四公子周旋于各种局,回府又跟季敏柔打的火热。 有多久没见过面了?是不是有半个月? “母亲是希望让薛氏来操办这个酒坊?”贺敏之没有在自己的疑惑中沉浸太久,很快就问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刘氏理所当然的道,“薛氏是你的妻子,便是贺家的一份子。咱们贺家要开一家酒坊,一家人自然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她既有钱又有闲,不帮忙一二,难不成坐等吃闲饭?” 贺敏之也觉得薛沉鱼过份了,这是贺家的事,她作为贺家的一份子,凭什么置身事外什么都不做? “儿子会跟薛氏说的。” “不是跟她说,是这件事必须她来操办。母亲身子不好,怕是无力操持。” 刘氏重点强调道,“而薛氏她年轻力壮的,又是你的妻子,贺家的当家主母。最重要的是,她懂经营之道,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这些事。” 然后又是一波卖惨,加上一番心疼儿子的论调。 总的来说就是她想让儿子过上更好的日子,也希望贺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更不断强调了,薛沉鱼闲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不若给她找点事情做,省得她胡思乱想。 贺敏之深觉得有理,便记在了心上,然后就跟刘氏告辞了。 回去之后,他便去洗漱换了一声衣裳。 这时候,季敏柔闻着味就来了。 “表哥……” “今晚我有正事,你先回去吧。” 贺敏之都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就开口将人打发了。 季敏柔在他面前向来是个非常识趣的,让来就来,让走就走,绝不会生事。 但这会儿见贺敏之特意换了身出门见客才会穿的衣裳,心里生出了一些心思。 “表哥这么晚还出去应酬啊?” “不是,你先回去吧。”贺敏之淡淡说着便往外走。 季敏柔急忙跟了两步,想起今日自己跟刘氏说的话,“表哥是要去夫人那里么?” 这句话成功止住了贺敏之的脚步。 “你怎么知道的?” “柔儿斗胆猜的呢。”季敏柔娇娇的笑着,提着裙摆慢慢的走到他面前。 “想来姑母已经把决定要开酒坊的事情跟表哥说了。” 贺敏之“嗯”了一声,突然就不着急走了,他想听听季敏柔说什么。 “你都已经知道了,是母亲跟你说的?” “是的,然后每天都陪着姑母呢,姑母有什么事情从来都不会瞒着柔儿的。”季敏柔骄傲的说道。 “不过夫人那一关只怕不好过的,表哥前不久才刚夺了她的管家权。她恐怕……” 不等她把话说完,贺敏之突然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和他对视。 “那你的姑母知道,你背着她偷偷勾引她儿子么?” 季敏柔眼中氤氲着水雾,又娇又羞又恼的,想挣开却挣不脱他的手,“表哥,疼……”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还有一种合房时,哀求他的音色。 “你这小妖精……”贺敏之的骨头都要酥了,恨不得就地将她给办了。 “表哥,不行……” 季敏柔娇娇柔柔地地依在他怀中,却以手推了推他的胸膛。 贺敏之一下回过神来,是啊,不行。 他放开了季敏柔,清清嗓子道,“今日你就先回去吧,等我忙完这些事情了……咳,再找你。” 季敏柔也低眉顺眼的给他行了个礼,“是,表哥。” 然后乖巧的目送他出去。 贺敏之对于她如此乖巧懂事是非常满意的。 从前母亲想让他娶,他觉得表妹是配不上他的。 破落的季家,没什么出息的表舅,加上娶了个市侩的表舅母,两个儿子都教的不成体统,这表妹小门小户的如何配的上他? 但若是这种红袖添香,时不时就能陪他温存一番,又不需要给名分的,又有何不可呢? 以后他若是真爬到了那个至高的位置,别说是季敏柔这样自荐枕席的,便是薛沉鱼那等侯府女子,也肯定都巴不得上赶着对他投怀送抱。 只要他的前途足够光明,往后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想到这儿,贺敏之连腰杆都挺直了许多。 仿佛薛沉鱼已经对他俯首称臣,随他予取予求了。 芙蓉居。 贺敏之来时,薛沉鱼已经洗漱好,只是还没换寝衣,就抱着本孙子兵法坐在软榻上慢慢翻着。 好半天都停留在一页上,发一会儿呆,然后时不时的又翻回去多看两眼,然后继续往下翻。 玉竹深觉得,姑娘她看起来不像是在读书,倒是像在打发时间。 玉梅天黑才回来的,风尘仆仆的洗漱吃饭之后,也不需要伺候,便和玉竹她们聚在薛沉鱼门口讲八卦。 于是便听玉竹她们说起,刘氏想开酒坊却要霸占四姑娘的小娘给她留下的唯一之前点的东西那事,当时就没忍住破口大骂了。 “这帮不要脸的玩意儿,他们那脸皮是不是城墙做的,这种丧德败行的事情他们都想得出来,说什么清流门第呢,下流门第还差不多。” 正骂着呢,外面就传来敲门的声音。 “开门!” 这声音,在场就没有不认识的,正是贺敏之本贺。 玉竹给了玉梅一个眼神,自己则进去向薛沉鱼请示了。 贺大人这时候到访,准没什么好事的。 第70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请他到花厅。” 玉竹进去请示,薛沉鱼便给了这一句。 早知道他会来,所以没有任何的意外 却说到玉梅这边。 她刚听完贺家人的无耻行径,正心里不痛快憋着火呢,就听见贺敏之的声音,又得令去开门。 看见是贺敏之和石头主仆二人,是一点好脸色没给。 “贺大人这是百忙之中想起来我们家姑娘,过来看看我们姑娘还活着没呢?” “放肆!” “玉梅知错了。”小姑娘说认错就认错,绝不含糊。 贺敏之都没想到她认错这么快,想发作都不好发作,气得拂袖而去。 “你们芙蓉居的下人真无状。”石头也学贺敏之端着他那破长随的架子。 “你主子都没说话,你个下人废什么话,不爽就出去。” 石头又不可能真的走,赶紧追着贺敏之去了。 玉梅在他背后扮鬼脸,略略略,一群影吃软饭的玩意。 很快,玉竹就迎了出来,将贺敏之请进去。 看见玉梅在那扮鬼脸,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示意她进去后就不能放肆了,免得让姑娘难做。 玉梅也是个懂事的,马上就恢复了乖宝宝的模样,老老实实去端茶水。 说话的功夫,薛沉鱼在秋华的陪同下也到了花厅。 贺敏之早就坐下了,见她过来,只瞥了一眼便端起他那不值钱的翰林架子。 “薛氏,我有话同你说。” “嗯,贺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薛沉鱼也没惯着他。 无事不登三宝殿,当谁不知道他此来别有所图似的。 贺敏之不满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她怎么能这么跟他说话? 过去薛沉鱼从来没有跟自己这么讲过话的,向来都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这女人是近来飘了? “……”薛沉鱼无语,“贺大人有事没事,若没事我便回去歇着了。” 说着吩咐玉竹道,“送客。” 说走便走,一点不拖泥带水。 “站住!”贺敏之冲上来拽住她,“谁准你走的。” “贺大人,请自重。”薛沉鱼冷冷瞥他一眼,甩开了他。 “你……” “你到底有事没事?”薛沉鱼一句废话都不想听的。 贺敏之深吸了一口气,为了母亲的酒坊,他忍了。 “你坐下,我没有站着跟人讲话的习惯。”他还要端架子呢。 薛沉鱼懒得搭理他,径自坐了回去。 玉梅端了茶水上来,她便慢悠悠撇着茶沫,今年明前的新茶,味道就是香。 给贺敏之这种人喝,真是浪费了。 玉梅: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给他泡的不是面前龙井,是去年的陈茶。 贺敏之哪里知道什么茶叶的好歹,只不过纯粹是因为那茶盏烫水,想端又给劝退了。 “管家的事,我知道你还在气我,恼我。但这是你说你一直在拿嫁妆银子贴补,我可是体谅你的。” 到这个时候,他还在为他的无耻辩解。 薛沉鱼眼角余光瞥过去,都想翻白眼了。 “贺大人这么晚过来就为了说这个么?若只是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恕不奉陪。” “当然不是!我过来自然是有天大的正事!”眼看着薛沉鱼又要走,贺敏之急忙喊道。 “我来是想问你,你还想不想管家?” “不想。”薛沉鱼沉着脸,“玉竹,送客!” 大好的光阴被这个没轻没重的蠢东西浪费了,真是浪费她的生命。 玉竹上前来,“贺大人,请吧。” “我话都没说完呢,你们着什么急?薛氏,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想管家的。”贺敏之哪里肯走,甚至还一副我就知道你这么想的嘴脸。 “以前你管家也觉得累,还说自己贴补了银钱,如今家里的琐事交给二婶,你乐得轻松,便也没什么可恼的,家里其他的事情你也该上上心出出力了。” 他原本是想跟薛沉鱼找找话题,循序渐进的聊一聊。 没想到她竟如此的不耐烦,那他就只能单刀直入了。 “母亲想开酒坊,你去聘个可靠的掌柜,买几个得用的下人,把这酒坊张罗起来。” 薛沉鱼耐心应尽之前,他终于说到了点上。 闻言,薛沉鱼冷笑了声。 “贺大人,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嘛?” “怎么,你不乐意?”见薛沉鱼没有兴高采烈的应下,贺敏之马上就黑脸了。 “你嫁入贺家便是贺家妇,这是贺家的事情,难不成你要置身事外两耳不闻?” 这让薛沉鱼好笑不已,“我为何要乐意?你们姓贺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我已经见识过了,还真以为我傻么?” “住口!我是你的丈夫,你不敬夫君,可是要被世人唾弃的。” 薛沉鱼眼皮一掀,冷冷道,“当初你们让我管家,我贴了万把两银子进去,可我不过说一句自己贴补了嫁妆银子,你便觉得丢了你新晋翰林的脸。” “说夺过去管家权就夺过去,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倒也是不稀罕的,可你倒是将钱还我呀。” “这才几天,你既不还钱,又想让我给你们当牛做马,出钱出力。你是觉得天底下只有你们姓贺的聪明么?” “住口!我何时说过不还你钱?你口口声声说你贴补了嫁妆银子,你倒是把账本拿来。” 薛沉鱼就等他这句呢,“玉竹,去我屋里将这几个月贺家从我嫁妆里支出的开销账本拿给贺大人。” 贺敏之的脸色变了变,他就是随口一说的,哪里知道她真有啊。 “薛氏,我知道这段时间是我冷落了你,你跟我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我可以理解,我也不会跟你追究。” “我也可以保证从今往后可以同你相敬如宾,好好的过日子。” “甚至,我还可以给你一个孩子。” 他一脸认真的说着,就要牵薛沉鱼的手。 “前提是,我要继续拿自己的钱贴补你贺家的无底洞?给你们挥霍?”薛沉鱼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人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发笑了。 “贺敏之你觉得我疯了还是傻了?我连你都不要,还给你生孩子。”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从未见过像你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薛沉鱼一点都不装了,“玉竹玉梅,秋华冬月,给我将这对无耻至极的主仆轰出去,从今往后不许他们再踏入我芙蓉居半步!” 第71章 确实是长进了 “嘭。”的一声巨响。 芙蓉居的门重重关上了。 “这薛氏,好大的胆子!” 贺敏之碰了一鼻子灰,脸都是阴沉的。 石头才倒霉呢,揉着发疼的屁股一脸哀怨。 薛沉鱼身边四个丫鬟没动贺敏之,只摆出阵势送客。 但那个叫秋华的,却是一脚就将他给踹出来了。 “大人,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怎么可能?” 贺敏之嘴上说的斩钉截铁的,心里却没有底,止不住的纳闷,这薛氏过去明明是很温和的,如何变成这种泼妇了? 想到自己母亲刘氏非要开的酒坊,他又一个头两个大。 就不说酒坊不酒坊的,寻常的营商他也不懂啊,但凡他懂些经营,家里的铺子也不至于卖了又卖,如今就剩下那三五间还说的过去的。 但是也说不上多好,家里上上下下这么多张嘴,要吃要喝要用的,那些钱加上他微薄的俸禄,也就勉强够开销的。 真像母亲说的开酒坊,若是没有薛沉鱼这种善经营的人去打理,光是前期他们就会弄得焦头烂额。 他可是堂堂翰林院编撰,未来的内阁,是绝对不可能亲自下场经商的,否则以后他还日后在朝中立足? 这般想着,贺敏之便觉得,还是要去跟刘氏再商量商量。 不过今日他已经累了,此时身心俱疲,急需要一个善解人意的人来跟他说几句好话听听。 于是,贺敏之便让书房洒扫的丫鬟去找了季敏柔。 刘氏惯来早睡的,加上黄妈妈这些人早就得了季敏柔的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她晚上出院子,也没人说破。 也许是在薛沉鱼那儿气着了,贺敏之便疯狂在季敏柔这里找回来。 愣是将人留在书房,玩到了后半夜,叫了两三回水。 书房那块本就是贺敏之独立的小院,只要动静不太大,都吵不到别人。 而为了方便他读书起居,刘氏从一开始就给他砌了个小小的灶房,烧热水这种是最方便不过的。 所以,贺敏之跟季敏柔暗通款曲这么久,都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不过,这都是闲话了。 …… 却说道薛沉鱼这边。 将贺敏之嘱咐赶出去之后,她还是觉得晦气,让玉梅将他用过的茶盏扔出去。 玉梅老实巴交的把东西带出去,事后才跟玉竹说实话。 “幸亏我机灵,拿的便宜货给他用,否则姑娘那些上好的茶具用一次就扔出去,岂不是太浪费了。” 玉竹简直哭笑不得,去向薛沉鱼回话的时候也没有瞒着,结果主仆二人都笑的不行。 “这小丫头才几岁的人啊,心眼子多的跟筛子似的。” 但不得不承认,对付姓贺的那种无耻之徒,玉梅的这些小招数就是管用,真解气呀。 想到自己曾经贴补贺家的那些钱,不光给他们家修缮院子还新添了家具,还有就是这半年来吃喝拉撒用的。 加起来万两银子只多不少的。 如今她真是后悔死了,可去他的清流吧,没钱清流二字能当饭吃么? 真能当饭吃,贺敏之还能厚颜无耻地找到她这里,让他出钱出力给他亲娘开酒坊? 越想越不爽,薛沉鱼便决定明天回家去看看娘亲他们。 翌日起了个早的,收拾了一下便带着玉竹和秋华回家去了。 只留下玉梅和冬月盯着贺家的一举一动。 至于许妈妈,让她看院子,都是看不好的。 以前薛沉鱼没觉得有什么,但自打她重生以来,许妈妈忙完她儿子的婚事回来,她的体会更深了。 阿娘让许妈妈陪她嫁过来,本意是要帮她把关的;结果贺家人欺负她的时候,她只会劝她,说谁家媳妇不是这样过来的。 想到玉梅那个机灵的小丫头,薛沉鱼便觉得好笑。 昨晚睡前,她交代玉竹今日回府之后,去找与许妈妈相熟的人打听她老家跟她儿子的事情。 玉梅这小丫鬟便兴高采烈的表示,她有个远房的表叔在那个书院做工,她可以找人帮帮问一问关于那个孙平安的事。 说着又好奇的问,“为什么侯府的小公子叫平安,许妈妈的孩子也叫平安啊?” 薛沉鱼道,“薛小淮之所以有个小名叫平安,是因为他刚生出来那会儿身子不好,阿爹阿娘是为了让他能平安长大才给他取的小名叫平安。” “许妈妈的儿子叫孙平安,那是他家的事,而且孙平安比我都大,总不好因为我弟弟小名要叫平安,就不让人家大名叫平安了。” 玉梅一想也是哈。 玉竹当时还调侃了她一句,“你家亲戚这么多,为何不去投奔亲戚呢?”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玉梅明媚的小脸顿时晴转多云。 “姑娘有所不知,我那表叔家里自己就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他一个人在书院做工,带着我婶子一起做个洒扫煮饭的杂活,养活五个孩子都难了。” “我有手有脚的,虽然说卖身为奴是惨了些,但好歹能换口饭吃,不至于流落到烟花之地。” 说着眼眶都红了,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啊。 玉竹便内疚的不行。 薛沉鱼瞧着她,却是没说什么。 回侯府自然又是一团和气的。 薛沉鱼只提前让人递了个消息,薛夫人便早早的准备起来了。 女儿爱吃的,喜欢的,赶紧样样都准备好摆上来。 今日难得的是,薛沉鱼一回家便听薛夫人说,薛淮那小子如今可用功了。 “昨儿个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回家来便找我要书去看。” “忙活了一晚上,把先前给他准备又闲置了的书房收拾妥当。” 还以为他是心血来潮,一时的兴趣,没想到起了一个大早就边扎马步边背书去了。 而且吃过早饭也没闹着要去玩,老老实实去书房读书写字去了。 薛沉鱼:可把他厉害坏了。 “父亲没看见他边扎马步边背书吧?” 薛夫人笑道,“那怎么可能看得见?你阿爹出门天都没亮呢。不过等他回来,我可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薛淮这小子确实是长进了。” 薛沉鱼笑而不语。 阿娘对薛小淮的嫌弃不过就是停留在嘴上的,他能有长进,她却是比任何人都高兴。 第72章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夫人,大姑奶奶,门外有人求见。”下人突然来报。 薛沉鱼和薛夫人都顿了顿,薛沉鱼问:“是何人求见呢?” 下人道,“是求见大姑奶奶您的。” 母女俩闻言对视了一眼,眼里的惊讶不言而喻。 见她? 应该都知道她嫁的贺家才对,有什么人会特意这个时候来见她的? “来者难道没有自报家门?” 下人说道,“对方不肯说,只道要见到姑娘您才说。” 薛沉鱼怀揣着疑惑,跟着去看。 却见到熟悉的奢华的马车停在府门口,但马车没有挂出招牌,也没有自报家门,所以下人并不知道对方是谁。 可薛沉鱼哪里能不知道? 如此奢华的马车,便是摘了挂牌,她也一眼能认出,这是陈国公府的马车。 这车里的人便是陈丽珠无疑的。 她无奈的迎上去,“陈三姑娘登门如何不提前打个招呼,只怕招待不周啊。” 话音落,奢华的马车掀起一角帘子,探出一个脑袋来,“薛大姑娘净说客气话,我就是心血来潮,想起来看一看,没想劳师动众的。” 否则方才她就自报家门了。 薛沉鱼顿了下,只得亲自上前把人接下马车了。 同时也压低声音说道,“陈三姑娘不想劳师动众,那我也就不好大张旗鼓的喊人来相迎了。” 没想到陈丽珠无所谓的说道,“你家的排场再大,还能大得过宫里去?我知道,我并不是在乎这样繁文缛节的人。” 她能举出这样的例子,便是当真了,不是敷衍,也不是搪塞。 薛沉鱼点点头,也就没说破她的身份,只带着她和她的丫鬟往里走。 不过她也给陈丽珠提前说好了,“我今个儿回娘家来,不定什么时候回去的。或早或晚都是有可能的。” 陈丽珠马上就保证道,“薛大姑娘放心,我一定是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今日你只当我是寻常的客人,就当我是你闺中密友罢了。” 事情到这个份儿上,薛沉鱼便也只好应下了。 她出门接了个趟客人的功夫,薛淮和薛落雁都已经到了。 薛沉鱼老远就听见妹妹和母亲说笑的声音,还有薛淮三五不时的插一句嘴,然后哄堂大笑。 “你家可真热闹啊。”陈丽珠突发感慨。 薛沉鱼随口道,“陈三姑娘若是觉得好玩,随时过来做客罢了。” “好啊。” 薛沉鱼:“……” 她真的是随口说说的,哪里知道这陈国公府的嫡女会应得如此欢快? 陈丽珠见她愣了一下,还反问她是不是不欢迎自己来呢。 “并非不欢迎陈姑娘,而是我也就是随口客套客套,哪里知道陈姑娘会当真的。”薛沉鱼索性实话实说。 陈丽珠愣了愣,随即笑了。 薛沉鱼也毫无负担的笑了。 很快便到了门口。 薛落雁和薛夫人说着话,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巴巴跑到门口来。 “阿姐。”一见到薛沉鱼便欢欢喜喜地过来行礼。 “还有你喜欢的陈家姐姐呢。”薛沉鱼招呼道。 薛落雁眼前一亮,甜甜的唤了声陈姐姐,这神态就跟见了亲姐姐也没什么两样。 晚一步出来的薛淮也赶紧行了礼。 薛沉鱼这才领着他们入内。 “有客人啊。”薛夫人招呼下人奉茶。 “陈三姑娘,这位是我母亲。”薛沉鱼微微笑着道。 顿了顿,转头又对薛夫人道,“母亲,这位是我的一位朋友,姓陈,之前听我说过咱们家里有会做岭南菜色的厨娘,便好奇说想来尝尝看。” 陈丽珠也是懂事,没有端国公府嫡女的架子,客客气气的行了个晚辈礼,便随薛沉鱼落座了。 薛沉鱼和陈丽珠没有主动提,薛落雁和薛淮便也没有说破,一口一个陈姐姐的叫着。 薛夫人很是高兴。 因为这是自家女儿成亲以来头一次带她朋友回家来。 薛沉鱼过去也是有几个手帕交的,但她发觉,那些人不是图她有花不尽的银钱,就是拿她当垫脚石衬托自己,后来也就不想与那些人往来了。 唯二的一直往来的手帕交,一个嫁去了江南,一个嫁去了西北。 但这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也做不得主。 加上薛沉鱼嫁到贺家之后连娘家都极少回了,就更别说联系远嫁他乡的手帕交了,这半年几乎都断联了。 “想吃岭南菜还不简单,中午便留在这儿吃饭,我这就吩咐厨房张罗一桌饭菜。” 陈丽珠说,“那可真是求之不得呢。” 薛夫人便让何妈妈吩咐下去了。 下人也传话说,今日侯爷去了京郊大营,午饭怕是赶不及回府吃了。 薛夫人也满不在乎的道,“正好,我陪几个孩子吃一顿。管那臭男人做什么?” 薛沉鱼悄声道,“母亲说这话小点声,让父亲听见了,他老人家又该伤心了。” 薛夫人顽劣的笑了下,也低声道:“他伤心再哄便是了。嘴上这点便宜该占还得占。” 薛沉鱼在心里直呼,娘亲您变了,过去你教女儿的时候,可说的是,做生意的时候嘴上便是输了一句两句也无所谓,只要实际上把钱挣回来就行。 薛夫人像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薛沉鱼也就不好再绕着母亲展开话题,随口问起薛淮读书的事。 主要是问他读什么书,要不要重新找个老师? 没想到,以往十分排斥读书的薛淮,这一次却积极的表示想找个好夫子。 还说:“我先前顽劣,启蒙的时候也不曾上心,功课落下了不少,若要赶上同龄人,只怕是要从头开始学起的。” 说着又愧疚的对薛沉鱼单膝跪下,“姐姐,也不知可还有先生愿意教我这般顽劣后进的学生?” 陈丽珠和薛沉鱼对视了一眼,很是惊讶的眼里写满了“你教弟弟是有一套的。”的赞同。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先前这少年出门去诗会时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如今怎地就判若两人了? 当然,这话她也不好明着说,只能把疑问放进肚子里。 薛沉鱼把他拉起来,“傻孩子,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何况你如今年纪不算太大,若是肯从今日开始发奋读书,一切都还来得及的。” 第73章 死对头 薛淮确实挺让薛沉鱼大为吃惊了。 她以为这孩子是说说罢了,但如今都提出要找先生了,可见就是当真了的。 “那长姐可能帮我寻一个好的先生?” 薛沉鱼请示的看了薛夫人一眼。 薛夫人道,“过去你爹为了给你开蒙,卖他的老脸费尽心思四处给你找好的先生。” “你可倒好,将那些饱读诗书的老先生全给气跑了,害你爹将人全给得罪了。如今还想让你阿姐去哪里给你找好的先生去?” 说着,又十分惋惜的道,“何况我们也不知你说的好好念书是真的还是假的?” “倘若又是一时心血来潮,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回头你姐姐费尽心力给你找的先生又得跑了,那岂不是白费了你姐姐一番心力,还得为了你得罪人。” 原本薛沉鱼是不打算当着陈丽珠的面教弟弟的,但这位陈三姑娘就是想看点热闹,她也索性就成全了她。 武安侯府的小公子薛淮气跑了多个先生的事,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再丢人也不差这一回了。 “平安,你可敢保证,我若是帮你把先生请回来,你便能一心一意好好读书?” “我保证。”薛淮郑重其事的道,“不,我可以发誓。我薛淮在此立誓,若是我再辜负长姐给我请先生的心意,便叫我以后枪都提不起来。” 薛沉鱼和薛夫人母女俩对视了一眼:这毒誓对他来说是真毒啊。 “你若能做到,长姐便是花再多心力,也定给你寻一个合适的先生回来。”薛沉鱼郑重道。 薛夫人也赞同的点点头。 这件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又说了会儿话,下人来说午饭已经备好,薛夫人便领着这群孩子们前往饭厅了。 薛家有规矩,但没有那么重规矩;陈丽珠一个守规矩惯了的人,一下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非常自在的融入其中。 约莫是一桌菜都挺合她胃口的,她竟吃了两碗饭,然后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筷子。 再吃就不行了。 她真实不做作,薛夫人也瞧着喜欢,还邀请她有空可以多来家里坐坐。 陈丽珠也都应下了。 用过饭,薛淮便说要去读书了,薛落雁也被他给带走作伴去了。 不情愿的薛落雁:……他读他的书,为什么要拉上我呀? 薛沉鱼倒是觉得,趁她小多读几本书倒是没错,便说回头可以给她带她喜欢吃的东西,还可以带她去远足,但书要读。 看在吃和玩的份上,就如同有前面吊着的那根胡萝卜为引,懒驴拉磨都勤快了些。 饭后散步消了会儿食,陈丽珠便说要回去了。 薛沉鱼送她到门口,她临上车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转了回来。 “薛大姑娘,我认得一位学子,虽不是什么名声显赫的大儒,但也是饱学之士,曾教过不少启蒙的孩子。” “若令弟只是想将开蒙这几年的功课从头学过,好夯实基础将来入书院学府读书,他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知道陈三姑娘说的人是?” “我的庶兄,陈明轩。” 若说别人,薛沉鱼未必认得,但陈明轩这个名字她是真的认识。 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今年春闱进士及第的第四名。 殿试他也没有被钦点到前三,按照正常的流程,他的名字应该入吏部造册,外放做官,他却自请去国子监教书,最后陛下也允了。 当时还轰动一时。 没想到,他竟是陈国公府的庶子? “我拜读过陈明轩陈公子的文章,却然觉得是个文采斐然之辈,如今他又是国子监的先生,他未必就肯来我武安侯府教书吧?” 薛沉鱼没有问陈丽珠这个庶兄的事,只说自己的疑惑。 “薛大姑娘放心吧,我看令弟确实是有心想读书的,你若是不介意,我可以代你问上一问。” “这当然好了!陈明轩公子可是进士及第的人物,又是国子监的先生,若真的能来给舍弟传道受业解惑,那是我我们武安侯府的福气。” 陈丽珠点点头,说有了结果之后会传话给薛沉鱼的。 薛沉鱼便也放心的将事情交给了她。 待陈丽珠离开,才交代秋华,安排人手看看能不能查到陈明轩和陈国公府的关系。 一个进士及第的人物,放在哪个家族都是宝藏,因为这意味着家族未来的仕途多一条路。 便是庶子,陈国公府也没有闭口不谈的道理。 但事实就是,陈明轩这个名字从来就没有和陈国公府扯上任何关系。 今日若不是陈丽珠说破,她只怕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两边竟然是有关系的。 这般一想,薛沉鱼便觉得,陈丽珠今日这一遭不是白来的。 她像是存心要说破陈明轩和陈国公府的关系,又或者说,她是想将陈明轩这个不为人知的人物推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他。 武安侯府需要一个先生,而他们这样的人家,又有过黑历史,好的的先生怕是不愿意来的。 陈明轩的存在,跟他们武安侯府,是可以互相成就的。 不过,薛沉鱼也没有太多心思去想这些,目前她的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贺家身上。 有着给薛淮找先生这件事当借口,薛沉鱼便也早早的离开侯府了。 她还是想去找个防身的武器,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铁匠铺未必有,她不如去当铺转一转。 是陈丽珠提醒了她,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未必就如表面上那般光鲜亮丽。 既然有陈明轩那样一个庶子被陈国公府藏着掖着,别的什么人家为了表面上好看,将珍宝悄悄典当抵押来维持体面,也是有的。 这便得去京都最大的典当行看看了。 要不说薛沉鱼运气还是好。 她来到典当行街对面,便瞧见一个眼熟的人远远过来,没有戴斗笠帷帽遮掩面容,做男装打扮,行色匆匆的左顾右盼。 那不是以前最喜欢踩着她秀存在的杜大将军嫡孙女杜婧鸢嘛。 “秋华,你去看看她要典当何物,若是有我想要的,可以出手买下。” 秋华迟疑了下,“姑娘,那是杜大将军府上的,她过去……她认得我,未必肯将东西卖给咱们的。” 其实秋华的话含蓄了。 对方何止是认得她,她跟薛沉鱼如今可算是死对头了。 第74章 打死都不可能! 况且到典当行的人都存着一些侥幸的心思,想着如今破落了,将东西典当出去,换得一个喘息的时机。 来年若是能重新振作崛起,又要将东西赎回去的。 若是卖给了私人,这东西便赎不回去了。 薛沉鱼却道,“无妨的,你先拦着她问几句,她若不肯也就罢了。” 说着让秋华附耳过来,悄声吩咐了几句。 秋华认真的听完,便走了。 不过心里还是忍不住犯嘀咕,姑娘说的这一套真的能行的通么? 但想起薛沉鱼胸有成竹的模样,她便决定去试上一试。 “杜大姑娘,等等。” 秋华快步上前,叫住了拿行色匆匆的人。 谁? 杜婧鸢头发高高竖起束成了马尾,穿了一身朱色的圆领袍。 虽说是简单的款式,却是上好的锦缎做的,只是,已经是前几年的旧款了。 突然被拦住去路,十分慌乱,她都打扮成这样了,还被人认出来? 待她抬头一看,却瞧见了一张熟悉,但叫不出来名字的脸。 “你是?”她恍惚了一会儿。 秋华客客气气的行了礼,说道:“偶然遇见杜大姑娘,便想着上前来打个招呼,却不知道杜大姑娘如此行色匆匆的是要去哪里?怎地也没带个下人?” 杜婧鸢本就是做贼心虚,被她这么一问,更加心虚了。 “我有些事要去办,你若是没什么事,并不急在这一时叙旧。” 秋华嗯了一声,却没有将路让开。 杜婧鸢想绕开她,但马上又被秋华拦住了。 “你究竟是谁,要做什么?” 秋华笑了一下,杜婧鸢被她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想来杜大姑娘是忘记我是谁了,恕小的无礼,我家主人姓薛。” 薛? 薛沉鱼?! 杜婧鸢的脸色都变了,“你是!”姓薛那死丫头身边的丫鬟。 她想起来了。 薛沉鱼身边过去一直跟着几个会点身手的丫鬟,她还因此吃过亏。 “难为杜大姑娘还记得我家姑娘呢。”秋华又笑了下。 杜婧鸢顿时就炸了,“你有话说话,老这么笑算怎么回事?!” “既然杜大姑娘都想起来了,我便也不跟您绕弯子了,我家姑娘问杜大姑娘,不知您这般行色匆匆的是要去典当行典当什么。” “你少血口喷人,我哪里就是要去典当行了!”杜婧鸢大声否认。 她背着家里悄悄出来典当这东西就罢了,竟还被姓薛的丫鬟当场逮住。简直太丢人了,她怎么可能承认? 秋华又微微一笑,“杜大姑娘莫急,我家姑娘说了,东西若是她想要的,她可以出高价买下。” 顿了顿,又道,“典当行这种地方向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就算是值万两的东西进去都未必能当个一千两。杜大姑娘可以好好考虑我家姑娘的话,再做决断。” 杜婧鸢又连声否认自己不是去典当行的,说典当行是个什么行情与她何干。 秋华也不恼,只说自己就在附近,杜大姑娘若是反悔了,可以随时来找她。 杜婧鸢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径自走了。 当真是没有进典当行的。 秋华摇摇头,便回去跟薛沉鱼复命去了。 她走的每一步、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姑娘的意料之中。 “姑娘,杜大姑娘不会真的不是去典当行的吧?” 秋华更担心的是,万一杜婧鸢本来是想去典当行的,但被自己传的话吓着了,就临时决定不去了,姑娘岂不是空欢喜? 薛沉鱼笑了下,笑的是她不懂人性。 “秋华,以你自身的情况为例,你觉得要在何等情况下,你才会想到揣着家里值钱的东西去典当行?” “自然是山穷水尽,没有其他办法可想的时候。” “那你觉得杜婧鸢算不算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秋华认真的想了想,“杜大姑娘好歹是将军府嫡出的姑娘,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她怎么可能连个丫头都不带,独自一个人就跑来典当行?” “嗯。” 是了,都到这种情况下,她要怎么反悔? 退一万步说,她就是反悔了,回去又该如何收场? 秋华有些兴奋的道,“那我过去等她。” 薛沉鱼拉住她手腕,“不必了,她会自己来找我们的。” 秋华变生出了看戏的心思,老老实实等着。 不到一刻钟。 就见杜婧鸢去而复返,猫猫祟祟的进了典当行。 又过了一会儿,杜婧鸢就如同爽打的茄子一般,灰头土脸的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这已经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值钱的东西了。”她喃喃自语。 站在典当行门口,连遮掩自己身份的事都给忘了,无助的望着天空。 家里让她去交好九公主,她却将事情搞砸了,弄坏了九公主御赐的花瓶不说,还将九公主给得罪了。 若是赔不上那个花瓶,她就只能听从家里的安排,去嫁一个连爹和家族庇护都没有的穷书生了。 她可是大将军府的嫡小姐,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她才不要去那种穷人窝里受罪。 犹豫了片刻,她便想起了秋华的话。 薛沉鱼…… 杜婧鸢咬了咬下唇,难不成她真的要去向薛沉鱼那个死丫头低头么? 过去她总仗着自己家里富裕,每次都要穿着最时兴的东西出来跟她们炫耀。 害得她回家跟家里要,结果每次都得挨一顿说。 母亲总说:“家里是什么条件你还不知道么?大将军是你祖父,可他也从前线退下来了,你父亲在兵部挂的闲职才几个钱的俸禄?” “我便是有再多的嫁妆,都不够你这么挥霍的。” 扪心反问,薛沉鱼有的东西,她就不能有么? 她不过就是要几件衣裳,要几套头面?多么? 母亲的钱全给了哥哥,他身上穿的、屋里用的全是最好的,到她这里,要垫东西就是贪心了。 杜婧鸢越想越气,都打算甩手走人了。 但走出去几步,脚步还是忍不住停下来。 不行,她绝对不能嫁给那个穷酸书生!打死都不可能! 纠结了半晌,不想嫁的念头终究是压倒了不想被薛沉鱼看笑话的心思。 第75章 我又不嫁 秋华都以为就要打道回府时,杜婧鸢过来了。 得了薛沉鱼的吩咐,她赶紧下了车。 “你家姑娘可在车里?” 秋华反问:“杜大姑娘可是想好了?” 废话?没想好能过来么? 杜婧鸢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直接从怀中掏出了她去典当行却碰壁的那件东西。 一块红布包着的,长条形的,但又大概就是两个巴掌那么长一点。 不过,杜婧鸢也没有当街就揭开红布,看了秋华一眼,径自上了马车。 和薛沉鱼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 彼此都没有给对方好脸色。 “你看看。”杜婧鸢语气生硬的把东西递过去。 薛沉鱼揭开红布,虽然心里已经猜想到了,但还是有些惊喜。 真的是这把匕首啊! 她可太喜欢这把别输了,第一次见识过后,就很想拥有一把一模一样的。 但由于匕首太过贵重,加上工艺高超,这个念头始终没能实现。 当时她看见杜婧鸢就在想,将军府虽然因为杜老将军退下来了,家中条件不如从前,但近来也没有听说将军府出什么大事,需要典当贵重物品来救急。 她便猜想是杜婧鸢自己出了事,要卖东西。 可杜家不像他们武安侯府,杜夫人和杜老夫人都是偏爱男丁的,杜婧鸢值钱的东西除了她那几套撑场面的头饰,便是她的衣裳了。 能值钱的,便只有昔年先皇赏给杜老将军,而杜老将军又给了她的那把匕首。 当然,思绪流转不过片刻,薛沉鱼撇了下嘴,“我就说你拿不出什么其他值钱的东西。” “薛、沉、鱼!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杜婧鸢恨得咬牙! 薛沉鱼托着腮冲她笑,“我就喜欢看你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怎么样?高兴么?” 杜婧鸢气得磨牙,却拿她没有办法。 因为,薛沉鱼可能是她最后的退路了。 “就像你说的,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这把匕首的,你觉得能值多少钱?” 杜婧鸢硬气的说完,又弱弱的补了一句,“……我不想要钱。” “那你想要什么?”薛沉鱼慢悠悠的道,“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倒是都能满足你。” 杜婧鸢的脸色黑了黑,说谁狮子大开口呢? “我也不妨跟你说实话,我弄坏了九公主一件东西,那是御赐之物。若是不能赔给她,我就只能跟家里说实话,让家里出面摆平。” “当然,条件就是,听从家里的安排嫁给一个穷书生。” 九公主?弄坏了御赐之物? 薛沉鱼愣了一下,但还是被那句“听从家里的安排嫁给一个穷书生”心酸到。 “如今局势如此,父母的安排定有他们的用意。”薛沉鱼自己就是武将之后,嫁了个落魄了清流门第,在这种事情上是有发言权的。 杜婧鸢冷笑了下,“他们的安排当然是我自己的用意,不就是替我哥铺路么?” 这话薛沉鱼无法反驳,依照杜家的家风,这种事确实是有可能的。 “你父母替你选择一个书生,说不定就是想在替你哥铺路的同时,也让你未来过得好一些。” 顿了顿,才道,“心意是好的,但结果未必就是好的。” 她话里有几分心酸。 杜婧鸢顿时来了兴致,“听你这话的意思,怎么,你嫁的不好?” 薛沉鱼将那把匕首往小桌上一搁,意味深长的笑了下。 “我都懒得打听你要嫁给谁,你反倒来打听我过得好不好?怎么,我过得再不好还能有你不好?” 薛、沉、鱼! 杜婧鸢想骂街!但忍住了! “说正事吧,这匕首,你想出多少钱?” 杜婧鸢眼珠子转了转,说道,“九公主那件东西要是你能帮我弄来,就把匕首给你,我还能再添一点钱。” 只要能不嫁,只要能不被家里摆布,便是这把匕首,也没有什么不能舍的。 “你不是说你你弄坏的是御赐之物么?御赐的东西你让我我上哪儿去给你弄来?” 钱对她来说最简单不过了。 御赐的东西才是麻烦呢。 闻言。 杜婧鸢小脸又垮下去了。 她虽是生在将门,却承袭了她父亲那副好相貌,白白净净的,瞧着都可人。 若非如此,自己小时候也不会被她诓了,这个说谎精。 “薛沉鱼,你就看在我们从小相识的份上,帮我这一回吧。我是真的走头无路了。” 杜婧鸢突然郑重的给她跪下了,“我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你先起来再说。” 在这一刻,薛沉鱼是生出了恻隐之心的。 或者说,是从见到杜婧鸢独自一个人出现在街上时,她便生出了恻隐之心了。 前世她在出嫁前就和杜婧鸢没有往来了,关于她的事,也是后来才听人偶然提起的。 说是杜大将军府上那位嫡出的大姑娘听了家中的安排,嫁给了一位国子监的教习先生。 可她婚后却不甘寂寞,与他人有染还被抓了个现行,后来便一根白绫将自己的一生草草了结了。 那时候她成亲也一年有余了。 在那一刻,她对杜婧鸢的不满也全都烟消云散了。 毕竟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两个人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们之间的那些小打小闹的矛盾,在生死大事面前,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如今再见到她,薛沉鱼心中便有一些不忍。 “杜婧鸢,我能问问你,你家里给你安排的人是谁么?” “说了你也不认识。”杜婧鸢嘴上嫌弃着,却还是报了那个人的名字,“今科头榜进士,国子监最年轻的教习先生,陈明轩。” “是他?!” 杜婧鸢跳起来了,“你认得他?” 说完,也不等薛沉鱼说话,便说道,“是了,你嫁的就是个清流,他也是个读书的。说不定他们之间有什么往来呢?” “薛沉鱼,你知道他的底细么?”然后又在自顾自的说道,“我又不嫁,打听他底细做什么?” 她说了一长篇,薛沉鱼无奈的叹道,“嗯,如果国子监没有另一个同名同姓的教习的话,那贺家跟他的确是没有往来的。” 杜婧鸢: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第76章 是老天爷在助她 “阿鸢,你打坏了九公主什么东西?” “……薛沉鱼,你又想干什么?” 杜婧鸢被她突如其来的昵称吓得一激灵,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让你说你就说,废话那么多干嘛?” 杜婧鸢:嘤嘤嘤,那个乖乖可爱的薛沉鱼不见惹!现在好凶啊! 玩归玩,闹归闹,她还是说了。 那日她是按照母亲的意思,递了帖子入宫,然后去了九公主那里。 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九公主身边的宫女彩蝶,让她帮忙拿一方砚台过去。 杜婧鸢并没有多想,就这么拿了过去,结果她一进门就绊了一跤,毫无准备之下,那砚台自然也摔得四分五裂。 九公主当时就跳出来了,“这可是陛下御赐的东西!杜大姑娘,你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杜婧鸢尝试要解释,可九公主根本不听,一口咬定就是她摔坏了自己心爱的砚台。 还当场就让下人把她围住,让她一定要赔。 虽然薛沉鱼跟九公主也不熟,但这件事听起来就有猫腻吧。 “杜婧鸢,你都多大了,还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耍的团团转。” 杜婧鸢闻言当场就炸毛了。 不过,没等她真炸起来,就被薛沉鱼几句话又给按回去了。 “跟我发脾气之前,先动动你的脑子想一想吧。真有那么宝贵心爱的东西,你可能随随便便交给一个外人么?” 杜婧鸢还想说自己又不是头一次进宫头一次见九公主,怎么能算外人? 但这个话都不用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她是进宫去拜见九公主攀关系的,她这种人九公主见多了,怎么可能就觉得她例外了? 见她神色又黯淡下去,薛沉鱼就知道她自己心里有数了。 “杜婧鸢,这件事可能不是你卖了匕首的几个钱就能解决的,还是跟家里低个头吧。” 杜婧鸢的神情从诧异到震惊,然后又好像恍然大悟了。 原来是这样的。 “薛沉鱼,我们过去闹过不愉快的事,我承认都是因为我气不顺,所以才拿你撒气的。我给你认个错,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巨大的决心,“我想请你帮我这一回,我想知道,这件事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沉鱼反问她,“你杜大将军府的势力远比我们武安侯府的势力要大,而且我已经出嫁,不过就是个耽于后宅的妇人,你如何觉得我就能帮你?” 杜婧鸢:我就知道你小气! 不过就是个耽于后宅的妇人,是薛沉鱼定了亲之后,杜婧鸢嘲笑她的话。没想到这么久以前说的话她还记着呢! “我承认以前是我口无遮拦,但我这次是认真的。就算要栽,我也要栽个明明白白,我杜婧鸢不接受这种稀里糊涂的失败。” 生怕薛沉鱼不肯答应她,赶紧说道,“只要你能帮我把这件事办好,这把匕首我便送给你。” 薛沉鱼笑了下说,“那你就要想好是以什么名目送的了。御赐之物可不兴随便送人。” 御赐之物其实是不能典当不能卖的,杜婧鸢拿出来典当,若是被查到,买和卖的人都有麻烦了。 送但是可以送的,但是前提就是得是一家人。 杜婧鸢被她这么一说才如梦初醒,“薛沉鱼你,你一开始就是诓我的?你根本就不会买!” “你以前诓我那么多次,我诓一次回来怎么了?怎么,你还想跟我扯头发呀?” 杜婧鸢撇撇嘴,识趣的不提了。 她还能不知道自己理亏么? “我问你个问题呗,你要老老实实跟我说,不许撒谎,不许骗人。” “你说。”杜婧鸢嫌弃的表情,就像是在说,如今谁还稀罕骗你了。 “倘若有一天你没办法了,真的只能接受家里的安排,嫁给那个穷书生陈明轩,你会做出不守妇道的事么?” “薛沉鱼你有毛病是不是,我便是再不情愿,嫁都嫁了,我还能拿自己的名声和性命开玩笑呢。” 这世道对女子如何苛刻她又不是不知道,非得问这种问题来寒碜自己。 这小心眼儿的鱼果然还在记恨自己当时说她嫁到贺家以后,再漂亮的姑娘,不过就是个耽于后宅的妇人。 薛沉鱼被骂了也没生气,反而笑了。 对嘛,这才是她认识的杜婧鸢。 杜婧鸢的为人,根本不可能像前世别人所传的那种,会水性杨花和其他男人有染的。 她只是生性要强,又不是不自爱。 让她跟别的男人胡来,她是宁可去死的。 “今天天色已晚,我得先回去了。明日我们约个地方见面,你将这段时间与九公主往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我说清楚,我才好帮你参谋。” 杜婧鸢没想到她是真的肯帮忙啊,顿时喜笑颜开。 “好好,你想约到哪个地方?茶楼或者是?” “去锦衣阁吧。”薛沉鱼迅速敲定了时间地点,“辰时,我在那里等你,过时不够啊。” “我一定准时到!”杜婧鸢保证道。 说完还想拿回匕首,谁知薛沉鱼“嗖”一下就把匕首给收回来了,“这个东西就借我把玩两天,全当抵押了吧。” 杜婧鸢:“瞧你小气的。” 薛沉鱼:“瞧你小气的。” 两人又不约而同的冲对方翻了个白眼,这段对话才算结束。 之后,薛沉鱼将杜婧鸢送到大将军府偏门附近的巷子里,才离开。 说是离开,其实也让秋华悄悄跟上去看看。 秋华去了一会儿,回来便对薛沉鱼点了点头,“姑娘,杜大姑娘确实是偷偷回去的,她出来的事情只有她的丫鬟知道,其他人都瞒着呢。” “嗯,你回头找人盯着将军府杜婧鸢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常,随时来报。” 薛沉鱼原本不打算扯进杜婧鸢的这个烂摊子里去。 但事涉武安侯府,她她就要好好调查这个人的事情了。 今日她才从陈丽珠嘴里听到了陈明轩这个名字,就有了杜婧鸢这事,她都觉得是老天爷在助她。 陈丽珠希望能将陈明轩聘到武安侯府给薛小淮当西席,今日她已经等同于答应了, 若没有合适的理由,也不好反悔,否则便是得罪了陈丽珠。 第77章 绣花枕头一包草 但如果陈明轩这个人德行有亏,行为不端,招到武安侯府,便是侯府一个巨大的祸患了。 无论如何,她都得先弄清楚陈明轩为人如何。 那是国公府的庶子啊,却从未跟国公府扯上丝毫的关系。 真真耐人寻味。 …… 回到贺府。 贺吉祥已经在芙蓉居等着她了。 见到薛沉鱼,她才露出了笑容,然后灌了一大口茶,和薛沉鱼说刘氏今日要见她,她便借口生病没去,然后今日提心吊胆的躲了刘氏一天。 还好出奇的顺利。 薛沉鱼笑了笑,安抚她道,“这才刚开始,刘氏不会轻易放弃的,你今日不见,明日他们也会来找你。” “这两日我有事要办,可能没办法时时照看到你。你一定要记住,无论如何,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不要轻易答应。” “放心吧薛姐姐,这是我小娘的祖产,我明白该怎么做的。” 贺吉祥看起来就是一副心里明白的样子,一点不糊涂,薛沉鱼非常放心。 唯一担心的就是,刘氏想对付她这么一个庶女太容易了,所以又关照冬月明天留在府里帮忙照看一二。 玉梅倒是带来了好消息。 她就这么忙活了两日,便已经查出,那姓崔的公子竟然跟大家族崔氏有些关系。 街坊邻居都说,那大家族的人经常派人来照顾他,给他送吃喝用的,马车上就是挂着崔府的牌子。 但具体他跟崔氏主家有什么关系,一时半会儿的还没弄明白。 总之一句话,就是不简单。 这信息不算太多,但就这么两天就查出这么多,玉梅已经很厉害了。 所以薛沉鱼好好奖赏了她。 赏了她银子,还问她要什么其他的赏赐。 玉梅想了想,说明天要去给在岳麓书院做工的表叔寄信,然后想顺便去看看一位之前很照顾她的叔叔,又保证说,她不会耽误盯着那崔公子的事。 薛沉鱼也没细问,大方给了她一天假,还额外又给了她五两银子。 “给之前很照顾你的叔叔也买点礼品,总不能叫人觉得,你在我手底下做事,却是一点人情世故没学会。” “姑娘放心,我省的。” 玉竹又交代了她几句,还交代她,若是遇到任何不开心的,一定要跟自己讲。 玉梅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很高兴的应下来了,然后就蹦蹦跳跳的带着赏赐下去洗漱了。 在外面跑了一天,她就跟个泥猴子一样。 下去的时候,双丫髻都一甩一甩的,看得出来是真的高兴。 “冬月,我出去之后,府里可有什么事?” 说到这个,冬月又开始觉得糟心了。 “昨晚贺大人在您这儿不是碰了一鼻子灰嘛,今个儿回来便去找了刘氏,母子俩商量了半天,又想出了新的损招了。” 冬月将自己从慈文院听来的,跟薛沉鱼都学了一遍。 原来,贺敏之昨晚在薛沉鱼这儿没能得逞,回去又和季敏柔厮混了一通,然后从季敏柔那儿等到了一些馊主意。 今日贺敏之便跟刘氏直白说了薛沉鱼不肯帮忙的事。 刘氏发了好一通脾气,“不识好歹”,“目无尊长”,“她以为她是谁,离了她贺家还不能转了是不是?”等等的骂了薛沉鱼一番。 然后还大言不惭的叫嚣着让贺敏之休妻算了。 贺敏之也附和着将薛沉鱼骂了一顿,说她以前装模作样的,如今都不装了,夺了个管家权就一直在拿乔做戏; 又说她丝毫没有将丈夫放在眼里,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 刘氏一下就回过味来,她骂归骂,大郎可不兴真的休妻啊。 当初她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攀说了武安侯府这门亲,换得了贺家的片刻喘息。 若是没有武安侯府的钱,他们家的日子可不能过得这么舒服。 便是那薛氏一时的气恼,闹着跟他们分开吃又如何? 她再怎么拿乔,也已经嫁进贺家门了,还真能翻出天去不成? 然后母子俩便提出,实在不行就跟薛沉鱼提出借钱,反正空口白牙的也不写拮据,大不了日后酒坊营收了,分她一点甜头便是。 然后刘氏又催着贺敏之赶紧让薛沉鱼怀孕。 “孩子便是拿捏一个女人最好的手段,眼下薛氏敢如此跟你拿乔,就是因为她还没有孩子拴着。” “一旦有了孩子,薛氏便算是在贺家落地生根了。到时候你想怎么拿捏她,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贺敏之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有说出自己也有同样打算是想法,只说薛沉鱼如今的态度十分强硬,否则他昨晚便不会在她那儿碰了一鼻子灰。 刘氏当时就摇头了,说贺敏之没有心眼,还强调说,没有一个女人能拒绝的了丈夫。 “夫妻本是一体,你好她才能好。薛氏都嫁进我们贺家了,难不成她还能走了不成?” “要是她被你休出府,别说是她自了,武安侯府的名声都得臭了。她可是还有弟弟妹妹的,便是她自己不在意,武安侯跟侯夫人也都能不在意么?” 这才是拿捏她的命门所在。 贺敏之一下就悟了,夫为妻纲,他说要生孩子,薛沉鱼便是不想又如何? 如今武安侯府是薛沉鱼的软肋,若是有了孩子,孩子更能绑住她。 将来便是去母留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母子俩越说越开心,丝毫不觉得,如此阴损的法子跟他们自己彪炳的清流之家的家风,完全是背道而驰的。 …… 薛沉鱼听完冬月说的,简直恶心到不行。 玉竹直接骂了起来,“这糟心烂肺的贺敏之,亏他还自诩是饱学之士,根本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们贺家哪里还有什么金玉其外,根本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我呸!”秋华也是毫不逊色。 这得亏是玉梅先下去了,否则她早就跳起来骂街了。 薛沉鱼太庆幸自己重生了,前世她如何就昏了头了,薛家没了之后,她还觉得贺敏之是她最后的归宿。 还好这一世都还来得及。 她要帮薛淮找个靠谱的先生,让他别再走那条死路。 当务之急,得先弄清楚那陈明轩此人的底细。 思来想去,薛沉鱼还是提笔给侯夫人写信,让父亲私底下帮忙打听陈明轩的消息。 而且一再叮嘱,要悄悄的,别惊动别人。 第78章 后患无穷 薛沉鱼在信中简单提及打听此人是听说了一些他的才名,有意将人聘来给薛淮当先生,但还担心人品问题。 侯夫人便十分认真的去办了。 薛沉鱼没想到的是,自己的爹打听消息能打听到诚王世子那里去。 写了信,薛沉鱼又把杜婧鸢的匕首拿出来看。 不到两个巴掌长的匕首,精致小巧,刀鞘上镶嵌着各色宝石,精美的无法形容。 这把匕首说起来历,其实是杜老将军当年西征一个边陲小国得到的战利品,后来作为礼品和其他的战利品一起献给了先皇,先皇又作为赏赐赏了下来。 而且在杜老将军收缴回来的时候,这把匕首就已经传承过百年,撇开它是武器这一点来看,可以说是一件年代久远的宝物。 据说,此匕首是那个小国国王的传家之宝。是其高祖父为一个爱妾倾注举国之力打造的。 可惜这东西似乎带了魔咒,那爱妾盛宠十几年,得到匕首没几年就香消玉殒了,连孩子都没有保住。 后来那个边陲小国虽然也将其传了下来,但每一代得到它的人似乎都命运多舛。 那些王后宠妃什么的得到它,不是病逝就是最后被处死,。 传到现任国王这一代都五代了,最后也亡-国了。 可以说是一个美丽诅咒。 不过,杜老将军觉得这东西不过就是一把匕首,匕首赏赐就拿着,而且那时候杜婧鸢还小,她想要便给了她防身之用。 薛沉鱼让玉竹研磨,她将匕首外面的鞘给拓了下来。 又将匕首给临摹了一番。 上次那把剑诚王世子都能打,回头问问他,这匕首能不能也仿制一把。 …… 翌日。 薛沉鱼依约到了锦衣阁。 杜婧鸢早早的就来了,生怕薛沉鱼毁约,还让人在门口等着她。 其实她心急,就差派人去贺家门口等了,不过被她的丫鬟给拦住了,说那样做就太显眼了。 薛沉鱼和她在二楼见面的,两人也没讲多余的废话,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杜婧鸢将她这几个月来入宫见九公主的事都说了。 但总结起来,每次无非就是递帖子入宫,然后陪着九公主喝喝茶弹弹琴,说说话什么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至于结很大的怨。 而且杜婧鸢是家里硬让她去的,她也不敢违抗,她陪九公主说话的时候都格外谨慎,更不可能对九公主出言不逊。 “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什么?” 杜婧鸢傻傻的望着屋顶,“我最多就是陪小公主聊一聊时兴的衣服首饰啊,还有一些时下大家常去玩的活动啊,投投壶,弹弹琴。” “我肚子里又没几分墨水,作诗都作不来,更不可能存在什么含沙射影的事情被她记恨。” 这点薛沉鱼是认可的。 从小到大,她们这几个同样武将出身的将门之后凑在一起,都凑不出一个能写诗的脑子。 作画还能勉勉强强练一练,写诗确实是要有点文墨积累的,她们又都坐不住,确实都不是那块料。 薛沉鱼便让她再想想九公主有没有特意提到过些什么人,然后他表示过赞同认可,或者是贬低过的,尤其是男的。 刚说完,杜婧鸢就窜天猴一样的窜起来,“你这么说,还真有一个人。” “谁?” “陈明轩。” 谁? “就那个今科头榜进士,最年轻的国子监教习先生,陈、明、轩。” 生怕她不认识这三个字似的。 薛沉鱼:我当然知道这个名字,你忘了你昨个儿才说过的? 可这个名字最近两天出现的未免也太频繁了吧。 “你仔细说说。” 杜婧鸢说,九公主似乎对这个陈明轩有些不满,说他有眼无珠,不识好歹,脾气又臭又硬的,而且一点都不解风情。 一开始还好,越听后面的那些个形容词,薛沉鱼越觉得不对。 “你不会是在九公主骂他的时候夸他了吧?” “我哪儿有那么傻,我当然也……”杜婧鸢心虚的撩了一下头发,“就顺便的不痛不痒的骂了几句。” 薛沉鱼又问她:“那你在那之前可认识陈明轩?或者说,你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在那之前我确实不认识他,但之后就认识了。”杜婧鸢无奈的叹气道,“那是从宫里出回家之后,我娘别跟我提起,让我嫁给陈明轩的想法。” 对大将军府来说,用一个嫡女笼络这么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文士,是非常划算的。 毕竟,大将军府的嫡女多的是。 不提庶出的,杜婧鸢光亲生的姐妹就还有三个,他二叔三叔也都有两个嫡出的女儿,他们杜家最不缺的就是女儿了。 “你后来可向九公主提过这件事?” “那当然没有,这件事只是我父亲母亲单方面的想法,最多试探过陈明轩。我不可能自己往外说。他们那边也不可能往外说。” “没有十拿九稳尘埃落定的事情,他们不可能往外说的,否则坏了家里女儿的名声,以后想卖个好价钱就难了。” 薛沉鱼被她卖个好价钱的论调雷到了,但又不好反驳。 “这件事我只是猜测,也不确实你家的消息有没有泄露出去,一切都还需要你自己去证实。” “倘若证明公主是那样的想法,你就要想好该怎么解决了,否则这件事情后患无穷。” 如果九公主只是单纯讨厌陈明轩,那一切都好办。 倘若九公主是嘴硬心软,实际上早就对陈明轩这个人芳心暗许,那么就算杜婧鸢这次赔了她这个砚台,还会有下次的别的东西。 若是有朝一日杜婧鸢迫不得已只能听从家里的意思嫁给陈明轩,那更是后患无穷。 谁也不知道一个爱而不得的公主会做出什么来。 除非杜婧鸢能和陈明轩撇清关系。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杜婧鸢的神色也一下严肃了许多。 她必须回去弄清楚,家里有意将她许配给许明轩的消息是什么时候走漏出去的,有没有漏到公主面前去? 还要去证实,公主是不是对陈明轩有她和薛沉鱼猜想的那样。 但还有最麻烦的。 第79章 非常亲近的人 就算她证实了公主对陈铭轩的心意,也能确实证明家里消息走漏,才让九公主记恨她,那要如何让九公主不记恨她了? 总不能单方面去找九公主说她对陈明轩不感兴趣吧?那不等于九公主的老底,死的更快嘛。 “你去找陈国公府的三姑娘陈丽珠,她或许能帮你这个忙。” 杜婧鸢只看了薛沉鱼一眼,对方便笑着说道。 “可我跟她又不熟,只在宫里宴会上见过两次面,她如何就能帮我?” 薛沉鱼:“陈三姑娘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帮你。” 杜婧鸢: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我只有这把匕首的,你说你还想要什么?我一定尽力给你弄来。” “没这么麻烦,到时候这件事情若能圆满解决,你帮我一个忙便是。”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杜婧鸢不确定的上下打量她,生怕她会给自己下套。 薛沉鱼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行了,我真想给你下套,还用得着这么麻烦,随便一挖就是一个坑,让你摔得鼻青脸肿。” “瞧把你能耐的,谁小时候不是被我骗的团团转?” “你都说小时候了,如今我又不是小时候那个傻子。”薛沉鱼托着腮也学她用眼睛上下打量,“倒是你,这么久了,我看你怎么还一点长进都没有。” “薛、沉、鱼!” 薛沉鱼被她跳脚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杜大姑娘刚刚好转的脸色毫不犹豫的又黑了。 然而,这只是让薛沉鱼笑得更开心更大声。 “笑笑笑就知道笑,你也就能欺负欺负我,你有本事欺负九公主去啊。你这条臭鱼!” 杜婧鸢见说不过她了,气呼呼的撂下一句狠话,便赶着回家证实她们的猜测去了。 玉竹看杜婧鸢气鼓鼓的样子,也不禁幸灾乐祸道,“过去都是她欺负姑娘,如今算是一报还一报了吧。” 薛沉鱼优雅的喝着茶吃着点心,也不否认。 不过玉竹也纳闷,姑娘之前就和杜大姑娘闹的不愉快了,定亲之后又闹了一次,便不往来了。 姑娘出嫁的时候,杜府添妆都是以将军夫人的名义送来的,杜大姑娘都没露面,怎么这次姑娘会主动的帮杜大姑娘这么大的忙? 她怎么想,就怎么问的。 薛沉鱼笑了下,神秘的道:“可能是经历了一些事情,都想通了吧。” 杜婧鸢虽然以前会撒个小谎骗她新做的衣裳穿,但其实就是小打小闹的,而且她也仅限于和自己换衣服穿,穿两次就还回来了,也不会弄坏。 然后就是在得知她跟贺敏之定亲的时候说了两句酸话,其实也没干过什么坏事。 那时候她觉得被一直往来的小姐妹骗了,又被人当面数落刚定的亲事不好,面子上过不去才会跟杜婧鸢断交的。 但仔细想想,杜婧鸢得知她和贺敏之结亲之后说她那些话,也句句都有道理。 ——“鲜亮的世家夫人不做,嫁给一个穷酸书生有什么用的?” ——“他无权无势的时候才会择你,因为他需要你和你娘家的势力帮扶他上位;一旦他有权有势,第一个踹的就是你。” ——“你武安侯府说的再好听,也是一届武夫,人家自诩清流门第,怎么说都觉得是你高攀。” ——“你真嫁过去,就算给他们修了新屋子,给他生了几个孩子开枝散叶,也都是你理所应当的,说不好还要你再给他纳几房美妾。” ——“沦为不能妒忌不能恨的主母,再漂亮的姑娘,从此也不过就是个耽于后宅的妇人。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如今想来。 杜婧鸢当时说的,当真是字字珠玑。 前世她嫁到贺家的日子不正是如此么? 不,前世她的境况比杜婧鸢说的还惨烈,她还赔上了自己的家人。 吃着吃着,薛沉鱼突然就放下了糕点。 “玉竹,你把掌柜的叫上来一下。” 掌柜的匆匆忙忙就上来了,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呢。 没想到薛沉鱼只是问他,“今天的点心味道挺特别的,好像不是如意坊常的味道?” 掌柜的松了口气,紧跟着就马屁跟上,“姑娘一下就吃出来了,好厉害!” “今个儿的点心的确不是如意坊的,是从新开的寻味楼买的。知道姑娘今天过来,特意派人过去买的。” “听掌柜的意思,这寻味楼的点心,竟然比如百年历史的如意坊都好了?” 掌柜的说,如意坊的点心虽好,而且来来回回就是那几样,吃是吃惯了,也有些腻了。 新开的寻味楼茶水点心都很有想法,一下就吸引了人去买。刚开业,买点心的人就在门口排起了长龙,而且每日限量供应,根本供不应求的。 不过在寻味楼喝茶的话,点心倒是可以任意点。区别就是,只能堂食,不给外带。 薛沉鱼顿时来了兴致,决定先不回府了,去寻味楼看看。 …… 寻味楼。 崭新的烫金招牌高高悬挂在门前,所有的一切,看着都是刚刚翻新过的,崭新崭新。 薛沉鱼打眼望去,三层的茶楼,在京都不算罕有,但门口排长龙买点心的人,却算是一道风景。 “咱们也进去看看。”薛沉鱼戴上玉竹递过来的帷帽,提着裙摆优雅下车。 秋华扶了薛沉鱼,又扭头扶了后面的玉竹一把。 寻味楼的店小二见有人上门,马上就迎了过来,“夫人几位是要喝茶吧?咱们二楼有雅间,更适合您这样的女宾。” 热情但不谄媚,不卑不亢的,倒是和别家有些不太一样。 薛沉鱼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店小二带路,他们很快便上了二楼。 路过一个门半开的雅间,她只是不经意瞥了一眼,就看见里面坐着的人。 虽然只是一个侧颜,但那人的确是诚王世子司徒祯。 他好像和什么人在说话,脸上的表情比在他们侯府的时候更加放松,而且笑容非常真切,就好像是对着一个自己非常亲近的人在说话。 对面应该是一个他非常信任非常喜欢的人吧。 这个时候,薛沉鱼觉得自己不应该上去打扰,但是遇到了不上前打招呼又显得她礼数不周。 没想到,这时候对方先看见了她。 第80章 保证你大吃一惊 “薛大姑娘。”司徒祯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错愕。 但话音落,她隐约看见有一道女子的身影迅速隐去。 薛沉鱼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诚王世子竟也会与女子,私会? 这个念头闪过,她也被自己吓到了。 私会这可不是什么正经事,对方还是诚王世子,阿爹最喜欢的弟子。 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司徒祯已经带着长随方瑞,起身走到门口来和她说话。 “薛大姑娘,没想到会在这儿巧遇。” “世子也和友人来这喝茶?” 这话问出来,她便觉得唐突了。 且不说对方身份比她高,对方根本不是她相熟的朋友,还是异性。 而且只是因为诚王世子是父亲的学生才常去府里走动。 她这么问,无异于是在窥探对方的行踪。不计较的人还好,若是遇上计较的人,只怕不好下台。 “算是吧。薛大姑娘今日怎么也得空出门?”司徒祯先看了眼雅间内的某人,笑得意味深长。 “小女倒是经常得空,不像世子您时常公务繁忙,偶尔才能忙里偷闲。”薛沉鱼半开玩笑道。 话里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司徒祯也听出来了。 他只是笑了下,两人寒暄了几句便道别了。 两人毕竟只是偶遇,司徒祯也还有客人在,加上同行没有其他女眷作陪,也不好请她进去喝茶的。 薛沉鱼连雅间的门都没进去。 做足了男女大防。 店小二确实是个聪明的,看他们的穿着打扮非富即贵,也不敢胡乱的多看多听,他们告别之后,便按照原来计划,将薛沉鱼带到更里面的一间雅间去。 走进雅间,点了要喝的茶水点心,玉竹过来帮忙摘下帷帽。 薛沉鱼才恍然想起来,她方才一直戴着帷帽的呀,司徒祯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哦,他定是先看见了她身边的两个丫鬟。 “没想到会这么巧,竟然会遇见诚王世子。”秋华拍拍心口,“平常那位世子爷可没这么好说话的,那屋里该不会是金屋藏娇了吧?” “住口。”薛沉鱼低声喝止,“不可在背后轻易编排皇亲。” 莫说只是见到个影子,并没有证据,万一是误会呢? 就算是真的见到他和什么女子私下会面,那也是诚王府的事,他们若是轻易嚼舌根被人抓到,问题就大了。 秋华属于一说就老实的,偃旗息鼓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但世子那屋子里确实是有个姑娘吧。” 薛沉鱼无语,以前她怎么不知道秋华也是个八卦的?又不嫁他,管他什么私不私会的。 “今日见到世子的事你们知道就好,回去不许乱说,就是对我爹娘也不许乱讲。” 玉竹和秋华对视了一眼,都巴巴的点点头。 薛沉鱼松口气,她是真怕这两个丫头回头乱讲话,虽然她们并不是这种没有分寸的人。 她都后悔了,早知道会遇到诚王世子,还遇到这么尴尬的事,她便不来了,让秋华排队买个点心便是了。 …… 此时司徒祯雅间里。 他并不知道薛沉鱼正在后悔自己突然过来喝茶的决定。 反而是抬眼就看见一个小巧玲珑的姑娘,从屏风后面猫猫祟祟探出头来,“怎么样,没被姑娘发现吧?” “出来吧,你家姑娘没发现。”司徒祯语气无奈中带着三分宠溺。 以前只觉得这丫头闹人,想法天马行空,如今看着是愈发不着调了。 玉梅大马金刀的坐下来,帷帽也放到了桌上。 “小师叔看起来怎么有点不高兴?” “你觉得呢?” 就她方才躲闪的那个速度,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做贼心虚呢。 玉梅嘿嘿干笑了两声,“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嘛?这要是让姑娘看见我与你坐在一间屋子里,那你觉得姑娘该怎么想你?” 是,她是没看见我跟你坐一起,但看见个女的躲起来了呀。 司徒祯皮笑肉不笑,“你觉得你家姑娘该怎么想我?” 玉梅继续傻笑,“这个你可是答应陪我来这吃新出的点心的,你总不能后悔吧。” 司徒祯哼了声,“我这么大个人倒也不至于跟你一个小孩计较,但是。” 但是两个字就把刚准备净手喝茶的玉梅给控住了。 小姑娘眉头皱的老高,心里觉得这个小师叔越发的小气了。 刚才那情形她躲起来也不是,不躲起来也不是啊。 总不好让姑娘看见她跟小师叔坐在一起吧,那回头她怎么解释? “方瑞,之前派到贺府的人呢,雪梅小姐年纪尚轻,也不适合当个丫头伺候人,赶紧找个合适的人过去把她接回府吧。” 瑟瑟发抖的方瑞:“是,世子。” 玉梅闻言一蹦三尺高,“小师叔你是不是耍赖?我都在姑娘身边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人比我更合适的呀?不帮姑娘和离,我坚决不回去啊!” “翁、雪、梅。” 司徒祯一字一顿,小玉梅……应该说是翁雪梅顿时就怂了。 要了命了,这小师叔也没比她大几岁,怎么脾气跟老头子一样,说炸就炸? 关键是她怎么每次都这样,一听见他叫自己全名就腿软手抖,啊啊啊,出息呢,翁雪梅! “就这两日吧,找个借口把人接回来。”司徒祯说完便起身离开。 眼看着人就要出雅间了,翁雪梅一咬牙,一跺脚,心一横。 “你到底想怎么样嘛?大不了以后姑娘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跟你讲。” 司徒祯的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我再告诉你个秘密呗,保证你大吃一惊!”翁雪梅继续加码。 司徒祯都不为所动。 他的手拉开门,翁雪梅嗷的叫唤了一声,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坏蛋,然后跳起来冲过来拉住他。 “这个秘密是关于姑娘的,小师叔肯定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姓贺的……” 只提到姓贺的三个字,司徒祯的脸色便冷了下来,终于转过身来了。 “说。” 翁雪梅看了看方瑞,后者聪明的背过身去还捂住了耳朵。 饶是如此,翁雪梅还是事宜司徒祯蹲下来,然后凑到他耳边低声嘀咕—— 第81章 败坏门风 “姓贺的,至今都没有跟姑娘圆房。” “咔嚓!” 司徒祯生生把门栓给掰了下来,脸色一片铁青。 翁雪梅吓得翻着跟头后跳好几步,生怕小师叔发起怒来,抓个人泄愤会把血溅到她身上。 “好一个贺、敏、之!” 放着那么好的姑娘不要,却和一个寡妇不清不楚暗通款曲。 他把自己捧在心上的姑娘当什么了,又把武安侯府放哪儿了?! 一想到自己放在心上的姑娘被人这么对待,他这会儿就想去把姓贺的活劈了! “小师叔,这件事可跟我没关系啊,你不能拿我泄愤的。”翁雪梅被他的眼神吓得继续倒退。 可怜的方瑞动都不敢动。 司徒祯冷然睨她一眼,“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从来不提?” 翁雪梅:那我哪知道姓贺的这么离谱,又怎么知道你也不知道呢? 她噘着嘴委屈巴巴的,眼泪刷一下就掉下来,“我要去找爷爷,小师叔不疼我了,呜呜呜……” 司徒祯: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滚回贺家去,保护不好她,你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别想要了。” 翁雪梅怒,只会拿捏别人小辫子的小师叔不是什么好人! 但她也是真心的心疼姑娘的,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嫁过去,给贺家那帮人当牛做马的,又是出钱又是出力,还换不到一句好。 婆婆一边瞧不上她的武夫的女儿一边算计着她的钱;丈夫自命清高还算计着她的人脉,更背着她和寡妇搞到一起。 还有大大小小一家子吃她喝她用她的,也全都是白眼狼。 也不知道她上辈子造什么孽了,遇上这么一家人。 还好幡然醒悟犹未晚。 …… 薛沉鱼一行人是在寻味楼门口碰到玉梅的。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护着三份点心,生怕被来来往往的人给挤坏碰坏了。 见到薛沉鱼的一刻,眼睛都亮起来了,“姑娘!您也是来吃点心的嘛。” “玉梅,你怎么也在这儿?”问话的是玉竹。 小姑娘仰着脸,满脸的开心道,“我见过我那位叔叔了,信也托人送了,然后听说新开的寻味楼点心好吃,我就想给姑娘买一点回去。” “你这傻丫头,这点心一份就要二两银子,你一个月才多少月钱?”薛沉鱼看她手里拿着三份呢,她这一个月的月钱都不够买的。 “没事,姑娘肯定会赏我的。”玉梅乖巧又理所当然的笑着。 薛沉鱼被她给逗笑了,当即就吩咐玉竹把买点心的钱给她报了,还额外赏了她二两银子。 秋华又问她,听说寻味楼的点心一次只能买一份,她怎么能买三份的。 小姑娘骄傲的说,她和那个叔叔排了很久呢。 当然,是小师叔的人排了很久,毕竟她是要拿回来给姑娘吃的,小师叔怎么可能不上心。 薛沉鱼好笑不已,小姑娘倒是挺会利用人脉资源的。 他们也要回去了,遍带上玉梅一道上车了。 小丫头偷偷的朝楼上雅间的人挥手,然后泥鳅一样的滑进了车里。 回贺府的路上,玉梅看着一直温温柔柔对她笑的薛沉鱼,心里暗暗发誓,她定是要助姑娘脱离苦海,重新开始的。 虽说她那个小师叔也不是什么好人,又凶她又威胁她,但好歹他是个专情且认真的。 一个人十年如一日的喜欢另外一个人,哪怕求亲被拒的也一直没有放弃,暗中默默的关心她,保护她。 总归是配得上痴情专一二字的。 …… “姑娘,出事了。” 薛沉鱼刚回来,冬月便兴奋的过来回话了。 “贺如意身子见红,偷偷的让春花出府找大夫,结果被刘氏屋里那个洒扫的丫鬟给撞见了。” “刘氏把人带过去,逼问之下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这会儿慈文院那边已经闹起来了。” 刚回来的玉竹几人面面相觑:这么刺激?! “姑娘,咱们要过去看看么?”冬月激动的问,浑身都充满了想去看戏的冲动。 秋华说道,“我们不好过去的吧?刘氏肯定是把想把这个事情摁下来的。” 玉竹也是想去看热闹的,玉梅这个小人精就更不用说了,她不但要去看,还想拍手叫好呢。 薛沉鱼淡淡道,“这个事情咱们就先当不知道,看刘氏想怎么弄。冬月你去慈文院盯着,有任何进展随时来报。” 然后又让玉梅继续盯着姓崔的那边。 玉梅兴奋的说好,好想干这种事情,她有使不完的力气。 简单的布置了一番,然后薛沉鱼就该干嘛干嘛。 …… 此时的慈文院早就闹翻天了。 不过,家丑不可外扬,刘氏早早就让黄妈妈关起门来了。 “你这个孽障!我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不知廉耻跟男人苟且的玩意!” 看着跪在底下的贺如意,刘氏一巴掌抽死她的心都有了。 季敏柔赶紧安抚她道,“姑母,您消消气,有话慢慢说,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你让我如何不气,如何慢慢说?她干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贺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和男人无媒苟合,还怀了孽种,你这是要把贺家三代人的脸面都丢在地上踩呀!” 刘氏这下是真的气极了,季敏柔这套怀柔的办法也不顶用了。 要不是丫鬟发现春华偷偷去大夫的时候她也正好在场,这会儿季敏柔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是,我是不知廉耻,我是跟男人无媒苟合,我是怀了孽种,那又如何?” 贺如意倔强的仰着头,“从小到大你就只会骂我,我做没做错你都骂我。可你骂过哥哥一句么?今天要是他干出这种事情,你会骂他么?” 话音落,刘氏抓着茶盏直接就朝她头上砸去。 “孽障!你做了这种败坏门风的天大错事,将老祖宗的脸都给丢尽了,你还敢拖你哥哥下水!”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早知道当年还不如生个蛋吃了都比养大你强!我还忙前忙后的给你找好人家,我真是瞎了眼了!” 贺如意没有傻到坐等挨打,她偏头一躲,茶盏在她身后的位置炸开了花。 第82章 想看大房出丑 “你以为我哥哥就是什么好人了?从小你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还真觉得这样就能教出一个人中龙凤来?” 贺如意说着还嘲讽的看了一眼季敏柔。 后者被她看的心里一慌,心里暗骂了一句不长眼的东西。 就不该把那方子给她,自己吃饱了就掀桌。 “二妹妹,不是我做表姐要说你,你知道姑母为了你的亲事忙前忙后做了多少事情?姑母辛辛苦苦给你挑的人家难道还比不上你……” 后面半句的,比不上你自己私定终身的那些话,她好像说不出口了。 “总之,你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让姑母如何自处,让表哥以后在朝上如何自处,又将贺家的名声置于何地?” 贺如意看她这么大义凛然的说自己都笑了,季敏柔怎么有脸说她的? 她要是真要脸,怎么会刚死的丈夫被婆家赶出门,就巴巴的住到贺家来?这是一个寡妇该做的事么? “柔儿,你不必跟她说那么多,今日我就想知道,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究竟是跟哪个不要脸的东西勾连的!” “奸污女子的罪名,他便是不死,也得给我脱层皮!” 刘氏说到这里,贺如意忽地笑了起来,“母亲还是莫要冲动的好。他的背景可不是你能惹的,小心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还有连累你的前途无量的好儿子。” “小贱人,你怎么敢这么诅咒你大哥!” 刘氏气势汹汹地过来,本是想踹上她一脚的,但顾及她肚子里有个野种,怕出人命,便改成打了她一巴掌。 “啪!”耳光响亮。 刘氏这一巴掌打的毫不留情,贺如意脸都差点被打歪了。 她跌坐在地上,“母亲就只会冲我发脾气呢。你以前干粗活的时候力气可大着呢,怎么打人就这点力气,挠痒痒呢?哈哈哈……你莫不是怕了?” 平时胆小怯懦的人,此时没有半分剧色,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你个小贱人?你,你怎么敢……” “母亲口口声声说我是小贱人,可我是你生的,那你岂不是老贱人?” 此话一出,刘氏的脸色红绿交错,可谓精彩纷呈。 她气啊,她气这个女儿不争气! 自己辛辛苦苦给她找的好亲事她不要,偏要偷偷跑到外面跟野男人厮混,还怀了野种。 她好不容易物色了这么一个能襄助大郎的好苗子,全被这个小贱人给毁了! “你个……黄妈妈,把她拖下去,打死她!败坏门风的东西留着也是丢人现眼。”她一脚踹死这个孽障的心都有了。 黄妈妈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哪里敢应? 真要是把人打死了,万一这二姑娘肚子里那个野种……哦不,那个孩子的亲爹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那可是要出事的。 “老夫人,这件事是不是等大人回来商议过后再做决定?” “这是还有什么可商议的?如此不知羞耻的下贱坯子打死了扔出门去,也算是保住了我贺家的清名。” 刘氏说的也是气话,她哪里真那么硬气的就敢把人打死扔出去? 一来,是不确定这野种的亲爹是谁;二来也怕这事儿给人留下话柄,害了她宝贝儿子的前途。 季敏柔也赶紧劝道,“姑母,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那,那诱骗的表妹的男人是谁?才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做。” 闻言,贺如意狠狠地瞪了季敏柔一眼。 季敏柔才不怕她,那男人是谁早晚会知道的,但眼下若是不说,她只怕就活不了了。 她已经替贺如意把路铺到了这个位置,她如果还不知道珍惜,那死了也是白死的,与人无尤。 季敏柔又劝说了几句,都是让她以贺敏之的官声前途为重,刘氏最在乎的便是她这个儿子了。 说其他的她或许听不进去,若是以他儿子的名义,保准奏效。 果然。 刘氏就被季敏柔给劝下来了,态度也放软了一些。 “贺如意,你只要老实交代那个男人是谁,我便暂时不动你。” 贺如意还犟着不肯松口。 刘氏一声令下,让黄妈妈将她屋里两个丫头春花秋月拖过来,在春花去找大夫被发现时,两个丫头就被控制起来了。 “谁说了实话谁就可以活,倘若她们敢嘴硬,还要替贺如意这个贱人贺她的姘头瞒着,那就活活打死扔出去!” 打死贺如意,黄妈妈才不敢应呢,打死两个丫头那还不是寻常事,当场就应下了,甚至还有些兴奋。 …… 刘氏虽然有心遮掩贺如意的事。 但贺家拢共就这么两个院子,慈文院的动静闹的大了,想瞒也瞒不住的。 尤其黄妈妈拖来了人在院子里打,那惨叫声怎么能传不到隔壁院子去呢? 张氏又是个万事通,综合近来察觉的一些端倪,加上下人来报的事,马上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掌家的这段时间,下人早就有人发觉贺如意行踪异常,报到她这里来了,都让她给摁下去了。 为的,就是想看大房出个大的丑。 没想到。 “只有刘氏才会觉得她的女儿老实巴交好控制,那丫头叛逆着呢,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她嘀咕着,突然沉声道,“去把三姑娘给我叫过来。” 贺霜上次骗了她一次,要跟表哥出去私下会面,便被禁足到了现在。 她可没有贺如意那么大的胆子,也没有人敢帮着她瞒着张氏。 贺家二老夫人张氏泼辣之名早就有了,比起刘氏那副假惺惺的假慈悲样子,张氏才令人害怕。 所以,贺霜被禁足这段时间怨归怨,却不敢像贺如意那样偷偷跑出去。 此时被叫过来也是一头雾水,生怕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母亲叫女儿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跪下!” 贺霜吓得一激灵,“扑腾”一下就跪下了。 “母亲,我这半个多月真的有好好的待在屋里写字抄书,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做呀。” “哼,我当然知道你其他的什么都没做,就怕你心里憋着一口气,一旦让你出来,便要重蹈大房的覆辙。” 贺霜一脸的茫然,接下来便听见她亲娘说的爆炸性消息—— 第83章 最好的理由 “贺如意在外面跟野男人勾搭上了,野种都怀上了。你若是不想步她后尘,就好好的待嫁吧!” 贺霜仿佛晴天霹雳一般。 她,贺如意她怎么敢啊? “母亲,这件事没传出去吧?”贺霜反应过来,抓着张氏的袖口紧张万分。 张氏冷冷的哼了一声,“如今知道怕了?我若是不拦着你,我都不知道你跟那个表哥能干出什么来。” “不会的,母亲。我不会的,我不敢。” 张氏冷冷的撇开她,坐到了太师椅中。 贺霜却心慌意乱的。 贺如意她一个人自己作践自己就算了,这是要把她也害死了啊。 要是贺如意和野男人无媒苟合的事情传出去,贺家的名声就臭了,那她以后如何找婆家?正经人家谁还敢要她? “母亲,要不你去求求夫人,他们武安侯府不是家大业大的么?我,我宁可嫁给一个武夫,也不能以后去嫁给那些贩夫走卒啊!” 张氏全程冷静的看着她掉眼泪。 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确实不像是能装出来的。 “霜儿,大房一共就两个姑娘,还有一个是庶出的,你应该知道你大伯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才不会管那个从小被她扔在丫鬟房长大的庶女的死活呢。” “她也是绝对舍不得把她女儿打死扔出去换一个清名的。” “她一共就一儿一女,儿子已经娶了武安侯府的嫡女,这个女儿就算名声坏了,左右也不碍什么事。” “可你还未出阁呢,你想清楚,一旦贺如意这件事传出去,你要怎么办?” “所以我说母亲可以去求夫人的,她一定有办法的。”贺霜是真的怕了,她不想名声跟着贺如意一起臭了。 “夫人凭什么帮你呢?或者说夫人帮了你,你会不会从心里感激她呢?” “上次夫人来问的时候,你便答应的不情不愿。你心底里还是看不上那些人?” 贺霜眼泪簌簌的掉,事到临头,哪里还由得她选? “我保证婚姻大事全由母亲做主,我绝对不敢有二话!” “既如此,我便帮你去求求夫人。”张氏仍是一脸为难的样子,“但我也不敢保证,夫人就真的能帮你。” 贺霜又说了几句软话,保证自己一定乖乖的待嫁,绝不敢有其他的心思。 张氏敷衍的点了点头,让她先回房去,自己则去芙蓉居找薛沉鱼。 贺霜在来之前心里还存了一丝侥幸,但听到贺如意这个消息,心都快死了。 夫人是武安侯府的嫡女,她嫁进贺家来,肯定也不希望贺家的名声臭了,母亲去找她,说不定能帮忙把这件事情压下来? 罢了。 所以至此只能等消息了。 贺霜心里到底是不安的,回房也坐不住,又去找了两个嫂子。 成功让她的两个嫂子也震惊了一番,吓得花容失色的。 …… 芙蓉居。 这会儿天还没黑呢,薛沉鱼休息了一阵,正准备再看看兵书,便听见了慈文院那边的动静。 两个丫鬟叫的可惨了。 叫声歇斯底里的,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玉竹感慨的道,“跟错了主子也是命苦啊。” 下人根本阻挠不了主子的决定,说是助纣为虐也好,说是狗腿走狗也罢,最后受罚的一定是下人就是了。 就以贺如意这件事为例。 她已经怀了那个男人的野种,刘氏就算想打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所以只能拿丫鬟撒气。 薛沉鱼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你家姑娘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全是那样的事情,她绝不允许再发生。 秋华听着也怪不忍的,还问薛沉鱼回头能不能给她们送点药。 “放心吧,那两个丫头也不是什么硬骨头,打个几板子就差不多都会交代了。” 本来还想送贺敏之一份大礼的,没想到刘氏自己发现了,也罢,那就再送他们一份大礼吧。 “冬月,明天一早你就把那个车夫扔贺家大门口去,至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记得再提醒他一遍。” 顿了顿,接着道,“倘若他敢说错一句话,后果让他自己负责。” “明白。” 正说着,许妈妈过来了,“姑娘,二房老夫人说要见你。” 如今的许妈妈,才芙蓉居就是做一个看门的闲差。 薛沉鱼闻言顿了下,“请她进来吧。” 她也在廊下坐了许久,要起来活动活动的。 三月春风暖,但是谈话还是要在屋里比较好。 薛沉鱼吩咐玉竹准备点心茶水,悠悠然进了屋。 张氏是自己来的,这一趟连个丫鬟都没带。 她进屋看见玉竹和秋华在,笑了下,便隐晦的表达想和薛沉鱼单独聊聊的意思。 “你们都先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人伺候了。” “是,姑娘。” 等人都退下了,张氏才开口说了实话。 “夫人,慈文院的事,您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吧?” 薛沉鱼装傻道,“慈文院什么事?” 张氏马上就反应过来,“是是是,慈文院没什么事,我这一趟过来其实是想问问夫人,上次夫人说要帮我家霜儿相看个好郎君的,不知是否已经有合适的人选?” “放心吧,画像已经在画了,估计明后两天便能有消息。”薛沉鱼温吞一笑,却让人觉得十分安心。 张氏悬着的心马上就放到肚子里去了。 看夫人胸有成竹的,八成就没什么事了。 只是慈文院那边,贺如意已经叫上大夫,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纸是包不住火了。 就看大房那边想如何处置了。 想到这,张氏忍不住看了薛沉鱼一眼,但她的模样实在淡定,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犹豫了一会儿,那些话到底是没说出口。 张氏很快就起身告辞了。 薛沉鱼也叫来玉竹把人送出去,然后又吩咐秋华,“给侯府传个信,让我爹把他那帮想找媳妇儿的大头兵们都给我集中起来。” 秋华:“集中到哪里去啊?” “自然是集中到侯府啊,难不成送到贺家来不成?” 贺如意的事情爆出来了,接下来就怕刘氏不死心,还要搞事情。 还是得趁早把事情解决了。 之前她是没想好怎么跟爹娘开口,如今有了贺如意这件事,正是最好的理由。 第84章 如何能忍 就如同薛沉鱼所料的,春花和秋月不是什么硬骨头,黄妈妈让人打了几板子,她们就迫不及待的招了。 将贺如意和崔骅的事情全都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包括他们是在诗会上认识的,之后贺如意便偷偷打扮成丫鬟出府跟他幽会。 就连被禁足的时候都偷偷跑出去过,每次都是去的一个寺庙等等,全都交代了。 刘氏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连骂了贺如意好一阵,不要脸,恬不知耻,不知羞耻,下贱等等,全被她骂了个遍。 贺如意做了这么大的丑事被发现了,她也丝毫不害怕。 反而狠狠的骂了她的两个丫鬟,说她们没一点骨气,打两板子就受不住了,早知道当初就该选两个嘴严的。 话里话外没有半点忏悔的意思,反而在责怪丫鬟办事不利被人给发现了。 刘氏被她气个半死,捶胸顿足指天骂地,旧疾都复发了,被黄妈妈和季敏柔紧急扶了回去。 她们的身后,贺如意还在猖狂的骂街,大放厥词说根本没人敢动她。 刘氏气急攻心,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慈文院顿时一阵兵荒马乱,群龙无首。 季敏柔让黄妈妈赶紧去请二老夫人,刚回到自己院子的张氏闻讯就赶紧赶去了。 看她们一团糟,才让她们赶紧去个人叫大夫,然后又差人来给薛沉鱼说一声。 安排将贺如意暂时关押起来,然后又将黄妈妈跟季敏柔都骂了一通。 骂她们遇事不知变通,人晕倒了,当然第一件事就要找大夫啊。还在拖拖拉拉的,再拖下去人没事都得拖出事。 薛沉鱼虽然被夺了管家权,但毕竟刘氏还是她的婆婆,人都晕过去了,她不过去露个面这个事说不过去。 于是,薛沉鱼慢条斯理的换了一身素的衣裳,将首饰也都换成了银饰,看起来质朴的不行,然后才过去。 济善堂的徐大夫被请了过来,自从薛沉鱼嫁到贺家,便一直请的徐大夫在给刘氏看病。 也正因为她舍得花钱,又是好大夫又是好药,加上自己贴身照顾,才将刘氏那多年的咳喘毛病给控制住了。 可她做了这么多又怎么样呢? 刘氏的病刚好一点,转头不是就把季敏柔给接到贺家来了。 这种人根本配不上她的付出。 当然,这只是薛沉鱼心里想的,表面上她还是要装出关心的样子。 “徐大夫,老夫人的病情如何?” “放心吧,老夫人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才会晕了过去,不过她咳喘的旧疾好不容易才稳定,可不能再受刺激了,否则若是旧疾复发,情况可是很棘手的。” 薛沉鱼点点头,正要说话,季敏柔便抢着说道,“徐大夫,大家都说您是神医,能妙手回春,我家姑母的病难道就不能去根么?” 这话问的突兀。 徐大夫愣了下,转而看向薛沉鱼,“这位是?” “这是老夫人的侄女,娘家姓季。” 薛沉鱼一句话便将她的身份说明白了。 徐大夫不由得打量了季敏柔一番,穿的一身素白,又梳着妇人头。头上还带着白花,这分明是戴孝。 这是个寡妇啊! 徐大夫的眉头当即皱起来了,他是偶然听到了一些风声,没想到这贺家当真如此荒唐。 贺敏之才刚新婚半年,竟然将一个丈夫新丧守寡的表妹接回家来了。 这要是个无家可归无亲无故的表妹也就罢了,偏偏她父母兄弟尚在,如今在贺家,俨然是一个主子的做派,成何体统? 徐大夫是个传统的人,最看不得这种事,“这位夫人怕是越俎代庖了,贺老夫人儿女尚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来问老夫话。” “我再怎么说也是姑母的侄女,从小在贺家长大的,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季敏柔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 她本来是想借着问话,给这位徐大夫冠上一个医术不精的名头,没想到对方一句话就把她压得死死的。 薛沉鱼脸色沉了沉,“咳喘之症自古便是难题,能压制住病症,像平常人一样生活已经是徐大夫医术高明妙手回春的最好写照了。” “表小姐这般问话又是几个意思?难不成是想说徐大夫故意不将老夫人治好?” “我,我哪里有这个意思?” 装傻有用么? “你从头到脚都写出这个意思。”薛沉鱼冷笑了声,“表姑娘当真厉害,便去替老夫人另请高明,将老夫人的病彻底治好。若是不能,就闭上你的嘴!” 她神色冷厉,没有半分留情。 徐大夫看她这样,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当然,对上季敏柔时,便是一点笑容都没有的。 “老夫只是大夫,不是神仙,这位夫人觉得我治疗的效果不佳,大可以另请高明。不必说这种酸话,坏我名声。” 在照看刘氏的张氏这会儿也出来了,听见了前面他们的对话,只觉得季敏柔不知死活,无知浅薄。 倘若没有夫人请来徐大夫,这会儿刘氏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季表小姐,大家叫你一声表小姐你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贺家何时轮到你一个外人来做主了?” 张氏带着嘲讽的嗓音传来,季敏柔脸上又青了一阵。 “抱歉,徐大夫,是我们家教不严,让您受累了。”张氏朝徐大夫行了个礼,非常的客气。 这可是徐大夫,济善堂的徐大夫,宫里的御医都得客客气气的叫他一声师父,只有季敏柔这种没长脑子的,才会想得罪一位德高望重的医者。 徐大夫道了声不必客气,便去开药方了。 临走时,是薛沉鱼送他出门的。 一向沉默寡言不爱说人是非的徐大夫憋了半天,没忍住说道,“你好歹也是侯府出身,如此荒唐的事情如何能忍?” “贺家哪里由得我做主啊?您也看见了,那么一个外姓人就可以肆意打我的脸,其他人又怎在意我的想法。?”薛沉鱼苦笑不已。 徐大夫看她这样委屈,心里也是不好受。 这丫头是她看着长大的,是武安侯夫妻二人捧在手里娇养着长大的,如今嫁到贺家,却受尽苦楚。 第85章 外室子 世人重文抑武,家里出个秀才都是欢天喜地的,对武将们用命用军功换来的爵位向来不屑一顾。 但未免太欺负人了! “你跟他们说一声,从今往后,这贺家我不会再来。” “徐爷爷?”薛沉鱼很是吃惊。 徐大夫怜惜又慈祥的看着她笑,“我老人家年纪大了,见不得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受这种委屈。” 这是真心疼爱她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呀。 薛沉鱼没法子劝说他什么,眼眶含着泪送他老人家上了马车。 贺敏之下了值还跟着于四公子去了风月场所,跟一群他认为能带着他平步青云的公子哥吃吃喝喝,听曲看美人。 回府已经是戌时了。 这回不是黄妈妈在门口等他,而是季敏柔在门口等。 在大门口当着于四公子的面,她也不好说贺如意的事,只能说老夫人旧疾复发。 贺敏之的酒意都醒了大半,着急忙慌的就要往慈文院赶。 还是季敏柔提醒他,“姑母是病人,闻不得酒气的。而且,若是叫姑母看见表哥这般醉醺醺的模样,只怕还得更生气。” 贺敏之如梦初醒,又赶紧折回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稍加洗漱了一番。 由于时间匆忙来不及沐浴,即便换了衣裳,还是带着酒气,贺敏之一进屋所有人都闻到了。 张氏的脸顿时黑了下去,“你母亲旧疾复发,家里差了人去翰林院给你报信,让你早些归家。可你倒好……” “到这个时候才回家也就罢了,还喝得醉醺醺的一身酒气,传出去你是要让人笑话,还是你的仕途不要了?” 贺敏之自知理亏,大气都不敢喘,自然也不敢回嘴。 “你娘过去总说你老成持重,做事稳妥,从来不会让她失望。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不过是个七品变砖就飘成什么样子了,贺家未来真的能指望你么?” “二婶教训的是,侄儿知道错了。”便是被骂的狗血淋头,贺敏之也只能乖乖的听着。 张氏从来没有在贺敏之面前这么硬气过,这一次算是让她骂爽了。 她也见好就收,“你酒气也散的差不多了,进去看你母亲吧。” “是,二婶。” 贺敏之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正要往里走,又被张氏叫住。 “等等。” “二婶还有什么吩咐?” 张氏深深的看了一眼季敏柔,“夫人在里面,已经陪了两个时辰了,于情于理,你都该好生说一句谢谢。” 贺敏之怔住,“她……薛氏……” 片刻,“是,二婶提醒的是。” 贺敏之进去了,季敏柔却被张氏拽住。 “大嫂有她的儿子儿媳照料,你这个表的侄女凑那么近干什么?” “就算是表的侄女,我也关心姑母的身子,二老夫人未免管的太宽了。” 说起来她就气,她明明可以在里面陪着姑母轻轻松松的,结果这张氏却指使她跑东跑西,让她跑腿打杂。 那薛沉鱼在里面坐两个小时,什么都不用干,便能博得美名,简直岂有此理! …… 屋里。 听见从外面进来的脚步声,薛沉鱼便起身了。 其实这房间的隔音效果就一般,他们在外面说话里面是能听见的,所以薛沉鱼一早就知道贺敏之回来了。 “居然贺大人回来了,我便不在这碍你的眼了,告辞。” “你……”贺敏之叫住她,又不知道说什么。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薛沉鱼淡淡道,“此时我在这儿只是尽一个为人儿媳该尽的本分,对贺大人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贺大人尽可放心。” “老夫人已经醒过一次,吃了药又睡过去了,待会我醒来看见贺大人应该会很高兴的。” “药方子在黄妈妈那里,该如何照看病人黄妈妈也是知道的,我就不多赘述了,告辞。” 她道了告辞,就径自走了。 贺敏之眼睁睁看着她出了门,对着她说不出的话,在她背后闷声嘀咕,“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我也只不过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罢了。” 说着,心里又觉得她脾气实在是大,不就是之前对她说了几句重话,冷落了她几日而已么,至于脾气这么冲。 换了柔儿表妹定是不会这么跟他说话的。 薛家大小姐这脾气可真难伺候。 薛沉鱼出了门还打了两个喷嚏,顿时不耐烦的翻了两个白眼,贺敏之肯定是又在背后说她坏话了。 猪油蒙了心的男人,真没品。 在刘氏这件事情上,黄妈妈倒是不敢添油加醋,照实说了刘氏是被贺如意气晕过去的,薛沉鱼在慈文院陪了两个时辰也都据实说了。 贺敏之不免问起,“如意以往也没少闯祸,母亲从未生过这么大的气,今日是发生了什么?” 贺如意和野男人苟合还怀了野种的那种事,便是黄妈妈都觉得难以启齿。 而且即便要说,也不该由她一个下人来说,正为难着呢,刘氏醒了。 …… 芙蓉居。 薛沉鱼进了门便卸下贺家夫人的包袱,夜露微凉,她搓了搓胳膊,就听见有人唤她。 抬眼看去,玉梅正站在院中,手里还拿着个鸡腿在啃。 “姑娘,姑娘,有好消息。” 玉梅其实也是才回来的,一回来便兴奋的说有好消息。 不过她饿的慌,等不及薛沉鱼回来,玉竹先给她投喂了一个鸡腿。 “大好的消息,姑娘。” “过来,坐着说。” 听见大好的消息,方才碰到贺敏之的晦气也一扫而光了,在院中的亭子里就坐下来了。 玉梅带着她的鸡腿就巴巴跑过去,小嘴叭叭的说了起来。 今天她刚去到贺如意的姘头崔骅那边,就正好碰到崔府的下人去看那个崔公子。 却不只是给他送吃送喝送钱的,还敲打了他,让他不许乱来,要是敢给崔家脸上抹黑,他就死定了。 “这么说,贺如意的姘头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好。反而是崔府的一个雷?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 玉竹综合玉梅所说的分析了一下,得出结论,“这怕不是崔家哪个主子的外室子吧?” “我师……我叔也是这么说的。”玉梅一时高兴差点说漏嘴。 第86章 简直蠢钝如猪 她小心的观察了其他人。 还好。 大家都在关注这崔骅会是什么人,也没人去关注她的一时嘴快。 可不能太早让他们知道小师叔的事。 否则她如何还在姑娘身边待下去。 “你在他周围再打听打听,最好是能找到一两个旧仆人,看能不能弄清楚这姓崔的究竟和崔府是何干系。” 如果这个姓崔的和崔家主家没有太大关系,刘氏很可能会按照原计划将贺如意嫁给那个赵举人。 相反的,倘若这个姓崔的和崔家主家有莫大的关系,那刘氏就会毫不犹豫地将贺如意嫁过去。 就算嫁不了,豁出脸去也会让他们接受这门亲事的。 而且刘氏这人贪心,她物色了那么久的赵举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所以她很可能会把主意打到贺霜甚至贺吉祥身上。 张氏那么急着来找她,想必也有这种考量。 不过,无论刘氏怎么想,她都绝对不会让刘氏得逞。 这一辈子,贺家就等着跌进尘埃里吧! …… 慈文院里,贺敏之从幽幽醒来的刘氏口中得知了贺如意干的丑事,差点当场爆起要去将她打死。 想到自己小心谨慎,却因为一个不知深浅的妹妹要坏了自己的这份苦心经营,恨不得把贺如意的皮剥了。 但被刘氏拦了下来,刘氏也不是无的放矢,因为春花秋月提到了那个姘头姓崔,她便谨慎了不少。 “大郎,我知道你正在气头上,也知道你气那眼皮子浅的丫头败坏了整个贺家的门风。但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那个叫崔骅的究竟是何人。” “你毕竟有了官职,人脉通达一些,看看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说来说去,那个人的身份关乎着接下来的计划。 刘氏可没有无脑到只听贺如意说什么就信什么。 贺敏之气急了,但他顾及着读书人的面子,翻来覆去的也无非就是不知羞耻败坏门风的那几个词。 母子俩彻夜长谈。 刚想到一个稳妥的办法,没想到一大早,那个知情的车夫就被扔到了贺家门口。 起因是贺敏之要出门上值,看见门口有个大-麻袋在动,让石头叫来下人抬走。 谁知道刚抬起来,麻袋里的东西就动得更厉害,大叫起来,“放我出去,帮我出去,我有重要的事要跟贺家的当家人说!” 听见有人说话,而且一张嘴就要跟贺家的当家人说,贺敏之要上值的步伐都顿住了。 “石头,把麻袋解开。” 石头依言上前解开麻袋。 里面的人马上就非常着急的要钻出来。 “贺大人呢?那位翰林院编撰贺大人呢?” “我有话说,有非常非常重要的话要说。是关于二姑娘……” 贺敏之眸色一冷,“石头,叫人把麻袋抬进府去。我倒要看看他能说什么。” 石头自然是赶紧的把他嘴堵上,然后把人抬了进去。 那麻袋装着人直接抬到了书房,贺敏之让石头带着府里的几个小厮把住了门,气势一下就上来了。 贺敏之又让石头拿着自己的告假条-子,等于府的马车一到,便托于四公子代为告假。 于四公子虽然看起来是个纨绔,但毕竟是于老家的公子,在翰林院勉强混了个位置的。 请他代为告假,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头,贺敏之便专心的将车夫绑起来拷问了。 “说吧,你姓甚名谁?这个时候出现在贺家门口,想干什么?” 车夫钱大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害怕极了。 但心里惦记着薛沉鱼吩咐的事情,便老实巴交地将自己的来意一一说出。 “小人钱大,大人您忘记我了么?先前我就是给家里驾车的车夫啊。” 他不说没人想起来,他一说,贺敏之和石头都想起来为什么看他觉得眼熟了。 原来是家里的车夫。 “马车已经被卖了,你这车夫应该退回给车马行去了,你又来我家做什么?还口口声声的说什么有跟二姑娘有关的事情要说。” 钱大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自己做了一些事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在这付出代价还是在那付出代价,结果可不一样。 “大人先前二姑娘跟那位姓崔的公子幽会时,都是用的小人的马车。” 一句话成功把贺敏之的怒火给点燃了。 他上去就是一拳,将钱大给打翻在地。 “大人饶命啊,小人知错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竟敢帮他们瞒着?如今又敢跑到本官面前来揭发,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么?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钱大连声求饶,说自己真的知道错了。 他还说,那个姓崔的公子昨天晚上已经警告他了,让他闭好嘴,不许透露他跟崔家的关系,否则就要他的命,他只是害怕了才会找上贺敏之的。 他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涕泪横流。 贺敏之却在听见崔家的时候,不禁怔了怔。 那死丫头的姘头还真跟崔家的什么人? “说,你都知道什么?说出来的结果若能令我满意,我便饶你一条狗命!倘若不说实话,你自己知道后果。” 翰林院编撰只是七品官,但他的对一个平头百姓的威胁足够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一个是平头百姓,一个是翰林院的编撰。 文士是大盛朝最看重的,在钱大眼里,他只要轻轻动一个手指头,都能将自己碾死。 钱大哪里还敢藏着掖着,一股脑的将自己送贺如意去那寺庙贺崔骅幽会的事情全都交代了。 贺敏之将石头他们都屏退了,只自己留下听钱大说了这些荒唐事。 听完差点当场把桌上的砚台给摔了。 贺如意,她好大的狗胆啊! 之后,贺敏之便让石头将钱大关起来了。 贺家便是再小,地窖还是有的,关个人绰绰有余。 随后,贺敏之便去见了刘氏,将钱大所说的,和刘氏如数说了。 刘氏早就猜到他们不止一次私会,但是从贺敏之口中听到她不止一次的拿钱贿赂家里的车夫送她过去,又想吐血了。 她究竟生了个什么样女儿啊?何止是眼皮子浅,简直是蠢钝如猪! 第87章 早就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贺敏之又言道自己告了假,今日非得弄清楚那姓崔的究竟是何人不可。 这件事是半点耽误不得了。 “辛苦大郎了,这件事决不能再往外传了。” 昨个儿来的大夫没有看到贺如意,但刘氏从春花秋月以及贺如意自己口中问到的推算,她肚子里的孽种起码有一个月了。 无论这孽种是打是留,这件事情肯定是要尽快解决的。 否则时间拖长了,这肚子可不等人。 “母亲放心吧,孩儿有分寸的。” 贺敏之是一刻没有耽误,出了慈文院便去了芙蓉居。 他起来的意思是想让薛沉鱼帮忙照看一下刘氏,没想到薛沉鱼一口回绝了他。 “贺大人,照看老夫人是我的责任,不用你来多此一举的。” 说完都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将他赶出去了,随后带着玉竹和秋华,拿着东西大张旗鼓的去了慈文院。 薛沉鱼早早便起来了。 虽然她不待见刘氏,但只要她还顶着贺家媳妇的名头一日,便会做出样子给人看。 她绝对不会让自己落人话柄。 贺敏之却将她的这种行为理解为:“她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就像于四公子说的,这女人嘴上说的贺心里想的,都是相反的。” 她嘴上说着讨厌他,却关心他生了病的母亲,这个女人就是嘴硬心软。 他就说,薛氏怎么可能说不喜欢不在意就不喜欢不在意他了。 贺敏之目送着她的背影,嘴角压都压不住。 还是石头再三叫他,才把他给叫回魂了。 “大人,您是不是……”心里还是更在乎夫人的? 贺敏之随即看了他一眼,“是不是什么,薛氏只要一日还是我的正妻,我便会以正妻之礼待她。” 石头表面上,“是是,小人明白的。” 实际上心里早就把他骂穿了。 还什么正妻之礼呢。 谁好人把媳妇娶回家,用她的嫁妆,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还把她晾在一边,然后跟自己的表妹不清不楚搞来搞去的。 虽然他拿了那表小姐的好处,但也看不上他这种人。 他不会还觉得自己特别深情吧。 …… 慈文院。 薛沉鱼浩浩荡荡的来,带着吃喝的东西又带着两个丫鬟,季敏柔也不甘落于人后,早早就起来了。 但薛沉鱼也就是坐在那扮演一个贤惠的媳妇,事实上什么也不用她干。 端茶倒水有季敏柔。 煎药熬药有黄妈妈。 原本季敏柔还能想办法上眼药,可薛沉鱼往这一坐,她什么都干不了。 还得被指使着去跑腿打杂。 季敏柔都快气死了。 她每一次刚想撂挑子发脾气,玉竹马上就会说,“表小姐不是最孝顺老妇人的么?怎么老夫人生病了,连给老夫人端端茶倒倒水都不乐意?” “你不是说你从小在贺家长大,将老夫人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了?” “哪里有亲生母亲生病,自己的女儿躲在一旁偷懒不帮忙的?那你这女儿还不如我家姑娘一个进门半年的新妇呢。” 薛沉鱼她做什么了?她不就是往那一坐像个泥塑木雕一样动也不动的呢? 她还吃吃喝喝的,一样都没落下啊! 玉竹翻了个白眼,“我家姑娘有孝心是我家姑娘的事,但我们也不忍心让姑娘一个人忙前忙后。否则他养着我们这几个丫鬟是做什么的?” “表小姐若是看不惯你也可以让你的丫鬟来帮忙啊。”问题是你能做得到么? 玉竹的态度别提多嚣张了,他就是笃定了小草才没有那么勤快。 好不容易等到季敏柔在刘氏面前献殷勤的机会,她才可以躲懒,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她不好好珍惜,趁机去大人面前献殷勤,她傻的么? “……”季敏柔被玉竹噎的无话可说。 一张娇柔可怜的俏脸青了又红的,别提多可怜了。 而刘氏也别提多不自在了。 薛沉鱼人来看她,却还带着一摞账本,还有一袋瓜子,边看账本边嗑瓜子。 关键是她的教养极好,吃东西既没有发出声音,瓜子壳也没落到地上,嗑瓜子渴了,旁边还有丫鬟给她端茶倒水。 这哪里是来侍疾,分明是来享受的。 偏偏,一有人来,她便提前让丫鬟收起整袋的瓜子,乖巧的站在一旁。 而跑前跑后的季敏柔刚坐下一会儿,贺敏之便进来了。 正遇上刘氏咳嗽,薛沉鱼顺手将痰盂递了过去。 而贺敏之一进门就看见了这一幕,更是一打眼便看见季敏柔在那坐着一动不动,手边还放着一碟瓜子和一盏茶,当下脸都绿了。 “表妹这是在做什么?” 季敏柔闻声弹了起来,“表,表哥?” 贺敏之的脸都拉下来了。 刘氏刚刚把痰咳出来,薛沉鱼给她递了水漱口,贺敏之这一下害得她被水给呛着了,又咳了起来。 “你们有话出去说。”薛沉鱼沉声道。 季敏柔还要辩解,就被贺敏之给拉出去了。 “之前你一直说待我母亲如亲生,见母亲病了说来侍疾,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薛氏再如何跟他闹别扭都好好的照顾着母亲,反倒是这个平日里看着可怜又可人的表妹,竟在一旁躲懒。 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不是的表哥,那些瓜子不是你我的……”见贺敏之转头便要走,她着急的抱住他的胳膊撒娇,“表哥,听我解释。” 贺敏之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推开她,“你在做什么?!” 这里可是慈文院,也就隔着一个月洞门,她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动手动脚? 季敏柔也是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失当了,连忙退了几步。 “抱歉表哥,我是一时……忘了我们已经是大人了。” 这便是在替她自己的行为照顾呢。 秋华在门口张望着呢。 贺敏之也装出不熟的样子,“……我们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不可再有如此亲密之举。否则传将出去,恐会很让人诟病。” “柔儿知错了,还请表哥见谅。”季敏柔娇娇弱弱的道歉。 秋华看到这里就懒得再看下去了。 这两个人装什么呀,当谁不知道他们暗地里早就滚到一张床上去了似的,有什么可装的? 第88章 才刚刚开始 秋华回来就在薛沉鱼耳边说了两句。 薛沉鱼面色未改,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只淡淡说:“知道了。” 随即又看了眼天色,起身说道:“老夫人,既然大人已经回来了,又有表姑娘在这儿照看着,我便先行告退了。” “鱼儿,你不必如此的。”刘氏摆出一副慈爱的面孔,拉着薛沉鱼不让她走。 “说到底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一病倒你便来侍疾,可见你心里还是记挂着这个家的,那酒坊的事也还要仰仗你多多帮忙呢。” 她不会觉得她作出这副样子,就能将之前的事情糊弄过去,还能忽悠得她傻乎乎去给他们打理那个八字都没一撇的酒坊吧? 薛沉鱼心中嘲讽的笑了下,倘若没有前世极其惨烈的那些经历,她或许真就信了刘氏的这套说辞,被她给骗过去了。 可惜,前世她早就见识过贺家人的真面目,也比谁都清楚,这个笑起来和蔼慈爱的贺家老夫人只不过是个利益熏心,极度的利己主义者。 那样的当,她可不想再上第二次。 “老夫人,您说的这些话儿媳愧不敢当。儿媳只想平平安安的度日,过好自己的每一天,就足够了。” 说完,抽出自己的手走了。 刘氏眼看着空空的手,和说走就走的薛沉鱼,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不知好歹的东西,让你为这个家尽心尽力是看得起你,你反倒还拿上乔端上架子了,真当武安侯府是个多大的门户了?!” 不过就是个只会逞匹夫之勇的莽夫,挣得点军功换了这个爵位。 他们薛家连给贺家提鞋都不配! 刘氏气的够呛,心口剧烈起伏,黄妈妈看见了,赶紧把新熬好的药递上去。 “我的老夫人啊,你可不能气坏了身子啊,贺家上下还需要您来坐镇呢。” 刘氏捏着鼻子,勉强自己把那碗发黑发苦的药咽了下去,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今个儿张氏没过来?” “没呢,老夫人。说是每月收益的银子一直没有送过来,去铺子上巡视去了。” 刘氏气得拧住了身下的床单,“她可真会找借口!到如今买药的钱都还是我自己垫的,事先说好的她分文不出!” 黄妈妈苦哈哈的道,“上个月的月钱到现在也都还没发呢。” 她原本只是顺嘴吐槽,但听在刘氏耳朵里,就好像是她在替张氏开脱。 刘氏冷冷瞪她一眼,吓得黄妈妈连忙改口道,“老夫人息怒,老奴的意思是,张氏管家管的太不尽人意了,什么都没做好。里外都是一团糟。” 刘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样子管家这件事还是得让薛氏来做。” 最主要的就是,她手上有钱。 之前半年让薛氏掌家,她的医药钱不但全都不需要自己掏腰包,手上的月钱也都存了下来,薛氏时不时的孝敬还让自己另外存了一笔钱。 如今可倒好,半年来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钱,短短一个月,吃药就吃见底了。 再这么下去,当真是吃不消。 当初大郎冲动夺了薛氏的管家权时,她就应该全力反对,也不至于如今要自己掏钱出来吃药。 刘氏越想越觉得吃了大亏。 “黄妈妈,我若是让薛氏作为大嫂来操持如意的婚事,能不能挽回她的心?” 黄妈妈一时没明白,什么叫让夫人作为大嫂来操持二姑娘的婚事,能不能挽回她的心? 这和婚事有何关系? 但对上贪婪刘氏的目光,她一下就悟了。 “老夫人,二姑娘可是您嫡出的姑娘,若是让夫人以大嫂的身份给她操办婚事,的确是抬举她了,若是过去,夫人肯定是乐意的。” 如今可就不一定了。黄妈妈在心里悄悄说道。 虽然她过去也看不上这个武安侯府嫁过来的,但比起刘氏又抠搜又死要面子的,夫人可大方多了。 而且夫人也不会要求下人把她当菩萨一样供着,这么一比较,薛氏可比老夫人好伺候多了。 当然,这些话她肯定是不能说的。 “老夫人,操办婚事是要花钱的吧?”黄妈妈小心翼翼的道。 刘氏眉眼一扬,“那是自然,我贺家的姑娘出嫁怎么说也不可能太寒酸。” 黄妈妈一下就听明白刘氏的意思了。 哦,家里没钱给二姑娘当嫁妆了,这是要让夫人出来当冤大头啊。 可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她的钱。 黄妈妈本着一个狗腿子的原则,又给刘氏说了一堆奉承的话。 什么聪慧英明,什么有远见啦,早早就将武安侯府这位嫡出的小姐娶回家,那就是娶回来了个钱袋子,从此有用不完的钱。 刘氏十分受用,当即就决定不但要把贺如意的婚事交给薛沉鱼打理,务必要从她手上掏出一笔丰厚的嫁妆来。 后续还可以把酒坊这个事情也交给她,就说是她将贺如意婚事打理得妥帖的奖励,大不了到时候就给她一成的利润分成。 刘氏光是这么想着,就好像看见瀑布一样的银子朝自己砸过来。 病都好像好了大半了。 等了一会儿,贺敏之终于训完季敏柔回来了。 母子俩就贺如意那姘头崔骅的事又交流了一番。 贺敏之便和刘氏说了自己今日调查的结果。 他说,自己今日靠着春花秋月和那个车夫提供的线索去找,找到了是个姓崔的。 他没有露面,而是在崔骅的周围打听了一道,发觉他和经常赫赫有名的崔府关系匪浅。 崔家不但经常派人去接济她,送吃送喝送米送粮送钱,还给他担保让他上了府学。 近两日崔家的人刚来过,又给他送了一大笔吃穿用的东西。 结合他一个人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就住了一个价值不菲的独门独院,还有几个丫鬟小厮老妈子伺候,出门也有马车轿子一应俱全等等条件。 贺敏之推测,他很可能是崔家某位主子的外室子。 除非是崔府的血脉,否则,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旁枝亲戚,是绝对不可能享受如此待遇的。 刘氏深觉有理,但出于谨慎,还让他找人再去崔府打探打探,看看是什么情况。 贺敏之夜都应下了。 殊不知,此事到此,才刚刚开始。 第89章 是不是不值得? 芙蓉居。 “姑娘,好消息,大好的消息,玉梅我幸不辱命!” 薛沉鱼刚进门,就听见有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以转头,那一团粉色的身影就朝自己扑过来,她差点没站稳呢。 “有什么话慢慢说。” 玉梅渴的嗓子眼都要冒烟了,狂饮了半壶冷掉了茶水,豪迈程度,不亚于话本子里走江湖的大侠们。 然后才清清嗓子,说自己有重大的好消息。 “有什么好消息你快说,别卖关子了。”秋华就是个急性子,一点都等不了。 “之前我不是说去见了一个非常照顾我的叔叔么?今天他告诉我,他在崔府有认识的人,已经托人去打听崔骅的真实身份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当真?!”薛沉鱼很是吃惊,“你这个叔叔是何等人物,竟然能认识崔家的人?” 玉梅支支吾吾的说,也不是很厉害的人物,就是凑巧有认识的人在崔府做工而已。 “姑娘您也知道的,我们这些当下人的,都有自己的人脉。” 玉竹和秋华冬月互相看了看,觉得自己拖后腿了。 可惜了呀,他们都是侯府的家生子,就没有机会拥有这种人脉。 薛沉鱼这次没有轻易被糊弄过去,而是追问说,“你那位叔叔认识的人在在崔府是做什么的?如何能探查到崔骅的真实身份?” 也不怪薛沉鱼起疑,实在是崔府不是寻常的人家。 崔家那是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底蕴深厚。加上老崔大人是三朝元老,桃李满天下,朝中他的门生故吏无数。 那样的家底,根本不是她家里武安侯府这样的武将之家,或者贺家那样自诩清流的门第能够比拟的。 不客气的说,十个武安侯府,二十个贺家加起来,也不如崔府的一个小手指头。 而且世人所说的崔府只是一个统称,崔府又分西府跟东府。东府如今的当家人是崔老大人的嫡次子,是从崔家分家出去的二房; 西府则是崔家嫡出的大房,当家人是这一代的崔家家主,正经的主家。 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外人想窥探一二都难,玉梅她竟然有人脉能进去查探消息,这比告诉她,玉梅出身不凡,拥有暗卫什么的还不可思议。 玉梅:“……” 姑娘就是姑娘,果真是一点都不好糊弄。 这会儿她才明白,临行前小师叔再三叮嘱她要小心行事,不要露馅儿,是为什么了。 姑娘实在是太聪明了。给她一点线索,马上就被她看出破绽。 彼时。 诚王府别苑。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虽然别苑不是什么山寺,但此地在城郊,加上地势特别,院中的桃花这会儿才开的纷纷扬扬。 杨柳垂堤,小桥流水,美不胜收。 面对如此美景,翁雪梅却是一点都坐不住,就好像椅子上有刺在扎她,一直扭来扭去。 “小师叔,我答应了替姑娘好好办事的,你把我拘在这儿,我回去如何交代啊?” “我也答应了师父,要好好看着你,上次我跟他说,你正在学四书五经,所以你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写出一篇大字的。” 四书五经?还要写字? 翁雪梅脑袋都要炸了。 偏偏,这时候司徒祯抛出一句话来,“你若是肯老老实实写一篇大字交差,我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崔家那边的人递了消息出来,说已经有了崔骅身世的关键线索。你只要好好写一篇字,我便让你带着好消息去交差。” “好啊好啊!”翁雪梅一口答应下来。 但当她握住笔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不对呀,她去贺家潜伏在姑娘身边,不就是帮小叔叔追媳妇的么?怎么现在好像是小叔叔都在帮她呀? 这就很不对劲啊! 然后她就罢工了,死活不肯写,撒泼打滚就是要耍赖。 司徒祯早就预判了她的这一套,冷不防丢出一句,“你若是不肯配合,我现在便去薛大姑娘面前揭穿你的真实身份,然后让师父把你接回去。” 翁雪梅暴跳如雷,但是,打不过。 只能老老实实的认命了。 …… 想起来她就好气啊。 等她写完了那篇大字,小师叔才告诉她,他在崔家安插的人,已经查到崔骅可能出自崔家东府。 而且从他的年纪判断,和崔家东府三公子不相上下,很可能就是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崔二爷的外室所生的。 但这一切都未没证实,所以小师叔只让她回来跟姑娘说在崔府有认识的人,已经探查出一些线索,不能说太多了。 在她走前,小师叔还交代她,“你家姑娘聪明,你要小心行事,按我交代你的话说,多的别提,小心不要露馅儿了。” 当时她还不服气呢。 这下可好。 “姑娘,我那位叔叔说了,这件事要绝对保密。否则一旦传出去,他在崔府做工的那位朋友很可能饭碗不保。” “多的我也不便再说什么,您只要知道,我和我叔叔绝对能帮您把这件事办的妥妥帖帖,圆圆满满就是了。” 小姑娘拍着扁平的胸口信誓旦旦。 薛沉鱼莫名觉得有些喜感。 不过她觉得玉梅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 崔府可不是他们武安侯府,待下人宽厚亲和,那样的人家,下人就分三六九等了,一步一步往上爬着实不易。 他可不能因为自己一时好奇,便毁了人家多年的辛苦经营,若是害人家砸了饭碗,那他们一家老小怕是以后都得喝西北风了。 “那就依照你说的办吧,你们小心一些,别走漏了消息。” “姑娘放心吧!我肯定小心的!” …… 此时,郊外诚王府别苑里。 司徒祯只着一身玄色的单衣站在书房的窗口,遥遥望着京都的方向。 方瑞用朱漆圆盘端着厚厚一沓文书进来,放在案头后,朝司徒祯走来。 “主子,按照您吩咐的,已经给崔府的暗桩传信了。相信明日就应该会有消息了。” “嗯。你做得很好,下去休息吧。” 方瑞犹豫了一下,没走,“主子,您之前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好不容易才在崔家埋藏了那么两枚暗桩。” “如今为了帮薛大姑娘查这么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就动用了其中一个,是不是,不值得?” 第90章 推了个干净 夜色中。 司徒祯徐徐转来。 他俊美的面容没有情绪起伏,漆黑的瞳眸似乎比繁星还要亮上几分。 只是,此时却隐隐透出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方瑞,你记住一件事——” “她的事,没有无关紧要的小事。” “以后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话,你也就不必出现在我面前了。” 方瑞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单膝跪下。 “属下知错。” …… 芙蓉居里。 玉梅滔滔不绝的跟薛沉鱼她们说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瞧我这个脑子,刚刚就想跟姑娘说这个好消息来着。”玉梅在自己脑袋上敲了一下,如梦初醒似的。 她说,先前她就跟崔骅周边的人都混熟了,今天她去时,崔骅那些邻居告诉她,有人去探听崔骅的消息了。 她问了一下那人的长相,从他们的描述来看,打听消息的是应该是贺敏之身边的石头。 那些邻居都觉得崔骅跟崔家关系匪浅,所以无论谁问,都一律这么说。 这会儿贺敏之肯定已经知道崔骅跟崔家关系匪浅了,下一步就该去催服打探消息了。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说?”玉竹嗔怪道。 玉梅也不好的意思说光顾着高兴了。 薛沉鱼笑了笑,夸她们事情办的好,一人又赏了一两银。 方才她从慈文院回来时,贺敏之已经去见刘氏了。 这会儿,贺敏之怕是已经将消息带给刘氏了。 有好戏看了。 贺敏之和刘氏已经不约而同的做起了攀附崔府的美梦。 那可是崔府啊,哪怕是借着这个名头他们贺家也能一日千里啊。 可他哪里知道,这才是他们贺家真正倒霉的开始。 他打听消息找到了不该找的人头上,打探到了错误的消息,也做出了错误的决断。 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连翰林院那个小小编撰的位置都没保住。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薛沉鱼一想到他们要倒霉,心情就特别好,做梦都越发香甜。 …… “姑娘,杜大姑娘派人给您送信了。” 晨起,薛沉鱼刚刚坐起身,玉竹便捧着封信进来了。 想到前两天分开时说的事情,薛沉鱼便接过信拆开看了。 还是杜婧鸢一贯言简意赅的风格,三两句话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她在信上说,自己进宫探了一下九公主的口风,没想到九公主真是对陈明轩有想法。 她说恨自己迟钝,没能早点发现,触了人家九公主的霉头,这下更惆怅要如何做了。 她要如何做才能让九公主不记恨她了? 当然,她只表达了自己的惆怅,倒是没有厚颜无耻的让薛沉鱼给她担保做说客找陈国公府的三姑娘陈丽珠帮忙。 毕竟,她还没弄明白薛沉鱼为什么说找陈丽珠就能解决,难道陈丽珠和陈明轩之间有什么关系? 天下这么大,总不能姓陈的人都是一家吧。陈明轩要真是国公府的人,如何还要沦落到一个人深居陋巷呢。 薛沉鱼也给杜婧鸢回了消息,让她先按兵不动,等自己的消息。 之后薛沉鱼便起来洗漱。 刘氏还病着呢,她得去侍疾不是? 正要出门,又收到薛夫人让人带的口信,“夫人说,您让她办的两件事都办妥了。” 两件事都办妥了? 薛沉鱼喜出望外。 她托阿娘办的两件事,一件是打听陈明轩的为人,一件是列出来一个爹爹手底下适婚未婚将领们的名单。 那些适婚未婚的将领们不但要打招呼,而且给他们找好媒人,随时准备好,相看合适就上门提亲。 给他们说亲,还是找这种贺家清流门第的姑娘,自然是要有官职的才合适,真拿那些大头兵充数,她都觉得对不起人家小姑娘。 这两件事都办妥了,薛沉鱼便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了。 她当即让秋华回侯府一趟,亲自去取那份名单和画像。 原本她是应该亲自跑一趟的,但刘氏还没好,她要去侍疾,便不好往外跑了。只能让信得过的丫鬟代替她亲自跑一趟。 临走前,又突然想起来,让秋华带上自己上次临摹的匕首的图样。 “你把图样带给我阿娘,让她交给我爹,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铁匠师傅,照这个样子打一把。” 秋华见过她对那把匕首爱不释手的样子,知道她喜欢,郑重收好图样,便出发了。 虽然杜婧鸢那边的事了却了一半,拜托阿娘的事也都妥了,但接下来贺家才是重头戏。 前两天因为贺如意的事情突然爆出来,刘氏一气之下病倒了,所以才一时顾不上酒坊这个事。 但如今她已经得知贺如意的姘头跟崔府有莫大关系,美梦都做起来了,马上就有精力腾出手来对付贺吉祥这个小庶女了。 她辛苦布了这么久的局,终于要开始发挥作用了。 正如薛沉鱼所料想的,今日她一到慈文院,刘氏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她说酒坊的事。 薛沉鱼兴趣缺缺,刘氏马上就殷勤的抛出下一步,说一定劝贺敏之跟她先把孩子要了。 然后又装可怜,说自己身体不好。接下来贺如意的婚事,肯定也得由她这个做大嫂的来操持。 薛沉鱼全程面色淡淡,“先前光是听老夫人说要给二姑娘议亲相看,也没听说二姑娘许了人家,怎么这么突然就说要办婚事了?” “贺家是清流门第,遵循的古礼也多,这从议亲到正式定亲到成亲怎么也得一年半载的,若是还没许人家,这会儿就准备,未免为时尚早了。” 刘氏才想起来她不知道贺如意的事,尴尬的笑了笑道,“哪里就说许了人家了,不过就是先跟你打个招呼,让你心里有个数罢了。” “如意确实年纪也不小了,便是咱们清流门第遵循古礼,也没理由为了一些古礼就耽误姑娘的婚嫁。”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八字都没一撇,这时候就说什么操持婚事,就过犹不及了。而且二姑娘的母亲尚在,怎么也轮不到我这个做大嫂的越俎代庖。” 这是一句话就将所有事都给推了个干净了。 刘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 第91章 走投无路 “鱼儿这是不肯帮忙了?” “老夫人言重了,到时候若是有什么跑前跑后端茶倒水的小事,儿媳自然是乐意帮帮忙搭把手的。” 言下之意就是出点力可以,出钱没门儿。 刘氏也是在后宅经营几十年的人,哪里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脸黑了又绿,绿的又黑。 “那酒坊之事呢?” “什么酒坊?” 还装傻?! 刘氏耐心即将用尽,冷哼道:“我想大郎先前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他的意思了,这酒坊若是能开起来,对家里是极大的裨益。” “而且你娘家又是经商的,你在这方面最是有经验了,你如今是贺家人,便该为这个家尽自己的一份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该懂的。” 刘氏心说,我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总推脱不掉了吧。 却见薛沉鱼一脸无辜的道,“老夫人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武安侯的爵位是我曾祖靠军功挣来的,我爹也是在沙场上拼死拼活保家卫国,才换来了侯府爵位的下一个三代承袭。” “哪里来的什么经商经验之谈?难不成大盛朝靠经商也能换爵位了?” 刘氏差点没被她一句话噎死。 这番话她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鱼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母亲……” “我母亲是陛下和太后亲封的三品诰命,老夫人是有什么异议么?” 刘氏:“……” 她说一句,薛沉鱼就有一百句在等着她呢。 当真是个油盐不进的。 客客气气的跟她说话她不听,那就没必要继续客气下去了。 “鱼儿,我知道大郎夺了你的管家权那件事你心里一直有怨气,也有委屈,这口气我可以替你出。” “老夫人言重了,我不委屈,也没有怨气,而且我发自内心的感谢贺大人。”她不但没有怨气和委屈,相反的她还乐得轻松了呢。 不用费力不讨好,还不用往里搭钱,这种好事她巴不得多来点。 刘氏:“……” “好,就当你不委屈,也没有怨气吧。无论是家里要开酒坊,还是如意要办婚事,这些都是贺家的头等大事,你作为当家主母,怎么能逃避责任呢?” “家里开酒坊受益的也有你一份,如意的婚事办得好,别人只会称赞你,你脸上也有光。” “只要你一日是贺家媳,你便是贺家的一份子,贺家的荣辱都与你息息相关,我不知你为何如此抗拒。” 既得利益者只会觉得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是自己理所当然得到的东西。 怎么会考虑别人的得失呢? 薛沉鱼皮笑肉不笑的道,“既如此,作为儿媳,我也诚心诚意的问老夫人几个问题,希望老夫人能如实回答。” “你说。” “老夫人口口声声说要开酒坊,又说要我出一份力力,不知有何计划?要我出哪门子力?铺子的营收要如何分账?” “铺子租在哪里,人员去哪里找,既然是酒坊,就还有前期采购粮食的投入。这些都是相当大的一笔钱财,老夫人竟有这么大一笔积蓄?” 薛沉鱼问了一串问题,光是积蓄二字就能让刘氏闭嘴了。 先前她觉得薛沉鱼是个性子软的,只要说几句软话就能把人哄好了,再不济,让大郎跟她要个孩子,问题也不大。 她总归不可能问,钱从哪儿来,铺子从哪儿来,人从哪找,铺子的营收要如何分账? 没想到,她全都问了。 她若是不问,刘氏还能含糊其词的搪塞过去,可她问的这么清楚,刘氏又怎么好意思承认,既要她出钱还要她出力,还不准备给好处。 所以,聊到这里就聊不下去了。 薛沉鱼看她不说话了,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拿起瓜子继续磕。 其间张氏来了一趟,见到刘氏先是问候了一番,看她精神头不错,还亲口说已经大好了,顿时喜笑颜开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真的替刘氏高兴呢。 结果她接下来就说:“大嫂,府里的那几间铺子不是一直没有将上个月结余的银子送过来么?我就都去了一趟,可你猜怎么着?状况实在是不景气啊。” “那些店有一家算一家,都是门可罗雀的,一点生意没有。上个月的月钱早就该发下去了,十五都过好些天,我愁的头发就白了好几根了。” 说话就将她的脑袋凑到刘氏跟前去了。 刘氏嫌弃的想躲开都没能躲过,只能被迫看她的头皮屑。 “……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大嫂,我是真的没法子了!下人几次三番的催我发月钱,可我哪里有钱给他们发啊,账上总共就剩十几两的现钱了?总不能谁来催我就先给谁发吧。” 张氏往刘氏床前的踏板上一坐,说哭就哭。 哭的这叫一个声泪俱下。 薛沉鱼要不是知道她的心思,差点都要动容了。 刘氏:怎么一个赛一个都不省心? “那你说说,究竟想怎么样?” “大嫂,我知道你手上有些积蓄的,要不你拿一些出来,先把上个月的月钱给他们发下去吧,总不能就这么……” 拖下去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刘氏的脸再一次黑了。 一个两个的就知道惦记她手上这几个钱,这都是想干什么呀? “大嫂啊,我是真的没法子了,走投无路啊。”张氏都不等她开口了,见她拉下脸来,顿时哭的更凶。 “这个家我是一点都当不了,大嫂,要不还是你自己来管家吧。我真的没法子呀,我一点钱都变不出来,也没有嫁妆可以往里填。我真的没法子啊……” 她就这么嗷嗷哭。 薛沉鱼和玉竹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但是她们忍住了,毕竟都是专业看戏的。 只是,张氏嚎的如此投入,薛沉鱼也不好嗑瓜子了,只好站到一旁。 “说起来,老夫人还说要给二姑娘办婚事,光是嫁妆,那也是一大笔钱呢。”薛沉鱼忍着笑添了把火。 刘氏: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薛沉鱼哪里会管她高不高兴的。 只要气不死就好了。 第92章 拭目以待 最终,在张氏一番撒泼滚打的套路下来,从刘氏这里成功拿走了一百两银子。 眼瞅着先前说好替自己分摊买药钱的那部分一分钱还没着落,反而搭进去了一百两,刘氏的心在滴血。 直接在心里将张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管着家不自己想办法去平账弄钱,却跑到她这里来哭穷要钱。 这种事只有张氏那种粗鄙下作之人才能干得出来。 骂完了张氏,她也忍不住在心里将最疼爱的儿子骂了一顿。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充什么大头!是之前每天燕窝吃着烧他嗓子了是吧。 这下好了吧,赔了夫人又折兵。 刘氏越想越气,眼前的薛沉鱼不能骂,干脆让黄妈妈把贺如意叫过来又骂了一顿出气。 贺如意一过来就被按在地上跪着,刘氏对着她破口大骂,连珠炮似的什么形象都不要了。 什么不知羞耻,不知廉耻,贪小便宜,只进不出,败坏门风,全都骂了一顿,却全程没有提及她做的那些事半个字。 也让薛沉鱼这个“不知情”的局外人,只能空闻其风,不明就里。 贺如意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刘氏骂完就让黄妈妈把她嘴堵上拖走了。 贺如意:我活该成你出气包是吧? 薛沉鱼从她眼里读到了不甘心,不服输的倔强,但想到她不顾一切的跟男人私通,又觉得好笑。 也许,她觉得这是她脱离贺家最好的办法了吧。 毕竟崔骅在她眼里,是跟崔府主家关系密切的人,以后就算不能大富大贵,日子也绝不会比现在的差了。 何况他还是个读书人,将来定能考取功名。 说不好崔骅还许诺过她什么,比如将来一定给她挣个诰命之类的。 …… 贺如意屋里。 她被黄妈妈急吼吼的薅走,又不耐烦地送了回来。 然后门“嘭”的一声就关上了。 一点贺家二姑娘的体面都没有了。 贺如意一扭头,就看见趴在那儿半死不活的春花,一气之下就踹了她一脚。 “在这里要死不活的装给谁看呢?要是不想伺候就滚出去!” “姑娘,疼!”春花想避开她没能避成,从板凳上滚了下来,发出了尖锐的惨叫声。 春花本就被刘氏打了一顿,虽然及时认了,但那板子可没留情,打的她和秋月皮开肉绽的。 两个人就休息了一天,就被赶过来继续伺候贺如意了。 但这会儿伤口实在疼的厉害,她才会趁着贺如意出去的时候趴一下,没想到又挨了一脚,还摔了一跤。 脸直接就疼白了,冷汗也簌簌的流。 “装模作样给谁看,伺候人的下贱胚子,还给我拿姑娘的乔,你也配?” “要不是你一直撺掇着我说要找大夫过来看看,带路也不知道带的隐蔽些,怎么会被母亲发现?蠢的要死!” 贺如意闻见她身上的血腥味,恶心的直想反胃。 “臭烘烘的,滚出去吧!”恶狠狠瞪了春花一眼,贺如意捂着鼻子扭着腰去了床上躺着。 这两日她已经有了害喜的反应了,母亲那边也不知道找没找到崔郎说提亲的事。 肚子里这个孩子她一定要保住,这可是她做诰命夫人的保障。 崔郎跟她说过的,他将来一定能像大哥一样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到时候崔府一定会求着他回去的。 届时,她不但有了诰命,还能过上薛沉鱼那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锦衣玉食日子。 春花疼的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她双手颤抖着撑住身子,站是站不起来了,只能爬着出去。 裤子后面被血染红了,眼泪也簌簌的掉。 伤口裂开疼的撕心裂肺是一回事,极大的屈辱和羞愤才是她最痛苦的根源。 秋月是夫人与大人要成婚时才采买的,可她是从小陪着贺如意长大的啊。 从小贺如意就被老夫人当成有的没有的,以前贺家清贫,家里吃饭都成了困难,老夫人只顾着大人,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她的那份饭自己都舍不得吃,就紧着贺如意吃,贺如意生病了老夫人也是不管的,她半夜发着高烧,也是自己跑前跑后的用偏方给她退的烧。 后来也是自己找认识的大夫,死皮赖脸的用自己那点微薄的月钱,求着人家给开了副伤寒的药。 那时候贺如意说,只要她有一口吃的,就不会少了她穿的。 可人长大了真的会变的吧,眼下的贺如意满心满眼只有飞上枝头变凤凰,哪里还记得一点点自己以前对她好的呢? 春花的眼泪掉的更凶了。 就在她爬到墙根,终于爬不动时,一双鞋伴随着一声叹息停在她面前。 她抬头看去,泪眼模糊中,看见了那个明明是贺家的孩子,却比下人还不如的四姑娘。 “四,四姑娘……” “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不行的……”春花手足无措,“男女授受不亲,要是大夫看了我的身子,我……” 贺吉祥眼眶也红了,“不是,不是男大夫,夫人请了济善堂徐大夫的那个女徒弟。” 春花在听见“夫人”二字时,彻底的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 …… 刘氏这边,赶走了叫过来痛骂一顿出去的贺如意,刘氏这口气还是不顺。 季敏柔今日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姗姗来迟,都快晌午了还没出现。 刘氏便念叨着,“平日里总说待我如亲生母亲的,一到关键时刻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薛沉鱼心说,昨晚她去给你那好儿子“道歉”去了,可是忙到后半夜呢,起不来也是正常的。 今个儿贺敏之出门时脚步都是虚的,然后大手一挥让石头给他把补品送上来。 这种事薛沉鱼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她不要的东西,要如何便如何,便是他搞来十个八个的季敏柔,赵敏柔,王敏柔,她也不在意的。 如今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让贺敏之和刘氏还有季敏柔这缺德的一家人彻底跌进尘埃里,爬都爬不起来! 以季敏柔如今的状况,昨晚那样闹了半宿,今天也该叫大夫来了。 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会有什么样的行动呢。 她拭目以待。 第93章 让她做我的儿媳妇多好 “小草,小草。” 季敏柔在床上无力的呼唤着小草的名字。 她一早察觉自己身子有异,早早就避出了慈文院,跑到下人房来。 丫鬟们一大早就都起来各自忙活,她们的屋里反倒空出来了。 季敏柔一开始只是觉得肚子难受,然后就见了红。 这会儿开始疼的受不了了,才会这么着急的呼唤小草。 可她忘了,小草已经出门给她找大夫去了。 季敏柔可不敢随便的叫来一个大夫看自己,特意说了一个地址,让小草去请那个人。 城南离这儿就远了,小草去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回来呢。 眼看肚子疼的不行,身下那种癸水来一般的感觉奔腾汹涌,她一着急便从床上翻了下来。 好在,小草及时赶回来。 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女人,瘦高的个,头发有一半花白了。 看见她,季敏柔就跟看见了救星一样,“微云道长,您可算来了!” “无量寿佛,季施主,我来了就都好了。”被称为微云道长的中年女人拍拍她的手,让小草帮忙将人扶了起来。 季敏柔方才的惊慌一扫而光,仿佛眼前这个中年女人真的是她的救星。 小草垂下眼,嘴角不着痕迹的撇了撇。 她才不要落到这步田地呢。 就算是做妾,她也要堂堂正正的进门,而不是这样偷偷摸摸的见不得人。 这个表小姐也是个拎不清的。 …… 刘氏左顾右盼的,季敏柔终于在太阳快下山时出现了。 她惨白着一张脸,当真是没有半点血色的,还是小草扶着她才能勉强走两步,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她本来就是一身素白,天天可怜兮兮弱不禁风的,这下看着更可怜了,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姑母,柔儿来迟了,还请姑母见谅。”说着话就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刘氏纵然是个铁石心肠的,看见她这样都心软了,赶紧让黄妈妈把人扶起来。 薛沉鱼也识趣的退开,让她们姑侄俩好好说话。 虽然季敏柔用了香粉遮掩,但身上还是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散不掉。 用午饭时玉竹便将季敏柔的行动禀上来了。 季敏柔有了心心念念的身孕不自知,还和贺敏之胡闹了半宿。 本来就月份小,见红又流了那么多血,自然也保不住了,干脆找了那个道姑,流个干净。 她也真不怕伤身子。 薛沉鱼思绪流转,想着又笑了下,这和她又有何关系呢。 也不知道季敏柔想用什么借口遮掩。 她垂眸坐在一旁,季敏柔靠在刘氏身上,已经抽抽噎噎的哭上了。 刘氏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怎么弄成这样了?出什么事了?” “姑母,柔儿原本起了个大早就要过来的,可是……柔儿没用……” “老夫人,姑娘都是为了您啊。”小草也看准时机,赶紧把对话的词说出来。 “你休要胡说!”季敏柔嗔道。 刘氏马上就板起脸道,“这又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小草“扑腾”就跪下了,“老夫人,姑娘是看老夫人您的病一直吃着药也不见大好,心里记挂着,好不容易找人打听到有个厉害的老大夫,一大早就准备出门了。” “可哪里知道,今日也不知是什么运道,刚出门便差点被马车给刮蹭了,险些被车给压到,还好小草跟着,惊魂似的把姑娘给拉回来……” 小草声泪俱下的描绘着季敏柔“受伤”的经过,说好有鼻子有眼的。 刘氏也反应过来,季敏柔一进门便闻见她身上的血腥气了的,马上就说要看伤口。 季敏柔自是不肯,说这点小伤怎好让她老人家看了,平白担心。 姑侄二人拉拉扯扯的,然后就是拉扯间季敏柔“不小心”摔了下去,接着凑巧的露出小腿上包着的纱布。 一动,就有血渗出来,将本来只有一点点血迹的纱布都给染红了。 “哎哟,哎哟,怎么会这样?” 刘氏想伸手,又缩回来,心疼的连声哎哟,问有没有找大夫看过有没有好好上药啊?怎么会伤这么严重呢? 季敏柔泪眼婆娑的,刘氏又连忙让黄妈妈把人扶起来。 “可怜的孩子,你说你好好的日子过着,操这个心做什么?姑母都已经病了这么久了,这一两天的算什么呀?你何苦把自己弄成这样?” 这话看似是在责备她。实际是心疼的不行。 “快快快,赶紧把柔儿送回她屋里去,找个大夫再包扎一下。” 黄妈妈自然是叫小草搭把手,把季敏柔给背了回去。 叫大夫是不可能叫的,微云道长好不容易给她找到这么个好借口,可以光明正大的洗带血的裤子和小草带血的床单。 不但不会被任何人诟病,还能博一波同情,收买人心,何乐而不为呢。 “可怜的孩子,真是没白白疼她这么多年。”直到季敏柔被小草背着出门,刘氏还在那感慨,“原以为是个没心没肺的,没想到她竟如此上心。” “自己看着长大的就是不一样,当初要是让她做我的儿媳妇多好啊。” 说着还看了薛沉鱼一眼。 含沙射影,夹枪带棒的。 薛沉鱼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老夫人若是后悔,让贺大人将她纳进门,也来得及啊。” “此话当真?”刘氏高兴了一瞬,马上就又端起好婆婆的派头来。 “鱼儿这话就严重了。我只是看见自己从小养大的姑娘,这般命运多舛还能保持初心,如此体贴,心里生出些感慨来罢了,哪里就是真的要让大郎娶她进门。” 薛沉鱼用的是纳,纳妾纳妾才是纳,她却说娶。 也就是说,她其实打心里还是觉得,季敏柔当她儿媳妇更好的。 要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连一个好脸色都不会给薛沉鱼的。 薛沉鱼跟她打了两辈子的交道,对她的为人再清楚不过了。 她给贺家出钱修缮房子,又费尽心思才请来徐大夫给刘氏看病,又花了大价钱给她买药稳住病情,也没换来一句谢,季敏柔撒个谎她就心疼的捂心口了。 人的心全都是偏的。 贺家人更偏。 第94章 明目张胆 “老夫人说的是。但老夫人本就生着病,前两日才刚因为气急攻心晕过去一次,情绪还是不要太激动的好,免得伤了身子。” 刘氏讪讪笑了下,“我也是着急柔儿才一时失言,鱼儿千万别往心里去。” 薛沉鱼皮笑肉不笑的道,“不会。” 贺家人她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如何会往心里去?她未免太抬举自己了。 因为薛沉鱼兴趣缺缺,刘氏三番两次的想办法都没能挑起她的兴趣,反被她三言两语的带跑偏了,不一会儿就彻底不说话了。 眼看着钱袋子不为所动,刘氏这个悔呀,都怪大郎,眼皮子那么浅做什么?现在好了吧,哪那么好收场的。 刘氏劝不动,索性就算了,说自己身子好了许多,让薛沉鱼也不必在这守着了,可以去忙自己的事。 薛沉鱼大概知道她想做什么,从善如流的应了,带上玉竹,收拾了东西便离开了。 随后,贺吉祥就被叫过去了。 薛沉鱼只能让玉竹盯着,别让她太吃亏,有些事也只能她自己去面对。 不过就如一开始计划的那样,刘氏开口就想要贺吉祥小娘留给她的铺子。 平日里温顺的好像假人一般没脾气没存在感的贺吉祥陡然发了好大的脾气,坚定的一口回绝,随即跑出了慈文院。 还放出话说,“这是我小娘的祖产,打死我也不可能把它交出来,任何人都休想惦记它!” 刘氏气的又差点心梗:这一个两个的都是吃的熊心豹子胆了?! 薛氏也就罢了,怎么连这个平日里大气不敢出的小小庶女都叛逆起来了,我说什么都跟我作对。 简直岂有此理! 一下午的功夫,刘氏接连碰壁,她感觉自己又要旧疾复发了。 所以她只能寄希望于贺敏之给她带来好的消息。 没想到的是,贺敏之回来也是一脸的沮丧。 今日他斗胆找于四公子打听崔府的事,没想到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没事不要对崔府才感兴趣,那不是你该打听的,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前途尽废,还把我连累进去!” 气势汹汹的说完,于四公子又放软了声音道,“崔府那样的门户不是寻常人可以窥伺肖想的。不要想着去攀崔家的门第,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可以说于四公子一句话就绝了他继续深入探查的念头。 他哪里敢拿自己的前途去冒险? 能借由贺如意这一遭攀上崔府固然是好,但若是攀不上,以他如今的情况,进内阁是十拿九稳的了。 何必为了个眼皮子浅、非得跟男人私通的妹妹,再把自己前途搭进去。 贺敏之心里是这么想的,却不好跟刘氏直说。 因为他知道,母亲一直期盼着一个一举翻身的机会,这次崔骅便是绝佳的机会,千载难逢啊。 吃过晚饭不久,贺敏之就回府了。 他犹豫再三,只好先借口跟刘氏说还在托人打听。 毕竟那是崔府,家大业大,是大盛朝庞然大物一般的世家贵族,想进去打听消息哪那么容易。 刘氏于是就信了,催促他要抓紧。 “旁的事能等,如意的肚子可等不了。” 要去要留的,趁如今孩子月份小,都好处置。 如果拖到月份大了,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贺敏之讪讪笑了:“儿子明白的。” 他已经在盘算着,大不了届时一碗红花堕了那个孽种,再找个差不多的人家把贺如意嫁过去。 只要对方是读书人,谅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刘氏却没想这么快就放他走,念念叨叨的跟他大出苦水,说贺吉祥那庶女竟然一间铺子都不肯拿出来,当真是白养她了。 又骂薛沉鱼如今自私自利的,完全不肯松口。 贺敏之一个头两个大。 这两次对上薛沉鱼,他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如今硬气的很。 而且贺吉祥的铺子……他也是有印象的。 这家铺子,不是她那个小娘临死前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母亲怎好惦记人家小娘留下来的遗产。 但这些话他也不能对刘氏说,便大包大揽的把事情都揽得下来。 “母亲放心吧,这些事情我都会办妥的。” “让大郎费心了。” “母亲说的哪里话,这些都是儿子该做的。” 刘氏又无意间提起了季敏柔意外受伤的事情,说起来眼里都是心疼。 “柔儿……表妹如何受伤了?”听到季敏柔受伤,贺敏之愣了愣。 “那丫头就是孝顺。” 刘氏把她为了给自己找大夫才受伤的因果说了,感慨万分的道,“我是把柔儿当眼珠子一样疼的,她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此贴心,我也是没白白疼她。” 贺敏之心目中季敏柔的形象顿时又高大上起来了。 还以为她只是个会依附男人的菟丝花,没想到竟是如此独立坚强的女子,母亲当真是没有白白疼她的。 想到这里,贺敏之心里又涌上一阵心疼。 他与刘氏又说了会闲话,便说还有公务要忙,先行告辞了。 刘氏越看他越满意。 瞧,她生了个好儿子啊,学富五车,才华横溢而且孝顺。 前途一片光明。 刘氏哪里知道,她以为前途一片光明的儿子,从她这里出去,扭头就进了季敏楼的屋子。 连慈文院的门都没出。 给他们打掩护的黄妈妈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如今大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如此的明目张胆。” 自言自语着,她又赶紧回头看刘氏的反应。 还好。 刘氏白日里被贺吉祥还有薛沉鱼先后气的够呛,就没睡过,后来又一直打起精神在等贺敏之回来给她带好消息。 这会儿吃过饭歇了一会儿的,便犯了困。 黄妈妈赶紧关了门窗,生怕外面有什么不该有的动静传来,再把刘氏给惊动了。 而薛沉鱼这边也回了芙蓉居。 秋华去了侯府一日,也是刚回来不久。 见薛沉鱼回来,便马上将她交办的事情禀上来了。 薛夫人找画师给几位适婚的年轻军官画了画像,也依照薛沉鱼之前嘱托的,都让他们备好了婚书,并且找了媒人。 第95章 八九不离十 “夫人说了,只要姑娘您这边安排好,她随时可以让侯爷把陈校尉他们带出营相看的。”秋华把画册交到薛沉鱼手上,态度很是郑重。 夫人跟她说过了,这些军官都是她和侯爷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人品和能力都没有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家里实在是穷的揭不开锅,活不下去了,才去投的军。 如今好不容易凭着一身军功站到了这个位置,也积攒了一些田产家业,便想娶个贤惠的妻子回家,能相夫教子的。 但读书人的女儿是不肯嫁他们这样的大老粗的。 便是寻常百姓,也觉得嫁给他们这些人,不如嫁一个秀才。 他们也都是有血性的汉子,被人挑挑拣拣说三道四的,也生气,所以才耽误下来。 “夫人还说,姑娘您能主动揽过这份责任,可算是替她和侯爷了却了一桩心事了。” 薛沉鱼不用想都知道,她娘说这些话时是什么表情。 大抵是拉着秋华的手,感慨万千又骄傲不已。 就只差逢人便说,“我的女儿又漂亮又贴心,上辈子是烧了什么高香才能生到这么好的女儿?” 薛沉鱼半带调侃的说了,秋华瞪大了眼睛,“姑娘你怎么知道的?!好像你亲眼看见了似的。” 薛沉鱼:“……”总感觉这话不像是什么好话。 她只能笑笑敷衍过去,总不好说,前世阿娘就是这么夸她的吧。 只不过那次没能把事情办好,还差点把前途不可限量的陈校尉都给得罪了。 说起来,这姓陈的人都好像扎堆往她这儿凑似的。 “那陈明轩的事儿呢?阿爹那边打听的如何?” 秋华顿时一脸为难。 薛沉鱼不解的问她何事为难。 秋华:“诚王世子让您明日亲自去一趟王府别苑,有些事他得当面说才能说的清楚。” 诚王世子? 司徒祯! “阿爹怎么会拜托到……”他那里去了? 后半句话到了嘴边,薛沉鱼又咽回去了。 是了,阿爹本就是个武将,跟这些读书人都不算太熟。 朝中的文武官员是分两派的,文臣看不起武将行为粗犷,常鄙视他们粗鲁无礼,胸无点墨,不成体统。 武将也看不上那些文官天天之乎者也的挂在嘴上,一句话兜半天圈子说不明白,还拐着弯的阴人,满肚子坏水。 他们彼此都看不上对方,所以也少有往来。 当初阿爹为了二叔去岳麓书院读书,可是拿出了他平身最厚的脸皮,把能找的人都找了一遍,才办成的。 没想到便宜了孙平安。 扯远了,总之一句话,阿爹在文官之中是没什么人脉的,所以他能找到的,唯一最熟悉文臣武将的,大概也就只有诚王世子了。 只是…… 薛沉鱼犹豫道,“诚王世子是皇氏宗亲,天潢贵胄,我已嫁作人妇,也不好与他单独会面。” 否则传将出去,就算她和武安侯府不要脸面,诚王世子也会被人诟病的。 秋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将司徒祯给的帖子递给了薛沉鱼。 她将信将疑的打开来看。 这是拜帖,也不是寻常的拜帖。 而是请锦衣阁才裁缝到别苑为他一位娇客量体裁衣的。 等等,锦衣阁。 锦衣阁是阿娘当初暗中秘密开设的,知道这是薛家产业的人都不多。 后来她要出嫁,阿娘怕她在贺家会受委屈,给了她丰厚嫁妆,还将锦衣阁给了她。 而且为了避免被人惦记,都是暗中去过的红契,甚至都没有写进嫁妆单子里。 诚王世子怎么会知道?! 总不能是阿娘告诉他的吧。 可阿娘新来是个有原则的人,她说要保密的事就一定会保密。 “这半天是诚王世子亲自给你的,还是阿娘转交给你的?” “……是,是世子亲自交给我的,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姑娘你。” 薛沉鱼心头的疑惑更深了。 因为前世武安侯府出事时,司徒祯早早选择了明哲保身,所以她一直对司徒祯有一定的防备。 也不曾听闻,还有阿爹有师徒关系之外,更深的一步交情。 但自从她重生以来,司徒祯的种种行为都告诉她,他似乎不甘心只跟阿爹做师徒,更想做一家人。 可司徒祯图什么呢? 他是堂堂诚王世子,皇帝的亲侄儿,储君的左膀右臂; 他出身高贵,而且前途无量。 他为什么要跟他们武安侯府这样一个连清流门第都看不起的武将之家拉近关系? 从人性和利益得失上看,对他好像一点好处都没有。 薛沉鱼陷入沉思,目光却越发的犀利。 秋华被她这么盯着看,压力山大,大气都不敢喘了。 “……姑娘,秋华也忙一天了,不如让她先去歇着吧。”玉竹忙从旁求情。 薛沉鱼恍然回过神来,“秋华辛苦了,待会儿自己去领二两赏银。” 这会儿对秋华人家说赏不赏银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快吓死了。 玉竹和玉梅还有冬月又何尝不是呢? 方才有一瞬间,姑娘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好像都快实质化了。 真的很吓人。 “姑娘,可是诚王世子那里有什么问题?”玉竹壮着胆子问。 “没什么,也许是我想多了吧。” 薛沉鱼轻描淡写的带过。 “姑娘,那崔骅的事,您还听么?”玉梅小声问。 她是最紧张的,刚刚她都怕姑娘是识破了她是假玉梅的身份,要赶她走呢。 都怪小师叔,不就是让他帮忙查个陈明轩,老老实实把结果送过来不就好了。 好端端的非要提什么锦衣阁,还要秋华姐把帖子亲自送姑娘手里,这不是照着人家脸上来一巴掌嘛。 她也是升到薛沉鱼身边之后,才知道锦衣阁的底细。没想到小师叔早就知道了。 她真的劝过他要胆大心细,但他的胆子也不要这么大吧。 听啊,为何不听? 薛沉鱼淡淡道,“你说便是了。” 玉梅暗中松了口气,“我叔叔说,他在崔府做事的那个人已经探听到线索了,崔骅很可能是崔家东府二爷的外室子,虽然这件事还有待求证,但是八九不离十了。” 第96章 高兴都来不及 崔家东府?崔二爷? 天啊! 便是薛沉鱼这样的人,也是听过崔二夫人的传奇的。 那是皇家的郡主,出了名的爱吃醋,因为她不允许,所以崔二爷根本不敢纳妾。 崔骅要真是崔二爷的外室子,那可真就精彩了。 “那就辛苦你叔叔还有他那位在崔府的朋友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薛沉鱼郑重道。 玉梅有些心虚的道,“……倒是也不用重谢。” 到时候发现我和小师叔一直骗你的时候,别气得转身走人就行了。 当然,这种话她也就敢在心里说说,也不敢真的说出口。 想到贺家摊上了崔骅这么个雷,薛沉鱼瞬间觉得,今日在慈文院受刘氏的那些气都不算什么了。 叫小厨房多做了两个菜,让几个丫鬟都陪着她一起吃。 …… 贺敏之在季敏柔屋里待到了后半夜。 她自称小产还受了伤,又浑身的血腥味,贺敏之自然是下不去手的。 但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季敏柔对他说了她小产的事,也没告诉他为了刘氏受伤的事情是假的,只笼统的说了一遍,让贺敏之以为她是出门给刘氏找地方才不小心受伤,然后小产。 在听到她小产时,贺敏之有短暂的震惊,然后才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 “人没事就好,其他都是小事。母亲知道你这一片孝心,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但却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她小产,肚子里的种没了,否则在这个时候让母亲知道她也怀了身孕,还是他的种,怕不是要气得发疯了。 季敏柔也不是小姑娘了,隐约察觉了他的心思,立刻泪眼婆娑的抱住他。 “表哥,柔儿是想替你生儿育女的,是柔儿没有这个福分……”然后就嘤嘤嘤的哭起来。 贺敏之只能用“以后还会有的”这种借口搪塞安慰她。 “你还年轻,养好身子要紧,其他的以后再说。” 季敏柔也不敢逼着他在这个时候给自己什么承诺,毕竟两个人的关系确实是有些见不得人的。 哭了一阵便装作被安慰好了,然后说起贺如意的事。 “表妹对那位崔公子似乎信心十足,我观她言行举止,像是笃定了那位崔公子贵不可言,和他在一起以后前途无限。” 贺敏之眼睛顿时一亮,“当真?” “柔儿何时骗过表哥?”季敏柔娇娇弱弱的擦了擦眼泪,“表哥想必也听姑母说了,如意她态度坚决,就是想嫁给那个崔公子。” “甚至在姑母说要一碗堕胎药打了她肚子里的孽种时,她直言崔公子是姑母得罪不起的,还劝姑母小心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还要连累表哥你的前途。” 那些话刘氏确实是没跟他说过的。 只说贺如意怀了野男人的孽种还猖狂不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贺敏之:“她当真那么说过?” 季敏柔当即给他学了贺如意当时的话,“他的背景可不是你能惹的,小心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还有连累你的前途无量的好儿子。如意表妹是这么说的。” 贺如意的胆子未免太大了,竟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贺敏之诧异之余,也信了几分。 贺如意的性子他的知道的。 她从小就没什么主见的,以前见了他也总是唯唯诺诺的,后来还是薛氏嫁进来之后带她出去见了些世面,才逐渐的没那么畏畏缩缩小家子气。 可她是不会无端端说出这么天大谎言来的。 或者说,如果不是这件事属实,让贺如意编,她也是编不出来的。 原本贺敏之都要放弃追查崔骅的身份了,但季敏柔成功把他的兴致提起来了。 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打听清楚。 随后,贺敏之又对季敏柔说了刘氏想要贺吉祥手里那间铺子去开酒坊的事。 他没有明说自己不屑从一个小小庶女手中抢东西,掉价。 而是隐晦的表达说,那毕竟是人家小娘给她留下的东西。 可母亲想要,他是个孝顺孩子,也不好忤逆母亲。 季敏柔一下就听明白了他的顾虑。 不就是既要又要也要么? 既想要顺了刘氏的心思,又要自己翰林的体面,不会被人诟病,也要酒坊能顺利开起来,他才能得利益。 “表哥的意思柔儿明白了。”季敏柔娇娇的笑了下,“表哥是担心硬从庶女手中要东西,传出去被人诟病,又不好忤逆姑母的意思。” “柔儿这里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表哥可愿听一听?” 贺敏之欣然道,“柔儿有妙计?那是最好不过了。” “四姑娘吉祥的小娘给她留的那间铺子,就是给她当嫁妆的。无非是怕她日后嫁人手里没有点像样的嫁妆,去了婆家受欺负。” “咱们要开酒坊,也不会平白的从人家要手里要铺子,真金白银的跟她买了就是了。” “只要出的价钱合适,四姑娘愿意出让,也就不存在抢庶女的东西叫人诟病,也能顺了姑母的心意了。” 季敏柔先弱化了人家铺子是祖产的存在,只要是商品便是可交易的。 贺敏之显然也被她这套理论给说服了,连声夸她聪明。 困扰自己的问题,就这么被她三言两语的给化解了,不是聪明是什么呢? 季敏柔还假装谦虚的说自己只是和表哥站在了不同的角度看问题。 “表哥是正人君子,想问题都是从正面出发,柔儿是小女子,自然就想到了小女子的角度。” 一句话把贺敏之哄的是心花怒放。 随后她又说道,只要贺敏之能给贺吉祥提出一个合适的价格,她肯定是能愿意出让的。 贺敏之一想到他一个翰林还要为了这些事弄得满身铜臭,顿时心生抗拒,一脸嫌弃。 季敏柔也抓住机会说道,“表哥若是信得过柔儿,不如就把这件事情交给柔儿全权处理?柔儿保证不会让表哥失望的。” 还有这种好事? 贺敏之高兴都来不及了。 但表面上还是要犹豫推拒一下子,“你还是要以将养身子为主的,不过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女子和女子之间更好沟通些。” 第97章 烂赌鬼 “吉祥打小比如意还胆小,见了我话都不敢说,若是我去与她谈这些事,他怕是只敢点头摇头,都不敢讨价还价。” “届时哪怕是给了她合适的价格,外人也只会觉得是我以长兄身份欺压了她,以大欺小以嫡压庶。” 说着,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此事便劳烦柔儿替表哥操心一些了。” 她终于要逐渐接触到贺家女主人的权柄的么? 季敏柔心中暗自高兴,脸上却克制着没有表现出来。 “如今柔儿住在贺家,是表哥养着我的,柔儿感激不尽了。能有幸帮表哥做一些事情,替表哥分担一二,柔儿求之不得的幸运。” “表哥也不要再说什么劳烦之类的话了,柔儿能报答表哥,心里欢喜的很呢,哪里就劳烦了。” 贺敏之被她一番话哄的心头泛甜,比吃了蜜糖都甜。 两人聊完正事,又胡闹了一通,贺敏之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看着房门关上。 季敏柔先前的小意温柔也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满眼的野心。 她终于要逐步掌控实权了。 拿下贺吉祥手里的铺子,把酒坊开起来,这是第一步。 拿住贺家的命脉,让贺敏之心甘情愿的娶她进门,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她一定要做翰林夫人,做诰命夫人! 薛沉鱼,你不就是仗着你是武安侯府嫡女,仗着你手上有钱,害得我被一脚踢出贺家么? 以后我一定会让你知道,即使我没有你那样的出生,也一样能过得比你好! 我一定要把被你夺走的一切,通通抢回来! …… 整夜无梦。 薛沉鱼记挂着要去见司徒祯打听陈明轩的事,便早早就起了。 昨日刘氏已经亲口说她大好了,今日便是不去侍疾,也无伤大雅了。 但未免日后刘氏拿这些事出来说,薛沉鱼还是找了个借口。 说自己胆子小,昨日被季敏柔的伤吓着,回来便头晕脑胀,恶心想吐,半夜里还做了场噩梦,今日身子疲乏的不行,根本起不来。 刘氏听见许妈妈这么去说,差点没当场翻脸。 这薛氏从前整宿整宿的守着她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身子弱胆子小,头晕恶心想吐呢。 如今倒跟她装上了。 当然,心里这么想的,刘氏嘴上也不可能这么说。 她扯出一个虚伪的笑容道,“前两日也是辛苦鱼儿了,既然她身子不适,我这儿也已经好了许多,许妈妈便替我带句话,让她好生休养吧。” “是,老夫人。”许妈妈客客气气的又说了两句好听话,这才告辞。 许妈妈前脚一出门,后脚刘氏的脸就黑了! “就昨个儿那情形,柔儿的伤还叫纱布包着呢,如何就吓着她了?” “她是有多金贵啊!” 黄妈妈也赶紧上前安慰,顺着她的意思鄙夷了薛沉鱼一番。 像什么越发懒散,没有半点为人儿媳的样子,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等等。 刘氏气得冷冷哼了哼,大方表示,“老夫人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与她一个小辈计较!” 薛氏她不就是不想从自己的兜里往外掏钱了,可这件事情由不得她! 刘氏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极好的主意。 开酒坊的这笔钱,她是一定要让薛氏掏的。 当然,只要她这笔钱拿出来,也是休想再要回去的。 她进了贺家门,便是贺家的人。 当初自己的嫁妆都变卖的差不多了,薛氏的那些钱那些嫁妆,自然也都应该是贺家的东西,哪里还有让她自己个儿藏着的道理? …… 刘氏算计着要薛沉鱼的钱时,她已经换了身装扮,带着玉梅和秋华出门了。 因为玉竹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所以要留在府里掩人耳目,好叫旁人觉得她真的还在府里。 也是为了防着贺敏之和季敏柔之流去为难贺吉祥,玉竹还有冬月在,也是个照应。 玉梅原本还要去崔骅那边盯着的,但是她那个叔叔今日不当值,可以帮她去盯着片刻,她便陪着薛沉鱼一起出门了。 这一趟,薛沉鱼他们走的是东城门,快到城门口时,突然马车就停了下来,而且外面也闹哄哄的,还有大骂声和小孩的哭声。 薛沉鱼皱了皱眉,吩咐秋华,“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秋华领命便钻了出来,“外面是怎么回事,怎么停下来了?” 车夫为难的转过来,“秋华姑娘,实在是过不去啊。” 秋华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前面被一群人给堵住了。 她在车上算是高处,勉强能看清楚前方的情况。 五六个打手围着一对母女,那母亲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带的女儿看着也就是五六岁,母女俩都是瘦瘦小小的,营养不良的样子。 但身上的衣裳都洗的发白了,却很干净,没有脏污。 那帮打手还叫嚣着:“今日要是还不上钱,你们哪儿都别想去!” “我已经说过了,我们家已经在尽力筹措银子的,钱是孩子爹欠的,他死了我们也没想逃债。” “今日是孩子他爹的忌日,我们只是去给孩子爹上坟,绝不会跑的,你们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那母亲将自己年幼的女儿紧紧护在怀里,脸上虽然有些惊慌,却没有半分畏惧。 那小小的女童被她母亲护在怀里,大大的一双眼睛蓄满了泪水,却也没有哭出来。 秋华在地上看了下,才看见旁边被打翻在地的竹篮。 旁边还有米饭猪肉鱼等食物,还有香烛纸钱。 的确只有去上坟祭奠亲人,才会带这些东西出城。 “我们可不管你上不上坟,东家交代了,我们就是来要钱的,你要是还不起钱,你女儿还能值几个钱。你——” 带头的说话上下打量她,“你看着就还不错。” “我呸!” “那些打手是什么人?怎么那母女俩被欺负也没人帮忙?” 车夫指着那帮打手身上的印有四海字样的衣裳道,“瞧见到纹样了么?那是四海赌坊的标记。他们家估计是有个烂赌鬼。” 听他这话有些感慨。 赌坊背后多半是有后台的,所以旁边围观的人虽多,却没有人敢上前帮忙一二。 第98章 哪里就跟他如此熟了? 前面这路算是堵死了。 秋华只得回到车里,将外面的情况说给薛沉鱼听。 其实薛沉鱼在车里已经听到了一些,从窗口也看见了那母女的样子。 她们看起来真的很努力在活着了。 只可惜家里有个烂赌鬼,却连累了无辜的人遭殃。 今日无论是当娘的被卖了,还是女儿被卖了,都是一场骨肉分离的悲剧。 薛沉鱼徐徐道,“让车夫下去问问,他们欠了赌坊多少钱,把账平了。已经死了的人不应该再拖累活人了。” 以前她都不会对这种事坐视不理,经历过自己家亲人离散,她更不可能视而不见了。 秋华点点头,转头就吩咐了车夫。 赌坊的人见有冤大头还想狮子大开口,但看见那辆马车不像寻常人家的,又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拿出二十两的借据,说利滚利要五十两。 车夫这里给了钱,他们也麻利的撕了借据。 车夫也代车里的薛沉鱼警告他们,“他们家和你们赌坊的债已经两清了,如果以后你们再去骚扰她们母女,我家主子不会放过你们。” 赌坊的人连忙称是。 人群很快就散了。 那母女俩要过来当面感谢,薛沉鱼只道举手之劳,还要赶路,便匆匆走了。 从窗口往外看,还能看见那对母女跪在大路中间,朝他们离开的方向磕了几个头。 不过,这只是个小插曲。 出了城很快便到了诚王府的别苑。 下车便看见了落英缤纷的美景,可谓美不胜收。 “这别苑果然名不虚传啊。” 薛沉鱼抬眸张望,在城里憋了那么久的一口气,好像在这样的美景面前也都消散了。 玉梅紧张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姑娘先前来过?” “不曾。”薛沉鱼笑着说。 她先前没来过,但她听武安侯提过啊。 陛下曾赐给过诚王府一座依山傍水方位俱佳的别苑,名为铃心别苑,门口便有几株桃花。 据说那座别院是某位公主想方设法费尽心思都没能得到的,却转头就被陛下赐给了诚王府。 为此,那位公主还和诚王府闹了许久别扭呢。 不过,这别苑与其说是给诚王府,不如说是给诚王世子的。 陛下赐下来的第二日,诚王便说将别苑给世子司徒祯了。 这明摆着是陛下不好直接把东西给司徒祯,所以才借着诚王的手转了一道给他。 很多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陛下待诚王世子,比待太子还好呢。 