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掀龙椅,我成了新帝的黑月光》 第1章 被纂改了记忆 中秋,银盘高挂。 今夜,是人间团圆的日子,亦是乔惜的生辰。 乔惜蜷缩在榻上,身体的疼痛让她的五官都在抽搐。 却叮嘱御医,“别告诉陛下我的情况,藩镇割据多年,政权终于重回陛下手中,今夜是中秋宴,也是庆功宴,别扫了他的兴,我不会有事。” “不,你有事。” 明黄身影出现,“你体内气血乱窜,筋骨碎裂剧痛,最后会爆体而亡。” 乔惜艰难起身,惊喜看着来人,“陛下,您别担心……” 话戛然而止。 皇帝脸上不见丝毫往日的担忧关切。 而是戏谑! 怎么会? 陛下视她如亲生女,是这世间对她最好的人。 定是她痛极看错了。 可一帧帧与她以往记忆背离的画面,突然山呼海啸般的充斥而来,让她的脑袋几欲炸裂。 “你篡改了我的记忆?” 反应过来,乔惜手脚冰冷。 皇帝点头,“不这样,你怎会感激朕,任朕驱使,做朕的狗?” “咳……” 一大口黑血吐出,乔惜目眦欲裂。 乔家满门战死。 皇帝为彰显仁德,接她入宫抚养,封朝阳郡主,赐婚太子。 太子不过年长她五岁,却对她呵护备至,娇养她长大。 可她被篡改的记忆里,护她长大的成了皇帝,太子则是虚伪,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弑父杀君之人。 甚至还因乔惜不愿助他害人,曾对乔惜痛下杀手,是皇帝救了乔惜。 “太子哥哥端方君子,至仁至孝,你竟活活烧死他,为何?” 乔惜眼中泣血。 “因为他在查你乔家战死的真相,还有,朕厌恶他……” 不愿多说太子,皇帝笑道,“你恢复记忆也好,父慈女孝的戏,朕都演吐了。 你已助朕夺回政权,任务完成,可以去死了。 为赏你这条狗的忠诚,朕恩赐你中秋下去与他们团聚,赶得及时,没准他们还能在地府给你过个生辰。” 乔惜挣扎起来,“我乔家亦是被你害的?” 皇帝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满是讥讽,“当然是朕,乔惜,错把仇人当恩人的感觉如何?” 自然不如何。 错误的记忆让乔惜对皇帝感恩戴德,为替他分忧,甘愿入暗厂成为死士,历经地狱般的磨炼,终成暗厂指挥使。 却原来……是认贼为主。 “为何要害我乔家?” 皇帝嘴巴一张一合,很是得意的说着什么。 可乔惜筋骨寸寸爆裂,耳膜被血穿透,只能间或听到一些,整个人便似破絮般倒下。 …… “陛下对您真好,知您近日没胃口,专门让御厨做了您爱吃的,眼下推了政务正等着您一道用膳呢。” 乔惜一袭素白长裙,沿着宫道缓缓而行。 宫女碧香在身后恭维,“这份独宠殊荣,是皇子公主们都没有的。” 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话。 乔惜确认,自己真的重生了。 今日这顿饭是鸿门宴。 不过,乔惜不惧。 上苍给她机会重生,便是让她为乔家报仇,替太子平反的。 “多吃些,这般纤瘦,你父母泉下有知,该怪朕没养好你了。” 饭桌上,皇帝亲手为乔惜布菜,眉目慈爱。 乔惜胸腔恨意灼烧。 自大佑建国,乔家世代镇守疆北,太祖金口律令,只要乔家一日无反心,皇家便不可伤乔家一分。 乔家代代忠骨,这人怎敢害她满门。 “爹娘只会和乔惜一样感激您,感激您将我养大,陛下,臣女会报答您的。” 会送您下地府,向乔家满门和太子哥哥谢罪。 乔惜面上一派孺慕,仿佛眼前皇帝就是她亲生父亲一般。 皇帝很受用,笑骂道,“胡闹,朕将你当亲生女儿,一家人说什么报答。” 随即,他叹了口气。 “朕那些个子女不成器,连你一半都不及,有些事,朕只信你。 江南税粮已征纳,你走一趟,替朕将税粮运去天寿山。” 天寿山是皇帝修建陵园之地。 大佑多地旱情严重,百姓困苦,皇帝哭穷,无赈灾之举,却偷偷将税粮用在修建皇陵上。 乔惜多次劝谏无果,这次她不劝了。 她会好好运粮,将粮食送给真正需要的灾民,让皇帝一粒也得不到。 皇帝却起了疑,“今日怎么不劝朕了?” 乔惜眉眼微转,端走他面前的甜羹,“您已吃了半碗,不能再吃了。 您是臣女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臣女盼着您康健。” 乔惜声音低下去,“臣女并非阻止您建皇陵,臣女只是……” 只是什么,狗皇帝你自己揣摩吧。 戏已做到这份上,皇上自然能明白乔惜未尽之言。 乔惜觉得修墓不吉利,她不想失去他这个亲人。 皇帝虚虚点着她,“你胆肥了,都敢管朕了。” 心里却是妥帖极了。 去年被诊出有消渴症后,御医叮嘱他少食甜,但他素来喜甜。 那些个嫔妃子女们,满嘴关心话,可无人敢如乔惜这般为了他的康健,以下犯上。 足见在他们心里,他这个皇帝并不是第一位。 乔惜倒是真心,可惜是被修改记忆所致。 但见乔惜满目担忧,他又有些得意,得意将乔家女戏耍于股掌之间。 “行了,起来吧,朕不吃了。” 乔惜没有起来,“您别把臣女嫁出去。” “朕什么时候说要将你嫁……” 皇帝想起来,前两日眼线回禀,贵妃那个纨绔侄子在御花园偶遇乔惜,夸她红裙甚美,有勾搭之嫌。 皇帝这时才发现,乔惜今日一身白,“怎的穿得这般素净?” 乔惜垂眸,“红裙张扬,臣女不想惹麻烦。” 未婚夫被活活烧死,乔家血海深仇未报,她却红衣加身五年,乔惜掌心掐出了血。 面上却是担心被嫁出去,不能再为皇帝效忠的惶恐不安。 “臣女不想嫁人,但臣女年纪不小了,留在京城难免叫人惦记婚事。 臣女这次可否随押粮队伍离京,往后,对外便说臣女在外疗养?” 狗皇帝亲口承认乔家是他陷害,但表面上乔家是抵御蛮族时牺牲。 那么当时,狗皇帝定和疆北甚至蛮族人有勾结,她无法在他眼皮子底下查到证据,只能从疆北和蛮族入手。 他宝贝龙椅,以权害人,她就要一点点夺走他的权势,挖空他的根基,再让他亲口向世人承认谋害乔家和太子的恶行。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离开他的监视,才能做得更多。 皇帝沉吟片刻,允了。 乔惜今年二十,再不嫁人,难免有人说他苛待功臣遗孤。 可送她进暗厂,五年磨一剑,这剑还没利用彻底,如何能放她嫁人? 皇帝内心嗤笑,利用完,她也该见阎王了,嫁什么人。 但他素来会做戏笼络人心,“朕的儿子们没出息,这江山交给谁,朕都不放心。 将来无论谁做皇帝,你都是皇后,有你辅佐,朕才安心。” 乔惜心头微松。 她赌以婚事作筏子,皇帝会同意她离京,便设计了纨绔子花园偶遇。 “臣女不敢妄想,臣女只想为陛下分忧,报答您的恩情。” 见乔惜如往常一样恭敬乖顺,皇帝稍稍满意。 但疑心犹在,“你这几日瘦得厉害,让曹英给你看看。” 曹英是内侍总管,亦是帮皇帝篡改乔惜记忆之人。 乔惜心头一紧,她不确定自己重生后记忆复苏,曹英能不能看出来。 但不等她拒绝,曹英已探向她的手腕。 第2章 毁约强娶 乔惜忙配合伸手。 但因动作太快,似是牵扯了什么,发出隐忍的痛哼。 随着她胳膊伸出,白衣覆盖的肩头有鲜红渗出。 皇帝沉眸,“怎么回事?” 乔惜不甚在意,“前些日出任务,受了点伤,怕您担心,没让御医告诉您,养几日便好了。” 明面上,乔惜这些年一直在深宫养病。 私下,不是在暗厂操练,便是在替皇帝做事,行走暗处,受伤不可避免。 前几日,皇帝的确吩咐了一些事,也听眼线说乔惜受伤了,但伤势如何,他并未在意,没死就成。 如今看伤口再度出血,应是伤得不轻,若是重伤,骤然消瘦倒也说得过去。 再看曹英对他缓缓摇头,知道乔惜的记忆没复苏,皇帝心头疑虑打消了些。 重新换上担忧面容,“你总是懂事得让朕心疼,快让曹英给你重新处理下。” 又吩咐曹英,“用最好的药,若惜儿有什么事,朕饶不了你们……” 说了不少关切之言,乔惜感动得泪盈于睫,皇帝才允她离开。 跨出御书房时,乔惜眼底一片冰冷。 重生后得知一切真相,心中痛苦愤恨,身上的肉可见得掉。 预料皇帝会起疑,便趁出任务时,故意受伤,以应付今日。 好在,蒙混过去了。 但,皇帝多疑又歹毒,不会什么都不做就放她离京的。 御书房里,皇帝对曹英道,“你将那药给她送去,就说是遮掩她的内力,方便她在外行事。” 先前的药虽纂改了乔惜记忆,但只能维持六七年左右,如今已过五年,皇帝总担心乔惜记忆会提前复苏。 曹英微凝。 那药会抑制乔惜原本的记忆,也能掩藏内力。 但,催命。 乔惜拿到药,没有任何迟疑地送进了嘴。 前世,她也吃过这药,不过是半年后。 那时,皇帝让她乔装成不同身份,刺杀各藩镇头目。 能隐藏内力,让人放松警惕,于她来说是好事,她没有怀疑。 但这药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曹英估摸着药在乔惜体内化开了,才离开。 等人一走,乔惜就将被薄膜裹着的药,吐了出来。 因提前有防备,那药丝毫未融化。 将药揣进怀里,乔惜易容做太监打扮出了宫。 “客官想打些什么?” 刚入铁匠铺子,便有伙计上前招呼。 乔惜尖细着嗓音,“麻烦给疆北王传个信。” 戒备在伙计眼底散开,笑道,“您说笑,小的只是个打铁的,哪认识什么王。” 乔惜费了些功夫,才查到这处是疆北在京城的暗点。 不同伙计饶弯子,“我可助他夺粮。” 伙计笑意渐渐收敛,似思虑什么。 却听得炉后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条件是什么?” 乔惜循声望去,男人的脸隐在炉火后,忽明忽暗,叫人看不真切。 “替我掳个人,假意看中她,暂时将她留在疆北。” “何人?” “疆北王掳的起的人。” 乔惜学着太监的样子,翘着兰花指,从袖中拿出一张纸,“这是我的诚意。” 伙计接过,心头巨浪翻滚,竟是运粮路线。 这样重要的东西,这人说给就给,刚起疑窦,就听得乔惜道,“疆北王若担心其中有诈,不必亲自前往。” 纸张被递到男人手中,伙计问,“你不怕我们得了粮,不替你办事。” 乔惜笑,“能为了百姓犯险的疆北王,不会是小人,若我看走了眼,那就当是我给疆北百姓行善了。” 男人呵笑一声,往前迈了一步,“这合作,疆北应了。” 乔惜看了他一眼,眸子微凝,男人眉眼冷峻,便是身穿粗布短打,也难掩周身的雍容气度。 微微颔首,乔惜转身出了铺子。 时间一晃过去两月。 碧香满腹牢骚,“您若不想嫁人,佯装重病就行,高门权贵不会娶身体有恙的女子入门,自然就不会打您的注意。” 何必非要离京。 害她也得跟着。 他们一路疾行,好不容易到了江南,还来不及歇上一日,押粮队伍就返程回京了。 每日不是赶路就是赶路,颠簸得她骨头都要散了。 今日,还遇上山路坍塌,运粮的车过不了,只得绕道而行,错过了驿站,只能在这又破又小的客栈歇脚。 她虽是宫女名头,但身份特殊,在宫里过得比一般的主子都好,哪受过这样的苦。 乔惜听着她的埋怨,冷冷勾唇。 面上却是道,“就算我装病,也会有人看中我得宠圣,想要借我攀上陛下。 再说,宫中御医众多,对外,我病了几年却不见好,我不想让人揣测是陛下对我不尽心。” 她随时表忠心,蒙蔽皇帝。 碧香也知乔惜暗厂身份,皇帝是万不可能放她出嫁的,乔惜这般说也在理。 但她心头有气,还要再说些什么,眼前一黑,人就往地上倒去。 闭眼前,她模模糊糊看着乔惜也倒下了…… 客栈外。 一行黑衣人如鬼魅般出现,将晕倒在地的押粮兵挪至一边,而后推着一辆辆装满粮食的车,快速离开。 乔惜立在窗前,看着他们动作迅捷,又井然有序,扬了扬唇。 疆北一年没下雨,百姓日子难熬。 在她决意将这批粮食用来赈灾时,首先便想到了疆北。 疆北曾是乔家世代守护之地,还因如今的疆北王苏鹤霆虽凶名在外,却旱灾当前,掏空家底救助百姓。 把粮交到这样的人手里,百姓才能真正得到实惠。 但因前世并没有苏鹤霆这人,乔惜颇费了一番心思调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乔惜依旧面朝窗外,身形未动,“怪不得皇帝忌惮你,疆北王练兵有素。” 当年藩镇割据,蛮族入侵,朝廷无力御敌,便发出英雄令。 苏鹤霆孤身入匪窝,征服一千山匪组成义军。 三年时间,义军壮大到十万人,成为抵御蛮族的主力军,疆北百姓拥护他为疆北王,朝廷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去年蛮族被驱赶出境,占据疆北的苏鹤霆便成了皇帝的心头大患。 却又碍于名声,不敢明着对疆北如何,只能屡次派人暗杀,只不过,苏鹤霆亦不是善茬。 听了她的声音,来人却是脚步一顿。 没有回应,乔惜转头,看向苏鹤霆。 乔惜上次就猜出了他的身份,铁匠铺子里的那个男人。 见苏鹤霆立在原地,她狐疑,“疆北王?” 男人终于动了,在乔惜身边的椅子上慵懒地坐下,长腿交叠搭在矮几上。 乔惜自小在太子身边长大,看怪了太子站如松,坐如钟的好仪态,见苏鹤霆这般,蹙了蹙眉。 便听得男人道,“素闻皇帝与朝阳郡主情同父女,本王实在没料到,助本王夺粮的会是朝阳郡主。 更没想到,朝阳郡主竟是暗厂指挥使,眼下看来,郡主让本王掳走的也是郡主本人了。” 乔惜有自己的图谋。 她要世人知道,乔家女回了疆北,故而今晚没有乔装。 苏鹤霆去过京城,能认出她不奇怪,会吃惊也在她意料之内,但这与他们的合作无关。 “粮食你已拿到,你只需按约定,将我掳去疆北即可。” 苏鹤霆依旧是那副懒懒的样子,凝视乔惜片刻,突然起身,强壮有力的手臂将乔惜带进怀里,语气霸道猖狂,“本王缺个王妃,准备待嫁吧,朝阳郡主。” “你这是何意?”乔惜莫名。 苏鹤霆压根没回话的打算,放开人,指尖往地上的碧香弹了些许粉末,便大步往门外走去。 乔惜欲追上前问个明白,却见碧香有醒转的趋势,只得也倒在地上装昏迷。 心里快速思量苏鹤霆擅改约定的原因。 而跨出门槛的苏鹤霆心头亦不平静,衣袖下的手不可抑地颤着…… 第3章 为何要娶我 漫天黄沙。 乔惜被‘掳‘来’’疆北已有两日。 碧香压低声音道,“弄丢了朝廷税粮是死罪,但只要杀了苏鹤霆,就能将功折罪。” 乔惜心中冷笑。 她为何要折罪? 大佑多地干旱,民不聊生,皇帝还想着修他那破坟,这是她对皇帝的一点回击。 但还远远不够。 “陛下发了好大脾气,这次您不能再让他失望。”碧香继续恐吓。 但乔惜清楚,皇帝会在怒过之后,冷静下来,让她留在疆北,伺机刺杀苏鹤霆。 如此,她便可名正言顺远离皇帝视线,不被起疑。 一切都按她的计划,进展得很好。 唯一的意外,就是苏鹤霆不知发什么疯,非要娶她。 嫁衣都送来了,自那次之后,他却避而不见,只让底下人与她联络合作细节。 戏做了大半,乔惜只能先唱下去,再做打算。 “未免苏贼有提防之心,动手前,您切勿暴露武功。” 乔惜身手好,但苏鹤霆绝非等闲,碧香又叮嘱了句。 想到苏鹤霆,她心里对乔惜又气上了。 皇上那般信任乔惜,将押粮的重任交给她,她竟没察觉那小客栈有异样,害他们全部被疆北军迷晕。 粮食被抢得一粒不剩,她们主仆也被掳来了疆北。 幸好陛下有先见之明,用药掩盖了乔惜的内力,让苏鹤霆误以为她们主仆都是弱女子,对她们看守没那么严,也就让她有机会联系皇上。 皇上雷霆之怒自不必提,好在乔惜这张脸入了苏鹤霆的眼。 苏鹤霆功高震主,陛下想杀他已久,但此人十分难杀。 如今,乔惜误打误撞入了疆北,陛下才给她一次补过的机会,“您别再让陛下失望。” 故意放松警惕,允碧香与皇帝联系,是乔惜与苏鹤霆协议好的。 除了要强娶她为妻,苏鹤霆配合的很好,让碧香毫无怀疑。 碧香所言皆是皇帝授意,但乔惜怎还会顺皇帝的意? 表面仍忠心,“陛下对我恩重如山,弄丢粮食,我心中愧疚不已。 这次我不但要杀了苏鹤霆,还要将他的兵马双手奉于陛下。 只要能为陛下分忧,我愿付出一切代价,包括这条命。” 她画出更大的饼,等着碧香将这些话传于皇帝。 碧香不知乔惜所想,听了这话,很是得意。 皇上于乔惜有血海深仇,可乔惜却甘为皇上牛马,除了记忆被改,里头也少不了她的功劳。 晚间,她给皇帝传完信,再次叮嘱,“明日大婚,是下手的好机会,您务必把握住。” 乔惜点头,垂眸掩去眼中阴鸷。 她不会替皇帝解忧。 相反,她要掀了他的龙椅,用他的血祭奠至亲亡魂。 只是还要不要和苏鹤霆合作,她却要再想想。 突然,一把冰冷匕首横在乔惜脖间,刻薄女声响起。 “二十岁还未嫁的老女人,不在京城找夫家,跑来勾搭我季瑶看中的男人,当真找死。” 季瑶姿色艳丽,金丝掐腰长裙显出她曼妙身段。 可她更嫉妒乔惜的仙姿迭貌和素白长裙下的完美曲线。 乔惜转头,眸色平静,对苏鹤霆的桃花并无兴趣。 季瑶当她故作镇定,轻蔑道,“除了狐媚手段,你能为他做什么? 眼下干旱,北疆缺粮少水,他总不能次次去抢。 我父亲乃疆南节度使,掌管五州,我外祖家富甲天下,只有我能解决他的困境。” 得知季瑶身份,乔惜眸色微动,颇为挑衅,“那又如何?” 季瑶心一狠,匕首就往乔惜喉间割去,“那你就去死。” 她倾慕苏鹤霆已久,父亲也有意让她嫁给苏鹤霆,却叫乔惜捷足先登,她怎能甘心。 季瑶没等来乔惜的鲜血喷涌,反倒是手腕剧痛,原本握着的匕首落在了乔惜手中,正反过来抵着她的心口。 听到动静赶来的碧香见乔惜显露身手,脸顿时黑沉,朝乔惜投去警告眸光。 乔惜盯着季瑶,乌眸湛湛,如看不到底的深潭。 让季瑶一瞬间有种诡异的恐惧,寒意不自觉地从尾骨升起。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你夺了刀又如何,苏鹤霆都要对我客气,你还敢伤我不成……” 惨叫响起。 匕首刺入季瑶肩头。 季瑶不敢置信,“你竟真敢伤我,你信不信不用我父亲动手,苏鹤霆就会要你的命……” 乔惜不疾不徐的声音打断她,“再有下一次,匕首会剜出你的心脏。” 她眼底的杀意震慑住了季瑶。 以至于她不敢再有动作,只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好吸引帮手过来。 有些滑稽。 乔惜无视碧香警告眼神,抽出匕首,不紧不慢地擦去溅到手上的血珠。 季家表面割据一方,拥兵自重,实则是皇帝的人。 前世,便是季家与她里应外合,蚕食了其余藩镇势力。 今日季瑶出现在这里,乔惜便知,皇帝本是利用季瑶和苏鹤霆联姻,达到铲除苏鹤霆的目的。 她不会让皇帝如愿的。 “苏大哥救我!” 季瑶盼的人终于来了,她踉跄着往苏鹤霆奔去。 乔惜亦望向大步走来的颀长身影。 先前选择与苏鹤霆合作,除了有共同的敌人,还因苏鹤霆心里有百姓。 乔惜想报仇,却不想置百姓于水火。 可若疆北落入季家手中,百姓定然没有好日子。 “苏大哥,我只是想看看你未来的妻长什么样,谁想她如此歹毒,竟要杀我……” 季瑶似痛晕般往苏鹤霆怀里倒去。 苏鹤霆身子一偏,季瑶落在护卫怀里。 季瑶对此毫无所知,泫然欲泣正欲继续告状,听得苏鹤霆问道,“你可有解释?” 显然这问的不是季瑶。 乔惜唇角微挑,“你怕了? 她说你需得仰仗季家,我乔惜不嫁懦夫。” 伤季瑶,是逼苏鹤霆现身,他们需要谈谈。 也是试探苏鹤霆对季家的态度,看他有无对抗甚至吞并季家的决心。 她需要强有力的合作对象,若他是个任季家拿捏的,她只能另择他人。 苏鹤霆饶有兴致地看了会乔惜,而后将她箍在怀里,接过她的匕首,轻笑,“巧了,本王也不喜做懦夫。” 他吩咐护卫,“带季姑娘去看大夫,给季帅送个信,他女儿妄图谋害本王王妃,王妃受惊,希望他能给本王一个说法。 顺道给她外祖家也去个信,兴许他们愿意用粮食同本王换人,在此之前,季姑娘便留在疆北做客。” “苏大哥,你疯了?” 季瑶难以相信,苏鹤霆竟敢拿她做人质。 “你会后悔的。” 苏鹤霆却未理会她。 “你已被朝廷不容,如今再得罪我季家,你将万劫不复……” 季瑶怒骂,却很快被护卫劈晕。 苏鹤霆的做法也让乔惜微怔。 下巴的冰凉让她回了神。 匕首抵着她纤柔下颌,苏鹤霆收敛笑意,眼底裹挟着风暴,“别再让我听到不嫁二字,嫁不嫁由不得你。” 他擅改合约,乔惜还未同他算账,他还先横上了,乔惜不惯着他。 “可我能决定,你是站着娶妻,还是躺着冥婚。” 乔惜浑不觉害怕,仰着头,眼神泛出嗜血的精光。 伴随轻微声响,她腕间手镯弹出一枚小刀,亦抵着他的动脉,“为何要娶我?” 第4章 共赴极乐,亦或随我下地狱 苏鹤霆是在见了她真容后,决定要娶她。 可她确定,合作前她从未见过苏鹤霆。 苏鹤霆眸色如墨,眼底不兴一丝波澜,“见色起意,一见钟情。” 乔惜打小便知自己貌美,但还没自恋到能让一军统帅初见便沦陷的地步。 苏鹤霆的话她半分不信。 平民出身,三年时间驱走蛮族,夺回疆北,手握十万义军,苏鹤霆岂是沉迷女色之人? “疆北王既不愿说实话,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 合作结束,婚事自然告吹。 苏鹤霆手中匕首,从乔惜的下巴一路滑到她的心口。 他眼底生了寒,“本王刚说过,不许你有不嫁的念头,你这般不听话,就不怕本王将你背叛之事透露给皇帝?” 说罢,他看向脸色已极为难看的碧香。 乔惜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话却是对苏鹤霆说的,“你威胁我?” 苏鹤霆低头,几乎贴着乔惜,笑着承认,“是,本王威胁你。” 姿态暧昧。 碧香此时也已明白乔惜的背叛,她转头就跑,她要传信出去,让皇上严惩乔惜。 乔惜内力催动,腰间白练(白色丝缎)如灵蛇般飞了出去,将逃跑的碧香卷至面前。 表忠心的假话已借碧香之手,传给了皇帝,碧香与皇帝联络的线,乔惜也已摸清楚,就没打算再留一双眼睛在身边。 这五年来,碧香没少在她面前说太子坏话,帮皇帝佐证她那些虚假记忆。 早就该死了。 手指轻弹,长钉入了碧香眉心,碧香瞪大一双眼,顷刻便没了呼吸。 收回白练,乔惜看向苏鹤霆,弯了弯唇,“这才是威胁。” 苏鹤霆纵有十万兵马,但重生后的她有前世武功加持,并非杀不了苏鹤霆。 她敢与苏鹤霆合作,自然是有他不敢告发的底气。 “你或许能杀我,但疆北十万将士的报复于你来说也是麻烦。 你我相斗,两败俱伤,岂不是便宜了狗皇帝,这样不好。 不如我们继续合作。” 苏鹤霆笑着摇头,语气里携了几分阴鸷。 丢了匕首,搂紧乔惜的腰身,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往上提了提,四目相对。 “你是乔家女,本王与乔家有旧,婚事能让合作更牢固。” 乔惜恍惚。 她六岁初入皇宫,夜夜惊梦,是太子整夜守护陪伴。 可太子身为储君,肩负重担,加之本也是个孩子,几日下来精神不济,因课业出错被皇帝罚跪。 看见太子跪得红肿的膝盖,她刻意的不再去想乔家人和乔家事,这样夜里的梦少了,就不会连累太子睡不好。 后来,入暗厂,一心只为报恩,更少想起前尘往事,亦没人同她提及。 苏鹤霆竟是因为乔家要娶她? 乔家世代守护疆北,深受百姓爱戴,结了不少善缘,但乔惜依旧未全信这个理由。 可莫名的,她竟在苏鹤霆眼中看到了真诚。 他说,“我想娶你,做我的妻。” 乔惜眨了眨眼。 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苏鹤霆的容颜。 与寻常粗犷悍将不同,苏鹤霆是偏女相的。 无一不精致的五官,肤白唇红,是上天格外厚待的相貌。 右脸一道自眼角而下的伤疤,中和了这份女相,让他看起来更为俊朗,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盛颜,反而多了一份狷狂之气。 尤其那双凤眼,瞳仁漆黑似蕴着无数深情。 这双眼让乔惜想起了太子,太子亦是这样一双眼。 太子素来君子,恪守礼仪,唯有一次醉了酒,在她发间落下一吻,“惜宝儿,快些长大,我要娶你,做我的妻。” 乔惜心头发酸,她长大了,可他却不在了。 她如今能做的便是为他报仇,不惜一切代价! 突然,那双深情眼,被杀色取代。 乔惜对杀意敏感,心生疑惑。 却还来不及深想,下颌被男人用力钳住,一粒药丸快速塞进她口中。 乔惜大骇,想要吐出来,唇便被苏鹤霆吻住。 苦涩的药丸在两人唇齿化开,乔惜极力反抗还是不可避免地咽下许多,苏鹤霆方才放开了她。 但他的脖颈亦被乔惜手镯里的小刀划伤,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领。 乔惜沉眸,“你给我喂的是什么?” 苏鹤霆抹了抹脖颈上的伤,一手鲜红,慢条斯理道,“同心,只要王妃不背叛本王,一月一次解药便可无事。 明日便是大婚,王妃却随意终止合作,让本王很没安全感,只能出此下策。 王妃放心,解药会每月及时给你,但若本王死了,这解药便也没了。” 他染了血的手指,摩挲着乔惜的唇角,神色莫测,“是你主动寻上了本王,就不能再丢开本王。 夫妻同心,共赴极乐,亦或随我下地狱,全在王妃。” 疯子! 乔惜心中怒骂。 她定是眼瞎了,刚刚才会在苏鹤霆身上看到太子哥哥的影子。 但同时也明白,因皇帝从前刻意向世人营造出与她情同父女的假象,苏鹤霆不敢全然信她。 “别气了,傻姑娘,放眼大佑,没人比本王更适合与你合作。” 男人没事人一样地轻拍她的脑袋,“我给你三千兵,当做娶你的聘礼,往日那三千人便是你的。” 乔惜欲发作的心顿时压了下去。 她需要人手,三千兵很让她心动。 “五千,我替你解决疆北水源问题。” 她讨价还价。 在报仇和为太子平反面前,苏鹤霆古怪的性情,以及为什么要娶她,其实并没那么重要,只要他能是枚好棋。 “你打凉州的主意?” 凉州是季家的地盘,挨着疆北,有巨大的湖泊,可暂解疆北缺水之困。 苏鹤霆没有迟疑地问出了声。 乔惜便知,他也有同样的想法,遂不瞒他,点了点头。 借助疆北军向皇帝复仇的前提是,疆北军能好好活着。 苏鹤霆看她,意味深长,“你可知凉州驻军五万,易守难攻?” 疆北将士眼下只能勉强果腹,他原想夺了朝廷的粮,待将士们休养几日,便发兵夺凉州,没想到这小东西竟也有同样的心思。 乔惜当然知道凉州情况,她前世为皇帝卖命多年,自有她的法子。 但她并不打算同苏鹤霆多讲,“你便说这五千人,应或不应?” 说到底,她也不信苏鹤霆。 苏鹤霆眼角狡黠流转,轻笑,“王妃都开口讨要聘礼了,本王下聘怎会小气,五千兵,本王应了。” 看着大步离开的男人。 乔惜觉得自己好似落入了圈套。 她讨要聘礼,不就是允诺了婚事么。 这个狡诈的男人…… “真要给她五千兵?” 替苏鹤霆处理好伤口,带着面具的梁时担忧道,“万一这是她和皇帝针对您的阴谋。” “那些粮食足够整个疆北支撑一个多月。” 苏鹤霆讥讽道,“皇帝不会大方到拿这些来做戏。” 这些年大佑朝不太平,天灾亦多,朝廷粮食亦不富足。 梁时反应过来苏鹤霆说得有道理,可还是担心。 他大着胆子探究苏鹤霆的神情,“那真娶她?” 合作不是非要成婚,知道合作之人是乔惜前,主子根本没有娶妻的心思。 见苏鹤霆点头,梁时激动道,“可她不配!”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梁时忙跪在苏鹤霆面前。 苏鹤霆看着明明只四十来岁,便已是满头白发的梁时,有些烦躁,“九个月,老子只与她做九个月夫妻,多一天老子都不要。” “为何……” 为何是九个月。 话没问完,梁时便已明白过来,眼底顿时泛红,生出湿润。 第5章 苏鹤霆的秘密 “那属下再去检查检查,免得明日婚事出纰漏。” 本持反对态度的人,改了口风。 苏鹤霆将人拉起,“辛苦了。” 梁时摇头,他这算什么苦。 主子才是真的苦。 原是先帝钦定的太子,未来天子,却被皇帝陷害,活活烧死。 苍天有眼,让主子在这具身体里重新活过来。 可这具身体亦是自小带毒。 若说亲生父亲的谋害让主子悲恨,乔惜的无情于主子来说则是锥心蚀骨之痛。 皇帝不慈,皇后不亲,成日将自己关在佛堂,对主子鲜少过问,后面更是早早去了,于主子来说,乔惜是他未来的妻,更是相依为命之人。 可九年真心相待,主子惨死,乔惜没有祭拜,没有为主子伸冤,反而与害死主子的仇人父女情深,坐实主子弑父罪名。 如今她又招惹上来,梁时又恨又惧。 恨乔惜的凉薄,惧主子再被她伤害。 可他也明白,感情是这世间最复杂的东西,视若珍宝爱了九年的人,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否则这几年,主子为何眼里看不进别的女子。 要与乔惜做九个月夫妻,是要圆过去九年的梦,亦是同过去做个了断。 更是因若寻不到解药,主子只剩一年可活。 而那所谓的同心毒…… 梁时幽幽叹了口气。 主子对乔惜终究是硬不起心肠。 他心疼主子,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唯愿主子余生欢喜,便好! 但! “主子,求您答应属下,别让她知道您的身份。” 梁时重新跪下,满目哀求,“属下信不过她。” 若叫乔惜知道,苏鹤霆这具身体里,是太子魂魄,万一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行了,别动不动就跪,我就是苏鹤霆,还能有什么身份。” 苏鹤霆将人再度拉起,转了话头,“季瑶那边你看着些,莫要出了乱子。” 梁时便知主子这是应了,忙起身,问道,“季家那边真的要反目吗?” 苏鹤霆淡淡牵唇,“从未相交,何来反目?” “可季川派季姑娘前来,便是联姻相交之意,如今季姑娘被伤,还被您当做筹码。” 季川会不会受要挟给主子好处尚不清楚,但定然会恨上主子。 “梁叔,皇帝为什么忌惮疆北?” 梁时,“因您有十万将士,因您受百姓拥护。” “朝廷会忌惮,各方藩镇势力同样也会忌惮。 季川辖地疆南与疆北比邻,若疆北有心争夺,疆南首当其冲,季川对我的忌惮只会更甚。 何况,谁也不知道这旱灾会持续到几时,他为何要将这救命的粮食和水白送给我们?” 梁时震惊,“您是说,他在骗我们?” “他忌惮我们,更想吞并我们。” 苏鹤霆眸色发暗,“那个叫碧香的宫女,与京城联系时,走的是季家的路子,我怀疑季川是皇帝的人。” 而乔惜早已知道,并故意泄露给他。 梁时素来对苏鹤霆的话深信不疑,“狗皇帝欺人太甚,那要如何做?” 苏鹤霆身子往后一靠,双手枕于脑后,长腿搭在桌上,勾唇哂笑,痞气十足,“先成婚吧。” 乔惜不是想动凉州么,他也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是不是真的和皇帝反目了。 梁时看他这样,又觉得自己多虑了,眼前的主子完全是苏鹤霆的做派,再不见太子司御的温润翩然。 心下一松,喉间的痒意便窜了上来,“咳咳……” 这一咳就好似停不下来。 苏鹤霆神色一紧,替他顺着后背,“府中事交由其他人去做,我让人送你去苏鹊那里。” 苏鹊是他义妹,擅医毒。 “咳咳……属下没事。” 梁时忙摆手,“走了心也在这,何况,您成亲,鹊姑娘他们定会赶来的。” 苏鹤霆给他倒了杯水。 他知梁时对自己有多忠心,更知他在守护自己一事上有多执拗。 当年行宫大火,梁时本在外办差,得知消息后,不想着自己逃命,反而闯进那烈火中,只为换走他的焦尸。 借尸还魂后毒发,他又是拼着一身功力和半条性命,将这身子的毒抑制住,让他不至于刚还阳又归地府。 而梁时自己则从一个武功高强的中年壮汉,变成如今这病弱老者,却依旧要守在他身边,事事上心周全。 如今乔惜来了疆北,梁时只会更不放心离开。 苏鹤霆便也不勉强,“也罢,到时让苏鹊在王府多留些日子,替你好生调理。” “那如何使得,她还得给您研制解药……” “梁叔。” 拒绝的话被打断,苏鹤霆板了脸,“不许娘们唧唧,听我的。” 生死有命,多出来的几年已是苍天厚待,却不能因他让身边人丢了自己的生活。 一如苏鹤霆了解梁时,梁时亦了解自小看着长大的主子,笑道,“好,属下听您的,好生调理。” 心里则暗下决定,若无解药,主子毒发那日,便是他殉主之时。 …… 翌日,乔惜一大早便被疆北王府的下人唤醒。 今日是大婚之日。 洗漱换嫁衣,她任由婆子婢女摆弄。 王府婢女领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进来,对乔惜轻声道,“王妃,这是咱们疆北最有福气的老寿星金花婆婆,夫妻恩爱一生,四世同堂,王爷请她来替您梳发。” 乔惜昨晚转辗,天边泛白时才合眼,混混沌沌中听了这话,猛然抬头看向老妇人。 老妇人含笑看着乔惜,“惜姑娘,多年未见,可还记得老身?” 皇帝篡改乔惜记忆时,淡化了乔惜在疆北的记忆,若是重生前,乔惜未必记得。 可重生后的乔惜,恢复所有记忆,回到出生的地方,便是见了那黄沙,那落日都觉得亲切。 那些久远的记忆更是被她翻过来倒过去的回想,自然就记得家门前那个摆摊卖油麻饼的金花婆婆。 乔惜惊喜,一把握住老人的手,“婆婆。” 她没想到疆北经历过蛮族的掠杀,老人家还活着,更没想到她今日会出现在这里。 老人枯枝般的手亦用力回握住她,“惜姑娘,婆婆给您带了油麻饼,您吃吗?” 乔惜瞬间泪目。 父兄时常将她架在脖子上,带着她去金花婆婆摊上吃饼的画面一帧帧浮现。 那年她生病,母亲带着她去京城寻医,临行前,她同金花婆婆道别。 “婆婆,等我病好了,再来吃您做的饼。 届时爹爹请一天,娘亲请一天,兄长姐姐们各请一天,还有诸位叔婶,堂兄堂姐们,对了,管家和杏儿他们也说要请我。 婆婆,到时候我能连着吃一百三十三天油麻饼了。” 大她三岁的四哥敲着她的脑袋,“小傻瓜,我们家加上你才是一百三十三口人,你这是把自己也算上了,你还要自己请自己的客不成。” 她记得当时金花婆婆笑眯眯道,“这多出来的一日,婆婆请,婆婆盼惜姑娘早些回来。” 可她和母亲刚到京城没多久,便传来乔家战死噩耗,母亲遭受打击,吐血而亡。 她被接进宫,再没回过疆北…… 乔惜接过婆婆手里的饼,用力咬上一口,含泪笑道,“谢婆婆。” 第6章 大婚洞房 乔惜昨晚说服自己嫁给苏鹤霆,是为了复仇。 可金花婆婆一句,“惜姑娘,婆婆托大,这饼是替乔将军他们请您的,他们定盼着您婚后顺遂美满,平安喜乐。” 乔惜的漫不经心,变得郑重。 她好似看到乔家一百三十二口为她送嫁。 金花婆婆低声在她耳边说着婚事礼节时,她听得认真又贪恋。 像是父母家人的叮咛和祝福,借金花婆婆之口传递给她。 可乔惜又清醒的记得太子。 她没有失去理智。 金花婆婆是苏鹤霆请来的,他为何知道金花婆婆和她的渊源?他想做什么? “既是盟约成婚,为何要做哪些?你又怎么知道金花婆婆。” 洞房花烛前,乔惜如是问。 “在疆北,乔家的事不难打听。” 苏鹤霆慵懒的将自己的新郎帽取下丢在一边,又漫不经心地将乔惜头上沉重的凤冠取了。 啧了一声,“感动了? 这么说本王这人心算是收买到位了,往后合作愉快,王妃。” 乔惜手指微蜷。 金花婆婆说,蛮族入侵后,她就随家人回了山里,苏鹤霆是特意从山里将人接来的。 在能躲过蛮族的深山老林寻人绝不是易事。 “你与我乔家是如何相识的?” 昨日还给她喂毒,却又为她费心找到金花婆婆。 乔惜看不懂苏鹤霆。 男人拿起桌上的喜剪,“怎么?刚成婚,你就要挖你夫君的底了?” 他附身,喜剪拿至乔惜脑后,一双长臂似将乔惜整个人圈在怀里。 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气,“准确说,与乔家有旧的是我祖父。” 咔嚓,乔惜一缕青丝落在他手中,“他感激乔家,曾希望我娶乔家女。” 乔惜查到的资料里,苏鹤霆的确有个祖父,不过那老人有疯癫之症,且非亲生。 她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没有撒谎敷衍的痕迹。 前世这个时候,疆北还在蛮族人手里,这世,苏鹤霆提前收复疆北,乔惜怀疑过,苏鹤霆会不会也是和她一样重生之人。 但她分析过他,从组织义军到赶走蛮族,他所行并没有重生先知的痕迹。 苏鹤霆亦垂眸看她,凤眼上挑,带着妖冶邪肆的风情,“别想太多,你这脸蛋和身段足够本王费一费心思。” 回正身子,他从自己头上也剪下一缕头发,将两人的头发都递向乔惜,“同心结会不会?” 乔惜会,但她没接。 太子出事前,她即将及笄,及笄后便要完婚,嬷嬷们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传授她一些成婚事宜。 她跟着嬷嬷练习同心结时,想的是与她的太子哥哥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虽是盟约成亲,但也是你应下的,五千兵的聘礼你已接了。” 苏鹤霆深邃的眼眸有寒意缱绻,将头发塞到乔惜手中,“本王不是随便的人,人生头一回成亲,敢毁了本王第一次,剥了你的皮。” 乔惜回神,利落地将头发挽了个同心结。 是她矫情了,都已选择嫁了,便已是背叛太子哥哥,还想那些做什么。 苏鹤霆这才满意,眼底寒意渐渐散去,将同心结压在枕下,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睨了眼乔惜的手指,“你咬还是我割?” 乔惜打眼看过去,竟是一张婚书,名字已填好,只需按上手印便可。 这次乔惜没有迟疑,她展颜一笑,“我咬。” 却是伸手去抓苏鹤霆的手。 这一笑,晃了苏鹤霆的神。 直到大掌被一只温软小手拉着,送到了唇边,他回过神来,却舍不得挣开,任由她朱贝似的牙咬在自己手指上。 嘴上不饶人,“胆大包天的小狐狸,才成婚就敢中伤本王,小心本王拔了你的牙。” 心里安慰自己,算了,今日成婚,不跟这小东西计较。 乔惜抹了苏鹤霆的血,在婚书上按了个手印,“好了。” 却见苏鹤霆又往她手里塞了个小托盘,托盘里摆了两个酒盅,他提着酒壶往酒盅里斟酒。 乔惜自明白这是什么。 只是有些意外,苏鹤霆一个大男人,竟对这些规矩礼俗信手拈来,好似成婚无数次一般。 但她也无心调侃。 活了两世,虽不曾成过亲,却也明白交颈酒之后意味着什么。 做了他的妻,若他要行洞房之事,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总归,她的心已经随着太子焚化在那场大火里,如今剩的不过是一具躯壳。 想是如此想,可乔惜身子还是下意识地紧绷着。 其实苏鹤霆不算粗蛮,也没有贪恋。 但初次经历的乔惜还是痛的天旋地转。 闭着眼睛缓气。 旁边有了动静,应是苏鹤霆起身下了床。 没一会儿,湿润的帕子落在身上,惊得乔惜忙睁开了眼。 却见正打算给她擦拭的苏鹤霆,盯着床上的一方罗帕顿了身形。 那罗帕是新婚夜垫在新娘身下承接落红的。 可眼下那帕子…… 洁白无瑕! 乔惜大脑嗡的一声。 怎么会没有落红? 她很确定现有的记忆里,她不曾同男子有过情事。 她犹豫要不要解释,可又不知如何解释。 便见苏鹤霆的手又有了动作。 乔惜忙坐起身,用薄被掩住身子,接过苏鹤霆手中湿帕,“我自己来。” 便是已有夫妻之事,她也做不到厚着脸皮让相见不过几次的男人,帮她擦那处。 何况,苏鹤霆此时脸色并不好看。 “不识好歹,清理完自己休息,本王有事要离开几日。” 他起身,一件件穿戴整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乔惜想,苏鹤霆是介意的。 但她已不想解释了。 是苏鹤霆乱改协议,不曾问过她的过往,就要强娶。 他不是她的太子哥哥,她没有义务解释,他们只是合作关系。 重新躺回在婚床上,乔惜却也睡不着。 她细细将过往翻了一遍,没有寻到关于失贞的蛛丝马迹。 却想起,照顾她的嬷嬷曾多次同她提起,女子初夜都是有落红的,否则便是不贞不洁。 没有哪个男人不介意,便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会生出嫌隙。 那时,她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嬷嬷为何要同她说这些? 想到什么,乔惜幽暗瞳眸划过一丝暗芒。 第7章 夜入花楼 “王妃,可是有吩咐?” 乔惜刚拉开门,守夜的两名婢女便上前问道。 乔惜看了眼她们,迈步往前院走,“替我传楼辛。” 楼辛是苏鹤霆手下的部将,苏鹤霆给乔惜的五千人,便是由他带领。 两名婢子对视一眼。 洞房花烛夜,王爷半夜离开,怎的半个时辰不到,王妃也出了新房,还要传唤别的男人。 心中疑惑,却无人置喙,一人忙转身去寻楼辛,另一人则跟在乔惜身后伺候。 眼下粮食不富裕,疆北王成婚,并未大肆宴请宾客,只在城门给百姓加了一次施粥。 除了新娘房里一桌子好菜,如楼辛这些与苏鹤霆关系亲密的部将,则在王府吃了顿家常便饭,算是庆贺。 自然也就没有饮酒,故而楼辛来得很快。 楼辛与乔惜年岁相当,是个直性子,见了礼,便问道,“王妃唤属下来,可是有事?” 乔惜颔首,“传令下令,一刻钟后出发凉州。” “今夜?” 楼辛惊愕。 王爷让他往后跟着乔惜时,便提过乔惜可能会对凉州有动作,但他没想到会是她和王爷的新婚夜。 乔惜眸色坚定,“是,记得带上碧香尸体,别叫其他人察觉了。” 刚刚苏鹤霆不欢离去,让她越发急切想要有自己的势力和地盘。 任何人有,都不及自己有。 “属下这就去安排。” 虽有不解,却无反驳和迟疑。 乔惜知道,并非他们敬重自己这个王妃,而是畏惧苏鹤霆。 苏鹤霆虽出身不显,却有着出色的军事才能,带领义军一路取得胜利,战功赫赫,因而赢得义军和百姓的敬重。 除此之外,他治下手段凌厉,很有震慑力,这也是疆北旱情持续一年后,无人生乱的原因。 乔惜眼底幽暗,不知苏鹤霆会不会因为落红一事,影响他们的合作。 苏鹤霆不知乔惜的担忧,他此时正策马奔往凉州…… 两日后。 凉州最大的花楼里,老鸨正在屋里睡得香甜,脖间便多了一柄长剑。 睡梦中的人感知到危险,忙睁了眼,却见一身形高大的黑衣人,持剑站在自己面前,吓得险些晕过去。 “好汉饶命,劫财劫色都由您,只求您别伤妾身性命……” “闭嘴。” 苏鹤霆刻意暗哑了声音,扯过床边的外袍,粗暴地朝老鸨头上罩去,将她露在被子外头的裸。肩遮住。 “我问你答,若敢胡言,即刻送你下地府。” 老鸨兜头兜脑被盖住,便知色。诱行不通,忙恭敬道,“好汉您问。” “女子新婚没有罗红是为何?” 老鸨呆愣,没想到半夜来的刺客问的是这个。 她身处红尘半辈子,很快明白过来,这是个伤心人啊。 问的是自己的长项,忙道,“寻常女子头回都有,没有便说明不是第一回。” 这话像是在苏鹤霆心头扎了一根刺。 语气冷了几分,“可她痛。” 也因此,他才没继续,草草收尾。 可那一方洁白帕子,提醒着他,行宫起火前,皇帝讥讽的话语。 “你自以为自己很重要,其实,大佑可以没有你这个太子,朕可以没你这个儿子,乔惜也可以没有你这个未婚夫。 你真当乔惜喜欢你? 不,她心里另有其人,你的死不会让她难受,兴许她还会高兴没了你这个阻碍。” 老鸨陪笑,“这女子若未动情便行事,过于干,涩也是会痛的,若许久不曾有,同样会痛。” 苏鹤霆想起,乔惜始终闭着眼,眉头紧蹙,一副大义赴死的神情。 从头到尾,她没看他一眼,似在完成一桩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苏鹤霆突然烦躁,觉得自己跑这一趟属实可笑。 于乔惜来说,这婚事就是合作,洞房自然就是任务,如何会动。情。 偏偏他还担心疆北花楼里的那些人精知道他新婚,猜到是他,从而坏了乔惜的名声,特意跑来凉州问,更是可笑。 可说出的话却是,“你说寻常,那不寻常的呢?” 哟,还是个痴情的。 老鸨腹诽。 事实摆在眼前,还在替对方找借口,也不知那女子上辈子积了什么德。 碍于脖子上的剑,老鸨不敢耽搁,便将论前事重要性的话给咽下了。 回道,“妾身也是听说的,诸如一些外伤重击,剧烈动作如骑马,或从高处跌落等,也有可能造成女子提前落红。 但妾身经营这花楼里半辈子,经手的女子无数,还不曾听闻真有哪个姑娘是因着意外失了清白的。 大多是婚前有了情郎寻得借口,不过,倒是还有个情况……” 说到这,她迟疑了。 脖子上的剑紧了紧,男人冷冽声音响起,“说。” “您得答应妾身,饶妾身性命,妾身才敢说。” 苏鹤霆从喉间溢出一个嗯。 老鸨便道,“若是男子尺寸过小,不曾真正破瓜,那也是不见红的……” 苏鹤霆黑着脸从窗外跃出。 与此同时,乔惜一身夜行衣从另一条街道掠过。 两人背道而驰! 同样是夜潜别人房间,乔惜要找的人比老鸨警惕许多。 她刚落地,对方便从床上跃起,彼此武器相对。 “你是谁?” “前来与你合作之人。” 乔惜叫出对方的名字,“许安。” 许安冷哼,“素昧平生,你如何认定我会与你合作。” 心下却狐疑,这半夜前来的女子,为何知道他的名字,又想同他合作什么? 乔惜收了手中剑,拿出一张纸,递给他,“许大人何不先看看这个。” 许安单手展开那纸,借着月光看清纸上的画像后,瞳孔剧震,“你究竟是谁?画中人在哪?” “令姐许灵儿在京城。” 乔惜缓缓吐出两个字,“冷宫。” “你诓我,我姐孤身一人,如何去了京城,还进了皇宫。” 又进了冷宫。 会进冷宫的女子,都是被皇帝厌弃的女人。 姐姐怎么会成为皇帝的女人。 可眼前人知道姐姐的名字,还有姐姐的画像,且那画像比姐姐失踪时,年岁略长些。 乔惜在窗前坐下,“许大人定然听说过,皇帝身边有个得宠的大太监,曹英。” 许安点头。 身为朝廷命官,便是远在边疆,对京城里的事多少也是要关注些的。 乔惜笑,“那许大人可知,曹英还有个名字,她叫应白筠。 她并非真正的太监,而是女子之身,她还有个女儿,应雪,入宫后改名为碧香。 他们母女二人,曾被许大人的父亲所救,后来应白筠带着女儿嫁入许家做续弦。 才一年,应家母女上街游玩时失踪,你父亲寻人途中遭遇意外,留下你与姐姐相依为命。 五年前,曹英奉皇命前来边疆寻药,你的姐姐许灵儿失踪。” “你说是应姨带走了我姐姐?” 许安不信乔惜一面之词,问道,“空口无凭,你可有证据?” 乔惜起身,“许大人可敢随我一起去见见碧香?” 第8章 抢占先机,夺皇帝助力 前世,许安成了皇帝手中的一员猛将。 乔惜与他有过多次配合,知他这人最重情义。 以为曹英是阴差阳错才伪装成太监留在宫里,担心她身份暴露被皇帝处置,许安誓死效忠皇帝。 为的就是事发那日,他能以军功同皇帝换曹英母女性命。 乔惜得知许安被曹英母女欺骗利用,是在庆功宴前一晚,她本想寻机会告知许安真相。 自己倒先死了。 乔惜自嘲一笑,率先跳出窗外。 她笃定许安一定会跟上来的,他在意继母和继妹,更在意亲姐的下落。 许安见乔惜身手远在自己之上,打消了喊人的念头,迟疑片刻,跟了上去。 他有自知之明,喊了人,也抓不住对方,还有可能错失姐姐的消息。 乔惜在城外破庙停下。 重生后,筹谋复仇时,她想到了许安。 这一世,决不能让许安成为皇帝的助力。 “她怎么死了?” 许安认出,尸体的确是他多年前失踪的继妹。 继母在许家时,对他和姐姐很好,因而他也将她们当做亲人。 加之父亲死前都在寻继母她们,这些年寻姐姐的同时,也从未放弃过寻继母和继妹,寻了多年的人,成了一具尸体,他怒道,“是你杀了她?” “是,我杀的。” 乔惜转身,“若你知道她们母女对你姐姐做过什么,你也会杀她。” 她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画像,递给许安,“这是皇后的画像。” 那画像与许灵儿的画像竟有三分相似。 许安震惊,“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后离世后,皇宫多了些与皇后容貌相似的女子,这些人并非正常选秀入宫,而是暗地被掳进宫的。 她们不会被册封,不会出现于人前,你姐姐便是曹英为讨好皇帝抓进宫的。” 乔惜沉了声音,“许灵儿与皇后容貌虽有三分相似,但嗓音却是天南地北,她被强迫时的叫喊惹怒了皇帝,曹英毒哑了她。 这些女子虽为皇后替身,却不得皇帝怜惜,她们被肆意凌虐,更不被允许生下孩子。 你姐姐有孕后,是碧香亲手一棍一棍打落了她腹中胎儿,因她记恨你姐姐当年阻止她们母女入许家。” 前世她只知曹英母女害了许安的姐姐,皇后替身一事是重生后暗下查探才知。 “她如今已死,你说什么都可以。” 许安发颤。 其实心里已信了一半,当年父亲要娶继母时,姐姐的确阻止过,因为姐姐觉得继母来路不明。 姐姐的嗓音也是偏粗哑的,是风寒落下的后遗症。 乔惜蹲身从碧香脖间扯出一枚玉蝉,“这个你可认识?” 许安脸色发白,“我姐姐的玉蝉,怎么会在碧香这里。” 碧香跟继母离开时,玉蝉还在姐姐身上,如今玉蝉出现在碧香这里,许安对乔惜的话已信了七成。 但依旧问道,“除此之外,你可还有别的证据?” “有,凉州刺史和疆南节度使季川,你的这两位上峰都是知情人。 否则你以为曹英母女是如何去了皇宫,你父亲当年身为凉州刺史,为何在自己的地盘寻不到自己的妻子,还在寻人途中落马而亡?” 乔惜于破庙的佛前坐下,望向许安,“你现在便可去找刺史求证,我所言是否为真。 许安,若你求证之后,还想救出你姐姐,便来此寻我,我只等你一个时辰。” 许安心头似惊雷炸开,他却没动,“你想同我合作什么?” 乔惜没回他,只拿出一个香篆,点燃,“这个燃完,刚好一个时辰。” 许安跺跺脚,运起轻功就跑了。 刺史府在城中心,运轻功来回都要半个时辰,还要潜入府邸求证,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浪费。 乔惜眸色幽深。 关心则乱,若许安能保持冷静,便会明白从他找刺史求证那一刻。 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王妃?” 楼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兄弟们已经分批潜伏到了凉州东西两门,接下来该如何?” 乔惜看了眼地上的香篆,扯下面巾,“等。” “我们今晚真的能攻下凉州吗?” 楼辛跟着苏鹤霆大大小小打了不少仗,但是仅凭五千人就想攻占五万驻军把守的城池,他觉得有些荒唐。 又有些儿戏。 尤其这已到下半夜了,没多久天就会亮了,天一亮,城楼上的凉州兵就会发现潜伏的兄弟们。 他有心想再多问几句,却见乔惜敛眸。 神情竟与她身后的泥像有些相似,只不过菩萨低眉是慈悲,而他却在乔惜身上感受到了煞气。 楼辛悄然退回到了门口。 香篆燃尽时,乔惜重新戴好面巾,许安卷着一股血腥味冲了进来。 “你真的能帮我救出我姐姐?” 乔惜起身,“是。” “我需要做什么?” 许安双眸赤红。 他求证了。 一切都如乔惜所言。 继母当年并非失踪,是主动离开,不想被父亲找到,才杀了父亲。 他敬重信任的两位上级都是帮凶。 乔惜扫了眼他身上的血,“你已经做了,不过,你还需助我……” 听完乔惜的话,许安大骇,“你要占据凉州?你可知这与谋反无异,会满门抄斩的。” 乔家只剩她一人,有何惧? 乔惜不语,静静看着许安。 许安在她眼中看到了执拗,可,“我若随你造反,岂不是让我姐姐处境更加艰难。” “事实上,我的人已将你姐姐救出皇宫,但她情况不好,且带她离京并非易事,只能暂将她安排在京城隐秘之地,待风头过去再想办法将人接来凉州。” 许灵儿落胎后不曾得到调养,落下了妇人病,身子不爽利,加之她性子刚烈,很快便遭皇帝厌弃。 曹英不会在意一个废棋,只有碧香才会闲得没事就去找许灵儿的麻烦。 碧香跟着她离宫后,她的人想要救出无人问津的许灵儿并没那么困难。 乔惜的话让许安震惊又高兴,但他还在迟疑。 乔惜道,“你已杀了凉州刺史,没有选择了。” 许安身躯一震,终于反应过来,“你算计我。” 乔惜带来的消息,过于震骇,冲击着他的大脑,他都顾不得多想,蒙了面便绑了刺史审讯。 得知真相,愤恨交加,加之被刺史认出来,他只得先下手为强,将人杀了。 如今看来,这一切都在这女人预料之内。 乔惜没有否认,但她也不会揽下不该她承担的,从而被许安记恨。 “若无我今日出现,得知你父亲和姐姐被害,你会不会报仇?” 许安心里清楚,会! “知你姐姐在宫里受苦,你会不会救她?” 会! “若无我今日告知你真相,他日曹英母女害死你姐姐,再出现在你面前,以往日情意蒙骗,请你相助她们,你会不会倾心相待?” 会!会!会! 届时,他便是被仇人欺骗的傻子,最重要的是他还不能及时救出姐姐。 “所以,许安,你还等什么?” 第9章 你从前有心仪之人? 楼辛站到了凉州城楼上,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王妃竟然说服了凉州兵马使许安投诚,亲自迎他们进城,助他们夺下凉州。 “王妃,我第一次打这么容易的仗。” 回到乔惜身边,楼辛激动道,“从前只听说您身子不好,一直在深宫养病,没想到您夺起城来竟比王爷还厉害。” 楼辛夸的真心实意。 拿下凉州就能往疆北通水,有水了,疆北的百姓和将士们才能活下去。 他没想到疆北的难题,这么轻易就让乔惜化解了。 感激之余,心生佩服。 乔惜矗立在客栈窗前,看着兵变之后,重新热闹起来的街道,神色平静。 她不过是借重生先知,出其不意,夺了先机罢了。 这只是迈出小小的一步,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乔惜不敢松懈。 “楼辛,昨日是你奉疆北王之命前来凉州。” 在没有实力与皇帝一决高下前,她不能暴露自己,若实在藏不住,她也希望能尽量晚一些,能多些时间强大自己。 “夺城侥幸,守城却不易,往后这凉州由你和许安共同守护,掩去我的行踪,是我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 那晚,她见过楼辛后,便暗自离开王府,在医馆喝了避子汤,再去处置了碧香与京城联络的线人,而后独自来的凉州。 到凉州后,又覆了面巾,五千兵士只有楼辛知道此事是她主导。 楼辛明白乔惜的意思,忙郑重保证。 至于将苏鹤霆扯进来这件事,他没什么心理负担,王爷本就为了水源要对凉州下手,如今没有折损兄弟就达到了目的,相较之下,让王爷被朝廷和季川记恨就显得微不足道。 虱子多了不愁,便是没有这一遭,那些人也容不下他们家王爷。 王爷敢让他听从王妃,说明王爷心里是有底的。 乔惜不知楼辛对苏鹤霆的迷之自信,交代了楼辛一些事后,她去了许安的府邸。 “凉州五万兵力,留下了四万不到,其中一万逃往疆南。” 许安一身血衣还没换下。 昨晚他是带着碧香的尸体造反的。 他向世人宣告,重遇碧香后,才知,当年她继母和继妹并非失踪,而是勾搭上了皇帝。 皇帝为掩盖夺臣妻的无耻行径,竟指使节度使和刺史谋害他父亲。 身为人子,杀父血仇不能不报。 他父担任凉州刺史多年,深得民心,有不少老部下得知真相后愿意追随。 但也有平日就不服许安,想趁机出头与之抗衡的,许安便少不得要杀些人以作震慑。 他眉目凝重,“季川很快会知道这边的事,或许过不了几日,便会发兵凉州。 只靠我们这些人,很难守住凉州,你可有对策?” 他看着这个眉眼始终淡淡的女子,好似天大的事在她眼里也不值一提。 昨夜兵乱时,他更是见识过她眉目淡然,却一手拧断一个人头的残暴和果决。 许安下意识觉得,她不会没有应对之策。 果然,听乔惜缓缓道,“昨夜随我入城的是疆北军。” “你是疆北王的人?” 乔惜摇头,“他们往后都是我的人,凉州亦是我们的。” 五千将士是苏鹤霆给她的聘礼,那便是她的。 “但对外他们依旧是疆北王的人。 你是因父亲被害,对上峰和皇帝心寒,又不忍疆北百姓受缺水之苦,才主动迎疆北军入城开渠通水。” 如此,许安造反有了理由。 再靠上苏鹤霆,到时无论是皇帝还是季川,在要不要朝凉州发兵时,都会有所顾忌。 毕竟,苏鹤霆凶名在外,不是个好惹的。 而许灵儿被皇帝欺辱之事,两人都默契的掩下了,这让许安对乔惜生出一丝好感。 “你究竟是谁?” 能知道皇宫里的事,能让碧香跟着,还能调动疆北军。 许安突然想起前些时日的传言,疆北王掳掠了外出求医的朝阳郡主。 他怀疑眼前人是朝阳郡主。 可他又不确定。 养在深宫中的朝阳郡主怎会有这样的身手,何况,天下皆知,朝阳郡主和皇帝感情深厚。 就在他思量不定间,乔惜拉下面巾。 她说,“我姓乔,世代镇守疆北,一门一百三十一口,皆战死沙场的那个乔。” “你……” 你竟真的是朝阳郡主。 许安瞪圆了眼。 乔家一门一百三十三口,除了前往京城的乔夫人和乔惜,可不就是一百三十一口。 可,皇帝待朝阳郡主不薄,她为何…… 乔惜看出他心中疑惑,“乔家死于皇帝陷害,太子也从不曾弑父。” 许安联想到了自己家的那些事,瞬间明白过来里头的阴谋,皇帝对朝阳郡主的好,是假象。 一如曹英对他们家,同样都是虚假利用。 曹英当年对微服出游的皇帝一见钟情,私下苟合后有了女儿,便带着女儿逃离师门外出寻找皇帝。 却将他们许家作为跳板。 “乔家忠心为国,太子仁厚贤德,若你所言属实,狗皇帝谋害忠臣,弑杀亲子,的确不配为君,但只凭你想要报仇,很难。” 乔惜看他,眸色坚毅,“血海深仇,纵然浑身碎骨亦不敢退半步。” 许安看她良久,下了决心,“好,这条路,我许安随你走了。” 乔惜一个女人为了报仇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他许安堂堂男儿,怎能贪生怕死,置父亲和姐姐的仇不顾。 何况,乔家曾于父亲有恩。 “许安,我以乔家满门清誉允诺你,会尽快让你姐姐回到你身边。” 乔惜承诺。 “但,你可否将玉蝉还与我?” 许安闻言,倏然想起,这玉蝉是当年姐姐和乔惜大哥定亲时,乔家送给姐姐的信物。 后来乔家满门战死,乔家府邸亦被蛮族一把火烧光,乔惜如今讨要回去,只怕是想留个念想。 乔家大哥已死,姐姐也…… “这本就是乔家的东西,相信姐姐会理解。” 许安将玉蝉归还了乔惜。 乔惜紧紧握着那玉婵。 曹英抓了许灵儿后,就将玉蝉挂在了自己女儿脖子上。 前世,许灵儿被碧香磋磨死后,碧香嫌弃玉蝉晦气要摘下来,被曹英呵斥,她便是无意中听到母女俩的对话,才知许安被骗一事。 只是玉蝉有何特殊之处,她却是不清楚,但能让曹英重视,又是她乔家祖传之物,想来这玉蝉定有蹊跷…… 从许府离开,乔惜再回到客栈时,见苏鹤霆正大喇喇地躺在床上。 “王爷怎么来了?” 苏鹤霆睨了她一眼,“本王不来,还不知道王妃让本王背了好大一口锅。” 乔惜抿了抿唇,“我已让楼辛着手通水事宜。” 借了他的势,她以水源还之。 “若凉州被季川夺回,定然会切断水源,届时,疆北会再度缺水。 所以,王爷护的不是凉州,是疆北的生机。” “牙尖嘴利。” 苏鹤霆起身,将人拉到怀里,“本王今日才知,王妃竟这般会算计,告诉本王,你又是怎么算计的许安为你所用?” 许安是愚忠之人,也因此皇帝和季川才肯放心让他掌管兵力,这样的人,可不是容易变节的。 乔惜垂眸。 只凭许灵儿无法让许安真心追随她,她算计了许安心中的正义,算计了许安对乔家的崇敬仰慕,以及乔家对许家的恩情。 男人灼热的呼吸让乔惜不适,她别过脸将许灵儿的事简单说了。 苏鹤霆见她鸦羽似的睫毛轻眨,便知她有所隐瞒,“还有呢?” 乔惜搪塞,“许安很在意他姐姐。” 她了解许安,却看不透苏鹤霆。 乔家被害和太子的事,还没拿到实证,她敢告诉许安,却不敢向苏鹤霆透露半个字。 苏鹤霆深深看她一眼,突然问道,“你从前有心仪之人?” 第10章 他不是好人 乔惜明白,苏鹤霆真正想问的,是她有没有和男人睡过。 他果然介怀新婚那晚的事。 沉默一下,乔惜开口,“是。” 太子是她未婚夫,两人相伴长大,她心仪他,这是事实。 他们不曾有过出格行为,这种解释的话,乔惜觉得多说一句都是对太子的侮辱。 他那般端方守节之人,怎会婚前对她做什么。 但她落红究竟怎么没的,她不清楚,心头的猜疑,苏鹤霆也未必信。 苏鹤霆养乔惜那些年,小心呵护不曾让她半点意外,可他不确定他死后,乔惜有过什么样的经历。 这几日,那方洁帕和皇帝的话,让他焦躁不堪。 他不喜被这种情绪支配,便懒得猜测,索性直接问乔惜。 真得到乔惜的答复,他更烦躁了。 皇帝说的是真的,乔惜果然另有心上人,所以才会对他那般绝情。 揽住乔惜的腰,苏鹤霆恶狠狠道,“如今你是本王的妻,再不许与他有牵扯。” 至少这九个月,他决不允许。 “他死了。” 苏鹤霆微愣,旋即恍然。 “因为他,你才和皇帝反目?” 乔惜没有否认。 苏鹤霆心里堵得慌。 他死后乔惜什么反应都没有,就转投了皇帝,却为了给别的男人报仇,不惜与他成婚,献身于他。 他真正介怀的是当年他再心动,也舍不得亵渎她分毫,唯一一次醉意难控时,也只吻过她的发。 可她喜欢上别的男子,还未成婚,无名无分就将清白交了出去。 他珍爱她,她却作践自己。 “苏鹤霆,我与皇帝有血海深仇,与你合作是为报仇,我不知你为何要强娶我,但我们的合作不包括谈情说爱,儿女情长。” 乔惜冷漠的声音响起,“若你介意我的过往,我可以私下与你保持距离,只是表面上你还得继续假意看重我,这是我们先前协议好的。” 她不想在情情爱爱上浪费时间,她要的是势力。 当然,她也可以设法得到苏鹤霆的心,从而得到他所有的助力,甚至将他的一切占为己有。 可苏鹤霆不是好欺瞒的,乔惜想要得到苏鹤霆全然的信任和爱,就得自己先投入。 为了报仇,她可以不惜代价,唯有感情,她想留给太子哥哥。 苏鹤霆沉了脸,“你想的美,本王的情爱也是你配得到的。” 从前给了你,你也不知道珍惜。 他本想问,值得乔惜这样不顾一切的男人究竟是谁,敢背着他勾搭他的未婚妻,他要去挖了他的坟。 可现在他觉得没意思极了。 乔惜与他只有合作,他娶她也不过是讨债,讨过去九年的债,仅此而已。 他双手掐着乔惜的腰,将她跨坐在自己的腿上,“皇帝虚伪,最在意自己的名声,你让许安给他扣上夺臣妻的恶名,他定会细查此事。 若无本王配合,碧香的事经不起查。” 乔惜手指骤然攥紧。 苏鹤霆嗤笑,“本王的确需要凉州的水源,但本王可以直接拿下凉州。” “你想毁约?” 乔惜瞳孔微缩。 骨节分明的手,挑起乔惜的下巴,苏鹤霆语气淡漠,“乔惜,你给本王粮食,本王如约将你掳来疆北,娶你更能让皇帝相信本王心悦你,与先前协议并无冲突。 你嫁给本王,本王给你五千兵,兑现了诺言,银货两讫。 但本王并未承诺你不攻占凉州,你觉得凭楼辛和许安能抵抗本王的疆北军么?” 乔惜第一次对苏鹤霆起了杀心。 “王爷究竟想要什么?” 苏鹤霆却未回答,继续道,“皇帝允你留在疆北,是因他信了你的鬼话,以为本王沉迷你的美色,让你有机会刺杀本王,为他夺下疆北。 但皇帝不蠢,相反,他还是个感情上喜新厌旧的个中高手,他会以己度人,怀疑本王对你的喜欢是真是假,亦或者能持续多久。 若叫他察觉,你我夫妻疏离,你觉得他还会让你留在疆北么?” 乔惜后背发寒。 苏鹤霆什么都知道。 且他说的都对。 将乔惜往怀里紧了紧,苏鹤霆垂眸看她,“铁匠铺子那次,你说错了。 本王虽不忍百姓挨饿,但本王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介意做小人。 所以,乔惜,你如今明白自己的处境了么? 既需要利用本王,就做好你的疆北王妃,本王娶妻可不是用来做摆设的,自然,本王活着一日,便会配合你一日,亦会替本王的妻守护好她的城池。” 乔惜没做过谁的妻子,也无人教她要如何做好一个妻,但她可以学。 只要苏鹤霆不打凉州的主意,只要苏鹤霆别破坏她的复仇计划。 她仰头亲上了苏鹤霆的唇,她没有经验,但前世为了刺杀各地藩王,她扮演过许多角色,见过男女是如何亲吻的。 乔惜素来聪明,有些事看看就会。 可她略显娴熟的技巧,却惹恼了苏鹤霆。 做太子时,苏鹤霆舍不得碰乔惜,那乔惜这些都是跟那个男人学的。 想到这些,苏鹤霆气的一把将乔惜从身上扯了下来,甩到了床上。 还是不解气,他拉过被子将乔惜整个人都闷在被子里。 恨不能就地弄死她。 又担心她真的被闷死,烦躁的将被子往下拉了些,粗暴的吻了下去。 但,该死的。 他不会。 学着乔惜刚刚的样子,可牙齿相撞时,疼的他天灵盖都险些掀了。 最后发狠的咬住乔惜的唇,直到血腥味传来,才松开了她,翻身在她身边躺下。 乔惜平静的承受着苏鹤霆的怒火,心里衡量着若此时杀了苏鹤霆,对自己的复仇有多大的影响。 只让她意外的是,瞧着那般生气的男人,最后咬的竟是他自己。 “绿姨。” 男人的声音打断乔惜思绪。 她抬眼望去,一条碧绿小蛇自床脚的被褥里慢悠悠探出脑袋,似是不高兴看戏看的正欢,突然被打断般,朝苏鹤霆吐了吐信子。 苏鹤霆嫌弃小蛇温吞,没了耐心,一把扯过它,将它往乔惜身上一丢。 乔惜不惧蛇,但苏鹤霆朝她丢来的是条毒蛇,她本能地捏住了蛇的七寸。 苏鹤霆顶了顶咬破的内唇。 他不是舍不得咬乔惜,他只是不屑用这样的方式惩戒一个女人。 气哼道,“侍奉照料好夫君的长辈,也是身为人妻的职责,你弄疼绿姨了。” 乔惜难得露出迷茫神情。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鹤霆说这蛇是他的……长辈? 绿~姨? “你寻上本王时,就没打听清楚,本王是山里长大的么。 自然也就有些山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绿姨年纪大了,身子不便,往后便由你照顾。” 乔惜看着被掐住七寸依旧灵活的绿蛇,如实道,“我没养过蛇。” 苏鹤霆坐起身,目光幽幽,“本王也没这样被利用过,还有,它是姨母。” 这是非养不可的意思了。 乔惜咬咬牙,决意应下。 却听得苏鹤霆又对着窗外喊了句,“红姑。” 窗被推开,一只火红的狐狸跳进来,朝苏鹤霆呲牙露出一个大大的,极为灿烂的……傻笑。 第11章 夫妻演戏 苏鹤霆却一脚踢过去,“你又带绿姨乱跑,小心祖父烤了你。” 红狐顿时炸毛,整个身子立起来,爪子拍着苏鹤霆的膝,嗷嗷叫着,神情似在说,“你这不孝的兔崽子。” 苏鹤霆嫌弃地打开它的爪子,“本王最近没功夫应付你那些事,你回去。” 红狐闻言,立即似霜打的茄子,耷拉了脑袋匍匐在苏鹤霆脚边。 哀哀婉婉扯着苏鹤霆的衣摆,眼含晶莹,委屈巴巴,好不可怜的样子。 乔惜也已坐起身,手中依旧捏着那条绿蛇。 第一次在动物脸上看到那样灵动的神情,她忍不住问了句,“它怎么了?” “它想赖在王府躲……” 苏鹤霆眸色一转,对红狐指了指乔惜,“王府庶务往后归她管,你问问她愿不愿意留下你。” 红狐闻言,立即抬头,眼巴巴看向乔惜。 恰此时,小蛇“嘶嘶”了几声,红狐似意会了什么,一口扯下苏鹤霆腰间的玉佩,献宝似的到了乔惜面前。 将玉佩放在乔惜身上,红狐用前爪拍着乔惜的腰。 “给我?” 乔惜不确定自己理解的对不对,就听得苏鹤霆讥笑,“你倒是会借花献佛。” 火狐有了新的目标,无需再求苏鹤霆,朝他翻了个白眼,用屁股对着他,而后换了慈爱神情,用爪子催着乔惜,似在说,乖,快点挂上。 乔惜有些为难,这是苏鹤霆的。 苏鹤霆起身,“姑母送你的见面礼,长者赐,不可辞。” 乔惜,“……” 真没看出火狐在苏鹤霆面前的姑母地位。 火狐连连点头。 等乔惜拿起那块玉佩,它雀跃地跳进乔惜的怀里,蹭着她的脖颈,极尽讨好。 苏鹤霆别过脸。 二货,没脸看。 耳边又传来一阵“嘶嘶”的声音,他只得又转过头继续传话,“你松开绿姨,它也有礼物送你。” 乔惜看向绿蛇,绿蛇竟十分灵性的也点头,乔惜松了手。 没想到绿蛇竟在床上扭了起来。 它的见面礼,是给乔惜跳舞。 看着把自己差点扭成一团麻花的蛇,乔惜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火狐好似也受到鼓舞,竟也下地,后面两只爪子拼命的往后蹦跶(你们幻想它在跳查尔斯顿,参考万茜版),一蛇一狐卖力地讨乔惜欢心。 乔惜眉眼弯弯。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却瞥见苏鹤霆要走,忙敛笑起身抓住他的衣袖。 “我会做好疆北王妃,也能照顾好它们,请你配合我。” 对苏鹤霆认识不够,是她能力不济,但此时杀苏鹤霆不是良策,她选择向苏鹤霆认怂。 “我在皇帝身边多年,对他的事和各方势力颇有了解。” 这是她的筹码。 眼下纷乱又值干旱,各地藩镇势力虽暂时保持平衡状态,但按前世轨迹,皇帝很快会挑拨个藩镇势力互斗争夺地盘,届时不是苏鹤霆吞并别人,就是别人吞并苏鹤霆。 那时,她手里的消息能让苏鹤霆抢占先机。 苏鹤霆垂眸看了眼抓住他衣袖的小手,促狭笑道,“本王拭目以待。” 转身便冷了脸。 他宠着长大的丫头,如今变得这般识时务。 可见那男人并没好好善待她。 还是得挖坟! 当晚,他没再出现在客栈,两长辈留在了乔惜身边。 翌日,乔惜带着两长辈准备离开,刚下楼就看到客栈外有疆北王府的马车。 苏鹤霆从马车上下来,人高腿长,几步到了乔惜面前,“一个宫婢而已,许安想要,本王就给了,值得你为她偷摸寻来凉州? 新婚燕尔,丢下本王,闹这几日脾气也闹够了,跟本王回去。” 乔惜眸光微凝,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演戏,忙接戏,“我不回去,你和许安害死了碧香……” “不就是一个奴才,回去本王陪你八个九个。” 苏鹤霆抬手将她头上碍事的兜帽丢得远远的。 “再说,你那婢女也不是个好东西,若她不主动出现在许安面前,许安能发现她? 她和她娘爱慕虚荣,为攀高枝,害死许安的父亲,本就该低调,还跑人家面前耀武耀威,她不死,谁死。 这样的奴才,没得带坏你,就算许安不杀她,本王也得杀了她,尸体被挂城楼都是她自找的,听话,跟本王回去。” 怎么把杀碧香一事扣许安头上了? 许安知道么? 乔惜差点接不住苏鹤霆的戏。 “不许你这样说碧香,她费心照顾我五年……啊……” 不等乔惜的话说完,苏鹤霆弯腰就将乔惜扛在了肩上,丢进了马车。 随后,马车里传来女子的哭泣声,而后,是苏鹤霆不耐的暴怒声。 但显然英雄难过美人关,路人很快又听到了苏鹤霆的暴怒转为劝哄。 只是他的劝哄好似没什么作用,美人依旧抽抽搭搭,闹着要去找婢女。 直到苏鹤霆命人去找许安要回碧香的尸体,女子的哭声才停止…… 京城,皇宫。 暗卫躬身入殿,“陛下,碧香传来的消息。” 正给皇帝捏肩的曹英忙下了阶梯,将信送到皇帝跟前。 皇帝因为粮食被丢一事,最近脾气很大,不耐地道,“念。” 曹英忙展开信。 内容主要是乔惜对丢粮一事愧疚,决定在新婚当晚对苏鹤霆动手,之后会设法让疆北兵马归于朝廷。 信中透着满满的信心,碧香表示会全心监督乔惜,务必完成任务,末了,将乔惜表忠心的话一字不差地传了过来。 曹英了解的自己的女儿,她这样写,不是帮乔惜说好话,而是在替她自己邀功。 乔惜没怀疑过自己的记忆有问题,甘做皇帝忠犬,碧香居功至伟。 念完,她低声道,“陛下,苏鹤霆此人十分奸诈,先前我们的人屡次潜伏,都不曾近他的身就被发现。 粮食丢了,乔惜的确罪不可恕,但陛下您洪福齐天,得苍天庇佑,让乔惜混入苏鹤霆身边。 这些年有药物加持,乔惜武功精进极快,又有碧香督促,这次定能替您除去苏鹤霆这个祸患。” 皇帝烦躁的心情,听了信后也稍稍舒缓了些。 只要乔惜记忆没苏复,他不怀疑她的忠心。 他都只想过让乔惜杀了苏鹤霆,没想到乔惜竟为了他,敢打十万疆北军的主意。 能将蛮子赶出大佑的十万疆北军,丝毫不逊当年的乔家军,若能得到这十万疆北军,丢粮一事便也没那么气了。 加之这五年,他安排了无数任务试练乔惜,除了这次运粮,没有一次失败的,他对乔惜其实很看好,仿佛胜利就在眼前,皇帝心里顿时开阔。 “此事若成,朕会记碧香大功,你篡改乔惜记忆,也功不可没。” 曹英忙跪下,“奴不敢居功,只是……” 她抬头看向皇帝,神情恳切,“碧香她自小就渴望和别的孩子一样,能得到父亲认可。 她明知自己身世,却从不曾有非分之想,这五年来,留在乔惜身边不敢有一丝懈怠,每日在乔惜面前为陛下说尽好话。 陛下,碧香早已及笄,您可否看在她的一片孝心上,给她一个身份,让她将来有份良缘?” 皇帝沉吟,“等事成她回京,朕会认她做义女,赐婚雍王世子。” 曹英心中大喜,这么多年,陛下终于松口了,虽然只是义女,但能认义女,将来也能承认碧香亲女的身份。 只面上她依旧有些黯然的样子。 皇帝看出她眼底的失落,眼下心情好转,也乐意同她多说几句。 “行了,你也别觉得委屈,这些年她在宫里,虽没主子身份,朕也不曾亏待过她。 尤其跟着乔惜那五年,比乔惜还像个主子。 再说,朕将她嫁给雍王世子,别人不清楚原因,你还不清楚么?” 第12章 美梦破碎 曹英当然清楚原因。 雍王世子并非雍王的亲生子,而是季川的儿子。 且是季川唯一的男嗣。 皇帝憎恨雍王,设计了雍王妃和季川。 让雍王替别人养儿子,既报复了雍王,又拿捏了季川。 雍王世子承袭王位那日,皇帝会将季川辖地疆南作为他的封地。 如此,无论是雍王府还是疆南,明面上都是雍王世子的,实则由皇帝掌控。 让碧香嫁给雍王世子,是为监督。 但有皇帝在后面撑腰,碧香嫁过去,日子会过得很好。 这的确是一门好婚事。 也不枉费她追逐皇帝多年。 但她清楚皇帝多疑脾性,她得表现得有所求,皇帝才会更信她的忠心。 事实上,她的确有所求。 且势在必得! “香儿若知道您心中有她,定高兴坏了,奴替孩子谢您。” 她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奴会更加用心研制出新药,让乔惜记忆永无复苏之日,至死为您卖命。” 绝不能让乔惜那个傻子拖碧香后腿,坏她好事。 皇帝满意她的识趣,恶毒道,“新药可以研制,但解药也要研制。 总得让乔惜死前知道自己有多蠢,这样才更有趣。” “陛下说的是。” 曹英忙笑着应声,“没准明日便能收到碧香的好消息,等疆北回到陛下手中,再让乔惜杀了其他藩镇头目,大佑就能重回您手中。 将来,史书上必有您浓重的一笔。” 她每一句话都说在了皇帝的心坎上。 疆北由乔家镇守,多年平安无事,皇帝便当蛮族不足为惧,谋算了乔家。 又将反对给地方放权的太子杀了,导致后面大佑外有蛮族入侵,内有各地方势力逐渐脱离朝廷掌控。 皇帝嘴上不承认,心里已是后悔万分。 不是后悔除了乔家和太子,而是担心皇权在他手中旁落,将来背上千古骂名。 好在,他反应快,及时布下了季川这枚暗棋。 又让曹英用药助他磨出了乔惜这把剑。 到时候乔惜和季川里应外合,曹英说的场景不是不能实现。 想到这些,皇帝心情很好,开了金口,“朕青史留名那日,便是你封妃之时。” “陛下?” 曹英惊愕抬头,旋即喜极而泣,她盼了多年,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忙道,“您这几日胃口不好,奴亲自给您做几道开胃菜。” 看着高兴离去的曹英,皇帝笑眼里有一抹不易觉察的轻蔑。 送上门,过于主动的女人,男人不会珍惜,甚至瞧不上。 因为想要时,便能唾手可得。 不过曹英擅毒,对皇帝来说有价值,他便愿意用一个美梦吊着她。 膳食端上来后,皇帝再次开恩,允了曹英一同用膳。 这一夜,皇帝没召人侍寝,曹英为皇帝暖脚。 晚上,两人竟都做了美梦,曹英梦见自己被封妃,皇帝执着她的手昭告天下,如真正的夫妻般。 而皇帝则梦见乔惜助他夺回了政权,季川又带兵吞并了蛮族,史官的笔下全是夸赞之言,他在庆功宴上让乔惜毒发,看着她复苏记忆,最后懊悔而死。 翌日,两人都是唇角挂笑地醒来,好似梦境已成现实。 可到了午间,又收到一封来自疆北的信后,两人再也笑不起来了。 信是乔惜发来的,走的是暗厂特有的渠道。 乔惜在信中说,大婚夜,她正欲对苏鹤霆下手,便听闻碧香出事,许安坚称碧香是她继妹,向苏鹤霆讨要了她。 等乔惜设法追去凉州时,碧香已死,而许安也已造反。 她仗着苏鹤霆的青睐,让苏鹤霆帮她要回了碧香的尸体。 但碧香待她如亲姐妹,乔惜想为她报仇。 来信便是凑请皇帝,可否允她暂搁置刺杀苏鹤霆的计划,先杀许安为碧香报仇。 信是皇帝亲自看的,看完脸色铁青将信丢在了曹英脸上,“看看你的好女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没皇帝允许,曹英没敢看信内容,得了这话,只猜是乔惜刺杀失败。 心里咒骂乔惜无能,连累她们母女。 可她万没想到,看到的竟是碧香的死讯。 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这只是乔惜的一面之词,说不定就是她杀了碧香。” 她下意识地将事情推到了乔惜头上。 不得不说,她真相了。 可皇帝不信! “她有何理由杀碧香? 她被改了记忆,在她现有的记忆里,碧香是她亲近之人,她甚至要为了给碧香报仇,耽误朕的正事。” 皇帝震怒,“除非,你的药没用,她恢复了记忆。” 可就算乔惜恢复了记忆,她也不知道曹英和碧香的关系,更不知许家当年的事。 相比之下,皇帝更疑心是碧香自己泄露了。 那孽障这些年越发的**嚣张。 “陛下,药没有问题,乔惜离京前,奴把过脉的。” 曹英额上冒汗,“但碧香也不是鲁莽之人,这里头定然是有什么蹊跷的。” 美梦被击碎,还背上恶名,皇帝恨不能将碧香的尸体碾碎了。 “那你告诉朕,有何蹊跷之处? 当年你信誓旦旦向朕保证,许家的事不会外泄一个字,也是你向朕举荐的许安,说他是可用之才。 如今倒好,朕成了个夺臣妻的,还给了他许安造反的名头。” 曹英哑口。 她让许安掌兵的确是有自己的私心,希望他们母女身后有人可用,也自信能欺瞒许安。 可她怎么能想到,布局多年,她还没利用上许安,他就提前知道了真相。 将责任推给乔惜,是她和碧香这些年的习惯使然,冷静下想想,许多事,乔惜的确不知情。 而知情人除了她们母女和皇帝外,还有季川和凉州刺史,但他们都是杀死许安父亲的帮凶,且都是皇帝的人,不会对许安透露。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忙道,“是苏鹤霆,一定是苏鹤霆搞的鬼。” 皇帝蹙眉,苏鹤霆有这个动机,但还是那个问题,苏鹤霆怎么知道许家的事,和曹英母女的关系? 恰此时,暗卫又送来一封信。 这次是季川的。 信中写的也是许安造反,还有乔惜在凉州客栈同苏鹤霆闹的那一场,以及自己的女儿季瑶被苏鹤霆扣押一事。 “果然是这孽障主动寻上了许安。” 皇帝已然认定是碧香自己透露了秘密,不知因何被苏鹤霆知晓,并加以利用,以此说服许安背叛朝廷。 非但扰乱了乔惜的刺杀计划,还让他丢了一城和四万兵力,当真是死有余辜。 曹英一时也乱了心神,不知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 但她清楚,她得设法补救,忙道,“陛下,许灵儿还在冷宫,许安最在意这个姐姐,有她为质,许安翻不出您的手掌心。” 皇帝也想到了许灵儿,怒道,“还不快去。” 曹英不敢耽搁,亲自去了。 可结果却让她脸色惨白,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 第13章 没有落红的原因 “许灵儿被碧香打落胎时伤了根本,加之碧香时常为难,她的身子一直不太好。 碧香离京时,许灵儿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许是怕您知晓,碧香离开前交代,若人死了,直接拖去埋了,不必上报。 属下也去了埋骨之地,但尸体已经腐烂,无法判断是否是许灵儿。” 御书房里,暗卫将了解的情况如实回禀。 皇帝气了个倒仰。 原以为还能有个许灵儿为质,谁想许灵儿竟被碧香折磨死了,碧香胆大包天竟还敢瞒着他。 他气的指着曹英的鼻子骂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这就是你说的孝心。” “陛下恕罪,奴百口莫辩,奴愿亲自前往凉州为陛下正名。” 碧香欺负许灵儿的事,曹英是知道的,因许灵儿被皇帝厌弃已成废棋,她就懒得理会,乐得让女儿高兴。 还因她清楚,碧香虽记仇,却不是没有分寸的,便是真的失手弄死了许灵儿,也会及时将事情告知她这个母亲,不会连她也瞒着。 这一切太巧合了。 但她此时解释,皇上听不进去,只能先查明真相,将证据送到皇上面前。 且,她要为女儿报仇。 皇帝在意名声,沉了口气,“若办不好,这御前总管的位置你也不必坐了。” 曹英身子微晃。 因着一些原因,皇帝始终不肯承认她是他的女人,她只得扮做太监,费尽心思才爬到总管位置,得以留在他身边。 她已经失去了女儿,不能连这个位置也失去。 正欲表决心时,听得皇帝又道,“你也不必去凉州,对外便说碧香得了癔症。 当年她们母女被人牙子拐卖,她母亲早已死在人牙子手中,许安造反理由纯属无稽之谈。” 万一曹英在凉州被人认出来,岂不是坐实了他抢人妻。 何况,他很清楚曹英是想为碧香报仇,乔惜已经为了碧香,连正事都不顾,曹英去了只会怂恿,皇帝不想曹英因私心坏他大事。 “陛下……” 曹英震惊得无以复加。 她死了? 可皇帝连眼神都没再给她一个,低头提笔写了两道圣旨。 如今碧香死了,乔惜身边没了眼线,他得重新安插人到乔惜身边。 思及此,皇帝陡然想起一桩陈年旧事,便问曹英,“当年伺候乔惜的那个嬷嬷,是不是在季川府上?” “是,五年前,季川来京时想要为季瑶请教习嬷嬷,乔惜那时刚被改记忆,您正欲打发她身边的人,就将刘嬷嬷拨给了季家。” 那嬷嬷姓刘,是乔惜六岁入宫时,皇帝安排在乔惜身边照顾乔惜的。 只是陛下怎会突然提到刘嬷嬷…… 曹英下一瞬便明白了原因,“您是担心乔惜和苏鹤霆做真夫妻?” 处子都会有落红。 但乔惜不会有。 若她和苏鹤霆做了真夫妻,却没有落红,说不得她会起疑,万一再找到刘嬷嬷,追根究底,有些事便瞒不住。 “奴这就给季川传信,让他杀了刘嬷嬷。” 她已经顾不上别的情绪,在乔惜一事上,她和皇帝是一个立场的…… 疆南季府。 刘嬷嬷鬼鬼祟祟出了季府后门。 一刻钟前,她收到信,侄子在赌坊输了钱,被赌坊的人追债上门。 不还钱便要剁了侄子的手。 她是季府小姐季瑶的教习嬷嬷,往日出门自由,也颇得季家看中。 但眼下季瑶被疆北王扣下,凉州又反了,季府乌云罩顶,季嬷嬷不想触季川霉头。 可娘家就剩这么一个香火,还要指着他给自己养老送终,不能不救,便没告知季家人,偷偷出了府。 刘嬷嬷紧赶慢赶终于到了侄子家,还没敲门,门便从里头打开。 一只纤细的手将她拉了进去。 刘嬷嬷刚张了嘴,声音还没发出来,脖子上便架了把长剑。 “刘嬷嬷,别来无恙。” “郡……郡主?” 刘嬷嬷大惊,“您怎么在这?” 天下皆知,乔惜被疆北王所掳,做了疆北王妃,如今新婚燕尔,按理此时她应该在疆北。 想到乔惜新婚,刘嬷嬷心头顿感不妙。 来者不善! 乔惜反栓了大门,示意刘嬷嬷往屋里走,声音不紧不慢,“自是专门来寻嬷嬷的。” “您寻老奴何事啊?” 刘嬷嬷佯装镇定,快步进屋,见厅堂无人,暗暗松了口气,“是您借我侄儿之名给我送的信?郡主怎知老奴在此?” 刘嬷嬷试探问道。 乔惜是前世与季川合作后,才得知出宫归乡的嬷嬷竟是到了季川府上。 新婚那夜的事发生后,她怀疑此事是刘嬷嬷搞的鬼,应是受皇帝指使。 前些时日,苏鹤霆在凉州客栈同她演了那样一场戏后,两人便坐上了返回疆北的马车,苏鹤霆却在半途悄然离开。 乔惜也惦记着落红一事背后的阴谋,便也学着苏鹤霆找了个下人冒充她,坐到回疆北的马车上,而她自己则来了疆南。 “嬷嬷为何一再同我强调女子落红之事。” 乔惜开门见山,“嬷嬷当年对我做了什么?” 果然是这事。 刘嬷嬷心口发紧,“郡主说什么,老奴怎听不明白?” 乔惜脚尖一踢,一只矮凳打在旁边的房门上,房门被矮凳打开,长剑抵着刘嬷嬷往房间走去,“嬷嬷最好是能听明白。” 刘嬷嬷被逼着往房间走,便见侄子刘财闭着眼正被反绑在椅子上。 一条竹叶青盘在他头顶,对着他的耳朵拼命吐信子,他两腿间则蹲着一只龇牙咧嘴的狐狸,那獠牙正对着男人的要害处。 那狐狸转头看向刘嬷嬷,眼中精光流转,好似在说,你若不乖乖配合,我就咬掉他命根哦。 刘嬷嬷看到这一幕,吓的脸色煞白,见侄子没反应,慌道,“你把他怎么了?” “暂时只是吓晕,若嬷嬷不配合,那就不好说了。” 乔惜打听过,刘嬷嬷娘家就剩这么个侄子,她很是看重。 “嬷嬷想过没有,背后之人知道我新婚,定然会担心我找上你,让季川灭你的口。 你如实交代,我会留你侄子一命,给你个好葬,若你坚持听不懂,那就先看着他受折磨而死,然后你再死。” 红狐十分灵性,都不等乔惜吩咐,它的獠牙就离刘财的裆部又近了一步。 而绿姨直接蹿上了刘嬷嬷的胳膊,对着她的脸嘶嘶吐着信子。 “别,别,我说。” 刘嬷嬷忙求饶,“身为奴才,一切听主子行事,郡主,老奴也是迫不得已。” 乔惜长剑重了些许力道,冷声道,“继续。” “嘶嘶。” “嗷嗷。” 两长辈忙配合。 刘嬷嬷不敢温吞,更知乔惜说的是真的,他们这些奴才在皇帝眼中,命如草芥,皇帝不会迟疑的。 “您第一次来葵水的时候,皇上召见了奴才,让奴才跟着曹总管学了一套按揉手法。” 刘嬷嬷小心看了眼乔惜,“那手法可通过按压女子下腹……损破女子的贞操。” (小时候听老人讲故事,提过这种手法,剧情需要,没依据,别考究,感谢) 乔惜想起第一次来葵水时,人很不舒服,最后还晕了过去。 当时以为是腹痛所致,如今看来,只怕她的晕倒也是人为。 “你给我下了药?” 刘嬷嬷心虚垂眸,“是,你晕了老奴才好行事。” 乔惜眼里一片阴寒。 她来葵水时才十四岁,那时候皇帝对太子哥哥还算看重,至少表面是这样的。 可原来,那时候,皇帝就存了歹心。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第14章 四哥可能还活着 “老奴也不知啊,陛下只吩咐老奴多提醒您,落红很重要之类的话。” 感受到脖子上的剑又往皮肉近了些,她只得继续道,“此事是瞒着太子的,老奴猜,可能是不希望太子与您婚后和睦。” 乔惜拧眉。 让她没有落红,从而被太子哥哥怀疑?离间他们的关系? 可这样对皇帝有什么好处? 她和太子的婚事是皇帝亲自定下的,不盼着他们好,为何又要给他们赐婚? 若她娘家势大,皇帝担心太子有乔家做倚仗,威胁他的帝位,离间他们还情有可原。 可那时,乔家已满门倾覆,她不过是个被太子护在羽翼之下的孤女。 还有一处,乔惜想不明白,皇帝让她提前落红,却没真正让人夺她清白。 她不认为这是皇帝对她的仁慈,里头定然是有原因的。 可皇帝又在太子哥哥误会她前,害死了太子哥哥。 那他费心安排这一场离间,又是为哪般? 还是说太子哥哥查乔家战死真相让皇帝害怕了,便弃了离间之计,直接改为谋命? 可虎毒不食子,纵然天家无情,皇帝真容不下太子哥哥,也不该用那样残忍的方式杀他。 乔惜记得前世临死前,皇帝说他厌恶太子哥哥,以至于关于太子哥哥的事,他多一个字都不愿说。 究竟是什么样的厌恶,让一个父亲毁了儿子清誉不算,还要活活烧死他? 乔惜脑子里似入了一团乱麻,理不清,剪不断,她突然很想念太子。 若他还活着,定然能明白其中关窍,他素来聪慧。 “你是皇帝的人,在宫里几十年,可知皇帝对太子的真正态度?” 在乔惜看来,太子出事前,皇帝对太子的表现,实在不算一个坏父亲。 但乔惜自己被皇帝骗过,便不敢确定,皇帝从前对太子的好是否为真。 “真正的态度?” 刘嬷嬷怔了下。 想了想回道,“在宫里,帝王的看重和维护,能决定一个人是活在天堂还是地狱。 太子在世时,宫里除了陛下居上,太子便是居二,遇上个心大想与太子争的,陛下也是帮着太子。 做奴才的都是看陛下眼色行事,陛下明里暗里没少夸赞太子,这是在给太子加势,老奴觉得陛下对太子不差。 真要说变化,约莫是太子出事头一年,老奴没再听到过陛下夸太子,态度也冷淡了许多。” 和乔惜知道的一样。 当时太子意识到皇帝对他态度变化,以为是自己风头和民望过盛,行事愈加低调。 刘嬷嬷小心看向乔惜,“宫里那些人精揣测,约莫是帝王还值壮年,储君已长成,位置却只有一个。 可惜了太子,再怎么着急坐上那个位置,也不该行厌胜之术害自己的父亲,结果自己反落得个畏罪自焚的下场。 还连累的郡主您白白耽误几年,如今还被疆北王那个野人掳了去。” 苏鹤霆自小长在山野,民间不了解他的人都传言他粗鄙残暴,不谙礼教,刘嬷嬷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虽是皇帝的人,但照顾乔惜九年,并非一点感情没有,替乔惜惋惜是真心,但更多是讨好求饶之意。 乔惜无心理会她那点心思,只想解开心中疑惑,“皇帝对皇后的态度呢?” 她入宫时,皇后已不管事,两人几乎没有接触,但都说皇帝极为宠爱皇后。 可从替身一事来看,这宠爱又带着水分,若皇帝真的宠爱皇后,又怎会肆意凌虐与皇后容貌相似的女子? 皇帝对太子哥哥的厌恶,会不会与皇后有关? “皇后娘娘与陛下自小相识,是陛下亲自求来的,对娘娘自然是好的。 但自打二皇子夭折后,娘娘便在凤仪宫修了佛堂,不太与陛下见面。 老奴从前在凤仪宫当过差,偶尔听过两人拌嘴,好像是因着二皇子的事两人起了嫌隙。 但具体什么事,老奴却是不敢多听,更不敢打听的。” 刘嬷嬷口中的二皇子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出生便夭折了。 这点乔惜也知道,之后皇后便以伤心过度,要为二皇子超度为由,潜心礼佛不问世事。 见刘嬷嬷知道的内情也不多,乔惜收了剑。 刘嬷嬷忙跪地道,“郡主,老奴知道的都说了,老奴是伤害过您,但老奴身为奴才,也只能听主子令行事。 就如这次,若陛下要老奴死,老奴也只能死,可老奴伺候您的那些年,是真心的啊。 求您看着过去那些年的情分上,放了老奴的侄儿吧。 他除了爱赌些,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更没害过您,求您网开一面啊。” 见乔惜不语,刘嬷嬷开始磕头,随着她磕头的动作,她脖间的一串珠子露了出来。 乔惜刚好垂眸,看着那珠子,眼神一凝,伸手将半遮半掩在刘嬷嬷衣领里的珠链拽了出来。 珠链底下坠着一块玉牌。 乔惜忙翻转玉牌,见玉牌反面刻着一头小猪。 玉是上好的玉,雕工也极好,尤其后头那小猪惟妙惟肖。 “这是哪里来的?” 乔惜声音陡然凌厉异常。 若仔细听,还能发现一点颤音。 可刘嬷嬷被乔惜的动作吓了一跳,根本没注意这点,如实道,“老奴捡的。” “何时捡的?哪里捡的?” “在宫里,约莫五六年前。” “到底是五年前,还是六年前?在宫里什么地方捡的?”乔惜声音如刀,又急又利。 刘嬷嬷远离皇宫后过了几年安逸日子,早就没了从前的胆气,面对乔惜满身的杀气,吓得不敢有丝毫撒谎的念头。 忙道,“五年前,对,是五年前,当时曹总管让老奴去见了季节度使,说让老奴往后给季瑶小姐做教习嬷嬷。 老奴就是在见过他们后,回宫殿的宫道捡到的。” 当时见珠子成色好,又想着自己马上要离宫了,便藏了起来,回到疆南后才敢拿出来,但到底是宫里捡的,怕张扬,只敢戴在衣服里面。 没想到竟被乔惜发现。 刘嬷嬷此时也反应过来,问道,“郡主,您认识这珠链?” 乔惜何止认识。 这玉牌后头的小猪,她便是闭着眼睛也能画出来。 乔家每个孩子出生,都会有一个或刻着他们名字,或刻着他们生肖的玉牌。 这是她四哥的玉牌,父亲亲手所刻。 四哥生肖亥猪,她为寅虎,四哥性子温良,她小时候不懂事,觉得乔家的男儿将来都是要上战场的,太温吞可不行。 便瞒着爹娘和四哥偷偷换了玉牌,想着让四哥哥多沾染沾染她寅虎的气势。 直到她来京城治病前夕,被母亲发现,才将他们的玉牌换回来。 乔家孩子的玉牌都是随身携带,四哥哥战死疆北,他的玉牌怎么会出现在皇宫? 这玉牌对外人来说,除了值钱并无别的意义,皇帝没理由害死了四哥,还要拿走他的玉牌。 皇宫不缺这点钱。 想到什么,乔惜的心跳骤然加快,她更倾向于四哥可能还活着,且如今就在皇宫里。 第15章 试探季川 乔惜将玉牌重新挂回到刘嬷嬷脖子上,“别藏着,就这样带回去。” 若四哥一早就在宫里,定是被严加看管不得自由,那玉牌就不会五年前才出现在宫道上,被刘嬷嬷捡到。 而刘嬷嬷捡到玉牌的时候,季川刚好去了京城,季川是皇帝的狗,乔家出事时,他就在疆北比邻的疆南。 若皇帝要对乔家做什么,极有可能是派季川去的。 乔惜怀疑,四哥若活着,估计是五年前被季川送进了宫。 那么季川看到四哥的玉牌,定能认出来。 乔惜想要用玉牌试试季川的反应。 “刘嬷嬷,你大抵不知我这五年的经历,陛下用药物催化我的筋骨,让我武功急成,成为暗厂第一杀手。” 她摩挲着玉牌,声音阴寒,“五年来,但凡我要杀的人,无一失手。 所以,别有旁的心思,好好配合,若季川问玉牌的来处,你便如实作答。 关于我今日来此一事,一个字都不可透露,否则无论谁护你和刘财,我都能设法杀了你们。” 刘嬷嬷满脸震骇,她在宫里多年自然听说过暗厂,她没想到皇上竟将那么娇贵的一个郡主送进了炼狱般的暗厂。 怪不得今日见到的郡主,和从前不一样。 她心中开始权衡,皇上费心将乔惜培养成杀手,定然是要用乔惜。 那么在皇上眼中,乔惜的价值远胜于她,不会因为她主动交代乔惜今日行踪就留她的命,甚至还会连刘财一并灭口。 “老奴答应郡主,请郡主保我侄儿一命。” 乔惜眼底漠然,“嬷嬷配合得好,刘财不会死,反之,刘财必死。” 如今知道四哥可能还活着,她更不能让皇帝知道她来找过刘嬷嬷,只有皇帝依旧相信她记忆没复苏,她才能更快得到四哥的消息。 刘嬷嬷闭了闭眼,“老奴自当竭力配合,也请郡主重诺。” 左右她逃不过一个死,不如为侄子博一条生机。 乔惜淡淡应了个嗯,再眷恋地摩挲了下玉牌。 心里油烧火煎的难受。 四哥温吞,却很聪敏,这玉牌会不会就是他故意落在宫道上,给自己通信的呢。 可她前世竟到死都不知此事。 乔家出事时,四哥也不过才九岁,乔惜不敢想,这些年他经历了怎样的苦,又是费了怎样一番心思保住了这玉牌。 放下玉牌,她声音重又无波无澜,“嬷嬷该回季府了。” 等刘嬷嬷回到季府,见乔惜已等候在自己的房间时,她彻底信了乔惜能杀她于无形。 再不敢敷衍,主动到了季川的书房外。 季川听得下人禀报时,正在看曹英的飞鸽传信。 将信放在蜡烛上燃尽,手里拿起一本书,命人将刘嬷嬷带进了书房,眼皮未抬,“嬷嬷寻本官有何事?” 刘嬷嬷福了福身,“老奴听闻疆北王凶恶残暴,实在担心小姐,想恳请老爷允老奴前往疆北,伺候在小姐身侧。” 季川似没想到刘嬷嬷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微微怔了怔,而后抬眼看向她,“你倒是对瑶儿忠心。” 这一看,眼神便定格在她胸前的玉牌上。 刘嬷嬷佯装不知,回道,“是小姐对老奴好。” 顿了顿,她又道,“就是老奴那侄儿不成器,老奴前往疆北有些不放心他,老爷可否允他在府上讨口饭吃,如此老奴也没了后顾之忧,能安心伺候小姐。” 季川心头的疑虑打消了。 他太清楚自己的女儿,身为季家唯一的小姐,素来高傲,几时对下人上心过,难为刘嬷嬷睁眼说出瞎话,原来要去疆北不是为了季瑶,而是为了给她侄子谋前程。 若是从前,看在刘嬷嬷是宫里来的份上,季川定然会给她一个面子。 但今日…… 季川心中冷笑。 面上点了点头,意味不明,“是个知道感恩的。” 却突然话锋一转,冷声道,“可却也是个贪心的,说,这玉牌如何在你身上,何时偷了我季家之物?” “老爷冤枉!” 刘嬷嬷扑通一声跪下,“老奴不曾拿过季家的东西,老爷是不是看错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赃物戴在身上还敢抵赖。” 季川起身,一拍桌子,“来人,将这刁奴押下去,好好审审。” “老奴实在冤枉啊,这玉牌是老奴在宫里捡到的,当时没寻到主子,便厚着脸皮自己得了,不是府上的东西啊,老爷。” 管家带着两名护卫进来,架着刘嬷嬷往外走。 刘嬷嬷是真怕了。 她是皇帝的人,季川平日对她还算客气,今日敢借玉牌处置她,定然是皇帝下了杀令。 陛下果然是要灭她的口啊。 刘嬷嬷心中陡然生出一腔悲愤,为奴一生,所行皆是主子授意,最后却落得一个里外不是人,还不得好死的下场。 这股子悲愤支撑她熬过了季府护卫的审讯,没有出卖乔惜。 她想,这也算是自己对皇帝的抵抗和报复了。 “老爷,刘嬷嬷坚持说那玉牌是她在宫里捡的。” 季管家将玉牌双手奉与季川面前,“人眼下晕过去了,再审怕是得咽气了,您看……” 季川拿起玉牌端详着,冷漠道,“泼醒,继续审。” 管家便知季川这是要刘嬷嬷的命。 因为他很清楚,那玉牌当年就是在宫里丢的,刘嬷嬷没有说谎。 他走到书房外,对下人吩咐后,又返回了书房,“老爷,当年那人绝食要挟也要保住这玉牌,对这玉牌宝贝得很。 可却在进宫后,玉牌就不见了,您说,他当年是不是故意丢的?” 当年他们查过这玉牌除了能代表是乔家子身份,并无其他特殊之处。 但若是故意丢的,那就是想要传递消息,只不过这玉牌阴差阳错被刘嬷嬷捡到,还被她贪了下来。 季川冷笑将玉牌锁进了暗匣,“是不是故意已没什么区别。” 总归他的目的没达到,以后也达不到。 至于刘嬷嬷,陛下刚授意他除了她,她就自己撞了上来,省了他费心思。 “我记得你先前提过,刘嬷嬷的侄子好赌?” 管家闻言,当即反应过来,“老爷的意思是,刘嬷嬷在府上行窃,都是为了她那不争气的侄儿?” 季川笑了笑。 管家心领神会,“老奴这就去办,那刘财可要一并解决了?” “谁知道这老婆子和她那侄儿说过什么,一并除了吧。” 季川揉了揉眉心,“做得干净些,别留后患。” 府上最近事情已经够多了。 管家忙应是。 苏鹤霆扣押了小姐不算,还撺掇许安造反,弄得老爷措手不及。 夫人又因着小姐的事,频频和老爷闹,老爷最近烦心得很,他可不敢再惹老爷生气,未免生意外,便亲自去了趟刘财家。 只一入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刘财浑身是血地倒在血泊中,屋里被翻得杂乱。 身体虽还有余温,却是没有了气息。 应是刚死不久。 季管家在屋里等了片刻,确定人真的死了,方才离开。 他离开后没多久,乔惜便扛着一具尸体出现在刘家。 第16章 乱葬岗蹲尸 “老爷,刘财身上有好几处伤口,从伤处看,凶手应是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凶器也是一把寻常菜刀。 屋里被翻箱倒柜,还有厮打缠斗的痕迹,瞧着像是入室抢劫。” 季川的书房里,季管家如是道。 “老奴曾听闻,刘嬷嬷每次回娘家,都会贴补刘财,刘财也曾多次显摆此事。 据后门看门的婆子说,季嬷嬷今日又出了门,应是回了刘家,约莫是有人见财起意。” “是不是死得有些巧了?” 季川蹙眉。 管家道,“的确是有些巧,但现场看的确是普通人作案,那刘财身边有不少狐朋狗友,都是混赌坊的,这种人为了钱财没什么底线。 不过老奴也担心有异,所以派了人在刘家附近盯着。” 季川刚又被季夫人闹了一场,正烦得很,闻言便也没深究。 皇上只让他杀了刘嬷嬷,避免乔惜找上她,但具体是何事,皇帝却没说,他猜应是当年在宫里发生的一些事。 他的人盯着乔惜和苏鹤霆,两人此时都回了疆北。 如刘财那样的赌徒,疆南每年不知要死多少个,只要不是乔惜来了疆南,刘财如何死的其实并不重要。 是以,当听得护卫来报,刘家失火了,他也只当是凶手不放心,又回来毁灭证据。 毕竟靠大火掩盖真相的事,他这辈子没少见。 吩咐管家将刘嬷嬷的事处理好,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自己则去了夫人姚氏的院子。 姚家富甲天下,是他季川的钱袋子,也是皇帝的钱袋子,眼下还不能得罪,该做的表面功夫还得做,该哄的人也得哄…… 城外乱葬岗。 刘财捂住腹部瘫坐在地上,同靠着树闭目养神的乔惜抱怨,“你一个姑娘家,下手真狠。” 明明有武功,却要钝刀子割肉,一刀一刀生生砍在他身上。 乔惜懒得搭理他。 若不如此,怎么瞒过季川。 当初她让人救出许灵儿,用的也是同样装死的法子,只不过许灵儿是真的被碧香磋磨得油尽灯枯。 也不知如今养得怎么样了。 刘财身上痛得难受,便想说话转移注意力,“我姑母说她背叛过你,那你为什么还愿意救我?” 若今晚不是乔惜砍伤他,让他闭气装死骗过季府的人,他眼下怕是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乔惜抱臂的手微微紧了紧。 因为爹娘和太子哥哥都教她要做重诺之人,她应了刘嬷嬷。 还因乔家人和太子都是好人,而她此生注定手染鲜血,死后入地狱。 若可以,她尽量不去沾染无辜性命,只求魂归地府后,能求得一次与他们相见的机会。 自然,她不会同刘财说这些。 依旧是没等到答复,刘财闷闷道,“你说我姑母真的活不了吗? 我爹临死前还叮嘱我,将来有机会要好好孝敬姑母。” 他突然呜呜哭出了声,“可我总嫌她管我太多,嫌她给银子不够利索,我还没孝顺过她一天。 我以为她在季府过的是富贵日子,我以为余生还有很多时间……” “你若想引来野狗,尽管嚎。” 乔惜淡漠道,“说不定很快能下地府给她尽孝。” 如鬼叫般的哭声戛然而止,刘财吸了吸鼻子,梗着脖子倔强道,“我不死,我要为姑母报仇,等葬了她,我就跟着你。” “我身边不需要赌徒。” 她只承诺保刘财一命,她已经做到了。 “我不会再赌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若我失言,你就杀了我,我知道你和皇帝不对付,我姑母为他效力,他却杀了我姑母,你和皇帝作对就是帮我姑母报仇了,所以我得跟着你。” 见乔惜还不应,他又道,“我姑母对你的背叛,我来替她偿还。” 刘嬷嬷离开前弄醒了刘财,简单做过交代,所以,刘财只知刘嬷嬷曾对不起乔惜,却和季川一样不知具体是何事。 但他清楚,杀刘嬷嬷的人是皇帝,要灭他口的是季川,疆南再无他容身之处,更别提报仇。 乔惜是他的活路。 “我不是个废人,真的,我能改,你如果担心将来有人认出我,坏你的事,我可以毁了我这张脸。” 说罢,他竟真的抓起一块尖石往自己脸上划去,却被乔惜打落了。 乔惜一把将他提上了树,“有人来了。” 话落,便见红狐驮着绿蛇奔来。 乔惜又将两长辈也带上了树。 两人一狐一蛇刚隐好,季府的人便出现了。 他们是来丢刘嬷嬷的尸体的…… 一炷香后。 刘财艰难开口,“能不能搭把手,帮个忙啊?” 他挖坑挖得一脑门子汗,是累的也是伤口痛的,“我可是个伤残啊。” 乔惜坐在树杈上,红狐驮着绿蛇蹲在她旁边,跟两个监工似的盯着树下挖坑的人,乔惜搂了搂红狐的脖子,“你刚还哭没好好孝顺她。” 刘财一噎。 乔惜带他来乱葬岗蹲姑母的尸体,起初他还悲痛难受,如今他累得都没精力伤心姑母的死了。 见乔惜真没帮忙的意思,想想对姑母的愧疚,刘财咬咬牙拖着伤残的身体,撅起屁股继续卖力,汗水混着血水滴落在地。 乔惜则闭目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等终于把刘嬷嬷葬好,天边也破晓了。 乔惜最终还是带上了刘财。 一是将刘财留在疆南容易被季川的人发现。 二是见他还没坏到骨子里,哪怕身上的伤重得随时会死去,依旧坚持将刘嬷嬷好好葬了。 但因带着刘财这个伤患,乔惜到凉州时,已是十日后了。 这次她直接去的许安的府邸。 刚见到许安,便听说苏鹤霆也在。 乔惜呼吸微顿。 许安提醒道,“今早来的,瞧着脸有些黑。” 乔惜原本找许安有事,既然苏鹤霆在这,她想了想决定先去见苏鹤霆,便指了指被她打晕带进来的刘财,“先帮我安置下,我去见他,晚些再寻你。” “本王自己过来了。”苏鹤霆不辨喜怒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许安不清楚乔惜和苏鹤霆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绝不是外界传的那样。 若真是苏鹤霆掳走强娶了乔惜,乔惜就绝不可能有四处乱跑的自由。 且见识过这位祖宗杀人的狠厉,他也不认为乔惜能被人掳。 再联想到跟着乔惜的那五千疆北兵,许安心里隐隐有猜测,便自发地带着刘财离开了。 “王爷。”乔惜唤了句。 苏鹤哼了声,“成日不着家,这就是你说的要做好疆北王妃?” 乔惜垂眸,“王爷半道离开,我不放心王爷,便想去找王爷。” 苏鹤霆气笑了,“所以你找到疆南去了?还带了个男人回来?” 她如今竟是谎话张口就来,定然又是跟那个男人学坏的。 “捡人是意外,我的初衷是找王爷。”乔惜一本正经。 苏鹤霆一脸我信你个鬼。 但乔惜服软,不同他杠,他的发难便同硬拳打在棉花上,原本要说的话便也说不出来了。 便见乔惜似个小媳妇般捏住他的衣袖,抬头看他,乌黑的眼眸亮晶晶的同他道,“王爷,你还想要更多的粮食吗?我们要不要再合作一次?” 第17章 乔惜这只母老虎 苏鹤霆眯眼,“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疆北缺粮,他当然想要更多的粮食。 但他算看出来了,如今的乔惜为了报仇可以不顾一切。 乔惜靠近一步,“季瑶被扣疆北王府这么久,季川都没反应,可见他是不打算给王爷交代的。” 她知道季川被皇帝捏住了软肋,没有问过皇帝前,他不敢擅自处理此事。 而以她对皇帝的了解,苏鹤霆用季瑶换来粮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 乔惜眼眸微闪,继续道,“但季瑶的外祖姚庆山只有季瑶的母亲这一个女儿,而季夫人又只有季瑶一个孩子。 所以,姚家比季川更在意季瑶。” “然则姚家并无反应。” 苏鹤霆让人给姚家去信的时候,乔惜就在旁边,她如今再提姚家,苏鹤霆便知,乔惜应是有了对策。 乔惜也不同他卖关子,直言道,“那是他们不知道,季川并非只有季瑶一个女儿,他还有个和别人生的儿子养在京城。” 季川表面对季夫人感情深厚,不愿她再经历生产之苦,只要了季瑶一个女儿就不让她生,实则是他已有了儿子,季夫人和姚家不知情,对季川的深情深信不疑。 眼下姚家没动静,定是被季川哄住了。 若让他们知道真相,姚家还会如从前那般配合季川,任季川予取予求么? 苏鹤霆眉头微展。 原来如此! 在猜到季川是皇帝的人后,他便想到季川应该是要请示皇帝,才敢同他交涉。 但只怕皇帝舍不得用粮食换季瑶。 故而那日他半道下了马车,返回疆南便是在做第二手准备。 “你想借本王名头,让姚家知道季川另有儿子的事?” 乔惜点头。 苏鹤霆讥笑,“你如今用起本王来,倒是愈发顺手,如此,本王岂不是又要替你背上黑锅?” 乔惜也笑,“王爷说夫妻同心,那自然患难与共。” 上次他们在客栈演的那一场,皇帝定会怀疑是苏鹤霆撺掇的许安造反。 苏鹤霆的确算是给她背了锅。 且是他主动背的。 乔惜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合作便是有来有往,她会回报他,“若是能让姚家转投王爷,王爷这锅背的便不亏。” 苏鹤霆道,“姚家和季家十几年的姻亲关系,背后利益错综复杂,只这一件事未必能瓦解他们。” 何况,季川是皇帝的人,那姚家真正效忠的是皇帝。 他虽为疆北王,但到底是起义军出身,并非正统,而能将家业发展到天下闻名的姚家,不缺聪明人。 他们又怎会轻易弃了皇室投奔于他。 可乔惜却胜券在握的样子。 苏鹤霆狐疑的打量乔惜。 乔惜羽睫又浓又长,微微阖眸便如两把羽扇,将她眼底所有情绪深敛其中,叫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苏鹤霆食指微屈,抬起她的下巴,逼视着她,“你似乎很笃定此事能成。” 乔惜抬眸,眼底明亮清澈,“士农工商,姚家再富有,地位也只是商人,他们选择季川和皇帝,也不过是求个依仗。 若依仗不能再成为他的依仗,精明如他们定会寻求新的庇佑。” 苏鹤霆眉心微跳,“你想做什么?” “夺了季川的一切。” 包括他的命。 乔惜语气不紧不慢,好似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再让皇帝不再信任姚家。” 苏鹤霆沉默。 良久,他一个爆栗敲在乔惜脑门上,“本王真想剖出你的胆子,看看它究竟长得有多肥。” 姑娘家家,如今竟动不动就敢夺城了。 乔惜没防备,捂住被敲疼的地方,往后退,“王爷,对妻子动武非君子所为。” 苏鹤霆长腿一迈,又是一脑瓜崩弹在乔惜头顶,“本王几时标榜过自己是君子,你如今倒是想起来是本王的妻了。” “王爷别说自己没动夺城的心思,税粮只够疆北维持一个多月。 就算下个月疆北下雨了,长出粮食也需要时间,所以最有效的途径就是夺取季川辖内的城池。” 乔惜继续后躲。 “皇帝不仁,大佑早就乱了,各地藩镇割据一方。 眼下各方势力相互牵制,相安无事。 但王爷若敢贸然对季川动手,其余各方势力就会担心王爷吞并季川后,再觊觎他们。 届时,他们为自保,必定会先联合起来攻击王爷,到时王爷内忧外患,腹背受敌,这就是王爷先前没有轻易发兵的原因。 可眼下王爷为了疆北的将士和百姓,不得不动,但王爷不想让疆北成为各方势力群攻之地。 所以,王爷今日出现在这里,是想借许安的名头出兵。 许安和季川是私怨,便是许安将整个疆南吞了,在各藩镇看来,也不过是疆南换了个头领而已,先前的制衡局面没有破坏,对他们并不构成威胁。” 苏鹤霆脚步顿住。 他的确是如此打算的。 乔惜全部猜中。 但他今日会出现在这里,除了乔惜说的原因,还有就是他得知她带着红狐和绿蛇跑去季家了,他担心她冒险,连累了它们。 对,他只是担心它们。 苏鹤霆敛回思绪,他从没小看乔惜的聪慧,只不知她如今对政局也有把控,“你不会平白让本王得好处,说吧,这次你想要什么?” “季川辖内五洲,除去凉州,还余四洲,你我各两州。” 自然,事成之后这些城池表面都挂在许安头上。 工具人许安:有没有人听听我的诉求? 苏鹤霆蹙眉,“好大的胃口,你想要那个位置?” 乔惜摇头,“我有自知之明,不是那块料,王爷,我只想报仇。” 在此基础上,若可以,她希望能为天下百姓扶持一位明君。 也算是承了乔家世代英烈护百姓安宁,护天下太平的遗志。 苏鹤霆嗤笑出声,“乔惜,本王很小的时候便明白一个道理,促使他人强大的人,最终都会自取灭亡。 本王扶持你,岂知最后不是养虎为患,反被你咬一口?” “王爷怯了?” 乔惜迈步走到苏鹤霆面前,双手捏着他的衣袖,仰起头,眼底满是挑衅。 苏鹤霆还有后半句没说完,若自己足够强大,哪怕老虎被养的再凶悍,他依旧能掌控。 可苏鹤霆有自己的顾虑。 他身负剧毒。 若无解药就得提前见阎王,谁知到时乔惜这只母老虎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若本王不应,你会如何?” 乔惜笑,双手却微微用力,“找许安,亦或者别的藩镇势力合作。” 苏鹤霆一眼看穿她。 故作镇定! 像极了小时候遇事心里没底,却强装信心满满的样子。 但他不怀疑,自己若不应下,乔惜找别人合作的决心。 看来他得努力让自己活得久一些。 “只凭许安那几万人能攻下哪座城?” 苏鹤霆黝黑的瞳仁里有危险的光芒,“你又如何同皇帝那头周旋?” 乔惜被看穿,并不觉难堪。 换个合作对象,虽然会难走许多,但舍得一身剐,总能走出一条路来。 何况,她知道苏鹤霆会合作的,因他不忍身后百姓挨饿,不忍他们受战火之苦。 念及此,乔惜自己也愣住了,她为何莫名有种很了解苏鹤霆的感觉? 为何就笃定苏鹤霆是个放不下百姓的人。 因着她这一怔愣,没防备苏鹤霆弯腰将她扛在了肩上,“本王看你是欠收拾,本王还没死,你就想着找别人。” “你要做什么?”乔惜回过神来,抓住他的后背衣襟。 苏鹤霆恶狠狠道,“做本王该做的事。” 第18章 一腔真心喂了狗 乔惜被苏鹤霆扛进了一座宅子。 “这是哪里?” 被放下后,乔惜捋了捋微乱的发,平静问道。 苏鹤霆往门外走去,丢下一句话,“本王的宅子。” 他在门外同人吩咐着什么,没一会儿,便有人送了茶水糕点进来。 糕点是糯米做的,乔惜曾经的最爱。 苏鹤霆将托盘往乔惜面前推了推,自己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乔惜这些日子赶路,吃得都很随意,肚子的确有些空。 但她在暗厂那些年三餐不定时,赶上出任务时,饱一顿饿几顿的,胃早就不如从前。 糯米糕点这样难克化的东西,不是饿得难受,她尽量不吃,省得晚些时候肚子难受。 便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苏鹤霆睨了她一眼,“你不饿?” 他收到的消息,乔惜带着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个包子。 乔惜刚想说不饿,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难得的她有些尴尬,“最近胃有些不舒服。” 苏鹤霆视线顺势落在她腹部,蹙了蹙眉,起身出了屋。 乔惜在屋里坐了会,见苏鹤霆还没回来,正欲出门看看宅子情况,便闻到一股香味。 “你在做饭?” 乔惜循着香味到了灶房,见苏鹤霆正站在灶前撕着一块鸡肉。 煮熟的鸡肉被他撕成如头发般的细丝,锅里正熬着粥。 “锅里搅一下。”苏鹤霆眉眼未抬,吩咐乔惜。 乔惜不蠢,猜到他是给自己熬粥,忙应声做了,随后问道,“还要做什么?” 苏鹤霆将手里未撕完的一点鸡肉塞到她手里,“撕碎些,入味。” 而后转身出了屋。 没一会儿,便拿着一颗白菜进来。 乔惜见他熟练地洗菜,切菜,有些意外他会做这些。 但随即想到他是自小被丢在山中,野生野长到六七岁才被一个疯癫老头收养,会做这些是正常的。 只不过他周身的雍容气度,容易让人下意识忘记他的出身。 抿了抿唇,乔惜问道,“这宅子你什么时候置的?” “半年前。” 乔惜刚看过,这宅子不大。 苏鹤霆是疆北的王,他会来疆南凉州置办这样一座不起眼的宅子,只能说明他早有了拿下凉州的准备。 也就是说,若无乔惜捷足先登,或许此时凉州已经是苏鹤霆的。 “我刚刚说的是真的。” 乔惜将最后一点鸡肉撕完,认真道,“我只想报仇,只要你不阻我,我不会做损你之事。” “也就是说若本王阻你,你便要杀了本王。” 乔惜沉默。 任何阻拦她报仇的人,她都不会留情。 事实上她先前已经对苏鹤霆动过一次杀心。 苏鹤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将鸡肉丝倒进煮沸的粥里,状似无意道,“为了一个男人,将余生都搭在复仇上,值得吗?” 值得! 但乔惜没傻到这个时候,和苏鹤霆说这个,尽管她和苏鹤霆是合作夫妻。 “咕噜……” 随着苏鹤霆的搅动,鸡丝粥散发出一阵阵令人垂涎的香味。 乔惜的肚子再次发出声音。 但看苏鹤霆还没有把青菜丢进锅里的意思,只怕这粥还得熬一会,乔惜为了掩饰咽口水的尴尬,随口问了句,“苏鹤霆,你有过心仪之人吗?” 搅拌的手一顿。 苏鹤霆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乔惜。 只那一眼,乔惜便感受到蚀骨的寒意。 她确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心里揣测,或许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触了苏鹤霆的雷区。 便没指望他回答,没想到他却答了,“有。” 乔惜却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她本也不是八卦的性子,便专心盯着苏鹤霆将青菜也倒入锅中,没再问的打算。 又等了片刻。 苏鹤霆用勺子舀了一点粥递给乔惜,“尝尝咸淡。” 乔惜接过,吹了吹,刚喝到嘴里,便听得苏鹤霆幽幽道,“不过一腔真心喂了狗。” 那神情像极了被负心人抛弃的怨妇,乔惜一口粥全呛在了苏鹤霆脸上。 “咳咳……对不住……” 乔惜忙用袖子给苏鹤霆擦拭,她实在意外残暴闻名的疆北王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乔惜。” 被喷了一脸的苏鹤霆咬牙切齿。 “我不是故意的。” 乔惜认怂,抱住肚子,“我饿了。” 苏鹤霆败下阵来,“自己盛。” 乔惜盛了两碗,直接坐在灶房等苏鹤霆。 没等来苏鹤霆,倒是等来一到凉州便带着绿蛇去山林撒欢的红狐。 红狐将自己从山里叼来的野花放在乔惜身上,很不客气地吃了苏鹤霆那碗。 乔惜收起花,笑道,“谢谢你们。” 见红狐吃的香甜,乔惜更饿了。 又等了会儿,苏鹤霆还没出现,便起身又盛了一碗晾着,自己也就着灶房的矮桌吃了起来。 苏鹤霆出现在灶房门口时,便是见到一狐一人吃得正香的场景。 乔惜警觉,一下子看到他,“没等你,先吃了。” 她指了指旁边一碗,“这是你的。” 苏鹤霆却没动,“你做了什么,让皇帝将季瑶赐给本王做侧妃?” 他之所以出去许久未归,是因为他擦干净脸刚要回来,就收到京城发来的消息。 皇帝给他和季瑶赐婚了。 传旨队伍已经在来疆北的路上,因为是密旨,是以,京城那边的暗桩费了心思才得知内容。 他顷刻间便明白,乔惜为何那样笃定,姚家会弃了皇帝投向他。 季川背叛欺骗姚家在前,皇帝帮着隐瞒利用,姚家肯定会对皇帝和季川心生怨恨。 若季川再丢了疆南,或者死了,而季姚又嫁给了他,姚家自然会站到他这头。 乔惜可惜地看了眼碗里的粥,“婚事能让合作更牢固。” 当初他要强娶她时,便是这样说的。 “乔惜。” 苏鹤霆浑身散发危险气息,“你是对这个世间没有留恋了么?敢算计本王的婚事,就不怕本王真弄死你。” “怕。” 说怕的人语气却没有半丝惧意,乔惜语气平静,神情不改,“但要死也要等我报仇之后。” 看着倔强到偏执的乔惜,苏鹤霆只觉心口闷痛难忍,一把将她推搡到门口,“滚出去。” 乔惜没有走,她坦然看着苏鹤霆。 “我给皇帝写了封感情用事的信,告诉他,我要暂时搁置刺杀你的计划,先替碧香报仇。” 她是皇帝手里的剑,剑不需要有多深的谋略,只要足够忠诚。 那封信会让皇帝觉得,她对碧香一个宫女都能如此真心,对他这个恩人只会更加情深义重。 皇帝才会更加信任她,从而阻止曹英来边疆。 曹英暂不能来这里,更不能见到季瑶,否则定能察觉她的布局和发现碧香被杀真相。 “我的确猜到皇帝舍不得割让好处换季瑶。” 且皇帝始终担心她的记忆复苏,不敢全然信她,所以,他会做两手准备,照他先前的计划,让季瑶也留在苏鹤霆身边,如此,杀苏鹤霆便多了一重保障。 她看向苏鹤霆,平静道,“可如你先前所言,我并没承诺过事事要向你交代。” 苏鹤霆看着她,深邃的眼眸暗如幽井,他忽然轻笑一声。 “乔惜,本王好奇,值得你如此谋划一切,只为报仇的男人究竟是谁?” 第19章 三十六春 图 乔惜秀眉微拧。 天下皆知,她是太子司御的未婚妻,她报仇自然是为了乔家,为了太子。 苏鹤霆这话是何意? 正欲询问,便听得一道苍老又带着点跳脱的声音问道,“什么男人,哪里的男人?谁的男人?” 一颗头发灰白,眉毛灰白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 这脑袋之上趴着绿蛇的小脑袋,脑袋之下摁着从苏鹤霆发怒就偷溜出灶房的红狐脑袋。 苏鹤霆瞬间敛了怒意,走到老人面前,唤道,“祖父,您怎么来这了?” 老人执着刚刚的问题,“什么男人?鹤小子你有男人了?” 他视线上下扫视苏鹤霆,“你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苏鹤霆,“……” 心口更闷了。 正欲搪塞两句,却被老人嫌弃地扒拉开,“你小子谁啊?这么没礼貌,挡我呼吸了。” 苏鹤霆闭了闭眼,得,祖父又忘记人了。 “你又是谁?” 老人脑袋又往里面伸了伸,问乔惜,“你们说报仇,是要打架吗? 现在能开始吗,老头最喜欢看打架了。” 苏鹤霆已唤了人,乔惜便知眼前老人就是抚养苏鹤霆长大的寿山老者,据说痴痴呆呆,状如小儿,但武功莫测。 乔惜朝老人福了福身,“乔惜见过祖父。” “祖父?” 寿山呆愣,随即一拍头顶,“哦,我知道了,你是我那孙子新娶的媳妇。” 他手宽掌厚,这一拍直接把脑袋上的绿蛇拍得眼冒金光,晃了晃,晕乎乎地从他头上掉了下来。 大概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寿山熟练地接住绿蛇,随意塞进怀里,左胳膊夹着红狐的脖子走到乔惜面前,右手一伸,笑嘻嘻道,“糖!” 乔惜不解,眼神询问苏鹤霆。 寿山自己解释,“你成婚了,还没请我吃喜糖。” 乔惜身上哪有糖? 虽气乔惜,苏鹤霆还是出来解围,“祖父,我们不知您今日会过来,身上没带,晚些时间我补给你。” “我现在就想吃。” 寿山咽了咽口水,可怜兮兮。 乔惜莫名想到了初见红狐的样子。 随后,她看见寿山视线落在苏鹤霆腰间新配的玉佩上,一把扯下,塞到她手里,“乖,见面礼,你现在去买,老头想吃。” 乔惜,“……” “你不给我糖,是也嫌我疯吗?” 见乔惜未动,寿山耷拉着双肩,如孩童般清澈的眼里俱是失落。 被这一打岔,乔惜和苏鹤霆的话也没法继续聊下去,给苏鹤霆点时间冷静也好,乔惜接过玉佩,笑道,“我现在就去,您稍等。” 看了眼被寿山勒得翻白眼的红狐,乔惜想到红狐刚来时,苏鹤霆的话,猜它应是犯错才躲来这里的,眼下怕是要被老人清算了,便道,“可否让它陪我去买?” 这些日子红狐和绿蛇陪在乔惜身边,对乔惜很好,乔惜想解救它。 寿山摇头,从怀里拿出晕死过去的绿蛇,正色道,“老头和你姑母有要事要谈,让你姨母陪你去。” 乔惜有些明白苏鹤霆将蛇狐奉为长辈的由来了。 只得接过软绵绵的绿蛇,出了灶房。 等她一出门,寿山跳起要打苏鹤霆。 苏鹤霆闪身避开。 寿山夹着红狐追,骂道,“以前小绿不肯嫁你,小红看不上你,大白嫌你没翅膀,老黑嫌你没它壮,连董春燕那山妮子都嫌弃你出身不好, 可见娶媳妇多不容易,如今好不容易娶了个人,你居然还凶她,凶跑了怎么办?” “您小点声。” 苏鹤霆无奈。 祖父记性时好时坏。 当年原身刚过十五,祖父就想着让他娶妻,恨不能将山里所有的飞禽走兽都抓来给他配对。 倒是他活过来后,祖父没再提过此事,没想今日又念叨起来了。 不过,苏鹤霆感激祖父及时出现。 刚刚怒极之下,才问出那样的问题。 当年他是一国储君,整个大佑除了皇帝,再没比他更矜贵之人,他也一度觉得自己不差。 可乔惜却弃了他,选择了别人。 无论乔惜答出对方是谁,于他来说都是自取屈辱,无疑利箭穿心。 好在,祖父拉回了他的理智,挽救了他的尊严。 “您饿了吗?” 苏鹤霆见寿山追得头发凌乱,便不再躲,让寿山拍了下脑门。 那一下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寿山语重心长,“妻子是用来哄的,人家姑娘身后没娘家依仗,已经够可怜了,还被你这强盗掳了来,你嘴巴甜些。” 苏鹤霆难得听寿山这样认真讲话,“您清醒了?” 寿山却不搭理他,怂了怂鼻子,“饿了。” 将自己那碗粥递给他,苏鹤霆正欲替他理一理头发,就见寿山仰头看他,“你是谁?我孙子呢?是不是追我孙媳去了,你能不能帮老头把他们找回来?” 苏鹤霆寻到乔惜时,她正在摊上买帷帽,原先那顶落在了许安家。 他没有上前,闲庭信步地跟在她身后。 乔惜似有所感,转身便看到了跟在身后的他,她顿住脚步,两人遥遥相望。 片刻后,终是乔惜走到了苏鹤霆面前,“祖父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糖?” “他不挑。” 话是这样说,苏鹤霆还是走到了乔惜前头,带她进了一间不大的铺子,对掌柜的道,“每样都装些,送去宅子。” 乔惜眸光微动。 这是苏鹤霆的铺子。 苏鹤霆没有瞒她的打算,抬脚往铺子后头去。 乔惜跟上,铺子后头竟连着一个一进的院子,苏和霆推开南边房间的门。 自顾自坐下,“三日后,让许安发兵燕州。” 燕州是凉州隔壁的城池。 听他说合作事宜,乔惜忙正了神色,“凉州最多出一万兵。” 凉州目前加上苏鹤霆给的五千兵,也不过才四万五,若出动太多,她担心有人趁机对凉州下手的话,凉州会失守。 攻燕州,许安只是做个噱头,主力军是疆北军。 苏鹤霆对乔惜的话没有异议,只提道,“楼辛手下五千人作战经验颇丰,可带上。” “好。” 楼辛他们跟着苏鹤霆抵御蛮族,的确比镇守凉州的兵力更有战斗力,乔惜本也是如此打算的。 苏鹤霆又说了些攻占燕州的安排事项,乔惜一一记下,需要凉州配合的,有不同想法处乔惜及时提出。 而小宅里,寿山收到了各色蜜饯糖果,得知苏鹤霆和乔惜在一处,对红狐露出一抹邪笑,“桀桀桀,吵架伤感情,还好你爹我聪明,阻止及时,否则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曾孙,桀桀……” 笑罢,他又嫌弃地看了看苏鹤霆的房间,“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么没情调的屋子,和个屁。 走,去花楼找些薄纱熏香的给布置上,三十六春图,七十二体位也得挂起来,让你大侄子学学。” 红狐正被他勒的生无可恋,听了这话,眼里冒出八卦的光。 它觉得,它还可以再活一活。 苏鹤霆和乔惜对此一无所知。 两人一来一回,还算默契,却又透着外人一眼便看出的疏离。 待事情彻底敲定,屋里陷入静谧。 乔惜感受到苏鹤霆的冷淡,知道他还在因赐婚的事生气,便也没有闲谈的打算。 给苏鹤霆倒了一杯茶,直接问道,“王爷打算何时接触姚家?” 第20章 乔惜怀疑苏鹤霆身份 苏鹤霆扫了眼那茶,淡淡道,“攻下燕州,兵临尹城。” 燕州往下便是尹城,尹城是季川所居之地,算是整个疆南的核心。 乔惜想了想,“让姚家看到季川的败势,的确更容易让他们做出选择。” “季川的儿子是谁?” 苏鹤霆问道。 乔惜先前没说,是苏鹤霆还没答应要不要合作,眼下攻城事宜都谈妥了,她便道,“雍王世子。 第一次是被皇帝设计,但这些年,季川和雍王妃一直有往来,每次季川去京城,雍王妃都会借口去庄子小住,实则与季川私会。” 苏鹤霆长指一曲。 雍王叔是眼下皇家难得的清正之人,竟也被那些污浊之人算计。 这皇室的确是烂透了,那人也烂透了。 敛下情绪,苏鹤霆神情晦暗,“皇帝此番下了两道圣旨,你猜到了季瑶那道,可猜到另一道是什么?” 乔惜无须费心去想,她早有猜测,“将我赐婚给你。” 苏鹤霆唇角牵起一抹嘲讽,“他还将凉州当作了你的陪嫁。” 乔惜一滞,喃喃道,“他比我想的还要无耻。” 她知道皇帝一定会对十万疆北军动心,所以,在她被苏鹤霆掳来疆北成婚的情况下,会顺水推舟给她和苏鹤霆赐婚。 一是卖苏鹤霆一个顺手人情,以示朝廷对苏鹤霆的看重,维持君臣和谐的假象。 二是将他自己摆在弱者位置,以反衬疆北王功高震主,藐视朝廷,为将来把他定为反王做铺垫。 