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大时代》 第1章 惊吓 淮海平原瀚垠无边,是典型的冲积平原。由母亲黄河所携带的大量泥沙在此大量沉积,土层深厚,最厚的彭城一带深达达5000米。原上最主要耕作土壤就是这沉积的黄潮土,耕性良好,矿物养分丰富。 平原上鹿呦山一带还有一种古老旱作土壤──砂姜黑土(青黑土)。这也是制作蛋壳黑陶的原料,早在七千年前智慧的古们就拉着最早的机床“转轮”,拉坯制作他们引以为荣的产品黑陶,并把最薄的蛋壳高足黑陶杯祭献给他们心目中的太阳神。民间流传这里曾有一个繁盛的徐国,比商殷还早500多年。徐国镇国之山曰艾。因遍山艾草而得名。艾系中药,可以疗疾。《诗经》云:“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情意脉脉的成语即缘于此。 地理决定了它属于暖温带湿润或半湿润气候。大平原四季分明,冬季干燥寒冷,夏季高温多雨,常有洪涝。春季干旱少雨,蒸发强烈,旱情较重。主要粮食作物有小麦、水稻、玉米、高粱、谷子和甘薯等,经济作物主要有棉花、花生、芝麻、大豆和烟草。 五谷养凡人,四季淡如水。 在大平原的西部,挨着鹿呦山西崖,泇水泛着波粼亘古不变地流淌着,在平坦肥沃的原上由西北边缘向南徐徐的刻出一条浅浅的痕。小河的上游,盘落着一个历史久远却又极普通的小村子,普通的人们连个名字都懒得起,随手叫了个泇水村。 村里老汉宗老三像往常一样早起拾粪。天还没亮,蒙着黑。原上起了雾,飘飘袅袅,羽纱样抚笼着,铺向地面又弹起,很快绵雾就将泇水两岸笼罩得仙境一般。 宗老三眼神不好,只有弓着腰才能看清地,可嘴里没闲着,轻哼着小调: 朝廷慌忙离了龙庭, 孙中山点了一盏明灯。 蒋冯二人争正统, 可怜我老汉交了双份的公(粮), 交公本是农民的本, 奈何兵匪不让我耕! 东跑西拉乱跑反, 跑丢了一家人丁… 正当自恰时,猛地被一个慌人撞倒在地。还没来得及定睛,又被一双大手从地上挟扶起来,老棉袄棉裤粘的草星子也被麻利的拍掉。 事来急去的快。来人捂着脑袋风一样消失在雾里,但人走留痕,雁过留声。空气里窜来的两股气味让宗老三如五雷轰顶般瘫坐在冷霜地上,他咧开嘴又不敢哭,“天爷呀,这个天杀的!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原上能抹的起桂花香的,除了举人的四太太,找不到第二个人! 撞倒宗老三的正是他的大儿子栓柱,此刻他如狗撵的兔子,失魂落魄乱奔,不知要往哪里撞。凭着本能往前跑,直到身疲力竭,四仰八叉地瘫倒在荒野地里。脸戗着地,全然不顾地上的凌霜冰着他的脸。昨晚的事,对这个憨厚老实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刺激太大了,一时半会怕是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昨个刚摸黑,栓柱就在翟家马棚里忙活着,举人去龙麓书院前嘱咐过他,今夜留夜把大青马喂好夜料,明个有事要骑。有活就管饭,举人家事做的地道。栓柱拿了三个馍,吃了一个,剩下的揣在怀里,省回去给二狗三狗吃,自己可着劲的喝萝卜汤,混个水饱。吃罢饭,一抹嘴,栓柱开始准备马的饭。把豆稞拽过来用铡刀铡碎,拌上麦麸、豆饼粒用水打湿后铺在马槽里,大青马惬意的大快朵颐,缰绳铁环有节奏的碰击着石槽。这是栓柱最喜欢的声音。 拌料很费功夫,没多会就拌得有些热燥,反正院里没人,干脆甩了棉袄光着膀子干活,古铜色的腰身鼓着腱子肉。一阵小风掠过院子,一股桂花香丝丝缕缕的随着风钻进鼻腔击中了他的脑海。栓柱浑身触电一样僵直着身子,四太太玉红悄然就站在他身后,栓柱急慌欲抄起棉袄穿上,被四太太从后背拦腰一抱,温软地趴在他耳边轻声说“傻栓柱,今晚老东西不在,你过来我捶捶背……”谁人年少不轻狂!栓柱听得浑身像触了电一样,精壮的汉子傻呆呆地任由背后的温柔摩擦。 举人家这个俊俏的四太太和他年纪相仿。每当四目相对时,他总能从那双幽怨的秋波里读出心猿意马的悸动,搅动着自己燥热的心。那双眼盯着一双粗壮而又无处安放的的手脚,她麻酥酥的,他也麻酥酥的。仿佛身心能顺着视线慰藉彼此的饥渴。 栓柱经常幻想着和玉红那浪漫而又刺激的各种偶遇,一颗心早就被吊在那妖娆模样身上。 今天这女人自己主动找上门撩拨他,狂热的欲望翻江倒海再也抑制不住,一把揽过女人的腰,两人就滚入的大青马的马槽。男人慌不择路,女人熟门熟路。慢慢的徒弟就学会了犁,犁的女人欲死欲狂,两只玉手像溺水抓住了救命稻草拽直了大青马的缰绳不放,大青马呼哧呼哧着喷着气,它不明白这两个人为啥要在这大冷的天在冰冷的马槽里翻来覆去。栓柱一开犁就收不住身,他连着犁了五回,直到趴在女人身上无能为力为止。 玉红舒舒服服做了回女人,畅快淋漓的有种重生的感觉。畅快完心里又涌起一股莫名的酸,酸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她躺在男人怀里是幸福的女人,在这大院是苦命的主。翟举人家大业大,办书院,助孤寡,四里八乡威名远扬表面风光,但谁人又能知道举人的难言之隐。 天还没亮,栓柱就悄悄的从翟家大院往外溜。虽然举人昨晚留他喂马,有光明正大住在院里的由头。但有事和没事是不一样的。等天亮人杂了,眼尖的看出端倪怕是要出大事。自古奸情出人命,何况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睡了举人的女人。别说什么两厢情愿,偷来的情上不来台面,更见得光。 只顾着跑,就顾不了路。撞了人也顾不及看,连拽带扶的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就撒丫子狂奔。 傻人有傻福。栓柱撞倒的是他爹。换个人,这泇水村今天得开锅。 栓柱失魂,他爹落魄。宗老三哪有心情再拾粪,急慌忙趋地往家赶,他要捶死那个发情的驴,丢祖宗八代人嘞。 宗老三满脸火星子进了家。二狗在锅棚烧饭,柴火被霜打的潮,满锅腔子的烟往外冒,呛的二狗两眼冒眼泪。三狗苦瘦着脸乖巧的坐在一块大砂姜石上洗山芋。 “你哥回来了么?” 三狗搭话,“没有,昨个晚上俺哥说举人留他喂马,今个早上能给俺带个馍。” 三狗还小,吃心让他把大哥的话记得很牢靠。宗老三的心有些疼,他怜惜的摸了摸三狗的头,又捏了捏三狗薄如纸片的棉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这个爹当的太难了。媳妇走的早,他在家里既当爹又做妈,寒来暑去在地里忙活的不着个家,也只能将就顾得住一家的嚼谷。吃糠咽菜,一年到头馍是稀罕物,不能怪孩子馋,是他这个爹没本事。别家孩子跟二狗三狗同龄的,都在举人办的书院里读书,他的孩子只能在地里挖地种粮。 家里穷的叮当响,没能力再给栓柱盖房娶媳妇,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了还没娶上媳妇,不然也不会被妖精勾了魂。 爹无能,儿子不争气还走了斜路。宗老三直挺挺地躺在烂木床上流泪,嗷嚎嘿,老天爷,你怎么逮着我一家子人苦呐。这个泇水村汉子被生活折磨的腰杆子挺不直。 三狗端来菜汤,小声的说,“爹,喝汤了。天黑不喝汤晚上饿的睡不着觉的。”看着瘦弱的三狗吃力地端着的汤,宗老三温顺的把汤接过来喝了。这哪是什么汤,就是清开水里飘着几片青苋菜叶子。 再苦宗老三自己也能硬扛,但孩子跟着一起苦他受不了。有爹还受苦,要这个爹干什么用! 宗老三咬下一口心,就是把自己的命苦死,也得先给老大盖个房娶上媳妇,再把二狗三狗拉扯大,不然以后下到黄泉下怎么给那苦命的媳妇一个交代。 宗老三强行振作起来,温柔的对着三狗说,“你弟俩喝了汤就睡觉。我去湖里下鱼迷篓子,明天早上喝鱼汤。” 二狗三狗很高兴,躺在床上畅想着明早爹煮的鲜鱼汤,空空的肚子也不觉得那么饿了。 “二哥,大哥还没回家哦。” “可能没喂好大青马,举人不赏白面馍,大哥不好意思空手回来。” “举人家真有钱,天天能吃白面馍!” “嗨瞎,别嘴馋,我长大了也能种好粮,让你和爹天天能吃上白面馍。” “俺哥真好!” “睡吧。” 二狗安慰弟弟安心睡觉,心里面却在翻腾,大哥一向准时回家,今天肯定出了差错,让举人罚了扣着不让走,得把活再干一遍,这个举人太恶了。 旧社会的佃户,家家户户都穷的叮当响,二狗三狗的被褥已经破的千疮百孔了,即使压实抻紧,单薄的棉被也阻挡不住冰凉的寒风。二狗又往床上铺了一抱芦蒿,“三狗,暖和点了么?” “暖和点了。哥,明天咱再多弄点芦蒿来。” 举人的儿子翟柏涛并没有在举人大院厚实的屋子里取暖,而是跑到了二十里地外。沂蒙山区南部慢坡地里的一个破旧的小石头屋子里亮着一盏油灯,柏涛和鲁南支队的卞广顺政正趴在一张地图上研究日伪在解放区的关卡。卞广顺黝黑的脸庞露出一丝忧虑,“柏涛啊,天越来越寒了,解放区现在还缺衣少粮,你这个经济科得加大工作了,想想办法先拔掉郯城北这个关卡,把物资运进来。你看现在同志们都还穿着单薄的秋衣,我们不能让同志们打着寒颤冲锋吧。” “放心吧,营长,我这两天就把物资运进来。不过我得先借你一个连的同志用用。” “别说一个连了,现在是冬训时节,同志们好久都没打过一场正经仗了。我把另外两个连给你当预备队。一定要打掉这个日伪联防大队。这帮狗日的,弄个卡口在这地方让我们如鲠在喉,难受死了。” 寒冬的夜空,繁星点点。走出屋的翟柏涛看着深邃的夜空出神。月光下西南方向,那隐隐绰绰的鹿呦山和蜿蜒的泇水河影着他的心,泇水拐弯的地方就是他的家乡泇水村。 山河如故,世事常新。明天有场艰巨的任务等着他。 第2章 夜行回乡 近年来翟文采举人越来越醉心办学。原上人都知道要找举人老爷得去龙麓书院。 昨晚也不例外,翟举人又留宿在书院内。 翟文采不是一般的私塾先生,他是泇水流域最后一位传奇举人,去省城乡试时因缘巧合结识了实业家张骞,入其幕府专业兴学,并有幸随其北上面见过袁世凯,亲眼目睹了《淸帝逊位诏书》的惊世出台。后其察觉袁世凯意欲复辟,方知政治险恶,非己能为,乃向张骞辞行,回乡耕读传家。 举人家底殷实,良田百顷。亦学张骞办实业并饶有建树,在乡里办了油坊、小纺织厂 和好多店铺门面,人称翟半街。远在淮海城还投资了两座水泥厂。但举人捧在手心的还是这个不挣钱的书院。知道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夙愿是做教育家胜于做实业家。 前几年,举人筹划了数年,买下了鹿呦山麓顶三十亩山地,耗银近万建起龙麓书院。书院迎门牌坊顶廊下赫然悬挂着一块孙大帅的手书匾“先行后知”。靠着孙大帅的威名,龙麓书院在战火不断的年代里毫发未伤,成为难得的一片净土。举人的名望,财力的加持,加上沥血心力扶持,书院声隆日盛,逐渐名扬远播。四乡八镇的学子皆以求学书院为荣。 书院距泇水村的路程寥寥数里,站在书院门口就能看见泇水蜿蜒南去。早前翟举人经常早晚步行往来家与书院间,一路随者如流,途中先生常教吟唱,郎朗唱书声让人听而慕羡不已。龙麓书院上下学路上学子排着队唱那首《送别》是泇水流域一大文化盛事: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举人教唱书是一绝,长时间熏陶,这首歌连田里的农人都能熟练的哼唱。 举人夜夜留宿书院也不全是醉心办学。他还在躲债,一个情债。他后半生最后悔的事之一就是一时糊涂给自己纳了四房太太。这年把来他雄风不在,不再能夜夜揭竿而起了。按说他这个年纪欲望淡的多了,新娶的玉红哪耐的住。 刚过门时玉红还人事未开,大家相安无事,彼此清净。她是抱着还债的念头进的门,她爹因为治病借了举人五十块大洋,还不起就跑来跪举人,“老爷行行好,我家别说还钱了,就是人也吃不上饭了。大孩玉红成人了,能洗衣做饭,与其饿死不如到老爷家当个佣人。” 举人心善,当然不能让饿死人,家里不缺佣人,但添双筷子不是事。玉红来了给举人请安,那天举人正在写春联,玉红穿着水蓝花袄,细长的腰身束着挺拔的胸脯,白生生的脸,清澈的黑眸让人看了都赞叹这是一朵白莲花。人长的俊俏就不说了,居然还识字,随口念出了老爷刚写好的春联: 竹兰梅里藏春色 山水画中收景趣 举人很吃惊,笑眯眯的问她,“那你说这个横批该怎么写?” “当然要写阳春十里了。” “哎,小了小了,得写阳春千里。” 小女人眯着眼睛盯着红春联,阳光下的吹弹欲破的粉嫩皮肤宛如三月桃花。“泇水养人唻。”举人一时鬼迷心窍竟将玉红纳了妾。 洞房花烛夜,举人无能为力。玉红一开始没有失落感,没觉得哪里不对,反倒是高兴的很,好像自己赚了便宜。弄不成事,该你要不回债!我白吃你家的喝你家的。玉红年轻睡的晚,经常大半夜在偌大的院子里逛荡。 直到一晚碰见管家和厨娘的好事,厨娘趴在菜案上尖叫声让她心慌意乱,久久难以释怀。那事就那么有意思么?两人精神头这么大夜夜偷。人是很奇妙的动物,人事都无师自通,何况有人演给她看!看多了,就想!她慢慢知道了自己缺了啥,举人的事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事,更是她的事。 熬不住,玉红开始给老爷暗示。看老爷装不懂,就干脆挑明了要去杏林药房抓药扶阳。幸亏拦的及时,否则传出去算哪门子的事!没有金刚钻,揽个玉器活,这不是难为自己么。他有些后悔娶玉红进门。 借口书院忙,举人开始躲活。玉红天天孤守空房,夜里睡不着觉就想起娘教她的招,睡不着就把豆罐子倒床上再捡起来放进去。玉红试了不管用,没捡几颗就不耐烦了,扔了罐子溜出了门。她喜欢夜里在大院子里逛,一逛一圈,一逛一圈。这天夜里听见马棚里有马叫唤,就趴在女墙上往里看,栓柱在给大青马添夜料,那干活的劲头真足啊,真有劲,两桶水拎起来跟耍棒槌似的,躺在马槽上那下面鼓的老高,让玉红看的面红心跳。 白天这愣小子敢直愣愣的偷瞄她。晚上她就静悄悄地瞧回去。 人瞧人,是会瞧出事的。瞧着瞧着玉红心底就生出了小火苗,那火苗隐隐约约的烧,烧的她坐立不安,睡不好觉。她觉得自己得干点什么,又不知道要干什么。直到昨天夜黑,举人对栓柱说的话点醒了她,“栓柱,我去书院了,你夜黑给大青马添夜料,明天我要用。”举人在书院,半夜里院里就俩睡不着的,那把烧的她睡不着的小火苗顿时燃成了大火,她要疯一回,尝尝情爱到底是什么味。 当她把奶子顶在那结实的后背时,脚底就软成了泥。栓柱先是麻木,后是硬木。妈的,我不光喂你的马,还要睡了你的女人! 当栓柱和玉红在马槽里忘情深交的时候,举人正在书院与他在金陵大学预科时的学弟孙明瑾深谈,一起筹划接待省教育厅厅长来校视察接待事宜。孙明瑾回乡探亲带来一个消息,周佛海近期要来郯邳视察并参加运河乡村师范学校落成典礼。 孙明瑾半路弃笔投戎,参加了国民革命军。一身戎装,气宇轩昂。 他很感激眼前这个大师兄,不是他领着自己入了同盟会,他哪有今天飞黄腾达的机会,所以尽管翟文采现在身在乡野,他还是毕恭毕敬,人是念旧情的动物。 “老哥,你这书院义学办的好。哈哈,但是令公子柏涛屈居于此你不心疼我都心疼,不如割爱给我,放到部队上历练历练,先给个连长参谋干,好男儿应当上阵杀敌、卫国、建功。” 翟文采微微一笑,“老弟好意心领了,你能看的起柏涛是我家的福分,但犬儿自幼身瘦体弱,我看在沙场建功立业怕是难了,好在读了几年书,谋个教书匠糊口还是适才的。” 翟文采并不想让儿子上战场挡枪子。他另有打算。起身从檀木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放在书台上,轻轻推给孙明瑾,“这孩子你是看着长起来的,这次教育厅长来师范学校视察,还望你这个叔伯多美言几句。” 近来泇水匪患不断,翟文采一直在考虑将儿子一家移往县城。孙明瑾自然先是一番推脱。你推我挡之间掂量出盒内装的是几条小黄鱼。多年的交情按说用不着这套,但这年头帮人办事都得打点,花费不少。要让周厅长打招呼,不能空手吧,花你的钱办你儿的事是个正理。便不再推脱,大大方方用一本线装《明实录》将锦盒盖住,两人便开心的开始品茶。 炭炉正旺,炉内炭火冒着青蓝火苗,将屋内烘的又暖又干爽,偶尔的煤矸细碎地炸裂声更显得屋内的宁静。 难得清闲,谈及时局,两人感慨万千。时代百年大变局的帷幕已经悄然拉开,裹挟着人们前行,前途未卜。书房壁上那幅左宗棠的手书对联在幽蓝炉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寂寞。 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 择高处立寻平处住向宽处行。 乱世之下活人都难,下等福也享不上了。世上也没有宽处让你行,人无立足之地。 夜里,寒星冷月,淮海平原上凌冽的风透骨寒。四匹彪马喷着热气,套着两辆胶皮轱辘大车沿着河道向北飞驰,趁夜赶路,宗岳震携家带口的归故乡了。 车拐过车辐山,就进入中运河边曲线逶迤蜿蜒的沙礓路。多年黄河泛滥和大洪水冲击来沉淀下的沙土压积形成的沙礓路面,人车走在上面都特别的松软,你想走也走不快。 路软行慢,路过这里的人都提心吊胆,只因为这地方很邪怪。阴森的古柏、怪叫的枯鸦令人后脑勺发凉,毛骨悚然。民间传说这里住着神王,河湾东南就是神王山,山上还有禹王庙。有文化的先生说这里古上曾经藏着一座规模宏大的王城,早在夏商时期这里就是东夷集团的国都,国祚延续1600多年。 东西泇水与武原河在这片神秘的地方汇集成大运河往南淌。河滩路边的漫野到处残存着历年历代的残瓦碎罐,规模宏大的木桩、巨石垒成的城墙给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宗岳震憋足了一口气,捏着发麻的头皮吐了口唾沫,扬鞭催马,想快点闯过这里。真是不怕事不来事,车刚刚爬上十余米的高岗,骡马们迫不及待的喘着粗气歇脚。远远的河对面就蜿蜒来一支火龙,那是一支队伍。 夜行远路怕生人。何况宗岳震这次是带着多年来闯荡江湖的积蓄回乡落叶归根。不管来的是哪路人都惹不起,这年头杀人掠货的事太常见了,必须得躲!宗岳震慌不择路,一声低喝,左缰绳用力一顿,马车就拐进了废王城。躲进野林,宗岳震镇静的从车兜里掏出嚼谷塞给马吃,烦躁不安的马儿顿时安静下来,赶车人紧绷着的神经才松弛一点。 县保安旅旅长刘银涛带着一队人们满载而归。他刚刚在郯邳卡口以私通共匪的名义抢掠了一个货运马队,货商也被当场击毙,马队伙计四散而逃。落下整匹的棉布,成箱的香烟、药品堆积如山。押着十几辆马车得胜还朝。想着马上能和他的小美人白梅相会了,刘银涛心情愉悦,吃着大烟,唱着小曲,催促马队再快点。 在这郯邳地界,他这个保安旅旅长就是土皇帝,说谁是匪谁就是匪。他看中的东西都不要抢,定一个匪名你不死也得掉层皮,命都攥在人家手里。 到了梁王城岗,刘银涛尿意涌现,他在岗跳下马在城墙角撒了一长泡尿。一阵寒风吹来,刘银涛打了一个冷颤。也许是亏心事做太多,他顿感心口直发慌。此地不宜久留,翻身上马。他没有想到的是这荒郊野外里有两辆马正躲着他。他更没有想到是日后会和宗家有这么深的瓜葛。真可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黎明时分,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 人声鼎沸的队伍消失后,一身冷汗的宗岳震小心翼翼的把马车赶上路,他小心的在路边虔诚的跪下来,“感谢各位神灵保佑我躲过一劫,多有打扰了。”深深地磕了三个头后起身赶路。 第3章 宗亲帮靠 顶着白霜浓雾,看见村口那棵百年老柳树,宗震岳悬着的心算是放进了肚子。 到家了,倍感亲切。剪不断的乡愁,回不去的故乡,怕的是物是人非。老柳公没有变,树腰更壮实一些。让人恍惚仿佛没离开过村子。 村南头,槐树林边,父亲留给他的破草房在冯蒋大战中奇迹般幸存下来,只是土坯院墙塌废了一角。人是恋旧的物种,老家再烂没人嫌弃破。 院墙没有门,宗震岳满心欢喜的把马车赶进院子,拴在树上。车上老小还在酣睡之中。徒弟相仁麻利地从车上跳下来,从另一辆马车上卸下扫把、水盆、毛巾。两人进到堂屋打扫卫生。屋不大,又没有家具,好打扫,一个时辰就收拾的能落脚了。两人又往下卸家具。 叮叮当当的声音先把黄巧云惊醒了。她撩开车帘子打量着这个麦秸盖顶,泥坯作墙的房子,默不作声,心里在哭泣。千金大小姐不知道自己以后怎么在这间泥草屋里应付日子。那该杀千刀的亲弟赌掉了爹的一切家产。 昨个早晨,黄少爷输光了全部家当,惺忪着眼打着连天的哈欠被人从赌场里扔出来。“一天,给你一个白天凑钱过来,不然收了你的宅子家产。”黄少爷天真的认为自己是运气不好,全然不知道早有人惦记着他丰厚的家产,做好了局让他往里面钻。 反正都输光了,人死蛋朝天,心比天宽的少爷捏着身上仅剩下的玉佩进了镇里的窑子,“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傍晚时分,债主领着一帮刀子队把黄少爷从窑姐身上拖下来,拉到黄家大院的门口时,黄巧云才知道这个天杀的弟弟已经把黄家赌给了别人。 “你个天杀的,你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爹。”黄巧云拧着弟弟的耳朵转了几个圈。 债主不爱看出戏,“把你们黄家能说的上话的人找来。”一个眼色递下去,打手们直接用碗口粗的缨枪棍子朝黄少爷劈头盖脸的抡下来,打的少爷鬼哭狼嚎。 宗震岳被从诊所叫回来的时候,债主正要命人废了黄少爷的腿。 “你们这是干什么?欠债还钱,谁敢打断老二的腿我就废了谁的腿!” “宗先生硬气,是条汉子。把黄少爷抵过来的地契、借据给宗先生过目。” 宗震岳心里一阵恶心发慌,手一摆,“不用了,都拿走,那个诊所你也一并收了吧,你发个善心给老二留一个落脚的地方。” “宗先生大方。我也不能小气,给黄少爷留个西厢房。” 债主跟宗震岳一抱拳,“宗先生,打搅了。您收拾一下,一个时辰后我收房。”他不愿意跟这个大先生来硬的,真硬起来这个大先生背后那些达官贵人的他一个债主怕也不好收场。 巧云不是扶弟魔,也绝不能眼见弟弟被人打断腿送条命。但代价是要是搭上自己一家老小的富裕生活去乡下住土坯房,心里没有丁点埋怨也不现实。 人生有三不沾,嫖妓女,赌牌九,抽大烟,哪一个沾上了不死也得掉层皮。赌,尤其是做了局的赌!一夜能输的你倾家荡产。 亲不亲,是娘亲。胞弟做的孽,胞姐没法说,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宗岳震看见妻子站在院里痴愣,有些过意不去,让巧云这个大小姐住土坯房怕是难为了她。忙安慰到“巧云,先委屈一些日子,暂时安顿下来,等缓过来咱就起地盖房子。凭我的医术饿不着咱一家人。” 看着丈夫心清气定的样子,巧云安定不少。自己只是换个地方住,丈夫可是扔了窑湾医馆那么大一摊子事业。连句埋怨的话都没有,得多大的气量! 每遇大事有静气。这就是黄巧云最佩服丈夫的地方,也正是看中这一点,爹才会把闺女嫁给他,“将来他会成为大医,继承我的衣钵。” 房子一时半会是盖不起来的,还得赁或者直接买一个房子最快。不然一大家子挤在一个十几平米的屋里算哪门子事。 宗震岳离乡好多年了,乍一回村得走动走动重新认认门,乡土人情就讲究这个。第一个拜见的人当然得是宗亲。屋后的宗老三,是他的堂哥。 雾还没有散尽,飘飘袅袅,丝丝缕缕的铺向地面又弹起。拎了两包羊角蜜一袋白面顺着院墙往屋后的岗上一转,就到了三哥家门口。老三也是草屋,没有半片瓦。墙是老墙,裂的口子纵横交错。芦苇秸秆潦草的围了一个圈就算院墙了。院里一股炊烟扶摇而上,家里有人。宗震岳隔着墙喊:“三哥,三哥!” 宗老三刚从湖里收完迷鱼篓回来,正坐在磨盘沿上发愁,他被栓柱的事弄得心烦意乱,猛地被人一叫有些惊。叫的这个亲,不由得心窝子犯热。听着像震岳的声。赶紧把烟袋锅子放下,趿拉着毛翁鞋往大门口奔,宗震岳扛着面就进院了。 “呀呵,真是震岳啊!你咋回来了??” “三哥,回来了,以后就不走了。” 宗震岳把羊角蜜摊在磨盘上让二狗三狗吃,“叫叔,叫叔唉。” 二狗三狗忙不迭的叫叔叔,欢喜的去吃蜜点。 宗震岳打量着三哥家,比以前更破败了,让人觉得日头难熬。 “我嫂子呢?” “哎,走了。” “咋走的?!” 宗老三猛嘬烟袋锅子。 “唉,你嫂子是个苦命的人,冯蒋大战全家跟着跑反,在一个山林里躲兵,路上一个流弹把她炸了,连个尸首都没给我留下。去五口回来四口。” 宗震岳震惊了,“嫂子命苦哎。老天专挑苦命人折磨。” “啊嘿,一天好日子没跟我过过,没享一天福。临走我连个棺材都没给置办下。” 两行热泪在这个坚强的汉子黑红的脸上肆意纵横。亲人两行泪,宗震岳也红了眼眶。 “撇下三个孩子,和我相依为命,熬苦。” “孩子大了你就享福了。三哥,这次回来呢,我就不走了。打算在村里开个诊所药房挣口吃的。” “嗷,当先生啊,先生好,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嘛。” “三哥,我离乡多年,乡里都不熟了,寻摸着得先买个房子开药房,你熟门熟路得帮我在村里划搂划搂。” “你放心,这点事我帮你办。” 宗老三一听震岳要开药房,心就有些动,他不想让栓柱在翟家大院打长工了,不然和那骚妖精的丑事早晚得得被人抓包出人命不可。得让栓柱在药房谋个差事。但话到了嘴里又生生的咽了下去。震岳刚落脚开店八字没一撇提这事不妥当。老三喉结动了几动,又猛嘬烟嘴。宗震岳倒是主动开了腔,“三哥,我开店还得你家帮衬着,栓柱到时得来给我赶车进货拉药材。” “哎,哎,没得说。”宗老三忙不迭的接话。 震岳其实并不缺伙计赶车,他实在是看不下三哥这个家这样冰冷下去,帮衬一把是一把。 进屋叙。堂屋内地跟冰窖一样,宗老三怕冻坏了堂弟,把火盆烧起来,树根墩子劈柴经烧,火星子噼里啪啦的跳蹦。有火就暖。一会一屋子人脸堂烤的暖暖的,红光满面了。 宗老三话匣子打开,讲述自耕农今年的日子不好过,去年秋收一亩的旱田由于灾情严重收成锐减,但田赋附加却猛增了十几倍,征收费、水利费、清丈费、保卫团亩捐、教育费、公安费、党务费、自治费、农业改良费、筑路亩捐……几乎苟捐杂税繁星,无物不捐,无事不捐。宗老三大字不识几个,也搞不懂什么赋税,上头来人催,他就是刮了自身一层皮也对付过去,他拼了老命四处打短工也没保住薄田,村里多少农户把田典给了翟家去当更可怜的佃户。 栓柱在荒野游荡到天黑也没想出个章法来,玉红昨晚跟他云雨过后,就跟他提出来两人为爱私奔,情欲昨黑里他是懂了,爱到底是啥?栓柱一时也弄不懂,但背井离乡这事可不小。他逃过荒,外面的光景更难混。出去了吃啥喝啥!手里也没个挣钱的手艺,以何立身! 情欲轻而易得,但要背负后面的责任,他还没想好,也扛不起。 心烦意乱就会走错路,不知不觉就跟鬼魂牵着走的样,走进了淹子荡。 淹子荡有百十亩地,涝时水漫一片湖,旱时只有亩把地大的淹子海,南向有汊子往外流水,三面被土崖围绕,土崖边上生长着柳树、毛杨树、榆树和低矮的棉槐,几棵牛腰粗的柳树歪斜在淹子上方,万千柳条垂向淹子的水面。那粗壮的树根盘龙交错的暴露在泉水中,树下及土崖上全是茂密的杂草,水面四圈水草黑绿黑绿,绵绵延延的从水下向上延伸。 淹子到底有多深,无人知晓,站在坝顶,俯视淹子,那水碧绿幽深,看着让人心悸。再好的水性到了这淹子也白搭,很快就会中邪抽搐沉底,更让人恐怖的是,人在淹子里淹死后,连尸体都找不到。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多年来不知道淹死多少弄水高手,民国初年政府派人来勘探过,据说四两青丝铅锤挂到头也没够着底,判断这是一条有着复杂的地下水系的通道。为此政府立了警示牌,禁止闲杂人等靠近。淹子荡成了人见人怕的禁地。多年无人涉足的淹子,早已是草木的世界鸟兽们的天堂。 栓柱无脑瞎溜达,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踩到崖边。脚下枯枝断裂的声音惊起了一群鸦,啊啊地群聒着飕飞逃去,这才把栓柱吓清醒,要不是这群鸦,他今天得栽进这淹子海。一身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只觉得灵魂出窍,全身发麻的瘫坐在崖边。 玉红真的把他的魂勾走了。 吃过了荤,你就对素没得胃口。开了人事,人就长大了。 只是昨晚开的人事是走偏门。他睡的不是自己媳妇,是偷了别人的女人,尽管既刺激又舒爽。但偷就是偷。 栓柱不是栓柱了,他成了贼。 第4章 痛快反击 刘银涛带着队伍进了戴圩寨,大地主戴郝杰兼区保安团团长一行十余条快枪马队威风八面地在街口列队迎接他这个姐夫。沿途路人纷纷躲避,早早地让出一条道。 有人点头哈腰的给戴郝杰鞠躬问好,也只得到了从戴郝杰精致的八字胡下面嘘出的一个哼字。戴郝杰眼里只有他的上峰兼姐夫刘银涛。看见刘银涛的马队又一次满载而归,顿时满面春风的跑过去握住刘银涛的手,“姐夫,祝贺你剿匪凯旋归来。”每次掠了黑货,刘银涛就拉到戴圩寨销赃洗白。戴圩寨是个大镇,商贸客商较多,销货快价格还好。另一方面这里是他妻弟的势力范围,各方面都好招呼。 “哈哈哈,郝杰老弟,用不了这么排场吧。” “德盛坊安排好了,就等你赏光了,咱今个好好喝一杯。” 此刻,翟柏涛也以家访的名义到了镇上。 中共郯邳党委通知他,昨夜一支给鲁南抗日支队运送物资的驮队被县保安旅黑了,死亡同志一名,货物损失殆尽。据线报这批货将会出现在戴圩寨。组织命令,探明货物藏匿准确地点,并择机夺回物资,组织一支锄奸队伺机刺杀刘银涛。 翟柏涛先到学生家走访,辅导了学生习作,送了些文笔墨纸。红霞满西天时来到爱客来酒肆。酒肆是鲁南支队经济科开的一个接头点,也是经济科的同志们为组织筹资经营的实业,用来反制国民政府对根据地经济封锁。老板徐明将翟柏涛安排到酒肆二楼西拐角最北头的房间。这间房是整个酒肆最幽静的房,进口就上楼木梯一条路,有情况能卡住进口,要撤退,只要一推开北窗就能跳下楼,以院墙为路往北撤退到树林里,林外就是芦苇荡,里面藏着一条小乌篷船,连着四通八达的水系。 一支烟的功夫,酒菜就送到屋内。翟柏涛一按徐明的胳膊,“老徐,情况紧急,这次就不喝酒了。消息散布出去没有?”精明能干的徐明大嘴一咧,“放心,这次巧了,楼下灵璧县的客商到镇里收“飞马牌”香烟,“飞马牌”这种烟在他们县比较畅销。最近国民政府和日伪政府两边查禁这种香烟比较紧,香烟成了紧俏货。县里县外的价差非常大。走私烟是个暴利的生意,一转手就能卖个好价钱。他托我在镇上寻摸呢。我让伙计放出风要大量高价收货。消息很快就会反馈回来。你先吃饱喝足,咱再商量搞刘银涛的事。”翟柏涛心急火燎,几口就扒光了饭。两人开始商量锄奸计划。 很快消息传来,戴郝杰的百货栈在悄悄出“飞马牌”香烟。徐明安排一个眼生的店伙计和灵璧县客商去看货,开始货栈老板还掖掖藏藏的,不愿意让人看货,但客商出价高口气大,说有多少货物都可以包圆收购,就有些心动。领着来人到货栈后院看货。百货栈真不简单,这里堆满了日本桥山商贸株式社的货。日本驻伪淮海省苏北驻军中队为拉拢地方武装蛇头,正在根据间谍组的计划对刘银涛进行经济渗透。低价供给货物,让刘银涛大谋其利。店伙计眼明手快很快就在堆积如山的货物中发现了被劫的那批货。 翟柏涛和徐明一商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给刘银涛来个釜底抽薪,掏空他的百货栈。光靠爱客来酒肆的同志们,一夜之间根本搬不光货栈里的货,还容易暴露根据点得不偿失。必须另调一支队伍进来。但在保安团的眼皮子底下拉进来一支队伍谈何容易。两人一时踌躇莫展。 人一发愁就废烟。很快两个老烟枪就抽的满屋子烟,云山雾罩的。事难办抽烟也想不出辙,翟柏涛急得满屋子乱转,老徐推开窗子透透气。河里无边的芦苇荡子飘摇的像雪海。翟柏涛看了半天景突然大腿一拍,“哎呀老徐,咱俩笨死了,苇子客啊。”徐明听的不知所云,翟柏涛赶紧给他解释,戴圩寨盛产芦苇,每年割芦苇的时候,镇子里苇子客和收贩多如牛毛。现在正是要割苇子的季节。 “咱把队伍化妆成苇子客和收贩两波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到镇子里,只要能进来队伍,啥还不好办?” 徐明一拍大腿,“还是教书匠厉害,就这么办。” 很快镇子里大车店就多了一批苇子客和收贩的马队。这批人没有引起任何人关注。大车店里早前已经住下了一批苇子客,他们都等着开镰挣钱。连长钟声带来了百十口子人四五十匹马将大车店住的满满当当。钟声跟老板谈单独包一个大屋通铺,老板提出加钱,抠门的老钟也满口答应。不包一个大屋通铺不好开展工作。 钟声带着几个班长去酒肆喝酒,同志们在一个雅间间里见了面。翟柏涛将收集来的情报向钟声作了详细汇报。百货栈行动计划是这样的:突击队化装成灵璧县客商的伙计去接货,把栈里的人控制住,大部队进去装货。直接从后墙豁口到河边,进芦苇荡装船走水路沿河往北走,到泇水村后转进到鲁南根据地。同志们一致同意这个计划。 另外侦察到刘银涛住在石街的16号院,天天与他的小相好白梅腻歪。石街是戴圩寨最繁华的要道,街东头是警所,街西头是保安团驻地,不好动手。同志们产生分歧,有的咬牙切齿一定要宰了那个反动派,有的主张不可轻举妄动。听了同志们的意见后,权衡再三,翟柏涛和钟声拍板决定今晚先搞物资。 “部队急需过冬物资,尤其缺乏药品。我们必须万无一失的把物资送到根据地。解燃眉之急!至于刘银涛,这次时机不成熟,不能让同志们冒险行动,算这老小子命好,让他多活几天吧,到时咱新仇旧帐一起跟他算个明白。” 由于灵璧县客商中午刚看过货,说晚会来人拉货。因此突击队一敲门,所有的店伙计都没起意开了门就把人往后院领。一进门,突击队两人一组很轻松的把伙计们控制起来,大部队进来的很顺利。货栈大门一关,安心装货。所有的马队装满了货,从北面院墙捣出一个豁口鱼贯而出隐进芦苇荡,街上除了几声狗叫,再也没有啥动静。 走水路船根本不够,只好兵分两路,水路钟声带队。旱路翟柏涛带队,沿着泇水河往北走。 第二天,戴郝杰哭丧着脸去敲姐夫的门。白梅就穿个肚兜,鼓囊着高高的胸脯不耐烦把他让进来,“姓刘的一大早就走了,说县里找他有什么大事。” “他不在,你在呀。”戴郝杰早就对白梅垂涎三尺,刘银涛不在,他有些心意难耐,抱起女人就往床上甩,白梅怎能硬的过男人,很快就被男人三下五除二扒光了。 “你个畜生,不怕天打五雷轰!” “在戴圩寨,我就是天王老子。我就喜欢烈性子的女子。” 白梅拼命挣扎,叫人救命。 隔壁大婶不明就里,以为两个人不知害臊的叫床,出门把门摔的破天响,指桑骂槐,“哪来的叫春的猫,大白天也发骚。” 戴郝杰仗着自己掌着保安团的枪把子,一向在在镇上欺男霸女,作恶多端。人越叫唤他越觉得刺激。 “你使劲叫,就是要叫给这老娘们听唻。” 他一嗓子把隔壁大婶吓得大气不敢出。憋着气拿起笤帚去扫地,这该死的畜生,什么时候出来个包青天把这祸害百姓的玩意都清理干净,老百姓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同志们这场仗打的漂亮,不仅把丢失的物资找回来了,还把敌人的货栈掏个精光。分外解气,当然有的同志心里还带着怨气,气的牙痒痒,又让刘银涛和那个戴郝杰多活两天。旱路驮队离开戴圩寨走了五公里,进入泇水洪泛区的冲击平原,光秃秃的原上一览无余没有遮挡,部队无法隐蔽。翟柏涛安排驮队在河湾里多歇一会,出了湾上了大平原不论遇到什么情况不能停,要一口气跑到鲁南。 同志们鼓着一股气上了原往北冲。远远的堰头上日伪军疯狂向着驮队哒哒哒的吐出火舌,想必刘银涛已经向日军通了风报了信,敌人早早的埋伏在这里等着呢。日伪军联队向驮队发起冲锋。翟柏涛命令驮队加快脚步往北冲锋,越过前面的岗,进了沂蒙山群就安全了,自己带着两个班的同志趴在河沟边打阻击。 敌人的火力非常猛,不同往日。这次怕是遇到了日军的正规军,翟柏涛的肩膀被枪弹擦了一个大口子,他撕下绑腿把伤口绑住。敌人这次很野蛮,居然主动发起了冲锋。翟柏涛让同志们不要慌,瞄准了再打,但是他这次主要是智取截取物资,部队枪弹带的少。打了一个时辰,部队子弹就打光了,看到这边没子弹了,敌人叫嚣着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朝沟埂冲过来。 战况极其激烈,同志们心情很紧张。翟柏涛趴在沟里嘱咐同志们不要动,等敌人走近了才能冲出战壕跟小鬼子混在一起拼刺刀才有一线生机。 敌人的势头很猛,端着刺刀猛冲,距离十来米的时候两边都能看见彼此怒张的眼睛和扭曲的脸。翟柏涛大喊,“稳住听我命令,准备!” “妈的,狭路相逢勇者胜。同志们,给我冲,杀小日本鬼子。”翟柏涛抡起砍刀带着同志们视死如归往前冲。两个班的同志对阵漫山遍野的日军,翟柏涛知道这次悬了,今天可能就交待在这泇水原了,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赚一个。他红着眼抡起大砍刀冲进敌群左突右砍就放倒了两个日军。筋疲力竭之际,敌人一个突刺,刺刀就扎进了他的大腿,没等对手搅刀,翟柏涛拼尽全力就把敌人脑袋切下来。腿上鲜血汩汩的淌,妈的,翟柏涛摇着牙又劈倒了一个冲上来的小鬼子,天旋地转,他有些迷糊。 东边大堰外传来冲锋号,杀声震天。卞广顺营长带着两个连及时赶到向敌人猛冲猛打。 翟柏涛热泪盈眶,精神大振,“同志们,我们的队伍到了,给我冲!”两支队伍东西夹击,敌人不敌仓惶逃窜向南退去。 卞广顺找到翟柏涛时,他已经失血过多,有些恍惚了,“营长,……” “别说了,你是好样的,这次给你嘉奖记功!” 部队打扫完战场,迅速撤离。东方已经微微露白,广阔的平原地带适合大兵团作战,鲁南支队的决策者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躺在担架上的翟柏涛望着天上的飞雁,自己好像轻飘飘的飞在旁边。天真蓝,云真白。 “赶紧抢救,翟委员好像昏迷了。” “血浆,给他挂上血浆。” “青霉素呢,给他推青霉素,高烧,好像伤口感染了。” 朦朦胧胧中,翟柏涛仿佛看见父亲一袭长袍马褂,领着一群学子从龙麓书院上下来,队伍隐隐绰绰的,有孩子们爽朗的笑声,“翟先生,翟先生!!” 第5章 槐林药店 宗老三带着震岳去龙麓书院拜见翟文采。前天宗震岳看中了翟家在村南槐林里的旧马场,想买下来开药房。 鹿呦山很险峻,看起来不高,爬起来很是费一把子力气。歇了三歇,两人才气喘吁吁地爬到山顶,浑身酸软,腿抬不起劲,宗震岳扶着书院门口的一棵老松累的直不起腰。 山顶风光无限好,松涛阵阵,四野一览无余,抬头就能看见泇水蜿蜒着南去,很有一番气象。真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地方。 先生在上课,两人被让进了书房。屋内靠墙一圈是一式到顶的槐木书架,一水的书籍把书架堆的满满当当。室中是成排的架书,似无尽头。宗老三对书有敬畏感,站在屋里有些局促。震岳除了医书也没读过多少,但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仅是书架旁随意一瞥,居然是一套四库全书,也是吃惊不少。老爷子不仅学问高,身家也绝对不菲。能不能买的来房看起来有点悬,人家根本不缺钱! 一袋烟的功夫,屋外传来孩子们喧嚣的声音,下课了。书房的棉围帘被撩开,走进来器宇轩昂的翟举人,“宗老三啊,你找我事啊?” “村长,我堂弟宗震岳逃荒回来了,跟老爷知会一声。” 翟文采摆摆手,把手拢在炭炉边烘手。“不要叫我村长,叫先生。” 这个村长翟文采实在是不想干,但老百姓抬举他。几个前任都拿村长鱼肉乡里,村民经不起折腾,不知谁的主意,软磨硬泡非要请他这尊大神出山不可。他这个村长搭工又搭料。村务这一块自己往里添了不少银子。举人当村长是无为而治,大事村民自决商量着办,倒也海清河晏,年年是县模范村。这几年泇水原闹匪患,泇水村村壕深墙高少有土匪流寇滋扰,难得清静。没人知道年年修壕沟筑炮楼翟文采自掏腰包往里搭了多少银元! 门房给客人端上了两碗茶,翟文采招呼喝茶,客人喝茶的功夫,举人老爷已经将宗震岳打量了透。他和颜悦色的问宗震岳“小老弟,听说你要买我的旧马场?做啥用呢?” “禀老爷,我在外地学了个坐堂抓药个营生,回来想重操旧业,有个养家糊口的活应承着。” “哦,呵呵呵,你也是个先生!还是真先生。治病救人就是积德行善。咱村里就缺个大夫,你这一来啊,村里头就方便了,没个药店那些个孩子头疼脑热的还得跑十几里路去瞧大夫。兴医也是我的心愿之一,那个马场闲着也是闲着,就送你了,不谈钱。待会留下一起吃饭。” 翟文采对钱看的很淡,他这种人图的是名声! 吃了饭,下了龙麓书院,宗老三很得意,“震岳啊,你很有面子,举人老爷能留饭的这原上没几个人。” 事办得这么顺利宗震岳没想到,举人到底是举人,名不虚传!事办的敞亮,让人佩服。俩人噗沓噗沓的赶路,走的浑身汗津津的,到泇水村时已是晚霞初映。两人在河边洗了把脸,清凉的泇水沁人心魄,宗震岳撩着水,看着水里影影绰绰的自己,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 项羽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刘邦讲“大风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成功的人都想衣锦还乡,失败的人近乡情更怯。宗震岳觉得自己是更悲惨的第三种,他是逃回老家的。故土厚德,无言的接纳所有归乡的人儿。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人无再少年,泇水依旧。新冰开始沿着河沿往里结长,夜间冷风一吹冰又封了河。 第二天一大早,宗震岳带着一帮人打扫马场。马场可不小一片,沿着大路边一溜青砖瓦房。瓦房接着一个大院子,南侧是靠汪塘的五开间红砖马料房,院北是两间大车屋,院东是一溜伙房杂物间,东墙外就是连片的槐杂木林直连到黄台岗。一堵花墙将马场分成两个院。宗震岳将家人安在南院马料房住下,临大路的青砖瓦房当药房。 方圆几里的木匠都被请来了赶做家具。宗震岳吩咐伙房白菜粉丝炖大肉片,主食是白面馒头。伙房一开火,香味飘到哪哪里都是口水一片。东家伙食好,木匠手里的活便格外精细出彩。 栓柱忙里忙外不闲着,自打宗老三跟宗震岳交了底,宗震岳便把栓柱留在身边派活,他要断了栓柱跟玉红这段冤情。举人的太太是一个伙计能碰的嘛!藕断丝连非出人命不可。 奸情虽令人不齿,却刻骨铭心。但奸情活不出个啥盼头,别人的媳妇你偷着睡,再好也是人家的,传出去除了一个恶名,到头来是一场空。栓柱天天孤言寡语,埋头苦干流汗,想用劳累来惩罚自己。没活一个人闲下来时就呆坐在堰堤上失神。爱和欲望一旦开了闸就如同溃了的坝,无从拦堵。栓柱怎能一下子就忘了玉红呢!吃了鲍鱼鱼翅,再吃米饭不是那个味了。尝了人间仙味,乍一断欲谁受的了。得不到,只能肝肠寸断。他在痛苦和欲望中间煎熬着。 半个月后翟家马场改头换面,打出了“洪德堂”槐林药房牌号正式对外营业。 宗震岳没想到他的第一个病人竟然是翟举人。 翟家四夫人骑着一匹快马衣诀飘飘的来到槐林药房,她是来送地契给宗震岳的。按说这等事安排个管家办就可以了,宗震岳不敢怠慢,赶紧把四夫人请进上房,端茶倒水。 四夫人退解开黑色大氅,露出了束身小高领斜襟绸袄,镇河苏绣将红花玉兰雕的鲜艳欲滴,精致蝴蝶盘扣钉着莹润的水晶珠。愈发显得女人颈白胸丰,圆鼓鼓而精致的脸吹弹欲破,一双美目顾盼流彩,目光所触皆是四月天。 宗震岳不敢在四夫人身上留目,一见真身,他明白了栓柱为啥天天丢魂落魄了。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等美人投怀送抱,没有哪个男人拒绝的了。 “地契这等琐事交由管家就办了,何凡劳驾四夫人?” 四夫人脸有些微红,她来的目的是另有所图,不止是送地契,但又说不出口,只好轻口说,“哦,宗先生我找你有其它事。” 宗震岳觉得四夫人言辞闪烁着可能有妇科病要看,忙道“四夫人有事尽管说,大夫瞧病无念男女及隐私。”四夫人听了神态有些放松,她银牙一咬低声说“我想给举人老爷配副药,他那方面不行……你有药么?” 宗震岳开头没听懂,愣了一会神,旋即明白了四太太的意图,弄了个大红脸,尴尬异常。心道此女子如此泼辣直白!不是个省油的灯。赶紧装作去翻医书。“这个,老爷六十多了吧,生理退化是人之常情,举人这么多子孙说明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开几副补药吧。” 宗震岳开了鹿茸及六味地黄丸方子,并亲自在药房抓药包装好给四夫人提上,临前又说这鹿茸配羊肉效果最佳,四夫人红着脸上了马疾驰而去。 该见的人玉红没有见到,有些失落。这个该死的胆小鬼躲着她,饭吃一次就饱了么! 当天晚黑,躺在炕上,黄巧云就调侃丈夫,“吆,男人都一个德性,白天里怎么红了脸,动了凡心了吧,那小妖精真能吸你的魂魄不成?”宗震岳脚泡的正舒坦,黄巧云这话茬一搭,他就想起了四太太抓药的事。顿时笑的差点岔过气去。 “我跟你说,你猜四夫人找我看什么病?” “啥病?” 宗震岳把四太太抓壮阳药的故事讲给媳妇听,黄巧云臊的脸颈绯红“哎呀,她也说的出口?!”宗震岳搂住媳妇动作起来,“咱不是举人,但咱举的很唻。” 几日后翟文采亲自登门,宗震岳赶紧把举人迎进屋,又端茶又倒水。举人坐稳后,宗震岳认真给举人号脉,阳气虚旺。 “老爷得多养生啊,我给你开点固本培元的温药。” “行啦震岳,别弄那虚乎的啦,玉红那天抓的药挺管用啊,老夫再来续几副。” 宗震岳有些吃惊,“这么快都用完了?” “春风化雨露,久旱逢甘霖。” “哎呀,用太多了我怕你身体吃不消啊先生。” “唉,你说男人图个啥?不就图这一口嘛。这民国的景我也看够了,乐一天是一天吧。”宗震岳不敢给举人老爷拿太多药,吃这么多,这么耍下去,再好的身板也挺不住。 宗震岳怕举人以后再从自己店里拿药吃出了事,送举人老爷出门前提了个建议,不如自家养几头鹿用着方便,鹿血好着呢!不久,鹿呦山真就多了几声鹿鸣。举人的雅兴一时又成了最火的谈资,举人到底是举人,这鹿呦山这回是彻底的名副其实了。 知道底细的宗震岳从来不掺和这些嘴舌,他隐隐觉得好像真要出大事。栓柱一定要看住,他开始让伙计带着栓柱去外地收药。到外面走走看看大世界,啥事慢慢的就淡了不少。 食色性也,说得好听,色是好,多了就是刮骨刀。 翟柏涛死里逃生。两个星期才从鬼门关还过魂来,卞广顺来看他时,他刚刚退了高热。 “老弟,你的命真大。告别会都给你开过了,没想到你又活了。” “嗨,咱命硬,阎王爷不敢收留咱唻。” “这次这批物资立了大功,帮根据地度过了敌人严酷的扫荡期。我们的队伍又壮大不少。军部给你记了个一等功。”卞广顺掏出两支烟点上,把一支塞到柏涛的嘴上,两人云山雾罩。死里逃生的革命者对什么功什么奖牌啦还真不在意。 “老翟,喝一杯?” “喝一杯!” “哈哈哈,为了你这一顿庆功宴像个样子,我犯个军纪,安排警卫员给你打了一只野鸭子唻。” “警卫员,起火做饭,给翟委员开小灶。把我那瓶苦瓜干酒拿过来。妈的巴子的,今天谁也不准打搅我们两个人喝酒!!” “是!” 翟柏涛试着爬起来,大腿还是钻心的疼,咬着牙,汗珠子跟豆子样从脸上往下滚。一个战士站不起来,革命生涯就完了。 “来,喝口酒。酒是男人胆。” 接过瓷缸子咕咚咕咚灌下去,翟柏涛扶着门框往外走。 卞广顺悄不声的跟在后面,佩服眼前这个人是条真汉子!硬!铁打的唻! 回到龙麓书院,翟柏涛还做他的教书先生,跟跟平常无二样。只是父亲交代了他几句,“最近不要乱跑,前几天南边打仗,小鬼子这次吃了大亏了,死了不少人唻。听说那边也牺牲不少。” 翟柏涛没吭声,他正筹划着锄奸刘银涛的计划。这个狗日的汉奸,不能让他活在世上唻。刘银涛也知道自己和八路结下了梁子,天天缩在保安旅里不出来。 第6章 马失前蹄 日子淡如水。 安好就是晴。 槐林药店开的不咸不淡。大清早,一家人坐在矮八仙桌上喝糊饾。黄巧云今天用玉米面、大米和脱皮麦粒熬了一锅上好的插筷子不倒的糊饾,又切了一盘子辣疙瘩咸菜丝,就是一顿简单的早饭。就这,在泇水已经很难得了。 小孩吃的快,嘉恒嘉善扔下碗筷急得拎着书包跑去村口集合。举人天天带着学生步行去学堂,这段时间他回村住。举人长袍马褂,白须飘逸,腰板挺直,一众人迎着早霞朝气蓬勃,过泇水,一路吟唱: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杯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每当这个时候,泇水堰上站满了看景的人。活力四射的队伍让人艳羡。 宗震岳把孩子送到书院读书,翟文采很高兴。国民政府最近在各县新办了不少新式小学,书院生源逐渐减少。翟文采亲自考校俩兄弟,根据孩子学力安排到高等班。名师遇高徒,伯乐遇千里马。举人经常孜孜不倦的把他们叫到书房悉心教授。 翟柏涛忙于鲁南革命斗争,没有多大精力搞书院事务,他一直劝告父亲将书院交给政府改造成公办小学。时代在发展,只搞诗书子集的私塾教育,已适应不了社会的发展。 翟文采很抗拒地扔下一句话“除非我死了”。 话很硬,但举人心里明白,社会已经不可避免的朝前迈开脚步。故步自封只会作茧自缚,他自己以前也是个革新派,自然懂得这些道理。因此私塾又加了一些课,美术、音乐、算数和英语是从师范请来的大学生教授,他这个私塾是个老新结合体。私塾的学生总算稳定下来。 原上匪患渐渐地多了起来,一到夜里周边开始有零星的枪声。直到马匪试探性的冲击泇水村,人们才清醒地认识到匪患近在眼前了。同时也绝望的明白,那一堵高墙和那浅浅的壕沟终将有一日会被突破。家家开始备乱。 宗震岳暗地里把栓柱叫来,嘱咐他悄悄在槐林药店的东墙外挖一个地窖,以备不时之需。栓柱很卖力,一个人埋头苦干了半个月,终于挖了一个十余平方米的窖子,拉来几大车乱木材堆在上头,掩饰的天衣无缝。要不是栓柱指点,宗震岳围着检查了半天也没发现窖子在哪里,他很满意。 这天夜里宗震岳一人值夜,约莫十点钟的样子。隐约听到南庄有枪声。顿感寒意袭身,眼皮直跳。慌忙起身去关店上门板,门板还剩最后一块时就被外面一只大手抓住,翟柏涛迫不及待的伸进头低声说:“宗大哥,莫紧张!江湖救急!!” 宗震岳常年在外闯荡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知道翟柏涛遇到了万分紧急的事情,赶紧帮忙把他往屋里拉。 “我还有两个弟兄在外面!”店门外靠着两个受伤的同志已经接近昏迷了。里把路外火把熊熊,一队人马人嚷马叫朝这边紧追不舍。想拒绝也来不及了,处理不好得连累全家身家性命。宗震岳强定心神,连扶带搀的把人弄进屋,把屋里的灯熄灭,摸着黑把门板封好插好门栓。 屋里肯定藏不住人,又赶紧把三人隐进地窖。刘银涛的队伍顺着大道穷追不舍。马队追到黄土岗外几里路,只有残星没有人影。 人快不过马,何况带着伤。 刘银涛命令马队掉头往回搜。折腾到天亮,搜到槐林药店。刘银涛盯着排场十足药店有些犹豫,这是翟举人的马场他是知道的,但是老翟家开了药店了?翟举人是大人物,在淮海城里也有很多产业,根基不浅,贸然搜家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得吃不了兜着走。 但过门不入又不是刘银涛的作风。门还是得进! 刘银涛翻身下马,整理了仪容,马靴一跺,嘴一咧进了药房。 “掌柜的。看牙,这两天他娘的上火疼的厉害。” 宗震岳小心伺候,望闻问切,“长官,虚火旺,我给开一副药方,可在柜上抓上一副药,也可以回去抓,都是普通药的配伍。” “看你挺面生,你是翟举人雇的掌柜的?” “没有那个福分,我是本村人,在外闯荡回来落叶归根。不能坐吃山空,借块地搞个营生糊口。” 一听不是举人的产业,刘银涛客气劲从脸上消失。“店开的很排场啊,我参观一下?”没等宗震岳表态,刘银涛迈着官步就往院里闯,比到了自己家还随便。大手一摆,一队人马把院子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临出门,刘银涛阴着脸扔下一句话,“后会有期!” “长官慢行!那颗牙也保不了多长时间,有空来店里我给拔了。” “哼,你倒是挺好心!弟兄们撤。”刘银涛挺满意人关心他。马靴子一抵马肚子,队伍就跟着走了。 宗震岳瘫在椅子上半天才喘稳了气。他怕刘银涛杀个回马枪,又心急火燎的挨到中午饭点。饭都没吃,急匆匆地冲到地窖里去给三位疗伤。翟柏涛仅是擦伤,酒精消消毒,纱布包扎一下就完事了。两个兄弟伤得不轻,个个脸色苍白,疼的呻吟不止。宗震岳拿着镊子检查伤口,幸好都是贯穿伤,不然麻烦大了。 宗震岳虽是中医师,但对西式手术也是捻熟的很,套上橡胶无菌手套,拿过沸水煮过的手术器具,麻药局打,酒精消毒,玩把戏般就把两个同志的伤口处理好了,最后每人给注射了一支昂贵的盘尼西林。 同志们都很感激,就是到了根据地怕是也享受不了如此精良的医疗条件。翟柏涛握着宗震岳的手猛摇“大恩不言谢,宗老哥。” “柏涛老弟,举手之劳,翟家能把马场借给我用,我出这点子力不算啥。” 宗震岳不知道翟柏涛是哪一路人马?也不敢问。他一介平民哪一方也得罪不起。一想起刘银涛那阴险的眼神,便不寒而栗。 天黑定后,翟柏涛和同志们转移到鲁南找到部队。指导员卞广顺严厉批评了翟柏涛未经批准就擅自对刘银涛展开刺杀行动。作为惩罚,免去他的郯邳县委委员职务。另派了一个任务给他,“组织决定派你去邳城去搞青年革命,发展青年人才加入革命队伍。革命工作需要高人才队伍,你的任务很艰难,希望你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期望。” 翟柏涛也觉得自己这次行动非常鲁莽,心头压着一股火没处泄。潜伏回龙麓书院后天天无精打采。教起书来也是敷衍了事。翟文采非常生气,“先生要有先生的样子,你看看你现在什么状态,我这个池小装不下你这条大鱼啊。” 把亲儿子窝在一个小小的书院他这个当爹的也觉得不妥。外面的世界很大,年轻人需要出去闯荡一番,他当年不是跟着张謇历练也不会有今日的气象。 “后天省教育委员来视察,你孙叔那里我都打点好了,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到时给你在县师范谋个差事。”翟柏涛正为怎么搞青年革命发愁,父亲的一句话让事情有了转机。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着院里的鹿,举人现在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自从宗震岳教他喝鹿茸血的方子以后,自己好像回了春。一到晚上就急躁的拉着玉红行房。药劲上来的时候他跟年轻人一样,把玉红弄的嗷嗷叫,药劲一过,他又跟老人一样觉得身心疲惫,愈发苍老。这是拿命来嘻事唻!这两三个月他好像老了好几岁,爬一回鹿呦山他得歇好几歇。 这个月玉红的肚子日渐鼓了起来,翟举人还以为老来得子。为了照顾玉红孕吐,不惜从街上珍味坊请来大厨给开小灶。想吃啥就做啥,如此待遇让前三房太太妒忌的脸都紫了。 举人蒙在鼓里,玉红心里如明镜。她知道这个孩子是栓柱的,眼见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要是生下来,事情就可能败露。玉红一心琢磨着找到栓柱跟着他逃。 你有情,他无意。再深的情也有淡的时候,何况两人是肉欲大于情欲。栓柱更多的是眷恋她的身子,真谈感情怕是彼此还真不了解多少。 怀着孕,不能行房。举人又天天留宿龙麓书院了。这次不是独守空房了,她是两个人儿了。晚上在床上无聊玩捡豆子,别说,这次她倒是能捡回完整的一罐豆了。 玩腻了豆子就玩逛院子。一圈又一圈。管家和厨娘还是夜里在厨房偷欢。你吆我喝的不亦乐乎。玉红有些恼怒,人家天天耍也没见显怀,自己倒好,一夜就怀上了。这不是孽缘是个啥。 马棚里的大青马,呼哧呼哧地吃着夜草,看见玉红来用大厚唇子温顺地舔她隆起的肚子。也许它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厨娘扭着大屁股来给玉红送饭,半老徐娘的眼角还带着一丝妩媚,厨娘是那种不显眼但很丰腴的女人。 “你天天在府里忙活,你男人怎么办?” “回太太,我男人每个月来给府里送四趟炭柴,倒是经常能见着面。” 玉红突然很羡慕起眼前这个女人。哼,你倒是吃的饱。哪像自己,好不容易偷来一个还自己吓跑了。跟前的男人越来越老,吃啥都补不起来。 夜里,玉红还是孤夜难眠,像一只孤寂的猫,一个人在大院里不知疲倦的逛游。自从玉红问过厨娘男人的事,厨娘倒是收敛了不少,这段时间都没嘻事,躲在小屋里不出门。白日里管家脾气见长,见谁嚷谁,仿佛哪个活都干不好。 玉红有些懊恼,无意间坏了别人的好事。但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了,没过半个月,夜里的厨房又传来欢悦的节奏。 玉红听的面红耳赤,这是两只吃不饱的猫。 第7章 转机 省教育厅长周佛海视察淮海地区,参加运河乡村师范学校落成典礼,题词“爱国必须读书,读书就是爱国。”去石屋寺祭拜为大明朝殉国的麻鞭僧,周厅长钦佩其爱国节义题“入世精神”。 人活世上,没必要搞懂什么出世入世这么深奥的哲学。正所谓过去不恋,未来不迎,活在当下就是最好的安排。要活的明白你就要要记住,这世界上憋着劲教你学好让你牺牲,然后由着劲的方便他们使坏的人大有人在。 厅长大人自然活的通透。话讲的漂亮,贿一点也没少收。这次视察一路走一路收,装小黄鱼的箱子秘书都快拎不动了。在铁佛寺他还恬不知耻地激昂地教育大家学习“磨而不磷,涅而不缁”,也就是号召大家磨了以后不变薄,染了以后不变黑的的莲花精神,教好书育好人。 孙明瑾不负嘱托,引荐厅长到书院游览。周佛海登山观河,感叹苏北边陲居然有这等气象的乡塾,尤其是孙大帅先生那幅墨宝让其流连忘返,决定夜宿鹿呦山。 翟文采自然不会放过结识周厅长的绝佳机会,儿子的前程还得指望着人家开恩呐。因此晚宴用足了功夫,知道周是湘人,专门请了鲁南第一饭庄的湖南籍厨子来做了一桌湖南菜。 华灯初上,夜幕下的原冷风又起。书院里一派暖熏,主宾把酒言欢。 也许是这一桌子湘菜暖热了心,也许是那陈年的白沙液喝上了头,亦或是这满屋的书香勾起了儿时乡塾回忆,更亦或是这单纯的乡宴没有了党派倾轧尔虞我诈,周佛海这个大人物难得的喝醉了。他完全放下了架子回归到了真我状态,夹起一块辣口的鹿腊肉舒心的细细品尝,又端起酒和众人频频碰杯,话也逐渐多起来。 “先行后知,说的多好啊,孙先生就是伟大!”伴着炭炉炸闪的火星,周又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我曾参与某党的早期创立,也短时代理过总揽一职,后来人讽我弃高投低,入国民党当宣传秘书,更有低俗者说我是为情为钱所困而叛,实则是胡言乱语,吾不过是早点践行了孙先生提倡的国共合作而已,24年国大选举,谭平山、林祖涵一众人等不也是当选为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或候补执行委员了?为何单我一个周佛海成了众矢之的?!我周佛海实在是相信孙先生的三民主义能救国救民,试问在座的各位谁能真正做一个无产者?!”众人不知所云,周说的落泪,言辞间似有萌退之意。 众人觉得厅长是真醉了。赶紧另起主题起哄要听周厅长作诗。难得美景佳时,周佛海趁着酒性赋诗《将进酒?岁月》: 钟声袅袅,烟云过眼。 星河灿灿,年催枫艳丽。 楚汉风霜,劲染泇边。 几多英雄登堂庙算,肖肖蚍蜉何足念? 但得知己把美酒,伏案同销万古愁! 众人拍手叫好,孙明瑾也喝的热血沸腾,这个热血汉子又端起酒碗豪爽一饮而尽,和了一首刚气十足的《将进酒?君长》: 山巍水长,春繁秋藏。 生生勃气,威我风扬。 青青子衿,何缺柱梁! 山河万里,芸芸往往。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作为主宾的翟文采也喝的高兴,教育厅长亲临龙麓书院让其门庭光大,他即兴贺了一首应景的诗《将进酒?情谊》: 原上草,泥春燕, 红杏催春来,最好三月天。 鹊北来,人在田, 洲头鱼欢暖,故乡夕阳炊烟。 春繁夏长,秋数万山红遍。 莫愁徒增岁,思君若如初见。 众星捧月,一众人等热情劝酒,周确实喝多了。孙明瑾搀着厅长大人去客房休息,推扶之间,孙明瑾将装着小黄鱼的锦盒塞进了厅长的公文包。厅长似未看见,更衣上床,沉沉睡去。 不久,一纸调令下来,翟柏涛调任邳城教育局副局长兼运河乡村师范学校校长。 有人辞官归故乡,有人星夜赶考场。翟柏涛意气风发的走马上任了。 儿子当了官,翟文采还要锦上添花。第一个迎头彩就是将龙麓书院无偿交给县政府转为公学,办理交接自然是翟柏涛主持。县长彭国彦听闻翟文采的善举很高兴,他要亲自接见这位慈善家。省里交给县里办五所新式小学任务,县里财政捉襟见肘,上哪里找钱去?翟文采此举是雪中送炭 在县礼堂上,县长亲自给翟文采披上一朵大红花。翟文采一激动又当场跟县长表态要再捐一万银元善款用于教育。彭国彦简直乐开花,自他上任以来从未这么开心过。机不可失,趁着县长高兴,翟文采一把把翟柏涛拉过来,对县长说“犬子供职于教育局,定当为县长鞍前马后做事,竭尽全力为我县教育事业贡献一份薄力。” 彭国彦懂的做顺水人情,“年轻人朝气蓬勃,县府正亟需此等人才。” 当即任命翟柏涛县政办副主任,专职新式小学建设。彭国彦深知一万银元建四所小学是足够了,这个肥差事交给谁办他都不放心,翟柏涛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再说自己正在广招班底,县里他虽贵为一一县之长,但初来乍到力单势薄,处处掣肘。前几日剿匪安民会被搅和的一地鸡毛。不改变局势他这个县长啥也干不了,位也坐不稳,因为他是被贬来的。 彭国彦乃国立中央大学政治系高材生,后赴英攻读宪政。适逢江苏省府举行县长考试,彭国彦以书生志在用世之志考取第一名,人称彭状元,理应委派优等县就职。恰时运不济,时值廖斌身居省府委员兼民政厅长,掌民政、地方官员遴选,此人开卖官之风,优等县长位售6000银元。彭国彦书生意气,岂能俯首,拒不交钱,廖斌先将其派充吴县县长,在吴县干了九个月廖斌就以其泄露拘捕进步青年和左倾分子为由撤职。 后经多方名士奔波呼吁,请愿书递到南京“彭县长政绩操守学识均优,绝无官僚习气,实行平民化,而对于民间利弊无不明了,乃至群相嫉妒。”高层震怒,廖斌被招至省府训斥。彭国彦又被一纸调令邳城县。 走马上任,欲施新政,有一番作为。天下乌鸦一般黑,到了邳城县彭国彦也站不稳脚跟。 剿匪安民会议一开始县长就碰了钉子。县国民党务常委兼保安旅旅长刘银涛眯着眼吹着杯里酽茶,小口的嘬,嘬茶的声音打断了彭县长激昂的演讲。桌子底下那一双锃光瓦亮的马靴大幅度的抖动着,不耐烦地冲县长一举茶杯“彭县长,您讲累了,喝口茶歇歇吧。” 他调查过县长的底细,觉得他没背景,又不搞世事圆滑那一套,很难做官。文人开会又臭又长,小凤仙还在府上等着给他唱一出《长坂坡》呢。 刘银涛端着一口兵痞腔说话了,“彭县长精忠爱国,剿匪安民勇气可嘉,可今年的保安团款项早就用尽了。如今匪患严重,不剿是我等失职,剿吧,囊中羞涩!这人马嚼谷枪支弹药的耗费可不是个小数!彭大县长是上面下来的,申请点资金想必不难。再不然只能走老路子……哎嗨。”话到处戛然而止,他没说下去。 刘银涛说的老路子是浮征税赋,也就是在国府定的税赋外另行浮动增加税赋筹资专用。彭国彦断然否决。没钱就没法出兵剿匪,议不下去会议不欢而散。 刘银涛招呼保安旅一帮弟兄们去家里品茶听小凤仙。最近他厌倦了白梅,又找了个会唱歌的新欢。人长的漂亮,歌唱的又好,关键是练过舞蹈身段软。 刘银涛一起身,各区保安团团长们呼呼啦啦都跟着一起去了,撇下彭县长和焦梦白、王化云一帮党务派干瞪眼。 一出会议室小圆门,戴郝杰抢先一步逮住为刘银涛开车门的机会,“姐夫,您小心。” “哦,哈哈哈,怎敢劳驾内弟。” “没事吧?”戴郝杰朝县府会议室一斜眼,担心晾着新县长是不是有点过了。 “嗳,书生气娃,成不了气候的。” 刘银涛今天之所以这么猖狂,是因为气不过。这县长的宝座本该他来坐,为此他上上下下打点,花了不少黄货银元。没想到上面派来个新县长,他气不打一处来。摆县长这么一道是要给自己找脸立威。二是老上司兼老同学廖斌的密信他势要借机搞掉彭国彦。 彭国彦气的小脸红一阵白一阵,“匪气十足,匪气十足!如此纪律谈何效忠党国,剿灭匪患?” 焦梦白忙起身劝县长消消气,话里有话的讲,“县长息怒,你才刚来,刘司令我们早就习惯了,他一向如此,是咱郯邳的土皇帝。” 彭国彦手一挥,似乎想把刘银涛带来的不快一挥而去,“老焦,他说的老路子是什么意思?” “浮征!浮征啊刘县长!这绝对是阴谋。”彭国彦断然拒绝,他不可能再给老百姓加税了,苟政猛于虎,再加税就激起民变了。 刘银涛回到运河胡同七号院。这是他给小凤仙置办的宅子,金屋藏娇。小凤仙原是淮琴戏的头牌,天天跟着戏班子接戏,走到邳城县,遇到了匪帮,班主被打死了,戏班子散了。刘银涛趁机把她纳了妾。这一年,小凤仙才刚二十出头。人如其名,鲜成一朵花。 把女孩睡成女人,是刘银涛的一大嗜好。虽阅人无数,但小凤仙与众不同,让他上瘾,他天天跟吸大烟样跟小凤仙腻在一起。当然银子没少花。小凤仙花销大,城里的旗袍店、金楼她是座上宾。 第8章 缘分到了挡不住 栓柱本来都安静下来了。玉红又在泇水桥上碰见他了。 “栓柱,我跟你跑吧。走到哪里我都跟着你。” 伙计相成坐在车上催的紧,没让他搭话,“栓柱,有啥事明天再说,人参不能见湿,得赶紧进库房。” 栓柱心烦意乱。晚上就躺在漆黑黑的屋里煎熬,眼瞪的老大,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烙烧饼。他不知道怎么办,就算带着玉红跑,他能往哪去?拿什么养活他,亲爹亲弟甩给谁? 他还担不起生活压来的担子。 栓柱觉得自己太禽兽太窝囊了,占了玉红天大的便宜后,转身又抛弃了玉红落荒而逃。他还不知道是,那一晚欢愉,种的因已经在玉红的肚子里结了果。 孩子是他栓柱的除了玉红,泇水知道这个秘密的还有一个人。宗震岳给翟举人把过脉,翟举人已经没有生殖能力了。玉红的肚子却日渐隆起来,推算起来孩子的爹只有栓柱了,时间对的上。 遇上一个过不去的坎,毛病就会憋屈出来。宗震岳知道必须得给栓柱娶上一门媳妇。玉红那边不依不饶的缠着栓柱不是个事。得断了她的念想。 宗震岳专门去了一趟堂哥家,把这事说了,宗老三满口答应。穷苦人家就得说穷苦人家的亲!别人的瓜能端进你的盘子里?! 两个长辈一点头,说亲的事就张罗起来了。先是后巷老张的闺女槐花,和栓柱一样大,是庄户家的孩子,农活样样管,洗衣做饭里里外外是个好手。槐花对栓柱也中意,过来给栓柱洗洗涮涮,补过几次扣子。 几次见了槐花栓柱都很拒绝,话头没搭两句就冷场。槐花柔情脉脉的眼光就越来越黯淡。回去跟她娘说“栓柱哥心里装了别人,恁为何还要说给我?”事情不咸不淡的就散了。为此老张把宗震岳好一通训。 宗震岳也气的不轻,他在药店的马棚里把栓柱狠狠的敲打了一顿,“看看你的样子,天天没精打采,哪有一个年轻人的火头!!你爹年纪不小了,该抱孙子了。你下边还有两个弟弟,你不撑起这个家谁撑,啥媳妇是好媳妇,能不嫌弃你这个家跟你吃苦的女人就是好媳妇,给你个大小姐不是害了人家,你一家老小搭进去也养不起。” 活着太苦了,有时候不认命都不行。不是宗震岳的话多好使,事实搁那摆着。穷苦人家没有多少资格谈论爱情。有爱情当然好,没有爱情也能活。 再给说媒,栓柱就不那么抗拒了。但连着说了几个都嫌栓柱家里穷,事没成,慢慢得连宗震岳都泄了气,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他奶奶的这年头只看钱不看人。 这天宗震岳去大姑家收山药带着栓柱跟着,他先前早有决意要带栓柱学识药会收货,这次他亲自教,只赶大车哪有出息去。 山里冷,栓柱穿着个黑棉袄,带着个老蓝将军盔,呼哈着将马车赶的那叫一个威风,惹的一帮孩子围着看,都求着栓柱拉上他们在麦场上再兜兜风。看老板进了亲戚家,栓柱坐在麦场上歇脚。经不住孩子们的热情,“兜一圈?” “兜!” “就一圈啊”。 “管!” 一个大小伙子带着一帮半大孩子在麦场上疯。 麦场边上有一户人家在推磨,石磨很重,大叔推起来很吃力。栓柱见不得别人苦,轰下孩子,卸了车,把大青骡子套上磨面,马拉磨是顺手的活,大叔可解了苦了,他一个推磨推的发急。 大叔年龄其实不大,是个壮汉子。忙着给栓柱点烟锅子,两人热情的拉呱。这时院里有人说话。 “大,你还不够累的么,推个磨也能顾得着拉呱?” 那声音甜甜的,怯怯的,单纯如琴弦,如山林中饮着清露的百灵鸟叫,听得栓柱心痒痒。 麦子没有多少了,大叔去井边淘洗麦子。庄稼人三大苦,种麦收麦磨麦。今天遇上好人了不用去推磨。 滋啦一声门响,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清亮清亮的就探过来,烙煎饼的糊子没有了,腊梅端着二盆出来刮糊子。正碰上栓柱瞄着眼打量她。 “你是谁?” “栓柱。” “哪庄的?来走亲戚?” “泇水村的,跟老板来收山药。” “啥山药?” “山黄芪,车前草,牛膝,地锦草都收。” “我家有,回头你捎着买。” “管!”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栓柱知道了姑娘叫腊梅,和自己同岁,还没出门子,这个年龄的女孩在农村都算大龄了。 腊梅把烙的黄灿灿的煎饼卷给栓柱,又塞给他一根咸菜。栓柱咬了一口,吃出了娘的味道,他的心窝子里一股子湿热一瞬间涌上了眼眶子,眼睛湿润了。 腊梅低头烧火,煎饼鏊子吐着火苗,火热的她满脸通红。 宗震岳过来叫栓柱去吃饭,听见了这一幕。 “你家有山药啊?” “有,我没事就去山上挖。” “栓柱,那得先收腊梅家的货。” “那感情好。” 过了几天,宗震岳又安排栓柱去收山药。 “还是那个村,这次你自己去,按我教你的,细着点心,价格不要掐的太死。” 栓柱满口答应。快马加鞭的到了腊梅村,栓柱有心在麦场上转了几圈没看见腊梅,心里有些失落。 想见的人没看见,收山药可不能马虎,叔第一次让他出来历练,不能办不好差事丢人现眼。收了心专心收药。连着两天大车装满了货,得打道回府了。有缘还会再相见,一扬鞭马车上了大道往泇水村赶。 日上三竿,路过车辐山的梁王城,人马都很累,栓柱找个树林歇歇脚,把马卸下来拴在大柏树上,精心得喂草料,自己找个大青石头坐下啃馒头。 河道里有几个人在拉沙子。过河上坡时拉车有些吃力,往后打滑,几个人拼命的推。栓柱跑过去帮忙,他抓住绳缰使劲,车子拉上来大伙都累的坐在地上喘不过来气。车后有个姑娘脸红扑扑的对着他笑,修长的腰身让栓柱没敢多看。 “栓柱哥,不认得我啦?你这是贵人多忘事哦。” 只有腊梅才能叫的这么亲。 “嘿呀,怎么是你唻?我刚从你们村收山药回来。没看见你搁村里哩!” 腊梅柳叶般的弯眉下那双黑眸刷的就扫过来了,“我上河里给人挖沙挣钱唻。”腊梅知道他在村里找过她,心里有些甜。 被人惦记是一件幸福的事。 “你真顾家,还这么能干,别累着了。”栓柱关心的说。 “呦,这么知道疼人呐,还是个贴心人唻。”一帮挖沙的老娘们坐在林子里调侃这俩。 “哈哈哈,我男人要是这么跟我说这么贴心的话,我晚上能疼死他!” 哄笑一片。领头的大爷发话了,“你个七叶子老娘们,人家还是毛小伙子和黄花大闺女唻,你说话也不分个场合!” “早晚还不得走这一遭啊,我看这俩人就有夫妻相。” 腊梅脸都红透了。低着头偷瞧栓柱。栓柱扭捏的不知所措。老娘们的糙话一般人都降不住。但栓柱今天不知哪里来了勇气,“我还真喜欢腊梅唻,明天我就上恁村提亲去。” “吆,还真是个情种!腊梅有福了,天天见这个不满意见那个不满意,原来早有意中人了。” 命运就是这样,谁也不会想到,偶然相遇的两个陌生人会一下子走的这么近,走的这么亲。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爱情是一件说也说不明白的事。 话都说了,栓柱决定找他叔宗震岳上门提亲。 第9章 梅开二度 翟家大院双喜临门,四太太玉红生了个大胖小子,翟柏涛升任教育局长。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天老爷翟文采很亢奋。翟家大院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大摆筵席。 玉红躺在床上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孩子看着像玉红,细看眉目间就是活脱脱的小栓柱。提心吊胆的日子谁也过不舒坦。翟家容不下野种。三房太太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要不是老爷宠她,她们恨不得把她煮了吃。老爷要是死了,恐怕她连个大房丫头都不如。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玉红还是想着找栓柱一起跑。 盼什么失望什么。玉红再一次见到栓柱是在栓柱的婚礼上。玉红抱着孩子往槐林药店走,她要找栓柱严肃的谈一谈。 可怜的玉红不知道栓柱今天结婚。路上远远看见一群人闹婚挺热闹的,勾起了玉红的好奇心,抱着孩子就往跟前凑热闹,想看个景。到跟前才发现栓柱带着大红花到处散烟撒喜糖,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一股血直接从天灵盖顶忽塌灌流下来,眼也黑了,手也软了。孩子险些没抱住,就地歪斜在玉米秸垛上。 老天把她最后一点希望也掐灭了。玉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那一段路是真长啊。 有人哭就有人笑。 天黑下来,闹婚的人走了。屋里就剩下两人,灯下感觉彼此既熟悉又陌生。腊梅睫毛又黑又长轻轻颤动,饱满的胸口一起一伏,看的栓柱心潮澎湃。腊梅被盯得心慌意乱,竟张口来了句“栓柱,我会弯腰,你信吗?我能把头弯到脚。”没等回答,她起身就把柔软的细腰弯了下去,而且头真的顶到了脚面。栓柱赶紧去扶:“快停下!”这一扶就把女人扶软了,两人滚作一团。 栓柱抱着柳一般的腰,把腊梅揉的水一般的柔软,腊梅切切实实地得到了全部的爱。 第二天,我会弯腰这句话已经被听房的人传遍了村子,成为人们的谈资。栓柱上槐林药店去套马,小伙计把腰弯到底,“栓柱哥,我的腰弯的怎么样?”被栓柱脱了鞋追了几里地。 泇水村谁结婚没被听过房呢,这一粗糙的民俗不知从何时何地由何人兴起,窃听他人床笫之欢隐私并广而传播。听房有瘾,欲罢不能。或许生殖崇拜已经演化进人们的基因里,或许是性本来就是成人生活必不可少的部分。听房既见不得台面,又必将像野地里的地锦草那样富有生命力的继续流传下去。 玉红听不得“我会弯腰”的笑话。她现在根本就不用弯腰,现实已经逼迫的她挺不直脊梁。泇水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终于在一天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村子。她打起精神梳妆打扮一番,带着孩子去龙麓书院。近来翟文采又不大回家了,鹿血疗效越来越差,最后干脆就不管用了。 看到俊美的媳妇和胖乎乎的儿子,翟文采心情大好,伸手把儿子接过来又亲又逗。玉红第一次到书院来,她对书不感冒,小时候看点书就迷糊。在书屋里转了一圈就不耐烦了,趁着举人高兴决定开门见山,“老爷,翟家大院我是住不下去了,三房老不死的天天看到我儿子,眼睛里恨不得长出锥子来。我想搬到镇上来,和你近一点。” 翟文采洞察秋毫,他明白玉红的心思。当即把管家叫来,把镇上的一套四合院和面粉厂过到玉红名下。“红儿,我的年龄大了,也活不了太长,我死了你在大院里肯定活受罪。你的路长着呢,趁我说话还管用,现在就给了你。将来你娘俩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玉红满心欢喜,老爷做的比她想得还敞亮。搬到镇上就和泇水村掰扯清了。娘俩的日子总算有个新奔头。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日子又归于平静,不咸不淡。周边战事愈显激烈,电断的很频繁,听说是打炮打的。呦山镇偏安一隅,仿佛被战争遗忘。没电晚上没法照明,油灯的生意就起来了。美孚火油公司的洋人德菲跑到镇上兜售洋油,这天玉红抱着孩子出门喊住德菲打油,家里照明用,磨坊也要备,一来二去成了德菲的大客户。德菲操一口半生不熟的中国话,热心肠,是个自来熟,见谁都打招呼,见孩子都喜欢逗一逗。 屋漏偏逢连夜雨,面粉厂的电磨面机又不合时宜的坏了。镇上没有会修的人,厂方也派不来工程师。玉红急得火疮冒痘的,德菲听说了自告奋勇要帮忙,他大学学的机械制造,能制造,就能维修。一身油污的捣鼓一整天,电磨又转了起来。 这人情不请客都不管。酒一多,孤男寡女就出了事,哪有烈火点不着的干柴! 当玉红被抱在怀里的时候,她还有点害怕,关于洋人有许多吓人的传说。德菲开始温柔的吻,从额头吻到脚,又猛的吸允她的胸,把玉红拱的浑身燥热,一把紧紧把德菲抱住,就是死她也要痛痛快快的死一回。两人死命纠缠了一夜。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玉红上了瘾,甚至大白天也把德菲叫进门弄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玉红和德菲洋驴的事就慢慢传开了。闲话传到举人耳朵里,举人被气的发了脑溢血,口语不清卧床不起。等到翟家人找上门,玉红已经卖了四合院和面粉厂跟洋人跑了,听说是先去了南京,后来又到了上海。 一场暴雨后,天上挂了两道彩虹。傍晚时分翟文采死了。人们恍然明白白天上那道虹是来接举人的。 举人风光大葬,省府派员慰问并出席了葬礼,淮海原党政军等头面人物来了不少,泇水村从没来过这么多高官达贵。此时人们才知道这个隐居乡野的老人居然有这么巨大的影响力。 宗震岳送了一丈的白幡,晚上回到家就黄巧云交代,“以后德菲先生你一个字都不要提!尤其是你生嘉善难产德菲先生帮请西医给你助产那事,你就咽肚子里烂掉。德菲先生当年是咱家救命恩人,现在他是给翟家抹黑的仇人。咱这一家人在泇水村连只蚂蚁都不如,翟家人如果知道咱和德菲还有渊源,咱这槐林药店就开到头了。” 黄巧云才知道四太太玉红跟着德菲私奔了的事,她惊呼“我的天爷爷啊,德菲你个洋驴……” “这个骚女人,怎么勾搭这么多男人?真不要脸!” “女人长的太漂亮也是个罪孽。多少人惦记着呢。你不知道吧,玉红那个孩子是栓柱的。” “啥?你可白胡说!” “我啥时候说过诳语。” “天爷爷,天爷爷。”黄巧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总有人希望别人比自己过的惨。翟家大院总算有一件事在泇水村挺不直腰。风言风语并没有随着举人的死消停下来,反而愈演愈烈。玉红生的孩子怎么看都不像举人的种开始在交头接耳间流传开来。 “说不定是个杂种呢,早和洋人有一腿了。” “这绿帽子戴的,泇水也没谁了。” 其实玉红是苦命的人。早前要是嫁个好人家,找个如意郎君,也不会有这么多风流事。 自古红颜多薄命。 自己的罪,别人的嘴。 你再苦的日子,也只是别人的谈资。 人生啊有时候不自强,任何人都看不起你。 对于玉红跟洋人跑了,栓柱倒是觉得不是坏事。玉红的日子总算有个奔头,有人知冷知热的护着,亲着,爱着,至于那些无聊的闲呱骚话就让它随风飘了吧。悬在他心头的重担总算是放下了。 日子得用心活。栓柱终于安安心心的跟师傅识药、学买卖经。宗震岳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一天下雨天,他跟宗老三喝酒。 “三哥,你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哎,也怪可怜唻。跑到外地人情薄凉。” “吉人自有天相。” “多亏了你,栓柱总算走正了路。你刚来那天早上我在村里拾粪,就闻着他和玉红闹私情。天天提心吊胆,怕事情败露了让人灭了家。” “都过去了,过去了。好日子还在前头等着咱。” “老天爷保佑咱。” 第10章 最后一战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待到花香满头归。 翟柏涛奉命在县教育局潜伏已经快一年了。一年来他秘密发展了一百多名师范生输送到华北军政大学学习,作为将来国家建设的储备人才。 起初翟柏涛不愿意做这种非一线任务,他更乐意冲锋陷阵。几次打报告要上战场,都被鲁南军区司令卞广顺拦住了。趁着这次到鲁南开党委会,又缠着司令要求调换工作。卞广顺被他缠的挠头,严厉批评了他,“柏涛你不要乱弹琴,耍个人英雄主义。组织决定你做这项任务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为党选拔优秀后备人才是大事。严格讲,你的工作比我的工作还重要的多!战争是一时的,建设是长远的。我们以后都要投入到新国家的建设中来,没有专业人才你让我们这些抗枪头的人去搞?搞的来嘛?搞的好嘛!” 革命工作不分贵贱。话虽这么说,军分区里的伙伴都已经团级了,要说柏涛心里一点想法没有也不现实。人都是要进步的。 鲁南革命根据地正在紧张备战,情报显示驻徐日军试图扭转即将战败的局面,组织一次大规模的歼灭战。这可能是抗战胜利前的最后一次战斗。翟柏涛死缠烂打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调回一线部队不可能,但参加一次战斗这个愿望,司令员还是满足了他。 翟柏涛换上戎装,腰别两把盒子枪别提多兴奋了。所在部队在鲁南接连打了几场胜仗,有些轻敌,一路向南追击。直到半夜路都看不清了才有命令就地休息。 整个连队挤在漫野地里的两个大牛棚。有个兵出门尿尿,发现乌压压的日伪军已经把他们包围了。生死迫在眉睫,大部分主张强行突围,但面对架满机枪、迫击炮,可能后面还有炮队的密网,硬闯肯定全军覆没。千钧一发之际,翟柏涛强烈反对硬碰硬,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计划:与其蛮干不如棋走偏锋,派出30名敢死队员前去诈降,在接近敌人指挥官的情况下,突击队发起冲锋后,敌人不敢放开攻击,毕竟我部和敌首脑混在一起,容易误伤,全连要牢牢抓住这个窗口期跟随突击队密集突围。 众人都觉得这样胜算更大,一致表决同意。翟柏涛有特战经历,会点日语,由他带队举白旗前去谈判诈降。 中尉兼特高科科长中屋义春和宪兵队长石松熊雄发生严重分歧。石松熊雄主张就地歼灭,中屋义春主张招安。情况报给大佐膳英雄,膳英雄认为受降对整支部队影响更大,他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没见过对手投降过,决定采纳中屋义春的意见。 三十人的敢死队打着白旗除了腰后的手榴弹不带任何武器。面对手无寸铁的小队,中屋义春和石松熊雄放下戒心,翟柏涛故意捏着嗓子低声说话,石松熊雄听不清,示意他走近一点。这正中下怀。翟柏涛直奔石松熊雄和他扭打在一起。敢死队们如法炮制,冲上来一个缠住一个,手榴弹往日军群里扔,响一颗倒一片。大部队拼命向前冲,等敌人缓过劲来,部队已经冲进了芦苇荡。 在芦苇荡里奔跑了小半个时辰,翟柏涛押后收留掉队的战士。战士没等到,等来了一个日本兵。那个日本兵追的太快,直接和翟柏涛顶撞在一起,一开始两人都以为是自己人,等到稳过来神都傻眼了。翟柏涛眼疾手快用枪抵在了小兵的脑袋上,他等不到战友了,那些人都没有逃出包围圈。 周围已经能听见敌人的声音了,危在旦夕,绝对不能开枪。他把枪用力一抵,小日本流出两行眼泪,自己要死在这异国他乡了。翟柏涛缴了对方的械,示意对方不要说话,让对方向后转,牵根芦苇抵在对方的后脑勺,自己悄悄离去。一帮日本兵围拢过来时,看见这个小兵象被施了魔法,后脑勺上顶着一根芦苇棒一动也不敢动。知道狡猾的八路施了一计金蝉脱壳。 队伍冲出重围,但依然没脱离险境。前面是宽阔的沂河,更要命另一支追击敌军的营昨夜就驻扎在沂河边。两队汇合连个话都没说上,敌军重榴弹炮就呼啸而来,必须得立即强渡沂河。部队被挤压进咆哮的河水,一层压着一层,翟柏涛立即组织敢死队垫后反击。等大部队过了河,对方压迫上来近的连帽子上的星星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翟柏涛才下令撤离,匍匐爬进河。由于紧张,手里的枪身上的背包都忘记扔掉,一入水就被后面的战士压在了水底,只要一冒头就被不会水的战士拽进水里。 溺水的人抓住什么都不放。再这么下去自己也得死。翟柏涛仗着自己水性好,干脆一个猛子扎到河底,抠着河底砂姜石一点一点的往对岸爬去。濒死之际,摸到了对岸的一棵草。抓住救命的稻草刚探出头喘口气,草就被拽掉,再次滑进水,挣扎着再去抓另一棵草,黑森森的夜色里翟柏涛一个人在和死神战斗。 阎王爷没时间收他。翟柏涛命大,终于抓到了一棵水柳。爬上小河堤,四下已经死一般的寂静。顺着堤坝倒淌着,水汩汩的吐出来。一辈子的水都被他今夜喝了。 摸到集合点,叫门时,屋里的战士们都害怕死了,因为他们亲眼看见翟委员那帮人最后跳进河,一个人也没上来。一个战士说“翟委员我知道你对我们好,但你也不要来吓我们啊。” 翟柏涛哈哈大笑“封建迷信害死人,不信你们摸摸我的手。” 一个大胆的战士深吸一口气去摸翟柏涛从门缝伸进来的温热地手,放声大哭“是翟委员,他没死!” 这次反击战翟柏涛所部失败了,但死死牵制了大批敌伪部队。那厢司令员卞广顺带着主力部队大获全胜,收复了郯、邳、苍和海州西部地区。日军扫荡受阻,两日后开始大规模向蚌埠方向转移。8月9日苏军攻击关东军。 9月2日,日本投降。 八年抗战结束了。 部队开始休整整顿。鲁南军区开大捷庆功会。翟柏涛才知道那天夜里自己所部碰见的是日敌华中司令部直属大队。强行冲锋打死了司令部大部主官,致使敌指挥系统失控。司令员卞广顺亲自给翟柏涛挂大红花,戴团长军衔。 “好小子,怪不得想上战场,两把刷子不小啊,真能耐。” “都是司令员指挥的好,我打死敌人这么多将星不给个旅长干干么?” “一仗就想连升三级?我命令你马上返回邳城县,继续地下潜伏。” “能不能给批点经费?” “你搁县里拿着国民政府薪水,你还跑我这要薪水?你不知道我们财政困难嘛,艰苦奋斗,自给自足!” “得了,感情您是让我白忙活。” “你的功劳,我给你记着呢。革命不会让同志们流汗又流泪。等胜利那天,定会给你们论功。” “这话你早说烂了,哄了我一年又一年,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你不如请我喝一顿沂蒙地瓜酒实在。” “这事我能办到,警卫员!” “到!” “到后勤部去给这小子领两瓶地瓜酒,别让他老缠着我。” “是!” 翟柏涛拎着两瓶酒,带着任务回了邳城县,还有大把的任务等着他。 第11章 传家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八年抗战带给淮海原的只有灾难。翟柏涛组织鲁南行政公署统计,公署所属四县两市五区在抗战时期总计死亡人,伤残人,需救济的灾民人,社会财产损失总计为146亿元法币。 苦难的日子,不变的泇水。非要说分享抗战胜利果实,就是百姓们不必再为躲避日军“跑反”了。久违地祥和日子来了。 宗老三撅着老腰在堰头刨树根,他愈发显得苍老,但心里是热乎的,儿媳妇腊梅就要临产了,得备点柴火坐月子取暖用。 宗老三打心里疼这个儿媳妇,自从腊梅进了宗家,爷四个总算能吃上热乎饭,穿上暖和衣了,在村子里总算能抬起头来。栓柱在槐林药房当上了三掌柜,掌管着大药店医药进项消耗,收入不错,日子有个盼头。 宗老三早就执意要分家,这样小两口的日子能好过些,栓柱一个人收入顶着一大家的嚼谷,拖累老大了。腊梅不肯,饭在一锅吃,衣在一起洗。这样的儿媳妇在泇水两岸打着灯笼能找到几个? 有爱,日子再苦也能熬。 腊梅顶着一口气要帮栓柱把这个家撑住。结婚第二天就下了地,为了多攒两个零花钱,从街上买来两只猪苗,又在院墙外的空地笼了一院的鸡鸭。 新媳妇惹人眼。起初都夸她俏,后来看见人地里的活也不差。镢、镰、锄、锨哪一样都拿得起、放得下,又夸她“干活能杀下身子。” 在农村夸你俊,这里头有褒有贬。夸你能干活就是对一个农民最高的认可。 一天下来,腊梅精疲力竭,只有在晚上她才能活回自己,偎依在丈夫的怀里做幸福的女人。栓柱心疼妻子,感到自己太无能,让腊梅日子太苦。他只能在身心上狠狠的疼她,把男人的一切都给她,带着感恩的心给她最温柔的抚摸,给她最坚挺的爱。腊梅很迷恋栓柱,甚至在薅羊蹄草时,碰见灯笼草那摇来摇去的灯笼泡都能联想到栓柱,傻傻地甜蜜的笑。 有了栓柱,泇水村的景就有了色彩。有了爱,苦就变成了甜。有了家,平淡的生活就有了精彩。肚子里种下了栓柱的种子,腊梅就有了一个完美的世界。 为了迎接孩子的降生,腊梅的巧手已经为孩子做好了小棉袄、小棉裤和小包被子,她甚至跟着邻居二婶子学做了两双灵动的虎头鞋。 眼见产期越来越近,栓柱不再让腊梅做什么活了,他早起贪黑把家里收拾利索。人一旦勤快惯了闲下来就浑身不自在,这天腊梅看着天好就出门去附近的黄台岗搂荒草,刚搂几耙,就搂出了一群精精灵灵的小白鼠,盯着她充满了暖意的笑,又一忽悠全钻进了地洞里。 腊梅顿时头皮发麻,就觉得有些异样,紧接着阵痛就来了,差点没疼过去,强忍着慌慌张张往家赶。二婶子在巷子碰见腊梅蜡黄着脸,吓的不轻,“姑奶奶,这时候了还搂草,赶紧回去躺着,我给你叫接生婆,天爷爷哦……” 接生婆来到一摸腊梅的肚子,当即脸就木了。这是她最不愿碰见的生产法,孩子头没下来肩膀先下了,怕是要到鬼门关走一趟了,慌的让二婶子赶紧叫人。全村的婆子都来了,推,拉,折腾半天也没辙。宗老三被叫来了,他老眼婆娑,搓着手在门口焦急的的踱来踱去,“天爷爷……,救救腊梅,天爷爷……救救腊梅!” 等到栓柱被从镇上找来的时候,腊梅已经昏迷不醒了。栓柱趴在床边摸着腊梅的脸泣不成声,他扯着嗓子对接生婆说,“保大人,保大人!救救腊梅。”接生婆们都没应声,她们清楚的很,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腊梅孩子没产下来,血已经流了半脸盆。 关键时刻,不知道是谁想起了宗震岳,紧拉狠拽把宗震岳拽到了栓柱家。泇水村从来没有男医生给女人接生的,何况腊梅是他的侄媳妇。但当看到端出的脸盆,宗震岳知道腊梅今天悬了,生产大出血是要命的事。人命关天!硬着头皮进了产房,发现腊梅此时已经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医者的道德已经顾不得人情世故了,他跑回药店把医疗设备搬过来,给腊梅注射了一支强心针,挂上液,连止疼针都没顾得打,用医用剪子给腊梅做了产道扩张。孩子出来时已经浑身青紫,这是生产缺氧的症状,宗震岳赶紧给孩子做心肺复苏,孩子没有反应,宗震岳在征得宗老三和栓柱的同意下,给孩子人中和脚心下了一根银针,在针扎下去的时候,那久违的哇哇声才第一次在这个世上发声。娘俩得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众人对宗震岳中西医结合的高超医术佩服的五体投地。 众人正在庆幸时,宗震岳看见腊梅突然咳嗽起来又开始呕吐,他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坏了,羊水栓塞!他在窑湾跟着西洋医生学徒时见过几次。这是死亡率极高的产病,这种病就是在淮海城,在大上海的医疗条件病死率也是九死一生,在泇水村等于是阎王爷已经给你签了黄泉路条了。 他赶紧把孩子抱给腊梅,“腊梅啊,看看你的儿子,多可爱!给起个名字吧。” “栓柱起吧。” 栓柱赶紧摸着腊梅的手爱惜的说“还是你给起吧,你劳苦功高。” “叫传家吧。” 众人都附和着,“传家好,名字土好养活。” 腊梅强打着精神给孩子喂奶,孩子急巴巴的吸吮着母乳。摸着肉嘟嘟的小脸,腊梅的心里装满了无限的怜爱,她的小心心,她的小爱爱! 没等喂完奶,腊梅就走了。 泇水东湖里多了一个新坟,那是腊梅最后的归宿。她撇下心爱的栓柱和最不舍得孩子走得那么急,那么狠,带走了栓柱的魂。 栓柱小心翼翼的揣着传家走街串巷吃百家奶,小小的毛茸茸的小东西暖暖地依偎着他,这是腊梅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泇水村多了对相依为命的苦命人。再也没有人听过栓柱的笑。 宗震岳专门从城里买了一头奶牛,天天让巧云挤了奶烧开了,凉给传家喝。毕竟喝百家奶不是个事,再说眼下谁家媳妇下奶多?饭都吃不上,哪里下那么多奶。 宗老三天天小心翼翼的来药房端奶,“谢谢他巧云奶,没有恁家帮衬着,传家非饿死不可。” “三哥,快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看这小东西长的多可爱,谁看了不心疼。” “可怜的腊梅哎。” “可怜可怜,小东西快点长大,长大了孝敬爹,孝敬爷。” 有哲学这么讲,有了孩子,你就有了来世。腊梅有了来世。 栓柱有了盼头。 宗老三想让二狗三狗下学来减轻家里的负担,被栓柱顶了回去。 “咱苦苦就行了。现在小孩不读书怎么行,二狗三狗还小,读了书,能走出泇水,到外面谋个远大前程唻。” “那可苦了你了!” “嗨,都是苦命人,苦命人还怕个苦?熬着过呗。” 第12章 隐蔽战线 抗战胜利后首要工作是接收敌占区。国共两方都在做这个事。八路军总部发布命令,要求各解放区部队快速接收敌占区,保住抗战胜利果实,委任专员管理地区一切行政事宜,发展生产、改善民生,废除苛捐杂税。人民军队所到之处,民众纷纷参军,军队规模扩大,获得了百姓的巨大支持。 郯邳县政府一片忙碌,彭国彦刚刚召开县长办公会,研究经济接收工作。副县长翟柏涛作为接收组副组长已经一个星期没好好睡过一觉了。刚刚他得到周幼海密报,国民政府将于近日实施对原日伪沦陷区货币兑换,国民政府1法币兑换200伪中储券,1法币与伪联银券的兑换率为1∶5。 周幼海为周佛海公子,日本投降后,南京汪伪政权解散,但周佛海已经摇身一变为国民政府上海行动总队司令,因此这条线报比较可靠。翟柏涛当即将情报递送到鲁南局,情况紧急,卞广顺指示翟柏涛,尽一切可能将手中中储券和伪联银券抛售换购政府从日伪接收的资产物资。但整个解放区百废待兴,无人可派,让翟柏涛见机行事。 任务紧急,手中没有队伍。要想在短短三天内虎口夺食,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翟柏涛急得口舌充泡。他正在犹豫要不要走一步险棋,动用运河师范学校一支先进青年队。那是他暗中发展的外围组织,条件成熟就往晋察冀解放区输送。一旦调用,如此大规模的行动他和这帮青年就有可能暴露。不动,郯邳县委这些年积累的革命经费就将化为灰烬。 焦急间,不知不觉就踏上了运河大堤。大运河气象万千的奔腾着,河边码头车水马龙。 心里堵着事,就马虎了路。连人带自行车,直接就和一辆胶轮大车撞到一起,翟柏涛直接被撞个趔趄。青棉衫的后联直接被刮掉挂在马辕把上,飘着像一面镖旗。 栓柱来码头取货,黄巧云让他顺道给大小姐宗月琴送换季衣裳,没想到路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惊的一身冷汗,如果被讹诈上,他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先生,先生没事吧?”栓柱赶紧跳下车去扶人。翟柏涛被撞的晕头转向也很恼火,刚要发作抬头一看驾车的竟然是栓柱。 “栓柱啊,不是一村亲不撞一村人啊你是!” 栓柱也被逗笑了。 “翟老爷啊,太巧了,你怎么溜达到码头来了?”看着眼前这个精壮的汉子,柏涛心里有了念头。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栓柱,最近买卖怎么样啊?” “老样子,这年景,一年忙活到头剩不下俩子。” “这回你是碰着我了,有个大活你接不接?咱俩合伙,我出钱你出力,回头给你一成的利,三天就完事。” 栓柱觉得这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但是没有老板宗震岳的许可怕是难办。 “震岳那,回头我打招呼,这批货里有一批稀缺的西药,拉到槐林药店稳赚不赔,算是他的分成。”两头赚的买卖没有不干的理由,再说家里一家老小还等着他养活呢。 先给大小姐送衣裳。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宗学琴正是如花的年龄,美!皮肤白皙的夺人耳目, 水汪汪的大眼睛温柔流盼,似张非张的薄唇微露两颗牙,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看到栓柱哥来了,很热情招呼,非要拉他在食堂吃饭。翟柏涛今天异常热情争着要做东,拉着两个人去学校旁边的运河饭店搓一顿。 三老海碗飘着辣羊油和芫荽的羊肉汤很快就端到了包间里,辣椒炒小干烤鱼,盐豆炒鸡蛋外加一盘八义集臭豆腐也很快端上桌,翟柏涛吹着手端进来一筐篚炒牌烧饼,“趁热,赶紧吃。吃饱还有活。” 三个人彼此熟悉没有啥尴尬的,翟柏涛没少在槐林药店蹭过饭,吃他一顿不亏,宗月琴抄起烧饼就卷菜。饭店的菜就是比学校食堂的味强,一时间吃的鼻尖冒汗,浑身舒坦。吃的差不多了,瞥见翟柏涛正拿着段葱白大快朵颐的跟臭豆腐过不去,心里一阵膈应,“哎呀呀,你们吃吧,我先走了。”她受不了那个味。捏着鼻子回学校去了。 翟柏涛这是故意的,他和栓柱还有大事要办,虽然他很愿意和美女多待一会,每次见到月琴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冲动和亲切。这就是他要的女孩。但宗月琴对他并不感冒。宗月琴一向恶心攀龙附凤、四处钻营的人。对他火箭般的窜升尤其不齿,以为这里面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尽管他这个副县长没作过恶,在小姑娘的心里他仍然算不上一个好人,“天下乌鸦,一般黑!” 月琴走了,那一扭一跨的身姿,这哪是走路,这是在走他的心。 翟柏涛又让老板上一瓶窑湾绿豆烧,一盘韭花调荠菜。两人喝起来。栓柱是过来人,一眼看出柏涛的心思。“柏涛哥,看上了就得追。” “老弟,没有梧桐树,引不到凤凰来。咱不是人的菜呀。”爱情远比栓柱说的要复杂的多。 两人喝着谈着就聊到正事上了。翟柏涛拿出一张单子,要栓柱找几个可靠的生意上的伙伴按单子上面货站地址分期把物资买过来,送到码头装船逆流而上到泇口,再顺泇水北到兰陵,那里有人接船。“记住,栓柱,不讲价钱,照单全收!把我给你的钱花光为止。走,跟我到家里取钱去。” 翟柏涛的家在城头街东头,一个大院子围着一幢两层砖楼,院子外面就是中山公园。街背面有个胡同,胡同里有个偏门通着楼,两人从偏门进。 国强刚放学坐在一个小桌子前写作业。玉红和德菲私奔后,把孩子留在了翟家大院,大院里三房太太谁都容不下他,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天天挨打受饿,翟柏涛一气之下把这个“弟弟”带到了县城。 “国强,看我给你带了啥!快趁热吃。”翟柏涛给国强打包了一份羊肉汤路上又买了两份烧饼卷热狗肉。 国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放下笔就狼吞虎咽起来。待到栓柱拿了钱走后,国强问大哥“哥,刚才那个人是谁?看起来好熟悉。” “他叫栓柱。记住他,将来你们还得打交道来。”翟柏涛摸了摸国强的脑袋,“吃完好好写字,我今晚有事可能不回来了,不要给我留门。” 看着国强乖巧的样子,心里默想“好机灵的孩子,能不熟悉嘛,你们才是一家人啊。” 对于玉红和德菲的事,翟柏涛觉得她是个勇敢的女人。人就要勇敢地挣脱封建社会套在身上的枷锁,它禁锢了多少人的幸福! 满载的船队趁着夜色顺着泇水一路北上。翟柏涛开给栓柱的货站单里堆积的都是国民政府从日伪接收的物资,准备用来运到前线和共军作战。这些没登记的物资又被贪心的接收大员私下贩卖。因此翟柏涛将这些物资全部买进,一网打尽。 隔天 9月9日,国民政府陆军总部发布命令:“政府机关暨国营事业,以及一切税款之收支,自我政府所派人员接收后,即应完全使用法币,不得再用伪钞,京沪区各银行,自民国三十四年九月十二日起,凡一切往来交易,应一律使用法币。” 这种兑换率的规定对收复区人民无疑是一种公开的掠夺。一亿数千万沦陷区的人民痛心疾首,顿足捶胸!真是“想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更遭殃!” 翟柏涛用一文不值的毛票子换来了堆积如山的物资,又打赢了一场不见硝烟的经济战。 县长彭国彦坐在办公室垂头丧气。他没想到上面能出这样的经济政策,这不是日伪军走了,又来了一拨国军把老百姓又洗了一遍。他赶紧把翟柏涛叫来,“这法币恐怕也不靠谱,你赶紧把粮食控制住,不然今冬得饿死很多人,我们是要上史书的。” 翟柏涛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先控制住县里交易的所有粮站和粮库。再把所有的公职人员这个月工资发一半货币,一半粮票,吃粮凭票买,基本能稳住局面。 “还是你懂行,赶紧去办。” 第13章 高手过招 鲁南局对翟柏涛的工作非常满意,认为他在隐蔽战线尤其是经济战线上更能发挥革命作用。因此一纸调令,翟柏涛彻底被调离野战序列,被紧急任命为中共特科淮海区站站长。同时专门配给他两名秘密交通员。 翟柏涛是临危受命。上周淮海市地下党员石西岩被捕,党组织被破坏严重,目前情况不明。翟柏涛需要立即着手评估损失,撤离可能暴露的同志,同时另起炉灶建立一支秘密行动队,打入淮海剿匪司令部。最近国共摩擦越来越严重,国民党意图将我军挤出解放区的意图越来越明显。淮海剿匪司令部掌管将近七十个师的部署调动,地缘战略极其重要。眼下该地区是中共特科情报盲点,需要尽快打通情报线。 任命书还没揣热乎,第一个任务就下来了:晚八时于戴圩镇爱客来酒肆召开会议。翟柏涛跟彭国彦请半天假去看牙,在城里绕了一圈又拿着钓具跑到城南运河的大湾子钓了一会鱼,确信没有盯梢,才登上芦苇荡里的交通船到了戴圩镇。 徐明在酒肆后门把翟柏涛接进密室,高兴的紧握住他的手给大家介绍“大家欢迎首长。”屋内三个人赶紧起来招呼, 气氛很热烈。鲁南支队经济科的饶介民是老朋友,两人共事多年,这次又要携手干大事了,彼此都很激动,手握了又握,抱了又抱,战火洗礼过的友谊是这个世界上最铁的交情。 另外两个年轻同志一个是淮海市盐务管理局职员徐智同志,他是是鲁南局单线联系的交通员,这次专门由鲁南局调来建设中共特科淮海区站,“哦,欢迎,欢迎徐智同志,你就是我们的地导。”徐智是徐州活地图,大街小巷的路都纹丝不差的印在他的脑子里。 另一个是个女同志,戴着帽子围着围巾遮掩的严严实实的看不出个容貌。翟柏涛有些意外,这么危险的任务让年轻的女同志参与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徐明同志看到翟柏涛迟疑了那么一下,赶紧介绍“首长,这次鲁南局给淮海站配备一台师部才能配备的15瓦电台,电报员也是顶尖的,这位是……” 徐明刚要介绍,女同志比他还激动,噌的站起来,“校长好!刚吃过饭不会不认识了吧?” 翟柏涛被吓的一激灵,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好你个宗月琴,竟然潜伏到我身边来了。我还真走了眼。”众人大笑。 “以后啊,别没大没小的,以后见了我得叫哥,叫什么校长。我没大你几岁,校长这个词听起来像是差了一个辈分。”宗月琴听出话外之音,脸羞的绯红。 翟柏涛在接头会看见宗月琴是惊喜又担心,惊喜的是两个人是一条战线上的人。担心的是怕她年少不知愁滋味,更不懂社会的黑。眼前这个年轻人能不能经受得住残酷的革命考验还未可知。 徐智同志带来的消息是淮海市地下组织除出任务和少数几个撤离的外,全部被捕或牺牲。这其中发生了一个意外,就是一个非党员钱树岩也被敌特密捕。钱树岩,23岁,店员。与石西岩是朋友,石西岩被捕后特务搜出两人合影照片,后面有钱树岩写的赠语“我们是一样的心,我们是一样的血”。特务以此为“同党铁证”对其严刑拷打。 翟柏涛了解到这个消息后当即决定,要火速吸纳其入党,“敌特必将对其进行严格的审查,虽然他是进步人士,但不是党员,所以审查不出来什么。我们吸纳入党,再打入敌特中间去,日后定有大用。”根据翟柏涛的指示,中共狱中支部10日后接收他为中共正式党员。 1946年3月2日中共代表团飞抵徐州视察,国民党当局假惺惺地释放了几个经其审查没有问题的“政治犯”,其中就有钱树岩。 出狱后,中共特科淮海区站安排钱树岩留在市里搞隐蔽斗争。6月,薛岳接任国民党淮海绥靖公署主任,需要文书人员,钱树岩根据组织安排经过考试被录取,任职绥靖公署军务处司书。特科成功的将楔子打入了敌特军事首脑机关。 由于钱树岩身份极其特殊,翟柏涛建立了一条单线联系的交通线。宗月琴是两人之间的交通员。宗月琴的公开身份是淮海水泥厂的监委主任,淮海水泥厂是翟文采当年在淮海跟随张謇实业兴国建立的,是翟家产业。厂里人都认为宗月琴是翟家大少爷翟柏涛找的情妇,在厂里吃闲差拿空饷。翟家的人自然惹不起。宗月琴落个清闲自在,在厂里一幢小楼里天天养花弄草,没事就逛百货大楼。 国民党调集大批军队进驻徐州,郝鹏举部队开始向解放区进攻,鲁南军区、华东军区司令部也急需了解徐州情况,翟柏涛需要尽快调到城里。 彭国彦手底下没有人手,好不容易来个翟柏涛帮他,不太愿意放人。翟柏涛只好另寻他法。他以免费提供五千吨水泥加强城防为由接拜见了郝鹏举。两人还算有点交情,郝任淮海省省长时曾视察过邳县运河师范学校,翟柏涛以校长身份结交过他。 这次明里慈善城防,暗里备了厚礼。郝鹏举知道这是有事求他,翟柏涛说明来意,“柏涛老弟,这你就见外了,只要是真心为党国做事我鹏举绝对是欢迎的,只是你现在是个副县长,位置不太好安排啊!”“郝司令,只因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内人向往淮海城的繁荣,非要住到城里来。我一直致力于教育事业,只愿能在教育口谋个差事就好。”郝鹏举知道在邳县翟柏涛和刘银涛两人彼此不对付闹得厉害。刘银涛找他这个大哥不是一回两回了,想把翟挤走。现在翟竟然备着厚礼来求主动离开。郝鹏举落个两头好,心情大好,“柏涛老弟,你在抗战接收中居功甚伟,到教育口那是亏待你了,这样吧,城东区缺个区长,就交给你了。” 现在社会人不说人话,鬼不讲鬼话,要不是那一箱小黄鱼,他这个副县长算个屁,郝鹏举连眼皮都不带翻一下的。 翟柏涛盘下了户部山顶状元街南侧一座大院子作为在淮海城的宅院。大院子三重院进深七十米,占地面积一千六百平方米。由左中右三路院落组成。院落宽敞气派。院中有东、西花园作“游憩之所”,东花园建有花厅、亭阁、花圃、凿池、筑山。西花园依山就势,建有“蝴蝶亭”、“藏书楼”。藏书楼是座三层楼高的西式建筑,是户部山的制高点。登楼顶便可将四周置于视线范围内,是极好的观察哨。大院南墙就挨着基督教堂,有 个小夹缝能勉强挤过一个人到达教堂的柴火间。穿过教堂就是烟火气的菜市场,人流量很大。这是翟柏涛精心挑选的房子,大隐隐于市,还便于撤退。 作为大少爷的红颜知己,宗月琴自然是要住进来的。两人就住在藏书楼的二楼,好在这里房间多,水电卫生间一应俱全。紧张的工作压的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来气,没有时间去考虑个人的感情问题。 国强刚在学校里适应下来,又要搬到淮海城有些不太愿意。他是船,大哥是水,水流船走。好在这次能和月琴姐住在一起。国强在老家没人照看,学习和同龄人差距很大,月琴师范毕业教他这个小学生还是绰绰有余的。名师出高徒,很快国强的成绩就上来了,在新学校也结识一帮新伙伴。 国军对淮海城电侦非常厉害,固定电台很快就会被侦破。淮海站的电台设在一艘流动卖菜船上。饶介民亲自担任船夫。这是淮海站唯一对外联络平台,除此之外所有的交通线都断了。淮海城现在围的是水泄不通。 钱树岩接到的任务很特别,组织只要他默默潜伏在敌人心脏,争取最高信任,只提供战略情报。他入职时恰逢国民党向解放区全面发动进攻的前夕,薛岳刚上任后发布第一号训令就是下达《 剿匪手册 》,这个手册是发动内战的信号。钱树岩极其小心慎重地把手册取出,交由宗月琴经翟柏涛批准发报给鲁南局和华东野战军。 国民党发动内战迫在眉睫,必须在经济战线上削弱对方的经济实力。鲁南局指示翟柏涛在建设淮海情报站的同时来个去年法币兑换日伪币式样的扩大版货币战,扰乱国战区的金融秩序。这次对手是戴笠领导的“对敌经济作战室”。翟柏涛这条战线突破口还是日伪币,离国民政府法币日伪币兑换窗口期只有不到两个月了。 翟柏涛飞赴上海,他要拜见老朋友周幼海。他要到周府碰碰运气。周佛海担任汪伪政府财政部部长和中央储备银行行长一职时,手中握有全套的钞票胶板。 周佛海情况不好,社会上要求惩治他这个大汉奸的呼声甚嚣尘上。坐在上海行动总队总司令宝座上的周佛海知道,他迟早会砍了头。在府邸见过翟柏涛也无精打采,仅仅点个头哼了一声就算打过招呼了,低头坐进斯蒂庞克轿车就上班去了。 周幼海是中共特科的冷子,虽出生在反动家庭,但一心共产主义事业。得知翟柏涛来意,略一思索,“胶板你是拿不到了,都被戴老板带到南京去了。” 翟柏涛倍感失意,这场货币战算盘怕是要失败。 “家父酷爱收藏,当年搞钱币设计时留下一套母版铜范藏在楼底地库里,不知道能不能用。” “都这时候了,死马当活马医。” 母版铜范很快被运到根据地,但没人会用,翟柏涛紧急调动力量寻找原新四军江淮银行和盐阜银行的老技工,经连续一周昼夜实验终于印刷出与日伪银行一模一样的钞票,很快这批钞票就被以各种渠道输入到国民政府各法币兑换处。大量源源不断的兑换出法币再购买成棉花,油料、马匹等物资,致使法币进一步泛滥。 日伪币越兑越多,对敌经济作战室觉得这里面有蹊跷,随即启动大规模秘密调查,发现相当规模的日伪币是新造的。调查结果非同小可,惊动了戴老板。他一方面命令提前停止日伪币兑换,另一方面秘密调动军统电侦局到淮海。最近各种迹象显示淮海绥靖公署被渗透了,情报被源源不断的从一个高功率电台发出去了,戴隐隐觉得这次情报战和金融战对手其实是一波人。 自古得淮海者得天下。陈兵百万于淮海的各种部署都属绝密中的绝密。如果敌人真能将淮海摸个底儿清,后果让他不寒而栗。必须尽快铲除敌特。 第14章 后浪 生活像块青石板压在宗老三的心口上,怎么都透不过气来。 腊梅难产走了以后,这个家又没有女人操持了。虽然宗老三尽着力拾掇,但还是收拾不出那个利索劲。原本着抗战胜利后日子能好点,谁知道这几年手头积攒的几个钱换成法币后连一只鸡也买不了。这个家又陷入了赤贫。 二狗十六了,无论如何也不打算继续上学了,他要外出谋生为家里减轻点负担。栓柱不同意,“你明年都上高中了,咱咬咬牙撑三年,你也考个大学以后跟村后头的翟县长样有个好前程。”哪知道二狗硬了心,半夜偷偷跟着邻居在泇水搭船闯江湖去了。 天亮后,宗老三烧好了早饭去叫二狗吃饭,进屋一看孩子已经卷铺盖走了,土炕上留了个纸烟盒条子:爹、哥:我走了,等我挣钱回来让你们享福。 宗老三没有掉泪,生活已经把他的眼泪耗尽了。 活人难!外出谋生总比抓了壮丁强。生死有命,富贵由天随他去吧。留在家里又何有出头之日?乡里田赋附加猛增了十几倍,征收费、水利费、清丈费、保卫团亩捐、教育费、公安费、党务费、自治费、农业改良费、筑路亩捐……几乎苟捐杂税繁星,无物不税,无事不捐。 早晚得官逼民反不可!心里愤恨着,宗老三摘下挂在墙上的竹鱼篓,他得去淹子荡去迷鱼虾。 每天天黑前,他需要把竹鱼篓下到淹子的河岔里,天没亮前就起鱼。好的拿到市场上卖,换点玉米面和油盐,卖不掉的小杂鱼就捎回家烧个鱼汤给传家补营养。有时候逮得多了,就支起鏊子炕成干烤鱼留着以后吃。 传家现在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只要他一醒,就得占住一个人带。栓柱天天在药店忙,带孩子的事就扔给了宗老三。 “爷,为啥你能抓着鱼?” “爷有迷鱼篓。” “迷鱼篓咋抓鱼?” “迷鱼篓里的路很绕,鱼一进去就晕头转向。” “鱼为啥会转向?” “你去找狗子去。”爷俩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 亲不亲,隔代亲。有了传家这个宝贝蛋,宗老三觉得日头过得特别快,苦也不那么苦了。 二狗先是跟着人到了瓦房店矿挖煤,黑洞洞的煤窑子像个吞人兽。同来的人轻车熟路往里钻,二狗牙一咬也跟着下了窑。人只有到了最低谷,才能走上挖窑的路。 一个班组下来,二狗已经累到虚脱,整个人蓬头垢面,浑身黢黑。他成了别人口里的煤黑子。爬出窑口排队去领了两个馒头一碗白菜汤,就进了安排给他的地窝子,这是住宿的地方。 地窝子很黑,墙角里扯满了蜘蛛网,秸秆做得门几乎全烂掉了,啥也拦不住,一个劲的往里透寒风。一个地铺上铺着破席和一个麦秸草苫子。一个墙角安一个炉子,煤窑不缺煤。炉子的烟筒直接捅破地窝子朝着天。接口处发黑而湿润,不断地扑嗒扑嗒地滴溜水珠。 度日如年,硬耗了一个月,二狗总算领了人生第一份工资。老板倒也仁义,每人发了5块钱让回家探亲。不是老板心善,最近瓦房店其他几个煤矿闹罢工闹的厉害。 二狗在街上给自己和家里人每人置办了一双棉鞋,又买了羊角蜜等果子,在一个雪花如鹅毛纷纷扬扬地傍晚登上了泇水村的堤。那天的雪真的很大,呦山雪花大如席 。栓柱正在烧腊八粥,看见一个雪人由远及近来了。 “哥哦,快接把手。” 是二狗。 栓柱满眼含泪直接将弟弟拥在怀里。摸着二狗冰冷的手,赶紧把二狗的行囊接过来,“快进屋,我给你加把柴。” 传家穿着新棉鞋在屋里兴奋的走来走去,“真暖和,二叔,真暖和。” 宗老三不紧不慢的抽着烟锅子,看着二狗挺直的脊梁,他打心眼里高兴,人活得就是一口气。宗家老二成人了。 团聚总是短暂的,第二天天刚亮,二狗就又奔向了瓦房店,他不知道的是这一走,就再也没回过故乡。 瓦房店煤矿在二狗回家探亲期间塌了,和二狗同来的伙计被埋了进去。煤矿并不是自然坍塌,郝鹏举以军需为由要收归部队,打仗备战。老板不愿意交矿就被连人带矿一起炸了。 二狗两眼一抹黑,没地方打工,饿了两天。无目的的走到码头,看别人干装卸工,他也学着干,挣的比煤矿少的多,好在有饭吃,先干着,骑驴找马吧。 这天码头停了一艘货船,老板在岸上办完事登船再去淮海城。听到二狗用泇水乡音念船上的灯笼联“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小伙计,兰陵人?” “俺是泇水村的。” “那不远,算是老乡。亲不亲故乡人,你这是在做扛活工?” “不干没饭吃,原来煤矿老板死了,我没地方去。” “听说了,老板是个硬汉子。我店上缺个伙计,你愿不愿来?” 真是天上掉了馅饼。 搁码头上扛活是饥一天饱一天,能到店里当伙计那简直等于中了头彩。赶紧点头答应,跟着船去了淮海城。 船到淮海城北青头山码头已经是傍晚了,华灯初上。青头山是个小港,船不多,二狗一个人卸货,五十斤一瓮的大酒缸虽然不重,但外表提溜滑,不好下力,二狗累的满头大汗,在他擦汗的时候隐隐看到堂姐宗月琴上了一个小乌篷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大姐!”但船很快就摇走了,只剩下一圈圈涟漪和发懵的二狗。 难道是看错人了?哪有这么巧?再说大姐也不在淮海城嘛。她在尚志中学当教师么。怕是自己累迷糊了。 宗月琴听的真真的,是二狗叫他,上船的一瞬间用余光瞥了一眼,确实是堂弟二狗在酒船上卸货。但是她没敢答应。 事出突然,也不容闪失,这事必须得赶紧跟翟柏涛汇报。查一下查二狗为什么会出现在淮海城。特科工作容不得半点闪失,更容不得一丝巧合。 船上货太多,二狗没卸完,当晚就住在了船上。 窗外的城灯火阑珊,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一座大城,心里生出隐隐约约的痛。人和人的命运怎么这么不同,有人就在城里面锦衣玉食,有人在荒山野村挨冻受饿。这里面一定是命运的安排?我就不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二狗虽参不透里面的学问,但这颗年轻跳动的心也萌生了这千古一问! 命运越是按低你的头,你越是要挺起来! 不认命,历史就是一群又一群的不认这个理的人们改写的。 公平不是等来的,那是奋斗来的。 嗟来之食,跟在人后面等屎吃的傻狗有什么区别。 二狗发誓,一定要混出个样子来。 第15章 抉择 重庆谈判达成的“双十协定”,让国内局面暂时缓和。民主气氛相对浓厚。各种建国方略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虽各方争议不断,但一个大的共识就是反对内战,赞成和平、民主、团结。蒋政府打内战的方针早已确定,表面搞政治协商战略欺骗,内底全力调兵遣将,部署内战。 泇水两岸的百姓看不到这些,他们也不关心政治。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普通百姓的主题。 宗震岳最近有些苦恼。自从落叶归根在老家开了槐林药店,由于医术精湛,价钱公道,前来看病抓药的人络绎不绝,颇为积累了不少家底子。盖了二进的青砖灰瓦的院子,又在村里盘了三百亩地,长短工七八个。 按说生活得很惬意才对,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里几个孩子没一个愿意继承他的衣钵,老大宗月琴师范毕业后只给家里来封信说去了上海,还要求他这个爹要勇于革自己的命,把那些田啊房啊分给村里那帮穷兄弟们。宗震岳气不打一处来,他又不是搜刮民膏民脂发的不义之财,也都是一把血一把汗挣来的,凭啥要分给别人。再说了,村里那帮游手好闲的之徒天天坐吃山空,他是哪眼看哪眼够!人怎么能这样呢,不努力就能不劳而获?最近泇水两岸传什么共产让他不寒而栗,打心里宗震岳无法接受干活的不干活的坐一起吃大锅饭。 老二老三也没让他省心。