她就进过几次宫,参加的还大部分都是后宫的宴席。 唯一有一次见到陛下的机会,是前两年中秋宫宴,当时阿爹在边关未归,陛下特意下去让他们一家进宫赴团圆宴,大概也是为了安她家老父亲的心吧。 但那一次,也就是远远的瞧了一眼,又不能抬头,她连陛下的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也不知道诚王世子跟陛下究竟有多像? 这么想着,薛沉鱼突然有些好奇陛下的长相了。 “薛大姑娘,快快里面请,我家世子已经等候多时了。”方瑞听闻贵客到访,连忙迎了出来。 其实在薛沉鱼出城时他们便收到消息了,主子本想亲自出来相迎,但又觉得以他的身份做到这一步痕迹太重,会惹薛大姑娘起疑心,这才忍住的。 薛沉鱼以为这就是寻常的客套话,也没往心里去,颔首过后,便带着秋华和玉梅跟上方瑞的脚步了。 马车停在牌坊外,他们徒步而入。 朱漆的大门下,长身如玉的男子正面带微笑的看着这边,一身玄色的袍子衬得他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还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总之,这人生的好看,无论穿什么都好看。 不对不对,他怎么会亲自到门口来接? 薛沉鱼自然不好让这样的贵人等自己,几个快步上前行礼。 “见过世子。” 司徒祯明明恨不得奔到她身边去,脸上去还绷着,端着他诚王世子的架子。 “薛大姑娘可不好请。”他故作高冷的道。 “世子言重了,小女惶恐。”薛沉鱼赶紧道。 司徒祯看着她却莫名的笑了,“进去说吧。” 说完便径自往里走。 薛沉鱼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的,生怕是陈明轩此人有什么大问题。 一来是不想拂了陈丽珠的好意,二来,想找另外一位在国子监教习当西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也不想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适合她家小平安的先生,就这么错过了。 司徒祯显然不是个多话的人,一路上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薛沉鱼心中忐忑,秋华陪着她一道。 也就都没有留意到,进来的一路上,她们身后的玉梅都跟方瑞在“眉来眼去”的。 过了前院,才到了中庭。 走在前面的司徒祯终于停下来,指着他书房的方向道,“薛大姑娘随我去那边说话吧。” 薛沉鱼点点头,转头便吩咐秋华和玉梅原地待命。 玉梅脱口而出,“姑娘,你们要说的话一时半会儿的说不完吧,我能不能自己去找个地方玩儿?” 这毕竟不是在芙蓉居,也不是在武安侯府,薛沉鱼有些顾忌,便低声道,“不可乱来,也不能乱跑。” “放心吧,姑娘,我知道分寸的,而且这里我……” “熟的很”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司徒祯:“咳咳。” 玉梅立刻噤若寒蝉。 薛沉鱼连忙屈膝行礼,替她认错,“抱歉,世子!我这个丫头先前是在府里洒扫打杂的,才刚到我身边不久,规矩什么的也都刚学,还不太懂。” “她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世子看在侯府的面子上,宽宥一二。” 秋华也赶紧跟着跪下。 玉梅愣了愣,慢半拍的才想起来要跪。 司徒祯的目光意味深长的从玉梅身上扫过,然后才落在薛沉鱼身上。 “薛大姑娘必如此紧张,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向来宽容的很,哪里就会因为一点小事苛责一个没长大不懂事的小姑娘。” 他没追究此事,薛沉鱼暗暗松了口气,感到庆幸。 但她哪里就跟他如此熟了? 此时却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若是反驳他的话惹得他生气,反而追究起来,就会害了玉梅。 第99章 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思前想后。 薛沉鱼也只能默认了他说的,“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向来宽容的很。”这一观点。 玉梅大为震撼:小师叔好阴险哪,这分明就是阳谋! 姑娘要是不承认跟他熟,反驳了他,他就拿自己开刀;姑娘若是为了回护她,没有反驳他的话,那就是承认了跟他熟。 这是拿她做筏子呢。 偏偏她这会儿还不能说破,这个阴险的诚王世子,不愧是皇家人呢! 玉梅偷偷的瞪了他一眼。 司徒祯面色如常,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做似的,径自往书房走去。 薛沉鱼赶紧起身跟上。 秋华便赶紧拉着玉梅,询问方瑞哪里可以暂时歇脚。 方瑞也是客气,将她们请到花厅,下下人上了茶水点心,还把世子爷新近得来的一只小豹子,连豹子带铁笼推出来给她们观赏。 小豹子在铁笼子里奶凶奶凶的冲着她们龇牙磨爪。 秋华吓一跳:诚王世子不愧是生在皇家里的猛将,居然喜欢这么危险的东西!难怪会喜欢往武安侯府跑呢。 过去她就听说,侯爷以前也是养过豹子的,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府里才再也不养的。 却见玉梅对那小豹子感兴趣的很,要上前去摸。 秋华赶紧把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姑娘拉回来,还提醒她危险不要靠近。 不能暴露身份的玉梅:“好吧。” 她求了小师叔好久,他才答应把这小东西给她看一眼的,不能摸真是亏大了。 …… 花厅里发生的,薛沉鱼都不知道。 她此时只身跟着司徒祯进了书房。 门窗洞开,但没有丫鬟跟着。 只有两个护卫模样的人守在外面的月洞门处。 司徒祯径自就坐下来,薛沉鱼却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男女有大妨。 但是,她独自带着丫鬟来见他,本就已经有了私会之嫌; 如今又把丫鬟都支开,只身跟着他过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此时再扯什么男女大妨就太虚伪了。 “世子,您在帖子上说,要为你府上的娇客量体裁衣,所以请锦衣阁的裁缝过来,却不知道要裁衣的娇客在何处?” 并不是她修饰形容词,而是他原帖上就是写的娇客二字。 一般人若是金屋藏娇,都会稍加掩饰一二,但他似乎并不怕被人知道。 “人待会便到,不过薛大姑娘确定要跟我说量体裁衣的事?” 薛沉鱼一时无语。 您下帖的时候这么说,我也得问问不是? 锦衣阁的人当真在来的路上了。 一开始她原本是打算带着锦衣阁的人一起出城的,是锦衣阁那边有事耽搁,他们才先行一步的。 相信用不了多久,锦衣阁的人便也会到了。 “既如此,小女就开门见山了。”薛沉鱼也不管什么礼不礼节的事,挑了个离司徒祯远远的座位坐下。 “我请爹娘打听今科进士陈明轩的事情,是为了给我们家薛淮找先生,却不想阿爹找到了世子您这儿,既如此,就劳烦世子跟我说一说陈铭轩此人如何?” 司徒祯挑了一下眉头,“薛大姑娘就不好奇,明明武安侯府很大,我为何偏偏要将你叫到这城郊别苑来说此事?” 薛沉鱼自然是好奇的。 明明此事是她找了阿娘让阿爹去打听,而阿爹又找到他的,诚王世子就算想答复,也应该答复阿爹才是,而不是绕过阿爹阿娘找到她。 更不必说,他为此还故意透露出他知道锦衣阁和她的关系那事。 也不知他究竟是何目的。 之前薛沉鱼就觉得诚王世子这人很难看懂,根本看不透。 说他是个混不吝吧,他在陛下太后面前是惯会撒娇邀宠的,也确实得圣心; 要说他是个练武之人,可她印象中,他眉眼间言语间却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吊儿郎当,就像上次在铁匠铺门口遇见他,他也是一派纨绔子弟的做派。 可阿爹又不可能对一个纨绔子弟如此信任,有为难的事情都找到他这里来,所以她觉得,司徒祯此人从头到脚都是矛盾的。 思绪流转不过是片刻,薛沉鱼脸上神色如常的道:“小女愚钝浅薄,还请世子明示。” 司徒祯那双漆黑的瞳眸转了转,半开玩笑的道:“就是想见见你,跟你说说话。” 薛沉鱼:? “叫你来事情有两件,一是陈明轩的事,二是那把匕首。” 不过片刻,司徒祯脸上的戏谑很快就消失殆尽了,好像刚刚那一瞬间斜睨着薛沉鱼的人打趣调侃的人不是他。 薛沉鱼只能努力克服他六月天一般的变脸。 “陈明轩的事情关乎着薛淮的前途,还请世子为小女解惑。” “陈明轩此人正直,甚至正直的有些刻板和死脑筋。他不会做那些逢迎拍马的事儿,也不会攀附权贵,是个一心干实事的人。” 司徒祯说着,陡然抬眸看着薛沉鱼,“若是让他给小公子当先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薛大姑娘是如何想到聘他当先生的?他可是国子监的教习。” “巧合。”薛沉鱼面不改色的对上他的视线。 “我在给薛淮找先生的事不算秘密,有个手帕交便向我提议说陈明轩不错,我才想着打听打听他的为人。” 说着顿了顿,“还得感谢世子,如今知道他人品正直,我便能放心的请父亲去聘他做薛淮的先生了。” 司徒祯:“薛大姑娘虽然出嫁了,却心系娘家的父母弟妹,这份心当真难得。” “可你就不怕,贺家说你一个出嫁的女儿干涉娘家太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放不下侯府的富贵,做这些是想去争夺家产,会无端坏了贺家的名声?。” 贺家的名声与她何干? 薛沉鱼虽然没有宣之于口,但眼里已经染上了不耐。 “便是出嫁,我也还是父母的女儿,弟弟妹妹的长姐。” “不过是为年幼的弟弟帮忙掌掌眼,挑选一个合适的先生,哪里就有严重到争娘家财产、坏了婆家名声的地步?难道世人无兄弟,世人无姊妹?” “若是这样都能给人诟病,世人的心胸也未免太过狭隘,太鼠目寸光了。” 一句话,不动声色就把司徒祯给骂了进去。 司徒祯:“……” 他果然是多虑了,她能做到这一步,如何能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第100章 女主人 “倒是我鼠目寸光,杞人忧天了。”司徒祯坦然的接受了她的指桑骂槐。 薛沉鱼反倒不好意思了。 她是不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说不好诚王世子提醒她只是为了她好,并没有恶意呢? 不过这个问题有些尴尬,他们也没有继续讨论下去。 至于她拓印和临摹下来的匕首。 就和先前她画出的图样一般,也是要精钢才能打造的。 并且需要锻造技艺十分高深的老工匠才能做到,寻常的铁匠根本打不出来。 “既如此,多谢世子费心了。”薛沉鱼不免有些失望。 但说到底这匕首最后还是会落在她手里,能不能再打一把仿品也不是那么重要的。 她也没有真的寄希望能造出来一把仿品。 而且阿爹会找到诚王世子这里,虽然是在意料之外,却是在情理之中的。 “薛大姑娘也不必太过失望,我若是没记错的话,那把匕首应是在杜家大姑娘手上,你不是与她有过一些交情?” “想必世子也知道那匕首的来历,那是御赐之物,怎好轻易转赠他人。”薛沉鱼无奈道。 司徒祯只能表示遗憾。 “若不是薛大姑娘不方便,我倒是想领你去看看先前你画出图样的那把剑。 “剑已经打好了么?”薛沉鱼喜出望外。 司徒祯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这样欢喜的模样的确不像作假的。 “还没完全好呢。师傅光是剑胚,便打了百来份,才从中挑出了一个满意的。” 薛沉鱼也反应过来,能具备条件锻造精铁的,怕不是什么大内或者是军中锻造兵器的秘密所在,她确实是不方便过去的。 “等哪天那把剑打好了,世子给我看一眼便是了。” 司徒祯点点头说好。 时候也不早了,司徒祯命人准备了饭菜,薛沉鱼原本没想吃饭的,但看见那一桌山珍海味,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 这下不吃更尴尬了。 薛沉鱼便把秋华和玉梅叫回来。 吃过午饭,锦衣阁的人也到了。 司徒祯便让人把他们请进来,又说,“把她也叫过来吧。” 很快。 锦衣阁掌柜的便带着裁缝亲自来了。 今日来的裁缝三娘是二十几年裁缝经验的老师傅了,掌柜的带着她来,算是锦衣阁极大的诚意了。 同时到的,还有别苑下人带来的一个小姑娘。 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子,一直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像是个丫鬟。 薛沉鱼乍一看见她,便觉得她的身形很像谁,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就给她量吧。”司徒祯吩咐道。 薛沉鱼和掌柜的交换了个眼神,示意他们可以忙起来了。 却又打量了那个小姑娘一眼,心里觉得怪怪的。 总感觉司徒祯不像是那种会看上这样一个小姑娘的人。 可他把锦衣阁的人叫过来,就是给这个小姑娘量体裁衣,要是说对他没有另外的企图,也很难说的通。 “王掌柜,待会儿你们量好尺寸,回去便将店里新进的几匹料子都拿出来,给这小姑娘做夏衣。” 薛沉鱼说完,又给司徒祯行了个礼,“世子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也无以为报,这几身衣服就当是我送的。” “锦衣阁的一身衣裳,少则百两,劳烦掌柜的和裁缝亲自上门了,全送会不会太破费了?” “世子帮小女解决了舍弟求学的事,这样的消息价说值千金都不为过,不过几身衣裳,小女还是送得起的。” “那我可就代我的小侄女,谢谢薛大姑娘慷慨解囊了。” 小侄女? “这位姑娘是世子的?”看着也不像啊。 皇亲国戚哪一个不是昂首挺胸,趾高气扬的?哪里来这么一个畏畏缩缩,都不敢抬头看人的小姑娘。 司徒祯也没瞒着,“不是她,我那顽皮的小侄女还另有要事在身,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小姑娘家家的都爱美,这不是得先给她将夏装备上,否则回头怪起我来,我也不好交代。” 他就这么模棱两可的一笔带过,说话时的目光却往玉梅身上瞟了一眼。 玉梅:少污蔑我,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脸敢责怪您这个世子爷,明明是又拿我做筏子了。 薛沉鱼专注自己的心思,倒是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 诚王世子约莫是个有那个故交的孩子要入京做客,所以他提前准备。 叫来量体裁衣的这小姑娘,也许只是身形相近。 果然。 后面裁缝量完第一遍的尺寸,司徒祯又吩咐他们,要将身宽再放宽一寸,他那小侄女要更圆润些。 薛沉鱼不禁好笑。 得亏没让正主过来,否则听见这话怕是有一阵好闹的。 哪个小姑娘被别人说自己胖都得生气。 这么想着,一抬头就看见玉梅气鼓鼓的样子。 唔……那小丫鬟的身形乍一看很像玉梅,再胖上一些,不正是玉梅么? 薛沉鱼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惊到了。 随即又在心里自我安慰道:“不可能的,诚王世子的小侄女非富即贵,怎么会甘愿到我身边做个端茶倒水跑腿打杂的小丫鬟?” 玉梅要是知道她是这么个想法,怕也是要嘤嘤嘤的。 不同款式的衣裳需要不同的尺寸,裁缝还要重新再量一遍。 司徒祯见薛沉鱼坐着无聊,便提出带她到园子里走走。 他带上了方瑞,薛沉鱼带着秋华和玉梅,就在园子里散步。 四月已将近下旬了。 城里早就有了些入夏的苗头,可这别苑里还春意盎然的。 花红柳绿,鸟鸣莺啼。 假山流水,曲径通幽。 移步换景,美不胜收。 说是人间仙境都不为过。 难怪就连皇家公主都拼命想得到。 “这别苑是陛下赏赐的,父王又将这别苑给了我,我便想着,将来我也得给这别苑寻一个更好的女主人。” 司徒祯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着又道,“不知薛大姑娘觉得我这别苑如何?” “鸟语花香,人间仙境。” 薛沉鱼的目光再次定格在假山流水上,随即绽出一朵衷心的笑花。 “像这样的别苑,若是送给薛大姑娘,你舍得拒绝么?” 第101章 简直反了天了 “这样的人间仙境能看一眼都是小女的福气了,若是有人能送我,怕是要高兴的做梦都能笑醒,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司徒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郑重的点点头,仿佛听进去了。 薛沉鱼忽然一个激灵:不是吧,我就是客套了一下。 诚王世子问我这么美好的东西要不要?当然不能说拒绝的话呀。可是…… 方才他先是说要给这别苑找个女主人,接着又问送给她舍得拒绝么? 那些话怎么越琢磨越暧昧呢?总不能是……对她有意?! 离奇的念头闪过脑海,薛沉鱼突然就被雷劈了一样。 原本还跟司徒祯保持了一步距离的她,忽然就放缓了脚步,直接就把距离拉开了。 “薛大姑娘这是做什么?” 司徒祯只往前走了两步,便发现她没有跟上了。 薛沉鱼犹豫了一下,“小女突然有些内急,不知……” 她说的很委婉。 司徒祯脸上却肉眼可见的泛起红晕。 玉梅赶紧道:“我,我知道在哪里,姑娘我带您去。” 然后不由分说将薛沉鱼拉走了。 秋华也赶紧跟了上去。 司徒祯不好跟过去,只远远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么敏锐。 这么匆忙的想离开,是已经发觉他的意图了么? 思及此,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又很快放下了。 薛沉鱼去解了手出来,王掌柜带着三娘也给屋里的小姑娘量完尺寸了。 她正好带着人去跟司徒祯告辞。 好在司徒祯没有强留,客气的寒暄了两句,就让他们离开了。 薛沉鱼:还好,还好。 之后他们便回城了。 王掌柜带着裁缝跟她们在城门口分开,薛沉鱼也叮嘱王掌柜,今日在铃心别院发生的一切都不能对外说出半个字。 王掌柜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所以再三保证他和裁缝三娘绝对不会说出去。 随后,薛沉鱼便悄悄的回了贺家。 虽然一天的行程紧赶慢赶,但这会儿也快天黑了。 …… 贺家今日并不太平。 刘氏好了一些,便开始兴风作浪了,派黄妈妈去找张氏,催说自己买药的钱不够了,问他何时能将药钱送过来。 张氏见了人就一个劲的哭穷,哭的那叫一个真心实意掏心掏肺。 黄妈妈非但没捞到好处,还差点被她反讹过去几两银子,就赶紧跑了。 而季敏柔得到了贺敏之的授意,也一早就去找了贺吉祥。 没想到这小丫头胆子变大了,竟然敢躲着她。 她们在府里玩了一上午的“捉迷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贺吉祥实在没地方躲了,才被她逮了个正着。 “四表妹躲躲藏藏的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贺吉祥抱着她清汤寡水的午饭往后退,季敏柔探头看了一眼,就一个馒头,一碟青菜。 “你好歹也是府里的四姑娘,怎么日子过得如此艰苦,连个像样的菜都没有。” “要不是因为你来了之后兴风作浪,我才不用过得这么苦呢。”贺吉祥毫不客气的怼回去。 季敏柔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你在胡说什么?” 说完又很快就镇定下来,这个贺吉祥平日里在贺家连个下人都不如,至今还跟丫鬟住一起呢,有没有这个人根本没人在意。她能知道什么? 贺吉祥趁她出神的功夫赶紧咬了一口馒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清楚着呢!”她嘴里还含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的。 季敏柔眼神逐渐转冷,“你知道什么?!” “在你来之前,大嫂待我们可好了,我每天都有肉吃,有汤喝,我还有新衣服穿,还有新的枕头被子。可是你来了之后,这一切都变了!” “肯定是你在母亲贺大哥面前嚼舌根,母亲才会把管家权交给二婶。二婶她根本没有钱,现在我没有新衣服穿,没有新被子,也没有肉吃,每天只能吃馒头,这些都是你害的!” “你这个自私鬼害人精,你为什么要来贺家?你为什么不回自己家去?是不是没有人要你了?” “你知道什么!”季敏柔被戳中了心事,当场翻脸。 她要不是昨个儿刚小产过,这会儿身子还虚着,非得上去给那小贱人一巴掌不可。 “贺吉祥,我叫你一声表妹是抬举你看得起你,你只是一个贱妾生的下贱胚子,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你!” 说着,就让身后的小草上去抓住她。 小草自然要听季敏柔的吩咐。 贺吉祥直接将装馒头的碗冲小草扔过去,转头就跑。 还边跑边喊,“你就是个打杂的丫头,你还帮这个坏女人当打手,你傻不傻?回头被人发现你打家里的四姑娘挨罚的也是你。” 小草的脚步一下就慢了下来。 季敏柔气得直跺脚骂废物。 小草“废物就废物,总好过受罚好。” 季敏柔就更气了,“她一个贱妾生的卑贱庶女你有什么好怕的?你觉得这府里谁会在乎她这个庶女的死活?” 小草想想也是,磨磨蹭蹭的这才追上去。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贺吉祥直接跑上了丫鬟房上面的小阁楼。 扒着柱子就死活不下来了。 小阁楼年久失修,柱子也不稳固,小草就不敢贸然上前了。 当初贺敏之要和薛沉鱼成亲,贺家大房基本上都整修过,只有这个小阁楼没修。 因为这丫鬟房以前就是贺吉祥小娘住的房间,她去世之后,房间就给丫鬟们住了,她住过的阁楼自然也就荒废了。 “坏女人,那天你跟老太太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们就是想要骗走我小娘留给我的铺子,我是绝对不会给你们的!” “谁来说我都不会给,更不可能给你这个坏女人!” 她一口一个坏女人骂得季敏柔七窍生烟,这个平时看着跟傻子一样的贺吉祥居然还敢骂她? 简直反了天了! “小草,你是死人哪,就看着她在上面扒着,还不赶紧把她抓下来,找找房契在哪里。” 小草:“姑娘,她在上面我也不敢上去啊!” 她只是人在屋檐下没办法,又不是真傻。 第102章 不是多重要的人物 那上面多少年没人上去了,谁知道楼板坏没坏? 万一她跟四姑娘两个人拉扯的时候一脚踩空,或者踩到哪块坏了的板子,摔下来算谁的? 小草才不信自己真要出了意外,季敏柔这人能好心的帮她出钱医治呢,一脚踹开都算好的。 “你胆子怎么如此小?!”季敏柔嫌弃道,发觉自己口气太生硬了,又放软了态度道,“不能上去总能想想别的办法吧?” 小草这一刻无比庆幸她早就成了夫人的人,否则真跟着这个光有野心还喜欢自作聪明的季敏柔,早晚得完蛋。 “姑娘,要不您想想办法?” 踢出去的球被踢回来,季敏柔自然没给小草好脸色。 在她发飙之际,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老夫人。 季敏柔连忙出去查看。 可出去又发现什么都没有,再返回来已经找不到贺吉祥的人影了。 “真是狡猾。”季敏柔骂道。 但也很快回过味来,这明显是有人在帮她,可会是谁呢? 想来想去,除了薛沉鱼那个吃饱了撑的。哪有那么好心的人,会帮一个无人在意的庶女。 所以很快就把这个仇记到了薛沉鱼头上。 当然,薛沉鱼本人并不在意,她怀疑她的,她有证据么? 贺吉祥这样的逃避方式也只能解一时之极,却不是长久之计。 拖了两日,便有好消息来了。 贺敏之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确定是崔骅就是崔家东府崔二爷的外室子,贺刘氏商量了一嘴,隔天就带着人去堵了崔骅的门。 崔骅生得白白净净,五官也很是端正,跟贺敏之就是同一类型的长相。 确实是姑娘家会喜欢的。 崔骅如贼心虚,见了贺敏之就想跑。 却是被贺敏之带来的几个家丁给围的水泄不通,直接将人塞回宅子里去。 “几位这是做什么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你不给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交代,今天你休想出这个门。” 崔骅干笑了两声,还想找机会落跑,贺敏之直接命石头上前将他绑了。 崔骅宅子里的下人哪里见过这阵仗? 见状都吓得四散奔逃。 但一个都没能逃出门去。 贺敏之还扬言,今日若是拿不出个结果,他拼着贺家的名声不要,也要去京兆尹府告状,告他一个奸污之罪。 总归,他是铁了心要让崔骅给出一个满意交代的。 崔骅原本还想打哈哈,蒙混过去,贺敏之说要上告他就老实了。 “这事好商量的,只要你不去上告,怎么样都行。” “什么叫好商量?什么叫只要我不去上告怎么样都行?我不需要跟你商量什么,我只想看你的态度!” “你做了什么事你心里清楚,既然敢做就得敢当。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做男人的担当。否则,哼!” 他冷哼了一声,家丁们拎起棍棒,崔骅终于是吓的腿软了。 “别别别,各位好汉别动手,我娶,我娶就是了。” 贺敏之夜不跟他多废话,直接把早就准备好的红纸拿出来,让他写下婚书。 崔骅本还想拖一拖的,这下哪里还能拖得了。 只能让家里的下人拿来笔墨,当场写了婚书,按了指印,还写下了一纸保证书,承诺这两日便上门提亲。 贺敏之收好东西,瞟了一眼崔骅这窝囊的模样,也不怕他反悔。 “三日后便是黄道吉日,若是等不到你上门提亲,你知道后果的。” 崔骅只得连声说不会,再三保证,就差赌咒发誓了。 “最好是。”贺敏之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实话告诉你,我也不怕你跑了。你的身份,你的罪证,我全都已经掌握了。” “你别以为贺家已经落魄了,便是你好欺负的。你只要敢跑,我便让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 那句“你的身份……我全都已经掌握了”,让崔骅极大的震撼到了。 他看着贺敏之,好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但没有。 他就是这么的坚定,半点没有犹豫。 崔骅有人有种被人看穿了底细的感觉,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三日后,崔骅老老实实找了媒人,带着礼品上贺家提亲。 今日陪着他来的,还有崔家东府的二管家胡管家。 刘氏一扫之前的颓势,早就利落收拾妥当,端出了贺家老夫人的派头等着了,脸上是难以掩盖的笑容。 终于要和崔家攀上关系了,这对她的大郎前途大有裨益,她如何能不高兴? 胡管家也很客气,言语间称崔骅是他们崔家旁支的子弟,只是父母早亡,托付给了东府的二爷帮忙照顾。 还说,提亲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家崔二爷原本是打算作为长辈亲自来的,无奈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只能让他过来。 “希望老夫人不要见怪。” “不会不会,我家大郎也是在朝为官。我纵是一介妇道人家,也是知道正事要紧的。” 胡管家连声夸她通达,不愧是翰林的母亲。 刘氏自然受用无穷。 …… 薛沉鱼听说这个消息时,正悠闲的在院子里帮丫鬟们搭秋千。 说是快要入夏了,紫藤花下正适合搭个秋千乘凉。 忙到一半,慈文院派了个洒扫的粗使丫鬟来报信,说崔家的人上门提亲。 提亲二字一出,玉竹几个人的表情都相当的精彩。 沉鱼瞥了她们一眼,警告意味非常明显了。 要笑可以,但不是现在。 那丫鬟见薛沉鱼迟迟不开口,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老夫人说,夫人您是当家主母,又是二姑娘的大嫂,这样的场合不能不在。所以……” 薛沉鱼也不着急回答,而是问了是谁来提亲,带了什么礼品。 得知是崔骅自己来,还带着个什么崔家的胡管家,便笑了。 果然,那崔骅不是多重要的人物,否则怎么会是一个管家来。 “我知道了,你去回老夫人,就说我换身衣裳便去。” 丫鬟松了口气,赶紧跑了。 做下人的哪个不知道,之前对他们最好的就是夫人了。 如今是老夫人和大人把人用完了就一脚踢开,换了个人当家做主,他们都怕夫人会不肯去,所以来之前黄妈妈就找借口叫她过来了。 第103章 愚不可及 “没想到,姓崔的真的上门提亲了。”玉竹忍住笑道。 秋华也问,“姑娘,您真要过去?” 冬月和玉梅也都跃跃欲试的等着。 “自然是要去的,毕竟崔家都来人了,我也得去看看,否则人家该说我们武安侯府没有礼数。” 毕竟,玉梅辛辛苦苦去打听的消息,还劳烦了许多人,她肯定是要去见证这一时刻的。 薛沉鱼说换衣服便去换衣服。 原本几个人在搭秋千,便穿了一身耐脏的粗布衣裳,要去见客,自然是要换装的。 日头逐渐热了起来,先前那些厚重的春装也都慢慢收起来了。 她换了身轻便的绿色襦裙,外头罩了件红色的绣海棠大袖衫,挽了条鹅黄色的披帛,整个人立时不一样了。 玉竹的巧手又给她梳了个简单不随意的发髻,插了两支步摇和发簪,便这么摇曳的去了。 上门提亲这事自然是要在前厅办的。 贺敏之早就知道今日崔家的人要上门提亲,也告了假回来。 薛沉鱼到时正好在廊下碰到了他。 “你……” 贺敏之停下来显然是有话想跟她说,薛沉鱼却只当看不到,微微颔首便带着玉竹秋华从他面前走过去了。 石头转头一看,贺大人的脸都绿了。 他主动跟她打招呼她竟然还敢视而不见,看来是近日他忙着贺如意的婚事,无暇顾到她这里,反倒让她忘了自己究竟是谁了。 贺敏之心中暗暗发誓,等崔家的人回去了,一定要找薛沉鱼好好算账。 他们俩是一前一后进来的,刘氏眼里闪过一丝不快,但还是马上就被即将和崔家结亲的喜悦冲淡了。 “来来,大郎,鱼儿,这位是崔家东府的胡管家。” 胡管家也非常客气的上前见礼,“见过贺大人,夫人。”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胡管家这个礼行的确实很客气了。 贺敏之赶紧回了礼,“胡管家客气了,请坐吧。” 薛沉鱼却只是笑笑,退到了一旁。 这里本就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她也不会自作多情。 胡管家反而多看了她一眼。 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婚丧嫁娶都有一些古礼要遵循的。 贺家原本也是自诩清流的,在娶薛沉鱼的时候鸡毛蒜皮大的事情都拿出来说,提起来就是规矩。 但贺如意这个情况,便不敢再拿着端着。 贺敏之和薛沉鱼都到了,兄嫂到齐,媒人和胡管家开口说提亲,刘氏便做主,也只是留了一丝女方家的矜持颜面,说此事会慎重考虑。 原本事情进行到这个份儿上便妥当了。 偏偏这个时候,贺如意从外面冲了进来,急吼吼的道:“母亲,我嫁!这事不必考虑了。” 原本还笑着的胡管家脸上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反观贺敏之和刘氏,他们母子俩的脸当下黑的跟锅底一样了。 “谁让你出来的,回去!”贺敏之怒斥道,又唤石头:“还愣着做什么?送二姑娘回去!” “不,我不回去!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嫁给崔郎!我已经怀……唔唔唔!” 幸好被黄妈妈及时捂住了嘴,才没有说出更多丢人现眼的话来。 她努力挣扎,眼睛一直看向崔骅。 可崔骅却不敢看她似的,一直躲避她的眼神。 “把二姑娘送回去!”刘氏冷着脸下令。 黄妈妈又带着两个丫鬟,还有匆忙赶来的春花秋月,几个人合力这才把贺如意“送”出前厅。 胡管家从贺如意出现就一句话没再说过了。 而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话的崔骅更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整个过程,薛沉鱼都巍然不动,像旁观者一样,看了一出好戏。 脚步声走远了。 “咳。”胡管家佯咳了一声,“贺老夫人,那这亲事……” “是我教女无方,让胡管家见笑了。”刘氏抚了下发髻,面不改色的道,“今日便先这样吧。” 事到如今,崔骅也不可能不娶。 胡管家便从善如流的拽着崔骅告辞了。 客人前脚离开,后脚刘氏就砸了手边那精美的白瓷釉上彩的茶盏。 “蠢东西!我怎么会生出这样的蠢货来?!” “母亲息怒,妹妹她只是,只是……”贺敏之想替贺如意开脱,可想了半天都没想到合适的措辞。 “既如此,我也先告辞了。” 薛沉鱼最精彩的戏都看完了,也不管他们母子俩有什么感受,便起身告辞了。 贺敏之气势汹汹冲过来拉住她,“你还不能走!” “此时不走还留着干什么用?你家妹妹丢人的事情都做完了。”薛沉鱼冷笑着撇开他的手。 贺敏之还想纠缠,秋华便挡在了薛沉鱼面前。 “大人这是干什么?”她毕竟是武婢,眼睛微微一瞪,眼神便凌厉的很。 “让她走吧。”刘氏还绷着脸。 贺敏之犹豫之后,终于还是让开了。 薛沉鱼也就象征性地给刘氏施了个礼,便径自走了。 贺敏之看她那挺得笔直的脊背就来气。 夫妻夫妻,别人的妻子都以丈夫为天,她在自己面前凭什么不低头? “大郎。” 贺敏之听见刘氏呼唤才回过头,却见刘氏痛苦的捂着心口歪倒在太师椅中。 “母亲,您没事吧?” “药,药……” “药呢?放在哪里?” “房,房里……” 刘氏艰难的挤出两个字,贺敏之连忙背起她就往慈文院跑,边跑边喊人叫大夫。 贺家这小宅子,几步路就把贺敏之跑得气喘吁吁的。 好在刘氏及时服下了药,缓过了气来。 躺在床上时,她还是气得想骂人。 谁家提亲不是那样的,哪有儿人家一开口说提亲马上就答应了,过后派个人过去说一下,就说应下这门亲事,这事便成了。 连这种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在这种场合跑出来丢人现眼。 知道的是贺家就她一个丢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贺家都是她这样的呢。 刘氏光是想到刚刚那一幕很可能让贺家在崔家面前名声扫地,顿时又头疼心痛起来。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愚不可及的东西?” “母亲放宽心,事情已经发生也无法更改了,您再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好在亲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姓崔的跑不了。” 刘氏听了贺敏之这番话,倒是被安慰到了一些。 第104章 奉上一份厚礼 “眼下是和崔家攀亲的关键时刻,这个节骨眼绝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了,你一定要看好你妹妹。” 刘氏拉着贺敏之的手郑重其事道。 贺敏之也不想这样好的一个靠山,还没到手就倒了,满口答应下来。 季敏柔闻讯也是匆忙赶来表孝心。 “姑母,您没事吧?我听说……” “表妹。” 不等她说出不该说的话,贺敏之先一步打断了她,“你出来,我有话就要带你。” 母亲刚刚差点就被气得背过气去了,好不容易才缓过就过来,她要是再说出什么刺激母亲,后果不堪设想。 季敏柔垂下眸子,和刘氏说了声,便垂头丧气的出来了。 “刚才若不是我打断你,你准备跟母亲说什么?” “就算是表哥不说,我也不会说什么刺激姑母的话的,表哥对我连这点信心都没有么?”季敏柔可怜巴巴的道。 贺敏之愣了愣,“那你为何……” 话音未落,季敏柔便直接扑进他怀里了。 这是在门口廊下,便是刘氏看不到,还有慈文院的下人呢。 贺敏之犹豫了,却没有推开她,反而将人搂住,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还不是两日没见到表哥你了。”季敏柔窝在他怀里娇滴滴的道,“若不这样,很难见到表哥单独说话。” 贺敏之无可奈何的笑了下,和她抱着腻歪了一番,然后又象征性的交代了几句让她别再刺激刘氏的话,二人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随后。 贺敏之便离开了,季敏柔也稍加整理了仪容仪表,进去见刘氏。 有了季敏柔在这照顾刘氏,贺敏之便能放心大胆的去骂一顿贺如意。 …… 离开的胡管家和崔骅虽然出了贺家,却没有真正离开。 上了马车,胡管家便赶紧拜见车里的人,“二爷。” “二爷。”崔骅也跟着行了个礼。 被称为二爷的人看了眼崔骅,问胡管家:“贺家姑娘如何?” 崔骅面色不善,没开口。 胡管家却摇了摇头,“属下也不好说,那姑娘……正跟贺家老夫人还有贺大人说提亲的事呢,那贺家二姑娘自己冲出来了说要嫁。” 他并没有夸大其词,只是将当时的情形一一复述。 崔二爷的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知道崔骅能勾搭上的不会是什么正经姑娘,没想到恨嫁到这种地步。 只要一想到崔家的人娶这么个姑娘,他就心口梗的慌。 这般想着,他冲崔骅:“这是你自己要娶的,我便帮你这一回。以后她要是惹出什么事情了,我绝不会客气。” 这贺家真是太不成体统了! “我明白,多谢二爷。”崔骅神色淡淡。 此时的他,和刚才在贺家前厅里面那个唯唯诺诺的崔骅,已经判若两人了。 好像在踏出贺家大门时,这个身体里面便换了个芯子似的。 崔二爷见他这副要死不活的平静模样,气得甩袖,命令车夫启程回府。 …… 薛沉鱼带着丫鬟回到芙蓉居,玉竹和秋华就忍不住将前厅的一切都跟没去的冬月和雪梅学了一遍。 两个人学的那是绘声绘色,手舞足蹈的。 没一会儿,四个丫鬟被笑成了一团。 “天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贺如意这么恨嫁的,人家说考虑考虑,那就是女方的矜持,走个流程罢了,回头就会给男方回信定下这个婚事的。”玉竹笑得前仰后合的。 秋华也笑得肚子疼,“就是说啊,没想到她连这么一会儿都等不了。” “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怎么会有贺如意这种人?” “她都不害臊的么?就算她不害臊好了,贺家的脸面她也不要了?而且,她这么做了,崔家那边如何看她呀。”冬月想想都替她臊得慌。 薛沉鱼喝着茶看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热闹。 末了,才总结似的道,“咱们能看这么好一场戏,玉梅是最大的功臣。玉梅,这次你想要什么赏赐?” “不用不用,姑娘给的够多的了,玉梅可不是那种贪心的人。”小玉梅连忙摆手。 玉竹却笑着说她谦虚了,这次崔骅的事情就属她跑前跑后,找这个人找那个人帮忙,最是忙的了。 “咱们家姑娘最是赏罚分明了。咱们只要把事办好,姑娘是绝不会吝啬的,你也不用担心自己讨赏会被姑娘记上一笔,姑娘没那么小气的。” “不是不是,姑娘都已经赏过了呀,我总不能干一份差领多份赏吧,那多不要脸啊。”玉梅仰着小脸,说的跟真的似的。 结果就是玉竹、秋华和冬月等三人笑得前仰后合的。 玉梅急得都跺脚了:我说认真的,你们怎么还嘲笑我呢? 见她们四个闹的这般开心,薛沉鱼也忍俊不禁。 整件事情说是玉梅的功劳也是不为过的。 她那位叔叔很是厉害,她叔叔的朋友更厉害。 前几日玉梅便借由她那个很好的叔叔打探到崔骅的身份,疑似是崔家东府崔二爷的外室子。 然后便借由她叔叔那个在崔家做工的朋友,将崔骅和贺家二姑娘的消息散进崔家去。 崔二爷显然很是在意崔骅的事,听说了一些风声,便亲自到石门巷子里见崔骅。 而这个行为很快就被贺敏之派去崔骅宅子附近蹲守的人探听到了,隔天他就带着人堵住了崔骅的门,逼着他上门提亲。 然后就有了今日这一出了。 薛沉鱼猜想,崔二爷得知崔骅跟外面的姑娘不清不白时,他是没有太在意的,但对方是贺家二姑娘,他才上了点心。 贺敏之再怎么说也是翰林院的编撰,祖父也曾是大儒名家,崔家虽然不怕贺家这样一个小小的落魄清流门第,但蚁多咬死象。 而且又是私通这种上不了台面,见不得光的事,若是传出去崔家的名声便会有了污点,实在是没有必要。 所以,崔二爷才会派了一个二管家过来,想平息这次的事情。 没想到,遇到了贺如意那样的一朵奇葩。 崔骅若真是崔二爷的外室子,怕是胡管家回去将贺家发生的这一切禀报上去,崔二爷就要动手打孩子了吧。 这么想着,薛沉鱼越发觉得玉梅的那个叔叔厉害了。 “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当面奉上一份厚礼以表谢意。”她自顾自的喃喃自语道。 第105章 夫人真是心善 此时,贺如意房里。 贺敏之从刘氏那儿出来,带上了黄妈妈,还叫了几个丫鬟,身上揣着婚书,便来见了贺如意。 在前厅那会儿张狂得跟个疯子似的贺如意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见了贺敏之下意识的发抖。 “大,大哥怎么来了,我,我还以为大哥是不愿再见到我的。”贺如意心虚的不敢抬头。 “我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来。”贺敏之冷着脸将婚书丢在她头上。 贺如意被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张纸砸中,这玩意儿轻飘飘的也没什么重量,她本想拿下来就扔了,看清楚上面的字,顿时欣喜若狂。 “大哥,这是婚书!” 婚书啊! 那就是说,她和崔郎的婚事板上钉钉了! 贺如意拿到婚书,高兴的都快要疯了。 贺敏之拉着脸道,“没错,这是你与崔骅的婚书,你可收好了,要是这婚书没了,你也不必留在贺家了。” “当然,当然!”贺如意宝贝似的将婚书护在怀里。 她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了这么久,终于得到婚书了。 她就要去崔家享福去了。 “大哥,那家里准备给我多少嫁妆?我可是要嫁去崔家的,总不好叫人嘲笑贺家寒酸,拿不出手吧。” 就她这种下贱的行径还想要嫁妆,没将她扫地出门就算客气的了! 可偏偏她要嫁的是崔家的人,还不能将她扫地出门。 贺敏之生气还不能发作,沉声道,“嫁妆的事情问母亲去吧。” 贺如意却还不知死活的念叨着,“跟母亲说也是一样的,我是要嫁去崔家的,你们总不好就拿那么几抬的嫁妆出去让人笑话吧。” “我都嫁妆丰厚,你脸上才好看啊。而且若是借由我从此攀上了崔家,大哥的前途还用担心么?” 贺敏之不得不承认她说的都对,但想到要真金白银的给她做嫁妆,心里便气的不行。 “此事我会和母亲商议后再决定的,你不必操心,好好养着吧。” 贺敏之原本是打算打她一顿出气的,但想到攀上崔家这种好事,也就对她宽容多了。 …… 季敏柔那边也是三言两语的就将刘氏给哄好了。 “姑母,表妹不管说了什么您都不要放在心上,她早晚是要嫁出去的,而且她这一嫁,,对表哥的前途也能有莫大的好处。您就当是为表哥的仕途铺路了。” 刘氏一听,是啊,她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大郎铺路的么? 立马就放宽心了。 季敏柔又说了一大堆贺如意嫁出去的好处,一是贺敏之的仕途,二是贺家也是借崔府的名头做生意 想到日后贺敏之官运亨通,贺家财源广进,日进斗金,刘氏哪里还能气闷,开心都来不及了。 姑侄俩说了许久的话,季敏柔的午饭也是在刘氏这儿吃的。 不过,贺家如今交由张氏在打理,每日吃的都是青菜豆腐,十分节俭。 之前还能五天吃一回肉,自从上次发不出来月钱,张氏找刘氏要了一百两之后,如今干脆要十天才能吃一回肉了。 府里上下一个个吃的都面如菜色,苦哈哈的。 贺敏之今日高兴,因为家里有喜事,所以他大手一挥,说晚上全府加菜。 张氏便苦着脸来找他,说账上没钱了,贺敏之自以为自己官运亨通了,也不烦了,当即表示把自己的月钱都拿出来给大家伙加菜。 这敢情好呢,既不用自己花钱还能吃上肉,张氏高高兴兴的就去办了。 张罗好了晚上全府加菜的事,张氏便来了芙蓉居,特意给她带了一份刚卤好的猪蹄膀。 薛沉鱼第一时间还诧异呢,“二老夫人如今手上也不宽裕,我这芙蓉居并不缺吃食,二老夫人还是拿回去大家分一分吧。” “夫人,这可是大郎给全府加的菜,不吃白不吃。”张氏笑得脸上都起褶子了,比她自己嫁女儿娶媳妇都高兴。 薛沉鱼恍然大悟,随即让玉竹把菜拿去小厨房切好,晚上加菜。 “二老夫人不是为了这盘菜特意跑一趟的吧?” “自然不是了。”张氏也是个爽快人,“上次夫人说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那可是好事啊。” 薛沉鱼知道她是个爽快人,也没有藏着掖着。 上次秋华从薛府拿回了画册,前几日她已经让张氏来看过了,张氏看得那叫一个满意。 虽然说画册上人的模样多少会有画师的润色,但那些人可都是实打实的军官啊,而且最大的也就二十几岁。 有官位,代表着俸禄也高,二十几岁那是年轻力壮的。 刘氏跟贺敏之觉得那样的人配不上自己的家世,她却觉得,女儿后半生能有个依靠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所以张氏这几日便是让两个儿媳妇回娘家去打点一番,他们家那几个姑娘都是老实本分的,只是家里太穷,哥哥弟弟太多,要帮着家里养家糊口,才不好嫁。 有这样的机会,愿意嫁的人多了去了。 至于她自己的娘家,出了张有才想勾引她女儿的事,她都不愿意跟他们多来往了,但见两个侄女也算乖巧懂事的,这才把她们算进来。 加上贺吉祥、贺霜,这么算下来,有七八个适龄的姑娘呢。 张氏便是迫不及待来说这件事的,而且再三跟薛沉鱼保证,都是好姑娘,绝不会是贺如意那种乱来的。 “二老夫人办事果真妥帖。”薛沉鱼也高兴。 她毕竟夸下海口要帮阿爹解决这个问题的,总不好做一半就跑。 “我已经在安排了,过几日四姑娘那边确定了,便能安排大家一起正经八百的会面。” 张氏迟疑了一下,“夫人说的四姑娘那边确定是指……” “二老夫人应该也知道,四姑娘吉祥是大房的庶女,她的生杀大权全在老夫人手里。可无论是老夫人还是贺敏之,都没人把她当个人看。” “那丫头从小就没了娘,如今老夫人还想算计她手里唯一的一间铺子,您忍心看着她被老夫人随便打发给养马驾车的人呢?” “夫人真是心善啊。” 第106章 把人逼上死路 说起贺吉祥,张氏也不胜唏嘘。 旧事她是知道一些的。 贺吉祥的亲小娘是正经人家的女儿,父亲还是个私塾先生呢。 只是家里遭了难,爹娘意外没了,剩下她一个孤女无处可去,卖身葬父,才被贺敏之的爹买了回来。 哪里知道贺家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在贺家也没待几年,就香消玉殒了;只留下个女儿,也处处受欺负。 嫡母若是个宽厚的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刘氏那种人。 贺吉祥小娘在时,刘氏就看不得她年轻貌美,她死了也不可能善待她孩子。 “幸好有夫人照拂,否则吉祥那孩子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庶出的子女向来是看嫡母的脸色过活,这倒不算稀奇。没想到贺家自诩清流,竟连四姑娘那样出身的小娘都容不得。她的死莫不是也……” 薛沉鱼只是调侃,没想到张氏闻言脸色骤变。 “这可不好乱说的,夫人。周小娘是自己身体不好,后来才……” 她如果是没有脸色骤变,薛沉鱼也就信了,但她刚才一闪而过的心虚和慌张,已经说明此事有猫腻了。 没想到清流贺家竟也出这种,草菅人命的事。 薛沉鱼的笑容越发深邃,张氏看得头皮发麻的,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问得了薛沉鱼要等贺吉祥能掌握自己的终身大事才会安排一切,便赶紧告辞了。 一刻不敢多待。 天啊,差点就被夫人套出话来了。 这要是传出去,贺家的名声毁了,她贺孩子们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这年头家族兴衰荣辱和个人前程都是息息相关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张氏不敢赌也是正常的。 薛沉鱼看在眼里,所以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很快,贺家就定下了崔骅的求亲。 六礼也正式走流程了。 六礼第一礼便是“纳采”。 意为男方欲与女方结亲,男家遣媒妁往女家提亲,送礼求婚。得到应允后,再请媒妁正式向女家纳“采择之礼”。 初议后,若女方有意,则男方派媒人正式向女家求婚,并携带一定礼物,故称。古纳采礼的礼物只用雁。 纳采是全部婚姻程序的开始。 “纳采”之后是“问名”。 就是由媒人询问女方的姓名、年庚以及“八字”,通过占卜、算命来看看男女双方会不会相冲相克,以及有没有其他不宜结成夫妻的地方。 “问名”也称为“过小帖”或“合八字”。 “问名”后是“纳吉”,男方父母将自己儿子的生辰八字交给媒人带给女方,这就是“过大贴”、“换鸾书”,也称为“通书”。 便是民间说的订婚的意思。 而崔骅早就将婚书给了贺敏之,这一关也只是象征性的走一遍。 “六礼”中的第四礼为纳征,亦称“纳成”。即男家纳吉往女家送聘礼。 《仪礼·士昏礼》孔颖达疏:“纳征者,纳聘财也。征,成也。先纳聘财而后婚成。”经此仪礼婚约完全成立。 请期,俗称送日头或称提日,六礼之五。 即由男家择定结婚佳期,用红笺书写男女生庚(请期礼书),由媒妁携往女家,和女家主人商量迎娶的日期。 六礼的第六礼为亲迎,又叫迎亲,迎娶等。 迎亲之日,“望娘盘”担先行。望娘盘必有一只鹅,鹅缘出古时以雁向女方正式求婚,因雁的配偶终身专一,象征婚姻坚贞和谐。 而后世多以鹅代雁。 按照古礼,六礼一套流程走下来少不得要一年半载的,可贺如意的肚子等不了了,一切就都从简为之。 纳采,问名,纳吉一下办了之后,就定下纳征的日子。 这期间,刘氏人逢喜事精神爽,身子已经大好,整个贺家都跟着装点起来。 张氏作为管家的,忙得是脚不沾地。 而贺吉祥已经避了季敏柔好些日子了,如今贺如意的婚事定下,刘氏和贺敏之更是坚定了酒坊必须开,季敏柔便卯足了劲要从她手里得到那铺子。 贺吉祥被逼急了,拔了簪子就扎自己脖子。 季敏柔也是吓到了,她哪里能想到这从前毫不起眼的庶女竟是个如此刚烈的性子,吓得丢下她落荒而逃。 还是玉竹路过,不小心碰见才将人救回来。 “简直是欺人太甚,为了一间铺子,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 薛沉鱼骂完,随即让玉梅去大门口等着,见到贺敏之就让她拖回来。 贺敏之高高兴兴的跟同僚喝了一顿酒回来,最近正因为贺如意的婚事春风得意呢,刚下车,玉梅便叉腰骂道,“我家姑娘要见你,丧良心的贺大人!” 被人当面说丧良心,贺敏之的酒顿时醒了一半。 还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玉梅哪里肯理他?只一个劲的道,“我家姑娘要见你,贺大人去见了我的姑娘,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一个做丫鬟的,哪里就能说得清楚。” “哦对了,我家姑娘说了,贺大人若是不去见她,可别后悔。” 贺敏之近来忙着应付同僚的奉迎,季敏柔的小意温柔,根本无暇顾及薛沉鱼。 此时听玉梅这么说,便理所当然的觉得,这是沉鱼欲擒故纵的伎俩。 换作以前他定是不会去的,但恰逢今个儿他心情好,他倒是想看看,薛沉鱼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无非就是看他攀上了崔家,心里急了。 贺敏之就怀揣着这种想法进了芙蓉居。 谁曾想,连杯热茶都没有,进门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还是见你们贺家这边不要脸不要皮的人家,拿女儿换前途也就罢了,竟连个庶女也不放过。” “为了抢人家的祖产,竟要把人逼上死路,你就不怕传将出去,被人戳着你的脊梁骨骂,到时候别说做官了,你贺家三代的名声都得通通扫地!” 贺敏之被骂的一愣一愣的。 到后面才勉强反应过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抢人家祖产把人逼上死路的?” “贺大人倒是能装,若非我家玉竹要去给我拿东西经过后院,四姑娘早就死透了。” 贺敏之脸色大变。 第107章 真是该死啊 “那个庶女……吉祥人在哪里?” 薛沉鱼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让玉梅领他去洗把脸再进去,便一身酒气把伤重的四姑娘再给熏着了。 贺敏之已经把逼死人这事听进去了,脸上没光,所以薛沉鱼怎么冷嘲热讽他都不好意思回嘴。 老老实实跟着玉梅去井边打水洗脸,然后才进客房去探望。 瘦弱的贺吉祥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脖子上包着纱布,还有血迹渗透出来。 济善堂徐大夫的学徒程惜颜还守着,看见贺敏之也没有好脸色,一通数落。 末了才道,“要不是薛大姑娘的人及时替她止住了血,又把我师父给请过来,这会儿人都已经凉透了。” 正说着,贺吉祥醒了。 程惜颜高兴的呼唤薛沉鱼。 而刚刚醒来的贺吉祥一看见贺敏之便肉眼可见的惶恐慌张起来。 “我不敢,不敢了……铺子我给……我不要了……” 说着眼泪就落下来了。 刚刚进来的薛沉鱼正好也见到了这一幕,对着贺敏之冷笑了下。 贺敏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事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还在企图反驳。 贺吉祥却害怕的一直重复说不要了,不敢了。 她这么激动,劝都劝不住。 薛沉鱼怕她刚包好的伤口会再度裂开,只能示意程惜颜一针将她扎晕过去。 “贺大人还是先出去吧。四姑娘胆子本来就小,经历了这种事情,以后还不知道会如何,你就不要在这里继续刺激她了。” “我不是,我没有……这件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是……”表妹两个字他却说不出口了。 “贺大人不信可以自己去查,赖在我这里做什么?我说的你也未必会信。” “你何必如此冷嘲热讽,若你所说属实,我必定会还吉祥一个公道的。” 公道? 你不被季敏柔迷了心智,颠倒黑白才怪呢。 薛沉鱼嘲讽的看着他,让玉梅将人轰出去。 玉梅最是伶牙俐齿的,不但将人轰出去,还要冷嘲热讽一番—— “我长这么大见过穷疯了卖儿卖女的,也见过赌的倾家荡产卖老婆的,可还没见过清流门第连庶女手里的小娘遗产都抢的。” “也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的,真真是不要脸!” 贺敏之好歹是翰林院的编撰,哪里能受得了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 偏偏对方有理有据。 他只让季敏柔想办法从贺吉祥手里把她小娘留给她的那间铺子买过来,可没让她把人往死里逼。 这么一想,贺敏之顿时火冒三丈。 季敏柔啊季敏柔,你可差点就让我成为臭名远扬的恶棍了! …… 芙蓉居里。 目送贺敏之离开,芙蓉居上下没有一个有好脸色的。 程惜颜拔了针,贺吉祥很快便醒过来了。 “薛姐姐,我……” “你还有伤,先别说话了。”薛沉鱼把贺吉祥轻轻的按回去,“你受苦了,这件事我会替你讨一个公道的。” 贺吉祥摇摇头,“是我自己……” “你说你也是傻,怎么能作出这种伤害自己的举动?万一玉竹去的不及时,你怎么办?” 贺吉祥很轻很轻的摇了下摇头。 “我有,分寸……” 她脖子上的伤口很痛,所以不敢太用力说话。 薛沉鱼摸摸她的头,“以后别这样了。” 她也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太大胆了。 薛沉鱼都不敢想,但凡她簪子再深一寸,后果会如何。 不过想到前世她嫁给陈校尉后能将生活过的风生水起,便知道她不是寻常人了。 安慰好了贺吉祥,薛沉鱼又让程惜颜帮忙再照看一晚,怕她伤口不好,到时候半夜找人不易。 程惜颜爽快的答应了。 她跟着师父去了不少的大户人家,见多了那些当面笑眯眯背后狗眼看人低的贵妇人,但这位武安侯府的薛大姑娘跟其他人不一样。 贺家四姑娘是庶女,嫡母嫡兄嫡姐都不管她的死活,反而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嫂在护她。 这就让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薛大姑娘这样心善的女菩萨。 “姑娘,您觉得贺翰林回去真能查出来结果给四姑娘交代?”玉竹忧心的问道。 薛沉鱼嗤笑一声:“怎么可能?” “姑娘的意思是?” 薛沉鱼笑了下,玉竹就明白了。 是了,就贺大人那样子的心性,季敏柔估计几句话就能给哄过去了。 怎么可能真的还四姑娘一个公道。说不定还要倒打一耙,反过来怪姑娘多事呢。 想到这里她就气。 当初侯爷夫人如何就给姑娘选了这么一个夫婿呢,夫人那可是一世精明的人。 …… 从芙蓉居出去,贺敏之也顾不上梳洗,气冲冲的就去找了季敏柔。 准确的说,是把季敏柔叫过来兴师问罪。 可等季敏柔一来,他便歇了。 芙蓉居里的贺吉祥脸色惨白,她也没有好多少。 一身素衣,惨白的脸色,虚浮的脚步,哭红了的双眼,加上那不盈一握的腰身,似乎一掐就会断。 她就这么往他面前一跪,别提多可怜了。 “表妹,你这是做什么?” “表哥恕罪,柔儿连一件小事都办不好,还害得吉祥表妹受伤,我真是该死啊。” 季敏柔说着就扇了自己一巴掌,脸上顿时肿起一个巴掌印。 “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贺敏之连忙拉住她的手。 见她这副样子,他的火气就已经消了三分,听见她主动提起贺吉祥,又消了三分火。 “我一回府就听说吉祥受伤的事了,你同我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敏柔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一下子眼泪就又哗啦啦的往下掉了。 贺敏之被薛沉鱼叫去芙蓉居的事情她已经听说了,先手已经输了,这一步绝不能再输,否则满盘皆输了。 季敏柔自称自己追着贺吉祥好些日子,就是想好好跟她聊一聊铺子的事。让她出一个价钱,铺子到手了,才好推进酒坊的事。 可没想到她却不肯听,只觉得季敏柔是要抢她的铺子,一直躲着不肯相见,见了面也是剑拔弩张。 上次爬上年久失修的阁楼就差点摔下来,这次更加激烈,直接拔单子扎自己脖子。 说着,又哭了起来,“表哥,你罚我吧,都怪我嘴笨不会说话,让吉祥表妹误会了我的意思,她竟一时想不开,都怪我!” 说着又激动不已的要扇自己巴掌,泪如雨下。 第108章 哑口无言 “这怎么能怪你呢?她就是胆子小,害怕。” 贺敏之动情的将人抱在怀里,丝毫没有怀疑她的话。 接下来。 两个人就自然而然的滚到一起去了。 石头早就带上了门,挡住了一些儿童不宜的靡靡之音。 …… 翌日正值贺敏之休沐。 一大早他便精神抖擞的来到芙蓉居,说要见薛沉鱼。 玉竹客客气气的说姑娘还没起,上了茶就让他等着。 等他喝完了第二盏茶,都想小解了,薛沉鱼才姗姗来迟。 马上就五月了,天也热了起来。 今日薛沉鱼就只穿了身竹青色的绣墨竹齐胸襦裙,上面搭了件白色的天丝对襟小衫,外面又搭了件小的同色系绣墨竹小褙子,就连今日的绣花鞋上也绣的竹子。 整个人娇美之余,还有一股子清冷感。 不好接近。 贺敏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冷不防就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 “贺大人坐吧。” 贺敏之有种偷看被当场抓包的窘迫,但厚脸皮如他,很快就找到了理由安慰自己。 薛氏本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哪里用得着偷看。 他是光明正大的在看。 “贺大人这是查清楚了?”薛沉鱼开门见山,多的一句废话都懒得跟他说。 “自然是查清楚了,这件事情有误会,我会亲自跟吉祥解释的。” 顿了顿,继续道,“柔儿表妹也是在贺家长大的,她最是心软良善,怎么可能会存心想逼死吉祥,她根本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薛沉鱼真想问他:她做不出?那还有谁能做得出来? 她一脸冷然的哼了声。 贺敏之生怕她不信,还准备跟他说季敏柔给自己讲的那一堆理由。 薛沉鱼哪里有功夫听他说这些糊弄鬼的蠢话。 “贺大人,那些愚蠢至极的东西,你自己信也就罢了,别当别人跟你一样。我长了脑子的,也长了眼睛是非曲折,会用眼睛看,会用脑子想。” “四姑娘伤的很重,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恐怕无法下床,也没办法亲口听你的解释。那些话贺大人就骗骗你自己好了。” 说完,吩咐玉竹道,“送客!” 玉竹等几个丫鬟联起手来,直接将贺敏之轰出门。 他站在芙蓉居门口,才回过味来,薛沉鱼那是骂他没脑子眼瞎呢! 简直岂有此理。 可他再想进去,门已经关上了。 并且从里面书上了门闩。 “好好好,好你个薛沉鱼,你给我等着,如果有一天你要求着我的!”贺敏之气呼呼的撂下狠话甩袖而去。 玉梅扒着门听,然后回来学给薛沉鱼听。 后者吃着玉竹刚才端上来的粥,无所谓的道:“那不过就是他的臆想罢了。” 撂狠话谁不会?撂狠话他得能做到才行啊。 “姑娘,您总跟姑爷……不,贺大人这么闹脾气也不是个事儿啊。你们毕竟是夫妻。” 回来至今一直很听话的许妈妈终于开始发表自己的不同意见了。 “嗯?”薛沉鱼不解的看着她:“许妈妈说我闹脾气?” “姑娘,我知道你向来性子软,定不是你才错处,可贺大人他毕竟是你的丈夫。向来都是妻以夫为天,您这样实为不妥,若叫夫人知道,夫人也会劝您的。” “而且您是贺大人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抬进贺家门的。他再如何也是要敬你的,你何必与他置气?” “妻以夫为天……” 薛沉鱼琢磨着这几个字,嘴角在上扬,笑意却未达眼底。 “听许妈妈这意思,那就是说不管丈夫做错了什么,妻子都应该无条件的哄着他捧着他,换他对自己高看一眼。” “可一个无条件哄着哄着别人的人,如何能让别人对自己高看一眼?许妈妈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许妈妈顿时露出为难的神色,“姑娘说的这些我不懂,我也没有姑娘读书多,不懂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女人向来是以丈夫为大的。” “姑娘这般同贺大人置气,夫妻离心,又总不在一处,夫妻感情如何能长久?” 薛沉鱼心中冷笑:就这种货色,我为什么要跟他长久? “许妈妈费心了,不过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许妈妈叹了口气,却还没有死心:“姑娘,我是夫人特意给您挑的陪嫁,便是有责任规劝于您。这夫妻俩感情不和生个孩子就好了,哪有什么过不去的?” “而且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的,别说府里只是多了个表小姐,便是贺大人想纳两个贴心的丫头,那也是常有的事。” “姑娘,您作为正室夫人当家主母,一定要让人知道你心胸宽广,否则传将出去,叫人说你心眼小善妒,毫无容人之能,对您和侯府的名声都没有好处。” 薛沉鱼无意跟许妈妈争这些,她的心眼就只有那么大,见识也就那么点,跟她说再多也是听不懂的。 倘若季敏柔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姑娘,年纪尚小在贺府养着也就罢了。 便是她早嫁过人守寡了,收留她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她是个正派人么?父母兄弟尚在,却靠着装可怜赖在贺家,还借此装柔弱,跟贺敏之背着人勾搭在一起。 这总不会是有人强迫她的吧。 而贺敏之那种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只为自己利益的人,又是什么好东西呢? 一边想要武安侯府的钱和势力替他铺路,一边又对她鄙夷不屑,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那种人有什么值得挽留的? 如今莫说挽留,倒贴她都不要。 “这么说,若是许妈妈有个女儿,也是愿意让她嫁给贺敏之这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了?” 许妈妈顿时哑口无言。 因为她确实有个女儿,而且她更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这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便是个翰林又能怎么样,嫁过去除了名声好听一点,剩下的就是吃不完的苦。 而且他们家也没有姑娘那么厚的家底能供养贺家这样的一大家子人。 “是老身多嘴了,还请姑娘责罚。” “许妈妈年纪也大了,实在累了便跟我说一声,我给你些银两,送你回乡下养老。” 本来还想装腔作势的许妈妈顿时一个激灵,赶紧告退了。 第109章 有利可图罢了 “就连夫人都不会强求姑娘一定要跟姓贺的过下去,她一个老婆子有什么资格在这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的?她怎么不让她女儿嫁贺敏之?” 玉竹都快气死了。 方才要不是顾及姑娘贺夫人的面子,她都想当面骂一顿了。 玉梅双手叉着腰,也气哼哼的道:“姑娘不是让她女儿去嫁么?她马上就吓得不敢说话了。” 薛沉鱼冷冷笑了下,“那是因为她知道贺敏之不是什么好东西,别人的女儿受苦她无所谓,换了她自己的女儿自然舍不得。” 秋华和冬月对视了一眼,决定给她一个厉害的。 “玉梅,你之前不是说有个远房的叔叔在岳麓书院做工,能帮忙打听到孙平安的消息,这么久过去,可有眉目了?” “早就约好了今日来信呢,我待会儿便要去取信。不管查的如何,我那远房的叔叔都会给我来信的。” 薛沉鱼点点头,让她速去。 玉梅大大方方的出了府,然后去了驿站。 随后偷偷摸摸的进了驿站附近的茶馆,直奔二楼雅间。 “什么事不能让人传话,要特意让我过来一趟啊?万一被姑娘看出端倪,我不是惨了。” 玉梅一坐下就开始抱怨。 身穿青绿色直裰的年轻男子坐在对面,束着银色发冠,模样俊美无俦的。 但只瞥了她一眼,端起茶盏若无其事的呷了一口。 玉梅等了好久他都不说话。 “小、师、叔!”咬牙切齿的。 青绿色的袖子从她眼前飘过,随即赏了她一个爆栗子。 “再没大没小的试试看。” 玉梅怂。 “说吧,究竟有什么事?不是说好会让人从岳麓书院寄一封信回来。有什么事不能在信里说的?” 司徒祯眼睑垂下,隐去了眼底的一丁点杀意。 “那个叫孙平安的,不是个善茬。你让薛大姑娘一定要小心那个许妈妈。” 玉梅听到这个顿时来了兴致,“快说快说。” “孙平安所谓的娶了山长的女儿,不过是娶了个无人问津的庶女,而且夫妻感情一般。这些信里都写了。” “还有信里面没写的吧?小师叔快告诉我。” 司徒祯什么都没说,递了幅画给她。 玉梅迫不及待的展开。 那是一副仕女图。 画中女子一袭短褐打扮,看起来像是在干粗话,年纪却很轻,她临水而望,不知道在看什么。 等等,这画中女子的长相,看着有几分熟悉啊。 随着玉梅认认真真的看,看清那画中人的长相时,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咦!这要是让姑娘看见,不得恶心死?” 司徒祯沉声道,“所以这件事不许让她知道。” 玉梅不禁打了个寒颤。 天啊,那么好的姑娘被一个婆子的儿子惦记了这么久,如今都娶妻了还来恶心她,还有个老娘在边上替他天天盯着呢。 这她哪儿敢说啊,说了小师叔不打死她,她都得唾弃自己。 …… 江家镖局的人从南方回来,给薛沉鱼带来了三大筐用冰好好保存着的荔枝。 这是今年最早的荔枝,南边才刚吃上,他们就迫不及待的给带回来了。 薛沉鱼看的眉开眼笑的,这东西在北方可是个稀罕物。 市面上都是论个买的。 能像她这边论筐的,都是因为外祖家里有个走南闯北的镖局。 玉梅很快便将经由驿站的信带了回来,交给薛沉鱼。 信上的字迹看起来就是只是识几个字的人,言语也质朴。 简单利落的说明了孙平安迎娶的是岳麓书院山长家一个没人注意的小庶女,娶回家了也只是扔在一旁。 而且,新婚的时候邻居就听见他父母和他吵架。 吵的大致内容是,孙平安在京都已经有一个喜欢的女子,但女子的父母也不愿意她嫁,所以他才娶了如今的这个媳妇。 他父母还让他别惦记了,成了家就安心的稳定下来。 至于信的事,玉梅是一个字都没敢提的。 想想她都替姑娘恶心的紧。 薛沉鱼看完只觉得莫名其妙。 既然娶了,就该拿真心待人家,又不对人家好还要把人娶回家,这不就是贺敏之的同一类人。 她对孙平安的印象,顿时大打折扣。 说到底还是有利可图罢了。 虽说是山长家的庶女,却也是山长的女儿,多少是能攀上些关系的。 而许妈妈的表现,显然她也是什么都知道的,却还来劝说那些话,无端的叫人不喜。 薛沉鱼将信还给了玉梅,“替我谢谢你这位远方的表叔,你将地址给我,改日我必托人奉上一份厚礼。” “这,这不用了吧,表叔他那个人老实,只是帮了个忙而已,他不会要姑娘的厚礼的。”玉梅慌忙摆手。 这人本来就是她虚构出来的,孙平安也是小叔叔派人去查的,她上哪弄一个地址给姑娘? “正因为你远方的表叔是老实人,我才不能白白让人帮了忙,这么大老远的帮我打听消息,总不能让人白辛苦一趟,这不是我的为人处事之道。” 玉梅要哭了。 怎么办?现编一个? “怎么了?很为难?”薛沉鱼看她一脸纠结,也颇为费解。 这时,玉竹说道,“姑娘,玉梅的表叔是在那边书院做工的,那他也不好大张旗鼓收您的厚礼呀,万一被别人惦记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而且做工一般都是几个人住一个屋的,哪里有地方保存姑娘您送的礼呢。” “我倒是忽视了这一点。”薛沉鱼恍然大悟。 玉梅见玉竹替她把这事圆了过去,顿时松了口气,“是是是,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嘴笨,不懂怎么说。” 你要是嘴笨,那就没有伶牙俐齿的人了。 薛沉鱼笑了笑,别没再强求了。只说她礼先备着,回头等他们方便了,再给他们送过去。 玉梅哪里还能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来。 此时她已经完全明白从茶馆离开时,小师叔说她回来没那么容易过关的意思了。 早知道他问她要不要帮忙的当时,就赶紧答应了。 悔啊。 孙平安一事有了着落,薛沉鱼这里也给薛夫人修书一封,让她转告武安侯,尽早撇清孙平安和家里的关系。 第110章 荔枝 早年孙平安是跟着二叔去上学的,后来他一个下人的孩子得以留下教书,说书院那边没有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也是不可能的。 但孙平安是这般唯利是图的人,跟贺敏之一般无二的品行,很难说他将来还会有什么丧德败行之举连累侯府。 而信中她也托侯夫人给司徒祯送些镖局刚从南方运来的荔枝。 主要是为了感谢司徒祯帮忙调查了陈明轩的事情。 确定他人品无碍,聘他作薛淮的先生就放心多了。 之所以荔枝要从她这里出,是因为家里人不爱吃。 不管是爹还是娘还是薛淮和落雁,都是吃几口就腻了。 唯独她,自打小时候吃过一次之后,每年都要吃上好几筐。 镖局也因为她的习惯,每年带一些,后来逐渐发展成了一条专门运送荔枝的商队。 阿娘那里只会备一些作人情往来,余下的都是那些达官显贵定下的。 她这里的才最多。 当然,今年也是因为原本想给贺敏之铺路,才会备下了这么多,可谁知有些人没有心,还眼瞎。 她可不要像前世那样,巴巴的拿这么好的东西替他铺路。 随后,薛沉鱼又让人给陈丽珠和杜婧鸢都送去一些,还让人给陈丽珠带了她的感谢,又给杜婧鸢送了封信。 很快,便收到杜婧鸢的感谢,说初夏的荔枝难得一尝,她想吃没订上,要不是薛沉鱼,她今年怕是吃不上呢。 这东西在京都里是价值奇高的,而且也确实不是谁都能吃到。 最早这边是没什么人吃荔枝的,但随之没能订购的人越来越多,越发的供不应求。 如今京城里的这些达官显贵,想要荔枝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因为商队来回一趟能带的就那么多。 一般都会紧着那些一直订购的老客户。 薛沉鱼搭着江家的这条商队赚荔枝的钱,也不担心有人抢了这生意。 南方荔枝有的是,可上好的就那么些,江家早就合作上了。 后来者想抢资源难哪儿那么容易。 …… 由于贺敏之的臭不要脸,薛沉鱼又紧闭了院门。 贺吉祥如今在芙蓉居养伤,季敏柔倒是不好来兴风作浪了。 所以只能去贺敏之面前期期艾艾的,暗搓搓告状。 “表哥,吉祥在夫人那里我也进不去,也看不到她伤势如何。我真的好愧疚,要是我当时再机敏一点就好了。”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自责了,吉祥的伤我看过了,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不碍事了。”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一直追着吉祥,她也不会误会我是要对她不利,从而做出这么过激的事情。都是我的错。” “还好有夫人在,把吉祥救了回去。吉祥也是命大的,这么刚好就遇到了芙蓉居的玉竹路过,要不是她,吉祥那么重重的伤只怕就不行了。” 嘴里说着都是她的错,事实上字字句句都在谴责薛沉鱼多干闲事。 贺敏之夜听着也觉得她说的有理,但很快就回过味来。 “不对吧。” 芙蓉区和丫鬟的屋子又不在一起,玉竹做什么能这么凑巧经过,而且就这么刚好救了吉祥? 别是薛沉鱼又想方设法搞出来的花样吧。 思及此,贺敏之抱了抱季敏柔,更加坚定的道:“这件事确实怪不到你头上,你不必再自责了,我自会找薛氏说清楚。” …… 芙蓉居里没人理会此等腌臜事,大家都在快乐的分着荔枝吃。 玉梅也是喜欢吃的,但她很克制,吃了几颗就不吃了,乖乖的坐在一旁。 玉竹见她这样忍不住问她:“这是怎么了?荔枝不合你胃口啊?” “不是的,这东西是稀罕物。我知道的。”玉梅这些话倒是发自肺腑的实话。 她小时候在南方长大,倒是吃过不少了,可自从来到北方,才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 她在诚王府的时候,也只是吃几个就没了。 毕竟阖府上下就那么一筐,各院分一分,到小师叔手里的就不多了。 她能吃上那一盘,还是小师叔不吃让给她,才有的。 如今这芙蓉居里就能吃上,她也是有分寸的,总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就一个人全吃了,不给别人留吧。 玉竹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误会了,“你不必担心这个,咱们家姑娘这儿有的东西,让你吃你就尽管吃。” “京都运送荔枝那个最大的商队都是姑娘外祖家的,姑娘不缺这些东西,而且下一个商队过来也会带。” 玉梅眨眨眼,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 “你是不是听姑娘吩咐我给陈三姑娘还有杜大姑娘送荔枝,就觉得咱们院子就剩一点点了,除了院子里这些,咱冰窖还有两筐呢,随便你吃。” 玉梅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两筐?” “嗯,两大筐。”玉竹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老天奶啊! 宫里的娘娘都不敢这么吃吧。 难怪要压制商人了,这要是人人都去经商,那不是得富得流油? “唉……” 玉竹不知道为何,剥着荔枝就叹了口气。 “玉竹姐姐勾起了什么伤心事?” “才不是我有什么伤心事呢?我是心疼咱们家姑娘。” 玉梅想到,姑娘不会无端端备了三大筐的,便是喜欢,下回还有,不至于带这么些。 玉竹叹了口气,很快便替她解惑了,“这三筐荔枝是早在两个月前便定下来的。当时江南来的信说今年的荔枝会早熟一些,问姑娘如今成了家,要不要多备一些。” “姑娘觉得贺家人这样的境况,应该是不舍得砸重金买荔枝的,八成是连吃都没吃过。便让那边多备了两筐。” “一是让贺家上下都尝一尝,二是想着给贺大人拿去送礼,铺一铺路。” 可时间到了三月,信才寄出去不久,那老太太便迫不及待的将死了丈夫守了寡的季敏柔给接回来。 而且人一进府就开始兴风作浪,平生事端。 还跟贺敏之搞到了一起去,无媒苟合,颠-鸾-倒-凤的。 又要姑娘手里的钱,又什么糟心事腌臜事都往姑娘这里甩,活生生把她当成钱袋子,和收破烂的了。 一晃就到了如今。 玉竹越想越伤感,竟哭了起来。 第111章 裁新衣 薛沉鱼从屋里出来,便见玉竹和玉梅两个丫头在新弄好的秋千那里,一个哇哇哭,一个急得团团转。 “这是怎么了?”薛沉鱼快步过来。 玉竹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她便会想起前世她挡在自己面前,被冰冷的刀贯穿了心脏的画面,整个人都不好了。 “姑娘,我就是……”玉梅也觉得没法儿说,“早知道我就不问荔枝的事儿了,都怪我。” 薛沉鱼听见荔枝二字便明白过来了,顿时松了口气,掏出绣帕给玉竹擦眼泪。 “行了,知道你是心疼我,但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啊。多漂亮一个人,小脸哭花可不好看了呀。” 玉竹顿时破泣为笑,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姑娘,您怎么又拿我打趣?” 薛沉鱼笑着问她,“我待会儿要去锦衣阁看看上次替诚王殿下那位娇客制的新衣,你要还是这副样子,我可就带秋华跟玉梅去了。” “我马上去洗脸!” 玉竹喊着,跑得影儿都不见了。 薛沉鱼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摇头。 转头看见地上的小背篓里的荔枝,还有地上另一个用竹子编出来装荔枝壳的小篓子,委婉的告诉玉梅,喜欢可以多吃,不必担心这些。 玉梅也只能诚实的说自己已经知道了。 心里却不禁在想,那贺敏之简直就是有眼无珠。 “那个贺敏之真是个傻子,错过了姑娘这么好的女子,还把那死鱼眼当明珠。” “你这丫头。” 薛沉鱼被她逗笑了起来。 “姑娘,你信我,将来他定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这么漂亮这么有钱还这么心善这么有能力的姑娘,要是给她小叔叔做了媳妇,那她以后岂不是就有吃不完的好吃的,穿不完的好衣裳。 光是想想,她都是做梦能笑醒的程度了。 这么想着,她又看着薛沉鱼傻笑起来。 等玉竹洗好了脸,换了身干净衣裳过来,她们便从出发了。 如今,薛沉鱼出行大都不走贺府的门了。 这院子原本就是跟贺家相邻的独立院子,是她买来成亲用的,特意在相邻的那堵墙开了门的。 那个门暂时封堵起来不开,她便走原来的大门。 锦衣阁。 先前王掌柜和三娘亲自去城郊铃心别苑的那批衣裳基本上已经做好了。 薛沉鱼带玉梅过来,就是让她帮忙试衣裳的。 马上就要交货了,如有不合适的,也好赶紧改。 所以她们一来,王掌柜的就热情的招待了玉梅,说麻烦她来试一下。 “姑娘,我能行么?” “不过就是帮忙试一下衣服尺寸是否合适,这有什么难的,你放心去试,干的好了,我请三娘给你也做一身衣裳。” 玉梅的眼睛立时亮了一下,“真的么?” “嗯,上次我就看过了,那个小姑娘体型跟你颇为相似,放宽了一些之后跟你更接近了,所以你来试穿是最合适的。” 就这样,玉梅半推半就的进去了。 但她觉得自己害怕,又因为跟裁缝三娘不熟,不敢在她面前脱下衣裳,硬拉着玉竹陪她。 换了第一身粉红色的褙子搭襦裙出来,薛沉鱼便说衣裳做窄了半寸,放宽些许乎会更好。 玉梅扯着袖子,好像很不自在的样子,很快就被玉竹拖进去试穿第二身。 而三娘很快便拿着两组尺寸出来。 “东家,您看。” 一组是先前在铃心别苑里拿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当替身量好,又放宽了的; 一组是方才刚替玉梅量的。 两组尺寸几乎是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就是玉梅的腰要粗个半寸。 就算说是同一个人稍微吃胖了一点点,也没有任何人怀疑。 薛沉鱼迅速扫了一眼,她是常年看账本的人,两组尺寸很快就印在了她脑子里。 “我知道了,就麻烦三娘待会儿替她选一块料子,做一身夏装。” “明白。” 三娘又回去了。 薛沉鱼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玉梅这小姑娘果然不简单呢。 玉梅被玉竹拉着将五套衣裳都试了一遍。 得出的结论就是,可以将腰身放宽半寸。 不过他这个年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也没所谓的腰身之说,而且还有婴儿肥,尺寸稍微放宽一些,穿起来也会相对舒服一些。 小姑娘嘛,圆润一点总是可爱的。 玉梅却苦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知道三娘说带她去选料子,她才如梦初醒,然后喜出望外,兴高采烈的说她也要有新衣服了。 “这个小丫头真是……”玉竹哭笑不得。 在她眼里,玉梅就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大抵就像薛沉鱼看她一般。 薛沉鱼:“待会儿你也去选一选,做两身。我看你长高了不少,去年的衣裳,今年穿就有些小了。” “啊?”玉竹忙摆手,“这不合适的,姑娘。我,我自己也能做。而,而且锦衣阁……” 最重要的还是三娘是锦衣阁的最好的裁缝娘子,外面多少人排着队想让三娘做一身衣服的。 随便一套就有上百两银子,若要让她亲手绣花,那千两银子都有了。 怎么能让三娘来给她一个下人做衣裳的? “不是只给你一个人做啊,你看玉梅先选了,你也做,回头给秋华和冬月也量一量尺寸,给她们两个也都做两身。” 十五六岁的姑娘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不止长高,腰身大了小了,身子发育了,去年的衣服穿起来就是不合适了。 在她身边做事,衣着第一要就是要得体。 见玉竹还要说些废话,薛沉鱼果断道,“我手里有京城最好的锦衣阁,总不能让自己身边的丫鬟穿的衣不蔽体,传出去平白让别人笑话我。” 玉竹这才老实了。 …… 贺如意的婚事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但很快就遇到了瓶颈。 因为,贺家没钱了! 最开始操办婚事的时候,便已经捉襟见肘了。 但张氏是个聪明人,有什么问题她知道从来不会光想让自己受苦,自己就把这个责任扛下去。 而是一有问题就找贺敏之。 没错,经一堑长一智,经历过之前找刘氏哭了好几遭惨才要回一百两银子的“惨痛教训”,她学的更聪明了。 越过老狐狸一样精明的刘氏,直接找她那个天真的儿子。 读书人从来没管过家,自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更不知道筹备婚礼处处花钱。 嫁女儿要发喜帖吧,这上好的纸和上好的红缎,就是一笔钱了。 第112章 还不如去抢! 贺家是清流门第,嫁女儿至少也得摆几桌,好让人家知道他们攀上了崔家吧,否则人家不知道这个事,他们的女儿不是白嫁了? 宴席不说多高规格的,就十二道菜,来客一人一碗燕窝,也是一大笔钱吧。 还有府里人手不够,婚期又急,想要体面一些的嫁女儿,只能临时雇佣一些帮工,这又是一大笔的支出。 而且家里如今也没有了代步的马车,进进出出的还要专门雇一辆马车,这还是一笔支出。 张氏每次去找贺敏之都说公中银子紧缺,贺敏之脱口而出就说公中有多少出多少,不够的从他的月银里扣。 这一通扣,扣到十年后去了也不够的。 而且远水解不了近渴。 府里如今筹备婚事,张氏把两个儿媳妇一个女儿都拉过来当帮工了,可每天睁眼就是要钱。 贺霜苦哈哈的道:“母亲,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我们能干的活也是有限的,大头的还是银钱。” “咱们也不可能像夫人一样,有那么多的嫁妆银子往里填。” “况且,婚期如此近,大哥明摆着是要借贺如意攀上崔家。这婚事也是耽误不得的。” “若是因为咱们耽误了这个事,回头他们怕是要把责任全记在咱们二房头上,对二哥三哥可大大的不好。” 两个儿媳妇也都猛点头。 张氏就坐不住了,“你们等着,我去找大嫂要银子去。” 她一脸焦急的往外走。 她自然也不会告诉贺霜她们,这不过是她计划里的一步。 还真多亏了夫人给她出的好主意,夫人对刘氏还有他们家大郎的脾气可真摸得透透的了。 比她这个跟他们相处多年的人都清楚。 …… 张氏风风火火往慈文院赶的时候,刘氏还在心心念念她的酒坊。 拖了这么久,再不把这个事进行下去,这生意可就错过了! 于是,在刘氏第一百零八次的让黄妈妈去催问贺敏之结果时,季敏柔终于“没忍住”带着哭腔说出了实情。 “姑母,这件事情都怪我,都怪我办事不利,非但没有把铺子拿回来,反而害表哥被夫人记恨上。” “你说什么?什么铺子?” 季敏柔便将她自告奋勇替贺敏之去要贺吉祥手里那间铺子的事说了。 当然,她跟在贺敏之面前一样,美化了自己的行为,也省去了自己跟贺敏之是在床上沟通的那些。 听到薛沉鱼还牵涉其中,刘氏直接就炸了。 “这个薛氏她究竟想干什么?她就见不得家里有一天安宁是不是?当初我怎么会让大郎娶了这么个妒妇?!” 季敏柔也不说话,就是哭,抽抽搭搭的哭。 刘氏绷着脸,让黄妈妈去芙蓉居把薛沉鱼叫过来。 黄妈妈一脸为难,还在想要不要说一番话劝劝她。 刘氏自己就改了口,“算了,你不必去了,等大郎回来再说。” 大郎平日里看着挺精明的,可就一间铺子,他自己办不了,还找了柔儿,结果也是办不了。 这要是从前薛氏管家的时候,要多少钱跟她开口就好了。 她保准能拿出来,还能让你拿的心安理得,毫无负罪感。 正说着话,门口小丫鬟进来通禀,“二房老夫人来了。” “她来八成是为了如意婚事的那些琐碎事,让她进来吧。”刘氏捏了捏鼻梁,一脸疲惫。 张氏也是的,管家的能耐半点没学会,这次怕不是连婚宴要请谁都拿不准才来找她出主意的。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她在贺家是做什么的,净给她添堵了。 事实证明,刘氏还是想的太少了。 张氏不止是带着琐事来的,还拿了筹备婚事的账本和公中的账册一道过来。 她客客气气的进来,然后就面带笑容的把小箱子给刘氏献上。 “这里有些东西需要大嫂过目。” “这是何物?” “大嫂一看便知。” 刘氏见她如此慎重,尤其拿的小箱子还是雕花的,木料瞧着就很是不错,还以为箱子里会是什么珍宝。 结果打开一看。 厚厚一摞的账本。 刘氏看见这些东西差点没晕过来。 她太清楚张氏的为人了,要是有好事她开口就说了。 将账本这样送到她面前,那就只能说明,没钱了。 她颤抖着手翻开第一页。 入眼就是赤字。 每多翻一页,就会多一笔用红色勾出来的账。 眼看着贺敏之的月钱被扣到了十年后,但相较于账上那么大的亏空,根本是杯水车薪。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这么大的赤字,天一样大的一大笔钱呢,她拿什么来填窟窿? “大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能想的办法都已经想过了,连我两个儿媳妇和女儿都被我拉来帮工了,可于事无补啊。” “你和大郎什么都想要好的,婚期又近,东西要的急,光如意的嫁衣就已经花了五百两,这还只是定金,尾款还有一千五百两。这婚事的开销委实太大了!” “我何时说过……”什么都要最好的。 刘氏突然顿了一下,“贺如意一身嫁衣要两千两?!那是金子做的么?!还不如去抢!” “可不是,我也觉得不值得,可大郎说咱们是要跟崔家结亲,如意的嫁衣也不能寒酸了,锦衣阁是他亲自要的。” “不过依我看,分钱分货,锦衣阁的做工那是出了名的好,连宫里的贵人都找他们裁衣裳,咱们贺家的姑娘穿着锦衣阁绣的嫁衣出嫁,那定会轰动全城。” “是,可是……”这也太贵了! 张氏委屈的道,“而且人锦衣阁才收了定金五百两,这是王掌柜的看着夫人的面子上,优惠了一半的。其他人家去定嫁衣,起码要一半的银子,还得排队。” 这钱听起来花的很值,可是…… 刘氏的心还是好痛啊。 “人手是现雇的,每日都是现结的银子,可如今公中账上是真的一分钱都拆借不出来了,若是再没有银钱维系,这婚宴怕是办不了了。” 婚宴办不了怎么能行? 如意嫁崔家可就一次的机会,下次谁知道什么时候了。 刘氏着急道,“咱们家不是还有铺子么?还有好几间铺子呢,难道就连一点现银都拿不出来么?” “而且半年前大郎才办过婚事,有些东西只用过一次也等于还是新的,就不能凑合用用?” 第113章 环环相扣 “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可大嫂难不成忘了?”张氏一脸遗憾的看着她。 “什么?” “当时办完大郎和夫人的婚事,是你自己说,咱们贺家从此要上一个新台阶,以后用不上这些破烂东西了,全都打发给了街上的叫花子。” 刘氏经由她提醒,才想起这么一回事,脸上青红交错着,脸颊也开始抽搐,捂着心口摇摇欲坠。 天爷啊。 这可如何收场? 她不如晕死过去算了! “大嫂,您可不能晕过去啊,宾客名单还没定呢!” 张氏看穿了她的伎俩,几个箭步上前,将初拟的名单塞进她手里。 这是婚宴的重头戏,也是刘氏最关心的内容之一,手不自觉就抓紧了名单。 “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是要让前面的付出都打水漂,就这么随便办一办;还是说上哪里找找银子,把婚事风光办好,让贺家就此扬名……” “都希望大嫂能尽早有个定夺,我还要去料理剩下的琐事。我这就告退了。” 张氏进退有度,说完便施礼退下了,一刻都不肯多留。 刘氏恨不得当场晕死过去。 可她接了张氏递过来的名单,这下是晕也不行,不晕也不行了。 …… 出了慈文院,张氏望着天空忍不住捂嘴笑出了声。 多亏了夫人的好计策,她这口气出的太爽了! 一想到刘氏青了又红、红了又白的脸,她就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畅快过! “夫人说的对,夫人果然是个大智慧之人。” 她可以前面辛苦一点,做足表面功夫。 如今,她做了那么多,可以说倾尽全力,面面俱到了。 日后若是有人说起来,无论是从情出发还是从理出发,也没人能挑她的错处。 她倒是想看看,接下来刘氏要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想到刘氏母子俩没好日子过,她的脚步都越发轻盈了。 贺霜在廊下等着,看张氏神色轻松的回来,手上还空着,便知道事情成了。 “母亲,可是有好消息?”她不太敢确定的求证道。 “自然是好消息。”她可是推出去好大一座山呢。 贺霜拍拍心口,还好还好,烫手的山芋推出去了。 张氏拉着她进屋,关上门。 “母亲,可是出什么事了?” “霜儿,你听母亲说,接下来大房那边发生什么你都别参与,也别露面。” “还有你的两个嫂子,让她们也都老老实实在房里待着,无论大房的人说什么都别管。” “是,但是为什么?”贺霜谨慎的问。 她经历了这段时间的磨炼,心智到底是成熟了一些,没有动不动就咋咋呼呼的了。 “你别问,总之你老实在家待着,跟你两个嫂嫂没事就装装病,你们之前累成那样,生点病也是应该的,对吧?” “女儿明白了。”母亲是希望她和嫂子们不要被大伯母卷进是非里。 而且她们累病了,也能让世人看看,他们二房为了大房嫁女费了多少的心力,让旁人无法来指摘他们。 “你明白就好。”张氏不禁松了口气,“霜儿,你要知道,母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我都明白的,母亲。” 贺霜已经看见贺如意一意孤行的后果了,根本不羡慕她要嫁给姓崔的。 府里谁还看不出来,眼下大伯母和大哥这么高兴,都是因为贺如意要嫁的是崔家人,能给他们提供利益。 要是将来某一日这个崔家人没有利益可图了呢?谁知道他们会如何对她。 她可一点不想重蹈贺如意的覆辙。 见贺霜神色坚定,张氏真的发自内心的感到欣慰。 接下来,她也要为自己的女儿好好操心了。 必须尽早和大房完成切割,然后让霜儿平平安安的嫁出去。 就嫁夫人选的那些个武将。 他们靠着武安侯府,武安侯府又靠着诚王世子,日后定是能发达的。 前世,她可是眼睁睁看着那个原本该已经死的薛家二姑娘,被诚王世子接进府成了他的世子妃。 而且耗费多年心血,不惜为薛家平反。 薛家虽然倒了,却一直都还在。 在他们被大房拖累死的时候,诚王世子和薛家二姑娘过的那叫一个风光无限,风头无两。 而且昔日参与过对付武安侯府薛家的人,都一一倒霉。 死的死、抄家的抄家,灭族的灭族,一个都没能幸免。 连***的亲生女儿端阳郡主都为此畏罪自尽以保全家人。 这辈子,她无论如何也要搭上武安侯府薛家的这艘船——即便不能大富大贵,至少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 虽然她不知道这辈子的夫人为何脾性和前世的夫人不同了。 不过举一反三,也许她也得到了一些启示呢?武安侯夫人是经商的,那样的女子怎么也教不出一个傻子吧。 即便没有前世之事,薛大姑娘那样被刘氏和贺敏之母子欺负,便是自己觉醒发现吃亏了,也不无可能。 …… 薛沉鱼并不知道张氏的那些心思。 她此时刚收到陈丽珠的信,看完之后,许久都没有说话。 玉竹不由得担心起来。 “姑娘,陈三姑娘可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怎么看起来……”忧心忡忡的。 “倒也不是什么不中听的。”只是充满了一些阴谋算计的味道罢了。 陈丽珠在信上说,她很感谢薛沉鱼送去的荔枝,托了她的福,自己也能去贵妃姑姑面前秀一秀存在感了。还问她这些荔枝价值多少银两,回头给她送过来。 第二件事便是问她能不能帮忙预定商队下一趟回来的荔枝。她说因为听说这东西一颗难求,临时想找人预定,有钱也不行的,只能求到她这里。 第三件事,便是关于请陈明轩给薛淮做西席的事。 陈丽珠在信上说陈明轩也有心想担任薛淮的先生,但他如今在国子监担任教习,要照看许多的学生,任务繁重,恐怕不能常住侯府给薛淮当先生。 但是可以抽空到府上帮忙指点薛淮的课业文章。而且说,来年薛淮若是有心想进入国子监,陈明轩也愿意替薛淮做担保。 国子监是最高的教育机构,从国子监正常通过考试毕业,甚至不需要经过其他多余的考试,只要身份核验过关,就能直接参与春闱了。 而父亲是三品侯爵,正好是国子监的门槛。 可谓是环环相扣啊。 第114章 算账 陈丽珠原来是想利用薛淮帮她这个庶兄扬名。 她在利用陈丽珠,对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呢。 “利益交换,倒也不埋汰。” 薛沉鱼让玉竹研磨,提笔修书一封。 回答也是针对陈丽珠提出的三点。 第一点是她的感谢。 薛沉鱼回信说,她荔枝订的多了,不舍得放坏,这才请朋友共同品尝,也提到她给杜家的杜婧鸢也送了些,至于银钱就不必了,她不缺这几个钱。 第二是她希望帮忙预定下一趟商队的荔枝,薛沉鱼只能非常诚恳地是没办法帮这个忙。 因为好的果子其他人的都已经早早就订了下的,产量或多或少,但出入不会太多。不过她预定了一些,她若是不介意,到时候再匀一些给她。 至于聘陈明轩为西席的事。 薛沉鱼说家中父母希望能聘一个帮助薛淮巩固所学,并且拓展新的所学的先生。 毕竟家中没什么读书人,他基础也差,想靠他自学,一时半会是达不到去考国子监的水平的,所以决定换一个先生。多谢她费心了。 然后吹干,装好,还上了蜡封。让玉竹叫人送出去。 弄完这些,她又去了隔壁屋看贺吉祥。 其实一开始贺吉祥自己下手还是有分寸的,伤口看着吓人,但还是皮外伤。 加上薛沉鱼舍得给她用好药,还有屋里几个丫头轮流照顾,她其实已经好很多了。 可架不住薛沉鱼不给她下床,要求她必须静养啊。 “薛姐姐……”看见薛沉鱼进来,贺吉祥激动的要起来。 薛沉鱼一个眼神过去,就被冬月给按住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次伤的是脖子,是会要人命的,你得好好休养,不要总想着往外跑。” “可我……”躺了几天,贺吉祥手脚都有些躺麻木了,委屈巴巴的道,“我总不能一直赖在薛姐姐这儿,让几位姐妹一直照顾我。” “四姑娘跟我们还客气什么,现下是你受伤了,我们照顾你。回头万一我们谁不小心有个跌打损伤头疼脑热的,你不是也会帮忙照顾的么?” 玉梅这小人精,一开口就让人还不了嘴。 贺吉祥讷讷的点了点头,“说的倒也是,只是我担心……” “你放心养着吧,真到需要你出面的时候,我会跟你打招呼的,你这伤现下还不能大动,伤口好不容易结痂了,你站起来乱动给崩开了,岂不前功尽弃。” 薛沉鱼的一番话有理有据,这才把贺吉祥给安抚住。 不过她手底下这四个丫鬟哪个也不是吃闲饭的。 玉竹是手巧的,给她准备的都是些好入口好克化的食物,还能帮助伤口恢复。 玉梅这性子古灵精怪的,时常有语出惊人之举,还会讲故事呢。 她说自己以前在外面见识到的奇人异事,还有长辈给她讲的故事,愣是给贺吉祥听得一愣一愣的。 秋华和冬月两个会拳脚力气大,刚开始全靠她们俩按着这个四姑娘了。 她们还表示,等贺吉祥好了若是想学拳脚,她们俩能教。 此时玉梅就在旁边兴奋的举手:“还有我,还有我。” 这谁分得清她是想教,还是想学。 薛沉鱼就在旁边端着盏茶捧着本书,看她们几个人玩玩闹闹的。 当真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当然,在她们玩上头时候,她会冷不丁提醒一句,“玩归玩闹归闹,别忘了姑娘我交代的事。” “姑娘放心吧,崔骅那边我可有了眼线了。”玉梅又跑出来抖机灵。 说起这个,薛沉鱼都觉得好笑。 让这小家伙去盯着崔骅那边,她愣是凭借自己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把附近几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都发展成她的眼线了。 她说自己有个姐姐爱慕崔骅,但是家里人不同意,觉得崔骅人品不好,那些小姑娘真就信了,她带点东西过去,把人给哄的服服帖帖了。 足不出户就能得到想要的消息,而且是从多个人口中打听消息,甚至不怕她们串通骗她。 兵法算是给她玩明白。 上次玉竹还夸她:“要不是咱们大盛没有女官,你这聪明的脑袋能考状元了。” 结果给小姑娘骄傲的呀,仰着头道:“以前没有没关系,那我就做第一个女状元。” 她一脸正经,给一屋子里人都说的肃然起敬了。 这得是多大的志向。 世间的资源都是向男人倾斜的,可春闱三年一届,成千上万人里面才能出一个状元,她要跟那些从出身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男人去争状元。 不说能不能实现吧,单就这份志向就难能可贵。 所以薛沉鱼也没有嘲笑她,反而正经八百的道:“你要是真想念书,回头我也帮你找个好先生。说不定咱们这儿真能出一个女状元呢!” 没有打压没有嘲笑没有因为她如今是卖身为奴就瞧不起她,就冲这一番话,她也得帮小师叔把媳妇弄到手。 …… 芙蓉居一团和气的时候,刘氏对着一沓账本愁云惨淡,吃了药捂着心口要晕也不敢晕。 婚宴的事情是季家的事,刘氏打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季敏柔参与进来,所以才张氏来之前就叫她回去了。 可没想到张氏给她气够呛。 这些话她也不可能再把季敏柔叫回来说给她听。 便自己反复的气了又安慰自己。 好不容易挨到了酉时。 贺敏之刚下值就被黄妈妈薅着,风风火火往慈文院赶。 “又是出了什么事啊?母亲这般着急找我。” 黄妈妈哪里敢多说什么,“大人去了就知道了。” 人家母子之间算账,她可不好参与太多。 贺敏之见黄妈妈这一脸的谨慎,便觉得没什么好事情。 毕竟这两个月来,每次母亲把他叫过去都没好事。 但眼下家里上下正在紧锣密鼓的操办着如意的婚事,要和崔家结亲,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么,怎么还会有坏事? 所以他一边担心就一边开解自己,甚至还安慰自己。母亲待他向来客气,说话一贯是和颜悦色,就算有什么不好的也不会真的对他发脾气。 所以很快就把不好的想法都甩在脑海,还想着跟刘氏分享他今日在翰林院受人尊崇的待遇呢。 “母亲,儿子……” “跪下!” 贺敏之笑容满面的跨进门,迎来的却是刘氏劈头盖脸的怒容。 “母亲,发生了何事?可是谁又惹你生气?” “我让你跪下!”贺敏之愣了下,还是老老实实跪下了。 “母亲,是不是薛氏又惹您生气了?您跟儿子说,儿子去骂她。” “不是薛氏,是你!” 第115章 不知人间疾苦 “老夫人,您先消消气。”黄妈妈见刘氏一直顺心口,连忙递上热茶压惊。 “咱们家大人从小就只顾着读书,管家的事从未经手过,说不定其中真发生了些什么曲折的事,您不如就好好问问大人。别气坏了身子。” 经黄妈妈这么一提醒,刘氏才恍然想起来。 她的确没有让贺敏之还有贺如意沾手过家里的这些事。 大郎是将来要做国家栋梁的人,后宅的这些事哪里用得着他去沾手?平白耽误了他用功的时间,耽误了他为贺家光宗耀祖。 至于贺如意,将来总归是要嫁出去的,从来就没听说过让女儿管家的事。 而且大郎考上了功名之后,自然会娶一个高门贵女回来掌家,到时候自然会有贤惠的儿媳打理。 至少,过去她都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实践了。 但在这一刻,刘氏无比后悔自己一点没让贺敏之知道贺家真实的困镜。 “大郎,此次筹备你妹妹的婚事,已经严重超支了。” “咱家公中-出的钱,都是经过你同意才从账上出去的,你好好想想张氏……你二婶都跟你说过什么,让你签了什么字?” 刘氏的语气平和下来,贺敏之都松了口气。 他站起来,抖了抖官袍,便寻了个位置坐下了。 刘氏也没有再斥责他。 贺敏之回忆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咱们家如今是二婶管家,母亲您身子又不太好,筹备婚事的事,我便都交给了二婶。” “一开始二婶便来问我,婚宴要如何弄,以什么样的规格。我也不太懂这些,便让二婶照着我娶亲时候的宴席规格来。” 听到贺敏之事让张氏照他娶亲时候的宴席规格来操办,刘氏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你,你当真是这么跟你二婶说的?!” “是的,母亲。我想着,如意毕竟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要嫁的又是崔家,哪怕只办几桌婚宴,也不能让人瞧了笑话。” “你!” 不知道事情严重性的贺敏之还得意的道,“之前我成婚的时候,母亲不是说,那都是些寻常菜色么?也没有说花费这么大啊。” “那能一样么?!”刘氏气得捶胸顿足。 他可知道,他成婚那会儿,宴席都是武安侯府出的钱啊! 武安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那薛夫人是江家的女儿,江家的产业遍布大江南北,他们富得流油啊! 几万两银子对他们家来说就是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 可对贺家,这是天大的窟窿啊! “孩儿不懂母亲为何生这么大的气。孩儿成亲那会儿也办了十几桌的宴席,也不曾见母亲皱一下眉头。” “如今是我嫡亲的妹妹出嫁,又是与大名鼎鼎的崔家联姻,自然不能让人看清了,不过是五桌宴席而已,母亲何必看得如此之重?” “你,你!你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蠢货!” 憋了一下午的刘氏,在贺敏之说出这番话的这一刻,终于是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贺敏之,一件嫁衣两千两,几盅燕窝就要一千两,你这是吃的银子么?!” “不说其他的,光是几桌宴席就上万两了,我们贺家经得起你这么消耗么?过去这么些年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刘氏憋的太久,气势汹汹的对他发了好大一顿火。 从婚宴,人手,嫁衣,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一边骂一边气自己,她怎么生养了这么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儿子? 她真的该死啊! 贺敏之茫然又委屈地看着她,“什么嫁衣两千两?什么燕窝就要一千两了?” 刘氏直接把账本扔在他面前,“这上面一笔一笔都是经过你同意的,你也签字落款了,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 别说,贺敏之还真可能不知道。 他翻开账本,看见那些天文数字人都傻了。 什么嫁衣要两千两啊? 还有燕窝,就那么几口东西,居然就要一千多两雪花银。 还有宴席上的其他菜,因为是嫁女不是娶媳,所以一共就五桌,可那些菜色动辄就八百两,一千两。 这哪是吃婚宴,这分明是吃的银子! “母亲,母亲我真不知道这东西如此昂贵。我……”贺敏之自诩在春闱考场上都不怯场,可此时拿着账本的手都在抖啊。 “你不知道还敢签字?!这些钱可都是经你同意才从账上出去的,还有你的月钱,都已经扣到十年后去了。此时你说不知就能推卸责任了么?” “我,我当真不知啊。”贺敏之一脸愁容的捧着账本又跪下了。 这也得亏了跪在下面的人是贺敏之,这要是贺如意敢这么挥霍,早就家法伺候了。 打死了都算轻的! “母亲,依照这个花费,那我成婚时,岂不是……” 刘氏露出一个苦笑,“你才知道啊?为了你成亲,家里都已经掏空了,如今你妹妹成亲,我本想着……”能省则省。 那些话她却是说不出口的。 贺敏之讷讷的冒出一句,“孩儿……我当时不是得了很大一笔赏赐?起码上万两的银子了。难道就没有剩下一点?” “你也会说你妹妹要嫁到崔家,不能让人看轻,当初你要娶的可是富得流油的武安侯府的千金嫡女,难不成聘礼能寒酸的叫人看笑话么?” “你那点赏赐光是聘礼都不够,还搭上了我三间嫁妆铺子,换了个大的铺子给你的新婚夫人。” 贺敏之一个从来没有管过家的人,听到这些都傻眼了。 怎么会这样的? 这么多年,也从来也没有人跟他说过,操办婚事的花费这么大呀。 账上这么多几百上千两的银子,他上哪儿去弄啊? 而且今日他才许诺了同僚一件价格昂贵的礼物,还想回家找母亲支银子,这下子要上哪去弄来银子? 总不能让他在同僚面前失了颜面吧。 “母亲,赤字这么大,眼下可该如何是好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刘氏气得转过身去。 “母亲,咱们家一直是您在当家,如果您都拿不出办法,那这婚事岂不是要泡汤了?前面银子也都花出去了,不让妹妹嫁过去,咱们便血本无归了。” “一直以来您都告诉儿子,要不遗余力争上游的,这么好的机会总不能让它从眼前白白溜走吧?!” “况且,如意已经被那个姓崔的糟践了,以后难不成还要养她一辈子?” 贺敏之也来了脾气,拿着账本冲到刘氏面前。 刘氏本以为儿子会跟以前一样说几句软话,请她出手,哪里想到会是这样一番威胁,当下气得气血翻涌,直接晕死过去了。 第116章 拒诊 慈文院里一团乱麻,贺敏之大声喊着叫大夫,叫二老夫人。 黄妈妈一边让丫鬟去请徐大夫,一边让人去二房找张氏,还喊来了季敏柔帮忙照看一二。 可偏偏这个时候二房的人都病倒了。 因为之前几天都在当牛做马,今个儿差事一交,全都放松下来,就全累病了; 尤其是张氏,她白着张脸,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见状,黄妈妈又连忙自己亲自去了芙蓉居 可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船漏却遇打头风。 黄妈妈连芙蓉居的门都进不去了。 玉梅直接堵了门,说薛沉鱼被贺敏之气病了,这会儿还躺着呢,没力气管其他事。 黄妈妈本就存着想把薛沉鱼拉过去充数的心思,而且芙蓉居还有个被季敏柔差点害死的贺吉祥在,便不敢把话说死,老老实实打道回府。 但接下来更灾难的来了。 济善堂的徐大夫听说是贺家的老夫人,不肯出诊。 并且当着医馆里面那么多病人的面说,以后只要是贺家,都不出诊。 丫鬟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手足无措的赶紧回来报信。 “此有此理,我妹妹可是要嫁崔府的人,徐大夫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刁难人!”贺敏之骂骂咧咧的。 丫鬟又不敢还嘴。 还是季敏柔提醒道,“实在不行就先找别的大夫来看看,天底下也不是只有徐大夫这一个大夫的。” “黄妈妈,去请别的大夫来给老夫人瞧瞧,我亲自去一趟济善堂!”贺敏之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季敏柔也叫不出他,只好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扭头看床上的刘氏,也不知道是什么病症,昏迷不醒又满脸通红的。 季敏柔暗自祈祷道,她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死啊。她要是死了,自己可就血本无归,一无所有了。 贺敏之急匆匆赶去了济善堂。 但当徐大夫得知他是贺家人之后,依旧是那句“只要是贺家,都不出诊”,就把他赶出来了。 贺敏之好歹是被吹捧了一段时间的新贵,又自诩是清流门第,身价不菲,哪里像今日这般被人当面羞辱,脸都挂不住了。 当即扯着徐大夫的手不肯让他走。 “徐大夫,人命关天的事,你拒绝是为何意?天下人万万千千,怕什么就我贺家人不出诊。不知道我们何时得罪了您,竟让您如此记恨。” 徐大夫是德高望重的老大夫,自年轻时便备受尊崇。何况还有一群当太医的弟子,从来没有任何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就是进宫去,皇帝也是要给他三分薄面的。 像这样被扯着袖子不让他走,非得撕破脸要一个交代的情况,还真少见。 徐大夫叹了口气,“你是贺家那位新晋的翰林院编撰吧?” 贺敏之哼了声,终于收手了,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本官的确是翰林院编撰,今科进士。” “老夫看你读了这么多书,应该是个明白人,是讲道理的,所以有些话我只说一遍,希望你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二次。” “徐大夫请说。” “你们贺家的门风我看不上,所以不愿再踏足。” 徐大夫虽然有些年纪,声音却是中气十足。 他说话的声音铿锵有力,济善堂内外的人都听见了。 瞬间所有人都看着贺敏之,想看看他是如何道德品行有缺的。 “徐大夫这是何意?!我贺家门风如何……” “贺翰林,虽然老夫不登你贺家门,但这京都里大夫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不是只有我这么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能治病。” “好了,该说的说了。还请贺翰林下次不要跑到济善堂来胡搅蛮缠,耽误其他病人的救治。” “你分明是草菅人命!难不成你这里的病人是病人,我母亲就不是病人了?” 徐大夫被他气笑了,“所以老夫一再提醒你,尽早去请其他的大夫,还不至于耽误的令堂的病情。” “你却一再的跟老夫在这儿纠缠。如果令堂有个三长两短,也是你这儿子给耽误出来的。” 徐大夫平日里对病人们都是和颜悦色的,但对贺敏之没有半分好脸色。 而且他这么多年医德名声都是有口皆碑的,一时间贺敏之就被济善堂内外的人指指点点。 “就是说,徐大夫都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你还不走?” “赶紧走吧这位大人,你不担心你母亲的病情,也不要耽误了别人瞧病。” “可不是嘛,口口声声说你母亲的病情有多着急,可你却在这耽误时间。你真是令堂亲生的儿子么?” 贺敏之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们,你们怎么敢……” “赶紧走吧你!” 在排队的病患很多都是情况比较严重的,大家都怕耽误了救命。 偏偏有他这么一个人在拦路,所以群情激愤,也顾不上他穿着一身官袍了。 退一万步说,他这么一个当官的穿着官袍来医馆欺负百姓,这可是天子脚下啊,处处都是天子的眼线。 只要让御史们知道了,在朝上参他一本,他就是再有前途,这官也当不下去了。 贺敏之今日若是换了一身便服来就算了,可偏偏他穿的是一身官袍。 今日一下值便被叫去了慈文院,然后母子俩又大吵一架闹了那么一通,刘氏受了刺激,急火攻心,他光顾着着急请大夫,根本没来得及去换下官袍。 只要他敢穿着这身皮做出点什么过激的行为,那明日准要被御史们参上一本。 他的仕途才刚起步,若在这个时候官声有污点,往后可就难以走远了。 所以贺敏之只能认了这个亏,狠话都不敢说,讪讪离去。 等他走远了,还有人八卦的问徐大夫,“为何要拒诊?徐大夫您不是常说任何人的生命都同样宝贵么?” “实在是那位的家风太过难堪,我怕进了他家门,也影响了我半生清誉。” 让一个医德高尚德高望重的老大夫说出这种话,大家都颇为震撼。 因为这话很重啊。 还有人好奇想打听,徐大夫却是不肯说了。 店里的药童看不下去了,上前提醒一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需要看病就看病,不想看病可以出去了,别耽误其他人求医。” 那人便老实了。 第117章 落荒而逃 医馆里议论纷纷,就连门口过路的人都听到了一些风声,跟着讨论起来。 相信过了今晚,贺家门风不正的事就会传开了吧。 贺敏之此时倒是还顾不上那些。 他兴致勃勃出门,如今铩羽而归,自然是垂头丧气的。 一回来便碰上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的小草。 “你家姑娘在照顾老夫人,你不去帮忙,在这里做什么?” “不是的,大人,是刚刚请来的大夫说老夫人的病他看不了,让我们另请高明,我正要去重新请一个大夫来呢。” 贺敏之脸色为之一变,也顾不上小草了,急吼吼的往慈文院赶。 “大夫,你就再想想办法吧,总不能就看着我家姑母这么躺下去了。” 还没进门就听见季敏柔的声音,柔弱的声音里透出七分的焦急,听起来可怜急了。 贺敏之急忙进来。 却见那穿着一身灰扑扑短褐的大夫说,“这位夫人,实在不是我不愿意施救,而是无能为力啊。” “刚才你也看到了,我针也试了,药也用了,可是没有半点起色,真不是我不愿意做啊。” “像令姑母这么严重的病,先前一定是济善堂的徐大夫帮忙调理,才能控制成这个样子。如今旧疾复发,也只有济善堂的许大夫能处理,我是无能为力的了。” “你们还是尽快去济善堂请徐大夫来吧,否则耽误了时间,令姑母便是治好了,也会留下一些严重的后遗症。” “可是我姑母……” “柔儿,既然大夫都说没办法了,就不要再为难大夫了。” 季敏柔一脸着急的要说话,贺敏之快步进来打断了她。 说着,转头吩咐黄妈妈:“你送大夫出去,再给大夫拿二两银子作为辛苦费。” 那大夫松了口气之余,又连声感谢。 银子总不会让我掏吧? 黄妈妈欲言又止的,最后叹了口气,送大夫出去。 “表哥,这可如何是好哇?”季敏柔作出情急的模样,一头扑进贺敏之怀里、 “如今除了济善堂的徐大夫,谁都治不了姑母,可徐大夫却不肯出诊。怎么啊,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姑母……” “不会的,京城这么多大夫,总不会只有他姓徐的一个会治病救人吧?其他大夫也不是吃干饭的。” 贺敏之打断了她那些不吉利的话,但听起来更像是自我安慰。 贺家一晚上换了五六个大夫,才勉强把刘氏救醒,却频频的喘不过气了,几次险些要窒息。 刘氏捂着心口大骂贺敏之不孝,怨他为什么不去济善堂把徐大夫请过来,也不给她买顺气丸。 顺气丸就是她一直在吃的药,虽然名字朴实无华,却是实实在在的能保证她呼吸顺畅的良药。 但因为制作工艺繁复,而且药材极其难得,所以售价昂贵。 但就是这么一丸十两金才能买得一颗的药,也是经常供不应求。 因为对真正有钱有地位的人来说,这么一个药能保命,区区十两金算什么? 贺敏之也不敢直说是徐大夫不愿意出诊,更不能说家里没钱了。 他身上唯一仅剩的那点钱,今晚请大夫抓药也用光了。 这些都不能说,就只好闭口不言,任由刘氏打骂。 季敏柔就在旁边柔声的劝慰。 “姑母,今天这事确实是怨不得表哥的。表哥他也不想的,他……” 刘氏被她气的都要翻白眼了,“你,你都给我出去……” 季敏柔委屈的直掉眼泪,“姑母对不起,姑母,是柔儿不对,都怪柔儿说错了话……” “是啊母亲,柔儿表妹她也是一片好心,……”不等贺敏之说完,刘氏直接抓起她的瓷枕就砸了过来。 “滚——” 这下贺敏之算是彻底怕了,连忙拉着季敏柔落荒而逃。 季敏柔连滚带爬跑出去时,想破头也想不通,平日惯用的这些伎俩,怎么突然就失效了。 她根本不会想,在刘氏的气头上,她那么拐弯抹角的说话,贺落井下石说风凉话无异。 若是平日里,刘氏或贺敏之跟薛沉鱼有点矛盾也就罢了,她说两句话挑拨一下,让刘氏或者贺敏之记恨薛沉鱼,这个事也就过去了。 可今日是因为没钱以及要命的事,而且她还要在他们母子俩闹矛盾的时候在他们中间选一个站队,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不被拿瓷枕砸才怪了。 这么一闹,刘氏又喘的厉害。 “黄妈妈,我的药……” 闻言。 黄妈妈只能苦着脸说药已经吃完了。 主要是手头上银钱影响不多,上次就没买多,还想着,等贺如意成了亲可以从崔家得到一大笔好处。 哪里想得到会出这么大的变故。 “梳妆台,抽屉,下面,胭脂盒……” 刘氏的话说的断断续续,黄妈妈连忙照着她的指示去开,找到了最后一颗药,给她喂下去。 刘氏这口气刚顺畅过来,便开始捶胸顿足,哭天抢地了。 “我的天爷,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两个东西——” 黄妈妈在旁边小声的提醒她保重身子,气坏了没人替。 过去贺家还有夫人那个冤大头花钱出力。 如今夫人被欺负的狠了,清醒了,不愿意当冤大头了;这要是再气出个好歹来,今晚这样找几个大夫的事情恐怕都办不到了。 哪里还会有冤大头砸大价钱给请大夫买药,又不眠不休的日夜守着她、照料她。 老太太真当她还是以前的老夫人呢,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黄妈妈已经在盘算着,如何才能找到好的下家了。 …… 书房。 贺敏之带着季敏柔从慈文院逃出来,一路上过来却越来越气。 进门的时候干脆气的拉着个脸。 “你好端端的跟母亲说那些做什么,她不过骂我几句,又不会少块肉。当娘的骂儿子几句骂了也就骂了,你明知道她身子不好,还非要惹她生气做什么。” “可柔儿也不希望表哥无缘无故的挨骂啊。”她委屈的眼泪哗哗掉。 配上这副纯情小白花的长相,当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所以贺敏之看着看着,便生不起气来了。 “罢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确实是我惹了母亲生气,往后在母亲面前,你便不要再说那些话了。” 季敏柔乖巧的点点头,一个劲的往贺敏之怀里钻。 第118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柔儿,如今多事之秋,你早些回去安置吧。” “可是……” “回去吧。” 季敏柔哀怨的瞧了他一眼,有些不甘心的一步三回头。 贺敏之虽然也有心,可他自回来便经历了争吵,请医等来回奔波消耗体力极大的事,确实是累的生不出那样的心思了。 此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解决。 贺敏之虽然不知人间疾苦,却也不是个蠢的。 家里的银子花见底了,母亲的身体又出了问题,若不能尽快找出一个解决办法,只怕会耽误了贺如意个毛崔骅的婚期,那才是他最大的损失。 所以他想来想去,还是得去找找张氏。 毕竟家里的长辈就剩下三位,母亲气病了,能找的就只有二叔二婶了。 二婶是能管家的人,说不定能给他一些好主意。 不过今日已经太晚了,这会儿已经到了后半夜,他便让石头备了热水沐浴,匆匆结束了今天的事情。 翌日他起了个大早,上书告假。 然后又收拾了一番,便匆匆的去了二房。 这会儿贺家两个儿子刚准备去书院上值,就被贺敏之给堵在了门口。 “二弟,三弟。” “见过大哥。” 贺敏德和贺敏行顿了一下,都赶紧跟他行礼。 “不用不用,两位弟弟不用如此多礼,我们都是兄弟。”贺敏之难得套近乎。 可贺敏德和贺敏行他们两个人早在昨晚就得了母亲张氏的教诲,哪里敢轻易接受他的示好。 “大哥莫要如此,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我们俩无官无职的,你又是七品的翰林院编撰,一步入内阁的人,我们可不敢高攀了。” 兄弟俩连忙上道。 他们兄弟俩都只有秀才的功名,之后便没有继续考学了,如今都只是书院理教书的先生。 无论是从家里排行,还是贺敏之的官职来说,都是要行礼的。 何况,无事不登三宝殿。像贺敏之这种人,明明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还要故作谦虚,肯定没什么好事。 贺敏之:“……” 他以前只知道二房的人怕大房,多少会绕着走,却不知道还有这种坏处。 见套近乎这套行不通,他便直接开门见山了,“两位弟弟,我想见一见二婶,不知二婶身子可有好些,可否方便?” 贺敏德闻言叹了口气:“我听说大伯母的事了,可我们家如今也是无能为力的。” “从母亲到妹妹还有你两个弟妹全都病倒了,昨天连请大夫的钱都没有,还是我从书院支借的。” 贺敏行随即也道:“大哥,实在不是我们不想帮你,你也知道,我跟二哥没什么本事,一点祖父的能耐都没学到。” “咱们贺家只有你天赋异禀,有这入阁拜相的机会。我们俩但凡有点读书的天赋,这会儿肯定还在考学呢,哪里就去书院当个教书的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敏行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径自道,“大伯母让我母亲管家是对母亲寄予的厚望的,可没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结果。” “母亲也是后悔不已,所以才会太累加上忧思成疾。昨晚还在说胡话,说早知道就不应该接管家这个担子。” 贺敏德见状也赶紧道:“大哥,你是好样的,大伯母也是有能耐的人,我们都相信,如意的婚事你们一定能办得妥当。” “我们在这里就代母亲道个歉吧。” 他们两兄弟说道歉当真就道歉了,认认真真的拱手作揖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说时候不早了,要赶紧去书院了,然后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贺敏之:“……” 看着二房的院子,他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二叔偏远郊区一个小县城当县令,并不会天天回来,只有一个月休沐的时候才能得空回来看一眼。 所以贺敏德贺敏行两兄弟一走,这二房的院子里就只有女眷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往里闯。 这会儿在门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甘心。 想到这儿,他干脆让石头去把季敏柔找来。 只有女眷的院子,女子进去才方便些。 很快季敏柔就来了,而且信誓旦旦的跟他保证自己一定能说服张氏。 贺敏之自然是相信她的保证的。 但没一会儿的功夫,季敏柔就被贺霜给赶出来了。 “我母亲都病倒了,半夜还说胡话呢,就这样了人你们都不肯放过她?” “要不是大伯母非得让我母亲管家,我们二房哪里会个个因为劳累过度病倒,如今连看病的钱都要哥哥去书院里支借。” 说这话的贺霜看起来也是病怏怏的,平日里活蹦乱跳看起来精气神十足的姑娘,这会儿脸色煞白煞白的,看着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这又不是因为我……”季敏柔本能的要骂回去,话到嘴边发想起贺敏之就在院子外。 然后又挂上那副受了欺负、泫然欲泣的模样:“三表妹不肯让我见二老夫人也就罢了,为何要说这些伤感情的话?” “等二表妹跟崔家结了亲,贺家更上一层楼,你们二房不是也沾光的么?说不定你两个哥哥大小还能混个官职当当的。” “为何难的都得让表哥和姑母去承担?你们二房出力不是应该的么?” “你少拿这套说辞来说项,真当我是三岁孩子那么好骗呢?还说什么沾光,我看别光没沾到,被你们连累着倒霉了。” 贺霜说着还虚弱的咳嗽了几声,然后让二房“唯一”身体康健的妈妈出来把她赶走。 他们的对话贺敏之在外头都听见的。 他非常认同季敏柔说的话,既然是贺家人,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凭什么这么多年二婶一家都活在他和母亲的庇护下? 而且如意嫁给崔骅,就能拉拢上薛家东府的崔二爷。到时候别说他的仕途,连二叔还有两位堂弟的前途,也都会一日千里的! 他们却眼皮子如此之浅,只能看到眼下的困难。 换作是之前,他肯定非常有骨气的让季敏柔回来,然后调头就走。 但时至今日,他没有别的路可选了。 他不见到张氏心里是不会罢休的,不管怎么样张氏比他多活了这么些年,在管家这方面哪怕没有经验,可后宅的事情肯定多有心得。 她一定是知道从哪里就能搞钱的,否则也不会这么是时候的就病倒了。 第119章 凭空变出银子来 是的,二房的人这么齐刷刷的病倒了,贺敏之并不相信会是巧合。 他只是不知人间疾苦,不代表不知道人心险恶。 季敏柔跟张氏身边那个妈妈磨了一阵,还是被赶出来了。 然后可怜兮兮的回去找贺敏之。 “表哥都怪我没本事,没能把二老夫人给你请出来。” 贺敏之便只好安慰她:“你先回去歇着吧,这件事你受苦了,过后我肯定会补偿你的。” “补偿什么?”季敏柔当场眼前一亮。 难不成,他能休了薛沉鱼,然后娶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贺敏之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头。 季敏柔又暧昧的和他拉了拉手,这才离开。 贺霜贺张氏在二楼窗子看得真真的。 咦……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就不能避着点人么? 她是真没想到,贺敏之真能跟一个寡妇清不白的。 “真不知道他看上那个季敏柔哪里,天天就知道装可怜。”贺霜一脸嫌弃。 真不知道贺敏之瞎了哪只眼了,放着薛沉鱼那样的美人不要,偏要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 虽然她之前也不是很喜欢薛沉鱼,但如今想想,薛沉鱼起码人长得美,还大方,而且而且人家做事有一说一,坦荡。 不会像姓季的这样,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小家子气,看着就来气。 “有些男人是这样的,家花不如野花香。偷的自然比光明正大的要好。”张氏也冷笑了声。 贺敏之肯定是要后悔的。 方才在楼上她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在贺敏之面前低人一等的打扮,就有些心酸。 夫人管家的时候,已经很阔绰了,每一季府里的主子都能做两身衣裳,下人也能做一身新的。 但夫人毕竟是贺敏之的夫人,之前便是处处为他考量的。 作为新晋翰林,要出去应酬肯定不能没有几身作为门面的衣裳,所以冬装一口气就做了好几套。 开春又做了五六套的新衣。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有了那些行头的衬托,贺敏之看起来都人模人样的。 她是真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像刘氏那样敦促两个儿子勤奋用功,否则薛沉鱼说不定就是他们二房的儿媳妇了。 可惜了。 不过还好,如今慢慢跟大房划清界限,往她那边靠过去,还是来得及的。 …… 薛沉鱼起来就听说贺敏之一大早去了二房的消息了,但她笑了笑,一点没有放在心上。 而是照常去看了贺吉祥,然后准备回侯府一趟。 “姑娘怎么一点都不担心?”玉梅纠结的拧着眉毛,“那个贺敏之已经焦头烂额了,突然间找上二房,肯定是觉得二老太太能给她出谋划策。” “要是二老太太真能给他出个什么找到钱的好主意,那姑娘之前做的这些不都白费了么?” 薛沉鱼:“是啊,你说的对。可你觉得贺敏之跟刘氏都搞不来钱,二老太太上哪弄钱给她?她又不是什么神仙道士,还能点石成金,凭空变出银子来。” 玉梅想想也是,然后便不愁了。 薛沉鱼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跟张氏聊过的内容。 先前张氏来时,便问过她,刘氏要嫁女儿,却不想出钱出力,还把烂摊子都扔给她,要怎么办? 当时崔骅都带着崔家东府的胡管家上门提过亲了,张氏又是管家的人,她太清楚刘氏的脾气,一定会把烂摊子往外推,什么到时候措手不及,所以提前来问。 薛沉鱼当时只给她说了两句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没想到这位二老太太却是个妙人。 一点即通。 接下来,就看她如何应付贺敏之的。 反正早晚是会兜到她这里的。 …… 武安侯府。 薛夫人得知大女儿回来时,人都已经到门口了。 匆匆忙忙迎从来,嘴上还责怪着:“要回家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下人备点你喜欢吃的东西。” “家里什么时候没有我喜欢吃的东西了,还需要特意备?”、 薛沉鱼一句话把薛夫人给气笑了,“就你心眼子多。” 不过薛沉鱼进来回来不是为了跟薛夫人斗嘴逗闷子的,是有正事。 “阿娘,爹日会回府的吧?” “你爹现下就在府上,可是出了何事?” 薛沉鱼顿了下:“是诚王世子来了?” 薛夫人点点头,才想起问她:“你怎么又知道了?” “阿爹平日里都是忙于公务的,也就是成王世子来的时候才会……”她脱口而出,没说完就得了薛夫人一记白眼。 “你这么编排你爹,小心被他听见了得气跳脚。” “有什么关系?阿爹本来就是这样的,还怕人说呀。”薛沉鱼满不在乎的。 她这最多算是调侃,而且确实也是,每次阿爹都很忙,但是诚王世子一来,他就一定会在家里作陪。 毕竟家里一共就两个男人,让阿娘出面接待诚王世子是容易被人说嘴的,以前薛淮还是个小崽子呢,总不好让他出面待客。 不过调侃归调侃,薛沉鱼还是跟薛夫人说了今天回来的主要事。 一是关于原定要聘陈明轩做薛淮的先生一事,她没有添油加醋,原原本本的把她和陈丽珠来往的事情都跟薛夫人说了。 自然也包括了陈丽珠自述陈明轩是她庶兄,以及她想借武安侯府给陈明轩扬名的事。 薛夫人是个做生意的人,一下就听明白了。 “从前倒是听说过陈国公府有一位养在外祖家的公子,是从前陈国公的一位爱妾所生。那位爱妾很得陈国公的宠幸,听说一度要扶成什么平妻的。”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薛沉鱼诧异。 薛夫人一脸平常,“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总归不是很光彩的事,没事也不会有人专门去提。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没听说过也正常。” 薛沉鱼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很寻常了。 “既然那爱妾都要扶正成平妻了,她的儿子又为何儿子会养在娘家?” 薛夫人只能无奈的说,自己还没说完呢。 瞧她这急性子。 “一开始是要扶成平妻的,还入宫请旨来着。可后来不知怎么的,那位爱妾突然与国公有了龃龉,一气之下便事要回河东娘家。” “她原也是河东柳氏名门之后,只因为爱慕陈国公,才嫁与他为妾。因为这事还跟家里人闹掰了。陈国公觉得她无处可去,索性几个月不闻不问,……” 第120章 全天下最好的阿娘 “后来甚至还故意请旨,去了西北。没想到那时候刚好遇到叛乱,便又耽搁了几个月。” 薛沉鱼皱眉嫌弃道:“所谓爱妾,能这么不闻不问的,也未必有多放在心上吧。” 既是爱妾,又为何能做到几个月不闻不问。 不过是笃定她跟家里闹翻了,除了他这里再无他处可去了。 “陈国公做的的确是挺过分的,自己的妻妾再怎么样也不能也不管她去了哪里。”薛夫人也是女子,对此也颇有感触。 “不过,这或许是他的报应吧,等他回来时,才得知柳氏早就去世了。孩子都已经快半岁了。” 薛沉鱼咋舌。 原来柳氏出走时已经揣了将近三个月的娃娃,回了河东之后又后悔了,还跟家里的老父亲打赌,说陈国公过不了多久就会来找她。 可惜,陈国公却不闻不问,后来她实在坐不住了,还给陈国公来过信,他也没回信。 后来她又差人回京都打听消息,又得知他的正妻怀了孕。 正室知道打听消息的是人柳氏派来的,因为拈酸吃醋,便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打听消息那人回去虽然也遮遮掩掩的,但毕竟是独自回去的,没能带回陈国公,柳氏便确信陈国公的确是厌弃了她。 忧思成疾之下,孩子七个多月就早产了,还差点一尸两命。 最后幸好是遇到高明的大夫,将母子救了下来。 可没过多久,柳氏还是郁郁而终。 只留下嗷嗷待哺的孩子。 陈国公知道这些就疯了,差点将国公府闹了个天翻地覆。 当然,陈国公那会儿还不是陈国公,只是国公府世子。也正因为如此,想休妻没能得逞,但是从此夫妻离心。 所以陈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才会比大公子小了好些岁数。 而河东柳氏自然也不希望自己唯一女儿的孩子落在陈家,虽然让他姓了陈,却是从小在河东养大,陈国公府的一粒饭都没吃过。 薛沉鱼好奇道:“母亲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因为当时救下他们母子的,正是咱们济善堂那位医术高超妙手回春的徐大夫啊。” 薛沉鱼:“……” 天底下的事当真就这么巧么? 不过,她不觉得这是对陈国公的报应,真要是报应就应该让他实际的付出点什么,而不是荣华富贵一生,说起来还让人唏嘘他同事爱妾。 倒霉的分明是那位柳氏。 “这世道拼了命的把女子控制在内宅,不如他们走出门去闯出一片天,想让女子只依附于男人而活,可男人当真就靠得住么?” “多少人连自己亲生的父亲都靠不住,又如何能指望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救她于水火?” 这话薛夫人答不上来。 她与武安侯多年夫妻,也琴瑟和鸣。但世间如他们这样的夫妻又有多少? 稍有点钱财在手的男人都是娶了娇妻又想美妾,底层那些饭都吃不饱的,不也惦记着村里死了丈夫无处可依的寡妇么? “也是难为你了。”薛夫人拉着薛沉鱼的手,满眼都是心疼。 那些个道理,也是她一点一点悟出来的。 可鱼儿才这个年岁,便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她在贺家过的有多难。 “鱼儿,娘知道你有自己的成算,但是,你若是真心想和离,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那一家人全不是善茬。” “阿娘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薛沉鱼甜甜一笑。 因为重生这事太过荒谬,她既不能对娘说前世的事,也没法儿说自己的计划。 “好,你若是有什么难处,随时跟娘说。” 薛沉鱼犹豫了一会儿,“确实是有些难处的,最近手头上有些紧。” 薛夫人愣了下,第一反应就是她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了么?她总不能养兵了吧? 这个念头虽然也就一闪而过,因为确实太过荒谬了。 “鱼儿你,你做什么去了?!” 当时女儿出嫁,薛夫人是给了无数钱财的。 不止给了她海一样的奇珍异宝,还有十几万两的银票,更不用说那些铺子的收入都是定期存在钱庄她的账户上的。 只要拿对牌就能去取。 那些钱,便是在她贺家花一辈子都花不完的。 这么快就手头紧,如何能让人不怀疑。 “阿娘,事到如今女儿也不敢瞒着你了,今年入夏南方怕是会有一场大旱。” “这才几月份,你怎么知道南方要大旱?” 薛沉鱼没答,又径自道,“女儿备了些粮食,手上能动的三十几万两都花出去了。” “但这两日我又翻来覆去的想,光囤粮肯定是不够的,大旱必成灾,到时候药材也肯定紧俏。我原本还想等一等,看各家铺子的结余,但如今时间不够了。” 薛夫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却不说她为何知道南方大旱,就是那句手上能动的三十几万两都花出去了,就差点把薛夫人吓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三十几万两啊,你,你都花出去了?!” “是,还请阿娘出手相助。” 薛夫人扶额,她觉得自己方才那句有难处随时跟她说,说早了。 “你这丫头胆子是真大呀,几十万两的事自己就拿主意了,再怎么着你也跟阿娘商量一句啊。” 薛沉鱼无辜的眨了眨她漂亮的大眼睛,“可先前我一直没有想好如何能跟阿娘开口。” “如今想好了?”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阿娘纵是知道,也只能骂我几句了。”薛沉鱼理所当然的道。 “你,你这是要把我气死啊。”薛夫人忍不住捂着心口演了起来。 薛沉鱼也顺着她赶紧说了一些软话好听话。 像什么“阿娘全天下最好的。” “阿娘是全天下最美的阿娘。” “我的阿娘聪明又有大智慧,一定会支持我的。” 好家伙,这丫头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薛夫人也演不下去了,无奈的问她,“你可否跟阿娘说一句实话,你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南方有大旱?” “我若是编了瞎话,阿娘无论如何都会信的,但我不想编瞎话骗您。” 薛沉鱼说着起身给薛夫人跪下,“阿娘,女儿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但请恕女儿此时无法原原本本的告诉您。” 薛夫人盯着她看,从她眼里看到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坚定。 没有一丝怯懦逃避。 良久。 薛夫人叹了口气,“好,阿娘会传信南方各郡的商号,让他们就近购进米粮和药材。” “多谢阿娘!” 第121章 女将军 母女俩把花大钱的正事聊完,又说了一下薛沉鱼张罗的给武安侯那些部下说亲的事。 她之前就跟薛夫人提了贺吉祥的身世,贺吉祥受伤的事,上次也在送回侯府的信上说了。 薛侯也跟那位陈校尉提过了,人家并不在意贺吉祥是庶女,只说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姑娘便可。 甚至听说她小娘早早没了,爹也很早过世,家里嫡母嫡兄嫡姐都视她如草芥,更加心疼她了。 说到这里,薛夫人不禁想问薛沉鱼:“我记得你没见过陈校尉吧,你怎么就那么有把握,要把贺家的姑娘嫁给他?” 其实她想说的是,万一这个贺家姑娘也跟她嫡兄嫡姐一样呢,她如何就能确定? “母亲连我花了三十几万两银子都不过问了,还怕我没有识人之能。”薛沉鱼打趣道。 她自然不能说,前世贺吉祥嫁给陈校尉之后二人小日子过得很红火,还让陈校尉官运亨通呢。 “就你这丫头牙尖嘴利。”薛夫人轻戳了下她的额头。 “给贺家四姑娘说亲这个事我来安排。至于给薛淮那小子找先生的事,可以先缓缓。” 反正那小子过去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阿娘,女儿不这么认为。找先生的事情还是得抓紧了才好。”薛沉鱼狡黠的冲薛夫人眨眨眼。 最好是要做出大张旗鼓给薛淮聘先生的排场。 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坐不住跳出来的。 萧夫人马上就领会了她的意思,“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多心眼儿呢?” “阿娘过奖了!” 正说着话呢,一身粉色齐胸襦裙的薛落雁蹦蹦跳跳的进来,扎成两个小辫的头发扎着粉色的发呆,一蹦一甩,别提多可爱了。 不过这也就是孩子,要是大人这么蹦,怎么看都尴尬。 “阿娘,长姐,这么久了你们怎么还没说完话呢?”小姑娘脸上写满了不解。 说着就撅起嘴来,“我在外面都等好久了,何妈妈一直都不让进。我还是自己溜进来的。” 薛沉鱼:“……”这怎么还有一上来就把自己老底交代干净的? 何妈妈在后面急匆匆的进来,很抱歉的对薛夫人行礼,“夫人,我没能看住二姑娘,我……” “不妨事的,你去跟玉竹说说话吧。你们母女俩也是难得见一面。”薛夫人没有怪罪半句。 自己的女儿什么德行她还能不清楚。 薛落雁从小就是个小魔王,她说自己是溜进来的,可方才她看见何妈妈裙子上一大片水渍,想都知道定是落落又想了什么馊主意才把何妈妈引走的。 如果是对外人,何妈妈自然是有防备的。可对自己看着长大的二姑娘,她每次都被整蛊。 虽然说过很多遍让何妈妈小心了,何妈妈也已经很小心了,奈何薛落雁馊主意层出不穷的,根本防不胜防。 不过对何妈妈还好,她最多是整蛊,对钱妈妈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薛落雁,你老实交待吧,你又想出什么歪点子欺负何妈妈了?”薛沉鱼也太了解这个妹妹了。 薛落雁笑嘻嘻的道,“也没什么,我就是说长姐送我的大雁玉佩掉门口那个养鲤鱼的水缸里了,让她帮我捞来着。” 薛夫人都想脱鞋打孩子了。 “薛落雁,你看你成什么样子,没学到你姐姐的一点内敛,只知道调皮捣蛋,真不知道你长大以后能做什么。” “账本看不进去,绣花也绣不下去,书也不愿意念,难不成你也要像你爹一样去军营里拼杀么?” “那赶情好,薛家要出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了。” 半带调侃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熟悉的语调让薛沉鱼诧异的抬头看去。 就见诚王世子司徒祯和自家阿爹一前一后的步入花厅来。 薛沉鱼连忙起身行礼。 “见过世子,阿爹。” “见过世子。”薛夫人也随即拉着薛落雁行礼。 “阿爹!”薛落雁一个飞扑就朝武安侯怀里冲去。 看到她跟一颗蹴鞠似的飞过去那一瞬,薛沉鱼无比庆幸自己的阿爹虽然生得模样俊秀,却人高马大的,若是贺敏之那等麻杆的身板,定是要被撞飞出去的。 “都说了是一家人,怎么还每次都这么多礼,师母和薛大姑娘看来是没把本世子的话放在心上啊。”司徒祯佯怒道。 薛沉鱼愣了下,忙道:“小女不敢,我只是……” “世子恕罪,我们这也是习惯了。”薛夫人的话盖过了薛沉鱼,“往后一定改,好好改。” 司徒祯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寒暄了几句,薛淮收到消息也来了,大家便都坐下了。 司徒祯开玩笑的提到薛沉鱼回家都没打招呼,他们在书房聊完才知道大姑娘回府。 薛沉鱼很是诧异,“不知小女哪里能为世子效劳?” 否则无缘无故的提她做什么。 司徒祯顿了一下,笑了,“上次薛大姑娘不是说想开那把剑的成品么?这几日便应该能完成了。” 薛沉鱼眼前一亮,“这可太好了,剑成那一日,请世子无论如何通知我一声,我一定要亲眼去看。” 司徒祯爽快的点头说好。 其实跟司徒祯多接触了几次之后,薛沉鱼也没那么拘谨了。 只是觉得,他的吊儿郎当好像是装从来的。 总在某一瞬,他正经的不能再正经,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散漫的世子模样,好像真的只醉心练武,和练兵。 武安侯又主动提了给薛淮找先生的事。 薛沉鱼和薛夫人对视一眼,薛夫人刚准备开口,薛淮自己便说先生的事情要抓紧了。 “近来孩儿自己读书,倍感吃力,没有个好的先生从旁指导,确实是很难把书读明白。” 武安侯喜出望外。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薛淮说这些话了,但还是觉得惊喜。 最近这小子都不嚷着只有去军营才能报效国家了,哪怕扎马步练枪法,旁边也都有本书在。 最开始他还觉得这小子是装装模样,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他真坚持下来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阿爹肯定是会抓紧的。” “上次师傅不是还托我打听陈明轩么,可是要聘他作薛淮的西席?” 薛夫人说道,“我们差人去打听了,但那位陈先生似乎觉得他在国子监的教习公务繁忙,抽不开身,我们已经打算另外找一位合适的先生了。” 第122章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司徒祯先看了看薛沉鱼。 她下意识点了个头。 确实阿娘说的那样。 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司徒祯已经若无其事地转过去在跟薛夫人说话了。 “……” 薛沉鱼一时有些恍惚,为何阿娘说话,诚王世子要向她求证? 不过没等她想好要如何问出这个问题,他们已经在聊先生的人选了。 先前薛沉鱼和薛夫人的意思是找个能带着薛淮重温以前的功课,夯实基础,然后再进一步学习。 当时去考察陈明轩的人品,一是因为陈丽珠推荐;二是因为觉得他非常合适。 不过如今重新择选先生,找一位教学经验丰富的老先生,也能达成这个目的。 但若是希望得名师指教,就给薛家人花点功夫去请了。 薛夫人不是凭空说的,她也早有准备,拿了一份名单出来,让大家帮忙参详。 上面的名字都是当世能说出一番功绩的大儒,薛淮看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上面随便来一个都是桃李满天下的大人物,他配让他们教么? 薛沉鱼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所能看到的,是世俗的虚名,但大儒名家们看中的是可造之才。” “孔圣人云,有教无类。你只要是真心向学,便配得上他们的教导。” 司徒祯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个说法。 薛淮的眼睛亮了亮。 人小鬼大的薛落雁也在旁边说:“说不定薛淮好好学,以后也会是个名家大儒呢。” 薛淮:“你当名家大儒是路边野草啊,随便一抓一大把。” 当然,换来的是落落姑娘的略略略。 商量了半天,最后敲定了吕书文吕先生。 吕先生之前是国子监祭酒,也参与过几次史书的编撰,门生故吏无数,是出了名的对学生用心。 只是后来年纪大了,说是不愿辛劳,便辞官归乡了。 归隐三年,但去岁又因为怀念城郊的风景,举家搬到城郊定居了。 薛夫人和薛侯准备明日就亲自登门去请。 这样的先生定是不好请的,但他们有心理准备,也有足够的信心。 司徒祯主动说道,“明日我便陪师傅师母也走上一遭。” “这如何好意思?”薛侯有些犹豫。 世子毕竟是皇亲,便是叫他一声师傅,也不应该跟薛家牵扯太深。 时常来往已经给别人留下了话柄,若是连给薛淮请先生的事情都要参与进来,只怕以后便撇不开关系了。 鱼儿的事已经是对他不起,再欠他人情,只怕是要还不清了。 “师傅这是不愿意我前去?”司徒祯有些受伤。 薛侯忙道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是世子你毕竟身份尊贵,你若是去了,怕是,怕是……” “怕是会给人一种以势压人的感觉。”薛沉鱼接着薛侯的话说下去。 瞧她爹结结巴巴的,分明是临时想的词。 他最不会敷衍别人了,平常与人交往,全靠一腔热忱,说话都是发自肺腑的。 他那些武将的同僚大多如此,因为读书少,没得那些拐弯抹角的花花肠子,所以也更容易得罪人。 司徒祯眯着眸子看薛沉鱼。 被他这么盯着,薛沉鱼也不免有些心虚。 但她说那话也不是全然空穴来风的。 “我听说吕老先生久经官场,什么都见过了,最是不屑官场中看人下菜碟那一套。” “阿爹阿娘都明白世子的心意,但是这是给薛淮请先生,阿爹阿娘理该自己去的。” “至多,就是把薛淮也一并带上。” 说着,薛沉鱼扭头把薛淮拽到司徒祯面前,“世子不若教他几招应变之法,到时候去了先生面前,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司徒祯嘴角微微勾起,“薛大姑娘也说了,吕老先生久经官场,什么都见过了,什么样的应变之法也不如真心实意来得实在。” “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从不乏那些能说会道舌战莲花的,或许令弟这般质朴的诉求,反而能打动先生。” 薛夫人对司徒祯的话表示了赞同。 越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就越喜欢纯真质朴的人。 他们跟聪明人打交道了一辈子,你玩心眼耍手段,怎么会是前辈的对手呢? 说不定你眨个眼他都能知道你在算计什么。 真诚才是永远的绝杀。 所以,最后总结下来就是,薛淮好好读自己的书,到时候薛侯和薛夫人把他一起带上便去了。 他们是诚心相请,但也只能做到实话实说。 至于肯不肯答应,那就是吕老先生的事了,面对这样的名家大儒,总不能强人所难吧。 司徒祯也许诺薛淮,若是能得吕老先生青眼,必送他一件超乎他想象的礼物。 薛淮暗搓搓的问,会是什么。 司徒祯非常隐晦的提到了图样二字。 薛淮这小子聪明,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世子上次才说姐姐的图样,打出了一把不错的剑。 刚刚还邀请姐姐过几天去看呢。 若是那把剑送给他,那他真是做梦都能笑醒了。 “多谢世子,我一定努力得到吕老先生的认可,哪怕他不肯收下我,我也得时常去跟他请教。”薛淮激动不已的说道。 薛沉鱼:谁还分得清,他究竟是想认真读书还是想得到那把剑? 她只是没想到,司徒祯会提出这样的奖赏。 兜兜转转的,那把剑还是要回到薛小淮手里么? 不过,这辈子没有经过贺敏之的手,而且她相信经过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已经扭转了薛小淮跟阿爹对着干的未来,他应该也不会再轻易被贺敏之骗了。 只要他多读书明理,遇事能冷静应对,分得清是非对错,导致薛家灭门大祸的那件事,应该就不会发生了。 “世子,怎么哥哥有奖励,我就没有?你不是说落落可以做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么?” 薛落雁突然冒出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哪儿有她这样强行跟人要礼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薛家亏待了她呢。 薛侯忙把小女儿拉过去,“抱歉,世子。小女年幼无知,言语无状,还请不要见怪。” “落落的倒也没错,你长姐继承了母亲的天赋经商,你哥哥要为了家里努力读书,那习武这条路就只能靠落落来了,是不是?” “没错,落落可不输给男孩子!”薛落雁拍拍心口,豪气干云。 第123章 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武安侯夫妻俩对视一眼。 难不成他们家真的要跟别人家反过来,女儿习武儿子读书? 会不会太倒反天罡了? “落落想试试看么?”薛沉鱼蹲在她面前,认真的问她。 她其实一直很遗憾没能看到弟弟妹妹长大成人的样子。 尤其是落落。 薛家出事的时候她还那么小。 “阿姐,我想试试看。而且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习武的。” 落落认真又郑重的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比在房间里学绣花什么的有意思。” “那你会打拳么?” “会。见过阿爹和哥哥打。” “那你打给阿姐看看。” “走,阿姐,落落打给你看。” 落落拉着她的手走到院子里。 虽然是穿着一身粉色的裙子,但她往那太阳底下一站,气势就出来了。 虎虎生威的打了一套拳法。 而且打的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薛侯和薛夫人都看傻眼了。 他们也不知道小女儿这么是块练武的材料啊。 “阿姐,爹娘,我打的好不好?”小姑娘收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奔到薛沉鱼身边求夸奖。 “打得很好,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我们家落落这么厉害?” 落落闻言骄傲的扬起小脸,仿佛是在说:看吧,我就是这么厉害! “落落就是只看过阿爹跟哥哥打拳就会了么?那你还会不会其他的?”薛沉鱼又问。 落落想了想,“枪,和剑,都见哥哥耍过。” 说着就要冲向兵器架去。 薛夫人连忙拉住她,“穿着裙子不方便,不若让你阿姐带你回去换身衣服再来。” 说完,和薛沉鱼交换了个眼神。 之后薛沉鱼就带着落落离开了。 落落的衣裳都是裙子,但是薛淮那边有之前淘换下来的旧衣服,都没舍得丢,好好的收着呢。 倒是能对付一二。 薛侯夫妻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司徒祯,他们从来没想过让女儿走这条路的。 不过她非得学武的话…… 不怕吃苦的话,好像也行? 很快,薛沉鱼就把换好衣裳的落落带了过来。 小姑娘换上这身方便的裤装,就像鱼儿回到了大海。 直接冲到兵器架边上,拿起薛淮之前练习用的木枪就舞了起来。 那明明是木质的枪杆,枪头也都是木雕的,可在她一个十岁的女娃手上,愣是耍出了令人胆寒的气势。 然后是木刀木剑,她都来了一遍。 动作行云流水,丝滑无比,就好像早已经练习过千百次。 有一种她过奈何桥的时候孟婆汤喝了,但没完全喝的感觉。 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耍完之后,小姑娘又跑到薛沉鱼面前求夸奖,薛沉鱼也毫不吝啬的称赞了她。 “我们家落落果然是有做女将军的天赋。” 薛沉鱼没练武,也不太懂什么刀枪棍棒,但她知道天赋。 落落是极致的天赋。 薛侯和薛夫人再次面面相觑,完了,薛家的枪真要靠落落传下去了。 “落落,阿爹再问你一遍,你当真是只见过我跟你哥哥晨练,就看会了?” 落落皱了皱眉头,不悦的鼓起腮帮子,“阿爹是不是觉得落落在说谎啊?你又没教过我,我不是自己看会的,难道还是从娘胎里会的不成?” 一句话给薛侯问哑巴了。 “瞧你说的是什么话。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薛夫人不满的把碍事的夫君推走,然后把小女儿拉到身边。 “落落,咱不听你这不靠谱的爹说那不靠谱的话,你就告诉娘,你是不是真的准备好要吃这份苦了?” “不苦啊,好玩。” 薛夫人又开始愁了,练武哪里是好玩了?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真功夫都是要一天一天积累下来的。 她还是小孩子心性,一时新鲜罢了。 “阿娘,不若让落落跟我回去住几天吧。”薛沉鱼突然道。 薛夫人诧异的看着她。 当然,也不止薛夫人诧异,在场的人都很意外她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阿娘还怕我会委屈了落落不成?”薛沉鱼故作不懂。 得到了就是薛夫人没好气的一个白眼。 最终敲定下来,落落跟薛沉鱼回贺家住几天。 至于她想做什么,那也得后面才知道了。 吃过午饭。 司徒祯就告辞了。 他充分的把蹭吃二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吃不完还兜了些甜汤走了。 薛沉鱼:有时候真的分不清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时而吊儿郎当的时而严肃,时而又是是不可测,时而又这般幼稚可爱。 还是说,所有面都是他? 她分不清。 落落迫不及待的要跟薛沉鱼回去,所以就简单的收拾了几身换洗衣裳,和惯用的被褥幔帐等。 说是简单收拾,其实也不少了,装了整两箱呢。 当然,她还把薛淮的木枪木刀剑都给打包带上了。 薛侯夫妻没阻挠,就是同意。 薛淮:难道就没有人问问我的意见么?那都是我的东西啊。 落落:没有哦。 只有薛淮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 已是未时。 贺敏之在二房院门口晒了一中午,愣是不肯走。 石头给他搬来椅子,他不肯坐。 季敏柔给他打伞,也被他拒绝了。 就喝了口水,东西都没吃。 张氏跟贺霜在楼上看了许久,母女俩都看累了。 贺霜吃完最后一个鲜的能咬掉舌头的蟹肉包子,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母亲要不您还是见见他,再不把他打发走,咱一天都不用出门了。” 张氏戳了戳她的额头,“浑丫头,咱们本来就病着,哪里会出门?” 贺霜吐了吐舌头,“可他就这么在门口站着,看着也怪累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二房欺负他了呢,明明就是他们大房一直欺负咱们。” 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张氏觉得也是。 若是太过下贺敏之这个翰林院编撰的脸面,回头他还是要找他们二房麻烦的。 “你喊吴妈妈出去传个话,就说我醒了,可以跟他见一见。” 贺霜点点头,便起身离开了。 张氏也没闲着,开后窗散了散身上的味,然后让儿媳妇把药罐子拿了过来。 贺敏之随着吴妈妈来到张氏房门口,门只开了一条缝,便能闻见里面飘出来的一股浓重药味。 又腥又苦。 差点把他当场送走。 第124章 明珠扔尘埃 “我家主母卧病,此时不便见外男,大人就在这里说话吧。”吴妈妈说道。 “屋里味道不好,就不请你进来坐了。” 屋里的张氏也气弱的说道。 听声音她应该是在门后坐着,但是没有精力收拾打扮出门见客。 而且是贺敏之有求于她,她更没有出门的必要了。 “是,二婶。” 贺敏之忍着被药味熏得想吐的冲动,隔着门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 “二婶,如今府中困难,银钱紧缺,但如意的婚事您是知道的,迫在眉睫,一点耽误不得啊。” “而且我母亲如今也卧病在床,家中已经失了主心骨,侄儿没法子,只能求到二婶这里来了。不知您可有什么好的法子,解这燃眉之急?” “大郎太高估二婶了,我就是个后宅妇人,这么些年连家都几乎没管过,管家都是这两个月的事。哪里就有什么办法能解决的燃眉之急。” “二婶,侄儿实在是别无他法了,还请二婶不吝赐教。” 贺敏之这番话倒是真心实意的,他确实是没法子了,不然也不会放下自尊心求到张氏这里来。 张氏沉吟片刻。 “大郎,二婶只问你,你眼下最想做好的事是什么?” “侄儿眼下最想做好的,自然是将如意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让咱们贺家也在京都权贵文士的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贺敏之说的豪气干云,口气当真是不小了。 上次贺家在京都扬名,还是因为他娶了武安侯府的嫡女。 武安侯府虽然是武将出身,却富得流油,嫡女更是京都出了名的美人。 十三岁起便有好些人家争相求亲。 只是侯夫人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太早出嫁,怕会受了委屈,才多留了两年,去岁才与贺家定亲成婚的。 若武安侯不是武将,娶薛家嫡女薛沉鱼这等好事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贺敏之这个落魄的所谓清流后代。 扯远了。 说回眼前事。 张氏叹了口气道,“大郎若你有这般心智要办好如意的婚事,必要先想好,凡事有得必有失。” “侄儿不是很明白,还望二婶明示。” “你二叔不在家,你母亲又病着。作为家里唯一能说上话的长辈……” 张氏叹了口气,“有些话也许不好听,也许你会不喜,但既然如今你都问到我头上来了,我便只好说了。” “如今府中困难,银钱紧缺,但你有个娘家富得流油的夫人啊。” 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贺敏之愣了一下。 “二婶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虽然将你媳妇娶进门,但还是打从心底里看不上她有个武将的爹,有个经商的娘,而且先前你便与她多有龃龉。” “但你要知道一件事,眼下这个困境,能帮你的便只有她了。” 张氏说着话,似乎喘了喘,有些使不上力气。 “我知道男人好面子,但在前途面前,面子又能值几个钱呢?你想出头,便要先舍得下面子。” 说完,又语重心长的道,“是要将如意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让咱们贺家也在京都权贵文士的面前扬眉吐气一回,还是让贺家在崔家面前颜面丢进,沦为京都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笑柄,全在你一念之间了。” 听完张氏一席话,贺敏之沉默良久。 他想了很多人,但那些人要么是同僚,要么是世家公子们,这是他以后仕途上登青云梯的助力,他如何能这些人面前他怎么能露怯。 他们知道就等于全京都的都知道,他连嫁妹妹都没钱了。 之前的一番苦心铺垫都成泡影,这是他绝不愿意看见的。 相比之下,只是跟薛沉鱼低个头认个错,大不了把管家权交给她,她也就该心满意足了。 但这些事都是贺家宅内的家事,谅她也不敢拿出去外面说。 这么一想,利益得失对比太明显了。 “多谢二婶指点,侄儿明白了。回头办完如意的婚事,侄儿定备厚礼上门致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也累了,你且去吧。” 贺敏之认认真真的行了个礼,然后告退。 等确定贺敏之出了二房的院子,张氏才松了口气。 贺霜也赶紧递了盏茶给她压压惊,“母亲,您真是太牛了,这般说辞您是如何想到的?” 贺家是扬眉吐气还是沦为笑柄就在他一念之间。 一番话就把贺敏之架到那么高的地方,像他那么要面子的人根本逃不过这招,一定会上钩的。 张氏灌了口茶,不疾不徐的道,“不是我想到的,是母亲有高人指点,你以后也要多学着点。” 贺霜一下就想到了薛沉鱼。 难不成是她? 但她也学聪明了,有些话不要说出口,心里明白就行了。 “丫头,贺如意的婚事办完之后,你的亲事也要落定了。你且做好准备,咱们二房的好日子要来了。” “母亲放心,我明白的。” 贺霜最近长进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张氏见女儿如今如此的上道,也宽心了不少。 两个儿子虽然没有大才,但胜在孝顺;娶了两个儿媳虽然没有薛大姑娘那样的家世背景,可贵在听话老实;女儿先前也混不吝过,如今却也肯改进了。 经过上辈子那一遭,她哪里还会想什么光宗耀祖的事,一辈子能平平安安到老,儿孙满堂的,就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福分了。 想到这里,她又看向院外的方向。 这出戏她可算是演完了,接下来就看薛大姑娘的表演了。 贺敏之啊贺敏之,你将鱼目当珍珠,却把明珠扔尘埃,早晚有你肠子悔青的时候。 …… 贺敏之从二房的院子出来,也顾不上回去换身体面的衣裳收拾自己,便风风火火的赶往芙蓉居。 张氏的戏作的很逼真,但他知道张氏就是不想跟他们大房多牵扯了,可她的建议却是目前能最快奏效的。 无论是母亲的病,还是如意的婚事,他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只要能攀上崔家,还怕什么济善堂?到时候那姓徐的老匹夫说不好要求着他。 结果,非常不巧的是,薛沉鱼出门去了。 只留了玉梅和许妈妈看家。 “抱歉,贺大人。我家姑娘不在。” 贺敏之闻言顿时火冒三丈。 第125章 留不得你了 “这个时候她怎么会不在家?薛氏一个后宅妇人,合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安心在家守着,不在自己的寝居待着,她还成天的往外跑不成?” 他脱口而出毫不犹豫。 这一番话完完全全就是他的心里话。 “……”玉梅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姓贺到底是有多大脸说这样的话? 放着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夫人独守空房,却和自己的表妹瞎搞。 他和那个夫君新丧的小寡妇表妹乱搞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自己还有个正妻在家呢? 难不成他不把正妻当人看,还要人家时时刻刻把他当天一样举着顶在头上不成? 他也不撒泡尿照照,他算个什么东西?! “说话呀!哑巴了?” 玉梅捏着拳头,在考虑要不要给他一拳痛快的。 “贺大人息怒,我家姑娘确是没在。”许妈妈面露难色道。 “我问的是她为何不在,去了哪里?你们这帮支支吾吾的,难不成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贺敏之此时趾高气扬,全然忘了自己过来芙蓉居是有求于人的。 许妈妈:“贺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的,我家姑娘向来恪守妇道,如何会做您所说的这种事情,你可莫要冤枉了我家姑娘。” 她这话说的,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贺敏之当即变了脸色,“好啊,没想到薛氏当真是个不安分的,竟然敢背着我……” “背着什么背着!姑娘不过是回武安侯府去探望侯爷和侯夫人,顺便看看公子和二姑娘去了,怎么到贺大人嘴里就成不安分了?” 玉梅提高了嗓音,她的嗓子本就清亮,这一嗓子吼出来,直接呈现出压制之势。 “照贺大人这个说法,你天天下值回家都要去给老夫人请安,是不是也不安分啊?” 贺敏之:“我,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你就能满嘴喷粪了?我也不知道你们这读书人的涵养都去哪儿了,无凭无据就开始往自己的正妻身上泼脏水。那么多书全读狗子里去了!” 贺敏之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只能在心里愤愤的骂一句有辱斯文。 玉梅又瞪了许妈妈一眼:“还有许妈妈,我看您也是侯府出来的老人了,怎么你连话都说不明白?你说一句姑娘回侯府去了是会死么?” “我不是……” “真不知道你活这把年纪是干嘛的,过去都吃白饭了么?就冲你这副支支吾吾遮着捂着的嘴脸,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姑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出嫁的女儿回一趟娘家看望父母,在你们眼中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许妈妈脸色一白,也哑火了。 玉梅把人都骂了一通,才痛快了些。 “贺大人,我家姑娘回娘家探亲去了,你若是有事找她,就等她回来再说;实在等不及的,这会儿赶去侯府,应该还能见到。” “不过,侯府的大门会不会为你敞开,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玉梅斜睨着眼看他,笃定了贺敏是不会去,也不敢去。 “我是武安侯府的女婿,便是去侯府,那也是名正言顺的。”贺敏之冷哼了声。 话锋一转又道:“也不是多重要的事,她早晚也是要回来的。总不好叫人以为我们贺家离了她就不转了。” 然后就要往里进,摆明的是要在院子里等薛沉鱼了。 许妈妈连忙让开路。 玉梅却一下杀出来,一脚把贺敏之给吓得退回去。 “贺大人,我家姑娘不在,我们可不敢做主让你进来,还请贺大人自便。” 说完,一把就关上了芙蓉居的大门。 哪里还管贺敏之是个什么脸色。 他便是猪肝色的脸也与她没关系。 她回头看许妈妈。 “我老了,不中用了,不像玉梅你。,如今在姑娘面前正得看中呢。方才我真不是故意要放贺大人进来的。” 许妈妈说着这些话,脸上满是愁容,多可怜似的。 换了别人听她这么说出这番话,只怕是要上当的。 可玉梅是谁? 她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上了年纪就早早的回乡养老,姑娘也说过会给你一笔养老的银子,是你自己赖着不走的。” “你如今却这般愁眉苦脸的,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家姑娘不懂体恤下人苛待了你呢。” “可谁家见过你如此轻松的婆子,成日里什么事都不需要干,每个月就有十两的月钱。做人要知恩图报,恩将仇报的人,可是没有好下场的。” 许妈妈知道这小丫头厉害,没想到她这么厉害。 好像把她的打算心思都看透了。 “这话说的,是姑娘恩待于我,我知道的。”许妈妈一脸讪笑,眼底却有止不住的心虚。 玉梅懒得搭理她,大步流星的回了内堂照看贺吉祥。 还好姑娘一早就交代过了,要留她下来挡着贺敏之。 要是真让这个许妈妈看门,姑娘的家都得被她卖了。 瞎眼的老婆子,自己的儿子痴心妄想肖想主人家的姑娘,她非得不劝阻,还这般不知死活的搞事情,真是活腻了不成。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早晚要被小师叔收拾了。 薛沉鱼从侯府回来。 玉梅便有一说一,把许妈妈的吃里扒外还有贺敏之的臭不要脸都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通。 薛沉鱼虽然早就猜到了,但看许妈妈的眼神还是冷了几分。 “看样子许妈妈真是上年纪了,走路都不利索了,不若就拿着银子回乡养老去吧。” 许妈妈吓得膝盖一软,就要跪在地上了。 玉梅眼明手快,一把将人给拽了起来。 许妈妈:“……”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接着哭:“不要啊姑娘,我……” “许妈妈不必如此,我们武安侯府从不苛待下人。” “你在我身边做事,虽然是我母亲吩咐的,但也是你情我愿的事,你若是早说你不愿,母亲自然会派别人来。” “我自认向来待你不薄的,你却一再让我失望。许妈妈,你也是武安侯府的老人了,你这般胳膊肘往外拐,我这里实在是留不得你了。” 许妈妈脸色发白,嘴唇蠕动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126章 想刀一个人的心是藏不住的 就知道会这样。 果然是这样的。 她,她这是要被扫地出门了。 “姑娘,姑娘使不得啊。” “我怎么说也是在侯府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你如今却说打发就打发,我以后如何……” 薛沉鱼闻言皱起眉头。 玉梅却抢先一步道,“许妈妈,你存的心思你自己知晓,不需要旁人来点破吧?”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只让玉梅一个人出风头,玉竹立刻就上前道,“许妈妈,我们一直敬重你是侯府的老人,可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你应当知道侯爷和侯夫人对姑娘的爱重,可他们舍不得姑娘受一丁点委屈,从小捧着呵护着长大的。” “可你却自诩在侯府多年资历深,便天天的倚老卖老,恨不得摁头姑娘要了受了这么些委屈,打落牙齿和血吞?谁家下人这么当的,你安的是什么心?” 秋华也怒道,“就是,你在侯府那么多年,还看不明白么?侯府夫人厚待你,只是因为他们心好,并不是你有多么的了不起,你也没给侯府做过多大的贡献。” 冬月,“你只是一个婆子,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许妈妈脸色惨白,要不是玉梅拽着她,便站不住了。 “秋华,你把她送回侯府,交给我阿娘发落。我阿娘若是问起缘由,照实说就是。” 毕竟是阿娘身边出来的人,这个面子还是要给她老人家留的。 顿了顿,薛沉鱼又想起来,“对了,跟我阿娘说不必动气,这些事我都不放在眼里,更不会放在心上。” “是。” 对薛沉鱼来说,许妈妈只不过是家里的一个婆子,没什么特别的。 过去厚待她是因为她把份内事都做好,也没什么差错,。 且武安侯府也没有苛待下人的惯例,加上手里有钱,从不吝啬这些黄白之物,待下人自然就格外宽厚了些。 却不曾想,将这些人一个两个都养出了吃里扒外的背主反骨。 既然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那便留不得了。 就像素芝一样。 说到这里,薛沉鱼倒是想起来了,临行前母亲跟她说了素芝的事情。 如今正给某个有些家财的老财主生娃呢。 那家人有些钱,当家的财主早年靠着太太娘家起来的,家里的太太年纪如今也大了,生了嫡子嫡女也大了,由着财主纳妾生娃。 家里一窝的姨娘,素芝过去了,不多不少正是第九房姨太太,还十分的得宠,有自己的小院,如今还怀上了子嗣。 既得主君爱重,又有了银子孩子,都是她想要的,想来她过的定十分顺心。 …… 却说另一边。 秋月把许妈妈捆了手送回侯府。 薛夫人见这阵势顿时后怕不已,秋月也按照薛沉鱼的吩咐,对着薛夫人把许妈妈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蹊跷都说了实。 薛夫人听完,脸都黑了。 “许氏,你好大的胆子!” 她的心口剧烈起伏着,看着像是要活剐了谁。 秋华看她气的很,有些害怕,在府里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见夫人发过这样的脾气。 “夫人,那我……” “你回去答复你们姑娘,这件事我会办妥。让她不必忧心。”薛夫人气归气,但对秋华的态度还是慈爱的。 毕竟这个丫头是她闺女信得过的,是个好孩子。 “是,姑娘还让我跟您说,让您别动气。”秋华忐忑的说道,“这些事姑娘都不放在眼里,更不会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你给鱼儿带话就成。” 秋华也不敢多说什么,麻利的打道回府了。 就夫人方才的眼神她看了都害怕。 想刀一个人的杀心是藏不住的。 …… 秋华一走,薛夫人直接让人封了琼华苑的大门,不让任何人进出。 正堂下跪着脸色发白,一直在颤抖的许妈妈。 她不是故意的,是她儿子,是她儿子一直惦记着大姑娘,她当娘的人能怎么办啊? 