三者,朝廷认可他们夫妻关系,一旦苏鹤霆死,她这个疆北王妃便可顺理成章接手疆北军,带着他们归顺朝廷,而皇帝则是为了天下能忍胯下之辱,卧薪尝胆的好皇帝。 但她万没有想到,皇帝会将失去的城池作为她的陪嫁。 若凉州当真是许安的,皇帝这招不但离间了苏鹤霆和许安,还要借苏鹤霆之手夺回凉州。 乔惜按了按太阳穴,“传旨队伍还有多久到疆北?” 苏鹤霆阴鸷的眸子扫向乔惜,“你若想打圣旨的主意,最好是连着季家那道一并销毁。” 皇帝给季瑶和苏鹤霆赐婚,必定也会给季家那边传圣旨,只毁了来疆北的两道圣旨,并不能抹去这桩婚事。 乔惜确实动了毁圣旨的念头。 虽说凉州是她的,但圣旨一下,难免人心动摇,也难保疆北人不生出心思。 她好不容易攒了个地盘,不能让狗皇帝搅和了。 可看苏鹤霆阴寒着一张脸,乔惜下意识觉得若她只毁了自己与苏鹤霆的赐婚圣旨,而没同时处理掉季瑶和苏鹤霆的婚事,苏鹤霆一定不会放过她。 那日季川的反应,她已然能确定,季川认识那玉牌,四哥当年的确没死。 他还等着她救,她不能与苏鹤霆内斗。 捋清自己的现状,乔惜有些遗憾问道,“你当真不愿娶季瑶?” 乔惜自己可以为了报仇牺牲婚事,故而不觉得苏鹤霆为了拉拢姚家纳季瑶为侧妃有什么不好。 这样还能让季川对皇帝有微词。 且苏鹤霆先前强娶她,可见他对婚事也很随意,没想到到了季瑶这里,他会这样抵触。 万一苏鹤霆抗旨,皇帝就有了讨伐疆北的理由,这会乱了乔惜的计划。 苏鹤霆凤眼沉沉,“乔惜,你在本王面前太放肆。” 乔惜想,苏鹤霆如此愤怒的原因,或许不是不愿纳侧妃,而是不甘被她算计。 男人的尊严作祟。 果然听得苏鹤霆道,“本王要什么样的女人,容不得你插手。” 乔惜心里暗暗点头,不是不要别的女人,是不喜被动接纳。 “那王爷可有让姚家投靠之法?” 乔惜面色平静,“姚家有王爷需要的粮食。” 苏鹤霆轻嗤,“乔惜,想要报仇,就要有报仇的本事,你眼下的脑子还远远不够。” 这话很是诛心,但乔惜不恼,她承认自己的不足,愿意听取任何能助她强大的话,哪怕是刻薄的。 她并非没有意识到,她有点疯魔了。 可她如今活在世上的意义就是找到四哥和报仇。 “还请王爷指教。” 苏鹤霆心情复杂,他想刻薄乔惜几句,又见不得她这副好脾气的样子。 人生来都有脾气,好脾气都是被现实打磨出来的。 从前的乔惜不是这样。 “想要对方臣服,要么彻底击垮他,要么让他畏惧。 人在受到轻微伤害时,会想着报复,面对致命威胁却无能为力。 联姻只是纽带,姚家能弃了季川,也能弃了本王,可畏惧却会让他们衡量背叛本王的代价。” “王爷的意思是震慑姚家,可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 乔惜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虔诚问道,“万一姚家孤注一掷,亦或者投向别人……” 苏鹤霆起身,话从乔惜头顶劈下,“恶行一次做完,恩惠一点点给予。” 乔惜猛然抬头,心脏骤停,“你……你怎会知道这话?” 当年她以孤女身份入宫,名义上养在皇后膝下,可皇后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又怎会管她。 少不得要被一些阳奉阴违的宫人欺负,她是乔家的孩子,从小学的便是挨了欺负要还回去。 可这样虽让那些人惧了,却也躲着她,是太子教她御下。 当时他说的也是这样一句话。 只不过,后来,太子将她护得太好,无须她做什么,他便已事事替她周全。 这话也被藏在久远的记忆里。 耳边传来男人倨傲的声音,“山里多的是猛禽野兽,它们都想吃了本王果腹,打服了,再时不时的给点食物,他们便能为本王所用。 事情遇多了,道理自然也就懂了。” 这是第二次,乔惜在苏鹤霆身上看到了太子的影子,她没有轻易被糊弄过去。 乔惜陡然出手,朝他心脏袭去。 苏鹤霆不偏不躲,抬手接住了她的手掌,五指一弯与她手指相扣,将人拖到了身前,“做什么,又想杀本王?” 乔惜眸光微晃。 她上次起了杀心,苏鹤霆知道她的心思。 手肘往后撞去,与此同时,乔惜的脚用力往苏鹤霆的脚背踩去。 皆被苏鹤霆避开,但乔惜也因此挣脱了她的桎梏。 两人在房里打了起来。 乔惜的心一点点失落下去,她收了手。 武功路数没有一点太子的痕迹,他是苏鹤霆,不是她的太子哥哥。 是她妄想了。 若是太子哥哥,怎会不认她。 苏鹤霆将她反摁在胸前,小臂扼着她的脖颈,“动不动就朝自己的夫君动手,你不但报仇的能力差,这疆北王妃做得也极不合格。 处理好季瑶的事,否则本王先占了你的凉州。” 不等乔惜回答,苏鹤霆大步离去。 乔惜在要去许府,还是跟苏鹤霆回去间迟疑,便听得苏鹤霆寒声威胁的声音响起,“敢跑,明日本王就攻打凉州。” 他脸色极为难看。 他知道乔惜动手是为试探,自不会轻易让她察觉了去。 可他却在乔惜的招式上,对她心里的那个男人隐约有了猜测。 想到那个人,苏鹤霆的心阴郁至极。 第21章 惊不惊喜,开不开森? 两人回到小宅时,已不见了寿山的踪迹,唯有红狐四肢以展开式趴在墙上。 见到乔惜回来,眼泪汪汪的看着她。 下人解释,“老爷子让罚站的,说是他消气前,不准下来。” 乔惜见红狐直立的两条后腿在打颤,想来已站了不短的时间,问苏鹤霆,“它犯何事了?” 苏鹤霆也不知,但能让红狐怕的去疆北避难,又被祖父这样惩罚,估计这次惹的事不小。 抬头看向屋顶,苏鹤霆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黑衣暗卫闪身出现,他是苏鹤霆派去跟着寿山的。 “红姑玩死了老爷子新养的小山鸡,那是老爷子找了好几座山头,选了最漂亮的一只,是要养着给您做闺女的。 红姑犯错没及时认错,还偷偷带着绿姨逃逸了,老爷子这回很生气。” 顿了顿,暗卫看了眼苏鹤霆和乔惜,继续道,“老爷子说谁要想替它求情也行,给他重新生个曾孙女,他就饶了红狐。” 乔惜只能朝红狐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神情。 莫说她没有生孩子的打算,就算是生,也是十月怀胎以后的事。 苏鹤霆问道,“祖父呢?” 暗卫摇头。 不知道! 不能说! 苏鹤霆知道定是老爷子有交代,便挥了挥手,不为难暗卫。 暗卫忙就闪身退下。 苏鹤霆睨了眼面壁思过的红狐,迈步进了正厅。 根据原主的记忆,祖父是亲人惨死,受了刺激才疯癫,是以,他时常捡些山里的飞禽走兽养着当亲人。 外人看来不过是只山鸡,在祖父眼里它们是真的亲人,而红狐是祖父当女儿养的,祖父虽嘴上骂得凶,却没少疼它。 加之祖父稍后可能就忘了生气。 苏鹤霆不打算参与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 乔惜在院中的石凳坐下,赶路这些日子,她有些疲累,若可以她想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但这是苏鹤霆的宅子,她第一次来,不知该落脚在哪个房间。 苏鹤霆如今情绪不佳,她若此时上前询问,恐怕也只能得苏鹤霆一句她做妻子不合格的嘲讽。 哪有天还未黑,夫君还没歇息,她便先歇下的。 双手撑腮望着天空时,乔惜想,或许她该置办一座宅院,一座门牌上写着“乔宅”两字的宅子。 这样寻到四哥后,他们就又有家了。 只不知四哥如今在哪里,是否安好,皇帝留下他又是想做什么。 乔惜不敢深想。 无人知道在尹城时,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去找季川。 在将季川逼入穷途末路时,她任意的举动都有可能打草惊蛇。 可她也不能让四哥等太久。 乔惜起身进了正厅。 苏鹤霆正低头处理公务。 乔惜不知这些公务是何时送来的,刚刚苏鹤霆去熬粥时,屋里并无这些。 但显然,凉州有苏鹤霆的势力,他们在凉州来去自如。 乔惜见桌上有参片,给他泡了杯,便站到他身边替他磨起墨来。 苏鹤霆大抵不惧她看他的公务,没遣她离开,乔惜便也没遮掩自己的视线。 她需要学的东西的确很多。 两人便这样沉默的忙到了暮色降临。 “王爷,晚膳好了,可是要送来这里?” 下人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 乔惜早就留意到了,这宅子下人不超过五个,但个个身手极好,包括灶房里的厨娘,走路都是步履轻快。 苏鹤霆轻嗯了声,下人很快将膳食送了进来。 用完膳后,苏鹤霆让乔惜先去休息,乔惜虽遗憾不能再学他如何处理公文,但她确实困了。 只房门推开那一刻,她愣在了原地。 送她过来的下人亦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转身去找苏鹤霆。 满屋子的红色纱幔从房顶垂落,一幅幅悬挂起来的各色春风图,桌上摆了许多时令的鲜花,再加上香炉里燃着的熏香,整个屋子香气四溢。 乔惜莫名想到了花楼。 掀过一道道红纱帐往里走,入眼的是铺满花生桂圆红枣的喜被。 床头放着两套大红中衣,以及一粒六面分别刻着亲密动作的趣味骰子。 骰子比寻常赌坊的要大些,乔惜拿起来看了看,前世她在藩镇头目的房中也看到过。 那是男女夜间用来增加情趣的,当时她躲在衣柜里,目睹了头目和妾室玩这个的全过程,在男人沉溺其中时,一间刺穿了他的心脏。 浓厚的血腥气混合着腥臭的欲望,令她胃部翻滚。 乔惜将骰子放回原位,这个的做工不及藩镇头目用的那个精细,里面的内容却比那个更大胆。 在床上清出一块地方坐下,乔喜剥了一颗桂圆,放在嘴里慢慢嚼着,眼睛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对面挂着的画上。 内心毫无波澜。 苏鹤霆赶来时,便是见到影影绰绰的红纱幔后,女子双手合于膝上,规规矩矩地坐于床沿。 与满室的红不同,她一身素白,纱幔被风吹开,露出女子淡然的脸。 没有一丝羞赧。 苏鹤霆黑沉着脸走到她面前,“你先出去,我让人收拾下。” “好。”乔惜点头起身。 苏鹤霆想说这不是他准备的,却见乔惜神情淡漠的往门外走,解释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但床底突然发出的动静,让乔惜顿了足,随着苏鹤霆弯腰看向床底,她也转了身。 一股浓郁的香味自床底弥漫而出,两人同时捂住了口鼻。 寿山从床底爬了出来,走到乔惜面前,耷拉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惜宝儿,我把送给你的香露压碎了。” 他双手捧着瓷瓶的碎片,微微曲起的掌心还残留不少香露,似怕香露流走,他指缝并得很紧。 乔惜眼睛微微眨了眨,“您叫我什么?” “惜宝儿。” 寿山歪着脑袋,“你是我孙媳,那就是我亲人,所以我叫你惜宝儿……咦……为什么我觉得惜宝儿这么熟悉呢?” 他想了想,想不出来,就不想了,问乔惜,“你不喜欢我这样叫吗?” “不,我很喜欢。” 家人和太子哥哥也是这样唤她的。 乔惜笑,“您认识乔家人吗?我父亲乔镇北,您认识吗?” 她记得苏鹤霆说,他娶她,是因为他祖父与乔家有旧。 老爷子觉得惜宝儿熟悉许是因为这个原因。 乔惜渴望一切与乔家有良好关联的人或物。 寿山却又犯了糊涂,茫然道,“我该认识吗?” 一旁的苏鹤霆暗暗松了口气,“祖父,我先送你回去。” 他重生在原身毒发时,昏睡多日,迷迷糊糊叫得最多的便是惜宝儿。 醒来便听得祖父问他,谁是惜宝儿,祖父应是那时记下了,好在他刚刚没想起来。 寿山觉得自己留在这里是有任务的,目光触及到屋里的红幔,眼底的茫然渐渐被精光取代。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乔惜掌心,突然双臂一展,朝两人嚯嚯笑道,“惊不惊喜,开不开森,喜不喜欢?” 第22章 入魔了 有惊无喜! 苏鹤霆想,于乔惜来说,亦是如此。 他笑着扶着寿山的胳膊往外走,“开心,不过现在夜了,祖父该去歇息了。” “嚯嚯……” 寿山笑得心情愉悦,神秘兮兮道,“我就知道你喜欢,她们说年轻夫妻都喜欢,嚯嚯…… 那些可是我用心淘来的,费了我不少棺材本,你们可得好好学。” 苏鹤霆哄着人出去,应道,“听祖父的。” 被扶着的人却不动了,脚似生了根,立在乔惜面前,“咦,怎么碎了。” 吸了吸鼻子,拿走了乔惜手里的碎片,“祖父明天给你买新的,惜宝儿不难过。” 将老爷子哄回自己的房间,苏鹤霆回来时,房里的纱幔已经没了,乔惜正在取那些画册。 苏鹤霆眉心微跳,“本王来。” “一起吧。” 乔惜声音平淡。 这些东西不好叫下人收拾,两人一起更快些。 她想早些歇息。 苏鹤霆却对外吩咐,“来人,带王妃去沐浴。” 他不愿看乔惜面对这些画册时,一副过来人的淡然神情。 又下意识觉得她赶路辛苦,睡前该好好泡个澡解乏,便说出了这样一个支开乔惜的理由。 可真等他一幅幅卷起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像时,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让乔惜此时去沐浴的暧昧。 苏鹤霆抿唇拍了下自己的嘴。 在乔惜面前,他没管住自己的嘴,更没管住自己的心。 夜深人静时,他松了乔惜的衣襟。 他是个成年男子,看到那些东西很难不起念头,何况,旁边躺着的是他的妻。 乔惜在沐浴时,便有了心理准备。 只叫她措手不及的是,这次她竟有了感觉。 往日看到的那些画面纷纷撞入脑中,乔惜极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情。欲的丑陋她在别人身上看过,她不想此时的她亦如那些沉迷其中的女子般,面目狰狞。 “放松,你弄疼本王了。” 苏鹤霆低斥。 感受到乔惜的忍耐和抵制,他顿时丧失了兴致,可心头却窜起一股无名之火,让他恶劣得不愿停下来。 大火焚烧,痛不欲生时,他担心的是没了他,往后惜宝儿又没家了,她的余生该怎么办。 重生被毒药折磨得几度死去,他牵挂的是她有没有从他死去的伤痛中走出来,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可实际上,那时,她或许正在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甚至高兴终于没了他这桩婚事。 毒被抑制,他终于能回到京城见一见她,却听得她亲口呵斥下人,“别再在本郡主面前提那弑父杀君的小人。” 所有人都可以怀疑他,唯独她不可以不信他。 他始终不理解,九年情义,她为何可以那样无情,却原来她对他从来都没有过情。 被刻意压制的往事一点点浮现,苏鹤霆发了狠。 这是乔惜欠他的,他得讨债。 他倒要看看,她对那个男人究竟有多爱,爱到连身体的本能都要这样极力的压制。 他要看看,她究竟能在他身。下做多久的木头。 乔惜的眉头越蹙越深。 她觉察出苏鹤霆的不对劲来,他浑身戾气,似练功时走火入魔了般。 “王爷。” 乔惜试图推开他,但苏鹤霆好似丧失了五感,对她的反应,毫无反应。 在估量了可能的后果后,乔惜抬手抚上了苏鹤霆的后腰。 回想着刚收拾画册时,在画册上看到的位置,用力按了下去。 苏鹤霆身子一颤,眼中渐渐恢复清明。 随即咬牙切齿,“乔......惜......你找死......” “王爷,妾身受不住。” 乔惜双手攀着他,脸贴上他的肩头,“求王爷怜惜。” 语气楚楚,眸中平静无一丝情.欲和恳求。 苏鹤霆愤然离去。 乔惜不想因床笫之间的不和谐,影响了后面的合作,在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苏鹤霆回来后,她起了身。 脚一着地,险些整个人往前摔去。 刚刚那话并非撒谎。 她毫不怀疑,若她不及时阻止,苏鹤霆能撕碎了她。 情。欲是丑陋,暴虐不堪的。 苏鹤霆也不例外。 “王爷?” 盥洗室门口,乔惜低声唤道。 无人应她。 略作踌躇,乔惜推开了门。 苏鹤霆正闭目靠着浴桶里,似睡着了。 乔惜上前探了探水,冰凉入骨。 边疆的天冷得早,眼下虽是初秋,却已是要穿厚衣的时候,冷水泡着是要出事的。 而他们三日后要攻燕州。 乔惜知道苏鹤霆没睡,便是睡了,在她进来时,习武之人的警觉也该醒了。 “王爷,我想用浴桶。” 她如今约莫有些了解苏鹤霆的脾气,若是以关心之名劝他回屋,他定然不会搭理。 但若说她要用浴桶,他便不会在这种事上于女子为难。 果然,苏鹤霆缓缓睁了眸,而后起身穿衣。 盥洗室里温着现成的热水,但乔惜得先将浴桶里苏鹤霆用过的冷水放掉。 刚弯腰想拔掉浴桶底下的塞子,si.裂处的痛让她本能地吸了口冷气。 一只大手从背后伸来,将她拉到一边。 苏鹤霆冷着脸将浴桶处理干净,换上了温水,人却没有离开,背对着乔惜,依靠在门边。 淡淡道,“祖父觉少,夜里喜欢乱跑。” 听出他在解释为何留下,乔惜应道,“那你等我,我很快。” 苏鹤霆没再说话,却在她褪衣时,悄然转过了头。 他看见她莹白的肌肤上,青紫遍布。 热水缓解了乔惜身上的不适,但她更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没片刻,她便洗好,两人一同回到了房间。 乔惜率先爬上了床,刚阖眼,外侧微沉,随后手被人握住。 苏鹤霆在给她手上的淤青处擦药。 “下次不会了。” 他突然道。 仇恨愤怒伤心让他丧失了理智。 他想做个正常人。 乔惜不知他说的是不会再有床笫之事,还是不会再入魔。 但苏鹤霆这话让她松了口气,眼下看,不会影响他们三日后的事情。 乔惜不习惯被苏鹤霆上药,但不想再惹他不快,便随口寻了个话题。 “祖父是不是对你很好,你们的感情看着很好。” 因她见苏鹤霆对老爷子很有耐心。 苏鹤霆示意她趴着,给她擦腰上,乔惜照做,片刻后,才听得苏鹤霆道,“他让我活在了人间。” 刚重生时,满腔仇恨犹如活在地狱的鬼,是祖父让他活的像个人。 乔惜不太理解这话的意思,但她也没再问了。 因苏鹤霆的药擦到了si裂处。 她将脸埋在了枕头里,就听得苏鹤霆道,“你我成婚将近一个月,再过八个月,我予你和离书。” 第23章 把消息送到四哥面前 翌日,乔惜是被外面的笑声吵醒的。 床侧已不见了苏鹤霆。 她穿戴好起身,走到窗前,便见寿山将红狐架在脖子上,抓着它的两个前爪,在院子里飞檐走壁,“起飞咯,起飞咯……” 红狐龇牙咧嘴,乔惜竟在它脸上看到了笑意。 她想,红狐和绿蛇都这样有灵性,大抵是寿山一直将它们当人养。 那他又是怎样养着苏鹤霆的呢? 苏鹤霆看起来很矛盾。 他有兽的野性,又有世家矜贵公子的气度。 同时他情绪多变。 成婚前他给她下毒,不准她离开他,昨晚却允她八个月后和离。 决定嫁给他时,乔惜没想过两人的婚姻能走多久。 如今,她也无从深想苏鹤霆要和离的原因。 只是在心里估算了下,八个月够不够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惜宝儿,你醒了。” 寿山的脸从窗口怼了上来,“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乔惜笑,“我今日还有事,晚些时候陪祖父玩,可好?” “那你是要走了吗?”寿山问。 不等乔惜回答,他自顾道,“鹤小子说,这些日子我们都归你管咯,所以,你去哪,我们去哪。” 乔惜,“……” 一个时辰后。 乔惜带着仨长辈出现在了许府的围墙下。 “惜宝儿,我们是要翻墙玩吗?” 寿山眼眸兴奋,他用手捂嘴,“嚯嚯,好刺激,我好喜欢,我们藏,你来找,好不好?” 乔惜找许安有正事,便道,“只能藏这个宅子里,不能去别的地方,不然我不好找你,可以吗?” “好。” 寿山带着蛇狐跃上围墙,跳了下去,在墙那头喊道,“惜宝儿,我们不见啦,你快来找我们。” 刚过来的许安闻言,嘴角抽了抽。 却等了半天没等到乔惜翻过来,正欲跃上墙头看看,就听得下人禀道,“将军,府外有个叫秋八月的人来找,说是您的朋友。” 许安诧异。 这名字听着陌生,他几时有了这么个朋友。 “阁下是?” 许安打量着眼前人,个子不算高,身形也不算魁梧,一张脸中上之姿。 倒是背脊挺拔如松,嘴角噙着一抹洒脱的笑,颇有些江湖少年英豪的超脱气质。 但他确定自己不认识。 “是我。”来人出了声。 许安惊诧,“乔惜?” 乔惜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许安领会,挥退下人,而后围着乔惜走了足足三圈,“你这是佛陀神技吗?我竟没看出一点易容的痕迹来。” 乔惜笑,“叫你看出来便是我学艺不精了。” 这回她用的是硬朗的男声。 前世,乔惜为了替皇帝完成任务,专门学的易容化身和口技。 这世事情还没发生,故而皇帝不知她能顷刻间易容出五张完全不同的面孔,上次在铁匠铺子见苏鹤霆便是其中一张。 两日后攻打燕州,她要亲自领兵,往后便以这张脸出现在许安身边。 她要让这个名字,天下皆知。 幼时,她听了江湖传奇故事,便缠着四哥答应她,等长大些陪她去闯荡江湖。 做江湖游侠不好用本名,可那时她还不曾正经读书,只能想出秋八月这样的化名。 四哥忍住笑意夸她,“八月中秋生,秋八月,当真是个极好的名字,惜宝儿真聪明。” 她虽心里也佩服自己,但又从四哥的笑意里隐隐觉察出不妥来,便不准四哥告诉任何人。 这是她和四哥两人的秘密。 只要四哥还记得幼年那桩事,听到秋八月这个名字,或许就能猜到是她。 她无四哥的线索,便先设法将自己的消息送到四哥面前。 收敛心神,乔惜将与苏鹤霆的攻城计划,还有赐婚圣旨的事都告知了许安。 “我眼下只能在暗处,有些事委屈你了。” 许安不甚在意摆摆手,“男子汉大丈夫既决定跟着你复仇,就不必计较这些。 若非你,我怕是到死都不知道父亲和姐姐被害真相,也没有如今不用被刺史他们压制的自在。”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从京里传过来的流言,气愤道,“皇帝那对狗男女太无耻了。 我只盼着能早些撕了他们的虚伪面具,让世人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下作东西。” 狗皇帝竟否认了自己的罪行,推说是碧香得了癔症胡言乱言,做不得真。 还谴责他许安生了反心,才杀了自己的上峰造反。 本就反了,被打上反贼的名头,许安倒也不觉得冤。 但只要想到自己从前满心只想效忠皇帝,就恨不能给自己两耳光。 “会有那么一天的。” 乔惜道,“眼下,你需要做两件事。 第一,派几个身手不错的可靠之人前往京城。 第二,命人去魏博地界寻一个叫癞赤脚的大夫,将他带来凉州。 若他不来,便以名贵药材诱之。” 去京城是为找姐姐吗? 寻大夫又是为了给谁看病,乔惜,还是姐姐? 许安一时竟不知先问哪个好。 乔惜知他疑惑,解惑道,“灵儿姐从宫里出来后,被我藏在了监牢里,顶替了一个女犯的身份。 那女犯下个月便要跟着流放疆南,虽说路上有我的人看顾,但你提前派些人过去暗中护着,更为稳妥些。” 竟真的是姐姐的事。 大恩不言谢。 许安抿唇,无声朝乔惜拱了拱手。 乔惜继续道,“你替我背了锅,曹英以为是你杀了碧香,定然恨极了你,即便她不能亲自过来,必定也会暗下派人来刺杀你。 那些都是暗厂训练出来的杀手,万里挑一的高手,杀了太可惜,我想收为己用。 但他们身上都有毒药控制,寻那癞赤脚便是解这毒的。” 暗厂多为奴籍孤儿,自幼时便被选入,遭受非人苦训,强者才得以留到最后,被皇帝启用。 若表现出色,则会被皇帝消除奴籍,安排到禁军,军营甚至各官衙,从此摆脱暗处,光明正大地生活于人前,成为真正的人。 但大部分暗子都死在执行任务中,连座孤坟都没有,根本没有走到人前的机会。 也有受伤后不能再为皇帝效力的,则拿着微薄的补贴,带着奴籍身份勉强糊口。 前世今生,乔惜在暗厂多年,最是了解他们。 他们自小被教导忠诚皇帝,教导做一个杀人工具。 但于暗厂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卖力多做功绩,获得奖赏,攒银钱,也不过是为了熬到年长退役时,能过上寻常百姓的生活。 乔惜想试一试。 第24章 两个学渣的交心 许安没异议。 他们复仇之路不好走,自然是势力越大越好。 “这些日子,我翻查了凉州各地牢中犯人的卷宗,有些蒙冤入狱的已经释放。 还有些虽犯了事,但形势所迫,其中几人有些本事,我也酌情宽宥,收在了麾下。” 乔惜颔首,“你心里有底便可。” 许安性子正直,若对方十恶不赦,哪怕再有本事,他也不会轻饶一分。 乔惜清楚这一点,故而在一些事上她不会干涉太多。 不过许安的话倒是提醒了她一点,他们需要增加人手,那么就需要更多的银钱。 他们还得有自己的财路。 眼前好似有堆成山的事等着,乔惜突然低笑出声,以手支着头,“我小时候好吃懒做,总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学很多东西。 我娘担心我没出息,拖了乔家的后腿,我爹和哥哥姐姐们却总护着我。 那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吃好,睡好,然后鼓励哥哥姐姐们勤学苦练。 这样我再无能也没关系,因为可以拉哥哥姐姐们出来做门面和依仗。” 家里刚出事那会,她倒想过要上进的,但后来太子护她太好,她的惰性又出来了。 倒是被狗皇帝哄得为他卖命了多年。 “眼下大佑与乱世无异,乱世中谁都可以举旗为王,但让民心归属却非易事。 各藩镇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皇帝很快会挑拨这份平静。 届时狼烟四起,中原逐鹿,你我不过是千军万马中的一员。 我们已踏出了这一步,成了,为王为将,但要做的、要学的很多,败了,便是那马下枯骨,许安,你怕不怕?” “我许安也是肉体凡胎,当然怕死。 但人活着总得活点意义,除了报仇,我也想光耀许家门楣,让我爹娘泉下高兴,让我姐姐余生有个依靠。 不过,自己几斤几两我也是清楚的,论打仗我许安没再怕的,其他的我还真不敢多想,也没那个能耐。 所以,我也想问问你,之后我们该如何打算?你是不是看好疆北王?” “论民心归属,放眼天下,无人胜他,诸多藩镇势力,只有他是百姓拥护为王的。” 虽然疆北以外的许多百姓不知详情,在朝廷的误导下将他传得不堪。 但,事实是,“他将疆北治理得很好,的确是目前我心中最佳的人选。 不过乱世多枭雄,你我先强大自己,这后头的事且走一步看一步,如何?” 许安凝视着她,索性直接问出口,“你自己就没有想法?自古也不是没有女帝。” 乔惜睨了他一眼,“我记得你小时候还骂我饭桶,如今竟如此高看我。” 许安一囧。 没想到乔惜竟然记得,他没记错的话,那年她最多四五岁的样子。 他随父亲去乔家拜访,误以为乔惜将他养的雀儿给烤着吃了,气的他当时翻脸骂她是饭桶,就知道吃。 那时候她也的确将自己吃的像个白面包子,糯乎乎的。 后来知道是误会,少年心性作祟,他也放不下面子去道歉。 这是两人儿时仅有的一次见面,以至于乔家出事后,许安时常懊悔自己当初没有同她道歉。 “儿时气话,你别当真,其实我当时就后悔了。” 乔惜朝他伸手,“嗯,我原谅你了。” 许安以为她是要同自己握手言和,手伸了过去,心里还有点不好意思,到底男女有别。 可很快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没了,满脸震惊,“你……你内力为何如此深厚?” 这深厚程度,便是修习几十年的老者都不见得能达到的程度。 根本不是乔惜这个年纪该有的。 “药物催动,无须运转,它白天黑夜的自己练。” 乔惜语气淡淡,却让许安脸色大变。 反常则妖,若世间真有这样好的药,大家还辛苦练什么。 又怎会有那么多练功不慎走火入魔,甚至丢命的。 “皇帝做的?对你身体有何危害?” 乔惜垂眸。 若吃了曹英送来的那种药引,则会如前世那般爆体而亡。 这一世,她虽没吃,但想来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总归按前世轨迹,这几年是不会有事的。 “急成嘛,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乔惜微笑,“等将来报完仇,我卸了这身功力便好了。 所以,报仇之后,我最重要的事是游山玩水调养身体,而非你说的那什么女帝。 下次我们有话便直言,你我之间无须再彼此试探,可好?” 被乔惜拆穿,许安讪讪道,“我不是小看你,我也不是歧视你女子之身,只是治理天下绝非儿戏。 论为君之道,帝王权术方方面面……你……我……” 他挠了挠头,急了,“哎呀,我也不知如何说,你很好,让我对你俯首称臣,我愿意。 但做皇帝,治理天下,我不知道你行不行,百姓太苦了,我希望有个能真正带他们过好日子的明君。” 而不是为了朋友情意草率拥护。 “我明白你的意思,且认同你的看法。” 许安有许安的原则,乔惜挺佩服他这点,她没那个心思,也清楚自己没那个本事。 “你不生气?”许安问道。 乔惜摇头,“不气,就是突然想起幼时同四哥商议要行走江湖,门还没迈出,我们已经在商议将来谁做武林盟主。” 许安反应过来乔惜在打趣,自己也觉得好笑,“嘿嘿,这不是话赶话嘛,如今你我命运绑在一处,有些话说明白些,我们也少了猜忌。 往后只管坦诚相交,一起朝着目标往前冲便是了。 不过,照我们刚刚的说法,在拥立明主之前,这城池还得我们自己管理,那我可否找疆北王学一学?” 乔惜点头点得干脆,“可。” 说完两人都笑了。 脑子里不约而同冒出四个字,两个学渣。 笑完,许安又问,“你那功法真的只要卸了就没事?你寻那癞赤脚是不是也与这个有关?” 他觉得没那么简单。 乔惜点头,回了后头那个问题,“确实有些关系,此事你替我保密。” 这的确不能外传,许安知轻重,但对乔惜的回答将信将疑。 便听得乔惜道,“有这身功法也挺好,若不能让皇帝向世人承认自己的罪行,我也能暗地杀了他。” 让皇帝赋予她的功法,了结他的性命,许安觉得听着有点爽。 但相比之下,他还是希望皇帝的罪行能公诸天下,遗臭万年,也还枉死者一个真相。 因着今日这番交心,两日熟稔了许多,许安便问出心中疑惑,“你和疆北王究竟是怎么回事,成婚是真的吗?” 乔惜正要答,便见苏鹤霆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逆着光走来,叫人看不清神情。 第25章 乔惜脸红了 苏鹤霆长腿阔步入了屋,大咧咧在乔惜对面坐下,“本王不请自来,叨扰了。” 许府的护卫在门外跪下请罪。 他们先是对苏鹤霆的潜入毫无察觉,后又没能阻止他来议事厅。 自家府邸被人如入无人之境,不是什么体面事,但因来人是苏鹤霆,许安觉得也没那么丢人。 男人都慕强。 苏鹤霆能靠一己之力将蛮族赶出大佑,又让疆北百姓重新过上安稳日子,仅凭这一点就值得他敬重。 摆了摆手示意护卫们退下,对苏鹤霆拱手道,“王爷能来,是许安之幸。” 他也是个脸皮厚的,笑道,“若王爷能指导下府中布防,就更好了。” 不是要学习嘛,眼下就是机会。 他这反应倒是苏鹤霆多看了他一眼,嘴上却是不留情面,“确实该改善一二。” 许安如今冒了头,至少朝廷和季川是少不得要派人刺杀他的,就凭他府中眼下的布防,怕是不够死的。 许安拱了拱手,“那就多谢王爷了。” 他得寸进尺,“王爷好人做到底,能否再提点些城池治理之策?” 苏鹤霆不是滥好人,但多年储君生涯,让他对百姓一事从不轻视。 他恨龙椅上的那位,可仁爱百姓,关心民生疾苦是皇祖父对他的期望和教导,早已刻在了他骨血里。 教许安治理城池,最终得益的是百姓。 故而他微微颔首,同意了。 但他也不是能任许安顺杆爬的人,视线转向乔惜,转移了话题,“这位是?” 乔惜没想刻意隐瞒自己。 秋八月这个身份两日后就要配合苏鹤霆一起攻打燕州,他迟早会知道。 但许安比她速度更快,他道,“这是我江湖上的朋友,秋八月。” 乔惜突然也想检验检验自己的易容术,便顺势行了个江湖礼,“秋八月见过王爷。” 苏鹤霆勾唇,“这名字倒有些别致,八月生?” 乔惜点了点头。 “是个好吃的,倒是会挑时候。” 乔惜,“……” 民间有句话,“会生,生八月,会死,死腊月。” 八月丰收季节,食物多。 许是为了印证这个俗语,她自小就馋嘴,没少被说好吃,甚至被许安骂做饭桶。 “你是江湖人。” 苏鹤霆似随意问道,“那你行走江湖,可有什么好的美食推荐?” 乔惜,“……” 她前世确实去了许多地方,只不过那时的她满心只有任务,吃饱饭有力气就行,哪会留意什么美食。 便道,“要叫王爷失望了,秋某一介粗人,能果腹便好,不曾留意这些。” “的确可惜。” 苏鹤霆有些遗憾的样子,却又问了句,“那可有遇上什么有趣的事,或者有趣的地方?” 各官员和藩镇势力家的艳史秘闻,乔惜倒是知道不少,江湖上最近的事,她关注的还真不多。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乔惜的意识里,苏鹤霆不是好奇这些事的人,更无闲心同一个初见的江湖人闲聊。 苏鹤霆雍容闲暇地抿了口茶,饶有兴致地等着她开口。 乔惜狐疑,苏鹤霆是不是认出了她,故意逗弄。 可前世,无人识破她的易容术,连最熟悉她的皇帝和曹英都不曾。 “秋某是个无趣的人,故而也不曾留意什么有趣的事。” 乔惜笑,“倒是不知王爷竟会对江湖事有兴趣。” “家里的老爷子喜欢,原以为今日能捡些趣事哄他开心。” 苏鹤霆无谓地笑了笑,“不成想,你的日子竟过得这般无趣,倒真是可惜了。” 这是他第二次叹可惜。 乔惜愈发不确定自己是否被识破,反问,“那王爷觉得什么是有趣?” “本王不是你,如何有趣需得你自己去体验,人活一遭,总得有个活的样子。” 苏鹤霆放下茶盏,笑意浅浅,“不过将老爷子晾在假山里一个多时辰,这定然不是有趣的事。” 他果然认出了自己。 乔惜凝视着苏鹤霆,静了片刻,变回自己的声音,“王爷是如何认出我的?” 她自觉无论是外形还是动作,无一处露馅,除了她今日带着老爷子来了许府。 可她来了许府,也不一定非要出现在这里。 苏鹤霆却未作答,起身离开。 乔惜想知道自己的破绽在哪,忙跟了上去。 在乔惜追问三次后,苏鹤霆终于顿足,低声在她耳边吐出四个字,“吐纳气息。” 乔惜微怔,旋即耳根发烫。 每个人的吐纳各有不同,这种习惯是生来就具备的,但非亲密之人很难注意到这一点。 而她和苏鹤霆已有两次呼吸交缠,他又是个极聪明的。 前世,乔惜不曾有过亲密之人,故而易容化身后,也没刻意去改变这点,甚至忽略了这一点。 如今被苏鹤霆指出来,再想到两人交颈之时的情景,她很难做当什么都没有的泰然自若。 苏鹤霆扫过她泛红的耳根,觉得这样的她,比看春宫图时一脸淡然的样子,顺眼多了。 勾了勾唇,心情颇好地继续转身往前。 还有一处破绽他没说,那便是每年八月中秋,他都会提前精心为她准备生辰礼。 便是没有留意她的吐纳,秋八月这样的名字,他第一反应也会是她。 恰好她今日又来了许府,如何还难猜到是她。 见身后的人还没跟上来,他转头,“还不走?还要让祖父等多久?” 乔惜跟上,“抱歉,我不知道祖父会一直在假山等我。” 她以为寿山那样跳脱的性子,会同蛇狐他们玩得很尽兴,加之又知他身边有暗卫跟着,乔惜的确没将此事放心上。 “他以为你答应了陪他玩,就会真的陪他玩。” 苏鹤霆淡淡道,“若你以后做不到,便别随意答应他。” “以后不会有这种情况了。” 乔惜承诺。 苏鹤霆淡淡嗯了声,没再说话。 到了假山附近,他在旁边的石凳坐下。 乔惜寻了处地方,易容回自己原本的样子后,故意大声道,“祖父,你们在哪啊,我怎么找不到你们,” 假山后传来寿山桀桀的笑声,“桀桀,我就知道惜宝儿找不到我们,快躲好,快躲好。” 听到这话,乔惜真正生出愧疚,发自内心的同寿山玩了起来。 苏鹤霆以手支头,懒洋洋的看着乔惜故意从寿山藏身处来来回回绕了许多圈,才假装发现了他。 寿山被抓到,激动的大笑,这笑感染了乔惜,也感染了苏鹤霆。 他痞笑着勾了勾唇。 昨晚乔惜睡着后,他愣愣的看着床顶许久,梳理通了一件事。 陷入极大的仇恨于他身上的毒不利,毒会让他如昨晚那样失控,入魔。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娶乔惜是为了讨过去九年的债,亦是化解那九年想娶她为妻的执念。 没必要知道她在想什么,如今她是他的妻,就在他身边,他只需享受妻子的照顾和体贴,以及身体上正常的需求,像寻常夫妻那样,度过余下的八个月。 当然,乔惜目前做得远远不够,得加以调教才行。 第26章 呸,渣男 和寿山的玩闹,让乔惜暂时忘记了仇恨。 寿山被找到几次后,提出让乔惜躲,他来找。 他趴在石头上时等乔惜躲好时,乔惜偷溜去了许府的灶房,端了个果盘躺在屋顶,晒着太阳悠哉游哉。 乔惜想,自己骨子里果然是好吃懒做的。 但若可以,她宁愿自己永远是个没出息的人。 寿山以为乔惜和他一样,只会在假山藏起来,在假山附近忙得上蹿下跳。 乔惜见此笑眯了眼,可很快一道黑影挡住了她的日头。 苏鹤霆气笑了。 他要的是妻子,而不是仇恨的傀儡,哪怕只是九个月。 所以将跳脱的祖父和蛇狐丢给了她,好让她沾惹些他们的活气。 倒是没想到,乔惜同它们在一处,人气是有了,老毛病也犯了。 他不过被许安缠了片刻,她就犯懒了。 乔惜被苏鹤霆拎小鸡仔般地拎到了寿山面前。 寿山见到乔惜手里的果盘,以为是乔惜专门给他拿的水果。 感动的要带着乔惜飞。 乔惜吓得拔腿就跑。 寿山端着果盘追,“你信我,我飞得很稳,不会摔着你。” 乔惜知道寿山没恶意,但她很难想象自己和红狐一样被寿山架在脖子上。 只是他们玩闹的地方是许安清场的,其余地方有下人,她贸然跑出去,容易叫人认出身份。 可寿山的轻功不比乔惜弱,眼看着要被寿山一把捞住,乔惜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就跳上了苏鹤霆的背。 而苏鹤霆接住她几乎是本能。 世界一瞬间安静! “飞!飞!飞!” 寿山拍着果盘叫好的声音,让几人回了神。 “我……” 乔惜想说,我下来。 苏鹤霆已是足尖一点,背着她上了屋顶,而后树梢,方才道,“你想让祖父背?” 乔惜不想。 否则她也不会跑。 只得抱紧了苏鹤霆的脖子。 苏鹤霆将她往上颠了颠,冷着一张脸,“本王怀疑你想勒死本王。” 乔惜,“……” 寿山自己在地下叫好还不算,还拉着一旁的许安一起。 许安没成亲,但他屋里有通房,男人最懂男人,苏鹤霆的反应让他眯了眼。 乔惜还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许安心里已有了答案。 或许他和乔惜的彼此试探,纯属多余。 自诩勘破天机的他,扬了扬唇,坚持留几人用了晚膳。 自然,期间少不得要物尽其用向苏鹤霆取经。 “惜宝儿,送你的。” 回到小宅,寿山将一瓶香露递到乔惜面前。 和他昨晚打破的一模一样。 但他今日一日都和乔惜在一起,根本没时间去买这个。 乔惜道谢,“谢谢。” 既是向寿山,也是向苏鹤霆。 她猜这香露是苏鹤霆买的,因白日趴他背上时她闻到过这味道。 前者捂唇嚯嚯笑道,“那你记得还和我玩。” 后者面无表情的从乔惜面前走过。 夜间,两人同床而眠,乔惜再度道谢。 为苏鹤霆耐心提点许安。 眼下时局,两人将来极有可能是中原逐鹿的竞争对手,苏鹤霆无保留的传授治城经验,乔惜佩服他的胸襟和格局。 也心生感激。 苏鹤霆转头看她,“如何谢?” 乔惜在他幽深的眸中看到了欲念,迟疑片刻,她闭上了眼。 做好他的王妃,也包括满足他的需求。 却迟迟没等来苏鹤霆的动作。 睁开眼,见苏鹤霆已闭目休息,乔惜暗暗松了口气,亦合上了眼皮入睡。 良久。 苏鹤霆缓缓睁眸,他是男人,不是禽兽,在昨晚弄伤了她之后,还会想着那档子事。 不过,乔惜有了点身为人妻的自觉,让他心情颇好,待乔惜睡着后,手悄然摸向了她的后颈穴处。 乔惜彻底昏睡过去。 翌日,乔惜在苏鹤霆怀里醒来,她的头枕着他的胳膊,脚搭在他的腰上。 暧昧至极。 乔惜有一瞬间的茫然。 茫然过后,见苏鹤霆还未醒,她不动声色地往外挪,想要偷偷起身。 “压麻了本王的胳膊,打算一溜了之?” 苏鹤霆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乔惜身形微顿,面上平静,“我以为王爷没醒,怕吵醒你。” 苏鹤霆哼笑一声,“过来,替本王揉揉。” 乔惜没动。 她睡觉还算老实,亦有警觉性,会主动睡到苏鹤霆怀里的可能性不大。 “今日便要出发燕州,王妃希望本王因胳膊不适耽误行程?” 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乔惜几乎肯定,昨晚是苏鹤霆对她做了什么。 “这力道可合适?” 捏着苏鹤霆的胳膊,乔惜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本王做事向来随心所欲,若情绪不佳,也容易更改计划。” 乔惜打算掐人的手一顿,瞬间改为按揉。 之后,她又在苏鹤霆以胳膊不适的借口下,伺候了他穿衣,洗漱。 伺候完她,乔惜方才捯饬自己。 她今日做了秋八月的打扮。 却见苏鹤霆吩咐人将早膳送到房中来,乔惜心生不妙,果然,见苏鹤霆双手垂着,老神在在地等着乔惜喂。 乔惜忍着脾气,“王爷,妾身枕的是您的左胳膊。” 吃饭用的是右手。 “哦,本王两条胳膊感情好,一条不适,另一条也会受影响,饿着肚子,本王做事的兴致亦不高。” 乔惜弯唇,摆出一个笑,用勺子舀了一勺粥,递到苏鹤霆嘴边,“那王爷可得保护好自己的胳膊,别残了一条,就彻底成废人了。” 心里在揣测,自己哪里得罪了这狗东西,突然变着法的整自己。 “做好疆北王妃,便是大早上的咒自己的夫婿?” 乔惜静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咬着后槽牙道,“妾身错了,请王爷宽宥。” 苏鹤霆觉得乔惜这模样又顺眼了些,鲜活多了。 “嗯,本王大度,这次就不同你计较了,用膳吧。” 乔惜不想再生波折,忍着想作怪的心,认真喂完了苏鹤霆。 两人吃完早膳,刚出房门,便见寿山带着一蛇一狐等在门外。 寿山手里拿着亲手编的花环,想要送给乔惜,却见苏鹤霆带着一个陌生男人从房间出来。 他愣了一下,随后走到苏鹤霆面前,“呸,渣男,负心汉。” 乔惜一早上憋得气瞬间释放了,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寿山听出是乔惜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这男子是乔惜扮的。 他挠了挠头,误会龟孙子了。 但人老也要脸。 寿山抬头望天,假装看不到苏鹤霆黑沉的脸,挪到了乔惜面前,眉骨上扬,“惜宝儿,给我也扮扮,来个潘安如何?” 乔惜看向苏鹤霆,见他沉着脸点头,便知这次去燕州,寿山应是也要跟去,易容一下也好。 便带着他进了房间,苏鹤霆则去了正厅处理公务,无人察觉对面屋顶上,藏着一双洞悉一切的兴奋目光。 第27章 策反 “抓不抓?” 寿山隔着门缝看着对面屋顶准备离开的黑影,满眼兴奋地问乔惜。 乔惜眯眸,“抓。” 寿山率先窜了出去。 没一会儿,将人拎了进来。 他摩拳擦掌,“清蒸还是红烧?亦或者剔骨剁成陷做成人肉包子?” 乔惜配合,“那多麻烦,最近干旱,山里的狼也饿狠了,直接大卸八块喂狼,省事。” 黑衣人心中一颤,“要杀要剐我有何惧,倒是郡主背叛陛下,就不怕陛下雷霆之怒么?” 她极力装的镇定的声音里,带着叫人难以忽略的稚音。 “可惜你看不到那一日了。” 乔惜扯下她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十二三岁尚且稚嫩的脸。 “暗厂是皇帝的暗厂,而你却还未受训结束,便假死脱身为曹英卖命。 七十五号,你说若我将这件事报于皇帝,你猜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暗子在被启用前,是没有名字,只有代号的。 而乔惜之所以认识这个人,是因为这人是曹英派来盯着许安,也是蒙骗拉拢许安的眼线。 前世,七十五号到了凉州后,佯装成流民孤女,被许安所救入了许府,三年后成了许安的妾室。 这一世,七十五号还没到凉州,许安就反了。 便是再成功混入许安身边,曹英也无法如前世那般欺骗利用许安。 倒是可以伺机为碧香报仇,但眼下这人出现在这里…… 乔惜冷笑。 原来在曹英心里,她自己的前程,比为女儿报仇更重要。 黑衣人心下大惊。 他们暗子自入暗厂那日,就覆了面巾训练,便是日日同住一起的人,都不知对方相貌,只能凭手势和动作习性分辨。 而曹总管让她假死之事,更是连暗厂总管都不知晓,乔惜怎么会知道。 她担心多问会露怯,便假装不好奇,抿唇做出一副不怕死的倔强来。 乔惜看穿她的心思也不拆穿,只促狭地盯着她。 “啊,要留给皇帝杀吗?” 寿山插话,有些失望的样子。 “不用。” 乔惜道,“祖父不是要易容吗?杀之前先剥了这脸皮,可以用来给你做个人皮面具。” 寿山拍手,“好啊,好啊,这脸皮瞧着还怪好的。” 能被曹英派来魅惑许安的,容貌怎会差。 乔惜赞同,“是张不错的脸皮,祖父剥吧,剥完了喂狼。” 她从腰间摸出一把薄薄小刀递给寿山,“用这个,不容易伤皮。” 寿山接过,露出一抹邪笑,“桀桀桀,我开始啦。” 那样子十足一个恶毒老头。 “你别过来。” 七十五号终于慌了,同乔惜道,“是曹总管让我转道去疆北盯着你的。 我到了疆北才听说,你其实没回疆北王府,而是来了凉州。 我就跟来了,没想到你果然在凉州,关于你的消息我还没送出去,你别让他剥我的脸皮。” 她经历过暗厂的残酷训练,寻常的疼痛折磨她能忍,唯独接受不了自己被剥皮毁容。 乔惜问,“你可有将我不在疆北之事,告知曹英?” 七十五号连忙摇头,“没有,我进不去疆北王府,无法求证消息是否为真,所以只能先来凉州,得求证了才能给曹总管传信。” 她声音低了下去,倒是求证了,只是信还没来得及传,就被抓了。 “你在哪里听到有人说,我不在疆北王府?说话的人又是什么样的?” “在疆北王府的小门外,是两个从王府出来的婆子。” 门外的苏鹤霆闻言,眉头微蹙。 乔惜看了眼门外,而后对寿山道,“祖父,动手吧。” “我说了实话,你怎么还剥我啊。” 七十五号声音已经带着哭音了。 乔惜不以为意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再说了,你是曹英派来监视我的人,我为什么要对你仁慈。” 寿山重重点头,“对,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不能仁慈,还得剥。” 他手掐着黑衣人的头顶,端详着她,似是思考最佳下手位置,片刻后,他用力固定她的头顶,“忍住点哦,老头得慢慢来,不能破损了。” “哇……你们欺人太甚了,要杀就杀,干嘛要毁我的脸。” 强装镇定的人突然大哭出声,“我也没得选,是曹总管要我这样做的,你们要剥就去京城剥她的脸,欺负小姑娘,你们太缺德了,哇……” “不剥也行。” 乔惜开了口,缓缓道,“但你以后得听我的。” 哭声顿了下,随即爆发更大的哭声,“我背叛曹总管会死的,她给我下了毒,没有解药我就要穿肠肚烂而死。 哇……你们都太坏了,爹啊,你为什么要卖掉我,我想回家,这些人都太坏了……” 乔惜淡淡道,“我有解药。” 哭声戛然而止,“呃,真的?” “当然。” 乔惜停顿了下,“不过得两三个月以后。” “哇……” “闭嘴,就算你此后听我的,曹英也不知道,在她发现之前你都可以从她那里拿到解药。” 乔惜蹲下身,像个哄骗小姑娘的狼外婆,“跟着我,有名字,有户籍,有银钱,等你长大了,姐姐还会给你觅一个俊美夫郎,这样的日子不香吗?” “香。” 黑衣人又是一惊,乔惜是有什么妖法吗? 怎么知道她要的就是这些? “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乔惜笑,“你有的选吗? 你又怎知曹英不骗你?你活着就是她背着皇帝谋私的证据,一旦你没有了价值,她还会留着你这个证据?” “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七十五号嘟囔。 曹英利用她,她也想利用曹英脱离暗厂,再寻机会逃离曹英的掌控。 可眼下…… 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几转,“你发誓,若是你骗我,你余生都吃不饱饭,得不到心仪之人的真心。” 真是个孩子。 乔惜笑,“好,我发誓。” 七十五号这才满意,“你想要我做什么?” “回到疆北假意监视我,然后给曹英去信,就说我一直在疆北王府。” 余光瞥了眼门外,见苏鹤霆已离开,乔惜面色不改道,“还有,疆北王对我很是宠爱,日日与我在府中厮混,连政事都荒废了。” 刚吩咐了些事情,转道回来的苏鹤霆…… 第28章 不信乔惜打仗能赢 让她用假消息蒙骗曹英,这事不难。 七十五号看了眼寿山手里的刀,应了。 乔惜,“你今天便回疆北。” 曹英派来的第二批人,应该也快到了,届时定会有人前往疆北与七十五号接应。 若人不在疆北,到时就露馅了。 “你这就放我走?” 七十五号满腹狐疑,乔惜不担心她反悔然后向曹英出卖她吗? 她都做好了被乔惜喂毒的准备了。 乔惜点头。 等真的出了门,七十五号才真的相信乔惜不会和曹英一样用毒药控制她 她又转头回了小宅,对乔惜道,“既然我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 但我想知道,我需要替你效力多久。” “最多半年,曹英一死,你就自由了。” 等解决了季川,下一个就是曹英,乔惜不会让他们活太久。 七十五号只是暗厂里一个小小暗子,不懂乔惜和曹英之间的恩怨,但她听出乔惜语气里的笃定,莫名生出一点期待。 沉默几息后道,“我有名字,我爹叫我小满,圆满的满。” 乔惜颔首,“我知道了,小满。” 只是她前世并未得到圆满,最后为许安挡刀而死。 “惜宝儿,真就放走啦?” 没得玩了,寿山将小刀还给乔惜,有些遗憾。 收回小刀,乔惜同寿山道,“祖父在这等我一会儿。” 乔惜跟着小满出了城门,她以手作哨,吹了几下,一个背着重剑的冷脸少年出现在她面前。 乔惜吩咐,“盯着她。” 事关复仇大事,她怎敢真的赌人性,什么防备都不做。 少年瞄了眼小满离去的方向,问乔惜,“你要去打仗?” 乔惜点头。 “我也想去。” 少年坚定,“让别人盯。” 乔惜手底下还有楼辛那五千人,可他们是苏鹤霆给她的。 拍了拍少年的肩,乔惜道,“别人我信不过,我只信你。” 这是她自己的人。 少年冷峻眸光里有了些许挣扎,最后点头,“下次带我去。” “以后会有机会,到时你想偷懒都不行。” 乔惜拿出几张银票放进少年怀里,“照顾好自己,小心些。” 少年依旧冷着一张脸,“不受伤。” 乔惜笑,“好,我不会让自己受伤。“ 少年这才追着小满走了。 乔惜回到小宅,给寿山做好易容,几人便坐上了去燕州的马车。 军队则于昨日早上分批从山间穿行前进。 马车上。 苏鹤霆主动道,“我已命人回府排查。” 乔惜点头,“好。” 疆北王府出了内贼,这无疑是打苏鹤霆的脸。 乔惜不担心他不整顿王府。 但这次疆北王府泄密险些坏了她的事,乔惜很难不追究,“王爷可有怀疑之人?” 知道小满在盯梢她,还知道她和苏鹤霆在凉州,这人不会是府中无名之辈。 苏鹤霆眼神微寒,没有回乔惜的问题,而是道,“燕州攻下后,归你。” 若这是苏鹤霆的道歉的话,乔惜觉得诚意足够了。 燕州和凉州比邻,都归乔惜更便于管理。 原本乔惜就有这个心思,还想着怎么跟苏鹤霆开口,毕竟这次的主力军是疆北军。 没想到曹英和疆北王府的内贼帮了她大忙。 他们到达燕州时,是两日后的半夜子时,双方人马已在城外山坳汇合。 许安坐镇凉州,凉州出的一万兵包括了楼辛的五千军,另五千由一个姓周的副将带领。 周副将临行前被许安交代,到了燕州一切听秋八月的。 对周福将来说,秋八月这人是突然冒出来的,他也只见过一面,自然是有些不服气的。 汇合后,他故意问道,“秋少侠,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乔惜还没答,便听得带着面具的苏鹤霆肃容道,“即刻攻城!” 周福将不知苏鹤霆是谁,一脸的不赞成,“我们才刚到,什么准备都没做,打仗是要死人的,怎能如此草率?你究竟懂不懂?” 乔惜却知道,她去季府的那些时日,苏鹤霆都在为此事做准备,只不过苏鹤霆身份不能暴露。 故而她冷冷看向周副将,“此战我为主导,周副将只需听令行事便可。” 周副将捏紧了拳头,觉得这简直是儿戏,“周某不知许将军为何这样信任秋少侠,但周某得替底下的兄弟考虑,不能让他们白白送了性命。” 不远处的凉州将士闻言,议论纷纷。 “战前乱军心,该杀!” 苏鹤霆慢条斯理道,“但你是许安的人,理应有许安处置。” 他看向乔惜,“既然他们还没想好,那便让他们在此慢慢想,你我为先锋,如何?” 军中强者为王,将士们素来敬重强者,周副将不服自己,在乔惜意料之内。 听了苏鹤霆的话,便知他无需凉州这些人,也有把握拿下燕州。 乔惜飞身从凉州兵士手中取过凉州军旗,同周副将冷声道,“尔等便在此等候。” 周副将没想到他们五千人就这样被撂下了。 但想到行军打仗的不易,他轻蔑道,“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周爷爷就在这等着你们来求救。” 有属下不安,“许将军有吩咐,我们就这样等着,会不会被处罚。 听闻季川防备我们,往城中增了一万兵力,加上燕州本有的,如今已是四万兵力……” 而秋八月他们刚刚带走的加起来也才两万人,且那些人瞧着像是临时凑起来的。 没有统一的着装不说,连武器都是刀枪剑戟各式各样,甚至还有拿着斧头和砍柴刀的。 这如何和燕州城里那些经过正规训练的敌军战斗? 周副将哼道,“也不知秋八月是哪里凑来的乌合之众,莫不是土匪窝里凑出来的吧?” 有个百夫长低声道,“其中两人我见过,的确是山匪。” 周副将一拍大腿,“那这秋八月定然也是山匪出身,我说他怎么能突然带这么多人来,感情是集结了几个山匪窝啊。 许将军糊涂啊,再怎么急着壮大势力,也不该和这些草寇搅和在一起,他们哪懂打仗,没得连累弟兄们。” 想到什么,他忙指了两名斥候跟着乔惜他们,同自己的亲信道,“一旦秋八月他们有败象,你立即带着四千将士返回凉州,同许将军一起守好凉州城。” “那将军你呢?”下属问。 周副将烦躁地挠挠头,“他们虽是草寇,但也是人命,本将也不能不管他们。” 可他最多也只能豁出自己这条命,带着一千将士去营救了。 因着这话,队伍的气氛一下凝重起来,大家再也没有说笑的心思。 一行人等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见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跑来。 周副将心头悲鸣,完了,定是败了,求救来了。 便对亲信道,“告诉许将军,我老周下辈子还追随他,就是盼他往后谨慎行事,别再轻信他人。 若是我今日没能救出秋八月他们,也请许将军莫怪我,带着将士们,快走。” 却听得那斥候拼尽全力喊道,“攻……攻入城门了……” 第29章 乔惜大杀四方 “你说什么?” 周副将蹦到了斥候面前,“秋八月他们攻进燕城了?” 斥候一路疾行,早已气喘吁吁,刚刚那一嗓子简直要了老命了,只能叉着腰拼命点头。 周副将难以置信,“你没看错?” 斥候又拼命摇头。 怎么可能看错。 但他也理解周副将的怀疑,他们两个斥候当时看到攻城情况,也是震惊的眼珠子都险些掉出来了。 周副将口中的乌合之众,竟个个身怀绝技,他们哪是什么山匪,简直就是武林高手好么? 尤其是秋八月和那个带面具的,两人带了一小队人避开敌军暗哨,率先到了燕州城楼下。 敌军还没反应过来,两人便一马当先跃上了燕州城墙,而后抛下绳索,底下那些有轻功的就忙顺着绳索迅速往上。 那默契程度,简直像是演练了千万遍,哪里像周副将说的毫无准备。 在敌军反应过来,开始弓箭反击时,秋八月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两条白练。 柔软丝帛竟在他内力催动下变得坚韧无比,替底下攻城的将士们拦去了许多箭矢。(在斥候他们的视觉,女主此时是男的秋八月,所以用的是他,后面还会多出用到,大家到时别跟行走抬扛啊,行走最近很脆弱,要小心呵护,爱你们) 虽然他有些搞不明白,一个大男人咋用白练做武器,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些被白练卷起的箭矢,竟都整整齐齐地堆积在城楼下。 “我头一回见打仗,还能顺道打劫武器的,还有那个戴铁面具的土匪……” 斥候打了下自己的嘴,“啊呸……什么土匪,那戴铁面具的大侠直接踏着敌军的肩头,飞到了燕州守将的面前,对方剑还没拔出来呢,就被铁面大侠一刀割了脑袋。 要不是季川前些日又派了一个守将过来,眼下燕州该是群龙无首,怕是已经投降了。 不过,我估计也快了,周副将,小的还能再回去吗?” 那样精彩的攻城战,平生仅见,他不想错过啊。 一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也热血沸腾,纷纷看向周副将。 周副将大手一挥,“众将士集合,随本将攻城。” 虽然此时跑去有点马后炮,但他也想看啊。 突然,他想起秋八月临行前,让他在此等候,咬了咬牙,豁出去了,大不了军法处置。 谁让斥候带回的情报那样叫人心痒难耐。 燕州城内。 厮杀声漫天。 乔惜早已收起白练,右手长剑,左手短刀,一起一落间收割着敌军的脑袋。 苏鹤霆亦是如此。 燕州军已然看出两人是攻城军的头目,将矛头对准了他俩。 “去,杀了他们。” 新守将躲在燕州将士身后,朝身边的高手吩咐。 他是季川心腹,为替季川分忧,自请来此与原守将一同守卫燕州。 却没想到原守将一出现就丢了脑袋,士气大跌,但他却不能投降。 因为燕州若失守,许安下一个目标定然是尹城。 而他的家人在尹城,他敢投降,季川定会斩了他全家。 他希望他身边的这几个高手,能杀了凉州军里的那两个大杀器。 只要杀了那两人,凉州军没了首领,他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可是很快他的希望就破碎了,平日自诩高手的护卫们,在那两大杀器面前,一个个弱如菜鸡,尽数折于两人手中。 新守将咽了咽口水,低声同身边最后一个高手耳语了几句。 那高手悄然退下。 新守将没了护卫,抬手拼命招呼身后的将士,“冲,给本将冲。” 他自己则随手抓了一个兵士挡在身前。 乔惜从敌军身上拔出长剑,抬眸一步步朝他杀去。 敌军的血将她染成了一个血葫芦,她眉眼平静,眸中没有丝毫温度,视线始终落在新守将身上。 新守将只觉后背发寒,头皮发紧,好似自己成了被饿狼盯着的猎物。 这种恐慌让他下意识地拼命后退,他这一举动,无疑让原本就不高的士气更是一落千丈。 突然,不知是谁带的头,丢了兵器,跪下喊道,“家中老小皆盼吾归,吾若战死,亲眷无人照料,吾战有何意义? 吾等皆为贫苦之人,城落谁手于吾何干,吾只求父母妻儿,饭可饱,屋可暖。” 他看向乔惜,“若将军能让吾等有口饱饭,亲眷不再受颠沛流离之苦,吾愿归降,誓死追随。” 又是兵器落地的声音,有人附和道,“只要将军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们愿意归降,誓死追随。” 新守将看着燕州将士,一个个跪了下去。 乔惜视线依旧看着新守将,用内力传音,“降者不杀。” 带头归降者,是苏鹤霆的人,但他们能带动其余人,皆因新守将的退缩懦弱。 也因他们这场碾压式的进攻,已足够震慑燕州的将士和百姓。 杀戮顷刻止息,燕州军跪倒一片。 就连护着新守将的那些兵士,迟疑片刻也丢了手中刀。 “他们是乱臣贼子,你们休要被他糊弄。” 新守将逃不掉,不甘心道。 “何为臣?” 乔惜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季川身为疆南节度使割据一方,每年重徭役重赋税,毒荼百姓,他早已是疆南的土皇帝。 而龙椅上的皇帝不仁,夺臣妻,杀忠臣,视民间疾苦不见,身为君主护不了我们安稳,我们便自求一方安稳。” 新守将心里祈祷最后那个高手,能出其不意射杀了乔惜,便想引她注意力,故意骂道,“你这是要造……” 反字还没骂出来,寒光一闪,乔惜削飞了他的脑袋。 周副将带着五千人气喘吁吁地赶来,拔出的刀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就见燕州兵突然放下武器,纷纷跪地投降。 手痒了一路,却没出手机会,周副将心里刺挠得很,正想着下一步该做点什么,就见一颗脑袋朝自己砸来。 周副将下意识想要踢开,电光火石间觉得这是秋八月对他的下马威。 犹豫不过一息,周副将将那颗还冒出热气,死不瞑目的脑袋接在了怀里。 能短短几个时辰就攻下燕州,这个下马威他认了。 抱着脑袋走到乔惜面前,正想道歉时,余光瞥见远处的屋顶上,一枚冷箭正对着乔惜的后背。 “小心。” 周副将一把拉开乔惜,抓住脑袋上的头发,挥动手臂,像抡锤子一样将脑袋给抡了出去。 “敢暗算秋少侠,走你。” 苏鹤霆正欲掷出去的剑,默默收回。 箭矢被脑袋砸偏,一起掉入不远处的房舍里。 房舍里,一汉子想大厕,憋了一早上,却因外头打仗不敢出门,好不容易等到战争平息,才敢跑到茅房解决人生三急。 刚解了裤子蹲下,有什么东西从头顶飞过。 汉子好奇,扭头去看,屎。花四溅,糊了一面。 周副将老怀安慰,这场战事自己总算是出了点力了。 还没来得及同乔惜邀功,就听得远处爆发一道愤怒的惊天动地的咆哮,“辣个龟儿子好逑缺德哟,别个在蹲茅厮的时候往茅坑头丢东西……我日你奶奶哟……” 第30章 误会 屋顶上射暗箭的人被疆北军及时处理,燕州攻城战就在那汉子的咆哮声中划上了句号。 “秋少侠,老周知道错了。” 清理战场后,周副将终于有机会站到乔惜面前。 乔惜淡淡道,“这话周副将回去同许安说。” 周副将知道自己先前看走了眼,他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咬了咬牙,“周大志有眼不识泰山,战前未能服从秋少侠命令,还请秋少侠责罚。” 乔惜沉眸看他,“降为千夫长,你可服?” 在许安造反前,周大志就是千夫长,许安夺城后才给提拔的。 这等于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但有昨晚苏鹤霆的话在前,如今不是处死,而是降级,周副将并无觉得不妥。 他昨晚的确是违抗军令,只不过许安没正式给秋八月职位,只口头叮嘱,他也就没将秋八月当回事。 但看过战场后,他彻底心服口服。 军营里就是这样,谁是强者谁就有说话资格,而经此一战,秋八月在军中定会有不低的职位。 周大志垂首,朗声道,“服。” 男子汉大丈夫,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好丢人的。 乔惜颔首,打发他去处理降兵事宜,自己则去了燕州守将府。 这里楼辛已经带人来清理过了,从前的下人也都打发了,留了几个自己的兵士在此听用。 苏鹤霆没参与战后事宜,先来了这处。 他受了点伤,手背被箭矢擦破了道口子,乔惜来的时候,他正在看疆北传来的公文。 手上的伤只草草用纱布裹了下,有血迹渗出。 乔惜当时看过那伤口,还挺深的。 见苏鹤霆忙于公务,再看看自己这满身的血腥,乔惜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 洗漱干净后,迟疑片刻,乔惜还是带着药膏去了苏鹤霆处。 他依旧在忙着。 乔惜在他身边坐下,“手给我,我帮你重新处理下。” 她有些心虚那日早上咒他的手,没想竟成了真。 苏鹤霆转眸看她。 见他不动,乔惜直接将他的手抓过来,放在了自己膝上。 纱布被解开,果然只是简单洒了些药,“怎的不好生处理下?” 他们随行也带了军医。 苏鹤霆淡淡道,“不是什么大事。” 这次虽胜利,但底下将士也伤了不少,军医先治伤情严重者,这是疆北军的规矩。 乔惜也猜到他应是怜惜将士,便道,“我让楼辛去买些猪羊,犒劳下大家。” 这次出力的都是疆北军和苏鹤霆,但他们将荣光全留给了她。 有了今夜这一战,秋八月这个名字算是打出去了。 乔惜心里感激。 苏鹤霆没拒绝。 这是将士们该得的。 乔惜又道,“眼下燕州已拿下,是否可以等一等再进军尹城?” 苏鹤霆微挑眉骨,示意她说下去。 “季川连失两州,心里恐慌,接下来定会全力备战。 若此时我们发兵,不会如燕州这般容易。 我们不妨做一把悬挂于季川头上的刀。 在他以为我们会进攻的时候,按兵不动,却又不知我们究竟何时会动,时刻防备着,紧绷着。 而在此期间,我们再安排几场对季川的刺杀,让他自己先乱了心神,届时,我们再进攻,或许伤亡会少许多。” 苏鹤霆颔首,他心里亦是如此打算的,“你还想借此离间季川和皇帝。” 不是疑问,是笃定。 乔惜心生警觉,苏鹤霆实在太敏锐了。 她点头。 季川若恐慌到极致,就会向皇帝求救,但有许安造反的宣言在前,皇帝不会出兵救援季川。 因为一旦出兵帮季川,就等同于承认他和季川合谋害死许安父亲的事。 皇帝最是要虚名。 先是弃了季瑶,后又对疆南困境袖手旁观,季川定会对皇帝心生怨恨。 他们之间有了缝隙,她才好趁虚而入,或许能问到更多关于四哥的消息。 “季川是皇帝暗藏的势力,分化他们,于我们有利。” 乔惜不敢让苏鹤霆深究她分化他们的真实原因,他太聪明了,四哥如今是何情况还不知道,乔惜不敢有一丝大意。 便转了话题。 “你武功是和祖父学的吗?” 她曾两次在苏鹤霆身上看到太子的影子,虽上次试探无果,但昨晚还是忍不住留意他的武功。 没有发现太子的痕迹,却有几招让乔惜觉得熟悉,可她想不起来是何时见过。 “有他教的,也有别人教的。” 苏鹤霆反问,“你呢?身处后宫,又这般年轻,如何习得这身好功法?” 乔惜擦药的手微顿。 她自小身体不好,太子便亲授她武功,但那只为强身健体,加上她又懒,学得稀疏平常。 真正的精进是进了暗厂后,被药物催动,她学什么都快。 皇帝让她拜暗厂总指挥林元柏为师,三年后,她打败林元柏。 而有些,诸如善使白练,则是前世机缘巧合学的。 林元柏是皇帝让她拜师的,她心里的启蒙师父只有太子,但真正让她武功精进的是她体内霸道的药物。 这些自不能告诉苏鹤霆,她道,“大抵我天赋异禀,听闻祖父武功很高,他从前是做什么的?” 苏鹤霆心下起疑,摇了摇头,“我认识他时,他情况比现在还糟糕。 这些年经过调理,才情况稍好些,但无从得知他的过往。” 这也是实话。 乔惜见问不出什么,伤口处理好便打算离开。 倒是苏鹤霆又问道,“教你武功之人应对你很好。” 乔惜想到太子,眼中多了一抹暖意,“嗯,他是除家人外对我最好的人。” 苏鹤霆落眸,眸中阴霾。 上次乔惜试探他时,他便发现乔惜的武功竟和林元柏的一样。 林元柏长得一副好皮囊,又有一张巧嘴,曾是京城有名的风流纨绔。 纨绔是迷惑外人的假象,但风流却是真的,京城不少贵女被他骗去清白,连宫中一些宫女都不能幸免。 他曾想处置此人,却被皇帝阻止,也就是那时他才知,林元柏竟是皇帝暗厂的总指挥使。 乔惜的武功和林元柏的一样,乔惜后来也入了暗厂,林元柏刚好死在几个月前,据他得到的消息,林元柏得意忘形竟敢碰后宫嫔妃,被皇帝秘密处置。 没多久,乔惜就联系上他,与皇帝反目,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乔惜心里的那个男人,就是林元柏。 林元柏最会花言巧语,怪不得乔惜还未成婚就被他骗去了清白。 如今更是为了给他报仇,诸多筹谋,认定林元柏是天底下对她最好之人。 那他呢? “你还有别的师父吗?” 苏鹤霆压抑着情绪,“他可对你好?” 她可还记得,他也曾教过她武功?她也叫过他师父,只不过他们有婚约,将来是要做夫妻的,他便不允她如此唤他,免得被外人听见笑话他们乱了纲常。 乔惜瞬间想到了林元柏,想到林元柏帮着皇帝谋害太子,她语气都冷了几个度,“他不是我的师父,是我恨不能将之挖出来鞭尸之人。” 啪! 苏鹤霆捏碎了茶杯。 乔惜不解,“你怎么了?” 第31章 气毒发了 “他是我恨不能将之挖出来鞭尸之人。” 苏鹤霆满脑子被这句话充斥。 心脏陡然疼痛异常。 鞭尸! 乔惜竟厌恶他到如此地步! 若知道他活着,岂不是要当场手刃了他。 苏鹤霆极力忍着情绪,将手中碎片掷于桌上,佯装淡定,“这茶盏质量不行。” 顿了顿,他问,“为何你会如此恨那人?他伤害过你?” 乔惜凝眸看着苏鹤霆,见他依旧神情淡淡,似是随口一问。 想到自己也试探过他,猜想苏鹤霆应是对她也有好奇。 便道,“他害过我在意之人,还曾肖想于我。” 林元柏曾在教她武功之时,动作轻浮,言语挑逗,被她捅到皇帝面前,他才有所收敛。 后来她武功大成,第一件事便是将林元柏揍得下不来床,他才彻底老实。 重生后知道是林元柏勾搭了东宫宫女,指使宫女将巫蛊木偶放在了太子寝宫。 她便引着皇帝发现了林元柏和后妃一事。 算是为太子报仇,也断了皇帝一条胳膊。 这是乔惜的秘密。 苏鹤霆闭了闭眼。 林元柏与宫女厮混,被他丢进了大牢,本是死罪,却被皇帝放出。 原来护林元柏的不只有皇帝,还有乔惜,她竟因此恨上了他。 肖想? 苏鹤霆自嘲一笑,他们的婚约竟成了他肖想于她。 怪不得皇帝说乔惜盼着他死。 林元柏是他心腹,乔惜与林元柏的事他定然早就知晓,或许还有他的授意,毕竟皇帝因那件事迁怒于他,恨不能看他痛不欲生。 “你在意之人当真有那么好吗?以至于传授你武艺的师父都被你如此憎恨。” 这一抹自嘲落在乔惜眼里,便是讥讽。 想到太子那样一个正直仁善之人,却被皇帝陷害,让世人误以为他是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虚伪小人。 乔惜神情薄怒,“他当然很好,是世人误会了他,总有一日我要在世人面前还他清白和公道。” 她的样子像极了被男人迷昏头的无知女人。 认为心上人是世间第一好,而所有认为他不好的都是有眼无珠,大奸大恶之人。 乔惜眼里的坚定,刺痛了苏鹤霆。 他冷了声音,“出去。” 乔惜察觉他的异样,“你怎么了?” “滚出去。” 苏鹤霆突然厉喝。 这是苏鹤霆第二次让乔惜滚。 家破人亡,寄人篱下的落寞让乔惜亦有了怒火,“是你问的,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本是对他心生感激,也想试着与他熟稔,便挑着能说的说了,若他不愿听,又何必问。 但见苏鹤霆脸色惨白,乔惜还是道,“你不爱听,我往后不会多言。 我已给许安去信让他过来接手燕州,等他一到,我便去处理赐婚圣旨一事。 你瞧着情况不太好,我去给你叫大夫。” 她想起来曾听妇人们私下闲话,女人一定不要在夫婿面前提自己的过往。 他们为了套你的话,嘴上说着不介意,等你真说了,他定会介意,脾气不好的当场翻脸都有可能,也有的会在日后的争吵中,拿来翻旧账,甚至中伤你。 没想到苏鹤霆是前者,当场就翻了脸。 乔惜有些懊悔,她和苏鹤霆好不容易稍稍平和些,怕是又要打破了,这于合作并不是好事。 只是这男人未必也太小气了,至于气得脸色苍白么…… 不对,苏鹤霆情况不对。 他瞧着十分痛苦。 “你是不是受伤了?” 她想去握苏鹤霆的脉,却被他用力挥开。 苏鹤霆竭力压制喉间腥甜和五脏六腑被撕扯般的疼痛,乔惜的靠近让他浑身戾气更甚。 乔惜只得转身往外跑,苏鹤霆需要大夫。 只她不知,她一出院子,苏鹤霆就吐出一口血,而后用力敲击桌面。 暗卫现身,看到他这情况,慌了,“王爷,您毒发了。” 苏鹤霆用力撑起身子,“走。” 乔惜从医馆捞了个大夫过来时,屋里已经没了苏鹤霆的身影,连带着他那些公文还有仨长辈都不见了。 若非那破碎的茶杯还在,乔惜都怀疑刚刚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打发走了大夫,乔惜叫来了楼辛。 “你可知王爷去了哪里?” 楼辛茫然,王爷走了? 王爷不是还让他给他们的房间准备新的床褥吗? “那你可有留意王爷是否有受伤?”乔惜又问。 纵然苏鹤霆再小气,也不至于气成那样,她昨晚虽留意他的招数,也不是时刻盯着他。 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内伤。 楼辛想了想,摇头,“没发现王爷受伤。” 他刚带王爷来守将府时,王爷瞧着挺好的。 他们之前打蛮族,比这艰难多了,昨晚那样的情况,王爷受伤可能性不大。 乔惜蹙眉,可苏鹤霆那情况明显不对。 “他身上可有宿疾?” 楼辛迟疑,不知道能不能说。 乔惜睨他,“你如今是我的人。” 楼辛只得道,“王爷身上有毒,一直在想法子解毒。” “可知是什么毒?” 楼辛,“属下不知,这些年都是苏鹊姑娘给王爷治疗,知道此事的人不多。” 他一直在处理战后事宜,临时被乔惜叫来,稀里糊涂的。 如今听了乔惜这话,想到什么,倒是有些急了,“王妃这样问,可是王爷有何不妥?” “嗯。” 乔惜道,“你能否联络上他?” 看看他情况如何。 楼辛跟了苏鹤霆五年,自然有法子联系上苏鹤霆身边的人。 半个时辰后,他面色凝重过来,“王妃,王爷的确是身体抱恙,眼下已离开燕州了。 王爷说疆北军会暂时留在燕州,等许将军彻底接管好燕州,他们才会离开,让您处理好您该做的事。” “他情况如何?” 楼辛想起传话暗卫的表情,担忧道,“可能不太好。” 乔惜心有些发沉,这是被她气毒发了? 之后的两日,她总免不了想起苏鹤霆来,不知他怎么样了。 但苏鹤霆那边似乎有意遮瞒,在她再次让楼辛打探无果后,乔惜便彻底歇了打听的心思。 说到底,她和苏鹤霆彼此并不信任。 倒是许安来了后,她又问了句,“去寻癞赤脚的人可有消息?” 那人医术好,没准能解了苏鹤霆的毒。 “暂时还没有。” 许安问,“可是你不舒服?” 他始终记得乔惜那可怕的内力,总觉得是个隐患。 乔惜看他那满脸担忧的样子,这两日的沉郁心情总算消散了些,“不是我,是苏鹤霆。” 她简单将那日的事说了。 说完见许安一脸神情古怪的看着她,她问,“怎么了?” 许安正色道,“我以男人的身份告诉你,往后别在苏鹤霆面前提别的男人。” 苏鹤霆心里有乔惜,若乔惜满心满眼都是先太子,他能好受才怪呢。 嗯,他也得管住自己的嘴,别在苏鹤霆面前乱说话。 乔惜已经后悔了。 可许安不放心,见她不吱声,便又道,“这件事你听我的,没错。” 听说男人吃起醋来,比女人更能作妖,这可不是小事。 乔惜就想到前世许安对小满的爱而不自知,在小满死后才醒悟过来,可见这兄台自己对男女之事,也是迷糊得很。 便应付道,“知道了。” 不过许安的话倒是叫她想起一件事来,那日苏鹤霆问他,她为之报仇的男人是谁。 后来叫寿山打断了,现在想来苏鹤霆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若有机会,她或许该问问。 不过很快,乔惜就无暇去想这事了,因为传旨的队伍很快就要到边疆了。 第32章 打劫 皇帝多疑,许是担心赐婚一事出变故,便让传旨队伍兵分两路。 一路明,一路暗。 即将到边疆的则是给苏鹤霆传旨的队伍,在明。 另一支给疆南季川那边下旨的,则在暗,乔惜暂无他们的消息。 她打算先对付明面上那支队伍。 “许安,让人去监狱或者牙市找几个蛮族人来。” 蛮族入侵时,有不少蛮族人搬来了大佑,蛮族大败撤离后,一些来不及走的蛮人百姓则被留下。 想要找几个蛮族人不难,许安当即吩咐下去了。 “你想扮作蛮族人,抢劫传旨队伍?” 乔惜颔首。 她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可被击败的蛮族又突然出现在大佑,会不会造成百姓恐慌?” 乔惜道,“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法子。 飞鸟尽,良弓藏,蛮族在大佑肆意横行时,朝廷需要疆北军,蛮族被击退,他们又容不下人家。 若朝廷真信了是蛮族又潜入了大佑,对疆北军来说是好事,至少不会被急着过河拆桥。 至于百姓,也该有人提醒他们,这太平是如何得来的。” 于她个人来说,蛮人出现,皇帝就不会催着她快些杀苏鹤霆。 她又能多拖延些时间。 有外患,有些人内斗的心思就会歇一歇。 许安点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到时少不得有人谴责苏鹤霆戍边不称职,他会不会怪你? 还有皇帝若铁了心赐婚,你们这次抢了,他回头还可以重新拟旨。” “那就再抢,至于苏鹤霆……” 乔惜想了想,“苏鹤霆大抵不会在意这些。” 若他在意,就不会任由皇帝误导百姓传他残暴之名。 “且,疆北王是疆北的百姓拥护的,朝廷并没给他俸禄和军饷,他们没资格骂他。” 许安沉默了。 良久,他问,“你对苏鹤霆评价颇高,你在为他打抱不平?” 乔惜垂眸,“我在为真正守护百姓的好官抱不平。” 诸如乔家。 苏鹤霆对百姓的维护,让她看到了乔家人的影子。 官道上。 一行千人队伍正缓缓前行。 “吴公公,还有半日便到疆北地界了,那边的路不好走。” 一禁军对马车里的人道,提醒对方多垫些垫子。 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发福的胖脸,“这都是什么路,朝廷每年拨银子修桥铺路,他们就是这样糊弄陛下的。” 这一路颠簸的他早就不耐烦了,听说疆北路况更差,怨气飙升。 禁军头领附和道,“您说的是,等回去您便将一路所见告知陛下,权当替陛下微服私访了。” 话是如此说,但他心里清楚,皇帝这些年哭穷,哪里还有什么银钱下拨,至于疆北,据他所知更是一文钱都没给过。 被恭维能代替陛下,吴公公心里颇好受些。 疆北王恶名在外,自立为王后就不曾入京朝拜过陛下,更不曾纳贡,朝廷的郡主说抢就抢,和朝廷关系实在微妙。 如今陛下要给他赐婚,还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听说那是个一言不合就要砍人脑袋的土匪王。 这实在不是一趟好差事。 可难得曹英最近被陛下不喜,他才有出头的机会,若这趟差事办好了,以后说不得就能取而代之,成为陛下的心腹。 吴公公摸了摸自己粗壮的脖子,心里叹了句,富贵险中求啊。 但愿那恶霸能识像些。 刚这样想,便见一骑匆匆跑来,马蹄扬起尘土,吴公公吸了一嘴灰,气得大骂,“鬼追来了么,这样冒冒失失。” 那禁军惊慌下马道,“不是鬼,但比鬼更可怕,是蛮人,好多好多蛮人。” 众人闻言皆是脸色一变。 蛮族占领疆北那些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皇帝派去御敌的将军,第一仗就战死了,脑袋丢进油锅,尸体当众被大卸八块。 这样凶残的种族,没人不怕的,也就是因此,大家更相信关于苏鹤霆残暴的传言。 不是比蛮族更凶悍,他怎么能赶走蛮族。 禁军头领心里也是一慌,问道,“这里怎么会有蛮人,你没看错?” 无须对方回答,因为他已经听到无数的马蹄声,以及蛮族特有的嚣张十足的叫喊声。 禁军拔刀备战。 乔惜带着楼辛一千人,皆做蛮族打扮,纵马到了传旨队伍前。 许安找来的几个蛮族人,在队伍之首,对着吴公公一行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禁军头领和吴公公不曾与蛮人接触过,哪里听得懂蛮族话,一脸懵。 禁军头领沉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乔惜学着蛮族人讲大佑话的调调在线翻译,“给钱,反抗,杀!” 终于听懂了,原来是打劫的。 虽然心里犯怵,但朝廷的尊严得维护。 吴公公一路被禁军头领恭维,自诩是这一队的头头,尖着嗓子强装镇定道,“你们蛮族如此嚣张,竟敢在我大佑打劫,你们可知我们是谁?” 乔惜不屑,“管你是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毕,一把蛮族人常用的弯刀朝吴公公挥了过去,禁军头领忙用刀挡开。 双方开打。 可禁军平时守着皇宫,养尊处优,哪里是楼辛这些人的对手。 一刀一个。 没一会儿,传旨队伍就被乔惜等人团团围住。 乔惜十分嚣张的用长戟指着吴公公,“老大说,那个胖子最肥最嚣张,先抢他。” 楼辛得令就飞了出去,将吴公公提溜出来,三下五除二,吴公公就被扒得只剩一身中衣。 他忙双手捂着裆部,“好汉饶命,不能再扒了。” 再扒最后的尊严都没了。 楼辛本想着这中衣扒走,还能分给百姓,想到乔惜一个女的,看他们光屁股蛋子不雅,只得作罢,但鞋袜却没给他留下。 吴公公光着脚,夹着腿,欲哭无泪。 有心想骂几句,可看看地上被杀的禁军尸体,骂人的话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楼辛带着人,像蝗虫过境一样,将他们所有的东西搜刮一空,连禁军的刀都被清缴了。 地上尸体身上的东西也没落下。 “死人的东西都不放过,果然是野蛮人,好在,圣旨被他藏在马车车轴里,没被他们发现。”吴公公心里安慰自己。 可下一瞬,他便看到那些人点燃了他们的马车。 大火烧起,那些嚣张的蛮族人,一边放肆大笑,一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期间吴公公好似听到他们提到季川。 等马车变成灰烬,那些人带着他们的东西嚣张离开后,吴公公问禁军头领,“他们刚刚是不是提到季川?” 蛮族话与大佑发音有些出入,吴公公不确定自己听得对不对。 禁军头领也听到了,问道,“难道是季川和蛮族勾结,放了蛮族入境?” 吴公公在宫里几十年,比禁军头领知道的更多些,隐隐知道季川是皇帝的人,他猜道,“他们可能是要打劫季川?” “那要不要通知季川?” 吴公公看了眼和自己一样,被扒拉干净的一众人,先想想怎么活命吧,这里是疆北,到了晚间没衣物取暖是要被冻死的。 却不知在他们拼命赶路时,有人悠闲的跟着他们后面…… 第33章 给自己加戏 “快,热水火盆,咱家快冷死了......” 吴公公裹着被子,颤声吩咐身边小太监,“也快饿死了,你去灶房帮忙,先拿点吃的来。” 被打劫后,他们赤脚单衣走了十几个时辰,饥寒交迫,终于到了最近的驿站。 幸在他们先前在这驿站落过脚,驿丞认出了他们,没因他们的狼狈将他们拒之门外。 还亲自去灶房给他们弄吃的,可驿站是个小驿站,加上驿丞才拢共三人,想要弄好他们一行人的吃食没那么快。 吴公公等不及,这才催着自己人去帮忙。 小太监跟着一路逃来,情况没比吴公公好多少,听了吩咐只得颤颤巍巍地出了房门。 禁军头领见状,也指了几个禁军跟着一起去帮忙。 片刻后,两人终于等来了热水和几个馒头,驿丞亲自送来的。 他为难道,“这是晚间剩下的,我刚热了下,两位贵人莫嫌弃,饭菜正在做。” 吴公公虽比不得曹英在皇帝面前吃香,但也是宫里的大管事,皇宫奢靡,他也跟着吃得膘肥体壮。 平日驿丞敢给他吃馒头,他定然会发难,可如今哪里还会嫌弃。 一口就咬掉了大半个馒头,拼命往肚子里塞,禁军头领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状如饿死鬼,早没了先前在驿站作威作福的威风模样,驿丞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嘴角,眼底流过一抹黠光。 吃饱喝足,吴公公困意便袭了上来,禁军头领也困,但他想同吴公公商量接下来的安排,可刚聊了几句。 门被嘭的一声推开。 驿丞捂着腹部口吐鲜血的踉跄进来,“有刺客,贵人快跑!” 话毕,人就倒下没了气息。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打斗声,禁军头领探头从窗口瞄去,脸色大变。 上百蒙面黑衣人持刀闯入。 禁军应是被下了药,加之被蛮人抢走了武器,竟毫无招架之力。 禁军头领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方才想起他的刀也没了,现在出去无疑是送死。 迟疑几息,他驿丞身上搜了一番,搜出一个钱袋,揣进怀里,对吴公公低声道,“走。” 两人从后窗爬了出去,吴公公拔腿就要往前跑,被禁军头领拉住,带着他躲进了后院的茅房。 茅房里头原本用来养猪的地方,堆着一堆做饭时引火用的干茅草,两人藏身其中。 他刚瞧见了,黑衣人是骑马来的,他们两条腿,压根跑不过他们。 “咱家晕得慌。” 吴公公低声道。 禁军头领咬着自己的舌尖,他也晕。 迷药应是下在后面的饭菜里,只不过他们先吃了没药的馒头,后面肚子没那么饿了,饭菜就吃得少些,所以情况比禁军们好些。 他捂住吴公公的嘴,另一只手拧上了他的大腿,他们得保持清醒,晕了就得和禁军们一样,成为刺客的刀下亡魂了。 吴公公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也明白过来禁军头领的用意,但明白归明白,疼是真疼啊,牙一张用力咬上了禁军头领的手。 “嘶!” 禁军头领痛得想打人。 “后头有动静,去看看。” 有人察觉异样,走了过来。 吴公公立即捂住了禁军头领的嘴。 脚步声越来越近。 突然,一把刀插了进来,堪堪擦过吴公公的胳膊,又一把刀刺了进来,正好刺在禁军头领的裆部,再往前一点点,他就得和吴公公一样入宫做太监了。 哦不,被刺中他就会被刺客发现,连进宫做太监的机会都没有。 互捂嘴巴的两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恐惧,两股颤颤,汗流浃背。 两把刀同时被抽出,两人还没松口气,刀又刺了进来,这一次,刺在了两人中间的缝隙里。 老天垂怜! 吴公公恨不能跪下给老天磕几个响头,求求他老人家保佑,千万别让刺客发现他们。 许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心声,刀再度被收回。 刺客道,“没人,走吧。” 另一人道,“等会,赶路太急,尿个。” 水声响起,吴公公两人听得其中一人抱怨道,“就因蛮子提了句大人有儿子在京城的话,大人就让我们连夜追来灭口,是不是过于小心了。 朝廷那些饭桶又听不懂蛮子的话,反倒是今夜杀了这么多人,尸体不处理妥当,容易惹出麻烦。” “谨慎些总没错,万一有听懂的呢,大人多年筹谋,忍着骨血分离之苦,不容丝毫闪失。 尸体处理又有何难,寻个地方挖个大坑埋了就是,不过是累些。 行了,你也别抱怨了,等将来大人成事,你我都是从龙之功,好日子在后头呢。” “你说的也是。” 顿了顿,那人似乎十分好奇,问道,“大人的儿子是谁啊?” 另一人立即呵道,“不该知道的别乱打听,小心祸出口出。” 许是两人关系好,他又道,“我也是为你好,公子身份金贵,一旦被人知晓,大人将万劫不复,届时你我这些追随大人的又有什么好下场。” “你放心,我又不傻,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真羡慕大人……不知这辈子你我可有机会尝一尝那贵女的滋味。 哎,你说京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女,她们在床上时是何模样……” 荤话渐渐远去,吴公公两人眸中震惊,都悄然放下了彼此的手。 “季川?” 禁军头领先开了口,自然,是无声的。 当时蛮人只提到了季川,至少他们听懂的就季川这个名字,这些人是季川派来灭他们口的? 他们知道蛮人说了什么,蛮人又知道季川的秘密,说明他一开始的怀疑是对的。 季川和蛮人勾结! 怪不得,蛮人能入大佑境内,还敢抢劫他们这些朝廷禁军。 说不得这些刺客当时就混在那些蛮人里面,竟还敢骂他饭桶,岂有此理,好你个季川! 吴公公更为震惊的是,季川竟然背叛皇上,生出谋逆篡位之心。 还有他养在京城的儿子究竟是谁?皇上知道吗? 不行! 他一定要活着回到京城,告知皇上这一切! 可眼皮好沉啊…… 没一会儿,茅房里传来两道忽高忽低的鼾声。 乔惜远远站着,睨了身边人一眼。 如果吴公公和禁军头领此时醒着,就会认出,被睨的那人就是刚刚死在他们面前的驿丞。 他抬手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楼辛嬉笑着的脸。 “王妃莫怪,属下这不是担心迷药下多了,这两憨货早早睡过去了。” 那岂不是就听不到他精心设计的一番话了。 乔惜无语。 这些日子的接触,她已然清楚楼辛是个活泼的性子,只要好好办事,她不会过于拘着他。 但是若有下回,乔惜一定离的再远些。 这人喜欢给自己加戏,说吐血就吐血,说尿也真尿。 偏她耳力好…… 想到楼辛就想到上次跟着苏鹤霆一起攻下燕州的那些人,他们有的出身武林,有的当过山匪,有的做过扒手小偷,甚至有的是死囚,妓子。 编入疆北军后,苏鹤霆并未强制要求他们改掉从前的习性,但他们对苏鹤霆却个个服帖。 客观的说,苏鹤霆是乔惜除了乔家人以外,第二个佩服的人。 第一个是太子。 第34章 试探乔惜 “早些让他们醒来。” 乔惜敛回思绪,吩咐道,“他们醒来后,必定会查看那些禁军的尸体,别让他们看出端倪。” 楼辛忙应道,“属下明白。” 那些禁军并没死,他们之所以倒下主要是因为迷药。 但为了迷惑吴公公两人,禁军身上多少都带了点伤,等吴公公他们离开后,这些人也该醒了。 疆北良田稀少,多干旱,王妃前几日寻了适合旱地种植的粮食种子,眼下正缺垦荒劳力。 回头,就把他们给王爷送去。 想到苏鹤霆,楼辛试探道,“王妃,属下听说王爷身体无碍,要回王府了。 剩下的事属下来处理,您要不要先回去看看王爷?” 乔惜眸色微动。 她的确需要回一趟疆北王府,便道,“尽快引他们去我指定的地方。 否则,圣旨一到,疆北王不想娶季瑶,就只有抗旨了。” 抗旨就给了朝廷讨伐疆北的理由,楼辛知道事情严重性,忙正色应道,“属下亲自跟着他俩。” 乔惜离开后没一会儿,楼辛就往茅房吹了些粉末。 禁军头领最先醒来,推了推吴公公。 天边已破晓,两人借着晨光看见满地的尸体。 吴公公吓得面色惨白,“全死了,全死了……” 禁军头领眸中恨意和惊恐交加,他正欲上前仔细看看那些尸体,就听得远处有马蹄声响起,忙拉着吴公公躲了起来。 为首之人翻身下马,对另外几人道,“再仔细找找,是不是藏在此处了,尸体也都检查一下,决不能留有活口。” 其余几人忙就挨个翻查身体。 禁军头领后背已然汗湿,也顾不得要扒件衣裳披上,就拽着吴公公逃了。 跑出去许久,两人正要停下来歇会,就听得后面马蹄声响起,只得继续往前跑。 到了山脚下,想进山躲躲,顺带休养几日时,又在山里发现了刺客的踪迹,再也不敢停留。 乔惜收到楼辛传来的消息时,楼辛已顺利将吴公公两人引到了暗厂的暗子面前。 而她也即将到疆北王府。 暗厂暗子从吴公公口中得知事情后,必定会给皇帝去信,若皇帝得知季川有反心,还敢让季瑶嫁给苏鹤霆么? 王府书房内。 苏鹤霆刚坐定,梁时便问道,“主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毒发了?” 他满眼担忧,嘴上因知道苏鹤霆毒发而着急生出的燎泡,还没彻底消下去。 “如今可好些了?鹊姑娘怎么说?” 苏鹊得知苏鹤霆成亲,原本要来疆北王府,却半道听闻荒漠戈壁有她需要的药材,就改道去了荒漠。 苏鹤霆毒发需要苏鹊,梁时担心苏鹤霆他们找不到苏鹤,急得当即就要亲自去找,可苏鹤霆让人给他带了信,不准去。 苏鹤霆沉眸看他,“梁叔,你可知本王为何不让你前去?” 梁时垂首,“主子让属下看着王府。” “那你可有看好?” 梁时跪了下去,良久,他道,“属下不信乔惜,这次王爷毒发,定然也和她有关。” 否则为何几年都好好的,这次乔惜一出现,主子就毒发了。 毒发一次,解毒程度就难上一重,主子的命捡回来多不容易。 “所以你纵容季瑶在府中收买下人,纵容她探听本王和乔惜的行踪,纵容下人透露乔惜去向。” 苏鹤霆下颌紧绷,彰显着他此时的愤怒。 “你可知本王与乔惜合作,是为疆北?” “可主子却将辛苦打下的燕州给了她,属下不敢想,若有一日她壮大到能与主子一较高下时,刀口对向主子该怎么办?” 梁时俯地,“她说与皇帝反目,却一直与皇帝联系,其中真真假假,属下不想主子再犯险。” “便是她与皇帝合谋骗本王又如何?不是她,也会有别人,皇帝早已视本王为眼中钉。 而本王在这场合作里,得到了粮食和水源,疆北的百姓不会吃土,更不会易子而食。 梁时,乔惜欠的是本王,就算要讨债要报复也只有本王可以。” 苏鹤霆沉了口气,“若再有下次,你便不必留在本王身边。” “主子?” 梁时震惊抬头。 心里愈加恐慌。 王爷彻底被乔惜迷惑了。 但他也清楚,主子直呼他的名字,便是警告,只得道,“属下再不会了,但属下不后悔。” 乔惜留在主子身边就是危险。 苏鹤霆摆了摆手,“去苏鹊身边反省一月,想想,自己错在哪。” 他与乔惜是有私怨,可私怨和正事他分得开,反倒是梁时将两者混为一谈。 乔惜回到王府,得知苏鹤霆也是今日刚到,洗漱一番后,便要去找苏鹤霆。 与从书房出来的梁时迎面撞上。 梁时行了一礼,“老奴见过王妃。” 乔惜打量眼前带着面具的老者,问道,“梁管家?” 她记得先前碧香打探过,疆北王府的管家是个带着面具的老者。 乔惜在王府时间少,一直不得见。 梁时又是一拱手,“是老奴。” 乔惜见他并无其他事,微微颔首,便打算离开。 梁时后退,似是踩到了不平处,整个人往后跌坐在地,随着他摔倒,宽袖下滑,露出一节烧坏的手腕。 乔惜的心猛然一颤。 “你可有事?” 乔惜抬手将人扶起。 “老奴无事,倒是惊扰了王妃,实在该死。” 他人后退,露出的狰狞手腕却并未用袖子遮去。 “你的手?” 乔惜问道,“可是烧伤的?” 梁时道,“是。” “疼吗?” 乔惜视线转向他覆着面具的脸,“被火烧时,疼吗?” 重拾记忆后,她一直不敢想,当日行宫大火时,太子身处烈焰时究竟是怎样的痛。 如今见到同样处境的人,她似是问梁时,更像是问太子亡灵,亦或者问自己。 “王妃说笑了,血肉之躯身受烈火焚烧,怎会不疼。” 梁时回视着乔惜,一字一顿道,“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乔惜胸腔钝痛,呼吸困难。 无人知晓,太子哥哥生来对痛觉敏感,只他自小被立为太子,储君的威严让他学会了忍耐。 唯有与她在一处时,才会流露真实感受。 “王妃这样问老奴,是身边也有人经历过大火灼烧之苦吗?” 梁时的声音再度响起,乔惜从沉痛中回了神。 与梁时初次相见,问刚刚的话已是不妥,便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梁时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生出困惑。 他故意让她看到被烧伤的手腕,是想让乔惜想到主子,想到主子受过的痛,从而能对主子生出那么一丝怜悯,别再伤害主子。 可刚刚乔惜眼中竟然有泪光。 是他看错了么? 思及此,他咬咬牙,跟上了乔惜的脚步。 第35章 乔惜哄人 乔惜敲响了书房门。 “进。” 苏鹤霆正在处理公务,头也未抬。 乔惜自小见过乔父忙碌,后又见太子恨不能一日分成两日用,她清楚真正做实事的人,有多忙。 故而没打搅,寻了处位置坐下,想着等苏鹤霆忙完手头上的公务。 “何事?” 倒是苏鹤霆先开了口。 乔惜抬眸与他视线相对,十来日不见,他清瘦了许多,显得眉眼愈加深邃。 “你身体如何了?” 苏鹤霆似是没想到她会关心他,微怔后淡淡道,“无碍,圣旨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乔惜清楚,楼辛定然将他们所行告知了苏鹤霆,听他问,还是如实将事情讲了一遍。 末了,问道,“给季家传旨的队伍行踪,你知道对吗?” 这就是她回王府的原因之一。 苏鹤霆点了点头。 乔惜松了口气,“吴公公的信已经在传往京城的路上,可否让你的人阻一阻传旨队伍的速度。” 让皇帝误以为季川有反心,是乔惜解决季瑶和苏鹤霆赐婚圣旨的办法。 只要皇帝认定这一点,就绝不敢给季川拉拢其他势力的机会,必定会收回给季瑶的赐婚,且再不会有这个念头。 而恰好给苏鹤霆和季瑶的赐婚是秘旨,皇帝想收回,只需秘密给传旨队伍下令,让他们返回京城便可。 但这中间需要时间,所以需得设法拖延传旨队伍的速度。 若让传旨队伍到了季家,公开宣读了圣旨,帝王一言九鼎就再无转圜余地。 苏鹤霆明白她的意思,颔首,“可以。” 随后唤了暗卫进来,吩咐下去,重又拿起公文处理起来。 但仅仅只凭吴公公的信,皇帝怎会轻易相信呢? 聪明如苏鹤霆不会想不到,他在等我开口。 乔惜如是想。 抿了抿唇,她道,“能否放了季瑶,我会盯着她,不让她离开疆北,也不会让她与季川联系。 但需要你表现得对她好一些,皇帝多疑,有吴公公的信在前,你再突然改变对季瑶的态度,他更容易相信季川的确有造反之心,故而想拉拢你壮大势力。” 而据她所知,苏鹤霆养身体的这些日子,并没有闲着,他接触了姚家。 在皇帝眼中,姚家是季川的人,姚家与苏鹤霆走动,等同于季川和苏鹤霆联络。 对季川的怀疑便会多上几分,若苏鹤霆再对季瑶好,皇帝会怀疑,是不是苏鹤霆私下已经和季川达成了联盟。 这会让皇帝不安,促使他收回圣旨的决心,且另给季瑶安排去处。 “如何表现才算对季瑶好?” 苏鹤霆问乔惜,眸光冷峻。 乔惜起身,走到苏鹤霆面前,半蹲下,“王爷可否转过来。” 苏鹤霆眉峰蹙了蹙,未动。 乔惜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先前得了王爷两块玉佩,还不曾还过礼,前些日看到这块玉佩,觉得很适合王爷。” 苏鹤霆腰间玉佩习惯挂右边,而他桌案右边是书架,乔惜在他左手边。 他不转身,乔惜只能俯身半环着他,将玉佩挂于他的腰间。 女子特有的香味钻入他的鼻尖,苏鹤霆紧了紧手指,心里告诫自己,她是有所图的。 果然,听得乔惜轻声轻语道,“陪她逛逛首饰衣料铺子,亦或者上酒楼吃顿饭。 自然,这些都是假的,做给皇帝看的。” 到时,她也会给皇帝去信。 苏鹤霆垂眸看了眼腰间的玉佩。 并非他之前的那两块,看来是乔惜为了哄他陪别的女人专门买的。 当真是……有心了。 “好,如你所愿。” 苏鹤霆将视线再度挪到公文上,“王妃若无别的事,便先回去吧。” 苏鹤霆对赐婚的排斥,乔惜记得清楚,她不愿两人再如上次那般起争执,故而,买了这块玉佩哄他欢心。 但效果似乎不太理想。 不过,也没争吵翻脸,乔惜心里安慰自己。 想了想,她道,“上次是我言语不当……” 乔惜其实有些懵懂,但若是能缓和关系,她可以认错。 她记得宫里那些女人,在皇帝生气时,不管有错无错,先认错。 记忆中,父亲好像也是这样,无论娘因什么事不开心,父亲也总是将错归为自己头上,然后娘就笑了。 但苏鹤霆没笑,反而沉着脸打断了她的话,“乔惜,本王在忙公务。” 苏鹤霆不想,也不能再听关于从前的事。 这次的毒发并未完全压制,若情绪再起伏过大引起毒发,他最多只能再活半年。 半年,不够他和乔惜完成合作,也不够他安排疆北的未来。 乔惜从前和太子相处时总是如沐春风,太子待她和煦体贴,是以,她并无多少哄人的机会。 她不爱苏鹤霆,也给不了他感情,但勤勉为民的苏鹤霆让她想到了父亲和太子,他和他们一样都是值得她敬重之人。 苏鹤霆毒发的那些日子里,乔惜得空时也反思过自己,在这场合作里,她的确做得不够好。 “这是妾身寻到的种子,据说可在荒漠旱地种植,且生长周期短,王爷可让人试试。” 乔惜将装着种子的荷包放在苏鹤霆桌上,观察着他的神色。 爱民之人,应当会高兴收到这个礼物吧。 苏鹤霆拿起荷包。 他的确听说乔惜去打劫吴公公一行人前,在燕州街头各个铺子寻种子。 卖种子通常有专门的铺子,而乔惜却一家店一家店地挨个寻找,在成衣铺子时,还被对方误以为她是故意戏耍,将她轰了出来。 这本身就是一件诡异的事。 “你怎知这个是种子?” 苏鹤霆手指轻拢了些黄澄澄的小颗粒,在手中端详。 他博览群书,却不曾见过有任何文献记载过这东西。 乔惜见他神色缓和,弯唇道,“曾听闻这东西能果腹,且耐旱易种,我想着或许疆北可试试,便寻了些来。” 前世的一年后,季川父女向朝廷进献了此物,解决了如边疆等干旱之地的粮食问题,得朝廷嘉赏,被百姓称赞,皇帝也将此物赐名金米。 之后她了解到,这金米乃是一带着儿女逃荒山间的妇人无意中发现,并种植成功,之后妇人急需银钱给小儿治病,便带着半袋金米去燕州的粮食和种子铺换银钱。 但无人信她,只当她是拿山间野草籽糊弄人,妇人心急儿子的病,沿街挨个店铺地推销。 有个心善掌柜见妇人可怜就收了那半袋子米,却没敢食用。 半年后,不知怎的这半袋米就到了季瑶手中,季瑶将信将疑派人进山找到那妇人一家,恰巧看到妇人种下的一片金黄,且妇人一家食用此物许久,非但没中毒,反而气色极好。 季瑶便知这东西的确可作为粮食,为抢功,她命人杀了那妇人一家和心善掌柜。 乔惜不知那掌柜是哪家铺子,只根据了解的情况,隐约推测这个时间点,那心善掌柜已收了妇人的金米,便挨个寻找,倒是幸运,叫她真寻到了。 她知道自己的说法经不起推敲,便想转移话题,朝苏鹤霆微微倾身,低声道,“王爷,气大伤身,妾身诚心盼王爷身体康健。 有桩事,不论王爷信不信,妾身都想同王爷解释一句,王爷是妾身的第一个男人,也会是唯一一个,妾身会守好妇德本分。” 第36章 解释落红一事 “咳咳……” 苏鹤霆正在思虑种子一事,骤然听得这话,一口气呛在了嗓子里。 乔惜替他顺背。 她先前没想过要同苏鹤霆解释这件事,但最近苏鹤霆对她态度多变,加之这次又因她提太子一事,而气得毒发。 乔惜终是决定告知他真相,免得他再误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她不想将时间用来浪费在这些琐事上。 同样,苏鹤霆的时间更金贵,他该着眼疆北,着眼天下,而不该在她身上耗费。 她刚刚说的话,也是实话。 嫁给苏鹤霆是为报仇,与苏鹤霆和离后,她也不会再有嫁人的心思,这辈子自然也只有苏鹤霆一人。 但苏鹤霆却未必信。 “为何突然说这些。” 苏鹤霆终于平息咳嗽。 “听闻男子都介意,妾身不想王爷误会。” 乔惜想了想,继续道,“妾身上次去季府,便是找伺候过妾身的刘嬷嬷。 她承认,是皇帝让她用按揉手法夺了妾身的清白。 眼下她已被季川灭口,加之皇帝动机叫人捉摸不透,妾身也知自己的解释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苏鹤霆心中天人交战。 一边是花楼老鸨的话,加之乔惜这次竟然愿意为他买玉佩,他怀疑乔惜是在说谎哄他,为了更大的图谋。 另一边则是下意识的相信乔惜。 “几时的事?”他问。 乔惜道,“妾身初潮时。” 苏鹤霆记得乔惜初潮时,他因事离宫了几日,回来听说她痛晕了过去。 便请了御医为她看诊,御医说是宫寒所致,开了些暖宫的药,并未查出其他异样。 之后他管着她,再不许她贪凉,食寒凉之物。 乔惜没再犯过痛。 “本王知道了,你出去吧。” 苏鹤霆想一个人静静。 他私心里希望这是真的,他精心呵护的姑娘没随意糟践自己。 可如乔惜所言,皇帝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那个时候皇帝并未因那件事迁怒于他,他还算看重他,为何要伤害他的未婚妻? 但皇帝在一些事上过于偏执,因着这个偏执他能怀疑亲生儿子的身世,甚至杀了他。 那对乔惜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会不会是想让他误会乔惜,那么临死前,皇帝说乔惜另有心上人会不会也是骗他的? 可乔惜的武功又怎么说,还有乔惜在为林元柏报仇。 察觉体内气浪又有翻涌之势,苏鹤霆忙将这件事暂时压下,重新拿起那个荷包。 荷包里除了种子,还有乔惜写的培育种植之法。 苏鹤霆让自己投入到研究种子一事上,但心路却明媚了许多,似有花影招展。 且说乔惜出了书房,又遇到了侯在哪里的梁时。 “梁管家是在等我?” 梁时行礼,他虽想知道乔惜找苏鹤霆做什么,却不敢靠近探听。 可他被苏鹤霆罚去苏鹊处一个月,实在不放心,“王爷一路行来很是不易,老奴恳请王妃能多怜惜王爷几分,他是个顶好顶好的好人,疆北的百姓也不能没有他。” 他从暗卫处得知,乔惜给苏鹤霆送了粮食种子,加之先前乔惜助苏鹤霆夺粮一事。 梁时安慰自己,乔惜还愿考虑疆北百姓的生计,说明她心里还有良善,还没坏到骨子里。 他不喜甚至憎恨乔惜,可有苏鹤霆的警告,他也不敢再对乔惜做什么,只能多求求她。 或许自己多求求,再看在疆北百姓的份上,乔惜的那份良善也能放在主子身上。 被梁时拦着说这些,乔惜觉得奇怪。 心下一思量,她问道,“梁管家是要离开吗?” “是。” 梁时承认,这是瞒不过去的事。 乔惜颔首,突然笑了,“我行踪被泄露一事,与梁管家有关?” 所以,苏鹤霆惩罚了他,让他离府。 “是。” 梁时再承认,也有些意外乔惜会知道,“老奴知错,王爷因此事暴怒,王爷护王妃的紧。” 话里话外都在帮苏鹤霆说话。 乔惜心道,倒是个忠仆。 “梁管家为何要如此做?” 梁时突然跪地,低声道,“老奴愚笨,担心王妃是皇帝的人,担心王妃对我家王爷不利,疆北从前有乔家,蛮族不敢放肆,后头我家王爷费心将蛮族赶走,若王爷有个闪失,蛮族的刀只怕又要砍向疆北的百姓。 老奴蠢笨,只能出此下策,险些坏了王妃的事,请王妃责罚。” 乔惜沉默片刻。 她道,“起来吧,我已信了你家王爷是顶好的人。” 若非如此,怎能得梁时这般维护。 乔惜并非察觉不到梁时对自己的不喜,可为了苏鹤霆,他跪在了自己面前。 “只要你们不与我为敌,你担心之事便不会发生,这次泄密的事,王爷已替你弥补,若有下次我必不饶你。” 苏鹤霆将燕州让给了她,也处罚了梁管家,她便不会再追着此事不放。 梁时惊诧,王爷如何替他弥补的? 他想问,可乔惜已然转身离开。 回到房中,王府里的两名婢女进来,乔惜让她们帮自己卸了珠叉配饰,宽了衣裳,打算在矮榻上眯会。 重生以来,成日奔波谋算,乔惜身心疲惫,全靠报仇的这股执念撑着。 许是身体承受到了一定界限,也许是因着梁时身上的伤痕,让她想到了太子。 乔惜觉得四肢无力,她想好好睡一觉,或许梦里有太子哥哥。 秋风打窗帘,乔惜入了梦。 梦中,山花烂漫,太子忙里抽闲,带着她在城外赏花。 他看书,她玩闹,满山都是她的笑声。 远处有炊烟袅袅,空气中传来烤肉的味道,乔惜馋了那一口香味。 让护卫在附近山林打了几只野味,她觉得新鲜,想要自己动手。 太子担心她灼伤自己,放下书本打算帮忙。 乔惜刚找到点乐趣,想要躲开,手中木棍却不小心将一块烧红的木柴打在了太子手上。 冷白的肌肤立即泛了红,随后便是一个通明的水泡,她急红了眼。 她知道她的太子哥哥表面云淡风轻,其实最怕疼,伤势比也寻常人好得慢许多。 “惜宝儿不哭,本宫不疼。” 梦里,太子如是安慰。 她知道他疼,坚持要回去给他擦药,“在我面前还忍什么,你不疼,我疼。” 他闻言,笑眯了眼,“嗯,不装了,确实很疼,但你也别再哭了,你再哭本宫更疼了。” 乔惜还没来得及擦一擦眼泪,画面一转,月光下,几名黑衣人往墙上、地上浇火油,林元柏拿出火折子出现,笑得狰狞。 “不要……不要……” 乔惜想要阻止,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连完整的话都喊不出来,她在梦里急红了眼,“林元柏,林元柏……” 林元柏,不要点火! 苏鹤霆将种子的事吩咐下去后,乔惜的话又钻进了他的脑子,让他不得静心,脚不由自由的便来了乔惜院中。 他想,他可以试着信任她。 刚至廊下,就听得乔惜的声音,从窗口探去,便见她闭目躺在矮榻上,嘴里一声声唤着,“林元柏……” 苏鹤霆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却没听到他离开后,乔惜哭道,“林元柏,别点火,太子哥哥他怕痛……” 第37章 苏鹤霆强的可怕 乔惜从梦魇中醒来,已是一刻钟后。 她浑身汗湿,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比没睡前更累了。 摊开手脚发了会愣,乔惜从榻上起身,吩咐婢女打了热水,泡了个澡。 “王爷呢?” 从浴室出来,见已到黄昏,乔惜问婢女。 身为王妃,她在府中时该陪着苏鹤霆一起用膳的,若他需要的话。 婢女答,“王爷有事去了庄子,说是今晚不会回来。” 乔惜猜苏鹤霆去庄子应是为着金米种子一事,便没多想,自己随意吃了些。 而后提着食盒去了关押季瑶的院子。 “你来做什么?” 季瑶神情愤怒,“苏鹤霆呢?叫他过来,我要见他。” 她被关在这简陋的院子将近两月,每日清汤寡水,没有伺候的人,苏鹤霆更是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心里的爱慕早已变成怨恨。 “王爷不在府里,我才有机会来看你。” 乔惜将食盒放在桌上,“这是我偷偷给你拿来的,你吃些吧。” 肘子的香味钻入鼻尖,季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被关后她再没吃过荤腥。 但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乔惜,她抬手就要朝乔惜打去,“你少假惺惺,如果不是你,我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手腕被乔惜握住,“是你要杀我在先,还险些坏了陛下的大事。” “你什么意思?”季瑶蹙眉。 她杀乔惜和皇上有什么关系。 乔惜看了眼门外,低声道,“我本是陛下暗厂的指挥使,奉命押送税粮回京,却被苏鹤霆连人带粮掳来了疆北。 陛下命我将功折罪趁机杀了苏鹤霆,你却因私情要杀我,你说你是不是差点坏了陛下的事?” “你,你好大的胆子。” 季瑶震惊。 她怎么也没想到,乔惜竟是要杀苏鹤霆的。 随后便听得乔惜道,“你父亲不也是陛下的人?起初他让你嫁给苏鹤霆的目的和我一样。” “你胡说什么?”季瑶反驳。 但她不否认,父亲的确是陛下的人,外祖家亦是。 所以,她从不担心朝廷会对季家下手,才会那么趾高气扬地来了疆北,笃定苏鹤霆会娶她。 可结果她却被苏鹤霆关了起来。 乔惜是罪魁祸首,她怎能轻信乔惜的话,怒道,“疆北王是朝廷功臣,替大佑守着边境,陛下怎么会杀他,我父亲与他更是无冤无仇,你休要挑拨是非。” 她外出游玩遇见苏鹤霆,一眼便看中他,得知他是驱走蛮族的疆北王,便生了嫁他之心。 父亲知晓她的心思,非但没反对,反而多次称赞她有眼光,父亲疼她入骨,若有心要杀苏鹤霆,怎会允她嫁,让她将来守寡。 乔惜笑了笑,“陛下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透的,至于你父亲什么安排,回头你可问问他。” 季川满心想着栽培儿子,竟将女儿养得如此天真。 “你以为王爷为何要关你,是因为他知道你目的不纯,谁会善待一个想要谋他性命的人?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我发现苏鹤霆虽粗鄙无礼,对朝廷却无不臣之心,且是个不错的守将。 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陛下想让苏鹤霆和疆北军为他所用。” 顿了顿,她松了季瑶的手腕,“王爷因一点小事对我生了误会,你我都是陛下的人,我会设法让王爷放了你。” 季瑶冷哼,“你是想让我助你完成任务?” 她说乔惜今日怎么这么好,竟来讨好她,原来是遭了苏鹤霆厌弃,想要请她帮忙固宠。 乔惜似乎听不得她这话,冷了脸,“你若不愿就继续在这待着。 陛下想要送几个美人来不是什么难事,本妃也不是非你不可,不过是多等几日罢了。” 季瑶冷笑,“你太小看苏鹤霆了,他可不是寻常男人,轻易会被美色迷惑。” 否则为何这么多年,身边没有个女人,连她主动示好都视而不见。 乔惜笑的孤傲,“是吗?可他初见我,便要娶我为妃,婚后更是缠我缠得紧。” 季瑶气结,“你嘚瑟什么?” 如今还不是求到我这。 乔惜似乎也想到了眼下的境况,敛了嚣张,“苏鹤霆缺粮,你外祖家刚好有粮。 我会让他知道你并无害他之心,再设法将你送到他面前。 若你能助我收服苏鹤霆和疆北军,陛下必定重赏于你,而我也能早些回到京城。” “你要离开他?” 乔惜一脸看傻子的表情,“这贫瘠的疆北有什么好?且我是陛下暗厂指挥使,志向不在疆北王府的后宅。 所以,季瑶,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敌人。” “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季瑶其实有些心动。 若乔惜说的是真的,那苏鹤霆关押她便是误会。 她看上苏鹤霆两年,被关这两个月的怨恨还不至于让她要苏鹤霆的命。 不过,乔惜的命她却不想留。 即便乔惜心里没苏鹤霆,想着回京城,但架不住苏鹤霆心里有她,毕竟乔惜是苏鹤霆坚持要强娶的女人。 她季瑶要做的是苏鹤霆的正妻,可不是居于乔惜之下的什么侧妃夫人之流。 “是真是假,等你出去了不就知道了?” 乔惜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行了,我得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跨出门槛时,她又停下,“哦,对了,王爷一时贪欢误了几日政务,我不想叫人笑话他沉迷女色,便对外说我去了凉州。 没想这事被你当了真,王爷治下一向严厉,你竟让他的王府出了泄露主子行踪之人,他很是生气。 这事暂时被我压了下来,你日后同王爷在一处时,可莫要说漏了嘴。” 季瑶心下一惊。 她的确收买了王府下人,让她们帮忙打探苏鹤霆和乔惜的事。 这些日子那两婆子没再出现,她正怀疑她们是不是被发现了,可若是被发现那两人必定会交代出她,却无人寻到她头上。 原来是乔惜按下了么? 若是如此……那乔惜的确是在帮她? “你既然能说服苏鹤霆放了我,可见你们关系依旧好,那你为何还需要我固宠?” 她依旧怀疑。 乔惜叹了口气,扶了扶腰,“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无非就是夫妻间那点子事。 你心悦苏鹤霆,是理解不了有些事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季瑶顿时红了脸。 同时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乔惜不愿和苏鹤霆行房事。 夫妻之间行夫妻之事,天经地义,乔惜不愿意,说明她心不在苏鹤霆这里,怪不得她想着要走。 “你有心上人?” 这是疆北王府,到处都有苏鹤霆的耳目,乔惜可不敢再提此事徒添麻烦,只又撑了撑腰,“王爷他很强,很强很强,强的可怕的那种。” 季瑶脸色爆红。 所以,乔惜是想让她帮忙分担恩宠。 少女怀春,季瑶脑中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些她和苏鹤霆的旖旎画面。 心里已然同意了和乔惜合作。 乔惜见状,唇边露出一抹狡黠。 听说男人都喜欢被夸厉害,苏鹤霆应该也不例外吧? 没准他听到后,会对她态度好些。 一个时辰后,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苏鹤霆耳中,苏鹤霆黑了脸…… 第38章 王爷,你听我解释 乔惜不知苏鹤霆正在回王府的路上。 从季瑶处出来后,她便换了一身夜行衣,出了王府。 循着特有的记号,到了距离王府三条街的地方,乔惜吹响了暗哨。 背着重剑的少年出现在乔惜身后。 乔惜将一只烧鸡递到少年面前,“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少年领着乔惜上了一处屋顶,盘腿坐下,撕了一只鸡腿递给乔惜,“吃。” 乔惜笑,“我晚饭吃得太饱,再吃就不好消化了。” 拿下凉州和燕州后,按约定两州都调了不少粮食来疆北。 加之两州的水源也引了过来,疆北王府不用再贴补百姓,生活上无需再和之前那样节俭。 今晚的晚膳的确丰盛许多。 少年闻言,没再坚持,将鸡腿塞进了嘴里。 乔惜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壶,递给他,“等会儿你随我回疆北王府。” 少年抬眸看她。 乔惜知道他在问苏鹤霆同意吗? “他会同意的,我身边需要自己的人。” 王府都是苏鹤霆的人,楼辛虽听她令行事,但在楼辛心里,她和苏鹤霆是一家,他依旧视苏鹤霆为主子。 有些事总不及自己人方便。 何况,苏鹤霆是要同她和离的,等和离后楼辛未必愿意跟着她。 少年点了点头,又咬了一口鸡肉,“信看了,没出卖。” 乔惜让他来疆北盯着小满,他拦截了小满发出去的信,小满没有出卖乔惜,一切遵乔惜所说的给曹英回信。 “等会你带我去找她。” 少年又蹦出两个字,“三个。” 乔惜了然,曹英后面派出来的人也到了,小满身边如今还有另外两个暗子。 他们都是曹英派来盯着她的。 暗厂的暗子,除了暗厂总管和曹英,无人知晓他们真正面目,乔惜要留他们在身边得用,未尝不可。 但这前提是,对方是能被策反之人。 她笑道,“也好,若合适便让他们跟着你一起随我进府。” 少年放下烧鸡,擦了擦嘴,“弟弟。” “你弟弟帮我护送许灵儿,已经在来的路上,等他来了,自然也是要跟在我身边的。“ 乔惜拍了拍他的肩,“长生,我答应过你们师父,要照顾好你和永寿。 你且安心,无论阿姐将来如何,都会安顿好你们兄弟。” “跟着你。” 少年突然伸手拽着乔惜的衣袖,神情倔强,“不许丢。” 长生和永寿是一对双生儿,两人年幼时,家逢变故被青云观的无患子道长收养。 她与无患子私下有交情,无患子临终前将兄弟两人交托于她。 乔惜被篡改记忆后对皇帝忠心,但见兄弟两人身手不俗,实不忍心让他们也沦为皇帝的暗子,便对皇帝隐瞒了两人的存在。 兄弟两人被她暗下照顾三年,对她很是依赖,尤其自小伤了脑子的长生,时常担心被她抛弃。 是以,她重生醒来后,安排许灵儿的事情时,才会让身为弟弟的永寿留在京城,而哥哥长生则提前来到了她身边。 她安抚道,“不丢,阿姐在哪,你们在哪。” 长生闻言,抿唇笑着,心里则十分高兴,连烧鸡都不吃了,拽着乔惜就走。 乔惜知晓他是要带她去见小满,莞尔跟上。 “谁?” 两人蒙着面刚进一处院子,就被人察觉。 随后,小满跟在两名男子身后,出现在乔惜和长生面前。 乔惜直接出手。 新来的两人都覆着面具,乔惜认不出他们,但她有前世记忆,清楚暗子们的招式习性。 没一会儿,她手肘打在一人胸口,“青江。” 巧了,是她前世得力手下。 被打之人连连后退,瞳仁骤缩。 既惊叹乔惜准确叫出他的名字,又惊叹乔惜的身手。 乔惜已弃了他,奔向另一人,长生明白乔惜这是要留下青江的意思,挡在了他面前,以防他影响乔惜。 而乔惜和另一人打了数十招之后,将剑直接刺进了对方的心脏,“乌同,曹英心腹。” 这人为曹英马首是瞻,没少帮着曹英做见不得人的勾当,留着定然坏事。 乔惜没有策反他的打算。 “你是谁?” 被长生制住的青江问道。 乔惜示意长生将人押进屋里,小满紧跟其后。 同小满道,“你同他说。” 小满听话的将乔惜上次同她说的那套策反的话,同青江说了。 青江却没小满那么好糊弄,“我们身上的毒岂是你说解就能解的。” 暗厂那么多暗子,不是人人都甘心被摆布,自然会有人私下寻找解药,可至今无人顺利离开,便足以说明此事几乎没有可能。 乔惜从荷包取出一粒药,直接塞进了青江嘴里,“这是我给你的毒药,曹英解不了,解药十日一次找我来领。 如今就看你究竟是信我,等我的解药做个正常人,还是豁出这条命去找曹英告发我。 不过,若无解药,十日时间根本不够你回到京城,至于送信,有我的人看着,你送不出去。” “你……卑鄙。” 乔惜不置可否,拉下青江和小满的面具,“此后你们就跟在我身边听用,等将来事成,你们想要离开,我不会阻拦。” 顿了顿,她看向青江,“青江是你在暗厂的名字,此后你改姓陆,陆江。” “你……” 你怎知我本姓陆? 陆江震惊。 乔惜笑而不语,自然是前世他自己告诉她的。 将乌同尸体处理后,乔惜带着三人回了疆北王府,走得正门。 梁管家明日才出发,得知乔惜带了三个人入府,亲自前去看了,给安置了住处。 什么多余的话都没问,乔惜心下熨帖,“多谢梁管家。” 梁时摆摆手,“王爷有吩咐,老奴不敢得王妃这声谢。” 他不说,乔惜也猜得到,她能随意自由进出府,底下的人没有任何阻拦和质疑,都是因着苏鹤霆有吩咐。 想着明日同他也道声谢,却没想安置好了长生三人,刚推开房门,就被一双强有力的胳膊禁锢在了怀里。 苏鹤霆低沉的声音响起,“本王是砒霜?” 乔惜,“王爷,那是忽悠季瑶的话,您别当真。” 否则她也不会明知外头有苏鹤霆的人,还那样说啊。 等等,婢女不是说苏鹤霆今晚不回来吗?他不会是当真了专门回来找她算账的吧? “王爷,你听我解释……” 余下的话被堵回了腹中,乔惜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听得苏鹤霆暗哑的嗓音道,“本王强得可怕?你知道什么是强么……” 第39章 乔惜挺尸 苏鹤霆的问题,乔惜一个时辰后有了答案。 她疲倦到了极致,似在惊涛骇浪里滚过一遭,明明使力的不是她,却比她在暗厂操练一天还累。 而苏鹤霆却不知疲倦般,又覆了上来。 “王爷,你前些日子刚毒发,眼下不宜劳累。” 乔惜深感不妙,试图阻止。 她不行了。 苏鹤霆轻笑,“大夫说,适当房事于本王更有益处。” 做太子二十年,做苏鹤霆五年,二十五年的人生,他拢共也只有过两次情,事。 一次,是洞房花烛夜不忍乔惜受苦,自己草草结束。 另一次,是乔惜泄了他的穴位,被迫终止。 娶妻近两月,他不曾得到真正纾解,而乔惜却在梦里念着别的男人的名字,更是用夫妻房事撩拨季瑶。 既她心里无他,他又何须怜惜她。 “满足夫君的正常需求,是身为人妻的本分,如同本王给予你当家主母的权利,让你可随意带人入府。” 乔惜无言以对,一夜承欢到天明。 她浑身都疼,累得几欲昏厥,苏鹤霆却道,“伺候本王沐浴。” 乔惜咬牙起身,跟着苏鹤霆到了浴室。 苏鹤霆长腿迈入浴桶,等着乔惜伺候他清洗,却不想站在他身后的乔惜,脑袋直直往浴桶里栽去。 手快于脑子,苏鹤霆忙将人扶住,“你这是做什么?” 乔惜闭眸不语,卸了全身力道,全靠苏鹤霆撑着。 “乔惜,你别装,醒醒。” 苏鹤霆拍打着乔惜的脸。 乔惜毫无反应。 苏鹤霆狠了狠心,一咬牙松开了手,乔惜继续往浴桶里栽,却在即将触及水面时,被苏鹤霆拦腰抱起。 他将她抱坐在怀里,声音晦暗不明,“本王知道你是装的。” 能成为暗厂指挥使,体力本就好过寻常女子,又岂会连床笫之事都承受不住。 乔惜微不可察翻了个白眼,继续装晕靠在苏鹤霆身上。 伺候夫君是妻子本分,可没说妻子累晕了还得尽本分。 且她也想试试,苏鹤霆对她的容忍能到什么程度。 如今知道了。 苏鹤霆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 也是,能为了百姓掏空家当的人,心能狠到哪里去。 乔惜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休息。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苏鹤霆气的手掐向了她的脖子。 感受到淡淡杀意,乔惜纹丝不动。 苏鹤霆真要对她做什么,刚刚就不会救她,而是任由她栽入水中。 不过,昨晚上苏鹤霆闹腾得着实够狠,没想到他是这么小气的男人,因着那么几句话就专门跑回来同她算账。 更叫乔惜气结的是,她累得连手指都不愿抬,苏鹤霆却精神奕奕。 实在不公平。 思及此,乔惜身子不着痕迹地滑了下去。 苏鹤霆认定乔惜是装晕。 可见她即将要溺进水里,不得不及时将人捞了出来。 他气笑了,“为了偷懒,你倒是豁得出去,就不怕真溺死。” 乔惜不为所动,一副打死都不醒来的架势。 挺尸她很成功。 苏鹤霆戳了戳她的脸,没动静,手指伸向她的咯吱窝,乔惜怕痒,定然是装不下去的。 可手指最终还是滑到了她腰间,将她整个人往上提了提,让乔惜的脑袋搁在他的肩头,抿着唇伺候乔惜清洗,换干净衣裳。 对乔惜好成了习惯,这习惯深入苏鹤霆的骨髓,苏鹤霆想要改掉这个习惯就得挖骨洗髓。 乔惜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 被抱回床上后,乔惜想起今日还需苏鹤霆配合她找季瑶,担心他趁自己睡着又跑了,便在苏鹤霆一躺下,就卷进了他怀里,压住了他的胳膊。 但经历过梦魇,又被闹腾了一晚上,乔惜很快从假睡变成了真睡。 意识朦胧间,她恍然想到新婚夜,她抵触苏鹤霆的擦拭,而刚刚她竟任由苏鹤霆替她沐浴。 困意太浓,乔惜无暇深想,便沉沉睡去。 等醒来时,她已睡回自己的内侧,苏鹤霆不在床上,乔惜忙问婢女,“王爷呢?” 成婚后,苏鹤霆给乔惜拨了两个婢女,一个北俏,一个南姝。 眼下伺候在房里的是北俏。 北俏迟疑片刻后,道,“王爷带着季姑娘出门了。” 昨晚北俏守夜,主屋闹出的动静她是清楚的,刚觉得王爷看重王妃,没想到王爷从王妃这离开,就去见了季瑶。 