嘉恒嘉善在中学不好好读书,天天迷恋这主义那主义,两个兄弟间都聊不到一块了。嘉恒加入青年团,张口闭口“民族、民权、民生”救中国。嘉善则倾心“无产阶级领导之下的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要搞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建设。”在家里的饭桌上亲兄弟吵的不可开交,宗震岳不厌其烦,用筷子狠狠敲打桌子“都给我闭嘴。在家里,你爹我就是主义!我跟你俩讲,不管你在哪个阵营,兄弟俩都不能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还有一个,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们上外面看看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可怜的人们,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谈什么主义。” 宗震岳从来没发这么大的火。孩子们都闭嘴闷头吃饭。 “脱离现实谈主义都是无耻之徒!你知道你嘴里的这个主义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不要受人蛊惑,不要被人蒙蔽。跟着爹学一门看病救人的手艺就是好主义。你有能耐出去留洋,学个造汽车造飞机的能耐才是真主义。科学就是主义!” 两个孩子不愿跟爹争辩。他们追求的是万人好,不是个人好。只为自己好是典型的小农思维。 宗震岳为了不让孩子认为他是小农思维,老顽固。决定新潮一把,在窑湾时就看见过洋人在野地里烧烤。咱也搞一把。 黄台岗上,青松林里,灯笼花和座地菊从枯草中探出头显的很有生机。林内的茅棚里一派热闹,地坑内火红的焦炭劈里啪啦的炸裂着,炭块上支着个平底鏊,里面温着食物,炭灰里埋着山芋和土豆。宗震岳想用一次美味的野餐把家人们聚在一起,来忘掉生活的不快。 槐林药店的十几口人和宗老三一家围着围着火堆热闹的很。 正当茅棚下大家吃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一队马匪绕过黄台直奔泇水村。枪炮声乍起,叫苦连天呐喊不绝于耳,又是土匪在抢劫绑票了。 这次劫村很蹊跷,泇水村翟家雇佣的护卫队没放一枪就给“端了”。马匪头子刘斐然掏出一份名单,村里的“三老豪杰”都被一一点名。某某300大洋,某某200大洋.....。一位长者愤然而起指责痛骂,当场被刘斐然用盒子枪崩了,刘声色俱厉地说:“谁不按单子交钱别想出头挑事,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宗震岳,500大洋!” “宗震岳,……” 刘斐然有些诧异,刚才都毙了一个老东西了,居然还有硬筋头! “我再说一遍,宗震岳再不出来就杀你全家!”村民们有些骚动。马匪把宗震岳家里都翻了一个遍也没找着人。内应指点把在家里写作业的三狗给抓个正着。 “绑了!”三狗被吊在大槐树上。 “你叔呢?听着信跑了?怂了?怎么没带着你个小贼羔子!” “他是他,我是我,他的事你去找他!” “个小贼羔子,嘴挺硬!给我招呼!” 老规矩,牛皮鞭子沾凉水就朝三狗身上没命的招呼。 皮鞭在沾水后吸水膨胀,鞭子上的小毛刺膨胀后增加摩擦力,鞭子的重量和韧性都会增大,伤害也就会更大。刘斐然匪涯中还没有人过的了他的凉水皮鞭这一关。 刘斐然嗑着瓜子,把着茶壶啜饮,心里默念着鞭数。三狗倒也骨气,几十鞭子下去硬是没哼一声,更别说求饶了。刘斐然有个毛病,你越软他越不便宜你,他为非作歹那么多坏事但就厌恶软蛋,你越硬他说不定就会放了你。 第一百鞭轮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人敢看了,三狗这回指定得死。没想到刘斐然喊停,“停,停停停停!” “把这孩子带走,好生医治,将来是条好汉。” 马匪们不知道老大今天是怎么了,放平时这贼羔子早见阎王去了。 没有人知道刘斐然为啥戛然而止。其实仅仅是这个白字刺激了刘斐然,让他突然想起过去的一件往事。当年他来泇水村上私塾,举人翟文采叹他是榆木脑袋,朽木不可雕也,要“杀一儆百”将他逐出师门。刘斐然读了一年书啥也没学会,唯独对这个词印象深刻。 马匪走了,绑走了宗三狗。 待到宗老三得到了信,身体扑通一声扑在地上,昏死过去。宗震岳赶紧去掐宗老三的人中,“三哥,三哥哎,醒醒来!三狗福大命大不会出事的。” 宗老三呻吟着长吁一口气,两行老泪就下来了。他瞬间就苍老了许多。 “我操你娘的,刘斐然!你造孽啊。抢了钱还抢人,你不得好死!” 宗震岳赶紧宽慰他,“既然马匪能带走他,就不会要了他的命。那怕此后三狗落草为了寇了!总比当冤死鬼强。” 嘉恒嘉善目睹了发生的一切,三狗和他们两个昨天还结伴去尚志中学读书,今天竟然就山水相隔。世上唯匪让人痛恨之。嘉恒对父亲的劝慰有些鄙视,“光说这些话有什么用,能把三狗念叨回来?我一定要入国军,领兵剿灭刘斐然不可,把三狗救出来。把苦难的人救出来。” 嘉善对亲兄弟的豪言壮语并不感冒,“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再说你入的这个兵不见得比匪强哪去!” 儿大留不住。 中学一毕业,嘉恒没跟家里商量一句,就报考陆军军官学校第七军官训练班走了,入列第十六期学生。训练班办学地点在淮海城九里山南麓。走时,嘉恒连个行李都没带。“我要追求新生活,你那些黄袍马褂都分给佃农吧。” 这兔崽子居然跟月琴说一样的混账话。气的宗震岳吩咐店里的伙计谁都不许送他。 “让那个狗东西自己爬着去。咱的马车也是旧生活物件唻!” 嘉善也没跟爹娘商量一句,就悄悄加入了运河支队游击队,在邳城县党委的领导下在艾山铁佛寺和泇水两岸一带打土豪剿匪患。 宗震岳三个孩子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天天唉声叹气的,最后无奈退而求次,去培养栓柱。 在家里他埋怨媳妇。“看你生的儿子!闹革命,闹得跟老子犟。我让他上东,他偏的往西。老子也问不了。你说天天闹主义,不做工,不务农!人不得张嘴吃饭嘛?粮食从哪来?钱从哪来?” 黄巧云却很看的开,“不论走啥路,端谁的饭碗,都是我肚子里掉下的肉,只要不杀人越货,哪个回家我这个娘都认。” “一个娘们家家的你懂个啥唻!你啥时看见泇水村的人折腾出来个新天的。” 他又小声跟巧云说,“当年举人老爷在泇水就是个异类,搞什么新主义搞改革派,最后落个啥?千年绿毛大王八。现在谁还记得他的好。” “既然你这么反对主义,为啥还给八路军治病取枪子,还给解放区送药送粮食?” “我是治病救人。不是看主义。刘银涛的牙不是我看好的么?!我不信主义,也不选边站队!谁做的事对我就跟谁。对事不对政党。” “那你是墙头草?” “你懂啥?” “我不懂啥我给你生了三个孩子!你懂你生一个给我看看!” 看病巧云不行,要说吵嘴,震岳没赢过。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跟你讲,这个所谓的主义我研究了好几年,没研究明白。可能世上就没有这么回事,是有人编出来匡人的!” “你这话我信。你搞不明白的事大多数人也搞不明白。” “几个孩子都让我把钱啊粮食啊分给穷弟们,你说咱家的钱是不是太多了?” “反正不少,你现在比我爹当年还有钱!我爹当年就招人恨来,太富太招摇容易让人眼热,会招灾。” “哪咋办?我又不能当散财童子。” “你舍粥。东边县有个人就舍粥。那钱散的可快了。” “会不会把懒人养的越来越懒?” 巧云没搭理他。她心里也明白,自己天天吃白馍,邻居家天天吃糠,你心里啥想法,吃糠的心里又啥想法。要是任由搞主义闹革命,吃糠的人不会对她家手软。 第16章 远走高飞 在特工间谍这种古老的行当中,各种看似极其合理的巧合会让人放松警惕,最终被敌人一网打尽。 “相信巧合,活不过三秒。”这是翟柏涛在中央特科培训铭记于心的一句话。 因此他掌管的淮海站特科情报工作不相信巧合,所有的巧合都要经过推敲,直到掌握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排除所有可疑,方能作罢。因此特科情报工作是一项极其精密繁琐的事,需要无限的精力和过人的脑力才能胜任,所以,特科人员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徐智根据翟柏涛的指示,以稽查盐务的名义,来到了中兴杂货铺。下午三点钟的铺子是没有顾客的,老板不在,二狗在用鸡毛掸打扫铺子。 见到穿制服的徐智,二狗紧张的腿有些抖,“长官好,需要点什么?” “我不买东西,看看你们铺子里有没有夹带卖私盐。”这话二狗不敢接,要去叫老板。被徐智拦了下来。 “不要紧张,例行检查,没啥事。听口音你是鲁南的?” “俺是泇水村人。” “哦,是么?巧了,我老家铁佛寺,咱俩是老乡唻。亲不亲,故乡人。来,去给我倒杯水,坐下咱好好唠唠嗑。” 二狗一听是老乡,紧绷的精神马上松下来不少,给徐智倒了一杯茶。“俺初来乍到,在淮海城没有沾亲带故的,还望老乡哥多帮带。” “嗯,这话中听,以后在淮海城我罩着你。” 话匣子一打开,徐智很快就把二狗的情况摸个透。初步看起来是多虑了,徐智又用了三天把店老板和二狗提到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人都摸清了。二狗确实是生活所迫,随波逐流而来。 在村里时,二狗翟柏涛是见过的。老宗家爷四个老实巴交,家里穷的掉底,但几个孩子都争气,能吃苦,肯出力。尤其是栓柱还跟着他为了解放区干了很多事。 二狗真不错,徐智满嘴夸赞,跟他讲,“你要是能在煤窟子里挖煤撑住一个月,怕是你也受不了这个罪!” “这是个好苗子,好好培养培养,将来是国家的栋梁。”徐智极力推荐。 “哈哈,老徐,你是伯乐看到了千里马。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夸赞一个人。要不然把二狗留下来?” “搞特工太危险,还是个孩子。最好能把他弄出去上大学。正是上学的年纪。” 只要二狗待在淮海城里,宗月琴就有暴露的风险。现在淮海城里的情报只有宗月琴的电台才能发出去,必须想办法把二狗弄出去。商量办法时,宗月琴提前表态,绝对不能对自己的堂弟搞特别措施。“人有几种离开方法,一是落荒而逃,一是远走高飞。二狗得是第二种。” “看看,到底是自家兄弟。我们党办事都是宁锦上添花,勿落井下石。你多虑了。” 锦上添花的事好说不好办。世上的事大都如此,话好说,事难办。更有些不肖鼠辈当面说好话,背后捅刀子。 为了让二狗能体面的离开淮海城,翟柏涛为此颇费了了一些周章。 又过了两天,是个雨雪天,徐智又路过中兴杂货铺,这时他和二狗已经是无话不说的兄弟了。 “二狗啊,当哥的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做店伙计能吃饱饭不假,但要想前程似锦你当店伙计是办不到的,你得去考大学。你想没想过读书的事哦?” 二狗本来就是家里穷才被迫退学的,他笨拙的抽着纸烟,呛的直咳嗽,“俺智哥,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应付吃饭都费劲,哪有时间去学堂。” “要不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呢!你的命好,我今天得到一条消息,淮海市现在有个勤工俭学预科班,专门培训对接各国留学名额,我在淮海城还有些路子,看能不能给你申请上。你白天上班晚上辛苦点去读读预科班夜校,考上了名额你前途无量。” 能有继续学习的机会当然没有错过道理。二狗当即表示要请客,晚上好好喝点。 “哈哈。老弟,今晚是得喝点,晚上你关了店到户部山教堂去等我,有人给你备好了酒菜。” 傍黑时,二狗如约到了教堂。天寒地冻的,教堂前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徐智还没到。等人是一件很煎熬的事。双脚冻的发麻,动起来暖和点,他围着教堂转看景。不知不觉就转到了教堂后面,很奇怪,徐智在过道的夹缝里叫他,朝他招手。要不是徐智说话他还真看不见这么隐秘的地方藏着个人。赶紧跑过去,两人顺着夹道七拐八拐进了院子。 又在院子里七拐八拐,走到一个餐厅前,餐厅里大姐宗月琴和翟柏涛正笑盈盈的等着他呢。“二狗,来,坐下吃饭,那天晚上我就觉得是你,天太黑没敢认。怕认错了人闹笑话。” 宗月琴热情地拉着二狗手入席。二狗在堂兄姐弟们中最钦佩也最愿意亲近的就是大姐了。“我说嘛,我认错谁也不会认错大姐。” “咱姐弟几个就你眼最尖。” 翟柏涛搭话,“二狗行,年纪青青就出来挣钱补贴家里。那个大酒瓮你是怎么搬动的?”二狗自豪的嘿嘿笑,干粗力活他会使巧劲,四两拨千斤其实就是简单的物理计算。 翟柏涛热情招呼大家的筷子动得勤快些,都是亲人和乡亲,气氛自然很热闹。用餐后,宗月琴拉着二狗参观宅子,在藏书楼顶楼她郑重给二狗交代,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她,哪怕名字都不行。“不然你大姐就有危险,你记住了?!”她温柔了提了提二狗的耳朵。“嗯,我记死了。保证不说。”虽然二狗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让大姐深陷风险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翟柏涛给他准备了预习班的课本,他告诉二狗,已经拜托民盟淮海主委江涛给他提前搞到英国工业协会提供的理工科奖学金实习生名额。江涛现任淮海陆军总医院院长,在淮海城位高权重,也是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搞到。现在这个年头能出国留学太热了,谁都想逃离变幻莫测的时局。 二狗倒也争气,天天关了店后挑灯夜战,整夜整夜的孤灯苦读,三个月后,他考上了线,踏上了维多利亚女王号邮轮远赴欧洲。 在甲板上望着渐离渐远的祖国,二狗满含热泪。我的亲人们,我学成后还会回来的。 人的感情就是这样,相守时觉得稀疏平常,一离开就会想念。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二狗走了。 大家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翟柏涛和宗月琴怎么也不会想到,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逼近。 生活就是这样,让人猝不及防而又不期而至。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 第17章 争取大多数 翟柏涛领导的中共特科淮海站与民盟建立了比较密切的联系,相互取得了政治上的信任。 最近民盟反馈来一条重磅消息,民盟在国民党“剿总”司令部有一个重要内线,在与司令部警卫二团阻击连连长顾柏衡交往过程中,发现其思想比较进步,认定顾是可以策反。 阻击连担任内部警卫包括总司令公馆及一些国民党高级将领公馆住处守卫。职位虽不高,但位置极其重要处于敌司令部核心,能接触到各种核心机密。翟柏涛当即决定由两党共同组织策反工作。为了成功策反顾柏衡,特科淮海站精心筹划,下足了功夫。 没有一顿家乡饭催不开的味蕾。 知道顾柏衡是涟水人,翟柏涛就在淮海大饭店定了一桌涟水宴。淮海城上层军政官员很多人都误以为顾是顾祝同的侄子,因此想结识他的人很多,顾柏衡虽然住在城边白云山的别墅里,位置比较偏,但天天门前车水马龙的。正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攀龙附凤是国人的毛病,人人鄙视攀龙附凤的人,但人人又热衷于此!因为攀龙附凤的人往往都得偿所愿,尽数高升。 特科工作一向讲究隐蔽,但这次翟柏涛要反其道而行之。他以城东区区长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宴请顾柏衡,顾欣然赴约,毕竟东城区是司令部城防驻地,区政府要尽地主之谊请客这个面子还是得给的,何况对翟柏涛讲义气也早有耳闻,早有结交之意。 淮海饭店最大的包间里,陪桌的是此前和顾多次交往的民盟的同志。 高沟捆蹄、涟水鸡糕、清炒安东萝卜干、涟水千张、涟水荷藕五道涟水凉菜一摆上桌,顾柏衡就两眼放光,反客为主招呼大家赶紧动筷子。香不香家乡的饭,甜不甜家乡水,不是说家乡的味道就比外菜好,故乡的山水滋养出来的胃吃起家乡菜它更舒服。 当顾柏衡把安东萝卜干放进嘴里咀嚼的时候,他有些发愣,赶忙吞下又夹起一块放在嘴里细细品味。一股暖暖的热流瞬间击中了内心的柔软,直冲脑海,鼻腔发酸,眼泪在铁汉的眼眶里打转。这是娘的味道,只有自己的母亲才能做出世上独一无二的萝卜干。 翟柏涛柔声说,“柏衡老弟,这确实是伯母做的萝卜干。我们华东局的同志去你家里看望过,家里都挺好的,房子我们又给修葺的板板正正,不透风不漏雨。粮油都有人照料着,伯母捎话让你好好干,为百姓做好事。” 儿行千里母担忧,母在故乡儿牵肠。母若安好,便是晴天。顾柏衡落泪了,没想到中共工作做的这么细,做到这份上,没有谁不感动。 顾柏衡本来就向往马克思主义,对国民党失去信心。这次翟柏涛能亲自代表组织来接洽他,他非常感动。被人重视是一件很温暖的事。紧抓翟柏涛的手猛摇,“要说革命,我早走此意,只是一直没找到组织,你知道我这个位置状况很危险,各方面盯的都很紧。没有一万的保证我轻易不能表态。” 翟柏涛拉着顾柏衡的胳膊站起来,“我代表中共特科淮海区站正式接纳你为中共党员。” 既然都是同志了,说话就随便不少。顾柏衡跟柏涛开玩笑,“好家伙,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城东区的区长竟然是特科站长,总司令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气炸肚,他经常在剿匪会上夸城东区防匪防的好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给国民政府出过不少力唻,不然彭国彦不会极力向国府举荐我。” “听说彭县长高升了,调到南京去了?莫非他也是共产党?” “哈哈哈,老彭只能算民主人士,他一心向着党国,期待国家能兴旺起来。” “他算你们搞的统一战线么?” “算,我们搞五湖四海。只有谁对革命有利,我们就争取他。” “厉害!厉害!!” “干革命要有勇气。我们都是拎着脑袋做事。” 两人今天都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相识相交,都是把自己身家性命交到对方手中。如果说为了革命和理想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是英雄气概,那这世上还有比舍弃身家性命还勇敢的事? 特科工作就是这样,停留仅是刹那,转身就是天涯。相聚不易,必须把酒言欢,今宵别梦寒。英雄们总是惺惺相惜,众人激情澎湃,换大碗酒。有人提议唱大风歌,众人附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宗月琴紧张的坐在家里等翟柏涛回来,这次任务的风险太高了,策反不成功就会全军覆没。夜色里她孤零零在大门里焦躁的坐立不安,只能不停的来回走动放松心情,她从来没有这样牵肠挂肚过一个人,这不仅仅是同志般的感情,她内心深处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柏涛哥。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相守是最温暖的承诺。世之最可珍重者,莫过精神;世之最可爱惜者,莫过光阴。相知相伴的人顶同一湾月,沐同一夜黑,滋生出来的是最真挚的爱。 寒星高上时,街上的青石板上终于迎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翟柏涛这次是真喝醉了,他踉跄着踏着寒风推开家门,宗学琴赶紧把他扶住,“回来就好,我真怕你出了事。” “月琴,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最终不胜酒力的他第一次瘫软在月琴柔软的怀里。 一个温暖的唇覆盖了他的世界。 根据顾柏衡的主动要求,淮海站派出两名特科同志打入“剿总”司令部警卫二团阻击连,协助顾柏衡进行秘密工作,并负责与翟柏涛直接联系。 有了钱树岩和顾柏衡两员大将嵌入在淮海剿匪总部,各种战略情报源源不断的经由淮海站发送到鲁南局和华东野战军。淮海战役打响前,胜利的砝码已经倾向人民。 国内求和平,反内战的呼声越来越高,但蒋政府越来越密集的调兵遣将显示大战愈加迫近,辽沈地区部分地区已经零星交火了。淮海城的驻军越来越多。中共特科淮海站的工作越来越多。组织也在不断壮大。翟柏涛对组织实行两条腿走路,宗月琴,钱柏涛、顾柏衡这条线是他单独掌控,不与站里任何人横向纵向联系。 另一条线就是搞策反和统一战线,组织较大,接触的人也比较杂一些,同志们有些放不开手脚,翟柏涛鼓励同志们大胆去干,方式方法可以江湖一些。“我们是干革命工作,现在最主要的是求大同,争取最广泛战线,我们的最终目标是解放全中国,有些力量拉到我们这边还是倒向敌人那边,就有可能左右战局。份量不可谓不重,甚至比你亲自拿枪杀敌还重要!” “因此必须要转变思想,跟上形势变化。要大胆接触,敢于开展活动,只要出污泥而不染,就不要顾虑,按照你的身份能接触哪一层,就大胆地向哪一层接触。请客送礼,拜把兄弟,花钱要大胆,要敢花,要会花。你打入蒋管区一颗钉子,我们的胜利就多了一根基础。” 很快成效就出来了,有些部队投诚起义,有些部队向我方输送军备物资,有些官兵炸了自己看管的军火库。 淮海城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未开战就有战败的气氛就笼罩了这座城市。但国民党嫡系部队气势还很盛,要在淮海与共军一较高下逐鹿中原。 第18章 血浓于水 抗战胜利胜利后,国内和平建国气象万千,百废待兴。嘉恒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浑身一股子报国劲头,让他平静的坐在书桌前翻书怕真是难为他了。这次听闻陆军军官学校第七军官训练班在淮海开班,他就直奔而来,过五关闯六将将一众人等挑翻马下,拔的考状元。 淮海校区坐在九里山群山里,校园宽广而又幽静。校门口仿着本校写着: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横批是革命者来。再步行百米有一红色马陵山石刻,上题: 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进大同,咨尔多士,为民前锋。夙夜匪懈,主义是从,矢勤矢勇,必信必忠,一心一德,贯彻始终。” 不爱钱,不偷生。统一意志,亲爱精诚,遵守遗嘱,立定脚跟。为主义而奋斗,为主义而牺牲。继续先烈生命,发扬黄埔精神。以达国民革命之目的;以求世界革命之完成。” 学校实行配给制,嘉恒这届学生一入校就属于准少尉,待遇还是蛮好的。衣食住行全免费不说,每个月还有三十大洋的津贴。本届104位学员中有80名是抗战上胜利下来的老兵,他们真正和小日本刀枪见红过,是从死亡线上滚过来的,所以对生死看的很淡,对生活却绝不马虎,衣服天天比训令穿的还板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皮鞋擦的都能照出人影。如果说人生需要仪式感是一句很浅显的话,那最普通的日子必须要过的有板有眼就是他们最后的倔强。因为他们懂得最普通的东西就是你最该珍惜与呵护的,比如自由。更俗套一点比如你啥事没有就天天闲的无聊的到发慌,这发慌的窘境都是一种美好。 嘉恒是个学生兵,要想入群就得跟那帮老兵学,也天天耐着性子穿衣打扮擦皮鞋,但他心里古怪的是这些在那些老兵手里都是顺手的事要想有模样的学下来,那一天下来晚上躺在床上也是腰酸腿疼,根本别提学人家那精气神和潇洒劲。不服输是嘉恒的座右铭,他天天撑住往死里磨练自己,三个月下来总算在季度考核里得了个优等生。让一帮老兵直给他竖大拇指,“这学生兵还行,上战场不会怂。” 和嘉恒一起进来的朱进喜在季度考中明显掉队了,全届倒数第一。因为都是学生兵,原来和嘉恒关系还不错,叫嚣着要组织学生兵和老兵搞对抗。嘉恒告诉他人家老兵根本就不搞组织,那是一种气质的凝结,让你看起来像组织。朱进喜对此嗤之以鼻,“你小子是不是叛变?” “进喜,我跟你说,咱新兵就得多跟老兵学,他们都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有些东西书上你是学不到的。” “行,行行行,算兄弟我看走了眼,你到底和他们一条心了。” “进喜,我真心实意的跟你说,不要搞团团伙伙,内斗耗不起哇。” 朱进喜根本听不进去,他自诩是学生兵的头,有人居然不听他的!那不得杀鸡儆猴哇,不然以后队伍怎么带? 打这次谈话后,教导队天天接到关于嘉恒的小报告,嘉恒知道这是朱进喜背后在给他穿小鞋。身正不怕影子斜,几次过后教导队也烦透了,直接在校会上说要记住校训,亲爱团结,不要蝇营狗苟。谁也没把这当成个事,更直白的说,谁都知道是朱进喜在背后搞鬼,但谁也不愿意得最他,更不愿意去摸他背后那头老虎的屁股,朱进喜的爹是淮海市警察署的局长朱志鑫,那是在淮海原一手遮天的主。 一天夜里,校里紧急集合,校长训话:“弟兄们,有个紧急的任务需要我们去完成,在校北的十几公里的运河上可能潜伏着敌特的一台电台,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它,打掉它。装备科,发枪!” 一阵紧急装备,全校师生立即出发朝着乌黑的运河摸去。阵线太长,朱进是的班长,他特意把嘉恒派去距离最远的青头山港,其实这根本不是任务摸排范围,只是他朱进喜的“临场发挥”。原因有二,十几公里跑也跑死这傻小子了。而是等到他到地方了任务早他妈的完成了,岂能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嘉恒明白朱进喜的小伎俩,一个人孤零零的跑去青头山港,一个月全副武装要跑完这些路程得两个小时。还在半程中,校队就吹哨收队了,他嘉恒还得继续往前跑,因为他还没到目的地。约莫十来分钟,朱进喜骑着辆自行车来督队,“嘉恒啊,快点,再快点,别人都收队了,你还没到目的地,哎,你真寸啊。” 嘉恒累的已经是精疲力竭了,这死小子还他妈的说风凉话,又咬紧牙往前赶,死挵活挵总算是跑到了青头山港。青头山港这个时候连个人影都没有,寂静的有些吓人。嘉恒爬在港头上像狗一样吐气。心里已经把朱进喜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万遍。朱进喜这厢那是心情极好,一边欣赏着夜景,一边心里默念“极好,极好,这就是你小子和我作对的下场,怎么没累死你个狗日的,要是在战场上,我得让你第一个冲上去吃枪子!” 世上的事就是有这么多巧合。今晚宗月琴本来早早完成了任务就回港了。但是刚到家又接了个紧急情报,必须立即发送给上级,所以来个二回宫。这一折腾就到了眼下这个时辰。河上已经没有几条船了,任何一条船都很惹人眼。朱进喜也注意到了这条船,船很怪,什么船能什么货也不拉在深夜会跑河,非奸即盗。 要说这朱进喜平时吊儿郎当,遇到事还真冷静,他早已把枪上了膛,举起来瞄着饶介民,单等着他把船摇靠泊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饶介民今晚不知怎么的,眼皮直跳,心里噔噔噔的打鼓直发慌。他破天荒的在执行任务时跟宗月琴聊起了天,“月琴啊,眼看着马上要解放了,咱的日子要到头来,我跟你说啊,我就想解放后弄个山荒地盖几间房,开荒种地,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多好。我那姑娘跟我可亲了,那丫头……” 宗月琴觉出了饶介民的异常,“介民哥,好日子刚开头呢,你有大把的时间规划日子。别急慌的。” 饶介民把船慢慢靠近了岸,栓好船缰绳。码头净的让人慎的慌。一把手电触的打到饶介民身上,“举起手来,什么人?”饶介民的?直接凉透了,这座城市没有自己的同志这么干,暴露了!! 饶介民知道跑是跑不了了,被人家拿枪指着头呢,他想的是如何让宗月琴跑掉,不然全军覆没代价太大了。 “长官,送菜农,家里人烧的厉害,来城里看大夫。”饶介民弯腰把船缰解开了,万万没想到他这一弯腰把背后那把枪凸显的厉害,还没等老饶搭第二腔,求功心切的朱进喜直接就开枪了,饶介民应声倒地。朱进喜是宁杀错一千次也不放过一个机会的人。嘉恒有些紧张,他的枪对着船舱里的人,宗月琴一看饶介民倒了就跑出来营救。嘉恒的心猛的跳出了胸腔,那是他的亲姐姐。 朱进喜的枪已经瞄准了宗月琴。 “啪,啪,啪”三声枪响。 朱进喜倒在了血泊里。 血浓于水。 嘉恒不会让姐姐倒在自己眼前。 姐弟俩不会想到见面能惨淡到如此局面,都懵在当场!还是宗月琴久经沙场,“还愣着干嘛,快帮忙把介民哥抬进来。”两人手忙脚乱的把奄奄一息的饶介民抬进了船。 “快走,枪一响不用十分钟这里就得戒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两人看着嘉恒,“嘉恒,你跟不跟我们走?”嘉恒有些犹豫,“姐,你们快走吧,我给你们打掩护!”嘉恒转身跳上了岸。 宗月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嘉恒啊,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黑夜里嘉恒满泪流满面,姐还是这么关爱他这个弟弟。尽管是不同阵营,但亲情是能穿透一切主义的,这一点任何一个人都否定不了的。 很快,码头围的水泄不通。朱进喜三枪毙命,嘉恒自己胳膊上的枪眼突突冒血,那是他自己开的枪,不然一会没法交代。 “少尉同志,咋回事??” “四五个敌人,抢了我们的枪,打的我们抵抗不了……”嘉恒痛苦的坐在地上,往青头山西指,“他们顺着山往西跑了。” “快追!!!!”成群的队伍一窝蜂往西冲过去。 翟柏涛一夜未眠。他知道出事了。 第19章 爱情与事业 刚过几天平和日子,又听说南边要打大仗了,呦山镇上住满了兵,屯满了粮草。乌泱泱的队伍还在从四面八方向南边汇集,南边城镇上时不时的有枪声传来。 宗震岳无心再经营槐林药店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当父亲的也很担忧。尤其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孩子们都不在身边,吃啥啥没味,干啥啥没劲。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庄稼顾一季,孩子顾一生。为人父母,倾尽所有还觉得自己哪里没做好,对孩子有亏欠。这是中国人的秉性。 泇水村地处偏僻,眼下还算安静,河道里拥堵的船队显得时局非常紧张,非同寻常。 店里冷冷清清的。宗震岳难得清闲,搬了把椅子坐到北墙根晒起了太阳。冬日的暖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土墙的缝隙里探出几支瘦弱的灯笼花和座地菊,萌萌地耷拉着脑袋让人昏昏欲睡。宗震岳也昏昏欲睡。 听说人老了才喜欢晒太阳,年轻人都躲着太阳走。 门外一名精神抖擞的军人跨进了院子,蹑手蹑脚的走到宗震岳面前,两脚叭的一并,一个标准的军礼就敬了过去,“老乡哎!!” 宗震岳被吓得从椅子上一趔趄掉下来,火车头帽子都甩老远。他轱辘一下又赶紧站起来,眯着眼瞧, “小同志,有事尽管吩咐。” “给我下碗荷包蛋。老乡要对革命同志好一点!” “哎,哎。这就下。” 嘉善被爹的窘态逗得死了,“哈哈哈哈哈,爹,是我, 嘉善啊。” 宗震岳刚要带好的帽子又扔了过去,“你个小兔崽子,吓死你爹了。我现在闹不清路上是哪路兵。” 儿子的到来让一股浓浓的暖意涌上心头,顿时融化了所有的不快。看着英姿勃发的儿子,宗震岳感觉自己也神清气爽了。 “赶紧去见你娘,待会咱炒个鸡蛋喝两盅!” 黄巧云听着动静慌忙跑出堂屋门,连鞋都没顾的上提起来,“我的儿来,赶紧的,进屋里烤烤火,你这一大早的跑来也不嫌弃个冷?!” 拍拍嘉善身上的灰尘,摸了摸儿子冰凉的手,巧云心里疼的很。忙活着把碳炉子捅大炭口,又拧开风门,可劲着烧。自己洗了手去做饭。 人生中有时候惊喜来的让人意外。这边满满登登一桌子菜刚端齐,酒刚热好,三口人坐下来刚要动筷子,门外那边就有人说话,“炒的什么好菜这么香,加双筷子!哈哈,我的运气就是这么好,到家坐倒就吃饭。”月琴也到家了。 黄巧云很惊喜,“我的亲娘唻,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说早清清喜鹊叽喳喳叫昵,要不回来都不回来,这一来还来了俩。” “妈,馋你炒的干烤鱼很久了,今天得可劲吃。” “就你个死妮子,一毕业也不给我们打一声招呼就走了,你死哪去了?害的你大找了你个把月,以为你被蛮子拐跑卖了。” “你闺女好歹是个师范生,哪有那么傻呀!” 宗震岳敲了敲桌子,“回来就好,赶紧吃饭。”食不言寝不语是宗震岳的座右铭,父亲的严厉几个孩子一向是领教过的。嘉善和月琴相互吐了吐舌头,赶紧拿起筷子吃饭。 饭毕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唠嗑,宗震岳又严肃的给他们几个交代了,“你们姊妹几个,尤其是那个没来的,都是从这个家门跨出去的,走什么样的路,我宗震岳从来没干涉过,今后也不会干涉!说实话,我也判断不准你们哪个走得路是正确的,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有追求比没追求好,惟愿你们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做个好人。自家人更应该相帮相衬,我这个爹容不下同宗横眉冷对拳脚相加。” 宗月琴不吭声。爹说的对,那晚还和二弟拔枪相对,当时她的心都停跳了!要是父母知道了是多么的痛苦不堪。 家是港湾,不是搞政治斗争的地方。骨肉相残让人情何以堪! 晚上睡觉,娘俩一炕,说说知心呱。脱去臃肿外套的月琴越发显得圆润夺目。当娘的咽了咽几口吐沫还是没忍住,“你都这么大了,还没找个人?” “娘,你怎么天天问这些事干什么?” “你说我问你干嘛!你今年都20了,我像你这么大都把嘉恒嘉善怀下了!你看看你,连个外人的影都没有,女人不像男人,耽误不起!” “哎呀,要说我不想回家,都是你这样逼迫的,天天对象对象的,对象当饭吃?” “你这个死妮子,心里到底有没有个合适的哦?” “你猜去吧。” “后巷槐花和你一样大,现在眼前都看着三个孩子了,我一看见啊心里就替你慌的很。你是受过教育,但你也是女人,也得结婚生孩子,在泇水干啥都得趁早,不然吃屎也赶不上热。” 宗月琴被母亲话顶的慌,眼看聊天又要聊死,赶紧去哄她,“看娘说的,要说人我也是看下了呢,那人可贴我的心了。” 黄巧云一骨碌从被窝爬起来,“真的哩?哎呀,娘我啊就担心你年纪大了嫁不出去,啥样的人,赶天带回家让我和你爹掌掌眼哩。” “嘻嘻,就怕到时候领回家被你们赶出去唻。” “怎么可能呢,只要你往家领,就是一条腿我也当座上宾看待。” 月琴没吭声,半晌黄巧云回过味来,“到底啥人,你意思还是个熟人唻?” “熟人,你们熟的很唻。” 黄巧云睡不着了,开始一个个划拉着人比对,到底是哪个小子拐走了她的大宝贝。 乌黑黑的夜里宗月琴睁着两眼也睡不着,母亲的话在她心里泛起了很大的波涟,她的心上人现在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睡不着在想着她! 女人是等不起的。 嘉善沾到枕头就睡着了。今天可累的不轻,即要组织村妇女会烙煎饼、炒咸菜给部队准备干粮,又组织随军推车队运送物资,还要给沿途的同志们盘临时住宿的房子。一天忙下来累成了狗,但心情是无比愉悦的,他觉得革命事业无限精彩,自己做的事无比重要,因此精气神特别的足。 这是组织一滴年轻的血液。 嘉善不知道的是,睡在隔壁的姐姐刚从鬼门关回来,远在淮海城的哥哥还在军校警备室被领导盘问。 夜色里,泇水河呼啦啦不知疲倦的流淌着,不知谁家的鸡记错了时辰开始孤独的打鸣。天上寒星点点,河里的船顺流而下。 星光不问赶路人。 栓柱还在吁着马车往泇水村来。传家昨天想姥姥了,非要去姥家看看。正好冬天闲,套上马车一家人都去了。 女婿都是外姓人,丈母娘家再好也住不惯。只住了一天栓柱就借着家里有事先回了。留下传家多住几天。 大路上,都是部队。不见首,也不见尾。哗啦,哗啦,摸着黑行军。栓柱赶紧把车拐进小路。 这是又要打仗!太吓人了,枪子都不长眼呐。刚寻思到这,西南方向就轰隆隆炸响了炮,火光冲天,夜也不黑了。栓柱打量着,估摸出那是碾庄的方向。 第20章 别撩骚 栓柱昨晚到泇水都二半夜了,干脆就睡在了店里。一件大氅一裹就躺在马棚草料堆上凑合一夜。清香的草料味,马儿的咀嚼声,他仿佛又回到了翟家大院的那个夜晚,想到了玉红的柔情似水,热情似火,不由得一阵燥热。又想想可怜的腊梅,老天爷为啥就这么怠慢他,让魂牵梦绕的女人都不能和他长相厮守。 孤夜难眠。 一大早就醒了,惺忪着眼,俩手揣在棉袖子里,哆哆嗦嗦的往家走。 小巷子很窄,家家户户都是矮短墙,栓柱高墙半个头。一路走过去,院子里的景都往他眼里塞。路过槐花家就出了幺蛾子子。就看到了实在不该看的景。 槐花前年嫁了个邻村的老师,也是命苦,嫁过去半年,原本就瘦弱的教师得了一场疟疾就暴毙了。婆家人嫌弃槐花克夫,直接给轰回娘家了。 槐花弓着身子在小解,恰好栓柱路过,撞了个正着,血气方刚的汉子碰到这种事很难不起意念。原始的欲望已经溢满了他的脑海,这娘们太白了。 槐花把裤子提起来才发现栓柱直勾勾的看着她。顿时也是满脸绯红,她以为栓柱偷窥她。咬着玉齿说,“狗,栓柱你真狗!” “我不是狗。”栓柱解释不清,赶紧低了头往家走。 到了家,刺激感还没下去,脑子里刚才那一幕挥之不去,栓柱坐立不安,无心干事。起身拿着扫帚扫地,也是扫的东一块干净西一块脏的,没个章法。放下扫帚又拿起背篓去搂树叶。没头没脑的样子像是被鬼勾去了魂。 槐花也臊的浑身刺痒,躲在里屋里失魂落魄。栓柱太狗了,居然把她偷看了个干净。拿起鞋样子剪不好,拿起针线活也做不下去。慢慢的热潮退去冷静下来又想,又不是被别人偷看!他鳏我寡,小时候青梅竹马,现在正旺盛着又各自单着,不如两个凑一对,如果两人能再续前缘,看了又咋的。 槐花自己当姑娘时,就相中了栓柱,想跟他过一家子人,怎奈剃头担子一头热,灶火没烧到一个锅腔子里,他娶了腊梅,自己嫁了短命鬼。各走各的阳关道,没想到都是苦命人,没两年两人竟都单着了。以前饭吃不饱只有一个烦恼,现在吃的饱穿的暖就有了很多烦恼,饱暖思淫欲。尤其是经了人事的人,经不起诱惑。 隔天早上伺候一家人吃罢,涮了锅洗了碗。趁家里没人又把自己精心打扮一番,自己昨个还特意烧了一锅热水把自己洗了个透彻。收拾的利利索索的槐花很耐看,白的像她的名。槐花上了堤,四下无人,冬日里很少有人在河套里瞎转悠。往村子南走了百十米就是大树林子,林子里落着厚厚的枯叶,她知道栓柱天天来搂树叶子当柴烧,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树行里落叶踩上去柔软的像铺了一床被。暖阳阳的天晒的人昏昏沉沉。远远地她就看见栓柱揣着袖子往河堰这边晃荡。她赶紧找个玉米秸垛子躲起来,等栓柱走到跟前了,一个闪身就把栓柱截在当口。 栓柱吓了一跳,看见是槐花他害臊的想躲,哪里躲得开!槐花堵着他,“狗,你真狗,你为啥偷看我?” 栓柱被逼迫的无地自容。 “槐花,我不是那样的人呐。不小心碰上了。” “那你就站直了直勾勾的看?” 栓柱哑口无言,他接不下这句话。 “你说,你当初为啥看不上我?” “不是俺看不上你,俺家太穷了,怕耽误了你。” 跟前这个槐花白的有些晃眼,头梳的净靓扎成马尾,白生生的脖颈晃的他难受,让他又想起昨天那一幕,槐花咋这白呢! “你撒谎,玉红那个小妖精吃了你的魂,对不对?” 槐花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句话把栓柱惹恼了,他腰一狠,扛起槐花就往玉米秸垛深处走,“玉红玉红,你听谁说的,你就知道玉红,猴年马月的事了你还跟我提,我今天就让你当一回玉红。” 在秸秆垛里栓柱要薅槐花的裤子,“你个骚娘们,搁这里等着堵我呢,是不是?我看你是欠收拾!”槐花等的就是这一刻,翻起身的去亲男人的嘴,急切的伸手去够栓柱的腰带,她也饥渴的很。这个娘们太主动了,栓柱的兽性被激起来了,一头就压上去了。“你这个骚娘们!”两人在玉米秸垛里疯狂滚作一团。 传家在家里等他爹,一等不来,二等不来。就去他爷家去了。 “爷,饿了,赶紧炒菜唻。” “好孙子,刚炒的干烤鱼,你洗洗手来吃。” 宗老三在三狗被劫走以后心劲就泄了,苍老了许多,腰也弓了背也驼了。世事看淡后,你就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回事,哪有那么多让人上心的事! 唯独传家他这个宝贝疙瘩孙子能激起他心里那一丝温柔。宗老三给传家把鱼刺小心挑出来,给他卷个软和的小煎饼,传家就吧唧吧唧的吃了起来。宗老三把孙子拥抱在腿上,爷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爷,你炒的鱼真香。” “香吧,想吃爷天天给你逮了煎着吃。” “爷真好。” “传家好,传家是个好宝宝。” “我长大了也给爷逮鱼吃。” “还是俺孙子知道疼爷。” 看着阳光下那一脸毛茸茸的胎毛晶莹剔透,宗老三的心就像被熨斗烫过一样舒坦。 栓柱和槐花嘻起来没完,他不能轻易放槐花走,弄的槐花心慌意乱,“你真狗弄起来没完。天都快黑了,日子长着呢,又不是不给你。”两人才算作罢。 栓柱背着一篓子落柴,腿打着晃子,心满意足的回到家。一进门就被宗老三一棍子拍倒,“看看你那个怂样,这个家就靠你撑着呐,你这半天死哪里去了?” “爹,爹你这是干啥?!” “干啥,我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这个龟孙,你看看这个家还像个家不?传家饿了半天你死哪去了?连个饭都没做。” “我不搂柴去了嘛。你让我咋弄,腊梅命苦,二狗三狗找不着个影,我一人在外跑口粮。家里交给谁啊。” 栓柱抱着头蹲在门口呜呜的哭起来。他懊恼刚才光顾着和槐花嘻事,耽误了给传家做饭。 宗老三把棍子一扔,趔趄在墙角默默的抽起了旱烟袋。 哎这个家太难了。 槐花性子泼辣,根本不管别人怎么闲言碎语嚼舌头。第二天就搬进了栓柱家。里里外外大扫除搞的明镜似的。传家被收拾的那叫一个白净,浑身上下都是一身槐花做的一身新。屁颠屁颠的跟在槐花后面进进出出。待到灶间炊烟升起,栓柱洋溢着幸福红踏进家门的时候,宗老三方才大悟,儿子昨天做了一件大事,家里又来了一位女主人。 其实宗老三对槐花印象还好,人搁家当姑娘时做事就麻利,家里家外的活都拿得起放得下。不过老三心里有隐忧,这姑娘性格泼辣,胆子还大真进了门,就栓柱这怂样怕是当不了女人的家。 家里男人要是压不住,女人当家墙倒屋塌。 隐忧归隐忧,栓柱现在住着热炕头,他当爹的没理由拦着不让干。先将就着过吧。槐花要真是能扎下根搁家里过,给栓柱生个一儿半女,也是一家人唻。宗老三想到这里心里又热乎起来,天天起早贪黑的去下迷鱼篓子,挣点零花钱贴补家用。 只要有一线光,日子还是有个奔头。心里有希望,干活就有劲。宗老三不怕累,也不知道什么是苦,生活稍微给点甜头,他就有使不完的劲,眼里有干不完的活。 三狗在刘斐然的匪窝已经半年了,鬼小子胆肥心也狠,在贼窝拜了刘斐然当干爹。三摆弄两摆弄,他成了鹅鸭城二把手。 刘斐然上个月在一次劫掠中被流弹穿了腰,就一病不起,眼看没几天了。这几天刘斐然强忍着痛排摆后事,他铁了心的要把头把交椅顺利过渡到义子三狗手里。 二把手疤瘌眼就很不服,他要按照寨里的规矩与三狗单挑。刘斐然知道三狗虽然狠但还是稚嫩,和疤瘌眼对决还是没有把握,便没同意。几次推脱后疤瘌眼不依不饶,鼓动一帮弟兄跟着起哄。眼看着越闹越大要翻了寨,刘斐然最后没办法答应今晚比武定胜负。按寨规,胜者为王,负者离开。 刘斐然把三狗叫进来面授机宜,“我交代你的你都记下了?” “记下了,爹。我一定亲手毙了疤瘌眼。” “疤瘌眼跟着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只是看我不行了想翻山。” “我不会让任何人翻了爹的山。” “你记住,疤瘌眼他那双眼有毛病,晚上看东西模糊。回头你尽量朝火盆跟前站,你离火盆越近他越瞅不清,越模糊。” “明白了,爹。” 当晚,鹅鸭城灯火通明。山头顶上几个大火盆燃起熊熊大火。擂台决战选寨主在鹅鸭城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刘斐然挑战老寨主。 三狗选了一个烧的旺的大火盆往前一站,两把盒子枪就顺在了手上。疤瘌眼豪气十足的出场了,他根本没把乳毛未干的三狗看在眼里。拿下他还不是手到擒来。等到他站到挑战位置才发觉大事不好,三狗站在火盆前在别人眼里那是再显眼不过了,他疤瘌眼却看得影影绰绰。心里暗道不好。 刘斐然看出疤瘌眼又悔意,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强撑着站起来,叭叭叭三枪“诸位兄弟,今天寨子推新主人,疤瘌眼和三狗要按照老规矩办,国有国法,山有山规。走到哪里规矩不能坏。上酒。” 哗啦啦的酒满上大碗,递到两人手中。眼见没有了后路,疤瘌眼把心一横,端起碗来呼啦啦就干了,三狗也不甘示弱喝光了酒。刘斐然把酒碗用力往上一扔,大酒碗一落地两人就得拔枪对射。 全场寂静异常,静的都能听见柴火噼啪炸裂的细微声。 大酒碗哗啦一落地,疤瘌眼先开了枪,一枪擦肿了三狗的左耳,硬生生拽掉了一块肉。三狗倔强劲头也上来了,硬是一声未哼,同时抬枪,疤瘌眼右胸中枪,趔趄着还想抬枪再射已经不行了,三趔趄两趔趄就垂了头趴在地上没了气。 没人敢再挑战三狗,新扛把子上了位。 一个星期后,刘斐然断了气。 三狗当天就改了寨规矩:从今以后只准抢大地主,不准抢贫苦老百姓一粒米,不准抢过路商,违令者,不讲情面,直接毙。 第21章 变迁 槐花搬进拴柱家并没有在村子里引起多大涟漪。 黄巧云跟丈夫说起这件事时,宗震岳还是愣了一下,“嘿,这个栓柱,倒有意思。”当初跟他说这门亲时,他不声不响没吭气。 这槐花嫁了一回人回来成了香饽饽了。大姑娘时不要,变小媳妇倒稀罕上了。头茬韭菜不香,香二茬?年头真是变了。 也可能是家里穷,续不上弦,栓柱又实在熬不住,退而求其次。 “栓柱这孩子还不错,老实巴交,见谁都笑,就是命不好,这次不知怎么和槐花好上的?怕是到时拿不住槐花,家里的事做不了主哎。” “你这回总算看对一回。” 巧云说,“槐花进了门栓柱就得靠边站。你看她那胸脯挺的!奶泡子胀的,跟个猪泡子样。一双勾魂眼,不是一个好惹的主。” “我跟你说,每次我给她家送东西,那眼神都剜得我心里发麻。这妮子好像对咱家有怨气唻。” 有时候,一些穷苦人确实见不得别人过好日子。人不患寡患不均。他们想的是:都是人,为啥你天天鱼翅泡饭,我就得啃窝头就咸菜。光看着别人享福,不体会别人为此受到苦。同样的思想,同样的人聚在一起就是民粹主义。 虽说槐花做事不招人喜,但总算和栓柱成了一家人。理归理,喜酒该办的事还得办。 “那个,我说巧云呐,栓柱槐花毕竟是组了一个新家。别人看笑话宗亲不能看笑话。你明个买床新棉被,一个脸盆两个暖水瓶过去,给添巴点,贺贺新。” “都是二婚头子,哪有什么新贺?” “你呀,要说槐花也是苦命的人。两人早先听我的安排,成家都是新人,这一弄都是二手货了。” “睡都睡一起了,还贺个啥劲!” 宗震岳嘿嘿一笑,“头婚软如棉,二婚硬如铁呢。该摆这一道的还是得摆。” “你别没羞没臊。”一看丈夫又开荤腔,巧云赶紧岔话题。 “哈哈,我跟你说,栓柱这两天搁店里都没精打采的,一个劲的打哈欠。回头你见了槐花交代一句,饭是一口一口吃的,别跟吃了上顿没下顿一样。”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给你们的时候嫌撑得慌,不给你们的时候饿的跟鬼样。” “你这话说的,丰年得打饥年的谱。” 黄巧云差点没被宗震岳这句话笑背过气去。 “震岳,你别犯六叶子腔哈。有正事你等着你办唻。眼看快解放了,你得打好谱,现在都听说兴无产主义,咱怎么办你得早做打算。” “怕啥!咱是治病救人积家的,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 “还是小心点,我听俺弟说,晋察冀那边都改过了。” “别怕,我是拥护革命的唻,你想想抗战时期我给八路军治过多少病!送过多少药,他们不会忘记这笔账的。你不要杞人忧天了。” 西南,淮海战役到了关键时刻,敌邱清泉、李弥兵团30万大军被围。单线联系的顾柏衡找到翟柏涛说了一个极其紧急的情报。敌部企图对解放军施放毒气并实施突围。为送出这个情报,顾柏衡的警卫排都打光了,仅剩他孤身一人。 毒气战计划是这样的,在双堆集上空由空军空投毒气弹。飞机投下毒气弹后,解放军没有装备防毒面具,所以必将坚持不住,国军只需一个团大概2000多名头戴防毒面具的士兵就可以顺利从包围圈撕开一道口子,后续部队持续跟进,杀出一条血路。 彼时国共双方在双堆集形成对峙,既攻不进去也突不出来,战争打得极其残酷。双方死伤很大。国军最近频繁向包围圈外投诚的假象一度让我军放松攻击。 如果敌军在此刻采取毒气突围战,那么战争走向将无法掌控,情况万分紧急。翟柏涛立即将情报上报到我前线作战指挥部。并立即组织人员进行防毒面具收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有了充分的准备,敌妄图用毒气战扭转乾坤的计划破灭了。当敌军在毒气弹攻击后几千名国军戴着防毒面具发起攻击冲锋时,没想到我军六千多名狙击队戴着同样的防毒面具在阵地上等着他们呢。 整整下了十多天的漫天大雪渐渐停了下来。 大雪无痕。掩盖了淮海大地的千疮百孔。阵地上没了枪声,淮海战役结束了。 解放军淮海纵队奉命入城接管淮海城。嘉善坐在十轮大卡车上跟着进城,卡车上装着毛朱的巨像,满车的红旗随风飘扬。 天上还飘着盐粒丝的小冰雹和丝丝冻雨。阴着天又刮着寒风,街道上欢迎的人渐渐散去,冷清下来。车队在军管委大院停车后,一群人一散而去各忙各的。 嘉善只是奉命前来,上面给他的命令很模糊,让到军管会报到并协助接收。在偌大的院子里一时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要找谁报到。一个人傻乎乎的直挺挺的待在那里淋雪。 “好站姿!”随后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脑袋,“你小子,别人都吃饭了你还傻站着。” 嘉善回头一看,是翟柏涛大哥端着两个搪瓷碗笑眯眯地盯着他看。“大哥啊,你看这事闹的,下了车没人管我了!” “啥呀,哈哈哈,拿上你的碗跟我走,没人要你我要,我收了你这个小鬼。以后你就是我的勤务兵。” “啥?俺给你当勤务兵?俺是革命战士。” “哈哈哈,你还不愿意?我看还没饿毁你。今天是白菜粉条加大白馒头。你不走就在这继续站。” 嘉善眼头活,有得吃还磨叽啥,赶紧跟着往后院走,他的饭碗都是随身带。一走一颠浑身叮叮当当的。 来的晚,到了后厨,大部分人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翟柏涛自己动手给两个人打菜,两人也没什么讲究头,找个角落台阶就蹲在那里吃了起来。嘉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很大,一口气吃了三个馒头,又喝了两碗汤。 “慢点吃!见着你姐了么?” “啥,我姐也在这里?!” “要不然你怎么能跑到这里来。一会我带你去找她,月琴见着你肯定高兴。” 翟柏涛又给宗月琴打了一份饭,领着嘉善在大院里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小平房面前。蓝布帘后面传来宗月琴的声音,“柏涛嘛?进来吧,听见是你。” 宗月琴正在整理电报文件,一中午的活刚刚忙活完。最近电报上传下达太频繁了,都顾不上吃饭。 “看看谁来了,他说他是一个革命战士。不愿意到咱这里来,怕耽误了他的前程。哈哈。” 宗月琴转脸一看,老三正在舔着脸对着她憨笑。“呦,嘉善,还真有革命战士的样子,听说你的游击队这次出大力了。” “姐,没想到你嘴真严,上个月你回家我问你半天,你不说你是个教师的么?” “那会情况复杂,不是我故意骗你。你是地上游击队,我是地下工作者。” 翟柏涛打岔,“别啦了,你赶紧吃饭。嘉善以后就住我们家,有的是时间唠嗑。嘉善跟我回家,我给你收拾一个床铺出来。” 翟柏涛原来住的大院子已经被他退了大半部分,用于安顿军管委的同志们,院子被一道青砖一围两半。自己和月琴住在藏书楼这个小二楼里。 把一楼楼梯下面的小房间收拾出来给嘉善住。嘉善很满意,哇!卧室居然铺着木地板,竟然还配个小洗漱间,这也太高级了。 “以后我住这?” “对,这屋归你了。” “哥,你是多大的官哇,分这么好的房子住?” “哈哈哈,这是用俺爹的钱买的,分房你想的美。多大官也分不到。” 淮海解放后,军管委上职务分配,原鲁南军区司令卞广顺没有随着部队继续南下,留下来做了淮海城书记,翟柏涛任经济书记。老伙伴又搭档搞起了城市建设,配合起来相当顺手。 战后淮海一片疮痍,工厂停工,学校停课,交通、通讯、邮电中断,生活物资短缺,物价飞涨,商铺银行关闭。社会生活秩序混乱不堪。 军管委当前主要任务有三个,一个是剿尽境内的残留各类匪患;一个尽快复工、复业、复课;还有一个最艰巨的任务就是对解放区进行土地改革。同时要赶紧把各类救济粮发下去。百姓们为支持淮海支前捐粮捐钱,自己家里却仓空粮空。军委会统计淮海战役后各路支前队伍粮仓内还挤压着五亿斤粮食。得尽快给贫困户发下去,欢度春节。 粮好发,匪不好剿。翟柏涛决定擒贼擒王,先剿境内声势浩大的刘斐然这股匪。刚把武装队伍组织好,就接到了该部报过来的投诚信。近来军匪敌特投诚又反水的事层出不穷,给政府造成很大伤害,因此军管委会上有不同意见,有人主张现在我们解放了,兵强马壮,直接强行镇压算了。 翟柏涛对此持不同意见,“同志们,匪与匪不同,有的匪在过去是被逼良为娼,不是真心为匪,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我们还是以降为主,收编后分门别类地尽心甄别,对人民犯下巨大罪行的该枪毙枪毙,该判刑判刑,对于那些小喽啰还是教育改造为主,放他们回家种田去。” 卞广顺、翟柏涛都是战斗多年的老革命,两人都是实际派。部队都南下了,仅靠留下的治安队伍和实力很强的匪打起来还是很费劲的,与其硬拼不如招降。虽然一些人强烈反对招降,最后卞广顺还是力排众议拍板由翟柏涛带队前去招降,招降不成再行镇压。 翟柏涛让人把嘉善叫来,“嘉善啊,你知道这个刘斐然匪帮现在谁是山头老大么?” “当然是刘斐然了,听说这个人心狠手辣,在他手里死了很多人。” “刘斐然早就死了!” 嘉善有些惊讶,“死了啊,死了不是群龙无首了?” “他们又推选了一个新老大。” “谁?” “三狗!” “谁?”嘉善有些懵。 “你的堂弟,三狗!” 嘉善有些站不稳,一屁股重重的倒在椅子上,“我的天爷啊,三狗啊。” “是三狗,所以这次上山劝降你地给我走一趟。” “必须的,必须的……,三狗不会被枪毙吧?” “哈哈哈,不会,我们调查过了,三狗当匪时间不长,没杀过人,可以招安。” “我得跟俺三大说一声啊?” 翟柏涛拍拍嘉善的肩膀,“别急,事情得慢慢做。咱先上了山看看情况。” 鹅鸭城,刘斐匪帮的老巢穴。东西泇水在此汇交,群山夹着河,进山得渡过泇水再顺着一条狭长的鸟道往山上爬。山坡很陡峭,山顶是平坦的鹅鸭城。易守难攻,自古就是屯兵重地。远在古徐国时期徐偃王就在此屯兵布阵。 翟柏涛把部队拉到山脚下埋锅造饭,让人围着阵地遍插红旗,并命令伙头军多挖灶灶多烧火。“你们使劲烧,多弄些烟,多烧几锅开水。你们烧的越旺,我和嘉善在上面越安全。” “柏涛哥,这是使的迷魂计么?让敌人以为我们兵强马壮?” “小老弟,你很机灵,能成事!” 两个人空着手往山上走。一路的匪荷枪实弹气势很盛。嘉善越往上走心越颤。他悄悄跟翟柏涛嘀咕“咱得队伍是不是带的太少了?” 翟柏涛心情很好,“把心放在肚子里去,和你堂弟见面喝茶你还没个底气嘛!哈哈。” “谁知道三狗会不会变心哦?”嘉善虽然干了几年游击队,但今天这场面他还是驾驭不住,走路腿都打颤。 山顶上三狗已经等得急不可耐了,他虽是寨主,但这三百多口子一人一条心,一时不交接就有可能发生激变。正在三狗心里打鼓时,有人来报“报告寨主,政府派人来了?” “几个人?” “两个。” 众人哗然,“两个人?胆子不小哇!” “山下人多,看那架势得有一两万人!”匪群有些哗然。三狗稳住神接着问, “那两人带家伙了么?” “赤手空拳。” 呦呵!众人面面相觑。 翟柏涛到了山顶,大声喊,“三狗,三狗哎!” 三狗听着声很熟,又想不起是谁。 “三狗,你老师都到山顶了,你还坐在宝座上磨叽啥呢?赶紧烧水上茶。” 翟柏涛总算在众人间见着三狗了。三狗在宝座前正坐立不安那,翟柏涛面不改色的穿过刀枪林直接就走到了宝座前径直坐下,“三狗哇,几年不见你威风了不少。” 三狗见来招降的居然是自己当年龙麓书院的老师翟柏涛和自己的堂弟嘉善时,一时懵了,他转不过来这个圈。 嘉善激动的抱住三狗,“三狗哥,你受苦了。你面子大,翟司令带着两个师来接你了,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嘉善这句话虽然是抱着三狗说的,但声音很大,山顶的众人听得真真切切,有些气虚。 “哦,哦哦,原来是大首长,怪不得气场这么足!” 三狗提着的心总算落了一些,赶紧给翟柏涛沏茶。翟柏涛端住了身,接过茶不紧不慢得品,又不紧不慢得说“诸位兄弟,今个儿是个好日子,诸位弃暗投明是最正确的选择,新社会做匪是没有生存空间的。投了诚我们就会考虑你们以后的生活,一部分人会回家种地,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一部分人我们还会招为警察唻,我们共产党人讲究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诸位大可安心,我翟柏涛来了就是把诸位当做自家兄弟。” 翟柏涛按照既定的方案,让三狗把山顶的弟兄分批带下山到指定地点,接受招安缴枪。 当天晚上在山脚下的戴圩镇爱客来酒店大宴七大金刚和十几大头目。众人喝的烂醉时,徐智安排一帮人把这帮匪帮头目一一控制关进大牢。 七日后进行公开审判大会,二十多个作恶多端的土匪被押往邢场枪决。枪决那天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死到临头这帮匪还硬的很,破口大骂翟柏涛和三狗,“翟柏涛,三狗!!狗娘养的,你们说话不算话,算什么英雄,老子十八年后还是好汉一条,到时再找你们狗娘养的算账。” 嘴是硬不过枪的。 啪啪啪,一阵枪声之后,这帮罪大恶极的匪首们就肝脑涂地一命呜呼了。 在爱客来二楼观刑的翟柏涛和三狗一言不发。良久翟柏涛拍了拍三狗的肩膀,“走吧,三狗,都结束了,你还有好多工作要干。” 三狗被任命为呦山镇派出所副所长。 消息传到泇水村,宗老三老泪纵横,他总算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 第22章 槐花得道 三狗当所长,槐花比三狗还高兴。走到哪腰也直了,满脸都是春意。 “老宗家也有公家人了,看今后谁还看不起俺。” 栓柱很郁闷,“槐花,三狗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你就嘚瑟。这个所长也是拿命换来的,有啥好嘚瑟的?” 槐花哪里听得进去,穷人乍富挺腰凹肚。 第二天一大早就把饭做好了,吆喝着一家人赶紧吃饭,吃了饭去派出所找三狗。宗老三有些为难,不太想去。但槐花在做家务时摔桌子砸板凳的,指着传家厉声呵斥。不去这个家是不会安宁的。只好缚起老腰,强打精神跟着槐花后面往镇上赶。 三狗刚刚到任,连铺脚盖都没打开,老家一家人就赶到了地。 亲人相见自然是高兴的,三狗赶紧给父亲和大哥倒茶。槐花笑着脸开了腔,“他三叔,你看看你也当所长了,是不是给你大哥安排个位子干干?” 三狗一愣,转头看栓柱,“嗯?大哥还有这想法?” 栓柱羞的满脸通红,“啥也,俺不得行哎,恁嫂子看你当了官,非得要来看你,搁家里没说这事哦。” 槐花明显的嗓音就不高兴了,“看你个怂样,没商量现在不能商量么,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不嫌弃丢人了。三狗你说说,给安排个看家护院的活也能拿两个钱,比挖地平疙瘩疆强。” 槐花气不顺,这个家不得安生。眼前的槐花和死去的腊梅嫂子没法编排在一起比,也不知大哥看中了槐花哪了,搞的鸡犬不宁的。 “这样吧,所里要说缺也缺个扫院子烧茶水的,这个活怕是还不如你原来跑路进销药材的路子。”栓柱根本就没想找老三要个营生,低着头抽白条烟。 “我干,我干,他三叔,我干这个可合适了。” 好不容易找个活,槐花不会让它轻易跑掉。 一屋子人都愣了。 “槐花,你能忙的过来?你跑镇上做活,家里怎么办?”栓柱有些沉不住气了。 “俺两头跑,不碍事的。”槐花斩钉截铁的话让别个无法接。 三狗很后悔,他觉得自己就不该开这个口,现在被槐花一口应下,再收回来面子都不好看。宗老三紫红着脸不吭气,他心里想,槐花这妮子宗家装不下来。 僵弄着到了中午,三狗安排去馆子吃饭。副所长来吃饭,老板很给面子,吩咐厨子下力拿出绝活炒,又赠了两个菜。一家人吃的满头是汗。 回泇水的路上众人都一言不发,只有槐花心情好,哼着小曲,路走得一扭一挎的。渐渐的把宗老三和栓柱拉在了后面。宗老三拉着脸问栓柱,“你这个兔崽子,这种娘们你也粘。这会儿是鬼吸了你的魂了你又回头招惹一个寡妇,你看上了她什么?” 栓柱很懊恼,都怪他那天精虫上脑,想着那雪白。但既然干了事,不能拉上裤子不认账。“爹,恁白说了,现在我也是没得法了。 自此,所里多了一个扫地的妇女。 一开头,槐花还能早起晚归把家里收拾的利利索索。没几天就借口那边太忙,慢慢的回泇水村少了。最后干脆就把派出所后面一个小杂物间收拾了,铺排开住下不回来了。 毕竟是嫂子,三狗不好说啥,所里卫生茶水人搞的也很好,没有差错。一次回家看爹,他没忍住问大哥“你媳妇天天不回家,你也不管不问,早晚得弄出个事,啥事也。” 栓柱是管不住槐花的,他死皮赖脸的来小屋里找槐花,槐花也不让他上床,房事彻底断了。 一天黑了,三狗结束了一天的任务,疲惫得回到宿舍,一推门,槐花穿着单薄坐在他的床上,三狗吓得一激灵,“嫂子,你这是弄啥?” “三狗,我给你暖暖被窝,你赶紧进来。”槐花说着就要把被给三狗铺排好,她一动,胸前就波涛汹涌。半截的内衣根本包不住槐花那丰满的身子,下面露着一大截腰,雪白的晃人眼。要说槐花姿色在十里八乡还是数的着的,晚上洗漱一番再穿成这个样,把三狗弄得浑身痒痒。 但三狗拿捏住了,厉声道,“嫂子,你这是干什么,赶紧给我回去,不然我拘了你信不?” 槐花吓了一跳,扭扭捏捏得在床上摆弄棉被,“三狗,你喊个啥,我只是给你暖个被窝,又不是要吃了你。” 三狗被这句话顶的有些下不来台,尴了个尬。槐花真有一套,收放自如。反倒是把他这个所长弄得里外不是人了。 但三狗还是把槐花想简单了。槐花偷偷和乡书记睡到了一起,三个月槐花从派出所的勤杂工被调到了乡宣传队又走马观花似的当上了乡妇联主任,他还蒙在鼓里。 开会时槐花和他坐同一排。同事都给三狗开玩笑,“你嫂子真厉害,官升的比你还快。”三狗闷头抽烟,也不说话。 这天三狗在街上迎头碰上槐花,“嫂子,干啥去唻?” “你喊啥?三狗,你喊我啥?” “嫂子哇!”三狗有些懵。 “谁是你嫂子?恁宗家下过红?传过起?名门正娶过我?”槐花脸都变形了。 “以后不准喊嫂子。” “嫂子?不,槐花姐你到底啥意思?” “啥意思?回头你去跟栓柱说,我不是他媳妇,他不是俺男人。你听明白了?” 三狗直接懵逼了。 “槐花姐,你这样以后咋做人?” “甭给我喝迷魂药,也不撒泡尿照照,恁哥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就死了那条心吧。再看看你,好歹是条汉子,也是个硬不起来的怂货。” 槐花噔噔噔一扭一挎地走了,将三狗晾在二月的风里凌乱。 栓柱得到信要到乡里闹,被宗老三呵斥住,“你就算了吧,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她当初就是发了一次情让你撩了骚,现在她还缺你这个男人嘛。” 栓柱被话呛的有些喘不过来气。是啊,他凭啥去找人槐花唻,一没名门正娶,二没登门过堂,两人只不过是露水夫妻罢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有时候看着人和人走得很近,相互挨弄着很紧密,其实不过是相互取暖罢了,根本经不起生活的考验。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何况是露水一场。不过栓柱耿耿于怀的是他忘不了槐花的雪白。 传家到底是长大了点,他懵懂的知道前段时间还对他家热情似火的槐花转天不会再回到这个家了。到了饭时乖乖地去烧水做饭。 经历这么一场闹剧,宗老三更苍老了,咳嗽声一天比一天重起来。 黄巧云被槐花骚操作惊的不轻。“震岳啊,真没看出来槐花是这样的人唻,她真是能拿得起放得下。栓住这样一个人她说扔就扔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她狠的时候还在后面呢,你记得以后少招惹这样的货色。” “你这说的俺后脑勺发紧发凉唻。” “怕啥,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抬着头做人。” 第23章 春来了 一蓑烟雨任平生,不盼风雨只盼晴。 岁月静好。不知不觉柳树黄了又绿。河畔的野菜又长的绿莹莹一片。爱尝鲜的人背着柳筐去挖野菜。 黄巧云也挎着篮子去挖野菜。柔柔的风,暖暖的阳晒的人有些微醺。巧云这次的目标是野蒜,眼下正是野蒜最鲜最肥美的时候。野蒜很显眼,成群结队的长在野地里,不发现则已,一发现就是一大片,尤其是坡边的树林子里多的是。 巧云很快就挖了小半篮子,挖的浑身冒汗。索性坐下来晒晒太阳歇歇脚。一冬的冻土解冻后变得异常柔软,加上厚厚的落叶坐上去非常舒服。巧云眯着眼睛看见远远的来了几个人。慢慢地近了,领头的是槐花。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站起来给槐花打招呼,“是槐花啊,回家看看唻?”槐花眼皮也没翻一下,仅仅是哼了一下,就风风火火的过去了。弄的巧云异常尴尬,心想早知道就不热脸贴冷屁股了,弄的啥事这是。 槐花没给黄巧云一个好脸,看到巧云那窝里窝气的蹩屈样心里就莫名的舒爽。最近槐花支楞起来了。村里人见着她都躲的远远的,即使迎头碰见实在躲不了也是瑟瑟发抖,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忙不迭的叫槐花主任好。槐花很受用。 做官就是要有官威。走起路来也是仿佛浑身吹满了气,飘飘然。 槐花不再是以前的槐花了。她又升官了。 以前她这个妇联主席干的太憋屈了,公社里开会在前排主席台排不上号,只能坐下边。妇联主任说好听是个官,其实一点权力也没有。在官场上那就是白脸蛋上擦粉可有可无,官场人前人后没人拿她这个官当回事。哪怕就是回趟泇水村,也没多少人拿笑脸相迎。这与槐花一心想要的排场差距太大了,槐花的梦想就是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她内心深处藏着一个梦,那就是不论走到哪里她都要万众瞩目,众星捧月,自己头上顶着主角光环。 怕啥来啥。槐花一到村就通知村里有产业的人开会。传达上级精神要搞公私合营。 “这个大家都当家做了主人,抬起腰杆子做人了。要把公社的事当成自家的事。”这些话大家都认同。接下来槐花就变脸了。比翻书还快。 “宗震岳来了么?” “花,我搁这儿。” “到前面来,你离那么远说话我哪听的见。” 宗震岳不情愿地挪到前面。 “刚才的政策你有什么看法?” “俺拥护唻,俺把药店捐公。不要股份。” “那你干啥?” “俺到了退休的年纪了,干不动了,药店我不要了。” 槐花觉得宗震岳这是搞对抗,对着弟弟槐树使眼色。槐树冲上去猛跺一脚,一脚就把宗震岳踹下主席台。 “看把你能耐的,你还退休!让你什么时候退休你什么时候退休!” 宗震岳当时就倒下主席台,腰眼直接顶在桌子尖上,疼得直不起腰。爬也爬不起来了,栓柱听说叔被打了,直接从药店冲进村部把槐树死锤一顿。他直接槐花的鼻子说,“你他妈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看病的大夫都敢打,打死了谁给泇水村人看病!你再耍横我连你一起揍,我管你什么大干部小干部。在泇水村你都给我老老实实的。” 有人挑头,看不过去的人都站出来,帮衬着把宗震岳抬回家。会议不欢而散。 药店彻底没人干了。 宗震岳躺在床上半个月。自从被槐树一脚跺伤了腰到现在还没好利索,下不得床。到现在他还心悸槐树,这愣小子真下死手。 村民们还是淳朴的,老少爷们心里都有一杆秤,槐花没敢太为难宗家。农民书是没念过,但良知不缺。人还是要多积德行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平时积德行善大家伙是看的见得。 上次野韭菜都搁蔫黄了也没心情吃。今天丈夫总算是好点了,说要吃野韭菜盒子。黄巧云赶紧去野地里挖了一把。把井水倒进盆,野韭菜夹带的枯草断茎就飘了上来,用手一捞,就捞净了。井水温乎乎的,用心洗了几遍,准备用刀切碎。 头低的长了便有些晕,巧云后仰身子歇一歇,就瞅见震岳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叉着腰在堂屋口站着。巧云哎吆一声,“我的个老祖宗,你悠着点。老天爷。你怎么敢下来也!” “没事,没事,都是皮外伤,我谅那小子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能踹断我的腰。” 震岳是个闲不住的人,更别说让他躺平。踅摸着下床活动活动帮着巧云干点活。 “你挖的野韭菜不错啊,肥的很唻。” “今年野菜长的可好了,马上咱摊韭菜盒子,补补你的小馋嘴。” “吆呵,我是馋,只用韭菜盒子怕填不饱我哦。” 人一轻巧就贫嘴。这半个月遭了这么大罪能缓过来劲不容易唻,不由得心酸眼红。她赶紧找个椅子把震岳安顿好。 “好好坐着,韭菜盒子马上就好,吃好喝好咱就是过好日子唻,其他啥乱七八糟的咱别往心里去。”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本质上人就像草木一样,一茬一茬的,草芥般出生,草芥般死去。草芥本质上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在野地里不受束缚,是自由的。思想上能转过来这个弯的人就能活的通透点。 巧云干面活是一把好手。和面,揉面,擀面杖摊成皮,活干的很丝滑。调好料的馅香的满屋鲜。两人在旺炉上架起小平鏊子烙野韭菜盒子,烟火气笼罩了小房间。咬着咬着震岳眼角溢出了泪。 “巧云呐,药店咱干脆关了吧。这年头安安稳稳地吃上饼比啥都强。” 巧云摊鏊子的手顿了一下,“好,种地也挺好的。” 改天槐林药店牌子悄然不见了。宗震岳以腰坏了为由谢绝了上门看病取药的人们。 “都回吧,俺自己都看不了自己了。腰不行了,站不住。实在对不住了。” 泇水村少了一位先生,多了一名农民。 槐林药店被村里以是翟文采的资产被收去当了小学校。这次宗家人没说话,一家搬回了自己家里住去了。黄巧云心有不甘,宗震岳看的开,他可不想腰再断一回。 世态炎凉。走到哪都少不了势利眼。有些人再见到宗震岳就不像先前那么客气了,有些人碰到了干脆就当没看见他,招呼都不打,低低头就擦肩而过。 村里跟着槐花的那帮人,看到宗震岳都昂首挺胸,脸上都带着莫名的自豪感,俨然忘记了自己浑身的补丁和包不住脚的破鞋。 宗震岳干脆就少出门。呆在家里研究古书,他最近迷上了《资治通鉴》。 泇水人经历过那场风波后,对槐花都怀带一种敬畏,槐花对此很满意,走在村子里都是两手抄在背后,昂首挺胸。 穷人乍富,挺腰洼肚。当官也是如此,权越大,腰越挺。 翟柏用被枪决后,在槐花的劝说下,他新娶的姨太太牡丹嫁给了槐树。“牡丹啊,别看家里穷,咱家根正苗红唻,以后形势家里是饿不着,你跟着槐树不亏。” 槐树三十大几的光棍汉捡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心里乐开了花,对牡丹和翟柏用这一段孽情毫不在意。俩人当天就搬到一个屋里住了。 牡丹虽然嫌弃槐树邋里邋遢,好在上面还有个正当权的婆家姐。将就着凑合着过起了日子。 第二年大旱,地里打不出粮食。村里人渐渐有人外出要饭,槐花这个主任不同意人外流,这样影响她的工作,所以就安排人堵路。堵路奈何不了肚子空,还是有人陆续夜里往外逃。 宗震岳家里一时倒是撑的住。两口子现在店不开了,无事一身轻。宗震岳腰被伤了以后怕种不好地把多年的积蓄拿出来悄悄买了不少粮食豆油。没想到今年就用上了,现在上哪里买粮食花多少钱都买不来。 光景眼看着越来越慌,宗震岳让黄巧云在门口挨着墙边支一个小锅。 “以后啊,咱俩得出门挖野菜,扒树皮,就在门口煮。” 黄巧云不知道丈夫为啥要这么做,家里粮食三年也吃不完。 “听我的,以后你就知道了,家里的粮食任谁都不能说。不然咱家还得被抄。” 粮荒越来越厉害。更多的人往外逃荒。宗震岳天天跟着巧云去野地里挖野菜,回头就在门口煮,盛两碗回家喝。锅就放在门口支着,夜里槐树偷偷去揭开锅看了几回,跑到公社给她姐汇报,“老宗家也断粮好几天了。怕是也得逃荒去唻。” “呸,老东西,你也有饿肚子这天!” 第24章 回故乡 嘉恒回到了泇水。 一个薄薄的棉被用捆带扎成行军背囊,一个绿色水壶提溜在扎带上。斜挎着一个黄背包,一身洗的黄白的衣服证明他刚才前方下来。 他曾经多么的豪情万丈,回来是空空的行囊。 在流淌的泇水前,嘉恒站了老大一会。水还是那么的清甜,他已不是从前那个懵懂少年。 前年部队被打散后,他被俘虏了,不愿意再拿起枪,便跟着部队南下当了两年支前民工。临来前部队一政委给他开了一张支前民工复员证。叮嘱他,“记住了嘉恒兄弟,你一定要放好,丢了啥玩意也不要丢了这张纸。以后你就知道这玩意的用处了。”政委是个五十多岁的铮铮汉子,在连队威信极高。嘉恒记下了。把证放在贴身的衣服口袋里。 一路走来,这张证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坐车住店处处都要用的到。看见了泇水嘉恒心温起来,到家了。 四下无人,在河边盛开的朵朵蛇床草丛中,嘉恒尝试着躺下来。他把腿尽量放松,让后背的每一寸肌肤都贴着地,蜜蜂和蝴蝶忽闪着围着他嗡嗡的飞。把脸扭过来埋向松软的土地,花香混杂着泥土的芬芳便冲进了鼻腔。 两行热泪喷涌而出,啊嘿嘿,青壮的汉子再也抑制不住了,嚎啕哭个痛快,快速耸动地肩膀和抽动的喉结可以看出这个年轻人在外面受到的多大的委屈。 哭吧,故乡的风,故乡的水能治愈一切痛苦和委屈,哪怕你是一事无成一败涂地的,哪怕你两手空空一事无成,故乡也温暖的接纳你回家。 站起来,整理利索了,回家。 从此嘉恒是另一个人了。 到了家门口就看见挨着墙搭了一个破棚,棚地下一口小锅还冒着些许气。想必爹娘刚吃过饭不久。掀开锅盖,一股子草腥气扑面而来。看起来家里也断粮好久了。心情沉重的推门,推不动。嘉恒急切地隔着门喊,“爹,娘,开门啊。我,是我……” 嘉恒的声音低下来,心里默念着,是我啊。 吱啦一声,黄巧云拉开了门。已经好久没人来这个家了。今天有人敲门,震岳还说她听错了,“现在,谁还敢进咱家的门。”黄巧云觉得心突突的跳,“我得去看看,万一是孩子呢。” 门口站着一身黄白军装,“是嘉善回来了?”影着光,巧云有点花眼看不太清。 “娘,我是嘉恒啊。” “嘉恒?”巧云有点恍惚。 “嘉恒!是老二哇,老二回来了,我的孩子啊,这两年你跑哪去了?”巧云激动起来,“震岳,震岳哎,你看谁回来了,是老二。” 宗震岳坐在床上听得真真的,激动地把烟袋锅子绊在小桌子上,急慌忙趋地连鞋也顾不上穿,光着脚就往堂屋外跑。 “嘉恒!我的孩唻,啊嘿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哎。”宗震岳搂着儿子那结实的肩膀喜极而泣。 这两年宗震岳也多愁善感起来,遇到聚散离合事时容易掉泪。 “爹,娘,回来了,以后就不走唻哎。” “好,好,好哎。”老两口招呼儿子吃饭。嘉恒指了指门口的锅。意思是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么? “嗨,赶紧进屋,进屋再说。”老两口忙活着把院门关了,插上门栓,欢天喜地的簇拥着儿子往屋里走。 屋里饭桌上的饭要比院墙外锅里的饭强不少,是高粱米混着山芋干和猫眼草煮的稀饭。孬好还见着粮食了,这年头能吃上一顿这饭就是上辈子积了德,祖上冒青烟了。 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地扒完了一碗饭,宗震岳心满意足带着儿子在院子里转转。 “带你看一看,咱家虽然现在成了万人嫌,但好人不会永远遭恶报。”宗震岳带着嘉恒下到后院的山芋窖子。 “年前,家里一切都被他们搜刮一空,啥也没有了。药店里药材让我盘了以后,卖下的钱啥也没干,都买了粮食放着。本来是想着咱当大夫这么多年不会种地,就买了粮食屯着。没想到现在粮荒这么厉害,歪打正着了。” 宗震岳回头盯着老二,“你不会觉得我为富不仁吧?” 嘉恒嘿嘿一笑,觉得这个爹还真有趣,“现在你还敢谈富唻?” “哎嘿,咱现在没家底子了,哪来得富,就这点粮食裹着一家子的命唻。” 满满一地窖子粮食,一麻袋一麻袋地堆砌着。要搁两年前,嘉恒肯定得跟父亲蹦起来不可,骂他为富不仁。这两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嘉恒现在也弄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或者在他看来,他根本就就没有资格评论对错。 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村子里没有动静,大都逃荒去了。嘉恒睁大了眼,他想看清屋顶那根柱子上的疤痕。小时候他经常盯着这个疤眼看,幻想着这里曾经是哪个象鼻虫的家,被人硬生生砍下来盖了房。屋里很黑,疤眼看不见,嘉恒翻来覆去像烙煎饼一样两边烤。 以后的日子怕是也难熬。也许,日子本就是熬出来的。 第二天嘉恒去村部落户,刚撩帘还没进门就被旱烟雾熏得睁不开眼,想退出去就被眼尖的栓柱看见了,大喊,“嘉恒啊,进来,别走哇。” 嘉恒眯着眼进了屋,看清了栓柱斜躺在一把罗汉床上,那是翟举人煮茶赏书时的宝贝,现在成了栓柱的炕榻。栓柱吃的可比以前胖多了,圆滚滚地脑袋,红光满面,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他现在可是村里一跺脚全村乱颤的人物,村书记嘛,头牌。 办公桌对面坐个俊俏的村委员梨花,梨花名叫的名副其实,白净的脸蛋,白净的脖颈,总之是真白,任谁都愿意多看几眼。此刻正坐在跟村支书一本正经的汇报工作,其实有啥汇报的,不过是打情骂俏罢了,但在人前梨花很能拎的清。 “书记呀,那就这样呀,哪天再详细汇报。” “好好好,今天我兄弟来了,得好好唠唠,改日汇报。” 梨花扭着细腰梨花带雨般的走了。刮走了栓柱的心。 “嘉恒老弟,坐坐。” 嘉恒不敢坐,以往栓柱在槐林药店是跑腿掌柜加堂哥。现在是一言九鼎的村书记了,堂哥不堂哥的,感情得看栓柱态度。 拴柱倒也没端着,大咧咧地说,“嘉恒,可能你也听说了,你爹被槐树踹断了腰,是我拦着的,不然俺叔怕是过不了那一关。” “这还的感谢栓柱哥唻,你的恩情我记得唻。” “那倒不用,自己兄弟不谈情不情。到时你姐,嘉善那边问起来你知道这个事就行了。” “管,我记得唻。” “哦,你回来上面没有个手续什么的么?” “有,有”嘉恒把支前民工复员证掏出来,那张纸都搓悠的乌漆麻黑了,栓柱坐起来把证接过去细细看了又看。 “好!好好好!这张纸比啥都金贵!有了这张纸,你家也是支前之家嘛。我看槐花也不能把咱兄弟怎么样!” 栓柱给嘉恒递上一支烟,点上,嘉恒不会抽,呛的直咳嗽。 “嘉恒啊,听哥的,你在淮海城那一段事就烂在肚子里,任谁也白提了。村里人问你,你只说去支援解放当支前民工去了。白看是个民工,顶用!” 嘉恒忙点头,“管,管,哥你交代的事我记下了。” 栓柱很满意弟弟的态度,“一个姓的本家里还是你家最明白事理。我现在好歹是村书记,啥事不能太偏向本家唻,得一碗水端平唻。” “栓柱哥说的对。抽烟,回来前部队发了两包飞马烟,我不会抽。”嘉恒低头把烟放到桌子上。 栓柱还是猛抽旱烟袋锅子,屋子里又烟雾缭绕起来。嘉恒刚准备要告退,栓柱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嘉恒,你这样,……” 嘉恒不敢动,他等着栓柱的话头。栓柱话卡住了,低头用火签子撩拨铜锅子里的旱烟,嘴咂摸着,锅子面上的烟叶绽开一朵小红花? “亲不亲一家人……你呀,就到村牛棚管管牛马吧,集体资产唻,得找可靠的人。” 嘉恒很意外,更多是惊喜,还有这好差事等着他。喉头有些哽咽,“那管,哥,好哥,那我先回去了。” “回吧。” 看着嘉恒低着头往家走,栓柱脸慢慢严肃起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后年代刮哪风,他这个村书记也拿不准。不为难人是栓柱本色,让嘉恒看牛棚也不全是看本家面子。嘉恒兄弟姐妹老大一家人唻,哪个日后发达了,他这个远堂哥也坐的稳唻。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在往年看牛棚是件苦差事,谁都不愿意干。因为闹荒灾,今年看牛棚就是一件好差事。所以让谁看是件艺术活。你可以说是惩罚,也可以说是美差,为啥,因为牛马是公家资产,吃着配额唻,当然这件事只有村书记知道。 第25章 平静不下来 嘉恒安安稳稳地在村子里住下来,不再向往外面的世界。籍籍无名的小村在他看来足够大了。 生产队的牛马看管的膘肥体壮,牛棚看护房收拾的干干净净。这就是他的世界。 盛春多彩。屋子周围盛开着旋复花、蛇莓花、凤仙花、葱兰花。黄灿灿地,粉嘟嘟地、白生生地,姹紫嫣红。一片生机盎然。 嘉恒把牛棚里的牲口放出来,散在野地里。大黑牛不太愿意走远,就在棚边啃路边的牛筋草。时不时用那大黑眸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出神。 天空湛蓝,偶尔飘过一两朵飘逸的白云,像是嫦娥的衣裳。躺在草地里,嘴里嚼着苘麻陀罗剥出来的苘麻子,一股甜丝丝的汁浆里带着些许苦涩,仿佛生活的味道。 畜牲能吃草,人不行。没有粮食活不下去。荒年景里人都饿疯了,畜牲就是行走的蛋白质啊。一眨眼的功夫都能把这些畜牲吃进肚,因此队里给嘉恒配了一把猎枪。嘉恒也只是把枪当哨用,远远的看见陌生人靠近牛马,就朝天放一枪。并不真打。没有人跟枪子过不去。一般都会知趣的逃掉。 人是会寂寞的,嘉恒就把爹那套《资治通鉴》搬到自己床头,一页一页的啃,大把的时间。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一盏孤灯一个人一看就是一夜。 你可以说他在挑灯苦读,也可以认为他是在熬日头。 到了他这个年纪,早该结婚生子了。可是没有女子敢嫁进他家那个门,怕被连累了。一个精精神神、身强体壮、浓眉大眼的青年就这么孤单着,过着没有爱情的日子。 没有爱情也能活。 什么年纪干什么年纪的事,嘉恒过得是阉割版的日子,大头很忙活,小头没事做。 梨花经常来牛棚,说是要检查嘉恒的工作。每次梨花来,周边盛开地鲜花都黯然失色,搅得嘉恒心神不宁。但嘉恒不敢招惹梨花,他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他的菜,在他第一次走进村部时就隐隐约约觉得栓柱和梨花之间有股子说不明道不白地故事。栓柱对宗家有恩他记着呢,去撩拨栓柱喜欢的女人除非脑子进了水。 “牛马有啥看头,你不要一天两头往这跑。” “呀,你这是撵我唻?” 嘉恒有些局促“没,没得撵你。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我现在的境况,我惹不得事唻。” 梨花胆子很大,“哦。吓,又没人吃你,看你胆小的样子,还是个男人唻?” 嘉恒被这话激的有些恼,心想,要不是栓柱障着我早睡了你这朵白莲花,看你个能劲头。“那你还天天往这跑的一个劲。” 梨花满脸通红,一转脸,一溜风走了。 春繁夏长,时间过得好快。黄巧云天天为嘉恒的终身大事着急上火。媒人们不愿意接这单亲,又托亲朋故旧找合适的女孩提亲,也都石沉大海没有下文。嘉恒倒也不在乎,这年头谁愿意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呢。纵情于山水之间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这天刚抹黑,嘉恒起来给牲口添夜草,刚迈开屋门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垰倒在石角上。吓出一身冷汗,摸出手电筒一照,地上躺着两个人。又是北边逃荒要饭过来的,北边的粮荒比这边还严重,走到这里走不动了。 嘉恒赶紧把人往屋里拽,一伸手,年龄大的已经凉了。另一个二十来岁的大闺女,已经饿的奄奄一息了。赶紧把人抱进了屋,扶在床上。这大晚上的上哪去弄吃的,想起棚里的大黑牛还没断奶,赶紧拿着瓷碗去挤了一碗底子跟闺女灌下去。 半个时辰姑娘恍恍惚惚醒了过来,她因为长期饥饿浑身浮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见床边的碗猛地去抢,碗是空的,残留着几滴奶,顾不得脸面,赶紧伸舌头去舔。 人在最困难时刻的窘态是无法观看的。嘉恒也挨过饿,那滋味怎能是用搜肠刮肚的词形容的了的,饥饿是比死亡还恐惧的事情哪还顾得了体面。 “别舔了,求你了,别舔了。没有了。明天吧,明天早上集体食堂我给你打点饭。” “谢谢大哥,……”后面也不知道她说的啥,又一头栽在床上昏睡过去。 第二天嘉恒去食堂打饭,食堂关着门,门口村民们都交头接耳的议论。栓柱神情严肃的抽着烟锅子不说话,民兵连长把人往回赶,“围个什么劲,围也围不出面来。把去年你们糟蹋粮食那个折腾劲拿出来找食去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有孩子饿的直哭。 栓柱坐在碌碾上,把烟袋锅子磕了几磕,吐了口唾沫。“哎嘿,这样啊乡亲们,大形势都是这样,咱村也困难。队里没粮,上面也没有救济粮。回吧。” 泇水人开始慌了,粮荒闹到原上来了。大伙围着闹,嘉恒转脸就走。 胳膊别不过大腿,强人别不过现实。无谓的耗着没有意义,不如另图他法。 淹子海里传来几声枪响,几只野鸭飘在乌泱泱的淹子塘里。杆子够不着,嘉恒一咬牙跳了进去,他水性好,把猎物捞了出来。刚游到水边,他的腿就开始抽筋,幸亏抓着塘边的水柳根硬趴了上来。 这淹子海就是他妈的邪乎唻!我操,老子还是个童男子呐,没开过荤恁就要收了我!嘉恒赤身裸体的在塘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架火烤野鸭。如果有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以为嘉恒是在发魔怔。 躺在牛棚里的姑娘没等来馒头,等来了烤野味。 一天不吃粮问题不大,一星期不吃粮就要饿死人。村里人又把村部围了。 村里不是没有一点粮食,库房里还有一点种粮。吃了种粮,下季没种种,这村子都得死绝户。 栓柱胆子大,要分种粮。“早饿死,晚饿死,早晚是个死。这样,把种粮抽出来一半给大伙分了吧,我先说好,谁吃了粮,谁秋天跟着我一粒一粒的去种麦,得种一粒活一株,分的这粮是从耩子漏里省下的。粮分下去以后是福是祸大家自己扛唻,等上级有救济粮唻咱也按人口发。” 只要你分粮,让干啥都行。栓柱让梨花把名记好,谁领粮先按红手印。看着全村老少爷们的手印把白纸印成红纸,像极了一幅画。栓柱站起来,很有气魄的用手一挥,“开仓当粮!娘的,不吃粮蛋子子都缩没了唻。” “天公平而无私,故美恶莫不覆;地公平而无私,故小大莫不载。”老百姓的公平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大家都分了粮食,管它是啥粮,都兴高采烈的回了! 先活眼下,未来不迎。以后各找各妈唠,各打各的谱去了。 槐树也挎着半挎篮粮食回了家,吩咐牡丹做饭吃顿饱的。牡丹忙活着把麦变成面,又把面变成碗里喷香的面条已经是华灯初上了,两人急头白脸的把面条扒拉进肚,吃的那叫一个舒坦。饱暖思淫欲,两人又心血来潮缠在一起戏弄了一回。 “要是天天过这舒坦的日子有多好。”牡丹心满意足的趴在槐树不太发达的胸膛上抚弄着。 “贪心婆娘,种粮你也吃的这么美,过了今年没明年了?种粮吃了这顿没下顿唻,一次就吃绝户了。” 槐树有一句没一句的糊弄着,猛地他从被窝里直坐起来,“哈哈哈,这个栓柱,竟然做出这等蠢事,真是赖狗吃了豹子胆了。我明天就去乡里告他去。” 槐树一直对栓柱耿耿于怀,不是这个栓柱,村书记他槐树当的好好地,哪会破落到眼下这种地步。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个蠢货居然敢私自发种粮,这次不整死他也得把他整残废。 一大早,顶着霜槐树就到了乡里。乡里还没上班,只好先到他姐家,槐花刚刚拎着油条煎包从街上回来。 “看看你那个死出样,我不是一直叮嘱你干什么事要妥妥当当,一大早急慌忙趋的找魂呐!你看看你眉毛头顶都落着霜跟个白毛女样。” 把槐树让进门,“吃吧,你真有吃福。” 槐树没理会姐姐的阴阳怪气,毫不客气的接过来油条上来就是一大口,“姐。这回有好事,栓柱这次是自作孽作死呢!” “咋唻?值得你顶风冒霜的往乡里折腾?” “你不知道唻,昨个栓柱他在村里发种粮唻。” 槐花本来心不在焉地,低头喝粥,她这个弟弟一直不太靠谱对他的话就没在意过。但种粮这句话她听进去了,咂摸着的嘴停了下来。 “你说栓柱发集体的种粮?” “啊对,他狗胆包天唻。” “好,这次你报告的不错。不过你不能直接报给我,等一会大家都上班了,你直接到乡里办公室再把这件事报告一遍。到时候是乡里治他栓柱唻,不是咱整他。” “嗯,好,还是姐点子兴,脑活就是比我强。” “别贫嘴,到了乡里好好说,拿下栓柱,村里书记就是你来当唻。” “那敢情好!” 办公室不敢办这件事,直接报告给了乡长,乡长又跟书记说了这事,事关重大,得严查。很快一支调查组就到了泇水村。 说是调查组其实就是两个人,组长是王图,王图马上就退休了,天天端着茶杯在办公室晒太阳,临了派给他这个活,倒也没啥愿意不愿意的,王图担心的是镇不住阵脚收不了场。另一组员是刚分配来的大学生,单纯且狂热,处理实务来怕还是要经历一番历练。两人骑着自行车就来到泇水村。 槐树早早在村口等他们了,见到两人低头哈腰满脸媚笑。大学生抑制不住地满脸厌恶,王图倒也客气,他知道眼前这邋里邋遢的兄弟在乡里还有一个炙手可热的姐姐,不是他这个老科员能惹的起的。 “老弟吆,还烦劳你在村口等,担待不起担待不起啊,哈哈,走吧,去村部。” “好的,领导。”槐树异常兴奋地在前面带路,腰也挺拔了,俨然狐假虎威般的耀武扬威起来。 村部里除了梨花没有别人,梨花正在给炉子填焦炭,看见王图很高兴,“王科长,你怎么大驾光临我们这个贫困村?”两人认识,梨花去乡里开会见过面。 “梨花越来越漂亮了,哈哈,有人举报栓柱私发种粮,书记让我们查查这事。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乡里新来的大学生启明同志。” 梨花赶忙起来热情的去握启明的手。启明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居然有这么俊俏的美人,顿时心情大好,一路上的劳顿一扫而光,他握住了梨花伸过来的手,握到了一手的柔软。 “你先谈谈情况,你是村委员,想必你了解情况。” “哪是呀,那天我不在。事发突然,栓柱也没开会商量,我不知道这个事呀。”梨花赶紧先把自己择出来。接着她又说,“栓柱也是没办法,村里好多孩子几天没吃饭了,要是你王科长是这个村书记你怎么办?你总不能看着人饿死吧。村里的事虽小但是也不好办。” 王图本来就知道这是一个无解的局。大家都吃了,你把村民都拘起来?再说了,粮都吃进肚变成屎你能收回来?! 法不责众。事不大也不小,但要是有人捏着不放那也是个麻烦事。他歪头看看槐树,“老弟,辛苦一趟,去把栓柱叫来,我们得找找当事人谈谈。” 看着槐树的背影,梨花一脸厌恶,“不用猜就是他举报的,泇水村怎么会有这样的败类!呸!” 启明憋不住了,“对于破坏集体大生产的事举报是好事。” 王图赶紧打岔,“好了,别争了,人活着得吃饭,这是任谁都无法回避的事情,启明啊,看看你瘦的我都心疼。” 启明默不作声了,他现在天天觉得自己吃不饱。工作的热情是挡不住饿肚子的真实感受的。在热情与现实之间,启明既崇尚热情,但也不忽略现实。对于栓柱这种情况他产生严重的纠结,一方面情感上认为要处置,另一方面现实这么干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栓柱是条汉子,像往日那样抽着旱烟袋子一脸淡然的就进了屋。“呦,是王科长。我可跟你说,发种粮是我发的,和别人不牵扯。要杀要剐任由乡里处置。我栓柱一个人顶着。” “哈哈,你倒挺痛快。咋的,先给我来个下马威啊。我跟你讲,你的问题是很严重,但也没到要枪毙的程度,不然也不会让我这么一个快退休的老东西来给你擦屁股。事是你惹的,你想咋善后啊?” 栓柱本来是想硬着铁头顶,没想到善后的事,被王图问的一愣,“啥善后,王科长的意思是?” “很简单,种粮是为来年种地准备的,你咋发下去的我不管,种地需要这批种粮的时候你给我补齐,这事我好给乡里一个交代。” “就这?” “就这!” 槐树在一边有些沉不住气了,“那他犯的错误就翻篇了?” “老弟,我这边就是这么简单,栓柱给我写个保证书,不耽误明年的种地。这事在我这就翻篇了,我好回乡里交差。至于怎么处理栓柱那是乡里的事,我没这个权利。” 槐树有些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 王图把话接着往后说,“栓柱作为一个村书记,初心是好意,但一个书记做什么事情都要想清楚想透彻,万万不可头脑一热感情用事。你这个村书记我感觉还得磨练。” 拿着栓柱的保证书调查组回去了。乡里开会时,有人批评调查组轻描淡写的处理这事是思想上麻痹大意,得批判。有人提出一个村书记居然敢干出这种事,泇水村成了一言堂了,人得判刑,村委得整顿。吵成一锅粥了,其实与会的人个个心里揣着明白,那就是作这个决定是为了大家伙,但作了这个决定就得掉帽子。最后书记总结定论,只要不影响明年播种,损失还是可控的,事情还是有挽回余地的。但这个村书记没请示没汇报就私自武断行事,造成乡里很被动,给予撤职反省,留党察看一年处分。 至于槐树还是没如愿得偿的接栓柱空下的位子。梨花轻描淡写的意外坐上了村书记。听说是王图跟书记说这个女娃做人很正,也有人传其实梨花早就不止一次地跟书记汇报过工作,两人早就熟的的很唻。 第26章 孽缘 嘉恒最近回家次数有点多。在家吃饭的吃的少,临了还要带点,说是饿了的时候还要垫补一下。这真有点怪。 一开始黄巧云还觉得儿子总算放下了,忘记了不可描述的过去,融入了乡土,胃口好起来了。 饭是吃了,人不见胖。 这天嘉恒又要往外带窝窝头,被娘一把攥住手,“你小子搁家里吃完再走,牛棚跑不了牛。拿干粮给谁个的?是不是往外败家。” “哎呦,娘,我自己吃。现在粮食这么金贵我哪敢往外糟蹋。”揣起两个窝窝头就往外跑,撵都撵不上。宗震岳心里哼了一声,心想,这小子外面肯定养了金丝雀了,看那脸色就知道魂魄被哪个娘们勾走了,肾虚火唻。 “瞎,巧云,你也是过来人,你看不出情况么?” “啥也?” “跟当年我见你时一个样,猴急猴急的,抓耳挠腮。” “去一边去吧,老不正经的。” “吆呵,你那时不也天天往药房档跑,一天看不见我,你饭也吃不香。” “我是去看俺爹,你以为你是潘安?” “你不信,晚上你悄悄去牛棚看看。” “呸呸呸,你真是不能说话了是吧。”糟老头子,居然要她听儿子的墙根。 挨到天黑,黄巧云还是一个人悄悄去了牛棚。牛棚真偏,路又凸凹不平,虫鸣鸟叫的让人心里慎的慌。巧云摸着黑迈着小碎步几次差点掉进泥沟里,离看护棚还有二三十米就听见了让人面红耳赤的闹房声。 丈夫猜的没错,死小子屋里藏着个女人,听声音还闹得欢着唻。 黄巧云有些恼怒,她是过来人,这个女人一听可不是什么谁家的黄花大闺女,不然怎会放的如此开,真不知道羞耻。隐隐约约见她听见那个女人尖叫着,“……,快,快点……”隐隐约约还听见她叫某个人的名字。 当娘的不该听晚辈的墙根,但这也闹得太离谱了!这个死小子真是饥不择食寒不择衣了,逮着人家的女人疼个什么劲头,疼来疼去一场空。她又不能冲进去撕那个逼女人,强忍着闷怒回了家。 看见媳妇的颜色宗震岳没吭声,把烟袋锅子抽的滋滋的响。 “抽,抽抽,你就知道个抽,你那死倔驴傻小子被人家哄的滴溜溜转唻,你还有心情抽!” “嗨,你就知道说,这年头能让人往外拿窝头的还有什么人?都是北乡饿疯了的婆娘,这些人待在家里没饭吃还多张嘴,出来逃荒要饭还能贴补家里些。说来也是可怜的人,你没听外面的人说这些人是候鸟妻子,家里有个男人说不定还有几个孩子,没粮了出来,谁给口饭吃就给谁当媳妇,等来年见了青了就拍拍屁股回去了。” “呸呸呸,真不要脸。你是没听见那个浪劲。你儿子的心都被人家勾走了,天天心甘情愿的往外掏粮唻。” “毕竟不是明门正娶,虽说咱家眼下是名声不好,可是这样闹下去还真被人笑话到家了,明天,明天我去看看。”宗震岳虽明白世事,但儿子这事毕竟做的是不地道。当爹的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就不能不管。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下梁不正得扶唻。 天还没大亮,嘉恒就到家了,宗震岳像往常一样坐在堂屋里抽着旱烟袋,“嘉恒啊,昨个黑了你娘着凉了,今天得多睡一会,早饭你来做。我出去溜个弯。” “哦,娘没事吧?” “没事没事,摊个当先生的丈夫搁跟前有啥事,你去做饭去。” 嘉恒去和面,蒸高粱面窝窝头,宗震岳背着手出了门。他直奔牛棚,四下无人,一脚跺开柴门,一个奶泡子鼓鼓的女人正在沾着吐沫梳头,听见声一回头,“呀,你是谁个?” “你还有脸问?!我是你假公爹唻!” 女人也有定性,没多大慌张,“叔,你是明白人,我也没啥隐瞒的,回头俺就走。” “吆嘿, 真是爽快人。听说家里有男人?还有等粮食的孩子。” 女人开始哭鼻子抹眼泪,“好大哎,俺家断粮都好几个月了,实在没办法跟着俺婆婆出来跑荒。走到恁村俺婆婆就走不动唻,躺在路上凉了,临走也没吃上一口饱饭。恁儿好心帮着埋了土。我看恁家比其他人家强一点就赖着不想走唻。俺不是扪良心的人吊着恁儿唻,我这就走。” “哎,都是苦命人,但野路子不是正法。走吧,我这送你点高粱米你好生回家呗,撑到了见青就好活命了。”宗震岳从大衣里拽出一个小半袋高粱米塞给女人。 “这都是俺从大田里老鼠窝里掏出来的唻,比金子都金贵,你路上藏好了不要被别人抢了去。” 女人慌慌张张接了口袋揣在怀里走了。 “路上小心点,见着泥塘摸几把泥,看着你穿的板正别在给你劫了道。” “哎,知道了。” 看着女人越走越远,直到在北头小成一个黑点,最后消失在原上,宗震岳才背着手回家。 到了家嘉恒也把饭做好了。 “爹,吃吧。” “吃,去喊你娘起床。” 黄巧云在床上躺的浑身不自在,早就按捺不住了,听丈夫这么一说一骨碌爬了起来。“吃饭,看看嘉恒的手艺长进了没有。” 一家三人坐在堂屋里吃饭,没人愿意说话。嘉恒扒拉了两口揣起两个窝窝头就急慌忙趋的往外走。巧云听见院门哐当一声关上了赶紧回头问丈夫,“咋样?你是怎么打发那个骚娘们的?” “跟你说你可能不信唻,顺利的很,倒也是个懂世理的人,只是遭了难没办法,我给了她半口袋粮食打发走了。” “瞎,你真行,还送粮食,你真当自己是公爹了?” “破财消灾唻,你想要人家赖在家里不走哇?再闹出个什么动静来你地窖里的粮食一粒也剩不下。” 黄巧云不吱声了,有时候这男人就是想得比女人长远,可她还是心疼那小半袋粮食。 “就当喂了狗了!哎,要是留着给月琴嘉善吃就好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咋样啦,也像咱饿着肚子么?” “比咱强,人好歹是国家干部,有配额唻,饿不死。” “那我也不放心,有空去看看就好了。” “管,哪天带你去。让你也见识见识淮海城的繁华。” 巧云忍了半天没忍住,“呸呸呸!你不知道唻,骚娘们叫床还喊别个男人的名字唻!” “嗨,都过去了,你还提个啥唻?” “嘉恒真是瞎了!” “大了,没个媳妇也顶不住。” “咱的赶紧给他找个媳妇,不然以后不知道出什么幺蛾子。” “君子慎独。不是恁儿学坏了,一般人都扛不住诱惑。” “是不是搁那啥子军校就没学好?” “你个娘们家家的懂啥唻,有功夫去划搂媒婆干正事。” “我都操碎了心,没哪个姑娘能看上咱家。都怪你,当医的时候挣这么多钱,耽误了嘉恒。” “挣钱也有错?!!错就错咱生错了时代。” 其实不光嘉恒,整个泇水村,泇水两岸的四里八乡,这年景没有几家嫁娶的,光着棍的青年多的很。不是因为别的,就是穷,吃不起粮。 第27章 同病相怜 嘉恒揣着混合面饼往牛棚跑。饼里夹着凉拌枸杞头芽,这个菜是他爹的拿手菜,村里人不大吃这个,怕苦。因此满漫湖野的野菜都被挖空了,唯独没人碰这玩意。宗震岳行医多年知道枸杞是很好的中药材,但他没张扬。经常在天摸黑后悄无声的去野地掐枸杞头。回家用开水一焯,紧接着用井水冷泡几分钟,拌上白芝麻和辣椒面,再撒上细盐,就是一盘上好的补品。 “翠,翠儿,快开门,今天有稀罕东西给你吃。”嘉恒满心欢喜的等着翠儿鞠着一双奶兔子雀跃的扑过来围着他亲。可是屋内没有动静,连煤油灯都没亮,可能是翠睡着了。嘉恒悄不蔫的摸到桌板把饼放上,伸手摸上床,捻开被往里钻。被窝里是凉的。 嘉恒心里一愣。今天爹喊他回家吃饭是另有玄机。 嘉恒骨碌爬起来下了床,伸手在褥子底下摸出手电,在牛棚里外发疯的寻找翠儿,又沿着机耕道寻摸了三四里地。最终瘫坐在泇水河边的野草丛里,无声的哭泣。 天上繁星点点,一只田鸡从草丛里钻出来楞头碰上黑咕隆咚的一个人,惊得原地不动,它不明白眼前这个动物为啥伤心的撕心裂肺。 头顶飞过一只失眠的噪鹃,凄惨的叫声将田鸡吓得魂飞魄散一溜烟逃了。也将嘉恒从失意场叫了回来。他扑弄了几下头发,吐了口唾沫,头也不回爬起来往牛棚走。乡里人都管噪鹃叫鬼鸟,碰上了是一种不祥的征兆,你得赶紧扑弄头和吐吐沫,不能回头看,因为后面有个鬼盯着你看,只要你一回头,你的头魂就会被带走。 失去比得不到痛苦一万倍。 嘉恒蜷缩在牛槽边,将自己融入黑暗和孤寂里。老牛停止咀嚼,将硕大的头凑过来,伸出舌头舔主人的肩膀。它不知道人为什么有这么多烦恼。 人在最孤独的时候,往往最需要温柔。翠以一种特别的方式走进他的生活,并不影响爱在心里生长。而这种更多地纯欲本能往往来的更炙热。 老天爷又咕咚一下把女人又从生活中生生给他撕裂拽开去,嘉恒的日子空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日头不带任何感情的往前奔。 时光一晃,个把月过去了。 麦黄前,下了一场雨。村里组织民兵连夜巡防止偷青。今年雨水好,麦子自然差不了。麦穗灌浆时又下了透雨,大丰收是把了攥。饿了一冬春的人们闻见麦香都两眼发直,对粮食的渴望是挡不住的。光天白日还有所顾忌,日头一落,人都借着老天爷给的遮脸黑进了地。疯狂的捋麦。麦是大家的,你多吃别人就吃少。眼下,看青是村里的头等大事。民兵连的人又支棱起来了。 天蒙蒙黑,梨花特地来牛棚安排嘉恒看管西湖九十亩。 看青是件好差事。书记安排谁谁都得感恩戴德,有句老话说的好呀,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年头,粮食最金贵。 但嘉恒耷拉着脑袋,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梨花有些生气,“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跟你说话你连一眼都不搭理我。这种好事人都争着抢着干唻!”梨花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的确良碎花衬衣,梳了头,擦了雪花膏。眼前这个死人却没拿正眼看她一下。 “我怕我压不住阵仗。”嘉恒心善,他怕那一双双饿慌的眼。 “我说你呀,咱村你还不知道,捋口吃的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谁要你来真的,还压不住阵仗,你以为是压啥呀?”梨花粉脸红到脖子。四下无人她的语言越来越有挑逗性,她早就对这个汉子情有独钟。 “嘿,嘿嘿,你真敢说。”梨花的胆子真大。 看着嘉恒臊红的脸,梨花有些起兴,凑过来挨着坐在床帮上。一股沁人心魄的女人香让嘉恒脸红心跳,离得这么近,男人哪里受得了,这个娘们太有女人味了。 看着嘉恒那英俊的脸庞,梨花有些心猿意马。她悄悄跟嘉恒耳语, “今天我要看看你压的住压不住阵仗?” 梨花踢了鞋上了床,开始脱衣服。脱的一丝不挂的梨花像个丰腴的玉美人,拱的嘉恒心里燃起大火,他再也抑制不住的把小娘们扔上床。 “你这个骚娘们,我还压不了你……” 梨花这次真的梨花带雨了。 食色性也。牛棚成了两个人翻云覆雨的天堂。哪怕噪鹃在牛棚外咂叫,也阻挡不了两人的欲火。 看青这个活谁干谁舒坦。嘉恒看的最松,你去地里捋几把,他装看不见,你要是太过分带口袋,他就蹲在堰上猛烈地咳嗽。人啊,都是相互的,你对他好,哪怕微不足道,人也会记住的。眼下白日里任谁碰到嘉恒都热情的打招呼,不再像以前那样远远地看见他都躲着走。 日落头还没黑,栓柱意外跑到堰上和嘉恒聊天,两个人一人一袋锅子抽旱烟。栓柱媳妇这几天日日骂他,别人家孩子都混个囫囵饭,肚子里见个粮食星,自家孩子天天在炕头饿的鬼哭狼嚎。 “你逞能,书记早就被人拿下来,还天天端着个架子给谁看?我不管你怎么弄,今天孩子必须得吃点粮食星。” 栓柱确实有些放不下身段去偷青。孩子又哭的他心里心急火燎的。谁的孩子谁不疼。栓柱转悠来转悠去就转悠到嘉恒的地界来了。嘉恒心里明白的很,他给栓柱哥又搭上一锅烟,两人有一当无的瞎聊。栓柱实在张不开口,便起身要回。 “栓柱哥,你等一下。”嘉恒从口袋里掏出一捧豆粮来,他知道栓柱哥不是闲的没事干找他闲聊天,只是实在磨不开脸张不开口。 “拿回去给孩子烧顿豆扁子饭吧,栓柱哥,你家里孩子多,这几天肯定早揭不开锅了。这是我铡豆稞子蹦出来的,不是偷青,你尽管拿去吃。” “还是我嘉恒弟!” 热泪肆意淌了下来。栓柱扑弄掉手上的草秸,伸手接了豆粮。 看着栓柱耸着肩塌着腰远去的背影,嘉恒心头一酸,苦日子折磨人啊,再硬的汉子,也能让你直不起腰。 社会到底怎么了,人到底要怎么活,嘉恒心里也考虑不清楚,他只是隐隐觉得政策真的有些问题。让百姓饿着肚子生活怕不是决策者的初衷,但眼下现实就是这样!有偏差就要纠偏,有错误要纠错,但这种扭转乾坤的事,不是他这个偏安一隅的刨地吃食的老农民操心的事了。 梨花瘾头很大,上半夜看青人杂,她就在下半夜来牛棚找嘉恒。嘉恒有些担心,“咱这样,早晚都得被人发现。” “你怕了,发现了才好,发现了你就明门正娶的要了我。你愿不愿意?” “我怕过谁?我怕污了你的名声。” “别杞人忧天了,赶紧过来,压我。” 杞人忧天是翠儿永远都说不出来的词。这个闪念也仅仅只是一个闪念,梨花等着他压阵仗呢。两人又醉生梦死的嘻弄起来。 两情相悦和两地相思不是一回事!千年能出几个孔圣人和柳下惠。人在温柔乡里谈薄情寡义正如你评论三国里的曹孟德和刘备谁更正义一样没有意义。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好事不能让一个人都占了。一场灾难在等着这对床上的野鸳鸯。 有了爱情的滋润,梨花更美了,去公社开会,梨花走到哪里都是男人的焦点。就连书记都多看她两眼。梨花成了公社一枝花。县里有人来公社开会,观摩农村建设大多点名去泇水村。有几次公社缺人,书记几次调梨花去,梨花都没答应。她离不开嘉恒,离不开泇水。 夏粮下来了,今年还算丰产。大家不用天天饿着肚子了。麦茬地里套种的玉米一扎高了,生产队组织第一次除草。这次除草需要把留的麦茬子锄掉,把土松一松,苗好长。 生产队出工都记工分。但有时候人就是奇怪的物种,有些人干活就是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全然忘记了这也是给自己干唻, 看着地里活出不来,梨花有些急。地里的活等不起,雨季一来,麦茬除不掉容易淹苗。出工前梨花说,这次除的麦茬子村里不再集体分,谁除的多谁自己拉回家。大家总算有了动力。 黄巧云也拿着个锄下地干,尽管她这个大小姐没干过多少农活,但胜在脑袋灵光,跟着宗老三后面学,很快就学会锄地了,加上宗老三在前面帮衬着,总算没拖拉到最后。槐花锄到婶子跟前两个人歇一歇,她嘴朝前面的梨花一努嘴,“婶子,你说,我看梨花的身子跟熟透的桃一样。你看那腚大的,跟过来人一样。” “哎,你小声点。”黄巧云赶紧理摆这个莽撞的侄媳妇。起身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心里才送了一口气。 “嘴里没个把门的,这话你敢讲!惹了村书记你还想有好日子过嘛!” 槐花嘴一撇,没搭腔巧云,一口气往前猛锄。三下五除二就把巧云拉后面去了。 回家黄巧云把槐花的话学给宗震岳听,宗震岳说,“槐花说这话是她嫉妒唻。这个妮子我看也不是省油的灯。你看她走路,胸都能挺到天上去。你以后少给她来往就是了,人这才刚进门,还算新媳妇来。” 第28章 得必有失 栓柱揣着豆粮回家,孩子有粮吃,媳妇气就消了,赶紧生火做饭。一锅喷香的苋菜豆扁粥让一家人喜气地围坐在一起。娘一碗一碗盛好后,一句“还愣着干嘛?”孩子们端起碗来狼吞虎咽,把粥吸得呲溜呲溜响,很快吃个肚了圆。孩子撤场后,剩下残羹剩饭怼怼点菜叶子添把火,两个大人把锅刷干净了。 夜黑后,两人躺在床上啦闲呱,媳妇给了好脸色,搂着他往怀里扎,“要说你兄弟还真不赖,到底是一家人,不然一粒豆谁给你?现在粮食多金贵!” “那是,俺宗家没有孬人!” “人是好人,就是那方面不大检点。” “熊娘们,你说啥唻?” “我晚上去挖野菜,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个?!” “你都做梦都想不到!” “别他奶奶的卖关子,能说说,不能说睡觉!” “梨花!” “啥??” “村书记,一朵花。你猜她上了谁的炕?” “谁个?嘉恒??”栓柱骨碌一下爬起来,两眼睁的溜圆。 “瞧瞧你们男人那德性,一提娘们都来上劲!上劲也没有用,捞不着!真是撑死个眼,饿死个……,有啥用!!” “去,去,去!娘们家家的。” “我听见他们小半晌就没闲着,两人说不完的话,小娘们骚的很,瘾真大,没看出来。” 栓柱听的浑身燥热,把手伸向媳妇。 “哎呀,可不能弄,再怀一个,上哪养活去。” “哪那么容易怀上,你是母猪啊,一招就怀。” 情绪上来了,女人也蹩不住。 “死就死了,给你一回。” 也许是吃了粮食上了劲,也许是梨花刺激了他俩,那晚两人搞的惊天动地,如漆似胶。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能藏住的秘密。 很快嘉恒和梨花的好事被槐树知道了。当然消息不是栓柱媳妇传出去的,毕竟是自家兄弟,关系这么好,嚼一家人舌头不是人干的事。 槐树自己撞见的。原本以为栓柱被抹掉了村书记,他还以为自己能上位,毕竟是他到公社去举报的,没想到帽子意外落到了梨花头上。这很是让他失意了好一段日子。槐树做梦都想当这个村书记,奈何人家公社看不上他。失意不是办法,得打起精神来和新书记接着斗。把梨花斗下去他才有希望。后又打起精神头上蹿下跳,天天在公社和村里来回蹦跶,活跃的很,他心里一直想寻找拿捏着梨花的把柄,把她弄下台。 但梨花这个小娘们还真有两把刷子,干啥啥行,村里的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根本抓不到把柄。但一心想当书记的梦给他鼓着劲,老祖宗说的好人无完人,我不相信你个小娘们就是白莲花一朵。经常悄不稍的暗地里跟踪梨花行踪。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槐树终于摸到了情况。一天夜里看见梨花一个人摸黑往村外走,这是有情况啊,他隔着老远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后头,险些踢到僵土疙瘩绊倒在在路上。 看见梨花拐上机耕路,槐树就有些丧气,这娘们去牛棚查岗唻,有啥跟头。他蹲在路边的杨树底下,心想等小娘们回来吓她一下,逗个乐子。不然不白浪费老子一晚上时间。一想起梨花那丰腴的身段,邪淫劲就上了槐树的头,妈的,回头趁着夜黑摸她一把又能咋的。打定了主意,槐树抽出旱烟袋用打火石擦火点上烟,歪躺在野草栝子里守株待兔。 一连抽了两袋烟也不见梨花走回头路,一个破牛棚有啥看头,耗这半天。忽然,他惊的猴窜起来,牛棚不光有牛棚,还有嘉恒唻,操,这是让我踅摸着了,捉奸,捉奸!村书记我干定了。 捉奸捉双。槐树心急火燎的往牛棚跑。牛栏门虚掩着,一推就开,进了院就看见看护房还亮着灯,妈的,干这事也亮着灯!! 槐树趴在窗户边扣开窗户纸就往里面瞅,里面的场景看一眼他就惊呆了,两个赤身裸体的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还在那蛇缠呢,梨花扭曲着身子坐在嘉恒身上扭动,浑身忽颤忽颤地晃。槐树当时就精虫上脑,这个娘们太性感了,弄一回死也值了。 他一头撞进屋。把嘉恒和梨花吓的魂飞魄散。“好个地主羔子,命都不要了,你这是反革命行为唻。”嘉恒赶紧把裤子伸过来穿上。梨花也想拿衣服穿,一把被槐树推倒在床上。 “你个骚娘们,他都能玩,我不能玩一回?让我睡一觉我就当没看见恁俩的丑事,明天你还是你的村书记,他还是他的看牛娃。” 槐树脱了裤子就去搂梨花,梨花被按在床上懵了,“槐树,槐树,你干啥唻,不行,这不行。”槐树已经像一头发了情的公牛,拼命去搂女人。 “嘉恒,嘉恒!!”梨花死命的喊嘉恒。 嘉恒缓过来劲,“槐树,你这是强奸唻,你这个畜生。”顺手摸过手电筒就朝槐树头上砸去。槐树被砸的狼嚎一声,顾不得提裤子就往外面奔,刚出牛圈就一脚踩在坑里,脚下一滑,头直直的摔在耙钉上,当即没了声。 等嘉恒拿着手电追上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哎唠一声,瘫坐在地上。梨花穿好衣服出来看见地上汩汩的鲜血当即吓傻了。 “嘉恒,嘉恒,这可咋整啊?啊啊!” 毕竟是当过兵,开过枪,嘉恒冷静下来,“别怕,别怕,是他自己撞死自己的唻,咱没杀他!” “那咋说啊?咋跟人说啊?” 嘉恒寻思半天,还是得找人帮忙见证一下。找谁呢?非栓柱哥不可,他当过货郎,干过买卖,还当过村书记,见过世面,最关键的他还是自己的堂哥,这事找外姓人靠不住。 夜半深更被嘉恒叫起来,栓柱就知道有大事,他衣服都没披就跟着来到了牛棚。纵是见多识广的栓柱一时也是手足无措。“真是槐树要强奸你?梨花?” “你看他把我抓的,栓柱哥。”梨花也不怕丢人了,把伤痕露给栓柱看。 “按说犯奸者都该杀,别说他是自己死的。但这个事不好说啊,传出去,你俩怎么办?!!” 两个年轻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大哥想想办法。 栓柱抽了半袋烟,猛的抬起头来死死得盯着两人说,“这事要敲定后,这辈子你们得咬死口,就说他偷牛,刚好被梨花查岗查碰到了,慌乱中,槐树自己撞死在耙钉上。剩下的交给我。” 三人商定后,栓柱拿起一把镰刀对着一头壮牛楞头劈过去,壮牛疼得登时就挣断绳撞烂牛栏狂奔而去。栓柱赶紧用毛巾把槐树下体的分泌物擦干净,给他穿上裤子系上腰带。让梨花跑到机耕道上咋呼,“抓小偷,有人偷牛了,有人偷牛了。” 很快村里人就往牛棚跑,撵上蹲在树下的栓柱,一群人往牛棚跑,牛是集体耕地的宝贝,是村里最值钱的东西,谁偷牛得打死他。栓柱大声吆喝,“往牛栏南边跑了,赶紧不能让他跑了。”有年轻人跑的快,撵在前头绊上槐树摔倒在地,顿时鼻青脸肿的来了个狗抢屎。 