夫人也有个儿子叫平安,她的儿子也叫平安,都是当娘的,夫人为何不能理解她的苦心? 薛夫人坐到主位上,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她平日里总是笑脸迎人,在侯府二十年也从来没跟谁红过脸,以至于谁都觉得她是个笑脸的菩萨。 可此时她绷着脸,一语不发的就这么看着许妈妈,便叫许妈妈觉得她没活路了。 “夫人,夫人饶命……” “闭嘴,夫人还没叫你开口。” 一贯好颜色的何妈妈此时也冷着张脸。对许妈妈说不出的厌恶。 没人会喜欢一个背主的东西。 许妈妈跟她一样都是夫人陪嫁的丫鬟,当初夫人要给她许婚事,是她自己非要回去嫁她乡下那个表哥。 那人要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便罢了,偏是个好高骛远的,几亩地都种不明白,却学人做生意,结果把夫人给她的嫁妆银子都给搭进去了。 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又拖家带口的回来求夫人收留。 夫人看她可怜,才又收了她,她儿子的卖身契也是她主动签的,为的是日后能沾侯府的光。 侯府将他儿子给二爷做了书童,又出束修送去了鼎鼎有名的岳麓书院读书,如今还成了先生。 她一家都是侯府养着的,却一再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来,没得叫人恶心。她只恨不得跟这个人从没认识过。 “夫人,您听我解释……” “好啊,我给你机会解释,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就莫怪我不顾这么多年情分,从重发落。” 求着要解释的人,真给了她机会,反而哑巴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心里想的那些话不能说,说出来更得完蛋。 所以许妈妈妈妈半天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薛夫人也就没了耐性。 “许氏,你自己说,你哪里还有脸求饶?当年你儿子生出那样的心思,我没把你赶出府,还让他回去念书,并还让他在书院里当了一个先生,这已经是念着你在侯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 “没想到你们这一家子至今都贼心不死,还敢惦记着我武安侯府的姑娘!你们家好大的胃口!” “当初你是如何同我说的,说孙平安会改,说你会赎罪。可你就是这么赎罪的?!” “……”许妈妈心虚又愧疚,嘴一张一合,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127章 家中无媳一家愁,新妇入门满门 薛夫人也是恨透了自己,一世英名,却差点栽在这个陪嫁丫头的手上。 “我就不该觉得你向来老实,还真信了你的鬼话让你跟着去了贺家,若不是我家鱼儿自己立得住,早就被你诓骗的走了不知多少弯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她简直不敢想,要是鱼儿耳根子软一些,性子软一些,再多听了许氏说的话一些,早晚不知道被坑成什么样了。 他们还打算让鱼儿被贺家欺负死,再被扫地出门,他们好出来英雄救美么?! 想想她就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机关算尽的老东西。 “我,也是为了姑娘好……哪个女子不是以夫为……”事到如今,许妈妈还在给自己找借口。 “你放屁!” “天”字没出口,就被薛夫人恶狠狠的打断。 “我给过你们母子机会的,可你们不知道珍惜,还变本加厉。” “你且等着吧,我绝不会让你和你儿子好过的!” 薛夫人这回是真发了狠,让何妈妈叫人来把许妈妈堵了嘴拖下去。 许妈妈想喊也喊不出来,一双眼睛瞪得极大,脸上写满了恐惧。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完蛋了。 连她的儿子,她的平安,也要完蛋了。 …… 薛夫人如此雷厉风行,对外却只说许妈妈身子抱恙,重新派了个得力的李妈妈过去。 不过武安侯回来,她还是挑拣着说了些。 她是最早发现了孙平安有那个心思的。 那年是孙平安跟二爷去读书的头一年,年底放假,孙平安是书童,自然跟着二爷从书院回来。 一般人离家几个月都会惦记父母,可他回来了也不想着跟他自己的爹娘多说话,简单交待几句就一直问鱼儿的事情。 是被下人听见,暗中传了话过来, 当时她就觉得不对,让人暗中盯着孙平安,很快就发现他竟想偷偷的潜进鱼儿住的芙蓉居,当场被她派去的人被逮了个正着。 她亲自出面见了他,年没过完,她就让人把孙平安送到乡下去了。 但这事涉及女儿家的名声,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办,加上二爷用着他还算顺手,她也没再多说。 只提醒二爷,这个人别放在身边了。 二爷也不是个真心喜欢读书的,是被侯爷逼得没辙,勉为其难去的。 后来干脆弃文从军去了,留了孙平安在书院,还给他放了身契。 没成想后来还真叫孙平安考了个功名。 可他却说还要回侯府,她哪里能让,便叫人把他留在书院了。 原以为这边远远地把人打发走,这件事变过去了的,没想到这么几年过去了,他竟然还贼心不死。 娶了媳妇还了惦记她的女儿。 狗胆包天的东西。 而许妈妈吃里扒外,想跟他儿子里应外合呢,所以贺敏之吃着用着住着薛沉鱼的却看不起她的事,也免不得提到一些。 薛侯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瞒我这么多年。” “得亏了咱们鱼儿自己立得住,但凡换个其他姑娘……”他都不敢往下想。 一个家奴的孩子竟然敢肖想他的掌上明珠,还联合他的亲娘在女儿身边动心眼使绊子。 早知道这一家子是如此的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那样道德败坏的人也配当先生,也不怕教坏了别人的孩子! “你居然还把那种人放在鱼儿身边,你是真觉得女儿命大。” “当初我就不乐意你把她嫁给那个贺敏之,是你说咱们家这情况让她嫁过去才有好日子,我也都听你的,嫁妆备得厚厚的,可这算什么好日子啊?” “薛城,你还怪起我来是吧?就你心疼你姑娘我不心疼是吧?” 薛侯顿时泄了气,人高马大的一个汉子,眼眶都红了。 “怪我没本事,把女儿送进了虎狼窝里。” 早知道,当初不如不阻止诚王世子求娶了。 起码那孩子诚心实意的。 可他又担心皇家水深,一旦有个好歹,武安侯府做不了她的后盾,还会牵累于她。 不如让她嫁个家世普通的人家,好歹侯府的名头还能镇得住一二,不想竟也这样。 薛夫人也眼中噙泪,“算了,这世道就是如此,你一个人难道还能把天翻过来不成?” 她的娘家江家虽然财富无数,但因为只是一介商人,被无数人盯上。后来她嫁到武安侯府才好了一些 但这些年随着生意越做越大,而朝廷重文抑武,侯府也逐渐是自顾不暇了。 她希望女儿有个安稳的一生,所以纵是多少人家求娶,她也是顾虑再三,不愿意她去那些高门大户里被人指摘吃苦。 挑挑拣拣的,才碰到贺家。 贺家老太太托人上门说媒,又自己亲自登门,都再三言道,他们家大郎娶了薛家姑娘,就绝不纳妾。 原想着他们家虽然落魄了,但好歹是个清流门第,家中人员简单,贺敏之又有不错的才学,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 只要给些银钱,将这女婿的路铺好些,有这份微时扶持的恩义,将来他们夫妻也能恩爱长久。 基于种种考虑,才让女儿嫁过去。 没成想,家中无媳一家愁,新妇入门满门欺。 她的鱼儿由来懂事,从来不忍心叫他们操心。 嫁进去这小一年,也不知道她都受了多少的委屈,才能想到和离这一步。 “事到如今,我们互相埋怨责怪都是没用的。”侯爷感慨的道,“眼下孙平安此事,我会差人去书院走一趟的。” “侯爷最近忙这些事便交由我来办吧。” 之前鱼儿还特意捎信来,说要尽快撇清跟孙平安的关系,她当时只想着鱼儿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此时才明白是自己想岔了。 鱼儿不会知道孙平安那等龌龊心思的,否则,就不会是今日这样的举动。 所以她处置许妈妈的事,才做的不动声色。 “也好,劳夫人费心了。”武安侯诚心实意的给薛夫人行了个礼。 这倒把薛夫人弄的不知所措的,“好端端的说这些干什么?” 顿了顿,她意识到了什么,眸色蓦地一暗,“你方才送世子回去莫不是?” 是了,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要他去办,否则他不会这样。 武安侯犹豫了片刻,点点头。 他送世子回去的时候,确实是出了一桩事,原先说好夫妻俩带着薛淮亲自去请吕老先生的,只怕也不能成行了。 第128章 空手套白狼 “你有事自忙你的去,家里的事无须你操心。”薛夫人淡然的道。 他也不是头一回带兵在外的,总归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 “都怪我,以前在边关就顾不上家里,如今好不容易说退下来了,在兵部谋个闲差,没想到还是会有这些事。” 薛侯似乎是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脸一下有些热。 “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侯夫人语气仍旧是有些淡的,也并没有怪他的意思。 谁知薛侯便可怜巴巴的道,“这么多年都是夫人在为家这个家操劳,若不是夫人你如此能干,真不知道这侯府会是什么样子了。” 薛夫人被他说的脸红,“老夫老妻的,还说这些做什么?” “咱们家能有如今的家业全都是夫人的功劳,一切全都仰仗夫人了。我一定尽快把差事办妥赶回来。半个月,不,就十天!” 说到激动时,还一把将薛夫人给抱了起来。 “呀!”薛夫人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惊呼,着急地拍了他两下,“光天化日的,被孩子看见怎么办?” “孩子看见就看见了。又不妨事。” 说完,抱着薛夫人便转入内室去了。 …… 贺府,芙蓉居。 薛沉鱼料理完许妈妈的事,刚坐下喝口水,贺敏之便来了。 芙蓉居的门关着,他也不管不顾的在门口喊着。 薛沉鱼只得让玉梅去给他开门。 贺敏之便让石头在外头等着,自己进来的。 “我有话要与你说。” 虽然不请自来,也没人招呼他便坐下了,但贺敏之此时看起来彬彬有礼的,也没了方才在外面的那股子气势。 他的来意他自己便是不说,薛沉鱼也是能猜到的。 不过她可没兴趣给他开话头,照常拈了块玉白的糕点轻咬了一口,慢条斯理的嚼吧嚼吧,咽下去了,又呷了口茶。 这一套下来,看得人心里无端烦躁。 贺敏之心里既挂着钱的事,便有些等不了了。 “薛沉鱼,我再跟你说话,你可曾听见?” 薛沉鱼又慢条斯理的抬起眼皮,没好气的白一眼,“我不是正好好在这儿坐着呢么,你不说我听什么?” “我是你丈夫,你便是这么同我说话的?” “贺大人若是不喜欢我这样说话,大可出去。又不是我请你来,是你自己要来的。”薛沉鱼冷言冷语,一点没跟他客气。 心中也暗暗冷笑道,只不过用他对她的态度对他而已,他便生气了。 之前说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也有今日? “……”贺敏之噎了一下,心里窝了火,却因为钱的事不好发作。 他也没忘了,今日来找薛沉鱼的目的是跟她商议说钱的事。 若此时因为两句话就惹了她恼,怕是不好开口提钱。 “我有要紧的事想跟你单独说,你先让这几个丫头下去。”贺敏之明白的示意了薛沉鱼,她跟前的玉竹几人碍事。 薛沉鱼却不接茬儿,“在这的丫头都是我的心腹,没什么不能听的。贺大人想说便说,不愿意说请便。” “你!”贺敏之一下站起来。 他堂堂一个朝廷命官,七品的翰林院编撰,怎么能在下人面前开口跟她要钱,他的颜面往哪搁? 过去的薛氏处处以他为先,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来? 如今薛沉鱼当真是一点都不在乎他的颜面了? 贺敏之猜想的没错,如今的薛沉鱼一点都不在乎。 不止不在乎他的颜面,他这个人更不在乎。 见他黑沉着脸在那儿杵着也不动了,薛沉鱼起身便要走。 “你站住。”贺敏之快步拦在她前头。 薛沉鱼倒是站住了脚步,却没有正眼瞧他。 贺敏之深吸了一口气,为了前途为了贺家那些话很快就在心里说服了自己。 “我需要一笔钱,至少三万两。眼下府里操办着如意的婚事,但毕竟是要与崔府结亲,亲事上事事都马虎不得,加上母亲病了,寻医问药也需要大笔的银钱。” 他说完就看着薛沉鱼,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薛沉鱼难不成还听不懂? 此时她若是主动把钱拿过来,他也许还会重新的正眼看待她。 “呵。” 薛沉鱼冷笑了声,却是直接绕过他就走。 怎么,真当她薛沉鱼是贺家的钱袋子?想要了过来跟她打声招呼,她就得把自己的钱掏出来给他。 怕不是做完做的梦到这会儿子还没醒。 让贺敏之来找她的主意是她给张氏出的,却没想到贺敏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无耻。 “你去哪里?我跟你说的话你听见没?”贺敏之急忙拽住她。 薛沉鱼猛地回眸,那一霎,眼神凶狠无比,吓得贺敏之下意识缩回去手。 不过,就算他不缩手,冬月和玉梅也要上手了。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薛沉鱼声音冷了几分。 “方才我没有听明白贺大人的意思,所以也不打算听了,我这人不喜欢跟人家猜哑谜。请贺大人自便。” “薛沉鱼,你分明是故意为难我!” 他为难别人,吃着用着住着她的、却不把她当人看时,怎么不这么说呢? 薛沉鱼冷笑,“怎么?堂堂今科进士,七品的翰林院编撰,竟连话都说不明白?既如此,我想和大人这官也没必要再当下去了。” “贺家公中已经没有银子了,我知道你是武安侯府出来的,你母亲又是商女,你这里定是不缺银钱的。” “这笔钱只要你肯出,我定是不会亏待你的,你要什么你提。我一定尽我全力做到!” 贺敏之不敢再动手动脚的,急得吼出来。 薛沉鱼终于停住脚步,徐徐回眸。 “贺大人说了这一大番话,归根结底就是要钱嘛,不过我这里的钱没有白给的。” 贺敏之面色一喜,“我说了,这笔钱只要你肯出,你要什么你尽管提。我一定尽我全力做到。” 只是条件尽管提,还说尽力做到,这要是做不到呢? 一句话就想空手套白狼,上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去。 “贺大人误会我的意思了。”薛沉鱼往冬月身边靠了靠,“我这里有钱,你要借是可以的。” 贺敏之面上的喜色顿时冻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跟她拿点银子还要借,借了岂不是要还? 当初要嫁过来,买了个院子,又重新修缮家里,可都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她如何变得这般不懂事了? 第129章 断亲书 “贺大人怎么还揣着明白装糊涂,以前我掌家的时候,不知道贴补了多少的银子进去,如今手头的现银也不多了,实在拿不出多少再给白眼狼白吃白喝的。” 薛沉鱼一番话含沙射影,把贺家人全都骂进去了。 贺敏之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要不是为了贺如意跟崔家的亲事,他早就甩脸走人了。 “薛沉鱼,你究竟怎么样才肯拿出钱来助我渡过难关?”贺敏之这话说得咬牙切齿。 “贺大人若是诚心想借,我也不跟你弄九出十三归那一套,就两分利。半年为期,若是还不上来……” 她秋水般的翦瞳骨碌碌一转,目光落在了那边的贺家院子上。 “不若就拿贺家值钱的东西来抵吧。” “薛沉鱼,你好大的胃口!” 她嘴里说的是贺家值钱东西,看上的却分明是这座贺家传承了几代人的宅子。虽然宅子不大,却是他们贺家在京城的基础。 她这哪里是借钱给他,分明是趁火打劫。 “是贺大人自己走投无路来找我借钱,拿不出个像样的东西抵押不说,反责怪我维护自己正当的利益。贺大人好生的没有道理。” “怎么,你去崇明殿上也是这么跟陛下说话的?宰辅的位置不给你就是不知好歹?” “薛沉鱼,你大逆不道!” “贺敏之你大言不惭!怕什么你空口白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从我手里拿银子?我该你的。” “我实话告诉你,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爱借不借!” 薛沉鱼早就看他不爽了,扭头就吩咐冬月道,“冬月,送客。” “不就是一封借据,我写便是了!”贺敏之急忙喊道,“纸笔呢?!写借据总是要笔墨的吧!” 薛沉鱼看了玉梅,玉梅便进屋去取了纸笔,好好的铺在了院子里的石质圆台上。 “动作可真够快的。谁知道你计划了多久,是不是早就看中贺家的财产……” 贺敏之嘲讽的扯了下嘴角,嘴里嘟嘟囔囔喋喋不休的伸手去取笔。 他倾身的瞬间,淡青色的玉佩上从他衣领间落了出来。 映着西斜的日光,薛沉鱼一下便忆起了青龙寺的那场杀局。 “不愿意写就滚!” 一股血冲上脑门,她上前一把打掉了他手里的笔。 还没蘸墨的比掉在桌上,贺敏之也吓了一跳。 “薛沉鱼你疯了不成?” 薛沉鱼和他对上了视线,森冷的目光让贺敏之发自内心的发寒。 “你……” “姑娘。”玉竹出声打断了他,“四姑娘过来了。” 薛沉鱼闻声回头,便见面色苍白的贺吉祥一手捂着脖子上的纱布,一手被玉竹扶着。 她的个子本就不高,瘦瘦小小的,加上这一脸的惨白,好像一阵风过来就能把她刮飞了似的。 “你怎么出来?身子都还没好呢,大夫不是嘱咐了不让你下床的么?万一伤口又裂开了怎么办?” 贺敏之看她这样就火大,对一个庶女如此关怀,却对他这个正经的夫君冷言冷语,她到底能不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薛姐姐,我,我有件事,也要跟贺大人说说。”贺吉祥很努力才能把话是完整,但声音依旧很弱。 因为伤在脖子,伤口也不浅,如今说话牵动都是会疼的。 薛沉鱼点了下头,但还是担忧的道,“那你小心些,情绪不要太激动了。我还在这儿呢。” “嗯。谢谢。”贺吉祥轻轻的颔首。 这样的动作对如今的她来说都有些勉强。 “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就非得赶在这个时候?”贺敏之对和贺吉祥没好气的道。 他向来恃才傲物,更是被刘氏惯得目中无人,家中的妹妹都是没放在心上的。 更不用说贺吉祥这么一个小娘生的庶女。 贺吉祥却还是礼数周全的跟他行了个礼,他不耐烦的摆摆手。 “老夫人想要我小娘留给我的嫁妆铺子,我可以同意,但我要你一纸断亲书,从今往后,我要跟你们贺家再无瓜葛。” 她一字一句的慢慢说着,小心的发声,根本不敢用力说话,但眼神却坚毅无比。 这无异于告诉贺敏之,她已经想好了,不是在跟他商量。 “贺吉祥,你好大的胆子!你有什么资格跟贺家断亲?”一个小小庶女竟敢舞到他这个当家人面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贺敏之的骄傲在一天之内被接连打碎,他不敢对薛沉鱼怎么样,对贺吉祥就毫无顾忌了。 “要么你写断亲书,要么我带着这间铺子一并去见我小娘,贺大人选吧。”贺吉祥心意已决,说完便转过去了。 趁着贺敏之没注意的时候,却是跟薛沉鱼眨了下眼睛。 薛沉鱼:这丫头跟玉梅接触的久了,也越发的古灵精怪了。 “贺大人,你不若把你的家事料理好了再来跟我谈借钱的事吧。” 薛沉鱼一句话就让贺敏之冷静下来了。 不行,他没有时间耽误了。 “好啊,薛沉鱼,我倒是不知你有这般的本事。她这么怯懦的一个丫头到你这儿才几天就被你调教成如此模样。” “贺大人谬赞,我可没有那般的本事。” 哼! 贺敏之冷眼看着贺吉祥,“你可想好了,一间铺子换一个贺家再无瓜葛。往后贺家飞黄腾达,可跟你半点关系没有,你也保不住你小娘给你的嫁妆。” “倘若你此时回心转意,我也不是不能考虑让母亲帮你找个好的婆家,往后庇护你一二。” “不、需、要。” 贺吉祥咬着牙,掏出了铺子的契书。 贺敏之也分不清她说的不需要是不需要他的庇护,还是不需要什么。 但贺吉祥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厌恶,让他的自尊心大受挫折。 今日他便成全了她,往后这个小小庶女要死要活的也与他无关了。 能考上进士的人,字都是非同一般的,舞文弄墨那一套也是最擅长的。 贺敏之挥毫泼墨,很快就写好了断亲书。 然后又让玉梅换了纸,又写下了借据。应薛沉鱼的要求,在借据上写明,两份利,半年期,还不上就用贺家的宅子和田产铺子抵债。 单从价值上来说,薛沉鱼都是亏大了的。 但老话说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第130章 下不为例 贺家的宅子和铺子加起来虽然不值三万两,可是能让他一夕之间一无所有,便让人心里畅快。 贺敏之想的也美,他觉得薛沉鱼跟他是夫妻,他即便写了这借据,她也总不好跟他要这笔银子的。 到时候他若不还,她难不成还真能去衙门告他。 贺家没脸,她嫁过来的,也没脸,还会连累了侯府。 到时候世人信谁的还不知道呢。 但他想错了。 无论是借据还是断亲书,总归是要指印才能生效的。 “还请贺大人盖上手印。” 便是日后他狡辩字迹作假,他自己按上去的指印还能作假不成? 贺敏之看着薛沉鱼掏出来的红色印泥,脸色更沉了。 “薛沉鱼,你非得如此?” “此事你情我愿,贺大人此时反悔也来得及。” “……”贺敏之当下对薛沉鱼怨气越重。 却为着眼下已经捅出的天大窟窿,不得不低头,恨恨摁下手印。 贺吉祥与他一手交铺子一手交断亲书。 贺敏之拿着铺子的契书看了眼,还不忘了上下打量贺吉祥。 “哼,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不过庶出没小娘养的丫头片子,放着贺家这样的门第不要,非得自己出去,这样的世道且看她一个丫头能如何过。 贺敏之想着,就她这般从小怯懦的性子,用不了几天,她还是得回来求他。 到时候,便是看在同一个祖宗的份儿上,她诚心道歉,他也是会收容了她的。 免得旁人说他这个嫡兄小家子气,容不下一个庶出的妹妹。 “那就不劳贺大人您费心了。”贺吉祥好生的收起自己的那一份,对贺家的心也死透了。 贺敏之嘴角绕着一句,好心给你当驴肝肺,便抓着写好的借据盯着薛沉鱼。 “既是借钱,银子这事不知你做何章法?” 贺敏之直勾勾盯着薛沉鱼,只差直接让她拿银票了。 薛沉鱼让玉梅掏了个帕子擦了石凳子,慢条斯理坐回去。 这一举动让贺敏之又一阵气闷。 跟她说话当听不见,况且他不过就坐了一下,她这等做派算什么样子?嫌弃他了?! “贺大人说笑了,你张口要的可是三万两,我手上哪里来这么多现钱。就是要借你,也得差人去钱庄取,去侯府找我娘家拆借。” “那你为何不早说?”非等他写完了借据盖完了手印再说。 “贺大人也没问。” 薛沉鱼一句话就把贺敏之堵的语塞。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便道,“今日去钱庄,和侯府已是来不及了,不若就明日上午过来吧。” “我哪里得空一直往你这里跑?”贺敏之到底是朝廷命官,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一次两次的,就来了脾气。 薛沉鱼见情况差不多了,眼下也不能逼得太紧,便松了口,说手上银票并现银合共只有五千两,他便是此时要三万两,她也是拿不出来的。 贺敏之觉得,母亲一直说武安侯府富得流油,银钱多么多么的富足,家底多么多么的丰厚,取之不尽云云,他都是不大信的。 武安侯不过是武将出身,纵使娶了个夫人是会做生意,又能攒下多厚的家底?而且薛沉鱼出嫁时给了那么多嫁妆,买了院子修了贺府,再厚的家底都得给他们刮去大半。 如今看了薛沉鱼如此,掏空了也只有五千两,便心里高兴起来,觉得他想的果真不错。 “现银且不论,银票多少,我先带走。余下的,你明日旁人凑齐了,我再叫人来取。” “也好,那就随了贺大人吧,但这借据我是要留下的。” “可以。” 薛沉鱼吩咐了玉竹去把“仅剩”的银钱取过来,一共三千六百两。 贺敏之缺钱的很,便愤愤留下借据,揣着银票匆匆离开了。 当然,借钱又留下借据这些,暂时都是不能给刘氏知道的。 出了芙蓉居的门,贺敏之便吩咐石头道,“今日我来过芙蓉居的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大人放心吧,我省的。” 贺敏之回头看了一眼芙蓉居鲜亮的招牌,心里对薛沉鱼的感情越发复杂。 以前他分明是没有把她放在心上的,可如今这般,却是让他实实在在的挂在了心上的。 这个女人,为了让他过来,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 此时芙蓉居里薛沉鱼自然不知道贺敏之还存着那样的心思,也不在乎。 她对他早就什么心思都没了的,哪里管得着他怎么想的。 只此时,她却有些生气了,本该放回去休息的贺吉祥,也被她拉着说话。 “四姑娘,方才你也太冲动了,不是说好慢慢来的么?” “薛姐姐可是怪我坏了你的计划?”贺吉祥双手抱着那纸断亲书,眼眶都红了,“怪我,这时候出来定是害你更被贺敏之记恨上了的。抱歉,我实在不想跟他们这般虚以委蛇下去了。” “胡说什么呢,我总归是已经得罪了他的,多这一个少这一个罪名,都无甚差别。我是担心你在此时添油加醋,会被他记恨才是。” “而且你小娘的牌位如何安置?你小娘的坟可要迁?这些事都没商议,你啊。” 明明可以再等等的,她却是就这么冲出来,万一回头贺敏之和刘氏再拿她小娘的牌位坟茔相要挟,那可就不美了。 “薛姐姐莫急,小娘的牌位我偷偷供在青龙寺了。至于小娘的坟,当年她死的早,我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根本不上心,是老太太处置的。” “她不乐意我小娘一个妾葬在贺家祖坟,当年让人随便找了个地方葬了,我想着后面再去迁坟,让我小娘陪在我外公外婆身边。” 薛沉鱼倒觉得,老太太的不上心让她省了不少的事。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以后你的事我就不管了。” “不敢了不敢了。” 贺吉祥赶紧抱着她撒娇。 薛沉鱼也是看出来,当时她和贺敏之对峙,吉祥是怕差把火,他临时反悔,才这么心急出来添把柴的。 可她却不知,便是她不在那个时候冲出来,自己也是有法子让贺敏之老老实实写了借据的。 不说以后多周全的当家主母,眼下到底是年纪小了些,还是沉不住气。 第131章 瞧这贺家都是些什么人呢 不过薛沉鱼转念一想,也觉得,事情这样解决了也好。 可以尽早送她出去,免得再被这贺家人拖着了。 当然,原先她是打算先赁个小院让贺吉祥住过去,再弄几个下人照看着,后面也好从那边出嫁。 如今跟贺敏之正面闹掰了,她便觉得不若还是送到侯府的好。 有阿娘照看,贺敏之改日便是生出什么愤愤之心,也不好对她下手的。 不过她还得再问问阿娘的意思。 贺吉祥这姑娘聪明的和贺敏之撇清关系,以后定有光明前途的。 二房若是聪明点,也该早一点跟贺家大房切割清除。 就贺敏之这么个作死法,贺家走向灭亡,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说不定还不用三年呢。 这般想着,薛沉鱼又拉着贺吉祥说了些话。 无非是让她好好养伤,后面的事情她会安排好的。也让她往后小心些,莫要冲动等等的。 贺吉祥也都一一应下了。 薛沉鱼看她这么乖巧,忍不住摸摸她的头,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多管闲事”的举动是对的。 虽然不知道陈校尉以后能升多大的官,也不知道贺吉祥嫁过去能做多少,但若是有很多很多个陈校尉,很多很多个贺吉祥,总会有几个荣升的。 那在武安侯府出事时,便多了更多的可能。 如今薛淮虽然已经决心读书,贺敏之八成不可能轻易骗了他,但武安侯府还有江家连着,有天大的财富,难免还有其他人觊觎。 甚至怀疑,前世扳倒武安侯府的人,为了侯府和江家的银子。 前世侯府倒了之后,银钱全数充了国库,这她是知道的,可她也大受打击,那段时间自顾不暇的,便没顾上江家外祖那边。 等她缓过劲来要去联络江家,却是连人带礼的被赶出门外。 江家的下人也传话说,老祖宗言道侯府没了,姑奶奶也已经去了,江家和她就没什么关系了,以后也不要再往来了,各过各的便是。 自此,便是连逢年过节的基本往来也是没有的。 后来倒是听说江家的产业没受多大影响,而她被拒之门外,自然也不可能再去了。 那时候她觉得气愤,侯府树倒猢狲散,阿娘一走连江家也都弃她不顾。 但如今想想,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那时候陪着她去江家的,好像是素芝和许妈妈? 薛沉鱼终于想起了这事,猛地一下把自己的额头给拍得啪啪作响。 “姑娘,您做什么?”玉竹吓了一跳。 拉开薛沉鱼的手一看,额头和手心都给拍红了。 “没事,想起点旧事。”薛沉鱼若无其事的掏出帕子,捏在手里也不知在思考什么。 玉竹她们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悄悄的跟着进屋。 只玉梅得了玉竹的吩咐,落在后面收拾笔墨纸砚。 小姑娘看着薛沉鱼的背影直摇头。 “小师叔啊小师叔,你当初怎么就那么不生气呢,偏让姑娘嫁了贺敏之那么个没用的东西。”她小声嘀咕着。 但转念一想,要不是贺敏之没用,也轮不到小师叔发力了。 不对,小师叔要是早点开窍,抱得美人归,姑娘也就不用受这份气了。瞧这贺家都是些什么人呢! …… 却说贺敏之拿着三千六百两的银票便想着回书房,走到半路又想着应该先找人把婚事办下去。 他每日要去翰林院上职,肯定是没有时间盯着家里的,后宅的这些事还是要有人一直盯着才是。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想去找张氏,可张氏如今称病,好不容易甩开这烫手的山芋,怎么可能再出来蹚这趟浑水? 是以贺敏之到二房的时候,张氏已经对外称起不来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再说什么就是强人所难了。 “怎么一个一个的都在这个时候病?”真是会挑时候。 不敢是真的还是装的,都让人心烦。 贺敏之一下就犯愁了。 让他这会儿再回头去求薛沉鱼出来给贺如意办这婚事,他却是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的。 思来想去,便进了季敏柔的屋子。 “表哥怎么得空来了?”天刚黑呢,他就过来了,季敏柔简直喜出望外。 贺敏之脸上神色淡淡,却是没有那种心思的。 季敏柔向来是个会看眉眼高低的,一看就知道他是有心事的。 不过都不需要看,刘氏这会儿还病着呢,他如何能不愁? “表哥有什么顾虑的,不妨说出来,我也帮你分担一二。” “家里的情况表妹应该都是知道的,母亲病着,如意的婚事原本是交给二婶办的,可如今二婶也病着,芙蓉居的那个你也清楚,如意的婚事却是一天耽搁不得的。” “表哥的意思是?” “如意的婚期将近,家里没有个主心骨是不行。我一时之间却找不到人来办这个事。” “表哥觉得我如何?” 贺敏之愣了一下,她这是何意? “表哥没听错,眼下府里没有人能主持大局,柔儿也替表哥忧心的。” “柔儿毕竟是贺家长大的,这个家理应有我的一份责任,若表哥信得过柔儿,柔儿愿意担起这个责任。在姑母和二老夫人好起来之前,暂时帮表哥看着家里。” 贺敏之是犹豫了一会儿的。 他心里想的是,虽然没有让待嫁的女儿亲自操办婚事的先例,但再不济二房也有两个媳妇和一个姑娘。 可这一下二房的人都病倒了,薛沉鱼他也是不愿意回去求的。 季敏柔反倒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思虑再三,贺敏之还是点了头。 季敏柔顿时暗自窃喜。 不枉费她辛苦了这么久,终于见成效了。 于是,没有经过刘氏这个当家老夫人,也没有经过如今掌家的张氏,贺敏之直接把府里的事交给了季敏柔。 这要是传出去也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但此时他是顾不上了。 …… 按理说,让季敏柔筹办贺如意婚事这样的事,刘氏醒来就该知道了。 但因为有季敏柔在,黄妈妈那里被她买通,这消息竟真被她按下来了。 贺敏之去请安时,只说事情他已经摆平,找了人商借了银子,对方是什么人,什么门户,却是一字不肯透露的。 他这般遮遮掩掩的,倒叫刘氏以为借他钱的是他官场上的朋友,也不好多问。 第132章 隐情 “你说,大郎是找到了什么朋友能帮他这么大的忙?”刘氏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家里这么大的窟窿要填,委实是难为大郎了,也是难为他居然真的想到了办法。 “老夫人,这哪里是老奴能知道的?”黄妈妈为难道,“大人来往的都是那些朝廷的大人,老奴一个后宅的婆子,哪里能知道那些人。” “这倒是。”刘氏点点头。 朝廷官员一年俸禄多少两银是定的,除去家中开销,一般都所剩无几。 有祖荫的世家大足不算,他们传承上百年,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而那些清贵人家,也有资产丰厚的,不过也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有殷实家底,娶的夫人也多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出嫁时娘家备了厚厚的嫁妆,从她嫁过去的那天起,到死的东西都给备齐了的。 但依她所想,那样的人家,大郎目前还是高攀不起的。 他能结交的人里面,门第最高的也就是于阁老家的四公子,这还是于四公子抬举了他的。 可于阁老是出了名的两袖清风,也不可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给大朗花销。 综上所述,以他的身份,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钱借他的,便不是寻常的手段得来的。 那样的人家,自是不愿意大张旗鼓让人知道的。 刘氏自是觉得自己当娘的为儿子做到了这一步,谋划得当,该糊涂时就装糊涂。 却不知就是她的“难得糊涂”,才让她引以为傲的好儿子,把贺家剩下的这点名声都糟践了个彻底。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 迟一些。 到了晚饭十分,秋华才从侯府回来,并且带了薛夫人的话。 薛沉鱼又问了当时的情形,秋华也是一五一十的回了。说完又十分后怕的拍拍心口。 从侯府回来这一路上她都在发憷,至今余悸未消呢。 这会儿说起来还是害怕的紧。 “当时夫人那眼神,真像是要把人撕了的。婢子在侯府里这么些年,从来没有见夫人发过那样大的脾气。” 薛沉鱼知道她娘会生气,倒是没料到她会这么生气。 看秋华的样子也不像是扯谎来诓自己的,再说,秋华也没有这样的胆子,在正经事上胡诌。 “我阿娘就没说别的了?” 秋华仔细的回忆了几遍,确定自己没有漏掉什么,才郑重的道:“没有了,夫人就说了这些。” “哦对了,夫人还说,院子里不能没有个老成的婆子镇场,明日她便会派人过来接手的。” 薛沉鱼点点头,表示心中有数了。 她始终觉得事情哪里不太对。 上次她去信让阿娘防备着孙平安,还让她跟阿爹说,今早撇清孙平安和侯府的关系,阿娘似乎没太放在心上,回信里也就是一笔带过说知道了。 但这次许妈妈的事情出来,却像是触动了她不可触碰的禁忌。 便是这个许妈妈有吃里扒外的行径,但迄今为止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是她自己防患于未然,不愿意再将这么一个祸根放在身边。阿娘何以如此生气? 除非,背后还有另外的隐情。 但会是什么样的隐情呢? 薛沉鱼一时间不得而知,但却本能的看了玉梅一眼。 上回她就是让玉梅拜托她那个在岳麓书院做工的表叔去查的孙平安。 这丫头总不会有什么也瞒着自己吧? 玉梅听见秋华说了薛夫人因为许妈妈的事情恼怒不已,便情不自禁联想到之前小师叔调查到的孙平安那等龌龊心思,当即心中暗惊。 莫不是薛夫人也早就知道孙平安有那样的心思? 是了,薛夫人那可是江家嫡女,生意手段好着呢,那样狠辣的目光,不可能没发现孙平安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但念着许妈妈在府里多年的旧情,只把孙平安这个人弄得远远的,叫他没办法来到姑娘的面前蹦哒。 但又怕被人看出蹊跷,还把许妈妈留着委以重任,甚至是把许妈妈派给了姑娘,陪嫁到贺家来。 如今姑娘揭破这许妈妈的嘴脸,薛夫人得知自己当年留用了她,还让她儿子有个好前程,她非但不知感恩,还恩将仇报的想和她儿子一起来想算计姑娘,这才动了滔天的怒。 但这些她只在心里想着,全是猜测,也做不得数的。 没想到一抬头正好就对上了薛沉鱼的眼神,一时间不免心虚,眼神便露了怯。 但只是片刻,她马上就又露出了天然无辜的模样。 薛沉鱼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若无其事的低头继续用饭。 但在玉梅看来,总觉得她那个笑,有种似笑非笑的感觉,好像把她的心思都给看穿了。 今晚有道梅菜扣肉,还有盐水鸭,都是不同地方的吃食,一个是岭南的特色,一个是金陵名吃。 这都是薛沉鱼喜欢的。 故此,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尽管有许多的疑虑,但都多不过让贺敏之跌了一个大跟头的喜悦。 “都坐下吃吧,站着做什么?”薛沉鱼招呼她们,“今天我可是特意让玉竹多做了几个菜的。不吃的待会儿可没饭吃。” 一听这话,几个丫头也没规矩起来,连忙都去净手拿碗筷了。 这会儿芙蓉居里虽然只有她们几个,合外面一个洒扫的粗使丫头,但胜在心齐。 所以薛沉鱼心情特别好,为此还多吃了半碗饭。 用完饭,天也黑了。 薛沉鱼让几个丫鬟点了原里的石灯,亮亮堂堂的,就这么带着她们在院子里溜达着消食。 来到秋千架下,也都一个一个坐上去,挨个的推,不拘姑娘下人的。 哪里是主仆,分明是玩成了姐妹。 然后又说到了薛沉鱼给她们做的夏装快好了。 这日子眼瞅着就越发热起来,新装来了正合适。 看着满天繁星,薛沉鱼笑着道:“贺二姑娘的喜酒,咱们可都要穿上新衣,高高兴兴的去吃。” 玉竹想到了今日贺敏之的窘况,也笑道,“是啊,听说贺大人给贺二姑娘准备的婚宴十分丰盛呢。是照着咱们姑娘当时进门的规格来的,到时候咱们都去,好好吃。” 办婚事这事向来是操办越久越显重视的,一个六礼跟摆设一样,恨不得定了亲的拜堂的亲事,什么喜宴都只会叫人笑掉大牙。 在场几个丫头都是知道贺敏之和贺如意兄妹的嘴脸的,自然哄堂大笑。 第133章 回侯府 上次借着贺如意的狠心绝情,已经算把春花给拢过来了,就看秋月如何想了。 薛沉鱼慢悠悠打着绣海棠花的团扇,想着,那样会自己瞧好了如意郎君,就自己去委身了的贺如意,又有亲大哥替她操办,将来定会“称心如意”的。 几个丫头在笑闹中,瞧见自家姑娘嘴边噙着的抹浅淡的似笑非笑,总觉得有种姑娘又在想着法算计谁的感觉。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这贺家哪里有几个好人的。 …… 因着武安侯要出远门,一早薛夫人便派了车来接薛沉鱼回侯府去吃饭。 薛沉鱼昨个儿才高兴的睡晚了,今早自然也起晚了。 侯府的马车也是来得突然,虽然侯府的马车不来她也是要跑一趟的。 不过这样她就来不及做什么装扮,简简单单收拾一番就带着玉竹和秋华去了。 依旧是交代冬月和玉梅看家护院。 又交代玉梅,那个之前跟她一起洒扫的丫头,叫玉梨的,可以带起来,让她学着进屋伺候。 “若是规矩能学的好,人也机灵一些,将来便是离了贺家,我也是要一并带走的。” 没说的是,若是学不好规矩的,将来便只能交由人牙子重新发卖了。 玉梅知道这是薛沉鱼心善,她只记着贺敏之一家那些缺德事,却不曾转移半点到旁人身上,连一个洒扫的粗使丫鬟都考虑到了。 她便千恩万谢的,带着那丫鬟来谢过姑娘栽培,然后一本正经的保证说一定会好好教她学规矩。 “我知道的,你尽心便是了。” “是是,姑娘说的对,我一定会尽心的。” 玉梅说完,便拉着玉梨火急火燎的走了。 薛沉鱼倒被她的认真弄得哭笑不得。 这些人虽然是她入府前就采买了的,但当时她已经是确定要嫁到贺家来,新采买的这批下人都是她自己挑的。 一来是她来过贺家,觉得贺家可使的下人太少了,只老夫人刘氏身边一个妈妈一个丫鬟,贺敏之身边一个长随,书房里放一个丫鬟,贺如意自己也一个丫鬟,剩下的就是厨房做饭烧火的。 二房就更少了,几个主子才两个丫鬟伺候着,二老爷和二爷三爷都只是各一个长随或书童的。 她原也是想从侯府多带几个陪嫁的下人,但又担心带太多的人来,贺家这样的门第会觉得她阔习惯了,吃不了苦。 那时候的她也是一心想着阿娘说的,嫁到人家家里,就要为着夫君婆家着想,以贺家的名义采买下人来伺候新进门的少夫人,和以贺家的名义添购那些家具,都是给他们做面子。 所以才有了这些。 那个时候她满心期盼着,嫁到贺家,哪怕不能过上爹娘那样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日子,一个饱学之士总该是知礼守礼的,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哪里知道贺敏之是那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一家子吃着用着住着她的,拿她的银子去养季敏柔那样的贱人,她就不说了,却还害得他们满门遭殃! 扯远了。 总归是她采买进贺府的人,若能带走,便一并带走。 若是有忠心于贺家人的,那就让他们留下便是了。 想着这些,薛沉鱼又让冬月留心着慈文院那边的动静。 贺敏之有了钱,贺如意的婚事就又要重新办起来了。 只是,如今的贺家有谁能办贺如意的婚事呢? 大房那老太太刘氏病着,二房的老太太张氏在装病,还拉着二房的人都装病了。 便是二房其他人不装病,就凭二房那两个比她还晚进门的新妇,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还有贺霜这个不曾学过更不曾实际上手理家的,也是操办不好贺敏之想要的婚事的。 思来想去,便只有季敏柔了。 叫一个守寡的表妹回来,还让她办自己妹妹的婚事,贺敏之已经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且看着,今日季敏柔就该春风得意起来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所以得让冬月看着点,别叫她把主意打到芙蓉居来。 …… 武安侯府。 薛落雁看见姐姐回来,又是跟脚一般的紧紧跟着。 好像是薛沉鱼自己身上长出的小尾巴。 不过,薛沉鱼确实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了,阿爹还有什么任务是要远行的。 之前已经因为伤病等原因,还有惦记着家里,算是退下前线了,回到京都谋个闲差。 就算是练兵,也只是在京郊罢了,这次却说的是要去许久,没有一两个月回不来。 “阿爹这么突然说要出远门就出远门的,也不说提前说一句,我也好收拾了东西随你一起去。”薛落雁撅着小嘴道。 “胡说八道的,爹爹这次是出公差,如何能带你这么小丫头去?让人家上起来成什么了?”薛夫人刮了一下幼-女的鼻子,实在是无奈。 小落落却道,“连世子都说我将来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我如何不能去?” 今日也来给武安侯送别的诚王世子司徒祯:“……” 他无奈的看着薛夫人和薛沉鱼,仿佛是在说,他是无辜的。 薛沉鱼捏了捏薛落雁的耳朵,警告的低声道,“世子说的自有世子的道理,你却不能拿世子的话来堵阿娘的嘴。” “再者说了,就算是你真能成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那也得是你学有所成长大之后,你这左不过十岁的小丫头片子,拿木刀木枪木棍的便罢了,真让你真刀真枪的扛着,扛都扛不起来,你能跟谁成对手?别跟着给阿爹添乱。” “阿姐怎么看不起人?” 薛落雁小嘴一扁,还想拿出杀手锏呢,薛淮接下来一句话就给她堵回去了。 “非也,阿姐只是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说了句公道话。你连我都打不过,你能打得过谁?” 薛落雁:好气,但是他说的对! 如今的薛淮是文武两头抓,以前是埋头苦练也练不出个名堂,自从认知改变了之后,一边读书一边习武,成效反而更佳。 就这一点,就是薛沉鱼佩服他的。 前世的薛淮闯了那样的塌天大祸,连累了全家的性命,虽然始作俑者是贺敏之,但那样的结果跟薛淮自己头脑简单冲动易怒也是抹不开关系的。 也是阿爹一味压着不让他练武,才让他越发叛逆。 如今说读书却就真的好好读去了,还把练武也一并带上。这个少年人,将来定会有她也想不到的惊喜才是。 第134章 李妈妈 对于薛侯要远行的事,司徒祯也对薛夫人表示了抱歉。 “原先这件事是不必薛侯出面的,却是底下人没能耐,把事情办砸了,不得已才来请薛侯前去帮忙收拾这个烂摊子。” “此事我是在陛下面前保举的师傅,我师傅的能耐我信得过,换了旁人,却是不敢交托的。” 如此抬举的话从司徒祯这个诚王世子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陛下亲口说出来似的。 薛夫人虽然不愿意薛侯涉险,却觉得脸上很有光彩。 “世子抬举了,我家侯爷不会说好听话,却是个干实事的,还好有世子赏识,帮忙在陛下面前推举了差事。只是侯爷身上还有旧伤,眼看着梅雨季要来……” “师母放心,师傅的旧伤我都晓得,已经命人备了药,都是宫里御医帮忙开的方子。” 司徒祯再三保证,一定会派人好好照看着薛侯,不会让他有一丁点的闪失。 薛夫人都笑着应下来了,心里却隐约有些担忧。 必须她家侯爷去收尾善后的,也不知是怎样的艰难差事。 但这是朝廷的机密,却是问不得的。 一家人并着诚王世子司徒祯这个薛侯的学生,一道吃了顿壮行饭。 因为薛侯下午便要启程,便没有喝酒,只以茶代酒壮行了。 薛侯担心家里,又担心嫁出去的大女儿,尤其是昨天许妈妈的事情出了之后,薛夫人跟他坦白了孙平安的心思,他便更不放心了。 便只好一遍一遍的叮嘱他们要照顾好自己。 这个时候司徒祯也保证说,他一定也会帮忙照看着侯府的,“学生定不会让师傅有后顾之忧。” “那就有劳世子费心了。” 饭后,薛侯便带着行李匆忙离开了。 司徒祯要送去出城,也一并离开了。 薛沉鱼却留了下来。 薛夫人把要给她重新安排下去的妈妈叫了过来。 “这,这是?” 看见来的是李妈妈,薛沉鱼还有些诧异。 阿娘手底下五个最资深的妈妈分管着日常的各项活计。 玉竹的娘何妈妈是跟在阿娘身边总理府中庶务的,也负责府内的采办,常跟着出门应酬,对各府的人员礼节比薛夫人她自己都熟悉。 素芝的娘钱妈妈,以前是管的厨房和冬日炭火的,如今换了人,也不知道是换了谁。 另一个侯妈妈,是冬月的娘,是管着各院下人和针线房的,作风雷厉风行。 还有一个秋妈妈,是秋华的娘,管着侯府在外的商铺,为人八面玲珑。 可惜冬月没学到她娘的雷厉风行,性子安静,薛沉鱼就叫她去打理库房。 秋华倒是随了她娘的八面玲珑,手上又有功夫,薛沉鱼更常带她出门。 玉竹就跟厨娘相处多了,爱做菜,但处理起许多事都是得心应手的,别看性子和她娘一样看起来都软软的好欺负,但也最全面。 最后一个就是李妈妈,是替阿娘打理着侯府的库房,日常用度的银钱,逢年过节的礼品出入库,都得过她的手。 为人最是谨慎严苛,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这么几个妈妈,就李妈妈是薛沉鱼见的最少的,她这个人平日里话也少。 虽然是有头有脸的妈妈,却是个夫君早亡的,如今不怎么与旁人往来,只带了个捡来的丫头养在身边当义女。 “阿娘竟然舍得把李妈妈给了我在那院子里守着?岂不埋没人才?”薛沉鱼说这话三分调侃,七分的认真。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阿娘会把李妈妈给她。 “你我母女,说什么埋不埋没人才的,阿娘带这么几个得力的人起来,就是为了你们姐弟几个能用得顺手,不至于上来两眼一抹黑的抓瞎。” 说着,又对着李妈妈道,“是你自己放着库房那样的差事不要,说要到大姑娘身边伺候,往后你和你那个女儿就是鱼儿的人了,前程如何全凭她安排。到时候可莫要怪我偏心,不给你那女儿挑个好婆家了。” “老奴省的,这是老奴自己选的,夫人对老奴母女深恩厚德恩同再造,自不会怪到夫人头上,也不敢的。” 薛沉鱼听着她们说话,有些云里雾里的。 后来才知,李妈妈一开始就是要到她身边的,但那会儿侯夫人没寻觅到称手的人帮她看着侯府的库房,便没同意。 如今也不说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负责库房的一应事宜了,是薛沉鱼在贺家处境不易,她实在不放心。李妈妈也不愿意再等了。 至于李妈妈为何铁了心要跟着薛沉鱼到贺家,那就是后话了。 …… 贺家这边。 上午,季敏柔就去找了刘氏,以伺候她的名义去的,也没有说破贺敏之让她操持贺家的中馈,只说贺敏之让她帮忙参详贺如意的陪嫁。 按照别人家的操办,日子还远了去,有时间慢慢来,但贺如意的肚子不能等,只能一切从简从速。 因为贺如意的婚事太紧了,婚期一日一日近了。 喜宴的事情有钱购进食材就行了,请大厨也是一样的道理。 而陪嫁,以及陪嫁的丫鬟,都是需要特意挑选的,这才需要花点心思。 “姑母,表哥说这一块还得请示过您的意见。原本您现在身子不太好,是不敢来打扰,但您毕竟是如意的亲生母亲,又是咱们贺家的老妇人,这件事情还是应该由您来拿主意。” 刘氏点点头,认可了她这番话,也没有往她已经接手管家的方向想。 “你表哥能有你帮忙一二,我是十分欣慰的。毕竟你是咱们贺家养大的姑娘,虽然不是姓贺,但跟咱们是一条心的,你办事姑母都是放心的。” “至于如意身边那两个丫头啊……” “姑母可是有什么顾虑?” “如意身边的这两个,春花和秋月,都是管不住她的。先前就都纵着她出去胡闹,闹出了那样的事是一点都不往上禀。但凡有一点苗头被咱们发现,这件事情都可以扼杀在摇篮里,总不至于如此被动。” “这样的丫鬟带在身边,是没有一点帮助的,只能任由她闯祸。” “尤其是她以后要嫁到崔家的,更得谨慎。” 这一番话说下来,季敏柔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 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做陪嫁的,如今在贺如意身边的这两个肯定是不能要了。 第135章 陪嫁丫头 而且有一点,陪嫁的丫头,一般都是作为以后抬姨娘的备选,一是要忠心,二自然是要长相上过得去,才能替主母拢住姑爷。 秋月是后进采买来的,长相上还算过得去。 春花却是从小卖进贺家的,小时候看着憨态可爱,如今长大了却是个大笨丫头。 块头大、笨手笨脚的不说,长相上也是差强人意。 这样五大三粗的长相以后要开脸给姑爷做通房抬姨娘,都是为难姑爷了。 让她陪嫁过去,不好办。 这些话就隐秘一些了,也不需要刘氏说的太明白,季敏柔一个眼神也了然了。 “那姑母属意哪个陪嫁过去?”家里的丫头一共就这么几个。 春花秋月都不能要,就她身边一个小草,还有老太太身边端茶倒水的茶花了。 之前老太太刘氏身边就黄妈妈还有外面负责洒扫的圆月。 这茶花也是薛沉鱼要嫁进来之前采买的,所以也认薛沉鱼。 玉竹她们在慈文院打听消息如此畅通,其中就有她的一大份功劳。 当然,季敏柔不知道这一层。 她只是想到了贺如意的陪嫁丫鬟,春花秋月加起来也没有这个丫头看着水灵,顺势抬头看了茶花一眼。 茶花猛然一个激灵。 却见刘氏也扭头看她。 “茶花。” 茶花心中慌慌的,走下来回话,“……老夫人,有何吩咐?” “你也十六了吧?” “是,老夫人。刚过的生辰,已经满十六了。先前我娘还来求过您,说等我十八了,便放我回乡,和表哥成亲的。我爹姓牛,大家都叫我娘牛婶。” 茶花生怕刘氏给忘了这一茬儿,连忙借着单纯无辜的表情说了出来。 她特意强调了牛婶,刘氏一下就想起来了。 “你娘,哦,牛婶。你娘牛婶是在厨房做活的。” 茶花忙点了点头。 却原来是个已经定了亲的。季敏柔眼中的失落十分明显。 还以为能弄个美貌的丫头给贺如意当陪嫁丫头,她嫁过去若是能拢住了那个崔家的姑爷,那贺家的好处自然少不了。 以她如今和贺敏之的关系,虽然没有抬到表面上来,但这好处也是非常明显的,贺敏之升官发财,她自然也能从中分到一些。 以后由她来管家,还愁这些好处进不了她的口袋? 只可惜,人家是定了亲的,便不好动这种念头了。 刘氏眼中也有同款是失望,之前让人偷偷留起燕窝,便是让这个牛婶去办的。 眼下她的女儿倒是不好动了。 但贺家这些年本就光景不好,能维持这样的脸面,还是因为这两年大郎的书读的有了起色。 所以便没能像大户人家一样,打小就给姑娘培养着要陪嫁的丫头,便是临时出了问题,从哪里都能抽调出来一个妥帖的安排过去。 这下,光是想从哪里弄出来一个有些姿色又听话的陪嫁丫头,都让刘氏和季敏柔愁了一会儿。 刘氏有些后悔当时没让薛沉鱼再采买两个美貌的丫鬟,但转念一想,如今家里的情况,多一个人多一份月钱。 “可要上哪去寻这么一个又姿色又好拿捏的人去?” 忽地。 季敏柔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姑母,我这里倒有一个人选,就是怕说出来会惹了姑母生气。” “你我姑侄之间不说这些外道的话,不拘好坏的,总归是个主意。你说的好我便采纳,你若说的不好,我便只当没听过,哪里就会惹了我生气的。在你眼里姑母的肚量就这么小?” 季敏柔忙说不敢,却娇娇的笑着,真是个在姑母面前能说上话的侄女儿呢。 “姑母,你瞧四姑娘吉祥如何?” 刘氏闻言一顿,“你的意思是?” “姑母听我慢慢到来。自古庶女给嫡女当陪嫁的也有不少,而且姑母你看,四姑娘是有几分姿色的,虽然平日里怯生生的,也不敢与人大声说话,但洗干净了脸打扮起来,绝对不输给如意表妹的。” 刘氏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说,这一点季敏柔说的很对。 贺吉祥就是命好,长相不但随了去世贺敏之他爹,也随了她自己死去的小娘,好处全给她得了。 若非自己从小就压着她,真让她正经长起来,就贺如意那几分姿色,在她面前哪里够看的? 刘氏没说话,神色也有几分不善,但季敏柔瞧着不是针对自己的,就也放心的接着往下说了。 “而且,四姑娘吉祥从小又是个没有小娘管的,这府里若是表哥和您都不管她,哪里还有人管她的死活?与其日后还要姑母您费劲巴拉的替她寻一个夫家,不如就让她给如意表妹陪嫁,一并过去崔家了。” “一来,她这么个庶女,若是找到门第差了,人家要说您是欺负她没有小娘;若是给她找好的,咱们家自己的嫡女都不好高攀呢,好人家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小小庶女?姑母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刘氏原本还有几分犹豫的,听了季敏柔这番话简直是茅塞顿开。 “柔儿,你可真是个妙人,过去姑母怎么不知道你竟如此的聪明,你可帮姑母还有你表哥解决了一桩天大的难事!你等着,等办完了如意的婚事,回头姑母定是要备份厚礼好好谢谢你的。” 让那个下贱庶女给如意做陪嫁,既是把人打发出去了,不让她再在他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又能拿捏起来,为如意所用。 简直是两全其美,一箭双雕。 “柔儿能帮上姑母和表哥的忙,就是柔儿的福气了,哪里能当得起姑母这样的夸奖?更不能要姑母的厚礼了。姑母若肯让我长长久久的在贺家住着,在您身边伺候,就是对柔儿最大的恩赐了。” “你这丫头怎么如此的实在?”刘氏顿时又心疼起这个被她早早随便打发出去的侄女儿来了。 此时她就后悔,当时就不应该把季敏柔匆忙嫁掉,先留在身边,借机让大郎给她抬了姨娘,多好。 不过她嫁都嫁了,丈夫也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等等,她是嫁了,可她的丈夫也死了啊。若是…… 想到这儿,刘氏又认真的打量起季敏柔的身量来。 虽说瘦了些,但这前凸后翘的,该有的都有,看着是个好生养的。 第136章 还是躲不过 刘氏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眼下却是不好说破的。 和季敏柔商议了之后,便决定由她出面先去游说贺吉祥,也是给她一个脸面。 她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再由刘氏这个嫡母亲自出面。 到时候可就由不得她愿意了,也没得脸面可言的。 …… 武安侯府。 “薛小鱼,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薛沉鱼正领着李妈妈和她女儿准备一起回贺家时,却被匆忙赶来的杜大姑娘杜婧鸢堵在了侯府门口。 杜婧鸢抓着她的胳膊,红着眼眶,泪都要掉下来了。 一袭天水蓝色初夏装的杜大姑娘,还盛装打扮着,头上两支步摇两支金钗,还有玉簪子,端的是富贵。 看这样子,应该是从某个席面或者是某个重要的场合刚下来的。 “杜婧鸢,你先撒开手再说,你弄疼我了!”薛沉鱼疼得直想甩开她。 杜婧鸢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了手,一脸歉意的道歉,“对不住啊,我就是太心急了。” “你心急就要弄死我啊?我手都给你抓废了,你自己手上有多大劲儿不知道啊?”薛沉鱼是一个好脸色没给她的。 这会儿要不是在门口,她定是要撩起袖子来看的。 方才被她抓的那样的疼,这会儿一定都青紫了。 “我,我是真的没法子了,我……” “行了,有什么话进去再说。”薛沉鱼打断她,“你堂堂杜家大姑娘,这个样子也不怕被旁人瞧了去,再传出些闲话,你还嫁不嫁了?” “不嫁便不嫁,我杜婧鸢又不是非得嫁人不可的。”杜婧鸢跟着她往侯府里走,嘴上却是不肯认输。 薛沉鱼直接当着她的面翻了个白眼。 杜婧鸢:“……”鄙视谁呢! 气跳脚。 去而复返的大姑娘让侯夫人愣了一下,但看见红着眼眶却盛装打扮的杜婧鸢,便知道事情不小了。 否则她们俩都绝交这么久了,鱼儿怎么会无缘无故领家里来。 也不知道这两个丫头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也罢,虽说已经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纪,到这个年代成婚早,说到底她们还都是小孩子。 这么想着,薛夫人便吩咐人领她们进薛沉鱼未出嫁前住的院子,还让何妈妈派了人在门口守着,没得命令不许往里进。 薛沉鱼撩起袖子来,果真是青紫了一片。 杜婧鸢心虚不已地避着她的眼神,“……对不住啊,我方才确实是心急了些。我这里有跌打损伤的药。” 薛沉鱼白她一眼,“不稀罕你的。” 心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心说上辈子欠她的? 然后才吩咐了玉竹去拿药,让秋华去打水。 “我真的不是存心的,我以后不碰你便是了。”杜婧鸢委屈巴巴的。 心里想着,下次她打死不敢碰这娇娇女了,再给她弄出点伤来,这鱼不理她死活,那可就不妙了。 薛夫人看了也心疼,她的女儿是娇养着长大的,满盛京的贵女也没有几个能有她这样的一身好皮囊。 眼下这胳膊上又青又紫,要不是方才下人说了,她知道是杜婧鸢方才在门口不小心掐的,还以为是受了多大的虐-待呢。 “我那里有徐大夫的舒痕膏,你擦了能消的快些。”薛夫人不欲掺和进孩子的事情,吩咐了何妈妈拿舒痕膏,便是准备离开的。 “阿娘,有些事情想劳你参详一二。” 薛夫人闻言站住脚,和薛沉鱼交换了个眼神便坐下来了。 杜婧鸢听见薛沉鱼这么说愣了一下,怎么还能让薛夫人也参与进来,那她的事情岂不是……瞒不住了? 但转念一想,瞒不住也就瞒不住了吧,这么蠢的事,全当吃个教训。 有薛夫人这样的长辈替她拿主意,总好过自己像无头苍蝇似的滴溜乱转。 “阿鸢,你将事情说说吧。” “嗯。” 杜婧鸢此时已没了从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门心思的只想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 “事情还得从今日九公主可以召我入宫说起。” …… 话说昨日午后,杜婧鸢便接到了宫中九公主的帖子,让她今日进宫陪九公主读书。 以往都是他们巴巴的往宫里递拜帖,愿不愿意见的还得看九公主的脸色,这一次可是九公主她主动下的帖子,意义完全不一样。 杜夫人便高高兴兴的让人准备着,今日把她给送进宫去了。 杜夫人不知道九公主跟杜婧鸢的事,杜婧鸢自己心里却是十分清楚的。 那劳什子九公主叫她进宫哪里是为了读那几本破书的,分明是为了那个她见都没见过的陈明轩来寻她晦气的。 就为了一句话,这九公主俨然把她当眼中钉肉中刺,处处针对她。骗她砸了个砚台,砸锅卖铁的赔她不说,这是想要她的命啊。 所以进来杜婧鸢都想着办法不肯进宫,不是称病就是装病,这次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上车前,杜夫人还一脸殷勤的对她说:“这么多人家的姑娘都想在九公主跟前混个脸熟,只有你真的做到了,你可要好好抓住机会替咱们家争一份荣光。” 挣荣光什么的,不过是说的好听。 杜婧鸢怎么会不知道她娘存的是让她借着与九公主相熟靠近太子的心思。 太子正妃虽然定了,可两个侧妃的位置还空着呢,她娘想想让她上赶着给人做妾。 知道家里人靠不住,也知道九公主不会对她客气,杜婧鸢千防万防的,没想到进了宫还是躲不过。 因为今日九公主那里不止她去了,还有太子和陈明轩都去了。 陈明轩是九公主让太子带着去的,九公主自己想见,也想试探她和陈明轩是不是真的有亲事。 她到那里看见了青衫如玉般的书生,九公主说那是陈明轩,她就想通了这一点。 她从头到尾装鹌鹑,可那陈明轩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硬骨头啊。 九公主说了一车轱辘的话对他示好,还特意端着酒杯走到他面前敬他酒,谁知陈明轩看都不看那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女,只冷冷对太子殿下说了一句—— “早知殿下召微臣进宫是为了这等喝酒玩乐的事。微臣今日便不该推掉去徽山书院讲学的机会。” 言下之意是,陪太子喝酒玩乐可没有他教学生来的重要。 太子殿下脸上已经有了愠色,但鉴于他是储君,必须有容人的肚量,而且陈明轩说的教书育人也是正理,就算到了陛下面前,也是他有理的,便不好发作。 九公主见太子殿下都没吭声,自己又舍不得对陈明轩说重话,便把气撒在她身上了。 第137章 两难 “陈先生是只本公主敬的酒不喝,还是所有人敬的酒都不喝啊?”九公主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充满恶意的目光随之落到了杜婧鸢脸上。 “杜大姑娘,劳烦你让陈先生把这壶酒喝下去咯。” 不等杜婧鸢说话,她就让宫人将酒壶和酒杯塞进了杜婧鸢手中。 杜婧鸢看着那个穿着一身粉色绣芍药花襦裙的娇艳公主,年方二八,肤白貌美,明艳动人,为何心如此的黑? 这哪里是让她敬酒,分明是拿她这个无辜的人去相逼陈明轩。 九公主命她让陈明轩把这壶酒喝下去,不能完成,少不得要拿这个由头整治她。 若她真有本事叫陈明轩喝了酒,便是当场了太子和九公主的面子,那更是她无法收场的局面。 杜婧鸢小心的看了一眼太子,太子却不阻止,而是笑着看九公主胡闹。 她便知道,今日无法善了了。 她迟迟不敢动。 九公主随即用团扇掩嘴,嗤笑道:“杜大姑娘这是想违抗本公主的命令?” 杜婧鸢哪里敢违抗她的命令? 她只是担心自己的命运罢了。 这九公主明摆着是要为难她,陈明轩这么个脾气像是宁折不弯的,未必肯受此逼迫。 可不管这酒她喝不喝,倒霉的人都是她。 此时她也想起她家里要她跟这个陈明轩议亲,要是能卖他一个人情,以后若真到了那一步,她是不是可以跟他讲讲恩情? 所以杜婧鸢一念之间下了决心。 她战战兢兢的端着酒壶朝陈明轩走去,恨不得那个园子更大一些。 终于在上台阶的时候,假意摔了下去。 酒也跟着洒了一地。 “杜、婧、鸢——你好大的胆子!” …… “事情就是这样的。” 这会儿子想起来,杜婧鸢还是能忆起九公主那个恨她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当场劈了她的眼神,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站起来。”薛沉鱼没头没尾来了一句。 杜婧鸢愣了下,“什么?” “站起来我看看,摔哪儿了?” 杜婧鸢失笑,“没事没事,我跟你不一样,从小摔摔打打的,皮糙肉厚的……嗷!” “很”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膝盖就被薛沉鱼踢中了,直接跳起来。 “薛小鱼,你要谋杀呀?!” 薛沉鱼哼了一声转过脸去,只留给她两个字,“嘴硬!” 薛夫人看她们斗嘴,倒像是想起自己年少的事情来了,乐不可支的看着,只吩咐何妈妈把舒痕膏也给杜婧鸢一份。 杜婧鸢一时都忘了要跟薛沉鱼斗嘴,连忙道,“薛夫人,这可使不得的。舒痕膏一瓶就要不少银子,哪里能说给我就给我的。” “以前不是你说我们家富的流油最不缺钱的,用我家点东西怎么了?如今怎么反到矫情起来了?” 杜婧鸢脸上如同火烧一般,“薛沉鱼你故意的是不是?我跟你端茶认错了还不行嘛。能不能别再提以前那些丢人的事,我现在想起来都恨不得地上一条缝我钻进去。”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舒痕膏就当是我送你的。” 等她们一人一句的拌完嘴,薛夫人才笑道:“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若是没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便不要断了交情。” 这话是对杜婧鸢说的,也是对薛沉鱼说的。 她知道以前这个杜家姑娘是爱占点小便宜,但瞧着她如今确实改过了,而且瞧着鱼儿是愿意跟她来往的,所以她才会说这些话。 “知道了阿娘。” “谢谢薛夫人。” 闹了一阵,薛沉鱼又把杜婧鸢之前被九公主设计摔了个所谓御赐砚台、还准备典当了当年御赐的匕首那事说了。 杜婧鸢当真觉得没脸,但眼下她已然六神无主,也顾不上这些许面子上的小事了。 若说九公主之前设计害她,还是暗中的,今日已经是拿到明面上来刁难她了。 可她在九公主的园子里那么一摔,不只是一壶酒,而是摔了九公主折弯陈明轩骨头的机会。 这在九公主看来,分明是她宁可自己受伤受罚,都要替陈明轩解围。 可她哪里有得选? 九公主已经彻底得罪了,可陈明轩……万一只能跟家里摊牌,未来真嫁给他,她总要给自己留着一点退路吧。 “你这么做在当时的情境下倒不失为一个法子,太子殿下被那陈明轩下了面子,也许是想借九公主出出气的,但你那么一摔,他也未必会同你一个姑娘家计较。只是九公主那边却不好办了。” 薛夫人毕竟是见过更多世面的人,一眼就看到了事情的关键处。 九公主一旦认定了杜婧鸢是要跟她抢心上人,这事情便是死结。 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是执拗的时候,又是个被人千娇万宠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万金之躯,向来都是要什么给什么,哪里容得了别人拒绝? “阿娘,您是担心九公主对阿鸢下黑手?” “九公主不过是个小姑娘,能有什么手段。”她背后可有个母家颇为强大的魏贤妃。 后宫三足鼎立,中宫皇后,陈贵妃,然后就是这魏贤妃了。 皇后是原配正妻,跟陛下又是少年夫妻,她得势是理所当然的;陈家又有从龙之功,经营百年的世家,势力盘根错节。 而魏贤妃的祖父,死时还是个五品的小官,是到了她爹才慢慢起来,能发家也是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当贤妃的女儿。 贤妃就九公主这么一个女儿,在宫里那样的地方,光靠生一个公主还能和皇后还有贵妃平起平坐,哪里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阿鸢,你不如就回家,跟你母亲坦白得罪了九公主的事,安心待嫁吧。” 薛夫人和薛沉鱼都知道陈明轩跟陈国公府的关系,反正得罪了九公主了,真嫁了陈明轩,他们也不好跟陈国公府寻晦气。 到时候便是九公主闹到贤妃那里,再和贵妃闹起来,也闹不出什么来。 贵妃和贤妃本来就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不过是同在宫里,不得不保持表面上的和气罢了。 杜婧鸢:“……” 嫁也不是不能嫁,但以这种方式未免太憋屈了。 她杜婧鸢要嫁,也得是自己高高兴兴想嫁啊。 第138章 有所图? “你没有反驳。”薛沉鱼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惊奇的捂着嘴,“莫不是刚见了一面,被陈明轩的美色征服了?” 杜婧鸢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 “你,你胡说什么呢?我哪里有?” 薛夫人拍了下薛沉鱼的手背,“不可胡说,虽说杜家有议亲的意思,但毕竟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这么说若被外人听了去,岂不是坏杜大姑娘名声。” “没事,我就在家说说,出了这个门,我保管把嘴闭严实了。” 薛夫人还是没好气的剜了她一眼,又对杜婧鸢说了声抱歉。 杜婧鸢连忙摆手,说道:“不打紧的薛夫人,我知道她是跟我说笑的,也定不会存了坏我名声的心思。” “算你有点良心。” 薛沉鱼有心想透露关于陈明轩的事,但这件事确实不好由他们侯府这里说出去,否则便是将陈国公府一并得罪了。 薛夫人也是赞同薛沉鱼那个让她议亲的说法。 无论如何,这门亲事定下对杜婧鸢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以杜家如今的情况,她能跟陈明轩这么一个有才学有前途的年轻人定下婚事,对她而言是福气,即便没有国公府,陈明轩的能力照样是能出人头地的。 至于公主对她的埋怨,这是避免不了的。不过对付那种女孩子,也不难。 她对陈明轩这么念念不忘不过是因为陈明轩和以往捧着她的那些人不同而已,他越不把她当回事她越是放不下。 “这些话原本应该是你娘来跟你讲的,但既然今天说到我面前来,我便越俎代庖了一回,希望你母亲不要嫌我多事才好。” “薛夫人放心,你的恩德会记在心上,今天的事情我母亲也不会知道。”杜婧鸢说着,起来郑重的给薛夫人磕了个头。 事到如今她才终于明白,不是有血缘关系的才是亲人。 之前她那样对薛沉鱼,我自己遇到的难事,她还是愿意出手帮忙的。 反倒是自己的亲娘,一心只想把她卖个好价钱,为家里的哥哥弟弟铺路。 杜婧鸢很快就想明白了,虽然受人操控的婚事不是她所想要的,但如果是嫁给陈明轩,她可以。 她今日在九公主的园子里那一摔,又何尝不是在为自己搏一条出路呢? 两个姑娘家还有些话要讲,正巧管家有事来找,薛夫人便先离开了,留了地方让她们小姐妹两个自己说话。 至于转移九公主注意力这件事,要在杜家为杜婧鸢和陈明轩正式议亲之前着手 要让九公主觉得是她不要的人被人捡了,而不是杜婧鸢抢了她的人,否则后患无穷。 而做这件事最好的人选,就是陈丽珠。 薛沉鱼跟杜婧鸢提了要给陈丽珠下拜帖,请她帮忙去公主面前周旋的事。 说完,意有所指的道,“陈明轩一个没有家世背景支持的外地学子,怎么就这么让杜大将军和夫人如此看重?”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怎么就突然这么看重一个外地来的毫无根基的学子呢? 杜婧鸢不是笨的,薛沉鱼相信自己这一句话足以让她明白陈明轩的身份不简单,她回家后自然是会留心去探听的。 至于国公府那边,既然是陈明轩想娶妻,陈国公府出点力,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话说到这里,也都揉开了掰碎了说明白了的,杜婧鸢记挂着和九公主的龃龉,不敢再耽误。对薛沉鱼道了歉,便马不停蹄的回家去了。 “相信很快就能听到她的好消息了。”薛沉鱼自言自语道。 “姑娘为何如此帮杜大姑娘?可是有所图?”一贯不爱说话的里妈妈突然发问。 薛沉鱼顿了顿,“有所图?应该是吧,我就是希望她能嫁一个如意郎君,生两个娃娃,后半辈子都开开心心的。” 李妈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真的会有人费心费力的做这么多不求回报么?她记得大姑娘以前跟杜大姑娘是有些龃龉的,怎么能就全然没了心结,真心相交了呢? 她虽然想不通,却没有说出来,薛沉鱼也只当没看到她那复杂的眼神,吃了了茶,便起身离开了。 上了马车,已经走在回贺家的路上了。 薛沉鱼忽然想起来,这个时候阿爹突然出京,是因为南方干旱的事么? 那件事情起码要到五六月才能发出来,没理由提前这么多啊。 倘若不是那件事,又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司徒祯非得阿爹在这个时候出京去处理?她的记忆里好像也没有这件事。 还是说,因为前世她跟贺敏之成亲之后都没怎么关注家里,所以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 想到这里,薛沉鱼就想骂自己一句,前世到底是猪油蒙了心还是怎么的,怎么就任由贺家人磋磨? 还把刘氏跟贺敏之母子的话奉为圭臬,傻乎乎的一门心思为他们着想? 真是个蠢的没边的东西,她自己都耻于面对。 …… 宫中,九公主寝殿。 杜家的杜婧鸢当众摔了一跤之后,九公主怒不可遏,便让人把她送出宫了。 陈明轩也懒得应付,直接说告退了。 弄得看热闹的太子一度有些下不来台,还说了九公主几句。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便是看上了谁,也要矜持一些。哪有你这般明晃晃的上赶着,倒贴的,成何体统。” “还有那杜家的姑娘,人家也没得罪你什么,据我所知也就说了陈明轩一句好话而已,至于这么处处针对人家?你是公主,心胸不要太狭隘了。你这样哪里有人敢做你的驸马?” 说完便摇着头走了。 九公主气得脸都绿了,奈何对方是太子,才不敢命人追着打出去。 虽然他们不是同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但因为都得宠,所以表面上都和气的很,客客气气的还真有几分兄妹的样子。 但这一次出了这样的状况,陈明轩是太子找来的人,九公主这样逼人太甚,传出去这样无异于落了太子的面子。 他要一个贤德宽厚之名,便只能拿了九公主作筏。 何况,太子原本也只是想借九公主之手搓搓陈明轩的锐气,并没有真心希望他和九公主看对眼的。 尚了公主,可就等于断了仕途,他还指望把陈明轩收到自己麾下替自己出力,怎么能把这样有才有能力的人留在公主的身边当个摆设? 那真是暴殄天物了。 第139章 上赶着给人做小 于是。 九公主在太子走后,便摔了一只青瓷的茶盏,一套酒具,又砸了一只双耳的花瓶,还有几个精致的琉璃果盘,满脸怒气的在屋里踱步。 “这个陈明轩当真的是不识好歹,本公主瞧上他,是他的荣幸!” “他可倒好,竟然看上一个武夫的女儿,那等武刀弄枪的糙汉养大的女儿能有什么看头?蠢笨如猪,我随便设个局就将她骗得团团转了,这种人有哪里比得上我的?” “公主是金枝玉叶天之骄女,何必拿自己和那种武夫的女儿相提并论,她怎么配呀?整个将军府加起来也比不上公主的一根手指头金贵。” 身边伺候的齐嬷嬷安抚道。 九公主哼了哼,却还是不满的接着骂道,“还有太子,他不过是记在皇后名下的,又不是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正经嫡子,他有什么资格来对我说教的?” “他要是真像他装出来的那样贤德仁厚,哪里还用得着这样四处讨好拉拢有识之士?” “公主,慎言!” 齐嬷嬷连忙捂住她的嘴。 九公主愤愤的瞪着齐嬷嬷,“唔唔唔唔……”大胆奴才你想干什么?! “我的公主,这些话别说是在自己的寝宫里,就是在心里想都不能想。太子就是太子,是一国储君,是未来之君。公主要明白这个道理。” …… 薛沉鱼不知宫里的的事情。 在车上想东想西的,再休憩片刻,也回到贺家了。 回来便得知季敏柔午饭后又来闹过一通,被冬月和玉梅她们给赶了出去。 她要是不识相走的再慢一点,怕是还得挨一顿打。 这件事还得从季敏柔去见贺如意说起。 季敏柔上午见过的刘氏,也商定了不要春华给贺如意做陪嫁的事。 吃过了午饭,季敏柔便去见了贺如意,跟她说陪家丫头定下来的事。 说完,还强调说,“这是姑母的意思,我也替你争取过了。” “我明白的,多谢表姐。” 贺如意虽然不喜季敏柔跟她哥勾勾搭搭的,但看这个情形她是要帮忙操办婚事,只要她能按时出嫁,她倒是不计较什么的。 春花不跟她去,贺如意自然是高兴的,因为她早就不想要这个丫头了。 这个春花长得那样的五大三粗,人又笨又不机灵,吩咐点什么事都得一五一十的摊开了揉碎了跟她讲清楚,要不然她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走的。 秋月虽然是后面采买进府的,跟她也不到一年,却是个机灵不少的,还会给她出主意。 要不是她的主意,她如今可不能攀崔家的高枝。 不过这些她是不会跟别人说的,这种事情她跟秋月两个人自己清楚就行。 哦,春花倒是知道一些的,但她这个笨脑子只知道让她往东就往东,让她往西郊去,根本不会多想一点,这种人待在身边一点用都没有,还无趣。 “那母亲可说挑了谁给我做陪嫁,陪嫁的丫鬟至少也得两个吧,就带一个说出去笑死人的。” “你能想到的姑母当然想到啦,我也帮你想到了,姑母的意思是,让贺吉祥给你做陪嫁。” 贺如意的表情一下变了,“不行,我不同意!” 尖锐的嗓音飙了出来,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 “表姐,母亲为何要让那个下贱的庶女给我做陪嫁?家里又不是没有其他的丫头了。这庶女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生的,带出去只会丢了我们家的脸。” 季敏柔早就猜到她会反对,但没想到会这么大反应。 不过她还是忍着脾气,耐心的劝道,“你说的这些姑母都想到了,但姑母的意思是,虽然贺吉祥是个庶女,但她毕竟是贺家的人。” “而且你也知道她胆子小,从小就是个任人拿捏的,而且还有几分姿色,就算去了崔家,你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根本也不敢忤逆你,这不比任何一个丫头都好么?” 贺如意想了想,也觉得有理。 府里的丫头确实没有贺吉祥好看。 她看上去唯唯诺诺的,但长得确实有几分狐媚子的本钱,而且就算她拿捏不了,还有母亲在,保管让贺吉祥这辈子都逃脱不了他们的手掌心。 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季敏柔才心满意足的离开,然后便去了芙蓉居。 季敏柔自以为如今得了管辖权,就能在芙蓉居横着走。 她只带了个小草,就找到芙蓉居,说要见薛沉鱼。 玉梅给她开的门,还把人请进来吃茶。 冬月没什么耐心看她,这种口口声声说说清白,无奈才投奔贺家的。暗地里却早就跟贺敏之搞到一起了,多看一眼她都嫌脏了眼睛。 谁知季敏柔说没几句,就说要把贺吉祥带走。 冬月冷笑了下:“四姑娘是我们家姑娘留下养伤的,当时可是你逼的人拿簪子扎的脖子,季姑娘这么快就忘了?” 季敏柔干过那种事却不觉得理亏,反而若无其事的道:“我都跟表哥说过了,那都是一场误会,我哪有心狠到要逼四妹妹自戕的地步。” “我不管你们表哥表妹之间的误会不误会,但四姑娘是我家姑娘留下的,你一个暂居贺家的表小姐而已,还没权力管到我家姑娘头上来。” 冬月冷嘲热讽的,一点面子没有给她。 “你!”季敏柔当场就气得涨红了脸。 “难不成薛沉鱼还想管着贺家的姑娘不成?她虽然是四妹妹的大嫂,但四妹妹头上还有嫡母和嫡长兄在呢,哪里轮得到她来做主。” “说你管不着你就是管不着,少拿着鸡毛当令箭,你那点本事还是用在贺大人身上吧,对我们不管用。” 玉梅一个嫌弃的眼神就把季敏柔怼的差点背过气去。 “你,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个小丫头片子总不能知道什么吧? 小草难为情的拽了拽她的胳膊,“走吧,别在这儿说了。” 结果就换来季敏柔一个狠戾的眼神,“怎么,你也要站在她们那边?” 小草是最清楚她多不要脸的,哪里好说什么,又不想跟着丢脸,干脆低头不说话了。 “怎么,表小姐这么聪明的人,还听不懂我一个小丫鬟说的话?你做的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别觉得每个人都像你似的。”上赶着给人做小。 冬月:“对,四姑娘好好的一个姑娘,你们休想糟践了她。这里轮不到你来做主,赶紧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冬月和玉梅说话就抡起拳头来。 季敏柔还不服气,自以为自己管家了就多了不起,小草却是个有眼力见的,到这一步了,便不顾一切的把人拽走了。 季敏柔边被拽住还边放狠话,“你们且等着,有那么好看的时候。” 玉梅冲着季敏柔的背影呸了一句,“你有本事别走啊,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第140章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薛沉鱼听完冬月和玉梅她们说的,沉着脸半天没有说话。 众人也就没有敢吭声的了。 季敏柔今天来闹这么一出,虽然没有明说目的,但看来是拿定了主意要用她给贺如意做陪嫁了。 昨个儿吉祥那样一闹,反而是歪打正着了,断了亲,便不会被他们得逞。 “那断亲书你收好了吧?”薛沉鱼问道。 贺吉祥忙说道:“放心吧薛姐姐,我已经收的好好的。而且不止他们会算计,我也是留了一手的。” 那铺子的房契什么的,她早早就拿去官府落了印,是红契。 要过户就得她亲自参与。 贺家人休想拿了她东西就不认账。 薛沉鱼昨天倒是没留心看那房契,不过听她这么一说,直夸她做的好。 玉梅和冬月也因为把院子守好又得了赏银。 玉梅掂量着她的小包道,“这么下去,我又快能存到十两银了。” 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小财迷,又爱吃,得了银子不是买了吃的分给大家,就是存起来凑整十两存起来。 加上李妈妈她们刚到,所以玉竹又调侃了她几句,说她不得把压箱底的那几个好吃的拿出来分享分享。 玉梅也大方的表示说,“给就给,我可没有舍不得。” 笑闹了一阵,薛沉鱼又为大家介绍了芙蓉居新来的掌事李妈妈,还有她收养的女儿七娘。 七娘和玉竹她们年纪相差不大,又是在同一个侯府里长大的,还是能聊得来的。 加上一个院子里洒扫的玉梨,五六个丫头,到时候闹起来也是叽叽喳喳的。 薛沉鱼倒是不怕吵,她也没拘着谁。 让玉竹领着李妈妈和七娘去安置,自己便回屋写帖子去了。 阿爹的这次远行让她意识到,事情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得尽快甩掉贺家这个包袱累赘。 写好的帖子她让秋华送出去,今日陈明轩刚进宫,在宫里被九公主那样为难,陈丽珠这会儿肯定知道了的。 她说不定还在想着用什么理由来见自己,这会儿给她递个梯子,她才好下。 …… 贺敏之心里一直记挂着自己写了借条却没拿到的那笔钱。 所以下值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夫人有没有差人来过? 石头说没有,他急得官服都没换,就直奔芙蓉居来。 薛沉鱼早知道他要来,特意等着他呢。 不过也没多特意,如常一般吃着饭。 今天有八宝鸭,还有一条蒸得香气四溢的鱼,还有几样颜色搭配鲜艳好看的素菜。 一桌菜肴荤素搭配,连碗碟都是极其精致昂贵的,看得人眼热又眼酸。 这过的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你……” “贺大人这是一下值就过来了?” 贺敏之嘴里那句“那些银子何时给?”也堵在嘴边了,说出不口。 “你急什么,今日我父亲出京公干,家里给他践行,哪里好开口要钱的?” 贺敏之噎了一下,“薛侯出京我怎么……”不知道? 这话他也真好意思问? 薛沉鱼没好气的赏了他个白眼。 “送我父亲出门远行后,已经跟我母亲说过这个事了,她说让人明天给我送来。” “那我明日来取。” 薛沉鱼:“嗯。” 没人理会贺敏之,他把话说完也就灰溜溜的走了。 贺如意的婚期定在四月二十八,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不到半个月了。 他急也是应该的。 不过,把婚事交给季敏柔去办,注定他是要空欢喜了。 想到能让贺敏之和贺家丢大脸,薛沉鱼心情更好了,招呼玉竹她们都坐下一起吃。 刚来的七娘和院子里洒扫的玉梨紧张的很,她们从来没有跟主子同桌吃饭,连筷子怎么抓、手要往哪儿放都忘了。 玉竹安抚她们道,“你们只管放心大胆的吃,跟了咱们姑娘,只要忠衷心为姑娘办事,以后好处多的是。” “对对对,咱们家姑娘对下人可大方了。我在姑娘身边都没几天,攒到的银子比以前半年攒的都多的多。”玉梅跟着疯狂点头。 她确实是最有发言权的。 不明所以的七娘和玉梨听了玉竹秋华和冬月的仔细讲解,大家又笑成一团。 根本没有人因为贺敏之的来了又去而在意。 用过晚饭,李妈妈便找到了薛沉鱼,主要是说明她被派过来的真实原因。 “之前姑娘便对夫人提起,铺子上那些掌柜不太得用,夫人怕那些人奴大欺主,便动了把老身调过来的心思,只是那个时候没得名目,便搁置了。” “如今姑娘身边没有得用的妈妈照看,夫人这才下了决心叫我过来跟着姑娘的。” “而且姑娘手上那批粮食,虽说玉竹做事稳妥,但毕竟年纪小经验浅,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若姑娘信我,打今日起,那些粮食的事交给老身来安排。” 是这个道理,玉竹是小了些,经验也不够老道。那些掌柜的都是人精, “既是阿娘派来的人,我便是信任的。李妈妈只管放手去弄。” “外面的铺子,姑娘也可挑一个适合的丫头跟着我去转转。” 这是让她提拔身边丫头的意思? 也是,阿娘身边就是培养了自己的人在办事的。 这几个丫鬟基本都是自己从小看着大的,知根知底,她们若能学起来,肯定比外面聘来的人用着更得心应手。 “好,多些妈妈提醒,我这两日考虑好要提拔谁起来,再答复你。” 李妈妈福了福,便退出去了。 …… 贺敏之那边,洗漱之后倒是又找来了季敏柔。 季敏柔便将自己与刘氏商议过后,想将贺吉祥给贺如意做陪嫁的意思说了。 贺敏之愣了下,脸色沉了下去,“这是你的意思?” 季敏柔也不直接答,支支吾吾的说,庶女给嫡女陪嫁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的。 贺敏之不好意思说自己为了拿铺子跟贺吉祥签了断亲书,虽然那件事瞒不住,但眼下的情况来看,能瞒多久先瞒着吧。 “家里又不是没有合适的丫头,你跟母亲再挑一挑,犯不着非让庶女上赶着给人做妾,毕竟她也是姓贺的。” 季敏柔见他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坚持。 柔声细语的靠近他怀里,两个人很快便滚到一处去了。 被褥翻动的声音,很快便盖住了那暧昧的嘤咛。 第141章 我该如何交代呢 夜色深深。 谁也没留意到芙蓉居的丫鬟房里,玉梅悄悄从后窗溜了出来,直接溜进了鸣玉阁里。 “你动作可真慢。”窗前那道颀长的身影慢悠悠转回来。 玉梅……哦不,翁雪梅弯着腰喘着气,也没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 “小师叔怎么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今个要不是因为多了个玉梨和七娘,我趁机要求跟玉梨住,哪儿那么好出来的?” 司徒祯哼了声没说话,他淡淡的眼神又仿佛是在说,这是你该做的。 若是他的人在薛大姑娘身边却毫无建树,传回的消息也不及时,早就被替换掉了。哪里轮得到小丫头跟他讨价还价的。 “小师叔可莫要冤枉我,姑娘这里有消息,我都是第一时间传出去的。这贺家一再作死,如今已经快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了。” “小师叔,你可要抓紧时间了。” 司徒祯点了下头,“我找你来不是为了这些。你在她身边这么久,应该知道她在囤粮的事情。” “那些事姑娘都是吩咐玉竹姐姐去办的,这件事也没有再经过他人的手,做的十分隐蔽。” “我要不是偶然间听见,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姑娘她似乎在做着什么准备,不过玉竹姐姐经验不够,薛夫人应该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派了李妈妈过来。” 司徒祯“嗯”了声,却没说什么。 薛沉鱼在府里做的倒是隐蔽,可她一下购进那么多的粮食,早就引起了多方注意,若不是他发觉,叫人压了下来,此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局面。 而且还有人趁机以次充好,滥竽充数。 她手下办事的那个丫头还是太年轻了,经验太浅。这件事办的痕迹太重,若没有个老道的人来扫尾,怕是要出事的。 薛夫人派了那个李妈妈,也正是为了这个吧。 只是,小鱼儿花那么多钱购进粮食做什么?这几年都是丰年,各地仓储也都十分丰盈。 今年南方的雨确实少了些,但当地已经在极力兴修水利,采取防护措施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何况,她大批量购进粮食的时候,还在春日里,怎会知如今南方少雨? 司徒祯心里有很多的疑问。 不止是她购进粮食的事,还有那把剑。 他能够感觉到她跟以前有些许的不同,他也很高兴她能有这样的变化,但随着她身边的事情发生,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却又一时间说不上来。 “小师叔在担心什么?姑娘对那贺敏之早已经死心了,我在想,这次办完那个贺如意的婚事,姑娘就该有所行动了。” “你是指?” “和离。” 翁雪梅离开后,司徒祯还在思考她说的话。 贺如意成亲之后她就要有所行动了么?那他可也要争取快一些才行。 “方瑞。” “在,主子。” “松玉院是时候收拾一下。还有铃心别苑,也都装点起来吧。” 方瑞:啊? 短暂的迷茫过后,终于明白过来,世子这是要娶世子妃了? 岂不是多年念想终要实现? “主子,可王爷那边,该如何交待?” 薛大姑娘虽然跟那姓贺的有名无实,却是实实在在三媒六聘抬进了贺家门的贺家主母。 再嫁给世子可就是二嫁了。 以世子的身份,京都这些高门贵女,无论娶的谁家的都是他们高攀,世子开口娶一个二嫁女,岂不是要把天捅个窟窿? “方瑞。”司徒祯忽然唤了他一声。 方瑞闻言抬头,骤然望进那双漆黑的冷漠眸子里,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寒颤。 “世,世子?” “依你之见,我该如何交代呢?嗯?” 方瑞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蹿起来,两条腿都在打颤。 他就多余问这一句,世子想做的事,哪儿轮得到王爷置喙? …… 薛沉鱼全然不知这些,已然沉入了梦乡。 她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晨起便觉得人神清气爽的,十分舒服。 昨日给陈丽珠递了拜帖,邀她今日去锦衣阁一见。 所以今日还是得出门的。。 她让玉竹给她梳了个飞仙髻,挑了一身月白色的齐胸绣海棠花襦裙,外面罩了件粉色的大袖衫。 裙边都是银线滚的边,刺绣也是用的正经的金银绣线,雪纱的料子,轻薄又透气还飘逸好看。 光这一身就不知道多少银钱砸进去。 旁人千金难求的东西,她这里不知道有多少。 上一世她一直围着贺家院子里那点鸡毛蒜皮事在转。 不是这个院的墙破了,就是那个院子的屋顶瓦碎了,还有厨房的锅碗瓢盆砸了几个,外面送的菜怎么怎么了,还有下人打架扯头发砸破头了。 还有个多事的婆母,动不动就头疼脑热,要她去慈文院里没日没夜的侍疾。 成日里也不得空闲。 这一世没了那些糟心的破事,她的日子不知多么轻省。 薛沉鱼望进铜镜里,镜中的女子眼含秋水,眉如远山黛,白皙的肌肤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唇不点而朱。 双九年华,她正是最好的年纪。何故要为了贺敏之那样的烂人,而浪费在这贺家的方寸之地。 玉竹给她上了脂粉,细腻的粉铺上去,唇上又染上了胭脂。 脂粉只是将她原本就好看的眉目描摹的更加出色,她也不需要太过分的装点。 发髻上多用了小巧的小插,只用了两支金镶玉的蝴蝶步摇,贵在精不在于多。 这样打扮一通,她觉得自己好看极了。 比起前世家破人亡之后形容憔悴的自己,此时镜中的她风华正茂,她自己都喜欢看。 薛沉鱼又理了理自己的裙子,“走吧。” 定的时辰也差不多了。 “姑娘,陈三姑娘到了。没有走贺家正门。”玉梅匆忙的从外面进来。 薛沉鱼顿了下。 她给陈丽珠下的帖子是去锦衣阁啊,她怎么反倒自己上门来了。 还是说,她今日是刻意来贺家的? 这个念头闪过,薛沉鱼面色如常的吩咐道:“请陈三姑娘进来。” 玉梅应了声是,正要转出去。 薛沉鱼又道,“算了,我自己出去迎吧。” 毕竟是正一品国公府的嫡女亲自登门,她还是要亲自出去相迎才显得重视一些。 何况,陈丽珠这么大张旗鼓的登门,肯定是有原因的,她配合一些总归没错。 第142章 分明是在炫耀 薛沉鱼满脸笑容的步出门,正好和刚刚下车的陈丽珠对上了视线。 “陈三姑娘大驾光临,我这寒舍蓬荜生辉啊。” 陈丽珠原本还在盘算着见到她之后要说什么,看见这张笑容明艳的脸,随即暂时压下了心事。 “我可不是头一次来了,薛大姑娘怎么还是这么客气?” “陈国公府的三姑娘,无论何时都是我的贵客啊。”薛沉鱼面带笑容的伸手来拉她的手腕。 陈丽珠也没有闪躲,由着薛沉鱼拉着自己往里走。 待客的正堂早就收拾出来了,玉竹她们准备了芋丝糕,香酥小饼,白玉糕等五六样的茶点,样样精细漂亮,任是放在哪户王侯公卿家里,都是拿得出手的。 陈丽珠算是第二次来了,上次光顾着进薛沉鱼卧室,还有看她吃的饭菜了,却没有留心看着正堂。 如今留心一看,这地方布置的处处有趣,样样用心。 依照薛夫人的秉性,当初陪嫁的嫁妆那么多,薛沉鱼的库房里应该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那都是作为母亲的心意,。 但薛沉鱼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恨不得全摆出来炫耀。 她恰到好处的装点,。错落有致,非但不显俗气,反而别出心裁,透着一股雅致的意趣。 还有薛沉鱼本人身上也是。 像别人迎客,恨不得把值钱的首饰一股脑全戴身上摆阔,生怕会矮人一截。 可她就挑了那么两样,已经显出她的别出心裁来了。 “薛大姑娘真真是个妙人啊,你这地方别说你了,我瞧着都欢喜。” 薛沉鱼也没谦虚,轻笑道:“陈三姑娘觉得好看,便多看两眼。” “……”陈丽珠片刻的错愕之后,随即笑出了声,“可真有你的。” 又是换了其他人,她方才那么说了,他们非得问她觉得哪里好看,哪个摆件喜欢,定是要让她带走的。 攀上陈国公府的机会可不多。 可只有她薛沉鱼,能在她面前这样的坦然。 正巧,玉梅端了茶水上来。 “陈三姑娘喝茶。”薛沉鱼招呼道。 陈丽珠点头应好,打眼看,桌上的茶点是那样的精致好看,刚端上来的茶水又是今年明前采摘的春茶。 薛沉鱼率先端起茶盏,不经意露出了手腕上成色极好的羊脂玉手镯。 陈丽珠都忍不住想倒吸一口冷气。 这薛大姑娘真不愧是有一个出自江家的母亲,处处透着她不缺钱的细节。 就类似这样成色的羊脂玉,她在宫里也只见贵妃和皇后戴过,还是小小的一块玉牌。 她这么大一圈的镯子,怕是要很大一块料才能打磨出来? “陈三姑娘是喜欢我这个镯子?”薛沉鱼见陈丽珠一直盯着镯子瞧,不免抬高了手,好叫她看清楚。 陈丽珠本能的想否认,但转念一想,她喜欢便是喜欢了,为何要遮遮掩掩地,便大大方方的点了头。 “薛大姑娘这镯子怕是价格不菲吧,这样的成色和水头,都非同凡响啊。” 陈丽珠一边说还一边盯着镯子看,薛沉鱼放下茶盏,用帕子擦了擦手,才摸了镯子。 “这东西应该是不普通的,我母亲也是费了些心力才帮我弄来的。她说玉养人,尤其是这样的暖玉,对身子好。” 陈丽珠不由得点了点头。 要是她的母亲也有薛夫人那样的和蔼就好了。 不过,这种事情实在强求不得。 “陈三姑娘吃啊,这些茶点可都是我们家玉竹费了好些心力才琢磨出来的,风味独特又好吃。保证你在别处是吃不着的。” 陈丽珠原本因为镯子有些失神,被薛沉鱼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致。 她用特制的银箸夹了一块芋丝糕,芋丝入口即化,既有了芋头的味道,又不需费心咀嚼,也不知道是添加了什么,有香香糯糯的味道。 吃了一块,陈丽珠立刻两眼放光。 “薛大姑娘,你家玉竹的这个手艺真是太妙了。宫里御厨的手艺也不过如此!” “陈三姑娘说真的?”玉竹闻言激动不已。 薛沉鱼扶额装作没眼看的样子,“人家客套一下,你还当真了,御厨是什么样的资历,你哪能比得了的?” 玉竹:哦。 “姑娘教训的是,玉竹也就是听听,不敢真的觉得自己的手艺能跟宫里御厨比。” 薛沉鱼随即无奈的对陈丽珠道:“陈三姑娘你瞧瞧,我家的丫头都被我宠坏了,如今都敢跟主子顶嘴了。” 听起来是在责怪,可带笑的语气分明是在炫耀。 陈丽珠看她们这样,既羡慕又嫉妒。 也不知那武安侯和夫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教出来薛沉鱼这样的女儿? “对了,瞧我都糊涂了。”薛沉鱼突然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方才我就想问来着,咱们不是约好的去锦衣阁相见,陈三姑娘怎么突然登门?” 陈丽珠闻言一顿,脸上的向往淡了些,“也不是很特别的理由,只是想着,去锦衣阁也是见面,来你这儿也是见面,我便直接过来了。” 薛沉鱼没有接话,而是摆摆手让玉竹她们退下去。 因为她知道,这不是陈丽珠的真心话。 她来这一趟,怕是为了陈明轩的事情而来的、 玉竹等人鱼贯退出,陈丽珠的笑容也深了起来。 “薛大姑娘还是这样的聪慧,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既如此,陈三姑娘有话就直说吧。” 陈丽珠顿了下,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我与你说过的,陈明轩是我庶兄,但他目前并不想回国公府去,而且外界也并不知道他跟我们国公府的关系。” “嗯,令兄至今都没有公开与国公府的关系,想来他也是不愿意公开的。” “先前我和家父家母是存着帮弟弟薛淮寻一个靠谱的先生的心思,没想到陈三姑娘推荐了令兄,我们也是没考虑到令兄如今还有国子监的差事,确实不便上门执教。” “经过家父家母的商业,我们已经决定另聘一位先生来教导薛淮了。” 陈丽珠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是后悔自己故意那样拿乔了,但国公府千金嫡女的身份,却不容她这个时候当着薛沉鱼的面后悔。 “你们已经商量好了?可有物色好人选?” 薛沉鱼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原本是敲定了位先生的,但要家父家母亲自上门去请方显诚意。” “却不巧,家父这个时候接了差事出京去了,这件事只怕还得搁置。” 第143章 眼中钉肉中刺 闻言。 陈丽珠松了口气,“我庶兄那边,也不是完全不能商量的。” 薛沉鱼露出一个迟疑的表情:“不知陈三姑娘的意思是?” “我跟他说过了,他似乎很看好侯府的小公子。” 薛沉鱼故作惊讶的的“啊”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她不开口请陈丽珠去帮忙斡旋,陈丽珠便没了理由继续往下说了。 薛沉鱼好像没看懂她的意思,呷了口茶,突然想起来什么,“说起陈明轩公子,我倒是有个手帕交,也是见过陈公子的。” 手帕交? 陈丽珠:“薛大姑娘是指哪位?” “杜婧鸢。”薛沉鱼说完,又觉得她应该不认识,便仔细的解释道,“是杜老将军的嫡长孙女,杜大姑娘。” 陈丽珠恍然大悟。 “她说在宫里见过陈公子,为了解围,她还把自己摔了一跤,来朝我讨了一瓶活血化瘀祛疤的舒痕膏,这两日应该是在家里养伤的。” 若说别人,陈丽珠不一定知道,但她,自己是确实知道的。 五哥那日回来便跟她说了在宫里被九公主为难的事,还有那个壮士断腕般的杜姑娘。 杜家如今逐渐式微,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敢冒着得罪九公主的危险,替五哥解围,这样的勇气真真难能可贵。 “我却不知,薛姑娘跟那位杜大姑娘还是旧识?” 薛沉鱼苦笑了下,“说来惭愧,我跟阿鸢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我们俩的性子南辕北辙的,有一段时间是闹了矛盾不再来往的。” 陈丽珠却是听明白了,有一段时间是闹了矛盾不再来往,就是如今又恢复了往来。 也就是说,薛沉鱼找她,是为了这位杜大姑娘。 “看来薛大姑娘已经知道杜家有意与我们家结亲的消息了?” “不是与你们家结亲,而是与陈明轩公子结亲才是。”薛沉鱼强调道,“阿鸢并不知道陈明轩公子跟你们国公府的关系。而且,以她的脑子,设计不出宫里的那一遭。陈三姑娘高看她了。” 杜婧鸢此时要是在场,非得跳脚不可:薛小鱼,你看不起谁呢? 陈丽珠看薛沉鱼如此平静的说出那句设计不出的话来,顿时没忍住。 “看来薛大姑娘和杜大姑娘确实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没有十年以上的友谊,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薛沉鱼也无所谓,“便是她在这,我也是这样说的。阿鸢若是有能耐把九公主算计进去,何至于被吓唬的都要把自己那点值钱东西当光了。” 陈丽珠愣了愣,“竟还有这样的事?” 薛沉鱼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便也没有在忙着把杜婧鸢遭九公主设计陷害,摔了九公主那个所谓的御赐砚台的事都说了。 陈丽珠第一反应是好笑,第二反应又是心酸。 好笑的是,杜大将军府上养大的姑娘竟然会被这样的小伎俩给骗到了,还当真自己砸锅卖铁的想赔钱; 心酸的是,明明是府上的嫡女,却没得一个亲人相助,只有个手帕交替她出头。 当然,薛沉鱼在这儿卖杜婧鸢的底,也是跟杜婧鸢本人商量过的。 陈国公府最不缺的就是心眼子多的人,杜婧鸢这种缺心眼的,才是稀罕的。 宫里那一摔,陈明轩那一关算是过了,但陈丽珠这里又是一关。 若是能说服陈丽珠相助,杜婧鸢嫁过去,也能多个助力。 而且眼下九公主设下的这个困局,也需要她的帮忙。 “陈三姑娘应该知道九公主对令兄的心思吧,”薛沉鱼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陈丽珠心知肚明的点点头,“虽然五哥不怎么说,但从他的表现和九公主的行径,大概能猜得出来。” 只是,九公主和五哥注定是不可能的。 不管五哥的身份有没有公诸于众,他都是陈国公府的五公子,跟贵妃姑姑只能是统一战线的。 而九公主是魏贤妃的女儿,她的身份就注定了,她再怎么喜欢五哥也没用。 况且,本朝尚公主的便只能混个闲职,国公府这一代有出息的也没几个,便是五哥同意,家中长辈都不会同意的。 “如今九公主将阿鸢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她本就举步维艰,加上公主的虎视眈眈,她的日子更加艰难了。还请陈三姑娘帮忙解此困局。” 薛沉鱼起身一拜。 陈丽珠也立刻站起身,“你我之间不必行起大礼,况且这件事情也是有利于我阿兄,你只管说,需要我怎么做?” “九公主对你阿兄感兴趣是因为他跟别人不一样,两眼空空,不为权势和美色所折服,加上你阿兄,唔……模样又是个好的,难免引得小姑娘心之向往。” 还没开始说办法呢,薛沉鱼一句话就把陈明轩给夸了一通,夸得陈丽珠这个做妹妹的心花怒放。 “我阿兄模样的确不俗,有学识,且谈吐不凡,他并不想攀附权贵,自然不会曲意逢迎。”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只能对症下药。办法有二。一,是转移九公主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再盯着令兄了。这就需要有一个容貌与学识谈吐都与令兄不相上下的人,才能足够优秀吸引九公主。” 陈丽珠立即苦恼的皱起眉头,“我阿兄这样的男子已经是万里挑一,你却还要我找出个跟他不相上下的,这岂不是强人所难?” 薛沉鱼摊手,仿佛是在说,你不尽心也可,但九公主看上的可是你的阿兄。 陈丽珠:“……” 这个薛沉鱼是懂怎么气人的。 “至于办法二嘛,就是劝你阿兄做一做戏,在公主面前装作曲意逢迎的样子,把她吓跑。” 陈丽珠一张脸都要皱成包子了:“……这不也是个馊主意么?” 薛沉鱼夹了块芋丝糕,正享受着入口即化呢,毫无负担的回道:“女孩子家的心事也就如此,你总不好让贵妃娘娘大张旗鼓的去请旨,叫九公主不要迷恋你阿兄吧。” “……”陈丽珠彻底老实了。 要么找一个和阿兄不相上下的人,要么让阿兄做戏学一学曲意逢迎。 但这两个哪个都很难办到啊。 就他那个脾气…… 陈丽珠想想都挺难办的。 不过,她还是勉强的笑着说,“我会尽力去办的。” “得抓紧些,若是等到两家真的议亲,阿鸢小命怕是够呛。” 陈丽珠连连点头。 实在不行就跟他说,那个姑娘为了替他解围,已经被九公主为难了,让他为了无辜的人让步一二,也不是不行。 第144章 丢脸的是贺家 “姑娘,老夫人来了。” 陈丽珠都准备告辞了,玉梅却突然匆忙进来。 薛沉鱼和她对视了一眼,陈丽珠又坐了回去。 人家薛大姑娘都不介意让她看一出戏,她有什么不敢看的? 薛沉鱼吩咐玉梅,“有请。” 片刻。 刘氏便在黄妈妈和季敏柔的陪同下进来了。 原来,昨晚贺敏之跟季敏柔说了不让贺吉祥当滕妾陪嫁的事,季敏柔心里却不是这么觉得的。 她觉得,贺如意出嫁是把贺吉祥打发出去的最好时机,此时趁机不把贺吉祥嫁出去,后面还要给她单独准备一份嫁妆,花的贺家的钱,就等于是花的她的钱。 所以今日季敏柔照旧是刘氏那里,说了昨个儿自己来芙蓉居铩羽而归的事。 刘氏一看是自己最喜爱的侄女受了委屈,而且还事关贺如意的婚事,也顾不上自己还病着,便费劲巴拉的就来了。 芙蓉居虽然没有照着京都其他的高门那样布置着,却比这贺家任何一个院子都要精致好看。 而且,光是这一个芙蓉居,便有前中后院,还有自己的小厨房,可以说样样俱全了,只这就能抵的上大半个贺家院子了。 入门看见院子里的桌椅板凳,季敏柔顿时就眼热起来了。 那样的石台,看着就比慈文院里的要漂亮,高价地是不便宜的,还有院子里的石灯,造型别致,雕工精致,也不是凡俗之物。 这还是她回到贺家后第一次进芙蓉居,光是这样的院子,还没见到屋子里的摆设,光是门脸就让她嫉妒不已了。 刘氏病体未愈,只能在黄妈妈的搀扶下,慢慢走进院子。 季敏柔也带着小草,见薛沉鱼没有出来迎接只让一个丫鬟出来开门,便恼火的道,“姑母,这薛氏当真傲慢,您可是她的婆婆,婆婆比天大,她怎么能不出来亲自迎接?” “薛氏确实无礼。”刘氏也是心中不满。 于是,季敏柔便和刘氏说了一声,领着小草率先往里走。 她说,她要去把薛沉鱼叫出来迎接老夫人。 薛沉鱼这会儿和陈丽珠正在正堂,远远就听见有人在说她的坏话。 她侧目看了玉竹一眼,玉竹便了然的快步出门。 “陈家三姑娘在,老夫人若是不想得罪陈家,还是安静些的好。” 这话原本是该避讳着些将的,玉竹却是大声说出来。 正信誓旦旦要去叫人的季敏柔:“……” 刘氏脸上也一阵挂不住。 季敏柔心不甘情不愿的转回去扶刘氏。 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走进了正堂。 薛沉鱼和陈丽珠对视了一眼便都起身了。 “儿媳并不知老夫人拖着病体过来,要是早知道,便是撇下贵客,也是要亲自出去迎接的。”薛沉鱼朝刘氏行了个礼,赶紧的扶人坐下。 只要她一天还是薛家的媳妇,这样的礼数就还得尽。 眼角余光瞥了季敏柔一眼,阴阳怪气谁不会? 至于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谁还能听不出来她是在讽刺季敏柔说,“婆婆比天大,她怎么能不出来亲自迎接?” 陈丽珠忍住笑,说道,“说起来都怪我。怪我没事先向贵府老夫人下个拜帖,闹出这样的误会,早知我便不来了。” “陈姑娘言重了!却没有这样的事,陈三姑娘能光临贺家,已经使得我们贺家蓬荜生辉了。”刘氏紧张的说道。 说完,又手忙脚乱的给陈丽珠行礼,“见过陈三姑娘,老身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按照她的身份,平日里想见陈国公府的姑娘,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甚至能见到全是托了薛沉鱼的福。 她哪里敢把这样的帽子扣到陈丽珠身上? 季敏柔有样学样的跟着做了一遍。 陈丽珠摆摆手,“都起来吧,我今日是来寻薛沉鱼的,不必如此多礼。” 薛沉鱼扯了下嘴角,这要不是陈丽珠这个陈国公府的嫡女在这儿,老太太早就一顶大帽子给她扣下来了。 “不知老夫人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啊?老夫人还病着呢,便是再紧要的事情,也是可以差人来说一声,叫我过去慈文院的,何至于如此辛苦亲自跑一趟。” 刘氏下意识看了一眼陈丽珠,心说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呢。 陈丽珠却是没有离开的打算。 薛沉鱼也只是说着客套话,也不可能真的再跟她跑一趟慈文院。 刘氏也是仗着自己是长辈,便毫无顾忌的质问薛沉鱼:“你为何拦着柔儿把吉祥带走?你不过是在你这儿住了几天,便觉得她是你手底下的丫鬟,要把人扣下了不成?” 薛沉鱼眼底闪过一抹嘲讽,“老夫人言重了。四姑娘是贺家的姑娘,却沦落到满身是血倒在慈文院里都没人管,传出去丢脸的是贺家,不是我的。” “你!” 刘氏一度想发作,但顾忌着陈丽珠的存在,又压下了火气。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她再怎么样也是贺家的姑娘,怎么会没有人管她的死活?你这岂不是说我苛待庶女?” “老夫人海涵儿媳,并没有这个意思。儿媳只是说,四姑娘受伤倒在慈文院的时候没有人看见,是儿媳的丫鬟碰巧路过看见了,把人带回来请医问药的。” “如今,四姑娘刚捡回一条命,才好了一些,季家表妹却说要把她带走。” “儿媳院里的下人也是怕季家表妹不清楚四姑娘的伤情,会耽误了救治才不肯让她把人带走的。” “而且,我今早起来才听说,老夫人竟然要四姑娘去给二姑娘做陪嫁的滕妾?这如何使得?四姑娘再怎么说也是贺家的姑娘,你怎么能巴巴的上赶着让她去做妾?” 刘氏听她说了一大堆已是不耐烦了,见薛沉鱼还敢阻挠她用贺吉祥给贺如意做陪嫁,更是恼怒不已。 “你这话是何意?庶女给嫡姐当陪嫁又不是没有的事,你在这儿胡扯什么?” 薛沉鱼淡淡的表情起了一些波澜,“老夫人,正经的高门大户,没有上赶着送自家姑娘去当妾室的,即便是庶出的姑娘,那也是姓贺的。” “薛大姑娘,你不能这么说,老夫人毕竟不是出身名门,并不知这样做在京都被高门耻笑。”陈丽珠接了话,话里的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刘氏这个贺老夫人的确出身不高。 第145章 第一次见这么蠢 当年贺敏之他爹跟她定亲的时候,贺敏之的祖父才有一个举人功名,家境一般,所以那个时候便没想着要妻子有多高的门第来衬托自己。 他们家只看家世清白与否,不在乎门第的。 当年便是贺敏之祖父入阁了,他们家也没人觉得儿媳妇的出身不高有什么问题,所以就连张氏的出身也是一般的。 这么多年,在贺家从来没人把这件事拿出来当面奚落她。 这还是第一次,而且是被她看不上的商人武夫之女,还有一个她高攀不起也绝对不能得罪的人。 当下就气得脸色涨红。 “你,你们怎么敢……” “老夫人息怒,是我不该把你不知道把庶女巴巴送去做妾在京都会被高门耻笑的事说出来,抱歉了。”陈丽珠嘴里说着抱歉,态度却是漫不经心的。 她的身份摆在那儿,刘氏便是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也不敢说一句重话。 人家是国公府的嫡女,想见皇帝就能见到的人,薛沉鱼也“不敢”随便接茬儿。 刘氏气得脸色涨红了。 季敏柔连忙拍着她后背给她顺气,“姑母,消消气,武安侯府也不过是武将起家的门第,算不得什么高门的,夫人说的话哪里做的数?” “你,你闭嘴!”刘氏听了这话,非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气得更狠了。 薛沉鱼险些忍不住笑出声。 说她没关系啊,可京都数一数二的高门贵女陈丽珠还坐在这儿呢,季敏柔这是想打谁的脸? 方才那话是她和陈丽珠一起说的,她这个武安侯府出来的说话不可作数,陈丽珠这个陈国公府的嫡女说话也不能作数么? 这岂不是在说,陈国公府算不得京都高门?陈丽珠这个国公府嫡女不算贵女? “姑母,柔儿不是故意惹您生气的,夫人说的……哎呀,是柔儿不懂事,柔儿不说了。”季敏柔身子一矮,干脆跪在了刘氏跟前。 她这一套做派若是个落落那样的十岁小姑娘也就罢了,像她这样嫁过人又死了丈夫的新寡小寡妇,还学人装的天真无邪,未免太过了。 刘氏索性不看她,抚摸着心口连忙起身,“陈三姑娘,我家这侄女儿没见过什么世面,口无遮拦的,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陈丽珠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刘氏,又看了看季敏柔。 季敏柔见刘氏都道歉了,便也跟着不情不愿的道:“抱歉,陈三姑娘。柔儿只是就事论事,并非有意指摘您,还望陈三姑娘原谅。” 说是就事论事,又说并非有意指摘,她这歉道了还不如不道。 陈丽珠哼了一声,嘴角只余一个嘲讽的弧度。 见惯了那些世家贵女之间的勾心斗角,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蠢的。 这个什么柔的,该不会觉得她这么说很高明吧? 想到这儿,她突然有些同情薛沉鱼,每日都要一些跟这样的蠢货相处,真的挺难熬的吧? 难怪她不想在这儿贺家待下去呢。 “行了,该道歉也道了,要说的话也说了,我还有些话要同薛沉鱼单独讲,你们先退下吧。” 季敏柔咬了咬唇,没能把贺吉祥带走,她心里是不甘的。 刘氏却先一步说道,“那老身就不打扰陈三姑娘和鱼儿谈事了,老身这就让厨房再送几道点心过来。” “不必了,贺老夫人。薛沉鱼这儿的点心就已经很好了,我很满意。” 言下之意是,你再送多少我都是看不上的,没这个必要。 刘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方才季敏柔已经把人给得罪了,她也不敢再多说,道了句歉便拽着季敏柔离开了。 至于黄妈妈,这样的场合是轮不到她一个下人开口的。 何况陈丽珠国公府嫡女的身份摆在那里,她连个屁都不敢放。 玉梅和玉竹看着她们出去,脸上都写着不屑。 陈丽珠都忍不住调侃道,“薛大姑娘,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在贺家的日子竟如此的水深火热。” 薛沉鱼苦笑,“陈三姑娘见笑了。” …… 走出芙蓉居的那一刻,刘氏看着身边愤愤不平的季敏柔,忽然就有些后悔:当初为何非要把她接回来? 便是在贺家长大的,可随了姓季那家人的血脉,就是个蠢的,怎么教也教不聪明。 “姑母,我,我方才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季敏柔被刘氏的目光看得十分不自在,咬着唇可怜兮兮的低下头去。 这样的做派在贺敏之面前或许奏效,但在刚刚看过她犯蠢的刘氏看来,简直是蠢的无药可救。 “行了,没事就回屋歇着去,家里有贵客的时候,别随便出来走动。”刘氏已经尽量克制自己的脾气了,但语气还是不善。 季敏柔听得心中一慌,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是,姑母,柔儿这就回去。” 季敏柔抚了抚鬓边的小白花,便可怜巴巴的带着小草走了。 刘氏看着她那摇曳生姿的背影,顿时生出一股子无力感。 以前她是觉得季敏柔还算贴心,是个知冷知热的姑娘,哪知道她竟蠢到这个地步。 陈家三姑娘是薛氏的座上宾,她便是要贬低薛氏,也不能当着人家陈国公府嫡女的面,说她武安侯府不是什么高门啊。 这岂不是连同跟她来往的陈三姑娘和陈国公府都一样贬低下去了么? “黄妈妈,我做主把柔儿接回府,是不是做错了?” 这可不好说,要是你知道她跟你儿子早就厮混在一起,你怕是更要后悔不已了。 黄妈妈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显,依旧是勤勤恳恳的下人做派,“老夫人,表小姐她可能也不是存心的,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如意的婚事你也帮着盯着点,等如意嫁出去后,回头也帮柔儿再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嫁了吧。” 刘氏头重脚轻的,只巴不得快点回慈文院。 黄妈妈听完却是一惊,老夫人这是动了把表小姐弄出去的心思了? 那她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季敏柔呢? 转念一想,季敏柔只是让她帮忙看着点门,不要被老夫人知道大人跟她厮混在一起的事,可没让她打听这些。 她若是想知道,那是另外的价钱。 …… 第146章 真不要你了 被陈丽珠和薛沉鱼那一通说了之后,刘氏便歇了让贺吉祥给贺如意作滕妾陪嫁的心思。 而是挑了如今在书房伺候的玉书,和秋月一起,到时候随贺如意陪嫁过去。 安排好这件事后,她便又病倒了。 倒也不是真的病倒,只是不想见到季敏柔那个蠢样子,所以干脆装病,还叫她不必过去伺候。 季敏柔正和贺敏之打的火热,高兴都来不及呢。不去老太婆那里,她才有更多的时间。 而贺敏之当日下值之后,就收到薛沉鱼的通知,让他去取剩下两万六千四百六两的银票。 拿到这样的一笔巨款,贺敏之只觉得泼天的富贵都在朝他招手。 季敏柔更是摩拳擦掌,请贺敏之把酒铺的事情也一并交给她。 贺敏之原本也是觉得,这样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是不妥的,但架不住季敏柔信誓旦旦的说她一定能打理好。 季敏柔还说,“铺子都是现成的,只要能找到好的酿酒师,抓紧雇几个得用的人,酒坊很快就能开起来了。” “说不定等如意表妹的婚事办完,还能给姑母一个惊喜。” 贺敏之心里想着,开铺子哪里有这么容易的,要是真这么容易,大家都早挣钱了。 但还是禁不住她构架的未来这么美好的诱-惑,一时心动就把钱拿出来了。 甚至还想着,万一季敏柔真能弄得好,岂不是能给薛沉鱼一个响亮的回击?也让她知道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他们薛家人能挣钱,随便一个人,只要有本钱都是可以的。 而他贺敏之,之所以一直不沾染这些,只不过是因为他是文士,是饱识之士,不屑于沾染一身铜锈罢了。 虽然这么想想,但贺敏之还是要求季敏柔选定了酿酒的师傅和其他的下人,包括账房先生等,都要一一跟他报告,等他裁定才能定下。 当然,用银钱也是要经过他同意才能用的,还要明细账。 季敏柔都一一应下了。 贺敏之便认定,季敏柔这才是真正的替他着想。 …… 贺敏之的一系列骚操作很快就传入薛沉鱼的耳中。 薛沉鱼听完玉竹禀报上来的事,冷笑了声,嘴角随即勾起一个弧度。 人要犯蠢,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像贺敏之这样自作聪明还洋洋得意的,真是蠢的没边了。 “姑娘,照他这么折腾法儿,从您这儿借的银子,很快就会被他给挥霍完吧?” “借出去是你情我愿的,挥霍完还不上,那就是他的事了。”薛沉鱼笑得意味深长。 不过,她还是记挂着李妈妈说的,可以挑一个她信得过的人,跟着李妈妈去学习如何管外面的那些铺子。 薛沉鱼也考虑过了,往后离了贺家,她定是要自己去闯一番天地的,很多事情还是要先安排起来才行。 想到这儿,薛沉鱼把手底下的这几个丫鬟都叫到身边来。 “从前咱们芙蓉居里的事情都是随着我性子来,没得章法的。如今有了李妈妈助力,自然是要重新安排起来的。” “我阿娘给了我几间嫁妆铺子,我准备从你们几个人中间抽调出一个,以后就专门替我打理外面那些铺子的事情。” 玉竹顿了下,问道:“是不在姑娘跟前伺候了?” “是这个意思?” 玉竹想都不想的道:“那我不去。我要跟着姑娘,姑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薛沉鱼还没说话,李妈妈便沉声道:“都是在姑娘身边伺候的,姑娘安排你去哪里便去哪里,这还由得你挑挑拣拣的?” 玉竹被训了一下,心想也是,便心虚委屈的不敢吭声了。 “李妈妈,我知道你这个人向来是有一说一的,但白玉竹毕竟是在我身边多年的,她的性子我知道,她只是性子直了些,并非是有意冒犯的。” 薛沉鱼有些见不得她这样,便替她说项。 谁知李妈妈连她这个姑娘的面子也是不给的,板着脸便说道:“姑娘,我知道你待下人向来宽和,和夫人是一脉相承的。” “但夫人手底下向来是张弛有度的,您啊,还是过于宽厚仁慈了。” “有些事,该严就得严。” 薛沉鱼:“……”不得不说,李妈妈说的确实有道理。 七娘是个内敛的,见薛沉鱼没说话了,紧张的拽了拽李妈妈的衣摆。 “……娘,这是夫人嫡亲的姑娘,侯爷和夫人看的跟眼珠子似的,您……”说话小心着点,别把人给得罪了。 七娘担心的是,李妈妈在侯府里就不爱跟人来往,若来了姑娘身边还是这样,万一姑娘没有夫人那样的容人肚量,那岂不是…… “七娘不必紧张,我还不至于连这点肚量都没有。”薛沉鱼像是看穿了七娘的心思,淡淡道。 七娘被人看穿,紧张的拽了拽衣摆。 “姑娘,老身有个建议,想说给姑娘听听,不知姑娘愿不愿意听?” 薛沉鱼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这人从来不吝啬于纳谏。” 七娘听她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但还是盯着李妈妈,生怕她会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姑娘,你身边的这几个丫头看似都挺能干的,其实你却没能发挥他们真正的才干,杀鸡用牛刀了。” 薛沉鱼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李妈妈以为如何?” “玉竹是做的一手好菜,这样的手艺放在外面就是开个酒楼当个大厨都是绰绰有余的。” 玉竹着急的道:“我才不要开什么酒楼当什么大厨,我就是要陪在姑娘身边。” 薛沉鱼:“你别急,先听李妈妈把话说完。” 李妈妈见她眼神示意,便接着道,“撇开那一手做菜的手手艺不提,她会看账,而且记性不错,学东西也快,看一眼就记住了。” “这样的人来盘账,可比其他人要快的多。” 这可是对玉竹能力的一再肯定了。 “……我,我这哪有李妈妈说的这么好。”玉竹不好意思的把碎发塞回而后,害羞不已。 薛沉鱼沉吟道:“我也的确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打算让玉竹跟着李妈妈你,学学如何管外面那些铺子。” “姑娘,玉竹不离开姑娘您,我……”玉竹一下又急了。 “你先别急,李妈妈话都没说完呢。你再改不了这毛毛躁躁的毛病,我就真不要你了!” 第147章 容易落下话柄 也许是薛沉鱼放了狠话,玉竹这下是真老实了。 李妈妈的目光却从玉竹身上离开,落到了一向少语的冬月身上。 “姑娘,如果可以挑,我想让这个丫头跟着我学。” 薛沉鱼也不由得愣了下,她是万万没想到李妈妈会选中冬月的。 “妈妈不是说玉竹学东西快?”为何又选了冬月? 李妈妈两手揣在袖管中,悠悠的道,“我只是说玉竹那丫头记性不错,学东西快,可这个丫头记性更好,看账更快,满库房的东西她看一眼就知道哪个是哪个了。而且性子沉稳,能稳得住。” “况且,出去做事,就要在外面跟那帮人打交道,冬月手上有些功夫,也不怕吃了亏。” 说到要跟外面的人打交道,薛沉鱼便觉得玉竹确实不够沉稳,而且她面嫩,看着好欺负些。 冬月则不同,冬月自**武,眼里有一股子狠劲儿,寻常人看一眼都不敢随便惹她的。 而且冬月的记性却是不错,当时就是因为她一下就能分出自己的诸多收拾和藏品,而且绝不会弄错,才让她去管的库房。 这倒是个走南闯北做生意的好料子。 薛沉鱼被李妈妈说的心动了,但冬月原先是管着库房看家护院的,如果把她调走,势必就需要另一个人来管着库房。 “七娘一直随着李妈妈在库房当差,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你也清楚,冬月跟着李妈妈出去做生意,咱们芙蓉居的小库房就由七娘来照看吧。” 听见不用自己跟着李妈妈出去,玉竹狠狠松了口气,她是不要离开姑娘的,打死都不要。 七娘愣了愣,下意识看了李妈妈。 “姑娘给你派了任务,你接着就是看我做什么。”李妈妈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嗓音也生硬的很。 七娘回过神来,连忙跪下谢恩。 “多谢姑娘的信任,七娘一定帮姑娘照看好库房的东西,少了一件,七娘都提头来见!” 倒是也不止于此。 薛沉鱼心还是宽厚仁慈的,但想着李妈妈说的对,该紧的要紧,该松的要松。 “七娘不必如此,日后你好好当差就是了。” “冬月,你跟七娘交接一下,往后你就跟着李妈妈出去,帮我打理好外面的铺子。” “是,姑娘。”冬月没有二话,情绪稳定的接受了这个任命。 至于其他人,基本上还是照旧。 玉竹还是负责薛沉鱼的饮食起居,秋华也是武婢,有底子的,依旧跟着薛沉鱼进进出出。 至于年纪小的玉梅,她嘴甜又机灵,是个打听消息的好手,李妈妈便提议让她负责薛沉鱼身边来来去去的这些消息。 玉梨年纪尚小,之前也只是个洒扫的粗使丫头,就先学规矩,以观后效。 重新安排了这些丫头,李妈妈又提到了薛沉鱼的嫁妆。 “贺家这帮人趁机搜刮了姑娘嫁妆的事,老身都已经知道了。眼下这贺家人也在办喜事,姑娘被她们拿走的那些东西得趁这个机会拿回来。” “贺家的二姑娘是要跟崔家的人联姻,她们不会没有存着拿姑娘那些陪嫁充门面的心思,但这也是机会。” “崔家是大户,怎么能忍受她们偷了旁人的嫁妆,传出去对崔家的名声也是不好的。” 薛沉鱼先前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很多事情由她自己亲自出面都是不合适的。 因为她在贺家,是刘氏这个老夫人的儿媳,是晚辈,;是贺敏之的妻子,要孝顺婆母,有这重身份在,孝道就是压在她头上的一座大山,总归是束手束脚的。 而今有了李妈妈,这件事由她出面正合适。 因为李妈妈是阿娘身边的人,不是刘氏的晚辈,不是贺敏之的妻子,不用受他们的挟制。 “如今老夫人病了,姑娘还是要去侍疾才好,否则容易落下话柄。” “李妈妈说的是,我正有此意。” 于是,薛沉鱼又带着玉竹和秋华,高高兴兴的带着瓜子去慈文院侍疾去了。 刘氏见了她就心梗,却不能发作,更不能赶她走,只能任由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账册嗑瓜子,悠闲自在。 赶人,这就是让她别来了,往后都没有拿捏她的理由了。 想到自己的儿子又要每日去翰林院当值,还要回来操持贺如意的婚事,他正头的娘子却在这里躲清闲,原本只是装病的刘氏,差点被薛沉鱼气的真病了。 “这薛氏是笃定了主意要气死我是不是?简直是气死我了!”趁着薛沉鱼去茅厕小解的功夫,刘氏锤着床愤愤开骂。 黄妈妈看她气得脸色涨红,连忙安抚道:“老夫人息怒啊,您这病才刚刚稳定了一些,可不能再动怒了。” 说着,见刘氏还要发飙,又说了一句:“如今府上公中的银子可十分的紧张,还要办二姑娘的婚事呢。老夫人也不希望给大人增加压力吧。” 一说到贺敏之,刘氏顿时就老实了。 她深吸了口气,捏着拳头道,“就没有办法让薛氏从我眼前消失么?” 黄妈妈无奈的叹气道,“老夫人,无论如何薛氏都是大人的正妻,当初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抬进贺家门的。” “如今您这个婆母身体有恙,她来侍疾这是合情合理的,不让她来,反倒要落人口实了。对大人不好。” 听到对贺敏之不好,刘氏又歇了。 “那就让她成里日里这么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成心气我?” “如今府里正在办喜事,老夫人若觉得薛氏这么闲着碍眼,给她安排些差事去办不就好了,还能给大人分担一下。” 刘氏:“……” 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意的婚事怎么可能让她插手?万一她从中作梗,那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就让她在这儿待着吧!”刘氏语气不爽,总好过让薛氏去给大郎添乱的好。 黄妈妈低声应好,站到了一旁。 这会儿的功夫,去解手的薛沉鱼也回来了。 不过,季敏柔又来了。 她看见薛沉鱼在,还装模作样的上前行了个礼,然后就凑到刘氏身边去。 “姑母,我今日去看了如意表妹,她问起了嫁妆的事呢。” 刘氏经她一提才想起来这事,之前一直逃避,此时被人硬生生提起,脸上一热,竟然生生咳了起来。 第148章 拿不出来嫁妆了 “表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黄妈妈略带责备的看了她一眼,连忙上前给刘氏递了杯热水。 季敏柔也懵了,她还什么都没说,怎么老太婆就咳的涨红了脸? 薛沉鱼慢悠悠起身,问黄妈妈_道:“老夫人的药呢?当时徐大夫不是说,每日一粒便能稳定病情的么?” 刘氏难受着,还无语的看了她一眼,那药不用钱啊? 她要不是为了省点钱办亲事,也并不至于让黄妈妈抓了几副药先应付一二。 薛沉鱼才不管她是什么眼神,又催着黄妈妈拿药。 黄妈妈也是看着刘氏咳的厉害,现在去煎药是来不及了,这才给她拿了颗药吃下。 “姑母,您没事吧?”季敏柔在兵荒马乱平息之后,才敢上前。 刘氏这会儿都不大乐意跟她说话了,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我好多了。倒是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想到提什么嫁妆?” 季敏柔正一门心思的想着帮贺敏之帮贺如意把婚事办好,便能得到很多的好处呢。 便高高兴兴的道:“姑母,表妹的婚期如此近,咱们也是要帮着把嫁妆打点出来的,总不好让崔家觉得咱们贺家拿不出像样的嫁妆才是。” 这一句话简直是戳了刘氏的肺管子,却又不能发作。 这会儿,她就跟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有句话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当初她的嫁妆就因为贺家的家道中落变卖了一部分,后面贺家二房得了功名,大郎也读书读出了名堂,日子才好了一些,她便赎回来了大半。 那些嫁妆她便分成了两份,合该是贺敏之一份,贺如意一份的。 但因为贺敏之当时娶的是薛侯长女,武安侯府的掌珠,所以几乎把家底掏空了,东拼西凑才凑出了那副聘礼。 家里给贺如意备下的嫁妆,自然也就挪用的差不多了。 如今留给贺如意的,哪里还有什么嫁妆可言? 刘氏自然也拿不出来所谓的嫁妆了。 “这件事你就不必管了,晚上我会跟大郎商量好的。”刘氏只恨不得立刻打发了她。 季敏柔还觉得是因为薛沉鱼的存在,才叫刘氏对她不耐烦的,瞟了薛沉鱼一眼,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退下了。 少了个季敏柔,屋里便剩下薛沉鱼和玉竹、秋华,还有刘氏自己和黄妈妈。 “鱼儿,刚才我与柔儿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可有什么说法?” 薛沉鱼一脸单纯的反问:“儿媳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二姑娘的嫁妆,我要有何说法?” 刘氏被她噎了一下,又气又不能发作的,实在憋的慌。 “鱼儿,你向来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如意的婚事对咱们贺家意味着什么。如意嫁的好了,对她大哥的前程有助益,对你也是有好处的。”说话的声音都冷了两分。 说着,她还冲薛沉鱼意味深长的笑了下。 这薛氏是武安侯府的女儿,她当时的嫁妆那般丰厚,之前只不过是从她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都能让贺家的日子过的那么舒服。 要是能从她的嫁妆里掏出来一部分给如意,那也是像模像样的。 薛沉鱼心说,我怎么不知道贺如意嫁的好对我有什么好处的? 她依旧摆出疑惑不解的神色,“老夫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儿媳只是商人之女教出来的,眼皮子浅,想不了那么深远,还请老夫人明示。” 又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刘氏气结。 “鱼儿,如今家中情况不是很好,如意婚期在即,总不能叫人笑话咱们贺家连副像样的嫁妆都拿不出来吧?” 薛沉鱼笑了下,玉竹递给她茶盏,她还悠悠喝了一口。 虽然没说话,但那样惬意的眼神,却仿佛是在问刘氏:这与我何干? “鱼儿,你手头上向来宽裕,嫁妆的事,还得你出面帮衬一二。”说着,生怕薛沉鱼会反对,她又赶紧道,“如意的婚事办的好,外头的人也会夸你持家有方的。” 真可笑。 说来说去,还是盯上了她的嫁妆呢。 口口声声清流门第,盯着儿媳妇的嫁妆,也不怕传出去被人戳脊梁骨。 薛沉鱼扭头看了玉竹一眼,玉竹便屈膝行礼然后出去了。 刘氏这会儿一门心思盯着薛沉鱼,希望她能说句有用的话来,却也没在乎玉竹留下还是离开这种小事。 薛沉鱼过去会顾及婆家的颜面,会因为盼着贺敏之好,所以在乎他的母亲的喜怒哀乐。 可如今不会了。 薛沉鱼慢腾腾的坐下,若无其事的吩咐黄妈妈道:“老夫人方才险些发病,还是扶老夫人躺下休息吧。” 季敏柔如今瞒着刘氏管家没错,心心念念想办好贺如意的婚事让刘氏、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也没错。 可她对刘氏向来言听计从的,恨不得做个应声虫,如没有刘氏的授意,她怎么可能当着薛沉鱼的面来提什么嫁妆的事。 这分明是早就有预谋的,想看看她会不会犯傻心软呢。 “薛氏,你有那么多的嫁妆,难道就舍不得拿出来几件给我们应应急?你果真没有把我们当自家人!” 薛沉鱼没有上当,躲着的贺如意再也坐不住了,气冲冲的从床后面钻出来,对着薛沉鱼就是一通数落。 薛沉鱼作出吓一跳的模样,好生打量了贺如意一番,“二姑娘这是做什么?你原是盯上了我的嫁妆?” “什么你的嫁妆,你都嫁进贺家了,就是我们贺家的东西!”贺如意气势汹汹。 原来,这才是她们的心里话。 薛沉鱼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二姑娘的口气可真够大的。” “如意,莫要胡说。”刘氏试图警告她。 贺如意不满的道,“母亲,我哪里又说错了,她就是舍不得啊。我总不能带着那几件破衣服嫁去崔府吧?” 刘氏想到那样的场面,心里确实是不好受的。 贺家,不能失了体面。 她扶着黄妈妈手,慢腾腾的下了床。 “鱼儿,事情你已经清楚了,好话也都给你说尽了,我们是一家人,你当真不愿意拿出一点东西来帮助如意?” 薛沉鱼面不改色,“老夫人,您这是要强拿儿媳的嫁妆了?这种事就是告到官府去,你们也是理亏的。你满京都去打听打听,谁好人会动儿媳嫁妆的主意?” 第149章 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刘氏的脸上一寸寸黑下去,“如意说的没错,你确实是没把我们当一家人,养不熟的白眼狼!” “呵。” 薛沉鱼毫无顾忌的笑出了声。 “好大的脸啊!”李妈妈中气十足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你们家吃的穿的住的用的,都是花的我家姑娘的银子,你们是哪里来的脸指责她的?我看你们贺家才是一窝子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你是何人?!出去!” 刘氏没见李妈妈,但瞧她通身的气派,就知道她定是侯府来的人。 “黄妈妈,把不相干的人赶出去。” “不用这么麻烦!老身把该说的话说完,该办的事办了,自然会走!”李妈妈气势汹汹的走进来。 黄妈妈都没走到李妈妈跟前,只跟她对上一眼,就感觉自己矮了一头。 “今个儿我盘点我家姑娘的嫁妆,发现少了好些珍贵的东西,问了芙蓉居的下人才知道,原是被贺老夫人和贺二姑娘‘借’走了。” 李妈妈把“借”字的音咬得极重,说话还把随身带着的嫁妆单子拿了出来。 “贺老夫人别看这么厚厚的一沓,这可都是咱们家侯夫人一样一样精心挑选出来的东西。” “咱们家姑娘的嫁妆单子也早就在京兆府那里落了红契,上面的每一样,都是备了案的,从哪里出来的,官府一查,全都一清二楚。” 她说话的时候全程看着刘氏的脸笑,那样明晃晃的嘲讽,就是在提醒她,别想对“借”走的东西做什么,否则,告到官府去,贺家就要身败名裂了。 刘氏嘴唇蠕动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妈妈说完,又转向薛沉鱼道,“姑娘,这贺老夫人‘借’过来的东西是不是要带回去?” “老夫人已经‘借’过来把玩了这许久,应该也都看腻了,就劳李妈妈都先带回去吧。” 刘氏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却见玉竹和玉梅不知道从哪里抬进来一口大箱子,照着李妈妈念的摆件,一件一件搬进箱子里。 双耳的青瓷釉上彩梅瓶; 桌上整套的青瓷茶具; 墙上挂着的《麻姑献寿》图; 靠墙案几上的羊脂玉如意;还有床头梳妆台妆奁里的七花桥梁簪; 以及一匣子拇指大小的一串珍珠。 就连被刘氏拿在枕边把玩的莲华镂刻玉牌,也被李妈妈拿走了。 林林总总,一共十几件,都被玉竹和玉梅撞进了箱子里抬走。 整个过程,刘氏的眼睛都瞪的跟要脱窗了似的。 她的瓶子,她的茶具。 她的《麻姑献寿》! 每拿走一样,她的心就痛一下。 十几样东西装完,本就不大的房间顿时空荡荡的,刘氏的心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一样生疼。 那都是她的宝贝呀,她们怎么能就这样拿走?! 可偏偏,她没有立场开口。 看刘氏那气得半死还要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狼狈样子,天知道薛沉鱼花了多大的功夫才憋住笑的。 李妈妈一来,终于拿回了属于她的东西,简直是大快人心! 憋了许久的这口气,终于是出了! 十几件东西,玉竹和玉梅两个丫头抬的很是吃力,秋华见状还上前替了玉竹,这才成功抬走。 李妈妈对了一眼嫁妆单子上抄录下来的目录,又环顾了屋里一圈,确定没有遗漏,这才向薛沉鱼行了个礼。 “姑娘,贺二姑娘那里还有一些,老身便先去处理了。” “嗯,李妈妈小心。” “不许去!不许动我的东西!”贺如意急赤白脸的扑过去。 李妈妈侧身避了过去,眼看着贺如意要摔倒,又把她给拽了回来。 “贺二姑娘,你也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能如此激动,万一腹中孩子有个万一好歹,可就不美了。” 贺如意梗着脖子一句话没说出来,死死的瞪着她。 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看出自己怀了身子的? 明明…… 贺如意慌张的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都顾不上找李妈妈的麻烦了。 李妈妈只扫了她一眼,便嗤笑着将她交给黄妈妈,转身离开了。 等着脚步声远了。 贺如意那僵硬的姿态才稍稍缓和。 黄妈妈扶着她坐下,她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弹起来。 “是你,是你是不是?” 她指着薛沉鱼,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架势。 薛沉鱼还在看玉竹的手,方才抬箱子没抬起来,差点把手腕给扭到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种力气活就应该让秋华她们有把子力气的去干。” 玉竹也觉得是自己不自量力了,害羞的笑了下。 “薛沉鱼,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贺如意口不择言地拽开她,“我怀孕的事是不是你跟李妈妈说的?” 薛沉鱼愣了下,“这,二姑娘竟然未婚先孕了?” 玉竹赶紧低声提醒道,“……方才李妈妈还让二姑娘小心腹中的孩子呢。” “怎么会?!”薛沉鱼夸张的捂住了嘴。 好一会儿,她似是依旧难以置信,又打量了贺如意一番:“那,崔家可知情啊?未进门就有了身孕,这要是传了出去,外面人会觉得贺家门风不正的,那以后二房的三姑娘可就不好议亲了。” “你,你说什么呢?!” 贺如意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没有占到半分便宜,反倒是把自己气个半死。 “黄妈妈,还不送二姑娘回去!” 刘氏生怕她这个蠢脑袋一时怒上心头,会再说出更离谱的话来,赶紧让黄妈妈把人带走。 可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包括贺如意腹中的孩子,都已经是既定事实。 想遮掩也是遮掩不了了。 黄妈妈把贺如意带出门,薛沉鱼的目光还一直跟随着。 “薛氏。” 刘氏的声音沉沉。 薛沉鱼闻言回头,对着刘氏行了一礼,“老夫人有何吩咐?” “你今日的种种,是要将咱们婆媳之间的这点情分彻底踩在脚下啊。” “老夫人,所谓情分,那也得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您自己说说,贺家对我,可有半分的爱重?” “嫁入贺家以来,你们拿着我的嫁妆,用着我打的家具,穿着我给你们裁的新衣,吃的也是我叫人专门送来的补品,可你们可曾把我看作一家人?” “你这是在讨功劳?我是不是还要给你记一本功劳簿啊!” “哪家的媳妇进了门不是尽心竭力伺候公婆和丈夫的,到你这里就不应该了?” 刘氏端着高高在上的婆婆架子,眼神就像是毒蛇一般。 第150章 送酒 她是没有尽心竭力的照顾婆婆么?还是没有尽心尽力的照顾贺敏之? 怎么会有人便宜占尽,还觉得理所当然,仿佛整个世界都欠了她的? 薛沉鱼攥紧了帕子,在气血上涌的时候,努力说服自己,跟她这种人争辩没有任何意义了。 “老夫人,将心比心,你在说我没有把你们当一家人之前,可曾把我当做一家人过?” “还是说,在你们的眼里,我只是你以贺敏之的名义,娶进来的钱袋子?活该把嫁妆都给你们一家用了,才叫尽心竭力?” “你放肆!” “嗯,我放肆。老夫人可千万息怒,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药是很贵的。”薛沉鱼有恃无恐。 刘氏抚着心口喘了喘,便指着门口吼道:“你给我滚!” “等黄妈妈回来,我自然是会滚的。”薛沉鱼老神在在,“儿媳总不能把老夫人丢下独自走了,传出去孝道两个字都能压死我呢。” 茶花默默站在墙边,让自己的存在感低一些,再低一些。 “……”刘氏气得要死,却说不过她,索性就上了床去,背过身不再看薛沉鱼。 薛沉鱼却不能这个时候离开。 于是,等到黄妈妈把贺如意送回去了又返回来,这才说要回去清点嫁妆,礼数周全的朝刘氏的背影行了个礼,然后慢悠悠的带着玉竹离开。 薛沉鱼离开后,刘氏猛地坐起来,盯着门口的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句! “我呸!什么薛侯长女,什么侯府嫡女,不过是个不长眼的东西,我愿意让大郎娶她,都是她三生有幸了!” 黄妈妈等她骂完了,这才敢上前:“老夫人,眼下二姑娘婚期在即,您可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刘氏狠狠骂完,总算是出了这口气。 “我知道了,你刚才送如意回去,她可有闹起来?” “之前二姑娘从夫人院子里拿走的东西,都被那位李妈妈拿回去了,姑娘反应是比较大的。” “但是架不住那个李妈妈气势很强,二姑娘也不敢如何。老奴也安慰了二姑娘一阵,她这会儿应该好些了。” 说实话,刘氏一直就看不上贺如意这个眼皮子浅的女儿。 就冲他这个还没成亲就跟男人偷摸的私会在一起,还怀了身孕,她就恨不得没有这个败坏门风的女儿。 奈何她运气好,找了一个姓崔的。 “你让人盯着她些,别让她做出过激的事,也别让她动了胎气。”毕竟,她肚子里那个孩子,也是崔家的骨血。 即便不太光彩,终究是崔家人。 “是,老夫人。”黄妈妈对刘氏说的,都一一应下了。 …… 却说,贺如意在房里,当着李妈妈的面就闹了一通脾气。 她屋里比刘氏还夸张呢,除了她从芙蓉居拿的薛沉鱼的嫁妆,还有先前薛沉鱼给她打的新家具。 李妈妈亲自上手拿东西时,她是跳着脚要反对的,李妈妈只说了一句,就让她老实了。 “贺二姑娘可得想清楚了,是让我把我家姑娘的嫁妆拿走,还是把这屋里我家姑娘给的东西全拿走?你自己选一个。” 贺如意的脸当时都要气扭曲了,却是不敢赌。 “拿,拿,你不拿我不姓贺!”贺如意咬牙切齿。 最后,李妈妈连贺敏之书房里的也都没有放过。 但凡是嫁妆单子上的东西,通通都扫荡了一遍。 可谓是风卷残云一般的气势。 贺如意便是气死了也无济于事,最后干脆捂着被子边骂边哭。 …… 从刘氏跟贺如意还有贺敏之那里搬回来的嫁妆,薛沉鱼让七娘还有冬月整理一下,就找个机会卖出去。 他们用过的东西,她是实在不愿意再用的,想想都生理不适。 折合成银子,想买什么再买就是了。 好在当时被他们拿去的,在她的嫁妆里都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当然,这对贺家人来说,确实是非常贵重就是了。 因为贺如意的嫁妆这事,季敏柔又被贺敏之说了一通。 她也委屈,明明是刘氏让她在薛沉鱼面前说那些话的,可为什么表哥只说她一个人? 而且,如意表妹的嫁妆确实要赶紧弄出来了,婚期这么紧,他们却好像一点都不着急似的。 当然,她也是觉得自己如今手上捏了一大笔银钱,又有管家权在手,便闹了脾气,扭身出了书房。 贺敏之正烦着,见她使了小性子,脾气也上来了。 “大人,表姑娘都气走了。”石头不确定的试探道。 贺敏之正在气头上,脱口而出道:“她只管气她的,我还气呢,这点小事情都办不好,也不知道她整日里在家都是在干什么的。” 石头不敢接话。 柔儿表妹也是的,平时不是最是熨帖,最是善解人意的么? 她不想着去想想办法替他排忧解难,却跑到他这里来指责母亲厚此薄彼的,成何体统? 贺敏之又觉得贺如意的嫁妆棘手,心烦的来回踱步。 好一会儿,干脆让石头去拿酒来。 嫁妆嫁妆,没想到如今这种事情都要他来操心,他是要入阁拜相的人,怎么能被这些小事情绊住脚? 过了一刻钟左右,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贺敏之打开门,门口站着的丫鬟端着酒和小菜,身上穿着粉红色的裙子,崭新崭新的,头上还戴了支银簪子。 是用心打扮过的,虽然不算漂亮,却胜在别致。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庞,嫩嫩的,小脸殷红,看着都令人动心。 “大人,表姑娘让我来给您送酒。”小草半抬眸看了他一眼,便不好意思的咬着唇低头。 贺敏之不由得心头一动,伸手把人拽进了书房。 清甜的小酒入喉,伴随着可口小菜,贺敏之越喝越上头,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喝多了。 眼前的小草,眉眼也变得越发动人起来。 她正斟酒,贺敏之的一只手忽然环住了她的腰。 天旋地转间,已经被贺敏之压到了软榻上。 “大,大人……” “小草,我记得你以前也是在书房侍候的。” 酒气喷在小草脸上,她羞得无处躲,只能颤着声音道,“……是,大人。可表姑娘回来了,老夫人便叫小草回去伺候表姑娘了。” “以前我怎么不觉得,你竟生的有几分姿色?”说着,便将头埋入小草怀中。 小草慌了神拼命躲闪,“大人,不行……老夫人知道,会打死我的。” “胡说八道,母亲最是爱重我的,你若成我的人,自然是要抬做姨娘的。” 小草好像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说法,愣愣的发呆。 酒劲上头的贺敏之却已经顾不上这些,身体某处涨疼得厉害,趁着小草出神的功夫,直接将她压在身下,便为所欲为起来。 书房里又是旖旎的声音传出。 …… 第151章 抬姨娘 晨起。 黄妈妈因为刘氏的命令,早早便来了书房。 石头没在,她叫了一会儿的门,都没有人回应,这才一边试探唤着,一边推门而入。 “大人,老夫人吩咐……” 走没两步,便看见榻上纠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大人!” 她先是一愣,而后便震惊的捂着脸背过身去。 贺敏之被黄妈妈这么一喊,终于醒了过来。 小草也惊醒过来,抬头看见了极具权威的黄妈妈,顿时惊慌不已。 “大,大人……” 贺敏之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下意识把小草捞在怀里了。 初尝人事的小草小脸酡红,双眼湿漉漉的,像是受惊了的小鹿一般,被贺敏之护在怀里。 好似终于找到自己当家做主的派头,气定神闲的道:“让薛氏过来,安排抬姨娘的事。” 黄妈妈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这话,居然能是从大人嘴里说出来的? …… 贺府就这么点大,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很快就传遍了府内上下。 薛沉鱼美美的睡了一觉,还在回味着美梦,便被玉竹给摇起来了。 “出什么事了?天塌下来了?” 玉竹扶了一下额,“姑娘,小草昨晚去书房伺候了。” 薛沉鱼顿了下,终于回过神来了。 原来如此。 这么久,终于让小草找到机会了。 “贺敏之是个什么态度?老太太那边是个什么反应?” 玉竹虚握了个拳头抵在嘴边,要笑又不敢笑太大声的样子,“咳,一大早黄妈妈奉命去书房,亲眼看见小草跟贺大人睡在一块的。” 这倒省了一些事了。 “贺大人让黄妈妈来请您,说是要抬小草做姨娘。” “噗……”薛沉鱼实在是没忍住才笑出声的。 像这种事她一般不笑,除非忍不住。 这个消息若是传开,上蹿下跳非要管家的季敏柔得气死吧。 薛沉鱼抚了抚鬓边,悠悠坐起来,“给我拿那套新做的红色的襦裙和大袖过来,今个儿可是有喜事的。” 玉竹忍着笑称是,伺候她洗漱打扮。 吃过了朝饭,慈文院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刘氏要见她。 这种婆母召见的事,薛沉鱼自然没有推辞的理由,盛装打扮着便去了。 她到时,季敏柔、小草还要贺如意等人都是在的。 刘氏坐在上首,脸上没有表情,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怒。 直到茶花提醒:“夫人到了。” 刘氏才稍稍坐正,其他人也都坐直了身子。 “儿媳见过老夫人。”薛沉鱼乖巧行礼。 刘氏忙抬抬手,“快快起来,到我这儿来坐。” 薛沉鱼没有真的过去,只静静的站着,抬眸扫了一圈。 原本只能站在角落里的小草,此时也有了一席之地。 贺如意脸上不佳,看了看季敏柔,又看了看小草,都十分不爽的样子。 至于季敏柔,她浑身怨气重的呀,就算不看也能感受到,她看小草的眼神,恨不得将人撕了。 “鱼儿。这么一大早就叫你过来,确实是有些事要你去办的。你看。”刘氏指了指小草。 比起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薛沉鱼却是坦然:“老夫人的意思我明白,我也听玉竹说了,贺大人的意思是,要将小草抬走姨娘。” “你没意见?”刘氏看着她好一会儿,也没从她脸上看到一丝的不悦。 薛沉鱼反问:“小草既然伺候了贺大人,便是他的人了,抬作姨娘也是应该的,儿媳为何要有意见呢?” 刘氏原本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此时确实一点都配不上用场。 薛沉鱼坐下,喝了盏茶,便很快便定下了流程。 小草是府里的丫鬟,本就是府里的人,要抬姨娘也不必大张旗鼓的办什么,挑个日子,给薛沉鱼这个正室夫人敬盏茶就是了。 若是换在平时,便是纳妾,也少不得是要办两桌酒席,一家人在一起吃一吃的,但眼下贺如意的婚期在即,却是分不出时间和精力去办这个事的。 薛沉鱼的意思是:“等二姑娘出嫁之后,再给补一顿酒席也可,老夫人觉得呢?” “就这么办吧。”刘氏觉得此法甚好。 她甚至想着,反正只是纳个妾而已,回头就是不补办那顿酒席也无所谓。 但眼下这个事情是绝不能闹大传出去的,女儿要出嫁的当口,儿子先抬了个姨娘,传出去成什么体统。 想到这里,她便由衷的夸赞薛沉鱼道:“鱼儿,还是你识大体。这个是交给你来操办,我是放心的。” “老妇人谬赞了,老夫人膝下就大人这么一个儿子,让他早日开枝散叶,也是为人媳妇该做的。” 薛沉鱼这话说的真心实意的,刘氏听得十分熨帖,满意的不得了。 昨个儿刚被拿走那么多东西的恼怒,都似乎抵消了一些。 薛沉鱼便趁机要走了小草的身契。 在这件事上,刘氏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她一开口,刘氏便爽快的让黄妈妈取来给她了。 小草对着薛沉鱼千恩万谢的,“多谢夫人,夫人深恩厚德,小草没齿难忘的。” 瞧瞧,给没读什么书的小丫头激动的连成语都用上了。 “哼,装模作样的。”贺如意对此表现的不屑一顾,仿佛是个来看热闹的。 当着人面装的大度,谁知道薛沉鱼私底下得气成什么样。 “……”被气得跳脚的只有季敏柔,而且她连光明正大发脾气的资格都没有。 她究竟是哪里比不过这个下贱的丫头! 从刘氏屋里出来,季敏柔如刀一般的眼神紧紧盯着小草。 “夫人,我想跟小草说说话,不知可否方便?” 薛沉鱼看了小草,在等她自己做决断。 她的本意是这两日让小草先到芙蓉居待嫁,过两日东西置办好了,便让小草去贺敏之身边伺候。 但小草想了想,道:“夫人,奴婢想跟表姑娘说几句话。” “去吧,自己小心些。”薛沉鱼话里有话。 “夫人放心,奴婢知道的。”小草点点头,很少乖巧的跟着季敏柔走了。 她在季敏柔的眼皮子底下做了这种事,早就知道季敏柔肯定回恨死她的。 可这件事她既然敢做,就不怕季敏柔来找她的麻烦。 除非,季敏柔不想在贺家混下去了。 第152章 顺水人情 “贱人!” 走到僻静处,季敏柔一个巴掌便扇了过来。 小草早有防备,一下捏住了她的手腕。 比起一直是养尊处优的季敏柔,小草这个要干粗活的下人的力气自然要强上一些,她根本抵抗不了。 “贱人!下贱胚子!你竟然敢……” “姑娘,我还叫你一声姑娘是给你面子,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小草冷冷的看着她,丝毫没有了之前卑躬屈膝的模样。 季敏柔恨得咬牙,却挣不脱她的手。 “贱人,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勾引表哥,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瞧姑娘这话说的,你还在夫人的眼皮子底下跟大人无媒苟合呢,这要是传出去,也不知道是你难堪还是他难堪。” 小草甩开她的手,又在身上擦了擦,似是摸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你!”季敏柔脸色涨得通红,“你个下贱的胚子,你以为你爬上了表哥的床你就真能做人上人了?就算抬了姨娘,你也只是个下贱的妾!” “那也总比姑娘你跟大人自荐枕席,却至今没个名分来的强吧?还是说,姑娘你是自己宁可当一个永远寄人篱下的小寡妇,根本不需要这个名分?” 小草是懂怎么戳人心窝子的,句句扎在了季敏柔的心口上,她恨得牙痒痒。 抬手又是一巴掌,结果还是被小草拦了下来,还反将她给推得出去倒退了好几步。 “姑娘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你一个嫁过人死了丈夫的小寡妇,还是被人给赶出家门的,你除了出身比我好点,你还有哪一点比我强的?” “你简直放肆!” “放肆就放肆了,夫人已经把我的身契拿走了,以后我就不是贺家的下人了,而你只是一个连住在贺家都名不正言不顺的表姑娘。” 小草也是嘚瑟起来了,打量了季敏柔一番,笑道:“姑娘是不稀罕名分,还是想把如今的夫人弄走,自己好上位啊?” “可你也不想想,就你这样的身份,以前云英未嫁的时候,大人都觉得你配不上他,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能比得上如今这位出身侯府的夫人?” “男人的那点心思你还不懂么,什么便宜都叫他占了,他却没有任何的表示,你还指望他能休了夫人以后把你娶进门?” 小草这番话,无意是把她的那点心思都撕开了扔在阳光底下暴晒。 遮遮掩掩的那层遮羞布也被人扯开了,季敏柔便索性不再装了。 “是啊,我自然不可能跟你一样,自甘下贱的与人做妾!我要做,就得做当家主母。薛沉鱼出身侯府又如何,在这贺家不照样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你自以为找了棵大树靠着,可千万看清楚,别一时眼花走眼了,选的不是一棵参天大树,而是一棵自己连根都没扎稳的歪脖子树。” “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你还指望在这个家里她能庇护你?” 小草愣了片刻,但想到薛沉鱼的背后还有娘家武安侯府,顿时又有底气了。 “姑娘不必说这些话来激我,我也没有你那样的大志向。既然你觉得夫人靠不住,又信誓旦旦的要当当家主母,那咱们就走着瞧。” “看到底是你如愿以偿,还是我过上了好日子。” 说完这些,小草就扭头走了,再也不管季敏柔是个什么脸色。 徒留季敏柔恨得牙痒痒,还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好原地狠狠的跺脚。 “好你个薛沉鱼,没想到连个丫鬟你都不放过。不过,你以为拉拢几个下贱丫鬟就能帮你坐稳这贺家主母的位置了?秋后的蚂蚱罢了。” …… “玉竹,你去挑两匹喜庆的料子,量了小草的尺寸一并给锦衣阁送去,让他们加紧把衣裳缝出来。” 待回到芙蓉居,薛沉鱼就安排起来了。 冬月带着七娘去把库房重新清点了一遍,把之前整理时挑出来的那些成色差些的首饰拿了出来。 所谓的成色差些,也只是比那些极品的东西差一些,随便一件拿出去,也都是价值不菲的。 薛沉鱼从中挑了几件镯子簪子发钗什么的,都挑了挑,有合适的便给了小草,,“你也是要抬姨娘的人了,也不能太寒酸。” 不过穿的戴的薛沉鱼也不好让准备太多,否则难免引起贺敏之怀疑。 让玉竹给她准备点现银,还有补品。 有钱在身边便好办事。 补品是补身子的,贺敏之那个德行,以前装成个正人君子模样,可跟季敏柔在一起的时候却是不知节制的。 小草比季敏柔还小两岁呢,可得注意着点。 正安排着呢,小草在她身后就跪了下来。 薛沉鱼也是听见“扑通”的一声,才扭回头去。 “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又跪了?” “小草多谢夫人成全之恩!” 薛沉鱼示意玉竹把人扶起来,“不必如此,我成全你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往后,我不求你替我做什么,只要不拖我后腿即可。” 小草本就有那样的心思,她也想有个人来给季敏柔添堵,大家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她只是做了个顺水人情,一开始也没打算领这份恩情的。 “即便夫人这么说,小草也会将夫人的恩情铭记在心的。若不是夫人,季敏柔便头一个不会放过我。如今还如此费心的为我安排。” 薛沉鱼无奈笑了下,“给你安排这些,也是为了我的面子上能过得去。否则,你寒酸的抬了姨娘,吃穿住用样样不如人,拢不住大人的心,回头他还得来烦我。” 小草心知夫人说这些都是安慰她的,也下定了决心,要把薛沉鱼当成最大的恩人看待。 “大恩不言谢,夫人若有需要小草的地方,小草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后宅之中哪里有什么赴汤蹈火的事。不过,真要说起来,还真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夫人请说。” 薛沉鱼略作思考后,低声道:“如今二姑娘已经厌弃了她身边的春花,将来嫁去崔府,也是不打算带她的。不出意外,她大抵会被发卖出去。” 小草只是一顿,就明白过来了,“那等大人回来,我会跟大人说,想让春花过来伺候我。” “嗯。”确实是个上道的。 不过,真把春花留身边了,对小草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春花这个人憨直,也最是忠心,当年因为贺如意的一点恩情,她就全心相待,若是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小草帮了她,以后她自然也会真心待小草的。 第153章 司徒祯来道贺 薛沉鱼看了黄历,挑了两日后,让小草进门。 关于细节,也是薛沉鱼做主,说在外面找了间客栈过个夜,再用轿子抬过门。 锦衣阁的师傅门手就是巧,而且加急赶的,一点也不马虎。 一早就让小草穿上了鲜亮的新衣,坐着小粉轿子从侧门抬进了贺家。 虽然只是个妾,却是小草自己所求,所以她没有半分的不甘,敬茶时对着薛沉鱼也是眉开眼笑,满眼感激。 贺敏之什么都不操心就抬了个姨娘,看薛沉鱼将此事办得妥帖,还当面夸赞她:“处事进退有度,有几分当家主母的风范。” 薛沉鱼扯了下嘴角,回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刘氏见薛沉鱼把抬姨娘的事情也办的这样周全,简约也不失体面,便越发高兴了。 前两日刚被她气着,但当着面也夸她不愧是侯府嫡女,心胸非同一般。 薛沉鱼笑了笑,倒是接下了她的赞赏。 而且今日还特意请了刘氏相熟的何家老太太过来做个见证,简单的摆了两桌。 菜也是外面酒楼做好了直接送过来的,不用家里厨房过手,季敏柔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 这件事中,唯一恨得牙痒痒的,只有季敏柔。 其他人都非常满意。 安排妥当一切后,薛沉鱼就准备隐身了。 找了个去解手的借口离开前,还听见何老太太在跟刘氏说,“你这个儿媳办事真是熨帖又周到,不像我那个儿媳,小门小户出来的,忒小家子气了。” 熨帖周到?给的礼足了,自然就周到了。 这个何家老太太跟刘氏一样,也是小门小户的出声,不过她运气没有刘氏好,公公没有成为大儒,丈夫也只是个五品的小官。 但因为两人来自同一个地方,又是多年的相识,加上这何老太太不如刘氏,刘氏还是很乐意跟她往来的。 …… 薛沉鱼前脚一走,后脚于四公子就带着他的朋友一道给贺敏之道贺来了。 下人说是于四公子到,贺敏之还兴冲冲的迎出去。 “于兄,你大驾光临,真使得寒舍蓬荜生辉啊。” “这说的什么客气话,你娶妻之喜没赶上,你这都纳妾之喜了,我如何能不来?”于四公子说话就递上了自己的贺礼。 他送的是一副画,装画的盒子,贺装裱的绢帛都不俗,看起来是很值钱的样子。 贺敏之简单扫了一眼,就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了,“来来来,于兄快往里请。” “贺大人,大喜啊。”又一个声音从于四公子身后传出。 贺敏之闻言一愣,才看见不远处有个比于四公子还高一截的人走了出来。 颀长的身形,有浑然天成的贵气,过于俊美的轮廓,却因为一双剑眉而少了脂粉气,反而添了几分英气。 加上麦色的肌肤,即便再如何好看,也不会有人敢把他当女子看。 诚王世子,司徒祯? 贺敏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这……”贺敏之诧异的看着于四公子,好似在问,他怎么来了? 于四公子尴尬的笑了笑,“我和世子在路上遇到的,世子听说我是来喝喜酒的,便说也要来喝杯喜酒,沾沾喜气。” 沾,沾喜气? 贺敏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司徒祯比他还大一岁,至今连亲事都没定下呢。 之前还有人传,他是个断袖呢。 “世子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今日,实在是不知道世子会光临,招待不周之处,还往世子见谅。” “不妨事,是我自己非要跟着来沾喜气的,哪里能怪贺大人招待不周?”司徒祯说着顿了顿,却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贺大人不会因为我是不请自来,就不让我喝喜酒了吧?” “世子言重了,来者都是客,办喜事的客人自然是多多益善。” 司徒祯点点头,贺大人不嫌我不请自来便好,来,贺礼。”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锦盒,方瑞随即接过去递给了贺敏之。 贺敏之夜只有乖乖双手去接的份儿。 小小的锦盒也不知道里面是装着什么,不过司徒祯诚王世子的尊贵身份摆在那里,自然不可能拿什么次品来糊弄人的。 这么想着,贺敏之也就没了什么打开看的想法,转手交给了石头,让他登记入库。 “石头,快,请客人先入席。” “对了,我来这儿的事可不要随便说出去,否则回头皇伯伯该说我四处蹭饭吃,要骂我的。” 贺敏之连声说不敢。 趁着司徒祯带着方瑞先入席的功夫,贺敏之拉着于四公子到一旁说悄悄话。 “今日于兄怎么会把那位给带过来?” 说好听点那可是天潢贵胄一般的存在,说不好听,那就是不能惹的人物。 于四公子也是一脸无奈,“就是在路上遇到的,我说是来喝喜酒,他硬要跟来看热闹的,他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我哪里有不让来的权利?”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司徒祯这个诚王世子,陛下的亲侄儿。 其中滋味贺敏之自然清楚,便只能这么着了。 今日本就没对外发什么请帖,所以就只摆了两桌。 男宾这边,二房也只有贺敏德贺敏行两兄弟过来,还有何家的次子,如今多了司徒祯贺于四公子,倒是热闹了不少。 女眷那边是老夫人刘氏坐镇,有了身孕的贺如意已经开始害喜,闻不了这些荤腥,也就找了借口没出来了。 刘氏身边就季敏柔陪着,薛沉鱼这会去解手了,也不在。 二房的人都在装病,也只派了个三姑娘贺霜出来。 还好有何家老太太和她的两个儿媳,也凑了一桌。 秋华留在那边照应,看见了司徒祯,就赶紧让人来报了。 薛沉鱼原本还打算不回席上去,这下是不行了。 她在院子里坐了片刻,就回去开席了。 这一顿席吃得贺敏之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 一直担心司徒祯会趁机发难。 毕竟他可是武安侯的学生。 可没有。 司徒祯时不时的还夸赞菜做的好呢,贺敏之在于四公子的暗示下,顺势就给他敬了酒。 他和于四公子都默契的没有把他的身份往外说,而是叫了他的化名,楚公子。 楚是王妃的姓。 男宾和女宾是分开的,屏风隔着,薛沉鱼这边只能听见他们推杯换盏的声音,却见不到人。 司徒祯,自然也没能见到薛沉鱼。 但是能听见她和其他人低声交谈的声音。 嘴角也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她的声音真好听。 第154章 大房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酒过三巡。 女宾这边都已经吃饱喝足席散了,刘氏领着客人回了慈文院去说话。 薛沉鱼不想凑这个热闹,尤其是刘氏和季敏柔都在,还有个刘氏熟悉的何老太太,待会儿指不定要扯些什么东西。 她便说自己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刘氏闻言皱眉,显然是不高兴她此时说这些话出来扫兴的。 “你如今是贺家的主母,何老太太难得来一趟,你这个当家主母哪里不陪客人的道理?” 薛沉鱼嗤笑了声,何家那点芝麻绿豆大的官位,也好意思说让她作陪,多大的脸啊。 不过,还不等她说出难听话来,何老太太便替她圆场了,“我来是来看老姐姐你的,拘着小辈在旁边做什么?” “再说了,你看你这个儿媳妇办事如此周到,里里外外的张罗了这些,定是累了,都吃完了席面,还不放人家回去歇着呢。” “胡说什么呢,咱们认识多少年了,你觉得我能是那样苛待媳妇的婆母啊?”刘氏佯装生气道。 何老太太捂着嘴咯咯的笑,刘氏也顺坡下驴,给了薛沉鱼一个算得上慈爱的笑容。 “鱼儿,操持这些你也累了,就回去歇着吧。何老太太回去我会送你的,你就别操心了。” “是,老夫人。” 薛沉鱼从善如流的行了礼,便从慈文院退了出来。 身后,还传来何老太太羡慕的声音—— “老姐姐可真有本事啊,你这儿媳妇听说是侯府的嫡女,还如此的没有架子,你究竟是用的什么法子?” 刘氏看着薛沉鱼走远了,才缓声道:“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哪里有什么法子手段的。不过是她看在我家大郎如今进了翰林院,给我几分薄面罢了。” 何老太太反应过来,刘氏这是变着法儿的炫耀自己的儿子进了翰林院呢。 她也识趣,顺着刘氏的话就夸她的儿子文采斐然,年纪轻轻就进了翰林院,以后肯定是有大出息的,前途无量云云。 刘氏听得眉开眼笑,拉着何老太太好一通姐姐妹妹的热络寒暄。 二房只有三姑娘贺霜一个女眷,既插不上话,也无心插话,全程低头装鹌鹑。 季敏柔倒是个上赶着表现的,两个老夫人老太太的在说话,何家媳妇这个正经儿媳还没说话呢,她在旁边一个劲的现眼。 贺霜撇了撇嘴,旁若无人的磕她的瓜子。 贺家这些人啊,真是越来越没劲了。 母亲说的对,大房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 另一边,男宾席。 那边女宾散席,司徒祯找了个去方便一下的借口,起身离席了。 贺敏之还当他真是要方便呢,准备亲自给他领路。 于四公子拉了他一下,低声道:“……世子去方便,你一个主人家在门口蹲着算怎么回事?” 贺敏之也是多喝了几口酒,脑子里晕乎乎的,于四公子这么一说,真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招来石头。 “你去,去给世……不,楚公子带路。” 他喝了那么些酒,酒劲已经上来了,说话都大舌头。 石头担忧的看了一眼在座的客人,又看了看要离席去方便的司徒祯。 司徒祯说道:“你给我说一下路就行,照顾你家大人要紧。” 可毕竟这位是诚王世子,是陛下的亲侄子,看的跟太子一样重的亲侄儿啊。 石头犹犹豫豫的,司徒祯忽然扬起一个顽劣的笑容,“怎么,你还担心我在你们府里头乱走?这么小的地方有什么可看的,你要真不放心,就前面带路吧。” “不敢不敢!世子哪里会是那样的人。”石头连说不敢,都不敢回头看于四公子的眼神了。 贺敏之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石头,让你带个路而已,你这样……嗝,犹犹豫豫的干什么?” 眼看着他眼睛迷离,随时都要晕过去了,石头哪里还敢放心去给司徒祯带路。 “楚公子,从院门出去,右手边的小路转过去就去了。”他连忙就说了一下茅房的大概方向,然后迅速回身去接住贺敏之。 司徒祯“嗯”了一声,招呼着方瑞陪他去方便。 贺敏之脑袋虽然昏沉着,但目光却没有离开过司徒祯。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也不知道陛下是看中他哪里的,还准他带兵。 不过,皇家子弟是这样的,毕竟是皇室血脉,也许陛下就是想培养一个所谓的武将,来扶持他自己的儿子呢。 这样的想法闪过脑海,贺敏之愤愤的又灌了自己一口酒。 为何他就不是出生在皇家? 凭什么司徒祯那样成日里吊儿郎当没正形的人,也能受陛下的重视。 “大人大人,您可不能再喝了。真的喝多了……” 石头急得都要上手抢杯子了,但又不敢真的抢。 下人真的难,不拦着点回头要挨罚,说他们不尽心尽力;但做下人有几个是真的能在主子犯糊涂的时候把人拉住的? …… 出了院子,喧闹也一并被抛在了脑后。 司徒祯打量着眼前寒酸的府邸,玩世不恭的世子爷,嘴角挂起了似笑非笑的冷意。 堂堂前朝大儒贺杰的后代,竟就混成了这样的结果。 要不是这个御赐的宅子,靠那个眼高手低的贺敏之,只怕这一家都得去睡大街去了。 司徒祯眼里全是嫌弃,却没有往右边去,而是绕到左边的小径,往芙蓉居的方向走。 方瑞:就说主子怎么可能真的要去方便? 趁机去见薛大姑娘才是他的真实目的啊。 “主子,您是千金之躯,怎么还纡尊降贵的去吃一个纳妾的席面?”他想不通,主子真的想见薛大姑娘不是多的是机会嘛,何必自降身价前来。 贺老若在,也就罢了,如今的贺家也配? “你懂什么,薛大姑娘良苦用心,我怎么能不支持。”也许是带了几分酒意,司徒祯脸上的笑容都真实了许多。 “方瑞不懂。” “木头疙瘩,跟在本世子身边这么久也没个长进的。”司徒祯从腰间摸出了把扇子,“啪”一下敲在他头上。 嘶,主子,您说归说,敲这一下是真的疼啊。 方瑞抱头。 第155章 莫要糊弄我 “朝廷有明律,娶妻十年无所出才能纳妾。” 方瑞愣了愣,还有这一条? “你年纪小,不知道也正常,而且如今已经很少有人守制,但他贺敏之是文士,最重名声的一群人。” 方瑞好像明白了一些。 “薛大姑娘特意让那小妾从客栈出嫁,就是不让这件事只在贺家内部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散点消息,就能让人知道贺敏之娶妻一年不到就纳妾了。” “然后她又找了贺家老夫人要好的何老太太一家来做见证,有人见证,就是有了把柄。” 说到这里,方瑞也开窍了,连忙压低声音道,“所以,薛大姑娘这么辛苦的做这些,都是为了坐实那贺敏之的罪名。” 娶妻十年无所出才能纳妾,可他这才成亲一年不到就开始纳妾了,传出去肯定是不行的。 换了是个普通人也就算了,可贺敏之是个当官的,还是个梦想着要入阁拜相的清流之后。 这张牌若是打出去,那便是要断了贺敏之的入阁之路啊。 想通了这些,方瑞嗤笑了声,“贺敏之活该,放着那么漂亮的原配妻子不要,居然要去纳妾。瞎了他的狗眼。” 司徒祯非常欣慰的点了点头,重新对方瑞审视起来。 今日之事,司徒祯之所以自己亲自下场,也是为了日后做准备的。 总有一日,她是要跟贺敏之彻底闹掰的,以世人眼中他和武安侯府的关系,他怕是不好出面。 但若是他来吃了贺敏之纳妾的宴席,那他可就跟贺敏之扯上了另外的关系。 旁人要说他因私废公,可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毕竟,他可是诚王世子,他连皇室公主的宴席都未必肯去。 要是说他只是因为贺敏之这个武安侯府女婿的身份就去吃他纳妾的宴席,未免太过牵强。 就在这时,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了女子说话的声音。 “姑娘,既然都请了贺老夫人交好的何家老太太过来,您为何不请杜大姑娘也过来吃酒?” 司徒祯想了下,这该是她身边那个叫玉竹的大丫鬟的声音。 “杜大姑娘何等身份,便是再怎么样也是一品大将军家的嫡女,她来岂不是给贺家脸了?”薛沉鱼不以为意道。 其实薛沉鱼自己是想过找杜婧鸢来帮忙的。 但以她那样的身份,出席贺家这样一个纳妾的宴,未免太跌份了,就作罢了。 没想到,诚王府的世子却来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但好在目的达到了。 “可不是,就来了一个何老太太,都要把那老夫人的尾巴翘上天了。一文钱没出,一点忙没帮,所有的事情都推给姑娘操持的,她还好意思端婆婆的架子为难姑娘,多大的脸啊。” 愤愤不平的语气,听着倒是有些似曾相识的。 这不是他那个好师侄的同款语气嘛。 “你啊,怎么跟玉梅学的也是这样咋咋呼呼的?”薛沉鱼无奈的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小心隔墙有耳。” “是,姑娘,是我一时莽撞了。”玉竹压低了声音。 她也是知道自己一时疏忽了,以后她可是要在姑娘身边长久伺候的,岂能这样沉不住气。 “看在你是第一次犯糊涂,而且也没有真的被别人听了去的份儿上,我便饶了你。”薛沉鱼半开玩笑道:“但你要是再犯,我可决不轻饶。” “谢姑娘。”玉竹长松了一口气。 也同时告诫自己,以后万不能掉以轻心了。 “本世子可听见了。” 随着应该低沉的嗓音传来,薛沉鱼下意识循声看去。 便见那小小的月洞门处,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不是应该在宴席上跟贺敏之推杯换盏的诚王世子司徒祯,又是何人? “薛大姑娘,若本世子听见了,你要不要罚你的丫鬟?” “世子。”玉竹想都没想,便给他跪下了。 “世子,此事跟我家姑娘无关,全是我一个人的口无遮拦。玉竹理当受罚,但还请世子爷为此事保密,莫让我家姑娘为难。” “胡闹。”薛沉鱼轻声呵斥,“你怎么能这么跟世子说话?” 司徒祯的眉头微挑。 就听薛沉鱼接着说道,“世子,我们只是闹着玩儿的,并不知世子在此,如果说了什么有失分寸的话,还请示子就当没有听见,可好?” 司徒祯愣了片刻,他都准备好她要说一通求情的话呢,结果…… “好啊,薛大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下换薛沉鱼愣了。 她原本还想拿阿娘之前说的一家人那套说辞堵司徒祯的嘴呢,没想到他好像根本不在意。 是了,这位诚王世子哪里有几个在意的人。 除了陛下,连诚王的话他都未必听得进去。 “那就多谢世子了。我阿爹常说,世子最是个性情中人了。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薛沉鱼趁机戴高帽。 见诚王世子爷没有反驳,玉竹那边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诚王世子不是贺敏之那边的人,否则她刚刚说的话传进贺家母子耳中,对姑娘可是大大的不利。 “谢就要实际一点的。”司徒祯突然道。 准备告辞的薛沉鱼顿了顿,“不知世子要何等谢礼?我手上倒是有一些东西,不过都是女子的首饰,怕是没有世子喜欢的。” 司徒祯仗着酒意,皱着眉头摇摇头,“薛大姑娘莫要糊弄我,你可是薛夫人的爱女,总不能连一杯君山银针都没有。” 君山银针? 薛沉鱼也逐渐听出司徒祯的醉意了,不解的看了看他身后的长随方瑞,“世子是不是喝多了?” “抱歉,薛大姑娘。”方瑞抱歉的抱了个拳,又赶紧扶住了司徒祯。 “我们家世子不胜酒力,被那贺大人多敬了几杯酒,都说不喝了他还敬,没法子,小人这才借口方便,把世子带出来的。” 贺敏之还真是染了一身的恶习! 薛沉鱼闻言,脸上的嫌恶不加掩饰。 “我那儿不方便请世子进去,前面就是鸣玉阁了,麻烦方小哥先带世子去鸣玉阁稍坐吧,君山银针随后奉上。” 方瑞看了看前面熟悉的没上锁的院子,道了声谢便扶着司徒祯进去。 薛沉鱼她们也迅速路过,进了隔壁的芙蓉居。 等人都走了,方瑞扭头一看,原本眼神迷离的世子,这会儿稳稳当当的坐在石桌旁,哪里还有半点的醉意? 第156章 贵不可言 方瑞又看看已经走远了的薛沉鱼主仆几人,暗暗松了口气。 “主子,您怎么还临时起意装醉的?”得亏他反应快,否则就穿帮了。 “不装醉要如何?我和她的关系已经好到能替她保守秘密的程度了?” “……”方瑞无言以对。 他们家主子明明在陛下面前也是从容不迫的,怎么到了这薛大姑娘的跟前,就束手束脚的。 真是见了鬼了。 只坐了一会儿,玉竹和玉梅便端了茶水过来。 玉梅把整壶的茶水和空杯子端到司徒祯面前,又放下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我家姑娘说了,世子爷是吃多了酒,难免胃会不舒服,特意叫我们拿了一些上好的野蜂蜜来。世子爷若不嫌我家姑娘的东西粗鄙,便将就用些吧。” 说完,在玉竹看不见的地方,对司徒祯偷偷翻了个白眼。 司徒祯还装着醉呢,只好由方瑞代劳说了一句:“有劳了。” 玉竹和玉梅把东西送到便离开了。 司徒祯慢悠悠的坐起来,把玩着装有野蜂蜜的小瓶子,嘴角久久压不下去。 方瑞看自家主子这般陶醉的样子,越发的不解了。 这薛大姑娘究竟是有哪里好的? 要说她长得好看吧,她……确实是长得很好看,这京都里美女如云,她也算排得上名号的。 可除了好看,主子这样的身份要娶妻,也得看点别的吧,比如家世背景。 武安侯府虽然是三品侯爵,但本朝重文轻武的风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武将靠军功挣来的三品侯爵,在好些人眼里还不如翰林院里一个五品七品的小官呢。 就比如贺敏之这样的。 当然,主子也不需要考虑这些,只要他喜欢,身份别低的那么离谱的女子,都不成问题。 主子是诚王府世子,又是陛下最疼爱的子侄,这世上除了太子殿下,就数他最不愁成婚了。 加上主子这美貌,想嫁他的女子能从皇宫门口到长安街排三回。 可他们家世子偏偏就喜欢武安侯府这位大姑娘,她还是个已经嫁了人的。 方瑞光是想想都替他家世子头大。 “这将来即便是薛大姑娘和离了,陛下和王爷也不可能同意世子娶一个二嫁女吧。” “你自己在那嘀嘀咕咕半天了,都嘀咕什么呢?”司徒祯呷了口茶,托着腮好以暇整的打量他。 方瑞心中一“咯噔”,“主子我,我没有,我不是……” “行了,不必解释了,主子我多谢你替我费心筹谋了,回头有需要的时候告诉你。” 别啊主子,我没有那个能耐啊。 方瑞想哭的心都有了。 …… 司徒祯从宴席出来就不打算回去了。 方瑞抓了个小厮,让他去给贺敏之带话,说他解手之后忽然酒劲上头,就先行回去了。 他这样的身份,驾临贺府就是他们全家天大的福分了,想走自然也是打个招呼的事,谁还敢挑他的错不成? 反正贺敏之是不敢的。 听见小厮来说这事时,原本趴在桌上的贺敏之酒意一下醒了大半。 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随即笑了起来,“诚王世子本就身份尊贵,肯纡尊降贵光临寒舍,已经是我们贺家天大的福气了。” 说着,举起酒杯道:“敬世子。” “敬世子。” 在场的也就于四公子的官比他大,何家那位也只是个刚混了个功名,还没考上进士呢,自然是跟在他们人云亦云。 借着诚王世子离开,他们又喝了一轮。 因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原本简单的两桌酒席,愣是从中午吃到了傍晚。 贺敏之自己都酒气熏天了,步伐都不稳,还强撑着送了客人出门。 于四公子也是喝的有些懵了,临走前还拉着他的手一直喊着,“贺兄,再来,再来……” 然后被他身边的长随给拉走了。 送完了客,贺敏之就再也坚持不住,倒在石头身上了。 刘氏带着季敏柔也是把刚何老太太她们送上车,扭头一看,就看见贺敏之这副德行。 “石头,送你家大人回去。纳个妾而已,喝成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石头不敢吭声,虽然他心里也觉得,喝成这样太离谱了,只是纳个妾而已,不知道还以为他娶了什么高门贵女呢。 这也是刘氏看了就嫌弃的原因。 “石头,表哥今日是有什么贵客上门了吧?”季敏柔急忙说道。 生怕刘氏对贺敏之生出嫌弃的心思,以后就不全心全意的把东西都给他,自己也占不到便宜了。 刘氏顿了一下。 石头也听出了季敏柔的意思,赶忙说道:“是的,表姑娘,老夫人。今天于四公子过来喝喜酒,还带了一位贵不可言的贵客。” 说到这里,他还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但那位飞身份太过尊贵,大人不让随便泄露出去。” “而且当时老夫人和表姑娘都在女宾席,那么些女眷都在,实在不方便,就没有让老夫人过来见客人。” 刘氏看了看季敏柔,季敏柔笑了下,温柔的道,“我是听见表哥他们称呼一位楚公子的,但是用词颇为尊敬。” “当时姑母您正在跟何老太太说话,兴许是没注意。” 这解释倒是说的过去。 刘氏对贺敏之的不满也一下消下去了,催着石头赶紧把人送回去休息。 顿了顿,又吩咐季敏柔道:“你辛苦一趟,给你表哥熬碗解救汤吧。” 季敏柔乖顺的点点头,便往厨房那边走了。 “果真还是自己养大的姑娘好。”刘氏见她如此的听话,顿时十分欣慰。 之前柔儿的丫头如今给了大郎做姨娘,她也没有二话。 好歹知根知底的。 这么想着,刘氏把她留下给贺敏之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想法就更甚了。 贺家如今为何会如此的落魄,靠着大郎才有一丁点的起色?还不就是因为当年老太爷生了两个孩子,发妻没了也不肯再徐续弦,还没有多纳几房妾室。 他要是当时多生几个孩子,说不定能多几个有出息的,大郎他爹也不至于一个人辛劳。 是了,家族要兴旺,人丁就得兴旺。 刘氏打定了主意,便开始想主意了。 如果是要让柔儿留下,何时才是好时机呢? 若是让她给大郎做妾,确实是不太像话的,毕竟是季家的女儿。 哪儿有让侄女给自己儿子做妾的。 第157章 恩德如同再造 “不妥,不妥。”刘氏自顾自的说着。 黄妈妈问她:“老夫人觉得何事不妥。” 贺家小,这会儿都走到慈文院门口了。 刘氏也没瞒着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黄妈妈愣了好一会儿,“这,表姑娘和大人知道老夫人您的想法么?” “自然是不知道的。我刚刚才想到的。” 黄妈妈心说也是。 谁好人会让侄女给自己儿子做妾?就算是表的也怪缺德的。 季家那样的门第,虽然也是落寞了的,但也不至于让自家的姑娘给外甥做妾的道理。 这要是传出去,老夫人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不过,黄妈妈转念又想到,这表姑娘跟大人都有那夫妻之实了,不做妾,难不成她还要做正妻啊? 总不能为了她这么个寡妇,叫如今出身侯府的薛氏下堂吧。 巧的是,刘氏也是这么想的。 “我也觉得叫柔儿给大郎做妾实在不妥,但大郎如今的正室妻子是薛氏,那薛家再怎么是武将出身的,也是三品的侯爵。总不能让她把位置腾出来给柔儿吧。” 不说她手上那大把的银钱,单说柔儿她……她毕竟是嫁过人又死了丈夫的,是个寡妇啊。 可又不能让她没名没分的给大郎生孩子啊。 刘氏越想越为难,索性就先不想了。 无论什么想法,都得等办完了如意的婚事再说。 …… 季敏柔也就是恼了贺敏之两天。 一碗醒酒汤,他醉醺醺的说了几句醉话,她就气消了,屁颠屁颠的上赶着伺候。 书房里一通荒唐。 倒是小草,新进门头一天就守了空房,对季敏柔就更没有好感了。 她是真想不明白季敏柔龙究竟在想些什么。 季敏柔又不像她这样穷苦人家的女儿,是因为家里穷才被卖出来的。 以她季家姑娘的身份,即便守寡了,想再找个好人家嫁也不是不可能的,为什么就非得扒着贺敏之呢? 之前贺敏之找夫人借钱的事情她都听玉梅他们说了,他这样拿人手短的,又不可能休了夫人。 想到这里,小草干脆嗤笑了一声:“眼高手低,我倒想看看,她季敏柔能有什么好下场的。” 春花如今来了她身边伺候,见她这么说,只默默低下了头。 那个季敏柔,早晚是会有报应的。 …… 一日一早,小草早早就去了芙蓉居给薛沉鱼请安。 这会儿薛沉鱼还没起呢,玉竹看她早早就收拾得妥妥当当的,不禁提醒她,“赵姨娘,我家姑娘一贯是个贪觉赖床的,没那么早起,你不必如此早就过来的。” 赵是小草的本姓,在卖进贺家之前,她叫赵大妞。 “不妨事的,我就在这里等等,我不会进去打扰夫人的,你不必管我的,你尽可忙你的去。”小草满脸笑容。 玉竹: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赵姨娘,我的意思是……” “玉竹,我们年纪一般大,你就别什么赵姨娘不赵姨娘的了,还是叫我小草吧。” 玉竹一时也不知道是应好,还是不应好。 “那个,我是意思是,如今入夏了,这会儿也就是时候早,再晚一点太阳就该大了,你站在院子里晒太阳不妥。” 小草马上说道:“我在这不会碍事的,要不,你有什么活没干的,你派给我,我帮你干一干。” 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个家里,想过的好就得跟夫人搞好关系。 别的先不说,就光是夫人手指缝里漏那一点,都比他过去这十几年过的都强了。 夫人就是她的再生父母,恩德如同再造,她不敬谁也不敢不敬夫人的! 玉竹: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姑娘心胸狭窄磋磨姨娘,连新过门的姨娘都不放过呢。 但小草的态度实在是太坚决了,她想拒绝也不好拒绝。 而且如今入夏了,确实日头越来越毒了,在院子里再站一会儿肯定就晒得不行。 姑娘起来要是看见她让赵姨娘站规矩,还不得罚她一顿啊。 “也罢,赵姨娘随我来吧。” 小草带着春花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玉竹早起是有些活要干的。 她要去给姑娘准备朝饭。 姑娘嘴叼,早上喝的粥少说也要熬半个时辰以上的,还有其他林林总总的东西呢,总是要花点时间准备的。 小草和春花来了之后,就帮着玉竹淘米备菜。 比起之前在季敏柔那儿当牛做马的,这里的活儿可轻松太多了。 更别提季敏柔就是个爱扯虎皮做大旗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 明明就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而已,而且屋里就她一个伺候的丫鬟,还什么都要她来干。 每天起来打水给她洗脸,伺候她梳头穿衣,还要去给她取饭,回来还得打扫屋里。 而且季敏柔见不得她一刻闲,明明就那几件衣服,还每天都要她拿出来洗,晾晒。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每天都换衣服似的。 这种离谱又奇葩的事情都不胜数,小草一边给玉竹帮忙一边说,玉竹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虽然之前就知道那个季敏柔又爱装柔弱又爱装无辜可怜,已经很讨人厌了,但没想到她屁事儿这么多呢。 如今越发内向的春花,也忍不住说了一句,“她怎么,比二姑娘的事还多?” 说完,三个人面面相觑,随即笑成一团。 薛沉鱼起来时,小草和春花已经跟她院子里这些个丫头们玩在一起了。 她喊了玉竹和秋华进来伺候,但是,听她们说着这些,还是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对她们太宽松了。 别人家的姨娘跟主母房里的丫鬟应该不是这样的相处氛围吧? 不过想归想,侯府里没有姨娘,二叔至今不肯娶妻,确实无所得知。 洗漱一番之后,薛沉鱼便把小草叫了进来。 “你来的那么早,是不是还没吃朝饭?以后不必如此的。” “那不行,这是妾的一番心意,夫人可能不需要,但妾是一定要做的。” 她一脸的坚决,薛沉鱼说什么她都是不可能改的了。 没辙,留她一起吃朝饭。 吃过朝饭,李妈妈便带着冬月出门去了。 那批粮食已经囤积到一定量了,光在京城放着恐怕不妥,不如趁早安排,先运往南方旱情的地方,到时候也好就近开仓。 薛沉鱼借用商会的消息渠道在打听南方的旱情,如今虽然没有全面的旱情,但有一些地方已经出现征兆。 第158章 地位稳固 南方比北方入夏更早一些,但今年入夏以来极少雨,甚至无雨。 这个时节,南方是本应进入雨季的,但因为只是小范围出现问题,并没有引起人们的警觉。 大多数人都觉得只是现在没有雨,说不定过段时间就有了,并没有往心上去,自然也想不到屯粮。 薛沉鱼虽然经历过前世,知道南方会有干旱,却没办法敲锣打鼓的四处去说。只能屯粮和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还好她有阿娘的商行和商队可以帮忙一二。 往南方去的商队最近就要出发了,李妈妈就是去安排粮食跟他们同行的事。 为防不测,还得安排一些镖局的人同行,不过也不必太多,这时节并没有哪里缺粮的,就当作正常的买卖即可,运粮的人多了,反而引人瞩目。 不过其中的细节不少,李妈妈昨晚跟她沟通了一番,但总是要亲自去看看,盯着些才安心的。 以及铺子上某些不太省心的掌柜,她也不亲自去了,就让李妈妈带着冬月去转转。 就算李妈妈要糊弄她,冬月总归是不敢的。 比起前世天天要起早贪黑的忙着贺府那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如今的薛沉鱼轻省的很。 这会儿上个月的账本都看完了,只看出了贺家欠的账目,至今没还上。 所以李妈妈出门之前,她也把这件事跟李妈妈提了,让铺子里可以去找贺敏之要钱了。 如今的贺敏之可是有巨款在身,不怕他不飘。 “赵姨娘。” “诶,在呢在呢夫人。” 正跟玉竹她们说话的小草应着声巴巴跑过来,“夫人有何吩咐?” “你如今是府上的姨娘了,也不能光给我这个主母请安,老夫人那里是不是也要去请安?” “给老夫人……”小草也是个聪明的,马上就反应过来,“是是,夫人提醒的是,老夫人那里自然是应该去的。” 孺子可教也。 薛沉鱼满意的点点头,“你素日里若是没事,就在老夫人那里多坐一会儿,表姑娘如今要掌家,怕是也没什么功夫常常过去陪老夫人了。” 这是在提醒她,想在贺家活下去,光在她面前刷存在感是不够的,刘氏那里更得留一个好印象。 要让刘氏认定她是一心为了贺敏之着想,而且也孝顺她这个老夫人,更是全心全意的要为贺家开枝散叶,这才能让她地位稳固。 自然也就不愁没办法在贺敏之身边时常出现了。 至于跟芙蓉居这边,反而不好走太近的。 否则只会让刘氏觉得她是芙蓉居这边的,再被他们母子撇开了,那样的话,于她这个姨娘的日子可是大大的不利。 而季敏柔最近接了掌家的事务,正为了贺如意的婚事忙前忙后,还有酒铺的事情给她伤脑筋,定是顾不上这头的,这便是她的好机会。 “妾身明白了,谢夫人提醒。”小草很上道,府里的主子们是怎么个情况她也清楚,所以跟玉竹她们说了几句,便告辞了。 玉竹看着小草的背影,不禁叹了声:“赵姨娘其实也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明人,怎么就甘愿做妾呢?” “玉竹姐姐你不懂,她是聪明,可出了贺家,她的聪明就排不上用场了。”玉梅似有所感。 就连玉梨都小声的说道,“她该是不愿意被老夫人随便配给家里的小厮马夫的。” 玉竹和秋华对视了一眼,倒是明白了一些。 比起嫁给府里的小厮和马夫之流,可能做贺敏之的姨娘对她来说,是一条更好的出路吧。 薛沉鱼不可置否。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选择自己的路,她只是做了妾,既没有伤天害理,也没有杀人放火,没什么不可的。 她既然选了,也坚定了目标,便就这么走下去吧。 …… 小草听劝的很,转头就去了慈文院。 刘氏虽然不喜欢一个姨娘到自己的面前来,但看在她往日也是在贺敏之跟前伺候的尽心尽力,加上自己也希望贺敏之能尽快有孩子,便对她不冷不热的。 但不冷不热,已经是个非常好的态度了。 小草也是顺杆爬,在旁端茶倒水的,殷勤的很,比起先前薛沉鱼往这一坐就开始嗑瓜子,态度简直有如天壤之别,她顿时觉得这个赵姨娘顺眼也多了。 然后没话找话的,就提起了昨晚。 小草也是非常懂事的说道,“昨晚大人兴许是有公务,没去妾身房里。不过妾身明白的,当然如今是贺家的顶梁柱,大人定是有许多的事情要忙。” 这眼界就跟从前当丫鬟似的,什么都听主子的办。 刘氏听着倒是不觉得刺耳,只觉得自己那个儿子有点问题。 正头妻子因为是她逼着娶的,如今还闹了别扭不肯去,那也就罢了。 他自己要抬的姨娘也不去,他这是想干什么? 小草刚说完,见刘氏脸色不好,连忙又道:“老夫人息怒,妾身说这些绝不是要向您告状的!妾身就是怕老夫人误会妾身没有尽心尽力服侍大人。” 这说话做事的模样,还是丫鬟出身的。 眼皮子浅。 刘氏心里嫌弃她,但也安慰道:“知道你不是存心告状的,但你如今是大郎的姨娘了,就要学一点咱们清流门第的见识,不能总是过去当丫鬟的那一套,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妾身一定好好学。待表姑娘最近这一阵忙完,就寻她教教妾身,老夫人以为如何?” 刘氏一顿,她是做妾的,柔儿又不是,找她教什么? 但转念一想,柔儿毕竟是她养大的,贺家的清流之风她定学到了一些精髓。 思及此,随即点点头,“也罢,回头我跟柔儿打声招呼,你便是做姨娘,也不能是个目不识丁的睁眼瞎。” 这就是同意让她读书习字的意思了。 小草喜出望外,连忙起身谢恩,“妾身谢过老夫人!” 她这样诚惶诚恐,将刘氏奉为天人一般尊敬淡定态度,让刘氏受用无穷,对她的态度又好了一些。 于是,昨日刚纳妾之喜的贺敏之,下值又被叫到了慈文院上房去训话。 不过这次是为了一个姨娘,刘氏的态度倒是也不好太过强硬,只是隐晦的表达了他抬了姨娘,就该让姨娘尽早的为他开枝散叶的想法。 让姨娘尽早的为他开枝散叶,不就是要多同房,才好尽快怀上子嗣? 老太太这是知道他昨晚留宿书房的事了?! 第159章 开窍 贺敏之听出了自己母亲的弦外之音,身子微微一震。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若是母亲发现他和柔儿表妹的事情,不会如此隐晦的跟他提什么开枝散叶。 她老人家应当只是觉得,他抬了姨娘却不去,便是做无用功。 贺敏之暗暗松口气,表面上也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 要搪塞过去,也不能承认自己昨晚留宿书房没去小草那儿,是因为跟季敏柔在书房里荒唐呢? 那就只能将昨日来赴宴的司徒祯抬出来当借口了。 “母亲,您是否知道昨日咱们家的席面上来了贵客?我便是因为那位贵客才多喝了几盅,最后在书房歇下的。” “自然是知道的,石头还说,那位贵客贵不可言,你不让随便将其身份往外说。”刘氏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反问道:“那位楚公子,是何许人也?” 贺敏之左右环顾,确定屋里只有黄妈妈和他带来的石头,便上前在刘氏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什么?你说昨日于四公子带来吃宴席的是……”诚王世子?! 贺敏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母亲,不可说。” 刘氏连连点头,贺敏之这才松了手退下。 天老爷啊,那可是诚王世子,陛下的亲侄子。 陛下看的跟眼珠子似的亲侄儿啊! 刘氏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可架不住诚王世子受宠之事在大盛,人尽皆知。 谁能不知道这位诚王世子在大盛朝的分量? “大郎啊,这……那位怎么会突然驾临?” “说来也是凑巧,于四公子赏脸前来,却在路上遇到了那位,那位只听说是要喝喜酒,便跟来了。” 贺敏之说着,又说了自己的猜想,“那位兴许因为武安侯府知道了咱们家,却不知道咱们家的具体情况,只是认识于四公子,又听说是咱们贺家才来了。” “结果到了才知道是那样的席面,不好走了,才坐下来吃的。” 刘氏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儿啊,那你昨日没说错什么得罪了那位吧?” “母亲何意?” 贺敏之原本只是觉得司徒祯身份贵重,谨慎为之不敢随便提,但刘氏的态度让他的心都提起来了。 刘氏紧张道,“于四公子只说是吃喜酒,事先并没说是纳妾的席面,那位来吃便吃了,可若是传出去,外人不会觉得他纡尊降贵是看得起贺家的。” 贺敏之原本还觉得那位纡尊降贵大驾光临是喜事,但经由刘氏这么一说,也暗暗捏了把汗。 “母亲的意思是,外人只会觉得贺家是想仗着武安侯府的姻亲关系,在那位跟前露了脸,但咱们贺家却用一顿纳妾的席面来折辱他?” 若是那样,陛下就头一个不答应了。 第二个不答应的,便是诚王爷。 但无论是哪一位,他都得罪不起,贺家也得罪不起啊。 刘氏紧张的捏住他的手,“儿啊,你确定没什么地方开罪了那位吧?” “没有,没有,儿子定是没有的。”贺敏之三连否认,心里却是没底的。 昨日诚王世子说去解手,之后便离开了,莫不是真哪里惹了他不快? 还是说,他是发觉席面有问题,才恼怒之下,不告而别的? 刘氏不知他的思虑,只因为他确定的态度而松了口气,然后便倍感惋惜。 诚王世子驾临是好事,但得分场合,昨日纳妾的席面,请亲朋好友便罢了,请那位,确实是不够格的。 真要传出去,非但不利于贺家,反倒要叫贺家陷入困局。 若是能迟几天,如意的婚宴上再来,该有多好? 到时候,女嫁崔家,请来诚王世子为座上宾,那定是能为贺家好好扬名的! “儿啊,你若是担心那位的态度,还是得寻人去探听探听。” 贺敏之问:“找何人探听?” 于四公子虽然也认识诚王世子,可他也没有到诚王世子跟前去探听消息的分量啊。 “你是不是傻呀?”刘氏没好气的拍了他的胳膊,“方才不是还说武安侯府的姻亲关系?” “别忘了,你的正头娘子——咱们贺家的当家主母,是武安侯府的嫡长女,而武安侯,是那位的武师傅。” 刘氏朝东北面拱了拱手。 姻亲关系。 若是之前有人当面说这四个字,贺敏之怕是要跳起来否认的。 但经过跟于四公子的结交以来,他带自己进来出去认识的那些人,不是于家的世交就是于家的姻亲。 于四公子带着他,则是朋友之谊,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 若非如此,他根本没有机会结交那些人。 尤其是昨日见到诚王世子司徒祯之后,他这种念头越发强烈。 “母亲的意思孩儿明白了,迟些我便去寻薛氏。” “大郎,如今你真是开窍了!”刘氏眉开眼笑,倍感欣慰。 从前让他娶薛氏他还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呢。 如今可算是明白娶薛氏的好处了。 “母亲放心,孩儿已经明白什么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了。”贺敏之胸有成竹道,“若是能借由这种姻亲关系,得到更多的人脉和助力,孩儿何乐而不为。” “那就好,那就好。”不枉她辛苦谋划一场啊。 母子俩合计了半天,更确定昨日诚王世子来过的事情不可声张。 想来诚王世子自己是不会往外说的,只要他们的嘴闭严实了,外人也不可能知道。 而且,昨日来的诚王世子还是用的化名,这样他们就更加放心了。 走出慈文院时,贺敏之抬头望着夜幕和月亮,似乎已经看见自己的未来光明坦途。 他虽有文才,但要直上青云,光有才华是远远不够的。 那些世家子弟有家中长辈提供的帮助,诚王世子那样的,更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而他只是一个落魄清流之后,祖上并没有多少余荫给他,便只能自己寻求外界的助力。 姻亲关系,并非就是贬义的。 当初他最后肯答应娶那薛沉鱼,也是看准了武安侯府没有一个读书的料,而他们又急需要一个文官来帮助侯府稳定局面、保住侯府的富贵。 换句话说,各取所需的情况下,侯府自然要助他。 所以,武安侯府这层关系,为何不用呢? “薛沉鱼,你便是要我写了借条按了手印又如何?你武安侯府空有富贵却无权势,如今已然岌岌可危,你们若想保住那泼天的富贵,便只能靠我!” 贺敏之捏着拳头信誓旦旦。 总有一日,他要将薛沉鱼的骄傲彻彻底底的踩在脚下! 好叫她知道:谁才是天,谁才是泥! 第160章 已经是个死人了 用过了饭,洗漱一番之后,贺敏之便遣了石头来芙蓉居传话,说要见薛沉鱼。 薛沉鱼只道没空,便叫玉竹将他打发了。 贺敏之却是有后招的。 石头见玉竹下逐客令,也不恼,反而笑嘻嘻的从袖中取出了贺敏之提前交给他的一封信。 “玉竹姐姐,这是大人的亲笔信,嘱咐过我,要我亲自交到夫人手上。” 玉竹横了他一眼:“夫人现下不得空。” 也不说要替他转交。 石头便赖着不走了。 玉竹便叫玉梨给他搬了张凳子,只看谁耗得过谁。 没一会儿的功夫,石头就憋不住了,“别走啊!大人那边……” “夫人让你进去见她。”不等他说完,玉竹就打断了。 玉竹一副我还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的表情,石头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有种跳梁小丑的感觉,真的很丢人! 不过玉竹发了话,他也不会傻到继续在门口干坐着了,巴巴的跟着她进去拜见薛沉鱼。 “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去诚王世子那里打听一下,他对贺家的看法?” 石头点头如捣蒜,“是,劳烦夫人了。” “你回去告诉贺敏之——”薛沉鱼莞尔一笑,“等我得空再说。” 石头还想问,你什么时候才得空。 但这次玉竹可不给他面子了,直接让玉梅把人撵出去了。 这么折腾了一遭,石头也只得死心回去复命了。 贺敏之听他说完倒是不恼,“就让她得空再说。” 现下武安侯出京去了,薛沉鱼一介妇孺,倒是也挺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要和外男私下接触的。 不过他不急,武安侯府彻底为他所用,是早晚的事。 所以,接下来对薛沉鱼客气一些,也无妨了。 …… 贺敏之已经畅想了一番自己平步青云的美好未来。 而芙蓉居里,玉竹还没弄明白薛沉鱼平日都态度强硬,为何今日突然松口答应。 “姑娘答应他作甚,诚王世子虽然与侯爷有旧,但眼下侯爷不在京都,您又如何好跟那位接触的?” “你是不是傻呀,你再想想方才我是怎么答应他的?” 玉竹细细一想,“噗……瞧我这个脑子,怎么才想明白?姑娘只说等您得空,又没说什么时候回复他们,何时得空还不是姑娘您自己说了算?” 薛沉鱼戳了她一下,“往后姑娘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委派给你,所以你要少说多看多听多动脑子,多向李妈妈学习。” 玉竹连连点头。 “那您说,这位贺大人突然间让您去诚王世子那里打探他对贺家的态度是因为什么?”难不成是因为昨日那场宴席? 薛沉鱼只是笑笑不说话,总不能是因为贺敏之吧。 玉竹想了想,又道,“按理说,世子那样高贵的身份,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纡尊降贵到贺家吃席。还是贺敏之纳妾的宴。” “世子的身份高贵,也就是咱们侯府有侯爷是世子武师傅的身份,才让他高看一眼的,这京都里多少王公贵族都请不到他的,该不会,世子是知道贺敏之对您不好,特意来给您撑腰的吧?” 玉竹这话是有调侃主子的意思的。 薛沉鱼眼皮蓦地一跳伸手打了她一下,“你个死丫头,胆子肥了是不是?是我平时对你太好了你都飘了,竟敢拿主子我打趣,仔细你的皮。” 玉竹连道不敢,“不是姑娘您让我多听多看多思考的嘛。” “你怎么不说我还让你少说呢?” 玉竹老实巴交,哦。 虽然从道理上讲,世子替姑娘出头的这个想法挺荒谬的。 但世子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向着姑娘的,他看姑娘的眼神跟看别人就是不一样。 可比那贺敏之看姑娘的眼神温柔多了。 薛沉鱼虽然否定了玉竹的胡言乱语,但一旦听到了那样的言论,心湖边久久不能平静。 诚王世子司徒祯,是陛下的亲侄儿,是陛下看得跟眼珠子一般的子侄。 若他是陛下的孩子,如今的太子也得靠边站。 虽然他平日里有纨绔的一面,但不可否认的是,皇室对孩子的教养是很严格的。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们都很清楚,也从来不过越矩。 像他这样的身份亲自到贺敏之纳妾的宴席上,就已经是匪夷所思了,除非他是有其他的目的。 用一个纳妾的洗面来招待身份贵重如太子一般的诚王世子,说轻了是对世子的折辱,说中了便是对皇室的蔑视。 这对贺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司徒祯不可能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玉竹说的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他确实是要借机收拾贺敏之跟贺家的? 薛沉鱼可不敢觉得自己这样一个已婚妇人有什么天大的魅力,能让他为自己的出头。 也许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照拂她一二罢了。 …… 无论薛沉鱼是如何想的,但贺家母子确实如司徒祯所想,把他去吃宴席的事捂得严严实实。 同时对薛沉鱼也客气了许多。 敲打奏效了。 不过,也让贺家母子产生了能通过武安侯府攀上他的错觉。 可谓是一举两得。 “爬吧,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司徒祯把玩着瓷白的酒杯,慢慢的放在了桌面上。 “啪”的一声,一点一点崩裂开,好似被五马分尸了一般。 从他知道贺敏之一再对她恶语相向、算计无数的那一刻起,贺敏之在他这儿,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方瑞看着那个酒杯,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贺敏之真倒霉,不过,谁让他不做人,非得做个负心薄幸的人渣呢? …… 如今的贺府已经是季敏柔在掌家。 自从表姑娘管家,下人的日子都好起来了。 不但打赏大方,吃的喝的也好了,有肉有菜。 主子们的生活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又花重金,从车马行购进了一辆马车,毕竟家里这么些主子,连个马车没有,确实太跌份了。 就连刘氏也在感慨,这日子比张氏掌家的时候,不知好了多少,就连薛沉鱼掌家那会儿,也不过如此而已。 “我家大郎果真是个有本事的,竟能有一位可以助他脱离困境的朋友,如此家资丰富的,定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改日我一定要登门拜谢。” 刘氏看着堂屋里摆着的六十几抬嫁妆,笑得褶子都出来了。 黄妈妈也在旁边附和着,“可不是,大人果真有本事,这么短的时间内,竟就凑出了六十几台的嫁妆。这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到的。” “那可不。”刘氏骄傲的不行。 第161章 嫁女 不过,想起张氏她还是会气。 尤其是忆起张氏从她这里拿走的一百两,就更气了。 好在,如今她再也不缺药钱。 而张氏和她两个儿媳妇都“病了”,当时不知道她们是不愿意出钱出力才借此推脱的,不过也好,想将来如意嫁的好,跟她们也没什么关系了。 张氏一直让二房关着门,贺敏之纳妾那日就只去了贺霜和她两个兄长,之后又回来继续闭门“养病”了。 等到贺如意大婚前的两日,她才露面。 收拾的清清爽爽,打开了二房的院门。 “霜姐儿,咱们该出去亮相了。” 贺霜连连点头。 到这个时候,贺如意的婚事上,也没什么需要张氏忙的了。 该操心的那些东西都有贺敏之跟季敏柔办完了,就连嫁衣也有锦衣阁那边办好,只让贺如意象征性的绣了两针意思意思。 所以,张氏作为亲婶婶,能做就只有添妆了。 她张罗了一番,挑挑拣拣的,拿了半匣子首饰,带着媳妇和女儿前去添妆。 而作为贺如意名义上的大嫂,薛沉鱼也让玉竹抬了一箱子的首饰以及瓶瓶罐罐前去添妆,她自己就不露面了。 东西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还特意整理成册,册子一式三份保管着。 其中几件还是先前从他们贺家母子三人手中拿回去的,所以贺如意看到之后,又是一通鸡飞狗跳。 还有一些贺家的故交,像何老太太那样的,也来添了妆。 一些看他娶了武安侯府嫡女的人家,觉得他崛起有望,这次也都来给贺如意添妆。 毕竟贺家长女出嫁的时候,他们可没露过面,这次就是最好的修复关系的机会。 毕竟谁也不能确定,贺敏之已经入了翰林院,在武安侯府的帮扶下能再走多远——多一个朋友,总归是比多一个敌人强的。 所以,贺如意的嫁妆又添了几抬。 加起来,也有六十八抬了。 闹闹腾腾的,转眼就到了贺如玉大婚之日。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梳妆丫鬟和喜娘就来了,贺如意被人从被窝里拽起来梳妆打扮,一点脾气都没有。 只是她已经有了害喜之症,那崔府找来的喜娘不知道办过了多少婚礼,见过多少已婚的妇人,见她这样的反应,看贺家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 薛沉鱼也一早熟悉打扮起来,今日虽不是她成婚,婚事也不是她主办,但她作为贺如意名义上的大嫂,还是要喜庆一些的。 所以穿了一件水青色的团花齐胸裙,搭杏黄色的上襦,外头罩一件绣芍药的正红色雪纱大袖,挽一条与上襦同色的雪纱披帛,长长的垂到了地上。 飘逸不失华贵,端的是富得流油的武安侯府的嫡长女。 上妆大致分为六个步骤:覆粉、施朱、画眉、点唇、面饰、绾发。 妆面也是打点得干净大气,白皙的肌肤上了粉更加细腻,红妆并不浓艳,画了花钿便提了气,眉式以宽阔为主,要看起来清清爽爽的。 她头上也是让玉竹给她梳了高耸的发髻,不过发饰就不必太过华丽招摇了。 只戴了两支金簪,和一支蝶恋花的金步摇,余下的都是小小的装饰点缀,华丽且不失雅致。 李妈妈这般严肃的人,都忍不住调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姑娘您要成亲呢。” “李妈妈说的哪里话,今日我可是贺二姑娘的长嫂,要送她出嫁的,自然不能让人觉得寒酸了。” “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该出去迎我阿娘了。” 贺家也是给侯府发了请柬的,所以她也要去门口接阿娘一起看戏才行。 李妈妈朝她屈膝行了一个礼,“多谢姑娘愿意留老身在身边伺候。” “李妈妈客气了,你能来帮我,我可是求之不得的。如今有你和亲娘的帮助,我不知轻松了多少。” 李妈妈仍是感激的拜了又拜,这才离去。 薛沉鱼领着几个丫头前呼后拥的也往大门口去。 张氏早早就带着儿媳们来门口接待宾客了,和薛沉鱼对上了视线,彼此都颔首微笑以致意。 贺家今日嫁女,确实是有些排场的。 没和武安侯府结清之前的贺家,无疑是落魄了的。但自从娶了薛家嫡女,有了武安侯府的帮扶,如今的贺家正在蒸蒸日上。 先是贺敏之考了进士及第,之后又进了翰林院,说不好接下来哪一天还真就让他像他父祖父一样,入阁了呢。 所以贺家的这一番请帖派出去,有些脸面的人家都来了。 连季敏柔家里那边也下了帖子,季太太也来赴宴了。 薛沉鱼虽不认识季敏柔的娘,但张氏认得。 才一眼就看见她,夸张的迎上前去,“这是季家太太吧?多年不见,你是一点没变啊。” “二老夫人客气了。”季太太回礼,语气平静有礼。 薛沉鱼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这个一脸沉静打扮朴素的妇人,便有季敏柔的痕迹。 或者说,季敏柔的长相是颇有其母几分神韵的。 但这位季太太身上没有半分季敏柔那样故作柔弱的令人不适之感,而是干干净净的,就很怪。 “季太太。” 薛沉鱼是今日的主人家,张氏都上前了,她自然没有装作没看见的道理。 季太太顿了下,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张氏,“二老夫人,这位是……” “瞧我,季太太没见过我家夫人吧。”张氏爽利的笑道,“这位便是武安侯府的嫡女,咱们大郎的夫人啊。” 薛沉鱼和贺敏之成亲时,季家只有季敏柔的爹来,她自然是见不到的薛沉鱼的。 季太太脸上闪过讶异,“见过夫人。” “季太太不必多礼,算起来您也是长辈了,快里面请吧。” 季太太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有些游离,将进门了,又回头看了薛沉鱼一眼,这才头也不回的迈过门槛。 还有其他的客人陆续上门。 忽然听见玉竹在她耳边低声提醒,“姑娘,快看,是侯府的马车。” 薛沉鱼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正好看见武安侯府的马车在门前停下。 她赶紧提起裙摆,快步迎过去。 “阿娘!” 薛夫人扶着何妈妈的手下车,便看见了快步走向自己的薛沉鱼,“今日你可是主家,不可如此情绪外放。” “知道了,阿娘。我晓得分寸的。” 薛沉鱼虽这么说着,却还是挽着薛夫人的胳膊,带着她往里走。 更凑在她耳边低声的说道:“母亲,今日有好戏看,不管发生什么,您可别太惊讶。” “知道了。”薛夫人满眼的宠溺。 但宠溺后面,是她冰冷的杀意。 第162章 露家丑 四月二十八,宜祭祀、祈福,宜成婚。 贺家上下张灯结彩,满堂宾客热热闹闹,一团和气喜气洋洋。 今日来的宾客里,季太太不说,武安侯府的夫人都来了。 还有刘氏相熟的一些夫人、太太的,今日办这五桌还真怕不够啊。 刘氏坐在上座,看着这些个女眷,满意地不得了,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的儿子得到崔家助力,平步青云成为人上人了。 隔壁,贺敏之也在热情的招待宾客,于四公子也在其中。 虽然他们是嫁女,但是亲朋好友来的多,才显得他们对婚事看重。 “巧姐姐,你们家大郎如今果真是出息了,嫁女儿这排场在京城也是不输给那些世家大族了。” 季太太拉着季敏柔的手,笑得满脸的花,好似之前在门口清清冷冷的那个人不是她似的。 这话刘氏听了心里暗自欢喜,但嘴上还是谦虚道,“弟妹过奖了,都是大家给面子。” 季敏柔的父亲季老爷跟刘氏是姨表的表姐弟,但刘氏那会儿家中情况不好,便耽误了亲事。 而季家那时候门第不差,便早早娶了亲,所以才会两个儿子都比贺敏之都要大些。 但是季家当年也是算过得去而已,到了季老爷这一代就不好了,生了季敏柔那年更是被贬了官,所以他才格外不喜欢这个女儿。 就连季家那两个儿子都觉得是这个妹妹连累的他们没有为荣华富贵的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打小对她也没个好脸色的。 才有了后来刘氏将贺季敏柔接到贺家抚养的事。 扯远了。 今日季太太看见季敏柔一身素净的陪在刘氏身边,有说有笑的,心就放下来了。 打扮素净是因为她那个死鬼丈夫过世没多久,于情于理她都还在孝期。 有说有笑,就证明她到贺家之后,贺家人没有欺负她。 那她这个当娘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今日这场面打点的如此周到,想来贺夫人功劳不小啊。” 也不知道是谁提起的这一茬儿,大家通通看着薛沉鱼。 薛夫人有些担心的拉住她的手,薛沉鱼反而对她笑了下,轻轻捏了一下阿娘的掌心,好叫她知道,自己没事,不必出头。 “今天这婚礼场面,弄得盛大周到,全无是我的功劳,我不敢贪功。”薛沉鱼微微一笑,颔首致歉。 张氏和她稍稍一个眼神交换,甚至都没正经打照面,便接着说道:“我们家如今的情况倒是与别家不同,先前大嫂有些不舒服,便让我暂时管了家……” 话都没说完,方才说话夸赞今天周到的那人又接着道:“原是二老夫人的功劳,二老夫人从前不是不怎么打理这些俗务的么?” “也不是我的功劳。”张氏笑了笑,赶紧撇清了关系。 她虽然不知今日具体会是个什么情况,但连薛夫人都来了,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事,所以她更不可能去领这个功。 “一开始这婚事都是我在办的,但后来不太巧,我和两个儿媳不慎齐齐染了风寒之后,家里的事情便交还给大郎在操持。” “今日这么一看,还是大郎厉害,一个人兼顾着朝廷的差事,还能把家打理好,不愧是做大事的人。我等后宅女子,自愧不如。” 刘氏心里也流露出一丝的骄傲,但又觉得贺家明明有满屋子女眷,却让大郎他一个要干大事的男人去操持家务,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她便有些惋惜的道:“都怪我这个做娘的,身子不太争气,也让儿女跟着操心。” “往后如意成了家,我也少了一桩心事。要是能尽快的让我抱上孙子、外孙,那我就算是闭了眼,也能安心去见他们的祖父和父亲了。” 不过她也算是承认了,这婚事是贺敏之操持的。 “姑母可是贺家的主心骨,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而且今日是如意表妹的婚礼。哪里能说这种丧气话?” 季敏柔赶紧说了两句安慰的话。 刘氏受用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夸了几句季太太。 说她养女儿养的好,放在贺家给他一个老人家作伴可惜了,也说如意的婚事她还帮了不少的忙,还说亏得她舍得云云。 大意就是想夸季敏柔。 季太太本应该很是欣慰的,但听了刘氏这些话,她看季敏柔的眼神就渐渐变了。 薛沉鱼不做那个出头鸟,一般都是不搭话的。 就连薛夫人也是十分的低调,自顾自的喝着玉竹特意端来的茶水。 也就是那个出头说话的人可能拎不清,其他人又不是傻的,多少都看出这贺家的门道来了。 一个外姓的表姑娘在老太太跟前出尽风头,一个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进门的正经主母反而落了清闲。 这放在谁家都是不对劲的。 不过今日办喜事,并没有人去提这一出。 冷场了那么片刻之后大,大家又都亲亲热热的说着话了。 这时候,崔家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来了。 远远的就能听见那炮仗的动静了。 刘氏跟前的茶花欢欢喜喜地从外面跑进来,“老夫人,崔家迎亲的队伍已经快到门口了。” 黄妈妈闻言也赶紧道,“是啊,吉时就要到了。” “快去后面看看,看二姑娘准备的如何了,可不能耽误了吉时。”刘氏催着黄妈妈道。 薛沉鱼这时候站起身,“黄妈妈,我同你一道去。” 黄妈妈征求的看向刘氏。 可薛沉鱼是贺家正经的儿媳妇,她要去后头看看小姑子,任谁也不能说什么的。 刘氏自然也只能不情不愿的点了头,总不能在这个时候露了家丑。 “母亲,女儿也去看看二姐姐。” “去吧。” 贺霜和张氏打了招呼,也高高兴兴的跟着去看新娘子。 季敏柔还想跟着一起去,被季太太拽住了。 “别忘了,你是有夫丧的人。”季太太在她耳边低声提醒,也有几分警告的味道。 贺家的喜事让她露面就已经是优待了,不要再做僭越的事情,更不要损人不利己。 有丧在身的人在人家大婚之日去新娘子的跟前晃来晃去算怎么回事? 季敏柔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勉强的对她点点头,就退到刘氏身边去了。 但看季太太的眼神,越发的疏离淡漠了。 季太太只和她对上了一眼,心中不禁泛起悲凉意。 也许,同意她在贺家,是自己错了。 这孩子已经跟她陌生了。 …… 屋里说话的功夫,崔家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门前。 第163章 她的肚子等不了 敲敲打打的队伍竟有二十几人,颇有排场了。 按照崔骅这样一个住着独院的身份,原是不该有这样的气派的。 但架不住他跟崔家东府的二爷有关系,而且娶的也是清流门第的闺女,翰林院编撰的妹妹。 身份说低不高,但也不能随意糊弄。 而且,崔二爷虽然有些瞧不上这贺家姑娘不知廉耻的做派,但既然已经珠胎暗结了,说不好能生下来个大胖小子呢? 而且如今他挂的是崔家的名头,更不可能太过寒酸了。 胡管家“崔家来迎亲了。” 薛沉鱼带着秋华和黄妈妈一起去了后院。 贺如意已经打扮才差不多了,却为了一柄团扇不满意在闹脾气。 因为她说她要的是龙凤呈祥的图样,却给她拿来了一柄囍字纹的,所以死活不肯将就。 还要把这样雅致精贵的团扇丢到地上去踩。 虽然被拦住了,但她依旧愤愤不平。 崔家派来的喜娘已经很不满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劝道,“姑娘,成亲用的团扇不一定都是龙凤纹饰,也有交枕鸳鸯纹样的。更有兽纹、水纹,囍字纹也是常用的。” “我不管,我只要我指定的!” “那个纹样是我自己挑的,料子也是我自己选的,我们贺家花了大价钱定的殿下,如今他们锦衣阁收了钱,却拿别的破烂玩意儿来滥竽充数,却要我吃了这个闷亏,凭什么?” “若非我今日大喜,我一定是要上衙门状告他们以次充好的!” 贺如意情绪激动,说起话来张牙舞爪的,全然不顾着自己的脸面。 这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只有两个是贺家自己的下人,其余的都是外头请来的,她这一番市井泼妇的做派,不出明日就会传遍整个京都了。 贺如意失礼的事情,贺家人可比她更在意。 比如此时脸色已经很不好看的贺霜。 薛沉鱼更在意的是,锦衣阁是她的产业,她向来盯得紧,他们怎么敢收了钱不好好办事,还以次充好滥竽充数? 退一万步说,就算锦衣阁那帮人再没眼色,也不敢把主意动到她眼皮子底下来。 贺家人不知道锦衣阁是她的产业,锦衣阁的王掌柜和三娘他们,可都知道她这个主子。 他们怎么会蠢到,冒着被她发现会砸了饭碗的风险,去动这种手脚? 她看了秋华一眼,秋华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待会儿就要去找相关人等问个清楚了。 不过,薛沉鱼又觉得不对。 同一个人大婚用的团扇跟婚服肯定是一道制作的,锦衣阁得了她的吩咐,也早就安排好,将贺如意的东西单独放于一处。 不可能跟别家的弄混。 出了这样的事情,只要带了锦衣阁的人来,一问便知。 但眼下并不是查这个的时候。 “二姑娘,吉时快到了,崔家迎亲的队伍也已经到了府门口,你不若就先将就一二,等今日婚事办完,我替你把这件事情弄个清楚明白可好?” “薛沉鱼你少在这假惺惺的,你一个被我大哥厌弃的弃妃,你能这么好心?这件事肯定是你背后动的手脚是不是?” 薛沉鱼一脸无辜,“你的婚事我一件都不曾参与经办,如何在其中动手脚?” “这我哪知道!”贺如意尖着嗓子道,但喊完就被秋月拽了拽衣袖。 她这才压了压嗓门,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动的手脚,但这件事肯定跟你脱不了关系!你是见我要嫁高门,见不得我好,所以故意搞破坏!” 无凭无据,捕风捉影的事情,被她说的好像抓了个现行似的。 薛沉鱼被她笃定的语气给逗笑了,“倒不知我是如何动的手脚?” “你……谁知道你是不是跟锦衣阁的人有什么牵扯?” 满屋子人,包括梳妆的丫鬟,还有喜娘等人,都露出了一丝嫌弃。 只是不好表现的太过,马上又把嫌弃收回去了。 薛沉鱼心说,不得不说,贺如意有时候还挺聪明的。 不过,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会拖时间,她可不希望原定的计划有什么变故。 按照原来她探听到的那些消息,八成,这团扇的问题也是出在贺家内部的。 毕竟,亲手经办婚事的,既不是极看重贺家颜面的她的亲娘刘氏,也不是看重自己前途的她亲大哥贺敏之,更不是会顾忌着贺家颜面不能扫地的二房老夫人张氏。 偏偏是季敏柔……哦,她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薛沉鱼思绪流转也是在片刻,马上脸色就沉下去,“二姑娘,你若是今日不想上花轿出嫁,那你就继续闹下去!” “你,你这是何意?”贺如意一下就慌了。 薛沉鱼露出一个假笑,“我方才便说过了,吉时快到了,你那未婚夫迎亲的队伍也已经到了门口,如今就只等你这个新娘子出去了。我们便是来催的。” “你若是执意不能将就,非得要先将团扇的事情闹个明白,那我就只好先通知外面的人——婚事暂停,让迎亲的队伍回去。” 贺如意面露难色,“不……”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然后咱们拿着在锦衣阁下定的单子,去京兆府报案,让他们去锦衣阁搜查。” “最好是让他们把锦衣阁的掌柜绣娘都抓过去一五一十的问清楚弄明白了,看看到底是谁偷梁换柱换了你的团扇。” “然后京兆府的官差去锦衣阁上上下下都搜一遍,把原先你选了纹饰的团扇给你找回来,然后再通知崔家的人重新过来迎亲,你看如何?” “不,不行!这绝对不行!”贺如意终于是急了,抢过喜娘手上的团扇便道,“那,那就先将就着吧。可是薛沉鱼,你答应过会帮我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 “嗯。” 喜娘看她们小姑子没个小姑子样,连句大嫂都不能好好叫,心里更是嫌弃。 还清流门第,半分教养没有的。 得了薛沉鱼的保证,贺如意便迫不及待的往外走了。 也不是她喜欢出尔反尔,更不是她这个人愿意将就。 而是按照薛沉鱼说的这套流程下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完不成的。 吉日吉时可不是那么好挑的,到时候还要重新挑日子,谁知道要等到时候什么时候去。 就算她肯等,她的肚子也等不了了!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在这一般的喜气洋洋之中,贺如意坐上了崔家的花轿。 后面六十八抬的嫁妆每抬都系着红绸,浩浩荡荡的从贺家抬出来,沉甸甸的很是吃力。 也着实让京都已婚未婚的部分女子都眼红了一番。 不过,眼红也不过是那一会儿,马上她们就看了一出天大的笑话。 第164章 京都最大的笑话 崔骅从贺家迎了亲,便浩浩荡荡往崔家走了。 他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喜袍,瞧着也是精神奕奕的。 胡管家带着人在沿途撒铜钱,端的是喜气洋洋的。 像这样的大喜之日,沿途都是有人在打点的,寻常人等只要不是天大的要命急事,都会避让送亲队伍。 前一刻胡管家还在让崔骅方向,下一刻,也不知道哪里冲过来一匹高头大马,横冲直撞的。 在一片混乱中,马就往送嫁队伍这边撞了。 “出事了……” “惊马了——” 顷刻间,现场乱作一团。 关键时刻,有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年轻人冲了出来,动作娴熟地跳上马背,在一番惊险的操作之后,成功拉住了缰绳,把马儿给停了下来。 但队伍被这么一冲,散的乱七八糟,也因为马匹冲撞,下人因为害怕躲闪左躲右闪间,抬着的贺如意的嫁妆也跟着东倒西歪。 谁知,这一倒歪就显出了原形。 就见,那系着红绸带装的好好的嫁妆里,滚出来一块一块的石头。 还有一堆杂七杂八一看就是凑数的玩意儿。 贺如意的六十几抬嫁妆中,竟有近半数是石头,剩下的,也是一个脸盆一抬,一套旧衣一抬。 正经陪嫁的东西根本没有几样。 反倒是薛沉鱼送的那箱子添妆,格外出挑。 这事一出,消息便不胫而走,无论是成亲的队伍被马匹冲撞险些酿成大祸,还是嫁妆里半数是石头,都格外令人瞩目。 一夕之间,贺家简直成了京都最大的笑话。 …… 消息传回贺家的时候,刘氏被气的当场晕了过去。 新娘子上了花轿,贺府的宴席也就准备开吃了。 黄妈妈先去安排布置,刘氏则高高兴兴的陪着宾客们又说了会儿话,然后才准备前去吃席面。 薛沉鱼送了贺如意出嫁之后便回来陪着薛夫人。 薛夫人全程都没离开过花厅,桌上贺家准备的茶水也是连碰都没碰一下的,还是玉梅去芙蓉居拿了一壶花茶来,她才喝了几口。 看着时候差不多了。 刘氏领着一帮女眷刚进月洞门,就被先去安排的黄妈妈拦住了去路,而且脸上带着一丝丝的慌乱。 “老夫人,出,出了点事情……” “大喜的日子这般慌慌张张的干什么?不是让你先过去安排了么?”刘氏不满道。 黄妈妈在她身边这么多年,虽然算不上什么丁了不起的人物,但毕竟是多年的老人,怎么遇到点事就如此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黄妈妈有话要说,但是刘氏身后跟着一大帮宾客,她只能硬着头皮道,“还,还请老夫人亲自去看看……” 刘氏被她如此莫名其妙的行径弄得恼了,却不敢轻视。 转头便不耐烦的吩咐薛沉鱼先陪着宾客,她就自己进去了。 客人没到不开席,所以其他的菜还没上,但干果凉菜早就装盘摆在桌上了。 待到了席上,刘氏看着桌上那碟子装着的花生米和咸菜,简直是眼前一黑。 薛沉鱼嫁过来时的宴席是四干果四凉菜,贺家嫁女,贺敏之口口声声说要比照着当初的规格。 她以为,大郎后来知道席面花钱,可能会节俭一些,但也想不到,能抠成这样?! 这种东西要是让后面的宾客看见,那他贺家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在京城立足? 石头也站在一旁,拿着一盅燕窝过来,满脸愁容的道:“这种东西怎么拿得出手啊?” 刘氏眼前又是一黑。 上好的燕窝颜色鲜亮,也有独特的气味,就石头手里头端的这个东西,竟是那最下品的燕窝碎末,贩夫走卒咬咬牙也能吃上一口的玩意。 刘氏急行两步,往临时砌的灶棚走去。 已经有几个菜是做好准备上桌的, 跟当初张氏做在账目上、下了订单的那些菜相比,这些东西,怎么拿的上台面啊?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贺家今日嫁的是大房的嫡女,大儒的孙女,翰林嫡亲的妹子!怎么会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出来糊弄宾客?!” 刘氏面色暴怒,冷冷盯着旁边的石头,“是不是你?你家大人是不是交代你办这些事,你自己为了贪那点钱,就弄出了这么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你知不知道这关系是我贺家人的颜面?这种东西拿出去,我们以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石头吓得就给她跪下了,“老夫人明鉴啊!石头哪里有那个本事操办二姑娘的婚事?” 刘氏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气,黄妈妈忙不迭的一边帮着顺气,一边提醒道,“老夫人,这会儿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外面还有宾客等着呢。” “是,你现在立刻去外面,让薛氏找个借口把宾客带离,你去城里的和悦楼,让他们送五桌的席面过来,就按照大郎抬了姨娘那天的规格来。” “是,可万一和悦楼做不出来呢?” 和悦楼平日里最是繁忙,常常座无虚席,他们家的席面都是要提前订才能有的,而且所用的菜也是要提前订的呀,像这样匆忙之间上哪儿弄菜去了? 刘氏顿了一下,“和悦楼没有就聚华楼,总有一家有的。” 说完,刘氏见黄妈妈还不走,又催道,“快去啊,要快!” “是是!”黄妈妈礼数都顾不上了,连忙转身就走。 只不过,薛沉鱼没有理会刘氏的话,径自带着宾客进去。 刘氏听见说说笑笑的声音,回头看去,恨不得把走在最前面的薛沉鱼给撕了! 这贱人,不是让他把宾客拖住一时半刻的么?她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薛沉鱼还挽着薛夫人的手,似乎是没看见刘氏那气得通红的脸,“老夫人,何时能够开席?总没有让宾客在外面干等的道理?” 刘氏干笑了一声,“那就让客人入席,稍作片刻。” 说着,示意石头赶紧把桌上的花生米咸菜端走。 壳已经来不及了。 何老太太看见了那桌上的碟子,还煞有其事的走上前,“老姐姐还准备了这些啊?今日你贺府嫁嫡女,怎么还忆苦思甜啊?” 刘氏哪里说的出来话? 就在这时,陪嫁去的秋月报信来了。 刘氏在听见嫁妆倒了满街,一半都是石头时,终于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昏了过去。 “来人,叫大夫——” …… 第165章 畜生不如的蠢事 贺家顿时乱成了一团。 关键时刻是薛沉鱼站了出来,给刘氏服了顺气丸,让人小心的抬回慈文院去,又派了腿脚快的玉梅陪着石头去请大夫,随即让张氏先把宾客都送走。 然后去安排了秋华去崔家那边打听一下消息,自己便跟着去了慈文院。 “姑母,姑母您可不能吓唬柔儿啊……”季敏柔在刘氏床前哭哭啼啼,凄凄惨惨的哭着喊着。 兴许是演戏研究了,自己也投入了。 季太太见此情景,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 她原本是要走的,但看出事之后大郎的媳妇一直在看她女儿,心里没底,这才硬着头皮多留了片刻。 贺敏之得知消息也赶紧送走了客人,然后匆匆赶来。 进门就对着薛沉鱼劈头盖脸一通数落,“你身为贺家的主母是怎么办事的?如意的婚礼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平日里你就端着你那侯府嫡女的架子跟我拿乔,我也都忍了,可在这种时候你都不念着你自己是贺家的媳妇么?难道你就能撇得清干系?” “呵。” 薛沉鱼冷笑出了声,“二姑娘的婚事,可是贺大人跟表小姐一手操办的。哪件事情经过我的手了?” “就算贺大人来兴师问罪,想找个人背锅当替死鬼,也找不到我头上来吧。” 季太太先倒抽了一口凉气,“柔儿,你……” “母亲,我没有啊,我……”季敏柔还想否认,可当着贺敏之的面,那些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的。 说出来可就把贺敏之给得罪了。 季敏柔可怜兮兮的望着贺敏之,“表哥,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敏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又怒瞪着薛沉鱼道,“你还好意思说如意的婚事不是你操办的,要是你有尽到你当家主母的责任,这件事情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脸推卸责任?你们侯府就是这么教女儿的么?” 话音落,薛沉鱼一巴掌甩在了脸上。 “啪!”耳光响亮。 贺敏之被打懵了。刚准备替女儿出头的薛夫人也按住了蠢蠢欲动的手。 早在她知道贺家人对她女儿的所作所为时,她就对这家人没有半分好感了。 他们得到什么样的报应都是他们罪有应得的。 但是,他们怎么能这样让她的女儿受委屈?! 今儿个若是不来,她还不知道贺家人的嘴脸竟如此的丑恶! “你,你怎么敢……” “贺敏之,你娘已经病倒了,现在就躺在里面,生死不知!今日出嫁路上险些出事的是你的妹妹,这会儿她颜面尽失,你就不担心他将来去了婆家该如何自处?” “都这个时候了,你不想着怎么救治你娘,帮你的妹妹解决问题,挽回贺家损失的颜面,还在想着推卸责任,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不,你但凡有一个男子应有的担当,你就干不出这畜生不如的蠢事!” 薛沉鱼的一巴掌后又接了一连串的输出,把贺敏之说的一愣一愣的。 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 好一会儿才闷声道,“大夫呢?大夫请了么?” 黄妈妈这个时候终于出声说道,“已经去请了,夫人让芙蓉居脚程快的玉梅跟石头兵分两路去了。” 贺敏之还想问为何兵分两路,又想起了上次自己亲自去济善堂也没能请到徐大夫的事,反而惹了一身臊,脸上又一阵燥热。 季太太却是在这里待不下去了,要拽了季敏柔出去。 季敏柔说什么不肯,还作势要哭。 “你简直无可救药了!”季太太脸上一沉,干脆就甩开手,离府而去了。 贺敏之这会儿人都乱糟糟的,也顾不上这些礼数不礼数的了。 过去半个时辰的功夫。 石头先回来了,带回了上次来给刘氏瞧病的陈大夫。 陈大夫看了刘氏之后直摇头,“上次就提醒过你们,老夫人的病是顽疾,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就要吃药,慢慢的调理,才是上策。” “你们可倒好,让她接二连三的受刺激,如今……。” 陈大夫说着摇头,贺敏之激动的抓住他的手,“如今怎么样?” “这情况我也无能为力的,只能开个方子,让老夫人先喝两副药试试了,能不能熬过去,就要看老夫人自己的命数了。” “怎么可能?!” “你们还是去济善堂请徐大夫过来看看吧,徐大夫的医术高明,而且咳喘晕厥这样的疑难杂症,他是最有把握的了。” 贺敏之:我何尝不知道去请徐大夫,可他也要肯来才行啊。 想到这里,他就怨恨的看着薛沉鱼。 明明以前她就能去把济善堂的徐大夫请来,这次怎么不去请了? 薛沉鱼察觉到他的目光,冷笑了一下,若无其事的转开了。 坐在角落里没吭声的薛夫人瞧了贺敏之一眼,然后带着玉竹离开了。 那森冷的寒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片刻后。 玉梅几乎也回来的。 玉梅却空手回来,进门便冲着薛沉鱼摇摇头,“徐大夫说什么都不肯出诊,说他上次就已经说过了,再也不会踏足贺府半步。” “岂有此理,他……” “他还说,上次去济善堂大闹的贺大人他记住了,若是不去给他登门道歉,他还要告到御史台去了。” 没等贺敏之撂狠话,玉梅就踩着他的脸面把徐大夫的话转述了一遍,还把徐大夫描绘的贺敏之大闹济善堂的经过也说了一遍。 贺敏之脸上是红了又黑,黑了又红。 “贺大人当真是个难得的人才!”薛沉鱼盯着他片刻,气极而笑。 “你居然去济善堂闹事!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怎么还有脸面让人家徐大夫给你的娘亲诊病?!” 贺敏之被她激得满脸通红,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 季敏柔却听不得别人说贺敏之,立马就跳起来了,“薛沉鱼,表哥可是你的丈夫,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表哥?” 话音落,又是“啪”的一个响亮巴掌。 “滚出去!” “你,你打我?”季敏柔被她打的猝不及防,难以置信的捂着脸,“表哥,她打我!” “你出去。” “可是表哥,她打我了,刚刚你看见了的!”季敏柔不甘愿的扯着嗓子喊。 贺敏之的脸也沉了下去,“你出去!” 季敏柔难以置信的盯着他片刻,然后捂着脸羞愤而去。 第166章 心里还是关心他的 哭声远了。 贺敏之颇为不满的盯着薛沉鱼,“你就不能再去请一请徐大夫么?” 她可是侯府的嫡女,之前她就能请来徐大夫,没理由如今请不来。 她也想啊。 薛沉鱼沉吟了片刻,她想跟贺敏之和离,若刘氏在这个时候出了差错,对她便是大大的不利。 她如今已经不管贺家的事,任由贺敏之和季敏柔在贺家折腾,尤其是贺如意婚事这事。 季敏柔眼高手低,目光短浅,贺敏之让她办婚事,贺家势必出丑,而那些事她跟都毫无干系,她可以都撇得干干净净。 甚至还可以寡妇私通的罪名逼着贺敏之跟她和离。 可闹成这样,刘氏病的都要死了,她少不得要受拖累。 若是刘氏再撑不住一命呜呼了,她这个时候非但没办法名正言顺的跟贺敏之和离,还得给那老太太守孝。 她必须做些什么。 “徐大夫那边我会尽力想办法的,但我不能保证。” “你之前明明……”就能请到的,如今为何要推脱?是不是不愿意去? “贺大人!”薛沉鱼打断他,“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没有陛下那样让人不能拒绝的权利。” “……”贺敏之理亏的闭了嘴。 “贺大人与其在这儿给我甩脸子发脾气,不如好好想想,经过今日之事,令妹以后要如何在崔家立足,外人又会如何看贺家吧。” 她是没功夫在这儿跟他拉扯的,捏了捏眉心,带着丫鬟离开。 而贺敏之经过她的提醒,也终于反应过来,婚事他全权交给了季敏柔。 若是按照原来商量好的办,怎么可能会弄到今日这个地步? 光是如意的嫁妆,就明摆着是有人动了手脚。 今日这样的情形,肯定跟柔儿脱不开关系! “你,薛氏,你能不能帮我?”贺敏之追了两步。 薛沉鱼顿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贺大人这是相信我了?” 贺敏之噎了一下,“我,没有不相信你。但我必须知道,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怕我费力不讨好。贺大人,你可是人中龙凤,又有翰林之才,我相信只要你稍微出手,便轻易能弄清楚其中关节了。” 说完,她微微颔首,便抬头挺胸的走出了慈文院。 她才不要去做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就让贺敏之亲手查出,跟他在书房里荒唐的柔弱表妹都干了些什么,才有好戏看。 贺敏之被她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 院子里,小草竟一直在等着。 大热的天,这会儿是中午,她站在大太阳底下晒得汗水直流,却是没走。 “夫人,妾想去看看老夫人,可方便否?” “去吧,我还要去一趟济善堂,里面是要有人照应的,你去帮忙看着。”薛沉鱼说着,笑了下,“赵姨娘的心意,是要让大人好好看看的。” 小草眼神一亮,立马就明白了薛沉鱼的意思。 “妾多谢夫人。”小草行了个礼,按下面上喜色,便忧心忡忡的往里走。 方才她看见季敏柔是哭着跑回房间去了,眼下屋里那老太太躺着,二姑娘出嫁了,这会儿老太太正是需要人的时候。 是她表现的好机会。 而且她也有私心,季敏柔办婚事肯定贪了不少,方才里面说话他多少听到一些,如果是让贺敏之自己去查,他不一定会认真,所以她得再推一把。 一定一定要让贺敏之明白,能跟他在书房荒唐度日的季敏柔,是个贪得无厌的东西。 待进了屋,贺敏之看见是小草,脸又拉了下去,“谁叫你来的,你来这里做什么?回你自己屋子里呆着。” 一个姨娘跟着凑什么热闹。 小草诚惶诚恐的跪下,说道:“大人,是夫人叫我来的,夫人是怕老夫人这里有什么需要,单靠黄妈妈她们,要给老夫人喂药什么的人手不够。” “大人您虽然是老夫人的亲儿子,但男女授受不亲,不如我们女眷方便一些。眼下老夫人这个情形,多个人帮忙照应着总是好的,您说是不是?” 贺敏之“嗯”了一声,勉强认可了这个说法。 心里却忍不住暗自窃喜,薛沉鱼表面上说不管他,实际上心里还是关心他的。 …… 薛沉鱼要是知道贺敏之的想法,非得当面啐他一句不可。 这会儿她径自回了芙蓉居。 虽然贺家倒大霉了,可她依旧沉着个脸,没有半分愉悦。 她是想让贺如意出丑,可那样用快马冲撞送亲队伍的馊主意,万一出了人命可怎么办? 她知道李妈妈早出晚归的虽然是在办她的事,但也是在办一些其他的事,但这件事太过分了。 李妈妈这会儿就跪在芙蓉居的院子里。 看见薛沉鱼回来,李妈妈连忙跪行上去,“姑娘恕罪,姑娘,此事都是老奴安排不周出了纰漏,老奴该死。” 薛沉鱼走得极快的脚步停下来,定定的看着头上有银丝,被晒得满头大汗的李妈妈。 她平日里沉默寡言,办什么事都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是在严肃不过的人。 可抛开那些固有的印象看,实际上李妈妈这人生得一脸敦厚,若不是总一脸麻木的样子,看起来该是个好相处的长辈。 “李妈妈,我虽然不知道你跟贺家有什么恩怨,但你想向贺家复仇,我也从未阻拦过你。可你这样做,是想置我于何地啊?!” “那马横冲直撞的,万一出了人命可怎么办?你可有想过这个?” “你怎么能因为自己要报仇就完全不顾其他人死活,那马若不是有人及时拦了下来,当时界面上全是人,老少爷们都有,根本不知道要撞死伤多少人!” “惊,惊马了?”李妈妈一脸震惊。 她只听说贺如意出嫁的队伍出了意外,嫁妆倒出来一半都是石头,成了天大的笑话。 “姑娘,老奴确实是因为个人和贺家的恩怨暗中安排了,但惊马冲撞队伍的事真的不是老奴安排的!” “老奴已然是要挨罚的,但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老奴断不可能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李妈妈为表诚意,狠狠的在青石板上磕头,“老奴一开始安排的是一群乞丐,让他们去跟新人要赏钱,但我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纰漏。” 薛沉鱼沉吟了片刻,“惊马真不是你做的?” “真的不是,姑娘。老奴愿对天发誓!” 李妈妈说话就举着手对天发毒誓,“老奴李兰,倘若今日贺家送嫁队伍惊马之事是我所为,就让我不得好死,泉下的丈夫儿子也不得安宁!” 第167章 不能留下隐患 拿自己的亡夫和孩子来赌咒发誓,确实是有几分诚意的。 这时候,七娘也冲了出来,泪流满面的跟着磕头,“姑娘,七娘愿意作证,小人的干娘真的只是雇了一群乞丐去要赏钱,绝对没有安排惊马那样丧尽天良的事!” 薛沉鱼打量着她,“七娘,你是李妈妈的干女儿,我如何能信你的话?” “……”七娘巴巴的望着她流泪,也不知该如何辩解。 “我可以为李妈妈打斗包票。”薛夫人掷地有声的嗓音从正堂传出。 随之,她便在何妈妈的陪伴下缓步走出。 李妈妈看见薛夫人,更是愧疚的连连磕头,“夫人是老奴对不起您,老奴对不起您这么多年的信任和栽培!” “这件事情你有错,但不全是你的错。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眼下的困境。” 薛夫人说着,让何妈妈扶李妈妈起来。 又转向薛沉鱼,“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替李妈妈做保,她是跟贺家有恩怨,但绝不是如此丧心病狂之人,不会连累那许多无辜的人。” 薛沉鱼抒了一口气,“等我闲下来再来问李妈妈跟贺家的恩怨,当下女儿还有许多事要做,母亲先带三姑娘回去吧。” 没错,薛沉鱼本是要直接去济善堂的,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要先把贺吉祥送走。 薛夫人看了看身后带着包裹跟出来的贺吉祥,跟她点了下头。 “放心,人在我这儿不会出什么纰漏的,你先处理贺家的事,若有什么困难,随时让人给家里递消息。” “女儿明白。” 薛夫人带着人从侧门走的。 送她上了马车,薛沉鱼又转了回来。 “玉竹待会儿跟我出门;秋华,你待会儿换身衣裳就去慈文院守着,你过去能跟赵姨娘有个照应。” “是。” “玉梅,待会儿你便去街上打听打听,看看今日在街上帮忙控住惊马的人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人家帮了贺家这么大的忙,我们不能有恩不报。” “冬月你跟玉梨看好院子,不要让其他人进来。若是二老夫人带了崔家那边的消息过来,就让她先回去,我回来再去见她。” 四个丫头都有安排了,只有李妈妈和七娘还泪眼汪汪的望着她。 “李妈妈,七娘,今日这事虽然不全是你们的错,但跟你们脱不开关系,在事情真相未明朗之前,我不关着你们,但你们也先安分守己待着。” “这个关头,就别再给我惹事了。” “是。”李妈妈和七娘低下了头。 把事情简单安排完,薛沉鱼便带着玉竹出门,直奔济善堂的。 她知道自己这一趟出去,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回来的,所以要提前把事情都安排好。 方才的大夫是治不好刘氏的,但刘氏不能在这个关口出事。 她必须把徐大夫请回来。 但她也不能太容易就把徐大夫请回来了,否则只会坐实了贺敏之跟刘氏扣在她身上的罪名——明明只要她去,就能把人请回来,可是她却不愿意。 她不能给自己留下隐患。 马车到了济善堂门前,薛沉鱼便扶着玉竹的手下车了。 此时积善堂人来人往的,她这身为了办喜事特意传出来的红衣特别的扎眼,药童见了她,便主动上前打招呼。 “贺夫人,您又来了。” “是,吴小哥,徐大夫可得空,我家老夫人旧病复发,眼下危在旦夕,可否请徐大夫前去诊治?” 被称为吴小哥的药童立刻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可,可师祖他老人家说,不会再上贺家去看诊的。” 抬头瞧见薛沉鱼一脸忧心愁容,便心软了,“……那,那我帮贺夫人您再去问问师祖他老人家。但不一定行的。” “吴小哥愿意通传便是极大的恩德了,有劳。” 吴小哥不好意思看她的眼睛,匆忙遁入后面。 济善堂人来人往的,这会儿全都在看着薛沉鱼。 一来,是需要身上穿的这身红衣太扎眼了,家里没喜事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穿成这样的。 二来,方才那个药童吴小哥称她为贺夫人,而今日京都里一个姓贺的翰林家家妹妹,才刚闹出了以石头当嫁妆充门面那样沸沸扬扬的丑事。 有一些常来济善堂的,一听到姓贺的,马上就联想到上次也有一个当官的穿着官袍就跑到济善堂来以势压人,那个人也姓贺。 而且徐大夫还在门前挂出了姓贺不诊的牌子,这些不会都是偶然。 旁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薛沉鱼只当没事人一般。 玉竹挡在她面前,压低声音道,“姑娘,徐大夫会不会不肯出诊?” “会。”薛沉鱼低声道。 玉竹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知道徐大夫会不肯出诊,那还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是为了过来让这些人指指点点的么? “是啊。”薛沉鱼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玉竹无法理解,也大为震惊,但她还是尽职尽责的跟在薛沉鱼身边。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姑娘一个人面对这些非议。 屋里的徐大夫正透过门帘看着外面的一切。 随即,吩咐吴小哥道,“小同,待会儿你便出去告诉外面那位夫人,就说老夫之前已经说过,贺家人薄情寡幸忘恩负义,我不会去贺家出诊,请她不要白费功夫,早些回去。” “师祖?”吴小哥震惊,“您不是说这位贺夫人是好人么?之前还说很喜欢这个晚辈的。” 是怎么就不肯去呢。 “傻孩子,就是因为老夫疼惜这位晚辈,才不能就这么跟她去。去吧。” 说话就把吴小哥给推了出来。 吴小哥一脸沮丧的走过来,“……贺夫人,我,怪我没把话说清楚,师祖他老人家说……” “说他之前已经说过了,贺家人薄情寡幸忘恩负义,他不会去贺家出诊,请您不要白费功夫,早些回去。” “怎么会……”薛沉鱼像是受到什么沉重的打击,恍惚地踉跄了倒退几步。 玉竹连忙扶住她:“姑娘,您没事吧?” 吴小哥见状也想上前搀扶,但奈何男女授受不亲,他不便出手,便把自己的手藏到身后去。 “贺夫人,我家师祖真是如此说的,我也爱莫能助,还是早些回去,另请高明吧。” “多谢吴小哥。”薛沉鱼浑浑噩噩的往外走,却是自顾自的念叨着,“家中老夫人的病就是徐大夫治好才能控制住的。……” “如今满京都的大夫都要请遍了,都说没有办法,只能来徐大夫这儿碰碰运气。……” 她说着,就在门口跪下了。 第168章 说一不二 济善堂门前人来人往,薛沉鱼一身红衣跪得笔直。 “徐大夫,贺家不义,我却不能置破母性命于不顾,我家婆母病情危急,只能求您施以援手,恳请徐大夫上门看诊!” “小女会一直在这跪着,直到徐大夫答应一句。” 她虽是女儿身,说话却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夏日骄阳就在头顶,她就这么笔挺的跪着。 进出济善堂的,路过的济善堂的,都得多看她一眼。 不消半日,那位武安侯府出身的贺家夫人薛氏,为了给婆母请医治病、在济善堂门前长跪不起的消息,便传遍了京都。 世人皆道,贺家人虽然荒唐,可武安侯府的教养却是顶好的。 从今往后谁还能说武安侯府半句不是? …… 此时。 司徒祯就在济善堂对面的茶楼里,二楼雅间浣花的窗口,正好能看见对面济善堂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能将一袭红衣跪的笔挺的薛沉鱼看得一清二楚。 司徒祯看着那道瘦弱又坚强的身影,再看看桌前下跪的方瑞,脸色冷的吓人。 “去查一查,究竟有什么人也在对付贺家。” 贺家那老太太不能死。 否则她还要守孝三年,三年之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 而且礼法所致,她若是给贺家那老太太守了孝,便很难和离了。 思及此,司徒祯的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慢慢收拢,攥成了拳头。 眼看着越来越靠近他的希望了,却出了这样的岔子。 让他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捣鬼,他定要叫他们付出代价! …… 崔家。 经过今日街上那一摔,贺如意什么脸面都没有了。 因为不能耽误了吉时,胡管事让简单收拾了一番就重新出发。 可原定要出席的崔二爷也不见所踪,崔骅丢了这么大的脸,更是一脸黑沉,拜堂也是敷衍了事。 然后,崔骅就把她扔在新房走了。 坐在新房里,贺如意想起街上的情形就羞愤欲绝。 “季敏柔,我跟你没完!” 可她稍微一想啊,便明白过来,这都是季敏柔搞的鬼了! 母亲病着,那个薛氏根本就不理家里的事,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哥和季敏柔都在安排的。 大哥才不会干这种,让贺家丢脸的事情。 季敏柔,那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竟然偷她的嫁妆! “都怪薛沉鱼!她要不是什么都不管,怎么会给季敏柔留这样的机会,丢死人了!” 她跟这两个人没完! …… 薛沉鱼不在贺家,张氏也没有闲着。 送走了宾客之后,便将喜宴的菜品一律封存起来。 这些都是季敏柔的罪证。 而慈文院里刘氏服了药迟迟未见醒,贺敏之除了跳脚,就是无能狂怒,催着问薛沉鱼怎么还没有把徐大夫给请回来。 小草听得都有些烦了,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大人之前去了也一样没把人请回来,夫人去请,人家也未必能给面子的,大人再耐点心吧。” 就差翻白眼,让他自己去请了。 上次在济善堂闹了个没脸,贺敏之自然没有那个脸再去丢人,所以老实了一会儿。 薛沉鱼在济善堂门口从下午跪到了晚上,滴水未进。 玉竹给她送水她不喝,心疼的只能给她打伞稍微遮遮阳。 眼瞅着太阳下山了,徐大夫一点心软的迹象都没有。 倒是吴小哥几次三番出来,请她先回去,“贺夫人,我家师祖脾气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他老人家说不去就肯定不会去的,您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天气这么热,别跪伤了膝盖,还是热出个什么问题,就不美了。” “多谢吴小哥,要是请不回徐大夫,我也是没脸回去的。” 薛沉鱼谢了他的好意,直到关门上板,薛沉鱼也是不肯起的。 又跪了整一夜。 有人一大早起,来到济善堂又看见那一动不动的身影在那儿跪着。 一身红衣还是昨日的模样。 只是跪的久了,脸上没了血色,瞧着十分憔悴。 来来去去的不知有多少人都看见了。 加上司徒祯在后面的推波助澜,满城都知道薛侯长女为了给婆母治病,在济善堂门前长跪不起。 到日晒三竿头时,因为长期未进水,薛沉鱼便虚弱的晕了过去。 被人抬进了济善堂救治,醒了她问的第一句话也是,“徐大夫能否随小女去贺家看诊?” “贺夫人,你这是何苦呢?”徐大夫摇摇头。 随后吩咐吴小哥,等她好一点便送客。 谁知道薛沉鱼还是不肯走。 又跪了整一日。 前前后后跪了整三日。 薛沉鱼跪在那济善堂门口,整个人摇摇欲坠,先前圆润的小脸都尖了下去,唇色白的吓人。 对面茶楼里,司徒祯和方瑞也看了三日。 方瑞看着那底下跪着的薛大姑娘,都有些不忍心看了。 “薛大姑娘为了这个贺老夫人也是豁出去了,值得么?” “她有自己的坚持,不得不这么做。”司徒祯手中几乎要将茶盏捏碎了,才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一如平日,垂下眼眸,掩去满目的担忧。 她又没有练过武,那样单薄的身子,折腾这么三日怎么受得住啊? 可她硬生生抗住了。 “主子你快看!”方瑞忽然大喊。 司徒祯猛地对面门前看去。 就见。 薛沉鱼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往右边倒去。 “姑娘!”陪着等了三日的玉竹也大惊失色。 司徒祯再也坐不住了,扭头就往外走。 方瑞急急忙忙跟上去,“主子,您这个时候过去,薛大姑娘这三日不是白跪了么?” “不会。” 司徒祯言之凿凿,下楼的脚步走的飞快。 济善堂里。 薛沉鱼再次被扶进内室去。 待醒了,又要去外面跪着了。 病人们都不禁议论起来,“可怜见的,这可是堂堂的侯府嫡女呢。真的为了请徐大夫在这跪了三日。” “可不是,别说她一个柔弱女子,就是我一个大老爷们也过不了这三天,不吃不喝的身子都得熬坏了。” 然后便有人道,“就算不为了那贺家人,也为了这姑娘的一片孝心啊。” “是啊,是啊。徐大夫,你要是坚持不肯去,她还会跪下去,这身子骨哪受得了啊?” 正说的热闹。 徐大夫一脸怒容的掀帘子出来,“贺家倒是出了一个情深义重的媳妇!算他们运气好。” 这边是松了口的意思了。 第169章 还真有人上当了 薛沉鱼挣扎要起身行礼,徐大夫瞟她一眼,“就你这身子,那些俗礼就罢了吧。” “多谢徐大夫。” 薛沉鱼眼含泪光,感到的不行。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 “贺家人薄情寡幸忘恩负义,但你这贺夫人却情深义重,我只是看在你一片孝心纯良的份儿上,才愿意出诊,但老夫不屑与贺家人来往!” 薛沉鱼又千谢万谢。 玉竹这才唤来了马车,请了徐大夫一道回贺府。 人群中议论纷纷,都在称赞武安侯府嫡女的孝道和纯良。 司徒祯远远看着薛沉鱼上了马车,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下。 “她果然做到了。” 方瑞听着那些称赞,好似也明白过来,薛大姑娘这么做的原因了。 一个美名远扬的侯府嫡女要跟声名狼藉的七品翰林和离,任谁都只会觉得这是贺家的问题。 薛大姑娘这么做是在为自己的和离铺路; 而主子这么做,也是在为以后铺路。 薛大姑娘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却是殊途同归啊。 方瑞在心中暗道,这两位注定了是一路上。 …… 贺府。 贺敏之守着刘氏三天。 她一直没能醒过来,药也灌了,针也用了,顺气丸也喂了两颗,就是不起效。 只能用参汤吊着命。 大夫都说,再不醒过来,只怕人就不行了。 贺敏之急得如火上房。 于公于私,母亲这个时候都不能有事,否则,初入翰林院,若在此时丁忧三年,回来哪里还有他什么位置? 想到这儿他又急了,“徐沉鱼不是说她去请徐大夫了么?去了这么几日,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季敏柔也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她不会是去哪儿找个地方躲懒了吧?” 小草闻言瞪了她一眼,“表小姐慎言,就算你不出门,家里的下人也会出去,难道外面的声音你是一点听不见的?” “如今城中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的,都说徐大夫不愿意上咱们贺家看诊,咱们家夫人为了请徐大夫上门为老夫人诊治,在济善堂门前长跪不起。” “你这话若传出去被人听见,只怕要被人戳脊梁骨。” 季敏柔噎了一下,不满的道:“她那不过是做戏,谁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小草冷笑一声,“夫人是老夫人的儿媳妇都去跪了,表小姐可是老夫人的侄女,老夫人向来是最疼爱你的,你怎么不去也跪一下?” “你!”季敏柔理亏说不过,只能扭头去对着贺敏之发嗲,“表哥你看她!你这个姨娘好生目中无人啊。”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贺敏之也不论对错,直接各打二十大板,“赵姨娘也少说几句吧。”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草直接一个白眼翻上天了。 正说着话,张氏提着裙摆快步进来,“快快快,徐大夫来了。” “你说谁来了?”贺敏之乍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张氏没好气道:“徐大夫,济善堂的徐大夫!你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大娘子去济善堂门口过了三天三夜终于把徐大夫给求过来了!” 见他还一副呆傻的模样,忍不住推了一把,“你还愣着干什么,出门接去啊!” 贺敏之如梦初醒,撒腿就往外跑。 季敏柔想叫他都没能叫住。 “你别白费心思了,就你这样无媒苟合的,如何比得上正经的侯府嫡女?”小草在她身后冷不防说道。 季敏柔扭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片刻之后。 徐大夫就在众人的簇拥下往慈文院来。 进了门,被玉竹和秋华扶着的薛沉鱼还站在一旁,徐大夫没好气道,“你都在济善堂门口跪三日了,老夫也随意随你来了,你还怕老夫在这会儿跑了不成?” “不,我不是……” “不是你还不快去换身衣服吃些东西,你要是在这守着,老夫病就不看了。”徐大夫冷着脸道。 贺敏之立刻就催着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啊。” 薛沉鱼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对徐大夫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却留下了秋华守着。 薛沉鱼和玉竹主仆俩一回芙蓉居就赶紧洗了个热水澡。 热水早就烧好了,只等她们俩回来。 泡进热水中的那一刻,薛沉鱼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三天没有沐浴,整个人都快馊了。 她洗完又赶紧出去还有吃饭,饭食都早早的准备好了,洗完澡再用一餐热饭,真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不过眼下还没到享受的时候,匆匆吃了饭又喝了盏茶,便赶紧前往慈文院。 慈文院里,贺敏之早就被徐大夫骂了个狗血淋头。 药的问题骂了,骂他乱弹琴,什么药都给老夫人乱吃。 下针的大夫也被骂了,不过大夫没在,承受怒火的还是贺敏之。 “都是在哪儿找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大夫,就他这针法,没把人治出毛病就不错了,就这点三脚猫功夫,竟然出来招摇撞骗,亏得还真有人上当了。” 上当了的贺敏之:“……”这跟被人当面扇了一耳光有什么区别? 里外都骂了一通,总算是骂爽了,徐大夫才开始下手诊治。 今日他还带了他那个女徒弟程惜颜来。 因为有贺敏之这个男的,她还蒙了脸。 不过也是没给贺敏之好脸色看就是了。 “徒儿,待会师傅说,你来下针。切记下针要快,不能拖拖拉拉。” 程惜颜恭敬的说是。 贺敏之又要作妖:“徐大夫,难道不是您亲自下针?你这个徒弟乳臭未干,如何能弄得明白,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贺大人若是信不过老夫,我现在就可以走。” “我绝非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不是这个意思就靠边去!”薛沉鱼气势汹汹从外面进来,给他一个白眼之后,才对徐大夫行礼赔罪。 “抱歉徐大夫,这个人读书读太多,把脑子都读傻了,经常说一些颠三倒四不着四六的话,还请您老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他一般计较。” 贺敏之满脸的不满,说谁颠三倒四不着四六呢?! 薛沉鱼盯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姑奶奶在济善堂门口跪了三日才把这位老祖宗请过来,要是再把人气跑了,你自己去请! 贺敏之看懂了她的威胁,一下就老实了。 第170章 有几分手段 “贺夫人,你家老夫人这情况比较凶险,行针只能敞开衣裳,唯恐不便,便让我这徒儿来下针。” 对着薛沉鱼,徐大夫的态度都客气了不知多少。 薛沉鱼也面带微笑道,“徐大夫放心,我都明白的,您尽管施为。” 说完,扭头看见贺敏之那招人嫌的样子,只剩下冷眼。 贺敏之:“……” 他也想骂街,但这会儿又不敢再说那些不中听的话了。 否则真把薛沉鱼惹恼了,不知道她什么干不出来的。 因为给刘氏施针需要敞开衣裳,贺敏之哪里是儿子也不合适在场,就被赶了出去。 屋里薛沉鱼留着,还有张氏贺小草也在,就不怕贺敏之这个没轻没重的回头说什么闲话了。 经过徐大夫和他女徒弟长达一个时辰的联手施救,刘氏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好似恍惚了许久,才慢慢认清了眼前的人。 “薛,薛氏……” “母亲还能认人就好了。”薛沉鱼长松了口气,随即眼眶一红,扑到了刘氏身上痛哭流涕。 刚醒过来的刘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些手足无措。 张氏随即上前,简明扼要的将事情跟刘氏说了一通。 她昏迷了三天,贺家请遍全城名医都没能把她救醒……是薛沉鱼为了救她,去济善堂门口长跪不起三日,才终于凭孝心真心把徐大夫给感动到,同意上门来救她命的? 刘氏脑子还有些恍惚,不知道是昏迷太久,脑子转不过来还是一时间不敢相信。 徐大夫神色冷淡的上前把脉。 号了一会儿脉之后,眉目便染上了一抹不耐烦, “人已经醒来,便没什么大碍了,接下来不要让病人再经受什么大的刺激,只要好好将养,寿终正寝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着顿了顿,又道:“既然贵府老夫人已然好了,那老夫也就不多留了。” 说罢,就起身准备离开了。 做戏做全套。 薛沉鱼“扑通”一声又给他跪下来,而且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徐大夫救我婆母一命之恩,我贺府阖家上下无不感恩戴德!” 小草是个机灵的,连忙跟着跪下磕头。 外头的贺敏之听见动静,终于忍不住往里闯。 看见刘氏醒来的那一刻,激动的直接一个滑跪到了床前。 “母亲,您可算醒来了!”他激动的都要哭出来了。 随后就在床前叽里呱啦的表达了一番长篇大论的思母之情,随后又以同样的方式,滔滔不绝的表达了对徐大夫感恩戴德的心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提前准备好的文章呢。 这么浮于表面的做作,真的让人很难不怀疑他的用心。 徐大夫也没给他好脸色看,嘴角冷冷一撇,又说了那句话—— “你们贺家人薄情寡幸忘恩负义,但你家夫人薛氏却是情深义重,我只是看在薛氏一片孝心纯良的份儿上,才愿意出诊,但老夫不屑与贺家人来往!” 说完,便拂袖而去。 程惜颜也朝薛沉鱼微微一拜,背着药箱追上她师父去。 刘氏之前还没从恍惚中醒过来,这一下算是彻底醒了。 “玉竹,赶紧取千两银票去追上徐大夫,他救了咱们府上的老夫人,怎么能让徐大夫空手而回?”薛沉鱼急忙吩咐玉竹道。 玉竹准备出门,贺敏之便道:“徐大夫医治的是我母亲,是我们贺家的老夫人,哪里用得着你的私库出钱?” 说着,便转向张氏道,“麻烦二婶走一趟,去账上支千两银子给徐大夫送过去。” 张氏笑盈盈的说好,便快步追出去了。 从薛沉鱼身边路过时,还朝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愧是薛家姑娘,果真是有几分手段的。 薛沉鱼就只当没看到,在小草和玉竹的搀扶下起身。 季敏柔也在张氏出去之后,慢腾腾的挪了进来。 还站在门边,生怕被刘氏看见了,第一时间会赶她出去,鬼鬼祟祟的跟做贼似的。 刘氏这会儿算是反应过来了,拉着贺敏之问话。 “你二婶说的那些是真的?” 她又将张氏所说的,是薛沉鱼去济善堂门口长跪三日,才终于凭孝心真心把徐大夫给感动了,愿意上门给她诊治的事说了。 “……是,二婶说的都是真的。” 贺敏之虽然不愿意承认,是薛沉鱼出面才把徐大夫请过来的,但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认。 刘氏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站在床前脸色憔悴的薛沉鱼,一下有些恍惚起来。 “你,你确实是有心了。” 再多的话她也是说不出来的。 在她心里,她一直认为薛沉鱼作为贺家的媳妇,为她做什么付出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值得感谢的。 但在自己的性命面前,好似没有那么理所当然了。 “母亲,您刚醒过来,就别操心太多事情了,再休息休息。” 刘氏满脑子的浆糊,下意识往薛沉鱼那里看,“那婚事……” “母亲,妹妹的婚事已经过去了,您不用担心,儿子会处理妥当的。” 刘氏不太相信的又看着薛沉鱼。 薛沉鱼不去理会她求助的目光,两眼一闭,径自倒在了秋华怀中。 玉竹和秋华同时发出了尖叫声。 随后,秋华将薛沉鱼背了起来就往外走。 贺敏之想过来帮忙,也被她彻底无视掉了。 玉竹脸上淡淡的,一本正经的道,“我家姑娘为了给老夫人求医在济善堂门口跪了三日,她也不是铁打的。如今老夫人醒了,我们家姑娘还不知道会如何。” “今日二姑娘回门的事情,就麻烦贺大人自个儿操办了。” 说罢,面无表情地朝贺敏之和刘氏行了个礼,便走了。 贺敏之看着秋华背走薛沉鱼的画面,有种如遭雷击之感。 他从来没有这一刻这样,有如此强烈的要失去她的感觉。 “姑母,您昏迷了几日,是不是饿了?柔儿熬了粥,您想不想吃点?”季敏柔趁机上前献殷勤。 刘氏还没来得及说话,贺敏之便一把将她扯开,“谁准你进来的,你给我出去!要不是你,如今府里又如何会一团糟?!” 季敏柔被他拽的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马上就嘤嘤哭泣起来,“表哥,你为什么这么说,柔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 “你是嫌没害死我还不够过瘾是吧?这几日我是因为忧心母亲才腾不出手来查你的事,你且等着!” 第171章 置贺家颜面于何地? 季敏柔被他这样正经的模样吓坏了。 他不会真的要她……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季敏柔便捂着脸爬起来跑了,连原先想装一瘸一拐都给忘了。 张氏和她错身而过,看见她装模作样跑出去的德行,心里忍不住暗爽。 进门却没看见薛沉鱼,她便反应过来,还是对着床上的刘氏微微颔首。 “徐大夫特意给了药,说大郎媳妇本身就是娇贵的身子,那样在济善堂门口跪了三日,不吃不喝滴水未进,只怕膝盖都坏了。我待会儿给她送过去吧。” 说着眼眶就红了,“我要是能有这样至纯至善的儿媳妇,做梦都能笑醒。” 说完,也不管刘氏和贺敏之是个什么反应,便径自退了出去。 转眼间,刘氏屋里就只有贺敏之和小草,还有茶花在。 黄妈妈盯了几日,早上刚和茶花换了班休息去了,这会儿自然是不在的。 “母亲,薛氏她……”贺敏之心里有话,却斟酌着,不知从何说起。 “今日你妹妹要回门,你先去操办这件事吧。”刘氏打断他。 贺敏之本也不知道从哪说起,这下刚好称他心意了,行了个礼便赶紧走了。 小草和拧了热帕子过来给刘氏擦脸擦手,一边擦一边说着:“老夫人真是好福气,幸好老夫人您帮大人娶到了夫人那样的好媳妇,否则,老夫人这一关还不知道要如何过呢。” 刘氏心里莫名揪了一下,“赵姨娘,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你都给我好好的说说。” “老夫人,不是妾身不说,而是大人不让提。大人发话了,谁在老夫人面前嚼舌根,就要把谁打二十板子,赶出府去。” “我让你说就说,他还没有胆子到我跟前来发威。” 小草还装模作样的为难犹豫了片刻,见刘氏目光凛然,不好糊弄,才作出妥协的模样。 “老夫人明鉴,接下来妾身说的话,您也许会觉得荒谬,但妾身字字句句都是实话,绝不敢有半句欺骗您的。” 刘氏捏了捏眉心,点点头,“你只管说便是。” “早在二老夫人生病之后,大人便让季家表姑娘管家了。” 刘氏猛地一震,“你说什么?!” 小草吓得连忙跪下,“妾身绝不敢欺骗您!” 茶花这个向来闷声不吭的,也跪下来说道:“老夫人,赵姨娘说的是真的。大人确实,让表姑娘管家了。” 刘氏眼前一黑。 她虽然病着,但再怎么着还有二房的人,二房的人用不上,便是去跟薛氏说几句软话也是使得的。 怎么能让寄住在家里的表姑娘管家呀,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他们贺家?! “说,原原本本的给我说清楚!” 小草和茶花都赶紧磕了个头,细细说来。 不过他们能知道的内情也不多。 只知道贺敏之让季敏柔管家,贺如意的婚事都是她前前后后在操办的,包括那几桌丢人现眼的喜宴和变成满城笑话的石头嫁妆。 小草也没有添油加醋,就照她知道的都说了一遍。 刚缓过来的刘氏差点又一口气背过去。 “她,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这么做?!她是置我贺家的颜面于何地?她置我贺家的门楣于何地?!” “亏得我这么多年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她怎么能做出如此畜生不如的事情来?” 小草跪在地上,没有吭声,任由刘氏骂个痛快。 骂完了,刘氏才想起来,方才季敏柔还在她跟前晃呢。 “你们家大人,难道就没有什么措施?” 小草茫然的摇摇头,“二姑娘出门那日,老夫人您病倒了,是夫人安排好二夫人去送宾客,和暂时打理府内的事情。” “这几日夫人都在济善堂门口跪着,也无暇回来打理府内的事情,大人也,也就没管……” “那府里公中的账册跟钥匙在二老夫人手里了?” “……没有,都在季家表姑娘手里的。” 刘氏又是眼前一黑。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想打死她引以为傲的儿子。 季敏柔做了那些事,他竟让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让她在府里四处晃! 刘氏连骂了贺敏之几句蠢货,事已至此,却是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她只得打发小草出去看着点贺敏之,生怕他回门宴都弄的乱七八糟。 小草低着头道:“老夫人,妾身只是个姨娘,是奴婢;哪里做得了这些事情,再者说了,大人肯定不能听我的。” 刘氏想了想,便让茶花去她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出了一个玉牌子。 “你把这东西拿着,他若是胡乱来不肯听劝,你就把这个给他看。” 小草连忙作出诚惶诚恐的模样。 等小草出去了,刘氏又叫茶花去把黄妈妈叫来。 在这府里,她谁都信不过了,只有黄妈妈是跟着她多年的老人,还能信得过一二。 黄妈妈很快就来了。 一脸睡意,显然是刚刚被叫醒的,都没有平日里那般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匆忙挽的头发就来了。 被问起季敏柔管家的事情时,还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老夫人已经知道了?” 刘氏深吸了一口气,“这府里是只有我这个老太婆不知道了是不是?” 黄妈妈干笑着,不敢吭声。 刘氏顿时怒从心起,“你给我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妈妈之前替季敏柔瞒着,是因为季敏柔给了她好处,如今季敏柔管家权在手,觉得所有人都得听她号令,也不舍得给她银子了。 加上,老夫人反正都已经知道了,她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为其保守秘密了。 黄妈妈思量片刻,便挑了一些能说的都说了。 …… 再说小草这边。 她拿着玉牌走出慈文院的那一刻,感觉周围的空气都香甜起来了。 “姨娘得了这玉牌,以后便不怕大人了。”春花也松了口气。 她也一直在慈文院里,只不过没有在刘氏他们跟前出现,一直在小厨房给刘氏熬药什么的。 “这一切都是托了夫人的福。”小草低声说着,朝着芙蓉居的方向拜了一拜。 她能走到这一步,是夫人一步一步帮她规划好的。 从今往后,也该轮到她回报夫人了。 第172章 兄妹翻脸 借着济善堂那三日跪,薛沉鱼找了大夫上门看诊。 随后就传出贺家夫人薛氏为婆母求医伤了身子,必须卧床静养的消息。 京都的人都在传颂她的至纯至孝,还有文士学子专门为她写诗作文,武安侯府嫡女的美名传遍京都,薛沉鱼成功让所有人都记住了她的孝名。 博得美名是最重要的,之后她要作的所有事情都离不开这件事情的铺垫。 她更能趁此机会,撇开了贺家那些破烂事。 就像贺家天塌下来的她不管,也不会有人能说她半句不好,说就是她因为替婆母求医弄坏了身子。 做完这些,薛沉鱼这才安安心心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后,才听玉梅说,贺家的回门宴也是一塌糊涂。 崔骅觉得成婚那日贺家丢尽了脸,回门就不肯陪着一道来。 贺敏之辛辛苦苦找人订了一桌和悦楼的酒席,只等来贺如意,也是不爽。 而贺如意也不满自己的嫁妆是一堆石头,觉得不仅丢脸还穷酸,回来就跟贺敏之闹。 还口口声声说,“这全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让季敏柔那个贱人管家,她怎么能有机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偷我嫁妆去肥她自己的腰包?” “我看那个季家太太这次还特意来,该不会是季敏柔趁机偷偷把钱都塞给她了吧?” “你堂堂的一个翰林院编撰,让一个寄住在咱们家的养姑娘去管家,你也不嫌丢人。” “你知道当时大街上嫁妆翻倒出来全是石头的时候,我什么感觉么?我恨不得地上有条缝,我钻进去!” 贺敏之本来就是一肚子气了,贺如意这般憋了一肚子火的越骂越凶,他也忍不住火大,直接把整桌宴席给给掀了。 下人吓得抱头鼠窜,小草机灵,让春花赶紧去请老夫人。 贺敏之踩着锅碗瓢盆的碎片,脸黑的跟锅底一样,“你就只会在这儿发飙了?你怎么不在崔家翻天一个我看看?真有本事还能自己回门?” “贺如意,我是看在你是我同父同母的嫡亲妹妹的份上,才一再忍让你。你别以为我怕着你,就你这种婚前失节的女子,早该一根绳子挂了脖子去泉下跟父亲和祖父谢罪了!” “在民间,像你这种未婚就失贞还怀了孽种的人,是要打了孽种沉塘的!” 贺如意脸上一青一红的,“贺敏之,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明明你自己要攀附崔家的权势,装模作样的弄了那么些嫁妆,如今弄巧成拙了,又来骂我,你还要不要脸?亏得你还是个读书人!” “你要是可能踏踏实实的,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如今你是哪里来的脸骂我?” “你以为贺家还是以前的贺家,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贺敏之么?没有薛沉鱼的钱,你什么都不是!” “你还掀桌,你凭什么掀桌?这一桌子菜多少钱?就你那一个月几个钱的俸禄,你给得起么?” 那句“没有薛沉鱼的钱,你什么都不是!”算是彻底踩中了贺敏之的死穴。 他发起狠来,直接掐住了贺如意的脖子。 “从小到大你就吃贺家的用贺家的,你为家里做过什么贡献?如今我以为你终于能为家里做一丁点的贡献,没想到却是丢了更大的人。” “你一个未婚就跟男人无媒苟合还怀了孽种的荡妇,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你的那些嫁妆,哪一个不是我真金白银给你置办的?我纵有督察不力,也轮不到你来指着我的鼻子骂!” “贺如意,不是你嫁出去了,就跟贺家撇清了关系,你始终姓贺!我永远都是你亲大哥,想弄死你,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大人,不可如此啊!二姑奶奶今日回门,倘若出了一点意外,对贺家是大大不利的呀。”小草这个姨娘还在尽职尽责的劝着。 但她不敢上前,就怕贺敏之疯起来会连她一起打。 张氏只是晚来了一步,看见的就是这一地狼藉。 “大郎,你快快住手!这可是你嫡亲的亲妹妹,如意今日回门,你是想掐死她么?!” “还有你们,你们这么多人都杵着,干嘛还不上去拦着点大人?二姑奶奶肚子里可还有个小的呢,这要是出了点差错怎么办?” 张氏扯着嗓子大喊,身为长辈,倒是真的壮着胆子上前了。 贺敏之被她一吼,终于找回了几分理智,加上一堆小厮丫鬟的上前,才将他给拦了下来。 掐着贺如意的力道一松,她直接跌坐在地上,被秋月扶住,狠狠的喘气,还因为咳了许久。 闹闹哄哄的,刘氏终于是赶到了。 看到这一地的狼藉,还有红了眼的兄妹俩,当下又差点晕死过去。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怎么会养出这么两个孽障?” 原本是指望着跟崔家结了亲,能让贺家更上一层楼的。 如今可好,成亲当天天就闹了笑话,满城皆知,回门日两兄妹又是掀桌又是掐脖子,险些再闹出人命来! 以后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呢。 造孽,真是造孽啊! “母亲,母亲您千万不要动气啊母亲!”贺敏之终于缓过来,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刘氏。 贺如意脖子上一道掐痕,这会儿看贺敏之也有些发怵。 “母亲,你看大哥真的是疯了!他刚刚是真的想杀了我!” “你闭嘴,你还嫌你惹出来的事情不够多么?!” 两兄妹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 刘氏干脆闭眼不看。 “二嫂,麻烦你处理一下这里。赵姨娘陪我回去吧。” 贺敏之和贺如意兄妹俩她是一个都不看了。 毕竟她算看明白了,就算是自己生的自己养大的儿女,也未必就靠得住。 她病了,是薛沉鱼去替她求的医;病中是赵姨娘在照顾。 可她一直心疼的季敏柔呢,她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啊! 若不是她起了贪念,偷了如意的嫁妆,又拿石头冒充,又怎会有如此的结果? 刘氏已下定了决心要查清季敏柔管家其间做的缺德事了。 第173章 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回门日,贺家兄妹自然是不欢而散的,贺如意连饭都没吃上,就气得打道回府了。 张氏替他们收拾了烂摊子,还不忘了去找贺敏之要钱——毕竟,和悦楼的酒席是很贵的,她可不能自己当冤大头掏这笔银子。 不管他们闹的什么样子,在薛沉鱼这里,都是一个笑话罢了。 知道她醒了,薛夫人和杜婧鸢便大张旗鼓的来看她。 对外说的卧床静养,实际上是躲在房间里吃吃喝喝。 日头开始毒起来了,外面哪有屋子里舒服? 侯夫人还带了薛淮和薛落雁过来。 两个小的一看见长姐,就红了眼眶。 “阿姐,外面都说你病得很厉害,你有没有好一点啊?”小姑娘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傻孩子,你看姐姐哪里像病的,我就是累了些,睡一觉起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薛沉鱼摸着小姑娘的头安慰她。 薛淮却还是不放心,“要不还是找济善堂的徐大夫再过来看看吧。” 薛沉鱼笑了下,“徐大夫不愿意再登贺家的门,等我回了侯府再说吧。” 然后又考较起他的功课来。 没想到这小子最近确实用功。薛沉鱼不管问他四书还是五经,这小子都能对答如流。 “你书已经开始读熟了,不过这只是入门,科举可不是考你背文章熟练与否的。” “长姐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以后我都不会任性的。” 真好呢。 薛沉鱼欣慰不已,她真的成功扭转了薛淮的性子了。 他如今说话做事的风格,都跟从前的咋咋呼呼的样子判若两人了。 “薛小淮,既然你说你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那你就要做好准备了,你是阿爹唯一的儿子,作为侯府的接班人,遇事冷静,三思而行,总归是没错的。” 薛淮再三保证,他一定可以做到的。 薛沉鱼这才满意,让玉梅带着他和薛落雁两个去隔壁吃东西。 大人要说话,小孩子总是不适合在场的。 “说吧,杜大姑娘今日特意过来,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啊?” “你可能没听说,我家里正在给我和陈明轩议亲了,双方的长辈都正式见面了,这件事情很可能短时间内就会定下来。” 薛沉鱼顿了下,依稀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好事啊,但你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开心。” 杜婧鸢闻言,气鼓鼓地盯着她,“薛小鱼,你做人不要太过分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我呢?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骗啊?” “我什么事情瞒着你呢?什么时候把你当傻子骗了?”薛沉鱼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杜婧鸢,你说话做事要讲良心的。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时候,可是我把你救下来的。” 杜婧鸢脸上顿时无光,“薛沉鱼,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什么叫我……”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多丢人啊。 说着话,她偷偷摸摸的看了旁边的薛夫人一眼。 “放心,我什么都听不见。”薛夫人捂住耳朵笑道。 杜婧鸢:算了,我还是做那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子吧。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薛沉鱼,之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陈明轩是陈国公府的人?还是个庶子!” “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好,但当时我并非故意不告诉你呀。” 薛沉鱼也没有替自己狡辩什么,而是将陈丽珠找上她,希望她能聘陈明轩给薛淮当先生,并告诉她陈明轩是国公府庶子的事情说了。 “我也是找人帮忙查了陈明轩的过往人品等,才知道他跟陈国公府有关系。” “我不知道你们家跟陈国公府的人是如何接触的,但小想必他们没有告诉你,陈明轩从小就没有在国公府长大,他跟陈国公府的人也不亲近。” 反正陈明轩的身份已经揭开了,薛沉鱼便再没有顾忌了。 挑了一些能说的,将陈明轩的身世跟她简单说了一下。 杜婧鸢久久不能回神。 她好似明白了薛沉鱼为何之前不跟她说这些了。 陈明轩跟陈国公府的人根本不亲近,甚至于,就算他们想替他定亲,也很难真的替他做决定。 倘若她不是自己帮了陈明轩那一次,而是由两家父母出面的话,恐怕他会我行我素地作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 “但我母亲已经跟他家长辈接触了,总不能这桩婚事就此作罢吧。”杜婧鸢头大。 薛沉鱼扶额,“杜婧鸢你是不是又犯傻?他这么好的儿郎,婚事为什么要就此作罢?撇了他,你上哪儿去再找一个这么有身份背景,还有学识能力的夫君去?” 杜婧鸢被“夫君”二字闹了个红脸,“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你在胡说什么呢?不对,你说谁犯傻呢?” “我说你犯傻呀。陈明轩对你有好感是陈明轩的事,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你母亲跟陈国公府的人议亲,不正是喜上加喜?” “你只要确保,到时候跟你成亲的人是陈明轩就可以了。” 杜婧鸢:咦?咦咦? 好似明白了,又好似不明白。 “杜婧鸢,陈国公府看似辉煌,可跟我们同辈的这一代的儿郎们,没有几个是有大出息的,而这个庶出的陈铭轩,是最有望入阁拜相的。” “他们不会舍得浪费这么一个好孩子的前途,所以他们绝不会同意让他成为驸马,还会倾尽全力培养他。” “你只要能保证嫁给陈明轩的人是你,往后你的母亲更为难不了你了。还有陈铭轩对你的好感是你的底气,也是你的倚仗,你也得把握住。” 杜婧鸢来时气鼓鼓的,回时有些晕乎乎的。 陈明轩有望入阁拜相? 那她岂不是有机会当宰相夫人? 薛沉鱼说的对,她只要不作死,把握住陈明轩对她的好感,这桩亲事成了,她的下半辈子便不会太差。 这般想着,她便觉得,那把匕首给薛沉鱼也不亏嘛,简直是血赚。 看来,回头得找个机会让那把匕首过个明路,让它正式属于薛沉鱼。 能不能说是送给她的大婚贺礼呢?可以问问陈明轩,这种不算太蠢的问题,相信他会愿意替恩人解答的。 第174章 一击制胜 送走了杜婧鸢,茶水也重新添上了一杯。 薛夫人撇着茶沫,慢条斯理的道,“按照你的意思去打探了,南方的商会传来不少的消息,都能证实,南方可能会有严重的旱情。” “可是就凭着这么一些征兆,是没办法说服那些朝廷命官的。”薛沉鱼忧心忡忡。 前世旱灾,南方各省的庄稼几乎都颗粒无收,老百姓食不果腹,民不聊生。 更可气的是一些奸商趁机坐地起价,哄抬粮价,导致了不少人活活饿死。 还有一些人,不得不抛弃了多年置办的家业,举家逃亡北方,但没了田地他们也成了流民,一路上饿殍遍地。 那一年光是饿死的人就有数十万之众。 前世时阿娘也是倾尽全力,让商行就近购买了不少米粮,救了不少的人。 但因为准备不足,还是经历了一些凶险,被那些囤货居奇的奸商围攻,若不是身边有侯府的护卫,就要出事了。 这一次他们早做准备,早早让护卫和镖局待命,少一分风险,多一分成算。 哪怕能多救一个,都是好的。 而且,若是能在救人的同时,再借此事给武安侯府造势,让天下人知道,薛家和江家倾尽家财救治百姓,也是顶好的事。 她这般筹划,一方面是希望能让那些人感念武安侯府的恩情,一方面也能让世人知道,江家和薛家的财富用去赈灾济民,让那些人逐渐打消觊觎的念头。 “为了保证咱们家商行的利益,母亲还是要尽量早做打算。” “放心吧,商队我已经准备好让他们往西边去了。” 救灾的准备要做,生意也得做。 只有拥有源源不断的收入,才能支持女儿做她想做的事。 薛沉鱼听明白薛夫人的话,欣慰的连连点头,“我就知道,我的母亲是顶顶聪明的。” 她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叫母亲,而不是阿娘,薛夫人还能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 “你阿爹近日刚来了信,还在信里夸你是福星福将。” 薛沉鱼心里一“咯噔”,“是阿爹出什么事了么?” 难不成是前世有人找阿爹比武,输了导致出了人命那件事情发生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没出事。你爹在信里说,幸好你让他随身带着那个保心丹,这次派上用场了。救了他一位同僚的性命呢。” 派上用场就好! 薛沉鱼狠狠松了口气,“阿爹在信里可有说是救了哪位同僚的性命?” “这你爹倒是没说,就说一定要替他谢谢你,等他回来再给你带个好东西。” 薛夫人说着顿了顿,“说起来,你这丫头真是神了,你怎么会想到让你爹随身带着那保心丹的?难不成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 “咱俩说的哪里话,我又不是那修道的,还能掐会算,能料到未发生的事情。你干脆说我是神算子算了。” “当时我去济善堂,是徐大夫说,人上了些年纪就容易心悸气短,尤其是阿爹他们这些上战场的人,身体损伤比普通人厉害,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个突发状况。” “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救命的药就是以备不测,咱们家又不缺钱,买些药让阿爹带着,关键时刻能救命,不比事后到处寻医问药什么都来得强。” 薛夫人也觉得她说的有理,“你上次说这个保心丹多少钱来着?我看你给了你阿爹一瓶呢。” “怎么,阿娘吃味啊?回头我也给您买一瓶。” 薛夫人嫌弃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我是这个意思么?” 薛沉鱼抿嘴笑。 薛夫人忽然问道:“事已至此,你打算何时跟那个贺敏之提出和离?这贺家人一窝乱七八糟的,既然想好要和离,就得早作打算才是。” “阿娘放心,女儿心里已经有章程了,只是还得等一个时机。” 薛夫人顿了顿,“你是说,贺敏之跟他那个守寡的表妹?” 薛沉鱼点点头。 从贺敏之近来的表现看,他是得定主意要扒着武安侯府吸血呢。 若是没有一个彻底打垮他的理由,很难让他放手。 她不能打无把握的仗,必须等那个契机出现,一击制胜。 “这姓贺的也是荒唐,若真是喜欢他那个表妹,抬进府里做个姨娘便是。退一万步讲,当时他真的那么喜欢他的表妹,娶回家就是,何苦让他娘巴巴的上我们侯府再三求娶?” “阿娘您又不是不知道贺家人的嘴脸。” 薛夫人冷笑了下,“这倒是。” 一个家世普通的表妹,哪能成为他的助力呀? 武安侯府的嫡女就不一样了,能给他钱,源源不断的钱财;还会为了维护侯府的地位,全力抬举他。 想到这里,薛夫人就恨自己当初瞎了眼,怎么就信了刘氏? 所以前几日贺如意出嫁,她虽然来了,却只跟刘氏打了个招呼就走开,便是这个道理。 “也罢,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在杜家姑娘的事情上,你还替她出谋划策。我便信你有办法解决。” 能得亲生的母亲如此支持,薛沉鱼便觉得窝心。 “阿娘,有您这句话,我已经非常放心了。女儿永远是您的孩子,但女儿终究是要自己长大的,很多事情我得学会处理。” “我会自己学着处理解决遇到的困难,若实在走不通,我一定会向您求助的。” “那你放在咱们家那个丫头,想怎么安置?” 薛沉鱼有些疑惑,“她是有什么住不惯的么?” “倒不是,她说自己不能在侯府白吃白喝的,想让我给她安排一份活儿干,挣了工钱,便抵了在侯府的食宿。” 薛沉鱼忍俊不禁,“还真是她能做的出来的事。那就麻烦阿娘帮我把她送到锦衣阁去吧,三娘之前说想带个徒弟,她手巧,正好跟着三娘学些傍身的本事。” 薛夫人一口答应下来,又说她挑好了日子,到时候就让几个姑娘去相看。 她届时会包个马场,让姑娘们在棚子里看,那群大老爷们就在外头赛马齐射,总归是要展现一些个人的本事。 到时候姑娘们看中了谁,手边有个花,给谁就是了。 贺吉祥的情况比较特殊,但到时候也会一起去。 薛沉鱼觉得这样的方式好,便答应下来,让玉梅回头给二房老夫人张氏带个消息,到时候侯府也会送请帖来。 第175章 旧恩怨 然后就是给薛淮找先生的事。 之前是定好了,薛侯跟薛夫人带着薛淮一起去。 但如今薛侯出京还没能回来,薛淮的功课确实不能一直耽误下去。 薛沉鱼便提醒薛夫人,“阿娘,您不妨带着小薛淮上门去试试看。” 之前她心甘情愿在济善堂门前跪了三日,除了给自己博美名,给和离铺垫,又何尝不是给薛淮铺路呢? 能养出这样至情至善至孝的女儿,侯府自然不差,给一个武将出身的侯府公子当西席,也不算丢人了。 这是薛沉鱼的谋算,希望那位吕老先生能看在她的名声上,给薛淮一个机会。 “真是难为你了,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还在为你弟弟铺路。”薛夫人一下有些伤怀了。 薛沉鱼古怪的笑了,“阿娘说的哪里话,我们都是一家人,以后和离回家了,不得让薛小淮养着我呀。这何尝不是做生意的一种手段?” 薛夫人:“行,我知道了。我尽量不告诉他,但他要是自己想明白了来找你哭,我可不管。” 薛沉鱼只能笑着连连点头。 薛淮和薛落雁出去转了一大圈,这边正事基本上聊完了,才让他们回来。 “这贺家屁大点地方,还弄得挺麻烦。这不能去那不能看的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家比皇宫御花园还难进呢。”薛落雁撇着嘴,很是不爽。 人小鬼大的丫头。 十岁的丫头穿着一身粉色,夏日里也是适宜的,头发在头上团成了两个小揪揪,帮着同款粉色的发带,可爱极了。 薛沉鱼招招手让她近前。 摸到她手上的硬茧,就知道她近来没少练刀枪棍棒那些。 “落落,咱们是侯府的嫡女,眼界大些。这小破地方有什么可看的?以后你当了女将军,天地辽阔,想去哪儿自然就去哪里。这地方你更看不上了。” 薛落雁觉得有理。 “那我一定好好练,以后争取做个了不起的女将军。” 薛淮很是乖巧,如今已然有了大人模样,薛沉鱼便将薛夫人要带着他去吕府求见吕老师的事情上了。 薛淮先是惊愕,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了,“既然阿姐这么说,那一定有阿姐的道理。去了吕家,我一定好好听阿娘的话,绝不会做不该做的事。” 薛沉鱼看着眼前的弟弟和妹妹,有种一直以来的努力初见成效的欣慰。 只要保持下去,武安侯府的将来一定会朝更好的方向,一定不会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一家人又说了几句闲话,薛夫人觉得不能打扰了薛沉鱼休息,这才带着薛淮和薛落雁离开。 临行前,也和她悄悄说,“李妈妈的事你多担待。惊马的事我相信绝非是她存心为之的。” “她这个人啊,命苦。” 多的,薛夫人便没有再说了,这是让薛沉鱼自己去问李妈妈的意思。 她也是相信李妈妈不敢在她女儿的眼皮底下动手脚。 …… 要处置李妈妈的事情也是搁置好几日。 贺如意出嫁途中-出事之际,薛沉鱼忙着处理贺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又去济善堂门口跪了三日。 回来还睡了一整天。 这会儿见了必须见的人,总算能腾得出手来处理她了。 “玉梅,去把李妈妈和七娘带过来吧。” 玉梅称是,转身出去,片刻便将李妈妈和七娘给带了进来。 “姑娘。老奴该死。”李妈妈进门便跪倒在地,结结实实的给薛沉鱼磕了个响头。 七娘见状也赶紧跪下了。 薛沉鱼徐徐坐正,身上绣海棠花的绿色大袖一拂,便冷下脸来,像极了处理家宅事务的当家主母。 “李妈妈不必如此,我叫你来不是让你给我三拜九叩行大礼的,你且说说,你跟贺家人究竟有何恩怨?为何要在贺如意的婚事上动这样的手脚?” 李妈妈又郑重的朝她磕了个头。 “姑娘,此事错都在老奴,是老奴自己跟贺家有旧怨,才想着在贺家嫁女的时候动手。” “却没想到,竟还有人借老奴的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因此连累了姑娘,老奴该死!” 七娘看她一下一下地磕着头,眼眶就红了,跟着磕了三个响头,“姑娘,我干娘有错,可我干娘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她已无处可去,求您不要赶她走。所有的错七娘愿意一力承担。” 她可从来没说要赶李妈妈走。 薛沉鱼淡淡的看着她,“你要如何承担?” “姑娘想要杖责,想要赶七娘离开,七娘都无怨无悔,只求姑娘给我干娘一个容身之处,让她安享晚年。” 李妈妈立时就激动起来,说此事全是她一人所为,跟七娘毫无关系,不能连累她。 七娘又口口声声说,她都是知情的。而且为人子女,理应替干娘承受罪责。 她们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干亲母女就这么争执起来,都是为了维护对方。 薛沉鱼听得有些不耐烦,“我没什么耐心听你们互相维护。李妈妈,你还没说你跟贺家究竟是有什么恩怨?” 李妈妈沉默了许久。 七娘说道:“姑娘,那些事虽然年代久远,但我也知道一些,不如就让我……” “七娘,你退下。”李妈妈打断她的话。 “李妈妈坐下说吧。”薛沉鱼也说道。 她不是个苛责下人的主子,冲着她娘离去前的那番话,她都要弄明白李妈妈跟贺家是什么关系。 李妈妈说了句感谢的话,便从善如流的坐下了。 “关于老奴跟贺家的恩怨,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那时候,我还没不是人家的奴婢,我家男人,也是不大不小的衙门小吏。” 李妈妈夫家姓牛,她的丈夫只读过几年书,有秀才功名,家里无父无母,只有个妹妹,后来便进了衙门,当了个书吏。 在衙门干活,说出去总归是风光一些,而且也算是小有权势。 李妈妈嫁给他之后,确实也没吃过什么苦,还生养了一对儿女。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但那一年,牛书吏不幸遇到了贺敏之他爹贺致远。 贺致远有个名儒父亲,家世不错,自己又进了翰林院,一时风光。 一次机会,牛书吏认识了贺致远。 之后,贺致远便一再借故去牛书吏家里,牛书吏这样的人家,对于贺致远肯放下身段绝交自然是惊喜不过,他去了都得说一句翰林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第176章 活活的打死了 可过了不久,牛书吏那个待嫁的美貌妹妹牛素云便怀了身孕。 牛书吏无论怎么问,她都不肯说和她在一起的那男人是谁,牛书吏不得已,动用了家法。 被打得半死了,终于松口,说出了贺致远的名字。 牛书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我把他当朋友好生款待,他却利用来家里的机会对我的妹妹下手!简直是畜生啊!” “我要去报官,无论如何我都要告他一个奸淫之罪!他这狗屁翰林也别想当下去了!” 他要去找贺致远算账,牛素云却拉着牛书吏不让他去。 “……大哥,我,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喜欢他,愿意同他在一起。” “牛素云,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岂能跟一个淫贼在一起?” 牛书吏看自己的妹妹这副堕落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而且你知不知道他已经有了家室?他家里可是有他父亲给他娶的正头娘子,孩子都有了。你要如何同他在一起?嫁过去给他做妾么?!” 牛素云听到他家里有妻子,脸色一白,“……可,可他告诉我,他跟他的妻子……是他父亲做主要他娶妻的,他还说,他的妻子只知道一味的要求他上进,要他像他父亲那边平步青云,粗陋不堪,没有我这般温柔体贴。” 这些话是牛书吏听了能眼前一黑的程度。 “这都是外面那些酸书生骗小姑娘的说辞,你从小就聪明过人,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 牛素云怔了怔,两行清泪流下来。 牛书吏看着她这样,也知道晚了。 妹妹已经怀了身孕,她又不肯去高官,那就只能去找贺致远,让他负责了。 牛书吏虽然没了父母,但在衙门当书吏,在亲戚朋友中多少是个有些脸面的。 而且他还是个读书人。 他为了妹妹,不得不拉下下面子,上贺家找了贺致远。 可那混账,一开始还跟他称兄道弟的,一听说牛素云怀了身孕,马上就对他避如蛇蝎,将他赶出门去,从此避而不见。 牛书吏再三上门,都无从得见。可牛素云的肚子会越来越大的,眼看着就瞒不住了。 没办法的牛书吏,只能想到去衙门状告贺致远这一条路。 可惜,那牛素云却是个脑子不好的,她竟然偷听到自己的哥嫂说话,偷偷的跑出去找贺致远了。 “贺致远,他为了封住我家男人的口,竟找了人,将他堵在巷子里,活活的打死了——” 李妈妈抬起脸来,已是泪流满面。 薛沉鱼冷不防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场的玉竹玉梅和秋华冬月四个丫鬟也都是听得心惊肉跳。 这姓贺的,怎么会如此狠心? 但薛沉鱼转念一想,贺家人狠心是祖传的吧,贺致远能打死要找他讨公道的牛书吏,贺敏之前世不也假装约她去青龙寺,却找了人截杀她么? 薛沉鱼:“贺家人当真是狼心狗肺的!” 丫鬟们点头如捣粟,纷纷附和。 岂止是狼心狗肺,简直是畜生不如啊! “我家里一下失了顶梁柱,我一个人拖着身怀六甲的身子去给大林收了尸,路上出了意外,孩子掉了。我那一儿一女为了给我寻些吃的补身体,双双溺毙在河里。” “等我反应过来大林妹妹没回家,再找到贺家时,她已经是贺致远的妾室了。她告诉我,大林是贺致远害死的,我一双儿女也是贺致远害死的。” “她要去找贺致远算账,不让我介入其中,让我自己好好的过。” “我四处找人打听才知道,她自己找到了贺家老太爷跟前,说了贺致远和她私通还怀了身孕的事,还说她自己因为怀孕被家里人赶出来,求贺家老太爷收留。” “贺家老太爷气贺致远不干人事,狠狠将贺致远打了一顿,之后便做主将素云抬为姨娘了。” 听到这里。 薛沉鱼也听出些端倪来了。 根据李妈妈所说,她男人牛书吏的妹妹牛素云被抬为了贺致远,也就是贺敏之他爹的姨娘。 可据她所知,贺敏之他父亲就只有一个姨娘,那便是贺吉祥的生母,周姨娘。 难不成…… 贺吉祥的生母周姨娘,就是李妈妈口中的小姑子——牛书吏的妹妹牛素云?! 和李妈妈对视了一眼,李妈妈沉沉的点下了头。 “那你家小姑子,没有提起她哥哥的事情?” 李妈妈沉重的点点头,眼泪又顺着脸颊落下来,“她将一切都瞒下了,只说自己娘家姓周。周,是我那已故婆母的姓氏。” “贺致远已有妻室还去诱骗少女这事不光彩,贺老太爷也有自己的私心,不想因为这件事便坏了自己和贺致远的前程,才这么认下来了,而且贺致远自己也没说什么,他也就没再调查。” 薛沉鱼忍不住冷笑了声,贺家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自利啊。 “那后来呢?周姨娘已死,贺致远也病死了,恩怨该了了,你还要向谁复仇?” 李妈妈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狠戾,“恩怨如何能了?大林就是贺致远害死的,要不是因为他,我的三个孩子都不会死。何况,素云就是那刘氏害死的!” 薛沉鱼之前听张氏提起周姨娘的时候,便生了疑心。 没想到,这贺家的腌臜事当真不少。 李妈妈抹了下眼泪,“事到如今,老奴也不怕告诉姑娘,素云后来找我讨过一些药。” “她小时候身子不好,跟着镇上的大夫学过一阵药理,自己是会配一些药的。” “我怀疑,贺致远就是因为她的药,一点点慢性中毒而死的。” 贺敏之倒是说过,他祖父突然病逝,没过多久他父亲也染了风寒。 按理说,他父亲那会儿还年轻,却因为一场风寒久不能愈,很快就药石无用,撒手归西了。 不过,这都是猜测。而且当事人都已经去世了。 “那周姨娘,不,你家小姑子为何会死在刘氏手里的?” “有人看见,是刘氏亲手给她灌下的毒药。还说,‘既然你跟大人感情那么深厚,放着正头娘子不当,非要追在他屁股后面给他当妾,他都死了,你也要陪着他一起下地狱啊。’” 说着,李妈妈讽刺的扯了扯嘴角,“明明是她不长眼信错了人,害苦了她自己,也害死了她哥哥,但我还是觉得她可怜,去给她收了尸。” “不过幸好,我去了那一趟,才能知道她也是被人害死的。” “贺家杀人害命却没有得到报应,我要他们一个一个的倒霉,他们必须得到自己的报应!” 第177章 狠狠出一口恶气! 因为错信了狗屁男人的几句情话,就导致了好好的一个家四分五裂,家破人亡。 何其唏嘘。 李妈妈会想复仇,也是人之常情。 薛沉鱼抒了口气,慢悠悠呷了口茶水,“但你已经放下了,这么多年只字不提,是碰到了什么契机,才促使你重燃复仇之火的?” 李妈妈看着端坐在上首的薛沉鱼。 她垂眸不看,恍惚是一尊神明般,垂眸不忍看人世悲苦。 又好似能洞察人心,明明是那样轻柔地撇着茶沫,却叫人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七娘也紧张的看着李妈妈,“干娘,您不要再瞒着姑娘了。” 她有许多话没说,但从她脸上眼底,都能看出她的挣扎。 干娘待她好,视她为亲生孩子,将心比心,她自然也心疼干娘遭受过那样的苦难。 所以干娘要报仇,她不可能阻止,甚至还会帮忙。 但这件事已经伤害到了无辜的人。 尤其是姑娘。 她是武安侯府的嫡女,侯爷和侯夫人待她们这些孤苦无依的人有多好,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连累了姑娘要去济善堂门口跪三日夜,她心里更是过意不去了。 “我……”内心挣扎了片刻,李妈妈终于放弃了那个念头,“姑娘恕罪,老奴实在是痴心妄想了。” 她伏跪在地上,又似是认命了。 “素云没了之后,我也没了什么念想,四处做点散碎活计,浑浑噩噩的活着。后来碰巧遇到了侯夫人,她看我干活踏实,话又不多,便问我肯不肯到她手下帮她看管些东西。” 薛沉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放下茶盏,眉头微蹙,“那你与贺家的恩怨……” “夫人只知道我丈夫孩子死了,家里没其他人,并不知道我跟贺家的关系,这些年我也谁都没有告诉过。” 李妈妈连忙说道,“出事之后,夫人才来找我问清楚的。” 真是孽缘啊。 京都那么大,跟贺家有仇的人偏偏就到了武安侯府做工。 当初多少人求取她这个武安侯府的嫡女,偏偏她薛沉鱼兜兜转转到头来嫁到了贺家。 有些事,就好似冥冥之中一直有一只手在推着往前走。 不过,李妈妈的身份公开了,她也似乎明白前世的贺吉祥为何嫁了之后过的不错了。 李妈妈前世没有来贺家,也没有对自己剖露心事,应是在暗地里襄助了贺吉祥的。 只不过,这一世因为她把许妈妈踹了,李妈妈有了顺理成章的借口来贺家,正好设计了贺如意。 “那贺如意出嫁路上的那些,你知道多少?” “老奴这些在侯府,也算长进了些,明白姑娘如今是贺家的夫人,若贺家出事必定受连累,便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 “老奴只是私底下让人偷偷的盯着贺如意,还有那个负责管家的表姑娘季敏柔,很容易就叫我发现,那季敏柔打着给贺如意置办嫁妆的名义,拿了钱大肆置办自己的私产。” “不仅如此,她怕被贺敏之还有刘氏看出端倪,还弄了一些次品货来糊弄贺如意,以次充好。” “后来之所以用那个石头冒充,实在是因为贺敏之放出大话,说要给自己的妹妹风光大嫁,不能让崔府看扁了他们。而她买宅子早就花了不少的银子了,一时间拿不出来那些东西,只能拿石头滥竽充数。” 李妈妈又说,她是得知了这些情况之后,才想到要雇些小乞丐去把嫁妆掀翻了,让满京都的人都来看贺家的笑话。 虽不能一次性就报了仇,却能狠狠出一口恶气! 只不过,不知道是谁知道她的打算,却将计就计,设计成了惊马,险些要出人命。 听到这里,本来一直挺严肃的薛沉鱼却不禁笑出声了。 看来,这季敏柔偷了贺敏之银子去置办私产的前因后果,李妈妈都很清楚呢。 “李妈妈,你可愿意将功折罪?” 闻言,李妈妈喜出望外。 “但凭姑娘吩咐!” “你将你知道的这些,季敏柔假公济私置办私产的事情,捅到刘氏那里去,让她好好彻查一番。要是能让季敏柔脱层皮,或者是让贺家天翻地覆一番,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再追究。” 多好的机会啊。 虽然她要跟贺敏之和离,但看他过的鸡飞狗跳,她就是高兴! “姑娘当真?” 只要把知道的事情找个人说出去就能免责,这不就等于白送的机会么?! 李妈妈哪里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高高兴兴的拉着七娘给薛沉鱼磕了头,千恩万谢的。 “你也不必谢的太快,若是办事不利,那就数罪并罚,以后你也不必出现在我跟前了。” 李妈妈欣然说道,“老奴绝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郑重的再三保重之后,便带着七娘离开了。 薛沉鱼交代的事情办妥之前,这芙蓉居里的活儿便没有她们母女俩的份儿了。 “姑娘,李妈妈她,没有问题的吧?”玉竹忍不住担心起来。 “她都能想到找一群小乞丐去掀翻嫁妆让贺如意跟贺家丢人这种把自己摘出去的手段,不着痕迹的把证据递到刘氏手里而已,对她来说也不算是难事的。” 薛沉鱼笑得意味深长。 其实,李妈妈的话,她没有完全信。 她问是什么契机让李妈妈重燃复仇之火,李妈妈却不着痕迹的把这个问题带过了,后面一句都没有再提。 也就是说,那个给她契机的人,是她不能提,或者不敢提的。 正如李妈妈自己所说的,在侯府的这些年她长进了,一个在武安侯府稳坐库房管事妈妈的人,怎么会如她表现出来的这般沉不住气呢。 她倒是更愿意相信,李妈妈先前一直都是想报仇的,但苦于没有机会,后来许妈妈走了,她便顺理成章的到了自己身边。 也不知道,她为了这个谋划了多长时间。 也就玉竹这丫头单纯,人家说什么她都信。 玉竹辈薛沉鱼看得背后毛毛的,“……姑娘,我知道了,玉竹缺根筋。” “谁说你缺根筋了,你是觉得李妈妈是身边的亲近之人,下意识觉得她无辜简单罢了。” 玉竹:无法反驳。 因为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总觉得李妈妈是自己人,说什么定是不会骗她们的。 但有时候不一定是存心想骗的,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欺瞒。 薛沉鱼看穿她的心思,也没有说教,径自问:“玉梅,当日惊马之时,挺身而出的壮士可找到了?” 第178章 不光彩的手段 突如其来的点名,对一直在装鹌鹑的玉梅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啊! 她心里又狠狠腹诽了几句,然后一脸为难的上前两步,“还,还没呢。当时太乱了,那人把马拉住之后就走了,连姓名都没留下。” 都怪小师叔,说去帮忙找找看,也没有个结果。 他总不会故意捏着那个人的身份,要姑娘亲自去见他吧? 玉梅心中懊恼,却不曾想,她一语成谶。 …… “阿嗤!”司徒祯狠狠打了个喷嚏。 方瑞见状连忙递上一放帕子,“主子,天气热了,不可贪凉啊。” 司徒祯闻言横了他一眼,“让你查的事至今还没结果?” 只这一个眼神,方瑞差点吓得腿软跪下去。 “有了!已经有了。”方瑞急忙扯着嗓子喊,举着的帕子没被拿走也顾不上了,赶紧从怀里掏东西。 掏了半天,掏出一锭刻有特制纹样的白银,“主子,那受惊的马原主人找到了。” 司徒祯接过手就翻到银锭的背后看,上面是用篆体刻的一个“崔府库银”字样。 “那马儿原是户部侍郎家的东西,但在出事的前两日,那马吃错了东西,拉稀不止。侍郎府的人看这马治不了了,便被他们家便宜卖给了马贩子。” “他们只是想着说马已经不中用了,收回一些本钱,但并不知道买了马的人,事后竟然放到街上去胡作非为。” “咱们的人只是把话说的狠了些,他们马上就吓破了胆。因为他们没有照顾好主子的马,又私自把病马处置了换钱,若传了出去,是要被他们主子处置的,所以问什么答什么,根本不敢瞒着,最后还把这个银锭交上来了。” 司徒祯把玩着那个刻有崔府印记的银锭,不知道在想什么,迟迟没有说话。 方瑞也就不敢往下说了。 他小心的观察着自家主子的神色,始终没能揣摩出个一二来。 “一般来说,从国库出的库银,会烙上朝廷的库银标记。而各世家大族也有自己重铸库银的,他们重铸的银子,比起户部出的会小很多,而且也会有自己相对的标志。” “这崔家的库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到的。” 这可不是嘛。 崔家那是什么样的?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人家东府西府的势力,就遍布半个朝堂啊。 方瑞暗暗捏了把汗,“主子是怀疑,幕后下黑手要收拾贺家的人,跟崔家有关?” 没等司徒祯说话,又说道:“可崔家那样的世家大族,跟贺家这么个落魄的清流门第过不去做什么?” “别说如今贺家只有贺敏之一个翰林,就是他祖父跟他爹都活着,崔家也是不惧的啊,何必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 司徒祯把玩了一会儿,便将银锭扔回给了方瑞,径自起身往外走。 “谁告诉你这银锭是崔家的,这件事情就一定跟崔家人有关,或者是说,就一定跟崔家的主子有关呢。” 方瑞手忙脚乱的接,好几次都差点让银锭从手里头飞出去了。 “跟崔家无关的话,那这银锭不就是纯纯的诬陷么?” 说完,方瑞也反应过来了,“还真有可能是有人借着崔家的名义行事。反正崔家那么大,也不会有人在乎他们家是不是买了匹马。聪明的人做事肯定会把尾巴扫干净的,不会留这么明显的破绽。” “对了,换一个角度说,就算这件事情真的是跟崔家有关,但出手的人不一定就会是崔家的主子。万一是贺敏之得罪了崔家的哪个下人呢?” “万一那个人就是看姓贺的不顺眼,然后知道了那个贺如意的嫁妆被人偷梁换柱,只剩下一堆破石头,就想趁机整他。” “但他又只是个下人,肯定用不了什么上台面的手段,只能用这种暗搓搓的阴私手段。” 正说的热闹,却见司徒祯大步出了书房,他连忙银锭揣兜里,快步追上去,“主子您等等我啊!” …… 夜色如墨。 已到了安寝的时辰了。 薛沉鱼还坐在窗口看账册,玉竹一边给她多挪了盏灯过来,一边念叨着,“账册也没那么要紧的,总要身体养好了才能……” “总要身体养好了才能继续忙活。”薛沉鱼抢了她的话头,“你放心,我要是累了,会自己去休息的。” 玉竹鼓了下腮帮子,自言自语的嘀咕着,“真能自己去休息才怪了呢。当时也不知道是谁在那济善堂门口一跪就是三日的,这才休息了一日,就又恨不得当个拼命三娘,前不久还自己说要做个逍遥自在的闲散人,这哪里闲散了?” “你在那儿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 “没……”玉竹吓得一激灵,心虚的耳朵都红了。 她要是只兔子,怕就弹起来了。 薛沉鱼被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可爱到了,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你心虚什么,我又没听见。” 玉竹依旧心虚的点点头,不敢正眼看她。 太好玩了。 也不知道玉竹将来会嫁给哪个男子,能娶到玉竹的,那个人肯定很幸福的。 “玉竹,济善堂门口你也陪了我三日,我这儿就不用你伺候了,你多去休息休息。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责人呢。” “姑娘这么宽厚的主子,哪里就苛责人了。我倒想出去问问,谁家主子有我们家姑娘这么好?” 薛沉鱼:“……”我要是说我说笑的,你信么? 当然,玉竹有时候确实个转不过弯来的小顽固,薛沉鱼只能找点别的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明日帮我跑一趟侯府吧,给贺二姑娘送趟东西。我让阿娘送她去锦衣阁,我总得给她准备些东西的。” 玉竹点点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吞吞吐吐的看着她,“姑娘,那李妈妈的事情……”要告诉贺二姑娘么? 今日姑娘让她们几个都在屋里听了。 李妈妈是被贺敏之他爹害惨了的苦主,贺二姑娘又是李妈妈夫家的外甥女。 她要是知道自己的舅舅是她亲爹害死的,跟她小娘也脱不开关系,还有舅舅家的三个孩子也是她爹害的,她怎么办啊? 会不会疯了啊? 第179章 偷偷爱慕于她 “你可真是给我提了个难题啊。”薛沉鱼按了按太阳穴。 知道这件事后她就在想,是不是得找个机会同吉祥说一说。 若是不说,那她还能做一个简单快乐的贺二姑娘,有了断亲书,哪怕她这个贺家庶女的身份不好看,但后半生总归是不需要被贺家拖累的。 若是说了,亲爹是害死亲舅舅的凶手,她小娘也是害了舅舅的帮凶,唯一还活着的外祖家的人是没有血缘却还在寻求报仇的舅母。 那她要如何自处? 是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继续过如今的生活? 还是跟李妈妈站在一起,豁出去一切,要跟贺家不死不休? 可是,跟贺家不死不休,她又能放过她自己么?她身体里也留着一半贺家的血脉啊。 爹可以不爱她,唯独不能是个杀人凶手啊。 想到这里,薛沉鱼更头疼了。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会好好考虑的。” 见薛沉鱼实在是苦恼,玉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赶紧退下了。 有了这个恼人的问题,薛沉鱼也没了看账本的心思。 把账本往桌上一扔,索性闭目养神。 “叩叩叩。” 什么声音? 薛沉鱼听见很轻微的响动,蓦地睁开眼。 屋里除了她,并没有其他人,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叩叩叩。” 轻敲的声音再次传来。 是后窗的方向? 薛沉鱼犹豫了一下,起身走过去。 她走过来,声音就消失了。 在她以为自己是幻听时,却听见一个低沉徐缓的男音道:“难不成还要我再敲一遍才作数?” 薛沉鱼吓一跳。 这个声音未免太熟悉了! 若是没有人模仿的话,后窗外的人,不会是……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后窗就自己打开了。 猝不及防冒出一张带着笑意的俊脸,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薛大姑娘,要见你一面不容易。” 诚、诚王世子? 薛沉鱼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如此深夜,你怎么会……要是被人看见了,我……” “如此深夜,自然是来见你的。若是被人看见了,那就直接灭口。” 薛沉鱼:?? “我说笑的,没吓着你吧?” 薛沉鱼茫然的摇摇头,心说,你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已经够惊吓的了,不需要再说什么锦上添花了。 “薛大姑娘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薛沉鱼一时无语:“世子爷,男女授受不亲,而且如此深夜,请你进来只怕不太方便。” “倒也是。”司徒祯脸上也丝毫没有被拒绝的尴尬,转念笑道,“那薛大姑娘介不介意跟我去一个地方呢?” 薛沉鱼眨眨眼。 她甚至没来得及说自己不愿意,就被他抓住了胳膊提起来了。 夏日的衣裳单薄,哪怕她穿着外裳,也觉得他掌心的温度高得烫人。 再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一个阁楼里。 从敞开的窗口往下看,能看见她的房间亮着灯。 “那不是……”薛沉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她的鸣玉阁啊。 “薛大姑娘的地方布置的可真雅致,我很喜欢从这里往下看,风景非常不错。” 薛沉鱼发懵的脑袋在这儿彻底清醒过来,猛地挣脱他,连退了三步。 “你……”该不会一直在这个位置偷偷看我吧。 话到嘴边,她又觉得好似说不太通。 堂堂诚王世子,陛下亲侄儿,偷窥她一个已婚妇人做什么? 总不能还他偷偷爱慕于她吧。 薛沉鱼连忙拍拍自己发热的脸颊,不可能,不可能!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 “薛大姑娘是想到了什么?”司徒祯好以暇整的看着她一会儿摇头一会儿脸红的,心中暗爽的不行。 薛沉鱼只是片刻的走神,马上又恢复了冷静。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世子的武艺竟如此高强,带着我这么个负累,还能飞檐走壁的上鸣玉阁的阁楼上。平日里我上来光是爬梯子都很累的。” 这般平静无波的声音,就好似他只是跟其他人没有区别的一个寻常人。 诚王世子心里又暗暗的不高兴起来,她哪怕能多看他一眼,都是好的。 他等了那么久,忍了那么久,终于等到她即将跟贺敏之和离。 原本他还想继续等下去的,可今日进了鸣玉阁,从这儿看见她在那儿忙碌,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等不下去了。 恨不得立刻见到她,当面告诉她。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何不顾男女大防,将你从你房中带出来?” 薛沉鱼的心跳漏了半拍,但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世子若有什么吩咐,让下人传个话就是了,我能办到的必定鼎力相助。” “这样的方式实在不妥。若是被人看见了,世子会摊上麻烦不说,小女的名声也会受损,届时有人诟病武安侯府的门风,小女只怕是说不清楚。” 司徒祯顿了顿,“是我莽撞了,下次我会让人正经地递了拜帖来。” 薛沉鱼: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意思明明是,这位诚王世子是阿爹的学生,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不好有太多的往来,否则会给对方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何时就变成要他正经下拜帖了? 司徒祯手执折扇,彬彬有礼的作了个揖,“今日来实在也是迫不得已,仓促之间礼数不周之处,还望薛大姑娘见谅。” “不必如此。”薛沉鱼忙回了个礼,“不知是何等事情,竟要劳烦世子亲自跑一趟。” “你可是在找,贺如意出嫁当日帮着收服了受惊马儿的人?” 薛沉鱼眼睛一亮,但也不敢太过越矩,“是,不知世子可有此人的下落?” “不知薛大姑娘寻他,是要谢他当日制服马儿免伤人命,还是只是为了拿些银子把人打发了,叫他不要乱说话。” “世子何出此言?他于贺家有恩,这样的恩人,自是要亲自上门感谢的。” 她还要让刘氏和贺敏之亲自登门致谢,相信他们母子会感谢她帮忙找到这个恩人的。 她就是要让他们永远记得,贺如意嫁妆在街上摔出满地石头的耻辱,时时刻刻提醒他们,季敏柔做的缺德事! 让季敏柔在贺家待不下去! 季敏柔上辈子对她做的事这辈子都没有发生,但这是因为她如今想通透了,季敏柔才没得逞,并不是因为季敏柔善良。 况且,身正不怕影子歪。 季敏柔要不是自己做了那些缺德事,又如何会被人抓住把柄。 第180章 我心悦你 “薛大姑娘是想将事情闹大?”司徒祯突然道。 薛沉鱼低头沉思着,闻言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司徒祯那双漆黑如墨般的瞳眸。 心跳莫名快了许多,她慢慢的别开了眼睛。 “世子言重了,我只是想知道,是谁在对付贺家,如今小女还是贺家的一份子,小女也怕被波及了。” 贺如意出嫁时接二连三的就状况,事情已经很闹大了。 贺家的如今也已经够丢人了,不需要她再手动将事情闹大。 而且此时动手对她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她要的,从来就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把事情闹大,而是通过把事情闹大,得到益处。 就似,贺家那几桌偷工减料的残次品婚宴,可以是季敏柔中饱私囊以公谋私的罪证,也可以是季敏柔滚出贺家的台阶。 贺如意倒了满街的石头嫁妆,可以是季敏柔中饱私囊以公谋私的罪证,也可以是贺敏之私通表妹,家风有损的证据。 但唯独不应该,因为一匹受惊闯入的马,和一位勒马救人的英雄,就这么不了了之。 说白了,只有惊马一事是过去了的,如今的贺家内外仍一团糟,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是什么人知道李妈妈的行动,提前把李妈妈雇的乞儿换成了那匹受惊的马? 这人是何身份,藏的多深,是否只是想对付贺家,还是说盯上贺家只是附加,武安侯府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 李妈妈做人做事向来谨慎,这么容易就被人利用了借力打力,薛沉鱼根本不敢想象,背后的人要是想对付武安侯府,她有没有成功阻止的可能。 这才是她最想确认的。 思来想去,她还是将李妈妈本意雇人撞翻嫁妆,让贺如意以及贺家出丑的事对司徒祯说了。 只不过隐去了李妈妈与贺家的私人恩怨,把破坏婚礼的罪责背在自己的身上。 “婚礼当日,那些乞儿没有出现。如今也下落不明,却跑出来一匹马,和一个及时阻止马儿伤人的人,我并不确定,那位勒马救人的,是否也是背后的人派来的。” 司徒祯看她想了又想,又说了这许多,之前微微皱紧的眉头终于放开了。 “你若是诚心想找那个人,真心感谢,那我倒是能够帮你。”司徒祯有种故意卖关子的感觉。 薛沉鱼听明白了,所以立刻表态,“只要世子能帮我找到这个人,小女一定携重礼感谢。” 司徒祯看她的眼神突然意味深长起来,眸子一直落在她身上,一刻不曾离开。 仿佛是在说我不需要什么重礼,只要你开口就可以了。 那样的目光太过灼热,滚烫。 明明有一种恨不得与她缠绵的羞人之感,却没有让她感觉到丝毫的冒犯之意。 薛沉鱼实在承受不住,只得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司徒祯见好就收,毕竟她还没和离,事情不能做的太过了。 否则,她会觉得自己是个勾引有妇之夫的浪荡之人。 “薛大姑娘,当日那嫁妆倒翻之时,我与长随方瑞就在出事那条街附近。那人只是个过路的,忽然听得有人尖叫,之后便看见那马儿在截面上横冲直撞,才挺身而出上前帮忙。” “勒住马之后,他见没人受伤,又有急事赶路,并没有多做停留,直接离开了。” “世子竟是亲眼看见了?!”薛沉鱼惊喜不已。 “嗯。”司徒祯慢腾腾的点了下头,“我见过那人的长相,张瑞也见过,我们可以找人画一幅肖像,按此图画去寻人。不过……” “不过什么?” 在听见“不过”二字时,薛沉鱼反而松了口气,诚王世子跟她谈条件才是正常的,他无缘无故的帮忙,她才要担心他是有其他的打算。 虽然,他方才的眼神已经很让人想入非非了。 “我帮你找到那个人,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知世子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鼎力相助。” 司徒祯摆摆手,“目前我还没想好要什么呢,不过你尽可放心,我这人奉公守法,绝不会让你去做杀人放火,谋财害命的恶事。也不会让你违背自己的做人原则。” 他一眼就看穿了薛沉鱼的心思,她竟是连“我不做杀人放火谋财害命,违背原则的事”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好,我答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谋财害命,违背我做人原则的事,我一定竭尽全力。” 司徒祯的嘴角翘了起来,“好,你答应了,便不能反悔!” 他本来只是想就微微的笑一下表示礼貌,但心里实在太高兴,便没能忍住。 薛沉鱼不禁被他感染,“我不会反悔的。” “那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司徒祯忽然有些激动的转身就要走,走到楼梯口脚步又一顿,回眸对她说道,“不用太久,就两日。” “嗯,我静待世子的好消息。” 薛沉鱼不傻,她能看得出来,诚王世子从一开始就在步步引诱,引着她答应这个条件。 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只是。 薛沉鱼本就生得柔美,杏眼柳眉,白皙的肌肤在的如钩新月的黯淡月光下,却莫名闪闪发光一般。 司徒祯看着她,不禁生出了幻觉,好似自己是要远征的丈夫,而她在等着自己归家的新婚妻子。 眸光若水,殷殷期盼。 他心头猛地一动,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我,我心悦你。” 薛沉鱼的脑袋里“嗡”的一下,热意瞬间席卷了她整个人。 他,他说了什么? 心悦,她? 而说出这话的人自己已经满脸通红。 而且绯红从脸颊蔓延到耳后,连耳朵都是通红的。 就像是做错了事的毛头小子,他连看都没敢看薛沉鱼的反应,“哒哒哒”的急急忙忙下阁楼去了。 中间还传来“咚”的声响,之后又是“哒哒哒”,直至那道身影从鸣玉阁的大门,夺门而出。 直到此时,薛沉鱼才缓缓回过神来。 他,他方才那是表白么? 哪有人表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都不等对方答复,就逃之夭夭的? 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想到他手足无措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 第181章 天之骄子 姑娘这两日的心情都很不错,芙蓉居上下的大家都发现了。 但总感觉不只是因为杜大姑娘昨个儿一大早命人送来的点心;也不是因为侯夫人今天早早叫人送来的燕窝,更不像是因为国公府陈三姑娘让管家亲自送来的寿宴请柬。 “姑娘,姑娘……姑娘!” 玉竹在叫了她第十几遍之后,终于忍不住大声了起来。 薛沉鱼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嘴角带着神秘的笑意,看玉竹的眼神却带了几分羞恼。 便似是在回忆一件她十分满意的事情,但被人发现有些羞于启齿了。 那日,他丢下一句“我心悦你”便落荒而逃了。 两日过去,也不见有个音讯。 薛沉鱼脸色微微沉,也不知道他那日说的是不是“我心悦你”,说不好只是她一时耳背听错了呢。 咳,这会儿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出什么事了?”薛沉鱼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发红的耳朵。 玉竹便也假装瞧不见,“姑娘,李妈妈方才来说,那群乞儿还是没消息,但季敏柔拿着贺家公账上的钱去购买私产的知情人,已经送到刘氏跟前了。” “很好。”这要是还查不出来,那刘氏也是废了。 玉竹也道,“不知道等证据确凿都摆在她面前,指向是季敏柔干的之后,那老太太会不会后悔,自己把那么个自私自利的祸害弄回家?” “说不定会呢。”薛沉鱼冷哼了一声,捏着茶杯的手都格外用力。 季敏柔可是她看着长大的侄女儿呢,她心心念念要让儿子娶回家的准儿媳。 她真的很期待,刘氏那个精明的老太太拿到全部证据时,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两日刘氏已经动用了全府的力量在查账了。 久不管家的老夫人重掌权柄,对全府下人的威慑力还是在的。 她先是将季敏柔关了禁闭,然后将张氏“病了”之后的账都翻出来重新一一核对。 她还让黄妈妈亲自看着季敏柔,还放话说,“若是叫我知道你私自放她出来,你也不会在贺家待下去!” 黄妈妈当然不可能冒那种拿着自己饭碗的风险。 先前她拿季敏柔的好处,是因为那些事无关紧要,帮忙打掩护别叫老夫人发现她和大人私会而已,即使发现了,那也是他们男男女-女之间的事,跟她一个下人有什么关系? 但如今的季敏柔已经被看管起来,还牵涉了滥竽充数的婚宴,和以石头充当玉石珠宝的嫁妆,这是贺家的头等大事了。 她如今处境太过糟糕了,黄妈妈不敢收她的好处了——再跟她扯上关系,可就撇不清了。 于是,季敏柔便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出也出不去,什么都做不了。 刘氏本来也想将贺敏之也关起来的,但他又是朝廷命官,不能就这么私自关起来;刘氏又想打他一顿,还是担心他是朝廷命官,影响了他的前途,便是影响了自己的诰命。 所以思来想去,让他每日下值以后就到慈文院站规矩。 站到夜深回去休息为止。 而二房将婚宴那些东西移交给刘氏之后,便全都扮演起了鹌鹑,什么事都不理,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已隐隐有了跟大房切割的态势。 薛沉鱼便让灵活小巧的玉梅去二房传个话,“若是想跟大房切割,眼下说不定就是最好的机会。” 张氏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随即修书一封,派人快快送出去,请贺二爷尽快回家一趟。 “母亲,父亲看了您的信,会回家么?” “会的。”张氏信誓旦旦道。 贺二爷只是在京郊,离京都也就百八十里路。 但他作为一县父母官,惯常是不能随意离开辖地的。 而且京郊民风和京都里的大有不同,这里的百姓都在埋头干活挣钱养家,京都里的那些风花雪月一般是传不到这儿来的。 贺如意出嫁时,贺敏之虽然也给他发了请帖,但张氏提前打过招呼,让他不要掺合进来。 他虽然常年在外,也不是个什么会甜言蜜语的人,但张氏的话还是会听一些的。 在过去张氏糊涂的时候,他们没少起争执,甚至因为他那清水衙门里,有个有个洒扫打杂女仆役,张氏都要跟他闹一场。 但如今,张氏不闹糊涂了,也没有隔三差五的就带着去衙门闹。 两个人之间便好说话了许多。 最关键的是,贺二爷早就想分家了,是刘氏不让,张氏不肯。 张氏在信中对他说要谈分家的事,他便格外积极了一些。 不过,那是另外的事了。 …… 薛沉鱼等了两日,终于在日落天黑、夜深人静时,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司徒祯。 时隔两日,同样的位置,星月的光辉都亮堂了许多。 她站在鸣玉阁的阁楼上时,还有些恍惚。 好似回到了那一晚。 不过,很快这种恍惚就被月色拆穿了。 司徒祯今日穿的一身湛蓝色的铜钱暗纹袍子,在月光下隐隐闪动光泽,夏日的衣料比之春秋的要薄上许多。 他腰间的黑色腰带,就很好的勾勒出他的腰来。 宽肩窄腰,腰以下是一双笔挺修长的腿。 这个年轻的男子顶着一张俊美无俦的脸蛋儿,却有着许多男子都望尘莫及的身姿。 真真是个老天爷眷顾的天之骄子啊。 “世子来见小女,是已经找到那个人了么?” 司徒祯“唰”地一下展开折扇。 “本世子来见你,自然是已经把人找到了。”他说话时眉眼带着骄傲,有种说不出来的风流倜傥。 薛沉鱼心下忍不住拿他和贺敏芝做了个对比,然后就发现贺敏之那小白脸的长相,弱不禁风的身体,在他面前真是毫无优点可取。 贺敏之身上唯一的优点,就是他出生自书香门第。 可惜,他身上那点书香门第的清流气派,也被他自己一点点的给败光了。 如今剩下来的就是一个虚有其表,空有皮囊的虚伪小人。 相较之下,这位诚王世子无论是家庭背景、模样身材,样样都比他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此人身份不显,只是个马奴,却有一身十分了不起的驯马功夫,那日匆匆忙忙的便是要去城郊马场……” 第182章 狐假虎威 薛沉鱼莫名有些晃神。 司徒祯的大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一双漆黑的瞳眸与她视线对上了。 那若有似无的一丝戏谑,和微笑含情,有种让人没办法直视的悸动。 薛沉鱼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 对方故意使了坏,见她不自在,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 “薛大姑娘在想什么想的如此入神?有听清我说的是什么吧?” “世子说那位路见不平的勇者救人的壮士只是个马奴,小女是怕,贺家母子拉不下脸面去谢他。” 说着,薛沉鱼还苦笑了一下。 那对母子向来是看人下菜碟的,他们要是不去登门,那不是白找了? “我想薛大姑娘是多虑的,贺家出了如此大的丑事,他们正得找件事情来掩盖一二。” “贺家母子俩携礼亲自登门,感谢在街上勇于勒马救人的壮士,对他们来说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他们不会错过。至于对方的身份。……” 司徒祯故意顿了顿,“薛大姑娘难道不觉得,对他们来说,此时礼贤下士更能为他们争取好名声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 薛沉鱼心领神会,对着司徒祯郑重的行了个礼,“小女多谢世子殿下指点迷津。” “其他姑娘不必客气,我也是有利图之的。说好的,我帮你找人,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不是么?” 司徒祯虽然面上带笑,但他说话的口气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 薛沉鱼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反悔。 “条件归条件,但若不是世子鼎力相助,凭小女一己之力,就怕很难找到那个人。” 司徒祯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那个人的姓名住址会有人送给你的,至于条件,我想好之后会找来你兑现的。” 他说完,便悠悠地从窗口跃出。 薛沉鱼:怎么莫名有一种在偷偷会情郎的感觉? 这个季节,京都的夏还没很重的暑气,夜风微凉。 她吹了一会儿,便慢慢悠悠的下楼了。 出来便见,玉梅在鸣玉阁的门口等着她。 “姑娘。” 玉梅的眉眼恭顺,声音也低低的,没有半分逾越的地方。 但薛沉鱼看着她还是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藏的倒是深。” 司徒祯刚跟她说完会有人给她送那救人之人的姓名地址,玉梅就出现了,这还不够明显么? 玉梅心虚的不敢抬头了,默默地双手奉上一个信封。 “这是,世子让我交给您的。” 薛沉鱼接过来,也没有打开,便拍拍她的胳膊,“走吧,这么晚也该休息了。” 玉梅迟疑了下,追着她的背影问,“姑娘,您就……”没什么想问的么? “不重要,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话虽然说这么说的,但薛沉鱼回屋坐下来以后,想想还是有些好笑。 成王世子殿下居然这么早就在她身边布下了眼线,还是她如此信任的玉梅。 那是不是,从很早之前他就掌握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有一种秘密被人窥探的一清二楚的感觉,想想就有些不爽。 不过眼下她并没有更好的替换玉梅的人选,还得回家找阿娘要两个能办事的丫鬟才行。 这般想着,薛沉鱼慢慢打开了司徒祯让玉梅交给她的信封。 上面只写了两行字。 杜将军府,冯巍。 竟然是杜婧鸢家的马奴? 还真是令人意外。 薛沉鱼把玉竹叫进来,让她给杜婧鸢送了个信,这才安然的换了衣裳,进入梦乡。 而这一晚,活了两辈子的她,头一次做了令人羞于启齿的那种梦。 当然,玉梅也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姑娘已经知道她是诚王世子派来的细作了,却不骂她,也没说她,是不是明个儿起来就决定不要她了?! …… 刘氏雷厉风行敲敲打打的,很快就把季敏柔做的那些事情全给挖了出来。 季敏柔毕竟没什么管家的经验,购置私产要避着点人都不知道,上辈子的那些手段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学会,两套账做的很是粗糙。 加上李妈妈在后面推了一把,季敏柔购置私产时,牙行里经手的那个牙人,借着她尾款未到的理由,就这么找到了刘氏面前。 房子已经付了订金,房契是一式两份,买主也已经拿了一份,但因为没付尾款,所以也未到官府正式落红契。 但订金的数目是三成,跟婚宴菜肴上以次充好扣下来的那笔钱几乎是一致的。 又说买主是个年轻小妇人,自称姓季,夫家姓贺。 刘氏当场暴跳如雷! “拿我们贺家的钱,购置她自己的私产,她是怎么敢的?” “她把如意的婚事办得一团糟,婚宴婚宴以次充好,嫁妆嫁妆拿石头滥竽充数,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牙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只知道买宅子的人订金付了,尾款不付,他那边跟房主交不了差,又不能转卖他人。 这个时候就有人给他递了消息,让他到贺家找人,他为了自己的生计,肯定就来了。 哪里知道会摊上这档子事? “老夫人,你们这事跟我没关系啊。”牙人实在是待不住了。 “我只是牙行里帮人卖屋买屋的,你们家谁动了谁的私产,这个事情确实是跟我没有关系的,总不能一直让我在这待着吧。” “闭嘴!”刘氏发威,一张脸冷的可怕。 “你可知道我贺家三代翰林,如今有人盗用公账上的大批银两,如果我们查实报了官,买脏卖脏,你跟你们牙行都是脱不了干系!” 牙人吓得又是一抖。 刘氏却已经让赵姨娘带着茶花和春花,去把季敏柔带过来了。 “怎么才来啊?是不是姑母发现她关错人了,让你来放我出去啊?” “表姑娘想多了。”小草面无表情,语气也是淡淡。 季敏柔被关了几日,早就被关的不耐烦了,看见小草这副样子,顿时火大起来,还骂了几句脏话的。 小草却不惯着她了,“你们,请表姑娘出门。” 她这次不止带了春花和茶花,还带了慈文院里之前干粗活的妈妈,她们别的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 “表姑娘,你是自己跟我们走,还是我带你去?” 季敏柔一见这阵仗,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可能,姑母不会允许你这么对我的。肯定是你,对,肯定是你狐假虎威!” 小草翻了个白眼,多余的话都懒得与她说了,直接让那两个妈妈动手。 第183章 狡辩 慈文院,堂屋。 季敏柔被两个妈妈押着跪在地上,之前精心梳好的发髻都乱了,加上她那一身白衣,还有之前故作柔弱的样子,在此时都显得格外可笑。 她其实尝试挣扎了,但那两个妈妈以前是干粗活的,力气很大,抓着她的胳膊一点不带松的。 她越挣扎,便越肉疼。 最后才这般模样的跪在这儿。 “老夫人,幸不辱命。”小草微微施礼。 刘氏摆摆手,让她起身坐到一旁。 季敏柔这个时候终于抬起头了,发髻微乱,眼眶发红。 还未开口,眼泪就先滚滚落下来了。 “姑母……” “你先别忙着叫我姑母。”刘氏压着脾气,让黄妈妈把两套账册拿到她面前。 季敏柔瞥到一眼,顿时汗毛直立,“姑母,事情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说……” “八千三百多两银子,你全都拿到哪儿去了?” 假账上,贺如意的婚事就花了一万三千多两银子。 实际上,因为季敏柔以次充好,什么乱七八糟,凑了一凑也就花了三千多两,四千两都不到。 中间有八千三百多两的差额,对普通人来说,这可是一笔天文数字。 季敏柔闭嘴了。 她看看刘氏,又看看在场的人,最终,还是用以往装柔弱的本事,凄凄哎哎的往前跪行了两步。 “姑母……” “说!” 刘氏一个字就绝了她继续装柔弱扮可怜的机会。 季敏柔委委屈屈的扁了扁嘴,“姑母,柔儿都是为了表哥着想啊。” “如意是要嫁出去的姑娘,给她置办再多的嫁妆,那将来也是她的东西。