还把南殊拨去了季瑶身边。 北俏代入了下王妃的心情,觉得此时她定然很伤心。 小心看了眼乔惜脸色,见她果然眉眼沉沉,安慰道,“王妃,您别多想,王爷他一向重公务,在您之前从不多看别的女子一眼,今日许是有什么原因。” 乔惜当然知道有原因了。 只她没想到苏鹤霆这么配合,问道,“几时出的门?” 北俏道,“已有一个多时辰了。” 乔惜忙掀了被子。 “打水洗漱,我要去找王爷。” 她需要苏鹤霆表现得对季瑶好些,却也不能让皇帝觉得苏鹤霆厌弃了乔惜。 而这疆北除了小满那些暗子,定然还有皇帝别的眼线。 乔惜得出现在苏鹤霆身边。 北俏以为乔惜是吃醋,不敢耽搁,忙吩咐底下人去打水,她自己则去给乔惜挑选衣裳,她要给王妃打扮得美美的。 别人不知道,她先前去凉州接王妃,又一路给王妃做替身,可是清楚凉州是王妃打下的,他们疆北才有了水源。 不能让王妃输给了那劳什子季姑娘…… “苏大哥,哪个好看?” 首饰铺子里,季瑶手里拿着两个簪子问苏鹤霆。 苏鹤霆掀眸看了眼,“戴上试试。” 态度不热络,但也不算冷淡。 相对从前的无视,这对季瑶来说,已是极大的改变了。 她看了看手里两只发簪,欲将其中一只插进发髻中,好让苏鹤霆帮忙比对。 却见苏鹤霆突然起身,接过她手里的发簪,微微倾身,替她将发簪插好,又将另一只也插在了她头上。 “两个都好看。” 他评论道。 季瑶抚了抚自己的发髻,心花怒放,却没留意苏鹤霆的眸光看向门外。 她对掌柜道,“两个我都要了。” 掌柜心生欢喜,忙引着她再挑些别的。 因着苏鹤霆刚刚的举动,让季瑶胆子大了起来。 她欲伸手去拉苏鹤霆,苏鹤霆却大步迈到前面,随意指了一套头面,“这个试试。” 那套头面算不上好看,甚至有些俗气。 季瑶是季川明面上唯一的孩子,又有个不缺钱的外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若是平日,她定然瞧不上,可这是苏鹤霆为她挑选的。 她便自发的认为是苏鹤霆对女子饰物不通,因而眼光有些偏差。 “这也说明苏大哥平日的确没在女人身上动过心思。” 季瑶心中得意。 “虽不知乔惜用的什么法子,竟真的让苏大哥放了我出来,还坚持要为先前误解我,给我赔礼带我出来逛铺子。 她却不知,这也是我的机会,只要我趁机得了苏大哥的心,说服苏大哥为陛下效力又有什么难的。 那我直接找陛下领功便是,何须绕她这个弯子,还是什么暗厂指挥使,愚蠢如斯,不过如此。” 第40章 找乔惜讨要补偿 “王爷。” 季瑶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却突然听到乔惜的声音,她猛地转头。 乔惜一身素白衣裙,款款走来。 只今日的她比往日更妩媚动人,季瑶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乔惜今日精致的妆容所致,还是她看似简单却低调奢华的头饰衣裙的原因。 总归,她不愿承认是乔惜这个人,更刻意地忽略乔惜眼尾女子承欢后特有的风情。 初长成时,听闻男女滋味销魂,她就暗下寻了些俊俏儿郎养着。 她是季家独女,是疆南地界的公主,无需委屈自己。 是以,她并不陌生那种风情,更清楚这欢愉的滋味,这也是她第一眼便看中苏鹤霆的原因。 经历过的多了,自然清楚什么样的男子外强中干,什么样的能让人欲,仙,欲,死。 她不怀疑乔惜说的,苏鹤霆很,强。 这话让她昨晚做了一个绮丽的梦,梦里是她和苏鹤霆。 可事实却是乔惜承,欢在苏鹤霆身,下。 她暗暗攥紧了手指,等她得了苏鹤霆的心,她要让乔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季瑶看上的,没人能夺走,沾染了更是罪不可恕。 乔惜行至两人面前。 季瑶看了眼苏鹤霆,见他神色平淡,试探着浅浅一礼,“季瑶见过王妃。” 苏鹤霆并未因此不悦。 季瑶心里有了底,苏鹤霆对乔惜要么是根本不在乎,要么是两人当真有了隔阂。 成婚才多久,就遭了厌弃。 昨晚的事,定是乔惜为了讨好苏鹤霆才爬的床,否则今日苏鹤霆不会对乔惜那样冷淡。 季瑶眼底轻蔑。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乔惜虚扶,“季姑娘无须多礼,本妃近日身子不爽利,怠慢了季姑娘,不知季姑娘还缺些什么,本妃亲自给姑娘补上。” 季瑶傲然抬手,抚了抚头上的发簪,“多谢王妃好意,不过,王爷已经替我买了。” 乔惜神色一僵。 缓了好片刻,才勉强堆起一个笑,同苏鹤霆道,“王爷若是要忙公务,妾身来陪季姑娘便好。” 季瑶恼怒,乔惜什么意思,她想催苏鹤霆走? 苏鹤霆却未理乔惜,只看向季瑶,“可还有别的喜欢的?” 季瑶险些翘尾巴,摇了摇头,“王爷送的这些我很喜欢,有这些便够了。” 她听说疆北王府的钱财都用来救助那些贱民,只怕苏鹤霆手头也不宽裕。 而她最不缺的就是钱财,金银首饰等回了家,要多少有多少,眼下让苏鹤霆觉得她懂事才是最重要的。 苏鹤霆闻言,便又问,“已到午时,可有什么爱吃的?” 苏鹤霆看的依旧是季瑶。 季瑶心里乐开了花,“听王爷的。” 转眸时朝乔惜露出一抹得瑟。 苏鹤霆似沉思了几息,迈步朝对面的酒楼走去。 季瑶忙跟上,乔惜亦是。 “你我虽都是为陛下效力,但希望你记得主次之分。” 路上,乔惜低声警告。 季瑶差点笑出了声。 原来乔惜想利用她,又担心她抢了她的风头。 可惜,晚了。 “王爷,等等我。” 季瑶娇声道。 苏鹤霆竟真的停了脚步,待季瑶跟上与她并肩进了酒楼。 乔惜好似有些委屈,咬着唇默默跟在后头,垂眸间余光不着痕迹的打量四周。 苏鹤霆带着季瑶在酒楼包间刚坐定,街上已有人开始议论疆北王有了新欢,冷落旧爱一事。 百姓声音不小,季瑶坐的又是临窗的位置听的清楚。 她心下高兴,面上却是忐忑着对乔惜道,“王妃,季瑶仰慕王爷已久,但没想过让您难堪,季瑶下去同他们解释吧。” “不必。” 苏鹤霆先开了口,“吃饭。” 他严肃起来很有威严气势,加之季瑶本就是做做样子,便顺势歇了话头再没提。 乔惜昨晚耗费过多,早上醒来急着赶来又没吃东西,真饿了。 便专心吃起饭来。 苏鹤霆留意到,她吃的都是易克化的食物,眸色划过一抹暗芒。 乔惜脾胃不好。 怪不得上次她不再吃糯米糕点。 季瑶留意到苏鹤霆的视线,心下一咯噔,正欲说些什么吸引苏鹤霆的视线时,听得楼下有人道,“疆北王不可能和季姑娘在一起的。 你们忘了,许安造了季节度使的反,连夺疆南两州,许安和季川是仇家。 许安为了讨好王爷,求得王爷庇护,特意给疆北通了水源,王爷若与季家联姻,岂不是要和许安翻脸?” 季瑶手一顿,“王爷,他们说的可是真的?我父亲被许安夺了两州?” 苏鹤霆嗯了一声。 “那……那王爷是要帮许安一起对付我父亲吗?” 季瑶心下顿慌,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被关起来的日子,父亲竟丢了两州。 苏鹤霆淡淡看向乔惜。 季川连失两城的事并非秘密,只要将季瑶放出来,她迟早会知道。 他想看乔惜会如何应对。 便在此时,听得楼下又有人道,“造反是许安和秋八月造的,与疆北王有什么关系。 咱疆北正干旱,许安主动送水源,王爷岂有不要之理? 要我说啊,还是那季节度使不地道,明知疆北旱着,守着水源不放。 水是大佑的水,咱们也都是大佑的子民,季川却将那水源当成他季家的。” 季瑶突然想起乔惜的话。 是啊,若父亲真心要她嫁给苏鹤霆,为何先前不给苏鹤霆水源? 难道父亲一开始是真的想要苏鹤霆的命,所以苏鹤霆才关押了她。 楼下又有人道,“我觉得你们都错了,听说那许安招募了不少厉害人物,夺两州和燕州如入无人之境。 他下一站定然是季川的老巢尹城,季川此时肯定需要助力,疆北军靠近疆南,季川只要不傻都只要拉拢疆北王,嫁女儿联姻是最好的法子。” “你说的什么屁话,咱王爷顶天立地的英雄,岂是任他季家挑选的? 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季川想要拉拢势力,嫁女儿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不是嫁咱王爷,也是嫁别的什么人……” 季瑶手指紧紧捏着筷子。 父亲是皇帝的人,若疆南有难,父亲首先会求助皇帝…… 皇帝的年纪比父亲还大,哪及的苏鹤霆半分。 可父亲未必会选苏鹤霆,不,她不要回去,她要先拿下苏鹤霆。 等苏鹤霆愿意为了她帮疆南,父亲自然就不会让她进宫。 自觉想通的她对苏鹤霆愈加殷勤,但苏鹤霆的眉头始终蹙着,她便觉得是乔惜在这里碍了眼。 等用完膳出了酒楼,她紧挨着跟在苏鹤霆身后,想甩脱乔惜。 前面的苏鹤霆却停了步子,季瑶低头一看,竟是乔惜拽住了苏鹤霆的袖子。 不要脸。 季瑶在心里骂道。 乔惜温声软语,“王爷,妾身有话同你说,可否坐妾身的马车?” 苏鹤霆不语。 乔惜走进一步,直接牵着苏鹤霆的手,上了自己的马车。 季瑶气炸了,好胜心让她决意想法子争宠。 浑然没意识,自己还不是苏鹤霆的什么人。 而这头,乔惜牵着人上了马车,就要松开苏鹤霆的手,被苏鹤霆反手握着拉到怀里,“王妃这利用完就改的性子跟谁学的?” 乔惜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铺天盖地的吻就落了下来。 苏鹤霆被季瑶恶心坏了,他必须找乔惜讨好补偿。 乔惜下意识反抗,但想到需要让皇帝知道,苏鹤霆依旧在意她,只得任由苏鹤霆吻了个天老地荒…… 第41章 用乔家人对付乔惜 皇宫。 皇帝扫落了一桌子的奏折,“好他个季川,竟真敢背叛朕。” 曹英吓得忙跪伏在地,“陛下息怒。” “息怒?” 皇帝眉眼阴郁,“他都敢惦记朕的龙椅了,让朕如何息怒?” 先前收到吴公公的信,信中吴公公说季川勾结蛮族打劫传旨队伍,生出反心。 皇帝还将信将疑。 得知许安有攻打尹城之心,季川来信求援,他正犹豫要不要发兵援助。 如今疆北眼线传来消息,季川的女儿成日追着苏鹤霆屁股后头跑。 那季瑶被季川宠坏了性子,素来睚眦必报,苏鹤霆关押她近两个月,她非但不恨苏鹤霆,还舔着脸恨不能立即就爬了苏鹤霆的床。 若非季川有拉拢苏鹤霆之心,季瑶怎会如此自甘下贱。 “陛下,会不会里头有什么误会?” 曹英试探着道,“蛮族大败后,大佑再无他们的踪迹,偏就您下赐婚圣旨的时候,他们就出现了。 而季川先前也不曾露过一丝谋逆的端倪,他唯一的儿子还在京城。 按理事关他儿子这样大的秘密,他也不会随意向蛮族透露。 陛下,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设局,挑拨您和季川?” 皇帝的女人,或强或弱背后都有娘家势力,而她背叛师门身后无依,好不容易谋划了许安,还没等他成为助力,他就反了。 这些年她与季川走的颇近,私下交清不错,实不愿他出事,再折损了这一人脉。 皇帝看着她,“你这话是何意?” 曹英抬头看了眼皇帝,沉吟道,“陛下,丢粮,许安造反,甚至碧香的死都在乔惜离宫后……” “够了,你又想说,此事和乔惜有关? 朕不明白,你对乔惜究竟有何不满,事事针对她? 乔惜怎知季川是朕的人,又怎知季川有个儿子在京城?她自小在朕眼皮子底下长大,哪有机会与蛮族勾结?” 皇帝并非是偏袒乔惜,而是在他眼中,乔惜被改了记忆,不可能做这些。 季川多年前倒是为了帮他对付乔家,与蛮人有过交易,只不过那些蛮人被他及时处理了。 “奴惶恐,奴不是针对乔惜,奴只是觉得蹊跷。 乔惜这五年来从未出错,这次却丢了税粮,自己还被苏鹤霆掳了。 苏鹤霆先前没传过什么风流韵事,应当不是好色之徒,怎会对乔惜一见倾心? 奴只是担心乔惜被苏鹤霆利用了,疆北军与蛮族打交道多年,扮作蛮族不是难事。 还有奴这些年一直派人盯着许安,他虽有些本事,却没听说他结识了江湖人,更不可能短时间内集结那些乌合之众。 会不会那些所谓的乌合之众,其实就是疆北军,许安一夺凉州就给疆北放了水,疆北是许安造反的直接受益者。 而乔惜受您栽培多年,身在疆北怎会对这些毫无所知。” 顿了顿,她压重声音道,“奴怀疑是她刻意隐瞒,亦或者,她参与了此事。” 碧香是跟着乔惜出去的,碧香死了,乔惜却活得好好的,她如何不恨? 在她与乔惜之间,皇帝选择偏袒乔惜,这就是乔惜的原罪。 且她直觉这些事和乔惜有关。 否则好端端的,她怎么突然就要离宫了。 只是她派去盯着乔惜的人,暂时还没发现把柄,她相信只要她盯牢乔惜,迟早有一天能发现她的狐狸尾巴。 皇帝沉默下来。 乔惜的本事,他用五年时间验证过了,这次丢粮的确蹊跷。 莫非乔惜真的有了外心? 可。 “乔惜不记得前尘往事,为何要与朕作对?在她现有的记忆里,她和季川更无恩怨。” 这也是曹英想不通的点。 她眉眼一狠,“苏鹤霆此人神出鬼没,乔惜先前又时常出任务,说不得两人私下认识。 陛下,都说女生外向,女子长大了,总容易叫男子骗了去。 万一是苏鹤霆得知乔惜身份,故意接近利用…… 眼下虽无证据,但乔惜是您磨出来的剑,这剑有多锋利,您最清楚。 以防万一,奴恳请陛下再锻造一把能反击乔惜的刀。”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双手奉上,“这是奴制出来的秘药,再辅于一百零八针。 虽不能像乔惜一样被改记忆,却能洗掉一个人从前所有的记忆。” 给乔惜改记忆的药,是她用从师门带出来的,世间自此一瓶。 无论乔惜有没有背叛皇帝,曹英都想杀了她,皇帝身边有她一个信任之人就够了。 碧香一人在地下孤寂,乔惜该下去陪她,也不枉费碧香监视乔惜五年。 曹英嘴唇勾起一抹残冷的弧度。 用没有记忆的乔家人对付乔惜,让乔惜死在亲哥哥手下,是她最好的死法。 皇帝不信乔惜能轻易被男人蒙骗利用,但他确实担心乔惜哪天恢复记忆,会将刀口对向他。 能早做准备并没什么不好,只他有他的顾虑,“这秘药可会影响血液?” 留下乔家人,是因他知道先帝藏了一支鬼军,鬼军所向披靡,是先帝和乔家共同组建。 大佑四方太平,先帝希望追随他的鬼军们亦能过上寻常日子,便放了他们各自归隐。 但留下约定,若有召,鬼军必回!身死子上,子死孙替! 这召是一道密令,需得乔家男嗣的血和皇家血脉共同开启,才能让鬼军认主。 关于密令的下落,他刚有点眉目,费心藏了乔承望这么多年,若是这个时候乔承望血脉被损坏,他岂不是功亏一篑。 曹英知道皇帝担忧,忙道,“一百零八针皆刺于头顶,对血并无影响。” 闻言,皇帝颔首,“那明日便动手吧。” 曹英忙应了是,随后又问道,“陛下,可还要给乔惜身边派人?” 先前皇帝想借赐婚给乔惜身边安插人手,结果传婚队伍死的就剩吴公公和禁军头领两人。 皇帝淡淡道,“此事朕会安排。” 乔惜身边自然得安插眼线,但如何安排,皇帝却不想让曹英插手,唯恐曹英的私心坏了他的事。 倒是季川的事得及时处理了。 他吩咐曹英备好纸笔,他要收回季瑶和苏鹤霆的赐婚。 曹英见他依旧怀疑季川,且收回季瑶的赐婚后,又下了一道圣旨,竟是让季瑶入宫为妃。 这宫里的女人已经够多了,若季瑶进宫,季川自然是扶持自己的女儿,哪里还有她什么事。 加之她因许安造反,被皇帝绝了为妃的希望,而季瑶却可以轻易成为皇帝的妃嫔。 嫉妒一起,终是没忍住,“陛下,此事还不知真假,是否要再等等?” 不等皇帝回答,外面传来宫人禀报,“陛下,吴公公他们回来了。” 离宫时还一身肉膘的吴公公,如今骨瘦如柴,皇帝险些没认出来,“怎的成了这副模样?” “陛下,求您为奴才做主啊,那季川欺人太甚,和蛮人勾结还不算,还一路刺杀奴才,奴才几次险些进了鬼门关。” “吴公公慎言,只凭刺客几句话就断定是季节度使,是否草率。” 吴公公离宫的时候还庆幸曹英惹了皇帝不喜,才让他得了这份差事。 经历这段时间的苦难后,心里恨死曹英了,若是曹英没得罪陛下,这种事就是曹英去做的。 他单衣赤脚四处逃命时,甚至怀疑是不是曹英知道有危险,故意让给他的。 是以,听了曹英的话,怒道,“季川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帮他说话? 我们亲耳听到蛮人提到季川,也是亲耳听到刺客说从龙之功,更是亲眼所见那些刺客将整个驿站烧了个干净。 你身在皇宫,怎么就笃定季川没有反心?” 第42章 不服来战 禁军头领和吴公公一路共患难,已成难兄难弟,忙点头应和,“对,他们还说大火最能掩盖真相,烧干净了想查什么都难。” 咬定季川和蛮族勾结,他们传旨失败的罪责也就能推出去了。 皇帝听得这话,深深蹙起了眉头,“他们当真是这样说的?” 心里对季川的怀疑更深了,因为乔家和太子的死,他都是用大火掩盖了一切。 那句话他曾对季川说过,季川这是学以致用了? 皇帝脸色阴沉。 曹英和吴公公不对付,自不愿被他胡乱扣帽子,忙道,“陛下,奴冤枉,奴只是不想陛下中了贼人奸计。” “你的意思是陛下不及你聪明?” 吴公公立即反驳。 禁军头领补刀,“估计没少得季川好处,我们秘密传旨的事,说不定也是某些人透露给季川的。 否则,连僵北王都不知道,季川怎么会知道?” 吴公公眼眸一亮,“是了,朝阳郡主与陛下情同父女,陛下为郡主和疆北王赐婚,疆北王就相当于陛下的女婿。 季川生了反心,自不希望疆北王帮着陛下,这才勾结蛮族人毁了圣旨啊。” 禁军赞赏地看了吴公公一眼,若不是场合不对,他都想和吴公公击个掌。 不亏是共过患难的啊,这默契没谁了。 曹英怒极,“你们休要胡搅蛮缠……” 就在三人争吵时,乔惜的信到了。 皇帝看完,示意吴公公两人先出去,怒目将一只玉蝉怼到曹英面前,“你可曾见过这个?” 曹英瞳孔微缩。 她自然认识。 这玉蝉是她从许灵儿身上所得,后来挂在了碧香脖子上,她想亲自去边疆,除了调查碧香死因,为碧香报仇外,也是想找到这玉蝉。 如今这玉蝉出现在皇帝手中,还是乔惜送来的,曹英不敢否认,“认识,这是许灵儿的东西,碧香瞧着喜欢就要了去。” “你不知这是何物?”皇帝狐疑。 曹英佯装疑惑,“这不是玉蝉吗?” 皇帝探究的眸子定定打量着她。 这是玉蝉,也是开启密令的一部分,他一直在找这个东西,没想到竟被曹英拿了挂在碧香身上。 他更没想到这样重要的东西,竟被乔镇北送给了未来儿媳,难怪他翻遍乔家都找不到。 曹英跟着他多年,当真不知道玉蝉的作用吗? 皇帝心生怀疑。 他又道,“乔惜探得苏鹤霆之所以能劫粮成功,是因为他得了运粮路线。 路线是乔惜规划的,当时她报于朕听时,你亦在……” “陛下,奴冤枉。” 曹英大惊,忙解释,“奴这一生都只为追随陛下,怎会泄露运粮路线,求陛下明察。” 皇帝看她良久,突然露出一个笑来,“有意思,你怀疑乔惜,乔惜的证据又指向你,你说朕该信谁?” “奴冤枉。” 皇帝摩挲着玉蝉,“这是乔家祖传之物,被先帝用来做了密令的一部分,后被乔家送给许灵儿做了定亲信物。 乔惜说,碧香死后,玉蝉被苏鹤霆连带着碧香的尸体一并讨了回来,归还于乔惜。 却有人几次三番想偷走这玉蝉,乔惜意识到玉蝉或有蹊跷。 而苏鹤霆娶她也是因她乔家女的身份,乔惜推测或许是乔家有什么是苏鹤霆想图的。 曹英,你总怀疑乔惜,可乔惜的记忆是你亲手篡改,这玉蝉她也认出是她乔家之物,甚至猜到玉蝉有秘密,却还是交给了朕。 反倒是你,瞒着玉蝉下落,帮季川说话,莫非,你想助季川成事?” 曹英这回真慌了。 “陛下,在奴的心里陛下是奴的男人,是奴的天。 为了陛下奴不惜背叛师门,带着孩子寻来皇宫,扮作阉人,只为效忠陛下,怎会做对陛下不利之事,求陛下信奴。” 皇帝笑,“让七十五号假死也是为了朕?偷玉蝉的是不是你的人?” 曹英冷汗涔涔。 七十五号被乔惜发现了? 是她大意了,乔惜是暗厂顶级杀手,七十五号不是她对手。 那奉命去找玉蝉的青江和乌同,可有被乔惜发现? 曹英眼眸快速转动,皇帝这样问,应是没被抓到。 幸好! 咬了咬唇,曹英哭道,“陛下恕罪,奴不是有意瞒着您,奴的确是因碧香之死恨了乔惜。 碧香是奴唯一的孩子,身为她的母亲,奴愧对她,这玉蝉是碧香生前最爱之物,奴只是想着替她拿回来,顺道给乔惜一个教训,根本不知它是密令的一部分。 陛下,奴绝无背叛之心,否则这些年也不会潜心替陛下研制药物。” 这话听在皇帝耳中,就是威胁。 但他的确还需要用到曹英,“七十五号已被乔惜处死,往后暗厂之事你再不可插手,更别给乔惜捣乱。 朕身边的事让吴公公来,你专心研制药物即可。” 或许让乔惜降服苏鹤霆比杀了他,更有用处。 皇帝踱步走到曹英面前,“应白筠,当年之事是你自愿的,以太监身份留在朕身边,也是你求来的。 朕一早说过,你要的名分朕不会给,自然,朕给不了你的,季川更给不了,你最好安分些。” 皇帝拂袖愤然离去。 吴公公和禁军头领的话,他已然信了几分。 相对曹英,被改了记忆的乔惜对他更为忠心,但乔惜的记忆复苏始终是个祸患,他不能不防。 “乔惜,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曹英握拳重重捶在地上,咬牙切齿,“且让你得意几日,很快,我会揪出你的狐狸尾巴,让你死在至亲之人的屠刀下。” 她满眼阴毒,一字一顿道,“乔惜,你等着。” 尹城客栈里。 乔惜连打了几个喷嚏。 长生忙拿了披风披在乔惜身上。 苏鹤霆冷冷扫过去,“男女授受不亲,她是本王的妻。” 也不知乔惜从哪里捡来的破孩子,跟个牛皮糖似的,天天粘着乔惜。 长生一言不合拔了重剑,回视着苏鹤霆,“是阿姐。” 大有一副不服来战,信不信我砍死你的架势。 苏鹤霆眼眸一沉,手中茶盏就朝长生掷了过来,乔惜忙接住,做和事佬,“长生,不得对王爷无理。” 又对苏鹤霆道,“王爷,你消消气,别跟孩子计较。” 自打长生跟着她入住疆北王府后,长生已不知道和苏鹤霆打了多少场。 王府都被拆了两间屋子,因着这事她在苏鹤霆面前很是心虚。 而长生虽每次都败在苏鹤霆手下,没有收敛,反而越挫越勇。 先前为了做戏给皇帝看,苏鹤霆被季瑶缠了几日,恶心得不行,夜里就找她清算。 被长生看到她脖间的红痕,认定是苏鹤霆欺负了她,此后,两人见面再没和平过。 乔惜夹在两人中间很是心累。 大小两个男人同时哼了一声,乔惜无奈,“我们是来打劫季家的,要团结!” 苏鹤霆睨了她一眼,“你不说,本王还以为你是来游玩的。” 拖家带口。 长生没听懂,但不影响他拔剑。 可很快他收回了剑,因为乔惜突然捂着嘴巴干呕起来,吓坏了他…… 第43章 乔惜想解开误会 长生平日冷峻的脸上满是惊恐。 他颤声道,“生娃娃,好多血,会死。” 苏鹤霆神色一凝。 他听懂了长生的意思。 长生觉得乔惜作呕是有孕了,生产有危险。 而让乔惜有孕的是他,是以,长生一直和他不对付。 可。 乔惜不会有孕。 每每房事,她都是第一时间喝下避子药。 从无遗漏,如何会有孕。 “来人,去请大夫。” 他还是吩咐道。 “不用。” 乔惜阻拦,“只是胃有些不舒服,休息片刻便好了。” 她倒不是怕身体的异样被发现,皇帝和曹英敢对她用药,就是笃定一般的大夫发现不了问题。 只是他们秘密来到尹城,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何况她这是老毛病,她心里有数。 苏鹤霆睨了眼护卫辰山,辰山会意,忙就去了。 苏鹤霆淡漠道,“本王不想因你的身体,坏了这次的计划。” 季川防备许安,加强了尹城布防,为不引人注意,他们这次带的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乔惜身负重任,若不能如期参与,整个计划得重新调整。 长生觉得苏鹤霆这个罪魁祸首不关心乔惜,骂道,“坏人。” 乔惜担心他又和苏鹤霆打起来,忙道,“长生,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事,也不会死,就是饿了,你去帮我煮一碗清水面,可好?” 她摸了摸自己的胃。 长生迟疑着看了眼她的肚子,的确是平的,里头没娃娃。 这才松了口气般,转身去了客栈灶房。 “抱歉,长生曾被我寄养在市井,那户人家的大嫂是难产而死,吓坏了他。” 乔惜歉声道,“也不知他是听人说了什么,有些事就稀里糊涂的理解了,请王爷大人大量,莫和他计较。” 苏鹤霆睨着她,“若本王要计较呢?” 为了长生,乔惜这段时间没少向他道歉,他对她有那么重要? “那我替他弥补。”乔惜毫不迟疑。 苏鹤霆嗤笑,“你对他还真上心,他是你什么人?” 乔惜便简单将长生和永寿的事,告知了苏鹤霆。 “他们师父于我有恩,我心里早已将他们当成了弟弟。” 弟弟行事不妥,做姐姐的自然要替他善后。 苏鹤霆眸色晦暗的看着乔惜,“你要护着的男人还真多。” 要替林元柏洗清污名,为他报仇,护着长生兄弟,对许安也是格外上心,就是没一点良心放在养她九年的太子身上。 “长生他们还只是孩子。” 算不上男人。 提到男人,乔惜突然想到先前苏鹤霆问她,为之报仇的男人是谁。 她觉得苏鹤霆这话问的奇怪,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虽有许安警告在前,但今日话到这里,乔惜还是问了,“王爷之前问我,值得我筹谋报仇的男人是谁,这话是何意?” 最近两人关系还算平和,加之越接触,乔惜越觉得苏鹤霆是个面冷心慈的纸老虎。 否则也不会容忍长生屡次对他不敬。 乔惜便想着,若有误会及时解开也好,或许她可以试着信任苏鹤霆。 苏鹤霆没想到她突然会问这个。 他已经知道,乔惜爱的男人是林元柏,一个心思歹毒的风流纨绔。 他对林元柏说不出一个好字,这定然不是乔惜愿意听到的。 加之乔惜身体不舒服,气色瞧着很不好,苏鹤霆便淡淡道,“没什么意思,随口问问罢了。” 懒得和她争执,不如不提。 “本王再去落实今晚的行动,你把身体状态调整好,莫坏事。” 乔惜见他回避,猜他还是不愿听她提过往,心道只是个小气的人。 但在苏鹤霆跨出门槛时,还是说了句,“没别的男人。” 只有太子哥哥。 苏鹤霆脚步微顿。 纵然乔惜说的落红一事是真的,她只有他一个男人,可她的心却是给了林元柏的。 除了他没和别的男人有过夫妻之实,还是除了林元柏,她心里再没有别的男人。 那与她青梅竹马,自小有婚约的太子又算什么呢? 他状似随意问了句,“那太子呢?” 乔惜秀眉微蹙,苏鹤霆竟介怀她和太子的婚约? “我与太子是皇帝赐婚。” 名正言顺。 但我们并未越雷池一步。 太子哥哥更不是那种轻浮之人,“我们什么都没有。” 苏鹤霆点了点头。 明白了。 与太子是皇帝赐婚,并非她愿,而是不得已。 她喜欢的从始至终只有林元柏,嫁给现在他,与他行夫妻之事也只是为了林元柏。 而太子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 不愿再说,免得气死自己。 苏鹤霆头也不回的走了。 乔惜蹙了蹙眉,怎么解释了,他瞧着反而更生气的样子。 “怪不得许安说,男人心,海底针,还真是难懂。” 乔惜嘀咕了句,“早知道就听他的,再也不提了。” 便没再多想,给自己倒了杯温水,脑子里细细捋着今晚的行动。 很快,辰山带了大夫来。 大夫诊断,乔惜这是胃里进了凉风,胃疾发作了,给开了几副药,便跟着护卫离开了。 小满拿起药同乔惜道,“你先休息会,我去煎药。” 乔惜笑,“你会煎药?” 暗厂的暗子,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操练,除非为了任务刻意的练习一些技能。 据她所知,小满还没到学技能的时候。 小满神色一僵,如实道,“的确没煎过,我可以学。” 得知乔惜给皇帝的信中,报了她的死讯,她很是感激。 这件事过了皇帝的明路,意味着世间再无暗子七十五号,她能真正做回小满了。 虽还没等到乔惜的解药,但她已算重生,别说是煎药,乔惜现在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乔惜见她坚持,便道,“长生会,让他教你。” 而另一头,苏鹤霆问大夫,“你说,她是饥一顿饱一顿,甚至吃了腐物落下的胃疾?” 大夫点头,“是,若不好生调养,严重了也是要人命的。” 苏鹤霆颔首,示意辰山打赏了银钱送大夫出去。 他在屋中站立片刻,抬步去了客栈灶房。 这是一间小灶房,客栈单独劈出来给贵客用的,只要银子给够,就能包下小厨房自己做吃食,不被打扰。 是以,苏鹤霆到时,只有长生,小满,还有王府护卫在。 长生将药和水的比例配置好,放在了火上煎煮,让小满看着火,自己则端着煮好的面上了楼。 苏鹤霆在小满身边停下,低声叮嘱了几句夜间的安排,随后问道,“暗厂时常吃不饱吗?” 小满不知王爷怎么突然问这个,但她眼下在王府当差,便如实回道,“可以吃饱的。” 他们每日训练都很辛苦,吃饱才有力气。 苏鹤霆看着药罐沉默。 既然能吃饱,乔惜为何饥一顿饱一顿?还吃腐烂之物? 她身为朝阳郡主,功臣之后,本是金贵之人,谁敢如此苛待她? 还是说她为了林元柏入暗厂只顾着操练,疏忽了自己的身体? 如此倒也说得通,短短五年,她武功精进速度如此之快。 可乔惜既为了林元柏做到如此份上,林元柏那混账就不知道顾惜着她。 “你们总指挥林元柏对王妃如何?” 小满并不知道暗厂总指挥叫林元柏,微愣片刻后才道,“不知道好不好。 但总指挥被指挥使揍过,揍得下不来床那种,三个月没去暗厂。” 当时他们佩服极了指挥使,只那时候还不知道指挥使就是乔惜。 “揍?” 苏鹤霆错愕。 乔惜爱林元柏爱的不顾一切,怎舍得揍他? 莫非是发现了林元柏和其他女子有染,因爱生怨? 可,以他对乔惜的了解,若乔惜知道林元柏是那么个下流东西,还会爱他吗? 不会! 他养出来的姑娘不会这么没骨气。 忽然,他心跳加速! 他想起乔惜刚刚的话,没有别的男人! 没有别的男人! 没有别的男人! 这话是何意? 是他误会了? 乔惜根本不爱林元柏? 不行,他得去问乔惜。 第44章 苏鹤霆决定查乔惜过往 小满狐疑地看着苏鹤霆大步离去。 更不解他为何突然会问总指挥的事,故而,在长生带着空碗下来后,她对长生道,“长生,你帮忙看着药,我有事同惜姐说。” 而苏鹤霆刚出灶房,就被护卫拦住了去路。 待护卫同他禀报完事情,他也冷静了下来。 若乔惜爱的不是林元柏,或者说,乔惜根本就没有什么心上人。 那她这报仇又是为了谁? 苏鹤霆从来不是怯懦的性子。 但他重生后回到京城找乔惜,曾亲眼看见乔惜呵斥下人,不准下人在她面前再提太子。 他亲耳听见乔惜骂太子是无耻小人。 还有乔惜在他死后亲近皇帝,五年来,她始终一身鲜艳的红,更是从不曾去过他的坟前。 这一切都让苏鹤霆不敢妄想,乔惜做这一切是为了他。 若乔惜心里的那个人是他,为何这五年来这样薄情? 但他也觉察出这事的不寻常来,最终还是决定问一问乔惜。 可他刚靠近乔惜的房间,就听得里头传来乔惜的声音,“你说王爷问林元柏的事?” 屋里,小满点了点头。 乔惜陷入沉思。 林元柏是暗厂总指挥的事,朝中都没几个人知道,苏鹤霆一个边疆的王,怎么会知道? 难道他认识林元柏,又知她曾是林元柏的下属,才找小满探听林元柏对她的态度? 她不惧有人问林元柏,但她惧有人探究林元柏的真正死因。 乔惜想了想,叮嘱道,“以后任何人问你林元柏的事,尤其是关于我和林元柏的交集,你都说不知道,包括王爷。” 林元柏死于她的算计,这是不能被外人所知的秘密。 否则皇帝会怀疑她,林家亦会视她为仇敌,她不能再给自己多添仇家。 而林家虽势力不及从前,却也是大佑的老牌家族,尤其林元柏的父亲本就对林元柏出事,心有存疑。 苏鹤霆突然打听林元柏的事,让她心生警惕。 而门外的苏鹤霆听完她的叮嘱,转身暗自离开。 乔惜既这样嘱咐小满,便也不会同他说实话,反而会防备他。 这次乔惜做的是男子打扮,未免被人起疑,她和苏鹤霆并没住一起,各自开了房间。 苏鹤霆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唤了暗卫出来,“你亲自前往京城,查乔惜这些年的事。” 沉吟片刻他又道,“还有林元柏究竟是怎么死的。” 若林元柏不是乔惜的心上人,而乔惜对林元柏的事讳莫如深,原因很有可能是林元柏是乔惜杀的。 乔惜为何要杀林元柏? 当然,林元柏那种轻浮卑劣之人死有余辜,乔惜杀他也是因着这个原因么? “他不是我的师父......他害过我在意之人,还曾肖想过我……是我恨不能将其挖出来鞭尸之人。” 被他刻意压在心底的话,又冒了出来。 苏鹤霆手紧紧攥住,会不会乔惜这些话其实指的是林元柏。 巫咒案是林元柏和皇帝一起做的,林元柏也是害他之人。 乔惜天人之姿,林元柏那样的好色之徒若有机会,怎可能不惦记她? 他对乔惜动过邪念,所以乔惜厌恶他,憎恨他,揍了他,甚至杀了他。 苏鹤霆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嘴角不由得缓缓上扬。 “王爷,是遇上什么高兴事吗?” 辰山的声音拉回了苏鹤霆的理智,他敛了笑,转身往外,“没事,本王去看看王妃如何了……” 冷静,不能幻想过多。 还有许多事是说不通的。 乔惜与他相处九年,最该了解他从前生性磊落,绝不会用厌胜之术谋害自己的父亲。 她该怀疑他的死因,皇帝做的并非没有破绽,只要当时去查,定然会发现端倪。 可她没有。 苏鹤霆压下心中期待,免得结果失望。 脑子却不听使唤,他警告自己,“不许想。” “王爷,你说什么?” 辰山觉得今日的王爷古里古怪的。 苏鹤霆面无表情,“没什么。” “王爷!” “别叫我。” 我想静静。 “小心!” “砰!” 辰山的话和苏鹤霆撞在门框上的声音一同响起。 苏鹤霆脑门鼓了个大包。 辰山很无辜,“王爷,你不让我提醒您的。” 苏鹤霆到底没去看乔惜,让辰山去问了乔惜情况,得知她胃已舒服了许多,晚间行动照旧。 夜里,一行人从客栈后窗出来。 到了季府附近的暗街,乔惜看着整个脑袋都包起来,只留一双眼睛的苏鹤霆。 终是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苏鹤霆一个冷眼扫过去,“专心带路。” 撞门这样丢人的事情,他是绝不可能让乔惜知道的。 乔惜上次来,已经摸清了季家的布局。 苏鹤霆为谨慎起见,这次来又跟着乔惜确认了一遍。 今夜,季川不在府中,且带走了不少护卫,是他们行动的好机会。 兵分三路,乔惜带着长生小满几人潜入了季家堆放金银珠宝的库房。 苏鹤霆则带人去了季川的书房。 另一队则留在外头接应。 “挑贵重便于带走的拿,明白吗?” 乔惜叮嘱小满和长生。 两人齐齐点头。 阿姐\/惜姐说了,今夜能拿走多少都是他们自己的。 因今晚只为打草惊蛇,让季川惶恐,而后将真正的家财甚至整个疆南的粮食转移。 乔惜和苏鹤霆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打劫季川转移的那些。 这边库房,几人各自带的布袋装得鼓鼓囊囊后,乔惜示意他们先行撤退。 她则去了书房。 四哥的玉牌不在库房,定然在季川的书房,她要趁这次机会拿回来。 乔惜到时,苏鹤霆正在打开一个匣子。 那是一个暗匣,是宫里的工匠所造,应是皇帝赏给季川的,苏鹤霆恰好知道如何开这种锁。 只是他也没想到,匣子里头放的竟是一块刻着亥猪的玉牌,这玉牌他没见过。 但他见过类似的刻着寅虎的,那是乔家孩子特有的玉牌。 而他无数次听乔惜说过,她和四哥乔承望兑换玉牌的事。 乔承望的玉牌怎么在季川这里? 几乎是一瞬间,苏鹤霆便想通其中关窍。 乔承望当真没死? “可否给我?” 乔惜的声音响起。 苏鹤霆深深看了她一眼,将玉牌递了过去。 乔惜似乎并不意外这玉牌的存在。 她早知道? 只容不得他多想,有护卫发现了他们。 双方打了起来。 忽然一片火光冲起,是烛火被打翻在窗帘上,整个窗帘都迅速燃了起来。 书房里多是书籍,火势蔓延得很快。 大火在面前烧起,苏鹤霆大脑嗡的一声,时光错乱,他像是身处五年前的烈焰,浑身疼痛异常,似被无形的网束缚住,呼吸艰难,不得动弹。 季府的护卫发现他的异常,举刀就砍了过去,乔惜警觉,飞身过去拉苏鹤霆。 有道身影比她更快,似旋风般,背着苏鹤霆迅速消失在众人面前…… 第45章 季川的遐想 “祖父,放我下来吧。” 离了火,苏鹤霆似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缓了神。 寿山将人放下,指着他脑门低声抱怨,“我是不是你亲祖父,你打劫不带上我? 上次为了你,我棺材本花了不少,你这不孝的家伙,也不知道让你祖父添点家底。” 苏鹤霆从怀里拿出一沓银票,这些是在季川的书房发现的,他全部递给了寿山,问道,“您怎么也跟来了?” 寿山接过,全部塞进了怀里。 想想,又拿出一张塞回到苏鹤霆怀里,抱怨道,“府上那个女人太烦了……” 他话还没说完,乔惜等人也跟了出来。 见到寿山,乔惜问了同样的问题,“祖父怎的来了?” 他们这次出来,是要瞒着季瑶的。 前些天乔惜假装惹怒了苏鹤霆,苏鹤霆配合,罚她去庄子上思过,给乔惜一个开溜的机会。 乔惜原先的计划,打劫季家,她带人出来便可。 可却在路上遇到了苏鹤霆,苏鹤霆的原话是,“所劫钱财,你我一分为二,本王担心你贪墨,得亲自盯着你。” 乔惜猜他是受不得季瑶的骚扰,随意寻的借口,知道他安排了替身应付季瑶,便也不拆穿他。 没想到,老爷子也跟来了。 且那么精准地救走了苏鹤霆。 还有苏鹤霆刚刚是怎么回事? 寿山对乔惜的态度可比苏鹤霆好多了,他嚯嚯笑道,“那个女人为了讨好我,天天找我玩,可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跟惜宝儿玩。 惜宝儿,接下来我们玩什么?” 乔惜看了眼身后,抿唇一笑,“接下来,我们该逃跑了。” 季护的护卫都追来了,也就他们仗着身手好,还敢在这闲聊。 寿山闻言,觉得是件十分有意思的事,一手拽一个,“飞天大盗飞咯……” 季护的护卫们眼瞧着他们一行人消失在眼前,气得咬牙跺脚,其中一人吩咐道,“快,去军营通知大人。” 许安这些日子蠢蠢欲动,扬言要一举夺下尹城,有凉州和燕州失守在前,弄得尹城百姓议论纷纷。 节度使大人担心军中出乱子,今日亲自前往军营稳定军心,夫人又恰巧回了娘家,各自带走了不少府兵。 没想到叫贼人钻了空子,入了府,还这般嚣张、 护卫们哪里还敢耽搁。 季川得到消息,气得咬牙切齿,命人全城搜捕,可哪里还有什么贼人的影子。 只在一个客栈查到近两日有一伙人入住,瞧着都是生面孔,为安全起见,那伙人并未吃客栈的东西,而是包了灶房自己做饭。 且还叫过大夫。 季管家忙将那大夫叫到跟前问话,得知是其中一男子因吃了凉风犯了胃疾,那人个子不高。 再听那大夫对小个子男人病因的描述,季管家怀疑道,“老爷,那犯胃疾的男人会不会就是秋八月?” 燕州失守后,他们便打听了秋八月的情况,江湖人,个子不高,身手极好。 江湖人大多落魄,饥一顿饱一顿再正常不过。 加之许安狼子野心。 今晚入季府盗窃之人,极有可能就是秋八月他们。 季川心里也有此怀疑,怒道,“找,本官就不信他们能飞天遁地,给本官务必将他们找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还真说对了,这是后话。 季管家领命去吩咐,听得季川又道,“夫人怎的还没回来?” 季夫人娘家姚家就在尹城,平日季夫人也回娘家,但都是当天去,当天回,极少在娘家过夜的。 若是季夫人今日回府,说不得就能早些发现异常,不叫盗贼得逞。 季川有些迁怒季夫人。 季管家迟疑道,“还不曾。” 他也觉得奇怪,府上被劫又走水的事,随着他们满城搜人早就传遍了。 姚家不可能不知道,夫人向来以季家,以老爷为重,当火急火燎赶来才是。 “你随本官去姚家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季川这些年对季夫人演足了深情,他不怀疑季夫人对他有二心,他担心是姚家也出事了。 这才绊住了季夫人。 可什么事能让一个平日以夫家为天的女人,在夫家里遭了贼后,都不回家看看的呢? 季川脚步一顿,问季管家,“会不会盗贼也去了姚家?” 杀人劫财? 管家想想季夫人对季川的在意,沉重地点点头。 想到季夫人可能已经死了,季川唇角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皇帝让雍王妃生下他的儿子,是为了报复雍王,可却也是他的机会。 他将唯一的儿子养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再娶商贾女姚氏为妻,且与姚氏只育有一女。 等于向皇帝递上自己的软肋,都是向皇帝表明他的忠心。 姚氏虽是商贾之女,但年轻时貌美,加之嫁妆丰厚,起初季川也算心甘情愿。 但时日久了,姚氏容貌不复从前,商贾女的庸俗气也上来了,和京城的雍王妃根本没法比,他早已生出厌烦之心。 若非姚家争气,这些年生意越发做得大,他需要姚家的钱财,也怕弄死姚氏让皇帝怀疑他有野心,姚氏的坟头草都该有几尺高了。 若姚氏这次死在盗贼手里,那真是菩萨保佑。 到时候他还可以将此事按在许安这个反贼头上,催皇帝发兵援助。 思及此,他脚步都快了许多。 到了姚家,见大门紧闭,敲了许久的门都不见开,季管家道,“老爷,看来真有问题。” 季川颔首,转头吩咐一武将,“多带些人手,将姚府包围起来。” 他怀疑那些盗贼眼下正在姚府,要不然怎么会满城搜不到人。 武将得令,很快带了人来,季川这才让季管家再度敲门。 这一次,门很快就开了。 开门的是姚府的管事,他还没开口,季川满是关切道,“岳父和我夫人如何了?” 管事神情哀戚,看了看后院方向,迟疑片刻才道,“老爷今日有些不舒服,大小姐不放心老爷,所以留下侍疾没回去,还望姑爷见谅。” 季川打量着管事的神情,留意到他脖间竟有一点血红,心里已然有了底。 若真是侍疾留下,姚氏也会派人回府通知的,便是担忧姚父忘记了,外头的动静也该让她想起来要回府。 分明是有情况。 若姚家父女没了,姚家的万贯家财便是他的了。 季川心底高兴,面上担忧道,“岳父身体不适,怎么不早说,本官去瞧瞧。” “姑爷。” 姚家管事忙阻拦,“老爷已经睡下了,大小姐今日受了累,这个时间只怕是也歇下了。” “大胆。” 季管家呵道,“夫人未归家,大人不放心,专程来接夫人,如今得知姚老爷身体抱恙,大人身为女婿,更应前往看望。 你一个奴才竟敢推三阻四,来人,将这狗东西押下去。” 姚家管家还想阻拦,已被兵士捂住嘴,拖了下去。 季川朝武将打了个手势,武将会意,带着一众兵士闯了进去。 管事阻拦他进府,说明姚家父女在盗贼手上,也或许有一个已经死了。 但只要此时他的人闯入,双方打斗,对方定然会杀姚家人灭口。 便是他们不杀,也无妨,他的人会杀。 姚家的钱财都该是他的。 季川衣袖下的手兴奋的隐隐发抖,真好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缓缓踱步跟在了兵士后头…… 第46章 弄死乔惜 “放肆,你们这是做什么?” 季川还没到后院,就听到一女子的怒喝声。 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是他那个该死的,却没死的商贾之妻。 姚氏声音中气十足,一点没有被要挟的样子。 怎么回事? 季川加快脚步,想看看究竟。 就见姚氏双手叉腰,怒目对着一众兵士,“这是姚家,本夫人是疆南节度使夫人。 你们半夜擅闯节度使岳家的府邸,就不怕我家老爷要了你们的狗命。” 季川平日表现得对夫人十分在乎,武将哪敢得罪姚氏,忙道,“夫人恕罪,老爷是担心您,命我等进来看看。” “本夫人好好的,倒是你们一个个拔刀弄剑的,本夫人还以为你们是来抓本夫人的。” 武将语塞。 只得扭头向身后的季川求救。 季川见姚氏还好好的,院中除了他的兵士也没其他人,心沉了沉,瞪了一眼那武将。 “胡闹,本官让你们来护着夫人,不是来吓夫人的。” 姚氏提裙跑到季川面前,“老爷,这究竟怎么回事,您怎么来了?” 季川视线将她检查了一番,问道,“府上进了盗匪,如今满城搜捕,本官担心他们躲来这里,你们没事吧? 听说岳父病了,他可好些了?你带我去看看。” “我们没事,父亲也睡下了。” 姚氏摇摇头,“府上进贼了,丢了什么?可知是什么人?怪不得刚刚管事说外面闹的厉害,我满心担忧爹,没太留意他说什么,没想到竟是我们府上遭贼了。” 想到什么,她哎呀一声,挽着季川的胳膊就往外走,碎碎念道,“老爷,我给瑶儿的嫁妆不会丢了吧,我得回去看看。 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敢动我女儿的嫁妆,老爷,抓到人,你可别轻易饶过他们。” 季川不动。 姚氏不对劲。 她自小不缺钱,在她心里姚父比钱财更重要,嫁妆丢了,再置办就是,按她的性子,她应是留在姚父身边才是。 “夫人,嫁妆事小,岳父更重要,我还是去看看他老人家才安心。” 姚氏回娘家时,带了不少护卫,如今竟一个都没瞧见,季川心里怀疑更甚。 那些盗贼定然是故意放了姚氏出来打发他们。 “不可啊,老爷。” 姚氏拉着他的胳膊,“我爹他担忧瑶儿,最近吃不好,睡不下,眼下好不容易睡着,我们进去会吵醒他的。” “夫人,为夫会轻着些,不吵着他老人家。” 他朝武将使了个眼色,武将带路,季川拉着姚氏一起进了姚老爷的房间。 可进了屋,季川傻了眼。 屋里除了睡着的姚老爷,并无其他人。 可明明那管事脖子上有血迹,明明姚氏反常。 武将将整个姚府翻了个遍,盗贼的影子都没看到,倒是将跟着姚氏回娘家的那些护卫找到了。 他们正尽职尽责地守着姚家的各个小门。 季川狐疑地看着姚氏,“你为何阻拦我看岳父?” 姚氏茫然,“我爹睡了啊。” 见季川逼视着自己,她只得又道,“瑶儿被苏鹤霆扣押这么久,不过是给些粮食就能将人换回来。 老爷你却不同意,也不许我爹赎回瑶儿,我爹对老爷有些怨言。 若他醒了,见了老爷少不得要抱怨,我不想你们起嫌隙。” “只是这样?” 季川不信。 姚氏点了点头,随即求道,“老爷,瑶儿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就把她赎回来吧。 我爹说无论银钱还是粮食,他来出,老爷,您就同意了吧,爹刚急得都吐血了。” “吐血?” 姚氏伤心,“是啊,吐了管事一身,老爷,瑶儿是季家唯一的血脉,也是姚家唯一的血脉,我爹不能没有瑶儿啊。”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管事脖子上有血红,因是没清理干净。 本想着升官发财死老婆,结果人活的好好的,季川心里失落极了。 听了姚氏的话,心里呸了声。 晦气! 季瑶才不是他唯一的血脉,他儿子在京城活的好好的,将来可是有大造化的。 见盗匪的确不在姚府,季川也没了应付姚氏的心思,便道,“我还得带人去抓盗匪,此事容后再议。” 看着季川将所有兵士带走,姚氏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他明明猜测你我被盗贼劫持,却不顾盗匪是否灭口,强行带兵闯入,可见他的确不在意你我性命。” 床上的姚庆山睁了眼,“如今你可信了?” 他将季川有私生子一事告知了女儿,奈何女儿对季川深信不疑。 只得趁着今晚盗贼一事,做了这场戏,让女儿看清枕边人。 在此之前,姚氏如何都不信季川会不顾他生死。 可她亲眼所见,不能不信。 季川口口声声说有盗贼,离开时,却没留下一人护着姚家。 她甚至在他脸上看到了失望,她还活着令他失望。 怪不得让他救瑶儿,他百般找借口,原来竟是另有子嗣。 这对姚氏来说是极大的打击。 她扑倒在姚庆山床沿,“父亲,他竟如此狼心狗肺,女儿该怎么办,瑶儿该怎么办?” 姚庆山拍着女儿的背,“别怕,爹会想办法,疆北王想要粮,爹给他就是。 季川靠不住,让瑶儿吃了这么久的苦,说明他心里只有他那个私生子,说不定最后还会让瑶儿成为那私生子的踏脚石。 爹得设法让疆北王娶了瑶儿,让你们母女有个新的靠山。” “可疆北王已经娶妻,让瑶儿给他做侧室,他怎么配。 他还关押了瑶儿,可见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万一以后对瑶儿不好,岂不是委屈了我们瑶儿。” 姚庆山眯了眯眸,“瑶儿不会给人做妾,听闻他那个正妃身子不好,这些年一直在宫里养病,那就让她病发好了。 至于苏鹤霆会不会对瑶儿好,那就要看瑶儿的本事和她手中的钱财了。 父亲只有你一个女儿,将来这些东西都是你和瑶儿的,苏鹤霆草寇出身,最是需要银钱支持。 听说他已经放了瑶儿出来,还带她出门甚至冷落新婚妻子,可见他也是在意我们姚家的钱财的。” “可那疆北王府守得跟铁桶一样,我们想打探瑶儿的消息都打探不到,又如何弄死那乔惜呢?” 姚氏眉间生出一道戾气,“她一个病秧子没事出宫做什么,若无她横插一脚,嫁给苏鹤霆的就是我们瑶儿,那还需要这么多麻烦,要是她自己病死就好了。” “好了,这些事父亲会想办法,你只需稳住自己,且莫让季川看出端倪,他骗我们姚家多年,为父要他付出代价……” 父女俩低声算计着,却不知乔惜和苏鹤霆正在他们的屋顶上,将一切听得清楚。 第47章 把乔惜的秘密告诉苏鹤霆 乔惜来姚府原是想看看,姚家父女知道季川真面目后,会是怎样的反应,她好做接下来的打算。 却没想到,两人竟是要谋她的命,眼波微转,乔惜心下有了主意,戳了戳苏鹤霆的胳膊,闪身离开了姚家。 苏鹤霆眸色阴沉地看了眼姚家,追上了乔惜。 季川满城找不到乔惜他们,是因为他怎么都想不到,乔惜他们真的就是从地下通道进出的。 攻下燕州后,乔惜就在为对付季川做准备,然后想到了熟悉尹城的刘财。 刘财倒是给了她惊喜,他曾拜下墓人为师,学了点挖地道的本事。 乔惜又想到疆北军中有各色能人异士,说不得也有精通此道之人,但那时苏鹤霆毒发离开了燕州,她便问了楼辛。 没想到两日后,楼辛就将一个叫宏三的带到她面前。 地道从城外一路挖到刘财家。 刘财假死后,屋子被乔惜一把火烧了,断壁残垣的也藏不了什么人,季川底下那些兵士草草看过便离开了。 加之地道挖通后担心被人察觉,刘财在家里闹了几次鬼,弄得街坊邻居都不敢靠近。 刘财家反倒成了安全之地。 两人来到刘财前的通道前,乔惜正欲去掀地道通口,听得苏鹤霆道,“姚家和季川已不是一条心,应是不会再给他钱财支持。 眼下就看皇帝那边会不会给季川援助,他们君臣狼狈为奸多年,季川定也握了皇帝一些把柄。” 乔惜笃定道,“不会。” 皇帝本就多疑。 有吴公公的话,还有季瑶的表现,皇帝定然是要起疑的。 她又让楼辛烧了驿站,故意说出大火掩盖真相的话。 前世她毒发时,皇帝亲口在她面前得意道,“大火最是能掩盖真相,朕一把火烧死了太子司御,也烧掉了所有蛛丝马迹,无人能再为司御翻案……” 季川追随皇帝多年,多少会学点皇帝的行事手段,甚至有可能皇帝对季川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烧刘财家,季川没深究,乔惜便印证了这一点。 在季川看来,刘财家被烧,就是凶手掩盖真相。 所以,皇帝在听到吴公公或禁军头领转述的那句话后,一定会信要杀吴公公他们灭口的是季川。 信了季川有反心,皇帝就不可能再帮季川,还会防备他。 “季川握了皇帝把柄,可皇帝握的是季川唯一的儿子,他定会寻个由头将雍王世子留在宫里。” 乔惜顿了顿,看向苏鹤霆,“他应该还会让季瑶入宫为妃,一双儿女被拿捏,季川不敢威胁皇帝。” 此战,季川只能硬扛下去,除非他不要一双儿女了。 苏鹤霆想到乔惜和皇帝亲近了五年,或许的确比自己更了解皇帝。 “既如此,那我们再逼一逼季川,待他穷途末路时再动手。” 现在攻城也有胜算,但苏鹤霆爱兵,不愿做无谓牺牲。 眼下疆北水源和粮食都有所缓解,他等得起。 乔惜也是这样想的,便点了点头,“等楼辛他们到了尹城,我们就先回去。” 楼辛扮作季川的手下,追了吴公公一路,吴公公与暗厂暗子汇合后,楼辛一行人才罢手返回尹城,假装向季川复命。 如此,盯着楼辛等人去向的暗子,将他们行踪告知皇帝后,季川将百口莫辩。 而楼辛到了尹城后便可盯着季川,在他转移家产和粮食时,将东西抢为己有。 苏鹤霆欲言又止,恰此时外头又有官兵搜了过来,苏鹤霆便掀了遮盖物,让给乔惜先进地道。 两人出地道寻到大部队时,他们正在城外的废弃道观里打叶子牌。 今晚跟着乔惜去季家库房的几人,都收获颇丰,而跟着苏鹤霆去书房和在外面望风的几人,则没捞着什么好处。 乔惜将自己装的那一袋子交给辰山,让他给其余人分分。 小满人小鬼大,是个会做人的,便也拿出了一部分。 长生不懂这些人情道道,但听小满说,这样做可以帮乔惜收买人心,直接拿出了一半。 大家手上都有了银钱,老爷子又等得无聊,眼珠子一转从怀里掏出一副叶子牌,便有了乔惜和苏鹤霆看到的场景。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扯了扯嘴角。 还真是,一点劫匪的自觉都没有。 见到乔惜出现,长生忙将牌丢了,抱着自己的袋子走到乔惜面前,“快没了。” 长生不懂什么珠宝古董值钱,所以,只装了一袋金子,乔惜探头一看,原本满满的一袋最多只剩一成。 怪不得长生都要哭了。 老爷子手里的银票也输光了,他拽着苏鹤霆的袖子,和长生一样的哭丧脸,“棺材盖没了,帮我赢回来。” 面前赢了一堆山的刘财心虚地起身,“玩着好玩的,这些还给你们。” 他也冤枉,真不是他赌瘾犯了,是老爷子非要拉上他的。 偏他今晚手气奇好,长生是个生手,老爷子又时常犯糊涂,他想不赢都难。 “不行。” 老爷子不同意。 “输赢各凭本事,老头不欺负人。” 拿回来等于耍赖,耍赖多没面子。 他有孙子,孙子能帮他找回场子。 于是,乔惜替了长生,苏鹤霆替了老爷子,外加一个刘财和辰山,四人重新组局。 而季川则在城里找人找得满头包。 “废物,都是些废物。” 季川气得踢翻了椅子,“出动上万人,连几个盗匪都找不出来,养你们有什么用。” “老爷您别气坏了身子,那盗匪狡诈,说不得使了易容术,若混在寻常百姓家……” “那就一家一家的去给本官找,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季川会突然气到这个份上,是因为他刚刚收到曹英的密信。 有人诬陷他勾结蛮人,还冒充他杀吴公公灭口,皇帝竟信了这一切。 非但不给他援兵,还将雍王世子留在了宫里,并下旨让季瑶入宫为妃。 若是皇帝还如从前那样信他,季瑶入宫为妃算是给雍王世子添助力。 可现在皇帝是担心他拿季瑶联姻其他势力,这才要季瑶入宫。 此时季瑶入宫等同于质子,也是废子。 季川如何甘心。 “老爷,此时杀无辜百姓,恐引起众怒。” 听闻许安占领两州后,施仁政,百姓生活更胜从前,加之许安要夺城的狂妄宣言,人心本就不稳。 若他们再做杀人,难保开战后,民心向敌啊。 否则,大人今日又何须亲自去军营安抚人心呢。 季川经他一提醒,也冷静下来,沉思良久,道,“让姚家准备粮食,本官要同苏鹤霆赎回季瑶。” 既然皇帝不仁,那别怪他不义。 这么多年,他季川又怎会当真将所有赌注放在雍王世子一人身上。 季管家迟疑,“老爷是要和苏鹤霆合作?” 季川点点头,“皇帝要除他,本官便帮他。” “可苏鹤霆极有可能已经和许安合作,未必会帮老爷。” 季川傲然一笑,“许安什么家底,你我最清楚,他能给苏鹤霆什么? 他们或许有合作,但定不是一条心,只凭凉州和燕州的粮食,供给不了疆北多久。 否则苏鹤霆就不会放了瑶儿,还与她亲近。 何况,若本官告诉他乔惜的身份,以及乔惜留在他身边的意图,不愁他不与本官合作。” 第48章 乔惜撒娇 季管家一拊掌。 是啊,老爷曾是皇帝心腹,皇帝要杀苏鹤霆的事不曾瞒着老爷。 一开始让小姐接近苏鹤霆不就是为了杀他么。 如今皇帝反目,老爷只能自救,若将皇帝和乔惜的阴谋告知苏鹤霆,等于救了苏鹤霆一命。 许安一个反贼就算夺了两城,实力也远不及他家老爷,只要苏鹤霆不傻,都知道跟谁合作。 他笑,“老爷您说的是,之前苏鹤霆关押小姐,您不受胁迫,疆北缺粮缺水,估计是不得已,那苏鹤霆才和许安走得近。 只要您给疆北一些好处,苏鹤霆定然会选你,还能借此除了乔惜,也是给小姐挪了位置。 届时你们是翁婿,苏鹤霆与您联手,疆北和疆南前后夹击许安,任他再嚣张,也得乖乖向您跪地求饶。” 说不得还能联手除去其他的藩镇,直逼京城,到时候再设法除了苏鹤霆,老爷多年筹谋也算是换个法子实现了。 不过。 他低声问道,“那小公子那里可要多派些人手?” 世人都知老爷只有小姐一个女儿。 皇帝也以为拿捏了老爷的软肋,却不知老爷多年前便做了两手准备。 季川沉眸,“不必。” 小儿子是他瞒着皇帝所生,这些年被他藏得很好,连皇帝都不曾察觉,此时若贸然过去,反而可能被人发现。 倒是这些年积攒的家产粮食…… 他眉头拢得老高,今晚这些匪徒身手都不凡,就怕他们再来。 可万一他妄动,反而中了对方的奸计。 沉思良久后,他道,“拿笔墨来。” 先给苏鹤霆去信,苏鹤霆同意合作,许安就不足为惧,尹城也不会丢,家产粮食就没转移的必要。 可若是苏鹤霆选择与许安合力对付他,那就要早做打算了…… 城外道观里。 乔惜和苏鹤霆分别帮长生和老爷子赢回了大半赌资后,便散了局。 老爷子正帮着长生数着他的金子,就见一暗卫悄然进来,对苏鹤霆道,“季川派了两人出城,往疆北方向。” 苏鹤霆望向乔惜,两人会心一笑。 季川跟着皇帝多年,又有儿子在京城,不可能不在京城安插眼线。 两人先前便推测,季川得知皇帝态度后,会找苏鹤霆合作。 因为的确没有比苏鹤霆更好的选择,眼下季川派人去疆北,应是他们猜测的那般。 辰山问,“王爷,可要派人跟着?” 苏鹤霆摆手,“不用。” 能被季川派去送信的不会是普通护卫,跟上容易被发现。 他问乔惜,“楼辛到哪了?” 总归楼辛他们到了,他便要回去了,究竟是不是拉拢信,看了便知。 乔惜道,“约莫明天就能到尹城了。” 苏鹤霆颔首,同乔惜道,“明日本王先回疆北,你留下和楼辛一起盯着季川还有姚家。” 乔惜想说她也要先回疆北,但见苏鹤霆不容置疑的眸子扫过来,便想等人少时再说,免得在底下人面前扫了他王爷的面子。 老爷子得知过些天还能做次劫匪,很愉快地选择留下,但叮嘱乔惜,“惜宝儿,你回去后记得管管你红姑。” 红狐前些天被季瑶喂胖了很多,他嫌跑路抱着它累,就只带了绿蛇。 出来后,又想起红狐了,真担心他吃成球。 老爷子幽怨地叹了口气,“养孩子真不容易,我太难了。” 乔惜笑着应下,哄着他先休息,待众人各自寻了地方歇下后,她溜到了苏鹤霆身边,“我想和王爷一起回去。” 她有自己的打算。 苏鹤霆睨了她一眼,“胃不要了?” 反正之后他还要过来的,何必跟着跑来跑去,免得到时候身子不适,又浪费他银子给她看诊。 何况,姚家那对父女还想着她这条命,虽说王府看守严,总怕有个万一的时候。 他九个月的债还没讨完,可不想她就那么快死了。 乔惜不知苏鹤霆的口是心非,有些意外苏鹤霆不让她跟着回疆北的原因,竟是关心她的身体。 她笑,“我一直在庄子住着,难免叫皇帝起疑,以为王爷厌弃了我。” “可以让北俏扮作你。” 想到府中还有个季瑶,便补了句,“届时便说你身子不舒服,在屋中修养。” 如此就不用出院子,没他的允许,季瑶也进不了乔惜的院子。 “季瑶不聪明,可也不傻,王爷,我们好不容易挑拨了皇帝和季川,我不想功亏一篑。” 乔惜睁眼说瞎话,“我也不放心王爷一人回去。” 苏鹤霆哂笑,“这话你自己信吗?” 乔惜当然不信,但她似乎已经知道如何让苏鹤霆心软,扯了扯他的袖子,软了声调,“夫唱妇随啊,王爷。” “你这是撒娇?” 苏鹤霆很清楚,自从他同意传授许安治城之策后,乔惜对他防备便少了些。 但如今日这样软和的,还真不多见。 乔惜莫名耳根有些烫,强自镇定的又晃了晃他的衣袖,“王爷同意吗?” “若你告诉本王,你从匣子里拿走的那个玉牌是什么。” 苏鹤霆看着她,手指微蜷,“本王便允你随本王回去。” 乔惜知道自己找苏鹤霆讨要玉牌的反应,会让他起疑,但想到他曾说不会做对乔家不利之事,便试探道,“是我四哥的玉牌。” 苏鹤霆手指一松,状似随意道,“可是你乔家孩子独有的?” “是。” “既是这样,那应是随身携带,据本王所知,你四哥当时九岁,亦是战死沙场。 按理他的玉牌要么当时被蛮人抢走,要么是随着他一道下葬了,为何会在季川手中。” 而如此重要的东西,乔惜看到了竟神情平静,连他都能想到,乔承望可能没死,乔惜怎么会想不到。 只能说明,乔惜早就知道。 乔惜沉吟片刻,终是将如何发现玉牌,又如何用玉牌试探季川的事,告诉了他。 “竟是这样。” 苏鹤霆眸光深邃。 他想起当年还是太子时,查到的一些事情。 既然乔惜告知他实情,他便也试探着告诉她一些,“乔惜,当年那一战是蛮族大将沙坦领兵。 沙坦的小儿子曾混在军中被你父亲俘虏,但你父亲念他年幼便放了他。 后来,沙坦私下与同你父承诺,两国交战,他不杀十岁以下的小兵,而那年,你四哥只有九岁。” 乔惜怔愣。 她从未听说过此事,甚至整个朝堂也无人提过沙坦的这个约定。 “你如何知道这些?” 第49章 彼此的不能言说 苏鹤霆不能告知乔惜自己是太子借尸还魂,自然就无法说,是他当年抓了蛮族密探,从蛮族密探口中得知了这些。 所以才对乔家一门之死起了疑,暗下查探,结果被皇帝察觉。 本想着等查到了证据告知乔惜,却死在了皇帝的暗算下。 他含糊道,“本王抓了些蛮族密探,便知了这件事。” 乔惜便当他是这些年抵御蛮族时俘虏的,感激道,“谢王爷告知我这些。” 虽她已猜到四哥还活着,可苏鹤霆的这个消息,让她心中更确定了几分。 苏鹤霆道,“既然玉牌是刘嬷嬷在宫里捡到的,那说明你四哥极有可能曾被带进宫,亦或者现在就在宫里。 季川也认出这玉牌,意味着你四哥曾落在他手里,或许当初就是他从战场带走了你四哥,并做出你四哥战死的假象。 可当年那战,明面上季川并未参与,他私下去疆北战场,这一点有问题。 他是皇帝的人,而你四哥又可能入了宫,所以,他极有可能是奉皇帝令行事。 那么,乔惜,你可知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做? 还有乔家镇守蛮族多年,从未让蛮族入疆北,那一战却让蛮族打到了家门口,这里头又是否有蹊跷?” 他重生后,有继续查乔家事,只是无论大佑还是蛮族,当年参与此事之人都死了,线索甚微。 但在皇帝要置他于死地时,他便确定了乔家是被皇帝害的。 只他不知道乔惜究竟知道多少,更没实际的证据指向皇帝,只能借此提点乔惜。 无独有偶。 乔惜也知乔家是被皇帝所害,同样,她也没有任何证据。 她总不能告知苏鹤霆她是重生之人,是前世皇帝亲口承认的,只得摇摇头,“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找到四哥。” 或许找到四哥,就有了皇帝谋害乔家的证据。 倏然她抬眸看向苏鹤霆,“你刚问我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鹤霆本就有提点之意,故而没藏着掖着,“你可知先帝和乔家共同组建了一只鬼军?” 乔惜曾是父母掌中娇,乔家出事时,她也不过六岁,父母哪会同她说什么家国大事。 “请王爷详细告知。” “据传,鬼军是从暗厂和乔家军里挑选出的一万精兵,由你祖父亲手操练,他们以一敌百,曾助先帝荡平天下。 先帝念他们于国有功,后放他们归隐,但约定密令召唤时,鬼军必归! 鬼军由皇家和乔家一起组建,能召唤出鬼军的密令也由两家之物合并组成,还需得辅以两家男嗣之血。” “王爷的意思是,皇帝留着我四哥,是为了用四哥的血召唤鬼军。” 乔惜不解,“可乔家出事时,大佑太平,蛮族有乔家镇守,安分守己,皇帝为何要召唤出鬼军?” 苏鹤霆摇了摇头。 关于鬼军之事,是先帝缠绵病榻时告知于他,只那时他尚且年幼,许是担心他守不住秘密,先帝透露的并不多。 是以,他不知皇帝当时要鬼军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那密令又是何物。 乔惜的手捏了捏腰间的荷包。 荷包里装着乔家祖传的玉婵,乔家的密令会是这个么? 曹英那般在意玉婵,却不自己收着,而是放在碧香身上。 碧香也从不敢将玉婵显于人前,若非她前世无意中听得母女谈话,根本不知碧香身上有这个。 她便猜测这玉婵,曹英是防着别人发现,也防着皇帝。 因她成日伺候在皇帝身边,自己收着极有可能被皇帝发现。 所以,乔惜让人仿造了一个假的玉蝉,随信送进了宫,想着离间皇帝和曹英的关系。 若这玉婵就是乔家密令,那她这一出离间计算是歪打正着了。 皇帝为了鬼军不惜害乔家满门,怎容忍的了曹英瞒着他私藏玉婵一事。 苏鹤霆看出乔惜的有所隐瞒,主动结束了这场对话,“本王允你跟我回去,但你路上得听本王的。” 话回到最初,乔惜点头,“好。” “你早些休息。” 苏鹤霆起身,“上半夜本王巡夜。” 乔惜接话,“那下半夜我来。” 苏鹤霆不置可否,迈步出了道观。 没一会儿,一黑衣暗卫出现,苏鹤霆低声吩咐,“告诉苏鹊,本王上次让她炼的药抓紧些。” 暗卫领命而且。 苏鹤霆转身凝望着道观里乔惜所在的方向,久久不语。 翌日,乔惜才知苏鹤霆说听他的是何意。 他要乔惜与他共乘一骑,且是坐在他身后。 乔惜很不习惯。 但苏鹤霆有他的理由,“坐后面本王可以给你挡风,本王穷,你若再犯胃疾,本王请不起大夫。” 他这理由和昨天乔惜说不放心他一人回去,一样难以叫人信服。 “我自己有钱。” 乔惜嘀咕,“两人共骑马儿跑得也慢。” 苏鹤霆便没了耐心,“要么坐前面,要么坐后面,要么留下,你自己选一样。” 老爷子不知道何时冒了出来,“当然是前面啊,路上困了还能靠着睡。” 乔惜想不出自己一路窝在苏鹤霆怀里睡觉的场景,乖乖爬到了苏鹤霆后面。 苏鹤霆一路疾驰,乔惜担心自己掉下马,只得一路搂紧他的腰。 晚间野外休息时,苏鹤霆便抱怨乔惜勒疼了他,非要乔惜替他按揉。 乔惜默默翻了个白眼,随意揉了几下就假装犯困,头枕着他的背睡了过去。 装睡偷懒的戏码做多了,乔惜自己都有些习惯了,是以,当苏鹤霆转过身,将她的头放在他的膝上时,乔惜也能自然地枕着他入眠。 只第二日早上,少不得要被苏鹤霆训斥,为妻不合格,不懂得体恤夫君之类的话。 乔惜知道他色厉内荏,露出贤良微笑,无论他说什么,她只道,“王爷教训的是,王爷说的对……” 苏鹤霆未说完的话彻底被堵回去了。 只得路上发难,一会说乔惜搂紧了,一会儿嫌乔惜松了,摔下马他不负责。 乔惜在松松紧紧无数次后,沉了口气,终是抬手劈晕了苏鹤霆,接过了缰绳。 苏鹤霆醒来后,乔惜先认错,“妾身舍不得王爷辛苦,妾身错了……” 喷薄而出的怒气,劈了叉。 苏鹤霆最终也只是恶狠狠地将后头的人提到前面,摁进了怀里。 辰山几人看了一路,莫名觉得胃里饱饱的。 只有长生默默算着永寿到疆北的日子,疆北王欺负阿姐,他一个人打不过,但加上弟弟就未必了。 他们要替阿姐撑腰!打的疆北王再不敢为难姐姐。 第50章 下药,得知真相 几人回到疆北后,直接去了乔惜思过的庄子。 替身早对外寻了借口,说今日来庄子上接王妃回府。 在庄子上稍作休整,苏鹤霆带着乔惜回到了疆北王府。 夜间。 乔惜刚沐浴完,苏鹤霆便过来了。 他一身宽松长衫,带着一股皂角清香坐到了乔惜身边,显然也是刚沐浴过的。 从袖中拿出一粒药,苏鹤霆递到乔惜嘴边,“张嘴。” 乔惜低眸看了眼。 这药她见过,上个月苏鹤霆给的同心毒解药也是这模样。 眼下也的确到了服用第二次解药的时间,加之苏鹤霆这段时间对她不错,乔惜没有怀疑。 但不解,“王爷现在能否告知我实情,为何喂我同心毒,又要九个月和离?” 既是夫妻同心,祸福与共,为何又要各自飞? 乔惜不是留恋苏鹤霆,她只是想知道答案。 苏鹤霆挑起她的下巴,凝视她片刻,笑道,“因为本王不是好人,乔惜,本王说过本王不是好人。” 乔惜显然有太多的事瞒着他,他的毒不知是否能解,他没有太多时间陪她玩猜猜猜和彼此试探的游戏。 他要彻底了解乔惜的心思,才好抉择接下来和乔惜的合作,以及对疆北的安排。 至少,攻下尹城后,要不要将尹城给乔惜这个问题就迫在眉睫。 所以,他选择了对乔惜用药。 苏鹤霆将乔惜拉进怀里,低头吻她。 纵然两人已有过许多次,但反抗是乔惜下意识的,他握着她的腰,提醒她妻子的本分,乔惜才卸了力道。 两人密不透风地叠在一起,婚后这些日子,乔惜见识过苏鹤霆的生涩,也见识过他的热切,甚至被他刻意的粗暴对待过。 可今晚的苏鹤霆格外的温柔,温柔的乔惜莫名有些不安,也难以自控地沉沦。 乔惜想保持清醒,可苏鹤霆很有手段,很快,他为刀俎,她为鱼肉。 浮浮沉沉间,乔惜甚至羞耻地生出一种缺失感,她想要更多。 她第一次主动索取,他没叫她失望,意识飘零时,乔惜看到了太子司御的脸。 “太子哥哥?” 乔惜努力睁眸,想让自己看的清楚些。 男人亲吻她的额头,“惜宝儿。” 竟真的是太子哥哥。 乔惜眼中滚出热泪,她一把抱紧了他的脖颈,努力让自己贴合他。 “太子哥哥,我好想你,惜宝儿好想你。” 身上的人突然顿住,将她用力扯开,似是怀疑她没有中药,故意撒谎,他想看清乔惜的神情。 乔惜被扯开,巨大的空虚兜头兜脑袭来,她心头恐慌,竭尽全力抓紧他,“太子哥哥,别丢下惜宝儿,别丢下我。” 男人沉默地盯着她。 乔惜哭得更厉害,双手努力去触及他,却被男人遏制在头顶。 “太子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你对不起本宫什么?” 乔惜好似看到太子一点点离他远去,她哽声,语无伦次道,“惜宝儿不是有意要误会你,对不起,太子哥哥你别走。 惜宝儿一个人好怕,好累,惜宝儿想去找你和爹娘他们,可惜宝儿不甘心,惜宝儿想报仇,惜宝儿要报仇……” 她的太子哥哥似乎慌了神,松了她的双手,忙替她擦泪,他颤声道,“惜宝儿别哭,告诉太子哥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哥哥还和从前一样,怕极了她伤心,这个迷迷糊糊的意识让乔惜心头终于安定了些。 她急切地环住他的脖颈,死死地攀着他,不敢松手,告状道,“皇帝欺负我,林元柏欺负我,曹英和碧香也欺负我,他们改了我的记忆。 他们让惜宝儿以为,太子哥哥是要杀惜宝儿的坏人,他们不让惜宝儿想起太子哥哥。 对不起,太子哥哥,你回来好不好,回来帮惜宝儿惩治他们。 惜宝儿好怕不能替你翻案,好怕不能帮你们报仇,太子哥哥,惜宝儿好怕……” 她反反复复地哭诉着那些话,神情委屈似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孩子,终于见到了可以替她撑腰的人。 苏鹤霆脸上血色全无。 这药可令人在意乱情迷时,出现幻觉,看到最想见的人,吐露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他想过许多种可能,却怎么也想不到,真相竟是这样。 他的惜宝儿并非无情,她也没有别的心上人,她只是被皇帝错乱了记忆。 “别怕,太子哥哥帮你,惜宝儿别怕,太子哥哥什么都帮你。” 苏鹤霆用力搂紧了乔惜,泪水顺着脸颊流进乔惜的脖颈里。 他顿时明白了许多。 明白皇帝篡改乔惜记忆的目的,他担心乔惜查他死因,他将她丢进暗厂,将她培训成杀人工具。 怪不得她会得胃疾,怪不得她堂堂朝阳郡主,竟需要靠吃腐物充饥…… 苏鹤霆心疼到面目扭曲。 他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他这五年究竟在做什么,明知皇帝卑鄙,为何当初没有多去查一查,平白误会了她五年。 让心爱之人身处炼狱,吃了那样多的苦。 “惜宝儿,对不起,是太子哥哥错了。” 他窝在她的颈窝里,哽声呜咽,“太子哥哥错得离谱。” 乔惜意识混沌,她听到太子的哭声,心疼地拍着他的背,“是不是好疼,一定好疼的。 我会杀了皇帝为你报仇,让他也尝尝被烈火炽烧的滋味,让世人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苏鹤霆彻底崩溃。 他怨恨了她五年,她却满心都是替他正名,为他复仇,而她还误会她做这一切是为了林元柏。 司御,你当真蠢得可以。 心痛,懊悔混杂着毒发带来的疼痛,苏鹤霆额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 不能毒发,不能吓着惜宝儿。 这是苏鹤霆唯一的念头,他竭力让自己平静,调息。 乔惜意识渐渐回笼时,她被苏鹤霆紧紧搂在怀里,她眨了眨眼,感受到眼皮的紧绷,她用力推苏鹤霆,“你是不是对我下药了。” 声音沙哑得厉害,乔惜蹙紧了眉头。 苏鹤霆纹丝不动,“乖,太累了,让我歇会。” 竟是比乔惜的嗓子还哑。 乔惜手被圈住,无法使全力推他,只得一口咬在苏鹤霆的下巴上,“你对我下药了。” 这次是笃定。 她并非察觉不到身体的异常,她心里只有太子哥哥,不可能会痴缠苏鹤霆,且她竟想不起后头的事。 苏鹤霆眸子依旧闭着,但承认了,“王妃总是一本正经,本王想看看王妃动情是何模样。” 他嗅了嗅她的发,低声道,“本王很喜欢。” 乔惜又气又羞愧,“苏鹤霆,你卑鄙。” 枉她觉得他是面冷心热,才没怀疑那药,他竟对自己的妻子用那种下作药。 苏鹤霆任由她咬,手始终搂着她,好似怕她下一瞬就不见了。 待她咬够了,方才道,“本王错了,等攻下疆南,季川的地盘都归你,莫气了,好吗?” 他始终闭着眼,一动不动,乔惜狐疑地看他。 “你怎么了?” 第51章 试探 苏鹤霆苦笑,“自食苦果。” 情绪过于汹涌,他终究还是没能压制毒发,随着他开口,血从嘴角溢出。 乔惜也终于看到他的双眼,满眸赤红似血。 以及他脸上没有消退的巴掌印。 “你的脸?” 先前苏鹤霆折腾她时,她也没少故意抓他挠他,乔惜不记得昨晚的事,不确定这脸是不是自己打的。 房中只有两人,以她以往性情很有嫌疑,而她想不到苏鹤霆自己打自己的理由。 便听得苏鹤霆又是四个字,“咎由自取。” 连用两个成语让乔惜误以为是苏鹤霆用了助兴药,房事荒唐才被她打,更引起了毒发,情急之下骂道,“你,你当真是活该。” “嗯,的确活该。” 他用下巴摩挲着乔惜的头,“往后不会了,本王要离开几日,你在府中好好的等本王回来。” 乔惜猜他是要去找苏鹊医治,心里还带着气,语气颇为不好,“你先放开我。” 苏鹤霆松了手,“劳烦王妃帮本王更衣。” 乔惜掀了被,留意两人都已换上新的中衣,知晓是事后苏鹤霆给她整理的。 心里再气也不能真看着苏鹤霆毒发而死,乔惜扶着他起身,替他穿上外袍。 苏鹤霆垂眸看着她,嘴角含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替她描眉梳发,她帮他更衣解袍,这是他曾幻想过无数次,他和乔惜的婚后生活。 垂首抵上乔惜的额头,苏鹤霆闭上了眸。 他想告诉她,他是她的太子哥哥。 可他再次毒发,还不知前景如何,“本王不在的这些日子,若有事你帮本王处理一下。” 惜宝儿,等着我。 若有活的机会,我定回来向你坦白身份。 若此毒无解,那便当你的太子哥哥死在了五年前,本王的一切都将成为你的助力。 乔惜昨晚的悲伤痛苦让苏鹤霆的心碎得不能自已,他不忍给她希望,免她到时又经历一次失去爱人的至痛之苦。 乔惜觉察出苏鹤霆情况很不好,不知他如何还能如此镇定闲适,快速帮他穿好衣裳,自己也随便套了件,便朝门外喊道,“辰山。” 辰山推门而入,看见苏鹤霆的那一刹那,脸色大变,“王爷,您……” 您又毒发了,这要命的啊。 后头的话被苏鹤霆冷厉的眸光生生止住。 他忙扶着苏鹤霆往外走,“来人,备车。” 乔惜迟疑片刻,跟了上去,“我随你们一起过去。” 却被苏鹤霆阻止,“府中不能无人主持大局,王妃别担心,本王去去就回。” 乔惜总觉得今日的苏鹤霆有些怪异,等苏鹤霆离开,季瑶找上门时,她那种怪异的感觉更甚了。 “乔惜,是你给苏大哥下的毒,是不是?” 季瑶气势汹汹。 乔惜眉目依旧平静,心里却在思量,楼辛说过,苏鹤霆身有剧毒是秘密,唯有几个心腹知道, 而他跟着苏鹤霆五年,都不知苏鹤霆中了什么毒,可见苏鹤霆中毒一事平日瞒得极好。 为何今日却大张旗鼓得连季瑶都知道? “你说话,究竟是不是你害的王爷?你竟还敢打他,你是不是过于猖狂了。” 季瑶见乔惜不语,伸手要来推她。 却被乔惜反手扭住手腕,“放肆,这是疆北王府,本妃是疆北王妃,还轮不到你在此造次。” 她好像明白苏鹤霆的用意了。 他故意让季瑶以为是她给他下的毒,是借季瑶之口说给皇帝听。 让皇帝知道,她乔惜不曾懈怠任务,一直在图谋苏鹤霆的性命,至于皇帝如今对苏鹤霆是何心思,乔惜这把剑是不知道的,她只需听令行事。 苏鹤霆身体有恙,却依旧将府中事托付给她,这何尝不是告诉皇帝,她赢得了苏鹤霆的信任,收服疆北军指日可待。 而府中下人有苏鹤霆的交代,无人敢疑她,甚至他们会听从她。 尤其苏鹤霆挨了巴掌,非但没追究,反而纵容,皇帝更会相信苏鹤霆被她迷昏了头。 “王妃,可要属下将人带下去?” 暂代梁时的易管家出现在门口,恭敬问道。 乔惜眉目微转,沉吟道,“易管家自去忙,这里本妃亲自处理。” 没有任何犹豫,易管家拱手离开。 如乔惜想的那般,易管家此时心里亦是惊涛骇浪,王爷何等人物,这些年谁不惧于王爷的凌厉手段。 打了王爷,还能好好的,王爷没有丝毫怪罪,可见王妃在王爷心中分量,他哪敢怠慢分毫。 自然,他完全不会去想那一巴掌是王爷自己打的,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不会如此想。 乔惜松了季瑶,低声警告,“管好你的嘴,否则别怪本指挥使不客气。” 她用的是暗厂身份与她对话。 “当真是你?” 季瑶震惊,“你不是说要让苏大哥归顺朝廷,为何又要害他?” “我自有我的安排。” 乔惜打量着季瑶,“放你出来这些日子,你与王爷可有进展?” 季瑶想到这些日子,苏鹤霆虽也陪她用过两次饭,但大多时候都忙得很,不是在书房就是去军中。 原以为乔惜被罚去庄子是她的机会,结果她连苏鹤霆的衣角都没摸到。 如今乔惜又回来了,且她回府当晚,苏鹤霆就宿在她院中,就连中毒都不曾怀疑乔惜。 季瑶亲耳听到苏鹤霆离开前吩咐管家,他不在府中时一切以乔惜为尊。 乔惜究竟给苏大哥下了什么降头。 嫉妒的同时,季瑶又生出危机感。 她这些时日,分别给父亲和外祖去了几封信,却无一人回信,心里很是忐忑。 听乔惜这样问,生怕乔惜觉得她无用,又将她关回院子。 忙道,“苏大哥待我很好,再给我些时间,我定能成事。” 乔惜又扶了扶腰,似有不耐,“等王爷回府,你尽快入她的心,我时间宝贵,实不愿浪费在应付他一事上。” 季瑶脑回路清奇,“王爷要的太过,你不要伺候,所以打了他?” 真是个不懂得享受的蠢女人。 乔惜不置可否,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行动间,有什么东西从她袖中掉落。 季瑶低头看去,见是一串碧玉珠子挂着的玉牌,眉头蹙了蹙,弯腰捡起。 乔惜看见那玉牌,似有些烦躁,“拿来。” 季瑶问道,“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这反应分明就是认识玉牌。 乔惜心中激荡。 她本是抱着试试的态度试探季瑶,没想到她竟真见过。 面上淡淡,“陛下新派的任务,让我找个人,于你无关。” 从她手里拿走玉牌,乔惜似反应过来,问道,“你见过这个?” 季瑶想让乔惜死,但在她没得到苏鹤霆的心之前,尤其如今府中乔惜做主,她不好与她翻脸,便点了点头,“以前见过。” “哦,几时,是什么地方?” 第52章 想让乔惜有孕 季瑶见乔惜似来了兴趣,便想拿乔了,“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允我出府。” 前些日子苏大哥带她出了几次门后,再没陪她出去过。 她想出去,他说担心她一个人出去不安全,给挡了回来。 外祖有产业在疆北,她先前的信就是通过外祖的铺子送出去的,她得亲自去问问,为何父亲和外祖没有回信。 乔惜清楚季瑶的心思,她那些信也都落在了她手里,根本没发出去。 不过,她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四哥的消息,便点了点头。 季瑶如愿,得意笑道,“以前我们家养了个野人,他手里也有条这样的链子。 我小时候瞧着那玉牌上刻着个猪,觉得好玩,想要拿过来玩两天,那野人竟敢咬我的手。 我气恼之下,就让人打断了他的腿,但那瘸子为了要回玉牌,竟绝食。 我爹心善,担心他饿死,就让我把东西归还了。” “然后呢,他去了哪里?” 季瑶耸耸肩,“死了啊,本就是我爹从山里捡来的,瞧着他可怜才养着他,是他乱咬人,我爹没办法才锁着他的。 但这种低贱胚子,都是不知道感恩的,你要找的人该不会是他吧?” 乔惜忍着心中杀意,摇摇头,“我也是听令办事,不清楚是不是这个人。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为何死的?” 季瑶笑,“我一个千金小姐,怎会关注一个野人,约莫是几年前吧,具体不记得了。” 乔惜垂眸,笑得意味不明,“也是,那他的腿好了吗?” “没有吧。” 季瑶不以为意,“养着给他饭吃就不错了,谁还有闲钱给他治腿。 他都死了,你要找的人肯定不是他,可是这链子就是那根链子啊。” 她用手指着珠串上的其中一个珠子,“喏,这还是我当时丢还给他时,珠子磕在石头上的。 他气得对我呲牙咧嘴,恨不能吃了我的模样,我至今还记得,真是个没良心的畜生。” “你怎么确定他一定死了?” “我爹告诉我的,听说还让管家给买了棺材葬了的。” 乔惜拳头攥紧,“你说他是野人,他不会说话吗?” “说是山里狼喂大的,没学会说话。” 季瑶神情嫌恶,“只会咬人,真是个未进化的畜生。” “那可能就不是这个人了。” 乔惜佯装苦恼,“因为这玉牌是在皇宫出现的,他都死了,怎么可能去皇宫呢。” 季瑶妹没心思想这些,“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若无事,我便出去转转了。” “好,记得多买些漂亮衣裳和首饰,打扮好看的姑娘更招男人喜欢,王爷也不例外。” 乔惜这样说,却没有给季瑶银钱的意思。 季瑶心里骂了句,小气。 心情欢快地出了乔惜的院子,只要她找到外祖的铺子,不愁没钱。 她要得到苏大哥的心,自然要打扮得美美的,还用乔惜多嘴。 人一出去,乔惜眉眼顿时阴沉下来,“小满,长生,跟着她。” 敢这般折辱四哥,乔惜没打算让季瑶活。 但如何让季瑶死的有价值,她需要好生思量一番。 重新将玉牌收进荷包,乔惜心痛难忍。 四哥不是野人,他不会说话,极有可能是季川为掩人耳目,故意毁了他的嗓子将他弄成野人模样。 “四哥,你如今究竟是何情况?” 乔惜眼底泛红,死死咬着牙,她得快些,再快些。 几息后,她敛了所有情绪,打算换衣出门,却在褪下中衣后,眼里多了一抹狐疑。 她身上没有任何苏鹤霆孟浪过后的痕迹,更无前几次那般浑身酸痛的不适。 若苏鹤霆没过分折腾,她不会打他,那他的巴掌印又是怎么来的。 乔惜抚上自己的眼,她这泛肿的眼皮,像是哭了许久所致,苏鹤霆折腾得狠时,她也会不受控的落泪求饶,却不至于哭肿了眼。 还有苏鹤霆竟承诺要将季川的地盘全部给她,苏鹤霆今早的态度是不是对她过分好了? “他在搞什么鬼?” 乔惜轻声呢喃,“还是他在试探我,那药不是助兴药?” 沉思片刻,乔惜快速换好衣裳,踏着轻功直奔凉州。 许安来信说,癞赤脚到凉州了,或许他能看出她体内的药物究竟是怎么回事,而曹英派去刺杀许安的刺客也到了,她得趁机收点人。 两日后。 苏鹤霆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苏鹊,“你那药别的大夫能看出来吗?” 带着面纱的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两天两夜没睡觉,好不容易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你醒来第一件事不是该关心你任劳任怨的妹妹有没有累死吗?” 苏鹤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鹊儿辛苦了。” “哼。” 苏鹊别过脸,却红了眼,“一般大夫看不出来,但万一那个女人找不一般的大夫,就未必了。” “不许无礼,她是你嫂子。” 苏鹊用面纱胡乱地擦了把泪,怒道,“她若害死了你,就是我的仇人,我毒死她给你陪葬。” “胡闹。” 苏鹤霆坐起身,冷了脸,“我身上的毒自小就有,并非她下的,你不许迁怒于她。 你也不许伤害她,否则大哥永不原谅你。” “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没想到你娶了媳妇忘了妹,毒的确不是她下的,可却是她害得你两次毒发。” 苏鹊倏然嚎啕大哭,“你知不知道,我若再配不出解药,你就只有三月可活了。 我研究多年,连你身上是什么毒都不知道,三个月,我去哪里配制解药。 她害死我哥哥,你还不许我怪她,你见色忘义,究竟还是不是人啊。” 苏鹤霆无奈,“你哥还没死。” 苏鹊瞪他,“三个月后就死了,死了我就再没哥哥了。” “我想活。” 苏鹤霆替苏鹊擦了擦泪,“我记得你先前说过,若最后无法,只能以毒攻毒,鹊儿,哥哥想活。” “可我并无把握。” 苏鹊突然烦躁地撕下脸上的面纱。 大哥从前总说,生死有命,让她不必将全部心思放在替他研制解药上。 如今竟主动说要活下去,“你又是为了她?” 少女左脸莹白无瑕,明媚皓齿,右脸却缺了一块肉,整个脸颊凹陷进去,显得狰狞可怖。 苏鹤霆替她挂好面纱,“她值得,等你见了她,你也会喜欢她的。” “哼。” 苏鹊起身,“她最好是,否则你死了也管不着我是否为难她。” 她不能浪费时间了,她得再去翻翻医书,哥哥不能死。 却听得苏鹤霆又问,“鹊儿,若你嫂子有孕,哥哥身上的毒会影响孩子吗?” “你还想让她有孕?” 苏鹊瞪大了眸,“我从前怎不知你是如此精虫上脑之人?” 苏鹤霆敲她脑门,“小孩子满口胡言,乱说什么,注意矜持。” 他沉声道,“若她有我的子嗣,疆北军会更信服她。” 也因乔惜昨晚说,等报了仇,她便去地下寻他,她除了报仇,对世间并无留恋,若他毒实在无解,他想给她留一个牵挂,他想她好好活着。 在门外的梁时听到这话,顿时脸色大变,主子竟要将疆北给乔惜,这就是乔惜接近主子的目的吗? 若她依旧是皇帝的人,那主子辛苦打下的疆北就会回到皇帝手中。 绝不可以。 无论乔惜还是皇帝,他们都不配。 乔惜不能再留在主子身边,他得做点什么,思及此,他转身离开…… 第53章 惜宝儿有没有想他 “对子嗣无碍,但你这话我不爱听。” 像是安排后事。 苏鹊心里一边恼苏鹤霆说话不吉利,一边骂自己无用,这么久都没想出救哥哥的法子。 苏鹤霆却眉心蹙了蹙,看向门外,“梁叔?” 正欲离开的梁时脚步一顿。 想咬牙假装没听到,听得苏鹤霆又道,“梁叔,你进来。” 梁时双肩下垂,进了屋。 苏鹤霆揉了揉苏鹊的头,“鹊儿别恼,你今年才不过十五,你看你才调理梁叔多久,他就好多了。 在哥哥眼里已经是顶厉害的医者,这些年也是进步飞速。 还有三个月,不急这一时,你先去好好休息,我同梁叔说会话。” “不许操劳过度,没我允许也不许偷溜,否则我就不认你了。” 苏鹊恶声恶气地叮嘱后,方才离开。 待人影消失,苏鹤霆沉眸看向梁时,“你想做什么?” 梁时跟在他身边多年,他最清楚他的脚步,尤其梁时没了武功后,步伐更易辨认。 他老早就知道梁时到了门外,以梁时对他的忠心得知他醒了,定然会进屋看他,可他却转身离开。 苏鹤霆能想到的唯一原因便是,梁时又迁怒了乔惜。 梁时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苏鹤霆,唯恐他发怒伤了身子,如实道,“属下想让她离开您。” “如何让她离开?” 梁时讷讷,“属下还没想好,但属下知道您看重她,属下不会伤害她。” 只要有行动,怎可能做到完全不伤害。 苏鹤霆沉默片刻,决定告知他实情,“这次毒发是我给她下了药。” 让苏鹊炼药的事,梁时是知道的,也知那是什么药。 但却不知毒发是和那药有关,也想不出有什么关系,便茫然地看着苏鹤霆。 “梁叔,乔惜她并非薄情寡义,她是被皇帝篡改了记忆。” 苏鹤霆深深吸了口气,“那五年,她以为本王是害她之人,她以为养她护她的是皇帝。” “怎…怎么会这样?” 梁时震惊地跌坐在地,“我们误会她了?” 苏鹤霆点头,“这次去尹城,本王发现她有很严重的胃疾,因饥饿和食腐物所知。” 这也是他最终决心给她下药的原因。 乔惜身上亦有不少伤疤,只那时他知道她是暗厂指挥使,以为她是为了别的男人不爱惜自己,更多是气恼。 “她与皇帝反目,与本王合作,所有筹谋是为了给乔家报仇,给本王翻案。 梁时,你还记得她曾是何模样吗?最是爱犯懒,如今她却独自承受了这一切。 是本王亏欠了她,如何弥补都不为过。” 且乔惜被改了记忆,又为何会恢复记忆,还有乔家被害,以及他被诬陷一事,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里头只怕还有许多他想不到的苦楚,怪不得如今的乔惜为了报仇那般不顾一切,甚至有些偏执。 而他五年前明明有机会阻止…… 梁时满眼不可置信。 良久才道,“那个魔鬼,他究竟想做什么,郡主乃乔家之后,他如何敢。” 他口中的魔鬼是皇帝。 想到什么,他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她会哭,竟不是属下看错了。” “你这话何意?” 梁时满脸羞愧,将自己故意露出手上疤痕,替苏鹤霆博取乔惜怜悯一事说了。 “属下对郡主偏见太深,下意识不愿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属下真是愚笨该死。” 苏鹤霆不知竟还有这事,沉声警告,“下次不可再擅作主张。” 关键做了主张也什么都没发现,平白让乔惜难受。 他想到了那次乔惜的梦,想来也是因梁时举动牵动她的思绪,才梦到了什么。 反叫他误会她更甚。 苏鹤霆瞪了梁时一眼,“帮倒忙。” 梁时讪讪,“属下知错了,那您告诉郡主您的身份了吗?” “想说的,毒发后便改了注意。” 苏鹤霆声音低了下去,简单将自己的顾虑告知了梁时。 梁时红眼,“可郡主若知道您还活着,她该多高兴啊,身份不能言明您自己也苦啊。” “得而复失比一开始就没有希望更残忍。” 苏鹤霆心闷闷抽痛着。 面上却是笑了,笑得风流倜傥,“许是我们悲观了,五年前老天给了本王一次活的机会。 或许这次本王亦能活,本王也一定会设法活下去,再等本王三个月。” 三个月后,便是真丢了命,他也不苦。 有乔惜倾心相待,有祖父和苏鹊的亲情,有梁时的忠心,他比许多人都幸运。 唯有放不下乔惜。 “往后你如何待本王,便如何待她,若这关没过去,你更要替本王守护好她。” 梁时早就决意殉主的,听了这话,竟不知要不要答应。 他是苏鹤霆的人,但乔惜亦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以往九年的岁月里,他早就把乔惜当成了第二个主子。 也因付出了忠心和真情,见到乔惜的凉薄无情后,才会那么恨。 可如今知道真相,知道乔惜这些年过得不比他和主子容易,梁时心头满是愧疚和心疼,他自然愿意同从前那样效忠乔惜。 可他也想陪着主子,黄泉路冷,主子一个人太可怜。 苏鹤霆怎会不知他的心思,将对乔惜的了解,以及乔承望可能活着一事都告诉了他。 “我原想着他到底是我生父,那条命算是我还了他的生养之恩。 加之身附剧毒,不知命陨何夕,便没想过要同他清算什么。 可如今本王却不得不同他清算了,你亲自前往京城,将雍王世子的身份透露给雍王。 再设法联络从前的旧人,看看能否找到乔承望的下落,本王担心皇帝留着他,除了密令,还有就是用他来对付惜宝儿。” 皇帝敢将与他有仇的乔惜培养成杀手,就不可能没有后手,他定然会准备一个能对付乔惜的人。 这世间没人比乔承望更容易刺杀乔惜。 梁时瞬间想明白其中关窍,点头道,“是,但主子可否允属下见过郡主后再离开,属下有愧,想弥补一二。” 苏鹤霆见他眼眸真诚,略一思量,允了。 又道,“你这次去京,再查一查他为何怀疑本王不是他的亲生子,或许可以从母后旧事着手。” 梁时看了眼苏鹤霆,骂了句粗话,“他脑子有病,主子您从前的长相与他七八成像,是人都不会怀疑你们不是父子。 只有他那个疯子,生出如此荒诞念头。” 苏鹤霆笑。 可不就是有病么。 但病总是有个起因的。 或许了解了这起因,许多事便也能想明白了,比如,他为何执着要召回鬼军,又为何让刘嬷嬷损了乔惜的清白…… 想到乔惜,苏鹤霆笑颜更大,“梁叔,歇两日我们便回王府,本王想惜宝儿了。” 他如此直白的话,倒是让梁时老脸一红。 心中替苏鹤霆高兴,主子再也无须压抑感情,在放不下和怨恨中左右拉扯折磨自己,可以如从前那样全心全意对郡主好了。 可主子身上的毒…… 不愿苦着脸扫苏鹤霆的兴,他起身扶着苏鹤霆歇下,“那您先得修养好,不然鹊姑娘不放人的。 还有啊,主子,您稍微含蓄些,太奔放容易吓着郡主。” 郡主还不知您身份呢。 苏鹤霆平了平唇角,冷着脸道,“本王知道了,你如果闲就让人把姚家在疆北的产业先给劫了。” 梁时顿了几息,而后道,“明白,劫完了,给郡主送去。” 苏鹤霆傲娇地摆了摆手,示意梁时出去,听到脚步声走远,嘴角上扬,压都压不住。 不知惜宝儿如今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想他。 第54章 乔惜终于反应过来了 刚到许府的乔惜,打了个喷嚏。 许安问道,“可是一路赶来着凉了,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乔惜来就是见大夫的,颔首道,“走吧,带我去见癞赤脚。” 许安看了眼还未到正午的太阳,低声道,“那人这个时候还没起床,每日睡到正午方起,否则脾气大得很。” 还邋遢的要命,一头杂毛跟狗啃得似的,脸也是脏污的根本看不出原本的相貌。 让他去洗吧,他还死活不乐意,说再逼他,他就回去了。 若不是身上有浓浓的药草味,他真怀疑他不是大夫,而是路边的叫花子。 乔惜平静道,“不怕。” 癞赤脚是乔惜点明要找的,许安便当乔惜和他是认识的,便也没多想,带着她过去了。 乔惜一脚踹开了门,走到床边,“起来,请你吃烤鱼,枝娘牌的。” 床上的人被搅了清梦,正欲发脾气,听了这话,顿时从床上跳起,上上下下打量着乔惜,“你是谁?” 乔惜不答,转身往外走,“想知道就起来,过时不候,薤塞鱼腹,再辅于盐巴,茱萸,米酒,放在石块上烤至两面金黄……” “你怎么知道这些?” 癞赤脚胡乱穿了衣裳跟在乔惜身后,“你认识枝娘?不对,你年纪不对。 还是说你认识老夫?也不对,老夫从没对别人说过枝娘烤鱼的法子,你到底是谁?” 无论他怎么问,乔惜就是不答,让许安准备了两匹马,直接翻身上了一匹。 “喂,你去哪里,你把话说清楚。“癞赤脚急了,忙上了另外一匹马。 乔惜扬鞭,策马而去,后头的人骂骂咧咧跟上。 许安摸了摸脑袋,问去找癞赤脚的两个护卫,“你不是说他不会骑马?” 俩护卫茫然,“他说他不会,怕摔,属下便寻了马车给他坐,马车快一点他又说晕。” 后头赶上颠簸的路段,他说晕车晕的厉害,死活不肯走,还是他们两个轮流背,才把人带回来的。 是以,明明不远却拖了这么久才到凉州。 现在看那熟练上马的姿势,俩护卫对视一眼。 心里同时骂道,晕个屁! 故意折腾他们呢。 其中一人道,“还是八爷有办法。” 他口中的八爷乔惜一路进了山,在一湖边勒停了马,运力朝湖中拍了一掌,几条肥鱼被拍上了岸。 乔惜看了眼癞赤脚,“你处理鱼还是负责搭灶台?” “搭灶。” 癞赤脚下意识回道。 枝娘说他搭的灶台好看又结实,而她在水边长大,最是擅长弄鱼。 他问了一路,什么也没问出来,便知道对方不会轻易开口,只能先配合。 乔惜颔首,从腰间抽出匕首,利索的剖好了鱼,癞赤脚那边还没完工,她便运起轻功进山寻了些调料和一块平坦的石板。 将石板洗净架在了癞赤脚塔的灶台上,乔惜点起了火。 鱼肉在石板上煎的滋滋冒油时,癞赤脚再度开口,“你神神秘秘弄这一出,到底想做什么?” 乔惜将鱼翻了个面,从腰间解开装着米酒的水壶,往石板上淋了些,香气四溢。 癞赤脚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熟悉的味道。 对乔惜的底细更好奇了。 乔惜缓缓道,“枝娘说,你手断了行不了医也没关系,她有一手烤鱼的好绝活,能养活你和孩子。 可兰慧郡主没给她机会,她让一群流浪汉糟蹋了枝娘,将她赤身裸体丢在你们还没开张的铺子外。 因她看上了你,想要你入赘,而你不肯,她便暗下让人扮作患者,谴责你医术不精,并打断了你的双手。 她以为将你折辱到泥泞里,再施于你恩情,你就会抛弃糟糠之妻,向她低头。 可她低估了你对枝娘的感情,更低估了枝娘的坚韧,枝娘没因你无法再行医而放弃你。 所以,兰慧郡主便转头对枝娘下手,枝娘死了,死得毫无尊严。 可兰慧却如愿让你成了她的赘婿。 她却不知,你答应与她成婚,是为了报仇,同样不知的,还有你与枝娘的女儿。 她以为你忘了枝娘,向权贵低了头,六岁的孩子藏了把剪子刺杀兰慧郡主。 谋害皇族是大罪,孩子亦不例外,兰慧郡主手臂破了点皮,而你的女儿却下了狱,最后死在狱中。” “你同老夫说这些欲意何为?” 癞赤脚再难平静,他眼睛死死盯着乔惜,有些事他从未对人说过,这个女人是如何知道的。 他伸手要去抓乔惜,却被乔惜轻松避过。 他企图对乔惜用毒,乔惜却似早有预料,轻松避开。 “你哄的兰慧郡主外出游玩,将她肢解于湖中喂鱼,替枝娘和你女儿报了仇,最后躲去枝娘老家,再不以真面目示人。 乔惜继续道,“你却不知当年你女儿并没死,可能现在还活着。” 癞赤脚身形一顿,眼中有难以压制的狂喜,“你说真的?” 乔惜点头,“我无恶意,但我有所求,皇帝身边的内侍大总管曹英喜欢钻研毒药。 制毒就需要试毒人,兰慧郡主和曹英私下有交情,便将你女儿送给了曹英。 但她眼下在哪,我并不知晓,可我能告诉你的事,那孩子五年前从曹英手中逃走了。” 关于枝娘的事,是前世癞赤脚亲口告诉她的,她亦答应帮他找回女儿。 之后她根据癞赤脚提供的线索查到了曹英身上,只那时她以为曹英做这一切都是瞒着皇帝的。 “我要如何信你?” 癞赤脚警惕地看着乔惜,“你所求又是什么?” 乔惜从怀中拿出一张纸,“这是曹英研制的毒药,用来帮皇帝控制暗厂的暗子,我知你能解。” 癞赤脚狐疑的接过方子一看,顿时变了脸色,也对乔惜的话信了几分。 因这方子根本就是在他的方子上改良而成的,毒并非只能害人,有时候也能医人,他行医也擅毒。 女儿打小聪明,又爱粘着他,他的许多方子,女儿都倒背如流。 曹英这个方子极有可能是从女儿处得来的,那也就说明女儿的确曾落在曹英手里。 但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女儿在眼前人手中。 他问,“我可以替你研制出解药,你能为我做什么?” 乔惜递给他一条烤好的鱼,自己也拿起一条,咬了一口,“我帮你找女儿。” 这是前世的承诺,今生她一定兑现。 “若你找不到呢?” 蓬头垢面的人陡然眼神犀利。 乔惜朝他伸出手,“中毒的人并非是我,这解药我要来也不过是收几个人为己所用。 而你作为杀死兰慧郡主的嫌犯,这些年躲躲藏藏,便是知道你女儿还活着,你也难以寻人,只有我能帮你。” 癞赤脚没有迟疑地探上了乔惜脉,眉头蹙了几蹙,“你虽没中这个毒,但你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乔惜又咬了一口鱼,不甚在意的样子。 “你不想治?” 倒是癞赤脚先稳不住了。 痴迷医术的人对疑难杂症总是格外有兴趣。 乔惜依旧兴趣淡淡,慢条斯理吃着鱼,听得癞赤脚又道,“你前两日还被人下过药,你也无兴趣?” “你连这个都看得出来?”乔惜挑了挑眉。 提到医术,癞赤脚颇为得意,“趁人意乱情迷致幻时,套取对方心声,这种不入流的东西老夫看不上,但能解。” 乔惜咀嚼的动作渐渐放缓。 苏鹤霆下药竟是为了套她的心里话? 她满心想的都是报仇,都是乔家和太子哥哥。 苏和霆听了这些话,非但没恼,还要将季川的地盘都给她,甚至疆北王府也交由她做主。 他不是最忌讳她提别的男人么?先前每次都同她闹,这次为何没吃醋,还这般大度帮她做戏给皇帝看? 癞赤脚不知她在想什么,见她不搭理自己,便将她丢在一边的水壶拿了出来。 嘀咕道,“枝娘说,这烤鱼得米酒越多,才越香。” 说话间便往石板上倒了不少米酒,酒水顺着石板流到柴火上,火苗轰地蹿起老高。 乔惜脑中忽然就闪现出苏鹤霆那日在火中发怔的样子,还有梁时那被烧毁的手腕,以及苏鹤霆莫名其妙的强娶,和对她时好时坏的态度…… 还有,前世并无苏鹤霆这个人,当时她只想着,他是否和自己一样是重生,却没多想别的。 万一…… 万一…… 万一…… 乔惜腾的一下站起了身。 第55章 我的男人我自己关心 万一苏鹤霆是太子哥哥借尸还魂呢? 或许这也就解释得通,苏鹤霆为何只与她成婚九个月就要和离。 他们自小有婚约,太子哥哥精心呵护她九年,她却将他当成卑鄙小人,转投皇帝。 没有替他翻案,没有祭拜,还有她那五年红艳艳的衣裙。 太子哥哥若活着,得知自己死后她如此待他,他定是生气怨恨的。 所以,他还活着,却不与她相认。 可她却因税粮主动找上了他,他才会在喂她同心毒时,说出那句,“是你主动寻上了本王,就不能再丢开本王。” 是了,他当时说的是“再”。 是她愚笨,她与真正的苏鹤霆并不曾相识,何来一个再丢开。 这话分明就是太子哥哥说的啊。 乔惜缓缓坐回石头上,心如鼓擂。 惊喜来得太突然,反而不敢信了。 生怕这是自己的幻想。 她同癞赤脚确认,“你确定你没把错?” “你瞧不起谁呢。” 癞赤脚一瞪眼,“这种药别说我,就是当年我那六岁的女儿都不可能搞错。” 想到女儿,他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用力咬了口鱼,恨不能将鱼刺都咬成渣渣,“你爱信不信。” 乔惜知他古怪脾气,最不喜人怀疑他的医术,应道,“我信,那我体内可还有别的毒?” 比如同心毒。 癞赤脚见她怪怪的,像是压抑着极大的喜悦,又像是恐慌不安,到底是个心善的医者,如实道,“没发现别的毒,但是你经脉错乱,脉象异常。 虽老夫还不知这究竟是何原因,但反常必有妖,你这绝非好事,短命前兆。” 乔惜目光一寸寸挪向他,真诚道,“谢癞大夫据实相告。” 前世,癞大夫亦是如此对她说的,他对她的病症有兴趣,想让她留下来研究,顺带帮她医治。 只那时,她心里只有让皇权统一的任务,是为皇帝,也是不忍乱象下之下百姓疾苦。 更因她信了皇帝的话,她至今记得清楚,一国君王面露愧色同她道,“孩子,是朕对不住你。 等皇权一统,朕就让曹英卸了你的武功,到时,这药的反噬也会随着武功消失而消失,朕绝不会让乔家唯一血脉出事,你信朕。” 谁会想,一国之君竟是满口谎言呢。 如今,同样骗她的还有苏鹤霆,亦或者是她的太子哥哥。 明明没有同心毒,他却骗她有毒,是因为恨吧,恨她,却又舍不得真对她下毒。 这世间对她又爱又恨的,除了太子司御,还有谁呢? 乔惜咬紧了内唇。 依旧不敢笃定苏鹤霆就是太子,但是不是,回去试试就知道了。 她努力调息让自己平静,而后问道,“癞大夫,解药你何时能配出来?” “有药材,半天便可。” 乔惜闻言起身,“那现在就走。” 癞赤脚没动,“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又是如何知道枝娘的事的。” 他隐居多年,连朝廷都没找到他,眼前这人却能找到他。 乔惜没瞒他身份,“我叫乔惜,世代镇守疆北的那个乔,如今是疆北王妃,也曾是皇帝暗厂的指挥使。” 重生之事却不能据实相告,便推到了暗厂头上,“我与曹英有仇,与她相关的事便多查了查,暗厂想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事,并非难事。 我无害你之心,否则大可揭露你的身份,将你送入大牢。” 癞赤脚不曾接触过暗厂,但也听闻过暗厂是皇帝的眼睛,更知道乔家,便将信将疑,“你真的会帮我找女儿。” “会,且会竭尽全力。” 乔惜说得很认真。 她的确是癞赤脚唯一的希望,癞赤脚沉默片刻,将没吃完的鱼全部装了起来,“行,我现在就帮你研制。” 说干就干。 两人又快马回到了许府。 “他真的能配出解药?” 许安低声问乔惜。 乔惜笃定,“能。” 前世,她和陆江一起被藩镇追杀重伤,是癞赤脚救的他,他还顺带将陆江身上的毒给解了。 看起来不费吹飞之力。 许安见她笃定,便对那个叫花子大夫也多了几分信心。 “曹英对我三次刺杀,我拢共抓了五个暗子,也幸得王爷帮忙调整府中布防,还送了我几个高手傍身。” 许安真诚感慨,“疆北王是我此生见过最大气,最有格局的男子,有机会我真该好生感谢他。” 在这乱世,高手多难得,堪比无价之宝。 送女人的他见过,送高手的他还真没见过,可疆北王担心他被刺杀后,凉州和燕州再起变乱,人说送就送来了。 这是对他许安莫大的信任啊! 他也就不是女人,他若是女人,他真能以身相许了。 乔惜认同,“的确要好好感谢。” 先前她满心只有太子,没过多心思放在苏鹤霆身上,亦或者不愿去深想苏鹤霆的举动。 如今思路往那个设想上去了,便一发不可收拾。 苏鹤霆和许安素不相识,给他送人,其实不就是给自己送人么。 许安是幌子,她才是两州真正的拥有者。 这世间唯有太子哥哥才这般为她周全。 心里不敢信苏鹤霆就是太子,唇角却忍不住的上扬。 许安偏头打量着她,“你有点不对劲。” 乔惜这一脸的与有荣焉,上回见两人,她对苏鹤霆还透着疏离和抗拒。 “你想多了。” 乔惜还没确认,不愿与许安多聊苏鹤霆,便错开话题,说起正事,“季川那边你继续骚扰,嚣张些。 对了,姚家在凉州和燕州定然也有产业,你派人查一查,查出来,劫了。” 姚家父女竟敢跟她抢人,还想谋她性命,收他们几个铺子便算是利息了。 “打劫啊,这不太好吧?” 许安嘴上这样说,眼里却冒着兴奋的光。 姚家生意做得大,自然不可能每一桩生意都挂在明面上,总有些暗地里的生意,想要查也不是难事。 只不过先前他们顾虑刚占下两城,就动那些铺子,容易给其他百姓造成恐慌。 如今乔惜开了口,许安就不打算憋着了,“劫来的我让人拿出三成在城门施粥,可行?” 乔惜颔首,“你做主便成,拿不定主意的可给王爷去信请教。” 想到什么,她又道,“这些时日别烦他,他在养身子。” “王爷怎么了?” 许安忙问,“受伤了?还是生病了?你啥时候回去,我随你一道回去看看。” “没大事。” 乔惜不知苏鹤霆中的是什么毒,但她前世见识过癞赤脚的医术,有他在应该……能化解吧。 但说不担心是假的,只事情需要一件件来,且苏鹤霆如今还在苏鹊那里。 “你都说王爷要休养了,怎么可能不是大事呢?” 许安抗议,“我去看看又不耽搁正事。” 乔惜蹙眉看他,“你这么关心王爷?” “王爷那么好,我自然关心啊。” 许安连考虑都不带考虑的,张口就开,“让我天天床侧侍疾都行。” “不行。” 乔惜冷着脸道,“你给我好好管好两州。” 一个男人对苏鹤霆那么好做什么。 苏鹤霆不喜欢男的。 太子哥哥也不喜欢。 她很确定。 “我不放心王爷。” “那也不行,你身负重担,主要任务不在这些琐事。” 乔惜木着一张脸,“灵儿姐快到了,你若有闲心,就想想怎么让癞大夫同意给灵儿姐治嗓子。” 我的男人,我自己关心就行了。 没等到回应,乔惜转头看去,便见许安抿唇闷声笑着。 反应过来,许安是在逗弄她。 乔惜一脚踢了过去。 第56章 线索 乔惜踢在了许安的麻筋上,许安抱着脚,似金鸡独立般疼得到处蹦跶,眼底却是欣慰的姨母笑。 他欣慰乔惜终于开窍了。 疆北王那样好的男人,他只恨自己不是女儿身,乔惜怎么能不爱呢。 这下好了。 他再也不用担心,将来中原逐鹿乔惜和疆北王反目时,他该帮谁了。 甚至他都脑补出了未来苏鹤霆登基为帝,乔惜为后的激动场面。 以他和他们的交情,他应该也能混个不差的官位,“嘿嘿,我许家祖坟冒青烟了。” 乔惜不知他脑补了什么,一个人抱着脚在那里傻乐。 她也无心理会他,默默将这几个月与苏鹤霆的相处回忆了一遍后,又将思绪转到了季瑶身上。 半天的功夫,癞赤脚将一个瓷瓶递给乔惜,“你要的东西。” 乔惜接过,嗅了嗅和前世一样的味道,取出一粒递给了这次随她一起来凉州的陆江,“解药。” 陆江略作迟疑,将药丢进了嘴里。 上次和小满一起被乔惜带进疆北王府后,他已经知道了乔惜的身份,甚至乔惜都没瞒着他,她要和皇帝还有曹英作对的心思。 他还知道,乔惜上报了小满的死讯,这让他有些羡慕。 若这解药是真的,那他往后也算得了自由。 这些日子他在疆北王府,乔惜并未安排他事情,也无人为难于他。 他模仿乌同的笔记给曹英回了封信后,难得地过回了儿时自在的日子,是人过的日子。 “你运功试试,若不放心可出去寻大夫把脉。” 乔惜的声音响起。 陆江摇头,“不必了。” 他运功试过了,暗厂给他下的毒的确解了。 乔惜说的竟是真的,她真的能解暗厂的毒药。 那么她和疆北王一起对付皇帝和曹英,未必没胜算。 沉默片刻,陆江问,“你上次说,等你事成便放我离开,此话可还算数?” 他不懂乔惜和皇帝之间的恩怨,也无所谓这天下将来究竟是谁的,他只希望能得了自由回到家乡。 尽管父母已不在,可那是他出生的地方,是他做人的地方,那里有他的根。 乔惜颔首,“当然,若你届时想留下,我亦不会亏待你。” 就冲前世陆江对她的忠心,她也会尽可能给他安排一个好的未来。 陆江拱手行礼,“陆江愿凭王妃差遣。” “往后在凉州,我是秋八月,唤我八爷便可。” “是。” 乔惜又看向癞赤脚,“我要去见几个暗厂暗子,你可要一起去? 他们虽是皇帝暗厂的,但都是曹英私下派来的。” 或许对曹英这些年试毒一事有所了解,没准就有癞赤脚女儿的下落。 癞赤脚明白乔惜的意思,立即点头,“走。” 到了许府地牢,乔惜见到了五个被锁起来的暗子。 许安道,“我担心他们逃跑,给下了软骨散。” 原是想动刑的,但想到乔惜的目的是为了收服他们,便忍下了。 五张陌生面孔,乔惜依旧只能靠对方武功辨认,解了五人的软骨散和锁链。 乔惜带着陆江进了牢房,牢门一关,她朝陆江微一点头,两人同时袭向暗子。 “你小心。” 牢房外的许安心惊,这几个暗子身手都不差,他有些不放心。 可很快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五人并不能伤到乔惜,反倒是乔惜似乎清楚每个人的后招,都轻松化解。 而陆江经历过被乔惜试探,知道乔惜今日动手的目的,与她配合很是默契。 须臾,有一人被乔惜摁在了栅栏上,“接着。” 许安下意识去抓那人,癞赤脚比他更快,手中药粉撒到了那人脸上,乔惜忙捂着鼻子退开,那人顺着栅栏瘫软下去。 随着一起软下去的还有被殃及的许安,他幽怨地看着癞赤脚,“解药。” 幸好没带护卫,否则他颜面何在啊。 癞赤脚见他没有任何官威,也没发怒,对他多了点好感,摸了摸鼻子,往他嘴里塞了粒药。 许安刚恢复力气,乔惜又朝他推过来一人,这回许安稳稳接住,癞赤脚的药粉补上。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所有人被重新制住时,乔惜对几人也都有了数,虽都不是很熟,但也不是全然陌生。 应是没有肆意作恶者,她看向陆江求证。 陆江怔愣。 随即想到被乔惜杀死的乌同,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皇帝和曹英的亲信不能策反的不留,作恶多端者不留。 他朝乔惜微微点头。 这些人他亦打过交道,他们手上或许有过人命,但暗子都是听令行事。 “身为暗子,但凡接到刺杀任务,不是对方死,便是你们死,你们的命之所以被留下,是因我想用你们。” 她从瓷瓶里倒出五粒解药,“这是解暗厂之毒的解药,只要你们愿意,我便可将解药给你们。 稍后也会让许将军将你们的“尸体”拖到街上,让皇帝和曹英知晓你们已身死,往后你们再不是暗厂暗子。 若你们决意效忠皇帝,我也可成全你们,将假尸变成真尸。” 几人面面相觑。 也就是说,他们要么背叛皇帝效忠眼前人,要么死。 不等几人回答,乔惜又道,“暗厂建立之初,是用来监察百官,除奸佞,扫外敌,守护大佑秩序,护百姓安宁。 可落到当今皇帝手中,暗子变成了他的杀人工具。 我知你们自小被洗脑要效忠皇帝,可如今大佑不安,皇权不稳,最先被牺牲的就是你们这些暗子。 当初入暗厂非你们所愿,但如今你们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你们可以选择是以爹娘给的真面目重新做人,或为兵,或为将,亦或为寻常百姓,还是没有面目地死去?” 她掌心托着五粒解药,走到最先被药到的人面前。 那人看了眼她,又看了眼陆江。 乔惜在试探他们身手时,他们又何尝看不出乔惜两人武功亦来自暗厂。 他们能重获自由,自己为何不可,那人拿起一粒解药丢进了嘴里。 不出意外的另外四人亦纷纷吃下解药。 乔惜起身,“陆江,往后他们几人由你带领,一人错,众人连坐,立功者,重赏。” 如此他们便可互相监督,便是有人生外心也能及时发现。 陆江领命。 乔惜颔首,又道,“眼下有桩事,我要问你们,曹英手里有个暗庄,那庄子上关着的都是她用来试毒的药人。 五年前,有个十岁的姑娘从她庄子逃脱,你们可有人知道这事?” 几人闻言纷纷摇头。 癞赤脚见状,心中失落,就在他以为没有希望时,见其中一人讷讷举起手,“我好像知道。” “快说。” 癞赤脚蹦到了那人面前,比乔惜先开口。 暗厂的人一旦认主,就只听主子令行事,他们如今的主子是乔惜,那人便看向乔惜。 见她点头,才道,“那姑娘逃走时,毁了曹总管不少药,还偷走了曹总管的医本。 当时曹总管派了不少人寻人,我亦在其中,但我没伤她,她被一年轻男子所救,两人跳水失了踪迹。 之后久寻无果,后来蛮族入侵,这件事便被搁下了。” “那姑娘和男子可有什么特征?” 暗子回忆了下,“男子带了面具,听声音应不到二十,那姑娘特征明显。” 他顿了顿,又看了眼乔惜,才低声头,“她脸上缺了一块肉,听说是曹总管研制新药时,需要人肉为药引挖下来的……” 第57章 是不是太巧了 有乔惜的话在前,癞赤脚自动代入那姑娘就是他的女儿,听说活生生被挖了脸,老父亲目眦欲裂。 “该死的,该死的太监,老夫要将他碎尸万段,挖他祖宗十八代……” 乔惜亦心惊。 被挖脸这事她前世还真不知道。 以至于她都顾不上和癞赤脚解释曹英是女的,忙问暗子,“除此之外,你可还记得那姑娘的相貌吗?” 曹英暗庄上逃走的未必只有癞赤脚的女儿,万一还有别的孩子,他们说的并非一人,到时奔着被挖脸这个特征去找,便是误事了。 暗子迟疑着点了点头,“还有些印象。” 乔惜当即让许安去找画师来。 画师原是在府衙当差的,有些本事,根据暗子的描述不断调整,画像还未彻底完成,癞赤脚便已激动地对乔惜道,“是芙儿,是我的芙儿,你没骗我,你当真没骗我,我的芙儿没死。” 他突然对着西南方向跪拜,“枝娘,你看到了吗?我们的芙儿没死,你要保佑她,也保佑我早些找到她……” 说到后来,他竟匐在地上痛哭出声,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许安想到了自己的姐姐,很能理解癞赤脚的心情,他扶起癞赤脚,在他耳边低语,“你相信乔惜,她定会尽力替你找人的。 我姐姐也是她帮我寻到的,我们亦会帮你留意你女儿的下落。” 癞赤脚经他提醒,忙朝乔惜拱手,被乔惜制止,“不必如此,我允诺过你。” 只是那孩子五年前被人在京城所救,后彻底失去踪迹,人怕是早已不在京城。 大佑并非小国,连暗厂都寻不到的人,要么她易了容貌,要么她隐在不易被暗子察觉的地方。 那姑娘当时不过十岁,只凭她怕是很难躲过暗子的追踪,线索还得在那个救她的男人身上。 是那个男人将她藏了起来。 她递给暗子二百两银票,“你再想想,那男人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刚说过有功便赏,暗子从前对癞赤脚女儿的追踪是从前旧事,在她这里翻了篇,眼下提供了癞赤脚女儿的线索便是功。 暗子咽了咽口水,试探着接了。 他们虽是为皇帝卖命,月银并不高,除非立了大功才有银钱赏赐,但层层盘剥下来到手的也不多,到手后还得拿些出来孝敬上头的人。 否则吃力不讨好,甚至丢命的任务就容易落到自己身上,暗子是皇宫里头最廉价的劳动力。 这二百两对他来说,属实算是丰厚的财富。 也让其余几个暗子对跟着乔惜,渐渐生出盼头。 那人紧紧握着银票,闭着眼睛竭力回想当年那一幕,良久,他陡然兴奋道,“我想起来了,那人有蛇,当时还咬伤了一个同伙。” 乔惜心倏然一提,“什么蛇?亦或者什么颜色的蛇?” 暗子摇头,“这个我不清楚,当时双方打斗,乱得很,只记得被咬的那人说,那男人身上藏了蛇。” 乔惜心头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但不会那么巧吧? 还是她心底惦记着苏鹤霆的事,便下意识事事往他身上想。 可身上带蛇的男人,她目前还真的只见过苏鹤霆一人。 且癞赤脚女儿逃走时,正是太子出事后,会不会是太子哥哥复活后回到了京城,恰好就遇到了被追杀的芙儿…… “你说那姑娘偷走了曹英的医本,那她是不是也会医?” 暗子点头,“会,还擅毒,当时上头叮嘱我们寻人时,小心被她下毒。” 竟真对得上。 乔惜看向癞赤脚,“或许枝娘真的在保佑你们父女,你随我去一趟疆北。” “你可是有我女儿的线索?” 癞赤脚听出她话里有话。 乔惜原想等确认了再告知,见他激动异常,终是道,“我不确定,你先别抱太大的期望。 但我夫君的义妹的确是个十五岁的姑娘,且擅医毒,我夫君有蛇。” 若当时他将芙儿带进了山,暗子的确难寻他们的踪迹。 “我跟你走,几时出发?” 癞赤脚当即就等不了。 乔惜想了想,“我还有些事同许将军商量,你们先去修整片刻,晚间我们再出发。” 若苏鹊真是芙儿,那癞赤脚看在苏鹤霆救他女儿的份上,也会全力替苏鹤霆解毒。 癞赤脚再心急也无法,只得先回到院子里收拾东西。 “若王爷的妹妹真是癞大夫的女儿,那说明狗皇帝和曹英作恶多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给你们送助力了。” 待人下去后,许安感慨道。 他觉得癞赤脚能解暗厂之毒,医术定然不凡,真到战时,好的医者和高手一样重要。 还有乔惜那怪异的内力,说不定他也有办法。 乔惜也希望这世间当真有那么巧的事。 有些懊悔之前怎么就没多了解苏鹊的情况。 不过,懊悔无用,先着手眼前的事,她吩咐道,“去寻五具尸体,拉出去当众游街向皇帝示威。” 这些暗子都是曹英背着皇帝派来的。 将他们的死讯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定然会觉得被许安冒犯挑衅了,他不能发兵讨伐许安,就只能迁怒曹英。 乔惜要曹英一点点被皇帝厌弃,两人离心。 许安明白乔惜的意思,吩咐下去后,佯装拍着自己的胸口,打趣道,“八爷,我这样挑衅皇帝,只怕被皇帝恨死了,你记得找王爷再给我几个人啊。” 高手他不嫌多的。 乔惜看他,“皇帝不会再派人来杀你的,至少目前不会。” 堂堂君王,不敢与许安当面对质,只会背地里刺杀,结果还被许安挑到明面上,世人只会认定皇帝心虚。 为了那虚假的名声,他也不会再让人刺杀许安。 许安想想也是,便听得乔惜道,“王爷说,将来季川的地盘都归我们。” 许安瞪眸,继而一拊掌,“还得是我们王爷,不亏是我们王爷,大气。” 但心里明白,苏鹤霆这是彻底拿乔惜当自己人了,往后疆南疆北是一家。 乔惜则想到苏鹤霆说这话的前提,是对她用了药,思维发散到那晚失去意识前苏鹤霆的温柔。 乔惜心尖不由酥了下,忙转移话题和许安商议起正事,等两人该说的说完,在许府用过晚膳,乔惜便带着癞赤脚一行人快马回了疆北。 刚到疆北就听得小满说,季瑶这两日都出门,还遇上了季川派来给苏鹤霆送信的两名护卫。 那两护卫先前到了疆北,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苏鹤霆,之后苏鹤霆毒发去疗伤也是隐了行踪的,他们找不到人,就只能在疆北等。 因那信只能亲手送到苏鹤霆手中,却没想到和不怀好意的季瑶混到了一起。 小满道,“那两人如今住在姚家铺子的后院里,季瑶每日都要和他们见一面,定然在密谋什么。 只是那两护卫武功不低,我和长生不敢靠近,以免被发现,惜姐,你说她到底想做什么啊?” 乔惜微微牵了牵嘴角,季瑶能密谋什么,不过是想做苏鹤霆的女人,还有杀她罢了。 第58章 找到苏鹤霆的秘密 第二日,小满就知道季瑶在密谋什么了。 她气呼呼道,“季瑶竟让人传惜姐你是不祥之人,说你克了乔家,克了太子,如今又克疆北王,将来还会克整个疆北。 那些百姓也不知究竟是愚昧,还是得了好处,竟都真的四处散播谣言,还要求让王爷休了您。” “杀了她。” 长生也是气的脖子通红,恨不得立即拔剑跺了季瑶。 乔惜非但不气,反而让陆江在背后推波助澜。 见两小只不解,她笑着宽慰,“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莫气,且往后头看。” 两人只得忍下熊熊杀意。 而季瑶这头,正在房间试戴新买的头饰,婢女兴奋进屋,“小姐,门外跪了好多百姓。 他们让乔惜可怜可怜疆北的百姓,大发慈悲自请离去,莫要连累了整个疆北。 民心所向,估计疆北王回来了也没办法,等那乔惜离开了疆北王府,这王妃的位置就是您的了。” 这婢女是季瑶从姚家铺子里带来的,前些日子亲眼看见苏鹤霆带季瑶逛铺子。 这两日跟着入疆北王府后,又见王府的人对季瑶颇为恭敬,心头便笃定疆北王对季瑶是不一样的,不免便生出了野心。 若季瑶将来做了疆北王妃,她这个随身侍女说不得能捞个妾室当当。 王府的妾室可比寻常富户小官家的正妻威风多了,因着这个心思,她对毁了乔惜一事格外上心。 季瑶却是蹙了蹙眉头,“不是只让他们在街上传传吗?怎么还跑王府门口闹了?” 乔惜可不是寻常女子,她是暗厂指挥使,想要查些事比寻常后宅女人容易多了。 这次接触到父亲的人,她才知道原来父亲并没收到她的信,也知父亲如今和皇帝关系的转变。 既然父亲不会再送她入宫,而是让她嫁给苏鹤霆,那她便无需再依仗乔惜,更无需担心坏皇帝的事。 而她也不难猜出,她那些信之所以没被父亲和外祖收到,应该就是乔惜搞的鬼,毁乔惜名声是对乔惜的报复,也是为她成为疆北王妃做铺垫。 但苏鹤霆并非头脑简单之人,她得徐徐图之,莫叫他看出是她做的才行。 可,现在事情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 婢女却满心欢喜,“小姐,说明乔惜不得人心啊,说不定百姓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这对您来说是好事。” 季瑶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走,随我去前头看看。” 想了想,又吩咐道,“通知父亲的人,痕迹清干净些,切勿让乔惜抓到把柄。” 苏鹤霆的书房里。 乔惜坐到苏鹤霆平日办公的桌案前,一一翻查他书写的公文。 字迹并非她熟悉的。 她想了想,又走到书架前挨个翻找,都不见有太子司御的笔迹。 乔惜坐回了椅子上。 若苏鹤霆就是太子哥哥,便是在外头装得再像,私下里应是也会有些从前的痕迹,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只要不是心如死灰,就不可能将从前抹得一干二净。 “你可知他有无藏东西的地方?” 乔惜问脚边的红狐。 红狐被季瑶喂成了一只球,狐一胖,就爱犯懒,像只猫一样窝在乔惜脚边打盹。 听到乔惜的话,只蜷了蜷身子,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乔惜见它没反应,捏起它的后脖颈,威胁道,“若不说,今日起便每日在院子里跑一百圈,叫花鸡也没了。” 一百圈? 好吃的鸡也没了? 红狐顿时瞌睡全无。 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狐眼,好似在问,你说真的? 乔惜重重点头,“我不好过,你也别好过,回头我还得跟祖父告状。” 红狐抬爪拍了下乔惜的手,神情委屈里又夹杂着谴责,好似在说,太过分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乔惜威胁完又利诱,“你若帮我找到我想要的,我就用金丝给你扎一身的小辫子,每个小辫子上都戴一个黄金铃铛。 再给你打一副黄金项圈,保证你是整个疆北,哦不,是整个大佑最闪,最响亮的狐。 尾巴上都扎镶嵌黄宝石的发带,浑身冒金光的那种,绝对比季瑶给你弄得好看一千倍,怎么样?” 前日红狐跟着季瑶出去,发现一个贵女养的小狗扎辫子,带珠宝项圈很是好看,便缠着季瑶也给它弄。 但季瑶喂红狐是做样子给苏鹤霆和老爷子看的,那真有心思哄一只狐狸,让婢女随便给红狐扎了几个辫子了事。 红狐很不满意,对小狗的造型念念不忘,便拿了季瑶的黄金发饰插在自己的毛发里,走几步就掉,掉了继续插。 乔惜回府后,它眼冒泪光地扑向乔惜,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乔惜问了小满才知原委。 顿时哭笑不得。 红狐对乔惜说的很心动,转了几圈,伸爪,胖脸怼上乔惜的脸,“握个爪,不许反悔?” 乔惜手指勾上它的狐爪,“绝不反悔,也绝不向苏鹤霆出卖你。” 红狐得了保证,肥胖的身子推着乔惜朝书房后面的卧房走去。 用爪子指了指卧榻底下,又指了指卧榻上脚边的一个圆柱。 乔惜见状,试探着将卧榻上的被褥掀开,扭动那圆柱,卧榻板被打开,里头放着一只擦拭干净的箱子…… “主子不好了。” 梁时疾步到了苏鹤霆床前,“王府那边传来消息,百姓间谣传王妃是不祥之人,要求王妃自请离去,言语说得很是难听……” 本闭目养神的苏鹤霆立即坐起了身,“谁做的?” 