栓柱抢过嘉恒的手电筒就照过来了,“是谁?谁趴在那里?”等人围过来,栓柱让人把人翻过来。“呀,是槐树!!!” 槐树一个眼被戳没了,手里还拿着带血的镰刀。众人惊呼“这又是砍的谁?”场面有些复杂。一个老头用手沾了沾镰刀上的血舔了舔,“咦,是牛血唻。” 有人把惊了的牛找回来,少了半个耳朵的牛耳根上还在淌着血来。 “啥?”栓柱大声问,“槐树二半夜拿个镰刀嘎牛耳朵唻??这小子吃心也太重了!” 情节都对的上折,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异常,这槐树平时就好吃懒做,经常干偷鸡摸狗的烂事,今天这贼小子主意居然打到公家的牛耳朵上了,算是这小子倒霉。 但毕竟是死了人,有人提议,这么大个事得经公。 “是得经公。报派出所吧。” 三狗开着吉普车就来村里了,这是他当派出所以来第一次办家乡的案子。 让他气馁的是这案子不好破,事出在自己村里,死的又是自己村里的人,还是偷牛不成舍了命。这案子没法出彩。草草了事,让埋人。 其实三狗心里隐隐觉得这事简单不了。他看见自己的哥哥栓柱和堂哥嘉恒那不自然的眼神,梨花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哪有平时精明能干的样子。但村里人众口一词,他总不能拗着大家去搞事,暂且按住,以后悄悄查。 到了家不进家门说不过去。 吉普车停在家门口,围着一帮孩子看热闹。传家这次可神奇大了,“俺三叔是警察唻,看以后恁敢再欺负我,我告诉俺三叔把你抓起来。” 堂屋里,围坐了一帮大人。三狗热情的给大家伙散烟,“吸烟,吸烟,大爷,三叔。”副所长敬烟没有不吸的道理。会吸不会吸的都接过来点上。到了饭点,大家才散了,宗老三招呼大家吃顿热乎饭。看着三狗埋头吃饭,老三心里暖暖烘烘的。 三狗总算长大了。时间过得这么快。 回公社时,三狗特意到震岳叔家串了串门,宗震岳赶紧停了医病,净了手,把三狗请进堂屋喝茶聊天。 三狗不是以前的三狗唻,他现在是镇上派出所的副所长,是公社里的官唻。 第29章 坏事传千里 好事无人知,坏事传千里。一时,七里八乡都在传槐树偷牛摔死的腌臜事,人人都在议论这个馋死鬼到死也没吃上一口牛肉。 牡丹不明不白死了男人,她顾不得颜面扫地,死缠着村支两委要求吃补助。 “恁 这些黑心的干部,俺男人偷牛不偷牛公家都还没定论,恁 凭什么说我们是小偷,俺说俺男人还是夜里割草喂社里的牛的唻,俺是工伤,恁得给俺男人记公分,吃补助。” 鬼还怕恶人缠,何况人。 牡丹不管什么歪理邪理,天天在村里逢人就说,见人就讲。弄得大家看见她就躲,害怕被她捉着讲一个晌午。你还别说,不管什么理,讲多了大家真还觉得有那么一丝的道理。梨花捏着火候等大家都闹烦了,召开了村支两委讨论槐树的事,虽然她还心有余悸,小脸苍白,但还是故作镇静地坐在书桌前敲敲杨木桌子。 “下面开会!今天就议槐树的抚恤问题,大家敞开了说。” 槐树的队里认为,这抚恤村里得给,各队分摊。槐树名声再不好,一个队里不向着自己队里的人,这队长以后不好当。其他队和村南头这个队不熟悉,也就是见面点头的交情,让他们分摊,他们意见很大。最后还是栓柱这个支委,曾经的村支书发话了,他不紧不慢的点上子一锅烟,慢慢悠悠地抽,抽完把烟袋锅子往桌腿上磕。 咚咚咚,咚咚咚。屋里没人说话。 栓柱清了清嗓子,“呵嗯,死者为大,活人是真!一个寡妇家带两孩子没有救济让她们怎么活!!饿死了传出去,以后还有谁家的闺女往这嫁!嗯,好名声不留,偏要给村里扣恶名。为了咱这个村,我说,这救济就得给,你算眼下账亏,你算长远账咱还有的赚唻,给,就这么定了。” 栓柱虽然不当这个村支书了,但他的威望没有倒。一锤定音,牡丹家吃上了救济,这世上活人难。 过了一段时间,梨花打了报告,辞了村支书的职,到镇上教委办当了一名办事员。听说梨花去教委办是镇书记亲自点的头。没多久又听说梨花当了教委办副主任。渐渐地梨花不再下班后骑车回村住,她在教委办的宿舍里分了一间房。慢慢的村里就不怎么见到梨花了。再后来,有人去镇上赶场碰见梨花出嫁,她嫁给县级某副局长,成了领导夫人搬到县上去了。 嘉恒有一天在路上碰到栓柱,问起梨花。梨花结婚栓柱是去喝了喜酒的。兄弟俩坐在大堰头上一人一锅烟袋,眼前的泇水锃亮亮的淌着,水里有耐不住寂寞的鱼跃出水面看外面的世界。 “哥,梨花嫁了?” “嫁了!” “县上哪家?” “莫操心了,嫁的挺好,人我见了,挺体面的。见了我还递中华唻,好烟!” “那,……” “抽烟,抽烟!” “可是我,……” “看开,看开!人生就是一场戏!你们的戏份演完了,缘分尽了,断了!翻篇了。” “我不甘心呐!” “嗨,世上不甘心的事多了!你看那个甘心?都不甘心。人要学会将就自己。凑合活,这世上活人最难。” “哎!” “别哎了,今晚你嫂子炒蒜苗,咱弟俩喝一盅。” “回吧,栓柱哥,你的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唻,我再待一会。” “呆个屁,社里的牛该添草了,最近牛都瘦了,你赶紧去割草去。” 看着嘉恒下了堰,栓柱站起来,用手扑撸腚后的土,推着车子沿着大堰头回家。他知道这泇水河寂寞的人不能看,看多了会出事。 其实梨花结婚前让栓柱给嘉恒带了一封信,这信还揣在自己的上衣兜里。不过他不准备给嘉恒。看了能咋的,再续前缘嘛?破镜能重圆嘛?怕是不可能了,有些事不能发生,发生了就不可能回到过去了。那夜的事不能老亘在那里,俩人还年轻呐,早日翻篇对谁都好。 栓柱回到家,传家已经把饭做好了。一看到传家栓柱就会想到腊梅,心里一疼。传家长的太像腊梅了,脾气也像,出奇的善良。可怜的孩子,停好车,用手温柔的抚摸着孩子的头,捏了捏那稚嫩的肩膀。“好儿子,今天咱吃啥?” “面疙瘩汤,俺大,赶紧洗手吃饭。” “你先去坐吃去,我马上到。” 一家人坐在桌子边喝面疙瘩汤。栓柱媳妇今天有些恶心直想吐,跑到水台前吐,栓柱心想,这娘们不会又怀上了吧,这要了我的老命了,本来家底子就薄,又要添一口。 正惆怅着来,震岳叔端着盘白斩肉进家了,“传家,传家过来接过去,今天给你们添个菜!”传家赶紧去接爷手里的碟子。他跟震岳爷从来不客套,客套了反而生分,震岳爷拿他当亲孙子看。 “给我添上筷子,今天在你家吃!传家,门口有袋高粱面,你去搬进来。” “栓柱媳妇,过来,我给你把把脉,你好像来喜了。” 宗震岳轻易不给人号脉了,栓柱媳妇赶紧让叔给把把脉。 “嗯,好胎位!还是个千金来。生产的时候我来给你接生。” 这是多大的面子,栓柱两口子都很高兴,这是多少钱都请不来的医神。当年可是窑湾大镇上鼎鼎大名的中西医来。 栓柱知道震岳叔怕侄媳妇再碰到腊梅的关口,老人家啥都记着呢,心口一酸,“叔,喝面疙瘩汤。” “喝!” 宗震岳是个乐天派,又见多识广,走到哪哪都是欢声笑语一片。 喝完汤,宗震岳回家,栓柱赶紧起来送,虽然两家不远,但送是一种表达敬意的礼仪。宗震岳心安理得让侄子跟在后面,到自家屋后头,转过头来盯着栓柱说,“栓柱,你是宗家的顶梁柱唻,那件事你做的对!!” 看起来宗震岳啥都明白,只是他啥都不说,今天算是点了题。 “叔,换做你也会这么做。” “哎吆,你还别说,我不一定有你办的妥当。回吧!” “回!” “等一下,回来!” “咋,叔?” 栓柱手里多了一百块钱。 “你媳妇怀孕了,我看你怪困难唻,不能让传家不上学,这孩子学费以后都算我的。” 栓柱哽咽了,他也难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被生活压的直不起腰。在别人眼里他是一句算一句的村书记,在宗震岳眼里他还是个需要帮扶的孩子。 “回吧,今天天真不错。”宗震岳哼着小曲自顾自的回了。 “北京的皇帝离了龙庭, 孙中山点了一盏明灯。 蒋冯二人争正统, 可怜我老汉交了双份的公(粮), 交公本是农民的本, 奈何兵匪不让我耕! 东跑西拉乱跑反, 跑丢了一家人丁…” 时间就是这么快,当年这首歌还是跟着宗老三学的,哎,三哥入土都这么多年了。坟前那棵柳都搂怀粗了。 真是人不催月,月催人啊。 宗震岳今天多少有些感概,子女的事他想管,但又不敢管,这个嘉恒,可真让他操碎了心。 第30章 该定心了 儿大不由娘,也由不得爹。 宗震岳觉得嘉恒苦,年轻时选错了队,只能苦闷的待在村里。不像月琴那疯丫头,天天在外面疯连个家也不着,倒真有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的自由劲。嘉善转业后在市经委工作,顶头上司就是姐夫翟柏涛,也是一天到晚忙的脚不着地,根本没时间考虑个人问题。老头都六十五了,三个孩子还都没给他生个一孙半女。天天看别人抱孙子,眼热啊。 要想尽快抱上孙子,还得从老二嘉恒这里下手,别个天高皇帝远,你也搂不着。这段时间啥也别干了,得给老二张罗个媳妇娶进门。考虑到嘉恒接连几档子风流事,宗震岳决定舍近求远,让巧云从娘家门那里给说门亲。 巧云自从被娘家哥赶出门,就断了亲,十来年没回去了。她不愿意再和无情无义的哥家再有什么瓜葛。 “那年冬天没冻死咱们全家,你真敢开这个口,让我回娘家。自从爹娘死了以后我就没娘家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到哪哪里就是咱的家!!” “你看你,白动气哎。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没想到撩动了你的伤心事。” “再急,找媳妇不能急。你看槐树媳妇牡丹,天天好吃懒做的,孩子天天身上没个干净衣裳,家里锅碗多少天都不洗。槐树搁地下也不得安生。” “别操别人的心了。”宗震岳不想提槐树,赶紧岔过去话题。 “别家是别家,各敬各的佛。古人说,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这个死老二,性子这么死?连个媳妇都搂不来嘛。你看栓柱,穷的家都掉底,不还是老婆媳妇热炕头。” 宗震岳闷头抽烟,他心想,嗨,你这当娘的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啊,你儿子性子死,没花到天上去!得赶紧说门好亲拴住他,人都这么大了,该定心了。 找谁说亲呢,寻摸来寻摸去,还是得找栓柱。栓柱前几年走过南闯过北的收货,人脉广,又了解嘉恒,说门好亲应该不是难事。 这事跟栓柱一说,栓柱没打鲠,答应的很爽快。 “腊梅家有个远门侄女倒很合适。26的黄花大闺女,长的挺利落,就是家庭成份不好,是地主。不然也耽误不了,早嫁人了。” “成份怕啥?俺还是富农唻,也没耽误吃喝,也没耽误活人。”宗震岳一向反对将人三六九等的分类,又不是验货看成色,天大的笑话。 “还是叔开明!你要不反对这一条,这门亲包我身上了。”栓柱大包大揽的打包票。 当天夜里,栓柱就跟嘉恒说明天去一趟公社拉化肥,顺带去一趟传家姥姥家,让嘉恒驾着马车走一趟公差。 “去公社咱灰头土脸的没啥,去我老岳丈人家,俺得打扮打扮吧,咱不能给传家丢人唻,你也是宗家人,晚上拾掇拾掇。” “好,听哥的。传家也去?” “去。” “那我把青骡子套上?” “套上。” 夜里嘉恒搁牛棚里给青骡子加了一捧草料,“加餐,青下士,明天你出任务。” 嘉恒只有在牛棚里才敢想起自己的黄埔军校培训班岁月,他把牛马挨个封为中士或下士。给他们喊口号,下命令。玩着玩着就趴在草垛子上痛哭流涕。他不明白同样是抗日,为啥要分党派。现在他有苦难言。最好的青春时光成了不能说的黑历史,搁谁谁不痛苦。 再难的日头,也能熬过去。嘉恒烧了一锅水给自己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顿时神清气爽,又心血来潮给自己刮了一把胡子。看着着镜子里清清爽爽的自己,觉得自己又活回来了。 躺在床上,睡不着。腰下面被面撑起老高。人非圣贤,孰能控制自己的生理需求。于是开始烙烙饼,翻过来翻过去,还是睡不着。树上一只噪鸦不知趣的在那鬼哭狼嚎。气的嘉恒光脚冲出去,捡起一个沙姜旮瘩块就扔了出去。 “操你妈,叫个逼哦!” 噪鸦受了惊吓,噗嗤一声展翅逃窜,它不知道树底下这个人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打搅鸟生。 天一亮,三人就出发了,公社很近,到街上也就太阳刚冒头。在早点摊前,栓柱喊停车,“下来,吃点垫吧垫吧。” 要了碗热豆腐,夹点咸菜辣椒放一个小碟,要了三碗豌豆热粥几个煎饼,三人开始吃早饭,看着传家瞄了几眼热包子,嘉恒又叫了二两煎包,“吃吧,传家。这家包子铺包子有名的唻。” “大叔吃。我吃煎饼挺好。” “别假私了。哪个小孩子不馋包子。赶紧吃。” 嘉恒装作去续粥,顺便把钱接了。栓柱这边没和他客气。心说,这钱你该付唻,我一会给你说个俊媳妇回家暖炕头唻。 公社里人很忙活,个个说话都不耐烦,爱搭不理的死样子,让嘉恒很是心烦,“你们就是这样为老百姓服务的?我看个个都是官老爷的架子。” 栓柱赶紧喝住栓柱,给公社人赔着笑脸把化肥领了。对方还上劲,“老宗,你村的?吃枪药了?嗓门当炮用?” “都是乡下种地的。没见过世面,恁别见怪,我们装好了这就走。” 青骡子车出了公社门往杨家庄路上拐。 “我说嘉恒,你早该骂了,公社这帮人天天拿自己当干部高高在上,不拿我们村里人当人看唻,每次来我都得带着气走。” “嗨,驾,驾!栓柱哥,那帮是个什么玩意?吃人粮食不拉人屎的玩意。传家啊,你以后当了官可不能欺负老百姓。” “我要护着百姓唻。” “好,咱传家将来真能成个人物唻。” “嘉恒叔,我能考上大学做上官么?” “你就说刚才包子香不香吧?” “香,我还想吃。” “这就对了,等你考上学,在城里上了班,天天有煎包吃。” “真的?这么好?” “就是这么好。城里和乡下是一个天,一个地唻!” “那我得好好上学。” 青骡子一路飞奔,很快杨家庄到了。到了丈母娘家,传家被这个抻过来摸摸,那个拽过去抱抱,亲的很唻。干枣、萝卜、糖块,传家嘴里都塞不过来。 大人们抽烟聊天。栓柱拉着嘉恒介绍,“这是我堂弟,嘉恒,27了还是个青头小伙子。”众人大笑。 “俺叔急的很唻,想赶紧抱孙子,听说杨家庄姑娘好,想搁庄上寻个亲家。” “宗掌柜?” “是。” “那是个名医唻,怎么会说不着亲家?还能剩 下 了?” “成份不好,划了个富农。” 众人不作声了。 腊梅娘接过话茬,“都是成份耽误了,不然这样的小伙子到哪不是抢手货!” “话是这么说,现在讲这个也。” “理是这么个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变!” 宽心话谁都会说,让自己闺女嫁富农,怕是没人敢冒这个险。 腊梅娘招呼着大家喝水,猛然她一拍大腿,“你说说,我真忘事,怎么把黄芩这多好的姑娘给拉下了?你们都怕成份,黄芩不怕,我喊她过来你们两个年轻人互相瞧瞧,我看恁怪般配唻。” 栓柱拦住丈母娘,“黄芩我认识唻,刚才来的时候看见她在砖窑场边砌砖坯子,泥手泥脚的怕是不方便喊,一会我们回去刚好路过,停一下让两人说说话,看有没有缘分?” “那也管。” 从杨家庄拐回头二里地就到了砖窑场。杨家公社的窑很大,忙的时候需要人手不少,黄芩想挣点钱攒着给自己当嫁妆。经常农闲的时候来打零工,一天能挣块把钱。 “黄芩哎,吃块萝卜歇歇再干。” 黄芩赤着脚在泥浆池里踩泥,卷着裤腿露出两条白生生的小腿肚。听见人一喊她赶紧抬头望,正好看见嘉恒盯着她的腿看,“好看嘛?” 把嘉恒弄了个大红脸。那双黑眸盯得嘉恒浑身不自在。 “我是看你腿上的蚂蝗。” 黄芩惊得往池上跳,池子堰高,脚刚上来,整个人就要往地上倒。嘉恒一个健步跨到地方伸手扶了一把,还是没扶住,两人倒在一起。 栓柱哈哈大笑。这倒好。看起来这俩人有缘分,省得我费口舌了。 “黄芩啊,今天我给你带来个如意郎君,你俩聊着吧,我和传家还得回家做饭唻。” “嘘,驾!” 栓柱把嘉恒就撂在了砖场,爷俩回泇水了。 “俺大,嘉恒叔不跟咱一起回嘛?”传 家有些急。 “恁叔,今天有大事要办唻。” 嘉恒有些埋怨栓柱哥,这是咋回事嘛? 黄芩倒是大大方方,“我听说过你,听说看牛棚看死一个小偷?” “这事都能传到杨家庄?” “哈哈哈,你搁俺十里八乡都出名的很唻。” 黄芩是个外向人,她一番揶揄让嘉恒有些接不住。 黄芩对眼前人非常满意,要人有人要个有个,“你哥为啥要跑这么远来给你说亲?家里说不下?还是你名声不好?” “俺有成份,是富农,没人看的上俺。” “哦,我先提前跟你说,我成份比你高。” “啥成份不成份的,那玩意就是个笑话!” “你胆子还不小唻。” 那双明亮的黑眸扫得嘉恒有些心热,他喜欢眼前这个姑娘。当下脱了鞋,卷起裤腿跳下池子去帮黄芩踩泥。 黄芩眼眶子有些湿润,眼下还没有哪个小伙子敢偎她这么近。 第31章 结婚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两个原本陌生的人偶然的相遇就能擦出温暖彼此的火花。这是不曾遇见前不曾想见的。 嘉恒恨不得天天能跟黄芩腻在一块。相隔十几里根本不算事,想了,就一头骑上青骡子迎头就到。女人和男人是一样的,都渴望爱!但黄芩有底线,想解裤腰带得明门正娶,拜过堂才管。 宗震岳看着儿子天天风风火火的样,知道孩子总算找到了心动的女人。也急着张罗婚事,他怕夜长梦多,得赶紧把喜事办了。 新房是现接的两间屋,挨着老房东墙往东伸六米。村里会盖房子的工队都被宗震岳找了过来,三个工队连夜赶工,这在泇水还是头一遭。有人跟老宗开玩笑,“看别人抱孙子眼热了,一天都不想等!” “嗨,那是那是。” 土坯墙起屋很快,只要人够,三五天就起好了。起了屋脊,上了梁,芦苇扎子一铺,糊上一层泥,上覆一层灰瓦,主体就竣工了。在围子村请来了谭木匠,打了窗户和门,屋里又用槐木打了一个柜子一张床,一个方桌四把板凳。结婚置办的硬件完工了,剩下的软 功交给娘们家。 黄芩家要求一切从简,新事新办,繁琐的过程省略掉,直接“传启”“过红”一起弄,定了日子就准备婚事。传启是栓柱带着宗家三辈人去传的。红包袱皮包着粉丝、鸡、鱼、肉、糖果五色礼让杨家庄人挑不出毛病。一百块钱定亲礼让黄芩在别人眼里有里有面。大伯姐捎来的一块上海女表直接看呆了一帮人。亲家这么重情,黄家也不能丢了面,传启席菜摆的格外稠,这桌席从中午吃了了傍黑。 定了婚期,宗震岳开始张罗婚席的事。 “巧云啊,年景不好,大席咱随大流吧,别大操大办了。”不是办不起好席,而是怕别人眼热。巧云知道这个理,省吃俭用这么些年,家里不是没有积蓄,光从窑湾带来的那十几条小黄鱼金条到现在都没动过。本想着儿女婚嫁用用,现在年景不好,不敢用。 人性最大的恶就是嫌你穷,怕你富。恨你有,笑你无。活人很难的!活的太扎眼让人惦记,活的太寒酸让人嫌弃。别看天天一个村呆着,一个火堆靠着暖,你要太优秀,比人出格,必有人给你下绊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办太差心又有不甘,毕竟是宗家第一条喜事。自从关了槐林药店,宗家好久没碰到过喜事了。“稍微厚一点吧,他爹。” “那就海碗海带炖粉条多加点大肉片。饭管够,白面馍。” “还是混合面吧。白面馍太显眼了,蒸几个给送亲的客吃就行。咱不能在黄芩娘家丢人唻。” 这两年光景实在不好,前三年饥荒还饿死过好多人。今年刚有粮食吃,四里八乡能摆这样的席已经很不容易了。商量好不显山不垫底的席面,宗震岳推着独轮车就去集上买席菜。 先到供销社买了三条一毛一包的“经济牌”香烟作为席面用烟。一狠心又拿了五盒三毛八的“大前门”,这是接亲用烟,得排场点。搬了三坛淮海曲酒。又要割六斤肉,营业员直撇嘴,“你狮子大张嘴,你看我这里一共多少斤?都给你,再说了你付的起钱嘛?” “小同志,我儿子结婚办酒席唻,没肉菜成不了席面嘛。” “哟哟哟,还给我拽文邹邹的席面词,只能给你八两,你要不要?不要?下一个。”后面人多了,蜂拥着递供应票。肉是紧缺货,没有关系有钱也买不到。 宗震岳气的一肚子气,耷拉着脑袋出了供销社。 刚出门就碰到了三狗。 “哎,叔哎,看你这一车子货,是要办酒席啊?” “你嘉恒哥初八结婚,刚说去给你传信呢,这不碰着你了,你那天可得去啊。”三狗虽是晚辈,但是宗家在镇上的公家人,宗震岳因此很客气。吃席得请他。 “那必须到。你还有啥没置办齐的?”宗震岳本不想说,但没有肉菜这大席咋办嘛。低头跟三狗说,“没想到肉菜这么紧张,供销社只给八两,那咋够嘛,气的我八两我也没要,回去咋跟你婶交代嘛。” “嘿嘿嘿,就这事,叔,就难倒你了?以前你坐医时,给你送扇猪的都得排队唻。” “白说了,好三狗,莫提当年勇。” “把你的肉票给我。” “不想使你的面,怕给你添麻烦。” 三狗从震岳手里接过票进了社。没多会儿社长陪着三狗说笑着从供销社后门走出来,三狗手里拎着约莫三斤肉跟社长握手,“感谢,感谢,下班后到所里找我喝酒,我等你。” 现实很现实,走到任何地方有熟人和没熟人不一样。 三斤肉能囫囵办个席。 “还得是三狗!” “月琴姐和嘉善得到?” “那是肯定的。” “我得好好和嘉善喝一场,没有他哪有我的今天!” “言重了三狗,你革命有功,这个所长你该当。” “柏涛哥来不来?” “你月琴姐捎过信来了,一起都来。” 三狗眼睛里露出一股欣喜,“那吃席那天热闹了,姐弟几个得好好喝。走吧,到所里顺带吃个饭,都到饭点了。”连拉带拽把震岳叔拉到所里吃饭。 家里一院的人,为他明天的喜事忙活。院里霹雳乓浪地切海带丝,嘉恒这里转转,那里转转,哪哪也帮不上忙。仿佛自己是个置身事外的主,有些梦幻,又这么切切切实实的真。呆在家里不自在也不习惯,索性又去了牛棚。这里仿佛才是属于他自己的家。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夜里起来给牛马加了两回料,鸡叫三更天了还是没有困意。 合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想到了翠儿,又想到了梨花。这些走进他生命中又离开的人,现在谈不上爱不爱了,连同他青涩的时光一同走进了历史。时间就是这么奇妙,失去的人和事不会再回来。 又想起黄芩,心里一阵湿热,多好的姑娘,看上我了。多好的姑娘,要相搭着跟我一块过日子了。自己日子还没过明白,姑娘就一心一意地心甘情愿地跟你一起往前走,从此相依为命,荣辱相依。这是多么大的信任,这是多么亲的人。 其实,有多少人活明白过?都是蒙着眼狂奔。碰到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罢了。 老屋院子里一群人也是未眠人,这些都是至亲,围在桌前喝茶。熬喜夜是泇水地区的规矩,夜还长着唻。里屋床上躺着几个熬不住困着的小孩,被大人们脱了衣服,盖好被,睡的呼哈的。 孩子们睡着了大人们心安。宗震岳两口子兴奋的脸上蜜意意的,招呼大家吃果子。栓柱被叫来喝喜茶,他既是大媒人又是主事,巧云特意在碗里多加了两勺子糖端给栓柱。“栓柱,明天你辛苦。俺全家都得感谢你唻。” “婶,我大兄弟大喜的事,我这个当哥的不该招呼嘛。明天我一准给办的利利索索的。” 翟柏涛就喜欢栓柱的性格,“老弟,真性情!回头咱喝点。” 栓柱脸都红了,人家都当市书记了还能和他这个老农民称兄道弟,没有官架子。“哥是俺真哥唻,能跟你这么大的官一起喝酒真有面子。” “瞎,别跟我来那套,你忘了革命那会咱俩一起给鲁南解放区运粮运药运棉布的事了?那会咱胆子真大,子弹从后面打的嗖嗖的,不知道害怕。” 栓柱没想到他还能记得这事,更有些激动了。要不是家里穷需要他这个顶梁柱出来挣钱养家,他真能跟着翟柏涛闹革命闯出一片天来的。 有时候抉择决定命运。在一个岔路口你选了一条路 ,尽管那时候你可能别无选择,但今后的路就会越来越不同。这才几年,他栓柱是村里的农民,柏涛成了市里的干部。一个天一个地了。但依然能称兄道弟地坐在一起聊天喝酒,这人就能处! 宗震岳安排大家吃饭,忙了一天了还没吃个正经饭,晚上得好好喝。农村人有时候怕官。柏涛这桌除了老岳头、栓柱、嘉恒几个人,没人敢围桌了。柏涛让栓柱连拉带架把几个扭捏的男人推过来就了坐。柏涛把淮海曲酒拧开了盖,每人倒上一盅,端起酒杯来说,“各位长辈宗亲,明天是嘉恒的大喜日子。大伙能来捧场架势,感谢了,喝!干了!” 众人齐端起酒杯闷头干了。酒桌上栓柱最兴奋,他跟柏涛讲,这几年确实困难,没粮食吃,可咱泇水村没饿死过人唻。 “俺哥,你说这算不算功劳?” “当然算,大功一件,你这个父母官有担当,干的好。”他知道栓柱私分种粮救饥荒的事。 没想到栓柱听了哇的一声哭了。“啊嗨嘿,人做事难唻,我多难唻,还被人撸了支书。”众人都劝栓柱莫冲动,都知道你好人唻,做了一件积功德无量的事。 栓柱是个心窍灵通的人,情绪宣泄之后,别人给面子他就势就收场了。破涕为笑。“柏涛哥,现在我们粮食不多,该怎么办?” “不要想着上面给救济粮解决问题,现在上上下下都困难,咱不能等不能靠,还是得自力更生。眼下正是种南瓜的时候,栓柱,操办完嘉恒的喜事,你就带着大伙把村里堰上湖里凡是空白的地方都栽上南瓜。今年冬天保村里有粮吃。” “能行?” “能行!” “那咱就干。喝酒!” 外面男人酒喝的气氛热烈。东屋里黄巧云月琴娘俩窝在屋里的床上唠知心呱。 “你个死妮子,那么贵的表你也舍得买,农村人不看时间要什么表,你给黄芩买几件衣服你这个大伯姐就算尽到心了。自己不好好攒钱以后怎么养孩子?”疼姑娘莫过娘。 “我的亲娘唻,你真疼我。以后黄芩给你生了个大胖孙子看你还跟我说这话不?到时候你真还说这话,你就是真疼我。” “你个死妮子。嘴真尖。天天看把你能的,你和柏涛结婚几年了连个孩子没没怀上,咋回事??我天天都躁的心急火燎的。” “别躁,好的很,过两年就要。” “你上这大的学,还是风风火火的性子,一点都没改。” “娘,性格和上学有什么关系,人的性格多随爹娘,天生的唻。” “别贫嘴,看看你爹你娘,我们那个是你这样子。我一看别家的姑娘,像你这大年纪孩子都两三个了,我都替你愁的慌。……” “哪愁啥?想要孩子还不简单,我们忙事业唻。” 家常有一无一的聊着,直到两人睡意涌上心头,进入梦乡。 栓柱很给力,接亲这天从公社借来一辆手扶;拖拉机,挂着车厢子拉着接亲的人豪气冲天的奔杨家庄去了。 黄芩今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像个小仙女。心里像揣个小兔,砰砰地跳。却要乖乖的静坐在喜床等待郎君接亲。 等待是最漫长的事。 尽管日头刚冒出一杆高,迎亲的队伍就赶到了,黄芩还是觉得来的这么慢。鞭炮齐鸣的时候,婶就给她盖好了红盖头。一群人蜂拥着嘉恒挤不进屋。嘉善高举着烟和糖大喊,“发喜烟喜糖的在这里唻,赶紧来抢哦,把人往院里引。他最擅长诱敌这一套了。嘉恒几个人顺势进了屋,背起新娘子就快步上了车。迎亲的接亲的三下五除二把嫁妆装上了车。 喜喇叭一响,新娘子就得哭,这叫哭嫁,泇水本地的风俗,以示舍不得娘家。盖头下的黄芩怎么也哭不出来。婶子使劲掐了她一下才疼的勉强掉了几滴泪。 一路上晕晕乎乎的到了泇水村,又晕晕乎乎的拜了堂,一番折腾到夜摸黑,直到坐在新屋里的床上新人们才算了一口气。 嘉善带着一脸坏笑端进来两碗荷包蛋面,一语双关的说“哥嫂都馋毁了吧,想吃么?” 还真饿坏了,两人接过碗狼吞虎咽。 “赶紧吃吧,吃完好干活。” “啥活?” “嘿,我说,装疯卖傻呐!” 两个新人羞的闹了个大红脸。抬脚去踢嘉善,捣蛋鬼赶紧端着碗跑了。 饱暖思淫欲。 人生三大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久旱逢甘雨。新婚之夜里,两个新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的欲望就升腾了,翻江倒海。 吹灭灯,女人躺在男人怀里,软成一滩泥。“今天咱是明媒正娶的夫妻,早前没给你的,现在就给你。”嘉恒听的心热,一把抱住了女人,两人互相扯对方的衣裳,很快两条赤条条的人就缠到了一起。 外面窗户底下晃啷啷倒了一捆子高粱秸秆,“没事,老表,就是倒了一卷子秸。你们继续,动静不小哦。”接着一阵柳条抽人的声,院门咣叽一声被人锁了。院子里寂静下来。 屋内的新人才总算放开了,女人像溺了水样紧紧抱住男人,在男人怀里融化,直到累的像直脱脱的狗,两人才相拥入眠。沉沉睡去。 早晨的朝阳刚露头,映着彩霞照着泇水原,晒薄了雾,一切都水灵灵的。泇水河哗啦啦的淌,东原上走来一个人,宗老三浑身带着雾气倒迷鱼篓回来了。走到巷口,看见震岳再朝他招手。 “三哥,昨个席面剩的菜,我给你送点来。”家里办喜宴,宗亲们分大席折菜是一种习俗。不过宗震岳送的有点多,一二盆盛着菜,上面还有好几个馍。 宗老三赶紧把菜接过来,“进来坐会吧。” “不了,三哥你起的这么早啊,得注意身体啊。” “我这贱命,苦惯了,不碍事。” “那也不是!你少忙活点。不还有栓柱的么。孩子大了,你也别太拼。” “哎!” 嘴上应着,宗老三怎么能闲的下来呢。 ” 第32章 解铃人 三狗昨晚喝不少了,没喝醉。清醒的记得今天翟柏涛今天要到县里听汇报。而且嘱咐他跟着一起去。 三狗不是要假借翟柏涛这个市经委书记的招牌搞狐假虎威,而是他这个副所长最近实在干不下去了。新来的所长是个枪林弹火浴血洗炼过得老革命,素质没得说,但有一个毛病,或者说是固执,他对三狗这种“投诚”过来的干部一向看不起。来了所里每次会议明里暗里都讲要清肃混进公安队伍的不洁分子。虽然没提名,但大家都知道所长是什么意思。工作会从来没让三狗开过腔,就是出警也不给三狗打招呼,更不安排他去现场,三狗等于被晾起来了。 他不得不趁着翟柏涛来吃酒席的机会跟他说了这个情况。柏涛当场没表态,只是叮嘱他明天一定跟自己去一趟县里。 事关前途的事,三狗纵使喝了再多的酒也死死的记住了这句话。 他早早的等在路口,翟柏涛的小吉普风驰电掣的从他身边驶过。三狗以为没看见他,急得直跳脚,“柏涛哥,哎哎哎,柏涛哥!”车在前面一个急刹车,翟柏涛笑的前仰后仰从车窗口招呼他,“抓紧跑,跳上来。” “柏涛哥,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让我跑着去县里。” “哈哈,哪能这样对待革命同志呢。” 三狗听了心里很暖和。市经委书记都叫我革命同志。踏实不少。 县委大院很破,几溜大排红砖房很朴素,但让人心生一股威严感,这里每个人走路说话都是轻声慢语。三狗也调了调气息跟在翟柏涛后面,稳步的走。 轻车熟路。翟柏涛在一个门头停住,用食指有节奏的轻轻叩门,“谁?也不喊报告,搞什么名堂?!” “报告团长,小兵柏涛。” “早听出来了,就知道是你小子在捣鬼,还在给我给我敲暗号呐。进!!” “是!” 王安书记起身过来握住柏涛的手,“你小子!现在坐直升机啦,官升的比我都高!” “那还不是团长培养的好嘛。” “这倒是实话。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我内弟结婚,月琴说不来吃席不行。” “哈哈哈,官再大也是个惧内的主。你内弟结婚应该给我说一声嘛,咱也讨个喜酒喝喝。” “惭愧惭愧,月琴家不想办大,就她家里人摆了几桌。这不席吃了,到了这不能不看望我的老首长!” 翟柏涛掏出一条大前门放在桌子上。 “别人的礼我不能收,你的烟我非抽不可,上级给下级送礼走遍天下也不能定个受贿的罪名。” 看着两个领导打哈哈,三狗有些拘谨。 “这位俊小伙是你的秘书?” “这是我的前警卫,现在在你下面泇水镇派出所当大副所长。” “书记好!”三狗赶紧插话。 “哦,白山是你所长吧,最近有没有翘尾巴。” “是,白所长很好,他……” 看着三狗欲言又止,王安摸过电话就打过去了,“是白山嘛?我命令你跑步前进到我这里。” 县委办同志进来请示,中午是否留饭。 “必须得,我得和柏涛书记好好喝一场。吩咐小招待所搞两个菜。” 到人地头,客随主便。 40分钟,白山一头汗的冲到屋里来,“首长好!”看见翟柏涛和三狗也在现场有些惊诧。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市里的翟柏涛书记。代号翠鸟。今天来拜会你,你白山出息了。”白山心里一惊,鼎鼎大名的红色特工今天总算见了真尊了,赶紧擦擦手跟偶像握手。 “这位是翠鸟的警卫,你们应该认识?” “认识,这是我的副所长。” “那就好,都是革命同志,你们俩先回去,两人搭班子整不好一个所?再搞不好我就打板子了。我跟大书记还有话唠。” “是。” 招待所其实也没炒什么菜,一盘辣椒炒鸡蛋,一盘红烧鲤鱼,一碟素拼。 酒是王安自己的酒,他喝惯了沂蒙地瓜干酒,走到哪这酒跟到哪。 “解放这么多年了,咱俩还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唻。”两人一举杯,喉间就是一股火燎般的苦辣。 “嘿,你这酒地道。让我又回到了根据地。” “那能不地道嘛,酒还是那个酒厂出的唻。” 翟柏涛起身到屋外看了看,回头随手关上门,“那时候枪林弹雨,但是真痛快。不像现在,我这个经济书记都不知道如何搞经济!” 王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上面搞什么名堂?我看不懂!现在不要一心一意搞生产嘛?” “形势非常复杂!市里大学都闹停课,我控制不住。” “你们也控制不住??” “我们也人微言轻啊。” “你们要是人微言轻,我们都是白搭。” “几年缺粮厉害,刚收了一茬夏粮,现在又要闹。我看得赶紧组织多种秋粮,不然今冬还得饿人。” “咋增产,地都那么多,你让我向老天爷借地种!!” “我搁泇水村让村书记组织在堰上湖里种只要是空闲的都种上南瓜。这玩意结得多,还耐放,能当粮。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你的县你做主,没有粮食到时别来找我哭穷。我没办法。就这种瓜的事我也只能跟你讲讲。换个人,就复杂了。” 王安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他通知全县大种南瓜。美其名曰冬天要搞忆苦思甜饭,没有南瓜不行。 “老团长,各自珍重吧,下次见就不知道在哪里了?” 王安第一次给翟柏涛敬了个军礼,“没想到上面这么难,你小子不管碰到任何事都要给我保证挺住,顶住!” “是!” 城里闹停学,村子里很寂静。跟往常一样,嘉恒一大早起来扫院子。最近和黄芩嘻的有点勤,扫帚在手里轻飘飘的。黄芩倒是越来越像个熟透的水蜜桃。勤快是很勤快,天天洗衣服做饭,拿手的很。 婆婆的眼是尖的。巧云有时跟丈夫说,“你跟嘉恒说,别嘻的那么勤,媳妇又不是租来的,没人跟他抢。” “瞎,你真敢讲,你忘了你年轻时候的样子了?哪天你不盼日头早点落山?” “看恁那死出样!爷俩随得铁壳。” “别操那心了,你跟着我去沟里捉鱼去,这两天溢洪道放水,湖里都是鱼。” 两人拿着背篓和盆就去抓鱼。野沟里但凡有水的地方,一背篓耙过来总有一些鱼搂上来。 抓了大半盆黄巧云就腻了。“抓那么多干什么?” “小的做干烤鱼,大的晒咸鱼。到时儿女各家送一点,弄多点。” 一听给孩子弄,黄巧云劲头又来了,腰酸腿疼也忍着没吭一声。 可怜天下父母心。 小干烤鱼是泇水地区特色美食,从河里捞上来寸把的白条、沙虎鱼、鳑鲏、鲫鱼混杂在一起,用井水洗净了直接上锅烙烤成鱼干,经久耐放,营养丰富。配着本地尖红椒和煎饼酱一炒,美味下饭。离乡背井的人最馋这道菜。 老两口在野地的沟里,苇塘坑边捞了三天。烙烤了一圆箩筐小烤鱼,又腌了几十条大鲫鱼和斤鲫。直接累的两人腰酸背痛直不起身。黄芩没干过这活,想搭把手黄巧云都不舍得她下手。 “你坐那稳稳的。这几天身上有信么?” “俺娘,这才几天。”黄芩被婆婆羞了个大红脸。 “都是过来人,没啥害臊的。嘻的太勤了反而不容易怀。” “娘!” 黄芩扭头就往屋里钻。 黄巧云闲云野鹤地翻晾着干烙烤鱼,心里想,“你这个妮子,能嘻不能说了。晚上没有你嘻的欢。” 晚上睡觉,嘉恒一把把她揽过来,又要翻身上马。黄芩赶紧抱住他不让他翻。 “咋了?腻了?” “婆婆说不要嘻的这么勤,勤了不容易怀。” “嗨,你怪听话唻,管的宽,不让嘻偏嘻。” 黄芩拦不住,一会就软了。 有人说孩子出生纯属爱的意外,有人说那是老天爷给的,想有得有那个福分。有的女人一沾就怀,有的女人天天求佛拜菩萨都求不来一儿半女。 黄芩天天开始盼怀孕。但每月都来红。她开始埋怨嘉恒,“天天嘻,一晚嘻几回也没见你种好地。” “嗨,你怨我?是不是你的地太肥了,淹了苗哦?” “今天就不让你嘻。” “你当我上大烟瘾呐!我今天就戒一回。” 两人赌气背靠背憋着劲。嘉恒这边一会后背痒,让黄芩给挠痒痒,一会又头痒痒,没有个老实气,黄芩挠了几回反过想来,“你是不是故意装的?” “没有,没有装,哎吆又痒了,又痒了了,赶紧给我挠挠。” “这回又哪痒?” 嘉恒抓过小软手“这里真痒了!” 哎呀一声,黄芩被惊吓了一下。 “你这个死人,羞死人了。” “羞啥羞,你嘻不嘻?” 被子里传来低声细语“嘻,……。” 孩子的肚兜、小褂、棉袄棉裤、虎头鞋黄芩都做了好几套了,两人天天也很卖力,黄芩肚子就是没显怀。 黄巧云悄悄跟丈夫说俩人是不是有一个不行?要不然怎么怀不上?宗震岳怪老婆子心太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何况是抱孙子,你慌的啥?” “要不你给两个人把把脉?” “嗨吓,你是不是头脑发热,哪有公公给儿媳妇把脉的?” “咦,你在窑湾十里八乡地界把过多少小媳妇的孕脉,医不避人!” “你天天净瞎操心,我给相过面了,至少生俩。” “看你能耐的,跟你过这么多年第一次听你说你会相面。” “会的都跟你说?真人不露相唻,你把心放肚子里去。明年你准抱上大孙子。”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俺宗家哦。” 不是黄巧云把血脉看的这么重,也不是她重男轻女,在农村,家里不生几个顶梁柱,在村里呆不稳唻。 玉米穗黄皮之前,村里人又组织看青。栓柱跟嘉恒安排,“嘉恒啊,这次你还看西湖。我安排一个民兵给你一起排班,也就十天半个月,夜里不准回家。上面要求颗粒归仓。” 其实这是震岳叔在背后指使栓柱这么安排的。按照他的医学理论,爱的太勤,精还没成熟就出来女人不容易怀孕。 这样嘉恒硬生生的被看青活禁欲了半个月。嘉恒天天心急火燎的想媳妇,硬是熬了半个月。还真别说,半个月里的伙食真不错,黄芩天天给他送黑鱼甲鱼汤。补的他都坐不住。 “黄芩,为啥天天送这菜?” “爹这几天搁芦苇荡里抓鱼,都好出这鱼唻。” “你个啥妮子,那是好出这鱼么?这是给我补来。” “补啥?” “补啥!等我看完青你就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黄芩登时明白了这汤补啥了,婆婆在让她去送饭,她扭捏在屋里不是这活就是那活,不愿意送。巧云是过来人,儿媳妇脸薄就让传家去送。 “传家,跟恁叔说,婆的饭一点都不能剩,回头我给你一个黑鱼蛋吃。” 传家很乐意干这事,倒不是乐意吃黑鱼蛋,他喜欢去牛棚看青骡子,那又高又大的畜生见了他一蹦多高。 到收完青,天都黑了还没见嘉恒回来,黄芩有些沉不住气,她提着马灯去牛棚找男人。嘉恒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盖着被,黄芩赶紧上前摸男人的额头,“咋了?嘉恒,发烧了?” “嗯,我是烧的不轻来,等你来给我吃退烧药呢!” 嘉恒把被一掀,里面赤条条的啥也没穿。 “哎呀,赶紧穿上,白让人看见了。” “穿啥!这荒郊野外的就咱俩,今天我要给你嘻个够!” 一把搂过黄芩,当时小媳妇就软了。一开始还偏着头拍着床边让嘉恒关上门。 “关啥门,我在这住了多少天,根本没人来这犄角旮旯,你放心任着性来吧。” 一开始黄芩还捏着嗓子不敢喊,慢慢的就进入了状态。两人整的动静太大,搞得牛都不嚼草了,竖着脑袋往这瞅。 到月底,没来红,婆婆喜的赶紧去给儿媳妇做荷包蛋面。 “多吃,多吃!你现在是两个人在吃饭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泇水女人对传宗接代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初月没来红,黄芩总算是送了一口气。接过婆婆递过来的荷包蛋面一口气吃完了,婆媳俩都笑。 “这两个月都不能嘻。得安宫保胎。”巧云跟黄芩千叮嘱万嘱咐。 “娘!” 黄芩羞的满脸通红。 第33章 事不好办 黄芩刚怀上不能同房,嘉恒觉得晚上挺难熬。两人就躺在床上讲故事。泇水故事多。 “以前啊,俺这里有个地方叫磨盘山,叫山其实不是山,就是个高岗。这个岗也怪,寸草不生。” “你别胡说,哪有岗不长草的?是不是五八年大炼钢铁那会被砍伐空了,炼铁渣子去了?” “那会是砍了不少老林子,砍得到处光秃秃的,但这个岗本来就秃。” “那个岗我去爬过,确实寸草不生。山下二里路有个人家,家里养了一头叫驴,毛黑体壮的。家里老汉发现这头驴经常夜里解开了缰绳往岗上跑,一连跑了半个月,越跑越瘦,瘦的瘦骨嶙峋。他实在好奇,一天晚上就偷偷跟着,跟到山岗山,月光下,就远远的就看见叫驴在山岗上推着一盘磨。那磨金光闪闪,是个金磨。被叫驴从岗子里推上来了。老汉第二天再跑到岗子上,岗子平除了大平岗,哪有什么磨。老汉知道他撞了鬼,回家就大病一场死了,叫驴不推磨后也吃不下饭,没几天也死了。” “真有这么邪乎唻?” “也不邪乎,那岗子里有王侯墓。后来有人在岗子里盗出宝贝,发了大财了。听说挖出来的那大鼎有两米多高,用了几十头牲口才从墓子里拽出来,跟新的一样。那些东西都出洋了,可惜了。” “离泇水远吧?看还能去捡点东西不?” “别闹,瘆人的很。你晚上敢下墓子?” “我是不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咱不缺那一口。” “还有一个故事,有人夜里走黑路,在麦地发现一群小金鸡,他欢喜的去捉,捉了几只手被赶来的老金鸡啄了一口,疼的赶紧跑。” “那小金鸡呢?” “他都卖了,钱都花光了那个手才算治好。” “那不白欢喜一场么?” “可不,白欢喜,还受罪。天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事等着你!哪有垰倒在地上就拾个金疙瘩的好事!人都是得挣命才能换来好日子唻。” 黄芩听着听着就迷糊着了。嘉恒却讲的兴奋了,一点睡意没有。在床上翻来覆去怕影响媳妇休息。便干脆起来去牛棚睡。 快到牛棚时,听见塘边芦苇荡里有人叫他,“嘉恒,嘉恒啊,……”听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赶紧扑弄头发,壮着胆子厉声喊了一嗓子,“谁个?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装神弄鬼?” 听老人讲,半夜如果迎面撞上鬼,你不能跑,一准完蛋,你得硬着头皮上,是鬼怕恶人,还是人怕恶鬼就得硬碰硬了。 嘉恒慌的去点烟袋锅子,猛抽几口,硬着头皮往芦苇荡里钻,“谁个?你到底是谁个?” “你姐夫,翟柏涛。” “啥?我的天爷爷,你咋跑这来了。” “赶紧把我搀进屋,我受伤了,马上要休克了。” 嘉恒立时紧张起来,赶紧连扶带抱把姐夫搀进屋。点亮了灯才发现事态比想象严重的多。翟柏涛的腰间脊椎上卡着一颗子弹,汩汩的往外冒血,失血过多,脸色白成纸。翟柏涛容不得嘉恒发话,赶紧一把抓住他交代:“你赶紧去把爹叫来,给我取子弹。记得带糖和盐来,我要紧急输液。” 宗震岳被从床上叫醒,就知道事情不小。赶紧从箱子里把西医器具一股脑都搬出来, “把酒,酒抱上,赶紧跟我走。”到了牛棚,一看到伤口,宗震岳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小子命大,这枪子再偏半寸你当场就得毙命。准备马上手术。”这种手术没有麻药得疼死。但深更半夜的哪有麻醉药,宗震岳想到了一个古老的麻醉剂麻弗散。 “嘉恒,你赶紧去野地里摘5朵风茄子花,研碎了热酒给他冲服。” 翟柏涛还没昏死之前,交待老丈人用糖、盐和蒸馏水兑成葡萄糖给他静脉补液。 用风茄子配制的麻服散给翟柏涛灌下去,他当即就昏睡过去。手术器具用沸水消过毒之后,宗震岳开始取子弹的手术。如此简单的手术条件,全靠他精湛的医术驾驭弥补。两个小时下来,总算把翟柏涛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翟柏涛还在麻醉中,没有七八个小时醒不过来。 宗震岳下了手术台就累的瘫软在地上不想动,他喘着粗气交代嘉恒,“这事,邪乎!到外面谁也不准说。” “知道了,爹。” “这几天,病人需要大量营养。用到你的枪法的时候了,淹子海荡子里飞禽走兽不少,你尽管打来给他熬汤补。” 翟柏涛喝了内弟一个星期的野鸭汤,总算恢复了精气头,能下地走动了。 “嘉恒啊,你这个牛棚是个疗养的好地方来。” “那是有人给你整野味啊,你天天搁这吃糠咽菜再试试。” “哈哈哈,俺弟果然耿直。没有美味这里是怪磨练人,天天对着牛,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孤寂的慌。” “一直没来得及问,你这个大书记不在淮海城好好地,怎么会被人开枪扔在这荒郊野外的?” “情况很复杂啊老弟!现在罢工罢课不说,都发展到武斗了。我刚被揪到呦鹿山农场,就被另一派追着来要人。抢来抢去动了枪,我成了那个大冤种。” “都闹到拿枪了?” “哎,太复杂了。一时说不清。” “你们都被整下来了,现在城里谁当家,谁说了算?” “革委会那帮楞头青。” “他们懂啥?净天天瞎胡闹,知道怎么领导人们搞建设?”嘉恒在村部里报纸上看到过一些新闻。他实在是看不懂现阶段的一些政策。闹革命连生产都不搞了么?人是需要吃饭的呀。 屋内两个人都沉默了,只有墙外柴炉子上的水壶呼噜呼噜的响着热气。 蓦然,嘉恒站了起来,“我姐,我姐咋样了?” “你姐,暂时没事,我一被揪到农场,她的压力就小了。我估计也长不了,你姐也得下放到农场劳动改造。也得到你这样的牛棚里反悔唻。”老革命翟柏涛是个乐天派。他笃定的说,“再严重的形势咱都碰到过唻,眼下这点风浪成不了气候。” “难说,以前你是和敌人斗,现在你和自己人斗,你知道哪个是坏人?哪个是好人?” “老弟一言中的。现在难就难在这里。好多人受了蒙蔽跟着瞎起哄。” 神仙难悟世上事,何况人。 六月的天燥的很。塘里的碧莲都被太阳晒得蔫着头,人穿不住衣,大老爷们都光着膀子。嘉恒实在闲不住,跑去淹子海边打野鸭子,鸭子没打几个,发现海子边野杏树上挂着不少黄杏,喜的赶紧爬上树摘了一麦草帽子野黄杏,回来沁在井水里冰凉了,拿进屋让翟柏涛吃。 “呦,这是个鲜物,你怎么摘这么多?” “黄芩怀孕了,喜欢吃酸的,我一会给她送点去。” “酸儿辣女。兄弟你很能干嘛!” “嘿嘿,你不知道,俺爹娘天天催着要抱孙子,我和黄芩急的团团转,好不容易怀上了,这回总算交了任务了。” “那你赶紧去,搁这边忙活这几天,你媳妇都有意见了。” 嘉恒捧着帽子回村了。黄芩果然好这口,捏起来吃个没完,“都过季了,还能摘到杏子?” “淹子口的,那地方气候斜怪,树上还挂着几个,你吃完我还给你摘。” “这几天,你都跑哪去了?也不见个人影。是不是招娘们呢?” 嘉恒一把拽过媳妇的手,往下面放,“你摸摸,检验一下。都硬的跟什么样。用过的都软和。” 黄芩羞红了脸,“你真色,赶紧拿开,别让人看见了。” “怕啥,谁偷听两口子拉呱才色。你你我直接知根知底,谈不上色不色的。” “哎呀,你话越来越没谱了。” 嘉恒摸过蒲扇,给黄芩扇。另一只手不自觉的往黄芩脖子下面滑去,停在两乳之间。黄芩被男人摸得一阵酥软,像一摊泥瘫软在男人怀里。 嘉恒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给媳妇讲的故事,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看,这两个山岗不也没长一根草嘛!” “去去去,你把打来的那个鸭子煮了,最近我老是嘴馋的慌。” “你不是馋,是给咱儿在备粮唻。今天咱做炖地滚子贴面饼子吃,一会我去园子边再给你摘点鲜花椒叶提提味,保证又麻又鲜,解你的馋。” 园子深沟边边长了一排壮硕的花椒树,结满了青花椒。这季节不论是花椒叶还是花椒都是最鲜的时候,摘下来烙油饼、炒菜味都是最好的。到了沟边,嘉恒踮起脚跟去勾那最鲜绿的摘。六月的中午酷热难耐,只一会,膀子就被晒的通红。回来路上还被南头的张大娘要去了一些。 嘉恒做饭菜是一把好手,娘只是搭把手烧个火。一锅子加了鲜土豆片的地锅鸭贴上面饼子很快就烧好了,那味道一绝。难得开荤,一家子围在饭桌前,大家都把好肉挑出来,紧着黄芩吃,黄芩今天吃的那叫一个痛快。 赶得早不如赶的巧。栓柱刚从公社开会回来,到震岳叔家说点事,传家在家里听着动静,也跟着过来了。黄巧云赶紧又给添了两双筷子。人多吃饭热闹,一会锅都见底了,还剩两片饼贴子粘在锅沿边上。嘉恒把饼子夹到传家的碗里,“最后的福气留给你小子。” 传家正是长个的时候,唇毛开始泛青了。 “嘉恒,柏涛哥是不是在你牛棚唻?” “也,你咋知道的?你会算命啊!” “农场都急坏了,上面要求在农场劳改的人不跑不死。找不到这么大个书记,是要处理人的。找来找去找到想到我这个村书记,找我要人唻。我一想,柏涛那个伤没有震岳叔他好不了。” 黄巧云一听女婿受伤了,有些慌。“啥?柏涛伤哪里了?” “婶子,你真不知道呀?”栓柱有些失望,他给公社和农场打过包票来,下星期一把人送过去。为此农场塞给了他一条白马香烟和一盒子碧螺春。 宗震岳一摆手,“早好了,那小子现在能蹦能跳的跟个猴子样。摁都摁不住,这两天天天搁牛棚里教嘉恒如何养牛唻。我看再不出来怕是要闲出毛病了。这次回去农场他们能保证他的安全?” “听说上面整顿了,不让武斗,定性谁搞武斗谁是反革命。农场又换了一个场长,这人你们可能认识。” “是谁个?” “白天,原来派出所的所长。这人我看着还算靠谱。” 宗震岳听到这个名字眉毛跳了一下,“这个人有印象。他的后槽牙还是我在槐林药店给他拔的。有两次来店里接盘尼西林也是他,挺有英雄气概的样。” “有熟人,那就好办了。星期一我和嘉恒亲自送柏涛过去。搁农场里其实也不错,饭天天有人做好,就是听说劳动累点,天天砸石头做建筑材料。” “天天净瞎胡闹。还没过上两天好日子就整这出!” “叔,咱是平头老百姓,管不了大事。有个小事也是好事,不知道嘉恒干不干?” “这年头还有好事等着我来?”嘉恒不相信。 “说好也不算好,农场缺个会养牲口的缺。” “那是啥好事来?我现在不也是看牛棚嘛。何必跑几里地外去看牛腚。” “不一样,你搁村里看牛棚毛格子不挣,搁农场看牛棚有工资,一个月16块钱唻。” 众人都惊呼,还有这么高的工资拿,那真是好事来。农场又不远,回家方便。都嘱咐嘉恒应承下来。黄芩也觉得是好事,一个劲的让嘉恒去。 “咱有好事,得想着自家人唻。”栓柱很得意的说。 其实他又是在下注。形势一天一个样,谁知道以后翟柏涛会不会再翻身。在栓柱心里,眼下这么闹他也不拥护。搞啥呢?农民就是种地,工人就是做工,学生就是要上学。闲不住的人多去折腾两个钱!哪有往坏里折腾的道理。 反正在泇水村,谁敢折腾搞罢工罢课,闹幺蛾子,他栓柱第一个要出来制止。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还是要一心一意谋求发展,把日子往好里过。谁违背潮流,终将会沦为历史的笑柄,被时代无情的抛弃在垃圾箱里。 第34章 农场岁月 栓柱开着拖拉机,和嘉恒一起把翟柏涛送到了呦鹿山农场。 呦鹿山农场就是原来的龙麓书院。举人死了以后捐给了政府办小学。因上下山不方便,加上公社合并小学,这个书院就荒废了。由于看管不善,山下村里的人经常上山找木料,书院里被拆的乱七八糟,一片残垣断壁。 市革委会安排县革委找个农场当做劳改场,县里哪里有钱建农场,就找了这么个地方将就。农场看着简陋,但级别不低,这里只接收处级以上干部。 翟柏涛爬山的时候跟嘉恒说,“老弟,好多人都讲缘分,你看我和书院有没有缘分!俺爹建了书院给孩子上学,现在又成了我学习改造的地方了。” “你不说我还真想不到。我小时候也在这书院上学,举人老爷还教过我来。那时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心气可大了,要走出泇水,走出淮海原到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跑回来看牛棚喂牲口。人的命天注定。我跑不出那个手掌心。” “也别悲观,我相信事在人为!” 俩人散漫的聊着,栓柱跟在后面也不搭话。三人爬一阵歇一阵,一个时辰才爬到了山顶。农场门卫对三人并不感冒,冷着脸给他们登记。场长白天跑过来跟翟柏涛握手,很热情,亲自张罗,把翟柏涛的宿舍安顿好。在宿舍里翟柏涛问场长,“我是来劳改的唻,当着那么多那么多人的面,你还敢跟我握手,叫我同志!你不怕别人举报你呀?” 白天满脸笑意,“翟书记,我们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怕那些小鬼小派!我这个人从来不怕别人打小报告。”他一拍腰间的手枪,“在这个农场,我保证你们这批同志不受非人批判。砸石头的活你别干了,就负责挑挑水扫扫地就好了。” “不要特别对待,白天同志!砸石头这活我还是能对付的过去的。” “是!咱吃饭去。” 翟柏涛知道白天接到的命令是保证这批人不逃、不跑、不死。人家这么客气的对待自己也是需要一番胆力和勇气的。 白天陪着翟柏涛三个人去食堂吃饭。场里伙食还不错,白菜粉条炖猪肉片子。嘉恒和栓柱敞开了吃。栓柱临走前还偷偷往腰里揣了两个馒头,他要给传家留着。 山顶西南头洼一点的地方是牛棚。嘉恒看见就养了三匹马,瘦的跟个秸秆样,他心疼畜牲,赶紧拿了镰刀去割草。 建筑石子用料讲究个硬度,呦鹿山的石头就是上好的材料。得用大錾子把石头从山上撬下来,先用大铁锤把大石头砸成块,再用小锤把石块敲成发小相仿的小石子。积攒的多了,用骡马用竹篼背下山。再用大卡车拉到各建筑工地上去。 呦鹿山不起眼,山不高,海拔不到70米,最多算个山包。放在别的地方你连多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但在这个平原百里内唯一的山,那就不一样了,风水独一份。山上埋了不计其数的墓子。 山顶还有一串奇怪的脚印,传说这是王母娘娘坐着神兽来凡间巡视留下的蹄印,因酷似倒过来的驴蹄,村里人都管它叫倒骑驴。翟柏涛不相信神话,他琢磨这是某种古生物留下的痕迹化石。这山有灵性。因此他嘱咐打石头时把这个痕迹保留着,以后说不定能有研究价值。 这天挖石头挖出一个崖洞来。别人不敢进,白天和翟柏涛胆子大,两人打着手电筒进了洞。洞不大,看起来不像个墓,也没发现棺椁。白天是不懂,翟柏涛毕竟读过大学,他看见满地不少的青铜器就判断这可能是个窖藏。 “是不是给上级汇报?” “你往哪个上级汇报?现在外面那么乱,市文化局是第一个瘫痪的机关。就是你去汇报也没人管这事,我担心汇报了反而容易漏了风声,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好些个人利用抄家的机会拼命搬人家东西。这批文物怕是出去了就流失了。不如先放到场部,等时局稳定了再让文物局来接。” “有道理,还是书记考虑的细。那先搬回去暂存场部。” “也别惊动太多人,你调几个可靠的人办这件事。” 文物被搬到场部二楼仓库。翟柏涛晚上没事的时候就爬上去研究青铜器上面的铭文,这也成了他无聊日头里的一个消遣。从铭文里他知道淮海原早在七千多年前有个古徐国,国力强盛,文明发达,冶铜技术超前。 月琴跟着淮海大学的一批院系领导一起被送到呦鹿山农场劳改。她肚子已经很显怀了,大伙特别照顾,把她安置在驾驶舱内。开车的小伙很会体贴人,一路开的小心翼翼,尽量让车少颠簸点。车厢里的教授们天天在大学里“坐飞机”挨批斗,搞的痛不欲生,送他们去农场倒是解脱了。因此个个精神头很好,不知谁起了一个头,唱 起了《红梅赞》: 红岩上红梅开 千里冰霜脚下踩 三九严寒何所惧 一片丹心向阳开 向阳开 红梅花儿开 朵朵放光彩 昂首怒放花万朵 香飘云天外 唤醒百花 齐开放 高歌欢庆新春来 新春来 红岩上红梅开 千里冰霜脚下踩 三九严寒何所惧 一片丹心向阳开 向阳开 红梅花儿开 朵朵放光彩 昂首怒放花万朵 香飘云天外 唤醒百花 齐开放 高歌欢庆新春来 新春来 一开始是一个人在唱,后来变成了大合唱。 一路歌声到农场,场里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翟柏涛坐在宿舍写调研报告,他也听到了大合唱,心里想,这下场部以后可热闹了。 直到月琴走进屋里,翟柏涛还在桌前埋头苦写。阳光从窗外透过来,照在那英俊的脸上有些憔悴。 “柏涛,……” 翟柏涛一回头,看见月琴正温柔的看着他笑。 “妈呀,我们总算团聚了。”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我不在的时候他们没难为你吧?” “整我整的轻,毕竟咱官小,人家瞧不上。主要是广顺书记,被整的惨不忍睹,两条腿都被打断了。” “有些人没人性,往死里整唻。” “那你说咱夫妻俩还是全活人是老天保佑了。”他们并没有被贬到荒郊野岭凄凉的感觉,甚至有点劫后余生的逃脱快感。相比在城里天天被一帮疯狂的人围着叫嚣着、推搡着、踢打着,眼下至少还是安稳的。 只是一下子从千头万绪的工作中抽身出来无事可干,才觉得无所适从。 既来之,则安之。静待时局吧。 农场又是一阵忙活,才把大家安顿好。 泇水的冬天是很冷的,农场在山上更冷。取暖成了一个大问题。场部召集会议研究这个事。翟柏涛被白天请来列席会议。 在会议上翟柏涛提了一个意见。“农场不比以前,现在几百口子生活在这里,仅靠烧碳炉子既不经济也不安全。这次下放来的教授都是国家的顶级人才,出了问题我们担待不起。” 白天最担心安全问题,他生怕哪天早上有人煤气中毒爬不起来。自己没法交代。他示意翟柏涛继续说下去。 “我们党做事一向讲自力更生。这两天大学下来的这些人中就有搞传热传质学的,比如高强教授,当然还有其他各行各业的专家学者,只要把他们发挥起来,给个平台,我们这农场就能孵化各种产业出来。去把高强教授请来,问问他能不能给咱搞个集中供暖出来。” 高强是个老学究,被请到会议室里开始给大家讲暖通学。大家都很客气,但谁也听不懂,听的很压抑。翟柏涛笑着示意高强停一下,“高教授,以后再听你讲课。现在你能不能给咱农场造一个集中供暖系统出来?你需要什么材料?” “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我需要一个燃烧机也就是锅炉,一套空预器和冷凝器,一台鼓风机、一台水泵外加钢管就够了。” 没想到这么复杂,大家听的有些头疼。 翟柏涛又问“高教授,那这些设备我们自己能不能造出来?” “我这边技术上没问题,你得问问材料系的王安顺,他焊接的技术还在不在?”高强教授之所以提王安顺,是因为这对搭档子一起为大三线工程不知建了多少暖通工程。那设备可比眼下这几百人供暖复杂的多的多。 “去把王教授请来。” “不要请,我在这后面听了好久了。只要场里同意搞,这点小活交给我们了。” “这事得白场长拍板。” “能搞集中供暖是好事,即干净又安全。干!” 农场最近建筑石子卖的特别好,挣了好多钱,白天这个场长经常提心吊胆,这么搞容易被扣上搞资本主义建设的帽子。赶紧花了它,花了心安。 很快,高强和王安顺领着一群人从淮海城拉来了一支暖通施工队,设备连买带自造。半个月功夫就成功通热了。 公社来视察,看着集中供热搞的这么好,看着眼热,找来白天商量能不能给公社也搞一套。就这样,高强和王安顺又带着人去公社搞暖通。公社搞完,又去县里搞,工程接个没完。白天有些慌,找翟柏涛商量。 “翟书记,这么干下去,怕是要搞大哎。” “嗨,你怕啥来,这是搞社会主义建设来。我看这样,干脆成立一个暖通施工公司,挂在农场你担心,就挂在公社名下三产。乡镇集体企业搞起来,公社里年轻人也好安置就业。” 如果把暖通施工队放在公社,那就和农场没关系,白天接受这个提议。公社也很高兴,白捡了一个能挣钱的厂子。 有时候来个暖通件啥的,只要高强嘴开口,嘉恒就麻利地用马队给驼一下,没说过不字。答应的很痛快、活干的更痛快。人用的顺手总想带在身边,嘉恒的马队被调到暖通施工队。嘉恒脑子活,施工图他一看就懂,加上天天跟着队,工地上有些活慢慢的都交给他带着干了。 在县里建工局的又接了一个暖通工程。工期紧,得连轴转。嘉恒就住到了工地。 这天天贼冷,飘着雨夹雪,就是穿着棉衣棉裤,北风也直往脖子里钻。路上冷的没几个人。嘉恒穿着军大衣拎着篮子去菜市场买菜。菜市场也冷冷清清,人人缩着脖子,抄着手,低着头,匆匆来匆匆去。嘉恒想买一个莴苣炒着吃,便低头去挑菜。起身的时候觉得背后好像有人盯着他。一转身,除了风雪没有人。心里自嘲起来,你搁城里连个熟人都没有,谁瞅你干啥。 出了菜市场,便迎头撞了一个人,撞的结实,满怀。对方是个女人,脸上挂着泪,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啥原因。再一看嘉恒呆住了。 “是梨花呀!” “嘉恒。你怎么这这里,刚才看着熟我还没敢认,怕认错人。” “跟着工程队在城里接活哩。” “队里不管饭么?” “我嫌来回麻烦就一个人开火算了。” “别费那劲,到我家吃,家里就我一个人。” “不太方便吧?” “你现在怎么这么磨叽,我都方便你有什么不方便的。” 梨花家在运河大堤边,独门独院。家里布置的挺利索,里里外外井井有条。 “你男人呢?” “去省里开会去了。你先坐着,我去做饭。” 梨花脱了大衣去围围裙。丰满的胸纤细的腰,嘉恒看了血往上涌,喉咙堵的慌。他赶紧把头拧过去看墙上的照片。 “你男人上过朝鲜战场?还是个少校?官挺大的呀?” “那管什么用!” “你这话说的,怎么不管用?人家拿高工资唻。” 梨花很利索,眨眼间炒好了两个菜,拽过来一瓶瓜干酒,“你陪我喝点。” “喝点就喝点。” 两个人很快喝的微醉。梨花的小脸显的更俏了,面若桃花,一双杏眼带着媚劲,让嘉恒心猿意马。 梨花发嗲的柔声说,“天冷,你抱我上床。” 嘉恒再也绷不住了,他一把把梨花抱进里屋。久旱逢甘雨,两人在床上把彼此扒了个精光,两人搂抱着,颤抖着瘫在床上。 都是激情惹的祸,嘉恒看着梨花脸上两行泪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觉得对不起她男人。 “这事要是让你男人知道了非得杀了咱。” “别提他。看着光鲜,中看不中用。” “啥意思?” “在战场上受过伤。” “真的?那苦了你了。” “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又不是俺的错。” 梨花又蛇一样爬过来,用唇堵住他的嘴,酥软的躯体抵的他发烫。她垮在嘉恒身上像一匹发了疯的野马。 旧情复发,就一发不可收拾。只要天一黑,两人就在小屋里嘻事。一嘻嘻一晚。梨花男人回来了,她就去工地找嘉恒。两人在工地嘻。蒙了一层塑料布的窗户内春意无限,窗外雪雨寒风。 县建工局的供暖工程如期结束。嘉恒也没有理由继续呆在城里。高强催的急,他连跟梨花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一队人连人带设备就回了农场。 梨花再挎着菜篮子到建工局,已是人去楼空,一个工作人员问她找谁,梨花也没搭理失魂落魄的就回了,一路上没觉得天寒地冷,心里空落落的。 第35章 一颗红心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黄芩突然肚子疼,黄巧云赶紧让人把嘉恒叫回家。翟柏涛看见嘉恒手忙脚乱的样问他,“嘉恒,你慌的啥?” “俺娘说黄芩要生了。我得回家。” “你回家有用么?忙不到个正地方去。你等一下我给你叫个妇产专家。” 农场也很关心职工,让司机开着崭新的212吉普带着嘉恒和林苗苗往泇水村狂奔。林苗苗是个经验丰富的妇产专家,毕业于协和医科大学获得医学博士,并长期在北京妇产医院一线工作,因淮海大学复建,又把她请回老家成立了淮海大学妇产学系,担任系主任。这次她也被扫到了呦鹿山农场。 嘉恒急慌忙忙的跑到家,黄芩已经开始阵痛了。婆婆黄巧云急的团团转。林苗苗净了手,带上无菌手套开始检查黄芩情况。 “情况很好,产位很正。开了四指了。” 宗震岳坐在屋外面说那还得再等两三个钟头唻。林苗苗很吃惊,在这荒郊野村居然还有如此精通妇产医学的老者。 “您是黄芩的公公?您的医学造诣很厉害啊。” “我年轻的时候在窑湾跟着我岳父学中医,跟镇上教会医院的德国医生学西医。我这辈子就靠给人看病养家糊口。” “您是中西医结合啊!利害利害,以后有时间还得跟您多讨教。” 有了林教授接产,大家都觉得踏实,黄芩也没那么紧张了,很快就顺利产下了一名男婴。但是这个男婴却倔强的很,即使抠他嘴里的羊水他也不吭声。林苗苗对着小屁股用力拍了一下,“你这个小宝宝,别人都哭你怎么不哭啊?” “哇,……” 第一声啼哭意味着婴儿的肺部开始自主呼吸,这是妇产科医生最喜欢听到的声音。仔细把孩子体查了一遍,宣布这是一个健康的小男孩。一家人都很高兴,黄芩让爷爷给孩子起个名字,宗震岳寻思了半天说叫兴邦吧。 林苗苗写下了泇水第一份出生证:新生儿姓名兴邦,性别男,净重3.2kg。出生时间1968年12月08日。父亲宗嘉恒,母亲黄芩。 把孩子轻轻的塞到黄芩怀里,交代让小宝宝哭一会再给他喂奶。“这样有利于彻底排出他肺部的羊水。” 黄巧云把早就熬好的姜红糖水递给黄芩,“赶紧喝了它,回头老母鸡就炖好了,吃好喝好有奶水。” 为了招待林教授,嘉恒做了一大桌子菜。“林姐别见外,没有好菜,吃个暖暖和和的吧。”招呼大家伙围在一起吃。林苗苗别的不爱,唯独对辣醉沙蟹最上瘾。她从来没吃过这种菜。 “嘉恒啊,这个蟹是什么蟹这么好吃?” “泇水独一份,你在别的地方确实吃不到。只生长在村南淹子海边那片沙滩上的小白蟹。只能长到纽扣大,浑身透明。十月初肚子里长出蟹黄抓过来,洗干净,用白醋、辣酒、咸菜老汤汁浸泡、上面堆上蒜瓣、尖辣椒、芫荽。两个月就能吃了。” 辣醉蟹很小,一口一个,咬起来满口爆汁,又辣又咸又鲜香,绝对解馋。不过这玩意不能多吃,吃多了容易泻火。 “林姐喜欢吃,回头给你带一罐子。家里淹了好多罐头瓶子呐。” 黄芩的饭是单做的,产妇饮食有讲究。一人生孩子,全家忙活转。嘉恒就是做暖通的,取暖不是问题,在东屋外搭个小棚,自己做了个简易小锅炉,屋里通上一个暖气片,暖暖和和的,晒尿布也很方便,直接搭在上面就能干。 就是这个小炉子搭进了嘉恒在农场挣的几个月的工资。黄芩还有些心疼。 “你疼啥来?有了这个炉子咱安全又卫生,还省了不少事,关键你和孩子不受罪!我在外面也能安心干,挣钱用来干啥的,就是给你们花的。” “听说农场关的都是大人物?哪个官最大?咱姐夫?” “反正都是有能耐的主,姐夫可能还不算最大的,还有一个说是从上面给扫下来的,不大能见到,除了出工,天天搁小楼里研究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呐。柏涛哥经常找他请教唻。” “你说为啥要把这些人捋下来呢?” “那咱不知道。反正现在形势不对。” “不管怎么搞,可别再闹粮荒了,我是饿怕了。” “看你怕的,粮荒历史上才出过几回?只要不是天灾人祸摊一块,你就饿不着。” 黄芩奶水多,跟泉水样,兴邦根本吃不完,“别浪费了,不行你去拿个碗接了” 嘉恒禁不住劝,跑去拿碗接了。 “呸呸呸,你个龟孙还跟恁儿挣奶吃吗?”巧云用毛巾把嘉恒抽出门。 “你赶紧给我滚。农场里没活了么,净搁这捣乱。” 巧云端了盆水给黄芩洗奶。 “这就沉不住气了,还得忍100天唻。” 黄芩被婆婆说得满脸通红,不言不语。 “孩子娇贵,不能和大人用一个东西。” 黄巧云抱着孩子洗个不够。 “过了百天,我让恁这对冤家嘻个够。” “娘!我是看奶水多,才让嘉恒接的。” 婆婆没搭茬,换了一个话题,“芩呐,中午想吃啥?娘给你做。” “我不想喝母鸡汤了,想吃鱼。” “那不巧了嘛!恁爹刚捞的鲫鱼,巴掌跟兴邦的巴掌大,熬汤正合适来。” 嘉恒被娘撵出堂屋门,他进了小厨屋拿了两罐头瓶辣醉沙蟹放在背包里,准备去农场给林苗苗和姐姐一人一份。他早上还听月琴给他叨唠饭菜味有些淡。 背上背包,走在土道上他浑身是劲,脚底下跟装了弹簧一样。当了爹就有了挣钱的动力,那肉嘟嘟的沉甸甸的抱在怀里真带劲。咱也当了爹唻嗨。 心情好,看啥都美好。就连光秃秃的大杨树看着也美。嘴里哼着小曲,那叫一个美。 泇水河都被冰住了。嘉恒连桥也不走了,直接一个助跑,划着冰就溜过了河。走在路上,左扭右扭,没点老实气。不靠风,全靠浪吹。 到了农场,月琴吃了几口沙蟹过了几口瘾又喊太闲了。男人听了嘿嘿笑,“你这叫喜新厌旧。不吃给我,我找赵老喝酒去,多好的下酒菜。” 最近上面好像又有新动向,开始给农场劳改的厅局级干部送文件看。翟柏涛有些摸不清局面,去找赵老探讨探讨。 赵老赵安被扫地前是江南省副书记。搞了一辈子经济革命,在经济领域很有威望,是学者型官员。早前在部里参与过三个国家五年计划,接触过政治核心。他对形势有着一番客观而实际的判断。 赵安原本被安排到兴化农场“蹲点”,但不知道为什么被拉到了呦鹿山农场来。应该说兴化的条件要比这里好不少,至少气候要好一点。但赵安不是谈条件的人,组织安排上哪里,他就去哪里。偏有偏的好处,这里十分安静,很适合他考虑一些重大问题。 翟柏涛拎着酒瓜干和辣醉沙蟹来找他喝酒,他正想小酌一杯呢,真是瞌睡送枕头。这小子别看年龄小,见识可不少,是把搞经济的好手,后起之辈,好好培养一下是个人才。 “你小子又来行贿我!” “都是落毛的凤凰,谈不上我跟你套近乎。一个人喝酒没意思,就想找个酒搭子喝喝喝酒,聊聊天。” “小嘴挺利索。这是什么菜?” “我老家特产,嘉恒刚送过来的,那个妇产专家挺喜欢吃的。” “哪个妇产专家?你跟我打马虎眼。” “林苗苗,淮海大学的系主任,你不认识嘛!” “哦,哈哈哈,小林啊,不是天天搁农场卫生室给人瞧个头疼脑热的大夫么?真是妇产专家?” “一流的,刚才还给我弟媳妇接生来。” “好,人不论走到哪里都要做事,为老百姓做好事,有些人天天一遇到困境就牢骚不断,牢骚太盛防肠断!可不是革命的态度。” “要不你是省委书记呢,觉悟高,我就有牢骚。我也不掖着藏着。” “好不容易走出困难时期,第三个五年计划咱好好搞,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不好嘛?为什么要折腾?!” 对于“眼下形势”发起的动因和以后的走向,赵安作出了自己的分析。 “这里面可能既带有哲学的思考,也有出于权力的考虑,但主要是后者。” “决策者是位优秀的策略大师而非战略家,他无法树立一个具备超越性的主题并坚持不懈地贯彻之。因此你可以看到形势经常在政策与策略间来回摇摆,常常试图通过一个计划实现一些目标,同时又经常受到一些情绪的影响,而采取一些危险的行动。” “就好比你打着一个旗号得到了你的权力,但这个旗号并不是你的初衷,但你又不能说透,直接得到权力后废弃这个旗号。” “老同志都是身经百战,怎么能看不透这点,在口是心非面前他们都保持了沉默。砸烂旧摊子并不能让老百姓吃上饭,何况砸的是自己的摊子。” “林其实是一个极有手腕、野心勃勃、很难让人喜欢也很难一期工作的人。林之所以被选择成为接班人,一个主要原因是,他作为一个工作多年的下属,对其有着长期的忠诚。但林在军队的作用已经远远超出之前让军队参与稳定局面的意图。林内心深处不同意无休止的搞斗争。” “因此,我判断还有巨变!” “那我们怎么办?” 看到形势一时半会得不到好转,心情很郁闷,叼起一只辣蟹就咬了下去。嘴里被刚才一口烈酒麻醉了味蕾,也尝不出鲜香来了。 “等待,就像发起战役前趴在战壕里等信号弹那样。你这种干部不要出头,你也左右不了形势,保存力量,别成了无知无畏的炮灰。” “只能等?” “也不是憨等,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你让农场办暖通公司那样。” “你看出来了,嘿嘿嘿,我也是没办法,闲不住,曲线救国,算是搞生产的另外一种模式的探索。” “这么大一个国家,还得靠具有普遍性规律的政策来指导发展。因此对于党组织的重建,还会更多地依赖以前主管党务的同志,比如陈云。当然这种重建似乎很难成功,需要重重考验,因为一旦重建,决策者就会担心他反对的以前的那个状态会再次出现。” “但是,小同志你听好了,但是现在而所寻找的那些后起来的“新鲜血液”却不能提供党所要求的稳定与领导。由此党组织一时仍然将处于一团混乱之中,难以恢复它以前的纪律性和权威。” “但毕竟,决策者是久经考验的共产主义革命家,长期的实践会让他采取实用主义的方法,最终会找到一个妥协的中庸办法,在一些实干家掌握下推动国家前进。” “而那些目前爬上高位的所谓“接班人”由于缺乏实际工作能力,这些“继承人”将因为不能胜任工作而成为负担,最终这些闹的欢的激进派,都将很快且有效地失去作用而倒台,我们将归复平静,将进入实干家治国的时期,邓也将有机会重新复出,因为国家的治理需要他们的经验和组织能力。” “您要这么判断,我就有信心了。这酒现在喝起来才有味道哦。53度的烧酒您降的住降不住?” “我什么酒没喝过?当年在莫斯科大学留学时和俄国佬拼过整瓶伏特加,那腌黄瓜,和你这个辣沙蟹的汤汁味很对来。” “那还说啥来?走一个?” “走一个!” 一老一小两个酒友话很投机,酒也喝的干脆。 正喝着酒,厂长急慌忙忙的跑进来,连鞋都跑掉了。 “报告赵书记,……” “小白,你也算老革命了,怎么还这么慌张,敌人攻上来了?!!你把气喘匀乎了,把舌头捋直了再说。” “北,北京来电,让你亲自接!” 赵安一愣,手里的那碗酒没端起来。 “前头带路!” 赵安在屋里接电话。白天和翟柏涛在门口几米处等待。 “哦,我是赵安,……,是!……是!……好的,再见。” 挂了电话,赵安在屋里静了好一会,才把两个人招进来。 “同志们,北京让我进京。今晚就走,以后不能一起喝酒下棋了。” “咋走?这都二半夜了,我们开车送你去?” 赵安指了指天上。 轰隆隆,一架米五直升机降落在农场运动场上,赵安登机前盯着翟柏涛说了一句话,“记住我说过的话,看好你的棋盘。” 风太大,翟柏涛最后两个字没听清楚,好像是棋盘又好像是地盘。 飞机盘旋上升,消失在夜空。 两人回了屋,白天盯着棋盘说,“翟书记,少了一个卒啊。” 一盘棋确实少了一个红卒。 翟柏涛突然泪流满面,觉得很悲壮。 赵安不知道自己这一去是福是祸,就是前面一片刀山火海,这员老将也要像一个小卒往前冲,不论胜败,只因一颗红心为党。 第36章 覆水难收 嘉善在市经委挨批越来越多。他的日子越来越难熬。委里工作一点不让他沾手,天天让他去大厕所打扫屎尿。 他有些懊恼出国留学了。刚解放时,翟柏涛就天天带着他在经委口工作。因为实在太年轻,不能干一辈子工勤岗。公考合格后经翟柏涛同意,公派他到德国曼海姆大学读经济学。六年苦读拿了个经济学博士回来。本想以一身博学奉献淮海城经济事业,没想到一回到市经委就傻了眼。 现在根本没人干工作,也没有人让他干工作,都忙着搞斗争。 一团毛糟,更糟的是嘉善感觉到自己处境越来越不妙。 经委工会原有两拨人,一拨是工勤人员组织在一起的,认为自己已是领导阶级,羞与知识分子为伍组成工会。后经不知什么人解释、疏通,才勉强答应。嘉善一开始参加工会在工人老大哥这一边,先后任工会组织部长、副主席。生平获得的第一个“积极分子”称号,就是“工会积极分子”。那时在工会,嘉善精神极为振奋,看一切东西都是玫瑰色的。为了开会布置会场,彻夜不眠,同几个年轻人同甘共苦,并且以此为乐。 现在他成了知识分子,而且喝的是洋墨水。工会里两边都不要他,觉得他杂了不纯,驴不驴马不马的。一帮曾经的工勤老哥们嫉妒他,他站在那帮人中宛若鹤立鸡群不合群,一个博士再去组织工勤鸡毛蒜皮的小事谁看着都别扭。知识分子觉得他是靠关系才喝了洋墨水出了点彩,经济学他是半路出家,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也不愿意与其为伍。 知识分子在这个年代被扭曲成“臭老九”。嘉善又从工人老大哥变成臭老九,落差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他姐夫翟柏涛早在他回来前就倒台了,多少人等着要把怨气烀到他的头上。 每次开会,嘉善都要站在前面做自我批评,并要接受群众的批评。如果把一个人放在聚光灯下审视,他不是完人。如果把一个人放在放大镜下审视,那他一身毛病。如果把一个人放在一群人里审视,那这个人可要遭大罪了。时代裹挟下的嘉善不可避免的遭受冲击。 这天大会场上,嘉善的自我检讨不过关,有人冲上去一脚把嘉善跺倒在地,“你糊弄我们呐!”嘉善当场疼的背过气去。 等醒过来,已经曲终人散,大礼堂里空无一人。地上的大理石冰寒透骨,再这样趴下去是要死人的。嘉善想爬起来,用手一撑腰一阵钻心的疼,看起来是伤着骨头了。他无助的趴在地上放声大哭,地上的灰尘混着豆大的泪珠弄的他满脸灰泥。 当一个人满怀期待的敞开心扉要拥抱一个群体时,却被无情的摧残伤害,痛苦感加倍。 最无助的时候,心灵是最憔悴的。 当嘉善一个人躺在凄冷的大礼堂里哭泣的时候,有一个丫头正悄悄在旁边的小偏门边陪着哭。她心里也很纠结,她狂热的暗恋着眼前这个人,但这个人实在是太过耀眼,让她这个灰姑娘只能仰视。 丫头姜燕出生在城里极其普通的家庭,父母都是环卫工人。姜燕从小就普普通通,学习普通,样貌普通,扔在人群里根本显不着她。因为学习普通,高中还没上完,就学不下去了,在街道成了待业青年。父母费了好多劲,托了好多关系,才勉强让她在市经委后勤科当了一名工勤人员。天天给会务端茶倒水,打扫卫生。 因为人长的极为普通,到了结婚的年龄还没谈过一次恋爱。就这么孤零零地单调着。 她对形势斗争并不热心,因为她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说什么、持什么样的立场,她都因为不懂,不知道该支持谁,糊里糊涂的。时间长了,各派都不欢迎和接纳她。姜燕成了无人问津的人。 天都傍黑了,又阴沉着,寒风呼啸着往礼堂灌。冷的站在墙边都浑身打寒颤,何况是躺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姜燕经历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最终下定决心,她要帮助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一扶,自己也必将被拉入疯狂的旋涡中。 “宗哥,宗哥,醒醒,我扶你起来。” 嘉善人高马大,瘦弱的姜燕根本扶不起来他。急的她满脸通红。 “是姜燕啊,谢谢,谢谢你来帮助我!你这样,你去库房找个小平车过来,有了车咱才能回去,光你自己是拉不动我的。” 姜燕赶紧跑去找平车。小平车很矮,把一头挨着地,姜燕在前面拉,嘉恒用手拽着车帮才总算挪动了一下。 费了好大劲总算挪到平车上。两人舒了一口气。嘉善突然笑了一下“哎,我跟你说,刚才咱像匍匐前进打游击唻!” “都这会了,还嘴贫,赶紧把嘴闭上,夜里凉。” 很普通的一句话,嘉善听的热泪盈眶。多好的姑娘,冒着这么大风险来救我。 嘉善的宿舍在经委大院后面的小院子里。小院不大,长满了硕大的法桐。冷冷清清的。推开106小屋门,姜燕以身当拐,把嘉恒架到床上,第一次到一个单身青年的屋,姜燕心里有些慌张。拐一晃,上面架着人就不稳,两人晃来晃去一起歪倒在床上。姜燕更慌了。急的从脖子到脸都红透了。鼻尖上紧张的冒出汗。 “哎呀,你压疼我了。” 嘉恒也没想到会这样。也羞的脸红脖子粗。 “对不起,对不起!无意之举,无意之举!” “还没吃饭吧?我去食堂给你打饭去。”姜燕红着脸拿起嘉善的饭盒往外走。 姜燕活干的利索。很快把饭打回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边吃边聊。吃完,姜燕又是一阵收拾,把小屋收拾的干净利索的,看着很舒心。 嘉善彻底被感动了,一个劲的说谢谢。 尽管姜燕在十点钟就离开了嘉善的宿舍,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些事本来是小事,但如果有人要推波助澜,那浪就小不了。两个可怜鬼以“非法同居”搞资产阶级情爱情调被被拉到大礼堂检讨,有好色之徒趁机拧姜燕的隐私部位,姜燕被欺负的直掉眼泪,发了疯的样要往柱子上撞。 嘉善实在看不下去,他大喊一声“别闹了,俺俩是自由恋爱的唻,这辈子我就娶她,今天就去领结婚证,我看你们怎么斗!” 整个会场瞬间冻住了,静谧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这个事太震撼了。如此迥然不同的两个人结合在一起还是挺让人意外的。 众人泄了气,人家都是两口子了,还斗个啥劲。转而去批斗市经委主任。 “叫你天天坐小轿车。现在也让你尝尝脚踏车的乐趣。”一个壮硕的汉子用脚猛的朝主任的颈部踹去,咔吧一声,老头当场昏死过去。那个惨状无法描述。 有善心的人,怕出人命。叫来了救护车把老头拉走了。 好不容易煎熬到天黑,批斗会才总算散了场。嘉善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在姜燕的搀扶下回到宿舍。 姜燕有些魂不守舍,给他倒咖啡时洒了不少水在桌子上。一开始嘉善没在意,只顾着低着头喝咖啡。看见姜燕倚在桌子边两手逮着围巾揉来揉去有些不解,“你咋了,快坐下来歇歇。” 姜燕虽然也累的有些虚脱,但她有比歇歇更重要的事,她扭捏了半天鼓足了勇气问,“你白天说的是真的还是只是为了应付他们?” “啥?” 姜燕扭头就走,噔噔噔跟一阵风一样。 猛然想起白天说要和人结婚的唐突事。当时他也是急了才脱口而出的。晚上又不承认。这是怠慢人家了。 女孩子的名声比啥都金贵。想到这,他扯着嗓子喊,“姜燕,燕,回来,……” 屋外除了寒风咆哮,根本没有嘉恒期盼的人。他有些懊恼,杯子里的咖啡也没味了,异常苦涩。好久不抽烟的他从抽屉里拽出一支“白马”来,苦闷的抽起来。 惊喜总在意外后。姜燕端着饭盒子进来了,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怒气。 “赶紧吃,食堂今天做了白菜粉条和素拼,菠菜调白藕味很正。” 如果一个女人的胸怀大到这种程度,所有的外貌缺点都可以忽略不计。 “哎,好,咱一起吃。” 吃着吃着,豆大的泪珠就掉了下来。 “姜燕,白天我说的话永远不变,它是我这辈子对你的诺言。” “呀!吃吧,多吃点,吃饱了才能和他们抗下去,我别的不懂,我只相信这天总会晴的。” 男女之间就隔着一层纱,何况两人都开始谈婚论嫁。两人吃过饭你看我我看你,就看出了欲火。两个大龄青年在性方面都是羞涩的,嘉善笨拙的去舔女人的唇,女人颤抖着去抱男人的肩。 当吻也不解渴时,衣服就成了障碍物。两人急慌忙趋地去脱对方的衣服。当两个赤身裸体的人儿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是无师自通了。这世上多了一对饮食男女。 人不可貌相,嘉善出奇的眷恋起女人的身子。“你真是一个小妖精。快吸干我了。” 看着男人那一头的汗水,女人怜惜的擦拭着,“自家的东西,别跟借来的样,没命的用。” 人生三大喜,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在最灰暗的夜里,两人享受最美好的时光。 春宵苦短日高起。等两人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日高三丈了。两人商量好,今天要去姜燕去她家见父母。 姜燕家住在倒马井胡同里,两间小平房夹杂在一片棚户区里。路上结着冰,又湿又滑。街坊邻居看到燕子挎着个英俊的男人回家都很惊诧,“呦,燕子,你男朋友?” “这是我对象。” “哎呀。这么快,……吃席的时候得请我啊。” 姜燕的父母也很惊讶,他们一直被闺女的婚姻大事愁的吃不好睡不好,现在居然把男人领回家了。 老头递给嘉善一支大前门,这是他以前给物资局清理化粪池时人给的一包好烟,一直没舍得拆开抽。老婆子满心欢喜的去倒红糖茶。在淮海城喝红糖茶是丈母娘家给女婿最高礼遇。 婚姻举行的简朴的不能再简朴。连婚礼都节省了,仅在淮海饭店摆了一桌饭,宴请了姜燕的至亲。第二天是星期天,嘉善带着姜燕坐车回了泇水村。得让新媳妇见见公婆唻。 老两口被意外的惊喜震的猝不及防。他们已经有七八年没见过嘉善了,现在居然带个媳妇回家。赶紧招呼要摆席。嘉善说时间这么紧家里条件有限,这席怕是摆不了了。黄巧云不同意,“我儿结婚不能凑乎。把你哥你姐叫回来商量。” 嘉恒也觉得啥都没准备,现开席不现实。不如在农场办一场,农场有大食堂,咱家掏钱跟师傅说加几个菜就行了。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场长白天也很爽快。“尽管办,有啥事我担待着唻。” 晚上大食堂的饭特别的丰盛,让农场的人摸不着头脑,纷纷议论今天是啥好日子。直到嘉善端着酒杯带着姜燕来敬酒,人们才恍然大悟。 “这么大的喜事得好好庆祝一下。”有人提议要给新人办一场合唱庆祝会,农场里有的是人才,甚至还有指挥家,很快一个规格极高的演唱会立马就即兴拉开了帷幕。 “唱山歌来,这边唱来那边合 山歌好比春江水也,……” 气氛非常热烈。 和姐夫碰杯时,翟柏涛站起来很郑重的跟他握手。 “回来就好。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干一杯!” “我,……” “不论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赶紧去敬酒,这屋里哪个都是大神,你平时根本见不着,哈哈。” 月琴拉着弟弟弟媳给大家介绍。一圈下来,大家都微醺了。 月琴悄悄跟姜燕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你们人先撤吧,洞房一刻值千金。” 姜燕脸一红,低着头跟嘉善回家去了。 路上静悄悄的,两人手拉着手往回赶。“你们这里真好,一望无际。真跟个大草原样。” “那是,我们这可是产粮的高产区,那地肥着唻。” “有多肥?” “插上棍子就能活。” 姜燕噗嗤一笑,她想起了男人的另外一句话,“攻上高地,插上小红旗。” 女人想什么,男人就在想什么。 “你笑,今晚就考验你唻。” 站在大堤上,看着蜿蜒的泇水流,嘉善仿佛看见儿时的岁月。女人看着冻的满脸通红的男人有些心疼。赶紧把男人的大衣领子竖起来,把男人抱在怀里,用两只手去焐两只冰凉的耳朵。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男人故乡的河。她知道离乡的人总有一个温暖的故乡,站在故土以上就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哪怕这片土地贫瘠如洗,哪怕这片土地海角天涯,也阻挡不住人们对它的爱。 泇水流过烟雨春秋, 屋檐露滴千年锦愁。” 最美的是故乡, 最醇的是乡愁, 归来的是少年。 水藻柔啊柔, 柔过千年愁。 静水深流, 水中月, 只见新人颜, 不见故人忧。 第37章 大团聚 回不去的家乡,归不来的故乡。你也许永远都找不到儿时的家乡了。儿时的家乡非常大,装得下整个童年。成年的家乡非常小,只能装下思念。 回到故乡的嘉善对这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同时有一股隐隐的心酸的感觉涌上心头。 只有泇水依旧。和媳妇手牵手,走在河边有一种特别温暖的感觉。暖暖的冬阳晒在脸上身上暖烘烘的,河边的芦苇荡里雪白的芦蒿随风飘逸。河边很静,四处无人,走在充满诗意的芦苇荡里,慢慢就走出了一点暧昧,两只手从牵到往身上钻,钻的两人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谈恋爱往哪钻都嫌光亮,两人开始心猿意马的往芦苇荡深处走。当世界只剩下风摇芦苇声的时候,欲望就占领了两人脑心。嘉善三下五除二就归拢出一个芦苇蓬,里面铺满了芦蒿,两人钻进去就像躺在了一张小船上,微微摇曳着。 当唇吻到耳垂的时候,女人就受不了了,开始像蛇扭曲着缠上来,女人白皙的脖颈已经被荷尔蒙染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和耳根。随着喘气越来越重起伏的更厉害,嘴唇轻咬发出轻轻的哼哼声,荡子里的黑水鸡不知道为啥棚里的女人叫的这么欢,惊的它们不敢挪动脚步,待在原处在风中凌乱。 兴邦满月了,要摆满月席。这么多年,宗家人难得聚的齐,宗震岳说要好好摆一场,让大家喝个痛快。 姐弟三个都争着要掏钱张罗,被娘拦下了,“不要你们出钱,现在你们也不宽裕,工资都不能按时发。我和恁爹还有两个积蓄,张罗一席饭还不用烦劳你们。”老两口大包大揽是有底气的,他们还剩点积蓄。 眼下月琴们确实囊中羞涩。发工资时单位杳无音讯,,批斗他们时候你绝对漏不掉。 晚上,宗震岳去屋后找一棵枣树,他早在枣树底下埋了一根土金条。 摸着黑进了林子。糟糕的是他找不到那棵树了,林子里现在不是一棵枣树。不像鲁迅先生说的那么散漫:我的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另一株也是枣树。宗震岳的墙外有整整他妈的十几株枣树。 人越急,越糊涂。宗震岳弯腰撅腚没头没脑地挖了一个时辰,也没掏出一个疙瘩疆来,还被枣树刮出血,刺心的痛。 巧云半天也没见丈夫回来,出门去寻,撞走了树上早就不耐烦的噪鹃,“偶—偶哦偶,……”那凄惨的叫声直接让两人跌坐地上,头魂出窍。 “我的娘来,震岳哎。”由于吓的变了腔调,巧云只能从嗓子眼里叫男人。 宗震岳刚吓出一魂,隐约又听见凄厉的女鬼直接叫他的名,直接扔掉铁锨没命的往家奔。 巧云不在家,他才回过神来刚才那鬼不是鬼是他的女人。我说这世上没有鬼嘛。出门寻人,巧云还瘫倒在枯叶堆里,手脚瑟瑟,迈不开步。 “你说说,你为啥要寻我唻,你不寻我还不害怕,你这一嗓子差点没把我送走。” “你这个死东西,居然把媳妇扔了自己先跑。 “真邪门了,我都掘了一晚上了,我藏的我自己都找不到。” 黑暗里,巧云说,“你们男人脑子直,我问你,你早前种的那棵枣树现在咋样了?” “我知道什么样不早挖出宝来了嘛。还在这里磨洋工。” “说你一根筋你还不服气,看不出模样还摸不出模样?你捡那个最粗的刨。” 这就叫精准定位。 “哎呀,你个娘们,还真摸出经验来了,我咋没想到呢!”宗震岳一边开着黄腔一边去摸树。一碗粥的功夫宗震岳就找准了,弯着腰一阵猛挖。半米深铁锨碰到一截木头。 “找到了,找到了。赶紧回家。”两人手牵着手往家摸。 在锅屋里找来斧头从木头里掏出土金条,10克左右。用大瓜瓢舀来一瓢水,洗干擦净拿进屋。 “老婆子,看看,藏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能存到现在,没变样,不容易呀!” 看着金灿灿的黄金女人也很有感触,“这是咱年轻时候的血汗钱啊。那时你正是能挣钱的时候。” “那时候真不知道累,有好奔头,天天早上起来浑身都是劲。哪像现在咱俩躺一天还觉得累。老了。” “能不老嘛,你都抱上孙子了。” “不知怎么的,我心有不甘!” 岁月不饶人,再硬的汉子也得让你折腰。这就是天亦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也许人都对自己的人生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且无能为力。 巧云毕竟也读过不少书,明白这些道理,有时候男人得安慰的,不能瞎鼓劲。 “年轻那会都过去了,要说苦谁都苦,但人一身能耐没地方用最痛苦。这么些年真是难为你了,正当年好好的医不让你干了,不然你现在得多大的成就!” “多大成就俺不敢说,至少比现在过得舒心。你看现在社会成啥样了,为啥要搞这些子虚乌有、虚头巴脑的斗争,这些人吃啥喝啥用啥?” “我原本以为嘉恒是站错了队才挨整,现在你看月琴、柏涛和嘉善一个比一个惨。到底年轻人怎样做才是对的?”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你绝对要反抗到底!不要相信那些人拿鬼话糊弄你。总有些人暗示你,忍一忍,日子就先苦后甜。生活任着性子继续作死,你继续忍着性子受苦。 要花早年的积钱才能勉强办一件平常事事,深深刺激了宗震岳。日子越过越倒缩个龟孙唻。 为了抚平男人的不平,巧云把张豆腐推出来,“嘿嘿嘿,别心不甘,你就那命!你跟豆腐坊的老张头没啥两样,老张头天天跟人说要干大买卖、换行当,第二天清明还是磨豆卖豆腐,推着车满街吆乎,照旧!” “你说张豆腐?他天天缩头趴腰的,话都说不利索还,我和他能一样嘛?” “你俩殊归同途,你现在天天家里蹲,张豆腐天天在隔壁村头碾子上晒暖。恁俩半斤八两。” “那人秉性是很不错唻,不缺斤短两。我还给他拔过牙唻。” “现在不要你拔了,他自己都掉光了。” “才多大?就没牙了!” “要说呢,人平安是福。你想想你没牙怎么啃地锅鸡饼子?!” “那倒是,我现在啥都干不动了,再吃不动,我过啥?” “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凑乎过吧。” “哎,你真会宽慰人。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过得还挺好?” “那不挺好么?孩子都争气,儿媳妇又给咱添个大胖孙子。多好。” 一说到孩子宗震岳更惆怅,“这年头就怕不信命的主。我有些担心那几个孩子。” “那未必,你看几个孩子虽然不说话,但心里都攒着劲,为自己的选择努力着,他们无怨无悔唻。” “胳膊拧不过大腿,形势比人强。刚解放那会,我坐火车去城里看月琴,路上小大姐小先生都吃苹果和面包。虽说我没吃,但心里高兴。我想咱努努力面包也会有的,心里带着劲。你看现在努力吃上了菜叶子窝头了。” “世事难料,你就别操那份心了。” “这根条子换成钱咱兜里可没存粮了。白天吹的牛咱是不是要往后稍稍,别大办了,别个家咋样咱就咋样,别出圈了。” “本来也没让你大操大办,热热闹闹的就管。你说说这条子能换成多少钱?” “一百六七吧。” “六七十足够了,把一百块留着咱俩当棺材本。免得以后困难了还得找孩子张口。” 漫漫长夜,呱一啦就长。两人慢慢的困的搭不上话了,昏昏睡去。 屋外繁星点点,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漫上了一层霜雾。 天地以万物为刍狗, 活一个人好难! 总有人劝我大度点吃亏是福, 我一忍忍受了好多年, 成了人们口中的老好人, 也没吃到吃亏换来福的甜。 我想偷李白的仙酒, 醉的迷迷糊糊, 写尽人间千古愁。 社会太复杂太卷, 想成功很难, 总有人劝我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一退退了好多年, 我成了人们眼里的无欲无求, 也没有进一步躺平转圈圈。 我想借孙悟空的金箍棒, 挥挥洒洒, 扫尽那些作妖的鱼兵虾辈。 经历过多少酸甜苦辣, 见过多少分分合合, 见识过多少无良对手, 喝过多少不醉人的酒, 努力到无能为力, 无助到滴滴答答数秒, 曾经的无话不说, 到现在的擦肩而过。 最后从无能为力直到无可奈何。 我没有幸运的眷顾, 只求你蓦默回首。 在那灯火阑珊, 你我共举杯烟火的酒。 宗震岳在县上黑市只兑了158块钱。他有些灰心,差着两块钱呐。也没心情置办席面了,下车走了二里路到了农场,把58块钱塞给嘉恒,让他自己采买去。自己待在门房里抽烟袋锅子。 老岳头来了,翟柏涛自然得接待,他让岳父去宿舍说话。 “不去了,月琴怀着孕,咱抽着烟唻,再说一会就走。白麻烦你们了。” 宗震岳是个执拗的人,拿定的主意别人改变不了。翟柏涛只好陪在门房和老岳头一块吞云吐雾。 “柏涛啊,你的白头发比我都多。得注意身体呐。我给你开个方子补补。” “爹哎,我这是精神憔悴,吃药怕是补不上来的。” “什么时候是个头?还不如当你的教书先生省心。” “形势有变化。我们只需等待。” 嘉恒和农场食堂采买一说请他帮个忙,又给他上了一包大前门,人家一个电话就把用席的菜全调来了,农场每天有供菜的菜农,为了长期合作不敢不给好货,菜又便宜又新鲜。 “多少钱?老哥。” “你给50吧。” “够不够?” “足够了。” 都是讲究人,嘉恒又给采买上了两瓶瓜干酒。皆大欢喜。 套上驴车连人带货回泇水。 “嘉恒,买了这么多货钱够么?” “够了,还多了八块钱。” “到底是有人好办事。一个采买能量这么大?” “不要小看采买唻,天天经手钱的人都不缺钱。能帮忙是给面子唻。” “有了这些货,咱的场面撑的起来唻!” 请了泇水最有名的厨子,搞了满满当当五桌子菜,菜香馋人。喝了红糖水就赶紧卸车,用柳条编织的箢篼里都放着米或面,用红布蒙着,箢体上贴着小红纸条,上面写着各家的名。 上桌吃饭,很热闹,尤其是孩子那桌最热闹,个个争先恐后的往嘴里夹菜。男人桌得喝酒,沂蒙山区的瓜干酒是本地的名品,一开瓶酒香四溢。大人们矜持的敬酒夹菜,胃再饿,菜再香也得端住身架,此时方显家族教养唻。 酒足饭饱一般都到了傍黑了。回喜必然是要有一番激烈争议的。喜米主家要留少了回多了,客家必是脸红脖子粗的往回捯饬。直到双方都觉得差不多也筋疲力竭了方才作罢,不然天黑透了没法赶路了。 宗震岳今天确实是兴奋。客人们都走净了,他又招呼自家人接着喝。 “把酒满上,咱一家人喝一盅。” 宗家人都是好酒量,又好久没聚一起了,因此喝团聚酒很合景,纷纷一仰脖子酒就下了肚。 “嘉恒和黄芩开了个好头,给我生了个大孙子。月琴马上也要生了,我宗家双喜临门。现在就看老三了,嘉善你给我表个态。” 巧云赶紧出来岔话题,“这死老头子喝多了,赶紧叨鱼,今天这泇水鱼厨子做的味是真正,赶紧叨。” 姜燕吃几叨子鱼,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爹,娘,恁很快就能抱上三孙子。” 宗震岳很高兴,又倒了一杯酒,“别看燕闷不做声,关键时刻就是一言九鼎唻,是个痛快人。我宗家好命,摊上你们两个好儿媳。我敬全家一杯,人生浩浩荡荡,唯有香火为大。干了。” 月上梢头。月琴留宿娘家,翟柏涛坚持走回农场。家人不放心让嘉善陪着回,一路上月光皎洁,翟柏涛突然想起了举人父亲带着学童来回书院的情景,他问嘉善,“你还记得举人教过的那首诗么?” “怎么不记得!”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翟柏涛突然性情大发,激情的说,咱兄弟们回一回童年怎么样?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翟柏涛吟唱的泪流满面。嘉善也唱的泪流满面。 泇水原没反应,一如往常的沉寂着。 第38章 春江水暖鸭先知 1977年的元旦,漫天大雪笼罩着淮海原,大雪无痕,原上上下下都盖了厚厚一层棉被。风的势头不减,凌冽的刮过泇水,冷的街上没有几个人。行人个个都缩头揣袖的哈着腰急匆匆的奔,扑踏扑踏地踩过没过鞋面的碎冰,搞的腿脚冰凉。街上到处是横流的污水,为防滑堆在门店外的炭灰把整条街搞的灰沉沉的。 街外的原是寂静的,只有几里外的农场热闹非凡,繁华的很。这几年那里像是吹了气的迅猛发展起来,那里是泇水平原的小上海。农场就是农场,整个场院和路面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当然这要得益于农场机械车间新研制的一台新家伙吹雪机。 但风雪依旧,漫天的鹅毛很快又将农场盖了一层白棉花被。好在临近傍晚,农场一天活动基本都结束了,家家户户在吃着晚饭。犯不上再开动机器去扫雪。 月琴一家围坐在一起刚刚准备动筷子,门就被推开了,嘉恒穿着湿哒哒的鞋进来裹着一股寒气就进来了。“呵,哈哈,冷,这鬼天气!” “妈妈,舅舅像个圣诞老人。”莉莉尖叫着跟。顶进来的寒风吹的厅堂里让人打寒颤。志强起身把门关上顶紧。 “志强,脸上怎么又伤了?是跟镇上那帮傻小子胡闹了吧?” “他们说我们是走资派狗崽子!”志强偷偷瞄了一眼爸妈。 “他们懂的什么是资本?还走资派!共产主义也得发展资本主义!” “呵,舅舅,你也有这觉悟。” 月琴一手拍走了志强,“别跟大人天天瞎扯。” 用毛巾去拍嘉恒身上的雪,给弟弟递上一双毛窝鞋换上,“嘉恒。让鬼撵了,啥事让你值得顶风冒雪的往这跑?真拿农场当家了。” “还不是孩子的事。” “赶紧洗手坐下来吃饭,边吃边说。” “呦,又是番茄鸡蛋面嘛,今天有口福了。” 志强、本强和莉莉都起身争着给舅舅盛面条。 “别急,别急,恁舅舅我的饭量很大的,你们每个人都有效劳的时候。” “哈哈哈”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个会开玩笑的大舅。 “嘉恒啊,喝一杯吧。月琴还不去拿酒杯!”翟柏涛最近被月琴限酒限的很厉害,内弟来了是一个喝酒的由头。 “喝,今天一人一小杯。” “呦呵,一个大书记硬不过一个家庭妇女。” “别贫嘴,你今天到底啥事?看你急慌忙趋的样。” “哦,黄芩啊,听说咱农场又要招工了,就不想让兴邦、振邦上学啦,让来找大姑,看看进哪个厂。” “这是个大事啊,得问你姐夫。柏涛你讲讲意见。” “孩子招工这个事有两面性,如果从家庭角度讲,孩子进厂当工人能极大解决家庭困难,对家庭是好事。这个进厂也非常容易,到处都在招工,都不用我打招呼。但如果为了孩子的前程,我觉得你们还得再苦几年。上了大学和不上大学是迥然不同的,鲤鱼跃龙门就是这个道理。你回家跟黄芩商量一下。” “还是姐夫考虑的长远唻。回头我跟黄芩说。” 沉吟了半天,翟柏涛又说,“有一件事我今天就提前说了,农场学校马上要开一个高三复习班,到时候恁家的兴邦、振邦都来,栓柱家的传家,国强,咱家的国强、志强、本强一个都不能少。别看现在天寒地冻的,一旦开了冰,那形势变化是非常快的。经过十年浩劫,国家急缺人才,一旦我们走上正轨,大量的正规大学毕业生会被很快吸收到各行各业成为国之翘楚。有句诗说春江水暖鸭先知,咱家的孩子必须做那个先知水暖的鸭。” 嘉恒听得也兴奋了,他站起来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我马上回去,给媳妇上课去。” 大家都让他今晚住下,明天再去。执拗嘉恒还是穿上湿哒哒的鞋披上雨衣走了。他可不想让孩子再像自己当年那样选错了路,而痛苦一生。 人生就是这样,选择大于努力! 三里路,每踩一步,雪都堆进棉裤口里,冰的腿脚冰凉。走这种夜路不能停,越停越凉。只有把脚走暖和了,才不会被冻伤。嘉恒边走边哼着小曲,没在意后面隐约跟着个东西,直到他走到泇水大堰上欣赏雪景时他才发现200米外的路上隐隐约约站着个人。将近两米七八那片高,浑身雪白,停在那里看他。 嘉恒以为自己喝了酒花眼了,又瞪圆了眼晃动脑袋左看右看,确实有一个冰形人立在那里。心当场就冰凉透,比外面凛冽寒风还要冷。“今天真邪门了,这个玩意跟着我干什么?”毕竟是战场死人堆里爬出的,胆量大!心一狠又往回走,那个雪人看他回来朝自己走,赶紧拐进路边的洪泛田往北走。等到嘉恒走到雪人站的地方,发现地上有一对大脚印。足有30公分那么大,一条清晰的足印沿着洪泛田一直往北。 “我的个亲娘唻,还真是雪人唻。” 泇水原上有个流传甚广的传说,雪人显现,必有大变。每隔几十年,原上总有人会在雪天撞见雪人。最近的一次遇见雪人还是解放前一年。能见着雪人也算泇水人的人生奇遇唻。 回到家,嘉恒把自己脱个精光,钻进女人的被窝像猴抱猫一样紧紧的抱着女人亲。黄芩被抱的喘不过来气,“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唻?” “说了你也不信,你猜我今天碰到个啥?” “看把你给高兴地,你遇见仙女了?” “差不多。” “真的?” “这还有假嘛。” “长啥样?” 嘉恒被一双奶子顶的心猿意马,浑身燥热起来。“想听下文你得好好表现唻。” “我看你今天吃了驴阳了,叫的欢。” “咦,你不服,我吃你两口你再看服不服。”女人被男人撩的手脚发软,两人如漆似胶起来。嘻够了女人才想起来下午的事。 “你去找姐和姐夫,他们怎么说的?” “人家说招工很容易,一句话的事就能当工人。但人家说了越是容易办的事越不金贵。” “那倒是,还有更金贵的事?” “有,不是地道亲戚还真不能让咱沾这个光。” “到底是啥好事?” “姐夫说,国家很快就会开门选材,农场准备办个高考复习班,准备给孩子加餐唻。” “不是推荐上大学嘛,咱为没那命,就你家这成份!” “划成分本身就是瞎胡闹的事。听姐夫那口气今年就得改唻。” “那咱家兴邦、振邦有福气了。只要让考,咱怕过谁?” “这个招工你还考虑不?” “考虑个屁,明天就让他们去上课。” 农场明才学校特别热闹,这个高考复习班原来计划只招一个班,没想到报了300多名,三狗也很意外,招谁不招谁都很棘手,去请示翟柏涛。翟柏涛正在写《繁荣经济发展的战略选择》,一听这个事也很棘手,接过三狗递过来的烟两人开始吞云吐雾。 “一个班也就能装下50人,这三百人我得备下6个班,要命唻,关键上哪找这么多老师去?” “三狗,你还得解放思想。” “柏涛哥,我还不够解放嘛,人家现在说我们农场比德国还德国。我听的心里发虚唻。” “在我听来,这是再夸奖咱。下次他们说咱比美国还美国咱就赢透了。” “呵呵,你的胆子真大。” “这个复习班是件大好事,是你这个场长最成功的投资,没有之一,顶住压力也得办。” “能不能缩编一点。” “咬紧牙。我呀倒是有一个建议,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干?” “干唻,你这条大腿我抱定了。哈哈哈” “哈哈哈,我可是两进两退了。你抱我大腿不怕赌输了。” “我认唻,你敢提我就敢试。” “你那个大礼堂一年才开几次会,天天闲在那里吃灰,给孩子们用一年,他们一辈子的命运说不定就彻底改变了。” “你这个想法确实得思想大解放再加上胆量才办的到。去球唻,干。” “你这个干部是真正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 泇水原的高三班在腊月里开课了!这像一颗核弹扔在原上,开了锅。县教育局打电话来通知要农场关闭,被翟柏涛顶回去,“你们给市教育局打报告,让他们局长来找我汇报!” 翟柏涛虽然人在农场,但他还是淮海市的经济书记。市教育局很慎重,研究半天也没敢下决定,当然也不准备当面给这个书记汇报工作。因此他们指示县局不要鲁莽行事,就一个班,农场非要办就暂且让他办去。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没人再追究这个事。 农场确实在很多地方很特殊,特殊的有点像一个独立的王国。 现在的农场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农场了,规模膨胀了好几倍。新场长三狗和老场长白天是两种迥然不同的人,三狗是天生是个改革派,只有是有益于农场的事他都愿意探究探究看看,尤其是在翟柏涛的点拨下,他恨不得把淮海大学那帮教授的科学技术都一一产业化。 农场越来越像个孵化器,先后孵化了农场医院、暖通公司、热电公司、通用机械公司、农场明才学校,甚至衍生出一个纯学术机构中国前沿产业研究所。这些公司又都肩负着前沿产业研究所提出的各种政策研究实践。 依托林苗苗,农场妇产医院规模已经发展的相当庞大。医院建有六座诊疗楼,模样与美国的五角大楼极为相似。由于规模宏大,医术精湛,前来就诊的人络绎不绝。人们不叫这个楼为五角大楼或农场医院,赋予它另外一个灵性的称号“生命岛”。林苗苗主政医院工作也很特别,她用很大热忱从全国各地吸收海外留学回来的妇产人才,所有设备也都是进口的顶级产品。她这所专业医院从医疗技术上讲可以排入全国前十,但它的资质仅是一家乡镇医院的分诊机构。 能力大名头小,有时就心有不甘。这天她又找翟柏涛诉苦。翟柏涛就鼓励她不要纠结着小医院大医院了。我们要的是行医这个实,不要三甲那个虚名。 “医生尤其是临床医生,一个月不拿刀都生疏了,何况十年?没有这个分诊处这个专业技能你是不是退化的差不多了,跟街头大妈一样水平。” “翟书记,我不是沽名钓誉的人,你是知道的。” “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在特殊环境里能坚持产学一线的人也是值得钦佩的。” “都是翟书记给我们撑腰,不然我们连手术刀都别想碰。别说学说研究了。” 说话间,电话响了。 “喂,我是柏涛。是,……赵书记,是,……我嘛?我只是市经委书记呀,还是待岗!……是,……是!我马上执行你的指示。” 放下电话,翟柏涛愣了好一会,林苗苗也紧张的不敢说话,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见证了一段重要的历史。“有烟么?给我一支烟。”刚赶到场的三狗递上烟来。 “三狗,我们总算要回到主航道上了。” 晚上吃饭时,翟柏涛叮嘱孩子们要加紧学习,“冰化的速度要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快。我预想你们的主战场会非常残酷,挤压了十年的人要同场竞技,你们的任务还是比较艰巨的。” “那有啥?还有比我在山下同那帮红红孩儿斗十年艰巨?!” “你呀,光知道拼拳头那是粗人,你要在各个战场上打败他们才是英雄。” “我哥哥就是我们的英雄!我们农场孩子们的英雄!”莉莉有些不服气爸爸。 志强手一指南方,“你要去那里,秋天我必到,那个什么楼?国强哥,那啥喽来着?” “北大楼!” “我就在这个北大楼等着你。” “敢叫板那才叫英雄!好,这庆功酒我提前给你喝了。” 月琴不习惯听爷俩拌嘴,赶紧张罗着把饺子端上来。“上车饺子,下车面。都白说话,好好吃饭。” 第二天,省委派车来接翟柏涛省长,他要进京代表江南省参加全国计划会议。 农场路上乌泱泱的人,都在欢送新官上任。翟柏涛拎着塞的满满当当文件的公文包,披着大衣急匆匆的跟大家招手示意。三狗这个小场长被挤到几十米开外。翟柏涛看着眼前一帮熟悉和不熟悉的市县领导班子笑容洋溢的脸庞,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做实务工作的时候这些人在哪里呢? 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略为思索了一下,翟柏涛停住了脚步,喊了一句,“宗静涛同志在哪里?” 大家都很吃惊,没听说这个人啊。 三狗跑过来,“翟书记,请指示!” “静涛同志,看好咱的棋盘。” “是!” 众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汽车缓缓启动一溜烟走了。“啥棋盘?省长喜欢下棋吗?” 二月末的泇水原已经不那么寒意料峭了,东风微微吹来,有些许的暖。太阳晒在原上,有地气隐隐蒸腾而上,泇水原的春天真的要来了! 第1章 为伊消得人憔悴 农场大礼堂开学第一课,挤得满满当当。到了下午一开课,还剩一半人,大部分人根本听不懂课程,对学习也不怎么上心,跑了。当时大学招生的原则是“自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因此,“学好数理化,不如一个好爸爸。” 凑热闹是国人的通病。台上老师这边讲着课,台下那边溜着人,到了放学,还剩35人。大浪淘沙,剩下的才是珍珠。晚上月琴找到三狗,“看起来我们是多虑了,大礼堂还给你吧,35个人一个教室就装下了。” “姐,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有些孩子怎么就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呢!” “谁都看不清形势。咱走一步看一步吧。过几天我可能要带本强和莉莉回市里去了。志强这孩子倔强的厉害,他要待在这里读到拿到通知书。怕是得麻烦你多照顾了。” “应该的,应该的。” 三狗心情复杂的围着农场转悠,他隐约觉得农场的历史使命很快就要结束,自己将成为“末代场长”。农场里的人都是精英,也都对形势变化了如指掌,人心浮动,到场部打探消息的人越来越多。 翟柏涛交代他要看好棋盘这个任务将变得越来越艰难。三狗自己内心也在浮动,农场的宿命已定,他该何去何从呢。望着天上的寒星,顿觉心情惆怅不已。 月琴这边刚跟三狗说要走,第三天一大早省里就来车直接把月琴一家接到牯岭路7号院2号楼。宿舍只留下志强一个人,他倔强的要在这里打完最后一仗,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再走,离开这个地方得国家召唤他,而不是省长爸爸派车来接他。 志强并没有丝毫寂寥的感觉,兴奋的把兴邦、振邦招呼着搬进来。“多好的环境,我们可以挑灯夜战了。” 要说性格,志强是够倔强的,要说顽强他也绝对是个汉子,曾经在农场的孩子堆里他是孩子王,天天出头跟镇上那帮骂他们是走资派的崽子们的一帮孩子打架。现在收起野性子,在书山里爬,也得需要不知道疲倦的去拼。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学习确实需要一股子狠劲加韧劲,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真刀实枪的凭分数论成败。一分之差也将挑落多少英雄好汉,名落孙山的感觉可不大好受。不然当年的范进也不会受这么大的刺激。 一到晚上,宿舍里就拉满了氛围,一块小黑板挂在堂屋的正北墙上,志强用柳条一指黑板,“今天我们要攻克物理重力这一课。”三人开始复习白天老师讲的知识点,然后每个人轮流在小黑板围着这个知识点讲解,讲到听得人点头才算过关。喝点茶后便开始刷题,一直刷到半夜2点钟才能睡觉。 在这个屋,只有风声雨声读书声,也谈论家事国事天下事。实在无聊了,志强甚至把爸爸那篇《繁荣经济发展的战略选择》拿出来让大家讨论。“这报告,这个是上过内参的哦,敢写实事,敢说真话,辣!我们来学习批判一下。”虽然平时顶牛顶的厉害,其实志强内心还是很钦佩他那个爸爸的。 随着3c宿舍的名头越来大,越来越多的人想参与进来,但都被拒绝了,直到传家到来,最后那张床才被填满。传家也在这个班,不过一开始他选择走读,因为他想下课后回家干些农活为家里减轻负担。走读读的很辛苦,尤其是寒冬腊月,寒着来,冷着去,冻的手脚都裂了,走起路来钻心的疼。所以嘉恒一说让他也跟着几个孩子挤在一个屋里一块学,他很快就同意了。 三人团变成了四人组。吃饭问题变得复杂起来。农场星才学校是敞开办学,并不管学生吃饭问题。他们只有到农场食堂打饭,志强手里的饭票越来越少,他又不好意思开口提这个问题。壮汉难为囊中羞涩。 好在弹尽粮绝之时,场长这场及时雨才赶到宿舍,拿来了一些饭票。 “一到这个屋,我就觉得学习氛围很好,你们几个干的不错,坚持就是胜利,你们一定能考上大学。但人是要吃饭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哈哈。这个饭票我是给你们拿来了,但是它不是免费的。” “多少钱?”几个孩子争着问。 “多少钱你们哪个掏的起!一个人11.5元,四个人就是46元一个月。” “那咋办?” “我给你们想了个折,就是勤工俭学。场里这个石子啊最近需求有点大,上料需要人手,你们每天啊抽出来三个小时去上工,这样一个月你们能挣到14块。艰苦是艰苦点,但胜在自力更生。这个事我替你们父母做主了,这个活你们必须得接下来干。” “是不是耽误学习啊?” “别跟我扯这个淡,你们四个大老爷们天天住在农场,吃饭嚼谷,啥活不干会有很多人说你们是沾父母的光的闲话。明天起我就当你们的监工,中午干一小时,放学后干两小时。 ” 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仅是为了糊饱孩子的胃。 场长很准时,第二天中午就站在石子厂等他们,他身后有个小推车,车里装着四人份的劳保服。看着四个孩子晃晃悠悠的来了,一指小车,“换上劳保服,开干!中午是推满二十趟。” 志强眼光毒,“嚯而,这劳保服比咱衣服都好,叔,能不能把自己衣服当劳保服,你发的我们上课穿。”他自己不太急需,但他三个兄弟需要这体面的衣服遮身挡体。新衣服当工作服对于一个农民的孩子来说确实是奢侈了,他们连正式的衣服都是破败不堪的。 他也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善良的场长在竭尽全力而又不露声色的的照顾这些孩子们。 “这个你们怎么用我不管,但帽子,手套必须得戴上。” “得来。” 头几趟几个小伙干的跟荡秋千一样轻松,到了后边,速度越来越慢,汗珠子开始哗哗的流,胳膊腿肌肉疼的不听使唤,但谁也没吭一声。好不容挨到最后一车,传家咬着牙把车放到了坡底,几个人配合把石子倒上车,总算了了事。 “行,都是好汉,说实话我还真担心你们顶不下来。万事开头难,今天这个头起好了,以后你们的饭碗就牢牢端在自己手里了。我们共产党人有个口号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看见前面那家牛肉面馆了么,进去一人一碗牛肉面,算是我给你们庆功了。” “那感情好。” 几个孩子跑去吃牛肉面,这算打牙祭了。可不便宜,一毛七一碗,但面条量大,汤鲜、肉多!。平时他们吃的都是馒头,馒头+炒大白菜+汤,汤是酱油加开水,免费供应。 场长同志也进去撸了一大碗。看着孩子们心满意足的脸说,“看你们那馋死鬼的嘴脸。这样,以后周五来找我,我在宿舍里给你们开小灶。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要给我再到外面和那帮孩子打架了。” “三叔,你不知道,他们天天骂我们是资产阶级狗腿子!” “我没功夫跟你扯那咸淡。一周没打架,我那屋里嘿,大鱼大肉管饱。一动手,你们喝西北风去。” “那我们暂时忍忍,君子能屈能伸!”拳头有时也硬不过软肚子。 