而婚宴来的都是亲戚朋友,像之前二房老夫人说的那些未免太过奢侈了,所以柔儿才……”偷工减料的。 刘氏被她气笑了,“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为我们贺家着想了?!” “不用不用,柔儿跟姑母永远是一家人!柔儿也是在贺家长大的,为贺家着想是应该的!” 刘氏气得冷笑一声,好一个她是在贺家长大的,为贺家着想是应该的! “黄妈妈,把人请出来吧。” 季敏柔闻言,心猛地跳了一下,不会吧,姑母不会发现了她在外面…… 黄妈妈却没看季敏柔,径自绕到后面,把牙行的牙人给请了出来。 牙人见了季敏柔便激动的称呼季夫人。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季夫人,我可不认识你。” 季敏柔心里头还存着一份侥幸,只要她不承认,就算有这个牙人在,也不能强行给她定罪的。 撑到表哥回来就好了。 “季夫人,是你找上的我们牙行,当初订金你也是痛快给了的,还说事成之后要给我五百两的打赏,我才跑前跑后的帮你做了那许多事。” “如今你要买那宅子的尾款迟迟不到,屋主那边又急着离开京都的,你这边是把尾款补齐了,还是我把订金退给你,将宅子转卖其他人?你总得拿出个章程来,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卡着那宅子卖不出去。” “怎么可能,我明明找了我舅舅……”季敏柔下意识脱口而出。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摆手,“我说错话了,我没有买什么宅子,姑母你相信我。” 牙人一脸的惆怅,“季夫人,你就不要耍小人玩儿了,你若再不肯拿出尾款也不肯将宅子让给其他人,回头房主离京了,不但你钱拿不回来,宅子也落不到你手上的。” “怎么可能?!不是说都已经把钱给你们了,只等过几天去官府落红契了么?”季敏柔终于忍不住跳起来了。 牙人却不得不残忍的告诉她这个事实,“不知道季夫人你是托什么人去办这件事的,但我们牙行确确实实没有收到那笔银子。”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我们牙行看看,房主至今还在那儿等着。” “怎么可能,怎么会……我舅舅……”季敏柔人都傻了。 事情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这个时候宅子不应该都到手了吗? 刘氏闻言勃然大怒,“季敏柔,事到如今你还要撒谎么!” 季敏柔吓了一跳,连忙跪到刘氏面前,“姑母,你相信我这一次,我是真的把钱给我舅舅了,我不知道他没有把钱拿去牙行,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刘氏拂开她的手,“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吧。” 季敏柔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清楚了。 刘氏抒了一口气,“黄妈妈,你拿着我的拜帖,亲自去请一趟季舅爷和季太太。” 事涉季太太的弟弟,只能把她给请过来了。 然后又吩咐小草,“你去一趟夫人那儿,把夫人请过来,就说是我说的。” 小草犹豫了一下,“老夫人,夫人自打那日从济善堂回来后,便一直卧床静养,她未必……” “让你去你便去!”刘氏严厉的打断她。 小草只得乖乖应是,带着春花走了。 但她们心里都是清楚的,夫人肯定不会来趟这趟浑水。 好不容易摘出去了,又不是傻子,还掺合进来做什么? “姑母,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的,柔儿……”季敏柔慌了,还试图解释。 刘氏一个眼神冷冷的射过来,“你闭嘴吧!有你说话的时候!” 季敏柔便委委屈屈的跪在那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受了多大委屈呢。 刘氏想了想,又让人把石头喊过来。 “老夫人有何吩咐?” “你去,把你家大人叫回来,就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石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季敏柔,还以为是她跟贺敏之常在书房厮混的事被老夫人知道了呢,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多的都不敢问一句,就赶紧走了。 走到半路才发觉,也许不是他想的那样的? 但他离开的脚步没有半点犹豫的。 这时候,小草也到了芙蓉居了。 熟人上门,薛沉鱼便让玉竹她们把人放进来。 “夫人,打扰您休息了。”小草自责的跪在地上。 薛沉鱼也没有刻意在她面前装卧床的样子,大大方方的坐到了圆桌旁。 “是老夫人叫你来的?” 第184章 心惊 “夫人明鉴。”小草苦笑说着,有些为难的感觉,也没有开口请她跟自己去的意思。 薛沉鱼抬抬手,示意她起身。 “老夫人向来是个懂如何为难人的,他知道打发别人来,我是不会搭理的,便叫你来了。” 小草这才起身,“夫人不必为难。请表夫人群,大不了挨一顿数落,夫人若是去了,才没有好事呢。” 关于这点,薛沉鱼心里清楚的。 刘氏这种时候找她去,名义上是要让她看她动家法正家风。 实际上,无非就是要让她知道贺家的钱被季敏柔糟践完了,实在是见底了,回头刘氏要看病也没钱了,最好自己能因此动了恻隐之心,主动掏钱。 之前的三万两,他们是已经还不上了,再多的给他们也是填无底洞,有去无回的玩意。 薛沉鱼推说身体不适,大门不出。 “你就帮我跟老夫人说一声,我便不去了。” 小草了然的点点头,喝了盏茶,吃了几块点心才走的。 刘氏见她去了这么久,也没能把薛沉鱼找来,也没骂她,还好声好气地问是怎么回事。 小草便将薛沉鱼交代的,说她身体不适的理由说了。 刘氏也没话说了。 “既如此,那就罢了。” 如今即便她想说什么不好听的,也得掂量掂量了,因为,满京都的人都知道,她这个儿媳妇薛氏,是为了替她请医治病,才会在济善堂门口跪了三天的。 但凡她敢说句不好听的,传出去,一个为了救她命落下病根的儿媳都不被珍惜,京都的人都会骂她是个不知好歹的恶婆婆。 到时候,贺家在京都真真就没法儿做人了。 一个时辰后。 季太太到了,贺敏之也回来了。 季太太一进门就看见跪在慈文院堂屋里的季敏柔,顿时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表姐,她,她又做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黄妈妈奉命去请季太太自然不可能跟她说,她女儿趁着掌家的机会,偷了中馈八千多两银子去购买自己的私产。 何况季舅爷并不在府上,只能先把季太太请过来了。 “说不上离经叛道吧,弟妹你待会儿听听就知道了。”事到如今也没必要一件事说两回了,刘氏只等着她的大郎一到,就要一次性把事情解决了。 季太太那个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她虽然不知道她女儿在贺家都干了些什么,但贺如意出嫁那日她也在这儿,贺如意的嫁妆撒了一地,却有大半倒出来都是石头。 加上最近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可千万别! 她走到季敏柔身边,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究竟又干了什么?你自己说!” 季敏柔抿着唇,怨恨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死活不开口。 季太太看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便慌了。 正准备上手打孩子了,贺敏之急匆匆的从外头进来。 “母亲,孩儿回来了。” 刘氏松了口气,“好,回来就好,都坐吧。” 说着,便让黄妈妈关起门来,接下来说的这些,谁也不许传出去。 贺敏之也看了一眼季敏柔。 比起一无所知的季太太,贺敏之该是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基本上都知道了,他甚至有些事情知道的比刘氏都多——比如他跟季敏柔私下苟合那事。 “表哥,我……” “你先别说话!”贺敏之厉声打断她。 “弟妹,柔儿自小就被我接到贺家来养育,已算得上我半个女儿。有些事情本是不该再让你和表弟挂心的。” “但此事牵涉颇大,我怕自己处理不了,所以只好让黄妈妈去请了你和表弟,不过既然表弟不得空,你来也是一样的。” “表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咱们……咱们是一家人,不用如此拐弯抹角的。” 季太太一颗心本来就悬着,听刘氏这么说,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刘氏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既然弟妹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接下来也就有话直说了。只希望你心里能有个准备,可能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不是很中听。” 事到如今,跟她们季家人还有什么可啰嗦的。 贺敏之有些不耐烦了,催着道,“母亲,我放下公事回来一趟不容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总要让表舅母知道,我们贺家没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 “不许无礼,你表舅母毕竟是长辈。”刘氏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话不能这么说。 贺敏之讪讪闭嘴。 接下来,就是刘氏发挥的时候了。 “黄妈妈,你将账本拿给舅太太看看。” 黄妈妈奉命,将一沓账本捧到季太太跟前的案几上。 “表姐这是何意啊?” 刘氏抚了抚太阳穴,无力道,“弟妹你看看就知道了。你也是掌家多年的大太太,账本你是能看明白的。” 季太太下意识看了季敏柔一眼。 季敏柔此时终于感到心慌,对上了季太太的眼神,随即就转开了。 季太太不得已翻看了一下账本。 头一本看着好似哪里怪怪的,她又拿起了另外一沓的第一本。 她顿时茅塞顿开。 这两本是同一个账,上面所记的钱,却天差地别。 没什么可讲的,就是有一本是假账,一本是真账。 季太太屏住呼吸,快速的翻了下去,越看越是心惊,脸色都白了。 贺敏之也上前拿过账本看。 石头去找他时,只说老夫人找到了季敏柔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的罪证,却没有说起具体的数目。 当然,石头也是不清楚的具体数目是多少的。 这会儿,贺敏之见季太太脸色发白的捂着心口,靠在椅背上,便想将她手上拿的那本账本拿过来。 却不想,季太太手上却用着暗劲,似乎不愿意他看到账本上的东西。 但贺敏之不可能就如此作罢的。 他稍稍用力,脸上摆出官架子,季太太便撒手了。 贺敏之虽然不管家,却也学过一些计算的。 一看两本账的对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最后难以遏制的将账本摔在了季敏柔身上,“季敏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敏柔始终跪在那儿,被砸了一下也没动。 贺敏之便难以自控的吼道,“季敏柔,你怎么敢的?八千三百多两,你才帮着掌管中馈多长时间?这就贪污了这么大一笔银子?!” 第185章 癫狂 季敏柔只闷闷的哼了一下,没吭声。 刘氏便出声了,“大郎,你先冷静冷静,账本只是一部分。” 贺敏之恼怒地吼道:“这要我如何冷静?!” 谁也不知道这些钱是如何来的,这钱可是他拿贺家的家当签了借据,跟薛沉鱼借来的呀!谁能明白他的苦? 刘氏抓起一个茶盏朝他摔过去。 “咣当。” 鹅黄色茶汤裹着几片碧绿色的茶叶,在贺敏之脚边绽开。 他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 “母亲恕罪,是孩儿无状了。” 刘氏摆摆手,“你好歹是入了官场的人,怎能轻易因为一些小事就如此情绪失控,那以后你在官场上如何施为?” 贺敏之忙拱手说知错了,才不情不愿的坐下。 季太太那边,有黄妈妈给她递了盏热茶,“舅太太,事到如今,你也想开一些吧,还有话没说完呢。” 季太太喝了口茶水,慢慢缓过来一些,也是坐不住了,起身走到季敏柔身边,一把就将她拽了起来。 “表姐和大郎信得过你让你掌家,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中饱私囊的事情,八千三百多两啊,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贺家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 到这个时候她也无力计较,为什么贺家明明有大房老夫人,二房老夫人,贺敏之也有自己的妻子,再不济,他两个堂弟也都成亲了,为何却要让她女儿来掌家。 但中饱私囊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再去追求那些,便会叫人觉得,她是在护短狡辩了。 “你说话呀。做错的事却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吗?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初来贺家也是你自己愿意的,这么多年你不肯回家也就罢了,如今还要住在贺家,却要做这样的事情!” “你把我和你父亲放在哪里?你让我们季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为什么要来贺家,我为何这么多年不肯回家?你为什么不在自己身上找找答案?当娘的做到你这种地步也是失败!” 季敏柔冷冷嘲讽着,然后便继续低下头不说话了。 季太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黄妈妈赶紧扶她坐下。 这一幕母女吵架的画面,在贺敏之看来却像是她们母女俩在演戏,试图狡辩季敏柔所做的一切,包庇季敏柔。 “母亲,不是说还有个人证?”他故意提醒道。 刘氏看了茶花一眼,“去把人带出来吧。” 茶花便赶紧去了。 “不要!不要把他叫出来!”方才一直没吭声的季敏柔这会儿突然跳起来,又“扑通”一下猛地跪到刘氏面前。 “姑母,算我求你了!那些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你不要让他出来——啊!” 话音未落,便看见了茶花带出来的那个牙人,她直接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季敏柔却似疯了似的,冲上去撕扯那个牙人,“你滚,你不要来贺家,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快滚。” 那牙人虽然是个男人,但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挡不住她这般拳打脚踢的。 “拉开!快把她拉开。”刘氏忙不迭喊着。 混乱中,茶花和黄妈妈,还有小草等人都上去试图拉开季敏柔。 可她这个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弱女子,这会儿却不知是被什么附身了,力气大的惊人。 等把她拉开,那牙人头发已经乱七八糟的,脸上也被抓了好几道。 “疯子!简直就是疯子!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疯子,当初你找到我们牙行说要买那个宅子时,我就不应该帮你!” “你闭嘴,你闭嘴,你不许说了!” “你说你家里婆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要买个宅子专门给她老人家养病,我才帮你跑前跑后做了那许多,如今一分钱没捞到,将差点把命送这儿了!疯子!” 季敏柔失控了似的,尖着嗓子一直喊:“疯子,你才是疯子!让你不许说了,你还要说,让你不许说的!” 看起来真有几分癫狂的模样。 黄妈妈只得让两个孔武有力的妈妈进来,把季敏柔按在椅子上。 刘氏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拿出一张纸,让黄妈妈拿给季太太看。 正是原先季敏柔手里的那份,还没拿去过府过户落红契的房契。 “弟妹不是想知道,她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或许看到这个你会有答案。” 季太太拿着那房契都觉得烫手,两眼直勾勾地瞪着。 “诸位老夫人,夫人,大人。小人只是牙行的牙人,掺和不了你们这些大人物的恩怨。如今这宅子买是不买,总是要给个章程的。” “你闭嘴,你不许说!”季敏柔又激动的大吼起来。 刘氏径自道:“弟妹,这位是牙行的牙人,柔儿经他的手说要买一套宅子,订金是给了,后续几千两的银子柔儿又说托了她舅舅去牙行付尾款。但牙行没有收到,所以,这件事总是要说给你听的。” 季太太捂着心口,恨不得晕死过去。 “季敏柔,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那舅舅是一个在街头浪荡的混混,是个混不吝的东西!” “上次我还告诫了你,千万不要因为他来找你说什么你就心软。他这个人吃喝嫖赌,样样齐全,连你舅母都带着孩子走了,你怎么能将几千两银子放到他手上?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呀!” 季太太想晕死过去,又晕不了,一直猛捶自己的胸口。 季敏柔显然也是知道自己错了,所以才会在刘氏说带牙人上来的时候反应那么大。 但事已至此,她的这种行为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 一下午,薛沉鱼本来好好的想小睡片刻,却一直能听见慈文院方向传来的尖叫声。 那个声音是季敏柔无疑了,没想到她也有这般无能狂怒,只靠嘶吼的一天。 真是大快人心啊。 薛沉鱼一点没有因为自己没去看现场的感到遗憾。 光听着尖叫都知道慈文院里情况惨烈,她才不要去趟那样的浑水,免得惹了一身骚。 到傍晚,慈文院方向的尖叫声才停歇了。 也就意味着,对季敏柔的“审判”告一段落了。 小草在送走了季太太之后,便来了芙蓉居,讲起当时季敏柔的癫狂模样,简直是手舞足蹈的。 第186章 贺二老爷 听小草说的眉飞色舞,薛沉鱼只觉得讽刺。 她原先还以为贺敏之和季敏柔再怎么不成器,也是能把酒坊开起来的,现成的铺子,只要去找找老师傅,购进粮食,就能着手办下去了。 没想到酒坊八字还没一撇呢,钱都已经差不多败光了。 季敏柔还能干出中饱私囊、置办自己私产的事情。 如今看来,她真的高估了季敏柔和贺敏之了。 就季敏柔和贺敏之这样的,前世究竟是怎么害的他们武安侯府家破人亡的? 难不成,背后有一只手在推动着这一切? “你们不知道,那表姑娘真跟疯了似的,把那牙行的牙人打的呀……” 几个丫鬟都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表姑娘也太吓人了。” “可不是嘛。她这跟真的疯了有何区别?” 年纪小的玉梨直接躲到玉梅身后去了。 玉竹还算是冷静些的,问道:“赵姨娘,最后老夫人和贺大人有没有说要如何处置她?” “这可是八千多两银子,真告到官府去,光凭偷盗这个罪名就能要了她的命。” 没等小草说话,秋华又道:“按照贺老夫人的秉性,她是不可能告官的。她那么死要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 小草说道,“看在季太太的面子上,老夫人和大人是同意先找牙行和房主,将那笔定金退回来。牙人也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答应了。” “但已付的订金也就两千多两,大头还在季太太弟弟的手上。但就季太太所说的,他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过去这么久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剩不下什么了。” 薛沉鱼沉吟片刻,“那他们可有商量说这笔钱要如何寻回?” 小草:“季太太的意思是报官。他拿了钱早不知道躲到哪里去挥霍了,若不报官很难把他找出来。但老夫人和大人还是不肯。” 说着她还有些不解,“为何不肯报官,季太太不是说,他那弟弟就是个地痞流氓吃喝嫖赌的混不吝,他等于是偷了几千两银子,报官抓回来便是。” “他们自是不肯。”薛沉鱼嘴角微勾,她早就看透贺家母子了。 “若是去报官,便要说明前因后果,还要将那笔钱的来龙去脉一并说个清楚。这不是等于将贺家的家丑全揭开给别人看么。” “就像秋华方才说的,贺老夫人那么死要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家中发生了这样的丑事?” 贺敏之略过自己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正头妻子,却让孀居守寡的表妹管家,这说出去就够让人耻笑的了。 要是再被别人知道,这个表妹趁着掌家的机会,居然中饱私囊了八千多两银子,还叫一个地痞流氓的舅舅给骗了去吃喝嫖赌,那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啊。 小草“噗嗤”笑出声,“还是夫人聪明。之前我怎么没想过这一层呢?” 她还真以为那对母子真是顾念什么姑侄、表哥表妹的情谊呢。 “老夫人和大人不肯报官,季太太便想把季敏柔带回去,可老夫人不同意,季敏柔自己也不肯,眼下就只能说先把季敏柔看管起来,同时先找季太太她弟弟。” 薛沉鱼嘲讽的勾了下唇,这季敏柔真是打定主意,死也要赖在贺家了。 贺敏之对他来说是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么? 贺家没有处置季敏柔,这件事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 不过,他们又不肯报官,那些钱只怕是找不回来了。 而从头到尾,那位季家的舅爷都没有出现过,连季太太回去后,也没让人捎个消息来,显然是不想蹚这趟浑水的。 …… 贺二老爷赶在端午前夜回了家,一回来便去见了刘氏,还叫上了贺敏之,提出要分家。 刘氏气得差点又旧病复发,死活不肯答应。 “他二叔,这么多年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你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贺二老爷冷着脸不说话。 “他二叔,你今儿个刚回来,是不是听说了一些不太好的话?” “大嫂过滤了,谁能给我说一些不太好的话,再说了,我大侄儿如今是翰林院的编撰,谁敢说他不好的话?” 这话明摆着是正话反说,刘氏被他噎了一下,无法反驳。 单论长相,贺二老爷跟贺敏之还是有一些相似之处的。 只不过贺敏之一直在京中养尊处优,如今又进了翰林院,也不用风吹日晒。 贺二老爷却截然不同,他皮肤都晒成了古铜色,身上也没有京官老爷们的派头,反倒有一种接地气的地方官气质。 想来没少下地干活的。 贺敏之打量了他一番,“二叔往常过节不是也很少回来么?这次怎么会特意赶回来?莫不是二婶特意写信请二叔您回来了?” “怎么,大侄儿如今进了翰林院,连二叔二婶家写不写家书这点小事都想管了?” 贺敏之:“……”他可真知道怎么噎死人不偿命。 贺敏之再度堆起笑容,“二叔言重了,是二叔以往过节都很少回来,这次突然回来,总该有些理由的吧。” 贺二老爷微微眯了眸子,“大侄儿应该想的是,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有辱门风、对不起贺家历代清名的事吧?” 他在地方上也是一县之长,见惯了那些顽固不堪的刁横之徒,这一眯眼,还真有那么一股子严厉的威严。 贺敏之暗暗咬了咬牙,他更加确定,二叔肯定是听到那些传言才回来的,否则不会一进门就要分家。 可他有什么脸提出分家?二房对贺家有什么贡献? 他三十岁才勉强考上了进士,做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这么多年毫无寸进,这辈子怕也就这样了。 两个儿子也是没点出息的,连功名都考不上,要不是书院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他们还想当个教书的先生? 如意要出嫁、恰逢母亲生病,二房却连操办婚事都操办不好。若是二婶她们母女婆媳几个能做出点像样的事情来,他也不至于让季敏柔接手管家,让她趁机贪去了八千三百多两的银子。 想起来他就有气! “他二叔,你从地方上赶回来,一路上也辛苦了。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回去休息吧。至于你说的分家的事……” “你先回去跟敏德敏行他们商量一下,也得容我好好考虑考虑,跟大郎商量商量吧。这也不是早饭吃粥还是吃馒头的小事,你说是不是?” 刘氏如此委婉的态度,而且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贺二老爷也就不好再强行说下去。 “那就不打扰大嫂休息了,告辞。” 第187章 高人指点 等贺二老爷出去了。 “母亲,为何不肯同二叔他们分家?”贺敏之不满道。 分家的问题上,他的态度与刘氏截然不同。 照他的意思,赶紧让二房分出去,省得以后他平步青云了,他们还要来沾他的光。 “娘知道你很不愿意让二房来沾你的光。可是你要知道,贺家前不久才出了那样的丑事,这个时候要是跟你二叔他们分了家,让外人如何看咱们?” “外面人岂不是会说,连贺家二房都受不了大房,赶紧分家了事,到时候你怎么办?” 她两句话就让贺敏之安静下来了。 “难道就这么算了么?”贺敏之很不情愿。 刘氏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胳膊,“孩子你也太单纯了,咱们现下不跟你二叔他们分家,只是因为眼下咱们贺家正处于风口浪尖。” “稍有大一点的动作就会被人瞩目,咱们现下最重要的就是低调行事,让之前嫁妆那件事从大众的视野中消失。” “京都这么多王侯公卿,三天两头都有一些奇闻异事的,还怕过几天没有新的话题让那些老百姓茶余饭后去议论的么?” “等这件事情的影响慢慢消失了,咱们再找个机会。最好是你二叔有点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到时候再跟他们分家,甚至可以说将他们赶出贺家,都是顺理成章的了。” 贺敏之恍然大悟,“高,还是母亲高啊!” …… 贺二老爷回去就和张氏说了刘氏跟贺敏之的态度,张氏也不觉得稀奇。 “夫人提醒过我的,在这个当口,他们不会轻易答应分家的。” “但老爷你这个时候提出分家,必然会让大嫂他们戒备,说不定他们这会儿正想方设法的拿你处处要将咱们赶出贺家呢。” “夫人?你是说大郎那位出自武安侯府的千金正妻?”贺二老爷有些稀奇看着她。 “正是。” 张氏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一见到他就只会无理取闹的那个泼妇了,此时笑得恬静温和。 “老爷不知道,若不是夫人,咱们二房还不知道要被他们大房坑多少回了。” 贺二老爷一时诧异,便叫张氏跟他简单说说。 张氏在信里只说想分家的事,回来之后被他问起,也只说是有高人指点,却没想到这个高人竟是武安侯府的嫡女。 张氏也没藏着掖着,挑着些能说的简单说了。 比如贺家账上没钱了,刘氏就让她来管家,想让她当冤大头堵窟窿。 办贺如意的婚事也是一样的,公账上根本就没钱了,贺敏之和刘氏还一味的只想风光大办。 当然,贺如意未婚就先和那个崔骅搞在一起、还大了肚子的事,张氏也趁机说了。 贺二老爷听完涨红了脸:“大嫂她,他们怎么能……贺家再怎么落魄了,也是书香门第啊!他们怎么能纵容自己的女儿、妹妹做出这种事情?” “事后不加以惩戒,还想让她风光出嫁!简直岂有此理!” 这对读书人出身的贺二老爷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张氏连忙捂住他的嘴:“老爷你可别说了,自从大郎入了翰林院,大嫂便觉得她儿子无所不能,这算得了什么呀。他们还觉得能攀上崔府,高兴着呢。” “况且,大郎都能让他那个季家的表妹管家了,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贺二老爷再次气得涨红了脸,但被张氏捂住了嘴,才没有吼出来。 等张氏一松手,马上就恼道,“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张氏:得亏没有告诉他,贺敏之早就和他那个寡妇季敏柔有了首尾,否则他不得疯了呀。 “老爷,您消消气吧,咱们还得想想以后的事。大嫂他们如今肯定盘算着寻点我们二房的错处,只等这个风头过了,就会将我们扫地出门了。” 贺二老爷像是没听见张氏的话,扯着她的袖子道,“这不能让咱们霜姐儿跟大方的人再接触了,不成体统不成样子!” 张氏只能连声说好。 贺霜早就吓怕了,哪里还肯跟贺如意接触? 这贺家也是接二连三的出事,至今都没人在意那个庶出的四姑娘去哪儿。 …… 分家的事没成,贺二老爷在家过了个端午,吃了顿饭就又走了。 张氏之后便来寻了薛沉鱼,跟她说了贺二老爷找刘氏和贺敏之母子发生的事。 这些都在薛沉鱼的预料之中。 何况,如今她有了更好的眼线了。 小草天天去慈文院,白天陪着刘氏,晚上陪着贺敏之,就连刘氏身边的茶花,都跟她无话不谈了。 昨天晚上他们母子俩说的话,早就通过小草,传到芙蓉居来了。 “二老夫人担心的对,刘氏那人精明的很,一点亏都不会吃的,二老爷提出了分家,她肯定已经有了盘算。你若是想置宅子,我可以帮忙的。” 薛沉鱼这也是在展露自己的实力。 对她而言,找到一处适合二房的宅子很简单,但若是让他们自己去寻,想找到地段价格大小合适喜欢的,可是费时又费力。 张氏连声答谢:“夫人肯帮忙,就是再好不过的。不过我们线下所存的银子不多,要够一家七口人住的宅子,怕是不便宜吧。” “若是一时凑不够买宅子的钱,就先租下来,二老夫人几个孩子都是孝顺有出息的,何愁将来不能在京都站稳脚跟?” 张氏茅塞顿开,又是千恩万谢的。 回去贺霜便问她,“为何宁可租个宅子,也不跟夫人开口借笔银子,先把宅子买下来?夫人又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张氏:“我当然知道夫人有钱,我也知道自己开口借,肯定是能借到的。” “可是霜姐儿,夫人不欠我们的,相反的,夫人帮了我们很多。咱们空口白牙的,凭着这点关系就要跟她借那么大一笔银子,那我们跟刘氏贺敏之母子有什么区别?” 贺霜羞愧的满脸通红。 她才不要变成大房那样的! 之后,刘氏又三番两次想方设法的要让薛沉鱼过去,她都以休养为借口推了。 贺老夫人自己又拉不下脸,亲自来芙蓉居,所以跟薛沉鱼要钱的事,便只能一再搁置了。 贺敏之自知理亏,这段时间也没脸来打扰薛沉鱼。 当然,这段时间他在外面也是颇不好过的,所有人见了我避之惟恐不提。 连之前跟他好得像一个人的于四公子,都跟他远离了,恨不得跟他撇清关系。 贺敏之每日下了值就只能早早回到家,他如今也不想见季敏柔,便去寻了小草。 这么一来,反而是让赵姨娘得了这份宠。 趁这个机会。 薛沉鱼又让玉竹给薛夫人送了个信。 第二日,薛夫人便带着消息上门了。 第188章 有人要倒霉了 薛夫人称,她有贺如意出嫁当日,在街上帮忙勒住马救人那位英雄的消息,刘氏自然也打扮的光鲜,亲自出来迎接。 薛夫人上一次来,还是贺如意出嫁那日,刘氏对她也不过是点点头,寒暄了两句,今日是格外的热情。 一来,是为了让薛沉鱼看到自己对薛家的态度转变;二来,也是因为这个消息对眼下的贺家来说,至关重要。 贺家的清名在这几个月里都快败光了,再不想个法子挽回,真就没得挽回了。 薛夫人也不是喜欢跟她虚与委蛇的人,喝了盏茶,慢悠悠拿出了一封信。 “有劳薛夫人费心了。”刘氏巴巴的望着信封。 薛夫人拿出来又放回去,“我哪里担得起贺老夫人的一声有劳啊?都是我那女儿,自己都那样了,休养中还不忘了贺家事,也不知道有些狼心狗肺的人哪里值得她如此挂心的。” “还特意托人给我带消息,让我好生帮她打听那英雄的身份,说这件事对贺家至关紧要。” 薛夫人张嘴就是讽刺,含沙射影阴阳怪气哪里那么难,不过是想不想罢了。 她每说一句,刘氏的脸色就黑一分。 可是怎么办呢?她无法反驳。 甚至,她还有求于人! 刘氏只能笑脸相迎。 薛夫人说着又惆怅的呷了口茶,“女儿有所托,我这做娘的哪里能不尽心尽力呢?” “好在我这商贾之女还有些人脉关系,四处托人打听,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么个消息。” 商贾之女,正是刘氏跟贺敏之说起武安侯府时,最常讽刺薛夫人的词汇。 他们贺家自诩清流门第,看不起他们武安侯府又是武夫又是商贾之女,可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她这个商贾之女帮忙? 如今是他们要求着自己最看不起的人办事。 每个字都像是一根刺,直接扎在刘氏心口上。 “那人在街上露了个面就走了,寻了这么久,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呢,光打点都花了流水一般的银子,就是老夫人您再嫁个女儿也是够的。” 薛夫人说着,缓缓举起了那信封,“贺老夫人,你可要拿稳了,再去寻,怕是要花更多的银子。” 他们贺家就是因为妄想着靠嫁个女儿攀上崔家,才弄成这样的局面。 可惜,崔家还没攀上,如今贺家已经是声名狼藉了。 而且因为嫁女的事,如今贺家的兜里比脸都干净了,还倒欠了一屁股债呢。 薛夫人就是故意拿这件事再三次刺激她的。 对刘氏跟贺家的嘲讽明晃晃就写在脸上,毫不掩饰。 黄妈妈本来都要走过来了,被刘氏一个眼神给叫住。 刘氏自己站起身,慢慢的走过来,双手从薛夫人手里接过的信封。 “薛夫人大恩,老身不敢相忘。” 薛夫人微微一勾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最好是如此,我这人从小就爱看一些奇闻怪谈,农夫与蛇的故事经常听。不过我总觉得,人肯定是比畜生强的,贺老夫人觉得呢。” “这是自然,畜生哪里能跟人比?”刘氏恨恨的咬了咬牙,勉强维持住了脸上的笑容。 这句话说的中听。薛夫人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灿烂的笑容。 待走出了那慈文院。 薛夫人侧目回望了身后的方向,似乎是能看见刘氏张牙舞爪的模样。 “自尊心是需要出众的能力来保护的,毫无本事,仅靠祖上留下的清流之名就想跟我摆架子。” “晦气。” 堂屋里的刘氏一忍再忍,等薛夫人出了门,就忍不住的砸了两个茶盏一个碟子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 薛夫人教训了刘氏一顿,转头就进了芙蓉居。 看着自己的女儿如今养得白白嫩嫩的,脸上带笑,没有半点怨容。 薛夫人才觉得那口气顺了一些。 薛沉鱼问:“母亲见了那位贺老夫人是如何说的?” “还能如何说?”薛夫人故意扮傻,“虽然是有什么说什么。跟那种人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薛沉鱼只是淡淡一笑,随即转向何妈妈:“何妈妈,您说。” 薛夫人:“咳咳!” 何妈妈还没开口,薛夫人就恨不得把嗓子都给咳出来,吓得何妈妈连连摆手不敢说。 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放心吧,我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就是提醒她,用的是我们薛家的钱,就得知恩图报。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不正在于此么?” “阿娘,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他们母子俩那样的人,最是记仇了。” 薛沉鱼无法反驳她的话,只是担心刘氏那个人心胸狭隘,怕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放心吧,你娘我可是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的,这种道理还不用你来教。鱼儿,面对这种小人谨慎没错,但你也得明白一件事——”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别人的付出,只要他们没有亲眼看见,就可以假装不知道。你就是得让他们知道,自己在背后付出了多少。省得那些人得寸进尺,把你的付出都当成是理所应当的。” 薛夫人没把话都说透,她心里其实还有另一层想法的。 她家闺女马上就要跟姓贺的那个伪君子和离了,就得让贺家人和世人知道她女儿是多么的善良多么的无私,又是多么的舍得替他们花钱。 往后和离了,他们想找个像她家女儿这样人美心善还有钱的,那可就不好找咯。 最好是让那缺德的贺敏之,这辈子都活在她女儿的阴影里才好! 薛沉鱼不知道自己一向宽厚带人的亲娘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但看她眼珠子慢悠悠转了转,胸有成竹的模样,那就是,铁定有人要倒霉了。 …… 贺敏之回府便被叫到了慈文院去。 这回,刘氏倒是没有什么话要呵斥他了。 而是通知他,叫他准备一下,备上礼物,明日跟她去拜谢一个人。 “何人竟让母亲如此上心,竟要亲自上门拜谢?”贺敏之有些不满。 不满的是,还要带他一起去。 知子莫若母。 刘氏一下就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大郎,这可是贺家翻身的大好机会,你得好好把握住啊。” 说着,她便将今日薛夫人亲自登门送来消息,已经找到贺如意出嫁那日勒马救人、没让婚事见血的英雄,都跟他说说了。 哪怕对方只是个马奴。 贺敏之的态度马上就变了。 “母亲是希望借这件事,让外面的人都知道,我们贺家是清流门第,书香世家,向来最重礼法,哪怕对方只是个马奴,但他帮着贺家阻止了那疯马,我们也不会因此看轻他,还要亲自登门拜谢。” 第189章 被抓包的感觉 “正是这个意思。”刘氏点点头,对贺敏之大为赞扬,“母亲还担心你想不通呢。倒是没想到,你能想如此通透。”还真是长进了。 贺敏之笑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没搭腔。 他当然不是自己愿意想通的,而是今日去了翰林院,大家时不时就三五成群的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他。 他虽然没能听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的,但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神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往坏处想准是没错的。 如今连于四公子都有些避着他了,这样的日子,他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于是,刘氏和贺敏之就在这样的各怀心事中,备好礼物。择了一个日子,前往杜大将军府拜谢恩人。 …… 刘氏带着贺敏之登门道谢的时候,薛夫人也正带着薛淮前往吕老先生居住的地方拜访。 薛沉鱼悄悄带着玉竹和秋华出了府,换了一辆低调的马车,跟上了薛夫人他们的行程。 出了城,他们母子三人汇合,一道前往。 京都很大,所以京郊就更大了。 吕书文老先生住在城郊的一处宅子里,以前这里是他一位门生的别苑。后来为了请吕先生回京,将这别苑送给了吕老先生居住。 吕老先生虽然一生清廉,却也不是缺一个宅子的人,有人说,他回京是因为他的一群学生不忍心他在乡下受苦,轮番的上门去请,他最后才动摇的。 至于这个别苑,虽然一开始说是送,但最后也是由他那些学生们,一人一份派了银子买下来的。 宅子的位子很好,依山傍水的。 跟诚王世子的铃心别苑有的一拼。 不一样的是,司徒祯的铃心别苑就在山脚下,而且弄得颇为雅致,兼顾了如江南小桥流水般的韵味,又有北方建筑的大气。 吕老先生的宅子都快到半山腰了,虽然马车也勉强能到一半,但这宅子明显是扩建过的,远远瞧着,有书院一般的气势。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在这新建了一座书院呢。 “薛淮,前面就要到了,你可不能这会儿泄气。”薛夫人用帕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扭头就提醒薛淮。 生怕前面准备了这么久。到临门一脚的时候他又退缩了。 “阿娘放心吧,你和阿姐。冒着如此这么大热的天陪我过来,我就是再不像话,也不能半途而废呀。”薛淮说着,就要去接薛沉鱼手上的伞。 “我没事,你扶着点阿娘。”薛沉鱼没让他接手。 薛夫人闻言一把抢过伞,塞给了何妈妈,转来不满的白了她一眼。 “你瞧你,虚成这副样子,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的身子,我可比你硬朗多了。我就不应该答应让你来。” 薛淮:“阿娘,阿姐也是为了我,所以她才……” “你知道你阿姐拖着病体,还要陪着你来寻吕老先生,就要更加好好的珍惜。绝不能辜负你阿姐的一番苦心,明白不?” 薛淮点头如捣粟。 薛沉鱼原本还打算嘴硬说自己没事的,但看这架势,老实巴交的不敢吭声了。 他们母子三人只带了个车夫和何妈妈,还有玉竹和秋华过来。 东西有秋华帮忙提着,玉竹也帮忙打着扇子。 但马车上了山,就不太好走了。 他们干脆下车,自己徒步上山,五月的太阳确实也毒辣,所以才会这么累。 吕老先生的宅子已经遥遥在望了。 但俗话说得好,看山跑死马。 他们愣是又走两刻钟,才真正走到了吕老先生门前。 薛沉鱼纵是往常自诩清凉无汗的体质,这会儿也已经香汗淋漓。 其他人更是不必说了。 只能说,颇为狼狈。 好在,吕府门前有片阴凉,他们走过去稍作休息,休整之后,才叩响的门环。 “吱呀。”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个颀长的身影轻摇折扇,潇洒倜傥地跨出了门槛。 顺着那双笔挺修长的腿往上看,是一身浅蓝色的薄款如意暗纹圆领袍,天气太热,穿的还是件半袖款。 但这丝毫没有减损他肩上那张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的脸庞的风采。 薛沉鱼微微一怔。 对方已缓步上前,朝着薛夫人行了一礼,“见过师母。” “世子怎么会在此?” “吕老先生今日宴客,恰好有一位是我的朋友,便带着我来凑热闹了,倒是不知师母还带着薛大姑娘和薛淮今日也要来。” “那可真是巧了。我们来拜见吕老先生,不知世子可否帮忙代为通传?” 薛夫人眉开眼笑的,但心里却再清楚不过,这件事根本不是巧合。 但她是聪明人,不会戳破这一点的。 司徒祯也是浅浅一笑,收起了折扇:“师母里面请吧,吕老先生叫我出来,就是来请门口的客人进去的。” “吕老先生这里,没有京都里那些高门大户那许多的规矩。” 后面的话,又像是故意要说给薛沉鱼听的。 他分明是一直对着薛夫人说话的,但眼睛却是忍不住的想看向薛沉鱼。 他也许觉得自己瞒得很好,但薛夫人作为过来人,只想说:年轻人,你的眼神一点都藏不住啊!这就差写在脸上了。 “如此,那就多谢世子帮忙引路了。”薛夫人从善如流的道了谢,眼尾的余光淡淡的落在了薛沉鱼的身上。 她向来不是个扫兴的人,也不会在这个关乎她儿子前途和武安侯府未来的时候扫兴。 但是,她家闺女再好的姑娘,这会儿还没和离呢,也不能做的太明显了。 薛沉鱼被自己的娘这么瞥了一眼,莫名有种私德不检点还被抓包的感觉,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可天地良心啊。 她真的没有…… 后面的何妈妈还有玉竹对视了一眼,都看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又不敢笑出声。 众人就这么各怀心思的进了吕家的大门。 司徒祯领着他们一路到了正堂。 远远就能听见正堂那边传来的说话声伴着郎朗笑声。 忽然,薛沉鱼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禁诧异的看向司徒祯。 吕老先生正在接待的客人,难不成会是……那位? 第190章 一顿手板伺候 “吕先生,你的客人我帮你请进来了。” 司徒祯带着薛家母子三人进了正堂,彬彬有礼的行了学生礼,没有丝毫天之骄子的傲慢。 吕老先生循声看来。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衫,样式简单,也没有任何的纹饰,就是寻常的布衣。 头发都花白了,胡子也有些花白,但眼神矍铄,炯炯有神,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 “有劳世子了,世子请坐。” 吕先生也没有因为他是王府世子就另眼相看,道谢之后,便转向薛夫人母子三人。 “这三位是?” “吕先生,这三位分别是武安侯府的薛夫人,薛大姑娘,还有薛大公子。” 司徒祯笑盈盈的站在薛夫人身边向吕先生介绍,也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吕老先生分明不知有客人上门,方才司徒祯说吕老先生让他去请门口的客人,是他骗他们的? 薛夫人领着薛沉鱼和薛淮上前见礼,“见过太子殿下,陈大人,吕老先生。” “小女\/学生见过太子殿下,陈大人,吕老先生。” 薛沉鱼一直没有抬头。 进门前那匆匆一撇之后,她便赶紧低头装鹌鹑了。 太子。 陈明轩。 还有出门迎他们的司徒祯。 没想到今日他们全都在这儿了。 “薛夫人客气了,孤今日是来听吕老先生讲课的。在这儿不论那些身份。”太子殿下大度的抬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陈明轩脸上表情淡淡的,也说了句“不敢,夫人请起。” 毕竟,武安侯夫人也是三品诰命,相比起来,他可没有三品官呢。 “原来是薛侯的妻小!” 吕老先生见到如此落落大方的血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浅浅的讶异。 “薛侯英勇之名,如雷贯耳,老夫一直未能得见,今日能见到薛夫人风采,传言果真不虚。” 薛夫人闻言稍稍抬头,对上吕先生含笑的眸子,“小妇人受宠若惊,但不知外面都是如何传我的?” 吕老先生不禁笑出声,“好一个直爽的薛夫人。” 外头都说这位薛夫人是商贾之女,行的都是狡诈之道,如今看来,那些话倒是不太贴切。 “薛夫人,薛姑娘和薛公子,你们都坐吧,来者都是客,我这书斋里没那么多规矩。” 薛夫人领着薛沉鱼和薛淮落座。 并没有因为太子和陈明轩在这儿就受到影响。 司徒祯瞧着他们神色如此,又慢慢悠悠的走回太子身边坐下。 吕府的下人已经很有眼色的去泡茶了。 “刚才在门口便听见你们几位有说有笑的,不知说了什么如此开心,也说来让我听听。” 司徒祯对着太子说这话,当真就没有一点身份高低的顾忌。 太子殿下也好似习以为常了,无奈地摇头道,“父皇常说要礼敬先生们,不可有丝毫的懈怠。” “你净胡说,回头叫父皇和诚王叔听见了,又要骂你对先生不敬了。” “下次殿下不说给那两位听,他们便不会知道了。”司徒祯无所谓的摇着他的折扇,风流倜傥之中还带着一股纨绔的味道。 太子殿下连忙对吕老先生道:“先生恕罪,我这堂弟惯常是爱胡说八道的,却是没有不敬之心。还请先生见谅。” 吕老先生人也是豁达,摆摆手说无所谓,“殿下不必忧心,诚王世子这般率真的,也有率真的好处。不过怕是听不进我老头子的酸倒牙文章了。” “先生莫怪,我这脑子打小就学不进文章,一听人读书就爱睡觉。不过我还是很喜欢还是先生您讲课的。” 吕老先生故意作出生气的模样,“怎么,喜欢听着我老头子讲文章哄你睡觉么?” 司徒祯不好意思的用折扇遮脸。 太子殿下干脆扶额。 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对他这样已经习以为常了。 又好笑又无语。 “以前只听说吕老先生文章出色,教书育人无数,桃李满天下,如今才知道,吕先生当真是吾辈楷模啊。”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陈明轩忽然感慨道。 吕老先生:“陈大人何故如此啊?” 陈明轩赶紧起身,“吕先生,学生过去在私塾时,常见先生们表面上说着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有教无类,实际上对学生们都暗自分了三六九等。” “同样是学不懂向先生请教,对一些性子顽皮一些的学生,便是一顿极为难堪的羞辱;而平日里看着乖巧些的学生,却能得一通敏而好学的夸奖。” “天赋不佳的学生不知凡几,但总有些学生便要被先生骂作蠢钝如猪。如今学生有幸进了国子监,忝为人师,也似乎有被带上此路的嫌疑,学生想问,如何才能不忘初心,真正做到有教无类。” 吕老先生耐心听他说完,原本是一本正经的,听完不知不觉抚掌大笑起来。 “陈大人的夸赞老夫愧不敢当,刚才老夫没有训斥诚王世子不学无术,单纯是因为他是个笑脸迎人的性子,老夫这人向来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 “换做是我以前那些学生,学不会,还苦着个脸。早就是一顿手板伺候的。” 陈明轩:“……” 我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太子也是一时间不到好的措辞。 薛夫人和薛沉鱼薛淮他们憋笑憋的好辛苦啊。 只有司徒祯毫无顾忌的笑出声来。 “吕老先生,您跟我以前听说的吕先生一点都不一样。” 吕老先生点点头,“你都说是听说的了,确实不可能一样。” 噗…… 天知道薛沉鱼忍笑忍的有多辛苦。 她以前怎么会觉得这些有大学问的老学究都是一板一眼的? 这吕老先生分明是个风趣幽默的长辈,和蔼的很。 好在陈明轩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略微想了想,也就释怀了。 “吕先生教训的是,是学生着相了。教书育人有千万种法子,先生也并非都是一模一样的。只要能教好学生,引人向善,不过都是殊途同归。” 吕老先生捋了捋自己花白的山羊胡子,“嗯,一千个人自有一千个人自己的理解,你这么觉得也是对的。” 陈明轩虚心受教,然后目光落到了薛淮身上,“薛夫人,这位便是有心入国子监读书的那位薛公子了吧?” 薛夫人颔首,“正是小犬,陈大人事忙不得空,我们不敢耽误了孩子读书考学的时间,便舔着脸上门来求见吕老先生了。” 吕老先生一顿:“你们几位竟也是相识的?” 第191章 鬼使神差 方才诚王世子格外礼遇这几位,他倒是能理解。 毕竟薛侯是他的武师傅。 但没想到这年纪轻轻就入了国子监当教习的年轻人,也认得他们。 “并未见过,只是有幸耳闻。”陈明轩解释道,“先前武安侯府曾有意请学生过府给薛公子做西席,托了人来相询。” “哦?竟还有这等渊源?”不是认识的人还好,不是串通好的。 陈明轩不禁苦笑道,“奈何,学生有国子监公务在身,怕分身无暇,看顾不周,误人子弟,只得忍痛拒绝。” “后来那位中间人来问,不知可有哪位先生合适的,学生知悉吕先生在京郊隐居,便斗胆提了一嘴。” “如今在这儿遇见薛夫人,学生只恐又会令薛夫人和薛公子空欢喜一场了。” “如何就空欢喜一场了?”吕老先生花白的山羊胡子撇了撇,不高兴的道,“老夫又没说不收这个学生。” 他们的对话,薛沉鱼听得明明白白的,在这儿才反应过来,陈明轩前面所有的那些长篇大论,都是为了最后这一句的铺垫。 最后来个以退为进。 说出他们会白跑一趟空欢喜,以吕老先生受不了激将法的性子来看,很难不张嘴就说出一句“没说不收这个学生”。 这招以退为进。 简直将吕老先生吃得死死的。 陈明轩为何要帮他们?难不成是因为陈丽珠? 薛夫人和薛沉鱼交换了个眼神,微微一顿,连忙退了薛淮一把。 薛淮也是个机灵的,连忙就跪下给吕老先生磕头了,“学生薛淮,拜见吕先生!” “你,好小子!”吕老先生这会儿反应过来。 “学生得罪了。”陈明轩连忙拱手请罪。 但吕老先生说出口的话也不能反悔了。 他好歹是也是一代大儒,学生无数,说说话出尔反尔,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但老头子是个倔强的性子,总有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老夫虽然没说不收这个学生,但老夫也不是什么学生都收的。”吕老先生端起一个大儒先生的气派,板起脸便不怒自威。 薛淮正正经经的磕了三个头,跪直身子道,“学生知道,先生虽然有教无类,但资质太差的,混不开窍的,也是没必要教的。” “学生只在家自己读了几本书,没有正经的念过私塾。不知自己资质如何,是否开窍,还请先生指点。” 薛沉鱼见此,内心宽慰无比。 不抖机灵的薛小淮,以退为进都学会了,当真成长了。 他如今有此心性,相信定能不枉她一番苦心筹谋。 “以侯府的能力,请了先生上门执教,也是当得的。”吕老先生并没有被他自谦的说法打动,反而提出了质疑。 大户人家的孩子未必就要去县学,家里请先生的多了去了,他这么说,倒像是把家里请过的那些先生的功劳都给抹干净了。 就差直接问,你们家不送你去县学,竟连几个先生都请不起么?说这样的胡话,拿他当三岁娃儿糊弄呢。 薛淮被羞得满脸通红,“先生恕罪,学生顽劣……” “先生恕罪,实在是我们教子无方,说起来甚是丢人。”薛夫人也跟着起身行礼致歉。 “家里并非没有请过先生,只是这小子过去顽劣不堪,接连气跑了不知多少个先生。文章是半点没学进去的,倒是差点给人气出个好歹来。” 吕老先生:“……” 换了平时,他最不惯着这种顽劣的学生,早就要下逐客令了。 但他们母子如此直白的说出来,他一时间倒是不好赶人了。 “既知自己顽劣,就该好好收收性子,认真读书。天底下先生大多数一样的,只要你肯好生进学,总归是有先生愿意教授文章的。” 这便是在拒绝了。 薛沉鱼心里一“咯噔”,正堂这么多人,她鬼使神差的就看了司徒祯一眼。 不期然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心头猛地一跳,又垂下了眸子。 她怎么就偏偏看他去了呢? 司徒祯没事人似的,似笑非笑地看着薛淮,“你如今倒是不执着要像薛侯那般,杀敌立功报效国家了?” 太子也看了薛淮一眼,但他对薛家能出什么读书人并没有信心,也不觉得薛家真能请动吕老先生前去执教。 至于薛淮顽劣,气跑了先生的说法,他倒是有所耳闻的。 “阿姐说,我学了这么多年的刀枪都学不成个样子,还不如妹妹,在旁边看都看会了,让我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薛淮耳根子还红着,那些丢人现眼的事情被人当众说出来,确实是没脸见人的。 “噗……”吕老先生一般不笑的,这会儿实在是没忍住。 “我在家说你那几句,你自个恼我也就罢了,怎么好意思拿到人前来说的。”薛沉鱼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朝吕老先生欠身。 吕老先生此时才将目光落在薛沉鱼身上。 武安侯府富庶之名,他早有耳闻。侯府嫡长女嫁了个翰林的事,他也曾听人提及。 最近更是听闻,这位侯府嫡长女为了替婆母请医治病,在药堂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才将大夫请上门去,孝顺至佳,纯善非常人可及。 先前进门时,她乖顺地跟在母亲后面,也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刚才提到请他上门执教,他还以为他们武安侯府会拿这桩孝道逸闻出来说事,最后也没有。 这一点他倒是颇为欣赏的。 不过,他不是很喜欢这种出嫁了还要管娘家事的女子。 “薛大姑娘虽已成家,对娘家弟弟的教养,倒是不曾懈怠。” 薛沉鱼的笑容一顿,随即又缓缓的绽开了笑花,“让吕先生见笑了。小女是家中长女,幼年时父亲远在边关,母亲操劳家中庶务,教养弟妹的责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小女肩上。” “是以,小女便是出嫁,教养弟妹的事,还是得操心一些。有始有终,才不负父母的托付。” 吕老先生:这一家子都是怪胎!别人不好宣之于口的话,他们倒是都能张口就来。 搞得他倒是不好说她已婚妇人把着娘家大权不放了。 “吕先生,薛淮之前顽劣不堪,气走了不少先生,的确是他的不对,也是我这个做长姐的管教不力。今日我们斗胆上门,也不敢奢望就能请到先生进府执教。” 吕老先生:? “只恳请先生帮着掌掌眼,看看这孩子是否还有进学的可能,若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好让他尽早舍了这进学的妄念,重新谋条生路。……” 第192章 代入 “吕书文,你在磨磨唧唧些什么呢?!”没等吕老先生说话,后堂便出来了一位头发同样花白的老夫人,气势汹汹的拽着他起来。 来人正是吕老先生的原配齐夫人。 “你总说什么收学生要看眼缘,这孩子我瞧着就很顺眼。” “人家也没非要你收下,只让你看看有没有念书的天赋,你若是这都不肯,未免太小气了。” 吕老先生被揪着胳膊,一脸为难的道,“夫人,我这里有贵客在呢。” 话是这么说的,却也不敢挣扎。 “我知道是贵客。”齐夫人放缓了声音,随即又打着嗓门道,“但再贵的客也不能耽误学生的课业,这不是你自己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么?” “怎么,有贵客上门你就把自己的处事原则给忘了?还是说,如今年纪大了原则就不要了?” “夫人……”吕老先生被人这样当面的揭老底,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见自己的夫人不是三两句话能劝动的人,他便尴尬的对众人抱拳笑笑,“抱歉,老夫先失陪片刻,诸位贵客请便。” 说罢,随即连哄带拉的带着齐夫人进了后堂。 太子与陈明轩面面相觑,陈明轩随即低头假装喝茶。 司徒祯把玩着扇子,玩味的说道,“都说吕先生惧内,没想到是真的。” 他说这句话时,眼神却朝薛沉鱼看了过来。 薛沉鱼的心脏又莫名其妙漏了一拍,不自在的别开了眼。 “夫人,我有那么多贵客在呢,你怎么也不给我留点面子,不是你自己说的,当着外人的面,一定会让我看起来更像一家之主的嘛。” “我当然知道你有贵客在要给你面子,可你自己油盐不进的,人家小姐弟好赖话都说了,你愣是一句都听不进去,我都急了。哪里还顾得上给你留面子的事。” 吕老先生两夫妻在后堂说的话,众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 于是,正堂里的众人面面相觑。 笑也不是。 不笑也不是。 “那个小子有话就直说,一点都不拐弯抹角,这个性子我非常喜欢。回头你就重点培养他,你之前不是一直遗憾,没能趁着退下来之前再带一个关门弟子么?说不定还真能再出一个三元及第。” “可我还没答应呢。”吕老先生的话里透着苦恼。 齐夫人顿时就不乐意了,“你不是有教无类,桃李满天下的么?人家漂亮小姑娘都这么求你了,也没非要你收下,只让你看看有没有念书的天赋,你不能真这么小气吧?考教功课不肯?” “你一个能当人家爷爷的人了,这点小恩小惠都不能给一点?未免太没有做长辈的风范了。” 吕老先生被噎住,想了一会儿才又憋出一句来,“可是姐姐你不是答应不凶我的么?” 口吻之委屈,是薛沉鱼这个局外人听了都会脸红的程度。 她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将自己代入吕老先生和齐夫人吵嘴的情景中。 对面的人变成了司徒祯的脸。 他看她的眼神,水雾潋滟,眼眶微红,嘴唇因为委屈而微微抿着。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薛沉鱼简直有如雷击。 她暗暗一抖,不自觉的就看向了司徒祯。 却发觉,他也在看着她。 眼眸带笑,嘴角却抿着,莫名透着几分委屈可怜的味道。 正好和方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一模一样。 这一瞬,她自己都呆住了,一时竟分不清楚自己是冒犯了这位世子爷,还是自己被冒犯了。 “你今天要不要收薛淮这个学生?” 后堂里,齐老夫人因为太过震惊而半天没了声音,还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很冷便缓过神来,又抓着吕老先生问。 吕老先生姑他有自己的顾虑,如今他已经退下来了,他不想轻易的再收什么学生,主要还是不愿意跟朝廷那些复杂的关系牵扯上。 他更是想单纯的教书育人,不要牵扯利益关系。 齐夫人便说他,“说什么牵扯不牵扯利益关系的,人生在世怎么可能没有利益关系,你从年轻的时候就天真,这个年纪了还天真。” “就只是看看功课,收个学生而已,怎么就扯上利益了?你这脑瓜子里就是想的太复杂。” 吕老先生被怼了也不高兴,便又回嘴了。 他们夫妻俩越说越生气,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又听见一群丫鬟婆子的冲进来劝架。 说了一缸子缓和打圆场的话,边劝边把人拉走,后来越走越远,声音便听不清了。 只依稀能听见的对方还是在斗嘴。 这下,正堂里的众人更是不知所措了。 薛淮靠近薛沉鱼,用只有他们姐弟能听见的声音说,“阿爹阿娘将来老了,应当也是如此。” 薛沉鱼只能敷衍的说,“大概是如此。” 甚至都不敢跟他正脸对上,心里还忍不住骂了自己几句。 明明你坚持陪着阿娘和薛小淮来就是怕出什么意外,可在这个紧要关头,你怎么能频频走神呢? 关乎侯府前途大事的重要时候了,你居然还有空想男人。 薛沉鱼你是疯了?? 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通之后,薛沉鱼才感觉脸上的热消退了许多。 过了片刻,吕老先生也匆忙从后堂出来了。 看神色,似是没谈拢;又似是被镇压住了。 “诸位不好意思,内子闹了一些脾气,让诸位见笑了。”吕老先生的年纪和辈分都摆在那儿,他揖揖手,便是极大的尊重了。 闻言。 太子殿下和司徒祯、陈明轩等三人也都赶紧起来还礼。 连道不敢。 接着,吕老先生才看向薛家三人。 他进去这么久,该跪的还跪着,先前站着的还站着。 他们一点没有因为他这个老头子不在变疏忽了礼数,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当真是难得。 “薛夫人,你们远道而来,老夫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只是,老夫还不清楚令公子的书读到哪里,都学了些什么,不好贸然说收下这个学生,也是怕误人子弟。” 薛夫人的心都提起来了。 又听见他道,“不如这样,就请薛公子随我入书房,若是老夫出的题他能答出来,便将他留下,如何?” “当真?!”薛淮喜出望外,都要蹦起来了。 薛夫人却犹豫起来了,“我,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哼!”吕老先生甩了袖子,直接背过身去。 薛夫人的犹豫,在吕老先生看来,无异于他刚改了主意,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这边却改主意了! 这岂不是在拿他老头子开涮? 第193章 毕生心愿 薛夫人就知道他是误会了,连忙道,“吕老先生莫恼,我原本与夫君商议,想在武安侯府办个家学,请先生过去执教。但不知先生是否愿意,便不好开口。” “你都不开口问,如何能知道我愿不愿意?” 吕老先生气呼呼的扭过脸来,瞪了她一眼,像极了一个傲娇的长辈。 “你要是早说要办家学,我说不定早就答应了,哪里还需要这么多的拉扯?平白费了这许多的功夫。” “吕老先生这是愿意了?”薛夫人也是喜出望外,“只要吕先生愿意,别说加血,就是办私塾,免费让那些想读书又没钱交束修的孩子上学我都乐意!” 这话一出,吕先生的眼睛都亮了,“薛夫人此话当真?” 薛夫人愣了片刻,才明白吕老先生是对她那句办私塾免费让穷人孩子读书的话感兴趣。 “自然是真的,我虽只是一介商贾之,但我说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说能办私塾,就能办。” 办家学也好,办私塾也罢,对别人来说那是流水一般的银子,对薛夫人来说,就是花钱能办到的事。 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好好,好啊!”吕老先生得到了意外之喜,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只要夫人能把家学办起来,老夫一定上武安侯府执教。” 薛夫人正色道,“那我们武安侯府扫榻以待贵客临门。” 吕老先生没有明说要办了私塾才愿意去,也是不想落人口实,叫人觉得他这是利益交换。 但是她一定会把这件事给办起来的! 听了薛夫人的保证,吕老先生甚至连薛淮的功课都不想考了,恨不得立刻看到私塾拔地而起在他面前。 不过,理智告诉他,这里还有一位当朝太子以及一位诚王世子在,说出的话儿戏不得。 “孩子,你叫薛淮是吧?你便跟老夫来吧。” “是,先生。” 于是,薛淮便这么跟着去了书房。 而太子、司徒祯都说要一观,陈明轩作为国子监教习,也提出想旁听,这都是正当的要求,吕老先生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乎,他们一帮大男人便浩浩荡荡的去了。 薛沉鱼和薛夫人并没有非得跟上去——这个时候就得看薛小淮自己的了。 打铁还需自身硬,前面已经给他铺垫到这个位置,若是他自己立不起来,那他们做的再多也是无用功。 事到如今,薛沉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 “鱼儿,你有没有觉得,像做梦一样?”薛夫人呼出一口浊气。 薛沉鱼忍不住开怀,“吕老先生都说了,只要我们能把家学办起来,吕老先生一定上武安侯府执教。如今,薛小淮功课是否过关都只是个陪衬。” “薛小淮要成为吕老先生的弟子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能不像做梦嘛。” 她也觉得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母女俩相视一笑,都知道对方心里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下了。 …… 薛家的人和太子、以及诚王世子还有那位国子监教习都离开后,吕老先生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那个葡萄架下,一坐就是一下午。 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 看着都怪渗人的。 下人怕老爷有问题,还来问齐夫人,明日要不要找大夫来给老爷看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齐夫人摆摆手道:“没事,让他自己待会儿就好了。”全然没有把他的失常往心里去。 他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她哪里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老头子当先生这么多年了,也教了那么多的学生。 其中不乏人中龙凤,位极人臣的。 可一个开窍的都没有。 他们只知道给他送奇珍异宝,宅子补品,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把话说到他心坎上。 让读不起书的那些孩子念书,这可是他毕生的心愿! 如今有人提出要出钱出力办私塾,毕生所愿有望实现,他能不乐得像个小孩嘛。 “我们家老头子哟,说不好得高兴个三天三夜,做梦都能笑醒呢。” 武安侯夫人给自己的儿子找了个好先生;她的这个老顽童丈夫,也即将要实现他毕生心愿。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她今日这桩事办的真漂亮! 齐夫人笑吟吟地躺在她的藤椅中,想到那个俊小子给自己出的主意,越想越高兴。 这时,下人快步进来,“夫人,门外有贵客求见。” 齐夫人不耐烦的摆摆手,“贵客不是刚走了一批?怎么又来一批了?出去回个话,就说老爷今日累了,恕不见客。” “齐夫人,您是连我也不肯见了么?”一个年轻男子悦耳的嗓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竟是有些调侃的味道。 齐夫人一下坐起来:“怎么是你这个后生啊。” …… 彼时,心满意足的薛家人已经回到了侯府。 薛沉鱼把薛夫人和薛淮送进了侯府的大门,自己也掉头,打道回府了。 回贺府的路上,她已经很累了。 闭着眼养神,今日在山上吕府的情形又一幕一幕的从眼前过。 很累,但是没办法休息。 “姑娘怎么了?今日去请吕老先生不是很顺利么?姑娘为何不高兴?”看她眉间疑虑深重,玉竹忍不住问。 薛沉鱼摇摇头,“是很顺利,但不对。” 阿娘一路上兴致都很高,她也不忍心说什么扫兴的话。 但她始终觉得,这件事的进度有些太顺利了。 因为今日的一切,都太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姑娘是觉得哪里不对?” 玉竹和秋华只是等在门口,依稀能听见里面说话,但并不知道事情全貌。 就是不太对劲,尤其是诚王世子不太对劲。 先是他们刚到门口,诚王世子便出来迎接,以一个请客人入内的借口,为他们母子三人引荐。 之后又身上诸多的话题,不经意间就引到了他们的身上。 这一切,都有司徒祯的影子。 尤其是陈明轩的那一番长篇大论的铺垫,和以退为进。 从陈明轩开始说话之后,司徒祯便没有再说什么。 好似早就知道了,他要说什么,也笃定了他会站在薛家这里。 难不成,陈明轩帮他们不是因为陈丽珠,而是因为诚王世子? 思绪流转,话到嘴边,薛沉鱼又咽了回去。 “没什么,兴许是我想多了。” 诚王世子毕竟是皇亲国戚,陛下的亲侄儿。而且今日太子也在场。 有些话,她无凭无据的,不能胡乱说出口,否则容易给武安侯府招来祸灾。 第194章 一箭三雕 回到芙蓉居。 薛沉鱼还是再三想起诚王世子的那个眼神。 心跳猛地就如小鹿乱撞,怦怦怦的乱跳起来。 “不对,不对。”薛沉鱼恍然醒悟过来。 玉竹不明所以的看着,又不敢问是哪里不对? 薛沉鱼赶紧坐下来,执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凉掉的茶水。 在干净的桌上写写画画。 今日在吕府,不只是陈明轩帮忙当了说客。 还有那位齐夫人。 或者说,齐夫人才是起到关键性作用的人物。 太子殿下,陈明轩,司徒祯。 “看今日在吕府的情况,他们今天是一起去的。” 太子的行程肯定是既定的,像他这样的人很难随时改变行程,也就是说,太子要去吕府这件事早就定下来了。 而诚王世子是他的好兄弟,他们堂兄弟二人处的跟亲兄弟一样,在某些大事面前,是会同进同出的,所以诚王世子的行程也是一定的。 这些可以确定。 玉竹和秋华凑上来,“姑娘,您这是些什么?” “写今日的所见所闻。”薛沉鱼轻描淡写。 然后把薛字写下来,又把硕大的吕字写下来。 他们今日去吕府,也是因为,之前诚王世子暗示了母亲,可以挑今日前去吕府。 薛沉鱼初步推测,整个计划是这样的—— “诚王世子在他去吕府的时候,把我们薛家人也叫去,然后他自己亲自去门口相迎,把他们母子三人引荐给吕先生,这是第一步。” “接着是诚王世子自己引出话题,让太子说话,之后让那个陈明轩顺理成章的引出那一番请教吕老先生的话,为后面以退为进、间接为薛淮说话铺垫。” 然后,就是阿娘和他们姐弟的戏份了。他们母子三人只需要负责说实话。 “但吕老先生是个极有原则的人,通常情况下,说实话这点诚实的品质是打动不了他松口说收下薛淮的。” “于是,再接下来便有了齐夫人的出场。” 齐夫人是吕老先生的发妻,吕老先生又向来有惧内的名头。 他们老夫老妻之间,因为收一个学生的这点小事,吵吵闹闹拌拌嘴,是再正常不过了。 最后吕老先生因为拗不过自己的夫人,迫不得已松口收下薛淮,便更加的顺理成章。 毕竟他惧内,惧内本来也是人之常情啊。 而这其中最关键就是,陈明轩原本就跟太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龃龉。 太子殿下素来有贤德之名,一直以来都是打着礼贤下士的旗号行走世间,他一心想拉拢陈明轩为自己所用,也是想让更多人看到,连陈明轩归顺于他,其他人也能毫无顾忌的投效他的麾下。 而和他关系不算太差的九公主又心仪陈明轩,一心想招他为驸马。 上次太子就是特意把陈明轩弄进宫去,想让九公主彻底把人得罪了,也是让陈明轩知道,他得罪了九公主,就只有投靠他这一条路了。 这次太子带着陈明轩来见吕老先生也是一样的目的,他是想告诉陈明轩,若不投效于他,吕老先生这样的名家大儒他是不可能见到的。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想到这里,薛沉鱼又把吕字给圈了起来。 “我明白了!” “太子想请吕老先生回朝,吕老先生好不容易退出官场,不愿意再牵涉其中,就像他自己说的,不想牵扯利益关系。” “吕老先生不想入朝,又担心一味强硬的拒绝会得罪了太子。” 所以诚王世子司徒祯这一出,不但顺理成章的帮吕老先生拒绝了太子请他入朝为官的邀请,还帮了薛淮,让他成功拜入吕老先生门下。 同时,也是帮了陈明轩,经过今日这一出,他不会再被太子裹挟了。 想通了这一点,薛沉鱼跌坐在椅子里。 玉竹赶紧给她重新倒了杯水,“姑娘,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没有,我没事,我很好。” 薛沉鱼摆摆手,此时她的脑子里无比亢奋。 太子在吕老先生面前,因为一些甚至算不上原因的原因不能得偿所愿,但因为是无数件小事情串联起来的,他甚至还没提出要请吕老先生,他就先答应了去武安侯府。 这件事他也不能怪罪到任何人的头上,当然也怪不到陈明轩头上来了。 甚至于,太子为了自己的大度和贤德之名,吕老先生要入武安侯府的家学执教之时,他还会出面,表达一番自己对玉成此事的欣喜。 一边是他的武师傅,一边是名动天下的吕老先生,还有薛夫人说要办私塾让孩子们免费上学的事,无不都是替他立人设攒美名的好机会。 所以,薛淮拜如入吕老先生门下这事,才吕老先生答应的那一刻起,太子会比任何人都上心。 高啊! 实在是高! 一箭三雕啊! 玉竹和秋华她们看着薛沉鱼这般激动,都有些懵。 但没有跟着去的玉梅和冬月就更懵了。 “是不是很好奇?”薛沉鱼勾勾手,让她们自己把耳朵凑过来。 四个丫鬟齐刷刷的把脑袋凑近前,看着毛茸茸的脑袋,薛沉鱼一只手撸过去,把她们辛辛苦苦梳好的头发全给揉乱了。 “姑娘,您干什么呀?”玉竹嗷了一声,满脸的诧异。 “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你哦。”薛沉鱼故作神秘的笑了下。 玉竹她们几个这才反应过来,她们都被姑娘耍了呀。 “好啦,辛苦你们去给我弄点热水来,我得洗洗澡,浑身都臭了。”薛沉鱼说着挥挥手,自己在软榻躺下,闭目养神。 玉竹几人面面相觑,本来是有点恼的,到那看到对方乱糟糟的鸡窝头,又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水汽氤氲。 薛沉鱼将自己泡进了温热的水中。 今日走了很久的路,走得她的膝盖都发疼了,脚上也都起了水泡,这一泡,疼得钻心。 但她此时却是顾不上这水泡了。 她拨弄着水面,看着花瓣不禁出神。 “所以。” “陈明轩帮我们不是因为陈丽珠,而是因为诚王世子。” 今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诚王世子一手安排的。 帮了陈明轩,帮了吕老先生,最重要的是,也帮了薛家。 为了父亲,他需要做到这个程度么? 可这个念头虽然荒谬,却是薛沉鱼比较过所有不可能之后,得出来的,唯一的可能。 再想起诚王世子那个湿漉漉还有些委屈的眼神,薛沉鱼觉得自己要疯了。 老天爷。 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第195章 没良心的东西 沐浴之后,原本很少疲惫的薛沉鱼也短暂的有了精神。 晚饭的时辰也到了。 玉竹今日太累了,便是小厨房的厨子做的饭菜。 薛沉鱼带着一群丫鬟们围坐了一桌。 如今天气很热了,也不会做一些重油重盐的东西,都是些汤汤水水,还有几样凉菜。 爽口的很。 吃完了饭,玉梅才禀报了今日贺家母子的事。 今日薛家在吕府得偿所愿了。 而贺家母子,也在杜大将军府上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姑娘您是不知道,那贺家母子真是要多隆重有多隆重,敲锣打鼓的状元游街也不过如此。” 刘氏带着贺敏之,携礼,敲锣打鼓的上了杜大将军的门。 “杜大将军上值去了不在家,家里只有将军夫人以及诸位公子姑娘,被老夫人和贺大人的这个阵仗吓到了,还以为他们是要上门提亲呢。” “但转念一下,贺家一共就三个儿郎,还都已经成亲了,给谁提亲呢?杜夫人这才叫人把贺大人母子给请进去。” 他们也是聊了一阵,杜夫人才知道他们家居然有个马奴,在去城郊训马的路上,还顺便救了差点被马儿撞倒的贺二姑娘。 “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贺老夫人若不是亲自亲自前来,我们都不知道,那马奴还能做这等好事。” 杜夫人面容端庄,也是良好的教育才让她忍住了不笑的。 毕竟,前段时间贺家二姑娘在出嫁路上被失控的马儿惊扰,险些出了人命的事沸沸扬扬。 尤其是贺家二姑娘的嫁妆倒了一地,却倒出一地石头,至今还是京都里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呢。 她虽然是个不出去抛头露面的将军夫人,但这些话总有下人往她耳朵里传。 当时她知道杜婧鸢又跟薛沉鱼有了往来,还提醒她如今薛沉鱼已经是贺家的夫人,不要跟薛沉鱼过从甚密,小心被贺家连累了名声。 杜婧鸢当着她的面自然是应下了的。 刘氏跟贺敏之对着杜夫人说尽了感激之词,还请杜夫人把那马奴请出来,这样的救命大恩,他们肯定是要当面致谢的。 “区区一个马奴罢了,贺老夫人真心要感谢他的话,其实派人传个话,赏赐他些什么东西也就罢了,何必如此自降身份亲自上门。” 杜夫人本是不想让他们见到那马奴的。 先前贺家的名声都那样了,这会儿他们大张旗鼓的来拜谢这个所谓的救命恩人,不就是想挽回颜面,再博一个知恩图报、不拘身份成见的美名嘛?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偏偏这贺老夫人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了。 “杜夫人说的在理,但那人虽然是马奴,却实打实的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为人父母的,总想着为自己儿女尽一尽心意,您说是不是?” 刘氏惯来是会拿场面话噎人的,贺家可是有三代翰林,这种话她是信手拈来,杜夫人本来就是武将的女儿,哪里能说得过她? 最后不得已,把那个马奴冯巍给叫了出来。 贺家母子对着冯巍又磕头又拜的,吓得冯巍都想逃走了,更别提他们带来了诸多的金银财宝。 “当时救人是举手之劳。这些太贵重了,我不敢要!”冯巍连连摆手。 “贺老夫人还是将这些拿回去吧,他是用不上的。” 杜夫人出面帮着说了话,劝阻了贺家母子。 最后贺家母子强行给他塞了几个银元宝,还生怕他后悔,就赶紧的打道回府了。 跑得比兔子都快。 …… “薛小鱼,那对母子简直不要太好笑了。” 杜婧鸢呷了口茶,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冯巍家里无亲无故的,别是女眷,连只畜生都养不起,那位贺老夫人弄了一匣子女人的钗环首饰,还都是以前时兴的老款,真把人当傻子一样忽悠呢。” “你知道我母亲原话说的是什么?她说,‘他行此善行,我们将军府自会打赏的,贺老夫人还是将这些拿回去吧,他也是用不上的。’” 杜婧鸢受不了的道,“我母亲还特意说了冯巍家里无亲无故,用不上女子的首饰。当时那位贺老夫人的眼睛都直了。” “后来从给冯巍塞了几个银元宝,跑路了。这哪里是怕冯巍反悔,分明是怕他反悔了。” 杜婧鸢把话说的绕口,但薛沉鱼还是听明白了。 贺家母子跑那么快,是怕冯巍突然改变主意,把那些首饰收下来,所以才跑的比兔子还快的。 杜夫人虽然对杜婧鸢不如对她哥哥好,但也是看出了贺家母子的目的,不想被他们母子俩这样利用。 但昨个儿贺家母子那般敲锣打鼓的上杜家门,拜谢恩人,这件事情今日已经传遍整个京都。 杜婧鸢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会儿满京都的人都在传,贺家那位翰林知恩图报,妹妹的救命恩人哪怕只是个小小马奴也不顾身份亲自上门拜谢,人品厚重。” “贺家母子惯来是会算计的,没想到连你们杜家也被他们算计进去了。”薛沉鱼颇为遗憾的点了点桌面,慢悠悠呷了口茶。 这杜婧鸢一大早就来了。 昨日奔波一日,薛沉鱼本来还想多睡一会儿的呢,拜杜大姑娘所赐,没得睡了,自然是没好话的。 好在睡了一晚,她已经恢复过来精神。 不然这会儿就得扯头发了。 “薛沉鱼,我这可是怕你不知道那俩母子的真面目,特意来给你送消息的,你别现在身中不知福啊。” “嗯,那我多谢你了呗。” 杜婧鸢气了个倒仰,“没良心的东西!” 不过她也想起来了。 昨个儿贺家母子走了之后,母亲还意有所指的跟她说:“贺家母子是这样的人,那薛侯家的姑娘嫁过去,怕是少不得要吃苦头的。” 今日一看,薛沉鱼也不像是全然无所知的样子,她也就放心了。 “喂,薛小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母子俩会干这种缺德事?” 薛沉鱼瞟了她一眼,“那当然,人还是我花大价钱帮他们找到的呢。” 杜婧鸢:“你糊涂啊,你就不能自己随便送点礼把这个事给遮掩过去嘛,这下好了,那贺大人都要把自己名声给洗白了!” 薛沉鱼不紧不慢的笑了下,“你要不要猜猜看,为何昨日他们母子俩才登了你杜家的门,今日这贺翰林人品厚重的传言就满天飞了?” “那肯定是他们买通了人到处散播的消息。”杜婧鸢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孺子可教也,可这也正是我想要的结果。”薛沉鱼笑得高深莫测。 贺家母子不花钱给自己洗白,她怎么借势造势? 第196章 偷偷换了个人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花别人的钱,可比花自己的钱强呢。 “薛沉鱼,这种男人要他来干嘛?” “所以我不想要了呀。” 玉竹看着她们俩,一个敢问,一个敢答,都替她们俩捏了一把冷汗。 杜婧鸢的丫鬟杜鹃都要吓出冷汗来了,“姑娘……”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呢? “不妨事。”杜婧鸢摆摆手,“薛沉鱼自己都说了……等等,你方才说什么?” 她蓦地回过神来,眼睛瞪得溜圆。 薛沉鱼不解地眨了眨眼,“原来你没听清啊。” 不是,她……她…… 杜婧鸢瞧着面前浅笑倩兮的薛沉鱼,一时消化不了那么重磅的消息。 “你是认真的么?薛侯爷和薛夫人都知道你的想法么?你成亲一年都不到呢,你……” “嘘。”薛沉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家丑不可外扬,其他的我可不能再跟你说了哦。” 杜婧鸢有满肚子的疑虑,但薛沉鱼话都怎么说了,她也不好再问。 啊啊啊,她真的好好奇啊! “那那,以后的事情你也想好了么?若是你跟他……” “嘘,不能再问了哦。”薛沉鱼打断她快溢出来的好奇心,“你再问我也是不会告诉你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杜婧鸢鼓了鼓腮帮子,不得已结束了这个话题。 “贺家母子还真是有钱,撒钱满大街地宣传自己的美名,也不知道要花多少的银子。有这钱,当初给贺儿姑娘多置办点嫁妆不就好了。真不知道他们想什么。” 薛沉鱼也很好奇,贺家母子这么干要花多少银子。 毕竟,他们手上的钱,也是从她这儿借过去的。要是花冤枉钱,她也是会很可惜的。 “杜大姑娘这就冤枉贺老夫人和贺翰林了,他们一开始也是想风风光光将贺二姑娘给嫁出去的,奈何这中间出了点差错。” 薛沉鱼一句话就把杜婧鸢的好奇心又给勾起来了,“什么差错?” “这件事,也许我也知道一些。”有个爽朗的笑声从门口传来。 杜婧鸢闻言回头。 便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穿着一袭红衣的明艳美人,大大方方的跨进门来。 她身边带的两个丫鬟,都是很干练的打扮。 玉梅走在一旁替她领路。 不过,这人看着怪眼熟的,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姑娘,陈三姑娘求见。”人已经到门口了,玉梅也只能象征性的禀告一声。 “薛大姑娘,我不请自来,是不是打扰你们叙旧了?”陈丽珠对着榻上的薛沉鱼微微欠身,也向杜婧鸢行了一礼。 薛沉鱼微微的笑了下,“陈三姑娘这个习惯确实不太好,不过,我们算是朋友,便不计较这样的俗礼了。” 陈丽珠闻言,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自顾自的也坐到了榻上。 “还是薛大姑娘这里好,没那么多规矩。” 杜婧鸢有些傻眼了,这人谁呀?跟薛沉鱼这么熟? 好似比她跟薛沉鱼都熟。 成何体统,岂有此理? “你你,你这人怎么这样?上门做客起码要让下人先通报一声,你自己就这么进来了,像什么话呀?万一她不方便呢?” 陈丽珠愣了愣,随即笑道:“是,杜姐姐说的有道理,下次不敢了。” 等会儿。 杜婧鸢的脑子再一次反应不过来,刚刚薛小鱼叫她什么来着? 嘶,陈三姑娘?! “你,你是……”杜婧鸢更傻眼了。 “你傻了呀?”薛沉鱼轻拍她的肩膀,“陈三姑娘你也不可能不认识,怎么就认不出来了?” 杜婧鸢一下跳起来,“我哪里是认不出来,我是就没看出来这是同一个人!这多好看啊!”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连忙说了句抱歉,又不爽的坐回去了。 奇怪了,以前明明薛小鱼都是被她给骗了的,怎么感觉薛小鱼成亲之后,不但她变聪明了,自己也变傻了。 “多谢杜姐姐夸奖。”陈丽珠并不忌讳别人提到以前,“我以前确实我有一些不适合自己的打扮,多亏了薛大姑娘,我才找到适合自己的穿衣打扮。” 杜婧鸢:这哪里是什么衣服的事,简直像偷偷换了个人。 以前她在宴席上也见到过陈国公府的三姑娘几次,她给人的印象就是挺大一块头,不是穿那些粉嫩的衣服,就是穿一些华丽又老气的像她娘那一辈的。 整个人显得不伦不类不说,还不准人家说一句,否则就要发火骂人。 怎么看,都是一个仗着家里还有贵妃姑姑的势力在为所欲为,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傻子。 没错,就是傻子。 除了跋扈,凶悍,根本没什么脑子的感觉。 眼前的这个人,跟以前她知道的那个陈国公府三姑娘陈丽珠,简直换了一个人。 如今这陈丽珠跟薛小鱼这样的亲密,恐怕跟这些转变也是脱不开关系的。 不过杜婧鸢无意探究别人秘密,她自信的觉得:她跟薛小鱼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所以,薛小鱼早晚会主动告诉她。 “陈三姑娘方才说,你知道贺家嫁女这背后的一些原因?” “是啊,我听到了一些消息,未必全部是真的,但应该也有几分是真的。” 陈丽珠就跟说贯口似的,绕的杜婧鸢都有些晕了,她只得催着道,“你别拽那些词儿,你就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这两天听说有个赌徒,到处说自己的外甥女是贺翰林的姘头,而且贺翰林还给了她一笔钱,叫她去置办宅子。但钱都被这个赌徒偷偷拿走去赌了。” “他说自己原本是想赢了钱就走的,没想到着了别人的道,全赔进去了,又怕贺家的人找他要这几千两银子,现今到处躲着呢。” 陈丽珠说完,笑吟吟的看着薛沉鱼,“我就说前段时间贺家嫁个女儿都弄成那样,肯定不能是薛姐姐的手笔,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 杜婧鸢如今对贺家的事情多少也有些了解,在听见姘头二字时,下意识的就想起贺家如今还住着一个贺敏之的表妹。 “该不会,贺翰林嫁妹妹的事,交给他那个表妹操办了吧?” 薛沉鱼笑了笑,只道,“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你自己说的。” “他疯了吧!家里有亲娘又有婶娘,还有你这个正头妻子在,这么多人不用,居然让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表妹去操办他亲妹妹的婚事。” 杜婧鸢说完忍不住吐槽道,“难怪会闹出拿石头充嫁妆那样的事情。想来,钱也不会是贺翰林自己给的吧?!” 薛沉鱼没有答是,也没有否认。 毕竟,她如今还是贺家的儿媳呢。 第197章 嗯,不害臊 杜婧鸢和陈丽珠对视了一眼,都心知肚明了。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吐槽贺敏之脑子不清楚,还是该说他活该倒霉。 这种人,是一点都配不上薛沉鱼的。 在这一点上,陈丽珠和杜婧鸢莫名的达成了一致。 “对了。薛大姑娘,我今日过来,也是受了我阿兄的托付。他让我替他当面跟你说一声谢谢,多谢你帮他解决了一个很为难的难题。” 薛沉鱼愣了一下,“谢我什么?” “他没说。”陈丽珠也是一脸的茫然,“但是他说,只要我这么说了,你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薛沉鱼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他谢的是,诚王世子是因为她,才帮了他和吕老先生的。 莫名的,薛沉鱼脸颊微微发烫。 她跟诚王世子明明没有什么的,但陈明轩特意让陈丽珠上门来道谢,岂不显得她好像跟陈王世子有什么不清不楚似的。 “你脸红什么?”杜婧鸢一脸不解。 薛沉鱼被她一说,反而冷静下来了,“你还说我,你们两家不是都打算议亲了么?你们俩见面,就没什么表示的?” 陈丽珠和杜婧鸢都是一怔,互相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 陈丽珠:糟糕,真的没想起来这件事? 杜婧鸢:我特么早就习惯把陈明轩单拎出去看了,哪儿还想得起来他是陈国公府的人。 两个人互相瞧着对方都挺尴尬的。 薛沉鱼扶额:“看给你们俩紧张的,不知道我还以为是你们俩在议亲呢。” 杜婧鸢犯贱的脱口而出,“多漂亮的美人儿啊,我还怕国公府不同意呢。” 说完跟陈丽珠对视一眼,纷纷捧腹大笑。 薛沉鱼心说,这两人她也算是凑齐了。 接下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陈丽珠走时,还说杜婧鸢很合她的胃口,就冲她的这份直爽,也不能让九公主给破坏了。 九公主算是在陈明轩面前彻底败没了好感,而有了陈丽珠的帮忙,杜婧鸢大抵也不担心会被九公主记恨上了。 陈明轩这次光明正大的推了太子的拉拢,接下来他的身份也差不多该让人知道了。 到时候,太子更为难不了陈明轩的。 一个记在皇后名下的太子,和一个国公府未来的希望,也不知道他们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不过,薛沉鱼好奇归好奇,也还是想着,要尽快和离才是。 得先等阿爹回京,跟他们再商量商量。 …… 在薛沉鱼的殷殷期盼中,六月初八了,离家许久的薛侯爷终于要回京了。 薛夫人特意亲自去城门口迎接。 为此,还让薛淮替她看着点家学那边施工的进度呢。 不过,薛淮也说他想去,薛二姑娘也不可能不去的,只好让管家帮着照看一下,薛夫人领着一双儿女,浩浩荡荡的出门了。 薛沉鱼收到消息,也稍稍打扮了一番,出了门。 这还是薛沉鱼在济善堂门口跪了三日之后,头一次光明正大的出门。 算算日子,她也算养好了。 大热的天,母子四人下午就在城门口等候了。 等到城门都要关了,才看见薛侯带着他的长随,还有几个穿着便服的汉子,匆匆忙忙往这儿赶。 “阿爹!” 薛落雁直接提起裙摆跳下车就朝薛侯那边奔去。 大老远的,薛侯爷就听见有人在喊阿爹了,再一听,果然是自己家小闺女的声音。 再一看,那丫头跟个蹴鞠一样射过来,他也赶紧拉了缰绳,飘身下马。 “阿爹!” 薛落雁一头冲进薛侯的怀抱里,差点把风尘仆仆的薛侯爷撞了个倒翻。 “好丫头,这才多久没见,你力气都大起来了。”薛侯说话就把小女儿给抱起来了。 薛落雁骄傲的仰着小脸道,“那可不咋地,如今我的力气一点不比薛淮小。” “没大没小的,那是你哥。” 薛落雁顽皮的吐吐舌头,薛侯无可奈何的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然后才把人放下来。 主要是因为,薛夫人慢慢悠悠的,也走到他跟前来了。 “夫人!”薛侯爷激动的就要抱上去,结果被薛夫人冷着脸挡下来了,“你这一身灰一身汗的,别离我太近。” “夫人这是嫌弃我了?”薛侯爷一脸的受伤,“方才落落都让我抱了。” 薛夫人撇撇嘴,虽然有点嫌弃,但还是让他抱了一下。 站在后面的薛沉鱼和薛淮对视了一眼,都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阿爹,有什么好话还是回家再说吧。天气热,阿娘在这等了一下午可遭罪了。” 薛侯爷反应过来,“夫人从下午就在这儿等了?不是说了我很可能赶不及进城嘛?” 薛夫人翻了个白眼:“那下次你出远门,我就不来接你了。” “别别别,我我……” 接下来比啊你是薛侯爷紧张到语无伦次的时候了。 薛沉鱼无奈的摇摇头,让薛淮去招呼跟随薛侯回来的人,然后带着薛落雁先行上了自己的马车。 只给他们夫妻俩留了一辆马车。 “阿爹阿娘,我们就先走了,你们若是有话不方便让我们听的,就慢慢说。”薛沉鱼故意这么说,便赶紧吩咐车夫出发了。 虽然天即将黑了,城门也要关了。 但这附近也是有其他人的,大庭广众这下,薛夫人老脸一红,推了薛侯爷一把,“还不赶紧上车,也不嫌丢人。” 薛侯爷时隔一个多月,终于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夫人,紧紧拉着她的手看不肯放开了。 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哪里会觉得有什么丢人的? 薛夫人拿他没办法,只能拉着人赶紧上车。 “这么大年纪了还如此老不修,也不害臊。” “嗯,不害臊。” 得亏薛沉鱼三姐弟没在这儿,否则牙都得酸掉了。 …… 薛沉鱼姐弟三人先进了家门。 何妈妈在家安排,薛沉鱼便让厨房先准备热水给客人沐浴,菜也可以准备上了。 等那几个客人都在客房沐浴完毕出来,载着薛侯和薛夫人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薛夫人的脸红的跟天边晚霞似得,大家都很有默契,谁也没有问她的脸为何这样红。 “阿爹,几位叔伯已经沐浴更衣过了,热水我也已经让下人抬到你和阿娘房间去了,你快去沐浴更衣,出来吃饭吧。” 薛侯打量了那几位跟他一起回来兄弟,人家沐浴过,都清清爽爽的,唯有他一身臭汗的。 见他还要闻自己满是臭汗的衣裳,薛夫人忍无可忍的把人拽走了。 “噗……” 正堂里,一片笑声。 第198章 人质 接风洗尘的一顿饭吃到了天黑。 不过,因为客人们吃过了饭还要各自回家去,就没有喝多少的酒,薛侯还跟他们约好了,改日再请他们喝一顿。 客人们也都纷纷说好。 送走了客人,就是薛家一家人的时间了。 薛侯打量着眼前的薛淮,“黑了,也高了。人看着也稳重了。” “爹,你放心吧,你的儿子已经是个能扛起事情的男子汉了。”说话的是薛沉鱼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神却坚定严肃,没有半分开玩笑的味道。 “哦?”薛侯爷有些好奇。 薛沉鱼和薛夫人对视了一眼,把他们母子三人去了吕府,请到吕老先生的事情简单说了。 薛夫人最后收到薛侯寄回来的信件,已经是半个多月前的事了,后来他便赶回来了。 他们去请吕老先生的事,还没来得及写信告诉他。 “此事当真?!”薛侯爷听完他们说的,脸上的喜悦都收不住了,“真是太好了,吕老先生那可是名家大儒,他愿意教薛淮,还愁这孩子不能成才么?” 说着,又兴奋地道,“那是不是要挑个日子,收拾了东西把薛淮送过去了?” 薛夫人笑着道,“不用送小淮过去,吕老先生要上门执教呢。咱们就在侯府办个家学,借吕老先生的名头,不怕打不出场面。” “好好好!太好了!”薛侯爷更高兴了。 能借那位吕老先生的名号办起侯府的家学,就算薛淮不能一下成才,但能借此多培养几个人才,也算让侯府多了一些话语权,能让侯府的地位更稳固一些。 就算将来他年纪大了,侯府也有了新的靠山。 很多家族不就是这么做的么,培养人才,不指望每一个都能成才,但只要有那么一两个成才,他是依靠这个家族起来的,多少要念些旧情。 没想到武安侯府也能盼来这样的一天。 薛落雁也在旁边叽叽喳喳的告状说,“爹,阿娘和长姐都不肯带我,我明明已经是个大人了,我也可以为家里做点事情的。” “好好好,我们落落也长大了,下次一定带你啊。”薛夫人赶紧安抚小女儿。 薛二姑娘听到下次带她,这才不闹腾了。 “侯爷,你可要好好的谢谢诚王世子,这次我们去吕府,世子可是帮了不少的忙。” 薛侯爷下意识看了薛沉鱼一眼,“世子帮忙了?” “是啊,若不是世子帮忙引荐,我们怕是没那么容易进吕府的大门。”薛夫人也是看了薛沉鱼一眼,好似话里有话。 薛沉鱼:“……” 爹娘明明什么都没说她,但好似又什么都说了。 她被双亲瞧得浑身都不自在。 一家人说话叙旧说到了戌时。 薛淮亲自送了薛沉鱼回去,送她进了芙蓉居,这才打道回府。 其实薛沉鱼自己也能回府的,她也带着秋华。 之所以这么麻烦,也是怕招人说闲话。 翌日。 薛沉鱼便把李妈妈和七娘叫到了跟前。 “先前我说过,只要你把事情办好,我便既往不咎。今日我便是来践行诺言的。” 李妈妈连忙拉着七娘给薛沉鱼磕头:“姑娘的大恩大德,老奴没齿难忘,从今往后,只要姑娘有吩咐,就是到上刀山下火海,老奴定全力以赴,绝无二话。” “不必如此。”薛沉鱼神色淡淡的,瞧不出喜怒,“等我离了贺家,你要如何报复我不管,但如今我还在贺家,便不能由着你来,你可明白?” 她要跟贺敏之和离,这件事容不得一点差错。 “明白,明白,老奴定不会再给姑娘添麻烦了。”李妈妈连忙保证。 “之前安排的那批粮食已经随着飙车分批南下了,南边正好也缺个人打理,你便带着冬月过去吧。” 薛沉鱼这个人更务实一点,与其听她的保证,不能让她直接做出点样子来。 反正贺家是跑不了的。 等南方旱灾这件事过了,冬月也该成长起来了,届时她也该和贺敏之和离了。 到时候,李妈妈要如何对方贺家,就和她无关了。 眼下,端看李妈妈如何抉择了。 “老奴愿意去南方。那批粮食,老奴一定替姑娘办妥了。七娘留在京城伺候姑娘,也劳烦姑娘看在她无父无母无家人的份儿上,能多照看她一二。” “她在我身边,这些事你无需担心。” 李妈妈磕了头,还是犹豫了一下,“那个丫头,我……” 薛沉鱼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贺吉祥。 “李妈妈不必担心,她会有自己的前程。关于她小娘的事,我不会多提一句论了,若哪一天你想通了想告诉他,得由你自己去说。” “多谢姑娘!” 李妈妈郑重磕了三个头,便长跪不起了。 七娘也跟着磕头。 薛沉鱼重生以来最不喜欢这些动不动磕头下跪的事情,摆摆手,让她们母女下去叙话。 她们一分别,也得好些日子见不到了。 七娘留在京城,既是盯着贺家,也是人质。 若是李妈妈不听话,她的干女儿还捏在自己手里呢。 不过,这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薛沉鱼觉得丑话说在前,先礼后兵的好。 “姑娘,冬月去了江南,往后就不能在您身边保护您了,你一定要多注意身子。” 冬月也跪下准备磕头,就被薛沉鱼给拽了起来,“你跪什么呀?又不是马上就出发了,离镖局下一趟镖出发,还有好几日呢。” “在那之前你还得帮我调教好新人,否则你走了我库房里的东西怎么办?你还真打算交给七娘就不管了?” 冬月连道不敢。 然后就被玉竹笑话了,“姑娘是同你说笑逗你开心呢,这你都听不出来,你个憨憨。” 冬月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毕竟都是年轻的小姑娘了,玉竹、秋华、冬月几个丫头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一想到冬月要跟她们分别,还都有些舍不得。 眼看着几个小姑娘要抹眼泪了,薛沉鱼摆摆手,让她们手拉手到一旁话别去了。 这半个月里,贺家倒是风平浪静的。 季太太的弟弟至今没找到。 听说他一直在躲避赌坊的追债,东躲西藏的,这里住两天,那里住两天,行踪不定,根本找不着人。 季太太四处打听他的消息,反倒被那些人给盯上了。 好在季家大小也是有官身的,那些赌坊的人才敢太过放肆。 若换了是平头老百姓家,怕是早就堵门要债去了。 季敏柔至今还被关着呢,每日都由下人送饭,窗户都封死了,不让她出门一步。 看样子,除非那笔钱款追回来,否则她也很难踏出那个房间了。 第199章 及时止损 不过,这应该也正如了季敏柔的意。 她一心想留在贺家的,若是当时就听话跟她娘季太太回了季家,也不至于吃这样的苦。 她以前好歹还有个小草可以磋磨,如今小草成了贺敏之的姨娘,贺家还给了贺如意两个陪嫁的丫鬟,实在是腾不出别的丫鬟给她了。 她整日里连个上话的人都没有,只能躲在那间屋子里头,伤春悲秋的念着那些酸掉牙的诗。 安排好了李妈妈,下午小草又来串门了。 “夫人,下午安好啊。”小草提着点心进门的,见人便是三分笑。 不过这次来的不止有她一个,还有二房老夫人张氏,还有三姑娘贺霜。 小草说完话,三姑娘贺霜便跟着从她身后冒出来,“大嫂,我也给你带了个绿豆饼,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这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看。” 说话间,二老夫人张氏也跟着走了进来,说道:“夫人莫怪我们不请自来。” “实在是这个丫头最近在研究做这些糕饼点心的,好不容易将一样绿豆饼做出个样子来,非说要第一个拿来给夫人你先尝尝。” “二老夫人说的哪里话,来者就是客,都请坐吧。” 薛沉鱼说着,便转头吩咐玉竹:“奉茶,再拿两样点心过来。” 小草和三姑娘都拿了,她再拿两样,刚好凑个数。 玉竹就麻利儿的下去了。 过去的这半个月里,薛夫人不止是安排了侯府家学的事,也抽空包下了名宝玉斋,安排了一出联谊相看。 三姑娘贺霜瞧上了一位年轻的百夫长安康。 那安康今年才刚弱冠,虽然还只是百夫长,但胜在年轻,肯干。又是军中前辈认可的后起之秀,相信将来能前途无量。 贺吉祥在薛夫人的安排下,已经跟陈校尉见到了面。 陈校尉对贺吉祥满意的不得了,听说她如今离了贺家,自己在锦衣阁做工,非但没有瞧不起她,反而很是支持。 每日都要去接她下工,送她回侯府。 薛夫人上次见到薛沉鱼,还提到过,说:“你爹当年瞧上我,死缠烂打非要我嫁给他的时候,就有这劲头。” 薛沉鱼心里是替贺吉祥高兴的。 不过,她如今少有机会见到贺吉祥就是了。 而且贺家的那些破事,她暂时还不打算告诉贺吉祥,就像之前她对李妈妈说的,回头等她自己想好了,再去说。 这种事,是一辈子的伤痕。她还是喜欢吉祥那姑娘,能多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张氏和贺霜等人坐下之后,不免就谈起了贺霜的亲事。 小草生怕自己在这儿会打扰到她们,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薛沉鱼知道她的顾虑,让玉竹给她拿了个镯子,便叫她回去了。 小草又是受宠若惊的一天。 “夫人随手拿出的一件首饰,都比贺大人嘴里花重金买来的强多了。” 站在芙蓉居门口,小草再度感慨,还好她聪明,早早投靠了这位大度的妇人,否则还不知道要过什么苦日子呢。 此时,芙蓉居内。 张氏说道,“今日来见夫人,主要还是有件事想请夫人帮忙做个参考。” “是什么事?” 张氏还没开口,三姑娘贺霜便先脸红了。 “霜姐儿如今也十六了,总归是要跟大房分家的,那边也对霜姐儿颇为满意,我想着,不如就趁着还没和大房分家,先把亲事定下来,再慢慢的操办。” “可我又怕到时候跟大房分了家,那边会觉得我们家借着三代翰林的名头骗人,霜姐儿嫁过去了会矮人一头。” “而且,以我们二房的情况,只怕也不可能办得如何风光便是了。所以就想来问问夫人,觉得可行否?” 薛沉鱼略一沉吟,“原本这样儿女的亲事,你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了便算的,我不该多嘴的。老夫人既然问到我跟前来了,我也就多这个事儿。” “既然二老夫人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大房分家,又想好要定下婚事,那这件事不妨敞开了说。如果对方介意,那趁现在及时止损也来得及。” 薛沉鱼说着,又看着贺霜,“你以为如何?” 贺霜咬了咬下唇,那个叫安康的百夫长,她其实挺满意的。 那人虽然从军,但模样生的也算干净,而且说话也客气,家里父母健在,一家人在左邻右舍的口碑都算不错的。 而且家境也算殷实,对她来说,可以说是不错的人家了。 但他们若只是图一个翰林孙女翰林侄女翰林妹妹的名头,而不在乎她这个人,那将来嫁过去,知道他们分了家,说不定就会对她不好。 心动归心动,但嫁人对女子来说是一辈子的大事,绝对不能有隐患。 “嗯,我同意大嫂的说法。”贺霜点点头,认真的对张氏道,“母亲,若是他们家找了媒人上门提亲,你可以将这件事告诉他。” “若他在意的话,我也不是非他不可的,就像大嫂说的,我再选一个良人也来得及。” 张氏点点头,并给了薛沉鱼一个感激的眼神。 “多谢夫人!” 她是真的能够感觉到,自从贺如意私通外男、珠胎暗结的事情暴出来之后,霜姐儿真的长进太多了。 而且这其中少不了夫人的功劳。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将来三姑娘出门,我定会为三姑娘添一份嫁妆的。”薛沉鱼含笑许下承诺。 “夫人说什么呢?成亲什么的,八字还没一撇呢。”贺霜的小脸都红了。 薛沉鱼见状也故意逗了她几句。 还给小姑娘逗得差点夺门而出了。 …… 薛夫人知道薛沉鱼定下了要李妈妈带着冬月南下,便又送来了两个丫鬟。 一个是侯府里培养的武婢,叫夏荷,是来接替冬月的位置的。 一个是素英,也就是之前那个背主,发卖出去的素芝的妹妹。 不过,素英和她姐姐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因为不爱出风头不爱惹事,所以不得她们的娘喜欢,过去一直在薛落雁身边伺候的。 “姑娘,从今日起,她们就留在您身边伺候了。”人是何妈妈送过来的。 薛夫人大抵是怕薛沉鱼不肯要,还交代何妈妈跟她说:“夫人,说了,素英记性不错,若是管库房,也是一把好手。” 薛沉鱼忍俊不禁:阿娘是对她有什么误解嘛? 冬月要走了,她这里正缺人手呢。至于素英,她是谁的妹妹不打紧,能不能替她办好差事,才是最重要的。 第200章 看上一个小郎君 “奴婢夏荷\/素英,拜见姑娘。” 夏荷跟素英端端正正的跪在薛沉鱼面前。 夏荷的动作更大开大合一些,素英则低着头,身子略弓,却有种一丝不苟的感觉。 “起来吧。”薛沉鱼抬抬手,“冬月,你领夏荷下去,跟她说说这边的注意事项。素英留下,我有些话问你。” 夏荷跟素英依言起身。 然后冬月就把夏荷领走了。 素英站在那里,低头垂眸,一副乖顺的模样。 跟当初的素芝完完全全不一样。 “你可知道你姐姐素芝如今的情况?” 素英顿了顿,依旧垂眸回道:“知道的。我母亲还时常接济她呢。” “你姐姐是被我发卖出去的,我阿娘让你到我身边做事,你就不怕,我因为担心你挟私报复,而不要你么?” 素英答道:“素英是侯府的下人,夫人让我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若是姑娘不肯留下我,那也是我没本事。” “何况,我那姐姐确实是咎由自取的,虽然她是我亲姐姐,我也心疼她的状况,可她并不知错,早晚还会闯出更大的祸。” 说到最后,素英还有些嫌弃的道,“奴婢不会、也不可能因为她,就把自己学了这么多年的是非对错原则给扔了。” 说起话来,还差点忍不住翻了白眼。 素英这话说的朴素直白,却也有几分道理。 薛沉鱼忍住笑出声的冲动,叫她起来,“接下来的这几日,你便跟着冬月好好学吧。” “多谢姑娘。”素英的行礼依旧是周全且恭敬的,但能看得出来,她也松了口气。 等着镖局启程去南方的几日,李妈妈也给薛沉鱼带来了新消息。 “上一趟送去南方的粮食已经安置好了,载着荔枝回来的镖局也已经在半路上了。” “而且,据咱们验收的人说,今年南方雨水不足,荔枝格外的甜。” 这些话更是应证了薛沉鱼早早就备下粮食的举动。 李妈妈带回消息是一回事,心中的震撼更是巨大的。 她是下人,一贯是听命行事的,之前夫人让她过来,帮着姑娘打理那价值三十几万两银子的粮食,她心里是产生此举荒谬的念头的。 连着几个丰年了,家家户户都有存粮,这个时候大肆购粮囤粮有什么用?又不开酒坊,也没听说哪里有天灾,他就不怕血本无归么? 但这批荔枝,让她对自己之前的怀疑感到无比的羞愧。 她本身就是南方人,小时候就是因为逃荒才来的北方。荔枝多雨的年份,便不甜了,这她比谁都清楚。 今年的南方怕是真如姑娘所担心的,会有一场大旱。 “你帮我跟阿娘那边知会一声,今年后面的荔枝不再接受预定了。你这趟跟镖局南下正好也看看,那边的荔枝若是有,尽量都收购回来,这边自会安排。” “但是切记,平常什么价就还是什么价,不必加价。” 李妈妈点点头,便下去准备了。 明日她们便要启程了,她还很多事要做呢。 这边李妈妈才出去,玉梨便高兴的来说,“姑娘,杜大姑娘来了。” 杜大姑娘已经是姑娘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有人来看望,对玉梨这个小孩子来说,好像就显得她们家姑娘没那么被孤立。 杜婧鸢如今动不动就要来找薛沉鱼玩的,就跟小姐妹手帕交串门子似的。 今日也是,她兴高采烈的递了帖子,说话就来了。 今日的杜婧鸢穿了一身很是清新的浅蓝色裙子,齐胸的绣荷花襦裙,外面罩的是略浅一个色的大袖衫,背后也绣了枝荷花。 进了门,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丝丝凉意,杜婧鸢便迫不及待的将大袖衫给扒下来了。 “这鬼天气可真够热的,也就你这里凉爽一些。” “你好歹等门关起来再脱呀。”薛沉鱼扶额。 如今六月的天,也亏得她总能这么不辞辛苦的一趟一趟来。 换了自己,这么热的天,她是宁可在家睡大觉也不想出门的。 杜婧鸢却似乎不在乎,大喇喇的坐到了铺了凉席的软榻上。 “反正你这院子里又没有男的,关不关门有什么所谓。” 说着,就从地上提起她带来的那么大一个哈密瓜,往秋华的怀里塞。 秋华猝不及防,都差点没接住。 好家伙。 这杜大姑娘不愧是将军府的后代,力气忒大。 单手拎个瓜面不改色,寻常姑娘两只手抱着它都够呛。 秋华赶紧把瓜拎走了。 薛沉鱼笑笑吩咐玉竹道:“你去把早上放到冰窖里冰镇的酸梅汤端上来,再拿两盆冰。杜大姑娘最是怕热了。” “薛小鱼,我就喜欢看你这财大气粗的样子。” 玉竹忍不住“噗嗤”一下,生怕自己再大笑出来,赶紧溜了。 每次杜大姑娘一来,姑娘都得多端两盆冰,这也是就姑娘。 换了别人家,怕是早就供不起了。 她都怀疑,杜大姑娘是不是因为在将军府没有足够的冰,热的受不了,才三天两头的跑这儿来蹭冰。 同有此感的,还有杜婧鸢从小陪在身边的丫鬟杜鹃。 这会儿她就浑身都不自在,不好意思的在门边站着,有种被人带着来白吃白喝的感觉,好羞耻啊。 玉竹出门的时候还轻轻推了她一下,姑娘都不介意杜大姑娘来“蹭”,她们做下人的有什么可说的。 不一会儿,玉竹和玉梨便端着酸梅汤和冰镇的荔枝上来了。 秋华也帮着端了冰进来。 杜鹃不好意思闲着,也去帮忙了。 “说吧,你今个儿来,又有什么八卦要跟我讲啊?”屋子里的薛沉鱼悠悠打着一柄蚕丝的凉扇,含笑问道。 最近天气热,杜婧鸢还来得勤,为了表示自己不是来“蹭”冰的,所以每次都给她带新鲜的八卦。 “今儿个我可有大新闻,你要不要听?” “说吧你就,还跟我故弄什么玄虚?”薛沉鱼恼地朝她扔了一枚荔枝。 杜婧鸢抬手就接了过来,笑嘻嘻的剥开吃了,“甜!” 又连着吃了几个,才罢休。 薛沉鱼简直没眼看,“你就是把话说了再吃也没人跟你抢,瞧你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堂堂武安侯府的嫡长女,连几个荔枝都舍不得给你吃。” 杜婧鸢毫不在意,还净了手,神秘兮兮的道,“薛小鱼,昨个儿那个九公主出宫玩耍,在青龙寺看上一个小郎君了呢。” 第201章 季敏柔怀孕了 在青龙寺,看上一个小郎君? 青龙寺啊。 那个地方是她前世的葬身之地,重生以来她一直都回避这个地方,没想到今日却被这么被提起来了。 不过,无论怎么看,青龙寺这地方,也跟游玩扯不上关系吧。 薛沉鱼白眼道:“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跟我这儿说一半留一半的。” 杜婧鸢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感兴趣。” “其实九公主原本是与太子等人一起要上画舫去玩的,也不知道她闹的哪一出,忽然就不想去画舫了,自己偷偷带着仕女就跑去了青龙寺,连护卫都没带。” “结果就在青龙寺,被一个登徒子给调戏了。刚好有一个小郎君,是陪着家里人去烧香还愿的,见他一个小姑娘被欺负,也是出于好心,帮她说了几句话,还让护卫把那个登徒子给赶走了。” 玉竹把那个瓜切了装盘端上来,杜婧鸢一口哈密瓜一口荔枝,还不忘了她的酸梅汁,吃的别提多欢了。 薛沉鱼都怕她这么吃,早晚闹肚子。 不过她兴头正好,边吃边说道,“结果九公主就看上人家了,死缠烂打的非要人家跟她回宫见陛下,还说要请陛下赐婚,让小郎君做她的驸马。这下可闹出事了。” 薛沉鱼也咬了块瓜:“嗯?他是不愿意拒了,让这位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九公主大不高兴了?” 不过,她总感觉这个故事有些耳熟。 杜婧鸢啧了声,“薛小鱼,你想的还是太保守了。你再猜猜。” “总不能人家小郎君已经有了家室,跟她明说,她还非要上赶着倒贴吧?”薛沉鱼脑海中的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杜婧鸢闻言瞪圆了眼,好一会儿才道:“薛小鱼,你是不是又故意诓我?你早就让丫鬟给你打探好消息了是不是?” “我不会真猜中了吧?”薛沉鱼有个大胆的想法。 杜婧鸢还是那个诧异的表情,“不是你真的假的,你是真不知道?” 薛沉鱼给了她一个白眼之后,她终于肯相信薛沉鱼是真不知情了。 “九公主追着人家要嫁,人家小郎君恭恭敬敬地称她公主,然后也明白的说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妻,而且婚期就定在八月十五,是绝对不可能做她的驸马的,让她自重。” 杜婧鸢说完,又感慨道:“还真是被你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薛沉鱼内心的震撼也是巨大的。 她终于想起来这个故事为何如此耳熟了。 因为前世就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前世的九公主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也并没有跟陈明轩在一起,而是在一次去青龙寺烧香时,看上了于阁老家的一位孙子。 当时那位于家公子是陪着自己身怀六甲的妻子去上香的,也是这样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在被九公主看上之后,他也非常明确的跟九公主说明了自己的情况,他有家有室,有妻有子。 但九公主是个执拗且专制的人,根本听不进任何跟她持不同意见的话。 为此还做出了很多惊天动地的举动,害得于阁老未出生的曾孙没了,孙媳妇也差点没了。 这件事当时也是轰动一时,还闹到了陛下面前去。 最后据说是让九公主受了罚,连带她的生母魏贤妃都受了责难,陈贵妃在后宫更加一枝独秀,专宠无二。 但于家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陈贵妃是否能干掉那位魏贤妃,在后宫一枝独秀,薛沉鱼是不关心的。 她担心的是,因为此事,一向清正廉明、大公无私的于阁老在自己的曾孙被害之后,才开始体会到权力的好处,在朝中疯狂培植党羽。 也因此,武将被打压的更加厉害了。 但前世九公主看上于家那位公子的事,明明是她成亲一年多之后的事,也就是她听说杜婧鸢一根白绫了结自己一生的消息之后。 这一世突然提前了这么多,所有的事情都是串联在一起的,一旦某件事提前发生,也会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难不成,还是来不及么? “薛,薛小鱼,你怎么了?”薛沉鱼突如其来的变脸,把杜婧鸢吓得够呛。 她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让她表情变得这么可怕。 薛沉鱼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杜婧鸢的手腕,“阿鸢,你的消息属实么?” “当,当然属实了。”杜大姑娘吓得都结巴了,“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知不知道那位小郎君是谁家的儿郎?”薛沉鱼怕她起疑,说着又补充道,“我是担心,以那位九公主的心性,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薛沉鱼脑子里还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说不好,前世的杜婧鸢就是被九公主害了的,而陈明轩是为了杜婧鸢,才报复了九公主和她的生母魏贤妃的呢。 而且还帮了陈贵妃,可谓是一举两得。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杜婧鸢摇摇头,“我只是听了一些别人传的消息,至于那郎君是谁家的儿郎倒是不清楚,不过,八月十五成亲的大户应该也不多的,真想知道,稍一打听就能知道了。你要打听么?” 薛沉鱼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摇头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你也只当没听说过,千万不要牵涉其中。” 说着,又不放心的低声道,“九公主这人我觉得没那么好相与的,还是尽量离她远一些吧,免得被波及。” “你放心,这点我还是懂的。” 两人正说着呢,小草匆匆忙忙的进来,“夫人,出事了,慈文院那边……” 见到屋里有客人,又赶紧收住了话头,“妾拜见夫人,见过杜大姑娘。” 杜婧鸢略微一想,便想起这个梳着妇人头的年轻女子是贺敏之的小妾,还是跟薛沉鱼关系好的。 前面几次来,她也是见过的。 此时她一脸焦急色,但自己在这儿,便不好开口了。 杜婧鸢是个有眼色的,“你有要事处理,我便先回去了,改日若有新的动向,我再跟你细说。”马上就提出了告辞。 薛沉鱼点点头,“那我就不送你了,你再拿些荔枝回去吃吧。” “还要酸梅汤!” 薛沉鱼无奈的摆摆手,让玉梨去给她装。 而小草见杜婧鸢出去了,终于再也忍不住的道,“夫人,季敏柔怀孕了!” 第202章 借腹生子 “你说谁怀孕了?”薛沉鱼乍一听,一双水眸便亮了。 “季敏柔,是季敏柔怀了。” “此话当真?” 小草:“真,比珍珠都真!” 她激动的道,“我还以为她该消停了,没想到这么长时间,她居然憋了个大的。” “夫人你知道么?被关起来的这段日子,季敏柔居然一直都在蛰伏待机,今早她突然把送饭的丫鬟叫住,给塞了银子,让丫鬟替她去老夫人面前传话。” “那丫鬟本来是不肯的,但季敏柔早上说了中午又说,实在是财帛动人心,那丫鬟实在受不了诱惑才答应下来,去给老夫人传话了。” “老夫人原本是也不信她的,但还是叫了大夫来,我闻讯赶紧过去了,那大夫亲口说的季敏柔已有了一个月以上的身孕。这会儿大夫刚刚才走呢。” 大夫前脚走,她后脚就紧赶慢赶的赶来芙蓉居了,生怕晚一点就会耽误了功夫。 “怀孕是好事啊。”薛沉鱼的嘴角勾起。 小草:“哈?”夫人的话她怎么有点听不明白。 要是外人不知道季敏柔是跟贺敏之有首尾,珠胎暗结的,也就罢了。 夫人是知道这些事的呀,她再怎么也不可能觉得是好事吧。 “果报佳音传络秀,丹穴雏生彩凤。好事啊。”薛沉鱼悠悠吟着词,站起茶盏呷了一口,心情好的不能再好了,“尤其是季敏柔怀孕,更是天大的好事。” 她正伤脑筋的,就是在等一个名正言顺提和离的机会,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把这么个机会送到她手上了。 还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夫人,您怎么越说小草越糊涂了?”小草一脸茫然。 虽然她知道薛沉鱼聪明,但从她的角度来看,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季敏柔怀孕,对夫人来说会是件好事? 难不成,夫人是想,借腹生子? 小草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了,“夫人,您……” “不要瞎想。”薛沉鱼和她对上了视线,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多谢你来告诉我这件事,我便是要让妾室生一个记在我名下,不是还有你这个正经的姨娘在么?” 何时能轮到季敏柔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寡妇? 她还嫌晦气呢。 小草慢了一拍,也明白过来了,“那,夫人的意思是?” “贺大人即将要有自己的子嗣了,这是大喜事,我当备份薄礼,前去道贺才是。” 小草便忍不住皱着眉头道:“可我方才是悄悄跟过去的,老夫人不愿意让被人知道这件事。” “只怕,老夫人只怕不会让您见到季敏柔的。” 那大夫确定季敏柔有孕时,看老夫人那意思,不像是高兴的。 “这些你就不必担心了,晚一些咱们备了贺礼,去跟老夫人道喜便是了。”薛沉鱼满不在意的笑了笑。 小草虽然有些疑虑,但对薛沉鱼的决定,是无条件听从的。 很快,薛沉鱼便吩咐玉竹她们准备了两份礼物,一分交给小草,让她先带着回去。 “你回去等我消息,我这边安排好了,便叫下人知会你一声。” “那就有劳夫人了。” 小草向来是识趣的,拿了东西也得了吩咐,便退下了。 “玉梅,你过来。”沉吟了片刻,薛沉鱼招招手把玉梅叫过来。 玉梅不禁欣喜的上前,“姑娘有何吩咐?” 最近姑娘可是很少再给她单独--派任务了,基本上都让她在眼皮子底下呆着。 “我有两件事要你去办。” “姑娘请说。” 薛沉鱼示意其他人都退下,玉竹见状,也带着秋华先行告退了。 左右无人,薛沉鱼才道,“我知道你是诚王世子派来的人,眼下有件事,我需要你帮我传个话,今晚我要见他一面,就在老地方。” 薛沉鱼的一句话让玉梅震惊三次。 姑娘自从上次就隐约猜到她是小师叔的人了,但这次不但主动说要见小师叔,还约在了老地方。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么? 不过,她也顾不上惊讶,连忙点头:“我,我会传话的,但小……世子未必能得空。” “你帮我传话便是了。” 玉梅点点头。 薛沉鱼又道,“第二件事就好办了。待会儿,你去一趟翰林院。府里表姑娘诊出有喜了,你去给贺敏之送个信。” 他的宝贝表妹有了身孕,孩子还是他的,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怎么能不让他知道呢? “是。”玉梅眼睛亮了亮,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 安排好了事情,薛沉鱼便又有了胃口,简单的吃了些午饭。 歇过了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她便带着礼物,还有玉竹和秋华,悠哉悠哉的打着伞摇着蚕丝的凉扇,慢悠悠前往慈文院。 …… 彼时。 在陈大夫断言季敏柔确实是有月余的身孕之后,刘氏便瞬时被一股愤怒几乎冲昏了头脑。 她还不知道季敏柔跟贺敏之有首尾的事,她只能想到,季敏柔竟然住在她们贺家都不守妇道,还怀了身孕。 这要是传出去,贺家刚挽回的一点颜面,可就又没了。 所以,刘氏冷静的让黄妈妈把陈大夫送出去,还嘱咐道,“多给些银子,务必让那位陈大夫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能往外传。” “老奴明白的。”黄妈妈恭敬的退下,但看季敏柔的眼神还是有些鄙夷。 没想到,还真让她等来光明正大怀孕的一天。 接下来,刘氏便让茶花梨花也都退下。 门一关上。 “啪!”巴掌落在季敏柔脸上,响亮的不得了。 “贱人,你可是个丈夫新丧不到一年的寡妇啊!你住在我贺家,竟然干出这种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事情,你要置我贺家颜面于何地,置我贺家门楣于何地呀?” 季敏柔没反应过来,便被她一巴掌打得跌坐在地上。 再抬起头来时,可怜兮兮的道:“姑母,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您听我解释……” “啪!”话音未落,等着她的又是一巴掌。 “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你从小是在我贺家长大的,如今你做出这样的丑事,这是在辱没我贺家的门风,败坏我贺家的门庭!” “早知道那天你母亲过来,我就应该让她把你带回去!也好过让你脏了我贺家的地方。” “奸夫是谁?你趁早交代。否则不要把你们一起送官!” 刘氏怒上心头,一想到贺家三代翰林的清名,就要被她给破坏了,简直怒不可遏。 “这孩子是表哥的!”季敏柔直接扯着嗓子喊出来。 她再不说,刘氏一定会打死她的! 刘氏的动作成功因为她的话而停顿住。 漫长的几个呼吸,时间好似过了一年那么长。 第203章 一再试探 “你,你刚才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季敏柔捂着自己发疼的两边,眼眶泛红,泫然欲泣的道:“姑母,柔儿腹中的孩子,是,是表哥的。” “你,你怎么敢……”刘氏差点又一口气上不来,手抖着坐了回去。 “柔儿自入了贺家,便没有与什么外男接触过,而且柔儿一直就住在这慈文院里,有没有出去,姑母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么?” 季敏柔可怜兮兮的低声啜泣着,根本不顾刘氏的死活。 “茶,茶花……”刘氏又觉得喘不上气来了,手一抖扫落了桌上做工粗糙的青瓷茶盏。 茶花及时推门而入,“老夫人,您怎么了?” “药。”刘氏大喘着气,只能说出一个字来,茶花心领神会,赶紧掏出黄妈妈交给她的那个药瓶子,倒出药丸给刘氏服下。 服下药后,不一会儿她便又恢复了呼吸。 如今刘氏身边还能有顺气丸,都是多亏了上次她跟贺敏之大张旗鼓的前去杜家,感谢那位马奴,总是挽回了一些贺家的颜面。 所以于四公子又再度跟贺敏之往来了,也贺敏之是托了于四公子的福,才能弄到这么一小瓶的药。 “老夫人您身子不好,千万不能动气。要不茶花先扶您回去休息吧?” 正说着话呢,小草就从外头进来了。 “老夫人,您怎么在表姑娘屋里呀?妾方才转了一圈都没看见您,好在听见声音过来了。” 刘氏看见小草,顿时心头一松,“赵姨娘,你送我回去。” 小草天天来刘氏面前出现刷存在感,也不做什么,但这个时候就凸显出她的作用了。 “是,老夫人。” 小草恭顺的上前,接替了茶花的位置扶起刘氏。 “看着她,别让她出去乱跑乱说话。”临出门,刘氏又回头吩咐茶花道。 茶花连忙点点头。 季敏柔趁机“哎呦”一声,刘氏想到她说的这孩子是贺敏之的,心便揪了起来。 刘氏被小草和春花扶着回去了。 季敏柔跌坐在地上,茶花犹豫了一会儿才上前把人扶起来。 “茶花,你想不想来我身边伺候?”季敏柔语出惊人。 茶花闻言,连忙退开:“表姑娘,你可千万别害我,我还想出府嫁人呢。” 却见季敏柔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得深不可测。 茶花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表姑娘干的,就没有一件是正常人能干的事儿。 …… 刘氏房里。 小草小心翼翼的扶刘氏坐下,便回身去给她倒杯水。 刘氏:“赵姨娘,你如何看待表姑娘怀孕的事情?” 小草愣了一下,手里的杯子一下子没拿稳,“咣当”掉在了地上。 “老夫人说什么?表姑娘……”她后半句没说出来,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她是想说,表姑娘不是寡妇嘛? 刘氏仔细观察着她惊讶的表情,这样震惊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 “赵姨娘之前不是在我屋里嘛,怎么突然间就不见了?” 这话是明摆着的试探。 小草当然是因为听见了不该听见的,偷偷溜走了,但这个事她不能承认。 “老夫人,那会儿妾身有些闹肚子,跟您说要去一趟茅厕,正巧茶花和梨花进来跟您禀告事情,您兴许是没听到吧。” 梨花,就是慈文院里洒扫打杂的丫鬟,负责给季敏柔送饭的也是她。 刘氏恍然想起来,那会儿赵姨娘是跟她说了些什么,但她被梨花带进来的消息震撼到了,便没注意听。 因为小草就是个丫鬟出身,平日总在刘氏跟前伺候着,又听话又乖巧的,所以她就没有怀疑。 “嗯,那你肚子好点了没?要不要看大夫?” 这又是在试探。 “您还说呢,我从茅厕回来,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进院子的时候正好看见黄妈妈送那个常来给您请平安脉的陈大夫出去。” 小草说话还噘了下嘴道,“我是想叫陈大夫回来给我看看的,可他们匆匆忙忙走的好快,根本没听见我叫他们。” 刘氏这才彻底的放心了。 “你觉得,表姑娘这个时候怀孕,如何?” 小草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观察老夫人的神色:“……老夫人,按理来说,妇人有喜,都是一件喜事。但是表姑娘她……” “她丈夫新丧,还是新寡的寡妇呢,她这个时候怀了身子,谁说的清楚啊?” 刘氏听了这话,脸色有些不佳,便让她别再说下去了。 “我要歇一歇,午饭就不吃了。你也不必在跟前伺候了。” 小草肯定是想赶紧走的,她还要去给夫人通风报信呢。 不过,她嘴上还是说着,“那妾身等等黄妈妈,等她回来了,妾身再回去。” “嗯。” 刘氏闷声说着,躺到床上,还背过身去。 却没想到,还是这么个姨娘最有孝心了。 之后。 黄妈妈回来,小草便趁机离开,去给薛沉鱼报信了。 再之后的事情便都知道了。 …… 另一边。 贺敏之在翰林院里,正午休呢,忽然听门房来报,说外头有下人找。 他将信将疑的出来,见到的,却是芙蓉居的玉梅。 看见玉梅,贺敏之第一反应就是,这是薛沉鱼派来找他的? 心中暗自窃喜不已。 但他脸上还是要装出不在乎的模样,“生日派你来做什么呀?若是要给我送什么吃的,就不必了。这个时辰早就用过饭了。” 他刚进翰林院那会儿,薛沉鱼总是会差下人过来给他送好吃的。 翰林院虽然也有提供饭食的,但那些东西都是粗茶淡饭的,哪有她准备的精致? 而且天气冷一些的时候,那些大锅饭等到他们去吃都冷掉了,肯定没有薛沉鱼让厨子做好送过来,路上还用汤婆子那些东西温着的好。 如今夏天到了,算算时间,她也该来送酸梅汤求和了。 “……贺大人,您误会了,我家姑娘没有饭菜给您送。”玉梅差点没忍住当他的面翻白眼。 这位贺翰林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怎么一个劲的往自己脸上贴金? “……”贺敏之脸都拉下去了,“那她叫你来做什么呀?” “家中有喜,姑娘让您尽快赶回去一趟,免得生变。” 贺敏之听得一头雾水的,“有喜?家里何来的喜?难不成是二房的霜姐儿要说亲了?” “不是三姑娘,是别的事,我家姑娘嘱咐了,一定要当面跟大人您说。” “有什么话不能直说?”贺敏之不耐烦起来,“霜姐儿的事自有她的亲娘我二婶操持,再不济也有我母亲帮衬着,要我回去做什么?” “退一万步说,这些事用得着她来操心了?” 玉梅的拳头都硬了。 要不是顾忌着薛沉鱼,她肯定动手的。 第204章 早就知道 深呼吸之后,她带着微笑,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人看着这边,才压低声音道,“不是三姑娘,是表姑娘,表姑娘有喜。” “表姑娘有什么……”贺敏之话到嘴边,脸色巨变,“你说她怎么了?!” 玉梅把她之前预想好的,无奈的苦笑亮出来,“大人,表姑娘有喜了。” 季敏柔……柔儿她? 贺敏之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便是极致的喜悦。 柔儿,柔儿竟然真的有了?! 不过,贺敏之还没顾上高兴,便想起来自己是在翰林院门口。柔儿有孕,而且怀的还是他的孩子,这件事情绝不能传出去! “你,你先回吧,这件事我已经我知道了。”贺敏之心虚无比,说完甚至都不敢去看玉梅的眼神,转身便走了。 玉梅勾起嘴角。 她在翰林院门口演这一出是白演的?肯定是为了让贺敏之的同僚都知道他家有喜事啊。 “大人,夫人请您尽快回去。为防不测啊!” “为防不测”四个字她喊的格外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的。 贺敏之心里一“咯噔”,柔儿有喜,可母亲不知道柔儿怀的是他的孩子,万一她老人家把那孩子当孽障给处理了,那岂不是糟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但甚至都顾不上他之前所在意的那些名声。 “知道了,你先回。我这边处理好即刻回去。” 贺敏之的脚步走得飞快。 玉梅看他连伞都忘了打,走得鞋底都快磨出火花来的模样,嘴角更是压不住。 眼角余光从翰林院看门的那个门房身上掠过。然后打起伞,悠哉悠哉的上了马车。 非常好,不辱使命。 这下可是有人听见贺敏之的寡妇表妹有喜了。 接下来,只要跟小师叔说一声,推波助澜就好了。 真不知道那位贺老夫人知道季敏柔有喜的消息已经散出去,会不会宛若晴天霹雳。 …… 玉梅从翰林院离开之后,又去了一趟寻味楼。 寻味楼是她传递消息的地方,她进了楼,并有专门的人接待她,替她将消息传达给诚王世子。 不过,她以为就像往常一样可以离开时,忽然就被店小二给叫住了。 “姑娘。公子就在上头雅间里,请你上去一趟。” 玉梅脑袋突然有点大。 小叔叔明明前两天还说有事出京的,怎么可能现在就回来了,难不成是什么急事? 她硬着头皮上去,下楼时,一个头两个大了。 回到芙蓉居,她就禀报了自己去翰林院见贺敏之的一言一行。 薛沉鱼看她一头汗,掏了雪纱的帕子给她擦了擦,“外头很热吧,你先去休息。” “谢谢姑娘。”玉梅突然感动的都要哭了似的,“您一点都不怪我瞒着你那么多事么?” “怪倒是怪的——”薛沉鱼拉长了尾音,故意买了个关子,“但你会害我么?” 玉梅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我能以我的人格发誓!” “那不就结了,快下去歇着吧。”薛沉鱼忍俊不禁。 看着外头的时候差不多了,她便招呼了玉竹和秋华,前往慈文院。 …… 休息了一晌午,加上屋里的一盆冰放着凉气,刘氏这会儿火气消了,也已经回过味来了。 难怪之前大郎会放心的将大笔的银钱交给柔儿,还让她管家,帮忙操办如意的婚事。 原来,他们是早就勾搭上了呀。 想到这里,刘氏冷笑了一声,“从前我倒是不知道,这看起来乖顺柔弱的季敏柔,竟然私底下还有这等手段。轻而易举就将我儿笼络的服服帖帖。” 黄妈妈在一旁一个劲儿的装鹌鹑,一句话都没敢说。 刘氏扭头看了一眼,“王妈妈,你今日很是反常啊,是不是,柔儿跟大郎的事,你也早就已经知道了,就瞒着我老太婆一个人?” “老夫人恕罪!”黄妈妈连忙跪到了她脚边,“老奴不该帮着他们欺瞒老妇人的,但是,但是……” 他既不能说自己收了季敏柔的好处,又不能否认自己帮着他们隐瞒,只能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刘氏冷哼了一声,“我知道你的为难,你是下人,主子的事情你哪里敢乱嚼舌根?尤其大郎还是一家之主,对吧?” 黄妈妈连连点头。 “啪!”刘氏用力拍了案头,“你这老狐狸可真会给自己找理由推脱。你忘了当时如意身边两个丫头是如何受罚的了?你也要尝一尝板子的滋味么?” 黄妈妈吓得浑身一激灵,“使不得啊老夫人,万万使不得呀,老奴这把老骨头哪里受得了一顿板子的伺候。只怕打两板子就得一命呜呼了,到时候还有谁能伺候老夫人呢?” “你这是威胁我呢。”刘氏冷笑着眯了眸子,“怎么?我贺家除了你,还找不出一个能忠心伺候主子的下人了?” 黄妈妈又连声说不敢,连连磕头。 刘氏将她一通吓唬,看她满头大汗地伏跪在地上,脑门都要磕出血来了,就跟条狗似的。 终于心满意足的松口,放过她了。 “看在你一贯忠心的份上,这件事我且不与你计较,但这顿板子还得先欠着。” “是是,老夫人说什么老奴都照做。” “嗯。”刘氏很满意她这样伏低做小的样子,实在是大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我且问你,你觉得表姑娘肚子里这个孩子该留还是不该留?” “……可这,不是大人的第一个孩子么?也是老夫人您的长孙么?”黄妈妈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说出口的时候,战战兢兢的模样。 刘氏的任督二脉就好似一下被打通了。 是啊,无论如何,这是大郎的第一个孩子,也将是她的第一个孙儿或孙女。 怎么就不能留了? 这时,贺敏之也赶回来了。 他甚至没有让下人通传,就闯进来了。 “大人,老夫人还在……” 茶花的话还没说完,他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刘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黄妈妈,又看了看门口慌慌张张的茶花。 “你们都先下去吧。”刘氏摆摆手,黄妈妈和茶花就麻利儿地出去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只有石头守在门口。 屋里,贺敏之跟刘氏对上了视线,没等刘氏开口,便先一步跪下了。 “母亲,孩儿知错了。” 第205章 恭喜了呀 “你哪里错了?” “孩儿不应该……和柔儿表妹……” 贺敏之吞吞----吐吐的也说不出口。 刘氏不耐烦的摆摆手,“你做的荒唐事,我都已经知道了。” 贺敏之脸上流露出一丝羞恼。 “大郎,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当初我将柔儿接回贺家来,把她当女儿一般的养大。我是如何跟你说的,我说让你们大了之后便成亲。” “是你自己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你说你要娶一个能配得上你身份的女子。对方至少要能成为你的助力才行。” “当初我一心想着让柔儿成为我们贺家的儿媳妇,因为你们都是看着彼此长大的知根知底,她替我们贺家开枝散叶,还能少了许多别人家婆媳的麻烦。” “是你自己不愿意,是你自己再三推脱,说你绝对不可能娶她,我这才帮她找了方家的亲事,又费尽心思替你求娶了武安侯府的这位嫡姑娘。” “如今你这是在做什么?当初一门心思往外推的人,明明可以明媒正娶,你不愿意。如今却要自己偷偷的勾勾搭搭,还搞出来个孽……你这个孽----障啊!” 要把自己的第一个孙子或孙女叫成孽----障,她实在是没办法。 贺敏之嘴唇蠕--动着,半天就憋出一句:“那段日子,薛沉鱼成天的气我,柔表妹见我不开心,便给我送吃的,陪我谈心说话。也不知怎的,我多喝了两杯酒,就……” “母亲吗,我只是犯了每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而且柔儿也一直住在咱们家,之前表舅母要接她回去,她也不肯。咱们只要把这件事情捂住了,不让往外传,谁又能知道呢?” 贺敏之说的理所当然。 刘氏被他气得都要掐人中了。 “啪!”一个茶盏又摔过去,“你个孽----障!你听听看你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胡话,柔儿倒是能藏住,那孩子呢?难不成你是要将孩子打了?” 贺敏之也是一愣,“当然不可能打了这可是我的孩子!” 刘氏心头稍微一松,这倒是像句人话。 “你又要把人藏着,孩子又想要,你要如何做?”刘氏这话既是在征询他的意见也是在考试探他的态度。 “生下来。”贺敏之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就记在薛氏名下。” 这是他想了一路的决定。 刘氏猝不及防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说什么?你可有想过薛氏是什么态度?” “母亲是不是糊涂了,她既然嫁到贺家,就是贺家的人,自然要听我这一家之主的。” “左右是她自己不愿意跟儿子同房的,那就将孩子记在她的名下,作为嫡子。她便不会被人嘲笑无所出了。” 刘氏还要说什么,贺敏之又道:“母亲应当知道,这是孩儿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您的第一个孙子。而且,柔儿表妹有孕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否则对孩儿的前途肯定是巨大的影响。” “为今之计,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刘氏显然也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但她想到要去说服薛沉鱼,便觉得有些难了。 “母亲若是觉得为难,可以让二婶先去说这件事。”贺敏之又道,“二婶他们不是想分家,若是他们能让薛沉鱼答应认下这个孩子,便让他们分家。” “不许胡说!分什么家,我不同意!” “母亲,您先听我说。”贺敏之激动的一下站起来。 刘氏吓一跳。 就见贺敏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太子”二字,刘氏也肉眼可见的狂喜了。 “母亲,既然二房早就想跟咱们分家,那就让他们分出去好了。他们既然不想要这三代翰林的门第,咱们以后也不必顾念着这一点所谓的骨肉之情。” 刘氏点点头。 几句话,他们便决定了季敏柔的去留。 还准备把薛沉鱼的人生也一并规划进去了。 正说着话呢,门口茶花便大声道,“老夫人,夫人求见。” 刘氏心里“咯噔”一下,原本还盘算满满的,突然一下心虚起来。 母子俩对视了一眼,刘氏说道,“先请进来吧。” 话音落,茶花开了门。 穿着一袭浅粉色襦裙的薛沉鱼出现在门口。 她面容姣好,皮肤白皙,被太阳一晒,脸蛋上白里透着红,额头有几滴细密的汗,倒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上,沾了几点水。 后面还跟着玉竹和秋华,一个提着东西,一个替她打着伞。 而他们的身后便是绿意盎然。 门打开,贺敏之看见这样一副如诗如画的美景,险些忘了要呼吸。 “你……” “见过贺大人。”薛沉鱼微微屈膝,面带微笑,对陌生人也不过如此。 没等贺敏之说话,她便径自进了屋。 “老夫人,恭喜了呀。” 刘氏愣了愣,“喜从何来啊?” “不是听说表姑娘怀了身孕么?现下府里下人都在传呢。”薛沉鱼开门见山。 刘氏和贺敏之都怔住了,互相看了一眼:府里下人都在传? 黄妈妈也跟了进来,刘氏只看了她一眼,她便连连摇头:绝对不可能是从她这里泄露出去的,她一个字都没有往外说呀。 薛沉鱼也不管贺敏之跟刘氏的错愕,将带来的首饰盒子塞到了刘氏的怀里。 “老夫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说着,不等刘氏说话,她又接着道,“原本我是应该带点补品的,但我怕我送的补品表姑娘不敢吃,扔了也是浪费,便都选了几样首饰,还有一些银子,若有需要老夫人和表姑娘,便自己买吧。” 她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傻子也该听明白了。 刘氏原本还努力想笑的,这会儿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鱼儿,你……” “东西已经送到,那我便回去了。”薛沉鱼笑盈盈的说着,当真是转身就要走的。 “等等。”贺敏之叫住她。 薛沉鱼不明所以的转回来,“贺大人还有吩咐?” “柔儿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也有意留下。” 薛沉鱼脸上闪过错愕,愣然,然后便是释怀。 “说的也是。我还奇怪呢,那方家姑爷过世都快一年了,表姑娘这会儿才查出有身孕,我还以为是那方家姑爷入梦叫表姑娘怀上的呢。” 刘氏:“……” 贺敏之:“……” “薛沉鱼,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人都死了,什么入梦不入梦的。柔儿怀了我的孩子,我是希望她生下来的,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她们母子。” 薛沉鱼转而看了刘氏一眼,“老夫人也是如此想的?” 刘氏还能说什么? 她表情淡淡的“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薛沉鱼便笑了,“这种事情既然老夫人跟贺大人都决定好了便好,不必跟我说的。” 反正跟她也不会有关系,用不着跟她说。 薛沉鱼微微屈膝行了个礼,便带着玉竹和秋华走了。 第206章 先保密 回到芙蓉居。 玉竹终于彻底忍不住的爆发了。 “上次还是姑娘去济善堂门口跪了三日,才求来徐大夫给她看诊的,这会儿给她救回来了,就把这些事都给忘到脑后去了!” “季敏柔这叫什么,无媒苟合的一个外室,还是养在家里的外室,他们还准备把外室生的孩子放在姑娘名下养着。这贺家人真是无耻至极!” 秋华向来话不多的,这会儿也狠狠地道:“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一家子!” 玉梅她们也听见了,纷纷出来骂刘氏跟贺敏之。 这让即将远行的冬月忧心忡忡,“姑娘,贺家人也太欺负人了,您万一有什么,千万不能自己忍着啊。” “傻姑娘,你看你家姑娘是会忍气吞声的人么?”薛沉鱼不以为意。 冬月还是不放心,再三嘱咐了夏荷跟秋华。 她们也没有不耐烦,都保证一定会保护好姑娘的。 玉梅在心里已经把贺敏之三刀六洞了。 这个不识好歹的混账,早晚姑奶奶要亲手给你一顿教训。 不过他自己把事情做绝,距离那天也不远了。 …… 此时的慈文院。 薛沉鱼离开后,贺敏之看着刘氏,半晌才憋出一句:“母亲,刚才听薛沉鱼说那话的意思,是同意的是不是?” “兴许,是吧。”刘氏有些说不出来的不踏实。 按照薛沉鱼的脾气,往日里的她肯定是会反对的,但这一次她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这么轻易答应了,实在太过反常。 刘氏不免有些忧心。 “她没有反对便是同意了,如此甚好。” 贺敏之还沉浸在自己的美好蓝图中。 薛沉鱼那性子便是再刚烈,不是也都顺着他来了么? 薛沉鱼也是怕,没了贺家三代翰林的名头,武安侯府找不到更好的人扶持。 否则,她怎么能在积善堂门口跪了三天三夜,就为了求来徐大夫替母亲看诊。 “母亲,如今柔儿有了身孕,肯定不能像之前那样一直关着,否则对她腹中的孩子也不好。” 刘氏想想也是,“这件事便交给我吧,我会拨出两个人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不会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出问题的。” “不过,要将那个孩子记在薛沉鱼名下的事,先保密吧。” 贺敏之顿了顿,“你母亲是担心……”柔儿不同意? 刘氏点点头,“她刚有的身孕,胎还没坐稳呢。不要拿这些小事情去影响她的心情。便是要说,也等她的胎坐稳了再说。” 季儿的身份,注定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替大郎生孩子,将孩子记在大郎的妻妾名下只是迟早的事。 不过,在她的胎坐稳之前,这些事情就不必拿去让她多添烦忧了。 柔儿既然肯跟大郎这般无名无分的在一起,相信她也是不会反对将孩子记在薛氏名下,成为嫡子的。 母子俩几句话便确定了后面的计划。 理所当然的觉得,薛沉鱼没有提出反对便是同意的,却不知,她早就有了其他的打算。 之后,小草也带着薛沉鱼替她准备的礼物去向刘氏道喜。 有了之前薛沉鱼的铺垫,刘氏虽然有些担心,但也觉得,这个孩子来得确实是时候。 很快。 刘氏便真的拨了两个人去照顾季敏柔。 一个是跟黄妈妈差不多时间进府的妈妈,不过一直在府里管着洒扫打杂的粗活,没什么出头的机会。 刘氏挑中她去,是因为她曾经生养过几个孩子,对于妇人怀孕生产的事情,颇为精通。 再一个就是茶花了。 茶花是刘氏跟前信得过的大丫鬟,而且不久后就要出府嫁人,刘氏一开始是没想让她去照顾季敏柔的。 奈何季敏柔自己要求了,“姑母,柔儿看您身边的茶花,做事很是体贴周全,就让她来照顾我吧。” 说着,生怕刘氏多心,又赶紧道,“说到周到体贴,自然是您身边的黄妈妈最周到了。要不是黄妈妈是您身边的老人,我都想把黄妈妈要过来了。” 刘氏笑了笑,她当然不可能把黄妈妈给季敏柔了。 黄妈妈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几乎知道她所有的秘密,若不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是不放心的。 确定要让茶花去伺候季敏柔之后,刘氏便打算再多留她一段时间的。 不过,她没有跟茶花明说,只说让她去照顾表姑娘一段时间。 而聪明的茶花,心里早就有数了。 刘氏跟她说了这个决定之后,她便悄悄的托人带了口信给玉竹。 玉竹也在得到薛沉鱼的首肯之后,悄悄去见了茶花。 “玉竹姐姐,你救救我吧,这个表姑娘根本没有安好心的,她说不定还想着把我送到大人床上去给她固宠呢!” “我再过几个月就要出府嫁人了,我未婚夫还等着我呢!” 玉竹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先起来吧,慢慢跟我说。” 茶花一边说一边掉眼泪,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待玉竹回来芙蓉居,推开门便感觉到屋里的丝丝凉意。 额头细密的汗,顿时都没那么着急落下来了。 “姑娘。”她屈膝行礼,随即跟薛沉鱼说了茶花同她说的那些话。 “挑一个长得顺眼、还好拿捏的丫鬟,送到贺敏之身边去。她就等于多了一双眼睛,两只耳朵。季敏柔可真是打的好算盘。” 听她说完,薛沉鱼沉吟片刻,不禁冷笑。 玉竹叹道:“可不是嘛,茶花的婚期就定在中秋节后,这是之前就定下的。” “也禀过老夫人,她也同意了的,如今却突然变卦,要她去伺候季敏柔,这不是要送羊入虎口。出尔反尔的,说话就跟放屁一样。” 谁说不是呢? 伺候孕妇的事情向来最忌讳中途换人,一贯是从头跟到尾的,才能最了解孕妇的身子,利于生产。。 马上要出府嫁人的丫鬟,这个时候还叫她去伺候刚刚怀孕的季敏柔,这不是明摆着,要让她替怀孕了不能行房的季敏柔,给贺敏之泄火嘛。 眼下府里就小草那么一个姨娘,自从季敏柔被禁足之后,贺敏之便一直住在她那里。 而季敏柔的身份是见不了光的,所以她要抬一个姨娘出来,跟小草争一争。 “你去告诉茶花,让她先照老夫人的吩咐去做,她担心的事,最快这两日,便会出结果了。” 若是其他人,薛沉鱼也许就不会理睬,可茶花是帮了她们大忙的,好几次传递消息的,都是茶花。 眼看着茶花好好的姻缘要被季敏柔的私心毁了,她便不能袖手旁观。 玉竹松了口气,都露出笑容了。 天黑下来。 薛沉鱼简单吃了晚饭,便去沐浴了。 之后哪个丫鬟也不带,独自带着把凉扇在院子里散步消失。 天气太热,好在夜幕降临之后,也有徐徐凉风来。 这时,她忽然看见鸣玉阁上面阁楼的灯亮了一下,随即又灭了。 那是,诚王世子来了? 第207章 登徒子 薛沉鱼叫来玉竹和玉梅吩咐了几句,便自己提着灯笼上去了。 她们一个最忠心,一个知内情,让她们两个在底下盯着是最合适的。 阁楼上。 诚王世子在一片漆黑中,于红木的圆凳子上懒洋洋的坐着,一只手支着下巴。 看见灯笼亮起的瞬间,眉眼也亮起了一丝笑意。 “薛大姑娘。” “小女见过诚王世子。”薛沉鱼提着灯笼,款款行礼。 烟青色的雪纱大袖随着她屈膝的动作落到了地上。 她垂首低眉,露出了一节玉白修长的脖颈,襟前也露出了一大片的肌肤。 明明这么端正的行礼,却令人不禁浮想联翩。 司徒祯喉结微动,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薛大姑娘不必多礼,起来吧。” 他紧张的自己都察觉出来了。 薛沉鱼依言起身,不必司徒祯招呼,便将灯笼挂起,自己坐到了他对面。 “那小丫头说你有要事要见我,不知道何事如此着急?” “玉梅说世子贵人事忙,我未必能见到世子,没想到还是我运气好些。”薛沉鱼笑了下。 如今的她在面对这位诚王世子时,越发的没那么拘谨了。 只是她自己还没有发觉。 “嗯?那丫头这么说倒也没错,我前几日出了京,今早才赶回来的。”司徒祯也没有故意卖弄,便是随口这么一说。 薛沉鱼面上不禁露出一丝欣喜,看来,不只是她运气好,也是于家人运气好。 “幸好世子回来了,小女这里有一件事,需要世子出手相助。”此时薛沉鱼也顾不上那些弯弯绕绕了,直接开门见山道。 “哦?何事需要求到我这里来?” “之前玉梅曾在我面前提过于四公子,但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如今想来,那便是世子悄悄给我透的题了。” 司徒祯顿了下,没有反驳。 这便是间接的承认,于四公子是他布在贺敏之身边的一步棋。 薛沉鱼见他没反驳,心里又宽松一分,“今日我听杜婧鸢提起,九公主出宫游玩时,看上了一位去青龙寺烧香的小郎君,非要让人家当她的驸马,但那位小郎君已有婚约在身,便言辞拒绝。” “但据我所知,这位九公主是个睚眦必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物,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薛大姑娘说这些的意思是?” 薛沉鱼深吸了一口气,“那位小郎君还提及,他即将在八月十五跟未婚妻完婚。而且杜婧鸢还说,那位小郎君身边带着护卫,看打扮跟气度谈吐,都非富即贵。” “恰好,前几日我才听我阿娘说起,于阁老家的长孙,要在八月十五完婚,还从我外祖家的商行,定了一批南方的丝绸。” 司徒祯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上扬,“薛大姑娘是觉得,九公主看上的那位小郎君,很可能就是于阁老家的长孙。而且你担心,九公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会戕害那位于家未过门的孙媳妇?” “是。”薛沉鱼没有否认,“之前九公主爱慕陈明轩时,杜婧鸢就曾因为说了一句陈明轩的好话,被九公主算计了。” “我担心,九公主这回又看上了那小郎君,又会故技重施。”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于阁老因为家人受害,而完完全全站到太子殿下那边去……” “因为这会让大盛朝中文官武将之间的平衡更加向文官倾斜,甚至会让文官彻底压倒武将。” 比起让于阁老痛失曾孙后,开始勾结党羽、党同伐异,将阿爹等武将逼得没了生路,她宁可暴露一些自己的小秘密。 而且她从心底里觉得,诚王世子,应该是不会害她的。 不过,薛沉鱼说完之后,司徒祯便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薛沉鱼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 许久。 “薛大姑娘果然想的深远,倒是我肤浅了。”司徒祯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弧度。 薛沉鱼暗暗松了口气,“世子言重了,我只是担心武安侯府的境况。” “于家那边我会打个招呼的,必不会让你白白求我这一遭。” 他用了求,那便是要交换条件了。 薛沉鱼起身又跪下了,“世子但有吩咐,小女必定竭尽全力。” 司徒祯顿了下,“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你都竭尽全力,全力以赴么?” 呃。 薛沉鱼迟疑了片刻:“……作奸犯科,杀人放火不行。” “噗。”司徒祯愉悦的笑出了声,“放心,本世子还不至于让你做奸犯科杀人放火。” 他笑了,薛沉鱼也不好不笑,便尴尬的扯出了个笑。 这下真把司徒祯给逗乐了,看着她,就这么毫不掩饰的笑开了。 薛沉鱼也看傻眼了。 她认识诚王世子这么多年,他虽然一贯在人前是有些吊儿郎当的,但他的笑容总算是戴着面具,隔着什么东西。 她从没有见过他这么发自内心的笑过。 而且他原本就生得俊美,烛光摇曳里,他俊美的容貌配上这发自肺腑的笑容。 薛沉鱼不自觉的就看进心里去了。 “啪嗒!”不知道哪里飞来一个石子砸在了窗户上。 薛沉鱼猛然回神,连忙低下头去。 脸颊上一阵阵的发烫,和怦怦乱跳的心,都在提醒她—— 方才那一瞬,她动心了。 她深吸了口气,再抬起头来,脸上的热力已经退了下去。 司徒祯手里不知抓着什么,握紧了拳头。 薛沉鱼别开了视线,“世子,小女还有一件事想求世子帮忙。” “你说。”司徒祯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没有起伏的语调。 “小女知道,京都花楼里有那种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不知道,世子能不能帮忙找两个愿意进贺家做妾的?” 司徒祯只是一顿,便点头答应了。 “过两日给你消息。” “那就多谢世子爷了。” 薛沉鱼很快便带着她的灯笼离开了。 从楼下往上看时,鸣玉阁的阁楼依旧是黑的。 但她总觉得,在那黑暗之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拐进芙蓉居,玉竹和玉梅便在那里等着她了。 “走吧。”薛沉鱼对她们说道。 这也是打的暗号,告诉她们,要聊的事情已经聊完了。 往房间走的时候,薛沉鱼又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她怎么会这样的呢?拿一件正经的事麻烦他也就罢了,居然还拿一件不太正经的事麻烦他。 两天,这位世子倒是对京都的花楼挺了解的嘛。 目送那道倩影进了屋,司徒祯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这是试探他呢! 糟了。 她说两天就给她消息,她会不会觉得他是个成日里流连花楼的登徒子啊? 第208章 靠她自己争取 薛沉鱼不知道诚王世子的担忧,只知道,有了他的保证,她今晚能睡得放心许多。 而在她安睡的时候,贺敏之也去见了季敏柔。 推开门的一瞬,还是被她房间的简陋给惊到了。 依照过去的印象,母亲分明很舍得给她添东西下才对,怎地如今她房里连件像样的东西都没见着? “表哥,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怎么可能就见不到我呢?” 季敏柔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小女儿受惊姿态,贺敏之也陪着她装模作样。 见状,季敏柔总算松了口气。 但她马上又表现的担忧起来,“表哥,柔儿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了,姑母也已经知道了,她老人家可有多你说?” 贺敏之闻言,也随即作出为难的模样,“柔儿,此事都怪我,是我让你受了这样的委屈。” “母亲她不是故意打的,她这么多年来都是为了贺家的门庭着想,当时他只是太生气了,怕你坏了贺家的名声。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并不是故意为难你。” 说着顿了顿,用充满希冀的目光望着季敏柔,“你能理解的,对不对,柔儿?” 季敏柔在心里叫嚣:“我可是怀了你的孩子呀!” 她挨了那一顿数落和一巴掌,原本是有一肚子话要告状的,贺敏之这么一说,她连委屈都不能提了。 不行,季敏柔,你得忍住,不能发脾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不要忘记你自己真正的目的。 等这个孩子平安落地,有的是办法把那些委屈讨回来! “表哥跟我说的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我当然能理解的。”只见季敏柔脸上一闪而过了错愕之后,便很快又被柔弱可怜所代替。 “我只是担心姑母容不下这个孩子,那该如何是好?这不是柔儿一个人的骨肉,这也是表哥的骨肉啊。万一姑母觉得我不配生下表哥的孩子,那柔儿岂不是……” “不可胡说,母亲不是这样绝情的人。”贺敏之打断她的胡扯连篇,“你腹中的孩子是我贺家的骨肉,也是母亲血脉相连的亲孙。”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这个孩子将是母亲的第一个孙子,母亲会好好待你和孩子的。” “表哥此话当真?”季敏柔眼底泪光闪动,万分感到的模样,“姑母真的能让我将孩子生下来么?姑母不会觉得这个孩子名不正……”言不顺? 贺敏之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那些事情都不需要你来操心,你只管养好身子,将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有我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们的,你放心就是了。” 贺敏之话里话外都是哄着季敏柔,先安心养胎,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季敏柔也识趣的没有提什么时候让她进门的事,她知道现下还不是机会。 至少得等这个孩子平安生出来了才有资格提。 不过,借这个孩子,之前被关着的委屈,她也得出口气。 “表哥,你看柔儿的房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过去如果是一个人便也罢了,如今柔儿有了你的骨肉,总不能让未来的小主子也住在这样的地方。” 贺敏之听她的语气,还以为她已经有了做小的准备呢,当下心里都宽松了许多。 “柔儿放心,我必不会让你们母子继续受这样的委屈。” 两人叙话了一番,贺敏之觉得将人哄好了,这才离开。 接下来,为了安抚季敏柔的情绪,贺敏之跟刘氏母子俩便将自己库房里有的好东西,都往季敏柔的房里搬。 原本空空荡荡的房间,一下就给塞的满满当当的。 季敏柔看着下人们搬搬抬抬的,黄妈妈跟石头还在一旁监工,时时地提醒着:“仔细着些,这些东西可贵重了,若损坏了一件两件的,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季敏柔的眸子都眯了起来,这母子俩也不是没有东西,只是之前舍不得给她罢了。 好一个贺老夫人,当初派黄妈妈去接她回来的时候说的可好听了。 说什么,她从小就是在贺家长大的,贺老夫人一直将她当女儿一样看待,不舍得见她在庵堂受苦受磋磨。 总是要接回到贺家来,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老人家才能安心的。 还说什么,当时迫于形势,才无奈仓促给她择了人家,叫她嫁过去,这是贺家对不起她,往后余生,贺家一定会弥补的。 结果,把她接过来,就往角落一扔,不闻不问的。 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她自己争取。 哼。 季敏柔垂眸敛去眼底的恨意,嘴角却微微的勾着。 既然贺老夫人不愿意给,她便要靠自己,一点一点的夺过来。 …… 季敏柔怀孕的消息,早就在贺家下人之间都传开了。 如今刘氏跟贺敏之这样大张旗鼓的给她置办东西,恨不得当菩萨一般供起来,更是弄得府里人尽皆知。 二房也是早就听闻了消息,但贺敏之大张旗鼓的给季敏柔添置东西,还是叫他们恶心的不行。 “大房都是些什么腌臜东西!”贺霜连着呸了好几句。 前有一个贺如意,未出阁就跟男人无媒苟合珠胎暗结; 如今贺敏之这个金榜题名的翰林,竟然也跟从小养在大房的寡妇季敏柔,搞到一起去了。 这兄妹俩都是不是什么好东西,简直是蛇鼠一窝。 张氏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你也别太生气了,咱们早晚是要跟他们分家的。” 话虽如此,可贺霜怎么可能不生气? 除去大房那个庶出的贺吉祥,如今贺家就只剩下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了。 他们这么一个两个的如此不知检点,行事放荡无耻,外人以为她也一样,那怎么办?以后她还要不要做人? “别担心,母亲已经跟安家人说好了。”张氏见她鼓着腮帮子,都要气炸了的模样,好笑的轻声安抚。 张氏已经跟安家人说了,他们跟贺家大房是准备分家的,祖上翰林的门庭,怕是沾不到多少的光了。 安家人反倒松了一口气,他们看中的是贺霜这个姑娘,而且贺二老爷大小也是个知县,比起他们安家的门第,高出了不知多少。 贺家三代翰林的门楣,他们是做梦都不敢想要高攀啊。 用安康娘的话说,“能娶到贺家二房嫡出的姑娘,都是我安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而刘氏跟贺敏之信誓旦旦的要将季敏柔怀孕的消息按在府内,没想到,出嫁之后除了回门就没回来过了贺如意,也听到了风声。 第209章 不是最宠爱的小丫鬟了 “母亲特意清早叫儿子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贺敏之一大早起,黄妈妈便去传话,说老夫人要见他。 于是,贺敏之匆匆忙忙洗漱之后,也顾不上用早饭便赶过来了。 刘氏捏了捏眉心,显然是没睡好,“昨晚上我睡得不是很踏实,想起你妹妹来了。” 刘氏提起的妹妹自然不可能是贺吉祥,只能是贺如意。 贺敏之顿了顿,“母亲忧虑何事?” “我们当初那般大费周章的让如意嫁到崔家去,原本是想借由崔府的名头,让你的仕途走得顺畅一些。” “没想到因为柔儿……闹出那样的事情,如今你妹妹那边倒是不好往来了。” 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嘛。 刘氏想了一晚上,越想越难受。 可眼下季敏柔还怀着大郎的头一个孩子,自己又不能拿她如何。 贺敏之闻言松了口气,“母亲不必担忧,先前母亲跟儿子去杜家亲自向那个马奴致谢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如今京都里都在传颂儿子的美名。” “也因此,儿子才能得到太子殿下的赏识。” “妹妹成婚那日的事情已经揭过去了,如今太子也对儿子刮目相看,崔家那位姑爷也是聪明人,相信他能分得清利益得失的。” 母亲无非就是担心之前嫁妹妹花了那么多钱却看不见收益,如今柔儿又怀孕了,担心这个消息传出去,对他的仕途有影响,所以才会如此焦虑。 只要让母亲明白,他还有办法挽回崔家,母亲自然就不必焦虑了。 刘氏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事情也正如贺敏之说的,他的名声已经有所挽回,已经借着之前的一番操作,如今京都都知道他不计较身份,亲自向一个马奴致谢。 确实是有些效果的。 这不,她刚安排了茶花跟张妈妈去季敏柔那里照看了两天,久没有音讯的贺如意便带着她那个夫君崔骅一道回来了。 …… 镖局启程的日子定好了。 李妈妈和冬月收拾好了行囊,是薛沉鱼亲自送到门口的。 她今日穿的一袭月白的丝绸襦裙,雪纱的大袖衫,相近的款式,她有十几套不同颜色的。 不同于其他青红的颜色,衬得她雪肤桃腮,艳若桃李。 这身月白色的绣荷花襦裙穿在她身上,别有一种九天仙子下凡尘的飘逸感。 “冬月,你是头一次出这么远的远门,这一路上你要小心行事,不要仗着自己的一身武艺,就草率行事。一定要多听、多看、多学、少说。明白么?” 薛沉鱼殷殷嘱咐,话里有话。 “姑娘放心吧,冬月一定不会辜负姑娘的希望。这一路上,冬月会多多的向李妈妈学习的。” 冬月冲她眨眨眼,着重强调了会多多的向李妈妈学习,薛沉鱼便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李妈妈,那些东西还有冬月,我就都拜托给你了。望你保护好他们。” “还请姑娘放心,老奴定全力以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嗯,那我便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薛沉鱼面上的笑容更深一些。 随后目送着冬月跟李妈妈上了马车。 “一路顺风。” 玉梅则奉命送到城门口才回来复命。 “我是亲眼看着他们出了城的。武威镖局名头很大,他们的货应该没有人敢盯上的。” 玉梅说着,还感慨道,“那十几车的粮,只在路上,别提多打眼了。我还听见有人在议论,太平盛世的不知道用这么多粮做什么?” “不必在乎别人说什么。”薛沉鱼笑了下,悠悠的打着凉扇,冰的凉气也随之扑面而来。 玉梅看她这气定神闲的模样,越看越觉得眼熟。 一个念头快速闪过脑海,玉梅才想起还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对了,姑娘,还有个消息。” 薛沉鱼看明白她的意思,摆摆手让其他人下去。 就留了玉竹跟玉梅在跟前。 “说吧。” “……世子托我带话,说于四公子非常感激姑娘的提醒,这件事过去之后,会亲自上门致谢的。” 亲自上门,那岂不是要惹得人浮想联翩? 薛沉鱼果断拒绝了,“于四公子的感谢,我记下了。亲自上门致谢就不必了,他若是有心,折合成真金白银,我也是乐意接受的。” 玉梅“噗嗤”笑出声,但被玉竹一双充满疑惑的眸子盯着,马上就又板起脸来。 “是,姑娘,玉梅一定将话带到。” 玉梅出去以后,玉竹的那双眸子里还是写满了疑惑。 “姑娘,我总感觉,你跟玉梅之间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是啊,的确有事情瞒着你。”薛沉鱼毫不在意的说了实话,凉扇慢慢悠悠的扇着, 见玉竹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珠子,她轻轻点了玉竹的额头,笑道:“不会瞒着你太久的,过段时间你就会知道了。” 玉竹:虽然但是,她已经不是姑娘最宠爱的小丫鬟了! 姑娘如今更宠爱玉梅了,嘤嘤嘤! 说话的功夫,玉梨小心翼翼推门进来,“姑娘,二姑奶奶回来了。正在门口说要见您呢” 夏荷跟玉竹她们的年纪差不多,玉梨的年纪就跟玉梅差不多,要小个三四岁的,所以玉梨都得叫姐姐。 “二姑奶奶?” 玉梨的脑袋更低了,“是,是二姑奶奶,她带着两个丫鬟在门口呢,奴婢不让进,她非要硬闯,被夏荷姐姐给拦下来了。” 贺如意成亲是四月二十八,但因为成亲之日,嫁妆倒出来一半都是石头那事弄得太过难看,后来回门都是自己回来的。 之后便没有再回来了。 如今已经六月中旬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不是没有贺如意的消息,只是懒得看罢了。 薛沉鱼嘴角勾了一下,“既然她那么想见我,就让她进来吧。” 既然她非要送上门来找虐,那就只好成全她咯。 “姑娘何必搭理她?她来咱们芙蓉居,肯定是没有好事的。”玉竹想起贺如意就来气。 “之前姑娘对她那么好,她是半点不念的,还忘恩负义。这种人多看一眼都脏了姑娘的眼。” “不妨事的。”薛沉鱼不以为意,“人在做天在看,要是老天爷不给他点教训,我也会出手让她知道花儿为何那样红的。” 一个在出嫁半道上,暴露出大半嫁妆都是石头的女子,去了崔家能有什么好的? 何况她还婚前失贞,早早就失身给了崔骅,怀了人家的孩子。 去了也只有乖乖认命听话的份儿。 这么久没见了,她还真的有点想看看,贺如意在崔家那地方被磋磨了那么久,如今都是个什么形容了。 第210章 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哟,这是什么风把二姑奶奶吹过来了?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呀。” 贺如意听见熟悉的声音,抬起的脚一顿,看见了帘子后头倚着软榻而坐、身边还有丫鬟打着扇子的薛沉鱼。 她面带笑容,脸上没有半分的热意和狼狈,反而有着悠闲自在和从容,好像掌控着一切的神。 刚才她在门口,这芙蓉居的下人,死活不肯通报。 她只好亲自进来了,好在他们还没有那样的够胆拦着自己。 上等丝绸的襦裙,雪纱的大袖。 就连手里的凉扇,都是别人舍不得买来做衣裳的上好丝料。 这薛沉鱼,还是这样的奢靡无度,叫人眼热。 还有迎面而来的丝丝凉气,她的屋里,竟然返了这么多的冰么? 感受着凉气不断袭来,贺如意妒忌地恨恨咬了咬牙,“薛沉鱼,你在得意什么?你如今有的,不都是我哥给你的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在这阴阳怪气的?” 她不甘心的说道,手里的帕子在指间绞了绞,好似真的看不起薛沉鱼,可她的脖子又忍不住的向帘子那边靠近,感受着里面飘出来的丝丝凉意。 “二姑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按照二姑奶奶的意思,你也是不屑进我这屋的吧?” 薛沉鱼说着顿了顿,吩咐玉竹道:“去给二姑奶奶搬把椅子,就放在廊下,也别进门了,省得二姑奶奶进了我这屋子会不舒服。” “你敢!”贺如意都要跳起来了。 “我有何不敢,这不是二姑奶奶自己要求的么?” 薛沉鱼从玉竹手里接过的凉扇,慢悠悠轻柔柔的摇着,便带动了风和凉意向她自己飘来。 别提多舒服了。 纵是外面再热的天,屋里头也凉快的很,她身上半点汗都没有的。 反观贺如意。 从前有了薛沉鱼手把手的教导,燕窝补品吃着,好衣裳穿着,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三分颜色都能抬起来七分。 瞧着还有几分翰林千金的意思。 如今嘛,肚子已经显怀,穿的衣裳却不那么得体,还形容憔悴的,脸上那么厚厚的一层粉,都遮不住她的憔悴和眼下的乌青。 而这大热的天,只要一流汗,脸都花了。 她大抵是没照镜子,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个什么狼狈模样。 