梁时回,“季瑶和季川的人,王妃也知此事,但王妃吩咐易管家别插手。 易管家担心事态发展严重对王妃不利,便飞鸽传书过来问您的主意。” “她这是想做什么?” 苏鹤霆拧眉陷入沉思,片刻后,忽然掀被起身,“快,准备马车,现在就回去。” “您可是想到了什么?” 梁时见他神情凝重,心不由一紧。 苏鹤霆边穿衣边解释,“惜儿要对季瑶动手。” “她对季瑶动手你紧张什么?” 苏鹊闻声赶来,“你的身体还没养好,不宜乱动。” 苏鹤霆早就想回去了,苏鹊不放心一直拦着。 加之听说乔惜去了凉州,苏鹤霆回去也见不到人,这才依了苏鹊。 眼下他却是拉着苏鹊的胳膊,“快,收拾药箱,跟我一起回去。” “怎么回事?” 苏鹊蹙眉,便听得苏鹤霆道,“你嫂子疯了,她要以身犯险……” 第59章 嚣张主仆 “王妃,外面已经闹得很大了,我们是不是要做点什么?” 乔惜刚从苏鹤霆的书房出来,易管家便着急上前。 对乔惜进苏鹤霆书房一事,暗卫也告知了他,但王爷将整个王府都交给了王妃,他自然没有拦着王妃的权利。 只是外面闹成那样了,王妃竟在王爷书房待了一个多时辰,且王妃眼睛瞧着红红的,他实在忧心的紧。 乔惜出书房前已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季瑶呢?” “去前门看了眼,听大家骂您,很是高兴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易管家看不懂王妃为什么要纵着那个女人。 便听得乔惜又道,“给她送点银票,就说这钱是王爷前几日吩咐的,让她给自己置办几套新衣裳,王爷喜欢看她穿的美美的。” 这? 被季瑶算计了,不收拾对方,还要给对方银钱哄着她? 王妃是不是太面糊了? 莫非刚刚是没有对付季瑶的法子,只能躲在王爷书房哭,哭完选择退让? 见乔惜看着自己,易管家不敢多问,只得照办,心里盼着王爷快些回来。 感觉王妃处理事情不太行的样子。 那些谣言虽针对的是王妃,可闹大了对王府也有影响啊。 易管家叹着气,将银票送到了季瑶手上。 季瑶昨日从姚家铺子支了一千两,手头不缺银子,可听说这是苏鹤霆给她的,瞬间脑补了许多。 对婢女吩咐道,“走,去锦衣阁逛逛。” 怪不得前几日王爷不带她出门,也不让她出门,原来是账上没了银钱,如今帐上有了立马就给她送过来了。 也或许是王爷想与父亲联盟才如此,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愿意哄她。 婢女看了眼天色,迟疑道,“小姐,这都下晌了,再说您昨日已经逛过锦衣阁了,今日只怕没什么新的料子。” 季瑶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我拿到银钱就依王爷的话出去置办衣裳,是想让王爷知道我很欢喜。 再说,谁说我去了锦衣阁就一定要给自己置办了,我给王爷买。” 母亲说过,无论男人给你银钱还是礼物,都要表现得欢心,男人才有成就感,下次还愿意为你花心思。 能得父亲一生独宠,母亲的话自然没有错的。 回头她还要和母亲多取取经,有母亲的教导,她定然能将王爷的心抓得死死的。 哪像乔惜那个可怜虫,有个短命鬼娘,长在皇宫无人教,注定比不过她。 想到乔惜,她便懒懒问了句,“门外怎么样了?” “百姓越聚越多,街上也传的厉害。” 婢女眼珠子一转,讨好奉承道,“还是小姐这主意好,疆北前些年在蛮族手里讨生活,好不容易才过上太平日子,又遇上干旱,干旱刚有所缓解,乔惜又要克他们,他们能不怕吗? 这一怕啊,就全都成了小姐你的助力,只怕明日来闹的人只会更多。” 季瑶得意,“威胁到他们自身的利益,他们自然怕了,父亲早就说过,贱民最是没脑子,随便一糊弄就能上当。” 身为奴籍的婢女脸色一僵,很快又笑道,“小姐,您说今晚要不要让人做点什么?” 她不想做贱民,她想做王府的妾室,就得想法子往上爬。 “什么意思?”季瑶问。 婢女道,“比如,谁家死头牛,失个窃,亦或者死个人什么的,这不都是乔惜克的么?” 这样的话,明天闹事的定然更多。 季瑶想了想,也觉得是个好主意,“那等会先去一下姚家铺子,同他们吩咐声。 我爹说过,掌权者最是要在意民望,苏大哥也不会例外。 等明日再闹大些,就算他对乔惜还有那么点留恋,也会为了安抚民心将人送出王府。” 婢女笑着应声,好似她们成为苏鹤霆女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两人刚出王府,乔惜便得到消息,她对陆江道,“我们也出府。” 长生要跟,乔惜道,“我答应了红狐要替它编一身的辫子,你留下帮小满一起,我很快就回来。” “外头有坏人。” 长生不想乔惜出去听那些流言蜚语。 但乔惜一定要出去,他就一起,谁敢乱嚼舌根,他就割了他们的舌头。 乔惜沉了脸,“听话,不许跟着。” 长生见乔惜生气,抿唇垂头不语。 乔惜知道长生是关心自己,但就是因为长生过于维护她,才容易打乱她的安排。 拍了拍他的肩,“等回来,阿姐给你们带糖葫芦。” 王府隔壁的街巷里。 疆北王府的几个护卫护着季瑶的马车缓缓前行,突然,另一辆马车追了上来,与季瑶的马车并肩挤在了巷子里。 这巷子不算宽,平日王府出行极少走这条道,因今日百姓去王府闹事,几条路都堵了,车夫才选了这巷子。 眼下,被另一马车卡着,退不了,出不去。 “怎么回事?哪个不长眼的敢阻我家小姐的路?” 婢女掀帘问随行护卫。 疆北王在意她家小姐,得知她家小姐要出门,易管家特意派了几个护卫跟着。 婢女与有荣焉,语气颇为嚣张。 护卫回道,“是王府的马车。” 婢女望过去,也认出那车夫是今日在王府见到的人,转头对季瑶耳语,“好像是乔惜身边的人。” 那车里极有可能就是乔惜。 恰此时,车夫下了车,走到季瑶马车前,道,“季姑娘,王妃寻你有事。” 季瑶眉心蹙了蹙。 乔惜今日一天都在王府做缩头乌龟,这个时候出府干嘛,还跟在她身后,搞什么鬼? “何事?” 陆江四周看了看,“这里不便说话,还请季姑娘移步。” 季瑶见他这样,瞬间明白了,乔惜怕百姓认出来,不敢下车,怪不得也跟着走了这条人烟稀少的道。 既如此,那她便成全她。 季瑶不怀好意,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大声道,“疆北王情况危急,至今还在调养不能回府,疆北王妃竟然还有闲心出来逛街。” 这巷子虽没什么人,但两边都是住户,声音大些他们未必听不到,何况隔壁还有不少闹事的百姓呢。 “季姑娘,你这是何意。” 陆江一副慌张又有些愤怒的样子,低声道,“我家王妃好心请你一起去看王爷,你不领情便算了,我们王妃自己去。” “看苏大哥?” 季瑶没想到乔惜找她竟是为了这个。 见陆江好似怕引来百姓转头就走,忙下了马车,跟了上去,“你等等。” 陆江刻意缓慢了脚步,季瑶抬步上乔惜的马车,婢女要跟时,被陆江定穴站在了车外。 季瑶余光瞥见,只当是婢女被陆江挡在了车外,也没在意。 有苏鹤霆的护卫在,乔惜的人不敢对她的婢女如何,便安心掀帘进了马车,“乔惜……” 话没说完,嘴就被乔惜掐住,随即一个布团被塞进了嘴里,双手被乔惜反扭在身后。 她眸色愤怒地转头,想问乔惜干什么,就见乔惜缓缓展开笑颜,十分嚣张的道,“乔惜,若你早乖乖让出疆北王妃的位置,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被万人指责的地步。 怎么,如今怕了,想要求本姑娘了?告诉你,晚了。” 季瑶眼中愤怒变成惊恐。 因为乔惜仿的是她的声音。 第60章 乔惜说的,苏鹤霆替她做到了 “女子从一而终,我既已是王爷的妻,又怎能轻易弃了他随意离开。” 乔惜换回自己的声音,抬手运力握上了季瑶的膝盖,一道极轻的骨碎声传来,季瑶疼得身子发颤。 她的整个膝盖骨被乔惜不见血地捏了个粉碎,甚至乔惜还用脚将她的腿抖了抖。 季瑶似乎听到里头碎骨晃动的声音,疼得她浑身抽搐。 乔惜眸色平静,继续道,“季姑娘爱慕王爷,我也同意让出正妃之位,你为何还要给王爷下毒,又利用百姓如此逼迫于我。 疆北百姓这些年日子过得本就艰难,你为了对付我,实不该如此,这也会寒了王爷的心。” 话落,手又捏上了季瑶另一边膝盖,又是一运力,骨头碎成了渣。 季瑶汗如雨下。 扭头,眼睛死死地瞪着乔惜。 贱人,你等着,今日疼痛我必要你加倍奉还。 乔惜对她阴毒的眸光视而不见,用帕子替她擦拭额上的汗珠,免得稍后被人看出端倪。 在她耳边轻语,“你打断腿的那个人,是我的四哥乔承望。 他不是野人,是世代护大佑百姓安宁的乔家后人,你季家亦受我乔家庇佑,你们怎么敢如此折辱于他。 如今我也让你尝尝断腿的滋味,你且好好受着。” 季瑶心中惊涛骇浪。 那野人竟是乔惜的哥哥,那乔惜那日是故意丢了玉牌是在试探她。 而她还说了那些话,好狡诈好恶毒的女人。 季瑶极力挣扎,可被乔惜桎梏得死死的。 她想要用脚踢打马车,好引起外头人的注意,可她的膝盖骨被捏碎,一双腿完全使不上力气。 更让她绝望的是,乔惜又开始仿着她的声音说话。 “我父亲可是江南节度使,外祖富甲一方,你一个孤女有什么资格和本姑娘共享一夫。 本姑娘要的是王爷的独宠,至于那些贱民,是他们自己蠢,随便给点风声就巴巴跑去王府。 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得对,王爷费心抵御蛮族多年,才换来他们的好日子,他们却为了赶走你闹去王府,当真是没良心。 但这也不劳你费心,等我父大业一成,自会帮着王爷向这些贱民逃回公道。” 那嚣张狂傲的语气和季瑶如出一撤。 可乔惜的神情始终平静无波,又轻声对着季瑶说着更令她崩溃的话。 “你以为你当真是季川唯一的孩子吗,不是的,他早就和雍王妃苟且,生下了雍王世子。 你,你母亲,甚至姚家,全都是给他私生子铺路的棋子。 前些日,本妃和王爷去了趟季家……可惜你不在场,没看见你父亲见你母亲还活着时,他眼里有多失望……” 季瑶拼命摇头。 不可能,乔惜在胡说。 她不愿信乔惜说的这些,父亲那么爱母亲,怎么会想要母亲死。 可,父亲那两个护卫的确说过,府上遭劫和母亲留在姚家一事…… 乔惜又道,“若你真是他唯一的女儿,为何苏鹤霆关押了你,他始终没有动静,因在他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在苏鹤霆眼中,你一样什么都不是,所以,他宁愿躲去尹城,他嫌你恶心啊。 季瑶,人作恶迟早都是有报应的,你落得今日下场,是因你心思歹毒。 你那父母外祖亦不会有好死,老天不罚你们,我乔惜便来做这刽子手,一一送你们下地狱。” 被马车隔断的巷子那头,此时已经围满了人,有的是被季瑶那句大喊招来的,有的是暗子乔装的百姓引来的。 偷听不光彩,加之有暗子示意,大家默契地没出声,但许多人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他们被季瑶利用了,还被她骂作贱民,蠢货。 没一会儿,又听到乔惜似是发了怒,“我是功臣遗孤,是朝廷亲封的郡主,你这样胡乱引导百姓驱赶我,是在扫朝廷的颜面。 季川生出谋逆之心,不将皇权放在眼里,那是你们疆南的事。 你休要将疆北也拉下水,妄图挑起疆南和朝廷的矛盾。 王爷先前对你们诸多忍让,并非惧你们,他只是不愿大佑内斗,百姓再受战火之苦。 我要你立即将那些传谣之人撤了,交出王爷的解药,我会劝王爷既往不咎。 否则,我疆北定与你疆南势不两立。” 随后是季瑶阴毒又狂傲的声音,“本姑娘可没闲心同你闹。 其实事情很简单,只要你死,我自会给王爷解药,也会终止那些谣言。” “你?” 季瑶笑声出来,“乔惜,你是不是觉得浑身无力,那就对了,本姑娘没想过让你活。 你说如果我握着你的手将这簪子刺进你的心脏,世人是不是就会相信,是你不堪谣言选择了自戕?” 站在马车外的护卫,听了这话,脸色一变,陆江忙道,“王妃有危险,保护王妃。” 话毕,便要往马车上跳,行动间顺道解了婢女的穴道。 婢女刚听季瑶说了那些话,再看马车对面缝隙里影影绰绰透过来的人影,都急死了。 也在心里骂死季瑶了。 什么猪脑子,在外面说那么多做什么啊。 如今得了自由,忙就要爬上马车告诉季瑶这一切,想着让她补救。 可她还没抬步,就听得砰的一声,季瑶和乔惜两人双双从马车里摔了出来。 摔的还是百姓围观的方向,应是乔惜用力撞破了马车壁。 她记得季瑶说过,乔惜是有些身手的,没想到中了药还有如此大力气。 但这都不是要命的,要命的是,季瑶手里拿着的发簪正刺进了乔惜的身体里。 乔惜被季瑶死死压在地上。 “小姐。” 婢女大喊,她想要阻止季瑶。 要杀乔惜也不该是这个时候,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啊。 可季瑶被乔惜困在马车里,演了那场戏刺激得不轻,加之膝盖的疼痛,早就失去了理智。 从马车里摔出来后,一得了自由就像疯了一样,又将发簪刺进了乔惜身体里,嘴里歇斯底里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毒妇,休得伤害王妃。” 陆江怒喝,一把拉开了季瑶。 季瑶双腿已废,但被陆江圈住颈脖提着,寻常百姓是看不出端倪的。 闻讯赶来的两个季川护卫却看得清楚,“放下我家小姐。” 季川素来立好父亲人设,便是他身边的护卫,也不知他只将季瑶当棋子。 如今见自家小姐被陆江拿住,似要了结她的性命,哪里敢耽搁。 原本跟在季瑶出行的疆北王府护卫,忙将乔惜扶了起来,交由佯装百姓的暗子照料。 随后和陆江一起同季家两护卫打了起来。 季家两护卫见无法近陆江的身救下季瑶,就想着抓了中药瘫软的乔惜,好以她为质交换季瑶。 却不知,他们这一举动,更是让季川有嘴都说不清了。 陆江大喊,“好你个卑鄙季川,想拉拢王爷陪你造反不成,便要将你女儿塞给王爷。 王爷瞧不上她,你们就给王爷下毒,而后造谣王妃,企图毁了王妃,好让你女儿趁虚而入。 如今事不成,竟还敢当街刺杀,简直是欺疆北王府太甚。” “你们乱说……” 婢女想要狡辩,却不知怎的脚下一个踉跄,竟直接撞上了季家护卫的刀,没了气息。 季家护卫不在意一个婢女的死活,他们在乎的是季瑶的性命,但这就在王府隔壁,闻讯赶来的王府护卫越来越多。 长生得知乔惜受伤,目眦欲裂地举剑就砍,一番缠斗后,其中一人被他跺了脑袋。 他视线看向了陆江手里的季瑶,听说是这女人伤了阿姐,便将剑刺向了季瑶。 只是苏鹤霆比他很快。 本就疼得死去活来的季瑶,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血淋淋的心脏,和眉目冰冷的苏鹤霆。 临死前倏然想起,初见时,她欲杀乔惜,乔惜威胁她的话。 她说,“再有下一次,匕首会剜出你的心脏。” 乔惜没做的事,苏鹤霆替她做了。 原来,苏鹤霆连乔惜这样的话都记住了。 原来,乔惜说的都是真的,苏鹤霆是在和她演戏,他真正在意的是乔惜…… 她不过是一场笑话…… 第61章 被打屁股了 苏鹤霆没多看季瑶一眼,径直走到乔惜面前,将人抱起。 吩咐辰山,“查明帮季瑶造谣者,严惩不贷,欲害王妃者,杀无赦!” 又看向一众百姓,“王妃并非不祥之人,相反,她是疆北的福星。” 但再多的他却是不能说了,以免传出去叫皇帝生疑,坏了乔惜的事。 可有百姓领悟过来,“是啊,王妃来了疆北后,粮食和水源都有了缓解,这是王妃给我们带来的福气啊。” 有人想到季瑶在马车里说的那些话,生怕苏鹤霆同他们清算,忙跪地道,“王爷恕罪,小的都是被人蒙骗了。” 一人跪,跟着跪倒了一大片。 苏鹤霆冷冷扫了他们一眼,抱着乔惜往王府走去。 剩下的那个季家护卫也被陆江等人拿下,且陆江还在他身上搜到了季川给苏鹤霆的联盟信,当众念了出来,让百姓更加相信马车里传出来的那些话。 一时间唾骂季家父女的声音四起。 姚家铺子的掌柜得知季瑶死了,疆北王又要查传谣之人,吓得当即卷了银钱准备逃命。 却被疆北王府的护卫堵在了门口。 “你好些了吗?” 被抱进王府后,乔惜问苏鹤霆。 苏鹤霆下颌紧绷,没有回应。 乔惜倏然环住了他的脖颈,轻语,“我无碍。” 被季瑶下药是假的,自然,让季瑶伤她,也不可能伤到要害。 不过是被发簪刺了两下,这样的伤对寻常女子或许是天大的事。 可比起她入暗厂后受的伤,这些不值一提。 被乔惜主动搂抱,苏鹤霆呼吸微顿,依旧是冷着一张脸,对跟上的苏鹊道,“给她处理下。” 乔惜伤的两处都在身前,要处理伤口必是要宽衣的。 苏鹤霆转身关门,险些夹断了长生的鼻子。 长生气恼得跺脚,又不敢推门影响乔惜医伤,似一只委屈大狗般蹲在了乔惜的房门外。 委屈阿姐受伤他不能在身边,委屈疆北王抢走了他在阿姐身边的位置,更委屈永寿怎么还没到,如果永寿到了,他们打赢了疆北王,疆北王就不敢跟他们抢阿姐了。 和他一起蹲的还有癞赤脚,他一直隐在人群里,是以,他看到了跟着苏鹤霆一起过来的苏鹊。 便是苏鹊遮了面纱,他也知那就是她的芙儿。 那眉眼比幼时张开了许多,也越发地像枝娘,可他却有些近乡情怯不敢认了。 芙儿愿不愿听他解释,信不信他的解释,他没有信心。 还有他如今这副邋遢模样,究竟要不要改,改了万一被人认出来,会不会连累女儿,他想等乔惜好了,问问她的意见。 屋里。 苏鹊见苏鹤霆直接帮乔惜松衣裳,问道,“哥哥不出去吗?” 苏鹤霆睨了苏鹊一眼,“快些,哪来那么多废话。” 她是他的妻,她受伤,他还不能在边上照料了? 乔惜垂眸笑了。 太子哥哥和从前变了许多。 从前的太子哥哥再生气也极少骂人,总是温润君子的模样。 并非他虚假,而是储君的枷锁将他锁成了喜怒不形于色,亦或者不能有过多情绪的人。 眼下这样的他,挺好的。 她犹记得年少时,他总有忙不完的课业和事务,被各种规矩教条束缚,从无人问过他想不想做这个太子。 只有她明白,太子哥哥活得有多压抑隐忍,有多辛苦。 “嫂子笑什么?” 苏鹊突然问道。 乔惜看她,“很高兴认识你,苏鹊。” 这眉眼与那日画像相似,看来真是枝娘保佑,癞赤脚的女儿当真就是苏鹊。 那么当日在京城救走她的就是太子哥哥。 他果然复活后就去了京城,定是去寻她的,只那时她被改了记忆…… 乔惜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裙。 太子哥哥当时定然是很伤心绝望的吧。 乔惜不敢深想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鹊对乔惜再有怨言,对上她的笑,她也做不到冷脸。 只得应了句,“你好像很开心?” 乔惜嗯了声,“坐实季川谋逆罪名,我高兴。 季川企图谋害疆北王妃,疆北可以名正言顺讨伐他。 到时皇帝定会担心王爷和许安联手,他不会再想着刺杀王爷,而是设法拉拢。 因为在皇帝看来,许安视他为仇人,一旦兵力强盛,定会攻往京城杀他为父报仇。 可王爷目前为止没有攻打朝廷的打算,二选一,皇帝只能用王爷来制衡许安,近期不会为难王爷,我高兴。、 季川知道和王爷联盟不会实现,定会早做打算,转移家产和粮食,祖父他们就能打劫了,我高兴。 姚家参与此事,王爷可查抄姚家,王府能添收入,我高兴。 季瑶害我家人,如今她死了,我高兴。” 一连五个高兴,前四个苏鹊听明白了,最后一个却是糊涂了。 乔家人不是只剩乔惜一人了吗? 很快,她便明白过来,这话那是说过她听的,分明是说给旁人那黑脸汉子听的啊。 自己纯纯就是个工具人。 不过看哥哥一路担忧得恨不得飞过来,估计乔惜一会儿也落不着好。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嫂子还真豁得出去,就不怕哥哥心疼担心么。” 不过,为了制敌,不惜自伤,这疯批劲,苏鹊还挺喜欢的。 再细想乔惜刚刚的话,处处为苏鹤霆考虑,瞧着也不像是苏鹤霆剃头挑子一头热,苏鹊心里对乔惜又改观了一分。 乔惜垂眸。 若是从前,她能理直气壮地说一句,我们只是合作。 但现下…… 她算不准太子哥哥会不会因为心疼她而生气,还是觉得她活该,亦或者他已经没那么在意她了。 她心头忐忑,手指便不安地捻着衣裙。 苏鹤霆在看到乔惜果然自伤后,就气疯了,脑子里都想过几百种惩戒她的法子。 可见她手上动作,那是乔惜不安时自小便有的动作,紧绷的下颌线渐渐松了,冷声对苏鹊道,“医者最忌话多,你这般磨磨唧唧,是想疼死你嫂子么?” 苏鹊,“……” 有异性没人性! 但被苏鹤霆冷眼盯着,她不敢再磨蹭,利索地帮乔惜处理好了伤口。 却在她要给乔惜把脉时,乔惜缩回了手,“谢谢苏鹊,我没事了,改日我陪你出去逛逛,给你添置些东西,算是嫂子的见面礼。” 苏鹊见状,看了眼苏鹤霆。 苏鹤霆眸中狐疑,但还是点头,苏鹊便也没多想,道,“那你好生休养,这几日都不可沐浴。” 又对苏鹤霆道,“你晚上留意些,小心嫂子发高热。” 乔惜却觉得她过于谨慎了,从前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都极少发高热。 苏鹤霆却很郑重地问她伤势的情况,以及照料事项。 苏鹊翻着白眼一一详说,心里也越发明白乔惜在苏鹤霆心里的位置。 哥哥和蛮族打仗多年,无论自身还是身边人受伤无数,就乔惜这伤口哥哥自己都会处理,多问不过是在意罢了。 得,看来欺负嫂子一事是行不通了,既如此,交代完她便提着药箱跑了。 还有抓紧时间救哥哥的命吧。 乔惜拢了拢衣裳,背靠着床头,眼睛看着床尾发愣。 她那晚究竟吐露了多少,太子哥哥如今知道她是被改了记忆吗?他会挑破身份和她相认吗…… 乔惜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眼前一黑,是苏鹤霆走到了床前。 他突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以护着她伤口的姿势,让她整个人趴在他腿上。 “王爷。” 乔惜不解他要做什么,就听得啪啪几声响,屁股传来疼痛。 杏眼圆凳,乔惜不可置信。 她被太子哥哥打屁股了…… 第62章 撒娇卖惨 “疼。” 乔惜趴在苏鹤霆的腿上,一动不动,眼泪从眼眶滚落,滴答在地上。 苏鹤霆再度抬起的手,堪堪停在半空,他恶狠狠道,“如今知道疼了,作践自己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疼?” 乔惜不后悔自己这样做。 只是被发簪刺两下,就能换取这样多的结果,她觉得很值得。 前世她辗转各藩镇刺杀,能一一成功,不就是不怕死,以命搏命么。 “因为没有人疼,所以不知道疼。” 听了这话,苏鹤霆的心剧烈的抽痛了下,旋即猛然低头看向乔惜。 今日的乔惜有些反常。 主动搂他脖子是反常一,如今这话是反常二。 先前的乔惜哪里会这样示弱,甚至有些可怜兮兮的示惨求关爱。 他离开的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苏鹤霆一时想不明白。 但警告的话还得说,“你是本王的妻,这身子也是本王的,谁都不可以随意糟践,就是你自己也不行。” 乔惜蔫蔫道,“很快就不是了,王爷忘记自己说过的,我们只成婚九个月就和离的么。 等和离后,这身子就跟王爷没什么关系了。” 苏鹤霆一噎,心头狐疑更甚。 “你怎么了?” 乔惜动了动,“王爷能放我下来吗?我想躺着。” 哎,太子哥哥还是坚持要和离。 屁股打了,警告的话也放了,虽然小女子的反应不对劲,但苏鹤霆的确没理由再让她继续趴着。 乔惜躺好,打量苏鹤霆的气色,瞧着还有些苍白,“王爷身体怎么样了?” 还不确定会不会死,苏鹤霆便含糊道,“你若不乱来,本王会好得更快。” 乔惜垂眸。 不但坚持要和离,还不打算和她相认。 她把失落都写在脸上了。 苏鹤霆越发的莫名,还没等到他问什么,就听得乔惜幽幽道,“大度的男人都招女人喜欢,我瞧着别人的夫君都挺大度的。” 就算那晚她没透露自己被改记忆,太子哥哥知道她心里只有他,也能猜到她是有苦衷的。 以太子哥哥的聪慧定然也能把事情参透个七七八八。 看来他还在生气。 苏鹤霆,“……” 这是在阴阳他小气? 他哪里小气了? 他再大度,她都要爬他头上为所欲为了。 “京城王御史家的夫人被人蒙骗,误会他在外面喝花酒,把他的脸都挠破相了,还被对家趁机参了一本,挨了罚。 可王御史顶顶聪明,一眼就看出她家夫人人美心善,单纯天真是被人利用了,王御史一点没跟夫人计较。” 什么鬼? 苏鹤霆蹙了蹙眉。 这是又谴责他不聪明了? 乔惜叹了口气,声音是重逢以来,苏鹤霆从未听过的温柔,“王御史非但原谅了夫人,还帮着夫人找那欺骗她的人算账,王夫人感动万分。 此后两人感情更胜从前,堪称京城恩爱典范。 王爷若是愿意向王御史看齐,我们定也能和他们那般恩爱。” 和离? 不可能的! 她偷偷瞄了眼苏鹤霆。 见他脸沉如水。 乔惜悄然叹了口气。 太子哥哥,我也是被皇帝欺骗的,你就不能学学王御史么? 苏鹤霆俯身凑近她,“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本王的事?” 才需要这般拐弯抹角的求他原谅。 “我没有对不起苏鹤霆。” 乔惜伸手做发誓状。 但她对不起太子哥哥。 “我娘说夫妻之间最忌讳隐瞒,彼此坦诚才能长久,王爷有瞒着我的事吗?” 那可太多了。 这话都把苏鹤霆给问心虚了。 他起身给乔惜掖好被角,“你今日怎么回事,神神叨叨的,莫不是受伤还伤了脑子,闭眼,休息。” 不行,他得去问问管家他们,乔惜这些日子究竟遇了什么事。 衣摆却被乔惜拉住。 她巴巴道,“王爷能陪妾身睡会吗?什么都不做,只是躺会儿,我有些难受。” 苏鹤霆摸了摸乔惜的额头,又摸了摸乔惜的下颌和耳后。 没发热! 也没易容的痕迹,的确是乔惜! 姑娘秀眉微蹙,眸中盈盈,“是为难王爷了吗?” 看着这样的乔惜,苏鹤霆脑中有什么东西倏然炸开。 从前耍赖装可怜的乔惜就是这副样子,演技很拙劣,却屡试屡成。 那是因为他从不忍拒绝她,而乔惜很清楚太子会对她好。 可眼下的乔惜,凭什么断定苏鹤霆也吃这一套?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到乔惜身边的,心中思绪翻涌。 身边的姑娘已经闭上了眼。 乔惜将头埋在苏鹤霆的颈窝处,手搭在他的腰上,心里从未有过的踏实。 无论太子哥哥还怪不怪她,她已经确定太子哥哥依旧愿意对她好,那就够了。 一个人跌跌撞撞,独行踽踽的日子结束了,她的天又有人撑着了。 她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必担忧地窝着太子哥哥怀里,安心入眠了。 不消片刻,苏鹤霆听到乔惜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怀里的人彻底松弛。 他抬手轻轻的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这样不设防的躺在他身边的乔惜,重逢后还是第一次。 苏鹤霆终于在乔惜睡熟后,轻手轻脚起了床。 房门一打开,长生就站了起来,“阿姐。” 苏鹤霆低声道,“她睡着了,你明日再来看她。” 长生不走。 陆江扛着卖糖葫芦的草靶子过来,将东西往长生怀里一塞,“王妃给你们买的。” 这是乔惜出门前答应长生的。 长生眼眶一红,抱着草靶子席地一坐,最爱的糖葫芦也不想吃了。 苏鹤霆也懒得管他,他得去找易管家。 忽觉眼前一晃,有什么金灿灿的东西闪了眼。 他眯了眯眸,瞧清竟是在夕阳下闪着一身金光的红狐。 一身的红毛全被编成了小辫子,由串着金丝的铃铛扎着,整个看上去,就像浑身披了一件金衣,也像一只竖着金刺的刺猬。 还是带响的。 红狐迈着傲娇的步伐到了他跟前,转了转,抬起胖脸对着他龇牙一笑,神情似在问,大侄子,瞧你姑够闪,够亮不? 苏鹤霆被它一身的金光闪的眼疼,脑仁也疼,红狐素来爱作妖,不知今日又是刮的什么妖风。 便问跟在红狐身后的小满,“怎么回事?” 小满如实道,“惜姐让给红姑弄的。” 苏鹤霆一句“什么玩意,拆了”,都到嘴边了,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咳咳……” 咽的太急,引出咳嗽了,“瞧着还挺好看。” 红狐是个成精的,好似参透了什么天机,抬起后爪就蹦跶,尾巴竖上天,表达自己的高兴。 尾巴上的宝石便露在了苏鹤霆面前。 看清东西后,苏鹤霆一把捞住红狐,取下那宝石,那是一条镶着宝石的女子额链。 苏鹤霆问小满,“哪里来的?” 红狐这些天没少拿季瑶的发饰,刚刚小满给它编发时,它将这东西推到小满面前,小满便也习惯地以为是季瑶的。 “好像是红狐从季瑶那里拿来的。” 苏鹤霆危险的看向红狐。 红狐见此,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了,正想溜,被苏鹤霆扯住了尾巴。 苏鹤霆眸光危险的睨着红狐。 什么从季瑶处拿来的,这分明是他这些年习惯使然,为乔惜准备的生辰礼之一。 那宝石还是他亲手打磨的,他绝不会认错。 只是这些东西都被他藏在书房的卧榻下的箱笼里,红狐就算会开机关,也打不开沉重的箱盖。 整个王府除了乔惜,还有谁敢进他的书房,不必再去问易管家了。 苏鹤霆闭了闭眼,什么都明白了。 第63章 左右为难 苏鹤霆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内心深处,他是盼着和乔惜相认的。 可他更清楚,苏鹊给他解毒的可能性实在不大,这些年也不是没寻过别的医者,希望甚微。 苏鹤霆光想一想乔惜到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的悲痛,心已经开始抽疼了。 她为了报仇那般不爱惜自己,若再遭受打击,还不知要疯魔到何种程度。 取回额链,苏鹤霆放了红狐,吩咐北俏和小满守着乔惜,自己回了书房。 书房和他离开时一样,卧榻也被归为原位,看不出被打开过的痕迹。 若不是红狐趁乔惜不注意,偷偷拿走了额链,他或许永远不知道乔惜看到了他的秘密。 箱笼被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堆画卷。 苏鹤霆展开了一副,里面女子梳着双丫髻,明媚皓齿,笑得甜美又肆意。 那是乔惜还未及笄时的样子。 这箱笼里所有画卷里头画的都是同一人,只是年纪各不相同,从乔惜的六岁到十五岁。 那是属于太子司御的记忆,画像皆是他亲笔所画,用的是以前做太子时练就的画工。 而乔惜对司御的画工再熟悉不过,她只要看到这些画像,便能猜到他就是司御。 苏鹤霆轻手抚摸一张画像上的水渍,这些画像他每一张都视若珍宝,没有一丝脏污损毁,那这水渍只能是乔惜的眼泪。 再想到乔惜说的王御史的例子,苏鹤霆又心疼又好笑,他的惜宝儿是担心他怨她,才这般提点他呢。 她盼着他原谅,盼着与他相认! 苏鹤霆将画卷一卷卷收拾好,拿出画卷底下的礼盒。 分开五年,拢共五件生辰礼,除了被红狐拿走的额链,另外四件都好好地装在盒子里。 他全部拿了出来,连同额链一起揣进了怀里,大步出了书房,往乔惜屋中走去。 惜宝儿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他再装聋作哑瞒着她,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残忍。 “你们出去吧。” 到了乔惜房中,见她还安安静静地睡着,苏鹤霆挥退了北俏和小满。 他将生辰礼尽数摆在乔惜床头,宽了外袍,躺到了乔惜身边,侧着身,将人小心地揽进怀里。 细细打量她的眉眼,好似怎么看都看不够般,直到夜色落下时,他才也阖眼睡下。 手始终握着她的。 再醒来,是被热醒的。 怀里的人烧得跟火炉子似的,苏鹤霆大脑瞬间清醒,忙起身扯了外袍,“来人,王妃高热,去唤苏鹊。” 这一声喊,让外头的婢女慌忙跑去通知婢女,也让门外蹲着的两人立即起了身。 长生丢下糖葫芦架子,拔腿就冲进了屋。 癞赤脚紧跟其后,他道,“我是王妃请来的大夫,我给她看看。” 苏鹤霆白日也看到了癞赤脚,知道他是乔惜带进府的,只他那时满心都想着乔惜的事,也没深究他究竟是做什么的。 听他这样说,看向了长生。 癞赤脚跟着乔惜进府时,依旧是那副叫花子打扮,长生极爱干净,想让他去整理整理,癞赤脚却顾虑颇多,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乔惜由着他,告知长生不以貌取人,癞赤脚是个医术很好的大夫。 如今看见乔惜烧得满脸通红,长生也顾不得癞赤脚脏不脏,只记得他医术很好,握住他的手腕就拉着他往床边带。 苏鹤霆见此,没有阻拦。 长生对乔惜在意,事关乔惜他不会草率,加之苏鹊的院子离这不近,过来怕是要一会儿。 癞赤脚没迟疑,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便搭上乔惜的手腕,片刻后,“不必担心,是外伤引起的高热。” 苏鹤霆想到乔惜白日不让苏鹊把脉一事,生了疑,“只是如此?王妃身体可还有别的异处?” 癞赤脚看向苏鹤霆。 他并非和长生一样,一直蹲在门外的,中间他向人打探了苏鹊。 得知她是五年前被疆北王所救,之后收为义妹,疆北王待她如亲妹。 也就是说,疆北王当真就是当年救走女儿的那个年轻人,且这些年一直护着她不被曹英寻到。 他是女儿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恩人,这如山般的恩情,按理他该如实将乔惜的情况一一告知。 可,他想到了先前乔惜被人下了致幻药,那种药只有男女行事时才会起作用。 乔惜是疆北王妃,和她有过男女之事的大抵就是疆北王,那致幻药应也是疆北王给乔惜下的。 疆北王对他有恩,乔惜对他亦然。 若非乔惜寻到他,告知他女儿的线索,又带他来了疆北王府。 他这辈子都可能窝在枝娘的老家,不知女儿还活着,更不会这样快就见到她。 他同样感激乔惜。 可从那致幻药那事来看,这两恩人之间怕是有什么隔阂。 正常夫妻间怎么会有那种药。 他想了想,道,“从脉象看,王妃先前思虑过重,精神如绷着一根弦。 如今不知因何事松了心弦,身体的抵抗力便自发地也跟着懈怠了下来,加之外伤,便起了高热,这对王妃来说,并不算是坏事。” 乔惜脉象异常的事,在不清楚这两夫妻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前,癞赤脚决定还是不说出来。 至于以后能不能说,要不要说,他想这该有乔惜自己来决定。 而他欠疆北王的恩情,不该是以这种方式偿还。 想到女儿也会医术,他又道,“我替王妃施几针,再喝两副药,王妃的高热便可退了。” 在乔惜决定要不要向疆北王坦白自己身体的情况前,他还得用针法替乔惜遮瞒着错乱的脉象。 也顺道试试女儿的医术如何。 苏鹊到时,癞赤脚刚好给乔惜施完针。 她将自己关在药房苦读医书呢,就听说乔惜果然发高热了,忙跟了过来。 一来见还有别的医者,有些好奇的打量了眼癞赤脚。 “你竟真懂医?” 苏鹊有些好奇。 先前从乔惜屋中出去时,便闻到对方身上有药草味,医者对同行的敏感让她多看了癞赤脚两眼。 待见癞赤脚的模样,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眼前人比那街上的叫花子好不得多少。 若真是个医者做什么要将自己打扮成那样,为何不治治自己的头上的癞痢,便只当是他因什么原因沾惹了药草味,没有多想就离开了。 是以,得知癞赤脚果真是医者,一向不爱多事的她才会好奇问这一嘴。 癞赤脚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他打听到的消息,女儿对从前的事早无记忆,听说连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 就是姓氏也是跟着疆北王姓的,那名字更是娶得随意,说哥哥叫鹤,做妹妹的便叫鹊吧,一个物种,更像一家人。 既连姓名都忘记了,自然不可能认出他来。 可被女儿盯着,他还是紧张得要死,既希望女儿认出他,又害怕女儿认出他。 好在,苏鹤霆解救了他。 他对癞赤脚道,“大夫开方子吧。” 第64章 这毒你可能解? 长生早已端来笔墨。 癞赤脚提笔写下方子,墨迹还没干,就被长生抽走了,他要去给乔惜煎药。 却被苏鹊拦下,苏鹊看了眼方子,才放他离开。 梁时忙领路,带长生去库房取药。 而屋里,苏鹊搭上了乔惜的脉,和癞赤脚说的几乎无二,苏鹤霆这才真正安了心。 便听得苏鹊又道,“原先我还挺怨她的,害你两次毒发,如今看她这脉象,我又觉得做哥哥的妻子也挺不容易的。 忧思多虑,身体都虚成什么样了,哥哥往后对嫂子上点心吧。 让自己的女人操劳是男人的无能,将来怀身孕也需得一副好身子才行。” 小嘴巴巴输出,苏鹤霆没有任何怪罪她多话的意思。 癞赤脚便知女儿敢这样大着胆子说话,说明平日疆北王是真的惯着她。 心中动容,便道,“老夫不才,若王爷愿意,老夫会尽心为王妃调理身子,亦想留在王府效力。” 苏鹊转头,“你要和我抢活?” 女儿又和自己说话了。 癞赤脚按捺心中激动,“姑娘误会了,老夫并无此意,只是王妃将老夫招揽过来,老夫总不好白吃饭不干活的。 王爷和姑娘若有别的差遣,但凭吩咐就是,老夫别的不行,医术上倒也算拿得出手。” 他刚留意到女儿说疆北王毒发,再观其面相的确有些不妥。 而女儿和疆北王兄妹关系亲近,若他能替疆北王解毒,既是报恩,又能让女儿高兴。 故而自荐。 苏鹊想了想刚刚这人开的药方,的确是比她开的好,再想想有些医术高超的大夫,脾性古怪不愿打点自身,也不是不可能。 便眉目一转,看向了苏鹤霆。 苏鹤霆正用湿帕子给乔惜擦拭额头,但两人的对话确实听得清楚。 接受到妹妹的目光,苏鹤霆明白她的意思,将帕子在乔惜头上放好,便朝癞赤脚伸出了手,“那大夫可否看看本王是何情况?” 既是惜儿招揽进府的,应是有些本事的,如今他是真把自己死马当作活马医,不错过任何可能的机会。 癞赤脚等的就是这一刻,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便搭上了苏鹤霆的手腕。 没一会儿,便眉目凝重,苏鹊见此心里生出失落,看来此人对哥哥身上的毒也没法子。 倒是叫她白生出希望了。 可很快,又见癞赤脚把上了苏鹤霆的另一边手腕,把了许久都不曾放开,神情却是从凝重到脸色大变,到现在的眉头渐渐舒展。 苏鹊又生出一点希望,见癞赤脚收回手,忙问道,“如何?” 癞赤脚深深看她一眼,而后同苏鹤霆道,“王爷这毒乃娘胎里带来的,能活至今日,实在是老天庇佑。 王爷幼时应是时常被毒蛇毒蝎之类的毒物所咬,且也吃了不少毒菌之物。 所以以毒攻毒反而捡了条命,但这些毒都只是缓解,并不能根除你身上的毒素。 且时日一久,以毒攻毒的法子效果越来越微弱,直到彻底失去作用。” 苏鹤霆没有否认,问道,“你可知这是何毒?” 原主自有记忆起,不是在蛇窝就是在狼窝。 他是蛇和狼共同养大的孩子。 的确有被蛇咬的记忆,能走路时自己满山地觅食,找到东西不管有毒没毒,往嘴里塞也是常有的事。 直到稀里糊涂地长到了六岁,被祖父发现。 但那时候祖父自己也疯得厉害,并没将他带出深山,反而他自己也在山里住了下来。 他在树上搭了个屋子,之后他的住所从蛇窝狼窝,变成了树屋。 但那时祖父疯起来便往山外跑,时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 有一回原主毒发,无法下树,疼痛的哭声引来了蛇娘和狼娘它们。 狼们不会爬树,在树下急得打转,是绿姨的母亲带着几条毒蛇爬上了树屋,咬了他,救下了他的命。 也是那时候起,原主知道了毒蛇能缓解他身上的疼痛。 只是如癞赤脚所言,随着他年龄的增大,毒蛇毒素的作用越来越小,他不得不去山里寻更多的毒物,都收效甚微。 直到五年前,原主毒发身亡,他借尸还魂。 原主至死都不知道,身上的毒是如何来的,却原来是娘胎带来的。 癞赤脚点头,“此毒名子熄,在女子怀孕时种下,待女子生产时,毒素尽数转移到孩子身上,母体无恙,孩子则再难活命。” “子熄?” 苏鹊喃喃,“这毒怎么听着这样熟悉?” 她拍了拍脑袋,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倒是后怕的想,幸好自己还没答应哥哥用以毒攻毒的法子。 否则,若治死了哥哥,她大概也要自戕谢罪,追去地府和哥哥做鬼兄妹了。 癞赤脚怜爱地看着她。 那年,她五岁,他在灯下眉眼阴郁,她爬到他怀里,抚着他的眉头,“爹爹不开心吗?” 他放下医书,“爹爹没有不开心,爹爹只是看到一个毒方,又找不到解毒法子,心中发寒。” “是什么毒方,爹爹可否告知芙儿?” 小小的人儿扬起胖乎乎的脸,小手拍着自己的胸口,“娘说芙儿最有天赋了,爹爹说给芙儿听,等芙儿长大了肯定能帮到爹爹。” 女儿的确有天赋,他亦有意栽培孩子将来承他衣钵,便将那毒方一字不差地告知了女儿。 小人儿听完气呼呼道,“制毒的人真是个大坏蛋,大恶魔。 娘说女人有宝宝便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可满心期待孩子出生,等生下来,小宝宝却是活不了的,那女子该多难受,孩子又多可怜。 爹爹,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帮你找到解毒法子,再将解毒法子公开,让世间所有医者都知道解法,这样以后别人就不会再用这毒害人了。” 他那时候欣慰女儿小小年纪,竟知道这杜绝法子。 也羞愧女儿口中的大坏蛋就是他的亲娘。 当年娘为了银钱,替宫中贵人制了这药,他得知后以断绝母子关系要挟,娘才在父亲牌位前允诺他,此生再不做此毒。 他眉眼拧成了麻花,看向苏鹤霆,“王爷,子熄毒所需药材皆名贵,不是一般显贵人家配得起的。 据老夫所知,这子熄毒世间拢共只有六颗,且都在宫中。” 他娘就制过一次这毒,宫中贵人不可能随便乱送人。 那么疆北王的身世就耐人寻味了。 就算不是宫里头的主子,也一定是权贵之家的子嗣,若不是身份显贵,怎会有宫里的贵人用子熄对付他。 苏鹤霆亦拢了眉头。 癞赤脚的话他听懂了,原主出身不凡,且他被丢进深山亦有阴谋。 不过,这都是往后要思虑的事,他眼下想知道,癞赤脚能不能解这毒。 苏鹊亦是如此。 兄妹俩异口同声。 “你可有法子解毒?” “你认得这毒,是不是就能解这毒了?” 癞赤脚在两人注视的目光下,缓缓点头。 隐居的这些年,他便是靠钻研医毒,转移对妻女的相思之苦了。 幸在摸出点门路。 但是。 “老夫需要一名医者相助。” 女儿自小说要解这毒,机缘巧合到了苏鹤霆身份,想来没少为这毒发愁。 若他带着她解了这毒,便算是圆了女儿幼时立下的誓言。 这大抵也是天意。 苏鹊听闻有法子,困扰几年的难题终于能解了,兴奋的两眼放光,忙举手,“您若不嫌弃,我可以给您搭把手。” 能给哥哥解毒,别说打下手,做药童她都愿意。 想到什么,忙又道,“您放心,我决不偷师。” 只要你愿意学,我可以倾囊相授。 癞赤脚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把这句话说出来。 徐徐图之,徐徐图之。 他安慰自己,女儿没了记忆,不能过分热情吓着她。 苏鹤霆却是觉得没那么容易,苏鹊医术不算差,她五年都毫无办法,眼前人或许是真的能解,但他下意识的觉得不是易事。 “除此之外,可还需要什么?”他问。 “老夫还需要一名内力深厚者。” 说罢,癞赤脚的眼神便看向了床上躺着的乔惜。 乔惜的内力够用了。 苏鹤霆却想到了梁时为他抑制毒素,落得如今老迈病弱的下场,立即拒绝,“她不可以。” 却没看到,床上的乔惜在听的他这话时,眼睫轻眨…… 第65章 他认了 癞赤脚下意识问道,“王妃为什么不可以? 王妃是老夫目前接触过内力最深厚之人,也是老夫所知的唯一能助老夫解毒之人,但凡内力弱一点的,解毒之时都容易出问题。” 而乔惜的内力足够。 苏鹊倒是福至心灵明白苏鹤霆的顾虑,“可会对我嫂子身体有碍?” 她知道哥哥对这个嫂子最是在意的,生怕她会落得和梁时一样的结果。 见苏鹤霆亦望向自己,癞赤脚这才明白过来,王爷这是害怕伤着乔惜啊。 可既如此,为何又要给乔惜下那样的药? 癞赤脚和枝娘一见倾心,之后夫妻多年情投意合,从无龃龉,实在想不通苏鹤霆和乔惜夫妻之间的问题。 便不打算想了,正欲如实回答时,听得乔惜道,“渴。” 她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苏鹤霆忙倒了杯水,将她的头微微托起,“慢点。” 乔惜喝了水,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苏鹤霆道,“没什么,你高热还未退,先好生休息,等你病好了,本王再同你说。” 乔惜的确虚弱难受。 但在癞赤脚给她用针遮掩脉象后,她就模模糊糊的醒了,那些话她全听到了。 之所以打断癞赤脚的话,是因她也担心解毒会对她不利,从而苏鹤霆拒绝解毒。 她也是头回听说子熄毒,但从几人的谈话,她知道苏鹤霆情况很不乐观。 或许,他所谓的九个月成婚,便与此毒有关。 也或许,他不与她相认,亦和此毒有关。 他怕他会死。 既如此,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她都会助癞赤脚帮他解了这毒。 故而她看向了癞赤脚,“你说。” 这两字颇有警告意味。 癞赤脚也听懂了这两字的意思。 乔惜让他说假话。 无论解毒对她有没有害处,只管告诉苏鹤霆,此事对乔惜无害。 这是癞赤脚领悟的意思。 他突然笑了,“诸位多虑了,老夫只是借助王妃内力一二,对王妃并无折损。 最多是内力耗多了,累了些,稍作调息便好了。 不过,这毒得下次毒发时才可解,眼下王爷还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 他越发搞不懂了。 这对夫妻明明在意彼此,却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他说的是实话。 乔惜于他有恩,若是以牺牲乔惜为代价给疆北王解毒,他自己也不会干的。 苏鹤霆却不是那么信了。 乔惜对癞赤脚的暗示,他也看得懂。 只是见乔惜孱弱无力的样子,便将苏鹊和癞赤脚暂时打发了。 还有三个月,解毒之事可以容后再说,现下乔惜休息更重要。 乔惜重新闭上了眼,心头惊骇,原来太子哥哥只剩三个月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不认她。 又庆幸及时让许安请来了癞赤脚。 大掌抚上她的额头,苏鹤霆道,“别多想……” “王爷知道我与先太子有婚约吧?” 乔惜打断了苏鹤霆的话。 苏鹤霆颔首,他如何能不知道。 乔惜又道,“他被人诬陷用巫咒谋害皇帝,关在了太子行宫。 我心知他不是那种人,可行宫重兵把守,我想见却不得见。 只能回到皇宫,想着找到他被冤枉的证据,就能救出他。 可,我还什么都没找到,他就葬身火海……” 乔惜缓缓睁眼,泪水肆意地看着苏鹤霆,“我最后悔的就是当日回了皇宫。 若我留在行宫,便是不能救出他,他受烈焰之苦时,我亦能陪在他身边。 我自想报仇,可我更想陪着他同生共死,总好过之后被皇帝纂改记忆,任由皇帝和曹英等人戏耍五年,犹如行尸走肉。 王爷可知,我记忆恢复那日有多疼? 这样被蒙在鼓里,忽然有一日知道真相的痛,王爷还要我再受一次吗?” 苏鹤霆心头巨浪翻滚。 同生共死! 他从没想过让乔惜陪他死,但这四个却震撼了他的心,他愈发自责,“惜宝儿,我错了。” 乔惜眉眼弯出了眼泪。 他认了! 他终于认了自己的身份了。 他唤她惜宝儿,那是太子哥哥才会唤的。 苏鹤霆亲吻着乔惜的额头,“惜宝儿,对不起。” 乔惜身上无力,脑子混沌的厉害,她掐着自己的掌心,泪眼朦胧地看着苏鹤霆,“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你只需告诉我,这毒解还是不解?” 她扁了嘴,很是委屈地唤了句,“太子哥哥。” 这一声唤将苏鹤霆八尺男儿击得泪流满面,他哽声道,“解,自是要解的。” 他没想过不解,他只是不想乔惜冒险。 乔惜得了这句话,嘴角扯出一个笑,安心地晕了过去。 好累! 也好开心啊! 苏鹤霆这时才发现,她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她在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一时心疼得不行,恨不能将乔惜揉进骨血里。 等长生熬好了药,他小心一勺一勺喂着,吃完药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乔惜的高热便退了下去。 脸色也恢复了些许,苏鹤霆这才让小满长生他们照顾着,他则去找了癞赤脚。 癞赤脚见他来,知道是为何事,主动开口,“王妃对老夫有恩,老夫不会做有损王妃之事,所以王爷放心,老夫刚刚所言是真的。” 苏鹤霆见他做发誓状,信了几分,问道,“是你告诉了王妃,她被下药一事?” 乔惜与他成婚几个月,从不踏足他的书房,甚至是不屑于了解他。 突然会去他的书房,他细想下来,只能是那致幻药让她起了疑。 而这些日子乔惜接触的医者,只有眼前人。 癞赤脚没有否认,“的确是老夫告知的。” 顿了顿,他大着胆子道,“老夫身为旁观者,看的分明,王爷与王妃感情甚笃,王爷为何要如此?” 苏鹤霆不是来问罪的,甚至有些感谢癞赤脚诊出那药,让乔惜知道真相,否则,他真的要一意孤行瞒着乔惜了。 故而也如实回癞赤脚,“先前,本王对王妃有些误会,如今真相大白,这种事再不会有了。” 倏然他话锋一转,“你认识鹊儿?” 尽管癞赤脚隐藏得很好,但他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了端倪,癞赤脚每每看向苏鹊时都似带着隐忍的情绪。 癞赤脚被问得猝不及防,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疆北王看出来了。 最终选择坦诚,将自己和苏鹊的关系,以及他们家发生的事,一一告知。 他深深一揖,“王爷救命之恩,老夫必当涌泉相报,老夫也会小心隐藏身份,不会给王府招事。” 他到底是朝廷捉拿的嫌犯,若叫人发现,说不得会连累王府,这也是他依旧做叫花子的原因。 苏鹤霆倒不怕他连累王府。 “既如此,那你便告诉本王,王妃的脉象究竟有何问题。” 若没有问题,乔惜不可能会拒绝苏鹊探脉。 而癞赤脚先前在回他问题时,眉头微蹙,眨眼频繁,显然没说实话。 他医术高于苏鹊,想要做点手脚不叫苏鹊发现,也不是不可能。 癞赤脚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眼前人,是带领义军赶走蛮族的疆北王。 他在苏鹊和乔惜面前不显山不露水,表现得如同寻常人,但能做到连朝廷都做不到的事,这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只得承认道,“是,老夫的确动了手脚。” 第66章 把疆北王揍成猪头 得知乔惜脉象错乱的情况,苏鹤霆并没多少意外。 从知道皇帝利用乔惜的目的后,他就猜到皇帝应是还对乔惜做了什么。 如今确证,对皇帝的恨意更深了,“癞大夫可有法子?” 癞赤脚摇头,“暂时没有,不过给我点时间,我定能想出法子来。” 苏鹤霆拱手,“那便有劳癞大夫了。” 癞赤脚忙退开,不敢承这礼。 听得苏鹤霆又道,“鹊儿在药炉多年,吃了许多苦,试了许多药,因而丢了记忆。 跟着本王这些年,本王忙于驱赶蛮族和各种政务,亦不曾给过她多少关照,全靠她自己自立自强。 便是我祖父也是她这些年坚持不懈的照料和调理,才好转许多,她是个极懂事,又有本事的孩子。 但到底也才十五岁,如今你们父女重逢,便是不能相认,你亦可弥补从前的缺失。 疆北王府护得住你们父女,你便做回如常打扮,安心留在她身边吧。” 想了想,又提点道,“鹊儿对医毒痴迷,她在药炉跟着曹英学了些后,这些年本王虽也给她请过几位师父。 但大多靠她自学,她最是钦佩医术比她好的人,更缺一个正经的师父。” 这是提点癞赤脚以医术亲近苏鹊。 癞赤脚心生感激,深深一揖,“老夫多谢王爷。” 他也想开了,认不认的有什么关系,能陪在女儿身边就够了。 做不了父女,做师徒也是极好的。 苏鹤霆颔首离开。 回到乔惜房中后,他提笔用乔惜的字迹给皇帝去了封信。 乔惜的字由他教导,故而他要仿乔惜的字,便是皇帝也看不出来的。 信中大致说的是季家父女得知疆南被皇帝放弃,生了反心想要拉拢苏鹤霆。 乔惜阻止不及,反被季瑶算计险些丢命,乔惜自责没能办好差,加之不愿再与苏鹤霆周旋,自请回京受罚,让皇帝另派他人前来疆北。 皇帝收到信,便会想到是有人给季川通风报信,曹英是首要嫌疑。 乔惜经脉错乱定是皇帝让曹英动的手脚,若癞赤脚没法子医好乔惜。 他就要设法让曹英亲自来医治乔惜,那就得先让狼狈为奸的皇帝和曹英两人分崩离析。 而乔惜主动要求回皇宫,有耍性子的不成熟,会让皇帝生气她办事不利,但也会更放心她。 知道季川想要拉拢他,许安又蓄势待发,他这边再表现的对乔惜在意万分,皇帝巴不得乔惜拿捏住他的心,怎么可能会让乔惜回京。 自然,他也知道皇帝不是蠢得,这种欺瞒瞒不了多久,他还需另做打算,让皇帝动乔惜不得。 苏鹤霆将信折好,交给了陆江,替乔惜发出去。 又吩咐辰山大张旗鼓抢占姚家家产为乔惜报仇后,苏鹤霆去了灶房,给乔惜熬粥。 他记得那次在小宅,乔惜很是喜欢吃的样子,却因他发怒让她没能好好吃完。 只是粥刚熬好,乔惜还没醒,便有副将匆匆来报。 “爷,要命了,那金米苗子原本长得好好的,不知怎的突然生了虫,一夜之间被虫子啃得不成样子。 属下带着将士们抓了一波又一波,根本就阻止不了啊。” 副将名李逵。 人如其名,虎背熊腰,目如铜铃,声如洪钟。 苏鹤霆人在乔惜房门外,听他这喊破天的声音,低斥李逵,“轻声些,莫要吵了王妃。” 李逵意识过来,忙捂着嘴,“爷,你说这到底该怎么办,苗苗剩的不多了啊。 这要都进了虫子的嘴,大家伙白忙活一场不说,新粮食泡汤了才是重要之事啊。” 乔惜在李逵喊第一声爷时就醒了,将事情始末听清后,想到前世在一藩镇处做细作时,听闻草木灰可杀虫,想了想,便让小满扶着自己坐起身,唤苏鹤霆进屋。 苏鹤霆得知乔惜醒了,横了李逵一眼。 定是这大嗓门把人吵醒的。 李逵挨了瞪,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但他担心金米小苗的事,见苏鹤霆还没给个章程就进屋了,也不离开,等在了门口。 屋里,乔惜将草木灰可除虫,还可增肥一事告知了苏鹤霆,“我也是听来的,不知真假,王爷可让人试试。” 前世,那藩镇可是握着这法子只用在自己的地盘上,生怕被别的地方的百姓学了去,想来是有用的。 苏鹤霆不懂种地的事,但他懂乔惜,不是没把握的事,她不会随意乱说。 只刚起身要吩咐李逵,人就窜了进来,大声道,“属下听到了,属下这就去做。” 话落,风风火火一溜烟跑了。 因体格庞大,每踏下一脚都跑出地动山摇之势,苏鹤霆蹙了蹙眉,想要同乔惜说点什么,长生端着托盘挤到他面前,“阿姐饿了。” 苏鹤霆,“……” 他和惜宝儿相认,还没正经叙上一句话呢,这没眼力见的孩子。 “本王来喂。” 长生屁股一撅,直接将苏鹤霆怼开,“你喂药了,现在轮到长生了。” 苏鹤霆冷脸,“她是本王的妻。” 长生一手端着托盘,一手用勺子舀了一勺粥递到乔惜唇边,“是阿姐。” 以前阿姐受伤都是他喂,这个人刚刚已经抢走了他喂药的机会,还想和他抢喂粥。 等永寿来了,他要把他揍成猪头。 乔惜莞尔。 苏鹤霆正欲说,这粥还是本王熬的呢,见乔惜笑,什么脾气都没了。 好不容易等到长生喂完粥,端着托盘走了,他刚坐到床上,梁时又来了。 他是来见乔惜的。 苏鹤霆只得又让出位置来,对着梁时冒寒气,这些捣乱的家伙,没完没了了。 梁时只当不知苏鹤霆的不悦,他就要离开疆北前往京城了,再回来还不知何时,亦或者有没有命回来,这或许是他唯一告罪的机会。 他手里亦捧着一个托盘,跪在了乔惜面前,“东宫暗一见过郡主。” 刚守在门外,听得苏鹤霆承认自己身份,他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乔惜猜测过梁时是东宫旧人,却没想到是东宫暗卫头子,暗一。 “你……?” 她刚到东宫时,暗一才二十多岁,便是如今也不到四十,怎会是如今模样。 想到他手腕的烧伤,乔惜红了眼,“是那场大火……” 是那场大火将你烧成如今模样吗? 话未问出口,却听得苏鹤霆道,“那场大火灼伤了他,后来他又替我压制毒素才变成这样。” 乔惜立即扣住了梁时的手腕,毫无内里,武功全废,她顿时便明白了,苏鹤霆为何会那般坚决的拒绝让她参与解毒。 他担心她变成梁时这般。 乔惜要摘梁时面具时,梁时往后避了避,“属下无事。” 这丑陋面容莫要惊了郡主。 “属下今日来,便是想同郡主道歉,先前误会郡主,险些害了郡主。” 乔惜摇头,“我不怪你。” 暗一是东宫里,除了太子哥哥以外护她最多之人,何况他后头针对她,是替太子哥哥抱不平。 梁时笑,“多谢郡主宽宥,属下心安了。” 他将托盘放在乔惜床边,“这原是当年主子吩咐属下为郡主置办的。” 只不过东西还没做好,东宫就出了事,后来他恨极了乔惜,这东西却没舍得丢。 “如今属下借花献佛送与郡主,望郡主与主子相携白首,往后事事顺遂。” 乔惜抬手掀开托盘上的遮布,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那是一袭疆北特色的嫁衣。 她想起自己曾同太子念叨,若爹娘在,定会早早替她置办嫁衣,疆北的嫁衣虽比不得宫里置办的华贵,却是带着乡情的。 原来,太子哥哥都记得,他默默替她准备了。 原来,暗一恨她,却也暗暗替她存着这嫁衣。 乔惜双眸垂落,两行清泪滚落,在屋中两个男人毫无防备时,陡然拉起梁时的胳膊,一掌拍在他的背上…… 第67章 招揽 梁时顿感体内有股热流传入,他震惊乔惜竟给他输送内力。 习武之人都知内力修炼不易,极少有人将自己辛苦修来的功力传给别人,且一个不好,是会折损自身的。 他忙道,“郡主,这使不得……” “定神。” 乔惜打断他的话,“我会用真气强行疏通你的筋脉,过程会很痛,你忍着点。 专心引真气行走全身,修复筋脉,否则走火入魔便是白费我的内力了。” 还好心办坏事了。 梁时习武之人,自然明白乔惜所言皆是真,再不敢分心,阖眸用心运转源源不断涌入的内力。 苏鹤霆也很意外乔惜会如此,这对梁时的确是好事,但他也担心乔惜。 只是内力转移这种事,并非人人可做,需得绝世高手方能做到。 令人羞愧的是,目前他是做不到的,但他可以在乔惜有需要时,相助于她。 故而不错眼地盯着乔惜,以备有状况时随手出手。 不过乔惜没给他表现的机会,收了势,乔惜调息后道,“我只传了你两成内力。” 余下的得留着帮太子哥哥解毒。 但以她如今的内力,两成虽比不得梁时从前的,也是寻常人修炼十年左右的了。 “你可有事?” 苏鹤霆将乔惜扶着靠到床头,问道。 乔惜摇头,“练练就回来了。” 她别的不多,就内力多,这点真不知道该谢皇帝还是该怨他。 她说的轻飘飘的,苏鹤霆却想到了她错乱的脉象,她得这些内力,还不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甚至有可能已经付出过代价。 皇帝素来谨慎多疑,为何乔惜恢复了记忆,他却一点没察觉,这一点就很反常。 乔惜又是如何恢复记忆的,还有她那些暗厂之外的招数又是哪里学来的,以及对金米,草木灰等事的了解。 苏鹤霆并非没有察觉异常,只是不敢深想。 梁时调息完,只觉周身是这五年来从未有过的通畅,感激的要给乔惜磕头。 乔惜阻止,“我先前那稀疏的身手,有太子哥哥的教导,亦有你的教导。 今日给你些内力,算是当年的拜师礼了。” “这怎么能一样。” 梁时讷讷,“属下那点指导算得了什么。” 那时候小郡主习武可不是个勤快的,一不留神就躲懒去了。 主子让她习武只为她强身健体,没指望她练成多高深的武功,便也睁只眼闭只眼。 故而,他也只能由着她,有时候趁主子不在时,经不起她的磨缠还会陪着她偷懒,甚至外出戏耍。 实在算不上什么教导,何况,这是身为奴才的本分。 乔惜见他又要磕头,便道,“其实我亦有私心,我知你应是要去京城。 你若真要谢我,便帮我留意留意我四哥的下落,传你内力也是便于你行事。” 梁时惊诧,“郡主怎么知道。” 乔惜看了眼那嫁衣,“猜的。” 暗一身为东宫暗卫之首,一切以太子为重,若不是急着离开,不会这个时候将嫁衣送来,扰了太子哥哥与她叙话。 而以她对太子哥哥的了解,知道皇帝那样对她,必定会做些什么。 暗一是太子哥哥最信任之人,又熟悉京城,自然就是派他过去。 梁时问完自己也反应过来,对乔惜道,“四公子的事,主子已经交代过了,郡主放心,暗一定当竭尽全力。” 见乔惜精神依旧不是很好的样子,梁时没有多留,和乔惜告别后,便出了房间。 苏鹤霆同乔惜道,“你先休息,我再同他交代些事便回来。” 乔惜点头。 只她并没能休息,苏鹤霆离开没多久,癞赤脚便来了,“你脉象的事,王爷知道了。” 他进屋便如实交代,“实在对不起,我没瞒住。” “无碍。” 乔惜眸色平静,“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只要太子哥哥有心,她又有什么是能瞒得住他的。 癞赤脚见她没有生气的样子,松了口气,继而期期艾艾道,“王妃可否教我易容?” 虽苏鹤霆让他做如常打扮,但他这些年习惯了隐藏真容,突然换回真容时,竟觉得很不习惯,甚至没有安全感。 故而趁着给乔惜复诊时,想同她讨教易容的法子。 乔惜颔首,“我可以教你,但你往后一辈子都不以真容示人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纵然你与苏鹊暂未相认,但你定然会陪伴在她身边。 无论是以何名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你若有身份背景将来都能成为她的依仗。 且先生医术高超,若就此埋没实在可惜。” 疆北军里若能得一位好的医者,是将士之福,救死扶伤的医术能传播,更是百姓之福,亦是癞赤脚的功德。 且,她记得癞赤脚前世有两愿,一是寻到女儿,二是死后以真名和枝娘合葬,共用一碑。 曹英迟早会死,皇帝亦会倒台,这是她的毕生目标。 癞赤脚本没错,是兰慧郡主害人在先,他不过以牙还牙,有仇报仇而已,凭什么要躲躲藏藏过日子。 “一辈子?” 癞赤脚喃喃。 他没想那么远。 和女儿的重逢让他很知足,有些事便觉得不那么重要了。 可人都是有根的,他要丢了来处,让女儿也丢了来处吗? 尤其女儿毁了容貌,纵然有疆北王护着,万一将来被夫家欺负,他这个做父亲的只能事事依仗疆北王为女儿出头吗? 万一哪日女儿想起过往,会不会怨他这个父亲怯弱无能? 他也还没帮女儿报仇,欺负过她的人还活的好好的,他就要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吗? 将来死了,只能偷偷请人帮他埋到枝娘身边,连个碑文都不能刻。 不,他不要这样。 癞赤脚起身拱手,“多谢王妃提点,老夫愿追随王妃。” 他隐约猜到乔惜要做什么,只要如今的朝廷被推翻了,谋害兰慧郡主一事便不会被追究,他这个朝廷嫌犯的罪名自然也就洗脱了。 加之从龙之功,将来定能在太医院某个一官半职。 他是叫花子,女儿便是叫花子的女儿,他是御医,女儿便是御医之女。 便是败了,那也无妨,自打五年前疆北王救下女儿那一刻,他们父女便已和疆北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如搏一搏。 乔惜笑,“多谢癞大夫信任,待事成之日,必不忘你相助之功。” 癞赤脚拱手,“老夫定当竭力。” 两人又聊了会关于苏鹊的事,癞赤脚便要离开。 乔惜示意小满从她梳妆匣子里拿出一个瓷瓶,将瓷瓶递给癞赤脚,“这是曹英研制的,用来克制我原本的记忆,与我筋脉错乱亦有关,癞大夫可拿去研究研究。” 或许就能找到医治她的法子。 癞赤脚离开后没多久,长生同乔惜道,“剃光了,好看。” 乔惜略一思忖,明白他的意思,问道,“是癞大夫剃了头发吗?” 长生点头,再度重复,“好看。” 乔惜笑。 能被兰慧郡主看中,非要强行占有的男子,容貌自然不会差的。 至于那头发,先前被剪得乱七八糟,大抵也只能剃光了重长了。 倒是长生极少夸人容貌,弄得乔惜也有些好奇,癞赤脚究竟有多好看,便又问了句,“比王爷还好看吗?” 其实王爷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但长生对苏鹤霆抢了他阿姐有偏见,想也不想,重重点头,“比他好看。” 乔惜笑,“那我也想看看了。” 门外的苏鹤霆酸了。 第68章 还和离吗 夜间。 苏鹤霆终于捞到和乔惜独处的机会了。 但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别的原因,莫名的他竟有些不自在,激昂的情绪过后,一时不知以何种身份同乔惜说话。 倒是乔惜盯着他的脸,先开了口,“这是被蛮族所伤吗?” 苏鹤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在乔惜面前卸下所有伪装,回到太子身份,习惯性地自称,“本宫……” 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已不是太子,便改口道,“我来的时候已经有了,是他自己所伤。” 他指的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为何?” 乔惜问。 苏鹤霆回忆道,“约莫十来岁的时候,他跟着祖父走出了深山,因容貌过盛又偏女相,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他自小在深山,不知人心险恶,有次被人下药卖去了那种地方。 虽及时逃了出来,也吃了不少苦头,加之生活所需,他得做工赚钱,划花了脸能省去许多麻烦。” 乔惜感叹,“也是个可怜人。” 苏鹤霆附和,“他的确不易。” 无父无母,剧毒缠身,好不容易被人捡到,还是个疯的,非但不能照顾他,反倒要他照顾,好在祖父虽疯却知道传授他武功,让他有所傍身。 乔惜又问,“他知道自己的出身吗?” 苏鹤霆,“至死不知。” 但原主的记忆里,他很渴望知道自己的身世,渴望见到家人。 只是原主毫无线索,他附到这具身体后先是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后又不忍百姓疾苦,组织起义军抵御蛮族,不曾闲下来查一查原主的身世。 其实也无从查起。 苏鹤霆想到什么,问乔惜,“你认真看看,这张脸与我从前是否有相似之处?” 乔惜脱口而出,“眼睛。” 苏鹤霆强娶她时,她便发现了两人的眼睛相似,还因此错将苏鹤霆当成太子哥哥。 “我亦如此觉得。” 苏鹤霆沉声道,“可我的眼睛是随了母后。” 他还魂后发现这点,也只是觉得凑巧,如今得知子熄毒一事,才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外祖家拢共就两个舅舅,他们皆与舅母恩爱,连通房妾室都无,在外有私生子的可能性不大。 先前也不曾听说外祖家有孩子夭折或者丢失,暂可排除他是外祖家孩子的可能。” “难道原主也是皇后娘娘的孩子?” 乔惜错愕。 只凭眼睛相似自不能如此猜测,但子熄毒只有宫里有,乔惜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皇后身上。 可皇后娘娘身居后宫,又是国母,就算要生也是生下皇帝的孩子,那可是大佑朝的嫡子龙孙,怎会流落深山。 随即想到刘嬷嬷的话,“听说帝后是从二皇子夭折开始生的嫌隙,你对二皇子的事可有了解?” “母后生二弟时,我只有三岁,并无多少记忆。 之后皇帝以不想惹母后伤心为由,对二弟的事下了封口令,宫里再无人提及,我只知二弟出生时已是死胎。” 苏鹤霆沉了沉眸,“你怀疑原主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大佑的二皇子?” 乔惜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假设原主也是皇后的孩子,那只有这一个可能性了。 否则一国皇后,又是皇帝眼皮子底下,怎么能瞒着世人十月怀胎,另外生下孩子。 加之,她在铁匠铺子初次见苏鹤霆,便觉得他周身气度不凡,纵然那时候魂魄已是太子哥哥。 但有的人生来面相便是富贵,苏鹤霆的脸便是这样的。 苏鹤霆明白她的想法,“祖父捡到原主时,是靠摸骨猜他六岁,如今二十二,年纪确实对得上。” 若真是如此,只怕将原主丢进深山的也是皇帝了。 “皇帝怀疑我不是他的孩子。” 故而能对他下狠手。 那么将刚出生的二弟丢进深山,便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乔惜惊诧,几乎不假思索,“这不可能,你们容貌那般相似。” “这便是疑点。” 苏鹤霆沉眸,“我乃先帝亲封的太子,若我非皇帝血脉,先帝怎会封我为储君。 但我看皇帝不似说谎,他当日神情的确认为我非他的儿子。“ 所以,他才让梁时这次回京,查一查母后旧事。 乔惜蹙眉。 怀疑太子身世,便是怀疑皇后不贞,乔惜想到了冷宫里那些皇后的替身。 怪不得皇帝要凌虐那些替身,他是将对皇后的怨恨加诸在那些替身身上。 可乔惜印象里的皇后,虽清冷却端正贤淑,会做对不起皇帝之事么? “不会。” 苏鹤霆一眼看穿她心思,郑重道,“她不是那种人。” 乔惜认同,“问题在皇帝身上,或许等杀到季川那里,能从他口中撬得一二。” 苏鹤霆嗯了一声,陷入沉默。 乔惜清楚,尽管皇后对太子冷淡,但太子心里很看重皇后,涉及到皇后的清白,她没再妄言。 空气突然寂静,她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太子哥哥曾是她最熟悉的人,可两人分别五年,虽已成婚,但先前不知他身份,如今才算真正的重逢。 她有很多话,亦有很多情绪,最终都化成一句,“还和离吗?” 这句话将苏鹤霆从太子的神魂上彻底拉了回来,他立即恶狠狠道,“不许提那两个字。” 霸道苏鹤霆又回来了。 乔惜笑,“是你自己提的。” 苏鹤霆扑到她身边,将脸埋在她脖颈里,“我那时候混账说错话了,不作数,不能作数。” 乔惜瞪大了眸。 还能这样耍赖的? 这还是她当初那个温润端方的太子哥哥? 有心气气他,谁让他先前单方面决定九个月之期。 乔惜坚持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口的话怎能反悔。” 苏鹤霆自己也觉得没脸,但要媳妇就不能要脸。 他一把捂住乔惜的嘴,一本正经道,“我是野孩子,没有爹娘教,做不了什么君子,也不屑做君子。 这话我没说过,你给我忘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许再提,你我只有同生共死,绝无和离,明白么?” 祖父说过,在媳妇面前,脸皮是最没用的东西。 当然,那是祖父给原主相看各种飞禽走兽媳妇时,说的话,苏鹤霆此刻觉得很有道理。 乔惜静静看他,没有反应。 苏鹤霆又威胁道,“听到没?” 乔惜还是没反应。 苏鹤霆便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忙松了手,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便听得乔惜道,“你想亲我吗?” 第69章 秋后算账 苏鹤霆呼吸一窒。 旋即低头吻了上去,担心碰着乔惜的伤口,很是温柔,也没厮缠太久就放开了她。 “惜儿,对不起。” 他道,“我那时候怨着你,对你太混蛋了,等杀了季川,我们再办一次婚事。” 先前干旱连场像样酒席都没办,实在委屈她了。 “好。” 乔惜抬眸看他,“不过,不是杀季川后,是你登上那个位置时。 皇室不仁,这天早就烂了,三皇子他们都非合适人选。 而你本就是储君,太子哥哥,你为大佑百姓,为惜宝儿再造出一片新的天地吧。 你被害真相大白于天下时,我再嫁你一回,可好?” 先前苏鹤霆不争,是担心自己没命,到时候留下半摊子,反而害了身后将士和苏鹊他们。 如今癞赤脚能解他的毒,又知道皇帝对乔惜做的那些事,还有原主的身世,他没有不报仇的道理。 故而没有犹豫道,“好。” 司家祖辈和各方忠臣打下的江山,不该毁在皇帝那样的人手里。 乔惜笑,“若败了,我随你赴黄泉……” “若成了,你与我共享天下,相携白首。” 苏鹤霆接话,伸出小指。 乔惜亦伸出小指,勾上他的,“好。” 两人相视一笑。 苏鹤霆趁机与她十指相扣,将人揽进了怀里,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睡吧,往后我再不会丢下你一人,让你被人欺负。” 乔惜闭了眼,却睡不着,“我枕头底下那五样东西是你送我的吗?” “嗯。” “是我这五年的生辰礼?” “是。” “我很喜欢。” “嗯。” “太子哥哥,其实你从未真正恨过我,同心毒是假的,你嘴上说的狠,却没想过让我跟你下地狱。” 乔惜偏头看向苏鹤霆,“对吧?” 苏鹤霆掌心抚上她的眼,扬了扬唇角,“叫你看出来了。” 乔惜眨眨眼。 睫毛扫在苏鹤霆的掌心,更扫在他心里,让他这五年缺失的心渐渐长满。 听得怀里小女人又道,“你刚出事,吏部尚书的女儿就带人推我下湖,害我高热了三天三夜。” “明日我给梁时去信,让他把她丢寒潭。” “还有贵妃想让我嫁给她那纨绔侄子,就是胖成球那个,她让人在我的茶水里下药。 不过那时候我已经有很好的身手,趁她不注意将那茶水和三皇子的掉包了。” “我来收集贵妃和她娘家的罪证,再把老三揍一顿,三个月下不来床那种。” …… “那你先前是不是误会我喜欢林元柏了,害我还以为你和林家相识,险些以为你是要查林元柏的死,让我提心吊胆了许久。” “我的错,等去了京城,我把他挖出来,挫骨扬灰。” “太子哥哥,那你要不要反思下,为何会觉得我眼睛那么瞎,会看上那种下流胚子。” 这是告完账,又来秋后算账了。 苏鹤霆无奈,“嗯,我反思。” “太子哥哥。” “嗯。” “太子哥哥……” 苏鹤霆知道,乔惜的老毛病犯了,她激动的睡不着时,就会一直说话,自然,这毛病也只在他跟前犯。 但她眼下还在养伤,早些休息才好得快。 在乔惜又说了半个时辰后,苏鹤霆威胁道,“惜宝儿,再不睡,我就要亲你了。” 这种威胁,乔惜一点不惧,“我们已经洞房了,” 从前他们深爱彼此,但发乎情止乎礼,但如今两人早已做了夫妻,乔惜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害臊的呢。 最后,苏鹤霆发现媳妇大了,真不好管了。 因为乔惜虽然闭嘴了,但手却不老实的一下一下挠着他的手心。 她在等他亲她。 苏鹤霆蜻蜓点水的啄了下,无奈万分,“惜宝儿,我是个正常男子。” 在她不能房事时,这般撩拨实在不厚道。 乔惜听出他暗哑声音里的隐忍,不敢再撩火,可她实在睡不着。 委屈道,“我睡不着,你能和以前一样帮我数羊吗?” 嗯。 是的。 打小这就是个懒丫头,她觉得数羊太累,所以睡不着的时候,都是让他数。 但这也是自己惯的,苏鹤霆只能任命的,“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五只羊......” 最后,如幼时一般,苏鹤霆数睡着了,乔惜依旧精神抖擞。 看着苏鹤霆沉静的睡颜,乔惜笑着接上。 也不知道数了多少只羊后,乔惜方才迷迷糊糊的睡下,苏鹤霆唇角扬起,将怀中人紧了紧。 翌日,两人是被李逵如雷的大嗓门吵醒的。 “王妃太厉害了,金米苗果然保住了,草木灰竟真的有用,爷,王妃真是个厉害人物。” 苏鹤霆刚出房门,李逵便激动道。 要踢出去的脚,因着乔惜被夸而默默收回,叮嘱道,“不要让外人知晓此事是王妃的主意。” “为啥?” 李逵不知自己躲过一劫,不解道,“这样大的功劳,该让百姓记王妃的好。” 他根据王妃提供的线索,亲自带人寻到了山里那户人家,见到了那妇人种出的金米。 听王爷的吩咐,给了那妇人一些银钱向她讨教种植法子。 那妇人高兴,当即给他们各煮了一碗金米饭。 香喷喷的又抗饿,比白米饭都好吃,听说产量还高。 这样的粮食等他们种出来,再普及百姓,那是王妃的大功德,百姓不知要怎样感激王妃,王爷怎的还瞒着。 李逵想到什么,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爷,你不会是想昧下这功劳吧?” 他是山匪出身,就是苏鹤霆最早收服的那批山匪之一,这些年跟着苏鹤霆也没少做抢夺之事。 那是因为他们起步艰难,朝廷又没有丝毫补贴,他们只能自己带粮打仗,但王爷也定了原则,好人不抢,妇孺不抢。 他们这些年也一直这样坚持的,如今王爷要自己打破原则了? 因为功劳太大,王爷禁不起诱惑? 可欺负一个弱质女流,实在有如王爷威严啊。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他深吸一口气,正欲劝苏鹤霆。 苏鹤霆那一脚还是踢了出去,“混说什么,这是王妃的功劳,自该让百姓记得。 但不是现在,一来东西还没到百姓手上,二来时机不到,你眼下要做的是盯着他们把东西种好了,再把嘴闭牢些。 敢坏了本王的事,本王让你一辈子娶不上媳妇。” 李逵被踢的一个踉跄,见苏鹤霆神情严肃,再看乔惜亦站在窗口,知道自己误会了。 忙捂着嘴,“属下知道了,不乱说,不乱说……” 心里后怕。 娘哩,早上看到苗苗被保住,高兴的险些去裸奔,也差点就囔出王妃的功劳了。 幸好关键时刻忍住了,否则媳妇就泡汤了。 想到媳妇,他又想到楼辛在做的事了,听说楼辛先前扮作蛮族打劫了传旨队伍后,后又一路打劫了不少乡绅恶霸,攒了不少媳妇本。 他眼馋啊。 不过,如果他把金米种出来,王爷肯定也不会亏待他。 念及此,他屁颠颠的跑了。 第70章 吃醋 苏鹤霆回到房间。 乔惜问,“季川该收到季瑶之死的消息了吧?” 等他收到消息,就会明白苏鹤霆非但不会同他合作,还有可能和许安一样攻打他。 两军联合,尹城不是对手,没别的援军支援的情况下,尹城失守不可避免。 季川不会甘心将东西留给两军,定会提前转移粮食和家产。 楼辛和老爷子已经在尹城等的不耐烦了。 尤其老爷子都来信催两趟了,让苏鹤霆再逼一逼季川,他急着打劫完,回来和乔惜玩。 苏鹤霆回道,“收到了,所以,你快些把身体养好。” 他们得一起去尹城收拾季川了。 乔惜急切想知道四哥的消息,也知如果自己伤势没恢复好,苏鹤霆一定不会让她参战,只能乖乖养伤。 用完早膳,来给她复诊的是苏鹊。 “伤口没有恶化,再吃几天药,便差不多了。” 乔惜道谢,当时并没觉异样。 直到一连三日,来给她复诊的都是苏鹊,不见癞赤脚的影子。 便问苏鹤霆,“癞大夫出去了吗?” 按理癞赤脚就算不来给她复诊,也不会几日不露面。 前世,他是个很负责的医者,只要他接手过的患者都会跟后续。 苏鹤霆面色自然,“本王请他去军中给军医们传授些外伤和解毒的法子。” 战事在即,这些的确需要早做准备,但癞赤脚和苏鹊父女刚重逢,也不差这一两日。 加之苏鹤霆定然知道,她拿了曹英的药给癞赤脚研究,不可能不给癞赤脚研究的时间。 心里生疑,便趁着苏鹤霆忙公务的时机,让长生去打听了下。 乔惜这才知道,苏鹤霆的确请癞赤脚给军医们探讨了些医术,但仅仅只是一日。 其余时间,苏鹤霆都让癞赤脚在军营的药房研究乔惜的药。 “癞大夫得罪王爷了?” 乔惜问长生。 研究药在王府便可,这分明就是苏鹤霆故意支开他,莫非是不希望他和苏鹊接触? 可癞赤脚说,苏鹤霆很支持他亲近苏鹊。 长生摇头,他不知道。 他觉得苏鹤霆整人不需要理由,“他坏,拦着不让长生进屋。” 长生很委屈,明明是阿姐的房间,为什么不让他进。 师父死时,阿姐还哄过他睡觉呢。 乔惜眼眸轻眨,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晚间,苏鹤霆在看书,乔惜状似随口问道,“听说癞赤脚真容极好看,王爷见过吗?” 苏鹤霆翻书的手微顿,淡淡道,“我不曾留意。” “那明日可否让他帮我复诊,我好奇,想见见。” 苏鹤霆回过味来,索性放下手,宽衣脱鞋在乔惜旁边躺下,“你让人去军营了?” 乔惜忍不住笑了,两手捏着他的脸道,“从前怎不见你这么爱吃味?” “从前你不曾夸过别人好看。”苏鹤霆也笑。 “可在我心里,你是这世间最好看的,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乔惜在他唇上亲了下,有些撒娇道,“我以后不夸别的男人好看了。 让他留在府中吧,还有长生,也莫拦着他,我知道太子哥哥是最最最好的人了。” “你这般为他们说话,不怕我明日把他们全关军营里?” 苏鹤霆看不得她为了别的男人这小狗腿样儿,斜睨着恐吓她。 乔惜现在和苏鹤霆相处得每一天都觉得新鲜,因为现在的他和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从前的太子就算吃味也会顾及身份。 见软的不行,乔惜直接上手捏着他的脸拉到自己面前,四目相对,“不许乱吃味,否则罚你去书房睡。” 苏鹤霆不想睡书房,只得允了乔惜。 看乔惜得逞得笑,他也跟着笑了,将人揽在怀里,腾出一只手摸她的脑袋。 “真是怕了你了。” 没几日,他们便收到楼辛的信。 季川果然在转移家产和粮食,所有东西皆已被他们截下,正运来疆北。 但老爷子却突然说有事要去趟京城,人就消失了。 “祖父没事吧?” 乔惜有些担忧。 苏鹤霆沉吟道,“祖父从前也时常外出,但这五年脑子渐渐好转后,很少离开疆北。” 且跟着他的暗卫也没传信过来,应是祖父叮嘱的,他会这样叮嘱,说明他脑子愈发清醒。 但也说明祖父不想他们知道他的行踪。 从未听说他在京城有什么,突然跑去京城,苏鹤霆还是有些担心。 便唤了两名暗卫出来,让他们带着红狐去找老爷子。 “红狐能根据味道寻人或者寻到青姨,等他们找到老爷子,就会给我们来信。 老爷子武功不弱,一般人伤不了他,放心吧。” 苏鹤霆安抚乔惜。 乔惜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她的伤已好得差不多,第二日便易容跟着苏鹤霆行军尹城。 在经过凉州时,乔惜扮作秋八月进了许府,苏鹤霆依旧是攻打燕州时铁面大侠的装扮,跟在她身边。 “伤可好了?” 许安见到人就问。 乔惜受伤的第二日,他得知消息便趁夜去了趟疆北。 只不过他到的时候乔惜睡下了,听说不是致命伤,歇了一晚便秘密赶回了凉州。 眼下见到人,神情很是关切,也有些埋怨,“怎的那般鲁莽,就那么个人,值得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真看她不顺眼,直接杀了便是,其余的事,有王爷和我呢,哪需你一个女子如此犯险。 乔将军和夫人他们地下有知,还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 他又看向苏鹤霆,“王爷你也是,你怎么不看着她点,她是你的妻,男人前途再重要,妻子也得护好才行。 她并非没有娘家人,乔家虽没了,我许安还在呢,您下回可万莫让她受伤了,否则我许安得斗胆同您说道说道了。” 乔惜,“……” 这兄弟前些天还说要对苏鹤霆以身相许呢。 苏鹤霆睨了眼许安微微发颤的腿,算了,不同他计较了。 见苏鹤霆没生气,许安暗暗松了口气。 谁知道他这些话是冒着多大的肥胆说出来的,昨晚还练习了好几遍,但凡苏鹤霆打断一句,他后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眼下,心里更看好苏鹤霆的同时,又有些窃喜,他骂了疆北王了。 疆北王不还嘴的那种。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的作战计划被苏鹤霆挑出了许多问题。 他像个学生聆听夫子的教诲一样,看着苏鹤霆将他的方案一一改进。 待许安这边整顿好,两路大军正式发兵尹城…… 第71章 逃了 尹城。 季管家慌慌张张往季川书房跑,“老爷,老爷,不好了,暗子来报,苏鹤霆和许安率军已到百里开外,很快就要兵临尹城了……” “慌什么。” 季川喝道。 季管家被呵斥,忙住了嘴。 最近季家诸事不利,他身为大管家没少挨骂,可今日这事真怨不得他。 前些时日,老爷担心万一守不住城,城里的财产会便宜了别人,便偷偷转移,没想到被劫的分毫不剩。 若说只是钱财便也罢了,老爷竟将城里的粮食都转移了,转移就转移吧,换个地方存,好歹要吃的时候还能拿出来。 可也在转移的过程中,被人全偷了,没有粮食,如何抗敌? 他怎么能不惊慌? 担心再被骂,季管家小心问道,“老爷,您说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坐以待毙,若让将士们知道,粮食没了,还没开战,这士气就先得散了。 季川如何不知事情严重性。 转移路线他安排的极为隐蔽,怎的就叫人给发现了,还在他眼皮子底下运了出去。 他怀疑不是身边出了内鬼,就是闹了鬼。 可他还没查出个所以然,苏鹤霆和许安便发兵了。 先解决眼下的事为重,他脸色阴沉,“姚庆山呢,让他筹措的粮食筹好了吗?” 姚家富庶,存粮不少,总能顶一阵子。 管家听季川直呼岳父的名字,可见自家老爷也是乱了心神。 想到姚家的反应,气愤道,“老爷的话,小的早已传到了,但姚家坚持说姚家没粮,让老爷自己想法子。” 姚家这是要和老爷离心啊,真是糊涂,大难临头时还要内讧。 老爷是他们的靠山,老爷若不好,他们能有什么好。 季管家想不明白,平日格外精明的姚老爷这次怎的这般犯浑,他屡次上门都被轰了出来。 这在以往,他们那次不是对他客客气气的。 “老爷,您说姚家是不是有别的心思?” 他早就想问了,可老爷这些天跟头暴怒的狮子般,他实在没寻到合适时机。 “混账,本官乃疆南节度使,他一个区区商贾,竟敢如此放肆。” 若非姚家父女将季瑶宠成那无脑样子,姚家铺子的人又帮着她算计乔惜,事情怎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他是坚决不会承认,曾一度觉得季瑶单纯,将来好忽悠的,更不会承认,这次的事情有他两个护卫的参与。 季川脸色铁青,“你带着夫人去搬粮,本官倒要看看,那老匹夫究竟是钱粮重要,还是女儿重要。” 他就不信,用姚氏换不来粮食和钱财。 姚家没了这些,再有外心也无用,别的势力看重他,无非就是贪图姚家的钱财。 只是,姚家这次的态度的确蹊跷,难道是因为季瑶死了,他们迁怒他? 还是发现了什么? 没等季川想出个所以然呢,季管家又急忙跑来,“老爷,夫人,夫人跑了。” 季川一惊,“怎么会跑了?” 季管家一头的冷汗,“小姐的死对夫人打击太大,这些时日,夫人时常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也不许伺候的人靠近。 下人见夫人今日没出门,只当她又是和平日一样在屋里伤怀……” 哪知道开了门,屋里鬼影子都没有。 “金银细软也没了。” 这是有预谋的跑路了。 季川一拍桌子,心烦气躁,“他们父女定然一起跑了,找,给本官把他们都找出来。 人能跑,粮食带不走,让于副将挨个搜,都给本官搜出来。 看守不力的狗奴才,打死。” 季川一连下了几个命令,季管家急匆匆地去了。 城外。 姚家父女和苏鹤霆夫妇面对面。 姚庆山将一枚印信递上,“只要王爷助我们父女离开疆南,姚某的六成家产都属于王爷。” 得知季川转移财产和粮食时,他便知道季川对这一战没有信心。 后来听女儿说,那些东西都被人劫了,他更猜到自己的家产和粮食保不住了。 甚至他们的命都得丢,便设法联系了疆北王,想请疆北王助他们离开。 没想到,还真联系上了,也如愿出了城。 可疆北王不可能白白救他们,他只能忍痛割出六成家产。 苏鹤霆却淡淡道,“十成,换你们的命。” 不是助他们逃出疆南,只是换命。 “王爷是否太贪心……” “你们父女二人密谋,企图谋害本王的王妃,季姚先是造谣,后又刺杀王妃,若非看在这些钱财上,本王早已送你们下去见她。” 苏鹤霆冷笑,“你们这是要钱不要命了?” 姚庆山心头一沉,他和女儿私下说的话,疆北王竟然都知道,只怕姚家早已在他监视之下。 他们这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了。 可疆北王也是他眼下唯一能求助的人,姚庆山心里盘算着讨价还价。 姚氏没想那么多,怒道,“疆北王,你别欺人太甚,你杀我瑶儿一命,又四处劫掠我姚家铺子。 如今我父亲给你六成家产,你还不知足,非要拼个鱼死网破,鸡飞蛋打,你一文钱也得不到。” 乔惜手中匕首掷出,在姚氏头上旋转,割断了姚氏一缕头发,又似回旋镖一般落回到乔惜手中。 那缕头发在姚家父女惊恐的目光里,缓缓落在地上。 乔惜把玩着匕首,面色讥讽,“网不会破,但鱼一定会死。 等你们死后,王爷以给王妃报仇之名挨个占了所有姚家铺子。 兵刃严刑之下,你姚家那些掌柜的骨头能有多硬,便是有那么几个嘴硬的,王爷拿不到十成的钱财,也能得到八九成。 季瑶之死,乃你们作恶在前。 何况,真正害死她的是季川,若非季川心存歹心,怂恿季瑶去疆北,如今你的女儿还在你膝下承欢。 若非今日王爷救出你们,你们此时也已是季川的刀下亡魂。” 她笑了笑,“十成,留你们父女一命,再送你们一个地址。” 姚庆山心头一跳,总感觉对面这人笑得别有深意,“什么地址?” “季川藏私生子的地址。” 乔惜看着两人,如看傻子一般,“你们不会以为季川只有雍王世子那一个儿子吧? 他为了向皇帝表忠心,当着皇帝的面吃了绝育药,但几年后曹英又帮他解了,他的心肝小儿子如今就养在尹城外的庄子上。 吃穿用度尤其奢靡,用的全是你们姚家的钱,季瑶的命运在出生时,便决定了,不是为雍王世子铺路,就是为他那小心肝铺路。” 姚氏受不了乔惜那嘲讽讥笑的眼神,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这些年在外面交际时,显摆夫君的疼爱有多风光,今日这脸就有多疼。 她目眦欲裂,“那小畜生在哪?” 第72章 男男生情 姚家父女最终以姚家全部的家产,换走了季川私生子的地址。 姚氏是气红了眼,姚庆山则清楚,若不交出所有家产,他们父女俩的脑袋就得如姚氏那缕头发一样,被削落在地。 看着父女俩气势汹汹离去的背影,乔惜问苏鹤霆,“姚庆山瞧着还算冷静,他们会去庄子找那私生子吗?” 他们先于大军赶来尹城,一是为了姚家的家产,二来便是利用这父女俩,将季川还有一子的事闹大。 季川当年服用绝嗣药是真,但是不是曹英替他治好的,乔惜不知道,她胡诌的。 反正不管是不是,这事都得按在曹英身上,皇帝哪怕信了一分,就会怀疑曹英和季川早有勾结。 挑拨多了,两人关系再牢固也得破裂。 苏鹤霆端详着姚庆山的印信,“姚庆山就算知道我们利用他们闹大这件事,也拗不过姚氏,他们会去庄子上的。” 乔惜想想也是。 姚庆山为富不仁,对姚氏这个女儿却是格外疼爱,若姚氏坚持要去,他不放心女儿只能跟着。 不过,“季川既将儿子藏在那里,定然也派了不少高手在,要不要派人暗中帮一帮?” 苏鹤霆揽了揽她的肩,“不必,姚家不缺钱,先前豢养了不少护卫,他们既有出逃的想法,定然早早就安排了人手在城外接应。” 那些人无法助他们逃出季川的地界,但跟着他们去庄子上闹事,抓走季川的私生子应是没问题的。 自然,他也会藏点私房,苏鹤霆之所以没将他们的私房也掏空,便是留点钱让他们好办事。 而他们此番与季川对上,定然也没个好下场。 敢打乔惜的主意,苏鹤霆没想过让两人好活。 他执着乔惜的手,“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数数姚家的家产。” 乔惜笑道,“得给祖父留一份。” 能得知季川还有私生子一事,还得多亏了老爷子。 老爷子急着打劫季川的钱财,见他迟迟不动,闲得没事便去季家的屋顶趴着。 这一趴便趴出了惊天大瓜。 “你说祖父究竟去京城做什么?” 乔惜嘀咕了一句。 红狐带着暗卫去找,至今还没有回信。 苏鹤霆摇头,“他和原身一样,都是不知来处的人,这些年我也试图问过他,他想不起来。” “等他回来,让癞大夫给他看看,癞大夫的医术是迄今为止我见过最高超的,说不得他有法子。” 苏鹤霆眸子微凝。 乔惜似乎对癞赤脚很熟悉,可据他所知,癞赤脚在他出事前就已躲去了枝娘老家。 且他探过癞赤脚的口风,他在凉州是第一次见到乔惜,那么乔惜是怎么知道这个人,还能精准的将人找来的。 苏鹤霆想着问一问,就见乔惜突然挣脱了他的手。 她对着苏鹤霆比画了几个招数,道,“上次攻打燕州,你这几招是跟祖父学的吗?” 苏鹤霆看清她的招数,颔首,“的确是原身跟祖父学的,怎么了?” “我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看到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若是想起来,说不得就能知道祖父究竟是谁了。” 苏鹤霆脑中突然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但见乔惜眉头深蹙,苦恼着打自己的脑袋,他终是压下心中想法,拉过她的手。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等见到祖父你与他过过招,说不得记忆就清晰了。” “八爷?” 一道男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沉思中的乔惜转眸,见是许安麾下的周千夫长,问道,“何事?” 周千夫长便是攻打燕州时,不配合秋八月调令,被降了职的周副将。 自打燕州一战,他彻底服了秋八月。 得知秋八月要带一小部分人率先来尹城,他自告奋勇。 将一封信递到乔惜面前,他回道,“许将军发给您的信。” 乔惜接过,拆开一看,里头又是一个信封,上头写的是疆北王亲启,便明白,这信是疆北军给苏鹤霆的。 因苏鹤霆扮作铁面大侠陪她先来了尹城,疆北军不想暴露苏鹤霆的身份,便托了许安借给她送信的名义,将信送了过来。 为方便苏鹤霆看信,乔惜打发周千夫长退下。 周千夫长却没立即离开,看着两人欲言又止。 “还有事?” 乔惜狐疑。 “那……那啥?” 周千夫长扭捏了半晌,看了眼苏鹤霆,靠近乔惜,示意她跟自己稍微走远几步。 乔惜莫名,只当他有急事,便随他走开了几步,周千夫长这才低声道,“八爷,属下听许将军说,您家中如今就剩您这一个香火。 您这样厉害的人,若是有自己的血脉,将来孩子定然也是随了您,格外出色的。” 见乔惜一脸茫然,他咬了咬牙,“属下也知道,这感情的事不好说,您和铁面大侠生了情,也不是您能控制的。 只是男人不能生孩子啊,那您没有孩子岂不是可惜了,若他真心喜欢您,估计也愿意让您有个自己的香火。 若他不愿意,那您离他远着些,说明这人太自私了,不值得托付。” 他通红着脸说完,乔惜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自己如今做的是秋八月的男人打扮,他定是刚刚瞧见苏鹤霆拉他,误以为他们是两个男人生情。 “我们不是……” “我明白,我都懂。” 周千夫长打断乔惜的话,“您放心,我指定不会告诉别人,八爷您喜欢男人。” 乔惜,“……” 女人喜欢男人天经地义。 苏鹤霆耳力好,将这些话听得清楚,他走过来,揽住乔惜的肩,似笑非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拦着八爷有自己的血脉。” “额的天爷呀!” 周千夫长没想到铁面大侠竟当着他的面抱八爷,忙用手捂着眼睛,惊得连方言都飙出来了。 只那指缝撑得老大,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在两人身上打量。 现在年轻人都这么奔放的嘛。 周千夫长觉得自己前半生真是白过了,今日真真长见识了啊。 见苏鹤霆看着自己,他终于回过神来,“不拦着就好,不拦着就好,你们放心,我老周的嘴严得很,绝不乱说……” 乔惜看着他踉踉跄跄,语无伦次地离开,捶了苏鹤霆一下,嗔道,“做什么逗弄他,快看看信上是不是祖父的消息。” 还真叫她猜对了。 暗卫找到了老爷子。 但他没去京城,而是寻去了一处村庄,还从那村子里偷了个小姑娘出来。 好死不死地被孩子的家人发现,怀疑他是人牙子,将他打得鼻青脸肿。 跟着他的暗卫出来帮忙,老爷子不许暗卫用武功对付百姓,结果便是两人被那村子的人围殴,绑在了柴房里。 红狐带着暗卫寻到他们时,村里人正要将他们送官,暗卫好一番解释,又交了些银子才将两人赎了出来。 可老爷子坚持要带走那孩子,孩子的家人已不在,如今寄住舅舅家。 舅舅舅母嫌她是个丫头片子,待她并不是很好,见老爷子坚持要带走小姑娘,便以一百两将那孩子卖给了他们。 如今,他们正在回疆北的路上。 而老爷子又发了病,早就忘记要回京城一事,现在满心都只有那孩子,嘴里囔囔着归队,还要教习孩子武功。 “归队?” 乔惜呢喃,“祖父怎会念着这两个字?” 第73章 死了给你摔盆 如苏鹤霆所料,姚庆山对出逃一事早有安排。 原本他想着逃出疆北,以他的财力无论去哪个藩镇的地界,都能寻得庇护。 可女儿如今铁了心地要去找那私生子,他一把老骨头就剩这么一点血脉,一个人逃又有什么意义呢。 加之若真能将那私生子抓在手里,倒也是个能助他们逃出疆南的人质。 想到这就不免又想到疆北王,是他大意了,以为疆北王草根出身,必经不起银钱的诱惑,会相助他们。 可他却忽略了,疆北王这种没人教养的人,是不懂什么协议和信用的。 他完全就是个土匪,只将他们带出尹城就拿走了姚家所有家产,后续完全不管他们。 更没想到,他一个土匪竟那般在意乔惜,会因季瑶伤乔惜而迁怒他们。 姚庆山狠狠啐了一口,眼下生气也无用,只要逃出疆南,寻到机会东山再起,才有找疆北王报仇之日。 念及此,便将提前安排出城的护卫们召集了,一起去了庄子。 庄子上的护卫不少,姚家带的人亦不少。 姚家这头还有个优势,便是这庄子上照顾私生子的,有不少都是季府上的下人。 被季川以借口调来了这里,如今季川和姚家翻脸的事,还没传到庄子上来。 那些下人见到姚氏带人气势汹汹地闯入,虽极力阻拦,却谁也不敢真对主母带来的人如何。 十一岁的少年和风韵犹存的妇人,没一会儿便落在了姚家护卫手里。 “放开我和我娘,否则被爹爹知道了,定饶不了你。” 少年已从下人口中得知姚氏的身份,但他并不惧。 “你虽是季家主母,但你生不出儿子,将来死了,还得指望我给你摔盆守灵。 女子当以夫为天,父亲看重香火,又不忍伤你脸面,这才将我养在外头。 我本是疆南节度使府唯一的公子,金尊玉贵,却因顾及你,只能委屈窝在这城外长至今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少年听人说过,姚氏最是在意季川,他以为这番话能让姚氏忌惮。 却不知,如今的姚氏最听不得这些,被少年的话刺激的直接癫了。 她指着少年,歇斯底里道,“给我拔了他的舌头,拔了他的舌头。” 季川不是要儿子吗,她倒要看看,一个不能说话的残废儿子,还能顶什么用。 “再打断他的双腿。” 却被姚庆山阻止了,“我们需得带他走,断了腿总归不便。” 姚氏也知私生子如今是他们逃出疆南的人质,便留了少年的腿。 但她心中不甘,一把抢过护卫手里的刀,用力划在少年的脸上,“呸,凭你一个野种也配做季家的儿子。” 她也曾愧疚独占了季川的宠爱,担心季家断了香火,可她记得清楚,季川当初信誓旦旦说,“将来瑶儿大了,招个赘婿入府,咱瑶儿也能顶儿子用,照样为季家传香火。” 是以,得知女儿私下养了些男子,想着她将来是要顶门立户当家做主的,不似寻常女子要嫁出去,荒唐些也无妨,便也由着她。 可如今,她的瑶儿死了,尸体都没能运回来,这个杂种竟还敢提摔盆之事。 “毒妇,残害季家香火,你不配为季家妇,等我见了父亲,定然要他休了你。” 少年被伤了脸,痛的嗷嗷大骂。 他这些话无疑火上浇油,让姚氏被恨意烧毁了理智,也不等护卫动手,直接将匕首插进了少年的嘴里。 “你不会有机会见到他的,他靠我姚家的银子将你养大,你这条命是我姚家的。” 那妇人见状,惊得大骂,“姚氏,你这个妒妇,你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快放开我儿子,你这般歹毒,老爷不会放过你的,老天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合该你们姚家绝后……” 她原是京城贵女,因家族犯错被流放疆南,后被季川使了法子从流放队伍里弄出来,养在外头做了外室。 本就看不上姚氏商贾出身,加之这些年季川对他们母子的看重,更承诺将来许他平妻之位,她更没将姚家放在眼里。 故而纵然他们母子被抓,她一开始没想过向姚氏求饶,甚至觉得儿子的话能震慑住姚氏。 可当姚氏真的不管不顾的将儿子的舌头剜了出来,她先是大怒,后是惧怕。 骂人的话变成哀求,“求你们了,放了我儿子,我们母子没占着你什么,你作何要与我们为难。 你若不喜,我答应你,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季府。 我只是个弱女子,是老爷将我养在这里,让我生下儿子,夫人,你要恨,该去恨老爷,我们是无辜的,求求你,放了我们。” 这些话,在姚氏听来,每一句都似尖刀扎在心口上,疼的她理智全无。 她又举着匕首走到那妇人面前,似癫狂般一刀一刀划在妇人脸上,骂道,“是你们,让我过去的十几年活的像个笑话,都是你们……” 姚庆山冷眼看着她发泄,直到那妇人的脸血肉模糊,身上也不知被戳了多少血窟窿,觉得女儿气出的差不多了。 方才让护卫一刀刺进了那妇人心窝,这才带着浑身是血的少年离了庄子。 季川得到消息时,浑身怒火险些把整个府邸烧着了,“他们怎么知道少爷在庄子上?” 消息是庄子上的护卫送到季管家面前,季管家再转给季川的。 如今被季川质问,季管家除了冒冷汗,回不出一个字。 他也不知道,藏的好好的,姚家十几年都不曾发现,怎么突然就找到了那处。 季川见他沉默,突然从墙上抽出长剑指着季管家,“是不是你?” 无论转移路线,还是儿子的藏身地,季管家都是知情人,家产被抢后,他怀疑身边有内鬼,却没怀疑过是季管家。 直到儿子出事,他不得不怀疑,因那庄子,除了那些北调去庄子的下人,府中如今就只有季管家知道。 而向来能干的管家,这些时日显得无能至极,做事一惊一乍,毫无平日稳重。 他怀疑他是故意的。 季管家错愕,万没想到季川会怀疑他,扑通一声跪下,“老爷明察,小的从无有过外心,小的跟着老爷几十年,深知主子好,奴才才会好,绝不会背叛老爷啊,请老爷相信小的。” 惊慌之下倒是生了急智,“老爷,会不会这些都是那乔惜搞的鬼? 她没来疆北之前,一切都好好的。” 季川蹙眉,却未言语,等着他说下去。 他也知自己最近实在是乱了心神了。 季管家忙道,“别人不知,老爷您是知道的啊,那乔惜可不是什么寻常女子,她可是暗厂指挥使啊。 怎可能真安心留在疆北王府什么都不做,又还能被小姐算计?” 季川眸色动了动,听说皇帝很满意乔惜,能被皇帝满意的人,不会是等闲之辈。 而季瑶什么脑子,他这做爹的最是清楚。 便听得季管家又道,“那乔惜可是乔家女,会不会其实她知道当年乔家战死的真相? 这些年是故意蛰伏在皇帝身边?这次回疆北是为了给乔家报仇?” 第74章 向皇帝揭露乔惜 季管家一连几个问题,让季川烦躁暴怒的心渐渐冷静下来。 他任疆南节度使多年,在地方上顺风顺水,有雍王世子在京城,多年来,皇帝对他信任有加,从无怀疑。 可如今,先是许安造反,后又被皇帝起疑甚至放弃,家里的事更是一团糟。 三个孩子,女儿死了,大儿子被皇帝扣押,小儿子废在姚氏手上。 这桩桩件件,看似和乔惜没关系,但细想起来都能和乔惜扯上关系。 许安是个愚忠的,也因许父的事,他们做得隐秘,知情者早已被灭口。 所以他敢卖曹英一个人情,提拔许安为凉州兵马使,便是认准了许安对朝廷,或者说对他季川忠诚。 更是笃定许安不可能察觉许父去世真相。 可结果是,这样一个没什么脑子的人,却突然知道了一切,还胆大包天敢造反。 偏造反,还造成了,连夺他辖内两州。 那碧香更是乔惜婢女,会不会事情根本不是他先前了解的那般,许安是从碧香口中得知真相? 而是乔惜知道了这一切,主动找上了许安,并将碧香送到了许安跟前,将所有事推到了碧香身上? 乔惜在皇帝身边多年,又有暗厂渠道,会知道一些外人不知的秘密,不是不可能。 那同样,她会知道雍王世子是自己的儿子,甚至知道乔家之死有自己的参与,也......也不是稀奇事。 季川越想,后背越寒。 乔家都是硬骨头,若乔惜知道当年真相,肯定是要报仇的。 那么......税粮被劫就是她报仇的开始吗? 她不是真正的被苏鹤霆掳到了疆北。 这是她和苏鹤霆合谋的一场复仇阴谋。 季川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怪不得一开始季瑶去了疆北,苏鹤霆虽不热情,却也不至于关押她。 是乔惜到了疆北后,苏鹤霆才改了对季瑶的态度。 因为乔惜将朝廷的粮食给了他,解了疆北燃眉之急,所以,苏鹤霆不再需要疆南的救助。 若两人狼狈为奸,那么先前在凉州客栈的那场夫妻闹别扭,便是一场戏。 一场做给他和皇帝看的戏。 他们都被乔惜骗了。 若一切如他猜测的那般,许安背后是乔惜在推波助澜,而乔惜和苏鹤霆联手了。 那么许安能顺利夺走他两州就不足为奇了,因为背后定有疆北军的参与…… 想到什么,他转身就往外走,“去,去刘财家。” 他要去求证自己的猜测。 季管家不知他想到什么,但见他将对自己的怀疑转移到乔惜身上,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忙也跟上了。 半个时辰后。 一护卫来到季川跟前,“大人,屋里发现了个密道。” 果然如此。 季川眸色阴沉。 怪不得刘嬷嬷会主动要求去疆北伺候季瑶,还让他看到了那玉牌。 他还以为她当真是为了给刘财换取前程,她分明就是故意将玉牌送到他面前。 刘嬷嬷捡到玉牌多年,突然会这么做,只能是乔惜指使的。 是乔惜在试探他,他认出玉牌,还将玉牌锁在书房,便证明他参与了当年乔家之事。 这两个贱人,一起耍弄了他。 那么,先前烧他书房,抢他库房的就是乔惜,怪不得书房被烧后,玉牌也消失了。 乔惜会让刘嬷嬷这样试探他,拿回玉牌后,乔惜说不得也会试探季瑶。 若她试探季瑶,以季瑶的脑子,只怕要将他季家卖个干净。 是了。 定然是什么都说了。 季瑶才会死的凄惨,定是乔惜算计并弄死了她。 那个蠢货! 随了姚家一样蠢,姚家定也是轻信了乔惜他们的挑拨,才敢与他作对。 “用一切法子找到姚家父女,杀无赦,尽可能保小公子的命。” 大儿子在皇帝手中,还不知会怎样,小儿子若能保住,哪怕是残了废了,只要能传宗接代都是要保住的。 吩咐完,季川咬牙切齿跟着进了密道,进去后,肺都快气炸了。 密道挖得那么大,别说进人了,再大些都能通马车了。 怪不得先前府上失窃,他们找不到人,他们都能遁地了,还寻个屁。 有这条通道,他们进出尹城不知道多方便,说不得姚家父女就是他们从这通道带出去的。 那哪里是出了内鬼,分明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扮鬼。 季川气得一脚踹在前头的管家屁股上,“废物。” 既怀疑是乔惜搞的鬼,为何不早些提醒。 如此,他便能想到皇帝让他灭口刘嬷嬷时,乔惜已经到了尹城,便也能想到刘财或许没死,刘家的火烧得蹊跷。 现在才提醒,凭白让他被乔惜戏耍落到这个困境。 想到此,季川气得又踹了一脚。 大家都在地道里躬身走着,季川踹第一下,季管家还能堪堪稳住身形。 可还没站稳呢,又来第二下,季管家急得只能拽前面人的衣服。 啪叽! 直接把前头护卫的裤子给拽了下来,露出光溜溜的屁股。 都什么时候了,还给他看男人的屁股蛋,这群糟心玩意,季川气的直接踏着季管家的身子,往前走。 可季管家不是死的,还喘气呢。 就这样活生生被踩,尤其季川一脚踩到他大腿根,男人护住命根子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动了下身子。 这一动,季川脚下不稳,直接往前栽去。 前头那护卫裤子还没提拉好,就被后面季川倒过来的力道推翻。 结果便是季川砸在了护卫的身上,好死不死的脸蛋正对着护卫的菊花。 噗! 季川还没爬起来,就全面接受了这股尾气。 噗!噗!噗噗噗…… 护卫今日吃了不少豆子,腹中攒了不少气,这一受惊,完全控制不住了。 一时间,密道里,死样的静谧! 除了护卫越紧张,越憋不住的屁声,和季川沉重到想要杀人的呼吸声。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季川差点没被熏晕,想要爬起来,几次都没成功,后头的护卫想帮忙,可季管家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前头的护卫则是被光屁股挡了道,最后还是命硬的季管家,哆哆嗦嗦先爬起来,将季川扶了起来。 季川风光大半辈子,从没丢过如此大的脸,所有的狼狈都化作拳打脚踢,落在了那光屁股护卫身上。 等他打够了,从密道出来时,寻到了破道观处,从那里看到不少烧烤过的痕迹。 想到自己当初在城里四处找盗贼,而乔惜他们在这好吃好喝地看他笑话。 季川胸腔又窜起一股怒火,马不停蹄回到季府,当即写了告密信,交由护卫发往京城。 他要向皇帝揭露乔惜的真面目,他要乔惜万劫不复。 到了晚上,同样的内容又写了三封,吩咐道,“用本官精养的顶级信鸽,两封给皇帝,一封给曹英,分开时间段发……” 他一番耳语吩咐。 担心乔惜和苏鹤霆会拦截他的信鸽,故而白天那只是障眼法。 这顶级信鸽是他耗费多年才训养出来的,从未出过差池。 就算乔惜守在城外,他这次也定然叫她察觉不到。 只要有一只将信送到,乔惜就死定了。 季川恶狠狠地想。 城外山坡上。 周千夫长将一只信鸽送到乔惜面前,“八爷,第两只了。” 乔惜展开,见是和白日一样的内容,用内力直接将信碾成粉末,随风飘扬,吩咐道,“再守。” 季川既然猜到了一切,定然也会想到她会有所防备。 周千夫长得令,忙拿着弓箭下去了。 如此守了一天一夜,又守到了一只,拢共射杀了季川三只信鸽,周千夫长道,“属下和兄弟们没敢眨眼,飞过的一个都没错过。” 却不知,季川学聪明了,最后一只信鸽并没从城内放出。 而是让府中下人扮作百姓,将信鸽带在背篓里,走出了城外百里,才将信鸽放飞。 那已在乔惜的监视范围之外…… 第75章 送女人 挥退了周千夫长,乔惜同苏鹤霆道,“不管有没有遗漏信鸽,季川如今已发现了密道,并猜到我所做的事,恐怕会狗急跳墙。” 若战时,季川当众揭穿乔惜就是秋八月,就算他没有实际的证据,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只怕都会起疑。 她如今人在边疆,不惧皇帝对她如何,最多就是皇帝对她有了提防,复仇之路将来走得更难一些。 可四哥还在皇帝手中,她怕皇帝为难四哥。 苏鹤霆看出她的心思,“你想刺杀季川?” 乔惜点头。 “不可。” 苏鹤霆不赞同,“季川早有防备,刺杀太冒险了。” 乔惜身手再高,也很难从军队和箭雨中脱身,不过他也明白乔惜的顾虑。 一旦季川放出消息,他们堵的了十人,百人,千人的嘴,堵不了万民悠悠之口。 何况,疆南定然有皇帝的眼线。 他沉吟道,“疆南军中有我的人,我让他将季川转移家产和粮食的消息传出去。” 民以食为天。 粮草就是将士们的天,疆南军营若知道尹城已没了粮食,必定会生乱。 届时季川忙着处理军中的乱子,便顾不上乔惜的事了。 毕竟乔惜是不是秋八月这个消息,只对皇帝有用,并不能安抚疆南军心。 而皇帝知道季川转移财产和粮食,就算怀疑乔惜,也不会信任季川。 乔惜眼眸微亮,“那我传信许安,让他们加快速度,再让人将季川另有私生子的事,尽快传给皇帝。” 苏鹤霆颔首,“若这些还不足以给季川找麻烦,那便再传一个。” “什么?” 苏鹤霆冷冷勾唇,“原主的身世。” 尹城季府。 扮作百姓的季府下人回到季府,同季川禀报道,“老爷,信鸽已安全送出。” 季川闻言,心头终于有了丝松快。 只要皇帝收到信,便知道真正要造反的是乔惜和苏鹤霆。 大佑如今的局面,皇帝只能利用各藩镇之间的彼此制衡,来维持皇权的统治。 不愿苏鹤霆他们势大,皇帝就会扶持疆南与之抗衡,只要能坚持到朝廷的援兵到来,这一仗疆南就未必输。 思及此,他恶狠狠吩咐,“小公子一事决不可外传,庄子上无需留活口,姚家父女那边再多派些人手,绝不可让他们出了疆南。” 如此,就算皇帝听了音讯,没有证据也只能在他和乔惜苏鹤霆之间做抉择。 他只是有了点野心,而乔惜则与皇帝有灭门血仇,皇帝不蠢,他知道怎么选择的。 至于事后,皇帝要怎么同他清算,之后再想法子,先渡过眼下难关。 他又传了心腹武将,“暗地找各富商筹集粮草,有反抗者,手段严厉些,再从另外两州调些过来,切勿走漏了风声。” 待一切吩咐好,他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最近糟心事太多,夜里难入眠,便是好不容易睡下了,一晚上也得醒上几次,头似要爆炸般疼得厉害。 他捏了捏眉心,同季管家道,“寻个擅长按揉推拿的过来。” 季管家闻言,眼珠子一转,没多久便领了个姿容绝色的女子进府。 从前姚氏当家,季川又要立好夫君人设,容貌出众点的都入不了季府。 眼下这位,是季管家从外头寻来的。 “老爷,这是李校尉的妹妹,原是为了得门好亲事,拜了个医女为师,小的听说她推拿技巧很是不错,便将人请了来为您缓解缓解。” 他这是在告诉季川,这女子身家清白,还未出阁。 季川轻掀眼皮,看清女子容貌和玲珑身段,明白季管家的意思,不过,他没有反对,挥了挥手,示意季管家退下。 虽时机不恰当,但他的确需要香火子嗣。 如今府中没妻妾,他身边也需要个人照料着。 书房里便有床榻,没一会儿,两人便滚做一团,季管家贴心的守在院外。 被季川疑心过一次后,他有了危机意识,恰好如今府上没有女主子,他趁机将自己的人放在季川身边,将来枕边风也是一重保障。 屋里,季川忙着子嗣传承。 屋外,一护卫急匆匆跑来,被季管家拦下,“何事?” 护卫是奉命去庄子上灭口那些下人的,急色道,“我们赶到时,庄子上的下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只见到几具护卫的尸体,那些下人都没身手,是有人杀了庄子上的护卫,帮着他们逃走的。” “怎么会这样?” 季管家闻言心下一沉。 莫非又是乔惜他们? 可如今老爷在屋里做的也是正事,他现在去打搅,岂不是白费一番心思。 思忖片刻后,他吩咐道,“盯紧些,切勿让人乱传闲话,若有那些个不知死活的......” 他做了下抹脖子的动作。 那些人已经跑了,老爷发怒是不可避免的,还不如先让他完成屋里的事,说不得身心舒畅了,怒火便会小些。 只没多久,又有一个武将面红耳赤地跑来,这武将可不是季管家能拦得住的。 “老爷正歇着,现下不便。” 武将姓秦,军户出身,世代都在疆南,是个直性子,但忠心,且很有些本事,颇得季川看重。 听了季管家的话,秦将军狐疑地看了眼天色,青天白日的,大人歇个什么? 但季管家欲言又止的脸色,以及屋里隐隐传来的声音,让他明白了些什么。 他伸出两只拇指,朝季管家对比了个男女交合的姿势。 见季管家点头,秦将军胸腔顿时窜起一股怒火,一脚踹在季管家小腿上。 “是不是你这混账东西,就算要巴结大人,也要看一看时机。 敌军都快到城外了,军营里现在人心惶惶,都在说大人不顾将士们死活,你还往大人身边塞女人。” 他声音并没压小,是骂季管家,也是说给季川听得。 实在是他刚刚得到的消息太令人气愤,太令人寒心。 军中竟传大人早做了跑路的准备,连家产和粮食都转移了。 他不信,可大家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他只能进城找大人问个明白。 可谁能想,他为即将到来的战事严阵以待,忙得着急上火时,大人竟还有闲心纵情。 他气性上来就容易冲动,也顾不得季川会不会生气,他只想求个答案。 打仗是要死人的,没有粮食,他们只会死得更快,他如何对底下的兵士交代。 季管家点头,本是让秦将军有点眼色,别打搅季川,没想到他竟敢大声囔囔。 心头气恼的同时,还有些窃喜,窃喜季川定然会发落秦将军。 因他最清楚季川是极为要面子的。 果然,没一会儿,季川黑着脸站在了书房门口。 第76章 爹爹要她找到乔家女 因那女子还在书房内,季川将他们带到了偏厅。 秦将军行完礼,便直言问道,“大人,尹城真的没有粮食了吗?” 季川刚在屋里已听到秦将军的话,便知事情已经暴露了。 他脸色阴沉,“战前最忌乱军心,你身为将军,不去查是谁故意乱我军心,不去做战前安排,竟也听信谣言,实在令本官失望。” 秦将军不在意被责备,听了这话欣喜道,“大人的意思是尹城的粮食还在?将士们不用饿肚子?” 季川知道他的性子,沉了口气,“你们别中了敌人的奸计,本官转移粮食,只是为了保证粮食安全,并非不顾将士们死活。 本官已经在筹措粮食,不会饿着你们,你们只管替本官守好尹城。” 秦将军脸上的笑渐渐僵住。 虽然季川没有直接承认,但他听明白了,谣言不完全是谣言,粮食是真的没有了。 他用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事实,问道,“大人是不信我等能守住尹城吗?” 所以才急着转移东西找后路。 季川的确不信。 疆北军能重创驱赶蛮族,是和当年乔家军一样的存在,再加上许安那些人,疆南这些守城的将士,很难是他们的对手。 否则他也不至于慌乱向皇帝求救,向苏鹤霆发出联盟意向,最后都无果后,又不得不转走家产和粮食。 但他不会蠢到这个时候说实话,只怒道,“究竟是本官不信任你们,还是你们不信任本官?宁愿听信谣言?” 他的倒打一耙让秦将军哑口无言。 季川又安抚道,“本官与疆南同在,与将士们同在,必不叫将士们饿着肚子,你且回去将那些穿传谣者及时处置,稳住军心。 本官已向朝廷救援,皇上收到信,定会派兵助疆南镇压叛军。” 这番保证在秦将军听来,十分苍白空洞,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敢质问季川,却无法越过他做决定。 “大人,末将的爹教末将握刀的那一日,便要末将起誓,秦家男儿只有战死,却无退缩。 无论是何情况,末将都会誓死守卫疆南,如当年乔家守卫疆北一般,战至最后一刻。” 他神情郑重朝季川拱了拱手,眼底却生出一股悲戚。 他可以战死,但他身后的几万将士,却不能白白丧命,“还请大人竭力调集粮草。” 季川不怀疑他的忠诚,颔首道,“你且安心,粮食会有,援军也会有。” 秦将军一点都不安心。 他脚下千斤重的出了季府,鬼使神差的去了姚家。 见姚家大门敞开,人去屋空,心里更生悲凉。 姚家是大人身后最大的财库,连姚家都逃了,大人就算从别的地方调集粮食,也是杯水车薪。 可疆南却不能不守,他捏紧了手中缰绳,咬牙翻身上马。 “老爷,秦将军会不会对您生怨,从而起别的心思?” 待人离开后,季管家试探问道。 他心里有些失望,老爷没处置那莽汉。 季川冷眼看他,“本官知你的心思,秦将军他对疆南的忠心和本事,不是李校尉可比的。” 虽然他也气秦将军,但大敌当前,他最需要的就是能为了疆南豁得出性命的人。 秦将军就是这样的人,他需要他死撑着不降。 “老爷明察,小的不敢有心思。”季管家忙跪地。 他有。 李校尉是他的人,李校尉的妹妹刚成了老爷的女人,若老爷趁此降了秦将军的职,下头的人就会动一动,李校尉便也能跟着往上动一动。 季川眼下没心思处理府中事,摆了摆手让季管家出去。 秦将军的确忠心,但他也爱兵,就怕粮食的情况他不会瞒着兵士。 他还得亲自处理好此事。 回到书房,那女子已经整理妥当,季川问道,“无论是谁将你带到本官面前,你如今都该记住自己是谁的人。” 女子怯怯点头,“是,妾是老爷的人。” 季川冷哼一声,“安分些,本官不会亏了你,下去吧。” 有些人在常事上聪明,一到大事,眼界便格外短小,季管家就是这样的人。 但从前疆南顺遂无大事,季管家将府里府外打点得好,季川愿意赏识他。 如今疆南遇困,季管家这样的人,便不可重用,他敲击了几下桌面,有暗卫现身。 季川吩咐道,“查一查乔惜的行踪,看看能不能找到乔惜就是秋八月的证据。” 他定要在两军对垒时,当众揭露乔惜的身份。 届时,世人称颂的功臣乔家,会因乔惜的举动变成逆臣之家。 “乔家的荣光早该褪下了。” 季川冷笑。 只笑意还没展开,又有两名武将来寻,为的也是谣言之事。 眼下指着武将御敌,季川只得好生哄着,好一会儿才将两人安抚好。 稍稍疏解的脑壳又犯疼了,只这会他再不能将那女子拉来寻欢,因他必须亲自前往军营安抚人心。 脚步疲累的跨出门槛时,季川安慰自己,那信鸽很快就能到京城了,等皇帝得知真相,他的困境便能解了。 届时,他定百倍千倍的回击乔惜他们。 山道上。 老爷子抱着小姑娘哄着,“乖福宝,你只要答应跟祖父习武,你想要什么祖父都应承你。” 小福宝抿唇,头摇得似拨浪鼓。 “为什么啊,习武不好吗?能强身健体,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别人,谁也欺负不了你。” 福宝依旧摇头。 同行的暗卫实在看不下去了,让福宝习武的话,老爷子都念叨一路了,福宝也摇头摇了一路了。 他劝道,“福宝还小,还不知武功的好,等她大些知道了,再学也不迟。” 再说,福宝是个女孩子,将来肯定是要养在疆北王府的,就算是不习武也不妨的。 可老爷子却很坚持,“习武就是要从娃娃抓起,福宝根骨好,现在学刚刚好。” 暗卫不解,“您为何非要福宝习武呢?” 老爷子瞪了暗卫一眼,“要你多话。” 为何。 他哪里知道为何。 他脑子里就觉得这孩子就应该习武,且必须习武的,可什么原因他也说不上来。 偏偏这孩子是个犟种,好话歹话说了一路,就是不听。 连用绿蛇吓唬都没用。 老爷子想着想着,气也上来了,将福宝往地上一放,“不习武,老头子就不抱了。” 福宝被放在地上,非但不生气,反而高兴得很,也不管老爷子他们什么反应,拔起短腿就往回跑。 爹娘临终前交代的,她绝不能习武的。 威胁再度失效,老爷子气馁,只得将小萝卜又捞了回来,“你舅舅舅妈对你又不好,你回去做什么。” 福宝开口,“不回舅舅家,回自己家。” 老爷子下意识反驳,“你家都被烧没了,回去做什么?” 随即一愣,他怎么知道福宝家没了? 还没等他深想呢,胳膊上的小人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爹,娘……” 被烧的不只是家,还有爹娘。 老爷子最怕孩子哭,忙哄道,“祖宗别哭,别哭,祖父给你抓鸟玩好不好?” 说话间,头顶刚好一只信鸽飞过。 寿山想也不想地从腰间摸出一块飞镖,朝信鸽掷去。 信鸽被打落,他抱着福宝纵身跃起,稳稳抓住了信鸽。 落地后,却见信鸽腿上的信,咦了一声,将信鸽递给暗卫,“看看,写得啥?” 暗卫听话地念了出来,“秋八月就是乔惜,她已知当年乔家战死真相,欲报仇,故离间。” 老爷子听完,瞪大了眼,“是哪个龟孙敢告我惜宝儿的状?” 暗卫无奈失笑,“你倒是记得王妃。” 可见老爷子是当真喜欢王妃,毕竟他可是犯起糊涂来连王爷都不认识的。 老爷子傲娇道,“我孙媳,我当然记得。” 福宝听了两人对话,黑葡萄似的眼睛转啊转,而后问道,“乔惜是谁?” 老爷子没多想,回答,“我孙子的媳妇,疆北乔家的女儿,和福宝一样乖的宝,她武功很棒,福宝你要习了武,定然和她一样厉害,想不想学?” 他趁机诱哄。 福宝摇头,她不习武,但她要去找乔家女,这是爹爹临终前的交代。 第77章 不要脸的苏鹤霆 许安收到乔惜的信后,当即下令全军疾行,于五日后到达尹城。 扎营,修整半日,将士们吃饱喝足,在正午前,尹城军还不曾用午饭时,苏鹤霆以疆北王身份现身,和许安一起率军到了尹城城楼之下。 尹城则是秦将军镇守。 季川也亲自上了城楼。 这些时日筹粮并不顺利,尽管他曾亲自前往军营安抚人心,但没见到大批粮食送到军营,军心到底还是受了影响。 因而,他今日要在开战前,揭露乔惜和苏鹤霆不臣之心,将他们定为不义之师,以鼓舞士气。 “我乃疆南节度使季川,今日本官要……” “季川老贼,我是你许安爷爷。” 不等季川说完,许安大声喊道,“你这卑鄙小人,为助皇帝夺臣妻,谋害我父性命。 为官多年,贪婪暴虐,搜刮民脂民膏,又胆小如鼠,贪生怕死。 爷爷我还没来找你算账,就上赶着转移家产和粮食孝敬你爷爷。 你这等无义狗官,不顾身后百姓和将士,天理难容,今日我许安便替疆南百姓除了你这祸害。” 季川本是要揭露乔惜身份,笑话疆北军受一女子蒙骗,以打击疆北军的士气,被许安一打岔,只得先回击了许安。 “你这大逆不道,造反逆贼之徒,满口胡言,不仁不义,当人人得而诛之,我军乃奉天讨伐……” “呸,你一个被皇帝厌弃的狗腿子,还敢打着天家的名号。” 