周五是孩子们期盼的日子,场长总会按约定把他们请进自己的小宿舍给他们开荤,急头白脸的吃顿好的。 春去夏来,期间翟柏涛只打了一个电话,“三狗啊,那小子还老实吧?没给我捅什么篓子吧?” “没有,没有,挺好。吃的饱,穿的暖,学的好!人高马大的,哈哈。” “哦,你三狗有两下子。”听了三狗摆持几个孩子的安排翟柏涛都得叫好。 “提前透个信,年底省内所有的农场都要关闭,所有人员回岗。你站好最后一班岗。” “是!” “哦对了,你就不回岗了,考虑你农场办的不错,我考虑你去县里管个经济还是绰绰有余,你这段时间好好补补经济的课。” “好的,我一定好好补上这一课。” 挂上电话,三狗热泪盈眶,柏涛哥没有忘记他。不然他真不知道农场撤了以后,回派出所去如何面对那些同事们,场面得多尴尬。 陆陆续续的农场的下属单位企业逐渐被调整走。先是前沿产业研究所被省政府政策研究室整体拨走合并,后是热电厂被县电业局划走,农场医院被县医院接管,就连暖通公司都划给了市公用事业局。农场在慢慢瘦身,但没有人惊慌,因为形势越来越明显,这里的这帮人慢慢都要回去了,已经有零星几个人先被市里调回去了。 八月中旬已经风传今年要恢复高考,好多人开始慌着找课本资料复习。农场高三班人数开始慢慢递增,三狗决定原来35人班固定班级不动照常教学,新来的同学在暖通公司留下的大车间里上大课。这些新同学大多都是抱着临时抱佛脚的态度来的,但积极性也很高。当然他们的水平已经不能和一班同学相提并论了,他们在时间上差的太多了,一班已经进行第三轮大复习了,到了最后冲刺阶段。 10月12日,国务院批转《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意见》,决定从高中毕业生中直接招考大学生,不再由群众推荐。疯传已久的高考报名开始了。 直到这时,原上的人才恍然大悟,人家翟省长真是预卜先知啊,可惜咱误会了人的意。那留下来的35个意志坚定的幸运孩子这次要鲤鱼跃龙门了。 县一中高考考场,历经十年又重新拉开帷幕。农场对孩子们去县里考试很重视,三狗亲自带队,连林苗苗都被派来跟队当队医,农场的车接送,又包下一中对面的宏达旅馆。宾馆不大,四人一间,刚好住下农场的师生。三狗让宾馆这几天封闭式管理,闲杂人等不得进出。伙食他也亲自把关,还临时又把农场的大厨调过来做高考餐。宾馆老板都第一次见这么送考的,直咂嘴羡慕这帮考生。“你们真是有福了,摊上这么个好场长!” 志强、兴邦、振邦和传家被安排在一个房间。“这跟咱在农场里一个样!”作息时间彼此都熟悉,因此高考期间没发生什么不适。 第一天考试时,志强那个考场上午考场的25个座位都坐满了,但是到下午开考时人就开始变少。第二天上午只来了不到10个人,考场还剩下1\/3左右的人,考第四门功课时,就只剩五六个人,好像很多人都缺乏信心。 全部考完大家都很兴奋,谁都按耐不住。三狗在车上一一点完名说,“我知道大家都很兴奋,但是,我劝你搂着点情绪,给我一点面子。我这个场长不容易,得安全把你们送到农场,你们回家后怎么狂欢我都不管了。” 车子发动往回赶,车上的年轻人骚动不安,有人提议让场长唱歌。“哦,哦哦哦,场长同志,你得表演一手,不然我们要下车!”一车子掌声。 三狗有点搂不住了,“别起哄哈,影响司机开车。” “我没事,这路我一天走八遍,你唱你的不碍事。” 满车都是笑声,口哨声,看起来不施展点绝活是镇不住这帮秀才的,三狗站起来说,“我给你们唱首歌,《月亮代表我的心》”,整个车厢都疯狂了,天呐,场长居然会唱这首歌,三狗的唱功很好,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志强已经抑制不住了,非要苗苗姐跟场长一起合唱不可,林苗苗有些扛不住,她哪见过这种架势,其实她对三狗印象很好。正在尴尬间,农场总算到了,林苗苗第一个跳下车,快步跑走了,志强还在后面起哄,“苗苗姐,苗苗姐别跑啊,害什么臊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啊。我替三叔提亲来了。”三狗拎着包就往志强身上招呼,“你今天是放开了搞!小兔崽子。” 场里摆了散伙饭,吃了散伙饭高三班就彻底毕业了,从此五湖四海了。 四个小子吃饱了在宿舍对答案,都觉得自己能上一本,又觉得玄玄乎乎。等待成绩的日子是最难熬的。 本来除了志强,其他三个都急着要回家,但考虑到弟兄们应该同甘共苦,志强是不拿通知书不离开农场,因此都聚在一起熬着等高考消息。 等待的日子里场长也没让他们闲着,农场图书馆里原来前沿产业研究所留下的大量资料及书稿都没人规整。 “交给你们最合适不过了,都是天之骄子。这次不是勤工俭学,算全工。” 四个伙计坐在研究所里开始整理,这是他们第一次系统的接触政治经济学,包括西方德国、美国和苏联等大国的经济政策理论。这是个全新的领域,他们天天在整理和学习的过程中又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冲突、争辩。场长也得补经济课啊,他也天天跟着这帮孩子扯吧,还拿笔天天记小笔记跑教授那里让教授评理。教授们也很可爱,一个个挣的面红脖子粗,谁也不服谁。小日子过得很刺激,很辣。 快到春节时农场又一次沸腾了,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今年农场创造了一个高考巅峰,一共考上了十二名本科,二十六名专科。 志强去不了南大北大楼了,他被北京大学录取了。传家如愿进了人大。兴邦去了南大,振邦去了复旦。四大天王不是闹着玩的,县教育局里都沸腾了,原来要查封复习班的同志这几天都灰溜溜的,说话都轻了几个调,事实胜于雄辩嘛。 志强第一次回到牯岭路7号院2号楼这个家。屋子里一屋子人都等着他呢,看见他都兴奋的跟他拥抱。志强叹了口气轻描淡写说,“很抱歉,我没实现自己的诺言,不能在北大楼前面和你们会师了!” 爸爸妈妈倒没说什么,妹妹莉莉实在是憋不住,轰然大笑起来,“二哥,你看起来真傻!哈哈哈哈。”本强也憋不住笑的跑出了院。国强也差点忍俊不禁,噗嗤一声。月琴赶紧说,上二楼看看你的卧室,刚给你弄好,你和国强一个屋。志强扑踏扑踏上了楼。 月琴也是忍不住了,笑的肚子疼。她问男人“柏涛,你说你这个儿子随谁呢?俺宗家可演不了这么深沉的戏。” 翟柏涛放下文件,把眼镜往下一推,“恁这个儿很能装相来,要不是咱提前得着信,还真被他蒙在鼓里唻!”翟柏涛站起来往院子里走,“嘿嘿嘿,恁这个儿是个角,真能绷住劲。这给咱一通演,哈哈哈哈。” 国强从自己被底下掏出北大录取通知书递给志强,“你的通知书都掉了,你这么不小心。” “嗯?是么?”志强赶紧接过去,又觉得哪里不对,“哦,嘿嘿嘿,这是你的!我的在背包里。本想给你们演一出瞒天过海计,没想到你们都知道了,哑迷成了喜剧了。” “早传开了,说翟省长家考上两个北大,你以为你远在农场就能瞒住我们啊。” “哦,这次省长又出彩了!” “说正事,兴邦振邦考的怎么样?” “还行,一个南大,一个复旦。” “哦,牛逼,牛逼。” “妈,妈,兴邦振邦都考上唻。”国强冲下楼去报信。志强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摇曳的法桐,一时有些恍惚。 农场,成了他的故乡。 楼底下他那帮最亲的人儿正在忙活着准备晚饭,迎接他这个可爱的人。 不知怎么的,眼睛就湿润了,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转。 第2章 曲线迂回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烙印,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宿命,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活法。人不能选择时代,时代却在塑造人格。 不管你承不承认,愿不愿意,这个时代都在推着、裹挟着我们朝前走。 翟柏涛这一大家人也正身不由己地经历着这曲折而迂回的时代浪潮洗礼。 志强从淮海原归来,让一家人终于聚齐了。中国人团聚讲究一桌好饭。柏涛两口子在厨房里捣鼓出满满一桌子菜,月琴拿出节日里才能使用的一瓶敦煌大曲。满脸喜色的说,“今天多炒了两个菜,高兴,喝一点。” 翟柏涛高兴的接过酒来,倒了四杯酒。 “我是没想到这次国强、志国考的这么好,学海无涯苦作舟,成功上岸不容易。今天咱四个成年人碰一杯。这也算给你们补上了成人礼。” 大家都举杯,莉莉跟着凑热闹,她端的是糖水。 “我们那时的成人礼是在战壕里的度过的。那天啊,我只啃了一口地瓜干。饿的前心贴后背,心想等到革命胜利了,我非天天吃烧鸡不可。” 月琴接过话,“我的十八岁还在运河师范做学生唻,想着出来当先生,没想到社会上连一个课桌都放不安稳,教哪门子书哦?” 孩子们都不喜欢听这些革命故事,莉莉撇着嘴“妈妈,你不要讲那些历史老一套了,这些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柏涛无奈的跟月琴一碰杯,“我就说嘛,历史是用来遗忘的。咱们那些光辉岁月都埋进历史的尘埃里了。” “孩子们有孩子们的日子,新时代有新时代的活法!再讲吃苦受罪,我们就跟祥林嫂样了保不住被人嫌弃。” “奋斗的精神永远都不过时!现在的人越来越现实和急功近利。大家只羡慕别人表面风光,升官、发财、金榜题名,殊不知别人成功背后的艰辛。” “爸爸,我看你这个官就很好当,天天坐在车上来来去去,开开会,视视察。多轻松!这个官要给我我也能当好。不像我们天天回家还得做作业。”莉莉有些不服气。 “哈哈哈,莉莉有骨气,希望你以后能做一个为人民做点实事的好官。我现在要考考你们,眼下我们一没钱,二没技术、三没人才,四没设备。我们怎么才能大踏步搞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月琴把面条端上来,一人一碗面条,“不是都摸着石头过河嘛?” 志强起来去找蒜瓣。吃蒜不吃面,香味少一半。没有蒜的面对于志强来说是没有灵魂的。“哥,别吃蒜,这边没人吃蒜,味道太大。” “你懂啥,人何必要那么在乎别人的感受而忽略自我呢!” “反正我是不吃,我刚来那会也吃,不过同学们都嫌弃我,我就忍着戒掉了,不过吃面不就蒜确实不过瘾。” “下次吃面啊,我先用蒜臼子把蒜泥捣好,再倒上醋和酱油,撒上盐看你个小馋虫吃不吃!” “我吃,大不了吃完再刷牙好了。” “国强,你说说你的看法。”翟柏涛不愿意话题被一瓣蒜打断。 “上面怎么安排咱怎么干,这还不简单。听组织的话跟党走。” “哈哈哈,说明你没明白事情的复杂性。你远眺太平洋,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暗流涌动。” “志强,你说说看。” “世上的事都有规律,不要搞特殊化,我们有些路西方早替我们趟过了,西方搞现代经济建设早我们几十上百年,产业、技术、设备都是现成的菜,摘回来切吧切吧都能直接装盘,根本不需要摸着石头过河,只需睁眼看世界!至于钱,也就是你们嘴里咋呼的外汇,向哪个洋大人借不是借,反正都是债。他们现在正闹资本过剩愁的资本没地方去。” “哎,你说得有点道理。有些人把经济发展搞的神乎其神,动作起来如履薄冰,如临大敌。实际上确实没什么复杂的。市场经济这个东西外国人能搞我们为什么不能搞,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 翟柏涛平时工作忙,没时间和孩子们在一起,他对孩子们的教育都是在饭桌旁完成的。 宗月琴把凉透的菠菜丸子又回锅炖了一下,打了几个荷包蛋在里面。 “趁热赶紧吃。” “月琴,吃不急,你谈一谈。” “我不懂经济,怎么搞经济建设千个婆婆千张嘴,因此路径不可能是唯一的,争论是必然的,过程是曲折的,历史的结果却只有一个。” 所有的人都为妈妈鼓掌。 月琴起来收拾桌子,“搁这个屋里怎么说都行,到外面谁也不准传。” 一家人吃过饭,翟柏涛提议出门转转,带志强出去熟悉一下环境是个好建议。大家都穿了大衣围了围巾,出门转转一般去公园,往西南慢走两公里就到了清凉山公园。 翟柏涛一指眼前这个七八十米的小山讲,这山可不简单,原来叫石首山,战国时期楚威王在此建立金陵城,故南京又称金陵。据传诸葛亮路过南京时,留下了“中山龙盘,石城聚虎的评判。聚虎就是清凉山,龙盘说的是紫金山。山上名胜古迹众多。 “你们要一口气冲到顶。”孩子们嗷嗷的往前跑。把两个老家伙晾在后面。 “又出事了,上面要求江南进行经济调整。” “不是嫌弃发展慢么?怎么又调整?政策闹矛盾了?这等于把一路狂奔的马又套上缰绳。你这个改革派首当其冲受到冲击。” “挨了个处分,省长变成了副省长,哈哈哈,昨天还在大会上做了自我批评。” “呀,刚听你说这个事哦。” “我都习惯了,干点事不容易。就是几个大项目铺开了还得往回收,损失让人难以接受。他们太保守了,搞平衡派。” “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市场经济派和计划经济派还将并驾齐驱一段时间,磕磕碰碰不可避免。” 一听到月琴说到计划派,翟柏涛噗嗤一笑,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女人的手里,软绵绵的。 “什么东西?” “这是计划派!” “哎吆,哎吆。太恶心了。”月琴恼羞的把那玩意往草里扔。 “对这个计划生育我是保留意见的。” “乱七八糟的。” “至少现在要求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回到经济发展的主航道。经济目标增长将成为衡量成功还是失败的标准。增长与发展这一可量化的检验指标将决定政策与事业的升与降。这就是很大的进步了。” “不改革也不行啊,就只有死路一条。改革,我们也是九死一生。得闯出一条血路来。” “我们还是有进步的,曲线前进。现在这个关于真理标准的学习文件在全社会范围内鼓励讨论。任何一个人的思想再也不会被盲目并无条件地接受了。这个太有意义了,政府还将开始逐步地开放社会,慢慢放开个人自由。” 山上风有点大,月琴关心的问男人“你冷不冷?” “军大衣挺暖和的。” 古树枯鸦,寒寺寂寥。翟柏涛把女人的围脖围紧点,抱着她的肩说,“也许我们该到大学里去教书。四人帮倒了以后权力斗争还这么激烈是我没有想到的,我有些倦了,累了。” “到哪我都跟着你。” 男人心里一阵感动,紧紧拉着女人的手往山上走。 在清凉古寺歇脚的时候,翟柏涛告诉众人,这个寺非常着名,曾为南唐首刹。有一个着名的成语“解铃关还须系铃人”就诞生于这个寺庙。据说南唐时清凉寺有一位法灯禅师不太拘守佛门戒规。寺内和尚都瞧不起他,唯独住持法眼对他颇器重。有一次法眼讲经时问:“谁能够把系在老虎脖子上的金铃解下来?”大家都回答不出来。法灯刚巧走过,不假思索地答道:“那个把铃系到老虎脖子上的人,才能够把金铃解下来。”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为啥要给老虎系铃铛还要去解铃铛?”莉莉表示强烈的不满。 “这就是谁惹麻烦谁解决的原因。”翟柏涛疼爱的拍了一下女儿的头。志强去弹妹妹的手“别人跟你讲的是哲学,到你这里都成疑问句了!” 山上更冷,风刺骨的寒,冷清的没几个人。庙前的小广场上有个姑娘在画画,画的真好,惟妙惟肖。姑娘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衣,冻的直淌清水鼻涕。那衣服看起来也不太合身,可能是她妈妈的衣服改的。 莉莉在画摊边一喊,大家都围了过去,呀,画的“清凉礼佛图”啊。莉莉刚才已经跟这个姑娘攀谈一会了,小姑娘今年刚考上中央美院,今天来写生。 宗月琴觉得这个姑娘穿的太单薄了,就要把大衣送给她穿,姑娘一个劲的推脱说她不冷。黑亮的眼眸都闪着泪光,宗月琴只好作罢。 风又起,还有点飘雪,一家人开始下山。到了山脚,志强突然说他的手套不见了,得回去找一趟。急匆匆的转身跑上山。宗月琴怪孩子粗心,男人没吭声,掏出一支烟点上,把手里的火柴晃灭,又用脚踩捻了一下。 “你真以为你儿子手套掉了?” “那是啥?” “他呀,哈哈哈哈,英雄救美去了。咱撤吧。” “这小兔崽子,真随你!不过这姑娘是真俊,咱要是有福分摊上这么个儿媳妇也是美事。” “孩子才多大,我一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回吧。”宗月琴也是莞尔一笑觉得自己话说的唐突。 李萍被风吹的浑身打哆嗦,她裹紧了衣服,准备把剩下几笔画完就下山。实际上她是来现场写生卖画的,但脸皮薄,实在不好意思张嘴卖画,就只好剩下写生了。心里有些懊恼和自责,她妈妈说了,学费自己挣不来就得进厂拧螺丝。家里养不下成年的嘴。 今天又是白费劲了。刚收拾好画笔,就看见刚才那小子又拐回来了,这小子一点也不礼貌,那一双大胆的眼睛把她瞅的浑身发毛。 志强没话找话,“这么快就收工了?没人看就敷衍了事么?” “你管不着!” “其实我挺喜欢你的这幅画。不知道会否割爱相让?” “你和刚才那群人是一起的?”李萍看眼前这个穿帆布棉服的男孩跟那群人仿若格格不入。 “你看不起工人阶级?” “你这么理解我的话?” 李萍小心翼翼抽出画,收拾画板背在身上准备下山。 “哎,这画你卖不卖啊?” “不卖!” “为啥?” “不为啥,就是不卖给你。你根本不懂画。” “凭啥这么说?” “我卖画不卖惨。” 志强一时语塞。这姑娘真厉害,看人心思直透心扉啊。 “嘿嘿,我确实不懂画,我只想帮帮你。” “我有手有脚,为啥要你帮!” “你真有意思。” “你才有意思。” 李萍脚步越来越快,三下五除二就到了山下西康路口,砰砰的心跳才算平静下来。路口边有个菜市场,好多人来来往往。 志强跟的一身汗。这姑娘跟箭一样快,太能跑了。两人相跟着一路往北走,李萍又紧张了,“你干啥?为啥跟踪我?” “你真奇怪唻,我也回家,你不能不让我回家吧。” “你家在哪?” “往北,到前面岔路口往东北拐。” “那你先走。” “你真奇怪。我快慢随我自由。”志强岔到路对过,两人相向而行。直到拐进岔路口,那姑娘还在往前走,前面是个死胡同,尽头是一号院啊。志强有些懊恼,能住一号院的人比他都阔气都多,自己还心想着帮助别人呢,想多了。 一推开家门,大家都在用热水盆泡脚,国强对着他嬉皮笑脸,“你的手套找到了?” “一边去!” “还行啊?!” “啥还行?” “你没被拒的灰头灰脸啊?” “有你啥事?你瞎掺和啥?” “那姑娘叫李萍。” “你说什么呢?” “李萍,一号院的院花,高冷姑娘,多少大院子弟想碰瓷被治的鼻青脸肿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嘿,我说国强,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真的找手套唻。” “少招惹她,她爸爸是个物理学家,公派西欧出国考察,半途跑了,至今杳无音讯。有人说是叛逃了。” “有这事?” “你刚来,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志强不吭声了,匆匆洗了脚,躺在床上读亚当?斯密的英文版《国富论》。心乱了,书是看不进去的。他满脑子都是李萍奔跑的模样。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国强拿起《诗经》大声朗诵起来。这诗歌太应景,有些像为他而念,但又无从发作。只好捂着被,让大脑沉浸在虚无当中。 也许是被风吹坏了,莉莉当天晚上发高烧,国强和志强两个哥哥背着妹妹去鼓楼医院,医生说是受凉了,打退烧针注意保暖就行。回来的路上,两个人还是轮流背着妹妹,莉莉觉得很幸福,搂着哥哥的脖子说,“哥对我真好,我长大了买好吃的给你们。” “就知道吃,你看你吃的死沉死沉的。”志强驮的有些累,又咬牙坚持了二百来米,直到腿脚发酸迈不开步,才让国强接手接着背。 小姑娘头脑发昏,眼睛却雪亮。只是朝另一条街瞄了一眼,就兴奋的在国强背上直拍背,扭转的国强一咧嘴,差点把她撩下来。 “干什么你?你想自己下来走啊。” “那个画画的姐姐,搁那条街。” 百十米外,果然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姑娘在拉一个平板车。 两个哥哥都有些恍惚,都去摸妹妹的头“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说着话也到家门口了,莉莉一针下去也不头昏脑胀了,她坚定自己看的没错。 “你们去看看吧,这么晚了,她说不定也是去打针的呢。” 国强让志强去,自己推开门带妹妹回家了。志强有些犹豫。不知要不要去,毕竟白天搞的挺尴尬。 再一想一个姑娘半夜拉着车也不安全,便扑弄了一下头发,走向隔壁那条街。 莉莉果然眼睛亮,李萍正一个人吃力的拉着平板车往家赶,她的爷爷傍黑摔伤了腿,在医院包扎回来。这条街是东低西高,李萍拉起来有些费劲,尤其前面这条慢坡岗颇有些考验她的耐力,累的她汗流浃背,汗水都沁疼并模糊了她的眼睛,也顾不得擦。 突然,平板车像是加了一个自动动力,轻松无比。 “加油!” 一回头又是那小子。 “又是你!这次是谢谢你啦。”再甩脸色怕是不近人情了。 “巧了,要不是莉莉说是你,我们哥两个还真看不出是你。” 两个人一个平板车爬坡就顺当多了。到了一号院,志强又把爷爷背进屋子。 “谢谢你,小伙子,你是翟家的小子?” “嗯?爷爷怎么看出来的?!”志强有些吃惊。 “和柏涛一个模样,还能看不出来嘛。” “哦,你孙女一直拿我当坏人看唻。” “哈哈哈,你们翟家都是汉子。你爸爸最近压力很大吧。” 志强第一次听别人讨论他爸爸,心里有些紧张,“有啥压力啊?” “你不知道嘛?上面有些人说他搞洋跃进唻,说咱们江南步子迈的太大。你爸爸是条汉子,一个人顶了下来。” 难怪爸爸最近烟抽的有些多!感情当官的要做些实事也得付出代价。 李萍给志强倒了一杯水,她看人的眼神不再高冷,还带着一股柔情,让志强有些心慌。李萍的妈妈把炉子捅咕旺点,怕老爷子再冻感冒了。 “爸,喝点姜茶吧。” 老爷子看着儿媳妇眼神有些黯淡,“龙云还没有消息么?” “考察组非说他是擅自离队,我正在和那边的领事馆联系,龙云干不出那种事,我们不能不明不白的背这个锅。” 志强不便打扰,起身告辞。李萍送到门口。她把志强的衣服领子树起来,“外面冷,别着凉了。” “哎。路近不怕。” 志强浑身燥热,根本没觉得冷。 到家了,家里人都睡下了。志强悄咪咪上了楼,摸到床,掀开被子往里钻。 “软和么?” “软和。” “多软和?” 一只鞋扔过去,一阵鹅叫。 “嘿嘿嘿,额……” 第3章 钱是苦出来的 泇水原还被冰冻着,凛冽的风呼呼地吹过来,路上满是冰。冻雨像细针刀子一样往下砸,枯树上连只鸟也不敢落,地里的土都被冻酥了。 冬闲时节嘉恒不敢闲,两个孩子过了年上学得用钱,这两个月得苦出钱来。 今年建设项目多,公社现在增收芦苇,一车给两块八工钱。爷仨顶风冒雪在荡子地里收芦苇,手脸都被芦苇拉割出一道道血柳子。没人喊一声疼叫一声苦。这点罪对于被生活折磨的千疮百孔的人儿来说算不得什么。 只要能苦出钱来,就没人喊疼。日子有奔头,他们心里闪着火苗在跳跃。一天爷仨能苦出三车芦苇。 天天一大早,天还将明未明之际,爷仨就得从被窝里爬出来,推着车往几里路外荡子里跑。割苇子再装第一车送到公社供销社,卸了车怎么也得九点多,饿的前胸贴后背,爷仨也不敢买二两包子吃,拿出家里带的地瓜窝窝头坐在车板上吃,嘉恒疼孩子在铺子上买两碗一毛五的豆粥让孩子分着吃。老板看不过去,递上一碟辣疙瘩丝菜,“老宗,儿子都大学生了还吃这个?” 嘉恒恓惶着说“孩子上学得花钱,不省不行啊。” “地头栽的辣疙瘩菜不值钱,你拿去,一般人我不给吃哩。” 嘉恒赶紧致谢端着菜到车边让孩子们吃“老板好心送点咸菜,赶紧吃,香的很。” 兴邦问爹跟老板说得啥,嘉恒掩饰着说,“老板夸你们有出息唻。都要读大学了。”嘉恒转过脸去装作擦汗,擦掉了眼角的泪。让孩子跟着他吃苦受冻不是他的初心。 虽说吃的不好,总算填饱了肚子,爷仨捆捆腰又去地里接着苦。芦苇荡子里芦苇越来越少,一天八块四也挣不到了。嘉恒愁的慌,上哪挣钱去呢! 兴邦不小心摔倒在冰渣子上,手戗了个口子,振邦赶紧撕下一条布给哥哥扎上。最后一车了,嘉恒让哥俩歇一会自己往车上装芦苇。 哥俩窝在草堆边躲风。振邦弓着腰撅着腚,研究起冰块来,突然他大叫了一声,“哥,你看冰底下是不是都是鱼?” “别胡扯了,要有鱼要被人抓完了,还轮的到咱?” “真有鱼哎,成群结伙的头挨头,不仔细看跟泥一样!” 兴邦趴在冰上一看还真是,“弟哎,老天爷有心让咱体体面面的去上大学了,这鱼咱捞出来卖了当学费路费。” “会不会公社有人来找咱麻烦?” “你个呆头鹅,这大江大河里野生的玩意哪有主,谁逮是谁的。先抓了再说。” 送完最后一车芦苇,弟俩跟爹说了冰底下有鱼,他们打算砸冰逮鱼卖。 “行是行,就是太冷了怕你们受不了。别冻坏了。” “没事,咱先试试。” 爷仨找个避风的湾头,真砸出不少鱼来,但人也冻裤腿都硬邦邦地冰直了,好在嘉恒生了一把火大家才烤暖和点。穿上半湿不干的鞋,走了几里路到公社去卖鱼,三个人冻得直哆嗦。就这惨样,十二块钱的鱼钱还被工商所收了三块钱工商费,肥头大脑的工商还理直气壮的顺走两条大黑鱼,分毛都没给。气的振邦的牙都要咬碎了,腮帮子鼓出筋来,胖工商满不在乎,“我看你小子戾气怪重,拿眼剜我?想我给你开罚单啊?” 嘉恒赶紧上前陪着笑,“政府,小孩子刚入世不深,还不懂事,你尽管拿回家吃。” 兴邦也赶紧喝住弟弟,“赶紧摆摊,摆好了有卖相唻。”尽管他自己也气的一肚子气。但胳膊别不过大腿,此时不是硬气的时候。 送走了瘟神,回到车边嘉恒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哎呀,别给他置气啊,他是吃官饭的,咱是吃市场饭的,他不让你摆,咱这个市场就没有了。” “腐败,太腐败了。工商费他不是收过了嘛!你看这收费条子都是手写的,回头那工商费也得进他个人腰包里。” “有权就任性。哪怕有蚂蚁腿那么大点权力,有人也能掏出肉来,咱老百姓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是咱管的事。咱惹不起,躲得起,忍口气就过去了。别看这点权力只要他想,也能为难死咱们唻。和他们置气犯不上。” “吃人粮食不干人事的东西!” 尽管受气,卖鱼比送芦苇挣钱。爷仨第二天又去荡子里砸鱼,这次小兄弟俩说什么也不准备去公社卖,又不肯在四里八乡卖,农村是典型的乡土熟人社会,牵牵挂挂的,卖鱼收钱抹不开面子。兴邦振邦决定拉着车子去六七里外的鲁南村里卖。 为了面子多受罪,弟兄俩选择多受罪。 算数不打算盘来。到了鲁南鱼并不好卖,吆喝一早上,只卖了几付生意就卖不动了。看的人不少,下手买的没几个。振邦有些灰心丧气,“哥,这鱼咱弟俩要是拉回泇水可就难看了。” “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么好的野鱼不可能卖不出去,现在家家都缺蛋白质唻。这事有蹊跷,得静下心来琢磨琢磨。可能初来乍到,咱不了解这里的行情。” 兄弟俩一人坐一个车把想折,兴邦没说话,他琢磨着看货的人不少说明都想吃,都想买,但不下手说明囊中羞涩。看着山区家家户户门前的花生秸垛子堆的老高,他突然一拍脑袋,“老二啊,亏咱还是大学生唻,你看家家户户都种花生,他们家里缺钱但不缺花生唻,花生也是稀罕物硬通货唻,搁老家可比鱼抢手多了。咱搞原始点,以物易物行不行?” “对呀,我怎么没想起来呢,经济学不是说稀缺的就是有价值的嘛,这花生搁咱那可值钱唻。” 鲁南的乡亲们靠山吃山,靠着广袤的沂蒙山区,家家户户都种了不少落花生。尤其山脉东南端,空气纯净、山泉丰富、土壤肥沃,硒含量特别高。花生好养活,落地生根,随便找个山凹就能种下一片花生。种下一粒米,收获一瓢果。要说谁家缺这玩意那这家得懒惰到何等地步。 有时候事情转机就在思想转变的一刹那。尤其是商品营销,一个点子就能化腐朽为神奇。很快,滞销品变成抢手货,随着花生换鱼的吆喝声,弟俩把鱼换成了满满一车壳花生。 泇水人多地少,大多地都种了粮食,油脂食物这一块缺的厉害。弟俩拉着花生往泇水一倒腾,不要他们问事,爹一个人看着车子很快就卖光了。仅仅是多走了三十来里路。一车鱼就从十二块变成了三十块,整整多了一倍的钱还不止。 商道,商道,无论大小生意都有道道摆在那里,找对了路,这买卖就好做。一天一趟,一直到年根,湾子里的鱼也倒腾差不多了,爷仨挣了三百多块。这学费路费是够了,生活费也有个七七八八了。 人有钱,底气就足。 一家人开始商量给孩子置办行李。出门在外怎么也得有一套得体的衣裳。黄芩带着儿子去赶集,在街上走了一个上午也没选着合适的。嘉恒脚都逛酸了,觉得比收芦苇还累。逛的实在有些不耐烦了,“别逛了,这街上都是给咱这些大老粗穿的货,孩子在这买不着合适的。下午去农场找恁叔想想办法,那里是咱的小上海唻,那么多教授有文化的人不可能不懂时尚,人家的眼光得比这大街强十倍百倍的。” 小弟俩被爹这个时尚这个词刺激的龇牙咧嘴地笑,别说,咱爹词用的还真时尚。 三狗正在为解散农场忙碌着,市里来紧急通知,年前农场就得关闭,里面的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现在各项工作都铺开了干,任务繁重,时不我待,只争朝夕!不可能让这帮高等人才闲在农场晒暖。 农场里嘈杂的很,大货车开始把领导和教授们的家往城里搬,教授搬家很有特色,家具很少,都是成套成套的书和各类仪器,需要轻拿轻放。搬家工人还不太适应,小心翼翼的提不起速度。 三狗忙的一头汗,跑来跑去,拿着名单核对。都是神仙,他哪一方都不愿意得罪。一处考虑不周,让人家心里不舒服,以后怕是再花心思弥补也无济于事。 没有人愿意被别人轻视,谁都不想自己成为最后一个离开农场的人。三狗最后调拨来的五十辆大卡车,他都交代好了,下午三点准时发车,共进退,提前落后都拿不到钱。 这相当于一次部队后勤战略大退却,人嚷马嘶,瓶瓶罐罐,叮叮当当,需要精心组织。 当农场的钟楼敲响三点的钟声时,总算安顿妥当,卡车开始发动,鞭炮齐鸣。三狗现在农场大门口一一向离去的人微笑招手示意。 “慢点开,祝你们一路顺风。再见,再见!” 客走主安。 农场总算在鞭炮的硝烟里慢慢静下来。人们都有些感慨,一个时代总算落幕了。 “走吧,到我办公室喝茶。”三狗热情的把爷仨让进屋里。 “三狗,这农场就这么空了?” “空了!以后这里整体建成建材厂。” “总有些不舍唻。” “啥舍得不舍得的,这是历史的进步唻。嘉恒哥,你这是来给教授们送行的么?”轻松下来,三狗开起了玩笑。 “不咋,原来想到农场让你参谋参谋给孩子买件衣服的唻,不曾想农场都空了,这事闹的。也算见证了一段历史,这趟没白来。” “哎,你别说,你还真找对我了。” “怎的?” “都急着搬家,把一件事忘了。剧场库房里还堆着好多上面发下来的衣服和布料唻,本来备着春节汇演用,这都回家了还汇演个鬼。闲着怪可惜的,我带你们去试试,看能挑几件出来不。” 林苗苗也来了,她带着两个孩子挑衣服,“先挑拣呢子大衣,这玩意不容易过时,小领西装得要,南京、上海人好这一口。”但西装只有一套,兴邦让给振邦穿,“以后你是上海人,我挑件四个兜就行。” 衣服挺刮净,有时尚味。嘉恒要掏钱,三狗说免了,“你也算农场的职工,现在农场不在了,这些衣服算是抵你的遣散费,我给你开个条。”三狗公事公办,给嘉恒开了一张条。 “还有,这里人家不要的门板,家具木材,焦炭,你要是能看上回头你来拉。扔了也是扔了。明天县里机关事务管理局来清场,农场我彻底就交了。” “那你去哪里?三狗。” “到县上管经济,这几年跟着柏涛哥也算历练了一番,对经济实务摸出了一点门道。我这个人工作不挑,有口饭吃,有地方睡觉就心满意足了。” “嚯哦,你都当了副县长了,说这话是不是太谦虚了!” 兴邦看林苗苗没走有些奇怪,“苗苗姐,你怎么没走?” 林苗苗脸微微一红,“你以后得改口了,不能叫姐,得叫婶了。” 嘉恒接过三狗递过来的烟笑眯眯的说“你们也算是门当户对,单着这么多年,熬成正果,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们是第一个知道这事的人,这样吧,门口那家牛肉面馆,我和苗苗请你们吃喜面。” 林苗苗一拍三狗的头,“啥喜面?是喜宴。” 兴邦振邦要起哄,被林苗苗喝止住了,“别起哄,你们还是我接生出来的唻,第一个打你们屁股的不是恁妈,是我,小孩子起什么哄。去我办公室,我送你们一人一支钢笔。传家那份你们也给捎着。” 三狗的人情,嘉恒领了,挑着捡了满满一车用的着的地方。傍黑儿,爷仨推着平车才到家,黄芩急的搁门口都踱了好几趟了。看见爷仨一头汗的到了门口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天爷爷,恁仨傻子干啥去了,都这么大黄子了还干不靠谱的事,真让人揪心。” “嘿,你个疯婆子担心个啥唻,三个大老爷们是一支队伍唻,不论走到哪怕个球!我们今天算是捡着宝了,满载而归。” 兴邦振邦急着去传家家送衣服和钢笔,三狗叔也给他选了一套衣服。 “急慌忙趋的,吃了饭再去哇。” “吃过了,还是三狗叔的喜宴唻!” “啥宴?说的没头没尾的。啥玩意?” “卸车吧,芩儿。” “你别跟我贫。” “三狗,三狗和林苗苗结婚了,我们爷仨吃的喜宴。” “真的?哎吆,三狗可算有个家了,咱宗老三叔搁地下也能睡安稳觉了。” “你这说的哪跟哪!” “为啥不回家办?” “人家一个副县长,一个院长,不想大办,领个证就齐活了。这些人和咱想的还不一样!” “啥时候升的副县长?三狗当这么大的官了?”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三狗这个正科级可干了不少年头了。这个县长熬也熬到他头上了。” “你说这林大夫,还能生不?” “你问我,我上哪知道去?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寒随着夜积聚,冷的连狗都懒得叫唤。村里没有夜生活,家家户户早早闭了门。传家屋里还亮着灯,三个人正热烈地亚当·斯密的《国富论》,意气风发的指点江山。 “对每一个国家来说,供应全国人民每年消费的生活必需品与便利品的根本来源,是全体国民每年的劳动;那些被消费掉的必需品与便利品,如果不是由该劳动直接生产出来的,便是用该劳动的产出物向国外购买的……因此,我们不可能生产每一件必需品,我们需要和国外市场搞交换,也就是进出口,互补有无。” “你说的不对啊,任何一项进出口要想有个贸易平衡,你得先有成熟的产业、技术、工人和高效的生产率,这样你才能在国际市场上有竞争力,……” 栓住听不懂,但他歪在旁边的锅屋柴火垛子上听的津津有味,嘴里的烟袋锅子抽的也特别有劲。他知道眼前这帮小子不再是泥腿子了,他们胸怀大志,忧国忧民,如果在大学里再历练一番,必将出将入相,前途无量。 这都要感谢那个农场,和那个能折腾的翟柏涛,不论是逆境还是顺境,人家百折不挠唻,人家给这帮孩子种下了希望的种子,并启发它们萌芽。一走就走出个不一样的人生来。 而他这个大老粗就只能是大老粗,只能随着日子随波逐流,被时代大河裹着着,呛水着,苍老着。 人有无限可能,走什么路就有什么样的人生。但要成功,关键是跟对人。有人在关键时刻能启发你,让你顿悟,再扶持你一下,在生活的摔打历练之下,你的人生从此就不同。 百世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三狗搂着女人要行好事。女人却要先谈情,“看你猴急的,憋了这么多年还差这一会?你说你为啥不找别人单找我?” “马行无力皆因瘦,人不风流只为贫。我穷的很,没人看得上我。好不容易碰到不识货的你把我剜到篮子里当个菜,我还不赶紧就坡下驴。” “你嘴怪贫唻。” 三狗把嘴凑近女人的耳边轻轻说,“最关键的是我一看见你就走不成路,你不知道,我一看见你我就起反应,硬的不行。” “哎呀,你真流氓。” “哎,你别说,今天我就流氓了。”男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直接把女人搂在怀里,三下五除二就把女人扒了个精光。女人也矜持不下去了,两个人缠在一起。 今晚男人疯了,嘻了一回没嘻够,他搂过女人要接着嘻,“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唻。” 第4章 欲罢不能 翟柏涛压力越来越大。省里有人做文章,揪着他不放,大有趁你病要你命,落井下石、赶尽杀绝的气势。 先是经济调整,他作了检讨,变成了副省长。屋漏偏逢连夜雨,节骨眼上,公派干部出国考察又出了个“龙云事件”。会上有人提议要追究翟柏涛的“失察”领导责任。被翟柏涛不客气的硬顶了回去。 “这是大是大非问题,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你们乱扣帽子!是鲁莽行事,这违反我们实事求是做事的基准原则。这不仅关系到我,还关系一个家庭的荣誉和生活问题,他女儿都没钱上大学,一个孩子大冷的天穿的那么单薄跑到山上写生卖画,多可怜,你们呢,在这个暖气房里指手画脚,我看你们搞斗争都搞出习惯来了,现在有些人还停留在历史的尘埃里,思想没有转变到发展经济上面来。” 翟柏涛平时不发火,发起火来也挺有气势。他几句话把对方顶的哑口无言。 “经济调整这个责任我担了,发展生产不能停,省长办公会议定的化纤基地和成套集成电路产线两个项目不能停!我们是人口大国, 穿衣问题、吃饭问题是头等大事。我们省要带头为国家排忧解难。以前我们纺织品全部靠天然纤维,有限的土地资源既要解决吃饭问题,又要解决穿衣问题,不堪重负。我们引进这套装置运转起来国人穿衣不是问题。这是利国利民的事,要坚定不移地搞下去,出了事我担着。” 翟柏涛顿了顿茶杯,“这个集成电路是为生产电视机配套的产线,有了它你就能坐在家里看彩色电视,产线建成了,我们就能实现这个产品的进口替代,节省外汇,很有经济效益。这个项目我这个副省长也是要力保的,我们党员干部做事要有恒心,不要老是议论,看准了就干,上面不批钱,我们就搞借贷建厂,贷款办企业不是什么新鲜事自古有之,贷款就是信贷嘛,花明天的钱办今天的事。因信贷不足导致发展缓慢,无疑更糟糕。财政厅要解放思想,想办法保证资金到位。做好平衡收支、平衡贷款和偿付能力、平衡外汇收支这本帐。” 散会后,有几个老同志主动停下来跟翟柏涛握手。“柏涛,你这个副省长比当省长时还气派!大胆的干,我支持你,发展没有错,有人纠结快了慢了的,问题是发展慢了人民不答应嘛,我们等不起。” 翟柏涛心里很温暖,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孤军作战。 下了楼,他车也没要,一个人背着手往家走。高大的法桐树把珞珈路笼罩的严严实实,这个龙云事件不简单,得赶紧想办法解决,弄不好影响他的政治前程。 有必要进京一趟了。 北京的天气更冷。翟伯涛先后拜访了国家计委和进出口委,又慰问了在京江南籍老革命老干部。到了傍晚才走到了调查部,他的老朋友张浩在办公室里急切的等待他的到来。 “你总算来了,说是五点到现在都七点了!你迟到了两个小时呀。” “实在抱歉。工作实在是太忙了,老同志问的细,汇报就超时了。” “一个大省长到我调查部来干什么?来视察工作吗?我们受宠若惊哦。” “哈哈,我是回娘家看看。以前我在特科和你还是同事唻,你不要一本正经的给我装象。”曾经的老同事说话很随便。 “一会儿出去吃个饭,我请你吃北京烤鸭。” “要吃饭也得我请。” “你真没事?” “没事没事,就是顺道来看看你。” “真没事,我可就下班了哈。” “倒是有一件小事,请你帮忙找个人。” “找人是我们的主业啊。省长要找什么人?” “龙云,一个教授。” “啥?你也找龙云?!” “啊,你们调查部在调查他吗?”翟柏涛有些吃惊。 “这个龙云,他听过于敏的课。” 于无声处听惊雷。翟柏涛的脑子轰的一下就大了,仿佛一下子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有些喘不过气来。 “怎么可能?龙云只是江南大学的一个普通教授。” “你不知道的秘密多了。这件事非常棘手。” “张浩,这支考察队是我签字派出去的呀。”翟柏涛掏出烟来点上。 “别太紧张。我们初步分析了情报。这个龙云很可能是被西方间谍机构绑架了,但一时半会他们还不可能探清龙云的真实底细。大概率是想通过龙云摸摸我们核聚能发电技术程度的底。未来是能源竞争的世界,掌握了这种清洁能源就等于掐住了世界工业的命脉。发达国家都在拼命发展这种技术。” 张浩跟前的烟灰缸早就堆满了烟蒂,手里的烟还不停,“兄弟,你离开特科这个行当太久了。” “好在这个龙云受过严苛的训练。我相信他能挺过第一波酷刑考验。” “嗯?他是你们的人?” “比我们还要高。”熏黄的手指往上指了指。 “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我们需要尽快把这个人营救过来。这个人应该还在东德。对手还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把一个大活人在苏联克格勃的眼皮子底下运过柏林墙。” “我们本来在东德的活动就极为有限,与苏联关系又恶化,雪上加霜。营救只能靠我们自己的力量。你们政府这边有没有人和力量在那个地方?” “没有可靠的力量。我们只是在那边谈了几个生产线引进,都是普通的商务合作。” “那就麻烦了。我们只能从一张白纸开始了。” “在西德倒是有一个人,我的堂弟二狗。民国时国民政府公派留学,也是核物理专业,听说现在很有建树。不过他只是一个平民,没有接受过特殊的训练。” “有人总比没人好,你马上联系他。哪怕是安排他做一些外围工作也好。他的老师是德国物理学家瓦尔特·格拉赫吧?” “我不知道他的老师是谁。只知道他在研究民用核能发电。” “如果这些间谍在欧洲想弄清楚核聚变发电技术问题,就必须得咨询这个物理学家,欧洲再无第二人。而这个曾经加入过纳粹党的老家伙已经90岁了,思维变得模糊,行动也不便,想必他的学生不得不掺和进来。这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我操,你的剧本都写好了。感情就等着我来演呢。” “我们只了解你堂弟的过往,并没有和他建立联系的渠道。和他沟通就只能靠你了,人离开祖国多年是会变的,能打动他并让他冒着风险付出行动的,也只有血亲关系了,血浓于水!” “感情我也成了你们的一个棋子。我本来是求你帮助的,现在看来我成了那个帮助你的人。” “一条绳上的蚂蚱。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居然能和一个省长一起搞这么刺激的活动。” 翟柏涛当天夜里就回到了江南省。他拨通了远在重洋的电话,他告诉二狗,他已经是江南省的省长,最近省里有一支商务考察团在东德考察,在参观圣若翰洗者圣殿后,就直接坐车穿过柏林墙,到德国西门子电器等科技公司进行商务考察。请你务必做好接待准备工作。 这通远洋电话将会在一个星期以后,一字不落的出现在德国某个神秘组织的通讯纸上。所以他没有安排二狗做什么具体工作,但是凭二狗的悟性肯定能明白这里面的故事。 二狗天资聪明。尽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向谨慎的他还是打算做一些准备。他拿出地图把圣若翰洗者圣殿标记出来,发挥他那过目不忘的本领,并把方圆周围20公里以内的地形道路记个清清楚楚。 第二天傍晚,一个彬彬有礼打扮得体的黑衣人在实验室里找到了他,说老教授因行动不便委托他出去办一件小事,一件只有专业人士才能办的事。二狗不假思索的同意了。 两个人上了一辆遮蔽严实的小车,车辆七拐八拐拐进一个小胡同,下车的时候二狗隐约看到对面的勃兰登堡门。走进一座建筑,穿过深深的幽暗的地下室,从一个仅能容一个人侧着身子勉强穿行的深地通道穿过柏林墙走向东柏林。 他的脑海里马上就浮现出地图,并把自己的方位大致重现在地图上。又坐进了一辆黑里咕咚的小汽车在街上急速行驶,穿过圣若翰洗者圣殿又向北行驶了七八分钟,停在了一个小区的地下室。上了五楼,二狗见到了伤痕累累的龙云。 “你们为什么要绑架一个中国人?”二狗用汉语质问黑衣人。 “请你说德语。” 二狗又用德语重复了一遍。 “不是绑架。我们只是把他从毒贩在那里解救出来。”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只是一个物理学家,又不贩毒。” “我需要你照着这张纸上的问题和他交谈。然后我就把他放走。” “这是简单的核聚变发电的问题。你们自己都可以问,为什么要把我请来?” “我们不懂中国话。他死活都不肯开口。” “我问话的时候,你们不要打搅我。否则这个活我不会替你们干的。” “好的。” 二狗开始用汉语和龙云交谈。 “兄弟你不要怕。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的女儿喜欢画画。我准备到画廊里给她买一些画笔和油彩。没想到就被绑架到这里来了。” “你不要怕,他们正在找你。” “我可能很快就会被转移到西德去。要快。” “现在我需要问你几个专业的问题。请你配合。” 看到龙云点头。黑衣人有些放松,他走到阳台上打开一角窗帘准备抽上一支烟。透过窄窄的窗帘缝。二狗看见圣若翰洗者圣殿的塔尖近在咫尺,也就500米的距离。 二狗和龙云交谈了大约有一个小时物理专业问题。他起身跟黑衣人说。“走吧,你纸上的问题我都问完了。” “他怎么说?” “这个人对核聚发电很专业,我需要回去和我的老师核对过以后,再把问题写在纸上交给你们。” 黑衣人觉得很合理。他们两个人按照原路返回。离开前二狗看见房间里仅有两个人在看守龙云。 回到西柏林的实验室,二狗仍心有余悸。半夜有人敲门,一个干练的商人找到他,说是泇水老家安排和他对接,还拿出了翟柏涛的照片给他看。二狗赶紧把自己记忆里的地址告诉了对方。对方紧紧握着他的手,说组织已经安排你明天去美国,再转道加拿大坐远洋轮船回国。行动要快,不能犹豫。 龙云回到国内。他还在江南大学教授物理学,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切都风平浪静。谁也不知道他曾经在一个异国他乡疲于奔命的惊心动魄,更不会知道他的档案里记述着这样一句话:不得提拔使用。 社会调查部在江南省开了一个小范围的安全会。张浩一言不发的出现在会议室里,他默默的掏出一支烟点上,也不说话,整个会议室里只有香烟燃烧时丝丝拉拉的声音。香烟燃尽的时候,他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跟书记和翟柏涛握了握手,又默默的离去,留下一屋子的惊诧。 有人表示不满,“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书记莞尔一笑,“到此为止。” 这是他开过的最有意思的会,也是唯一没有发言的会。 翟柏涛没有心思笑。再有出国考察需要他签字的文件时,他总会犹豫一下,不由自主地掏出一支烟默默地点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交代机要秘书,今后所有需要省府批准的考察组在省长签字前必须报安全局审核。他忘不掉张浩那阴沉的脸“我们搞情报工作,根本不讲巧合,更讳谈幸运。出了事我救不了你。” 一家人吃过晚饭再去爬山的时候,又遇见李萍在山上写生,旁边跟着一个中年人,怜惜的盯着女儿画画。志强红着脸去搭腔,李萍热情的介绍她爸爸给所有人。 “这是我爸爸。” 龙云很客气地跟大家打招呼。 翟柏涛站在画摊前静静的看小女孩画画,李萍确实有艺术天赋。这一次画的主题是《金陵之春》,非常有气势。 “真不错,画出了金陵的磅礴气势,我的一个老领导就是咱金陵人,很念旧。这幅画我买了送给他以解思乡之苦。” “不要钱,送给你。” “哎,能卖出画作才叫艺术家唻!” 翟柏涛掏了五元钱买下了这幅画。 天傍黑了,两家人结伴回家。两个汉子落在队伍的最后面,相互点了烟边走边聊。龙云不认识翟柏涛,“听萍儿说,我不在这段时间志强帮了我们不少忙,很感谢!” “谁都有需要帮忙的时候。”翟柏涛含糊其辞。“哎,那你去哪了?” “说不明白。”龙云眼睛有些红。 “回来就好,人要往前看。咱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困难咬一咬牙也就挺过去了。” 眼前这个汉子总有一股子心有不甘的情绪,不知道他能不能调整过来。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调整不过来。 生活总会在不经意间带给我们一些挑战,让我们在追求幸福的路上人仰马翻。人们总是把幸福简单解读为“有”,有房,有车,有钱,有权。但幸福其实是“无”,无忧,无虑,无病,无灾。“有”是给别人看的,“无”才是你自己的! 到了家,志强就慌着骑着车子要出去。妈妈有些急,“哎呀,你急慌忙趋的干啥去?” “妈,我在商务印书馆找了份工,晚上不回来了。”志强骑着破车子叮叮当当的走了。这是上一任房主留下来的破烂货,被志强一阵收拾竟然能上路了。 翟柏涛对女人说,“他搁家里也闲不住,出去历练一下也好,最起码能消磨时间。” 志强想让自己忙活起来,在商务印书馆找了个校对的活,夜班是辛苦些,钱一个月可以拿二十块。人忙起来就会忘却不快,最近李萍始终和他保持距离,若即若离的。她始终把这个大男孩当弟弟看待,她不想他有其他想法,让彼此难堪。男女之间就是这样,若女人无意,近在咫尺,也隔着天涯。 晚上躺在床上。女人说一幅画五块钱太贵了,大家这周又要啃萝卜了。男人搂过女人来,“你知不知道这个龙云家有多惨?他本来有机会参加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事,建功立业的,政审时多了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美籍华人姑姑,就被一脚踢出来,在地方教教书。” “是挺可惜的,各是各,血缘又不能挑。” “理是这个理,但这么重大的工程,没人愿意冒着风险为他担保。进任何一个人都审查你上下三代,这个没有道理可讲。” “其实教书也挺好的,你不也想到大学里当个教书匠的么?” “不一样,以后他连课题都争取不到,教授不搞研究还有前途么?人的希望都被堵死了,活着得有多痛苦。” “要是这个情况确实有些惨,李萍妈又没有工作,男人要不振奋起来,家庭开支都困难。” “其实,只要他辞了公职,在美国以他的科研实力随随便便都能拿几十万美元的年薪。 “中国人心心念念都想有个单位上班,好像有了单位就有了依靠一样。” “这就是执念!是官本位思想在作祟,说到底还是咱们的商业文明不够发达,经济刺激不够明显。等有一天一个发明一个产品都能卖成千上百万的时候,单位就不吃香了。” “你那是后话,人最现实,现在还是体制内更让人觉得安稳。” “哎,你不是看中人家姑娘了么?还想着娶进门当儿媳妇!” “那得看缘分,恁儿的心都拴在人家身上了,天天往他家跑。” “剃头担子一头热也没有用。两条路上的人要节拍一致地走在一起,不是那么容易的,得生活这口磨慢慢地磨合。” 两情相悦终可依,不在朝朝暮暮。两情无缘终聚散,咫尺也是天涯。爱情这个东西强求不来。 志强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还没吃到爱情的甜就先尝到了爱情的苦。 李萍就这样单薄而又楚楚动人的闯进了他的生活,但又拒他距离之外。他已经被我们暂且称为“爱情”的东西折磨地失魂落魄。 青春就这么不期而至的到来了。 第5章 朝气蓬勃 原上草,泥春燕, 红杏催春来,最好四月天。 鹊北来,人在田,洲头鱼欢暖,故乡夕阳炊烟。 岁河墨,烟海白,苍耳轻粘依,童群嬉闹酣。天地不仁时沧桑,别意留白始尽欢。 大学者,非谓有大楼,因有大师也。南大不仅有大楼,还有大师,更有一个特色鲜明的校长匡亚明。 校长的口头禅是“人必须坚持学习,善于学习”,要求师生尊重科学和自然规律。总讲“历史是无情的,又是有情的,顺历史发展规律行事则有情,逆历史发展规律行事则无情。” 校长先生喜欢邀请科学大家到校做学术报告,北门布告栏里密密麻麻地贴着各种学术报告信息,学贯中西、个性鲜明的着名学者鱼贯而入。南大学术氛围很好,民主氛围更好, 一个教授书教的好不好,学校说了不算,学生说了算,优秀教学奖都是大家集体投票,联名写推荐信民主推荐出来的。 每年都会出现大神学生挑战学校的权威,校长是尊大佛,专治各种孙悟空,不怕你折腾,就怕你不出彩。你说你喜欢社交,学校周末就开办舞会。你说喜欢诗歌,那就加入各种朦胧诗会。如果你智力超群,学院可以让你多修一个学位,至于跨系听课都是小菜一碟。 这很对兴邦的胃口。他像拧紧了的弹簧,在中文系绽放光芒的同时又在经济系投入所有多余的热情,也许经济学天赋太过突出,以至于经济学的教授都视他为自己最得意的门生。 人是中文系的人,红是在经济系中红的,“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好比一枝红杏出墙,多少让两个系都尴尬。 南大有苦读的传统,每个学生都用力过猛,个个把油门踩到底。晚上10点熄灯,东南楼、教学楼、西南楼依次关灯。总有一批人赶在关灯时奔向有灯的地方继续看书。有的甚至在关灯后爬窗户再进教室,学校不得已将西南楼一楼教室窗户焊上铁条。还是不行,学生们太拼了,最后学校只好统一拉教室电闸。即便这样,还有很多同学跑到昏暗的路灯下或是臊臭的厕所里看书。 人比人气死人,有人能把苦读读甜。比如兴邦这类货,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疲倦。晚上一点睡,早晨六点你还能准时在大操场上看到他晨跑。读两个学位就不讲了,还能在各类运动会上拿奖,更气人的是他竟然还有时间在学生会里竞选了好几个职位且干的有模有样。因此他获得了一个“南大铁人”的称号,当然也有人不服气叫他“小铜豆”,因为个子不足一米七,又晒的一脸古铜色。 兴邦没有理由不出彩,他认为自己现在日子很甜。国家对大学生太好了,免费读大学不说,考试考好了还有奖学金拿,每个月还能领着国家14.7元的助学金!足够他应付一个月的生活费,根本花不着家里的钱。 在科学的春天里,你没有理由不绽放。 兴邦背着一个塞满了书的大书包,往教室里走,书包太重,单肩背吃不消,只好用两手托着。只顾走没看路,在教室门口和李影碰了个满怀,书包太硬,把李影疼的不轻。 “死脑筋,背这么多能看完么!” “对不起,俗人看不见神仙。” “哈哈哈哈哈,……”一向高冷的李影没憋住,她忍不住多看了兴邦几眼,这个人真有意思。跟猴子摘桃子一样,拼命往书包里塞书。 “一波秋水,顾盼生姿。” “你不要太大胆哦!”李影有些慌张。 “那你还不起开点,千斤重担在肩,只等美人让道。我肩膀都勒出红印子了。” 李影这才发现自己把门堵个结结实实。羞的满脸通红,赶紧走开,兴邦捧着书进了屋。 诙谐又戏谑的语言,让李影深深记住了这个“小铜豆”,蛮有意思的一个人。有时候人就不能多看几眼,一看准能看出故事来。 同班同学两个多月了,兴邦还是第一次和李影对话。高冷的李影据说家境不凡,来报到时父母身边居然跟着勤务兵。虽然此后大伙衣着朴素,李影也没有与众不同,但再朴素的衣服也掩盖不了那独特的气质做派。与农村出来的孩子是两个世界的人。 兴邦没有癞蛤蟆吃天鹅肉的念头,他天天忙的很,根本没有时间燃烧他的荷尔蒙。这天中午连午饭都没吃,他要去学校西边的青岛路部队招待所帮忙,下午社科院经济研究所和历史系搞了个“中国资本主义萌芽问题学术讨论会”。历史系正在协调安排学术报告时,经济系的海报捷足先登。兴邦赶到场时,两个系的同学正吵的不可开交,互不相让。 “别吵,别吵,我代表学生会来协调这个事。”有人冒头平事,大伙等着这个家伙发言。 “伙计们,历史系组织的学术报告,实际上讲的是经济问题。这样,经济系学生要先加入到资本主义萌芽报告会来,听报告人多你说明你历史系组织的好,经济系组织一次会听两个报告也不吃亏。是不是?” 有人嘟囔,“时间会不会太长?” “提速的事我来协调,前面的会压一压,后面的会提一提,时间就出来了,这个简单。” 社科院董所长目睹了楼下的纷争,“这个小伙子有点意思。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个问题。” “董叔叔,这是我同学,宗兴邦,人称“南大铁人”小铜豆。”李影答道。 “哦,怪不得这么有手段,还是个名人啊,哈哈哈。” “我妈妈让你给我捎的啥?” “哦,搁这儿哪,你妈妈真疼你,这个包一路没把我累坏!” “谢谢董叔,我拿走了。你先歇歇。” “好的。” 李影两手拽着包歪七扭八的下了楼,正碰见兴邦在门口整理海报。 “呀?李大小姐也对资本主义经济感兴趣?来的有点早哦,报告会得下午。” “赶紧来帮忙抬一下,我拿不动了。”李影确实拎不动妈妈对她的爱。 什么样的包在兴邦这里都不在话下,他一用力就把包顶在肩膀上,“前面带路。” 兴邦走路,李影得小跑起来才能跟上。 “呀,呀,你歇歇,你歇一歇呀。” 铁人不是白叫的,从招待所到南园13宿舍493米路程,一个上坡下岗兴邦都没歇一下,倒把李影跑的气喘吁吁。 把包放下来,兴邦转头要走,李影急了,一把抓住,“等一下,你先坐一下,我得好好谢谢你。” 兴邦坐在李影的床边有些局促,干净的床被散发着迷人的女人香,点燃了他的躁动的荷尔蒙。 李影弯腰拉开包,拿出一瓶咖啡和两个苹果递给兴邦,兴邦谦让着往回推,李影就往他怀里塞,兴邦往回拒,他碰到了一手的柔软,塞了个李影满怀。 “呀,……”李影满脸通红,呆坐在床边。兴邦慌了,不敢再胡塞一气了,抱着东西狼狈而逃。 “谢谢,谢谢。” 谢你个鬼!偷占了我这么大一个便宜。 学校组织学生去溧阳农场“学农”,中文系轮在这一批里,一行200人浩浩荡荡赶赴农场,农场不小,一千多亩地,原为南大溧阳分校,坐落在七里山荒芜的丘陵地带,有果园、茶园、水稻田和一个水库,200人放进来就像一滴水流进了河,显不着人,很空旷。 队伍在六大排瓦房宿舍按序号住进去。乡下不比城里,虫物多,晚上也鸣叫不止,李影哪见过这种架势,一夜没怎么合眼。第二天吃早饭时,兴邦点名发现李影没来,就去宿舍找她。 李影还坐在床边抹眼泪,刚才穿鞋时居然从鞋里面爬出一只蟋蟀。吓的她手脚发软。 兴邦帮她把鞋拿过来,反过来倒过去的拍,“没虫子了,看你吓的。其实你学农还能顺带着学大胆,也是好事。” 李影没吭声,她可不想学大胆。穿好鞋去食堂吃饭。同学们早已经下地去干活了,眼下的活是去地里捉“桃虎”,一种跟桃树皮很像的虫子,对桃树花果危害很大。 李影搁那细嚼慢咽,兴邦无聊就搁那看着她吃,太阳光照进来,射在她晶莹剔透的脸庞上,真有人面桃花的感觉。李影被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你看啥!吃饭有什么好看的。” “那我在路口等你。” 屋外就是生机盎然的四月天。旋复花、蛇莓花、凤仙花、葱兰花。黄灿灿地,粉嘟嘟地、白生生地,争奇斗艳。太阳晒在脸上身上说不出来的舒服。 李影出了食堂,跟着兴邦进了桃园。园子太大,大的仿佛只有这两个年轻人在里面。这里更是花的海洋,蜜蜂嗡嗡嗡忙个不停,拱出这个花又拱进那个花,看的人心里发痒痒。李影心里小鹿乱蹦,“呀,真可爱啊这些小蜜蜂,多勤劳,忙着采蜜呢。” “让你来捉虫,不是看蜜蜂。” “没有虫子啊。” 兴邦指着一个桃枝子让她凑近了看,“你看那个很像树皮的家伙就是桃老虎,我们要捉的就是它。” 李李影凑近了看,脸都快贴着树枝了,才发现一个张牙舞爪的桃老虎在她的呼出的空气刺激下快速移动。 “哎呀,”李影顿时像过电一样发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猛地转身要逃,把毫无防备正弯腰教她捉害虫的兴邦带翻在地。小姑娘紧紧的抱着他,脸凑在他的脖颈,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草很柔软,怀里也很柔软,兴邦有些不想起来,想就这么躺下去,躺到天荒地老。 兴邦脸上被柔发撩拨的发痒,他浑身燥热,下面顶起了一棚帐篷。张起手臂环抱着这水一团的躯体他有些迷离。“别怕,别怕,不咬人的。” 李影第一次被男人抱,有一种特别踏实的安心感,心里又慢慢升起一股悸动。她下意识的感觉到兴邦身上有什么东西在顶着她,等反应过来,脸上腾地一下就红了,赶紧爬起来,装作扑弄身上的尘土。 兴邦也不好意思再躺下去,起身专心捉桃老虎,“好你个桃老虎,专吃桃花,比我还有桃花运唻。” 李影扑腾着心跳跟在大男孩后面,她不敢乱跑,生怕地里又跑出什么稀奇八怪的虫子来。 抱了第一次,就忘不掉。兴邦像打了鸡血一样,看不到李影心里就跟猫抓一样坐立不安。年轻的荷尔蒙一旦开始燃烧就灭不下去。 也许是有心也许是无意,第二天两个年轻人在茶园摘茶,摘着摘到了无人处,在一个山丘岗上两人抱在一起。李影亲吻他的时候,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女人疯狂起来比男人还冲动,当雪白的的确良衬衫被女人自己一粒一粒解开纽扣的时候,男人差点没窒息过去,他把脸贴上去,拥有了整个世界。 冲动归冲动,当男人的手缓缓向下时,被女人坚决制止,“不行,现在不行,……” 雷池是不能轻易让男人越过去的。 当学农结束的时候,大部队开始整装回校。学农有学农的好处,劳动让每个人都壮实健康不少。农场啥都产吃饭不要钱,每个人因此可以省下一个月的饭钱,临回前又给每个学员发了一盒茶园产的茶叶。 大家都很高兴,没有来时的抱怨,期盼着明年再来“学农”。校长坐在车上和大家谈心,问问大家都有什么感受和收获,好多人都表态发言。兴邦不想凑热闹,他低头悄悄问李影,你有什么收获。 李影细声细语的说,“我收获了你。” 到校第一个周末,兴邦决定到姑姑家走一趟。临来前爹就嘱咐过他,一定抽时间到姑姑家去看看。现在总算余了一个月饭钱,可以给莉莉买点小礼品。在南园门口商店买了二斤苹果和一袋大白兔奶糖,用书包装了去了珞珈路,路不远,下了高岗,走个十分钟就到了。 看到兴邦,宗月琴很高兴,家里刚刚下了面条,她赶紧让莉莉到街头买只桂花鸭加个荤菜,兴邦没拦住。三个人坐一起吃面,宗月琴把鸭子肢解了,一个孩子碗里塞了一条大鸭腿,“使劲吃,这家鸭子做的可地道了。今天就咱三个人吃饭,这鸭子不能剩下哈。” “我姑父呢?” “去北京开会去了,听说农村政策要彻底放开,搞全面承包制,以后各吃各家各找各妈。咱老百姓再也不会饿肚子唠。” “好政策,俺家得有七八亩地唻。真放开,种粮食吃不完。” “好时代终于要来了。你们要好好学习,国家缺人才缺的厉害唻。” “兴邦哥上南大,真厉害。我现在上的是南大附小。” “哦,我妹妹真厉害,你现在附小,以后附中最后就进南大啦。”姑姑和莉莉被逗的开怀大笑。 今天晚饭吃的有些撑,宗兴邦觉得自己吃了至少半个鸭子。姑姑让他今晚住下来,国强志强那屋空着,想了一下兴邦决定还是回去。 “很近,十分钟就走到学校了,有空我随时来玩。” 兴邦把书包里的东西倒出来,莉莉很喜欢大白兔奶糖。宗月琴又从家里拿出吃的把兴邦的书包塞满。 走出珞珈路已是华灯初上,满城的法桐满城的嫩绿。兴邦对这座大都市有种莫名的陌生感,感觉整条街的灯没有一盏为他而亮。直到走上高岗,看见熟悉的汉口路和南园北门,心里才一阵温热。“哦,这是我的城!” 系里统计入党积极分子。兴邦没在意,他不知道这件事的意义,只统计了别人,系党委书记看报表时问了他一句,“你为什么不报名?你不想入党还是你推荐票不够?!” “我票足够了,不提倡讲先人后己嘛,机会先给别人吧。” “糊涂,你得看什么时候!这种情况讲什么谦让。” 书记亲自在名册上加上了兴邦的名字。“以后你就知道这张纸的厉害了。你太年轻呐,光知道死学习,书生气太重。” 既然书记都加了,那就上党课学学政治理论。没想到党课这么隆重,大礼堂里校领导一众人等悉数到场,兴邦才隐约感受到系书记在他人生的道路上打下了深深的印记。 有时候,人得贵人提携一下,尽管有时候这个提携在当时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但却为你打开了另一扇门。 兴邦作为积极分子代表发言,校长很高兴,“哦,你就是南大铁人,政治直觉也不差嘛,学生党员是我校重点培养的苗子,是我们向国家推荐的高素质干部后备军,今天你们以南大为荣,明天南大以你们为荣!” 会场里一片欢乐,南大铁人经校长钦封,传播的更深远了。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毕业季。省委来学校选干部,兴邦被校党委安排去面试。那个当初做主给兴邦加名字的系主任已经是校党委副书记了。 “你小子,给我好好表现,被省委选上,南大就多一份荣耀唻。” 此时的兴邦已经沉稳多了,学生会主席他都干了两年了,“请首长放心,有您的悉心教导,亲自坐镇,我定手拿把掐把考察组拿下。” “对了,要有拿下的决心和态度。不,不是拿下,是通过考核!” “擎好吧您内!”书记是北京人,听了这话乐的把喝到嘴里的茶都呛出来了。 即使是名将云集的南大,兴邦的实力也实在是太过突出。中共党员、学生会主席、校优秀毕业生、双学士学位,居然还有几枚市运动会的金牌!考察组是不会错过这么优秀的人才的,组长在面试兴邦的时候嘴一直都没合拢,笑开了花。一边听汇报一边点头“好,好,讲的好,……不错!”考察组对候选人是否为中共党员很看重。 省委在南大录取了六名选调生,兴邦排在首位,被安排在省委办公厅一处,一处是为省委一帮常委服务的秘书处。兴邦可谓是一步登天。 毕业证还没发,省委就派车把兴邦接到省委,让他先熟悉一下情况。办公厅主任于洋握着新同志的手很热情“我们就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液。你先熟悉一下情况,尽快进入状态。”兴邦被办公厅安排给副书记汤士坤做秘书。 这天省委刚好开扩大会,他拿着文件、笔记本和笔,端着书记的茶杯跟着汤士坤副书记进了会场。汤书记很受用,觉得这个南大选调生不是生瓜蛋子。 散会后,汤书记直接去了北京,他跟兴邦说,“家里有事要及时给我汇报。” “好的,书记。”书记嘴里的家里指的是省委。 下班路上,兴邦觉得有人叫他,一回头翟柏涛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你这个小鬼,到了省委也不给我打个招呼。” “姑父,我第一天上班,没来得及去找你呢。” “好样的,好好干,走,跟我回家吃饭。” 兴邦有些犹豫,跟李影约好了今天吃晚饭。 “哦,有情况,情人有约是不是?哈哈哈哈。” “我和李影先约好了,明天再去你家吃饭吧。” “哦,好,好。” 看着孩子风一样往前奔,翟柏涛一阵羡慕,多好的青春啊。 第6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宿舍的、同班的、同系的、老乡的散伙饭该吃的前几日都吃过了。该签的赠别语都签满了,该合的影都合过了,连行囊都打包好了。 毕业典礼按部就班的举行着。有人径直在典礼上吐出隔夜的宿酒,有些失礼,吐的却是真性情。此日一别,就是一生。所以大家格外宽容,格外迁就。 学士帽扔上天空,散场的时候到了,有人开始哭泣。旅程在不舍中拉开帷幕。十点钟有人陆续的走了,午饭时饭堂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兴邦宿舍九个人就剩下他自己了,留在省委的他决定在宿舍多待半天,晚八点宿舍才关闭。 正在收拾书,李影进来了,把门腾的一下栓死了。美美的眼睛哭的像个水蜜桃,她趴在兴邦的肩上嘤嘤的哭,指标决定她得回北京。回北京两人就天各一方了,尽管兴邦向她保证两个人最终会调到一个城市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即使没有骗,也只有善意的谎言。 哭着,哄着。哄着,哭着。慢慢的两人开始亲吻,相互抚摸。女人已经把自己脱了精光,她今天要把自己完全的交给他。水一样躯体瘫在怀里,男人搂在怀里揉,亲。欲望的火把两个人燃烧了。两个人忘情的投入,忘却了身在何处。 “你不要忘了我。”女人爱惜的摸着男人的头。 “怎么会!我会娶你。”男人斩钉截铁。 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到男人的嘴里,淡淡的香伴着淡淡的咸。男人用舌头舔干脖颈的泪,舔的女人翻身把他压在身下,颠龙倒凤的爱爱不完。 北京的火车哐啷哐啷的启动,李影坐在火车上,看见男人满头大汗在后面追赶。人是跑不过火车的。站台快速倒退的风景按秒针换帧。一声悠远的汽笛,男人瘫在站台上,女人瘫在座位里。 分别的戏太伤人,但每天都在上演。 志强有些沮丧,他在北大叱咤风云,却得不到李萍的爱,也阻止不了她的离开。李萍本可以留在美院,但就是为了和志强拉开差距,她特意选择去回南艺。李萍逃避爱情,逃离北京。 一脸憔悴回到37号楼307宿舍,房间里没有人只剩下三个铺盖卷。大家正在忙于分配工作的事,83个同学已经有4名同学选择留校,7名同学国家公派出国留学。剩下的72名同学中,除了少数决定回原籍以外,大部分同学都想留在北京,进入各部委。在校学习的时候大家都很拼,现在工作分配拼的更厉害。到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 除了爱情的折磨,志强没有那么烦恼。凭借深厚的法学实力和恩师推荐,他已经拿到人大法工委的工作。这份工作很适合立志要改变中国的法治土壤的他。志强翻开他的译稿,法国行政法他已经翻译了一大半了。出版社急着要出版,总催他赶进度。宿舍的灯有些灰暗,加上蚊虫滋扰,写了两三页的他总觉得今天有些词不达意,索性什么都不干,直接躺在床上。 老李走了进来,“志强啊,今天这么闲,有空给自己放假。走吧,到点了,该吃晚饭了。”老李刚从图书馆回来,只要不上课,除了吃中饭和晚饭,他总是在图书馆里一呆待一天。 “走,兄弟。今天晚上我请你。出版社预支了一些稿费给我。” “不要你请,晚饭凑合一顿就好了。” “我听说,你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要考赴美留学,怎么又决定一下子不去了?” “我也很纠结,想了好多天。校党委觉得北大党组织更需要我留下来做共青团的工作,找我谈了10来次。组织的需要就是我的需要,留学的事先放一放吧。”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你可想好了。” “先吃饭,先吃饭。”两个人向食堂走去。两人各要了一份米饭和一份丙菜,坐下后志强又跑到窗口要了两份甲菜端回来。 “我说了我要请客,加个菜吧。” “你真是太客气了。稿费拿的不少吧?” “还行,够买一辆二手自行车。” 说到稿费,两个人还是有共同语言的。老李也经常翻译英国的法律书籍,拿拿稿费,补贴一下生活。同学们都很穷,爬格子写文章投稿子既挣钱又提高专业水平,是同学们挣钱的一个苦路子。 “拿稿费是很兴奋的一件事。我怎么感觉你有些提不起气,有些垂头丧气?是不是你的那个美院的小姐姐考验你。” “不是考验,她把我枪毙了。” “嘿嘿,不至于,缘分到了,感情就来了。你还记得那个老姜的事情吧。” “怎么不记得,他看上了一个中文系的小女孩?自己不敢表白,让你去当红娘。你当的怎么样啊?” “别提了。中文系的小女孩都比较开放。他告诉我,谁看上她谁亲自来,你来干什么?” “哈哈哈。” “我们这一届同学都经受过苦难,又都非常幸运,能来到北大读法律。大家读的都很刻苦。北大陶冶了我们的风骨,我们把生命高举在尘俗之上,又融化于社会之中,用我们的全部的热忱去建设我们可爱的祖国。也许就是因为读书读的太努力了。到现在我们连个女朋友都没找到。” “ 哈哈哈,面包会有的。” 法工委办公室给了志强三天的假期。“快去快回,现在立法的活太多,都忙不过来,年底还有大活,回家一趟看看父母兄弟,安顿安顿家里,收收心。” 一路上闷热的很,好多都是毕业回家的大学生,书籍、行李铺盖堆的满车厢满满当当,连个下脚的空都没有。 南京就是个大火炉,整个城市都蒸腾着,被烈阳烤透了。到了家志强已经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是水。妈妈赶紧让他去后面凉棚冲凉。院里今天可真热闹,翟柏涛穿着背心在树底下的大锅边炒辣子鸡。走地鸡已经炒的噼里啪啦的响了,看见志强路过,用铲子铲起一块鸡肝塞到他的嘴里,“尝尝,看你老爸的手艺又进步了么?” 鲜香的鸡肝嚼起来那叫一个嫩爽,咽下去就不想停嘴。 “香,还是泇水那神韵!” “哎,对了,家乡的味道,故乡的温柔。人走到哪里都忘不掉的,美食的牵肠挂肚,一边勾着你的味蕾,另一边挂着思念。你赶紧冲凉去,我再调一个什锦菜。” 什锦菜是一道金陵传统名肴,通常使用黄豆芽、芹菜、雪里蕻、胡萝卜丝、藕片、黄花菜、香菇、木耳等不少于10种蔬菜凉拌而成,翟柏涛给改良了一下,去掉时节菜雪里蕻和芹菜,加上芫荽,辣椒和馓子,几个菜一拌,调上酱油醋和盐,滴上几滴着香油,那味道绝了。 那边,宗月琴切好桂花鸭,烧了一锅鸭血粉丝汤,又炸了一碟挂霜花生米,一桌子就满满当当了。 聚会一桌好饭。大桌子摆在法桐树底下,地上莉莉泼洒了一层井水,院子里凉爽多了。 志强趿拉着鞋出来时,翟柏涛已经把洋河大曲酒瓶盖拧开了,他现在必须得喝点,不喝晚上睡不着觉。 “哎,去把李萍叫来啊,前天我还搁门口看见她唻,你们怎么不一起回来?我还真想萍儿当我的儿媳妇唻。”宗月琴这么一说,莉莉赶紧往李萍家跑。志强张开了的嘴又闭上,低头去擦头上的水珠。 翟柏涛用筷子拌了拌凉菜说,“你就乱点鸳鸯谱,要真那什么还要你去喊么?四年寒来暑往,两个孩子没少帮衬着,处不成夫妻,也是兄妹嘛。” 两个女孩叽叽喳喳走进门,翟柏涛赶紧换个话题,“萍啊,快来,今天我掌勺唻,上大学时经常来,毕业了有时间了更得来。莉莉再跑一趟把龙叔叔叫过来一起吃。” 一大桌子人围坐一起时,兴邦和国强才呼哧呼哧得抬着一筐西瓜进了院。国强擦了擦汗,“好嘛,不等我们到你们就开席!” 兴邦嘿嘿一笑,“无君不成席,大哥请上座!”他走到哪,都是欢声笑语一片。看见兴邦和国强,志强才自在一些,“压轴的都是大佬,贵人都迟到!大哥是政坛新星,必须得罚酒三杯。”国强刚毕业主动要求去远少边穷地区,现在组织已经通知他到海南通什县挂职副县长。 年轻人爱热闹的也容易来事,志强开始煽情,“大哥就是大哥,繁华都市他不去,偏要去万里之外的蛮荒之地去支援边疆建设。豪气!真是一去一万里,千知千不还。崖州何处在,生度鬼门关。” 国强听了哈哈一笑,“确实有点远,独上江亭望帝京,鸟飞犹是半年程。” 兴邦接过话头,“哎,边远方能显示英雄本色唻,是个建功立业的好地方,我们的大文豪苏轼先生就被贬到这个地方,他说这是他平生三大功业之一,要问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哥哥们都回家,莉莉最兴奋的是莉莉,一会在这哥哥身边凑凑,一会在那哥哥身边腻歪,当听大哥要去蛮荒的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吓的哇哇哭,“那大哥还能回来吗?” 哥哥们都被妹妹愚蠢而又单纯的话,逗得酒都喷出来了。李影搂过莉莉,“别听他们瞎说。大哥去的是一个好地方唻,你没有看过红色娘子军吗?里面有一首歌《万泉河水清又清》唱的就是这个地方, 万泉河水清又清 我编斗笠送红军 军爱民来民拥军 军民团结一家亲……” 这边翟波涛和龙云正喝的兴起。 他捏起一块桂花鸭翅,边啃边问,“听说你正在捣鼓一个新鲜的玩意儿?” “也不算什么新鲜玩意儿。就是给自行车加了个电腿,不用你脚蹬,自行车他就能跑。” “你的核物理不研究了?” “搞不到课题。我搞核研究,主要是搞核能发电。上面不跟我课题搞不了, 我只好给自己找点事做,做做下游的消费终端。反正都是电,眼下只是自己搞着玩。” “我看你骑的挺好的嘛。你把它搞过来,让我们也开开眼界,骑一骑。” “你等一会儿,我给你搞过来。”龙云 又腻着手就回家推自行车。省长要是看中了他这么个新鲜玩意儿,说不定能产业化呢。 电动自行车一推进院,大伙都争争要骑,你别说这玩意还真省劲儿。翟柏涛也骑得兴奋,在院子里绕了两三圈。 “我说龙云,这玩意你再改进改进。我找个感兴趣的企业和你对接,看能不能搞出一个热门的商品来。我们现在是10亿人口的大国,也是自行车大国。如果像西方那样搞汽车王国也不现实,这个电动自行车王国,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 “那是肯定的,这玩意要是能从生产线批量出来,肯定是个抢手货。 现在主要是充电还不太方便,另外一个控制技术还不是成熟。” “都下来,不要再骑了,赶紧过来吃饭。一人一碗鸭血粉丝汤,再不吃时间长了就不好吃了。”宗月琴对电动自行车兴趣不大,她总觉得那玩意儿玄玄乎乎的。 一碗鸭血粉丝汤下肚,大家都直呼过瘾。这味道太正宗了。 “天这么热。我们去清凉山转一圈。”大伙起身出门,国强和志强有些喝多了,抬不动脚步,就没有去,留在家里躺在小凉床上。 看见人都走了。国强转过身来,完全没有喝醉的迹象。 “我说志强,你和李平是不是散伙了?” “本来就没有合过伙,何谈散伙?” “ 嘿,你这大学4年没少往美院跑啊。感情什么也发生?” “我就是个傻叉。剃头担子一头热。” “要说我老弟也是个型男,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材有身材,要才华有才华。 她李萍凭什么看不上你?” “别再说这个话题了。 伤心还没劲!” 志强也搞不懂李萍哪点看不上他。他不愿再回首一周前发生的故事。 但是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志强带着手抓饼和酸梅汤去美院找李萍。李萍正在画室里挥汗如雨,她的大型画作《北平烟云》已经接近尾声,这幅画将作为优秀毕业作品在美院的毕业典礼上展示。 “快歇一歇。我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吃的手抓饼和酸梅汤。” “谢谢你。听说你留在了法工委。我要祝贺你。” “你也不是留在美院当老师了吗?这样我们就都留在北京了。” “我放弃了。” 志强感觉到非常吃惊。谁不想留在北京呢? “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我不习惯北方的生活,也不喜欢北方的城市。” “这里是文化的高地啊。只有在这里你才能充分施展你的才华。” “我已经约定了,关系都办好了。我要回到南京,在南艺工作。” “我觉得你说的都是借口。你决意要躲着我。” “也许吧。我们两个人根本就不合适。” “都4年了,你才说这话!是不是有点晚?” “上大学前我就跟你说过,我们两个人只能做姐弟,不能做恋人。” “就是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李萍沉默不语。对于感情她实在无话可讲,志强照顾的他太多了,自己却没有给他留下一点温情。 画室在5楼,风吹过窗户,把窗帘卷起。偌大一个画室,两个人沉默无言。良久, 李萍站起来,把连衣裙从肩膀上褪下来,把自己脱的赤条不挂,躺在画案上,轻轻的说,“不要留遗憾,我把我给你。” 志强红赤着眼睛,他愤怒的站起来。摔门而去。这是他妈的施舍,不是爱情!他被亵渎了。 躺在法桐树下。摇曳的树叶露下刺眼的阳光。晃得他眼睛发疼。翻过身来,用手揉了揉眼睛。 “大哥,你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去海南?” “北京待不下。我又不想回老家。支援边疆就想换一个活法。” “没有别的了?” “没有。” 其实国强心里也藏了一个痛苦的故事。他在人大求学的时候,遇到了他一生心爱的姑娘,一个黎族的小精灵。两个人相亲相爱。刻骨铭心,彼此发誓要托付终身。但天不遂人愿。大二的时候校园门口发生了一起惨烈的车祸,等到国强赶到现场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凉了,永远离他而去。国强的心也被带走了。 毕业的时候,国强向组织强烈自荐,自愿放弃留在北京的机会,要去黎族聚集的地方工作。 如果你的恋人去了天堂,那她生前生活过的地方就是你离他最近的地方。 清凉山果然清凉,山林里抚过的风都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莉莉在前面跑,兴邦和李萍在后面追。 “你的歌唱的不错。看起来你很喜欢红色娘子军,《万泉河水清又清》唱的很有神韵。” “艺术都是相通的。” “噢,我不懂艺术。” “你长得很艺术。没人跟你说吗?你长得像米开朗基罗的《大卫》。” “什么大卫?” “就是那个裸体雕像。”李萍的脸红了一下。 兴邦也觉得有些尴尬。 “嗨!咱就是个农民,不可能像那个艺术公民。” “你真的很像。有时间给我当个模特。” 兴邦没想到李萍这么大方,“不太合适吧,再说我很忙。省委最近接了一个大活,国家正在征集宪法修正意见。” “这和你们工作也有关系?” “关系很大。宪法是根本法。是指导我们党和政府开展工作的母法。” 莉莉在山顶上叫他们,兴邦加紧了脚步往前赶。他隐约感觉到志强们就没有喝醉,他是在装醉。 第7章 学不到的文章 兴邦正在修改书记的稿子,门口探进一个精致的头来,“宗秘书,宗秘书”,看见兴邦抬头,马上快步走进来,满脸带着微笑,“我是陈锋,南通文笔集团公司的,汤书记现在有空么,我汇报一下工作。”一听陈锋满口的南通腔,兴邦就知道这是汤士坤的同乡,赶紧站起来,“陈总请坐,汤书记正在开会,你稍等一下,我给你倒杯水。” “我自己来,兄弟。”陈锋熟门熟路的自己倒水,顺手给兴邦倒了一杯。这位陈总倒不见外,是个干练的自来熟。想必和前任秘书打的铁熟,兴邦心里哑然一笑。任其自便了。 陈锋看看四处无人,拉开提包掏出两盒茶叶和万宝路香烟。“初次见面,不成敬意。”兴邦心里一惊,赶紧站起来要阻止,陈锋已经熟练的拉开抽屉放了进去。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兴邦微微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平时交际这兄弟没少干过这活。再争论怕是引起别人误会,找个时间再给他退了吧。 “陈总为啥事来的?给汤书记汇报的时候,我好有个准备。” 陈锋赶紧从包里拿出一个报告《关于提升苏州国际旅游城市,建设文笔涉外国际酒店的报告》递给兴邦。“现在苏州开放市场,外来客商很多,但会议住宿不太方便,我们收购了苏州平江路一家古建筑,准备改造成一家五星级涉外酒店。” “这是好事啊,这个我觉得不用给汤书记汇报啊。” 陈锋把耳朵凑过来低声说“兄弟,现在苏州文物局卡我们,说我们破坏文物。建工局也不给我们发施工证。”兴邦觉得事情不像陈锋说的那样简单。但这个老总能直接来找汤士坤,说明这两人关系不浅,不汇报不好。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把报告塞进去。对陈锋说,“你先等一会,我看看汤书记会议散了没有,先去通报一下。” 兴邦走到西康宾馆1号楼小会议室。上午的会已经散了,汤士坤在二楼的小房间批改文件,抬头看见兴邦也没说话继续低头批文件。兴邦看见水杯空了,赶紧去续水。 “小宗啊,有事啊,下午还有个会。” “书记,南通文笔集团公司的陈锋递过来一个报告。” “哦,来,你坐下来说说。”汤士坤停下笔,端起茶杯。 “陈总想在苏州市拓展市场,建设一个五星级涉外酒店。” “这是好事啊。” “可能有点障碍,…”兴邦把文件递过去。 “现在有些地方就是不肯解放思想,脚踏实地为地方经济做点实事。”汤士坤看了一遍文件,批下:请办公厅协调苏州市做好高规格、高水平、高质量会议会展服务保障能力和水平建设,提升城市形象品质。汤士坤,12\/9。 “这件事交给你协调一下。”汤士坤从厚重的老花镜里抬头瞄了兴邦一眼。 “好的。” 看着年轻人远去的背影,汤士坤的神色有些复杂。 当着陈锋的面,兴邦就拨通了苏州市分管城建的副市长吕兴的电话,把情况说了,吕市长表示全力支持省委的决定。 “哎,好的,好的吕市长,我回头给书记汇报。我待会把这个汤书记的批示传真给你秘书,。” 挂了电话,兴邦跟陈锋说,“陈总,都对接好了,你直接跟苏州对接好了,你留个电话,有情况咱随时沟通,这个事我会跟踪到底的。” 两周后,陈锋又来了,满面春光,看起来苏州的事办的很顺利。进了办公室刚要拉包,这次被兴邦一把拉住,“陈总,打住!事情办好了就行,你搞这一套就多余了,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你不要搞生疏了。” 话说到这个程度,陈锋不好意拿出包里的信封,里面装着三千块钱。 隔天各地来省开会,兴邦在会场候场。看见苏州的书记石涛,他热情的站起来去打招呼,石涛耐人寻味的盯了他一眼,仅仅淡淡的朝他点了点头,倒是吕兴非常兴奋,大老远伸出手握住兴邦的手使劲的摇。“老弟,刚要找时间给汤书记汇报唻,会后你给安排一下。” “好的,吕市长。” 石涛的秘书林兵兵凑到后排来和他坐在一起。“哈哈哈,宗大秘,又见面了。”林兵兵兴邦是认识的,历史系的和他是同届,在校时他是学生会主席,林是组织部长。他一个眼神,林跟着出来了,两人在一棵大树下吸烟。 “老林,石书记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刚才对我爱搭不理的,啥情况啊?” “还不是那个涉外饭店的事,你那个批示对石书记压力很大。” “搞涉外饭店不是好事嘛?啥压力?”兴邦有些慌。 “石涛书记一向重视老城区和历史文脉保护,不主张过度商业开发。文笔集团那个涉外酒店改动很大,没有这个省委汤书记的批示,苏州市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有这么严重?” “反正市里开会吵的很厉害。会上吕兴市长批评有些同志不注重发展基础服务产业,与省委背道而驰。石书记很不高兴。” “他妈的,这个陈锋,他报告里根本没说要动古建筑的事,这件事确实唐突了。” “不过还好,那个山西会馆整体没大动,只是少了一点神韵。” 人第一次受骗是非常受伤的,愤怒不可避免。兴邦决定离这个陈锋远一点。免得被z他妈的当枪使,算盘都打到省委办公厅了都,胆子真肥啊。 散了会没多久,吕兴就来到办公厅找兴邦。兴邦赶紧去给书记汇报,出来把吕市长叫进隔壁的房间。倒茶水的时候,兴邦看见汤士坤看起来心情很好,表扬苏州最近发展不错,“你们苏州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只要你们市委政府班子气朝一处出,力朝一处使力朝一处使,苏州会发展的更快,……”吕兴不住的点头称是,虔诚的在笔记本上飞快的记住书记的讲话。兴邦轻轻退了出去,把门悄悄带上。 礼拜六,兴邦一个人悄悄去了一趟苏州,到了平江路,把文峰集团五星级酒店里里外外看了一个遍,在街的斜对门的苏州菜馆给林兵兵打电话说请他吃饭。林兵兵很爽快的答应了,半个小时左右就坐到了兴邦的对过,“怎么的?宗大秘谁不信不过亲自来微服私访了?” “吃饭,都说官难做,谁能知道我们做秘书的难处!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事办好了好说,办不好脱离实际有时候就是我们自己给自己埋雷。” “哎,这些玩意根本没人教过咱们,这官场太他妈的复杂了,哪天我烦透了他妈的学陶渊明。” 老朋友相互吐槽,酒就下的快。两人很快就喝了一瓶,林兵兵还要再要一瓶,被兴邦制止了,“下次吧,下次在南京我请你吃桂花鸭,喝南京大曲。” “搜扣的,你准备茅台吧。” “你真能狮子大开口!” “幸亏你来了。你小子还是靠谱的。”兴邦不知道老林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从何说起,没来得及细问,服务员端上来一盘苏州酥,两人趁着温热吃起来。 回到南京刚把衣服洗了,办公厅于洋的的电话就来了。“你小子跑哪去了?打了几通电话也找不着人。” “跟同学去爬中山陵了。” “你准备准备,跟汤书记进京。” “哦,好。” 兴邦赶紧收拾一下行李跑到省委大院。等到晚上七点钟,于洋才陪着汤士坤出现在常委楼。看见兴邦把东西都收拾妥当了,于洋吐出一口气轻松下来。 登上京京的软卧,于洋在隔壁包厢叫住兴邦,“还没吃晚饭吧?” “没有,我不饿。” 于洋笑笑,示意他坐下。这小子回答的跟他当年一模一样。他让车组再备一份晚餐送到2号包厢。 “你跟我一起吃。都前胸贴后背了,还不饿?!” 兴邦恓惶一笑,坐下来和秘书长一块吃饭。 “这次进京,你好好表现。这是一次很重要的机会。”于洋耐心交代,他有意栽培这个年轻人。于洋看人很挑剔,但凡他看上的苗子仕途都一路顺风平步升云。于洋最看好的当然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然这么重要的事情绝不会带他来得。 清晨五点,车到北京站。天刚蒙蒙亮。驻京办的车停在站台旁,汤士坤一行一上车,就直奔招待所,汤士坤得赶紧补上一小觉,他有个毛病,就是坐在动的车上无法入眠。 于洋和兴邦去食堂吃早点。招待所的早点比较丰盛,兴邦吃的很饱。吃完饭,于洋并没有回房间,也没要车,用一顶火车头棉帽把自己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背着手在街上溜达,“走,小伙子,带你体验一下北京的风土人情。” 旁边就是琉璃厂,好多收藏爱好者都往这里跑,淘宝捡漏。于洋饶有兴趣的逛着,逛了个把钟头,买了一方明砚台。兴邦不懂古董,但也不好意思空手,凭着大学里的古文底子,硬着头皮淘换了一张拓片《唐故兴元元从正议大夫行内侍省内侍知省事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赠特进左武卫大将军李公墓志铭并序》。临近中午,于洋才带着兴邦进了琉璃厂最西头的一个小店华宝斋。老板一看于洋连忙把两人往后院引,兴邦知道今天的正事才算开始。 “我要的货,你淘到了么?” “您吩咐的我得用心办不是,两幅南阜老痹左手的字画,您过目。” 于洋打开第一幅《花石图》,一打开180㎝x48㎝的设色绢本,江南山石跃然纸上,古拙天然的气息扑面而来。另一幅是南阜老痹左手的一幅隶书对联。 “今天就选这幅《花石图》,那副对联留着下次用。你开价吧。” “小店就靠着你这个主顾勉强维持,您给980块。” 兴邦心里惊了一下,这得自己不吃不喝十八个月才能买下这幅画。但于洋接下来的操作更让他吃惊。 “你开一个106块的收据。” 看起来店老板很熟悉于洋的套路,拿出一张大发黄的旧收据,填了一个106块的收据,日期居然落到了1966年。用一张旧报纸包了递给于洋。 于洋付了钱,把画随手一夹,带着兴邦就回去了。进招待所的小胡同前,他把画递给兴邦,“揣进你的大衣里。” 兴邦揣着画跟着于洋进了招待所西园。西园是单独的一个园,主要用于招待省委省政府那帮领导。几个独立的二层小楼都很雅静。108汤士坤固定使用,他不来时没有特殊情况这屋都是锁着的。 汤士坤刚刚起床洗过热水澡,此刻正在用一把大梳子整理他的发型。他回过头来看是于洋和兴邦两个人,转过头来继续整理仪容。“老于啊,回头给招待所说一声,淋浴器怎么搞的,一会热一会冷。” “好的,我马上就去说。” “东西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 于洋朝着兴邦递了一个眼色,青帮从怀里掏出东西,小心翼翼的打开报纸,摊开画卷。 汤士坤走过来看画。 “嗯,不错。这次淘的这幅画很好。老人家肯定会喜欢的。” 于洋掏出收据递给汤士坤,汤士坤接过来认真的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待会一起吃午饭。回头我带你们拜见一位大人物。” 吃饭的时候,招待所的所长诚惶诚恐的走过来向汤书记道歉。于洋一摆手,“赶紧派人修。下午热水再搞不好,我看你这个所长得好好进修一下你的业务了。”办公厅掌握着驻京办的生杀大权,秘书长一发话,所长脚下生风的去办事了。 车停在酱坊胡同一座普通四合院前,汤士坤放轻脚步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个敦实的汉子,汤叫他二哥,两人有说有笑的往屋里走。里屋一个老者正在练习书法,看见汤士坤进屋就把笔放下,坐在案前的椅子上。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不要老是往我这里跑。现在工作那么忙,你们忙你们的,多干一些实事要比往我这里跑强一百倍。” “ 您老批评的对。我是到北京来开会,顺便来看看您,这都一年多没来看过您了,怪挂念的慌。” 看见汤士坤穿了一双旧布鞋。老者笑了,“三妹给你做的布鞋还穿着呢。” “穿着呢,可舒服了。” “人不论做多大的官,都不要忘本。都要发挥我们勤俭节约的优良作风。” “这是你一直教导我们的。我不会忘记的。” “老二给客人上茶。” 汉子笑眯眯的去端热水瓶。兴邦赶紧把热水瓶接过来,逐个茶杯添水。 “这个年轻人我没有见过。” “这是今年省委从南大招来的选调生,在校时就是党员,还修的是双学位。很勤快,我带在身边。他的老家和您的家乡接壤唻。” “噢,小伙子你老家是哪个县的?” “郯城县旁边。” “噢,确实和我老家很近,只有百十里路。” “你的老家是胶南吗?” “哈哈,小伙子挺聪明。” “我的父亲贩过驴子去过几次胶南,是个很好的地方。” “胶南的驴皮阿胶是有名的。” 汤士坤给于洋使了一个眼色,于洋带着兴邦跟着那个叫二哥的人去了另一个书房。汤士坤自己拿着画在书案上铺开,扶着老者去鉴赏画。 老人家要留饭,汤士坤很高兴。吃饭的时候,老婆子拿出106块塞进一个小信封递给汤士坤,“你们这些都是从老爷子这里出去的,知道老爷子喜欢字画,能用心帮老爷子留心一些字画已经是很有心了。这个钱你必须拿上。” 汤士坤赶紧站起来推辞,三番五次后看到老爷子的脸越来越难看。汤士坤才麻利的把钱收起来放在自己的口袋里。那个叫二哥的人手里拿了两盒茶叶递给于洋。 “你们辛苦了。这是崂山茶厂今年新出的明前茶,你们拿回去尝尝。” 于洋麻利的接过来,“那可是好茶,我替汤书记收了,回去好好泡品一品崂山味道。” 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味。兴邦吃不惯 胶南家乡饭,装模作样的扒拉了两口。汤士坤一反常态,吃完一碗饭,又站起来去盛了了满满一大碗。 “ 三妹做的菜太地道了。我一直盼望着这一口呢。” 汤士坤干脆站起来,夹了几筷子菜混上饭来狼吞虎咽,那吃相仿佛昨天都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兴邦看得眼都直了,汤士坤演技太厉害了,简直不可思议。 老爷子也看的津津有味,“你小子还跟当年在办公厅一个德行。吃起饭来一个顶俩。” 离开酱坊胡同,汤士坤又回到了原来严肃的模样。他歪躺在后座上,打这个嗝,会恨自己刚才吃的太猛了。 突然,汤士坤坐起身来,对兴邦说,“刚才在老爷子书房的时候,他老人家说你的口音让他想起来一个人。他当年在沂蒙地区当书记的时候,接触过一个年轻的地下工作者。这个年轻人曾经用情报解救了地区组织好大一批人,包括老爷的自己。由于时间太遥远了,只记得那个人的代号叫翠鸟,也不知道他现在这个人到底在什么地方?干什么事?你有空给我打听打听。老爷子年龄大了,总想起当年革命的事。” 兴邦心里一惊,“翠鸟。”这个代号是他的姑父翟柏涛当年用过的。解放后,他上中学的时候,翟柏涛给他们几个孩子讲过自己年轻时候的地下工作事迹。但兴邦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好的,汤书记。有时间我打听一下。不过时间太久远了,可能费点劲。战乱这么多年组织打乱了又组建,组建后又被打断。很难找到老爷子说的那个翠鸟。” 汤士坤点点头。年龄大了总对过去的故事感兴趣。人海茫茫找一个人也何谈容易,何况还是一个搞秘密工作的同志。不过他自己脑海里倒是浮出一个人影来,翟柏涛,他曾经在鲁南打过游击,事情不会这么巧合吧。 “兴邦啊,你是泇水村人吧?” “是,书记。” “省政府那边有个翟柏涛也是你们泇水人吧?” “啊?这么巧嘛?秘书长没给我说过这件事啊,那有空得拜访一下。” 翟柏涛的籍贯填的兰陵县人,这个汤士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在试探他唻,兴邦赶紧岔开话题,“我原本是要回淮海城到大学当个教书匠,没想到会被于秘书长选调到省委办公厅。” 于洋眯着眼,“教书岂能跟办公厅相提并论,只要你好好干,三五年到地方就是县长、副市长。” 汤士坤咳嗽了一声,于洋闭了嘴,继续假寐。 街上又起风了。枯叶在地上卷来卷去,汤士坤急着要回去,当天下午几个人就踏上了南去的火车。 第8章 反转 汤士坤回到家里就对他老婆说“今天特别想吃桂花鸭。你去买一点,我们喝一点。” 女人接过话来“巧的唻,昨天陈锋刚来,满满当当送了一车来,我让李妈张罗。” “以后少让他来。” “假马日鬼的,来了你嫌烦,不来你嫌弃忘了你。老杆子怪难伺候来。” “现在不比平常,小心为妙。” 女人贴着面膜,光着身子仅穿了一件睡袍站在二楼叫李妈吩咐做饭,李妈站在楼底下应着。 “侬去库房找找,切个桂花鸭吃一吃。” 女人摇摇曳曳的身姿,胸前一晃一晃的,晃的老汤来了兴致,拉过女人就进了卧室。 “色鬼也,这还是大中午。” 此时汤士坤哪管的了白天夜里,直接扯掉了女人的睡袍,抱着温热柔软的躯体就动作起来陷入了温柔乡。 这个小女人是省文物商店的一名小店员,汤士坤去视察时看对了眼。吃了新鲜菜就忘了老梆子。女人也是有主见的主,使尽浑身本事把男人迷的神魂颠倒,像黏胶一样缠着金丝楠柱子不放,蹬也蹬不开,甩也甩不掉。怕事闹大了影响自己前途,他只好一脚蹬了糟糠之妻,将小美人娶回家。 58岁的男人和25岁的女人,显而易见,男人有时候力不从心。但今天显然是女人有些吃不消,“哎呦,今天你吃了什么了,这么来斯,搞死我了。”汤士坤被女人说的更加来劲,在床上把女人摆弄的死去活来。这次回来他在居仁堂配了一付壮阳药肉桂鹿附汤丸,今天一试果然名不虚传效果奇佳。看起来以后得多配一些来。 两人折腾完了,相互搂抱着下了楼,李妈已经做好饭了,餐桌上摆了六个菜一个汤。桂花鸭的香味直接勾起了汤士坤的食欲,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茅台,“好菜配好酒,今天得好好喝一杯。” 正喝的尽兴之际,电话响了,汤士坤接过来“喂,……嗯?在门口?进来呀。”放下电话,汤士坤看了一眼袒胸露怀的女人,“你赶紧上楼收拾一下,省矿集团的老徐待会就到。” 女人扭捏着屁股风情万种的上楼去了。 李妈把大门打开,徐强把车开进了院。打开后备箱就招呼李妈往下搬东西。“李妈辛苦了,我还给你带了一箱,回头你带回家。”徐强就是会来事,走到哪里都能把所有的人招呼的妥妥当当。李妈兴高采烈的去卸货,徐强自己大包小包的拎着几个礼盒进了屋。 “汤书记好,不好意思又打扰你吃饭了,该罚该罚。” “你呀,总赶饭时来,罚酒一杯。” 徐强像到了自己家一样。麻利的从包里拿出几瓶茅台把酒柜塞满,又掏出茶叶摆在茶几下层,洗了手回到桌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汤书记,你监工,我从不偷奸耍滑。” “坐下来吧。尝尝我的桂花鸭,味道正宗的很。” 徐强赶紧拿起筷子去夹菜,“嗯,汤书记果然是美食家。搁别的地方吃不这个味。” 两个人吃了一会,就移步书房。徐强从包里掏出一份报告和一个鼓鼓的大信封。 “老徐,你又搞什么名堂?” “我们集团下面有个锅炉厂,这些年产品卖不出去,发不起工资,工人意见很大。最近有人要上区里闹腾。” “绝对不能折腾成群体事件,这个你们集团负有绝对的责任。这种事你这个老总不坐镇现场,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我们研究了,汤书记,有个初步的意见形成一个报告,不过这个得您过目一下。” 汤士坤接过递过来的报告,翻了两页又扔给徐强,“你直接念给我听,捡重点的说。” “锅炉厂生产的产品根本卖不出去,越生产越亏损。我们计划干脆关厂停产,把地皮让出来,那块地皮位置不错,依着秦淮河傍着将军山,8万平米开发成商品房,应该有很好的经济效益。” 汤士坤有些不耐烦,提高了调门,“别光想着钱,工人们怎么安置?” “都思量到了,建成小区后,一部分工人转到物业服务岗位。一部分在我们集团内部消化吸收。那块地建成小区成本不到一百元每平米,可以卖到四百六每平米,效益非常可观。” 汤士坤脸色这才放松下来。“老徐啊,我们当领导的就是要脚踏实地的做事,只要人员安顿好,不发生群体性事件,这个开发的事我看可行。” 徐强很高兴。“那这个报告,您是不是批一下。” “你呀,老是不走正规渠道,这个毛病以后得改啊。”汤士坤身子往靠背上一倚。 “靠山边还有一块地,适合搞别墅开发,我给你留了一套。” “你不要老搞这一套。” 汤士坤拿起笔,略一沉思,在文件首页批到:为切实解决省矿锅炉厂职工困顿问题,化解群体性事件,原则上同意省矿集团意见。请省住建厅、市发改、规划、建设部门配合做好相关工作。汤士坤,9\/11。 徐强捧着尚方宝剑兴冲冲的走了。看着桌上鼓鼓的大信封,汤士坤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兴邦从北京回来,一个星期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北京一行对他的刺激太大了,相比之下,陈锋那个涉外酒店事件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了,汤士坤的做法屡屡让他惊掉下巴。他已经感觉到一股危险在逼近。好容易熬到周末,他急匆匆的赶往珞珈路。 翟柏涛正在餐桌上看关于“六五”经济体制改革的草案,看见兴邦来对他招了招手,“听说你进京了?” “嗯,刚回来。” “现在上面、省里这么忙。招呼都不打,往那跑什么?” “省委有意见了?” “还要我说嘛?” “汤副书记礼拜天主要拜访了谷老。” “嗯?”翟柏涛听了一愣。 兴邦把事情说了个大概。翟柏涛放下手里的文件点了一支烟,“这个老汤!省里换届的骨节眼上搞什么名堂嘛。” “我都想不通。” 翟柏涛示意兴邦去吃饭,他拨通了书记的电话。 饭桌上摆着一碟辣椒炒小烤鱼,一碟上海青,一碟辣椒炒鸡蛋。兴邦吃的过瘾。 “怎么没看见莉莉?” 宗月琴用勺子往搪瓷碗里盛玉米糁子汤“这傻妮子最近迷恋上了画画,天天下午腻在李萍那学国画。饭时都忘了。一会你去叫她回来。” 翟柏涛用煎饼给自己卷了一卷小烤鱼,“兴邦啊,计划经济为主,市场经济为辅怎么看?” “我个人觉得要放开就彻底一点,直接搞市场经济,你们搞的那个什么有鸟笼子罩着怕鸟飞走了的理论太保守了。” “哈哈哈,主要是有的同志觉得一下子放开又担心大跃进卷土重来,被吓怕了。主张前几年发展慢一点,后几年发展快一点。” 宗月琴看着兴邦脸色不好,问他“最近没吃好还是没睡好?” 翟柏涛用筷子一指碗里的汤说,“压力主要来源于它。” “兴邦算倒了霉了,怎么跟着他呢,柏涛你能不能想想办法给调一下。” “又不是在家里我说了算。” “哎呀,他家天天车水马龙的,这条街哪个不议论,娶个小媳妇天天骚气烂哄的,你们真是瞎了眼了。” “吆,你意见很大嘛,谁不想娶个小娇妻。” “你们男人都一样!” 兴邦吃饱了,看了看表起身去接莉莉。 李萍看见兴邦进门,脸一红,“主动来给我当模特的么?” “接莉莉回家吃饭。” “马上就画好了。”莉莉在里屋答应着。 “请教你个事,这个南阜老痹左手在画坛很有名嘛?你听说这个人么?” “啊,赫赫有名啊,清朝扬州八怪之一,画很珍贵的。” “为什么现在流行送字画?” “你真不懂?” “要不怎么来问你?” “这里面水很深,美院很多老师都吃这碗饭,有些人喜欢收藏,但眼力不行,老师们就从中充当掮客。好画收藏到家一般都不会再流通到市面上,江湖有句话叫:老子收藏,子孙卖。过个三五十年这些画才会重新出世。好的收藏品那价格就不是当初的价格了,几千上万倍的增值。这是最有价值的投资。” 兴邦一下子就醒悟了,这是他不知道的一个新世界。 汤士坤这小子不仅仅是投资现在,他更是在投资未来!真是老猫炕上睡,一辈传一辈。 李萍拿出两张票,“下星期有个画展,你有没有空一起去看。” “我对艺术一窍不通,你还是让给别人吧。”他挽着莉莉往回走。 李萍被气笑了,这是个榆木疙瘩。 换届选举,汤士坤跟上了发条似的,在东康楼见了很多人,他已经做了四年副书记了,如果这次换届再上不去,他的政治前程就得就此拐弯了。 该走的关系都走完了,该打的招呼都打过了。你尽管努力,剩下交给天意。天意并没有照顾到汤士坤,选举省长的时候汤士坤整整少了二百零六票。更令他吃惊的是他被书记提名到省政协,书记找他谈话时找不到他,他正呆在省招拼命的给老领导打电话。办公厅把电话打到了兴邦的办公室,“你这个秘书是怎么搞的,汤书记去哪了?” “我给秘书长汇报过了,汤书记在省招208写材料。” “这个于洋!你去给汤副书记汇报,省晚上七点,在省招小会议室有个小会,所有人员不得请假。” 晚上七点,11个人都到齐了,书记说,“今天会议形式改了,我个人请客,在省招开一桌,大家边吃边聊。” “白天的会开的很成功,这次换届不同以往,我们很多同志包括我会退下来,换上新鲜血液,也有同志会换一换岗位,这都是工作需要,没有个人恩怨。” “最近有时候啊,我总感觉到力不从心,尤其是经济工作,千头万绪,越来越复杂,以我的能力是驾驭不了的,干不了就得主动让贤。在其位不谋其政,就是渎职。世界潮流,浩浩荡荡。历史是无情的也是有情的,顺历史发展规律行事有情,逆历史发展规律行事无情。希望我们都做有情人,不做无情人。提一杯。” 大家都站起来提一杯。汤士坤也只能随大流。书记又倒了一杯,“这一杯我跟士坤碰一杯,士坤一直跟我搭班子,既是我的老部下又是我的老同事,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情于理,这一次我本应该推他一票。但上面提出干部队伍要“四化”,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江南省要给其他兄弟省市做个表率,所以我拿自己人开刀,士坤亏在年龄上,这次委屈他了。但士坤一向讲大局,这一次也不会例外!以士坤的觉悟是能想明白的,也会支持我的。士坤啊,提一杯?” 老书记一向一言九鼎,自己确实鞍前马后跟着他搭班子这么多年,自己又是老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话都到摆到桌子面上说了,就已经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到这份上了,汤士坤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跟书记提一杯。大家都鼓掌,纷纷举杯。 事后,有人说老书记挥泪斩马稷把老部下打入冷宫。也有人说是汤士坤自己乱串联画蛇添足惹众怒。反正汤副书记变成了汤副主席,意外的是于洋也从省委秘书长转到政协继续做秘书长。于洋一走办公厅等于换了天。 翟柏涛从副转正,当选省长。石涛从苏州调来当副书记。兴邦很尴尬,他面临两个选择,一是跟着汤士坤去政协,汤士坤也希望他跟着过去。另一个是继续待在办公厅等待分配工作,有可能会坐冷板凳。新官不理旧账,新官也不想用旧人。这是官场的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 兴邦很烦恼,他想起上次开会时石涛看他的眼神,心里就一阵发冷。人情世故,冷暖自知。兴邦硬着头皮在办公厅里坐冷板凳,把办公室打扫的干干净净外,就坐在桌前看《资本论》。往日叫的欢的电话像断了线一样沉默不语,官场小道消息传的最快,副书记还在苏州交接工作,办公室空着。此时往这办公室打电话除非是脑子进水了。 硬着头皮做到第三天上午,电话响了,林兵兵打过来的。 “怎么样兄弟?这几天如坐针毡吧?哈哈哈哈。” “别开玩笑了,你和石书记什么时候到?我都坐石化了。” “石书记下星期一到,我是去不了了。” “你不跟着来嘛?” “我决定留在苏州,上面已经定了,到吴县去。” “恭喜你,你是我们这一届第一个提正处的。” “同喜同喜,你好事也将近了。” “我有啥喜。” “石涛向我了解过你的底细,你还是副书记的大秘。” 这倒是第一手情报。兴邦有些兴奋,他已经拐了弯的仕途,一下子又捋直了。 “那还得感谢兄弟美言。” “你是得请我喝酒。不过不能再喝什么大曲了,最低也得五粮液。” 放下电话,兴邦的心情总算是云开雾散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兴邦端着两个缸子知趣的避开热闹的人群,走到一个僻静地方坐下来静静的吃饭。 一屁股屎的人就不要往擦香的人群里凑。 林玲意外的端着饭坐到了他的对面。这让兴邦有些受宠若惊。林玲号称大院十大美人之首,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她大大方方的坐在对面,笑眯眯的对着兴邦眨眼。宛若如沐春风,兴邦望着眼前这个象牙瓷般白皙的姑娘,瞬间想起了溧阳农场怒放的桃花和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李影。你别说两人还真有些神似。 兴邦有些局促。他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不知道眼前这个姑娘要干什么。 “宗大秘,你很能坐冷板凳嘛。” “我是不习惯,有大美人赏脸陪着我一起坐,这个冷板凳我愿意坐到海枯石烂。” “小嘴还挺甜。”林玲是个十分外向的人,根本不在意兴邦话里带着挑逗的意味。 “有人建议把你跟着那个人一起扔进冷宫。” “我这么招人恨吗?” “有时候对别人无情就是对自己有情。” “那我就明白了。我得罪谁了?” “这些都不能跟你说。” “哦,又是谁救了我?” “你是自我救赎,你那篇《经济改革思路——公司股份制与市场经济探究》据说上了内部参考消息。组织部程部长看了你的文章力保你。” “又是一个穷秀才一篇文章得天下的故事。” “你在组织部是一个极有争议的一个人。” “听你这口气,你们是要带病提拔我唠?” 林玲没搭腔,她换了一个话题“哎,对了,周六有个画展。你去不去看?” “怎么这么多人要去看画展?” “嗯?有人请你去啊。” “李萍说要请我去看。我没有艺术细胞就没答应。” “看不出来你还挺香的嘛。约你还得排队。” “不管怎么说咱也是青青的小伙子。当年在南大时崇拜者云云。” “真能吹,小铜豆还有人倒追?” “哎,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外号的?” 林玲认真地盯着兴邦,“星期六你去不去?”她的眼睛是真大。 “不去。” “哎,你这个人!票很难搞到的,都限额。” “不去。” “还真油盐不进呢。名不虚传。”林玲端着饭站起来就走,径直坐到了热闹的另一桌,一群人围着大美人嘻嘻哈哈的边吃边聊。 兴邦不动声色的稳坐钓鱼台,静静的把饭吃完,心里却在嘀咕“嗨,这个姑娘真有意思。” 周五办公厅通知开会,兴邦拿着笔记本坐到了最后排。厅里调整干部,组织部程部长很重视,亲自带队。群众测评时,兴邦赫然发现自己的名字在长长的名单上,他的心突突跳起来,看起来林玲说的没错,组织部确实在考察他。 厅里进行了一次干部大调整,相当一批年轻干部走向前台,因此兴邦的提拔并没有引起任何反响。但是干部任命公示的时候,有细心的人发现兴邦成了厅里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 兴邦的办公室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不过兴邦的心境确确实实的改变了。他突然想去看那个礼拜天的画展了。 第9章 纠结 星期天,天气晴朗。兴邦吃过早饭带莉莉去看画展。 金陵艺术馆这次主办的画展主要是展示“新金陵山水画派”主力画家的画作,展示江苏山水画的新风貌,画展亦展亦销。 名头不小,观众没有几个。看起来这是一个小众的展览。兴邦领着莉莉走进馆时,馆内静悄悄的,他们开始按照布展顺序逐一欣赏画。 不懂画的人往往喜欢色彩鲜明冲击感很强的画作。开始两人还装模作样看的很仔细很慢,慢慢的就看花了眼。开始走马观花地看,到后来干脆乱扫一气没个定性,看了1楼看2楼,腿都走累了。三楼实在是不想上去。便在二楼廊道上找到一个长椅子坐下来歇脚。兴邦打开背包拿出桔子两个人开始吃桔子。 椅子正对着墙上挂的是宋文治的《太湖帆影》和钱松岩的《虎踞龙蟠》。兴邦觉得这两幅画画的很有意境。便站起身来走近看画作旁边的价格小标签,《太湖帆影》258元,《虎踞龙蟠》价格高一些500元。这个价格确实不便宜。兴邦想起李萍说过买画是最好的投资,一咬牙买下了《 太湖帆影》。 兴邦正在付钱装画的时候,听到莉莉惊喜的尖叫萍萍姐,心想坏菜了,这南京地邪,越不想碰见谁还偏偏要撞一起去,李萍肯定得怪罪他。见面得多尴尬啊,别人请你你不来,自个悄咪咪的来了还被人抓个正着。 李萍搂过扑过来的莉莉小声问她“莉莉,谁带你来的?” “我兴邦哥啊,一大早吃过饭就来了。” “还有谁?” “就我们两个,搁这里看了半天了,一点都不好玩,我都腻歪了。” 兴邦拿着装好的画走过来,“吆,这么巧,是李萍啊。” 李萍一脸哀怨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请着不来,偷着来。你是躲着我么?” 一个女人略带撒娇的埋怨另一女人最懂。站在三楼柱子后面悄悄观察兄妹俩好半天的林玲听到李萍的话,悄然从南面的楼梯走了。 “我不知道你是新金陵画派的新生派,不然我们肯定第一个给自家画家捧场,对不对莉莉?” “那是必须的。” 李萍糟糕的心情才好一点。拉着兴邦上三楼看自己的画。李萍兴高采烈,兴邦和莉莉生无可恋,他们实在是太累了。好不容易来了一帮艺校的学生才算解救了兄妹俩,李萍失望的盯着这俩傻子逃似的跑下楼。 俩人逛的实在太累了。都临近中午了,得赶紧回家。 走到半路一家阳春面馆前,莉莉说走不动了,得歇一歇。兴邦知道小姑娘想吃面只是未明说。自己一摸腰包只有一块钱了,怕进了店回头买不了单。 “还是回家吃吧,只有几步路了。” 越是得不到的就越要得到,逆反心理是每个孩子的天性。莉莉的小脸当时就磕碜起来,“你就是抠门,几百块的画都不眨眼,给我吃一碗面都吃不起。” 兴邦略显尴尬,小声说“我兜里只有一块钱了。” “那就吃一块钱的。” “钱不够把你押在这里。” “押你的画,小孩不值钱,没人要。” “我要。这么美的小孩我最喜欢了。”林玲刚好路过,兴邦尴尬的满脸通红,“嘿嘿,这么巧。” “那可巧了,有人请着不去偷着来。” 一上午这话听两遍了,双倍的尴尬。“哎,我也就是突发奇想临时起意来看一看,再说这也是你们勾起来的头。” 女人不会相信男人的任何解释。 “老板,下三碗面。” “得唻。加什么浇头?” “一勺恒顺酱油,两勺生腌雪菜,加个骨肋。”林玲一回头,盯着两个人。 “我也是。”莉莉马上答道。兴邦差点没笑喷,“我也是。” “瞧你那没长大的样子。”女人温软的话语瞬间熨烫了男人的心,乖滑的进屋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等面。 面上来,味道还可以,面又细又软又滑,雪菜嘎巴脆。莉莉突然说,“其实我想吃的是这个阳春面的名字。” 林玲嘿嘿笑,“莉莉吃的不是面是诗意。” 兴邦没吭声,低着头吃面,汤也喝的一干二净,吃的满头大汗。抬起头来,发现女人两手托着腮正出神的盯着他。 心理学研究,人的视线更愿意在美好的人身上停留。对视超过8秒钟,两个人产生爱意的几率大大增加,而对视超过30秒钟,很有可能会直接跟对方确定恋爱关系。 林玲那炙热的眼神像一把电熨斗把他从头到脚烫的舒舒服服。兴邦被迷离的眼神盯的有些兴奋又紧张,脸微微红。“大美人,我的脸上有雪菜么?” “雪菜没有,痘痘有几个,你洗脸不认真啊。” “啊,哪个烧饼上没有芝麻。”兴邦对仪容一向没那么讲究。“烧饼上粘芝麻吃起来才香唻。” 林玲有些燥热。眼前这个人看着老实,语言却很热辣,辣到她的心里。 “美的你,谁想吃!”逃也似地付了钱转身就走。 “回来。” “干啥?” “大衣撂这了,外面冷。”林玲红着脸回来把大衣抽走,她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 一碗阳春面莉莉总算吃完了,两人出了店沿着法桐大道慢慢往家晃。路上莉莉忽然歪头问到,“这又是哪个姐姐?” “人家都请你吃了面了还不知道人家是谁么?以后见了叫玲玲姐。” “姐姐长的太美了。你要是能娶回家多好。” “人家是天鹅,你哥是癞蛤蟆。想啥呢。” 省政协除了政协主席江河同志比较忙以外,其他副主席相对比较闲,甚至有些同志不大坐班,破旧的政协大楼里罕见有几个人活动。 汤士坤到了政协非常不适应,虽说级别没动,但从省委副书记到政协副主席,差别还是非常大,用天壤之别形容也不为过。如果在这个位置这个环境待上几年汤士坤非得疯不可,他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做。 