多看一眼,玉竹都觉得辣眼睛。 不过,她还是依照薛沉鱼的吩咐,给贺如意搬了椅子。 贺如意怎么可能明知道屋里那么凉快,还在外面吹着热气?她撇开玉竹的手,一脚踹翻了椅子,大咧咧的跨进了门槛。 “薛沉鱼,我知道你怕我回来,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进来,我就偏要回来,偏要进来。” 贺如意一边感受着屋里的凉意,一边得意洋洋的抬着下巴,自己挑了张椅子便坐下了,端的是目中无人的嘴脸。 心里却忍不住欢喜道,还是这薛沉鱼会享受,薛家的钱全让她一个人糟践了。 屋子里如此凉快,不知道放了多少盆冰呢? 她举目看去,感觉四处都是有冰的。 她身后的秋月跟玉书都松了口气,外头那么热,还是夫人这屋子里舒服一些。 玉竹指挥着玉梨把椅子搬回来,又老老实实的站在了薛沉鱼身后。 贺如意坐在黄花梨木的圆桌旁,薛沉鱼跟她隔着一条过道和一张黄花梨木的圆桌子。 “二姑奶奶言重了,平白无故的我怕你做什么,倒是我这屋子四处都是冰凉凉的,你这双身子的人不适宜进来,还是在廊下更好一些。” 薛沉鱼用凉扇掩嘴一笑,掩去的是嘴角的讥讽。 就差明着说,孕妇莫贪凉,否则我怕你回头出了什么事,要赖上我。 贺如意却没听明白她的讽刺,只听到那句“不适宜进来,还是在廊下更好一些”。 “想不到你这号称富甲一方的薛侯之女,竟也是如此的小气。我只在你这屋子里坐会儿,还怕我用你的冰不成?” 薛沉鱼愣了下,不解的看了玉竹一眼。 但她也在玉竹眼中看见了无助。 无他。 贺二姑奶奶看起来连人话都听不懂了。 薛沉鱼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不知二姑奶奶大驾光临,究竟有何事啊?你来我这儿,老夫人跟贺大人可知道?” 速战速决,省得她在屋里坐久了,待会儿肚子疼什么的都要赖上自己。 “我来你这儿是给你面子,你老提我母亲跟我大哥做什么,怎么,你是想让他们来给你撑腰?晚了,薛沉鱼!” 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真让人心累。 薛沉鱼看了玉梅一眼,玉梅便麻利儿地出去了。 她得赶紧去慈文院找人才行,这位二姑奶奶过去看着就不聪明,如今瞧着更蠢了。 她可别做出什么蠢事来,回头还有点累了姑娘。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乏了,要午休。若是没话说,就回去吧。”薛沉鱼已经把话说白了,已经是等于下逐客令了。 谁知。 贺如意冷笑了下,说道:“怎么,如今你连跟我说话都不乐意了,你多大的排场啊?” 她说这话时,秋月跟玉书都对视了一眼,有些无语了。 薛沉鱼逐渐失去了耐心,正眼都懒得瞧她一下,只吩咐玉竹道,“把吃食端上来吧。” “是。”玉竹躬身退出去。 很快,玉竹便和夏荷端着一整个木盆进来。 里面放着竹筒装着的五六杯酸梅汤,竹筒上雕着花草虫鱼,很是喜人。 还有白瓷盘子装的凉糕,以及玉碗里冒着丝丝凉意的冰粉等东西。 底下铺着厚厚几层的冰。 因为怕被太阳一晒便热了,所以她们将整个木盆带着冰都端了进来。 “玉竹,秋华,夏荷,酸梅汤你们都喝一些,外头天气这么热,你们都消消暑。”薛沉鱼招呼着丫鬟们吃吃喝喝。 贺如意看得眼睛都红了,“薛沉鱼,你这是什么意思?当着我的面,让你一帮丫鬟在这儿吃吃喝喝,你当我不存在呢!” 说话就要上前抢东西。 玉竹都看傻了,这贺如意何时竟变得如此的不知羞耻,没有给她的东西,她自己还要抢? “二姑奶奶,这里是我们姑娘的芙蓉居,不是崔家姑爷的那个小院。还请自重!”玉竹说话就没客气。 贺如意气得火冒三丈,抬手一巴掌打过去,却被夏荷死死捏住了手腕! “二姑奶奶,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我看在你是个双生子的份上,不会动你。但你也别想因为我们姑娘仁慈,就想欺负到我们头上来。。” 贺如意叫嚣道,“薛沉鱼,你就是这么教下人的,竟敢对我动手?几杯酸梅汤和一点凉糕而已,你真当我稀罕了,可你这样的教养真叫人看不起。” “藏着掖着的,没得小家子气!” 薛沉鱼笑出声来。 她早就知道贺如意这一趟回来是要找她发难的,没想到她居然能找到这么幼稚的理由? 第211章 怅然若失 “二姑奶奶说的哪里话,几杯酸梅汤和一点凉糕、冰粉而已,我怎么会舍不得给你吃?”薛沉鱼好笑的道。 “实在是你来也没有提前说,我这些东西都是早就预备好了的,人这么多,确实是匀不出来给你一份。” 她说话明明说的很客气,可她“嗤”一下笑出声的样子,对贺如意来说就是明晃晃的嘲笑。 “薛沉鱼,你别太过分了,你真当我吃不起一杯冰镇的酸梅汤么?你瞧不起谁呢!” 贺如意都要扑过来了。 秋月和玉书连忙将人拉住。 “我哪里有这个意思,二姑奶奶误会了,而且如今你也不能吃这些东西。” 薛沉鱼连位置都没有挪一下,依旧摇着她的凉扇,接过玉竹递过来的银箸,夹了一块凉糕送进口中。 唔…… 甜而不腻,冰冰凉凉,实在好吃极了。 “薛沉鱼,亏我以往还觉得你是个好的,如今才发觉,你竟是这样的嘴脸!” 薛沉鱼实在是不想跟她说话,但贺如意毕竟这么大个人摆在这里,又不能不理。 于是,便抽空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我是何等嘴脸,竟叫二姑奶奶如此的不齿?” “敏柔表姐怀着我大哥的孩子,酷热难熬,你这里的冰却多得拿来冰这些有的没有的吃食。哼,你若是个好的,就该把这些东西都送到敏柔表姐屋里去,让她好好的养胎!” 薛沉鱼闻言,打量了她一眼,她这是在替季敏柔打抱不平呢? 这么快就忘了她自己是如何在出嫁的半道上丢人现眼的了? “二姑奶奶,别说这些东西季敏柔都吃不了,就是她能吃,我的东西怕什么端到她屋里去?她一个无名无分住在贺家的小寡妇,她配么?” “我叫你一声二姑奶奶,不是因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是因为你是贺敏之的妹妹,而我如今还是贺敏之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妻子。” “且不说季敏柔一个寄住在贺家的表姑娘,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怀了孩子,说出去是要沉塘的。” “老夫人跟你大哥愿意留着她,那都是他们的事,这些我也不管。” “但你也别忘了,她夫丧还未到三年,还是个新寡的寡妇呢。便是要改嫁,也还没到时候。这个时候你说她怀了你大哥的孩子,知道意味着什么不?” “……”在薛沉鱼平静的阐述中,贺如意一寸一寸白了脸色,紧紧咬着下唇。 季敏柔夫丧还未到三年,和有夫之妇苟合,还怀了孽种。 这要是传出去,季敏柔名声坏了,要被千夫所指不说,贺敏之这个新晋的翰林也就完蛋了。 看着她紧咬下唇的可怜样子,薛沉鱼又瞥见了门口站着的黄妈妈和贺敏之。 “你要是不想害死你大哥,连累贺家满门,就闭好你的嘴,不要到处乱说话!” 贺如意颤抖的咬着下唇道:“我,我什么都没说过。不许你到处乱说!” “放心吧,只要你把自己的嘴闭牢了,不要动不动就想替别人出头,什么事都没有。”薛沉鱼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嘲讽。 “贺如意,别做这些多余的事!”贺如意还要说什么,贺敏之沉着脸走进来,一把将她拽起来。 “既然已经嫁出去了,就该有一个外嫁女儿的觉悟,不要随便插手娘家的事情。” 他脸上已经有了怒色,但因为贺如意的肚子,还是压着自己没有发作。 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柔儿有孕这件事他和母亲已经极力的控制消息,生怕传出去一点了,她这个蠢货不知道帮忙捂着点,竟然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崔骅带了回来。 而且他和母亲好不容易才让薛沉鱼接受柔儿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没有往外张扬。 蠢货贺如意竟然跑来她面前胡说八道! 若是将她惹恼了,她将此事往外说出去,他的前途怎么办?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这也是为了你和柔儿表姐啊!”贺如意委屈的咬着下唇,眼泪盈眶。 她若是小的时候做这副样子,也许还有几分惹人怜惜,但这会儿她一张脸因为汗水粉都花了,又憔悴又花着个脸,看着只会令人作呕。 贺敏之实在看不下去了,将她推给了黄妈妈:“看好了她,别再让她四处乱跑!若是看不住,就送回夫家去!” 贺如意这下委屈的眼泪都下来了。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费尽心力的都是为了谁呀?” 贺敏之不管她,径自对薛沉鱼行了一礼,“抱歉,如意不懂事,扰了你的清静,我这就带她离开。” “嗯,贺大人请便。”薛沉鱼要笑不笑的,一点看不出来生气。 贺敏之看她这样,明明心里庆幸着,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慌。 她明明就站在这里,离他不过两三步的距离。 却好似,他已经失去了她。 “大人,二姑奶奶,还是先回慈文院吧,老夫人和姑爷还等着你们呢。”黄妈妈在一旁提醒道。 黄妈妈一说话,贺敏之便回过神来了,他差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想一巴掌拍死贺如意就算了,怎么会被那种莫名其妙的怅然若失带跑偏了。 “走吧。” 贺敏之和薛沉鱼象征性的打了个招呼便径自走了。 黄妈妈也瞪了秋月和玉书一眼,拉着贺如意的胳膊带她往外走。 薛沉鱼丝毫没有被影响到,闲适地坐回榻上,又夹起一块凉糕继续吃。 倒是几个丫鬟愤愤不平的。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一个乱七八糟的姑奶奶,一个莫名其妙的贺翰林,这贺家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夏荷忍不住吐槽道。 玉竹也咬牙切齿的道,“谁说不是呢!那二姑奶奶但凡长点脑子,都不能因为那季敏柔的几句话就跑到姑娘这里来说三道四。” 且不提姑娘嫁进贺家之后对她有多好,待她多亲厚,她要是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发生季敏柔怀了贺敏之孩子的这种事情,对她亲哥贺敏之、对贺家没有一点好处。 换了别人,把嘴闭严实了都来不及,她可倒好,自己像个漏斗一样到处说。 见过蠢的,就没见过她这么蠢的! “真不知道贺如意是怎么长这么大的。”白痴都比她聪明一点。玉梅一脸的嫌弃,说话直接翻了个白脸。 “她人话都听不明白,你们还指望她能干人事啊?”秋华双手抱胸,一只手里还拿着雕着花鸟的竹筒酸梅汤,嘴角撇了撇,很是不屑。 大家你瞧我,我瞧你,都忍不住笑出声了。 薛沉鱼看着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心情大好的又喝了口冰镇的酸梅汤。 大热的天气,又被他们那般吵吵嚷嚷的闹了一通,喝一口酸梅汤,真是通体舒畅啊。 她已经在贺如意面前再三强调,这些东西季敏柔和她都不能吃,她回去之后,应该会不甘心的要弄去尝尝吧? 希望贺如意不要辜负她的好意才好啊。 第212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薛沉鱼慢慢想明白了,不想让贺家跟崔家的亲事圆圆满满的,除了崔家自己的人,没有其他人。 而且,李妈妈做事向来周到,那么容易就被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背后的人肯定也是早就盯上了贺家。 所以,贺如意出嫁路上的那场惊马,十有八九是崔家人自导自演的。 至于是崔家的什么人下的手,其实并不难猜。 不过,那不重要。若有人扔出一个石子,一群狗在那儿,只有被砸中的才会叫唤。 那人早晚是会自己跳出来的。 …… “之前便听闻老夫人身体抱恙,奈何一直被琐事绊住,今日终于得空,特意上门探望。没想到老夫人气色红润,倒是不似生病的人。” 贺敏之急急忙忙去了芙蓉居,倒是把崔骅留在慈文院了,可惜,只是个场面话都说不明白的书呆子。 知道的是他是在夸赞刘氏气色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说对方装病呢。 崔骅自打娶了贺如意,这还是头一次上贺家门来。 回门日都不愿意来的人,今日却突然主动提出要陪着贺如意回来,任谁想,都能想到他是有所图谋。 刘氏这样精明的人自然更能想到。 “这还是托了姑爷的福呢,老婆子我原本还病着呢,一听说崔家姑爷你要陪着我们家姑娘回门,马上就觉得身子大好,精神抖擞。” 这是在点他回门日就没有回来,今日这样巴巴的跟着来,却连一声母亲都不愿意叫,显得他目的性太强了。 崔骅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就又端起斯文无害的笑容来,“母亲抬举了,小婿哪里能有这样的本事,若是这样,京城里的大夫都没病人了。” 他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刘氏面上疏离的神色才淡了几分,陪着他闲聊了几句。 像什么“贺家这宅子像是不久前翻新过的,不知是哪里找的工匠,倒是比他成亲前夕请去翻新小院的工匠要强许多。” 还有就是,“家里的这些家具,看着就是寻常的红木,但手艺却不比那些世家大族用的差。母亲在这上头费了不少心思吧。” 等等等等。 刘氏虽然不喜欢提起薛沉鱼给他们家花大价钱翻修院子的事,但崔骅是把话说到她心坎上去了。 “姑爷莫要哄我老婆子了,就是寻常找的匠人,随便打打的,哪里就能比得上那些世家大族。要说起来,你们崔府才是家大业大呢。” 这就到了互相吹捧的环节。 崔骅也没有客气,“崔府的吃穿用度自然是极好的,但老夫人慈文院里的这些东西可一点都不差呀。哪里找到的匠人随随便便就能打出来这样的东西,我一定是要举荐给两位叔伯的。” 双方都会说话,于是都把对方哄的很高兴。 但刘氏已经察觉到崔骅的目的了,便一直跟他周旋着,没让他有机会说出自己的真实用意。 先前崔骅没有陪着贺如意回门,也就是因为刘氏当时病着腾不出手。 如今她人都好了,哪里能由着他这么欺负贺家。 贺敏之很快带着贺如意回来。 进门那一刻,气氛莫名就冷凝了。 “不是说你表姐身子不适,去看你表姐了么?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崔骅看见贺如意那满头大汗,脸上粉都花了,还被人撵回来的狼狈模样,顿时皱眉一脸的嫌弃。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嫌我丢人是不是?”贺如意如今跟他做了枕边人,哪里会听不出来他话里的嫌弃,当场就炸了。 “我何时说过这种话?你怎么疑心病又犯了?”崔骅当然不可能承认。 这可是在贺家,他就是再怎么样不喜贺如意,也不可能当面打贺敏之就是这个翰林的脸。 “你明明就是这个意思!都写在脸上了,还需要你亲口说么?!” “你难得回家一趟,莫要无理取闹。”崔骅尽力压着自己的脾气。 “我怎么就无理取闹了?这么热的天我还在门口站着呢,我怀着你的孩子,你一句都没有关心我。你就说我无理取闹,你不是嫌弃是什么?!”贺如意怒不可遏的摔了帕子。 在她看来,崔骅的样子他已经是忍无可忍要发作的征兆了,因为在贺家,她的底气也足了许多。 “如意,你少说几句。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他们一来一回的,刘氏也看出了端倪。 “还有姑爷你也是,我们家姑娘如今是双身子的人,情绪难免起伏大一些,你作为她的夫君,也要多让着她些。” 这等于是各打五十大板了。 崔骅眼下是有求于人,自然不好说什么,贺如意还不乐意了。 “母亲,我哪里有发脾气,明明是他……” “够了,少说几句吧。”刘氏冷脸打断她。 嫁出去才多久,就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她在贺家是个什么玩意儿,心里没数么? 要不是为了跟崔家能扯上点关系,就她这种跟人无媒苟合的下贱做派,自己早就让人将她打死了扔出去了。 贺如意委屈的咬了下唇,她明明已经嫁到崔家去了,母亲为何还是不喜她? 难不成,她辛辛苦苦的谋划了这么多,都白费了么? “你干什么去了?弄成这个样子,赶紧坐下吧。也没人欺负你,别动不动就做出这副委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人亏待你了。”刘氏无奈道。 说着,便吩咐黄妈妈,“带姑奶奶去净面,重新梳妆。” 都嫁了人了,还如此的不体面,瞧脸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唱戏的呢。 黄妈妈刚进门,脚都没站稳,就又转出去了。 明明是伺候老夫人的,却成天跟那些洒洒打杂的老妈子似的,一点都不体面。 她心里自然是不爽的。 贺如意也不高兴,但刘氏都发话了,她若是再不识好歹,怕是就不是说几句那么简单了。 目送着贺如意出去了,刘氏话锋一转,又道:“大郎,你妹妹做什么去了?” “她去了芙蓉居,见她大嫂了。”贺敏之轻描淡写,自然是因为不想当着崔骅的面说的太清楚。 刘氏眼底闪过一抹阴翳。 真是个不长眼的东西,如今她跟大郎都不愿意去招惹薛氏,她还巴巴的送上门去,活该被羞辱。 也不知道她这脑子是跟谁学的,全然没有得到自己的一点真传。 “是武安侯府那位嫡女么,如今的京都里都在广为传颂她的美名呢。”崔骅惊叹。 哪壶不开提哪壶。 贺敏之跟刘氏的脸上都不太好看。 谁也没想到,贺敏之买通了那些说书先生,四处宣传他亲自去杜家拜谢妹妹的救命恩人的事。 却是让更多人都知道了薛沉鱼在济善堂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替婆母求医的事迹。 说起来就让人生气! 第213章 斗得两败俱伤才好 贺如意重新梳洗后回去,倒是没有再跟崔骅起什么冲突了。 但她满脑子都是薛沉鱼的一身丝绸,雪纱,还有她屋子里的冰。 凭什么薛沉鱼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她却要在崔家受苦? 越想她越气,“早晚,我要她把一切都交出来!” “你想让谁把一切都交出来?”崔骅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 背后灵一般的存在,吓得贺如意险些跳起来。 “你突然在背后做什么?” “就是看你自己在说话,怕你憋坏了,这不是就来陪你说说话了?” 贺如意还能不知道他的嘴脸:“你有这么好心,我怎么不知道?” “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夫君,而且我们才刚新婚了,多久啊,你这么说话的话叫外人听见他是要以为我们夫妻不和了。” 贺如意:难道我们合过么? 从她嫁进来的那天起,崔骅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既有那日出嫁路上的意外,也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总之,当初甜言蜜语哄着她委身于他的那个人,跟眼前的崔骅简直判若两人。 崔家看似富贵,可跟崔骅有什么关系啊? 这样大热的天里,她房里你要两盆冰,都要求爷爷告奶奶的。 她去找他,他说了什么:“不就是天气热了一些,让你的丫鬟给你打扇子不就好了,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若是因为贪凉,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是好。” 她一开始信了。 今日她回了贺家,薛沉鱼那满屋子的冰啊,就连吃点糕饼点心都要拿冰镇的,连下人都能喝上冰镇的酸梅汤。 季敏柔如今也是双身子,可她屋里也有一盆冰啊。 凭什么她就要硬挨? “崔骅,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故意接近的我,如今我已经嫁进来了,也怀着你的孩子,希望你哪怕不为了我,也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若是让我一直吃苦,我不能保证能平平安安的把你的孩子生下来。” 崔骅闻言眯起了眸子,“你就是在威胁我?贺如意,你胆子肥了呀。” 贺如意挺着肚子向他靠近,“我胆子向来是很小的,是你哄着我,婚前就失贞于你,如今就这样苛待于我。” “我相信你也不想让这样的话传出去,影响崔府的名声吧。” 崔骅被她气笑了,“好啊,你回了贺家一趟,说话都硬气了。怎么,是你那位出自武安侯府的嫂嫂,给你的底气么?” 贺如意当然不会承认她跟薛沉鱼是不欢而散。 但从薛沉鱼身上她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名声。 薛沉鱼在济善堂门口跪了那三天三夜,如今大哥跟母亲都不敢对她打大声说话了,这就是名声的好处。 “是啊,崔公子,你今日跟我回贺家,不就是想借由我们贺家,跟武安侯府联系上么?” “你好大的胆子!如今竟然也敢揣度我了?”崔骅掐住了她的脖子,眼底一片阴翳。 贺如意一度喘不过来气,慌的不得了。 但对上崔骅的眼神,她反倒冷静下来了,“是崔家二爷想要薛家的钱财吧?哪怕是赫赫世家,也有缺钱的时候啊!” 崔骅恨不得掐死她,但看着她已经隆起的小腹,还是压着这口气收回了手。 “贺如意,你得感谢这个孩子,否则你已经去见阎王了!” “是啊,要不是孩子,我怎么会被我母亲和大哥数落,要不是这个孩子,我哪里就会嫁给你了!” “怎么,嫁给我还委屈你了?”贺如意的话无疑刺激到了崔骅。 他冷笑着得意道,“你便是后悔又如何?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若是识相的,就想想办法跟你那大嫂拉近距离。那样,我还会看在你有点用处的份上,让你过得舒服一些。”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 留下贺如意捂着脖子跌坐在地上,满眼惶恐又得意的笑着。 被她猜中了,崔家是要薛家的钱。 不是薛沉鱼的,而是整个薛家! 没想到,堂堂崔府赫赫世家,也会用这么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去巧取豪夺。 她一定要让薛沉鱼知道,让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才好! “姑娘明知道姑爷的脾气不好,何必还要跟姑爷这样对着干?”等崔骅走远了,玉书才敢上前扶贺如意起来。 先前她和秋月都躲得老远,生怕被波及。 她这口吻就好似一个过来人在开导自己,贺如意听了只想笑。 “我知道你想做姨娘。” “姑娘说什么呢,我哪里就……”玉书脸一热,咬着下唇娇羞不已。 “当初母亲挑了你做我的陪嫁丫鬟也是有这样的意思,放心吧,我会成全你的。” 玉书喜笑颜开,“那就多谢姑娘了。” 当初她顶了小草的缺去书房伺候,也是想着当大人的通房,没想到后来让老夫人挑了她当二姑娘回家的丫鬟,她还以为自己没机会了呢。 虽然这崔家姑爷如今还没有个一官半职,比不上大人,可他后面是崔府啊。 如果是能抬姨娘,怎么都比一个通房丫头强。 “姑娘,那我呢?”秋月急忙表忠心,“我可是一直对姑娘忠心耿耿的。” “是啊,你向来对我都是忠心耿耿的,我怎么能忘了你呢。”贺如意笑的意味深长。 …… 相比起贺如意那里的跌宕起伏,薛沉鱼这里就风平浪静的多。 距离贺如意回门已经过了两日,武安侯府差人给她送来了请柬。 是府学那边收拾妥当,请了吕老先生和齐夫人夫妇前来考察,让她也一并过去。 “夫人还让人带话说,让姑娘到时候早些去,那位齐夫人似乎很喜欢姑娘你,还特意让送信的人带话说给您带了礼物,要早早见到姑娘,亲手交给姑娘你呢。” 薛沉鱼顿了顿,“齐夫人给我带了礼物?那我可要好好的想想回赠什么了。” 虽然不知道齐夫人为何要给她送礼物,但礼尚往来嘛,备一份回礼总是没错的。 玉竹她们纷纷出主意。 小姑娘们能想到的都是什么胭脂水粉,衣服首饰的,但说完她们自己也发现不妥了。 齐夫人的年纪比刘氏还要大一轮,早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什么胭脂水粉,衣服首饰的,总归是少了些意思。 “姑娘,要不还是准备些补品吧。”玉竹说道。 素芝也跟着道:“燕窝,或者是灵芝,人参之类的,吕老先生是读书人,应该很费心神,送这些不会出错。” 七娘和玉竹也都觉得好,秋华冷不丁加了一句,“京城里有不少稀罕的话本子,姑娘不妨也准备一些。” 后来,薛沉鱼把补品和话本子都准备了一些,没想到还是秋华提议的话本子,更受齐夫人的青睐。 直夸薛沉鱼:“没想到薛大姑娘还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好这口的?” 不过,那是后话了。 第214章 小心崔家 彼时。 送走了崔骅跟贺如意之后,刘氏又把贺敏之叫到跟前说话。 “你小心一些这个崔家姑爷,他似乎是想借着我们贺家,靠近薛家。” “母亲的意思是,他和崔家是看上了武安侯府……的银子?” 刘氏点点头。 武安侯府那样的家底,谁看了不眼热呢? 他们都能想到用联姻这件事来接近薛家,崔家何尝想不到? 只不过,不知道崔家之前为何没有出手,等到如今才想起来,难不成是有什么变故? 贺敏之只是一顿,便郑重道,“母亲放心,孩儿知道的。” 虽然太子殿下对他颇为赏识,但贺家如今的状况,少不了薛沉鱼的银子支持。 往后他还要往上爬,更需要银子的铺路。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人断了他的后路。 所以,他也想通了,留着薛沉鱼就是留着一个取之不尽的钱袋子。 于四公子都不能一口气拿出来三万两,她轻轻松松就拿出来了。 …… 薛沉鱼不知道贺敏之跟刘氏又把鬼主意打到她头上了,但是接到了贺如意递来的消息。 这消息甚至都不是直接递到她手上的。 而是送去了武安侯府。 按照请柬上的日子,薛沉鱼早早就准备起来。 卯时起,半个时辰收拾妥当,辰时还没过半,她已经到武安侯府了。 何妈妈和薛落雁,还有管家已经在等着她了。 却是没见薛侯、薛夫人跟薛淮。 薛落雁一看见长姐,整个人高兴的扑了过来。 “阿姐!我好想你啊!” “落落,你悠着点。”薛沉鱼险些被这小丫头撞飞出去,“你如今也是个练武之人了,力气大,不能这么玩了。” 薛落雁扁扁嘴,可惜的退了两步,满脸都写着:以后都不能跟阿姐贴贴了,好可惜。 薛沉鱼松了口气,主动牵起她的手。 今日陪着回来的依旧是玉竹和秋华。 见到何妈妈的玉竹已经忍不住上前见礼了,“阿娘。” “阿爹阿娘呢,还有薛小淮,今日怎么没见他们?”平日里只要她一回来,全家恨不得都在门口迎接,今日居然只来了落落,不对劲。 说完,不等何妈妈说完,薛沉鱼又想起什么似的,诧异道:“是吕老先生他们已经到了么?” 何妈妈只能笑着说是的,“吕老先生和齐夫人他们一早就到了。” “说是昨日就进了城,一大早吃了饭出门散步,就顺便散到侯府来了,这会儿侯爷和夫人都陪着呢。” 薛淮是要跟着吕老先生读书的人,也理应陪着。 这二外还真是出其不意。 她以为自己很早了,没想到这二位更早。 “福伯,你帮忙拿一下。”薛沉鱼招呼着管家帮忙拿东西。 秋华一只手就将一口箱子给拎下来,管家福伯连忙上前去接。 过手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大姑娘这是准备了多少东西啊?沉甸甸的。 不过,沉归沉,这点分量对他一个练武之人来说不算什么。 看见自己看着长大的大姑娘,福伯的心情别提多好了,喜滋滋的领路往里走。 何妈妈平日里也都是保持着距离,今日却特意走近了,小声的说道,“大姑娘,有人专门送了个消息来,我们不好擅自做主。” 有人送消息来? “什么消息,在哪里?” 何妈妈闻言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薛沉鱼:“门房早上起来看到塞在门缝里的,里头的内容夫人看过了,但夫人的意思是,让姑娘自己再看看。” 薛沉鱼将信将疑的接过去,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小心崔家。 上面的字迹也透着熟悉。 薛沉鱼想了想,递给身后的玉竹,“你看看,能不能看出来是谁的笔迹?” 玉竹依言接过来,乍看一眼,便惊讶的要蹦出一个名字,但鉴于场合不是很合适,压低了声音才道,“是那位。” 看她的反应,她是也认出来了。 玉竹指了指崔家东府的方向,还用口型说了就二姑奶奶。 薛沉鱼点点头,眼看马上就到前厅,她收起纸条,若无其事的走进去。 贺如意用这么隐晦的方式,大抵是知道,消息若是送到贺家,未必能传到她耳朵里。 以后是不是要跟贺如意好好说说呢,其实芙蓉居也可以不走贺家的大门。 “大姑娘回来了。”福伯走在前头,高声的道。 前厅里的众人闻言纷纷看过来。 虽然辰时还没过半,但外头已经很热了。 走到门口,薛沉鱼便感觉到了里面飘出来的丝丝凉意。 “见过吕老先生,齐夫人。”她进门先行了礼,然后才转向薛侯和薛夫人,“阿娘。” 薛淮也懂事的赶紧见礼,“长姐。” 吕老先生和齐夫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见了满意。 这武安侯府一家人,跟外面传闻的,完全不一样呢。 “不必多礼,大家都坐吧。”吕老先生抬抬手。 他虽然已经致仕,没有官身,但就是在陛下面前,也是能有一席之地的。 武安侯府的人敬他也是有道理的。 “鱼儿,你怎么回来这么早?我还以为你迟点才能到。”薛夫人给她递了盏茶。 薛沉鱼道了谢,说道,“我还想着今日家里设宴,要早一些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帮忙的,没想到还是来迟了,竟叫客人先到。”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老两口很久没有进城了,昨日心血来潮说进城吃顿饭。便进城了。”齐夫人笑着说道。 吕老先生接着她的话道,“早上起来,我们家夫人又想吃碗小馄饨,吃完了我们就想散散步,走着走着就走过来了。” “你们不怪我们一大清早就来,打乱了你们的计划,还扰了你们休息才好。” 薛淮忙道不会,“吕老先生和夫人大驾光临还是已经是蓬荜生辉了。别人请都请不到。哪里会打扰?” 薛夫人,“是啊,二位不嫌我们毫无准备,招待不周才是。” “不会不会,你家的糕饼点心做的这样好吃,早上这什么枸杞猪血汤,我也是闻所未闻,当真是长见识了。”齐夫人笑容满面的。 显然是桌上那几样花儿一样五颜六色的糕点取悦了她。 齐夫人高兴了,吕老先生也一个劲的夸薛家的东西好吃。 薛夫人大手一挥,“回头吕老先生你们二位住在侯府,想吃什么吩咐我一声便是了,只要不是天上的龙肝凤胆,我都能给你们弄来。” 齐夫人被她说的喜笑颜开,别提多高兴了。 “看来吕老先生和夫人很喜欢这武安侯府嘛。倒是不枉我厚着脸皮替薛淮引荐了。”清朗的笑声从门口传来。 薛沉鱼诧异的循声看去,身形颀长的诚王世子与薛侯一前一后跨进前厅。 第215章 太贵重了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玉色的袍子,轻薄的料子,用衣料相同的腰带束腰,头发束冠。 也不像之前的锦缎袍子那样厚重,有一种飘逸之感。 但衣襟袖口的银线,依旧彰显了他的富贵。 难怪之前没看到阿爹,她还在奇怪呢。 薛沉鱼在最初的诧异过后,便释然了,他这通身的气派,也是无人能比的。 自己久经沙场的阿爹哪怕一身玄衣,在他身后,也有一种人臣之感。 薛沉鱼这人出现在这儿,既在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见过诚王世子。” 正厅内的众人都纷纷起身。 吕老先生和齐夫人也跟薛侯见礼,“薛侯爷。” “都别客气了,坐吧。” 司徒祯摆摆手,自己就毫不客气的坐下了,其他人也受他影响,全都坐下了。 本来只有吕老先生和齐夫人在这儿,侯府的人还有些拘谨,诚王世子一来,大家反而放开了。 从他们的聊天中,薛沉鱼才得知,吕老先生和齐夫人昨日就进了城,接风宴是诚王世子安排的,昨晚他们夫妇二人也是住在诚王府。 不过,也只是住了一晚。 而且有司徒祯在,其他人并不敢对吕老先生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凑上前去打扰。 今早吕老先生和齐夫人想去吃小馄饨,司徒祯便陪着去了。 然后一起散步来的武安侯府。 在薛沉鱼的认知中,这怎么看都不像他一个王府世子会做的事。 但转念一想,这位诚王世子早就做了很多超出她认知的事情了。 接下来便进入了送礼的环节。 吕老先生和齐夫人上门是客,自然没有空手的道理。 他们带了一些山里种的瓜果,不过都还在王府,司徒祯安排了人,迟些送来,宴席上正好能用到。 然后就是吕老先生给薛淮准备的孤本古籍,一拿出来,就让薛淮感动的热泪盈眶。 “这两册可都是已经失传的孤本,吕先生,这太贵重了。” “书就是用来看的,你若是觉得孤本舍不得翻看,你就誊抄下来,将这两册古本好好的珍藏起来,便算是没有辜负我的一番心意。” 薛淮连连点头。 齐夫人也拿出了一个妆匣,“老婆子,我年轻的时候也收集了一些喜欢的首饰,就是今年最大了,也不好再扮嫩。” 说着,便拿出了一支做工极其精致的金步摇。 现下银楼也有做金步摇的,但这一支拿出来,一眼就能感觉到其工艺繁复,还有分量。 “薛大姑娘,这这支步摇,你这个年纪的姑娘来戴最是合适了。” 薛沉鱼怔住,“给我?不不不,这太贵重了,我怎么能要呢?” “不算太贵重,这支只是皇后娘娘赏的。”齐夫人语不惊人死不休。 薛沉鱼就更不敢接了。 结果齐夫人还不乐意了呢,“怎么你是觉得我这步摇放了那么些年头,样式太旧,不愿意戴?” “没有的事,我只是……” “那就戴着。”齐夫人说话的功夫,就把那金步摇给薛沉鱼插到发髻上去了。 今日是回家,薛沉鱼虽然收拾了一下,但也没有梳那夸张的凌云髻,头发简单盘着,但此时戴上了这步摇,顿时气势都不一样了。 “瞧,这些东西就是要年轻姑娘戴才好看,贵气又不失娇俏。”齐夫人这话是对着薛夫人说的,“在我老婆的头上就浪费了。” “夫人您可一点都不老,年轻貌美着呢。”薛夫人夸奖的话脱口而出。 听得齐夫人合不拢嘴。 事已至此,薛沉鱼也推脱不了。 便让秋华将那一口箱子给提过来。 秋华面不改色的搬过来。 薛沉鱼:“齐夫人,小女要送您的礼物,就在那口箱子里。也都是孤本哦。” 吕老先生听见孤本,还激动呢,心说这武安侯府好生厉害,竟然能收集一大箱的孤本。 齐夫人只是和薛沉鱼对视了一眼,便明白此孤本非彼孤本。 要不说薛夫人聪明,生出的女儿也聪明呢。 回去她可要好好欣赏欣赏。 虽然宴席是设在了中午,但但既然客人已经到了,那就把行程都安排起来。 薛夫人提出,“这会儿还没那么热,吕先生不若先去书斋那边看看?” “好啊。”吕老先生爽快的答应了。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转向了书斋。 书斋是原来侯府的一个院子改的。 位置较为僻静,若是住人就有些偏了,但用来做书斋,就胜在清静。 格局都是薛夫人找工匠费心改过的,宽敞,明亮,大气。 书斋墙上挂着的,是两副前朝名家的字画。 写的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笔力苍虬有劲,铁画银钩,相当的有气势。 吕老先生看了直点头。 书斋后面还有个小院,也收拾地相当雅致,只有三间上房,两间偏房,灶房和茅厕等一应俱全。 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吕老先生和齐夫人对视一眼。 薛夫人便说道:“吕先生既然是要上门执教的,我们侯府便没有让二位住在外面的道理。一来是往返多有不便,二是就近我们也方便照看。” 顿了顿,薛夫人又补充道,“真让二位住外头去,人家还以为我们侯府虚有其表,请了先生上门,却连个给先生住的院子都腾不出来呢。” 这话说的实在。 吕老先生淡淡的点了头,“有心了。” 但齐夫人在一旁已经开始翻白眼了,这老东西,在人前就是喜欢装模作样的,明明心里已经都开花了。 “薛夫人,侯府的书斋都准备好了,不知先前所说的私塾,如何了?”吕老先生捋着他花白的胡子,面不改色的问道。 薛夫人和薛侯对视一眼,瞧,这位果然个是谨慎的主。生怕他们侯府是给他老人家画大饼,骗他的呢。 薛夫人也没有解释,吩咐何妈妈道,“让账房到那边待命。” “是。” 何妈妈前脚走,薛夫人便道,“吕先生,还有诸位,都请随我来。” 众人又跟着薛夫人去了前院的一间上房。 那是帐房所在的隔壁。 这会儿房间里已经堆起来高高的账本,账房也已经在何妈妈的陪同下到了。 “薛夫人,这是?”齐夫人有些惊讶。 按理来说,他们是客人,账房重地,一般是不会请客人来的。 “这些都是办私塾前期投入的预估费用。我们商行的人在京郊几个县都选了地址,我是打算先做几家打打样,办出个样子了,再向南方各地推广。” 吕老先生一听这些就来就精神,打了个招呼便上前看账本了。 从租赁地方,到雇佣先生,以及私塾所需要的桌椅板凳,吃穿用度,都囊括了。 “薛夫人已经准备的如此妥当,为何不见实行?” “侯府这些年非议颇多,私塾如果是以侯府的名义来办,恐有沽名钓誉之嫌,还可能达不到预期的目的。” “所以今日请先生过来,也是希望能征得先生的同意,请先生出面。” 第216章 看见你,我就醉了 薛夫人的打算,三两句话就说得分明。 如今的朝廷,重文抑武之风颇盛,武安侯府以及侯夫人身后的江家,这样的富庶,早已经引得多方觊觎。 从前武安侯在边关时,那些人还会忌惮他手中的兵权,不敢行事太过张扬。 武安侯从边关前线退下之后,那些人便少了一份忌惮,多了一份势在必得。 若是以侯府的名义来办这私塾,怕是有诸多势力要参与其中,步履维艰啊。 “夫人的意思老夫明白了,老夫有些学生,正愁没地方出力呢,薛夫人若是不嫌弃的话,老夫给他们修书一封,让他们进京来谋个差事,养家糊口。” “吕先生大义。都是现成的先生,还都是吕老先生门下的能人,这可要让我省了不少人力财力和物力呢。” 私塾她要办,但不能以武安侯府来主导,因为侯府的影响力还不够大。 而且早就有许多人盯上了江家和武安侯府,这个时候侯府出面去打点,别人随便设个套,他们躲都没地方躲。 回头人家要说他们武安侯府拿银子,沽名钓誉,也不知道这些钱财来路正不正,他们如果是要自证,便会陷入更大的危机。 此事若是由吕老先生出面就不一样了。 薛沉鱼暗暗佩服自己阿娘的聪慧。 吕老先生虽然是个读书人,也已经致仕隐退,但他是名家大儒,是博学多闻的先生,出了名的硬骨头。 他门生无数,也是天下无数读书人的楷模。 他们武安侯府上下翻腾,用上全身力气都做不了万一的事,只要他老人家振臂一呼,就能轻易成事。 由武安侯府出面办免费的私塾是沽名钓誉,是收买人心,若是吕老先生来做这件事,便是为国为民了。 而且,他的学生也不是每一个都能功成名就的。 那些不能功成名就的呢,他老人家定然也惦记着要帮他们寻一份好的出路,这私塾正是最好的机会。 薛家需要虚名和美名,但眼下的侯府配不了这么大的美名,就会招来祸殃。 而吕老先生不是个会将他人辛劳据为己有的人,哪怕今日出面的人是他老人家,将来回馈的也会是侯府。 “武安侯府无私,吕先生仁义,诸位加起来,确实能办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司徒祯夸赞道。 说着,话锋一转,“改明儿我就进宫,让陛下给我写幅字,到时候做成块匾,就挂在吕先生和薛夫人办的私塾门口。” “若是有陛下的墨宝,那真是求之不得了!”薛夫人喜出望外。 薛侯爷也十分的激动,对着司徒祯和吕老先生连声道谢。 弄得吕老先生和齐夫人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谁出钱出力在办这私塾。 薛沉鱼却看得分明,阿娘这般不辞劳苦,大笔银子砸下去办私塾却让吕老先生牵头,只是为了武安侯府和他们姐弟妹几人求一个安稳。 武安侯府和江家的财富跟这位大儒扯上关系,天下人皆知,到时候便是有谁人想他们动手,也要三思而后行了。 因为私塾的事情敲定了,宴上吕老先生高兴,不免多喝了几杯。 不过,他老人家到底是不胜酒力,喝得脸颊酡红,干脆就在小院住下了。 薛侯爷也是高兴的多喝了几杯,然后晕晕乎乎的被薛夫人给扶回去了。 司徒祯虽然是年轻人,但架不住他诚王世子的这层身份,也被敬了好几杯。 大中午的便吃醉了酒,也不好就这么回去,薛沉鱼便让管家福伯送他去客院休息。 然后便吩咐厨房多备几份醒酒汤给这几位吃多了酒的都送去。 心头又一件大事落地,薛沉鱼的心情都轻松了许多。 她跟贺敏之和离的事情,该提上日程了。 “阿姐,大人都去休息了,你也要休息吧?”薛落雁缠着她,抱着她的胳膊不肯撒手。 长姐自从出嫁以后就很少回来,每次回来说几句话就又走了,跟没回来有什么区别? “知道啦,待会儿陪你午睡好不好?” “嗯嗯!”小姑娘脑袋点的飞快。 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之侯,她便陪着薛淮和薛落雁去了后院。 今日一直都是大人们的主场,薛淮没什么机会说话,他也乐于在旁安安静静的当个陪衬。 这会儿只有他们姐弟三个了,他便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阿娘说,她要把私塾开到大盛的每一个县。等我考上了功名,我也要成为其中的一个先生,到时候我看还有谁敢瞧不起我们薛家。” “且不说等阿娘的私塾开到大盛的每一个县需要多少年?你考上功名之后不是还要光宗耀祖么?”薛沉鱼好笑道。 “你当先生了,谁去朝堂上跟那些看不起咱们武将之家的文官辩个明白?” “就是就是。哥哥就是一根筋,都读了那么多书了,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薛淮:“我可以去给他们偶尔讲讲课,又不是必须每天都在那边上课才能叫先生,这叫发挥所长。” “而且我若是考上了功名,还去免费的私塾里给学生讲课,那岂不是他们天大的福分?” 薛落雁和薛沉鱼对视了一眼,然后姐妹俩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功名都还没考上呢,就开始飘了,这还得了。 这两个小崽子都有午睡的习惯。 加上吃了顿特别饱的饭,说了一回话,他俩便困的不行,各自回房间了。 不过,薛落雁还要拉着长姐陪她一起。 薛沉鱼答应好了的,自然不会反悔。 但眼看着落落都睡着了,她并没有什么睡意,干脆起身出门走走。 玉竹她们都被她打发去休息了,她这会儿也没有去叫人,自己打了个把伞,便去了客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这里,但不自觉的就走到这里来了。 “薛大姑娘是来见我的么?” 薛沉鱼犹豫着进了月洞门,便听见熟悉的声音。 循声看去,他还穿着原来的那一身袍子,一头黑发却打散下来,只有一根发呆松松垮垮的束着,倚门抱臂看着她笑。 眼下客院并没有外客居住,只有诚王世子一人。 薛沉鱼在短暂的慌乱过后,便释然了,“看样子,世子并不需要醒酒。” “不啊,我就算不吃酒,也是需要醒酒的。” 薛沉鱼站在进门处不远的银杏树下,司徒祯说着话朝她走来。 “看见你,我就醉了。” 远处风来,吹起他未束起的黑发,飘到她脸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 嗯,并不难闻。 他的眼睛也格外的明亮,好似揉碎了万点星辰在其中。 第217章 好事还是坏事 “薛姐姐,薛姐姐……” 在贺吉祥的呼唤中,薛沉鱼慢慢回了神,脸颊还有一袭发烫。 她怎么回事啊,明明因为贺吉祥赶回来,便过来见她,却还是会想起诚王世子那张脸。 “抱歉,刚刚想到一些事情,你继续。” 贺吉祥满脸笑容的道:“我要说的都说完了,真的多亏你了,薛姐姐!” “如今我脱离了贺家,还找到了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活计,三娘说,若是我肯用心学,以后也能跟她一样成为独当一面的裁缝。” “你喜欢当裁缝么?”薛沉鱼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不开心的痕迹。 “喜欢,我非常喜欢!裁缝可以一个人很安静的专注的做一件事。”贺吉祥依旧是手舞足蹈的,“我一定会努力的,这将是我后半辈子安身立命的根本。” 看得出来,她确实是真心喜欢的。 “你不觉得从贺家的姑娘,要变成一个裁缝,会有些遗憾么?贺家毕竟有三代翰林,是书香门第,清流世家。” 贺吉祥摇摇头,“我不遗憾,我只是庆幸。庆幸自己及早脱离了贺家那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还在薛姐姐的帮助下,替自己谋了一条生命。” “薛姐姐,也多亏了你,陈校尉……”后面的话她就不好意思说了。 薛沉鱼心知肚明,也替她感到高兴,“吉祥,你要记住,从踏出贺家的那天起,你便是全新的自己,从今往后你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自己的未来。” “我帮你,是希望你能有个美好的未来。若是有一天,你也能帮我,那就更好了。” 贺吉祥猛地一愣,起身说道,“薛姐姐折煞我了,以侯府的富贵,这辈子都轮不到我帮薛姐姐的时候,但若是有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我可就听在耳朵里了。” 贺吉祥连连点头。 …… 薛沉鱼回贺家已经是傍晚了。 小草也是刚刚得空,过来跟她请安的。 她走得一身汗,进屋便有扑面而来的凉意,顿时长长的深吸了口气。 然后才给薛沉鱼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起来吧。”薛沉鱼抬抬手,身边的玉竹已经非常有眼力见的去斟茶了。 “这个时辰的怎么还过来?”薛沉鱼不解。 “府里如今又是老夫人在管家,白日里要看账本,便一直叫我在边上看着,夫人您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小草不禁有些忧虑。 薛沉鱼笑道,“这是好事啊,怎么会是坏事呢?老夫人真是有心教你管家呢。” 小草错愕:“我一个姨娘管家?”她疯了还是老夫人疯了? 却见薛沉鱼一直是那样带笑的表情看着她,小草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夫人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否则老夫人那样的人,怎么会在看账的时候特意把你叫过去?” 本来小草心里有些不踏实,薛沉鱼这么一说,她就更慌了,“怎么会这样?老夫人不是向来最注重嫡庶有别的么?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姨娘……” “你别紧张,我说了,是好事。” 薛沉鱼的话,倒是稍稍打消了小草的顾虑,“还请夫人赐教。” “先前贺敏之夺了我的管家权,不得已才让二房老夫人接手了。” “可后来办二姑奶奶的婚事,二房老夫人也推辞了,那时候老夫人自己病着,也顾及不到,才给了季表姑娘可乘之机,卷走了府里八千多两银子。” “你想想,若你是老夫人,身体又不好,你会怎么办?” 小草斟酌着用词道,“肯定是让正经的儿媳妇管家。” 说着,她又看了薛沉鱼一眼,夫人明显是不愿意管家的人。 这一关就得跳过了。 “所以,老夫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培养一个她自己信得过的人,能在她无暇顾及的时候,帮她管着这个摊子。” “还要不能像二房老夫人那样随意推卸责任,也不能像季家表姑娘那样,毫无约束,肆无忌惮的敛财。所以,赵姨娘你是最好的人选了。” 小草恍然大悟,“夫人也希望妾能跟着老夫人管家?” 薛沉鱼摸了一下她的头,“傻姑娘,学会了便是你的,何况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是要生个一儿半女的。你自己是姨娘,他们可是主子。” 小草直到走出芙蓉居还在琢磨薛沉鱼的话是什么意思。 夫人的意思,是让生孩子争宠争权么? 可是这贺家只要有夫人在,她是不可能有别的心思的。便是生了孩子,也肯定是向着夫人的。 等等,难不成夫人是要,离开贺家?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小草就像是被雷劈着了一样,脚步都踉跄了一下。 春花忙扶住她,问道:“姨娘,您没事吧?” “没。……”小草摆摆手,刚才那个荒诞的念头她是一个字不敢透露的。 夫人的神色不像是撒谎,也不像是随口说的,倒似是深思熟虑过后的话。 她仔细想想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切。 夫人,早就不在乎大人对她的态度,甚至还主动帮大人纳了她,给她风光的摆了两桌酒。 这要是在别人家,抬姨娘这种事,爷们儿连脸都不会露的。 夫人她,是不想继续待在贺家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小草跟着老夫人刘氏学好管家的心思就更坚定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做一个对夫人有用的人。 她必须是一个,在关键时刻能帮上夫人的人。 “走吧,咱们回去。” 春花不知道自己伺候的赵姨娘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对于她坚定的眼神,却颇有感触。 之后的日子里,小草每日都准时准点前去慈文院,以前只是为了去刘氏跟前刷存在感,如今不一样了,她有另外的使命。 而薛沉鱼也在宴席后的两日后,接到了齐夫人的感谢信。 信,洋洋洒洒三大张,但总结起来大概就是:我之前搬新地方没顾上看礼物,今日才得空看,你这小姑娘送到我心坎上去!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的?这全都是难得一见的孤本啊,回头我一定让我家老头子好好报答你!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看到这些,薛沉鱼便想到了当日提出建议的秋华,不免讶异的看着她,“秋华,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 “姑娘不觉得,齐夫人跟吕老先生很像话本子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贤伉俪嘛。我觉得,齐夫人肯定会喜欢的。” 薛沉鱼:“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平日里玉梅她们还觉得秋华这人不爱说话,看起来也是一板一眼的,没想到还有这么奇思妙想出奇招的时候,个个都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为此,秋华还得了一吊赏银,但谁也没有眼红:“这是她应得的呀!” 而就在芙蓉居里氛围愉快的时候,薛沉鱼先前拜托司徒祯的事,也已经落实到位了。 第218章 支银子 这几日,才安生没多久的贺敏之又开始早出晚归了。 以往他都是宿在了小草那里,如今半夜才回,又开始宿在书房。 而且交代小草,要给他重新裁两身衣裳,他要带出去替换的。 小草担心情况有变,便偷偷来问,“夫人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薛沉鱼淡淡道:“没什么,他就是迷上了醉仙居的花魁娘子白惜若。” 之前她托诚王世子帮忙找两个愿意入府为妾的青楼女子,司徒祯说两天消息,便两天给她消息。 不过他说的是,已经寻到一位一人胜过千军万马的,还让人把画像送了过来。 之后,便说等他的好消息。 当然,这些都是是由玉梅转达的,这次也是。 上次还带了画像,这次只说了一句:之前所托之事,已办妥。 玉梅转达完之后,又解释了一番:“姑娘想要找的人,崔家姑爷已经帮忙带到贺大人面前了。” 薛沉鱼愣了下,“崔骅?” “是。”玉梅忍住笑道,“崔家姑爷陪着二姑奶奶回门不说,还带着贺大人逛青楼。” 刘氏要是知道崔骅带着他儿子上青楼,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没一根绳子吊死贺如意?还让她嫁了这么个狗东西,坏了自己最后封诰命的机会。 薛沉鱼也都盯着贺家各院的动静,知道贺敏之已经早出晚归了。 所以小草来问她,她便知道,是那位白姑娘已经将贺敏之拿捏住了,对小草也没有瞒着。 小草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上次他自己还说,他们这些文官要爱惜自己的羽毛,千万不能被人抓住把柄。这才多长时间,他就忘了。” “他不是忘了,而是飘了。”薛沉鱼意味深长的笑道,“他说是踏踏实实的往上走,肯定是要爱惜羽毛的。” “可他已经想好了要走捷径,并且认定了,他的捷径安全无虞,能保他一路上青云。”那他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小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当初给他做姨娘是对还是错哦? “你不用太焦虑,只要贺敏之不犯太大的错误,你这辈子便能衣食无忧。”薛沉鱼宽慰道。 小草想想也是,她这样的出身,便是出了府嫁人,也只能嫁给贩夫走卒。 她自己吃过了卖儿卖女的苦,而她作为女儿永远是被牺牲的那个,她希望,她的女儿哪怕不能顶着嫡女的名头,也要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贺家再怎么差,也比她家村里镇上的那些最好的人家要强太多了。 “夫人,妾身明白您的意思,妾身既然选择这条路,便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也多谢夫人一直以为的回护。” 薛沉鱼看着眉眼平静的小草,便知道她听懂先前自己的暗示了。 从前自恃身份的贺翰林,虽然你跟于四公子那样的世家公子喝酒,但他们去的多半是茶楼,酒肆,并不会去青楼。 也听说是因为于阁老家的家规严谨,不许自家子弟踏入青楼。 哪怕醉仙居是清倌馆,养的都是歌舞姬,并不卖身。 于四公子虽然不是家里最受重视的子弟,但向来尊重自己的父亲,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贺敏之便不一样了,如今他自己悄悄去的。 去了醉仙居一次,便有两次,三次。 可醉仙居是的什么地方?进门别说摸姑娘的手了,你就是往那一坐什么都不干,也是要花银子的。 贺敏之连着去了几趟,身上的银钱就见底了,没有办法,只能去找账房支银子。 可他的月钱,也早在之前给他妹妹办亲事的时候大手大脚,就已经支到十年之后了。 贺敏之一开口就要五十两一百两,如今的账房根本不敢随便给人支银子。 账房还说:“大笔的银钱都要向老夫人报备,得到老夫人的允准才可以。” 贺敏之哪里敢去找贺老夫人呢? 之前就是刘氏给了他三百两银子,让他带在身上,因为她觉得男人出门在外总是需要交际应酬的, 他身无分文,丢的是贺家的脸面。 哪里会知道,贺敏之转手就拿去青楼挥霍了。 刘氏管家也不敢像之前季敏柔管家那样的大手大脚,又恢复了节俭之风,比二房老夫人张氏管家时,也就好了一些。 而且季敏柔如今是双身子,又要捂着下人的嘴不让他们往外说,又给她房里上下都重新置办了一遍,也是花了不少银子的。 如今的贺家账上,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 在账房这儿碰了壁,贺敏之自然不甘心。 “大人,醉仙居那地方开销甚大,最近你还是不要去的好,若是被老夫人发现了,怕是少不得要说你一顿。”石头好心劝道。 “而且表姑娘近日害喜的厉害,您已经好几日没去看过表姑娘了,回头老夫人也是要说的。” 贺敏之想到账房说支银子还有老夫人允准时的为难样子,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我才是一家之主,凭什么我花一点钱还要经过其他人的同意?” 从前薛沉鱼就从来没有限制过他花钱,还总是主动的给他银票。 没想到,母亲竟然比薛沉鱼还小气。 石头:“……”这人是一点都听不进去劝啊。 石头心里在想,大人去醉仙居见花魁娘子这件事,要不要跟老妇人说? 若是不说,将来老夫人追究起来,他少不了一通责罚,严重的还有可能将他赶出府去。 若是说了,大人这边就过不了关。万一说了之后,老夫人也没有怎么表示,他岂不是枉做小人了? 纠结了片刻之后,他也就放弃了向老夫人刘氏“告密”的念头了。 而贺敏之虽然不痛快的说了几句嘴,却还是想起了怀着他孩子的季敏柔,讪讪的转了方向,去了她那里。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贺敏之都每天必然去一趟醉仙居。 他没了银子打赏老鸨,便只能在楼下坐坐,等等看白惜若白姑娘会不会出来。 可惜,他一次也没有等到。 倒是等到白惜若接了诚王府的帖子,去表演歌舞。 而诚王世子也给武安侯府众人下了帖子,薛沉鱼自然也有一份。 贺敏之也是时隔这么久之后,又一次巴巴的上芙蓉居来。 第219章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乞巧节你是不是要去诚王府赴宴?” 这次因为知道他所谓何事,薛沉鱼并没有让人拦着不让他进。 贺敏之进门之后也单刀直入。 “贺大人这是何意?”薛沉鱼捧着竹筒装着的冰镇酸梅汤,用力的吸溜了一口,才看向站在珠帘外的贺敏之。 这人倒是学规矩了,站在珠帘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等着主子发话的奴才呢。 “你带我一道去。”贺敏之命令道。 薛沉鱼“噗”一下,差点把刚喝进去的酸梅汤给喷出来。 贺敏之的脸都黑了。 “贺大人,你还真不客气。你找不到诚王府是什么地方么?” “我当然知道,但你不是已经收到诚王府的帖子,为什么不能带我一起去?”贺敏之一怒之下掀了珠帘要进来。 没想到手刚碰到珠帘,就被夏荷跟秋华一人一边肩膀给推了出去。 “姑娘没让你进来!” 贺敏之被她们推的踉跄一下,还懵了好一会儿。 “薛沉鱼,你……” “抱歉啊,贺大人,我这院子里久无外男,我的丫鬟们也是习惯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贺敏之:头一次知道什么叫打落牙齿或血吞。 他有求于人不得不忍气吞声。 “……我肚子还没这么小,不会跟两个丫头计较的。” 秋华跟夏荷对视了一眼,几乎要笑出声来。 “贺大人,我不会去诚王府,也不会去嗤他们家乞巧节的宴。所以我帮不了你。” 不等贺敏之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她又说道,“不是你和老夫人说的么,我既然已经嫁进贺家,就不该仗着从前薛家女儿的身份再去攀附权贵,免得害了你们贺家的名声。” 贺敏之此时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以前怎么说过那不是东西的话。 那可是诚王府啊,要不是有薛家的面子,他这辈子都进不去诚王府的大门。 换句话说,薛沉鱼手上的这张帖子便是他唯一的机会! “薛……夫人,你误会了,我和母亲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从来就没有说过你不能跟娘家有关系的人有往来。” 薛沉鱼:呵。 都说女人善变,男人变起脸来才真叫精彩。从前他跟刘氏说那些话的时候是什么嘴脸,他怕是全都忘了。 “贺大人,诚王世子下帖子请人办宴席,是为了他那个即将及笄的妹妹——安宁郡主。” “诚王世子会下帖给武安侯府,是因为侯府也有个未出阁的姑娘,给我下帖子,单纯就是因为我是我们薛家那个未出阁姑娘的姐姐,想让我过去,她好有个伴。” “乞巧节是未出阁的姑娘们办的,一个已经出阁的已婚妇人去凑什么热闹?” “你就不怕被人说,我还仗着薛侯长女的身份到处替你拉关系铺路么?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总之诚王府的帖子,我已经让人回绝了,贺大人若是想要,就自己去找诚府的人说吧,我反正是丢不起这个人的。” 说完这些,薛沉鱼就让秋华跟夏荷送客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对付贺敏之这种人,让玉竹出面还是太温和了。 就应该让秋华跟夏荷这两个会武功的丫鬟,一人一脚把他踹出门去,省得他三天两头到自己面前碍眼。 当然,秋华跟夏荷还是客客气气把人送出去的。 他若是不肯配合的话,那就让他尝尝看不客气的手段。 “薛沉鱼,你不要以为我稀罕你的请帖,要是没有你,我也能进诚王府的大门。” 贺敏之在芙蓉居门口放狠话。 薛沉鱼又险些让酸梅汤给呛住了。 如今她是越发看不懂了,前世这个男人究竟是有什么地方让她那般着迷的? 家破人亡的都不想着自己立起来,还在期盼着他的爱。 前世的他脑子是被门挤过了吧? 薛沉鱼光是想想,都想给自己两巴掌。 然后她决定吃两个酥山压压惊。 “姑娘,近来你已经吃多了这些冰镇的东西啊,上个月来癸水的时候就已经难受了,还这么喝,你就不怕自己月事来的时候受不了?” 眼看着到嘴里的酥山,就被玉竹抢了过去。 薛沉鱼噘着嘴道:“好玉竹,你就让我吃两口吧,又不是吃的很多。大夫不是已经给我开了药?吃两天,这个月定不会疼了。” 玉竹摇头,“不行。一口都不行。” 平日里对姑娘态度最温和的她,这会儿打死都不肯撒手。 薛沉鱼:“……惯的你,不吃就不吃。” 姑娘总算是有一次败下阵来了。 秋华夏荷还有玉梅都忍不住笑。 这会儿玉竹在看着门,薛沉鱼还让人给她搭了个小屋,屋子里放盆冰,她守着院门也不需要风吹日晒雨淋的。 “信到了。”玉竹说道。 薛沉鱼稍稍坐直,秋华她们也非常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 “这是第几封信了?” “每七天一封信,第三封了。”玉竹递过了信,便站到一旁。 薛沉鱼看着信封上的姑娘亲启,落款是冬月,便十分熨帖。 这南下的一路上,冬月都有写信回来。 从她们出京之后,一路上遭遇了不少事情。 哪怕是镖局保驾护航,但他们这么多车这么多人,一路上还是挺招摇的。 还好,那些人知道了车上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粮草之后,就没了兴趣。 也有人不知死活,偷偷去要去偷他们的粮车的,之间被镖局的人抓了送官。 因为是大通商号的货物,当地的官府都不敢轻视,所以这些小打小闹也很容易的就解决了。 而冬月这一路南去,除了护送粮草,跟着李妈妈学习经商看账的本事,最主要的还是调查沿路各地的干旱情况。 由于南北气候不同,越往南,粮食收获越早。 这会儿七月,北方的粮食还没完全成熟,南边有的大夫已经在收割粮食了。 冬月在寄回来的信里说,越往南干旱情况越重,但各个县情况也不一样。 不过,大体的状况跟薛沉鱼前世听说的差不多,就是越往南,情况越是严重。 只不过,前世的她困于后宅,对具体的情况并不能十分清楚。 干旱发生时,她也只是听了一句,说南方大旱,很多地方粮食颗粒无收。饥民无数,饿殍遍地。 当时有人募捐,她担心贺敏之贺刘氏说她,还让玉竹偷偷拿了几千两银子出去募捐。 这一次他她有机会能做点什么,就不辜负外祖家还有阿娘经营的这份家业。 “玉竹,笔墨伺候。” 薛沉鱼给冬月回了信,信是寄到他们既定路线上的大通商号的,冬月到了附近,便会联系商号去取信。 “竹山县,怀远县,海城县……” 薛沉鱼将自己还能记得的,前世灾情最严重的几个地方纷纷写下来,让她重点去查探情况。 当然,她不可能在信里说自己知道那些地方会干旱最严重,定是要引经据典,说自己看了杂书,说那几个地方地势特别,之前就曾经闹过几次灾荒。 这套说辞也是为了日后,万一有人对她提前准备这么多粮食的行为生疑而追查起来,然后有个搪塞过去的理由,不会让人轻易拿捏了把柄。 第220章 久别重逢的欣喜 七月初七,乞巧节。 今日是未出阁少女们乞巧的节日,各家都热热闹闹的,就连灯市,也早就准备起来了。 不过,也要各家的宴席都吃完了,天黑了,灯市才会正式开始。 薛沉鱼推了诚王府的宴,一来就像她自己先天跟贺敏之书的那样,乞巧节是未出阁的姑娘们办的,她一个已经出阁的已婚妇人去凑什么热闹? 二来,她已经在找机会跟贺敏之提和离了,这个时候还带着他去诚王府,真成仗着薛侯长女的身份到处替他拉关系铺路了。 而且她见到那帖子就有些不自在。 总是会想起当日在侯府客院里,那棵银杏树下,他看她的眼神。 一想到去诚王府就要见到他,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乞巧节街上很是热闹。 虽然是只有未出阁的少女们才参加乞巧,祈求自己心灵手巧,嫁个好夫婿;但已婚的妇人也需要热闹一下,所以街上卖什么的都有。 薛沉鱼趁着时间早,便去了一趟锦衣阁,回来便将之前替贺霜定做的衣裳拿回来。 之前已经叫人送过来一趟,试穿过了,这次是再次修改后的。 今晚是乞巧节,薛沉鱼给薛落雁、贺吉祥都备了新的衣裳首饰,贺霜这理也备了一份。 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当然,就连杜婧鸢和陈丽珠那里,她也都送去了一份礼。 她们俩也未出阁,当然也是要过乞巧节的,今年还都接到了诚王府的帖子。 而衣服首饰,没有哪个女孩子嫌多的,尤其是锦衣阁这样的地方出品的。 不过。 由于贺吉祥今日跟着薛夫人和薛落雁去了诚王府陪安宁郡主过乞巧节,薛沉鱼也没得当面送东西,所有的东西都是提前准备好,送过去的。 贺霜这里,她也没打算参加。 也是备了衣服首饰,让玉竹她们送去的。 哪怕是乞巧节,中午下午都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不会有人出门找罪受。万一中暑了呢? 所以她就在屋里吃着冰镇的水果,喝着冰镇的酸梅汤,还趁着玉竹出去的时候,偷偷吃了酥山。 好好的睡了一下午,养精蓄锐。 天黑时暑气消了大半凉风微起,她才换了身衣裳,出门。 这个时候各家闺女乞巧的仪式也该结束了,街上的人多了起来。 尤其是未出阁的少女们,三三两两的牵着手上街,手里提着各种造型的灯。 花灯,兔子灯,走马灯,大大小小都精致可爱。 不过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薛沉鱼还是戴了面纱。 这样的灯市人多眼杂,自打成亲之后,薛沉鱼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来过这样的灯市。 这会儿就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她带了玉竹和秋华,还有玉梅和夏荷。 玉梨在看院子,库房那边也离不开人,素芝便没能跟着来。 “姑娘这街上好热闹,怎么那么多漂亮的灯啊?”玉梅就像是头一次看见这么热闹的灯市,高兴的像个三岁的孩子。 她是左看看右看看这个灯好看,那个灯也好看。 “有喜欢的就买下来,回头就挂在咱们院子里,多好看。” “姑娘真的么?”玉梅喜出望外。 玉竹这个如今越发稳重的,以及向来都十分稳重的秋华,都忍不住眼里放光。 都是年轻的姑娘,平日里遇事再稳重,总会有喜欢的东西,遇到这些小玩意儿,终归是会露出属于这个年纪才有的神态。 薛沉鱼:“如假包换,买去吧。” 这几个丫鬟就夏荷来她身边伺候的时间最短,但也没多长时间,如今也已经打成一片了。 趁着她们看花灯看的入神。 薛沉鱼走上了花灯摊边上的石拱桥。 桥上人少,她站在上面,莫名有一种登高望远的感觉,能清楚地看见街上人来人往的盛况。 “薛大姑娘。” 乍然间听见那个熟悉的低沉又悦耳的嗓音,薛沉鱼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怎么,薛大姑娘这么快认不得我的声音了?” 这个嗓音再次响起,薛沉鱼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徐徐的转身看去,诚王世子就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他怎么会在这儿? 不过,看清他的衣着打扮之后,她就明白了。 诚王世子穿着一袭月白色的如意纹圆领袍,今日是特殊的日子,他也不像往常那样低调,衣服上的纹路是用的暗金线绣成的银杏叶,均匀分布在各处。 奢华又低调,毫无暴富之风。 他发束玉贯,一丝不苟地梳得整齐,腰间是墨绿色的腰带,脚上也是一双夏款的鞋子。 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精致、典雅,又高不可攀的气质,显然是刚刚从乞巧节的宴上下来的。 薛沉鱼看了天色。 新月初升,满天星辉。 王府的乞巧仪式之后,应该还有一场宴席的。 他这是仪式一结束就过来了? “怎么了?是被本世子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给迷倒了么?” 薛沉鱼心里的千愁万绪,柔肠百转,在他的一句调侃中,都烟消云散。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他们都各忙各的,也从未见过面,但此时见到他就莫名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欣喜。 “是啊,诚王世子的容貌如此出色,京都人尽皆知,小女当真是三生有幸,才能一睹世子真容。” “今日世子又这般盛装打扮。小女子也是俗人,如何能不为之倾倒?” 薛沉鱼话里三分调侃,七分真心。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借着调侃,从真心话说出了口。 司徒祯的心脏狠狠漏了一拍,像是听见了天大的令他震惊的消息,笑容都是一顿。 “你,此话当真?” 她说,为他倾倒,是真心的么? 薛沉鱼的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继续用先前的调侃的口吻告诉他,当然是开玩笑的。 可在这样的月色星辉之下。 对上他充满希冀的眼神,她鬼使神差的,那样违心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自然是真心的,世子对自己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难道没有信心么?” 司徒祯的心又是狠狠的一扯。 是那种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了的感觉,高兴得他要喘不过气来了。 “我带你去一个神秘的地方看看吧。”司徒祯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她的手。 薛沉鱼也如触电一般,下意识就甩开了。 “世子。”她的呼吸也有些急促,要不是面纱,便暴露了她脸红的事实,“我是带着丫鬟出来的,只怕不能跟你……”去了。 “没关系,那丫头会摆平的。”不等她说完,司徒祯便理所当然的道。 薛沉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就见桥下,玉梅正朝着他们挥手。 玉梅,这丫头还真是深得诚王世子信任呢。 玉梅说了什么,但薛沉鱼不懂口语,只依稀能辨认出,她说了“好好玩”几个字。 还未能认真思考什么好好玩,下一刻便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好似踩着风一般飘进了夜里。 第221章 悄悄的碎掉了 “你在跟谁说要好好玩,不必担心的?”玉竹在一盏芍药灯和兔子灯之间犹豫不决,想找人参谋参谋,便转了过来。 却意外看见了玉梅对着不远处在说话,她寻思,难道是玉梅还认识什么人? “在跟姑娘说话呀。”玉梅理所当然的道,“你瞧,姑娘去玩去了。” 玉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看见她家还戴着面纱的姑娘,就这么从她面前,“飞”走了! “啊!!!” 玉梅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低语道:“姑娘离开片刻不打紧,可玉竹姐姐你一嗓子喊出去,姑娘的名声坏了怎么办?开弓可就没有回头箭了。” 玉竹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这个玉梅知道“掳走”姑娘的人是谁? 不对,从很早以前,姑娘便说过了,玉梅不简单。 玉竹掰开她的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还没等玉梅说话,秋华和夏荷这会儿也都看过来了。 三个人看着玉梅一个。 小姑娘也丝毫没有胆怯,若无其事的耸了耸肩,说道,“不打紧的,那位迟些便会将姑娘安全的送回来,保证姑娘她连一根汗毛都不会少。” “我们只管去找个地方歇歇脚,到时候跟姑娘会合就好了。” 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于情于理不合。 但玉竹也看到了,当时姑娘人是清醒的,她若是想反抗,便大声喊出来了。 而且。 当时虽然匆忙,她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但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个跟姑娘站在一起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诚王府世子。 是今日姑娘推了宴席邀请,来逛灯市的那个诚王府的世子。 玉竹心里有诸多的疑问,但此时见不到姑娘,都是白搭。 “若是姑娘少了一根汗毛,我就是拼死也会让你付出代价。”她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准备好与你鱼死网破的决心。 秋华和夏荷对视了一眼,都仿佛有了猜想。 她们找了个茶楼歇脚,玉竹就连原先兴致盎然的兔子灯和芍药灯都不感兴趣了,一心等着她家姑娘平安回来。 等待的这个过程中。 玉竹和秋华交谈了几句,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姑娘几次见到诚王世子的异常。 不管是诚王世子对姑娘的态度,还是他无处不在的帮助,都很难让人相信,他对姑娘没有那样的非分之想。 姑娘喜欢上了诚王世子,诚王世子钟情于姑娘,这两个人偷偷爱慕却不告诉她。 想着想着,玉竹不禁悲从中来。 “果然不是姑娘最宠爱的丫鬟了,呜呜……” …… 此时。 被司徒祯带去看巨型走马灯的薛沉鱼还不知道,自己身边那个叫玉竹的,最最忠心的丫鬟,悄悄的碎掉了。 她站在巨型的灯前,眼睛已经被那灯的流光溢彩,弄得眼花缭乱,不知道从哪里看起。 这一盏灯竟然可以放进那么多的画面,随着灯内外层的转动,可以拼成一幕又一幕的画面。 就似一个饱经沧桑、历经无数老人,在讲一对恋人从初见相遇,到相知相惜故事。 “太震撼了。”薛沉鱼啧啧称奇。 “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匠人,得是什么样的奇思妙想,才能做出如此精美的灯。” 司徒祯神秘兮兮的道:“说不好以后你还能有机会见到他呢。” 他眼里带着一抹促狭的笑,薛沉鱼再定眼一看,那抹笑容已经消失了。 难不成是她眼花了? 接下来,司徒祯又带她去城里各种地方逛。 看了花灯,又去吃好吃的。又去看了街头的表演。 那些喷火的,变脸的,套圈的,她一一过去看了个遍。 就那么两三条街,他带着她,却能发现很多从前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乐趣。 也是薛沉鱼的先见之明,早早戴上了面纱,才避免见到一些熟人,甚至是半生不熟的人。 哪怕见到了,也因为有面纱的遮掩,可以假装没有看见。 一晚上下来,她有种前所未有的快乐。 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放肆自在,无拘的开怀大笑。 可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 眼看着弯月升到了头顶,薛沉鱼也知道,自己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我送你回去。”司徒祯见她在看头顶的月,甚至都没有出声多问一句,便将刚套到的可爱兔子灯塞进她怀里。 薛沉鱼有片刻的失神,此一刻,甜蜜的感觉将她的一颗心都塞的满满的。 …… 彼时。 芙蓉居。 “这兔子灯真好看啊,不过那种芍药灯也好看,早知道就都买了。” 玉竹抱着自己买到的兔子灯跟秋华她们挑的其他形状的灯拿出来相比,顿时有些可惜。 秋华说她,“姑娘之前便说你喜欢什么都买的,是你自己没舍得。” 玉竹:“那也是花的姑娘的钱,我怎么好意思啊?” 薛沉鱼:“那我要多谢你,替我省了一只花灯的钱。”她的话半带玩笑。 几个丫鬟听完,都哈哈大笑起来。 玉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跟着笑:省了一只花灯的钱,谁说不是呢? 说说笑笑间,众人便看见了芙蓉居门口,那个正对着门的男子身影。 瞧这身形,这身量,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总不会是—— 贺翰林? 丫鬟们面面相觑时,贺敏之猛然转过脸来。 看见戴着面纱被四个丫鬟簇拥着围在最中间的薛沉鱼,顿时拉下了脸。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外面有什么好的,已经将你给勾住了,让你连回家都忘了。” 这话三分讥讽,七分阴阳怪气,配合上贺敏之拉的老长的脸,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不爽了。 微凉的夜风吹来,带起他身上的一股酒气,熏人的很。 薛沉鱼都不禁后退了两步。 丫鬟更不用说了,都偷偷的捂住口鼻。 “……”贺敏之的脸都绿了。 这时,芙蓉居的大门才从里头打开了一条缝。 紧跟着,玉梨的小脑袋探了出来,看见是薛沉鱼一行人,狠狠松了口气,一蹦一跳的跑过来。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贺大人他……”玉梨欲言又止,看了看贺敏之不敢说下去。 “不妨事,我都明白。”薛沉鱼摸摸她的小脑袋。 贺敏之喝了酒,又没有带他的长随石头在身边,就这么臭着一张脸来芙蓉居叫门,玉梨一个小姑娘敢给他开门才怪了。 让他在门口等着,都是客气的。 “贺大人这副模样在芙蓉居门口做什么?吃醉了酒便回去歇着。这里没人伺候你。” “你凭什么不伺候我?你可是我贺敏之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妻子。你不伺候我还想伺候谁?” 贺敏之大抵是酒壮怂人胆,说话竟敢就朝薛沉鱼扑了上来。 “嘭!” 他还没碰到人,就被秋华一掌推出去了。 不过秋华下手是有分寸的,他只是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碍。 “将他捆了送到慈文院老太太那儿去!” 第222章 求您大发慈悲 当然,薛沉鱼不可能真的将他捆了给贺老夫人送去了。 那是一时的气话。 冷静下来,薛沉鱼便改口道,“把石头叫过来,让他把人接回去。再去赵姨娘那里说一声,赵姨娘知道怎么办。” “是。” 贺敏之还在叫嚣着:“你凭什么不带我去诚王府?你要是带我去了,我便不会丢这么大的脸。” 薛沉鱼的评价是:莫名其妙。 又不欠他的! “秋华,把他嘴堵上。” 于是,贺敏之就这么被捆起来堵了嘴。 等石头带了两个小厮来的时候,贺敏之被捆成猪,都堵住了嘴,还在哼哼唧唧。 石头:“……” 大人,你怎么敢啊,这可是夫人。 老夫人会惯着你,表姑娘会惯着你,甚至赵姨娘都会惯着你,可夫人不会啊。 “夫人,都是小人的错,没能照顾好大人,小人这就将大人请回去!”石头紧张的先请了罪。 薛沉鱼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赶紧把人带回去安置吧。” 见她没有怪罪,石头喜出望外,连忙让两个小厮扶了人就要走。 “且慢。”薛沉鱼忽然叫住他。 石头心里“咯噔”一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不知道夫人还有何吩咐?”他陪着笑,腰都不敢直起来。 薛沉鱼意味不明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在大人身边也这么多年了,也可以算是大人身边最得力的人了。既然领了这份差,就要做好你的本分。” “是是……” “往后,你家大人若是出去应酬吃多了酒,可得看好了他。从前不知道他喝多了会撒酒疯,如今知道了,就要把人看住了。” “若是就这么放任他到处去走,不小心冲撞了哪位贵人,你家大人最多是丢脸,回来老夫人拿你们跟在身边的是问,可就未必能保住性命了。” “是是是……小人省得!”石头连声应答,已经汗流浃背,额头上也有豆大的汗珠落下来了。 薛沉鱼非常满意他的表现,把人吓得差不多了,都就让他回去了。 而喝多了还撒酒疯的贺敏之,被人捆住这么扔在角落里,已经有些恍惚了 被石头指挥着两个小厮抬走,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了。 随着他们远去,那股子的酒味,才慢慢的夜风吹散。 “回吧。”薛沉鱼用帕子捂着鼻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几个丫鬟也都松了口气。 占女人便宜的男人没少见,但是。 像贺敏之这种,连吃带拿还要转过头来怪你的男人,确实不算太多见。 简直是人渣一个! 今日在外头走了一天,这会歇下来便有些累了。 小厨房那边早就备好了热水,玉竹伺候着薛沉鱼去沐浴更衣。 因为出了汗,原本薛沉鱼就想洗头发来着,但想着天色晚了,还打算忍一晚上。 刚才被贺敏之那么一纠缠,她感觉自己的发上都沾染上那难闻的气味了。 索性就洗了。 刚绞干了头发,还穿着寝衣就出来了,却见外间外多了个人。 “夫人。”茶花急忙行礼。 “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薛沉鱼有些意外。 茶花紧张的搓手手,“我,我是来感谢夫人的。要不是夫人出手相助,怕是就让表姑娘得逞了。” 薛沉鱼这会儿头发没全干,总归也不能去休息,便让她坐下说话。 茶花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坐,夫人面前哪有我坐的位置。夫人,婢子过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表姑娘那边出了什么事?”薛沉鱼吩咐夏荷上茶,才问道。 茶花怔了怔,诧异的眼神就像是在问:“夫人怎么知道的?” 薛沉鱼虽然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但茶花能这么晚过来,如今又是伺候季敏柔的,想来此事跟季敏柔脱不了关系。 若只是感谢她,什么时间都可以,没必要这么晚过来。 “夫人,今日季太太趁着天快黑的功夫,悄悄来了一趟。带了三千两的银子给姑娘,让她给老夫人,先还一部分之前从府中拿走的那笔钱。” 薛沉鱼顿了下,“季太太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毕竟表姑娘从府里拿走了那么多银子,他当娘的,肯定也是想进女儿填这个窟窿。” 不过,这笔钱到了季敏柔手里,会不会还给贺家,就难说了。 “茶花,你是担心什么?”薛沉鱼忽的朝她看去。 “夫人,原本我马上就到了出府的日子,可老夫人将我派给表姑娘,分明就是不想让我出府了,想将我跟小草一样留下来给大人做姨娘。” “夫人,茶花不想做姨娘,也不想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能不能求您大发慈悲。” 茶花忽然跪下,情绪激动的给薛沉鱼磕头。 “快起来。” 见茶花不为所动,薛沉鱼便示意秋华将人扶起来。 茶花红着眼眶,眼泪都哗哗的往下掉,“夫人,您不要赶茶花出去,茶花真的不想当姨娘。” “你别慌,我没有想将你赶出去。既然我答应过你,就不会让季敏柔计谋得逞。” 季敏柔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她也清楚已经要爬到名正言顺的位置得费多少心里,所以就想用个丫头去绑住贺敏之,全然不顾别人的死活。 茶花既然求到她跟前,她便不能坐视不理。 “可是……” “今日大人喝吃醉了酒,石头应该已经将人送到了赵姨娘那儿去了,你先回去睡个安稳觉。明日起来就会发现不一样了。” 茶花将信将疑的,但秋华跟玉竹连番劝慰,她才稍稍宽心。 去小草那儿知会一声的任务,是玉梅去的。 这丫头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嘴都要笑歪了,“姑娘,贺翰林今日出大糗了。” 别说薛沉鱼想知道了,玉竹她们也都伸长了脖子等听贺敏之的笑料。 “事情是这样的……” 石头前脚将贺敏之带走,后脚玉梅便去了赵姨娘那里,说了贺敏之醉酒,石头很可能将人送过去事,让她先做准备。 话音刚落,石头就将人送过去了。 玉梅不想跟他打照面,便从后窗走了。 却听见那两个小厮在议论贺敏之今日的壮举。 今日乞巧节,石头在出门前有点拉肚子,贺敏之便没带他,带的是陈大陈二两兄弟。 之前。 为了去诚王府,贺敏之去求了于四公子。因为于家也收到了诚王府的请柬。 应该说朝廷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只要家中有未出阁少女的,大部分都收到了。 就如同陈国公府,还有杜家,都是。 于四公子对贺敏之向来几乎是有求必应的,除去贺如意办婚事那段时间之外,其他的时候都相当好说话,自然就答应下来了。 他也把贺敏之带去了。 结果是,贺敏之前脚进了王府,后脚一声不吭的丢下于四公子,跑了! 第223章 他们之间的天堑 于四公子今日原本有其他的安排,是为了贺敏之的请求,才推了安排,替了自己兄长大嫂去的诚王府。 贺敏之就这么跑了,将于四公子气的够呛。 而且,贺敏之跑了还不是回府,而是追去了醉仙居—— 因为白惜若白姑娘昨个儿便给诚王府递了帖子,身子不适去不了,诚王府索性就取消了让醉仙居的人去演奏的安排,让教坊的人去了。 “所以说,贺敏之为了一个连面都没见过两次、话都没说过几句的乐姬,便把自己最大的靠山给得罪了?” 玉梅连连点头。 “贺翰林可真厉害。”薛沉鱼几乎笑出声来。 之前因为醉仙居的白惜若姑娘接了诚王府的帖子,而她也收到了诚王府的请柬,贺敏之就来找她闹过一次了。 没想到还能整出这样的幺蛾子。 男人至死是少年,她还真是低估了贺敏之的荒唐。 玉梅又道,“贺翰林去了醉仙居又因为没银子见不到白姑娘,还被一位世家公子捷足先登,气得自虐去了小酒馆喝酒。” 贺翰林三个字,真真是充满了讽刺的。 贺敏之此人,更是让人无语至极。 “辛苦了。玉竹,赏。” 玉梅小姑娘领了一角碎银子,美滋滋的退下了。 秋华夏荷也都跟着退下了。 屋里一下就只剩下了薛沉鱼与玉竹主仆二人。 “姑娘,今晚您与诚王世子……” 想起诚王世子今晚跟姑娘同游,如今又听到诚王府的一张帖子就将贺敏之耍得团团转。 玉竹就是再笨也能看得出来,诚王世子对姑娘确确实实是有意的,而姑娘对那位世子也未必没有那意思。 “以后不必再提此事了。”薛沉鱼的笑容淡了下来,“你们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也把这话传到给秋华她们。今日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是。” 玉竹领了命,但心里还是纳闷,虽然姑娘这样做于情于理都是对的,但总感觉姑娘的态度变得太快了。 尤其是她眼里的一抹脆弱,让人心疼。 等玉竹出去,薛沉鱼坐到了窗前。 这个窗户能看见鸣玉阁的阁楼。 同样的,鸣玉阁的阁楼,也能看见这里。 贺敏之的这些事也提醒了她。 她辛辛苦苦都做不到的事,诚王世子仅凭一张帖子,轻轻松松就办到了。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天堑。 诚王府高高在上,在整个大盛,也仅次于陛下,诚王世子司徒祯更是天潢贵胄,是皇上亲侄儿。 便是她跟贺敏之和离了,她也是一个嫁过人和离的女子,又怎么配得上的诚王世子那样的人物? 薛沉鱼深吸了口气,将桌上的那盏灯吹熄。 诚王世子要是知道,自己费心做了这么多,却让薛大姑娘打了退堂鼓,大抵会想给自己两巴掌吧? …… 彼时,诚王府,松玉院。 方瑞在匾额下喂了半天蚊子,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他家世子好似得了癔症。 以前的主子一回府就进入了书房,今日可倒好,站在院子里的这棵银杏树下,愣是摸着树干傻笑了半个时辰。 实在是被蚊子叮的受不了了,方瑞才小声的道:“主子,天色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沐浴就寝吧。您可答应了陛下还有王爷,明日要去上早朝的。” 站在银杏树下的人闻言一顿。 方瑞随即感觉到两道利刃一般的目光,要是目光能杀人,他方才就已经千疮百孔了。 “……主子,您当我没说。” 方瑞转身就想逃,但一下就被揪住了后领子,“本世子让你走了?” 刚才还在树下的人,不知何时就到了他身后。 方瑞悄悄咽了口唾沫,僵硬的扭头道,“……世子,天色真的不早了,若是误了明日早朝,到时候陛下和王爷问起倒不怕,要是朝上百官都说您是纨绔子弟,您说薛大姑娘会做何感想啊?” 诚王世子余下的话都消失在薛大姑娘这句话之后。 精神振奋的抚了抚鬓角,从前别人说他是纨绔子弟,可以,以后可不行。 都是将小姑娘吓跑了,他上哪儿再找一个这么好的姑娘去? “好,听你一回,安置吧。” 方瑞跟看见了天方夜谭似的。 还得是薛大姑娘的名头管用啊。 …… 翌日一早。 小草早早就来了,原本是想着就在院子里坐坐,图个清静平复心情的。 薛沉鱼没睡好,也很早就醒了,将她叫进屋去说话。 “夫人,是不是去打扰到您了?” “是我自己醒的早,你不必介怀。”薛沉鱼宽慰她道,“倒是你,昨晚上贺大人不是宿在你屋里了,你怎么起的这般早?” “夫人可别再提他了。”小草一听贺敏之这个名字就觉得晦气,“这人吃多了酒撒酒疯,都是一样的德行,就算是饱读诗书的翰林院编撰也不过如此。” “又哭又闹,还叫嚣着一定要让夫人您好看。妾身都不知道他哪来的脸。” 薛沉鱼扬眉,“他都说什么了?” “……颠三倒四的也没说出个章程,就是说他一定能挣到大笔的银子,让夫人后悔莫及。”小草有些心虚。 其实,贺敏之还真说了不少,但若是那些话叫夫人知道了一定是要生气的,她可不能让夫人生气。 “他是不是说,要让我们武安侯府好看?”薛沉鱼好笑的道。 小草表情一愣,“……夫,夫人怎么知道的?” 贺敏之那点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她想不知道都难。 “他的为人我都清楚,你不必往心里去。” 小草咬了咬下唇“……既然如此,那妾身就有话直说了。夫人,昨晚他说了不少话,妾也分不清他是醉话还是什么,还是请夫人听听看吧。” 薛沉鱼微蹙了眉头,“你说。” 小草说,贺敏之昨晚到她那里之后,醉醺醺的就开始说薛沉鱼的坏话,给他沐浴换了衣裳让他睡下,给他说了几句好听的,他便说的更凶了。 “他说,他近日收到了一封,从什么悦书院寄来的信,有个姓孙的书生说他与夫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人在信上还说当年他也曾与夫人您私定终身,是因为武安侯和侯夫人看不上他出身卑微,才将夫人你嫁给了大人的。” 薛沉鱼听到姓孙的书生,便大概猜出是谁了。 听到后面拳头都硬了。 孙平安竟然说她跟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什么东西?! 第224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呸!当我家姑娘是谁啊,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沾边,还想坏我家姑娘的名声,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他就是没到我跟前来,否则姑奶奶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何这样红!” 没等薛沉鱼说话的,玉竹就先骂上了。 小草吓一跳,平日里见到的玉竹姑娘都是娴静温柔的,看起来跟人说话都不会脸红的样子。 没想到骂起人来,威力如此不俗啊。 “别着急,我没做的事,任何人都休想往我头上扣帽子泼脏水。”薛沉鱼摸摸玉竹安抚道。 “可是那个人……” “不怕,只凭那么几句话,玷污不了我的名声。”玉竹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自家姑娘都开口了,自然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小草觉得,这画面像极了家里养的大黄炸毛时,被人顺毛的样子。 咳……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 “赵姨娘,你看看能不能打探出那封信的下落。” 小草马上来了精神,“夫人,妾身趁着他迷糊的时候问了,他说收在书房里什么柜子里了。” 还好她早有准备,夫人果然问起了。 “你做的很好,昨晚也辛苦你了。”薛沉鱼说话的功夫,顺手就从腕上褪下一只翠绿的镯子戴到了小草手上。 看那桌子的种水就是极好的,不过,薛沉鱼可是武安侯府的嫡长女,薛家的掌上明珠,她用的东西,哪里有不好的。 “夫人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小草激动地都站起来了,连忙要将镯子褪下送回去。 “给你的便是你的,这东西你留着,以后也是给你傍身的。”薛沉鱼说着,又让玉竹去拿了一袋银子过来。 “这是我让他们剪好的碎银子,平时你用来打点下人,或者是买点东西,都会方便一些。” 如今刘氏掌家,她一个姨娘的月例,也就比张氏管家的时候多一点,从二两调到了三两。 可那三两银子别说干什么了,若不是府里有饭吃,吃饭都不够的。 小草眼眶一热,眼泪便流出来了,“夫人,您……您让妾身如何谢您才好?” 明明她们的丈夫是一个人,可夫人不但没有提防她,也没有收拾她,还给她好吃好穿好用的,如今还给她银子首饰,生怕她受到委屈。 这哪是主母啊,再生父母也不过如此。 “夫人的大恩大德,妾身无以为报,但凡夫人有所吩咐,妾身一定竭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草激动的跪下磕头。 “不必如此。”薛沉鱼虚扶了她一把,“一直以来你不是都在替我办事么?这就当做是我给你的辛苦费吧。” 小草感动得一塌糊涂,眼泪稀里哗啦。 这哪里是主母,分明是活菩萨呀。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对她来说不是场面话,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啊。 “夫人,不如就由我去找出那封信吧。”小草觉得,自己要是不干点什么,都对不起夫人这个水色极好的镯子。 “你带来的消息十分重要的,接下来这些事你就别介入了,免得让他起疑。”薛沉鱼劝道。 小草:“是妾身冲动了,那就听凭夫人的安排。” 夫人说的太对了,若是让那个没心肝的东西起了疑心,有了防备,她以后还如何替夫人传递消息? 小草忧心忡忡的来了一趟芙蓉居,感觉自己被赋予了极其重要的使命,又开开心心的走了。 等着小草走远了,玉竹还是忍不住担忧道:“姑娘,写那种信给贺敏之的,会不会是孙……”平安啊。 他们都知道的,那许妈妈就不是好人,她的儿子孙平安大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 而且,姑娘幼时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青梅竹马,哪怕是江家的表亲,也只是逢年过节的送礼问候,并没有时常往来。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因为江家是商贾的身份,夫人当时就吩咐过,要尊重江家人,但不要往来过多,所以姑娘也是这么办的。 就是怕外界的人把江家和武安侯府完全绑在一起,但哪怕是这样,还是很难让外界的人把武安侯府和江家分开看。 扯远了。 总之,姑娘根本没有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尤其是姓孙的。 “可能吧。”薛沉鱼语气淡淡,她自小认识的,还姓孙的男的,也就孙平安一个。 之前许妈妈的种种行为,她觉得十分恶心。 但没想到,孙平安竟然是对她存了这样的心思。 将之前孙平安的种种,和许妈妈的各种正常人难以理解的行为,在这一刻都串联起来了。 前世的许妈妈没有被她送走,可是一直跟着她,直到她和玉竹在青龙寺遇害。 而孙平安也一直好好的,武安侯府一夕崩塌的时候,他却外放做了官。 如今和前世的轨迹早就截然不同了,她不确定前世的那些事情还会不会发生,但必须小心。 “姑娘,那,那赵姨娘说的那封信,怎么办?” “这么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自然要交给玉梅了。” 玉竹:“啊?” “还在啊什么,快去吧。” 被薛沉鱼一催,玉竹就回过神来了,麻利儿的找玉梅去了。 薛沉鱼呷了口茶,也陷入了沉思。 早在之前她就觉得奇怪,前世她跟贺敏之虽然是正经的夫妻,可贺敏之对她一直不亲近,也懒得从她这里了解武安侯府的事情。 怎么要对付他们的时候,就能死穴一拿一个准呢。 小草说的那封信,那个姓孙的疑似是孙平安的人,给了她新的想法。 也许,正是侯府内部出了细作。 若能证实给贺敏之写信的人,就是孙平安,那也就基本能确定了。 …… 却说。 玉梅这个机灵的小鬼,很容易就猫进了书房,拿到了那封信。 但她并没有立刻给薛沉鱼送回去。 而是找了人,模仿写信人的笔迹写了一封,放回原处,然后拿着真信件回了芙蓉居。 小师叔早在上次就提醒了她,那个孙平安因为跟许妈妈联系不上,托人在打听京城里的消息。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贺家来了。 “凭孙平安那种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我呸!” 什么恶心人的东西,都想来沾染她未来的婶婶。 虽然小师叔在某些方面不靠谱还凶又恶,可他作为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况且,他身份高啊。 天潢贵胄的身份,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比得上小师叔的? “姑娘,您看看这个。”玉梅把信呈给薛沉鱼。 没等薛沉鱼问她,怎么只有信件没有信封,她便解释道,“我找人伪造了一封放回去的,这封是原件。” “信封上的地址我也看了,确实是岳麓书院那边寄出来的,有加盖了那边驿站的章。” 第225章 有的是办法让他身败名裂 薛沉鱼点点头,玉梅说的话,她自然是信的,“我倒是没想到,你如此聪明。”不愧是诚王世子派过来的人。 “姑娘夸奖了。”玉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薛沉鱼也没有点破她的身份,展开信件看。 信上绘声绘色的描绘了写信人与薛侯长女的感情。 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他说来,根本是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奈何他家境寒微,被侯府瞧不起,才棒打鸳鸯。 薛沉鱼小时候,还陪她二叔一起念过一段时间的家塾,所以她也认得孙平安的字迹。 这信上的笔迹,确实是孙平安的。 还有惯用的一些遣词用句,也都能看出是出自他之手。 “孙平安好大的口气,好厚的脸皮啊!”纵然早就知道信上会是这样的内容,但薛沉鱼还是气笑了。 玉梅自然看过信上的内容,在旁边一个劲的点头,“真是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 “姑娘,信上都写什么了?”玉竹实在是心痒难耐,终于忍不住凑过去看。 薛沉鱼便将信给了她。 下一刻,玉竹就爆粗口了,“这个天杀的狗东西,挨千刀的王八蛋,我就知道许妈妈那样的歹竹生不出什么好孙!” “真是癞蛤蟆生蝎子——一窝更比一窝毒!” 秋华只瞥了一眼,也忍不住骂起来。 夏荷这暴脾气,按了按脚上绑着的匕首,怒道,“姑娘,你让我去宰了那混账王八蛋吧,我保证让他三刀六洞,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脑补那样的画面,玉竹先是一惊,随即愤愤道,“姑娘,夏荷说的没错,就应该把那个混账收拾了。” “你们……”薛沉鱼被她们这般一人一句的义愤填膺逗笑了,“你们怕是忘了,孙平安如今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二叔早就让他脱了奴籍,杀他犯法的。” 几个丫鬟噎了一下。 “姑娘,也有杀人不见血的发自。”在后面收拾东西、半天都没吭声的素芝突然开口。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 薛沉鱼扶额,看来平日里她是太惯着这群丫头了,一个个胆子大的要上天。 “你们冷静一点,收拾他不一定就非得打打杀杀的。” 孙平安能有今日,都是武安侯府给的,她想收拾他,有的是办法让他身败名裂。 而且,孙平安会找上贺敏之,说不定就是因为之前她让母亲跟书院那边联系的结果。 看样子,她还是要回一趟侯府才行。 “玉竹,你让人给阿鸢送个消息,告诉她,我明日回家,让她去侯府找我。” “是,姑娘。” 之前她让人给杜婧鸢送乞巧节的衣裙时,杜婧鸢就让下人带了话,说明日要来找她玩。 之前是因为她忙着贺家跟侯府的事情,杜婧鸢也在忙着自己的亲事,已经有些时日没过来了。 不过,她既然要回侯府,就干脆让杜婧鸢也一起去就好了。 她那个人外向的很,去哪儿都是一样的。 薛沉鱼千算万算,没算到的人,不止杜婧鸢去了,还有其他人也到了。 那个场面,叫一个热闹。 不过,那是后面的事了。 …… “大人,您昨个儿吃多了酒,老夫人已经问起了,今日是不是……不去吃酒了。” 贺敏之看着眼前神色不安的石头,原本是不屑一顾的。 “我吃酒便吃酒了,男人在外面有应酬是正常的。母亲那边我自会去说。” 顿了顿,他又道,“昨晚我为何会到了赵姨娘那里,是你送我过去的?” 他分明记得自己去了芙蓉居,还见到了薛沉鱼。 似乎还跟她拌了几句嘴,但后面的就不记得了。 大人他不记得了?难怪今日都没找他算账呢。 石头暗暗松口气,“是,是小的将您送去的。原本小人是要送您回房休息的,可您一直念叨着要见赵姨娘,说要过去,小的只好把您送过去了。” 有句话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昨晚被夫人五花大绑还塞了嘴的惨状,既然他自己都忘了,石头自然也不可能主动交代。 “我说要去的?”贺敏之也不知道自己醉了之后的事情,虽然有些怀疑,但并没有深究。 石头坚定的点了点头。 人喝醉了之后干什么的都会有,他自己反正不可能想起来了。 “那你是在芙蓉居把我接走的?” “……是,是夫人派人把小的叫过去,说您吃多了酒在那大喊大叫……不雅。” 贺敏之火冒三丈,“她怎么好意思说我不雅?若不是因为她,我昨日怎么会白费功夫,还因此得罪了于四公子。” 说到这儿贺敏之就有气,脚步不自觉的朝芙蓉居走去。 大人,您别去自取其辱的呀。 石头的手都伸出去了,又不敢拉住他,只好讪讪跟了过去。 夏季昼长,哪怕是贺敏之下值了,这会儿天还早呢。 也还热。 薛沉鱼在屋里吃着冰镇的水果,后面还有可爱漂亮的小丫鬟给她打扇子, 正惬意呢,贺敏之又来门口叫阵了。 “薛沉鱼,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是不顾别人死活,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的。 喊了几句发现没人理会他,他便对石头下令,“去,叫几个人来向芙蓉居的大门口砸开。” “大人,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砸坏了我赔!” “贺大人口气真是不小。”冷不防的,一个脆生生的嗓音响起。 贺敏之循声看去,却见是薛沉鱼身边的玉梅开门露出个小脑袋来。 她将贺敏之上下打量了一番,“贺大人之前给你妹妹办亲事的银子都是跟我们家姑娘借的,至今没还呢,你拿什么来赔我们家姑娘的门呢?” 贺敏之:岂有此理! 但是他无法反驳。 “你废话少说,我要见薛沉鱼。” “知道了。”玉梅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姑娘让你进去。” 说完,便打开了门。 贺敏之抬高了下巴,昂首挺胸的往里走。 “咣叽”一下却被门槛绊到了,要不是后面的石头眼明手快,拉了他一把,这会儿他就五体投地了。 “贺大人,读书人眼界再高,也得脚踏实地啊。”玉梅语出双关。 听懂了的贺敏之鼻子都要气歪了。 如今连一个丫鬟都敢奚落他了,等见了薛沉鱼,必须将这笔账跟她一起算。 而事实证明,贺敏之是想多了。 他根本连薛沉鱼的房间都进不去,就只能在门口。 玉竹早早就给他搬了张椅子出来,“贺大人,我们家姑娘自从之前替老夫人去求医之后,膝盖便落下了毛病,至今稍有不慎,膝盖就疼的厉害,不方便出来见客。” “我不是客!”贺敏之黑着脸道。 玉竹也不理会他,转身便走了。 屋里随后传出薛沉鱼的声音,“贺大人,我身子不便,就不请你进来坐了,你有什么话,还请您简明扼要的说一下。” 贺敏之:疑似失去了一切的手段跟力气。 第226章 猪油蒙了心 “我来只为了一件事,薛沉鱼,我欲纳醉仙居的白惜若姑娘,但需要一万五千两才能替她赎身,这笔钱你先出了吧,日后我会还给你的。” 贺敏之理所当然的说完,又道:“不过你可以放心,即便白姑娘将来进了门,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好厚的脸皮。 好大的脸啊! “贺大人,我虽然姓薛,薛家也有些家底,但我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袋子,你找错人了。” 真当她是傻子呢。 “这么说,你是不肯帮忙了?”贺敏之微眯了眸子,“薛沉鱼,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别忘了,你们武安侯府当初是如何找上的我?” “若是没有我这个翰林女婿的身份,你猜,你们薛家何时会成为众矢之的?” 薛家若是真指望这狗屁的翰林女婿,怕是早就凉了。 “那是我薛家的事,就不劳贺大人费心了。你还是想想,如何才能凑到给白姑娘赎身的银子吧。” “我倒要看看,你们薛家还能猖狂到何时?!”贺敏之气得起身拂袖而去。 薛沉鱼在他身后凉凉道,“贺大人别守着宝山不会用啊。之前你差点逼死了四姑娘才得到了间不错的铺子,难道这就忘了?” 贺敏之都要走出院子了,听见薛沉鱼的话,不禁一顿。 是啊,之前贺吉祥宁可把她小娘的遗物拿出来,都要跟他签了断亲书,离开贺家。 前段时间如意的事情弄得家里一团糟,如今又是白姑娘的事,他还真给忘了。 倒是便宜薛沉鱼了。 “走,去母亲那里。” …… “姑母,柔儿才几日没见您,您如今都瘦了。”季敏柔轻轻的给刘氏捏着肩膀,嘴一如既往的甜。 刘氏享受着她的伺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其实你如今不需要做这样的事了,你如今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你肚子里的那个,替我贺家开枝散叶。” “姑母,柔儿心里有数的。”季敏柔娇柔的笑着。 贺敏之兴致冲冲的过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表哥。”季敏柔惊讶的唤了声,连忙要上前见礼。 贺敏之连忙将人扶起来,“都是一家人,以后不需要这么多的繁文缛节。” “是,表哥。”季敏柔和他对上了一眼,随即害羞的转开了。 像极了娇羞的新婚小妇人。 贺敏之刚从薛沉鱼那里吃了一顿瘪,此时看见她如此的神态,便又找到了一家之主的感觉。 “柔儿怎么不在房里好好休息?母亲这里不缺人伺候的,你别太辛苦了。” 眉眼带笑,声音温柔,体贴关怀,几乎是不可挑剔的温柔人夫。 “回表哥的话,柔儿最近每天都或坐着或躺着,也有些累,便想出来走走,陪着姑母也是柔儿自己愿意的。不辛苦。” 贺敏之满意的点点头。 这时刘氏说道,“大郎来的正好,柔儿方才还说呢,之前咱们还说开酒坊的,后来因为种种事情都耽搁了,现下正是好机会。” 贺敏之愣了一下,他是想卖了那铺子,怎么又说到开酒坊了? 如今他能想到的,最快就能挣到钱的法子,就是赌坊。 他有内线,若是能卖了那间铺子做本钱,他有信心,很快便能将钱给挣回来了。 若是去开什么酒坊,虽然报酬也是极高的,可前期的准备工作,到营收怎么也得几个月到半年以上。 何况,酿酒可是个技术活,不是随便谁来都可以弄好的。 “母亲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之前不是没有过尝试,后来不是无疾而终了么?” 季敏柔愣了一下,确实他说的是自己之后,眼眶红红的,都要哭出来了,“……表哥,之前都是我的错,原本我连酿酒的师傅都找好了,没想到会出那样的事……” “之前是我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以后是绝不会再犯的。”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刘氏又打断他:“不是你自己说的不再追究,银子能追回多少算多少么?” 当时查出来,一共被季敏柔卷走的银子有八千多两。 虽然买宅子的尾款被她那个吃喝嫖赌一应俱全的舅舅给卷走了,好在付定的两千多两都退回来了。 也算是挽回了一些损失。 加上后来季敏柔怀孕了,贺敏之跟刘氏母子便商量着,其余的银子能追回来最好,若是追不回来,回头直接把季敏柔亲舅舅的屋子直接变卖了。 刘氏都以为那件事过去了,没想到贺敏之这会儿又提起来了,这让刘氏有些不爽了,“大郎,男子汉大丈夫,我们贺家便是不如人家武安侯府那般富庶,你说话也该是一个唾沫一个钉的,怎么能反复无常?” “不是的,母亲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就这么定了。”刘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就把事情给定下来了。 “铺子咱们有了,银子咱们也有。你只要负责去寻摸几个像样的人来打理铺子就可以了。” 顿了顿,刘氏有些难以启齿的道,“你若是实在不懂经营,就去问问……薛氏吧。” 酒坊必须开起来,这可能就是贺家以后最赚钱的营生了。 可他还要给白姑娘赎身呢。 方才就是跟她开口借银子,才被她给赶出来的,这会儿怎么可能还回去找她? 贺敏之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不敢当面说这话,只能是暂时把这个心思压下去。 心里也悄悄的在想着其他的办法。 但他不知道,他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葬送自己前途的蠢事。 …… 不到傍晚,张氏便来了芙蓉居。 薛沉鱼好茶好点心的款待她,张氏坐下来也没顾上享受,吐槽道,“大郎也好意思让我来当说客,我才不当这个恶人。这种主意真亏他想的出来。” “怎么了?他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 张氏摇摇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大郎去了慈文院,好似我那大嫂敲定了要开酒坊的事,但是我那儿好大侄儿又觉得府里账上的钱不够,想将铺子抵给你,让你银子。” “就他们几个人加起来,哪有一个脑子会做生意,有点钱不如好好的想想如何办好现下的经营,非得搞这些东西?” “让二老夫人费心了。”薛沉鱼想着给她递了冰镇的水果。 二房没有大房那么舒服,冰也少,更别提冰镇的水果了,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夫人真是太客气了,我也就是走两步路说几句话,哪里就费心了?若不是来你这儿,我都吃不上这样冰镇的鲜果?” 薛沉鱼也没有继续客套,让玉竹去拿了一篮子水果,底下铺了冰,才不会坏掉。 张氏又是一番感谢。 至于贺敏之打的那如意算盘,薛沉鱼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朝廷为了加强市集商贩等的管理,去岁开始推出了新规定。 凡商贾、商贩、商铺等各种从业者都必须加入“行会”,商人们要依经营类型组成“行会”,并按行业登记,不参加“行会”不注册登记的人或商铺,不能从事经营。 季敏柔没做过生意,不知道有这样的规定。 更遑论,卖酒还得有专门的酒牌。 她的倒是很想看看,他们能捣鼓出什么来。 …… 第227章 贺人妾生子 “大姑娘,夫人知道您要回来,早早就给您准备吃的去了。” 武安侯府门口,薛沉鱼刚下车,福伯就迎了过来。 弄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福伯,您不用每次都在门口等我,我这是回自己家,认得路的。我自己进去就是了。” “那怎么能行呢?”福伯一本正经道,“大姑娘回来是多重要的事情,何况你每次回来都带这么多东西,怎么能没有人帮忙拎一下?” 他老人家比武安侯府的年纪都要大,看了看秋华和夏荷抬的箱子,面不改色就要接过去。 薛沉鱼连忙叫住,“您还是让其他人抬吧,不必什么都自己做的。” 福伯想了想,那两个丫头都是练武的,要她们两个抬着的,兴许也是不轻,便点点头答应了。 叫来了两个年轻的小厮,抬那口箱子也是出了吃奶的劲儿。 知道薛沉鱼要回来,不但侯夫人跟薛淮、薛落雁母子三人忙活起来,就连如今住在书塾的吕老先生和齐夫人也高兴的等着她来。 齐夫人:她说要给我在新的孤本呢。 薛沉鱼走到正厅,刚要指挥着人将那一箱孤本给抬过去小院,便看见齐夫人拉着吕老先生朝这里大步走来。 “薛丫头,你来了。你说要给我带的东西呢?” “吕先生,齐夫人。”薛沉鱼先行了礼,“在后面呢。” 她示意了一下两个年轻小厮抬着的那口箱子。 吕老先生扶额:这薛丫头到底都是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啊? 见他有一丁点的不虞,齐夫人马上板起脸道,“怎么,只准你摆满屋子的书,天天之乎者也的,就不准我看两本话本了?” “我何时有这个意思了?”吕老先生大呼冤枉。 薛沉鱼忙打圆场道,“夫人,我让人先把这些给你送到屋里去吧,回头您慢慢看。外头太阳毒,还是先进去吧。” “好好好,还是你想的周到。”齐夫人高兴的挽着吕老先生往厅里走。 完全没给吕老先生说不的权利。 看得薛沉鱼跟几个丫头都想笑,但是,忍住了! 薛沉鱼给了她们一个月眼神:想笑归想笑,可不兴真的哈哈大笑。 丫鬟们纷纷点头如捣蒜。 “秋华,杜大姑娘快到了,你去门口迎一下吧。” “是,姑娘。” 薛淮已经在正厅候着了,看见吕老先生和齐夫人来,连忙出来相迎,又恭敬有礼的给薛沉鱼见了礼。 薛沉鱼陪着他们坐下一会儿,薛夫人也带着薛落雁进来了。 武安侯今日还有公务,中午的宴是要吃的,但这会儿还不在府里。 而奉命去迎杜婧鸢的秋华,也没想到自己能迎到这么多人。 诚王世子,还带着年纪轻轻就进了国子监当教习的陈明轩;陈国公府三姑娘陈丽珠,和杜大将军府上的杜大姑娘杜婧鸢在路上偶遇。 她带着这么一串客人进来,薛夫人和吕先生他们都有些诧异,都纷纷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了,大家都坐吧。”诚王世子在武安侯府就跟回了自己家似的,大大方方的抬抬手,自己就先坐下了。 其他人又纷纷跟吕老先生和齐夫人见了礼。 陈明轩也跟杜婧鸢,还有陈丽珠,以及薛家人都见了礼,看起来跟陈国公府毫无关系的样子。 也没人戳破他。 诚王世子有意无意的往薛沉鱼这里看,她都若无其事的回避了。 司徒祯:怎地有些不太对? “近日原本是想让老夫的几个学生上门认认人,没想到他们还没到,却先来了这么多贵客,麻烦薛夫人了。” 薛夫人温柔地道,“吕老先生客气了,能有这么多贵客光临,武安侯府蓬荜生辉。欢迎都来不及呢,哪里谈得上麻烦的。” 何妈妈指挥着下人上茶,瓜果点心都不要钱似的往厅里搬。 薛沉鱼也难得主动开口请教吕老先生,“吕先生,小女近日新学了一首词,还请先生替小女答疑解惑。” “什么词?” 薛沉鱼淡淡的吟了起来—— “喜溢蟾宫梦。起推衣、平章窦桂,湿鸦飞动。果报佳音传络秀,丹穴雏生彩凤。想孔释、亲来抱送。不羡徐卿秋水澈,试闻声、识破真英种。培杞梓,待时用。” “当年绛帐承新宠。问何如归来,碧荷香妾名重。都是刘郎看承处,多少温柔从臾怂恿。会起我嘉宾钦竦裴秀母事。左氏公羊,从初所学,看家传、声誉今腾涌。拚醉舞,与谁共。” 薛落雁和杜婧鸢这种不会念书的草包听得云里雾里。 但吕老先生这样的,还有诚王世子司徒祯、陈明轩还有陈丽珠几人,都听出了门道。 众人几乎都诧异的看着她。 而司徒祯却露出了“你终于开口”的欣慰神色。 正要说话呢。 “夫人,客人到了。” 是福伯领着四位穿着朴素,但文质彬彬的中年人进来了。 方才的话题便暂且告一段落了。 “见过先生,师娘。”他们四人齐刷刷的对着吕老先生和齐夫人行礼。 吕老先生板起脸来,“这是武安侯府,在座的还有诚王世子,国子监的教习,和国公府的姑娘,你们这几个木头疙瘩,怎么的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几个中年男人被吕老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面红耳赤的赶紧跟众人见礼。 看得出来确实是少了几分油滑。 “无妨无妨,随意一些便好。”诚王世子带头说话,其他人也纷纷表示。 而薛家是最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的人,他们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薛沉鱼几乎都没说过话。 杜婧鸢和陈丽珠都挨着她坐,旁边还有薛落雁,因为有其他的客人在,他们便没有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的。 连薛落雁都安静了许多,只一个劲的往薛沉鱼跟前凑,对这两个跟她抢姐姐的人有很大的不爽。 等着武安侯回来,便开宴了。 宴席上,吕老先生便正式说了让他这几个学生进京来教书的事,也正式将他们引荐给薛侯和薛夫人。 当然,今日能见到这么多达官显贵,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之前远远不敢想象的高度了。 “为师这么多年的心愿,终于要实现了,实在是畅快啊!”吕老先生率先举起了酒杯。 “薛夫人真乃奇女子!” 诚王世子也举了杯,“陛下万岁。” 吃了酒,他们便有些激动起来。 薛淮这个最小的,只能在旁边帮忙倒酒,夹菜。 安静的做个陪衬。 因为男女分了桌,薛沉鱼她们这边安静了许多。 齐夫人听着那边的动静,摇头道:“这帮大老爷们喝了几口马尿就开始鬼哭狼嚎的,年轻的时候就这样,老了老了还管不住呢。” 嘴里说着嫌弃的话,眼里却有掩盖不住的骄傲。 第228章 打定主意给我送钱? 薛沉鱼含笑道:“夫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吕老先生要实现他的毕生所愿,您心中也替他欢喜,是不是?” 这倒是。 齐夫人心里也是美美的,拉着薛夫人干杯呢。 薛落雁悄悄的把手伸向薛沉鱼旁边的酒杯,就被一把抓住了,“落落,小孩子可不能喝酒。” 薛落雁噘嘴:“……看起来好像很好喝的样子,我也想尝尝嘛。” 话音未落,薛夫人把自己的酒杯送到她嘴边。 只沾了一丁点,薛二姑娘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蹦起来。 “咕咚咕咚”的灌了一碗汤,还一直给舌头扇风,“好辣好辣!” “这什么东西啊?!” 薛沉鱼对薛夫人竖起个大拇指:拦着是没用的,让她自己知道这不是好东西,她自然就不会碰了。 一桌女客笑得花枝乱颤。 相比薛侯还在陪着一桌客人还在那边推杯换盏,薛沉鱼她们这边吃完便散了。 “鱼儿,你陪着杜姑娘还有陈姑娘,去后院消消食吧。”薛夫人主动道。 薛沉鱼顿了下,“母亲,您和齐夫人在这儿,我们不好……”溜走吧。 “你们几个年轻小姑娘难得能凑在一起,肯定是要说说话的。我们两个在,你们哪里说的畅快?” 齐夫人和薛夫人都是识趣的主儿,说完互相看了一眼,都十分认可这个说法。 “多谢母亲,多谢夫人。” 陈丽珠和杜婧鸢也跟着行礼。 薛落雁要跟过来,被薛夫人抓了回去,“姐姐们聊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跟着去瞎掺和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是大人!”薛二姑娘拼命挣扎,可饶是她如今练了武,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了,还是挣脱不了母亲大人的钳制。 薛二姑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长姐领着两个漂亮的姐姐出去了。 扭过头来,便气鼓鼓的叉腰,“阿娘,您偏心。” “啊对对对,我对我们落落最偏心了。”薛夫人一本正经。 “您又阴阳怪气!”薛二姑娘气得两个小团团都要炸了。 薛夫人和齐夫人看她这样,又笑得前仰后合的。 果然还是小姑娘可爱啊。 …… 花园的紫藤花架下。 “方才看你跟陈公子,你们两家不是已经在商议定亲事宜了,你们还这么不熟呢?” 薛沉鱼轻车熟路的坐上了秋千,看向杜婧鸢的眼里,有些不解。 玉竹和秋华她们都远远的站着,杜婧鸢和陈丽珠的丫鬟也没有近前。 “他不知道是我。”杜婧鸢耷拉着脑袋,有种说不出来的挫败感。 薛沉鱼愣了下,“你的意思是?” 杜婧鸢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挫败的点头道,“婚事是陈夫人做主的。” 陈丽珠在旁边也跟着点头,“五哥他不知道,陈国公府和将军府的婚事,是我母亲做主的。” 薛沉鱼看着她,有一度恍惚。 差点她就忘了,陈明轩的亲生母亲,就是陈丽珠的亲娘害死的了。 “也就是说,眼下的情况是陈家跟杜家在议亲,陈公子也知道自己即将要娶将军府的千金,但不知道那个人就是阿鸢?” “嗯嗯。”杜婧鸢一脸愁苦的点头。 薛沉鱼扶额:陈明轩跟杜婧鸢都在宫里见过了,总不能不知道她的身份吧? 等等。 “你自己也没有告诉他,你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杜婧鸢:“嗯。” 薛沉鱼有种面对美人,无能为力的感觉。 陈丽珠在旁边道:“需不需要的跟五哥……” “别,千万别!”杜婧鸢打断她,“之前已经麻烦你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劳烦你?” 杜婧鸢指的是引导九公主出宫,去了青龙寺那段。 先前她没想明白,后来跟薛沉鱼说完这段八卦,回府就想明白了。 没想到的是,陈丽珠提前安排的人还没遇到九公主,九公主倒是瞧上了于家的公子。 此举多少给于家带来了困扰,但好在于家已经有了防备。 此事她们三个便心照不宣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打算等到洞房花烛夜再跟他坦白?万一他那个牛一样的倔脾气,要为了你悔婚呢?” 杜婧鸢:“不至于吧。” 没想到,薛沉鱼又又又一语成谶了。 不过,那是后话了。 此时,陈丽珠看着她们两个说的有来有回的,忍不住托腮看起了热闹:有种知道了无数秘密,却是个哑巴的无力感。 不知不觉的,她总是想靠近薛沉鱼和杜婧鸢,她们这样说话的方式,实在太轻松了。 不用拘泥于身份,不用考虑什么话应该说,什么话不应该说。 随心所欲的,真的比跟那帮所谓的贵女在一起,舒坦多了。 从亲缘来看,她是应该告诉五哥的。 但一想到五哥要跟阿鸢这样的妙人成婚,她就想看看,他们能在婚礼上捅出多大的篓子。 “要不,我们打个赌吧?”陈丽珠心血来潮。 杜婧鸢马上转过来,“赌什么?” “就赌陈教习会不会为了你悔婚逃婚。”薛沉鱼说话还翻了个大白眼。 杜婧鸢:“不可能!我赌他一定不会。” “我赌他会。”薛沉鱼得意的笑道,从兜里掏出了一张银票,“我赌一千两银子。” “那我也赌,五哥会悔婚。”陈丽珠也从怀里掏出了银票。 杜婧鸢:不能生气,不能因为她们两个有钱炫富就生气了,他们是给你送钱的,杜婧鸢。 杜大姑娘狠狠的吸了口气,“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打定主意给我送钱?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薛沉鱼招呼丫鬟们过来做见证。 丫鬟们也兴致勃勃的各拿出了一两银子下注。 结果就是,连杜婧鸢自己的丫鬟杜鹃,都赌陈明轩会悔婚。 “你们就等着瞧好吧。到时候看我怎么赢你们。”杜婧鸢撂狠话。 虽然他们可以开赌局,但她杜婧鸢本人拥有关键时刻扭转乾坤的本事啊。 薛沉鱼和陈丽珠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 在花园里说了会儿话,薛沉鱼就带着两个手帕交转战室内。 一进屋,便是扑面而来的凉意。 凉风徐徐,别太舒服了。 冰镇的瓜果,冰镇的酸梅汤等,还有整盆整盆的冰,都不要钱似的往里端。 薛沉鱼还让福伯去地窖里取了跟桂花酒同样香醇的梅花酒。 那个酒更甘甜一些,还有一股子清冽的香气,夏天和最是消暑了。 他们就着瓜果吃,也无大碍。 杜婧鸢再一次发出了羡慕嫉妒恨的喟叹:“还别说,这梅花酒真香啊,而且合起来一点不辣口,还甜甜的。” “有时候真想跟薛小鱼换换啊。” 陈丽珠哈哈笑道:“谁说不是呢?便是我们国公府,也没见哪个主子屋里能这么奢侈的。” “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上你们俩的嘴,怎么,是想把武安侯府给搬回去啊?”薛沉鱼毫无形象的翻大白眼。 “我不搬,这么大个地方我可搬不动,但你这酒我得多喝几口。” 三人相视一笑,都端起酒杯来干杯了,又是笑得一阵花枝乱颤。 吃吃喝喝,也都乏了,杜婧鸢和陈丽珠便在里屋的榻上休息了。 薛沉鱼内急,出来解手,猝不及防便撞进一个坚硬的怀抱。 第229章 奔着小鱼儿来的 风徐徐吹来。 薛沉鱼的鼻间闯进一股子桂花酒的味道,那正是今日阿娘拿出来宴客的酒。 薛沉鱼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撞进一个温热又坚硬的怀抱。 她的头磕的生疼…… 熟悉的嗓音从头上响起,薛沉鱼才意识到,她真的没有出现幻觉。 她连忙退了几步,退出对方的怀抱。 “今日你为何不理我了?”诚王世子委委屈屈的看着她。 “没有的事,世子想多了。”薛沉鱼垂下眸子,眼口气淡淡,就仿佛是在对陌生人说话。 “倒是世子,你本不该来此的,这里是后院。你闯入这里,若是被别人瞧见,怕是对你名声不好。” 她客气的跟他保持着距离,就连之前的态度都不如了。 “你——” 司徒祯瞳孔微缩,眼前面目清冷的女子和乞巧节街上对他言笑晏晏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变得这么快?之前乞巧节不是还跟我同游么? 他想了又想,不死心的道,“我以为,我们起码不是陌生人了。” “世子。”薛沉鱼叹了一声,终于抬起头来。 “您该知道,我虽然是薛家的女儿,但早在去年,便嫁入了贺家,我的丈夫是翰林院编撰贺敏之。” 对上她这样的眼神,司徒祯忽然有些承受不住。 “你别这么看我。”他别开眼。 薛沉鱼苦笑了下,“这是世子不爱听,小妇人也是要说完的。男女本有大防,何况小妇人已经是有夫之妇,更不应该跟世子走的太近了。” “谨守本分,对世子好,对我自己也好。我屋里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姑娘,还请世子尽快离开,莫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司徒祯深深看了她一眼,再是不愿,也还是慢慢的走出了院子。 薛沉鱼目送他走远。 等看见他出了院门,便头也不回的回房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 进屋触到那微凉的的风,她才意识到,自己手心都已经沁出了汗。 她不后悔在这个时候跟诚王世子提出划清界限。 这辈子他她生以来,所有的目的都是要保住家人,保住侯府跟她自己,而不是嫁一个看起来就非常优秀的男人,走一条路一看就注定会充满坎坷曲折的路。 …… 芙蓉居外的司徒祯并没有走远。他在那里站了良久,听见有人靠近,便迅速的闪入柱子后面。 陪着齐夫人走了一圈的薛夫人只瞥见一道熟悉的影子,定睛再看,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会是她眼花了么? 薛夫人是个生意人,向来敏锐。 她没有将这个人影抛诸脑后,而是默默记下来,若无其事的陪着齐夫人往前走。 却在低头的时候,对上了薛落雁写满惊讶的眼神。 孩子的神情明晃晃的写着:天啦撸,我看见了什么?! 薛夫人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生怕她看不见,还踩了她一脚。 薛落雁:“嗷,阿娘你踩到我了。” 薛夫人优雅的把散落的碎发拢到了脑后,对上齐夫人疑惑的眼神,面不改色道:“没事,夫人。” “每次都要麻烦你陪我,真是不好意思了。”齐夫人不知道她们母女的眉眼官司,只一个劲的不好意思。 薛夫人道:“您跟吕先生搬过来至今,我总共也就摆了两回宴。哪里就每次了?”“往后这家塾办起来,外面还有私塾呢,麻烦您和吕先生的地方才多呢,您和吕先生不要嫌弃我是个商人之女,没读什么书,粗鄙就好了。” 齐夫人可喜欢她了,因为自己没有闺女,对薛夫人的好感度直线飙升。 然后又开始了一波商业互吹。 薛落雁:有没有人为我说话呀?平白无故就被踩了一脚。难道就因为我看见了本不应该出现在后院的人出现在长姐门口么? 这个念头闪过,她就把自己的嘴给捂住了。 呸呸呸,长姐可是有夫之妇! 虽然她嫁的那个男人不是什么正经的好玩意儿,但毕竟他们还没和离,这个时候要是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传出去,对长姐可是大大的不利! 于是,小姑娘便决定,她要把自己的嘴闭严实了,在芙蓉居门口看见诚王世子的事一个字也不能往外说! …… 薛沉鱼不知还有这样的插曲。 她心慌了一阵,也怕其他人起疑,便也跟着休息去了。 本以为会睡不着,可也不知怎么的,一沾到枕头,眼皮子就重的很,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傍晚。 杜婧鸢和陈丽珠也刚醒。 这两人看了眼天色,杜婧鸢道:“都这个时辰了,是不是应该再吃点东西?” 薛沉鱼忍住嫌弃她的冲动,把玉竹叫进来,“你去厨房吩咐一声……” “姑娘放心吧,夫人已经交代下去了,这会儿估计粥都要好了。”玉竹带着笑道。 夫人来过之后,她们才知道,姑娘带着杜大姑娘和陈三姑娘喝的梅花酒,喝着甘甜,实则劲儿大。 她们三个就着瓜果居然喝掉了半坛子,还好那酒不会头疼,要不然三个人这会儿就该嗷嗷叫了。 当然,玉竹也将这话跟薛沉鱼她们说了,说完还语重心长的道:“还是去洗洗吧,您一身的酒味。” 薛沉鱼:“难怪喝完那么困呢。” “什么困?你那是醉酒醉的。”杜婧鸢嫌弃道。 薛沉鱼不甘示弱的道:“那你岂不是比我还先一步醉倒了。” 然后谁也不服谁,还是要拌几句嘴的。 陈丽珠: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可吵的? 当然,她也是那个五十步。 …… 武安侯府把所有客人送走,已经是戌时了。 薛夫人却半点不倦,拉着薛侯闪进了书房里。 “夫,夫人……不用这样的,你开口吩咐一声就是了。”薛侯一脸受宠若惊。 “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跟你说正经事呢。”薛夫人满头黑线,“你给我正经一点,把你那脑子里的黄色废料给我倒了。” “什,什么?” 薛夫人摆摆手,“没什么,但我要跟你说件正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夫人请吩咐。”薛侯方才在席上又吃了几杯酒,这会儿脸颊微红,像个孩子似的乖乖站好。 虽然夫人不是要主动跟他亲热,但夫人有吩咐,他肯定是要好好听的。 即便如此,薛夫人还是提醒他道:“你做好心理准备,无论待会我说了什么,都不许大喊大叫。” 薛侯又乖乖点头。 萧夫人:“今日我在芙蓉居门口看见诚王世子了。” “什……”薛侯刚张嘴,已经预判了的薛夫人一巴掌堵住了他的嘴。 “今日咱们家小鱼儿有两位娇客,我不确定诚王世子是奔着咱们的鱼儿去的,还是冲那两位娇客去的,但他一个外男,总归是不该出现在后院的。这件事你心里要有数。” 薛侯连连点头,又摇头。 薛夫人皱了皱眉,犹豫再三才放开了他,“点头又摇头,何意?” “我以为……”薛侯咽了口唾沫,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而口干舌燥,还是因为什么,支支吾吾的道,“诚王世子,是奔着咱们家小鱼儿来的。” “夫君,你知道什么?” 因为这句夫君,薛侯都要飘起来了,猝不及防对上薛夫人凉凉的眼神,立刻就老实了。 “夫人,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第230章 眼花了吧 “当年,咱们家鱼儿跟贺家那混账定亲之前,诚王世子曾想求娶鱼儿……”他给回绝了。 “什么?!世子曾想求娶我们家鱼儿?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一句都没跟我说过?”薛夫人差点跳起来。 她情绪激动,眼神犀利,以致于薛侯头都不敢抬了,“……上次我就想说了。” “我说的是这个么?”薛夫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明明想当个淑女的,这离谱的男人,办的都叫什么事啊。 诚王世子求娶鱼儿,她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薛侯自知理亏,便不敢再瞒着了,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当初,诚王世子跟薛侯开口,说要求娶小鱼儿,他吓了一跳,“这怎么能行呢?” “师傅是觉得我配不上令嫒?” “不不不,世子误会末将的意思了。实在是……”薛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武安侯府本该三世而终,到末将这一代,也只是勉强不堕先辈威名。” “如今朝中武将式微,末将不敢高攀世子是一;” “其二,世子乃天潢贵胄,您的婚事,陛下那里早就有了明旨的,便是盛京所有的贵女都叫过来供世子挑选,也是不在话下的。小女这样的出身,如何能入得了陛下的眼?” “再则,末将家那丫头打小被末将和内子惯得不成样子,内子原本就是个不受拘束的人,小女也养成了那样的脾气,向来是个没规矩的,若是嫁入皇家……”怕她会受尽委屈。 薛侯苦笑着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了。 他担心,若是小鱼儿嫁入了皇家,以武安侯府的能耐,将来她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他们做父母的,连替她撑腰做主的底气都没有。 与其那样,还不如给她择个门户低一些的,起码侯府能护得住她。 薛夫人听完,不禁唏嘘。 “那孩子瞧着,就是对咱们家闺女上了心的。倒是薛沉鱼,像是个不开窍的。也是为难世子爷了。” 薛侯:“你,你不应该反对么?” “我反对什么,因为咱们家闺女还没和离?”薛夫人没好气地反问。 薛侯:“……” 他还以为夫人会因为诚王世子的身份反对呢。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拦着了。 薛夫人:“当初孙平安的事我也瞒着你,就扯平了吧。”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丈夫在想什么,可她心中此时也是百味杂陈。 当初她也是存了让小鱼儿嫁人之后能过得简单点的想法,挑了一个落魄的清流贺家。 她觉得贺家的人员简单一点,小鱼儿嫁过去了,没有那么多妯娌婆妈的乱七八糟的事要处理,便不用受什么委屈。 可没想到,清流门第背地里也是那样的肮脏不堪。 说到底还是要看人品,当时她就不该被那贺老太太一口一个她儿子不会纳妾的鬼话给骗了。 “……”薛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犹豫了片刻,还是战战兢兢的道:“夫人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以后薛淮跟落落的婚事上,无论有什么我都告诉你。” 以后是以后,眼下是眼下。 薛夫人张嘴想吐槽他这个马后炮,又想到他当初顶着压力拒绝了诚王世子,更不忍心再数落他了。 “此事我们做的都不好,只光想着门第,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人品。当初若是能多想几步,也不至于让小鱼儿嫁过去吃这样的苦。” 薛侯深有所感的连连点点头。 …… 薛沉鱼回到芙蓉居,夜也已经深了。 她明明累了一日,可沐浴之后,却没了睡意。 恍惚中,她似乎看见鸣玉阁的阁楼上闪过一抹亮光,可定睛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也许只是眼花了吧。”薛沉鱼自言自语。 玉竹在珠帘外站了许久,看她这般失魂落魄的,忍不住摇摇头。 白日里才拒绝了他的,这会儿他怎么可能还会来? “是眼花了吧。”薛沉鱼自言自语道。 …… 此时,鸣玉阁里。 玉梅跟被老鹰拎着的小鸡似的,被她的小师叔拎着后领子带下了阁楼。 “下次再这么鲁莽,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玉梅:“……” 造孽啊! “小师叔,你好歹是堂堂的诚王世子,陛下的亲侄子,太子的左膀右臂,你来看个姑娘都得偷偷摸摸的?” 冷冽的目光一下落在她身上,玉梅激灵了一下。 “你又知道了。” “……”不,她不知道。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玉梅壮着胆子试探问:“……是不是今日姑娘跟您说什么了?” “哼。” 哼是几个意思? 是被嫌弃了的意思,还是心有不甘的意思? “小师叔,姑娘家的心思敏感,有时候会因为一点点的细节,就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你得告诉我今天都发生了什么,我才能替你参谋参谋啊。” 司徒祯凉凉的看了她一眼,虽然没说话,眼神里却透出,“就你。”的气势。 玉梅吐血:瞧不起人是不是?!我好歹是个女孩子啊,而且我是在姑娘身边办事的,还能不比你了解她? “既然小师叔不愿意说,那也就罢了。”玉梅表现出不强求的意思,转头便要走。 奈何刚要走,便又被揪住了后领子。 玉梅:“……” 姑娘给做的衣裳可都是好料子,不经造啊! “别别别,我说,我说。” 司徒祯撒手,她便跑得远远的。 说远远的,其实也就三步之遥。 起码这个距离不能提她的后领子了。 “……小师叔不是我说你,你既然有心爱的姑娘,就不能再对我这样的小姑娘动手动脚的了,若是让姑娘看见了,她会觉得你对我有‘那种’想法。” 她特意加重了“那种”两个字的读音,话音未落,司徒祯脸都黑了。 “你小时候拉我一身,我给你换尿布的时候怎么不说?” 到底是谁会对自己一把屎一把尿看着长大的混孩子有别的想法?想到这小丫头小时候尿了他两身最贵的云锦圆领袍,他就恨不得再抽她几鞭子。 玉梅捂着耳朵不听不听,但到底是没跑掉。 老老实实的回来,听司徒祯说完了他白天在侯府芙蓉居里见到薛沉鱼的情景。 玉梅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跟小师叔说了。” “翁、雪、梅,你忘记的,最好是不重要的事。” 玉梅一本正经的道:“……小师叔,姑娘很可能介意你跟她的身份悬殊。” 说着,她又说了上次乞巧节回来之后,薛沉鱼便让玉竹交代他们,不许提她和诚王世子同游的事。 原本还想抓熊孩子回去教训一顿的司徒祯顿了顿,神色也深沉了许多。 他至今记得,当初薛侯拒绝他的理由,也有一个就是他们身份悬殊。 “说不好她只是怕,此事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呢?侯府也是三品的侯爵,便是地位不如文官,也不至于差到让她抬不起头来。”诚王世子嘴硬道。 第231章 骂人不带脏字 玉梅深吸了一口气,“小师叔,你可能小瞧了世人的成见,舌头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啊。” “且不说,如今盛京里重文抑武之风盛行,武将靠军功换的三品侯爵,对氏族门阀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连个七品翰林编撰比之高贵。” “何况,姑娘她和离之后,便是再嫁之身,她若是要嫁给你,那她和侯府即将面对的,便是山呼海啸般的困境了。” “姑娘她,应该是怕侯府会被她牵累,也怕世子是一时冲动,皇权倾轧之下,姑娘岂不是更难堪。” 小丫头居然叫他世子? 司徒祯闻言,意味不明的打量了玉梅一眼:“想不到短短几个月,你这丫头倒是长进了不少。” 是个天姿卓绝的丫头,学什么都快,可从小到大,无论让她学什么东西,都是敷衍了事。 做什么事情也都不肯认真想,不肯深究。 当初也是她自己天天喊着,有爱就要勇敢追,身份地位不是问题。才在薛沉鱼身边几个月啊,如今说气话来头头是道的,竟然判若两人了。 玉梅:“……我也是会长大的,何况,若是小师叔日日跟在姑娘身边,也很难不被她感染。” “她做了那么多事,甚至是不确定会不会发生的事情,她都愿意倾尽所有。小师叔,你不觉得姑娘是个特别了不起的人么?” “姑娘那样事事为人着想的人,定是不愿意给人添麻烦。” 小姑娘柔柔的声音随着夜风入耳,司徒祯恍然间,脑海中闪过一抹灵光。 他明白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拉进他们之间的悬殊了。 “小丫头,今日算你立一大功,改日小师叔再谢谢你。” 说着,司徒祯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下,便迅速没入夜色中消失了。 留下一头雾水两眼发蒙的玉梅:我说什么就立大功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亲爱的小师叔进宫请旨南下去了。 后来南方灾情大面积发生,他也在最严重的地方坐镇赈灾。 因为有他在,朝廷也能及时反应,还有薛沉鱼的粮食,大通商号的倾囊驰援,死伤的人数比起前世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大通商号也一跃成为了大盛第一皇商,资助的免费供穷困孩子上的私塾,也培养出了许多的未来栋梁。 不过,那是后话了。 …… 翌日。 薛沉鱼便听到消息,说诚王世子领旨南下公干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愣了一下,手里的银箸“铛”一下落到了地上。 “姑娘,您没事吧?”玉竹连忙捡起来。 “没。”薛沉鱼勉强的笑了笑。 片刻的失神里,她是有后悔自己昨日多他那样说话的。 可后悔之后,她更多的是庆幸,他们本身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许,这样绝了联系更好。 虽然阿爹是诚王世子的武师傅,但武将地位堪忧;而他是天潢贵胄,天之骄子。 就算他自己愿意,陛下和诚王,还有宫里的太后等,也不会同意他娶一个再嫁之女的。 就此翻篇,也是好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薛沉鱼倒是没有时间感伤的。 先是季敏柔如今光明正大的开始操办贺家的酒坊,人在家中养胎,让管事的每日进府禀报。 忙得跟当家主母似的。 贺如意又来过两次,每次都是找的季敏柔,表姐妹俩嘀嘀咕咕了一阵便又回去了。 而贺敏之也风雨无阻的醉仙居。 好消息是: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银子,终于如愿见到了白惜若; 坏消息是:因为有人要给白惜若赎身,于是她赎身的银子涨到了两万两。 之前一万五千两都拿不出来的贺敏之,更不可能筹到两万两了。 于是他又不死心的来芙蓉居几次,试图通过威逼利诱让薛沉鱼拿出银子,但在一次、两次、三次之后,他就被玉梅给赶出去了。 而且再也进不来芙蓉居的大门。 惹得他只能空对着芙蓉居的骂街。 薛沉鱼坐在廊下听,煞有介事的评头论足:“还别说,有学问的人骂人就是厉害,都不带脏字的。” …… 在贺敏之锲而不舍百折不挠的搞事的折算时间里,杜婧鸢跟陈明轩的婚事也尘埃落定了。 两家也不知道是怕夜长梦多还是怎地,很快就把“纳采、“问名”的流程走完了,直接进入了“纳吉”“纳征”环节,也就是下聘,定亲了。 择好下聘的日子后,杜婧鸢亲自来送的帖子,郑重其事的道:“到时候你可千万要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平日里她总觉得自己不够白,不肯穿这个颜色,今日瞧着这身襦裙,倒是颇有风采。 难不成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怎么,你就不怕我去了又抢你风头?”薛沉鱼半开玩笑道。 杜婧鸢立刻想起及笄时,薛沉鱼去参加她及笄礼,却被自己嫌弃她居然穿了一身云锦,把自己风头都给抢光了的糗事。 “……薛小鱼,不是说过去的事都翻篇了,你怎么还翻旧账呢?” 薛沉鱼用帕子掩嘴,眼里的调侃意味不要太明显。 杜婧鸢才也才反应过来:“好啊薛小鱼,你又拿我开涮!你看我不挠死你!” 说话就上手朝薛沉鱼身上挠去。 薛沉鱼怕痒,而且她们打小就认识,对方底细都一清二楚。 两个人闹起来,都被对方挠得哈哈大笑,根本控制不住。 软榻也被她们俩滚来滚去的弄得一塌糊涂。 玉竹和杜鹃见状,赶紧把东西都给挪走了。 半晌。 她们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都仰躺在那儿大喘气。 发髻都乱了,满头珠翠掉的到处都是。 “都怪你,玉竹一大早起来辛辛苦苦给我梳的发髻。” 杜婧鸢忍不住翻个白眼:“说的好像杜鹃不是一大早起来辛辛苦苦给我梳头的。” 杜鹃脸上镇定,心里也慌啊:不是的姑娘,您这头发随便一扒拉就扎上了,给您梳个精细点的头发您都嫌累,哪儿像人家薛大姑娘,天天弄得跟仙女儿似的 接收到她的眼神,杜婧鸢一个眼神瞪过去,不许揭我老底! 杜鹃乖巧的连连点头。 薛沉鱼喘匀了气,才起来让那个玉竹给她重新梳头。 杜婧鸢也坐到了一旁,叫杜鹃给她梳头。 玉梅便赶紧上去收拾软榻了。 “阿鸢,你都要定亲了,嫁妆的事,你母亲可有什么说法?” “哪儿有什么说法的……” 说到这里,杜婧鸢撇了下嘴,神色有些落寞。 “昨个儿她老人家就来找我了,说她当年嫁进将军府时,嫁妆看似丰厚,实则这些年将军府不景气了,她的嫁妆已经消耗了一些,还有一些经营不善的也都变卖了。” “而且我还有两个兄长,一个弟弟,庶出的那些便是不用她管,剩余的嫁妆要分成四份也是勉强。” “大哥已经成亲,到时候只能二哥和弟弟的那两份里给我匀出一些来。” 薛沉鱼皱了下眉头,“你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嫁妆要分成四份也是勉强,干脆就分成了三份,不就是不想给她嫁妆的意思么? 还匀出来一些给她呢,这话亏得那位将军夫人说得出口? 杜婧鸢要是就这么嫁过去,莫说外人要嚼舌根子,她自己都会抬不起头来。将军府这么做,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么? 第232章 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杜婧鸢难堪的红了脸。 连站在她身边的杜鹃眼眶都微微红了。 正在这时,玉梨小跑着进来,“姑娘,陈三姑娘到了。” 话音才落,一身红衣明艳动人的陈丽珠便跨进了门口。 “听说未来的五嫂来了薛大姑娘这儿,所以我便也来了。” “你可真是消息灵通。”薛沉鱼指了指后面刚收拾出来的软榻,“你先坐。” 陈丽珠看她们两个都在梳妆,羡慕的道:“还是你们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感情就是深一些。” “你也有一起长大的小姐妹。”杜婧鸢话里有话。 那些可都是皇亲国戚呢,别人羡慕不来的。 陈丽珠忍住打她的冲动:“你少哪壶不开提哪壶,别以为你要跟我五哥成亲我就不敢打你了。” 说话又拌上嘴了。 杜婧鸢那边把头发简单一盘,大步流星的要找陈丽珠干嘴仗去。 薛沉鱼让玉竹简单的将头发盘起,珠翠也懒得戴了,一屁股坐到了两人中间。 “我们正说阿鸢定亲的事呢,我到时候准备给她添个十抬八抬的嫁妆。” “薛小鱼你……”疯了?! “薛大姑娘少寒酸我,虽然我们陈国公府也不是什么富可敌国的存在,但我姑姑还有太后也是给我备了些嫁妆的,到时候我也要给阿鸢凑几抬。” “这怎么能行?!传出去……”杜婧鸢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瞳仁,人都要傻了。 哪儿有这种说法的,她要出嫁,亲娘都抠抠搜搜,倒是她的手帕交和未来小姑子要给她出嫁妆? “传出去别人能羡慕死你。”薛沉鱼打断她的话,“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像你有这样的福气,能有我这么阔气的手帕交?” 杜婧鸢:这倒是。 “你再想想,国公府嫡女是谁都能攀交的么?” 杜婧鸢:也是啊。 等等,“不能这么论啊!”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薛沉鱼跟陈丽珠对视一眼,不容拒绝。 杜婧鸢倔强的噘着个嘴,眸中水汽氤氲,最后也没忍住,一颗晶莹的泪落了下来。 后来。 陈丽珠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找了一帮富得流油的千金贵女,一人给杜婧鸢添一点。 到大婚那日,浩浩荡荡的六十八抬,实打实的嫁妆,半个贵女圈都添了妆,也让半个京都都艳羡不已。 不过,这是后话了。 …… 季敏柔折腾了半个月,倒是被她折腾出点名堂来了。 她雇来的管事倒是个高效率的,早早就找来了酿酒的师傅和打杂的小工,也利索的购进了粮食,已经进入酿酒环节了。 季敏柔的孕吐渐渐消停了,她也能出门走动了。 上街走累了买碗茶的功夫,便听人在议论粮食和酒水之间的差价。 “连着几年丰年了,今年会不会又是一个丰收之年?”街边的茶棚里,一个黑黑的壮汉愁眉苦脸的。 他对面的人倒是不以为然,“丰年还不好?如今粮食便宜,根本不担心吃不起饭。” “你不懂,总这么丰年,粮食自己吃不完,卖出去也卖不出价格。我怎么没有那个本事酿酒呢?” “酿酒?” 黑汉子生怕别人听见,稍稍压低了声音,“我听我老娘说,我们村东头有个王赖子,以前穷的家里就剩下四面墙了。” “最近也不知道从哪学的酿酒的本事,便宜收的粮食给它酿成酒,高价卖。一斗酒就十两银啊,一斗米才十个钱!” “如今都在这城里买上宅子了,娶上了媳妇不说,还纳了两个漂亮的小妾。你说他这是什么狗屎运?” 他对面的年轻人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真的假的?” “我们村的王赖子你还不知道,去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别说他们了,茶棚里的其他人也都听见了。 一斗米才十个钱,酿成酒,一斗就能换十两银,谁听了不心动。 便是少不得人工和其他费用,也是极高的收入啊。 季敏柔正是因为这个,才拼了命的想开酒坊,都磨叽了几个月了,如今才刚刚起步。 她心说:“可不能让这帮人捷足先登了。” 她正要带着茶花离开,又听见那黑汉子说:“你不知道啊,李老二,我昨个儿去问了,一斗米已经九文钱了,再一个丰年,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季敏柔疯狂心动。 回去的想法都打消了,吩咐茶花道:“走,咱们去铺子里看看。” 说着,便拦了街边的一辆载人的马车。 茶花不情不愿的跟着,低头的瞬间,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弧度。 还是夫人有办法,等着吧,表姑娘,有你哭的时候。 季敏柔这一趟去酒铺,便是去见张管事的,见面二话不说就让管事的大量购进粮食。 管事迟疑了片刻,“……小夫人,马上又是丰收的季节了,倒是不必如此着急囤粮。” “你懂什么?如今一斗米九文钱,咱们必须抓紧酿成酒卖出去,才能收回本钱。” 管事的尊重她是当家人,又斟酌着语气说道,“小夫人,若今年又是丰年,粮价可能还会往下调,而且咱们之前囤的量足够一个季度的,实在没有必要……” “我是主子,你是主子?”季敏柔冷冷打断管事的话,“我让你去屯粮你就去。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她沉着脸,张管事到嘴的话也咽了呼气,只能讷讷的称是。 季敏柔见他乖乖听话,嘴角才勾了一下,“下等人就是下等人,主子让你干什么,你听话照办就是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然后挂着嘲讽扬长而去。 张管事皱着眉头,许久都没有说话。 还是打杂的小工看不下去,走过来安慰道,“张管事,您事事亲力亲为,把这铺子当成自己家的一样,那夫人怎么能这么对你说话?” 张管事苦笑了下,“谁让咱挣人家一口饭吃呢。你们别在这杵着了,都干活去吧。” 季敏柔在外头风光了一把,回来便看见一身红衣的贺如意在她屋子里坐着了。 明明不白,却学人穿一身的红,撑不起这个颜色,还被衬得面黄肌瘦,不伦不类的。 她心里嫌弃着贺如意,却没看见自己出去一趟,也是满头大汗的狼狈样。 “哟,今日是什么风,又把我们嫁入崔府的二姑奶奶又给吹回来了。”季敏柔阴阳怪气的进屋。 便发觉屋里凉快了许多,往角落里一看,竟是多了盆冰,总不能是贺如意给送来的吧? 贺如意冷哼了一声:“你如今都要成我嫂嫂了,果然说话底气都足了。怎么样,母凭子贵的感觉如何?” 季敏柔眼皮一掀,打量着她已经显怀的肚子,“二姑奶奶自己不就是母凭子贵?什么感觉你还能不知道。” 贺如意:“……”不能生气,今日来就不是来生气的。 她深吸了口气,抬抬手让玉书把食盒拿上来。 食盒一拿近,便能感觉到一股凉意,打开来,更是一股子寒凉气息扑面而来。 季敏柔却没看食盒,视线落在了拿食盒的玉书身上,只一打量,眼底便带起了一抹戏谑:“这么快就把玉书给崔姑爷收房了?” 第233章 容易滑胎 玉书的手顿了一下,不敢吭声。 贺如意已经先不高兴地摆起脸来了,“表姐的消息倒是灵通。” 季敏柔扯着嘴角道:“你这丫鬟都破身了,我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怎么会连这都看不出来?” 贺如意面上才稍稍放松下来,示意玉书打开食盒。 “不瞒表姐,就是前两日的事,你也知道我如今身子重,夫君这个年纪又血气方刚的,我可不能要求他为我守着。” 说着,又暗示的看了一眼站在季敏柔身边的茶花。 母亲把生养过的张妈妈给季敏柔,那自然是要照顾她到生产的,可让一个即将出府嫁人的茶花来季敏柔身边,这不是明摆着要让她用茶花去拢住男人么? 她这么迟钝的人都能想清楚这一点,以季敏柔的聪明,怎么可能想不通? 给自己的男人塞人也是要讲方式方法的,之前错失了机会,最近贺敏之忙得脚不沾地的,都不往她这里来了,哪里有机会给他塞女人? 但这些话她又怎么可能跟贺如意说? 季敏柔和贺如意对视了一眼,便看向了食盒。 打开的食盒分了层,上面一层是两份不同的凉糕,边上还摆着个雕了花的竹筒杯,盖得严严实实的的,里面也不知道装着什么。 抽出这一层,便能看见底下一层摆着一大块的冰。 那丝丝的凉意就是从这儿来的。 季敏柔掀了下眉毛:就这些的东西?特意拿给她看?寒碜谁呢。 “表姐不尝尝看?”贺如意主动将雕花的竹筒杯推到季敏柔的面前。 季敏柔心说: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就让我吃,你当我傻的? 却见贺如意说道,“上次我在薛沉鱼那里便见她一个劲的在喝,很是惬意。后来我便让玉书出去打听了一下,这东西叫什么,竹筒酸梅汤,冰镇之后口感绝佳?” “酸梅汤也不是今日才有的,弄个竹筒就有什么新鲜的噱头了?”季敏柔嗤之以鼻。 不过就是一些无良的商家想出来哄人花钱的把戏,她如今也是有自己铺子的人了,这样的小手段可休想骗到她。 “表姐是不信我?” 季敏柔心说:当然不信,就你这脑子,别人随便说两句你都信了,蠢的跟猪一般。 “表姐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喝喝看。”贺如意熟练的操作着,将细小的竹管插进竹筒杯中,推到季敏柔跟前。 季敏柔迟疑了一下。 贺如意便当着她的面干脆喝了一口,“我喝了,这下你信我没动手脚吧。” 季敏柔将信将疑的看了她,确定她什么事也没有之后,便试着喝了两口。 入口冰凉,酸梅汁被这么冰镇过后,味道更甚从前,还有有一种通身暑气都消散了的感觉。 从头麻到脚了。 “这……” “这下你信我了吧?”贺如意骄傲的道。 她眼里的得意仿佛是在说,她薛沉鱼能吃得起的东西我也能吃得起,如今我也让你吃得起,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季敏柔原来是不在乎这么一杯酸梅汤的,但贺如意这么一瞧她,便生出了胜负欲。 一口冰镇酸梅汤,一口凉糕,吃得满嘴塞满。 “你给我留点啊,这东西可不便宜!”贺如意急急忙忙下手去抢凉糕。 她原本还想多留着玉书多一些时间的,就是为了能多用些冰,随心所欲的用,才提前将玉书给了崔骅的。 好在,崔骅倒是没把玉书放在心上,用了两日,便让玉书回来她身边好好伺候她了。 当然,这些话她也是不可能告诉季敏柔的。 这二人在屋里你一口我一口的抢着吃凉糕,去老夫人刘氏那里刚回完话回来的张妈妈,进门便看见这一幕,吓得脸都白了。 “别吃了,不能再吃了!”她冲上去一把打掉了季敏柔手里还剩下半杯的冰镇酸梅汤和凉糕。 季敏柔吓了一跳,反手用力的一掌扇过去,“你要死啊!” 张妈妈吓得都结巴了,脸打肿起来,也顾不上,拉着季敏柔道:“快快快,得去看大夫。” “张妈妈,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疯,你可知道你刚打翻的东西值多少银子?”贺如意一拍桌子站起来,端的是盛气凌人。 张妈妈结结巴巴的道:“这东西,有身子不能吃。不能吃。” 她反复说了两遍,终于冷静了一些,转头吩咐茶花道,“快去禀告老夫人,说表姑娘吃了不少寒凉之物,得赶紧请大夫,否则就来不及了。” 茶花不能就里,但也没敢多问,麻利地就往外走。 贺如意一个眼神,秋月和玉书便将茶花给拦住了。 “你想去哪儿啊?”贺如意走到她身后,“其实不把话说清楚,谁也不准出这个门。” 说话便让秋月和玉书将人按住了,“啪啪”的,一人给了她一巴掌。 “张妈妈,我这……”茶花无助的看着张妈妈,眼里写满了无助和委屈。 张妈妈也委屈啊,她火急火燎的看着贺如意,好几次想说的话都到嘴边了,却因为觉得不吉利,又把话咽了回去。 孕妇不能吃这种寒凉之物,否则是很容易滑胎小产的,尤其是头三个月! 一不小心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她想了又想才找到比较合适的话,“二姑奶奶,情况紧急耽误不得呀,你赶紧让茶花去请老夫人,让人请大夫吧。” “否则耽误了时间,对表姑娘和你都不好的呀。” 贺如意不以为意,“我们就吃点了冰镇的酸梅汁跟凉糕,又没吃什么不得了的毒药,怎么就不好了,你知道你刚打翻的东西值多少银子?” 说完,秋月又给了茶花一巴掌。 “贱骨头,你不听主子的吩咐,却要听一个死老太婆的,我看你是脑子不清楚。” “你!”茶花怒瞪着一双眼,咬紧牙关,眼里写满了恨意。 秋月此时是狗仗人势,丝毫不惧。 却不知道,她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别别别,别动手啊,有话好好说!”张妈妈急得直比划,“二姑奶奶,你真的误会了,我是一时情急才会……” “你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也罢。”贺如意冷不丁打断她,“照价赔偿便是。” 张妈妈犹豫了下,要是不让他二姑奶奶满意,这个门怕是出不去的。 说实话的话,她们两个听了怕不是要受刺激? 张妈妈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不知道,这些加起来一共多少文钱?我,我赔便是了。” “这些加起来一共多少文钱?我赔便是了。”贺如意学着她的口吻,一边学还一边扭,明晃晃的嘲讽毫不掩饰,“你知道多少银子嘛,你就几文?” 张妈妈的心都凉了一半了,“……多,多少?” “那酸梅汤的冰就值一两,那个雕花的竹筒杯也值五个大钱,更别提那两份寻味楼才能买到的凉糕了,排队一个时辰才能买一份,一份二两银子。” “我的娘啊!”张妈妈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一个月才一两的月钱,老夫人让她来照看表姑娘到生产,只要孩子平安落地,一个月便能多给她500文。 那些人是吃钱吗?什么糕要二两银子?! 不对不对,不是钱的事,是要先保住表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张妈妈在短暂的错愕之后,连忙爬起来,“二姑奶奶,您别闹了,老农哪有那么多钱,再耽误下去,真的要来不及了……” 没等她说话,季敏柔忽然捧着肚子就“哎哟”起来了。 “我,我肚子怎么会这么疼?” 话音未落,贺如意自己也跟着嚎起来,“我,我肚子怎么也好疼啊。” 第234章 好心当了驴肝肺 几个月丫鬟傻乎乎的看着张妈妈。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老夫人,请大夫啊!” 一屋子人都傻眼了的时候,张妈妈最先回过神来,推了茶花一把,茶花便火急火燎的往外跑。 秋月和玉书也反应过来,连忙去扶贺如意。 季敏柔便没人管了。 张妈妈又吼道:“还不快着点把人扶到床上去躺着。” 说着,又急吼吼的自言自语道,“一个个的怎么不听话呢,都说了这些东西,孕妇不能吃,非不听,这是要害死我啊……” 她力气也是大,扶着季敏柔,比两个秋月玉书扶着贺如意都快一步。 可就是这样她也慌的不行。 又催着玉书和秋月,一个去打洗脸用的热水,一个去接喝的热水。 这是要出事啊! 季敏柔本就住在慈文院里,茶花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刘氏屋里,说明季敏柔和贺如意吃了寒凉之物,这下已经开始肚子疼了。 刘氏乍一听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老夫人,表姑娘和二姑奶奶吃了二姑奶奶带来的凉糕和冰镇酸梅汁,肚子疼了。” 凉糕,冰镇酸梅汤。 刘氏的脑袋“嗡”了一下,“造孽啊,快,黄妈妈,请大夫!” 黄妈妈左看右看,身边也没其他人了,只能叫茶花去请陈大夫。 然后陪着刘氏急匆匆的赶往季敏柔屋里。 明明外面有粗使丫鬟可以支使,外院也有体力更好的小厮,非要指明让她去。 茶花心里堵着一口气,什么脏话累活都是她的,还想拿她给大人做通房! 想着,她都想就让贺如意和季敏柔她们两个自己作死小产罢了! 可她知道,不能不去请大夫,今日贺如意和季敏柔少了一根汗毛,她跟张妈妈都跑不了。 思索片刻之后,茶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跑着朝芙蓉居去了。 …… “姑娘,茶花来了。” 薛沉鱼刚端起茶水,还没来得及喝,听见玉竹所说的,隔着珠帘朝门口看去,便看见站在外间满头大汗的茶花。 “快让她进来。” “是。” 玉竹转身朝外头喊道,“茶花,姑娘让你进来。” 话音落,茶花就迫不及待的进来了,“扑通”一下跪在薛沉鱼面前。 “夫人救命!” “出什么事了?”薛沉鱼也吓了一跳,虽然,她心里大约是有数了的。 茶花还没开口眼眶便红了,她忍着哽咽道:“夫人,表姑娘和二姑奶奶吃了二姑奶奶带来的凉糕和冰镇酸梅汁,肚子疼了。” 哦,原来如此。 听见玉梅说贺如意进门时,她就猜到这种可能了。 贺如意憋了这么久,终于是憋不住了。 “你先起来吧。”薛沉鱼抬抬手。 茶花却是不敢动,“夫人,您这里有没有什么救命的药啊,今日若是表姑娘和二姑奶奶出了什么事,茶花定是活不下去的,请夫人救命。” 薛沉鱼顿了下,微微眯了眯眸子,“怎么,你是觉得,我故意挖个坑等贺如意跳进去,还连累了你们?所以我应该早早备好了药等着你来,好让你承我恩惠?” “奴婢不敢!”茶花吓得重重磕头。 磕下去时,还能听见一声巨大的声响。 她,她明明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夫人怎么就看出来了。 “玉竹,送她出去吧。”薛沉鱼也不再多说什么。 “夫人,夫人我……” “我家姑娘不想看见你。”玉竹沉着声音打断她,平日里看着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一把就将茶花给拽起来,推出们去。 茶花猝不及防摔了一跤,手掌都蹭破皮了,玉竹也目不斜视。 “吃了冰的,只要饮些热水、用热毛巾热敷腹部便能稍作缓解,死不了人。但是否滑胎小产,就看每个孕妇的体质了,你若是聪明,应当知道如何自保。” 说完,便将人赶了出去。 从今往后就不跟她来往了,之前就权当她好心当了驴肝肺吧。 茶花确实是个聪明的,很快便领悟了玉竹的意思,跑着去请大夫了。 …… 此时。 季敏柔屋里。 秋月和玉书已经把热水打了回来。 刘氏也在黄妈妈的陪同下进了屋。 看见床上贺如意跟季敏柔抱着肚子哀嚎的样子,又看见了打翻在地的东西,差点又一口气上不来。 “孽———障!” 贺如意疼得难受,看见刘氏来,顿时红了眼眶,“母亲……” “你喊什么?我还没死呢!”刘氏厉声道。 再看见张妈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两个箭步上去,一巴掌扇到张妈妈脸上了。 “废物,我让你来照看表姑娘就是怕出状况,你可倒好,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状况,要是我的大孙子出了什么事,仔细你的皮!” “老夫人,我劝了表姑娘,可二姑奶奶她……” “闭嘴,自己做不好本分的事,如今还要将责任推给她们两个么?!难不成她们明知道这些东西对孩子不好,还会去吃!” 季敏柔只是腹痛躺在那儿,可不是失去意识的。 就是说了她们也不听啊,还说打翻了东西要赔她们的钱。 可刘氏根本不给张妈妈说话的机会,让黄妈妈上前,又是“啪啪”的几巴掌。 张妈妈被打得脸都肿起来了,讲理无用,只能一个劲的求饶。 “行了,先把事情处理好!”刘氏冷着脸道。 黄妈妈这才罢手。 张妈妈肿着脸,说话的也不利索了,拿过玉书手里的热水壶,就倒了两杯,“这个,喝……” 然后吹了吹,扶起躺在外面的贺如意喂了下去。 黄妈妈也是个机灵的,见状拿起另一杯,依葫芦画瓢的喂给了躺在里面的季敏柔。 喂了热水,张妈妈又指了指秋月手里的盆,沾湿了手巾又拧干,直接撩起贺如意的衣裳,将手巾敷在了她肚子上。 黄妈妈也一样照做。 “热水,热敷,能,缓解……”张妈妈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陈大夫来的快,因为今日也是原定来给刘氏请平安脉的日子,茶花跑到半路上就遇见陈大夫了。 一听说是怀了身孕的妇人吃了寒凉之物后腹痛不止,便让茶花上了车,催车夫加快速度。 而屋里的二人因为张妈妈的有效措施,腹痛也有所缓解。 陈大夫一进来,刘氏便仿佛看见了救星,“陈大夫,您快看看我女儿还有……”侄女二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心虚的道,“她们吃了冰镇之物。” “老夫人莫急,来的路上贵府的丫鬟都跟我说清楚了。”陈大夫安抚道。 刘氏闻言,才看见站在陈大夫后,头发散乱,衣裳染着脏污,形象邋遢的茶花。“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老夫人恕罪,茶花着急去请陈大夫,出门的时候绊了一跤……” 陈大夫也道,“这姑娘跑得急,差点撞上我的马车呢。” 说完便上前给贺如意她们把脉。 刘氏要责骂的话也不好说出口了。 第235章 悟出了生机 “陈大夫,她们怎么样啊?没什么大碍吧?” 刘氏看陈大夫替贺如意和季敏柔都把了脉,便起身了,紧张地问道。 “老夫人洪福齐天,幸好您这里有人懂些许的医术,这位表姑娘的胎还没完全坐稳,若非救治及时,怕是腹中孩子就危险了。” “贵府二姑奶奶的胎倒是稳了,并未伤到根本。只要稍作休养,喝两副安胎药便不会有大碍了。” “陈大夫的意思是?” “老夫人放心,这二位如今都安稳了,我给她们各自开一帖药,吃上几副便无碍了。” “那就麻烦陈大夫了!”刘氏狠狠松了口气。 陈大夫说着没事,便出去开药去了。 黄妈妈机灵的跟了出去:这里一堆腌臜事跟她可没关系,她赶紧撇清楚干系才是正道。 “秋月玉书,你们两个是二姑奶奶的陪嫁丫鬟,让你们可以嫁过去,是希望你们能召唤二姑奶奶,不是让你们看着她任性妄为的。” 秋月和玉书齐刷刷跪下去,“老夫人饶命啊!” 刘氏原本还要再骂几句的,但看清玉书之后便收了这个念头,“你们如今是随二姑奶奶嫁到崔家的人,我便不罚你们了,自有崔家的人会料理。” 这话的意思是,她们看顾主子不利,险些导致贺如意小产,崔家人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崔家人肯定比他们贺家更在乎贺如意腹中的这个孩子,等他们知道这件事,到时候没有秋月跟玉书的好果子吃。 “老夫人开恩啊!”玉书慌的不行。 秋月更是伏跪在上不敢抬头。 玉书好歹是让姑爷收了房的,她可还没收房啊,怎么能出事呢? 刘氏踹了她一脚,看也不看地越过去。 “还有张妈妈和茶花,你们两个对表姑娘也是有看护不利之责。” “知、知错了……”张妈妈肿着脸哆哆嗦嗦的。 茶花也伏跪在地上,“请老夫人责罚。” “你们办事不利,就各自去领二十……不,十板子吧。”刘氏临时改了口。 打了二十板子,可就没人照顾柔儿了。 到时候岂不是要她亲自来照顾? 茶花和张妈妈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她们的命保住了! 至于秋月和玉书会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张妈妈把茶花叫上,又给季敏柔喂了些热水,换了热的手巾。 茶花在给季敏柔喂水的时候,对上了她的眼睛,对方冷冷的扯了下嘴角,仿佛是在嘲笑她的天真单纯。 茶花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更甚了。 明明就是二姑奶奶和表姑娘自己要吃那些东西的,张妈妈怎么劝都不听,还打了她。 可老夫人追究的时候,她就这么看着老夫人打她们,也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这什么狗屁的表姑娘,表面上温柔体贴的,实际上就是糟心烂肺的东西! 贺家一窝都是糟心烂肺的玩意儿。 除了夫人…… 想到自己在芙蓉居对薛沉鱼说的那些话,茶花忍不住红了眼眶。 夫人好心帮她,她居然还那样想。 可玉竹姐姐还是又帮了她一次…… 待贺如意跟季敏柔都喝下了安胎药,缓过来了,张妈妈和茶花才各自去领了十板子。 于是,贺如意带季敏柔一起吃坏东西动了胎气的事情就传开了。 下人们都在传,二姑奶奶明知道表姑娘怀了身孕,还是怀的大人的孩子,胎还没坐稳,便故意带了寒凉之物入府,让她一起吃,想害表姑娘小产。…… …… “都是我不好,当初我就不该把茶花带到姑娘面前。” 刘氏处置了张妈妈和茶花的事传开后,玉竹跑到蔷薇架下踢石子,已经踢了一百零八颗了,也不敢回去面对薛沉鱼。 “姑娘才没有怪你呢,真要怪你,为何还能让你跟她说了那么多话。”秋华双手环胸,老神在在的。 玉竹愣了愣,“你这是何意啊?” 秋华叹了口气,“平日里你倒是聪明,怎么关键时刻犯起糊涂来了。” “姑娘虽然寒心茶花生出了那样的心思,但也不希望她真的被当成个物件被送到贺敏之床上去,让季敏柔如愿。” “所以,你推茶花的那一把,也是姑娘希望你做的,你瞧,她不是学的很好么?” 玉竹这丫头虽然不是什么绝顶聪明的,但她护主心切,而且心思单纯,很多事情让她来做,确实是事半功倍的。姑娘这么信任她,也是有道理的。 秋华的话简直有如醍醐灌顶,玉竹茅塞顿开。 姑娘表现出寒心,她便生气的推了茶花一把,茶花只是蹭破了点皮,却从自己推随她的动作和自己说的那番话悟出了生机。 从一开始,姑娘就是这么打算的! “我也太蠢了,怎么一点也没有明白姑娘的苦心呢!”玉竹急得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行了,本来也不是很聪明,再敲就真傻了。”薛沉鱼半带调侃的声音传来。 闻声。 玉竹和秋华齐刷刷转身行礼,“姑娘。” “姑娘,之前是我想错了,我我……”玉竹自认笨嘴拙舌的,明明心里想的好好的,可真要开口了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薛沉鱼的眉毛一掀,“你们都在这儿站着,外头的人就能知道贺家表姑娘怀的是贺翰林的种了?” “贺家二姑奶奶差点把自己亲哥的第一个孩子给葬送了,就没人替那个孩子鸣不平么?” 此话一出,玉竹眼神一亮,“姑娘,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马上就去。” 然后就高高兴兴进屋了。 接下来有的她忙了。 “玉竹姐姐,这么高兴是要干什么去呀?” “姑娘有事情吩咐呢,你也去听吩咐吧。” 迎面走来的玉梅和她打招呼,玉竹都敷衍了一下,就麻利儿的走了。 玉梅无奈的笑了下,走到蔷薇架下。 “姑娘,您可有什么吩咐?”玉梅恭敬的问道,也没有避着秋华,径自就道,“那位说,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薛沉鱼淡淡道:“不必劳烦了,这点小事我还是能自己解决的。” 要是应付贺敏之那种混账,诚王世子帮忙也就罢了。 如今她已经想好了要跟诚王世子划清界限的,就不必再互相牵扯了。 哪怕他们是最亲近的人,若只是对方季敏柔和贺如意,那就是女人之间的事,男人还是别插手的好。 …… 张妈妈和茶花因为贺如意带的寒凉之物差点害了季敏柔而受罚,一个人挨了十板子,没得休息,还得苦哈哈的在季敏柔身边伺候。 府里的下人本就不多,一来二去的,大家都怕自己会摊上这种事,避之唯恐不及的同时,二姑奶奶想害表姑娘小产的事,不知怎地就传出了贺家。 茶花惊慌失措的当街拦下陈大夫的马车那事,也传开了。 