许安再度截了他的话,怒道,“皇帝约莫还不知道,你当年竟敢用死婴换走当朝二皇子,将皇家血脉弃于深山,这等不忠不义之辈,皇帝只怕恨不能将你凌迟碎骨。” 季川有片刻的懵逼。 什么鬼? 什么二皇子? 不等他细想呢,扮作秋八月的乔惜薄唇轻启,以内力传话,“疆南众将士听着,疆北王和许将军无意与你们为难,我们今日兵临城下。 一是许将军寻季川报杀父之仇。 二为季家刺杀疆北王妃之事讨个公道。 三替疆北王要个说法,疆北王乃当朝二皇子,却因季川私心与宫中嬷嬷勾结,将其偷出皇宫。 天家血脉,只能流落深山野生野长,季川实乃罪大恶极。” 这些话经内力传送,整个尹城军乃至城中百姓都听得清楚。 季川被这帽子扣得莫名其妙,“你们胡说八道……” “我可以作证。” 刘财从疆北军出列,大声道,“我是尹城西街巷的刘财。 姑母曾是宫里的嬷嬷,便是被季川要挟帮他偷出二皇子的人。 后被季川以给女儿请教习嬷嬷之名,拘在了季府多年。 前些时日,季川发现疆北王就是当年被他丢在狼窝的二皇子,担心事情败露,便以我姑母盗窃为名,杀了我姑母灭口,将我姑母弃尸乱葬岗。 还欲杀我斩草除根,烧我房屋,幸得我姑母早有防备,将二皇子被偷真相告知于我,并助我逃出尹城。 如今我姑母的尸骨就埋在乱葬岗附近,我和姑母被害之事,皆有迹可查。 季川狗贼,你作恶多端,今日必将为从前种种恶行付出代价!” 他这些话,又被乔惜复述,以内力传了出去。 季川大急,“污蔑,纯属污蔑,你们为了抢占疆南,竟敢冒充天家血脉……” “季川,本王乃二皇子一事,除刘财所言外,还有季瑶亲口告知。 真相究竟如何,你心知肚明,本王无意深究自己究竟是何出身。 但你我之间的恩怨,本王今日定然要同你算一算。 你若怜惜疆南的将士,便自己出城来受死,莫要等本王攻城,连累了无辜性命。” “自己出来,莫要连累无辜性命。” 乔惜抬手跟着喊了一句,身后将士便都高举长矛跟着喊了起来。 季川在城楼上气疯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苏鹤霆竟然说自己是二皇子,还将这消息的来源推到刘嬷嬷和季瑶身上。 刘嬷嬷死了,季瑶死了,死无对证,而她们都是他的人,尤其他还成了他们口中参与调包皇子的罪魁祸首。 就算到时查出苏鹤霆不是什么二皇子,苏鹤霆也能说,是他季川给出了错误的信息。 将事情撇的一干二净。 冒充天家血脉,还装出一副不在意,不愿深究的嘴脸。 当真是。 “无耻至极!” 他大骂。 但他很快意识过来,苏鹤霆故意弄这一出,是怕他揭露出乔惜身份。 他忙喊道,“秋八月,我知道你就是乔惜,你枉顾乔家忠君祖训,愚弄皇上,与苏鹤霆狼狈为奸觊觎江山,就不怕你乔家的祖宗在地下睡不安稳……” 可惜,他的骂声被城外疆北将士和凉州将士的声音覆盖,只有身边的秦将军和尹城将士能听见。 但前头有苏鹤霆是二皇子这个惊人消息在前,他后头囔囔的什么秋八月是乔惜,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大人,他们说的可是真的?苏鹤霆当真是二皇子?” 秦将军问道。 若大人当真偷换了皇家血脉,大人是想做什么? 季川气恼,“本官根本不知苏鹤霆是二皇子,不对,本官根本不知什么二皇子的事。 若真如他们所言,苏鹤霆就是二皇子,是本官害了他,又怎会让季瑶告知他身份?” 可,皇子身份这样的大事,疆北王怎敢胡乱开口? 何况,季瑶素来是个没什么脑子的。 秦将军沉默了。 他知道季府的确有个宫里来的嬷嬷,因他也有个女儿,性子如男儿,偶尔也会让女儿去季府跟着嬷嬷学点女儿家的规矩。 是以,刘嬷嬷因盗窃被仗杀一事,他也从女儿口中听说过。 当时女儿也提过这事蹊跷,只他当是后宅阴私,不曾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好端端的季川突然杀一个宫里的嬷嬷做什么? 而季瑶去疆北,追着疆北王屁股后头跑的事,更是人尽皆知。 她为了讨好苏鹤霆,说出他皇家身份,也不是不可能。 秦将军突然不敢全然信任季川。 季川看出他的怀疑,又气又急,“你怀疑本官?” 楼下,乔惜暗暗朝苏鹤霆竖了个大拇指。 一开始她也没想到,苏鹤霆会这样囔囔出自己的身份,但细想之下,觉得这主意挺好。 偷换皇家血脉,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本就因没有粮食乱的军心,这会更难聚拢了。 苏鹤霆当众说了,这是他与季川的私人恩怨,疆南将士执意要与他们厮杀,便是为了季川白白丢性命。 可季川平日为官不正,真正又有多少人愿意为他豁出性命呢。 何况,季川还有可能真的是个偷了嫡皇子的罪人。 他偷皇子身后的目的,百姓和将士们一深究,只怕更不敢与季川同流合污。 而对苏鹤霆来说,他自小被赤条条丢在深山,想要查身世,根本毫无线索。 便借机将事情推到季川头上,反正季川这条命,他们是要收走的。 死无对证。 却可以打草惊蛇。 若他不是二皇子,如三皇子那些担心苏鹤霆将来参与夺嫡的,自会帮忙查明身份,以证明他不是皇家血脉。 若他真是二皇子,那当年害他之人极有可能就是皇帝,皇帝绝不会让世人知道他谋害自己的儿子,只能让季川背了这锅。 身为父亲,得知儿子流落在外,还不能什么都不做,必定会让苏鹤霆回京确认身份。 他们要报仇,要救出四哥,迟早是要回京的,这便是个机会。 至于怕不怕这龙潭虎穴,乔惜勾唇。 有太子哥哥与她同心携手,前路再艰难,都不足为惧。 苏鹤霆似有所感,亦看向她,两人眼神确认了什么,苏鹤霆扬手一呼,“攻城。” 第78章 生擒季川 季川在开战后,便由护卫护着下了城楼。 疆北军由苏鹤霆亲自率两军精锐为先锋,许安坐镇后方。 守城虽有优势,可一晚上打下来,尹城伤亡不少,疆北军却完好无损。 最终还是苏鹤霆主动歇战。 退军前,苏鹤霆再道,“这是本王与季川的私怨,秦将军实在没必要让众将士为了那样一个鼠辈平白丢了性命。” 看着士气依旧高涨,有序撤退的疆北军,秦将军的亲信问道,“将军,我们真的要死守吗?” 亲信听到了秦将军和季川的所有对话,更从秦将军口中得知粮食的情况。 秦将军沉眸看向亲信,“无论是何理由,若我们不守,便是逃兵,是降军。” “可他们还没用全力,我们便已折损了不少将士,若再无粮食……” 亲随说不下去了。 那他们就真的是白白送命了。 若在平时亲信说这样的话,秦将军定会治他一个动摇军心之罪。 可今日,他只是沉默半晌后,道,“本将守的不是大人,是尹城,是疆南。” 可能守多久,他却没底了。 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疆北军的威力,怪不得他们能驱走蛮族。 大佑有这样的军队,于百姓来说,是幸事。 若疆北王当真是二皇子,也挺好的,秦将军心里想着。 第二场战事,在两日后的凌晨打响。 这一次,两军攻势比之先前更猛烈了些,凉州军和疆北军都有伤亡,但尹城军折损更多。 且这一回,两军休战时,并未撤远,直接在城外五里安营扎寨,一歇便是十日。 每日乔惜和苏鹤霆都会以内力传音,大致意思便是,让季川出城受死,他们不想迁怒无辜性命之类的话。 这十日,每日三餐,从尹城城楼上能定时地看到炊烟袅袅,甚至借着风向能闻到食物的香味。 而尹城的粮食终于耗尽了。 秦将军再度因粮食一事,到了季川跟前。 季川见到他,便知是为粮食一事而来,率先到,“我已下令让城中百姓先捐些粮食出来。” “大人的意思是要抢百姓的粮食?” 秦将军不可置信。 眼下两军交战,百姓被困城中不得出,大家怎舍得拿出自家的存粮,所以,季川口中的捐是硬抢。 季川见不得他那神情,好似自己是十恶不赦之人,不耐道,“将士们守护百姓,百姓出点粮食是应当应分。” “可疆南干旱虽不及疆北严重,这一年来收成也是大减,百姓又有多少粮食?” “有多少拿多少,百姓闲在家里少吃两顿饿不死,但你们却不能饿肚子,你先撑一撑,等朝廷的援兵到了,一切就好了。” 秦将军手指蜷紧,“大人,朝廷真的会派援军来吗?” “会的。” 季川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却没什么底气。 按理信鸽早该到京城了,皇帝得知乔惜的背叛,定然会有回信的,可他迟迟没收到朝廷的任何消息。 这也是这些时日他焦躁不安的原因,可他却不能让秦将军得知真相。 他安抚道,“别人不知道,你知道的,本官是陛下的人。 先太子死后,大佑内患四起,各地方势力割据一方,皇权被削弱,陛下担心其余力量吞噬疆南,便让本官也学着其余势力,占据疆南。 但实则,疆南始终效忠陛下,所以,陛下一定会派援军来的。” 秦将军的确知道这层关系,也因此坚定地要守住疆南,他始终认为自己是朝廷命官,效忠的是朝廷,自该为朝廷守护一方百姓安宁。 可当他出了季府,走在大街上,看到有官兵从百姓家中抢夺粮食,百姓抱着粮袋不撒手,被官兵打伤后。 他拳头重重地砸在了那官兵头上,“将士的拳头是用来守护百姓的,而不是欺压百姓的。” 那官兵也委屈得很,“上头有任务。” 凑不齐粮食,他就得受罚。 如此又过了几日,城外,两军吃好喝好,日常嘿嘿哈哈的操练,瞧着精气神十足。 城内百姓怨声载道,依旧不见援军到来,秦将军再寻到季川面前时,便是听得他道,“本官决意亲自前往益州筹粮,你务必坚守至最后一刻。” 益州,是尹城的下一个城池。 秦将军看见他收了不少箱笼,甚至连那新纳的美妾都带上了。 这哪里是筹粮,这是要跑路。 秦将军心里更生悲凉。 路过家门口时,被守在门口的女儿一把拉进了府,门后,女儿将半个馒头塞进他嘴里,”爹,女儿成日关在家里,不饿。 这是女儿午间吃剩的,您帮女儿吃了,否则娘知道女儿又剩饭,会骂人的。” 秦将军胸腔酸涩。 女儿哪里是不饿,分明是刻意留给他的。 府上早已不是从前的光景,军中缺粮时,他最先拿出了府中存粮,剩下的也只够家里勉强果腹。 如今这些日子撑下来,府上能吃个馒头已是奢侈。 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的脸,他咽下口中馒头,问道,“若爹爹降了,你可会觉得爹爹丢人。” 秦古秋眼眸一亮,“爹爹决定了吗?” 这是很盼着自己投降了。 秦将军只觉刚吃的馒头都是苦的,便听得秦古秋道,“爹爹若降了,女儿只觉得爹爹是真正的英雄,爹爹是在救将士们,救百姓。” 抬头摸了摸女儿的头,秦将军问道,“你当真如此以为?” 秦古秋反问,“爹爹守护的不是疆南的百姓么?可若爹爹不降,反而是困住了百姓。 女儿听说,无论是许将军还是疆北王,都是善待百姓之人,他们定然也会善待爹爹。 便是将来爹爹不做官了,我们种地也好,做点小买卖也好,女儿一样以爹爹为傲。” 秦将军倏然红了眼眶,他慈爱地看着女儿,良久,方道,“乖,爹爹要走了,你好好护着你娘,无论将来是何光景,你们娘俩好好活着,爹做什么都值得。” “爹爹……” 秦古秋觉得父亲有些怪,但一时又说不上来,便见父亲策马离去。 到了城门处,秦将军刚下马,一群百姓便跪在了他面前,一老者带头道,“求将军开城门,放我们一条生路。” “我们不想饿死,求将军放我们一条生路。”其余百姓附和。 亲信忙赶来喝道,“大胆,将军死守城门是护着疆南不被侵占,你们如此妄言,岂不是寒了将军和众将士的心。” “可我们没粮了啊,迟早是要被饿死的啊,何况,疆北王说了,他们只是找节度使寻仇,不会为难我们百姓。” “是啊,节度使统管疆南这些年,我们过的根本不是什么好日子。 听闻疆北赋税远低于朝廷,疆北王还让人种出了新的粮食品种。 若真是如此,疆南落入疆北王之手,未必不是好事啊,求将军开恩,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你们……” 亲信气结,虽说他也知百姓说的未必没道理,可这话叫他们将军如何自处。 刚要骂上几句,就听得秦将军道,“卸甲,开城门。” “将军。” 亲信大惊。 秦将军只摆了摆手,便上了城楼。 “疆北王。” 他朝城外喊话。 远处大树上,乔惜和苏鹤霆相视一笑,相继跳下了树,往尹城城楼下而去。 其余将士忙跟上。 秦将军看到人过来,喊话道,“疆北王,我秦某今日降了,望你守信,勿为难尹城将士和百姓。” 苏鹤霆回他,“本王应承你。” “好,秦某信你。” 说罢,他自腰间拔出匕首,就往心口插去。 秦家世代军户,做的都是小兵,到他时方才从百夫长一路爬到今日位置,每一次升职,父亲语重心长提醒,秦家人,可战死,决无投降之辈。 今日,他不得不降,却再无颜苟活。 只那匕首还未刺进皮肉,就被一条白练缠住。 乔惜和苏鹤霆飞身而上,两人一人拽住他一条胳膊,带着他飞下城楼。 乔惜讥讽道,“秦将军,我们这便带你去看看,你为之效忠的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季川刚到了尹城西城门,还没出城呢,就听说秦将军降了,气的跳脚,忙催守城兵,“快快快,开城门。” 城门一开,乔惜他们定然就追上来了,他得快些离开。 可他刚出城门,便见许安抱臂带着人守在西城城门外。 “你们怎么在这里?” 他们不是在东城门扎营吗,何时潜来这里,却无人察觉。 许安笑,“爷爷就等着你这龟孙呢。” 季川见他们人数众多,转身就跑,便见乔惜和苏鹤霆踏着轻功而来…… 第79章 审问 季川逃无可逃,嘴上却不甘心,“乔惜,我知道是你,我已给……” 我已给皇上去信,他定会严惩你。 只是后面的话没说完,人就歪了下去。 老爷子站在不远处的树杈上,问怀中的福宝,“祖父厉不厉害?” 福宝点头。 这个以她祖父自称的老头,一路展示出来的身手的确和爹爹一样厉害。 老爷子被认可,忙乘胜追击,“那你跟祖父习武好不好?” 福宝坚定地摇头。 老爷子瘪嘴,幽幽道,“小倔驴,不跟你玩了,我去找我的惜宝儿了。” 福宝已经知道他口中的惜宝儿就是自己要找的乔家女,眼眸微亮。 可看了一圈,除了一个哭戚戚的女人,场中都是男子。 难道那个女人就是乔家女? “她在哭,不厉害。” 和老头一路形容的一点也不像。 老爷子意识到福宝将季川的女人,当成乔惜了,嗤了一声,“她才不是惜宝儿。” 但他记得惜宝儿说过,她做男子打扮时,叫秋八月,是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喊她惜宝儿的。 故而老爷子很辛苦地忍着不解释,带着福宝到了苏鹤霆和乔惜面前,看了眼乔惜,而后问苏鹤霆,“孙子,你没事吧?” 苏鹤霆,“……” 若不是看出祖父眼里有关心,这句话听着真不像是什么好话。 不用他回答,老爷子已经用眼睛扫射过了,然后又看向乔惜,眨了眨眼。 似在说,惜宝儿,祖父没暴露你身份哟。 乔惜莞尔,看到老爷子安然无恙地回来,心里松了口气。 只眼下不便多说,正欲让人押走季川,就见老爷子蹦到季川面前,突然一大耳刮子打在季川脸上。 “就是你这混球玩意儿写信告我惜宝的状,还敢欺负我孙子。” 他来的路上都听暗卫说了,这狗屁季川坏得很。 季川还没看清老爷子,就被打的脸偏向一边,眼冒金星,视力模糊,他质问老爷子,“你拦截了我的信鸽?” 怪不得皇帝没有回信。 老爷子一手抱娃,一手叉腰很是傲娇,“就你那破鸟,哪里值得老头专门拦截。 老头就是哄孙女,无聊随便打鸟玩而已,你那没用的鸟就摔下来了。” 他鄙夷地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季川,跟福宝道,“什么人养什么鸟,这人跟那破鸟一样废,还喜欢欺负人。 福宝你真的应该习武,不然以后被这样的废物欺负,真得窝囊死。” 福宝假装没听见! 季川却是险些呕血。 那是他精心养的信鸽,不是他口中的什么破鸟,倒是这疯老头,竟敢坏他的事。 他用力瞪向老爷子,却在看清老爷子的长相后,愣住了,“你……” 话没说完,老爷子又一巴掌打过来,“你什么你,再欺负我家孩子,老头把你打成烂泥。” 这次季川顾不得脸上疼痛,立即又转了过来,问了句毫不相干的,“你说,你的孙子是谁?” 苏鹤霆有个疯癫祖父,这在大佑不算什么秘密,可季川第一次知道苏鹤霆的祖父竟是眼前人。 怎么会…… 老爷子向来以苏鹤霆为荣,将人往季川面前一拉,“睁大你的鸟眼看清楚,这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仪表堂堂,气宇轩昂……” 顿了顿,他挠了挠头,问乔惜,“还有什么词来着?” 乔惜笑,“世间第一好男儿。” 老爷子一拊掌,“对,老头孙子就是世间第一好的,还是……” 还是惜宝儿会说话。 不能暴露惜宝儿身份,老头轻咳一声,怼脸看季川,“现在知道老头的孙子是谁了吧?” 季川知道了,也将老爷子面容看得清楚,更确定了老爷子口中的孙子就是苏鹤霆。 他猛然看向苏鹤霆,良久,喃喃,“你真的是他的孙子?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啊。” 老爷子不乐意了,坚硬的拳头砸在季川的眼睛上,“什么叫不可能,你个鸟脑袋傻,老头可不傻,他就是老头的孙子。” 季川眼睛顿时肿得睁不开,另一只眼倔强地在苏鹤霆和老爷子脸上打转,依旧是不可置信道,“竟真的是,这怎么可能,明明他阻止了......” 苏鹤霆眸色微凝。 季川这话是何意。 莫非他认识老爷子? 乔惜亦是同样想法。 两人默契地朝楼辛使了个眼色,楼辛会意,押着季川离开。 待尹城被许安接手后,苏鹤霆和乔惜带着秦将军去了关押季川的院子。 在乔惜的授意下,季川关进来便被用了刑,乔惜再见他时,他已双腿残废,脖子上一条婴儿手臂粗的铁链。 “季川,当年你锁我四哥时,可曾想到自己也会有今日?” 乔惜冷冷看着他。 “你果然是乔惜。” 季川挣扎着要朝乔惜扑来,“季瑶那蠢货也果然什么都跟你说了。” 否则,乔惜不会知道乔承望当年在季家的事。 乔承望在乔家时,就是脖子上套狗链,被当狗养着的。 “可那又如何,你能瞒得了多久,皇帝迟早会发现你的真面目。”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那被拦截的信鸽,季川用力握紧了拳头。 都是贱人! 乔惜是,那疯老头也是。 乔惜淡淡道,“没想过一直瞒过,他害我乔家满门,我与他迟早也会有如今日这般清算的时候。 季川,不管皇帝,先来算算你我之间的账吧。” 她一步步靠近,眉目冷如寒冰,每一步都似裹胁着巨大的杀气。 季川忽然有些怕了。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硬骨头,在他看来没什么比活命更重要,活着才有别的可能。 他下意识地往后挪着,可下一瞬他的膝盖被乔惜用力踩住。 那里本就被敲断了骨头,这一踩直接让他整个人险些痛晕过去,“我只是奉命行事。” 乔惜嗤笑一声。 皇帝谋害忠臣,却重用这般没骨气的东西,大佑如何兴盛。 她又是一用力,“我四哥乔承望如今在哪?” 季川想晕。 可他不敢,因为苏鹤霆手中的长剑抵在了他的心口上,他只得如实道,“五年前,太子死后,皇上就让我将他送进去了宫,眼下,应当还在宫里。” “为何是太子死后?” 乔惜如是问。 心里其实隐隐有些明白,太子还活着时,皇帝担心将四哥藏在宫里,瞒不过太子。 果然,季川道,“皇上怕太子察觉,坏事。” “那么你们为何要害我乔家,抓我四哥,当年你们又对乔家做了什么?” 季川摇头,“我不知道,皇上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咔嚓! 乔惜一脚踢在季川的右肩,骨头应声而断,苏鹤霆手中长剑适时刺进断骨处,搅动着。 “疼,疼……” 季川痛呼,“皇上只让我趁乱抓走乔承望,如何害得乔家,我……我不知道。” 长剑依旧搅动,乔惜和苏鹤霆眉目平静的看着他。 季川疼的感觉五脏六腑都抽筋了,只得再吐露一点,“只知乔家军内部有人被皇上收买,故意放了蛮族入境,那人是谁,我不知。 皇上恨乔家,好似是因为当年夺嫡时,乔家并不看好陛下。” 见苏鹤霆没有停手的意思,只得又道,“还有鬼军,皇上一直想找出鬼军,但乔家拒不透露此事……” 见他不老实,乔惜没了耐心,又是一脚踩在另一只膝盖上。 “啊……” 季川见她脚又抬起,忙道,“别,别,我说,我说,好像,好像还和皇后有关,但具体有何缘由,我真的不知道。 只知道,乔家得罪了皇上,惹了皇上不快,皇上早就想对乔家动手,碍于皇后才一直忍着。” 第80章 老爷子的身份 他疼得喘了口气,“后来帝后关系不如从前,皇上没了顾忌,这才动了乔家。 但蛮族入侵似乎在皇上掌控之外,所以他才将我派来疆南,随时留意边境动向。” 结果蛮族入侵,他窝在疆南动也不敢动。 乔惜眼中多了一抹鄙夷。 季川不敢直视两人的眼睛,“抓乔承望是为将来召唤出鬼军,但怎么召唤,你们别问我,皇上不可能告诉我。” 这一点,两人倒不怀疑他撒谎,他连召唤鬼军需要玉蝉都不知。 若知道的话,许灵儿兄妹在疆南多年,他比曹英更有机会得到玉蝉。 苏鹤霆问道,“他召唤鬼军是想作何?” 季川摇头,“我虽年轻时就跟着他,但我其实就是一个可用的,愿意顺着他的奴才,做主子的那会事事告知奴才。” 何况,他并非一开始就得了皇帝信任,是顺着皇帝的算计给雍王戴了绿帽,才入了皇帝的眼。 乔惜冷笑,“那你倒是说说老爷子的事。” 季川知道自己刚刚的反应,瞒不过两人,也知道自己不回答,会受苦,可还是没忍住问苏鹤霆,“你当真是二皇子?” 苏鹤霆没答,匕首却动了,又是撕心裂肺的痛传来,季川又气又不敢怒。 只得老实回乔惜的话,“二皇子夭折后,皇后曾画了一幅小像私下寻人,寻的便是你们口中的老爷子。 只不过此事被皇帝阻止了,为此帝后大吵一架,也因吵架内容,我对画像上的人印象深刻。” 虽然那时候画像上的人比眼下年轻许多。 生怕匕首再动,他没敢耽搁,“争吵时,皇后打了皇帝一耳光,许是因此彻底激怒了皇帝。 皇帝声音提高了许多,我听到皇帝说,皇后生母甘为妓子,辱没门庭,父亲又是个不务正业的混混。 有这样的父母,皇后不以为耻,反敢私下寻那混混父亲,生怕别人不知,大佑的皇后有如此不堪的出身。” 苏鹤霆心中震惊。 “你是说皇后非周家人?” 周家便是皇后的娘家。 季川神情茫然。 苏鹤霆既是二皇子,皇后生父也寻到了他,两人都祖孙相称多年了,他怎不知皇后真正的身世? 不等季川深想呢,乔惜脚上又是用力,“皇后寻祖父做什么?” 乔惜心头也是震撼万分。 老爷子竟然是皇后生父,太子哥哥的亲外祖。 那若原身真是二皇子,老爷子当年进山是不是就是为了找他? 季川痛得冷汗淋漓,“我不知。” 得知皇后有那样的身世,一个不好就是要掉脑袋的,他哪里还敢多听,多探。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二皇子不是我丢进深山的,我甚至都不知道此事,求你们放过我。” 季川根本没怀疑苏鹤霆不是二皇子,因他确定老爷子就是皇后生父,他觉得只有亲外祖父才会将苏鹤霆养大,多年守护。 乔惜和苏鹤霆视线相对,眼神交汇确认了这一点。 “出事那年,我四哥才九岁,便是御敌,家人也不会让他单独行动。” 乔惜突然夺过苏鹤霆手中长剑,指着季川的咽喉,“说,为了带走我四哥,你杀了我乔家多少人?” 季川没想到话又绕回了乔家,心里的侥幸彻底消散,“三,三人。” “哪三人?” “你大哥,还有你二叔家的一双儿女。” 这其中还不包括乔家的下人。 乔惜闭了闭眼。 她就知道,以乔家人的团结,若不是身死,绝不会看着四哥被人带走。 季川战战兢兢,想要看乔惜的脸色,却眼前寒光一闪,乔惜夺了苏鹤霆手中长剑,斩断了季川的一双胳膊。 “让你就这样死了,实在太过便宜你。” “太子被皇帝诬陷一事,你又知道多少?” 又是一道送命题。 季川忙摇头,“太子出事时,我在疆南,你们信我,我真的没参与此事。” 又是寒光一闪,乔惜斩断了他的双腿。 “既你不肯说,那余下的日子,你便好好受着,待皇帝下地狱那日,我会送你下去陪他。” 随后,她看向门外,“楼辛,他便交由你看管,每日一审,不死就成,直到他吐出所有恶事。” 出了屋,看见被定穴在门外的秦将军,乔惜解了他的穴道,问道,“秦将军如今还要为了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朝廷自戕谢罪吗?” 秦将军在外面将事情听得清楚,他脸上神情复杂。 既没想到乔家战死和太子之事是皇帝所为,更没想到乔惜两人会这样费心留他性命。 不惜让他听了诸多秘辛。 他非蠢材,当即跪地道,“秦某谢王爷和王妃救命之恩。” 没人活得好好的想死,被乔惜和苏鹤霆救下后,自杀的孤勇便退了许多。 如今得知皇帝和季川真面目,又以为苏鹤霆就是二皇子。 他心中说服自己,他守护的是疆南百姓,往后效忠的依旧是皇家血脉。 只要疆北王能让疆南百姓过上好日子,父亲会原谅他的。 苏鹤霆抬手虚扶他的胳膊,“秦将军,本王敬重你为民之心,望你往后能如从前那般守护好疆南。” 他尚是太子时,便对秦将军有印象,说起来,秦将军当年从百夫长升为千夫长,还与他有些关系。 当时他和皇帝还算和睦,皇帝偶尔会用政务考校他的课业。 那日,皇帝恰好看的就是疆南剿匪的折子,是他在当地官员的夸夸其谈里发现了小小百夫长的坚韧和护民之心。 皇帝当时觉得新奇,便派人打听了下,得知的确是当地官员抢功,便发落了那官员,提拔百夫长为千夫长。 要攻打尹城前,他便打探了秦将军这些年所为,得知他一如从前,才有城门救他之举。 再烂的朝廷也不乏好官,好官难得,是百姓之福,更是他将来的助力。 秦将军不知苏鹤霆心中所想,他问,“王爷,先太子当真是被冤枉的,对吗?” 苏鹤霆点头,“他先前从未想过弑父。” 但如今他却想亲手手刃了他。 秦将军激动,“我就知道太子不是那种人,连百姓都被他放在心中在意的人,怎会谋害父亲。” 他又跪了下去,“不瞒王爷,先太子于秦某有恩,他日若有机会,还请王爷替先太子洗刷冤屈,秦某愿为王爷肝脑涂地。” 苏鹤霆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没想到这世间,除了乔惜,还有人愿意为他洗清罪名。 回到疆北营帐,乔惜好奇秦将军对先太子的态度,苏鹤霆便将其中渊源告知于她。 乔惜叹道,“怪不得你让我阻止他自杀,也就没白救他。” 苏鹤霆嗯了一声,说出皇后身世,“母后是先帝指婚,那时先帝已定了皇帝为储君,未来的一国之母,先帝定清楚其身世。 便是她不是周家女,祖父定也不是皇帝口中的混混,妓子一事只怕更有苦衷。” 乔惜认同,“祖父身份只怕不简单。” 说曹操,曹操到! “孙子,惜宝儿,老头来咯!” 老爷子掀帘进来,笑嘻嘻地问乔惜,“惜宝儿,你有没有想祖父?” “想的。” 老爷子满意了,递给她一根糖葫芦,“真乖。” 又拿着一根举到苏鹤霆面前,“孙子你吃不吃?” 若平时苏鹤霆定然摇头,然后老爷子满脸欢喜地说,“你不吃啊,那祖父帮你分担咯。” 但今日苏鹤霆接过了糖葫芦。 老爷子满脸心疼,他就是客套一下啊,这小子咋越大越不可爱了。 “祖父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把糖葫芦送给你。” 旁边,乔惜已经咬了一口,老爷子咽了咽口水,“你问。” 他也想吃。 “慧月是谁?” 慧月是皇后的闺名。 老爷子苦着脸想了会,摇了摇头。 苏鹤霆撕了糖葫芦的外衣,引导,“再想想。” 老爷子盯着他手中的糖葫芦,又想了一会儿,倏然眼眸一亮,“我想起来了,是小月儿,我的小月儿。” 第81章 苏鹤霆的画像 乔惜按捺心中激动,追问,“小月儿是你什么人?” 老爷子笑道,“惜宝儿傻了,小月儿不是人,是老头养的兔子,嚯嚯。” 苏鹤霆摇头,“答错了,祖父好好想想,慧月是谁?” “错了?” 老爷子笑容一僵,很是失落。 想吃糖葫芦,只得继续想。 考虑皇后若真是寄养在周家的,可能会改名,苏鹤霆又问道,“祖父可还记得自己的女儿吗?” 原主的记忆里,祖父发病时曾将动物当做妻儿,大囔着不许别人伤害她们,要为他们报仇之类的话,所以,原主才认为祖父是亲人惨死,受了打击而疯癫的。 可如今看来,若母后就是祖父的女儿,只怕祖父的疯癫另有原因。 “慧月是谁想不出来,但女儿是红狐,答对了一半,能给老头吃一半么?” 老爷子想了半天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他扁着嘴巴,一副急的要哭的样子。 苏鹤霆无奈,只得将糖葫芦给了他。 老爷子拿到糖葫芦,立即变了脸,“桀桀桀,孙子你又心软了,心软不好,切记对人别心软,但祖父是例外,嚯嚯嚯……” 看着拿着糖葫芦欢欢喜喜出去的老爷子,苏鹤霆道,“等收服了疆南,我得去一趟周家。” 周家原是太师府,先帝在位时,极为看重信任的重臣之家。 皇后入佛堂清修后,周太师便辞了太师一职,两个儿子一文一武分别在六部和西郊大营当职。 太子出事前一个月,周家因在六部任职的大舅舅周崇文犯事,被发落到江宁任知府,全家跟着迁移江宁。 如今已在江宁占据一方势力。 虽比不得疆北疆南势力大,倒也能安于一隅,自保其身。 苏鹤霆做太子时,皇后曾私下告诫他与周家保持距离,免东宫与太师府过往甚密,被皇帝忌惮,故而,他与周家始终不远不近地处着。 但无论是外祖周太师,还是两个舅舅对他都很不错,他怀疑周家被发落是受他牵连,不愿再连累他们,加之重生之事玄之又玄,所以这五年只关注,不曾联络。 “从季川透露的消息看,原主是二弟的可能性很大。 母后应是察觉二弟夭折一事有蹊跷,而周家又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不便动作,是以,只能寻她的生父求助。 这也说明,母后生父绝非寻常混混,只是老爷子究竟是什么人,又怎么失忆的,母后又怎么成了周家女。 这些旧事,只怕也只有周家外祖父能为我们解惑了。” 但外祖如今年纪大了,不好叫他出远门,只能他们晚辈过去。 苏鹤霆说的和乔惜想的一样。 她道,“届时带上老爷子,我们陪你一起。” 了解清楚这件事,或许就能明白皇帝害乔家和太子的真正原因。 等他们去了京城,才好应对。 苏鹤霆颔首,“我这便给苏鹊去信,让她和癞赤脚来尹城,让癞赤脚给祖父看看。” 若老爷子自己能想起来,那是最好不过的。 两人又说了会话,便各自忙去了。 有秦将军的相助,接手尹城一事比较顺利,那些跟着季川作恶之人,该杀的杀,该关的关,没两日,尹城便恢复如常秩序。 只不过治理者从季川变成了许安和秋八月,如此,疆北王相助许安攻打季川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未免其余藩镇担心苏鹤霆和许安合成一股势力,对其余势力构成威胁,许安稳定尹城后,便自立为疆南王。 此举是向世人宣布,他与苏鹤霆虽眼下有合作,但各自为王,是两方势力,各藩镇平衡的局面没有改变。 成王第二日,许安便亲率大军,一路往下攻打疆南其余两州。 秋八月和铁面大侠随行,如此,一个多月后,许安顺利拿下其余两州。 就此,季川辖内所有地盘,明面上全部落入许安之手。 因疆北也从中得了不少钱粮和水源的好处,故而疆北军对帮许安打仗并无异议,两军相处融洽。 但京城那边却是炸开了锅。 许安称王事小,平白多出来一个皇子,则是乱了许多人的心。 已投靠成年皇子的,担心多出一个二皇子与他们身后的皇子争夺。 没有投靠,亦或者寻不到门路投靠皇子的,则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有的认为,苏鹤霆骁勇善战,自组义军镇守边境,若他真是二皇子,那么皇帝就不必忌惮,反而该拉拢弥补。 有人则认为,苏鹤霆流落在外多年,定然恨极皇家,说不得会心生报复,更应防备。 还有人认为,苏鹤霆是二皇子一事毫无证据,需得慎重细查。 因而,这些时日,每次早朝都格外的热闹。 皇帝脸色就没好看过。 这一日,又是被群臣吵得头痛的皇帝,下了早朝后,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吴公公战战兢兢,“陛下,气大伤身。” 皇帝如何不知气大伤身,可他怎么能不气。 这几个月就没一件事情顺遂的。 税粮丢失,皇陵修不成,心腹生反心,精心培养五年的乔惜,行事也不尽人意。 派她去刺杀苏鹤霆,那边屡次出状况。 许安势起后,他便给乔惜去了信,让她调整计划,改刺杀为收服。 万一季川不是许安对手,让许安得了疆南,若苏鹤霆再被乔惜刺杀,无人制衡许安,只怕最后疆北也得变成许安的。 到那时,许安下一步定然就是针对朝廷。 好在,根据传过来的消息,乔惜笼络住了苏鹤霆的心,颇得苏鹤霆看重。 他刚松口气呢,又收到消息,季川那个废物女儿重伤了乔惜。 苏鹤霆为给乔惜报仇,与许安联手攻打季川,季瑶生生将苏鹤霆推向了许安。 纵是如此,他都不惧,为帝二十几载,他深知权力对男人的诱惑。 便是苏鹤霆和许安暂时结盟,只要到时使点手段,让两人出现利益纠葛,便能分化两人。 可如今,却传出苏鹤霆乃二皇子的消息,他心里狂躁不安。 那个孩子当年的确被丢去了山里,可丢的是京城郊外的大山。 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落入野兽出没的山林,是怎么活下来,且又去了疆北的? 偏偏当年他为了瞒住皇后,将参与此事的人都灭了口,如今,想求证都不知该找谁求证。 (苏鹤霆:倒不是没办法,你去地府找他们便可) 见吴公公还跪在自己面前,皇帝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跪在这里有什么用,去看看疆北王的画像到没。” 无法求证,就只能看看苏鹤霆究竟长得是何模样,前些天便飞鸽传书给边境的眼线,让他们传画像过来,如今还没到,都是饭桶。 吴公公如今又胖回来了,那一脚虽用力,好在有肉扛着,他也撑得住,忙起身往外跑,看看有无最新消息。 他虽不清楚二皇子一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他从皇帝的反应看得出来,皇帝对二皇子还活着的事,一点都不高兴。 甚至非常生气。 帝王之怒,一个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他这些时日诚惶诚恐,竟有些怀念从前不得皇帝重用的日子。 意识到自己竟还有时间胡思乱想,吴公公一阵恶寒,抡起胖腿就拼命跑。 好在,到了暗厂情报处,那头刚收到边境传来的消息,正要给皇帝送去。 吴公公一把抢过小像,同暗厂总管抱怨道,“下回速度快些,陛下发了好大的怒火。” 也不管暗厂总管脸色难不难看,又往御书房跑。 “陛下。” 他缓了口气,将画像奉上,“疆北王的小像到了。” 皇帝接过,看完,脸色惨白,整个人踉跄着后退。 第82章 原身的身世 “陛下。” 吴公公忙起身扶他,余光不由瞥了眼那画像。 长得极好看,偏女相,但既不像皇上,也不像皇后,也没和皇家或周家哪个人容貌相似,应不是二皇子。 可皇上的反应这么大,吴公公又有些摸不准了。 他能清晰地听到皇帝激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气声,但他深知伴君如伴虎,不敢多看,更不敢多问。 忙垂眸敛神,将皇帝扶坐在椅子上,便躬身退到一边,大气不敢出。 皇帝此时压根没留意吴公公,他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画像。 脸上有不可置信,又似哭似笑,随后又似陷入回忆,神情怔怔。 良久,他起身出了御书房。 吴公公跟在他身后,见皇帝脚步虚浮,打着十二分的精神留意着,生怕皇帝一个不小心摔了,他也跟着倒霉。 一路提着心跟着皇帝到了奇华殿。 奇华殿是皇帝做皇子时居住的宫殿,他登位后,封生母苏昭仪为苏太后,这奇华殿便也被他用来供奉苏太后。 皇帝抬手示意吴公公不必跟着,自己迈步入了殿。 没一会儿,殿内伺候的宫人也都纷纷退了出来。 吴公公心头迷惑,不知皇帝看了疆北王的画像后,为何要来苏太后这里。 难道,那疆北王真是二皇子,长得像苏太后? 见皇帝许久没出来,吴公公想,没准还真是。 传闻苏太后相貌极美,因而以宫女之身入了先帝的眼,颇得先帝欢喜。 可惜红颜薄命,生下皇上没几年就死了,但也死在了先帝最惦念的时机,连带着先帝对皇帝这个儿子也多了几分在意。 也因此为皇帝的帝王之路奠定了基础。 这人啊,还真是命。 若苏太后多活几年,没准就被先帝厌倦了,皇上就未必是如今的皇上了。 再度意识到自己想了不该想的,吴公公忙暗暗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真是活腻歪了,脑袋都悬裤腰上了,竟还有心思胡思乱想感慨别人的命运。 他刚收回心神,就见皇帝抱着一幅画卷出来,又往凤仪宫方向走去。 到了凤仪宫,依旧是所有人守在外面,皇帝在皇后灵位前,缓缓展开苏太后的画像。 这画像还是他小时候想娘想的哭,先帝给他画的,只不过后来他被记在当时的皇后名下。 担心在殿中挂生母的画像,会惹得皇后不快,便收了起来,只敢夜里偷偷看。 之后他长大了,对母亲的思念也逐渐淡了。 继位时,当时的皇后成了太后。 为彰显他对太后养恩的感激,虽给生母也封了太后之位,并供奉在奇华殿,这画像却是一直没挂出来,而是收在了奇华殿的暗室里。 眼下,他将苏鹤霆的小像放在苏太后画像旁边。 问皇后灵位,“你看看,他们是不是很像?” 若吴公公在,定会惊叫,天哪,这两人不说十成像,起码也有八九成像了。 若说有什么区别的话,便是眼睛不同,还有男女之别了。 可惜,吴公公在门外守着,皇后的灵位也回不了皇帝的话。 皇帝手指轻抚苏鹤霆的小像,自问自答,“除了眼睛随了你,其余都像极了他的祖母。 当年,朕带你拜见母后画像时,你曾说将来我们也要生个长得像母后一样好看的小公主。 如今,看了他的容貌,朕信了你当初所言,他的确是朕的孩子,若不是朕的孩子,他不会长得这般像朕的母后。” 他手指落在苏鹤霆脸上的疤痕处,沉默良久,继续道,“我们有了容貌像极了母后的孩子,虽不是公主,但皇子朕亦会欢喜。 可他刚出生就被朕丢进了深山,朕当时是盼着他死的,如今亦不可能与他父慈子孝,但朕会接他回宫。 你先前总是怪朕,可若不是你婚后与有别的男子有染,朕怎会疑心他不是朕的血脉? 害他的不是朕,慧月,害他的是你,是你这个不检点的母亲,你不止害了他,也害了太子。 还害得朕对亲子下手,慧月,你总说朕会有报应,可今日朕瞧着真正会得到报应的是你。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在哪吗,等他回了宫,你是不是也会现身,你一定会的,慧月啊,朕等着看你得到报应的那日……” 凤仪宫外。 一太监暗暗打量着紧闭的殿门,等了片刻,绕去了奇华殿,从奇华殿出来后,便去了太医院。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年轻的御医便出现在了梁时面前,将从太监口中得知的皇帝举动,一五一十告知了梁时。 这些人都是曾得太子恩惠之人,如今虽不知太子还活着,却都攒着一口气为太子报仇。 他们不惧生死,梁时却不想他们过早暴露,平白丢了性命。 听完御医的话,梁时叮嘱道,“我知道了,你们行事切记小心。” 待御医离开后,他眉头渐渐拢起。 主子是二皇子一事,传来京城已经不少时日了,朝中和宫中情况,他虽知道得不详细,也能打探一二。 皇帝最近心情都不好,可今日为何先是去了苏太后处,又在凤仪宫久久不出? 这与主子是否有关? 梁时琢磨片刻,没理出关键来,便决定将事情如实报给主子,主子脑子好使,应能参透其中关联。 只是,还不等他的信发出去,又听得说,宫里突然出动了大批禁军。 在宫里做暗卫十几年,梁时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是要出大事。 便做了装扮,亲自出门查看。 而宫里,皇帝从凤仪宫出来后,便命禁军立即出宫捉拿老御医杜英发。 杜老御医已近七十,早已荣养天年。 原先身子一直硬朗,前些日不知怎的突然病倒,他是被禁军抬进宫的。 皇帝看着眼前一脸病容的老人,问道,“杜英发,今日朕再问你,二皇子究竟是早产,还是足月生产?” 杜英发医术精湛,很得皇帝信任,加之在太医院一辈子,见过不少大风大浪,平日沉稳异常。 今日却是从禁军上门那一刻,便吓得发抖,如今听了皇帝这话,更是抖如筛糠。 皇帝看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年你对朕撒了谎,二皇子是早产,你却告诉朕,他是足月生产,故意错乱皇后有孕的时间。” 他信任这人几十年,可这人竟早就背叛了他,他前些时日突然生病,是因为得知二皇子还活着,担心自己做的事瞒不住,吓病了吧。 皇帝缓缓走下台阶,行至杜英发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说,你背后之人是谁?” 第83章 皇后可能还活着 杜老御医被带进宫不到一个时辰,便又被禁军送出了宫。 不过不是送回杜府,而是直接丢进了大牢。 杜家还没摸清具体是何情况,大门再度被禁军敲响。 皇帝令,杜家满门抄斩。 与之同样遭遇的,还有后宫沈修仪的娘家。 恰好两家一个街头,一个街尾。 一时间,整条街上都是两家人的哭声和求饶声,以及禁军的呵斥声。 禁军上门是带了圣旨的,但外头的百姓却不清楚里头的情况。 有胆子大的百姓试探问道,“官爷,这两家人是犯了什么事啊?” 被问到的禁军一鞭子抽在杜家人身上,冷笑道,“沈修仪妒忌皇后娘娘,竟勾结季川和杜英发趁皇后娘娘生产时,用死婴调包了二皇子。 还将二皇子丢进深山,胆大包天敢谋害皇嗣,这不就祸及家人了。” 有百姓反应过来,“那沈修仪不是死了很多年吗?” 禁军冷哼,“沈修仪虽然死了,但沈家教出如此恶毒之女,自该承担他应承担的恶果。” 百姓闻言,皆是唏嘘。 “怪不得这么大阵仗,敢害皇上的儿子,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就是可怜这沈家,被一个死了多年的女儿连累了满门。” 忙有人提醒,“你不要命了,敢替沈家叫冤,谁知道沈家当时有没有为帮女儿,参与其中呢。” 还有人道,“你们可还记得,当年皇后以为二皇子夭折,大受打击,之后潜心修佛,更是年纪轻轻就去了,这不只是害了二皇子,也害了皇后啊。 以皇帝对皇后的感情,得知真相,可不得严惩他们。” “要我说啊,这人还是不能作恶,儿女也得教好,要不然那天全家就跟着倒霉。” 听着沈家幼童撕心裂肺的哭声,众人忙附和。 人群中又有人问道,“官爷,这样说,疆北王当真是二皇子了?” 这次不用禁军回答,便有人替他答了,那人从远处跑来,冲大家伙兴奋道,“宫门口贴画像了,是苏太后和疆北王的,我的乖乖,祖孙俩长得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宫妃的画像可是不能随意示众的,尤其还是已离世多年的。 皇帝如今让人将生母画像贴出,这是要向世人证明疆北王就是二皇子,可见皇帝是认下了这个儿子的。 “想来陛下很欢喜找到二皇子,才替他做到这份上,我们也去瞧瞧。” 有百姓说着便拉了身边人一起往皇宫跑去。 梁时顺着人流跟到了宫门口,看清苏太后的画像后,他心头亦是震惊。 原以为是主子的猜测,没想到主子如今用着的身子竟真的是二皇子。 回到住所,他忙将这一切去信汇报给苏鹤霆。 至于皇帝对外的说法,他是一点不信的,别人不清楚,他最是清楚,季川根本没参与此事。 这事是主子胡诌的。 如今皇帝却顺势将此事按在季川头上,说明真正害二皇子的人,不可对外人道。 梁时毫不怀疑,将二皇子丢进深山的就是皇帝。 那人做得出来。 当真是无情帝王家,虎毒尚不食子,他却一连害了自己两个嫡子。 梁时脑中一会儿是太子惨死的样子,一会儿苏鹤霆毒发的样子。 心里恨得牙痒痒。 报仇之心愈浓。 如今皇帝又这样大张旗鼓宣告主子的身份,他生怕皇帝又对苏鹤霆存了什么歹心。 不敢耽搁,又悄然混进围在宫门口,还未离开的人群中,想探得宫里的第一手信息。 而宫里,皇帝见过杜英发后,便又回到了凤仪宫。 几个皇子大臣求见,皆被吴公公挡了回去。 倒是曹英被皇帝允了入内。 “陛下,这世间有不少容貌相似者,只凭容貌就断定……” 皇帝打断了她的话,“他就是。” 只容貌相似的确不足以断定,可老二是被丢进山里的,苏鹤霆也是无父无母山里长大,且他还姓着他祖母的姓,这三者加起来就足够了。 何况,只有他知道,这里头定然还有那人的手笔。 一个野生野长的孩子,怎么会给自己选姓苏。 是那人故意的。 苏鹤霆就是他的儿子。 他垂眸看了眼皇后灵位。 不算苏鹤霆不是,他也必须是。 曹英见皇帝已认定,只得换了法子劝道,“陛下,他若真的进了宫,只怕对您不利啊。” 苏鹤霆可不是什么善茬,皇帝之前屡次刺杀他,苏鹤霆不可能不记恨的。 何况,她总觉得此事蹊跷得很。 她对季川还算了解,他并非胆大之人,那时候的季川刚得皇上信任,只恨不能挖空心思讨好皇上,怎敢参与二皇子的事。 那疆南那边传出二皇子消息的事,就很可疑。 皇帝知晓曹英心中疑惑,但他不可能告知曹英,二皇子是自己命人丢进深山的。 只能让季川那些人承担了这件事,何况杜英发交代当年的确是受沈修仪指使。 而沈修仪当年和皇后一起怀孕,嫉妒皇后也说得过去,但他猜她背后定然是那个人,所以,沈家不能留。 至于疆南为何传出是季川调包二皇子一事。 皇帝也想明白了,成王败寇,季川败了,苏鹤霆和许安赢了,胜利者才有话语权,二皇子身份一事,应是苏鹤霆自己传出来的。 目的无非是野心罢了。 有了皇子这个身份,他才能拉拢更多的追随者,说到底还是为了这个位置。 “他是朕和皇后的儿子,他必须进宫。” 皇后转身看曹英,神情有些偏执,“朕得让皇后清醒,让她看清她不惜抛夫弃子假死也要跟着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她说朕不懂爱,朕便要她看清,那个男人又是如何爱她的。 离间朕与她的感情,算计她两个儿子,看着她痛苦十几年,这样的爱,朕想看看慧月她后不后悔。” 曹英终于明白皇帝的用意,“您让苏鹤霆进宫,是为了引出皇后? 可陛下,并无证据证明皇后她还活着,苏鹤霆却是个有野心的,让他入宫,无疑引狼入室……” “放肆,他是朕的儿子,天家皇子岂是你能辱骂的。” 曹英忙跪地,“奴该死,奴只是担心陛下。” “朕让你进来不是听你这些废话的。” 皇帝一把将皇后灵位倒扣,“皇后她定然没死,否则皇陵里的棺椁为何是空的。 她的尸身是朕亲自放进去的,亦是朕亲眼看着送入皇陵的,她在假死骗朕,她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整个皇宫,只有曹英知道这件事,皇帝想同她倾诉。 而曹英太清楚,皇帝在皇后的事情上,有多偏执疯狂。 这样的偏执癫狂,自五年前发现皇后陵墓是空的,便开始了。 或许皇帝自己都不相信皇后还活着,只是执拗地钻着牛角尖。 如今苏鹤霆二皇子身份爆出来,他便似看到了一缕希望,一缕能靠苏鹤霆引出皇后,证明皇后还活着的希望。 可。 “陛下,奴知您心中的苦,可,您忘记您收回皇权的大业了吗? 乔惜没能收服疆北,季川反而丢了疆南,最近许多事,都与您的预期背离。 如今您再将苏鹤霆接回来,奴担心,事情生变啊。” 皇帝沉眸,“朕知道,所以,朕要你把冷宫里那些人都清出去,别让苏鹤霆发现一丝痕迹。 他是朕的儿子,朕若许他以江山之位,他不会不动心的,再给予他从小没有的父爱,到时,他会是一把比乔惜更好用的刀。” 也是对付那人,让皇后后悔的好帮手。 等这刀完成他的使命,若他听话,他不是不可留他一命,但若他有别的心思,那就下去陪他兄长吧。 第84章 给苏鹤霆下助兴药 曹英明白皇帝的意思,可她觉得皇帝的想象过于美好。 她虽没与苏鹤霆打过交道,但从他的行事来看,那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之人。 他们能控制蒙骗得了一个乔惜,未必能蒙骗了苏鹤霆。 她垂了垂眸,或许,乔惜都已脱离他们的掌控,只不过她没证据,而皇帝没察觉罢了。 念及此,她道,“奴定会将冷宫处理干净,奴愿前往替陛下迎回二皇子。” 皇帝摇了摇头,“你不必去,朕会安排人去。” 曹英心里倒没多少失落。 自从上次玉蝉的事后,皇帝便已防着她。 据他们得到的消息,苏鹤霆对乔惜很是在意,皇帝必定担心她会在路上为难甚至杀了乔惜,届时得罪苏鹤霆。 皇帝如今要做好父亲,就不愿惹苏鹤霆不快,至少表面是这样的。 但她决不能让乔惜活着回到京城。 “奴知道了。” 她神情失落,又有些担忧,“奴只是想着,这京中怕是有不少人不希望二皇子回京。” 她的话提醒了皇帝。 几个皇子都已成年,朝中大臣明里暗里各有站队,派谁去才不对苏鹤霆起杀心,这件事的确得好好考虑。 “行了,你退下吧。” 待曹英走到门口时,皇帝又淡淡道,“别坏朕的事,朕知道你一直想要个名分,等她悔过那日,朕可立你应白筠为后。” 这件事和收回皇权的大业一样重要,他都会实现的,所以他不想在曹英这里起波折。 曹英的心一颤。 是她的原名应白筠,而非曹英。 “陛下所言当真?” 她大着胆子问道。 皇帝转眸看她,“她能跟别的男人跑,朕为何不能与你应白筠有私情,你陪在朕身边多年,朕并非不知你的好。” 还是为了气皇后。 但这的确是曹英的执念。 她垂眸,“奴知道了,奴定助陛下让那一日早些到来。” 年纪轻轻跟了他,为他孕育女儿,逃离师门,她以为自己是如郎才女貌话本子里说的,得遇良婿。 他却一句,我已有妻子,是你趁我昏迷上了我的榻,我不会娶你,更不许你让她知道我们的关系。 的确是她主动,但他能广纳后宫,却独独不愿给她一个名分。 只因她出现的时机不对。 她如何甘心,便在他身边蹉跎半生。 皇帝的确知道如何拿捏她。 只这次,她却想走自己的路子。 待她回到自己房间,听闻皇帝已下旨让长宁侯前往疆北迎苏鹤霆回府时。 曹英扯掉自己的幞帽,一头青丝垂落,她披发在屋中仰头转圈,笑的肆意又恶毒。 长宁侯是林元柏的父亲,皇帝只想到长宁侯是他的亲信,林家又因林元柏一事被冷落许久,长宁侯为重获圣心,得了这个机会定然竭力护苏鹤霆回京。 却不知,她已查出林元柏事发,乃乔惜从中动了手脚,而她也已将此事告知了长宁侯。 林元柏是长宁侯最看重的儿子,却被乔惜害死,还因此影响了林家前程。 长宁侯只恨不能将乔惜挫骨扬灰,有他去接人,乔惜想要活着回京,难了。 她手指轻挑起一抹胭脂,对镜抹在唇上,缓缓笑道,“碧香,娘的女儿,娘送乔惜下去给你当奴才。” 就是可惜了。 本来还想着让乔惜死在乔承望手里,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也因这些变化让她愈发觉得乔惜有问题。 ...... 苏鹤霆收到梁时的信件时,他们已经在前往江宁的马车上。 看完信,苏鹤霆有片刻沉默。 原身的确是二弟,这件事已毋庸置疑。 但皇帝还未见到他,更不曾查证就大肆宣扬,认了他的身份,这一点在他意外之外。 “你先前说他怀疑你的身世,那极有可能当初他也如此怀疑过二皇子不是他的血脉,所以才将他丢了。 眼下应是看到二皇子与苏太后相似,才确信二皇子是他的儿子。” 乔惜开口道,“但皇帝绝不是怜惜儿子的人,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刚出生的孩子,身上本就带着毒,直接丢进山里,他不会想不到,就算不会被猛兽吃掉,也会冷死,饿死。 便是他怀疑二皇子不是他的血脉,这样对待一个孩子也过于冷血残暴。 何况,今时皇帝能以容貌认定二皇子,五年前便也该知道,长得像他的太子就是他的儿子。 怀疑太子身世,不过是他给自己找了个杀害太子的理由罢了。 这样的人要认回儿子,乔惜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绝不是因为什么父子亲情。 可究竟里头又有什么阴谋,她一时却没了头绪。 不过想到苏太后,她倒是有了一个疑问,“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怎么那么巧的也姓苏。 祖父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姓什么,苏鹤霆就不可能是随了祖父的姓。 苏鹤霆明白她的意思,幽幽道,“这名字还真是祖父取的。 那时候,二弟和祖父还在山里,有一日,祖父救了个重伤的男子。 那男子在树屋住了三个月,身体养好后传授了二弟一些武功,还同祖父提议,该给二弟取个名字。 取名就得有姓,祖父不知该给二弟一个什么姓,那人便说自己勉强算是二弟半个师傅,若二弟不嫌弃,可随他姓苏。” 顿了顿,他苦笑,“祖父自己无姓,自然不介意,至于名字,恰好当时有只仙鹤飞过,祖父便喊着鹤停,鹤停。 之后二弟怪祖父随意,祖父那时刚好还算清醒,便同二弟解释鹤取长寿之意,停则改成了霆,二弟便是这样才有了名字。” “照这样说,都姓苏是巧合?” 苏鹤霆摇头,“先前不知苏太后一事,不曾深想,如今确定了二弟身份,我倒觉得这件事,怕是另有蹊跷。 母后当年是在宫里生产的,可二弟自有记忆时,便是在疆北深山。 皇帝应不会派人千里迢迢将二弟送来疆北,那么是谁将刚出生的二弟,送来了疆北? 既是送来疆北,为何不寻户人家好生养着,却是丢在深山里。 突然进山的老爷子,却是我与二弟的亲外祖,那重伤男子的姓,又是我与二弟亲祖母的姓,太巧了。” 乔惜颔首,细想起来,此事的确像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等到了客栈歇息,我们看看祖父今日有没有想起点什么。” 老爷子这些日子被癞赤脚调理,虽没想起往事,但犯糊涂的时候比以前少了,这是好现象。 故而,一行人在客栈落脚后,乔惜便寻去了老爷子的房间。 只不过有些失望的是,乔惜问了几个问题,老爷子还是一点没想起来。 见乔惜失落,他倒是会安慰人了,“惜宝儿,别气馁嘛,你都说那赤脚大夫医术好了,说不得他就能让祖父想起来了。” 这话说得让乔惜眼底微亮,“祖父,你知道自己缺失了记忆?” 老爷子白她一眼,“我又不傻,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当然是失忆了啊。” 苏鹊笑,“您的确不傻,如今都知道自己不正常了。” 老爷子气哼一声,“长大了真不可爱,敢笑话祖父,不理你了,我去找福宝玩去。” 乔惜和苏鹊对望一眼,无语失笑,两人都没留意老爷子出去时,手从苏鹊的药箱里捞了个东西走。 没一会儿,老爷子端着两碗混沌去了苏鹤霆的房间,将其中一碗递给苏鹤霆,“你一碗,老头一碗。” 苏鹤霆拿起勺子,问道,“惜儿他们呢?” 老头瞪他,“有了媳妇,陪老头吃饭就不香吗?她和苏鹊在一处,饿不着。” 赶路时,偶尔吃得简单,见此,苏鹤霆不疑有他,将一碗混沌吃得干净。 乔惜回房后约莫半个时辰,苏鹤霆便察觉体内不对劲,身体燥热的厉害,正欲起身,便听得乔惜惊呼,“你,你流鼻血了。” 苏鹤霆滚了滚喉咙,已经确定自己那碗吃食被下了东西了,沉了口气,同乔惜道,“去请癞大夫”” 乔惜也看出他的异样,拿了帕子给他后忙出了房门,只很快,她又回来了,“癞大夫和苏鹊他们都被老爷子带走了……” 第85章 带夫君去个好地方 身体反应大得厉害,苏鹤霆换了个坐姿,双腿交叠,将衣袍扯了点褶皱。 但依旧遮掩不掉衣服下的支起。 乔惜见状,忙关了房门,面色羞红地蹭到苏鹤霆身边,“我……我扶你过去。” 老爷子将两名医者带走,显然是故意的,不会轻易让她找到。 她和太子哥哥是夫妻,太子哥哥中了这种药,乔惜想的便是自己替他解药。 但他们相认后,先是自己受伤,后又忙着收季川的地盘,疆南那边处理好,又马不停蹄的赶往江宁,两人还不曾有过亲密之举。 真若说完全抽不出时间,那是假的,但好像彼此都在刻意回避,仿若回到了原先在东宫时的纯情时光。 乔惜不知道她的太子哥哥是何想法,但她清楚自己的。 从前应对夫妻之事,她只当是完成任务,心中不起半点波澜。 如今知道苏鹤霆就是太子哥哥,面对自己的心上人,她……羞怯了。 但眼下这样的情况,她便顾不得在心上人面前的矜持,可她开了口,苏鹤霆却没动作。 乔惜抬眸看他,见他面色潮红,额间青筋泛起,手紧紧攥拳,很是隐忍的样子,一双眼却直勾勾的盯着她。 “你……” 乔惜被盯得心口发烫,想问的话却问不出口。 男人的眼神太炽热,还有那化不开的浓浓情意,可他始终没有动作,乔惜怎好意思问他,你为何不碰我。 鬼使神差的,乔惜抬手捂住了那双勾人的眼睛,在苏鹤霆的唇上亲了下。 这一下似炸开了苏鹤霆禁欲的堡垒,他将点火的人拉到怀里,捧起她的脸,重重地吻了下去,带着崩塌的克制,炙热又深沉。 这样的吻,让乔惜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万籁寂静,只剩下彼此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原来心里有这个人时,深吻是这样的感觉,乔惜觉得自己晕得厉害,似喝了几壶疆北的烈酒,手下意识抓紧了苏鹤霆后背的衣裳。 苏鹤霆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他松开了她,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暗哑道,“让辰山打些冷水来。” 乔惜不解,“你不……” 你不愿意的话还没问出来,就被苏鹤霆再度吻住了唇。 这一次只是蜻蜓点水般,再度带着克制,解释道,“不许乱想,是这里不合适。” 他想她的紧。 但这客栈虽还算干净雅致,隔音并不算好,他不愿在外头碰她,叫人听去一点声音。 尤其他始终愧疚,先前的婚事过于仓促草率,带着欺她的成份。 相认后,他一直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弥补,没想到祖父会出来捣乱。 乔惜心里困惑有了答案,她低声问,“你这些日子恪守礼仪,是不舍我委屈吗?” 她脸上红红,眼睛因刚刚的亲吻变得潮湿,一双如漆的眸子看着苏鹤霆,格外的勾人。 对苏鹤霆来说,简直是极致的折磨。 他将人揽在怀里,“惜儿,别挑战我的意志力。” 乔惜在他怀里动了动,瓮声瓮气,“你还没回答我。” 其实这些日子,她有些忐忑。 当初为了报仇,与苏鹤霆合作,在不知他是太子哥哥的情况下,便与他做了夫妻,这是对太子哥哥的背叛。 她忐忑太子哥哥是否介怀这件事,所以,相认后,他才不曾碰她。 有了在意的人,心思总会敏感许多,乔惜亦不例外。 “乖,别乱动。” 苏鹤霆呼吸愈发沉重,“去叫辰山打冷水。” 这药烈得很,他调动所有意志力才让自己保持清醒,此时的状态实在不便出门,只得让乔惜代劳。 但乔惜却没有动的意思,苏鹤霆垂眸看她,这才恍然是自己这段时间的克制,叫小姑娘多想了。 许是药物加持,也许是氛围到了,压在心底的话便出了口,他掬着她的脸,四目相对。 他正色道,“惜儿,我爱你,此生唯爱你,爱到难以自持,但,我舍不得委屈你,亦愧疚曾委屈了你。” 得了他的心里话,乔惜唇角缓缓展开,“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这话带着点撒娇,她确实有些故意无理取闹,就是不帮苏鹤霆叫辰山,反而圈住他的脖子,眼中含情的看着他,“夫君,我亦爱你。” 苏鹤霆觉得有烟火在脑中炸开,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这声夫君格外悦耳。 但同时,他的某处也似要炸开了般,他无奈道,“惜儿,你想谋杀亲夫。” 他眸色赤红,将脸埋在她脖颈间,汲取她身上的女儿香缓解身体的不适。 乔惜见他实在难受,心中忐忑也被彻底化解,这才推开他。 内力催动,腕间白练飞出,瞬间缠住苏鹤霆的腰身,乔惜拉住白练,妩媚一笑,“冷水伤身,既然这里不合适,我带夫君去个好地方。” 话毕,便推开后窗,双足一跃,带着苏鹤霆掠上檐瓦。 被缠成蚕蛹的苏鹤霆无奈失笑,夫纲不振,脸面荡然无存。 不过,在媳妇面前,这脸面不要也罢。 客栈的墙根下。 老爷子一手按着癞赤脚,一手按着苏鹊,暗卫抱着福宝,几人蹲在墙根下,齐齐抬头看着头顶飞过的两人。 “嫂子这是要把我哥带去哪里啊?” 苏鹊担忧道,“我那药一般的大夫可解不开。” 说到这个,她就有点气。 祖父竟偷拿她配制的情药,下在哥哥身上不说,还故意拉着他们藏起来,不让他们给哥哥解药。 “嘿嘿,有他媳妇在,要大夫做什么。” 老爷子松开了两人,一脸计谋得逞的笑意,“好了,你们可以各自去忙了。” 苏鹊道,“您下次不许乱拿我的药。” 老爷子瞪她,“说到这个,老头我还没说你,你一个女娃子配那种药做什么。” “卖钱啊。” 苏鹊反驳,“这种药最好卖钱,我以前还孝敬了您不少银钱,您还夸我会赚钱。” 老爷子一噎,抓了抓头发,“忘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沓银票,“喏,这些都给你,把你手里那些亲亲我我的药都给我。 以后不许再配这种药了,咱家现在不缺钱,就算缺也让你哥哥想办法去,你还未出阁呢。” “我又不嫁人。”苏鹊嘀咕。 “不行。” 老爷子当即叫起来,“你不嫁人,老头死不瞑目。” 苏鹊,“……” 您活的好好的,天天不是念叨棺材板就是死不瞑目的,您不嫌晦气么。 老爷子看向癞赤脚,“你就不管管她?” 癞赤脚愣了愣。 他和苏鹊如今虽然相熟了,但苏鹊还不曾拜他为师,老爷子这话是何意思? 只他这个时候,也不好问老爷子,就听得苏鹊道,“哥哥说了,我是他妹妹,有他护着我,谁也不能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她才不要成婚。 再说,她脸都成那样了,男人不被吓跑就不错了,谁会真心喜欢她。 不愿再提成婚的事,她又逮着药的事道,“祖父您要那么多药做什么。” 老爷子慢悠悠道,“用你哥哥身上啊。” 苏鹊瞪大了眸,顿了好久,才道,“我那还有几十瓶呢,全用哥哥身上,您就不怕哥哥和您断绝关系啊。” 第86章 老爷子的徒儿 “你个小娃子懂什么。” 老爷子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你哥哥以后感谢老头还来不及呢。 不下点猛药,就你哥嫂那别扭劲,老头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小曾孙。” 他可是留意到了,这两小夫妻夜里没动静的,新婚燕尔的,这可不正常。 想到什么,他脱口而出,“当初阿松和锦娘若不是老夫给下的药,哪里有昭哥儿,后头阿松不知多高兴呢。” 还沉浸在乔惜那一飞的惊艳里的福宝猛然抬头,“你认识我爹娘和哥哥?” 当初老爷子稀里糊涂找到那村子,自称是福宝祖父,抱着她就跑,还逼着她习武,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福宝对他心生戒备,不愿跟着他走,后头得知他是脑子犯糊涂,福宝便想老爷子许是脑子不好认错了人。 又知老爷子的孙媳就是她要找的乔家女,她便也装糊涂地跟着他们。 却始终不曾与他们交心,哪怕见到了乔惜,她也是默默观察着。 如今从老爷子口中听到爹娘哥哥的名字,且听还是一副很熟稔的口气。 到底还是个孩子,福宝顿时激动万分,她黑葡萄似的眼睛灼灼地盯着老爷子。 老爷子下意识地回道,“当然认识了,阿松和锦娘都是老头的徒儿,老头怎会不认识自己的徒儿。 阿松脑子不够灵光,憨呆得紧,但也因他心中无诟,能专一习武,身手极好。 锦娘身手一般,脑子却灵光得很,两人天造地设,昭哥儿最聪明,挑了爹娘的优点长。 又伶俐,身手又好,还是个极为孝顺老头的乖孙孙……”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一脸茫然,“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哦,对,小曾孙,我孙子孙媳要给我生小曾孙,咦,小福宝,你这样看着祖父,是同意跟着祖父习武了吗?” 福宝低头抿唇。 老爷子刚刚的话,对她来说冲击很大。 爹娘哥哥的情况,的确如老爷子说的那般,但她不曾听爹娘提过,他们还有个师父的事。 爹爹交代的事极为重要,他们又死得那样惨烈,却不知仇人是谁。 加之老爷子又犯了糊涂,福宝只能将心事压回心里。 老爷子已经被福宝拒绝习惯了,见此,倒没从前失落了,摸了摸肚子,饿了,得去找吃的,还不忘问福宝,“你饿不饿?” 福宝摇头。 老爷子便叮嘱暗卫带好福宝,自己踏着轻功,带着绿蛇和红狐出去觅食了。 苏鹊摸了摸福宝的头,悄然叹了口气。 福宝显然藏着心事,但她不说自有不说的顾忌。 当年她被哥哥救下,也是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放下戒备。 懒赤脚抬步跟上苏鹊,想了想,又顿足,还是对福宝道,“老爷子的情况有所好转,我会全力治好他,老爷子他是个好人。” 他并非圣心菩萨,会多这一句,是因看出苏鹊对福宝的同情。 苏鹊经历多舛,许是看到福宝想到了她自己。 但她能有如今的好性情,没有因过往和毁容自怨自怜,癞赤脚觉得是疆北王和老爷子给了她足够的好。 他也愿意给予福宝善意,算是回报老爷子的好。 因他看得出来,老爷子虽没了记忆,却很在意福宝。 若老爷子刚刚说的话是真的,福宝的爹娘就是老爷子的徒弟,那福宝还真是老爷子的徒孙,也是苏鹊的妹妹。 这般算起来,大家都是一家人。 他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我女儿小时候最爱吃这方糖,她说糖吃多了,心里就甜了,你也尝尝。” 福宝接过,捧着荷包对他福了福,“谢谢。” 爹爹从前也爱给她买糖,但娘总担心她吃坏了牙,时常趁她睡着的时候没收她的糖,大她十几岁的哥哥,又会偷偷买给她。 她曾是父母兄长的掌中宝,活在蜜罐子里的。 可后来蜜罐子被毁了,爹娘兄长惨死,她被接去了舅舅家,别说糖,没做完舅母交代的家务,连肚子都时常填不饱。 想起往事,福宝垂着头,泪珠子啪嗒啪嗒落下。 癞赤脚瞬间想到了女儿小时候,心一软弯腰就将她抱了起来,低声道,“夜了,伯伯送你回去。” 苏鹊眯眼看着这一切,眼神微晃,在癞赤脚视线从福宝身上移开时,忙转身往房间走去。 癞赤脚对此不知,心里想着要不要把今日老爷子说的那些话告知乔惜。 而乔惜此时正在尽心尽力替苏鹤霆解情药。 温泉池水随着男人动作,一高一低拍打着岸边的石头。 良久,方才归于平静。 乔惜浑身湿透,不知是温泉水,还是汗水,苏鹤霆亦然。 “你怎知这处有温泉?” 平复气息后,苏鹤霆问怀中人。 刚到地方,乔惜就被压抑到极致的人扑倒。 此时才有空细细打量这个山洞,和前世一模一样。 她弯了弯唇,“有次受伤,躲在这里疗伤。” “伤得重吗?” 苏鹤霆心疼问。 乔惜点头,“被长剑贯穿了后背,疼得我都出现幻觉看到了你,后面留了一个很难看的疤。” 在太子哥哥面前,她总是无意识变得娇气,语气里不自觉带着撒娇求哄。 苏鹤霆如她所愿,在她额头亲了亲。 乔惜满意地笑了,“当时脚踏在鬼门关,我想的竟是不知太子哥哥看到这疤,会不会嫌弃。” 苏鹤霆抚在乔惜后背的手,一顿。 乔惜眼下背上并没她说的疤痕,“什么时候的事?” “上辈子的事了。” 乔惜语气平淡,转身圈住他的脖颈,美目含情,“别家夫妻都不藏秘密的,我觉得我们应该效仿。 夫君,我同你一样,都是重活一回的,你是不是也猜到了?” 苏鹤霆点头,的确猜到了。 如今听到她承认,心疼地抱紧了她。 他知道,她定然是吃了大苦头,死得凄惨,才会对皇帝那样恨,才会那样偏执于报仇。 而以皇帝的恶毒,利用完乔惜,绝不会让她有个好下场。 “同我说说。” 乔惜便将前世的事,同他说了说,不过,她虽想要苏鹤霆心疼她,可不想他过多难受。 便似个浪荡公子般,突然挑起他的下巴,转移话题,“夫君,该你坦诚了。” “嗯?” 苏鹤霆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一时茫然。 脑中思索,自己还有什么瞒着乔惜的? 乔惜笑,凑近他,鼻尖相对,她软着嗓子道,“夫君的药可全解了?” 她的目的达到了。 苏鹤霆再没精力去想她前世的苦,他彻底坦诚了自己的需求。 一个时辰后,她又问,“夫君还要吗?” 又是一个时辰,这回换成苏鹤霆问怀中人,“惜儿可还要?” 乔惜拼命摇头。 不要了。 老腰遭不住了。 脸也彻底没了。 知道苏鹤霆的药被彻底解了,她任务完成,万事不管的懒在苏鹤霆怀里睡着了。 再醒来,是在客栈的房间里。 一番洗漱后,一行人吃了早饭,便再次出发。 路上,癞赤脚将昨日的事一字不差地告诉了乔惜和苏鹤霆。 “徒儿?” 乔惜沉吟片刻,同苏鹤霆道,“夫君,我若帮你找祖父算账,不算不孝吧?” 苏鹤霆勾唇,“不算,切磋而已。” 他知道乔惜是要试探老爷子的身手,也是让福宝看看老爷子的武功路数。 老爷子不知这一切,翘着二郎腿在马车里睡得正香呢,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他眼眸陡睁,窜出了马车…… 第87章 男人不能说不行 老爷子看清是乔惜,身上危险气息散去,接下乔惜一掌,掌力让两人各自后退散开。 “惜宝儿,打架不好玩,老头想睡觉。” 老爷子抱怨。 他昨晚带着红狐它们吃饱喝足后,趴了不少屋顶听了许多有意思的八卦。 后又去赌坊和怡红院看了会热闹,兴奋得快天亮才睡着,现在困得很。 乔惜却没理会他,攻势再度袭来,老爷子不得不应付。 前行队伍因两人的打斗停了下来,苏鹤霆闲适地坐在车辕上,手里端着茶杯,一边抿茶一边看戏。 苏鹊和福宝坐一辆马车,苏鹊从车厢暗格里掏出一把瓜子,分了一半给福宝。 扬了瓜子皮,她蹭到苏鹤霆身边,“哥,一百两,我赌祖父赢。” 她意识里,祖父是她见过身手最好的,乔惜到底年轻,应不是祖父的对手。 自从打劫了季川和姚家后,苏鹤霆现在富得流油,苏鹊想从他手里刮点银子。 苏鹤霆眼睛始终看着乔惜,淡淡道,“两百两,你嫂子赢。” 长生默默从怀里拿出一张百两银票,“阿姐赢。” 小满跟,“惜姐赢,十两。” 她对惜姐很有信心,但她得存钱将来回乡养老,只能小赌怡情。 陆江几个被收服的暗子也纷纷拿出银钱,压乔惜这头。 在苏鹊看来,这几人包括苏鹤霆都是乔惜的无脑粉,他们看好乔惜不具备参考价值。 可癞赤脚也说,“王妃不会输。” 他没参与押赌,只是提醒苏鹊。 而后辰山也摸摸索索的从怀里拿出一团帕子,将帕子小心翼翼掀开,从里头取出一锭银子,“我买王妃赢。” 王妃的武功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 辰山可是疆北王府出了名的铁公鸡,从不乱花钱。 除了偶尔被老爷子逼着玩叶子牌,辰山是从来不参与赌局的,因为怕输钱。 这会连他都拿出银钱押乔惜赢,苏鹊突然就不确定了。 她问癞赤脚,“癞大夫,您为何觉得我嫂子不会输?” 癞赤脚不想女儿输银子,低声道,“王妃的内力比老爷子的深厚。” 苏鹊倒抽一口凉气,果断改了主意,“哥,我也赌嫂子赢。” 辰山将银锭收回怀里,重重叹了口气。 所有人都买王妃赢,这赌局进行不下去了,平白失去赚钱的机会,好可惜啊。 苏鹤霆睨了他一眼,朝老爷子喊道,“祖父,您看,大家都不看好您,连个赌局都组不成,您不行啊。” “谁不行,兔崽子你说谁不行。” 老爷子一听这话,气炸了。 男人不能不行,老男人也一样,他用力一跺脚,震得头上灰白的发髻颠了几颠,委屈道,“你们太过分了,呜呜呜。” 竟没有一个看好他。 他不服气。 接下乔惜一招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朝辰山丢去,“老头赌自己赢。” 辰山眼眸晶亮,忙纵身一跃接过银票,算了算,大声喊道,“老爷子银票两千两,赌他自己赢。” 喊完,他忙将刚刚收回怀里的银锭再度拿出来,“我依旧赌王妃赢,嘿嘿。” 这么有信心? 苏鹊眼珠子一转,“我再加两百两,总共三百两。” 老爷子又跺了跺脚,松松的发髻又跟着颠了颠。 好气,好气,好气! 老头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 他撸起袖子,对乔惜道,“惜宝儿,老头要发功了。” 乔惜弯唇,“拭目以待。” 老爷子一直没用全力,她也想知道老爷子究竟还有那些招数。 余光瞥了眼从马车里探出的小脑袋,乔惜攻势越发猛烈。 福宝不错眼地看着场中两人,黑葡萄似的眼睛越瞪越大。 爹爹和哥哥虽是猎户,但他们每日早上都会练功,偶尔两人还会比试。 福宝虽不会武功,但招数她是认识的,老爷子的许多招数,竟和爹爹还有哥哥的一样。 难道,老爷子真的是爹娘的师父? 可为什么她自出生后,从没见过这个人,也不曾听家人提过。 爹爹只让她有机会找到乔家女,跟在乔家女身边,却从未提过老爷子。 但老爷子却知道她家被烧没了,可知道家里被烧的,除了故人,也有可能是害死爹娘的仇人。 福宝手指扭紧了衣摆,决定再观察看看。 而乔惜这边却没什么收获,她还是没想起来,那有些熟悉的招数究竟是哪里看到的。 见福宝缩回了马车里,乔惜使出杀手锏,赢了老爷子,结束了比试。 满场哗然! “我一定是脑子坏掉,所以有些厉害的武功忘掉了。” 老爷子可以接受自己打不过孙媳妇,却不能接受他输了两千两。 他捂着心口哀嚎着,“我的棺材本啊。” 看大家瓜分他的银票,心痛得在滴血。 “孙子,你一定不忍心拿走祖父的棺材本,对不对?” 苏鹤霆看不见,听不见,端着茶,直直走到乔惜面前替她擦汗,喂她喝水,“王妃赚钱辛苦了,走,去马车上休息。” 老爷子敢给他下药,算计他两千两以示警告。 乔惜确实很累,若不是有这浑厚内力加持,她根本打不赢老爷子,何况,她昨晚也是辛苦了大半夜的。 而老爷子是罪魁祸首,故而她也没再看老爷子,喝了水,擦了汗,顺着苏鹤霆的力道往马车走去。 完全被无视,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没良心的家伙。” 又转向苏鹊,“祖父的鹊儿最好了……” 苏鹊拽着癞赤脚的衣袖,“癞大夫,关于给我哥解毒一事,我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再和我讲讲吗?” 癞赤脚被女儿拉着,心都要化了,晕乎乎道,“可以。” 辰山见状,也忙转身上了马车。 嗯,他是王爷的车夫,王爷王妃上马车了,他得赶车去。 其余人亦纷纷避开老爷子的视线。 只有长生定定看着老爷子。 老爷子老怀安慰,“长生啊,老头今日才知原来你是最有心的,老头不要多,分我一百,哦不,五十两就行……” “等我弟弟来了,我们要和你约架。” 长生冷冷打断老爷子的话,而后重重拔了拔重剑,以示威胁,“下次不许给他下药。” 昨天阿姐卷着疆北王离开时,他看见了,正要跟过去,小满却拉住了他。 他才知道,这老头坏得很,竟想让阿姐生娃娃。 哼! 祖孙俩没一个好东西,他要努力增进武功。 输了架,输了钱,还被一个小子威胁,老爷子又气又伤心,仰天长吼,“阿松,锦娘,你们师父被人欺负了,快来助我。” “阿松和锦娘死了。”福宝从马车里再度探出脑袋。 老爷子头一垂,“是啊,阿松死了,锦娘死了,他们说他们是被火烧死了。 昭哥儿也死了,都被火烧死了,可阿松他们那么好的身手,怎么会被烧死呢?” 福宝忍着眼泪道,“会不会是被人害了?” 老爷子想了想,突然头疼得厉害,他抱着脑袋,“阿松武功好,最是警觉,起火了他定然知道的,还有锦娘是个细心的。 有问题,对,有问题,我得给他们报仇,得报仇。” 说罢,他就要跳出马车,可想到什么,他又停了下来,“不对,不报仇,得找阿松的女儿,保护好阿松的女儿。” 他又露出迷茫神情,“阿松的女儿在哪里来着?” 第88章 猜测是鬼军 “阿松的女儿叫福宝,去了她舅舅家。” 马车外,传出乔惜的声音。 老爷子得了提示,忙点头,“对对对,他们说阿松和锦娘又生了个老来女,叫福宝。 福宝好,福宝这名字一听就是个有福气的,我得去找她。” “你已经找到她了,她就在你身边。” 乔惜循循善诱,“接下来,你该给阿松报仇了,你知道找谁报仇吗?” 老爷子转头垂眸看向福宝,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喃喃道,“报仇?对,要报仇的,杀我徒子徒孙,老头要找他们报仇的。 不对,先习武,福宝要先习武,福宝要归队,老头来报仇……” 话戛然而止,老爷子脸上的茫然渐渐褪去,眼睛恢复清明。 他怔了怔,问怀里的福宝,“福宝要不要跟祖父习武?” 他又从过往的记忆里出来,变成没有记忆,没心没肺的样子。 福宝突然哇的一声大哭,“我不要习武,习武一点用都没有。 阿松锦娘都有武功,可是他们都死了……” 老爷子被她的哭声吓了一跳,忙哄道,“不哭不哭,那就暂时不学,等以后想学了再学。 要是嫌弃祖父武功不够高,跟你嫂子学也行,不哭啊,乖……” 马车外,乔惜和苏鹤霆对望一眼。 看得出来,老爷子很疼福宝,但关于福宝习武的事,他却始终不松口,似是一种执念,或者说使命。 “祖父刚刚又提到归队,难道让福宝习武与归队有关联?” 回到自己的马车,乔惜眉头深锁。 “刚看福宝盯着老爷子招数的表情,她应该是确认了她父母就是祖父的徒弟。 但那孩子怕是遭了不少罪,如今戒备心很重,不会轻易开口。” 他们也没逼着孩子开口的道理。 苏鹤霆刚刚其实也一直有留意福宝,“慢慢来,总会打开心结的。 也或许我们想不通的事,等到了江宁,外祖父能替我们解惑。 不过,我心里倒是有个大胆的想法。” 乔惜想到什么,眼眸微睁,“你是说鬼军?” 苏鹤霆低语,“皇祖父说,他与鬼军有约定,若有召,鬼军必回!身死子上,子死孙替! 能入鬼军,有武功是基础条件,会不会祖父让福宝习武,就是因着这个约定。” 福宝爹娘兄长皆亡,若阿松锦娘都是鬼军,那么他们的儿子昭哥儿也死的情况下,的确只有福宝替父母响应号召。 “从皇后身世上来说,这个猜测也说得过去。” 乔惜接话,亦轻声道,“周太师乃先帝心腹,周家对先帝忠心耿耿,定不会对先帝隐瞒皇后身世。 知道皇后并周家女,先帝还愿让皇后做皇家妇,这一点就很反常。” 尤其皇帝还曾说,皇后生母为妓,父亲为混混的情况下。 “鬼军对大佑功不可没,先帝时期,鬼军主帅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可之所以被称为鬼军,是因为他们行走于暗处,不可暴露身份。 脱了鬼军这层身份,他们便无人识得,那么他们再大的功绩,家人也无法享其功勋。” 苏鹤霆沉吟,“若祖父真是鬼军,又有不小的功绩,在无法犒赏祖父的情况下,让母后嫁入皇室,母仪天下,的确是皇祖父能做出来的事。” 先帝是个十分讲义气的人。 乔惜点头,认同他的说法。 但是。 “可祖父和福宝的爹娘都是鬼军的话,他们身手都不差,他们又怎会轻易被人谋害?” 这也是苏鹤霆想不通的地方。 若祖父变得疯癫是意外,那么福宝一家的遭遇就不可能是巧合。 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两人思虑半晌,事情回到原点。 乔惜将脑袋靠在苏鹤霆肩上,恢复平常音量,“头疼。” 苏鹤霆顺势让她斜躺在自己的大腿上,替她按揉着太阳穴。 “眯会,到了饭点我喊你。” 乔惜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如今只剩吃和睡两件事了么?” 自从知道她有胃疾后,一日三餐,苏鹤霆准时盯着她吃饭。 这赶路无事,更是如此。 甚至他还会亲自为她熬粥,包馄饨之类,到了夜里,更是不许她晚睡。 “你当真是把我当猪养了。” 苏鹤霆也笑,“别这样咒自己,我不爱听。” 乔惜转身环住他的腰,“我要是猪,你也是。” 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光,苏鹤霆不舍同她计较,捏捏她的鼻子,“随你欢喜。” 只要她是他的妻便好。 前头赶马车的辰山打了个激灵。 热恋中的男女真可怕,好好的人不做,宁愿做猪公猪婆,还做得这么开心。 他不由提点旁边坐着的小满,“你以后可别轻易动情。” 他低声道,“实在有点傻。” 连王爷王妃这样聪明的人都这样,寻常人陷入情网,还不知要傻到什么程度。 小满同情地看他一眼,“傻的是你。” 辰山莫名其妙。 马车里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竟被一条光棍给嫌弃了,乔惜表示很不服,他们哪里傻了? 这是甜蜜。 到了午饭时,因给苏鹤霆拿错了东西,辰山被罚了二十两后,他终于明白小满的同情是因何了。 他嘀咕王爷王妃的话,被王爷记恨上了。 但辰山记吃不记打,端着碗蹲到小满旁边,将碗里的一大块肉递给小满后,嘀咕道,“我们王爷从前不这么小气的,可见这人动了情,不但会变傻,气量也变小了,小满你可千万别变,那样就不可爱了。” 他再次叮嘱。 辰山这一路赶车,小满都跟着坐在车辕,以便随时伺候乔惜。 路上辰山对她很是关照,他自己是个贪嘴的,时不时的就给小满也塞点吃的。 小满静静看了眼碗里的肉。 辰山不明所以,“小孩子多吃肉,长得快,我特意给你夹的。” 他觉得小满小小年纪就入了暗厂,习得一身武艺很是不容易,故而多有照顾。 小满看他眼底清澈,一脸的傻憨,终是叹了口气,提醒道,“王爷不同你计较,但王爷不高兴你说王妃。 你下回多夸夸王妃,没准你那二十两就能回来。” “当真?” 辰山一听银钱能回来,立即来了兴致。 小满点头,同他讲苏鹤霆对乔惜的在意。 乔惜和苏鹤霆并排坐着马车车辕上,看着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乔惜笑得柔和。 “笑什么?” 苏鹤霆问。 乔惜便将前世小满和许安的事同他说了,“她原是曹英的棋子,却最终为了护许安而死,大抵是许安对她太好。” 暗厂里的人,都是一路苦过来的,极少能得到善意。 前世,许安对小满好,所以小满以命向报。 这一世,她对小满好,小满便甘愿做她婢女,伺候她左右。 辰山对她好,她便不愿看到辰山再被罚银子,主动提点她。 或许,这一世,小满的命运也会因此不同。 自己幸福的人,便愿意看着身边人也能得到幸福,乔惜便是如此。 苏鹤霆明白她的心思,揉了揉她的发。 正午的阳光照得人暖融融的,乔惜靠在苏鹤霆身上,舒适地眯起眼。 福宝牵着老爷子的手,迎着阳光走到他们面前,她道,“大嫂,我有话同你说。” 第89章 爹娘皆非寻常人 福宝跟着他们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唤乔惜为大嫂。 这是认了老爷子的意思了。 乔惜笑着将人抱上马车,“福宝想同我说什么?” “对不起。” 小小人儿抱着肚子同两人福了福,“我想跟着你们,却不坦诚。” 六七岁的孩子,学着大人模样一本正经道歉。 乔惜的心似被什么扯了下,“不必道歉,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言说的秘密,你小小年纪懂得防备是好事。” 乔家出事时,她亦是和福宝一样的年纪,她有太子哥哥无微不至的关照,都花了不短时间走出来。 而福宝家中出事后,就被送去了舅舅家,不曾被舅舅家善待,会关闭心房亦是情理之中。 福宝眨巴着眼睛看她,似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如墨的瞳仁有晶莹的泪珠掉落。 她刚还忐忑,乔惜他们会因自己的隐瞒而不喜。 “别哭啊。” 老爷子急了,这怎么哄了半天刚哄好,咋又哭上了呢。 “要是不想说,咱就不说了。” 他并不知福宝要找乔惜说什么,见福宝哭了,只当福宝和抗拒习武一样,不愿说,便作势要抱福宝离开。 福宝却开了口,“爹爹和哥哥是猎户,但他们比寻常的猎户厉害。 我想吃兔子时,爹爹随意削出一根尖头木棍,便能连刺四只兔子。 哥哥说,之所以只刺四只,是因为我们家只有四口人,爹爹最多的时候能连刺八只。 娘也不是寻常的村中妇人,她不会缝衣绣花,做的饭菜也不好吃。 但她能抱着我在竹上起舞,有次爹爹惹了娘生气,娘带着我和哥哥离家出走,爹爹都追不上的。” 福宝蹲下身子,将头埋在膝上,“自懂事起,我就知道爹娘他们都不是寻常人。 爹爹武功高,娘亲轻功高,我们一家四口在山里过得极快乐。 直到哥哥过了弱冠,爹娘说该给他寻一门亲事,我们便搬去了镇上。 起初两年,我们虽花了点时间适应山外的生活,但还算平静幸福。 去年七月,爹爹突然带回来一个人,那人身受重伤,那段时间,爹娘心情似乎都不好,且将我关在屋里不许我出门。 那人只在我们家养了三日,便趁夜离开了,约莫一个月后的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爹爹忽然叫醒了我……” 福宝似想到什么痛苦的事情,许久说不出来话,乔惜将人抱起,放在膝上,拍着她的肩道,“别怕,告诉嫂子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们替你做主。” “爹爹告诉我,家里的水被人下了药,他和娘还有哥哥武功被压制。 让我躲去镇上祠堂的空棺材里,无论发生何事,不许出来。 若……若他们死了,我便去舅舅家,等年纪稍长些,再去寻乔镇北将军的女儿,跟在乔家女身边。” “你父亲可有告知你,为何让你寻你嫂子?” 苏鹤霆温声问道。 福宝点了点头。 “爹爹说,若乔家女以皇帝为尊,便只需跟在她身边即可。 若乔家女有一日与皇帝为敌,便让我告诉她,让她去寻寿山。” “寿山?” 那不是老爷子的名字吗? 乔惜与苏鹤霆对望一眼,乔惜对福宝道,“祖父便叫寿山,你爹爹口中的寿山是不是祖父?” 老爷子是疆北王的祖父,底下人哪里会称呼他的名讳,故而福宝跟着他们这些日子,还真不知道,老爷子就叫寿山。 她摇了摇头,哽咽道,“我不知道,因为那时候外面已经响起了打斗声,是娘和哥哥在应付坏人,爹爹要去帮他们,便从后院将我送了出去,只让我活下去,别习武。” “所以,你也不知道害你们家的仇人是谁。” 乔惜问。 福宝眼泪掉得更凶了,是那种压抑着不发出哭声,却拼命掉泪,以至于整个人都颤抖地哭泣。 让马车里的几个大人都心疼不已。 倒是福宝自己又哽声说道,“等我偷偷跑回家时,家里已经起了大火。 火势太大,救不了,官府便断定是夜间不小心失火…… 我怀疑爹娘他们的死,跟那个人有关,但他在我们家养伤时,我没见过他相貌。 只听过他的声音,像得了重风寒时的暗哑,气多过于声,身形高大,年纪应比爹爹大,他被爹爹背回家时,我看见他头发有少许白色。 我被接去舅舅家一个月后,也有人盯过我,割猪草时他在树上,烧火做饭时,他在屋顶,我睡着了他摸过我的手腕。 许是没发现什么,十几天后他就消失了。 我害怕他知道我发现了他,不敢看他,所以,我不知道盯我的人,是不是曾在我家养伤的那人。 除此之外,我跟着爹娘在山里的那些日子,还有一个人出现过,娘让我叫她烟姨,她与娘关系很好。 我曾看见她和娘在屋顶喝酒,她说,“锦娘,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往后我便是京城吃食铺的老板娘了。 到时候,我也生个一儿半女,没准能和你一样幸福。” 福宝将所有与爹娘有关的线索,全都告诉了三人,“大嫂,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她并没提供多少有用线索,显然是她的父母为保护她,不让她知晓过多。 但一个孩子在经历那些事后,还能沉稳应对盯梢,甚至蒙混过去,乔惜觉得福宝很了不起。 她抱了抱她,“我们会去查,总会查出来的,这次我们去江宁,便是去见你大哥的外祖,说不得他会清楚祖父的身份。 知道了祖父的身份,就能知道你爹娘的身份,便能顺着这条线排查真正杀害你爹娘的人。” 福宝却问,“是不是皇帝?” 否则爹爹为何说,若乔惜与皇帝为敌,才告诉她去寻寿山一事。 苏鹤霆摇摇头,“暂无法断定。” 若阿松他们是鬼军的话,害他们之人就不可能是皇帝,因为皇帝这些年一直在想方设法找鬼军,他笼络还来不及。 但若他们是别的什么身份,就不好说了。 “你舅舅又是怎么回事?” 苏鹤霆问道。 锦娘不是一般人,福宝的舅舅家却是寻常农户,且听福宝的意思,他们家先前隐居深山不曾与这舅舅有往来。 “他不是我亲舅舅,娘说我们搬去镇上需要个身份,这才顶了他妹妹的身份。” 福宝眼里多了一抹鄙夷,“他年轻时为了娶妻,将自己只有十岁的妹妹卖了。 娘带着我们去认亲时,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他根本认不出娘不是他的妹妹。” 只看他们家带去的礼物,便欢欢喜喜地将娘认了。 苏鹤霆凤眸微凝。 一个能卖掉亲妹妹的人,自然也能卖掉福宝,阿松锦娘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可他们依旧选择将福宝托付在这样一个假舅舅家,说明,他们无人可信。 不管他们的组织是不是鬼军,他们的组织里都出了奸细。 所以,阿松没让福宝去找在京城做吃食的烟姨,而是让她找乔惜。 第90章 你们继续 他眸色微动,“你知道那烟姨做的是什么吃食吗?” 福宝想了想,迟疑道,“可能是卤味,烟姨每次去探望我们,都会给我们做卤味。 娘说烟姨做的卤味不比酒楼的差,烟姨便嗤笑,说别人才不配尝她这手艺,除非将来寻到了可托付终身之人,才会定下来……” 听到这,老爷子突然砸巴砸巴嘴,冒出一句,“阿烟做卤水的手艺,可是跟着宫里的老御厨学的。” 三双眼睛齐齐看向老爷子。 老爷子咽了咽口水,“我又说什么了吗?” 三人点头。 老爷子又是挠了挠头,“忘了。” “阿烟的卤味一绝,是跟宫里的老御医学的。” 苏鹤霆提醒他。 一道咕噜声传来,是老爷子的肚子响了。 他摸了摸肚子,卤味啊,他好想吃。 可对上三双眼睛,他知道自己该努力想起点什么,想了半天,愁眉苦脸,实在想不来。 便恶狠狠骂道,“那个杀千刀的弄掉了老头的记忆,等老头想起来,非得把他脑袋泡在粪坑里。”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一男子连打两个喷嚏,身边随从忙要给他披上大氅,被他抬手制止。 “这些日子警惕些,切勿让人在夫人面前嚼中原那边的事,尤其是关于疆北王的事。” 他眸色悠远,神情凌厉。 “是。” 随从忙应声,“属下会亲自盯着。” 男人颔首,睨了眼随从手中的大氅,“去看看夫人醒了没有。” 随从得了令,刚要转身,便见一裹着白色大氅的中年女子缓步走来。 男子似有所感,亦转过身,眼底的寒芒骤散,换成柔柔暖意,迈步朝女子靠近,“要下雪了,最近温度降得厉害,怎么不多睡会?” 女子嗔他,从随从手里接过大氅,“还说我,既知道天寒,你怎的也不知保暖,若着了寒,回头也不知是谁难受。” 男子弯腰低头,方便她帮他系好大氅,而后将女子的双手拢在手心,放在大氅里。 笑道,“今日觉得身上松快些,便想出来走走,谁成想,这身子这般不争气。” 女子神情立即紧张,“可是有不适?” 随从忙道,“爷刚刚连声喷嚏,许是入了寒风,属下想让爷披上厚氅,爷担心弯腰摘花,会弄脏了您做的大氅。” “咳咳咳……” 似是随从说咳,便引发了咳嗽的开关,男人好一番咳嗽后,方才斥道,“就你话多。” 女人替他轻拍后背,“你不听话,还不许他告状了,衣服脏了,我再给你做一件就是,可你若旧疾犯了,该如何是好? 还有这花摘不摘的又有什么打紧的,我想看,出门便能看到,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男人将人揽进怀中,“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这些年不是都好好的么。” “哪里好了。” 想到男人平日孱弱的样子,女子垂眸,神情愧疚,“都是我的错,若当时我不喂你毒药,你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慧儿。” 男人打断她的话,“说好了的,从前的事再也不提,我从不曾怪过你。 能得你陪伴余生,舍去康健又算得了什么,只你莫嫌弃我便是。” 女子叹了口气,“你都是为了我才成了这样,我如何会嫌你。 是我无用,连累了爹娘,又连累了你和周家,更护不住自己的两个孩子。” 她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她或许当真是不祥之人,谁挨着她都得倒霉。 男人眸中划过一抹不忍,用大氅将她紧紧裹在怀里。 良久,他才道,“慧儿,我们要个孩子吧,让这孩子替他的两个兄长将来在你跟前尽孝。” “我都这年纪了。” 女人下意识拒绝。 没有谁能代替她的两个孩子,便是自己生的也不能。 “我这副身子还不知能陪你几日,将来我去了,总要留个人在你身边。”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些哀求,“慧儿,我已过不惑之年,也想体验体验当爹的滋味。” 许是被男人触动,女人终是点了点头。 男人激动,一把将人抱起转圈,只不过,才转了半个圈,便又咳上了。 女人又心疼,又嗔怪,“胡闹,快放我下来。” 男人坚持转了一圈才放下她,在她耳边低语,“总要锻炼锻炼的,连媳妇都抱不起,怎么要孩子。” 女人被这话闹得红了脸,瞪了他一眼,“越发没正形,回头你身子不舒服,我可不理你。 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热奶过来。” 随从欲开口说,他去拿。 被男人一个眼神制止。 待女人走远,男人双肩一展,身姿笔挺,脸上再不见方才的病容。 他问道,“葛大夫的行踪查得如何了?” “已查到他妻子枝娘乃魏博人士,听闻他对枝娘情深义重,或许这些年躲到了魏博,我们的人已经前往魏博了。” 男人颔首,“抓紧些,他容貌出众,太过惹眼,既然躲藏必定遮掩真容。 但他好为医者,可根据他的医术去寻人。 你们抓紧些,等夫人有孕,我的病也该慢慢好起来了。” 随从躬身应是。 男人瞧着白色身影渐渐往这边走来,双肩不动声色地又微微耷拉,挥了挥手,示意随从退下。 另一头,老爷子被福宝那日的哭给刺激到了,之后的路程他很积极配合治疗。 这日,一行人刚在客栈落脚,老爷子便去了癞赤脚的房间。 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快,再扎几针,没准老头就能想起来了。” 福宝哭得他心肝都楸疼,就算他还想不起从前的事情,但如今的他已没从前那么糊涂了。 如果福宝爹娘真的是他徒弟,他们死得那么惨,自己这个师父,就是个很不称职的师父。 让福宝哭得那么伤心,他也不是个好师祖。 他得快些想起来,帮福宝他们报仇才是,还有那阿烟说不得也是他的徒儿。 有人害阿松他们,会不会也有人害阿烟? 老爷子从没这样迫切的,想要想起过往。 癞赤脚摸了摸自己刚长的短茬头发,很是无奈道,“治病讲究循序渐进,适量,不是扎针越多越好。” 老爷子叹了口气,“那依你看,还有什么法子?” “刺激。” 癞赤脚道,“我们还有两日便能到江宁,说不定周太师能知道些什么。” 他隐隐知道,乔惜他们对老爷子身份的猜测。 但老爷子对此不知情。 他烦躁的双手搓肋骨,“万一他不认识老头呢?” 那周太师从前是个大官,怎么会认识自己一个不知来处的疯老头呢。 老爷子觉得自己不会是什么有身份的人。 他这些年虽疯癫,但四处乱跑,若真是什么显赫身份,早就被人认出来了。 癞赤脚没有多语,只好声好气劝着,又给他开了几副安神药,老爷子方才离开。 老爷子想想心里还是不安,又拐去了苏鹤霆和乔惜的房间。 刚到房门口,就看到苏鹤霆揽着乔惜,正低头,好似在亲她。 “哎呀呀,哎呀呀,要长针眼了。” 老爷子忙双手遮眼,眼睛却恨不能透过指缝飞到房间里。 “你们继续,继续,老头的事不急,不急,不急。” 话是这样说,人却没有退出去的意思。 苏鹤霆转头,“祖父进来。” “这……这不合适吧?” 苏鹤霆无奈,侧了侧身子。 老爷子这才看清,是乔惜头上的步摇勾住了苏鹤霆的头发。 苏鹤霆将步摇取下,解放了乔惜,便主动道,“信已经发出去了,但京城那边找到阿烟需要时间,祖父耐心等等,没那么快。” 老爷子找他就是为了这事,听了这话,只得失落地离开了。 两日后,一行人终于到了江宁周府门前…… 第91章 见外祖父 周府。 一布衣老者弯腰从地上拧出一颗白菜,白菜长得水灵饱满,老者捧在手里,左看右瞧,很是欢喜。 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将白菜递给身边的管家,“这菜长得又快又好,可见饼肥的确有用,拿去灶房做了,中午让大家都尝尝。” 老管家也跟着笑眯了眼,“不亏是老爷,做什么都厉害。” 谁能想到文能安邦定国,武能克敌制胜的太师大人,会弃了腹中八斗和官场上的那些个东西,转头钻研起农务了呢。 说到底,还是这两年年成不好,朝廷又不作为,老爷见不得百姓日子艰难,这才将后花园的花花草草都铲了,改成了菜园子,当做他的试验地。 想着设法提高农作物产量,让百姓收成更好些。 周太师虚点了点老管家,“你啊你,老了老了,还沾上这奉承的毛病了。” 老管家嘿嘿笑着,“老奴这不是想着,往后能多吃几口您亲手种的粮食么?” 他可不是奉承,这水灵灵的白菜不就是证明么。 “那你还不快去。” 周太师佯装瞪他。 “得了,老奴这就给灶房送去。” 想到什么,他叮嘱周太师,“老奴去去就回来,那边施饼肥的事你别做,等老奴来。” 饼肥是菜籽榨油后剩下的残渣,加上草木灰搅拌成的肥料。 虽说老爷如今研究这些,少不得脏手,但在老管家眼中,自家的老爷还是年轻时的矜贵世家公子模样,他能做的就尽量不让老爷沾手。 周太师不耐听他啰嗦,只摆了摆手,示意他快去。 只是老管家还没走呢,周家二爷周崇武便来了,“父亲,疆北王已经入城,马上就要到府门外了。” 周太师正欲施肥的手微顿,随后气定神闲道,“到了就到了,将人请进来便是,慌什么。” 早在疆北王是二皇子这个消息传来江宁,他们便留意了疆北王的动向,自然就知道,疆北王正往这边而来。 二儿子自小不爱读书,喜武棍弄棒,如今都这把年纪了,还是沉不住气。 想到早逝的皇后,他又似乎能理解点儿子。 老二和皇后年纪相当,两人打小感情便好,如今得知皇后的儿子还活着,心底指不定多欢喜。 便弯腰又拔了两颗白菜,递给老管家,“中午来了人,一颗怕是不够吃,送过去吧。” 老管家接过白菜,送去灶房后,便直接去了大门外。 有二爷在,这施肥的事就轮不到他了,他还是去等等客人吧。 如他所料,他一离开,周太师便冲儿子招了招手,“过来,帮老夫把左边这块地给翻了,将饼肥混到地里,土壤要细碎、平整。” 他不怕累,但有现成的年轻劳力,不用白不用。 周崇武平日没少帮老爷子干活,闻言直接拿起靠在墙边的锄头。 “父亲,疆北王此番过来,并未遮掩行踪,您说到时会不会引得朝廷和其余藩镇多想,对我们不利?” 他们江宁是个小地方,若真被谁盯上,眼前的安宁就要被打破了,该早做准备才是。 周太师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他若真是二皇子,便是他不来这一趟,有皇后那层关系在,在那些人眼中,我们和他也是一伙的。 他若不是二皇子,要来江宁,也不是我们能阻止的,静观其变便好。” 周崇武看了眼神情淡定的父亲,自己的心也跟着安定许多,便索性不去想了。 说起眼前的事,“这饼肥还真好用,瞧您这些白菜长得多好,若以后种麦子和水稻时,也能用上这肥,定然有助于产量。 就是饼肥太少了,良田有限,百姓都想着种粮食,种油菜的少,种的少,榨油的也就少了。” 那自然就没得这饼肥用了。 “你说的这个的确是个问题,老夫也在想这解决之道。” 周崇武仔细将土块敲碎,卖力气的事他可以,动脑子的伙计,尤其还是这农务他还真不行。 只得关心自家老父亲,“你想归想,也得顾惜点自个的身子,莫要操劳太甚。” 老爷子可是他的天,万不能有所闪失的。 “实在不行,等年后儿子带着百姓多去开垦些田地出来,地多了,说不得大家就愿意种油菜了,百姓总是也要吃油的。” 虽说治标不治本,周太师还是笑了,老二脑子虽简单,倒是个愿意为百姓操心的。 周崇武见自家父亲笑,便觉得应是被父亲肯定了,也跟着笑了。 恰此时,老管家过来了,“老爷,二爷,疆北王他们到了。” 周太师身子未动,“请过来吧。” 老管家会意,转身出去了。 一行人被领进了周府,老管家对苏鹤霆道,“疆北王,我家老爷和二爷在后院,请!” 苏鹤霆执着乔惜的手,“有劳管家带路。” 老管家迟疑一瞬,抬手引路。 苏鹤霆有整整五年不曾见过周家人,跟着老管家走到后头的菜园子,看着往日锦衣华服的外祖父,如今满头华发,一身布衣,身形佝偻,他鼻头微酸。 印象里的外祖父总是背脊挺直,哪怕周家落难之时,亦不曾弯过脊梁。 他跪下行了稽首礼,问道,“这些年,您身子可好?” 周太师在他过来时,便已起身。 见苏鹤霆这举动,他心头划过一丝异样。 按理,他如今只是个闲赋在家的老者,而疆北王是一方霸主,便是有意像拉拢他们周家,也不必如此自降身份。 只他到底是身居高位大半辈子的人,面上丝毫不显,弯腰还之一礼,欲将人扶起,“劳疆北王挂念,老夫身子尚可,您快快请起。” 苏鹤霆见他眉眼慈祥如从前,只脸上多了许多沟壑,苍老了许多。 想到周家被发配那日,他于城门相送,同周太师保证,“路途遥远,请您务必以身体为重。 大舅舅的事,司御定当查明真相,还大舅舅,还周家一个清白。” 他终是没能兑现诺言。 周太师没能扶起地上的人,反倒是见旁边的乔惜也跟着跪了下去。 看见乔惜,周太师心情复杂,这原是他太子外孙的媳妇,没想到如今成了疆北王妃。 而他听闻太子死后,乔惜颇为凉薄,心里对乔惜难免是生了怨的,毕竟他很清楚自己那个太子外孙,对这乔家姑娘曾有多好。 只他也不会在此时为难于她,正欲再度虚扶,便听得苏鹤霆道,“外孙携妻乔惜,拜见外祖父。 当日城门一别,外孙未能兑现承诺,让周家至今留在江宁,心中羞愧万分。” 周崇武,“……” 虽说,他期盼小妹的儿子还活着,可这还没认呢,怎的就自称外孙了。 万一搞错了呢,或者是冒充的呢。 还有城门一别又是什么意思? 莫非父亲从前就认识疆北王,可从未听父亲提过啊。 他下意识的看向周太师,却见周太师花白胡须窸窸窣窣的抖着。 “父亲……” 父亲你怎么了? 话没说完,就被周太师抬手制止。 而后听得周太师吩咐道,“你领着疆北王妃在此看看,老夫同疆北王有些话说。” 周崇武看着周太师离去的背影,深深蹙起眉头。 不对劲。 特别不对劲。 否则父亲怎会让他一个大男人陪疆北王妃啊,这不乱套了嘛。 第92章 给媳妇邀功 “你是?” 带着苏鹤霆到了书房,周太师便问道。 苏鹤霆没想瞒他,“周慧月之子,司御。” 周慧月,皇后在周家的名字。 饶是历经风雨无数的老太师,闻言也不由惊得瞪圆了眼睛,“怎么可能?” “你二舅舅亲自潜回京城,他查过的,太子并无生还可能。” 苏鹤霆嘴角抿出一道温和的弧度。 周家被发配江宁,偷偷回京城被发现了是要掉脑袋的。 但周家会派人去京城,苏鹤霆一点不觉意外,他们待他的确是有真心的。 老太师颤手去摸苏鹤霆的脸。 昔日,太子和周太师身量一般高,如今老太师佝偻,苏鹤霆这副身子又比太子高出一些,他弯下腰,将自己的脸凑近了周太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太师没摸出什么端倪,不由热了眼眶,死死盯着苏鹤霆,哑声道,“你这张脸的确是像极了苏昭仪,你真的是御儿?” 他幼时是先帝伴读,后得先帝看重,时常陪伴先帝身侧,是少有几个见过苏昭仪的臣子。 苏鹤霆将人扶着在太师椅坐下,自己也在旁边的椅子坐定,方才开口,“您没看错,这身体的确是二弟的,五年前……” 他将死而复生一事徐徐道来,告状了周太师。 周太师先是惊,后是怒。 枯枝般的手指,重重拍在椅子扶手上,“畜生,畜生,若知道他是这么个牲畜不如的东西,先帝当年赐婚时,老夫拼着这条命也该反对的。” “你莫气坏了身子。” 苏鹤霆劝他。 周太师如何不气,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他害的是大佑未来的储君,是大佑的未来。 但想到自己看好的孩子,如今还活着,可又是活在另一个外孙的身体里。 沉稳了一辈子的人,竟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浑浊的眼里润出泪来,叫他快速擦了去。 “是老夫无能,竟没察觉他给你母后下了毒,更没发现二皇子夭折一事的异样。 当年,他寻了由头发落周家时,老夫只想着储君长成,帝王正壮年,担心周家在京城会让他更忌惮你。” 他顿了顿,压下滔天怒意,方才继续道,“可老夫万没想到他竟是要害了你。 若非先帝看重你,那个位置根本就轮不到他,先帝是要将这大佑交给你的。 是老夫的错,老夫当时就不该离京,老夫对不住你,亦愧对先帝所托。” 这些年,他离京,太子被害,这大佑被皇帝嚯嚯的不成样子。 “这不是您的错,他是君,您是臣。” 苏鹤霆宽慰他。 “至于二弟一事,母后不愿告知您,便是不希望将您和周家牵扯进来。” 他也是确定了二弟的身份后,方才明白皇后不让他与周家来往过密的真正原因。 母后定是那时已和皇帝起了嫌隙,担心皇帝迁怒周家和他。 所以母后将自己关在后宫,疏离了所有人。 若当年周家过多参与这些事,只怕不是发配江宁,而是满门覆灭了。 这些老太师又何尝不明白。 但得知太子死讯后,他便生出许多愧疚,大病一场,人也是这样一下子老了许多。 “我与你两个舅舅都不信你会行那巫咒之术,也怀疑过会不会是皇帝所为。 但见朝阳郡主亲近皇帝,加之我们并没找到你被诬陷的证据,我们便当是皇子之争。 只是,我们远在江宁,当年皇帝发落周家时,昔日人脉已被他除得七七八八,至今也没能查出个什么来。” 说到这里,他面有愧色。 方向都错了,能查出什么呢。 周家人都知道乔惜和太子关系好,他们下意识认为若是皇帝害了太子,乔惜定然和皇帝反目。 只他们哪里能想到,皇帝会在乔惜记忆上做文章呢。 苏鹤霆解释,“我出事后,惜儿便被皇帝篡改了记忆,丢进暗厂……” 除了乔惜重生一事没提,他将乔惜的经历也简单说了说,尤其是皇帝磨炼乔惜,是为了刺杀各藩镇头目一事。 枯瘦的手指再度重重拍在椅背上,周太师怒目圆睁,“当年你极力反对给地方放权,他偏不信,以至于后来皇权旁落,让大佑成了如今四分五裂的地步。 现下又无耻的利用一女子帮他挽回局面,他当真是出息得很。” 不怪周太师认为乔惜没这个能力,实在是从前的乔惜跟只懒猫似的。 周太师私下见皇后时,还曾同皇后忧心过,这样闲懒的姑娘将来当真能统领后宫,协助新帝么? 可那时皇后只温声笑道,“我儿喜欢,皇宫里最不缺能干人,但称心人却不易得。 我儿幸运,得了,本宫便欢喜。” 见皇后这态度,周太师便将劝她多教导乔惜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可在他心里,乔惜始终是朵依附太子的菟丝花,如今听闻皇帝竟将收回皇权这样的大事,放在一个弱女子身上,他对皇帝的鄙夷愤怒达到了顶点。 苏鹤霆敬重周太师,但他不喜人看轻乔惜。 便将乔惜送粮,以及拿下凉州等一些事提了提。 “你说她就是秋八月?” 周太师再次被惊了一下。 苏鹤霆颔首,“惜儿向来聪慧,原先是有外孙事事冲在前头,她才会看似惫懒,她可是乔家的女儿,是皇祖父看好的姑娘。” 怎么可能会差呢? 周太师倒不怀疑苏鹤霆会说谎,在他眼里,他那个太子外孙最是君子,从无夸大之言。 但他实难相信,便对苏鹤霆道,“那便将这丫头也叫进来叙叙话。” 他刚还因乔惜对太子的凉薄,并没正经看过她。 这回倒是要好好看看,这姑娘究竟变化多大。 苏鹤霆还有许多话要问,但见老太师身体不及从前硬朗,想着自己反正要在这住几日,不急这一时,有些事让老人家缓缓也好。 便起身去了外头,只没一会儿,他又一个人进屋了,神情颇有些傲娇道,“我媳妇正在教舅舅怄肥。” “她哪里懂这个?” 周太师忙起身,可别把他那些饼肥给糟蹋了。 那丫头从前在京城十指不沾阳春水,怕是连什么是肥都不知道的。 他出来的时候,乔惜正将周府下人从府外挖来的草皮,秸秆,腐叶等物用耙子团成一团,点燃。 “等这些焚烧完,再与泥土混合堆积,经过一段时间发酵腐熟后便可使用了,这样的肥料不但能增加土壤肥力,还能改善土壤结构,对农作物的生长很有益处。” 乔惜刚说完,老太师便急急上前,“当真?” 若这些能做肥料,那百姓也都用得起的,人畜粪便和饼肥有限,这荒草枯叶山里,田埂可到处都是。 只要人勤快就行。 不必乔惜回答,苏鹤霆笑道,“的确有用,惜儿告知我方法后,疆北便推行下去了,反馈极好,百姓还给这肥取了个名字,叫土粪。” 这还不算,他又给自家媳妇邀功,“惜儿还发现了一种叫金米的粮食,眼下也已在疆北种开了,目前瞧着也很不错。 对了,孙儿这次带了些金米过来,到时外祖你们尝尝,若觉得好,也可种些。” 周太师越听眼睛越亮,江宁地方不大,先前又收留了不少流民。 如今是人多地少的情况,就算开垦荒地,那刚开出来的荒地也得养个几年才能真正种出粮食。 如今苏鹤霆夫妇,先是解决了他们肥料问题,还给他们带来新的粮食种子,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他忙道,“快,拿来给老夫看看。” 苏鹤霆便让周崇武去前头找辰山。 没一会儿,周崇武便提着一个布袋过来。 老太师接过布袋,也顾不得礼仪了,直接蹲在地上打开布袋。 刚看清里头金黄的小米粒,还没伸手去拿呢,就见眼前递过来一块黄色的饼,“这饼也是金米做的,我孙儿让人做的,你要不要尝尝?” 老爷子悄没声息地跟在周崇武身后过来的,他觉得到别人家做客嘛,就得大方点。 既然这老太师这般稀罕这金米,他就再让他长长世面,将自己没吃完的金米饼送给他。 周太师顺着那饼一路往上,待看清老爷子的脸上,直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第93章 鬼军主帅 见周太师那反应,老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又不是鬼,长得也没那么丑,当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啊?” 苏鹤霆和乔惜对视一眼。 外祖父真的认识老爷子,但两人都默契地没做声。 周崇武和管家见周太师跌倒,忙一人一边将老太师扶了起来。 这一会儿的功夫,周太师也缓过神来,突然抡起拳头就往老爷子身上抡,“你这死鬼,你竟没死啊?” “你......你......你......你这是作何?我......我......我.....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 老爷子一蹦三尺远,看向苏鹤霆,“他男的女的啊?” 他听的戏里,都是女人骂负心汉才会用上死鬼这样的词啊。 问归问,老爷子很快上上下下将周太师打量了下,自己回了自己,“是男的啊。” 想到什么,他忽然双手抱胸,拼命摇头,“不是吧,一定不是我想的那样。” 他这一路无聊,又不能和往常一样跑出去听戏,只能让暗卫给他念话本子打发时间。 前几天,暗卫给他念了个男男相恋的话本子,让他恶寒了好一阵,不会他和这老太师也是那种关系吧? 老爷子心里有点忐忑,“我到底怎么你了嘛?” 他一直给自己的定位就不是什么好人,没准年轻时还真荒唐过。 要是真做了对不起周太师的事,那会不会连累他孙子孙媳和鹊儿他们啊。 他可是听说孙子找来周家是有要事的。 周太师的拳头又抡了过来,“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死鬼,你没有担当。” “你把话说清楚啊,老头我怎么不负责任了啊。” 这周太师的话,听着真真叫人心慌。 老爷子后背窜起一股凉意,千万别是他年轻时风流,欠下的情债。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既然没死,这些年为什么不出现,你丢下我们,丢下孩子,死哪里快活去了?” 周太师步步紧逼。 老头连连后退,这话越听越不对味,看周太师也是越看越像个找负心汉算账的可怜人。 被逼到墙根,退无可退,老头索性蹲在地上,可怜巴巴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嘛,我想不起从前的事。” 不管他从前做了多少混账事,他摆出失忆的理由,这老太师应该会原谅他,不会迁怒孙子他们吧。 “你什么意思?” 似不信老爷子的话,周太师看向苏鹤霆,“他也被改记忆了?” 苏鹤霆已十分确认,周太师是认识老爷子的,便上前将老爷子的情况简单说了。 “怎么会这样?” 周太师呢喃,“谁能动得了你?” 老爷子眨巴眨巴眼。 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哪里知道谁能害他。 不过,倒是叫那赤脚大夫说中了,这老太师还真认识他,他问道,“我是谁啊?” “你是……” 周太师想到什么,对苏鹤霆道,“带他来我书房。” 这个他指的是老爷子。 但苏鹤霆将乔惜也带上了,走在前头的周太师听到多出来的脚步声,也没制止。 刚听苏鹤霆一直给乔惜说好话,他就知道夫妻俩关系极好,就算他不允乔惜在这,转头外孙还是会什么都告诉乔惜。 便索性不做那恶人了。 到了书房,老爷子莫名觉得不安,缩在苏鹤霆和乔惜身后,只从苏鹤霆身侧探出一个脑袋,“你现在可以说了。” 周太师自顾坐定,打量着那颗脑袋,的确和印象中的形象不太一样。 叹了口气,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过来,我们兄弟俩多年不见,不该这样生分。” “兄弟啊?” 老爷子暗暗松了口气,是兄弟,那就不怕了。 他大咧咧坐到周太师身边,“我从前做什么的啊?我那些徒儿又是做什么的?他们眼下都在哪里?” 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周太师狐疑地看向苏鹤霆。 不是疯癫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怎的这会知道自己有徒儿了? 苏鹤霆这个工具人再度上线,将福宝爹娘的事说了说。 听完,周太师神情变得很是凝重。 似思虑了什么,方才问老爷子,“你可记得明珠?” 老爷子想了想,摇头。 “那慧月呢?” 又是摇头。 周太师闭了闭眼,似教孩子般,“明珠是你的妻子,慧月是你的女儿,也是先皇后,更是先太子和苏鹤霆的母亲。” 他指了指苏鹤霆,“也就是说,这孩子是你女儿的孩子,你的亲外孙。” 老爷子点头,这个他认同,苏鹤霆本来就是他孙子,光屁股养大的,可是十几年的情分的。 可是,“我怎么会有个皇后女儿?” 世人不是说皇后是周家的么?他瞧着自己也不像有国丈的命格啊。 周太师看着昔日精明的人,变成这傻样,沉沉叹了口气,“皇后是你的女儿,后来寄养在我的膝下。” “我的女儿为什么要给你?” 周太师苦涩一笑,“皇后幼时也曾问过老夫这个问题。 她说,我有爹爹,为何要认你做爹爹。” 老爷子点头,“对呀,为何?” 周太师看他良久,道,“因为你是鬼军主帅,而你的妻子明珠去世,你家族被流放,先帝不忍孩子跟着你家人受难。” 老爷子眉头拧成了结,他想不起鬼军是什么鬼,但他听出话里的矛盾。 “你说那先帝对我的女儿有怜悯之心,那他当与我或者我妻有些交情,既如此,为何要流放我的家人?” 周太师眸色沉沉看他,“这是你求来的,真正要流放他们的,是你。” “我与他们有仇?” 老爷子反应过来,“他们对我女儿不好。” 否则也不会把女儿放别人家了。 周太师点头,眸底晦暗,“算是吧,他们……对慧月很不好。” “那你说对了,我的确是个不负责任,没担当的。” 老爷子有些颓丧。 自己的女儿给别人养,可不就是没尽到身为人父的责任嘛。 他混迹市井这些年,也听说皇后很多年前就病逝了,那个大外孙因为害皇帝被发现也自杀了。 女儿外孙死了,徒子徒孙也出事了,他一个本该护着他们的人,这些年却浑浑噩噩,没尽一点责任,也怪不得周太师会说那些话。 他还真不冤。 “你有你的不得已,身为鬼军主帅,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更是替先帝行走于各处,如何带孩子。” 周太师安慰他,“何况,明珠是我族妹,我也算是孩子的舅舅,抚养她,天经地义。” 但他却有负兄弟和先帝所托,没能护好皇后,只是看到老爷子如今的情况,这些话说出来,他也不明白。 便叮嘱道,“鬼军已退隐,你这鬼军主帅的身份除了我们屋里这几人外,万不可对外人说,否则容易招来杀身之祸,也会给鹤霆他们招灾,你记住了吗?” 老爷子嘀咕,“我是没记忆,又不是傻。” 周太师一噎。 还不等他说什么呢,就听得老爷子问,“那鬼军主帅究竟是个什么,我的徒儿又是怎么回事?” 见他心心念念再问徒弟,却不曾问一句明珠,老太师心里有些复杂。 既希望他能记得明珠,又怕他想起明珠,蜷了蜷手指,看向苏鹤霆,“你可知鬼军?” 苏鹤霆颔首,“曾听皇祖父提过。” “那稍后你便同他解释吧,鬼军之事,除了先帝和乔家两代家主,外人知道的并不多。” 周太师看了眼老爷子,“我也是收养皇后时,才知他的真正身份。 至于他的徒儿,我听闻主帅退役后,鬼军由先帝亲自掌管,鬼军之事分别交由几位少帅,想来那几位少帅应当就是他的徒儿了。” 第94章 老爷子的过往 鬼军什么的老爷子脑海里是一丝记忆都没有,所以听了一圈,他还是茫然,“那我到底是谁?” “你姓方,名青云,乃永安侯次子。” 周太师回这话时,眼底有一抹怜悯划过,老爷子没留意,但是苏鹤霆和乔惜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还有先前说到方家被流放时,周太师明显的藏了话,只怕里头还有难以言说的真相。 只是周太师不愿老爷子知道罢了。 更叫两人意外的是,老爷子的名讳是方青云,那么他先前自称寿山,又是怎么回事? 不等两人发问,老爷子自己问了,“我不是叫寿山吗?怎么叫方青云?” 周太师蹙了蹙眉,“老夫与你年少相识,不曾听闻你还有寿山这个名字。” 乔惜敛眸。 可福宝的爹也让她去寻寿山,若寿山不是老爷子的名字,那会不会是一处地名? 一处与鬼军有关的地名,老爷子身为鬼军主帅,所以哪怕失忆也记住了这个地名,这才嘴里念叨着,让人误以为那是他的名字? 时间一久,他自己也以为那是他的名字了? 只这些都只是猜测,除非老爷子恢复记忆,或者寻到别的鬼军才能得到证实。 倒是老爷子想的开,“那可能是老头记错了,方青云这个名字也挺好听的。”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的不愿多问一句,关于方家现状的事。 他想着应是自己和方家有仇,他们也都被流放了,既是仇人,问来作何。 倒是福宝那日哭肿的眼睛,又在眼前晃着,他又嘀咕道,“这样说,我还是不知道谁害了阿松,也不知阿烟在哪里。” 但这一趟倒也不是一无所获,他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有妻有女有外孙,只是都死了。 不过,好在,二外孙还活着,想到这个,他对周太师道,“你说,你与我年少相识,那关系如何?” 周太师点头,“既是郎舅关系,又是结拜兄弟。” 想着老爷子现在没有记忆,而苏鹤霆他们似乎盼着他能想起点什么。 周太师说得详细了些,“准确说,你,我,先帝,我们仨曾年少结拜。 后先帝被迫陷入夺嫡争储之中,你主动提议隐于人前,成为他身后的助力,为他培养人手。” 苏鹤霆握住乔惜衣袖下的手,两人神识交流。 如此看,岂止是鬼军主帅对大佑有莫大功绩,老爷子对先帝的帮扶也是没齿难忘的。 怪不得先帝要让老爷子的女儿,成为太师府的女儿,最后成为这大佑的皇后。 这是先帝对老爷子的回报,想来他们年少时感情极好,否则老爷子也不会为了先帝,甘于做一个没有面目的人。 老爷子也追问道,“我们感情是不是很好?” “生死之交。” 周太师回得坚定。 眼前浮现三个少年,歃血为盟的场景,那时,他们曾都是满腔热血的少年,为天下太平生出满腹豪情。 后来先帝登基,他还担心过君心易变,青云却坚定的相信先帝,先帝亦不曾辜负他的这番兄弟信任。 曾经说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三人,一个驾崩,一个疯…… 想到过往热血岁月,周太师眼底湿润。 却听得老爷子道,“那我们的排序如何?” “先帝年长为大哥,你居中。” 老爷子眼眸晶亮,“也就是说,你是我三弟?” 周太师搞不懂他为何突然兴奋,迟疑着点了点头。 便见老爷子蒲扇般的大掌突然拍在他后背,“三弟,我的外孙,也是你的外孙,往后他有什么事,你都得依着他,知道吗,否则二哥揍你。” 骨瘦如柴的周太师没有防备,被他这一拍,脸色灰白,连连咳嗽。 但想到老爷子转着弯地问了一圈,最后竟是为了苏鹤霆,他又忍不住笑了。 “咳咳,到底是血缘亲情......” 也好,这人苦了一辈子,老天到底对他还有所眷顾,将苏鹤霆送到了他身边。 就是这一拍也都这样熟悉,只是他再不复从前康健,承受的有些艰难。 “哎,我没用多大力啊。” 老爷子见他变了脸色,一时有些慌神,忙从窗户蹿了出去,没一会儿,提着癞赤脚进来了。 “给他瞧瞧,好歹也曾是武将,怎的这般瘦弱,一掌都受不住。” 老爷子念叨。 在他离开后,苏鹤霆给周太师顺背,他已经不咳了,但是他的确瘦的厉害,让癞赤脚给看看也好,苏鹤霆让开了身子。 癞赤脚是个好脾气的,他是被老爷子提着腰带拎进来的。 没有任何不悦神情,整了整衣衫,稳了心神,便给周太师看起诊来。 片刻后,道,“老太师是忧思过重,伤了脾胃,运化失常,加之心神耗伤过度,这才导致身子越发虚弱。” 他看向周太师,“您往后还需少思少虑才是,稍后我会开些药给您调理调理,平日清晨抻抻腰,垫垫脚,夜间早睡。” 江宁也有医者,儿子儿媳都孝顺,也没少操心周太师的身体为他请医,故而这番诊断,他不陌生。 但先前伤神太子的死,忧心大佑未来,如今,得知太子还活着,鬼军主帅也活着,周太师心情已豁朗了许多。 便也愿意应承,“有劳大夫,老夫会注意。” 经这一打断,先前的话题便就此在暂停。 周太师歇息片刻,便带着苏鹤霆和老爷子等人与周家其他人见面。 自然,认的是苏鹤霆二皇子的身份。 而老爷子则被他以自己结拜哥哥的身份,介绍给了子孙。 双方各自一番寒暄后,便一起用了午饭。 老爷子成了周府老爷的二哥,突然多了一众晚辈,他计划下午要去街上转转,给一众晚辈们买见面礼。 但他被苏鹤霆算计了两千两,余下的不舍得动了,就想着再找苏鹤霆要一些。 到了苏鹤霆的院子,才知苏鹤霆又去了周太师的书房,他便也慢悠悠的朝那边过去了。 书房里,周太师午觉刚醒,便将苏鹤霆叫了过来。 “从你祖父和福宝爹娘的遭遇,只怕是有人要对付鬼军,此事你可有想法?” 苏鹤霆沉吟,“我知道皇帝这些年一直在找鬼军,应不是他。 或许伤害祖父和阿松他们的人,就是皇帝要召唤鬼军对付的人。 但这人是谁,我实在想不明白,不过……” 事关皇后,他略作迟疑,方道,“不过皇帝曾疑心我不是他的儿子,您知道这是为何吗?” 母后她是不是还有别的隐情。 周太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摇头,“你母后打小就乖,与皇帝自小青梅竹马,老夫不曾发现她还和别的人有牵扯。 皇帝的疑心可能是他杀你的借口,更有可能是被人挑唆。 皇宫是吃人的地方,后宫里头的血雨腥风不输朝堂。 但空穴不来风,皇帝会有此怀疑,只怕是真有人做了什么,雁过留痕,我们有了方向去查,总能查出来的。” 苏鹤霆点头,既然皇后的事问不出什么,他便转了话头,“方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川曾听到皇帝和母后的争吵,皇帝说外祖母为妓,这……” 周太师沉沉点头,“是真的,不过,是方家逼着她这样做的。” 第95章 被逼为娼 周太师沉沉叹了口气。 “方家当年举家回乡丁忧,恰遇家乡发洪水,当地所有人都往山上迁移,方家也不例外。 只他们自诩是权贵之家,不愿与寻常百姓共处一个山头,便去往更高的山头。 谁料那更高的山头上刚搬来了一群山匪,方家虽是回乡丁忧,却也带了不少护卫下人。 当时的永安侯和永安侯世子,也就是青云的父亲和兄长,想着凭侯府的护卫拿下那些山匪。 一来,洪水汹涌,若再不退,下面的山头也不安全,永安侯府需要这个山头保命。 二来,他们也想在丁忧回乡期间,做出点功绩,好为将来回京复职做准备。 剿匪,为民除害便是送上门的机会。 可他们没想到那些山匪不显山不露水,却个个身手不凡,侯府的护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永安侯为保命,主动求和。 但山匪岂是那样好招惹的,只不过山匪到底对侯府地位人脉有所顾忌,没敢对侯府赶尽杀绝。 