作为政协第一副主席,他分管政协办公厅日常工作,新官三把火,汤士坤抓了三件事,改善机关工作条件、生活条件和干部培训条件。 兴建办公楼是一件大事,汤士坤专门跑了几趟省委,老关系还在,大家都给面子,事办的异常的顺当。在老政协后面山坡上批了一块地,省财政也痛快地批了1000万。政协办公厅马上组织实施政协大楼兴建,翻修政协礼堂,顺带着盖一个新食堂。基建的活汤士坤当然交给于洋去办。于洋效率很高,极快地敲定了建筑公司,工程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江河觉得汤士坤工作抓的好,几次亲自到工地视察工作,汤士坤更不能放松了,天天戴着安全帽在工地监工。 大楼建的还是很有气派的,交付使用的时候好多兄弟单位来参观,都嚷着也要去省委批条子建大楼。政协总算扬眉吐气一回。 大楼投入使用当天晚上,于洋就开着政协一个小吉普去了汤士坤家。 汤士坤正在做饭,李妈几个月前就被辞退了。于洋从车上拖下来一个纸箱子,搬进屋来,说是建筑公司的一点心意。汤士坤瞄了一眼纸箱子,嘴往沙发上一努嘴,于洋赶紧摆手,“汤主席,不打搅了,你忙吧,这桔子你一定记得品尝,特产!”于洋捏了一片牛肉塞进嘴咀嚼,竖着大拇指走了。 汤士坤慢条斯理的把菜做好,摆好盘。解下围裙,拿了一把剪刀剪开箱子上的塑带绳,打开封板,箱子底层铺着硕大饱满的红桔子,桔子上面躺着二十捆人民币。二十万,于洋很懂事,事情操办的很丝滑。 女人惺忪着眼,叼着烟圈,摇着丰乳肥臀下了楼。 “哎,有桔子。”她最喜欢吃桔子了,伸着嘴去接汤士坤递过来的桔子瓣,“地道,太湖东山蜜桔。”女人是东山人,家乡的味道自然尝的出来。 女人显然没吃过瘾,弯着头往箱子看,看见成捆的钱眼都笑成了一股缝,“呀,老汤,你手段厉害的唻。政协也能干出彩来。” “就这一锤子买卖了,以后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省着点花吧。” “这还少嘛?别人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个数。” “细水长流。你明天去找找省矿的徐强,这小子看我到了政协失了势,许咱的那套别墅到现在没个影子。” 女人弯着腰数钱,胸前坦露一片白晃晃的。老汤来了兴致,接了杯水服下肉桂鹿附汤丸,就地把女人按在沙发上。女人哼哼唧唧叫,很快两人兴致大开,在客厅就耍起来,女人哎吆哎吆的叫,药效把汤士坤顶的像个年轻人。“李妈走了,你使劲叫唤。”女人翻过身来去骑他,两个人折腾了好久。 第二天汤士坤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喊女人没人应,上了二楼发现抽屉柜子都敞着口,汤士坤有些发慌,难道是遭了贼,转身去书房看保险柜,保险柜也开着门。汤士坤两腿发软往楼下走,茶几上有个条:老汤,我走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永远记得你的好! 汤士坤狼嚎一声,就背过气去。 政协再开会的时候,汤士坤的位置已经空了。 追悼会上于洋碰到了兴邦。遗体告别仪式后两人站在停车场的大柏树下抽烟。 “没想到汤书记走的如此突然。”兴邦感叹人生如常,于洋烟抽的很凶,“哼,老夫少妻本是索命的局,汤主席就贪这一口。” “不能过就离。何必搞的这么难堪。” “你还不知道这个小娘们跟谁跑了嘛?” “谁?” “陈锋,文笔集团的老总。” “操。这就狗血了。”想起来陈锋那精致的头,兴邦一阵恶心。 “要不然老汤也不至于这个下场。” 于洋又抽了第二支,兴邦劝到,“吸这么凶干什么!” “我下定决心了,辞职下海了。报告都打上去了。” “嗯?” “人其实就是这么回事,这个场我厌烦了,我想换个活法。” “遭此变故,你是大彻大悟了。有什么困难找我。” 于洋拍拍兴邦的肩膀,“我没看错你,汤副主席的葬礼上你看有几个故人!!也就你了。” “毕竟是老领导,不能搞人走茶凉江湖那一套。” “江湖险恶,有缘再见吧兄弟,多保重!”于洋把烟头按住柏树上拧灭,转身上了车一溜烟跑了。 到了火葬场,才明白权利、金钱等等一切乱七八糟的都不重要,人生就是一段旅行,开心最重要,其他算个屁。人除了生死,其他都是故事。 过往不恋,未来不迎,活在当下。妈的,人有时候不要活的太明白。兴邦挤在一群不认识的人群里上了公交车往城里赶。窗外雨有点大,车在山路上蜿蜒,路上很滑,司机仗着路熟不肯降速,不时有人惊呼,“师傅,开慢点。”兴邦心里想笑,车上的人都豁达好多,提醒司机不要这么赶。搁以往上下班,司机就是把油门踩到底,也总有人埋怨开的慢。 车外的森林在雨的浇洗下青翠欲滴,城愈来愈近,路上开始车水马龙起来。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一个人悄悄来到这个世上又悄悄的离开。 省纪委来请示石涛,汤士坤案怎么结,石涛什么也没说,按了铃把兴邦叫进来,“这个事你跟进一下,配合纪委同志做好善后工作。” 兴邦回到办公室把卷宗看了一下,触目惊心,有些事太敏感太棘手。但大部分案件就处于初期调查阶段,达不到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的程度。考虑来考虑去,事情不好处理。思考了好几天,兴邦又召集调查组开了个小会研究此事,博采众议,最终决定:鉴于汤士坤已经死亡,好些事查不清也不好查下去。为避免与省委和政协对汤士坤追悼会定的调子冲突,汤案原则上暂时终结案件。以后如有涉及再议重启审查的事。 汤士坤案就此搁置了。 兴邦过来汇报,石涛听后没表态。伸手把上面转过来的《关于打击经济领域中严重犯罪活动的决定》递给他,“准备一下,安排近期开个会贯彻传达一下。”兴邦松了一口气。接到一个新活,意味着原来的活处理的还好,没有大毛病可以先放一放。石涛默认了汤案冷处理的结果。 看着兴邦像发条一样拿着文件噔噔噔走了,石涛心里也舒了一口气,年轻人成长的很快。 官场有很多潜规则,有时候不表态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潜规则你看不见,更没人会说,但它切实有效的维持着秩序基本稳定,也维持着工作没有停滞地往前赶。 秘书群,尤其要清楚这些潜规则,否则寸步难行,有些工作根本推行不下去。潜规则就是主路不通或不畅时的羊肠小路,让你避开障碍到达彼岸。所有的潜规则都沉淀着各种交易和妥协的艺术,是务实政治中最靓丽的哲学。 政府这边也在开打击经济领域中严重犯罪活动的会,不过重点放在了是做好国企治理问题。省内大部分国企发展的都不好,工厂既不关心市场、也不关心科技进步,更不关心产品创新,发展积极性不高。对国家计划指令性生产都是应付,对市场自由生产部分也不积极。企业大都在亏损线上挣扎。更严重的是贪污腐败盛行,做假账套取工厂公款现象极其严重,到了非治不可的地步。 翟柏涛在会上讲了一个笑话。 说一个小女孩大学会计专业毕业,和她的三个同学到一家国企去应聘会计。厂长问他,如果我从厂里财务拿了5万块钱,买了2万块钱的物资。还剩下多少钱?其中一个同学说还剩下3万,结果惨遭淘汰。第2个同学说还剩下2万,也被淘汰了。问到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两手一摊,说到哪里还有的剩?!结果小女孩被录取了。 笑话很好笑,但没有一个人笑。因为省长很生气,脸色铁青。 “国企是我们全民企业,不是哪一家的保险柜!国家计划未来十年工农业总产值年均增长率在5-6%的速度,后10年可能达到8-9%的速度,20年翻两番。国企是要挑我们工业产值增长的大梁的,就现在这个状况,企业连生存都困难,谈何增长!!我这个省长还能干下去嘛!” 会议室里很静。 翟柏涛喝了一口茶,接着说“有人说我天天铁青着脸,是铁面省长。我看要让铁面省长铁面无情,我还真的硬一硬。我们前期把全省的国企都摸过底,每个企业在我这里都有一本账!政府下定了决心,我们省的经济增长标准年均至少要在10%以上。国企是要挑重担的,你们的企业不仅要完成经济增长目标,还要兼顾科技创新和企业升级转型。因为随着改革开放,你们是要在全球市场上和所有的对手决一雌雄的。” 翟柏涛提了提气,拍着桌子上厚厚的调研报告讲到,“我们共产党人做事不靠拍脑袋,靠的是实事求是,一步一个脚印,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的意志力和耐力。每个企业我们的经济政策研究所都组织了相关专业的专家、教授、学者进行了广泛的研究,并和国外同行业进行横向纵向的比较研究。省里给你们定的指标是最低线。我提前打个预防针,我们接下来里面都是苦战硬仗,没有舒服的日子。哪个同志觉得有困难,可以提前打招呼,我们有的是预备队往上顶。以后企业经济指标年度一考核,完不成就主动让贤。大家要把精力放到生产上,放到产品创新上,多往市场跑,少往政府跑,更不要往我这里跑!” 这边刚散会,那边省矿的徐强就找过来了。“翟省长,我来汇报一下锅炉厂职工安置的事。” “请坐,听说你们在锅炉厂上盖了一个小区?” “是的,都上房了,房子全卖光了,价格很好,这次我们集团要超额上交利润。” 翟柏涛端起茶杯来给自己续水,秘书过来给徐强倒了一杯水。 “职工怎么安置的?” “一部分转岗小区物业,一部分集团内部消化。” “思路听上去是不错。不过你们的举报信很多。”秘书递过省矿的材料,翟柏涛接过来翻开,“锅炉厂有36名职工来信反映已经有四个月没发工资了?是怎么回事?”看着省长手里那厚厚一摞材料,徐强后背汗都下来了,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冤情等着算账,但嘴上不能软。原本想来表个功,没想到自己撞上枪口了。 “省长,我向你保证,绝对没有这回事,我们集团为了开发这楼盘是下了大本的,群体性事件是我们预案首要考虑的风险点。” “哦?你们还有预案?这倒真是个新鲜事。” 徐强开始结巴了,“省长,我们做企业是尽心尽力的,……” “没人说你不尽心尽力!这样吧,这个职工欠薪的事你先回去了解一下,回头再来给我汇报。” “好的,好的。我们一定处理好。” 这个徐强,做企业是一把好手,但手又闲不住,不能廉洁自律。这样的国企老总处境非常尴尬。 徐强做事效率还是可以的,当天就查清了情况,是小区物业经理把工人的工资挪用了。徐强气的把物业经理当场撤掉,“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集团大好局面都被你搅和得一塌糊涂,你他妈的净给我添乱。”他转头对财务总监说,“你马上安排现金,今晚就把钱发下去。工人拿不到钱谁也别下班!” 晚上七点,工人们都拿到了钱。徐强坐在一个花坛台子上亲自监工,发一个让工人签字捺红手印。不到八点钟就满脸大汗的拐回来给省长汇报。翟柏涛心情复杂地看着满张红手印的工资单,“要说效率,我对你没什么说的。但有些事靠亡羊补牢是不行的,我们犯不起错误。” “是是是,翟省长,我们集团一定引以为戒。” “你先回去吧,我一会还有个会。” 徐强躬着腰退出了办公室。 翟柏涛摊开省矿的材料,举报徐强的信厚厚一匝。徐强这个人做企业能力很强,但在贪腐上也不甘落后。翟柏涛用人有个原则,就是不干净的人绝对不用,能力再强都不行。但这次翟柏涛犹豫了,省矿集团下面有八万职工,出了问题绝对不是一个经济问题,而是一个社会和政治问题。在没有一个稳妥的替代方案前,徐强这个糊裱匠还得继续工作下去。 第10章 渐入佳境 秘书是官僚体系中最特殊的一个群体。他们都是从万千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对于首长们来说,秘书相当于他们半个家人,甚至更多一些。对于那些工作生活界线分的不太清晰的领导们来说,和秘书们呆在一起的时间要比家人还要长。因此跟班秘书选拔极其严格。不仅智商、品行甚至脾气秉性都要上线,且得和领导合得上节拍才行。 兴邦和石涛的家庭成员已经非常熟悉了。熟悉到他能准确记住每一个人的生日、爱好、工作单位和这个单位领导们的电话,甚至他们的饮食偏好和鞋码也清清楚楚。 “春打六九头,耕牛满地走。”二月五日是石涛的爱人张虹的生日。这天一大早兴邦就给“兴乐福”蛋糕房打电话订了一份生日蛋糕,并特地嘱咐要备一支鲜切玫瑰随盒附赠。晚上七点,石涛较往日提前两个钟头回家。 坐在车上石涛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批阅,时间对于他来讲根本不够用。突然他从文件里抬起头问到,“哦,对了,得定一个蛋糕吧,不然回家得挨批了。”兴邦从副驾端起一个蛋糕给书记看,“都预备好了。” “哦,还有一支玫瑰呢?你小子会来事。这季节鲜花很贵吧。” “不贵,都是蛋糕房附加服务,他们店很会搞经营,搞了几个暖棚,鲜花和做蛋糕用的草莓、蓝莓等水果切都是现摘现送,新鲜的很。因此生意特别好。” “哦,这是产业链一条龙啊。老板确实有手段。” 石涛今天心情很好,他和兴邦开起来玩笑,“现在有人说三个人的话你一定要听。党的话,父母的话,老婆的话。三个生日你不能忘。党的生日、父母孩子的生日、老婆的生日。”兴邦觉得很有意思,嘿嘿的笑。 到了家,石涛把玫瑰从掩在怀里的玫瑰掏出来献给老婆,“祝张虹女士节日快乐,”张虹满脸绯红,接过玫瑰闻了闻,一拍男人的肩膀,示意孩子们都在身边呢。 兴邦把蛋糕送到屋内,准备和司机一起走。突然被张虹叫住,“兴邦啊,一起来吃点。”兴邦略微沉思了一下,笑着跟张虹说,“张姨,我和几个哥们约好了,他们等着我喝酒呢。” “哦,那算了。星期六晚上你来我家里吃饭,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哎,好嘞。” 兴邦走后,石涛端着酒杯看着女人,“你又要当红娘了?” “政协江河的老婆程子英那天在省博参观碰到我,说让我给踅摸踅摸物色一下,她闺女今年都25了,还单着,老程天天愁的吃不下睡不香的。” “你可不能乱点鸳鸯谱哈。你不是一般人,你是我石涛的老婆,你要搞拉郎配,那些小伙子们压力会非常大。” “兴邦不也单着么,天天跟着你没白没黑的跑,哪有时间谈恋爱。” 石涛嘿嘿一笑,“今晚还是操心一下咱俩的爱情吧,喝一杯,这个葡萄酒美容养颜,对心血管还好。” “难得你有这份心,我寻思着你会不会又把我的生日忘了。” “怎么可能,我记得可牢实了。” 吃过饭躺在床上,石涛想好好表现一番。女人刚洗了澡,两人就躺在床上互相搂抱着,男人开始讲笑话。 “说两个玉米粒恋爱了,第二天早上,男玉米粒醒来发现身边躺着爆米花,他奇怪的问:哎,你谁啊?我女朋友呢?爆米花害羞的说:一炮把人家崩开了,就不认识人家啦?” 女人脸都红了,“你这个也太黄了。” “换个不黄的,说有一对情人上床时男总喜欢说:“我要弄死你!”忽然男的有事几个星期没见面,女找到男人单位,男人问,有事吗?女柔声道:“也没啥事,就是不想活了……。故事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没啥感想,就是我也不想活了。” 男人把女人压在身下,满足了她的愿望。 张虹平时不是喜欢揽活的人,实在是程子英安排给了她这个活推不掉。张虹在省博上班,天天搞藏品文物研究,平时交际较少。石涛到省里任副书记后,经常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来省博找她,搞的她很烦。她曾专门吩咐门卫所有人她一律不见,但有些人门卫是不敢拦也拦不住的。因此张虹的研究室越来越像个会客室。 前天妇联组织参观省博,程子英想到张虹在省博,就顺便来拜访一下。她走进研究室的时候,张虹正对着一件珍贵馆藏宋徽宗赵佶的《鸲鹆图》拍照,程子英走进来把她吓了一跳,赶紧把客人往旁边的会客室请,《鸲鹆图》太珍贵了,几年才能从库房里请出来系统保护一次。恒温室里人多了各种因素都不好控制。 坐在会客厅里程子英开始倒苦水子“我家老江天天跟卖给组织的一样,家里事是一点也顾不上,指望不上他。” “嗨,都一样。你在妇联也不算太忙,家里的事还忙不过来嘛,不行我给你帮帮忙。” “我家那个江燕啊,天天能给我愁死,都二十五六了,连个男朋友都找不到。你有没有合适的给介绍一个。我看办公厅那帮子人年轻小伙子不少。” “当红娘我不在行啊。但自家孩子单着不是个办法,那我试一试?” 程子英心情大好,拉着张虹要请她出去吃午饭。张虹说,“那还费那劲干啥?馆里食堂挺好的,你来尝一次,陪我吃个饭。”省政协主席夫人要在馆里吃饭,馆长亲自出来接待,直接被直性子的程子英拒绝了。 “你忙你的,我跟我妹妹好好聊聊。你个大馆长男子汉跟着也不方便。”弄得馆长有些尴尬,他对张虹招了招手讪讪离去。 张虹点了两份家致华八宝肉圆汤面,又点了两份麻辣鸡血、蜜汁藕。在食堂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边吃边聊。倒也清静,一个副书记夫人一个省委常委夫人,一般人也不愿意凑这个局。 程子英尝了一块藕片,“呀,你们食堂味道做的这么好!得让妇联的厨师来学习一下了。” “嗨,刚开始尝鲜都说好吃,吃时间长了也一般。没有你说的这么惊艳。” “喜新厌旧是么?跟男人一样。” 张虹嘴里的面差点没喷出来,她扭头看了一眼周围。这个程子英说话也太直接了。 周六晚上,兴邦送石涛回家后就按约留在书记家吃饭。不是第一次在书记家吃饭,因此随便不少。兴邦洗了手进了厨房帮忙,操勺把剩下的两个菜炒了。把菜摆上桌,今天的菜很丰盛。 石涛也下厨,他围上围裙对兴邦说,“你去把洋河大曲拿过来。今天咱喝一杯。” 刚倒好酒,屋外就有人喊“张姨”。正在调拌什锦菜的石涛刚要伸头就被张虹一个眼神制止了。兴邦听见有人喊赶紧出门去看,一个身材高挑而健美的女孩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你好,你是?” “张姨喊我过来吃饭。”江燕看见兴邦脸一红。“咦,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呢。” “是么?你认识我?”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姣好面色红润的大女孩,兴邦印象里搜索不出来一丁点印象。 “我也是南大的啊,体育系的,和你同届唻。” “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你是体育系的系花。” 张虹在屋里喊,“你们两个进来再聊,饭都好了。” 大家落座后,张虹张罗江燕吃菜,“这个什锦菜是你石叔叔调的唻,他可不经常下厨。” “嗯,石叔的手艺不错。比我爸弄的好吃多了。” “哈哈,好吃以后常来。你在省体育局吧?上次我记得去局里调研还看见过你唻。” “我从羽毛球队才调过去几个月。您视察那天我刚去报道。” “哦,这么巧。你的手续还是我给批的唻。你老爸为了你工作的事还亲自来找过我。其实根本不用打招呼,你进省局是理所当然,国家队退役到地方按惯例都是进体育局。” “很惭愧,没拿过金牌,没给省里争光。” “哈哈哈,铜牌已经很厉害了。” “你是个探花啊。那得拜你为师学学羽毛球。”兴邦递了一句话,端起杯子要跟江燕喝一个拜师酒。 江燕有些局促,手里摸着酒杯不知道是该喝还是不该喝。张虹赶紧举杯提议大家一起喝一个,鸭血粉丝汤刚刚好,喝了酒每人得来一碗。 吃过饭,兴邦起身去收拾桌子,被石涛拦住了。 “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天这么晚了,你得送江燕回家,当一回护花使者。” 两个年轻人出了门。江燕来时骑一辆凤凰自行车。回去珞珈路的法桐树下两个人压马路,一个推车,一个步行。 上了斜坡到了西康路。江燕低声说,“你回去吧,这条路我熟的很。” “帮人帮到底,送人送到家。这样,我骑车带你,你这车能带人么?” “你会骑车么?” “试一试嘛。你先坐好了。”兴邦第一次骑女士自行车,有些不太习惯,车子歪歪扭扭的在路上骑成蛇形,吓的江燕花容失色赶紧跳下车。 “还是我骑你坐。”车后座太小,不抓东西就会掉下来。兴邦坐在后面手不知道抓哪里,只好拽着江燕的两个衣兜。拽的江燕腰身间酥酥麻,她把两只手扑弄掉。兴邦很委屈,“哎,那你让我往哪放?搂着你啊。”兴邦把手往女人肩膀上放,吓得江燕赶紧刹闸跳下车。“耍流氓不是,你还是抓衣角,再占我便宜我一脚给你蹬下去。” “脾气这么大。” 兴邦心想这个女孩真单纯,还率直的要命。路上行人不多,十来分钟就到了家门口。 “哎,我到家了,你咋回去?” “男子汉大丈夫扔在马路上也没人捡,不像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走到哪里都有人惦记着,让人不放心。” 江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心想我这一米七五的大高个天天练体育的还真没害怕过谁。看见江燕进了院,兴邦把手揣进裤兜在街上慢慢溜达。 江燕回到家,妈妈没沉住气,“咋样啊?” “啥咋样?” “相对象啊,看没看中?” “啥对象?头还没到我脖子高。” 程子英没忍住,“嘿嘿嘿,不是都说一表人才的嘛,好多人都盯着呢。你没相中?” “光长脑子了,没长个子。” “个子不能当饭吃,电线杆子可高了,有什么用,你不要挑花眼了。” “这个人不行,第一次见面就搂我的腰。” “哎吆,你个死妮子,赶紧洗脸睡觉去。”程子英听不下去了。转头去关门,江河在里屋正在烫脚,老婆子进屋他问到,“你和闺女聊什么呢?” “没你的事,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哎,你这话唠的,打击面这么大。” 程子英没接茬,去客厅给张虹打电话。 兴邦回到宿舍,又觉得没吃饱,一看表才八点钟,就关了门上街找地摊,顺着大街往西走了1公里,才在第二师范学院门口发现几个夜宵摊位。叫了一碗小馄饨,拿过桌子上的香油瓶滴了几滴香油,舀起一个馄饨吹着吃。 “老板,馄饨做的不错啊。” “老字招牌了,这片人都知道。” “怪不得。” 兴邦低下头来专心吃馄饨,正吃得汗津津的时候,就觉得有人朝他耳边吹气。一转头,看见林玲正朝他眨眼睛。 “巧了,大美女,这馄饨很好吃,我 给你叫一碗啊。” “肯定好吃,我几乎天天来吃。” “老板,再下一碗,大美女都说好吃。”老板没搭理他,掏出一支烟走到桥头上吸。 “哎,这老板有意思,是不是没听见我的话。” “你这大美女,大美女的叫着,让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这是什么意思?” “大美女是那个老板的闺女唻。” 兴邦闹了个大红脸。“你早说嘛,这以后多尴尬。这夜宵摊是你家的?怎么想起来摆在这里?” “我大学就在这后面的师范上的,学校学生都喜欢晚上出来吃点东西。我爹看准了商机就来摆摊。摆了好几年了。李萍也喜欢过来吃,今天没跟着你来?” “哪的话,这大晚上的,我和她又不熟。” “哎,你这个负心汉。” “我和她真不算熟,要不是我堂弟追求过她,我根本不认识她。负心汉这句话可真是冤枉我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看见对面了么,就是南艺。” “啥?南艺怎么了?” “李萍搁这上班啊。” “你真没劲,老扯不相干的事。把恁家的蒜苗子给我再放一勺。” 林玲去舀盘子里的蒜苗时,她爹搁桥上说,“玲玲,我先回家了,你回头把摊子收一收。” 没等林玲回话,老爷子叼着烟背着手走了。 “我爹被你气走了,回头你得帮我把摊子收了。” “嗨,这馄饨吃的,还得搭上人工。反正明天是星期天,今晚陪你搁这里耗。” 晚上十点,基本没人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林玲的大眼睛闪着一股诱人的光,迷离的眼神让兴邦心里跟猫抓似的。他忍不住往脖颈下看,白皙的脖颈上血管汩汩的跳,跳的男人躁动不安。挺挺的胸微微晃动着,晃的男人心猿意马。 “都没人了,收摊吧。”女人温软的说。 两个人把摊子收了,三轮车要推到学校旁边的一个小土坯厦屋里。屋子很小,除了车子,两人几乎没有地方站。屋里黑里咕咚的,女人香弥漫着,兴邦的心咕咚咕咚的跳,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喘的林玲脸发烫,腿发软。她鼓足了劲,回身把他抱住,兴邦哆哆嗦嗦的把女人搂在怀里,一双柔软的唇就覆盖了他的嘴。 两个人像触电一样,紧紧搂成一团。林玲细声说“门,去关门。” “没事,哪有人。” 学校围墙外面是条河,水浪划拉划拉的推的人心痒痒。 小厦屋隐蔽在角落里,两人隐蔽在小屋内。 干柴烈火,抱的再紧还嫌松,女人咬着男人的耳垂说“你把我吃掉吧。”男人听到这句话是断然不能停下来的,两人融化在温柔乡里。 外面夜色温柔,星河灿烂。远处的清凉山幽暗寂静的感觉。 回到狭小的宿舍,躺在床上,兴邦既兴奋又恍惚。黑暗里想想在书记家的酒宴,想想江燕歪歪扭扭的自行车,又想想温柔可人的林玲,这一天的事太刺激了。恍恍惚惚中他逐渐疲惫的睡去,梦中不知身外何处。 醒来时,外面天已大亮,阳光晒在脸上晃的眼晕。赶紧抬头看表,已经是七点五十了。慌的冲进卫生间,两分钟囫囵的刷牙洗脸。穿了衣服就往办公室冲。刚跑到坡下,猛然想起今天是礼拜天,一颗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自己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兴邦哑然失笑,好在礼拜天宿舍区没几个人,没有人愿意在八点钟爬起来。不然他得闹笑话。 坡道旁的野草都冒着青头,空气里都是清新的味道,林子里的喜鹊叽叽喳喳的叫,晒着暖暖的朝阳,春天要来了。 兴邦回到宿舍里,把衣服都收拾在盆里,去了卫生间,打了水把肥皂粉泡上。转身去水池间看见林玲拎着一个饭盒站在坡下叫他。阳光下女人美成一朵花,娇翠欲滴。 “赶紧上来。” 在房间里,男人一把搂过女人就亲。 “你先吃早饭,我给你买的扬州汤包。” “我先吃你。”男人哪还有心思吃饭,把门一关,就把女人搂到床上,巫山云雨起来。 林玲绝对是个好女人。很麻利的把男人的衣服洗了,鞋刷了,被单子晾了。屋里干干净净。兴邦盯着女人丰腴的腰身,这就是我要的女人。站在廊道里搂着女人的臀,“我要娶你,尽快。”林玲转过粉红的脸,捏住男人的脸。 “我等你。” 205宿舍走出来的高强有些尴尬,“打搅了,我先回避一下。” “扯淡的么,高强,过来喊嫂子。” “嫂子好。我兴邦哥就是牛,能把大院一枝花掐到自己篮子里。” “一边去!”林玲拿着饭盒回去了。 “你小子干啥去?” “我又没有女朋友,准备去打篮球。” “打什么篮球!我给你找个好教练,羽毛球打的可好了,全国冠军。” “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嘛!你这身高一米八打篮球有点尴尬,打羽毛球刚刚好。哥哥我今天刚好有空,我带你开开眼。” 高强一向崇拜兴邦。跟个顺毛驴样跟着兴邦去了。 江燕刚要推车子出门,就看见兴邦堵在门口,吓了一跳,“你干啥?” “拜师。还给你带了一个徒弟。高强,来见见师傅。” 高强看见江燕两眼放光。这是他的梦中情宝啊。顿时语无伦次,“师傅,……不对,姐姐好。” “你们搞什么名堂!”江燕推着车子往外走。程子英听见动静出了门,“啥事啊,燕子。” “没事,妈,你回去吧。我去体育馆了。” “别介,燕子,徒弟来都来了。高强,走,跟上。” 程子英有些莫名其妙,宗兴邦这小子搞什么名堂,都追到家里来了?! 拐过来弯,两个傻子还跟在后面,江燕有些来气,“干啥,干啥?” 兴邦嬉皮笑脸,“我这弟弟,人大的大秘书。年龄、爱好跟你一样。长相你也看见了。” “弄啥嘞,介绍对象啊?” “哎,你说对了。要不是海拔太低,我还真想追你。我弟弟高强一表人才,我看你俩很般配。这个红娘我是牵过线了。剩下的看你们的了。” 兴邦转脸跑了,把两个人晾在马路上。江燕骑也不是,走也不是。索性把车子扔在马路上,一个人走了。 高强一把把车子拎起来抗在肩膀上,呼哧呼哧跟在后面。从西康路跟到体育馆,累的满脸是汗。江燕站在体育馆门口的小卖部前,看着高强倔强的脚步慢慢走近,一只手扛着她的自行车,另一手不知所措无处安放。 “你不累?” “累啊。” “那还背着?” 高强赶紧小心把车子放下来。轻轻的像放一只蝴蝶。 江燕噗嗤一笑,“你真傻!兴邦让你干啥你就干啥?!” “不能够!你的车子我才抗。不然我才不干,这一路跟举重似的。” “你真想练羽毛球?” “干啥其实无所谓,主要是能跟你在一起就行。” “德行!” “嘿嘿嘿,请我喝瓶汽水吧,这挑夫不容易。” 江燕去买汽水,心想这个主比那位还会黏人。 三月天,桃花鲜。高强笑眯眯的来送请帖时,兴邦没想到高强婚要结到他前面去了。 “我操,老弟,你这青出于蓝胜于蓝啊。我这红娘还没当几天呢。” “感谢哥。弟弟一定有大礼相送。不是我非要结在你前面。主要是我岳母催的急。” “好家伙!老弟不简单,行!结婚我一定去!” 程子英给张虹下请柬的时候,张虹也吓了一跳,不知道啥情况。 “高强这孩子我真心喜欢。这喜酒你可得好好喝,那天我专盯着你。” 晚上张虹跟石涛说起这事,石涛嘿嘿一笑,“喝江燕的喜酒你得封厚点红包。兴邦这个二传手红娘不简单!不然我以后咋跟政协的江河共事哦!!” “你们这帮人真吓人,个个都是人精,算盘还有这样打的???” “你以为!跟杂耍一样,是个技术活。手里摆乎五个苹果,还得让它们在一个圆上转。” 第11章 合拍 高强的婚礼上,兴邦喝醉了。 他被拉到了主桌,安排坐在江河和程子英的中间,这个位置兴邦断然不敢坐的,赶紧起身要跑,被程子英一把攥住,按到张虹旁边椅子上,“你这个红娘不能跑。坐这边,待会新人得正式来敬酒唻。”张虹也让兴邦坐下,“你大大方方的。坐下坐下。” 闺女婚宴江河没大办,怕影响不好。只在金陵饭店摆了六桌饭,都是亲朋故旧,气氛热闹的很。江河两口子尤其高兴,闺女终于嫁个如意郎君,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江河端起酒杯,兴邦就得干杯,此时绝对不能讲什么酒场规矩。高强和江燕来敬酒的时候,兴邦已经有些醉意了。 面对新人递过来的三杯酒,兴邦起身毫不犹豫的把酒喝掉。“高强,我妹妹燕子就交给你了。照顾不好,找你算账。” “放心吧,哥。” 江燕的眼眶有些红。程子英听了也有些感动。“一下子喝了三杯酒,也没吃点菜。赶紧坐下来吃菜。” 三杯酒一起喝,中间没有停歇确实有些猛了。兴邦的醉态有些明显,他转过头去找林玲,林玲走过来,给他倒了杯水。他已经见过林玲的父母了,近几日就准备去领结婚证。 林玲有些心疼男人喝多了,“高强你也太实诚了。敬酒都是小杯子,你弄这么大个杯子,哪一个都得喝醉。” “疏忽了,嫂子。” “你赶紧给我去一边去。” 江河哈哈大笑。“你们这里面有情况啊。” “什么情况?”兴邦站起来。“哪一个耍酒滑?要讲规矩。” 张虹赶紧对着林玲说,“这酒席也到尾声了,兴邦喝醉了。你赶紧把他扶走。” 高强赶紧安排人要送一送,被林玲制止了。“忙你的。我一个人就能背动这个小铜豆。”大家哈哈笑成一团。 林玲搀扶着兴邦出了酒店。走在路上,女人埋怨,“逞什么能喝这么多酒?又不是你结婚,看你兴奋那样。” “哪样?”四下无人兴邦忍不住亲了一口女人,步子也走的稳了,完全没有刚才醉酒的那种丑态。 “ 呀?你没喝醉啊?” “有时候醉就是没醉。没醉才是真的醉。” “说的什么呀?” “我不把你钓过来。有些人的心里那个小结就解不开。” “ 啥心结?” “还是不说了吧,说了怕你有个小心结。” 林玲扭头就走。 兴邦赶紧去追,“其实挺有意思的,不听你会后悔,听了你会更后悔。” “嗯?” “其实这个江燕可是张虹阿姨介绍给我的。我还掐过她的腰呢。” 后面的话林玲不想听。鼓着嘴快步往前走,都赶上跑了。被兴邦追上去一把抱在怀里啃。 “我说不说吧,你偏要听。骑自行车时掐的腰,隔着几层衣服呢。不掐我就掉下来摔死了。又不是像现在这样掐!” 兴邦把手伸进女人的衣服,抱着女人的温柔,很快女人就软了。 “咦,正部级的闺女你都不想要?” “我只要你。赶紧回家,我等不及了。” 林玲被挑逗的浑身燥热。两个人一路抱着,啃着回到了宿舍,兴邦三下五除二扒掉了女人的衣服,两人滚做一团。高强结婚走了,二楼空着,“你放开了叫。”男人说。 女人更害羞了,“讨厌。上面还有人呐。” “你总算说对了一句。”男人诙谐的说。女人把男人抱的更紧了。 酷暑来临,兴邦第一次跟着石涛到地方去开农村经济会议,这一次巧了去的是他的老家淮海地区。淮海原已经连续五年夏粮大丰收了,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所以这次会议提出“坚持两手抓的方针,把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提高到一个新水平”。 一下火车,热浪就扑面而来,衣服瞬间就湿透了。浑身湿哒哒的。书记周国平站在最前面,领着地委市委市政府一帮人等整齐的等在站台上迎候省委副书记。一帮人汗流浃背,在站台上煎熬着。石涛的脚刚一落地,周国平马上一路小跑来到跟前,“石书记,您辛苦了。” 石涛看着这么多人在站台候着,脸马上严肃起来,“周国平,你是怎么搞的?让你不要兴师动众,不要接站!”他转过头来看着兴邦,“你有没有通知到位?” “通知过了。” 周国平挨了批,脸色很难看。他转过身来对着站在不远处一群官员挥挥手。大家都撤了。 “实在不好意思,石书记,我确实通知过了。奈何同志们都很热情,想早一点见到石书记。” “共产党人不要搞迎来送往那一套。” “是是是,我们一定好好整改。石书记,请上车。” 站台上停着一辆上海牌轿车。兴邦一拉开车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石涛又停下脚步,“你这车停在这里一直没熄火?” 周国平的汗根本擦不净,见面一分钟挨了两次批评,他的心咕咚咕咚跳的厉害。兴邦一看事情很僵,马上出来解围。 “石书记,这上海牌车质量很好,尤其是空调,打个两分钟就很凉快。上车吧。”回过头来又跟周国平说,“以后,车门不开,你不要启动车。浪费油唻。” 周国平很感激秘书解围,一个劲的合掌表示感谢。 石涛也意识到氛围有些僵,扭头上了车,“老周,走吧。” 坐在车里,周国庆向书记汇报淮海城建情况。 “我们新扩建了淮海大道,规划起点很高,四十米宽,五公里长。前面不远就是百货大楼。” “你们今年还有什么大项目?” “建了三个工人新村。规划两万户,今年能上房3368套。” “套数记得这么清楚?” “住房太紧张了,大家都争破头。记不住我怕下面还要糊弄我。” 这倒是实话。兴邦笑了。石涛心里也暗笑。官员都想了解真实情况,担心下面造数据,编材料糊弄自己。 “听一千句不如看一遍。到那个滨河新村看一下。” 周国平有些犹豫。他转脸看看兴邦,这次兴邦装作没看见。不打招呼,不按照既定路线随机视察,是石涛的一个习惯。这样就能避免官员作秀和作假。 “新生只是1期上了房,2期3期还在建设,工地上很脏的。是不是下次去看?” 兴邦赶紧接过话头,“看的就是正在建设的,去滨河新村。” 周国平说的没错,2期新村建设如火如荼,3期好像建了一点就停了。工地上尘土飞扬。 “你们搞建设,也要注意一点环保。洒点水,降降尘。” “这个制度有,但有的工地就是不执行。工人们还是没有环保意识,觉得水淌在地上可惜了。” 石涛没有接话,他走到建筑材料堆垛前,拿起一块砖,用手弹了弹,又放在路牙石上敲,砖质量很好很结实。放下砖又用手弯弯钢筋。几个人在大太阳底下搁这里敲敲打打,地产开发的田亮亮从工棚里走出来。 “哎,师傅,工地重地闲人免进。你们几个连个安全帽都没带,有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周国平刚要张嘴,被石涛一抬手制止了。看见田亮亮站的树荫挺大,也过去乘凉。 “我说小伙子,分个房不容易唻,质量你们可得把好关。” “哦,你们来看房子?”田亮亮把眼前这几个人当成普通市民了,他们这个工地每天都会来好多看房子的。搞的开发公司不胜其烦。 “对,就想监监工。怕偷工减料。”兴邦接过话。 “什么话!别的公司我不知道,我们公司从不干这龌龊的事!” “哦,很自信嘛。那你说说你们这个圈梁用料。” 田亮亮很认真,手里拿着进料单,从兜里掏出一个卷尺。“你们看建筑设计构造柱纵筋采用直径12mm的二级钢筋,圈梁纵筋采用直径10mm的二级钢筋,箍筋都是采用直径为6mm的一级钢筋。我们工地,所有材料我都一一把关,差一毫米都不行。我们浇筑都用c25混凝土。这样的房子你擎用了。质量刚刚的。” “哦,你大学毕业分来的?”石涛来了兴趣。 “我东南建筑学院的。” “哦,还是名校唻。在建筑一线还习惯么?” “瞎混,不过我信奉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几个人听了哈哈大笑。田亮亮也跟着笑。 “一期建好了,你们可以去看看样板房。” “辛苦你带个路。”兴邦说。尽管田亮亮还没吃饭,但年轻人很热情,领着这帮大领导们往一期走。 一期正在上房。有的房屋门都开着,田亮亮一个户型一个户型的介绍。 “结婚户还没孩子的分这种一室一厨一卫。三口或三代同堂的分这种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小伙子,你对分房政策也很熟悉嘛!”石涛很满意这个年轻人。 “我主要是观察细一点,分析老百姓实际住房需求,以便后续建设优化户型设计和房型配比。” “好,优化说的好。就是要贴近群众才能服务好群众。” “你们好像不是来看房的,倒像来视察的。” 领导们都笑了。兴邦赶紧介绍,“这是你们市周书记。”周国平握着田亮亮的手说,“你很专业,好好干,有前途。”他很高兴眼前这个小子表现的不错,看起来石书记很满意新村建设。自己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看也看累了,又到了饭时,肚子咕噜咕噜叫。看见前面有家羊肉馆人气很旺,石涛说,“中午就在这喝碗羊肉汤吧,我请客。”周国平很为难,怕馆子不干净怠慢了书记。兴邦已经进店安排去了。田亮亮转身要走,被石涛一把拽住。 “哎,田工,耽误你吃饭了,跟我们一起吃一点。”去看房子前他就瞧见了田亮亮桌子上饭盒子还空着,没来得及吃。 “这怎么行?我还是回去吃,我们有食堂。” 兴邦出来了,“别推脱了,四碗汤都好了。”众人进了一个小屋,屋里只摆的下一张桌子。四碗汤,一个辣椒炒羊血,一份凉调羊肉,一筐子烧饼。 “不要招呼了,吃吧。”石涛拿起一个烧饼,舀起一块羊血。 “哎,兴邦,你很会点菜嘛。这个炒羊血真不错,够味!” “那是,家乡菜我还是拿捏的了的。” 老城区的一些菜馆,别看不起眼,但生意相当火爆。主要是食材鲜,味道好,价钱还实惠。他们吃的这家就是一家老字号,主打羊肉烩面。面点大师傅把面揉和到筋道了,扯成细面条,往旁边的沸腾的小锅里一扔,加上羊油、木耳、黄花菜、面熟了连汤带面给你盛到一个大海碗里,加上青蒜苗、芫荽。趁热吃那味道地道的很。 菜更不用说了。淮海菜源远流长,自成一系。因地处南北分界线,因此菜味调和了北方的咸和南方的淡。特点是鲜辣,以鲜为主,兼蓄五味,华而实、丽而洁,清而不薄、浓而不浊,炸、烹、爆、溜、烧、蒸、扣无一不精。 彭祖故里,饮食文化注重食疗。 “不行再给你们点个鱼羊藏方。这个鲜字就来源于这道菜,到了淮海才知道鲜字怎么写。” 石涛连忙摆手,“吃饱了,下次再写这个鲜,不好找你算账。” 兴邦在工作上一向谨言慎行,惜字如金。生活上言语就很放的开,各种典故传说如数家珍。这就是一个大秘的基本修养。只会工作不会生活,压力太大,容易抑郁。只会生活不会工作,容易自卑,成为寄生。又会工作又会生活,精彩无处不在。 淮海地区开农村经济会有个必不可少的传统,参观先进典型、现场观摩。今年现场观摩是自西向东,从微山湖畔的帝王乡开始,到水晶之乡结束。一路上风尘仆仆,车队也是万国牌,除极少数轿车和一部分吉普车外,其余均为卡车和拖拉机,群众戏称“市委书记两头平(指上海牌轿车),县委书记帆布棚(指军用吉普车),公社书记130(指130牌卡车),大队书记蹦蹦蹦(指发出很大噪音的拖拉机)”。 现在麦茬地里,石涛抓起一把土,干燥的很,最近一个月都没下雨了。干旱,地里都裂着口子。除了县里安排的几台抽水机装装排面。大部分百姓还是拉着自制的水车一棵苗一棵苗的浇水。所谓水车那就是平板车两头用木棍堵上,在车里敷上一层厚塑料。从河边或塘里把水装在平板车里,在用人工拉到地里,顺着玉米行淌用水瓢舀水浇。 有的百姓午饭干脆就在地里解决,送饭的一般是老人和孩子,挎着篮子,拎着水罐子,饭到了随便找个阴凉地坐地就吃。满田的人,这是不用组织的全民会战。浇过的玉米苗就水灵灵的,旱着的玉米苗就垂头耷脑。对比分外明显。这就是勤奋和懒惰的区别。 “要保证居民生产用水。这水渠里的水是怎么回事?上面没有开闸放水吗?” 县委书记汇报说,“上面的水库是一个国营农场的。他们在涝时拼命放水,在天旱时惜水如命。据说是为了保障水库的水产高产。下一步老百姓意见很大,都说要这个水库一点用都没有。” 石涛铁青着脸,“为了自己那点水产利益,就放着百姓死活不管?水库本就是拦洪滞洪,蓄水灌溉的水利工程,什么时候养鱼成了第一位了!马上通知水库放水。” 兴邦马上安排人去给农场通话。书记的话还是管用的,据说这次是放水最爽快的一次。连带着放下不少鱼。老百姓都戏谑是托党的福捡了一顿鱼宴吃。 农村不缺土,一天下来从头到脚全沾满了泥土,就连鼻孔和嘴巴里也都充满着灰尘。幸亏终点站是在温泉镇,镇上最不缺的就是温泉,因此大家都泡的很舒服,一洗这两天的辛苦。 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汪品立意外来给石涛汇报工作。“石书记,这次全省县级别主要领导调整名单,各地已经酝酿差不多了,名单汇总到省里,省五人小组纪委已经看过了,组织部这边也基本同意,您这边过过目。” 汪品立把名单交给石涛,心想这么长的名单书记怎么也得看个一天半载的,于是放心的去泡温泉。 温泉镇的泉是“华东第一泉”,最大的特色是无污染、无异味,既可饮疗,又可浴疗。它是经过上亿年的熔岩水,富含了钠、镁、氡、氟等矿物元素。泉水源于莒南板块的山泉,通过近万年时间缓慢渗入地下5000米,沿断裂带上升而来,是我国罕见的裂隙上升泉。 下了水,适应适应水温,一会就泡的浑身舒坦,汪品立躺在池边有些昏昏欲睡。石涛下水时,他才知道有人来。 “哦,石书记。这水真舒坦,可不是热水澡能比的了的。” “没想到赴汤蹈火这么爽是么?” “哈哈哈哈,这个词这么解释还真有一番意味唻。” 接下来,石涛的话让汪品立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 “班子平均年龄多少?” “54.3岁。” “年龄还是偏大。” “各地要求尽快把这个调整方案批回去,如果不批,可能会影响稳定。” 干部提拔一向是敏感话题,提拔谁,不提拔谁,关系官员的政治前程身家性命。有人说官场好比一张蛛网,一个官一个结,底层官员在最外围,一层一层往里往高堆。一般官员调动引不起网晃动,县级主官变动稍微能牵动一下网,在局部波动一下。但波纹也牵动了方方面面,职位竞争者背后都有各条丝线出力吃劲,最终胜出者也是在经历各种力量角逐妥协的产物。因此名单轻易动不得,你不是在动一个人,你是在背后那张网。 汪品立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提醒石涛书记。实际也是把压力传导过去,要惹麻烦你考虑清楚。 石涛根本没犹豫,“现在这个方案,年龄偏大,与上面要求干部“四化”有一定的距离。如果按照这个方案批下去,只能是‘老化循环’,明年还得再做一次大的调整。这样,干部就很难安下心来工作。年龄大的干个两三年就退,他只会只求稳,照本宣科,没有创新动力。” “那退回去,让他们调整后再重新报上来?” 石涛觉得汪品立的态度有些消极。 “你这是搞文件旅行嘛,你们组织部要担负起考察干部的责任来,不要老踢皮球。” 汪品立不敢跟副书记顶嘴,闷头泡汤,他那寸草不生的头顶都泡的红茵茵的,厚厚的眼镜蒙上一层雾。 “这样,明天开五人小组会先碰个头再定。” “今晚就走?” “你还想泡多大会啊?哈哈哈。” 汪品立躺在温泉里不想动,这个“拼命三郎”还真他妈的够拼的。 省委小会议室气氛很轻松,听起来不像是在议论重要的事。越是轻描淡写,越是雷霆万钧。小圆形会议桌上,省委书记赵安邦居中而坐,左手是翟柏涛和石涛,右边是组织部许林俊、纪委书记孙克强。 许林俊细言慢语,“这个名单其实很成熟了,地方已经酝酿好久了,打回去是不是动静太大了?年轻干部提上来是不是能担得起担子?” 孙克强也表态,“这些同志我们这边都过滤过的,廉政方面都是过硬的。盘子基本都定了,拿下来同志们意见很大。” 赵安邦翻着名单,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他在等着翟柏涛的表态。 翟柏涛笑了笑,“林俊同志说的没错,这个名单是很成熟了,不成熟也不会报到五人小组来讨论。但这份名单上平均年龄确实较大了。与上面干部“四化”精神不符,我们江南省各项工作一向走在全国前列。干部年轻化我想也不应该落后。我赞成石涛的意见。对名单进行微调。不过我建议在干部工作方面还要进行重要改革。在选配干部方面,要打破一些界限和框框实施异地调配。一个同志在一个地方久了,情况熟悉了,就会不大注意新的情况的研究,人事关系熟了,就会对自己、对同志要求不太严格,采取原谅的态度。到了一个新单位,情况不熟,就促使他注意调查研究,人事关系不熟悉,促使他比较谦虚谨慎,严格要求自己。这样,对工作、对个人都有好处。干部交流要成为一种制度坚持下去。” 赵安邦停下手中水杯,“柏涛同志这个异地调配意见还是比较新颖。大家意见呢?” 书记关注点转变,其他人也得紧紧跟上,对异地调整表示没有意见。 “既然没意见,这条写进会议纪要。有些这次班子调整,年轻的同志上来的比较多。有的同志有两个担心,一个是怕选得不准。” “至于名单,林俊同志说很成熟了大家都没意见,年轻化是中央政策,也有调整的必要。至于怕年轻的同志挑不起这副重担,我23岁就担任赣陕秘书长。我们还是要注意选拔德才优秀的中青年干部,配备到各级领导班子,形成梯次的年龄结构。” “名单上45岁以下的原则不动了,年龄大的确需调整的,林俊同志和石涛同志商量办,不要再上会议了。异地调配的事推不动有障碍的可以直接找柏涛同志,当然也可以找我。” 散会后,在院里石涛跟翟柏涛讲,“书记这太极打的真是精妙。我觉得他好像支持了我的意见,又好像否决了我的意见。” “哈哈哈,这就是中庸之道。把大家的意见烩在一锅炖。不过还是有进展的,毕竟方向捋顺了。干部调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不可大意,步子迈太大也不行。” 回办公室的路上路过后花园的柏林,看着树上的蛛网石涛有些出神。感叹民间哲学的精妙,官场确如丝网,觉得自己也在那个网上拉扯。 “你通知组织部,把45岁以上的名单拉出来,重新梳理候选名单,报我和林俊同志过目。你给他们强调一下这是省委书记的意见,一定要重视。” “好的。”把石涛送到办公室,兴邦转头就去组织部,路上那张网已经不在了,搞卫生的同志已经用一把大扫帚把它们清理过了。后花园这片林子好结网,路边查到有蛛网就要扣他们的奖金。扫地的同志不胜其烦。 嘿,有意思。 第12章 峰回路转 兴邦没想到时隔不到半个月,他又要回淮海原一趟。 这半个月里全省县级主要领导干部调整基本都到位,只剩下淮海地区的干部未动。一个情况是该地区正在进行行政区划调整,要撤地并市变动相对较大,另一个不能说的是这是省长的家乡,相对敏感些。并不是说这里面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发生,大家一般都比较忌讳办事情和上面牵牵连连,办好了好,办不好怕人说闲话,做文章。所以淮海的事放到了最后,拖到不能再拖了,才提上日程。 连日来,在各地市奔波,石涛有些疲劳了,在车厢的卧铺上就睡着了。兴邦和汪品立两人坐在卧铺旁的小餐车里聊天,这段时间两人已经处的相当熟了。老汪掏出一包红塔山,每人点上一支。 “哎,老汪你这烟不错,哪买的?” “哈哈哈,一朋友从云南捎过来的,你觉得好回头我给你拿几包。”汪品立一向自恃清高,但兴邦这个小兄弟他还是有意要交结一下的。这个小兄弟别看年纪轻,官道悟的很透,有时手段老辣的他这个老江湖都自愧不如,日后定能飞黄腾达。 “不了,我还是抽我的红梅吧。习惯了换不了。” 兴邦猜测这肯定是别人送给汪品立的。这老汪啥都好,就是烟酒不离家,别的他不收,这两样他拒绝不了。人无完人,相比之下汪品立已经是相当清廉的了。 “老弟,这次来淮海原有什么消息么?关照一下兄弟。”汪品立想从兴邦这里套取一些信息,以免自己误入雷区。他知道翟柏涛是兴邦的姐夫,这次郯邳县宗静涛也在调整之列,是他的堂叔,据说年轻时和翟柏涛私交甚深。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盘结在一起,不考虑到不慎重,那不是傻就是蠢,不现实。 兴邦把手往汪品立肩膀上一拍,真诚的看着他说,“老汪,我没有带什么圣旨来,也没有什么领导意见需要传达的。你就照直了路子走。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咱俩搞一点。” 汪品立有些将信将疑,按省委意见,45周岁以上的人这次原则上要调整,这个宗静涛今年51岁,原本名单上他是要调县长的,可谁知道中间出了45周岁红线这么一杠子事。这次如果调不上去耽误了,以后就不好说了,官场不进则退,但51退二线还是早了些。何况人家已经主持县里工作接近一年了,成绩也很突出,拿下来就太可惜了。 车到了淮海站。这次周国平学乖了,一人一车在站台等着。石涛一行上车的时候,一场暴雨不期而遇。雨下的那个淋漓,淋的路上的行人猝不及防,纷纷找地方躲雨。路上雨水汇成激流顺着低洼处往老黄河里灌。这次城被洗透了。真是: 好雨解风情, 爆碧洗长空。 涤尽三千里, 处处汇水虹。 君在何高位, 无力书此功。 市政府第二招待所1号楼508套房早早准备好了,石涛入驻前这里刚刚里里外外换了新。窗户敞着透气,周国平亲自吩咐该房间一定要等客人进了屋再打空调。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出幺蛾子,还有三个月他这个市委书记总算是干到点了,省委已经准备安排他进省政协做副主席,解决他的副部级待遇。老周的愿望就是这几个月安安稳稳的过渡好,不出岔子。 石涛征求他意见时,周国平也是谨言慎语,“石书记,我一切听省里安排。县两套班子怎么调我个人没有意见。” “哦,你这时候当老好人。耍起老滑头来了。”石涛理解周国平的处境,这个人为人老派,干工作本本分分,淮海这几年在他手里发展的中规中矩,守家业勉强合格。关键时期让他发表意见怕是困难。 “晚上安排的什么饭?” “我想以个人名义请你们吃一顿,上次兴邦点的那个羊方藏鱼咱还没吃过哩。” “嚯嗨,你还记得呐。那好,今天就吃你的饭,不过有个要求,不要铺张浪费。” “您擎好吧。” \"哦,对了,上次一块吃饭的那个田工程师叫什么,叫上他一起吃。” “田亮亮,他现在是地产开发的副总。” “哦,小伙子进步很快嘛,哈哈。” “我们市委一向不浪费人才。” 石涛没接话,低头看文件。周国平把门轻轻掩上到了隔壁房。 兴邦和汪品立正在泡茶,看见周国平进来,兴邦赶紧站起来,“周书记,你这茶不错嘛。” “那是,招待所在马陵山包了一小块茶园,产量不多,内部特供。是用山上药王泉的天然泉水浇灌的。茶味特别。” “怪不得。我说这个茶不比碧螺春差唻。”汪品立接过话。 “哦,汪部长喜欢,回头我让所里多送几包,自家的茶园用着泼辣。刚才和石书记说好了,我请客吃羊肉,到点我来叫你们。”周国平客套完,下了楼去张罗别的事。 招待所里孔红梅端着茶叶和西瓜上来了,轻轻的敲507的门。手里端着的西瓜可不轻,累的她娇喘不止。 “赶紧进来。”兴邦把门打开。 放下东西,孔红梅两个胳膊都酸了。 “为啥送这么多?根本吃不了。” “都是定量的。这么沉我也不想端。”兴邦不知道招待所里的小规矩,一般给客人上过的小零食,客人退房后,这些东西是要清理掉的,剩的东西这些服务员觉得能用得上的可以带点回家,也也算一点小福利。 孔红梅今年才18岁,爱说话。人单纯的很,长的五官甜美如画,皮肤白皙如雪,身材极好,一件紧身工作服将她完美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仿佛是一朵盛开的花朵,不禁让人多看几眼。她第一次接触这么高层的领导很紧张,逮着这屋两个人一个劲的请教。 “那屋还要送水果么?” “怎么不送!不过需要的时候再跟你说,回头你搁这屋切好了端过去就行了,不需要从楼底下再费半天劲。” 孔红梅人小心眼子不小,一会功夫把两个人揣摩了好几遍。汪品立没事干,有个漂亮的小姑娘陪着聊天也是一件乐事,他乐呵着脸逗小姑娘玩。 晚上六点,周国平来接几个人去吃饭。到了地方兴邦才发现离上次那家饭店没多远。不过眼前这家饭店档次要更高一些。田亮亮在门口都等半天了,石涛一下车,赶紧跑过来握手,“石书记,请,没想到又能和您一起吃羊肉。” “哦,田工,上次吃了一次饭听说都升职当副总了。你好快哦。” “嘿嘿嘿,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唻。我一直很努力。” “好,年轻有为。” 周国平招呼大家围坐起来,石涛当然坐主宾位,周国平坐东坐主宾右侧。汪品立要兴邦坐次主宾位,兴邦哪能同意,把部长拉过来坐好,自己和田亮亮坐在副陪的位置上。酒桌礼仪很讲究,坐错了会非常尴尬。 兴邦接过周国庆带来的窑湾绿豆烧,给大家一一倒上,喝这种酒要用玻璃杯,酒倒在里面绿莹莹的,特别有喝的欲望。这酒配方原为李时珍创制,以高粱大麦、小麦、豌豆为原料精心酿制,并配以优质红参、当归、天麻、砂仁、杜仲、枸杞等50余名贵中药,辅之冰糖熬制而成。既有白酒的醇烈、又有果酒的香甜、有滋补、保健疗疾功效。 服务员先上了四个特色凉菜。第一道菜就很惊艳,凉拌皮肚,这个菜在其他地方吃不到,工序比较复杂。 皮肚是用刮净的猪肉皮晒干,油炸一遍,发泡后再晾干。凉调时先用开水焯了,过凉水,切成长条形,放入盆中,拌入切好的芫荽、青红朝天椒丝、碎鲜花椒叶、加入盐、胡椒粉、香油、米醋和白糖拌匀即可,吃起来脆、麻、辣、鲜香。 周国平招呼大家吃菜,“我跟你们讲,吃这皮肚配绿豆烧是绝配。”石涛是第一次吃凉拌皮肚,吃的很过瘾,再喝一口绿豆烧,从喉间到胃里都暖呼呼的,确实爽。大家直呼过瘾。 汪品立是南方人吃辣吃不惯,不过这皮肚他吃着很对味。这不起眼的小凉菜要不尝一下,还真不知有如此魔力。搁平常下馆子他是绝对不会点这道菜的。 第二道菜是手撕鸡。用慢养两百天的走地鸡,配以姜片、大小茴香、白芷放进锅里炖一个小时,捞出晾凉。手撕鸡的灵魂所在就是这个鸡不能用刀切,一定要用手顺着鸡的筋骨脉络去撕,分解成细条块状。将米辣、香菜、大蒜切条,配上酱油、盐、香醋调成汁水,将鸡块倒进汁水反复用手抓拌,直到收汁后装盘。入口滑爽有嚼劲,鲜、脆、辣、淳。众人欲罢不能。 周国平让田亮亮把桌上酒倒满。“来吧,一道菜一轮酒,举杯第二轮。” 兴邦赶紧问,“周书记今天安排几道菜?这么个喝法我们是第一次碰到。”石涛嘿嘿笑。 “喝不坏石书记,你放心。” 周国平转向石涛,“你这个兵警觉性挺高啊。” “那是,我们哪里知道你布的什么兵?我们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不论是工作还是喝酒。” 田亮亮嘿嘿笑,南方的干部到了淮海都害怕,淮海原上喝酒很豪爽,本地风俗又是陪酒要把你陪醉才算陪好,酒风让人闻风丧胆。 第三道菜是捆香蹄,做法极其简单,就是将花厅地区卤煮好的捆香蹄直接切片装盘,讲究的是追求原味和鲜。吃起来皮香肉嫩,咸淡适中、风味独特,含有丰富的胶原蛋白质。捆香蹄保留原猪蹄形状,内裹精肉及皮丝,用盐、糖、味精、香料 等放入鸡汤中煮熟即可。 第四道菜是生萃金丝瓜,主打一个淡。将老金丝瓜蒸熟,凉透,吃时在餐桌旁切头去尾,掏出瓜瓤,然后把盘子放在餐桌上,当着客人的面,用一双筷子将瓜瓤搅成长丝如面条样盘在盘中。可不加任何调料直接食用,主打糯软原味。同时配小碗蘸汁可蘸料吃。 凉菜都是家常菜,胜在味地道。大家四轮酒下去,已经微醺了,热菜才传上来,第一道是霸王别姬,主要食材包括鸡和鳖。菜品味道醇厚,具有鲜美的口感。菜品通过谐音来纪念楚国英雄项羽和虞姬,体现中国文化中对忠诚、大义和爱情的追求。 周国平招呼大家动筷子,“各位都是好汉,能见着热菜。一般酒量的这时候都尝不出菜热凉了。” 汪品立有些不服气,“看不起谁呢!这轮酒我来领。”他站起来端着杯子挨个敬酒,话硬气,脚底下不稳。田亮亮也端着酒杯搁旁边照料着,“小田,你看不起我?”喝醉的人最怕别人说他醉! “没有没有,汪部长,我们这里有副陪哎,我是副陪。”兴邦有些摇头,老汪这酒量太次了,真要碰着大局面别说招呼领导了,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 第二道菜就是大名鼎鼎的羊方藏鱼。据传这道菜是彭祖发明的,仓颉造字时看到了这道菜,才创造了一个“鲜”字。它的做法是将鱼置于割开的大方块羊肉中,加上调料同烹,其味道鲜美无比。由于鱼肉和羊肉的鲜美融合在一起,羊肉酥烂味更香,内藏鱼肉鲜嫩无比。 周国平招呼大家动筷子,“现在我们要用味蕾去体会这个鲜字,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方法。” 羊肉已经烂软无比,用筷子一叨就能完整的撕下一小块来,放在嘴里稍嚼即化,鲜香无比。石涛赞叹,“果然名不虚传。来到帝王乡,就要豪气,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国平啊,干一杯。” 周国庆赶紧把酒倒满站起来跟书记干杯。这边兴邦跟汪品立和田亮亮也分别碰杯。小包间气氛一时鼎沸了。 饭店赠送了一个甜热菜金丝缠葫芦。金丝缠葫芦选用桂花楂糕作为主要食材,桂花楂糕是以山楂、白糖和桂花酱将糕点制作成葫芦形状,用糖浆拔丝缠绕其外表。酸甜相兼,金丝缠绕,千丝万缕,味道鲜美,具有消积食、散淤血功效。 由于是纯私宴,就没有顾虑。大家比较放的开,氛围很好,一高兴都喝了不少酒。一行人吃饱喝足,打道回府。 孔红梅赶紧去迎接,把茶水泡好。石涛酒量很好,挥挥手让孔红梅离开,自己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 汪品立醉的厉害,拉着孔红梅唠家常,把小妮子烦的不轻,捏着鼻子给汪品立倒水。这点酒兴邦觉不着,天还早,决定下楼去转悠转悠,淮海城他还真没好好转过一次。孔红梅跟着要去。 “不在招待所看着首长,你这是擅自离岗哦。” “没事,你们这个大首长好像挺省事。” “那倒是,一般他都亲力亲为。” 大街上没几个人,淮海城虽是方圆二百公里内最大的区域中心城市,但经济并不太发达,夜生活不太丰富,夜里街上黑灯瞎火的,倒是这满路的法桐让他仿若走在南京城里。只是跟在身边的不是林玲而是一个精灵的小美女。 大城虽然历史久远,但古迹留存下来的没多少。这个也能理解,古时淮海城屡遭黄河泛滥,泥沙俱下,一层泥沙一层城,固有城摞城的奇观。另外此城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战火不断,建筑保存难度极大。唯有戏马台在南山高台,有不少古迹。兴邦便决定夜游戏马台。山不高,登起来可费劲,到了山顶,累的呼呼喘。山不高,一览大城小。山下万家灯火,别有一番风景。 孔红梅从来没有在夜里爬过山,兴奋的要命,揽着兴邦的胳膊一个劲的蹦跶,柔软的身体若即若离的擦蹭着兴邦,蹭的兴邦心猿意马。他赶紧站起来往戏马台亭子上走,夜色撩人,山顶吹过的风很凉快,让人心旷神怡。孔红梅从后面跟上来,看四下没人,直接把兴邦抱住,把脸凑过来贴着兴邦的脸,十八岁的脸肌肤水水嫩嫩,像刚剥了壳的鸡蛋,弹弹地毛茸茸的体感极佳。兴邦有些顶不住了,“哎,哎红梅,可不能这样,我经不起撩拨哈,顶不住了要出事的。” “看你怕的那样,我是自愿的,我都不怕你怕啥,我又不让你负责。” “别,这样会把咱俩都害了的。” “哈哈哈,看你吓的。” 兴邦赶紧说,“好妹妹,走吧。你这擅自离岗太久了,不好跟领导交代呢。” 这妮子胆子太大了,这山顶上四下无人,再待下去说不定她再做出出格的动作来,到时候自己能不能顶的住他没有把握。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美人往怀里钻,拿这个考验干部可不好玩,哪个干部也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兴邦转头下了亭子,手忙脚乱,他的心怦怦跳。孔红梅地形熟动作快,噔噔噔跑下山,七拐八拐没了影,兴邦跟在后面紧追,又不敢走快,石板路滑着呢。一直到山下大路口,才看见小妮子鼓着大眼睛盯着他下来。 “胆小鬼!” “你个死妮子,考验我人性呢!下次再这么搞,我就打死你。” “我不想干一辈子服务员。” “那你也不能给我使美人计啊。” “我漂亮吗?” “再漂亮也不能拿这个资本当武器用。” 孔红梅脸上露出笑容。 “成功的路千万条,回头我跟国平书记说说,安排招待所送你上个夜校啥的,先拿个文凭再说。你这高中学历太低了。” “还得是我哥疼我。”看见小妮子又要挎他的胳膊,吓得他赶紧紧走两步。 “好好走路,别没个正形。” 到了招待所,五楼黑着灯。站在508门前,兴邦感觉里面没动静,想必石涛已经睡下了。便悄悄回了屋,汪品立也睡着了,兴邦悄悄刷了牙洗了脸,躺在床上睡不着,心想今晚还搞了一回情感历险记,挺刺激的。 第二天早上,市委邀请石涛参加淮海青少年宫落成典礼。少年宫规模很大,有图书馆、科普馆、各类艺术课和兴趣课培训,环境设备一流,孩子们都乐疯了。典礼剪完彩上楼参观,站在二楼窗台的石涛在一群家长里意外发现了宗静涛两口子,他交代兴邦把宗静涛叫上来。 兴邦去叫宗静涛的时候,他正坐在花坛边的花墙石板上研究摆成一溜的航模。林苗苗带着孩子跟着航模班的人在黄河边飞航模。 “三叔。” “哎,兴邦,你怎么在这里?” “来开会,石涛书记在二楼办公室,叫你上去。” “省委副书记石涛?” “对,沉住气,别紧张,我觉得就是找你聊聊天,你尽管放开了聊。” “那管,走。”宗静涛吸了一口气鼓了鼓劲,跟兴邦上了楼。 “石书记你好,这么巧在少年宫见面,剪彩时我还没到,没看见你。” “刚想说去一趟郯邳县呢,巧了在这里碰见你了。” “我休了两天假,带孩子来报名航模兴趣班。” “哦,孩子有兴趣是好事,得好好培养,来回方便么?” “有城际火车,直发直达,很方便。” “这次省委把45周岁以上的同志动一动,你要理解。” “原来我想不通,这两天想明白了。我支持唻。” “那你还请假。明显有情绪唻。” 有了兴邦先前提醒,宗静涛就照直了说,“情绪一点没有也不现实。我毕竟主持工作都快一年了,各项事情刚理顺手,现在突然让我放手,有些心不甘。但是咱毕竟是党培养多年的干部,党性强,我服从组织安排。刚才我还和林苗苗说要是把我弄到这少年宫来当书记我也愿意,孩子学兴趣班方便唻。” “哦,你很直爽!哈哈哈,这可是个科级单位。” “我无所谓,咱干工作不讲级别。当年我还干过农场场长唻。” “哦,你对淮海工业情况怎么看?” 宗静涛对石涛这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一时有些懵。不过他觉得这是书记给他出的一道考题,这题决定着他的前途。 “不是我讲批评的话,我们工业欠账太多,淮海也不例外。现在一些产品根本没市场,市场需要的我们根本生产不出来。比如孩子这个航模,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刚才我就研究了一下,所有零件全部都是进口的,这个甲醇发动机就要一千多块,汽油发动机更贵的离谱,要两三万。我这种级别得不吃不喝一百多个月才能买的起一个航模发动机。孩子玩的玩意我们都造不出来,我们的工业能好到哪里去!” “现在报纸上都说我们是自行车王国,尽管环保,其实这不是什么美名,西方发达国家和日韩早就都开四个轮了,一辆汽车都卖好几十万,工业附加值之高令人瞠目结舌。我们还造不出来!这种人有我无、人强我弱的局面不改变,我们的工业前景在哪里?我个人认为将来全球市场都要开放,所有的企业都要凭产品质量、价格、科技水平去打市场。我们的企业放在全球市场上去竞争,我看只有吃土的份,没有挣钱的份。” “光抱怨不行。” “我不是抱怨,给我二十年我脚踏实地的做一些工作,我保证至少咱淮海工业能在某些方面在市场上有咱产品的一席之地。哈哈哈,不过我这也下来了,说这些干啥唻。我看这也到饭点了,石书记赏个光我请你搓一顿。” “哈哈哈,昨晚国平书记请了私宴,今天中午再吃你的,别人会做文章的,说我石涛在淮海城不吃公务饭,天天吃人请!改天吧,改天我请你,来日方长唻。” “那好吧。我看孩子下课了,那我走了。” 兴邦陪着三叔下楼。 “兴邦,工作怎么样,还适应嘛?” “咬着牙练一练还行。” “我就看你小子行。到了淮海了,离家这么近不回家看看嘛?” “看情况。” 林苗苗看见兴邦也很高兴,“哎呀,兴邦你怎么在这里。汉成来,见见兴邦叔。” “叔叔好。” “吆呵,汉成长这么大了?” “看起来三叔三婶是紧赶慢赶,没闲着?” 林苗苗拍了一下兴邦的肩膀,“去去去,别没大没小的,我们年龄都大了不紧着要不行啊。哎,你啥时结婚,喝喜酒可别忘了通知我和你叔去。” “快了吧。还能跑了恁嘛。” “那我们走了。” “走吧,汉成再见!” 汉成给他摆手,转过头问妈妈,“这个叔叔脸怎么那么黑?是煤矿工人嘛?” “哈哈哈,他不是煤矿工人,管着好几万煤矿工人唻。” “怪不得。” 一家三口边聊边走。 兴邦上楼时正看见石涛下楼,赶紧紧赶两步把包接过来。 “走吧,林俊同志已经到淮海了。回来有个会,议一议名单干部调整的事。” 这次淮海地区常委扩大会规格很高,省委组织部长许林俊和副书记石涛都参加了。第一道议题就是议宗静涛。 周国平说,“平心而论,我很欣赏宗静涛的能力,这么年轻的干部调下来往哪放?总不能放在郯邳县吧?县里年龄大,放到市里来嘛。” 许林俊手里的笔停止晃动,“你们市委其他同志意见呐?畅所欲言嘛,我们才能集思广益。” 政协主席王安喝了口茶,“这次地市合并,我这把老骨头就不跟着掺合了,把位置让给年轻人。”王安没有说宗静涛的事,却说起了自己的事。不过大家都明白他是醉温之意不在酒。这是老同志下极大力量在帮着宗静涛争取。 “哦,你这个政协主席觉悟很高嘛。”石涛翻了翻材料,“你还是郯邳县的老书记哦。” 话虽不多,但字字值得玩味。首先这个政协主席王安主动让贤空出来,王安是郯邳县的老书记,说白了也是为了郯邳县的利益让出来的。郯邳县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上面再安排宗静涛这样县上的干部是不是得考虑这方面的因素。另外一个,市政协主席空出来,这是主动让出来的缺,不论哪方面要补这个缺,都不会反对把宗静涛往市里调。 当然能坐在常委会上的人,都能悟出话里的意思。许林俊当然更能听的出来,心想你石涛书记总算出手了。 许林俊接过话茬,“王安同志既然主动让贤,市委这边研究一下。品立同志把郯邳县名单拿出来议议。” 宗静涛一调整,排在他后面的张国华就排在了候选人第一位。张国华是南通人,是省委组织部从复旦大学挑选的选调生,在郯邳县锻炼了两年。成绩也有目共睹。 “张国华同志大家都很熟悉了,也不用介绍了,直接表决吧。” 十三人十三票。 许林俊转向石涛“石书记讲两句?” “不讲了。” “那就这么定了。” 地市合并领导名单因王安临时提议提前退,名单有变动,不宜再议,看起来至少得明天定。 下午许林俊来508找石涛。 “吆呵,马陵岩茶。不错嘛,这个周国平搞特殊对待。” “哈哈哈,那倒不至于,我喜欢这种土茶。” 许林俊知道石涛在郯邳县干部调整站在自己这头,这样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配置完全按照组织部的意见来的。石涛很给面子,他许林俊得领这个情。 还得是这个石涛,他前天去北京开会,听说其他省好些干部都调整过了,还得按着上面干部年轻化的政策再调整一遍。相比之下,江南省干部工作就很突出,省委组织部这次在全国干部大会上被表彰,他许林俊脸上有面子。 因此许林俊喝了几口马陵岩茶,主动对石涛抛出了绣球,“王安主动提出要退,你怎么看?” “这是老同志为郯邳县出最后一把子力唻。他是看宗静涛调的没有位置放,人家发扬风格主动退出让出一个位置,给咱们回旋余地好工作。” “空了一张牌,一轮牌局都得洗牌,倒是能余个副市长唻。我看宗静涛很合适嘛。” “组织部都觉得合适,我没意见,静涛分管工业还是很合适的。” “请示一下赵书记和翟省长?” “你是组织部长,打这个电话合适。” 许林俊起身回房间往省里汇报工作。第二天省委办公厅来电话,省委已经连夜开了常委会,原则同意宗静涛同志任淮海市政府党组成员、副市长。其他地市合并人员名单省里再议。 宗静涛竟然成了淮海市成立以来第一个任命的官员。 这一轮干部调整总算圆满收官。回到省城,已是下午六点钟。把石涛送回家后,兴邦往宿舍赶。 刚走到宿舍坡底下,就看见林玲正给他往屋里拾被单子,心里一阵温热。娶此女,夫何求! 小别胜新婚,何况还未婚。快步上楼,一把就把女人搂在怀里。 “出去半个多月,没胡来吧?”女人温柔的问。 “你以为我是下江南呐。”男人的手开始不老实,女人由着他来,两人陷入温柔乡。直到两人都瘫在床上像呼吸不到空气的鱼,兴邦才想起没吃晚饭,肚子咕噜咕噜地闹意见呐。 “走,去吃饭。你想吃啥?” “吃鸭血粉丝汤吧?前两天张燕喊我去我都没时间去。” “你俩怎么搞成好姐妹啦?你们不挨着啊。” “本来是不挨着,中间有个负心汉牵着就挨着了。” “你在外面可千万别这么说。姑奶奶,谨言慎行。” “你傻呀!我逗你呐,张燕主动找我来玩的,她天天在北京训练,搁咱南京没几个朋友,找我来玩我能不带着她点嘛。” “那你好好带,你胆子大的很。” “你这啥话?” “你忘了哪天晚上了?是你吃的我。” “去去去,赶紧走。总统府路后面有一家鸭血粉丝汤特别正宗。咱去尝尝。” “必须的,今天把你喂饱。” 林玲脸都红透了,赶紧拽着男人胳膊往外走。 总统府街都是民国风格老建筑,一家名叫金陵鸭血粉丝汤的老字号开了好几十年了。两人走进去的时候,店里正是来客空挡时,林玲选了一个靠街的座。窗外华灯初上,路上行人匆匆,法桐摇晃,斑驳了一路碎光影。兴邦拿着票看着眼前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有些出神。女人真的很美,像画里的一样,他心里一阵悸动,欲望又涌上心头。 店伙计端着托盘上了两份鸭血粉丝汤,一碟冷拼鸭腿,一碟土豆丝,两份烧饼。林玲用筷子调了调两人碗里的料,喝了一口汤,味刚刚好。看着饼有些小,温软地对男人说“一个饼你够不够?别饿着了。” “没事,不够回家吃你,能吃饱。” “呀,别人听见了多不好。”女人脸绯红。 “怕啥,都领了证了。” “那个房子我领过了,62㎡。靠近马鞍山一号大院,咱俩上班都方便。” “以你我的条件至少得70㎡以上唻。” “那还得排队等。你想等啊。” “一天也等不了。哪天去看看,咱至少得整摆一下吧。” “不用,我爹看过了,他一手操办,干了一辈子后勤了,房子那点事拿捏了。” “哦,咱爹还有这手艺呐?” 走在法桐树下,仿若穿行在时光隧道。突然林玲停在下来,细细地盯着兴邦,冒了一句“要是我人老珠黄了,你抛弃了我,我该怎么办呀?” 男人一把搂过女人,“傻娘们,我怎么能抛弃你呢!”随后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说泇水村有一个漂亮的姑娘,跟仙女样,人见人爱。嫁了一个穷高中生,供他上学不说,还托着一家老小的活,为了填补家用挣学费,学了一手缝纫机的活做衣服。小媳妇蹬了六年缝纫机,把男人从师范学院供出来。刚工作不到半年男人就回家跟小媳妇闹离婚。 小媳妇不哭不闹,让男人给一个理由。男人说,我一开始娶你是爱你,你是桃树上最好的一个桃。后来我上了大学,上了班,我就看见了大片桃园,我走进去,一个桃比一个桃长的大、鲜亮。我摘了这个看那个好,摘了那个看另一个好。小媳妇一咬牙离了婚回了娘家。娘家人要去男人学校闹,把他的工作闹下来,女人还拦着不让闹,说咱瞎了眼了找这么一个人,不怪别人,怪咱自己瞎唻。 “后来呢?” “什么后来?” “那个男人人渣一样的东西能得好?” “好得很!男人又找了个小媳妇,有个好岳父,从学校调到教育局,当了副局长,不教书吃粉笔沫子了。”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了,能让这种人得好。” “老天爷顾不过来人间的悲喜。” “不过,这大兄弟,老毛病又犯了,他又摘了一个桃。” “嗯?” “这次他摘了一个女中学生。媳妇家是硬茬,把他送进去了。” “这种人怎么不去死呢!” “服过刑后回老家了,又去找原来的小媳妇,人早嫁人了。” “你也想摘桃?” “男人都想。不过我说的这个人傻,世上这么多桃他都想吃!多蠢的人。我不挑桃摘,那还累不死你,我只捡我最喜欢吃的桃,一个就够了。” 男人搂过女人,“你就是最甜的那个。”哪知道女人一甩身子冷脸走了。 末了,又转过身来对男人说,“别跟我七个八个的,我比那个女的还狠,只要被我发现你背叛我,我直接切了你……” 看起来真实的故事人都不喜欢听。 生气女人走起路来,男人跟不上趟。兴邦一拍大腿,今天这故事讲叉劈了。 走到斜坡处,才发现女人站在坡前等着他。 “玲玲,小心眼,一个故事都能呛着你。走吧,回家。” “你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大美人比他高一头皮,今儿又穿着高跟鞋,搂着男人跟搂着孩子样。门卫王大爷看着两人背影失声发笑。 嘿,这俩年轻人。 第13章 班子 宗静涛第一天上班,市政府大院静悄悄的。政府办主任杨淳冰看到宗静涛赶紧上前握手,“宗市长好,政办刚想着周一去接你呢,没想到礼拜六您就来了。是我们失职。” “这么近,我自己就来了,我是个闲不住的人。走吧,先认认办公室。”杨淳冰赶紧带着文涛去开门。 宗静涛的办公室还没有布置好,杨淳冰有些担忧,这宗市长来的也太快了,昨天市委刚宣布,今个儿就到了。按照以往惯例新官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做好原岗位交接才到岗。他给文涛使用眼色,文涛赶紧先跑上楼,再怎么着不能让市长的办公桌上一层尘土。杨淳冰带着宗静涛在院里转一转介绍建筑布局。这空档功夫,文涛已经把办公室擦干抹净了。 两人刚上二楼,就看见淮海电力局的白山在廊道里着急的踱步。 杨淳冰当时就急了“老白,你怎么又来了,跟你讲来市政府也没有用,钱的事我们解决不了。” “杨主任,我们实在是没办法,建设资金不到位,省电力建设公司一处都停工了。” 宗静涛停了下来,“到办公室说。” 文涛给市长和白山倒了一杯水。杨淳冰说,“你们先谈,有事叫我。我在202线。”出门时轻轻把门带上了。 宗静涛拿出一个笔记本摊开,等着白山汇报,“说吧,白局长。” “凤凰电厂一期建设现在停滞三个月了,财政局我都跑七八趟了,每次都说没钱,” “电厂规模多大?资金缺口多少?” “两台125mw,资金缺口六千万。” “成套设备和发电燃料都列入国家保障计划了?” “这个,这个是王常委跑的。情况我不太熟。” “怎么搞的?这么重要的事你也搞不清楚?” “宗市长哎,王常委工作都不让别人插手,我一问他就说快了。” “还有什么困难?” “电厂占了北郊区一片山林地一百多亩。到现在也没动迁过来。” 宗静涛把笔记本一合,问题远比他想的严重的多。这个电厂看起来是仓促上马的,看起来更像一个政绩工程。 “你先回去,市政府先议一下看一下情况。” 白山苦着脸走了,他马上就退休,可不想在平安降落前跌落马下,这个该死的新电厂他一直不建议强行上马,现在好了,成了烂尾工程了。关键是找谁谁说不归他管,成了无头货了,他一个电业局的局长可顶不了这个大工程。 杨淳冰看见白山走了赶紧进来,“宗市长,这件事可是个极其棘手的事,你千万别碰。”他走到宗静涛跟前轻声说,“这个,是王龙武在地市合并时,冲击市长的面子工程。现在班子调动冻结了,工程就停了,坊间传闻他市长没戏。” “等市长到位再说吧,这两天你把材料收集一下。” 淮海市长何工硕刚在省里开完会,就上了回程的火车。昨天晚上跟翟柏涛汇报工作,被省长留在家里吃晚饭。 “工硕啊,敞开门来说亮话。安邦书记找我征求淮海主官名单意见,你是我点的将,把你从淮大副书记调过来的主要是考虑你是经济学家,对经济工作熟悉,能带着淮海市打出一片天地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为了你这个将,我们还和教育部争了半天。原本部里是考虑你当校长的,我们横刀夺爱,弄得别人很不高兴。” “哈哈哈,承蒙抬爱。士为知己者死。我何工硕定当涌泉相报了。” “回去大胆干,有困难找省里。天晚了,在家吃顿便饭吧。” 星期一上午九点半,市长办公会第一次会议在一楼会议室召开。 第一个议题就是凤凰电厂建设问题。发改委、规划局、建设局、财政局、计经委、电业局、淮海电厂、北郊区政府、淮海银行,和各大用电大户工厂悉数参加。 电业局汇报了基本情况和存在问题,市政府办协同相关委办局拟的机构解决方案都摆在领导们面前。 何工硕铁青着脸,手摸着早上刚剃的胡茬子说,“电厂还是要搞的,我们不管它以前是怎么上马的,现在又存在多少困难,不能说有了困难我们就退缩,就放弃。抱着''新官不理旧账的态度任由它烂尾'',但做什么事都要科学规划,通盘考虑,要有长远目光。你们提的这个电厂规模太小了,不能仅满足淮海本市的用电,还要站高看远,我们淮海市煤炭资源型城市,发展火电有得天独厚的条件,电厂要建也得建成国家电源枢纽。这个电规院计划我看就很好,所以我们要改建电厂规模,四台125mw机组和四台200mw机组装机量可以满足我们未来20至30年不落后,无后顾之忧。” 宗静涛表态支持,“电力短缺问题一直是制约我们经济发展的瓶颈之一,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实施,我们经济不断增长,电力需求不断强劲,我们电的缺口会越来越大。上马电厂是夯实我们工业的基础,我们要顶着压力上。” 何工硕看了看宗静涛,又转过头去看王龙武,“王常委,发电机组成套设备,能源部不是说按计划调拨么?能到位么?” “两台125mw机组,我去部里跑一跑,应该能到位,可能要晚两个月,你这个新增的我没办法。” “我不强人所难,你那两台能到位就不错啦。剩下的我们通过市场进口,这个不要指标。你部里熟,我们的新增产能计划的手续就拜托你一下,顺便给跑了。” 这句话王龙武不接不行,市里仰仗你人头熟市长拜托跑跑腿的事你很难拒绝,接了吧心里有点不太舒服。犹犹豫豫间端起茶杯来冲市长一举杯应了。 “哦好,王常委这是以茶代酒,我欠你一顿酒。”满场哄堂大笑。弄得王龙武满脸通红。 “大家不要笑,市政府正式邀请能源局来淮调研,王常委得做好地陪工作唻。这个事得加紧办,政府办、市招待所组织专班拟定接待方案,报给我批。” “至于资金问题。”何工硕两手一摊,身子往椅子后背一靠,环扫了一遍会场,一览众山小,大家都低头拿笔搁那写。 “我看四块途径解决,银行贷一批,政府补一批,你们用电大户入股交一批,剩下的让外资竞价投一批。25亿资金分五年三期,每年5个亿,分摊到每家股东压力就小了。公共服务投资在西方发达国家是优质资产,跨国公司都很愿意投资,为什么?收益稳定!我还要说一句,电厂投资产生利润前,资金成本利益政府补贴。你们这些股份哪天不愿意持有了,我市政府托底收购。项目拆分开,分期建,分批投,一期电厂投产建二期。小步快跑,最终小马拉大车,把这个发电枢纽建起来。” 这在淮海市乃至全省都是全新的投资模式,说白了就是政府手里没钱,公共服务项目又非上不可,先借社会的钱办起来,运营起来,政府保障你最低限度利润,如果社会资本若干年后退出。政府托底收购。 市长发话,底下各国企老总都争先认购,何工硕笑着说,“这个别找我了,回头都到凤凰电厂签协议去。” 农商行和城市信用联社问,“我们银行能不能投?” “能,在我何工硕这,你一手交钱,我一手交股!没有那么多投资限制的条条杠杠。” 宗静涛接着往下部署,“规划局,那山林用地手续什么时候批?” “这周就能办好。” “北郊区政府,你们辖区那么多居民企业私占国有山林用地,必须限期清理。给你一个月,搞不完,你们书记区长上我这交辞职报告。” 何工硕马上接过话,“我马上就批!” “关系淮海重大发展的项目以后都这模式,谁不愿意干现在就可以交辞呈。市委、人大那边我去说。” 凤凰电厂一开工,带来了蜜蜂效应。淮海市当年就引来了五家能源投资公司投资电厂,淮海一举从缺电大市跃升为电力输出枢纽。 王龙武最近气有些不太顺。自己提议投的电厂投半拉子投不下去,搁人家手里玩出花来。电力大发展的功劳好像忘记了他这个始作俑者。进京开会受奖表彰都没他的份。连市长办公会调度工程进度都是宗静涛一把操持。他这个市政府党组成员仿佛成了一个看客。 淮海市最年轻的市委常委金色招牌好像褪色不少。但王龙武毕竟是王龙武,振作的很快,而且动作不小,居然带领市化工公司凭借“白鸥”牌系列洗衣粉拿下全国同行业质量评比金、银奖,并拿下了全国十分之一的市场,甚至把广告打上了央视的屏幕:洁白的爱,清清世界,白鸥! 市长都表扬了他,说他这个老化工带领出了淮海新化工。 十月的淮海,秋高气爽。 王龙武刚到家,媳妇瞿颖就高兴的跟他说,你去北京的时候,电化解厂的谢安来过一趟。 “不是工作上的事不要他们来找我,以后让他们少来。” “哎,你这个人,你是电化解厂出来的干部,电化解也算你的娘家了,娘家来人你还能往外撵?” “那倒没那个意思,现在人多眼杂,官场很复杂的,容易被人抓把柄。” “不是沾上‘四化’的光,你还待在厂里唻。” “妮妮和宁宁呢?” “都在外面玩,昨天宁宁说他腰疼。不过今天好像没事。” 晚上坐在一起吃饭,宁宁突然说,“爸爸,我们班来了一个同学,叫宗汉成,他说他爸爸也是市长。” “嗯?那也有可能。”王龙武直觉告诉他这是宗静涛的孩子。 “都是小朋友,不要攀比谁爸爸官大,要好好学习,好好和朋友一起玩。” “知道了。” 吃完饭,宁宁突然说腰疼,王龙武两口子心里一沉,把孩子抱过来扒下他的衣服看,肚子后背都没有任何伤痕,孩子说就觉得里面疼。 “你可别吓唬我们。”瞿颖脸都白了。 “别说没用的了,上医院检查一下。” 在一院折腾了半夜,也没检查出来什么问题。三口子无奈回了家,夜里孩子疼的睡不着,第二天两口子又来到妇产儿童医院排队。林苗苗看见了,赶紧把两口子让进自己的办公室。 “王市长,啥情况,看把恁两口子急的,孩子过来我看看。” 专家毕竟是专家,林苗苗接过一院的各种检查单,脸色一沉。 “问题出在肾上,目前看情况不是很糟糕,只要控制积水让它自行吸收就行。长远看,……二三十年后还得换肾才能根治。” 王龙武两口子呆坐在椅子上。 “别着急,放暑假带孩子上北京上海去看看,我和人家比毕竟不权威。” “能不能现在换,用我的肾。” “你开什么玩笑,现在孩子好着呢,至少二分之一的功能是有的,腰疼消消炎问题不大,人家这个肾保养好了几十年没多大问题。我给开单子赶紧去交钱挂水去。” 林苗苗方子开出的水一挂上半小时,孩子就嚷着要尿尿,也不喊腰疼了。 “让他尿,尿出来毒素就排出来了。” 两口子总算松了一口气。 “哪天有空,咱两家一起坐坐吧。我要和静涛好好喝一杯。” “那感情好,礼拜六上我家,静涛做菜最拿手了。” 晚上回家,林苗苗跟男人说,“你猜我今天遇着谁了?” “谁呀?”宗静涛正在看淮工集团报上来的材料,他们想研制一款挖掘机。 “王龙武两口子。” “嗯?”宗静涛从文件里转过头来,“你惹他们干嘛?” “孩子来看病唻。” “噢,啥病?” “神经源性膀胱导致肾积水。” “你说明白点。” “就是一种很特殊的肾炎,最终会肾衰竭,得换肾才能根治。” “那确实是个问题。约哪天吃饭啊?” “礼拜六,咱家里。” “还是饭店吧。淮海公园旁有一家福顺居不错。明天你去定一桌。” “行。” 第二天宗静涛陪同何工硕在洞山汉墓发掘现场调研,市政府决定要把这里建成汉文化旅游景点。淮工一个零部件厂正好在规划的广场正中,需要拆迁。淮工集团的技术副总汪民也跟着来了,跑在领导前面介绍情况。 “何市长、宗副市长,我们这个零部件厂是集体重要的配件厂之一,年产值将近一个亿,我以前就在这个厂当车工的唻,目前正处于产品升级转型期,市里要把这里改造成旅游景区我们集团是绝对配合的,要是在晚一年半载,我们新设备一上,再拆迁那成本可就大了。” “哦,小汪是从最基层上来的?” “那可不?我干车工整整三年唻,咱车的零件我师傅都服气。” “噢,后来才被厂里送去上大学?” “哎,对对对,我就喜欢钻研技术,对淮工有感情,就想把咱淮工干好。” “好好好,好同志。” “我们那个报告,您看?” “静涛啥意见?” “报告不错,现在世界各地都在大搞基建,挖掘机这种高技术机械设备肯定市场广阔,值得搞,我们要试一试,,闯一下。” “那我可就批了哈。” 何工硕喜欢现场办公,现场批件。宗静涛把文件拿出来。汪民早就把自己的大公文包捧在手里当成一个简易小桌子,何工硕大笔一挥:拟同意,何工硕。16\/10。 零部件厂里的工人远远的看着,有人议论汪民就是个低头哈腰的奴才。 “看他那卑躬屈膝的熊样,跟个舔狗样。” “嗨,你还不服唻。四年前还和你一个工班车零件的吧。你看看人现在能跟市长汇报工作。你还只能在这里车铁疙瘩。” “我呸,我拉不下那个脸。” 何工硕今天兴致很高,他要上到山顶去看看。羊肠小径很窄,低矮的野酸枣子树占据着半条道,汪民拿着个细长铁棍在前面开路,一路披荆斩棘,到了山顶,腿上、手上已经拉了好几道血柳痕子,也不吭声,笑容满面的谈笑风声。 何工硕站在山顶往北望,“都是工矿企业,污染还是挺厉害的嘛,天都灰蒙蒙的。我们得进行产业升级换代啊。环境这样下去怎么行?” “现在工厂效益都不好,能活着就不错了。环境治理一时半会还顾不上,我们边发展边解决吧。” 下山的时候,宗静涛突然说,“这两天要和王龙武一起吃个饭。” “噢?” “他孩子病了,苗苗碰着了,聊了会说两家吃个饭。” “龙武啊,人是不错,工作也挺负责任。” “我就是觉得这个人争心很强,有点急功近利了。” “有些年轻干部啊,尤其是“四化干部”突击上来的,总想尽快的出成绩,仿佛成绩出慢了他身上渡的那层金就褪色了,让别人怀疑他们的能力。其实这都是多虑,人还是要扑下身子干工作,踏实一点,少搞一些花架子。我们这些参加过“革命”的老同志并不歧视他们经历浅,新时期需要新的专业干部,我们这些老同志再坚持坚定,帮一帮,带一带,度过这个青黄不接的困难时期。” 汪民会来事,他问何工硕“市长参加过‘淮宿战役’吧,那次听说可激烈了。” “那次我受了伤,你看我腿上的伤疤还留着唻。”何工硕把裤腿子撸起来,一道深深的伤疤贯穿整个小腿。 “吆,何市长是个战斗英雄啊。”汪民惊叹道。 “啥英雄不英雄的,为革命咱们都甘愿抛头颅洒热血唻。小汪今天也受伤了嘛,你看你这腿上这血柳子刮的。” “和您为革命流血比起来,我这根本算不上伤。” 在山上宗静涛有意无意的跟何工硕讲了自己要和王龙武吃饭的事。实际上这不是太过小心,实在是怕别人做文章。班子成员现在情况太复杂,政府班子会十一人,不说山头林立,但小圈子是有的。在群众眼里,他宗静涛显然是跟何工硕是一伙的,毕竟两人几年前在鹿呦山农场时就有交集,两人又都是参加过革命的老同志,被划归为老革命派也不是没有理由。年轻派是诸如王龙武、李阳通过“四化干部”政策提升上来的年轻干部,他们自然不自然的自成一帮。当然班子里也有唯市委书记马首是瞻的书记派。不管是帮是派还是小圈子,就是没有单打独斗的。官场是一片生态林,在生态林里你独树一帜就被别人当成杂草而除之后快,生态林里没有标新立异的环境。 上车前,何工硕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小汪是南林学院的吧,他那个老师李宁道跟我一样,放着大学不当教授,跑到政府里做官,李宁道是副省长了吧现在。” “是。” “去吧。吃饭是正常的嘛。” 礼拜六傍晚,福顺居两家人见了面,宁宁和汉成是同班同学,一见面很能玩一块去,在饭店里面的小花园里追来跑去,瞿颖和林苗苗聊得很热乎。宗静涛坐在鱼池边掏出红旗香烟递给王龙武,“抽一支。卷烟厂最近改进不少。” \"噢,是红旗啊,我也抽这个烟。这个烟的添加剂还是化工局技术公关出来的,实现了进口替代。” “听说你们最近要组织出国考察制药行业?” “对,淮海三药组织的,还是孙湃生打的报告。” “听说这个人对中枢神经药物生产有一手。” “是个能人,生产、销售都挺厉害。” “走吧,到饭点了,咱喝一杯。” 晚上,王龙武问女人,“给孩子看病用谁的钱,我怎么看家里钱没动。” “你少问,家里什么事也指望不上你。” “可不能收别人钱。” “我不收!”瞿颖转过身去,任男人怎么拉她也不转身。黑暗里眼泪从她的眼角无声滴落,生活太难了。为何要折磨小孩呢,这个病她宁愿转到自己身上,也不愿意孩子疼一下。 男人沉沉睡去。 在梦里他还嘟哝,“不能收别人钱。”在王龙武灵魂深处,他已经不可避免的被家庭拉入旋涡,无法自拔。 换肾是极其浪费钱的,真到了那一步,仅凭他的工资是无法支撑这庞大的耗费。 一分钱也难倒英雄汉,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 第14章 现状不可描述 李影在单位里有些坐不住,自从她把自己完整的交给兴邦后,就天天魂不守舍。一心想着把男人调到北京,或者自己调到南京去。她很天真,生活很残忍。爱情是生活的奢饰品,是不能有一丁点裂痕的,何况相隔一千零一十六公里之遥。多少爱情熬过了时间,却最终败给了距离。她不知道的是,她心心念念牵挂的人已经快要结婚了。 打电话,打不通,写信,信不回。不是兴邦绝情,他清醒的认识到当初的冲动就是个错误,害了姑娘,再这样牵牵连连的,伤痕只会越来越深,长痛不如短痛。他想用这种绝情来了断这段怨情。 忘了我吧,我把你永远放在心底。男人的绝情如果是出于最痴情的爱,说起来很难让人理解,清醒不是谁都能悟透的,如果有人说他是负心汉,他也不会反驳。 对于姑娘李影来说,日子越久,她对这段感情就越恐惧。分离的威力越来越大,她好像逐渐拽不住那段刻骨铭心的爱。心情愈发烦躁,连打扮自己都提不起兴致,妈妈都说她几次了,“女孩子,一定要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开心每一天。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男人远在千里之外,自己化妆给谁看呢!李影在刻骨铭心中,不能自拔。要不是现在工作忙,她真想啥也不顾的跨山越海去看他。 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体改委一帮人最近正忙的厉害。 这天李影刚到体改委办公室,连雨伞都没来得及挂起来,高主任就急着推门进来了,“小李,那个报告你送过去了么?” “送过了,这是签收单。”李影用毛巾擦了擦潮湿的手,要把单子递给主任看。 主任一摆手,“还有存稿么?拿过来我看一下。可能需要修改,回来你给那边的同志说一下,先别往里面报。” 李影心想,一大帮子人搞了好几个月了,好不容易把经济改革方案报上去,现在又要废掉,真是太可惜了。看起来各方面争议比较大。她心情有些复杂。 “小姑娘别皱眉,我们要咬定青山不放松,把工作往前推,我看现在有些领导下决心来个重大的经济体制改革,有争议不怕,最怕不让你争议!现在我们处于改革的最前沿。” 李影把存稿拿出来,高主任去开会,“你也来。哦,你先去复印三十份文件一起带着。” 其实这是一个体改委研讨会,会议有很多政治理论家、经济学家和法学家,主要谈论一个经济改革文件起草小组中存在争议的一个问题,就是商品经济要好不要提,要不要写进这个文件。文件内容最终是上升为政策,供十二届三中全会通过的。 会场很静,没到点人都在路上。李影第一个任务是站在会议室入口负责签到。门外是瓢泼的大雨,纪委大院里到处都是雨伞。人们都拎着包打着雨伞行色匆匆。 九点钟,与会人员陆续到场,大多人都拎着雨伞,挂在门厅栏杆上手和包都是湿的。李影准备了几条毛巾,在大家签到前递给他们擦干手。大家都说小姑娘挺细致。这时有人开玩笑说,宪法监督员来了。一个一米七五的年轻迈着大步走进来,带来了一股风。 “宗副司长今天看起来备足了功课,要舌战群儒了。” “哪里哪里,你们都是经济界前辈,我是来学习的。”接过递过来的毛巾,他细致的看了一眼李影说谢谢。在会议签到薄上认真的写下了:宗志强,全国人大法工委经济法室。 李影看见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兴邦说过他的堂哥宗志强北大毕业后进入了法工委。今天有些机缘巧合了。眉目间倒是能看出这堂兄弟之间相貌有些相仿。 李影第一次参加这种高等级的会议,有些紧张,不停的记,她的任务也就是把会议所有文件,形成的意见完整的收集好,保存好,最终和一帮人把这些东西形成正式文件往上报。 参加讨论的经济大佬们大多思想比较解放,大家畅所欲言。宗志强的话李影记得比较上心,他说,“我们每一部法律、重大政策都要满载民意、贴近民生、顺应民心。这次,我非常赞同把我们要发展社会主义商品经济写进即将提交的经济改革纲领性文件当中。大家都知道阻力也很大,有些人官比我们都大。”与会人员哄堂大笑。 “但我一向讲真话,虽然真话大家都不喜欢听,容易伤人。但我们都知道,以前也都切身体会过,不讲真话或者虚着点说打哈哈,不仅于事无补,反而让他们以为自己的观点是对的,从而改变了事情的走向,滑向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一面去。” 宗志强说的有些激动了,“曾经有一个大人物说,现在的处境都是我们自己选择出来的,没有一个人是被冤枉的。这话我信,用假话把一个普通人捧的很高,让他迷失自我,他就会做蠢事,回过头来,这些蠢事让我们每个人都遭殃。所以我们要讲真话,不为别的,就为你,我,我们。” 大家开始踊跃发言,气氛很热烈。会议开得很激烈,最终形成一个理论共识,为社会主义商品经济概念提供了理论路径和支撑。形成了三个意见:第一是计划体制问题,社会主义经济是以公有制为基础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第二是价格改革问题,国家定价的范围逐步缩小,放开的比重逐步扩大;国家规定的价格,通过调整,逐步向市场价格靠拢。第三是国家领导经济的职能问题,近期改革的主要内容是政企分开,各级政府都要逐步简政放权,减少对企业的干预,学会用经济手段来进行宏观控制。讨论的结果是,大家一致认为商品经济是社会主义经济的必经阶段。 散会后,大家又相互开了一会玩笑,有人说宗副司长年轻有为,今天火力很猛,轰开了城墙口,炸开一个缺口,为与会人员形成共识打下了前沿阵地。体改委的同志们都很会开玩笑,尤其是对年轻人很宽容。爱和他们聊天。 高主任笑着说,“我这个老弟还是个单身汉,钻石王老五,你们谁有合适的姑娘给介绍介绍,牵个红线。”大家笑做一团,真有人开始坐下来划搂人,那谁谁家的姑娘好像也没男朋友……。 “今天计委食堂聚餐,大家跟着李影女士走。” 宗志强背着包看着门外的雨有些犹豫,他没带伞来。李影看见了走过来说,“宗大哥,你跟我一起走。” 宗志强有些愣,好久没有人叫他哥了。“哎,好。你认识我?” “能对上号,兴邦跟我说起过你。” “哦,你们是大学同学吧?他最近怎么样?”志强好久没回过家了,不知道自己那帮兄弟在忙什么。 “我不知道,他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信。”李影轻声说。 雨噼里啪啦下的很大。宗志强只好跟李影靠的更近一点。一路上他的鼻子从姑娘的头上闻到一股好闻的桂花香味。李影很会照顾人,总尽量着把雨伞朝志强这边倾。到了食堂,两人两边都扫了不少雨,湿漉漉的。 “谢谢你,你叫……?” “李萍。” “方便记你的电话号码嘛?” “哪有什么不方便。” 李影把电话写在便签纸上撕给宗志强。 “好,吃饭去吧,我怎么闻着菜这么香呢。” 此时刚刚下班,计委楼下就会站了一堆孩子,都是为了给自己要下班的爸妈来送伞。雨特别大,天气特别凉,一把能够略微遮住雨的伞传递出来的亲情却会让人感受到无限暖意。 高主任今天很兴奋,会议讨论会开的比他想的还好。因此聚餐时他说,“今天是个好日子,衡水老白干换茅台,差价我补!”气氛一下就起来了,都夸老高有格局,也有人开老高的玩笑,“老高现在豪气端茅台,回家傲气跪搓衣板。” 酒杯一端,没有这主任那主任,都开始称兄道弟。李影不太喜欢热闹场所,吃饭时也是静静的,面前的杯子满满一杯茅台一动未动。大家喝清杯酒的时候,还是志强替她喝的,有人说今天宗副司长多吃多占了,搞的大家哄堂大笑。李影臊的有些坐立不安,宗志强面不改色心不跳,招手跟服务员说,“给我拿张油纸,我打个包带点菜。晚上当点心。” 高主任笑了,你这么大个副司长真放的下身价,“我说,你也该找个媳妇了,一个人回家没人给你做饭不是长久之计。” “找了,没有合适的,可能月老把我忘记了。牛郎织女七夕还能在鹊桥聚一次,我都不知道我上哪找我的另一半。”李影嘴里的汤差点没喷出来。 吃了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雨比下班前更大了,李影让志强跟她回家拿把伞。 “我家就在塔楼右边后面那个院,几步路,走吧。”两人挤一把雨伞往院子跑。 李影家是个独门独院,小三层,深灰色的砖墙,淡灰色的屋顶,深绿色的窗子,很规整的家。 跑到家,李晓林正在门口焦急等待女儿回来,一看跑进来两个人,没大反应过来。又赶紧拿了条毛巾递过来。 “快快快,进来,进来,把门关上。这今天的雨也太大了。用毛巾擦擦,都淋成落汤鸡了。” “谢谢阿姨,那什么不打扰了,我得赶紧走。” “傻孩子,这雨多大啊,搁家待一会,一会雨小了再走。去跟小影喝点姜汤去,秋雨容易积寒。” 宗志强不好意思拒绝,换了拖鞋跟着李影往客厅里走。 这是女儿第一次往家领人来,尽管不知道啥关系,李晓林心里觉得这个小伙子长的挺场面的,除了脸有点黑。 “你家挺大呀,这是部级待遇啊。” “啊?我在意啥待遇,没多大兴趣。”志强笑了,看起来这姑娘打小就长在蜜罐子里,挺单纯的,不知道生活疾苦。在北京想分一居室都难,跟登天似的。 两人喝完汤,李影带着志强参观自己的家,李晓林坐在客厅拿起座机电话打给王国维,问他今天还回家吃饭吗。 计委秘书抱着一摞文件进来,让李副部长签批。李晓林坐在沙发上,带着老花眼镜看各地报上来的报告,越看生气,各地都在请求变更年初的指令性计划,因为市场已经远远变化年初设想的情况,指令性再进行下去可能成本太高,或者根本进行不下去。情况再发展下去,这个计划经济为主很快就会成为一句空话。 站在三楼的阳台上,看见路上有几个穿着雨衣淌水玩的孩子,每溅起一片水花都能引起一片尖叫和笑声。李影笑着说,“这都是父母忙的主,顾不过来,都成了脱缰野马。你看见他们身上挂的一串钥匙没?都是小大人,到饭点儿了就去食堂吃饭,写完作业就吆喝三五好友一起出去拼命疯玩儿。玩够了才回家。” “那也是贵族小孩,也享受到了与外界不同的待遇,外面孩子都没见过的篮球场他们随便玩儿,没跑过的足球场他们早就习以为常,外面孩子没看到过的游泳馆,他们也是随便游随便玩儿。”看着远处的游戏馆,宗志强有些感慨,计委大院就是一个小社会,杂货店、百货商店、浴室,甚至邮局和招待所等都具备,可以说如同一个缩小的小城市。他们甚至还有一个“红塔礼堂”。 “和我们条件比,你们这里就是天堂,看电影都方便。” “啊,你喜欢看电影吗?我家里票多的是,你喜欢随便拿。”李影说,她不知何电影院门口有个职业叫黄牛,专门倒卖电影票,一转手价钱翻两三倍。 “那感情好。”他看着李影的脸颊红了一下,仿若一朵盛开的桃花。多美的一个姑娘,两眼含笑,唇红齿白。利利索索的身条,多一分则腴 少一分则瘦。 男人的眼睛是藏不住事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李影感觉得出来眼前这个小伙子在想些什么,“外面雨小了!”转身离开阳台下了楼。 志强得走了。他接过雨伞,要走,李晓林热情的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以后常来找小影一起玩。” “好的,阿姨。再见了。” 李影回来关上门,刚要上楼。 “你回来!这个小伙子怎么这么熟悉呢我?” “法工委的宗志强副司长,你们肯定在一起开过会。” “哦,是他呀!人都说他是拼命三郎,今天没认出来!”李晓林笑了。 “你们俩啥时认识的?” “妈!”李影转身上楼去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路上行人已经穿上秋衣了。办公室窗外的菊花开满了黄金甲,体改委的报告总算定稿了,报到上面等决策者拍板。最终,商品经济的概念被吸收进中共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纲领性文件之中。听说有高层对此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说:“这次经济体制改革的文件好,就是解释了什么是社会主义经济,有些是我们老祖宗没有说过的话,有些新话,我看清楚了。我看,是写出来我们的政治经济学初稿。” 当电视里播放“商品经济的充分发展,是社会经济发展的不可逾越的阶段,是实现我国经济现代化的必要条件。”的时候,体改委经历住了大考,而且考出了好成绩。快一年的连轴转总算能松下一口气来。高主任决定把这次经济研讨会改到黄山开,大家能顺便放个假轻松一下。 李影决定趁这个机会去一次南京。 秋季的金陵,正是法国梧桐大放异彩的时候,梧桐叶开始渐渐变黄,落叶铺满整个街道,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街道上,仿佛置身于一幅美丽的油画中。 走在珞珈路上,李影的心是美丽的。整整牵挂了一年的人儿马上就能见到了,怎能不让她激动。小脸红扑扑的,小心怦怦跳。门卫电话接通兴邦办公室,那声“谁找我?”李影已经是泪流满面,说话带着哭音了,“是我呀,李影。” 兴邦愣住了。旋即扔下电话往楼下跑。跑到门口时,李影已经哭的梨花带雨了,伸手抱住了他。“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不打电话啊。”兴邦心一软,把女人搂在怀里。两行眼泪掉下来。 “走,跟我走。路上冷。” 兴邦把李影带到了姑姑家。宗月琴刚下班回家。看见兴邦搂着的姑娘不是林玲,心想坏了,两人不是要结婚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姑娘。看见李影两眼泪汪汪,她觉得这个可能是这死小子在大学谈的女朋友。 “我去买菜,今天搁家里吃,回头住志强那屋。” 宗月琴先到学校接莉莉,路上千叮嘱万嘱咐,“今天家里来个小姐姐,你千万别提你玲玲姐一个字,你听见没?” “为啥?” “让你提你就别提,那么多为什么么?不听话不给你买自行车,以后上学你就走着去!” 莉莉念念想买个自行车。她保证今晚不说话。 “我当个哑巴可以了吧。” 妈妈疼爱的拧了女儿的小耳朵“你想吃啥,妈给你买?” “前面那个店的盐水鸭,我同学说他家鸭子可好吃了。” “管,就买盐水鸭,解解你的小馋虫。” 兴邦和李影在家里大眼瞪小眼。“你怎么突然自己跑南京来了。” “什么叫突然,我给你打电话你接过嘛?!”李影有些生气。她敏感的觉得兴邦对她疏远了。 兴邦爱惜的摸了一下李影的头,“北京的饭也不养人啊,你看你瘦的!不过你成熟很多,看起来还是社会锻炼人。” 李影方破涕为笑,“都是想你想瘦的。” 兴邦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不知道怎么跟李影说林玲的事,他对不起眼前这个好姑娘啊。 李影倒是很开心,抱住男人要亲亲。兴邦本能的想拒绝,但内心里又实在不舍他深爱的女人。只好温顺的亲了亲女人的脸颊。 “你是不是有人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哪里有些不对劲。 “没,没好久不见有些生疏了,你美的我不敢动。”兴邦恨不得要抽自己的脸,说瞎话比挨刀子还难受。但怎么跟他最爱的人说分手他还没忍下心。 失去比没有得到更令人伤心,他不知道这个分别一年了还满心装着他的可爱的女人能不能扛的住爱情的打击。 做饭的时候,宗月琴忍不住埋怨侄子,“你怎么脚踏两只船啊,这个还没断又和林玲谈,想学村子里那个大学生摘桃子啊,到了桃园不知道喜欢哪个了?!” “哎呀,姑,我是那种人嘛?我不想害了李影,你看我们相隔千里,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南京,家庭差距这么大,就是结了婚我也给不了她幸福。都怪大学里年轻不懂事!长痛不如短痛,我硬了心晾了她一年,没想到她突然来了。” “多好的姑娘,你造孽啊。”宗月琴重重的拍了一下兴邦的头。 “吃饭吧。小影啊,我们南京的饭粗糙点,你将就吃。” “大姑,我在南京上了四年学唻,南京的饭讲究甜,都不辣,还挺好吃的。” 莉莉鼓着嘴,不讲话,她眼睛时时刻刻都盯着李影看,“姐姐怎么长的这么美!”把李影说的脸都红了。 “比……”宗月琴赶紧给莉莉夹菜,“你呀,就嘴贫,赶紧吃!” 恰在此时,电话铃响了,莉莉放下筷子去接电话,姑侄俩才松了一口气。 “哥,我正吃饭呢,啥?你今晚到,谁接你?我不能接你,我一会还得写作业……啊,好。让妈妈接。妈,我哥电话!” “你哪个哥?” “二哥!” 宗月琴接起电话,“啊,好,你来的正好,一会兴邦去接你。” 放下电话,宗月琴顺,“兴邦啊,吃饱饭,你去接你志强哥。我一会送莉莉去李萍家画一会画。”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兴邦这件事,带莉莉出去找李萍画画顺便散散心。 李影也要跟着去,“嗯?你认识志强?” “认识!” 兴邦愣住了,“天下这么小么!!” 志强是去上海搞经济法立法调研,顺便回家看看,下了车站看见兴邦老远朝他招手,赶紧跑过去,一看李影笑眯眯的看着他,志强还怀疑自己看花眼了。 “李影?你怎么在这?” “说来话长,走吧。”志强转头去看兴邦,脸都蜡黄蜡黄的,看起来心事重重。三人各怀心事往家走。到了珞珈路东头,林玲骑着车子过来了,看见兴邦就停了车子叫他,“兴邦啊,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兴邦这行三人当场石化在当场。林玲是去给婚房买窗帘去了,本来打电话让兴邦一起去的,没想到办公室同事说他提前下班了,搁这碰上了,两男一女压马路呐! 兴邦头都大了,走过去,“林玲,这么晚了不冷吗?你去哪?” “买窗帘啊,你不布置我还得布置呢!”看见兴邦穿的有些单薄,她把自己的围巾套在男人的脖子上,亲昵的给他围上。 “我走啦。”林玲骑车走了。 一回头,李影已经弯腰蹲在了地上,她无法呼吸,眼泪哗哗掉下来。志强看见李影要倒,赶紧把她搀住。 事已至此,兴邦无以言表,走到李影面前,“原谅我,我对不起你。” 李影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她不愿再看这个男人一眼。 “啊,啊!……” 兴邦也哭了,无声的眼泪掉在地上,他真想找个无人的地方一个人呆上一会。 志强怀里抱着李影不知所措。直到兴邦拍拍他的肩膀,“志强,照顾好李影。”他才缓过劲来。冷冷的说,“站住,你回来!” 兴邦走回来,被志强两拳打倒在地上,“看看你做的人事,滚远点!”兴邦一言不发,爬起来,抹了抹嘴角的鲜血,一咬牙转头走了。 宗月琴带着莉莉回家的时候,正看见志强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翻着一本《读者》。 “吆,志强,你怎么又瘦这么多。”儿行千里母担忧。宗月琴有些心疼儿子。 “平时多吃点,想吃啥跟妈说一声,妈给你寄。”莉莉跑过来抱着哥哥问这那,志强心疼妹妹。 “莉莉,哈哈,家里就你天天没心事,吃的又白又胖。” “那美女姐姐呢?” “搁二楼睡觉呐,今晚她跟你一床睡。” “那感情好。”莉莉跑上楼去找李影。 “兴邦呐?” “哦,回家了,路上碰见一个女的,还跟她围围巾那!” “我的老天!” 宗月琴小声跟儿子说,“那是林玲,两人都领过结婚证啦!只是没办酒席,不知道兴邦为啥拖这么久。” “啥?”志强有些吃惊。 “小点声。你今晚睡哪?” “我找兴邦去。今晚睡他那,他还搁那省委宿舍吧?” “啊,对,去吧。兄弟俩好好说说话。” 志强拎着烧鸡和兰陵大曲敲开了兴邦的门。 “喝点?” “喝点!” 两个男人拧开酒喝起来。谁也不说话,酒下去了半瓶。 “最近你们江南省有些退步了?” “咋了?” “淮海上次判的那个吴贤花死刑就判重了,我们给建议中级法院根本不采纳,其实不至于死刑。” “哎,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我不去学法律的,不懂里面的法理。” “你真不懂么?”志强意味深长的问他这个堂弟。 “其实爱是无罪的!干了兴邦。” 兴邦的眼泪哗啦就下来了,端起酒杯闷头喝下了。 弟兄俩打开话匣子拉了大半夜,最后倒在床上沉沉睡去。外面刮起了风,豆大的雨点子啪嗒啪嗒的打在树叶上,让人觉得这个夜特别的长。 李影躺着床上睡不着,她身边的莉莉睡的甜蜜,咕噜咕噜的呼吸着,她把薄被子又给姑娘往上盖了盖。自己转过身,瞪大了眼,对着窗,窗外的法桐树枝被风大幅度地摇曳着,风呼啸着,雨敲打着窗户。 这是一个悲伤的城市。李影一天都不想呆。她心里充满了悔恨,恨那个无情的人,他彻底抛弃了她,一点念想也没她留。从此两人就成了陌生人,天各一方了! 第15章 蜜糖,苦药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李影就起床了,她要离开这个城市,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这时莉莉也醒了,她要早起去上早自习。睁开惺忪的眼看见李影站在窗台前,“影姐,你怎么起这么早?” 李影转过身来,坐在床边,搂着这个肉嘟嘟的小姑娘,“把你吵醒吗?” “没有,我每天都要这个点起床去上学。要是能下大暴雨大暴雪停课一天多好。” “嘿嘿嘿,我小时候也和你想的一样。别做美梦了赶紧起床。” 两人起床洗漱完毕下楼,志强已经把早饭做好了,白米稀饭粥、馏馒头、白水鸡蛋和一碟炒雪菜肉丝。 “赶紧吃饭,吃完饭该上学上学,该出差出差。咱们先吃,领导们得到七点半以后才就餐。” 三个人开始吃饭,刚起床没有一顿可口的早餐能慰藉惺忪的心灵。 出了门,都顺路,先送莉莉去学校,莉莉非要拉着两个人的手一起往前走,到了学校看着莉莉进了校门。志强转脸对李影说,走吧,去车站。 他招了个手打了一辆出租车。两人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街景,看着李影憔悴的脸色,志强有些心疼,他悄悄去抓那只孤独的手,一开始手有些抗拒,慢慢的放弃了抵抗。眼泪从俊俏的脸庞滑落。 在车站,志强笑着说,“都是黄山归来不看山。其实我也想去黄山看看。如果我在上海开完会还有时间,我去黄山看你。” 李影挤出一点笑容,微微的点头,她实在不能勉强自己在倏然间结束一段感情的同时开始另一段感情。 火车启动的时候,她想起来当年兴邦追着火车跑,现在外面除了风啥也没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切都过去了,其实沧海的水也不是原来的水了,陶醉过的巫山的云也是随时都在变化着。一句话,物也是人也非,只有自己陷进去没走出来。 拿着黄山木梳,走在斑驳的石板路上,脚下就是潺潺汩汩的溪水。一根青丝随着木梳掉落进溪水,随水流逝。 溪边一群蓝衣大妈在捶洗衣物,身边围着一群孩子还无忧无虑的嬉戏,儿时的人生很纯粹,你正年少,父母正青春。家乡的一条小小的溪水河就能装下他们全部快乐的童年。但人总该会长大,大了总要离开家乡,家乡就成了故乡。外面的世界是一片未知的江湖,人总要经历各种事,包括爱情的蜜糖、失恋的苦药,事业的摔打,各种尔虞我诈经历过后才明白自己当初有多傻。 脱了鞋,走进没过脚踝的溪水,踩在柔软的沙地上,她知道了那群小儿为什么会那么快乐了。流水裹挟着细沙轻柔的爱抚着她的肌肤,找到了纯粹的舒爽。看着远处的魏巍绿山和蓝天白云,李影突然觉得从现在起要为自己而活,痛痛快快的活一次。 山顶会议开了两天,大家都准备退房。李影决定在山顶多玩两天,所以在玉屏楼又续订了两天。 第二天天还没亮,客房就挨个房间敲门,提醒大家上到玉屏峰顶去观日出。天气很好,但山顶风很大,早上空气夹着凉凉的雾气吹得李影打冷颤。红日蓬勃而出的时候,一件厚风衣裹住了颤抖的身体。李影回头一看,志强红着眼睛头发凌乱鼻子上冻得滴着清水鼻涕站在她身后,正满心欢喜的看着自己。他昨晚爬了大半夜的山路,就是为了能赶上和她一起看日出。李影鼻子一酸,把男人搂住。 爱情是一个人的苦药,也是另一个人的蜜糖。 “猜猜看,我在上海遇见谁了?” “谁?” “我大哥国强。” “这么巧么?” “他孩子都一岁了。” “那很好啊,光听你说过,没见过大哥。” “大哥现在状态可好了,他现在是通什市副市长。完全没有当初的颓废样。你说他在那么偏远的地方却娶了一个上海大小姐。这缘分没法说。这两人真对脾气,结婚这个大个事也没办酒席,就连我爸妈都没通知。” “结婚其实是两个人的事。别人只是跟着乐呵凑热闹。” “哈哈哈,看起来家里还是有人支持大哥的。” 李影心里温暖了一下。志强已经把她当成最至亲的人了。 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走进一个人,就走进了他的圈子。从此你的生活就会因为他或她和一群原本没有任何关系的可爱的人们发生奇妙的交集。 “你嫂子是上海大小姐,习惯海南湿热的环境么?” “哈哈,还不是太习惯,因此下半年嫂子在上海度假。” “啊?不上班吗?” \"上啊,她家开了好多家公司。搁哪上班都一样。” 朝日跃升一杆高的时候,人群都散了,只有两个年轻人在松涛底下。看着风拂过俊美的脸,志强情不自禁的把女人搂在怀里,亲吻起来。 “别,志强,别人看见了。” “怕啥。” “回去吧,还没吃早饭呐……” 李影并没有拒绝志强,这让他万分高兴,搂着女人的细腰往饭店走去。被男人结实的搂在怀里,李影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她把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两人一路腻着。 吃过饭志强突然低声问她“晚上我住哪?” 李影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声音小点的几乎听不见,“看你那傻样!” 志强一蹦多高的把吧台的行李往李影房间里搬。 吃过饭,李影从包里拿出雅西卡照相机,两个人出去一览黄山诸峰风景。黄山风景是人间胜境,雄峰、怪石、奇松,雾海。李影拍了很多照片,不过志强好像对这些都不在意,走到哪里都搂抱着李影,搞的女人娇嗔男人太黏人。 “这些风景都比不过你。我爱死你了。” 吃晚饭时,志强问要不要开瓶红酒。 “随你便了,开一瓶也行。” 两人点了四个菜,石耳炖土鸡、干笋烧肉、红烧臭鳜鱼、红烧小河鱼外加一瓶红酒。 饭店气氛很好,餐厅里轻柔地循环播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一杯红酒喝下去,李影脸上就开出了桃花,眼神里带着妩媚的笑意,一举一动都牵动男人的心。志强实在无心吃下去,拉起李影就往房间走。 也许是红酒的作用,女人身子已经有些瘫软,她趴在男人耳边温软的说。“你抱我进屋。”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今夜黄山顶上轻雾海云间。 到了北京,李影一进家门就跟妈妈说,“妈妈,把户口簿给我,明天我和志强去领结婚证。” “好。”李晓林满口答应,心里笑开了花。 志强把电话告诉宗月琴的时候,宗月琴放下电话,觉得自己有点转不过来弯。回头跟翟柏涛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翟柏涛略一思索,说到,“孩子们都大了,各自有各自的选择,他们都是聪明人,明白自己的选择。你不要多操那份心了。国强那边你倒是给打个电话,孩子都一岁了,我这个爷爷还没看到一眼。” 一想到国强,宗月琴还真有点生气,“你说国强这个孩子是不是虎?我看他真是遗传了玉红的脾气秉性。” “少说几句吧。不行你去一趟上海也行,等他跑到海南不是更够不着。” 宗月琴去客厅给国强打电话,国强说,“别费那劲了,妈。明天我和依玛就回家了。”宗月琴坐在柏涛旁边自言自语,“你说这个依玛我听着不像是汉族人呢?” “你不知道他大学谈的那个女朋友啊,是个黎族小姑娘。我去北京开会的时候见过一次,精精灵灵的小姑娘,长的水水灵灵的,你说怎么这么小怎么就没了呢?” “别说那些伤心事了,饭好了,赶紧吃饭去吧。