有当时在附近的人说,他们亲耳听见,那个贺家的丫鬟口口声声的说,“我家表姑娘吃了寒凉之物怕是要小产,请陈大夫救命!” 原先,或许只是有部分人知道贺家一直有个表姑娘。 其他人也并不清楚,贺家这个表姑娘是从小就在贺家长大的,而嫁出去守寡之后又被刘氏贺敏之母子给接了回去。 可谁叫之前刘氏跟贺敏之为了贺如意婚礼上的惊马事件,亲自登了杜大将军的门,感谢那个救了贺如意的马奴,如今声名远扬呢。 这下可好了,听说是贺家的事,大家都多了几分兴趣。 可随着茶花当街拦大夫的车喊救命、和贺家表姑娘吃了贺家出嫁的二姑奶奶送的寒凉之物险些小产这些事往外扩散。 众人去打听了季敏柔的事情后,逐渐发觉不对劲。 第236章 仗义替嫂除孽种 随着有心人的挖掘,更多的人发现,“这贺家老夫人最初把自己的表侄女从小就接到了府里,是当儿媳培养的吧。” “否则,季家的家里父母兄弟都在,非得把那个季敏柔接到贺家做什么?” 街头的茶棚里,都是茶余饭后讨论的路上。 一个小妇人说完,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 于是,边上的一个婆婆又道,“要我说,这些大富大贵人家的人就是薄情,最开始把侄女接过来,后来眼看着自己的儿子高攀上了武安侯府的嫡女,便迅速给她找了个人家随便的嫁出去了。” 其他人也都觉得有理。 可惜的是,这个贺家表姑娘的命不是很好,嫁过去没多久就守寡了,后来还被夫家公婆逐出门墙,然后贺家又将人给接回去了。 最重要的是,季敏柔那夫君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可贺家传出来的消息却是说,如今她的胎还没坐稳。 胎还没坐稳,那就是四个月都不到,这明摆着不是她亡故那个夫君的种啊。 于是,就有人猜测道:“不会怀的是她表哥的种吧?” 她表哥,就是之前美名远扬的贺翰林。 世上男人都觉得男人肯定是没错的。 就是两个人有什么,那肯定也是女人勾引的男人。 那些大家夫人却看不下去了,“明知道表兄家里有妻子还非要住到人家的家里去,她是自己没有家么?” “可不是,听说这位季敏柔季姑娘的父母兄弟都健全呢。” “你们都说错了,她是被夫家赶出来的,真要知道羞耻,就该去找个庵堂青灯古佛的了却残身。还有什么脸回娘家?” 另一位夫人阴阳怪气道,“她可没回娘家,是回的表哥家,还和表哥有了个孽种呢!” 众位衣着华贵的夫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骂道:“不知羞耻的贱胚子!” 无媒苟合,还怀了孽种,她不要脸,贺家那个翰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还三代翰林呢,内里也不知道是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 隔壁也有人猜测道:“那贺家二姑奶奶给她那表姐吃什么寒凉之物是何意啊?” “这你们都不知道,武安侯府的嫡女薛沉鱼嫁入贺家之后,对那贺二姑奶奶可好了,当成亲妹子一般的照顾,吃喝用度衣裳首饰都是最好的。” “你们以前是没见过她,灰头土脸的,像个乡下丫头,薛沉鱼才嫁过去几个月,就将她照顾的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么说,她是知道表姐跟她亲哥哥的那些腌臜事,想替她大嫂报仇?!” 于是。 薛家嫡女嫁入贺家后扶持娘不爱哥不疼的贺二姑娘,而贺家二姑奶奶也在出嫁之后义助大嫂的女性互助故事,就在民间广为流传。 …… “放屁,我何时要害她了,我自己不是也吃了么?!” 房间传闻的事传入崔骅的小院,刚好一些的贺如意差点没跳起来。 “还说什么我义助薛沉鱼,我义助什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蠢货!” 话音落,一个茶盏被狠狠砸在她脚边,溅起碎瓷和鹅黄色的茶汤,吓得贺如意下意识想躲。 凳子却一下往后歪倒,她整个人也跟着往后倒去。 “姑娘!”玉书急急忙忙的冲过去,来不及把人扶起来了,一下垫在了地上,让贺如意摔在了她身上。 玉书自己也疼得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哼。 秋月这才虚情假意的上前将人扶起来。 “姑娘,您没事吧?” 贺如意靠着她搀扶才勉强起来,重新坐稳便恨恨地撇开她的手。 崔骅反而是上前扶了地上的玉书,抬眸冷冷对贺如意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蠢货!” “你肚子里的这个可是我的头一个孩子,你最好是保护好他,否则整个崔家都不会放过你。” 贺如意吓得一个激灵,“我,我……” “行了,我没功夫听你说什么,你最好记住你如今的身份,谨言慎行。” 贺如意有满腹的委屈和不甘,但是面对崔骅,她就莫名的矮了一头。 “如今你肚子里孩子的月份慢慢大了,以后就不要出门了。” “可这才……” “你有什么意见?”崔骅一个眼神,贺如意就老实了,“没。” “外面传的那些话你就当不知道,什么人问也不许说。” 贺如意这个蠢货,是不能让她再出去丢人现眼的。 她要是出去胡乱说话,承认她是为了帮那位薛侯长女,那必定会被贺家唾沫,否认了,以后想办什么事情就不好办了; 若是否认,又会被世人归为贺家的一丘之貉。 不管她承不承认都是错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别让她出去。 没人能找到贺如意,时间久了,这件事情自然就慢慢的淡化了。 盛京里高门大户那么多,每日发生的事情又那么多,谁有空一直关注一个翰林的妹妹,而且还是个落魄了许多年,刚有点苗头就自己作死的翰林的妹妹。 …… 按照正常的情况,崔骅的设想是完全能成立的。 可惜的是,有人不愿意让这件事情平息下去。 很快,茶馆里的说书人便将这些事编成了故事,开始从早到晚的说起了小姑子义助长嫂的故事。 那故事叫《双花》,说的是一个高门贵女陈霜华,下嫁落魄清流杜怀信,成亲之后,陈霜华一心一意替夫君操持家业,孝顺婆母,照顾妹妹。 又花大把银子和人脉扶他上青云,一切都是任劳任怨的。 可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她的夫君杜怀信醉酒归来,口口声声的念着沈月娥的名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月娥,没了你,我如何活下去。” 沈月娥正是杜怀信的表妹,从小养在杜家。 陈霜华才大梦初醒,她一直以为夫君是君子,所以与她相敬如宾,没曾想,他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他那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表妹沈月娥。 陈霜华痛彻心扉,夜不能寐,却无意间从即将出嫁的小姑子口中得知一个更打击她的真相—— 她早年守寡的婆母之所以将沈月娥接进府,就是想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确保她学得温良恭俭让,养大了好给自己做儿媳妇。 此事在两家之间已经是达成共识了的,就只差换庚帖正式定亲了。 可是,杜怀信考上了功名之后,便不满足于娶自己的表妹了。因为表妹的家境过于一般,家里连个做官的都没有,她爹也不过是衙门里的小吏。 经过多方探寻之后,杜怀信终于寻到了一个合适的目标,就是淮阳侯的长女陈霜华。 杜家母子用尽浑身解数,终于哄得了淮阳侯答应了这门亲事。随后杜家老夫人,便十分匆忙的给养在府里十年的侄女找了个病秧子嫁了。 结果是这个侄女的命不好,进门不久便守了寡,还被夫家嫌弃,逐出门墙。杜家母子这时候便心生愧疚了,又将人给接进门来。 而这个当初一心嫁表哥的沈月娥如今也是破罐子破摔了,生怕再被赶出去,和自己的表哥杜怀信,就在原配的眼皮子底下无媒苟合,还怀上了野种。 之后便是杜怀信的妹妹杜语嫣义助长嫂,仗义替嫂除孽种。…… 第237章 猎杀时刻 “如今《双花》的故事传得大街小巷都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也都知道《双花》这个故事是在影射谁了,贺敏之跟季敏柔的骂名也跟着传遍了盛京上下。” 玉竹忍不住幸灾乐祸的道,如今满城都是在咒骂贺敏之跟季敏柔这对狗男女的。 连带着贺敏之在翰林院的日子都不好过,走到哪里都被指指点点。 路过的狗都要汪他几句。 季敏柔前段时间还要去铺子上威风呢,如今也是大门都不敢出了。 刘氏那边至今瞒着呢,慈文院那几个人都守口如瓶,谁也不敢说漏嘴。 贺敏之根本不敢让他体弱多病的老母亲知道这个消息,就怕她一气之下,原地升天。 如今只是声名狼藉,陛下也没管,要是老母亲没了,他可就要丁忧三年了,那以后的仕途可就断了! 说完又鼓起腮帮子,“就是便宜贺如意了。” 《双花》里的杜家姑娘杜语嫣为人仗义,连带着现实里的贺家二姑奶奶知恩图报、义助长嫂的美名也被无数人传颂。 如今盛京人人皆知她贺如意是有情有义的奇女子。 “怕什么?这笔账自然会有人替我讨回来的。”薛沉鱼毫不在意。 她怎么可能会让贺如意那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白得了如此的一个美名? 要知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如今,最恨贺如意的人,应该是贺敏之吧。 若她是贺敏之,家里出了这么个内鬼,她应该会恨不得掐死贺如意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就是,这么天大的好事落在她头上,她的脖子起码得够硬朗吧,否则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玉梅犀利点评。 玉竹深觉有理。 秋华和夏荷抱着胳膊对视了一眼。 秋华心说:“都跟你说过,姑娘不是一般人了吧,别得罪她,否则后果自负。” 夏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绝对不敢。就是给我一个熊心豹子的,我这辈子都不敢想背叛姑娘。 “姑娘,外面传的还不止这些呢。”玉梅看热闹不嫌事大,又道:玉梅又说道,“之前您替贺大人纳妾的事,也都被一些人给挖出来了。” “既然如此,那就再添一把柴吧。”薛沉鱼端起茶盏慢慢悠悠的呷了一口,“玉竹,玉梅,你们将贺敏之成亲不到一年就着急纳妾的消息散出去。” “朝廷有明律,娶妻十年无所出才能纳妾,所以也务必将贺敏之身为朝廷命官却藐视王法,藐视君王的做派,一并让说书人广为宣传。” “是,姑娘!” 玉竹和玉梅搓搓手,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了。 尤其是玉竹,这可是她期盼已久的猎杀时刻了! 薛沉鱼抚着茶盏,笑得高深莫测。 朝廷有明律,娶妻十年无所出才能纳妾,若是其他的普通人也就罢了,可贺敏之是朝廷命官,还是三代翰林。 他成亲不到一年就纳了妾,不但没把朝廷的律条放在眼里了,往大了说,就是没把定下此律条的开国皇帝和当今陛下放在眼里。 而且,这件事里还有一个最最得利的贺如意。 接下来,她就能亲眼看着贺敏之,亲手将他的仕途葬送掉了。 …… 果不其然。 贺敏之纳妾的消息一经传开,彻彻底底的洗不白了。 不过不是因为他纳妾被诟病,而是说书先生将他藐视王法藐视天威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 在男人主导的社会里,他身为三代翰林的清流门第,纳一个妾不足为奇。 可他竟敢公然藐视王法,无视开国皇帝陛下亲自定下的律条,这就是有了反心,那他与乱臣贼子有何区别? 这下,那些想为他纳妾找补的男人都不敢吭声了,恨不得自己换个性别才好。 当然,如今也都不需要什么《双花》的故事,所有人都自动把贺敏之划入了乱臣贼子之流。 他一大早前脚刚进的翰林院,后脚便被庶吉士叫去训话。 一,是让他上一道请罪折子; 二,是回家反省,不要连累其他的人。 然后就将人赶出了翰林院。 翰林院的大门关上,还依稀能听见里面传出的骂声—— “这个贺敏之是个什么人头猪脑的东西,他纳妾就纳妾,怎么还弄得人尽皆知的?谁家纳妾不是一顶轿子抬进门,他居然还大办宴席,他有病吧!” “谁说不是呢?他那个夫人也是真惨,虽说武将的爵位不算什么东西,可好歹是三品侯爵的女儿,居然还要给他纳妾尽心尽力的操办。” “呸,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贺敏之满腹委屈的被赶出翰林院,怒火中烧,却不知道,就连跟贺家有姻亲的崔骅,都被紧急昭进了崔家东府议事。 如今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贺如意! 没错,就是那个贱人吃里扒外,他为了让她风光出嫁,几乎倾家荡产,如今她攀上了崔府,便要断了贺家的生路! 她是怎么敢的! 贺敏之在回家的路上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怒上心头之时,便扒了官服,让石头去雇了三四个精壮的汉子,直奔的崔骅独门小院。 …… 崔宅。 贺如意已经有好些天没能出门了,只有玉书偶尔能给她带来外面的消息。 不过,从前两日就没有消息了。 她想到崔骅说的,“难不成这件事真的自然淡化下去了?” 她自我安慰了一番,想着自己应该是能够出去了,便高高兴兴的让秋月伺候她梳洗打扮。 正在这时,小院的门被人从外面拍得“咣咣”作响。 青天白日的,不可能是有什么歹人。 贺如意迟疑了一下,喊来胡婆子去开门。 “哎哟!” 胡婆子刚拉开的门,便被外面的人一脚踹得倒飞进来,在院子里蹭了老远才停下。 贺如意吓得耸起来,秋月躲得更快,直接躲到她身后去了。 接下来,便看见一脸怒容的贺敏之带着石头,还有三四个精壮汉子,手持胳膊粗的木棍冲了进来。 “啪!” 贺敏之上来不由分说地就抽了贺如意一巴掌,然后事宜石头带人砸东西! “贺如意,我贺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大哥,你,你怎么了?” 贺如意被打懵了,一屁股跌坐在秋月的身上,满脑子都是疑问。 “我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要不是你拿那些寒凉之物来陷害柔儿,她会险些流产么?” “要不是你让人往外传那些消息,来给自己扬名,如今会满盛京都在传那个什么狗屁《双花》的故事?!还义助长嫂的奇女子,我呸!” “什,什么《双花》?什么奇女子?”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没有贺家的养育,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当初母亲生下你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掐死!” 贺敏之大声咒骂着贺如意,他们的身后,是石头带着那四个精壮汉子到处打杂。 胡婆子和其他的小厮丫鬟根本不敢动弹,吓得都跟鹌鹑一样缩成一团。 贺如意本人也吓得瑟瑟发抖,“大,大哥,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这么做会、会得罪崔家的。” “我掐死你,你是不是就能安分了?!”贺敏之也不知道是什么什么刺激,满眼血丝,一下就掐住了贺如意的脖子。 “大哥,我……” 贺如意满眼惊恐的想替自己辩解,但喉咙被死死掐住,根本发不出声音了。 …… 第238章 胎心停,大出血 崔骅回来时,在巷口就下了马车,带着长随往巷子里走。 和匆匆忙忙离开的贺敏之打了个照面,但还没来得及把人叫住,他就匆匆走了。 “他这个时候过来,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崔骅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 他急急忙忙往家赶。 院门没关,他进门看见的便是一片狼藉。 “人呢?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人应声。 下人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倾竹,你去找找看人都去哪儿了。” 长随倾竹连忙点头。 而崔骅自己则往花厅里走。 四处都找遍了,才找到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贺如意。 “别过来!你别过来——” 一感觉到有人靠近,贺如意马上就尖锐的叫起来。 她的眼睛明明睁开着,却好像什么都看不到,抱着头,季度的惊恐。 崔骅吓得一愣,才看见她脖子上青紫的掐痕。 贺敏之竟然连孕妇都能动手?他还是人么? “是我……”他试图按住贺如意, 没想到,他的手刚碰到她,便是更剧烈的一阵尖叫。 “啊啊啊啊啊——” “你别过来!别杀我,别杀我!” “……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不是我害表姐的,我没有害她。……” 崔骅吓得跌坐在地上,缓了缓,放柔声音道,“贺如意,你醒醒,是我!” “我是崔骅,是你的夫君!” 夫、夫君? 贺如意微微一愣,眼睛终于有了焦距。 她缓缓的,目光落到了崔骅身上。 一瞬间也回神了,然后眼泪就决堤般汹涌而出。 “贺敏之,贺敏之他说要掐死我,他掐我脖子……” “没事了,没事了。已经过去了,我在呢。” 崔骅小心翼翼的想抱她,贺如意不知道受到什么刺激,一下又把他弹开了。 “贺敏之他要掐死我!他掐着我的脖子,还说是我害的他。他疯了,他居然要杀我!我可是他的亲妹妹啊!” “贺敏之要杀我,他他,他疯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已经走了,被我赶走了。”崔骅连忙安抚她的情绪。 他倒也不是很在意贺如意受不受刺激。 可她肚子里毕竟怀着他的孩子,就算不为了贺如意,只为了他的孩子,他也不能这么看着她疯疯癫癫的,对孩子不好。 “贺敏之走了么?被你赶走的?”贺如意只是愣了一下,又癫狂的大喊起来,“他疯了,他带的人拿了那么胳膊粗的棍子,要打死我,他疯了——” 她一直扯着嗓子在嘶吼,突然就像哑巴了似的,戛然而止。 “……怎么了?” “夫君,我肚子疼。”贺如意惊恐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我肚子好疼啊。” “孩子,我的孩子……” 崔骅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身下一大滩血迹奔涌而出。 这下才真正慌了,“倾竹,倾竹,来人,请大夫——” …… 崔骅的小院倒是临街,倾竹着急忙慌的已经去请最近的大夫了。 可等大夫急急忙忙赶来,也已经迟了。 贺如意倒在一滩血泊里,崔骅因为抱她也弄了一身血。 大夫看了他们的窘迫模样,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把脉之后,久久没有言语。 “大夫,情况怎么样啊?你别不说话呀!”崔骅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随即转头吩咐倾竹,“你立刻去一趟东府,请二爷拿了牌子进宫去请太医。” “是,少爷。” 大夫这边直摇头,“如今别说是太医了,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少爷,尊夫人腹中孩子的胎心已经停了,而且如此大量的出血,寻常人的血都流一半以上了,大人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一回事。” “那你还不赶紧想办法救人!” 大夫叹了口气,让叫个丫鬟进来帮忙清理贺如意身上的血迹,才好下针。 倾竹那边赶紧去了崔家东府。 崔宅这边,大夫费尽心思,也只是减缓了出血量,并不能阻止出血 好在崔家面子大,太医总算请到了。 等太医赶来,才断出腹中死胎才是出血的根本原因,只能强行灌药,将孩子打下来。 好不容易将死胎打下来,之后才能止住了血,不过贺如意的血也快流干了。 随后灌了碗药,用的宫廷里才有的上好补血之物,人总算是保住了。 而那个孩子,虽然月份不足,但也已经成型了,能看出是个小子。 “贺敏之,你是要害我断子绝孙啊!从今天起,我崔骅跟贺家势不两立。” 不止是崔骅,便是连赶来的崔二爷都气得眦目欲裂! 这要不是贺敏之那个蠢材来大脑,他的宝贝孙儿怎么会就这么没了! “好孩子,崔府定不会放过他!” 由此,贺家跟崔家的仇,算是彻底结上了。 …… 翰林院编撰贺敏之,带人去殴打恐吓身怀六甲的亲妹妹,导致她胎停大出血,就连小命都差点没保住。 这消息一经传开,不胫而走。 不消两日,盛京城上下便都传遍了。 人人都知道,那看似谦谦君子道貌岸然的贺翰林,骨子里竟然是那样阴狠毒辣的冷血无情之人。 他怎么能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下得了手,就因为外面传的一些流言么? “我以前见过他,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像连只鸡都不敢杀的,怎么敢带着人上门打杀自己的亲妹妹?” “不管再怎么说,那贺二姑奶奶也是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贺敏之堂堂一个男子汉,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都能下得了手,不知道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真不敢想,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种对自己亲妹妹亲外甥下手的,他怎么配做人啊——” 外面风言风语传的太盛,这次贺敏之就是想捂住下人的嘴,也捂不住别人的嘴了。 之前跟刘氏一直交好的何老太太听到风声,便着急忙慌的上门来了。 “老姐姐,外面传的那些都是真的么?” 刘氏愣了愣,“外面传什么了?” 刚才下人来报说何老太太上门,她以为就是没事来跟她话家常的。 谁知刚一见面,这个平常都是笑模样的人,此时表情却严肃的好像要去告官。 “老姐姐,你竟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何老太太很是诧异。 不等刘氏说话,她又自言自语道,“是的,前两日我便想来寻你说说话,可你家下人一直说你身子不好,在休养,便没让我进来。” “当时我还真的以为你是病了呢。没想到……”是有人想把外面的消息拦下来啊。 何老太太说到这里,看了黄妈妈一眼。 “何老太太,我家老夫人身子不是很舒服,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黄妈妈试图阻止她说出什么话来。 刘氏一个凌厉的眼神飞了过去,“这里哪有你说话的,退下!” 黄妈妈默默退了几步。 刘氏向来是个聪明人,何家老太太这句话和眼神,还有黄妈妈这遮遮掩掩的态度,就足以让她拼凑出一个十分紧急的情况来—— 外面出事了,而且有人刻意瞒着她,不让她知道外界的消息。 在这个家里,能做到这些事的,就只有她的儿子——贺敏之了。 大郎为何要瞒着她?那必然是外面出了天大的事情! “老姐姐,你务必告诉我,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刘氏激动的握住了何老太太的手。 第239章 有的是他们哭的时候 早在何老太太上门来寻刘氏之前,薛沉鱼早已收到了消息。 准确说,在他去大闹了崔宅、对他的亲妹妹下手回来之后的不久,她就收到了消息。 彼时,芙蓉居。 “姑娘,那个贺敏之简直太丧心病狂了!他怎么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呀?怀里揣把刀——狠心至极!” 听玉梅说完她去打听回来的消息,玉竹已经忍不住开始骂了。 秋华也冷冷的道,“那个披着人皮的东西,本来就不是人!” 夏荷迫于词穷,只能冲着地上“呸呸呸”了三下,“狗咬叫花子——畜生也欺人。” 薛沉鱼一脸的凝重。 放出那些消息给贺敏之施加压力前,她也料到贺敏之很可能会去找贺如意泄愤。 但没想到,他当真如此心狠手辣,就因为一时之气,连自己怀着身孕的亲妹妹都不放过。 也是。 他本来不就是一个利益至上,自私到极致的人么? “玉梅,贺如意的情况如何?” 玉梅也一脸沉重的摇摇头,“我赶到时已经晚了,那宅子里的几个丫鬟小子还有婆子都被贺敏之的人打得鼻青脸肿,捆在柴房里。她也受了惊吓躲起来了。” “那会儿我不好过去,怕她再受刺激,孩子会出事,就先去找大夫了,回去的半路上便遇到崔骅派去请大夫的人,我就让大夫跟着他去了。” “但是没来得及,孩子的胎心停了,贺如意出了很多血,我试过和大夫一起帮她止血了,点了她几处穴位,也只能延缓大出血。” “后面崔家二爷带着太医过去了,说要把死胎打下来,我担心被崔二爷身边的高手发现,就先离开了。” 说完,她很是自责的道,“早知道我就跑快一点了,说不定……”还能阻止贺敏之对孕妇动手。 “这不是你的责任,你已经尽你最大的努力了。”薛沉鱼打断她。 她让玉梅过去看看,也只是存了万一的心思,是她作为人的善良本能,好在确实起了一点作用。 贺如意小产的事,非她所愿,但她也不会把这些罪责归咎到自己身上。 就算要怪,也该怪贺敏之丧尽天良,连身怀六甲的亲妹妹都能下得去手。 她和玉梅这样的无关之人尚且关心贺如意腹中的孩子,贺敏之这个跟贺如意血脉相连的人却毫不在意。 是了。 前世贺敏之在设计陷害薛家人的时候,也从来没考虑过当时才十几岁的落落。 也许这就是贺如意身为刘氏的女儿、贺敏之的妹妹应得的报应吧。 不过,这才刚刚开始啊。 前世薛家上下的几十条命,如今才刚刚收回一点利息呢。 急什么。 有的是他们哭的时候。 “从今天起,就不必关注崔宅的事了,看着贺家就好。” “是,姑娘。” 薛沉鱼微微眯了眸子,如今的贺家,也要热闹起来了。 …… 慈文院里。 何老太太只刚说完了那《双花》的故事,给刘氏说了贺敏之跟季敏柔的奸----情在外面已经人尽皆知。 还有广为流传的有情有义小姑子义助长嫂除孽种,刘氏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黄妈妈,我这老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她扭头看了看黄妈妈的脸色,黄妈妈心虚的挤出一个笑容,不敢吭声。 做人家的下人真难,主子一个要她闭嘴,一个要她说,她该听谁的呢? 思虑片刻之后,黄妈妈便有了主意:“……老夫人,何老太太说的都是真的。” 她不敢说的是,还有更为残酷的事。 说着,她看了看何老太太,寄望于何老太太能是个有分寸的人,能说一半的一半。 至少不要一次性把这些话都说出来,若是老夫人受不了刺激出现什么意外,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一个都逃不了。 “老姐姐,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是什么人你还能不知道么?别人能骗你,我还能骗你?你是不知道,因为外面那些传言你家大郎都做了些什么呀?!” 何老太太露出了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你家那姑娘可是怀了身孕的人,你家大郎带着人去砸了她家的院子,你说她一个有孕的妇人,受了惊吓能有什么好的?” “你说什么,大郎去砸了如意家的院子?!”刘氏直接耸起来。 何老太太好似个没眼力见的,再继续絮絮叨叨的说,“我就说老姐姐你肯定是不知情的,否则你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露面呢?” “你家姑娘的孩子没了,人也大出血差点就没了,是人家崔家去请了太医,才把大人给保下来的,这会儿人还昏迷着呢,外面都传遍了!” 刘氏心口突突的跳起来。 “和老太太,你要不今天先回去吧。”黄妈妈见情况不好,急忙拉了何老太太一把,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何老太太看刘氏的脸色不对,叹了口气道,“那我就先走了。老姐姐,你保重。” 黄妈妈也是怕了,连忙让人把何老太太送出去。 “黄妈妈,你去把大郎请过来。” 犹豫了一下,黄妈妈道:“可是老夫人,这个时候大人已经在翰林院上值了。” “之前您不是还说,总不好一直因为家里的琐事让大人耽误了公务,给外面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刘氏闭上了眼,沉痛的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还在翰林院上值,你当我是傻子么?!” “去,把他给我叫回来!” 黄妈妈从来没见过老夫人这样,也不敢耽误,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可她要上哪儿去找人啊? 大人一大早就出门了的,没去翰林院,能去哪里呢? 突然。 黄妈妈脑子里灵光一闪,“夫人是最有可能知道大人去了哪里的。” 她的脚步也跟着转了个方向。 可惜,芙蓉居里早已经看不见薛沉鱼的身影了。 除了一个守院子的玉梨,和一个守着库房的素芝,其他人都不见了。 黄妈妈讪讪而回,只能往别处去寻。 而此时,薛沉鱼早就带上了她之前便找人写好的状纸,上京兆府状告贺敏之借钱不还了。 …… 京兆府外来了一位娇客,一身绮罗锦绣,戴了帷帽,遮住面容,但从仅仅露出的莹白如玉柔荑,也能猜测出此人是高门贵女。 她的身后跟了三个丫鬟,或婉约或冷艳,或清秀,年纪有大有小,却个个出挑。 衙役小心翼翼的上前,“不知这位夫人,有何贵干?” “来京兆府,自然是来告状的。难不成我家主子还能是来找你家大人聊天喝茶的么?”说话的是冷艳高挑的少女,她一个眼神就好似要把人一箭射穿了。 “……”明明是正热的时节,衙役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秋华,不得无礼。”薛沉鱼声音轻柔,却在说话时便越过了上前问话的衙役,径自往里走。 衙役想上前阻拦,被秋华一个眼神冷冷的瞪过去,就老实了。 而正准备出门去打牙祭的陈师爷正好看见这一幕,便匆匆忙忙的掉头回去。 “大人,出大事了——” 第240章 妻告夫 “什么事值得你如此慌慌张张的?”京兆尹抬头看了一眼。 “大人,有人来报官。”陈师爷煞有其事道。 此话一出,京兆尹梅大人不禁打量了陈师爷一眼,“京兆府不就是给人报官的地方?有人报官是有什么值得稀奇的?” “大人,这次不一样,外面那位,咱惹不起啊。” 惹不起? 在盛京这地界,树上掉片叶子下来都能砸中个五品官,他这个京兆尹惹不起的人多了起了。 想了想,京兆尹站起来了,“那就请进来吧。” 陈师爷:“大人你就不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于是,刚站起来的京兆尹又坐下了。 陈师爷忍不住哈哈大笑,“大人,我要是没看错,来的人应该是武安侯府那位薛大姑奶奶,嫁了三代翰林的清流的那位。” “当初他们成婚时,小人还陪着您去了。最近他那个夫君的风月传闻在盛京传得沸沸扬扬的,您可千万一定小心啊。” 京兆尹“腾”一下站起来,“此话当真?” 陈师爷表情没变的说了一句:“自然是真的。” 京兆尹当场就坐不住了,麻利儿的往外走。 虽然盛京重文抑武之风盛行,可真要说起来,三品侯爵就是比他这个京兆尹大啊。 一扭头看见师爷还站在原地,赶紧催促道,“你怎么还站那儿呢,快跟上啊。” 陈师爷这才慢条斯理的跟上去。 这会儿,秋华已经敲了门口的鼓,衙役们只能请薛沉鱼一行人进了公堂。 京兆尹从后衙出来,连忙迎上去,“是薛大姑奶奶吧?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是了,怎么还有劳您亲自走一趟?” “京兆尹大人。”薛沉鱼带着三个丫鬟行礼,“小女是来告状的,还请梅大人升堂审案。” “是何事竟要到升堂的地步?”京兆尹犹豫着打哈哈,“升堂审案,不是儿戏呀,薛大姑奶奶要不再考虑考虑?” 薛沉鱼顿了下,“请梅大人升堂,或者我去鼓院敲登闻鼓。” “别别别!” 告上京兆府,和上鼓院敲登闻鼓,那完全是两码事啊。 再把上面的人给惊动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那就请梅大人升堂!” “升,升升升!”梅大人哪里还敢说不的。 他往那正堂一坐,摆出架势拍下惊堂木:“升堂!” 两班衙役听见惊堂木响,提着水火棍便鱼贯进来。 统一的着装,整齐划一的步伐,往那一摆就极具威慑力。 但梅大人还是紧张的看了看薛沉鱼,斟酌着用词道,“堂下所跪……薛大姑奶奶,你不必跪了,看座。” 薛沉鱼跪到半截儿,却是不好起了,还是遵照规矩给梅大人跪下了。 她身后的三个丫鬟都跟着跪下。 弄得梅大人有点手足无措的,还是陈师爷提醒他,“大人,赶紧进入正题,看看薛大姑奶奶要状告何人吧。” 对啊,对对对。 何大人反应过来,又一拍惊堂木,“堂下所跪何人,状告何人。可有状纸,讼师?” “小女子娘家姓薛,去年嫁入三代翰林清流贺家。早前,夫君贺敏之为操办其妹贺二姑娘的婚事,囊中羞涩,便借此向小女提出商借嫁妆银子共计三万两白银,并约定于三个月至半年偿还。” “可贺敏之至今未曾偿还分毫,反而在外挥霍无度,今告上京兆尹,只为讨还嫁妆银子。有状纸与贺敏之亲笔签下的借据在此,请大人一观。” 三,三万两? 梅大人听见这个庞大的天文数字还愣了一下。 “大人。”陈师爷赶紧推了他。 梅大人一个激灵,“快,快呈上来。” 三万两,还是个清水翰林签的借据,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这稀罕事可算是叫他给赶上了! 他太过惊讶,都忘了要走流程提醒薛沉鱼,民告官、妻告夫,是有一套流程要走的。 “薛氏,依你所言,还有这借据上所写,你们约定的是三个月至半年,也就是说还未到偿还期限。你于此时提起诉告,于理不合。” “梅大人,倘若小女能够证实,他并非无力偿还,而是故意将钱财用于花天酒地,饮酒狎女支呢?” 梅大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饮酒狎女支? 大盛的律条上,可是明令禁止官员狎女支的。 那个贺敏之,可是个本该最重声明的文士啊。 “薛氏,你此言当真?可有证据佐证你所言?大盛有例律明文规定,官员狎女支轻者罚俸,重则丢官,你可想清楚了再说。” 言下之意上,搞不好你的丈夫是要丢官的,到时候说不定你也要受连累,你最好是想清楚的再举证。 “小女有醉仙居签章凭条为证。”薛沉鱼面不改色的从袖管里取出了一沓凭条。 梅大人又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薛大姑奶奶是铁了心要状告她的丈夫啊! 但还是让陈师爷把凭条呈上去。 厚厚一沓有醉仙居印章的凭条,都有贺敏之的亲笔签字。 金额从十几两,到几百两不等。 加起来起码几千两了。 梅大人看得一阵发寒,这上面的日子前后还不到一个月,这个贺敏之如此大的胆子,借了夫人的嫁妆银子,就拿起狎女支? 他是不要命了吧! “陈师爷,传贺翰林上堂。”梅大人当堂签了请贺敏之到堂受审的牒文。 陈师爷顿了下,“大人,外面的传言之烈,那位贺翰林未必有在翰林院,是否去贺府走一趟?” “嗯,你亲自去。” 因为涉案金额巨大,有三万两之巨,加上告状的是武安侯府的嫡女,被告的又是近来传得满城风雨的贺翰林,还涉及一个官员狎女支,事情便小不了。 所以京兆尹不敢怠慢,被告方肯定是请过来的。 陈师爷带着一帮衙役匆匆离开。 薛沉鱼还跪着,心说,这会儿去贺家,怕也去寻不到人的。 “薛大姑奶奶,你先起吧,师爷去一趟还得有些时候。来人,看座。” 薛沉鱼自然没有拒绝。 好久没跪了,这么跪一会儿,膝盖确实有些受不了了。 衙役搬了椅子上来,她便坐下了,还有下人奉茶上来,她也不客气的喝了。 玉竹她们倒是站在身后,规规矩矩的。 今日她把四个丫头都带出门了,但是没让玉梅上公堂。 一来是因为她并不是真正的奴仆,若今日以她的丫鬟身份上了公堂,往后她若是回去了诚王世子身边,对她名声不好。 二来是因为有其他的事情交代了她去办。 等了许久,茶都续了三回,点心都上了两盘,薛沉鱼喝茶都喝饿了,也不见陈师爷把被告贺敏之带回来。 终于,在梅大人犹豫着要不要让人去寻味楼定一桌酒菜送过来时,陈师爷带着衙役们总算是回来了。 却是空手而归。 “人呢?”梅大人朝陈师爷身后看了看。 陈师爷拱手作揖,说道,“回大人的话,学生带人兵分两路去了翰林院和贺府,都并未见到贺敏之淡定踪迹。” “竟有此事?!”京兆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可能,下意识看了薛沉鱼一眼。 薛沉鱼放下茶盏,早就料到有这个结果的。 他早就让翰林院的庶吉士给遣回家中了,此事若无解决,他是不可能再去翰林院的。 而他最近沉迷醉仙居的白惜若姑娘,早早就出了门,他出门时玉梅还来报过,他们去贺家当然也是找不到他的人。 不过不打紧。 她也没指望今日上堂,就能一口气把事情解决掉,不过是借机给外面的传言添把火而已。 若不这样,又如何能让贺敏之再也站不起来呢。 第241章 弑母 “这位贺翰林好大的架子,小小七品翰林院编撰,给他面子才称一声翰林,他莫不是知道京兆尹传召,有意拒不上堂?” 梅大人看着薛沉鱼气定神闲的模样,再联系贺敏之狡兔三窟的行径,便产生了必然的联想。 陈师爷迟疑片刻,“大人的意思是?” “你带着去人贺家,一见他冒头,立刻押来!” “是!” 陈师爷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是连口水都没喝上的。 玉竹方才借口去方便,这会儿去外面等着,借机给陈师爷递了个小荷包,“陈师爷辛苦了,大热的天来回奔波,这是我家姑娘给师爷跟诸位差役喝茶的。” 陈师爷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不轻,但也不至于太多。 他们收下喝个茶确实没有任何的问题。 “那就多谢薛大姑奶奶了。” …… 此时。 贺敏之也因为再次花光了银子,囊中羞涩回到了贺家。 刚一进门便撞上同样行色匆匆刚从外面回来的黄妈妈。 “大人,老奴可算是找着您了!你快随老奴去见老夫人吧,外面那些流言蜚语,瞒不住了。” 瞒不住了? 贺敏之喝了些酒,脑子里一片混沌,缓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你说什么瞒不住了?让我去见谁?” 他一张嘴,黄妈妈险些被他满嘴的酒气被熏得倒仰,连忙退了两步。 她左右看了看,都没看见石头跟着贺敏之,越发焦急了,“大人您怎么大白天的就喝酒了?这要是让老夫人看见,定是要伤心的。” “你方才说什么瞒不住了,老夫人怎么了?”贺敏之甩甩头,追着问。 黄妈妈只能耐着性子道:“外面关于您和表姑娘还有孩子的那些事,全都瞒不住了!” “是哪个不长眼的人去老夫人面前胡咧咧?!”贺敏之怒上心头。 黄妈妈心说,要不是你对二姑奶奶做了那样的事,事情何至于如此?! 吃了许多酒的人,本就脸色涨红,一怒之下更是满脸通红,眼睛也红得吓人。 然后就快步朝慈文院跑去。 “大人!”黄妈妈急得跺脚,赶紧也追上去。 贺敏之进了慈文院,迎面有凉风吹过来,他才清醒了一下,倒也是顾不得许多,满身酒气便进了屋。 “母亲,母亲您是不是听外面谁在您跟前乱嚼舌根了?是不是薛氏?!” 刘氏在屋子里左等右等,也没能等到黄妈妈把贺敏之带过来,已然是心急如焚。 加上日头越发毒辣,她越发疲倦,便支着胳膊打了个盹。 谁知刚闭上眼休息,便听见打雷一般的动静,随即一股子熏人的酒味便散漫了整个屋子。 “吵吵嚷嚷什么呢?哪来这么大酒味?” 不耐烦的睁开眼,看清眼前满身酒气的人,刘氏差点背过气去了。 “贺敏之,大白天的你就喝成这样,你想干什么呀?” “母亲,您是不是听外面谁在您跟前乱嚼舌根了?是不是薛氏?她肯定是看不得我好!” 贺敏之怒骂着,又自顾自的拉着刘氏的手诉苦,“母亲,你不知道我如今的处境有多艰难,外面的人都针对我,他们都骂我。说我辜负了祖上的清名。” “你喝了多少?”刘氏尝试要抽回手,却被贺敏之抓的更紧,“母亲,是不是连你也嫌弃儿子了,就因为儿子没钱是不是?” “贺敏之,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刘氏沉声道,随即朝着门口喊道,“黄妈妈,黄妈妈——” “老夫人!”黄妈妈紧赶慢赶的,这会儿才堪堪赶到。 然后开口就贺敏之拉着刘氏的样子,简直不成体统,赶紧上前想将人拉开。 “滚开!” 贺敏之一巴掌就把黄妈妈掀倒在地上。 有些年纪的黄妈妈躲闪不及,重重的一屁股墩下去,尾椎骨疼得发麻了。 她捂着尾椎骨半晌起不来。 “啪!”耳光响亮。 刘氏怒甩了一巴掌,“贺、敏、之!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去?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给我跪下!” 许是这一巴掌的威慑太过震撼,许是刘氏确实动了怒,贺敏之被她吼了之后,总算是有了些理智,屈膝跪下来。 “母,母亲,孩儿失态了。” 刘氏深吸了口气,“其他的我不问你,我只问一件事。” “……母亲请说。”贺敏之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去砸了崔家姑爷那个院子了?” 贺敏之不情不愿的点头,“贺如意该死,不过我都没有动她。只是给她一点教训。” “我看你是疯了。你知不知道她如今不止是你的妹妹,还是崔家的媳妇,她还怀着崔家的孙子呢!” “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崔家人不会放过你的!” “那又如何,她这般吃里扒外,她就该死。我已经念在她跟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吓唬了她几句而已。母亲为何如此处处维护她?” “不是母亲从小就说,如意就是个赔钱货,养大了也不过是打发出去给我铺路的石子。如今母亲居然为了个垫脚石骂儿子,凭什么?” “你,你这个冥顽不灵的榆木疙瘩,你简直愚不可及!我刘暖曦一世聪明,怎么生出你如此无可救药的蠢儿子!” 贺敏之晃了晃脑袋,眼前指着他鼻子骂的人恍惚间变成了醉仙楼里嘲笑他没钱还装的人,当下恼羞成怒。 “放肆!本官可是朝廷命官,七品翰林院编撰,你算是个什么下贱东西,也配在本官面前置喙!” “你,你个逆子——” 刘氏紧紧捂着心口,两眼一黑,又晕死过去了。 贺敏之酒意上头,根本看不到地上的亲娘,走着歪歪扭扭的路线出了门。 “大人,大人——” 黄妈妈怎么喊都喊不住,只能忍着疼艰难的爬起来查看刘氏的情况。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喧哗声,说什么“京兆尹办案,无关人等回避。” 黄妈妈也是顾不上了,只能无助的喊道,“来人,快来人救救老夫人啊。老夫人——” 正嚎着呢,外面一个娇小的影子罩了进来。 看见晕死在地上的刘氏,小姑娘灵动的五官写满了嫌弃,“亲儿子气死亲娘,这若是传出去,贺翰林的仕途也就到头了,当然,他的命也该到头了。” “本朝极重孝道,弑母可是重罪呢。” 而且,这次再也没有人会去济善堂门口替老太太跪三天三夜求来徐大夫了。 “……”黄妈妈恨不得也晕死过去。 贺敏之出事,可是会连累整个贺家的。 …… “哗!” 一盆冷水泼下去,原来醉醺醺说胡话的贺敏之打了一个激灵,酒也醒了大半。 他定睛一看,薛沉鱼就坐在一旁,气势汹汹就冲过来,“薛氏,你这个……” 还没靠近薛沉鱼三步距离,就被秋华用脚给“推”了出去。 不过,贺敏之既没有摔倒,也没有受伤,原地怔了怔,又开始骂骂咧咧地:“薛氏,你好大的担子,跑去我母亲面前胡说八道,你还敢纵奴行凶。” “大人,他要对我行凶,我的婢子出手阻止而已,不算扰乱公堂吧?” “不算,不算。”梅大人连声否认。 这贺翰林骂人的底气如此之足,可见并未受伤,方才那丫鬟也就是推开他罢了。 扰乱公堂? 贺敏之混沌的脑子好似被这几个字拉了回来,抬头看,便看见京兆府大堂明镜高悬,京兆尹梅大人高高坐在上面。 那方才他的失态,岂不是所有人都看见了? 第242章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啪!”惊堂木一拍,巨大的声响震得堂上众人耳朵都嗡嗡的。 梅大人自己的耳朵也“嗡”了一下,吓一跳后,赶紧平复了心情。 “贺翰林好大的架子,本官三请四请的,才把你请过来,你可倒好,一身酒气就上了公堂,你是没把陛下没把王法放在眼里是不是?!” 贺敏之回过神来,连忙行礼,“下官拜见梅大人!” “拜见就不必了,你有功名又有官身,就站着听吧。”梅大人对他十分不耐烦,说完又对薛沉鱼笑了下。 随后,便把薛沉鱼之前呈上来的状纸在面前铺开,郑重的道,“贺敏之,你的妻子薛氏状告你商借她的嫁妆不还,流连青楼狎女支取乐,你可有何话说?” “胡说!我何时借了她的嫁妆?流连青楼狎女支取乐?”贺敏之想都不想,矢口否认。 薛沉鱼几乎要笑出声来了。 不管做没做,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梅大人脸都绿了,狠狠拍了惊堂木,“你说你没借你妻子的嫁妆,那你亲手签的借据,还有你亲笔签名的醉仙居凭条又是什么?” “陈师爷,你把东西拿过去,让贺翰林亲眼看看!” “是,大人。” 陈师爷兢兢业业的把东西端下来,贺敏之却在听见“借据”这样的字眼之后,猛然看向薛沉鱼。 “薛氏,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真的敢……”告官?! “贺敏之,请你注意措辞,这是在京兆府的大堂上,不是你贺家的后院。”梅大人冷声道。 而陈师爷也提醒道,“贺大人,这是薛大姑奶奶所呈上来的物证,请你一观。” 闻言,贺敏之不情不愿的转回来。 借据,醉仙居的付账凭条,全都有他的落款。 可他只淡淡扫了一眼,便装作没事人一般:“梅大人,这些东西我从未见过,不知是从何而来。” “贺大人的意思是,这签字画押的借据和欠账的凭条都不是你签的?” “不是。”贺敏之面不改色的道。 梅大人:“……” 呵。 薛沉鱼想过他无耻,没想到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无耻呢。 “姑娘,他……”玉竹气得都想骂街了。 也亏得这是在京兆府的公堂上,她才忍住了骂街的冲动,狠狠瞪了贺敏之一眼:“借三万两不还狎女支取乐的生儿子没屁眼。” “不得咆哮公堂。”梅大人轻轻敲了惊堂木。 玉竹马上就老实的缩回薛沉鱼身后了。 这回换贺敏之绿着张脸,“薛氏,你就是如此管教下人的?!” “我如何管教下人,就不劳贺翰林费心了,我们不花你贺家一分钱,所以你没有资格置喙。” “你放肆!你就是这么对你丈夫说话的?!” 薛沉鱼冷笑了一声,甚至都懒得搭理他。 梅大人都看不下去了,把惊堂木拍得“咣咣”响,“不许咆哮公堂,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贺敏之气得想骂人,但对上梅大人的视线,还是老实了,“梅大人,这世道男子为天,本官是家中的顶梁柱,肩负着一家的荣辱。” “而薛氏只是一介后宅妇人,她嫁入贺家之后,便是我贺家的东西,她的所有东西便也应该都是贺家的,便是我用了些许,又何来商借之说?” “她用如此荒诞的理由将本官告上公堂,岂不知民告官,妻告夫,她自己也是要坐罪的!” 梅大人愣了一下。 本朝例律是没有一跳规定女子的嫁妆丈夫不能用的,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梅大人。”薛沉鱼徐徐起身,朝上座的梅大人行了一礼,“我朝例律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嫁妆的归属,可女子的嫁妆是明明白白写在婚书上的。” “开国皇后娘娘也曾言,‘嫁妆为女子私财’,不知道梅大人可否听过?” 梅大人下意识看了陈师爷一眼:那位跟太祖皇帝一起打下江山的皇后娘娘说过这话? 陈师爷郑重的点了头。 梅大人顿时就有了底气,“薛大姑奶奶说的没错。” 薛沉鱼接着道,“先帝一朝,也曾有盗取妻财的作奸犯科者,当时的人也曾谴责其人,‘不逞之民强娶妻,给付其财而亡,妻不能自给者,自今即许改适’。” “这也是对妻子享有私财的支配权和所有权的一种肯定。” 梅大人连连点头。 “大盛开国一百三十八年,从未有男人盗用妻子私财还能理直气壮说是他自己东西的,到贺翰林这里,嫁妆就是他家的东西了,还请梅大人明断。” 梅大人还想拍惊堂木,贺敏之便道:“既然没有律法明条,那便都是一面之词。” 刚高兴起来的梅大人又不高兴了。 “大人,他这分明是强词夺理!”玉竹急得都要冲上去了。 梅大人都想再来一句“不许咆哮公堂”了,薛沉鱼给了一个眼神,玉竹便忍住退下了。 陈师爷是个会察言观色的,提醒梅大人道,“大人,贺大人如此饱学之士,不应该不知道这种连后宅妇人都知道的事情,还把开国太祖的皇后都给贬得一文不值。” “想必是喝多了说话颠三倒四,不分黑白是非了吧,不如先行收押,改日再审。” 贺敏之恼道:“我何时将开国太祖的皇后都给贬得一文不值?师爷你这分明是包庇!” “对,师爷说的在理,贺翰林吃酒过多,糊涂了,说话也颠三倒四的,便先收押吧。” 梅大人重重拍下惊堂木,“来人,将被告贺敏之收押。” 既然他如此张狂,那就让他去牢里冷静几天,看他还能不能张狂得起来。 “梅大人,本官可是朝廷命官!”眼看着衙役围上来,贺敏之着急忙慌的喊道。 梅大人抬了一下眼皮,“贺敏之,本官看你是真喝糊涂了。单凭这一打你亲笔签字的醉仙居欠账凭条,本官就可以上奏天子,褫夺了你的官位!” 贺敏之两腿一软,随即被衙役们押走了。 “退堂。” 玉竹:解气! 秋华这个向来内敛的人,嘴角都压不下来:让他去京兆府的衙门里待两天,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为何如此美好了。 夏荷默默骂了句:晦气! 骂完才七手八脚的把薛沉鱼给扶起来。 衙役们对贺敏之也没个好脸色的:哪个正经的大男人会惦记妻子的嫁妆,拿了妻子的嫁妆银子去喝花酒玩女支子不说,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晦气! 这不是败坏他们男人的名声,想害他们都娶不到媳妇嘛?!太晦气了! “多谢梅大人!”薛沉鱼再次拜下。 梅大人连忙起来,“薛大姑奶奶不必如此客气,这些都是本官应该做的。实在是那贺敏之太不像话了。” “梅大人秉公之法,小女相信,以梅大人如此公平公正,为民请命的好官,定能还小女一个公道的。” “不敢当,不敢当。” 京兆尹梅大人被薛沉鱼的几句话就给哄得喜笑颜开,开心的跟吃了糖似的。 陈师爷都没眼看了。 大人,知道你稀罕闺女,不至于啊,不至于。 薛沉鱼出于礼节,又和梅大人寒暄了一番,也表示改日梅当然若是亲自到商号,她一定请母亲给他打个折扣,听得梅大人更高兴了。 如此一番,才得以脱身。 …… 第243章 雪上加霜 “姑娘,贺老夫人救下来了。” 薛沉鱼一行回到贺家,刚进屋,玉梅就高高兴兴的来报喜了。 玉竹三人齐刷刷看向薛沉鱼。 出门之前,姑娘便让玉梅带着药去慈文院待命,说怕有什么消息传来,把老太太吓得,再一命呜呼了,对她和离是个大大的阻碍。 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你做的不错,辛苦了,该赏。”薛沉鱼摸摸她的头,吩咐玉竹道,“等下就给她做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红豆糕吃。” “是,姑娘。”玉竹欣然接受。 玉梅也十分高兴,又好吃的呢,谁不高兴呢。 她又跟薛沉鱼等一行人讲起了当时的惊险一幕,说完感叹道,“好险,差点那个贺老太太就嗝屁了。” “如此珍贵的药,用在她身上可惜了!”只要一想到贺敏之在京兆府的大堂上那副嘴脸,玉竹就来气。 薛沉鱼倒是不以为意,“不可惜。这只能算是我借她救命的钱。又不是不用还。” “走吧,老太太又一次死里逃生,我这个做人儿媳的,如何能不去看看。” 薛沉鱼换了身衣裳,便只带着玉竹和玉梅过去。 她到慈文院时,二房老夫人张氏带着三姑娘贺霜已经先一步到了。 正在陪着九死一生刚捡回条命的刘氏说话呢。 她在门口就听见了张氏安慰刘氏的话,“如意那孩子也是命苦,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去看看,她如今的情况如何。” “总不能她一个女儿家家的,出了如此大的事,咱们娘家人一点表示都没有,岂不是要让外人觉得咱们贺家人薄情寡义。” 玉竹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贺家人本就薄情寡义的,还用得着别人觉得? 刘氏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毕竟跟大郎脱不了关系,怎么也得想个法子让大郎出面,求的崔家原谅才好。否则我这孤老婆子就是去了,他们便是连门都不会让我进的。” 言下之意是贺敏之还没找到,单凭她一个孤寡老太太过去,起不到什么效果。 更深一层的寒意是:她不想去。 说白了就是不想担责任。 对贺敏之害得她差点一命呜呼的事,却是半点不提的。 “大嫂,如意便是嫁出去了,她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一块肉吧,你怎么能如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张氏气得就差骂她无情了。 刘氏不满道,“不然你教教我,我该如何?让我这一把老骨头过去承受崔家人的怒火么?你是不是想盼着我死啊?” 张氏:“……”你别说,我还真盼着你早死。你就是贺家最大的搅家精! “母亲息怒。”三姑娘安抚张氏道。 屋里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薛沉鱼这才迈开步子跨过了门槛。 “见过大嫂。”三姑娘贺霜率先行礼。 张氏也跟着打招呼,“夫人,你来了。” 屋里不止有张氏和三姑娘母女,还有个充当哑巴透明人的赵姨娘,小草。 “妾身拜见夫人。”小草全程就是在旁边给刘氏端茶倒水的,全然是不敢吱声的那种,也就是薛沉鱼来了,她才出来冒个头。 黄妈妈和春花也都赶紧问了安。 薛沉鱼微微笑着颔首,“在门口便听见老夫人和二老夫人吵起来了,可是因为二姑奶奶的事?” “没有的事,你没事不要往外跑,也别听外面那些人胡咧咧。”刘氏冷着脸道。 她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被当成傻子蒙在鼓里呢。 张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无语的撇了嘴,对上薛沉鱼的视线,又换了副笑模样,“大嫂又病了,本来我那两个儿媳妇都是要过来的,可她们如今都有了身子,今日刚确诊的,我便没让她们过来。” 这话明着是说给薛沉鱼听的,实际上是说给刘氏听的。 刘氏:“……” 你的儿媳妇有了就有了,说给我听做什么?我又不稀罕听。 “听说大嫂发病时,是夫人的丫鬟恰好过来,才救了大嫂的命,说起来,贺家上下都要感谢夫人的救命之恩。” 这回换刘氏气得要翻白眼了:自己都故意不提这件事了她还提。 哪壶不开提哪壶,显得她厉害是吧! “是啊,要不是鱼儿的丫鬟送的救命药,只怕我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刘氏脸上的笑容有多逼真,语气就有多敷衍。 黄妈妈却是真心实意的道:“夫人可真是老夫人的福星啊!” 要是老夫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大人肯定不会放过她。 不止她,还有慈文院里的其他人,他们的这些护不住主子的奴才,只怕哪个都逃不过被发卖的命运。 “老夫人说错了,这药不是我的丫鬟玉梅送的,是我母亲托我给我父亲买的保心丹,玉梅只是奉命去侯府送药罢了。” “方才玉梅也跟我说了,她看见贺大人进了慈文院,本来是要把我交代的话转达给大人的,可大人匆匆忙忙走了,她又听见黄妈妈在求助,这才赶进来救人。” “这药是替我父亲买的,价值百金呢。玉梅救了老夫人的命,老夫人总不好让玉梅替你垫付这药钱吧?” 刘氏咬着牙道,“是,玉梅救了老身的命,老身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丫鬟替我垫付这药钱呢,你待会儿去账上拿便是的。” 她向来最死要面子的人,薛沉鱼就是看准了在这个时候张不开嘴说要赖药钱。 “那就请黄妈妈跟我一道去,我怕账房不认我空口白牙的一面之词。” 刘氏一口牙都要咬碎了:“……好!” 这个薛氏,好样的! 她不是武安侯府的嫡女嫁妆无数么?如今怎么掉进钱眼里,小气到连一颗救命药都要她自己掏钱? 于是,玉梅便拿着济善堂开的收款凭条,带着黄妈妈去账房领了那一百金,即一千两银。 这让本就不富裕的贺家雪上加霜。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薛沉鱼知道自己不受刘氏待见,该拿的东西拿回来、又不轻不重的在刘氏心口扎了两针之后,便识趣的告退了。 从慈文院出来之后,张氏邀她到二房以叙,“夫人许久没有到我那儿去坐坐了,夫人不嫌弃的话,便去吃一盏茶再回去。” “也好,那就劳烦二老夫人了。” 不知不觉,她嫁到贺家也将近一年了,来二房的时间也是屈指可数的。 之前没跟贺敏之还有刘氏母子划清界限时,还偶尔会去坐坐,如今她基本上只在自己的芙蓉居待着。 也是没必要去做这些交际了。 她随着张氏进了二房的院子,张氏却不着急请她进屋去坐,就在院子里让下人摆上了茶水点心。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在院子里赏夕阳,倒是有一番韵味。 “二老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就知道瞒不住夫人的眼睛。”张氏笑得爽朗。 她让身边的妈妈去守着院门,也让贺霜稍微走远一些,这才将目的说出来。 “外面关于贺敏之的传言已经传得满天飞了,老爷那边也已经收到了消息,告假往家赶了,这会儿就是想问问夫人,有没有什么主意。” “二老夫人所指的主意是?” “分家。”张氏说道,“上次老爷提出分家,他们母子一个同意一个不同意,但这一次,我希望他们能同意。” 她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想问问薛沉鱼,是不是已经准备对付贺敏之了,若是,他们就有把握让刘氏答应分家了。 第244章 天也要塌了 “若是如此,二老夫人是可以着手准备跟老夫人摊牌了。从今往后,贺敏之将不再会是你们的阻碍,还会成为你们跟老夫人谈判的助力。” “竟然有这样的好事?大郎他做什么了?” 张氏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贺敏之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成为他们二房跟大房谈判的筹码的,除非他出了什么事。 “贺敏之他——”薛沉鱼顿了顿,刻意卖了个关子。 张氏的好奇心都被她给吊起来了,“他怎么了?夫人,您就别卖关子戏耍我这个老妇了,快快告诉我吧。”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着急。 “他呀。……”薛沉鱼呷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道:“已经被京兆尹收监候审了。” “什么?!”张氏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之后,便是控制不住的笑容,“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天。” 等等,“夫人,贺敏之被京兆府收监候审这事,不会影响到其他人吧?” 嗯?要不说这张氏真是谨慎呢。 “放心吧,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最多是对他的官位有所影响。对其他人无碍的。所以,二老夫人抓紧时间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多谢夫人指点迷津!”张氏激动的给她行了个大礼。 薛沉鱼拦是拦不住了,顿了下,又让玉竹拿出两张房契来。 “这两个地方是我让玉竹千挑万选的,屋子都足够二房七口人暂住一些年的,哪怕是再添两三个小的,也不成问题。而且东西一应俱全,只要搬进去就能住。” “一个是带院子的,一个是带商铺的,就看二老夫人如何抉择。” 之前说的是租,她这架势分明是想送。 吓得张氏连忙跪下来,“夫人,我们二房已经承了您如此大的情,是万万不敢拿着这宅子了。” “那就签张租赁的契约,每年交些租金便是了。”薛沉鱼并不在意。 就这样,张氏也是拉着三姑娘过来,千恩万谢的要给薛沉鱼磕头。 薛沉鱼:“不必如此。” 帮贺家二房不过是顺手的事,原则嘛,就是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 所以她也不能保证,哪天二房跟她利益冲突的时候,会不会被她放弃掉。 …… “怎么一直没有看见季敏柔?这么大的动静,她没有听见?” 回到芙蓉居,薛沉鱼才想起来季敏柔这么个人。 玉梅搓了搓手,“我怕她出来碍事,一早就点了她的睡穴,让她昏睡过去了。” 生怕薛沉鱼怕她,又赶紧解释道,“不但不过姑娘放心,我只是点了他的睡穴,没有做其他的。” “她睡一阵,到时候我哪怕没给她解开,时间到了穴位也是会自动解开的,不会对身体有害的,也不会对她的孩子造成损伤。” “嗯。”那便好。 她只让玉梅看着,灵活处理,没想到她这么灵活。 季敏柔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可得好好的留着呢。 庶子都不是的外室子。 将来,这个孩子便会是贺敏之一辈子都洗不掉的人生污点。 “姑娘,贺敏之下狱的事,除了二房,贺家其他人还都不知道呢。”玉竹提醒道。 薛沉鱼也明白她的意思,“贺敏之下狱的事不必我们操心。” “当时京兆府的差役过来拿人,正是大下午的,府里应该很多下人都看见了,早晚会传到老太太跟季敏柔耳中。” 她就是不告诉他们,让他们找不到人干着急去。 至于老太太那边知道了会怎么样,就看她自己的命大不大了。 不过,就她那身子,还是能拖延些时日的。 不过,贺敏之下狱的消息一旦传开,贺家的天也要塌了。 …… 刘氏还不知道贺敏之被收监,仍在做着等他回来,就好好跟他商量,一同去崔宅跟崔骅赔礼道歉的事。 她甚至都想好了,她差点死了,大郎那么孝顺的孩子,肯定不忍心她再受刺激,一定会答应她一起是崔宅道歉的。 却全然忘了,正是叹的孝顺儿子对她口出恶言,才将她气得差点断气的。 而此时崔宅里崔骅,守着刚醒来不久、悲痛不已的贺如意,脸色很是难看。 “孩子,我的孩子……” “玉书,你照看着点你家姑娘,别让她这么哭了。” 似是受不了她一直哭,崔骅让玉书照看着,便转身出了门。 玉书是当日唯一一个不在崔宅里的,她跟贺如意告了假,说自己小日子不利索,去找大夫看。 也也因此逃过了被打的命运。 “崔骅,你……”贺如意在他出门之后,对着紧闭的门扉又哭了起来。 “姑娘,您快别哭了,你如今是坐月子的人,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眼睛不好又怎样?我的孩子都没有了。”贺如意心如死灰,躺在床上一个劲儿的流泪。 她一门心思想嫁的如意郎君,见她这副样子,都懒得多看; 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害得她孩子没了,还差点连命都不保了,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呀? 崔骅此时已经进了书房。 长随倾竹站在一旁,恭顺的道:“公子,贺敏之入狱了。” “何时的事?是谁告的他?”崔骅还有些兴奋。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狠心了,没想到贺家人比他更没有人性。 自己的亲妹妹亲闺女,一只脚进了鬼门关,九死一生,连孩子都没能保住,那贺家母子竟连面都没露一个,口信都没叫人捎一个。 权当这事没发生似的。 贺敏之入狱么?那可真是报应。 倾竹斟酌了一下,“是薛大姑奶奶做的,她带着贺敏之亲笔签字画押的三万两借据,和醉仙居欠账的凭条,将贺敏之告上了京兆府。” 倾竹也是称薛沉鱼为薛大姑奶奶,所有人都默契的不把她跟贺敏之联系在一起。 “欠钱不还?狎女支取乐?” “是,正是这样的罪名。”倾竹又道,“不过贺敏之全盘否认了,还言道薛大姑奶奶的嫁妆都是他的东西,他用了就用了,她哪里还有脸说是借的。” 崔骅脸上的喜色一顿:“贺敏之的无耻,倒是叫我大开眼界了。然后呢?” “然后薛大姑奶奶便把太祖皇帝的皇后说的话都搬出来了,他也是不认,加上他是饮了酒上堂的,京兆尹便判了个他醉酒糊涂,收监候审。” “这会儿已经关进京兆府的大牢里了,不过看薛大姑奶奶的做派,似乎没打算跟贺家人明说这事。加上这案子并未公开审理,所以知情的人并不多。” 崔骅扯了下嘴,换了他也不告诉他们,让他们四处找人去。 咳,扯远了。 “你说,薛大姑奶奶只告了他个欠钱不还,狎女支取乐,本公子给他添一把火,如何?”崔骅的嘴角勾起来,便有了算计的味道了。 倾竹躬身行了个大礼,“公子没了孩子,少夫人也险些殒命,告他一个残害人命,也是正当的。” 崔骅:“你说的对。” 于是,崔骅也找人草拟了一纸诉状将贺敏之告到了京兆府。 不过,比起薛沉鱼告他的欠钱不还,流连青楼狎女支取乐,崔骅上告的罪名就更重了:私闯民宅,弑杀手足,谋害人命。 还要他赔偿抢救贺如意时所用的请医用药的费用。 不过,那是后话了。 …… 第245章 无头苍蝇 此时,贺敏之蹲在京兆府的大牢里,周遭处处是一股久不见太阳的潮湿,和稻草混合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的霉味,还有恭桶散发出来的恶臭。 监牢是相通的,他虽然有幸得了单间,打扮别的监舍里那些浑身恶臭酒臭的醉汉流浪汉,还有恭桶那个味道,熏得他坐立难安。 他想坐一下,刚铺上的干稻草上面还有疑似不明动物爬过排泄的痕迹,他更无处下脚了。 一刻都待不下去啊! “来人,我要见我的母亲,我要见贺家的人!” “本官是翰林院的编撰,再小也是七品官,你们怎么能无凭无据就将我关押在此!” 贺敏之隔着监牢拼命喊。 可任凭他再怎么喊,也没人来搭理他。 陈师爷早就让人给狱卒们打过招呼了,只要贺敏之不寻死觅活,他就是喊破了喉咙,叫破了嗓子也不必管他。 实在太吵了就把他嘴堵上就行了。 所以,在他喊了许久,狱卒终于听烦了的时候,拎着放饭的大铁勺,“铛铛铛”敲他门。 不一会儿的功夫,贺敏之自己就受不了了,捂着耳朵躲得老远。 可无论他怎么躲,那声音就是从全方位无死角的往他耳朵里钻,敲得他脑仁儿疼。 “你,你好样的,你给我等着,等我出去之日,定会有你好看的!” “哇!翰林大人好大的排场,吓死小人了!小人可是一点都不敢大声对贺大人说话呢,您这就开始威胁小人了。” “贺大人,您不计小人过,不要跟我这小小的狱卒过不去啊。” 贺敏之傲气的哼了哼,“知道错了才好。” 他是一点没听出来狱卒的阴阳怪气的。 狱卒又“铛铛铛”的敲了一阵,看他彻底老实了,才离开。 贺敏之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傲气,又被敲没了,一个人蹲在牢里,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对,薛沉鱼,都是薛沉鱼害的! 要不是因为她拿着那三万两的借据告上京兆府,堂堂三代翰林的贺家,他一个翰林院编撰,怎么可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还有那劳什子的醉仙居欠账凭条,就说醉仙居怎么突然就肯给他签单子了,原来是薛沉鱼在背后阴他呢! 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见到母亲,若是能有一个母亲去打点,他在这大牢里也能少吃点苦。 还得让母亲去找薛沉鱼,母亲向来聪明,肯定有办法让薛沉鱼主动撤了这官司,实在不行还能去找薛侯跟薛夫人。 只要有母亲帮他做主,他一定能出去的,到时候一定要叫薛沉鱼好看! 抱着这个想法,贺敏之改变了策略,开始好声好气的呼唤狱卒。 狱卒不耐烦他,但还是蜗牛般挪了过来,“你最好是有事,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贺敏之连忙将身上仅剩的五两银子拿出来,“狱卒大哥先别气,我就是请你帮帮忙给我家里捎个信,让他们给我送点吃的用的东西。” 狱卒打量了他一眼,又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贺翰林也是个体面人,想让家里送点换洗衣物,也是无可厚非的。怎么,就只要我去捎个信就可以了?” “对对对,捎个信给我母亲,也就是贺家老夫人就可以了。” 这点小事就值五两银子,狱卒眉开眼笑的答应了。 转头出了监牢,他便将银子一点没少的递到了陈师爷跟前,“陈师爷,这是那位贺翰林给的,我可没贪,都在这儿了。” “你自己拿着吧,他托你办事,给你一点好处,这不是应该的。”陈师爷拍拍他的肩膀,权当没看见那银子。 说完都转身准备离开了,走到门口,又回头对狱卒道,“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们捎点炒瓜子啊。上次你带的炒瓜子,兄弟们可都很喜欢。” “没问题!” 狱卒看陈师爷的眼睛里都冒着光,这陈师爷人可真好啊。 炒瓜子才几个钱啊。可这五两银子,就够他们家两个月的花销了。 血赚啊。 狱卒受贺敏之托付去报信,也得等到他第二日下值才能离开大牢。 而且他还得吃点东西,再回家洗个澡、换身衣裳,再睡一觉,才有空去登贺家的门。 这么些功夫过去,崔骅的状纸都已经送到京兆府大堂,贺敏之也被提出来受审了。 而贺家人还在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找人呢。 …… “大郎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刘氏听着黄妈妈的禀告,脸色十分不好。 “是啊,老夫人。”黄妈妈一脸沮丧。 昨晚贺敏之没有回府,也没有来跟他请安,她便以为他那是闹脾气不肯回家,在外面随便找了个地方宿了一夜。 毕竟他如今可是当官的人,有不少的同僚好友,定少不了他的去处。 可没想到,等到今早没见到人,中午了也是没见到人,下午了还是没有见到人。 刘氏这便慌了,让黄妈妈带着去人去贺敏之交好的何家跟于家打听。 可于家他们进不去,何家人似乎并不在家,叫门也没人应,黄妈妈没办法,只好先回来禀报了。 贺敏之已经被京兆尹收押了,自然也不可能就如他们想象中的自己出现了。 这时,门房上来报,“老夫人,有位自称是京兆府狱卒的人来求见,说是替咱们家大人报信的。” 刘氏乍一听还以为是骗子呢,“什么狱卒?我们贺家何曾与这种下九流的人物结交过。怕是来趁火打劫的,赶出去便是了。” 门房听命离开。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便鼻青脸肿的又来了:“老夫人,那个人说他是京兆府大牢的狱卒,大人昨天就被京兆府收押了,是我们家大人求了他一晚上,他才来报个信的,我们爱信不信。反正他话已经带到了。” 看他这副惨状,怕是言语不当,被人给揍的。 刘氏一震,“那人呢?走了没有?” “……走,走了。”门房瑟瑟发抖。 刘氏见问不出什么了,只好让他离开。 只是还嘱咐他:“方才的话不许再对第三个人说。” “是,是是!”门房的人吓得溜走了。 “不会的,我的大郎不会下狱的……他可是朝廷的翰林,谁这么大胆子敢把他收监啊?!” 刘氏自言自语的说着,双手却不禁颤抖着。 连带的身子都在抖,急忙地攀住了黄妈妈,“黄妈妈,快,准备一下,我们去京兆府大牢,探望一二。” 黄妈妈听见贺敏之坐牢的消息也是吓一跳,但刘氏都这样了,她可也顾不上吓一跳了。 “老夫人,是不是要给大人带一些换洗的衣物啊?那个狱卒说公子求了他一晚上呢,是不是昨个就进去了?” 黄妈妈一语惊醒梦中人,刘氏连连点头,让黄妈妈去找小草,让她收拾几件换洗的衣裳过来。 而这个时辰,薛沉鱼已经坐上了前往武安侯府的马车了。 玉梅在在半路上的车,坐下来就滔滔不绝的讲着崔骅带着状纸讼师把贺敏之告上京兆府的笑话。 “姑娘您是不知道,那位崔家公子是懂阵仗的,他带着一队人敲锣打鼓的,沿途他边敲一边喊——” “说贺敏之为了他表妹肚子里没名没分的外室子,迫害自己的亲妹妹,他要替他未出世的可怜孩子、还有他险些丢了性命的妻子讨回公道。” 第246章 女子本矜贵 “崔骅这一下可真是高明啊。”薛沉鱼由衷赞叹。 昨个儿薛沉鱼是自己去的京兆府告状,并没有惊动其他人。 后来便是京兆尹派了衙役去拿人,街上也只会以为他们是要去缉拿哪个作奸犯科之辈,根本不会联想到贺敏之身上去。 而在此之前,外面关于贺敏之和他表妹季敏柔无媒苟合还怀了孽种的那些风言风语,顶多只是传言。 借着故事《双花》被广为称颂的贺如意义助长嫂除孽种,也是一种传言,并没有谁有真凭实据的证明,贺敏之就是这么干的。 可崔骅这么敲锣打鼓的将贺敏之告上京兆府,那便是坐实了贺敏之跟守寡的表妹季敏柔合奸的罪名,更是坐实了他谋害手足和亲外甥的罪名了。 前者会让他前途尽毁,后者可能会让他背上人命官司。 玉梅说得手舞足蹈的,脸上还有些泥点子,也不知道是去哪里摸爬滚打来的,她也不在意。 “看你,这么大个姑娘跟泥猴似的,也不知道带个帕子。”玉竹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帕子给她擦汗。 玉梅随即扯着袖子抹了头上的汗水,根本管不住脸上的笑。 玉竹:没眼看。 随即求助的看着薛沉鱼,薛沉鱼道:“小孩子是这样的,别操心她了。” 玉竹只能放弃把这个活泼的姑娘纠正过来的想法。 她根本不知道玉梅……哦不,翁雪梅是如何长大的,她就是泥里滚大的,根本不怕脏。 “姑娘,难怪之前您要让我们传出那样的传言了,原来是这个意思。”玉竹把帕子收起来,也想通了一直没懂的事。 “是啊,我怎么能让崔家成为贺敏之的助力呢?”薛沉鱼欣然承认了。 在她上京兆府告状之前,当然要把不利自己的因素先给铲除了。 崔骅这个可能成为贺敏之助力的臂膀,第一个就要卸了。 否则,今日崔骅这样敲锣打鼓的闹上京兆府,就不是对付贺敏之,而是帮着贺敏之对付她了。 贺如意的小产虽不是她所愿,但如今崔骅跟贺敏之因为一个孩子闹掰,这个结果对她的确是有利的。 她也不会否认。 马车走过闹市,转过街巷,很快便到了武安侯府门前了。 今日薛沉鱼。回来之前并没有事先打招呼,但这会远远的就能看见,门口好似站了不少人在等着。 玉竹有些紧张,“姑娘,是不是侯府出事了?”软件看到这么多人站在后府门前,阵仗可不小呢。 “应该不会。”薛沉鱼声音平稳道,“若真是什么出了什么事,他们便不会打着伞在那规规矩矩的等着了,起码会手足无措坐立不安。” 玉竹一想还真是,便放下心来了。 说话的功夫,马车已经停在门前。 “长姐,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是薛淮凑了过来。 这话问的就有些怪。 薛沉鱼打量了他一眼,“那我要何时才能回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长姐误会了。”薛沉鱼这语气明显的不好惹,薛淮也不慌。 他气定神闲的指了指母亲薛夫人和齐夫人,以及她们身后那七八位金钗布裙的妇人,说道,“那几位还说要谁请你过来呢,没想到长姐未卜先知,自己先到了。” 薛沉鱼:“嗯?” “总之,先下车吧,待会儿你就明白了。”薛淮意味深长的笑了下。 薛淮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薛沉鱼也不好继续在车上坐着了。 他放了凳子,扶着薛沉鱼下车。 身穿一身月白色襦裙的薛沉鱼甫一下车,薛夫人和齐夫人以及她们身后那七八位金钗布裙的妇人一窝蜂拥了上来。 “贺敏之那事我都听说了。”最先开口的是齐夫人,“我说你上次怎么突然说学了那么首新词,原来是……”有感而发。 不过有感而发那四个字她实在是说不出口,赶紧话锋一转,又道,“好孩子,你才多大的姑娘啊,怎么能承受那么大的委屈?” 薛夫人也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也不跟家里透个口风。你这肩膀能扛起来多少事儿啊?这不是要让我这个当娘的心疼死了?” 一向刚强的薛夫人,此时说话都透着些哭腔。 薛沉鱼终于明白薛淮刚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 失策了,原以为她去京兆府告状的事还算隐晦,但母亲和侯府的眼线到底不是吃干饭的。 想通了这些,薛沉鱼便也顺势进入了情境,眼眶微微红了,“……我,我以为这件事情我自己能解决的,没想到会惊动母亲和齐夫人。” 这话听起来就似是在为了自己替长辈添堵而自责。 薛夫人心疼的摸摸她的头,“事已至此,先进去再说吧。” 进了花厅,薛沉鱼也顾不上坐下,往薛夫人和齐夫人跟前一跪,就把自己将贺敏之告上京兆府的事给说了。 说完,可怜又委屈的道,“女儿知道此事会给侯府带来巨大的不利影响,女儿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可女儿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贺敏之他,他当时商借女儿的嫁妆银子时,说的办了小姑子贺如意的婚事之后,便分批还我。” “可他不但一分钱没还,还去狎女支,醉仙居那地方,一壶酒就要十几两到几十两不等。他几乎是日日去的。” “他还说,他们读书人都是如此,可女儿觉得,吕先生就不是这样的,他这么做分明是玷污读书人的名声。” 她最初也许真有演的成分,但兴许是想到了前世自己的真心错付,也或许是感慨前世侯府的无辜遭难,越说越难过,真就潸然泪下。 一时间,众人看着她这般情真意切地泪如雨下,都十分动容。 “放屁,天下读书人哪里都是他那副德行的,他这就是败坏读书人的名声!”齐夫人怒不可遏。 “糊涂,我何时叫你忍了?”薛夫人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好似真的才知道她受了这么多委屈。 “你要是早说,我便是一介商贾,拼了我这条命,也不能让我的女儿受这么大的委屈!” “当时你回家来说你那夫君要大笔的现银周转,若知道他是这种人,我定会拦着你的。” 其他的妇人们也都纷纷附和。 “凭什么说嫁妆是他的?莫说开国太祖的皇后说过女子嫁妆为私财,就是约定俗成的,也没有一个男人敢舔着脸说妻子的嫁妆是他的。好大的脸啊。” “可不是,这人枉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四书五经全叫他读狗肚子里去了。将自己原配的妻子撇在一旁,不闻不问,却跟个新寡的表妹无媒苟合。……” “简直有辱斯文,斯文败类!” “薛大姑奶奶,这种男的压根留不得,就该跟他和离。” “确实,薛大姑奶奶这样的女子,要找什么样的男子没有?何必叫一个一无是处的下作之徒耽误了一生?初嫁由父母,再嫁由几身,你可得想好了。” “那种人撇在地上都是一摊子烂泥,多踩一脚都嫌脏。女子本矜贵,不该为不善之人蹉跎一生。” 一张张利嘴,咬文嚼字的将贺敏之骂了个狗血淋头体无完肤,同时也对她做出了规劝。 薛沉鱼默默跪着,跪的膝盖都疼了,眼里的光芒更甚。 她们的话都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 在场的这些妇人们要么是吕先生的学生,要么是他学生的内人,总归都是读书人一边的。 有些话就是得借助她们之口,才能更有威慑力和震撼力。 思及此,薛沉鱼动容的给齐夫人以及在场的一众长辈们磕了个头,“女子本矜贵,不该为不善之人蹉跎一生。长辈良言相劝,小女铭记于心。” 在场的妇人们都是有孩子的,见此都湿了眼眶。 薛沉鱼又重重的把头磕在交叠的手背上,诚心致谢。 贺敏之不是一向自诩他是清流门第书香世家么?当他被一帮读书人骂得体无完肤时,不知道他会做何感想。 她满心期待。 第247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京兆府那边可有说何时再开堂审理?”薛夫人见戏演的差不多了,才缓了缓心情把女儿给扶起来。 齐夫人等人也都伸长了耳朵听。 薛沉鱼垂下眸子道,“暂未呢,贺敏之已叫京兆府给收押了。来的路上,女儿听说贺家姑爷的崔骅,也上京兆府状告他去了。” “贺敏之毕竟是朝廷命官,也不好长久关押,约莫着,这两日便会有消息了。” 薛夫人便稍稍放宽了心。 随后,薛夫人又设宴款待了众人,直到傍晚,才散了席面,各自归家。 齐夫人一高兴,便吃多了几杯酒,也不肯让薛夫人让人送,只带自己身边的妈妈,晃晃悠悠的回到小院。 和刚从外面回来的吕老先生撞了个正着。 吕老先生把人扶到了躺椅上,无奈的叹道,“你明知道薛夫人是有存了利用你的心思,怎么还把人都叫过来陪她一起闹这一出?” 躺椅上的齐夫人原先闭着眼,闻言双眸睁开了一条缝,就这么微眯着眼,微醺的瞧着他。 “有什么关系呢,你会因为将免费私塾普及到大盛、能给侯府带来好声名,就不做这件事了么?” 吕老先生梗着脖子道,“那怎么可能,他们是真金白银砸下去的,也是真心实意想让天下穷苦人读上书改变命运的,挣点声名怎么了?无欲无求的那是圣人。” “在这个世道里,武将生存艰难,有如此家底的武安侯府更是难上加难,他们所求的声名,不过也是求个安稳几身,庇护孩子罢了。” “那便是了,薛夫人今日这么做,不也还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么?那我与你做的又有何不同?”齐夫人不客气的给了他一个白眼,便闭上眼继续假寐。 “便是不为了你的一生所愿,碰到这样的事情,我还是会出手相处的。” “这世道女子生存本就艰难,所有人都认为女子就该依附于男子,可那人明明是个人渣糟粕,薛大姑娘这样好的明珠为何还要在他身上浪费一世光阴?” 吕老先生生来便是男子,享受了世人对于男子的有待,也早就习惯于这个世道是倾向于男人的。 乍然间听到这番话还觉得有些费解,但一细想,若是他有个女儿,遇到这种丈夫,他也是会希望他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 “夫人说的是,女子,的确不该只被困于后宅,更不该为了一个烂人,蹉跎一生。” “嗯,算你这些年的圣贤书没有白读。” 齐夫人说着便侧过身去睡了。 吕老先生赶紧给她盖了个毯子,但盖完毯子便回过味儿来了。 夫人方才,是在骂他吧? …… “姑娘,下午慈文院派人来过了,我说您没在,纠缠了我好一阵,看我确实不给他们开门,这才气呼呼的走了。” “后来慈文院那边闹闹哄哄的,说是让赵姨娘给收拾了几身贺大人的衣服要给贺大人送去,也不晓得送没送成。” 秋华见薛沉鱼回来,便把下午她离开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好,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 薛沉鱼不用想都能猜到刘氏派人来做什么,无非就是贺敏之被京兆府收监了,想让她拿钱去打点呗。 别说她回了侯府,便是当时她人在这儿,也不会给她们开门的。 事到如今她也不怕摊牌了,贺敏之便是死了跟她也没关系了。 当然,一时半会儿的他还死不了。 “素英呢,把素英叫过来吧。” 玉竹闻言便去叫人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素英便款款走来,规规矩矩跪在下首,“姑娘有何吩咐?” 薛沉鱼问:“自你入府以来,我让你重新盘点库房的嫁妆,不知你完成的如何了?” 素英答道:“按照姑娘的吩咐已经重新盘点过了,除去几样贵重的物品,之前被姑娘拿去与陈国公府的三姑娘交换之外,其他物品一应俱在。” “那明日起你就负责把库房里的东西整理装箱,分批运到这个地方去。”薛沉鱼拿出一张房契。 那是给二房挑选后剩下的另一份,是她作为自己的秘密基地的。 素英愣了愣,“就,我自己?” “怎么?你嫌活太多,一个人干不来?” “不不不!”素英急得连忙摆手,“奴婢的意思是说,整个库房的东西只有奴婢一个人整理,没有人从旁监督,姑娘就不怕奴婢……”趁机中饱私囊? “我既然敢把这个活交给你,便不怕你这么做。不过你若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做不过来的话,就让玉梨和夏荷给你打下手吧。” 素英暗暗松了口气,“多谢姑娘!” 她领了房契便赶紧下去,不敢在这儿多待片刻,生怕薛沉鱼吃人似的。 薛沉鱼也很是诧异:“玉竹,你家姑娘的生得面目狰狞令人闻风丧胆么?” 玉竹捂嘴偷笑,“我们家姑娘生的花容月貌,怎么可能面目狰狞呢?但您这脾气,向来受不了委屈的。” “素英怕是担心自己但凡有相差踏错,也会被发卖出去,才会如此谨慎吧。……” 薛沉鱼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玉竹说她生得花容月貌确实有些抬举她了,但她确实不丑。 而且,她只是受不得委屈,但也赏罚分明啊。 只要素英不跟她姐姐素芝那般吃里扒外的明里暗里算计她,又如何会被发卖出去。 但转念一想,也许在素英看来,自己让她将库房所有的东西整理装箱运走,便是一个考验她的机会,她小心谨慎一些是没错的。 …… 翌日一早,京兆府的陈师爷便亲自来了。 陈师爷是带着几个衙役上门来的,贺家的人如今谈京兆府色变,门房的人第一时间就火速去禀报了老夫人刘氏。 但等刘氏匆忙赶到,迫不及待的咨询了关于贺敏之的情况时。 陈师爷也客客气气的见了礼,说道:“鄙人奉京兆尹梅大人之命令,到贺府办差,但不是见老夫人来的,是有事求见贺家夫人——薛大姑奶奶。” 若不是当着陈师爷和这么多京兆府衙役的面,刘氏就要骂街了。 不是来见她的,还故意等她说了这么些话,这分明是想看让她难堪! 刘氏憋着一口气,好声好气的吩咐黄妈妈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鱼儿出来啊。从前我倒是不知道,我家在儿媳竟有如此广阔的交友人脉。” “是,老夫人。” 刘氏说话轻声细语的,但仔细听,还是不难听出其中咬牙切齿的味道,和含沙射影她与外男不清不楚的恶意。 “就不劳老夫人费心了,这位妈妈前头带路吧,我去拜见薛大姑奶奶便是。”陈师爷起身拦住了黄妈妈。 “在我们家大人面前,薛大姑奶奶都是有一席之地的,我区区一个师爷,哪里敢让薛大姑奶奶纡尊降贵的来见我。” 这话一出,刘氏的脸终于无可避免的绿了。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这个贺家老夫人,比不上他这个小小京兆府师爷,所以才要巴巴的来见他? 好,好啊! 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想到大郎刚落了难,就连京兆府的师爷都敢来踩一脚。 眯起眸子盯着陈师爷跟几个衙役离去的背影,刘氏冷冷的撇了下嘴角,“你们等着吧,等我家大郎封侯拜相的时候,有你们好看的!” 前面几次把素英的名字写错了她姐姐素芝了,但是一章章的要找编辑和运营改太麻烦了,大家将就一下吧。 第248章 妨碍公务 芙蓉居,正堂。 “见过薛大姑奶奶。” 见到薛沉鱼的陈师爷,彬彬有礼,笑容三分,完完全全区别于方才对刘氏时那一副不留情面的样子。 “陈师爷有礼了,请坐吧。”薛沉鱼抬抬手,随即转头吩咐玉竹道,“看茶。” “薛大姑奶奶,我这趟是奉梅大人的命令……” “不着急的,等他们把吃的喝的拿上来,边吃边说。”薛沉鱼柔声说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这样一个知书达理温柔体贴的贵女,陈师爷自然没有不允之理。 夏荷陪着玉竹出去,转脸的功夫,便将吃的喝的端了上来。 不过,端的却不是茶水,而是冰镇过的酸梅汤。 陈师爷不是一个人来的,所以玉竹多拿了几个茶杯,随他们取用。 还有荔枝,杨梅等南边才有的水果,也都是冰镇的。 “薛大姑奶奶,这是不是太客气了?我们就是来传句话的。”陈师爷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下手了。 薛沉鱼不在意的道:“都是我母亲差人送来的,陈师爷就当是帮我们分担一些吧。” 她话说的客气,陈师爷却不会觉得她真是吃不完才让他们帮忙分担的,只是想让他们接受这片好意罢了。 “那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师爷喝了口冰镇的酸梅汤,眼睛随之一亮,这天气还这么热,吃一口冰镇的,直接神清气爽。 后面的四个京兆府差役拿到了冰镇的荔枝,都迫不及待想尝尝是什么味道了。 一个两个的都囫囵吃了起来。 这东西产地在南方,在盛京能吃到的都是达官显贵。 别说是这么新鲜的,就是不那么新鲜的,他也贵了,吃那么两口,能顶一家人几天的饭钱,他们哪里舍得? 陈师爷有些没眼看,“抱歉啊,薛大姑奶奶,他们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不妨事的,若是觉得屋里不自在,院子里有桌凳,可以去那边吃。” 那几个差役看了看陈师爷,征得他的同意,便捧着果盘出去了。 陈师爷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敢多看这正堂的陈设。 都说武安侯府富庶,今日他算是见识到了。 出嫁了的姑奶奶都能随手将如此珍贵的水果赏给他们这些跑腿当差的,可想而知,她从不缺这些东西。 而且她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蔑视怜悯,看谁都是一样的平和。 “今日给薛大姑奶奶添麻烦了。”陈师爷抱歉道。 薛沉鱼摆摆手,“劳烦陈师爷来亲自跑一趟,是我给京兆府添麻烦了。” “这些吃的若能得陈师爷青眼,就麻烦陈师爷待会儿再带一些回去给梅大人和其他的差役兄弟们分一分。” 这些东西既值钱,又不是真金白银,一点吃的也不怕别人嚼舌根,还真是好法子呢。 陈师爷起身拱拱手,“那陈某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这才进入正题。 “薛大姑奶奶,贺家姑爷崔骅昨个儿将贺敏之告上京兆府的事情您想必也听说了一些吧?” “有所耳闻。” 陈师爷接着道,“崔骅告的是谋害人命,残害手足,由于贺敏之是朝廷命管的,此事兹事体大,我们家大人也需要一些时间调查事情原委,原定这两日开堂的的案子,只怕要往后拖一拖了。” “明白,不知道要多久?” “三日,三日之后,请薛大姑奶奶按时到堂。” “明白了,多谢陈师爷。” 陈师爷又是一番寒暄之后,跟几个差役吃吃喝喝之后,又搬了一些,提个食盒才离开了。 …… “黄妈妈,你去看看陈师爷那些人从芙蓉居出来了没有。”刘氏心急的催了黄妈妈几次。 黄妈妈只好又往门口跑了一趟,随即摇头。 刘氏自陈师爷一行去了芙蓉居,便一直生着闷气,心有不满的。 但她转念一想,如今她儿子已经被关在京兆府了,之前她想方设法的要去探监,却见不到人,如今的陈师爷自己都送上门来了,她怎么能错过这大好的机会? 于是便在花厅一直等着。 “这陈师爷跟薛氏能有什么话说的,说了这么久还没说完?光天化日孤男寡女的,总不能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吧。”刘氏不满的嘀咕。 黄妈妈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终于发出惊喜的叹息,“老夫人,陈师爷他们过来了。” 刘氏迫不及待的往外走,心说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让陈师爷透露出点口风来。 没想到的是,从芙蓉居回来的陈师爷又给了她当头一棒。 “陈师爷来去匆匆,老身倒是不知,我那儿儿媳何时情侣官服有如此多的往来?” 话里话外,不就是想说薛沉鱼私德有亏,于外男不清不楚么? 陈师爷冷笑了一声,“贺老夫人说话可要注意些,陈某虽然只是个师爷,但也是京兆府的人,出门办事奉的是梅大人的命令。” “陈某身边带着的四个衙役更不是摆设。若贺老夫人继续这样嘴巴里不干不净的,休怪我告你一个妨碍公务之罪,让你也去京兆府的监牢里吃几天朝廷饭。” “……”刘氏狠狠吃了个瘪。 也是没想到一个京兆府的师爷竟然也如此硬气,只能咬咬牙把这口气忍下来了。 “对了,贺老夫人拦着我,是想打听贺敏之的消息吧。有些事贺老夫人还是别打听的好,我怕你上了年纪身子不好承受不住。” 刘氏的脸彻底绿了,“陈师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京兆府将我的儿子抓走,至今没有个说法。难不成我连问一声的资格都没有?” “陈师爷你可别忘了,即便我儿子只是七品官,比你家坐镇京兆府的梅大人位卑官小,但也是翰林院的人。” “我儿子人进了京兆府大牢便没了音讯,我们想去探监也不让进,至今不明不白,怎么,你们还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断了案子?!他可是朝廷命官。” 刘氏说话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 陈师爷不禁打量了她一番,一把年纪了说话还这般底气十足的,倒是也不像是个缠绵病榻的。 更不像是需要薛大姑奶奶那般柔弱的女子,去济善堂门口跪三天三夜给她请医的。 “贺老夫人若觉得贺敏之有什么冤屈的,大可以击鼓鸣冤,去京兆府大堂上对于梅大人说。不过……” 他故意顿了下,刘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我朝律法,谋害人命者,轻则终身监禁,重则枭首流放,令公子身为官员却知法犯法,害得崔少夫人贺氏小产,也害得贺氏险些丢了丧命,如今崔家上告,贺老夫人还是想想如何保存己身吧。” 身为官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家眷也是要受牵连的。 到时候贺家这宅子能不能保下来都两说。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陈师爷的目的也达到了。 “告退。”他淡淡施了个礼,便带着人离开了。 他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当然不会把薛大姑奶奶给供出来了。 但这贺老夫人如此蛮不讲理,也不能让她太好过了。 第249章 转机 陈师爷一行人早已走远。 刘氏却在极大的震撼里,久久不能回神。 “黄妈妈,你听清楚了么,方才陈师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黄妈妈哪里敢说什么,可在刘氏骇人的眼神中,只能硬着头皮道,“老夫人,兴许,兴许您只是……听错了……” 她这话说的有多心虚,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刚才陈师爷说的话他们也都听见了,是崔家人上告了。 “是崔家,是崔骅!是他!”刘氏又咬牙切齿的骂道,“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怎么能去京兆府状告大郎呢?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黄妈妈:这会儿想起来是一家人了?你儿子害死人家未出世的孩子,害他妻子差点死了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想着是一家人? 她还是二姑奶奶的亲娘呢,可出事这么久,她一眼都没去看过,也没问过二姑奶奶的情况,哪里有个当娘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孩子不是她生的呢。 如今贺敏之被告了,她就知道说跟崔家姑爷是一家人了,她怎么有脸说得出来这话? 黄妈妈要不是这会儿身契还捏在刘氏手里,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连门口的小厮都听不下去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老夫人敢说都没人敢听。 “黄妈妈,你说,该怎么办?”刘氏一时间六神无主,满脑子各种各样的念头闪过,却一个也抓不住。 如意这件事情上她是不是做错了? 要是早知道那么个孽种会闯下这么大的祸事,早在当时她就该一碗堕胎药打了那个孽种! 原本是想借着崔家更上一层楼,如今可倒好。 结了这么强大的仇家,以后要如何是好。 被拽着袖子的黄妈妈:我怎么知道啊?我只是个下人啊!我一个月就拿了那么一两多银子的月钱,你还指望在这种关键时刻我上去替你们挡刀子? 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表面苦大仇深,心里无语至极,可身契被人拿捏住,她只能好好的当个下人。 又说了几句没什么用处的安慰人的话。 比如什么“事情说不定没有老夫人想象的那么糟,说不定会有转机呢?” “咱们家大人向来是个福大命大的,说不好这只是大人命中的一劫,会有贵人相助,从此拨云见月呢?” 又比如,“贺家可是三代翰林,崔家姑爷说好听了是崔家人,说句不好听的,他只是有一点功名,连个官位都没有。而且崔家人也没有出面认他,难不成京兆府在梅大人那里,他的面子能比咱们家大人一个翰林院七品官更大?” 刘氏有没有被她这些胡说八道安慰道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不信的。 好一会儿,刘氏才缓缓的道:“说不定,还真有转机呢?于四公子……”对啊,还有于四公子。 这可不就是最大的转机么。 黄妈妈:我真的是胡说八道的! 却见,刘氏正经的眯了眯双眸,忽然吩咐道:“黄妈妈,你将赵姨娘叫到屋里等我。” 黄妈妈脑子里好似闪过一个什么念头,但刘氏催促着,她只能匆匆忙忙离开。 不多时。 小草便收到了黄妈妈的传话,第一时间愣了一下,“老夫人可有说是什么事?” “没有。”黄妈妈答得干脆,“赵姨娘便跟着老奴去一趟吧。” “好,还请黄妈妈在外面稍等片刻,我换身衣裳。” 黄妈妈打量了她一眼,只穿着一身简单的居家服,出门确实是不合适的,于是没有多说什么,退到门口等着。 门一关上。 小草立刻拉着春花说道:“京兆府的人刚来过,老夫人这个时候把我叫过去,肯定没有什么好事。你待会儿机灵点,别跟进屋,情况一有不妙立刻去芙蓉居找夫人求助。” “姨娘放心吧,当初是姨娘帮了春花,春花就是舍了这条命,也不会让老夫人得逞的。” 小草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忧心忡忡的。 片刻之后,小草换了一身能出门的衣裳,便出来了。 接下来,便很顺利的到了慈文院。 只是,她前脚刚进门,便闻见一股奇异的香味,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而跟在她身后的春花见情况不妙,转头就想跑,也被小厮给拦住了。 趁其不备,一棍子打晕过去。 …… 吃过午饭,小草身边另一个丫鬟春芽就过来芙蓉居了,“赵姨娘请夫人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什么事情如此神秘,她往常不是都到夫人跟前来说的么?”玉竹不解道。 春芽摇摇头,她跟玉梅年纪差不多大,是小草抬姨娘的时候,薛沉鱼才拨给她的,进府的时间也不长,看起来更不机灵,眼里有一股清澈的愚蠢。 玉竹知道她不机灵,以往在赵姨娘的身边她最多也就是端茶倒水,有什么事情,赵姨娘都是跟春花说的。 所以玉竹也没有为难她,只道:“我家姑娘向来有午睡的习惯,下晌又太热,姑娘不爱出门,那便等傍晚吧。” “可,可是……”春芽一脸为难,就是不肯走。 “可是什么?”玉竹便是再好脾气的人,也有脾气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站的是什么地方?我家姑娘是贺家八抬大轿三书六礼娶进来的夫人,赵姨娘只是府里的姨娘,是我家姑娘抬举,才抬她做的姨娘。” “而你只是赵姨娘的下人,我家姑娘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命运,不想被发卖就赶紧滚!” 春芽眼里蓄着泪,咬了咬下唇就跑走了。 玉竹的眼神在春芽离开后,逐渐凌厉,“不对劲。” “说什么不对劲呢,哪里就不对劲了?”秋华不知道何时站在她的身后, 玉竹瞟了她一眼:“赵姨娘不对劲,这个叫--春芽的丫鬟也不对劲。平日里赵姨娘有什么事,过来传话的都是春花,这还是第一次让春芽过来传话。很不对劲。”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她还是将春芽的话原原本本的禀给了薛沉鱼。 说完,才忍不住道:“姑娘,赵姨娘这个时候突然叫你过去,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事情肯定有的,具体是什么事,就得见到人才能知道了。”薛沉鱼慢条斯理的呷了口茶,没事人一般微微带着笑意。 玉竹皱着眉道,“姑娘,咱们是不是要做什么准备呀?万一赵姨娘那边有什么变故呢?” 说实话,她的心里觉得,赵姨娘是更相信春花的。 真有什么话,肯定不会让平时只端茶倒水的丫鬟过来送信。 “不用了,最多就是在府里,又不出去,能出什么事?”薛沉鱼说完还安慰她,“不要想太多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话就等于在说,肯定会有事发生的,但结果未知。 边上的秋华和玉梅、夏荷几个,已经摩拳擦掌了。 傍晚时分,天气凉快了一些,薛沉鱼终于换了身衣裳,简单的挽了个发髻,散漫的去寻赵姨娘。 …… 恍惚中,小草摸到什么温热的东西,猛地醒过来,便看见近在咫尺的春花。 “春花,春花?” 春花缓缓的动了下,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在短暂的迷茫之后,陡然想到了什么,“姨娘,快走!” “走不了了。”小草示意他们被捆住的手脚。 这地方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有,还堆了柴火,分明就是府里用来放杂物的柴房。 正要说话,柴房的人门被人推开,是黄妈妈送了水和食物进来。 “赵姨娘跟夫人向来过从甚密,老夫人怕你一时想不开跟她通风报信,所以只能先请你在这儿休息片刻了。”黄妈妈语重心长道。 这么说,刘氏是用她的名义去骗夫人了? 刘氏这老虔妇竟然比她想的还要歹毒! 而此时,薛沉鱼已经走到了小草的房门口,正要敲门,房门突然间就自己打开了,还伸出了一只手猛地将她扯了进去。 第250章 一举两得 翌日。 刘氏顺利进了京兆府的大牢,扑鼻而来的,是各种各样的臭味交织在一起的臭气熏天。 盛夏时节,什么味道都容易发酵,一步踏进去,差点将她给熏晕过去。 不过,为了儿子,她也是顾不上这么多了。 在狱卒的引领下,刘氏终于在见到了她心心念念已久的儿子。 在那昏暗不堪的牢房之中,贺敏之一身衣裳早就弄得脏兮兮的,坐在脏乱的稻草中,哪里还有半点翰林的风度,活像个小乞丐。 刘氏只一眼,就心疼得不得了。 “儿啊!我的大郎!” “母亲,母亲!你们终于来了!”贺敏之听见熟悉的呼唤,直接手脚并用的冲到了牢门处,隔着门痛哭流涕。 “你们怎么才来的?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他身上那身衣服好几日都没换过了,近了都能闻见馊味。 茶花还没靠近,就有些受不了了。 不过大牢里什么味道都有,这馊味都算好的了。 “这不是因为之前进不来嘛,今天他们刚放行,我们就来了。”刘氏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其中的关节是只字不提。 说着,赶紧又催着茶花把带来的吃食拿出来,“那只鸡那壶酒还有刚炖的汤,都拿出来。” 茶花老老实实把东西拿出来,却因为牢房的栅栏太窄,盘子根本没办法横着放进去。 贺敏之也不讲究了,伸出脏污的手,一把抓住鸡就拽进去了,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刘氏看得一愣,“……慢,慢点吃大郎,这里还有呢,你别噎着。” 贺敏之吃得满嘴留言,含糊不清的说,“我不会噎着,这鸡好吃。” 刘氏连忙又把汤盅和酒还有饭都从空隙里塞进去。 贺敏之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随手抓起汤盅就大口喝了起来。 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斯文还穷讲究的样子。 若是外人来了,根本也认不出来,这人是前几天还在醉仙楼大肆挥霍的那位翰林院编撰贺敏之。 “慢点慢点,大郎你慢点吃,没人催着你,不用着急的。”刘氏看他这么吃忍不住惊心动魄。 从小到大她都是将大郎当成未来的宰辅那样去培养的,要求他做一个谦谦君子,要温文尔雅,举手投足要斯文,不可失了礼数。 他何时这般狼吞虎咽过?定是这几日在牢里吃了大苦头了。 刘氏惆怅又欣慰的看着他,还用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如此的母慈子孝,谁还能记得,前几天就是贺敏之,为了他害了贺如意孩子的事口出恶言,差点把刘氏这个当娘的气死了呢。 “对了母亲,薛沉鱼呢?” 刘氏眼光一闪,有些心虚的道,“你还问那个贱人做什么?她早就已经离开贺家了。” 她当然不可能告诉大郎,那薛氏已经被她用法子送到于四公子床上去了。 否则,于四公子怎么会如此的好心,替他们疏通关系,让她进来探监? 她居然离开了?那岂不是拿不到她的钱了? 贺敏之刚起的念头又歇了,全然没有怀疑刘氏的话。 他把啃的老老实实的鸡往边上一放,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闻见那股味道都忍不住要吐。 “母亲,你有没有给我带衣服换,我这身上都臭了,他们给我那囚服就是一块破布,我才不要穿。” “有,有有有。”刘氏忙不迭应着,从茶花肩头上卸下来一个包裹,“快,你将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我先给你拿回家洗去。” 生怕贺敏之紧张害怕,又赶紧道,“我明日还会再来,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那就多谢母亲了。”贺敏之笑着露出一口带着鸡肉碎屑的牙。 几日没有好好漱口刷牙的,牙再怎么样也白不到哪里去。 刘氏看了也嫌埋头,别扭的转开脸去。 等他换好了外裳,才道,“对了,崔骅竟然将你给告上京兆府了?这件事你可有对策?” 这才是她今日来的主要目的。 总是要弄清楚,吃紧的来龙去脉才能想对策。否则大郎要是倒了,贺家也就没希望了。 “哪里需要什么对策?崔骅不过就是一面之词,京兆府的梅大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刘氏将信将疑的道:“当真如此?” 那之前岂不是她杞人忧天了? “不然母亲以为呢。母亲还不知道我的脾气,贺如意好歹是我的亲妹妹,还怀着孩子,我再怎么混账也不可能打她。” “我就真的只是吓唬了她几句,没想到贺如意自己胆子小,吓得流产了不说,还要栽赃陷害我。” 顿了顿,贺敏之理直气壮的继续道,“他非说贺如意小产还差点死了都是我害的,他到时候定是要拿出证据来的。我倒是要看看,他能拿出什么来。” 刘氏顿了一下,她本来就不相信何老太太何外面人说的,她的大郎会做出伤害亲外甥跟亲妹妹的事,这下他这么一说,她就更相信了。 “那崔骅他能有什么证据?” 贺敏之噎了一下,理亏的摆了一下手,“这我哪里知道?左不过是他那几个家奴随口造谣的呗。” “可那些人都是他的家奴,身契都捏在他的手上,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些人根本不能作为证人的。” 原来,家奴是不能作为证人的。所以贺敏之才敢如此的肆无忌惮。 茶花心里暗暗说着,将这些话都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刘氏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都松快了,母子俩也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了一些关于季敏柔和孩子的。 贺敏之也想不起来要问小草的事,刘氏自然也不会提及。 “时间差不多了啊。”狱卒在不远处“铛铛铛”的敲了几下。 探监的时间很快便到了,刘氏也被狱卒催着撵着就出去了。 那叫一个一步三回头啊。 茶花跟在后面,一手脏衣服,一手提食盒,走的是亦步亦趋。 京兆府的监牢门口。 于四公子还在那儿等着。 见到刘氏出来,客客气气的上前,却在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时,又退了两步。 “……贺老夫人,您身上什么味儿啊?” 刘氏老脸一热,总不能说茶花拿着她儿子穿了几天的脏衣服,上面全是馊味,还混合着大牢里的臭味吧。 “……于四公子,我非常感激你的出手相助。”刘氏施了一礼,以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不想再看见薛氏在我面前张狂了。” 于四公子闻言嘴角勾了一下,“老夫人放心,这几日你都不会看见她的。” “那便好。我们这便回去了,今日之事还是要多谢于四公子,费心张罗。” “慢走,贺老夫人,不送啊。” 刘氏满心的得意和算计,根本没注意到于四公子的遣词。 不过就是注意到又如何呢,她根本不会在意。 薛沉鱼应该有夫之妇,却跟别的男人私通,只要拿捏住这个把柄,从今往后还怕薛沉鱼不听话么? 用一个武安侯府的嫡女去做人情,既能救她儿子,又能得到薛氏那庞大的嫁妆,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刘氏抬头挺胸的上了马车,仿佛胜利在望。 然而,贺敏之借贷巨款狎女支、又残害手足的事情早就在盛京百姓之中传开了。 就是高门之中也多有传闻,根本不似刘氏所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第251章 全盘否认 三日转眼过去。 京兆府开庭审理贺敏之残害手足,导致亲妹妹崔贺如意小产且性命垂危的案子。 因为此案影响甚广,情节恶劣,所以京兆府决定公开审理。 开堂这一日,临近开堂审问的时辰,京兆府里外被挤得是水泄不通。 大家都想看看传闻中劣迹斑斑面目可憎的那位翰林院编纂贺敏之,究竟是个什么德性? 他又是为何能做出如此多丧心病狂的事情? “不是说辰时开堂审理的么?怎么到现在还没开始呢?” “是啊,京兆府是在玩什么把戏,不会是糊弄我们的吧?” “我们可都想亲眼看看贺敏之这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 可他们怎么喊,京兆府的梅大人就是没有升堂。 当然,他们也不知道这会儿,梅大人此时也在后堂急得团团转。 “陈师爷,你不是说亲口跟薛大姑奶奶说好了的么?怎么这个时辰了,人还没出现呢?” “大人,您吩咐的事学生何时怠慢过呀?当日学生的的确确是亲口跟薛大姑奶奶说了的,她也答应说今日会按时到堂。” “这件事可关系着他的三万两巨款,她怎么会不重视呢?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陈师爷一本正经的说道。 “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事儿啊?总不能贺家知道这事跟她有关,提前让人把她给绑了吧。”梅大人随口说着。 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诧异的看着陈师爷,“该不会真是……” “大人,当然,拦不住了!”班头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外面那些人说您到这个时辰还不开堂。是耍他们的,那么些男女老少都要冲进来了,根本拦不住。” “大人要不先开堂吧,把薛大姑奶奶的案子往后面挪也是可以的。” 梅大人想了想,只能如此了,“那你派几个人去贺家,还有武安侯府问问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陈师爷点头称是。 梅大人这才戴上了他的帽子,摸了摸他受惊的圆肚肚,昂首挺胸的走出去。 陈师爷跟在他后面往外走,边走边叫来差役吩咐。 这人正是之前去了贺家,在芙蓉居享受到冰镇酸梅汤的一员,自然是乐意跑这么一趟了。 待梅大人到了堂上,外面已经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这偌大的京兆府前衙,几乎已经挤满了人。 男女老少,应有尽有,比菜市口看杀头的还热闹。 一看到梅大人出来,男女老少都激动地往里挤。 “咣咣咣!” 梅大人敲了三下惊堂木,“今日本案公开审理,凡大盛子民皆可前来观看审理,但任何人不得扰乱公堂,否则乱棍打出去。” 这几下惊堂木下去,总算安静了许多。 “带人犯。” 梅大人一声令下,衙役便将收拾妥当的贺敏之带了上来。 今日要上堂,他洗了澡,换过了衣裳,头发都梳得整齐,看起来还是那个三代翰林清流门第的贺翰林。 若是能忽略他眼下的乌青还有较之前消瘦许多的面庞的话。 “大郎,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被茶花和张氏保护着挤在人群里的刘氏激动不已。 贺敏之微微一笑,“劳母亲挂心,孩儿没事。” 此一刻他还得意洋洋,下一刻,他便笑不出来了。 因为,崔骅作为原告也上到了大堂上,陪着他来的,还有崔家东府的二管家胡管家,还有他的状师沈玉衡。 贺敏之脸上有些僵硬,不太淡定的收回了目光。 随后就开堂了。 开堂的一系列程序,就是问清原被告姓名,是何处人士,告的是什么状,这得让来观审的百姓知情。 崔骅有功名在身,又是原告。 而贺敏之虽然有官身,却是板上钉钉的被告,梅大人开始审问案情,衙役便来“请”贺敏之下跪听审了。 “贺敏之,崔公子状告你雇佣打手,私闯民宅,打伤他的家仆,还挟持威胁恐吓他身怀六甲的妻子,致使他怀孕的妻子受了严重惊吓后小产,以及严重出血,险些丢了性命,你可有何话说?” 贺敏之自知自己就是站起来也会被按着跪下去,便索性不挣扎了,“梅大人,崔骅是我妹夫,他身怀六甲的妻子就是我的亲妹妹。他状告我挟持威胁恐吓他的妻子,便是说我挟持威胁恐吓自己怀孕的亲妹妹。” “下官敢问梅大人,这世间有哪个做亲哥哥的,会在明知道妹妹身怀六甲的情况下,还威胁恐吓于她,难道我还会故意想置自己的亲外甥亲妹妹于死地?” 梅大人: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了。 随即看了陈师爷一眼。 陈师爷只是在底下比了个“一”的动作,梅大人便不耐烦的敲了下惊堂木。 “贺敏之,你不要拿亲情当借口混淆是非,你只要说你有没有雇人闯入崔宅,打伤崔家家仆,还挟持威胁恐吓了崔家夫人贺氏,导致她受惊吓过度流产就可以了。” “回大人,没有。”贺敏之是一贯的否认到底,“那日我在翰林院被庶吉士刁难,想寻个人说说话,便想到了妹夫崔骅。于是带着人去了崔宅。” “是崔宅的家奴不由分说的就对我动手,还说他们家公子去了崔家东府,我一个七品翰林根本没资格进崔家宅子,让我快滚,我的长随们气不过,这才跟他们起了冲突,并不存在雇人私闯民宅。” “……”饶是石头这个知道当日事情原委的,听了贺敏之的话,都差点信了。 崔骅直接气笑了。 原来当日他来京兆府告状,贺敏之一言不发,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他把自己干的事情都否认了个一干二净,是笃定当日在场的,只有崔府的家奴。 而家奴会被视作崔家人,证词是做不得数的。 崔骅冷笑了一声,和沈玉衡交换了个眼神之后,两个人也交换了位置。 “梅大人,学生是崔骅崔公子的状师,烦请梅大人传证人上堂。” 梅大人:“允了。传原告方证人上堂。” 沈玉衡传了崔宅家奴,当日的妈妈和丫鬟以及小厮全都指认了贺敏之带着打手上门伤人,还掐着他们少夫人的脖子说要弄死她。 贺敏之自然不会承认,还是照一贯的全盘否认。 然后就说他也要传唤证人。 梅大人心说,“就你这德性,你还有什么脸传唤证人?” 但他有权利找证人,只能应允。 “传被告证人。” 石头上了堂,也是贺敏之先前的那套说辞。 但他也是贺家的家奴,他的话,依旧只能作为佐证,并不能作为裁断案情的直接证据。 按道理来说,案子审到这一步,只能请出受害者当事人来上堂作证了。 可贺如意刚刚经历了小产和死去活来,元气大伤,根本不可能下床。 她便录了一份口供,托了胡管家替她带上堂。 “梅大人,这便是我家少夫人托我送来的口供。” 陈师爷上前,将签字画押的口供呈上去。 梅大人细细的看,这倒是份关键性证据,越看越兴奋。 贺敏之和在底下的刘氏都恨恨地咬牙。 案子到这里以及是关键时刻了。 但因为贺如意只有证词,没有到场,案子也还是只能先押后再审。 可在这个时候。 贺敏之雇佣的四个打手一串上了公堂,往梅大人面前一跪,便将自己当日雇佣他们、打上崔宅的事情都说了。 跟贺敏芝自己所说的是崔宅家奴先动手先言语侮辱他们才起的冲突,完全相悖,而且这四个人是被贺敏之雇佣的,不存在崔宅家奴的证词不可采纳那一出。 贺敏之傻眼了。 被挤在底下的刘氏也傻眼了,“你们在干什么?你们怎么可以诬陷我家大郎?!他怎么可能会雇人去打伤自己的亲妹妹?” 第252章 没有脸再出现 满堂哗然。 议论纷纷。 “这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呀,得是什么样的禽----兽才能对自己怀着身孕的妹妹下手?” “畜牲啊!简直不是人!”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铁石心肠的哥哥!” 观审的百姓简直要把贺敏之骂穿了。 “胡说,你们胡说!我的大郎怎么可能雇凶伤人,他怎么可能要害自己的亲妹妹?!” 刘氏在底下连哭带骂的,旁边的人纷纷传来异样的眼光,张氏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她再这样喊下去,她们得被人打死! 接下来的事便没有什么悬念了。 本来贺敏之这案子少了当事人当堂指证,证据就有些薄弱,如今四个他雇的打手站出来指认。 贺敏之这私闯民宅雇凶伤人,残害手足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而贺敏之先前的谎言也不攻自破,连带的,石头做了伪证也是要负责任的。 “贺家家奴石头,作伪证扰乱公堂,先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梅大人拍下惊堂木,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一顿板子下去,石头便皮--开--肉--绽了。 而且他还是贺敏之的从犯,打完便要收监。 但他可没人替他心疼叫喊。 “拖下去吧。” 石头心如死灰的看了一眼贺敏之,他能不能活着走出大牢都不知道了。 贺敏之只当做没看到一般,冷冷的跪在一旁。 “贺敏之,你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雇凶伤人,致妇人小产,性命垂危,你最不容诛。今日本官要当堂判决,你服是不服?” “梅大人,你莫要忘了,本官是朝廷命官,还是翰林院编撰,本朝自太宗朝起便有不成文的规律,凡翰林院大小官员,无论官位尊卑,即使触犯律法,也得交由翰林院与内阁合议,方可定罪,梅大人莫不是要越过翰林院和内阁?” “你放肆!本官何时说过要越过翰林院和内阁?”梅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气死他了,怎么还有这么一条?之前他怎么没有想到? 崔骅惊诧的看着沈玉衡,沈玉衡也是如梦初醒般,“……的确有这么一条。” 外面的百姓气坏了。 “怎么能这样?难不成因为他进了翰林院,就得了免死金牌?” “这年头读书还真能保命啊。翰林院好大的威风!” 老百姓恨的牙痒痒,崔骅何尝不是? 今日若是让贺敏之就这么逃过去,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都白费了? 他又看向沈玉衡,沈玉衡对他点了下头,是时候了。 崔骅了然。 面上沉痛,双膝重重跪了下去,“梅大人,您可要秉公处理啊,他害了自己的亲外甥,还险些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 “内子小产引发大出血,我为了挽救内子,请了无数大夫,又花光了家底重金求药,若不是有幸请到太医出手相救,内子哪里能求得一息尚存?” “内子至今因为病体虚弱无法起身,总不能由着罪魁祸首就这么逍遥法外吧!” 百姓们个个义愤填膺,气得破口大骂,“猪狗不如的东西!” 又比如,衣冠禽兽。 还有诸如寡廉鲜耻,毫无人性。 总之,是将贺敏之骂了个狗血淋头。 梅大人这个气啊。 这时候要是薛大姑奶奶在就好了。 单就他狎女支一条,就够让他喝一壶的! 正在这时,有个从后衙出来,走到陈师爷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陈师爷眼神微微一变,随即走到梅大人身边耳语,“大人,后面有位贵客要见你。” 贵客? 在京城里可以称为贵客的太多了,但陈师爷一脸严肃的样子,梅大人便忍不住想到了至今还是没有出现的武安侯府大姑奶奶薛沉鱼。 与她相关的贵人,那便只能是跟武安侯府相关的了。 跟武安侯府有关系的那几位…… 梅大人忍不住打了个颤。 随即紧张的看向陈师爷,用----嘴型问:“太子,诚王世子?” 陈师爷神秘的笑了一下。 “!!”梅大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诚王世子?!可他不是南下办差去了么? 便是这么想着,梅大人也不敢怠慢,连忙站起身,还不忘了对里里外外的百姓道,“稍候片刻,本官去去便回。” 然后一溜烟跑走了。 前来观审的百姓都看傻眼的。 跪在那儿的贺敏之和崔骅也一头雾水,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 “人有三急还请大家谅解。”陈师爷不紧不慢的说道。 观审的百姓:很荒唐,但这的确是梅大人能干出来的事。 京兆府一离开,周遭便显得散漫起来。 刘氏挣脱了张氏的手,想上去跟她儿子说话,被京兆府的衙役们拦住了。 “不得靠近!否则以扰乱公堂罪论处。” 刘氏还不甘心,张氏连忙将人拽了回去。 “你干什么?我要跟我儿子说话!” 张氏冷冷的道:“你要是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你就上去。” 环视一周,已经有人因为刘氏方才要冲上去的举动齐刷刷朝她看来了。 刘氏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随即心虚的咽了口唾沫。 贺霜也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问张氏道,“母亲,为何不见大嫂?好似有几日都不曾见过她了。” 虽然平日里也没有频繁往来,但毕竟都在一个府里,总是会有机会见到的,但最近似乎根本没有大嫂的消息。 张氏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夫人是回娘家去了。” “回什么娘家,她怕是这辈子都没有脸再出现了。” “我为何不会出现?” 刘氏得意道,“她当然是没有脸出现了,她作出那等丑事,要是知道羞耻的,就该一根白绫挂了脖子,全了贺家跟武安侯府的颜面。” “我怎么不知道,我竟做了如此天怒人怨的丑事,需要制裁谢罪?” “你怎么会知道,你又不是……”刘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面前张氏与贺霜的表情也都十分微妙。 她猛地回头看,便见薛沉鱼面带微笑的站在她的身后。 而其他人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她穿着的是一身月白的齐腰裙子,上半身搭配着橘红色的吊带,和叠穿的月白短褙子,以及十分清新的浅绿色绣芍药花长褙子。 头上只简单簪了一对簪子,大了一对珍珠的耳饰,而且脸上只是薄薄施了一层粉黛,便有了粉面桃腮的娇妍。 她光是站在那里便是亭亭玉立的。 “你,你怎么会……”刘氏目瞪口呆。 “怎么,让贺老夫人失望了?”薛沉鱼嘴角含笑,若无其事的拉住了她的手。 “老夫人身子骨弱,怎么也不在家里休息,还跟其他人一样挤到这京兆府的大堂来了。怎么,是担心你的儿子会因为他做的那些缺德事被梅大人秉公处理了么?” “你,你说什么?!” 薛沉鱼慢条斯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坠,浅然一笑,“我说的什么贺老夫人心里难道不清楚?” 薛沉鱼的长相其实算不上什么倾国倾城绝代佳人,只能说是比普通人更好看一些,在遍地美人的京城里不至于被别人比下去太狠。 但她胜在气质出挑,往那儿一站,就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从容。 第253章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此时的后衙。 梅大人着急忙慌的进了后衙。 便看见一道挺拔的人影站在那儿,身穿一袭墨绿色的袍子,系着银色的腰带,束着银白的发冠。 此时却背着手,仰着头,似乎是在看后衙的匾额。 梅大人放慢了脚步走过去,拱手作揖,“下官拜见诚王世子。” 闻言。 背着手的那位徐徐转来,正是本应该在南方公干的诚王世子司徒祯。 只是,若是薛沉鱼在这儿,便会认出,他比从前要黑了不少。 从前虽然也是经常晒太阳的古铜色,但如今晒的有些黝黑,眼底也有些许的疲倦和血色,满身风尘仆仆,似是赶了很远的路。 “梅大人无需多礼,我特意跑这一趟,也不是为了来给你添麻烦的,就是有些小事,希望你能帮个忙。” “不不不,不敢不敢。……”梅大人的双手都快摇出残影了,“世子有什么吩咐请直说。” 司徒祯打量了梅大人一眼,倒是觉得他不必如此紧张。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梅大人的肩膀道:“梅大人更轻松,本世子要麻烦你的事情很小的,绝不会动摇你的乌纱帽。” 梅大人看着比他还要高半个头的诚王世子,都要哭了:您这天潢贵胄的,有什么话就不能直说么?耍我一个京兆府的小官有什么意思? “梅大人,武安侯府薛家的大姑奶奶前来告状了,是吧?” 梅大人连连点头。 “我记得咱们大盛以仁孝治天下,有三纲五常,所以有‘三不告’,民不告官,子不告父,妻不告夫。” “她状告自己的夫君商借巨款不还,还狎女支取乐,原则上,哪怕一开始没有打,便是告成功了,也是少不了这刑罚的,是吧?” 梅大人汗流浃背,忙不迭点头。 求求了,诚王世子阁下,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不就是想让我破例,免了这滚钉板的罚么,只要您开个口,我免了就是了。 大不了回头陛下问起来,就说是我徇私枉法。 “她身子骨弱,承受不了这酷刑,薛侯乃国之栋梁,肩上有千斤重担,也受不得这刑罚,所以这滚钉板之刑……” 司徒祯顿了下,郑重道,“就由我来替她受。” “世子阁下,您说什么?”梅大人差点以为自己耳背。 堂堂诚王世子,要替武安侯府的大姑奶奶挨滚钉板的刑罚。 可她,已经嫁做人妇了呀,是贺家的媳妇。 他试探的看着司徒祯。 可当真对上司徒祯的眼神,波澜不惊,沉静如渊,哪里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 梅大人的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世,世子啊,这可万万使不得呀!” “这要是让诚王殿下还有陛下知道,那下官别说是乌纱帽了,就是这项上人头……”怕是都要保不住了呀。 “那你是觉得,只有诚王殿下还有陛下能让你脑袋搬家?” 司徒祯面上的笑容未改,只是那笑未曾到达眼底。 “世子饶命啊!” 梅大人直接跪了,腿不住的打颤,背上早就被汗水打湿了。 他只是稍稍一动,汗水便顺着帽檐滴落下来,咸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了。 “梅大人,前面还等着你这位京兆尹回去继续开堂呢。” 此时此刻,身为京兆尹的梅大人恨不得地上有个坑能让自己钻进去。 苍天啊,为何要让他这个小小的京兆尹发现这种不可告人的隐秘啊。 可形势比人强啊 梅大人讪讪笑了下,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 待梅大人这个京兆尹回到大堂上,便发觉这气氛出奇的诡异。 一群人不去唾沫雇凶杀人的贺敏之,却围着在看几个妇人,议论纷纷的。 隐约还能听见什么,“这贺家到底都干些什么缺德事儿啊?” “说话说一半的,这不是吊人胃口嘛?” 仔细一看,这,中间的那个,不正是武安侯府薛家的大姑奶奶薛沉鱼么? 梅大人的心一下沉到谷底去了。 “大人,可是那位有什么吩咐,让你为难了?” 梅大人无力的扯了下嘴角,“还好,还好。” 吩咐倒是没有什么,为难也是真的为难。 “升堂了?” 梅大人:“升,升!” 升他丫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随着一声惊堂木拍下,众人连忙回到自己的位置,再也不敢议论纷纷了。 梅大人让原告崔骅起身,又拍了惊堂木道,“堂下所跪,为翰林院七品编撰贺敏之,所犯雇凶伤人,弑杀手足,谋害人命罪名成立。” “等候翰林院与内阁合议之后,再择日宣判。” 百姓们却不让了,纷纷起哄说,“我们等了这么久就等了这样的结果?难道就因为他进了翰林院,就可以为所欲为?” “不是说,读书是为了为生民立命的么?他这读的是哪门子的圣贤书?” 一人不服,便有十人百人跟着高喊。 梅大人这回连敲了几下惊堂木都不管用了。 京兆府的衙役们手持水火棍全数上前,也很难抵挡住要冲上大堂的百姓。 眼看着局势失控,一片混乱中,一个清凌凌的声音陡然响起—— “梅大人,小女要状告翰林院七品编撰贺敏之,借钱不还,狎女支取乐,与寡妇私通三大罪!” 喧喧嚷嚷之中,这个声音却似有极大的穿透力,众人都不自觉的安静下来,齐齐朝她看去。 梅大人:囧。 之前千盼万盼的薛家大姑奶奶,此时此刻看见她,梅大人的凳子上就跟被人摆了钉子似的,他根本坐不下去。 一想到要让那位尊贵无比的诚王世子去滚钉板,他就觉得自己的前途走到头了,脑袋也要保不住了呀。 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上告者何人?上堂来!”梅大人高声道。 薛沉鱼将状纸举过头顶,一步一步往前走。 众人不由自主的替他让开一条路。 就见,那姿容娇妍的女子,一步一步从容不迫的走到了大堂上,笔直的跪了下去。 堂上的贺敏之一双眼瞪得猩红,“薛沉鱼,你怎么敢的?!” “我如何不敢?”薛沉鱼面不改色,“我不但要告,还要天下人都知道你们母子俩的那些龌龊事!” “住口,你这个贱人!你怎么敢如此的陷害我家大郎和我贺家的名声?!”堂下的刘氏眦目欲裂,奋力的要往前冲去。 却被张氏还有茶花齐齐用力给拖住了。 “老夫人,您还是安分一些,听完堂审吧。” “你,你这个贱人你怎么敢?”刘氏难以置信的瞪着茶花。 茶花都不耐烦听她说话了,掏出帕子把她嘴堵上了。 张嘴闭嘴就是贱人,是不是在她眼里,除了他们母子俩,其他人都是贱人? “堂下所跪何人,姓甚名谁,报上名来。” “妾身薛氏,诲沉鱼,去岁嫁入三代清流贺家,为贺家妇,堂上所跪犯官翰林院七品编撰贺敏之,正是妾身原配夫君。” “这么说,你是妻告夫?” 薛沉鱼抬起头来,“梅大人,贺敏之所做之事令人发指,罄竹难书。妾身宁可受滚钉板之刑,也要状告此人!” 堂下观审的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滚钉板,那可是酷刑啊! 别是她一个细皮嫩肉的闺阁妇人,便是那些做惯了粗活,身子骨结实硬朗的汉子们,也受不了如此酷刑啊。 可即使是这样,她也要上告,她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堂下又议论起来,梅大人连忙拍了拍惊堂木,“不得喧哗,若有咆哮公堂者,一律乱棍打出去。” 众人这才冷静下来。 然后便是走程序一般的,陈师爷下来接了诉状,梅大人皱着眉头看完,又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贺敏之可真能折腾的! 第254章 对薄公堂 “薛沉鱼,你可真豁得出去!”贺敏之冷冷的盯着薛沉鱼,冰冷又黏腻的眼神,就跟毒舌一般无二。 “可比不上贺翰林,为达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连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薛沉鱼冷笑反击。 梅大人狠狠拍了惊堂木,不满地瞪了贺敏之,“你若再咆哮公堂,本官便水火棍伺候了!” 贺敏之不甘心地闭了嘴。 梅大人道,“薛氏所告之事,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本官特许,薛氏的滚钉板之刑,押后再议。” 堂下百姓纷纷松了口气,这梅大人也有不那么糊涂的时候。 接着,梅大人又是从借钱不还,还有狎女支的那段都演了一遍。 有了贺敏之亲笔画押的借据,还有醉仙居的欠账凭条,这些罪名他是抵赖不了的。 最后,便是他与寡妇私通一事。 说起来,贺敏之确实犯了雇凶伤人的罪名,但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八卦。 “薛氏,你说贺敏之与寡妇私通可有凭据?” 薛沉鱼徐徐道:“梅大人,凭据就是那寡妇本身。她如今身怀六甲,贺老夫人特意安排了下人照看,在贺家养胎。” “嘶——” 周围全是吸气的声音。 “你胡说……”刘氏的手没了钳制,一口气扯出了嘴里的帕子。 下一刻,茶花便站了出来,“大人,奴婢是贺家老夫人派去照顾表姑娘的,奴婢可以做证!” “贱人!你怎么敢……” 刘氏还想逞威风,就被张氏捏住了手腕。 紧接着,衙役来到跟前,护着茶花上公堂。 “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奴婢茶花,是贺家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不久前,我家老夫人的表侄女季敏柔突然查出身孕,老夫人高兴的说他儿子有后了,便把奴婢安排到表姑娘身边伺候,说要伺候到她把孩子生下来为止。” “贱人,你闭嘴!”贺敏之黑着脸怒斥,一巴掌扇过去。 茶花被打得猝不及防,吓得往薛沉鱼那边躲。 “放肆!”梅大人也是来了脾气,想打贺明之很久了,一怒之下,拍着惊堂木大喊,“贺敏之藐视公堂,打十大板,以儆效尤!” 话音落,两个衙役抬着板凳就上去了, 然后把贺敏之往板凳上一放,两个人架着他,另外两个手持水火棍就打了起来。 “住手,你们怎么敢殴打朝廷命官,啊——” 销魂的一声惨叫,贺敏之的翰林威严算是彻底扫地了。 刘氏看得是痛心疾首,奋力甩开张氏冲上公堂,“薛氏这贱人的话怎么能信?她根本就是个破鞋!” 八卦永远是最直击人心的。 “破鞋”二字一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纷纷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薛沉鱼。 行刑的人都差点忘记打板子了。 梅大人也是忘了要让人把她押下去。 “梅大人明鉴啊,这个女人自己水性杨花,趁我儿子收监的时候还在跟外男私通,她怎么好意思把脏水泼到我儿子身上?!” 这时梅大人才反应过来,这一位就是贺敏之的娘,贺家老夫人。 等等,她说的外男该不会是…… 梅大人一个激灵,“你这妇人就要胡说八道,公堂之地岂是你擅闯胡言的,来人,把她拖下去!” “住手!”刘氏冷冷看着两个上前的衙役,“我可是贺家老夫人!我看谁敢动我!” “你有诰命么?” 刘氏噎了一下,“……我儿子日后自会替我请封。” “那就是没有了。”梅大人扯着嘴角邪魅一笑,“咆哮公堂,来人。掌嘴!” “啪啪”几个巴掌下去,她就老实了一会儿。 捂着脸还不死心的喊道,“我有证据证明这个女人水性杨花私通!这几日她根本就不在家!一个嫁做人妇的女子,不在家好好待着,几天不见人影,不是出去搞破鞋是什么?” 堂下有人笑出声,有人也被刘氏的话影响,对薛沉鱼指指点点起来。 贺敏之努力挣扎着爬起来,“薛沉鱼,我以为你当真是个贞洁烈女,不让我碰你分毫,没想到你竟自甘堕落,去外面找野男人鬼混。” 梅大人满脑子都是:那个野男人不会就是诚王世子吧,不会吧,不会吧? 我好似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了,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贺敏之,你当我是你们贺家大房的人么?一个二个的,都喜欢没名没分的鬼混。” 说着,她看向刘氏,“贺老夫人仅凭我不在婆家几天,就断定我去私会了野男人,那你新寡戴孝的表侄女季敏柔天天和贺敏之在书房厮混里,把她肚子都搞大了,你们还要让她把孩子生下来记在我名下,这又算什么?想让我认一个苟合的野种做嫡出,你们也配!” “你闭嘴!”贺敏之恼羞成怒。 堂上堂下的人都愣了。 贺敏之跟新寡的表妹私通,有了孩子还要生下来,记在正妻的名下,他们多大的脸啊?! 尤其是那些成婚了的妇人,更是恶心到不行,“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谁嫁到他们家,谁要倒大霉!” “贺家母子俩的龌龊心思全都写在他们脸上了。这儿媳妇怎么能受得了?” “这可是武安侯府的姑娘,他们怎么敢的?!” “这姓贺的简直丢尽我们男人的面子?他是不是想连累所有男人的名声?” 观审的讨论得火热,刘氏也急忙道,“柔儿她守寡多时,向来洁身自好,她自小就是在贺家长大的,贺家就是她的家,薛氏,你身为贺家媳妇她的嫂嫂,莫要空口白牙诬陷她的清白!” “季敏柔的清白还用得着别人诬陷?她是不是洁身自好,你和你儿子心里比谁都清楚!”薛沉鱼冷笑道。 “梅大人明鉴,刘氏所谓我不在家出去鬼混的那三天,我是回娘家去了。有武安侯府上下人等可以为我作证。” “我不怕查验,就不知道季敏柔经不经得起查验了。” 刘氏急得跳脚,“你说回娘家便是回娘家了?武安侯府上上下下跟你都是蛇鼠一窝的,他们当然听你的调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薛沉鱼抬了下眼皮,“贺家上下不也都是跟贺老夫人蛇鼠一窝的,怎么不见人人听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刘氏自以为计划圆满,不就是想让她陷入自证清白的陷阱? 她自是有办法证明清白,但她也不想让刘氏太得意。 “你!”一语中的,刘氏气得差点吐血。 “咳。贺敏之与新寡表妹私通这事要查证也简单,陈师爷,你带人亲自走一趟吧,把那位身怀六甲的表姑娘请上堂来当面对质,就一清二楚了。” “不行!”刘氏急忙喊道。 “不行?”梅大人微微眯了眸子,“怎么,贺老夫人也想上来弄这个京兆尹当当?” “老身绝无此意!”刘氏眼睁睁看着陈师爷带人出去,却毫无办法。 这要是真让他们把季敏柔弄上公堂,她怀了大郎孩子的丑事可就再也藏不住了。 之前她和大郎那么完美的计划,原本可以瞒天过海的,谁知道薛氏这贱人竟然如此无耻,都给捅了出来! 思及此,她恨恨的瞪了薛沉鱼,既然你这贱人不仁,那就别怪我无义了! 刘氏跟贺敏之对视了一眼,贺敏之愤愤道,“梅大人,这薛氏早在之前就与外男勾搭成女支,还时常把人邀到家中私会,还望大人勿枉勿纵,秉公断案!” “贺敏之,我念与你夫妻一场,不想把事情做绝,你不要得寸进尺!”薛沉鱼一张小脸凝如寒霜。 “我可以自证清白,但只怕说出去,丢的是你贺敏之跟贺家的脸!” “哼,你若是有证据,就拿出来!” 第255章 守宫砂 堂下再度哗然。 许多人纷纷议论起来,“贺家这母子俩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武安侯府嫡出的姑娘不会真与外男私通的吧?” “那谁知道呢,看他们的样子,夫妻感情不睦已久,丈夫能与表妹私通,她不甘寂寞与野男人私通也不是不可能。” “是啊,不是有那种大户人家,都是各玩各的嘛。尤其是商贾之家,听说武安侯夫人就是商贾之女呢。” “看她这模样生的冰清玉洁,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商贾的影响,私底下也极其玩的开。” 满堂污言秽语的,真是不堪入耳。 “够了!若让我听见谁人再诋毁我武安侯府的嫡长女,我绝不客气!”薛夫人沉着脸排开众人上前,这些话她是一点忍不了的。 跟在她后面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小厮抬了个口箱子,以及何妈妈作陪的齐夫人。 她这气势根本不像是来上堂作证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梅大人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薛,薛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薛夫人莫不是要仗着武安侯府的势来干涉梅大人审案?”薛夫人还没说完,刘氏就先嘲讽上了。 闻言。 薛夫人冷冷道,“我可是好大本事呢,小小三品诰命,居然就能左右京兆尹办案?贺刘氏,这世道不是谁会说谁就占理的!” “你造谣重伤我的女儿,我待会自会跟你算账,但你咆哮公堂,扰乱梅大人办案,你把大盛律法放在何地?把天子颜面放在何地?” 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刘氏,薛夫人一出场,她明显就弱了许多。 梅大人站在上头连连擦汗,对薛夫人的话也是连连点头。 “梅大人,贺家母子空口白牙污蔑我女儿清白,我是来给她作证的。早在三日前的傍晚,我女儿就回侯府去了,这件事侯府上上下下都能作证的。” 早在三日前的那个傍晚,薛沉鱼就回了武安侯府。 而且还是侯夫人亲自去接的。 “当日我女儿回过家一趟,说了贺敏之被人告上京兆府一事,在她回去之后我是越想越不放心。” 梅大人谨慎的问,“您是,担心什么呢?” “我自然是担心贺敏之被京兆府收监,刘氏想弄钱捞她儿子,可我女儿的钱早就被他们母子骗得七七八八了,哪里还有钱给她?我担心她若是在我女儿这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会虐----待她。” 说着,掏出帕子在眼角按了按,十分悲戚难过的模样。 堂下的人又再一次开眼角了。 骗媳妇嫁妆?还虐----待儿媳妇?这年头真的贺有这么离谱的丈夫和婆婆么? 梅大人干笑了下,“薛夫人言重了吧,贺家怎么敢虐---待武安侯府的姑娘?贺翰林,好歹也是饱学之士。” 薛夫人脸上的悲伤顿了顿,随即恨恨的道,“先前我也以为贺敏之是个饱学之士,才将女儿嫁过去。” “贺家穷,我还给他们贺家上上下下都翻新一般遍,就为了让我女儿嫁过去过的好一点。哪里知道,有些人表面上衣冠楚楚,实际上根本是人面兽心。” 贺?人面兽心?敏之:“……” 也不知道是谁绷不住笑了。 薛夫人总归是打开了话匣子,就关不住了,带着哭腔滔滔不绝的道,“贺家人想方设法的骗我女儿嫁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上次贺家嫁女说没钱办婚事,找我女儿商借银子,她手上没有现银,还是回娘家找我借的,借条尚在呢。” 说着,就把薛沉鱼所写的借条拿了出来。 薛沉鱼也道,“当时借给贺敏之的三万两,确实有一大部分是回娘家商号商借的,我记得是两万六千四百两,为让母亲放心,还特意用宅子作抵押,签了借条的。” 梅大人让人拿过去一对比,果然是贺敏之那张借条落款的隔日。 钱款数目也是能对得上的。 两万六千四百两。 “当时贺敏之为了哄骗我女儿替他借钱,还说提前签了借条,没想到他竟是根本就没打算还的。” “如今为了昧下这三万两,还跟他这个丧了良心的母亲一起,构陷我女儿的清白。” “这里还有当初贺家用我女儿嫁妆购置家中奴仆,里外花销等等的明细账目,我不求贺家将全部钱款一次还清,只求梅大人还我女儿一个公道!” 她说着,向梅大人屈膝行了个礼,便吓得梅大人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薛夫人快请起!” 薛夫人有诰命在身,虽然没穿诰命服,但她的身份是摆在那里的。 堂下哗然,又开始对贺家母子口诛笔伐了。 薛沉鱼敛下眸子,心酸的跪在薛夫人面前:“是女儿没用,都出嫁了,还让母亲担忧烦心。” “傻孩子,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薛夫人把她扶了起来,小心拭泪。 “你们说了半天,也没拿出什么证据有利的证据证明你的清白啊。”贺敏之冷笑道。 她们以为弄一些账册和借据出来,就可以过左右而言它,抹去这贱人与人私通的罪名么? “贺敏之,我还是那句话,我可以自证清白,但只怕说出去,丢的是你跟贺家的脸。你别欺人太甚了。” 贺敏之便得意起来,“那你便是拿不出来证据了,梅大人,她这是心虚。” “梅大人,老妇人也可以替薛家丫头作证。”半晌都没说话的齐夫人徐徐开口。 梅大人乍一看她,只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想不出来在何处见过。 “这位夫人是?” “夫家姓吕,娘家姓齐,外人都称我一声齐夫人。”齐夫人气定神闲。 梅大人还在头脑风暴,这齐夫人是何许人也来着?怎么这么耳熟啊? 要是陈师爷在这儿就好了,他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对方是什么人。 “梅大人,这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疯老婆子也能上堂作证了?她怕也是武安侯府的人吧?”贺敏之眼里写满了傲慢。 齐夫人一向清朗的眸子眯了眯,神色也冷厉起来,“我倒是不知道,我何时也成了武安侯府的人。” 贺敏之怕不怕,梅大人不知道,他自己吓得一个激灵倒是真。 “梅大人,那日我们夫妻也在侯府,薛丫头回娘家,我们还跟她一起吃了晚饭,聊到很晚,这几日,薛丫头也一直在侯府陪着我。若是梅大人觉得我说话不算话,必须让吕书文亲自过来,那我这就让人去把他叫过来。” 吕,吕书文? 梅大人脑子里的机关就似被什么东西一下撬开了一样。 吕书文,齐夫人,这不是出了名的贤伉俪,吕老先生夫妻俩么?! “不敢不敢!”梅大人直接站起来。 他是疯了吧敢质疑这位齐夫人的作证,还把吕先生亲自叫过来。 吕先生如今虽然是致仕还乡的白衣,可他从前怎么也是太子太傅,也是翰林院的大学士啊! 梅大人的天要塌了。 后衙有位诚王世子,这堂上有薛侯的夫人,和吕先生的夫人。 一大早到现在他就坐坐站站的,他已经不想断这个案了,他想把贺敏之拖下去乱棍打死! “梅大人莫不是要徇私枉法?”贺敏之不知死活的挑衅道,“薛氏就是个水性杨花,人人能睡的破鞋,明摆着的事,大人难道要偏帮于她,就因为她有武安侯府做后盾?” “啪!”耳光极其响亮。 薛沉鱼居高临下地给贺敏之一巴掌,随即当众撸起了袖子,露出手腕上鲜红欲滴的守宫砂。 “梅大人,不知此物可否能证明我的清白?!” 第256章 要往好了想 众人看得分明,她手臂上的守宫砂完好如初。 哪里是破了身的样子。 还什么水性杨花,都不知道贺敏之如何能说的出口的。 茶花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这回也算是赌对了。 “梅大人,依我看,住在贺家的那位季家表姑娘也不必请过来了。”薛夫人寒心道。 梅大人愣愣的问,“为何?” 这是要代表薛大姑奶奶不告了? 案子都审到这个地步了,这会儿撤了告诉,不就等于前面做的那些都白费功夫了? “这贺翰林怕是个不能人道的,就不必把人再带来,让他多受一次屈辱了。”薛夫人冷笑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贺敏之怒目圆睁,“谁,谁不能……”不能人道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而且一动怒,方才打的那十板子就更疼了。 薛夫人翻了个白眼,“跟我家姑娘成亲都快一年了还没圆过房,不是不能人道是什么?” 齐夫人也凉凉道,“若是正常的男人,放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在跟前,如何能不起心不动念?” “我都这把年纪了,你当我不知道你们男人那点龌龊心思?” 这回,满堂都只有哄笑声了。 薛沉鱼冷眼看着脸色涨得通红的贺敏之,心里只有嘲笑。 闹什么闹,如今满盛京都知道你贺敏之是个不行的了,你高兴了? 都说了,说出来丢人的是他跟贺家,他偏不信。 “不是说贺敏之纳了妾么?他都不行了为何要纳妾?”堂下有人议论道。 “掩人耳目吧,你想想,他成亲都快一年了,连自己的原配妻子都没碰过。谁能不怀疑他有问题,纳个妾总能遮掩一二吧。” “那之前说他们家那个什么季表妹的怀了他的孩子,是真的假的?” “那哪知道啊,既然那表妹都守寡了还能跟男人私通,谁知道孩子是谁的?” “对了,你们是不是忘了,之前贺家老夫人不是病得厉害,就是这武安侯府的嫡女薛氏,在济善堂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才将徐大夫请回去救了她的,她如今怎么恩将仇报啊?” “人心易变,这么好的儿媳妇,她居然往外推。为了一个不行的儿子值得么?” 贺敏之气得要死:我没有不行! 刘氏恨不得也冲到大家面前解释:我儿子没有不行! 可谁会在乎他们? 今日贺家提供的笑料,足够盛京上下笑上许久的了。 薛沉鱼往堂上一跪,“梅大人,小女嫁入贺家近一年,侍奉婆母照顾贺家上下,都是尽心竭力的,可贺敏之此人无德无行,不堪匹配,小女要与他和离!” “你休想!我贺家可没有和离一说,你这种不贞不洁的女人,只配被休!”刘氏气得浑身发抖。 之前她插不上话,但这会儿她是绝不可能让薛氏和离的。 她的那些钱,还没落尽贺家的口袋呢! 当堂提出和离,薛沉鱼大抵是近几十年来第一人。 梅大人反正任上是第一次遇到,都傻眼了,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堂下倒是起哄的厉害,一直喊着和离。 “他都不能人道了,赶紧跟他和离吧,好男儿多的是。” 贺敏之一张嘴自然骂不过这么多人,加上刘氏还是不够,面红耳赤的,都要把自己憋死了。 梅大人:怎么办,怎么办? “梅大人,这案子就无须再审下去了吧。”一个干净低沉的男子嗓音从门外传来。 梅大人抬头看去,那一身墨绿色徐徐而来,出色的五官,哪怕肤色晒黑了许多,也遮掩不住他的通身气派,一身光华。 世子! 梅大人宛如看见了救星,恨不得当堂跪下去。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见过世子。 堂上堂下众人纷纷下跪行礼,“拜见世子。” “都起来吧。”司徒祯抬抬手,语气平淡。 目光不太淡定的从薛沉鱼以及薛夫人身上扫过,极力控制自己的眼神不要瞟向薛沉鱼,但似乎很无用功?那就算了。 “梅大人,本世子不是来干预你审案的,回京恰巧路过,听到这里吵吵嚷嚷,顺便进来看了会热闹。” 司徒祯说到这里顿了顿,“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能无耻到如此地步。” 梅大人汗颜:恰巧路过,顺便进来看热闹?要不是我早知道就见过这位了,怕就真信了。 薛沉鱼看着那道身影,不免有些失神,他不是南下办差去了,怎地突然就回京了,而且还黑了这么多? 唔,倒是瞧着成熟稳重了许多。 思绪如潮,薛沉鱼意识到自己的眼神这般直勾勾盯着他,实在是越矩了,复又低下头去。 司徒祯一本正经的道,“贺敏之雇凶伤人,残害手足,又骗妻子嫁妆,还诬陷她的清白,简直丢尽了我们男人的脸面。” “陛下向来仁孝,见不得这种败类污了朝堂之地的,梅大人,你不如一顿板子让他长长记性,欠了钱的该如何还就如何还。” “再上一封折子禀明陛下,你京兆尹的责任便是尽了。” “余下的,就交给翰林院跟内阁吧,相信他们会秉公决断的。” 原本梅大人和崔骅等人都还担心翰林院和内阁的人会徇私,可已经被司徒祯一句话架到这个位置,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逆着民意,对他徇私了。 “是,多谢世子指点迷津。”梅大人这回是真心实意的感谢的, 司徒祯摆摆手,“至于和离的事,薛大姑奶奶,你可以回去跟家里人坐下来商量商量再说,这些私事就不必再拿到公堂上劳烦梅大人了。” “谨遵世子教诲。”薛沉鱼匆匆与他对上了视线,随即敛下了眼帘, 她垂着眸子的模样沉静温婉,不知在想什么。 但司徒祯忍不住想到,她身为女子,在这样男子为尊的社会里,她将自己与贺家所有的私事都铺开摆在公堂上任人评说,她得是用了多大的勇气啊。 “世子,咱们该进宫了。”见司徒祯有些出神,方瑞赶紧提醒道。 “嗯。” 司徒祯回过神,对薛沉鱼说道:“女子本矜贵,薛大姑奶奶,便是和离,你也有广阔天地,不可妄自菲薄。要往好了想。” 薛沉鱼愣了下,“多谢世子指点迷津,小女谨记。”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司徒祯说完便匆匆忙忙走了,也只是跟薛夫人还有齐夫人颔首致意,便快步流星的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薛沉鱼还是没想通,他为何要那么说?是怕她因为和离,就看低了自己么? 她不会的。 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若能脱离贺家那个虎狼窝,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件幸事。 而司徒祯前脚刚走,后脚陈师爷便回来了,他们一行人却是空手而归的。 “当然,没能找到那位季敏柔姑娘,学生失职。” 梅大人有些懵,“怎么会没找到人?不是个孕妇么?” 他看向堂下的贺敏之跟刘氏,难不成被他们提前藏起来了? 陈师爷道:“据贺家人说道,在我们去之前,季家人便将人给接走了。学生只好先回来复命了。” 贺敏之跟刘氏狠狠松了口气。 没有被他们找到便好。 薛沉鱼掀了下眉毛,季太太竟然也掺合进来了? 不过也是,季敏柔毕竟是季家的女儿,新寡还戴着孝呢就跟人私通,季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罢了,不重要了。”梅大人摆摆手,事到如今贺敏之跟季敏柔私通与否、又是否怀了外室子,都不重要了。 贺敏之伤人害命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跑不了的。 第257章 大彻大悟 之后,梅大人便把贺敏之拖下去打了一顿板子,而且还是扒了裤子,当着许许多多来观审的人的面打的。 贺敏之羞愤欲死。 皮肉之苦在此时已经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了。 他作为读书人的脸面,还有三代翰林清流门第的尊严,在这一刻都荡然无存。 从今往后,在盛京这个地界,只要提及贺家,所有人想起来的,都只会是今日——贺敏之在京兆府被扒了裤子打板子的场景。 “住手!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的大郎?你们放开他!” 刘氏几次三番的从旁阻挠,叫着喊着要冲上去替贺敏之挨打。 张氏和贺霜在人群里当了许久的看客,此时也是冷眼旁观。 最值得夸赞的,还是梅大人。 “来人,扶贺老夫人坐下,贺老夫人一把年纪了,若是有个好歹,便是本官的不是了。” 他“善解人意”的叫了几个人把刘氏给拦下来,还给她安排了张椅子,将她死死的按在了椅子上。 于是,刘氏便这么如坐针毡的椅子上,眼睁睁看着贺敏之被打,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案子审完,观审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便没看到,打完了之后,梅大人断定贺家没有偿还三万两借款的能力。 依照贺敏之亲手签字画押的借据所说,贺家只能将贺敏之名下的老宅和现有的三间铺子都作为固定资产,偿还给她。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就不存在什么贺家老宅了,贺家所有的东西,都是薛沉鱼的。 “你们胡说八道,我儿子怎么可能签那样的借据?!”刘氏宛若晴天霹雳! 她激动的揪起贺敏之,“你不是说你名字是你一个至交好友借给你的么?怎么会是跟薛氏借的,你还拿老宅作为抵押,你,你怎么敢……” “够了!那些钱你是没吃没用还是没穿?你吃的药,一分一毫都是从这里出的!” 贺敏之已经痛不欲生了,此时也没了耐心再好言好语的跟刘氏说话, 刘氏再次被雷击中一般,人傻在原处好久,“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她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张氏跟贺霜这才赶紧跟出去。 茶花也赶紧谢过了梅大人,跟了上去。 “梅大人,今日之事多谢你了。”薛夫人诚心致谢。 “不客气不客气,这些都是下官应该做的。”梅大人连连摆手,一点不敢居功。 他心里清楚的很,如果不是诚王世子一早就来找他,他也没有那个胆子将这个案子一审到底。 武安侯府可是诚王世子罩着的,往后可要小心往来,千万别得罪了才好。 “经此一事,希望薛大姑奶奶也能拨云见月,重获新生。”梅大人意味深长道。 和离了,才能名正言顺跟诚王世子在一起。 万一她成了世子妃,那武安侯府可真就是一飞冲天了。 “多谢梅大人,小女谨记。”薛沉鱼并不知梅大人内心的想法,只以为她也是鼓励自己,便道了谢。 又是一番寒暄之后,薛沉鱼便跟着薛夫人和齐夫人回侯府了。 至于和离的事,诚王世子说的对,回去再料理。 总归,如今贺家老宅也是她的了,也不怕贺敏之跟刘氏嘴硬不答应。 真要闹起来,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她的手段! …… “薛小鱼,你急死我了,这么重要的事也不让我参与。” 马车上,早就等得火急火燎的杜婧鸢一看见薛沉鱼就立刻拖住了她的手。 “杜婧鸢,你一个马上就要定亲的小娘子掺和这些污糟事做什么?小心惹了一身骚。” 说着又白了一眼陈丽珠,“她没个轻重的,你这个国公府的嫡女也没个轻重么?贺敏之那等私通的下作事也要凑过来,你也不怕连累了自己的名声。” “薛姐姐这是在说的哪门子笑话?我陈丽珠还有什么名声?”陈丽珠要笑不笑的。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她不如长姐,那些跟她攀交的人,不过是看她国公府嫡女的身份。 其实背地里都在笑话她,要不是有薛沉鱼提醒,她这会儿还浑浑噩噩的一门心思把那些不适合自己的装扮往自己身上安呢。 成日里做不伦不类的,那才是个活生生的笑话。 “行了,你们好好说话,我和齐夫人坐后面的马车去。”薛夫人忍俊不禁。 杜婧鸢和陈丽珠连忙对着两位长辈颔首示意。 随后马车就出发了。 “之前你突然两三天不见踪影,找都找不到你。方才在堂上你又说你回娘家去了,可我去侯府也没找到你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好奇的要死。” “还能是怎么回事,当然是我那个好婆母做的好事了。”提起此事,薛沉鱼的眼神都冷了下来。 “那日京兆府去了人到贺家,告诉她贺敏之被收监了,她探监无门,为救她儿子,不择手段,就将我这个儿媳妇当做礼物送给别的男人了。” 杜婧鸢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她怎么敢的?!”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那个傍晚说起。 那日,刘氏把小草叫过去,便将人关起来了,随后又以小草的名义把她骗过去。 还设好了陷阱想将她迷晕,送给于四公子做人情。 可刘氏不知道的是,她早就从蛛丝马迹里猜到事情不对,带了秋华跟夏荷去了。 黄妈妈在小草屋里埋伏她,秋华跟夏荷察觉不对立刻就把人制服了。 要不是留着黄妈妈还有用,秋华她们怕是当场就得把黄妈妈给废了。 之后薛沉鱼便派人去通知了薛夫人,让她到贺家接自己了。 因为做的隐蔽,加上那个时候的刘氏身边已经没什么人了,等于眼瞎耳聋,所以根本也不知道这些。 至于那位于四公子,他本来就不是真心跟贺敏之结交的,他更不可能染指诚王世子心仪的女子。 老老实实的就配合着在刘氏那边演完了戏,还安排了刘氏去探监等等。 这些都是为了让刘氏相信,她成功用一个不喜欢的儿媳妇换到了于四公子的帮助。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至于让芙蓉居跟侯府的人都对杜婧鸢说薛沉鱼不在,自然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事情做的更逼真一些。 当然,跟杜婧鸢她们说起的时候,她也将于四公子的部分适当的隐去了,只说他是不知情,也被刘氏给陷害了,才愿意配合她。 “好你个薛小鱼啊,半夜三更的才让人给我传消息,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掺合进去,你知道我在京兆府外又多急嘛。” “我知道,我知道。多谢你了。”薛沉鱼一边笑着一边安抚她。 陈丽珠也宋了口气,“幸亏薛姐姐早有准备,否则就贺家母子那德行,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也是昨个儿半夜才收到薛沉鱼给她传的消息,让她今日不要掺合进京兆府的堂审里。 当时她便猜到有事发生,但没想到居然能精彩到这个地步。 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就是画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事出反常必有妖,越是关键时候的不寻常,越是要小心谨慎。我也只是被那对母子坑怕了,下意识的防备罢了。”薛沉鱼故作轻松。 但这话在陈丽珠和杜婧鸢听来,便充满了心酸。 她也才成亲不到一年,便经历这么多算计和阴谋,也不知道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都是如何过的。 又是经过了多少日日夜夜的煎熬,才能这般宠辱不惊,波澜不兴。 “薛姐姐,你可真了不起。”陈丽珠发自肺腑的道。 杜婧鸢也傲娇道,“我也算你了不起吧。” 薛沉鱼笑了下,眼底隐去了心酸愁容。 她哪里有多了不起,不过是经历过生死一遭,又承受了还有至亲至爱的惨死之后,大彻大悟罢了。 第258章 老夫人要收拾你 “老夫人,老夫人?” 刘氏被张氏和贺霜母女送回来只好,便失魂落魄的呆坐了许久,直到听见旁边的呼唤,才终于又回过神来了。 “薛氏,肯定都是薛氏干的好事!只有她策划这一切。” 她猛地抬头,就看见给她斟茶的黄妈妈,当即“啪”一下拍案而起。 “黄妈妈,今日你为何不去京兆府?还让茶花前去?” “老夫人,老奴拉肚子啊。”黄妈妈一脸愁苦,“老奴还去找大夫看了,吃了药才好一些,就便马不停蹄的来伺候老范了。。” “你拉个鬼的肚子!交代给你的事情你不办好,怎么还敢联合外人来诓骗我?!你该死!” “老夫人恕罪啊。”黄妈妈连忙跪下请罪。 她如此生气,那便是事情瞒不住了。 不过,她只要装傻到底,刘氏就追究不到她头上来。 “恕罪?说说看,你罪在哪里?” 黄妈妈作出努力回想的样子,“……老奴,老奴惹了老夫人生气,便是最大的罪。” 刘氏:“……” 竟然在公堂上听多了诋毁、谩骂的。这会儿听到她这么说,真是又生气又熨帖。 “少油嘴滑舌的,让你说你就说!”刘氏板起脸,三分假七分真,摆明了是要钓鱼。 黄妈妈也是个老油条了,死活都不松口,就一句“老奴惹了老夫人生气,便是最大的罪”,就给搪塞过去了。 刘氏将信将疑,“你的意思是,薛氏干的那些事你一点都不知情,也没有参与其中?” “夫人做了什么?莫不是夫人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 “……”刘氏不禁无语,难道她真的冤枉黄妈妈了,这次真的跟她没关系? 这一路回来,她想来想去,薛氏做那些事,还能瞒过她的眼睛,肯定是利用了黄妈妈这个耳目。 但若是黄妈妈没有参与其中,那又会是谁做的? 对了,茶花,一定是茶花。 茶花今日还上公堂作证去了,这件事肯定跟她脱不了关系,说不定黄妈妈拉肚子也是她动的手脚。 “黄妈妈,你这两天没吃错什么东西吧?” “没有吧,老奴吃喝用度都是在府里的,也没有另外吃其他的东西。除了……” 黄妈妈忽然一顿,一脸狐疑的回忆着,“早上我遇到茶花给表姑娘做早膳,她让我尝尝新做的乳糕,我就尝了一块。总不能是那乳糕的问题?” 一句不确定的疑问,便把嫌疑甩的干干净净。 黄妈妈在心里暗暗道,对不起了茶花,只能麻烦你背这个锅了。 因为茶花今日上了公堂作证,不是她做的乳糕有问题,也只能是她的问题了。 是了。 刘氏心里已经认定了就是茶花做的,难怪黄妈妈临出发前才叫喊肚子疼,茶花就那么及时的出现,一切都像是计划好的。 原来,还真是计划好了的。 茶花那个不长眼的,怕是早就被那薛氏给收买了。 “表姑娘呢?柔儿如何被季家的人接走的?”刘氏最关心的,还是季敏柔肚子里的孩子。 黄妈妈一脸骄傲的说,“就您和二太太前脚刚出门,季太太后脚就上门说找您。我说您不在,她便又去看了表姑娘,后来又说要接表姑娘回去。” “表姑娘还不乐意呢,是老奴劝了表姑娘几句,表姑娘才跟着季太太回去的。” “不过表姑娘的意思是,她就是回去看看,不会在季家长住的,最后还是要回贺家来。” 本应如此啊! 如今她都怀了大郎的孩子了,肯定还是要回贺家来的。 “黄妈妈,你做的很好!”多亏了好妈妈机智,否则就被京兆府的衙役抓了个正着了。 “谢谢老夫人夸奖,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刘氏对她笑了笑,心理已经认定的,这一切都是茶花干的。 “黄妈妈,你帮我办件事,办好了有赏。” 黄妈妈非常积极的道:“老夫人吩咐了,这都是老奴分内的事,不敢要什么奖赏。” 对嘛,这才是做下人该有的态度,像茶花那种跑到公堂上作证背刺主子的,就是吃里扒外,罪不可恕。 既然她不仁,就别怪自己不义了。 “黄妈妈,你附耳过来。” 刘氏招招手,黄妈妈把凑了过去。 只听刘氏吩咐了几句,黄妈妈的脸色都变了,不确定的道:“……老夫人,这么做不好吧?茶花都已经马上要出府嫁人了。这个时候要是……”这么做,会被她记恨的。 “有什么不好的,她连一个下人的本分都尽不到,还指望我开恩?”刘氏冷笑,“在她背叛我和大郎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种下场。” 要不是你先存了不让她出府嫁人,而是要留她给贺敏之明知做妾的心思,茶花那样的性子,怎么会有其他的念头? 黄妈妈心里不赞同,但还是干笑着应了声,便赶紧退下了。 实际上两条腿都在打颤。 她知道刘氏狠,没想到刘氏居然这么狠?! 茶花伺候了她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开始说开恩让她回家嫁人。结果一有个风吹草动就改了主意。 依她看来,茶花不过是想自保罢了,没想到刘氏这狠辣的老娘们,竟要将她送给那个瘸腿的花匠! 幸亏她甩锅甩的快啊,否则真不知道刘氏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出了门,黄妈妈才狠狠松了口气。 可想到刘氏的命令,她自己仅存不多的那点良心就开始谴责她了。 “茶花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真要是跟了那个瘸腿的老花匠,那可真是……”造了孽了。 黄妈妈嘴里喃喃念着,最终还是抵不过良心的谴责,下定了决心。 然后装模作样的往季敏柔的房间去。 茶花这儿还在季敏柔的房间里收拾。 季太太接走了季敏柔,张妈妈也跟着一道去了,还带走了身衣裳。 茶花便在收拾张妈妈没来得及收拾的早饭的残羹剩饭。 “茶花啊。”黄妈妈装模作样的进了屋,“老夫人有个差事交代你去办。” 说着,不等茶花说话,就赶紧压低声音道,“老夫人要收拾你,小心点。” 闻言,茶花有些诧异的抬头,却是说着,“不知道老夫人有何吩咐?” “老夫人说她房里的那盆花有些不妥,让你拿到前院,给花匠看看。如今老夫人身边没什么人伺候了,否则这活我自己干了也就干了,也不至于劳烦你去。” 这话说的够明白了。何况黄妈妈边说一边冲茶花眨眼。 茶花就是再笨也反应过来了,“知道了,烦劳黄妈妈去回一下老夫人,我把这些收拾了就马上去。” “老夫人就看重你听话的,说是让你马上去。”黄妈妈又强调道。 茶花没了推辞的借口,只得跟着黄妈妈去了刘氏的房间。 刘氏桌上摆了碗茶,只等茶花进来,便说是赏她的,茶花自然不敢喝,“老夫人,奴婢无功不受禄啊。” “怎么,你都能上公堂了,我赏你杯茶你都不敢喝?”刘氏冷笑。 今日这茶她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第259章 你已经自由了 “老夫人,奴婢不渴的,要不……”茶花还在犹豫着。 刘氏随即给了黄妈妈一个眼神。 黄妈妈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外面进来两个小厮,一下就按住了茶花,只等黄妈妈上手把茶水给茶花灌下去。 “不要,唔……咳咳……” 便是茶花死命挣扎,这茶水也喝进去不少。 她根本挣不脱两个小厮的钳制,满眼泪光,心如死灰。 “送过去吧。”刘氏冷着脸命令那两个小厮道。 两个小厮直接把人推到了隔壁的耳房。 看见茶花,那个瘸腿的花匠二话不说就扑了上来。 “不要,不要……”茶花奋力推开那老花匠,转身就跑,可房门就在咫尺之遥,被用力带上了。 她怎么拉都拉不开。 而那个老花匠便是个瘸了腿的,这两步路也追上来了。 “茶花,老夫人把你赏给我了,你就别挣扎了,我保证,以后一定对你好……” 好字还在嘴边,老花匠的表情就像凝滞了一般,随即整个人歪倒下去。 茶花看着眼前的一幕,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随即,一只手拎住了老花匠的领子,没让他落地弄出动静。 她顺着那只手往上看,竟然看见了芙蓉居的小玉梅。 她,她十三岁了没有啊?居然这么大的力气?! “叫啊。”玉梅用口型提醒她。 茶花愣了愣,随即又喊起了救命。 玉梅便拖着那个老花匠跟她在屋里玩猫捉老鼠。 好一会儿,才去摇床,做出事成的动静。 一边摇还一边提醒茶花叫。 茶花实在张不开口,她干脆就在茶花腰间的软肉捏了一把,茶花嗷一下就嚎出来了。 隔壁的刘氏听着动静,嘴角满意的勾了起来,“贱人,让你嫁人,让你背叛,这才是你应得的下场。” 脸上尽写着报复得逞的得意。 黄妈妈听得惊心动魄的,也不知道茶花有没有能救得了自己。 造孽啊。她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而隔壁二房的动静随即也消停了。 玉梅趁机开了后窗,把茶花送了出去。 随后两人全程冒着腰从角落里溜走。 远离了慈文院,茶花才狠狠松了口气,直接跌坐在地上。 “赶紧起来吧,地上多脏啊。”玉梅吐槽道。 茶花摇摇头,经过那么惊心动魄的一段,整个人都已经虚脱了。 她不敢想象,若是玉梅没能及时赶到,她会怎么样? 光是害怕她就手脚发软了,更不必说反抗那个老花匠,一想到刘氏用这种手段,她就恶心的想吐了。 当然,这个念头涌上来,她真的就吐了。 玉梅:“你不要吐在地上啊!等下玉梨还要打扫!” 话是这么说,可茶花也忍不住呕了出来。 玉梅:“……” 小姑娘一脸无奈的把茶花拖起来往屋里走,还一边喊着玉梨过来收拾。 看茶花那副虚脱了的德行,又忍不住吐槽道,“你放心吧,姑娘既然说了会保你,就会说到做到。不似其他人,说一套做一套。” 这话不就是在含沙射影的事说茶花之前的举动么? 茶花自知理亏,也不敢言语了。 不过,没一会儿她就手脚发软,彻底晕死过去了。 …… “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女孩子,真够下作的。” 听见这话时,茶花头痛欲裂。 她勉强地睁开眼,却对上了薛沉鱼的视线。 “夫,夫人?”她吓一跳,想起身却没有力气。 “你先别起来了。”按住她的,是玉竹,“你中了药,这会儿全身虚软无力,还得再躺一会儿。” 茶花愣愣的看着她们。 薛沉鱼却已经起身了,玉竹把一块凉帕子搭在她额头上,语重心长道:“放心吧,你在侯府里,贺老夫人不能把你怎么样的。” 侯,侯府?她怎么会在侯府里? 玉竹看出她眼底的疑惑,安慰道,“自然是我们的小玉梅给你带过来的,否则将你留在那个地方等着老夫人随时抓包么?” “多谢。”茶花费力的说着话,舌头还有些发麻。 她的视线在屋里四处梭巡,就是没有看见玉梅,“玉、玉竹姐,玉梅呢?” “她让玉梨把你送过来的,自己还另有要事呢。”玉竹说道。 茶花便不作他想,随后又陷入了昏睡。 薛沉鱼这会儿已经回了自己的屋子,杜婧鸢见她坐下来,才说道,“你这一天天的可真够忙的,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 先是在京兆府那样闹腾了一上午,刚从京兆府回来,吃了个饭,才坐下来吃口茶,就又送来了个昏迷的人。 陀螺都没她忙的。 “那个丫头也是帮了我大忙的,我不能看她限于危难于不顾。”薛沉鱼淡淡的道,好似说的是刚刚吃了杯碧螺春一样简单。 却对早早让玉梅在贺家待命的事只字不提。 杜婧鸢和陈丽珠对视了一眼,她们只知道隔壁的丫鬟是昏迷着被人送进来的,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没有跟过去看热闹,是她们对薛沉鱼的尊重。 “隔壁那个丫头,就是先前在公堂上帮我作证,说贺敏之确实跟季敏柔私通还怀了身孕的那个丫鬟。” 杜婧鸢和陈丽珠都是一脸诧异,不是刚离开公堂么?也就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便被人送过来了。 薛沉鱼便把事情简单说了,只说了刘氏要把茶花许给老花匠,还给她下了药,还好玉梅及时赶到,把人救出来,没有提及太多。 玉梅让玉梨把人送过来,还把事情跟玉梨简单说了,玉梨方才也回禀了薛沉鱼,所以薛沉鱼自然是知道前因后果的。 “一个清流门第,手段竟如此下作?!”杜婧鸢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 陈丽珠摇摇头,“这贺家母子的做派,哪里还有一点清流之家的脸面?他们早就亲手将三代翰林的殊荣给踩的稀巴烂了。” 薛沉鱼:“确是如此。” 三个人面面相觑,对刘氏的厌恶又深了一分。 …… 彼时的贺家。 刘氏听着隔壁的动静停了,便让黄妈妈去看一眼。 “好事成了,怎么能没个见证人呢?” 黄妈妈也不忍看,开了条缝,便看见老花匠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还露出半个身子,太辣眼睛了。 于是又赶紧关上了。 回来就说看见茶花昏死过去了。 刘氏以为老花匠已经得逞,也就不再挂心,吩咐黄妈妈收拾一下,带了金疮药和大夫,便前往京兆府。 今日大郎被狠狠的打了二十板子。 他一个读书人,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了那样的刑罚? 何况是当众被扒了裤子打的,他作为读书人的尊严是彻底没了。 刘氏这个时候最挂心的还是他。 她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候玉梅就在隔壁,还带了个帮手。 