只提出让侯府的女眷作陪,这事便作罢,并分他们点地盘让他们安置。” 周太师垂眸,干瘦手指却用力攥着椅子扶手,“永安侯当时也算是鼎盛之家,侯府女眷皆有不俗身份。 除了明珠。 她虽是我周家女,可他父亲因与族里生了矛盾,主动提出出族后在偏远之地谋了个知县之位。 加之当时侯府其余男子皆在,唯有青云被先帝派去敌国潜伏。 永安侯偏心长子,青云与他关系并不亲厚,故而他不知青云真正身份,只当他是个不务正业,闲来做点皮货生意的商贾。 尤其全家回乡丁忧,青云却行商他国未能及时回乡,让他对青云更是不满。 在山匪提出那种要求后,他几乎没有迟疑的将明珠推了出去。 明珠自是不愿,可,永安侯以慧月要挟……” 苏鹤霆听到这里,怒不可遏,“卑鄙。” “卑鄙的还在后头,那次的洪水果然如永安侯担忧的那般,将下面的山头也淹了。 永安侯府的护卫在抢占山头时,被山匪尽数杀害,侯府所带的食物有限,又都是养尊处优惯的,不敢如山匪那般去山里找吃的。 便又以慧月相要挟,逼着明珠和她身边的几个陪嫁丫头,在山上挂起了红灯笼。 明珠几人用身子同山匪换取粮食,供养侯府众人。 侯府众人却觉得她丢了侯府脸面,洪水还没退去,他们便算计着要如何取了明珠她们的性命,连带着慧月他们都没想放过的。 明珠料到侯府会灭口,也知青云鬼军身份,便求得一山匪通融,提前让会水的婢女,带着慧月下山寻我。 我得知此事后,立即派人去救明珠,可到底是晚了一步。 洪水退去,明珠几人被永远留在了那山头,是永安侯命人喂的毒。 永安侯府能灭明珠几人的口,却拿山匪没办法,那件事到底是传了出去。 为保明珠清誉,先帝命我亲自前往剿匪,而永安侯府的人,他则留给了青云自己处置。” 周太师看向苏鹤霆,“明珠是青云一眼就看中的姑娘,他们感情极好,且她很是支持青云为天下谋太平的抱负,纵然平日被其他女眷笑话夫君无能,也从无怨言。 这让青云本就愧疚,等他窃取敌国情报,助大佑打败敌军回国后,得知的却是这样的噩耗……” 周太师脸上浮现痛苦神情,沉默许久方才道,“先帝自责未能替青云护好妻女,便想着在慧月身上弥补,这才让我对外宣称慧月是我一直养在老家的亲女。” “那祖父呢?” 苏鹤霆终于明白,为何刚刚周太师要对祖父隐瞒。 便是他再希望祖父早些恢复记忆,也不愿让他知晓这段过往。 祖父为了先帝,为了大佑牺牲的已经够多,他护住了大佑千千万万人,可他的妻子却无人去护。 只怕他得知真相,便是不崩溃也要深陷痛苦。 周太师眼神悠远,回忆道,“青云在明珠坟前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加之他本就一路奔波,身上有伤,最后高热昏迷,险些丢了命。 侯府的人做了这等腌臜事,不知悔过,竟还将这件事怪在慧月头上,只说明珠做那一切都是为了慧月。 青云怒不可遏,不顾身子未好,亲手将永安侯平日犯事的罪证,呈给了先帝。 先帝原想再添点罪证判他们满门抄斩,青云却坚持要他们流放。 他于流放途中,亲手一刀一刀结束了方家人的性命。 他说,那些人的命,本就是靠明珠才活下来的,算是还给明珠了。 可也因此,明面上青云自己也是流犯,虽后被先帝寻了由头赦免。 但侯府一家被杀,而他却得陛下赏识,难免让人关注,说不得还会察觉他鬼军身份,加之他觉愧对明珠,不愿余生独享荣华,便拒绝了先帝明面上的提拔,成了个无所事事的混混。 功臣家破人亡,被人瞧不起,先帝越发歉疚,只能想着法的对慧月好。 先帝虽因苏昭仪对皇帝多有关注,但皇帝能入先帝的眼,更大程度是慧月心仪他,这才有的赐婚。 慧月自入我周府,便由先帝亲手挑选的嬷嬷教养,先帝是按未来皇后的标准来培养她的。” 苏鹤霆便想到幼时,每每见先帝对母后总是格外慈和,他那时以为是自己的母后得长辈喜欢,原来还有这样的内幕。 “那我被赐封太子,是否也与此有关?” 先帝驾崩前,留下遗诏,传位皇帝,同时钦定他为太子。 皇帝还没继位,便先定了未来太子,这样的事纵观历史,少之又少。 周太师点头,又摇头,“的确有这层意思,但你打小聪慧仁厚,很得先帝喜欢。 用先帝的话来说,大佑如今繁盛,无需再开疆扩土,只需守住这繁华江山便可,你的性子做个守江山的帝王正合适。” 说到这里,他又是沉沉叹了口气。 谁会想到,变故会在皇帝那里,短短二十几年,大佑繁荣不复,先帝看好的太子也成了义军王。 疆北王的事迹,他没少听说,眼前的年轻人早已不是从前的性子。 但转念一想,这许是天意,大佑分崩离析的现状,的确需要一个强硬霸道的主儿,便又觉得心里宽慰了许多。 便继续说起老爷子的事,“因着明珠那件事,青云越发苛待自己,做起事来不要命般。 大佑安稳后,他便将鬼军交还了先帝,自己守着明珠牌位度日,活得没有一丝人气儿。 先帝心生不忍,得知鬼军里头有个心仪青云的姑娘,便有意撮合,没想惹得青云不快,两人在明珠坟前打了一架。 青云道,若先帝真心疼他,便放了鬼军归隐,让他们此后也能过回寻常人的日子,不至于如他那般,护了天下人,却护不了自己的至爱。 恰逢大佑平和,先帝允了他的要求,但定下了若有召,必归队的约定。 鬼军归隐那日,青云也消失了,听说是被那女子缠得心烦,躲出去了。 自那之后,老夫再也没见过他,直到二皇子夭折的第二年,我们在明珠坟旁发现了一个新的坟坑。 坑里一副新的棺木,棺里的尸身已有些腐烂,依稀能看出七八分像。 棺中陪葬的是女子发饰和孩童的玩具,你母后认出那是明珠和她的东西。 且现场种种迹象看来,都像是棺中人自己挖的坑,自己盖的棺。 我们便都信了那尸身就是青云,是青云自己将自己葬在了明珠身边……” 周太师话未说完,苏鹤霆便听到一道呼吸,那呼吸渐渐加重。 随后是老爷子的身形闪现,他陡然抓起周太师的前襟,一把将人提起,“你们将别人葬在了明珠身边?” 第96章 掀了他龙椅 “你……听到了多少?” 周太师没防备老爷子会突然出现,看他满脸怒容,小心问道,“你想起来了?” 实在是没了明珠的青云,活得太苦,他真怕他又变成那副样子。 老爷子沉沉嗯了声,“想起了些,你先回答我,你们可是将那人埋在明珠身边?” “是,我们以为那是你。” 周太师讷讷。 老爷子对着他的耳朵暴喝,“挖出来,给我挖出来。” 苏鹤霆忙上前松开他的手,“祖父莫急,我这就给梁时去信,让他将那人挖出来。” 老爷子这才松了周太师的衣襟,“亏你和我做了一辈子兄弟,竟连这点事都看不明白。” 他神情再无平日嘻哈模样,唇线下压,整张脸冷肃着,透出一股威严和杀伐。 “我若要去找明珠,何须等那么多年,又怎会不见见你们,不见见慧儿和我的外孙?” “是弟弟的错。” 周太师垂首,现在想来的确不合理。 慧月虽被寄养在他名下,但青云对慧月这个女儿极为在意,一直默默守护。 不可能丢下女儿不管,何况那时候皇后还失去了次子,正是难受将自己关在佛堂的时候。 “只是那尸身腰间还挂着先帝送你的玉佩,那玉佩你从不离身。” 他是鬼军主帅,又有谁能从他身上偷走玉佩和陪葬的那些东西呢? 也是因着这个想法,加之容貌相似,他们当时才不曾疑心。 何况,明珠的死对青云打击太大,他那些年的样子,像是魂早就跟在明珠走了样,谁会怀疑他不是殉情。 老爷子大刀阔斧在他身边坐下,“当年我和阿松一家三口隐居海上孤岛,阿松上岸采购时得知慧儿难产,我就打算赶回京城。 却听得远航商贩说,海对面的国家有女科圣手,调理女子身体很有一套。 我便想着去对面将人请来,带去京城给慧儿调理调理。 本以为最多两个月便能来回,没想船在海上遇上风暴,我虽无恙,身上的东西却都丢了。 那玉佩应是在水中求生时,被人抓了去,我抓了浮木在海上漂了几日,再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就是说祖父也不知是谁对他下的手,而那人对祖父下手,又制造出他假死的事,说明清楚祖父身份。 苏鹤霆心下微沉,“那祖父可记得自己怎么去了深山?” 在深山找到了他。 老爷子面对苏鹤霆时,神情缓和了许多,摇了摇头。 他只是想起了一部分,还有许多事都是想不起来的。 “稀里糊涂地就进了山,之后总觉得还有什么事要做,便时常想着往山外跑。” 真到了山外,又想不起自己究竟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而山里还有个小东西放不下,那些年,他便这样山里山外地跑。 却始终没想过要将那小东西带出山,或许在他潜意识里,便觉得山外不安全。 想到自己疯癫的那些年,苏鹤霆小小的人儿时常被他丢在山里。 老爷子心中愧疚,只他不愿表现出来,便转头看向周太师。 “这些年,你有没有派人照看明珠?” 他恨方家,便没将明珠葬在方家祖地,而是单买了个风景极好,能看见京城的山头。 如今周家和慧儿都去了…… “有的,我离京前留了一家人在那山下定居。” 听周太师这样说,老爷子脸色又缓和了些,“也是我当年大意,这些年辛苦你了。” 周太师哪敢说辛苦,“你活着就好,只你现下有何打算?” 老爷子哼笑一声,“继续疯呗,老头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只阴沟硕鼠,在背后搞这些。” 只有他继续装疯卖傻,才会让对方放松警惕。 至于那皇帝,当年天天跟屁虫似的哄着他家慧儿,才成婚多久就敢冷落了她。 又不知对慧儿做了什么,让她伤透了心,将自己关在佛堂郁结而终。 想到什么,他沉眸打量着苏鹤霆,又看了看周太师,问道,“你可是司御?” 苏鹤霆一惊,倒没否认,“是,祖父如何知晓?” “老头自己养大的孙子,什么样子老头最清楚。” 老爷子沉吟道,“鹤儿他自小跟着我,没怎么正经读过书,可后来的你,政治,军事皆有独到见解,老头便知那可怜的孩子,去了。 而老三这人瞧着温和,却不是个容易接近的,若你只是二皇子,他不会初见你,就几次三番带你进书房叙话。 还有惜宝儿,虽的确是个好孩子,但你在老头身边五年,多少送出门的姑娘你都瞧不上,偏偏抢了她,只能是你本就中意她。 最大的破绽是暗一,他是老头当年亲自挑选送到你身边的。” 先前是他脑子糊涂,忘记了许多事,也想不到那么多,如今想起一些事,再略加推敲,就不难猜了。 何况,苏鹤霆敬他是祖父,许多事并没防着他。 苏鹤霆还真不知道梁时是祖父送到他身边的,他一直以为是先帝安排的,连梁时自己都这么认为的。 “那祖父为何不拆穿我?” 苏鹤霆心下动容。 毕竟那时候的老爷子,可不知道太子也是他的外孙。 老爷子手抚上腰间的烟杆,那是真正的苏鹤霆亲手为他打磨出来的。 “给他下毒的不是你,而这具身体是鹤儿的,你既入了这身子,那便也是老头的孙儿。” 他突然苦笑一声。 这辈子,他似乎都在亏欠。 欠了明珠的,欠了慧儿,也欠了太子,更欠了鹤儿。 明明那些年他们祖孙相依为命,却因着他的疯癫,不曾好好做过一天祖父,反倒是要个孩子照顾他。 “许是这辈子杀孽造的太多,也或是上辈子十恶不赦,才有这些报应。” “祖父,这不是您的错,您的杀戮是为了天下的太平。” 苏鹤霆蹲在他脚边,“当年孙儿葬身大火,心中郁结晦暗,若非祖父的影响,孙儿不会有今日这样。 您对孙儿是救赎,对天下百姓已是。” 所以,这不是报应,是有奸人在作乱。 老爷子对苏鹤霆是真心喜欢,如今知道他是大外孙,心里更是多了一份软弱。 忙将人拉了起来,“老头疯起来连你都不认识,能救赎你什么,不过是你自己心底存善罢了。” 他又肃杀了一张脸,“不过,那些害你们之人,老头定要一一清算,否则死后都无颜见明珠。 这大佑皇室落在那混账手里,已经烂的不成样子,那就掀了他的龙椅,让他下去给我的慧儿赔罪。” 他当年效忠先帝,的确是为了天下太平,又何尝不是为了妻女子孙。 可如今他效忠的皇室,害了他在意之人,他又岂会愚忠,何况,这大佑本也是先帝留给他外孙的。 苏鹤霆听了这话,便想到乔惜,她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不由弯了弯唇。 老爷子留意到他这神情,只当他是认同自己的话,便看向周太师,“你可愿助他?” 不等周太师回答,他大掌一挥,“你愿不愿的也没得选,都被皇帝逼到这犄角旮旯里了。 真等天下大乱那日,江宁若无依附,只有被其余势力蚕食的份。” 周太师瞪他,“那你还问我?” 老爷子挑了挑花白的眉毛,“意思意思罢了,你我兄弟自然得同心。 小的跟着大的走,当年结拜时便定好了的,别以为年纪大了就能装糊涂不作数。” 想到什么,他又严肃了面容,“你以后同我说话,注意点语气。” 别老让人误会,害他先前还以为他们有什么见不得的人感情。 周太师不知他脑补了这些,被他警告得莫名其妙,但看他这鲜活的样子,也懒得同他计较了。 “我自会支持他,只是仅靠我们这些势力与朝廷抗衡并非易事,你可还记得如何召唤出鬼军?” 第97章 耙耳朵 老爷子用手指啄了啄脑袋,“与鬼军有关的事,我竟都想不起来。” 没一会儿,他脑门就被啄红了,周太师心有不忍,“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孩子们都是出息的,你我两个老骨头也能帮点忙。” 苏鹤霆亦道,“眼下我们还应付得来,你们别担心。”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苏鹊拉着乔惜找来了。 老爷子一拍脑门,“糟了,我忘记约了她们逛街了。” 他还得给周府的晚辈们买见面礼呢,手一伸,“孙子,给钱?” 竟又成了先前那副样子。 苏鹤霆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他,见这边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便同周太师告辞,说是陪他们一起去逛逛。 周太师自没有不允的。 本是安排了周崇武夫妇陪着,老爷子觉得江宁的人都认识他们,由他们带着不及自己逛自由,便拒绝了。 出了周府,苏鹊凑到老爷子身边,“祖父,你刚是不是又偷听去了?” 先前老爷子说要找苏鹤霆拿钱时,苏鹊就在乔惜房中,亲眼看见乔惜给老爷子钱。 老爷子却不肯要乔惜的,说是要去掏苏鹤霆的私房,结果一去许久不见回来。 她知道老爷子有爱趴屋顶的毛病,担心被周家人发现,让苏鹤霆难做,这才拽着乔惜去寻人。 老爷子的确是偷听了,还因此触发了一些记忆,不愿在孙女面前泄了老底,便含糊道,“都是你哥抠门,要点钱还讨价还价,耽误老多时间了。” 苏鹤霆,“……” 如今知道老爷子是鬼军主帅,总算明白他那老爱偷听的毛病是怎么来的了。 鬼军行走暗处,探听消息不就是他们日常差事之一么。 想着这大抵是习惯使然,便沉默着替他背了这锅。 没想到老爷子还觉不够,又挤到乔惜和苏鹊中间,对乔惜道,“惜宝儿,我跟你说,这男人不能有私房钱,一有钱就容易变坏。 祖父这都是帮你防微杜渐,就是这小子不太配合,你管管他。” 明明他带大的孙子,结果来了江宁,跟老三比跟他还亲。 他吃味了,心里不舒服,就想找茬,那只能欺负欺负孙子了。 “祖父说的是。” 苏鹤霆面无表情地将怀里一沓银票递给乔惜,“本是想贴补给祖父的,既然祖父用不上,惜儿你收好。” 老爷子直直看着那一沓厚厚的银票,咽了咽口水,“我刚刚的话能收回吗?” “不能。” “不能。” “不能。” 乔惜三人同时出声。 老爷子哀嚎,“孝道,孝道……” 三人假装没听到,老头子气得直接蹦上了苏鹤霆的背,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整个人瘫在他背上,语气有些低落,“走不动了,背着。” 苏鹤霆的心忽然就抽痛了下。 老爷子从来都是活力满满的样子,今日这样,只怕是过往的记忆叫他难受了,只他不愿表现出来,才会如此。 便也没有拒绝,稳稳地将人背在背上。 这里的情况,没一会儿便被人传给了周太师,周太师听完,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便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乔惜一行人逛到天色擦黑才回周府,夜里,又是一众人一起用的饭。 回到房间后,苏鹤霆让人打了热水来给乔惜泡脚。 他记得乔惜这两日要来月事了,提前泡泡脚,回头月事来了就不那么难受了。 这还是他同癞赤脚请教的法子,泡脚水里也加了癞赤脚制的药粉。 乔惜嫌水烫,让他也脱了鞋袜把脚放进去,而后踩在他的脚上。 这一路来,她都是这样的,苏鹤霆已然习惯。 两人膝盖相抵,苏鹤霆低声将老爷子的事告知了她。 “那祖父下午岂不是强装高兴?” 老爷子缠着苏鹤霆背了一路,到了街上,便拉着福宝四处买买买,若苏鹤霆不说,乔惜还真没看出来他心里有事。 如今知道了,有些心疼,也有些担忧,她一个外人听了那些事都难受,何况老爷子。 “祖父心中有盘算,他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会调整好自己的。” 水温已经不那么烫了,苏鹤霆弯腰将乔惜的脚全部泡进水里。 又缓缓道,“不过,我们往后对祖父再好些,多陪陪他。” 他这些年忙于驱赶蛮族和治理疆北,自觉对老爷子的关心很是不够。 以前老爷子没有记忆,活得开开心心的,他只需派暗卫跟着,照顾着便好。 如今得知了那么些沉重的往事,他怕老爷子私下郁结痛苦,有他们这些晚辈常伴左右,总能好些。 乔惜本就感激老爷子这些年对太子的照顾。 现下得知老爷子早就知道这具身体里换了魂魄,依旧把太子哥哥当孙子,自然更是感激。 何况老爷子对她一直那么好。 她重重点头,“京城接你的人已经出发了,我们在这边歇几日便回疆北吧。” 早些到京城,也好早些报仇。 报他们的仇,也是报老爷子的仇。 她下一个目标便是曹英了。 想到曹英,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说曹英身后会不会还有旁的主子?” “此话怎讲?” 乔惜从腰间荷包拿出玉蝉,“她私藏这个就很可疑。” 苏鹤霆看向玉蝉,这东西早在两人说开身份后,乔惜便给他看过了,也将关于玉蝉的猜测告知了他。 “若玉蝉与召唤鬼军有关,曹英背着皇帝私藏这个,的确有问题。 或许顺着她这条线,还能找到真正害鬼军之人。” 乔惜便是这样想的。 苏鹤霆将玉蝉给她装好,系回她腰上,“水凉了。” 他从水里捞起乔惜的脚,熟练地拿起毛巾给她擦拭。 乔惜的脚丫子虽小巧玲珑,却白白胖胖的,似玉做的般,苏鹤霆很是喜欢。 加之乔惜怕痒,擦拭时,他总喜欢蔫坏地在她脚心多蹭两下。 乔惜打**惯了太子的照顾,两人相认时已是做了夫妻,这些擦脚绞头发的事,苏鹤霆要做,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反而很是受用。 就是每次痒起来,她总忍不住瞪他,只那瞪软绵绵的,非但没有震慑力,反而让苏鹤霆心里酥酥麻麻的。 只眼下在别人家,他便是心里再有绮丽,也不会做什么。 何况屋顶上还蹲了个人呢,他用布巾子将乔惜的脚裹得严严实实,而后看向屋顶。 老爷子被发现,嘀咕道,“耙耳朵。” 苏鹤霆无奈,“祖父不是说,男人应该疼媳妇么。” 老爷子跃下屋顶,在门外等了会,约莫乔惜穿好了鞋子,方才推门进去。 又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疼归疼,不影响老头骂你。” 苏鹤霆朝外面唤了句,小满进来将水端了出去,门被辰山带上,乔惜也给老爷子倒了茶,拿了点心。 苏鹤霆方才问道,“祖父夜里来,可是有事?” 老爷子抿了一口茶,又吃了口炸果子,才道,“寿山是在皇陵附近的一座山头。” 第98章 乔惜出事了 果然如此! 夫妇俩对望一眼,等着老爷子说下去。 他们这眼神交汇没躲过老爷子的眼,老爷子嘴上骂归骂,见夫妻俩关系好,他心里是欢喜的。 这可是他和明珠的外孙啊。 他和明珠在一起时,也是蜜里调油般,许多话都不用说,只一个眼神就能彼此领会。 可这也得妻子心里装着夫君,两人才能有这样的默契。 有个满心都是自己的妻子,男人对她再好都不为过,这世间无论什么情,都是相互才能长久的。 外孙和惜宝儿历经波折,才结为夫妻,可见是天定的缘分,他们定能长长久久的。 念及此,连带着心里的沉重都散去了些,老爷子又喝了一口茶,低声道,“鬼军是从暗厂和乔家军里挑出来的。 故而先帝放他们归隐时,特意打造了一把锁,一把只有他的玉印和乔家玉蝉共同开启的锁。 那锁锁住了寿山里的一个密室,只要开启,便能取出密令和鬼军名单。” “不用司家和乔家男嗣的血吗?” 乔惜忙问。 苏鹤霆亦看向老爷子,他记得清楚,当初先帝就是这样同他说的。 老爷子缓缓摇头,声音又低了几分,“那话是故意说给皇帝听的。 就是怕皇帝有朝一日忌惮乔家,先帝才想用此话保乔家一条血脉。” 没想到先帝担心的事,还真发生了。 “竟是这样。” 乔惜攥紧了手指。 先帝既有此担心,为何还要让位给皇帝。 老爷子知她心中难受,但先帝有先帝的难处,故而只叹气拍了拍她的肩。 乔惜也知此时不是怪这怪那的时候,便问道,“周家可是有何不妥?” 否则为何在周太师面前,老爷子说想不起鬼军的事。 若周家有问题,他们就得早做应对才是。 老爷子摇头,“没有不妥,但老三这人打小被灌输以家族为先的思想,鬼军之事,我只能对你们两人透露。” 眼下周家窝在这个小地方,万一将来天下动了,危机时刻,难保老三不会为了周家打鬼军的主意。 晚辈们不懂,他却是门清,老三心思诡谲,当年若不是他自己愿意离开京城,他又怎能任由皇帝陷害周家。 他带着周家避到江宁,无非是看出皇帝想动周家的心思,为保周家才如此。 可他却留太子一人在京城,以至于太子最后被烧得尸骨无存。 他不怀疑老三对太子和慧月的真心,但周家兴衰存亡定是排在慧月和太子前面的。 只他一个亲生父亲、亲外祖都没尽到责任,自然也没资格怨怪老三没护好慧月母子。 乔惜和苏鹤霆都是聪明人,听他那话便也明白了几分。 老爷子又道,“我们得快些去京城,先帝属意太子,想来那玉印也是藏在了太子能想到的地方。 就不知皇帝找了这些年,有没有被他找去。” 苏鹤霆想了想,问道,“什么样的玉印?” “我瞧过一眼,四方印上雕着一只羊,羊腹镂空,用来放玉蝉。” 乔家有用生肖给孩子雕玉牌的习惯,听了这话,乔惜下意识道。 “太子哥哥生肖为羊,会不会被先帝当玩具送给了你?” 苏鹤霆摇了摇头,“我没有印象。” 先帝去世时,他不过三岁,能记得鬼军那些话,还是因着他早慧记性好。 但他自小就被安排各种课业,极少有玩耍的时间,故而不曾留意什么玩具。 但如果当真是被先帝送给了他,那玉印应该就在东宫里头。 当年他被诬陷,连夜被押往行宫关押,东宫里的东西他不曾来得及收拾什么,只怕这些年早就被皇帝翻遍了。 老爷子见他想不起来,起身道,“慢慢想,你那个蠢爹未必能想到这个,我走了,你们早些休息。” 走到苏鹤霆身边时,他睨了他一眼,“你送送我。” 乔惜笑着推了推的苏鹤霆的背,想是老爷子还有话交代。 至于为何要避开她,乔惜没有多想,老爷子对她的好,她是知道的。 就算祖孙俩有她不能听的事,也定然不是针对她,何况,回头苏鹤霆定然会告诉他的。 只是,她万没想到,苏鹤霆送完老爷子回来,带回来的是一荷包的鱼鳔。 她一个看过活春宫的人,当然知道那玩意是做什么的。 “祖父怎么会买这个?下午一起逛的时候,没见他去药铺。” 苏鹤霆将那东西宝贝似的放在箱笼里,低声道,“他刚刚去青楼买的。” 先前老爷子糊涂时,盼着他们早些有孩子,现在恢复一部分记忆,知道他们的处境,老爷子便觉得眼下不是怀孩子的好时机。 苏鹤霆怕乔惜误会,解释道,“祖父是担心你。” 乔惜当然明白,只是被长辈准备这些,实在尴尬。 是以,第二日见到老爷子时,她极力调动厚脸皮才能让自己保持自然,同他相处。 倒是老爷子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惜宝儿,老头想进山打猎,你去不去?” 乔惜想去城里逛逛,看看江宁地界的情况,却见老头子不动声色地朝她眨眨眼,乔惜便知老爷子进山是有缘由的,点了点头。 他又同苏鹊道,“一起啊,都说深山药材多,没准能遇到什么好宝贝。” 苏鹊对药材没有抵抗力,想也不想道,“好。” 癞赤脚不放心女儿,便道,“那我也去看看。” 老爷子有些嫌弃,“你身手不太行,到时候会不会拖后腿?” 苏鹊不干了,“那你让我这三脚猫去作甚?” “你这死丫头。” 老爷子瞪了她一眼,“他还没收你为徒呢,你就护着他跟祖父叫嚣,也不看人家要不要你做徒弟。” “鹊儿姑娘若不嫌弃,我愿意的。” 癞赤脚忙道。 先前苏鹤霆提点他,用医术接触苏鹊,苏鹊的确是对他熟稔了许多。 他也曾提过收她为徒,但苏鹊拒绝了,这一路上不知为何,她对他态度又冷淡了些。 倒没想到她刚刚会维护自己,所以,老爷子说出那番话后,他忙就开口了。 见苏鹊不做声,他心中十分忐忑。 老爷子点了点苏鹊的额头,“怎的又不说话了,莫非你还看不上人家给你做师父? 他的医术可比你强多了啊,你不应,祖父便替你应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啊。” 话毕,他便同癞赤脚道,“那老头替她应了,回头挑个黄道吉日便拜师。 拜了师,你就是他师父,既然师父里头占了个父字,往后你可得将我这丫头当亲闺女一样的疼才行。” 癞赤脚见苏鹊没反对,忙压下心中激动,应道,“会的。” 同时,他又不动声色地打量老爷子,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但今日的事,他心里头是感激老爷子的。 故而想到老爷子一大早的交代,他尽心尽力地将要用上的东西,仔细检查,而后装进随身布袋。 苏鹤霆没想到老爷子想一出是一出,今日突然要进山打猎。 可他应了周二舅,要随他去军营看看,就听得老爷子道,“我问过了,这山里安全得很,你难得来一趟,没两日我们便要回去了,你陪陪周家人吧。” 苏鹤霆想着乔惜和老爷子的身手,再带着一些随从,又是周家的地界,的确出不了事,便依了老爷子,没跟去。 可他做梦都想不到,下午,长生和小满会哭着回来说,乔惜出事了。 第99章 乔惜生死不明 乔惜跌落峡谷,生死不明! 苏鹤霆听到这个消息,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浸透在寒冬腊月的冰水里,让他身子禁不住的发颤。 他死死咬住牙关,问小满,“究竟怎么回事?” 他们进山打猎,周家是派人跟着的,周崇武也说,山里没威胁。 便是深山真有几只猛兽,也伤不着乔惜,她怎么就跌下峡谷了。 会不会是老爷子故意逗弄他? 苏鹤霆心存侥幸。 可小满哭的眼睛红肿,“鹊姑娘发现峡谷边有朵上好灵芝,老爷子担心她出事,便替她去采摘。 谁知那灵芝边上竟藏着一条毒蛇,毒蛇突然攻击,老爷子避闪之下滑了脚。 惜姐忙去救老爷子,将老爷子推了上来,自己却摔了下去,那底下深不见底,我们找不到惜姐……” 长生双眼赤红,拉着苏鹤霆就走,“救阿姐。” 他原本是要留在那里找乔惜的,但是癞赤脚说,这里是江宁,不是疆北,小满一人回来,怕找不到苏鹤霆,他才跟着一起来的。 他虽不舒服苏鹤霆抢了阿姐,但他也清楚,苏鹤霆对阿姐的在意,且苏鹤霆比自己有本事,更能早些找到阿姐。 如今消息通知到了,他便想快点回去找阿姐。 苏鹤霆清楚乔惜的身手,原是不愿相信的,但见长生这副模样,他的心便沉到了谷底。 长生在意乔惜,不会拿乔惜生死开玩笑,长生更不善撒谎。 这不是恶作剧,是真的。 惜宝儿真的出事了。 确定这个事实后,他眼睛充血,如食人饮血的魔,拽着长生就运起轻功,“带路。” 到了地方,看清悬崖情况,以及峭壁上乔惜断裂的白练,苏鹤霆心头被恐惧淹没,那是当年深处烈焰都不曾有过的恐惧。 他薄唇抿成一条线,下颌紧绷,一言不发地将带来的绳子在大石上固定好,另一头则系在了自己的腰上。 他要下去找乔惜。 “鹤儿,这悬崖陡峭,光滑如壁,连个停脚的地方都没有,从上望下去,根本看不到峡谷有多深,底下又是什么光景,太危险了。” 老爷子拉住他阻止,“我已经派人下山,从山脚处往峡谷寻。” 苏鹤霆拨开老爷子的手,“您也说了,不知下头是什么光景,万一惜宝儿在等着我救呢。” 他脸色阴沉的可怕,但老爷子依旧不肯放开,担忧道,“再等等,我同他们说了,如果找到了惜宝儿就发信号的。 如果,如果她已经没了,你再下去也无济于事,他们会将她的尸身带回来的,万一你再出事,老头该怎么活,疆北又怎么办……” “她不会有事。” 苏鹤霆厉声打断他的话,“让开。” 他听不得尸身那样的话,明明昨晚他们还交颈而眠,明明她早间还那么鲜活。 她身手那么好,怎么可能有事。 老爷子依旧不松手,“我不是要咒她,她出事我也很难过。 可刚刚她掉下去的时候,我听到了骨头砸碎的声音,她,怕是活不成了。” “祖父……” 苏鹤霆心头气血翻涌,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老爷子,想不出他怎么能说出这样残忍凉薄的话。 乔惜平日待他如亲祖父,他却只凭猜测就对跌下峡谷的乔惜不管不问。 但他此时也没心思深想,只当是老爷子恢复了记忆,人就变得冷血起来。 不愿与他多纠缠,他运力推开老爷子,却见癞赤脚又拦在了他面前。 “王爷,若以王妃平时的功力,定然能逢凶化吉。 可,她掉下去前被毒蛇咬了,我见她连白练都无法运起,也不知是那蛇毒压制了她的武功,还是她体内原本的异样经蛇毒引发,导致她武功丧失,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去……”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明明白白告诉苏鹤霆。 乔惜活不成了! 苏鹤霆一把挥开他,他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一个两个地轮番同他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扰乱他的心神。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想要平复翻涌的情绪,却见苏鹊似傻了般,泪流满面的跌坐在地,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峡谷下方。 苏鹊不是扛不起事的人,她打小的经历让她比同龄人要沉稳许多,能将她吓成这副动弹不得的样子…… 只能是她也认定乔惜没了。 苏鹤霆想到这点,心头的疼痛蔓延全身。 可他不信,他要亲自找到惜宝儿。 老爷子带着暗卫又抓了上来,苏鹤霆运起全力,仰天长啸将困住他的人震开,正欲跃下峡谷时,听得空中砰的一声。 有蓝色烟雾炸开。 随后是老爷子的惊叫,“是我们的人,他们找到惜宝儿了。 可,我们约定的是,若惜宝儿活着,就放红烟,蓝烟则代表……” 老爷子似说得很艰难,可还是将话吐了出来,“代表她死了。” 她死了! 她死了! 她死了! 这三个字似兵刃刺进苏鹤霆的心脏和大脑,他再也抑制不住心头巨大的悲痛,嘴角溢出血来。 同时,他毒发了。 浑身剧烈的疼痛阻止不了他要去找乔惜的心,他毫无迟疑地纵身一跃,下了峡谷。 只人跃下几丈后,就被峡谷里突然挥出的一条白练给缠住了腰身。 看见乔惜愧疚的脸,苏鹤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乔惜没有出事,祖父也没变的冷血无情,是他们故意演了这场戏。 一场刺激他毒发的戏。 他们即将要回京城,本也计划回京前解了身上的毒,只他没料到祖父会在周家的地盘,会这样猝不及防地让他毒发。 他脚触及地面,这才知道峭崖下还藏着一个山洞。 若非跃下峡谷,从上头看发现不了这个山洞,可见乔惜和老爷子为了给他解毒,是犯了险的。 苏鹤霆将乔惜拥得死死的。 他该感激的。 可那种失去她的痛苦,还在身体里没有消散。 他只要想到她可能真的死了,亦或者为了给他解毒而出了事,他的身子就忍不住的颤抖。 “对不起。” 乔惜在洞里清楚地听到上头的动静,见他为了她那样不顾一切,她心中很是愧疚。 可如老爷子所言的那般,若不如此,想要让苏鹤霆毒发并非易事。 毕竟在与她重逢前的那五年,他都压制得很好。 眼下他们夫妻和睦,一切都朝好的发展,苏鹤霆情绪四平八稳,想要他毒发更是艰难。 而他身上的毒必须尽快解除,否则便是隐患,她便和老爷子一拍即合。 如今看人这样,她又心疼得不行,忙用衣袖替他擦去额上的豆大的汗珠,“对不起,太子哥哥。” 苏鹤霆没有回她,身上的疼痛一点点抽散他身上的力气,他重重压在乔惜身上,这是他能给乔惜最大的惩罚。 再严厉一点的,他都狠不下心肠。 乔惜抬手按在了他的后脑处的穴位,而后扶着晕过去的人,在提前准备好的草垫子上坐下。 第100章 破裂 苏鹊终于被老爷子解了穴道。 老爷子同她低声道,“乖孩子,带人守好这里,我带赤脚大夫下去给你哥解毒。” 苏鹊一开始是真的以为乔惜出事了,直到长生和小满离开后,看老爷子和癞赤脚不慌不忙的样子。 她才意识到不对劲,可她还什么都没问呢,就被老爷子定了穴位。 后来,听老爷子和癞赤脚说那些话刺激苏鹤霆,她愈加确定心中想法。 便也竭力想些难受事,让自己干掉的眼泪再度涌了出来,配合行事。 她想骂老爷子连她都骗,可想想,哥哥聪敏,若他们这些人不逼真些,又怎么让哥哥相信呢。 解毒事大,余下的帐回头再算,她便点了点头,走向跟着苏鹤霆身后来的周崇武等人。 有苏鹊等人在上面应付周家的人,老爷子定住也要往下跳的长生,便带着癞赤脚下了山洞。 苏鹤霆被乔惜按了穴位,已经晕睡过去,但他整张脸惨白无一丝血色。 “快,扶他坐下。” 癞赤脚从怀里拿出事先备好的药,递给乔惜,一边从医袋里拿出解毒药用的东西。 这是他为给苏鹤霆解毒特意研制的药,乔惜接过,便要喂给苏鹤霆。 却发现他牙关咬得紧紧的,乔惜忽然就想到,当年皇后去世时,苏鹤霆也是这样,咬着牙,不言不语。 他自小被教导情绪内敛,遇事时唯恐张嘴便泄了情绪,所以才养成了这习惯。 用力捏了捏他下颌,也未能让他张嘴,乔惜突然就后悔了。 不该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激他。 老爷子看出她的心思,拉着癞赤脚转过了脸,“渡给他,快。” 虽昏迷,人也不是完全没意识,他就不信被媳妇亲了,这臭小子还没反应。 乔惜沉了口气,亲上了苏鹤霆的唇,设法撬开了他的牙关后,忙将药递了进去。 又在他喉间顺了几下,待他将药咽下去,乔惜低声道,“好了。” 癞赤脚忙就打开装着银针的布包,“我要为他行针逼出毒素,王妃你用内力助我。” “好。” 乔惜颔首,便盘腿坐在了苏鹤霆身后,掌心运力抵在苏鹤霆后背,老爷子给癞赤脚打下手。 周太师听闻乔惜出事,后又听闻苏鹤霆也跳了峡谷,他在府上等得着急,便让护卫背着他也上了山。 可在峡谷上头等了许久,还不见人上来,苏鹊又不许他们下去。 加之周家跟着他们一起来打猎的护卫,被老爷子派去山脚下放烟雾,周太师察觉此事不对。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周太师终是问道,“鹊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前苏鹊只同他们说,乔惜命大,落入半山腰的山洞,被苏鹤霆找到了,只是人受了伤,所以老爷子带着癞赤脚下去救治了。 可这个理由仔细分辨,便知是搪塞。 如今再被周太师问起,她只得道,“请您见谅,具体的事等祖父和哥哥上来同您说,我只是奉命在此守着。” 老爷子并未交代她,能不能跟周太师说实情,她也不知周太师是否知道苏鹤霆中毒一事,所以,不愿多言。 但见周太师一把年纪跟着在这吹风,心里稍有不忍,便道,“哥哥嫂子他们不会有事,您不必担心,要不您先回府吧。” 周崇武心疼自家父亲,也道,“是啊,父亲,要不您先回去吧。” 周太师摆了摆手,“我再等等。” 心里头却渐渐清明。 刚来江宁,青云就吵着要打猎,这不符合鬼军主帅的行事作风。 他不曾见识乔惜真正的身手,却清楚青云的本事,按理当不至于被毒蛇吓得乱了方寸。 即便乔惜真正跌了下去,以青云对晚辈的爱护,当也不至于说那些话火上浇油,尤其是那些烟雾。 这一切好似就是为了让苏鹤霆相信,乔惜真的出事了。 是苏鹤霆关心则乱,没看出这破绽,亦或者他看出了破绽,但事关心爱之人,他不敢大意一分。 再联想到苏鹤霆自小身上带毒,还有老爷子带下去的那大夫。 周太师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刚刚问苏鹊,也只是想确认而已。 结果得了苏鹊那样的答复,他便知道,青云到底是因着慧月和两个外孙的事,怨了他了,他们兄弟关系再难如从前了。 他唇角牵起一抹苦涩。 当年他信誓旦旦承诺会护好慧月母子,可事关周家全族,他最终还是违背了诺言。 怨他也是应该的。 想明白前因后果,他心里除了那抹涩意,担心倒是消散了许多。 示意周家人退后,不必再同苏鹊纠缠。 便寻了块石头坐下,静静地等着。 恰好,他坐的位置面对着长生,见被定了穴的孩子,双眸赤红,急得都要哭出来。 想到这也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冷硬了一辈子的心肠突然软了软,同长生道,“别担心,他们不会有事。” 长生听不进去,老爷子点他穴时,便在他耳边说了阿姐没事。 可没亲眼看到,他都不会信的,何况,这么久了,他们都没上来。 他在运力冲开自己的穴道,他要下去找阿姐。 周太师察觉他的异样,又道,“你这样有损自己的身子,若你阿姐真的有事,你却伤了自个儿,到时候如何护她呢。 人总是要先护住自己,才能护住别人呢。” 当年的抉择,他并不后悔。 却听得长生道,“我不伤自己,万一阿姐当真有事,我护了自己,却误了救她,又有何意义? 你帮我解开,我要去寻阿姐。” “你不怕自己跳下去,尸骨无存?” 长生愿意同周太师讲话,便是希望他能帮自己,见他已有动摇,忙道,“若我下去会死,那阿姐也凶多吉少。 可我下去了,总有一丝机会,说不得我们能相互扶持,共存亡。” 他从来没同外人说过这样多的话,实在是小满他们得了老爷子的令,不敢给他解穴,只能眼巴巴地盯着周太师,“快帮我解开,我在意阿姐,又岂会怕。” 周太师微怔。 须臾,他自嘲一笑,“是老夫着想了,竟不如你一个孩子通透。” 他起身解了长生的穴。 若当年,他没有为了护住周家,躲到江宁,而是坚定地守护太子。 或许太子就不会死,大佑也不会变成今日模样,但他不敢拿周家赌。 到底是他辜负了。 长生可不管周太师在想什么,他得了自由,不顾辰山和小满他们的阻拦,捡起地上的绳子就捆在腰间。 一绑好,人就要往下跳。 好在,老爷子带着癞赤脚上来了,敲了敲他的脑袋,“这般不听话,小心我跟你阿姐告状。” “阿姐呢。” 长生不怕告状,忙问道。 不必老爷子回答,乔惜揽着苏鹤霆的腰,从底下跃了上来。 见她当真没事,反而有事的好像是苏鹤霆,人都昏迷了。 长生心头高兴,也不计较苏鹤霆平日霸占他阿姐了,弯腰蹲在苏鹤霆面前,“我背。” 乔惜耗了太多内力,的确累了,不跟他客气,将人放在他背上,晚了一步的辰山忙一边扶着,“你先背会,稍后换我来。” 老爷子看了眼周太师,“你怎么也来了,风大,下山吧。” 周太师笑,“好。” 他没有再多问苏鹤霆的事。 再问,有些破裂的关系,也难回到从前了。 老爷子也没多说,只道,“我们过两日便回去了。” 周太师嗯了声,两人再无话。 乔惜听着两人的对话,察觉出不对劲来,再一细想,便也明白了,下意识看向苏鹤霆,结果对上他阴沉沉的眸,乔惜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苏鹤霆要和她秋后算账了。 第101章 惩罚 苏鹤霆养了两日。 癞赤脚最后再行了一遍针,身上的余毒便彻底清除了。 “成了!” 癞赤脚收针时,眼含热泪。 他母亲造的孽,他终于解开了。 而解毒前喂的那药丸,是苏鹊在他的指点下制成的。 这便也算是他们父女俩共同完成的。 “我嫂子都没哭,你哭什么?” 苏鹤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老爷子瞪他,“不许对你师父不敬。” “拜师礼都没行,还算不上呢。” 苏鹊回瞪了老爷子一眼,嘀咕着。 但其实她心里是高兴的。 这毒她记挂在心里五年,曾几次陷入极大的无能和绝望中,如今,终于一切都好了。 老爷子像模像样手指一拨弄,“掐指一算,今日便是黄道吉日,宜拜师。” 苏鹊的拜师就这样被草率决定了。 而她拜师后,被师父安排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子熄毒的药方和解毒方法公之于众。 这是她幼时的念头,虽她忘了过往,癞赤脚却替她记着。 苏鹊同兄嫂抱怨,“这样一公开,那给我哥下毒的人,岂不是就知道我哥的毒解了。” “就算不公开,下毒之人见到你哥,也会知晓,并查到你师父头上。” 看出她实则是担心癞赤脚,乔惜又道,“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你师父救了你哥,等去了京城,你哥可以为你师父请功,与从前的事功过相抵。” 皇帝眼下巴巴等着苏鹤霆回京,这个要求他会答应的。 如此,癞赤脚再也不必躲躲藏藏了。 见苏鹊脸色可见的松快了些,知道自己猜对了,苏鹊果真是担心癞赤脚。 乔惜试探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苏鹤霆说过,苏鹊对医术很是痴迷,对比她医术好的人,她素来热络。 可她对癞赤脚先前还好,后头却透着疏离,她和苏鹤霆夜话时,便有过此猜测。 苏鹊撇撇嘴。 她并非真的失忆,只是刻意地将那些事忘记,可这么个人天天杵在自己面前,她想不忆起都难。 乔惜原不打算参与他们父女之间的事。 见她如此,便将癞赤脚假意娶兰慧郡主,实为报仇的事同她说了说。 “我知道。” 即便小时候不懂,后头听说兰慧郡主死了,她也猜到了。 “可我也做不到同他相认。” 她心里到底还是怪他的。 是怪他长得太好,被兰慧郡主看上。 还是怪他被兰慧郡主盯上,却心存侥幸,不愿带着她和她娘及时远离京城。 亦或者怪他,瞒着她报仇,娶了那毒妇。 她也说不上来。 可她娘的惨死,她被曹英当做药人,几度生死煎熬,还有她脸上被挖走的那块肉。 都让她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同以前那般亲昵地唤他一声爹爹。 苏鹤霆道,“不想认,便不认,不必在心里头折磨自己。 你觉得怎么舒服,便怎么同他相处,万事有兄嫂在你身后。” 乔惜也点头。 苏鹊突然就红了眼眶,先是扑到乔惜怀里蹭了蹭,又扑到苏鹤霆怀里,紧紧抱着他,“哥,你和嫂子真好。” 这些时日,她心里似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那是你爹,当年的事,不是他的错,你不认便是不孝。” 一个说,“我忘不掉这些年的遭遇,认了,我会痛苦,也叫不出那句爹。” 如今得了苏鹤霆这话,她心里的折磨终于少了些,顺其自然吧。 苏鹤霆任由她抱了会,方才提着她的衣领将她往外扯,“行了,你都大姑娘了,也不怕你嫂子吃味。” 乔惜,“……” 她没吃味,也不敢。 苏鹤霆还气着她呢。 这两日,话都不怎么同她说,夜里睡得板板正正,也不如往常那样抱着她睡了。 她自觉理亏,但她实在不习惯。 待苏鹊平复好了心情,欢欢喜喜出去后,乔惜蹭到苏鹤霆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我错了,没下回了。” 苏鹤霆不语。 乔惜便也扑到他怀里,用脑袋拱他的下巴,可怜巴巴,“夫君,原谅我这回吧……” 苏鹤霆垂眸看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心也软了,但总要给她个教训,让她长长记性才是。 他抬手摸着乔惜的头,“稍后我们去同外祖父辞别,明日便起程回疆北。” 苏鹤霆愿意同她说话,乔惜便以为他这是不气了,笑得眉眼弯弯。 却不知苏鹤霆心里正在酝酿着,给她一个毕生难忘的经历。 回程路上,乔惜也是被苏鹤霆带去那山里温泉,一天一夜用掉了半荷包鱼鳔。 她才知惹苏鹤霆生气的后果。 以至于连着几日,她都窝在马车里蔫蔫的。 苏鹤霆轻拍乔惜,唤她,“起来吃点东西。” “不想吃。” 乔惜闷声道。 她累! 她困! 她羞! 她更怕自己表现的精力好点,苏鹤霆再用那法子惩罚她! 苏鹤霆附身靠近她耳边,“惜宝儿是想要夫君喂吗?” 他声线低沉,无端叫乔惜打了个寒战,忙睁眼,“吃。” 与他相识十几载,她第一次知道,她的太子哥哥竟然那么坏。 温泉池中,他困了她的手脚,唇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点火。 每每她沉沦时,他便会用这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问道,“惜宝儿要吗?” 她再脸皮厚,也张不开嘴承认,只能强忍着。 可他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那些……那些羞死人的招数,让她一向好的意志力天崩地陷。 她终是丢了脸皮不要,点了头。 可这个铁石心肠,满肚子坏水的男人,他……他却不管她了。 任她自生自灭。 她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把身体的不适压下去,他却又招惹上来…… 她被困住,躲不掉,逃不得,任他鱼肉。 如此反复几回。 乔惜觉得脑子里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当时的自己,她竟是那样急切地…… 她觉得好丢脸。 后头,他终于没逗弄她了。 却又不顾她求饶。 最后,她是哭着睡着的,再醒来,她已经在马车里了。 苏鹤霆的确是带着惩罚的目的。 如今见她真被吓着了,又心生不忍,“路上不会再闹你了。” 乔惜委委屈屈瞪他一眼,知道他说不会就真的不会。 这才安心将他端来的吃食吃完了,又想窝回去睡觉。 却被苏鹤霆拦腰抱起,“躺了几日了,我带你骑马,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第102章 花楼遇熟人 两人共乘一匹,乔惜是侧靠在苏鹤霆怀里的。 难得的娇弱。 长生见她出马车,忙策马过来,“阿姐好了吗?” 她窝在马车里的这几日,苏鹤霆对外都说,她是风寒了。 长生不疑有他。 乔惜暗暗拧了下苏鹤霆腰上的软肉,笑道,“阿姐没事。” 长生便将一个布袋递给了她,那是他这几日在路上买的各种零嘴儿。 乔惜接过,取了块方糖含在嘴里。 便听得长生道,“阿姐,永寿到了。” 他说这话时,眼底晶亮。 可以一起打疆北王了。 乔惜最是清楚他的心思,想到苏鹤霆在温泉的坏,眼底也燃起一股熊熊火焰。 “你给他去信,让他去疆北王府等我们便可。” 省的永寿又往这边来迎他们。 “嗯。” 长生重重点头,忙掉头策马去了后头的马车上写信。 永寿休息好了,打架才更厉害。 苏鹤霆垂眸看乔惜,“永寿到了,你这么高兴?” 乔惜笑,“当然。” 有些人挨挨揍可好,虽然,长生兄弟能打过苏鹤霆的希望不大。 但她有弟弟撑腰了。 苏鹤霆便觉得对乔惜的惩罚还是不够。 长生那点心思,都差写脸上了。 她竟也盼着他被揍。 只他没打算在路上碰她,便按捺不发。 直到半个月后,一行人回到了疆北王府。 永寿还没来得及见到乔惜,苏鹤霆在回府当夜又将剩下的鱼鳔全部泡在芝麻油里,一晚上用得一个不剩。 乔惜整个人又蔫了。 苏鹤霆对外的理由依旧是,她风寒了。 长生便觉得癞赤脚和苏鹊医术不行,阿姐从前身体很好的,被他们一调理,三番五次风寒。 反而给调理坏了。 故而后头买到零嘴时,也不分给苏鹊吃了。 苏鹊背了黑锅,气得牙痒痒,可她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总不能因这种事找苏鹤霆算账。 便列了一长串的药材单子给苏鹤霆,薅了苏鹤霆不少羊毛,心里的气才终于顺了点。 老爷子看不过眼,瞪苏鹤霆,“孙子你做个人吧。” 他买的那一袋子鱼鳔,拢共二十个呢,两回就造没了。 苏鹤霆只当没听见。 乔惜不是寻常女子,甚至说她的体力比许多男子都好。 有些事,于普通人是煎熬,于他们是闺房之乐。 惜宝儿是他放在心尖上疼宠的人,若非他们彼此融洽,他怎会舍得伤她。 只这些,他自不会同老爷子说。 但他不知,老爷子怜惜乔惜,唯恐自家狗孙子不知轻重,便打定主意以后让红狐和绿蛇跟着乔惜睡。 回到屋里,苏鹤霆亲了亲乔惜的额头,见她唇色微干,人依旧睡着。 便将桌上温着的牛乳,倒了半碗放在床头,而后将人半抱在怀里,用银管喂她。 乔惜朦胧着睁了一下眼,见是他,很快又闭了眼,含着银管吸牛乳。 如此,半碗牛乳吃完,苏鹤霆将人又放回床上,自己去了外间处理堆的高高的公务。 乔惜睡了一天一夜,又有苏鹤霆及时喂牛乳,终于恢复精神。 长生得知她醒了,拉着永寿就过来了。 “阿姐。” 永寿见到人,上下打量着,“你还好吗?” 乔惜睡得面色红润,便是她不回答,永寿也知道了。 他不同长生,甚至因着要照顾长生,他很小的年纪就比同龄人成熟。 故而听长生细细说了这几个月的事后,他便隐隐明白,那风寒不是真的风寒。 只不过,他和长生一样在意乔惜,到底要亲眼看见,才能放心。 “我没事。” 乔惜亦仔细打量他,“你如何,这一路来可有出什么事?” “我什么都好。” 永寿见乔惜好,便笑眯了眼,“就是担心许姑娘的身体,所以请了大夫一路照看着,走的慢了些。” 其实他们一路的情况,乔惜都清楚。 除了照顾许灵儿的身体,还因许灵儿有了皇宫那一遭,人变得沉郁多思。 遇上风景好的地方,她一坐便是一天。 许安如今就剩这么个姐姐,听大夫说,呆在风景好的地方,有利于许灵儿打开心结。 便让护送许灵儿的几人,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挑着风景好的路线走。 期间,还进了趟山,在山里住了十几日,如此走走停停,这才耽搁许久。 不过好在,许灵儿经过这一路,身体和心理都好了许多。 “辛苦你了。” 乔惜拍了拍永寿的胳膊,随后发现几个月不见,永寿又高了许多。 她离京前给他置办的衣裳,如今手腕处竟都有些短了。 且永寿开始变声了。 乔惜有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欣慰,又有些心疼,“衣裳都短了,怎的不知道置办些,可是银子不够用了?” 永寿嘿嘿笑道,“阿姐给我的银钱还剩很多呢,这是阿姐给我买的衣裳,还能穿。” 他就舍不得丢了。 乔惜无奈,“回头阿姐再给你置办些。” 外间忙公务的苏鹤霆突然插了一嘴,“府上绣娘已经开始缝制了,其余的也让易管家去置办了。” 他们回来那天是晚上,乔惜没机会见到永寿,他可是第二日便见到了。 自然也发现他衣裳短了,乔惜这两小子,他做姐夫的自然也得关照些。 永寿机灵,知道疆北王这是看重阿姐,才会连带着看重他。 忙笑道,“谢谢姐夫。” 长生懵了。 怎么认姐夫了。 不打了吗? 他可是等了好久的。 永寿朝自家哥哥眨了眨眼:喊了姐夫,小舅子也是能找姐夫切磋的。 长生奇异的懂了他的意思,也眨了眨眼,算是回话。 乔惜看两人眉眼官司,忍不住笑了。 但想到苏鹤霆的惩罚,她的笑渐渐收敛,又怕收得太明显,被两个弟弟担心,只得将笑僵在脸上。 苏鹤霆目睹全过程,觉得这样的乔惜可爱的紧,垂眸间眼底溢满笑意。 晚间就寝时,苏鹤霆将人揽进怀里,“老爷子送的东西没了。” 乔惜自然知道。 她不做声,没了才好。 就听得苏鹤霆道,“明晚,你同我一起去再买些。” 买? 乔惜记得老爷子是去青楼买的。 苏鹤霆要去青楼买鱼鳔,还要带上她? 她才不要去。 “我明日想去凉州看灵儿姐。” 乔惜找理由。 苏鹤霆大手覆上她的腰身,“我收到消息,长宁侯提前到了疆北,这两日都宿在春风楼。” 春风楼是疆北新开的一家青楼。 乔惜立即凝了神色,“他为何会脱离队伍,提前来疆北? 莫非他查到林元柏之死,与我有关?” “暂不知。” 苏鹤霆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腰身,“所以,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试试他?” 若长宁侯是为找乔惜报仇而来,那明晚见到乔惜,他定然会做些什么。 乔惜沉眸,“去。” 长宁侯府自林元柏出事后,就一落千丈,是没有势力在宫里查到真相的。 他这次若是为针对她而来,那说明宫里有人查到了什么,还告诉了长宁侯。 这样的人,乔惜略一思忖,便想到了曹英身上。 若曹英真查到了这些,那说明曹英对她已经起疑了,她得早做应对。 所以,这一趟春风楼,乔惜非去不可。 苏鹤霆早就猜到乔惜会去,也提前给他备了男装。 只他带着乔惜迈入春风楼,看清老板娘的相貌时,身子便是一僵。 这老板娘不是别人。 正是先前在凉州做老鸨,被苏鹤霆半夜用剑指着问落红一事的人。 苏鹤霆安慰自己,他那晚是带了面巾的,这老鸨应是认不出他。 没想到,那老板娘却朝两人款步而来,视线定格在苏鹤霆的脸上,“哟,这位客官,瞧着好面善呐……” 第103章 风水轮流转 苏鹤霆以为老板娘认出了他,结果才发现,这是老板娘惯有的招呼方式。 是他自己心虚。 好在他没有失态,但他的反应却瞒不过熟知他的乔惜。 到了包间,乔惜便眯着眼睛看他。 没有质问。 可有时候,无声胜有声。 苏鹤霆知道自己需要解释。 否则她会多想。 与其被乔惜误会,自己惯常来这种地方,他选择了实话实说。 乔惜听完,哦了一声,便垂眸盯着桌上的茶盏。 依旧无言,连着那一声哦都似没有力气似的。 苏鹤霆了解乔惜,但他对当初的事本就愧疚,便摸不准乔惜是否生气。 “皇帝故意误导我,所以……” 我才以为你作践了自己。 说来都是借口,后头的话他便索性咽下了。 他俯身去看乔惜。 乔惜依旧垂着眸,语气不明,“说到底是你不信任我。” 苏鹤霆后悔了。 他不该带乔惜来这里,试探长宁侯还可以有别的法子。 “惜宝儿,我错了,往后再不质疑你。” 他语气虔诚。 乔惜暗暗捻了捻手指,风水轮流转。 “认错没用,那日我也认错了。” 乔惜语气微凉。 可他还不是将她带去了温泉,惩罚了她。 苏鹤霆明白她意思,“那你惩罚回来。” 乔惜心里啐了他一口。 抿唇不语,眼角竟还带着点湿润。 苏鹤霆将人抱坐在怀里,深深叹气,“惜宝儿,你怎样才肯原谅我?” 他看出来了,乔惜并没真正生气。 她在佯装委屈和生气,她想要扳回一局,为前两次的惩罚,以及未来的待遇。 但就算看出来也无济于事。 同样是泪,亲密时,看到她在身下啼哭着求他的模样,他就越发想让她哭。 可眼下这晶莹灼烫着他的心。 苏鹤霆见不得乔惜这委屈样,哪怕知道她是装的。 只能称了她的意。 “往后没有你的允许,我不再混来了,可好?” 乔惜掀起水灵灵的眸子,“当真?你事事听我的?” 小东西还会偷换概念了。 苏鹤霆捏了下她的鼻子,点了头,“好,都听你的。” 乔惜这才展了笑颜。 没解毒前,许多事上苏鹤霆还会克制,一解毒,许是心情好,许是没了顾虑,他就似脱缰的野马。 食髓知味四个字,她老早就听过,这两回苏鹤霆更是亲身演绎了。 可再好的身子也禁不住他这样胡来。 他们即将面对龙潭虎穴,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 何况,事事依着他,任他予取予求,时日一久,便也索然无味了。 等到了京城,说不得有多少诱惑等着苏鹤霆。 乔惜从没打算要与别的女子共享夫君,哪怕他们成了事,将来苏鹤霆坐上了那个位置。 她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想着幼时总见母亲用眼泪对付父亲,屡战屡胜。 她和苏鹤霆十几年感情自不必说,但做夫妻,她却是没多少经验。 这才学着母亲的样子试了试,没想到,竟是真的成了。 她也清楚,那是因为苏鹤霆心里有她。 将下巴蹭在他的肩上,“你会一直对我这样好吗?” 乔惜这样子,苏鹤霆还真不习惯。 但他的小女人学会在感情上同他玩心眼了,他又觉得开心。 她在意他,故而在盘算他们的一辈子。 苏鹤霆将人拉下来,掬着她的脸,亲了下,正色道,“自然要对你好一辈子的。” 别说苏鹤霆不习惯,乔惜自己也不习惯,目的达到,她换回从前的样子。 从苏鹤霆身上下来,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听说这楼里新来了一批舞姬,飞天舞跳得很是好看,我们去看看。” 他们订的是三楼的包厢,为了方便包间里的客人观舞,因而在檐廊窗口设置了茶桌。 窗口挂了纱帘,若里头的客人不愿被人认出,便可将纱帘放下。 如此,外面的人看不清窗内情况,窗内的人却可以透过纱帘将外头看得清清楚楚。 但乔惜今日来,虽做了男装打扮,脸上却是没有任何遮掩的,为的就是引长宁侯发现。 窗口纱帘自然是要掀开的。 堂中,几个身穿轻纱,臂挂披帛的貌美舞姬,手握梁上垂下的绸带,在空中飞舞。 乔惜看出这些个女子都有轻功在身,加之手抓绸带,足尖轻点于廊檐,便能借力在空中翩飞。 她们赤着足,脚腕上挂着脚铃,一动就叮叮当当地响,不嘈杂,是那种悦耳的铃音。 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引着一众蝴蝶跟着她们起舞,当真是视觉盛宴。 乔惜也不由看入了迷。 她似个顽皮的孩子,更似初见世面,很是兴奋,嫌窗口看得不过瘾,直接拉着苏鹤霆往檐廊走去。 苏鹤霆脚步轻缓,嘴角含笑,任由她拉着,走到了廊前,同她比肩站在三楼栏杆处。 六年前,她突然对花楼好奇,便扮作少年模样,打算混进京城最大的花楼长见识,被他半道抓了回来。 彼时,他是个古板性子,认定花楼不是正经人该进的地方,何况她是女子,便关了她两天禁闭。 那是他对她难得严厉的时候,前些日听说长宁侯躲在了春风楼,他便想起这桩往事。 才有了带她来此的想法,刚刚见到那老板娘,他还生出懊悔之心。 眼下见她言笑晏晏,眼底晶亮,他又觉得这趟来的值。 能让她高兴,规矩礼俗便什么都不算。 有舞姬留意到这里,足尖一点,便飞了过来,她指尖停着一只蓝色的蝴蝶。 飞到乔惜面前时,将那只蓝色蝴蝶放在了乔惜肩上,并顺带抚了下她的脸,而后娇笑着飞离。 这是花楼女子爱用的调戏方式,大家司空见惯,只觉被调戏的少年郎也是貌美得很,底下响起一片起哄声。 乔惜不惧被人看,笑着同苏鹤霆道,“这蝴蝶真好看。” 而后伸手朝外,那蝴蝶便也跟着飞走了。 苏鹤霆用衣袖替她擦了下脸,不动声色地将乔惜挡在了身后。 他是想让乔惜高兴,可不是让别的男子肆意打量乔惜。 “舞姬身上带着引蝶的香粉,故而蝴蝶才会追随他们。 你若喜欢,回头我让人多抓些放在府里给你玩,这引蝶粉,苏鹊便会调制。” “好。” 乔惜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刚应了声。 便见对面两个舞姬同时拉动手中绸带,房梁上一个两块木板缓缓打开,铺天盖地的粉色花瓣倾泄而下。 十几个舞女在花瓣雨中翩翩起舞,与此同时,美妙的琴音响起。 乔惜第一次体会到了,为何这世间男子都爱勾栏听曲。 她笑,露出洁白细糯的牙齿,眉眼弯弯,似一直快乐的精灵,“这花,夫君能不能也弄点?” 第104章 夫君救我 苏鹤霆习惯她的得尺进寸,没有迟疑地应道,“好。” 乔惜欢喜,勾住他宽袖下的手指,眼睛却不动痕迹地打量全场。 最后,视线定格在其中一个舞姬身上。 能在绸带上下腰,将自己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 乔惜感叹了句,“她的腰真软。” 苏鹤霆扫视过全场后,视线便几乎都在乔惜身上,闻言,淡淡望了眼。 没惜宝儿的腰细,没惜宝儿的腰软。 他索然无味地收回了眸光,也没有反驳乔惜,免得扰了她的兴致。 那舞姬却足尖一点,抓着绸带飘了过来。 她只看苏鹤霆,娇媚一笑,欲图将手中红花,簪于苏鹤霆耳边。 苏鹤霆蹙了蹙眉,偏开了头。 那舞姬大抵是从没被人拒绝过,微微怔了怔,忙道歉,“是媚娘唐突了,还请爷勿怪。” 说罢,便朝苏鹤霆盈盈一拜,露出白皙的脖颈,以及胸前沟壑。 苏鹤霆淡淡嗯了声,若非这人有问题,他该撵人了。 叫媚娘的舞姬便又开了口,“为表歉意,媚娘为爷单独跳一曲,如何?” 苏鹤霆没有拒绝。 那女子便赤足在护栏上舞了起来,惹得许多看客探头探脑,朝苏鹤霆投来艳羡目光。 苏鹤霆眸色莫测。 却见媚娘脚下一个不稳,柔弱无骨般朝苏鹤霆倒来。 苏鹤霆朝乔惜打了个眼色。 乔惜脚步一移,挡在了苏鹤霆身前,搀住媚娘的胳膊。 她可不想别的女子碰她夫君。 媚娘并不感激乔惜,她身在欢场多年,一离近便看出乔惜是女子。 更看出两人是男女关系。 不过,她没想过乔惜会是苏鹤霆的妻子,哪个男人会带妻子来逛青楼的。 她看苏鹤霆周身气度不凡,又订的是三楼雅座,想来定有不俗的身份。 而她初到疆北,正需要依仗,这才瞄上了他。 可乔惜碍了她的事。 同为女子,她将乔惜当做了竞争对手,眼珠微转,她想让乔惜出个丑。 他了解男人,再喜欢一个女人,只要那女人当众丢丑,损了男人的面子,他的喜欢都会大打折扣。 如此,她便有机会趁虚而入。 故而柔声娇气同乔惜道,“谢谢爷。” 她只当不知乔惜是女子,可怜楚楚道,“奴刚丢了丑,爷可否赏脸送奴回去?” 乔惜挑了挑眉,“如何送?” 她和苏鹤霆一出包间,便留意这舞姬时不时地打量他们,乔惜便故意盯着这舞姬,将人引了来。 如今倒是要看看,她想作何。 媚娘露出一抹娇笑,“爷跟奴家来便知。” 她握着乔惜的手腕,用力将人带离了护栏。 只凭一根绸带吊着两人。 乔惜忙揽着对方的腰,很是受惊的样子。 媚娘勾唇冷笑,她自小便日以继夜地训练,只要有那根绸带,她便能如那梁上燕,在空中自在如常。 但这被自己掳来的女子…… 眼波流转,带着一抹不怀好意,媚娘伸手就朝乔惜的发冠抓去。 心道,等她满头青丝垂落,女子身份暴露,便会引得全场关注。 她再趁机松了她的外袍,这女人的清白便没了,届时,那位贵人定然会厌弃一个被男人看光的女人。 可事情并未如她预想那般,原本满脸惊慌的乔惜,轻松避开了她的手。 媚娘便又想去扯她的腰带,却不怎的,反叫乔惜抓住了绸带,带着她回到了护栏。 乔惜一手抓住绸带,一手挑起媚娘的下巴,在她耳边低语,“就你这点小伎俩,我六岁时就会玩了。” 她说的是实话。 论女人争宠心机,哪个地方有皇宫的精彩和多样。 “你刚刚是装的。” 装的那样害怕的样子。 媚娘怒上心头。 意识到自己看走了眼,心头也多了一抹慌乱。 偏偏乔惜气死人不偿命,笑的邪肆,“谁让你敢打我男人的主意,你说,我若夺了你的绸带,让你从这三楼掉下去,会如何?” 会摔成肉泥,死的很难看。 媚娘有些害怕,“你别乱来,我不和你抢他就是。” 靠山可以再找,她可不想丢命。 这舞姬的害怕不似作假,若长宁侯要对付她,当不至于让这么个人出手,莫非他们猜错了,不是长宁侯的人。 这人当真是瞧上了苏鹤霆,被苏鹤霆吸引来的? 乔惜笑,“晚了。” 话毕,她便点了媚娘的哑穴,佯装要去抢媚娘手里的绸带。 是不是,再试试就知道了。 事关生死,媚娘忙反抗,拉扯间,两人又荡回了场中央。 她想求救,却发不出声音,而乔惜却在一根根掰她的手指,惊慌之下,她拔了头上发簪便要朝乔惜刺去。 乔惜避开,嘴里大叫,“夫君救我。” 她确定了,这人不是长宁侯的人。 长宁侯知道她的身手,或许会对她用阴谋手段,但绝不会让舞姬对她动武,因为对方毫无胜算。 但后头有没有长宁侯的手笔,只能审一审了。 苏鹤霆纵身跃下,将乔惜揽在怀里落了地,怒道,“放肆,本王带王妃前来视察民情,春风楼竟敢刺杀王妃。 来人,即刻查封春风楼,给本王仔细审问。” 随着他话落,辰山便带着一众疆北军入内,迅速把守了春风楼的所有出口。 苏鹤霆先前从不来这种地方,就算一开始有那么几个人觉得他脸熟,也没往他身上想。 如今听了这话,众人忙跪地,整个春风楼瞬间安静下来。 大多数人心里却在嘀咕,这新开的春风楼只怕是要遭了,惹到疆北王头上。 但谁又能想到,从不逛青楼的疆北王这次不但来了,还带着王妃来了。 也是春风楼时运不济,可惜了,往后又少了个消遣的好地方。 在众人心思各异时,媚娘被辰山带下去审讯。 楼上,窝在房间补觉的老板娘春妈妈,听说出了事,惊得忙下楼求饶,“冤枉啊,王爷,春风楼绝不敢刺杀王妃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苏鹤霆朝疆北军一挥手。 疆北军就将春妈妈带了下去。 今日出现的舞姬虽没武功,却个个轻功不俗,显然都是花了大价钱培养的。 而一个凉州的老鸨,怎的又突然来了疆北,还这般大手笔,恰好,那长宁侯一到疆北就窝在了这里。 苏鹤霆觉得,这春风楼该里里外外好好彻查一番。 众人知道疆北王的雷霆手段,也看到的确是那舞姬拿着发簪要刺向疆北王妃。 见春妈妈也被带去审讯,更是大气不敢出。 在疆北军的把守下,也无人敢挪动。 没一会儿,那媚娘便又被疆北军带了过来。 “王爷,这舞姬交代,是一个叫红玲的婢女怂恿她接近您的。” 那媚娘眼下也知道了乔惜的身份,忙道,“奴该死,奴不知王妃身份,奴要知道就不敢了。 都是红玲,是奴听了红玲那丫头的话……” “找出红玲。” 苏鹤霆打断他的话。 媚娘被这冷沉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忙意识过来,找到红玲的重要性。 便也顾不得再解释,忙环顾人群,而后指着一个悄悄往后退的婢女道,“是她,是她告诉我,三楼来了贵客。” 又同她说,想要在疆北混得好,就得有个依仗,亏她一直觉得她贴心,视她如姐妹,原来竟是被人当了棋子。 想到此,她便狠狠瞪向红玲。 红玲被发现,知道今日逃不掉,就打算咬毒自尽,苏鹤霆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杯盖,打进了红玲嘴里。 与此同时,辰山纵身过去,将人押住,卸了她的下巴。 隐在人群中的长宁侯见状,悄然退进了一间屋子。 苏鹤霆和乔惜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第105章 故意放人 长宁侯进了房间,从怀里拿出一张人皮面具戴上,又将外衣脱下,翻了一面穿上。 再出来,俨然又变了一副模样,他再度悄无声息地混入人群中。 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到疆北几日,正愁无法接近乔惜,就发现她竟敢扮作男子,跟着苏鹤霆来了青楼。 这真是老天送过来的机会。 但他并非鲁莽之辈,故而一开始只敢让人怂恿舞姬勾搭苏鹤霆。 一来试探苏鹤霆,是否真如传言那般在意乔惜。 二来,想让舞姬给夫妻俩制造点隔阂,若能分化他们夫妻,他杀乔惜便容易许多。 但他还是大意了。 没想到那舞姬不成事,红玲也被抓了,他如今被困在这里,只能佯装寻常恩客。 他一时猜不准,究竟是苏鹤霆太敏锐,察觉这青楼的异样,故意借机找事。 还是苏鹤霆真的对乔惜太过在意,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才弄出这么大阵仗。 亦或者说,是苏鹤霆和乔惜察觉到了他的行踪,故意针对他而来? 但他很快便否了这个想法。 半途他佯装风寒便一直在马车里,极少露面,快到疆北时,才让人替了他,自己带着心腹提前过来。 做得极为隐蔽,外人根本不可能察觉他的离开。 除非随行的人发现,但随行过来的,不是他的人,就是宫里的人。 他的人自不会出卖他的行踪,而宫里的人更不是那么好买通的。 乔惜虽在皇宫多年,却是被皇帝玩弄的一枚棋子,宫里自然没她的人,苏鹤霆长在乡野,便是后头自立为王,也很难在宫里安插人手。 在他垂眸思量时,两道黑影立在他面前,苏鹤霆冰冷的声音传来,“你是何人?” 长宁侯错愕片刻,强装镇定,“小的是途经此处的商人。” “好好审一审。” 苏鹤霆对身边的辰山道,“本王刚见他鬼鬼祟祟从那屋里出来。” 长宁侯心中一沉,自己还是大意了,没想到竟被苏鹤霆留意到了。 好在,疆北王只发现他从屋里出来,没认出他真正的身份。 不过,他这人皮面具是儿子生前为他准备的,虽精良,但若被带下去审讯,未必能逃过疆北军的眼。 所以,他不能落入疆北军之手,必须离开。 余光打量了身边情况,他心一狠,便往门外冲,“疆北王莫要仗势欺人,小的不过是个商人,狎个妓而已,你们随意拿人审讯,谁知道安得什么心。” 留在这里的两日,他早已将春风楼周围布局摸得清楚,只要跑出这道门,他就有法子脱身。 等他脱身,他必定让那对狗男女加倍偿还今日之事。 他却不知,他刚刚在屋里的所有举动,皆落入苏鹤霆和乔惜的眼中。 甚至他在路上一举一动,皆在苏鹤霆掌握之中。 自打知道乔惜杀了林元柏,苏鹤霆担心长宁侯找乔惜寻仇,便让人留意长宁侯府。 得知是长宁侯来疆北迎他入宫,他便去信梁时,让他安插人到朝廷队伍中。 事关乔惜,他从来周全。 苏鹤霆勾了勾唇,厉喝,“拿下他。” 随着疆北军的出动,长宁侯的几个心腹也都拔剑上前。 苏鹤霆揽着乔惜的腰,直接跃上了三楼,居高临下的看着下头的打斗。 “长宁侯身手不错,不过想要杀出重围,还是有些难度。” 乔惜低语。 这春风楼开的诡异,长宁侯一来就能驱使里头的婢女,有些事没查清楚,他们便没打算就这样要了他的命。 苏鹤霆唇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辰山会放水的。” 他早已叮嘱过了。 但长宁侯想要全须全尾地离开,却是不可能的。 两人又看了会儿,见长宁侯的心腹尽数被杀,苏鹤霆便执着乔惜的手,转身去了春风楼的库房。 乔惜看着他将库房里所有的鱼鳔打劫一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苏鹤霆面上四平八稳,将布袋交给护卫,“小心保管,送去府上。” 乔惜简直没眼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苏鹤霆眉眼都没皱一下,将她的手握住,心情颇好,“我们去瞧瞧,下头审讯如何了。” 两人再次回到一楼时,长宁侯已经重伤逃出去了,辰山带着人像模像样地追着。 暗地里,陆江带着两个暗子跟着长宁侯,想看看他在疆北究竟还有哪些势力。 而春风楼这边,春妈妈刚受了一道刑,便什么都交代了。 她同凉州青楼的东家起了嫌隙,便打算自立门户,昔日的一位恩客找上门,要与她合开青楼。 不过,对方要求这春风楼得记在春妈妈头上,他在暗,那些舞姬也都是他送来的。 春妈妈红尘打滚了半辈子,知道许多身份显贵之人,嫌做这门生意损了面子,又贪慕其中的丰厚盈利,便会挑个人放在明面上。 她求的是财,对方给的分成不少,她自没什么不愿的。 “为何要来疆北?” 苏鹤霆问道。 春妈妈是个有眼色的,她爱财,但更怕死,忙如实回道,“东家说疆北在王爷的治理下,百姓过得安稳。 如今这干旱也缓解了,将楼子开在太平之地,能少许多事。” “他是谁?” 春妈妈为难摇头,“恩客去楼子里都是为了消遣,若他们不说,我们是不敢多问的,只听出是京城口音,四十来岁,先前去过几次凉州。” 乔惜道,“什么都不知,你就敢和人合作,就不怕对方推你入火炕。” 显然这里头是有问题的,只怕是针对苏鹤霆而来。 “怕肯定是怕的。” 春妈妈露出一抹苦涩,“但我们这样的女子,生来如浮萍,素来是有机会便要抓住苟活下去的。 再说不要奴家出本钱,奴家只需打理好楼里的生意便可,这世道,想要好好活着,总是要冒点风险的。 不瞒贵人,奴家愿意同意这门合作,还因对方愿意收留我那十几个患病的女儿。 我这人没什么良心,但那些个姑娘好歹跟我一场,总不能让她们就那样等死。 就算是积点德,好叫奴家下辈子能投生在好人家。” 楼辛朝苏鹤霆微微点头。 他刚查了下,的确如这春妈妈所言,后院住了十几个染病的女子,都是她从凉州带来的。 苏鹤霆不怀疑疆北军的审讯能力,他亦有自己的判断,这春妈妈没有撒谎。 她的确不知背后东家的事。 “那个叫红玲的婢女也交代了,是关在山里驯养的死士。 出山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混到这批舞姬里跟来疆北,等候指令。” 楼辛道,“她并不知长宁侯的身份,也不知这楼里还有没有同伙,她只认令牌做事。” 说罢,便将令牌呈上。 苏鹤霆没见过那令牌,但他做太子多年,自然知晓京中不少权贵私下豢养死士,为了保密,这些死士在被启用前,通常都不知自己的主子是谁。 苏鹤霆将令牌交给楼辛,“查。” 对方安插红玲进来绝不仅仅只是挑唆他们夫妻关系。 楼辛领命而去。 苏鹤霆便带着乔惜坐上回府的马车。 “背后之人如此谨慎,又砸出这么一大笔银子开了春风楼,连亲信都不敢留,可见背后图谋不小。“ 乔惜开口,看向苏鹤霆,“若非你提前发现长宁侯的动向,今晚我们没有来此,便不会留意这春风楼。” 那么,日后对方渐渐往这里加派人手,再赶上苏鹤霆去了京城,还真能叫对方趁机在疆北安插一股势力。 第106章 许灵儿说,皇后没死 苏鹤霆冷笑,“但如今这春风楼便是我们的了。” 白送到他地盘的肥肉,他岂有不要的道理。 “对方越谨慎,越说明他对我是有些了解的。” 知晓他素来把疆北盯得严,用的都是不知情的人,便是被他察觉,审下去,也是如今日这般审不出什么。 肯定是有很重要的原因,才会让对方如此费心弄个春风楼。 乔惜认同他的想法,“看来现在,长宁侯的确知道林元柏的死与我有关。 告诉他这一切的极有可能就是曹英,也只有曹英盼着有人对付我,按理红玲应该就是曹英的人。 可曹英虽是假太监,却有宫里许多真太监的毛病,贪财抠门,又学了皇帝的多疑。” 她不会舍得冒险砸这么多钱开春风楼,就算舍得,她也会派亲信来盯着春妈妈。 何况,曹英的目标是她,就算要安插人到疆北,也是如先前安插小满陆江等人一般。 苏鹤霆笑道,“无妨,总会水落石出的。” 总归他们运气不错,对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他们搅乱了计划。 若背后之人知道这一切都是长宁侯引起的,只怕轻饶不了长宁侯。 那便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他们动的多了,总能叫他察觉到蛛丝马迹。 乔惜嗯了声,靠在他肩上,想到什么,又道,“可否让苏鹊替那些女子看看。” 她说的是后院那些染病的女子。 乔惜听苏鹊说过,她先前时常替青楼女子治病,妇科方面很是不错,救下不少染了花柳病的女子。 苏鹤霆颔首。 身为男子,又多年身居高位,他无法体会春妈妈说的红尘女子的不易,但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何况,苏鹊不会白治,春妈妈会出诊金的。 两人回了府,乔惜便同苏鹊说了。 苏鹊刚从江宁回来,许久没给人看诊了,正憋得慌,闻言当即便要提着药箱去春风楼。 被乔惜拦下,“如今已是深夜了,明日再去。” 苏鹤霆亦道,“明日让疆北军陪你去。” 翌日,一大早苏鹊同乔惜一起用过早饭后,便去了春风楼。 她对医术痴迷,同时对赚银子也很有兴趣,虽然她如今并不缺银子。 乔惜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无奈失笑。 而后领着楼辛和陆江进了苏鹤霆的书房。 陆江道,“长宁侯逃出去后,躲去了西城区,抓了个大夫为他处理伤口,便准备杀大夫灭口,辰山带人出现。 现下他躲在了城中破庙里,同乞丐混在一处。” 乔惜挑了挑眉。 如此说来,长宁侯在疆北并无别的势力,这愈加说明,他也是临时才知林元柏之死与她有关,仓促之下来不及多做安排。 不过为谨慎,她道,“继续盯着。” 楼辛道,“春风楼里所有的人都审过了,没有可疑之人。 倒是有个伺候过长宁侯的姑娘说,长宁侯这两日一直在打听王妃的事。” 乔惜颔首。 果然是针对她来的。 曹英怀疑她了,怕是瞒不了多久,皇帝也会对她起疑。 她得在皇帝怀疑她之前,寻到四哥。 苏鹤霆了解她的心思,道,“梁时已经联络了一些宫中旧人,他们会尽快找到四哥的。” 打发两人退下,他又道,“朝廷派来的队伍约莫还得六七日才到,长宁侯伤重,不敢妄动。 定会等着队伍到了,与朝廷队伍汇合后,才会作妖,趁这个时间,我陪你去一趟凉州,如何?” 乔惜离开前,自然是要见一见许家兄妹的,而苏鹤霆也有事要同许安交代。 两人用过午饭,将这边的事交代一番,便乔装带上癞赤脚策马前往凉州。 “王爷,惜妹妹,我正想着过两日带我姐去疆北看你们。” 许安见到两人,很是开心。 乔惜笑,“灵儿姐如何了?“ “姐姐身体恢复得还行。” 许安说完朝癞赤脚拱了拱手,“就是嗓子还要劳烦癞大夫给帮忙看看。” 乔惜带癞赤脚过来,便是为许灵儿看诊的,癞赤脚便道,“许将军带路吧。” 许安心中记挂姐姐,便也不磨蹭。 因着许灵儿是乔惜偷偷救出来的,担心许灵儿在许府被人认出,从而连累乔惜。 许安早早就在城中选了一处宅院,再从许府通了一条地道,直接到宅院。 如此,他日日可去宅院陪着姐姐,这才安心。 两座院子瞧着不短的距离,但地道直通过去,不过片刻。 乔惜再度见到许灵儿,发现她如今的情况,的确比在冷宫好了许多。 许灵儿也认出了乔惜,握住乔惜的手,便红了眼眶。 当时,她在冷宫奄奄一息时,乔惜偷偷潜入冷宫,告诉她,她会设法救出她,送她回凉州。 只事情没成,乔惜便没告知身份。 回到了凉州,许灵儿才知救她的人,便是她未婚夫的妹妹,原本该成为她小姑子的乔惜。 许灵儿当年与乔惜大哥定亲时,虽未及笄,却已到了少女心动的年纪,只一眼,乔惜大哥便入了她的心。 以至于乔家大哥战死多年,她早已过了婚嫁年纪,却不愿出嫁。 心里始终记挂着那个横刀立马的少年将军。 但没一会儿,她又想到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忙就放开了乔惜的手。 她觉得自己脏。 乔惜隐隐知晓她的想法,重新握住她的手,“灵儿姐,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许灵儿抬起雾蒙蒙的眸子看她。 乔惜问,“你可知我乔家事?” 许灵儿点头。 弟弟见她萎靡,便将乔家灭门真相告知了他,弟弟让她振作,他们得帮着乔惜为乔家报仇。 可,她能做什么呢? 乔惜道,“我此生为报仇,势必要双手染血。 但你知道,我父母兄姐家人他们都是极好的,便是被奸人所害,魂归地府定也是有好去处的。 可我……” 她很是难受的样子,又握紧了许灵儿的手,“灵儿姐,我不想入地狱,与他们再无相见之日。 所以,我想做些善事,积点阴德。 这疆南在季川手中多年,百姓日子艰难,无所依仗的老人孩子比比皆是。 我打算出钱建个惠民院,收留一些可怜人,可我实在不擅长做这些,也没精力,你可否帮我打理一二?” 许灵儿父母去世后,她独自拉大许安,将许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乔惜知道她有这个本事。 但她并非无人可用,之所以求到许灵儿这里,是想让许灵儿有事可做,好从前尘里快些走出来。 一来,有利于她和许安关系的稳固。 二来,她想看着许灵儿好起来,就当是为了她大哥。 因她清楚大哥当初定然也是心仪许灵儿的,否则不会将祖传玉蝉送给她。 许灵儿是个聪明的,只片刻便明白乔惜真正的用意。 她在乔惜手心写道,“你不嫌弃我?” “不会,大哥亦不会,他只会盼着你好。” 虽知道这是乔惜的安慰之词,但许灵儿想到那个笑的明朗的少年,便强迫自己信了这话。 乔惜费心救她一场,她的确不该颓废,总得做点什么回报,才对得起她这救命之恩。 何况,她如今又如此用心的盼着她好起来,她不该叫人失望的。 许灵儿重重点头,写道,“我应承你。” 想到乔惜即将要回京城那个魔窟,她又写到,“皇后没死。” 皇帝凌虐她时,曾骂过一些话,让她知晓了这个秘密。 她想着,疆北王既然是皇后的儿子,若乔惜能找到皇后,有皇后护着他们,或许面对魔鬼似的皇帝,他们能多一种保障。 却不知她这四个字,将乔惜震的呆愣当地,良久,她才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第107章 尿床了 关于皇后的事,许灵儿知道的并不多。 只从皇帝辱骂的话语里,提炼了些信息,皇帝发现皇后的棺椁是空的,故而认定她是假死。 这些年,他一直在找寻皇后的下落。 作为帝后感情的局外人,却因长相被迁怒的受害者,许灵儿分析皇帝对皇后是因爱生恨。 皇帝凌虐她们这些替身,却又执着于她们,有次醉酒,皇帝抱着她哀求,说只要她回来,他什么都依她。 皇帝放不下皇后,他对她还有感情。 皇宫那段经历让她羞愧,也吓破了她的胆,在她心里,皇帝是很强大恐怖的存在。 她担心乔惜不是皇帝对手,只能寄希望于皇后身上。 乔惜看她在自己手心一字一字的写着,心头震惊渐渐平复。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你且安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她并不认为皇后回来后,真能帮到他们什么。 当年皇后对太子的冷漠,她看的清楚。 只不过,她也明白许灵儿的好心。 见她光是想起从前的事就颤抖的厉害,乔惜便知对许灵儿来说,她有多不愿意去想,或者去提从前的事。 她握住许灵儿发颤的手,“我一定会杀了他。” 结束你的噩梦。 许灵儿抿唇抑制着要掉落的眼泪,用另一只手比划着让乔惜小心。 乔惜点头,倏然抱住她,拍着她的背,似哄孩子般,“别怕,边疆如今是我们的地盘。 许安也不再是孩子,他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他是疆南王,护得住他的阿姐。 碧香已经死了,曹英也会死。 那个人也没你想的厉害,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你且在疆南好好的,静待我们的好消息。” 许灵儿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就再也绷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她的嗓子被毁,因而哭的凄惨又刺耳,可外头的许安却笑红了眼。 他知姐姐心里有阴影,可他是男子,不敢问,也不能问姐姐在皇宫里的事。 甚至他身为成年男子,都不能给姐姐一个安全的拥抱。 只能设法逗姐姐开心,却收效甚微,他夜里不敢睡得踏实,生怕姐姐一个想不开做点什么傻事。 眼下听她哭出来,他心里安定了许多。 许灵儿哭了许久,而后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 那是大夫给她开的安神药,她故意嫌汤药难喝,教大夫将汤药制成药丸。 而后趁着人不注意,她再将每日的安神丸收集起来。 她已经攒了十来日的,打算攒上一个月,便可把这些药丸浓缩融成一粒,差不多就能让她于睡梦中死去。 将汤药制成丸子的法子,还是当年她帮继母曹英打下手,跟着她学的。 她在乔惜手心再度写道,“起初求生,是放不下安儿,得知他如今很好,我便担心皇帝有一日会发现我,连累了你和他。” 还有过往那些不堪的经历,只要她一静下来,便在脑中回放,让她无颜苟活。 乔惜让她帮忙打理惠民院,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了活着的理由,乔惜说许安能护她,她才知道,自己原来有多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死了。 曹英和皇帝还没死,她为何要死。 她趴在乔惜怀里痛哭时,逼着自己将那些不敢面对,却又时不时冒出来的记忆,硬生生的全部想了一遍。 皇帝嫌她不够像皇后,便在行事时,将皇后的画像蒙在她的脸上,让她险些窒息而死。 她发出声音,他嫌弃,让人毁了她的嗓子。 她抿唇强忍,他又骂她故作矜持,用屈辱的法子逼着她出声。 他骂她荡妇,又逼着她做各种难堪,毫无尊严的动作。 她落胎后,身子没有修养好,他嫌她脏,决意不再碰她。 她以为自己终于能躲过他的魔掌,却没想到等待她的是更惨烈的下场。 他像个看客一样,逼着她和别的男子交欢。 事后,他又骂她不贞,用那些令人生不如死的刑具惩罚她…… 一桩桩一件件直面下来,她信了乔惜的话,那个恶魔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厉害。 他只会凭手中权势欺辱女人,一个只会欺负女人的男人,她不该怕的。 他有阿弟,有乔惜他们护着,他再难抓走她,她不该怕的。 这般哭了一场,想了一通,她忽然生出许多勇气,觉得那些过往也没那么可怕了。 “我不会再做傻事,我要活着,好好活着。” 她在乔惜手心,一笔一划认真写着,眼泪落了乔惜满掌。 在凉州待了两日,乔惜和苏鹤霆便返回了疆北。 癞赤脚暂时留下帮许灵儿治嗓子。 苏鹤霆得知皇后有可能还活着,什么都没说,只觉得脏腑似被挖了一块,凉风灌入,周身都冷的厉害。 乔惜紧紧拥着他。 她隐约明白五年前,皇帝为何对太子态度变化,甚至怀疑太子不是他的孩子,容不下他。 或许就是因为皇帝发现皇后的棺椁空了,认定她是假死,甚至跟别的男子跑了。 为爱偏执的皇帝,因而迁怒他们的孩子。 若皇后当真是假死的话,那么她逃离皇宫时,可有想过太子的下场。 得知太子惨死后,她是否又为太子做过什么。 没有! 她什么都没做,至今不曾出现。 她能想到的,苏鹤霆又怎么会想不到。 他的母亲不顾他的生死,弃了他,甚至连累了他。 “惜儿。” 回到疆北的第一晚,夫妻俩就寝时,苏鹤霆唤了声。 乔惜环住他的腰身,“我在。” 她知道他心里应当是难受的,故而想给他点安慰。 “我知道皇帝不验证,便认我回去的原因了。” 苏鹤霆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他认定母后活着,所以,想接我回去,好引出母后。 可他为何就笃定母后会出来呢?” 母后当年不在意他,皇帝凭什么就认定母后会在意二弟? 这是得知皇后可能还活着后,苏鹤霆第一次开口提及此事。 乔惜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或许不是他笃定,只是他寻了这么多年,寻不到人,便不愿错过任何机会。” 说完,她便后悔了。 她本是不想让太子哥哥认为,皇后在意二皇子胜过于他。 可这话说出来,好似说,皇后连二皇子也不在意,她根本不在意她的两个孩子。 没比那个好多少。 乔惜忙描补,“或许是皇帝发疯才说了那些话,皇后其实就在皇陵。” 说完,她恨不能咬死自己。 这不就是说皇后死定了么。 在太子哥哥心里,还是希望皇后活着的吧。 她索性亲上了苏鹤霆的唇。 既然怎么说都不对,索性不说了,用行动安抚吧…… 一个时辰后,屋里传来砰的一声,苏鹤霆被踢到了床尾。 乔惜手忙脚乱,裹着被子冲进了盥洗室。 将盥洗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反锁,乔惜连忙将身上的被褥丢在了地上。 被褥上一块深色的痕迹暴露眼前,乔惜捂着脸蹲在地上,羞的无地自容。 她尿床了。 她这么大,还尿床了。 第108章 比你早死的儿子有福气 苏鹤霆揉着腰走到盥洗室门口。 轻轻推了推门,柔声哄着,“惜宝儿,开门。” 里头没有反应。 苏鹤霆只得道,“你出来,我同你解释。” 乔惜自觉丢脸丢大了,打定主意窝着不动。 苏鹤霆担心她受凉,只得佯装难受,“我腰受伤了,你起来帮我看看。” 乔惜惊慌失措之下,那一脚的确踢得不轻。 但她知道苏鹤霆也不至于那么脆弱。 且她怨着苏鹤霆,觉得自己今晚这出糗完全是他闹的。 可随后她就听得苏鹤霆抽着冷气,慢慢往房门踱步,而后是打开房门的声音。 他想出去唤人。 乔惜立即出声,“你敢。” 她此时不想下人进来,只得打开了盥洗室的门。 盥洗室里有大的干布巾子,乔惜用干布巾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苏鹤霆忍着笑,将手里的大氅披在她身上,抱着人往房里走。 乔惜便知自己又上当了,用力捶在他胸口。 被捶的人非但没恼,反而发出阵阵闷笑。 乔惜真是恨不能捶死他。 将人抱到矮榻上,苏鹤霆走到屏风后的箱笼前,从里头拿出一本书,翻开放在乔惜面前。 “你看看就明白了。” 乔惜不知他又要做什么,但也好奇他此时要给她看什么。 只看完,她更想捶人了。 也真的这样做了。 苏鹤霆任她捶了几下,方才握住她的拳头,温声哄道,“我们是夫妻,别气了,好吗?” 他现在觉得自己当初当真是蠢,还因乔惜颇为娴熟的吻技误会她。 他的惜宝儿对男女之事,根本就是一知半解,依葫芦画瓢,其实青涩得很。 乔惜瞪他。 虽说书上说,那是情到浓时的特殊反应。 可又比尿床好到哪里去。 “你变了。” 再也不是她端方君子的太子哥哥了。 她气呼呼的起身,从柜子里拿出新的被子,卷在身上,窝在了矮榻上。 再也不理他。 苏鹤霆无奈失笑,“你也说了,从前是太子哥哥,如今是夫君。” 他没敢说,上次在温泉,她亦有过如此反应,只不过,她昏过去不知而已。 再正派的君子,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也难以克制的,从前不过是他们还不曾成婚而已。 “王妃,可要奴婢进去伺候?” 门外,北俏先是见屋里掌了灯,又隐隐听到动静,便出声问了句。 苏鹤霆回了句,“不必。” 便自己去柜子里拿了干净的床褥,铺好了床,哄着乔惜道,“去床上睡吧。” 榻上睡得的确不舒服,乔惜由着他抱着自己上了床,却是一人盖一条被子。 再也不许他近身了。 府中下人明显感觉到王爷最近不被王妃待见,都当是王爷惹了王妃生气。 长生听了下人议论,拉着永寿就到了苏鹤霆书房外。 有了帮手,他底气十足,“打架。” 永寿笑,“姐夫可有时间指点我们一二?” 他阿姐多好的人啊,会冷淡疆北王,那定然是疆北王惹她不快了。 苏鹤霆看着跃跃欲试的两人,起身出了书房,应承道,“回京路上让你们如愿,眼下本王要去忙。” 长生不依,他忍到现在很不容易,却被永寿拉住了,永寿笑,“王爷此话当真?” 苏鹤霆颔首,“自然,决不食言。” 永寿也知,他们即将去京城,疆北王有许多事情要安排。 但长生很是失落,去乔惜面前告状,“他肯定是敷衍,他害怕打不赢,故意骗我们。” 乔惜听了详情后,略一思忖便明白苏鹤霆要做什么,她道,“他没骗你们。” 苏鹤霆会应了这场比试,不过是让长生兄弟以刺客的方式出现。 长生很信乔惜,听了他的话,抱着期待和重剑,拉着弟弟去找老爷子了。 苏鹤霆的武功大部分是老爷子教的,他想先探探老爷子的武功,这样就能更了解苏鹤霆的招数。 老爷子心知肚明,但他挺喜欢这对兄弟,故而不吝指点。 反而在苏鹤霆面前幸灾乐祸。 “让你悠着点,这下被找麻烦了,老头瞧着这两兄弟护惜宝儿护得紧,往后有你受的,哼。” 他原本派了红狐和绿蛇跟着乔惜睡的,结果这不要脸的孙子,为了能搂着媳妇睡,竟然对两小只下迷药。 害他的红狐和绿蛇在屋顶上睡了一宿,简直可恶的令人发指。 苏鹤霆不惧两少年,但他有些发愁,自从那晚之后,已经连着几晚了,乔惜都不跟他一个被窝,对他防备得紧。 他早已牢记老爷子的话,要媳妇就不能要脸,故而对乔惜格外殷勤,完全不顾王爷尊严,哪怕在府外,对乔惜也是各种讨好卖乖。 惹得辰山就差把傻子两字贴他脸上了。 长宁侯则是恨得牙痒痒。 在他看来,他儿子林元柏看上乔惜一个死了未婚夫的孤女,那是乔惜的福分。 可乔惜却不识好歹,反而设计害了他儿子。 如今林元柏已成枯骨,而乔惜却还能得疆北王如此看重,他如何不恨。 故而和朝廷队伍汇合后,到了疆北王府第一日,他便没忍住,当着众人的面,同乔惜道,“听闻郡主和王爷琴瑟和鸣,本侯十分欣慰。 如此,我家元柏也能安息了,他和郡主关系好,生前最放不下的便是郡主。” 林元柏是京城出了名的风流纨绔,乔惜一个未嫁之女和他关系好,便是在告诉众人,乔惜婚前和男子有染。 这种赤裸裸的挑拨,连长生都听懂了。 他怒道,“阿姐才不会和他做朋友,脏。” 长宁侯怒极。 男子风流是本事,他儿子更是有风流的资本。 何况,他披着纨绔外衣,为了家族前程进入暗厂,承受了多少外人不知的艰苦,睡几个女人怎么了。 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混账,竟敢嫌弃他儿子脏。 他虽不认识长生,但听他唤乔惜阿姐,便知道他是乔惜的人,就将长生的账算到乔惜身上。 “以前便听我家元柏说,郡主擅长交友,常得一众皇子公子们维护。 今日看来,果然如此,这般小小少年,都愿意护着郡主。” 他看着苏鹤霆,“王爷当真是好福气啊。” 只差说乔惜和许多男人不清不楚,疆北王满头绿了。 苏鹤霆点头,“本王的确比你那早死的儿子有福气。 倒是长宁侯,堂堂一个男子,说话怎的阴阳怪气,莫不是林元柏淫乱后宫,被皇上处置后,你们侯府没了前程。 长宁侯无所事事,便只能日日呆在府中,和后宅妇人学一些嚼舌根的伎俩? 本王王妃是什么样的人,本王很清楚,用不着听别人口中模拟两可的话。” 苏鹤霆不愿听长宁侯再编排乔惜,故而懒得与他虚与委蛇,直接截断他的话头。 “本王费尽心机讨好王妃,都不得王妃看中,王妃又怎会看上你那个风流草包儿子,往后再敢胡言,本王非得挖了那草包的坟不可。” 长宁侯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苏鹤霆听了他的挑拨,非但不疑心乔惜,反而这样维护她。 将他堂堂一侯爷比作妇人不算,还敢提挖他儿子的坟。 但他是个能屈能伸的。 他想要为儿子报仇,也想要家族前程。 这次来是为接苏鹤霆回宫的,不宜和他关系闹僵。 故而他忙转了脸,“王爷说的是,是本侯关心则乱,见到王妃好,一时高兴言语便欠妥了。” 垂眸间眼底尽是阴鸷。 他本是有很好的五官,林元柏便是传了他这好相貌,才能哄得众多女子失身。 可眼下,他眼底遮掩不去的阴厉,让他整个人似一条危险的毒蛇般。 乔惜清楚感受到那危险气息,忽然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长宁侯的脸上。 皇帝让她收服苏鹤霆,他却敢挑拨他们关系,就算传到皇帝耳中,她也有打他的理由。 那么不打白不打。 何况,苏鹤霆此番回京,必定不能让人一眼看穿,装的嚣张霸道些也无妨。 长宁侯刚压下去的火气,又一下窜了上来“郡主……” “啪!” 他话没说完,又是一巴掌落在脸上。 第109章 打人这种事,何须你自己来 第二巴掌是苏鹤霆打的。 打完,他心疼地揉着乔惜的手,“这种粗活,何须你来,知会夫君一声便是。” 他语气十分讨好,俨然一个被美色迷昏了头的样子。 长宁侯气的倒仰。 他从未受过如此大辱,怒道,“疆北王,我乃朝廷命官,你们随意殴打朝廷命官,简直欺人太甚。” 就算他要迎疆北王回去,也不能白白咽下这口气。 否则,回京路上他要如何服众,将来又如何在京城立足。 “还请两位给本侯一个说法,否则本侯定要告到陛下面前,请陛下帮本侯讨一个公道。” 苏鹤霆斜睨了他一眼,道,“你的意思是皇上昏庸虚伪?” 长宁侯眼皮一跳,“疆北王别胡乱扣帽子。” 苏鹤霆懒得跟他扯嘴皮子,朝辰山看了眼。 辰山会意,充当嘴替,“我家王爷是皇上的儿子,王妃便是皇上的儿媳。 你挑拨王爷夫妻关系,编排皇上儿媳,却还说皇上会为你主持公道,岂不就是说皇上是非不分,昏庸无能? 世人都道皇上看重朝阳郡主,结果你欺负了我们家王妃,还说皇上会帮你,那不就是说,皇上对王妃的好都是假的,他在虚伪造作?” 长宁侯自觉不是口拙之人,竟被说得不知如何反驳。 细究起来,的确是他挑拨在先。 他若坚持说皇帝会为他主持公道,那就坐实了皇帝虚伪昏庸之名。 虽然他已从曹英口中得知,皇帝对这对夫妻并非真心,但这都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 若改口,他就得白白挨了这两巴掌。 可他如何甘心啊,怒目道,“你们明知本侯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是你们欺人在先。” 苏鹤霆看都不看他一眼,拉着乔惜转身,“我们还不曾去京城,就叫王妃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这京城不去也罢,辰山,送客!” 长宁侯是被护卫背着出疆北王府的。 他前几日本就在春风楼受了重伤,今日强装无事入疆北王府请人。 先是被气得不轻,后又被乔惜夫妇各扇了一巴掌,身心皆被创。 听得苏鹤霆直接拒绝回京,他又添了一丝恐惧。 临行前皇帝叮嘱他务必将人带回,这趟差事若完不成,他必然不会有好结果。 可他怎会知道,乔惜这狐媚子,经不得苏鹤霆如此护她。 让他连认祖归宗都可以放弃,要知道,苏鹤霆回去争一争,说不得真是有皇位可以继承的啊。 见苏鹤霆走得决然,他一时又放不下面子,只得先装晕,之后再想办法。 另一头,长生跟在乔惜身后问道,“阿姐,是不是真的不回京城?” 阿姐在疆北比在京城开心,若不回去,他觉得很好。 乔惜道,“要回的。” 四哥在京城,仇人在京城,怎么可能不回。 苏鹤霆说这话,不过是知道皇帝让他回京的目的,有恃无恐,故意为难长宁侯罢了。 更是想让皇帝知晓,他苏鹤霆对乔惜的看重。 如此,到了京城,就算皇帝对她起了疑心,有苏鹤霆的看重,皇帝在利用完苏鹤霆之前,也不会轻易动她。 苏鹤霆在维护她。 长生不知这些,低低哦了声,有些失望。 苏鹤霆好几日没牵着乔惜的手了,借着刚刚的机会,至今没松开,便有意打发他,“我新得了一套剑法秘籍,让辰山拿给你。” 永寿一听这话,便知道,姐夫嫌他们碍眼了,便带着长生跟着辰山离开了。 乔惜见没人,便要挣开他的手,却被苏鹤霆握得紧紧的。 知道挣脱不开,便索性不白费力气了,在苏鹤霆面前,她是翻不起什么浪的。 没想到夜间就寝时,苏鹤霆的被子就不见了,他厚颜无耻地钻进她的被窝。 美名其曰,“天冷了,我帮你暖被窝。” 乔惜捶他,“我不冷。” 习武之人,她可运转内力驱寒。 但也没将人赶出被窝。 其实过了几日,羞恼和气恼也都消散了。 她很清楚,前头那几日是苏鹤霆让着她,否则便是她的被窝上了锁,他也能有法子。 苏鹤霆见她终于松软了,用力搂进她的腰,让她贴紧自己,四肢交缠,“真乖,我的惜宝儿。” 这样的日子真好。 便是她同他闹着小别扭,也让他觉得这样的生活真实又踏实。 乔惜先前为了安抚他,都将自己搭进去了,这会可不敢再同他感慨人生。 只恶作剧地捏着他的脸,将他漂亮的脸蛋捏出各种搞笑模样。 “你这说话不算话的强盗混蛋,最好到了京城也维持你的土匪行径,切莫叫人察觉你是太子。” 他明明答应她不混来的。 苏鹤霆闭着眼睛,很享受她的摆弄,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下,“听娘子的,必不叫人看出端倪。” 至于乔惜话里的指责,他觉得他的傻姑娘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能抱着乔惜睡,苏鹤霆心满意足,“惜儿,离开前,你跟我去一趟军营和边境各关卡,让将士们认认你,往后你的指令便如同我的。” 他习惯了事事为乔惜周全,虽说此次去京城,他有把握,但凡事怕万一。 若京城出了岔子,他便会设法将乔惜送回疆北,让疆北军护着她后半生安稳。 乔惜瞬间明白他的心思,咬住他的嘴唇,“你在哪,我在哪。” 苏鹤霆笑,“自然,但也得让将士们见见他们的女主子,我的便是你的。” 随后,他又将路上和回京的打算细细同乔惜说了。 夫妻俩说了半宿正事,相拥着睡下了。 翌日,长宁侯不曾登门。 苏鹤霆带着乔惜去了疆北大营,让整个疆北军认识他们的王妃后,又带着她巡视整条边境线。 长宁侯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得喉间腥甜。 巡视整个边境线,最快也得两三日才能回来。 甚至为了刁难他,苏鹤霆他们故意不回来,而是继续前往别的地方游玩。 偏偏皇上为显慈父做派,只派他来接人,却没下让苏鹤霆必须去京城的圣旨。 “他们是故意的,定然是故意的。” 长宁侯怒拍桌子。 同他一起过来的宫中管事崔礼是皇帝的人,见此,劝道,“就算他们是故意的,陛下在宫里盼着,侯爷还得想想法子才是。” 崔礼只想顺顺利利接了人回宫,谁知长宁侯一来就将人得罪了,他心里也是有些恼的。 “本侯也没说错,那乔惜先前在宫里便有意纠缠我儿。 后头一出宫就勾搭上了疆北王,身边还养着几个少年郎,能是什么正派姑娘。” 长宁侯狠狠道,“疆北王离开王府,定然也是他唆使的。” 她得想法子毁了乔惜的声誉,让苏鹤霆厌弃她才行。 崔礼在宫里混了多年,一看便猜到他又想乱来,忙道,“咱家不知长宁侯和昭阳郡主有什么恩怨,但咱家奉劝长宁侯,莫要坏了陛下的事。 回头陛下怪责下来,侯府怕是也担待不起的,侯爷还是想想,个人恩怨重要,还是侯府前程重要。” 他在宫里练就了圆滑的性子,轻易不愿得罪人,但他实在瞧不上长宁侯这副拧不清的样子。 这里是疆北王的地盘,他若真能做点什么,就不会落得今日这进退两难的境地。 还不如先好生将人哄回去,把差事办完,得了陛下看重再论其他。 第110章 杀乔惜,如捏死蚂蚁 崔礼的话不好听,却是被长宁侯给听进去了。 只要他长宁侯府恢复从前荣光,对付乔惜才更容易。 何况,路上未必没有机会。 京城里,不希望苏鹤霆回去的大有人在,若能借那些人的手除了乔惜。 他既为儿子报了仇,也不至于被苏鹤霆记恨。 如此想明白后,他翌日便去了疆北侯府,自然是没等到人的。 没人也无所谓,他只需让皇上和天下人知道,他请人的诚意。 如此情况下,苏鹤霆依旧不愿回京,便是他傲慢无礼,轻视朝廷。 到时候,皇上要怪的就不是他,而是苏鹤霆了。 第一日,他在疆北王府坐了大半日,方才回客栈。 第二日,又大张旗鼓上门请人。 如此连着三日,苏鹤霆便带着乔惜回来了。 他有种反败为胜的得意,觉得自己拿捏住了苏鹤霆。 且苏鹤霆似乎也忘了先前的不快,不敢再为难他,只休整了两日,便跟着他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途。 一行人一走,便是一个月。 这期间遭遇了三次刺杀,两次下毒,但苏鹤霆警惕,皇帝派来接人的将士也不是吃素的,苏鹤霆毫发无损。 乔惜更是被他护得死死的,外人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眼看着还有半个月就能到京城了,长宁侯有些焦躁。 他摸不准皇帝对乔惜的态度,若可以,最好路上就处理了乔惜,免得到了京城,还要避开皇帝的眼睛增加难度。 这日,他们距离驿站太远,要么在野外搭帐篷过夜,要么去附近的村落借宿。 长宁侯同苏鹤霆道,“王爷,眼下深冬天冷得很,本侯想着还是去附近村落借几处宅子落脚比较好,您说呢?” 苏鹤霆看了眼远处袅袅炊烟,摇了摇头,“不必打搅百姓,往前寻处空地便是。” 长宁侯见此,便也没多言,只得回了自己的马车。 上车便从怀里掏出一粒药,阴沉着脸服下,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又一路舟车劳顿,很是疲乏。 今晚若在野外过夜,受了寒于他来说更是痛苦。 但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收到曹英的来信,三皇子派了人来截杀苏鹤霆。 若他们去了村落,疆北军分散,加之又有百姓牵连,苏鹤霆必定无法顾及乔惜,届时,他便能对乔惜下手。 他的任务是接苏鹤霆回京,只要苏鹤霆无事,他的任务便是成功的。 可苏鹤霆拒绝了他。 “得想个法子让他们去村落歇脚。”长宁侯心里想着。 疆北王府的马车上。 乔惜问苏鹤霆,“那村落有问题?” 苏鹤霆摇了摇头,“眼下有炊烟,应是正常,但若我们去歇脚,只怕就得连累百姓。” 他早有准备自己这一路回京,必定不会顺利,但他没想过要牵连百姓。 而长宁侯竟想借百姓束缚他的手脚,他眯了眯眸,“长宁侯此人不可留了。” 先前他为太子时,只知长宁侯此人平庸,但因年少时与皇帝的情分,颇得皇帝喜欢。 这几次打交道来看,此人歹毒又没脑子,且他要杀乔惜的执念过深,还是早些处理为妙。 乔惜点了点头。 他们这些日已经能确定,长宁侯身后的人是曹英,的确没有再留的必要。 且她看见长宁侯那张脸,便会想到林元柏,比之林元柏,长宁侯的脑子差远了。 说不得后头急红了眼,还真有可能和别的想杀苏鹤霆的势力合谋,那就平添麻烦了。 队伍又前行了一刻钟,而后在一处避风的山脚下扎营。 将士们寻了不少枯枝断木,没一会儿便烧起了几堆篝火。 大家围着篝火取暖,乔惜和苏鹤霆也下了马车烤火。 想着等身子烤暖了,安寝时再回到马车上。 为了让乔惜坐得舒服,疆北王府的马车打造得格外宽敞。 除了坐的地方,马车后半部分便是可躺卧的矮榻,矮榻上铺了厚厚的被褥。 坐累了便可在矮榻上休息,十分舒适。 便是这样寒风凌冽的夜晚,只要将马车四周的防风布放下,再盖上厚厚的被褥,也能温暖过夜。 可突然,半山腰射出十几道火光,有些冲着人群而去,有些冲着马车射去。 辰山立即喝道,“有刺客,保护王爷王妃。” 疆北军立即拔剑。 半山腰燃着火的箭矢不断射来,有副将带着人进山抓刺客,有人去灭火。 疆北王府的马车大,又是停在边上,首当其冲被刺客射中。 长宁侯看着已经燃起来的马车车帘,唇角勾起一个阴毒的笑。 没了马车,他倒要看看苏鹤霆和乔惜怎么过夜。 只片刻,他又换上紧张神情,带着人围着苏鹤霆和乔惜,“王爷,这处地势偏低,实在不利于防御,还不知山上究竟埋伏了多少刺客。 为安全起见,还请王爷挪步,离开这危险之地。” 苏鹤霆护着乔惜,沉吟,“长宁侯觉得去哪比较好?” 长宁侯作思量状,“眼下寒冬,马车又燃了火,首先得寻个可避风之地……” 想了想,他似有了主意,“本侯想起,我们来的路上途经村落,或许暂可退往村落避一避。 届时,由将士们把守村落,想来比在此处安全许多。” 见苏鹤霆迟疑,他又看了眼乔惜,“王妃女子体弱,在这寒风里吹着,只怕身子也吃不消。” 他这一路来,克制着对乔惜的仇恨,尽可能表现得与乔惜熟络,就是为了这一刻,让苏鹤霆相信他的确是关心乔惜。 果然,事关乔惜,苏鹤霆便点了头,“就照侯爷所言。” 长宁侯心中讥笑,面上不显,忙让人开道。 只众人离村落还远远的,便见十几个持刀刺客从天而降,直奔苏鹤霆而来。 其中一人武功似乎在苏鹤霆之上,虽有朝廷军和疆北军护卫,分散了那人的一部分精力。 但其中两名刺客却是不顾危险,死死缠着苏鹤霆,好似与他有深仇大恨一般。 且两人身手还不差,苏鹤霆应付得颇为不易的样子。 长宁侯心中一咯噔,莫非三皇子的人等不及,直接到路上来刺杀了。 可不能真叫他们得手了,他忙冲朝廷军喊道,“保护王爷。” 同时心里高兴,苏鹤霆应付起刺客来,果真顾不上乔惜。 见乔惜躲在疆北军身后,他忙到了乔惜身后,“郡主,这些人是针对王爷而来,本侯先护送您离开,如此,王爷便无后顾之忧。” 乔惜是皇帝的棋子,在苏鹤霆面前得掩藏身手,如今遇上刺客,定然也希望脱离苏鹤霆的视线,好施展功力自保。 如他所料,乔惜果然点了点头。 他再度喊道,“一小队随我护着王妃,其余人务必护疆北王安全。” 苏鹤霆见此,亦道,“护好王妃。” 便有十几个疆北军跟在了乔惜身后,长宁侯对此并不担心。 他早已准备好了压制武功的药粉,这一路前往村落的路上,不愁没机会对乔惜下药。 只要乔惜失了武功,他杀她便如捏死一只蚂蚁般。 到时,他将事情推到三皇子派来的刺客身上,便能全身而退。 只是他没想到,又有几个刺客突然出现,这次竟是针对他而来。 他忙退到兵士身后,在兵士们应付刺客时,乔惜捉住了他的手,“侯爷,快跑。” 刺客武功都不差,他又重伤未愈,不敢轻易动手,便只得跟着乔惜跑,并掏出了药粉,想趁机下药。 却眼前一黑,往地上砸了下去。 再睁眼,他看见乔惜笑盈盈的脸,以及她手中的发着寒芒的刀…… 第111章 长宁侯吐露的秘密 “你,你想做什么?” 长宁侯蹭着身子往后,快速打量周边。 这是一个山坳,周边全是疆北军,没有他的人。 他被乔惜抓了。 这个贱人! 乔惜笑,“杀你啊。” “郡主,你我无冤无仇,本侯刚还想救你来着,你莫同我开玩笑。” 长宁侯心里恨极,面上却努力佯装笑意。 只很快,他脸上的笑便维持不住了,因为乔惜手中刀尖生生划在了他的脸上。 疼痛让他装不下去,“你这毒妇,你敢杀我就不怕皇上找你算账。” “若非我及时出手,此时被困的该是我了。” “长宁侯,是你想杀我在先,只不过你本事不如人,反倒落在我手里罢了。” 乔惜言语淡淡,手中刀却凌厉异常,又在长宁侯身上划了几道。 长宁侯生来富贵,跟着皇帝这些年也不曾真正上过战场,吃过什么苦。 春风楼受的伤,便是他几十年人生中最痛的一次,如今乔惜又往他痛处戳刀子,他痛得理智丧失,满脸愤怒,“还不是你这贱人害我儿在先……” “谁告诉你,林元柏是我害的?” 乔惜打断了他的话,手中的刀依旧没停,“林元柏淫乱后宫,分明是皇帝处置他的。” “可若不是你引着皇帝过去,我儿怎会被发现。” 乔惜笑。 曹英还真查到了。 “真有意思,林元柏害人无数,你这做父亲的教儿无方,毫无自省之意。 他给皇帝做狗多年,却被皇帝处死,你不敢找皇帝报仇,倒是找上我了,可是曹英让你找我的? 那你就不怀疑,或许是林元柏知道了太多皇帝的秘密,因而被灭口?” 乔惜讥讽地睨着长宁侯,喜欢挑拨是非的人,往往也容易被人挑拨。 她倒要看看,听了这话,长宁侯对皇帝还能有几分信任。 长宁侯愤怒的眸子闪了闪,却没言语。 乔惜眼底一狠,将刀丢给护卫,“杀了。” “你敢……” 话虽如此说,可见护卫毫不迟疑地举刀朝他砍来,长宁侯忙道,“是,是曹英,是他告诉我,元柏是你害的,我想为儿子报仇有什么错。 我并没对你造成实际伤害,而你却害了我儿性命,害了我侯府前程,还将我捆来这里。 我不同你计较,你放了我,我们的过往一笔勾销。 我是陛下派来接疆北王的,与我随行这样多人,还有些是皇上心腹,我若死了,你们也不好交代。” “你不是什么都没做,你只是什么都没做成而已。” 乔惜一脚踩在他肩膀的伤口上,“红玲是谁?你为何又会在春风楼?” 长宁侯额上汗如雨下。 是疼的,也是惊的。 原来他早就暴露了行踪,亦或者,他能逃出春风楼都是他们故意的。 为的就是查红玲和春风楼的秘密。 他恨乔惜和苏鹤霆将他当傻子愚弄,可心里也有了点底气,“你放我回去,等我与队伍汇合,我自会告诉你一切。” 乔惜看傻子一样地看他,“我既知是曹英告诉了你这一切,查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如今能选择的,是好死,还是生不如死,以及侯府众人的死活。” 她朝护卫打了个眼色,护卫利落地在长宁侯身上捅了几刀。 护卫是跟着苏鹤霆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他知道如何能让长宁侯痛,又不至于让他断了气。 片刻后,长宁侯再也没了骨气,“红玲是曹英的人,他让我去春风楼找红玲,说红玲可以帮我杀了你。” “皇帝和皇后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长宁侯整个人都痛得迷糊,乔惜突然转了话头,他还懵了下。 就是这一迟疑,腿上又传来疼痛。 他便知乔惜究竟有多狠辣,再不敢隐瞒,“听说,是皇后另有所爱。” “那人是谁?” 乔惜追问。 林元柏曾是暗厂总指挥,不知替皇帝办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必定知晓不少皇帝的秘密。 乔惜便是赌林元柏会将一些事透露给长宁侯。 长宁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元柏没说。” 怕又要受刑,他忙道,“不过,元柏说,那个人与皇帝长得有几分相似,故而皇帝怀疑太子不是他的种。” 竟是这样。 乔惜心中发寒。 “皇帝这些年四处找鬼军的下落,便是为了对付那人吗?” 长宁侯虚弱地点头,“是,元柏多次出京,便是替皇帝找鬼军,但并没什么收获,因为先帝没给皇上留什么线索。” “那林元柏帮着皇帝陷害太子一事,他可留有证据?” 长宁侯猛然抬头。 乔惜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且她如今还在找证据,那她…… 她是要为太子翻案,她要和皇上作对,她背叛了皇上! 长宁侯终于想明白其中关键。 可他看着护卫手中沾满他鲜血的大刀,却不敢再同乔惜做交易。 “我告诉你,但求你别杀我,我活着还能为你探得更多的消息。” 乔惜淡淡道,“说。” 长宁侯便当她是应了,忙道,“放在太子寝卧的木偶,乃宫中绣娘所制,那绣娘曾被太子处罚,对太子有怨,陛下让灭口,但元柏将她留了下来。” 他们父子为皇帝效命,也担心有一日成为弃子,故而留了把柄。 这也是元柏犯事,皇上没有对长宁侯府赶尽杀绝的原因。 元柏做得太多,皇上也怕元柏留后手,逼急了,他们长宁侯府孤注一掷。 “绣娘在哪?” 长宁侯摇了摇头,“元柏没告诉我,但若皇上对侯府下手,绣娘就会将太子巫咒一事的真相告知天下。 我是元柏父亲,我比你了解他的行事,只要我活着,定能帮你找出她。” 乔惜蹙了蹙眉。 林元柏大抵也是知道,长宁侯不是个能经事的,故而不告知绣娘下落,对侯府来说反而是个保障。 她跳过此事,又问道,“皇帝谋害乔家的证据呢,有吗?” 长宁侯严重惊诧,“乔……乔家也是被皇帝害的?” 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 乔家出事时,林元柏还是个孩子,不曾被皇帝重用。 而皇帝看重长宁侯,也不过是拿他做棋子,替皇帝做些,皇帝不便做的腌臜事。 谋害忠臣这样的大事,皇帝自然不会交给没什么脑子的长宁侯。 乔惜心中其实也明白。 只是乔家出事,连季川都不能提供多少线索,她便不想错过任何可能知道此事的人。 长宁侯脸上的诧异叫她失望。 心下猜测皇帝究竟会让谁,去做这件事。 她在脑中快速将皇帝那些心腹过了一遍,竟没有一个符合她心中猜想的。 既想不出,那便只能到了京城,再细细查了。 眼下,她得去看看,长生他们兄弟和苏鹤霆打得怎么样了。 “杀了。” 转身前,她如此吩咐。 长宁侯心头震惊,“你,你骗我。” 乔惜头也不回,“暗厂杀手为了诱对方说实话,什么条件都可答应。 但无需兑现,因活人不必对死人讲信用,这是林元柏教我的,他没教你么?” 长宁侯气得一口老血喷出,“你……” 余下的话随着他脑袋落地,彻底憋闷在他腹中。 第112章 皇帝亲自城门接人 “还没分出胜负吗?” 乔惜到了比试的地方,问观战观得津津有味的老爷子。 猜到长宁侯的心思,她和苏鹤霆便将计就计,让老爷子带着长生兄弟俩,以及十几个护卫扮作刺客缠住苏鹤霆。 也算是应了长生兄弟俩心心念念的比试。 她则趁机处置长宁侯。 如今长宁侯都处理好了,这三人还在缠斗,倒是叫乔惜有些意外。 老爷子挪了几分视线将她打量了番,见她无事,知晓那长宁侯已被处理好了。 便摸了摸下巴,“那自然是你相公更胜一筹,但两小子也不逊色,假以时日,定有大造化。” 比试能胶着至今,全因他那狗孙子哄着两小舅子。 乔惜看了会,也看出了端倪,便冲打斗的三人道,“我困了。” 比试的三人齐齐停了手。 苏鹤霆率先过来,“走,回去休息。” 长生低着头,走到乔惜面前,“输了。” 他不是不知道苏鹤霆在让着他们,加上永寿,他们两个人都没打过苏鹤霆,他好气馁。 乔惜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长生还小,等你长到和你姐夫一样大的年纪,定然能和他一样厉害了。” 长生眼眸晶亮,补了句,“要比姐夫厉害。” 虽不服气,但还是认了这个姐夫。 乔惜笑,“对,届时肯定比你姐夫还厉害。” 长生这才满意了。 第一次被他叫姐夫,苏鹤霆也高兴,拍了拍他的肩,“你小子,本王可算没白疼你。” 他又看了眼永寿,“不过你们的对战经验实在欠缺,要不要入疆北军?” 虽说眼下无战事,但疆北军日日操练,对他们来说也是极有利的。 乔惜忙道,“不可,我应承他们师父,只需他们平安长大,好好活着便可。” 两人和她一样,都是家族覆灭,只剩这唯二的香火,道长临终前要乔惜应承,务必护他们周全。 这也是为何,道长死后,乔惜继续教授兄弟俩武功,兄弟俩身手不差,却没什么对战经验的原因。 她没舍得让兄弟俩做犯险的事。 重生后,实在是没可信的人,才让兄弟俩做了点事。 入疆北军营,万一将来打仗,她担心两人受伤,尤其长生,她最是放心不下。 苏鹤霆这次却很强势,“乱世中,男孩子不能太过保护,否则反而害了他们。” 他问兄弟俩,“你们想入军营吗?” 长生想。 先前乔惜打下凉州时,他就想跟着她打仗了,但他看向乔惜。 阿姐不愿他做的事,他不做,他是阿姐的乖弟弟。 永寿也看向乔惜。 乔惜欣慰,到底没白养这两孩子几年。 可见两人眼中掩饰不住的渴望,乔惜也不由深思起来。 先前因着道长的嘱托,她没想过让两人有什么大出息。 本是想着等报了仇,若她还有命活着,便带着兄弟俩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看着他们娶妻生子,平平安安过一生。 若她死了,便给他们留足够的钱财,有了钱财,永寿应该能带着长生安稳度日。 可苏鹤霆的出现打破了她的规划,她这辈子注定是要陪着苏鹤霆的。 长生和永寿也是一定会跟着她的,那么她就得重新为他们的未来考虑。 她问两人,“你们想从军吗?” 长生点头,“想。” 他想变得更厉害,帮助阿姐。 永寿亦点头,“阿姐,我们会保护好自己,不叫阿姐担心。” 阿姐有阿姐的人生,他不能事事依赖阿姐,他得成为阿姐的助力,帮阿姐一起照顾长生。 乔惜展臂,将两人一起抱住,“好,那便听你们姐夫的,只是切记你们师父的交代,要好好活着。” 重生后,她一直没敢深想一个问题。 那便是前世她突然爆体而亡,宫外的长生和永寿久久等不到她,会如何? 他们应该会设法打探她的下落,得知她的死讯,定也会查下去,甚至为她报仇。 那么,只凭他们两个又如何是皇帝的对手。 想到两个前世可能也被皇帝所害。 乔惜鼻头微酸。 苏鹤霆说的是,她不该像个老母鸡一样,时时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她该学着让他们强大。 “听阿姐的。” 兄弟俩又是齐齐点头。 长生惯来冷淡的脸上,难得露出憨憨的笑,可见他是真的高兴。 乔惜便也跟着笑了,让长生兄弟和老爷子将身上的黑衣脱了。 正欲往先前扎营的地方去,崔礼便带着人找来了,“王爷,王妃,你们没事吧?” 苏鹤霆道,“无事,可有抓到刺客?” 长宁侯为了方便对乔惜动手,故意让崔礼带人跟着疆北军去山里抓刺客。 倒是也方便了苏鹤霆和乔惜行事。 崔礼似有为难,不等他开口,和他同来的疆北军副将便道,“拢共十几个弓箭手,抓了两个活口,已经审过了,竟是长宁侯指使的。” “怎么会是他,他为何要害我们?” 乔惜佯装震惊。 副将摇头,“那两人听令行事,原因他们也不知道。” 苏鹤霆沉吟道,“应是要引着我们前往村落。” 乔惜似反应过来,害怕似的抓住苏鹤霆的胳膊,“难道那村落有问题? 我们刚离开扎营地,就连遇两拨刺客,是不是也都是长宁侯安排的? 他还欲让人带妾身走,好在王爷您谨慎,护住了妾身。 还有春风楼那件事,妾身一直想不明白,妾身在疆北不曾得罪过人,怎会有人想害妾身,莫非也是他。 妾身不曾得罪过他,他为何要害妾身,还要对王爷下手。” 苏鹤霆忙安抚,“别怕,本王不会让你有事。 也已让人前往村落探查,若有刺客我们也好及时应对。” 他看向崔礼,“崔公公,长宁侯是陛下派来接本王的,可他这番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非,他是得陛下授意,陛下根本不想本王回京?” 不等崔礼回答,老爷子戏精上线,抱着苏鹤霆的另一条胳膊,“孙子,我们回去吧,京城太危险了,老头害怕。” 那两个弓箭手,是疆北军当着崔礼的面审的,他们的确承认射烧马车和乔惜,是长宁侯的指使。 而崔礼也知晓长宁侯对乔惜有敌意,更知长宁胡曾偷偷离队,回来便是一身伤,结合乔惜说的春风楼事件。 崔礼可以确定,长宁侯的确要害乔惜。 但长宁侯是奉命接疆北王回京的,当不至于糊涂到连疆北王都要杀。 正在此时,有个疆北军跑来,“王爷,我等奉命前往村落查看情况,发现果然有刺客。 但长宁侯似乎与那些人相识,与对方领头正争执什么,发现我们后,刺客便突然割了长宁侯的脑袋。 长宁侯带去的人和刺客打了起来,我们的人亦在其中,属下便先来通报于您。” 苏鹤霆道,“带路。” 崔礼也忙带着人跟上,只他们到时,长宁侯的人和刺客尽数被疆北军剿灭,疆北军亦有受伤者。 老爷子心疼地给其中一个年轻的疆北兵士呼气,“乖崽崽们先前打蛮族受伤,现在不打仗了,还受伤,老头心疼死了。”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苏鹤霆,“乖孙,京城太可怕了,我们回家吧,老头怕你也受伤。” 苏鹤霆眸色沉沉,“崔公公,你可有何要说的?” 崔礼约莫猜到这些刺客,不外乎是那些个皇子的人,但长宁侯怎么与他们搅和在一起,他还真说不明白。 便听得苏鹤霆又道,“长宁侯提前到了疆北,欲图谋害本王和王妃,你和他一路同行,不可能察觉不到他离队之事。 却故意隐瞒,难道你亦和长宁侯他们勾结,想要本王的命?” 崔礼素来听闻疆北王爱兵如子,见他因士兵受伤沉着脸,还担心苏鹤霆听了老爷子的话真回疆北。 听了这话,吓得忙跪地,“王爷冤枉,奴才绝不敢如此。” 长宁侯离队他的确清楚,原本他替他瞒着也不打紧。 可如今长宁侯涉嫌谋害疆北王夫妇,他再隐瞒,便有同谋之嫌。 谋害皇嗣的罪名他承担不起。 且他跟来这一路,隐约也想明白了点端倪,长宁侯想害人不假,但定然是反被害了。 眼下长宁侯已死,但他先前离队是事实,春风楼有刺客也是事实,派弓箭手扮做刺客更是事实。 这些刺客的尸体带回京城,多少也能查出点什么。 长宁侯刺杀疆北王一事,几乎被坐实。 这疆北王不容小觑,比京里那些个怕是要强上许多。 眼下疆北王这般指责,便是要他站队,只思量片刻,他变道,“奴才的确知晓长宁侯离队,但奴才也是被他蒙骗,只当他是一路无趣,想提前入疆北寻几个女子快活。 奴才更不知他竟敢胆大包天,与旁人勾结刺杀于您。 等回京奴才定将此事上禀陛下,请他给您一个公道。” 疆北王能谋了长宁侯的性命,也能在谋了他的。 眼下皇上盼着他回京,只要他到时在皇上面前随意说他几句,便能让他万劫不复。 不如就搏一搏,没准这位还真能在京城闯出一番天地。 念及此,崔礼便坚定心中念头,依着疆北军的说法,称说长宁侯与人合谋刺杀疆北王,并将此事去信京城。 接下来的路程很是顺利,半个月后,一行人到了京城城门外。 叫他们意外的是,皇帝竟亲自带人前往城门迎接。 苏鹤霆眸中滑过一抹讥讽,这人仅有的一点脑子都用来算计自己的孩子了,这样大张旗鼓的偏爱,是生怕其他皇子不撕了他。 乔惜心中亦是恨意滔天,她握着苏鹤霆的手,眼神询问,“太子哥哥,准备好了吗?” 第113章 交锋 苏鹤霆牵着乔惜的手到了皇帝跟前,两人行礼,“苏鹤霆\/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忙抬手道,“快起来,都快起来。” 他神情激动地看着苏鹤霆,“你是朕的儿子,该自称儿臣。” 苏鹤霆扶着乔惜起身,不急不缓道,“臣不敢。” “你的容貌随了朕的生母,也就是你的亲祖母,朕绝不会认错。” “陛下,事关皇家血脉,还是验一验得好。” 苏鹤霆扫了眼皇帝身后的一众人,笑道,“臣还不曾认祖归宗,这一路来就遭遇几次刺杀,实在是怕了。 说不得回头又有人说臣冒充皇家血脉,参臣一个欺君之罪,臣可就真冤了。” 高门贵族最重体面,说话素来含蓄,他这般直白的话,让皇帝一众人皆变了神色。 也的确叫打着这种心思的人,歇了念头。 皇帝立即道,“朕看谁敢,刺客一事,朕已经在查了,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但其实都有哪些人参与此事,皇帝心知肚明,左不过都是为了少一个人争那把龙椅罢了。 但他又岂会为了一个外头长大的儿子,真去惩罚别的孩子。 若苏鹤霆有本事,便自己去斗吧。 他身边那些个儿子,也的确安逸太久了。 他今日这番阵仗,便也是为了激一激三皇子他们,也看看苏鹤霆的本事。 若苏鹤霆连三皇子这些人都斗不过,他便没资格成为他手中的刀。 苏鹤霆又笑,“臣自小长在乡野,天为父,地为母,被人叫了多年的野孩子,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是皇嫡子,验过了,臣心里踏实。” “苦了你了,那般境况下还能长得这般出色,替朕驱退蛮族,护我大佑安宁。” 皇帝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也罢,朕依你,好叫你安心。” 