莉莉,莉莉你写好作业了么?过来吃饭。”半天没人应。宗月琴到房间里一看,作业摆满了一桌人,人早溜出去玩去了。 “没一个让我省心的。”宗月琴把作业收拾好放进书包。 翟柏涛坐在沙发里看文件,前天书记赵安邦找他谈话,说自己马上到点要退了,上面考虑让他在北京退,这样养老医疗条件好一点,他还是婉拒了。 “我就在江南省退了,不去北面麻烦别人了。” “也好。这里离上海近,条件也不差。” “怕是要麻烦你们哦。” “哈哈,老战友了,不说两家话。” “我给上面建议了,让你来接这个担子。” “我怕还担不起来。” “石涛年龄比你小6岁吧?” “差不多。” “你们搭班子挺合适的。” “还是要给年轻人让路。” “班子需要梯队培养。步子太大也不好。上面领导比较重视咱们江南省,去年来视察给咱一个大题目,到2000年江南省经济能否翻两番。” “记得,你表态我们在翻两番的道路上走得还要快一点。” “这次你进京考试,我估计上面还得考核这个题目,咱这个作业做的怎么样,以后要怎么做怕是要考虑清楚些。” “那是,咱省事践行改革开放,发展经济的排头兵。不能辜负领导对咱省经济发展的重视和鼓励。” 看着政策研究室递过来的调研报告,翟柏涛陷入了沉思。 江南省的农业发达,农业总产值一直占全国前列,农产品质量也逐年提高。服务业也在快速发展,特别是旅游业的发展,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游客前来观光游览。工业比较发达,尤其是以化工、机械、电子等为主的高新技术产业,成为了支撑江苏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柱。在商品经济浪潮即将席卷全国市场的历史时刻,如何抓住这一重大历史机遇,将江南省的经济再上一个台阶,是一个既有现实意义,又有前瞻的意义的大课题。 调研数据显示,受限于体制机制问题,工业经济中的结构性矛盾积累的弊端越来越明显地暴露出来。较多国有企业和集体工业企业不容乐观,经济效益严重下滑,亏损增多,产成品资金居高不下,企业运行困难,部分企业处于停产、半停产状态,靠政府输血抢救生存,大量存在“吃国家、挂银行”不正常现象。这样的企业推向市场去竞争怕是要栽大跟头,毫无竞争能力可言,根本没有生存空间。 仅以淮海市为例,全市470户地方全面预算内和县属以上大集体工业企业,亏损企业达半数之多,亏损面超过51%,亏损额多达一点五个亿之多。14个工业局(公司)有9个全局(公司)亏损,许多企业交不上电、煤费,欠税欠利欠薪,资金被占用严重,其中28户工业企业被迫停产、半停产,多达一点二万职工无工可干。更令人担忧的是不少企业缺乏自我约束、自我积累机制,消费基金严重膨胀;有些亏损企业工资照加,奖金照发,甚至车子、房子照买。这里面有个很特殊的特困企业利国铁矿公司,情况更糟糕,该公司旗下拥有一家浅层铁矿,矿石含铁量在全世界矿床矿石含量也排在前列。如此优质禀赋的企业居然干到发不上工资的地方,少数职工到市委、市政府集体上访,要求复工,要求发工资,严重影响了社会的稳定。 这个三狗,在淮海市管工业也有三个多月了,到现在也没抓出什么头绪来嘛!翟柏涛看着利国铁矿的材料陷入了沉思,看起来有必要不打招呼去一趟淮海了。他手里压着一堆状告淮海市政府的检举信,何工硕的举报信占多半,举报王龙武的信多达十几封,他宗静涛的举报信也有五封。淮海的情况怕是非常复杂。 翟柏涛通知秘书,明天要不打招呼,不通气直接下到李国铁矿几层调研。 宗月琴走过来埋怨到,“老翟同志,都半夜一点钟了,你搞什么名堂。” “好吧,好吧,睡觉。” 翟柏涛从沙发的文件堆了站起来,去洗漱摸到床上。此刻他不知道在淮海市已经有一波大风波在酝酿中,即将把淮海市一帮班子推向风口浪尖。 淮海市正北约37公里处,不算高的群山万壑之间蕴藏着一座宝藏,科学勘探这里有一个优质富铁矿,探明铁矿石2404.7万吨,全铁品位51.78%,伴生铜金属两万吨,金2.61吨,钴595吨。早在汉代,这里就有冶铁冶铜官家作坊开展采矿冶炼工业。 建国后,国家大力发展冶炼产业,淮海市也不例外,在矿山上成立了淮海铁矿集团,下辖第二钢铁有限公司、建材有限公司、矿山化工有限公司、铁矿机械有限公司、铁矿商场有限公司五个子公司以及采矿、选矿、运输三个分公司,员工近万人。 同天傍晚,集团总经理祝冬华刚在淮海饭店举办完集团成立三十五周年庆典。参会的一帮市领导按照惯例要留下来吃个工作餐。祝冬华和集团一帮领导为了这个庆典忙活了半个月,祈望参会的领导能批准集团从银行借款两千万发工资,下面公司已经有四个月没发薪水了,贷款下不来,他这个总经理怕是过不好元旦。 因此,王龙武副市长的莅临让祝冬华异常兴奋,他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鞍前马后地陪侍在副市长左右。王龙武是因为矿山化工有限公司邀请才参会的,他心里认为宗静涛比他更适合参会,毕竟人家分管工业,自己仅仅分管化工企业。奈何矿化厂老总是他的大学同学,又是上下铺的兄弟,人家来请了两三次,再不来也不好看,就答应了。 王龙武也没讲话,也就是露个面。吃工作餐时,王龙武看着桌前的山珍海味,心里有些嘀咕,就这铺张浪费的开销根本不像效益不好的集团呐,他隐忍着没发作,借口市里开会,悄悄撤了。临走前,祝冬华代表集团向副市长提供了一份材料,主要内容还是想请市长批准银行对集团的贷款。 在车上,司机老张说,“王副市长,祝总刚提的进口皇冠,一百多万,比咱的车拉风一百倍。” “妈的。这个老祝,不作不死,还想要贷款,我看是做梦!”一向文雅的王副市长今天发飙了。 三十七公里以外的吴庄村中午出大事了,正当中午放学,学校操场上就发生塌陷,当场埋进去十几个孩子,尽管村民全力挖土救人,还是有好多孩子受伤骨折住进了医院。 村民义愤填膺,围住矿上找说法。铁矿自建立投产以来,村里没见着一分利,为反而带来了不可磨灭的灾难。当地土壤水分大量流失,水田变成了旱田,旱田变成了矿坑,庄稼大幅减产。村民们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但对方是国企,他们敢怒不敢言。现在出现陷坑伤人事件大家可不答应了。强烈要求矿上停产整顿,赔偿医药费。 被围的事报道集团,祝冬华正忙着庆典没当回事,“通知矿山,医药费全额我们全包,再补点营养费,但矿山不能停产,这关系着我们的饭碗嘞,有些村民聚集闹事是在向我们示威,绝对不能服软,给我继续干!” 也许是得到了总经理的指示,也许是有人故意想把事情搞大,傍晚矿山放炮格外出格,炸药放猛了,一连串爆响之后,村民房子即开始摇晃,犹如地震。好多家村民房子出现开裂。 村民不愿意了,去找李大庆。李大庆是个暴脾气,妈的,你矿山不但不收敛,还不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上市政府告你去!当夜领着百十口子人把市政府大门围了。 翟柏涛到淮海的时候,秘书跟他讲,淮海市政府已经被围个水泄不通了。 “先别管它,我们直接去矿上看看。” 车到镇上时,翟柏涛让司机找个僻静的地方停好车,自己和秘书悄悄来到镇医院看望受伤的师生。万幸的事孩子老师伤都不太重,吊水一打,大部分都消炎了,几个骨折的打着石膏状态也挺好。翟柏涛松了一口气,跟秘书说,“咱去村里转转,你带相机了么?” “带了。” “注意收集些情况,要隐蔽着点拍。” 情况确实比较严重,村外大片的水稻田都干枯了,晚水稻连穗都没发出来,田里到处裂着大缝隙。水沟底上躺着成片干枯的田螺和泥鳅。 走进村里,没几个人,大部分都去围市政府了。走到巷道里都不要进屋都能看见山墙裂开的拇指宽的缝隙,有的房子更严重都能填进三指宽,已经成为危房了,住进去有重大安全隐患。 “都拍下来。”翟柏涛走着看着,心慌的不行,大口的吐着粗气。我们的群众在受苦,我们的干部再哪里! “都拍好了,省长。” “去市里,你把那几个写举报信的找来,我要当面问问情况。” “好的。” 一开始,姜云升还不敢跟秘书去,“真是省长找我?”矿上已经有人给他递过话,再写举报信就废了他两条腿,再说他都写了十几封了,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他有些灰心了。 “我还能骗你么?”秘书灵机一动从包里掏出省政府的红头便签纸,“这个也能造假么?省长就是要找你了解一下真实情况。” 姜云升一咬牙。 “我跟你去!” 在中山宾馆二楼,姜云升见到了翟柏涛。 “云升同志,别紧张,说说你了解到的集团情况。” “好,他祝冬华贪污三百多万唻!” “你有什么证据?” 姜云升解开衣服,从背心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账本,为了保护证据,他在贴身的背心上自己缝了一个口袋。 “这是我偷偷复印的账本。” “你是集团的会计?” “是,我从上班就在淮海铁矿,他们吃人不吐骨头唻,把一个好好的企业干到濒临破产!祝冬华有三本账,一本给政府和税务局看,一本给银行看,一本真实的账自己看。我现在这本账就是复印过来的真账簿。” “好,如果需要你和他们当面对质,你敢不敢?” “怎么不敢?我就是豁出去一身剐,也要把他这个土皇帝拉下马!” “好!你先回家,不要做过激动作,等有关部门来找你。” “好的,省长,你要为我们负责啊。” “我会负责的。”翟柏涛握着姜云升的手和他道别。 “你去把另外写举报信的人找来。” “好的,省长。” 翟柏涛到了淮海的消息,下午市委市政府才接到信。何工硕和宗静涛满头大汗出现在省长房间时,翟柏涛已经谈完了最后一个举报人。 “呦,两位市长大人忙的这么很嘛?市政府能进去了?” “老百姓都撤了。” “说说你们怎么处理的?” 何工硕让宗静涛汇报。 “市政府已经责成铁矿停业整顿,全额赔付受伤群众医药费。同时市政府派出安全专家对村民房屋进行安全鉴定,有安全隐患的,市建筑一公司派人修复,安全鉴定和修复前安排村民住在救灾临时帐篷里。所有费用我们政府先垫付,最后由铁矿集团买单!” 翟柏涛跺着步,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走到宗静涛面前,看着他说,“为什么我们的同志总要等出了问题,出了大事故、大灾难才出来工作?你们早干什么去了?” 何工硕和宗静涛满脸通红,省长的批评让他们如芒在背。 “你们的应急管理不能说不对,但我总觉得我们哪里出了问题,什么事非等闹大了,不可收场了,你们才一展身手,舆论宣传一引导,你们把丧事当喜事办唻!” 翟柏涛在狭小的屋子里跺了一圈又一圈,他突然问何工硕,“工硕同志,这个铁矿集团和祝冬华你们就一点情况也不了解?就没接到过举报信?!” “接到过一些,我们已经在暗地里调查了,掌握了一些情况。不过考虑到上万人就业吃饭,在没有稳妥方案前我和静涛同志商量还是谨慎行事!” “好,好个谨慎行事!你们准备谨慎到哪一天?淮铁集团的事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了,你们市里要谨慎行事,我给你们半个个月,半个月不行动,省里派纪委专案组来帮你们查!” 宗静涛后背都冒汗了,翟柏涛都要成立专案组了,看起来省长掌握的情报不比我们少! “省长,给我们半个月,我们一定把淮铁整顿好,不会放过一个贪官污吏。你掌握的材料能不能复印一份给我们,方便工作。” 翟柏涛示意秘书去复印。何工硕和宗静涛松了一口气,看起来省长还是信任他们的。 谈完工作谈私情,“柏涛哥,这屋太潮湿的,去市政府招待所吧。”宗静涛真诚的说。 “不了,我们今天就回去!我等你们的专题汇报!” 临上车前,翟柏涛重重地拍了一下宗静涛的肩膀。 “三狗啊,你啊!” 连手也没握,翟柏涛把何工硕和宗静涛晾在风中。 良久,宗静涛的心才从深渊回到肚子里,“回去吧,何市长,有一场硬仗等着我们呢!” 第16章 遗憾 宗震岳病了,病的厉害,吃不下饭,还咳嗽的厉害,仿佛要把肺咳出来。 在镇上卫生院打了几天水,他让嘉恒把自己拉回家。 “回家吧,我给自己把过脉了,也就这几天了。” 嘉恒第一次没听爹的,在医院按住老人又挂了一个星期的水还不见好。医生把他拉到一边,“回家吧,准备准备后事吧。叶落归根,呆在医院里不是个事。” 他给大姐宗月琴三弟嘉善都打了电话。 “爹病了,快回家看看吧。” 宗月琴挂了电话腿肚子都转筋了,忙喊莉莉。 “咋了妈妈?” “快捶我的腿,抽筋了。”莉莉帮着妈妈把痉挛的筋敲回来。 “你外公病了,妈妈得回家看一趟。” “我要跟你一起去,我想他们了。” “那好吧,正好明天是星期天,不过你今天得把作文写完。” 莉莉乖顺的跑到自己屋里写作业。宗月琴开始收拾行李,寻思着给爹娘带点东西。 嘉善接到二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辅导儿子文邦写作业。文邦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成绩还可以,就是调皮的很,让父母天天操心不少。 姜燕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夹在晾衣架上,往窗外的晾衣杆上挑。 “爸咋了?” “病的厉害。明天你们跟我回不回家?” “去,一块去,不过下午我们就得回来。不能耽误孩子上学。” “明天带点什么回去?” “一会我下楼去买,买几包奶粉、麦乳精、黄桃罐头行不行?” “去吧,我包里有钱。” 姜燕摘下围裙下楼去买东西。在商场里碰见了林苗苗,“嫂子,这么巧,你也逛商场?” “给你三哥买点补品,最近加班太累了。你来买啥?” 姜燕把林苗苗拉到一边说“公爹病了,病的厉害,明天我和嘉善去泇水村看看去。” “呀,震岳叔?” “嗯。” “那我也得去看看。你回家跟嘉善说明天跟我坐一车去,我八点去接你们。” “方便么?” “有啥不方便的,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林苗苗回家跟静涛说了,静涛一愣,“我震岳叔是得去看看,我这里走不开啊,淮铁集团的事很棘手。” “我去就行了,代表你了。” “那多带点东西。顺便回家看看我哥。” “这还用你说嘛!”林苗苗把麦乳精泡的热牛奶端给男人,“快趁热喝了。” 天一亮,林苗苗就开着车来接了嘉善一家往泇水村赶。路她熟悉,一路风驰电掣,一拐进水杉路,就看见了远处影影绰绰的鹿呦山。 “嘉善啊,震岳叔是在镇医院看的么?” “是呀。” “那检查应该挺全的。农场医院和镇医院合并时,好多顶级医疗设备都留在镇上了。如果镇医院都看不好,我看老爷子这次够呛。” “年龄也大了。” 上了大堤,就看见泇水河清清亮亮的淌着水,没有多少变化,水面时常有鳑鲏跃出水面,露出五彩斑斓的身体。林苗苗把车窗摇下来,“要说这泇水可是一条好河,多少年了水还是那么清。” “我们小时候经常在河里洗澡逮鱼呢。” “你三狗哥经常跟我念叨泇水河,这河是他半个故乡来,比我都亲。” 姜燕嘿嘿笑。 “泇水的男人都一样。爱河爱的不行。哪条河也比不了泇水。” “亲不亲故乡人,甜不甜故乡水。走到哪这是根唻。” “那就把根留住。刻在你的心底。” 车在大堤上往北再走两公里就到了泇水村。 宗震岳正躺在床上咳嗽,看见嘉善一家来了,很高兴,说到,“我那宝贝孙子呢?文邦啊。” “爷爷。”文邦跑过来趴到爷爷床边。爷爷瘦的脱了像,他险些没敢认。 “好孙子,长这么高了。巧云呐,巧云,把我给孙子准备的东西拿来。” “等会,你看谁来了?” 宗震岳费力的打量着林苗苗,“你是林大夫?” “震岳叔,是我,你记性真好。” “老了,花眼了。” 林苗苗把宗震岳的病历和检查报告都看了,她脸色沉重的拿着片子走到院里对着阳光看。 “婶,嘉恒啊,情况不太好啊。” “我看这次老头子怕是熬不过去了。”巧云看不懂片子,但她相信林苗苗。 “胰腺癌晚四期,现在的医疗条件治不好,吃点好的吧,别让叔受罪了。” “哎!叶落归根也好,老头子自己心里有数,早就叨叨要回家。回来吧,安心点。” 林苗苗拉着震岳叔的手,“叔,胃口咋样啊?” “嗨,我还能吃几口哇,就是后背疼,那种放射性疼痛,你是学医学的你应该懂哇!” 林苗苗眼眶有些红,“懂,叔。我懂唻。”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我也算寿终正寝,我死了你们谁都不准哭。” 嘉善已经跑院里掉眼泪去了。 国强和媳妇依玛带着孩子宗昊刚到家,就看见母亲急慌忙趋的收拾行李。 “我们刚到家,你忙着去哪里妈妈?” “你外公病的不行了,我得赶紧回家看看。” 宗月琴满心欢喜的抱住依玛,“过来我看看,呀,依玛,真漂亮啊,昊昊哎,来奶奶抱抱。” 昊昊认生,被宗月琴抱着脸就变了,小嘴撇起来,憋着哭,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伸手去要妈妈,依玛赶紧把孩子接过来。 \"这是奶奶啊,小宝宝。叫奶奶。” 孩子还不会说话,叫“啊啊,”把宗月琴高兴的要命。 “那我们去不去?”依玛问婆婆。 “太远了,车劳马顿的你娘俩就别去了,搁家里休息休息吧。我和国强去买过车票去。” “别买了,坐火车又不能直接到家,我给我哥打个电话吧,让他给你们安排个车去,方便。” 依玛坐在沙发上给哥哥打电话,“哥,我是依玛,国强和我婆婆要回老家,你给安排个车方便么?” “那怎么办不方便,依玛说什么哥都答应。你婆婆家住什么地方,我马上派车去。”贺建军正忙着克拉玛依油田管道建设。妹妹的电话过来时,他正在开董事会。 “牯岭路7号院2号楼。” 贺建军一愣,这是省长翟柏涛家啊。虽然贺建军没有去拜访过,但作为一个商人,江南省省委常委的信息他还是掌握的。 “好的,我马上给你派过去。”贺建军当即决定终止董事会。 “这个事明天再议论,王总继续跟进项目进度。” 贺建军亲自开着一辆奔驰500sec到了牯岭路大院。下了车一脸笑意的拎下一筐苏州蜜桔。 看见宗月琴马上去握手,“伯母好,依玛呢?” “建军吧,依玛在屋呢,赶紧进来坐会儿。” 国强要给大舅哥递支烟,建军接过来没吸,“孩子在呢,别吸了。准备好了么,走吧我给你们当司机。” “你这么大个总,不合适,叫个司机来就行。” “路途遥远,别人我不放心。走吧,我开。” 贺建军不会放过这个服务省长家的机会,他经商的成功经验之一就是养关系,而关系都是在一点一滴中建立起来的。 几个人上了车,一路风驰电掣。路上贺建军掏出费列罗巧克力递给乘客,\"吃点能量,这个巧克力很好吃,莉莉肯定爱吃。” 莉莉果然喜欢吃,“怎么这么好吃,我以前吃的都没有这个味道好。” “哈哈,这个是我在意大利出差带回来的,家里还有不少,你喜欢回来让你依玛嫂子给你带。” “建军经常出差啊。” “是呀,伯母,我有个石化公司,一些设备和技术都得从国外引进,经常得往国外跑。” “那你们家生意挺大的呀。” “还行,我和依玛各管一摊。” “啊?依玛也做生意吗?”宗月琴转身去看国强。 “做啊,国强没给你说嘛?” “国强一天到晚也不着家。依玛我今天是第一次见。” “哈哈哈,依玛就那样,在家里没把我爸妈气死。怎么形容我妹妹呢,特立独行比较适合她。和国强在一起都怀孕三个月了,连句真话都没爹妈说,我爸妈还操心她嫁不出去呢!” 宗月琴拧了一把国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对冤家可是看对眼了。我这个妈也算了却一桩大事。国强,你要是敢欺负依玛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哈哈哈,伯母 ,我给你说,这个你是多虑了,依玛从小就练过传统武术,真要横起来,我看吃亏的是国强啊。” 莉莉听了嘿嘿笑,“我一看嫂子又厉害又漂亮。” 全车人哈哈大笑。 下午一点才到了泇水村。 宗月琴总算见到了爹。宗震岳最喜欢这个女儿,拉着手问东问西。三个孩子都到齐了,老头心里非常安慰,他坐了起来,要下床走走。宗震岳走起来还是杠杠的,脸红扑扑的,声音很洪亮的说,“饭做好了么?我闻着味道怎么这么香,大家一起吃饭吧。” 黄巧云赶紧招呼大家一起吃饭,孩子们都以为老头病情好转了,在饭桌上气氛很热烈。黄巧云心里藏着悲伤,她年龄大了,见过太多的人临终前都会回光返照。老头子这次怕是真的不行了,但是为了这最后一顿美好的聚会宴,她还是强颜欢笑招呼大家叨菜。 宗震岳吃了几口说,酒呢,怎么没上酒呢。大家都去找酒,贺建军说我车上有,我拿一瓶。 一瓶西凤酒打开,酒香四溢。酒杯倒满,宗震岳端起酒杯说,“我宗震岳,一生坦荡磊落,没做过亏心事。前半生从医,后半生务农,没有惊天动地,也没低三下四做人。我这辈子最幸运的是遇见了巧云,夫妻俩风雨同舟,一辈子没红过脸,这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这一生没有什么大遗憾,也算没白在世上走一遭。你们啊,摊上了好时代,能走出这泇水村,坦坦荡汤的站立在这平原大时代里,自由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爱自己喜欢的人,这就是最好的时代。” 贺建军很激动,“哎呀,爷爷说的太好了,让我们为最好的时代干一杯!” 大家碰过杯以后,宗震岳说你们接着吃,我去眯瞪一会。看见老爷子上了床,盖好了被子。大家放了心接着吃饭。主食是面条,黄巧云给每个人盛上一碗绿豆面,大家都说好吃。又盛了一碗端给老头子,“震岳啊,吃点面条吧。” 没有应声。黄巧云又叫了一声,宗震岳还是没应声。黄巧云心往下一沉,伸手去探老头的鼻息,宗震岳已经安详的走了。 黄巧云轻轻说,“你爹已经走了。也是好命,走得很安详。” 孩子们哇啦一声就哭了。 喜事不请人人不到,丧事不请人人自来。栓柱一接着信就来了,忙里忙外的张罗。震岳叔家的人常年在外面对村里的事不熟悉了,一些老规矩不太懂,他当仁不让的当起了大老知,也就是管事的大管家。 兴邦在淮海市正在跟踪市政府处理淮铁集团的事,听说爷爷死了,赶紧给宗静涛打电话,“三叔,我爷爷去世的,你赶紧找个车我得回家。” “啊,那咱俩一起走,我跟何市长说一声。” 何工硕一听,愣了一下,“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这边还要去吊唁么?” “别了,千万别去,你不了解翟省长,不去比去好。” “好,你尽管去,事办好再来,多待两天也没事。” “好的。” “翟省长要是问淮铁集团的事,你就说我们已经取得的突破,让他尽管放心。” 泇水村村口路中间又卡了一瓦盆,这代表村里又走了一位人。泼丧汤都要走到这里转三圈烧了纸钱再拐回去。 宗震岳事前有遗嘱,丧事一切从简。黄巧云又说震岳一生不喜欢太闹腾,丧事尽量简着来,泇水村第一次没有请白事喇叭。 下葬那天,翟柏涛才匆匆赶来。虽然官大,但他还是入乡随俗,穿了麻衣孝帽子,跟着泼丧汤。省长来吊孝,好多领导都闻着信往这赶,从村道到国道上多了好多小轿车,但谁都不敢坐着车进村,远远的两里路下了车走着来。翟柏涛一看人越来越多,他赶紧纷纷三狗,“你赶紧派人在镇上截住,就说我翟柏涛说的,心意领了,别再下乡了。已经到村的,鞠个躬就走,啥也不收,花圈也不收。” 三狗宗静涛带着几个人跑着去办这件事。确实人来多了,影响不好。 栓柱一看,说不能再等了,赶紧起灵上坟地,下午五点半棺材就到了地里。 “孝子摔盆!” 一群人哗啦啦跪下去,嘉恒站起来把孝子盆接过来狠狠往地上一摔,瓦盆应声粉碎。 “三叩首,绕坟三圈,出灵地别回头!一口气走到家!” 泇水村西园的姜黑土原上多了一座新坟。 翟柏涛当夜也没在村里待,他要去北京开会,再说待也待不住,宗静涛根本拦不住前来吊唁的人。临走前,他特意把栓柱叫过来,“栓柱啊,感谢你忙里忙外的,今天啊,看这个情况咱兄弟俩是碰不了杯了,改天吧,一定好好喝一场。” 栓柱激动的脸通红,“柏涛哥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忙你的。”省长能主动跟他握手,他脸上有面子来。唯一遗憾的是传家还没有到,这小子错过见柏涛伯父了。 翟柏涛临走前,看着宗静涛也在忙前忙后的,欲言又止,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宗静涛多聪玲的一个人,跑过来,在无人的地方跟他说,“何市长交代过了,请柏涛哥和省政府放心,淮铁集团处置我们已经有突破性进展。” “三狗啊,一定要拿出百分百的精力来排这个雷,现在形势很严峻。” “明白。”三狗知道眼前这个大哥正处在关键时期。他宗静涛和何工硕乃至淮海市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正可谓为嫡系决不能用力到雪中送炭就管了,更要顶起到锦上添花才算尽心尽力。 翟柏涛一走,村子清净了一大半。 莉莉说明天要上学,不肯在老家里住。文邦也说要走,他明天也得上学。贺建军跟宗月琴说,“两个孩子都交给我了,我一路给送到家。” 文邦要回,姜燕也得跟着回,不然回家没人照顾。贺建军一车先到淮海市把姜燕娘家送到小区门口,又一口气开到南京。到了南京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贺建军把睡得熟熟的莉莉抱进屋,妹妹依玛说,“哥,辛苦了,喝点水吧。” “不了,我得赶紧睡觉去。你也早点睡,明天早上你还得送莉莉上学呢。” 第二天一早,兴邦和三狗叔就往淮海市赶,市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他们。 家里上班的只剩下嘉善和月琴没有走。 黄芩去做饭,简单烧个稀饭,端上桌。婆婆黄巧云说,“人死如灯灭,你们几个在你爹还在的时候都挺孝顺的,你爹也享了你们几个的福了,没有什么遗憾的。你们两个上班的人也别搁家里晃荡了,该干啥干啥去,在我眼前偎着我我慌的厉害。” “娘,哪有往外撵人的。”宗月琴抱着妈妈,仿若自己还是没长大的小女孩。 “各回各家,各当各妈。你们都老大不小了,都有一个大家小家了,为人爹为人娘的去吧。我这把老骨头结实的很。别挂念。” 嘉善和月琴在家又住了一天,就被娘撵走了。 黄巧云天天吃过早饭自己挎着篮子去西园转一转,在震岳坟前站一站,说说话,又割了一点草挎回去喂兔子,家里养了两个长毛兔。 黄芩跟嘉恒说,“你看娘这样天天去,路上不平整,不小心再摔着。” “没事,让娘去。时间长了就淡了。” 祝冬华收到风声,上面要查他,如丧家之犬。他先是把手底下几员大将纠结在一起对好口供,安排人把账本烧掉,内部统一好战线后,开始在外部大力。 集团安排铁矿全额报销了村民的医药费,房屋维修费。还安排村里的村组长到矿上上班。又把采矿遇到的地下水用泵抽出来往田里送。所有这些努力的动作都通过集团报纸广而告之,满大街都是祝冬华雇佣来散发集团报的临时工。 祝冬华甚至还为集团下每一名工人加了季度奖金,并承诺这些奖金长期存在。他那辆崭新的皇冠也停在车库里不再动弹,自己天天骑个半旧的自行车上下班。暗地里开始找那些可能举报他的人做工作,姜云升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祝冬华一把握住他的手能摇,“云升同志,咱俩是一起进的厂吧?那时你是会计,我是库房。” “这些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啊!”姜云升不知道祝冬华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么多年,你的能力我是了解的,老待在会计岗位上屈才了,集团研究了,调你去建材公司当副总,同时兼任集团党委委员。”姜云升知道这小子是想用一个官堵住他的嘴,同时把他调离财务部这个核心部门。 “祝总现在发现我是个人才了,这二十多年你没睁眼看我一眼呐!” “哈哈哈,老姜,我不跟你置气,先回去考虑考虑。跟弟妹商量一下。你手里没别的账簿了吧?” “那不好说。”姜云升扔下这句话走了。到了家,媳妇正在换煤球炉,弄的浑身是灰。男人赶紧接过来。 “你去哪了?去财务部也没找到你。” “祝冬华说要给我升官,到建材公司当副总。” 女人眼里放光,“你总算有出息了。这种好事上哪找去,我说以后你就别跟人家闹了,你看这个家越闹越穷,为了省点水费,我都得寒冬腊月去黄河边洗衣服。我能跟你吃苦,孩子不能,眼看他一天天长大,咱多挣点工资留给孩子用。” 姜云升心一软,把男人搂在怀里,摊开女人的手,抚摸着那满手的裂口子,眼泪都下来了。 “云,再坚持几天。省长都找过我谈过话了,我不能反悔说话不算话啊。” “大官们斗,你一个工人跟着掺和啥,大球相撞,把你这粒芝麻碾出油,你粉身碎骨,那点油也没人在乎。我们这个家可就完了哇。” 姜云升实在是动摇了,“我答应了,我那些工友怎么办?” “那你就看着我们娘俩活受罪?!” “再给我三天,我再等三天!三天后要就去找祝冬华服软。” “老姜,你可要小心,祝冬华那人心狠手辣。” “哎。” 姜云升到客厅看看儿子,乖孩子已经写完作业在小床上睡着了。自己转过身来躺在床上,漆黑的夜里他两眼瞪的老大。省长都找他谈话一个多星期了,怎么还没听见一丁点动静,该不会又被祝冬华运作平了吧?! 何工硕和宗静涛已经连轴转了三天了。并购淮海铁矿集团的事已经运作的差不多了。由淮工集团、淮矿集团、东南钢铁公司三家公司出资成立淮新钢铁公司,收购第二钢铁有限公司、铁矿机械有限公司建材有限公司及采矿、选矿、运输三个分公司,注入资金一部分用于安置老职工,一部分用于产线和设备改造,一部分划归市政府下面的国资公司,这是当年政府出资的部分。新公司一下能稳妥处置7500名职工。 在市政府会议上,宗静涛板着脸,他不想倒闭了一家老集团,再拖垮一家新公司。 “汪民,你想好了,不要硬逞能,其实部分职工我们市政府是能兜住底的。我们这个方案是市场化运作,不是拉郎配。你们两家股东也发发言。” 汪民拍着胸脯向市长们保证,“新公司不会辞退任何一名职工,我们不会把他们放到社会上去谋生。”淮矿集团、东南钢铁公司两家公司都表示没问题,说能参股拥有如此优质矿山的公司是机遇不是陷阱。“我们是产业投资,投的是长线,长远看,随着国家建设投资越来越多,钢铁产业不怕没钱赚。” 何工硕很高兴,“你们大方我们也不能小气,国资公司的股权变现款转变成无息贷款以五年期免息给你们用。” 何工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我何工硕一向重用火线成长起来的干部,这也是市政府用人规则鉴于汪民你这么能干,我们还是要给你压压担子的。我看你干这个淮工集团总经理挺合适的!静涛,你说说。” “汪民是挺有能力的。” “那还等什么!我们用干部就是要用能打硬仗能打胜战的将才。回头政办拟稿,即日起,任命汪民为淮工集团总经理。印发各部委办局和有关单位。” 矿山化工有限公司、铁矿商场有限公司员工体量小,铁矿商场有限公司早就被淮海百货大楼看中,掏了两千万纳入囊中,带走了800人。矿山化工有限公司让淮海电解厂并购,但王龙武说,电解厂效益也并不好,吞下矿山化工怕消化不良。王是从电解厂出来的,当然要替电解厂说句话。 何工硕这次很大方,“上次你们电解厂要建新产线,两千三百八十万的投资我没答应。这次拨给你们两千万,市政府打补丁给一百万。剩下的你们内部消化消化,我看二百八十万不成问题,哪个产线造价没有水分,蒸发一下我看是够了。” 王龙武低着头趴那写笔记,也不知道他记的啥,反正市长这句话是既给糖吃又给巴掌扇。他怎么表态都不合适,干脆闭口不讲。 散会后,何工硕跟宗静涛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宗静涛跟着市长去了208,市长办公室是比他那屋装修的豪华一点,也更宽敞一点,推开南面的一扇门,外面还有个不小的阳台,摆了好多花,还有两把椅子。 何工硕亲自给宗静涛倒了一杯水,“这三天啊可把咱俩熬成鹰了,晚上我根本睡不着。” “身在漩涡里,根本不敢睡。” “现在好了,大雷总算排除了。怎么样?该收网了吧?!” “该了。” “那好!” 何工硕拿起电话打给市公安局局长黎明。 “黎明,我命令你立刻抓捕祝冬华、祝西华,李四拐……等共同犯罪分子,一个也不准漏,漏一个我找你算账!” “是,市长同志。我马上执行。” 抓捕布置的如此绝密,还是漏了一个祝西华,这是的亡命之徒,打小混社会,身上背了好几条人命,也经常被哥哥叫去干黑活。大哥被抓的时候,他已经决定鱼死网破,潜入铁矿集团把姜云升绑架到矿井上,在矿井顶端的平台上,祝西华已经灌下去半瓶茅台酒。 “妈的,姜云升,我哥对你不薄啊,你他妈的吃了狼心狗肺了,一心要告倒他。我实话跟你讲,祝家倒了,你姜云升也他妈的一点鱼腥味也尝不到!你天生就是一个穷种货。” 姜云升两眼狂睁,“你大哥已经被抓走了,哈哈哈哈,你还搁这狂什么狂!今天就是你们祝家的末日。” 黎明已经带队把矿井围个水泄不通。他接过大喇叭冲着上面喊: “祝西华你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劝你放下无畏的抵抗!你看我什么武器也没带,我爬上去跟你交流交流。” 黎明两手空空抓住铁架子就往顶上爬,爬到半截的时候,就听见祝西华大叫到,“何工硕,我操你妈!” 呼嗵一声,有个一团影子从黎明眼前砸下去。黎明心里一沉,差点没抓住铁栏杆。 “完了,彻底完蛋了。”他没法跟何市长交代啊。 姜云升葬礼上,翟柏涛以个人名义献的花圈醒目的摆在灵堂右手边,后面是何工硕、宗静涛、王龙武、宗兴邦几个人的花圈。姜云升的老婆悲痛欲绝,何工硕说,“家里有事以后尽管来找我。” 也许是爸爸经常举报祝冬华一帮人,弄的儿子姜涛学习一直上不去,没考上大学,本来以他的实力一般的大学是手拿把掐能考上的。考不上在家待业,姜云升又死了。宗静涛看不过去,给汪民打招呼特招姜涛进了淮工铸造车间当工人。刚巧碰见市公安局到淮工招特巡警,姜涛笔试面试都进了前二十名。政审时姜云升因举报祝冬华被公安以寻衅滋事罪有案底在身被卡住了。黎明汇报到何工硕那里。何工硕大发雷霆。 “你们公安的工作是怎么干的!!姜云升是罪犯嘛?!嗯?那是淮海市的英雄!英雄的儿子政审要过不去,你这个局长也别干了回家卖红薯去吧!我现在就给你批。” 姜涛穿着一身崭新的警服回家跟妈妈看的时候,母亲的眼泪哗哗的就掉下来了。 “老姜,你儿子当警察了。咱家的日子好一些了。你就安息吧!” 第17章 风暴口 翟柏涛从北京回来不久,中组部就来宣布他的任命了,同时宣布石涛接替他省长的位置。 干部大会上赵安邦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我已经完成了党交给我的使命,可以安心退休享受晚年了 ,江南省以后就交给你们了。”翟柏涛拍着呢lj老领导的手,“我们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辜负党和人民对我们的重托,不辜负老领导的嘱咐,把江南省发展的更好。力争两千年把我们的经济总量至少翻两番以上。” 兴邦跟着石涛去了省政府。 林玲在家里做好了饭,用碗把菜卡住保温,等着兴邦回来吃饭。这是他们俩第一次在新家里做饭。省机关管理局统一安排省委省府办公楼晚上修整,兴邦今天很早就下班了。回到家看到一桌子菜,心疼的把女人搂在怀里。 “辛苦了老婆。” “不辛苦,趁热赶紧吃吧。” 宗旭把女人抱起来往卧室走。 “哎,你这个人,还没吃饭呐,哎呀,你好粘人哦。” “都是饭,先吃哪个不一样。” 新房、新人,新床单,两人滚在床上。 傍黑的时候,宗旭要点支烟,被女人捏过来放进烟盒。“家里以后不准抽烟。赶紧洗手去吃饭,不吃真的凉了。” “今天炒的什么菜啊?这么香。” “扁豆炒肉片,番茄鸡蛋,还有一份杂粮稀饭。” 林玲把盖着碗打开,两个人开始吃饭。 “你到省政府还做秘书么?” “嘿嘿,我在省委的时候也不是小秘书啊,还是办公厅副主任呢。到了这边可能要动一动。” “这都到副厅级了?” “你男人不够资格嘛?眼下还是正处嘛。” “那倒不是,咱这个房子是按照科级申请的。” “什么科级处级的,这不住的挺好的嘛,也没见耽误你叫劲。现在两个人住起来挺好的,先住着吧,等你生了儿子以后咱再调。” 林玲满脸通红,“想早要孩子,你还得再努力些。” “那再给我加点肉片,晚上好有劲头工作。” 两人吃过饭又腻在一起。林玲比婚前更美了,格外娇艳细腻,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俏丽妩媚,韵味十足。林玲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身子,“哎,兴邦,你说我的身子怎么又长了。” “那还不是我的功劳!性学家和心理学家研究认为沉浸于情爱和性爱中女性体内雌激素会大量分泌。这时候你该鼓的都鼓起来了,该凹的都凹了,达到了成熟的完美程度。” “哎呀,你们男人真讨厌,这方面还有研究!” “有,其实世界可以简化为男人和女人,以及男女之间的故事。你过来,咱们来开始我们的故事。”占领灵魂的捷径是高潮,兴邦抱着女人一起冲上了快乐的顶峰。 古人云:食色,性也。饮食男女,是本性,那种从人内心生出来的欲望与需求是最强烈的。 人又是感性物种,天天耳鬓厮磨,日久生情,胜过海盟山誓和苦恋相思。 性如同生,泯灭欲望就是泯灭人性,因性生爱,因爱生情。爱情是人间的奢侈品,需要苛刻的土壤和精心呵护以及财富的加持才能享有。 爱情就是日日相伴中情愫的堆积,爱情是最易碎的物件,经不起考验,你看哪个爱情的裂痕不经过敲敲打打的维修自己就能愈合的。爱情更经不起物理距离的拉扯,无性的爱就是乌托邦,最终你熬过了时间,却败给了距离。 步入家庭的成年男女,清楚的知道他们拥有的不是纯爱情,而是一种糅合了情爱、亲情、欲望、交换和妥协的融合体。各个家庭之所以千奇百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融合体物中各种元素含量的配比不同罢了。 因此,兴邦有时候也会无耻的想到李影,但他不会因为留恋前女友而去迈出出轨的一步。世间男女大都如此,过去的都过去了,组建了家庭就放弃了爱情,如果你为人妻或者为人夫,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那是真无耻,用渣男渣女形容也不为过。 兴邦和林玲踏实的过着日子,他们齐心协力的把小家庭维持好,没有山盟海誓,也没有磕磕碰碰,更没有那种天天傻傻问你爱不爱我的愚蠢,只愿携手同行,岁月静好。现在他们渴望有个小宝宝,造人成了这个家庭目前的主要任务。 过去不恋,未来不迎,活在当下,也许是最好的生活态度。 时光过隙,徒增岁。一九八八年,这一年宗静涛55岁了。 十月这天他到郯邳县调研,又登上了鹿呦山。 离开农场已经十年整了,农场往昔的繁荣未能在后来的岁月里延续,一片破败,只是山顶的老柏树又粗了一些。远处的泇水宛如细长的丝带蜿蜒向南,一望无际的原上裸露着姜黑土地,秋种在田里的冬小麦稀稀拉拉的长着嫩绿的苗子,还盖不住土地的伤疤。宗静涛很感慨,十年了,正像《岁月》里写的那样: 方暖春, 才热夏秋, 今又白了原, 岁月无痕催人老。 叹容颜, 看子高, 蹉跎父辈腰。 岁河汩汩, 流尽秦雄汉兴, 白驹过隙岂管隋主唐皇! 一山峦素万山白, 冰封尔等千秋愁。 宜红炉把酒茶画, 谈古今桑田你我春秋, 再赏艳红御寒春又来。 泇水原路上的人行色匆匆,他们刚刚脱离贫穷,奔波在发家致富的路上。好多人穿的衣服都还打着补丁,脚底的手工布鞋被田里的各种植物汁液晕染的污布糟颜的,鞋面前头还被脚指头拱出一个个洞。 宗静涛心情很复杂,他主政淮海市已经快一年了,老百姓的日子并没有起色多少,他这个父母官不说责任多大,但要说没一点关系也是扯淡。父母官父母官,就是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眼下看泇水原上的农村地区并没有得到他施政的多少恩惠。这个都不需要拿什么数据论证,拿眼看,就知道农村还穷着呢! 这次借着周末,宗静涛回一趟泇水村,栓柱的二儿子兴家结婚,他这个三叔不到不好。老家规矩就这样,你官再大,家里亲朋故旧生、死、婚嫁不到场,就有人说你发达了看不起他们了,至于你公务、俗务繁不繁忙,抽不抽出来身,那不是村里大老粗们考虑的事。 三弟一家人来喝喜酒,栓柱很高兴,把三狗一家人往堂屋主桌上安排,弟媳妇兰花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没有一点热乎劲。她带着气,心里经常埋怨“什么大官小官,俺家一点光都没沾!兴家都结婚了不还是在家里扎根务农。别说你三狗当市长了,就是当省长,和我兰花也不搭噶!” 林苗苗最怕和兰花聊天,她专门和黄芩和巧云婶子坐在一桌吃席聊家常,怕看到弟媳妇那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更怕偶尔瞥见那阴冷的剜人的眼光。心想这么好的栓柱哥怎么碰到这么个不知热冷,锱铢必较的媳妇。 黄芩和林苗苗熟络的很,连私密话都聊。她一把搂过林苗苗的脖子轻声跟她说,“现在嘉恒那方面都不太行了。你是大夫你有什么方子么?” 林苗苗抬起头看看四周,拍了一下黄芩的大腿,“黄芩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幼稚。” “咋了,三狗当了市长就不和你弄事了?!” 林苗苗嘴里的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你要真想给嘉恒调一调,我给你开个方子。” “调不调的倒是问题不大,我主要是想想我很吃亏。” “你吃啥亏了?” “你不知道!我这几年才知道他跟一个叫梨花的好过。” “嗯?真的假的?嘉恒不是那种人啊!” “嗯哼,你不知道,有几次发烧发糊涂了喊的是梨花的名。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南园果园里的梨花,后来才弄明白梨花是他的相好的。” “那不是打翻了你的醋坛子了么?” “现在他够不着人,听说那个梨花在你们市教育局当个什么领导。” 林苗苗觉得事情有点复杂了。“别,黄芩,这么多年都不联系的人了,你别挑逗,回头再闹说不定又扯上线了,可不好,你只吃亏不赚便宜。” “我不憨,我只是给你说说。我跟你还能说的上话。” “对咾,以后有啥事给我说。” 热菜都上来了,黄芩也没顾得上叨,跟林苗苗又换了一个话题,“这些男人都一样,白天使唤你干这干那,晚上又要把你翻在床上不让你闲着。有媳妇的不珍惜,没媳妇的还要花钱买。” “你说啥?这怎么买?” “你不知道,住村当央的朱家上个月就买了一个蛮子,朱老七长的缩头缩脑的猥琐样,蛮子死活不愿意跟他同床,最后还是他六个姐姐逮着南蛮子硬让朱老七弄成的。” 林苗苗一愣,忙问,“你说的是真的?!” “那还有假,村里人都知道。” “这是拐卖人口,强奸妇女唻!你们也没个人制止?” “你说的话也,俺又不当兵不当将的,能管着谁,这是公家管的事嘛。” 黄巧云敲敲碗,“黄芩,你光顾着跟苗苗拉呱了,也不让人吃个热菜饭。苗苗赶紧动筷子,菜都凉了。” “哎,婶,您也叨菜。”林苗苗暂且把黄芩说的话放一边,和巧云婶子拉起了家常。 晚上回城的路上,林苗苗跟宗静涛说了这件事,宗静涛一愣。 “嗯?你说的是醉话还是真话?” “那还有假嘛,黄芩从来不瞎嚼舌头根子。” “那问题严重了!!” “你们得派公安查查,把那个姑娘救出来,多可怜。” “我给黎明打电话。” 黎明汇报说,接到过举报,办过几次拐卖妇女的案子,看起来不是偶然事件,在农村这种事很普遍。 “你别说了,在淮海市,我当一天市长,就不能有一起拐卖妇女的恶性事件发生,这个事我建议你们成立个专案组,不管阻力多大,牵扯到谁,都给我一查到底。有事我担着!” “马上执行。” 宗静涛很害怕听黎明说这个马上执行,上次黎明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抓捕祝冬华窝犯行动,因行动失败致使重要举报人姜云升死亡。 “老黎啊,这次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 “放心吧,市长。” 黎明把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姜涛叫过来,“给你一个棘手的任务,市长那边传来的信息。” 姜涛噗嗤一笑,“好家伙,市长成了我们的线人了。” “给我严肃点,这次是成立打拐专案组,彻底剿灭我市拐卖妇女儿童团伙。我任组长,你是副组长。成员我已经挑了几个了,剩下的由你来组队。今天就开展工作。” “好的,师傅。” “公务时间不准叫师傅!” “是!局长同志!” “解散!” 姜涛挑了几个骨干,专案组设在淮海水泥厂南侧的群山里,这里以前是部队的靶场,废弃了。位置十分隐蔽,一般人找不到,关键点是它离拐卖妇女案多发地淮海火车站很近,不到三公里,便于开展工作。 专案组都是精兵强将,第一次会议就一个议题,如何把泇水村的受害妇女解救出来。赵兵直言直语,“废什么话,直闯虎穴把人弄出来就完事,交给我办,你们给我掩护后路就齐了。” 姜涛叹道,“你还是太年轻了,猛劲有余,智力不足。” 钱淑云没忍住,“哈哈哈。”弄的赵兵满脸通红。 “姐,我师傅教训我,你笑啥?你也是被你师傅训过来的。” “没没没,姐没笑你,笑姜队讲话太幽默。” 老刑警大林说,“还是慎重点,小兵还是没经历过,解救被拐妇女那危险程度比抓捕携带枪支的凶犯还高。因为你面对的不是一个人,可能是一群愚昧无知的老百姓,他们续香火的老封建思想让他们觉得买一个媳妇也不是啥大罪,你动人家香火,整个家族都出来堵你,你敢对老百姓开枪吗?” 他一拽裤腿角,一个大伤疤触目惊心,“这是一个大爷用铁叉给我攮的,哥这条腿差点废了。” 赵兵不吭气了。 姜涛说,“都别说了,只能智取不能强夺。这样,先到镇派出所,把村长叫去,画出朱老七家的地形图,我们再派个人进村侦查核对情报,晚上三点钟行动。我、大林、赵兵参与行动,派出所再出两名同志,队伍足够强大了。” 钱淑云说,“哎,姜队,你把我忘了吧?” “没有,你留下来负责联络。再说你个女同志又这么漂亮,人见人爱,回来任务失败,被村民留下来当媳妇,我们不够丢人的。” 钱淑云赶紧说呸呸呸。 “大林,去枪械库领枪弹。” “是。” 村长很配合,“我们村多少年了,就朱老七做事不地道,败坏了我们村的名声。他爹死的早,家里六个姐姐一个朱老七,没个媳妇这家人真绝后了。几个姐姐凑钱给买了个媳妇,听说叫唐彩云。” 村长初中没毕业,但地形图画的还不错。姜涛和大林去化妆进村时,路线地形都对的上号。 “大林,最好能上朱老七家里转一下。” “好办。” 大林今天化妆成一个收老物件的贩子满村溜达,“收铜钱烂铁老物件。” 在村里转了半天,花了五六块钱了,买了一堆铜钱。到了朱老七家门口附近,他把车子停下支个摊吆喝。 朱老七本来大门紧闭,听见外面铜钱卖的很贵,就动了念头,开了门。 “铜钱多少钱一个?” “五毛,好的单看。” “我家可多!” “那感情好,你是端出来还是我搁院里跟你单啦?” 朱老七怕外面人多,让大林进院,自己去堂屋里端东西。大院一个大门,大门背面除了插门栓还有一个铰链锁。正屋是五间很气派的民国老屋子,看起来朱家衰败也就这几十年,以前还是很富裕的。 朱老七端出一抽屉铜钱和银元,他想卖些钱给新买的媳妇买几件衣服和香胰子。这几天他尝到了女人的甜头,想让女人能安下心来跟他过日子,心甘情愿的对他温柔。 “你看看多少钱?” 大林有些招架不住这些货,他没想到朱家有这么多老东西。只好掏空了身上所有的钱买下了一抽屉古钱。 “哎,老乡我给的价咋样?家里还有瓷器啥的没有?我都要。” “有,你跟我进屋看。” “哎吆,你这门也是老硬木。”大林迅速把堂屋门内的插门栓看了一下,老屋门太他妈的结实了,要是一插上门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他估摸着晚上要是强行破门没有半个小时搞不定,半个小时在村里能喊来一族的人。 只能智取,不能呆猛硬冲。 “老乡,先看货,明天我带钱来多买几件,你要全卖完我就能包圆了。” 每个屋都看了,就西屋门锁着,姑娘可能就被锁在这屋里。为了不打草惊蛇,大林没往这屋靠近,转身跟朱老七拉呱。 “没想到你家以前是个大户?我后悔今天带少钱了,你不知道有时候走街串巷几个村也收不到一件像样的玩意!” “这都是老祖留下来的,一般人家哪有!”朱老七有些傲娇。 “那明天我带钱再来。” 到了大堰上和姜涛汇合说了情况,姜涛很挠头,要是破个门都得半小时,那行动基本就失败了。怎么智取呢? “先回去吃饭,我肚子都饿瘪了。” 到了所里,把情况一说,老所长说你们真笨,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这还不简单呀。 “嗯?怎么个简单法?” “他朱老七有六个姐姐,回头夜里敲门,我装他大姐夫,说你大姐突发疾病不行了,你赶紧去看看去,他保准马上自动把门给咱开开。” “哎,这个办法行。” 姜涛又把村长叫过来问情况,朱大妹嫁到了鲁南芦口,说的一口山东腔。“老所长,你会说山东话么?” 老所长挠头,“那怎么办?” “赶紧去芦口镇派出所联系,让他们派个年龄相仿的同志来支援一下。” “哎,那管,不过饭得你请。” 晚上三点,姜涛一支队伍进了村,赵兵从墙头翻进院,把院门打开,姜涛去敲西屋门。 “谁呀?” “俺是芦口你大姐夫,看你个怂包蛋样,快开门,你大姐病的不行了,你赶紧去看一下。” 朱老七睡意朦胧的也没多想,提了裤子就开了门,大林一把把他撂倒,赵兵用毛巾给他堵住嘴,姜涛带人打着手电冲进去,“唐彩云,我们是淮海刑警大队的,你被解救了,赶紧穿衣服跟我们走。” 唐彩云一丝不挂一把抱住了姜涛,“救我,救我,他们强奸我,啊……” “别哭,声音小点,动静太大我们走不了,快穿衣服。” 一行人迅速撤离,到了所里才松了一口气。 随着案件深挖,案情越来越复杂,专案组已经陆续增加到百余人,证据材料都堆满了一间小屋子。案情基本查清时,每个人都吸着一口气,太沉重了,触目惊心。 案卷移送检察机关公诉审查。北山看守所里的人贩子已经快装不了。姜涛熬的小脸苍白,连大美女钱淑云跟他开玩笑他都笑不起来。急匆匆的开着吉普车去给黎明汇报。 黎明很高兴,“好样的,这次你立了大功,我给你向上面请功。” “那倒不必了,案子办的我根本没心情想这些,这么多受害的妇女饱经摧残,这不是功,这是我们的过!” “你给我闭嘴!回去休息吧,我看你浑的都胡扯八道了。” 姜涛到了家,喝了一碗妈妈烧的杂粮稀饭,倒在床上沉沉睡去。刚迷瞪没多久,黎明就铁青着脸把他从床上抓了起来,拽下来塞进警车,扔给他一个手铐。 “自己把自己拷上!” “咋了师傅?” 黎明狠狠扔过来一本杂志摔在他脸上。姜涛不明就里从座位上捡起杂志,《花雨》杂志封面上赫然登载着《黑色风暴,淮海市的地下妇女交易纪实文学报告》。里面的内容大多涉及还没审判的案件事实,姜涛的眼一黑。有人泄密了! 姜涛用脚狠狠的揣着前面的座椅,“妈的,是谁泄的密,我要杀了他。” “你手底下的人惹的祸,你去擦屁股。初步排查问题出在赵兵身上,他有个朋友是记者,就是这个大兄弟把材料捅到杂志社的。你去做工作让人跟杂志社做工作撤稿子。” 姜涛最恨泄密的人,他怒发冲冠的回到专案组,把赵兵拉到山顶,一顿拳打脚踢。 “妈的,赵兵,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怎么害我啊?!” “咋了师傅?” “你自己看!” 赵兵抓过杂志一看傻眼了。“余丁啊,我他妈拿你当朋友,你把我往火坑里推!你他妈的害惨我了。”记者余丁是赵兵的战友,转业到报社,最近经常找赵兵聊天,原来他妈的这小子打这个主意呢! “怎么办师傅?你说我怎么办?”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你该怎么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最恨泄密的人,我爸爸姜云升就是因为被人泄密才坠井死亡的。你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刑警队都没有你的地了,你另就高明去吧。” 《花雨》杂志这一期在风暴中心淮海市都脱销了,一时洛阳纸贵,人人都在谈论拐卖妇女之事。全国也有四十多家报刊转载,港台媒体、海外媒体也都纷纷予以报道。淮海火车站,已经成了一个魔窟般的地方,很多人不敢在此转车,淮海形象黯然失色。 何工硕极为愤怒,尤其让他气愤的是报告的始作俑者竟然是淮海本地记者。 在市委扩大会上,何书记点名批评了报社。 “你们这个报社到底是路边社还是我们党管的报社?!!居然胆大包天到把未经审理的案件公诸社会,属于严重泄密。这是重大渎职,报社要严肃整改。 最近你们报社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四处出击,干起了给淮海抹黑的专业户!前不久采访西北那个县的人大主任,官老爷架子很大,拒绝接受群众监督,也拒绝将自己家的狗拴起来,口出狂言:“群众算什么东西!这样的桥段都能被你们堂而皇之的登上报纸,让老百姓嘲笑官员,形象极其恶劣,我看你们报社对新闻舆监督很感兴趣,要学美国媒体搞第四权力。” 何工硕这一次真的是气坏了,茶水也不喝了,拿着茶杯在会议桌上狠狠的墩,“这次居然要捅破天,搞了个报告文学跑到南京去发!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无党性。报社一天不整改,我们淮海一天不安宁。市委给你们一个星期,完成整改。你不改我何工硕亲自下手给你改!” 王龙武行动很快,会议当天就到了南京,找到《花雨》杂志社,希望买下全部当期杂志,并不希望报社加印。但是他碰到了一个刺头,直接给顶了回去。 “你们买的完么?只要有纸我们就会不停的印!”并转头吩咐办公室,“让编辑部派两个编辑去淮海,看看余丁受到什么压力了么,需要帮助尽管来找我。” 记者余丁真是勇气可嘉,他居然带着另一个同事找到花园饭店,要找何工硕谈一谈。请求会面的消息传到市政府时,何工硕笑着跟宗静涛说,“看见没?打上门来了,这小子怎么知道我住在第三招待所的?” “这个余丁是余政委的儿子。当然能知道你住哪里?” “嗯?这么复杂么?” “非常复杂。” “幸亏你们市政府工作部署到前头去了,案件基本定了,不然我们太被动了,我怎么向上面交代!” “新闻舆论监督很有必要,但也要有限度,余丁肯定做过线了,任何一个侦察中的案情每个人都有保密的义务,何况印发到报纸杂志上呢!” “那会会这小子?” “未尝不可!” 在何工硕房间,几句客气的开场白之后,话题很快转到他在市委扩大会议上的讲话。余丁很冲,一看就是大院里成长起来的孩子,强硬的主张他是立足在上面提倡的新闻媒体监督公权力的背景下搞新闻工作,竭力为自己辩护。 何工硕严厉的批评了余丁,说新闻舆论工作也要服从大局,不能搞个人英雄主义,并表示这只是他自己的看法,并不代表市委的决定。 何工硕很激动,要求记者们要多为淮海快速发展的正能量宣传、推广,他没有注意到桌上余丁放的小录音机,把当时的谈话都做了录音。 回去以后,余丁要把录音做成稿件发到报纸上。报社炸了锅,市委那边接到信就来电话了:缴出录音带,你们惹毛了何工硕,书记说余丁是无赖记者。 为了这一盒录音磁带,双方纠缠了一个多星期。最终余丁还是没有缴出去,说是把录音带砸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报社领导层内部分成两个派别,以至于编辑和记者都要选阵营站队。总编兼社长坚持余丁继续作采访记者,一边是以副总编为首的坚持要开除余丁。市政府也派出检查组,经过几次折腾,副总编调到市政府任秘书长,临走前带走了几个他的亲信。原总编依然留任在报社做负责人,余丁还做余丁的采访记者到处跑。 到了元旦社长也被调走了。临走前,社长叮嘱余丁:“你小子收敛点,我当社长时天天为你提心吊胆,生怕你再给我捅破了天。我走了以后你好自珍重吧。新闻工作也是需要领导的,记者不是无冕之王!” 风暴中的打拐案件如期宣判,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如果不是余丁搞这么一出,宗静涛本能打出一个漂亮的全垒打。但客观的讲,市委市政府在这件新闻突发事故处理上还是很大度的。 在打拐表彰大会上,何工硕就讲的很直白: 我们共产党人最讲求实事求是,是尊重客观事实的,也是无所畏惧的。有了缺点和错误,人民群众给我们指出来,我们就要和广大群众一道去克服这些缺点和错误,我们又继续前进了,从大的方面来说,“黑”也抹掉了,不光彩变成光彩了,事业兴旺发达了,有何不好? 做官,还是做记者,都要‘君子坦荡荡’!写批评报道的记者或人民群众,绝大多数在单位表现较好,工作责任心强,有强烈的正义感。对要批评的问题,深入进行调查,即便遇到阻力,也是无所畏惧。应该受到人们的尊敬。 当然我不是鼓励记者朋友们无组织无纪律。我们还是需要组织的领导的,不然你的报道会给我,给淮海市带来麻烦,虽然你的初衷是好的。 我们要感谢我们的公安干警和武警战士,日夜兼程,不怕牺牲,把我们的受害人都及时解救出来。 我们还要感谢我们的检法两院,做到了每一件案件都事实清楚,证据确凿,适用法律正确。我们的案件都是能经得起历史的考验的。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上述单位及同志个人表示衷心的感谢。 在市委小范围扩大会议上,何工硕严肃的批评了各地县区书记和县长。 “你们是严重失职,自己的地盘上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恶性事件,你们居然闻所未闻,这是守土无方,这些无辜的云贵川姑娘和女人们被罪恶之手扔到我们这片土地上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看你们这个地方的父母官的帽子都该被撸掉! 从根上说,还是我们淮海市经济发展上不去,尤其是农村经济上不去,一些适婚男青年因为贫穷而娶不上媳妇,成不了家。我们要加速我们的经济发展,一心一意把经济搞上去,谁不安心搞经济,天天就知道跑官搞关系,我就撤谁的职,你们不换思想我就换人。 我们还要注重我们的法治事业建设。让每一个人都懂法、知法,用法,用法律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这一次打拐行动我们干警队伍就出现了不洁现象,部分警察丧尽天良和人贩子相互勾结收取保护费,下一步我们就要进行政法队伍整顿,清除害群之马。 我们的工作要做得更好一些,让人民更满意一些,从而巩固与发展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市委扩大会没一个星期,何工硕就被一纸调令调去了一个新兴的改革开放新城当市长去了。宗静涛到省委谈话,主动要求退下来,给年轻人让路。石涛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 “老宗,喝水,你们淮海马陵岩茶唻,味道好的很。” 省长办公桌旁的花架子上摆了一盆水仙花,开的正艳。石涛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我们当初考虑把你从县里调到市里搞城市经济,主要是想把淮海的工业经济搞好,杀出一条血路来。你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这次事件虽然暴露出我们的工作还是有问题的,尤其是农村经济这几年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但我们的脚步不能停下来嘛,不能因为工作没做好或者有了阻力,我们就退却。” 宗静涛还是坚持要退,他内心深处有一个悲壮的念头,总的有个官员为此承担责任吧,何工硕书记调走了,他这个市长得把这个责任负起来。 “我跟你交个底吧,这次省委是议了你的事,初步决定你担任淮海市的书记,你这么坚持的话我们只要另挑人选了。你55岁正厅退休我们这里还没有这个先例,我建议你到人大去好了,管一管淮海市的立法工作。” “那好吧,我听从省委的安排。我今天就回去了。” “柏涛那边不去报个到嘛?” “不去了,给领导们丢脸了,我无颜见翟书记。” “哈哈哈,你还有一个士的理想唻,好吧,那边回头我去说。” 淮海市还有一个人很内疚,姜涛觉得自己管理不善,让赵兵出了这么大一漏洞,给这个城市造成这么大的舆论创伤。天天郁闷不乐,尤其是早上上班,看见赵兵一个人无精打采的站在路边指挥交通,神情落寞,更让人伤心。 韩端方被判处死刑后,他天天喊冤,并指明道姓的要找刑大的姜涛举报重大线索想立功减刑。几次姜涛都没理他,心想到现在要死了你知道害怕了,当初拐卖妇女、强奸妇女时你胆怎么那么大! 求生的欲望让韩端方不断请求见到刑大的队长。姜涛觉得此人这么决绝的坚持可能也掌握一点什么线索就去了看守所见了。 “姜队,姜队,我请求戴罪立功,请求免我一死。” “有那么容易嘛!” “我有一个笔记本。” 姜涛敏感的觉得这个笔记本里事情不小。 “里面记得啥?” “都是给上面送的钱。” “你说的这个上面是指谁?” “就是你们系统里保护我们的那些人。” 姜涛心里一颤,这本笔记本恐怕要掀起滔天巨浪。 “还有谁知道这个本子。” “没有,是我自己写的,没人知道。” “那本子在哪里?找到这个本子,如果里面内容是真的,你就有重大立功表现。有机会减刑。” “那本书在淮海火车站对过的永坪里2号楼201室的保险柜子里。” “好,我去看看。” 姜涛晚上趁着夜深人静进入了永坪里2号楼201室,里面家具倒是一应俱全,这是韩端方的一个秘密窝点。姜涛掏出通讯录,照着上面记得密码打开了保险柜,里面塞满了钱,一本破旧的笔记本躺在钱垛上面分外抢眼。 姜涛忍着狂跳的心,屏住呼吸打开笔记本。第一页记录的是给老a的钱,足有大十几万。在老a受贿记录的左面还记着一个地址:老营盘7号楼602。姜涛正翻看笔记本,突然感觉门外有脚步声停在门口。他内心寒毛一树,心想还有人知道这个窝点?立刻熄灭的手电,悄然埋伏到门后。吱啦一声,一个人影溜进来,随手关门,看起来是一个人。姜涛一个扫堂腿就把对方撂倒在地。 “哎呀,我的妈哎,你弄疼我了。” 是个女的,一口的贵州音,面容姣好,身体匀称丰满,看上去风姿绰约。 “我是警察,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周丽娟一听到警察两个字,吓得腿都软了,“不是交过钱了么?怎么还要?你不是来收肉钱的吧?”她流着泪把自己脱个一丝不挂,性感的酮体在月光下美极了。 “你这是干什么?把衣服穿上!” 周丽娟第一次感觉到碰到了好警察,扑过去抱住姜涛的腿,“警察同志救救我,我才19岁啊。他们不是人啊,天天蹂躏我。” “你起来。慢慢说。” 原来周丽娟被拐卖到淮海市时就被人贩子头目韩端方看中了,留在手里当性奴,威胁她不听话就把她卖到乡下,还要杀了她全家。 韩端方没日没夜蹂躏发泄着自己的兽欲!时间长了就让她去老营盘7号楼602交保护费,在那里她还要承受收钱人的强暴。 “都是什么人?” “不知道,他们俩腰上都带着枪。有时候两个人,有时候一个人,一般周日一个人。” 姜涛心里一紧,能带枪不是一般民警。明天就是星期天。 “你明天照常去,我们跟在后面保护你,争取把人抓住。屋里有电话么?” “有。” 姜涛给赵兵家打电话。 “大兵,明天跟我出任务” 赵兵刚在马路上值完勤,回家刚要休息。他明显得听出师傅紧张的声音。 “好的。” “你现在就到永坪里2号楼201室来,要快!来前谁都不能说。” 三个人在屋里紧张了一夜。跟着周丽娟按照以往约定,在九点整敲响了老营盘7号楼602的门。 “进来!” 客厅里背对着他们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姜涛和赵兵看着背景心里一阵发紧。 “师傅?!”姜涛喊到。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姜涛,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我抓着一个人贩子子了。” 一转身,黎明拔枪就射。姜涛中枪倒地,“师傅,……” 赵兵也慌了,解开姜涛的枪袋,扒出手枪瞄着黎明就打,打了三发,两发打空,一发直中黎明的面额上,黎明扑尸在地。 赵兵脱下警服压在姜涛的伤口上,朝周丽娟咆哮,“快打120,快打120!!!” 一个月后,姜涛站在黎明的坟前。“师傅,你到底为啥啊?!我爸的死是不是你泄露的情报?你为啥要叛变我们干警队伍!” 第18章 为官为商都不易 一九九零的春天,江南降水量较往年偏多一些。对农作物生长比较有利。南京的梅花山已经开成一片花海,树下沟边的地里盛开着星星点点的婆婆纳紫的喜人,荠菜花从各种绿叶子里挤出头来细弱的花梗点缀着比芝麻还小的花朵儿。有人挎着小篮子寻着揪下来回家淘里煮鸡蛋吃。更多的络绎不绝的人是纯粹的踏青游客。 兴邦和林玲带着宗旭在一片花海前停了下来,铺上一块野餐布,坐下来给孩子补餐。宗旭对大片的梅花好像不感兴趣,低着头去寻偶尔冒头的黄色的蒲公英花和紫色的紫地花丁。三岁的孩子玩起来你是拽不住的,好在这漫野的漫坡野地可以任由着孩子撒娇。索性不去管他,兴邦歪躺在地上,林玲偎坐在他旁边,两人有一无一的聊着天。 “兴邦,你姑父快退了吧?” “差不多今年下半年吧。” “哎,上一次不是他拦着,你也上来了。这要是退了人再来个人走茶凉你也就凉了。” “我又不是靠他提拔上来了,你男人凭的是真刀实枪赶出来的。没有他当拦路虎我升的更快。” “好家伙,你有真刀实枪别人就没有?” 兴邦笑着把女人搂在怀里,小声的说,“咱干起工作来不知道累,火力猛的很。”林玲听着不像是好话,羞的一脸通红,起身去追宗旭。 “你回来,看把你野的满头汗,过来喝喝水。” 远远的看见于洋冲着他拍手。“兴邦。兴邦,宗老弟!” 兴邦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赶紧站起来往前走,还真是于洋,他的前办公厅老板。正倚着一辆崭新的奔驰500sec朝他呲牙笑。 “哎呀,于哥,发达了呀。” “还行,全靠兄弟们帮衬着。你老婆?” “嗯,你认识啊,林玲啊。” “大院一枝花被你掐到手了,老弟不愧官场得意,情场更得意。” “说笑了,嫂子呢?” “嗨,我下海那年就一脚把我给蹬了,可能是怕我成了一条永远翻不了身的咸鱼。”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不能指望每个人都珍惜情爱。你这种钻石王老五不可能闲着啊?” 于洋往前面桥上以努嘴,“呶,我女朋友在那拍照那个。” 兴邦瞪大了眼往前面瞅,面像是看不太清楚,但身材绝对妖娆,也是以绝代佳人。 “哈哈哈,哥哥有福气了。” “把大侄子喊过来我 抱抱,我给封个大红包。” 兴邦喊林玲过来。于洋一把把孩子抱在怀里猛亲,胡子扎到宗旭一个劲的躲,躲不过用手去掐于洋的耳朵。于洋哈哈哈大笑。从包里拿出一个小信封,塞到孩子的小外套里。林玲要拒绝,被兴邦拉住了。 “于大大给的红包,必须得拿着。” 于洋很满意,桥上的女人叫他,他跟两位故人拜拜。 “有时间上我那去喝酒,红星大厦12楼找我。” “好的,哥哥。” 林玲掏出信封,一看里面居然塞了一千块钱。 “呀,兴邦,于洋出手怎么这么大方。” “你不知道吗?前几年他靠着原来体系的老关系,弄着一帮官少爷搞官倒,发了大财了,置办了好多产业。” “那这钱你不能收。” “嗨,于洋还算义气,他从来没找过我要过一件批文。我们是纯粹弟兄感情,汤士坤死那会我们处的跟亲兄弟样,也算共患难吧。” “去年他没受到冲击吗?” “他眼光多毒辣了,老油条,早两年就转向正经生意了。算是知进退的主。”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哎,你这个官都原地不动好几年了。” “那有什么办法,人家说咱太年轻,得先扎扎根。回家吧,天不早了。” 兴邦上一次没升副厅,是被姑父翟柏涛拦下了。要没有一点怨气也不现实,谁都想爬的更高更快。 在东方这片土地上沉淀了太多的智慧,活跃着太多的人才,你就是真想干点事也得先爬上来再说。因此干啥都得趁早,赶趟儿。 有人发明了一个很传神的词叫卡位,我们有讲究论资排辈的文化,职位有限,竞争的人太多。所以要卡位,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在坑里的要水分有水分要营养有营养,很快能成才,再到更大的坑里长个,不在坑里的不是营养不良,就是快成萝卜干了。这些大大小小的萝卜坑按照职位从低到高形成一个链条生态,那是主航道,进不了坑就偏离了这条链条的主航道,慢慢的被边缘化,只能望坑兴叹,幽怨怀才不遇了。 在壁垒森严的官僚系统,动干部是一件系统工程,更是一门高深莫测的智慧,参与其中的人都是人才中的人才,干的都是大买卖。 升官如此之难,仔细想想,这几年自己官升的太快,跟坐直升机一样,停一停也不见得是坏事。我们有另一种智慧叫物极必反。包羞忍辱是男儿,走的太顺未必是好事,这方面最着名的例子莫过于英雄项羽,二十五岁就自封西楚霸王,千古无二的升职最快的人,但仅仅风光了五年,就自刎于乌江。 三年前,翟柏涛在家宴上跟他说,“你升的这么快不见得全靠你的能力,和你有个书记的姑父也不无关系。老实讲,说不说话,我的影响力都在那里。但是你升的太快,有些同志就会有怨言,说咱搞裙带关系,他们会说自己没上去是因为没有这么优秀的姑父或父亲。从长远看,停一停比升上去更有利于你的成长。” 那还说什么呢!泇水原上冬小麦旺长老百姓就会压青。翟柏涛暂停他升职就是压青,也许这里面蕴含极高的政治智慧,你理不理解也得这么办。 兴邦沉寂了三年,也沉稳了三年。三年里读了很多书,又修了个在职经济学博士。因为升职被书记否掉,他成了江南省唯一以正处级担任省政府副秘书长的人,多少有点尴尬。三年里好多原来比他级别低的同志都跑他前面去了,他还在原地踏步。连石涛都看不下去了,找翟柏涛谈了几次。 现在又快到了换届选举。石涛专门找书记谈兴邦的事,他甚至跟翟柏涛开了一个玩笑,“柏涛同志,不能因为爱惜你的羽毛就压着兴邦不让进步。三年对于一个年轻人的政治生命影响太大了。这次你同不同意,我都得提他了。” “哎呀,老伙计。像你我这种身在高位的人,干什么事都得如履薄冰,尤其是子女、亲属提干经商这种敏感的话题, 人言可畏啊,传言更吓人,兴邦是我的内侄,我不得不慎重。” 翟柏涛给石涛泡了一杯碧螺春。卷曲如螺、银绿白毫的嫩芽在沸水里徐徐舒展,清香袭人。 “老弟,我这马上也到点了,上面让我去北京养老,想来想去还是算了,安邦书记在江南退,我也曹随萧规吧,这里地头熟,也习惯了。我已经跟上面建议了,让你来接我的班。这两年你努力‘讲北京话’的努力,上面都看到了。我们的经济结构存在重大改革问题,虽然我们一直再进行渐进式改革,但“软预算约束”问题一直没有得到根本解决公有制计划经济体制下的企业可以摆烂,但我们还用财政兜底对其输血力保其不会破产,丧失市场竞争优胜劣汰机制的情况下,企业们就会趋向于集体摆烂,导致经济效率低下。这个问题世行已经给我们讲过好多遍了,我越来越觉得我们要彻底地不可避免的走向市场经济,虽然我们价格闯关失败,但我看我们最终不得不抛弃双轨制。” “现在看有两个教训值得我们吸取,一是双轨制导致严重的腐败,让老百姓对我们产生对抗情绪。他们痛恨那些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而是放开价格时机不对,市场价格实建立市场经济的关键,但在通货膨胀时期放开价格管控显然是冒进,因为市场的力量还没有足够多的供应者进入市场,让价格自然回落。” “担子很重啊,这几年我们发展是很好,但我总觉得有些力我们没发出来。” “这就对了,我的才智在这十年里耗尽了。 以后的事看你 的新政了。哦,对了,兴邦跟你几年了?” “六年了。” “时间不算短了。年轻人没在基层待过是个缺陷。” “这个我有考虑,这次说什么也得动一动了,三年了,人家风雨后见彩虹。再不公平对待林玲都得来跟你急。” “哈哈哈,江河也跟我提了几次,好像他意见也很大。好吧,举亲不避嫌,这次由着你们弄吧。哎,他那个女婿叫高强吧?在财政厅当副厅长?” “对,小伙子干的挺好的。” “哦,江河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这次他也要退下来。想和我喝个告别酒。你参加么?” “我就不掺和你们俩的事了。不过酒我可以给你提供两瓶。” “哦哦呵,不去就算了,这个酒我有,我们两个老同志叙叙旧,你不参加也罢。你这个山头太明显了哈哈。” 江河没想到翟柏涛能那么痛快的答应来喝他的酒,这人一向难请的很。为此他和老伴程子英商量了好几次讨论定哪个饭店,后来想来想去还是搁家里吃。两大家子都来,热闹。酒宴设在周末,可以好好喝一顿,喝酒要喝透。聚会一桌饭,得好好准备一下。菜谱两口子斟酌了好久,颇费了一番思量,最后定了8个菜,搞了个淮菜和豫菜的融合菜单,江河专门请了一个做淮海菜系的厨子,从礼拜五早上就开始准备,忙活到了傍晚,菜才备好。 翟柏涛宗月琴两口子领着宗昊、宗海先来了。江河两口子把人迎进客厅先喝茶,小孙子江涛看见有小伙伴玩别提多高兴了,几个小儿搁院里玩疯了。 张子英说,“昊昊我认识,依玛带着孩子经常来找江燕玩。那个是谁的?你搁哪捡的宝。” “志强的,扔在我这都快两个月了。我退休了公家的事不干了,这儿子又给我塞活,怕我闲着。” “都一样,我家也这样。燕两口子天天觉得这孩子是给我老两口生的似的。爹娘带的还没有爷爷奶奶带的多。” 宗月琴笑的前仰后合,“看起来家家都一样,国人对子孙疼的铁壳一样,生怕受了委屈。” 张子英拉过月琴跟她耳语,“小两口天天嘻,你不知道瘾有多大。” “哎吆,你个死老婆子,你年轻时不也这样!现在让你天天嘻你还能嘻起来吧?” “那还不累散架子。” 两个女人笑的前仰后合。 男人们在书房谈家常。 江河和翟柏涛烟瘾都大,两个人坐在屋里吞云吐雾。 “志强跟我说,人大那边准备放他到地方高院挂职,可能也要来江南。” “志强也是正厅了吧?” “正厅。不过我总感觉他这一直在立法和司法那个圈里转悠,经历太单一了,和地方干部没法比。” “哎,不能这么说。你看高强从省委出来,一开始到财政厅工作也是啥也不懂,这不也磨炼出来了嘛,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炼也不成器。现在省里面想安排他去地方,南京市还缺个管金融的副市长。” “哈哈哈 ,一个闺女半个儿,我看你家这女婿都比一个儿还吃劲,家里什么活都是他干吧?” “差不多。孩子天天偎依着我,搁一个屋檐下生活,我没少教训他。” “你比我幸福。家里除了莉莉,志强远在北京,国强在上海。哪个也给我提过煤气罐换一换。哈哈哈。养儿防老,我看这话不一定正确哦。” “国强这孩子我了解,实干派。不争论,埋头干。” 高强和江燕到家的时候,饭菜刚刚摆上桌。大家都到齐了,江河招呼大家开动。 “都坐,高强倒酒。” “老翟,家里孩子多,我看上菜就不要讲套路先凉后热了。” “好,自家人吃饭讲什么套路。” 第一道菜是清汤鲍鱼。这是豫菜头牌菜,清新洁白,味道极其鲜美。只是做法耗时,先把鲍鱼切片,加入少许汤上笼屉中火蒸,把草菇挖干,下高汤锅中氽一下,将高汤烧沸,放入鲍鱼、草菇,加上精盐、味精,略滚半分钟起锅;将草菇装入碗底,鲍鱼排碗面,高汤徐徐倒入即成。 “孩子们先喝汤。”女人们伺候孩子,男人们喝酒。江河这次把珍藏多年的老茅台拿出来,开瓶老茅台酒香气是有力量的,是由内而外的,像花朵一样绽放...... 厨师依次上了什锦菜、桂花鸭、酱牛肉以及下酒小神器油炸花生米。 “老翟,第一杯,欢迎你们来家里做客,大家来个开门红吧。”女人们喝的是橙果汁,也端起杯来碰杯。 茅台就是茅台。一入喉,酒体醇厚丰满,落口爽净醇甜,满口生香。 第一道大菜是东坡回赠肉。翟柏涛指着菜笑了,“老江有心了,我馋这道菜很久了。” “哦嚯,那我这菜谱是成功了一大半了,叨,趁热吃。” 东坡肉老少皆宜。几个小家伙很喜欢吃,入口即化。 相传此菜由苏东坡创制,当地百姓为了感谢苏东坡为官一任,为民造福,纷纷杀猪宰羊,将肉赠送给苏东坡,以表达心意。苏东坡并未拒绝,他亲自指导厨师将这些送来的猪肉和羊肉进行刀工处理,并烹制成熟后回赠给黎民百姓。因此这道菜称为“东坡回赠肉”。 “老江,这是一道励志菜,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谁谁爱民,民就爱谁。我干这么多年也没有老百姓送我肉,说明我还不够勤政,哈哈哈哈。” “只能讲你不收礼。来,第二杯。”高强陪着三人举着杯干了。 “高强这次要下去锻炼啊。” “是的,翟叔叔,我心里有点打鼓,地方不比省级部门,更复杂一些。” “是啊,韩非子讲: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没有地方历练的经历,你就不能在好的位置上做好工作。地方是非常锻炼人的。没有基层经验,只会纸上谈兵,赵括的悲剧必会重演。” “我一定好好干。” “哎呦,这句话你得给你辖区的百姓讲,你得答卷是他们打分的,不是我这个即将退休的老头子。来,老江,第三杯干了。” “好,痛快。”江河和翟柏涛一碰杯,仰脖子一口干了。 接下来厨师又陆续上了糖醋四孔鲤鱼、羊肉炒鸡蛋、淮海地锅鸡。 大家喝的痛快,三人一瓶半下去了,江河还要倒酒,宗月琴过来了。 “不能再喝了。吃饭吧。” 江河看着翟柏涛,翟柏涛一抹嘴,“别看我,我家里月琴是班长,我只能排老二。” “啊,哈哈哈哈。原来你也是妻管严。咱俩同病相怜。高强,去把那牡丹燕菜端过来。” “哎,老翟,这道菜可是周总理亲自命名的菜,你得好好尝尝。七三年总理陪外宾食用此菜,见洛阳燕菜上点缀着鸡蛋蒸制的牡丹花分外出彩,作了一句诗:洛阳牡丹甲天下,菜中开出牡丹花,后来老百姓就管这道菜叫牡丹燕菜。” “那的好好尝尝。” 收场菜都是压轴菜。牡丹燕菜博得满堂彩,几个孩子吃了一小碗还要第二碗。宗月琴忙着给孩子盛菜。 大聚餐,孩子吃好了,大人也就吃好了。江河得意的给张子英使眼色,意思是怎么样,别看菜普通,它暖胃,老人孩子都对脾气,不是贵的东西就是最好的。你要是去东北,吃来吃去,还是猪肉炖粉条比啥菜都受欢迎。 两大家人吃过饭,又在院里看着孩子热闹一会,快八点了。翟柏涛一家才告辞离去。 江河在屋里跟高强说,“你的事,基本定了。最近这段时间你要稳住,该干啥干啥。” “好的,爸爸。” 夜里躺在床上,江燕又从自己被窝里爬过来趴在男人身上,两人滚作一团。 兴邦也刚刚吃完饭,就接到了国强的电话。 “兴邦,我怎么打电话回家家里没人接啊。” “大哥啊,都去江河叔家吃饭去了,你有啥事啊,我去给你喊。” “没事没事,依玛说明天带昊昊来上海,我问几点到。” “等急了吧。” “你这个小子!” “听说你调到黄埔区了?” “嗯,有空来上海找我,我请你吃大闸蟹。” “好。” 放下电话,林玲刚洗完澡,穿着浴袍出来,头发还湿淋淋的女人弯腰用毛巾擦头发,露出一片伟岸。 “谁打来的?” “大哥,他让依玛回去做作业。” “啥作业?” “你过来,我教你!” 宗旭把女人的浴袍扒下来,把女人抱住,“我给你写一遍,你再检查看有没有错题。” “哎呀,上屋里去,这是客厅,你疯了。” “夜深人静,孩子都睡了,搁自己家,你怕谁看得见!” 姜涛在淮海干不下去了,师傅黎明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好大哥大林也牵扯到大案里。他现在在局里看谁都发毛。正好省厅要人,他到了刑侦总队做副总队长。 临走前,赵兵和钱淑云给他饯行。三个人找了一个小狗肉馆叫了几个菜,要了一瓶北京二锅头。 一杯烈酒浇忧愁。姜涛哭了,“没想到我师傅是这种人,想想都寒心,他居然拿枪打我。我可是他徒弟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呵,师傅。大命不死,必有后福。只是你走了,我们更孤单了。” 钱淑云捂着脸已经哭出了声。 “嗨,你们净煽情,我又不是牺牲了,我这是高升了哎。弄的跟开追悼会样。来喝,吃肉,这狗肉真香。” 钱淑云心一横,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子,咕咚一声干了。把两个大男人看的一愣,这是56度的白酒啊。 钱淑云又要倒第二杯,姜涛赶紧按住酒瓶子。 “行了,行了!这是酒,不是水!” 钱淑云借着酒劲说,“你走了,我咋办?” 姜涛愣在当场。赵兵噗嗤一笑,“今天这酒喝值了。淑云姐一直对你有意思,你木的不知道。现在好了,我看今晚就得你送我姐回家了。我呐还有事,师傅我撤了。” “哎,这,哎!” 赵兵已经溜的没影了。 钱淑云满脸桃花,两眼秋波瞅的姜涛心痒痒。 “你个傻木头,咱俩大眼瞪小眼坐到天亮啊!” “走吧,那我送你回家。” 姜涛扶着女人要走,被老板喊住了,“回来!” “嗯?” “还没买单呢?起身要跑啊。” “哎,赵兵这小子!” “哼,什么师傅教什么徒弟,学的铁壳。”钱淑云差点没笑背过气去。 于洋站在在红星大厦顶层的总裁办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的金锁新村、南湖新村,心里翻腾着,不起眼的地不起眼的房居然卖到1800-2300元\/㎡,这哪是卖房啊,这是印钱呐。他已经思索了好久,公司要在房地产市场押进重宝,这可能就是下一片蓝海。 搞房地产就得拿地,本想着以前的小老弟高强在市里能分管建设口,自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想到管建设口的是个新面孔,他叫王龙武,是从淮海市调过来的,几次请人吃饭,人根本不给面,看起来这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一个官员。不管怎么说,无论如何得打通这个关节,不然他于洋的生意帝国怎么拓展版图。 生意场是最血腥的竞技场。你于洋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而且工作早做你前面去了。这个人就是商界大佬贺建军。省里酝酿南京市副市长的时候,贺建军已经把王龙武的一切摸了个透。这是一个官声还不错的官员,既有闯劲又谨小慎微,想从本人突破是不可能的。但是人都有弱点,他从林苗苗那打听到王龙武的儿子宁宁患有一种很特别的病,神经源性肾积水。为此他安排人花钱从医院调来了王宁宁的病历。交给秘书沈梦红,“去打听打听南京谁治疗这种病的医生最权威,我要和他成为朋友。” 不是贺建军手段卑劣,他也是没有办法,要搞房地产开发,土地是基本生产要素,一级土地市场都掌握在政府手里,你开发商不和政府打好交道,你就拿不到地,更拿不到好地。搞定政府批地的一支笔,就拿到了金库的钥匙。多少人趋之若鹜,多少人八仙过海,图的就是人家能痛快点签字,自己当牛做马都可以,现年头,谁还和钱过不去。 屈辱对于一个商人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他贺建军曾经为了一个科长盖一个章,曾经在人楼道里等了整整三天三夜。 即使他现在发达了,成为低调的商业大佬,隐形巨富,在官员面前,他还是低人一等。 想成为人上人,太困难了。贺建军为此不知道跌了多少跟头,求了多少爷爷奶奶,才有了今天。为此他斗了,争了,胜了,败了,爱了,恨了,这又何妨!得到了财富,就想更富,富的让所有人对他俯首称臣才好,这是他的梦想。也是为之努力的座右铭! 生活不过是品尝,不试你怎么知道你想要哪个?又在乎哪个? 人不过是要求吃饱饭,穿暖衣,睡暖床罢了。当夜晚的黑烫平了你床单的褶皱,你白天受的委屈又算的了什么。 第19章 初次过招 “淮海到金陵,顺水又顺风。”离开淮海市时,王龙武站在城外的黄河故道大堤上,看着河如飘带,意气风发。他这次获得了关键性提拔,到省会城市担任副市长,刚刚40岁的他算是进入到体制内一个新的干流主航道,不出意外的情况下,磨练个三五年省部级干部是手拿把掐。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金陵花。 “进了中山门,就是金陵人。”到了城里他这样讲。 但他第一天没上班,而是在下午悄悄去了省人大副主任高达正家拜访。王龙武高达正是老乡,彼此还算熟悉,官场也讲亲不亲故乡人,这次王进金陵市,高也是说了话的。 王龙武除了拿了两盒茶叶和两条烟外,剩下的都是家乡特产,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心意是到了。其实对于高达正来说,家里并不缺东西,能来就好,他看中的就是人情世故。像王龙武这样年轻的干部对于自己的圈子来说是新鲜血液,自己虽然马上就要退了,但子女还在体制内打拼,资源要为他们维持好。 “好,坐,建功啊,给们哥倒杯茶。” 李建功是高达正的女婿,32岁,在吴县做副书记,今天刚好回城看望老岳父。 “龙武哥,喝茶,这是我们吴县产的碧螺春,你尝尝。” 王龙武跟李建功开寒暄几句,端起茶一个喝愣了一下,“哎,老弟啊,你这茶怎么味道如此特别,难道我以前喝的都是假碧螺春?” “你喝的那个也不假,但碧螺春很有讲究,我们这个是县委招待用茶,属于定制特别款。” “哦,怎么个定制特别款?” 看到王龙武这么感兴趣,李建功干脆坐下来跟他讲,“即使在东西洞庭山茶产区也分三等,高山区、山坞坡麓区和鱼塘地,山顶岩石裸露,土质贫瘠,并非茶树最适宜生长区域,山顶茶园大多是在八零年以后碧螺春扩种发展出来的新茶园。最好的茶园是在山腰以下,古老的茶产区皆是在山坞坡麓,而坞底因容易积聚冷空气,也不宜种植茶树。靠近太湖的滨湖低地被称为“鱼塘地”,一般是水产养殖区,种植在这种区域的茶树所产茶叶气浊香弱,品质不佳。 而且我们采的是山坞坡麓的那种三四米高的老茶树,即洞庭种。只在清明前三四天采一芽一叶,找老茶匠一锅一锅炒出来的。这种茶市面上不能说见不到,但极少。龙武哥喜欢喝我那里多的是。” “听你这么你讲这是贡品啊,太破费了,真正需要时我找你拿,那些正主都是吃过见过的主,一般东西还真送不出去。” “那好。我随时给你备着。” 高达正哈哈哈大笑,“龙武啊,你可别被他忽悠晕了,都是自家产的东西,你随时找他要,今天别走了,咱好好喝一杯。” 在酒桌上,高达正又对他们面授机宜,搞经济还是有几手的。在省里为官多年,门下故旧盘根错节,王龙武要想顺风顺水的坐稳他的副市长,离不开这个老前辈。饭后高达正开始打电话,“喂,冯伟啊,我是高达正……,啊,哈哈哈,你怎么还是个副厅,这都几年了,啊,对,龙武在我这里,嗯,要多支持他开展工作!好,好。” 高达正一口气打了十几个电话,累的气喘吁吁才算作罢。金陵这张网算是为王龙武搭好了。“龙武啊,放心大胆的干!眼界要宽,目前我省经济已经初步实现‘由内向外’的历史转变,我们的商品不仅要走向全国,更要走出国门,走向世界。企业是市场经济的重要主体,支持企业科技创新,企业国际化就是培育一支强悍的商业部队,为我们多纳税多打粮。” 王龙武告辞前,拉着李建功的手说,“刘关张桃园三结义成就历史一段佳话,我愿意与你结拜兄弟,就以你的碧螺春茶代酒了,咱兄弟俩干一杯。” 李建功激动的站起来和王龙武喝结拜酒。高达正装作没看见,低头去听收音机。 夜深人静,王龙武躺在华山饭店508的床上,依然精神亢奋,明天是他在市政府亮相第一步,得好好准备准备。 三月的六朝古都,繁花似锦。气势恢宏的大城沐浴着春日的朝阳在清晨中醒来,一切都欣欣然。 从宁海路到和平公园,三公里的路程高强骑着自行车十分钟就干到了。崭新的飞鸽在他手里耍的是滴溜溜转,顶着春风,沐着阳光,一米八五的身高撑起的卡其色风衣格外招眼。路过门岗时,高强潇洒的朝门卫一个漂亮的挥手,叮铃铃,一阵风过去了。 老马跑出来要喊住他,哪里跑出来的冒失鬼。被管理局的保卫处长孙维勇拦住了,“侬个少一窍,革么斯啊?他是新来的副市长,你敢拦啊!” “啥子哦?副市长不坐大轿车,蹬个破自行车来上班,癔怪的不上路子。” “你这个人就是怪,领导坐车你嫌弃人架子大,来个骑车的你又说人家不上路,在你眼里还有好官么?” “我就知道给我长工资就是好官,降我工资就是坏官。” 高强到了办公室,门还没开,办公厅李晓跑出来给副市长开门。 “高市长,这么早,刚过七点。” “笨鸟先飞。”高强认为他能够为金陵现代化做贡献的最佳方式之一,就是走遍全市所有区县和街道,给地方干部打气。下去听取他们反映的问题,发现发展经济的障碍,并尽力消除他们。李晓把暖壶端过来,高强接过来自己倒水泡茶,“你去把金陵地图拿过来,我们这两个月要走遍金陵。”从来没有哪个市长工作是从看地图开始的,高强是第一个。李晓觉得很有意思。 八点整,市政府新班子第一次会议准时召开,新政府班子济济一堂全员到会,没有人愿意缺席这个会,也没有人敢缺席这个会。坦白说,任何一个新班子,不论层次高低,第一次会议不是一次普通的会议,而是一项开创性的精神构建,或者说是施政宣言,那么一开头必须呈现出主题和高度。本届政府的主题突出在“科技兴市”四个字。 市长赵荣炳讲,“在本世纪末,下世纪初,金陵能否在全国经济建设格局中处于一个重要的地位,很大程度上要看能不能抓住当前有利时机,打好‘积极兴市’这一战役,‘科技兴市’战略是我们根据小平同志关于‘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重要论断,综合南京市实际情况作出的重要抉择。在今后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我们都要坚定不移的贯彻实施这个战略。” 赵荣炳搞科技企业出身,对科技兴市工作异常重视。他说完端起茶杯环视了一遍会场,这是在等其他同志的反应。 王龙武赶紧表态发言,“我觉得这个‘科技兴市’战略绝对是正确的,既符合上面精神,又符合我市实际,既有战略意义,又有现实意义。对在我市发展的企业来说意义更大,没有科技创新支撑,他们的产品就无法更新换代,推陈出新个跟上市场的变化。” 王龙武知道赵荣炳长期在国企工作,他有意点明这一点。果然赵荣炳很满意,他朝王龙武点点头。王龙武分管负责工业、工商、文教体、国土、交通运输及工程建设、港口建设管理、旅游、广播电视、民族宗教。分管范围内的事不发言不合适。 高强把笔记本摊开,“我非常赞同市长和王副市长的讲话。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高科技领域的一个突破,带动一片产业的发展。我高强愿意为贯彻这一战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其他同志呢?都发表一下意见。”大家都表示支持这一战略。 “既然都没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高副市长是省里支持我们搞金融强市给我们加强的良将,我看他不仅懂金融,更懂市场,是个全面手,我们不能浪费人才,我建议多让他管几方面工作,规划、城乡建设、住房保障、绿化园林这几块都画给你,年轻人能干是好事,要多挑担子。政府班子分工方案市委那边回头我去汇报。下面进行下个话题,……”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赵荣炳是在搞平衡。规划和建设口在高强这边,国土口却在王龙武那边。这明摆着是让两个人相互制衡,他赵荣炳稳坐钓鱼台。 赵荣炳端着茶杯走出会议室,室外的梅花开的正盛,阳光暖的有些醉人。他很满意这个会,随着几个副市长的表态,他的施政纲领的蓝图正在被徐徐打开,渐次展开,一个崭新的新金陵正在老金陵的陈旧里自发的不可抵挡的开始演变。 世上的任何进步都是从简单起点开始积累变化,这种从左右乾坤的、庞大而精密的官僚体系内部生发出来的那种磅礴生机,将不可避免的将这座古老的城市推向更灿烂的盛世繁华。 这也许是他,赵荣炳这个新晋升的副部级干部向党交出的第一道课间练习题答卷,一百分不敢说,九十以上还是又有把握的。 调查研究是我党优良的工作方法。高强拿着地图带着李晓把金陵城里里外外跑的时候,王龙武已经着手“金陵大交通”计划了。 连接金陵市和上海的沪宁公路是312国道的一部分,走完全程竟然需要8个小时。这条贯穿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的公路,交通流量大大超过路网承受能力,交通厅多次制定金沪高速建设方案。高速公路是用百元大钞铺出来的,资金不落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前几年全省交通建设投资资金每年仅2亿元,而金沪高速预算高达41.6亿元,江南省政府财力难以承受,改革开放先行者广东省采用的是“先贷款筑路修桥,后收费还贷付息。”解决交通基础设施投资大、筹资难问题,省交通厅也学习借鉴搞了一个集资修路的方案报上去也没有回音。 此次金陵市搞交通建设大开发, 又把金沪高速纳入金陵市出城主干道的规划。借着中央决定开发浦东的东风,金沪高速被省委省政府提进议事日程。王龙武带着交通局和省厅奉命提一个具体的方案。 交通规划处的副处长林伟泽很上心,天天去市政府和一帮人开会。连新娶的媳妇都晾在家里,有时候工作起来一忙忙一夜。 市政府门卫老马对两个人印象深刻,一个是轻车简从的高强。这大兄弟虽然蹬自行车,但气场很足,天天早上晚上叮铃铃来叮铃铃去,从来没给老马打过一声招呼。另一个就是林伟泽,这小兄弟很客气,走得再晚都在门岗停一下给老马打招呼。 “走了,马哥明天见。” “这个小子以后肯定有前途。” 保卫处长孙维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会咬人的人不叫,我看这小子城府深的很,但面相不好,有桃花劫,早晚得栽阴沟里。” “扯淡,你也会看相?” “略知一二,不然你怎么只是一个看门的,我是保卫处长呢!” “说白了你也是看门的,牛什么牛!” “我是官,你是民!咱俩不一个阶级。” 林伟泽确实低调,生活简朴,天天穿一件白衬衣,骑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今天杨卫泽急着回家,是他的宝贝媳妇跟他闹意见了。他急着回家去装修房子,说是装修房子,其实就是用废图纸糊墙。 到了家,妻子蔡啼鹃满头满脸都是灰,正搁那掉眼泪。 “哭啥,今天我来个收尾,还你一个漂亮的家。”林伟泽干工作麻利,糊墙也利索,一个晚上就把剩下的两面墙装裱好了。 躺在床上的小两口,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像黑鬼,满手满脸灰尘。简单装修过的房子焕发出新颜,让两人对新生活又充满了新希望。两人在床上笑着跳着,眼里满含着热泪。林伟泽把媳妇搂在怀里。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罪。” 蔡啼鹃已经哭得两肩抽动不已。 历经两个月日日夜夜拟定的方案终于定稿报到省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省委召开金沪高速方案专题会,石涛书记讲,“开发浦东新区是国家战略,事关我们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事业,我们江南省要坚决贯彻发展意图,把握住历史机会,推定金沪经济圈发展,这一次金沪高速一定要上马,无论如何碰到什么样的问题。” 省交通厅进行了专题汇报。各地市相继汇报了具体情况。 “全省动员,全民办交通这个口号是不错。苏南五市境内范围内高速公路建设资金,各市自筹四分之一这个方法好,谁投资谁受益,不投资光受益的事怕是兄弟城市都不答应。哈哈哈。鉴于减轻各市资金压力,用土地、材料、劳务等折价入股的办法也很贴合实际。项目商业化、投资证券化这个设计理念还是很先进的。但是这个方案没有考虑原材料、人工、土地征用费上涨问题,是不是还得细化一下,伟泽同志什么意见?” 林伟泽确实有担当,“金陵段成本变化的问题由我们自己消化解决。石书记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无非是股份多少的问题,我们宁可政府少点股份,也要今年列入议程。” “哈哈哈,难得伟泽同志这么有担当,其他市什么态度?” 好人都让金陵市和他林伟泽做了,没有人再提反对意见。 “好,这个项目列入省委督办重点项目,设立金沪高速公路建设统筹指挥部,让我们加足马力,油门踩到底,驶上快车道。” 散会后,石涛问林伟泽,“听说你们要搞科技兴市,很有魄力嘛。” “我们必须得做省委省政府的排头兵。” “哈哈哈,好,伟泽有魄力。” 金陵市动作很快,第二天就召开办公会议,组织规划道路的拆迁。 王龙武汇报,“拉近金沪地理距离,是我们贯彻‘科技兴市’的重要举措。上海市全国人才高地,通过高速公路黄金通道,可以把人才、技术、高新企业吸引到我们金陵市来。” 参会的人都露出会心的微笑,心想这大兄弟真能圆,居然能把交通和科技圆在一起。林伟泽端着茶杯也喜不自禁。 王龙武这次打了一个漂亮仗,回家时得意洋洋,嚷着让媳妇炒菜,要好好喝一杯。 “看你那出息样,领导给你一颗糖,你能甜七天。” “你不懂,我在金陵不容易唻,来一个漂亮的迎头彩是多么的重要,市里那帮人以为我是江北地区的干部根本不懂经济,像个乡下人。这么一搞,自此没人敢怀疑我的能力。还不值得喝一杯嘛!” “喝,喝,我给你炒菜去。” “宁宁呢?” “下楼玩去了,现在天天一放学就出去玩,作业也没好好写过一次。” “孩子还小,得逐步引导,不能强拔。” “你这几天忙,我没给说,宁宁这几天又喊肚子疼,不过不严重,我带他到医院看了。” “医生怎么说?” “变化不大。没想省里面医院看病更紧张。这次多亏了”沪商集团的贺建军帮忙,不然俺娘俩受大罪了,贺总鞍前马后的帮着联系金陵医科大的的权威韩冰,又给联系床位。你不知道这个韩冰多难约,俺排了几天号也没排上,人家一个电话韩教授就能马上给宁宁诊断,咱欠人家人情大了!” “这个贺建军什么来头?你怎么认识的?” “你别担心,人家不求你什么,在淮海市就见过的,他和林苗苗很熟悉来,我问过林苗苗了,她说这个人很靠谱。生意做得很大。”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知道他哪天朝我开口?” “你以为你多大的官,我不能放着宁宁不管的。” 瞿颖把菜端过来,王龙武却又不喝了,拿起筷子端起米饭吃饭。 晚上,瞿颖洗白白后搂着他要过生活,王龙武也兴趣不大, 勉强行事,草草了事。 于洋很快就从市发改委冯伟那里获得了省里要开建金陵高速的事,激动的差点没跳起来。这可是金陵市有史以来第一大工程,他于洋绝对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马上把冯伟喊出来喝酒,当天晚上就拿到了公路路线规划图。连夜组织人进行商讨。 “我要把离公路线最近的所有水泥厂、石子建材厂全部吃掉。王总组织人研究高速公路水泥、石子用料标准,所有符合铺路标准的建材厂要握在我的手上。李总出差去广东,把公路围栏等标准件标准搞清楚,我们要建个配套配件厂,尽可能吃到公路建设的红利。”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尽管贺建军行动也不慢,两天后沪商集团去收购石子厂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反馈回来的情况是,有个红星集团抢了个先。贺建军听了心里一愣,这么看,金陵市窝着一条商业巨龙啊,怕是以后在商海两个强劲的对手不可避免的要磕磕碰碰了。 贺建军没有气馁,他要顺着高速公路建设可能辐射的周边地区开发用力,一口气拿下了七个地块,并触类旁通的在浦东开发区拿下了一块上好的地块。等于洋转过神来也要介入土地开发时,发现金陵市高速公路旁上好的地都进入了沪商集团的囊中。 于洋很会来事,他很快摸清了贺建军的底细,这家伙居然是原省委书记翟柏涛儿媳妇的亲哥。于是他拨通了兴邦的电话。 “老弟啊,听说你又高升了,还没来得及给你摆升迁宴呢!哥哥有些失礼了。” “都是自己弟兄,别搞那些虚乎套子了,有事说事。” “选个时间,见一见,我的规矩之一就是绝不走你的关系办商业的事,这你应该能体会到。只想请你引荐一个人。” “谁?领导的话就当你这话没说。” “贺建军。” 兴邦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哦,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好,两边都是我弟兄,吃个饭问题不大。我来约。不过我有言在先,饭桌上不准谈什么买卖。否则没有下次。” “你哥哥我办事一向地道,你放心吧。” 兴邦转过头给贺建军打电话,说红星集团的老总于洋要约他吃个饭。贺建军笑了,“你的面子哥哥我给,这个于洋非池中之物啊。” “那好,明天晚上是周末,就明天吧,江南大饭店,晚六点。” 江南大酒店老总蒋培给兴邦安排了个雅间,兴邦先到了,坐在房间里摆弄他的文件。于洋的奔驰500sec停在停车场上时看到有另一辆同款500sec已经早早停在一角了,好多饭店伙计都围着看。于洋下车时,那些伙纷纷议论,今天江南大酒店可能有一场大戏上演。厨师长出门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菜都备好了么,搁这看西洋景,这个月的奖金还要不要了?”伙计们蒙头散去,厨师长自己叼着个烟圈围着两辆车转了一圈,妈的,这年头有钱人这么多嘛!你再有钱还不是要吃我做的菜,想到这厨师长的意难平才消下去一点,转头扎进他的厨房江湖颠勺去了。 于洋带了两盒古巴雪茄,一进屋就给兴邦上了一支。 “尝尝这个,老弟,没有关系吸不到这么正宗的雪茄烟。”兴邦就喜欢于洋这显摆的劲头。没有物质的加持,他这个老哥总觉得自己比别人少了点什么。 “还是有钱好,哈哈哈。我必须的吸你一支。” “嗯哦,开的这盒在饭桌上咱把它干掉。那盒没开封的你拿回家慢慢品。” “无功不受禄,怕是不好吧,洋哥。” “别废话了,我又不找你办事,我不能为了利益出卖我兄弟的大好前程。我们一生一世干干净净做兄弟。” “好,讲义气。这烟我收了。” 贺建军拎着两瓶茅台老酒就进来了。 “兴邦老弟,我还说哪天喊着国强我们兄弟一起坐一坐呢。这咱弟俩先聚上了,哈哈。” 兴邦站起来,“我来介绍,按年龄大小来,这位是于洋总,红星集团总,实力也是非凡。这是贺建军老总,沪商集团鼎鼎大名啊,哈哈。” 贺建军一把握住于洋的手,“老大哥,久闻其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有英雄气概。” 于洋也很客气,满脸微笑,“还是贺总厉害,沪商集团营商手段高深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以后还得多向老弟讨教。” 兴邦已经把茅台酒打开了,酒香四溢。撇了撇桌上的小杯子,跟服务员讲,“换大碗,今天我们要豪饮,你这小杯子不顶事。” 三大碗茅台酒泛指丰富的酒花,分外好看。 “来,两位哥哥,碰一个。商海沉浮不容易,能交个朋友,绝不交个对手。以后过招留一线,方便江湖好相见!” 两个商界大佬端起碗,三人一起干了。兴邦一句话,这顿酒喝值了。 第20章 白热化 四月满城的法桐顶着嫩绿的时候,淡绿色的绣球花迫不及待地压满了花圃里的枝蔓,一团团,一簇簇。省政府大院6号楼后的那棵四百多年的老紫藤,倾情演绎着李白的那首诗:“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正如紫藤的花语说的那样:深深的思念和执着的等待。兴邦等来了久违的升迁,副厅级,仍任省政府副秘书长。 把兴邦放到基础历练的想法已经酝酿好久了。石涛本想带着他到省委去,但那样确实会让这个年轻人的履历里少了一段基层主官的历练。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这一段必须补上,没有基层主官可能不影响你目前的仕途,但注定你未来的仕途不会平坦。他决定放兴邦去基层锻炼,眼下有两个地方有空缺,苏州和淮海市。苏州的经济体量和发展潜力要比淮海市强不知多少倍,去了前途似乎更明朗一些。但苏州太扎眼,把跟了自己六年的秘书放到那个位置上,势必会引起舆论的轩然大波。淮海的情况现在不容乐观,不知道兴邦此去能否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来。 兴邦一直忙于统筹金沪高速公路前期建设的征地协调事宜。江南省内段共248.21公里,涉及工程工程征地4.3万余亩,需拆迁房屋近50万平方米,其中涉及3万多座民居和400家工矿企业,难度可想而知。省政府出台了一个拆迁政策,明确了一个原则,就是保障安置被拆迁人生活水平略高于拆迁前,有个别地方提出实施等价补偿原则,这一条被兴邦直接否掉。 “我们老是讲某某某工程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人民群众就应该要深明大义。我讲人民群众都是好的,但是你不能因为你的工程建设是重大公共利益,就要求把老百姓识大体、顾大义的道德水准提升到他必须为工程建设让步上面上来。 圣人老子讲,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为什么‘无为’?,因为自然在‘为’!为什么‘不言’,因为自然在‘言’! 当然我们共产党人做事不会无为而治,我们更主动一些,是有为,有限度得为,手不能伸的太长!只为民谋利益,不为民添负担。是为人民服务,顺民心,听民意,听民言,真心实意做事情。 这三万多家普通的老百姓世世代代都居住在那里,你不搞工程建设,人家还会安安稳稳的住下去。世上有几大难,做人难,成家难,立业难。当然有女同志说真心难觅,青春难留,都很难。老百姓们肯为你这个工程搬家挪窝就是很大贡献了,将心比心我们不能搞等价补偿,要保障他们的生活水平一定要略高于现在的水平,不然我们的拆迁安置工作就是再做重复低效的无效劳动。安置房工程一定要高标准建设,哪怕政府搭一点,居住条件也要上一个新的台阶。” 看到有人议论,兴邦特意强调了一点,“这一点,补偿标准就这样订了,而且后面我还会不打招呼的明察暗访,不是我非要较这个真,给你们找麻烦,这个项目实在是太重大了,是我们每个市乃至全省的头号工程,马虎不得。” “还有一点,就是虽然我们眼下财力有限,一期只能建设四车道,考虑到未来经济发展,我们还是要尊重交通部的专家的论证意见,把六车道和绿化带的土地预征出来,所以这个控制线要扩围,绿化线内的地皮虽然目前不用,但是任何单位不得批准在线内建房子,搞场子,为避免土地闲置,种地是可以的。” 金陵市参会的有两个副市长,王龙武和高强兴邦都熟悉,散会后三人到他办公室抽烟,兴邦给每个人泡了一杯马陵岩茶。王龙武端起来品了一下,以前在淮海市时他也经常喝这个茶。茶和茶不能比,就是人比人气死人一样。和碧螺春相比,如果说碧螺春是大家闺秀,马陵岩茶就是乡野丫头。马陵岩茶带着一股北方彪悍的涩,叶体也是彪悍的二叶一牙。显然王龙武已经不太习惯喝北方茶了。高强一贯喝咖啡,茶对于他来说都一个味,他也不品,端起就喝。 窗外紫藤如瀑。 “还是省政府风景好啊。”高强一语双关。 “哈哈哈,再好我跟你换你也不愿意啊。”兴邦现在是副厅,高强这个曾经的小老弟已经先他一步迈入了正厅的级别。 秘书曹爽进来报政府简报,兴邦在上面画了一个圈交付印发。这是每日省政府领导上班时要放在桌头的内部参考信息,这是当年翟柏涛在省政府时,安排省政策研究室搞的收集最新政策以及相关经济学家对政策的解读,目的是让一帮领导们能准确领会上会的精神,以便具体指导日常工作,由于效果非常好,这个办被石涛保留下来,把他放在秘书处。 后面等着签字汇报的人都排成了一长队,兴邦自嘲他是排长。 “我每天只解决这一排的事。” “哈哈哈,你这个排长可不简单,这么忙我们就不打搅了,有空再聊。”王龙武站起来。 兴邦起身和两个人握手道别。送到楼下看着两个人分别坐了一辆奥迪100走了,心里不禁摇头,这个赵荣炳真有意思,明明可以一个人分管的事,他非要劈成两半搞二龙治水。 王龙武坐在车里看交通局递交过来的交通建设工程年度计划表,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和他的“金陵大交通”相去甚远。 交通局局长周朝先哭丧着脸在王龙武的办公室向他解释,为什么原先王定的几条主干道被拿出年度计划表,“王市长,主要是规划那边通不过,他们有个历史文化名称保护规划,推行‘保老城、建新城’,老城区‘双控双提升’战略’有一个‘永不拓宽’原则。” “什么永不扩宽,搞的什么乌漆嘛黑的名堂,保护归保护,也要科学保护嘛!保护的目的不就是要维护好、挖掘好我们的历史古建筑的文旅价值嘛?你把游客甩在几公里外堵着进不来,让他们用腿走过来吗,你有没有出去旅游过?” 周朝先不明就里,“这个我倒是经常做,我喜欢旅游,有句话叫你爬与不爬,山就在那里!” “游客旅游累了,是多一步也不肯走。没有交通系统把他们送到跟前,他们是不会进入你这个景点的。”王龙武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碧螺春,他对周朝先的回答很不满意,觉得这样的局长怎么能抓好交通建设呢。 “你去和规划那边对接,再争取一下,比如好多人都建议我们把市政府门前这条北京东路拉直接通,主干道弄个断头路算个什么事?大路不通,我们搞微循环行不行?” 周朝先能力不突出,但行动效率还是很快的,当天下午就给王龙武来汇报。 “规划局说了,请转告尊敬的王副市长,北京东路市政府门前段是万万不可拉直的,那个和平公园不仅是个难得绿地公园,更是一个历史遗迹公园,里面有考试院钟楼和还都塔。有什么问题去找高市长。” 不怕勇猛的对手,就怕呆萌的队友。 王龙武气的连下午的上元门水厂扩建工程调度会都忘记开了。拎着笔记本就去找市长赵荣炳汇报去了,最后几经协调,还是上马了模范马路、黑龙江路、钟阜路、察哈尔路、金镇公路金陵段一批工程。 晚上回到家,瞿颖已经做好了饭,宁宁扑过来叫爸爸。王龙武的气消了一多半,抱起儿子亲了亲,“洗手吃饭吧,今天菜看起来还不错啊。” 瞿颖笑着说,“都是你爱吃的家乡菜。” “那得喝一盅。” 王龙武吃罢饭,喝过酒,瞿颖端过来一碗盅汤让他喝掉。王龙武以为是茶,一仰脖咕咚一声喝了下去。晚上孩子睡后,两口子躺在床上,王龙武觉得身体越来越燥热,伸手把女人搂住,急切的扒光了女人的内衣裤,两人云雨起来。也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晚王龙武觉得自己勇猛无比,有使不完的劲。一身大汗后,两人都心满意足。 王龙武突然想起什么,问女人,“今晚你给我喝的什么?” “就是补品,我给你炖的鹿茸什锦汤。这个方子还是林苗苗从那个大医宗震岳的药方里看到的。我看你喝了还是管用的很。” “那个泇水村的宗震岳?翟柏涛的老丈人?” “是泥。” “那么好的名方都给林苗苗了?他宗家没人继承一点?” “这个我不知道。和咱也没关系。” “这你们就不懂里面的经济价值了。我搞这么多年工业,有些东西是可以申请专利的。商业推广到市场上就挣了大钱了。” “呀,纵有千虑,必有一失。你这么说,翟柏涛也是大意了?” “也未必,你不懂他,他这辈子只信奉一个原则,好东西一定要放在最懂的人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至于这个价值归谁,他不考虑的。” “那林苗苗不是得了一个大便宜。” “只能说好人有好报吧,林苗苗对咱还不错,尤其是宁宁的事帮忙不少。” “那你还和人家男人斗来斗去。” “一码归一码。官场只讲规矩,不讲人情。我和宗静涛斗只是政治需要。” “听说他到淮海市人大当主任去了,这回你们可斗不了了。” “现在我和他不在一个等级上。他已经正厅到顶了。我正厅才刚起步。” 瞿颖趴在男人怀里温柔的抚摸着他,当初她看中的正是他这种隐忍而坚韧不拔的奋发精神,只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男人能到今天这个社会地位。 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要完全抓住男人的心,还要牢牢抓住他的肾。瞿颖心里暗暗担忧自己年龄越来越大,容颜老去,抓住男人的肾怕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她紧紧的搂住男人的腰,胡思乱想中沉沉睡去。 外面一片黑,一片寂静。王龙武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想着白天规划局说的戏谑的语言就浑身难受。他感觉这个城市,至少是某些人在抗拒着他的到来。 黑夜给金陵罩了一层黑面纱, 整个世界安静了, 丑恶一同被埋进黑暗, 大家都获得了短暂的太平, 如果这时谁闹出动静, 不管对错你都打搅了清静。 我们不争辩不代表我们认同, 我们仅仅是想获得片刻的安宁。 明天的路不会平坦, 明天的事不会顺风, 明天怎么样, 其实你我都懂, 也许你在等三月的风, 也许他在等邂逅的影, 也许我在等一个晴朗的天空, 但我们不会再等他们讲话的声。 高强晚上有个公务宴,市建设局陈东组的局。下午开会议的是控制建材市场物资价格平稳有序汇报会。参会的有市发改委、规划局、物价局、各国资开发商、路桥公司、建筑工程公司以及住建局,主要都是高强分管口的职能部门和企事业单位。会开的晚了,吃个工作餐再正常不过了。说是工作餐,能留下来吃饭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过一进房间,高强就知道这个饭局不简单。每人桌前一个容量为150ml的玻璃分酒器,里面装满了浅黄色的酒,一看就是十年的老茅台。但由于没有看到酒瓶,大家也都看透不说透。酒桌上人的时候,喝的是碧螺春茶,烟是中华烟。菜看着一般,不过透着精致。这么低调而高端的局想必也不是陈东组的。 果然,高强落座后,陈东站起来说话了,“高市长,各位领导,今天这个局是我提议的,不过组局的不是我,是咱市建材集团柳总组的,所以这顿工作餐啊大家要感谢柳总。柳总来!” 从房间外走进来一个端庄万方的柳青,建材集团新上任的柳总。柳青一颦一笑之间尽显商业女强人的气场,美的惊心动魄。纵是这桌见多识广的男人也瞬间被柳青磁铁一般牢牢的吸引住。 柳青满眼含笑,直奔高强,“高市长,久仰大名。” “哦,大美女一枚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高强觉得握过来的手好软好暖,柔若无骨,不由得心里悸动了一下。 “高市长好记性,你在财政厅当厅长时,到我们单位参观过,我以前在总统府风景区做办公室主任。” “我说嘛!” “故人相见得好好喝一杯。” 柳青拿起分酒器倒满两个三钱的酒杯,大方的跟高强喝了一杯。陈东凑热闹,“干脆和高市长喝个交杯酒嘛。”满座哄堂大笑。 “高市长先吃菜,我这边打一圈。”柳青公寓酒宴规矩熟的很,和陈东碰杯的时候,她连灌了陈东一壶酒,把陈东灌的说话是真迷糊了。高强心里暗道这个女人不寻常。 其实今天会上议论最多的就是这家建材集团。早几年这家公司都发不起工资,好多职工都上区里甚至市政府上访。打去年起,这家公司居然起死回生了,实力大增,今天组这酒局就证明人家实力不浅。只是大家不知道的是,这家公司已经被于洋买了下来,又把10%的股份留给市公用事业管理局,目的是保留它继续使用这个国资背景的壳。 于洋不出面,挖来柳青当老总,出头露面公关市场都是她。前不久拿下的几家水泥厂、石子厂都是用这家国有建材集团打头阵,拿下后又转给红星集团。 最近水泥、石子价格上涨,一方面是建筑市场火爆,产品供不应求有关,但更多的是这家建材集团和红星集团联合能控制市场价格往上浮动。 酒桌上,一圈下来,除了陈东,大家都才刚刚热好了身。柳青端着酒杯在第二圈开始前讲了一句话。 “我们建材集团是国资公司,受政府培育了这么多年,现在还能吃好饭,我们要感恩回馈。不管建材市场价格怎么涨跌,我们供给在座的各位公司都始终低于市场5个百分点。” 大家都说好。柳青说不过我有两个条件。有人起哄说我说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嘛,你这条件肯定苛刻,那5个点肯定不能白给。 “都拿出点肚量来,我们建材集团可是很讲交情的。我的条件一是大家这圈把自己跟前的酒都清空,我们好打第三圈。” 一桌子人都笑的肚子疼,这也算条件?这么好的酒你不劝我都得喝完。因此没人反对,纷纷把酒干了。 “这第二个条件比第一个还简单。你上我这拿货,我便宜你5个点,口说无凭,有书为证。咱们是不是得立个合同啊,任何时候你拿这个合同来,我在与不在集团都认这个账。”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大家说这么办很合理,合同呢,拿来我就签。柳青一拍手,进来十个礼仪小姐,每人手捧一份拟好的合同。 “签吧,各位老哥。” 局到这份上了,不签面子上过不去,再说这也是有利润的活。有人说做生意做到这份上,你柳总想不发都难。 只有高强笑而不语,他知道柳青此举一举拿下了金陵市至少一半以上需求商的门票,商业手段可谓了的。 见大家签了合同,他笑着说了一句话,“互利共赢,是好事。但你柳总不能垄断上游产业端哦,不然你这上下游一统,很容易操纵市场。