她猜想刘氏不会只把人给了老花匠,肯定还把茶花的身契也一起给了他。 于是找了帮手来。 直接把老花匠里外扒了个精光,才从他的裤衩缝缝里找到了茶花的身契。 后来,这身契也是玉梅亲手交到茶花手上的,“如今,你已经自由了。” 不过,那是后话了。 …… 第260章 嫉妒了? “抱歉,贺老夫人。我们大人有吩咐,贺敏之如今是要犯,得等翰林院跟内阁的批示才能定罪。在那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 刘氏风风火火的来到京兆府,却被拦在了大牢外。 狱卒看了看她拎的食盒,“若是吃食,倒是可以给你带进去。 “不是吃食,是药,是给我家大郎的药!”刘氏激动的道,“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能不能让大夫进去看看?” “大夫?”狱卒又打量了一番陈大夫,“不可以。” “那药呢,药总可以给他吧,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没有药怎么行?”刘氏气得咬牙。 见狱卒不为所动,她又狠狠道,“你们家梅大人把人关着,也不希望人死在他大牢里吧!” “我家大郎再怎么样也是翰林院的编撰,是七品官。他若是在你们京兆府的大牢里出了什么事,你觉得会是谁背这个锅?” 狱卒:我可不背锅! 思前想后,他倒是同意帮刘氏把药带进去,但也仅此而已。 “药都能送进去,难道就不能再通融通融,让大夫进去看看。外伤之后最容易发烧的,万一他发热……” “贺老夫人!”狱卒高声打断她,“你与其在这儿为难我一个看门的,还不如去想想办法,看看如何才能疏通关系,让这件事早点定下来。” “我就说这么多,贺老夫人好自为之。” 狱卒拿了药便走。 留下刘氏站在原地发呆。 上次是于四公子帮忙疏通的,或许,她厚着脸皮去于家……这个年头刚起,刘氏又打消了。 既然薛沉鱼那贱人至今仍是完璧,那上次必定是她跟于四公子勾结起来骗自己的,如今,于四公子哪里还会见她? 她便是去了于家,那也是自取其辱。 刘氏又想到了崔骅。 可贺如意今天还在坐小月子,她这么长时间也没去看过一眼,这会儿去,便是送上门给崔家人羞辱的,也不能去。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能去。 那就是季家。 再怎么说,柔儿已经怀了大郎的孩子了,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呸呸呸,总之,柔儿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有半点闪失的。 可京兆府的梅大人已经发了话,要季家把老宅和三间铺子都抵给薛沉鱼了。 万一把柔儿接回来,薛沉鱼又来发难,可如何是好? 刘氏在马车前踌躇不前。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犹豫,黄妈妈大胆道,“老夫人可是担心夫人……不,薛氏会来找您要宅子?” “嗯。” 黄妈妈:“老夫人担心什么,梅大人只说要将老宅给她,又没限定我们何时搬出去?只要我们不搬,他们还能把您赶出去不成?” 是啊,再怎么说,她也是薛沉鱼的婆母,只要薛沉鱼一天还是贺家的媳妇儿,就不能对她不敬不孝啊! “黄妈妈,还是你聪明!有赏。” 黄妈妈心说:可别赏了,你说这话之前先看看自己的荷包还有几个子吧。 她说这些话倒也不是为了自己,纯粹就是不想看着季敏柔太舒服了,顺便还能去薛氏……不,薛大姑奶奶面前邀个好。 其他人都因为季敏柔跟贺敏之私通的事得到了报应,只有她安然无恙,那怎么行? 总之。 刘氏有了黄妈妈的怂恿和支持,便理直气壮的去了季家。 …… 而被季太太接回家的季敏柔,在家里屁股都没坐热呢,就跟两个兄弟吵起来了。 因为他们也都听说了外面的那些传言,再看季敏柔这副样子,哪里会看不出来她怀了身孕? “母亲,你把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带回来做什么?她能干出那么丢人的事,你还将她弄回来,我们以后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季家老大一脸厌恶。 “既然她都在贺家住那么多年了,久到如今没名没分的都愿意替贺敏之生孩子,那就让她待在贺家好了,她早晚也是要姓贺的,就没必要回来了。” 季家老二也是满眼的嫌弃。 季太太:“好了,你们两个都少说一句,这也是柔儿的家,即便她从小去了贺家,也改变不了她姓季的事实。” 季家老二:还“即便她从小去了贺家,也改变不了她姓季的事实”。母亲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也得看人家领不领情。 早之前要接她回来,她不是不乐意么? 如今还怀了贺敏之的孽种,真不知道母亲怎么想的,居然还要把她接回来,让她在贺家当个免费的生育工具不是挺好的? “你们当我乐意回来看你们的白眼呢。”季敏柔也是不遑多让。 “从小你们俩就看我不顺眼,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还费尽心思把我赶出去,要不是姑姑,我指不定被你们两个欺负成什么样子。” “我便是没名没分怀了贺敏之的孩子又怎么样?又不随你们姓,也不要你们养,怎么,你们是觉得我的孩子将来会继承贺家的一切,所以嫉妒了?” 说着,季敏柔又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们就是见不得我好。巴不得我走,我马上就走!” 季老爷上衙门当值去了,季太太冷着不开口,他们三个便在花厅里吵得不可开交,老大老二的媳妇都不敢露面,生怕被牵连到。 毕竟,如今的她们也都怀着身孕或带着孩子,根本经不住季敏柔的折腾。 如今外头谁不知道,这个姑奶奶邪门的很,贺家二姑奶奶跟她作对可没落得好下场。 正吵着呢,下人就来说贺家老夫人到了。 季太太亲自去迎的。 两位长辈进来,他们三个才消停了一会儿。 “我来,是先把柔儿接回去的,这不是……” “接接接,赶紧接回去!”没等刘氏把话说话,季家老二就一脸不耐烦。 刘氏愣了一下。 季太太还要说话,季家老大便道,“母亲,表姑,妹妹既然在贺家住了这么多年,也住惯了,就让表姑把人接回去吧。” 季家老二也道,“是啊,就让表姑把人接回去吧,省得柔儿看我们哪哪都不顺眼,影响她养胎。” 一句话就把窗户纸给捅破了,也算是扯下了季敏柔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她愤然站起来,“你们两个够了!从小就费尽心思的想着如何把我赶出去,你以为我乐意跟你住在一个屋檐下!我如你们的意就是了。” 说着,主动拉起刘氏的手,“姑母,我跟您走!” 结果是刘氏喜闻乐见的,但季家两个年轻人满脸写着厌恶何嫌弃,也让人怪难消受的。 刘氏便是脸皮再厚,也看得出来他们针对的不止是季敏柔,还有她和自己的儿子贺敏之。 “……弟妹,那我就先把柔儿接过去了。改日,改日再带她回来看看。” 季太太勉强笑了一下,“柔儿,你要保重身子。” “知道了,母亲。”季敏柔一脸不耐烦。 之前她两个儿子什么话都说了,这会儿她再说什么都像是冷嘲热讽,还不如不说呢。 黄妈妈帮忙拿了东西往外走。 季家老二在她们身后喊道,“季敏柔,你一门心思的想去贺家享清福,可你也得搞搞清楚,你去了是不是真的能享福,别到时候连片瓦遮头都没有。” 刘氏心里“咯噔”一下,心虚不已。 季敏柔回头,狠狠地啐了他一口,“你少咒我了,就算你流落街头我也不会!你等着我家财万贯封诰命吧!” 这些话在往后她彻底落魄之后,就显得更像笑话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这会儿,慈文院里那个瘸了腿的老花匠也早就被玉梅处理了。 回头刘氏也只会以为他已经带着茶花离府而去,根本不会联想到薛沉鱼的身上去。 第261章 封门,搬嫁妆 薛沉鱼在侯府过了个夜,隔天才回的贺家。 黄妈妈早早就奉了刘氏的命在门口等着她。 一见面便说道,“老夫人吩咐了,从今天开始,夫人就不要再出门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出去抛头露面,丢的是贺家的人。” 薛沉鱼哼了声,“老夫人怕是忘了,如今这宅子都是我的,我若是不高兴,你们都得睡大街去。识趣的就对我客气点。” 明明她说话的语气很温柔,今天穿的一身鹅黄色长褙子搭着彩色百迭裙也非常的温柔,可在那一瞬,黄妈妈却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背后涌上来。 黄妈妈一个哆嗦,连忙跪下去,“夫人息怒,这都是老夫人交代的,我也没有法子呀。如今老夫人把表姑娘又给接回来了,她是打算,是打算……” “她是打算死赖着不走是吧?”薛沉鱼不以为然地打量了黄妈妈一番,“肯定是你这个黑心肝的老货给她出了馊主意。” 黄妈妈不敢反驳,只得陪着笑脸应着。 “你不必在这费心讨好我,像你这种人,能背叛一次两次也会背叛第三次,我看不上。” 黄妈妈的笑容僵在嘴边。 “不过……” “夫人请吩咐!”黄妈妈一脸讨好,十足的狗腿子。 薛沉鱼嘴角勾了一下,“你回去转告老夫人,我有京兆府的公文,还有贺敏之亲笔签字画押的借据,就是告到了天子面前,也是我占理的。” “她若是不想被人赶出去,就想想如何才能说服我不把宅子卖了。否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说完话,薛沉鱼便扶着玉竹的手,款款离开。 秋华和夏荷她们一个叉着腰,一个抱着胸,都看傻子一般的看了黄妈妈一眼,然后从她面前走过。 黄妈妈这么多年才锻炼出来的厚脸皮,顿时也觉得没地儿搁了,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 转头,黄妈妈便将薛沉鱼的话原封不动的带给了刘氏。 “她是这么说的?!”刘氏语气里透着难以置信。 黄妈妈点点头。 刘氏便又恼怒起来,“她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么说话,还想把我们赶出去,别忘了,她也是贺家人!” 黄妈妈犹豫了一下,“老夫人,您看是不是……” “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少在那吞吞吐吐的!”经历过那么多事,刘氏心力交瘁,已然没有了耐心。 黄妈妈只能硬着头皮道,“薛氏的意思,会不会是要跟大人和离啊?您不是说,她在京兆府的公堂上就喊着要跟大人和离么?” 刘氏也将公堂上的一些事说给她听了,特别是捡着一些薛沉鱼的片段,然后加工一下,务必要让薛沉鱼的形象更难堪一些。 “和离?”刘氏似是被这两个字打到了,气势汹汹的拍案道,“她休想!她生是贺家人死是贺家鬼,想和离?除非是大郎休妻,把她的嫁妆全部留下!” 黄妈妈:你这不是异想天开么? 她不也好在劝了,再说她可就不敢保证自己会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忠言逆耳啊,老太太自己想的挺好,可那位薛家大姑奶奶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真要是用一些手段将宅子卖了,或者是将他们驱逐出去。老夫人又能如何呢?何况表姑娘如今还怀着身孕,可赌不起哦。 …… 芙蓉居里。 “姑娘,你跟黄妈妈说的那些话有用么?”玉竹倒了杯热茶递给薛沉鱼。 夏荷拿过来的冰镇荔枝,她又赶紧去接过来,净了手细心剥好,去了核,用玉碗装着,再端到薛沉鱼跟前。 薛沉鱼用银箸夹着慢慢吃。 “那些话能有什么用,以刘氏的厚脸皮,肯定听过也根本不当回事的。” “那您还让黄妈妈带话?”夏荷也想不明白。 薛沉鱼没有回答,而是让玉竹把素英叫过来。 素英已经连轴转了几天,被玉竹叫过来时,裤脚袖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呢。 “姑娘,实在对不住,奴婢那边忙的团团转,失态了。” “不妨事的。”薛沉鱼摆摆手,“东西收拾的如何了?” 素英道,“已经打包好了,随时可以开始搬。” “那就开始搬吧。”薛沉鱼说着,随即笑着吩咐玉竹,“你去找两个人,把开在贺家的那扇门封上吧,以后也用不上了。” 玉竹愣了下,“姑娘的意思是?” 薛沉鱼:“这院子本来就是个独立的宅子,从今往后不必从贺家的大门进出了。” 封门,搬嫁妆,这就是彻底跟贺家撇清关系的意思了。 “夏荷,你跑一趟二房老夫人那边,看看二老爷回来没有。若是二老爷回来了,记得提醒二老夫人跟二老爷,赶紧去跟刘氏那老太太提分家,这会儿她肯定会同意了。” “是。” 夏荷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就出了门,虽然不明白姑娘为何说,这个时候二房去找刘氏那老太太提分家,她就会答应。 照她那么精明又自私利己的性子,肯定是不可能同意的,说不定还要留着二房帮他们赚钱养家呢。 夏荷到了二房院里才得知,二老爷上次说要告假回来,结果出门前又被事情绊住,今早才刚到的家。 夏荷也将薛沉鱼交代的话都如实对贺二老爷还有张氏说了。 张氏跟贺二老爷对视一眼,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麻烦夏荷姑娘,回去替我们跟夫人……不,替我们跟薛大姑奶奶道声谢。……” …… “大恩不言谢,将来只要有需要我们的地方。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夏荷说着顿了顿,“贺二老爷和二老夫人就是这么说的。” 说完,终于是忍不住她爆棚的好奇心,问道:“姑娘,为何您会说这个时候他们去提分家,刘氏就会同意啊?” “如今贺敏之不是倒霉了么?老太太更应该扒住二房不放才对啊。” “你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薛沉鱼意味深长的笑道,“等二房分家搬出去,你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别说夏荷了,玉竹贺秋华的好奇心也都被吊得高高的了。 而贺二老爷跟张氏听了夏荷的话,便马不停蹄的去找了刘氏。 往常若是提到分家,刘氏定是疾言厉色的说:“不行!” 但这次,二房夫妻俩刚刚进了堂屋,刘氏便已经摆了茶水在桌上等着他们了。 “大嫂。” “我知道你们为了什么而来,坐吧。” 贺二老爷跟张氏对视了一眼,这才坐下。 “之前我一直不愿意跟家,是因为贺家上一代的人都已经没了,如今就咱们两房,贺家本就人丁不兴,我以为把人都聚在一起,便能心往一块去尽往一块使。” 说到这里,刘氏叹了口气,“没想到却发生了这么多事,如今大郎也落魄了,往后会如何还不知道呢。” “既然你们二房不愿意摊上这个麻烦,想将我们甩了轻装离开,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说着,刘氏唤来了黄妈妈,“去我梳妆台上那个抽屉里,将我之前拟好的分家文书拿来吧,待会儿你们看看,没问题就签字画押吧,我能替大郎做主。” 黄妈妈随即去拿了出来。 贺二老爷跟张氏也都看了看。 一式三份,大房二房更一份,还有一份要提交到官府备案,因为涉及到财产分配。 条款也很简单,这老宅按祖制,传给长子长孙,也就是给贺敏之。 祖上留下来的铺子卖的卖,抵债的抵债,也所剩无几了,一共就三间,也都被贺敏之写在借据上,要抵给薛沉鱼了。 不过她没在分家文书上这么写。 第262章 自身难保 刘氏在分家文书上写的是,铺子大房二房一半,不要铺子的一方,另一方就要把铺子的一半折合成银子给她们。 田产也就几十亩,对半分。 公账上的银子,也对半分。 二房伺候的下人也由二房带走。 其他的,就没有了。 “我们两房的事情就自己解决了,也不用特意去叫什么族中长辈来见证,你们觉得呢?”刘氏这么说,贺二老爷也没意见。 只要文书上彼此签字画押就行了,谁也跑不了。 “你们要是觉得没问题,就签字画押吧。” 贺二老爷跟张氏对视了一眼,这惊喜来的太突然了,都有点不敢相信。 张氏心说,难怪薛大姑奶奶会那么说,是真的顺利啊。 “大嫂,铺子……” “大嫂,铺子我们就不要了,我们也不会经营,拿了也不会用,不若就折合成银子给我们吧,其他的没有什么问题。”张氏说道。 贺二老爷原本要铺子的,被她打断了。 刘氏脸上完美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龟裂:这张氏还真是个人精呢!知道铺子拿到手了也未必就能保住,跟她要钱! “……行,折成银子就折成银子。不过其他的东西倒是都能马上分给你们,只有这现银没办法。” 刘氏故作愁苦,“你也知道大郎如今的处境,还不知前途如何呢。” “我明白的,大郎还在京兆府的大牢里,你也都需要银子打点。你写个借据就行了。”张氏在她心上扎一刀,然后就大方了一回。 想也知道,打了借据,依照刘氏的脾气秉性可能就不给了,不过她不在乎了。 只要能分家,摆脱了大房这蛇鼠一窝,往后自然天大地大。 再者说,有了薛大姑奶奶的提携,他们何愁不能发家致富? …… 拿着双方签字画押的文书走出慈文院,贺二老爷跟张氏夫妻俩还恍若在梦中。 “夫人,我们是真的跟大房分家了?” “可不是嘛。我们真的跟大房分家了!”张氏长松了口气,见贺二老爷还想说什么,随即扯着他的腕子道,“走走走,有话回去说说。” 夫妻俩马不停蹄的把这个好消息带了回去,贺霜高兴坏了,赶紧收拾东西去了。 临出门了,还转回来道,“对了,这个好消息是不是要派个人跟二哥三哥说一下?” “那是自然的。”张氏也才想起来,对着两个儿媳妇道,“你们去一个人,亲自去,把二哥儿、三哥儿都叫回来。咱们今儿个就搬出去。” 贺霜和张氏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决然。 这个地方,他们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因为张氏的话,二嫂带着妈妈出门去了。 而张氏也留下贺二老爷收拾东西,带着贺霜贺礼物往芙蓉居去。 无论如何,她都要亲自谢过薛大姑奶奶才好。 她们母女俩到了芙蓉居,自然是对薛沉鱼千恩万谢的。 薛沉鱼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让玉竹她们把人扶起来,好茶好点心的招待着。 “刘氏这次倒是痛快,恭喜二老夫人,得偿所愿。” “薛大姑奶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您做了什么是不是?” 贺霜问得直白。 张氏还有些不好意思,“薛大姑奶奶,抱歉,我们家霜姐儿她……” “我知道二老夫人跟三姑娘的心里的疑问,不过这事你们回去问问贺二老爷,说不定他会更清楚一些。” 顿了顿,薛沉鱼又道:“二老夫人你应该也知道的,只是你一时间没想起来罢了。” 薛沉鱼这是狠狠的卖了个关子,弄得张氏跟贺霜母女俩是百爪挠心一般的。 回去就跟贺二老爷说了起来,贺二老爷自己也是一头雾水的。 张氏便换了个问法,“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贺二老爷想了想,“特别的,倒是没有,只是我向吏部提了调任,新的官凭也已经下来了。” 调任,官凭? 张氏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你是说,之前与你提过的,主动神情调往南方去……” 贺二老爷点点头,上一次张氏去信跟他说,他在任上这么多年,毫无建树。即使再这么耽搁下去,没有人脉支持,这辈子就是这个七品官到头了。 而且有大房压着,什么好处到贺家,一定会被贺敏之优先得了,落到他们二房头上的,只剩下芝麻绿豆的零星碎末,两个孩子是绝无出头之日的。 不如寻求其他的出路。 张氏又在跟薛沉鱼的谈话中得知,南方兴许会有变动,便建议贺二老爷往南方看看。 恰逢吏部下了文书,南方多地或因贫或因偏,无人愿意赴任,若有主动调任者,可额外得一个举荐官员的名额,而且任满三年便可回京。 是天大的福利。 贺二老爷想提携自己的儿子,也早就想远离京城了,索性申请调任,就连去的,也是没有人薛沉鱼说起的,没有人愿意的穷乡僻壤。 因为大家都喜欢在天子脚下呆着,所以他这样自请调任的不多,这两天文书已经下来了。 不日,他就能赴任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还是薛大姑奶奶给提点的啊。 这会儿他们也明白为什么刘氏这么干脆你我就跟他们分家了,八成是听说了些什么消息,以为他平调去南方是因为得罪了权贵才被贬过去的。 眼下贺敏之倒霉在即,跟他们大房脱离关系,就是最好的自保。 这背后怕是也少不了薛大姑奶奶的出力。 “薛大姑奶奶对咱们的大恩大德,你们都要铭记在心!” 贺敏德、贺敏行也匆匆忙忙从书院告假赶回来,张氏跟贺二老爷说的头一句就是这个。 随后又简单把事情都跟他们说了,二房两个儿子两个儿媳,还有贺霜,都郑重其事的表示一定铭感五内,绝不敢忘。 随后全家就开始收拾东西。 二房的人从签了分家文书到收拾细软搬出去,只用了半天,人先搬走了,大件的让人后面再搬。 走得干脆利落。 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 刘氏听说他们走得如此决绝,也不以为然,反而暗自得意,“他们走了才好,免得被他们连累!” 至今她还在暗自高兴,幸好那日她去了一趟京兆府大牢,也幸好在去崔宅还是季家的时候犹豫不决,才听见了从京兆府大牢出来的两个吏部的人,在讨论官员的升迁贬谪。 那两人边走边小声的议论说,“京郊有个姓贺的县官,就要被贬去南方了。好似是因为得罪了一个喜欢游山玩水的大人物。” 小吏甲:“就他在任的那块地方就是权贵们后花园,多少王侯公卿的庄子都在那片,他却是个不长眼的,非要跟人家公事公办。活该被贬。” 小吏乙:“不过咱们大人也是果断,上头说要给他打发的远远的,他就干脆给那个小县令选了个南方偏僻的小县城。” “就那穷乡僻壤的的,多少年没有过县官了,他要是去了,全家说不定都得跟着倒大霉。别说是什么已故的翰林,就是在任的翰林院大学,说不定也得让那个地方给拉下马。” 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是出了三代翰林的那个贺家,兄长还能进翰林院,他却只能当个县令。 刘氏回来越想越不对,这一下不就对上了么? 她的大郎肯定能化险为夷,却不能白白被二房拖了后腿! 而自负的刘氏完全没想到,她的想法早就在一再偏执的认知中走偏了,她的儿子大概率也不可能给她请封什么诰命的。 因为,贺敏之如今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 第263章 釜底抽薪 “姑娘,您方才跟二老夫人又卖了个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玉竹好奇的要死了。 真就是百爪挠心,越猜不出来,就越想知道。 他们可太好奇,以刘氏那个一贯精明的,如何会在贺敏之落难的时候,把二房给放掉。 除非,是牵扯更大的利益? 玉竹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姑娘,是不是二房出什么事了?” “你这丫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长进。”薛沉鱼颇为欣赏的望着玉竹笑。 玉竹被她看得心里毛毛的,“姑娘,你还是直说吧,吊人家胃口干什么,太难受了。” 薛沉鱼也就收起了玩闹的心思,淡淡道,“其实说破了也没什么,我就是找人在刘氏跟前,散播了一点贺二老爷要被贬到几千里外的岭南的消息。”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这招狠啊!直接釜底抽薪。 “难怪刘氏分家分的这么痛快,原来是怕被连累了!”玉竹恍然大悟,随即反应过来,“对了,玉梅呢,这几日一直都没见到她人。” “有些比较重要的事,都交给她去办了。”薛沉鱼一语带过。 玉竹便想道,姑娘方才上的散播消息,说不定就是跟玉梅有关系。 好啊,那个丫头看着年纪多大,倒是个有本事的,以后可以多给她做几个好吃的。 “姑娘,您帮二房跟和贺敏之母子分了家,那您自己呢?”秋华担心道。 刘氏把觉得对他们有威胁的二房弄走了,接下来势必是要想办法把贺敏之弄出来的,他们贺家都没什么钱了,到时候还是要把主意打到姑娘身上来。 “傻姑娘,你是想担心什么?”薛沉鱼好笑的刮了下她的脖子,“难不成你还担心我会继续把自己的钱白白送给她们用么?” “可若是不尽快和离,刘氏依旧可以用孝道压着您啊。”夏荷也担心道。 玉竹气鼓鼓的道,“怕什么?大不了就跟他们玉石俱焚,豁出去了!谁怕谁。” “你倒是个有骨气的。”薛沉鱼被她逗笑了,“豁出去的心态可以有,但也不至于跟他们玉石俱焚,他们还不配。” 玉竹顿了顿,“可姑娘您一日不能跟贺敏之那畜生和离,那贺老太太就始终是您的婆母啊。万一她用孝道逼着您呢?” 姑娘想和离,就得贺敏之同意,可以他如今的处境,不说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哪怕是为了恶心姑娘,他也是不会轻易同意的。 而他一日不同意,薛沉鱼就一日还是贺家的儿媳妇,有孝道压着她,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 她实在想不通,从哪儿才能破局。 “贺老太太若是非要逼人太甚,我也只能釜底抽薪了。”薛沉鱼嘴角挂着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是一片冰凉。 刘氏是婆母,有孝道压着她。“” 她是不能动刘氏,但有个如今就在大牢里的贺敏之啊。 他如今是犯官,再也得不到一人一间舍的优待了。 贺敏之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又被打了二十大板,万一发了烧,还是生了其他什么病,谁知道会如何呢? 这般想着,薛沉鱼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 不过,她手头上还有冬月的来信,她也牵挂着南方的事。 “玉竹,我乏了,要去歇会儿,带会儿玉梅若是回来,立刻让她来见我。” “是,姑娘。” 薛沉鱼起身进了内室。 冬月这次的来信依旧是好几页纸,简单的说了他们把粮食运到南方后,在大通商号的帮助下,干脆将那几个县城的米行给吃了下来。 最重要的是,诚王世子司徒祯竟然到了她信上所说的最值得重点主意的淡定。 而且他把每个县都亲自走了一遍。 诚王世子这一趟具体是去南方办什么差事,没人知道,甚至他的行踪都没有几个人知道。 他们一行是乔装打扮的,很是低调。 幸好冬月认得诚王世子,才在人群中认出了司徒祯。 而司徒祯也认出了冬月,但没有揭破彼此的身份,只提醒她们小心行事。 冬月将这些都写在信上,信的最后,她还说,诚王世子贺当地父母官已经在打算着什么了,估计近期就会有大动作。 这信是十天前发出来的。 没想到,信没到,司徒祯先到了。 他回京是办公差?之后还会去么? “薛沉鱼,你在想什么呢?他办什么差事与你有何干系?” 薛沉鱼晃晃自己的脑袋,试图将那个肤色晒得黝黑了许多的颀长身影从脑海中甩出去,但至始至终都没有成功。 也就索性作罢了。 随后卸下钗环后洗了把脸,换了身寝衣,便休息去了。 玉梅回来已经是下晌的事。 玉竹领着玉梅进来,又把薛沉鱼叫醒。 后者在短暂的迷茫之后,便清醒过来了。 “玉竹,你先去忙吧,我有些话要单独跟玉梅说。” 玉竹:每次只要玉梅一回来,我就不是姑娘被疼爱的丫鬟了。 心里虽然委委屈屈的,但她还是乖乖的出去了。 “姑娘,幸不辱命。”玉梅将茶花的身契递到薛沉鱼手里,“您吩咐的事,我都善后好了。” “你真是太能干了。”薛沉鱼忍不住捏捏她的脸,夸她道,“我们玉梅才这个年纪,为何已经如此聪明了?” 玉梅大言不惭道,“可能这就是天赋吧,有的人天生就是比别人聪明。” 她敢说,薛沉鱼也敢听。 “好,我知道你天赋异禀了。,不过,接下来还有一件事情,怕是得再麻烦你跑一趟。” 玉梅刚坐下,连忙又站起,“姑娘快别这么说,你有什么话便尽管吩咐,我定乎全力以赴,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她这话的意思也代表了司徒祯的——他是绝不会让她失望的。 “总有许多事麻烦你,日后定会还你的,绝不会白白让你辛苦一趟。”薛沉鱼隐隐听出她的话外音,便道了谢。 玉梅心说,你赶紧把我那个小师叔给收了,比什么都强。 “姑娘有话便直说吧,我好替你想想办法。” “贺敏之如今在京兆府的大牢里,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过的不那么顺心?” 顿了顿,薛沉鱼又补充道,“只要不伤他性命,越狠越好,要让他忍受不了,不顾一切也要向外求助的,让刘氏也跟着心急如焚的。” 玉梅眼睛一亮。 “姑娘,这件事简单,你就交给我吧。保证结果让你满意。” 小师叔等这个机会很久了,便是不用姑娘说,只要她有这个念头,都能给她办得妥妥的。 她保证让贺敏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隔天。 狱卒就得了贺敏之的好处,来贺家通消息,说贺敏之昨晚在大牢里发起了高烧,这会儿烧还没退呢,再不请大夫就不行了。 刘氏急急忙忙的要拿银子去打点关系,去账房才得知:“夫人昨个儿就已经将公账上仅有的几千两银子都取走了。” “什么?!”刘氏差点没站稳,“你怎么敢让她把钱就这么拿走了?这可贺家,不是她薛家!” “可夫人把她有衙门的公文。……”账房一脸无奈。 他心说,如今大人的事情早已经在京里传得沸沸扬扬,他欠了夫人三万两银子啊,夫人拿出衙门的公文,他也不敢违逆。 而且不止是贺家公账上的银子,薛沉鱼还以贺家夫人的名义,出面处置了庄子上的旧奴。 一开始刘氏将贺家扔给她管的时候,给过她一批下人的身契。 刘氏当时是为了表示重视,但那些人就只是庄子上干活的。 当时移交管家权,她是故意不拿出来的,刘氏显然也是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关键时刻发挥了大用。 第264章 那我们,就、一、起、死 薛沉鱼把人赶走发卖,田庄就荒废了。 刘氏再买下人得花大价钱,不买捏在手里的田产也就成了摆设。 而那三间铺子也被薛沉鱼一间一间地收拾了,不听话的就拿出官府的功夫和贺敏之亲手签的借据,要么听话换人,歇业整改,要么直接关门 再这么下去,他们一分钱进账没有,就要守着这个老宅活生生饿死了。 薛沉鱼还给她留了一句话,“要么签和离书,要么让你儿子死在牢里,你自己选一条。” 对付无耻的人,就得比他们更无耻。这是薛沉鱼生死一遭才悟出来的道理。 还特意安排了刘氏去探监。 关了个壮汉进去“陪”他,贺敏之有伤在身,吃也吃不饱,大夫也看不了,一个劲的哭着喊着求刘氏救他出去。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刘氏恨得牙痒痒,砸了房里仅有的花瓶和茶具。 “贱人,她怎么敢的?!” 黄妈妈也很为难,躲得远远的,还得说话安抚她:“……老夫人,薛大姑奶奶占了理。还是莫要跟她犟下去了,否则大人危险了。” “危险什么危险,我就不信她还敢在京兆府的大牢里杀人!” 黄妈妈:在京兆府的大牢里杀人是不可能,但她可以让大人脱层皮呀。 不过这话她就不敢再说了,怕刘氏再迁怒于她。 与此同时,大通商号暂住的免费私塾,也已经在盛京如火如荼的办了起来。 但薛沉鱼做的,还远不止那些。 她专程回了一趟侯府,求见了吕老先生—— “小女嫁入贺家以来,为贺家上下尽心尽力,不敢说呕心沥血,却敢说无愧于心。” “可贺敏之其人狭隘自私,更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与他的表妹白日通女支,还怀了孽种,还试图让我替他们养着,此人实在不堪匹配,求吕先生助小女脱离苦海。” “好孩子,不必如此。”吕老先生叹了口气,“事情我已经都听我家夫人说了,你的苦楚我也都清楚了。你便说,需要我这老头子帮你什么吧。” 薛沉鱼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不求有御史言官仗义执言,将贺敏之其人的卑劣行迹公诸于众,只求吕先生过后放贺敏之一马,给他起死回生的机会。” “丫头,你可想好了,若是将此事上达天听,便能彻底断了他的仕途,你自然也能脱离苦海,可要是拉他一把,以后少不得你的麻烦啊。” 他老头子活一辈子了也没有想明白,这丫头费尽心思的不就是为了和离,脱离贺家,为何临到头了还要放他一马。 薛沉鱼眼泪涌出,决然道,“有些事,小女非做不可。” 无论是在齐夫人面前的那一出,还是京兆府大堂上的状告,虽然有影响,但那些事基本上就是在民间流转,影响也有限,伤不到贺敏之的根基。 而且如今此事还处于风口浪尖,翰林院跟内阁的人都不愿事态进一步扩大,想的都是息事宁人,过了风头再行处置。 若将此事上达天听,彻底断了他的仕途固然是好的。 但那样,武安侯府就该危险了。 因为没有了贺家在前面挡着,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落在武安侯府身上。 只有贺敏之还有一线生机,才能将前世他背后的那些,想通过他来夺取武安侯府的势力逐一钓出来。 比起留着贺敏之受他骚扰,找出其他更具威胁的力量,她一个人的喜乐,根本算不得什么。 吕老先生随之看了旁边的薛夫人一眼:“薛夫人也不担心侯府受牵连?” 那日堂审他也去听了些许,那个姓贺的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这次不把他彻底踩死,可难保他不会卷土重来之后,第一个对付武安侯府。 “先生明鉴,鱼儿是我的女儿,她若只有如此才能脱离苦海,我们全家便是陪着她一起回乡种地,我们也是甘愿的。” 一向安静的薛淮也道:“长姐年纪尚轻,还有大好的人生,她不该被那样的负心薄幸之人耽误一生。但长姐有自己的想法,我愿意信她。” 薛落雁也跟着道,“我相信,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肯定是饿不死。” 此时去上值的薛侯也发自内心的觉得,只要他在,就不会让三个孩子有闪失! 吕老先生和齐夫人对视了一眼,皆是满眼的艳羡。 这世道里,竟还有这样的一家人,不为名利富贵所牵绊。 “既如此,那这个忙老夫就帮了。你们也不要再说什么谢不谢的了。”吕老先生说着顿了下,又赶紧道。 “薛夫人举大通商号之力,开办免费私塾,资助培养寒门子弟,这也是圆老夫毕生梦想,这点小忙不足挂齿,就当是老夫的一点心意了。” “多谢吕先生!”薛沉鱼把头重重的磕在交叠的手背上。 薛夫人和薛淮他们也都郑重道谢。 吕老先生都无语了,“不是刚说了不要谢来谢去的,你们这些人还真是客气。要是让我收拾他,还值得你们一谢,放他一马这种事不需要谢,也就是我动动手指头的事。” 薛家母子几人和齐夫人都被他老人家给逗笑了。 也就是薛沉鱼出面求情,否则翌日御史弹劾贺敏之婚内通女支等罪名的奏疏就该放在天子案头了。 不过,那奏疏也成了薛沉鱼让刘氏松口答应签下和离书的最大倚仗。 之后,京兆府大牢里的贺敏之又求着狱卒递了几次消息,最初还是狱卒传口信,后来干脆是贺敏之的血书了。 “母亲,有人害我!你再不救我,孩儿就要死在牢里了。” 三天,刘氏就扛不住了。 急赤白脸的找上了薛沉鱼。 “薛氏,你说,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儿子?!” 彼时,薛沉鱼还在梳妆,见刘氏这般不管不顾的闯进来,也就让玉竹不必梳头了,一身水烟色的上襦下裙,头发也随意披散着,款款的坐在了榻上。 “贺老夫人不是一直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薛沉鱼微微笑了,“和离。” “只要贺老夫人替贺敏之把和离书签了,让我高高兴兴的离开贺家,你的大郎便不会有事。否则。……” 她幽幽的将弹劾翰林院七品编撰贺敏之,婚内通女支、狎女支为乐,迫害原配,骗取私财等四条罪状的奏疏甩在刘氏面前。 刘氏快速扫了一眼那奏疏,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怎么敢!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天子向来重视读书人,对读书人的约束自然也多,你若不想你儿子被天子从重处置,从今往后彻底断了仕途,就不要让我不高兴。” 刘氏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咒骂她的话都咽了回去。 “……你,你想如何?” “我不是说过了,和离。以前花在你们贺家的钱,我就不跟你们要了,但我的嫁妆你也再休想惦记。” 薛沉鱼招招手,玉竹随即把备好的和离书拿了上来,“你代你儿子签了这合离书,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你的儿子也会没事。” 她咧嘴一下,彻底豁出去了,“若是你让我不高兴了,那我们,就、一、起、死。” 第265章 脱离苦海 “休想!你休想拖着我家大郎给你当垫背的!” 刘氏一把夺过和离书,要了笔墨纸砚,替贺敏之签下了字,也画了押。 一式两份。 薛沉鱼确定签字画押无误后,便将自己的那一份收起,贴身保管。 “贺老夫人,请吧。” “你,你等着,等我儿子回来,有你好看的!”刘氏气急败坏的道,“我倒是想看看,有哪家哪户会愿意接受像你这样被赶出婆家的破鞋。” “哼。”薛沉鱼冷笑道,“若是逞口舌之快能让贺老夫人心里舒畅,那你尽管骂。” “不过,过了今天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关系了,若是大街上遇到,你再骂我,我可是要将你扭送官府的。” “……”刘氏气结,只得狠狠地跺脚,咒骂了一句脏话。 薛沉鱼:“玉梨,关门。从此贺家人与狗,不得入内。” 刘氏走后不久,小草也过来了。 她穿着一身很素的浅绿色,看起来气色也不大好,甚至连胭脂水粉也没有用。 “这才几日不见,你气色怎地如此之差?是府里没钱了,他们饿着你了?” “不是的,夫人。”小草说着,又连忙道,“瞧我,又叫错了,应该改口叫薛大姑奶奶了。” 她郑重的对着薛沉鱼行了个礼,说道:“恭喜薛大姑奶奶脱离苦海,重获自由。” “不必如此多礼,你身子不好,快些坐吧。” 小草欣喜的笑了,跟着薛沉鱼坐下。 “前几日二老夫人他们搬离老宅,我原本就想过来了,但那会儿身子不适,也怕将病气过给薛大姑奶奶,便没有过来打扰。” 薛沉鱼让玉竹去拿了一个小匣子,转手就递给了她,“这些是我早前备下的滋补身体的东西,与你有益,你若不嫌弃就拿着吃吧。” 小草接过来一看,竟是人参片和灵芝粉,都是极其名贵的药材。 “姑奶奶,这我可不敢收啊,太贵重了。我……” “你若是这样,那我只好丢了。”薛沉鱼不高兴的打断了她的话。 小草便只好让春花收起来了。 这些都是极好的东西,她哪里就能嫌弃?夫人,哦不,薛大姑奶奶对她可真的太好了。 小草这般想着,也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忽然就朝薛沉鱼跪下来。 “薛大姑奶奶已经脱离苦海,得了自由身,原本妾身是不该再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劳您的,但此事妾身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让您知道。” “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说。” 小草欲言又止道:“薛大姑奶奶,我,我有了。” 最近她几乎没有怎么出门了,上一次被刘氏抓去关起来,受惊生病了是一个原因,不受刘氏待见,懒得出门又是一个原因,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 她也怀孕了。 “这是好事啊。”薛沉鱼眼里没有半点怒意,也没有因为她是贺敏之的妾,就迁怒于她。 “可是我……”小草有些难以启齿。 “你不必多想,你原本就是进了贺家门的,怀了贺敏之的孩子再正常不过了,我不会为难你的,你放心。”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薛沉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你就是担心他出不了大牢,以后你们孤儿寡母的不好过日子。你放心吧,我会放他一马的,他还会有机会东山再起。” “往后,你就好好的做你的姨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季敏柔的孩子便是生下来,也是没名没分的,可你到底是有名分的,你们不一样。” 小草热泪盈眶,脑袋重重的磕在了木质的地板上,“薛大姑奶奶,妾身是替你不值啊,你放过了他,你心中的怨恨如何才能平?” 原本就愤愤难平的玉竹她们,这会儿也都被小草一句话给勾起了心虚,个个眼底都蒙起了雾气。 “快把赵姨娘扶起来,有了身子的人不可如此冲动。” 薛沉鱼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小草,你记住,我不会放过贺敏之的,刘氏的年纪也大了,她掌家也掌不了多久,所以你要尽你所能,把贺家捏在自己手中。” “只要你能把贺家捏在自己手中,以后你只要能生下一儿半女的,你在贺家的地位就没人能动摇。” “便是日后贺敏之倒了,只要不是抄家灭族的祸事,你也有养活自己的和孩子的本事,懂么?” “薛大姑奶奶放心,小草明白了。” 小草真心的把这番话听了进去。 在贺敏之多行不义必自毙,却要引得举家陪葬的关头,小草一碗汤药送他归了西。 罪魁祸首枭首谢罪,祸不及家人,贺家的其他人也得以保存下来。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 送了小草出门,薛沉鱼便让工匠们彻底把芙蓉居和鸣玉阁连通贺家的门封死,从此再不往来。 而嫁妆在之前就已经让素英安排运往了薛沉鱼名下的宅子了,库房里空空如也。 这会儿,几个丫鬟们也都忙碌起来,将一用用品都收拾装箱。 玉竹又另外雇来了几辆马车。 芙蓉居里,除了地窖里的东西之外,其他的能搬走的,都尽数搬走了。 至于去年婚时新置办的那些家具,就不搬了。 回头若是将宅子出手,家具便半卖半送。 薛沉鱼也是不想要了。 之前薛沉鱼已经陆续搬了一些东西回侯府了,余下的这些,和他们主仆几个人,几辆马车也就能装下了。 让人先带着东西回侯府,她还去了一趟京兆府。 等到了侯府。 薛沉鱼却发现侯府里里外外都热热闹闹地。 她下车的时候还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她还没说,爹娘就已经知道她和离的消息了? 福伯指挥着下人帮忙抬东西,一转身,看见薛沉鱼还站在原地发呆。 “大姑娘,您还发什么呆呢,侯爷和夫人都在花厅等着你去吃月饼呢。” “吃月饼?”薛沉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福伯咧嘴笑道,“大姑娘,你是不是忙忘了,今儿个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啊。” 竟然已经中秋了。 薛沉鱼如梦初醒,恍恍惚惚的往里走。 这几个月来,她的的确确一直像是活在梦中。 哪怕此刻,她也是觉得很不真实。 脚下突然踩空,她猝不及防往前摔去。 “姑娘。”秋华和夏荷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她。 后头还有个玉竹。 玉梅和玉梨还在“吭哧吭哧”的搬着东西。 薛沉鱼抬头看见头顶上“武安侯府”的烫金匾额,不由自主的长抒了一口气—— 她真的,离开贺家了! 她真的,脱离苦海了! 她真的,重获自由了! 从今往后,海阔天空。 她会搏出自己的一条路! 第266章 谢姑奶奶恩典 薛沉鱼在几个丫鬟的前呼后拥下走进了花厅。 原本坐着的一家大小都纷纷看过来,今日中秋,大家都穿得喜庆。 “吕先生,齐夫人。”薛沉鱼微微施礼,随即转向薛侯和薛夫人,“阿爹,阿娘。女儿回来陪你们过中秋了。” 薛淮和薛落雁齐刷刷起身朝她走过来。 “长姐。” “阿姐。” “你可算回来了,都等你呢。” 薛夫人也站起身,掏出帕子替走到跟前淡定薛沉鱼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还有啊,方才就听见外面叮叮当当的,你回家过个中秋,都搬些什么东西呢?”薛侯也疑惑道。 薛沉鱼笑了下,主动把和离书拿了出来。 “今日中秋,女儿一是回来陪父母过节,二来说将这个好消息带给父母。” “贺老夫人刘氏代子签下和离书,女儿终得脱离苦海。” 薛夫人的手一顿,跟薛侯的对视了一眼,“你,你说的是真的?” “比珍珠还真。”薛沉鱼语气平静,“不信阿娘你看,这和离书上都写得清清楚楚。” 正说着,齐夫人也凑了过来,大大方方的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还真是和离书,夫妻双方签字画押均有,母代子签字画押也是有效的,哟,还盖了京兆府的大印呢。” “如此一来,便是天王老子来了,这和离书也是有效的。” 齐夫人欣然道:“丫头恭喜你啊,脱离苦海,重获新生。往后可要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哦。切莫因为那些所谓礼教名声的牵绊,就错失了人生的精彩。” 薛沉鱼:“多谢齐夫人鼓励,我会的。” 此时,薛侯和薛夫人也都看清楚了,这的的确确是和离书。 吕老先生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还真让你这丫头得偿所愿了,那可真是值得庆贺的一件大事。” 说着,突然一顿,“丫头,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男子?” 薛沉鱼愣了愣:“啊?” 吕老先生接着道:“我老头子别的不多,学生多的很,你要什么样的,要饱读诗书的,要文质彬彬的,还是要丰神如玉的,我都能给你挑出来。” 这迫不及待给人做媒的样子,比那些专门给人做媒的媒婆还殷切。 “丫头,你别听这老头子瞎说。”齐夫人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顺便给了他一记“降龙十八掌”。 “初嫁由父母,再嫁由己身。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好好过几天舒心日子再说。” 薛沉鱼点点头,又对薛侯和薛夫人道,“爹娘,女儿目前没有再嫁的想法,只想找到自己喜欢做愿意做的事情,把以前想做没能做的事都做一遍。” “要是阿爹阿娘觉得我和离之身,在家里住着不合适,我在外面也置了宅子,过了中秋我便搬出去。” “胡说八道!侯府什么时候都是你的家,谁敢说你住着不合适?看我把她嘴撕了。”薛夫人一如既往的泼辣。 薛侯:“咳咳。夫人,斯文一点,没有人敢嚼舌根,就是嚼舌根,咱们就当没听见就是了。” “那可不行,谁敢嚼我女儿的舌根,我会把他嘴撕烂了。” 齐夫人:“算我一个。” 吕老先生扶额:“你就别跟着裹乱了。” “那也好过你上来就给人家安排相亲的强。你也不看看你那些学生都多大年纪了,给丫头当爹都够了,还给她当夫婿呢。” 吕老先生心虚的舔了舔嘴唇:“……我,我就不能新收了一些年轻,还貌美的学生么?” 齐夫人眼睛一亮,“哪儿来的年轻,还貌美的学生?我怎么没见过?” 言下之意是,都不让她看看,验一验,怎么知道是年轻又貌美的,他一个老头子知道什么是年轻貌美。 吕老先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我就多余说这一句。 薛家人再也忍不住,纷纷都笑出声了。 中秋节,就是要热热闹闹地。 …… 陪着家里人吃过了团圆饭,薛沉鱼又去看了茶花。 茶花在侯府休养几日,身上的皮外伤早就好了。 如今还和贺吉祥住在一起,也算是有个伴了。 “薛姐姐。” “大姑奶奶,您过来了。”茶花看见薛沉鱼,也自然而然的改了口,随着贺吉祥迎过来。 薛沉鱼抬抬手,“你们都别如此多礼了,快起来吧。” 贺吉祥从善如流的起了身,“薛姐姐怎么得空来看我?” “我听阿娘说,她原本请你到前面一起去过中秋的,但是你拒绝了。这是为什么?是不想跟侯府的人在一起,让你不自在么?”薛沉鱼有些不解。 贺吉祥摇摇头,“不是的薛姐姐,薛夫人和侯府的人对我都挺好的,只是,我便是跟贺家脱离的关系,也仍旧姓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也知道贺敏之不是个东西,朝三暮四,婚内通女支;我那嫡母刘氏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都让薛姐姐吃了不少苦头。” “我如今能在侯府有个安身之所,已经是薛姐姐和薛家天大的恩惠,我这个贺家人怎么有脸坐在侯府的宾客席上受款待?是我自己没脸,不关侯府的事。” 她也想用自己已经跟贺敏之签了断亲书一事,心安理得的安慰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薛家人的各种各样的善意。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坐在那个席面上,她还是会愧疚的无地自容。 “傻姑娘,那件事一不是你二做的,二不是你唆使的,你甚至还是个受害者。又何须替他们感到愧疚?”薛沉鱼摸摸她。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姑娘?老天爷对她着实不公的。 贺吉祥抿了抿嘴,眼眶微微泛红,“……可我毕竟姓贺一场,撇不开干系的。” “也罢,等你成亲之后再说。”薛沉鱼也不再纠结于那个问题,之前薛夫人便找人看过日子了,按贺吉祥的意思,一切从简。 就在中秋后。 如今已是中秋,也没几天了,到时候贺吉祥会从侯府出嫁。 “玉竹。”薛沉鱼吩咐了一声。 玉竹随即把带的一食盒月饼还有新鲜出炉的白切鸡给她们。 “都是厨房新做的,不是我们席面上吃剩的,你是我们侯府的客人,既然是过节,便要有过节的样子。” 贺吉祥犹豫着不敢接,玉竹随即将食盒塞到茶花手里,“赶紧趁热吃了吧,过节怎么说也要吃顿像样的。” 事到如今,贺吉祥也不好推辞了,跟茶花分着吃了起来。 尤其是月饼,过节肯定还是要吃一块的。 “对了,茶花,我这里还有样东西给你。”薛沉鱼突然道。 咬着月饼的茶花愣了下,随即把吃食放下,“姑奶奶有何吩咐?” “玉梅,东西是你找到的,你来跟她说吧。”薛沉鱼说着,把东西放到了玉梅手上。 玉梅眼前一亮,小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在那个老花匠那里,找到了你的卖身契。”玉梅小脚丫子慢慢走向茶花。 这些天让茶花住在侯府,原本就有防着哪怕弄走了老花匠还有别人,要防着刘氏把人发卖了的意思。 “当,当真?”茶花惊喜地不敢相信。 玉梅叹了口气,亲手把卖身契交到茶花手上,“如今,你已经自由了。” “姑奶奶,我……”茶花不敢相信的看着薛沉鱼。 后者朝她点点头,“拿着吧,你不是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要回乡嫁他么?回去吧。以后这纷纷扰扰的盛京,就不要再来了。” “多谢姑奶奶恩典!多谢姑奶奶恩典!多谢姑奶奶恩典!”茶花重重的朝她磕头。 今日中秋,这个重获自由的消息,无疑是她最好的礼物。 她非奴籍,只是幼时家境困苦才被卖的,只要没了这卖身契,她就真的能重新开始了。 薛沉鱼静静看着她磕头,微微摇头。 …… 第267章 孤注一掷 芙蓉居。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再熟悉不过了。 这才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饶是贺家老宅隔壁的那个独门小院也叫芙蓉居,也一切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但毕竟不一样。 明明出嫁后回来过很多次,上次还带着陈丽珠跟杜婧鸢过来休息,但真的搬回来了,薛沉鱼还是有一种暌违已久的感觉。 就好似,隔世重逢。 没想到,她这辈子真的能脱离贺家那个虎狼窝。 “玉竹,你有没有一种,像做梦一样的感觉?” 闻言。 玉竹放下茶盏,朝她看来,“姑娘,您竟然真的和离了,这怎么能不像是做梦呢?想想当初,贺家那母子俩是如何欺负您的,如今可好,善恶到头终有报。” “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句话还值得商榷。因为在每个人心中对善恶的定义都是不一样的。”薛沉鱼抚摸着房间里的一花一木,脸上在笑,笑意却未到达眼底。 玉竹:“嗯?” “但若是这世道给不了我公道,我便自己去要。” 前世,贺敏之骗薛淮犯错,让薛家满门遭殃,勾引权贵侵吞薛家财富,又在青龙寺设下杀局谋害她。 这一辈子,她会让贺敏之一样一样的还回来! 这一刻,玉竹看着薛沉鱼,忽然有一种她好似活了很久,经历了很多,满身沧桑的感觉。 中秋节后,茶花便撕了她的卖身契回乡去了。 薛沉鱼还额外赠了她二十两银,并且嘱咐她,“银子收在自己身上,任何人问起来都不要说,也不要给。这很有可能是你后半辈子的依靠。” 茶花点点头,却没有太放在心上。 薛沉鱼知道她的话能起作用的几率微乎其微,但她还是说了。 至于听不听,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后来,茶花回了家乡,并没有认真把薛沉鱼的话听进去,她给的银钱,也很快就被父母骗了个干净。连那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也跟她妹妹在一起了。 而她没了贺家的营生,没办法再像从前那般,源源不断的往家里拿钱,自然也没有了利用价值,她爹娘还谋划着要把她再卖一次。 好在她还算警觉,被卖之前连夜逃了出来,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 中秋过后,刘氏也迫不及待的去京兆府大牢探监。 花了不少的银子打点,才进得去。 贺敏之经过那么一段时间的折磨,人已经瘦了一大圈,又黄又瘦又脏,再也不复昔日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小白脸模样了。 大牢这种地方也不是什么养伤的好地方,吃不好也睡不好,身上的伤也一直好不了,加上天气热,牢里潮湿,伤口都化脓了,一直发烧不断。 刘氏带的陈大夫进来,都差点就要说,没办法了。 但是话到嘴边,还是说道:“幸好贺大人年轻身体底子好,只要几帖药下去,烧能退,外伤都是能慢慢治的。” 可是牢里哪里有什么地方给他煎药的? 刘氏也不可能天天来送药,且不说京兆府的人能不能天天给她开门,让刘氏这么一个老太太天天来回折腾也不现实。 于是。 刘氏也只能忍痛,出了一百两,让狱卒帮忙熬药。 狱卒也是得了吩咐的,自然不会再在药上面动手脚,有好处不收白不收,也就应下来了。 只是,贺敏之见到刘氏就鬼哭狼嚎的,“母亲,薛氏那贱人是真的想弄死我啊,她怎么敢的!” “她是我八抬大轿抬进贺家门的,她的东西就应该是我的!凭什么她拿那张借据出来,连京兆尹都支持她?!姓梅的也是傻子么?” 外面的狱卒事实的踹了一脚牢门,“还请贺翰林谨言慎行!” 贺敏之不满地瞪了一眼,随即又对刘氏道,“母亲你看,儿子在牢里就是这样受委屈的。如今连一个小小的狱卒都敢欺负我。” 刘氏看他浑身脏臭,满面污垢,连起身都做不到了,还在张狂,那点母爱就去了大半。 想到方才的一百两是从她好不容易攒的银子里抠出来的,他还不知道悔改,嘚瑟个没完,母爱又减了大半。 他这么一嚎吧,刘氏也不耐烦起来,“你若还想活着,就别在这儿鬼哭狼嚎的。” 他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处境,他心里一点数都没有的么? 他这么多年读圣贤书,不是什么都头头是道的么,怎么事到如今,竟连最简单的认清现实都做不到了? 已经是阶下囚了,就不能老实一点,哪怕让自己嘴上老实一点都好?以前她怎么没发现,这个她寄予厚望的儿子竟如此之蠢? “是因为你识人不清,用人不明,贺家的家底才会被你败光了的。” “也是因为你自作聪明签的借据,我们才会处处受制于人。要不是你一再的冲动行事不听管教,事事觉得自己最能,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贺敏之愣了愣,“母亲,你……” 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贯对他赞誉有加的母亲会说出来的话。 “从一开始你要是肯听我的,不冲动这下让薛氏交出管家权,她也不至于能如此完美的脱身。有些事是一步错步步错。” 狠话总归是说了,刘氏也不介意再多说两句,“这些个苦头都是你自己应得的,你在怪谁呢?接下来你就在牢里好好反省吧!” 刘氏说完,便把东西留下,带着黄妈妈离开了。 出了京兆府的大牢,她在阳光下恍惚的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 “老夫人,您没事吧?” 刘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靠着黄妈妈,有些绝望的道,“黄妈妈,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从前我太过有求必应,才让大郎养成如此冲动易怒的性子。” 黄妈妈心说: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但话到嘴边,说的就变成,“老夫人不必妄自菲薄,当娘的哪个不是想着,把最好的东西给自己的孩子。” 只不过她是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只给了贺敏之一个人,没让贺如意捞到一点好处。 要是贺敏之长歪了,那的确是她这个当娘的责任。 “是啊,我总想着把最好的都给他,让他长大成人,长成最优秀的男子,替我挣一个诰命回来,可我没想到,竟会将他养得如此自大。” 要是刘氏不后悔,那是假的。 方才在里面看见贺敏之那样样子还在猖狂嘚瑟的时候,她就有些后悔了。 刘氏闭上眼,但事到如今,贺家已经没有退路了,她也没有退路了。 无论如何她都只能倾尽全力把人救出来,这样贺家才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眼下,她只能孤注一掷了。 “黄妈妈,你准备准备,我们去一趟崔宅。”刘氏忽然睁眼。 闻言,黄妈妈也不禁一愣,“……崔宅,是那个崔宅么?” 刘氏点点头,“这么久了,我还没去看过如意一次。母女一场,我总归是要去看看她的。” 黄妈妈都无语了:你要真把二姑奶奶当女儿,真的念及母女一场,就该早早去看她。 这都过去多久了,人家小月子都快坐完了,你才想起来。 这算哪门子的母女?别被人打出来才好。 黄妈妈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一语成谶。 刘氏让她买了礼物,巴巴的前往崔宅,可门房一听见是贺家人,连话都没说,一盆洗脚水就泼了出来。 刘氏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狼狈过,差点气得当场病发。 第268章 谁就是你嫂子了? 薛沉鱼不知道刘氏在崔宅的遭遇,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觉得她可怜,反而会觉得这是她应得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 如今脱离了贺家,薛沉鱼的心情就更好了。 除了让专门的人盯着贺家之外,她每天的心情都是美美的,不是陪去看看自己的铺子,就是回来和薛夫人说说话,然后就是陪齐夫人聊聊天。 旨在让自己更加快乐。 原本,薛沉鱼脱离苦海这个事,薛夫人是打算大肆宣扬的。 用她的原话说:“我的女儿离了那一家子的混账,自然要昭告天下,省得以后他们惹了什么脏的臭的,还要找上我女儿。” 不过薛沉鱼没让,她的意思是,贺敏之还在牢里呢,这个时候大肆宣扬,对他们侯府不好。 亲朋好友的知道知道就可以了。 薛夫人好不容易以为可以大摆宴席,结果摆宴席的愿望又落空了,不免有些失落,拉着齐夫人陪她吃了两回酒。 知道这件事的吕老先生:“……” 就算让她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了。 拦是拦不住的,只能迁就着。 吕老先生和薛侯不约而同的吩咐下人备好醒酒汤,然后相视一眼,只余苦笑。 喝就喝呗,还能怎么样? 但薛沉鱼觉得这样不行,所以她就也想办法摆个宴。 中秋过三天,薛沉鱼便特意办了个赏果宴,下了帖子把杜婧鸢跟陈丽珠请了过来。 所谓的赏果宴,其实就是吃荔枝,而且是刚刚从南方运过来的最新一批荔枝。 今年南方雨水少,所以这批荔枝格外的甜。 也因为之前薛沉鱼就不让商号对外开放订单了,所以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吃到这批荔枝。 “好你个薛小鱼,这么好的东西,你自己藏着掖着。自己偷偷摸摸享受是吧?”杜婧鸢抢先只吃了一颗,眼睛都发亮了。 薛沉鱼也给陈丽珠递了一盘,白瓷的盘子,装着洗净的荔枝,那壳就红彤彤的,别提多诱人了。 陈丽珠赶紧也吃了一颗,入口的甜味,简直无法形容。 要怎么说这种感觉呢,果肉在口中绽开,甜又不腻的口感,恰到好处的水分。 “薛姐姐,今年的荔枝似乎格外的甜。往年吃的,味道都比这个淡。” “你倒是是个懂行的,一下就吃出来了。”薛沉鱼赞许道。 杜婧鸢不情愿的道:“你怎么光夸她就不夸我呢?我也吃出来好吃了。” 这明晃晃争宠吃醋的嘴脸啊。 薛沉鱼和陈丽珠对视了一眼,都忍俊不禁。 “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二个的又在心里嘲笑我是不是?”杜婧鸢眯着水眸,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不敢不敢,你可是大将军府的人,我们俩加起来还不够你一个打的。”陈丽珠连连摆手,“嫂嫂还是放过我吧。” “嫂嫂”二字一出,杜婧鸢脸颊飞上两朵红云,然后迅速蔓延到满脸通红。 “……你,你这人又胡说八道什么呢?谁就是你嫂子了?” 陈丽珠忍着笑,“杜姐姐这都已经跟我五哥定亲了,不叫嫂嫂叫什么?难不成以后都叫姐姐了?” “你,你……”杜婧鸢鲜少露出这样的女儿娇态,“薛小鱼,你就看着她这么欺负我呀,你都不管管的。” 薛沉鱼一头雾水,“人家陈三姑娘就事论事,我可听得清清楚楚的,哪里就欺负你了?” “再者说了,便是言语上占几分便宜。这是你们姑嫂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怎好插手。” “你你你……”杜婧鸢指着她,“你”个没完了。 薛沉鱼用雪纱的捂着嘴偷笑。 陈丽珠也忍俊不禁。 杜婧鸢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她们联起手来开涮了呢。 “好啊,你们两个就这么联起手来欺负我是吧,有你们成亲的时候。” 陈丽珠只好忍住了笑,这话可是正经的,杜大姑娘一旦跟五哥成亲,那就是她正经的嫂嫂了。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她成亲的事少不了她要插上手,惹不起惹不起。 薛沉鱼却是有恃无恐的,“我总归是成过一次亲的人,往后会不会在成亲还不知道呢。倒是你们,成亲这事还是要慎重才好。” 杜婧鸢顿了下,“怎么,你突然发现陈明轩的缺点贺问题,想来警醒我么?” 薛沉鱼:陈五公子的缺点问题没有,倒是前世他有可能是为了杜婧鸢这个愣丫头,才报复了九公主和她的生母魏贤妃的呢。 虽然是她自己的猜测,但根据她重生之后的种种见闻往回推演,这个结论都是能站得住脚的。 不过,既然这辈子九公主没有能确实的害到杜婧鸢,这些事她也不可能平白的跟人说起来。 否则,莫名其妙的就说什么前世不前世的,人家不得把她当发了癔症的疯子看么? “陈教习品学兼优,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如意郎君,但是往后你们成了夫妻,如何相处的事情,还得你们自己去悟。”薛沉鱼语重心长道。 就差直接说,未必好人就是好的丈夫;也未必好丈夫就是好人,这两者从来就不是对等的。 杜婧鸢似乎是听进去了,点点头道:“新婚之夜看他表现吧,若他真是个听不进人话,动不动要死要活的,大不了成亲就和离。” 初嫁由父母,再嫁由己身。 到时候大不了她到时候就搬到山上的庵堂去,也好过被母亲逼着,用她的婚姻大事去替兄长铺路了。 陈丽珠张着嘴,“……”好家伙,五哥还没成亲呢,准新娘就等着跟他和离了,这媳妇不好追啊。 “……我是这个意思么?”薛沉鱼听出她的话外音,忍不住扶额。 “我说的明明是,你们俩至今都没有坦诚相见,他都要成亲了,还不知道新娘子就是于他有恩的你。你就真不怕他到时候临门一脚逃婚了?” “不妨事,他若敢逃婚,我就敢跟他和离。”杜婧鸢不以为意。 薛沉鱼:得,三句话不离“和离”二字,这姑娘是不是被她和离这件事给影响了,跟着跑歪了? 她又看了看陈丽珠,陈丽珠从杜婧鸢带给她的震撼中缓过来,“……那个,我觉得,是不是我可以跟五哥透露一二,否则我怕他到时候知道真相能撕了我。” “你只管去说就是了,能不能听得明白,那就是他的事。”杜婧鸢有恃无恐。 她可太清楚这些高门之中说话的套路了,说是透露一二,实际上就是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让你去猜。 要是知道其中关窍,自然可以一点即通。 若是不知内情,听来听去也只是一头雾水。 她敢肯定陈丽珠就是去说也是遮遮掩掩的,所以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陈丽珠:“……嫂嫂,你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 “去你的。”杜婧鸢一颗荔枝砸她怀里,“骂谁是虫子呢。”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欢欢喜喜地,也怪热闹的。 原本薛夫人是建议薛沉鱼扩大一点范围,不管什么王和公卿高门贵,你都亲请一请,最好是让大家都知道她和离回家的事。 可还是那句话,薛沉鱼觉得不合适,这个关头还是低调点的好。 虽然,中秋京城里有另外一件大事发生,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贺敏之这个小人物。 那件大事就是,于阁老家的嫡长孙成婚的大事。 第269章 何以如此自甘下贱? “近来好似没有听见什么九公主的消息了,她是安分下来了么?”薛沉鱼慢悠悠剥着荔枝,好奇的探问。 陈丽珠吃累了,喝了口盐水,“哪里是安分了,分明是被魏贤妃给关在宫里,不让她踏出宫门半步。” “这又是什么新鲜事,我怎么不知道?”一听见八卦,杜婧鸢顿时来了精神。 薛沉鱼:“什么都挡不住你的八卦之心。我都怀疑到你上花轿的时候,你能因为听八卦让花轿停下来。” “那怎么可能?我能是那种人么?”杜婧鸢骄傲的仰着下巴,神情跟她说的话完全是两码事。 陈丽珠差点又被逗笑了,不过九公主这事她还是很想分享给薛沉鱼跟杜婧鸢的。 “前几日中秋,于阁老家的嫡长孙于弘熙成亲那事你们应该都知道的吧?” 薛沉鱼点点头,“自然知道,于家长孙娶亲是何等的排场。” 她从贺家出来,绕去京兆府的时候,在路上还遇到了送亲的队伍。 满朝文武过半数都去喝于家的喜酒了,只是阿爹一个从前线退下来的武将,空有三品侯爵,如今只是在兵部领一个闲职,自然进不了于家的大门。 阿爹也不爱去凑这些热闹,那日索性就在家里陪着家人吃月饼过中秋。 “我还看见了呢,”杜婧鸢也道,“那新娘子的嫁妆海一样的,在家里肯定是个受宠的。没听说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女子,但看情况,家底子不薄啊。” 陈丽珠点点头,“九公主就是因为这事被禁足的。” 薛沉鱼跟杜婧鸢对视了一眼:“你的意思是,九公主原本是有心要破坏这桩婚事的?” 陈丽珠再度点头:“岂止是有心要破坏这桩婚事。她为了把于弘熙弄到手,听说做了不少事,当真是一点女子的矜持都不要了,脸面全豁出去的。” 这话是把杜婧鸢的好奇心全给勾起来了。 她近一段时间都被按在家里忙着什么三书六礼的事,根本没什么机会出门,更不可能听说外面的什么事。 要不是薛沉鱼下帖子,她还是要被拘在家的,美其名曰:让她绣嫁衣,安心待嫁,实际上就是不让她出门。 否则她早就该来恭喜薛小鱼脱离苦海,哪可能等到今日? “九公主给于弘熙下了,那种药……”陈丽珠简单的描绘了一下,饶是她,也是羞于启齿的。 而且,九公主并不只是做了这么一句,从青龙寺缠上与弘熙之后,她便处处纠缠—— 于弘熙去哪里他便跟到哪里,像什么宫中宴席借机搭话,让宫女送帕子等等,她全干过了。 但都被于弘熙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甚至言辞犀利的把她痛骂了一顿:“在下早就同公主说过了,我有婚约在身,而且不日便要成亲。” “我很在乎我的未婚妻子,视她如命。绝不会对其他女子另眼相看。所以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一点让她不高兴的事情,更不会因为公主是公主,就移情别恋。” 九公主长这么大几乎就是要什么有什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第一个拒绝她的,是陈明轩,明明只是个毫无背景的读书人,小小的国子监教习,却敢拒绝她,还请她自重。 但他也只是请她自重。 却不想,遇到于弘熙,竟然会如此言辞激烈,让她的自尊心大受挫折—— “于弘熙,本宫可是公主,是陛下最疼爱的帝姬,你为何不肯多看我一眼?你那未婚妻不过一个乡野丫头,家世背景,财富美貌权势,她哪里比我好了?!” “你为什么就这么执拗,是不是非得我弄死她了,你才肯多看我一眼!” 但这番话引起了于弘熙更强烈的反感,狠狠将扑上来的她推开,“公主便是九天上仙女下凡尘,我也只喜欢我未婚妻一人!” “你是美是丑是何种出身,都与我无关。” “九公主你好歹是堂堂一国公主,要什么样的儿郎没有?为何独独纠缠我一个有妇之夫,甚至不惜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就不怕传出去遍天下的人都戳你脊梁骨么?” “本宫凭本事争取的。天下的人都戳我脊梁骨又如何?”九公主不死心的抱住了她,“于弘熙,只要你肯多看我一眼,便是要我……” 还没说完,便被于弘熙再度狠狠推开老远,“天之骄女,何以如此自甘下贱?” 他看她的眼神,真就像极了一个女昌门卖笑的女子。 九公主大为受伤,回去便制定了给于弘熙下那种药,生米煮成熟饭的计划。 当然,九公主这人因为十几年来一直太顺,根本受不了任何人忤逆她的意思。 还对于弘熙的未婚妻也使了各种法子,以她的名义写情书给别人,栽赃她;在宴席上给她泼酒水、引她去换衣服,趁机陷害她跟别人不洁等等。 而于弘熙也越发厌恶她,处处提防,才最终从九公主设的局中勘破,没让九公主得逞。…… “可惜,九公主只知道于弘熙这样唇红齿白的俊朗少年,不应该娶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却不知道,于弘熙的妻子是他从小就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 “她的祖父,是十几年前就致仕隐退的孙太傅。别看孙太傅都致仕十几年了,当年那可是帝师。如今,孙娘子的父兄叔伯,如今也在慢慢起势。” 说着,陈丽珠看了看侯府书塾的方向,说道,“也许你们不知道那位孙太傅,但就和那位吕老先生一般,都是能一呼百应的人物。” 那个致仕多年的太傅,子孙们正起势,那就证明天子重视。 薛沉鱼跟杜婧鸢对视了一眼,“所以,九公主这是把于家和孙家一起给得罪了。” 陈丽珠耸耸肩,“否则,那位一向傲视一切的魏贤妃,也不能用尽手段也要把女儿禁足在宫里,就是怕她惹出无法收尾的塌天大祸。” 杜婧鸢:“啧啧啧,得亏是有于家和孙家护着,换了我这般势单力薄的,不定被她怎么整死了呢。” 薛沉鱼:你可真聪明,前世你就是被人给害的。 不过,薛沉鱼仔细想了想,前世并没有听说什么孙家和孙太傅,只有于阁老在曾孙没了、孙媳妇也九死一生之后,便疯狂的培植党羽,打压武将,党同伐异。 是那时候的她困于后宅四方之地,满脑子只有贺敏之跟他的老娘刘氏,没有注意到这些事? 还是这辈子的细小变化,牵动大局改变,才引得孙家提前出场? 薛沉鱼心里觉得,应该是后一种。 因为她的重生,好些事情也都在慢慢发生改变了。 不过,她倒是记得,前世于阁老家的嫡长孙成亲时,也是有请了父亲的 怎么她帮了于家一次,反而把父亲落下了。……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但是一时半会儿的,薛沉鱼又想不明白。 只能作罢。 “其实我今儿个找你们来,还是有一件事要找你们俩说的。”薛沉鱼清了清嗓子,突然正经起来。 杜婧鸢一下坐直起来,“……薛小鱼,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你们俩手上多少都有点闲钱吧?” “……干,干嘛?”杜婧鸢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小荷包。 她可是马上要成亲的人,薛小鱼怎么好意思惦记她的小钱钱? 陈丽珠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荔枝上,随即道,“是跟南方有关?” 薛沉鱼愣了下,随即点点头:“不愧是陈国公府的嫡女,消息就是灵通一些。” 第270章 谁都休想轻易脱身 “什么南方有关?”杜婧鸢一头雾水。 这两个人当着她的面打哑谜,真是太不礼貌了。 “杜姐姐放下吃荔枝,你应该感觉到了吧?今年的荔枝比往年的都要甜。” 杜婧鸢摸了摸下巴,“我记得,这荔枝生长在岭南那一块儿,前两年雨水多的时候,其他东西都丰收,就这荔枝味道寡淡的很,今年却出奇的甜,我都……” 说到这里,她的话戛然而止,“……你们俩的意思是,南方今年,会有旱情?” 陈丽珠摸摸鼻子,“我听到父兄谈论了一些,说今年南方有几个省干旱比较厉害,若是长此以往,可能会引发旱情。” “但听他们的意思,朝廷并未引起重视。只是地方上在采取一些手段,不知道收效如何。” “薛姐姐今日提起,怕是你母亲的商队给你带回来什么消息了。” 薛沉鱼点点头,说道:“你们也知道,我阿娘是做生意的,有商队南来北往,走的地方多了,消息来的也多一些。” “把这批荔枝运回来的商队说,那边有些土地都已经干涸了,当地还有老人说,今年的庄稼怕是要颗粒无收。已经有人在做准备往北边走了。” 杜婧鸢听到这些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会又要饿死人吧?” 上一次旱灾还是水灾,还是好几年前,那时候她虽然小,但已经有记忆了。 那年,据说就饿死了不少人。 等等。 薛小鱼这人手上向来宽裕的,她就没有缺钱的时候,她如今都开口谈钱了,那就是—— “……薛小鱼,你该不会是想……”募捐赈灾吧! “没错,我就是想买粮开铺子,准备应付天灾。” 杜婧鸢仰天长啸。 我的个青天大老爷啊,薛小鱼是个什么济世活命的菩萨啊,自己刚出苦海,就惦记着那些素不相识的人。 “呐,你知道我的钱向来不多,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都在这里了。成亲的事,应该不用我花什么钱,你就都拿着吧。” 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默默把荷包取下来,含泪推到薛沉鱼面前。 薛沉鱼看了一眼那荷包,她天天随身带着,怕是把所有的家底都换成银飘,都随身带着。 “我们掉进钱眼里的阿鸢,居然毫不犹豫地就把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钱交给我,真是对我莫大的支持呢。” “薛小鱼,你怎么骂人呢!”杜大姑娘跳脚了。 “我虽然是阴阳怪气你了,但我没有骂你哦。”薛沉鱼连忙认错,“你这么壮士断腕是做什么,不会以为这就是单纯的花钱吧?” “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把钱挣回来的。” 杜婧鸢的脑袋实在想不到,她都把钱拿去赈灾了,还能如何挣回来。 但想了想,她想不到是因为她不是经商的料,说不定交给薛小鱼,她就能想明白了。 “薛姐姐等等,我名下也有几家铺子,也认识了一些闺秀,她们手头上都是有余钱的。” 陈丽珠说着,连忙吩咐自己的丫鬟,“回去你就以我的名义给她们发帖子。” “至于名目。……”她看了薛沉鱼一眼,随即有了主意,“就说我想做笔生意,让她们都投钱进来。” 杜婧鸢:“这都行?”草率了,她应该也说是做生意的。 薛沉鱼看她后悔不已的表情,都想把荔枝捞回来了,“瞧你,钱还在这儿呢就开始心疼了,那把匕首也没见你往回要。” “那能一样嘛。” 匕首是祖父给的,虽然很珍贵,但毕竟是身外物嘛,可她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钱就不一样了。 那可是她这些年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抠下来的,好心痛啊。 陈丽珠想笑不敢笑,只能低头吃了口荔枝。 …… 杜婧鸢掏了老底,也只有三千两,因其不服输的精神,转头找了她的小姐妹,又凑来了两千两。 而有了陈丽珠这个陈国公府的嫡女出面张罗,果然弄到了不少的银子,她把钱都登记造次,连银子带账册一起交到薛沉鱼手中。 加上陈丽珠自己的,还有杜婧鸢的,共计白银十万两。 要不说,还是这些高门贵女们有钱呢,不过,薛沉鱼一点都不眼红。 这些很可能都是她们的嫁妆银子,是陈丽珠开口,才能让她们拿出来的。 “替我多谢你的小姐妹们,事情过后,我会让她们把钱都挣回来的。”薛沉鱼诚恳道。 陈丽珠捂着嘴笑道,“有薛姐姐这句话还谢什么?她们只要看到回报即可。” “放心吧,我不会让她们失望的。” 薛沉鱼把陈丽珠她们好好的送出去,便回来拨着她的算盘。 而算盘旁边,还放着冬月刚从南方送来的消息。 她所在的县,农民抢收粮食,但收下来的庄稼,却是空包的。 她又看了看陈丽珠随银子一起交给她的名册。 这本名册在手,便几乎能将盛京半数有头有脸的贵女都拉进这次赈灾事件中了。 离前世南方旱灾的消息传到京城,已经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把这些权贵拉下水,就谁都休想轻易从这件事中脱身了。 …… 民间的消息,要等官方渠道京城还要一些时日,毕竟,如果只是一小个地方的灾情,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根本不会在乎。 甚至还会偷偷觉得,不过就是几个泥腿子。 他们定要等事态严重了才会往上报的。 冬月在那边,就是为了防止事情往恶性方面发展。 而薛沉鱼在京城里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贺吉祥要出阁了。 之前还没和离之前,薛沉鱼就特意找了人牙子过来,挑了几个丫鬟和妈妈,让何妈妈她们带着教了一段时间。 她回到侯府之后,这几个人又在她身边带了一阵。 等着消息到来的那段时间,薛沉鱼跟武安侯府热热闹闹地给贺吉祥还有贺霜办了亲事。 “姑娘,前面都差不多了,就等您过去了。”玉竹把刚绣好的雪纱帕子递到薛沉鱼手中,便将她扶了起来。 今日薛沉鱼的打扮也是有些隆重的,红色的天丝长褙子特意加了绣花的衣缘,喜庆又不单调,里面是一件姜黄色的丝绸绣芍药花抹胸,拼色的百迭裙也是一个十分耀眼的存在。 她特意让玉竹把她的头发盘起来,戴上了珍珠发冠。 往那儿一站,便是亭亭玉立的俏佳人。 “走吧,是该出去了。我今儿个只是配角,总不好让主角等我。” 今日是喜庆的日子,所以她打扮的隆重一些也是正常的。 虽然是贺吉祥出嫁,但薛夫人对外说的是这是薛家的一个远房表亲,嫁给武安侯旧部陈校尉。 所以由薛夫人出面张罗,薛沉鱼添妆,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婉园。 “薛姐姐。”一看见薛沉鱼,贺吉祥便忍不住站了起来,却因为一时紧张踩到了裙摆,整个人都朝薛沉鱼扑来。 “今个儿你可是新娘子,这么着急做什么?”薛沉鱼连忙扶住她,还有秋华在旁边扶了一把。 “对,对不住,我实在是太紧张了。”贺吉祥紧张的有些结巴了。 今日的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婚服,这婚服是锦衣阁特意赶制的,其中也有贺吉祥的一份心血。 金丝银丝包的袖口和领边,衣襟大袖上的绣花,处处都透着精致。 连发冠都是最好的匠人,照着她的年纪样貌专门设计,一点一点做出来的,既隆重,又不失她这个年纪的朝气和蓬勃,可以说,十分完美。 第271章 出阁 薛沉鱼拍拍贺吉祥的手背,把她按回梳妆台前,“当新娘子的总是会紧张的,我经历过,所以我知道。不过你运气肯定会比我好。” “我阿爹阿娘都说,陈校尉粗中有细,是个知冷知热的,而且你还有我给你撑腰,必不会吃亏的。然后他若是敢欺负你,你便只管来找我,我定会帮你收拾他。” “……薛,薛姐姐说什么呢。”贺吉祥咬了咬胭脂殷红的唇瓣,脸比上了胭脂都红呢。 “好了,我知道你害臊,不打趣你了。今日你出嫁,我便是来给你添妆的,毕竟是我和离之人,就不好送你出阁了。” 婚丧嫁娶的事,最讲究意头了。 她虽然不太信这些,但架不住别人信,她并不希望因为自己,让贺吉祥的婚事不圆满。 “薛姐姐,我,我不在意的。你待我这样好,便说是再生父母都不为过,若是你没资格送我出阁,还有谁有这个资格?”贺吉祥红了眼眶。 虽然早就知道她很可能这么说,但还是很难过。 “你就不怕旁人说起嫌晦气?” “我不怕,这有什么可晦气的,和离又不是做错了事被休,薛姐姐你品德兼优,谁说你晦气,他们才晦气呢。” 贺吉祥坚定的摇摇头,接着说道,“再说了,和离也是你主动选择的,分明是贺敏之做错的事,又跟你无关。是你不要的他,这合该是鼓励才是。” “既入穷巷,就要及时回头,莫要白白蹉跎一世光阴,这也是薛姐姐你告诉我的,女子遇人不淑,及时止损,何错之有?” 说到这里,她已经带了哭腔,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只能说,薛沉鱼要是在这时候坚决不答应送她出阁,她怕是真的要哭出声了。 薛沉鱼和薛夫人交换了个眼神,这姑娘倒是一点都不像贺家人。 “也好,既然你这个新娘子都不嫌我和离之身晦气,那我便送你出阁。” 贺吉祥把眼泪憋了回去,“那,那便请薛夫人给我梳头,” 出阁时给新嫁娘梳头这事,一般是亲娘来做的,若是没有亲娘的,便由福禄寿全的长辈来梳头。 贺吉祥亲娘没了,刘氏虽是嫡母,却不是个好的。 从礼教上来说,薛夫人儿女双全,父母双全,也是个十全人,替她梳头正合适。 穿了上轿裙,薛夫人便为贺吉祥细细梳头—— “一梳富贵不用愁,二梳无病又无忧。……” “三梳多子又多寿,四梳举案齐眉投。……” “五梳比翼共双--飞,六梳永结同心佩。……” “七梳头尾齐全,八梳富贵绵延。……”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和谐到白头。” 仪式结束,喜婆婆高声喊着,“新嫁娘出阁——” 喜婆婆把绣着鸳鸯戏水的绣扇递给了贺吉祥,薛夫人也淡定的将避火图塞给了她。 不知其然的新嫁娘只看了一眼,便满面羞。 “……薛夫人,您,您……” 她“您”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薛夫人依旧一派淡定的道,“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这些事总是要有人教你的,从前你嫡母没教,我便做了这个主了。” 顿了顿,接着道,“就像鱼儿说的,将来嫁了过去,若是有谁敢欺负你,你只管回侯府来,我自会替你做主。只要咱们占了理,说破天去也不能欺负咱家姑娘。” 这句“咱家姑娘”就让贺吉祥感动得热泪盈眶,都顾不上羞了。 她一个从小没了小娘的人,嫡母也不把她当人,哪里有受过什么母亲的照料,此时说不感动,那都是假的。 “诶诶诶,莫哭莫哭,今天是你的好日子,都不兴掉眼泪。你只要记住,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便不怕事。” 贺吉祥连连点头。 她从贺家出来,几乎是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嫁妆都是薛夫人给备的,不算多,十二抬。 看着不多,但都是值钱的东西。 她日后要用到的衣服首饰,布料家当,样样齐全。 薛沉鱼也给她凑了十二抬。 一共是二十四抬。 一个落魄清流门第的庶女,便是嫡母给她办婚事,都未必有这样的气派。 薛沉鱼也让早就准备好的四个陪嫁丫鬟和两个妈妈跟上。 “陈校尉大小也算个官,你嫁到他家府上,总是要打理府中庶务的。虽然我阿娘也带了你一阵,但我怕你一个人独木难支,这几个人都是我特意挑的,多少能帮上你一些忙。” 薛沉鱼说的谦虚,实际上这些人都是何妈妈亲自调教的,哪里会查到哪儿去。 “玉梨之前是在我院子里伺候的,她自己说愿意跟你过去,你也不必想着别人家抬不抬姨娘的那套。” “她就是个孩子,玩心还重,不过好处就是机灵,你可以带在身边。等她到年纪了,你看着办就好。” 贺吉祥自然是认识玉梨的,就是芙蓉居里年纪最小的那个粗使丫鬟。 刚进府的时候黑黑瘦瘦的,在芙蓉居养了一阵,也白嫩了不少。 虽然年纪小,但也眉清目秀的,薛沉鱼若是不说这番话,就直接把人给了她,她确实是会可能往那方面想的。 想着她说的是,机灵,可以带在身边,贺吉祥一下就开窍了,“薛姐姐放心吧,我明白了。” 一路跟她说着话薛夫人和薛沉鱼带着一帮丫鬟妈妈浩浩荡荡的将贺吉祥送到了前院。 今日的陈校尉不穿铠甲着红袍,大红花系在胸口,喜气洋洋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薛夫人照旧是一番耳提面命,“吉祥在我们家也生活了一段时间,鱼儿既然把她当妹妹,她便是我们侯府的一员。” “你将我们家的姑娘娶过去,便要待她好,否则,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薛夫人这人向来跟谁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可温柔之下,却有不容置疑的气势。 “薛夫人放心!我不会的,我保证会好好待她!” 薛沉鱼也道,“该说的我阿娘都说了,我也就不做赘述了。是你自己要娶她的,便拿出你的真心好好待她,如若不然,你知道我的手段。” 薛沉鱼说话也是温温柔柔,可也是软刀子。 她们连番上阵,陈校尉想不知道他们家对贺吉祥的爱重都难。 于是,陈校尉弱弱的问薛侯:“……那要是我被欺负了呢?” “那你便来侯府,不会让你露宿街头的。” 一众行伍出身的儿郎们顿时哄堂大笑。 这些人都是薛侯的旧部。 他从前线退下,有人卸甲归田,有人跟着他回京城,这一部分就是都跟着他回来的,基本上都编入了禁卫军或巡防营。 一番闹哄哄之后,陈校尉便领着贺吉祥出门了。 正经的八抬大轿,虽然比不上什么王侯公卿家嫁女的气派,但也是陈校尉这个身份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了。 “新娘上花轿——” …… 与此同时。 城西贺宅也在嫁女儿。 贺霜跟贺吉祥一样,也是在今日出嫁。 这两桩亲事都是之前就说好了的。 贺家二房一跟大房分家,便紧锣密鼓的准备起了贺霜的婚事。 当然,嫁妆那些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他们只是把六礼快速的走了一遍。 其实以贺霜的情况,完全不用这么着急出嫁的,她再怎么样,也有个七品县令的爹,官至翰林的祖父。 婚事准备的越久,便越能表明姑娘在家中的地位。 但贺二老爷不日就要远行赴任,她的婚事只能从速办好。 第272章 心直口快,手也快 “女儿拜别父母。” 城西贺宅门前,贺霜双膝跪地,额头抵在交叠的手背上,眼泪从眼角滑落。 那边喜婆婆在催着吉时道。 新女婿安康骑着高头大马的,倒也是威风凛凛。 “岳父岳母放心,小婿定会照顾好霜儿的。” 张氏心里便是再不舍,也只能忍着泪水点头。 “新娘上轿——” 贺二老爷跟张氏满眼不舍的看着女儿上了花轿。 花轿里,贺霜看着不舍的父母,赶紧用帕子在眼角按了按。 父亲要去岭南赴任,此一去便千里之遥,从今往后,她能靠的便只有自己的了。 贺霜的婚事虽然从速从简,但也都没有马虎。 安康一家的聘礼,也是极尽诚意的。 安康亲手打的聘雁,他们家置下的宅子,还有安康娘和祖母攒了多年的首饰,几乎都掏了出来。 简单是简单,却一点都不简陋。 张氏也是个舍得的,家里虽然产业不丰,但也给她备了实打实的二十四抬嫁妆,安康家送来的聘礼,也都给了贺霜添妆。 除此之外还给她备了两个陪嫁丫鬟,把吴妈妈也一并给了她。 主要还是担心嫁过去了,他们一家迁往岭南,就照看不到了。 薛沉鱼也让人送去了添妆的,金银首饰,衣裳布匹,大大小小的也有五六抬,加上一些亲朋好友的添妆,拼拼凑凑的也有四十二抬。 不算多,但二房如今的情况,已经是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了。 而且她还有两个哥哥送嫁呢。 同一座城,同一天,本是同一家的女儿,往后的命运也将是截然不同的。 …… 送了贺吉祥出门,又应酬了一番,吃了顿酒席,薛沉鱼才得以脱身。 这顿酒席早在他和离回家的时候就该办了。 可依她的意见,薛夫人没有大肆宣扬,这一次借着贺吉祥出嫁,薛夫人还把认识的一些官宦家眷的都请了请。 嫁了个“远房表亲”不是重点,重点是看见薛沉鱼在侯府里忙进忙出。 之前堂审的案子未必能让京城里人尽皆知,但有人看见薛沉鱼在此,便开始议论起来。 说她已经出嫁的人了,怎么不是以宾客身份来吃酒席的,还在家里帮着操办,贺家那样的门第,难道不会说什么。 诸如此类。 说着说着,薛夫人便上前道,“我家女儿早已和离,现下她与贺家那位犯了事的翰林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以后可莫要说错了。” “还真和离了?”听说过那次堂审的,有些吃惊道。 当时听她在堂上提出来,没想到真叫她如愿以偿了,真是好命啊。 不过,这些人说着说着难免要议论,比如什么,“和离还在家里”、“女子以贞洁名声为重,便是和离,那传出去也不好听。” 一位浓妆艳抹的小官夫人还装模作样的说,“要是我是这薛家姑奶奶,和离了我就找个庵堂青灯古佛,只不过回家来丢人现眼。” 正说着,旁边响起一个声音,“怎么,你是嫉妒她能和离回家脱离苦海啊?我看你这种思想拂袖的,就是想和离,估计离了夫家也无处可去吧。” 说话的小官夫人被怼得七窍生烟,扭头看去,却见那是个年轻轻的姑娘,一身绿衣,俏生生的。身后还跟着个丫鬟,却一脸的不好惹。 “哪来的野丫头?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杜婧鸢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这个人脾气直,说话也直。向来最听不得长舌妇嚼舌根子。” 小官夫人还要说话,被旁边另一位颇为富态的夫人拦了一下,“别说了。” 她总觉得这位姑娘瞧着有些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儿都到时候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我猜你一定在想我是什么人,你想知道直接问我嘛,我不就告诉你了。” 富态的夫人尴尬一笑,“不敢。” 不说旁的,就冲她这副拽的要死的性子,还有这身衣裳,她就不可能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女儿。 “梅夫人,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小官夫人还在翻白眼,“我哪句话说错了?”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生来就是要传宗接代相夫教子的,她这般的离经叛道,居然跟丈夫和离,岂不为女子之耻?” 说着,还瞪了杜婧鸢一眼,“抱歉,我这人说话也直。” 话音未落,杜婧鸢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抱歉啊,我这个人不但心直口快,手也快。” 对方脸都黑了,想还手却被富态的梅夫人给拦下了,“不可。” 杜婧鸢恼道,“我向来最恨就是这些从来从去的玩意,夫为妻纲没错,可还有后半句呢,夫不正则妻可改嫁。” “想用这些大道理教人,自己却不好好念书,掐头去尾的断章取义,你还是趁早别说话了,当个哑巴更适合你。” “你,你不要脸!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什么改嫁不改嫁,你,你家里……” “啪!”不等她废话更多,杜婧鸢又一个巴掌扇过去。 “告诉你,我这人不但脸皮厚,手皮还厚。还有,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杜婧鸢说完,扔下一个白眼,带着杜鹃转身就在。 小官夫人被打懵了,回过神来还想追上去,人却一转眼就不见了。 杜婧鸢早就直奔后院,追着薛沉鱼去了。 “梅夫人方才拦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跟她相识?还是有什么交情?”小官夫人满脸怨怼,半分尊敬没有。 “不认识,不曾有交情。”梅夫人语气淡淡,“你若是不怕,那就追上去讨去。” 她这个娘家的续弦嫂嫂,真真是个没眼力见的东西。 偏偏是一家人,还撇不开关系。 但她也发誓,下次再也不会带着此人出来丢人现眼了。 见梅夫人这回不拦着她了,小官夫人反倒怕了,“你,你认得那个野丫头?” “你今日能进这侯府,是薛夫人看在京兆府的面子上,格外的恩德,这已经是你天大的福分。就更别提她家的门第了。” 梅夫人没有明说,但表情也说明了一切,“以你家如今的状况,怕是八辈子都够不着他们家的门槛,不想自讨苦吃就别去。” 小官夫人愣住,她方才看着,那丫头分明穿的素净,也没有穿金戴银的,哪里就像是不好惹的高门贵女了? 梅夫人也尽到规劝的义务了,她来这宴席的目的也达到了,便去找薛夫人先告辞了。 薛夫人没有强留,只是临行前还送了份礼物,“替我多谢梅大人的秉公断案,我们薛家铭记于心。梅夫人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算贿赂。” 梅夫人记着梅大人说过的,薛家大姑奶奶的案子,背后有贵人相助。 不过,具体是什么贵人,他却不肯透露。 “薛夫人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寒暄归寒暄,礼物还是收下了。 那位小官夫人在旁边陪着笑脸,很快就被梅夫人带离了侯府。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薛夫人的眸子微微眯了眯。 刚才发生的一切,薛夫人其实都看见了。 有些人嘴太臭,欠收拾,不过她还没来得及上去,杜大姑娘就出面了。 那人只不过是梅夫人带过来的小官吏的家眷,她也是看着京兆府帮了大忙,才额外多给了一张帖子,没想到竟叫一些臭鱼烂虾混进来。 那种货色的,杜大姑娘别说收拾一个,就是收拾十个也不会碍事,所以她也就没有出面了。 第273章 八百里加急 至于梅夫人,她回去拆开礼物便发现,薛夫人送她的,是一张锦衣阁的贵宾卡片。 凭借此卡片,可以每季度在锦衣阁免费做一身衣裳。 而且,这样的卡片,既不能转赠,也不能兑现。 从前是只有那些家世显赫的王侯公卿才有的殊荣。 梅夫人爱不释手。 下次出去,她也能穿上锦衣阁订做的衣裳了。 不过,那是后话了。 …… “薛小鱼。”杜婧鸢快步追上了薛沉鱼,还有些气喘吁吁的,“那些人说的闲话,你的千万别往心里去。你和离又不是你的错。” “我当然知道和离不是我的错,世道就是如此,这世间公道是为男人而设的,女子不按他们的规矩来就是错的。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我没有往心里去。”薛沉鱼笑容轻松。 杜婧鸢有很多话要说,如果到了嘴边也只剩下一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因为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呀。弱者只会欺负比他更弱的人。你何时见过那些人敢将刀口对准欺负他们的人,他们只会拿比他们弱势的人撒气。” 杜婧鸢一时无言。 薛沉鱼见她消沉,又安慰道:“你也不必往心里去,虽然世道不公,但我们总归是要活出自己的路的。” “话语权掌握在男人手里,是因为他们掌握了权势财务,我们也可以去争的。” “你说的没错,我想岔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我消沉的,不就是谁的拳头硬谁说的话管用么?”杜婧鸢捏了捏拳头。 “你记得把我的本金赚个翻倍,我还要干大事!” “上来就要翻倍,你是在做白日梦吧?”薛沉鱼哭笑不得。 “我不管,我知道你肯定可以的,赚了钱我们一起争取话语权。” 她打开了话匣子就没完没了的,薛沉鱼也拦不住她,只能把她带回屋去,听她滔滔不绝的。 而前面的宴席上,因为杜婧鸢把那小官夫人教训了一顿,其他人说话也小心了许多。 当然,也是因为薛家二姑娘薛落雁扛了把刀到宴席上了,谁乱嚼舌根,就冷冷盯着。 她年纪不大,可架不住刀楞大一把,看着瘆人啊。 这法子确实不高明,但还是管用的。 薛夫人还是反复叮嘱她不许闹事的,毕竟是自家的宴席,闹出了什么不好听的,对薛家也不好。 薛落雁也道:“我知道分寸的,我又不会动手。” 薛夫人:你这还不如动手呢。 那些夫人们啊,一个个的都娇贵得很,怕是回去少不得要说薛家的坏话了。 不过,薛夫人是不太在乎了。 她总觉得,鱼儿在下一盘棋,一盘很大的棋。 …… 婚事之后,贺二老爷便领旨南下了。 张氏会陪着儿媳,待胎儿坐稳了,稍后启行。 而贺敏德贺敏行,一个随父上任,一个随母同行。 也是担心若是只有女眷,还是有身孕的,路上危险。 贺二老爷启程之前,张氏还来找过薛沉鱼一次,是来请她指点一二的。 原话是,“当初薛大姑奶奶指点迷津,我们很是感激,但此去前路未知,人生地不熟,还想再麻烦薛大姑奶奶一二,不求通达显贵,只求一家安稳。” 说完,张氏照旧对着薛沉鱼行大礼。 “快起来。”薛沉鱼一下扶住她,“当初确实是我提议你们往南去的,没想到会是那个地方。” “我长这么大还没离过京城,对南边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不过近来南边可能会有一些事情,我会写一封信,到时候若有不可解决的问题,你让贺二老爷带着信去找人帮忙便是了。” 薛沉鱼让贺二老爷往南去也是有私心的,所以没有吝啬援助之手。 后来,也正是因为她的举措,那个贫瘠的偏远县,前世饿殍无数,这一世几乎没有人饿死。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 吕先生领着门下学生,与大通商号通力合作开办免费私塾的事,已经传开了。 或者说,是因为打着吕老先生的名号,所以天下读书人一呼百应,而有了大通商号的支持,这件事便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吕老先生牵头,他的学生遍布各地,纷纷响应,各地兴起私塾热。 前世那几个灾情最严重的镇,办免费私塾的事也一早就传了过去。 冬月又来了信,说已经有吕先生的学生去到那边,在跟衙门的人商量开办私塾的事了。而且,诚王世子又秘密到了那边。 薛沉鱼回了信,让她一切小心,按计划行事。还有就是,时刻关注诚王世子的动向。 “姑娘,诚王世子不是回京了,怎么又南下了?”玉竹不解。 “我也不清楚。”薛沉鱼淡淡道,心里忍不住说道,也许玉梅知道。 不过,有些事情她的确不好问。 前世的旱灾,之所以饿死那么多人,便是因为当地官府怕担责,将消息一再压下来,任由事情恶化。 等消息传到京城,朝廷再安排赈灾,粮食到那边已经是迟了。 何况,历年赈灾总有人从中牟利,层层剥削,拨下去的赈灾粮,真正能到百姓手中的十不存一。 这一世便不一样了。 她虽然不清楚司徒祯南下的目的,但他既然人在南方,当地旱灾,百姓无粮可食,他便不会眼睁睁坐视不管。 如今还有吕先生的学生在那边,只要关注的人多了,地方官员压不住消息,也就不会有那样的恶性循环了。 她没办法用一句重生来让世人相信会有旱情、会导致饿殍无数,但她能做一些事情,让消息不再闭塞。 “姑娘你为何一点都不关心世子的消息?”玉梅从窗口翻进来,鼓着腮帮子好似有些不高兴。 薛沉鱼定定看了她两息,才无奈的道:“侯府虽然没什么规矩,但翻窗翻墙这种事还是少做为妙。小心被当成飞贼拉去见官。” 玉梅愣了愣,尴尬的笑了:“……这不是习惯了嘛。下次改,下次一定改。” “你特意翻窗进来,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吧?”薛沉鱼开门见山道。 “……是,有些事情。”她这么直接,玉梅也没有藏着掖着。 薛沉鱼随即吩咐玉竹,“你去帮我炖个雪梨汤吧,这两天嗓子有些不舒服。” “是,姑娘。”玉竹没有多问,甚至一边往外走,还一边念叨着,“中秋才过半个月不到,这么快就秋燥了呢,看来是要改改菜单了。” 说着,临出门还转回来,叮嘱玉梅道,“你别让姑娘多说话。” 玉梅连连点头。 玉竹顺手带上了门。 薛沉鱼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玉梅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世子八百里加急送入京,让我转交给姑娘你的。” “嗯?”八百里加急送入京的,是她想要的那个消息么? 薛沉鱼接过手,便开了蜡封。 司徒祯的字,映入眼帘。 “薛大姑娘,见字如晤。南方旱情日益严重,知你购粮囤粮,耗姿巨大,非为私利,详询汝之计划。” 他的笔力惊人,力透纸背,但就这么寥寥二三十个字,就将她之前的部署都看穿了。 他莫不是,一直在盯着她? 薛沉鱼有些后怕的捏紧了信笺,抬头问玉梅,“囤粮的事你何时知道的?” 玉梅支支吾吾的道:“……其实,很早就知道了。” 明明是丰年,又没有哪里需要如此大量的粮,有人出面购进,还是会惹多方注意的。 尤其是一开始玉竹做的不算太周全,要不是小师叔打过招呼,怕是早就让人追查到姑娘头上来了。 第274章 下贱不下贱啊? 这些话玉梅也没有瞒着,便如实说了。 总归是瞒不住的。 说完,她又忍不住道,“姑娘,你若是要怪罪,也得等人回了京城再说。” 小师叔如今人就在南方,要是姑娘因为此事翻脸,闹的更僵,那她真是没办法对小师叔交代了。 “有什么好怪罪的,我应该感谢他才是。”薛沉鱼苦笑。 之前她便猜到自己动作太大,一定会引起各方注意;但转念一想,盛京这个地方,无论你做什么都是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只看是什么事被什么人关注罢了。 只因为,侯府的富贵太惹人眼红了。 “玉梅,诚王世子的信八百里加急送到我手里,那是不是代表着,南方旱情的奏疏,这会儿也该到了天子的案头上?” 玉梅想了一下,点点头,“想来应该是同时发出的,那应该是到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上次小师叔匆忙回京,不知道是不是也与此事有关?” “小师叔?”薛沉鱼敏锐的捕捉到着三个字。 玉梅尴尬的笑了下,表情逐渐沮丧,“姑娘,我……我真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我,我是……” “研墨吧。”薛沉鱼打断她。 玉梅研墨,薛沉鱼写回信。 她的回信其实也简单,“囤粮目的有三,一保侯府;二传美名;三,也是最重要的,救一个是一个。” …… 随着薛沉鱼给远在南方的诚王世子的回信寄出,南方干旱成灾的消息,也传进了繁华无比盛京。 朝廷第一时间紧急响应。 当天,天子就召了三省六部的官员们前去商议赈灾事宜,毕竟,赈灾是要花大钱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连被边缘化许久的薛沉鱼她爹——武安侯,也被请上朝去了。 虽然赈灾是朝廷的事,但盛京百姓却也人人自危起来。 从前一闹灾,就有难民成群结队往京城来的先例。 一听说是南边闹旱灾,盛京城里这些好日子过惯了的人,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难民就涌到京城来了。 更怕南方旱灾会影响明年的收成,开始疯狂屯粮买米。 盛京的粮价也随之水涨船高,从之前一斗米十文钱,一涨再涨,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就涨到了一斗百文,而且还有再往上涨的趋势。 京中可谓是人心惶惶。 大户人家早早听到风声,就把米粮给采买囤着了,受影响最大的,还是那些小门小户的。 贺家人,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的贺家早就不复从前了,跟二房分了家之后,院子倒是腾出来了,可府里却是没钱了。 贺敏之至今没出牢狱,还在等待处置,刘氏光是给他请医治病看伤,还有上下打点,就花了不少的钱。 这都是从她棺材本里出的。 贺敏之的案子什么时候能有个决断还不知道,铺子上的人之前被薛沉鱼发卖的遣散的,一时半会儿的也凑不齐整,生意也做不好。 还是季敏柔“临危受命”,挑起了贺家的担子,把几间铺子收拾收拾重新开业了,酒坊那边一直是她打理的,也没有落下。 季敏柔忙进忙出的,刘氏身边就都是小草在陪着。 小草虽然怀孕,但没有太大的反应,薛沉鱼还特意给她请了个大夫专门照看,她才敢往刘氏跟前去。 而她怀孕的事,至今还瞒着,一是月份小,胎还没坐稳;二是怕季敏柔会对她的孩子做什么。 眼看着贺家的日子刚要松快了一些,季敏柔却在街上遇到了贺吉祥。 季敏柔初看见她时,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以前的贺吉祥胆怯懦弱,都不敢正眼看别人,穿的更是寒酸,几乎都是贺如意淘换下不要才给她的,下人还能一季一新衣,他一年就两身新衣,还不如下人呢。 和眼前那个妇人,一身绮罗,还有丫鬟妈妈前呼后拥的,哪里像同一个人? 可她仔仔细细的看了,那人的确是贺吉祥无疑! 她毕竟是从小在贺家长大的,贺家几个孩子都是一块的,哪里可能认不出来?尤其是贺吉祥耳后还有一颗梅花痣,这就更好认了。 她认出来之后,便气势汹汹的冲上前捏住她的手腕:“四妹妹离家多时,没想到竟在此地!” 贺吉祥被她冲上来吓一跳,但随即就冷静下来了。 “撒开!”贺吉祥眸色发冷。 “哟,没想到才一段时日不见,四妹妹连说话都硬气了?”季敏柔丝毫没有自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你竟做妇人打扮,难不成离家是跟人私奔了?” “放肆!” 没等贺吉祥说话,她身边的妈妈便一声断喝,把季敏柔的手提开了。 没错,提开了。 那妈妈看着瘦瘦条条的,力气却出奇的大,捏着季敏柔的胳膊就让她疼得不得不撒手,然后被那妈妈提着挪开了。 “你知道我家夫人是何许人,也是你一介民妇可以冒犯的?再动手动脚,可别怪我不客气!” “你,你好大的威风啊!”季敏柔气得不行,可手腕的疼痛却在提醒她,不能乱来。 “贺吉祥,你自己跟她说我是你什么人,我可是你表姐!” “你自己偷偷离家多时,府里都以为你是去给你姨娘祈福了,你可倒好,跟人无媒苟合,如今还带着这么一帮下人招摇过市,你贱不贱啊?” 话音落,“啪”一巴掌便落在她脸上。 贺吉祥怒道:“这一巴掌是告诉你,有些话该你说,有些话不该你说,如果你嘴里再这么不干不净的,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季敏柔被打得懵了好一会儿,贺、贺吉祥居然敢对她动手。 而因为季敏柔这样的无礼纠缠,还有那句“无媒苟合”,引得旁边不少人也围了过来,对贺吉祥指指点点。 那位妈妈和几个丫鬟赶紧的把贺吉祥围在中间,谁敢指指点点就要骂回去的。 “你一个丧期未满的寡妇跟人私通还怀了孽种,却来踩着我家夫人充大头?我家夫人那可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进陈家门的,你算是个什么玩意?”那位妈妈怒道。 贺吉祥提醒道,“罗妈妈,她虽然守了寡,客居在贺家,可如今却怀着她翰林表哥的孩子,别伤了她,免得别人说我们欺负孕妇。” “放心吧,夫人。我有分寸。”罗妈妈保证道,“虽然她怀的是孽种,但这事不关咱们管,老奴不会多事替别人行家法的。” 主仆俩一人一句,旁边的人也不是傻子,一下就听出了不对劲。 寡妇?怀着她表哥的孩子?微微隆起的肚子就是最好的证据了,她发上还戴着白花呢,这不就是私通嘛。 再说那个夫人,说她无媒苟合,可她通身气派,这么多人前呼后拥的,哪里像是个私奔的。 如此隐密的事被人在街上当众揭开,季敏柔脸上火辣辣的根本挂不住,“你,贺吉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成亲未告知过姑母和表哥,哪里来的媒证?” “我那好大哥至今还瞒着你们呢?当初他为了抢我小娘的那间铺子去开酒坊,早就跟我签了断亲书了——是他亲自签字画押的。” “你不如回家问问他……哦不,忘了他还在京兆府的大牢里,你这个身份名不正言不顺的,也进不去,还是回家请示贺老夫人,让她去问问吧。” 贺吉祥冷冷笑着,招呼罗妈妈她们离开,临走前丢下两个字,“晦气。” 罗妈妈也呸了一句:“寡妇没名没分的给表哥生孩子,下贱不下贱啊?” 几个丫鬟也数落道,“好好的在街上遇到这种不要脸的玩意,出门没看黄历。” “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家夫人身边凑,下次要让大人派点人跟着了。” 第275章 黑心商贾 上了马车,贺吉祥还有些心绪难平。 本以为再遇到贺家人她会恨死了,但如今一看不是,她是觉得恶心。 “夫人,您莫气了。”玉梨安抚道,“要不咱们去侯府,找姑娘说说?” “这倒是个好主意。”贺吉祥听说要去见薛沉鱼,心情一下都好了不少。 之前的贺吉祥可以说是有意避着贺家人走的,加上她那时候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便是在锦衣阁做事,也是两点一线,上工去锦衣阁,下工就回侯府。 也没什么机会跟季敏柔这种人碰上。 没想到,她成亲后带着丫鬟出来散步买东西,竟就被季敏柔遇上了。 有了玉梨的建议,她便吩咐马车往侯府去。 而季敏柔原本是要酒坊的,但遇见贺吉祥,她还成了亲,更说了断亲书的事,她便赶紧回府见刘氏了。 季敏柔向来是把别人说的极坏,委屈的都是自己,刘氏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她提到断亲书。 “你确定她说的是,大郎跟她签了断亲书的?”刘氏激动道。 季敏柔忙点头。 小草早就被刘氏给支开了,但这会儿她也没走,在外面听着呢。 刘氏有些懵了,之前大郎明明跟她说的是,他找了道士算过,贺吉祥八字跟她不合,若是让贺吉祥继续留在家里,对她不好。 她原本就讨厌这个妾生的庶女,贺吉祥的存在就是对她贺家主母尊严最大的挑衅,所以贺敏之说要把贺敏之送到寺庙修行,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没想到。 他居然偷偷瞒着所有人,跟那个下贱的庶女签了断亲书! “这件事我得去找大郎求证一下,不能信了他们的一面之词。”刘氏说得果决,手却在抖。 这件事看似只是一纸断亲书,却又不仅仅是一纸断亲书。 她怕的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贺敏之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了。 所以,哪怕前天刚去看了贺敏之,刘氏还是再次花了钱打点,进京兆府大牢探视。 主要还是求证这一纸断亲书的事。 刘氏把季敏柔在街上遇到贺吉祥的事说了,说她如今嫁了人,有丫鬟和妈妈前呼后拥的,看起来十分气派。 “可她怎么可能绕过家里私自嫁人?她不是在寺庙修行么?” 贺敏之先是一愣,随之装傻,“嫁人?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嫁人?就她那副丢人现眼的德行,出了贺家门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她能干什么,肯定是柔儿认错人了。” 认错人能知道柔儿跟他的那些事么? 刘氏根本不信他的话了,“那断亲书呢?柔儿说,她亲口说你跟她签了断亲书,是你亲笔签字画押的。你要如何解释?” “断亲,书?”贺敏之好似想起很遥远的事。 当时他是跟那下贱丫头签了断亲书,可那时候不是为了跟薛沉鱼借钱嘛。 要不是为了从薛沉鱼手里要钱,她也不至于…… 等等。 “贺吉祥那下贱胚子,竟然跟薛沉鱼联合起来骗我,好啊,别让我找到她,否则我要她的命!”贺敏之愤愤不平,捏着拳头满眼杀气,真像是要找人拼命的。 刘氏也回过神来了,“所以,断亲书是真的?你真的,让那个庶女光明正大的脱离贺家了?!” “母亲,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薛沉鱼那贱人给我挖的坑!是薛沉鱼,是她……” 刘氏难以置信的瞪着他,“蠢货!愚不可及!我一世精明,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愚不可及的蠢东西!” 她当年能弄死那贱人,当然也能弄死那贱人的女儿!她留着那贱人的女儿是做什么的?当然是要那贱人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那贱人的女儿,她原本都给她规划好了将来了,她要那个下贱庶女为她那贱人姨娘赎罪的。 让他们家生生世世都去给人做妾做小才能解她心头之恨啊! 如今轻易就让贺吉祥脱离了贺家,那她的这口气怎么出,她的怒火谁来平? 刘氏有一肚子的不甘和愤懑,当下就把给贺敏之带来的药倒了一地,拽着黄妈妈出了大牢。 她疾步出了京兆府,还没来得及上马车,便气急攻心的呕出一口血来。 随即当场昏厥。 黄妈妈只能把人先弄回去,又是跑前跑后的让人请大夫。 刘氏这一下倒是没被气死,可精气神也彻底没了,病了一场,整日里卧床不起,连话都不大能说出来了。 府里就剩小草是名正言顺的管家人了。 于是,管家权便落到了她手上。 小草管家,季敏柔想争,因为她费尽心思的就是为了这么一日,可小草起码还有个姨娘的身份,她却只是个客居的表姑娘。 加上孩子月份慢慢大了,她越发的力不从心了。 一直憋着要争一口气,南方旱灾的消息便传来了。 家家户户都在买米囤粮,盛京的粮价疯狂上涨,季敏柔的机会便来了。 她先前囤了许多的粮食,这一下便让她钻到空子了。 米价涨到一百文,各家米行都开始限量出售了。 季敏柔瞅着这个当口,直接让酒坊的张管事在门口竖起卖粮的牌子。 张管事起初是不同意的,甚至还劝告她,“朝廷已经开始筹备赈灾,如此行事太过冒险,怕是要招来祸事。” 季敏柔不以为然的冷笑道,“别忘了你只是个下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做我这个主子的主?让你做你就做,你不做有的是人做。” 张管事也没了办法,高声道,“诸位做个见证,此事是季夫人一意孤行,张某迫不得已,来日若上了公堂,诸位都是见证。” “好!” 季敏柔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 张管事也麻利的按照她的吩咐,把牌子挂了出去,一斗一百五十文。 很快便涌来大批购粮的人,尽管有人抱怨着贵,但还是有人咬咬牙买了,边付钱边骂娘。 “坐地起价,这些人太坏了!” “这些黑心的商贾,就不怕拿着这些黑心钱,生孩子没屁眼?!” 张管事站在门口逢人骂便卑躬屈膝的给人作揖,“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我们也是都是拿东家工钱的,不这么挂牌子,我们也得回家喝西北风。。” 众人看着张管事如此,大多数也都骂不起来了,谁还不是领着东家那几个子儿养家糊口的。 不过也还是有人骂,但终归是少了,多数都是骂背后黑心的东家。 季敏柔在家里坐着,喷嚏也是打个没完的。 …… 她的这些作死举措,很快便有人传到薛沉鱼耳中。 薛沉鱼听完,也只是淡定的呷了口茶,说道,“让她作死去,有她哭的时候。” 带来消息的玉梅盘腿坐在地上,说道:“城中不少粮行都是这么干的,到时候怕也是法不责众吧。” 自从薛沉鱼知道她跟诚王世子的关系之后,她如今是越发没有拘束了。 “法不责众不是这么用的。”薛沉鱼拢了拢薄衫,外面吹来一阵凉风,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玉竹赶紧拿了一件厚一点的衣裳给她披上,“姑娘,九月了,天色转凉,您可不能疏忽了保暖。” 随着八月的暑气消退,屋里已经撤去了冰,如今起风的时候甚至会感觉到丝丝凉意了。 薛沉鱼点点头,微笑道:“好,我不会让自己生病,给你们添麻烦的。” “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照顾你是我们本分的事。”玉竹噘着嘴道,“但若是生病了,吃药不是姑娘自己难受么?” 薛沉鱼眨眨眼,老实巴交。 第276章 尽绵薄之力 “姑娘,你说,那么多粮商都这么卖,也不算法不责众?” “不过是几个趁乱发财的无良黑心商贾罢了,到时候官府一查,一目了然。还不到法不责众的层面。” 就那几个不知死活的贪心人,哪儿能有这么大面子。 “没见城中大的粮行都实行限购,倒没敢乱涨价么?作妖的,都是那些不长眼的小粮行,想趁机发国难财呢。”薛沉鱼语气也严肃起来。 “会有人收拾他们的。” 大通商号旗下的粮行在南方旱灾的消息传来时,便挂出了歇业的牌子了,根本不掺合其中。 玉梅摸着下巴,“这么说,这些人迟早要倒霉?” 玉竹总觉得,这小丫头又在憋着什么招呢。 冬月又紧急来了一封信,说了那边的情况。 当时他们接手了粮行之后,最初还是正常经营,直到大多数人意识到旱过了头不对,家里存粮渐渐没了之后,便挂起了限购的牌子,只卖给妇女和小女孩儿,还会登记,一户一日最多只给买五升米。 不为别的,若是此时还按之前那样正常营业,必定会被那些大户人家一抢而空。 穷人便是一粒米都买不到了。 这些粮食,还有大用处。 而且,薛沉鱼也在等朝廷的救灾政策,还有司徒祯的反应。 …… 季敏柔还坐着高价卖粮的美梦,不出三日,京兆府便张贴出了告示,朝廷发下了禁酒令—— 南方灾荒,在旱灾期间禁止以粮食所酿的酒的买卖,以保障粮食供应;也不得任何人不准囤货居奇,否则以乱国罪论处! 朝廷一纸禁酒令,让粮价跌回原来的一斗十文钱。 京兆府的官差更是去到了各家粮行门前,不许高价售卖米粮,否则就直接抓去了京兆府。 趁乱加价的小粮商都被请去京兆府的大牢里住了几天。 季敏柔的酒坊这里,张管事毫不犹豫的供出了她。 还有酒坊里外的其他人作证,季敏柔无可避免的也被带进了大牢。 但因为她怀着孩子,所以官差对她客气了一些,但大牢该去还是要去的。 没人能例外。 最重要的是,这么多的粮食,只能原价卖出,还得付租赁仓库的费用,和人工费。 有了朝廷出手,她囤货居奇的念头不可能实现,大家发现不需要囤粮,也就不再去哄抢,季敏柔之前费心购入的粮食,全砸手里了! 简直血亏! 而就在前一日,季敏柔还跟刘氏吹嘘,这次一定能趁机大赚一笔。 当她被下狱的消息传来,本就没什么精神头的刘氏几乎受不了打击,再度晕厥过去。 “孩子呢,孩子有没有事?”她醒来关心的第一件事,就是季敏柔的肚子。 黄妈妈忙道:“孩子倒是没事,但是这会儿外面传的很是难听了。” 贺敏之至今还因为之前狎女支、借钱不还等罪名,在京兆府的大牢里关着;这会儿季敏柔又因为囤货居奇被抓紧了京兆府。 加上贺家二房跟他们分了家,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要说上几句。 如今外面都说贺敏之跟刘氏母子贪婪虚伪,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刘氏捂着心口,几欲昏死过去。 小草只得赶紧吩咐人去请大夫。 至于季敏柔,她是帮不上忙了,但还是让人去给季家送了个消息。 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 与此同时,朝廷赈灾的旨意也下了。 诚王世子南下时得了便宜行事的圣旨,可以就地处置灾情,而户部也得了旨意限时调拨米粮,由武安侯担任运粮官,运粮南下赈灾。 陈明轩为领了差事,随押粮官南下。 也因为他要南下,所以婚事要往后推一推。 杜婧鸢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并不以为意。 思考了两三天之后,便来找薛沉鱼了。 “薛小鱼,婚事往后推了,我觉得好无聊啊。” 薛沉鱼眼皮一跳,感觉没什么好事:“……你有话直说吧,你想干什么?” “我哪儿有想干什么,你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杜婧鸢笑着露出一口瓷白的牙。 薛沉鱼: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我最好是胡说八道,你肯定是没事求我,那我吃了东西便午睡去了,你也早些回家吧。” 薛沉鱼说着,就没事人一般,准备去前面陪薛夫人一起吃饭。 杜婧鸢:“……”这人怎么一点当都不上的? “好了好了!”杜婧鸢拉住她,“我实话跟你说还不行嘛。我想去南方。” “什么?” “我说,我也想去南方。” “你疯了?”薛沉鱼错愕道,“你该不会是想跟他一起去吧?”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陈明轩。 杜婧鸢点头又摇头,“有一些是因为他吧,但也不完全是。” “你究竟想干什么?给我个实话。”薛沉鱼严肃道。 她难得如此严肃的说话,杜婧鸢激灵一下,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别,你先别这么严肃啊,听我跟你说。” “你说。” 杜婧鸢:你这样看着好让人害怕呀。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薛小鱼,我知道你一定会觉得我是冲动,但其实我想做这件事情很久了。”杜婧鸢说着咬了下嘴唇。 “小时候第一次听说有人遇到水患旱灾无家可归,饿死在逃亡路上的的时候,我就想去看看。我总觉得我能干点什么。” “可是我母亲那个人你是知道的,她怎么可能让我去干这种事。所以我第一次跟她说了这个念头之后,她就把我看得很紧,” “她还跟我说,那些人跟我无亲无故的,用不着我瞎操心。就算不幸有人饿死了,也有朝廷会去赈灾,跟我一个小姑娘一点关系也没有。这天下还用不着我一个小孩子劳心费神。” 薛沉鱼没有作声。 杜夫人的想法不能说完全没问题,但也不能说她有错吧。 天底下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想法,都会觉得事不关己可以高高挂起。 阿娘说过,人拥有的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重。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虽然这是一种理想,但阿娘一直在亲身践行,以身作则。 阿娘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杜婧鸢对上薛沉鱼的眼睛,也明白她眼神里的神情是何意。 “那时候小,我觉得她有些话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有些话就是不对。只是没想好要怎么反驳她,想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想明白了。” “我没想着为这天下劳心费神,我只是觉得,生长在这片土地上,便是同胞,他们遇到的这种事情很可怜,我没办法救所有人,但我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他们一把。” 说到这里,她满眼期盼的望着薛沉鱼:“你会不会也想笑我不自量力?笑我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要生出这样的心思?” “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岂不是更自不量力,我可是买了好多的米,准备赈灾呢。”薛沉鱼半开笑道,“而且你别忘了,你也出了一份力呀。” 是哦,她也是出了钱的。 那几千两银子是她所有的钱了,嫁妆、棺材本,都在里面了。 “不对,钱是一回事,我想亲眼去看看,他们到底有多苦。”杜婧鸢坚持道,“你们家不是有往那边去的商队吗?把我捎上,我保证不会惹祸的。” 作者曰:古代在闹灾时确实有禁止卖酒的情况?,禁酒的主要原因是为了节省粮食。 因为在灾荒时期,粮食短缺,酿酒会消耗大量粮食,因此禁止酿酒可以减少粮食消耗,缓解灾荒带来的粮食问题。 不同历史时期的禁酒措施和背景也有所不同。汉景帝在旱灾期间禁止酒的买卖,以保障粮食供应;曹操在三国时期也颁布了禁酒令,禁止私自酿酒和饮酒?。 清朝在康熙、雍正、乾隆时期也都有因灾禁酒的制度,特别是在粮食短缺或灾害频发的时期,朝廷都会下令禁止酿酒,以节省粮食?。 一般都是在特定历史背景下为了应对粮食短缺和缓解社会问题而采取的应急措施。 第277章 谈不拢 薛沉鱼头有点大,“杜婧鸢,你以为你是一箱货物么?你这么大个人又是待嫁之身,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就这么去南方?” “你知道旱灾之后的饥荒会发生什么事情么?” 杜婧鸢想了想,诚恳地道,“说实话,不太知道。除了可能抢粮抢钱之外,总不能还有更恶劣的吧?” 薛沉鱼给了她一个“你说呢”的表情。 杜婧鸢顿了顿,随即道:“我不知道,但是你知道啊,你可以告诉我的是不是?” 薛沉鱼头更疼了。 “饥荒一旦爆发,代表着人被逼到了极限,在那个极限之后,人会不会跌破底线,做出什么天理不容的事,谁都不敢保证。” “是身强力壮的青壮年落草为寇,还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沦为鱼肉,还是那些年幼的孩子被易子而食?没人能说的清。” 她担心的就是会发生这种状况,所以才会早早备下了那么多米粮。 无论如何她都要阻止那种事情发生。 杜婧鸢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好在我有些功夫傍身,只要不脱离队伍、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应该是无恙的。” 说着,又看着薛沉鱼道,“我是真的想去,你就当做我是在成亲之前,圆自己最后一个心愿吧。” 成亲之后,便没有这样的自由了。 虽然如今她是待嫁之身,也是会被看得牢牢的。 “……杜婧鸢,你知不知道你在这个时候去闹旱灾的地方意味着什么?” “你若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还好说。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千古罪人,到时候你让我去哪里找一个女儿还给你父母?” 杜婧鸢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还有这么个隐患,“对不起啊薛小鱼,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先回去好好想想。” “嗯。”薛沉鱼没有多说什么,让玉竹送她出去。 杜婧鸢走的很干脆,完全不同于往日又吃又拿的样子。 薛沉鱼太了解她了,以杜婧鸢的脾气,她越是这样,就越是不寻常。 这个念头她也不知道憋了多久,如今既然提出来了,便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杜婧鸢,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薛沉鱼按了按太阳穴。 午饭时,薛侯就回府了。 他原本应该在当值的,突然回来,是因为要收拾东西,准备明日启程了。 薛沉鱼震惊,平时有个什么事,三省六部都是拖拖拉拉的,这次怎会这么快就能筹集齐赈灾需要的米粮? 有此疑问,薛沉鱼也当面问了薛侯。 薛侯道:“此次赈灾,不同以往。京中筹措的米粮只是一部分,而且分两批,我与陈大人先行一步,后面一部分会有其他的人押粮前往。” “陛下也已经下令沿途的府县也同步筹措,我们会沿路走沿路清点米粮。” 要短短五日,十日之间,筹措足够赈灾的米粮是不可能的,分批运送确实是一贯的做法。 但这个沿途府县也同步筹集米粮的做法,倒也是别出心裁。 “对了阿爹,听说诚王世子如今就在那边,他既然领了便宜行事的圣旨,是不是可以就地开仓?”薛沉鱼问道。 薛侯点点头,“确实是,上次世子突然进京,便是来求那道便宜行事的手谕的。” 薛沉鱼愣了愣,“世子他……” “你之前购粮的动作很大,便是我们有心遮掩,也不可能完全做到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薛侯无奈道。 “而且你娘还让大通商号也通力支持,这镖局都请出来给你运粮了,世子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你希望那边一旦出事,可以少一些人挨饿,他这么尽心尽力的,跟你也是一样的目的。” 薛沉鱼脑子里“嗡”的一下。 明明阿爹没有明说,但她就是觉得,阿爹的意思是,世子是因为她,才去的南方。 怎么可能? 可她不敢再问下去,怕问出了什么自己不敢听的东西,就后悔莫及了。 饭后。 薛沉鱼便找到了薛夫人。 “阿爹要担任押运官运粮去南方,您有什么想法?” 薛夫人有些愣,“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薛沉鱼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薛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大胆猜测的。“你也想去?” 薛沉鱼点点头。 “你,当真?”薛夫人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不是她这个做娘的要泼冷水,实在是这个是往南去,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南方闹了旱灾,随之而来的便会是饥荒。 一旦爆发饥荒,那些人就会因为无米无粮可吃,而背井离乡往北赶来。 一路上都是这样的人,那是非常危险的。 她此时南下便是逆道而去,又是女子,遇上那些灾民,万一有几个起了歹心歹念的后果不堪设想。 “女儿,阿娘不同意。” “唔……哪怕是我伴做药材商人,带着商队一起,也不行么?” 薛夫人摇摇头,“不行。太危险了。” 薛沉鱼沉吟了片刻,叹道:“我也知道很危险,但阿鸢今天来找过我了,她说她想趁着成亲前去替自己完成一桩心愿,还让我帮他找个往南去的商队。” “我劝过她了,也跟她分析了利弊得失,她虽然表面上说着要回家好好考虑。但我觉得以她的性子,她还是会去的。” 说到这里,薛沉鱼叹了一声,“因为我跟她说,若是我找了商队,怕将来她若是有个死缠烂打,将军府不会放过我。” “既为了不连累我,又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她很可能会瞒着杜家人,自己一个人偷偷出发。” 薛夫人怔住:“她疯了?一个人去?” 她倒是知道今个儿杜婧鸢来找过她。 但自打杜婧鸢跟她重归于好,她们俩便经常往来,她也就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如今旱灾的情况危机,那边已经有百姓开始断粮了。 从南方传来的消息看,盛京控制住了粮价疯长,那边怕是一时半会儿的不好控制。 “那我也不同意,一直到这个时候,南下会有巨大的威胁,我不会同意你去凑热闹的。” 薛沉鱼:“哦。” “哦?”薛夫人皱眉,“哦是什么意思?” “就是知道了的意思啊,既然阿娘不同意,那就不同意吧。” 薛夫人:你说的也是白说。 …… 这边薛家母女没能谈拢。 但不妨碍杜婧鸢在一个月黑风高夜,留了一封家书告知自己的行踪之后,便离府而去。 翌日起来,丫鬟看见信,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了。 第278章 打死了都是轻的 杜大将军府里,待嫁的大姑娘留书出走的事被捂得死死的,对外就说是大姑娘病了,闭门谢客。 实际上。 杜夫人招来了一帮丫鬟小厮还有管家婆子:“把人散出去,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夫人!” 下人纷纷下去,自然看不到杜夫人气得袖中的手都在抖。 “杜婧鸢,你翅膀真是硬了,什么事你都做的出来!” …… 壮志满怀的杜大姑娘在出城之后不到百里地就被追上了。 她停下来喝茶补充干粮的功夫,便被两辆马车和一队护卫给包围了。 茶棚里的人都愣愣的看着,马车上走下来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一身青衣很是沉稳,却张嘴便大声斥道,“好啊,你如今胆子肥了,居然敢离家出走!” 杜婧鸢一下从凳子上耸了起来,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下意识想溜,但是举目望去,没地方溜。 四面八方都被包围住了,只能眼看着那一身青衣的女子步步逼近。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杜婧鸢心虚的不得了。 明明自己的个头比对方要高半个脑袋,偏偏气势上却输了半截。 “我要是不来,你还要犯多少糊涂?你准备了干粮准备了水没有?带了护卫没有,就打算这么一个人南下,你是有几条命啊?” 杜婧鸢勉强的抿嘴笑了一下,比哭都难看。 薛沉鱼挥了下手,秋华夏荷立刻上前把她抓住。 “你们做什么?”旁边倒是有热心的路人。 不等薛沉鱼说话,秋华便板着脸道:“这是我家姑娘的姐姐,离经叛道离家出走的。我们不是歹人。” 热心的路人打量了一下戴帷帽的薛沉鱼,还有那两个上前抓人的丫鬟,他们穿的都不是普通的布衣,是绫罗绸缎。 而且旁边还有小厮护卫,出门能这么大阵仗,非富即贵啊。 关键是,有护卫在,却让丫头上前抓人,这就不存在什么缉凶,否则哪里还顾什么男女之防,直接让护卫上去拿人了。 于是,路人们询问似的看向杜婧鸢,心虚的杜婧鸢只能干笑着点头,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这里说话不方便,上车再说。”薛沉鱼就像这句话,转头便上了马车。 杜婧鸢被秋华和夏荷按住,跑是跑不了的,老实巴交的跟着上了车。 马车里,却不知有薛沉鱼,还有可怜巴巴一脸激动的杜鹃。 “姑娘!”杜鹃恨不得扑到她身上去。 不过,薛沉鱼先一步摘下帷帽扔在杜婧鸢身上,气道,“说走就走,你做准备了没有?这一路上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住宿怎么吃饭怎么饮水?” “如何保证自身安全?我说的那些,你都考虑过么?连干粮水都没备好,是打算就这么一个人去送死啊?” 杜婧鸢应着头皮拉了拉她的手:“……别,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刚出京嘛,虽然之前那些都没有准备,但我可以采买的嘛。” “采买采买,你知道外面的世道是什么样的?你一个年轻姑娘走到哪里都扎眼的,你要是到什么穷乡僻壤去才买,万一被什么贼人盯上了怎么办?” 薛沉鱼也是气狠了,说起来话来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趁成亲之前去圆一圆自己的心愿,我没意见,但你什么准备都没有,你都不用走出京郊这几个县,你身上那点银子都会被人扒光的。” “退一万步说,你福大命大,你一路上遇贵人,可你想过没有,你一个人跑了,杜鹃她们怎么办?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离家出走之后,你母亲杜夫人会怎么处置她们?” 杜婧鸢看着杜鹃片刻,随即垂下脑袋,“你骂我吧,我知道自己是有些冲动不过脑子。” “我,我以为我留了信母亲便不会为难他们的。” “杜婧鸢,你还比我大半岁呢,你这个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薛沉鱼能被她气死。 说句难听的,万一杜婧鸢一个人出门在外有个什么好歹,杜鹃她们看管不住主子,这种家奴就是拖出去打死也没人敢说什么。 这种事情不用人说,她自己应该都清楚的, 她阿娘是慈悲心肠,不舍得打杀下人,最多就是发卖出去。 你换个人试试看,任凭下人再无辜,一个“看顾不住主子”的罪名扣下去,打死了都是轻的。 “……我,我太冲动了。对不起啊薛小鱼,当时你那样讲,我觉得肯定不能连累你了。可是我又,又不想就这么放弃。” “我想了一晚上,我就想留封信给我母亲,好让她知道我的去处,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也不能连累你。杜鹃她们,是我倏忽了。我,我一时没想到……” 杜婧鸢说着,已经带了哭腔, “还知道哭?你有什么好哭的?你考虑过后果没有你就哭。” 薛沉鱼就没有打算放过她,接着凶道,“你昨天那样说,我说不帮你了?你但凡考虑周祥一点,不这么冲动,都能多给我几天时间。” “我起码能够好好想想,怎么安排才能保证万无一失。也不至于这样匆匆忙忙启程,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周全,路上还得添置,耽误行程。” 杜婧鸢愣了愣,赶紧抹了一把泪,“你,你不是来抓我回去的?”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薛沉鱼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带了两身衣服就敢离家出走,你以为是看的话本子?跟谁学的毛病?” “薛小鱼!我就知道你是最仗义的!”杜婧鸢脸上的泪痕都没干,便抓着薛沉鱼高兴的要跳起来。 可惜的是,这里是马车,她一蹦就撞到了车顶。 “嗷,好痛……” 薛沉鱼捂脸:没眼看。 “我为了把杜鹃领出来,给你母亲打了包票,说一定会把你全须全尾的把你带回去,所以这一路上你给我安分一点。” 接下来,杜婧鸢又被薛沉鱼抓着训了半个时辰,然后才告诉她这趟南下的安排。 这次不是她们几个姑娘自己去的,这样肯定不行,哪怕是带了护卫也不安全。 正巧薛侯要押粮先行,镖局保护药材商人的商队随后而行,薛沉鱼她们便是要扮作商队里的家眷,带着护卫混在其中。 因为有镖局参与进来,保障也多了一重。 还有前面的押粮队伍开道,可谓是双重保障了。 杜婧鸢听得目瞪口呆的,“薛小鱼,你怎么能看了不起啊,你怎么什么都会?一件事被你安排的妥妥贴贴的。” 薛沉鱼:“少拍马屁,说点正经的。” “什么是正经的?” 薛沉鱼正色道:“阿爹作为押粮官,陈教习沿途还要征粮。” “而且他们的第一要务就是保证这批粮食能够以最快速度最安全的送到旱灾饥荒发生的地方去,肯定没办法等我们。” 杜婧鸢反应过来,“也是,商队的速度肯定赶不上他们行军的速度。” “不止如此,虽然说朝廷运粮的队伍一般没什么事,但总归会有一些不长眼的人。” “所以我们还要保证自己在遇到突发状况的时候,能保护自己的安全。” 杜婧鸢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阿姐有我保护呢,杜姐姐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随之,一个小小的身影也钻进了马车。 …… 第279章 佩服 杜婧鸢又产生了一种“我幻听了”的错觉。 然后眼睁睁看着一身粉色的薛落雁钻进了马车。 “……不是,小落落你跟着做什么?我们要是去南方的,这一路上多危险啊。” 薛落雁仰着个小脸,说道,“杜姐姐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拖你们后腿的,别到时候你拖我后腿就好了。” 杜婧鸢:好大的口气! “薛小鱼,你,你就这么让落落跟着我们去啊?你就不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薛沉鱼淡定道:“不妨事的,让落落跟着我们,我心里有数。” 有什么数啊?!她才十岁啊,这么丁点大,真的要带着她去么? 杜婧鸢有点抓狂,但是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就体会到薛小鱼来抓她时的心情了。 ……就,还真挺闹心的。 杜婧鸢仰头缓缓吐出口气,但愿能平平安安的到达吧。 …… 跟队伍里的人都见过,认识了之后,他们便启程去跟大部队汇合了。 押粮的队伍已经出发了,他们的商队会在镖局的保护下,跟押粮队保持一定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 当然,一般人肯定不敢这样跟着,万一引起运粮队伍的警惕,把他们当有歹意的人就顺带给收拾了,那可就完蛋了。 也就是薛沉鱼她们才有这样的机会。 一路上,陈明轩负责跟当地官府衔接,转运粮食衣物以及药品等,薛侯便保证大局的安稳。 就这样薛沉鱼她们的商队都很是吃力才能跟上。 因为,运粮队的行军速度都一直都非常快。 到后来,行军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跟不上了,索性就不再紧赶慢赶,放慢了速度。 一路南下,薛沉鱼一行人也把那些绫罗绸缎的东西全都收起来了,就做普通商贾的打扮。 杜婧鸢个头高一些,骨架子也大一些,做男装打扮,倒是有种风流倜傥小白脸的味道。 她和薛沉鱼还有薛落雁,对外便称作是三兄妹,祖辈在南边的,这两代都在京城从商,做的药材买卖。 因为听说南边的旱灾和饥荒,便被家中长辈派出来,运了许多药材从京城赶往祖籍驰援。 这套说辞他们编的合理,只要不细究,便很难看出什么破绽。 刚出京的一段路都比较好走,因为临近都城,官道都修得格外敞亮,什么都方便,但越是往南走,旱情也就越危急。 紧赶慢赶的,也走了将近一个月的路。 …… “再有两天就到地方了,都打起精神来。”薛沉鱼压低声音鼓励道。 因为赶路错过了宿头,她们今晚只能暂时宿在野外了。 薛落雁咧嘴道,“阿姐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知道了,我们落落最厉害的。” 杜婧鸢歪倒在车上,此时举起一只手来,“别忘了我,我也是很厉害的。” “好好好,你也是很厉害的。”薛沉鱼笑道,“今晚我们就住车上。后面那辆马车给玉竹杜鹃她们用。” 杜婧鸢:“没问题的,我们挤一挤也能挤得下。” “那你休息一会儿,我先去帮玉竹的忙。” 薛落雁马上就道:“我跟阿姐一起啊!” 杜婧鸢骑了一路的马,老腰有些顶不住了,挥挥手道:“等我,等我回个血先。” “行,明日就跟我们一起坐马车吧。” 杜婧鸢含泪答应。 薛沉鱼跟她她说完,便带着薛落雁下车。 玉竹和夏荷,以及商队里的厨娘,还有镖局的厨师几个人正在准备饭食。 毕竟这么多人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他们过去就是打打下手。 “秋华。” 秋华闻声向薛沉鱼走来。 薛落雁也是懂事,“阿姐,我去帮玉竹姐姐她们。”说着,便提着裙摆跑了。 “姑娘有何吩咐?”秋华抱拳行了个礼。 薛沉鱼道,“今晚务必安排好巡逻周边跟守夜的人,我们现在越来越靠近旱灾饥荒最严重的地方了,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秋华和夏荷对视了一眼,齐齐点头说道,“姑娘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的。必然不会让姑娘陷入危险之处。” 镖局都是一帮大老爷们,但是薛沉鱼是出钱的金主,她又将布防这些事都交给了秋华负责。 所以这次南下,她身边的秋华,便是安排这些守卫的总负责人。 “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只是觉得咱们离地方越来越近了,但今日却看见了这么多流民,我心里不是很踏实。” 他们今晚错过宿头,与其说是因为赶路,还不如说是因为路上遇到了流民。 朝廷已经在赈灾了,但还是有流民背井离乡的往北走。 这跟薛沉鱼预想的情况完全不符合。 从一开始她就安排了冬月她们往这边来,而且还有免费私塾的事引得外界关注,地方官应该不敢造次才对啊。 可这么多流民,不应该啊。 “秋华明白的,今日那些人都说是来自海城县,等咱们到了竹山,安顿下来,再想办法派人去那边探查一下。” “而且玉梅已经先行去报信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姑娘且放宽心。” “嗯,那今晚就辛苦你们了。” “姑娘言重了,这都是我们分内的事。” 薛沉鱼点点头。 她其实知道秋华是安慰自己的,今日见到那么大规模的流民,起码得是几个村的人了。 事情肯定不简单。 只是,眼下操心那些也没用,还是得先到了竹山县,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很快,饭菜便好了。 玉竹喊了一声:“吃饭了。”大家便都围了过来。 就连躺在马车里的杜婧鸢都扶着腰下车,一瘸一拐的扭过来了。 就她走路那个姿势,别提多别扭好笑了。 赶一路实在是太饿了,每人一大碗,谁也不说话,倒是有点食不言寝不语的味道了。 镖局的人看了看薛沉鱼几个小姑娘大口吃饭,毫无架子的样子,也是由衷的佩服。 从出京以来,他们就一直追着运粮队,紧赶慢赶的,虽然说哪是为了得到运粮队伍的保护。 但那样的速度,别说几个小姑娘,就是有些没怎么出过远门的大老爷们都受不了,可她们几个小姑娘愣是一声没吭。 若是不说这几个都是京城里达官显贵家的贵女,还以为跟他们一样都是讨生活的人呢。 哪里知道她们竟这么能吃苦? 这有钱人家的孩子,跟大户人家的孩子还是有区别的。 镖局的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佩服。 十月的岭南还没入秋呢,天气甚至还透着几分热意,蚊虫也不少。 吃过了饭,大家就打水洗漱了,玉竹在马车里熏了驱蚊的香,才请薛沉鱼她们上车。 该休息休息,该巡逻巡逻。 很快夜就深了。 分明赶了一天的路,应该很累才对。 可薛沉鱼却没什么睡意,和衣躺着,眼皮却跳了起来。 杜婧鸢却已经沉入了梦乡。 再看薛落雁,小丫头也睡着了。 “没事的,会好的。”薛沉鱼这么安慰着自己,也慢慢的睡了。 睡梦中,她莫名一脚踩空惊醒过来,睡意醒了大半。 这时候,又有人在马车的车厢上敲了一下。 她的睡意彻底没了,轻轻推开窗户,是秋华站在小窗外。 “姑娘,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三个字,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薛沉鱼点了下头,毫不犹豫把杜婧鸢和薛落雁都给摇醒了。 这两人都睡懵了,还想问为什么,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薛沉鱼捂住了嘴。 “别说话。” 上一刻还发懵的杜婧鸢和薛落雁,也一下都醒了过来。 第280章 夜袭 尽管镖局的武师早有防备,哪怕一有不好的讯号,秋华他们反应迅速,立刻戒备起来。 但惊变就发生在一瞬间。 焰火讯号在夜空绽放,片刻,二三十名黑衣人便如蜂拥般而止。 “拿下他们!荣华富贵不用愁!” 领头的人振臂一呼,二三十名黑衣人便冲了过来。 镖局的镖头一边打一边喊着:“诸位哪条道上的?我武威镖局在道上也是有名号的,你们这样趁夜偷袭我们镖局护卫的商队,可知道后果?” 同样的,商队里的武师也同样边打边发出“好心提醒”,“诸位动手之前有没有打听清楚,我们商对运送的可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只是一批最贱价的药材。” 武师又接连报了几个药名,“这种东西任何地方都能买到,而且便宜的不能再便宜了。你们费尽心思,别到头来还分不到一顿饭钱。” 很多人会以为这是无用之辞,人家都杀上门来了,你还跟他们说废话。 但其实不是。 嗯,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不存在说有人突然起心动念就要截一个武威镖局保护的商队。 何况,这个商队护送的根本不是什么之前的金银财宝,只是一批药材而已。 还是对付疫病最基础的那些药材,就是一些普普通通、任何地方任何药店都能买到的清热解毒的药。 镖局的镖师和商队的武师说话声音都十分洪亮、丹田力十足,尤其是在这种寂静的旷野,声音能传出去老远。 哪怕有点水有几棵树,也根本不妨碍声音的传播。 基本上交战的双方都能听见。 而且镖局和商队的镖师和武师也都大声喊了起来:“商队里没有值钱的金银财宝,只有一些最贱价的草药。你们抢了恐怕都回不了本。” 这些声音一阵一阵的往外扩出,那些黑衣人有的动作便停滞了。 “最贱价的草药,不是说里面是……”停下动作的黑衣人嘟囔着,话都没说完,便被后头矮个的黑衣人一刀结果了。 那矮个的黑衣人一刀砍到自己人,然后朗声喊道:“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没有金银用得着这么多人保护么?这种鬼话你们也信。” “还是说,他们随便几句话就把你们忽悠过去,你们连那位大人的话都不信?!” 他的声音不算很大,也不算很洪亮,但他的声音偏细,反而让大家都听得清楚。 闻言,黑衣人们便更加凶狠地闹起来。 “呸!不知死活的东西!”秋华狠狠地啐了口唾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随即,她朗声吼道:“来犯者——杀无赦!” 此话一出,武师和镖师们便备受振奋,提刀提枪就追砍过去。 秋华可以说是武师和镖师的领头人,她说的话自然是最管用的! 而这个时候,薛沉鱼她们几个不会武的,早就在马车里面躲好了。 秋华在外面战斗,夏荷和玉竹便陪在薛沉鱼身边,还有杜婧鸢和杜鹃,以及年方十岁的薛落雁。 小落落捏着拳头看外面的打斗,看得热血沸腾的,比划来比划去。 突然就腾得坐起来,“杜姐姐,你保护好我阿姐,我得去帮他们!” 脚丫子都要迈出去了,随即回头看着薛沉鱼,说道,“阿姐,我说过我跟来不会拖后腿的,我可以去的吧?” “你不要走太远,就在这附近,量力而行。”薛沉鱼犹豫了片刻,这些话她也都是思考再三才说出口的。 杜婧鸢愣了愣,随即抓住薛沉鱼的胳膊:“薛小鱼,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落落她才十岁啊,她这么一个屁大点的小姑娘下去还不够人家一脚的。” “我知道。”薛沉鱼面色平静,丝毫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波动。 杜婧鸢着急道:“你知道什么呀?外面那些武师还有镖师都是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的,他们什么力量落落什么力量?便是你家薛淮来了,我也得劝劝啊。” 薛沉鱼不为所动的对着薛落雁点点头,“你自己小心点,见识不好就赶紧退回来,不许逞强,穷寇莫追。听见没有?” “放心吧阿姐,我知道分寸的。” 薛家姐妹俩就好似没听见杜婧鸢的苦口婆心,自顾自的对话着。 然后。 便见薛落雁翻起铺在马上底板上的厚厚地毯,抽出了三截枪,一卷给给抱在了怀里。 “杜姐姐,我阿姐就拜托你了。” 薛落雁说完,推开马车后面的门,便干脆利落地跳了下去。 她甚至还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小裙子,头上两个啾啾还扎着,就是没有带发饰而已。 怎么看怎么像是给那群黑人送人头的。 “别……”杜婧鸢想抓她,可是没抓住。 眼睁睁看着那个刚到她胸口的小丫头抱着三截枪冲向黑衣人。 “薛小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落落她才多大呀,你怎么可以放任她……” “别吵吵!” 话还没说完,便被薛沉鱼沉声打断了。 “你往落落那里看,”薛沉鱼再度提醒道。 杜婧鸢心说,我看什么看,难道看到一个小姑娘去送死么?那种场面何其残忍啊。 可她心里想归想,还是被薛沉鱼推着从窗口那里往薛落雁的方向看。 却见那个丁点高的小姑娘,一边跑一边将怀里抱着的三截枪抛起,随手抓起两截便“咔嚓”接在了一起。 随后又是“咔嚓”、“咔嚓”地转动了几下,两截便拼到了一起。 然后便是最后一截,带着红缨的尖端。 小丫头抛出长枪,脚丫点地,身子便腾空而起。 一把抓住了带着红缨的尖端,一手长、一手短的“咔嚓”又拼在了一起。 于其他长枪一模一样的长枪出现在她手中。 那样的枪怎么也要二三十斤的,可她随手拎着,然后从上面飞身冲下。 一枪刺出。 正和秋华交战的黑衣人头领猝不及防,肩胛骨直接中了一枪。 “唔……”发出闷声一哼。 秋华趁机手腕翻转,一剑该刺为横劈,那个矮个子的头领尽管反应迅速,避开了要害,但秋华的剑还是在他的腹部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附近的两名黑衣人迅速冲过来,将黑衣人头领护在后面。 “头领,您先撤!” 话音未落,薛落雁的长枪已至。 一枪就把人给挑飞了!…… 第281章 立刻斩杀 “……不是啊,你们也没人说过,这小落落是个大力士,还是个神枪手啊!”杜婧鸢看得是瞠目结舌,猛咽口水。 薛二姑娘的枪拼起来,她人还没枪半截高呢,却一枪一个。 这也太超乎意料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别人这么说她肯定得把对方当疯子。 “安静点,别把那些人给引过来了。”薛沉鱼从后面拍拍她的胳膊。 杜婧鸢连连点头,把窗口也给关小了一点。 但他们这两辆马车的存在太扎眼了。 想不引起别人注意都难。 黑衣人头领吃了大亏,被几个黑衣人护着往后退,思绪很快便转变了方向。 “他们的主子一定在那两辆马车里面。擒贼先擒王!”黑衣人头领高声呼喊。 黑衣人们都听见了,随即疯了一般挣脱跟自己交战的武师和镖师,往马车那里涌去。 薛落雁和秋华对视一样,秋华往那边冲,凡有拦路的,小落落一枪挑起一个就往后送去。 但还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又冒出来七八个黑衣人,径直就冲着马车去了。守着马车的三个武师镖师一下就被制住了! 其他人都被黑衣人缠住了,对方刻意要缠住人,便很难脱身。 薛落雁这里也是一样的,那些黑衣人知道她心急救人,随即都冲她过来了。 “阿姐!”薛落雁急得不行,却和秋华一起被黑衣人团团围住。 商队的武师们靠得近的只好过来救援,马车那边已经被七八个黑衣人包住了。 “车里的人下来,你们自己下来,我可以保证不动刀剑,但要是等我们上车搜,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在他们刚到时,杜婧鸢“啪”一下关上了窗户,却还是被他们给看见了。 她紧张的扒住薛沉鱼的胳膊:“怎么办?他们这些人来者不善,会不会强行破开马车。” 薛沉鱼:“不知道。” “什么?”杜婧鸢瞪圆了眼睛。 薛沉鱼冲她摇摇头,她便把嘴巴合上了,手里也握住了匕首。 而薛沉鱼的手里,也同样握住了杜婧鸢当初说抵押给她的那把匕首。 她们俩对视一眼。 夏荷在薛沉鱼耳边轻声道,“姑娘,他们一时半会不敢强行破开马车,不若,您把衣服跟我换了。” 玉竹也同样疯狂点头,“我,我。”换我的。 “不行。”薛沉鱼低声道,“太冒险了,不能拖你下水。” 夏荷跟玉竹急得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要是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也不用活了。” 杜婧鸢和杜鹃对视了一眼,杜鹃也扯住了她的袖子,“姑娘,你得安然无恙的回京啊。” “你们……” 薛沉鱼和杜婧鸢一样的犹豫。 外面的黑衣人却不会给她们太多的时间犹豫,用刀背敲了敲马车,说道:“里面的人想好了没有?我们可没有太多的耐心。” 尽管镖师和武师都在往这里赶,但黑衣人却是铁了心的要缠住他们。 黑衣人头领冲围住马车的七八个人打了个响指,他们便疯狂的敲击着马车。 “听见没有?快点主动下车,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们敲的狠了,马车里的几个人只好快速换上了衣裳。 好在她们年岁相当,身形也都比较相近,薛沉鱼很快就套上了夏荷的衣裳,由夏荷扮演她。 杜婧鸢也和杜鹃换了衣裳。 在黑衣人的千万催促中。 交换了身份的薛沉鱼、玉竹和杜婧鸢、杜鹃犹犹豫豫的下了车。 薛沉鱼还用了胭脂遮掩一二,好让交换了衣服这件事做的更完美一点。 由于时间仓促,这种确实匆忙完成的,好在是在夜里,本就光线不足,就是点了火把或者火堆,也看不出什么。 玉竹作出怯生生的样子躲在薛沉鱼后头,薛沉鱼脸上抹了暗色的胭脂水粉,脸色比平时蜡黄了不少,也更加符合她这个丫鬟的身份。 她拍拍玉竹的手,带着点颤音低声道,“……没事的姑娘,万事有奴婢挡在前面呢,就是要死,奴婢也会替你去死的。” “不,不行。我,我们是一起出来的,肯定要一起回去了。”玉竹的声音颤抖的更厉害。 虽然有演戏的成分,但她确实害怕,怕的是姑娘会出事。 那群黑衣人看着薛沉鱼和玉竹发出了哈哈的笑声:“盛京城里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水嫩,声音都这么好听。” “可不是嘛?连个丫鬟这么好姿色,要是再白一点就更好了。” 黑衣人们自己还讨论起来了。 杜婧鸢和薛沉鱼靠在一起,也做着害怕的样子,把杜鹃放在身后,实际上袖子里的匕首已经跃跃欲试。 “你们怕什么?我们既然能跟你们好商好量的叫你们下车,就不会对你们动粗。”黑衣人朗声笑道。 玉竹和杜鹃作出害怕的样子,犹豫的点了点头。 “我听说你们商队里有个公子的,他才是当家人。他人呢?” “他,他人……”杜婧鸢犹豫的看向薛沉鱼。 薛沉鱼也作出故作镇定的样子道:“你们要,要杀要剐就对我动手便是,不要对姑娘和公子下手。” “哟,这还是个忠心的下人呢!”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还嘲笑起来了。 玉竹紧张的道:“我,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们我哥哥的下落的。” “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泛着寒光的到越过了薛沉鱼,架在玉竹的脖子上,带着血腥味和寒意的锋刃触及脖颈的瞬间,一股寒意随即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抖了抖,又不敢用力抖,生化稍有不慎,架在脖子上的刀,就真的会割开她的咽喉。 而薛落雁和秋华正被一群黑衣人围着,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要缠住他们,获得某些东西! “说吧,你的哥哥在哪里?我们保证只是找到他,不是要他的命,怎么样?” 玉竹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咬紧牙关道,“不,不可能!” 黑衣人随即把目标转向了杜鹃,“怎么样?她不说你说?” 杜鹃咬咬牙,“我,我不可能说的……” 商队里都知道带队的主子是兄妹三人,但是薛沉鱼她们总是在车上,而且进进出出都是一群人都凑在一起的,若不是有早就认识他们的人,根本分不出来谁跟谁。 “就算你们不说,我们也都知道,人,就在马车上!” 黑衣人话音落,一刀劈下,马车的小窗便被劈得一刀两断。 玉竹和杜鹃都下意识护住了薛沉鱼和杜婧鸢。 而马车里也随之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想拿我要挟商队?可以啊。” 随后,刚刚被薛沉鱼她们刻意掩上的车门被一脚踹开。 换上了男装的夏荷手里捏着个盒子,目光凛凛地跳下了车。 她的个子跟杜婧鸢差不多,因为练武,肩背也要宽厚一些,跟寻常的丫鬟也不一样。 这也是刚才薛沉鱼没有跟她换,而是跟玉竹交换的原因。 由她来扮演这个“哥哥”,比杜婧鸢自己出面还要更稳妥一些。 “好气魄,居然自己下车了。”黑衣人言语中流露出了敬佩之意。 夏荷压着嗓子道:“既然你们要找的人是我,让这几个姑娘先走。” “让他们走了,我们怎么让你就范啊?” “啪。” 夏荷打开了手里薛沉鱼交给她的箱子,里面是一些金银还要银票,以及一些盖着印章的契书。 “东西都在我手上,留着她们对你们没有任何的用处,只会增加累赘。” “除非,你们今天的目的不是为了我手里的东西,而是想劫掠杀人。” 黑衣人愣住:这个人是有什么先见之明么?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不对,头领说过了,不能让人看出他们的意图。无论是谁,都要立刻斩杀。 念头闪过,他举起刀就要砍下。 此时,薛落雁也在秋华的协助下一枪挑起了离她最近的黑衣人。 “嗖——”羽箭破空而至,携带着巨大的威力一举扎中了举起刀的黑衣人,然后连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把人给钉在了马车上! “咚!”一声巨响。 第282章 没有伤亡 不过是片刻之间,羽箭“嗖嗖嗖”的破空声便接踵而来。 “阿姐!”薛落雁以枪头立地,借力腾跃而至,再回首一弹,枪杆便将最近的一个黑衣人给弹飞了。 她又顺势一脚踢起了枪头,长枪横起,又握在了她手中。 杜婧鸢看得有些愣,但好在没忘记自己的来这的目的。 她的匕首快速出鞘,一击即中黑衣人的腰背。 黑衣人吃痛一声,下意识往后退,夏荷的动作比封晋阳还要果决,一脚就踹飞了黑衣人。随即从马车上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就护卫在了薛沉鱼身边。 而那边羽箭“嗖嗖嗖”地如雨般落下。 黑衣人也成片倒地。黑衣人头领趁机想逃,也被武威镖局的姚镖头带人给拦下了。 毫不犹豫就下了他的武器,捆上绳索。 但薛沉鱼一行人并没有放松下来。 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另外一批打他们商队主意的人。 就在秋华和薛落雁她们都向薛沉鱼靠拢之际,就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 “姑娘,我来了!” 随之,一个小小的身影也如箭矢一般,“嗖”地射了过来。 “玉梅?”薛沉鱼定睛一看,有些惊讶。 玉梅此时穿了一身不同于平日里丫鬟打扮的衣裙,而是一身蓝色的劲装,背上还背着一把弓和箭筒。 方才制服了黑衣人的那些箭,少不得有她的一份功劳。 “是我。”而玉梅也咧着嘴笑道,随即转过身去冲身后的黑暗挥挥手道:“你们也出来吧。” 一队弓箭手和一队刀斧手齐刷刷现身。 约莫二十人,但看他们的气势,都有一种久经沙场的感觉,光是站在那里,就有那个人胆寒的魄力。 薛沉鱼有些释然了,这些人每个看着都不简单,难怪能一箭一个。 “姑娘,怎么样,我厉害吧?不辱使命!” “好,你做的很好。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薛沉鱼微微笑道。 玉竹也夸赞她,“你来的也太及时了,还以为我也有光荣殉主的机会呢。” “呸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说。”玉梅的小手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玉竹连忙点头,这才让她撒开手了。 杜婧鸢嘟囔道:“来的也太快了,我都没有机会大显身手呢。” 薛沉鱼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了还争这些呢,服了她了。 杜婧鸢:“……行吧行吧,我也是出了手的。” 薛沉鱼:“下次让你好好发挥。” 玉梅忍不住笑了下,然后就挨了杜婧鸢的一个白眼。 “对了对了,我还忘记给你介绍了,姑娘,这些人都是靖西军的精锐,都是沙场上下来的。个个都是好手呢!”玉梅拉着薛沉鱼的手往那些军士那边走。 薛沉鱼向他们微微颔首,“感谢诸位驰援,小女这厢有礼了,回头再好生感谢诸位。” “薛大姑奶奶不必如此客气。末将是他们的队长。”领头带着两撇小胡子的男子冲她抱拳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便是奉命而来,你们也于我们有恩,大恩不言谢,来日不必。”薛沉鱼也抱拳回了一礼。 她只是不是练武的料,但她爹毕竟是武将,不可能连基本的礼数都没有。 于他们交谈之后,薛沉鱼便吩咐道,“秋华,你去把那个头领带过来。” 秋华点点头,随即走过去。 姚镖头也没让她一个小姑娘动手,让两个镖师押着黑衣人头领就过来了。 “姚镖头,伤亡如何?” “没有重伤,基本上都是轻伤。都是运气好。” 薛沉鱼松了口气,“那便好。” 没有死,是她最庆幸的事。 知道这些事情可能发生,跟亲眼看着在自己眼前发生,那是两码事。 秋华率先问黑衣人头领道:“你是何人?受谁指使?为何要埋伏我们?” “要啥要剐,悉听尊便。但你们休想从我口中探听到一丝情报。”黑衣人头领很是嘴硬。 薛沉鱼和杜婧鸢目光交汇,杜婧鸢冷声道,“你不说,有的是人说,你们这么多人总归会有开口的。” “你休想!他们个个都忠心无比,是绝对不会泄露组织秘密的。”黑衣人头领言之凿凿。 薛沉鱼嘴角微勾,“哦?便是刀斧加身,脑袋都要掉了,也绝不会开口?” 黑衣人头领哼了一声,根本不把在场的弓箭手和刀斧手放在眼里。 “好,那我知道了。”薛沉鱼随即便吩咐姚镖头把他人捆在树上,“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我数十个数,你若是执意不说,我便数一个数杀一个。” 顿了顿,薛沉鱼又道,“他们都只是受了伤也不致命,只要回去好好医治都可以恢复如初,但若是你冥顽不灵,他们都得死在这儿。” “那又如何?他们都是做好准备的!” “哦?”薛沉鱼的尾音上扬,随即转向秋华,“你过去问问他们,是不是都愿意为了一句话死在这儿?” “谁没有父母亲人?他们要是都死在这儿,家里的父母兄弟、妻儿老小谁来养?”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却刚好够让大家都能听得见的。 其他的黑衣人或是中箭,或是中刀,都受了伤倒在地上,却没有死去。 此时听见薛沉鱼的话,大声地呼喊道:“头领!我不想死啊!我媳妇快生了,我要是回不去,她一个人怎么办?” “我想回家见我爹娘,他们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必须回去啊——” “桂花才答应嫁给我的,我还答应她,拿了这次的银子就娶她过门!我不能死在这里——” 黑衣人们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而他们的头领还在挑衅:“你居然想用这种法子逼我开口?你做梦!就是死,我也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的!” “哪怕是我现在把他们都杀了,你也不会开口?” “当然!有本事你就杀我眨一下眼皮,我就不是条汉子。” “好,好志气。”薛沉鱼随即转向那些倒地哀嚎的黑衣人道,“你们都听见了,是你们的头领不救你们,不是我不肯放。” 说着,目光便落在了姚镖头身上,“留下一个活口招供即可,其他人就地斩杀掩埋即可,我们还要继续前行,带不了这么多人。” “嘶!” 有人倒吸了一口气,根本不敢相信这种杀伐果决的话,会是面前这个看起来是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说出来的。 “你敢灭口试试!”黑衣人头领愤怒不已。 “便是你不开口,我也总归是要让他们知道——跟着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干,是没有好下场的。” 薛沉鱼轻描淡写的道,又再次吩咐道,“把他吊起来。其他的都灭口了吧,动作快点。” 姚镖头带着人就奔着地上挣扎哀嚎的黑衣人去了。 而黑衣人头领还要逼逼赖赖,秋华直接一剑把他拍晕了。 姚镖头那边刚比划起来灭口的动作也收了势。 都看得出来,姑娘不是嗜杀之人,方才就是吓唬那黑衣人头领的。 “姑娘,不把他面巾扯下来看看么?”玉竹好奇。 “看也无用。我们都没有来过这里,这人的口音明显不是北方的,跟今日我们碰到的流民很相似,而且,会被派来伏击我们的,肯定不是我们认识的人。” 靖西军的小队长和玉梅互相看了一眼,玉梅从他眼里看见了惊艳:这姑娘看着不像是盛京城里闺阁中养大的千金贵女啊。 好一个杀伐果断! 第283章 羊入虎口 危机解除,夏荷也放下了戒备,站到了薛沉鱼的身后。 “秋华,吩咐下去,让大家都收拾一下,天亮就启程。”薛沉鱼吩咐道。 “是,姑娘。” 按理来说,这里已经被伏击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转移。 但他们这么多人,摸黑赶路不安全,所以只能先把东西收拾起来,随时准备出发。 至于那些黑衣人,死死活活的,不能杀也不能就这么放走,还是得想个法子解决。 “玉梅,这些靖西军的军士怎么说?” “小师叔说了,这些人都听你调配。” 薛沉鱼点点头,有了这么些人,倒是好办多了。 她走到那位靖西军的小队长跟前,“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姓张,张德乾。德行的德,乾坤的乾。” 这名字倒是挺别致的。 薛沉鱼抱拳道,“有一事要麻烦张队长跟各位兄弟。” “薛大姑奶奶请吩咐。” 薛沉鱼凑过去,低声道,“你们这样,把那个头领吊着,其他人就……” 她叽里咕噜的说了许多,张德乾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连连点头。 末了,蹦出一句:“这主意好。” 他们那边商量好了。 大家也都准备各自找一处地方休息了。 “哎呀,差点忘了一件大事!”玉梅一拍自己的脑袋,急忙对薛沉鱼道,“海城县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海城县旱灾严重,饥荒也远超预估的情况。而且,而且……”玉梅有些说不下去。 薛沉鱼眉头微微一皱,便知道,这件事不同寻常。 “你跟我过来。”薛沉鱼径自上了马车。 玉梅只得卸了弓箭,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车。 “现在可以说了。” 玉梅嘴唇动了动,犹豫再说才道,“冬月姐姐他们,失踪了。” “什么意思?!”薛沉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最近因为赶路,没能及时收到冬月的来信,没想到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玉梅硬着头皮道,“冬月姐姐她们先在旱灾饥荒最严重的竹山县和怀远县配合地方官府施粥救人。后来,听说海城县灾情失控,便连夜赶去。” “但是怀远县和海城县相距也就不到一天的路程,他们早上出发,傍晚还没到海城县,后来就再没有消息,他们,失踪了!” 失踪了。 怎么可能? 薛沉鱼有些坐不住,“有没有找过?可有线索?” 玉梅摇摇头,“小师叔说,他已经派人在找了,但情况不太乐观。如今的海城县饥荒严重,已经很多人往外逃了,恐怕……” “不会!”薛沉鱼忽然打断她,“若是今晚我没有遇袭,我也许会相信,海城县的灾荒是天灾。” “但今晚我被这三十多近四十人埋伏,这件事绝非偶然。”薛沉鱼语气笃定道:“玉梅,冬月她们没事,那些人把她们劫走,怕不是为了抓人那么简单。” 她顿了顿,又问道:“之前安排在海城县的粮食呢?你可知道情况?” 玉梅摇摇头,“我带着人匆忙出发来接应你的,小师叔没来得及跟我细说。” 不对。 肯定还有哪里不对。 薛沉鱼闭上眼,沉下心想了又想。 三四十个黑衣人伏击他们,而玉梅就这么恰好带着人出现了。 司徒祯既然告诉玉梅冬月失踪的消息,为何只说一半? 他肯定有留手了,有些话没说,为什么? 粮食,对粮食。 薛沉鱼眼中一亮,“玉梅,你准备一下,我们天亮就出发。” “我知道的。”她不知道为何薛沉鱼又再说一遍。 薛沉鱼没有再说什么,径自下了车,把秋华夏荷还有姚镖头以及商队的武师都叫了过来。 “我们不是竹山县了,天亮之后,直奔海城县。” 姚镖头狐疑道:“姑娘为何突然决定转道?” “不是突然决定的。”薛沉鱼语气坚定,“我派去海城县的人失踪了,连东西也都不翼而飞了。我必须亲自过去。而且,今晚这些人,也应该是海城县派出来的。” 姚镖头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人这么大胆子?不会是当地的什么势力吧?”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很清楚这位姑娘的身份背景。 什么人,竟然连她的人和东西都敢动,不要命了?! “目前不清楚,总归是要过去看看才能知道,在这凭空猜想是没用的。”薛沉鱼态度感觉,“现在告诉你们,就是让你们好有个心理准备,接下来可能会是一场硬仗。” 商队的武师队长范武不解道,“明知道海城县有危险还去?我们不是应该先去其他地方落脚,待扎稳了脚跟再图其他?就这么过去,等于是羊入虎口啊。” 薛沉鱼看了他一眼,“谁是羊,谁是虎,还犹未可知。” 前世她在盛京城里,远离这灾害,只知道饿死人无数,却不知道还有这许多人在从中作梗。 无论如何,她辛辛苦苦花大价钱购来的米粮,不是养那些蠹虫的! …… 东方泛起鱼肚白,便有人敲响了信号。 众人纷纷醒来,匆忙洗了把脸,转眼天色即明。 他们便是出发了。 黑衣人们伤重的被就地留下,薛沉鱼让镖师给他们留了点药和粮食,便不管了。 而轻伤的那些便绑了起来串成一串,跟在商队后面走。 薛沉鱼就是打算让他们就这么跟着商队堂而皇之的进城的。 而那个黑衣人头领被挂在树上,还有被留下的重伤着,都是自求多福了。 薛沉鱼倒是不担心他们会菩萨心肠把人放下来。 便是留下来的这些,自己也都是重伤,奄奄一息,能不能放他都是两说; 还有昨晚那一出,黑衣人头领已经是把人都给得罪光了,差点因为他所有人都死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两个圣母心把他放了的,那她留下的人,正好跟着去寻他的老巢。 只见。 日上三竿。 黑衣人头领从浑浑噩噩中醒了。 看见的便是几个重伤员靠在树上哀嚎,看着也是时日无多了。 他自己浑身痛的不行,昨晚交手时,便受了几处不轻的伤,又被吊了一晚上,更是难以消受。 他动了动起皮的嘴唇,想喊也喊不出来。 …… 薛沉鱼他们的队伍,带着药材堂而皇之的往海城县方向去。 最前面和最后面的车子都插着“济善堂”的旗子。 济善堂,一听就是一个行善救人的地方,而且随着车子行进,众人都闻见了药材的味道,如果是粮食还有人感兴趣。 可这些都是药材,又不能顶饱。 商队的武师们拎着口铜锣,一边走一边喊:“我等一众,自京中来,运药回乡,只为赈灾,今有匪徒,欲劫药材,当场擒获,送交官府。” 管他押韵不押韵的,先人尽皆知了再说。 武师们一段路就换班,务必要以最好的状态,让海城县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