话落,他转身看了眼太医院院正,唤道,“苏阳。” 苏阳会意,忙提着药箱上前。 药箱打开,他从里头拿出一只玉碗,吩咐药童,“去打些水来。” 吴公公忙接过那碗,“咱家去,咱家亲自去。” 这可是要给皇上和疆北王验亲的水,他可不敢马虎。 一队禁军跟在他身后。 众人唏嘘,皇帝竟是要当众滴血认亲,这是笃定疆北王是二皇子,要当众肯定他的身份呢。 但也有阴谋论者怀疑,会不会是皇帝忌惮苏鹤霆,故意将人接来。 再验出他非二皇子,以冒充皇家血脉的罪名趁机将苏鹤霆给处置了。 至于证据,届时寻几个人证明苏鹤霆乃二皇子的谣言,是苏鹤霆自己散出去的便可。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 倒是苏鹤霆和乔惜心中沉静,知道了皇帝的目的,他们并不担心这验亲结果。 因为皇帝一定会向众人证明,苏鹤霆就是二皇子。 便是他们猜错了,皇帝当真是要借验亲一事处置他们,苏鹤霆也早有安排,足有把握逃出这京城。 如他们所料,验亲的结果是两人血液相融。 皇帝激动地当众一把抱住苏鹤霆,“朕就知道,朕绝不会认错,你就是朕的儿子,是朕和皇后的嫡子,往后见朕该自称儿臣,朕是你的父皇。” 嫡子二字一出,三皇子一众皇子及他们身后的党羽皆变了脸色。 大佑素来的规矩,储君立嫡立长。 先太子死后,储君之位一直悬空,如今这二皇子一回归,既占了嫡,又占了长,叫他们如何不慌。 皇帝却似刺激得还不够,对三皇子几人道,“还不快来拜见你们的嫡皇兄。 老二在外受苦多年,是朕亏欠他良多,往后你们需得事事以他为先,敬重他,明白吗?” 老爷子垂下的眸中怒火焚烧,狗皇帝这是给他孙子拉足仇恨,想让他成为众皇子的公敌,让他孙子给其他皇子当磨刀石呢,当真是歹毒至极。 他原先怎么就没看出,他是这么个东西。 老爷子摸了摸一路上不曾剃过,几乎遮了他半张脸的胡须,脚步一扭,便蹦到了苏鹤霆身边。 “乖孙,你答应老头等见过你亲爹,我们就回疆北的。” 无需苏鹤霆说什么,他又朝皇帝一瞪眼,“你有那么多儿子,干嘛和我抢乖孙。” “大胆。” 吴公公厉喝,“敢对陛下不敬,将这刁民拉下去。” “呜啊!” 老爷子往地上一坐,踢着腿,擦着眼,哇哇大哭,“坏人,你们抢老头的孙子,还欺负老头,太没天理了。 老头养大他多不容易,他是老头唯一的孙子,皇帝就能欺负百姓,捡现成的么,太过分了。” 他哭得惨兮兮地看着苏鹤霆,“他家有皇位要继承,他越喜欢你,别人就越嫉妒你,针对你,这里太危险了。 老头喜欢你,红狐和绿蛇都不会嫉妒,更不会害你,乖孙,跟老头回家。” 竟是将一种皇子比作蛇狐。 他声音极大,说出来的话,不止皇帝这一众人听得清楚,就是周边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些人只能听懂字面意思,觉得这是一个可怜且有胆大包天的老头,舍不得自己养大的孩子。 但大多数都想到了里头深层含义,连一个疯老头都知道,皇帝越捧着疆北王,其他皇子和他们身后的势力便越容不下疆北王。 皇帝是真的在意疆北王吗? 连几个皇子都不由深思起来,若皇上并非表面那般看重疆北王,那疆北王就不是他们的头号对手。 苏鹤霆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适时替老爷子求情,“父皇恕罪,祖父他脑子糊涂,这些年我们相依为命,他在意儿臣。 也是被一路的刺杀吓到了,担心儿臣的安危才会冲撞父皇,还请父皇饶他一回。” 皇帝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险些就没崩住脸上的表情。 一个疯子,竟敢将他的盘算,如此大咧咧说出来,还敢唤他的儿子为孙子,岂不就是在占他这个天子的便宜,真是该死。 但也就是这个疯子收养了苏鹤霆,他刚扮演慈父,又怎能因这点事当众惩治对苏鹤霆有恩之人呢。 只得道,“无碍,是朕失而复得,一时情难自禁,自不会同老人家计较,相反,朕还要重赏他养大了你。” 说罢,便当众对老爷子一番奖励。 “儿臣替祖父谢过父皇。” 苏鹤霆谢恩后,便扶起了老爷子,替他拍掉身上尘土,叮嘱道,“父皇宽宥,不同您计较,但祖父不可再对父皇无理了。” 老爷子点了点头,眼巴巴地问道,“那我们以后还回疆北吧?” 苏鹤霆沉默片刻,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般,跪地道,“父皇,儿臣有一事要禀。” 皇帝不知他要作何,但下意识的眉心跳了跳,直觉不太妙。 可也不能不让苏鹤霆说话,“何事?” 苏鹤霆朗声道,“儿臣自小身上带有剧毒,几度踏进鬼门关。 如今能活着回到京城,实在是祖宗保佑,也幸得良医竭力为儿臣医治。” 他顿了顿,吐出一口气,“只是,这毒过于霸道,腐蚀儿臣身体多年。 如今毒虽解,但儿臣寿数已被影响,且难有子嗣。 儿臣长在疆北,也习惯了疆北,便想着余生不长的日子里,能回到疆北,还望父皇成全。” 皇帝脸顿时黑了。 别的皇子便是真有什么隐疾,为了那位置,也会藏着掖着,生怕失去了争储资格。 他怎么都想不到,苏鹤霆竟会当众自爆短处,让他盘算落空。 苏鹤霆究竟是长在乡野无人教导,不懂这些话说出来的后果,还是他当真不在意? 不管究竟是何,他的确需要知道苏鹤霆的身体如今是何情况。 便朝苏阳道,“替二皇子看看。” 第114章 皇帝质问乔惜 苏阳诊断的结果,果然如苏鹤霆所言,寿命最多不过五年。 得知这个诊断,三皇子等人神情可见地轻松下来。 一个最多只能活五年,还不能孕育子嗣的皇嫡子,不可能继承大统。 苏鹤霆根本连争的资格都没有,那又如何会阻碍到他们。 意识到苏鹤霆不会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三皇子又立即反应过来。 苏鹤霆不是竞争对手,但他手中有十万疆北军却能成为他的助力。 他心中微动,态度可见地热络起来,“二哥别担心,父皇定会为你寻访名医,弟弟亦会如此,绝不让二哥有事。” 其余几位皇子也反应过来,纷纷上前表示亲近。 第一次交锋,皇帝败得彻底。 他非但没让苏鹤霆被众多皇子忌惮,苏鹤霆反而成了诸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 除此之外,念及癞赤脚医治苏鹤霆有功,他还不得不赦免他谋杀兰慧郡主的罪名。 皇帝心中恼恨至极。 在决意认回苏鹤霆时,皇帝便派人修缮了二皇子府,但苏鹤霆入京第一日,皇帝准备了家宴,便恩准他第一晚宿在宫里。 趁着苏鹤霆被其他皇子灌酒的当口,皇帝秘密召见了乔惜。 乔惜见他便满脸欢喜,“陛下,您近来可安好,可有趁臣女不在贪吃甜食? 臣女瞧您似清瘦了许多,可是过于忙碌,没顾惜自己的身子?” 见她一如从前每次外出回来,都这般关切他的康健,皇帝冷沉的脸稍稍松缓了些,但心头怒意依在,“为何你从未告知朕,苏鹤霆身体一事?” 先前乔惜给他来信,只说苏鹤霆身上的毒解了,并未说还有后患。 若他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又怎会带人去城门,演那么一出戏,白白给苏鹤霆做了嫁衣。 他在宴上,看他那些个儿子个个有意接近苏鹤霆,气的肝疼。 乔惜闻言忙跪下,神色愧疚,“臣女也是今日才知此事,臣女刚刚质问过他,为何瞒着臣女,他说是不想臣女担心。” 但臣女明白,是臣女无能,还不曾真正得到他的信任,是臣女的错,请陛下责罚。” 皇帝的视线落在乔惜身上,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微微沉默后,又问,“那长宁侯一事,你作何解释?” 乔惜又重重磕了下去,“臣女有罪,林元柏事发,其实是臣女所为。 他那人下作无耻,臣女痛恨他,察觉他在后宫胡来,才有报复之举。 本来想同陛下坦白的,但您当时盛怒,臣女怕被您厌恶,才不敢告诉您,臣女错了。” 她偷偷抬眸看了眼皇帝,见他脸上并无多少愤怒,这才又带着点委屈。 “没想这事这么快被长宁侯查到,他想杀臣女为林元柏报仇。 臣女有任务在身,不想被他搅了计划,便在疆北王面前挑唆了几句,想借疆北王的势让他安分些。 却不知,他怎的又和刺客搅和在一起,还被刺客灭了口。” 皇帝略略前倾了些身子,“你是说,是刺客杀了长宁侯?” 乔惜点头,“长宁侯让人假扮刺客欲图烧毁我们的马车,便是想引我们前往村落。 退回村落的路上,又遇到两拨刺客缠住了苏鹤霆,长宁侯便想单独带走臣女。 只是苏鹤霆此人狂傲霸道,不愿落下护不住女人的名声,没让长宁侯得逞。 臣女猜长宁侯应是想杀臣女,而那些刺客则是针对苏鹤霆去的。 长宁侯未能按计划将苏鹤霆引去村落,让刺客不快,才有了争执。 他们被疆北军发现后,刺客又担心长宁侯出卖他们的身份,便对长宁侯动了手。 臣女私下查看过他的伤口,身上刀伤与刺客所用武器吻合。” 那些尸体早已被他们当日焚化,崔礼也倒向了苏鹤霆,皇帝查无可查。 想到什么,她又看向皇帝,怯怯道,“陛下,您是不是对臣女失望了。 所以,才不让臣女知晓春风楼的安排?” 皇帝沉了脸,“你这话何意?” 春风楼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何况皇帝早前还收到崔礼来信。 他堂堂天子,怎会同劳什子青楼挂钩。 乔惜眨了眨眼,“长宁侯前往疆北时,曾离队偷偷潜入疆北,就藏在春风楼里。 他欲对臣女下手,被疆北王察觉,一番盘查下来,才知春风楼真正的主子是京城人。 且里头舞姬个个轻功了得,效忠长宁侯的婢女红玲也是京城过去的死士。 不是陛下安排的吗?那究竟是谁会在疆北安插势力,还给长宁侯死士?” 皇帝眉头微蹙,“不是朕。” 乔惜脸上顿时歉疚,“竟是臣女误会陛下了。 不过,臣女因个人喜恶报复林元柏,又弄丢了税粮,也没真正得到苏鹤霆信任,臣女实在愧对陛下,愿回暗厂继续磨炼。” 她再提林元柏一事,想引着皇帝思量到曹英身上,她清楚,皇帝也一定会想到曹英身上。 皇帝摩挲着手中扳指。 乔惜算计林元柏是在宫里,长宁侯怎能查到宫里的事? 皇帝静默许久,突然问道,“你觉得苏鹤霆此人如何?” 乔惜垂首,她知道皇帝心中已有答案,恭敬回道,“他如今是二皇子,臣女不敢说。” 皇帝眯了眯眸,“惜儿如今同朕生分了。” 乔惜连忙摇头,“在臣女心中,陛下始终是父亲一样的存在,故而臣女猜错春风楼一事才会委屈。 臣女不敢说,实在是臣女寻不到苏鹤霆什么优点,怕说出来惹得陛下不快。” 皇帝似来了兴趣,“那你便说说。” 他屡次听闻苏鹤霆疼宠乔惜,今日瞧着他起身都亲自搀扶乔惜,可见对乔惜是真的在意,那么乔惜呢,她就真的不动心么? 世间女子大多头脑简单,容易被情情爱爱迷惑,乔惜难保不会如此。 乔惜心里想的是皇帝,脸上尽是厌恨之色,“粗鄙无理,蛮横张狂,堪比山野莽夫。” 皇帝不错眼的看着。 见乔惜的厌恶不似作假,想想又觉得合理。 乔惜曾那般喜欢太子,同太子那样的矜贵之人接触久了,又怎会看上山野长大的苏鹤霆。 看来,乔惜便是没了记忆,喜好依旧没变。 他试探道,“苏鹤霆这样的未必不好,至少朕瞧他是个直肠子,不似先太子那般,表面瞧着君子如玉,暗地却敢做下弑父杀君之事。” 乔惜似是不敢点评先太子,但脸上厌恨之色更甚。 皇帝见此,心下稍松,乔惜的记忆也没出问题。 只是乔惜这段时间表现的确不佳,加之曹英那些话,皇帝也不敢全然信她。 好在,他安插在乔惜身边的棋子,也已到位,乔惜是不是忠心于他,很快便知。 皇帝思量间,听得乔惜问道,“陛下,来京前,苏鹤霆带臣女去了疆北军营和边境各关卡,让他们往后听臣女令行事,那臣女往后该如何?” 她神情略带迷茫。 这件事,皇帝也已收到消息,算是乔惜小小的成就。 “听闻他对你极尽恩宠,你便继续跟在他身边,及时汇报他的动向,最好能左右他的想法。” 苏鹤霆能不能成为他的刀,还未可知,所以,对乔惜的安排暂不变动。 乔惜迟疑片刻,才道,“臣女遵命。” 皇帝看出她的不情愿,心下又定了定,摆了摆手,“朕知你辛苦,你回去吧,别叫他发现了,朕不会亏待于你。” 乔惜出了殿门,刚走几步,便见曹英正迎面走开。 错身时,曹英叫住她,“郡主猜猜,若叫陛下知晓你起了异心,会如何处置你?” “曹管事何出此言?” 曹英冷笑,“若我说,我手中有证据呢?” 第115章 暴揍曹英 乔惜眼芒微动。 乌同和陆江都是曹英派去监视她的,乌同被她杀死。 在疆北的时候她能让陆江模仿乌同笔迹,蒙骗曹英。 但眼下她回了京城,监视她的乌同自然也该回京城。 他没有回来,加之曹英又查到林元柏的死与她有关,曹英会怀疑她是意料之中的。 不过乔惜并不认为曹英有什么证据。 否则,曹英直接就将证据呈给皇帝了,而不是在这试探她。 乔惜面色平静,“曹总管究竟想说什么,我听不太明白。” 她朝曹英逼近一步,“曹总管似乎对我很有敌意,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吗?” 曹英死死盯着乔惜。 乔惜当然得罪她了。 她的碧香死了,这个女人却活着回到了京城。 因为乔惜的挑拨,她也不再是皇帝亲信之人,杀她女儿,毁她前程,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她告诉长宁侯事发真相,想让长宁侯处理了乔惜,结果长宁侯死了。 季川也败得蹊跷。 还有她放出去的那些暗子,没有一个回来复命的。 她笃定,这里头是乔惜在搞鬼,乔惜投靠了苏鹤霆。 可,她没有证据。 但,她手里有乔惜在意的人,等于拿住了乔惜的命脉。 她迟早能让乔惜万劫不复。 曹英倏然笑了,她凑近了乔惜,眼底尽是阴毒,“许久未见郡主,咱家同郡主开玩笑呢。” 没有证据又如何呢,乔惜如今回到了京城,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让她死不过是时间问题。 曹英很笃定自己有这个本事。 “虽说你是个太监,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女人,与本王王妃这般说话,实在过于轻浮和失礼,本王不乐意。” 苏鹤霆慵懒的声音从后传来。 曹英忙转过身,便见一容色出挑,身形高大的男子缓缓走开,面相的确与苏太后的画像十分相似。 只是这人脸上一道疤痕,此时被宫灯一照,显出锋芒,带着几分杀伐之气,似利刃出鞘。 曹英没看错,这利刃很快便应在了她身上。 苏鹤霆抬手便是一拳砸在她脸上,曹英什么都来不及说,半边脸便在苏鹤霆的铁拳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而后又是一脚。 苏鹤霆没有惜力,曹英被他踢到假山的石壁上,再重重跌落。 她侧脸朝地,落地的刚好是完好的那边脸,在她艰难地抬起头来时,整张脸已是面目全非。 曹英嘴角溢出血来,她指着苏鹤霆,“疆北王,你……” 你太猖狂。 她好歹也是御前大总管,后宫嫔妃,哪怕是其余皇子平日对她也礼遇有加。 苏鹤霆竟敢在宫里如此折辱她。 她…… 她…… 她……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苏鹤霆闲闲走过去,又是一脚,“本王最烦别的男子靠近王妃,太监也不行,往后离王妃远着些。” 那一脚瞧着倒着没什么力道,可只有曹英知道,苏鹤霆用的是暗劲。 她的五脏六腑因着这一脚都好似挪了位置,曹英再也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这里的动静很快被人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出来时,便见曹英躺在地上,人事不知,旁边的宫人想扶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而苏鹤霆则拎起乔惜,近乎咆哮的声音,“浑蛋玩意儿,老子跟你说多少回了,挨了欺负要告诉老子。 在疆北,老子都不曾让你受过委屈,眼下回了京,认了爹,你倒是出息了,在自己家还能被个阉人奴才给欺负了。 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早知道你是这般糯米性子,老子就该把你挂在裤腰带上。” 皇帝只见乔惜被拎的脚离了地面,呼吸困难,又被当众这般训斥,不知是憋得还是羞的,她脸色涨红,眼泪都出来了。 苏鹤霆似心下不忍,终是将人放回了地面,紧紧搂在怀里,嘴里却是不满道,“你这小混账,老子迟早要被你折磨死。” 他身型高大,乔惜又是玲珑身材,整个人似陷在她的怀里。 应是他举止粗鲁,将人抱得太紧,乔惜被他的胸膛堵住了口鼻,呼吸困难,她在尽力挣扎。 可苏鹤霆这个莽汉,却毫无察觉,还道,“乖一点,不许闹小性子。” 皇帝突然对乔惜生出一丁点的怜悯。 也怕他费心培养出来的暗厂指挥使,就这样被苏鹤霆这个粗心的给憋死在怀里了。 忙道,“你再不放开她,她只怕要窒息而死了。” 苏鹤霆这才反应过来,忙松开了人,双手掬着乔惜的脸,“让老子看看,有没有事。” 乔惜泪眼朦胧,脸上又是气又是恼,还有羞,她用力推开苏鹤霆,捂着脸跑了。 苏鹤霆不解其意,“你这小东西,就只敢跟老子横,老子迟早扒了你的皮。” 说罢,便同皇帝道,“父皇,儿臣去瞧瞧,这娘们又是闹什么别扭,儿臣非得好好收拾她不可。” 皇帝无语。 乔家虽是武将之家,却也是世家大族,对子女教导素来规范。 后面乔惜又养在太子那个老古板身边,不说是女子典范,也是知书达理,体面之人。 苏鹤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搂搂抱抱,又说出那番言语,乔惜得有多厚的脸皮还能继续留在这里,叫人看笑话。 这个粗野汉子,竟一点不知女儿家心思,只当乔惜是在闹别扭。 当真是……粗鄙不堪。 皇帝心里对这个儿子实在瞧不上,但到底是在苏鹤霆大步离开前,呵止了他,“回来,同朕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鹤霆只得停了脚步,指着地上的曹英道,“那个太监,他竟敢调戏惜儿。” 皇帝眉心微跳。 曹英是女子,如何会调戏乔惜,只怕是有内情。 “她如何调戏的?” 苏鹤霆气哼哼的,“前头不知她和惜儿说了什么,惜儿很是不开心的样子。 儿臣来时,只听得这死太监说,她和惜儿开玩笑。 他一个奴才,同主子开什么玩笑? 还凑得那么近,儿臣瞧他的脸都快贴上惜儿的了,样子猥琐至极。 儿臣是男人,怎能任由别的男人这般轻浮自己的女人。 所以,儿臣就没忍住,打了他。” 皇帝脸色微沉。 曹英自然不可能调戏乔惜,但她也不会无缘无故接近乔惜。 皇帝想到了林元柏的事。 长宁侯本就算不上聪明之人,也没势力在宫里查到真相,极有可能是曹英将真相告诉了他。 为的自然是让长宁侯针对乔惜,曹英对乔惜有怨,皇帝早已看出。 但这也是一种制衡,故而,他没有多加理会,只限制曹英别让她干扰乔惜的行动。 眼下看来,曹英不只是干扰,只怕做的还不少。 既然她盼着长宁侯杀乔惜,那不可能什么助力都不给,那红玲,甚至春风楼只怕都与她有关,还有她隐瞒玉蝉一事。 皇帝眸色晦暗地睨向了地上的曹英。 若她真的背着他在京城豢养死士,那当真是该死。 苏鹤霆见他不语,便有些不安的样子,“父皇,儿臣是不是做错了?” 第116章 哀怨的苏鹤霆 皇帝却没正面回答他。 示意宫人将曹英抬回去,他带着苏鹤霆去了御书房,问道,“你很喜欢乔惜?” 被他这样问,苏鹤霆显出几分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也,也还行吧,儿臣到了讨婆娘的年纪,刚好一眼瞧中了她,就……就……” 莽汉也会有别扭的时候,看来苏鹤霆对乔惜是真动了心了。 只怕他瞒着乔惜身体状况,并非不信任乔惜,而是真的怕乔惜担心,亦或者准确说怕乔惜嫌弃。 皇帝心下有了结论,替他接了下头的话,“就掳了她,你可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朕亲封的郡主都敢随意掳掠。” 还敢抢了他的税粮。 苏鹤霆似也想到了粮食这茬,忙跪地,“父皇恕罪,当时疆北百姓实在熬不下去,儿臣才出此下策。 儿臣发誓,儿臣绝没有贪腐一粒粮食,都分到了父皇的臣民手中。” 他看向皇帝,有些没脸没皮,“儿臣不会再犯了,父皇能不能把这事翻篇? 其实这事也真怪不得儿臣,儿臣自小长在林中,和飞禽走兽抢食,养成了想要活下去,就要抢的毛病。” 皇帝眯了眸,刚想说,那往后你看上朕这位置是不是也要抢。 就听得苏鹤霆嘿嘿一笑,“眼下,儿臣有爹,有家,也饿不死了,儿臣很知足,已经在努力改掉这毛病了。” “那你是在怪朕?” “儿臣怪父皇作甚?” 苏鹤霆不解,“儿臣要怪也是调包儿臣,将儿臣丢进深山之人,又不是父皇弃了儿臣。 不过,儿臣如今在疆北生活习惯了,父皇可否允儿臣在京城住些时日便回去? 父皇放心,儿臣定会时不时回京来看您。” 皇帝打量他,一时也瞧不出他这话是真是假。 白日苏鹤霆自爆短处,皇帝便让苏阳替他诊断,苏鹤霆的央求,皇帝便没明确答复。 此时,他试探着应了,“好,朕依你,不过,你我父子分别多年,这次你起码得住一个一年半载才行。” 他已经让人极力宣扬二皇子还活着的消息,一年半载的时间,也足够将这个消息传到皇后耳中。 苏鹤霆笑得开心,“谢父皇恩典。” 一年半载,足够他报仇,杀了这昏君。 皇帝见他笑得豁达,便又问道,“你可知乔惜曾是你大哥的未婚妻?” 乔惜没有落红,难道苏鹤霆不在意? “知道。” 苏鹤霆摆摆手,“不是没成婚吗,就算是成婚了也无所谓,儿臣中意她,只要她是真心想和儿臣过日子,愿意呆在儿臣身边,她从前经历如何,对儿臣来说,并没那么重要。” 皇帝也似闲聊,“当真不介意?” “这些年蛮族入侵,边关男儿战死,不知多少寡妇改嫁。 世道对女子向来苛刻,儿臣觉得以此评判女子清白,实在是荒诞至极。 一个人是否清白,看的是心有没有脏,何况,若真喜欢,对她过往经历心疼还来不及,怎会介意。” 说到这,他倒似有了苦恼,“不过,儿臣当初掳人的确鲁莽了。 惜儿虽嘴上不说,但儿臣看得出来,她其实是怪儿臣的。” 他看向皇帝,眼底清澈,“父皇,听说您和母后感情深厚,您能教教儿臣怎么哄妻子开心吗?” 皇帝从没被人问过这样的问题,还真有了点做父亲的感觉。 但,他和皇后的感情…… 皇帝眸色深了下去,“你倒是个痴情种,罢了。 今日之事朕便不同你计较,但往后再不可冲动,随意在宫中打人。” 听苏鹤霆这话的意思,他认定乔惜没有落红,是已没了清白,但他不在意。 皇帝眸底复杂。 不知苏鹤霆是在山里和动物呆久了,不能以人的标准看他,还是他当真有这般宽容。 很快,皇帝自己有了答案。 苏鹤霆要么是自小无人教导,没有贞操观念,要么是假装不在意。 没有男人不介怀的,苏鹤霆也是男人,他也不例外。 苏鹤霆还有些失望的样子,迈出御书房时,嘴里还嘀咕道,“真傻,问错人了。 父皇是天子,都是女人讨他欢心,他怎么会讨女人欢心……” 非议皇帝,是大不敬,皇帝随手拿了本奏折想砸他。 但最终还是放下了,只吩咐吴公公回头好好同苏鹤霆讲讲宫里的规矩。 便摆摆手,将殿中伺候的人都挥退了。 皇帝缓缓靠落在椅背上,他还真讨过皇后欢心,只她不识好歹罢了。 想到一些不好的事,他眼底渐渐涌起一片怨怼…… 苏鹤霆出了御书房,便被宫人领着往凌华阁去。 那是乔惜从前居住的宫殿,皇帝让他们夫妇今晚留宿此处。 苏鹤霆到时,乔惜已洗漱好,穿着宽大的宫袍坐在床头看书,有两名宫女在旁伺候着。 “都出去。” 苏鹤霆一进屋,便对那两宫女道。 凌华阁里现在所有的宫人,都是乔惜被篡改记忆后换的。 也就是说,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皇帝的人。 若是之前,两宫人还会迟疑,毕竟从前的朝阳郡主极好说话,她们又有碧香罩着。 但今晚苏鹤霆打人的事,早就传开了。 这个野蛮人二皇子连曹总管都敢打,她们可承不住那铁拳。 只她们是皇帝的眼线,当盯住屋里人的一举一动,也不敢走远,出了屋,便立在门外。 乔惜似还生气,见苏鹤霆回来,便将书放下,卷了被子翻身躺下,用背对着苏鹤霆。 苏鹤霆将人连带被子一并抱在怀里,余光睨了眼门外。 在乔惜臀上拍了下,“还气着呢,老子这不是见不得你受欺负才生气的么。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老子给你撑腰,你反倒给老子闹上了。” 也不知乔惜说了什么,没一会儿便传来呜咽声。 而后是苏鹤霆恶狠狠道,“感情你这是嫌老子给你丢人了。”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相继撇撇嘴。 这二皇子长得雌雄莫辨的,一副好相貌到时勾人,没想到言语这样粗鄙,别说朝阳郡主嫌弃他丢人,她们也嫌弃。 没一会儿,屋里又传来男人要挟的声音,“再哭,本王连你一起收拾。” 呜咽不止,男人的声音倒是越来越没底气。 “你怎么样才不哭?” …… “好了,本王错了。” …… “我错了,我下次注意场合,决不在外头对你乱来,说话也注意分寸,行吗?” …… “祖宗,求你了,原谅我这一回吧。”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 他们还是头一回,见男人在女人面前这样服软的。 若换做她们是被哄的那个的话,这疆北王倒也不是那么讨人嫌。 两人不由想到苏鹤霆那张魅惑人的脸,还有英武挺拔,一看就很有力量的身材,不由都红了脸。 不多久,屋里传来让他们更为脸热的声音。 房间内。 床帐落下。 苏鹤霆站在床尾,用力的摇着拔步床,眼神幽怨的看着乔惜快速换着夜行衣。 “注意安全,快点回来。” 他无声同她道。 乔惜看着他这样子,抿唇极力不让自己笑。 踮脚在苏鹤霆唇上亲了下,乔惜朝他做了个加油的姿势,终是没忍住,无声笑弯了眼。 苏鹤霆瞪她,大有一副,你再笑,老子不摇了,跟你一起去的架势。 乔惜忙就敛了笑意。 她要夜探冷宫,看看四哥乔承望是否被藏在那里。 但屋外有人盯着,屋里又只有他们两人,只得辛苦苏鹤霆在此迷惑他们。 苏鹤霆也知事情轻重,将人揽到怀里,重重亲了下,便放了她离开。 乔惜悄然打开后窗,翻身跃了出去。 第117章 被发现 乔惜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冷宫,却发现冷宫与自己离宫时有了变化。 原先冷宫东苑藏着不少皇后替身,皇帝时常过来,故而这里有许多看守。 但现下,看守不见了,那些替身女子也都不见了。 这里被清理得彻底,连家具摆设都全部消失了。 能下此令的除了皇帝,没有别人。 乔惜将整个冷宫翻了个遍,除了西院那些真正被打入冷宫的弃妃,这里再无活口。 更没有乔承望。 乔惜站在空旷的屋中,一阵风吹来,她突然打了个寒战。 那些替身是被转移了,还是都被杀了? 皇帝又为何要这样做? 是担心苏鹤霆发现,还是有别的原因? 乔惜无暇深想,既然冷宫没有四哥,那么四哥极有可能是被藏在暗厂。 暗厂防守森严,她贸然进去会惊动皇帝,需得好好筹谋一番才行。 脚步一拐,乔惜去了东宫方向。 上次他们猜测,召唤鬼军的玉印有可能被先帝当做玩具送给了太子。 太子的东西都在东宫,她得去东宫找找。 如今她嫁给了苏鹤霆,皇帝又给他们修缮了二皇子府,往后想要再在宫中留宿,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得抓住今晚的机会。 东宫距离她住的凌华阁不远,乔惜又对宫中熟悉,避开巡防和宫人,她很快便到了东宫。 太子事发,东宫便空寂了,这些年几乎处于荒废状态,自然也没什么防卫。 乔惜清楚太子旧物都被堆放在东宫库房里,但乔惜并未前往库房。 既然皇帝已经知道召唤鬼军需要乔家的玉蝉,未必猜不到玉印之事,想来定搜寻过东宫库房了。 就算皇帝没猜到这桩,太子出事,东宫值钱的东西也会被及时充入国库。 那枚玉印出自先帝之手,必不是凡品,狗皇帝怎么会任由它还留在东宫库房。 故而乔惜没有前往查找的必要,她直接去了太子寝卧。 太子寝卧的家具不曾被动过,并非皇帝念及父子亲情,而是宫里人觉得太子弑父,又畏罪自杀,他的东西不吉利。 加之不少东西都带有东宫标志,赏给其余人也不合适,家具卧具便被保留了下来。 外人不知,太子素来有在床底,和榻下藏东西的习惯。 就如他重生到苏鹤霆身上,也依旧习惯将卧榻下掏空,将她的画像等物藏在里头。 因着这个念头,乔惜首先便摸到窗边的矮榻上,按照太子曾交给她的法子,打开了矮榻的隔板和箱笼。 东西还在,不过都是些字画孤本之类的东西。 原样收好,乔惜又转而到了床边,同样的机关法子,将床底的箱笼打开。 这里头的东西则纷繁多样,但大部分都是她年少时用过的东西。 其中还有两个彩泥小人,是她偷溜出宫时,让摆摊的彩泥师傅捏的。 一个是她,另一个自然是太子。 当时她回宫便将太子那个送给了他,自己的则带回了凌华阁。 只时间一长,她见识过更多的好玩的,这泥人便也腻了。 她以为是被宫人收起来了,没想到竟被太子藏到了他的床底下,还和他的泥人头靠头地躺着。 乔惜有些脸热,想到那个正在卖力摇床的男人,低低骂了句,“闷 sao。” 旋即忙敛回思绪,找寻那枚玉印。 苏鹤霆说他对那玉印没印象,那被他收藏起来的可能性不大,但乔惜还是找得格外仔细。 这里头旧物这样多,那玉印又被做成了孩童玩物的样子,太子五六岁便不再有玩耍的时间,记不起幼时的东西也正常。 乔惜如此安慰自己,不愿错过任何可能。 但最后还是叫她失望了,太子藏着的旧物里没有这个。 只得将所有东西复原,悄然退出了东宫。 她该回去了。 否则听不到她半点动静,门外的宫女该起疑了。 可,她刚到了凌华阁的后门,便听得一道尖锐的嗓音叫道,“有刺客,抓刺客。” 乔惜心中一凛,不再停留,索性踏着轻功便翻身入了房间。 苏鹤霆亦听到外面的动静,见她回来,忙替她除了夜行衣。 而后擒住她的唇,颇为用力,继续剥她里头的衣裳,待将乔惜衣衫弄乱,他在乔惜耳边轻语,“咬我。” 乔惜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心一狠,便咬住了他的唇。 待两人嘴唇都微微泛肿,彰显恩爱痕迹后,苏鹤霆又敞开了自己的衣襟,方才对外吩咐道,“备水。” 此时,外面也因那道叫喊乱了起来,宫女正欲敲门,便听到这道声音。 忙道,“二皇子,郡主,外头有刺客。” 苏鹤霆拉开门,反手关上,蹙眉,“宫里怎会有刺客?” 宫女也不清楚,正摇头间,便见一个太监带着一队禁军过来,那太监道,“我瞧得真切,那刺客直接进了凌华阁。” 禁军上前,对苏鹤霆行礼道,“二殿下,有人发现刺客潜入凌华阁,为安全虑,还请殿下允属下搜一搜殿内。” 苏鹤霆眉眼一沉,“三更半夜,你要搜本王和王妃的寝卧?” 禁军也面露难色,这太监发现了刺客,他们不来搜便是失职。 若真让刺客在宫里伤了哪个贵人,他们脖子上的脑袋就得落地,可他们也不愿得罪新来的二皇子,便道,“职责所在,还请二殿下体谅。” 苏鹤霆抱臂靠在门框上,“本王与王妃都醒着,屋里并无刺客,你们回吧。” 那太监忙道,“我不会看错的,就是有人进来了,凌华阁都搜过了,只有这间屋子没搜。” “你看见了?” 苏鹤霆看向那太监,似笑非笑,“那你同本王说说,那刺客什么样?” 太监支吾。 他奉命蹲在凌华阁外,只看到一道影子闪过,便喊了起来,哪里能看清什么。 正不知要怎么回答时,听得一道略有含混的声音道,“刺客是什么样,让禁军进去搜一搜便知道了。” 是曹英。 她整张脸肿得无法见人,大晚上带着帷帽过来了。 脸肿得厉害,连说话都艰难,但她却不愿错过反击乔惜和苏鹤霆的机会。 她怀疑乔惜,醒来后便命人在凌华阁附近蹲守,还真叫人蹲到了。 “二皇子在宫外长大,不知宫里一旦出现刺客,那都是要配合搜查的。 免得刺客窝藏在宫里,万一对陛下不利,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曹英很笃定,太监口中的刺客一定是乔惜。 只乔惜去了哪里,做什么,她目前还猜不到。 但没关系,只要证明乔惜今晚出去了,便足以让皇帝怀疑她。 见苏鹤霆看着她不语,曹英讥讽道,“莫非这屋中真有什么,二殿下不敢让人进去搜?” 却听得苏鹤霆缓缓道,“本王是在想,你都这副鬼样了,还颠颠跑来凑热闹。 又很笃定屋里有人,不会这刺客就是你的人吧。 亦或者你已经心里扭曲,大半夜不睡觉,凭空捏造个刺客出来,就是要搅和我们这对新婚燕尔。 还是说,你容不下本王,非要寻本王的麻烦?” 第118章 皇帝带人搜屋 曹英从前再得皇帝信任,也只是御前总管,说到底只是个奴才。 而苏鹤霆是皇帝的儿子,算是皇宫里头的主子,曹英一个奴才怎么有资格容不下他。 她想找乔惜和苏鹤霆的麻烦,却也不敢如此托大,忙道,“咱家身为御前总管,需得以陛下安危为重,二殿下这般阻拦,反倒可疑。” 苏鹤霆嗤笑一声,“看来你的确心里变态,自己寂寞睡不着,便要搅得所有人都睡不了。” 随后他不再看曹英,而是对禁军头领道,“要搜屋可以,但不能你们禁军去,内侍也不行。” 那就只能是宫女和嬷嬷了。 禁军头领早已看清苏鹤霆微微泛肿的唇,同为男人很清楚苏鹤霆刚刚在做什么,也理解他不愿禁军进去的原因。 哪个男人和妻子行好事时,愿意放别的男子进屋,让他们看到妻子承欢后的娇颜。 何况,朝阳郡主还是那么个娇滴滴的人物。 故而点了点头,准备让底下人找几个老嬷嬷来。 便听得曹英道,“不可,事关陛下安危,怎可如此草率。” 乔惜可是暗厂出来的,遮掩痕迹自是有一套,寻常的宫人又怎能察觉端倪。 何况,那太监只看到有黑影闯入凌华阁,并无其他证据,再拖延下去,怕是什么都被乔惜处理好了。 等禁军找了人来,黄花菜都凉了。 苏鹤霆忽然就没了耐心,“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父皇还不曾告诉本王,这皇宫竟是由你这么个东西做主。” 他同禁军头领道,“去请父皇。” 曹英则同身后带来的太监道,“你们进去搜。” 那些个太监都是曹英心腹,平日没少跟着曹英在宫里耀武扬威,对这个新来的二皇子并无多少惧意。 可刚到门口,就听得咔嚓一声。 苏鹤霆竟生生拧断了打头那人的脖子。 被拧断脖子的太监缓缓滑落在地,其余几人惊得连忙后退。 便是一众禁军都不由后背发寒。 苏鹤霆沉了脸,“本王先前还想不明白,王妃乃功臣遗孤,又是陛下亲封的朝阳郡主,怎会养成那般柔弱性子,身子也弱得跟病猫儿一样。 今日总算明白了,她的闺房你们说闯就闯,本王的话,你们置若罔闻。 有你们这样张狂的奴才,她一个无依无靠之人,如何能有好日子过。 怕是先前给她治病的汤药,也被你们动了手脚,否则为何她到了疆北身子反而好了起来。 今晚,本王必定要请父皇查个明白,看看你们这些狗奴才,究竟背着父皇做了多少作践人的事。” 辰山最近有点闲,等明日出宫,便让他将今晚之事宣扬出去,届时,皇帝越被质疑,就越恨曹英惹事。 “疆北王,这里是皇宫,不是山野乡村,没有证据就可胡言乱语。” 曹英气结。 乔惜哪里弱了,她杀人不眨眼,拧人脖子的速度不比疆北王慢。 在深宫养病不过是皇帝对外的借口,可这些她却不能说。 只得怒道,“发现刺客,搜屋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你非要推三阻四,分明就是有鬼。” 越阻拦,越说明他们心虚。 苏鹤霆睨了她一眼,“你既说本王没证据,你又哪里来的证据证明本王屋里有刺客,凭这小太监一人之言? 至于为何不让男子进屋,你这种一辈子得不到爱的人,怎么会懂其中缘由。” 这话简直戳中曹英的肺管子。 她张嘴想说什么,便见苏鹤霆丢下一句,“本王等父皇来。” 便开门进了屋,又将门砰的一声关上。 屋里,乔惜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苏鹤霆怜惜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曹英帮着皇帝纂改乔惜记忆,后又屡次派人害乔惜,苏鹤霆正觉得只打一顿不够解气。 对方却又上赶着找麻烦,倒是又给了他机会,今晚,他定然会要曹英后悔来这遭。 听说宫里有刺客的时候,皇帝正在宠幸新纳的嫔妃。 先前苏鹤霆在他面前提及皇后,叫他心头生出一股火气,便想要发泄一二。 但皇后的那些替身又都被处理了,便随意挑了家世低的妃嫔,将皇后的画像覆在那人脸上。 情欲意乱,一时失了分寸,竟让那嫔妃窒息死了。 最后还是在尸体里泄了出来,皇帝正觉得晦气时,又听得门外禀报刺客之事,顿时心里又生出一股火气来。 怎么什么都不顺。 他满腔怒意地让吴公公伺候穿衣,穿衣过程中将事情听完了。 气哼了一声。 又是曹英。 吴公公小心道,“陛下,那可要过去?” 皇帝脸色黑沉,“曹英还在那里吗?” 外头禁军回禀,“是,眼下还在僵持着。” 既如此,皇帝只能走一趟。 否则他白日慈父形象岂不是白演了,看着儿子被人为难不出面。 而曹英这里,见苏鹤霆入了屋后久久不出来,知道今晚怕是什么都搜不出来了。 到底还是自己着急了,曹英心里有丝懊悔。 可就这样走的话,她又不甘心,说不得还会被苏鹤霆反咬一口,说她故意找事。 但见请皇帝的人迟迟未来,再联想苏鹤霆今日来了,皇帝怕是看到他就想到了皇后。 皇帝不是个贪色的,但每每触及皇后的事,他都会去找那些替身。 今晚许久不过来,怕又是在宠幸哪个妃嫔,若半途被人打搅,说不得要怪到她头上。 念及此,曹英终究还是决定退一步,往后再寻机会。 可她刚转身,门就被打开了。 苏鹤霆拥着乔惜出来,他唇角挂着一抹讥讽,“这是怕了?” 曹英知道苏鹤霆这是在激她,不想理会。 便听得苏鹤霆对乔惜道,“眼下看到了,这些个狗奴才都是欺软怕硬之辈。 就跟你那宫女碧香一样的货色,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你怕的。 那碧香如今不是坟头草都冒出来了,下次被这种货色欺负,就该打回去,凡事有本王替你撑着。” 他在很认真地教妻,却让曹英目眦欲裂。 他们杀了碧香,还敢在她面前提碧香。 “郡主当真是好手段,也有好心机,为了不嫁出宫,硬是将自己装成病弱模样。” 曹英咬牙切齿,“就算看在碧香照顾你多年,尽心尽力为你遮掩的份上,你也不该害了她性命。” 她这是反驳苏鹤霆的话,将乔惜先前在宫里养病推说是她自己故意装病。 又意指乔惜有野心,不愿嫁出宫是为了嫁给能入住皇宫的男人。 皇宫的男人不是皇子便是皇帝。 这话恶意满满。 寻常男人听了,必定会对乔惜生出嫌隙,可苏鹤霆就不是寻常人。 “你和长宁侯倒是一脉相承,尽喜欢挑拨我们夫妻关系,不会真正与长宁侯勾结,想害本王性命的就是你吧。” 原主刚从山里出来时,瞧什么都新鲜,有一段时间,最是喜欢看村里的妇人们吵架,论吵架胡扯苏鹤霆没再怕的。 今日他演戏也颇有些感觉,作若有所思状,“看来这个也得请父皇好好查查。” 刚赶来的皇帝,“……” 他接苏鹤霆回京,是为了利用他。 怎的反过来却被他安排了一堆事? 他还没空深想呢,苏鹤霆便看见了他,神情略显委屈,“父皇,您没说儿子回家了还要被欺负啊!” 他不满地嘀咕,“儿子好不容易哄得惜儿不怪我了,又被这些个混账搅和了,当真是烦死了。” 皇帝,“……” 他也烦死了。 故而看向曹英的脸色很是不愉,冲身后一黑衣人打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带着几个女子入了屋。 他虽烦曹英惹事,但也不信苏鹤霆,还是查一查更安心。 进屋搜查的黑衣人都是暗厂出来的女暗子,苏鹤霆没有阻拦的道理,但乔惜看清带头那人的脸时,却是心下一咯噔。 而曹英却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她盼的人终于回来了。 第119章 要求搜身 带着几个女暗子入屋搜查的,是暗厂副指挥使,乔惜的下属,柒娘。 亦是林元柏的老相好,更是曹英的干女儿。 她自小在暗厂长大,是暗厂优秀的存在。 但乔惜半道加入,最后却凌驾于柒娘之上。 这让柒娘对乔惜很是不服,一直视乔惜为对手,故而对乔惜格外关注。 便也知道了乔惜真正的身份。 被柒娘视为头号竞争对手,乔惜自然也会留意对方,所以只看那双眼,她就知道这人是柒娘。 乔惜重生时,柒娘被派到外面出任务。 刚看曹英眼底的欣喜,乔惜便知曹英已将林元柏的事告知了柒娘。 柒娘深爱林元柏,绝不会错过任何为林元柏报仇的机会。 何况,她一直想抓乔惜的错处。 苏鹤霆察觉乔惜略微绷紧的脊背,忙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动了几下,既是安抚,也是在问究竟怎么回事。 这是他们幼时常玩的游戏,简单几笔便能代表什么字。 乔惜指尖触及他的手心回应,“柒娘,帕子。” 苏鹤霆早已在乔惜口中听闻过柒娘此人,略一思忖便知乔惜担忧什么。 乔惜是暗厂指挥使,为出任务方便,在房间备几套夜行衣再正常不过,便是寻到了也不能作为证据。 但乔惜刚刚去了冷宫和东宫,那两处都已荒僻,鞋子上难免会沾染些灰尘。 而皇宫其余地方皆是一尘不染,按理乔惜今日是踩不到脏污的。 故而乔惜一回来,便用帕子将鞋子擦净了,那沾染灰尘的帕子被她藏在了身上。 这是她在暗厂养成的习惯。 若是寻常人进屋搜不到人或者衣物,便会作罢。 但柒娘出身暗厂,且了解乔惜,若她也认定今晚刺客就是乔惜,那极有可能想到乔惜将擦鞋的帕子放在身上这点,从而寻个由头搜身。 好在,苏鹤霆再出门时,披了大氅,他将乔惜揽在怀里,不动声色的将乔惜身上的帕子,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柒娘在屋里仔细搜寻了一圈,便走到了皇帝跟前,“陛下,屋里没有刺客。 但,这不能排除屋里的人不是刺客,因为二殿下阻拦时间过长。 那时间足够刺客抹除痕迹,既是抹除痕迹便需要帕子等物擦拭,这类物件放在身上便可藏匿。” “原来如此。” 曹英做恍然状,“怪不得二殿下非要阻拦我等,想来便是给刺客留时间。” 皇帝不辨喜怒地看向苏鹤霆,“老二,你如实告诉朕,为何要阻拦他们搜查,今晚之事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他也担心苏鹤霆回京是有图谋的。 同时,他也不信任乔惜,担心乔惜为苏鹤霆遮掩,甚至那人就是乔惜。 若是乔惜半夜遮掩行踪外出,那就问题大了。 苏鹤霆摇头轻笑,“你们都说有刺客,除了那个内侍,可还有旁人看见?” 无人应声。 他走向那太监,“先前本王便让你说一说,你口中的刺客究竟是男是女,是高是矮,刺客有做了什么,你什么都说不出。” “而你。” 苏鹤霆走向曹英,“这宫里既无失窃,又无人员损伤,只凭这莫须有的一句,便坚持要搜本王的房间,如今房间搜了还不够,还要搜本王和王妃的身。” 他突然一掌打向曹英,“蛮族在本王面前都不敢如此嚣张,你究竟仗着谁的势,敢如此寻本王麻烦。” 疆北王霸道名声在外,他自不能忍了这委屈。 柒娘及时替曹英挡下这掌,两人瞬间交上手,打了起来。 皇帝没有制止,他想看看苏鹤霆的身手。 苏鹤霆虽打不过重生后的乔惜,但一个柒娘却不在话下。 从前太子君子风度,但苏鹤霆可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他拧着柒娘的胳膊,将人重重砸在地上。 众人感受到地面都似震动了下,柒娘脸色煞白,她被摔断了肋骨。 苏鹤霆今晚几次展现了自己的暴力和强悍,令在场不少人心里生畏。 被忌惮的人,此时却拍了拍手,看向皇帝,“儿臣不懂宫里的规矩,不知皇子的房间,是能任由下人随意闯入的。 但儿臣知道一点,今晚若随意叫人搜了身,儿臣也不必在这京城呆着了。 父皇当真要搜儿臣的身吗?” 他眼神磊落中带着愤怒。 皇帝已经摸到了他的底线,知晓若执意搜身,父子俩定然要撕破脸。 而他先前还想着用父子亲情笼络他,让他成为对付那个人和皇后,甚至各藩镇的棋子。 自然不想和他翻脸,便喝道,“胡闹,朕几时说过要搜你的身。 只不过你也需得体谅当差人的难处,既然有人发现宫中出现刺客,若不仔细搜,便是他们渎职。” 苏鹤霆闻言,直接走到最开始说有刺客的太监面前,直接将人拎了起来,“你是哪个宫的,平日在哪里当差。” 太监生怕自己也被苏鹤霆砸成肉饼,怯怯道,“奴才在凌华阁当差。” “今晚可是轮到你值夜?” 太监摇头。 今晚不是他当值。 但想到自己大半夜不睡觉,还发现了刺客,忙又描补道,“奴才腹中不适,便起夜了。” “可本王怎么听说,你发现刺客时,是在凌华阁外。” 这是刚在屋里,乔惜同他说的,他看向跟着太监过来的禁军头领。 禁军头领点了点头,拱手对皇帝道,“臣听到喊声时,这位公公的确在凌华阁外。” 苏鹤霆挑了挑眉,“怎么?凌华阁的茅厕配不上贵臀?” “不,不是的,是奴……奴才如厕后,一时睡不着,便想走一走。” 太监心头发虚。 他虽是凌华阁当差,却是曹英的人,今晚不睡觉,是奉了曹英的令在凌华阁外蹲守。 且蹲守的不止他一个。 先前他还觉得自己运气好,最先发现了异样,说不得能得曹总管的赏。 现在他只觉得自己运气背极了,为什么是他发现,为什么蹲守此处的是他。 苏鹤霆笑了,笑意不达眼底,“然后你就那么巧地看见了刺客,而曹总管也那么巧地赶过来了。” 旋即他一个用力,将那太监的胳膊给卸了,厉声道,“再不说实话,本王拧掉你的脑袋。” 太监看了眼曹英,曹英带着帷帽,他什么都看不清,却清楚的看到被苏鹤霆拧断脑袋的那具尸体。 胳膊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恐惧终是让太监交代了一切。 苏鹤霆对着曹英冷笑,“你果真是容不下本王。” 他将所有的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让乔惜置身事外,“本王与你无冤无仇,实在想不通你究竟为何要针对本王?” 随后他又单膝跪于皇帝面前,“曹总管莫名派人盯着臣,臣怀疑所谓刺客一说,也是这内侍受他指使,凭空捏造。 至于目的,臣不知,但还请陛下给臣一个公道。” 父皇都不叫了,这是因着今晚的事,与皇帝又生分了。 皇帝睨向曹英。 曹英想说,她原本与苏鹤霆并无牵扯,她一开始想针对的只有乔惜。 是苏鹤霆为了帮乔惜自己掺和进来,当众打了她,才让他们结下仇恨。 可这里有禁军,还有不少宫人,她要如何说? 她甚至都不能说,她为什么针对乔惜。 只得跪在皇帝面前,“陛下,咱家所行一切都是为了宫中,为了您的安危。” 乔惜冷笑。 皇帝和曹英为了蒙骗她,蒙骗世人,编造了那么多谎言,如今开始遭受谎言的反噬了。 她缓缓道,“所以,曹总管是觉得我与王爷,都是对陛下不利之人?” 第120章 贬为药奴 曹英这般说,本是想让皇帝知晓,她虽对乔惜有私怨,但也是为了盯梢两人。 且皇帝亦在派人盯梢凌华阁。 这并不是错。 但被乔惜这般当众质问出来,曹英哑口。 若说不怀疑,她为何又要派人盯梢。 苏鹤霆道,“既如此,还是请陛下允臣出宫吧,待过两日臣去皇陵祭拜了母后,便回疆北,如此,往后也就不必劳烦曹总管时时派人盯着了。”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本王素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曹总管这般欺人,臣明日会前往大理寺,连带路上被刺杀一事一并报案,请大理寺还臣一个公道。” 皇帝脸有些黑。 这是嫌弃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能公正,所以要闹到大理寺去了。 他堂堂天子,还不及大理寺可靠,苏鹤霆将他的颜面置于何地。 真要报了案,有些事经不起查不说,他好不容易将苏鹤霆接回来,皇后还没现身,怎可能让苏鹤霆离开。 苏鹤霆回来才不过一日,皇帝却觉得这一日过得格外漫长,发生的事比往日几日发生的都多。 可细想一下,苏鹤霆又好像没主动做过什么,皇帝有些头疼。 见苏鹤霆神情坚决,他按了按眉心,“曹英,你可知罪?” 若非她,他此时已经安寝了,若非她,他也不会被苏鹤霆胁迫,让他们父子还没熟稔,就险些反目。 曹英了解皇帝,知道皇帝这是要为了苏鹤霆惩治她了。 只得道,“奴知罪,但奴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陛下。” 皇帝在这话里听出了提醒,甚至要挟的意味,一下子火了。 他对曹英诸多容忍,的确是因为曹英有利用价值,加之有些往事曹英清楚,他郁结时能同她说说。 可曹英却得寸进尺,背着他做出那么多事,眼下竟还敢威胁他。 他冷声道,“曹英不知尊卑,冲撞二皇子,现削去御前总管的职位,贬为太医院药奴,带下去。” “陛下。” 曹英不可置信。 药奴是太医院最低等的奴才,便是一个寻常药童都能使唤她。 宫里向来是拜高踩低的地方,她平日身居高位,没少惩治人。 若真成了药奴,只怕昔日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都会来寻她报仇。 “陛下,有些事奴还未做完,还请您宽宥,允奴继续为您尽忠。” 她不是没想到这样一天,所以,她拖着乔承望的事,没一次性就洗掉他的记忆。 还有压制乔惜记忆的药,她一直没能制出来。 防的就是今日。 可皇帝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却不为所动,“带下去。” 被贬为了药奴,她曹英就敢不替他办事不成。 从前没涉及自己的利益,有些事皇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他却不能再纵着她了。 曹英被拖了下去。 皇帝看着苏鹤霆,“这处置你可满意了?” 苏鹤霆见好就收,癞赤脚还没找到医治乔惜脉象异常的法子,说不得最后还要用到曹英,就不能一下子将她捶死。 且他也看出来了,皇帝还要用曹英。 似将刚刚的事情翻篇了,笑道,“那儿臣去睡觉了,父皇也早些休息,熬夜老得快。” “你这……混账东西。” 皇帝虚点着他。 还没哪个皇子敢这样同他说话的。 他突然就在苏鹤霆身上看到了皇后的影子,那件事发生前,私下里,皇后也从未将他当成皇帝,只当他是夫君。 两人相处时,亦是这般随意。 这种感触并未让皇帝对苏鹤霆生出多少父子之情,回到自己的寝殿后,他便让暗卫去寻了今晚值守凌华阁的宫女。 听闻两人屋中情况,皇帝摩挲着手中扳指,“这样说,他们今晚的确没出去?” 他也留意到两人的唇,的确是有欢爱过的痕迹,但还是将柒娘又唤了进来。 “你为何要搜他们的身?” 柒娘不敢对皇帝隐瞒,“曹总管担心指挥使背叛了你,所以才命人留意凌华阁。 那内侍既发现有人,属下便想查个明白,属下曾多次同指挥使一起执行过任务,指挥使有用帕子清除痕迹,且将帕子带在身上的习惯。” “也就是说,你并没查到任何证据?” 柒娘跪下,“属下该死。” 在凌华阁,皇帝见柒娘提出搜身,还以为她查到了什么,只是碍于乔惜暗厂身份不便被人知晓,才没说。 得知竟是毫无根据,皇帝眼中泛寒,“暗厂是朕的暗厂,不是曹英的,林元柏招惹后妃,死得不冤。” 他不信任乔惜,但更恼火曹英和柒娘因私人恩怨坏他的事。 甚至已然相信,今晚刺客一事乃子无须有。 “属下知错,属下至死效忠的唯有陛下。” 柒娘捂着受伤的腹部,“但属下也怕曹总管的担心是真的……” 恰此时,有宫人低声回禀,“陛下,朝阳郡主命人送了苦荞粉过来。 说您今晚又熬夜,怕是明日又该难受了,让您喝上一碗再歇息。” 皇帝有消渴症,吃苦荞对他身体有益,乔惜便跟太医学了种植苦荞的法子,在凌华阁的后院种植了一片。 后她被掳去疆北,给皇帝的来信中叮嘱他保重身体,还说自己在疆北也为皇帝种了一地苦荞,回京时给皇帝带来。 没想到这个时候送来了。 皇帝冲柒娘摆了摆手,“自去领罚。” 吴公公有眼色,忙命人去太医院请当值的太医。 太医验过送来的苦荞粉,躬身道,“陛下,苦荞粉没有问题,且药性比先前在凌华阁种的还要好些。” 闹了大半夜,皇帝也饿了,便道,“泡些来。” 吴公公忙亲自去弄,便听得传话太监说,“郡主说,若陛下想以糖或蜂蜜佐之,请吴公公一定阻止。” 吴公公为难地看向皇帝。 苦荞之所以被称之为苦荞,是因为真的苦,而皇帝讨厌苦食,喜甜食。 皇帝眸色有些复杂,乔惜还是如从前那般在意他的康健,摆了摆手,“罢了,不放甜。” 一勺苦荞粉下腹,皇帝皱了眉头,问道,“是不是朕对乔惜过于多疑了?” 目前他并未发现乔惜有不妥之举,反而比其余人对他更为用心。 吴公公虽然很想趁机给曹英上眼药,但也知此时不是说话的时机。 皇帝并非真的自省,不需要他回应,便敛了气息安安静静地垂首不语。 果然,听得皇帝又叹道,“便是她什么都没做,可她是乔家女,是先太子的未婚妻,朕也得时刻提防着。” 另一头,苏鹤霆和乔惜终于歇下。 厚实的床帐内,两人也在说及此事,苏鹤霆道,“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你对他所有的关心,都是他纂改你记忆后得来的,这份关心算是他偷来的,故而他时刻担心你恢复记忆,担心遭到反噬。” 乔惜轻嗯一声表示赞同,“但今晚之事他应是信了我们了。” 皇帝并非心志坚定之人,他始终在相信和怀疑之间摇摆,生性多疑却又贪恋别人的关切。 苏鹤霆低哼一声,很是瞧不上皇帝的样子。 乔惜也不愿再提皇帝,便环上苏鹤霆的腰,“今日辛苦你了。” 为了不让她出头,演了一日的戏,说了那样多的话。 苏鹤霆不置可否,将手递给乔惜,“确实累了,帮夫君揉揉。” 他摇床摇得不轻松,主要是担心乔惜。 乔惜知道她意思,笑着在他手心亲了下,然后替他按揉起来,只没揉两下,苏鹤霆又舍不得她受累。 将手收回,苏鹤霆轻语,“说说你今晚的情况。” 乔惜便将冷宫和东宫的事情都说了。 “很抱歉,没什么收获。” 还惹来今晚这么多事,乔惜有点歉疚。 苏鹤霆揉着她的头,“谁说的,至少知道四哥目前的情况,且我应该很快能找到四哥的下落。” 乔惜忙抬头,“怎么说?” 第121章 一把刀 苏鹤霆反问乔惜,“你有没有觉得起初曹英有恃无恐?” 乔惜点头。 有。 曹英在宫里混了这样久,按理不会在没有拿到实际证据时,就带伤亲自来凌华阁找麻烦。 她身为皇帝心腹,定清楚皇帝既让苏鹤霆回京,至少表面上是不想和苏鹤霆关系闹僵。 可曹英却上赶着得罪苏鹤霆,似乎并不惧惹皇帝生气。 一开始乔惜只当是皇帝需要曹英压制她的记忆,但经苏鹤霆这样提醒。 她惊道,“难道是皇帝需要曹英改造我四哥?” 苏鹤霆颔首,“大佑被皇帝治理成如今这副模样,他却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寄希望于你。 可他始终担心你记忆恢复,所以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放眼天下,有谁比你四哥更适合成为那个拿捏你的人?” 任凭乔惜身手再好,她也不可能杀亲哥乔承望,而没有记忆的乔承望却能随时随地,毫不心软地对乔惜下手。 否则他想不到皇帝容忍曹英的原因。 乔惜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所以,曹英那句她还有未做完的事,是指我四哥。 她认为以此要挟,皇帝必定不会重罚他。 可她没料到,皇帝经过今晚的事,将对付藩镇,收服皇权的希望押宝在你身上。 所以,我和我四哥的记忆便显得没那么重要,皇帝不愿再受她的威胁。” 乔惜恍然,“你今晚是刻意表现的狠厉。” 苏鹤霆能组织义军驱赶蛮族,他的实力毋庸置疑,可皇帝到底没有亲眼见过。 今晚苏鹤霆表现了他的简单粗暴,这种粗暴不适合治理天下,却适合武力镇压各藩镇。 在乱世,武力斗争是统一最好,且最快捷的手段。 因朝廷不具备这个实力,所以皇帝只能想到让她刺杀,再让季川打配合,趁藩镇群龙无首时收服他们。 可后来季川死了,皇帝还多了许安这个敌人,如前世那般的刺杀计划就行不通。 恰好这个时候,苏鹤霆是二皇子的消息传了出来,皇帝想利用苏鹤霆引出皇后,但同时也有了新的主意,只是他不确定苏鹤霆是否真的有这个本事。 在藩镇割据的局面下,想要镇压其余势力,需得要有让对方害怕的东西,比如民众的支持,强大的军队,强悍狠厉的领袖。 驱走蛮族,被百姓拥护为疆北王证明了前面两者。 但皇帝对苏鹤霆这个人不甚了解,故而有了城门口的拉仇恨,皇帝想借此检测苏鹤霆虚实。 却没想到苏鹤霆不按理出牌,自爆短处,还重伤御前总管,甚至在宫里杀人。 厚脸皮,不守规矩,粗暴狠辣,这自然叫皇帝不喜,可若这些特质都用来对付藩镇,皇帝却是喜闻乐见的。 在皇帝看来,苏鹤霆到底是他儿子,是皇家血脉,最重要的是,在他的认知里,苏鹤霆和他没有灭门和杀夫之仇。 皇帝不必担心苏鹤霆会和她乔惜一样,哪一日记忆复苏便反扑皇家。 且苏鹤霆身体被剧毒侵蚀,太医亲自诊断,活不过五年,就不可能夺他的江山。 甚至他还能借给苏鹤霆医治,在他的身上做文章,让苏鹤霆和她前世一样,功成身死。 怎么看,苏鹤霆都比她更适合做收服藩镇的棋子。 而这一切都是苏鹤霆想让皇帝看到的,他将自己变作一把刀,引着皇帝选择他。 为了她。 苏鹤霆见她眼睫一垂,便知她在想什么,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别太感动,可不全是为了你。 我有利用价值,他才会纵着我,更便于我们行事,何况,大佑的确不能再继续分裂下去。 惜儿,便是为了皇祖父,我也得将皇权从各藩镇收回。” 乔惜将脑袋闷在他怀里,紧紧拥着他。 他心里始终惦记着天下百姓,是个真正心怀天下的君子,“我帮你。” 苏鹤霆笑,“自然,夫妻同心。” “所以你打伤曹英,除了为我报仇,也是担心她会看出你身体的真实情况。” 苏鹤霆嗯了声。 来京之前,他料到他会成为众多皇子忌惮的对象,便让癞赤脚对他的脉象动了手脚。 癞赤脚医术高超,寻常太医看不出来,但他不确定曹英能不能察觉。 所以,在曹英寻上乔惜时,他便有了主意。 眼下好了,皇帝再也不可能让身为药奴的曹英替他诊脉了。 “辛苦你了。” 乔惜再次道。 双面细作不好当,以至于回了京城,她反而不好妄动,只能苏鹤霆多劳累了。 苏鹤霆笑,“夫妻之间怎的这般见外,你还愁往后没你发挥的时候么。” 随后他又敛了笑,“关于四哥的下落,我想我们只需盯着曹英,便能寻到人。 太医院有我的人,皇帝将她贬去太医院倒是方便了我们。” 救出了乔承望,乔惜就没了软肋。 便是皇帝疑心她恢复了记忆,只要苏鹤霆表现得足够爱重她。 在藩镇没有被收服,皇帝还需要利用苏鹤霆的时候,都不会动苏鹤霆心爱之人,与他反目。 至于引出皇后一事,苏鹤霆暂不清楚帝后两人的瓜葛,所以未将此事作为自己的筹码。 “不过,以那人的脾性,一旦确定了用我,便会为了除去隐患,设法让我厌弃你,而后除了你。 这些小事,你都不必管,夫君自会办好,你只需一心一意信我便可。” 说话间,大手滑进了她的衣襟。 但也只限于此,苏鹤霆有自己的别扭,他不愿在外面和乔惜亲昵。 尽管这是乔惜的闺房,但这里布满了皇帝的眼睛。 今晚若非乔惜要求,他并不愿演那场摇床的戏码,让外人因此脑补他们夫妻亲近的画面。 更不愿事后,皇帝的眼线来清理他们爱的痕迹。 乔惜清楚他的脾性,知晓苏鹤霆不会做什么,便抱着他的胳膊想着心事,在男人宽厚的大掌轻拍背部后,不知不觉入了眠。 翌日,两人被皇帝叫去一起用了早膳后,便出了宫。 老爷子等人昨日便入住了二皇子府,见到他们回来,老爷子忙到了两人院子,问明宫中情况。 他担心皇帝不做人,几乎一晚没怎么睡,眼下一团乌青。 苏鹤霆便将宫中事一五一十告知了他,老爷子很快便明白苏鹤霆的用意。 但也没怪孙子为了孙媳,将自己送到皇帝面前。 在他看来,男人护着自己的妻子是应该的。 他拍着苏鹤霆的肩道,“你既这样决定了,回头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护好自己,也护好惜宝儿。 就怕他让后宫那些女人来对付乔惜,后宫手段的腌臜,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你需得谨慎再谨慎。” 乔惜顿时有种要被他们护得成为废人的感觉,便笑道,“祖父放心,我亦会小心的。” 老爷子闻言,便不再多言此事,转而提及玉印一事,“既然东宫没有,那有没有可能是入了国库?” “若是入了国库就不好寻了。” 乔惜接话,“要一个入国库挑东西的理由很难,加之过去五年,不排除被他赏赐出去。” 那东西可没东宫的印记,若宫中或重臣之家有孩童,皇帝赏赐些玩具也不是不可能的。 拿不到国库账册的情况下,想要找出这个玉印更是难如登天。 第122章 故人求见 “不过,我觉得入国库的可能性不大。” “应不会入国库。” 乔惜和苏鹤霆异口同声。 而后两人又同时道,“有可能在皇帝的私库。” 皇帝找鬼军这么多年,不会错过任何线索,知晓先帝在意太子,他自然也能怀疑先帝会将东西给了太子,从而将太子之物占为己有。 老爷子看着两人,也接了句,“也有可能先帝根本没给太子。” 毕竟当时的太子还是孩童。 那应是会将东西交给真心爱护太子之人,这人极有可能就是皇后和鬼军主帅。 皇后眼下生死不明,老爷子丢了记忆。 这可就更难找了。 夫妻俩不由都蹙了蹙眉。 老爷子看出两人所想,又慢吞吞冒出一句,“不排除先帝自己保管了。” 先帝已驾崩多年,自己保管岂不是带进了皇陵? 总不能去探先帝陵墓…… 想到这里,乔惜不由看向苏鹤霆,便见苏鹤霆也正抬眸看她。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皇帝找过了。” 长宁侯说皇帝是发现皇后棺椁是空的,才疑心皇后还活着。 皇陵内室都是要封死的,皇帝不会平白无故去看皇后的棺椁。 极有可能就是为了找这玉印,那他既然连皇后的皇陵都找了,又怎么可能不找先帝的。 定是在先帝皇陵没找到,才会怀疑先帝是不是将东西给了皇后,便又去了皇后陵墓。 “也不知皇帝对鬼军一事,究竟知道多少。” 老爷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怪我这脑子不争气,竟怎么也想不起与之相关的事情。” 先帝既然能为了保住乔家血脉,故布疑阵传出需要乔家男嗣的血才能开启密令,那么会不会还给皇帝透露了别的错误信息? 若皇帝得到的情报里,只需要玉印玉婵和两家男子的血,那去寿山走一趟,看皇帝有没有过去开锁,便知他有没有拿到玉印。 可眼下不知皇帝手中信息究竟是怎样的,便不能以此作为推断依据。 老爷子觉得他和先帝的关系,先帝应是会告知他,即便不告知,以他鬼军主帅的身份,也能知晓一二。 偏生他就想不起这一段。 苏鹤霆拦下他的手,“您可别再拍坏了,回头更想不起来了。” 老爷子闻言,停了手,“要不,我透露点自己的行踪,试探试探皇帝。” 乔惜忙拒绝,“不可,害您之人是谁我们尚且不知道,您贸然露出行踪,实在太危险。” 苏鹤霆亦道,“没到急着要用鬼军的时候,您别急,何况,鬼军如今是何情况还不知。” 在他看来,玉印找得到便找,找不到便当是,放曾为大佑立过汗马功劳的鬼军们一个自由。 反正真正的玉蝉在乔惜手中,便是有人得了玉印也召唤不出鬼军。 而他眼下手中有疆北军,还有许安支援,情况不会很被动,实在用不上老爷子犯险。 老爷子见两人都很关切他的安危,便也不逞强了,他不能成为孙子孙媳的拖累。 便又期期艾艾问道,“你先前说派人寻阿烟的下落,可有明目了?” 查此事的人是梁时,但苏鹤霆昨日到京城就被皇帝带进了宫,还没来得及见梁时。 “晚上我寻个机会见一见梁时。” 他看向老爷子有些狐疑,“您这反应不对,可是又想起了什么?” 祖孙五年,他还是了解老爷子的。 老爷子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见两人四只眼睛都盯着他,只得道,“阿烟也是我徒儿,但那丫头是个爱胡闹的。” 乔惜一听这话明白了,“阿烟便是喜欢您,被先帝撮合的那个姑娘?” 老爷子嗔她,这种事明白就好,实在没必要说出来。 被自己当做女儿养的徒弟,追着闹着要嫁,实在不是他愿意说出来的事。 何况,照福宝的说法,阿烟后头应是成亲了的。 不想被深问,他忙道,“我昨晚又想起了一点事,我拢共有四个徒儿,阿松,锦娘,阿烟和童莱。 将鬼军交还先帝后,鬼军一应事务先帝都是交由他们四个处理。 如今阿松和锦娘出事,阿烟在京城暂无消息,童莱极有可能就是福宝口中,在他们家养伤的那人。 照福宝的说法,阿松家的惨案很有可能与童莱有关。 但老头的记忆里,童莱视阿松为亲兄长,当不会害阿松,可阿松他们隐居之地,寻常人很难知道。” 同样,知道他行踪,且能算计他的人也不多,他先前便怀疑鬼军里可能出了叛徒。 老爷子眼神有些泛沉,他不希望童莱会是那个背叛者,可若是,他定不会手软。 乔惜见他神色不愉,便转了话头,“祖父,先帝既然这般防备皇帝,为何诸多皇子里,却选了皇帝为储君?” 总不能完全是因为皇后。 老爷子叹道,“先帝英武,皇子们却没有特别出色的,有那么两个出色的,要么居心不良,要么好战弑杀。 也是先帝一门心思扑在国事上,疏忽了对诸位皇子们的教导。 等意识过来,已经晚了,只能矮子里拔高个,何况,如今龙椅上那位以前没这么畜生。” 若知道他是这么个德行,先帝绝不会让他上位,他也不会让慧儿嫁给他。 可惜,一切都只是如果,为时已晚。 想到女儿,他忙起身,“我去找癞赤脚。” 他记忆渐渐恢复,癞赤脚的医治是有效果的,只不过,他想恢复得更快些。 “皇后有可能还活着的事,不告诉祖父吗?” 待人离开后,乔惜轻声问。 苏鹤霆摇头,“等证实了再说吧。” 免得老人家空欢喜一场。 “不过,寻个机会,我得见一见雍王。” 刚老爷子提到先帝的皇子们,苏鹤霆便想到了雍王。 雍王倒是个清正的,但也是个心肠软的。 他已让梁时将雍王世子的身世透露给他,但他至今没处置雍王世子。 皇帝约莫是恶趣味地想看雍王笑话,便将雍王世子放了回去。 苏鹤霆没有干涉雍王府中事的打算,先前透露雍王世子的身世,一是不愿自己曾敬重的人做活王八,二是挑拨雍王和皇帝的关系。 虽然,他们兄弟关系本就不好。 但泥人也有几分脾气,他不信雍王被皇帝这般算计,还能不记恨皇帝。 长宁侯口中那个与皇帝容貌相似,又与皇后有瓜葛的男人,很有可能也是先帝的儿子。 雍王或许清楚这里头的内情。 乔惜明白他的心思,颔首道,“过两日我再以暗厂身份,进宫寻寻曹英的晦气。” 曹英针对她,她在曹英落难时报复她,这说得过去,便是皇帝知道了也不会多想。 她始终怀疑曹英知道玉蝉,还背着皇帝留下玉蝉这事有问题。 没准她对鬼军一事的了解,比皇帝了解的还多。 这说明,她身后还有人。 逼一逼,或许能有别的收获。 她也想再探一探四哥的下落,总不能事事依仗苏鹤霆。 这般打定主意,便听得外头辰山来报,“王妃,有人自称乔家故人,想求见您。” 第123章 救人 来找乔惜的是一对鼻青脸肿,看不出真实相貌的中年夫妇。 那妇人见着乔惜便扑通一声跪下,“王妃娘娘,求您救救我的一双儿女吧。” 乔惜打量着两人,“你们是?” 汉子右边胳膊被布带吊着,亦跪下,“王妃娘娘,草民姓周,您与王爷成婚时,给您梳发的金花婆婆是我娘。” 金花婆婆的儿子儿媳? 那的确算是昔日故人。 “你们怎会来了京城?” 乔惜问道,“救你儿女又是怎么回事?” 妇人哭道,“您成婚时,我们全家跟着婆母出了深山。 我男人跟着亲戚做点生意,后来,同我们合伙做生意的亲戚,随着他们读书的儿子举家搬到了京城。 我家儿子打小读书就好,十二岁便中了童生,我们夫妇就想着,京城有学问的人多,好书院也多,反正在哪里做生意都是做,便也跟着来了京城……” 说到这里,妇人捂着脸泣不成声。 男人亦红了眼,继续说道,“到了京城,我儿临哥进了不错的学院。 老师对他也多有夸赞,这本是好事,可那夫子的女儿却瞧上了临哥儿,想要让他入赘。 临哥没这个心思,婉拒了,夫子倒也没因此不悦。 可却惹得另一个学子不满,对临哥多有刁难。 前些日子,那学子竟还趁着我女儿桃欣给她哥哥送餐时,对桃欣动手动脚。 临哥儿怎能看着妹妹被人欺负,便动了手,临哥儿不是手上没轻重的,可对方坚持说临哥儿蓄意谋杀,将他送进了大牢。 那学子的家人还说……还说是桃欣勾引那学子,想要做他的正妻,他不同意后,临哥儿才将那学子打的重伤昏迷不醒。 昨日又将我女儿桃欣抓了去,说是要给那学子抬个妾室冲喜。 我们上门寻人,被打了出来,那学子家里头是当官的,听说在宫里还有贵人撑腰。 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昨日听说王妃娘娘进了京,这才厚着脸皮求到了您跟前。 放眼京城,我们能求的人就是您了,求您救救我的两个孩子吧。” “是啊,王妃娘娘,看在我婆母在乔家门前卖了多年油麻饼,两家还算有旧的份上,求您救救我家临哥儿和桃欣吧。” 那妇人拉着自己的丈夫,用力磕在地面上,“临哥儿担上杀人罪名,这辈子就毁了啊。 还有我苦命的桃欣儿,我们躲在墙根下,分明听得那学子的说话声。 他根本没有昏迷,却要我清清白白的姑娘去冲喜,我的桃欣还未及笄啊……” 听明白了事情,乔惜让两人先起来,派人去打探了下。 事情不难打听,没多久,人便回来了。 学子姓王,名俊杰,父亲是从六品的刑部员外郎,官不是什么大官,却是于贵妃拐着弯的亲戚。 皇后去世后,后宫以于贵妃为尊,于家便也跟着水涨船高。 王俊杰平日就没少仗着于家和贵妃的势,耀武耀威,欺压百姓。 他看上了夫子的女儿,想纳为妾室,夫子的女儿却瞧不上他。 夫子也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身后亦有些势力,王俊杰倒没敢乱来。 偏生这个时候,周临来了,还拒绝了他得不到的姑娘,王俊杰便憎恨上了周临,这才有了这桩事。 同周家夫妇说的那般,王俊杰眼下的确好好的,就在府中玩乐。 乔惜问周家夫妇,“那夫子是何态度?” 周家媳妇道,“临哥出事后,夫子便让人将临哥的东西送了回来,我们求上门想请夫子帮帮临哥,门房没让我们进门。” 乔惜觉察一丝不对。 打量焦虑不安的夫妇俩,沉吟片刻,她起身,“走吧,我先同你们去王家将桃欣要回来。” 她与苏鹤霆成婚当日,金花婆婆为她梳发,替乔家众人请她吃麻油饼,这份恩情她记着。 当时便是桃欣陪着金花婆婆去的疆北王府,虽两人不曾说过话,但乔惜记得那是个腼腆胆小的姑娘。 不该沦为恶霸的玩物。 而她也该在京城闹点动静,让四哥知道她回来了,若四哥能收到外头消息的话。 不过,她起身前朝隐在暗处的陆江打了个眼色,陆江会意,知道这是要再细查的意思。 忙带着人闪身离开。 见乔惜愿意帮忙救人,周家夫妇喜极而泣。 今日算是苏鹤霆在京城落脚的第一日,有了他城门自爆短处那事,他成了众人争相拉拢的对象,得知他出宫,不少人前来拜访。 乔惜见周家夫妇时,他也在见客。 得知此事后,便知乔惜的目的,更知她看在金花婆婆的面上,也会救下周家兄妹,便没多言,只让两名暗卫跟着,随时回来告知情况。 又让人在去刑部的路上,阻下去给王大人报信之人。 没有男主子在,一家子妇人和废物少爷欺负不了他的惜宝儿。 王家离二皇子府有些距离,马车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 王家门房见周家夫妇又带了人来,虽说看马车挺富贵的样子,但却是个女子,他并没将乔惜放在眼里。 他们早打听过了,周家不过是个小商贩,只有一个和他们同样做商贩的亲戚,在京城根本没有根基。 这样的人家,此时搬来的救兵能是什么厉害人物。 语气不善道,“你们怎么又来了,我们少爷被你们儿子打成了重伤,没要你们儿子的命,只是让你们女儿冲喜已经是仁厚了。 怎的还不知好歹,又上门打扰,去去去,别自讨苦吃。” 桃欣还不知是何情况,乔惜不愿在门房浪费时间,朝楼辛看了眼。 楼辛会意,大步迈上台阶,直接将门推开,带人往后院直奔。 乔惜也下了马车,带着周家夫妇进了王家。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敢私闯官员府邸。” 门房想伸手去拦,却被乔惜身边的护卫推开,他没法,只得一边恐吓,一边往府内跑。 今日老爷不在家,他得赶紧去通知老夫人,还有通知少爷,让少爷赶紧去床上躺好,免得被人抓个现行。 可他的速度怎么赶得上楼辛几人,楼辛找到人时,王俊杰正在后院蒙着眼睛,同妾室婢女们玩闹呢。 他朝其余几人打了个眼色,让他们去寻桃欣,他则举步走向王俊杰。 王俊杰平日没少带狐朋狗友来府中玩闹,一众女人见后院突然来了个男人。 且那人笑眯眯地走向王俊杰,便只当又是自家少爷邀来的玩伴。 直到,她们看见那笑眯眯的男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绳子,将王俊杰的两条胳膊反捆在身后。 “谁,谁这么大胆,敢绑本少爷。” 王俊杰气恼得想扯掉眼睛上的黑布,但双手被捆,他无能为力,只得道,“是谁敢胡来?” 绑他的手有些粗糙,他便知道不是院中的女人们,这些女人也不敢。 “你是我爹派来的?” 王俊杰又问。 他这段时间惹了点事,被他爹罚紧闭,可他实在无聊,才来了后院。 便当是他爹见不得他胡闹,派人来抓他了。 楼辛不语,推着王俊杰就往前院走。 有两个妾室大着胆子挡住了楼辛的路,“你,你要带我们少爷去哪里?” 楼辛笑,“等会你们便知道了。” 第124章 讹诈 王俊杰刚被带出院门,从门房处得到消息的下人们也赶到了。 “放开我家少爷,否则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下人喊道,“你可知我们老爷是贵妃娘娘的表哥,贵妃娘娘最是心疼我家少爷这个表侄。” 王家向来以和贵妃有亲为荣,时常借贵妃名头唬人。 平日被吓唬的人听了这话,都会给王家几分面子,但今日这话却失效了。 楼辛脚步未停,推着人往前走。 王俊杰到此时才明白过来,抓他的不是他爹的人,而是府外的人。 忙喊道,“快,拿下他,快救本少爷。” 被楼辛派去找桃欣的几人,此时也找到了人,带着她正往这边与楼辛汇合。 乔惜心细,让楼辛带了两个有身手的女婢跟来。 眼下,桃欣正被那两名女婢搀着,瞧着脚上应是受了伤的样子。 有个机灵的妾室,见到桃欣被带出来,便猜到这突然出现的人,是为了周家的事来的。 且这些人敢直接闯王家抓人,身份定然不差。 那妾室眼珠一转,忙和丫鬟从小径分别去王老夫人和王夫人处报信。 王老夫人最先从下人处得到消息,听说周家夫妇带人闯府,忙就让人搀着往前院走。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她王家这般猖狂。 等半路遇上报信的妾室,听那妾室说,王俊杰还被绑了。 她一张老脸顿时充斥戾气,“来人,去将那些贼人拿下,叫他们看看我们王家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王老夫人是妾室上位,靠着肚子争气才在原配死后扶了正。 本就不是什么伶俐人,王俊杰是她的心肝肉,得知孙子被抓,她哪里还有理智去想那妾室的提醒。 带着人气冲冲的就赶到了前院,正瞧见王俊杰被楼辛提猪崽一样的提着。 还是一头被蒙着眼睛,因害怕两脚乱蹬的猪崽。 顿时心疼的推开了扶着的丫鬟婆子,气冲冲到了楼辛跟前,“哪里来的土匪强盗,敢在我王府作乱。 还不快放了我孙儿,否则老身定告到贵妃娘娘跟前,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道清冷的女声道,“那便告吧,本妃也想知道,你王家做出强抢民女之事,究竟是仗了谁的势。” “你是谁?” 王老夫人怒目打量了眼乔惜。 见她年纪轻轻,穿的也是一身素衣,面容是自己不曾见过的。 托贵妃的福,她曾有幸参加过宫宴,京里有身份的贵人她几乎都见过,没有这位。 而当今陛下的皇子们还没有娶妻的。 至于刚回来的二皇子,娶的是病弱的朝阳郡主。 眼前人虽瘦,却面色红润,她根本没往乔惜身上想,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不等乔惜回答,她又继续道,“你是哪里的小娼妇,敢随意污蔑我王家,我王家……” “放肆。” 北俏见她竟敢如此骂乔惜,生怕她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忙道,“我家主子乃疆北王妃。” 王老夫人一滞。 没想到竟真的是疆北王妃。 昨日城门外的事,府中下人当趣事讲给她听了,她在后宅一辈子,自觉看透了皇帝对苏鹤霆的路数。 捧杀。 就像她以前对府中庶子一般,皇帝根本不是真心对疆北王。 且这疆北王还是个短命的,而贵妃娘娘的儿子,三皇子则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 至于苏鹤霆昨晚在宫里的事,辰山虽得了苏鹤霆的指示,但府中事多,还没来得及传播。 王老夫人便觉得疆北王妃也没那么可怕,但身份差别,该行的礼数还得行。 可乔惜命人绑了她孙子,她心中不甘,这个礼她也不想行,吊梢眼一转,她恶向胆边生,“好你个小娼妇,竟敢冒充疆北王妃,天下谁人不知,疆北王妃身体不好,深宫养病多年。 又得陛下亲自教导,怎会做出带人私闯别家府邸的下作事。” 她突然伸手就朝乔惜的脸抓去,“你们定是那周家请来的戏子和打手,来人啊,拿下他们,打死不论。” 她想的是疆北王妃亲自上门,是要为周家人撑腰。 而王俊杰装病被抓了现行,那周家兄妹的事就经不起查。 没准到时候还得把孙子折进去,她只能抵死不认乔惜身份,再倚老卖老去擒住乔惜这个领头的,先逼着他们把孙子放了。 等孙子得了自由,她再狠一狠心让自己受点伤,赖在乔惜身上。 届时,便是证明了疆北王妃的身份,她也不惧了。 疆北王妃也不能乱闯他们王家,还打伤她一个老人。 只要拿了疆北王妃的错处,周家的事就有办法周旋。 可她的算盘落了空,她还没挨着乔惜,就被四名粗使婆子给稳稳的横着抬了起来。 乔惜淡淡道,“老夫人可要躺稳了,回头莫要自己摔着赖在本妃头上,本妃可是不应的。” 她又转向影壁外,“也劳烦诸位帮我做个见证。” 影壁后,一众百姓纷纷冒了头,有人附和道,“对,我们看的清楚,是王老夫先辱骂疆北王妃,又动手打王妃,疆北王府才将人抬了起来。” 这些百姓都是跟在乔惜身后过来看热闹的,其中自然有疆北王府的下人带头煽动。 这种戏码先前对付季瑶时,已经用过一次,他们如今熟能生巧。 乔惜点头致谢,便看向已经被父母扶着的桃欣,“你可有事?” 桃欣被救时得了婢女提点,知道乔惜这样问的用意,忙哭道,“他们昨日抓了民女来,要让民女冲喜。 民女不肯,他们便打折了民女的腿,将民女关进了柴房,说是要磋磨磋磨民女的锐气。 幸得王妃搭救及时,民女多谢王妃救命之恩。” 言下之意,她还是清白女子,没被王俊杰沾染。 她明白这话对她往后人生的含义,说完,她便要跪下。 乔惜阻止,“怎的这般生分了,你祖母与我乔家有旧,你既唤我一声姐姐,便是我乔惜的妹妹,做姐姐的自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负。” 皇帝高调接苏鹤霆回京,周家夫妇知晓,上门求助,都算情理之中。 死过一回,乔惜有自己的敏锐,她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这世间如今能牵动她的人不多,金花婆婆就是其中一个。 偏偏她刚到京城,金花婆婆的儿子儿媳便找上了门。 今日来了王家,见王家开口闭口贵妃,王老太太更是敢对她动手,更让她察觉不对劲来。 她在暗厂多年,多少清楚京中官员派系,据她所知,贵妃和三皇子并没那么看重王家。 那么是什么让王家觉得自己有依仗? 她想到了乔家被害之事,至今没能查出替皇帝谋害乔家之人…… 乔惜敛眸,吩咐道,“带上王老夫人和王少爷,我们去大理寺报案。” 王老夫人听闻,惊得大怒,“你们欺人太甚,私闯我王家……” “情势所迫,本妃担心妹妹安危,不得已才入了王家,此事本妃会向大理寺自首。” 乔惜打断了她的话。 按大佑律法,私闯官员府邸,乃非法侵入住宅罪,需得罚以笞刑。 可,既是针对她的局,她便得入,否则还会有别的局等着她,不如就闹大了,至于这笞刑待会谁挨还不一定呢。 第125章 惊人内幕 乔惜离开王家后,没有再坐马车,而是步行带着一众人前往大理寺。 这是自太子出事五年来,她第一次以乔惜的身份,这样高调的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 看热闹的一众百姓,除了探究王家的事情外,难免会议论她的病情。 “这朝阳郡主瞧着身体康健,不似病了多年的人啊?” “疆北王身边不是有个能替他解毒的大夫吗,兴许是那大夫治好了朝阳郡主。” 乔装成老翁的永寿道,“嘘,我听我那老婆子娘家侄子的三姨家的小姑子的相公的表弟说……” 他朝四周看了看,旁边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百姓催道,“你倒是说啊。” 用八卦吊人胃口很缺德的好么。 永寿以手护唇,操着地道的京城口音,低声对身边几人道,“我那老婆子娘家侄子的三姨家的小姑子的相公的表弟,是前些日子刚从疆北回来的。 听说,这朝阳郡主成婚时,疆北城门施粥,朝阳郡主也是露了脸的,身体好着呢,压根就没病。 在京城病的殿门都出不了,咋的一离京人就好了? 难道这满京城的大夫,还有宫里头那些医术精湛的太医们,都比不上疆北王身边的大夫? 以老汉看啊,只怕这里头的弯弯绕子多着呢。 可怜乔家世代替大佑镇守边疆,最后满门战死,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姑娘,还活的那般艰难,造孽哦。” “你这死老头子,不要命了,又敢对外胡咧咧。” 永寿的耳朵忽然被人拧住,竟是一身形高大,满脸横肉的老婆子。 老汉永寿忙告饶,“当家的,轻点轻点哦,老汉不是前半辈子托乔家的福,过了多年太平日子,这才替朝阳郡主和乔家抱不平嘛。” “你抱不平有个屁用,人家郡主认识你是谁,再说了,她挨欺负被人算计,关我们小老百姓什么事?” 老婆子眼睛一瞪,连带着几个和永寿说话的百姓都给瞪进去了。 骂道,“你们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还有空在这看热闹,自己几斤几两没数吗? 真是一群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无能玩意儿,还真指望你们能帮上那孤女不成,混蛋东西,跟我回家去。” 说罢,就扯着老汉永寿的耳朵,骂骂咧咧走的飞快。 永寿似无法挣脱,嘴里叹道,“哎,是我无用,由得你这悍妇当家,连良心都丢了……” 被骂的那几人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气得要命。 什么叫他们过不好自己的日子? 什么叫他们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凭什么骂他们无能玩意儿? 还有,这大佑的百姓都得了乔家的庇佑,如今知道朝阳郡主被欺负了,那老婆子是怎么做到有温度的身体,说出这样冷硬如寒冰的话来的? 几人被老婆子骂得心里不忿,纷纷抱怨起来。 原本没听清老汉说什么的,见此,愈加好奇,纷纷问道,“那老头说什么了啊。” 看那老婆子的紧张样,怕是有惊天大瓜。 被骂无能的几人,彼此对视一眼,血性一上来,便将永寿说的话说了出来,还让大家帮忙传出去,算是为乔家孤女讨个公道。 老婆子不是说他们没用吗,他们偏要让那老婆子瞧瞧,他们小老百姓也是能干事的。 再说了,他们可没老婆子那般没良心。 但也有保持理智的人,问了句,“我们也不知老汉说的是不是真的。” 做男装打扮,一直沉默的小满怯怯地举了手,她掐着嗓子学着太监的调调,“我听说,是我听说的啊。 昨晚朝阳郡主一进宫,就被曹总管欺负了,好在有疆北王护着。 不过啊,等她们歇下后,曹总管又借口说宫里出了刺客,带着人去搜朝阳郡主和疆北王的屋子。 这还不算,搜完屋子,还要搜两人的身,将他们当贼似的。 按说这朝阳郡主也算宫里长大,二皇子回宫更是回了家……” 后头的话,她没继续说,但大家都明白,两个回家的人,在自己家被奴才欺负了。 小满好似很害怕的样子,四周瞅了瞅。 “听说疆北王当时也怀疑朝阳郡主的病,里头有猫腻。 疆北王能帮我们打走蛮族,肯定不是傻的,定是看出什么才这样说。” 她清了清嗓子,似乎想表现的嗓子很正常的样子。 对众人补充道,“我也是听说的,不知道真假。 就是觉得刚刚那大爷说的挺有道理,做人不能没良心。” 众人明白她言外之意,所以,她才冒险将宫人的秘密透露出来。 至于她的身份,大家心知肚明,面白无须又一副尖鸭嗓子。 宫里的小太监嘛。 这真实度比刚刚那老汉的强多了。 “走不走,晚了要挨训的。”众人便见另一个瘦高少年扯着小太监的衣服。 小太监讨好道,“再听会嘛。” 瘦高少年不满道,“谁都像你这么傻,什么情报都敢说。” “你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 一个年轻小伙子气道,“谁还没点正义了。” 他亦瞅了瞅四周,双手招呼大家低头,“乔家出事那年,我八岁,得罪了继母被她半夜赶出来。 没地方睡,便打算去乔家后门窝一晚,结果,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乔家虽世代镇守疆北,但在京城亦有宅子,由乔家忠仆打理。 有讨食的百姓到了,他们都会给些粮食,遇上无家可归的,也会允他们在门檐下留宿,还会借些御寒之物。 这是乔家先祖留下的规矩,京城人都知道,大家都催着年轻人继续说下去。 “快点说,看到了什么?” “是啊,快说,究竟是看到了什么?” 年轻人冷笑一声,“宫里的马车,马车边上跟了不少太监宫女。” “什么意思?” 年轻人脸上有窥破天机的得意,但转瞬变成愤怒,“那一晚是乔家出事消息传到京城的前一晚,明白了吧?” 见一众人瞪大了眼,尤其是高瘦少年,冷淡的脸上都出现了探究之色。 他自己就解释了,“也就是说,乔夫人还不知道乔家人出事,大半夜的宫里就有人到乔家了。 第二日,乔家战死消息传来,乔夫人当日就大受打击吐血死了。” 小满按捺心中激荡起伏,平淡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 虽说宫里入夜就落锁,寻常人出不得,但若有贵人与乔家交好,得了皇帝允许,夜探乔家,也不是不可能。 年轻人这会没卖乖子,“那轿子走后没多久,乔夫人就到了后门。 她给了我一锭银子,说,孩子,快走吧,切勿让人发现你今晚在此,对谁都别说。” 乔家从不赶人。 她那晚的反常只能说明,乔夫人察觉流浪在乔家附近的人会有危险。 谁会对个流浪儿下手,自然是那宫车里的人不希望有人知道,那晚有人去了乔家。 年轻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还记得吗?乔夫人死后,乔家的几个忠仆也殉主了。” 他那时虽然只有八岁,但是也知道有些事不能说,一个弄不好会死,还会连累家人。 可如今他爹死了,家里就剩恶毒继母和她的儿子,他还怕什么连累家人呢。 他恨恨道,“我一直怀疑,乔夫人不是伤心而亡,而是被人害死的。” 第126章 明哲保身 年轻人回忆印象中面目温柔的乔夫人,又补了句,“听说乔夫人也是会武的,身子不可能那么差。” 这是他这些年有意打听的。 他小时被继母磋磨,若非乔夫人给的那锭银子,他早饿死了。 他对乔夫人心存感激,又孤身一人在世间,刚听得众人议论朝阳郡主在宫中被欺负,竟生出一腔孤勇,将压在心里的秘密说了出来。 人群中有人倒抽一口凉气,“乔家满门忠烈,用性命护大佑安危,是大佑的英雄,乔夫人便是功臣遗孀,被该被好好保护的,为何还要害她性命?” 年轻人接话,“或许是害怕乔夫人知道什么。” “难道乔家满门战死也另有内幕?” 小满接话。 年轻人摇头。 这个他不清楚。 但,“外面都传朝阳郡主在宫里被厚待,待遇胜过皇家公主,可如果这一切都是假象,那么只怕乔家的事也没那么简单。” “可能有人也不想郡主好,所以让她只能在深宫养病。” 瘦高个突然插了一句。 大多数人点头,但也有胆小怕事的,悄然退出了人群,不敢再参与此事。 小满将一切看在眼里,道,“不论事情究竟如何,眼下朝阳郡主就在大理寺,我们先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这个消息太大了,也来得太意外了。 她极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朝瘦高少年,也就是长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护着那年轻人,千万别被人灭了口。 她则要马上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乔惜。 刚钻出人群,想想觉得还是不放心长生一人,脚步一拐,她决定先和辰山他们汇合,让他多派些人护着那年轻人。 最好是想法子将人带去二皇子府护着。 这头,永寿正摸着耳朵嘀咕,“你力道太重了,我耳朵到现在都疼。” 他对面装扮成老婆子的辰山眼神一闪,“不好意思,一时太投入没收住。” 其实就是故意的。 谁让永寿提议让他扮演悍妻呢,那可不就得趁机过把戏瘾么。 不想被永寿继续抱怨,他忙转移话题,“我刚那样骂他们,他们真的会帮王妃说话吗?不会适得其反吧?” 他不太确定。 跟在王爷身边多年,他一般不太需要动脑子,只需听令行事就行。 做戏的事,更不需要做了,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演技挺好的。 还得是王妃慧眼识珠,又挖掘出了他一项潜能。 永寿坚定道,“放心吧,绝对没问题。”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他混迹市井多年,不了解达官显贵,还能不了解寻常百姓么。 辰山看他很有信心的样子,便信了。 因为这一路从疆北过来,连王爷都屡次夸永寿聪明,那肯定就是真的聪明。 他家王爷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当年就能在众多新兵蛋子中看出他是最优秀,也是愿意为了王爷豁出性命的那个。 自跟着王爷以来,他从未让王爷失望,辰山对此很是沾沾自喜。 “你办好了此事,王爷定会重赏你。” 狗皇帝欺负王妃多年,他家王爷早就想替王妃出头了。 永寿摇头。 这是帮阿姐,他不需要姐夫的赏。 但姐夫心里有阿姐,他是高兴的,便也拍了拍辰山,“你今日发挥得很棒。” 礼尚往来,姐夫人好,他也应该和姐夫的人搞好关系。 辰山心里受用,面上谦虚。 就在两人互夸时,小满到了。 她将事情一说,辰山立即肃了神情。 从他跟着王爷时,便知道王爷一直怀疑乔家当年战死有内情,只是这些年始终没查到什么线索。 这会误打误撞得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他怎敢懈怠。 立即调了几个暗卫跟着永寿去护人,他去禀报苏鹤霆,小满去找乔惜。 小满找到乔惜时,她正在大理寺正堂自首。 大理寺卿吴大人年轻时耿直刚正,如今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对现在的朝廷失望了,他变成了谁也不愿得罪的老好人。 就等着再熬一年就致仕。 得知疆北王妃上衙门自首和告状的事,他选择了装病。 这是这几年吴大人惯用的逃避伎俩。 他不出面,就只得大理寺少卿高程前出面,高程前是吴大人一手教出来的,他们一脉相承。 听乔惜说完,高程前沉吟道,“疆北王妃闯王家的确不对,但事急从权,疆北王妃也是担忧其妹安危,这闯府之罪可酌情处之,便罚白银三百两以儆效尤。” 大佑国库这些年缺钱得很,一些不曾伤及性命的罪名都可酌情罚些银钱顶罪。 他不愿得罪疆北王妃,故而折中了这个惩罚。 “疆北王妃可有异议?” 乔惜自没有意见,一到大理寺先自首,本就是为了堵吴家人的口,方便之后同他们清算。 解决了疆北王妃这件事,高程前暗暗松了口气,又看向王俊杰,“你调戏周桃欣在前,被周临殴打在后。 后又假装重伤,将周临送进了京兆府监狱,命人在狱中对他诸多折磨。 你身体康健,却假装昏迷,强逼周桃欣入府冲喜,这是强抢民女。 按律当罚于流放,念在你尚未对周桃欣造成实质伤害,现罚你白银三千两。 并立即撤掉状告周临打人一事,当众向周家道歉,再给周家二两百赔偿,你可有异议?” 王俊杰是王家唯一的嫡子,高程前觉得用三千两免去他流放罪名,已是宽宥。 乔惜眼波微转,他和苏鹤霆在回京路上,便将京中官员捋了一遍,自然也清楚吴大人和高程前这对师徒。 两人虽都想明哲保身,但两人却都是有本事的。 她刚刚才递了状纸,高程前连审问都没有,便将王家和周家的内情说了出来。 可见高程前早料到她会来大理寺,且短短时间调查清楚。 这样的人才,得拉拢。 与乔惜对高程前的欣赏不同,王家那边则是极大不满。 王老夫人叫道,“凭什么罚我们款,分明就是那周桃欣看中我家孙儿,上赶着勾搭我家孙儿。 否则凭她一个乡野村姑,怎可入的了我王家的门。” “对,就是她勾搭我。” 王俊杰忙附和,“我可怜她一村姑不易,才想给她一个妾室名分……啊……” 他话没说完,嘴上突然被什么砸了下。 第127章 逼迫 砸在王俊杰嘴上的,是一只灰扑扑的鞋。 周桃欣实在听不下去了,又找不到趁手的东西,直接脱了她爹的鞋,拍了上去。 拍完她手都是抖的,但看了眼乔惜,见乔惜并无阻止之色,心里便踏实了。 骂道,“叫你嘴巴不干净,胡乱污蔑人,我奶从小就教我,宁做贫人妻,不做富家妾。 你要人性没人性,要相貌没相貌,自己读书无用,便嫉妒我哥哥得夫子看中,在学院对他诸多刁难。 你平日欺男霸女,连人都不算,我得眼瞎成什么样,才会看上你,还要上赶着给你做妾。” 她奶总说乔家都是好人,当年乔家看他们家艰难,便让她爷奶在乔家大门外摆了几十年的摊,养活一大家人。 疆北王妃出嫁时,她陪着奶奶去给王妃梳发,回来时,奶念叨了一路,乔家的姑娘也是个好的。 今日,她终于切身体会到了这个好。 她和疆北王妃不过一面之缘,疆北王妃却愿意亲自来救她,为了护她还当众认她做妹妹,就是要为她撑腰的。 可王妃自己却被她连累来了这大理寺,她怎么能什么都不做,任由王家那对祖孙胡咧咧。 只有坐实她的确是被王家强掳的,疆北王妃闯府才情有可原。 但哥哥被王俊杰刁难是因为夫子女儿一事,她却不愿说出来,同为女子,她不愿连累旁的女子名声。 清楚内情的乔惜深深看了她一眼。 “啊,你这贱蹄子,竟敢打我孙儿。” 王老夫人挣扎着,“大人,你看到了吧,这贱蹄子敢在公堂打人,你不能因为疆北王妃就偏心啊。” 高程前还没来得及发话,乔惜便道,“高大人,本妃也不同意王家以罚银抵罪。” 她从身后人手里拿出一叠罪证递给高程前,“这些都是王俊杰平日作恶的证据,里头还涉及人命,并非只是流放之罪。” 暗厂不出任务时,做的就是情报工作,她以暗厂指挥使的身份要些王俊杰的罪证,并非难事。 王俊杰是什么样的人,高程前心里多少也有点数,只是平日民不告,官不究,如今证据递到面前,他不能不接。 高程前幽幽看了眼乔惜。 看来这回他躲不开了。 “什么罪证,胡说八道。” 王俊杰一听心就慌了,忙道,“高大人,疆北王妃和周家的是一伙的,她就是为了周家故意报复我的,还请大人明鉴,不能助纣为虐啊。” “是啊,她自己私闯我王家,都能罚银抵罪,凭什么我孙儿就不行。”王老夫人亦跟着叫嚣。 “安静,本官没糊涂。” 高程前喝道。 他不愿得罪人,但不代表他就待见这个王俊杰这个草包和王老夫人。 翻了翻乔惜给的东西,心中微沉。 如乔惜所言,这些罪证的确能要王俊杰的命,可王俊杰是王家唯一嫡子。 他要真判了,王刑部员外郎,也就是王俊杰的爹王源得恨死他。 他不惧一个从六品王源,可他不想招惹王家身后的人。 高程前犯了难,沉吟道,“本官需要些时间查证,待查证后再行开堂。” “高大人还缺什么,本妃都可替您找来,这些罪证上面的证人证物都在堂外候着,高大人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乔惜封住了高程前的退路。 “朝阳郡主,何必如此?” 高程前沉了脸。 他不知道在后宫沉寂五年的人,为何突然这般高调,他能想到的便是疆北王给了她底气。 故而唤乔惜封号以提醒她,这是京城,她只是个空有封号,没有实权的郡主。 疆北王初来乍到不清楚京城的盘根错节,她在京城多年,又曾为先太子未婚妻,应当清楚,莫要昏了头。 招惹一些不该招惹的,平白给自己惹麻烦。 是了,他和吴大人早就看出皇帝对乔惜的好,是假的。 真能亲如父女,怎会任由她二十未嫁。 别人不清楚,他和吴大人曾看重太子,对太子的这位未婚妻,大佑未来的国母也是有些关注的。 从前的朝阳郡主身体康健,怎会突然就病了,还多年未愈。 乔惜听出他的提醒之意,朗声道,“高大人,周桃欣的祖母曾是我乔家门前摆摊几十年的老人。 与我乔家关系甚可,我与疆北王成婚时,她曾代表乔家满门送我出嫁……” 她将当年油麻饼的事当众说出,“她替我乔家一百三十二口人请我吃油麻饼。 亦是代表乔家一百三十二口人对我的祝福,这份情我得还。 是以,本妃决不能看着金花婆婆的小儿子一家被人恶意欺负,证据确凿,还望大人明断。” “哎,竟是这样,乔家满门都没了,那金花婆婆当日的举动对疆北王妃来说,的确意义非凡,怪不得她要这般护着那周家的孩子。” “是啊,朝阳郡主也是个有情有义的。” “谁说不是呢,成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可怜见的,没个亲人相送,听说正逢干旱,连喜宴都没办呢,这要是乔家人还在,怎会让女儿婚宴这般寒酸。” 眼瞧着百姓的议论开始歪楼,乔装成百姓的疆北军忙将话题拉回来,“要我说,就是这姓王的太可恨了。 欺负人家儿子不算,还要欺负人家女儿,你们瞧瞧那周家夫妇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实在太没王法了。” “就是,这样的恶霸不尽早判了,指不定哪日就欺负到我们头上。” 乔惜将一切听在耳中,身形微微前倾,“还请高大人为民做主,尽快审断。” 一涉及到自己安危,不少百姓忙附和,“是啊,高大人还请尽早审断。” 将作恶的人关了,他们百姓也能少些危险。 有人带头,便有不少人跟着请求。 高程前咬咬牙,只得命人带人证,物证,开始审理王俊杰的案子。 而小满终于寻到机会,将事情告知了乔惜。 乔惜袖中的手微颤。 她是亲眼看着母亲吐血身亡的,当时母亲拉着她的手,同她说,“娘对不住惜宝儿,娘这身子不中用,早在来京的路上便不舒服了,眼下不能陪惜宝儿走下去了。 惜宝儿答应娘,带着乔家所有人的期盼,好好的,快乐的活下去。” 她听了娘的话,跟在太子身边那些年,活得很好,也活得糊涂,竟从没怀疑过娘的话。 却原来,这里头还有别的内情么。 乔惜闭了闭眼,竭力平复情绪。 第128章 打死 因着乔惜准备得充分,王俊杰的案子,在衙门下衙前便判了下来。 故意杀人,强抢民女,欺凌百姓等等诸多罪行被一一核实,王俊杰被判处斩刑。 王俊杰被衙差带下去关进了大理寺监牢,王老夫人在审讯时几次大声叫冤,扰乱公堂秩序,被衙差堵了嘴,等案子下了判决,才松开了她嘴里的布条。 宝贝孙子要被处死,王老夫人又惊又怒,险些将公堂的屋顶嚎穿。 不是喊冤就是说乔惜有意针对王家,要么说高程前断案不公,间或还要骂几句王家的下人不中用,到现在还没将王俊杰的父母请来。 也是在这骂声中,乔惜得知,今日王夫人竟是入了宫的。 王家从六品小官,王夫人娘家也不显,今日非年非节,宫里也没办什么宴会,她是如何能进宫,又是得了宫里哪位贵人的青睐? 与周家夫妇上门一事有没有关联? 乔惜敛眸深思。 高程前则按了按眉心,“送王老夫人回去。” 这王家是不可避免的得罪了,他不想王老夫人再出什么事。 可没想到王老夫人不领情,“我要报案,我也要报案,我要告疆北王妃仗势欺人,殴打我一老妇。” “老夫人可有证据?” 高程前眉心微不可察地跳了跳。 据他所知,是王老夫人先动的手,而后被疆北王妃的人稳稳地一路抬来了大理寺。 真闹下去,对她更为不利,他希望王老夫人能清醒点。 可惜王老夫人从来不是个聪明的,她哭嚎道,“我浑身都痛就是证据,她对我私下用刑,你们把她抓起来。” 她要用乔惜的罪,换她孙儿的命,所以,她必须落实打人罪名。 “说不定就是她教唆的那周桃欣勾引我家俊杰,再以找人之名,入府伤人。 她这是跟我王家有仇,故意要断我王家的根,要我老婆子的命啊。” 乔惜凝眸看王老夫人,不知她一个从六品府邸的老太太为何有这样的底气。 “高大人,本妃不曾伤过王老夫人,此事本妃有人证。” 先前跟着王家去的人喊道,“我们看得清楚,是她要打疆北王妃,疆北王妃才让人抬着她的,根本没伤她一分。” 其余人忙点头附和。 他们的确是得了疆北王妃的银子,但那不是收卖费,是疆北王府请他们说实话的辛苦费。 说实话不犯法。 “这些人都是你收买的,得了你的示意肯定是帮你说话。 你一个孤女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仗着陛下可怜你。 我儿可是兢兢战战为朝廷效命,忠心陛下从不敢懈怠一分,我王家却要被你欺到如此地步。 苍天无眼,让你这恶人横行,但老身相信陛下和贵妃娘娘定会给我王家一个公道。” “本妃就事论事,不曾欺你一分,你口口声声说王大人忠于朝廷。 可他的儿子却犯下诸多罪行,王大人究竟是不知王俊杰所为,还是有意纵容? 若他连家中事务都不知,说明他为官能力堪忧,若他知道,却放任,那么他又如何称得上对陛下忠心? 莫不是你觉得陛下治理的天下,就是任由王俊杰这样的恶霸肆意欺压百姓?” 王老夫人一噎。 孙子做了什么,儿子当然知道。 只不过他儿子为贵人办事,诸多功劳,纵着些俊杰有什么错。 何况,都是那些人惹了俊杰不快,俊杰才动手的。 不过,她再不聪明,也没傻到当众说出心声。 忙翻过这话题,喊道,“哎哟,哎哟,老身身上痛死了,我五脏六腑都痛得要碎了。 这是欺负我儿子去衙门当值,儿媳入宫不在家,特意上门找事,谋害我这老婆子啊。 乔家自诩世家大族,生出来的女儿竟是这般只会欺老害小之辈,你小心也遭报应。 老天爷啊,您再睁开眼瞧瞧吧,莫要再让恶人在这世间猖狂了……” 她这话连高程前都变了脸色。 这是在说乔家满门战死是被老天收了,如今她还恳求老天再让乔惜遭报应。 高程前不了解乔惜,但乔家是为护大佑而死,实在不该被王老夫人这般编排。 他忙要阻止,便听得乔惜道,“高大人,王老夫人在知晓本妃身份后,不曾向本妃行礼,反而言辞辱骂,请问依大佑律,该以何罪论处?” 高程前眸色一凝,“按大佑律,当杖责三十。” 三十板子打下去,年轻人可能还受得住,王老夫人这样的,只怕得丢命。 疆北王妃这是要王老夫人的命? 只是为了周家的事么? 还是因着刚刚那些话? 亦或者今日她追着王家不放,还有别的原因? 高程前不确定。 但他很清楚,一旦王老夫人今日死在大理寺公堂,王源必定和他不死不休。 这也是他刚刚想阻止王老夫人的原因。 可惜晚了。 乔惜的确想让王老夫人死。 王老夫人一再提到她儿媳在宫里,是想让高程前忌惮,亦或者想让她忌惮。 可见王老夫人认定,王家背后的人能凌驾于她和高程前之上。 若不曾得知乔夫人的死有异样,乔惜还不会这样急切逼出幕后之人。 可想到乔夫人临死前的一幕,她决意要了王老夫人的命,看看王源究竟能扯出什么大旗。 就冲王老夫人刚刚那般说她乔家,要她性命,乔惜也不会有丝毫愧疚。 她得到的消息里,王老夫人没比王俊杰好多少,手上亦沾染了不少人命。 乔家人忠心为国,却至今死的不明不白,而王老夫人这样的人,凭什么还活着。 王源孝顺,王老夫人是他的逆鳞,她今日便要触了他的逆鳞,逼他王源狗急跳墙。 她看向疆北王府的护卫,“既然有律法可依,那便按律行事,来人,施刑。” 上前的是疆北王府的护卫。 她今日逼高程前,让他不得不判了王俊杰,若再让高程前对老夫人用刑,高程前只怕要记恨她。 乔惜没想让疆北王府多一个高程前这样的敌人。 疆北王府的护卫都是跟着苏鹤霆上过战场的,雷厉风行,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王老夫人被人按到了板凳上,才挨了一下,就疼得口不择言,“你这个毒妇,怪不得你乔家死绝了,你这是造了报应啊,你这样坏,你迟早也会遭报应的,我儿子也不会放过你的……” 北俏和小满听得怒火中烧,反倒是乔惜神色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始终安静,却在王老夫人挨打时瑟瑟发抖的周家夫妇。 没一会儿,王老夫人便叫骂不出来了,不到三十杖,她就咽了气。 而王源夫妇也终于赶到了。 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是宫里的太监,皇帝要她入宫。 第129章 看破阴谋 王源看着乔惜没有一句言语,但乔惜能感受到他身上浓重的杀气。 只很快又敛了下去,只吩咐下人抬王老夫人回去。 倒是王夫人哭着质问,“疆北王妃,我婆母一介后宅妇人,已是五十高龄,你为何要这般狠毒?” 北俏忙道,“依身份行礼是朝廷定下的规矩,王老夫人冒犯我家王妃在先。 王妃本无意追究,可王老夫人却不肯罢休,还要状告污蔑我家王妃,我家王妃方才依律法行事。 如今王夫人却倒打一耙,要追究我家王妃的不是,这是何道理?” “可我婆母罪不至死啊。” 王夫人哭得悲戚异常,仿若王家受了多大的欺负般。 有人被这哭声牵动,竟也觉得乔惜过分了。 乔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可她也不无辜,本妃只草草查一下,便已查到她手底下沾染十几条人命。 死在她手里的人,不是王家的姨娘庶子,便是寻常的百姓,那些人就该死么?” 王夫人一滞。 乔惜能说出来便是有证据,她担心自己反驳,反惹的乔惜丢出更多罪证,届时还连累王家。 只得掩面痛哭。 百姓见她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先前的那几分同情便纷纷散了。 北俏接话道,“王老夫人当时那般狠厉地往我们家王妃脸上抓,若不是我们阻拦及时,此时,我家王妃怕是已经毁容了。 一个女子容貌何其重要,我家王妃还是皇家媳,毁容便等同折损皇家颜面,王老夫人岂会不知,她用心歹毒,是众人所见。 辱骂大佑英雄,诅咒、谋害功臣遗孤,她哪一条不是死罪?” 北俏声音又扬高了几度,“再说了,若不是你们纵子行凶,强抢王妃妹妹,就不会有今日之事,真正害死她的是你们自己。 最后你却颠倒黑白,明明周家和王妃才是受害者,王妃只是维护自己,你们这作恶者反倒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到京城这两日,我也算是长了见识了,你们这是欺负我家王妃上瘾了。 不管从前如何,如今谁要想欺负我们王妃,还得看我们家王爷答不答应。” 围观的百姓恍然,怪不得朝阳郡主这回硬气,原来是疆北王府在给她撑腰。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奴才……” “够了。” 王源厉声打断了王夫人的话,“带母亲回府。”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会和乔惜慢慢算。 呵! 乔家女! 王源走时,深深看了眼乔惜。 乔惜冷眼与他对视。 咬人的狗不叫,王源这般冷静,关于王俊杰的事,夫妇俩也是提都不曾提,这是已有了救人的法子? 乔惜越发笃定心中猜想。 她和王源的仇这是结下了,接下来,她便等着他出招了。 亦或者……有人替他出手。 身后传来太监催促的声音,“郡主,走吧。莫要让陛下等急了。” 乔惜颔首,看向北俏等人,“我进宫同陛下说明今日之事。 你们带周家叔婶回王府,再请王爷替我跑一趟,去刑部将周临接出来,之后在府中等我回来便可。” 北俏便知王妃这是让王爷别进宫的意思,她有些担心乔惜,但也只得应声,等回去请王爷自己定夺 吩咐完,乔惜便上了马车,跟着宫人往皇宫方向。 北俏对疆北王府的护卫道,“王妃今日为了救周家,得罪了王家,那王老夫人一直说王家身后有人,说不得那人会对王妃不利,快,回去请王爷救王妃。” 这话实则是说给百姓们听的。 一众护卫闻言,皆是紧张神色,忙疾步离开。 “看他们这样紧张,说不得疆北王妃真的要挨罚,可不是王家惹事在前么?” 有人嘀咕问道。 “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长生慢吞吞说道,“反正让疆北王妃进宫,总不能是领赏的。” 又变了装的永寿打配合,“王家夫妇有点奇怪啊。” 长生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永寿道,“他们都没问王俊杰的事啊,那王少爷可是他们家唯一嫡子,做父母的得知儿子被判斩刑,竟连问都不问,你们不觉得奇怪啊?” “奇怪。” 长生用力点头,“难道他们不担心儿子安危?” 有百姓接话,“那不可能,哪有做父母的得知儿子出事没反应的。” 其余百姓纷纷点头,换做他们,得知儿子要死了,天都要塌了,不得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啊。 可王大人出现后,连话都没同高大人说一句,的确反常。 “除非是他们笃定儿子没事,能翻案。” 有人似窥破天机般,“搞不好过几日那王少爷就出狱回家了。” “不公平。”长生气愤。 其余人亦跟着附和。 王俊杰的罪行,刚刚审讯时,一桩桩一件件,他们可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 永寿叹了口气,“哎!这世道几时有过公平,你没看见,刚刚明明是王家欺负人在先,结果,王家反倒是怪疆北王妃恶毒么。 要不是我们头脑清醒,清楚整个事情经过,没准还真能被她那几滴眼泪骗了,以为是疆北王妃仗势欺人呢。 人在做,天在看,没准老天看不下去,将恶人给收了。” 不管王源有怎样的底气,以他对阿姐的了解,阿姐肯定不会让王俊杰活的,他先以老天惩罚给阿姐打个底,到时阿姐动手了,就说是造报应了。 谁叫那恶婆娘敢那样骂他阿姐的家人。 永寿心中冷哼。 刚刚有些怨怪乔惜狠的百姓,眼神闪了闪。 他们差点就成了头脑不清醒的人。 这头,乔惜入宫后,便被带去了御书房。 皇帝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不辨喜怒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听说你动用暗厂情报,让王源儿子被判刑,还打杀了他的母亲?” 在暗厂,乔惜是指挥使,她有一定的权利,等皇帝知道这些事时,情报已经送到乔惜手中了。 “陛下恕罪,周家与乔家有旧,王俊杰欺凌周家。” 乔惜如实将事情详细告知皇帝,“陛下,金花婆婆对臣女有恩情,此事臣女不能不管。 何况,那王俊杰于天下脚下这般猖狂,实在是不将您和大佑律法放在眼里。” “可你忽然这般高调行事,难免惹人非议。” 皇帝沉眸道,“老二刚回京,根基浅薄,你便得罪了人,于老二不利,此事,你莫要再追究。” “陛下的意思是要放了王俊杰?” 乔惜面上难以置信。 心中一片冰寒。 一开始见王源夫妇久久不出现,她猜是苏鹤霆拦了两人。 但后头事情闹大,他们二人依旧不曾出现。 她便知道,除了苏鹤霆设法拦截消息外,还有王家夫妇自己没打算出面。 因为她找去周家,根本就是两人设的局。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她会动用暗厂势力,要王家两条人命。 亦或者说,真正布这场局的人没想到她会动真格的。 直到人真的出了事,他们才火急火燎的赶去。 第130章 杀人栽赃 皇帝摆摆手,“此事你不必再管。” “还请陛下恕罪,臣女在这世间在意的人不多,金花婆婆算一个。” 乔惜凝视着皇帝,“所以,臣女必须看着王俊杰死。” 皇帝亦打量着乔惜。 这是乔惜自被改记忆以来,第一次这样强硬地跟他说话。 说明她的确在意周家人。 在意的人越多,软肋越多,这是皇帝愿意看见的。 也是得知她和金花婆婆的情分,才有了今日这场算计。 原本不过是让王俊杰坏了周家女的名声,让周家女难以存活,不得不留在乔惜身边做个眼线。 却没想到,乔惜对周家人的在意超出他的预判,她竟直接弄死了王源的母亲,还要弄死王源的儿子。 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也让他有些不好收场。 皇帝肃容道,“王俊杰此人的确该死,但他是王源唯一嫡子。 王源是老三的人,你深究下去,得罪老三,等于给老二树敌。 惜儿,老二在外受苦多年,朕愧对他,不愿他再出任何事。 这样吧,朕让周临入国子监,那周桃欣便让她陪在你身边,待将来有合适的人,再给她寻门好亲事。 至于周家夫妇有了王家的赔偿银,无论是在京城做点营生,还是留在你身边都可。” 他口吻像极了一个为儿子事事周全的老父亲。 这本就是他要给周家的安排,如今倒是可以借补偿之名,如此,便不会被乔惜疑心了。 皇帝如是想。 可他却不知乔惜是重生之人,早已恢复记忆,故而才能及时识破他的阴谋。 不过,乔惜深究王家的事,就是为了扒出此事的幕后之人。 如今确定了,这就是皇帝针对她设的局。 她的确没必要再揪着此事不放,便道,“臣女遵旨。” 但王俊杰的命,她要定了。 王源表面是贵妃和三皇子的人,实则是皇帝的人。 皇帝不信任她,又知她和周家的渊源,才和王源利用周家人做局,想让周家人成为潜伏在她身边的眼线。 她倒要看看,等王俊杰死了,王源是否还能忠心做皇帝的狗。 又听皇帝说了些虚伪至极的话,乔惜出了御书房,便去了太医院。 她刁难了曹英一番,将曹英气得脸红脖子粗才出地宫。 皇帝得知此事后,摇了摇头,“她这是不满朕对王俊杰的安排,将气出在曹英身上,气出了,便不会再胡来了。” 不过,曹英先前屡次针对乔惜,乔惜若不趁机落井下石,反倒不像她了。 乔惜可从来不是吃亏的性子,被改记忆后,她也只是对他这个皇帝好,但并不代表她软弱可欺。 皇帝自觉还是很了解乔惜的,便同暗卫吩咐道,“给王源传个信,让他安心。 过两日朕便会让人替了王俊杰,再寻个机会让他去江南上任几年,等回来,刑部尚书的位置便是他的。” 这次的计划被乔惜一通乱拳打死老师傅,搭上了王老夫人,这是皇帝对王源的补偿。 这些话很快传到王源耳中,王夫人虽高兴王源几年后便能高升,相比未来的荣光,她更担忧现下,“老爷,我们俊杰当真没事吧?” “陛下金口玉言,自不会有事。” 王源声音冷沉,“这孩子被你们宠坏了,等被换了出来,我会送他去江南磨练磨练。” 真正毫无原则宠着王俊杰的是王老夫人,可看王源铁青的脸色,她不敢反驳。 总归她平日也没少纵着儿子,谁叫她就这么一个嫡子,还是险些丢命才生下的呢。 想到儿子,她又心疼了,“俊杰在牢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哪里吃过这种苦。 老爷,您求求陛下,让他早些将人换出来吧,我今日瞧着那乔惜不是个好惹的。 还有疆北王府的下人都那么嚣张,那疆北王指不定更是个记仇的,万一他为了乔惜对俊杰做点什么,该怎么办?” 她还有一丝担忧。 皇帝想要周家成为盯梢乔惜的眼线,便让老爷设法将周家人引来了京城,入了儿子的学院,再利用儿子刁难周家兄妹。 这一切儿子是不知情的,都是老爷在暗中推波助澜,包括今日周家夫妇会上疆北王府,都是老爷的手笔。 她不乐意让儿子参与此事,与疆北王府对上。 可老爷信誓旦旦说,就算乔惜上门找人,儿子也不会出事。 担心她阻拦,老爷还特意寻了个由头,让她入宫给贵妃娘娘送东西。 可结果却是,儿子下了狱,婆母死了。 乔惜所行与老爷预判的完全不一样。 王源一眼看出妻子所想,沉着脸,“她不敢不听陛下的,陛下不让她动俊杰,她绝不敢动。” 而陛下一定会护下他的儿子。 王源很笃定。 见妻子偷偷抹泪,他心里其实也心疼儿子,便又解释了一句,“俊杰先前做的荒唐事,被陛下知道了,这才想着让他将功折罪。” 也就是儿子平日行径,才更容易让乔惜相信,周家是真的被欺负了。 可谁知道,乔惜会那么刚,竟短短时间将儿子的罪证递给了大理寺。 早知道,儿子做的那些事瞒不住,他又何须让他淌这趟水。 让周家成为棋子的法子有很多。 想到王俊杰在牢里受苦,他眉眼阴鸷,“明日,我便去见见他。 等孩子出了监牢,母亲下葬,我会给他们报仇的。” 他要乔惜死无葬身之地。 乔惜回到疆北王府时,苏鹤霆已经接了周临回王府。 得知是乔惜救了他和妹妹,周临要来给乔惜磕头。 乔惜道,“那便让他们过来吧。” 转头又对苏鹤霆道,“我要出去一趟,让北俏扮作我,你帮我掩护。” “你要杀王俊杰?” 苏鹤霆一瞬便猜中她心思。 乔惜颔首,“皇帝不知我有易容术,周家是皇帝预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有他们看着,正好能洗清我的杀人嫌疑。”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但,“大理寺监狱不好进。” 乔惜勾唇,“恰好我知道怎么进,不过,我需要苏鹊的药。” 在暗厂五年不是白混的。 苏鹤霆在她脸上亲了亲,“万事注意安全,我让人给你唤苏鹊来。” “嫂,你找我什么事?” 苏鹊来得很快。 乔惜问道,“曹英会一种毒药,能让人状似心悸而死,你可会?” 苏鹊一些本事是跟曹英学的,她逃走时还带走了曹英的医本。 乔惜便想问一问,若能顺带捎上曹英那最好不过。 没想到苏鹊还真会,“我手头就有现成的,嫂想做什么?” 乔惜便将今日之事告知于她,笑道,“用这药杀王俊杰,栽赃给曹英。”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给你拿来。” 苏鹊跑得飞快。 她嫂能悄无声息入大理寺,都是皇帝这些年打磨出来的,用皇帝栽培的手段,反过来对付皇帝,还能泼曹英脏水。 苏鹊想想就觉得爽。 她拿着药回来时,乔惜正在给北俏易容,之后又将自己扮作一个不起眼的婢女。 忙完这一切,周家的人也跟着婢女过来了。 苏鹤霆带着易容成乔惜的北俏去见周家人,而乔惜则跟着苏鹊以买药材的名义出了王府…… 第131章 要乔惜以命抵命 王源刚把王老夫人的灵堂置办好,便见一小厮连滚带爬地跑来。 “老爷,不好了,老爷,大理寺那边来人,说少爷没了。” 王源脸色大变,再难维持镇定,“混说什么,少爷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 他第一反应,小厮传错话了。 第二反应,儿子是被乔惜或者疆北王杀了。 却听得小厮说,“少爷被下狱后,一直惊叫,狱卒发现是牢房有老鼠,少爷他怕老鼠......” 牢房有老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王俊杰娇生惯养长大,哪经历过被老鼠爬脚面的事,吓得嗷嗷大叫,弄得整个牢狱都跟着叫喊。 狱卒便用鞭子警告他不要再吵囔,许是警告起了作用,之后的确没再听到他大喊,但等狱卒送晚食过去时,人却已经凉了。 小厮哭道,“大理寺那边寻了仵作看,说是少爷受惊过度,发了心悸……” 俗称吓死的。 王源不信,他儿子的确怕蛇虫老鼠之类的脏东西,可也不至于胆小到会被这些东西吓死。 他连忙赶去大理寺,亲自去看了儿子的尸体,又请了刑部相识的仵作确认,结果刑部的仵作得出的结论,也是心悸而死。 他不甘心,又排查了大理寺,大理寺这边也没发现有人潜入的痕迹,连当差送食的衙差,包括旁边牢里关着的犯人都一一排查了,并无异样。 王源怪不到大理寺,他将恨意全部转嫁在了乔惜身上。 他认定这件事定是乔惜他们搞的鬼,就算不是乔惜搞的鬼,他儿子的死也该怪在乔惜身上。 若不是乔惜将他儿子送进大牢,他儿子眼下该在府上开开心心地好吃好喝。 同时,他心里还有点埋怨皇帝,是皇帝坚持要王俊杰参与此事,说才能迷惑乔惜。 现下,皇帝倒是如愿将周家人安插在了乔惜身边,可他的儿子和母亲却丢了命。 翌日一大早,他带着对乔惜的恨意和对皇帝的怨念入了宫。 “陛下,臣就这一个嫡子,他是臣的半条命,臣的母亲是臣的另外半条命。 可现在因疆北王妃之故,他们两个都没了,请陛下为臣做主。” 王俊杰的死,皇帝也很意外。 但他并不愿担上这个责任,“朕听闻令郎是犯了心悸,并非乔惜动的手脚。” 他在得知王俊杰死后,第一反应也是怀疑乔惜和苏鹤霆。 可他得到的消息,乔惜昨日出宫回府后,便和苏鹤霆一起面见了周家人,还留着周家人一起用了晚膳,两人都不曾离开疆北王府,没有作案时间。 疆北王府在王俊杰出事的时间段,也只有几个采办的婆子和苏鹊主仆出了府。 这些人都没什么身手,做不到悄无声息入大理寺杀人。 人不是乔惜杀的,而是他自己犯了病,那王俊杰的死也怪不到他头上。 王源如何会依,哭道,“陛下明鉴,臣的儿子一向身体康健,从不曾有过心悸之说,他绝不可能被区区老鼠就吓得丢了命。 陛下,臣怀疑是有人动了手脚,造成他心悸而死的假象。 能做到这些,又希望臣的儿子死的,只有疆北王妃,求陛下看在臣忠心多年的份上,给臣一个公道。” 最后那句话让皇帝沉了脸,“你想如何?” 王源恶狠狠道。“以命抵命。” “胡闹,无凭无据,朕要如何让她抵命?” 皇帝冷声道,“莫非你心里还怨上朕,恨不得让朕也替你那儿子偿命不成? 王源,你别忘了,朕是君,你们是朕的子民,为朕办事乃你们职责所在。” 皇帝其实有些心虚,王家那两条命,的确是因他的谋划而死。 但他是天子,天下臣民的性命都该为他所用,且,他原本的计划并非这样,是乔惜坏了这个计划。 “也是王俊杰平日作恶过多,被乔惜拿了把柄。” 他总不能因为王俊杰那个恶霸,无缘无故处死乔惜,真这样做了,他不得被天下人骂死。 搞不好还会逼反了苏鹤霆。 “臣不敢,能替陛下分忧是俊杰,是王家的福分,臣会一如既往效忠陛下。” 王源抬起头,“但母亲和儿子是臣最在意的两人,不能替他们报仇,臣寻不到活着的意义。” 他连死都不惧,什么都不在乎了,那为了能报仇,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比如,要挟皇帝。 “陛下,纸终究包不住火,万一哪一日乔惜知晓乔家事,故意隐忍不发,伺机报复,陛下怕是防不胜防。 臣知陛下难处,臣无需陛下做什么,臣只需陛下允臣替陛下斩草除根,杀了乔惜,永绝后患。” 龙袍下的手悄然攥紧。 皇帝眉眼阴郁,王源竟用乔家事要挟他。 先前曹英也是这般。 这些人一个两个地都反了天了。 倏然,他想到什么,问道,“你确定王俊杰平日无心悸的毛病?” 王源不知他为何,又回过来问这个问题。 但坚定道,“是,臣母亲疼爱这个孙子,每三月诊一次平安脉时,都会带上俊杰。 臣母亲换过许多大夫,从无一个大夫提过俊杰有心悸一事。” 王家老太太怕死,经常请平安脉这件事皇帝也知道。 王源孝顺,曾用功劳换御医为老太太调理身体,王老太太爱吹嘘,这件事当时还被后宫嫔妃当做笑话讲给皇帝听。 皇帝蹙了蹙眉,当即吩咐吴公公将去王家诊脉的御医唤了来。 那御医来之前从吴公公处知晓是为了何事,便将医案一并带了来。 如王源所说那般,王俊杰身体的确没毛病。 皇帝眸色幽暗。 王俊杰当真是被人害死的。 但害死他的不是乔惜,极有可能是曹英! 因为他想起,多年前曹英曾同他炫耀过,她研制出了一种毒药,能让人死后呈现心悸而死的症状。 且查不出任何中毒痕迹。 而外人不知,大理寺监狱是有条暗道的,曹英曾陪他走过这条通道。 乔惜没有这种毒药,更不知这条暗道,但她得罪了曹英。 所以,曹英弄死王俊杰,为的就是嫁祸给乔惜,目的,自然就是为了让王源记恨乔惜,弄死乔惜。 毕竟借刀杀乔惜这招,曹英先前在长宁侯身子也用过。 第132章 狗急跳墙 皇帝觉得自己的推断没有错。 曹英是盼着乔惜死的,尤其昨日乔惜还去寻她撒气了,曹英那人气性大,绝不会错过报复乔惜的机会。 但却坏了他的事,害他如今被王源一个臣子要挟。 思及此,皇帝当即便让暗卫去查看大理寺通道。 暗卫很快回来,禀道,“通道是的确有人经过的痕迹。” 那通道皇帝上一次去是几年前,几年的时间,通道早就落了灰尘,还能看到痕迹,只能是最近又有人去了。 可这通道连大理寺吴大人和高程前都不知道…… 皇帝几乎确认,杀王俊杰的就是曹英。 他重重拍了龙椅扶手,“来人,将曹英带来。” 曹英听闻皇帝召见,以为是皇帝终于想到她的重要性,要将她调出太医院,忙跟着宫人过来了。 可刚入殿就听得皇帝暴喝,“跪下。” “陛下?” 曹英茫然。 “王俊杰的死是不是你做的?” 皇帝没有耐心同她绕弯子。 王源满眸震惊。 曹英怔愣片刻,忙喊冤,“陛下,奴冤枉,奴没有。” “令人死后如心悸而死的毒,这世间除了你,还有谁能配制?” 