我有言在先,谁操纵市场,我是要出手的。” “高市长放心。我们只会为金陵增辉,不会给政府添麻烦。” “各位,为了永远的5%,干一杯。” “永远的5%!” 酒宴散场前,建材集团为为每位客人准备了一份薄礼,一件海螺衬衫。礼品不贵,特别之处在于每个人拿到的都是自己正好的尺码,合适的颜色。柳青的公关能力可见一斑。 第二天,一大早七点钟,高强的小飞鸽又滴铃铃的准时穿过门岗。李晓已经适应了这个副市长的工作节奏,高强一脚踏进门时间大概在七点零五左右。李晓在这个时间点把茶准备好,把铅笔削好,把待批文件摞在桌上按轻重缓急码好,顺便把卫生打扫了一遍。 “高市长早。” “早。哦对了,送你一件小礼物。” 高强把昨天酒宴上的衬衫扔给李晓。 “你悄悄帮我办一件事,查查这家建材集团的底细,越详细越好。记住私下进行,这是半官方的。” “好的。” 看见高强低头批文件,李晓拿着衬衫高兴的回到了自己办公室,海螺衬衫是个高档货,平时自己可不舍得买。拆开包装,青灰色的全棉磨毛的感觉就是让人赏心悦目。欣赏了几眼赶紧把它放进底下的抽屉柜里。 七点半后,前来找市长签字的人都到他这来先报个道,李晓先过一遍文件,然后让符合签字的往市长办公室门前排。看起来今天是个加强排,高强这个排长任务不轻。八点半还有个市长办公会。 虽然前面有李晓过滤,但高强也不是什么字都签,他会问的很详细,你汇报的和文件里有出入,他就会让你拿回去重新修正过后再来,李晓管这关叫“回炉。” 高强不签字也不退回的文件,一般都需要这个部门的一把手或者分管领导亲自来汇报或者开会讨论的。李晓管这叫“卡弹”。下面单位最怕卡弹,因为到底卡在哪里高副市长是不会吐露一个字的,你只能把工作从头到尾捋几遍,把工作措施或报告再反复自查一遍。到最后拿到市长的签字恐怕得折腾好久。不过效果还是立竿见影的,好几家单位卡了几次,局长都急的骂娘,亲自带头“排雷”,再报上去的文件或报告就更加科学合理。这种既不批评也不指点的工作方法还是高强的老岳父江河同志的独门绝技,现在被他这个女婿完完整整的继承下来了。 当李晓说出于洋这个名字时,其实高强已经猜个七七八八了。能把官场琢磨如此清楚,对运行机制如此稔熟的人非体制内极高层次的人莫属。 于洋在江南省委的时候就是个争议性极大的一个人。手段了得,能力是极强,领导有问题,他就会有答案。别人谋事,他主要谋人,不是以事论人,而是以人论事,分你的人,我的人,搞小圈圈,讲哥们儿义气,把对人的情感上的亲疏或好恶,转移到对其人所办事情的支持或否定上。虽分亲疏但不整人,人还不错,在他和兴邦这些当年刚工作的人来说于就是大神一般的存在。 跟着汤士坤在省委多年,汤冲击省长未果到了政协,他也跟着过去,忠诚没得说。汤去世后,他就彻底退出政坛石沉大海,没想到这么多年竟成为一个隐秘的大商。 高强在于洋眼里和兴邦比又不一样。兴邦和他是兄弟相称,也是以兄弟相待。高强算不上兄弟,以前连跟班都算不上,不是攀上了江河这棵大树并做了东床快婿,仅以能力而论他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人无完人,各有其用,兄弟做不成,但此人可以共事,尤其昨天柳青给他汇报了酒宴的情况,让他更坚定了这个判断。于洋的商业版图里开始培育高强这条线,别管冷灶热灶,先把火点上。 机会不是等来的,机会是创造出来的。 历史的飞轮来自不断试错的增量变化,创新靠重组来推动,这适用于各种各样的事物,远不仅限于有基因的生物,这也是经济、金钱和社会变化的主要途径。在万事万物演变中,虽然个人行动和努力阻止不了增量的、不可抗拒的、不可避免的变化,但有利于自己的机会还是能创造出来的。 很快机会就来了,柳青获得一个消息,金陵市正在为大校机场搬迁事宜忙的一头遭,报了几次方案也不合适,邓老路过江南时石涛在火车上又汇报了一次建设新机场事宜,说江南这几年经济发展的厉害,老机场已经支撑不了旅客和物资流量了。老领导赞成建。新方案紧锣密鼓的又报上去了,不过又是没有动静。 石涛让省政府和金陵市密切跟进这事,不过事情很难办,折来转去,工作落到高强手里。高强刚接手也是一筹莫展。 李晓进来汇报,建材集团的老总柳青来汇报工作,见不见? 正常个情况下,柳青这个级别是没有资格跟市长汇报工作的,但高强抬手看了看表。“让她来。” 柳青风情万种的来了,高强此时没有心情欣赏美。 “有事说事,给你五分钟。” “高市长日理万机,我只用你一分钟。听说贵市机场建设申报方案受挫,我想我们公司能尽一点微薄之力。” “哦嚯,柳青好大的能量。” “不是我,是我们于总,他在上面还有点人脉。反正你给个机会,死马当活马医,多走一条路试试也没有什么负面效应。” 高强想想也是,都是为了金陵建设这个目标,多条腿走路没有坏处。 “既然柳总、于总这么热情,我恭敬不如从命。” 很快,高强于洋一行进了京。 于洋先带着于洋去了琉璃厂华宝斋。 老板吃惊不小,“吆喝,于老板好久不见哦,您上次寄存的东西还在。” “好,我这就给你取去。” 老板从店后的库房里搁架上取来一个油纸封的卷轴,拿过来让于洋过目,打开卷轴还是南阜老痹左手的隶书对联。包好后又轻车熟路把车开到酱坊合同,推门就进,比跟汤士坤上次来的还熟。汤士坤死后,于洋没有断了这条线,和二哥打的火热,他红星集团还有二哥的股份,这几年合作的还算愉快。 “二哥,这是去年的额外分红,你收着。” “我不懂字画,老爷子懂。回头让他鉴赏一下。这位是?” “忘了介绍了,这位是金陵市副市长高强同志。” “这么年轻,失敬了。” 谷老正在书房写书法。二哥把那幅隶书对联铺在书案上的时候,谷老赞叹不已。 “我这辈子是练不到这种地步了。是南阜老痹左手的真迹!笔风老辣。你哪里来的?” “公司分红,于洋知道我不喜欢钱,他以画抵红利了。” “现在古玩字画涨的满天飞,我已经不再收藏了。以后少拿这些给我看。” 二哥嘴里答应着。伸手把放大镜递给父亲,谷老的癖好就是研究字画,随着放大镜的缓慢移动连声喝彩。良久才放下镜子坐在躺椅上和客人聊天。 “小于做生意没打什么旗号吧?” “老爷子放心,我做的都是小买卖,用不着打您的旗号。倒是高市长想给您汇报一下金陵机场的迁建问题,原来的老机场严重影响古都的经济发展,尤其影响该市航运业发展。” “金陵市我去过多少次了,那么大一个都市机场还是军民两用,又在城里,确实不大配套。我管计委,管过基建,管过特区、当然也管过航空,不过我退休几年了,还能说上话么?” 高强给谷老介绍了机场选址的三个备选地和相关资金、建设方案。 “谷老,其实我们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我们金陵市今年高举‘科技兴市’战略,力争把我们市打造成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努力发展外向型经济,在经济上建成不是特区的特区。” 也许是这句话感动了谷老。 “你们去拜访一下大邹,地方经济建设我们要大力支持嘛。” 谷老打招呼还是挺管用的,晚上大约9点左右等邹的汽车进门,于洋和高强就去敲门,开门的是邹夫人叶大姐,两人自报家门,要拜访一下领导。 “预约过吗?” “没有,拜访绝不超过5分钟。” “都那么说,来了半个小时都走不了。” “放心,几句话就走。” 这时邹已听到声音,就说让进吧。 坐下,呈上资料、请示。只汇报两句话:一邓老、谷老赞成建,二是日本商人说,我到上海两小时,从上海到金陵开车要八小时,坐飞机不是堵机就是晚点,你们这个古城不欢迎外商嘛。 邹说国家困难,要治理整顿,一般不上新项目。高强赶紧说,经费紧张我们自筹解决。邹笑了,说看看吧。 高强和于洋赶紧站起身来告辞。 叶大姐很高兴,“你们倒不墨迹,你不知道老邹天天有多辛苦,白天忙了一天,晚上还有同志在门口堵着。” “谢谢,谢谢叶大姐。” 高强很高兴,要请于洋吃北京烤鸭。于洋也没客气,在饭桌上又要了一瓶汾酒。打开瓶盖倒了两杯酒,“你是的好好请我一场,来吧,今天喝个痛快,这一瓶不干完不能回宾馆睡觉。” 关系不是在酒桌上建立的,但一定是在酒桌上加深的。 很快,邹批了江南省即金陵市的机场迁建报告。几位领导都圈阅同意了,国家计委下达批准书。 金陵机场是两用机场,那边还得军区那边去协调。如果成功是一百步,这次金陵市至少走了五十步。 市长办公会上,赵荣炳既表扬了王龙武搞金陵大交通搞的好,又高度赞扬了高强机场迁建搞的好。 “说白了,拉近与上海的距离,甚至拉近与世界发达国家的距离,我们就能更好的把人才,高端人才吸引进来,就能把新兴产业的领军人才吸引进来,人才来了,配套产业来了,我们金陵市才能实现产业升级转型,我们要打造金陵的高技术、高利润、高形象的三高基地。尤其是二十一世纪最富生命力的集成电路、半导体、生物制药产业,我们都要占有一席之地。” 高强把这次进京的情况及时给兴邦反馈了,兴邦也很兴奋。 “老弟啊,行啊,这么大能量,路子很深嘛。你自己去的嘛?” 高强当然不会把于洋说出来。但兴邦不会猜不到他。放下电话,兴邦沉闷了一会,有时人啊,机会总想抓的死死的,殊不知为了抓这个机会可能会为此付出很多很多,多到不能承受其重,但目前看还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兴邦不想在高强最兴奋的时候给他泼冷水,毕竟人都是喜欢锦上添花。 看着杯子里的马陵岩茶沉到杯底,端起来抿了一大口,苦涩的感觉占领了舌的味蕾。窗外的紫藤开的正浓,藤下绣球花铺盖如雪。 兴邦下个星期就要远赴淮海市任职了,省委刚刚决定任命他为淮海市市政府党组成员、副市长。 第21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人前风光无限,人后甘苦自知。 兴邦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直挺挺的躺在沙发上歇着,累的连饭都不想吃一口。林玲心疼的过来给他捶背按摩。 虽说林玲也在体制内,但单位性质和岗位不同,工作相对轻松,忙起来一天撑死办个三五件事就不得了了,说闲不闲,说淡不淡。还能早回家带个孩子做个饭。 男人就不同了,像个陀螺样连轴转,一天不带喘口气的。虽说官位上来了,但身体也耗损的厉害。 “你呀,别那么操心,是你的不是你的活都往自己篮子里装,又不是菜!你看看人家汪品立,级别和你一样,但人家多潇洒,天天红光满面的,再看看你跟吸了大烟似的,脸都瘪了。” “嗯,不光脸瘪吧?” “去,洗洗手吃饭吧。” 男人搂住女人要有所表示。儿子宗旭拿着一本彩色图画绘本过来。 “爸爸,给我讲讲这个孙悟空!” “好,我儿子喜欢看啥,爸爸都给你讲。” 宗旭把手从女人衣服里抽出来,搂住孩子给他讲故事。 “你看,哪个是孙悟空……” 林玲起来去看汤熬好了么,今天喝小豌豆麦仁汤,健脾胃、安心神、气益除热。 吃饭时兴邦问老婆,“玲玲,下个星期我就去淮海市了,你们娘俩跟不跟过去?” 天天想着男人升官,盼着男人晋级。这男人真要下去了,林玲还真舍不得。 “能不能不去,或者晚去?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你以为是过家家,开什么玩笑。” “淮海冬天太冷,夏天太热。孩子不大适应,再说你说不定两年就又调回来了。” “那我孤身寡男的你不怕我跑别人被窝里去?” “想的美!定期回来给我交公粮。” “要是苏州你去不去?” “那肯定去,苏州不比金陵差,离的还近。” “原来考虑我去苏州的。” “呀!太可惜了。” “官场可惜的事多了。” 宗旭把最后一口米饭掺点菜花扒进嘴。又叨了一只知了猴吃进嘴。“你说这玩意怎么这么香!吃不够。” 孩子已经睡了。两个人在厨房洗碗。林玲转了一个话题,“王龙武从淮海来的,以前来金陵总上要家坐坐,这次好像没来吧?” “人家奔的不是你,目标是书记。只因我是书记的秘书,人才来走走,客气一下,你还真以为他和我关系铁啊,不过算熟人罢了。再说了,他现在级别还比我高一级,上你家来,咱这个小庙装不下人那个大佛啊。工作上也接触过几次,不像以前那么热乎了。” “算了,就当我没说。一胎傻三年,生了宗旭我脑子好像不够用了。” 兴邦温柔的抱住女人,“给你讲个笑话,讲一讲我们淮海人的尴尬。淮海市是一个处在南北分界线上的城市,它以北称为北方,以南称为南方。城没有争议,争议的是淮海人,他跟北方人说自己属于北方人,北方人说只有黄河流域以北的人才是北方人。他又转过来跟南方人说自己是南方人。但南方人说只有长江以南的人才算南方人。淮海人说那我自己是中原人,河南说只有我们才算中原。 淮海四不靠。淮海人只好称自己是淮海人。” “哈哈哈,还真是唻。那我这个淮海媳妇算什么?” “你趴在我身上你算十分之一北方人,你自己躺着你是南方人。” “呸呸呸,你真恶心!” “你过来,我让你做北方人,你让我做南方人。” 林玲拗不过兴邦,转身抱住他,轻声跟他说去卧室。 “去什么卧室,我是厅长,就得在厅里。” “哎呀!” 兴邦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金陵的天热起来了。 石榴花开满淮海原南山的时候,兴邦走马上任来淮海市做副市长。站在古黄河岸边,看着连绵起伏的山峦,不禁感叹淮海形胜。 触景生情,吟了一首《咏春》 原上草, 泥春燕, 红杏催春来, 最好四月天。 鹊北来, 人在田, 洲头鱼欢暖, 故乡夕阳炊烟。 岁河墨, 烟海白, 苍耳轻粘依, 童群嬉闹酣。 天地不仁时沧桑, 别意留白始尽欢。 进城这天是礼拜六,下午的市政府已经没多少人了,都急慌慌的回家过周末。 政府办主任杨淳冰也把茶杯里的茶叶倒掉,涮了茶杯,坐在沙发上掐着表消磨时光,准备一到四点他就回家,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老杨已经做了十年的办公室主任了,人有几个十年,从小杨做到了老杨,座位都磨出茧子来了。他已经疲沓了。去他妈的,老子就是正处退休的命,爱咋咋的。 桌上电话响了,“杨主任,有个省政府牌照的车进来了。” 杨淳冰蹭的一下站起来了,省政府,没接到通知哪个领导来啊。旋即一想难道是兴邦已经提前到了? 又想起十年前接他堂叔宗静涛的情景,这家人上任倒是挺赶早!说是有情绪,来了任务他还得屁颠屁颠忙前忙后。 快步跑到楼下,正好赶上兴邦下车。 “宗副市长,欢迎来淮海。您提前打个招呼我去南城接您去呀。” “老杨,都是老朋友了,别说外气话!走,办公室聊天。” 这次杨淳冰吸取了前几次准备不足教训,把兴邦的办公室布置的妥妥当当。陪着兴邦上了二楼,208室,房间有二十个平米。都是崭新的全实木办公桌椅。 兴邦递给杨淳冰一支烟,两人开始吞云吐雾。 “老杨干了十年主任了?” “是呀,我都伺候了两任宗市长了。” “哈哈哈。” 兴邦呛的咳嗽起来,看见杨淳冰的脸色有点难看,旋即说到,“你也是时运不济,官路不畅,要不是两年前拐卖妇女大案想必你也是个副厅了吧?” “那年我可是排上号了,摊上这么档子大事,宗市长非要勇挑责任大担,我也没好意思再提,就耽误了。” “你今年多大了?” “51周岁,虚岁52了都。” “嗯,是到坎上了。你呀,老办公室了,干过政办的人都知道这活苦,不像别人眼里那么风光。你干了十年整!没有功劳有苦劳,这样吧,我向上面提一提你的情况,组织考核过关,你过硬没问题,副厅待遇还是有希望的。我们不能让同志们流汗又流泪。” 杨淳冰的眼眶子有些红,哽咽了,想说什么又生生咽了下去,埋头抽烟,烟嘴子抽的都滋滋响。 “当然也不是咱是老相识我就拔你,关键还是从工作角度出发,以后政办的工作会更忙,我呢三十三四岁,你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也跟不上我的节奏。你得给年轻人让路啊。” “宗市长,我天天都心急如焚,官场不进则退,我这个办公室主任上不去,下面年轻的同志都急死了。我成了拦路虎了,我都计划实在不行我都得打辞职报告了,我怕别人搁我背后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呀!” 一支烟抽完,兴邦要言归正传。“你去把市政府今年的重点工作年度计划和工作进度整理个材料给我,越快越好。” “好的,我马上办。” “今天我到淮海的事先别扩散,我提前来是要办点私事,明天我回老家看看。” “好,好。” 杨淳冰退出去,心情非常兴奋,总算有个盼头了,为了升个副厅,他这个办公室主任把一头青丝熬成了白发。把光滑的额头拧成了川字纹。 回到办公室,杨淳冰本想安排几个年轻人一起把材料整出来,没想到连个人影都没有,走的一干二净。他摇摇头,只好自己埋头去搞。 兴邦喝了一杯茶,给三叔宗静涛打电话,来了淮海他得拜访一下三叔。如果在会场上见叔侄俩就显得太见外了。 出了门先去食品公司买点烟酒,又顺路买了一兜子苹果,一把香蕉。两手沉甸甸的去了和民一号院。路不远,拎着东西走就不近了。800米的路东西勒的他手生疼。刚拐进巷口。就看见一个小孩一个劲的打量他。 “兴邦哥?”孩子脆生生的叫了兴邦一句。 “哦,汉成啊,都这么高了,刚才没敢认呐。” “妈妈让我在巷口等你,我来帮忙拿点。” 解放了一只手,兴邦顿感轻松。 “上几年级了?” “初中一年级。” “哦,哈哈哈,是个秀才了。” “嘿嘿,我妈说只要好好学,我以后也能让南大,跟兴邦哥一样唻。” “哎,你得上北大!咱不能老往南边跑。你传家哥以前就在北京上大学。你见过他嘛最近?” “见过几次,他现在是个大老板,开的是那什么车,带个方向盘的标志。” “奔驰?” “可能吧,可能还没走,在淮海要谈一个什么大生意。” “哦,那可得见见。” 说着话,就到了家门口。宗静涛和林苗苗站在门口等他。 “三叔,婶。” “走,进屋进屋。” 宗静涛住的是一个二层小楼房,不大的院子里也栽了一棵木绣球花。 “吆,三叔,这花可不常见。” “哈哈哈,还是去你们省政府开会看着好看,我问了园丁才知道是木绣球花。人家送了我一棵小的,我还给他买了一包烟。你看这都三年了,长的多好看。” 木绣球的花大如斗,圆润如球,雪白如玉,看起来非常清丽,惹人喜爱! “进屋吧,你婶做了一桌子家乡菜,我们好好喝一杯。” “好,好几年没吃过老家饭了,怪想的慌。” 林苗苗往桌子上端菜。四个菜,菠菜粉条,辣椒炒鸡蛋,辣椒炒干烤鱼,还有一份冬瓜排骨。 宗静涛今天高兴,开了一瓶山西汾酒。 “咱爷俩喝酒,恁娘俩吃饭。” 林苗苗给汉成递了一张潮牌烧饼,把菜一夹放进烧饼一卷,吃起来很带劲。汉成正长身体的时候,一顿能炫三个饼。 “来,兴邦,干一杯。”山西汾酒喝起来绵甜甘润,醇厚柔和很顺口。 “玲玲和孩子不过来吗?”林苗苗问道。 “她嫌北方夏天太热冬天太冷,不愿意来。” “这傻妮子!”林苗苗把盘子往兴邦那边顺顺,心里想林玲啊,你的心真大。这么正当年的男人你也敢大撒手。 “那你住哪?不行就住三叔家,我家有一个房间,收拾出来给你。” 宗静涛笑了,“别费劲了,一个副市长住你家,你不费劲他还不得劲呢,外来市政府的领导没带家属的按惯例都住二招待。” “是呢,三婶,都准备好了。来三叔,碰一杯。” 爷俩又干了一杯。 兴邦也被汉成的吃相馋毁了,也拿起一个潮牌烧饼吃。 “还别说,南京啥都好,就是买不到这种烧饼,南京人没吃福哦。” “兴邦哥,现在你可以做个幸福的淮海人了。” “顿顿能吃三烧饼,不辞长作淮海人。” 哈哈哈,兴邦自己都笑了。吃了饭兴邦跟着三叔去书房说会话。 宗静涛喜欢抽大前门,他递给兴邦一支。“这烟劲大,冲的很,不知道你能抽惯不?” “嗨,我啥口粮都行,不挑。” “听说王龙武在金陵干的不错,天天拆拆拆,淮海都喊他王拆迁。” “嘿嘿嘿,是拆不少,到金陵就要甩开了膀子干,被高强一个软钉子给顶回去了,古都不比别的地方,到处都是文物古迹,拆了就没有了复原不了,得慎重,王龙武有些用力过猛了。” “他我还不了解嘛,一心想做大官,哈哈哈。” “现在市长是咱东路人?” “嗯,学财经的,胆子小的很,谨慎。” “哦。” “有些事找他他拍不了板,还耽误事,得直接找书记。” “呵呵。” “淮海这经济有好转,最近上面政策又调整,挤压的问题比较多,你的担子很重,没有一年半载你理不顺,一开始不要急,先稳住阵脚,不能跑,地方有地方的特点。不能拿你在上面的经验硬套,多走走看看,先摸摸情况。” “好,我已经让杨淳冰准备基础材料了。” “老杨这个人,可惜了,时运不济。我有点对不起他。” “我都会考虑。” “好。” “那我走了!有空我再来。” “一家人,常来常往,也别带东西,我不收礼,哈哈哈哈。” 兴邦走出小院,天已经黑了。 淮海市,一座很有感觉的城市。千古龙飞地,几代帝王乡!历史文化源远流长。 淮海人被排斥在北方之南,南方之北,中原之东,好像被孤立了,只好拼命发展自己的经济和文化。因此淮海文化很强悍!淮海人饮食文化也彪悍的很,自成一个菜系,淮海菜。揉南北风采于一体,杂东西通衢烩炖一锅。菜辣、咸、鲜。所有来旅来商的人都喜欢淮海菜,淮海饮食不排外,自带黏人属性。 但淮海如此丰富的底蕴为何没有跻身国家一流旅游城市,苏东坡这个人应该是有大功的。 苏太守为淮海留下了放鹤亭,庖制了东坡肉,也拆了淮海最着名的一颗明珠霸王厅。 那么苏轼拆掉的霸王厅到底在淮海的哪里呢?苏轼自己没有讲,司马迁兄弟写的《史记·项羽本纪》也没写清楚,只说,“楚霸王,王九郡,都彭城” 。 但苏轼建设的黄楼伫立在黄河古道边,它的建筑材料就是从霸王厅那拆来的。项羽是个人杰,他的西楚霸王宫自建成以来,历经汉、三国,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屹立了1277年风雨雪霜而不倒,无人敢用,长期废弃无人敢碰。到了在苏太守这里就麻烦了!在苏太守眼里,什么也没有比政绩工程重要,拆了盖他的黄楼,谁的殿也不行。 兴邦喜欢研究历史,他走在回龙窝这个地方,往南看见南山戏马台,琢磨着这里应该是霸王宫的正南门。 哎,历史已经逝去,英雄不可追! 看见了南山,就爬一次吧。山不高,海拔也就七十米,气势可不小,登上去可俯瞰整个城市。四处看一圈就能看出淮海四周的山峦把淮海城围成了一朵盛开的大莲花,黄河如带自西北入城,打东南出城,给这座城增添了万千气象。城中几座山就像莲花上的莲花蕊,每个蕊里都埋藏着楚王大陵。 夜晚的城,灯火阑珊,人间烟火。看不够! 从山西下山,是一条青石板路,走起来很有意境。下了坡没多远就是淮海的主干道中山路,往北走一百米,就到了市政府第二招待所。 兴邦记得杨淳冰说是二号楼的508,以前陪石涛书记来淮海时都住这间房子。熟门熟路上了楼,刚走到楼梯口他的胳膊就被挎住了,那温柔的感觉蹭的一下又上来了。 “又是你,孔红梅,还是那脾气,读几年书也没改改?” 孔红梅三年前的青涩彻底没有了,出脱的成熟大方,浑圆的身体由内往外散发着女性的柔性美,一双大眼睛水波荡漾。 “兴邦哥。” “哎,以后可不能叫哥了,别人会误会的。看你穿这身衣裳,想必你现在是升职了?” “对,我现在是客房部部长,工资涨了好多呢!” “哦,呵呵,恭喜你,好好干,很有希望嘛。不过我警告你啊,以后少往我这跑啊,尤其是晚上。” “哟哟哟,我又不是老虎,我还能吃了你呀,除非你定力不够!” “看起来你这书没白读,小嘴比以前还能叭叭。” 孔红梅用房卡把门开开,把市长让进门。 “这屋一切都是崭新的,你尽管用!以后我照看你。” “忙你的,忙你的。哦对了,有没有地方志或者年鉴之类的。” 孔红梅已经把茶泡好了,“有,我给你拿去。还有一个淮海作家写的书你看不看,都是以淮海市的人和事为原型写的。” “淮海市还有这种人才?这里不是称作文化沙漠嘛?一起拿过来我看看。” 孔红梅高兴的去找书,兴邦的来她高兴的,打心里她认为兴邦是她的一个贵人,虽然现在对她帮助也没多大,但她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感觉,她会再次借着兴邦的东风飞起来。 孔红梅抱着一大摞书进来时,兴邦笑了,“吆,太多了,太多了,看不了那么多,你把我当成个书呆子了。” “也不是每一页都看,你们领导都是捡重点,跳着看。” “哈哈哈。忙你的去吧,你也要多读书,多思考,以后好进步。” 兴邦等孔红梅走了以后开始翻看地方志。淮海地方志写的很好,文笔功夫很深。他留意了一下地方志的编辑们,有一个人的名字吸引了他:余明。 这个余明不会和写那个《黑色风暴》揭开淮海市黑幕的记者余丁有关系吧,他好像记得余丁的父亲去了南方一个地方任要职。 书看的两眼都冒金星了,得关灯休息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是想家的时候。兴邦躺在床上想着媳妇睡了没有。如果他在淮海三年,就得两地分居1095天,难熬啊。 人有七情六欲,想的是家长里短。 干部们也不例外,不过他们还要操另外一份心,就是自己管的一亩三分地的发展,经济搞不好,城里的百姓就过不好,老百姓土话讲的透彻,当家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白薯。老百姓称州县主官为父母官是期盼大领导们能爱护自己子女一样爱护百姓。父母官的出处来自《礼记·大学》“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兴邦在脑子里盘算着他打开淮海经济发展的第一把楔子到底要下在哪里,千头万绪,好像哪件事都急,但哪件事又都不好办,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第二天五点半,兴邦就醒了,他的右眼一直跳。 哎,这奇怪了,赶紧去卫生间洗了洗了一把脸,穿好衣服出门晨跑,先往西跑到公园,再从南门跑到龙飞山,沿着山再跑回来,不多不少刚好三公里,一看表用了25分钟。 六点钟,在小食堂吃早饭。一碗白米粥,一个鸡蛋,四小截萝卜卷,一小碟辣疙瘩咸菜。兴邦吃的很开胃。一抬头,看见2号楼门前杨淳冰抱着一摞材料在徘徊。 兴邦心里突然一跳,难道老杨昨晚一夜没睡开夜车整理市政府重点工作报告,就因为他兴邦说了一句越快越好! 赶紧站起来把杨淳冰叫进来。杨淳冰两眼通红,脸色不太好。 “你这个老杨,我让你快没让你拼命!赶紧吃点,回去睡觉。” 兴邦给杨淳冰端来和自己一样的早餐,又给加了一杯牛奶。杨淳冰哆哆嗦嗦的吃完后,状态好多了。 “那我走了,宗市长。” “你等一下。” 兴邦让招待所派辆车把杨淳冰送回家。看着杨淳冰那一头花白头发,微微驼弓的背,突然眼睛发酸。杨淳冰上车前抬头的一刹那,兴邦给他招了招手。 看着老杨送过来的材料,兴邦的脸色铁青,连孔红梅过来打招呼都没回应,吓得小美女一吐舌头溜了。大约七点钟,陆陆续续有人进餐厅吃饭,兴邦才把材料收了。 他今天得回老家一趟。招待所要派一辆奥迪100,被兴邦拒绝了,自己开了一辆桑塔纳走了。 在商场和市场里买了一些东西,用了一个半小时才开到泇水原。上了泇水大堰,故乡的风吹来熟悉的泥土的芬芳,故乡的河流淌着儿时的眷恋。 时间真快,一晃眼,他都三十而立往后了。 到了家,父亲嘉恒正在准备背着背篓下地薅草喂兔子,老娘黄巧云这两天眼睛害眼病,正滴着眼药水呢,下不了地。 “爹。” “嗯?兴邦啊,你怎么来了,从南京来的?” “淮海,我调来当副市长了。” “啊,降下来了?犯错误了吧!” “嗨,平级调动!” “哦,搁哪不一样!走,进家。你娘正在烙油饼,你有口福了。” “那得好好吃。” 黄芩看着儿子来了开心的不得了。 “我的儿!又瘦了!” 伸手撕下一块饼塞到孩子手里。 “趁热吃,刚冒芽的花椒油烙油饼别提多香了。” 兴邦接过来,吹着热吃,比山珍海味还香。 “你奶奶搁东屋,你给捎一块去。” 东屋里黄巧云摸着孙子的肩膀。 “都当这么大官了怎么还这么瘦呢!我怎么看哪个官都吃的肥溜圆,兴邦啊,你的牙口吃不惯官家饭吗?” 兴邦被奶奶逗乐了。 “奶奶,我是暗地里肥,贼不偷。” “嘿嘿嘿,摸着怪结实,就是不胖。我那孙媳妇和重孙子呢?没跟来嘛!你可得好好疼人家。” “这次没来。” “哦,下次一定记得带来我看看,我是瞅一眼少一眼了。” 兴邦眼睛有些红,赶紧捡高兴的事说。 黄芩瞪嘉恒一眼,“你那个背篓子你想背到什么时候?还不去炒两个菜去!” 嘉恒一摸背篓子还真背在身上,一拍脑袋,“我这脑子,也不行了。炒个土豆丝,再拌个凉菜,你昨天掐的那个枸杞头不错,焯了和豆腐干切碎加点盐挺好。” “行,赶紧弄。” “会不会太简单了?” “自家人吃啥都行,他官就是当到天上去,还吃这菜,还说这饭香!” 第22章 人分三六九等 “两个菜实在少了点,虽然是咱儿子,毕竟是副市长。我让兴家来帮忙炒多炒几个。” 兴家听说兴邦哥回来了,很兴奋。“管,大伯,我马上到。咱别的不行,就颠勺在行,大小是个厨子。”兴邦除了在家里种地,还跟人学了一门炒菜的手艺,四里八乡红白喜事,去帮忙能挣点辛苦钱。 “你爹呢,回头一块喊着一大家人吃的热闹。” “哎,知道了,你先回。” 栓柱赶着驴车把农家粪撒在农田后,就悠闲的坐在车把上往回走。老汉对眼下的光景很满意,没有什么烦心事。想起以前爬山时一个无名氏刻的一首诗很有意思,便用一段“京白”念了i来:山巍水长,春繁秋藏。 生生勃气,威吾风扬。 青青子衿,何缺柱梁。 山河万里,芸芸往往,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嗨,驾! 刚到家,媳妇赶紧让他洗洗手上嘉恒家吃饭去。 “你疯了心了!不年不节的上人家吃什么饭?” “他家二小子回来了,听说当了淮海原的市长了!” “嗨,当啥也是我侄子!柏涛官不比他大!照样得跟我碰杯子。” “又拿劲,嘉恒来喊几次了。” “既然都请几次了,不去不好,不然人家说咱架子大。”栓柱洗了手,换了衣服,背着手去了嘉恒家。 兴邦看见栓柱赶紧站起来去递烟,“大伯气色不错啊。” “还行,哈哈哈,大侄子,又升官了。” 一群人聚在一起非常热闹。厨子就是厨子,几个菜三下五除二就炒好了。大家坐下来吃饭,栓柱也不客气,别人一退让,自己就坐到了主宾位。今天嘉恒开了一瓶好酒,酒是好酒,菜是好菜。酒过三巡,大家开始闲聊。 “哎,兴家, 你这个菜做的真不错,你不如到市里开个门面,做个品牌出来能发财唻。” 兴家本来就对村里厌烦了,二哥这个一说,他马上就来了兴致。 “就怕门面不好找啊?” “嗨,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你哥在淮海市唻。” 大家都觉得可以试试,种地能糊饱肚子,糊不满口袋。兴家决定跟着二哥去淮海看一看。 说说啦啦已经下午四点多钟了,兴邦决定回去了。 “我走了。现在离得近,我会经常来。” 嘉恒和黄芩和一群亲朋故旧送兴邦上了车。 刚到市政府招待所,孔红梅就慌慌张张的过来跟他说,“说杨淳冰心梗,正在医院抢救。” 兴邦心里一沉,身上沐浴的一点老家的温暖瞬间被这个信息击打的荡然无存。赶紧又上车拉上孔红梅直奔淮海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在心内科急诊室,门口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了。看见兴邦来到后,自觉的让开一条路,他是市政府来这里最大的官了,院长也闻讯赶来,给兴邦汇报情况。 “杨主任情况不是太好。” “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我们的同志,费用我市政府掏了。” 杨淳冰的家人顿时哇的一声就哭出声来,过来给兴邦跪下,兴邦赶紧把大姐拉起来,一番安慰。在场的人也都很感动,觉得这个市长虽然年轻,但事情办得还是很漂亮的,有些气魄。 但是事情总不能天遂人愿,最终老杨心肌梗塞并发严重脑缺血,人是抢救过来了,但人还是站不起来的,下半生要终生坐轮椅。市政府讨论杨淳冰问题的时候,兴邦极力主张解决杨淳冰待遇问题,他拿过组织部的考察材料摆在桌子上。 “这是组织部对杨淳冰同志的考察材料,应该说还是很过硬的,他家里我也去看了,普普通通,也可以说是家徒四壁。杨淳冰为了工作累掉半条命,生活都不能自理,以后家庭负担很重。老杨鞍前马后的服务了市政府十年,在座的各位想必和老他也都熟知,人任劳任怨,为人也没得说,副厅早就该给人家解决了。现在我建议给予杨淳冰同志副厅级待遇,办理病退,让他安心回家养老去吧。” 当然也有同志提出不同意见,争议很大。市长汪洋同志蹙着眉头把杨淳冰的考察材料拿过过来,认真的翻看着,手里的香烟都快燃尽了也没察觉。他很纠结,一方面给予一个半身不遂不能再开展工作的人晋升,在整个官场可谓凤毛麟角,操作不好很被动。另一方面杨淳冰很特别,该升未升。第三个是他最忌讳的,就是如果处理不好,或者是这个杨淳冰官声民声还不错,人遭遇惨境而市政府没有给予必要的安慰,民间会骂他冷血市长。同时,他敏锐的觉察到这个兴邦副市长已经站在了道德的高地,晋升不晋升杨淳冰都不影响兴邦的威望。看起来这个从省里下来镀金的年轻人手段极其了得。 直到烟滋啦一声烧到过滤嘴,烫到手,汪洋才从材料里抬起头来,忍着痛将烟嘴按在烟灰缸里。 “刚才我看了杨淳冰同志的材料,情况确实比较特殊,兴邦同志的发言很感人,其他同志的意见也不得不考虑。综合考虑,我个人觉得淳冰同志不能不照顾,市政府原则同意上报市委常委会讨论,我回头给李书记单独汇报一下情况,事前沟通一下。” 汪洋话说的滴水不漏,好像表态了,又好像没表态,但听上去他是支持给予杨淳冰晋级的。在官场上,语言是一门必修课,也是一门精妙绝伦的艺术,更是政治手段必不可少的工具。散会后 ,汪洋和兴邦边走边聊,气氛很好,两人谦让着敬一支烟。汪洋让兴邦到他办公室聊一会。 “兴邦啊,你和我还是老乡唻。亲不起故乡人嘛,你刚从南京来,老书记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天天也晨跑来。” “哦,一直没时间去看望一下,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嗨,你不知道他,喜欢清静,你呀,不去比去好,哈哈哈。” 汪洋本想问问石涛对淮海市有什么交待的话,想了想还是混着烟气咽了下去,两人吞云吐雾。直到秘书来说书记要找汪洋谈事,兴邦才起身告辞。 回到自己办公室,电话就响了。 “喂,我是兴邦啊。” “宗市长好!你是我们的父母官啊。” 什么鬼?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你是哪位?” “你猜猜我是谁?” “我没时间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挂了啊。” “哈哈哈,我是你传家哥啊。你当了市长就忘记平民哥了。” “哦,真是传家哥啊,我忘记谁也不敢忘记你这个亿万富翁啊,怎么着,来我市投资来了?支持我一下!” “你别说,我还真的看中一个项目。等会见面聊,我一会就到。” 十分钟后,宗传家就来到了兴邦的办公室。兄弟相见分外高兴,传家把摩托罗拉8900x-2放在桌子上,张开臂膀将兴邦牢牢抱住,又把他抱起来,让兴邦两脚离地。 “看看我还能抱动你不!”两人小时候经常做这个游戏。 “哈哈,大哥还是这么壮。” 传家松开兴邦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扔给兴邦一支中华烟。 “没想到我们弟兄四个,救你官做的最大,都当市长了。” “嘿嘿,都差不多,四个兄弟除了志强哥搞法学,咱们三个虽说职业不同,但还是搞经济的。” “嗯,不过我们不同,你们是为地方发展经济,我们是为公司挣钱,没你们高尚。” “哈哈哈。你这次来淮海要投什么项目?” “你们市那个制药三厂最近要破产,我准备拉他们一把。” “哦,是么,制药三厂不是有氯硝安定和三唑仓王牌产品吗?那是一家高度垄断性产业怎么会发不起工资?” 传家明显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哈一笑,“果然是我弟弟。化工不属于你分管,我只希望你别插手就行。方案我们基本谈好了。” “拿过来我看看。” “那不行,这是商业秘密。喝酒可以,我在淮海大饭店定好饭了,今晚弟兄们不醉不归。” 这个饭得吃。 兴邦一看表,都下班点了,“走吧,到饭点了,还有谁?” “到了你就知道了,可能你还认识来?” 兴邦上了传家的大奔驰。“到底是大款,奔驰车坐着就是舒服。” “嗨,物质都是身外之物。” “哈哈,我怀疑你在给我装。” “嘿嘿嘿,咱弟兄们从小都是光屁股长大的,彼此之间赤诚相见,没啥掖着藏着的。我啊,上大学时还想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抱负很大,怀着先天下之忧而忧 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怀。后来啊到了大学里,我看见那些官二代、富二代天天锦衣玉食,醉生梦死,我们穷家子弟天天为糊饱肚子绞尽脑汁,天差地别,天壤之别!关键是那帮孙子还他妈的满嘴仁义道德。我一想,去他妈的,咱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还怎么照顾别人,我决定要去挣钱,发财。” 兴邦沉默了,传家说的对,世上还有多少人挣扎在生活支出低于每天1美元的贫困线上。又有多少青年被生活压迫的改变了自己的理想,为了生存去拼搏奋斗,不管你心有多不甘,不管你情有多不愿,苦家庭出身的孩子,绝大部分都过着与自己理想相违背的日子,干着自己不喜欢的职业。 放弃理想,为了米面,并不丢人。何况传家现在是个体面人,但传家心里就是有一种不甘。当他当着兄弟的面赤裸裸的说出自己就只剩下一个理想就是挣钱发财的时候,还是掉下了眼泪。 兴邦没吭声,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奔波的路人,和破旧的建筑,仿佛走在旧时光里。 淮海太需要改变了。 饭店的小包间里,宗静涛已经坐了一会了,侄子请客,他不能不来。桌子对面还有一个年轻人,看起来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 大家落座后,传家打了一个响指,服务员开始上菜。 “老板,喝什么酒?” “当然是你们这里最贵的酒了。” “哦,我们有贵州茅台,有……” 宗静涛一摆手,“别闹,就上沛公酒!淮海人唱歌要唱大风歌,喝酒就喝沛公酒,喝别的酒不痛快,先来三瓶。” “吆,三叔酒量可以啊。”传家赞答到,四个人三瓶一人得七八两了。 “咱宗家人酒量哪有差的。哦,不对,还有一个小伙子,你没介绍啊传家。” “哦,对了,这是淮海第三制药厂的技术员白少平。整个厂他的技术最过硬,中国医科大毕业的研究生。” 宗静涛看着坐在一起的兴邦白少平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俩人要说是一对亲兄弟,怕是没人反对。从身型、脸型,甚至神态都有些相仿。纵是宗静涛见多识广也搞不清楚,天下还有这么像的两个人。不过他并没有声张,稳着神喝酒。 这是私人的聚会,纯粹联络感情,因此气氛特别好。 酒桌上,传家说出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中国人民大学毕业后,本有机会去人民银行,但一打听工资不高,干脆一狠心跟着同学去了深圳。 “那时,深圳还真是一个镇,国际国际商业大厦我在上面扎过钢筋,拧过螺丝,在22楼顶层撒过尿。睡过工棚,倒卖过国库券,干过销售,把香港的电子设备翻腾到内地,卖过楼花,也炒股过地皮,当然最刺激的就是炒过股票。万科,金田、安达、原野四只股票我都炒过,几毛钱块把钱买进来,捂几天,就能卖几十倍,那钱比风刮来的还快。我从此知道一个道理,钱从来不是从汗水里挣出来的,是炒出来的。我今后就是炒公司,把有潜质的公司找出来,收购它,再把它卖给公众。” “学经济的都懂啊,不过什么东西一牵扯到炒,就不好了,这是击鼓传花啊。” “嗨,所以你哥我从股票市场撤了出来,我要炒原始股,把公司包装上市,这在国外叫……” “风险投资!” “看,都是明白人!” 宗静涛对股票产生了浓重的兴趣,“这可以为企业筹集经营资金啊!这个我觉得得支持唻。” “嗨,三叔,他们不是白衣天使,也不是白衣骑士,不挣钱的企业政府都不喜欢,他们更不要。” “兴邦说的对,我们只喜欢有优质资源但眼下经营困难的公司,我们只是某些家公司的白衣骑士,不是所有企业的白衣骑士,僵尸企业那是你们的事,不是我们的事!” “哦,生意就是生意!” “对哦,我送你们每人一百股股票。”传家从包里拿出三张深发展纸质股票,分给每个人。 传家送到的礼物很新颖,大家都很喜欢。兴邦拿着股票看了又看,这张花花绿绿的纸就有这么大的魅力,让多少人为之痴狂。中国人用一个“炒”字就精妙地把这狂热的现象形容的入木三分。 听传家说深圳正在筹备证券交易所,兴邦大声说,“我们淮海市也要争取推几家公司去上市。” “哎,对了,大哥就是来帮你们来了,我是救你们来了。” “怎么听着这么像电影台词啊!” 众人哈哈大笑。 三瓶酒喝完了本想着酒宴要结束了,没想到一只十斤的烤全羊滋滋啦啦的冒着油又被端上桌。 兴邦说,“哎呀,大哥,你这太破费了,那么多菜根本吃不完,又上了个全羊,根本吃不完。” “这个简单!服务员你过来,把这羊后半段切下来给我打包,回头三叔拿回家给汉成吃。” 宗静涛没客气答应了,他起身要上个卫生间,白少平也跟着去了一趟。在卫生间里,宗静涛问年轻人,“少平啊,哪里人?听着口音很熟啊?” “哦,我老家是郯邳县人。” “怪不得,这么说咱俩是老乡唻,我在咱县里做过几年县长唻,你说你阿爸阿妈是谁,说不定我都认识唻。” “我爸爸是白强,我妈是梨花。” 宗静涛的心颤了一下,后面尿不出来了,提裤子时又淋溂湿了一小片。 “嗨,年龄大了,命令不了前列腺了。” “嘿嘿,宗市长真幽默。” “哎,别叫市长了,不干好几年了,退到人大去了。” “老百姓都夸你呢,说你为老百姓办了不少好事。” 宗静涛很高兴,老百姓要真能评论他还是办了一两件好事的话,那评价可不低! 洗了手回到包间,传家已经把肉分好了,大家大快朵颐,把半只羊吃个精光。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传家要送三叔,宗静涛一摆手。“也就四五百米的事,我遛着弯就到了。” 说罢,宗静涛拎着羊腿就回去了。兴邦也说不用送,自己往回走。传家嘴上说送人,其实已经醉的走路都走不成直线了,被白少平扶着上了楼。 宗静涛到了家,林苗苗刚把汉成从辅导班接回来。 “给,你娘俩吃去吧,传家给打包的羊腿。” “呀那么多。” “有钱呐,不烧钱他传家难受。听他讲,他挣的钱比风刮来的还快!” “真的假的?我大哥这么厉害!” 宗静涛掏出那张深发展股票。 “你大哥就是靠炒这张纸发的财。” 汉成和林苗苗凑过去看股票到底长什么样。 “看完放好,这张纸现在值3500块。” “呀,抵你一年工资还多啊。” “嘿,人家就这么像送一个日历本一样送掉了。” “传家真厉害,你们这些当官的和人家没法比。” “那不一样。赶紧吃肉去,凉了就不好吃了”。 晚上躺在床上,宗静涛跟女人说,“你说奇怪不?今晚喝酒,坐一桌那个小子,叫白少平,长的和兴邦跟亲兄弟一样。” 林苗苗一骨碌爬起来,“他妈妈是不是叫梨花?!” “嗯?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说呢。” “上次回老家喝喜酒,黄芩说嘉恒以前和村里的梨花好过。我没大在意,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这白少平莫不是嘉恒的种吧?” “你要这么解释,就通了。我说哪有这么像的人呢,你是没看见,那身形,那脸庞,一看就是宗家人。这个事啊也不是小事,你我咽到肚子里,任谁也不能说,你听见没?” “我跟谁说!这淮海城除了嘉善一家,咱哪还有亲戚说这个家长里短的。嘉善那两口子也不大来往。” “那两口子,老实人!” 嘉善正在给儿子文邦辅导作业,姜燕已经把家务活收拾的一干二净。看见儿子写完作业坐那看电视,她跟男人说,“你说兴邦都当市长了也不家来看看,他是不是看不起你这个二球。” “嘿嘿,你自己看不起自己,你以为当市长这么轻松的,天天忙的低头栽跟头的,和你一个市民一样闲呢?” “他不来,要不哪天你去看看他去?” “嗨,你没事吧?” “你堂哥三狗当市长,你没沾过光,现在你亲侄子当市长了,你总不能还原地不动吧?” 家庭关系就怕胡搅蛮缠,本来嘉善心情还好好的,姜燕这么一说,他心里确实有点不是滋味。站起来去楼下抽烟。 嘉善在市体改委干了快八年了,还是个副科级。老同事都笑他得了“妇科病”,其实嘉善真不善于在官场上混,他最厌烦勾心斗角拉帮结派,看不起办公室政治那一套,倒是适合在大学里教个书,毕竟留过学喝过洋墨水,也喜欢搞研究。前几年三狗当市长时,他也想着要跟三狗哥提一嘴给他动一动,但每次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现在自己亲侄子来当市长了,他这个二叔更开不了这个口,再说了,哪有亲叔拎着东西去拜见侄子的?! 人一郁闷就费烟,楼底下嘉善已经抽了三支烟了,不大的小区院子他转了七八圈了。姜燕下了楼,搂着嘉善温软地说,“回家吧,天都这么黑了,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她拍了拍男人衣服上沾的大白涂料,那是下楼时不小心碰到的。两人相揽着上了楼,姜燕知道自己刚才话说重了,伤了男人的心。 马上快到芒种了,夜里布谷鸟在树上啼叫,“咕咕,咕咕,割麦种豆!” 年复一年的日子,只有布谷鸟年年岁岁准时来到淮海原,提醒人们又该快芒种收麦了。听着鸟叫,嘉善躺在床上睡不着,心思飘到了泇水原,飘到了他的故乡泇水村,他想起了自己的爹娘,兄弟姐妹,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 真是: 杏又黄, 暖阳初骄, 风光怡人美。 鸭蓬绒, 麦英穗沉, 柳摇远山翠。 北国夏静好, 南国动三车。 暖风轻拂面, 仿若人初见。 持盈保泰谦虚功, 胸藏刚柔舒四海, 方得透世情。 胡思乱想中,嘉善沉沉睡去,在梦里他又梦到了儿时的岁月,梦到了兄弟们光着身子在清澈的泇水河里游的多痛快啊。 回不去的童年,回不去的故乡! 第23章 首次主场 紫薇花苞开始绽放的时候,淮海原的天要热起来了。人们才彻底摆脱了长袖衣服的束缚,换上清凉的夏衣。姑娘们迫不及待的穿上了花花绿绿的裙子,露出白生生的胳膊腿,点缀了城的美。 有些人打铁铁不硬,兴邦恨铁不成钢。办公室主任万茜茜早上风情万种的飘进来递给兴邦一张秘书候选人员名单。 “宗市长,你过目一下,挑一个意中人。” “哦吼,万主任好漂亮,你原来在法制局?” “是,汪市长非要调我到这边来,政府办的工作我不熟悉啊,我在那边已经主持工作大半年了。” “哈哈,都是这样,共产党人是百变金刚,得不断学习才能跟上。” 兴邦仔细把名单上的人情况看了一下,眉头紧皱,上次他跟杨淳冰说过,他选秘书标准有三条:文史好,懂经济,年纪青25岁左右。可是杨淳冰还没办这件事就心梗了,办公室工作没交接好。万茜茜递上来的人条件都不符合。 看着兴邦皱眉头,万茜茜赶紧说“宗市长,我们工作没做好,这件事可能存在误会。” “哎呀,也不怨你,这样吧,你记一下,我的标准有三条:文史好,懂经济,25岁左右。单位范围往下扩一下,下面的部委办局的人才多的是,不能局限在大院里。下午把名单给我。” 万茜茜出门赶紧小跑起来,高跟鞋在走廊里噔噔噔的敲击着。跑的急,差点崴了脚。万茜茜心里嘀咕,该死的,办公室一定要备一双平底鞋。这个年轻的市长要求太高了,不用心选个过硬的秘书上来,她这个办公室主任要被提溜死。其实她真不想到政办来,在法制局解决正处待遇是手拿把掐,工作顺风顺水,不像政办这样天天跟打仗一样忙个不停,辛苦几年是能解决副厅!现在看这政办主任不是人干的活,尤其对于女同志来说。 目送大美女离开,兴邦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马陵岩茶。呵呵,看起来老汪这次调这个万茜茜来只考虑了她的容貌没考虑她其他的能力。 万茜茜手忙脚乱的在办公室打电话向各单位要材料报人头。忙了一中午也没吃饭,下午一上班名单就到了兴邦办公桌上了。 “哦,万主任,效率挺高的么!听说你没吃饭,在我这里凑合一顿吧。” 兴邦把泡好的三鲜伊面推过去,让万茜茜吃,自己坐在椅子上看名单。名单一共8个人,其中一个人的名字他印象深刻,余明。前几天他在地方志的编辑名单里见过这个名字。本想立刻画个圈定他了,但一想还是考验一下。 “这样,市里最近要开一个研讨会,你把这几个人调过来临时帮下忙。” “哦,好的。” 余明接到万茜茜通知的时候很意外,他在地方志办已经一年多了,这是个真正的清水衙门。政府系统有三大清:地震局、老干部局、地方志办。尤其是地方志办,主要工作十年修一次史,其余时间,根本没人能想起还有这么个衙门,门可罗雀,一年到头能闲出个鸟来。 余明是白天没鸟事,晚上鸟没事。 如果一个人一直闲着倒没多大问题,但如果说你是“被闲着”,就是被人强行打入冷宫的,那就是度日如年。人和人不一样。余明就是被强行打入冷宫的人,他北大一毕业就分配到了淮海市政府办,人风流倜傥,才学富五车,年风华正茂,在政府大院里那就是“第一美男子”应该说是最有前途的干部。但可能是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缘故,余明一连栽了两个跟头就一蹶不振,没有爬起来。 第一件事是他被人看中了,欲招为东床快婿。准岳父是正厅级干部,家里公子哥没进取心,扶不上台面。好在有个漂亮的闺女,招个能干的女婿,培养培养,扶上马送几次程,不也能实现老猫炕上睡一辈接一辈的嘛。因此余明的前途一片光明。但这小子也是好事多磨,带着高官女儿回农村老家,居然嫌弃他父母脏,连老家的一顿饭没吃就嚷嚷着要回城。换做是别人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余明不是忍的主,一嘴把姑娘气走了,“你嫌弃我父母脏,你怎么不嫌弃我脏!你能习惯就习惯,不能习惯咱俩一刀两断。” 一段美好的姻缘因为家庭的阶层不同而破裂了。 但高官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一个穷小子敢甩他脸,这是欺负人欺负到家了,真拿领导不当干部啊。歪歪嘴,余明从秘书处被调到综合科。 综合科负责衔接政府领导重要活动和协调各类会议以及负责应急协调等工作,说白了就是跑腿后勤。 余明从领导身边调离到领导外围,这个冲击一般人看不到其中厉害,但体制内的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余明被就流放了。 好事不成双,坏事不单行。这孩子更倒霉的是去年他的大学同学路过淮海市找到他,让他买了一批食物,一帮人滞留在火车站。余明不明就里,他不知道他这个同学已经不是大学同窗时的同学了,人家毕业后就一直带一帮人瞎折腾。受此牵连余明直接被贬地方志办当起了不是闲人的闲人。 年轻人如果想干事,你让他闲着,这比判他无期徒刑还要折磨人。余明在地方志办陪着一帮老头子消磨时光,没有办法又拿起了放下的书拼命读。 万茜茜和余明算是熟,她叮嘱余明这一次一定要好好表现,“把你的委屈、不甘、戾气以及傲娇统统给我抛掉,人生只有那么一两次机会,这次抓不住你真的完了。” 万茜茜虽然能力不足,但她察言观色的能力一流,她看到兴邦在名单的下半行看了好一会。不过她不只给余明一人打了电话,那下半部分名单一个也没有遗漏。 淮海市历史文脉研讨会在龙飞山放鹤亭盛大举行,这是兴邦要把淮海市建成全国着名旅游城市的前奏,要打造出一条闻名天下的旅游线路,不集思广益不行。为了这个研讨会能开成功,开出实际成果,此前市政府已经在新闻媒体、报社广泛宣传,除了市政府组织的机构和单位外,任何关心和支持旅游事业的市民都可以报名参加。 余明8个小伙伴儿也忙疯了,把研讨会张罗的有声有色。 新官上任三把火,兴邦第一把火烧在旅游产业,这是又有原因的,淮海人特别自豪自己的城市有悠久的历史和文化,一直以千古繁华地,几代帝王乡自居。淮海古城历史可以延续到西周,几千年的轮回留给了这座城无数璀璨的文化和遗迹可供挖掘。 自龙飞山过淮海王墓到戏马台一路往北延伸三点五公里到苏轼的黄楼,是淮海最着名的历史文脉所在。历来多少文人墨客都留下无数令人称颂的笔墨。 淮海市有大大小小文化研究会几十家,最令人侧目的是汉文化研究会、东坡文化院、彭祖文化研究院几家大型研究机构,不但研究水平高,更重要的是历届退休的市领导,包括书记、市长都在各研究会挂职,以便退休后老有所乐。你在其他地方见不到这些深居简出的老领导们,在这些研究会你可以很轻松地他们聚在一起。这些不太起眼的地方埋伏着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尤其对兴邦这种外来官员来讲,和本地干部打成一片不被排外的首选就是和这些老领导“抱成团”。 打造淮海历史文脉旅游线路一条街,不仅能擦亮淮海旅游资源最亮的明珠,还能对这些老干部们投其所好,可谓一箭双雕。这就是兴邦落实宗静涛说的稳字。 因此,市政府淮海文化旅游一条街的方案让参会的老领导们拍手称快,说这是他们多年来想干没干成的事业,多年的夙愿被旅游一条街这个载体落实到位了。 兴邦在研讨会上发言,“我们淮海原有灿烂的文化,尤其是两汉文化雄冠天下,我们有理由、有信心、有能力把我们淮海市建成全国最着名的旅游文化名城!这也是在座的领导们一直在做的事业,也是我们未尽的事业。文化包括历史文脉都需要一个美好的载体去呈现,这条自龙飞山至黄楼的历史文脉是大家公认的明珠,我们要像保护掌上明珠一样保护好她,建设好她,发展好她,宣传好她,让全国人民都能感受到淮海文化的魅力,到我们淮海市来旅游、经商、置业。 我们在开发工作中,要认真贯彻:保护第一、挖掘价值、有效利用、发扬光大、让文物活起来的新时代文物工作方针,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复兴和产业转化。文化因创新而辉煌,文明因发展而精彩。让我们共同携起手来为建设淮海旅游文化名城而努力奋斗。” 在场好多人都激动的流泪了,兴邦知道自己的第一板斧成功了。 余明在这一次研讨会上表现可圈可点,他把每一位领导、专家们的讲话内容都记录下来,并打印成文章,送到他们手里让他们检验,回来后配上照片,整理成册,送到兴邦这里。 “宗市长,这次研讨会成果都汇编成册了,你过目一下。” 兴邦对前言很感兴趣,写的太棒了,直接点名了淮海市建设历史文脉旅游一条街的历史必要性、必然性和经济性都阐述的非常清楚准确。 “老弟文笔可以哦,我看可以称得上市政府一支笔了。” 余明脸一红,“千里马还得靠伯乐赏识!” “哈哈哈,你比他们说的成熟多了。这样吧,你愿不愿意到我这里跟我我干一些有挑战性的工作?” “我当然愿意,迫不及待了都。” “好,我马上通知万主任过来给你走手续。” 兴邦摸起电话打给万茜茜,“万主任,你过来一下。” 万茜茜很快来了,这次她穿了一双平底鞋。一进门正看见余明给兴邦的水杯里续热水。心想你小子上手挺快。 “宗市长好。” “万主任不错,最近市政府的效率又提高了不少。”万茜茜脸有些绯红,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兴邦市长表扬她。 “这样,余明到我这边来工作,你跑跑手续。” “我马上办。” “既要快,更要稳!”兴邦现在很怕听到马上办三个字,杨淳冰的事对他教训很大。有时候上面领导一句话,下面跑断腿。给予太大压力,稳字就保证不了。 “好的,宗市长。” 万茜茜出门去了,临走前她给余明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余明心想这是在暗示我要知她的情。 “宗市长,这册子是不是印刷出来送各位领导一份?” “嗯,你的意见很好,多印几份,每人送一份。” “这封面题词您看?” “等我从省城回来再说,明天我去省里要要饭,看能讨个领导笔墨不。你先把这本样册给我,我带着。” 明天是周五,省政府召开全省经济工作会议,各地市经济口市长参加。兴邦借这个机会回家一趟,公私兼顾了。 省政府的经济会议开了一天半。会议结束后有个工作餐,在西康宾馆的饭堂里,兴邦见缝插针搞了个“淮海市明星产品推介会”。每人先发一点淮海小特产,一盒马陵岩茶,一盒花厅猪蹄,一盒沛公狗肉。外加一份主菜,淮海市名优产品名录。 “各位同仁,我代表淮海市占用大家五分钟吃饭时间。”堂内哄堂大笑,有人说我们五分钟很宝贵,看在猪蹄的份上只给你三分钟。 “三分钟足够了,大家手上有一个淮海市名优产品名录,都是我们最好的东西,不好我也不敢给你推荐,产品很多,拥有一款适合你或你们市。看中了可以联系商家,也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我这个副市长给你当店小二,保证服务质量杠杆的。” 鼓掌声,喝彩声,嘘声啥都有,但兴邦坦然处置,自在的端起托盘去挑自助餐。 高强端着盘子过来了,“兴邦你真行,市长给市长推销产品,你是全国头一份!” “哈哈哈,我们淮海市穷,这么高层次的平台我们平时根本够不到,现在逮着机会了,还不上嘛,脸皮厚吃块肉。你们金陵市不支援一下江北兄弟市一下嘛,听说你们满城搞大开发,还要上金沪高速,需要大量工程设备唻,用谁的不是用?” “嗨,生意做到我这里来了,行,我们还真需要,回头我安排有关部门和你对接。” “哎,还是兄弟给力,明天晚上我摆一场酒。” “看情况吧,现在大家都很忙。” 晚上先拜会石涛书记,张虹看见兴邦把礼盒拎进门笑了,“兴邦,你是第一个明目张胆往书记家送礼品的人!” 石涛歪头从镜片里看了一下东西,“哼,他呀是想把我变成他们市的产品推销员,你看看都是他们市企业产的吧,到我这拿了这么一大堆东西没掏一分钱吧?” “呵呵,要么说姜是老的辣呢!书记太了解我了,把我分析的体无完肤。” “你在西康宾馆搞的那个什么推荐会早有人告到我这来了,说你搞不正当竞争。” “嗨,那是嫉妒我们拔了头彩。” “看见市长们竞争这么激烈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警告你啊,以后这种活动不准扩大,搞到省委会或政府会的主会场里去,我就打你的板子。” “收到,我就回去了,我还得回家见领导汇报工作去。” 石涛没忍住,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赶紧走,赶紧走。” 兴邦出了门,拐上了珞珈路,法桐的绿荫已经把路面遮蔽了,像是盖了一把大伞,走到珞珈路东头圆盘道时,想起来当年就在这里和李影成为陌路人的,心里还是刺痛了一下。他停下脚步,立在法桐树下掏出烟盒点了一支烟。 人活在世上,有时有太多无奈,有太多的事情超出人自己掌控范围的之外,比如爱情、事业、金钱……他兴邦在这里和李影相互放弃了纯真的爱,相互放弃了互相伤害,回归到世俗里的真我,他们在痛苦并痛哭的那一刻才真正长大。严格的讲,这个路口是他们真正成人礼举行的圣地。 烟缭绕着,熏陶着树底下这个成熟的男人。 “哥,你怎么在这里?”莉莉惊喜的问到,她已经长成个了,刚从中学上晚自习回来。后面跟着笑靥如花的李萍,她从南艺转到附中当老师,天天跟莉莉一起来去。 “哦,我家有女初长成了。”兴邦摸着妹妹的头。 “我刚从省里开完会,明天去你家蹭饭吃。你赶紧回家吃饭去吧,还有很多作业要做吧?” “嗯!” 李萍让莉莉先回去,她要跟兴邦说几句话。 “我看你待在这里好一会了,祭奠你失去的爱情,还是追忆你失去的青春?” “呵呵,你还是老样子,我啥也不祭奠,就是想待会。” 李萍没跟这个略显憔悴的男人抬杠。她的心灵的港湾曾经为这个男人预留了一个泊位,因此温情是有的,只是没有爱的余地了。 “回去吧,你老婆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哎,你也该找个伴了,老是单着不是个事,别把自己耽误了。” 李萍摄人心魄的眸子电一样射过来,“你还这么关心我?!” “哎嗨,我走了,各自安好。”兴邦又续了一支烟,摆摆手跟李萍再见,他不敢看李萍的眼睛,也不敢接她的话。一扭身走了。 从珞珈路东头往北再走二百米,就进了小区。看见家里亮着灯,兴邦心里一阵暖热。噔噔噔上了楼。 林玲和宗旭正坐在桌子上准备吃饭,宗旭竖着耳朵说,“爸爸回来了!” “别闹,吃饭。” “真是爸爸回来了,我听到他的脚步了,不信你听,五,四,三,二,一。” 宗旭跑过去开门,兴邦正要掏钥匙开门。 “哎呀,宝贝儿子,你怎么知道我到门口了!”兴邦一把把儿子抱起来。 “我是葫芦娃二娃,顺风耳。” “哈哈哈哈,我儿子厉害了。” 林玲也很激动,赶紧把儿子接过来,“快去洗手吃饭!” “好,吃完饭让你做淮海人啊。” 林玲的脸绯红,用手拍了拍男人的腰,赶紧去厨房又炒了一个煎鸡蛋端过来。 “喝一杯么?” “把上次剩那点瓶拿过来就行,喝多了作业做不好,你不给评优秀。” “嘿嘿嘿,你知道就好。” 兴邦躺在床上给儿子念绘本,一本没念完孩子就睡着了。兴邦给盖好大薄毛巾,就溜出来,林玲已经把自己洗白白,兴邦把女人抱过去就要亲。 “哎吆,这次说什么也要去卧室,你不是厅长了,你是室长。” “嘿嘿,啥长都行,一样出工出力。” 小别胜新婚。兴邦抱着女人开始亲吻,一开始女人还有点矜持,一会就进入状态,两人如漆似胶起来。 当两人重新又搂抱在一起的时候,林玲终于腾出嘴问,“你在淮海市里住哪?” “招待所呗,一天三顿饭,都有人管,交点钱就行了,方便的很。” “那还真不错哦。” “我好歹也是一市之长,怎么也不会露宿街头的,你看我把自己照顾的多强壮。你摸摸我这肌肉!” 女人爱惜的摸着男人的脸庞说,“这才几天,看你都黑了。” “你不知道,不干不知道,地方也复杂的很唻。要不是三狗叔嘱咐我,我非得栽跟头不可。” “人在地方干了一辈子了,没有点道行怎么镇得住,他家那个汉成看着也精明的很,以后可能比三叔还要强。” “宗家没有不撑劲的主。” “哎,你亲二叔也在淮海吧?你去没去看过?” “等有机会去,我怕二婶给我提点要求我不好办?” “啥也?就一起吃个饭,不然二叔家会说你看不起他们家!” “怎么可能?我二叔不是那样的人。” 林玲不想再拉别的家常,她温软的搂着男人小声问“你还来不来?” “来!” 五月末的金陵还不算太热,晚上温度下降到二十度左右。屋外已经有个别萤火虫急着出来打灯笼看一看世间的繁华。 一到六月,金陵就要热起来,四面环山的的城市地貌让“城市热岛效应”明显,尤其是南面和东边多山丘陵 阻止了夏季东南风进入 ,北面横亘着长江,市内还有玄武湖造成市内湿度大,让这个城又湿又热。 兴邦带着老婆孩子来到姑姑家,钟月琴正在院里切菜。看见侄子来了很高兴,伸出双手拍拍手说,“旭旭来,姑奶奶抱抱。” “姑奶奶好。” 宗月琴抱住宗旭。 “吆呵,玲玲,你真会养孩子,喂的这么胖,这孩子真结实。看着不胖,原来是个贼不偷。哈哈” “也没为啥?就是肯吃,一顿得吃满满一小碗。” 依玛带着昊昊遛弯回来了,见着林玲母子俩分外高兴。 “这可有伴了,刚才还出去找人玩去呢!” 三个女人一台戏。宗月琴转脸跟兴邦说,“莉莉昨天晚上就跟我说了,一会儿我给你做辣椒炒烤鱼,你姑父在书房里写练习书法,你去吧,搁这耽误我们聊天。” 兴邦吐了吐舌头,拎着东西进屋了。 翟柏涛退休真有退休的样子。天天忙活三件事:摄影、习书法、品茶。看见兴邦笑了起来。 “你来的真凑巧,我昨天刚到家,才黄山摄影回来。” “摄影好,既能走遍名山大川,又能锻炼身体。” 兴邦给姑父泡了一杯马陵岩茶。翟柏涛坐下来品,“咱淮海的茶就是烈,有种训不服的味道。” “哈哈,姑父果然茶道精进了,我一直想怎么把马陵岩茶的味道形容出来,老找不到贴切的词,您这句绝了,确实是训不服的味道。” “哈哈哈,我也是瞎品。”掏出一根红塔山递给兴邦。两人吞云吐雾。 “哎,这烟怎么这么好吸?” “云烟有个褚时健!烟好全靠他!” “哦,事在人为啊。” “哈哈哈。” 兴邦掏出余明整理的繁荣淮海市历史文脉的册子递给姑父看。 “我们也在打造淮海的红塔山。想发展我们的旅游事业。您能不能给题个词?” 翟柏涛戴上老花镜把册子仔细看了一遍。 “你这一板斧子不简单。我有些后悔,应该早点放你下去锻炼的。” “麦不压青不打粮,人不压青轻飘飘,这几年读了很多书,想明白了好多事,我自认为还是有收获的。” “好,好,好!我就放心了,我一直怕你心里有个结。这个词我得给你题,破一破我的规矩。为兴邦鼓与呼!” 翟柏涛站起来,走到书案前拿起笔题道:为把淮海市建设成闻名天下的旅游城市而奋斗,翟柏涛,31\/5。 意犹未尽,又换大笔给册子题了册名:大汉双娇,淮海风华! 宗月琴过来喊这爷俩去吃饭。 “都过来吃饭吧,依玛下午还得去上海,国强现在都忙疯了。” “我跟依玛一起去,我得拍一拍浦东开发的新容旧貌,很有历史意义唻。” “你就知道拍拍拍,一天到晚不着个家,你看人家江河多好,天天溜个公园就行了。” “哈哈哈,老江是个家里蹲,我翟柏涛要走遍中国的。” 第24章 无形的网 早晨林玲醒来时,丈夫已经悄悄走了。 光着身子下了床,发现桌子上男人已经做好了早餐。这下可以多睡一会懒觉了。回笼觉任何人都喜欢,哪怕是回到床上躺着也是一件极幸福的事。 女人觉得自己精神愉悦,身体乏酸。看起来昨夜情爱的宿醉反应是很大的。想到还不知道男人能在淮海市待多久,她又有些惆怅,把身体躺平在床怀念昨晚的欢愉。直到上早课的孩子噼里啪啦跑过楼梯时,她才起来洗漱打扮,把宗旭喊起来吃饭。 娘俩出了门。屋外热的要命,太阳炙热地照射着大地,林玲赶紧把碎花遮阳伞打起来。孩要上学,妈要上班。这个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余明把印刷好的《大汉双娇,淮海风华》递到每一位老领导的手中时,一个有趣的事情就发生了。兴邦已经悄无声息地造就了一个势!这个势在无形中结成一个看不见的网,形成了一个势不可挡的统一战线,最后铵根错节的网往一个中心汇集,就是全力建设淮海旅游城市,打造旅游一条街名片,执掌这个建设大局旗手的就是淮海市的副市长宗兴邦。 做事成功的四大要素在《韩非子-功名》中阐释的很详尽:一曰天时,二曰人心,三曰技能,四曰势位。其实这四条可以总结为一个字:势。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曾国藩就讲世间有四种势:造势、借势、引势、断势。势有高中低三种格局,人要会因势而为,因此世间存在三种人,有觉悟的人,做好小事,积累小势,小有成就;智慧的人,成就中势,等待机会,顺势而上;厉害的人,制造大势,谋划布局,借势发达。 兴邦显然是最厉害的会造势的人物。他不显山不露水的就造就了一个大局势,将淮海市的老干部们都笼络到自己的阵营里来,和他们形成统一战线,开展工作时顺风顺势,而不是逆风逆势。不要小看这些退休的老干部们,他们多年经营,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说句难听的话,这些人帮你成事可能不足,但败你的事则绰绰有余。 淮海市历史文脉建设公开设计招标,很多设计院蜂拥而至,经过激烈竞争,最后清华建筑设计院、南大建筑设计院和西南建筑设计院三家进入最终候选名单。 三家设计院实力相当,设计方案不分仲伯,一时难以选择。中午汪洋第一次踏进兴邦办公室的门,兴邦赶紧起身把市长让到沙发上,余明给两位市长倒了一杯茶后,把门带上到隔壁总值班室候着。 汪洋递给兴邦一支烟,“宗老弟,你也是南大的吧?” “嗯,我是七八级。” “哦吼,你还比我大两届那,我是八零会计系。” “这个第一次听你说,那我们是校友啊。” “南大的老校长给我打电话,说咱们市这个招标项目对南大建筑系很重要,希望咱能搞成一个校市共建的佳作出来。” 其实市政府已经组织了好几次专家论证会,大部分人倾向于南大设计院这个方案,它拿的方案更贴近淮海市现状。它把文脉建设分为南北两个段,以戏马台为界,以南至龙飞山段地上历史建筑遗迹较多,搞重建、维护、开发保护,能很快形成气候。对于戏马台往北至黄楼段,地上建筑荡然无存,企事业和居民建筑太多,大多数遗址位于地下,应适度暂缓,在日后的城市建设发展中配套大型地下空间工程,按照规划搞地下大遗址保护。 兴邦也倾向于南大这个项目。但是汪洋这一打招呼,好像又要把事情搞复杂了。汪洋把烟抽的滋滋响。 “淮海工程学院最近要要筹建淮海大学, 我建议可以给清华和西南两家设计院几个项目平衡一下。” “哈哈,汪市长不愧为南大的杰出校友。南大当年有句话,今日我以南大为荣,明日南大以我为荣。现在汪市长实践了这句话。 历史文脉设计方案,大多数专家都倾向于南大这个方案,下午市政府有个论证会,我让他们敲定这个事。我们的旅游名片需要及早擦亮。” 兴邦在一瞬间作出决策,他必须同意汪洋的意见。其实影响他作出决策的更多的是出自他的本能,而不是依赖理性的推理。作为政治动物的本能驱动,兴邦敏锐的觉察到,他必须在此时和汪洋站在同一边。 有时候本能更能贴切的维护自己权益最大化。本能是为了适应石器时代的生存环境进化而来的,“我们的头骨里住着一个石器时代的大脑”,而这个我们从石器时代继承的大脑与我们应对今天挑战所需要的大脑出现了错配,这种错配可以解释为什么本能在政治上经常误导我们。归根结底,政治是本能与高阶认知在大脑里进行一场拉锯战的结果,而本能常常会占上风,影响我们做出明智选择。 汪洋脸有些红。但是他很高兴,老校长对他有知遇之恩,好不容易张次口他再办不了,将来无言以对啊。 他立刻对兴邦的反应给予投桃报李。 “你二叔宗嘉善同志在市经委体改办吧?我听说还是留过德的。” 兴邦递给汪洋一只小熊猫,又起身给他倒了一杯马陵岩茶。 “嗯,是呀,我这个二叔其实不适合为官。” “淮大正在筹建经济系,不如推荐到大学里教书。论资历宗嘉善同志也该提副处了,这个我来考虑。” 汪洋的秘书白海涛过来请示,“汪市长,省财政局有个建设项目财政审计组到徐州了,市财政局来请示你是不是见一下?” “走吧。” 汪洋站起来跟兴邦打招呼,“那就这样?” “我们要为母校服务好。” 兴邦把汪洋送到楼梯口。 余明赶紧从值班室走出来,赶在白海涛下楼前和他握了一下手。小声说,“晚上小酌一杯?” “回头再说,差不多能行。” 兴邦安排余明通知市建设局召集下午的论证会。 下午的会开的很成功,经过繁琐的程序最终决定采纳南大的设计方案。晚上兴邦推脱了一切应酬,他要去二叔嘉善家走一趟了,来淮海快一个月了,不去拜访一下实在说过去。在商店里买了点东西就去了,在楼底下看见二叔正在小车棚锁车子。 “二叔。” “哎,兴邦啊。”嘉善看见侄子来看他很高兴,掏出大前门递给侄子一支烟。 “早听说你来淮海市当市长了,一直没来得及去看你。” “嗨,都忙。” 叔侄俩在楼底下吞云吐雾。 “市组织部给我打电话了,要调我去淮海工程学院。” “你想去么?” “计委我是呆够了,换一个新工作也是未尝不可。” 姜燕接孩子放学回来看见叔侄俩站在车棚前抽烟,赶紧说,“哎吆,待在这里干什么,赶紧上楼,楼底下都是蚊子。” 兴邦这才觉得胳膊腿有些痒,低头一看,腿上已经起了几个大疙瘩。 嘉善嘿嘿一笑,没觉得让市长大人待在院里喂蚊子没有什么不妥,“”走吧,上楼,今晚爷俩喝点。” 姜燕知道丈夫已经要调到大学去,还给解决副处级待遇,心不自禁,看到侄子来了赶紧去炒菜。两口子在厨房忙活,兴邦闲着没事给文邦辅导了一下作业。 菜端上桌的时候,一家人开始吃饭。嘉恒拿出一瓶窑湾绿豆烧,这是上次去花厅开会,地方部门送的会议小礼品,一直没舍得喝。 “来,干一杯。” “干。” 姜燕的菜做的味道很好。兴邦 一个劲的夸赞婶子。 嘉善家并不大,一室一厅一卫的布置,因此这个厅既是客厅又是餐厅,厅北边还铺着一张床作为夫妻俩的卧室。厅南边是一个带门的阳台。厅东面自北向南排列着厨房、卫生间和一间卧室。家很局促,家具也都很普通,沙发甚至都破着洞被二婶精心打着补丁。 看起来二叔生活过得并不如意。 临走前,兴邦有些过意不去,他掏出一百块钱塞给文邦。二叔二婶拼命阻拦,弄得兴邦很尴尬,扔下钱就跑了,临走前给文邦扮了一个鬼脸。 回到招待所,兴邦还觉得蚊子包痒的厉害。越挠越痒,孔红梅赶紧去找风油精给他涂。孔红梅今晚穿的很清凉,低头给兴邦擦油时,兴邦很轻易的看到了女孩胸前那一片风光。血有些往上冲。赶紧闭眼往别处看。孔红梅也觉得有些异样,看见兴邦满脸通红,自己既尴尬又兴奋。 年轻的美是包裹不住的,成熟的胴体能自发的自内向外的散发出诱人的魅力。 相看两相厌。若是恋人或是夫妻那是再好不过了,若是前者之外的人有这种感觉,那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兴邦赶紧转移视线,他拿起一本杂志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今天他经受住两场考验,上午靠本能决策站在汪洋这一边,晚上的考验只能靠毅力来支撑,要是靠本能,他就沦陷在欲望的旋涡和柔软的女人怀里了。 风油精还是很管用的,很快痒的感觉就下去了。 孔红梅刚走,汪民就来敲门。 “报告市长一个好消息,金陵市已经拉走了六台压路机、四十套塔吊,三十多辆起重机。苏州市今天也打电话说要定几台设备。还是宗市长厉害,一下子推销出去这么多台设备。” “哈哈哈,当时也是有枣没枣打三竿,没想到人家还真给面。” 汪民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往桌子上一推,“按照惯例,推销员是有奖金的。” 兴邦从床边跳起来,“汪民,你别给我来这一套啊。” 汪民一看市长反应激烈,赶紧把信封收起来。看起来这个年轻的副市长不喜欢这一套。如果一个官员对金钱不感兴趣,那就给他的政绩上锦上添花。 “我给宗市长汇报一下我们淮新集团的发展情况。” 兴邦做起来,“是为处置那个淮海铁矿集团事件,你们几家公司成立的那家新公司吧?” “是的, 宗市长好记性,现在这家公司发展的很好,去年盈利了5.6个亿,今年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仅上半年初步估算就盈利超过去年全年。” “哦,效益这么好,看起来你这个董事长很能干嘛!” “都是市委市政府领导的好,公司才能发展好 。为了公司可持续发展,公司办公会决定进军 新的产业,比如最近市政府倡导发展淮海市旅游城市的决策,我们看到了无限商机,想成立淮海市旅游产业化发展集团,为我市文脉旅游名片建设出一份力。希望宗市长更给我们公司一个机会。” “哈哈哈,这么看,汪总还是很有商业眼光的,旅游产业是各地都在大力发展的第三产业。如果你们公司能抓住这个机会做大做强,既能创造丰厚的经济效益,又能为落实市政府决策部署作出新贡献,确实是一举双得的好事。” “那好,明天我们就去注册一家文旅公司,具体方案我们这两天就报过来。今天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我先撤了。” 汪民走后,兴邦躺在床上,心想汪民这小子真会来事,看起来他这个淮工集团的总经理不是白给的。 汪民还是靠谱的,很快文旅公司就注册好了,根据南大设计院的方案制定的开发方案也很快摆在兴邦的办公桌上。 你讲话时,他鼓掌,不代表他是你的人,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当面给你鼓掌,转过身去就给你使绊子,楔钉子。你决策时,有人不声不响去落实你的精神,脚踏实地去干,即使他干的再毛糙,这也是你的人! 兴邦很快批复了开发方案。汪民亲自挂帅拎着文旅公司在戏马台至龙飞山地区老街区进行买买买行动,凡是不能拆除的老房子一律买下来。有钱能买鬼推磨,有钱也能买居民搬家。很快古街上的房子被买的七七八八,当然也有刺头给多少钱都不搬,人家就抻着这劲头,汪民也不在意,个把两个人无碍大局。但是古街和龙飞山接头的岔路口边横亘着一个庞大的院子是非要拿下不可的,长长的院墙不高,但破破烂烂,墙内长着野生的杂木支里啪啦往墙外伸,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从墙外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还算气派的大门前门可罗雀。 汪民来给兴邦汇报这个院子时,余明正在给市长倒茶。 “说来挺奇怪,我在淮海也算的上一号人物,但我都弄不清这院子主人是谁,不好谈,不,根本找不到人谈。” 兴邦听了也很挠头。这个院子地理位置太重要了,正好卡在龙飞山和古街连接处,绝对的卡位,无法避开,所以这个院子即使不拆迁也得进行大改。 余明说,“这个院子可不简单!” “啊?你认识院主?” “不认识,搞地方志时通过朋友侧面打听了一下主人,挺传奇的一个人物,他是另一个江湖的人。” 兴邦和汪民听了很感兴趣,这个年代还有江湖么?! “有,古董江湖,院主姓王,人称老王头,是同福堂最后一代掌门人。” “啊?还有呢?” “我也就知道这么多!” “嗨,跟没说差不多。” “只要你们同意,我愿意去接触接触这帮江湖人。” 兴邦哈哈大笑,“如果真有这种江湖,我怕你有危险。” “其实我们搞文脉开发和他们搞古董买卖都是和文化搭边,我想可能有多大风险,何况我是市长秘书,想必他们也会忌惮三分。” “哈哈哈,那你去试试水,不能强来。汪总做好经济后勤保障,看余明能不能攻破这个文脉开发事业上的高地。” 余明通过朋友很快跟院子里接上了头,其实院主老王头也一直想通过朋友和政府的人搭上线,淮海历史文脉的事现在宣传的沸沸扬扬,他这个院子保得住保不住倒在其次,关键是他这一屋子收藏让许多道上的人惦记上了,想吃他这块肥肉。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同福堂已经逐渐偏离他的掌控,偏离了航道。 与其被人吃掉,不如捐给政府做公益。老王头要搞合纵连横对抗他那帮同行。 余明在下班后,按约定来到了同福堂。管家老管把余明让进门,院子外面很破旧,但进来别有洞天,从大门进来走进第三进院子,正面一个二层正房是老王头的客厅。房子应该是明式老建筑,这样的老房子在整个淮海市也找不到第二处! 一进门,琳琅满目的古玩字画迎面而来。 迎面的檀木照壁上挂着一幅名画。余明一细打量,不禁吸了一口气。 “这是张大千的《江南山水》真迹?” “是的。”老王头从内室踱步出来,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看来来你的修行不浅呐老弟。” “我略有研究。” “想不到政府里也有奇人,这幅画我那些老朋友们都鉴赏不来,他们就知道扒墓子。” 老王头倒是心直口快,余明有些无语。确实这是另一个他不曾触摸过的世界,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价值连城,不可能在市面上出现。 老王头从抽屉里抽出两根雪茄递给余明。 “雪茄?” “差不多,这是紫花烟叶。” “我不懂。” “市面上你见到的都是黄花烟叶或红花烟叶,我这个是紫花烟叶。 “独一份? “独一份。” “那你是从哪里搞的?” “也是很多年前从墓子里挖出来的,当然那是解放前了,解放后我就金盆洗手了。” 余明把烟点着,抽起来确实爽口,还回甘清香,吸一口有点精神亢奋。 “哈哈,虽稀罕但不值钱。随便拿,今年收了不少种子,你要是喜欢拿回去自己找个地种点。” “那感情好。” 两人坐在椅子上闲聊。 老王头打开了话匣子。“你能抽上这烟还得感谢老五,是他从地下带上来的。那次我们去掏一个晋墓,在一个山岗子上,土岗子刚刚冒出地面十来米,按风水说不太可能有大墓,老五也是路过,刚好是个雷暴天,他躲在岗子上的麦禾跺子里避雨,回来跟说我那地下打雷时有点回音。我就知道底下有大墓。” “你们几个就去了?” “去了,那地方真怪,就挨着村子边,四平的地不种庄稼不盖房就那么空着。” “可能当地迷信这个地方闹邪乎不敢用。” “你分析的对,到了地怎么看怎么不像墓子,风水不好。地上有个破庙子废弃多年了。我在庙子里用脚一跺地,可不得了。” “咋了?” “不止一个墓子!” “好家伙。” “挨着村太近,我们只能捡最大的一个搞。我选好了地,老五就下了铲,一个时辰就下去了。” “这么浅?” “我没挖过这么浅的墓。真怪。有时候事越顺越不对劲。那晚我们就出事了。” “闹鬼?” “火并!” “啊?” “老五刚摸了三个钱,就被人拿猎枪顶上了。” “你呢?” “我正他妈的低头研究墓志铭么!” “瞎呵!点真背。” “可不,碰上一伙游荡犯,我们报名号也不管,人家不吃这一套。被人拿枪顶着,不认也得认。老五不服,说我这挖了半夜,你怎么也不能让我空手走吧?对方从墓门边踢过来一个陶罐,让我们拿这玩意滚蛋。” “罐里装的就是这烟种子? “对头,有时候就是这样,无心插柳柳成荫。这烂罐子里装着宝贝,哈哈哈。” “那墓里宝贝肯定不少吧?” “嗯,那是个皇室墓。老五拿的三个钱都是金的。” “金钱?” “是金钱,今天让你开开眼。”老王头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金五铢扔过来,余明仔细研究了一下,钱很古朴,没有金器奢华的模样。还回去时,老王头只往袋子里装了一个,另一个扔给余明。 “小老弟拿着,这枚钱就当见面礼了。” “不行,我不能收东西唻。” “哎,我不求你办任何事!钱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是身外之物,我看你也是个爱古玩的人,这钱能玩。能进这个门的人都是和我有缘,你不收,以后咱俩交情就断了,你也甭想在踏进这个门。” 余明只好暂且收下,老王头却让他用红绳把钱拴在手上,让他须臾不的离开。这王头真怪。 天不早了,余明告辞,老王头让他明天这个时候再来。 出门前,管家老管瞥见余明手腕上的金五铢钱,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老王头给你的?” “嗯,你也认识这钱?” 老管有些吃惊反问我“你不认识这钱?” “金五铢钱嘛。” “……哎,老大请回!” 余明笑到,“叫我小余就行。” “不敢当!” 第二天一上班,余明跟兴邦汇报了昨晚的事,兴邦一愣,把余明手上的金五铢钱研究了一下,“这是母钱,还是金范,标准的皇家用品,你收了这个钱就是受贿,也够判几年了,哈哈。” “我也不想要,他非给,那怎么办?” “先收着,搞定这个老头,你把钱捐到博物馆去。” “哎,那今晚还去吗?” “去啊,你不去,我们又不能强拆人家房子,还得靠你谈判嘛。走,跟我去开一个会,汪市长正在搞一个三环路规划,我们一会去参加这个会。” 忙了一天,下班后,还没吃饭,余明一看又到昨天约定的点了,蹬着自行车就去了同德堂。老管在门口等半天了,恭敬地把余明让进去。老王头正在吃面条,余明也没客气,坐下来吃了两大碗。 两人开始侃大山。余明问今天侃啥,老王头说起来自己的江湖故事。 “有些墓能扒,有些墓不能扒。”其实各国法律都不允许盗墓,老王头说的扒和合法违法不搭嘎,仅指吉凶,无关法律。 “我解放前金盆洗手,我那帮弟兄大部分没收手,八三年严打八个兄弟被枪毙了六个。吃土犯法了,不能再干了!我这辈子扒的最惊心动魄的墓是在宝城,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一个墓,也是最凶的一个墓。差点就栽里面去了。 大风水!蜿蜒万山来龙,一龙前出平原,结穴于一大湖前,左右河流环绕。湖前是沃野千里平原。只有帝王陵才配的上如此气象。当地老百姓都称此山为宝城。山顶平平展展似一个广场,巨型的石块普遍山顶,寸草不生。 由于这个地方非常诡异,人到了这里都感觉不舒服。因此廖无人迹。 在山顶上翘起石块,下面都是细黄沙,沙里掺着百把二百斤的大石头。这是积沙积石墓!从山顶挖个深不见底的坑,四壁是山,上面积沙积石,这个墓没法破。” “那你是怎么破的?” “嘿嘿,说简单也简单!你记住任何东西都是人建的,没有进不去的地方。我去过每一个朝代的遗址,你会发现不论形制规模怎么变,有一样东西从来没少过,也基本没变过。” “啥呢?” “排水管。” “古代也有排水管?” “有,和现在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从顶上掏的墓必然得有排水管,不然积水能填满墓。我进这个墓就从排水管入的手。 水得入湖。我就沿着湖边转,在二十米高的半山坡野枣丛里看见一个小山缝,缝里水渍斑斑。往里爬就看见塞石,用了几个晚上就把塞石拽出来扔进了湖里,但是还是进不去。” “咋了?” “里面没氧气,蜡烛都点不着。” “那你是咋进去的?” “也简单。你见过化肥袋子里面的薄膜么?” “见过,就用这?” “就用这。一个人吹十几个薄膜袋氧气,用绳穿上,往里爬,需要一个 解开一个。” “那也太危险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上哪有不危险还挣大钱的买卖。” “你先进的?” “本来说好的,老三、老四进去拿,可是两个人进去了一等二等不出来,我怕出事就进去了。进去就傻了。” “咋了?” 老王头没接话,把烟吸得叭叭响,两眼瞪得提溜圆,看起来十分紧张。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释怀。 “说那干啥,老三老四都吃了枪子成了鬼了,哎!” “你不说怕是以后没人知道了!太可惜了!!” “里面吧,是个宫殿!四面屋子里堆满了鼎簋瓢盘,金银财宝。就中间一个大厅空无一物,就一个大柱子顶着殿顶,柱子上盘个巨龙,柱子厅内墙壁都贴着金,那叫……” “金碧辉煌!” “确实是金碧辉煌!厅顶上悬着一个硕大的朱砂棺材。” “你没破棺材?” “没,那柱子上盘着龙,你爬不上去,够不着。” “真是龙?” “你说是蟒也管,水桶粗,吐着信子。这是护墓神兽,你敢动墓,它就敢吃你!老三老四已经被它迷糊住了。” “我一爬进去,一开始也迷糊。但我师傅教过我,不看它!我悄悄把老三老四一个个拽出来。刚要把石头封上,它吐出来一个东西滚到我面前,把我吓一跳。” “是个啥?” “是块玉玺。” “你说的真的假的?拿出来我看看。” “我埋了。” “埋哪了?” “哈哈哈,你觉得我能告诉你么?” “不留给子孙?” “不留,那玩意太邪乎不是一般物件,留着就是个祸害。” “那墓具体位置搁哪?” “老三、老四走了以后,这个世上知道这个墓的人就剩我了。哎,我也活不了几年了。这个墓就这么放着吧。” 余明有些意犹未尽,但老王头不说他也没办法。 王王头喝了口茶,接着又讲了一个故事。 “老六当初最听我的话,八零年也不洗手不干了。说了一房好媳妇过日子,生了几个娃过了几年好日子。哎” “咋了?变故了?” “变故了。好人不得好报。家里孩子多,老六出去打工挣学费,媳妇跟邻居好上了,卷了家底子跑了,扔下三个孩子。 “耐不住寂寞还是好媳妇?” “天下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怪不得她。不在一家活不知一家苦,苦了老六了。” “人逼得没法最容易走邪路,老六天天来找我想再挖一个墓子。叫我大哥,求我,三个孩子不能没学上啊。我把玉玺塞给他,让他拿去卖了。” “玉玺卖了?” “没,他没要,说那是大哥养老的退路,他再苦也不能断了我的养老钱。这个老六哇。人要是命苦,永远都苦,就是来人世上苦一遭。” 老王头眼泪都下来了。 “老六后来咋了?” “我给他指了一个地,老土塘。那个地墓子浅,没什么风险。” “你不是说你金盆洗手了么?你指得也是同案犯。” “瞎,啥同案犯不同案犯,我早该被毙了见弟兄们去了。” “老六挖墓了?” “墓子倒是没挖,老六撞了大运了,他碰到了一个窖藏。” “窖藏? “窖藏。老六来找我,他想动用一下我以前的老关系,征求我的同意去找鸣笛。” “谁是鸣笛?” “一手古董商,给的价钱合理。广通海内外,一般不在江湖出现。” “出手了?” “出手了。老六和三个孩子都被鸣笛给移民到加拿大了。” “为啥要到加拿大?” “这批货非同寻常,鸣笛来找过我,他想把东西留在国内自己收藏。用自己的钱给老六办的移民。” “那不是皆大欢喜么?” “哎,事情总有变故。” “老六的二闺女长大了谈个男朋友,天天找老六要钱,老六想起了鸣笛手里的那批货,他回国了。” “回国了?找鸣笛。” “其实老鸣已经死了十来年了,他儿子当家。老六是找死!” “找死?” “找死,他太单纯了,根本不知道水多深。我给他收的尸,警方从他身上掏出了一个本子,上面有我的电话。” “咋死的?” “车祸,肇事者跑了,死无对证。冤死了。” “那批货你没见过么?” “我没见过,不过我跟你讲xx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应该是同一批。” “卧槽!!你这么确定?” “鸣笛说过,这批货里有个青铜簠的上盖和博物馆里的那个正好能卡上,他专门去博物馆看过。我跟你讲,像我们这种人只要瞄一眼基本上不会错哪里去。” “这批货现在在谁手里?” “哈哈哈,你小子少打听,会有杀生之祸。真正的宝是见不得光的,你在市面上见的都是不入流的玩意。 顶尖的尖货普通人永远都见不到,有多少钱都买不到。真的能称得上收藏家的,你连知道他的名字都是一种危险。” “老六可惜了!” “他命薄!这世上的事都是命中注定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哪有什么对错?别太较真。” 今天聊天太晚,余明当天就在同福堂睡下了。住在满屋古董中间,别走一番滋味。不过余明对钱看的不是太重,他没有激动的彻夜难眠,一会就进入梦乡,睡的呼天哈地的。 第二天一早刚起床,老管就把饭端过来了,老管从风来楼总店买的辣汤包子很对味。余明吃完饭刚要出门去上班,老王头在前院停住了浇花跟他说,“今晚有个宴会,你得来!” “哎!” 忙了一天,到了下午余明来蹭饭。 同福堂大厅里摆了一桌饭,快哉堂的大厨掌的勺。人来的很多,济济一堂,满满一桌。老王头一提酒杯,“虽说我是掌门人,但这么多年我不过问江湖这么多年,你们各自求生,把生意打理得很好。” 众人纷纷表示都是老爷子运筹帷幄,庙堂之算。老王头一摆手,“我们都知道咱们现在只搞正当生意,但总有人游走在灰色地带。” 桌上几个精壮的汉子面色很难看。 “这会把我们都拉下水!”老王头有些声色俱厉。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趁我还在,我给你们分分家。” 众人有些愕然又有些释然,毕竟老王头八十多了总有要走的时候。这个话头老王头自己提起来要比别人讲更合适。 “这个同福堂到我这一代就不往下续了,同福堂这处院子连同院里的东西我都捐给政府搞公益,余明是我指定的基金会管理人。 其他的家底子我都分好了,你们各自拿各人的,从此相忘于江湖!” 桌上人有人愤恨,有人跺脚,有人愕然,不管咋样都顺顺当当地从老王头手里接过东西愤愤的走了。 大厅里人都走净了,书房里才走出一个年轻人,看样子比余明还要小几岁。一双射着电的黑眸把余明打量了一遍,看的余明心里发冷。 “老王叔,你这幅《江南山水》我得带走。” “哈哈,难得你看得上,老管包上。”老 管起身去张罗。 “小弟鸣雷,以后咱还得多合作。”年轻人和余明打招呼。 余明想起老六的故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站起来,“有事你吩咐,我别的本事没有,跑跑腿还是可以的。” “哈哈哈,说笑了!岂敢岂敢。”鸣笛盯着我余明腕上的金五铢钱有些愣神。 老王头把一切看在眼里,他清了清嗓子发话了,“鸣小老弟!世道不同了,过去的路越走窄了。得改改路子了。这是我们的新世界。” 老王头转过头一把握住余明的手,“这同福堂我就交给你了。” 余明有些诧然,老王头晒然一笑,“这是我交出院子让政府改造的唯一条件,你接这个基金会的管理人。你不要觉得捡了个宝,老管头,你报报家底。” “一共是186万。” 余明有些不相信,这一屋子的玩意哪件不价值连城!“这屋里我估摸也得好几个亿。” “哈哈哈,那不是你的,都有主。不过是各种原因寄存在咱这,早晚人家得来取。比如鸣笛小老弟今天取得这幅画。 鸣笛耸耸肩,独自个端起了酒杯,品起了雪山冰葡萄酒。 “我回去得跟市长汇报一下。” 临走老王头给了余明一颗牙獐,上面刻的是昊族的徽章“日月山。” “这个交给你们市长,就当是见面礼,请他慎重考虑我的意见!想必他是个地道的东夷族裔,这个小玩意是个图腾。” 余明回到市政府跟兴邦汇报。兴邦一愣,“嗯?还有这种好事?院子不要,捐给政府。还要弄个基金会给你管?” “是呀,我也纳闷。” “不过我们没吃亏嘛,哈哈哈,文脉开发不能等。只要不犯法,基金会的事可以特事特办,你当管理人没问题,不过你不能从基金会拿工资或任何报酬。” “那是自然。” “好,你让同福堂向民政局申请办个基金会,让民政局拟个请示我给批了。” “好的。” 余明走后,兴邦拿着牙獐,盯着那个“日月山”象形骨刻出神。 第25章 拒绝感性 在同福堂敞园透绿暨捐赠仪式上,兴邦握住老王头的手,表示感谢。老王头今天一袭长袍,鹤发童颜,显得神采奕奕。 “我将多年所藏全部捐献给政府,这也是我多年的夙愿,这些宝贝本就不应藏在深闺,应该把它们展示出来,让人们感受文化的魅力。” 经过修整后的同福堂,焕发了新颜。市民们第一次跨进同福堂,没想到里面别有洞天。不仅建筑美轮美奂、园林造山叠翠,展出的古董字画更是惊为天人。 一同开街的还有古街上的店铺,这一天古街堵得水泄不通人山人海。淮海市四套班子都到了 ,作为剪彩嘉宾,一帮人势必要顺街转一圈。汪洋戏称这是“暖街”。文旅公司不仅街区开发的好,招商引资水平也是一流,整条街旅游业态搞的特别好。汪洋把建设局和招商局一把手叫到跟前,“你们都是市里的大局,平时看工作都不错,但是我怎么到这条街上来一看,你们还干不过一家文旅公司呢!” 建设局杜文明,招商局沈如烟苦着脸,听老大训话。兴邦赶紧圆场,“哈哈哈,汪市长是要你们相互学习,相互借鉴,平时工作忙,赶紧去好好参观一下。我陪汪市长逛一逛。” 兴邦知道汪是学金融会计的,领着他进了一家银铺,户部银库是一家集古金银钱币展览和贵金属首饰销售的商铺,盈门处摆满了大银锭,让人叹为观止。几个匠工在大厅里做金银手镯,叮叮当当的声音,有一种把人拉回过去老岁月的感觉,兴邦笑称,“这是沉浸式体验旅游,你有没有想买的冲动。” “嘿嘿,这些商家真会摆乎,我都忍不住要下手了。”汪洋在店里有些目不暇接,他最感兴趣的是靠前边那陈列的古金银钱币。汪民在后院找到店长,悄悄跟他商量,能不能打开玻璃柜把东西拿出来让汪市长上手把玩一下。店长略一迟疑,还是答应了,他给汪市长递上一双橡胶手套,把珍贵的古金银币拿出来让汪欣赏。汪洋很兴奋,在店里逗留了将近两个小时,临走前还花四十块钱买了一个光绪银角子钱币。 兴邦凑势也买了一个。 万茜茜经不住诱惑,买了好多东西,从金耳饰到银手镯,装了好几个首饰盒。汪洋看了哈哈大笑,“如果开销超标了,找兴邦同志,都是他带我们来的。” “哈哈哈,万大主任是当过大律师的,家底子殷实的很。” “看起来旅游产业还是挺厉害的。说实话一开始我对你搞旅游一条街还持保留态度的。实地这么一看,这个一期改造大获成功。二期工程我们应该趁势展开。” “正在筹备二期,二期都是大项目,都在走前期报批手续,进度有点慢。” 汪洋在街区游客中心临时召开一个办公会,市长在现场办公会调度,要求各部委办局要全力配合二期尽快开建。汪的力度和宗的力度是不同的,现场就解决了很多问题。 根据南大的规划要在整条街上布置四个大型博物馆,一个地质博物馆、一个淮海美术馆、一个古生物博物馆和一个植物自然博物馆,这是冲击全国着名旅游景区的重武器。几个大馆错落分布在一条街。哪个馆投资都很大,建成后还需要专业力量来运营管理,仅靠文旅公司一家恐怕也是独木难支。 兴邦把招商局的沈如烟叫过来,让她帮着牵线找几家专业机构谈合作。沈如烟刚挨了市长的批,又跟着开了一个现场办公会,知道这条街建设已经提上了市长的日程表,不敢怠慢,她跟兴邦保证这事她亲自抓,给她两个月时间,转过头马上安排人专门对接此事。兴邦马上微笑和沈如烟握手,连声说好。 招商局并不是兴邦分管的部门,只要不阳奉阴违,能多表扬就不能批评。因此兴邦看中的是沈的态度和实际工作推进。 夜幕初上时,华灯辉煌,老街换了另外一个妆容。喜欢夜生活的人们填满了老街,摩肩擦踵。 建设局一把手杜文明白天挨了市长的批,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就想找个地方泄泄火。到了办公室就给国盛公司李新社打电话,李新社马上桃花园舍别墅安排了一桌酒席等着杜文明到来。 桃花园舍别墅在龙飞山西南侧的一个聚龙山里,是国盛公司利用“山更青”项目打造了一个安乐窝,这个隐在市中心五星级风景区的别墅,专门用来招待某些权高位重的官员。杜文明驱车到达的时候,李新社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了。看见杜文明下车,赶紧上来握手,杜文明是住建局一把手,也是国盛公司的顶头上司,伺候好杜文明他李新社才能有好日子过。 别墅二楼楼梯口,两个一丝不挂的绝色美女在等待两人上楼。杜文明已经按捺不住激动了,搂住一个就往怀里拉。 “今天喝花酒啊,老李。” “哈哈,一般的酒喝起来没劲。” 这顿饭吃的痛快,杜文明是酒足色饱。两个男人心满意足之后,跳进温泉池开始谈论正事。 “老李,我马上就要退休了,那个房山棚户区改造项目得赶紧上马。我一退这个项目可能要搁置起来。” “别啊,杜局,咱们都说好了,启动这个项目咱们都有肉吃,给你的一百万都准备好了。” “先给我。我有用。” “那批文?” “拿来我批啊!” 李新社赶紧去拿材料,一百万现金装在一个行李箱里,拉过来沉甸甸的,拉的李新社肉都疼,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拿到房山棚户区的拆迁许可证,他也是要搏一把。 杜文明拉开拉链看了一下,在国盛公司的拆迁启动请示上批示同意并签了字。 “我的活可办完了,你抓紧盯着点拆迁办给你发拆迁许可证。” “那是自然。” 房山棚户区位于淮海市淮海大道东段,地理位置极佳,面积达到5250亩,按照自然地形可以自然分为四个地块分批实施。棚户区大都是低矮的平房,拆迁成本极低,拿下这个项目搞商品房开发将会大赚特赚。李新社早就对这个项目垂涎三尺了。花了一百万买到杜文明签了字,也算是物有所值。 杜文明急着要钱是为了要跑路,他觉得自己迟早东窗事发,晚走不如早走,他儿子早就入了加拿大国籍,催着要他过去。杜文明不仅拿了李新社的一百万,这半个月他还陆续从其他公司拿走了一千二百多万。今天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在桃花园舍别墅最后疯狂时候,正事办完,他的欲望又冲动起来,把姑娘叫进来,又是云雨一番。累的他人仰马翻,瘫倒在柔软的席梦思上。 起风了。别墅外漫山的巨木绿海,微风拂过,林涛声声,碧波荡漾。 天一亮,刚上班,李新社就赶到建设局征收办,办出来四张拆迁许可证。 李新社以拆迁款14%的包干费用,把拆迁的活转手包给了房山街道办事处,办事处主任梁军又转手以七百万的价格把拆迁的活包给了淮固拆迁公司。淮固拆迁公司雇佣了近五百多人临时工,又雇佣了二百社会闲散人员组成强大的拆迁队伍,按照梁军“快节奏、高效率、满负荷”的工作要求,开进房山,开始强力野蛮拆迁。 刺龙画虎的一帮人整日对居民威胁打骂,还把棚户区的水电全部停掉,在外围用围墙圈起来,把房山变成了“人间孤岛”。因拆迁价格实在太低,安置房屋又需要两年后才能上房,房山居民拒绝搬迁,李新社对拆迁进度非常不满,几次调度会上都对房山办事处提出严厉批评。梁军指示自己的二弟梁强要“加大力度,拿出点有效措施来”。 一直以来都在混社会的梁强早就不满威逼恐吓之类的“小把戏”了,他要杀一儆百!目标选择了在对抗拆迁中闹的最厉害的许开平。一个雨夜许开平外出喝酒,一直喝到夜里十一点往家走。第二天许开平家就传来哭声,昨晚许开平从3楼摔下来死了,女人早上起床看到男人的惨状当时就大哭一嗓子昏死过去。街坊邻居都过来帮忙,110也出了警,刑警大队张赵兵派人勘查了现场。 百姓们可火了,大家组织起来要上市里上访讨个说法,被梁强一帮二百多人堵在围墙里一阵乱打,孔红梅的四姑和姑父被打的是头破血流,在诊所简单包扎后回家就给孔红梅打电话,孔红梅逮着机会把事情捅给了市委书记任崇海。 任崇海震怒,摸起电话就打给杜文明。建设局那边回复,说杜局长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任崇海到这时才感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马上安排人查,市公安局那边很快反馈回来一条信息,杜文明前几天因公出国了。任崇海第一感觉是这个杜文明潜逃出境了。 建设局杜文明一向和他走得近,视他马首是瞻。杜文明出事他必须立刻进行切割。在市委常委会上,任崇海免掉了杜文明建设局局长的职务。但在继任人选上,任崇海与汪洋发生激烈冲突两人针锋相对,在座的常委很震惊今天汪洋态度强硬。任崇海提议的毛伟庆被汪洋直接否决掉。 “这个人不行!我不同意。” 任崇海气的脸色铁青,他这个市委书记的权威第一次受到的挑战。但是任崇海没敢发作,因为他和杜文明的关系尽人皆知,杜出事,任崇海腰杆子就硬不起来。眼看局面要成僵局,兴邦说了一句话。 “杜文明出事是咎由自取,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大被动,短时间内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干部很难,但建设局又是一个主要的职能局,不能停摆。这样我建议局长人选问题暂时搁置,搁置期间工作我建议由田亮亮副局长临时主持工作。” 兴邦的折中意见大家都没有意见。 接下来文化局局长人选问题大家顺利通过。 这边常委会一结束,干部调整的结果就已经象一阵风一样迅速传遍了彭城。书记和市长的矛盾也因建设局局长人选矛盾公开化了,两人对城市发展理念冲突可谓不可调和。 任崇海是典型的北方干部,一上任就拍板上大项目,先是基础设施改造建设,把全市的城市道路挖了一遍又重铺了一遍,尽管有些路是才铺不久的,根本没有重修必要。再后来是全市更换树种,所有耐寒的北方路行树和广场树全部更换为雪松和针柏。三是大量翻建公园投巨资进行“提档升级”。 由于财政资金无法承受如此巨量的投资,只好成立投融资平台借债干活,现在市国盛公司的城投债务达到了百亿,已经超过市财政收入的2倍,每年光是利息都难以承受。任崇海仍然没有停下脚步,大项目一年比一年摊的多,这让汪洋这个市长难以忍受。所以无论如何新一任建设局局长人员汪洋要争取,任崇海坚持的他就要坚决的反对。 在任崇海和汪洋之间,兴邦走了一个中间路线。一开始任崇海和汪洋都对兴邦递过来的台阶深感欣慰,觉得兴邦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后来就有好事者不断的打小报告,说宗副市长熟读《孙子兵法》,他利用书记市长的间隙,用了一个桃代李僵,把自己人顶上了位。其实早在几年前,他就和那个田亮亮熟知,那时他还是省委副书记的秘书,田亮亮还只是国资开发公司的一个小技术员。 背后打小报告,威力惊人。别有用心频繁的打小报告,就让人难以应付。田亮亮工作难以开展,就跑到兴邦这里来诉苦。 “宗市长,你这可是把我往架子上火烤啊,我现在两面受敌,熬不住了。” 兴邦哈哈大笑。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年轻的干部给你放到这样一个岗位上,那相当于破格提拔你。工作怎么开展还要我教你啊,其实很简单,就一句话:两边跑,多跑!” 田亮亮其实干的很起劲,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卡在了一个绝佳的位置上,只要不出纰漏他还是有非常大的机会成为新一任局长的。如果说人的一生中真有贵人相助的话,石涛书记和兴邦绝对是他的最重要的贵人之一,如果不是和他们的因缘际会,他田亮亮现在可能还是一个技术员,蹲在工地里吃土。 “嘿嘿,我也是觉得得多跑,但是总是放不下内心的那点自尊心。” “在官场根本没有自尊心的地位,只有需要和不需要。自尊心是感性的东西,我们做工作就是拒绝感性,接近理性。” “官场是官场,生活是生活。现在都快七点了,咱得做回俗人,今天我请客,小酌一杯。” “哈哈哈,你是得请我吃一顿。街南头有一家风云阳春面馆,今晚就在那里吃吧。” 两人步行出了市政府大门,上了街。淮海的夜生活还算丰富,摆地摊的人很多,大多数练摊的人都是企业效益不好的工人,工资不能及时发,日子还得过,就在街上摆摊挣个三瓜俩枣搭补生计。 兴邦看着这些淳朴的百姓跟田亮亮说,“这些人都是我们社会底层的人,活着不易,你们建设局做过城市管理主管部门一定要有仁爱之心。只要他们把环境管管好,把好卫生关和安全关,不影响交通,轻易不要赶他们。” “哎,我们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对这些地摊,我们正在调查研究规范化治理。” “不论怎么规范化治理、管理。不要收他们的钱。” “不收!这个我能做到。” 风云阳春面馆是一对南京夫妇开的,味道很地道。白白的阳春面端上来,绿翠生生的雪菜盖在面头上。氤氲的热气缭绕着,他想起了带莉莉看画展后林玲请他们俩吃阳春面的情景。那是他第一次对林玲产生爱的念头。想想那时多美好啊。 “哥,咱喝什么酒?” “沛公吧!” 田亮亮拿了一瓶沛公酒,又要了两个菜。 “都是自己人,先吃面,吃好面再喝酒。” 兴邦有些饿了,顾不了那么多酒场的规矩了,拿起筷子抄面,把浇头和调料拌着面搅和匀,挑起一筷子面吹着吃,甭提多鲜了。 如果市长这么放松,你再拿捏,气氛会很尴尬,下次,没有下次了,你进不了他那个圈子。既入人间烟火,就随便一点,洒脱一点。田亮亮也抄起筷子吸嗦吸嗦的吃面。 面慰异乡人,酒慰异乡胃。 两个大男人端起小酒杯,啪叽一碰,一仰脖干了。52度的粮食酒顺着喉咙滑进胃,暖暖的很贴心,叨上一口凉拌口条,两个人彻底放下了烦心事,成为一对食客酒友。 淮海城说大不大,说小很小。兴邦正吃着面,孔红梅带着闺蜜咋咋呼呼的就进了店。看见兴邦很兴奋,跟老板说要和这桌拼桌。 孔红梅带的闺蜜其实是她参加自学考试时上课的老师,叫孔令伊,是邻省萧市人,离淮海市15公里。年龄不大,和孔红梅熟识后成为闺蜜,再来市里授课的时候就住在孔红梅家。人长的美,美的有点惊心动魄了,如果说孔红梅是一支红玫瑰,孔令伊就是一支白月季,静静的,不动声色的暗地里香。明亮的黑眸子里沉淀着稳重,细看有一种岁月静好的神韵,这是一个宝藏女孩。 “哥,不给加个菜嘛?” 兴邦有些无语,今天是人田亮亮请客,他怎好随意加菜。田亮亮很善解人意,又叫老板加了两碗面,一份素拼,一份调牛肉。 “大家一起吃热闹。” 孔红梅是自来熟,一会就和田亮亮打的火热,饭刚吃完就要去买糖葫芦,兴邦没理她,自己倒了一杯茶,掏出一支烟,准备自娱自乐。田亮亮已经被孔红梅黏上了,抱着他的胳膊去糖葫芦店,田亮亮再傻也能体验到女人胸前的温柔,贴着他的胳膊让他血气上涌。被女人拽的一点没脾气,别说糖葫芦了,要啥买啥。 孔令伊看着孔红梅那傻白甜的傻样嗤嗤的笑,她也坐在桌子前没动位。 “没听红梅说起有你这么个哥哥?” “嗨,我不是她哥,她纯粹是自来熟。工作关系接触多了叫我一声大哥也挺好,小姑娘挺单纯的。” “这样呀!”孔令伊一双眸子里闪着柔光,兴邦没敢接这个目光,低头喝茶。 孔红梅拎着两串糖葫芦很高兴的进来了,拉着孔令伊就走“一会咱去古街夜游去。” 田亮亮头伸进店跟兴邦说再见。“我已经被她绑架了,身不由己,宗哥自己回去吧。” 兴邦一抬手,朝他们摆了摆手,他累了一天了,不想再动弹。 烟在手里氤氲,驱散了一天的不快和寂寞。喝了最后一口茶,迈着微酸的双腿往招待所走。 建国路人很少,走在老柳树下很惬意,夜色撩人。刚走到南门桥,就看见孔令伊站在桥边笑盈盈的等他,兴邦突然心里一阵发慌,脚下发软。 “我陪你一起走走,古街太闹了。” “年轻人不都喜欢热闹吗?” “我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我32岁了。” “我说嘛,咱俩同年。” “我孩子都三岁了,你呢?” “我还没找着合适的。” 32岁的女孩应该算的上大龄女青年了,是一个尴尬的年纪。兴邦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下这话。只好又掏出一支烟,点上。 “抽烟对身体不好。” 兴邦不知道这烟他是该抽还是该掐灭它。 “压力太大了,抽烟解压。” “跟我在一起压力还大吗?” 兴邦无言以对,看着这个含苞怒放的白月季有些手足无措。在柳林里,女人拥住他,性感的嘴唇吻的他有些恍惚。 “我第一眼就喜欢你。也许这是一段孽缘,但我喜欢。人但求一个心欢喜。” 兴邦有些慌,他第一次碰到如此主动的女人。抱着女人就抱住了一团丰满,这女人太性感了。一辆转弯的车灯照过来,两人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女人轻声说,“下个星期我还来教课,你在这里等我。” 宗旭心烦意乱的回到了招待所,像梦游一样。本能告诉他,这样下去不行!太危险了。 房山许开平死亡案有了突破性进展,有人给刑警大队长赵兵打电话说许开平死亡那晚楼下停着一辆淮c824的桑塔纳很可疑。赵兵马上打电话让交警队查这个车的车主是谁。第二天交警队就回信息说,车辆登记在李新社名下。赵兵的眼皮跳了一下,李新社他太熟悉了,国盛公司的老总,由于公司业务有拆迁经营范围,经常黑白两道打交道,还给刑警队捐过不少物资。 如果夜黑风高夜,李新社的车出现在 棚户区,刚好有个闹的凶的钉子户死亡,他李新社又是这块地的拆迁人和用地单位,杀人行凶的动机就有了。 得会会这个李新社! 无心插花花自开,赵兵正在琢磨如何不打草惊蛇跟李新社谈一谈的时候,治安大队传过来一条信息,昨夜治安大队抓黄赌毒在火车东站紫峰酒店抓住了一个特殊的嫖客,这个嫖客昨晚一口气叫了十二个小姐陪他睡,这都不算啥,关键是从那小子包里搜出一把枪。这就不是嫖娼那么简单了,治安大队办不了这个案子,移送到刑警大队来。手底下来人给他汇报时他还没当回事。 “直接走程序开逮捕证,审讯他,这种事还来给我汇报吗?” “赵大,怕有障碍!” “什么障碍?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拘他!” “他是李新社的司机,国盛公司神通广大啊,怕牵扯面太广。” 赵兵心突的一下,真是要啥来啥。 “人在哪儿?” “城东中队拘留室。” “好,这人可能牵扯到命案!我要突击审审他,任何人问起你要咬死口说这人送北山看守所了。” “是!” 赵兵骑着摩托车就奔城东中队疾驰而去。 赵兵立即安排突审,在拘留室里见到了铁柱。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市刑警大队的赵兵,想必你听过我的名字。” 铁柱心里直接冰到冰点,凡是赵兵过的案子,没有一个人能撑过去,全部都得撂。 “说罢,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给你一个机会,其实你不说也行,情况我们都掌握了。见你不过是有个程序,这是法律规定,我们不能违反。” 赵兵神情很放松,他甚至掏出一个指甲刀修起了指甲。 五分钟,赵兵把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他伸出手左摆右摆,对着灯看。 按照事先安排,有个民警进来了跟他耳语,“找到李新社了。”说是耳语,其实铁柱听的一清二楚。 赵兵站起身,一抬表,叹道“那就到这里吧,别说我没给你机会。这种杀人罪,主犯死刑,从犯也就七八年,你不交代,别人都兜你头上!哎呀,不说了,惨啊,不值得。” 赵兵转身很干脆,一只脚都迈出去了,铁柱已经尿裤子了。 “别,别走!赵大,我撂,我全撂,算立功吗?” 赵兵又转回来,不耐烦的说,“看你那墨迹样,早干嘛去了,浪费我吃夜宵。赶紧说。” “都是李新社指使的,我只是开个车,我没杀人!” “嗯,接着交代。” “六月二十那天,李新社把梁军梁强喊到桃花园舍商量如何除掉许开平,杀一儆百,让那些闹的拆迁户赶紧拿钱滚蛋。房山项目太肥了,如果国盛公司干的太慢怕夜长梦多。李新社开价50万要许开平的人头,后来梁军弟兄俩谈到80万。” “然后呢?” “先拿了40万,事成之后拿另外40万。我们跟了许开平两天,正好碰上他那天去喝酒,又是下雨天,我们就动手了,我只开车没跟上去。是梁强动的手,把许开平从三楼扔下来,人摔地上蹬了几下腿就没气了。” “还有么?” “没有了,我知道的全说了。” “好,给他看记录,签字画押。” 赵兵回到局里,立刻申请拘捕李新社。 李新社做生意是把好手,在局里就是个怂货,很快交代了杀人事实。不过他接下来交代的事都超过自己的掌控范围了,李新社交代了一大串贿赂官员事情,其中给任崇海送了50万。 如果任崇海真收了李新社50万,赵兵真不知道这个事要给谁汇报。给市人大主任宗静涛汇报嘛,当然也可以,但宗静涛也无法解决这么大的问题。想来想去还是给师傅姜涛打电话。 姜涛已经在厅里干了三年了,上个月刚提的刑警总队总队长。接到赵兵的电话也觉得很棘手,他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任崇海这种级别不是他这种人能撼动的。但这种线索摸上来了又不能不报,最后还是决定找翟柏涛汇报一下,尽管翟柏涛已经退休三年了,听说天天漫天跑摄影呢,不知道还能问事不。 去拜访不算熟悉的老领导是一件尴尬的事,就礼品这件事就够头疼的。老婆钱淑云说简单点,你拎点淮海特产就行了,既实惠又实用,保准柏涛书记喜欢。 姜涛很听话,买了一盒花厅猪蹄,一盒贾汪素火腿,两盒茶叶,一盒煎饼就去了翟柏涛家。今天很凑巧,翟柏涛刚从浦东回来,正在院子里打太极。看见姜涛很高兴。 “你这个大警察居然有空来看我这个退休几年的老头子。今晚不能走,得喝两杯!” “得喝,翟书记。” “不要叫书记,叫叔。我比你爸爸小好几岁来。哎,当初是我们没保护好你爸爸。一想起来我的心都痛苦。” 姜涛眼眶有些红,想不到这么多年了翟柏涛还能记得他爸爸。 “你妈妈还好嘛?” “好着唻,我把她接到金陵来了。” “好,你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找我跑官要官的人不计其数。你们娘俩是唯一没有开过口的人。让你妈妈有空到我家来坐坐。” “哎!” 在书房里,姜涛把任崇海受贿的证据交给翟柏涛。翟柏涛戴上老花镜看了半天。 “证据确凿不?” “确凿,都调查过了。” “哎吆,淮海市又要下雨咾!” 第26章 换帅 进入七月,一场暴雨不期而至。瓢泼的大雨让整个淮海城都浸泡在水里。 宗旭从招待所下楼时,地上已经积了脚脖子深的水。没有办法,在大堂里要了一双水鞋胶靴子穿了,趟过水去小食堂吃饭,进门的时候刚好六点一刻。宗旭还是老习惯:拿了老三样,白米粥、白水蛋和一碟辣疙瘩咸菜,抄起新华日报边看边吃。 突然在第四版一张照片里看到了振邦的身影。嘿,这小子现在又白又高又胖。图片下面有几行小字:为支持浦东开发,发展金融市场,建设国际金融、经济和贸易中心,经金融监管部门批准,沪发银行今日筹建,筹建委员会今日召开第一次发起招股说明会。发起人之一,沪经信托投资公司高级经理宗振邦同志拟任沪发银行首任行长。 振邦这么多年一直没回过几次家,逢年过节也在外面打拼。现在看他总算劳有所获,修成正果了。 同胞兄弟,亲的无以言表。哥哥对弟弟的爱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的感情之一。兴邦一高兴,又盛了一碗白米粥。 外面的雨没有停的念头。看见余明打着伞要往2号楼上跑,兴邦赶紧站起来喊他。余明跑进来,浑身已经湿透了。 “这还不到六点半,啥事让你慌成这样!” “任崇海书记被免了,汪洋改任书记。” “这么快?走,去办公室,你会开车么?那个黑色的桑塔纳。” 余明车技很飒,把车一个顺弯开到餐厅门前,接了兴邦去市政府。雨真的很大,瓢泼而下,噼里啪啦的砸在车棚顶上响。兴邦很兴奋,吟了一首诗: 好雨解风情, 暴碧洗长空。 涤尽三千里, 处处汇水虹。 君在何高位, 无力书此功。 “宗市长,好文采。我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 “汪市长到了么?” “到了,不到六点就到了。白海涛一大早就给我家里打电话,我得到这个消息应该是比较早的。” “哦,哈哈哈,看起来你请这位兄弟撸串没白撸啊。” “必须的,咱都是第一手信息。” 走进汪洋的办公室时,汪洋正兴奋的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哎呀,兴邦同志,真是意外啊,想不到任崇海居然能干出这种事。这就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是呀,看起来上面的眼睛是雪亮的,处理也是很果断。跟着任崇海工作,我总有如临深渊的感觉,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干啥,仿佛四下都埋伏着危险。” “在市委常委会上我不是和他吵了几次嘛,对于不正确的决定我们要坚决的阻击。” “哈哈,汪书记就是有魄力,我一定鼎力支持你工作。” “好!咱俩搭班子还是很融洽的,我准备给省委建议由你来挑市长这副担子。” “不太合适吧,我刚调来当副市长时间不长。” “事出偶然嘛,我们现在处于特殊时期,特事特办,你先主持市政府工作!再说你又不是越级提拔,大家都知道你在副厅的位置上耽误了三年。” 汪洋递给兴邦一支中华烟,两人开始吞云吐雾,白海涛过来给两人倒了一杯茶后,又回到隔壁办公室和余明聊天。 