没有。 曹英曾亲口得意自夸,这世间除了她,再无人能配制这种解药。 但王俊杰不是她杀的,她决不能认,“奴没有杀王俊杰。” “王俊杰身体康健,却死于心悸,他是被乔惜送进监狱的,除了你,还有谁会杀他嫁祸给乔惜?” “陛下,奴实在冤枉,奴昨日一直在太医院,根本没出去过。” 曹英连连摇头,“奴没有嫁祸,您别听信谗言,说不得人就是乔惜杀的,故意栽赃给奴。 陛下,您不知道,乔惜她有多过分,她昨日专门去太医院折辱奴,还打了奴……” 说着她就要把手腕露出来,给皇帝看她身上的痕迹。 皇帝却一脸漠然的打断了她的话。 “无人同朕诬陷你,乔惜昨日出宫后,就一直在疆北王府不曾出府。 她更不知你会此毒,亦不知那通道。” 皇帝怒目走向曹英,“你还不承认?” 若曹英杀乔惜只是因为碧香,因为嫉妒,倒还好,皇帝就怕她杀乔惜还有别的目的。 “乔惜的记忆是你亲自抹去的,你却屡次在朕面前疑心她,想要杀她而后快,你究竟想做什么?” 曹英上次解释,藏着玉蝉只是起了贪心,他始终不敢全然相信。 如今,她明知苏鹤霆眼下对他的重要性,明知苏鹤霆在意乔惜,她那晚还主动寻事,现在又嫁祸乔惜,几件事都是奔着让他和苏鹤霆关系破裂去的。 皇帝很难不怀疑,曹英有别的居心。 “不是,奴没有杀王俊杰,没有嫁祸乔惜。” 曹英知道皇帝疑心她了,一双眼眸慌乱地转着。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忙道,“陛下,除了奴,还有一个人可能会配制此毒。” 皇帝冷着眼看她。 曹英忙道,“您可还记得,五年前那个偷了奴医本的小药奴。 她曾跟奴学过几年,偷走的那医本上就记载着这毒的研制方法。 那药奴是葛大夫的女儿,天赋异禀,或许她照着医本就能研制出来。” 皇帝却不太信她的话,“几年都不曾找到的人,或许早就死了,乔惜又如何从她手里得到药?” “可是葛大夫就在疆北王身边,还替疆北王解了毒,没准他的女儿也在疆北王府。” 皇帝想了想,疆北王府的确有个会医术的苏鹊,是苏鹤霆的义妹。 她昨日也的确出了王府…… “够了,就算她是当初那个药奴,乔惜有药,她也不知通道,你还不如实招来。” 皇帝怎么想都觉得乔惜不可能。 乔惜这五年在暗厂的行踪,他一清二楚,他防备她,也根本不曾告知她通道之事。 而周家夫妇明确表示,昨日乔惜一直在府上,他们不可能连乔惜都认错,更不敢同他撒谎。 反倒是曹英嫌疑很大,她这些年背着他培养了不少人,想派个人进通道杀人,不是不可能。 曹英拿不出证据,百口莫辩。 连带着王源都疑心上了她,他恨乔惜,但万一王俊杰真的不是乔惜杀的,他也不能放过真正杀死他儿子的凶手。 一个时辰后,坐在府中晒太阳的乔惜,听到曹英被关入慎刑司的消息。 苏鹊朝她竖起大拇指,一双水灵的眼睛全是佩服。 昨日,乔惜跟着她出去后,两人在街上四处逛了逛,趁着在成衣铺子试衣服的时机,乔惜便从后窗离开,将王俊杰给解决了。 乔惜牵了牵唇。 她能成功栽赃曹英,全因皇帝和曹英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她是重生之人。 而那密道是上一世的两年后,皇帝为了让她办差,将密道告知于她的。 这一世还没发生,在皇帝的认知里,她根本不知道密道,如何会疑心她。 不过。 “苏鹊,曹英可能会怀疑到你身上,你万事小心。” 这个可能性,在乔惜找苏鹊拿药时,便同苏鹤霆和苏鹊说过了。 苏鹊并不在意,见乔惜又叮嘱,她冷笑道,“怀疑就怀疑,她不找上我,我也会找她的,我哥和你都会护着我,我不怕的。 再说了,她如今都进了慎刑司,你们别让她有翻身机会,她还能对我做什么。” 苏鹤霆想了想,“要不加把火,把曹英的药炉给揭了。” “我同意。” 苏鹊眼眸晶亮,她曾在那个鬼地方受了多少苦,早就想将那里砸了。 “再将她就是许安继母的事给暴露了。” 苏鹊也是跟着乔惜后,才知道曹英竟然是女的,先前许安造反时,宣告曹英身份,被皇帝以碧香犯了癔症给遮掩了过去。 这次他们得想个法子,彻底暴露曹英女子身份才行。 苏鹊道,“嫂不是怀疑她另外还有主子么,让她狗急跳墙。” 这次她嫂逼王源用的不就是这招么,效果不错,当日便知道了王源背后之人就是皇帝。 苏鹤霆颔首,“可。” 继而他转向乔惜,“王源今日进宫,只怕就是我们猜的那般,他手里有皇帝的把柄。” 否则他一个从六品的官员,守丧期间哪有资格见皇帝。 这把柄很有可能就是王源奉命谋害乔家之事,他们便可顺着这个把柄挖出当年乔家之事。 若把柄与乔家无关,他们也能知晓皇帝别的秘密。 “若真是如此,再加上误打误撞让那年轻人当众透露岳母之事,皇帝做贼心虚,定然会允了王源对你动手。” 苏鹤霆替乔惜抿了抿耳边的碎发,“这样一来,你便置身危险当中了,答应我,万事需得告知于我,切勿一人犯险。” “需要什么药,什么毒,你告诉我,我做不出来的,让他给你做。” 苏鹊亦道。 她口中的他是癞赤脚。 乔惜点头,“好,有需要我同你说,你们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王源这人性子谨慎,想杀她应该会有一番筹谋。 在此之前,她想先找到四哥。 苏鹤霆与她心有灵犀,“我的人已经摸到点线索了,过两日,我寻个法子在宫里多逗留会儿。” 而皇宫里,任凭慎刑司如何用刑,曹英坚决不承认自己害了王俊杰。 这让皇帝更加疑心曹英,只得让慎刑司继续审。 曹英被各种刑具折磨得奄奄一息,她的心都凉透了。 相伴多年,她以为皇帝多少对她有点感情,可这一次彻底死了心了。 她很清楚,她绝不能认,一旦认了,她便没命活了。 只要扛下去,她才有活命的机会,好在,她在宫中多年,慎刑司亦有她的人,在再一次被用刑后,她晕了过去。 用刑之人只得停了手,待到夜深人静时,她幽幽醒转,同看守的人低声吩咐了什么…… 第133章 乔惜发疯 如苏鹤霆预料的那般,关于乔母之死的流言传进宫里后,皇帝便允了王源的请求。 同意他杀乔惜报仇,但皇帝暂时还需要维持和苏鹤霆的关系,故而他不会出面。 曹英虽还没招认,但王源亲眼看见她在慎刑司受刑,知道没人能活着逃过慎刑司的刑法。 且又得了皇帝的允诺,当日便出了宫,一边料理王俊杰和王老夫人的丧事,一边筹划着怎么弄死乔惜。 被他惦记的乔惜,此时正在王府见那年轻人。 年轻人姓朱,名永福。 在街上说出那番话后,便被苏鹤霆亲自请进了疆北王府。 皇帝听到流言后,定然会派人查找朱永福,杀人灭口。 事关岳母的死,苏鹤霆索性光明正大将人护在府里,这是他身为女婿该做的。 做贼心虚的人反而不敢上门要人。 但二皇子府是皇帝准备的,当时便派了不少宫人在府上伺候,苏鹤霆和乔惜两人还没来得及清理。 担心府里会有人对朱永福动手,他便将朱永福安置在了老爷子的院子里,有老爷子亲自护着会安全许多。 朱永福对苏鹤霆的这番安排很是感激,同时也愧疚,见到乔惜便有些局促。 “十分抱歉,我从前怕死,不敢对外透露,实在愧对乔夫人。” 乔惜摇头,“你做得对,若你从前说了,只怕早已没了性命,那我如今也不会知晓当年真相。 而我母亲那般叮嘱你,便是不愿你跟着丢了性命,你没辜负她的心意。 你如今不惧危险说出实情,我感激你,也会护着你。 且先委屈你在王府住着,暂时切勿随便出府,可好?” 朱永福当时一腔孤勇说出实情,但现在冷静下来却是有些怕的,忙道,“您放心,我不会乱走。” 他怕死,但也不后悔将事情说出来。 乔惜便又将那晚的事情细细问了一遍后,换了一身衣裳,入了皇宫。 “陛下,臣女得知我母亲身死,或有隐情,臣女想查一查当年那晚出宫的人,还请陛下首肯。” 日常出入宫门都有记录,那些记录册都会一年一年规整存档。 皇帝有些头疼。 昨日刚把王源打发走。 今日又是乔惜上门,他一脸浩然正气,“的确该查,吴公公,你亲自带惜儿过去。” 可乔惜真去了档案库,根本找不到那一年的出入记录。 管理档案的管事太监,俯地求饶道,“郡主恕罪,前几年档案库失火,许多册子被烧了,乔家出事那年的出宫记录册也焚在了那场大火中。” 乔惜满脸失落地回到了御书房。 她当然知道,皇帝有心害她母亲,自然不可能留下证据。 但身为女儿,得知真相总要闹一闹才是人之常情。 皇帝佯装愤怒道,“查,就算没了册子也给朕好好查一查,那一晚究竟是谁去了乔家。” 一众人忙领命退下。 皇帝于心不忍的样子,安慰乔惜,“惜丫头,你在宫中多年,应当知道入夜宫门便上了锁,有人出宫的可能性不大。 且那人当年不过八岁,会不会是他看错或者记错了,那根本不是宫车,亦或者是信口胡诌?” “可他说,他看见马车边上的是宫女和太监,他认得他们的衣裳。” 乔惜满眸哀色,“陛下,我娘是好人,您说会有谁要害她?” 皇帝看着乔惜,“你放心,朕会去查,但谣言不能尽信。 朕听闻民间不少人都在谣传,朕对你是假情假意,那你觉得朕对你不好,委屈了你么?” 乔惜将脸蒙在臂弯里,闷声道,“陛下对臣女如亲生,臣女铭感五内,只是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如今臣女想起来,也觉得有些蹊跷。 母亲身子一向康健的,那些仆人为何要丢下臣女殉主,他们若真忠心,不应是好生护在臣女身边么?” 那自然是死人是能守口如瓶。 皇帝心里如是哼道,面上却是,“许是自责没能照顾好你母亲,若你母亲真是被人所害,朕会还你母亲一个公道。” “陛下,您对我真好,父母在天有灵定会感激您的。” 乔惜从臂弯里抬起脸来,脸上濡湿一片,她瓮声瓮气道,“陛下,臣女今晚能不回去么?” 皇帝心头狐疑,还什么都没问,就听得乔惜道,“臣女今日心情很糟糕,王爷爱追根究底,臣女怕没有精力应付王爷,让他察觉什么,臣女想在陛下这里躲一躲。” 想想苏鹤霆上次那霸道缠人的样子,皇帝约莫明白乔惜的心情。 她不喜欢苏鹤霆,完全是为了任务应付他,但她今日伤心她娘的事,不愿再装。 皇帝见乔惜的泪顿时汹涌下来,“臣女没有家了,只有陛下,只有皇宫了。” 这般可怜兮兮的样子,皇帝又立惯了好人人设,实在寻不到理由让她出宫,只得允了。 乔惜又在皇帝身边赖了许久,她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静静地呆着。 呆了许久,许是觉得心中郁结难以发泄,她同皇帝道,“臣女好久不曾去暗厂操练了,臣女能过去找人比试比试么?” 皇帝正被她盯得有些头皮发麻,闻言道,“也好,动一动你心里好受些。” 暗厂就在皇宫一角,乔惜换了衣裳,覆了面巾便直奔暗厂。 一进去,便似一头发疯的豹子,逮着里头的人就切磋。 暗厂都是狠角色,乔惜能五年内成为里头的佼佼者,自然不是菩萨心肠。 说是切磋,却是跟不要命似的缠着人就打。 被苏鹤霆打断肋骨的柒娘也未能幸免,刚刚养好一点的伤,被乔惜再度打倒在地,这次伤得更严重,肋骨都险些戳进肺里。 柒娘痛的大骂,“你这个疯子,你故意滋事。” 乔惜打红了眼,“我就是滋事,就是故意打你,谁让你上次故意寻我麻烦。 再说,是陛下允我来的,你不服,找陛下去。” 柒娘找不了皇帝,因为乔惜话落,一拳就将她砸晕了。 暗厂众人咂舌,大半年不见,指挥使的功力又逆天的暴增了。 再加上这愤怒的表情,暗厂里头的人都怕了,纷纷躲着她,不想被她平白打一顿。 但乔惜似疯魔了般,四处寻人比试。 最后无人同她比,她竟窜到基地里还没训练合格的孩子窝里。 暗厂总管担心她出手没个轻重,把好不容易寻来的小崽子们给打死,便让人给皇帝传了信。 最后吴公公亲自过来,乔惜才终于消停,跟着吴公公出了暗厂。 第134章 带走乔承望 看着满头大汗的乔惜,皇帝蹙了蹙眉,“怎的这般胡闹,也不怕伤着自己。” “臣女心里难受。” 乔惜垂着头,“臣女觉得自己很没用,我娘的死,臣女从来没怀疑过,陛下交给臣女的任务,臣女也没做好,陛下,您罚臣女吧。” 皇帝看着她。 王源此人狠辣,他想要乔惜死,定然会想尽一切法子要乔惜的命。 乔惜她活不成了。 他还惩罚她做什么呢。 倒是白费他之前费心安排周家人到她身边。 不过,以苏鹤霆对乔惜的感情,就算乔惜死了,他也会善待周家人,那周家人以后还是能成为盯梢苏鹤霆的眼线。 这样算,也不算白忙一场。 皇帝叹了口气。 到底是费心培养出来的棋子,内心深处,皇帝其实是舍不得毁了这棋子的。 可事到如今,曹英再不会研制压制乔惜记忆的药,乔母的死又被人抖了出来,王源也要挟他,乔惜就不能不死了。 想到她即将要死了,皇帝口吻不由软和了些,“你当时不过六岁,连朕都未能察觉,若你说你无能,那朕岂不是更无能。” 乔惜又陷入沉默。 片刻后,有太监传话,“陛下,疆北王进宫来接王妃回府了。” 乔惜眉目难掩的厌恶,不等皇帝说什么,她转身就跑,“陛下,您答应臣女今晚留在家里的。” 她将皇宫比作她的娘家。 皇帝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只得亲自去见苏鹤霆,“她今日心情不佳,便让她在凌华阁留宿一晚。” “那儿臣去凌华阁陪她。” 说完,他就往凌华阁走。 “回来。” 皇帝喊住他的脚步,“女人家想静静,你个大男人那么黏糊做什么。” 不知为何,让苏鹤霆住在宫里他总觉得不安。 苏鹤霆一脸茫然,“我是她夫君啊,她心情不好,我心疼她,陪着她不是应该的么。” 皇帝无语。 怪不得乔惜今日不肯回去,被不喜欢的人这般缠着,的确窒息。 看着不解风情的苏鹤霆,皇帝懒得同他多解释,赶人道,“你今日先回去,明日再来接她。” 苏鹤霆见他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不满嘀咕,“您到底是谁的父亲啊,怎的偏心惜儿,不偏心我。” 皇帝突然就觉得苏鹤霆太闲了。 他应该给苏鹤霆安排点事情做,否则一个大男人成日将心思花在女人身上。 可转念一想,俘获苏鹤霆的心,不就是自己给乔惜派的任务吗。 乔惜做到了。 念及此,打发走苏鹤霆,他便问吴公公,“乔惜如今去哪了?” 吴公公擦了擦额上的汗,“又跑暗厂去了。” 没一会儿,暗厂总管亲自来了,他哭丧着脸,“陛下,您让她歇歇吧。 没人跟她比试,她便运内力乱轰,跟打了鸡血一样,使不完的精力,再轰下去,暗厂都要拆了。” 乔惜体内有药,内力深厚,暗厂还真经不起她拆。 皇帝没想到乔惜闹性这么大,只得让吴公公再跑一趟。 乔惜又被带了回来,丝毫没有刚刚在暗厂的威风,耷拉着双肩。 不等皇帝开口,主动道,“陛下,我错了,心里的郁结发泄出来了,我不会再去闹了。” 皇帝看她一身灰扑扑的,头上面巾都是灰尘,应该是轰倒了墙砸出的灰尘。 懒得去想暗厂成了啥样,皇帝按了按眉心,“行了,你去洗漱吧,回头修缮暗厂的费用你自己出。” 乔惜哦了一声,便回了凌华阁。 很是乖巧的样子。 晚膳时,皇帝刚拿起筷子,乔惜又来了,可怜兮兮,“臣女不想一个人,臣女想陪您用膳。” 她今日粘糊的厉害,像极了心情不好,喜欢赖在长辈身边的孩子。 皇帝这些年演戏也习惯了,她要陪着一起吃,那就一起吃吧。 只是乔惜这顿饭的胃口并不好,整个人都是蔫蔫的。 但还记得盯着不许皇帝碰拔丝地瓜,吴公公才给皇帝夹了一块,她就把整碟抱走了。 皇帝沉了脸,还没说话,乔惜就落了泪,“臣女只有您了。” 乔惜这是担心他的身体。 皇帝想呵斥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用完膳,乔惜又跟着皇帝身后,皇帝去御书房,她跟着,就静静的乖巧地一句话不说,皇帝去御花园消食,她亦跟着。 皇帝往贵妃殿中走,她还跟着。 皇帝气笑了,“朕要去贵妃殿中歇息,你也要跟着不成。” 乔惜似才反应过来般,看了看天色,“哦,那臣女回去了,您也早些休息。” 皇帝见她这样,便想起她刚进宫时,也是这副样子,不过那时候她总是跟在太子身后。 当时他觉得太耽误太子的学业,皇后却道,“那孩子命苦,骤然失了家人,来到这陌生的皇宫,是没安全感呢。 陛下就让她跟着吧,御儿心里有数,不会耽搁学业的。” 刚想到皇后,突然一道黑影到了跟前,皇帝惊得险些叫出来,“又有何事?” 怎的走路没声,跟鬼一样的,吓死个人,若非要保持帝王威严,皇帝真想拍拍胸口。 乔惜幽幽道,“臣女还是睡不着,臣女能去将曹英打一顿吗?” “在暗厂闹了那么久还没够吗?” 皇帝倒不是心疼曹英,他是怕曹英经不起揍。 乔惜沉吟,“臣女总觉得曹英不是真心忠于陛下,臣女在疆北的时候,她背着陛下派了暗厂的人杀臣女。 柒娘也是她的人,林元柏从前和她交情也很好,说不定暗厂甚至这宫里还有许多人都被她收买了。 她对付臣女不要紧,臣女可以反击回去,臣女担心她瞒着陛下做了什么。 暗厂人都是陛下的眼睛和手,可如果这些眼睛和手被她收买,那陛下能看到什么,做成什么,都是她曹英说的算,想想我就觉得好气。” 乔惜捏了捏拳头,“臣女一气就想揍她一顿。” 皇帝心头一惊,“乔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乔惜低头,“知道,是臣女错了,但臣女真的怕您受伤害。” 她今日表现得格外在意皇帝,大抵真如她所言,她只剩他一个亲人了,所以因担心皇帝,或者为皇帝抱不平,才这般大胆挑拔,告曹英的状。 乔惜的头更低了,“我知道不该这样说她,我错了。” 见她这样,皇帝摆了摆手。 见皇帝没生气,乔惜执拗地问道,“臣女能打她吗?” 皇帝今日被她缠了一日,实在没了耐心,“打打打,别弄死了就成。” 心里则在盘算乔惜说的话。 他这些年一直在找鬼军和皇后的下落,可始终没有什么线索,这里头会不会被曹英动了手脚。 曹英是最不希望皇后回宫的。 在皇帝心里又撒了一些怀疑的种子后,乔惜在拐弯处偏头看向皇帝,见他还立在原地,眼底划过一抹狡黠。 她当真去了慎刑司,将本就气息奄奄的人打了一顿。 还是慎刑司的人阻止,她才停了手。 打完人,回到凌华阁,乔惜早早就睡下了。 倒是皇帝因着乔惜那些话怎么也睡不着,上朝时间一到,不用吴公公叫,他便起身。 更衣时吩咐道,“让慎刑司拿点真本事来,好好审审曹英。” 他昨晚有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曹英是那个人的人。 若真是如此,那他这些年被骗得可真惨,所以他今日必须从曹英嘴里得到实情。 可还没等他下朝,就听得吴公公一脸急色。 吴公公在他耳边低语,“陛下,不好了,曹英跑了,还带走了乔承望。” 第135章 推卸责任 皇帝闻言,脸色大变。 曹英在他的慎刑司,在防守森严的皇宫就这么逃走了? 那他的皇宫还有何安全可言? 慎刑司占大人跪地道,“陛下,是奴才疏忽,不知昨日当值之人竟是曹英的人。 他迷晕了其他同僚,将人带了出去,我们四处搜寻,只在暗厂附近发现了踪迹,他们走的应该是暗厂通道。” 为了暗子方便出行,暗厂内有条不必经过宫门,可直接通往宫外的暗道。 这暗道大门平日有重锁锁着,还有十几个暗子日夜轮班值守,没人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逃出去。 除非,是暗厂自己放人。 且是背着他这个皇帝的。 念及此,皇帝脸色铁青,“来人,传无名和柒娘。” 无名是暗厂总管。 林元柏死,乔惜外出,这暗厂如今最大的管理者便是无名和柒娘。 乔惜虽回来了,但她还不曾真正回暗厂,不过,皇帝想了想,还是又让人传了乔惜过来。 乔惜到时,无名和柒娘都已跪在皇帝面前,解释了乔承望的事。 乔承望这些年一直被关在暗厂秘牢里,未免被乔惜发现,他所在的秘牢是单独的,他双腿尽断,又被锁着,根本逃不掉,故而平日无需人把守。 只有一个年迈的伤残的暗子给他送饭。 但因这段时间曹英要给他洗去记忆,方便曹英行事就给了曹英秘牢的钥匙。 昨晚,便是有人打晕了那年迈暗子,用钥匙开门带走了乔承望。 皇帝气的胸口起伏。 曹英先是藏着玉蝉,如今又带走了乔承望,可见她也是想要鬼军的。 “你们当真是忠心。” 皇帝咬牙切齿。 无名忙道,“陛下,昨晚把守暗厂大门的十几个暗子都审过了。 守夜期间无人偷懒,也不曾发现异样,曹英未必是从暗厂离开的。” 他绝不能让慎刑司将事情推到暗厂,那样他就要承担曹英逃走的责任。 可皇帝有昨晚乔惜的话在前,他怀疑是无名和柒娘他们放走了曹英。 曹英这些年在他面前伏低做小,讨得他信任,许多时候曹英代表着他,底下那些人难免就巴结曹英。 甚至如柒娘这样的直接做了她的干女儿,他阴沉道,“阖宫上下搜不到人,若不是从暗厂走的,莫非他们能飞天遁地不成。” 皇帝眼眸危险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 出入皇宫就两条路,要么宫门,要么暗厂通道,宫内更是三步一小岗,五步一大岗。 若无人相助,曹英重伤,乔承望断腿,三人绝不可能逃得出宫的。 且,曹英昨晚被乔惜打的出气多进气少,不可能亲自去暗厂带走乔承望,除了慎刑司那个,她还有别的帮手。 若她当真是被暗厂放走,那十几个看门暗子竟无一人报备于他…… 皇帝后背一阵发寒,心里又惊,又怒,他的暗厂还是他的暗厂吗? 感受到皇帝浓重的杀意,无名和柒娘谁也不敢担下这个罪名。 乔惜恰好此时过来了。 柒娘忙将事情推向乔惜,“陛下,昨日指挥使无故发疯,损坏暗厂不少房舍,还打伤属下等人,今日曹英便逃走了,这会不会太巧了。” 她总觉得乔惜昨日发疯过于蹊跷,加之被她打成重伤,害她昨晚痛了一夜,心里恨死了乔惜,今日出事便想推在她头上。 乔惜沉了脸,“我还打了曹英,你是只字不提。” 她拱手上前,“陛下,属下请命严查此事,势必捉回曹英。”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如此?” 柒娘冷笑,“指挥使心思深沉,兴许就是演戏做给我们看的。” “重犯逃脱,下落不明,皇宫出了内鬼,陛下安全得不到保障,你此时不及时替陛下分忧,还有心思在这推卸责任。” 乔惜忍无可忍的样子,一脚踢在她肩头,“你究竟是能力不足,还是故意给曹英拖延时间?废物!” 随后一副很不愿搭理她的样子,继续同皇帝请命。 她后头的话说到皇帝心坎上,眼下的确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及时抓回曹英,揪出内贼。 可。 跟着曹英一起逃走的,还有乔承望。 让乔惜接手此事,万一叫她认出了乔承望,亦或者曹英被抓,狗急跳墙,将乔家真相告知了乔惜,后果不堪设想。 恰此时,门外传来苏鹤霆的声音,“你这狗东西让开,我要去接我媳妇回家,你拦着我做什么。” “殿下,您稍等,陛下在处理要事,你不可搅扰。” “我没事搅乱父皇做什么,我只是来接我媳妇,凌华阁的人说她来见父皇了。 既然父皇在忙正事,那就没我媳妇什么事了,正好跟我回家。 她昨日伤心岳母的事情,还不知现在怎样了,我都一晚上没见到她,你快让开……” 皇帝看了眼做暗厂指挥使打扮的乔惜,眉心狠狠跳了跳,朝她挥了挥手,“你回去,把他也带走。” 乔惜便从后门闪身出去。 皇帝彻底熄了让乔惜参与此事的打算,苏鹤霆看得这么严,乔惜如何能背着他执行暗厂之事。 何况,还有个王源对乔惜虎视眈眈。 可,他能将此事交给谁呢? 皇帝陡然打了个激灵。 林元柏死了,曹英背叛了,无名和柒娘他不敢信,乔惜不能用,连王源这个隐藏多年,对他忠心耿耿的棋子都有了自己的心思。 这些人都是他昔日的左膀右臂,如今,他竟无人可用。 他是如何就到了这种境地? 外面苏鹤霆的吵闹声还在继续,皇帝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人,心里烦躁得很,一时没了主意,便迈步走了出去。 “堂堂八尺男儿,你无事可做么?成日粘着妻子。” “有啊,儿臣每日会看疆北送来的公文,眼下人在京城,又不能如在疆北那般时常去军营或巡视边境。” 苏鹤霆答着话,眼睛却一直往皇帝身后探,没看到乔惜身影,他问道,“父皇,惜儿呢?她如何了?” 皇帝看着苏鹤霆。 苏鹤霆虽担忧乔惜,但整个人是闲适的,也是,若不是闲的,怎会大清早进宫找乔惜。 便突然问了句,“疆北眼下如何?” 苏鹤霆眼睛依旧探向皇帝身后,随口回道,“很好啊。” 皇帝也曾听探子说过,疆北被苏鹤霆治理的很好,且百姓都拥护他。 而自己眼下却内忧外患,焦头烂额,他突然就对苏鹤霆生出一股厌烦,挥了挥手,“惜儿早就回凌华阁了。” 他这般用心治理天下,却落得如今地步,苏鹤霆却看着毫不费力的样子。 由此显得自己很无能,皇帝不愿承认,连带着看苏鹤霆不顺眼。 苏鹤霆对此毫无察觉的样子,欢喜道,“那儿臣告退。” “就这么个人,当真能将疆北治理好?” 能替他收服其余藩镇吗? 皇帝嘀咕。 吴公公也不敢答,躬身跟着皇帝往御书房走。 便见苏鹤霆又转身跟了上来,“父皇,儿子能把惜儿的旧物也带出去吗?省得她没事就入宫。” 皇帝眸子眯了眯,同意了。 “谢父皇。” 苏鹤霆欢喜地大步离开。 皇帝吩咐身边禁军,“查严些。” 第136章 皇帝起疑 乔惜不会救曹英,但她却会救乔承望,会不会真如柒娘所言,昨日乔惜是故意闹一场,就为了趁机带走乔承望? 不管是不是,都该严查。 皇帝回到御书房,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人,指着柒娘道,“你如实招来,这些年可有对朕隐瞒什么?” 柒娘和林元柏都曾被他派出去找皇后的下落,皇帝现在疑心,他们故意隐瞒了消息,所以才让他至今找不到皇后。 奴才也是人,是人就会有自己的私心,柒娘当然也有。 但她怎能承认,忙道,“陛下冤枉,属下忠于陛下,从无一事敢隐瞒。” 皇帝看了眼占大人,“带下去,严审,再审不出来,亦或者让人逃了,你这个脑袋也别要了。” 占大人不敢耽搁,在柒娘还没来得及喊冤前就将人带走了。 皇帝又看向无名。 无名虽和曹英有交情,但都是一些金钱上的交易,不等皇帝问,如实道,“属下该死,曹英曾向属下讨要几个没出师的暗子,属下没经得住钱的诱惑,给了他几个。” 皇帝定定看着他。 无名被盯着一身冷汗,“属下只有此事不曾上报,再无其他隐瞒陛下。” “给你七日功夫,找不到曹英和被她带走的人,你提头来见。” 曹英逃走,他是气恨,但乔承望却不能丢,他是乔家唯一男嗣,号召鬼军需要他的血。 他寻找鬼军多年,已是执念,决不能放弃。 无名下去后,皇帝又召见了暗厂其余管事,一番安排下去。 吴公公轻步上前,“凌华阁那边昨夜有宫女在屋内伺候,朝阳郡主睡下后不曾起来。” 乔惜昨日的举动,也叫皇帝疑心,所以昨晚便让宫女盯了一晚。 她一晚没出房门,那这件事还真跟她无关了。 不过想到苏鹤霆的要求,他又问道,“带走了什么东西?” 察觉自己如今的处境,皇帝隐隐觉得不对劲,似有一双手,将他推入了眼下的境地。 “两个箱笼装的,检查过了,里头都是装的都是郡主从前的旧物。” 皇帝沉默片刻,“去慎刑司看看,柒娘交代了什么。” 柒娘被苏鹤霆和乔惜两人打过,本就身有重伤,占大人弄丢了曹英,心里发虚,得了皇帝的警告不敢再手软,一上来就对柒娘用了重刑。 柒娘熬不住,只得交代。 她的确受曹英指使,隐瞒了皇后的线索。 皇帝攥紧了手指,极力抑制发颤的声线,“什么线索?” 慎刑司虽是皇帝的,但皇后还活着的消息,只有曹英和一部分暗厂暗子知晓,初听这个消息,占大人亦很震惊。 不过经过一路消化,他眼下倒是神色如常,回道,“曾有行商之人在乌丽国看到与皇后娘娘容貌相似之人。” “乌丽。” 皇帝陡然站起,“果然是他,他果然没死,还带走了她。 先帝到底是心软了,他留了他性命,他骗了朕,她也骗了朕,他们都该死……” 占大人不知皇帝口中的他是谁,但也知这是宫廷密辛,忙将头垂的低低的。 便听得皇帝道,“再仔细审一审,消息挖完,碎尸,丢进山里喂狗。” 柒娘竟敢如此背叛他,他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再想到她是受曹英指使,又将曹英恨得牙痒痒。 “找,给朕找,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朕找出来。” “暗厂那边给朕挨个挨个的审,敢背叛朕者,杀无赦。” 想到什么,皇帝又吩咐道,“后宫那些人和几位皇子也给朕好好查一查。” 曹英这些年在宫里,能买通暗厂和慎刑司的人,未必和后宫那些女人没有勾连,还有他的那些个有野心没脑子的皇子们。 他担心,他们被曹英利用了,那个女人,满腹心机,满嘴谎言。 皇帝缓缓坐回椅子上,他也被她骗了多年。 良久,他又道,“疆北王府也盯着些。” 既然曹英这个人是个谎言,那么她的药也未必值得信任。 万一乔惜的记忆恢复了…… 这头,苏鹤霆接了乔惜出宫后,两人又去了乔府。 乔家出事后,宅子便空了,只余几个奴仆打理,乔惜长大后,便时常过来看看。 下人见是乔惜回来了,高兴的忙开了门,马车直接驶入乔家。 乔惜同下人道,“我从宫里带了些旧物回来,想留在家里,我自己整理便可,不必跟着。” 她从前回乔家,也是一人独处,下人对此习以为常,何况,这次还有姑爷跟着,几个下人听令便纷纷退下。 苏鹤霆搬了一个箱笼下来,问道,“放哪里?” 乔惜道,“就同母亲的旧物放一处吧,劳烦王爷跟我走,有些我是要带回王府的,稍后还要麻烦王爷帮我搬回来。” 苏鹤霆瞪她,“才一夜不见,你就要同本王生分了?” 乔惜笑笑没再言语。 夫妇俩一个前头带路,一个后头扛着箱子,辰山几个护卫跟在后头,一行人缓缓走进了乔夫人生前住过的院子。 进了院,乔惜衣袖下的手便攥紧了。 苏鹤霆腾出一只手,无声扶着她。 乔惜眼眶泛红的看着他,嘴唇翕动,良久没说出一句话来。 苏鹤霆怜惜的搂紧了她,嘴上却是安慰道,“你若难受,想哭就哭,若岳母当真是被人害的,本王答应你,一定会为她报仇。 但你要允诺本王,以后若难受了,得让本王陪着你。” 乔惜的泪簌簌落下来。 心早就飞到了屋里,脚上却似没了力气,苏和霆一把搀住她。 房门被推开,辰山几人护在门外,苏鹤霆将箱笼放在桌上,牵着她走到床前。 床帐被拉开,露出一张面容枯槁的脸,蓬乱的发,身形被棉被遮盖,平坦得好似被下无物。 乔惜咬住唇,颤着手掀开棉被,棉被下是脏乱破烂的衣裳,再往下,是扭曲变形的双腿,以及长满冻疮的双足。 她再也忍不住,扑倒在床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嘴里喊的是,“母亲,女儿不孝,女儿无能……” 心里哭的是,“四哥,惜宝儿没用,现在才找到你,对不起,四哥,叫你吃了这样多的苦……” 她将被子重新替他盖好,小心翼翼地摸着他的脸,而后将脸埋在他的掌心,任由泪水横流。 苏鹤霆心疼地看着这对兄妹,从衣柜寻了一双袜子,走到床尾替乔承望穿好。 他们确定乔承望被关之地后,乔惜便假意发疯将暗厂的情况摸了一遍。 也是趁机重伤柒娘,好叫她不能时时盯着乔惜和宫里动静。 曹英迟迟不肯招供,他们便猜到曹英必定有后手。 乔惜便又将她揍了一顿,曹英本就在慎刑司生不如死,乔惜再一副落井下石,趁她病要她命的做派。 让曹英不得不设法逃出去,他们便是黄雀在后,利用曹英的逃跑路线趁机带走了乔承望,再栽赃在曹英和暗厂身上,迷惑皇帝的眼。 而曹英其实还在宫里,只等着宫里这次发落一批人,将她混在尸体里带出来。 并非只有曹英在慎刑司有人,苏鹤霆亦有,这次之所以能顺利将乔承望带出来,并藏在乔府,多亏那人相助。 但因他们不知如今的乔承望是何情况,怕他不配合,所以提前给喂了迷药。 苏鹤霆看了看时辰,按说这个时候,乔承望也该醒了。 若他已经没了记忆,不认乔惜,他只能再给他下药,等将人带进王府再说。 刚这般思量,便见昏迷的人,缓缓睁开了眼,他先是看了眼站着的苏鹤霆,而后将视线定格在乔惜身上…… 第137章 兄妹相见 乔惜亦察觉到床上人的呼吸变化,她从他的掌心里抬起脸,欢喜道,“四哥。” 声音里带着许多忐忑和不安。 她不确定,四哥遭遇了什么,还认不认得她。 但叫她欢心的事,乔承望问她,“你是惜宝儿?” 乔惜拼命点头,低声暗哑着声音道,“是,我是,我是惜宝儿,是你的妹妹。” 不安被喜悦代替。 乔惜紧紧握着乔承望的手。 真好,四哥还认识她,这证明曹英还没完全洗去四哥的记忆。 或许四哥就能少受点苦。 “惜宝儿回了疆北,做了秋八月。” 他似自言自语,“怎么回来了?为何要回来?” 乔惜擦去不停滚落的泪水,“我知道你还活着,我得回来找你,四哥,往后我们兄妹在一处,再无人能欺负你了。” 四哥果然能收到她的消息,乔惜庆幸自己当初打出了秋八月的名号,让四哥知道了她的情况。 “四哥,你是不是也在等我?” 乔承望点了点头,随后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我还有个妹妹活着,她叫惜宝儿,她回了疆北,那是我们的家乡。 我似乎并不愿她回来,在家乡才是最好的。” 乔惜听出一丝异样,来不及深思,便见乔承望又看向苏鹤霆,“你又是谁?” 苏鹤霆上前,“我是她的夫君,你的妹夫。” 乔承望蹙了蹙眉,似想不起来有这么号人,便伸手从衣襟里掏着什么,乔惜见他行动艰难,忙问,“四哥想拿什么,我替你拿。” 床上的人没有应她,甚至脸上带着些许防备,折腾了许久,终于从贴身的衣襟里掏出一小块布。 他将那块布展开,极力挪到眼前。 乔惜这才看清,那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布上,正反两面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也不知是用什么写上去的,那些字极小极小。 待她看清那布上记载的什么,眼泪又似断了线的珠子。 刚刚的欢喜一扫而空,她终究是来晚了。 曹英已经对四哥下手了。 他没了记忆,能叫出她的乳名,全因他将重要的,不能忘记的事记在了这块小布上。 苏鹤霆离得远,看不清楚,但他隐约也猜到了什么,见乔承望躺着看得艰难,便将人挪着半靠在床头。 这一挪动,他才惊觉乔承望轻得可怕,他心里陡然生出满腔悲愤和恨意。 若乔家没出事,乔承望应该会和他的父辈祖辈们一样,成为大佑朝出色的武将。 此时,他该成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而非眼前模样。 这一切的罪孽根源都来自于皇帝,他的亲生父亲。 司家亏欠乔家,再难弥补。 “你是苏鹤霆,你掳走了我的妹妹。” 乔承望的声音打断了苏鹤霆的思绪。 他从那块碎布上找到了关于苏鹤霆的记录。 苏鹤霆不否认自己所为,他等乔承望斥责时,便听得乔承望问,“你们如今是真夫妻,还是演戏给皇帝看的? 你想从惜宝儿身上图谋什么?惜宝儿又应诺了你什么?” “四哥。” 乔惜担心乔承望误会,发难苏鹤霆,更不愿四哥为自己担心,忙解释,“我们是夫妻,他待我极好,这次也是他帮我救出了你。” 苏鹤霆补了句,“我们心悦彼此,其中详情以后我们再慢慢同你解释。” 乔承望静静看了他一会,微微点头,而后看着乔惜,“如此说来,你被掳是假的?” “是,我为脱离皇宫,主动寻得他,请他带我回疆北。” “那就好,那就好。” 乔承望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乔惜的头,“虽我已不记得你从前模样,但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妹妹。 能再见到你,我很欢喜,费心救出我,辛苦你们了。” 乔惜视线落在他手上那块小布上,发出哭腔,“那你还记得爹娘的样子吗?” “不记得了。” 乔承望深邃的眸中满是沧桑,“布料有限,记太多容易叫人发现,只能挑些重要的来记。 只需记得我是世代镇守疆北的乔家子,皇帝非好人,万不可信他。 惜宝儿是我如今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切不能伤她。” 他似告诉乔惜,又似在提醒自己。 “四哥是怎么猜到这一切,并提前记下这些做了防备的。” 乔承望又抚了抚乔惜的头,反问道,“他们原先是不是也抹了你的记忆?” “不只是抹去记忆,惜宝儿是被皇帝篡改了记忆。” 苏鹤霆回道。 乔承望点头,“果然如此。” 却因苏鹤霆在场,没有回乔惜的话。 倒是苏鹤霆看出他的顾虑,说道,“你们兄妹再叙会儿话,我去给四哥拿些热茶来。”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乔承望这才问乔惜,“告诉哥哥,他真的对你好吗?” 乔惜如实道,“他待我极好,比我自己对自己还上心。” 乔承望见她神情,知她不是撒谎,忽然就笑了,“傻姑娘,不知羞。” 叹了口气,他才回乔惜先前的问题,“我在疆南时,便听闻先太子对你极好。 可我被关入暗厂后,却听说你亲近皇帝,成了皇帝的暗子,我便起了疑。 且我记得父亲多次提过,先太子仁善,又是先帝定下的储君人选,这江山迟早是他的,他弑父的理由太牵强。 更因我知道皇帝私下是怎样一个道貌岸然的畜生,所以,我猜先太子应是被他所害。 而我的妹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先太子护你九年,纵然他出事,以你的品性也不该将他完全丢在脑后。 你也不是蠢人,不是轻易能被人蒙骗的性子,我便猜里头定是有什么缘由。 直到曹英第一次在我的头上下针,说会让我忘了从前的一切,将来要让你死在我的手中,我便明白她是要对我的记忆动手脚。 而你的反常便也不难猜了。” 自被下针后,他的记忆便时好时坏,许多事情都是记起来又忘。 今日不知是见到亲人高兴,还是苍天庇佑,他竟十分清晰地想起那日的事。 第一次施针需要让针在他的头上停留六个时辰,曹英没有耐心守着他,便困住了他的双手,免得他拔针。 至于他残废的双脚,她却轻视了。 她却不知,在他被关着的漫长的十几年里,他从没放弃过锻炼自己的腿。 哪怕它们已被折断,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也不能任由它们枯萎残败下去。 十几年的训练,终于让右腿还保留着知觉,甚至有的时候能代替手书写。 所以,在无人的暗室里,他用脚拔掉了头上的一根针,在记忆还不曾完全失去时,撕了里衣,用针蘸血记下了重要的、决不能忘记的消息。 待一切记好,将布块藏好,他又将那针插回到原位。 之后的几次施针都是如此,只要无人守着,他便会偷偷拔了针,听到脚步声再将针插回去。 但也有插得不精准的时候,要么让他痛得要死,要么被曹英发现。 但曹英只当他是用脑袋乱蹭,蹭乱了位置,并没有起疑。 却因此让他的脑子不至于完全被别人支配,眼下还能清醒地跟乔惜说话。 他略去其中苦楚,简单将曹英毁他记忆的事说了说,因他不清楚自己明日是否还记得这些。 却听得乔惜又红了眼,“我要让她千倍百倍地付出代价。” 第138章 运出曹英 苏鹤霆端着茶水敲响了房门。 他在门外隐约听了几句,便知乔承望是顾忌在他面前提先太子,担心他会吃味,从而和乔惜生出龃龉。 可见乔承望也是很在意这个妹妹的,他端着茶水进了屋。 乔惜接过,喂给乔承望。 苏鹤霆道,“我们不便在这里久留,有什么话还是回王府再说吧。” 来时,他们便商量好的,带乔承望回疆北王府,所以,他们才带了大箱子来。 乔承望却道,“我失踪,皇帝必然会四处搜寻,万一在疆北王府发现我的踪迹,会连累你们。” “别的地方,惜宝儿不放心。” 苏鹤霆道简单将如何救出乔承望,以及眼下他和乔惜的境况告知了他。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到了王府,你便与我们同住一个院子。” 他们院子里都是从疆北带来的亲信。 见乔承望迟疑,他笑了笑,“如今你已和惜宝儿团聚,她没了软肋,便是皇帝知道了,我们也不惧的。” 乔惜亦道,“四哥,王府有信得过的大夫,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和你分开的。” 见两人都这般坚持,乔承望终是答应了。 他躲在箱子里被苏鹤霆扛上了马车,乔惜在后将乔家的床铺恢复原样。 到了疆北王府,苏鹤霆亲自帮乔承望洗漱干净,而后将他安置在了夫妇俩的隔壁。 癞赤脚和苏鹊已经等在房里,见苏鹤霆带人过来,癞赤脚忙上前给乔承望看诊。 他看的仔细,许久才道,“公子的腿被打断多年,尤其左腿多年未得到及时救治,几乎已经坏死。 右腿长歪了,但公子多年锻炼,倒是有望恢复,不过得敲断了骨头重新再接。” 不等乔惜说话,乔承望便笑道,“那便有劳大夫。” 自被救出来后,他始终平静,是个性情极为稳定的人,这叫苏鹤霆心中愧责更甚。 乔承望能凭一点蛛丝马迹,就猜到乔惜记忆出了问题,及时用布块记下消息,不被奸人左右思想,可见其聪慧。 经历诸多苦难,心态始终平和,这样出色的人物,本该是乔家之幸,是大佑之幸。 他朝癞赤脚拱手,“左腿也劳烦癞大夫费心,请你竭力医治。” 癞赤脚闪身避开,“王爷放心,我自当竭力。” 只是他并无把握。 倒是苏鹊道,“我曾听闻一游医用针灸推拿药浴,治好了类似的情况。 虽那大夫不肯透露,但经不起我磨缠,同意将药浴方子换给我。 至于针灸和推拿,这些年疆北军抵御蛮族,时常有断胳膊断腿的,我倒是攒了些许经验。” 顿了顿,她看向乔惜,“嫂要是同意,我兴许可以试试,但我不能保证。” 她当时不信传言,曾亲自去打探,得知那件事的确是真的,也亲眼看到腿脚恢复的人。 虽不及寻常人行动自如,但正常行走是没问题的。 只是那游医执拗,任凭她用什么医术和方子交换,他都不肯透露针灸和推拿手法。 这件事她记挂心里多年,从未放弃过钻营,今日见到类似患者,对医术的痴迷让她没忍住开了口。 就是不知道当事人愿不愿意,毕竟治病也是有风险的。 乔惜不懂医术,但也知道苏鹊话外之音,问道,“风险是什么?” 苏鹊不隐瞒,“或许没治好,反而治坏了。” “已是残腿一条,再坏不过是截断而已。” 乔承望倒是不惧风险,“只是,姑娘所说针灸和推拿……” 大抵是要肌肤相亲的吧,眼前女子还是个少女模样。 苏鹊见他同意,忙道,“医者不分男女,疆北军那些人我没少治,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你先修养几日,我也准备准备,待你精气神好些,我便每日过来给你药浴,推拿,先活一活气血。” 难得遇上这样的患者,她忙不迭就将事情定下来了。 乔惜看看苏鹤霆,又看看癞赤脚,两人都无言语。 苏鹤霆是不干涉妹妹的决定,癞赤脚是不敢,也无力阻止。 如苏鹊所言,医者无男女,自从苏鹊走上行医这条路,有些事就避免不了,眼下才想着主意男女大防也晚了。 但做父亲的自然是盼着女儿有段好姻缘,他叹着气去开药方了。 安顿好乔承望,留下乔惜在此照顾,苏鹤霆带着苏鹊走了。 午间时分,大理寺接到报案,城郊有座宅子,里头关了不少人。 那些人或痴傻疯癫,或病弱残疾,都是原本好好的人,被宅子的主人用来试药弄成如今模样。 大理寺一查,宅子的主人竟是曾经的御前大总管曹英。 且宅子里还找出不少被药水泡着的婴孩尸体,花圃底下也挖出不少人骨。 事关百姓性命,吴大人这会没装病,亲自审了看守宅子的管事和护卫。 确定这一切皆为曹英所为,且那些试药的人,要么是曹英私下抓去的,要么是从各监牢弄去的。 这里头涉及太多,吴大人下了公堂便进了宫。 医者想要医术毒术精进,就要多加试验,这是曹英曾对皇帝说过的话。 她建药炉的事也没瞒着皇帝,皇帝想要她的医术成果,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叮嘱她谨慎些,莫叫人发现了。 这些年一直风平浪静,皇帝便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最近事多,曹英又逃跑了,他哪里还想得起来什么药炉。 却没想到在曹英逃跑后,药炉就事发了。 御前大总管私下用百姓试药,与狱卒衙差甚至官员勾结,从牢狱调人,之后又谎报他们死讯。 百姓激愤。 甚至有人怀疑,曹英做这些是不是得了皇帝示意。 皇帝听到这些话,恨不得将曹英挫骨扬灰,可他连她的人都找不到。 只得将所有事推到曹英身上,声称他不知情,张榜缉拿曹英。 通缉告示刚贴出去没多久,曹英是许安继母,皇帝姘头的消息便又似秋风卷落叶般,席卷了整个京城。 先前一些人还只是疑心,听闻这个消息后,许多百姓便确定,皇帝是知情者,甚至他才是药炉之事的幕后主使。 否则他得多昏庸,才对身边人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前头有乔夫人被害的流言,如今再加上这些,皇帝在百姓中的声望一落千丈。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皇帝气的砸了不少东西,“给朕查,这些事都是谁乱传的,查到严惩不贷。” 官员战战兢兢领命下去,查了半天源头,查到几个从边疆过来的客商头上。 可等府衙去抓人时,那几个客商早就逃出了京城。 皇帝最在意名声,气得整个人都发抖,他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疆北王府。 下令让苏鹤霆想办法平息谣言。 苏鹤霆连脑子都不动一下,简单粗暴,抓了十几个传话的,直接送进了监牢。 大家怕被抓,不敢再议论,但也更加坚定皇帝是心虚。 皇帝得知苏鹤霆用武力镇压,险些没气死,“这个莽夫……” 骂了好一通,又想到曹英身上,问无名,“那些暗子审的怎么样了?” 无名一身的血腥味,所有平日跟曹英有牵扯的暗子,全部都被提审了出来,可无一人承认放走曹英,更不知其下落。 慎刑司那边亦是,两边同时审起来,宫里一下子多出来几十具尸体。 皇帝暴怒道,“朕才是他们的主子,他们竟敢背着朕听曹英差遣,死有余辜,都给朕丢进山里喂野狗。” 出了御书房,占大人很是疲累的搓了搓脸。 同无名道,“宫外刚闹流言,这些尸体再从宫门运出去,影响不好,可否走一下暗厂通道?” 无名亦是累的很,想想占大人说的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占大人叹道,“那些崽子办事不牢靠,我还得亲自走一趟,免得路上叫人发现,再添波折。” 无名没意见,他还急着找曹英,否则过几天他的尸体也得被丢去喂野狗。 只他不知,他要找的人,正被占大人混在尸体里,从他的眼皮子底下带出了皇宫…… 第139章 有仇报仇 曹英是疼醒的。 睁眼便看到一张少女的脸,那脸莹白如玉,五官精致,脸上却缺了一个口子,少了一块肉。 她微怔之后是大惊,“你,你没死?” 曹英认出这是偷走她医本,逃出药炉的葛家女。 她先前虽同皇帝狡辩,葛家女也会制让王俊杰死的毒药。 但心里却是认定她找了五年也没找到的人,肯定是已经死了的。 可没想到,她竟真的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苏鹊冷笑,“你都没死,你姑奶奶怎么可能死?” “王俊杰的死是你做的,你要栽赃我?” 曹英质问她,余光忙打量四周。 是一间陌生的房间,不是慎刑司。 “这是哪里?” 她只记得自己被慎刑司的人带了出来,在路上晕了过去,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怎么会落到葛家女手里? 曹英心里一片慌乱,葛家女恨毒了她,她的处境不会比在慎刑司更好。 苏鹊没应她。 倒是苏鹤霆从外面进来,他身后跟着癞赤脚。 苏鹤霆将一张通缉令放在曹英面前,“药炉和你的身份皆已曝光,皇帝将所有责任推在你身上,眼下你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曹英看清通缉令,心中激愤又胆寒,“你想做什么?” 她不会傻到认为苏鹤霆是在救她。 苏鹤霆将通缉令丢置一边,“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我与你有何仇?” 在曹英看来,真要清算他们的仇怨,也是苏鹤霆为了乔惜先打了她。 脱口而出的话说完,她突然反应过来,“葛家女是你什么人?” 苏鹊笑,“我是他妹妹,当年便是他带着我逃离了你的追捕。” 原来是这样。 曹英心里对苏鹤霆恨意更甚,她先前只当苏鹤霆多管闲事,参与她和乔惜的事。 却没想到,原来五年前,苏鹤霆就坏了她的事。 但她知道此时不是泄愤的时候。 “你刺伤兰慧郡主,本就是死罪,我将你换到药炉,虽让你做了药人,可我也教授了你医术。” 曹英不想死,她刻意忽略和苏鹤霆的矛盾,只和苏鹊狡辩道,“挖你脸上的肉是我不对,但那也是为了做药引,我想研制新药,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你不能杀我。” 苏鹊慢悠悠地从药箱拿出一把小刀,“你太高看自己,我可没拜你为师,你连给我娘提鞋都不配,可别提什么终身为母这样的话来恶心我。” 若不是她命大,逃了出去,又运气好遇到了兄长,她早就死在药炉了,曹英竟还敢跟她提从前。 小刀磨得锋利,她将一团布塞到曹英嘴里,手起刀落,利索地在曹英右脸割出一个肉坑。 随手往伤口撒了些药粉,苏鹊道,“你的命太多人想要,我也只能先让你尝尝剜肉之痛,否则我必定钝刀子割肉,将你一点点活剐了。” 话毕,她便不甘心的退开了去。 苏鹤霆抄起墙根的木棍,对着曹英的膝盖就用力砸了下去。 曹英痛得额上青筋暴起,眼球外突,喉腔发出的痛吼声被嘴里的布堵住了出路,让她整颗脑袋都涨红。 她死死盯着苏鹤霆,眼里的恨意恨不能化作刀刃,将苏鹤霆片成碎片。 确定她一双脚被打断,苏鹤霆丢了手中木棍,“你这双腿,本王是替我那四舅哥收的,鹊儿,给她止血,别叫她死得太快。” 曹英拼命摇头。 苏鹤霆呵笑出声,“本王知道四哥的腿不是你打断的,打断他双腿的是季瑶。 季瑶的账,惜儿已经用她的命偿了,这是你该付出的代价。 你这一生作恶多端,害人无数,四哥落得今日地步,你敢说与你毫无关系?” 曹英依旧是摇头。 她不敢认。 让季川将乔承望当野人一样豢养,是她的建议。 也的确是她建议季川,不必给乔承望治疗腿,只需保他不死就成,总归皇帝要的是乔承望的血,只要能取血便可。 “省得他双腿痊愈,起了逃跑的心思,这是你对季川说过的话。” 苏鹤霆冷笑,“今日本王便也打断你的腿,免得叫你逃走了。” 这是曹英当着乔承望的面,同季川说过的话。 她猛然抬头,呜呜出声。 乔承望被苏鹤霆救出来了? 怎么可能? 乔惜在他们的监视下过了五年,她在宫里根本没有帮手。 而苏鹤霆一个长在外头的皇子,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从皇宫暗厂救走乔承望。 苏鹤霆明白她的疑惑,只道,“曹英背叛皇帝,不堪慎刑司酷刑,买通慎刑司太监逃出皇宫,还带走了乔承望。” 曹英这回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竟真的救走了乔承望,还栽赃在她身上,皇帝如今只怕恨不得将她凌迟了。 她在大佑再无活路了。 可他们是哪里来的本事,又如何知道乔承望还活着?是从季川处得知的? 不,不是。 从乔惜到了疆北后,季川就开始各种不顺,还有她的碧香好端端的也死了。 当时她便怀疑乔惜,眼下已然确定,那一切就是乔惜搞的鬼。 或者说,一开始乔惜和苏鹤霆就狼狈为奸了。 可,乔惜明明没了从前的记忆,明明她将皇帝当做唯一的亲人,因此对她这个皇帝的身边人也诸多敬重。 为什么乔惜突然会这样? 难道,她恢复了记忆? 不可能的,乔惜离宫前她诊过脉的,明明药性还在,何况,她后头又给她送了一次压制记忆的药,亲眼看着乔惜服下去的…… 她有许多疑问想问,竭力想吐出嘴里的布团。 苏鹤霆可没打算让她做个明白鬼,改了话头,问道,“帝后之间的龃龉是什么?” 曹英都没力气去想,苏鹤霆初入京城的人,为何会知道帝后不和。 她不甘心就这样交代,更怕交代了,命也就没了。 苏鹤霆也没想过一次就能问出来,反正他们还有时间,乔惜在陪着乔承望,之后她也是要来同曹英清算的。 便对癞赤脚道,“四哥的记忆被她所损,瞧着和祖父的情况有相似之处。 兴许伤祖父记忆之人,与她出自同门,先前惜儿给你的药,你也研究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事,便交由你了。” 癞赤脚点头。 曹英那般伤他女儿,他早已按捺不住了。 苏鹤霆走到门口,又顿住,突然道,“对了,兴许你还可再审审,当初兰慧郡主看上你,是否有她的挑唆。” 他记得曹英和兰慧郡主关系好,而癞赤脚曾是百姓称赞的葛大夫。 若曹英眼红癞赤脚的医术,亦或者嫉妒,以她的狠毒,会动歪心思也不是不可能。 他本是灵光一闪,却没想倒叫曹英浑身一颤。 第140章 自己惯的自己宠 苏鹤霆没错过曹英的反应,但也没再参与此事。 有时候医者更懂如何能让人生不如死,苏鹊和癞赤脚会让曹英说实话的。 他回了自己的院子时,乔惜刚给乔承望剃完头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不该随意剪掉,但乔承望被关这些年,头发早已不成样子。 后来曹英为了下针方便,有的地方便给随意剪了,以至于,他的头发参差不齐。 乔惜只看那头发,便能想到他从前受过的苦,心里难受得紧。 兄妹俩就算多年不见,做哥哥的也能一眼明白妹妹的情绪,索性学着癞赤脚,让她帮忙把头发全部剪了。 摸着光秃秃的脑袋,乔承望笑道,“挺好的,就当重新开始了。” 苏鹤霆过去帮着收拾地上的头发,亦笑,“都会好起来的。” 为保密,也是乔惜的愧疚,暂时没给乔承望安排人伺候,除了先前是苏鹤霆帮忙清洗,之后都是乔惜亲力亲为的照顾。 苏鹤霆舍不得妻子累着,自然会抢着帮忙。 “谢谢妹夫。” 乔承望看着他,眉眼温和。 他已从乔惜口中得知两人的事情,也知苏鹤霆虽为二皇子,但与皇帝并不亲近,这次愿意来京城,皆是为了帮乔惜救他和报仇。 乔承望心生感激,真诚道谢。 乔惜佯装瞪他,“一家人,你同他客气什么,他这人惯会蹬鼻子上脸,你对他过于客气,将来怎么替我撑腰。” 她又颇为得意的样子看着苏鹤霆,“如今我也是有娘家依仗的人了,哼。” 苏鹤霆只一瞬,便明白她的意思,附和道,“是,四哥不必见外。 我自小无人教导,和惜宝儿也是一路磕磕绊绊地摸索着过,若有做得不好的,四哥只管说。” 两人重生的事都默契的,暂时没有告知乔承望,故而乔承望并不知苏鹤霆就是先太子。 只当他真是被皇帝丢在深山长大的孩子。 但纵然如此,乔承望也知苏鹤霆并非他说的那般不堪。 摸了摸毫无知觉的左腿,乔承望牵了牵唇。 他九岁就被季川关押,这么多年,不曾习武,不曾读书,眼下还是个瘫子,形同废人。 苏鹤霆对妹妹事事仔细,哪会欺负妹妹,妹妹又哪里需要他来撑腰。 夫妻俩这般打配合,分明是担心他消沉,他又岂能辜负两人好意。 晚间三人一起用过饭后,乔承望道,“你们事多,不必亲自看顾我,帮我找个可靠的小厮,再替我寻些书来打发时间便可。” 他虽荒废了十几年,但眼下得了机会,总得为余生做规划,不能真做个只能事事依靠妹妹妹夫的废人。 乔惜道,“还有两日就过年了,等年后吧,年后再给四哥物色个照顾的人。” 加上前世,她已经许久不曾好好过年了,如今,爱人和亲人都在身边,乔惜想好好的过个团圆年。 她连曹英那边都没去,苏鹤霆自然明白她的心情,便也道,“对,先好好过个年再说。” 但离开时,还是打发了辰山在外间歇息,以便晚上乔承望起夜,有人能搭把手。 乔惜回了房,便让北俏给她寻来了针线。 京城虽比疆北温度高些,但眼下也是天寒地冻的季节,她想给乔承望缝顶帽子。 只是她幼时学女工不认真,先是裁剪不对,后又是缝得歪七扭八,要么就是险些扎了手。 苏鹤霆看不过眼,睨了她一眼,索性接过了她手里的针线,“小时候让你学,你总同我犟,说有绣娘,不必自己动手。” 他熟练地穿针引线,嘴里哼哼,“也是我太惯着你,让你连顶帽子都缝不好,得亏你嫁的还是我。” 乔惜起身抱着他的脖子,眉眼弯弯趴在他背上,“谢谢夫君不嫌弃。” 苏鹤霆侧了侧脸,“自己惯出来的,嫌弃也得宠着。” 乔惜在他脸上亲了下,“夫君真厉害。” 搂着他脖子的手改为替他捏肩。 “拍马屁也没用,我最多只会缝,绣花样那些还是让北俏她们来。” 他做了十几年太子连针都没拿过,这还是二弟会的技能,但二弟也仅限会缝。 乔惜不为难他,也不为难自己,决定采纳他的意见,应道,“好,就让北俏绣。” 捏了没一会儿,苏鹤霆便拉着她的手在边上坐下,眼神晦暗不明,“歇会,待会儿有你累的。” 夫妻间的小暗示,乔惜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她今日实在欢喜,心里也很感激苏鹤霆。 感激他能重生,继续陪在她身边,感激他爱她如初。 心中柔软,身子也更软,这一晚,苏鹤霆很尽兴。 云雨停歇,他将她搂抱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 乔惜将脑袋搁在他的心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低声道,“太子哥哥,四哥的腿真的能治好吗?” 四哥虽表现得平静,但她知道,四哥是希望能站起来,为乔家报仇,重振乔家门楣的。 她害怕四哥一辈子只能坐在椅子上。 “苏鹊他们会尽力的。” 顿了顿,苏鹤霆道,“惜宝儿,便是四哥不能站起来,他也不会是无能之辈。 今日我瞧着四哥对看书有兴趣,日后我给他寻个好老师。” 人只要上进,就会有用处,只看乔承望面对困境时的态度,苏鹤霆觉得他不是个简单的。 乔惜挪了挪身体,将脸埋在苏鹤霆的颈窝,幽幽道,“将来皇帝怎么死,我都觉得不解恨。” 苏鹤霆听出她的恨意,问道,“你若不困,我们再做点别的?” 惜宝儿想好好过个年,可皇帝未必乐意让他们清闲,那就给皇帝找点事,让他无力顾及他们。 乔惜闻言,忙卸了力道,浑身无力地瘫着,“我累了。” 苏鹤霆闷笑,“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不要去审审曹英。” 乔惜脸一热。 误会了。 她踢了他一下,“你故意的。” 男人捉住她的脚,笑道,“是,是,是,是我故意的,故意误导你。” 乔惜觉得被他捉弄了,哼哼唧唧。 苏鹤霆任劳任怨给她穿戴整齐,执着她的手出了院子。 曹英白日被癞赤脚折磨得死去活来,只得承认的确是她觊觎葛家的医术,才引着兰惠郡主对癞赤脚起色心,害得葛家家破人亡。 妻子的死是癞赤脚的心结。 若非暂时不能让曹英死,癞赤脚当场就将她大卸八块了。 不过,眼下她没比死好多少,人早就痛晕过去了。 癞赤脚恨她,亲自守着她,见苏鹤霆两人过来,直接端了一盆冷水泼在曹英身上。 曹英疼的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一只眼睛被癞赤脚挖了,只能用另一只被揍得肿成一条缝的眼睛,艰难地看清乔惜。 “乔惜,你是如何回复记忆的?” 她始终惦记心中困惑。 乔惜想到老爷子的记忆被损和乔承望情况相似,没准能顺着这一点挖出谋害老爷子的人。 眉目微转,她道,“自是有人帮了我。” “不可能。” 曹英不知乔惜心思,下意识反驳,“不可能,他不可能帮你。” 乔惜笑,“事实就是如此,你凭什么觉得不可能?” 第141章 狗血故事 曹英神情满是难以置信。 乔惜道,“你用药物篡改了我的记忆,我离京前你给我送的药,说是掩藏我的内力,实则是用来压制我记忆的,对吗?” 曹英心头巨浪翻过。 乔惜竟然知道,她不通医术,怎么会知道,真的是那个人告诉她的吗? 可那个人为什么会帮乔惜?是为了和皇帝作对? 他想做什么,他不是说他只求和心上人长相厮守吗? 他已经如愿,为何,为何还要掺和进这些事,害她落到如此境地? “你是何时恢复记忆的?” 她想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参与这些的,又究竟想做什么。 乔惜道,“你不必知道这些,你只需知道我想起了一切。 知道你是如何和皇帝一起蒙骗我,再让碧香监视我的。” 她蹲下身,看着曹英,“你一生所求,是在皇帝身边有个名分。 为了这个执念,你甘愿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宫女,甘愿扮作太监,看着皇帝临幸其他女子。 甚至为了讨好他,不惜抓来无辜女子成为皇后替身,任由皇帝凌虐残害。 你作恶多端,视人命为蝼蚁,不惜与外人勾结,而如今皇帝却恨不能将你杀之后快,从无封你为妃之心,应白筠,你真可怜。” 乔惜用力捏住她的下巴,“但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我一直在想该如何处置你,才能消除我心头之恨。 刚刚我突然有了主意,待你死后,将你尸体挂于京城大街上。 叫世人看看你应白筠为了讨好一个男人,是怎样的自甘下贱和手段歹毒。” “不,不要。” 许多不好的记忆涌入脑中,曹英试图去抓乔惜的裙摆,她不想再被人唾弃,不想成为世人眼中的笑柄。 乔惜起身,缓缓后退。 “名节对女子何其重要,我只是想要一个名分,给我的孩子一个家。 我得有价值,他才会留我在身边,乔惜,我无心害你,我也是不得已。” 曹英语气里多了一份哀求。 她已经全然相信了乔惜的话。 成为皇帝名正言顺的女人,是她最大的秘密。 这世间只有皇帝和那个人知晓,便是乔惜恢复了记忆,也不可能得知这些,只能是那个人告诉乔惜的。 “你还在狡辩。” 乔惜轻嗤,“许伯父待你不薄,视碧香为亲生,你若真的只是为了名节和碧香,大可在许家安安稳稳做你的许夫人。 可你却勾搭上季川,让他将你送到皇帝身边,还杀了许伯父,并试图蒙骗利用许安。” 心事再被戳穿,曹英以为自己的事,乔惜全都知道了。 装已经没了意义。 她癫狂道,“我原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看上他又有什么错。 他与我欢好时,并不曾告知我,他已有妻室。 事后却以高热认错人为由,不许我再提那晚之事,我一个孤女,什么都给了他。 他却只给我一百两银票便走得干净,我未婚先孕,师父不再认我为徒,将我贬去种草药。 师门众人和附近的人对我指指点点,他们骂我是破鞋,骂我的孩子是野种,我们无一日有过好日子。 师兄怜惜我,告知我他的身份,我才知我孩子的生父竟是当今天子。 他既是皇帝,后宫嫔妃无数,为何就不肯多要我一个。 还不是因为我出现的时机不对,还不是因为皇后吃醋,可皇后自己却不守妇道。” “所以你恨皇后,便挑拨帝后关系。” “何须我挑拨,皇帝遇见我的时候,皇后正与我师兄厮混。” 曹英脸上鄙夷,“她不贞,皇帝却为了自证清白,隐瞒我的存在,这对我何其不公?” 乔惜听到这里,隐约明白了些什么,故作呵斥道,“你休得编排皇后清白。 你师兄与皇帝容貌相似,定是皇后看错,误将你师兄当做皇帝。” 结合长宁侯的话,她猜曹英口中的师兄,就是那个与皇帝容貌相似的男子。 曹英浑身疼痛难忍,似靠倾诉发泄身上和心上的苦楚。 “能认错一次,还能认错两次不成,分明就是皇后移情别恋,背叛了皇帝。” 乔惜与苏鹤霆对视一眼。 听曹英这话的意思,曹英的师兄果真就是长宁侯口中与皇帝容貌相似之人。 先前占大人送来口信,说皇后极有可能在乌丽。 还有皇帝的那些话,都不得不让他们推测,皇后是被曹英师兄带去乌丽国的。 曹英的声音还在响起,“若非如此,师兄救她逃脱水匪,她便可直接回去找皇帝,可她却与师兄在一处呆了三日方归……” 半个时辰后,乔惜和苏鹤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前面是引诱套话,后面直接逼供,两人终于从曹英口中得知了帝后之间的恩怨。 竟是那样狗血的故事。 帝后自小相识,可皇后对皇帝生情,是误以为被皇帝所救后。 先帝疼爱皇后,得知皇后对皇帝动了心,而皇帝也早已透露想取皇后为妻,先帝当即便给两人赐了婚。 婚后皇后才知自己认错了人,救她的根本不是皇帝,而是与皇帝容貌相似的男子,那人只是先帝身边的暗卫。 可她已经嫁了,且皇帝表现的对她一往情深,不久又被查出身孕,皇后便只能将错就错,敛了所有少女心思,安分同皇帝过日子。 真正救下皇后的人,也就是曹英的师兄易青却不甘心,屡次纠缠皇后无果后,竟当街刺杀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 先帝知晓此事后,处理了易青。 几年后,继承大统的皇帝带着皇后微服出游,途中遭遇水匪。 皇后失踪。 彼时帝后感情甚笃,皇帝担忧皇后,亲自寻人,却受伤途中被曹英所救。 皇后下落不明,他却和别的女子有了肌肤之亲,无论是担心将来皇后吃味,还是世人的眼光。 皇帝都不愿让人知晓他和曹英的那一夜。 三日后,皇后自己归来。 她是被易青所救。 易青为救她,深受重伤,她三日才归,是为报答易青两次救命之恩,照顾他三日,见他脱离危险方才离开。 可在皇帝眼里,易青已因刺杀皇帝被先帝处死,她不能透露易青还活着的事,便推说是被江湖游侠所救,却说不出游侠别的情况。 皇帝心生疑窦。 一个多月后,两人回到皇宫,皇后被查出怀有身孕。 思及自己和曹英的那一夜,皇帝怀疑皇后失踪的那几日,也被别的男子沾染。 无论皇后如何否认,他都不想要那个孩子,皇后认定皇帝不信任他,亦不再解释,这是帝后关系破裂的开始。 之后便是他们知道的,皇帝给皇后下了子熄毒,在皇后生产后,用死胎调包了二皇子,将二皇子弃于山野。 皇后虽无证据,却始终怀疑自己的儿子没死。 之后又得知在她被水匪掳走期间,皇帝和曹英的事,对皇帝彻底死心,直接将自己关在佛堂。 易青对皇后始终没死心,便同曹英做了交易,他替她精进医术,让她在皇帝身边立足,她帮他打探一切关于皇后的消息。 她觉得皇帝始终不肯给她一个名分,是因为皇后还在宫里,得知易青想要皇后离宫,曹英便帮易青将假死药下到皇后饭食里,并掩护易青从皇陵带走皇后。 可没想到,皇后薨逝多年,皇帝依旧不肯,她便生出了异心。 第142章 背后那只手 “曹英说,易青自小在崖州,十几岁才来京城,做了先帝暗卫。” 乔惜踟蹰开口,“可我记得皇家暗卫都是自小培养的。 先帝为何要让一个和皇帝容貌相似的男子,做他的暗卫?” 此为疑点一。 “既是赐死易青,为何易青还活着?” 以先帝的手段,不可能弄不死一个暗卫,这是疑点二。 苏鹤霆沉默。 先帝要赐死的人还活着,极有可能是先帝手下留情了。 再结合易青与皇帝容貌相似,苏鹤霆猜,易青与皇帝,或者与先帝有什么关系。 从先帝留易青一条命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此事,他打算找雍王解惑。 “母后遭遇水匪被易青所救,皇帝重伤又遇到曹英。 偏巧易青还是曹英的师兄,向曹英透露皇帝身份,怂恿她来京城找皇帝,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也是这件事,让帝后生出嫌隙,才有了皇帝对二弟下手。 皇帝选择的是不伤母体的子熄毒,可见他当时对母后还是在意的。 但二弟的出事,两人关系注定决裂。 母后便是对皇帝再有感情,也绝不可能同杀死自己儿子的男人和好如初。 苏鹤霆眸中幽暗。 “母后不知易青与曹英勾结,给她下了假死药,稀里糊涂地被带去了乌丽。” 只怕眼下还当易青是她的救命恩人。 乔惜看着苏鹤霆,“还有一桩事,皇帝当年将二皇子丢在京郊的山里,二皇子最后却在疆北山里长大。” “会不会这件事也是易青做的?” 话虽这样问,但心里已然认定了。 若帝后的龃龉是易青一手算计而成,那皇帝丢弃二皇子的事,定然也在他的关注下。 还有老爷子的记忆。 据曹英所说,给她纂改记忆的药是从师门带出来的,世间仅此一瓶。 所以,她没法再纂改四哥的记忆,只能抹除四哥的记忆,而这抹除记忆的针法,还是她师兄易青教给她的。 而老爷子的情况,怎么看都是被抹去记忆的症状。 那易青口口声声说爱皇后,可见也非真心。 真心爱皇后,怎会谋害她的父亲和孩子,真心疼爱,又怎会任由她被皇帝误会多年,郁结于心。 苏鹤霆想到皇后将自己关在佛堂的那些年,想与他亲近,都极为克制的样子,眼底浮起一抹杀意。 “皇帝是发现母后的棺椁是空的,才迁怒于我,甚至怀疑我的身世,从而对我起了杀心。” 乔惜顺着他的思路,想到什么,当即坐起了身子,“你是说,易青他对大佑有野心?” 太子一向反对给地方放权,若太子还活着,大佑不会是如今这般分崩离析的场面。 而皇帝寻找鬼军多年,他不是后来才知先帝对皇后疼爱,为何后头突然就要查皇后的陵墓。 这里头有人推动的可能性很大。 利用皇后的离开,来挑拨皇帝和太子父子关系,借皇帝之手铲除太子,大佑内乱,外人才有可乘之机。 苏鹤霆思虑更长远,微微点了点头,“不得不防。” “可,前世我刺杀各藩镇头目,皇帝收回皇权时,都不曾见他动手……” 话音戛然而止。 她想起来了。 想起先前攻打凉州时,苏鹤霆那些让她感觉眼熟的招数。 “是宣武节度使。” 苏鹤霆沉眸,“何意?” “我终于想起来,你那些招数我为何觉得熟悉,是宣武节度使的武功路数……不,眼下他还不是宣武节度使……” 或者说,如今还没有宣武节度使。 乔惜敲了敲脑袋,似在思虑该如何说。 苏鹤霆也不催,静静等着。 片刻后,乔惜方才道,“前世,我欲刺杀同州节度使,刚要动手,他底下的人便反了。 那人取代同州节度使,掌管同州,主动向朝廷投诚,上交兵权,皇帝嘉赏他的投诚,升他为宣武节度使。 后各藩镇被镇压,宣武节度使又带头拥护各种朝廷政策。 皇帝对此很是满意,庆功宴前夕,我曾听闻皇帝要提拔他为京官,入中书省。” 中书省是中央最高政务机构,是天子近臣,若要造反夺皇位,远比在地方做个节度使,更容易成事。 只可惜,她在庆功宴当晚便死了,不知后续宣武节度使,是不是做了这只黄雀。 苏鹤霆问道,“你怀疑日后的宣武节度使,便是易青?” “若易青有反心,宣武节度使是他或者他底下人的可能性很大。” 前世那么多藩镇,唯有同州在她刺杀前,主动投诚,并一路走到皇帝面前,成了他看重的臣子。 乔惜又道,“二皇子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就被丢进山里,自己长到六岁,而后他的亲外祖又那么巧合地在山里捡到了他。 还有老爷子在山里救下的那人,武功路数与宣武节度使相同。 他给二皇子取的姓,刚好是皇帝生母的姓氏,现在想想,都太巧了。 或许这些年,易青一直在监视二皇子的行踪,那么老爷子的动向他定然也清楚的。” 苏鹤霆接话,“如此说来,鬼军几个少帅出事,怕也是他的手笔。” 之前他们想不明白皇帝要鬼军是要对付谁? 又是谁对鬼军下手,以至于让阿松叮嘱福宝,不允她再习武。 这番叮嘱里暗含着对朝廷的不满,阿松不愿福宝承其衣钵继续效忠朝廷。 可见他对朝廷伤透了心,可皇帝连鬼军的影子都没摸到,根本不可能伤害鬼军。 让鬼军对朝廷失望,皇帝便不能召唤鬼军对付他了,甚至他可能还策反了一部分鬼军…… 乔惜颔首。 先前他们便觉得所有事情背后似有一双手,如今,便说得通了。 易青曾为先帝暗卫,或许了解老爷子,也或许他是通过皇后了解的老爷子。 “若这一切都是易青所为,此人真不是东西。” 乔惜咬牙道。 苏鹤霆心里骂了句,皇帝亦不是东西。 母后认错了人,可皇帝有没有救母后,他心里门清。 两人相识数载,母后突然心仪他,他不可能不深究原因。 既知母后将他错认成易青,他不告知反而心安理得地将错就错。 或许是对母后有那么几分情意在,但肯定还有因为先帝对母后的看重,他想利用母后坐上皇位。 一个两个都算计母后。 苏鹤霆身为儿子,不愿去辨皇后在这些事里的对错,他只是担忧,将来等皇后知晓一切真相,她该如何自处。 宫里的人都传皇后对他冷淡疏离,年少时,他亦如此认为,如今细想往日种种,他才明白皇后是在保护他。 帝后互相置气,皇帝怀疑妻子心里有别的男人,连带着对他们的嫡子都不在意,皇后越是冷落嫡子,皇帝便越是看重嫡子。 事实就是如此,每每他在皇后那里碰了冷脸,皇帝便对他怜惜几分。 在吃人的皇宫,只有皇帝的看重和怜惜,他才能安稳长大。 可惜,皇帝这辈子都被人牵着鼻子走。 “皇帝疑心我不是他的儿子这件事,定是有人在皇帝耳边挑唆,除了曹英,皇宫还有易青的人。” 他们旁观者清,从曹英的叙述中,不能看出,曹英其实也是被易青算计的,只她自己并未察觉,还当是和易青互惠互利。 她不是这个挑拨之人,易青更不可能自己出来挑拨,只能是宫里还有他的爪牙。 抓出这个爪牙的事,便交由皇帝头疼吧,正好分走皇帝的精力,让他无暇盯着疆北王府。 可如何让皇帝知晓这件事呢。 苏鹤霆和乔惜对看一眼,彼此都有了主意。 第143章 忆往昔 皇宫。 吴公公躬身在皇帝面前道,“陛下,贵妃娘娘求见,想问明日除夕宴一事。” 皇帝按着眉心,不耐道,“同她说,照常就行。” 于贵妃与皇后入宫前,曾是闺中好友,皇后将自己关在佛堂后,便也卸了后宫掌管权。 彼时,贵妃还只是个寻常嫔妃,因着和皇后走的近,入了皇帝的眼。 皇帝见她不争不抢,恭敬和顺,万事做的周全妥帖,皇后入佛堂不出,他便将协理六宫之权交到了她手上,并将位份升为贵妃。 当时皇帝颇有些与皇后置气的意思,但这些年于贵妃的确很少出纰漏。 皇帝对此很满意,后宫之事便愈发地信任她,自己也省了不少心。 除夕宴年年都办,皇帝正在为曹英和乔承望的事情发愁,他不觉得今年的除夕宴有什么值得他过问的。 可没一会儿,吴公公又来了,“陛下,贵妃娘娘想问,今年二皇子回宫了,皇后那边是否要安排祭拜。” 按礼制,每年除夕,约莫傍晚时分,生人开宴前是要先祭拜亡人的。 自打五年前先太子出事后,皇帝便不允宫里祭拜皇后。 梓棺都是空的,皇后不知躲到哪里快活去了,拜什么拜。 可外人不知内情,只当是先太子弑父行为,让皇帝迁怒了先皇后。 自然,那刚回宫的二皇子,也不会知道皇帝取消祭拜皇后的真正原因。 皇帝思虑明白其中关键后,沉吟道,“让她进来。” 幸得贵妃提醒,否则他忙得还真没想起这桩事。 届时,苏鹤霆入宫,除夕不能祭拜皇后,怕死要恨上他这个父皇了。 棋子还没发挥作用,就与他离了心,这不是皇帝愿意看到的。 于贵妃跟在吴公公身后走了进来,含笑道,“臣妾见过陛下。” 她相貌在这后宫并不出众,甚至算得上平庸,但她眉目柔和,总给人一种平静之感。 如今年岁大了,这平静便显得格外稳重沉静,让人望之也跟着安定下来。 皇帝烦躁的心也平复了些许,招了招手,示意她坐下,“皇后那边就按先前的来。” 这便是打算今年祭拜皇后了。 于贵妃明白皇帝意思,恭顺道,“臣妾会安排妥当。” 说完,她便以帕掩唇咳了两声。 皇帝起身,走至她身边,“身体不舒服?” “臣妾无事。” 于贵妃摇了摇头,“许是这几日夜间没睡好,等忙完除夕,正月无事,臣妾好生歇上几日便好了。” 曹英在宫里十几年,不只与前朝有牵扯,与后宫也有多瓜葛。 这几日因着她的事,后宫也跟着闹了不小的动静,于贵妃掌管后宫,自然少不得要从旁配合。 加之年关本就事多且杂,就比平日忙上许多。 别说她,便是皇帝这些日子都忙碌异常,不曾好生歇过一觉。 不待皇帝说话,她又眼眸关切地看着皇帝,“倒是陛下,朝务忙不完,万望顾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皇帝听着这话,脑中倏然想起另一道声音。 “六郎,朝政总有忙不完的时候,你得顾惜着自己的身子,我和御儿的将来还指望你呢。” 那年江南水患,连着几日,他夜里睡不了一个时辰便要起床早朝。 她睁着惺忪双眼,坚持要起身为他更衣,系冕冠,系玉带,最后扶着他的衣领,抬头这般叮嘱着。 他脑子里还想着如何治理水患,不叫更多百姓受灾,腰上便是一痛。 原来是她见他不语,便拧了他腰上的软肉,故作凶狠道,“六郎,你听到没。” 敢对天子动手,这天下间除了她周慧月也没别人了,可那时的他非但不恼,心里还欢喜得很。 因她在外素来端庄贤淑,只有真正入她心的人,才会得她这般小动作。 他便认定,几年夫妻下来,她终于忘了那人,满心只有他了。 可终究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从来就没入过她的心。 否则,她缘何说弃就弃了他,跟着那人跑了。 所谓要同他好好过日子,所谓与他相伴白首都是谎言,对,都是蒙骗他的谎言。 皇帝眼底生出一股戾气。 “朕知晓了,若无事,你便回去吧。” 念及于贵妃不离不弃与他相守多年,皇帝又补了句,“事情多便吩咐下去,莫要累着自己。” 于贵妃走了。 可一个多时辰后,她又出现了。 “陛下,听闻您这几日都不曾好好休息,臣妾给您熬了您喜欢的汤,您可要喝些?” 煲汤最是费时,没有一个时辰,汤是熬不出来的。 也就是说,她从皇帝这里回去后,便着手了。 皇帝见她已经将食盒提到面前,点了点头。 浓白色的汤端到面前,皇帝喝了一口,滋味自不会差。 他又想起,皇后不会厨艺,但舍不得他空腹上朝,总是在给他更衣穿戴整齐后,拉着他吃几块糕点。 那些糕点甜得腻人,他从来不爱吃,可对上她关切的眸,他只得强装喜欢,最后竟真的习惯了甜食。 相比于贵妃愿花一个多时辰为他做汤,她只会拿些宫人做的甜点应付他。 偏生他那时候蠢,信了她的真心,还愧疚起初算计了她的婚事,同她许下做个好皇帝、好夫君、好父亲的誓言。 她骗他在先,他又何须兑现对她的承诺。 他做不了好皇帝,也做不了好夫君,更不愿做个好父亲。 “陛下不喜欢吗?臣妾重新给您做。” 于贵妃的声音拉回了皇帝的思绪。 原是他想着往事出了神,竟忘了喝第二口。 “不必重做,朕只是在想曹英的事。” 皇帝又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一碗汤见底,于贵妃也没接话,皇帝抬眸看她,“你没什么同朕说的?” 于贵妃垂首,“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懂前朝的事,不敢妄言。” 皇帝却突然道,“传言是真的,曹英的确是女人,朕曾与她有过一个孩子。 但她入宫后,朕不曾碰过她。” 他凝望着于贵妃,又似透过她看别人。 于贵妃忙跪地,“陛下是天子,能成为陛下的女人是她之幸……” “朕不想听虚的。” 皇帝打断她的话,“你心里不介意吗?” “臣妾介意,也羡慕她能陪在陛下身边十几年。” 于贵妃抬起头,“但臣妾自入宫那日起,便明白,陛下不是臣妾一个人的陛下。 臣妾会难受,但更会珍惜与陛下在一起的每一刻。” 第144章 除夕搞事 皇帝摩挲着手上扳指,咀嚼着她的话。 会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可皇后却以他不信任她为由,拒绝再与他接触,口口声声介怀他烧迷糊时错将曹英当作她,却愿意荒废他们之后的岁月。 皇帝呵笑一声。 果真是寻了借口,故意疏离自己的丈夫,为别的男子守身如玉。 他是天子,注定会有许多女人。 若她当真介意,当初又怎会端着皇后派头,为他广纳后宫,甚至将自己的闺中好友送到他床上。 从前她不介意,被水匪掳走一次,她就介意上了。 不过是他们旧情复燃的借口罢了。 皇帝强行让自己的思绪从皇后身上拉回来,对于贵妃道,“行了,你回去吧,晚些朕再过去。” 他是天子,周慧月不在意他,这后宫有的是女人在意。 于贵妃眉眼更柔和了,声音也柔柔的,“臣妾给陛下做的里衣刚收线,正好您晚上试试。”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背,“辛苦你了,仔细些眼睛。” 这些年于贵妃无论多忙,他的里衣都是她亲手缝制,从不假手于人。 这大抵才是妻子的模样。 他又忍不住想,皇后极少为他动针线,那他如今给易青做衣裳吗? 定然是做的吧? 否则她的寝宫里,怎会有给男人缝制的荷包。 他曾多次暗示让她给他做个荷包,她每次都装傻充愣,从未应承过。 念及此,皇帝心头又起了一股邪火,待于贵妃离开后,问道,“曹英可有踪迹?” 他要好好问问曹英,那对狗男女究竟躲在了哪里,为何二皇子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这么久,皇后还不现身。 她竟是连这个儿子都不要了吗? 无名颤颤回话,“刚得到消息,城外疑似发现曹英踪迹。 她已化作女子装扮,带着双腿残废的男子,声称回江南老家,暗子追过去,却被一伙黑衣人阻拦,暗子正在四处搜寻。” “她竟出了城?” 皇帝震怒。 下了通缉令,曹英还能瞒过严厉搜查出城,禁军和城门看守都是做什么吃的。 皇帝不信京城在他的治下会漏成这样子,是有人帮了她。 那群黑衣人又是谁,易青的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是有送菜的老农认出了她,告到了城门守卫,但具体是不是还需等找到人再确认。” 无名心里也冤得很。 他觉得曹英有这般能耐,都是从前皇帝纵容的。 可他不敢说,只得认真找人。 皇帝每每得到曹英线索就得气上一回,偏偏只能干坐宫里,等着底下人的消息,索性转了关注点,“疆北王他们在做什么?” 暗卫道,“疆北王今日拉着疆北王妃,去了街上置办年货。” “他倒是好兴致。” 皇帝沉眸,“可有发现他府中有异样?” “疆北王夫妇的院子我们的人进不去,其他地方并无发现异样。” 皇帝垂眸,“他也防着朕。” 暗卫不敢接话。 高门府邸,哪个不得有点自己的私密空间呢。 何况,皇上先前屡次派人暗杀疆北王,两人又怎会真的父慈子孝呢。 皇帝道,“传朕口谕,明日宫宴让疆北王带家眷一并入宫,之后陪朕守岁。” 城外发现曹英踪迹,未必就真的是曹英。 暗厂暗子都是严格筛选出来的,这次却废物得很,这很可疑。 若是有熟知暗子之人从中作梗,便说得过去了,而乔惜恰巧就是熟知暗厂的人。 皇帝不得不怀疑。 话传到疆北王府时,乔惜眼底浮起一抹杀意。 苏鹤霆揽了揽她的肩,“安心,我答应你,一定带你回来陪四哥过年。” 老爷子摸了摸满脸上乱糟糟的胡须。 他想去一趟凤仪宫,看看皇后。 但他也清楚,皇帝让他们进宫,不会当真是好心让他们去过年,约莫是疑上了疆北王府,想趁机搜查王府。 便叮嘱苏鹤霆,“府上安排好。” 苏鹤霆颔首,自不敢大意。 转眼,到了除夕这日。 苏鹤霆先是陪乔惜回了趟乔家祭拜,而后带着老爷子和苏鹊进了宫。 几人刚入宫门,便由几个黑衣人摸进了乔家,确定乔家没藏什么人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前往疆北王府。 苏鹤霆一行人入了宫,拜见皇帝后,便要带着乔惜几人去祭拜皇后。 皇帝叹声道,“你们母子初见,朕陪你们一道吧。” 苏鹤霆没有拒绝。 皇帝去,其余一众皇子嫔妃们便也跟着,一时间凤仪宫挤得满满当当。 帝后私下有龃龉,但面上皇后是因二皇子夭折,受了打击方才礼佛。 皇帝并未夺其封号,虽五年不曾祭拜,但依旧表现得对皇后情深似海的样子。 故而后头跟着的一众人,不管是真情实感,还是装的,面上都在进殿后便露了哀思。 老爷子将这番做派看在眼里,浑浊的老眼极力忍着才不至于湿热。 他的女儿,一生命运多舛,这乌泱泱的一群人里又有几个是真心悲伤的。 尤其走在前头的皇帝,他说一生要护慧儿喜乐,可他却让她在宫中郁结多年,甚至死后还要杀了她的孩子,掘了她的陵墓。 狗皇帝,当真该死。 这般想着,老爷子的脚步就不由加快了些。 苏鹤霆明白他沉重的心情,立即握着他的手,“祖父,您莫要乱跑,我带您去见我的母后。” 心下已然决定,等回去还是将皇后可能活着的事告知他。 苏鹤霆这话,众人想起来,这老头是个疯的,便也没深想他为何一直往前挤。 凤仪宫早已做了安排。 人一进来,宫人便点香,分发到众人手中。 按照身份规矩,皇帝应第一个上香,可他刚将香插进香炉,便听得啪的一声。 皇帝愕然抬头。 好像是什么断裂了。 不等他深想,便见头顶的梁断开,掉落,直接砸在案台上。 香炉被打翻,皇帝上的三根香被砸灭,不知谁喊了句,“屋子要塌了。” 众人连忙往外逃。 待所有人全部逃出来后,整个屋子轰的一声倒塌,伴随着倒塌声,一道幽怨的女声响起,“我儿冤枉,司御冤枉……” 在宫里呆久的老人都瞬间白了脸。 这,是皇后的声音! 皇后显灵了,可她为何喊的是太子冤枉,莫非…… 众人不由都看向皇帝。 皇帝听到那声音下意识心虚,旋即是欢喜。 “来人,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皇后根本没死。 这会传出她的声音,是她回来了吗? 定然是她回来了。 皇帝一双手紧紧攥在衣袖下,压抑住内心的欢喜。 可禁军查了半天,也没在坍塌的房屋下找到人。 皇帝盼了多年,不愿接受这个结果,厉声道,“再找。” 恰此时,有太监急急忙忙跑来,“不好了,东宫闹鬼了……” 第145章 太子的冤屈 参加宫宴的人已陆陆续续进了宫。 众人在宫人的引导下坐好,只等着皇帝带着疆北王等人祭拜完先皇后,便可开宴。 可众人还没等到皇帝他们过来,便听得外头一阵惊叫声。 有人忍不住好奇,出去一瞧,也跟着惊出了声,“鬼,有鬼啊。” 荒废许久的东宫上方,竟飘着绿色的鬼火,那鬼火凝聚成一个大大的冤字。 离得近了,便能听到东宫传来哀凄的声音,“冤枉,本宫没有弑父,本宫冤枉,那木偶乃林元柏指使宫中绣娘所制,本宫冤枉……” 有人惊道,“是,是先太子的声音。” 除夕夜闹鬼,不少胆小的女眷吓得尖叫出声,胆大的男子则跟着禁军去东宫搜寻,便是如此混乱的场景下。 那哀凄的声音也能穿破嘈杂,直达众人耳中,敲击众人心扉。 去东宫查看的人还没到,便见东宫有几间屋子瞬间窜起大火。 “东宫走水了!” “来人啊,救火!快救火!” …… 奔走相告。 那呈现冤字的鬼火则缓缓下移,最后堙灭于火光之中,但喊冤的声音依旧,伴随着痛呼声,“父皇恕罪,儿臣好疼啊,儿臣被烧得好疼啊。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是您的儿子,儿臣没有弑父……” 皇帝过来时,便是听到这道声音,他心中一紧,“查,给朕查,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 “皇上,臣妾从不曾有二心,御儿就是你的孩子,你为何听信谗言,疑心他的身世。 他死得好冤,好惨,臣妾难以安息,不甘轮回啊……” “妖言惑众。” 皇帝不信这是鬼。 如果人死后真的能变成鬼,太子也不至于今时今日才出来喊冤,他认定是有人搞鬼。 “来人,给朕去将那背后之人抓出来,朕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除夕之夜如此装神弄鬼。” 禁军不敢违令。 可东宫火势太大,里头怎么藏人呢。 他们要抓人,也得先灭火,否则进去便是送死。 是以,一众禁军和宫人们只得先提水灭火,其余朝臣官眷则忍不住窃窃私语。 凤仪宫坍塌的事情也传了过来,他们不知皇后还活着,只觉得这火都烧红了半边天了,声音还在,活人哪能做到。 这分明是真的闹鬼了啊。 还有皇后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太子就是皇帝的孩子? 太子当然是皇帝的孩子啊,难不成太子身世还有什么问题? 可他与皇帝长得那般相似…… “我儿冤枉,我儿冤枉啊……” 皇后喊冤的声音再度传来,没一会儿,又变成先太子喊痛的声音。 那声音凄厉绝望,让人听得后背阵阵发寒,似能通过那声音,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如何一点点被大火吞噬,化为灰烬的。 有些心软的,直接落了泪。 都说太子是畏罪自尽,可听这惨绝人寰的声音,分明是有极大的冤屈啊。 而皇后那边,五年不曾祭拜,这一祭拜就断了房梁…… 苏鹤霆看着漫天火光,紧紧攥紧了拳头。 虽过去多年,只要想起来,那种赤烤灼烧的疼痛还能清晰地传达周身,让他难以自控。 一只温热小手覆上来,一点点抠开他的拳头,钻入他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 苏鹤霆眼中的戾气方才渐渐散去。 皇帝此时压根留意不到两人,他望着那火光,眼底一点点浮起惊恐。 东宫传来喊痛的声音,竟与太子当年被烧死时的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连带着话语都是一样的。 这……怎么会? 当时在场的人,明明都已经死了,怎么会还有人能模仿出太子当日的话语,难道…… 不敢深想,皇帝先打了个寒战。 “本宫从无弑父之心,更无弑父之举,天有眼,民有心。 终有一日,苍天会辨忠奸,民心会识善恶,这场大火背后的龌龊也会大白于天下……咳咳……” 绝望的呐喊再度传来,之后像是被大火吞噬了般,除了烈火焚烧屋子发出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皇帝禁不住地后退,那是太子临死前的嘶吼,之后他便被大火烧毁了喉咙,再也发不出完整的话语。 当时,他在外面听着只觉得痛快,可如今,他竟生出一股巨大的惧意。 “父皇。” 后背被人抵住,皇帝脖子一寸寸扭过去,便见苏鹤霆红了眼眶,“父皇,这是真的么?太子兄长竟是被人冤枉的。” “胡说。” 皇帝下意识斥驳。 随后便反应过来,他身为皇帝,身为父亲,听到这些话,不论是装神弄鬼,还是真的冤魂显灵,他都该查一查再下定论。 这才是明君,才是一个父亲该有的反应。 而不是想也不想地否认。 皇帝闭了闭眼,“于德贵,朕命你重查太子旧案,以及今日之事。” 于德贵是于贵妃一母同胞的亲兄长,也是如今的刑部尚书。 当年太子巫咒案,皇帝便是交由他去办的。 于德贵上前,“臣遵旨。” “父皇,儿臣曾听闻先太子恤民如子,德润四方,对大佑百姓施下不少仁德之举。 儿臣从前是疆北无父无母无户籍的孤儿,也曾受过他的恩惠。 且他是儿臣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儿臣可否请愿与刑部一起追查此事?” 皇帝眸光冷沉,“你也觉得他是冤枉的?” 苏鹤霆竟敢这般夸赞先太子,那是认定先太子是被人所害,难道,苏鹤霆早就存了为太子报仇的心思? 他回京是为给先太子报仇?那这一切都是他所为? 皇帝瞬间想了许多,看苏鹤霆满是怀疑。 苏鹤霆摇头,“儿臣不知道,儿臣对先太子的了解,是从疆北百姓口中得知。 只刚刚母后和先太子的声音叫儿子心头难受得紧。 儿臣也知不可尽信谣传,是以,才更想查个明白,先太子究竟是何样的人,今日之事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是查出有人趁儿臣祭拜母后时搞鬼,儿臣定不轻饶。 可若真是先太子有冤,儿臣更要查明此案,如此,母后方可安息,甘心入轮回。 儿臣身为人子,不曾在母后身边尽孝一日,眼下母后魂魄难安,儿臣不能什么都不做,还请父皇成全。” 他是为了皇后,不是为了先太子,这番话下来,皇帝很难拒绝。 一直安静站在人群中的吴大人,突然也上前,“陛下,老臣也想知道,这神神鬼鬼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恳请陛下允大理寺与刑部共查此事。” 高程前傻了眼。 他师父不是一向喜欢躲着事的么,怎的今日还主动参与这些事。 且,还是这样大的事。 他身为大理寺少卿,跟着师父断案无数,皇帝刚刚的反应,他看得清楚,这里头分明就是有很大的猫腻啊。 连他都看得出来的东西,师父怎么会看不出来。 这老头是奔着得罪皇帝去的啊。 他想拉住吴大人的,可惜晚了一步,牙一咬,也跟着跪了下去。 罢了,师徒共进退,他不能让老头子一人勇啊。 第146章 谴责 皇帝看着地上的几人,眸色晦暗,只能允了。 不同意反而叫人多疑。 但却不能现在就让他们去查,他得让于德贵做些准备,该清理的卷宗和证物得及时清理了。 正欲开口拖延时,就听得吴大人对高程前道,“你即刻随于尚书前往刑部拿到先太子一案的卷宗和证物。 苏鹤霆亦对辰山道,“你一道过去。” “今日是除夕宫宴……” 皇帝依旧想阻止,却被一道惊呼打断了话语。 老爷子指着皇帝,满眼惊恐道,“啊,小心身后。” 乔惜立即护在皇帝身前,问道,“祖父,怎么了?” 老爷子却不回她的话,似猴子般窜到苏鹤霆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惊恐道,“孙子,这里有鬼,我们回去吧。” 苏鹤霆忙阻止,“祖父,不可妄言。” 老爷子撇撇嘴,像是要哭的样子,指着皇帝身后,“是真的有鬼啊,他刚刚就在你皇帝爹身后,现在,现在,往我们这边走过来了。” 众人顿时毛骨悚然。 老爷子自己也似吓坏了般,一直往苏鹤霆怀里钻,这样觉得还是不安全,又喊乔惜,“孙媳,挡住,快帮祖父挡住,这鬼太吓人了,他身上怎还冒着火啊…… 啊,他怎么长得那么像你的皇帝爹啊……啊,不敢看了,不敢看了,太可怕了……呜呜呜,太吓人了……” 他竟真的似一个被吓坏的孩子般,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道,“不是我害得你,你别找我,呜呜呜,孙媳,你怎么挡不住啊,啊,你走开,站我面前干嘛啊。 呜呜呜,谁害得你,你找谁啊,呜呜呜,我不是故意要打搅你,我只是看你贴近我孙子的皇帝爹,我以为你要伤害他,才喊出声的。 你别欺负老头啊,呜呜呜,你走开,快走开……” 但那冤魂似缠着他一般,他拼命地挥手,最后无济于事的样子,哭嚎道,“好吓人,好吓人,快打晕我……” 乔惜如他所愿,抬手劈晕了他。 世界瞬间寂静。 老爷子的话还犹在耳边,众人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若空气都阴冷了几分。 “于尚书,走吧。” 苏鹤霆打破了这份叫人恐怖的安静。 高程前亦朝于德贵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于德贵看了眼皇帝,只得躬身推开。 几人刚转身,一名禁军又气喘吁吁跑来。 他跪在皇帝面前,“陛下,林家也出事了。” 禁军口中的林家是曾经的长宁侯府。 在苏鹤霆来京时,三皇子曾派人刺杀苏鹤霆,皇帝不愿为了苏鹤霆处置三皇子,便让已死的长宁侯担了此事。 但又忌惮林元柏为护林家,藏了对皇帝不利的证据,便只夺了长宁侯府的爵位,令林家三代不得入仕。 林家其余人虽没了官身,依旧生活在京城。 今夜除夕,林家开宴前,也是祭拜时祠堂突然倒塌,然后也是出现了太子的喊冤声,接着便有下人发现,林家门外跪着一副骨架。 那骨架瞧着约莫死了不到一年,面朝皇宫方向跪着。 林夫人认出骨架胸前挂着的玉佩,正是林元柏生前挂着的玉佩。 皇帝脸色难看至极地看着禁军,“你是说有人挖了林元柏的墓,将他尸骨放在了林家门前?” 禁军不敢说外面传的那些怪力乱神之语,只得道,“暂未查到是何人所为。” 今日除夕,大家早早回了家,街上人烟稀少。 林家被夺了爵位,今夜无进宫的资格,也是早早就关了府门,根本不知道尸骨是何人、何时放在门口的。 还是隔壁府邸的小厮发现,引得一众人围观,林家的人才发现此事,眼下去查,哪里还有什么线索。 加之今日日子特殊,又是尸骨跪,又是祠堂倒,看客都在林家门外议论,说定是林元柏做了什么缺德事,被老天罚跪了。 偏巧宫里也闹了这样的事,他哪里还敢将林家府外那些话传给皇帝听。 禁军不敢说的,却有人说了,“刚刚先太子说是林元柏让绣娘做的木偶,栽赃于他,林元柏现在跪向皇宫,是不是在向先太子忏悔啊……” 说话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他自觉悟透其中关键,便随心说了出来。 家里大人反应过来,忙去捂他的嘴,可已经晚了,该说的已经说了。 众人不禁在想,林元柏一个纨绔,和太子有什么恩怨?以至于他要谋害一国储君? 苏鹤霆问出了大家心声。 皇帝睨了眼吴公公,吴公公心领神会,忙道,“林元柏此人目无法纪,向来胡作非为,许是因此和先太子结下仇怨。” 吴公公跟在皇帝身边这些日子,也已知晓林元柏真正的身份,曾是皇帝的手中刀。 他所行皆是皇帝授意,也就是说,若最后查出先太子的确是林元柏所害,那众人只要知晓林元柏暗厂身份,便会明白,真正陷害太子的是皇帝。 身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替皇帝遮瞒是他职责所在,也是必须要做的。 林元柏曾是京城出名的纨绔,后更是因调戏嫔妃被皇帝处置,推说他和先太子有私怨,大家便不会深挖他害先太子的原因。 见众人果真没再深问,吴公公暗暗松了口气。 却听得苏鹤霆问乔惜,“王妃,听闻你曾与先太子青梅竹马长大,可知先太子是如何招了林元柏的恨,让林元柏敢谋害一国储君?” 皇帝心中一咯噔,咬着后槽牙看向乔惜。 便见乔惜茫然地摇头,“我虽与先太子有婚约,但,我与他并不相熟。” 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她,神色各异。 世人都知乔家孤女自小被赐婚先太子,先太子也是将这个未婚妻放在心尖尖上护大的。 乔惜怎能说出与先太子不熟的话来。 吴大人实在看不过眼,“疆北王妃,林元柏和先太子两位当事人都已亡故,若论这世间谁对先太子的事最了解,在场这些人,大抵就是你了。” 乔惜蹙了蹙眉,“吴大人这话是何意? 男女有别,我怎能与先太子私下往来?” 不少先前暗恋先太子的女子,皆露出不满和愤怒神色。 先太子仙人之姿,又是未来君王,谁不想做他枕边人,可先太子满心只有乔惜,连她们看都不多看一眼。 有大胆的豁出脸面,将自己送到先太子面前,先太子也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 他对别的女主从来都是客套疏离,眸光永远是淡淡的,只有对待乔惜时,才会笑得温和又宠溺。 大家嫉妒乔惜的同时,也不免羡慕。 先太子畏罪自尽后,世人再不敢提及先太子,而乔惜也因此深居后宫养病,并多年不再议亲,大家便当她是放不下先太子。 可谁也没想到,她竟将自己与先太子撇的干净。 难道是怕疆北王吃味? 恋先太子求而不得,最后只得另嫁他人,过得很不如意的贵女哼道,“先太子已故,你有新的生活也无可厚非。 可先太子养你护你九年,对你百般维护,千般疼宠,你怎能如此忘恩负义?” “你胡说,我没有。” 乔惜满脸怒容,“养我护我的是陛下。” 她求助似得看向皇帝,“陛下,我分明是在您膝下长大的,他们怎的胡说八道?” 第147章 皇帝撒谎 皇帝突然意识到,有些事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先太子是弑父畏罪自尽,只要自己这个皇帝不喜,天下就无人敢再提先太子。 而乔惜明里养病不接触外人,私下忙于操练和出任务,亦极少有机会与人相交。 那么乔惜就很难识破他的谎言。 之前的五年,皇帝也只担心过药性散去,乔惜自己想起来,从不曾忧心乔惜会从别人嘴里听到真相。 眼下面对乔惜的疑问,他只得强自镇定,含糊道,“好了,惜儿,人都应朝前看,你如今已是二皇子妃,过去的事便让他过去。 只要朕活着一日,便会护你一日。” 他看向苏鹤霆,“朕将朝阳郡主当成亲生女儿,知晓她这些年有多不易。 无论从前如何,眼下她是你的妻,你只需好生待她便可。 若叫朕知晓你同她翻从前旧事,惹得她受委屈,朕定不饶你。” 他说罢又眸光凌厉扫过在场一众人。 “朝阳她极好,朕由不得你们随意欺辱她,若下次朕再听到谁敢谴责她,严惩不贷。” 这番话看似对乔惜维护至极,实则是警告众人不可多言。 有些人觉得乔惜真是命好,从前得先太子维护,先太子死后,又被皇帝这样护着。 可也有精明的人,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来,皇帝似乎是在隐瞒什么。 但有皇帝警告在,他们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纷纷低了头。 皇帝知道,恐吓只能解一时之困,乔惜迟早会知道真相。 心底已然起了杀意,面上却慈爱地对乔惜道,“今日这状况,除夕宫宴便作罢了。 你先带着老人孩子回府,待老二帮朕处理好宫中事,稍后就会回去。” 乔惜这五年素来听他的话,闻言没有任何迟疑地带着老爷子和苏鹊告退了。 其余官员也纷纷带着家眷离开皇宫。 除夕宫宴还没开始,便结束了。 于贵妃素来会做人,以皇帝的名义将原来宫宴上要用的菜肴,派宫人赏赐到各府。 皇帝知晓此事后,燥郁了一晚上的心,终于熨帖了些。 那些菜肴本就已经准备好,如今宫宴取消,菜肴便浪费了。 于贵妃以他的名义赏赐下去,既处理了那些菜,还能让底下人感激皇恩。 此举甚得皇帝的心。 但很快,皇帝眉头又拢了起来,能入朝堂的有几个是蠢的。 今晚闹的这些事,怕是已叫不少人瞧出了端倪,只不过碍于他帝王威严,才不敢表露。 不可再让事情闹下去了。 他招来暗卫,让他前去给王源传话,让王源即刻对乔惜动手。 从前那些旧事,只要没有苦主,就算百官真知道点什么,也不会为了先太子得罪他这个皇帝。 所以,乔惜这个苦主必须死。 而且死得越快越好,免得她对今晚之事生疑,从而去打探真相。 至于苏鹤霆…… 男人没有不爱权势的,只要许他江山,他会靠向他这个父皇的。 暗卫领命而去后,皇帝在御书房坐了一会儿,苏鹤霆便进来了。 “父皇,东宫大火已灭,不曾找到作乱之人。” 皇帝似并不意外,指了指案前的椅子,“坐会儿。” 苏鹤霆迟疑,“儿臣不敢。” “今日无君臣,只有你我父子。” 皇帝沉沉叹了口气,伸手拉了苏鹤霆一下,“坐下陪父皇说会儿话。” 苏鹤霆顺势坐下,“父皇可是身子不适?” 又是一声沉沉的叹气,“父皇老了,身子越发的不济。” 为了天下安定,帝王康健情况向来是对外保密的,苏鹤霆听了这话,作势要跪下,“父皇……” 刚动作的身体被皇帝制止,“朕说了,今夜只有父子。 朕早几年便查出有消渴症,这些年大佑又是这番情况,朕忧心过重,身体愈发不如从前。” 他看向苏鹤霆,“孩子,你可知,得知你还活着,父皇有多高兴? 先前你母后总说你还活着,那时候朕看着那毫无生息的死婴,只当是你母后接受不了现实,才犯了癔症。 如今看来,应是你们母子连心,倒是朕糊涂了,被季川和个小小宫妃蒙蔽了双眼。 害得你自小流落山野,吃了那么多苦,也害得你母后郁结多年,是朕对不住你们母子。 朕想弥补你,也该弥补你,先前,朕总想着你才刚回京,有些事急不得,今晚发生的这些事,让朕不得不早做打算。” 苏鹤霆垂眸,“儿子不怪您,母后定然也不会怪您。” 皇帝苦笑着摇头,“不,你母后怪朕。” 苏鹤霆抬眸看他,等着皇帝继续说下去。 皇帝问他,“你可信今晚鬼神之说?” “儿臣不信,但事关母后,儿臣宁信其有。” “可朕若告诉你,你母后根本没死呢?” 苏鹤霆愕然抬头,旋即脸上是欢喜,整个人高兴的站起了身,“父皇说的是真的? 母后她真的还在世,父皇快告诉儿臣,母后她在哪里?” 皇帝细细打量他神情,摇头道,“朕也不知道。” 欢喜顿时化作失望,“那父皇怎断定母后她还在?” 皇帝似有难言之语,沉默良久才道,“是父皇不好,让你母后对父皇失望,被别人晨曦而入。 朕眼下能告诉你的是,你母后在乌丽国,她还好好地活着。 所以,你母后根本没有不甘轮回之说,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为之。” 苏鹤霆怒道,“那人是谁?母后在乌丽什么地方,儿臣去找她回来。” 皇帝始终不错眼地看着苏鹤霆,见他神情几度变幻,不曾有假装的痕迹,心里便思量开了。 曹英是易青的人,会不会是她将先太子的事告知了易青,易青弄了今晚这出为先太子申冤的戏码。 为的就是坏他帝王的民望? 他又想到苏鹤霆极有可能是被易青送去了疆北,让他姓了苏姓,那说明这些年易青一直留意着苏鹤霆。 那苏鹤霆会不会也早投奔了易青?这次来京就是帮着易青夺他江山的? 可刚看苏鹤霆的神情,他又觉得不像。 “朕这些年一直在暗地找你母后,目前还未查到她的具体位置。” 皇帝脸上满是落寞,“朕与你母后青梅竹马,朕从未想过她会离开朕。 痛苦之后,朕反思过,是朕忙于政务,疏忽了她。 如今,你大了,可以替朕分忧了。 若她愿意回来,朕只想卸了这身担子,好好弥补她,也弥补你。” “儿臣也希望母后回来。” 苏鹤霆像是完全听不懂,他话里要将江山给他的意思,脸上亦流露渴望神情,“儿臣从小很羡慕别人有娘。” 只字不提江山,只是一个盼着母亲归来的儿子。 皇帝的试探没有成功,“父皇应承你,会将你母后找回来的。” 他又将话题拉回到今晚一事上,“你觉得今晚这些事,会是谁做的?” 苏鹤霆摇了摇头,“儿臣对京城的情况还不甚熟悉,猜不出来,父皇知道是谁吗?” 心里则决定,等下回去了,要将给大家的压岁红封包厚些。 第148章 挑拨 皇帝还真猜不准是谁。 但他很笃定。 “宫里不是闹鬼了,而是出现内鬼了。” 苏鹤霆神色立即凝重,“怎么会,谁敢如此胆大包天背叛父皇?” 皇帝看了他一眼,不语。 刚开始,他的确因先太子那些话,有片刻慌乱以为真是亡魂现身。 但很快便冷静下来,这世间没有鬼,只有扮鬼的人。 当年他陷害先太子的事,是吩咐林元柏去做的,林元柏有可能透露给曹英或者别的人,也有可能当年那场大火里有漏网之鱼。 对方清楚事情真相,却没有证据,便只能用这装神弄鬼的把戏。 能全身而退,说明宫里有他的内应。 且内应身份不低。 先太子从前在皇宫施了不少恩,这内应应也是从前受过先太子恩惠的人。 “有人惦记我们司家的江山,朕老了,这件事便交由你去查。” 心里则想着稍后让占大人好生查一查,从前与东宫有往来之人。 苏鹤霆拱手领命,没有多余的话。 皇帝等不到他开口,只得自己道,“还有件事,朕要同你说。 先太子等不及,企图利用巫咒取朕性命,最后自焚于行宫,这件事对乔惜打击很大。 刚刚那些人说的没错,的确是先太子照顾乔惜九年,乔惜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对先太子情意也厚重。 所以,先太子出事后,她便有些疯魔了,且还出现记忆混乱。 朕怜她一个孤女,又失去了心上人,便没同她说从前的事,免得再刺激她。 这些年她在后宫养病,养的其实不是身体,而是心和脑子,顾及她女儿家的名声,这件事朕一直遮瞒着。 你是她的丈夫,更是朕的儿子,朕想着你当知情。 今晚先太子又被人提及,朕也担心她会再犯病,你回去仔细照顾些。” 苏鹤霆脸沉了下来。 狗皇帝竟然说他的惜宝儿是疯子。 说出口的话却是,“她不是只将先太子当成兄长么?父皇的意思是,她从前心仪先太子?” 皇帝心中冷笑。 原来乔惜对苏鹤霆是这样解释,她和先太子的关系的。 “那应是朕看错了,总之,从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 他这般遮瞒的样子,反而让苏鹤霆越发狐疑,求道,“还请父皇告诉儿子实话。” 皇帝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叹了口气道,“罢了,你是个聪明的,朕也不瞒你了。 他们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又是未婚夫妻,乔惜很依赖先太子,先太子也没什么原则地惯着她。 有时夜里乔惜怕了,央着先太子陪她,先太子也会丢下政务和课业,整晚整晚地守着她。 两人这般情意,先太子死后,乔惜难以接受竟想着殉情,被朕拦下了,这也是朕不愿她想起往事的原因。” 苏鹤霆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皇帝当真是好样的。 若非他就是太子司御,他真就信了皇帝的鬼话了。 寻常男子得知自己的妻子婚前不仅和别的男人夜里共处,还要为他殉情。 再爱重妻子,怕是心里也会有隔阂。 皇帝这是忍不住要对乔惜动手了。 担心他对乔惜一往情深,会因乔惜的死和他反目,才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挑拔他们夫妻关系。 当真是卑劣至极。 他怎么会是这种人的儿子。 偏生他从前还敬他,尊他。 苏鹤霆真恨不能一巴掌拍死皇帝。 皇帝看他反应只当他是气乔惜,很是满意,继续道,“朕记得你上回说,只要她是真心同你过日子,你并不介意她的过往,是以,朕今日才同你说实话。 男子汉大丈夫,当心口如一,你既这样说了,朕希望你真的能这般做。 乔家对大佑功不可没,乔惜是乔家仅存血脉,这几年她跟在朕身边,朕也曾允诺过她,无论将来谁坐上那个位置,皇后都只会是她。 她最后成了你的妻,朕也有意让你坐上那个位置,你们也算缘分天定。” 皇帝直接承诺,苏鹤霆脸上并无多少欢喜,“儿臣寿数被影响,又无法有自己的子嗣,并不适合坐上那个位置。” 挑拨乔惜和先太子不算,还要暗指乔惜和三皇子他们有关系,真是歹毒。 苏鹤霆捏了捏手指,问,“老三老四他们至今不曾娶妻,难道就是为了等乔惜?” 皇帝迟疑了下,才点点头,“乔家女坐的起皇后之位。” 先前他便是这样承诺乔惜的,为了让乔惜信他的话,他的确有意让三皇子几人晚些成婚。 总归,几人年岁不大,耽误不了他们什么。 且几个皇子没成婚,也可避免他们的岳家生出野心,引起朝堂党争。 苏鹤霆一拳砸在龙案上,“怪不得她对儿臣始终不曾真正交心,原来是因为这个。 若当初儿臣没掳了她,她就能嫁给未来天子,成为一国之母。” “你别乱想,乔惜不是那样的人,你若如先太子那般好好对她,她定也会满心满眼只有你。” 想到什么,他又感叹一句,“先太子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但,对乔惜却是一往情深。” 苏鹤霆实在反胃,也急着想赶回去陪乔惜他们过年,腾的一下站起身,“父皇若无事,儿臣想回去了。” 他一副要找乔惜算账的架势,皇帝微微扬了扬唇。 却不知,苏鹤霆和乔惜先前便苦恼,他们缺一个吵架的借口。 这下有了。 苏鹤霆回到疆北王府没一会儿,乔惜便气冲冲的出了王府。 苏鹊在身后追,“嫂,大过年的你别和我哥置气啊,我哥就是个驴脾气,他不是怀疑你,他就是不会说话……” 乔惜擦了擦眼睛,爬上马车,委屈道,“走,回乔家。” 老爷子看着两人,不解道,“我饿了,不吃饭吗?不是说今晚有好多好吃的吗?” “哎呀,祖父,别想着吃了,嫂嫂都生气了,要离开我们了。” 老爷子瞪圆了眼睛,“啊,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啊,老头最近很乖,没犯错啊。” “不是您,是哥哥犯浑惹嫂嫂生气了。” 似觉得这不是解释的时候,苏鹊拉着老爷子,爬上了另外一辆马车,让车夫跟上乔惜的马车。 “我们得跟着嫂嫂,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娘家,今日除夕,大过年的嫂嫂一个人多可怜啊,回头怕是更气哥哥了。” “可我想吃肉。” 老爷子有些抗拒。 “等到了嫂家,我让人给你做,我们就在嫂家陪嫂过年,让哥哥一个人在家里反思反思。” 想起什么,苏鹊吩咐道,“去,把府上准备的年夜饭都搬到乔家去。 对了,让我师父也过去,药箱药材行李什么的也都一样不剩的给我搬过去。 什么时候我嫂气消了,她回来,我们再跟着回来,不然就让我哥一个人过去吧。” 老爷子忙附和,“对,都搬走,我要吃肉。” 有老爷子发话,疆北带来的下人不敢耽搁,没一会儿,就打包好了东西浩浩荡荡往乔家走去。 “你们这群混账,反了天了。” 苏鹤霆气得大骂,“反思个屁,老子没错,凭什么反思。” “王爷,东西都搬空了,今晚我们吃什么啊?” 辰山摸摸肚子,“今晚阖家团圆的日子,总不能让兄弟们都跟着饿肚子。”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本王还能少了你们吃的不成。” 辰山嘀咕,“可府上空了啊,今日过年,铺子也早就关门了。” 苏鹤霆双手叉腰,怒瞪着乔家方向。 须臾,大手一挥,“那些东西都是从王府搬去的,也就是本王的,本王凭什么不能吃。 走,我们也去乔家,若她不给本王开门,本王就包抄了她乔家,疆北来的所有人,都给本王跟上。” 一刻钟后,整个二皇子府就剩皇帝派来的那些人,守着空荡荡冷冰冰的府邸,看着别家热闹的烟火默默咽口水。 而冷静多年的乔家却是许久不曾有过的热闹。 苏鹤霆一进内院,就冲乔惜几人竖起大拇指,“演的真棒。” 乔惜笑,“你也不赖。” 老爷子朝苏鹤霆伸出手,“嘿嘿,演出费,概不赊账,现结!” “对,现结!”苏鹊亦笑着伸手。 苏鹤霆给了钱,握着乔惜的手往后院走,“我们去接四哥一起过年。” 第149章 父女相认 乔承望是从密道出来的。 二皇子府是皇帝赏赐,里头有不少皇帝和其他各方势力的眼线,想要一一清理不是容易事。 乔惜和苏鹤霆在来京的路上,便已拿定主意先在二皇子府住上几日,再寻个由头直接换个府邸。 回乔家是乔惜最优的选择。 所以,早早便命永寿在乔家附近买了个不起眼的小宅子。 再让刘财带人从小宅子往乔家挖密道,直通乔惜当年住的院子。 刘财自打在尹城发现自己挖洞的本事,也能为乔惜效力后,就专门精进此道,还带出了几个徒弟。 得了乔惜的吩咐,一到京城,便专心挖道,终于在昨日秘密完工。 料到皇帝会对他们起疑,乔惜两人便在入宫前,借口来乔家祭拜时,将乔承望和曹英藏在马车里带到了乔家。 再通过密道将人送往小宅子。 是以,皇帝的人在乔家查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才又去了二皇子府。 自然,在二皇子府也是什么都没发现。 而二皇子府,他们是再也不会回去了,那些人安插眼线最终也只是白费一场心思。 烟火燃起时,苏家三口加上乔惜兄妹,还有癞赤脚,一共六人围坐一起吃年夜饭。 苏鹊将一块烫好的羊肉放在乔承望碗里,同他说着刚刚发生的事。 “……哥哥从宫里出来就找嫂嫂发脾气,故意说出让嫂嫂滚回娘家的话。 嫂嫂气地回了乔家,再也不肯回去,哥哥厚脸皮只能跟在赖在乔家,我和祖父自然是跟着兄嫂的。” 他们不回去,总需要一个理由。 担心乔承望误会,她又替自家哥哥解释道,“都是演给皇帝看的,你别多想啊,我哥哥平时对嫂嫂可好了。” 乔承望倒没多想,只有苏鹤霆骂得越难听,乔惜才越有理由不回二皇子府。 他是气皇帝竟在苏鹤霆面前,那般给乔惜泼脏水。 但他不是会骂人的性子,只是暗暗攥紧了拳头,咬紧了后槽牙。 苏鹊催他,“羊肉得趁热吃,凉了味道就没那么好了。” 为了不暴露乔承望,屋里没让下人伺候,选择了吃汤锅和烤肉,大家自己动手。 乔承望行动不便,苏鹊自觉自己是六个人里最小的,便主动担起给乔承望夹菜的任务。 “谢谢苏姑娘,你自己也吃。” 乔承望回了神,道谢后夹起那块羊肉送进嘴里,嚼得格外用力。 好似是要将皇帝嚼碎了般。 苏鹊这两日与乔承望接触,知晓他是个格外客气的人,也习惯了他的客气。 见乔惜也给乔承望割了一大块烤肉,想着乔承望碗里有吃的,暂时不必自己照顾。 便又分别给老爷子和癞赤脚烫了点菜,而后自己也吃了口。 才又继续道,“狗皇帝做梦都没想到,我们正愁没有更好的理由,他便主动给哥哥送上了借口,这下好了,终于可以自在了。” 在二皇子府住的那些日子,她可真不舒坦,谨言慎行,生怕不小心就暴露了什么。 癞赤脚见她笑得开心,也跟着扬了唇,他好多好多年没和女儿一起过年了。 打开一坛桃花米酒,给乔惜和苏鹊分别倒了一碗,“今夜除夕,你们也喝点,这个不醉人。” 苏鹊嗅了嗅,熟悉的味道,随口问道,“花间酒坊买的?” 癞赤脚身形一僵。 “你……” 枝娘家里以打渔为生,水里湿气重,故而他们习惯了喝酒驱寒祛湿。 跟着他来京城后,枝娘想家时或开心时都喜欢与他小酌两杯。 偏她酒量不好,每每醉后醒来都头疼,他便寻了这桃花米酒,能让她过过瘾,却不至于喝醉。 女儿自小便时常陪他去花间酒坊打酒,也没少跟着枝娘偷喝。 之后,这桃花米酒便成了他们家除夕宴上必备的酒水。 她今日记起这味道,是想起来了吗? 但他却不敢问出来。 先前他便隐隐察觉,苏鹊似乎不是全然忘记从前的事。 曹英也曾当着他们父女的面,说苏鹊是葛家女,苏鹊却一副平静至极的样子。 他便抱有期待。 可苏鹊却没深究,他又想,是不是苏鹊想起来了,只是不愿意认他。 他怕苏鹊恨着他,担心挑明了问,反而将女儿推远了。 眼下这样也挺好的,虽不相认,但总归他们父女是在一起的。 思及此,先前的话便换成了,“你喜欢就多喝点。” 他特意去买了两坛,够她喝了。 却没想到,苏鹊突然道,“嗯,回头你得把这些年欠的压岁钱补上。 还有桃花米酒也得补上,一年一坛,少了我就去娘坟前告状。” 癞赤脚手中的筷子啪嗒掉了地。 “你……想起来了,那……你……” 苏鹊看他,“我知道你是我爹,但你得把那些东西补齐了,我才能认你。” 癞赤脚站起身,眼里顿时蓄满了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长得好的人,便是哭都是好看的。 乔惜不由多看了几眼。 心里想着苏鹊的脸,若是苏鹊的脸也能治好就好了。 她虽不及癞赤脚的五官精致,但也是个极好看的姑娘。 苏鹤霆见她看着癞赤脚出神,想起先前癞赤脚刚剃光头,长生夸癞赤脚好看,乔惜便迫不及待想去看他的事,心里又酸了。 他在桌下揽住她的腰,微微用力,“吃菜。” 乔惜莫名听出咬牙切齿的味道,偏头不解地看他。 苏鹤霆却移开眸子,拿起公筷给乔承望夹菜。 心里想着,晚上再同她算账。 癞赤脚终于缓过神来,拼命点头,“补,爹都给你补上。” 苏鹊也红了眼眶,嘀咕道,“大过年的,大家都听到了,不许耍赖。” “不耍赖。” 癞赤脚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厚厚的红封,“这个先给你,酒等明日爹再给你补上。” 他这次只买了两坛,是不够的。 苏鹊接过红封,有两滴眼泪落在红封上,瞬间晕开了一片,隐隐露出里面的银票来。 跟在他身边也有些日子,苏鹊知晓这些银票约莫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她小心擦了擦,将红封收进怀里,“你忘记了,花间酒正月初一到初七休假,初八才开门。” 癞赤脚欢喜地擦去眼泪,“是,是,是,我糊涂了,初八给你补上。” “你往后别这样了,回头我哥和祖父该骂我不孝了。” 苏鹊拉着他坐下,“曹英如今落在我们手里,她不会好死,我们家的仇也算报了。 过去的事,便过去了,以后我们还同从前一样。” 从前,他会宠她,疼她,但她犯懒时,犯错时,他也会教她训她。 而不是如重逢后,他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的样子。 哪有做老子的在女儿面前诚惶诚恐的,她见不得他这样,终是选择了相认。 癞赤脚的眼泪又要出来了,苏鹤霆不想乔惜再看‘美人落泪’,忙道,“今日是团聚的好日子,大家一起干一杯。” 第150章 半夜来人 苏鹊父女便是这样猝不及防地相认了。 众人替他们高兴,老爷子亦是。 但心里难免想到女儿,眸中便添了一抹悲伤,一仰头将杯中酒喝尽。 苏鹤霆心中不忍,便将皇后还可能活着的事,告知了他。 “先前只是从长宁侯口中听得这个消息,并不确定真假,所以才没告诉你,免得叫你空欢喜一场。 但看今晚皇帝的反应,这件事约莫是真的,我也已经派了人前往乌丽。” 老爷子听到这个消息,又高兴又气愤。 高兴女儿还活着,气愤皇帝和易青竟敢如此算计他的女儿。 更多的是担忧,不知皇后如今怎么样了。 因着屋里都是自己人,苏鹤霆说这话时,也没避开其余几人。 癞赤脚自己刚与女儿团聚,心里高兴,便也希望老爷子能尽快找到他的女儿。 “我娘有个关系极好的师妹也在乌丽,她善妇科,很得乌丽贵族和皇族的推崇,底下也有不少弟子,或许我可以请她帮忙寻寻。” 那易青医术在曹英之上,若他露了医术,同为医者的师叔定然会有所关注。 苏鹊忙道,“那爹你快给师叔祖写信,请她帮忙。” 老爷子和苏鹤霆也起身感谢。 能游走皇族和贵族之间,想来癞赤脚师叔地位不差,且她扎根乌丽多年,比他们寻人更容易些。 癞赤脚得了苏鹊这一声爹,连饭也不吃了,当即便写了信。 苏鹤霆收好信,打算等过了今夜除夕,让大家吃好喝好休息好,明日城门开,便派几个疆北王带着癞赤脚的信前往乌丽。 “今日当真是个好日子。” 苏鹊忍不住道,“我们再饮一杯。” 这边正吃着,梁时进来,低声道,“主子,小五子来了。” 苏鹤霆放下酒杯,同乔惜道,“你们先吃着,我去见他。” 到了隔壁房间,苏鹤霆推开房门,便见一戴着兜帽,背门而立的身影。 那身影听到门开的声音,缓缓转过身,见是苏鹤霆,迟疑道,“殿下?” 苏鹤霆颔首,“好久不见,占大人。” “您真的还活着……” 来人闻言,心生欢喜掀了兜帽,赫然是慎刑司占大人。 他凝望着苏鹤霆的脸,“殿下,当年您是如何活下来,眼下这脸又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 苏鹤霆坐下,又抬了抬手,示意占大人也坐。 方道,“前些日梁时找上你,只告知你,本宫还活着,你便敢配合他行事,就不怕这里头有什么阴谋?” 据他所知,从小五子一路爬到如今的位置,成为慎刑司的占大人,这期间路程并不容易。 他却敢为了不曾得到证实的话,冒险背叛皇帝,先是将曹英送出宫,昨日又带着擅长口技的疆北军入宫。 配合疆北军提前切断凤仪宫的房梁,将磷骨拼成冤字,扮鬼闹了那一场。 又趁着救火的时机,将疆北军安全带出,并将其顺利送出皇宫。 这里头只要有一丝差池,被皇帝查出端倪,他的人头就得落地。 占大人没坐,而是跪在苏鹤霆面前,“您还活着这样大的事,您让暗一告诉奴才,不也是信任奴才吗? 奴才五岁入宫,若非主子暗中看顾,奴才根本没有长大的机会。 您还心善,让人葬了奴才的娘,让她入土为安,不至于被野狗撕食。 报答您的恩情是奴才该做的,哪怕暗一的话有一分是真的,奴才也愿搏一搏。” 苏鹤霆将人拉起来,“这次多亏你相助,不过,皇帝已经起了疑,他定然会查与东宫有旧之人,你万事小心。” 占大人笑,“殿下做好事向来低调,从前旧人死的死,离开的离开,没人知道奴才曾得您所救,皇帝也不会疑心奴才的。” 为了出头,他曾为皇帝挡过刀,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好在命大活了下来,之后便事事以皇帝为重,也不曾做过背叛皇帝之事,皇帝疑不到他头上。 “就算被他发现,奴才多活的这些年也是赚的。” 苏鹤霆见他眼中闪着泪花,略去借尸还魂,将暗一从火中将他带了出来,又送了两具尸体进去蒙蔽皇帝的事,同他说了说。 占大人想到暗一被烧毁的脸,自觉脑补太子应该也是被烧毁了脸,才寻得神医换了如今这张脸。 毕竟连后面赶去行宫的暗一都烧成了那样,被关在行宫的太子,定然伤的更重。 想到这是太子的痛苦事,他便没再继续追问,只要太子还活着就好。 他不追问,苏鹤霆也松了口气,“你就不怀疑本宫不是太子,而是别人假扮?” 占大人摇头,“暗一承诺奴才,只要奴才配合他行事,他便会带奴才见殿下。 他带奴才走进乔家时,奴才心里便已有了猜测,暗一只忠于殿下,绝不会让其他人扮作您。” 殿下惊才绝艳之人,便是换了身份也不会平庸,这天下间,也就只有殿下才能凭义军就将蛮族驱退。 那时间刚好对得上。 何况,还有个朝阳郡主。 殿下深爱朝阳郡主,才会掳她为妻,加之苏鹤霆回京后的种种表现,都足以证明,他就是太子殿下。 这边两人又聊了一会,占大人便要告辞。 他今晚是借查案之名出宫,逗留太久容易叫人起疑。 苏鹤霆道,“吃些东西再走。” 今晚宫宴还没开始就出了事,只怕占大人后面根本没时间用饭。 说罢,他便去隔壁拿了不少吃食过来,“今夜除夕,别饿着肚子。” “谢殿下。” 占大人端起碗,似想到多年前,亦是除夕宫宴,他被人夺了饭事,饿得只能去泔水桶里找吃的。 被太子殿下发现,命暗一从御膳房拿了饭菜给他,并让暗一暗中教他拳脚功夫,不至于再被其他太监欺负。 之后他极少再挨饿,得皇帝重用后,也吃了不少山珍海味,可再无一顿饭有那晚的好味道。 占大人扒拉一大口进嘴里,含糊道,“好吃。” 和那年的除夕饭一样好吃。 吃完放下碗,又见一个红封递到面前。 “辛苦了,大家都有。” 这是东宫曾经的习惯,一到除夕,每个人都有红封拿,他不在东宫伺候,但殿下怜他可怜,总会借除夕红包让暗一给他送些钱。 占大人双手接过,“谢殿下。” 苏鹤霆笑,“你是否要去林家。” “是。” 他想见主子,今晚林家发生了和皇宫一样的事,他借口去林家找线索才得以出宫。 “林元柏的尸骨是疆北军挖的。” 他带来的疆北军,只有三百人随他进了城,其余疆北军则驻扎城外。 这些日子正闲的长毛,听闻他要挖林元柏的坟,大家便争着抢着去,还给凹了个面对皇宫忏悔的造型。 眼下占大人要查,若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必定会被皇帝责罚。 苏鹤霆提点道,“林元柏有个相好的女子,那人曾是宫里的绣娘,也是缝制巫咒案木偶的人。” 占大人眼眸微亮,“主子的意思是,将线索指向那绣娘,设法引她出来?” 苏鹤霆颔首,将知道的关于绣娘的情况同他说了说。 “宫里还有曹英同党,那人曾在皇帝面前挑拨本宫身世,本宫今晚让你们闹这一出,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让皇帝自查到那人身上,只要皇帝疑心那人,你暂时就是安全的。” 他看向占大人,“你在慎刑司多年,想来对一些事也有了解,依你看,这人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