兴邦知道此时汪洋正处于兴奋状态,又需要有人团结在他周围。第一个出现并陪伴在身边的人,其实只需静静的坐下来分享喜悦就行了,以后相处的气氛就大不相同。 “哎,对了,汪书记,晚上我组个私宴局吧,你得赏光,淮海羊肉馆喝一点。” “哈哈哈,好,今晚搓一顿。酒我准备。哦,对了,待会省委组织部来人开干部大会,中午,……” “我来安排,这些事都交给我来办。我以前在省委办公厅净搞这些迎来送往的事,这是我的看家本领啊。” “哈哈哈,好吧,你辛苦一下。” 兴邦出去安排工作。 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汪品立刚下火车,就看见兴邦满脸笑意的站在站台上朝他招手。下了车两人一握手,汪品立嘴一趔趄, “你小子又暗地里使劲,最近又偷练握力器了吧。” “省里的干部都想和你握手,我得让汪部长对我印象深刻一点。中午得好好考验部长的酒量,看看进步了没有。”兴邦跟汪品立太熟了,说话很随便。 “哈哈哈,我是进步不了了,你倒是前途大大的。” 两人插科打诨的胡侃,坐上市政府的一号车,组织部其他同志坐另外一辆车。 汪品立斜歪在后座上接过兴邦递过来的烟,心情很好,“淮海市太给面子啦,派了一号车,居然还派市长大人来接站,超标了。” “哈哈哈,别人不接,汪哥来我必须得接站。” 九点整,淮海市干部大会准时召开,汪品立宣读了汪洋的任命书,接下来是汪洋的表态发言。参会的干部都站起来给新书记鼓掌,这次干部调整很急,但又在预料之内。就像今天的雨,尽管下的急,但大家都有心理预期,早几天淮海原就已经乌云密布了。 任崇海突然被免职的细节,大家是后来才搞清楚的,捋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赵兵这边把任崇海材料捅到他师傅姜涛那,姜涛又把材料捅给老书记翟柏涛,翟柏涛气的破口大骂,亲自把材料递给石涛书记。石涛指示省纪委立案督办任崇海案。 纪委调查组找任崇海谈话,任崇海很干脆。 “对, 我是收了李新社50万。我是淮海人,生在淮海长在淮海,人情地头都熟悉,淮海很复杂,我也需要适应风土人情,当面拒绝面子很不好看,以后工作也不好开展。这钱第二天就交到市纪委廉政账户了。你们可以去查,这不能算我贪污吧。” 纪委检查组第一次碰到这么干脆的干部,去廉政账户一查果然真有50万在里面,但是不是李新社交给任崇海,任崇海又交到廉政账户的那50万就搞不清楚了,案情一时扑朔迷离。 疑案从无,任崇海谈完话继续当他的书记。他把市检察长袁尚典喊来嘱咐对李新社案要快审快决,否则他这个检察长就得换人,检察长袁尚典已经接了好几个级别相当高的人物的电话,压力很大。 “尚典啊,有人借李新社案对我泼脏水,这是攻击市委,攻击我本人!是不讲大局,严重破坏了淮海市建设和发展进程,所以李的案子不能扩大!你要顶住压力,办好案,只要你讲政治、顾大局,我推荐你做市政法委书记。” 袁尚典一身汗出了市委书记办公室,连夜就去了省高检汇报。石涛大怒,立即召开省委常委会,免去任崇海淮海市委书记,改任省慈善总会会长。并指示司法机关一定要排除干扰,把李新社案办成铁案。 李新社案在三天后有突破性进展,他要跟袁尚典亲自谈,提出如果能确保其家人安全就交出历年来送出去的赃款记录,笔记本只有他本人能找到。袁尚典立刻安排4名侦查员押送李新社去取笔记本。 检察院的车在黄昏时分开进了聚龙山谷。这里黑的更早,高耸的山连最后一片晚霞都没映进来,劲风吹林,满耳涛声。偌大的桃花园舍见不到一个人影,一片漆黑。4名侦查员有些紧张,时刻不离李新社半步。大家随着李新社走进最深处的一栋二层小楼,这是桃花园舍的工具房。一名侦查员打开电灯开关,一层摆满了园林工具,四处无处下脚。一条窄窄的木质楼梯伸到二楼,台阶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李新社说要上二楼,由于楼梯太窄只能容下一人上下,而且是木质的,大家担心无法承受住太大的重量,只好让一个侦查员在背后押着李新社先上了楼梯,两人刚到二楼,屋外林子里就响起一声枪响,子弹打碎窗户玻璃穿透了侦查员的胳膊。大家赶忙趴下,李新社趁机逃脱跳下窗户,顺着竹林往湖边跑,众人赶紧跟着跳下楼去追,外面风声瑟瑟,不知道李新社从哪个方向跑了,正在大家无目标的乱追一气之际,从湖上传来李新社的呼叫声,“救命,我在这里,我……”接着传来啊的一声没声了。 等侦查员跑出树林时,李新社已经浑身是血的在湖心扑腾,慢慢沉入湖底。一艘快艇已经飞到湖对面,李新社到死才知道,船不是来救他的,而是来要他命的。 袁尚典听汇报后,手猛的拍在桌子上,茶杯都被震的跳了起来。 “太恶劣了,性质实在是太恶劣了。绝对有人通风报信,这是要跟我们玩釜底抽薪,人死账消。” “是,我们还有一名同志负伤,正在医院救治。” “马上派人,把桃花园舍别墅彻查一遍,就是翻个底朝天也得把笔记本给我找出来。” 看起来李新社背后还有一张神秘的,强大到可随时杀人害命,这让袁尚典异常震惊。果然,桃花园舍别墅的搜查一无所获,李新社一死,案件无从查起,专案组只好扫尾解散,功亏一篑。 这些是后话。 干部大会后,汪洋书记陪着汪品立去市政府招待所休息。在2号楼509门口,汪品立又见到了孔红梅。 “吆呵,红梅又漂亮了!” “都是汪部长关心的好。” “哈哈哈,听这话是嫌弃自己职务晋升的慢了,这个得找你们汪书记啊。” 汪洋光笑,他不知道这个孔红梅和汪品立有什么渊源,摸不清底最好不要表态。 兴邦接过话,“红梅现在是客房部部长了。红梅啊,汪部长关心你,你还得好好努力啊!”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给你一个任务,去小餐厅看工作餐准备好了没有?回头给我们汇报。” 孔红梅大大咧咧的走了。 兴邦给两个领导散烟,“尝尝我这烟,红塔山。” 汪品立有两大爱好,烟和茶。谁敬烟都来者不拒。 “嗯,烟确实不错。” “回头拿两条!这是淮烟公司去云烟集团学习取经,人公司给的业务烟,送了一箱给市政府当招待烟用。平时没大用,别搁坏了。” “你小子不亏是办公厅出来的,说的我都不好意思拒绝。” “没事,等我去组织部化缘,你一句话我就够本了!” “哈哈哈,汪书记,你这个市长可是个生意经!” “那是,兴邦同志不论干啥都精通的很。” 孔红梅通过步话机来报,“宗市长,这边一切就绪。” 一行人下去就餐。吃过饭,兴邦安排参观乡村组织建设观摩会。四个人上了一辆不显眼丰田海狮,汪品立不明就里, “兴邦市长搞什么花样?” “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子开了二十分钟进了汉王泉风景区,镇书记早在门口等半天了,看见兴邦赶紧跑过来。 “这是汪部长,你汇报一下你们镇的组织工作,要简洁!” 镇书记很直爽,不到十分钟就领着一帮领导在一楼会展厅边看边把组织工作汇报完了。 兴邦说,“很好,今天领导就不讲话了。进行下一项,听说你们这的温泉有特效,今天你领我们体验一下。” 汪品立哈哈大笑,“感情兴邦老弟的重头戏在这里呐,恭敬不如从命,走吧。” 汉王泉在汉王山,汉王山西边一个不知名的小山上还有一个泉,水量不大,也不出名,但它是温泉,镇政府把它围起来,作为重要公务接待用,温泉取名龙湫泉。 半山腰一堵普通的围墙,围墙里有一个普通的四合院,四合院分割出四个池子,通过管道连接龙湫泉,池子都是从山体扣出来的,不加任何修饰,有一种古朴的美。 汪品立喜欢泡温泉,一下去就舒爽的哎吆哎吆的叫,“哎,舒服,兴邦啊,这么好的温泉,你怎么早不给我说,想金屋藏娇啊。” “也是最近才开发的,水量小,没有商业价值,接待用用还可以,你喜欢,下次我还安排这,反正这水天天自流淌,不泡白不泡!” “好,好水!下次再来,就是宣布你的任命了。” “我不急,我没有官瘾!” “哈哈哈,你这话违心了吧。” “一分担子一分累!干啥都不轻松!” “嗷呵,水真好!你说的对,干啥都不容易,下午我们还得去海州,海州换了一个市委常委,我还得去宣布一下。” “汪部长辛苦了!” “都是自己兄弟,客套话就别讲了,听着头疼!” 送走汪品立一行人。汪洋和兴邦松了一口气。 下午四点钟,市政府召开市长办公会,讨论房山问题。李新社死了以后,国盛公司群龙无首,房山拆迁项目烂尾,好多人到市政府群访,成了一个大难题,必须得尽快想办法解决。 会上几十家单位议来议去,也议论不出一个结果,这么大个烂摊子谁都不愿意接招,整个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兴邦只好点将。 “建设局,拆迁许可证是你们批的 ,这又是你们主管的业务。说说吧,你们什么意见?” 其实田亮亮已经有了初步意见,但没敢主动提。这个工程太大,真运作好了效益可观,他主动提解决方案怕以后有人做他的文章。 “宗市长,拆迁许可证确实是我们局发的,上面有杜文明的签字唻,他跑到加拿大喝红酒去了,把烂摊子甩给了我们。” 会议室里一阵哄笑。有人开玩笑,可能杜旁边还有个洋妞给他倒酒来。兴邦敲敲桌子,指了指墙角的录像机。 “都严肃点,这是我们市政府第一次尝试推行重大行政决策全过程录音录像,发言要慎重。 房山项目烂尾,有人意见很大,信访压力更大,天天政府门口围着一帮人,我这个市长上班有时都得走后门才能进来,传出去还不成了笑话了!房山是淮海市的一块伤疤,棚户区基础设施配套差,房子大都没有独立厨房和卫生间,是非成套住宅,老百姓生活、居住条件太差了,实在有改造必要。市政府要建设美丽淮海,房山这个硬骨头必须得啃下来。 建设局接着汇报!” “我们建设局班子意见是房山拆迁不能终止。孩子没娘不行,实在没人管,我只好请我娘家人帮忙了。” 田亮亮说的娘家人是他原来的工作单位,地产开发公司。地产开发前几天来找他汇报工作想接房山这个盘,自从开发了滨湖新村尾期工程后,这两年公司没拿到一个像样的项目。地产开发老总赵旭东是个人精,从斯坦福大学商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商海沉浮多年。他判断国内房地产市场将会迎来爆发式增长,谁囤有开发土地,谁就拥有印钞机。因此田亮亮到了建设局主持工作后,赵旭东三天两头来找他汇报工作,请他关照公司多拿几个项目。 兴邦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别管是娘家人还是婆家人,只要能把这个烂尾项目接下来,顺利开发,市政府就把项目给他,我也是感恩戴德。其他部门都说说,尤其是你们这些国资开发公司也都谈谈意见,别等人家流了汗挣了钱你们再羡慕嫉妒恨。新城开发?” “宗市长,我们刚开了一个城东新村,体量也不小,资金紧张,吃不下这个项目。” “中房大开发?” “我们几年都没开项目了,这个项目新城开发都拿不下我们更拿不下!” “地产开发来了么?” 赵旭东蹭的站起来,“宗市长,我们干!” “能干好吧?” “能,我们给市政府立军令状唻,干不好我辞职!” “哈哈哈,态度不错,不过干不好你辞职也无济于事,因为你的官太小!这事得压上田局长的官帽子做抵押,毕竟他是红娘。” “我担保了!” “大家都看到了,田局长担保、地产开发表态。可不是我们市政府乱牵红线!各单位还有什么意见,尽管提!” 兴邦拧开茶杯盖,喝了一口茶,环视了会场一周。主持市政府工作和当副市长感觉又不一样!老百姓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今天他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以前当副市长参会都是汇报,今天他可以拍板!真有点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感觉,爽极了。 参会的人都没有人发言,个个都低着头拿着笔比划,也不知道在那里瞎记啥。 兴邦抬手看了看表,“现在是五点整,市政府再给五分钟时间让各位发表意见!” 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烟叶滋里啪啦的燃烧着,烟云氤氲。五分钟很漫长,不表态其实是一种很微妙的态度,等于是把自己置于进退可守的位置。这么重大的问题,兴邦不会给持这种想法的人偷奸耍滑的机会。 一支烟吸完怎么也得五分钟。兴邦把烟头拧进烟灰缸。 “好,时间到了。下面举手表决地产开发接盘房山项目。我这里先说明一下,你们要按照自己的意志表决,可同意也可以不同意,我们实行民主集中制,少数服从多数,而不是市长一票制!弃权的,不表态的回去给市政府写情况说明报到我这里。现在,不同意地产开发接盘的请举手!” 没有哪个傻蛋敢举手不同意。 “弃权的请举手!” 当然也没有人愿意回去趴在办公桌上给市长写报告说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 “同意地产开发接盘房山项目的请举手。” 万茜茜带着人计数。 “23家单位全票同意。” “嗯,好!当然,我们也不是让地产开发接了盘就放任不管,市政府成立房山建设指挥领导小组,我任组长,你们各有关单位一把手是成员,有什么事,现场办公,现场解决,全力打好房山建设攻坚战。办公室出个领导小组红头文件连同本次会议纪要,印发处级以上部门。散会!” 会后,兴邦拿着材料去给汪洋书记汇报。 “哦,兴邦同志进入角色很快嘛,这么快就拿出了解决方案。” “全靠汪书记掌舵!要不是上次你跟任崇海坚持原则,建设局也不会出来这么一名能干的局长。田亮亮同志刚才没给你汇报么?” “说了那么几句。我看这个同志很靠谱,办事稳妥。” “嗯,挺好,勇挑重担,还是汪书记慧眼识人啊。” “哈哈哈,喝茶。” 白海涛给两位领导倒好了茶,关门出去了。 “吆呵,马陵岩茶,汪书记也喜欢这茶?” “主政一方,品一方风土人情。这茶,味道彪悍!” “呵呵,贴切。” 兴邦喝了一口茶,“今晚喝点,我都安排好了。” “走!” 兴邦开着桑塔纳带着汪洋、余明去了淮海羊汤馆,白海涛家里忙事,没来。老板赶紧出来迎接,把三人让进一个小包间。 “简简单单四个菜,凉拌皮肚、手撕鸡、生萃金丝瓜,羊方藏鱼。” “好唻。” 老板去安排菜。 “这店,老书记周国平带石涛书记吃过一次。” “哦?那得尝尝。周国平退了吧?” “退了,在省政协退的,享受部级退休待遇。现在听说经常跟着柏涛书记全国各地跑摄影。” “哦,摄影这个爱好好,既能欣赏大好河山,还能陶冶情操。我退休后也打算搞摄影。” “开玩笑了吧,你退休还早着呢,当打之年,年轻力壮。” 菜上的很快。 不过汪洋忘记带酒了。 兴邦要了一瓶四十八度的竹叶青,拧开盖,酒香四溢。倒满两个杯子,“提一杯?” “提一杯!” 两人一仰脖,酒体就下了肚子。从喉咙暖到胃。 “这酒不错,鲜爽浓郁,香高味醇。” “汪书记是行家!叨菜!” 两人你来我往,一瓶酒就干光了。余明今天没喝酒,他知道自己一会有任务,因此当了一名纯粹的食客,闷头吃菜。 酒足饭饱,兴邦付了钱,让余明去开车。 “回去啊?”汪洋已经醉了,他的酒量不太好。 “还不到八点钟,还有个节目,泡温泉。” “合适吗?” “市政府自己的温泉,中午才从汉王泉镇收购过来。汪部长都说水好。” “那走吧。” 余明已经去过一次了,轻车熟路把车开到了地,掏出钥匙开了四合院的门。 “呀,好地方,没想到淮海市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确实好,你没发现这山上一个蚊子也没有嘛?” “你这么一说还确实是来。” 两人进了池子。余明去了另一个院子小池子。 山很静,只有风吹过竹林声。成群结队的萤火虫打着灯笼四处乱飞。 “老弟啊,我这个书记当的是如履薄冰,其实我没想过要当这么大的官,我大学时就想开一家小公司当个小老板。阴差阳错才进了政府。” “哈哈,书记是无求胜有求。有些人天天跑官,反而登不了高。” “既为官,就应当做点实事。这个房山问题处理的不错。下一步,我想解决淮海市的交通大难题,我们淮海啊,搞城市建设得拉开大框架,这个三环路得尽快上马修。” “要想富,先修路。我让交通局做个先期规划。” “我看行,现在当官不能拍脑袋了,得科学决策,有个规划好。” 夜色撩人,两个淮海的主官在池子里规划着淮海市近期的重点工作。不知不觉都已经夜里一点了。 余明过来请示,“天太晚了,要不今晚就住这?我看有几间客房,东西一应俱全,挺好。” 兴邦征询汪洋意见,“住一晚?” “可以,明早一早走!八点钟我还有个会。” “来得及。余明去安排。” 余明给汪洋挑了个风景最好的一间房,躺在床上就能看见远处的群山。 汪洋进了房间很满意,洗漱完就睡下了。 兴邦也匆匆洗漱,上床睡了。 余明出去把院门从里面反锁好,又围着院子检查了一番,才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他睡不着,看着屋外摇曳的竹子在窗户上翻来覆去的画着简影。 远处的村子里传来几声微弱的鸡鸣声,他才沉沉睡去。 后半夜的淮海原总算进去了寂静。只有风睡不着,它悄悄的吹过原,吹进城,在街头的路灯下摇晃法桐的绿叶。 第27章 不合适的爱 淮海市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春秋季短,冬夏季长。冬天特别冷,夏天特高温多雨。今年夏天尤其热,刚进入七月,满城冒火,燥热的要命。 兴邦此刻也燥热不止,他在犹豫要不要赴孔令伊的约。人是耐不住寂寞的动物,古人都说,君子要慎独。人寂寞了是容易出事的。 他和孔是相看两不厌。一想起孔令伊那白月季似的含苞欲放饱满的模样,兴邦心里就一阵翻腾,蠢蠢欲动。这样的女人主动邀约,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无法抵御。 性欲望是无罪的,在需求方面男女之间伯仲不分。从原始本能讲,人和动物没什么区别,发情就要交配。当然人是高等文明动物,追求有序的东西,发明了权利这个词汇,用一纸婚姻书锁定了两性固定交配权和占有权。谁出轨就是违约,侵权,就要承担不利的后果,至少在道德层面要背负沉重的枷锁。 兴邦坐在车上连抽了四支烟了。夜幕蒙上这个城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一脚油门,车就顶到了风云阳春面馆北头的小树林。 孔令伊在小树林已经等了半天了。教授完今天的自学考试课程,就心急火燎的来到约定地等那个让她怦然心动的男人。 如果一个人一直单着,那她一定是再等一个人。 孔令伊单的太久了,久到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性取向上有什么问题,直到碰到兴邦。那个男人,把她往日那些看似不起波澜日复一日的孤寂,在见面那一刻燃烧殆尽。 看见兴邦在车里朝她招手,心里瞬间装满了喜悦和悸动。打开车门一撩裙子坐进了车。 “去哪里?” “没人的地方。” 孔令伊满脸通红,像极了当初单纯的李影。 桑塔纳轰鸣着冲上了银山的山顶。银山位于九龙山北侧的群山里,周围围着金、木、水、火、土五座山。山群北端是东西流淌的京杭大运河。平时都没有人来,晚上更是寂静的很。 车停稳后,孔令伊就从副驾驶座上跨过来,坐到他身上。温软的吻就覆盖了兴邦的唇。抱着丰满的女人,兴邦激动的不能自已。两人赤诚相见时,都拼命的想把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当两人像溺了水的孩子从汗水里爬出来时,欲望的鸿沟被填满了。 邂逅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关系。孤男寡女彼此都孤独的单着,你想着满世界找另一半,她也想着满世界找她的另一半,结果两个陌生的人在陌生的地,因为陌生的机缘,碰面了。一抬头,你发现她满心温柔的盯着你,和你梦想的那个她一丝不差,你也和她梦想的那个他分毫不差。你们毫无违和感的坐在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睡觉,像亲人一样。 如果彼此都单身那是最美好的事,如果是彼此出轨,那就糟糕了。欲望的火海会吞噬一切规则的藩篱,愉悦是有代价的,总有一个受害者会出现。 当两个人彼此搂抱着沉沉睡去的时候,生活悲剧就注定了。他们彼此如同玻璃上的苍蝇,前途看似一片光明,实则找不到出口。 天蒙蒙亮的时候,东方一片鱼白。两人从美梦中醒来,看到彼此赤身裸体,又来了兴致,云雨一番。 直到旭日腾地一下从云里跳出来,银山的美才看的真切。还算平坦的山岗上长满了茅草和野花。周围群山环绕,山上松柏青翠欲滴,北面大运河蜿蜒如带。 孔令伊穿好裙子,扎好头发,下了车,去采集漫山白色的金鸡菊和紫红的千屈草,足足摘了一大捧方才作罢。看着人面花儿相映美。兴邦的心悸动了一下。 “令伊,一会下山你去哪里,我给你带过去。” “送到城西车站就好了,我在那里坐客车一会就到学校。” “好。” 车到了城西车站,两人在车里不舍吻别。 性爱的冲动消失以后,理性溜回了大脑,兴邦很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开展这段感情。这种既愉悦而又惭愧的复杂心理确实让人纠结不已。 淮海城彻底睁开了惺忪的眼,路上已经有早起上学的孩子和赶早班的工人在和时间赛跑。兴邦到了招待所洗漱一番后,下楼去小食堂吃饭,时间是七点整,比平时晚了四十五分钟。还是老三样:白米粥、白水蛋和一碟辣疙瘩丝。 余明把一天的行程表送过来。兴邦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问到“哦,对了余明啊,我上次要的淮海制药三厂的并购方案你搞到了么?” “搞到了,在我办公室抽屉里,回头拿给你。” “好,你在这里吃点早饭。那个古街建设你最近盯的怎么样,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 “古街建设挺顺利。就是同福堂那个老王头昨天晚上突发心梗,在淮海医院没抢救过来,去世了 。” “嗯?这么突然,回头以市政府的名义送一个花圈。他的丧事怎么办的,儿女都在吧?” “他没有儿女,孤寡老人一个。” “给你两天假,给操办一下,毕竟你们有一份缘分在。这两天让万茜茜跟着我就行了。” “好的。” 到了办公室,余明把制药三厂的并购方案递到兴邦的办公桌上,把茶泡好,就去了同福堂。兴邦打开仔细读了一遍,越看心里越发凉。并购大体这样运作:传家资本委托的资产评估公司居然把制药三厂的资产评估为负值,按照方案,以0值转到传家资本名下,职工会持股的237.4万股以原值转让给传家资本,传家资本支付237.4万元人民币对价。 资本的每个毛孔都是肮脏和血淋淋的,这句话从某一方面看没有错。 兴邦合上方案,点上一支烟陷入了沉思,一家毛利率超过70%的具有高度行业垄断性的专营公司,居然能干到破产的边缘。更为离谱的是一家拥有三百亩土地,几千万制药设备的资产居然能被堂而皇之的评估至垃圾价,资本市场的水太浑太深了。 兴邦按了办公室的电话把万茜茜叫来,“制药三厂的并购方案到哪一步了?” “赵明忠市长已经签过字了,还没有用章。” “你通知办公室,这个方案不准用章。先放一放,还要再议一议。” “好的。” “汪书记在不在?” “我还不太清楚。” 兴邦眉头一皱,余明不在身边工作就是不太畅通。自己摸起了电话。 在汪洋办公室里,兴邦汇报了制药三厂的事情。“汪书记,这不是个案,市里有几十家企业都要走上并购重组的路子,不然我们市财政是兜不了这些包袱的。但是并购重组归并购重组,我们决不能贱卖国有资产。不然我们这些国有厂就是案板上待宰杀的大肥猪,肥了不良资本,亏了财政。” “我最近也在关注这个问题,是得弄个规范性的操作办法出来,我们这些守门人得给这些交易画个圈。” “刚才我给政府办交代过了,这个三厂的方案不能用章,还得再研究。这个赵明忠,办事不让人觉得靠谱呢!” “你不知道吧,他是前年任崇海从化工局硬提拔起来的,当时好多人都反对,这个人民主测验成绩不太理想,有争议。这个方案可以停一停。有事让他来找我。” 这是真真切切的支持兴邦的工作。兴邦很满意,给书记递了一支烟。 “书记,你忙,一会万主任跟我去淮海物资局有个会,他们要搞个淮海地区最大的物资市场。” “哦,万主任表现的怎么样?” “很好,现在政办的工作已经驾轻就熟了,成了行家里手。不过我总觉得万主任在我这边有点屈才啊,是不是调到委办来?” “先放你那锻炼锻炼。名师出高徒嘛。” “不敢当,大美女我教不了,余明这样的毛头小子我点拨几句还凑合。” “哈哈。余明那小子挺会来事的。” “书记都说行,那肯定行。我得走了,到时间了。” 兴邦下了楼,万茜茜已经等在奥迪100旁边了。今天万茜茜穿了一件露肩长裙,脖子下面一片白,白的刺眼睛,兴邦不敢细看。 “万主任今天这身适合看交响乐,不适合跟我下凡间去尘土飞扬的工地。” 万茜茜也没想到今天兴邦要带着她。脸一红,略显尴尬。 物资局的会,开的很简短,因为材料兴邦事先已经看过了,再听着汇报一遍,简直浪费时间。 “好了,你们物资局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应该说这个建设淮海区域物资市场的提案还是很新颖的,我们作为区域中心城市,配套这么一个全品类物资市场既能繁荣商贸往来,又能增加我们这座城市的辐射水平,加快城市建设。 其他文件就不看了,直接去现场。百闻不如一见,我们做工作就要多到基层,多去现场开展调查研究,工作才能扎实。” 物资市场选址在城北老黄河边上的一块烂泥岗地,占地约150亩,规划建设面积近10万平方米,主要经营五金机电,钢材、木材等各类生产资料,是一个大型的物质资料大超市。 物资局局长江大力临近退休,对这个实在太过年轻的市长有一丝轻视,认为他不过是靠裙带关系晋升上来的纨绔子弟,绣花枕头一包草罢了。来现场也就走走过场,蜻蜓点水意思意思就能结束,还能看出什么名堂来嘛。因此在坡下的树荫下拿着图纸给兴邦简单介绍了几句,他没想到市长能往上爬。 兴邦爬坡岗时,江大力跟着到了半坡上就累的大喘气,停在一棵野桑树底下歇歇。树上挂满了紫红的桑果,熟的诱人,江大力忍不住摘了一颗尝了一下,酸甜酸甜的,这可是好东西,泡酒喝能治他的高血压。一招手,让办公室小李给他摘点带回去。自己又摘了几颗悠闲的上了岗。 兴邦看见江大力懒散的样,心里憋着一股火。看现场就把这些干部们的作风看出来了,好多干部怕热,都待在阴凉地等待他这个市长尽快结束现场调研,没有几个真心搞工作的。 万茜茜也燥的要命,地上蒸腾的热浪少说也得四五十度,待一会就心急火燎。没想到市长居然能在现场看了半个小时。 兴邦站在岗上还真发现一个大问题。物资局规划的方案是依坡就势头,仅仅考虑自己市场的规划,市场对外交通仅仅依靠现有的南、西两条路,显然这是不现实的。 兴邦在岗顶朝她招手,万茜茜不得不冒着大太阳往坡上爬。 “宗市长?” “去把规划局和建设局叫来,现场办公。” 太该死了,居然还要现场办公,没有个把两小时是完不了了。 田亮亮来的很快,十分钟就到了,下了车就跑到岗上。 “市长,事先没人同意我们开会。” “我临时通知的,你看看这个物质市场有什么问题么?” 专家就是专家,田亮亮拿着图纸对着现场一打眼就明白了。 “哦呵,这个江大力够贪心的,想把市场塞满这个场地,搞利益最大化。他就不想想市场要真发展好了,庞大体量的货物通行能把这里堵成鳖窝。仅靠现有两条路显然是不行的,老江简直是猪脑子!” “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没有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说严重点就是没有用心去做事。” 规划局的方正也到了,跑到岗上时,金丝眼镜已经被汗水泡渍了。 “宗市长,我早给他们说过了,这样搞不行,但是他们坚持己见。兄弟单位不好搞的太僵,我们勉勉强强批的,回头我让他们改。” “呵,好话都让你说了,好人也都让你当了!你们规划部门是得好好整改了,你们的职责就是把好建设第一关嘛!” “其实一开始我就跟他们说了,路要四通八达,市场至少得让出八到十亩地,在北边和东面各修一条七米宽的通行道路。这代价不小,物资局不干!” “我们要为未来负责,不是为物资局负责,改!” 物资局江大力一听要让地修路,急了,跑过来还想争取,兴邦铁青着脸没听解释,“老江,干工作要用心,不然我们只能给市民添堵,还谈何为市民服务呢!” 江大力脸红成猪肝,兴邦接着问,“桑葚子甜不甜?” “嗯?甜……” “我说你吃的这么起劲唻,我看你光吃了,没好好看现场嘛,所以对市政府的决策有看法。这样,你上到西头那个高岗上好好看一个小时,看看能不能想明白。” 下坡时,兴邦走到树底下撸了一串桑葚子放嘴里,满头是汗的小李局促不安的看着他。 “嗯,甜!给你们江局长多撸点。” 说完上车走了。 跟在后面的万茜茜差点没笑出鹅叫。 万茜茜觉得自己已经晒的冒油了,浑身热辣辣的。不过她没敢吭声,她还是很怵怕这个年轻的市长的。居然能直接把江大力晾在当场,这也太尬了。 可怜的江大力刚才还躲在树荫躲老猫,现在市长居然要罚他的站,妈的,欺负人呐!心里骂着,嘴上不敢说。市长都能站在上面晒一个小时,他一个局长又不是皇亲国戚,有啥可娇气的。 干工作晒一个小时没啥太大感觉,因为心不在太阳上。罚站晒太阳,那可受了大罪了,心思全在太阳上,煎熬! 江大力当天就中暑了,跑到医院去打吊针。让他闹心的是这种糗事闹的满城都知道,到家里媳妇也说他笨的要死。一生气第二天就跑到市长办公室闹着要辞职。 兴邦正在批文件。头也没抬,“你这个老江!拿来我给你签批。” “批什么?” “你的辞职信!!” 江大力愣了,自己是弄巧成拙,他只是要来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没想到兴邦更绝,一时不知所措,闷头坐在沙发上不言语。 兴邦一摞文件都批完了,江大力还在沙发上发愣。 “回去吧,把物资市场建好,我还真能批准你辞职啊!你是市人大任命的干部。” 江大力带着火头来,夹着尾巴走。 余明进来了。 “对不起市长,没拦住江大力,这个人真倔强。” “他就是蠢!干事不用心。下面部委办局都这样搞,我这个市长还怎么干!” “老同志了,思维跟不上。” “老王头的事处理完了。” “完了,人死灯灭,一把灰还有啥!我给他找了一个好墓地,能看见山望见水。一辈子扒别人墓的人信风水这玩意。” “嗯。” “他还留了一个遗嘱,给我留些东西,有些东西上面都是古文字,我搞不懂,你是学汉语言的,哪天有空研究一下。” “可以。老王头拿你当继承人看待了,哈哈哈。” “怪不好意思的,弄的跟天上掉馅饼样。这些文房用品的东西我不要,回头都搬那汉王泉院子里当接待用。” “你的东西你负责,先别那么毛糙,回头再说。 哦,对了,去约一下这个传家资本,就说中午我请客,还是那家龙云阳春面馆。” “好的。” 传家在风云阳春面馆找了一个位,他总觉得今天兴邦请他吃饭不是好兆头。尽管两人是远房堂兄弟,一起光屁股长大,一起上学,一起考大学。但一个市长专门腾出休息时间请他吃饭,谈的绝不是一个轻松的话题。 兴邦来了,进门看见他很高兴。 “大哥到的这么早,这家面馆味道很好,所以请你来尝一尝。” 两碗阳春面,一碟酱牛肉,一碟猪耳朵,一碟素拼。 传家要了一瓶竹叶青。 “先吃面,再喝酒。” 两个吸喽吸喽吃面,简直是风卷残云。 “上次你给我和三叔上了一课经济课,回去我又恶补了一些经济学知识。受益匪浅,哈哈,这一杯干了,当拜师了。” “不敢当!” 碰杯的时候传家突然笑了。“我在深圳时听说人生有四大铁:一起碰过杯,一起同过窗,一起光着裆,一起分过赃。咱俩已经占了三样了,今天在一起分分赃咱就是过命的交情了。” “嘿嘿,今天喊你来就是为了这个分赃。再干一杯!” 兄弟俩把一瓶竹叶青干了个底朝天,喝的脸都红扑扑的。兴邦开始跟传家掏心窝子。 “大哥,你走南闯北,沐雨临风,在江湖飘了这么多年,能有今天的成就不简单,我真心为你高兴! 按说你搞股权投资我应该鼎力支持才对,但是我们还没到拿亏血本支持你的那个份上。 不当市长前,你的事我不过问。当了市长,你的事我不能不问,淮海城都知道咱俩是兄弟。 你们对制药三厂的并购报价我们不同意,得加钱!” 传家有些急躁,“赵忠明都签过字了,市政府也不讲道理嘛?反悔是要承担违约责任的。” “都是千年狐狸,别来那一套,我还没盖章呢,你这个合同根本就不生效。” “哈哈哈,够硬!兴邦,我问一句话:如果我不是你堂哥,这事能不能成?!” “有可能。” “行,兄弟还能掏真心话,这就够交情,喝酒!老板上酒!” 兴邦要阻拦,两人一瓶酒差不多了。但传家已经红了眼,非要倒酒,他要把对兴邦的不满都宣泄在这苦辣的酒里去。 “喝!”传家几乎是命令他这个兄弟了,场面很尴尬。 兴邦被呛起了劲头,端起酒杯就往嘴里灌。 “大哥,深圳有四大铁,淮海也有一个笑话,叫四大惹不起。” “哪里惹不起?!” “光膀子扎领带、干喝酒不吃菜、半个乳房露在外、自行车骑到八十迈。” “那好,咱就拼拼酒,我不相信惹不起!” 两人只端杯子喝酒不吃菜,第二瓶酒喝完时,好多人都侧目,哪有这样喝的,太吓人了。 “再上一瓶!喝酒要喝好!”兴邦给老板要酒。老板没接茬,“不能再喝了,这桌今天免单!” 传家一个响指把老板叫来。甩下三张百元大钞。 “免单?看不起谁呢!你就说够不够!” “多了,多了!” “让你上酒!剩下的不用找零,是你的小费!” 兴邦莞尔一笑。 老板又上了一瓶酒。 两人干喝酒不吃菜,一帮食客都看傻了。传家站起来眼一瞪,大喊,“看什么看!没见过喝酒嘛!” 一帮看客有些尴尬又意犹未尽的走了。 “其实我完全可以等着那厂彻底倒闭了,你们来求我,我再出手,273万我都不用掏。” “未必。用不到大哥,我要出手了。” “淮海不欢迎我,欢迎我的城市多的是!现在是资本饥渴期,哪里是资本洼地,资本就流向哪里,我奉劝你不要把淮海市搞成资本孤岛了。” “感谢。” “钱我是多一分也不会加的。” “买卖不成情谊在。可以看别的项目,我亲自陪同。” 传家放下酒杯,认真的盯着兴邦看,一字一句的说,“你真以为你淮海市有什么看头?!” “呵呵,家乡人建设美丽家乡,我们得爱这座城。” “我是资本家,不是慈善家!” 话不投机半句多,酒也实在喝不下去了。两人相互搀扶着出了门,热浪迎面扑来,路边行道树上的蝉聒噪的要命。 也许酒后吐真言是真的,路上,传家搂住兴邦的肩膀。 “你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了,其实你并不完美,甚至还有些装!这样太累了兄弟。” 大个子伸手整理一下小兄弟的衣领。 “我今天就离开淮海,下一站可能去南京或者上海。金钱永不眠!咱们后会有期!” “再见!大哥。” 传家没有回头,只是伸出一条胳膊,做出一个握拳回撤的动作。这是他们兄弟四个在鹿呦山农场学校那个小平房里苦读时最默契的一个动作。 也许少年时伙伴们的感情会黯淡,但绝不会消失。 回市政府的路走的并不轻松,兴邦站在一棵树底下掏出一支烟,感觉心好累。 兴邦没有进市政府,而是拐头去了市人大。 宗静涛正在喝茶,看见兴邦来了又给他泡了一杯。 “听说你让江大力罚站晒太阳了?” “都是传言。” “这个江大力,他物资局那几个公司搞的一团糟,当年我整改企业时他就跟我顶牛,倔强的很。” “那你不撤他的职!” “我那时仅仅是个副市长,人事我说了不算,哈哈哈。” “我刚刚送走了传家哥。” “哦,你们拼酒了?” “那还不拼!他恨不得喝死我。” “呵呵,你的实力不允许他那么做。” “他那个并购方案我给否决了。” “嗨,要是我,我也得否决。国有企业不是这么改革的,有些干部儿卖爷田不心疼。” “其实传家哥的一些投资理念还是很先进的,不过他的报价实在是太低了,不是腰斩,而是脚脖子斩了。” “嘿嘿,不然他的钱怎么来的,一出手一张股票抵咱半年工资。” “我们搞了个调查组,马上全市国企家底子就要摸上来了,我感觉非伤筋动骨的大改革不可。您搞过企改,得把您的经验传授传授,最好弄个方案。” “有,市人大财政经济委员会一直研究这个问题,我亲自抓的唻。” “好,到时候我们市政府再上外面取取经,学学先进经验,和你们这个方案一糅合,企改工作更有方向性。” “那感情好。你再喝点茶,这个茶解酒。” 兴邦在人大这里喝了几杯茶,酒也醒个五六分了。四点钟左右回到了市政府。 刚坐下,志强就打电话过来了。 “兴邦,你们俩搞什么名堂,什么四铁、四大惹不起的?” “吆呵,传家这么快就跑到南京去了?果然是金钱永不眠。” 兴邦把前因后果跟志强说了,把志强逗乐了。 “你们这两个老表真能瞎搞。传家在路上拿着个大哥大往人大法工委打电话找我,还硬给人接电话的小姑娘唱甜蜜蜜。我都调省高院来挂职了,不在法工委,电话又追到南京。你们俩一场酒动静搞这么大,不过啦?!” “没有,没有,哥,都怨我。我没想到他酒量这么不撑劲,我给你负荆请罪。” “别来那一套。听林玲说你两个月没回来了,正好明天是礼拜天,你过来我们哥们几个聚聚,我当个和事佬。” “好,好久没见你了。聚聚也好。” “振邦明天也来,热闹的很。” “好。” 挂了电话,兴邦有些小兴奋。起身给自己泡了一大杯咖啡,灌下去,他得把今天积压的文件批完,晚上得省城。 埋头苦干到七点钟总算批完了最后一件,这时余明也进来了。 “市长,别人都下班了。” “哦,咱也走。” 两人下了楼,刚要出门,余明一把把兴邦拦回来。 “咋了?” “你往西南角看。” 兴邦看见万茜茜摇曳着花裙子上了一号车。两人掏出烟在楼道里吸起来,一号车走了以后,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嗨,我早说把这个大美人调到委办去,老汪还给我打哈哈。” “书记意思是在这边你给提个副厅再过去。不然万茜茜和白海涛就顶了。” “你们都是聪敏的小人精。” “我不行,傻的很,白海涛才是官场高手,手段老辣,杀伐果断。他有一本淮海市的百官行述。” “怪不得老汪对干部了如指掌呢。不过这不是光明大道啊。” “擦边吧,也不违法,最多算是灰色地带,这么大个干部队伍不了解底细也不行。” “说的我心里发凉。我不会也在那个百官行述里吧。” “这个我不知道。白海涛也没给我看过。” “操,办公室政治被他们玩的明明白白的。” 夜幕降临,燥热慢慢退去,淮海城迎来一丝凉意。路边的灯忽明忽昏的闪烁着,路边的大排档冒着烟火气。勾起了兴邦的味蕾。 “今晚我请你撸串。好久没吃羊肉串了。” “前面那家东贺家肉串味道好。” 两人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点了30个肉串,四串羊眼,要了一碟凉调辣椒烤茄子,主食要了两碗手擀面。 看着斜对过的南门桥,余明说“我们现在坐的位置可能正是当年项羽的霸王厅南宫门。” “哈哈,那就有意思了。三百多年后,刘备好心收留了三姓家奴吕布,也是走的这个门,淮海是道义之城啊。历史如云烟,多少英雄故事,不过烧烤这道美食是流传下来了。” 串上来了,两人大块朵颐。兴邦要给余明要几瓶啤酒。 “别了,不喝了。我看你中午喝了不少了,晚上开车不方便,我给你当司机。” “哈哈哈,你是个好同志。那咱们就光吃不喝了!” 不喝酒,吃饭很快。二十分钟就干完了。回到招待所开出那辆桑塔纳,余明一路风驰电掣,十一点半就干到了金陵。把兴邦送到小区门口,余明自己在附近一家招待所开了个房住下了。 兴邦进门时,林玲还没睡。 “呀,你怎么回来了?” “突击交一份公粮!” 兴邦吃了羊肉,补的很足,一把就把女人抱到了床上。 第28章 靠山山倒 人在自己家里要睡的更踏实些。兴邦早上一睁眼,看见儿子两手托着胖乎乎的脑袋,瞪着大眼睛盯着自己看,心里一阵温热。 “好儿子,过来,到爸爸怀里来。” 宗旭立马爬到床上躺进爸爸的怀抱。 “爸爸,刚才我保护你呢!大老虎要来吃你我都能打跑它!” “哈哈哈,我儿子比武松还厉害!武松打虎还得喝十八碗酒壮胆呢,旭旭连酒都不要喝都能打跑大老虎。” “我不会喝酒!” 兴邦抱着肉嘟嘟的儿子使劲亲,亲的孩子呵呵笑。 林玲在餐桌前喊,“别闹了,赶紧起来吃饭!今天天好,回头我好洗床单子。” 兴邦放下儿子,趿拉着凉拖鞋出来上了卫生间。洗了手坐下来,桌上三碗鸡汤馄饨已经盛好了凉着了。抓起勺子舀起馄饨一进口,愣了一下,这是妈妈的味道。 “咦,你包的?” “我包的,好吃么?” “那当然好吃了。” 兴邦又将信将疑吃了第二口,这次细品说到,“你包不出这个味,这是我娘包的!” “看起来还没忘本!大前天妈来看孙子,包了两案板,吃不了我给冻在冰箱了。” “妈呢?回去了?” “没有呢,说好不容易来一趟省城,得好好逛一逛,昨天下午去咱姑家了,要在她家住两天。” “嘿,这不巧了么?赶紧吃饭去见我妈。” “别着急,鸡汤这么烫,慢慢吃。” “得给妈买点东西,回头一起带回去,我带车来了。” “行!” 余明昨晚开了半夜车累的不轻,一觉睡到天大亮。起床后寻摸着吃点金陵的特色早点,找了街头一家人头攒动的鸭血粉丝汤店进去了。挑饭店余明有个诀窍,就是哪家店人最多、最挤就去哪家,保证不会上当。 进了店要了一碗汤,两张酥饼,找个位置开始等。 汤是不错,现做现吃。老板拿出一只砂锅,加点开水,用高汤打底,依次加入粉丝、姜丝、豆泡、鸭血片、鸭胗、鸭肠,水沸后扔进碎段香菜,调入白胡椒和盐,倒上少许香醋。汤还翻滚着就被老板用厚棉套子裹着端了过来。 “汤热,慢用!” 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味。 余明第一次吃这玩意,挺稀奇的,挑起粉丝一吸喽,确实别有一番风味。刚要拿起饼咬,旁边有个怯生生的声音问他,“哥哥,可以拼桌么?别的地方没位置了。” 一个漂亮的女孩在向余明微笑。余明瞬间感觉今天的南京因为这个女孩的微笑而灿烂起来。 “可以,坐吧,我是一个人。” “谢谢,听口音哥哥是淮海人?”舒婷一双水波荡漾的黑眸汪的余明有些局促。 “淮海花厅人。” “呀,咱俩是老乡啊,我也花厅的。” “那巧了。”余明这才细看了一眼舒婷,面若桃花,清纯邻家小妹的俊俏模样,大美女一枚。 这时舒婷的粉丝汤和酥饼也上来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个店的碗对于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来说量有些大,酥饼肯定是吃不完的,犹豫了一下,舒婷把饼一掰两段递给余明一截子。 “明哥,给你吃一半,我吃不了了。” 余明本来都吃饱了,还是把舒婷递过来的饼硬吃了下去。余明是个孤儿,八岁父母就出车祸去世了,跟着二叔家过,二叔把他父母的赔偿金据为己有,天天虐待他,连饭都吃不饱,因此长大后特别珍惜粮食。舒婷跟他分食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柔软。 “你是来玩呀还是上学?” “我刚毕业,准备回老家,也不知道能分配什么工作?” “哦。你哪个大学的,学什么专业?” “南京审计学院,学财政学的。” “挺好的专业,留个电话吧。” “我没有电话,你给我留一个吧。” 余明把电话写在餐巾纸上递给舒婷。 “到了淮海,有什么困难,记住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哎。” 余明开车到兴邦楼下时,兴邦一家三口刚吃完饭。 “上车吧宗市长。” “不用,几步地,你把车停好跟我们一起步行去。” 牯岭路7号院2号楼,今天热闹了。 孩子们在院子里疯跑,翟柏涛今天亲自下厨,在院子里支起大铁锅炒辣子鸡,炖大鹅,余明赶紧卷起袖子去给老书记帮厨。宗月琴伙着黄芩和林玲在小厨房做其他菜。国强、志强、兴邦、振邦、传家弟兄五个在书房里谈论一个大问题,下一步经济政策怎么调整,几个人吵的不可开交,像当年在鹿呦山农场学校那个小瓦房里一样。 黄芩往书房一努嘴,“看见么?姐,都是一群没长大的孩子,国家的事轮得到他们操心么?有那功夫还不如坐下来打个牌热闹。” “嗨,农民可以不关心经济,他们不行,身家性命都挂在上面唻。多啦啦心里有些谱,一个人看不清的,一伙人能看清。别看吵的欢,回头一喝酒又兄弟长兄弟短了。” 林玲噗嗤一笑。 宗月琴一转脸,“你笑啥,把菜端屋里去。” “你这个儿媳妇,做家务是一把好手,家里家外收拾的利索的。兴邦有福了,不像国强,依玛人是不错,就是不干家务,典型大小姐毛病。” “人家有钱,林玲不干行吗?兴邦那点工资养家我看怪费劲。他们住那个小屋子,我待两天都喘不过来气,闷的太厉害了,真受不了。还不如农村舒服。” “你是享不了这个福,别说别的。” “嗯,你说你的,我听我的。明天我就回去了,哪都不如泇水村我那个破窝。” “就是唻,你家好,哈哈哈,你是泇水的媳妇哎。嘉恒怎么样?” “最近学会了钓鱼,天天拿着杆子满河沟跑。” “也挺好。你俩还睡一个床?” 宗月琴敏锐的感觉她这个弟弟和弟媳妇最近肯定吵架了,不然黄芩不会大老远跑金陵来看孙子。 黄芩把大姑子往身边一拉,“嘉恒最近犯浑,老给我说他年轻时犯了一个错误。” 宗月琴一愣,“人老了心小了,鼻涕多了胯倒了。嘉恒那样的,谁看的上他,犯癔症来!你俩都六十四五了,还能离是咋的。” “嗯,我不离,我还没享兴邦振邦的福来,现在眼看要熬出头来了,我不憨,我耗死他!” “哈哈哈,夫妻老来就是个伴,拌拌嘴没啥,我见着嘉恒我说说他。” “不用你说,俺娘一个人就把他治理的服服帖帖的。” 黄芩很感激这个大姑姐站在自己这边,家务事有时就是一个理解,真解释起来不知道谁对谁错。 翟柏涛把大菜都炖好了,让余明在大院树底下摆一张大桌子。 “男爷们今天就在院里吃,敞亮。” 莉莉过来从大菜盆里捏了一个鸡肉,吸喽吸嗦的吃。 “看把你给馋的,去你李萍姐家把她和你龙云叔叫来一块吃,两桌饭坐得下,人多了热闹,人天天教你画画不容易。” “哎!”莉莉跑去找李萍姐。 李萍和龙云进院时,大家正往桌子边坐。看见志强和兴邦李萍有些不自在,脸一红,打了招呼往客厅里女桌上坐。兴邦拉着志强跟他耳语,“比以前更漂亮了!就是还没找对象,也不知道再等谁!” 志强眼一瞪,“不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撑死个眼,饿死个……” 翟柏涛跟龙云打招呼,“来老弟,坐我旁边,都是一帮毛头小子,咱俩还能说说话。” 龙云也没客套一屁股坐到了翟柏涛旁边。翟柏涛早年判断很对,他龙云当了一辈子教授,也没领到一个研究课题,脾气耿直的他临到退休硬是没跟校领导提过一个字。 院里八个老爷们,一箱杏花村酒差不多了。余明和兴邦把一桌酒都满上。翟柏涛看着齐刷刷的二代人很感慨。 “你们都大了,也算初有成就,只要坚持下去,走光明大道,肯定会有远大的前途,让我们举杯为了明天干杯!” “为明天干杯!” 酒一下肚,气氛就更热烈了。传家要老姑父谈谈对经济政策回潮的看法。翟柏涛放下了酒杯,讲了这样一段话。 “不论是战争还是建设,我总结我们胜利的经验就一条:我们既打游击战,更打战役战! 建国后我们的核心目标就一个:建设一个国强民富的强大国家,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和西方不同,我们更依赖政策治理国家。相比体制和法律,政策的特点就是以快打快,以变制变。我们决策者有较强的创造力,允许改变一些已有的规定来适应情况的变化,并在执行过程中不断调整,应对高度的不确定性。各种战术和手段我们都用,不管是传统的、非传统的,还是从国外借鉴的,只要可利用,就反复尝试。我们既主动出击又迂回调整,不断检验和发现现状的局限,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使形势向有利的方面转变。 最终我们实践出了一条路,发展有了突破口,它就在改革开放这个城墙口上。 1978年,邓公访问新加坡,在晚宴上向李光耀表示祝贺,李问他要祝贺什么呢?邓公说祝贺你们有一座美丽的城市,一座花园城市。李光耀回应说,你们完全可以做得比我们更好,因为我们是中国南方没有土地的农民后代。你们有学者,有科学家,有专家。你们将比我们做得更好。 你想,新加坡,一个没有天然资源的小岛通过引进外国资本、管理、技术,能够给人民创造美好的生活,我们当然有能力有条件做的更好,我们没有理由做不好,真做不好,在座喝酒的每一位同志也无法理解。 邓公返回国内后说服人民需要向世界开放经济,要向世界学习,特别要向新加坡学习,要做得比他们更好。这是我们开始兴旺的起点,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我们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头去。 你们要记住,改革开放的大门打开后,人们发现,发展经济除了计划经济这棵小树以外,还有一个更好乘凉、更能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那就是市场经济。我们的人民已经体会到市场经济带给我们的巨大福利,并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这已经成为民间自发的行为了,民意不可违!你尝了糖的甜,怎么会再心甘退回去舔药的苦! 确定改革开放是切实可行的,能够实现我们国富民强的核心任务后,我们就要进行战略级别的战役了,打几场经济战役,确立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机制,推行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开放沿海港口城市发展对外贸易,放手放权发展民营企业。 在发展的大潮中,回潮只是大潮的一点浪花。” 龙云本来沉默不语,听到这里他接过话来,“讲的太宏观了,具体到个人,这些小伙子们该怎么办?我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们一定要稳,多看少动,听到号令再行动,不然即使你是一个无辜的小浪花,也会像我一样被弃之如敝屐,前途就完蛋了。” 大家哈哈大笑,不论是进取型干部,还是保守型干部看起来都是如履薄冰,没有保身的万全之策。 国强叹道,“都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但是一个干部要有担当干点实事还是要一定胆魄的,甚至要压上身家性命。” 在翟柏涛眼里,他和志强、兴邦属于敢闯敢干的,这个国强别看是上海干部还是典型的保守干部,做起事情来束手束脚。 “你们这些年轻的官员、学者、资本家越来越多地接触西方,了解世界,能说流利的英语。你们更应该明白我们是实用主义者,决心要塑造一个富裕发达、拥有先进技术的国家。 我们国家这么大,地域辽阔、各地差异较大,情况不同。上面确定了政策目标,政策工具允许由地方摸索和尝试,这种反复试验及不断反馈的机制非常适合采用多样化的政策工具和培育不同的动员组织模式,让上面无论面对何种情况都能找到相应的政策工具。 这种上面和地方互动的制度安排充满张力、高度灵活。你们年轻干部的前途就在这探索政策工具的成就上。如果你能在地方发起实践和试验,探索出行之有效的政策性工具,成功上升为国家政策,你的官帽子就能比我的大,我预测你们这一代将涌现出一批改革派,成为精英。” 兴邦站起来,“为了成为精英我们该干一把。” 志强把酒杯举起来,“是该干一把,先把手里的这一把干了。” 吃完饭,照例要去清凉山上逛一逛。路上一大群人渐渐分了三波,女人和孩子们冲在第一波,欢声笑语。几个年轻人是第二波,抽着烟高谈论阔,翟柏涛和龙云走在最后。 翟柏涛明显老了,路走三步歇两步,龙云腿脚利索的多,身体倍棒。 “看看,身体是本钱。你在大学里被搁置了十几年,也不全是坏事,身体倍棒。人善人欺天不欺,别人欠你天还你。” “一开始不给我搞项目也挺煎熬,后来慢慢看开了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也自在。人太闲也不行,我就按着自己性子来,搞了一个太阳能发电和储能研究着玩。没想到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一下子搞了好几个专利。现在无锡有几家公司来跟我谈合作。”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人有先来红、后来红、中间红、两头红。你是后来红。” “夕阳红吧。不管怎么说也算红一回,没有白活。” “嗯,大部分人一生兢兢业业都不红,这是宿命。” “老同志也讲宿命了?” “成功和信仰是两码事。你信仰是高,早年隐姓埋名搞核研究不也是没成功!不是宿命是什么?” “确实,大人物不是随随便便成功的,都是星宿下凡尘。” “干啥都讲因缘际会!老弟,我原本以为我们能成为亲家,当时志强迷李萍迷恋的不行。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人竟然没成。” 龙云也叹了一口气,“感情这东西谁也说不准,当然谁也不知道自己选择的对不对。” “李萍也不小了,该找个婆家了。” “我也愁的慌。” “不行回头搁庙里抽一签。瞧瞧姻缘。” 龙云笑了,科学的尽头是玄学,信仰的尽头是心灵的自我安慰。 在清凉寺大家都怂恿李萍抽一签,李萍红着脸摇出一个姻缘上上签《花开结子》,签语:花开结子喜逢时 赖得春工造化机 所望求谋皆遂意 衣锦还乡事可期 兴邦凑过来看签,“李萍你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要连中三元,结婚、生子、发财。” “哪有这样的好事,我等了这么久都没人追我。” 振邦也把头凑过来,“不是没人追,是没看到你。” 开始有人笑。 “哎,天有些热,走,去扫叶楼看看。”振邦站在青檀树下浑身燥热。 兴邦不愿意让弟弟太窘迫,搂着弟弟往前走。沿着弯曲而陡峭的石台阶,上到一个小高山,跨过半圆顶山门,进了小院,这就是扫叶楼了。院里古树参天,清凉多了。又穿过半亩园,来到正院,一个白墙灰瓦的正厅伟岸着,立于厅中就可是远看风景,既别有洞天又清净雅致。 四下无人,兴邦问老弟,“喜欢李萍吗?” “喜欢。” “哈哈哈,当初志强和我也都喜欢,但都没追到,现在看你的手段了。” “嘿嘿嘿,一家有女百家求,谁追到是谁的本事。” “那是自然。” “这个清凉寺有点意思,很有看头。” 兴邦哈哈大笑,“别人不说,你肯定喜欢这里,这是你爱情起步的地方,因缘际会,我们中国人最讲究这个了。” 兄弟俩都喜欢人文景观,把扫叶楼里里外外都看了遍,前庄主龚贤生前卖画课徒,生活清苦。死后倒成了金陵八大家之一,只字片画都能价值千金。 兴邦说,“你我都是凡人,要活在当下,过去不恋,未来不迎。不可学龚贤。” “哈哈哈,我们都是现实主义者,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不搞虚头巴脑的。” “走吧,下山了,他们肯定都从山顶下来了。” 出了扫叶楼,果然大家都在一个小广场上歇脚。宗月琴掏出一袋子水蜜桃,每人发了一个。黄芩坐在长条石凳子上咬了一口,“真甜,吆,这个桃还有香气唻。” “这是本地一个特有的品种,别的地方吃不到,不是说有多贵重,实在是这个东西娇贵,运输一颠簸,皮就破了,桃也就坏了。” 黄芩把宗月琴拉过来轻声跟她说,“那个高个的姑娘,长的跟水蜜桃样,是谁家姑娘,看着挺带劲,能不能给振邦介绍一下。” “我说你是老梆子你还不信,你看不出来苗头吗?” “啥苗头?” “两个人一见面都恨不得把对方舔了。” “咱年轻时也这样。但愿我儿能成!” 下了山,李萍说去学校拿个东西,振邦马上说可以给她当帮手。李萍满脸绯红。 “要你帮?一本书我拿不动?” 所有人都笑的不能活了。 振邦舔着脸皮说,“可别这么说,一字千金唻,一本书得有多少字,得用车拉,余明把你的桑塔纳借给哥使使。” 余明从兜里掏出一个钥匙,“一本书牵着红绣球,这车就是公车私用今天我也得借给你。” 一顿饭,看中李萍的不止振邦一个人,不过传家不吭声,没有表现出来。 兴邦一家先回了家,宗旭已经趴在妈妈怀里睡着了。到家把孩子放上床,两个人又迫不及待的开始忙活, 从客厅到浴室又从浴室到卧室。两人从汗水里爬出来,兴邦喘着粗气说,“幸亏咱的家不大,不然能累死我。” “累不死你,你看你跟头驴样。” 兴邦坐车走了。林玲光着身浑身舒爽的躺在床上不想动弹,困意袭来,拉上床单子沉沉睡去。 车到了姑姑家,兴邦来接娘回去。没想到黄芩一摆手,“我不跟你的车回去,我晕车。明天我坐火车自己回。” 宗月琴也说,“让你妈再搁南京玩两天,多住几天再回去,呱我们还没拉够呢。” 兴邦和余明两个人赶到淮海市时,刚七点。 “宗市长,晚上也没事,走,去看看老王头留给我的东西。” “好,闲着也是闲着。” 余明把车开到市中心龙飞山东南侧的一个小村子里,村子最后头岗坡上一个小院是老王头的家。院子建在凸起整块大石头上,寸草不生,寸土不存,显得一尘不染。 兴邦叹道,“丘顶建房非侯即王,何况这是龙山的脚爪!老王头确实是个风水大家。住的的房都这么大气象。” 余明开了正堂屋门,摸索着电门开关把灯打开,45瓦的老灯泡映射的一片暖黄,约莫十来秒钨丝灯泡才算满功率运转,屋里的光线亮堂多了。 屋内很简洁,一张床板架在东墙根的大黑砖上,一打眼,兴邦就知道那是珍贵的秦砖。 “余明啊,你要发财了,光老王头给你留的这两个床腿都够你发个大财的了。” “老王头这么豪吗?” “解放前四省交界最大的摸金校尉帮主,就是睡也得睡在古物上,你不信这个床板一定是个金丝楠的。虽然我不是太懂,大学里在博物馆打了几个月的零工,但有个老师傅给我说,但凡死沉死沉的木头你一定要格外关心,说不定就是大货。你去搬搬看看。” 余明赶紧去搬床,奈何用了九牛二虎之力,那床板纹丝不动,想必兴邦说的没错,是金丝楠木。 屋内除了床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方几,再无他物。兴邦让余明把小方几搬到院子里拿刷子用井水洗,流水冲走陈年污垢的黑,显露出令人舒服的暖黄色,犹如朝阳初升时放射的光芒。毫无疑问这是一种罕见的木质,随着流水的冲刷,宗旭逐渐感觉这物件越来越沉重,表面的纹理愈发细密起来,洗刷干净后两人才看清桌面上镶嵌一些规则的细白银丝,围成方正的格框,这是一张古围棋盘。桌面下方的横柱上铭刻了一段古文字,兴邦费了半天劲把它解读出来:钦赐一品入神王抗铁珙桐围几,大通元年。 大通元年是中国历史上着名的皇帝梁武帝年号,这个铁珙桐木质的围棋几是他赐给围棋高手王抗的。据说王抗棋艺高超,身段晋级围棋一品入神。魏邯郸淳《艺经棋品》记载:“夫围棋之品有九: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 梁武帝萧衍是个多才多艺的皇帝,史书称他:“六艺备闲,棋登一品,阴阳纬候,卜筮占决,并悉称善。……草隶尺牍,骑射弓马,莫不奇妙。”勤于政务,而且不分春夏秋冬,总是五更天起床,批改公文奏章,在冬天把手都冻裂了。 为了广泛地纳谏,听取众人意见,最大限度地用好人才,下令在门前设立两个函盒子,一个是谤木函,一个是肺石函。功臣和有才之人,没有因功受到赏赐和提拔,或者良才没有被使用,都可以往肺石函里投书信。一般的百姓,想要给国家提什么批评或建议,可以往谤木函里投书。 萧衍的节俭也是出了名的,史书上说他“一冠三年,一被二年”,他不讲究吃穿,衣服可以穿几年,吃饭也是蔬菜和豆类,而且每天只吃一顿饭,太忙的时候,就喝点粥充饥。论勤政和节俭,萧衍在皇帝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 梁武帝对围棋如醉如痴,有一个故事讲他晚年佞佛,有一个名叫榼头师的和尚,他颇为敬重。一天,梁武帝下敕召榼头师入宫研讨佛法,当榼头师入宫的时候,梁武帝正在和人下棋,要杀死对方的棋子,便随口说道:“杀掉!”左右侍从将此话理解错了,以为梁武帝要杀掉榼头师,便不由分说,将榼头师推出斩首。下完棋,梁武帝下令召见榼头师,左右侍从回答说:“已奉旨将此人杀掉了。”梁武帝听罢,后悔不迭。 既然是皇家的围棋桌那价值自然不菲,余明高兴万分,忙用棉毛巾擦干水把小桌子搬进车里。 “正好我家里有围棋,今晚咱俩下两盘。” “那感情好,能用梁武帝的御用棋盘下棋也是一番奇遇了。” 车停在民和小区北苑,余明买了一斤猪头肉,一斤素拼,一瓶黄盖汾酒。两人下了两盘棋后,兴邦说,“别下了,吃饭,桌子我们用了可惜了。” “我更用不着,你拿走!” “哈哈哈,我也用不起这古物,在我手里暴殄天物。”一千四百多年的物件透着一种让人心静的端庄与沉稳气韵。 余明把菜打开,酒倒好两人开始喝酒。 “余明,你这屋冷冷清清的,也该谈个女朋友了。” “上次谈个女朋友,差点没费我半条命。我反正是不谈体制内的了。” “眼下有合适的么?” 余明想起舒婷的汪汪的黑眸。 “暂时还没有,但是我觉得有个姑娘一直在某个地方等着我。” “哦,哈哈哈,好,为了等你的姑娘,必须干一杯。” “干!” 窗外的一棵苦楝树开着碎紫色的小花,散发着幽香的花香。 与此同时,龙腾山庄里,规划局的方正坐立不安的待在会议室旁边的房间里,等待副市长赵忠明会议结束,他的身边静静的坐着一个穿连衣裙的漂亮女孩,他今天要带着她向副市长汇报工作。 昨天他对兴邦痛快的应承让赵忠明极其不爽,把他叫到市政府痛批了一顿,言辞之烈,语气之重,让方正回去之后一夜未眠。 赵忠明市长有个很奇怪的习惯,他喜欢在休息日下午来龙腾山庄办公,召集一些部门的头头开会。为此他分管的部门领导很是头疼,但又不得不来,因为你不来,就是不给赵忠明面子,你不给他面子,他更不给你面子还不给你里子!别说提拔你了,就是你屁股底下的座位恐怕也得挪一挪。赵可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狠角色,坊间传闻他提拔重用不隔夜,打击报复不隔天。 等了一个多小时,赵忠明才端着茶杯子进了办公室。他既要晾晾方正,又不能晾的太久,如果真把方正惹急了眼跑到兴邦那里,损失就大了。规划局可不是个小局! “方正来啦?” “来了,我给赵市长负荆请罪。” “哎,你没罪,是我有罪。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你敢跟那个姓宗说规划再改回去?” 自然是不能,他也不敢。 “规划定了的就应该严格执行,这是《城市规划法》明文规定的,不能因为某个领导一拍脑袋你就得改,你怕啥!现在好了,江大力天天跟着我要狗肉账。”赵忠明收了江十万块。 “改是改不了了,不过可以给他江大力在其他地方批几个项目嘛。”方正陪着小心。 赵忠明这才把拉着的脸放下了。“你呀你呀,你害死我了。这事就这么着吧,啥事都得翻篇。” 方正看见赵忠明放他一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给市长点上一支中华烟。 赵忠明迷瞪着眼朝方正背后的美女瞄了几眼。只这几眼赵忠明的心里已经生出了满满的欲望。 方正也是老江湖,一眼看透了赵的心思,赶紧又凑过来“市长辛苦一个礼拜了,也得歇歇身体,今天晚上我组局,内容听您安排。” 赵忠明盯着美女说“哎,一天到晚工作生活忙的没个界限,今晚就喝喝咖啡吧。” 喝咖啡是赵忠明和方正之间的暗语,方正会意给岭西别墅打电话安排。 岭西别墅是方正用规划局小金库在城西山里盖的一栋豪华别墅,专门用来招待赵忠明之类的干部,平时都封闭不用,只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女管家照料。 赵忠明下楼坐进了方正的车。美女要坐副驾,被方正一个眼色指使到后座上。随着车出了城,路上开始颠簸起来,赵忠明的手有意无意的在姑娘肉嘟嘟的腿上滑来滑去。 进了岭西别墅,一桌饭早就做好等着客人了。方正从地下室里拿上来两瓶茅台,四个人开始喝酒。吃完饭几个人到旁边泳池里游泳,赵忠明眼都看红了,他哪里受的了兰花的楚楚动人。 赵忠明一个猛子就游到了坐在池边的兰花旁边。 “你叫兰花?多大了?” “19。” “花一般的年纪。是大学生?哪个大学的,什么专业?” “淮师大,中文系。” “好,有前途。” 赵忠明把吓得瑟瑟发抖的兰花抱在怀里。 \"跟了我,我亏不了你。” 循循善诱下,可怜的兰花放弃了抵抗。 赵忠明心得意满之后,还不尽兴,又抱着兰花进了电梯上了三楼,那是他的专属层。 天放大亮后,方正来敲门,“赵市长该吃早饭了,一会市政府还有一个会。说是宗兴邦召集的。” “妈的,烦死了。” 下楼时已经是7点40了。赵忠明坐在餐桌上狼吞虎咽。方正在三楼甩给兰花5000块钱。 “昨晚的事谁也别说,赵忠明对你很满意,想挣钱很容易,以后你随叫随到。5000块够你大学学费了。” 兰花流着眼泪把钱收了起来。穿好衣服下楼走了,她还得去上学。 车开进市政府已经8点40了。会议室里满屋子人。兴邦很不高兴,停下讲话,掏出一支烟点上,室内静悄悄的有些吓人。 “忠明市长,你迟到了40分钟!是不是有些不负责任!” “对不起,我有些感冒了,所以晚了一些。” “你感冒了,他方正也感冒了嘛!淮海市巧合的事这么多吗?看看你们两个昨夜很疲惫嘛,是不是给我们解释解释。”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赵忠明没有义务给你解释我的私生活。你这个市长管的太宽啦。” “呵呵,说的好!那我问你,今天会上议的是淮海市国有企业脱困扭亏增盈专题,这是上个星期六就通知过了的,你耽误了市政府整整40分钟,是你这个副市长不想干了还是政办没通知到你!” “万主任,周末的会议通知都通知到位了么?” 万茜茜有些慌,拿起会议通知单核对,小声说,“都通知过了的,没有遗漏。” 赵忠明脸色铁青,今天他脸有些挂不住。 兴邦把烟拧灭在烟灰缸里。“以后市政府全体会议,任何人有事都要提前给我请假,市常委委员直接给汪书记请也行。财政局接着汇报!” 会议开到11点30也没结束,兴邦抬手看了看表,“中午政办安排饭,吃工作餐,今天就是开到再晚也得把方案拿出来。明天市政府得向市委和市人大汇报企业改革方案。” 兴邦在办公室吃了几口饭,余明进来轻声说,“昨天,赵忠明和方正在龙腾山庄待了一下午,晚上又去了岭西别墅,在那住了一个晚上,听说还带了一个女大学生,叫什么名不知道。疯了一个晚上今天才迟到了。” “这个天杀的!” 兴邦又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第29章 艰难破局 屋外的紫薇开的正艳,粉紫的让人赏心悦目,31度的气温让外面热的像个蒸笼,哪怕站一会都会燥热难耐。 即使开着空调,市政府会议室里也不凉快。这两台四年前的春兰空调不堪重负,开足了马力也只能把会议室打到不热的程度,加上参会的人多,空气显得特别污浊。 上午没开完的会下午接着开。 兴邦用手拍着《淮海市国有企业经营现状摸底调查报告》说,“触目惊心啊!同志们,读了这个报告后,我彻夜难眠,我们市的经济这两年完全是在走下坡路,情况在恶化,我们就回家种红薯去吧。 我们不能再搞‘花钱买平安,输血搞抢救’的老路子了,必须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和勇气搞企业经营改革,让企业恢复自我造血功能,我们争取用三年的时间打一场经济淮海战役。 这套《淮海市人民政府关于切实抓好当前工业生产的意见》《关于进一步深化改革搞活企业的若干政策规定》等一系列政策、措施一共100条,是市政府联合国家体改委、省经济研究所、南京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结合我们的调查研究结合我市国企实际情况搞出来的改革方案。我看了非常好,既有经济学理论支撑,又有可操作性操作指南,科学性,合法性、合理性都很好。是我们操刀国有企业脱困扭亏增盈的蓝本。 事关重大,在座的每个人都要认真研读,提出意见。有些东西我们还要报市委研究,有些东西还得报到市人大进行地方立法。有问题现在提出了,比我们红头文件印出来后再发现要好的多。” 措施一百条,参会人员的焦点聚集在干部、工资、饭碗三条上。 参会人议论纷纷,都说这回是玩真的了,“干部走马灯、亏损节节升”,“要想当局长,先搞垮两个厂”瞎折腾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明确规定凡经营性亏损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在扭亏为盈之前一律不准调动,更不能异地按原职级分配工作。切断亏损企业干部的后路,迫使他们与职工一起,横下一条心搞扭亏增盈工作;对长期扭亏不力的厂长就地免职或降职,不称职或能力差的坚决拿下来,不留情面。兴邦管这叫“能下”,“能上”是实现干部聘任制,打破行业、所有制界限,以及城乡界限,不拘一格选拔政治思想过硬、懂经营、善管理的人担任长期亏损企业的领导干部,尽快抓好企业生产。 工资方面,打破“铁工资,改革企业内部分配制度,以企业收益定收入。干部、职工的工资收入与企业效益亏损挂钩。连续亏损3个月的企业,厂级领导干部下浮一级工资;连续亏损6个月的企业,全体职工下浮一级工资,直至累计扭亏为盈之月起恢复工资;停产企业的职工只发相当于原工资60% 的生活费。同时打破大锅饭,实行“全额计件”“超定额计件”“联利计酬”“结构工资”“岗位技能工资”等多种形式的内部分配机制,拉开分配档次。销售人员进行销售额工资费用总包干,按销售额记工资、奖金、差旅费和业务活动费,并与回收款挂钩,打破销售上的旱涝保收。工资、奖金分配向一线工人和科技人员倾斜,使职工收入真正与岗位、技能、强度、环境、效率以及劳动成果挂钩,形成“收入凭贡献”的合理激励机制,使广大职工蕴藏的劳动热情被激发出来。 砸烂“铁饭碗”,改革劳动用工制度,引入竞争机制,实行定额定员,定期考核,择优上岗,动态组合,让那些不遵守劳动纪律,不钻研业务技术,操作水平低、完不成任务的职工“下岗待业”,只发生活费,且逐月递减。让这些职工感受到压力,只有经培训合格后,争取重新上岗。 吵归吵,闹归闹,方案是定了。 赵忠明很歹毒,他把方案总结成一句话,夺帽子,扣工资,下岗待业。很形象,因此这句话像风一样传遍了淮海城。很多人对兴邦恨之入骨,走路上到处都是骂他的。 很快随着改革方案的推出,淮海市出现了第一批下岗工人。信访办门口有人公开叫嚣:让那个姓宗的出来,我操他八辈祖宗,砸了我的饭碗我一家老小怎么吃?告诉我他住哪了?我上他家吃去! 100条企业脱困扭亏增盈措施,大部分官员们只记住了三条,老百姓只记住了一条,就是下岗再就业。兴邦坐在办公室里跟余明说,“如果说我们的宣传工作做得还有亮点的话,那就是反面宣传做的特别突出,在全国都能排上前三甲。” “这是有人推波助澜,夺帽子,扣工资,下岗待业就是赵忠明市长总结出来的,他走到哪里说到哪里。” “这是公然与我们唱反调。” 正说着,方正敲门要和兴邦市长汇报工作。余明给两人倒了茶把门关上。 “方局长最近挺忙啊,一天到晚见不到你个人影,连市政府会议都是副局长代会,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宗市长批评的对,我应该多来汇报,只是您一直忙着这企改方案设计,我没敢来打扰你。” 兴邦没说话,扔给方正一根烟。 “啥事?说吧。一会我还有个会,你的抓紧时间。” “我老婆卜晓慧的事,她的干部调动手续在冻结令之前都办好了,宗市长看能不能给动一下。” “老方啊,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不能开这个头,尤其是你这样的领导干部,大家都盯着我们呐。先放一放,等公司效益好了,再动。” 方正还想在争取一下,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放到办公桌上,里面装的是一万块钱。 兴邦歪头看了看信封,“老方,咱两人不要闹的这么生分吧,你用糖衣炮弹攻击我?” 方正的脸都扭曲了,这个市长也太他妈的不给面子了,自己这他妈的都差点跪这孙子脚底下了,这孙子也不给面。 “把钱收起来!”兴邦生意提高了几度。方正还执拗着要把钱塞进市长的抽屉。 “余明!你过来!”兴邦的声音大的整个走廊都听得见。 方正吓的赶紧把信封塞进自己的公文包里。灰头苦脸的退出了市长办公室。 回到家,面对老婆卜晓慧端上来的饭菜,方正已经气的根本吃不下。 “妈的,根本不给我一点面。” 方正的老婆卜晓慧在淮海自行车厂当厂长,原本啥关系都弄好了把女人调到工业局来当副局长,没想到半路上兴邦市长一个“干部冻结令”就把卜晓慧的政治前途冻结了。自行车厂已经经营在濒临倒闭的边缘,干部职工只能发60%的工资。 看到男人没把事情办好,卜晓慧也很生气,“你孬好还是规划局的大局长,连老婆都照顾不到,你还有什么用!” 方正早就对人老珠黄的卜晓慧没有了兴趣,但在家里面天天听女人唠叨简直比坐牢还痛苦。 “你能不能给我闭嘴,我再能耐我还能能的过市长,是他不同意不是我不同意!” “市长也不能一手遮天啊,你们绑起来就斗不过他?”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方正一个人斗不过,我找一帮人跟你斗!方正扔下皮包就往赵忠明家里跑。 赵忠明今天晚上没有饭局,在家里正急的抓耳挠腮,看见方正来了立刻问,“是不是要开会?” 方正看着找赵忠明的老婆曹娟正在化妆台前贴黄瓜面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市政府有个项目出现了点问题,我特意来接你去开会。” “那走吧。” 赵忠明把门关上时,曹娟气的把脸上的黄瓜面膜都扔在垃圾桶里,这个姓赵的已经两个月没有碰她一次了。 在岭西别墅,两个人又开始狂欢作乐,兰花被方正一个电话正坐在来这里的出租车里。等待的过程两人谈论如何整死宗兴邦的办法。赵忠明恨死兴邦了,一心想找机会扳倒宗兴邦,没想到这个傻小子居然干出这么大一个蠢事搞什么国企改革,真是双手送人头,瞌睡送枕头。机会来的都无法阻挡,连局都不需要做,现成的。 “你去做一做淮海自行车厂的文章。让工人们闹起来。” “太显眼了吧,我出面。我老婆是淮海自行车厂厂长,上午我还跟姓宗的汇报过。” “嗨,又不是你一家。闹的多了,都安排好了,显不着你。” “那好。” 兰花来到岭西别墅下了车,在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一咬牙硬着头皮进去了 。她上个月在方正那里拿到的5000块没搁几天就花光了,她爹得了胃癌,做了一场大手术,家里没钱,她说是从同学家借的,把5000块填了住院费这个大窟窿。 一进门,赵忠明已经赤条条的像条饿狼扑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她的衣服扒光了,一把她扔在床上。兰花像个待宰的无辜羔羊蜷缩在床角,这更激起了赵这头饿狼的兽性,疯狂的把瘦弱的女孩压在身下。 八月一开月,淮海城已经迎来了最热的季节。天刚亮,气温就上升到了三十六度,连吹过的风都夹杂着难耐的炽热和烦躁,城里的行道树早已卷缩着树叶,以减少酷日的暴晒和水分的蒸发。行人都尽量躲着太阳走,祈望能有个阴凉挡挡酷日。 市政府门南侧的信访办,已经堵的水泄不通。下岗工人来信访已经越来越多,已经把市政府大门堵了一半了。信访办主任跑到兴邦办公室汇报。 “宗市长,今天情况有些不太对,已经聚集了五百多人了,人大都来自几个厂,好像是有预谋有组织的。” “好,再探再报,真有矛盾和困难的,做好接待和矛盾化解。有预谋闹事的要掌握好动向等待进一步处置。” ''好的。” 自行车厂装配车间装配工孟万方正在信访办哭诉自己的不幸。他确实不幸,家里老婆出车祸压坏了腿,没有劳动能力。孩子上中学正当用钱的时候,爸妈年都有慢性病长期泡病号。全家就指望孟万方一个顶梁柱拿工资养家。自行车厂已经六个月发不上工资了。现在厂里把他列为下岗待业工人,他怎么能不发疯。在信访办他不断的敲击着信访办的玻璃,把玻璃敲碎了一地,大吼要立刻拿到拖欠的工资。 “我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你们这些当官的能不能吃点人粮食,不能看着我们一家饿死吧。”有人跟着起哄,“让姓宗的出来,我操他祖宗,他当市长让我们喝西北风。” 有人怂恿孟万方,“你不闹大,是拿不到工资的,只有闹大了才有人管你的事。”好多人给孟万方上劲,把孟万方说懵了,拿起一块大玻璃就往身上脖子上划。 “有人自杀了,宗市长把人逼死了。” 信访办人慌了,主任又慌的往楼上跑,被余明截住了。 “哎,哎,你往那跑,跟我顶上去。” 余明跑进人群,用急救包给曹万方捂好伤口,安排人叫救护车。公安局上来请示余明要不要拘人,被余明制止了,他让公安局去给各厂打电话,让领导来领人,凡是不走的,先劝说,对于寻衅滋事的一律拘留。 陆续有厂来领人,余明让厂里给来信访的人一一登记,然后上报。自行厂一直没人来领,余明让信访局把局会议室的门打开,把人先让进屋。 兴邦到信访局会议室的时候,卜晓慧才打着花伞姗姗来迟。 兴邦耐着性子说,“卜厂子很忙嘛,你的工人都吃不上饭了,你知道嘛?” “这几年企业效益不好,我天天早起贪黑的干也没服务好厂子。” “讲的好,你开的这个皇冠是今天购置的吧,25万,比我这个市长坐的都好。我问你,工人们都吃不上饭,那个孟万方都6个月发不上工资了,你买车有钱,发工资没钱?” 上访的人气氛开始转向,纷纷指责卜晓慧。 “市资办来了没有?把这辆车拿去拍卖了,钱给工人们发工资。我看卜厂长骑自行车上下班足够了。” 开始有人叫好。 “对了,卜厂长,现在几点了?” 卜晓慧不明就里,伸出手腕看了看表,“11点了。” “你这块表应该是劳力士吧,市场价值不菲啊。拿过来我看看。” 兴邦拿起表仔细欣赏,“哦,还是限量版,这块表至少的三万块以上。以我对你两口子的 薪资了解,你两口子一个月也就不到300块工资,一年是3600,十年不吃不喝也买不起这块表。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们是不是还做什么挣大钱的买卖?” 卜晓慧虚汗已经下来了,腿抖的厉害。 “余明,你陪卜晓慧厂长去纪检委报个到,把问题说清楚,我们绝对不能误会任何一名同志,尤其是漂亮的女士。” 卜晓慧已经哇啦一声哭了,地上已经湿了一片,她可能是吓尿了。 纪检委第一次接到市长送过来的人,不知道怎么处理好,汇报给纪委书记席斌,席斌头也没抬,就说了一个字,“查!” 卜晓慧被留置。方正慌了,急的去找赵忠明。赵忠明也慌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给人家挖了一个坑,反被人家埋了雷。 “你他妈的连个婆娘都管不了,开着皇冠,带着劳力士,穿着爱马仕,这是去接访嘛!这是他妈的走秀,是他妈的自投罗网。” 骂归骂,赵忠明还是要捞人的,他知道自己和方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逮住一个,另一个也跑不了。他亲自给席斌打电话,两人曾经在花厅县一起搭过班子,应该能说的上话。 “老席啊,最近忙什么呢?老朋友好久都没聚一聚了,哪天喝一点?” “哈哈,老赵啊,是得喝点了,最近我缺酒缺的厉害。” “好,我来安排。哦,对了,规划局的方正到处找老婆,他老婆在你那里吗?一个妇道人家,没杀人没放火,天天在家里相夫教子,有什么问题,家里还等着她做饭呢!” “没有,我没见过。老赵你给我聊的什么名堂,找老婆找到我这里来了,挂了啊!” 妈的,席斌给我打迷糊眼。赵忠明心里一沉,事情怕是不好。 其实兴邦也没想到自己接访能接到一个这么明目张胆的,不食人间烟火,不知工人疾苦的厂长。不过更让兴邦想不到的是,晚上7点席斌就给他打来电话。 “喂,宗市长你好,给您汇报一个重要的情况。” “哈哈,老席,你们纪检委一般汇报的都不是好事情,谁接了你们的电话,谁都提心吊胆。” “呵呵,这一次不一定是坏事哦。” “是吗?” “我跟你讲,本来我们也只是对卜晓慧例行询问,没想到她招的还不少。我们就得对她进行双规,检查员对她的个人物品进行检查时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她包里有一个笔记本,里面记载了方正收受和送礼的详细账目。涉及十几个人,我看得和汪书记汇报一下。” “好,现在就去。” 在汪书记办公室里,兴邦和席斌坐在长沙发上等着书记看完那本笔记。汪的烟瘾很大,不过这时他也没顾得上吸。把笔记本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最后长吁一口气。 “哎呀,淮海的事情复杂啊。” 兴邦和席斌一时摸不清书记到底是怎样一种态度。汪给两人扔了一支烟,自己又续了一支,他歪躺在老板椅里,头仰望着顶棚的天花板,烟滋吧滋吧的抽。看起来他正在进行严肃的思考。 汪又呼得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转圈圈,“很复杂,十几人,范围是不是太大了,对淮海市影响不好啊!” 看起来这个方正两口子给他这个市委书记出了一个大难题。淮海市刚平静两个月,又出来这么个大案,窝案。传出去影响确实不好。 “我们不能引起官场地震,淮海市禁不起折腾了,要以稳定为主,以发展为主。” 汪一边踱步,一边讲话,一边观察两个人的表情。 “但是,情节恶劣的,必须严查。我提一个意见,你们参考一下:赵忠明这种副厅级的干部我们往上报,不过时间要往后缓一缓,给我们一点空间办市管干部的案子,不要凑一起搞成核爆炸造成舆论效应。 处级干部分情况处理,数额小的,属于初犯的以教育为主,给予党纪处分,不要上升到刑罚程度,当然这样的干部以后不得提拔使用并要严格督查;确实恶劣的像方正两口子这样的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该审审,该判就判! 县区的干部,不论情节,一律移交县区处理。不要和市里的案子一锅炖。” 兴邦和席斌还能说什么呢?书记的意见不能说有错,但似乎哪里又感觉不对。 “那先这样吧。” 三人握手告别。 在楼底下席斌说,“干啥都不容易!看起来案子我们还是想简单了,不像汪考虑的格局高。” “嘿嘿,我感觉从你手里跑了几只大老虎!” “哎,这话可不能这么说。” “回吧,贪污分子不是一天能抓完的。我主要是抓经济建设,抓小鬼小派是你们强力部门的事。” “哈哈哈,你倒推的干净!” 天色已晚,兴邦跟余明说,“你知道孟万方住哪个医院么?去看看他。” “淮医大附属医院,说已经脱离危险了,伤的不是太厉害。” 在医院附近商店买了几样礼品,两人进了孟万方的病房。孟万方的老婆正在喂他吃晚饭。 “老孟,我们来看看你。好点了么你?” “你是?” “这是我们宗市长。” “哦,你好,你好!”孟万方要下床跟兴邦握手。兴邦赶紧制止。走到床跟握住老孟的手。 “我们工作没做好,让你们这帮工人老大哥受委屈了。” “我下午就听工友们说卜晓慧被抓起来了,她造孽呐,一件衣服顶我们全家一年开销,抓的好。” 余明从包里掏出一匝钱递给孟万方,“孟师傅,这是你半年的工资,下午厂里就给你结算好了,你点点对不对。” “哎,工人不容易唻。不用点了。” “得点,让嫂子点。” 孟万方的老婆接过钱点了两遍。 “对,一分不差。” 余明又从包里掏出三百块钱和一个个人工商户执照,“考虑到你家庭困难,市里从下岗工人再就业基金里给你支出300块由你再创业用。你又是自行车厂的装配工,修个车子不在话下,区里给你在街道门口批了个修车铺,好好干,日常开销不是问题。” 孟万方感动的要命。 兴邦说,“工人下岗再就业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是为了拯救企业牺牲自我做的大贡献唻,市委市政府得感谢你们。一开始可能磨不开面,但我们靠劳动吃饭光荣!你修车铺开业那天我第一个给你捧场。” “好,一言为定。” 兴邦说到做到,一个礼拜后他真推着车子去了孟万方的修车铺,给车换了辐条和车篮。一个媒体把这一幕拍下来,发到了新华日报上,配文是一个市委书记和下岗工人的约定。 赵忠明坐在办公室盯着这篇报道看了好几遍。 “妈的,邪了门了,这都能让他化腐朽为神奇。挖的坑变成锦上花了。” 方正被逮捕以后,他惊慌失措了几天,看看风头过了又相安无事,想必是方正没吐口咬他。行,是条汉子。不过赵忠明老实了很多,兴邦开会他也不迟到了,会议议事他既不反对也不发言,当起了缩头乌龟。 不过兰花他还是没戒掉,欲望一来就给小姑娘打电话,不过不去岭西别墅了,改到桃花园舍。中房大开发接了国盛公司的盘,把这里又改造了一番作为接待贵宾用。 在桃花园舍,赵忠明和兰花云雨过后,又拉着她洗鸳鸯浴,摸到姑娘腹部的时候心里沉了一下,作为过来人,他知道出大事了。 “你几个月没来月经了?” “两个多月了吧,不过我一向月经不调。” “不对,你怀孕了!” “啊?那怎么办?” “流掉!” “我没钱!” 赵忠明从包里掏出两万块钱。 “流掉它,以后别来找我了。” 把兰花送到医院门口,“去呀!” 看着兰花进了医院,赵忠明才舒了一口气,一脚油门跑了。 兰花是进了医院,不过她害怕人流,又悄悄遛了出来,她还没想好,还得纠结几天才能决断。 两个星期后,兰花开始呕吐,同学们以为她胃口不好,只有她知道这是妊娠反应,孩子在她肚子里一天天长大,必须得做掉它,再晚了就显形了。 又是一个周末,兰花最终下定决心去医院做人流。挂了号以后,坐在手术室外冰冷的长椅上瑟瑟发抖。手术室旁边的办公室走来两个女同志。 “你是兰花?” “是,我们是省纪检委的,你跟我们走一趟,有个事你配合一下。” “我没犯法!” “没说你犯法,别怕,公民也有配合调查的义务。” 在省人民医院,在兰花人流手术中,刑侦抽取了胚胎的dna,送检后得出鉴定结论是孩子是赵忠明的。 淮海市人大常委会接受了赵忠明同志辞去淮海市人民政府常委副市长职务的请求。一个星期后,经江南省委批准,免去赵忠明淮海市委常委职务,省纪检委对其立案调查。 淮海市国企改革,体制内已经没有多少意见了,一个是改革初见成效,短短两个月就有37家扭亏为盈,152家企业从微盈到盈利增幅创历史新高。有106家企业关停并转。二是官员们对前几个月官场反腐风暴吓坏了,七个市级单位换了一把手,方正夫妻俩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六年和九年。有人私下说宗兴邦市长是用了借刀杀人计,铲除了异己,别看年轻,手段老辣的很,连老谋深算的赵忠明都不是他的对手。人家毕竟是省委办公厅历练出来的,谋略学、厚黑学精的很。 宗兴邦对这些传闻一笑了之,他是个很大度的官,如果一个官员连老百姓怎么议论他都害怕,那他的官风民意得有多差!再说他现在忙的有些焦头烂额,天天脚打后脑勺,整日思考的就是止住淮海市经济下滑的速度,并破釜沉舟的赶紧进行经济转型升级。 发展经济需要三驾马车来拉动,投资、消费和出口。但最立竿见影的还是投资,尤其是大项目,对迅速拉动经济效果奇佳。 因此兴邦很重视招商。各部委办局都有至少一个招商引资项目。淮海市的政界和这九月的天一样燥热难耐,淮海城的官不好当了,因为发展经济考核指标越来越量化,你能不能完成任务一目了然,没有可回旋刀余地。各局都往招商局跑,招商局沈如烟自己压力也很大,天天挨市长批,都有些抑郁了。 礼拜一,政办又打电话让沈如烟到市长办公会报到。沈如烟火急火燎的拿着上周的招商简报往市长办公会赶。 宗兴邦今天一反常态,没有拧着眉头看招商局的招商简报。反而很客气的给她倒了一杯马陵岩茶。 “你坐,喝口茶。” 沈如烟嘴上喝着茶,心里打着鼓,她不知道今天市长葫芦里卖什么药。 “如烟呐,外资招商引资你搞过嘛?” “联系过,就是没成功。” “好,今天我给你一个任务,陪我见见一个华裔外商,有消息说他明天来淮海寻祖探亲,顺便旅游考察。我们要把握住机会,好好当好东道主。听说这个人可不简单,他和他那个神秘的家族可是这个世界上资本最雄厚的一小批人。如果他有兴趣投几个大项目,咱淮海市的经济就又有了强力支撑。” 听到市长要亲自出马,沈如烟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宗旭第一次接触外事活动,心里很紧张,偶然想起古籍里的一句话,“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因此才把沈如烟叫来,没想到他也不熟。 “今晚跟我去南京,我们明天一早去接机,钱老9点到。你同意淮海大学英语系派个教授,一同前往,我晚上顺便练练英语发音。明天可能要用上。” 中午,兴邦又突然通知沈如烟不用去了,他只带了余明、淮大的苏菲菲去了南京。在车上,兴邦和苏菲菲练了一路口语,苏菲菲很惊讶这个市长的英语对话能力这么强。 “宗市长,你这都英语八级水平,达到翻译级了,根本用不到我来。” “哪能,你帮忙很大,帮助我寻找到了语感,有些专业的词还得你翻译,你在我们身边,我们才有底唻。外事工作无小事,不能有半分马虎。” “哎,你们当领导也不容易。” “嘿嘿,搞经济发展,我们是真心实意的搞。如果能引来一个大项目,一切苦都值得尝。” 车上了南京长江大桥。兴邦指着长江跟大家说。 “都说春风老绿江南岸,投资不过长江北。我看这个规矩该破破了,我们淮海就是要敢为人先,突破这个天堑,把投资引到淮海原上去!” 第30章 华侨大手笔 体制内有一种特别难干的工作,招商引资。这是一件辛苦活、技术活,谁干谁跳脚。 招商局局长沈如烟都说招商不是人干的。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猪晚,身体坏了,家庭散了,招商人员都快成三陪了,还得会打情骂俏说土味情话。比如:最近有谣言说我在跟隔壁抢你,我要澄清一下,那不是谣言。又比如:我最近一直在招一家店。什么店?你的来电。 淮海市招商经被人总结为一句话:脱掉三张皮,又争又绕圈。 脱掉三张皮是厚着脸皮,跑破脚皮,磨破嘴皮。 又争又绕圈的“争”是争取企业扶持政策,“绕”是围绕落户的企业的产业链招商,“圈”是用好客商的朋友圈,让企业抱团发展。 淮海市招商小团队一行到南京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在大校机场旁边南工大的宾馆住了下来,兴邦也没有回家,打算明天一早守株待兔。 一大早,振邦也过来了,敲开了兴邦的门。 “哥,准备的怎么样了,这次你可要把握好,这钱家可是世界五百强之一,随便一个项目就够你们淮海市吃一年的。” “谢谢我弟提供的这个信息。我们一定把握好这个机会,看你哥是怎么把他拿下的。” “嘿嘿。” 一架猎鹰900公务机呼啸着降落在大校机场,三台霍尼韦尔tfe731-60发动机熄火停车后,钱宾才从飞机上走下来。看见振邦一行站在飞机旋梯边等候,马上面带微笑过来握手。 “感谢老弟,这是我第一次降落内地机场,这次你的力度很大,能协调动空管专给我开了一条航线。” “钱董,我没那么大的能力,你得感谢这位宗兴邦先生,淮海市市长,我的哥哥。” “非常感谢钱董到故乡省亲。我是你这次旅游考察的地导。” 钱宾对市长流利的英语很震惊。 “哈哈哈,宗市长的语言能力让我佩服。不过还是入乡随俗吧,到哪山唱哪歌,我们还是用母语交流吧,一群黄皮肤黑眼睛用英语交流显得有些尬。” “哈哈哈,老弟痛快,我不太习惯英语。汉语好,故乡的风,故乡的云,故乡的老乡是一家人。俺代表淮海市八百万父老乡亲欢迎游子回家。” “那走吧。” “这都快中午了,你先休息一下倒倒时差,回头吃了饭再去淮海市。我见缝插针回趟家看看我老婆。” “可以,客随主便。” 钱宾这一次来中国主要目的是考察这个神秘大国经济到底发展的怎么样。顺便散散心,躲躲清静。 最近,海湾战争油价冲上40美元\/每桶时,钱宾出手大量做空,持有巨额石油期货空仓头寸。这是他第二次大规模做空石油期货。 第一次出手做空时他耶鲁大学刚毕业的1985年。做空时油价在31.75美元\/每桶,跌到10美元\/每桶时了结,赚的盆满钵满。一战成名,被称为石油战争神童。那个曾经贪婪舔着冰淇淋的毛小子成长为让多头闻风丧胆的大空头,挣得身家比老家伙们的老钱加起来的都多。 这次他又大幅做空石油期货让那一帮老钱玩家如坐针毡,他们持有了大量多头头寸,押宝油价将比1978年伊朗国王巴列维倒台那一波暴涨来的还要猛烈。 泇山集团掌门人钱德荣心急如焚,这宝贝孙子居然在持有巨头空仓头寸的情况下,潇洒关了手机到旅游去了,撇下他这个老家伙承担来自四面八方的强大压力。 很多势力开始通过各种口径向这个神秘的古老家族传递信号,挣的盆满钵满了还不收手吗,世界就这么大,大家都得活,那么巨额的空仓寸头压在那里原油哪还有反弹的力量。 一位前克格勃背景的经纪人昨晚甚至登门拜访钱德荣老先生。“你在苏联辉煌时期在我们国家捞过那么多的金钱,我们对你可是出了很大的力的,现在我们也需要你的帮助,管好你那宝贝孙子。” 钱德荣闻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接连十二道金牌要把钱宾拎回橡树庄园,生意人离政治势力远一点的好。 刚刚爆发的石油战争诡异莫测,他手里的那么多经济学家都低估了油价下跌的幅度和对主要经济体的影响,认为那不过是短暂的调整,然而风暴却越刮越大,似乎一发不可收拾,各方势力粉墨登场。 几家欢乐几家愁,苏联、委内瑞拉、伊朗和利比亚等主要依赖原油出口的国家,原油是他们主要收入来源,原油价格下跌对经济有致命性的打击。钱德荣第一次感觉到苏联有解体的危险。 今天早上他才得知钱宾的猎鹰900公务机降落到中国,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放到肚子里去。拨通卫星电话打给他宝贝大孙子。 “你就在中国待一段时间,那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等风头过了你再回来!多玩玩多看看,顺便去我的老家看看,你也该认祖归宗了。” “我在南京,爷爷,下午就能赶到淮海原。” “好的,祝你玩的愉快。” 钱德荣老先生挂了电话让秘书打开电脑看家族账户,令他震惊的是那孙子居然一声不吭的动用了多年闲置不用的家族基金押对了这场豪赌。这个家族传统的掌舵人看到账目上那刺眼的盈利数额一阵心惊肉跳,这孙子真孙子,怪不得这么人找到他这个老家伙。他的经商智慧告诉他,钱不能一家挣,这是生意人的大忌。 动用家族基金做空油价这种大事他竟然不知道,得把御用会计师找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董事长,他已经28岁了,按照您早前签署的一项信托计划,钱宾董事有权动用这笔家族基金进行投资活动。” “别跟我说那么多了,动用我的金股否决权把这个空头寸头强行平了,克格勃都找上家门来了,不要干有钱挣没命花的蠢事。” 会计师将账户平仓后,发现还有一部分仓位平不了。“董事长,可能还有一点账户平不了,得钱宾董事亲自平仓。” “算了吧,就他那一个多亿美金翻不起风浪。随他折腾去吧。” 钱德荣躺在红木摇椅上喜忧参半。儿子驾机出事后这宝贝孙子成了他唯一的继承人,从小带在自己身边打理家族生意,小孙子耳濡目染和他精心调教总算是成了器了,现在看来大有青出于蓝的势头。钱宾作为一个国际金融家已经完全成熟了,仅现在的成就就远在他本人之上,继承并驾驭泇山集团完全不成问题,这是喜。忧的是这孙子太喜欢折腾,动静闹的太大了,成了各方的肉中丁了,甚至他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都出来打招呼了!想起自己英年早逝的儿子死的不明不白,他内心寒意涌起,相比金钱来说孙子的安全要金贵千百倍。 老头心里默念,回国好,国内安全。国家的强大是海外华侨华裔们的强大的靠山,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大格局打开,这个有着悠久文明的东方大国一定会成为世界超级强国的。 兴邦让余明把一行人拉到南京金陵饭店,安排休息吃饭,自己回家看看,刚到家,林玲才从单位回来,看见男人回来了有些懵。 “哎?今天是工作日也,你跑省城来不上班了?” “来慰问你,想必你是饿了。” “小样吧。” “要抓紧时间,今天我是来接一个外宾去淮海投资考察,慰问你是顺带的事,公私兼顾了。” 当两人火急火燎开门进去,又一头大汗从屋里出来时,外面钟鼓楼的钟声刚好敲了12下。 “你跟我一起去吃去吧。” “算了吧,你赶紧忙你的。” 兴邦上车前想起姜涛的媳妇钱淑云也是武原人。又回家给姜涛打电话。 “弟妹是武原人吧?” “是啊。怎么了?” “有个外宾来,老家是武原的,中午在金陵饭店吃饭,你俩一块过来。” “那感情好,一定到。” 金陵饭店的包间里,一群人济济一堂,气氛很好。 兴邦看看钱淑云,又看看钱宾,忽然笑了,“我发现一个有趣现象,你们两个真有几分相像之处。” 大家听兴邦这么一说,还真觉得两人有几分相似之处。 兴邦发了一圈烟,对两个人说,“你俩续续家谱吧。说不定能谈出惊喜来。” 钱宾也觉得很有意思。 “我爷爷是钱德荣,老家是武原泇口村的。” “嗯?”钱淑云愣了一下。 “我爷爷也泇口村的。我爷爷叫钱德兴。” “啊,要从辈分论,咱俩得姐弟相称。等一下,我给爷爷打电话。” 钱德荣刚要去睡觉,秘书把电话递给他,“小少爷又打电话过来了。” “哎呀,小宾啊,卫星电话很贵的,你又有啥事啊?” “一块吃饭的姐姐她爷爷也是武原泇水村的,叫钱德兴。” 钱德荣的脑子轰的一下就炸了,钱德兴是他同胞兄弟啊,民国冯蒋大战时弟兄俩跑反逃难时跑丢了。他后来去了海外,自此杳无音讯。没想到钱德兴还有后代赓续血脉。 “你问问她有什么信物么?” 钱淑云伸出手腕亮出一枚金五铢钱。钱宾愣住了。 “我也有一枚,跟你这个一样。” “爷爷,那个和我的一样。” 钱德荣老泪纵横,“你得叫她堂姐。这是你德兴爷爷的血脉。” 钱淑云也愣住了,把电话接过来,“大爷爷,很抱歉我爷爷三十年前就去世了,临死前一直喊哥哥。”钱德荣手里的电话掉了,他哽咽的说不出来话了。 兴邦几个人也愣住了。 好半天兴邦才说。“这是喜事哎。你们姐弟两个得喝一杯认亲酒。” 钱宾很激动。 “得喝,得喝!这趟淮海原来值了。我爷爷多年的心愿了了。” 兴邦提议,“既然都是一家人,淑云一块跟着回一趟老家看看。这也是工作需要,你姜总队长得批假啊。” “批,我也是淮海市出来的,这点事还不准嘛。” 一行人热闹的吃完饭,上了淮海市的二号车往淮海市赶。兴邦振邦都很能侃,和钱宾很对口味。还没进淮海城,三人成了结拜兄弟了。 途中钱宾讲述了他爷爷钱德荣艰苦的创业故事。 60年前冯蒋大战将一家人冲散,钱德荣流离失所,后来劳工出海去了英国,就再也没踏上过故土。后来又从英国到法国落了脚,又辗转西欧最后停留在了没有受到战争摧残的中立国瑞士。席德荣靠着精明能干,承包了很多土方活,披星戴月的四海奔波逐渐做大,产业拓展到大宗商品、金融地产、生化制药、工矿采掘。触角无处不达,成就了一个神秘家族的辉煌,渐渐隐去了战争带来的伤痛。退休后席德荣在这里购买了三十五公顷土地建设了橡树庄园,一直生活在这里,这是他的第二故乡。 兴邦笑了,“我们淮海是你的第一故乡。” 当天傍晚里一行人住在淮海市第二招待所。孔红梅忙前忙后安排招待。汪书记也亲自来参加给钱宾举行的还乡宴。让钱宾很受感动。 第二天一早,兴邦一行人又风尘仆仆赶往钱德荣老家,武原泇口。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泇水流域上,覆盖了原地上一夜的热幻化成淡淡的雾气,缭绕着蒸腾着,雾气挂着玉米的穗花留下晶莹的露水滴闪着光。 钱宾站在爷爷的小院子里很感慨,这是他钱家的故土啊。院子里湿漉漉的,槐显得愈加的苍黑。在院子里大口的呼吸着久违的带着泥土芳香的空气,心情异常舒畅。 钱淑云的母亲已经熬好了薯干杂粮稀饭,备好了软煎饼切好了咸菜,热情招呼一行人坐在一起吃早饭,故乡的味道无法抵挡,大家吃的很香,钱宾也觉得老家的早饭怎么这么有魅力,不起眼的食物一下子就征服了他的胃。 吃了饭兴邦又陪着钱宾出了门在泇水岸赏景。一上堤惊起了一大群灰喜鹊,它们聒噪着四散飞去又梭地聚集在另一片密林里。河床里清波静流,水草摇曳,岸上荒草萋萋,时有成片蒲草耸起,挑起几株纺锤型的蒲黄。 兴邦一指泇水上游,“再往上游十来里路就是我的老家泇水村。咱们的祖先吃的是同一条河的水。我们这里的百姓都会唱一首歌: 泇水流, 泇水流, 流过三皇桀纣, 流过烟雨春秋, 屋檐露滴千年锦愁。 挂心的是故乡醇醉的是乡愁。 钱宾被这首歌感动了。 “我也是泇水人,其实这几天你这个家乡父母官跟着我忙前忙后,意思我懂。也该为家乡做点贡献了。投几个项目吧。” “好,现在我们淮海市很困难,需要你们这样华侨的资金和技术。” “相互成就吧。你这个市长很能干,有大格局,对经济和国家形势了解的都很透彻,我相信淮海相信国家会很快发展起来,而且速度会很惊人。因此我的投资不会小。” “那你打算投多少?” “至少10亿美金打底。” 兴邦手里的烟差点掉下来。他的手有些颤抖,伸出胳膊拥抱住钱宾。声音有些哽咽。 “谢谢,谢谢兄弟。” 这几天已经有人打他兴邦的小报告了。说他带着一帮人围着一个傻孩子从省城跑到乡下瞎折腾,现在局势上哪招商去?别人都恨不得封锁死我们。 钱宾要到上海去,兴邦安排外事办,全程服务好钱董。 在汪书记办公室里,汪亲自给他泡了一杯碧螺春。 “兴邦老弟是我们市的大功臣,一人出马,顶招商局这辈子干的了。这10亿美元进来,我们市今年的经济我看是能顶住不下滑了。” “外资只是锦上添花,我们还得靠内功,狠抓国企改革。不能再让卜晓慧这样的干部来管企业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上面要来淮海考察我们的国企改革实践。听说上面也要有大动静了,正各地调研呢,我们这次改革很有力度,可能成为一个成功的政策工具实践标本。” 兴邦的心悸动了一下,他想起了老姑父翟柏涛的话:年轻干部的前途就在探索政策工具的成就上。如果在地方探索出行之有效的政策性工具,成功上升为国家政策,你的官帽子就能比我的大。 “既然上面要来调研,我们得早做准备。” “我正要找你商量这事,这事是你抓的,你比较熟,你来准备。” “哪里,都是在市委的领导和支持下搞得改革,我准备材料,到时你主汇报。” “哈哈哈,兴邦老弟格局就是大。和你搭班子是最愉快的。不像那个任崇海天天能把我给气死。喝茶。” “好茶,江南出好茶啊。” 兴邦下午又召开了文脉一条街二期开发调度会。田亮亮汇报二期四大博物馆已经完成土地报批、规划设计等前期政府审批手续,下一步就是建设施工招标。 “宗市长,目前的情况就是这些。您指示。” 兴邦知道,这四个博物馆不光在淮海市,就是在整个江南省来说也是个大项目。多少建筑商趋之若鹜,谁都想把项目总包下来。 “施工方的选定一定要公开招标,不搞地域限制,更不准打招呼,递条子。市政府会亲自监督招标过程。我们要建设百年博物馆,打造文明全国的精品文脉历史旅游一条街。吸引全国的游客到淮海市来旅游度假。” 会议一直开到六点钟才散会。田亮亮跟他一块回办公室。 “宗市长,这么大的工程没人打招呼是不可能的,光来找我的就七八家,其中两家挺有实力,也挺有意思。” “哦?有什么意思?”兴邦问道。 “这两家建筑商你都认识。是南京的公司。” 兴邦停下喝水,“哪个?” “五星集团的于洋,沪商集团的贺建军。” “好嘛,不是冤家不聚头。” 田亮亮一听市长讲这话,心里有了底,看起来于洋和贺建军没诓他,这两个总和宗兴邦不但认识,还不是一般的熟悉。 “那这招投标?” “正常进行,一视同仁,不能因为和我熟就搞特殊化!这是淮海市的项目,不是我兴邦个人的项目,公是公,私是私!” “好,那我就正常操作了,我先回去了。” “忙去吧。” “哦,回来!” “宗市长?” 兴邦从包里拿出一支雪茄递给田亮亮。 “古巴最好的雪茄高希霸(cohiba),来自钱宾华侨的关怀。” “呵,这是稀罕玩意。我拿不合适吧?” “什么玩意?拿着。” “哎,对了,你和孔红梅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 “快了!” “拿下了?” “拿下了!不过是我被拿下了。” “哈哈哈哈,都一样。份子钱都给你准备好了。去吧,忙你的去吧。” 田亮亮笑眯眯的捏着高希霸(cohiba)雪茄走了,走一路闻一路。在楼道里碰见万茜茜。 “老田,小心,脚下有石头。” 田亮亮赶紧住脚,平平的地哪里有什么石头。 “大美女,拿我寻开心呐,你今天真漂亮。” 万茜茜笑着转身走了,心里想,瞧你那德行,一支烟眼就笑成了缝。市政府最近几件大事她都没参加上,莫名地有一股失落感。 眼看快七点了,兴邦才想起来今天是周末,今天应该是孔令伊来淮海夜大授课的时间。沉下的心又激动起来,他很纠结到底要不要赴女人的约。 余明进来请示,“宗市长,今晚没有什么件要批,你看?” “好,给你早放一会假,去愉快的度周末去吧。” 余明高兴的走了。他终于等到舒婷打来的电话了。舒婷已经毕业了今晚的火车到淮海城,再转车去花厅县,她被分配到县财政局。 在淮海市火车站煎熬的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在出站口等到舒婷。舒婷大包小包拿了不少东西,看起来很憔悴。 “哎呀,看你累那样,车还得等明天才有车转,到我家凑合一夜,明天我送你去花厅。” 舒婷的脸刷的一下红到脖子根,小声说,“那也行!” 余明高兴的差点没蹦起来。赶紧把行李接了放到他的自行车上,两个人推着车子走在淮海大道上。夜色撩人,接近十月的天气已经不那么热了,暖烘烘的风,暖黄色的灯,笼罩着街上这一对压马路的小人儿。 兴邦挣扎了三支烟的功夫,最终理性没干过激情。英雄难过美人关!兴邦又一脚油门把车开往风云阳春面馆对面的小树林。在路上他牢牢的抓住方向盘,心里默念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孔令伊正在焦急的在小树林里踱着步,她心里也有一个疙瘩,那就是这段感情不能在进行下去了,偷摸的爱情她实在是进行不下去了。结束吧,最后一次。 看见兴邦的车,女人高兴的跑过去开了车门。 “你怎么才来?” “事忙。老地方?” “老地方!” 银山山岗,女人又一抬腿。从副驾驶跨到男人腿上,两人像是饥渴难耐的狼,互相撕扯着对方的衣服,最后赤诚相见,像是在沙漠里碰见了甘泉,干柴烈火,烧的太旺了。 当两人总算平静下来的时候,女人轻声说,“我可能要去南方了,合肥有家杂志社要我去当编辑。” “编辑挺好的。” “我一直有个文学梦。” “和张爱玲和林徽因一样?” “差不多吧,她们都活出了自己的精彩。张爱玲比较直白,她说人总是在接近幸福时倍感幸福,在幸福进行时却患得患失。林徽因比较含蓄,她说你是一树一树的花,是燕在梁间的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那我是啥?” “你是傻瓜。” “我傻么?” “傻,我们都傻。” “那就傻下去好了。” “嘿嘿,不行,你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是放手吧,让我们各自安好,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的状态多好。” “那好吧。” 两人又纠缠在一起。 女人又说了,“我一直有个梦想,和我爱的人在云雾缭绕的黄山顶上走一走,像仙境里的牛郎织女一样多美。” “那我陪你去,今晚就去,明天是星期天呢!” “远不远?” “只要动了脚,再远的路也不远。” 兴邦把车开下山的时候,同福堂原来的管家老管才从山顶的竖穴大墓里爬上来。 他妈的今天这狗男女差点没害死我,都吊这绳索上半天了。同福堂被老王头捐给市政府后,他老管就失业了,又重操旧业干起了盗墓吃土的老行当。 车一路奔驰,开了七个小时才到黄山脚下。在屯溪边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第二天一早,两人开始爬山,到了迎客松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山上雾气蒙蒙,确实有些仙境的感觉。两人在排云亭里亲吻的时候,江南省老干部摄影团正在组织拍摄雾景。翟柏涛别出心裁的给西海云海拍了几张照片,排云亭影影绰绰的很有仙境。 男女搂抱着下了山。女人直接买了一张票去了合肥。男人开车去了歙县,他要给翟柏涛和石涛买几方徽纸、徽墨。 徽纸徽墨是文人的最爱。 想买地道东西还得去原产地。 第31章 乘风破浪应有时 五星集团老总于洋对进军淮海市场有些犹豫,他曾经跟兴邦约法三章,不找兴邦办事、打招呼,只做兄弟不做生意。因此柳青拿着淮海市四大博物馆建设招标广告来给他汇报的时候,一开始他是拒绝的。 柳青绝对是个商界小妖精,她清楚的看到了中标这种规模的政府工程潜在品牌效应价值远在承包建设项目盈利之上。你想在一个全国文明旅游景区里,人群摩肩擦踵的穿梭于五星集团建设的博物馆中,那品牌效应得有多牛。 “于总,这个项目我们必须得去冲击一下,不然我们会错失一次重大的商业机会,听说沪商集团的贺建军也在行动。”柳青抬出了于洋忌惮的商业对手。 于洋顿时来了兴趣,“在金陵干不过我们,还想跑到外面开辟根据地。” 他现在对贺建军越来越没有耐心,几乎每一次土拍,那个沪商集团总是和他过不去,不经过几轮肉疼的加价肉搏根本拿不下项目。两个公司开发速度,开发规模,资本实力几乎都不分仲伯,让于洋有时候心生既生瑜和生亮的感慨。 于洋正在冲泡大红袍,柳青把壶接过来,她对茶艺的驾驭要远在于洋之上,大红袍冲泡的要领是要用100度的沸水温杯烫壶,提升茶具的温度,这样能更容易激发出茶叶的香气,再称出8克的茶量放进120毫升容量的盖碗里,用沸水悬壶高冲,第一遍茶水主要是洗茶,迅速倒掉后,继续悬壶冲泡出汤三次,每次出汤时间控制在5秒。泡出的茶才好喝。 看柳青泡茶是一种享受。 于洋现在有些离不开柳青,大到决策小到冲茶泡水都是柳青在打理。柳青跟着他已经一年了,自从这个女人来了以后,于洋再也没有找过女朋友,又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年轻的女孩表白。这姑娘美的都有些惊心动魄了,好多男人私下里都叫她大柳青,一个大字总结的很传神,像一个肉乎乎的水蜜桃,举手投足之间都洋溢着性感和妖娆。 “于总,茶好了。”柳青弯腰把茶递过来,深v领里的风光将于洋的眼睛烫的突突的跳。 柳青是何等人也,怎么能觉察不到于洋的反应,没有扭扭捏捏作出让老总尴尬的动作,依然娴熟的泡茶递茶,今天于洋没品出大红袍的高香,反而是想起家乡的太湖水,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茶不能无限续下去,会饱肚子。春色不能无限制的看,不解渴。 于洋最终回归到生意上来。 “这样吧,淮海的项目交给你来办,最好是单独成立一个公司运作,所有的盈利归你。” 对于职场人来说,这是天大的利好,等于是老放手给你一个施展手脚的平台。但是柳青要的不是这些,她要的是老板娘。 “你这么轻易放我出去呀?” “嗯?” “我这么漂亮,走哪里哪里都有蝴蝶旋风。保不齐我也有动凡心的时候,到时你可别后悔。” 柳青不想再等下下去了,她已经不那么年轻了,需要赶紧把自己嫁出去。 于洋闹个大红脸。 “你看的上我这个半大老头子?” “你不嫌我大,我就不嫌你老。” 于洋已经完全按捺不住自己了,一把把女人搂在怀里。 “我就喜欢你大唻。” 男追女万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吹口气纱就掉了。两人在办公室滚起了床单。 于洋从汗水里爬出来时,一把又被柳青拉了回去。 “我要跟你结婚,要快……” 两人当天下午就领了结婚证。 结了婚和没结婚的气场又不一样。现在柳青在五星集团说一不二。集团办公会上,柳青布置淮海这一场商战怎么打: “要用田忌赛马的思路打这场商战,地质馆、美术馆、古生物馆、植物馆四大博物馆,美术馆是规模最大的,造价最高的,常规思维所有人都应盯着这个大项目,我要你们放弃这个项目。” 会场哗然一片。 “沪商集团作风一向捡最大个的捏。这次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放弃这个项目,但是我要你们在淮海营造这样一个氛围,我们非这个美术馆不拿!这叫以弱马战对方的强马,也叫声东击西。” 于洋没有说话,这样做不是不行,但风险还是有的。柳青的风格狠辣,有赌的成分,但是他不好反驳新婚妻子的决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柳青接着说,“剩下三个博物馆,地质馆规模排行老二,我们要重兵拿下这个项目。以强马胜中马,植物馆我们放弃,直接取投资规模最小的古生物馆。以中马战对方的弱马。 干什么事都要有取有舍,取舍之间就是商道,放弃了最肥的肉好像我们是处于弱势,但我们总体算下来还是挺合算的。有这样一幅对联你们要熟记:发上等愿 结中等缘 享下等福 ,择高处立 就平处坐 向宽处行。以后我们做生意就要结中等缘,平处坐。” 于洋脱口而出,“好,好联子,确实道尽了商道精髓。” 老总一鼓掌,所有的人都鼓掌。虽然好多人对这个老总夫人水平将信将疑。 五星集团这边排兵布阵,沪商集团那边也没闲着。贺建军两条腿走路,一边派人把南大设计院的设计师找来,深挖施工方案,分析出美术馆和植物馆经济效应最大,因此贺建军也采取的取舍战略,重点打美术馆,植物馆其次,其他项目放弃。另一边利用依玛的关系去了一趟泇水村,将嘉恒的老家装修了一遍,又置换了一屋的家具。外甥给舅置办东西,任何人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贺建军在拜访淮海市建设局局长田亮亮时,无意间指着办公室里的春兰空调说,“我给嘉恒叔也置办了一台春兰,老头舍不得用。” 田亮亮何等人物,表面没任何反应继续和贺建军谈工作,心里把这句话死死记在了心里。 开标时,贺建军拿下了美术馆和植物馆项目。于洋只拿下了地质博物馆,古生物馆被北京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拿下,据听说那家公司仅仅成立不到四个月,说白了就是为了装这个项目量身打造的皮包公司。 田亮亮来跟市长汇报工作的时候,兴邦明显有些皱眉头。 “这家北京红阳建设工程有限公司何德何能,也能中标?” 田亮亮站起来点着法人孔伟轻声说,“实在没办法,这是…的关系!” 兴邦的眉毛明显往上一仰,“啊?你搞清楚没有?” “搞清楚了,我在部里同学亲自打电话给我讲的。” “哎呀,那就没办法了,施工的时候派个实力强的监理看着点,不行你把局里的技术处派过去指导,中标是中标,工程质量马虎不得。” “好的。” 兴邦扔给田亮亮一支烟。 “哈哈哈,田大局长的活也不好干呐!” “如履薄冰。” “呵呵,哦,对了,贺建军为什么能拿下两块最肥的肉,不仅是靠实力吧?” 看着市长问的这么坚决,田亮亮判断贺建军没有找过兴邦,而是走了迂回路线直接去了泇水。 “也是没办法,沪商集团实力摆在那。” “你信不信,这中标公告一发出去,又有多少人说我兴邦搞动作,切蛋糕!贺建军和我有割舍不断的亲戚关系,这一点无法否认,你叮嘱贺总,不要太高调,别给我惹事。” “好的,市长,我会安排好的。” 第二天于洋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哈哈,老弟啊,我们很荣幸能到淮海市搞工程建设,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项目给你建的漂漂亮亮的。” “感谢哥哥。欢迎到淮海市投资兴业。” 于洋很高兴兴邦能主动邀请他去淮海市投资。“那好唻,你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把资金压过去给你捧场。 哈哈,我们一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谋发展。不过这个贺建军最近势头太猛了,压着我们打,哥哥我有些吃不消啊。” “你放心,别的城市不讲,在淮海市我们绝对一视同仁,这一点我可以给你保证。” “好,好,淮海见,就不打扰你了。” 关掉免提,于洋跟老婆说,“你听见没?不是兴邦的问题,你的商业策略有瑕疵。” “未必,人是会变的。” “再看吧,兴邦是我铁哥们,变不到哪里去。这事算了,商业利益不能坏了兄弟情。” 柳青没说话,她心里憋着一股气。 放下于洋的电话,兴邦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这个贺建军又搞什么名堂。伸手拨通了老婆林玲的电话。 “忙不忙?” “还行,怎么啦?” “贺建军和依玛最近有没有到咱家里去?” “没来过,你那个熊样谁敢来!” “当干部就得清清廉廉。”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前几天依玛给我说她给老家装修了一下。” “妈的,这个贺建军,坏我的事。” “收起你那驴脾气,大外甥给舅舅买点东西算啥,我说重新盖一套房子都没人说闲话。” “哎呀,你不懂,国强是国强,依玛是依玛,这个贺建军是贺建军!不是一回事!” “你挂了吧,我烦着呢。”林玲很不客气的撂了男人的电话。 听着嘟嘟嘟的断音声,兴邦很无奈。这个贺建军他妈搞的有点过了,等哪天见面了得敲打敲打他。 秋去冬来,一场大雪覆盖了淮海大地,千里冰封,白雪皑皑。 今年冬旱比较严重,有了这场雪明年小麦收成要好些,谚语说的好:今年麦子雪里睡,明年枕着馒头睡。 小时侯兴邦最喜欢下雪了,他喜欢走在大雪覆盖的堰头上,四处一片寂静,粗大的林木穿了白衣服,风一吹,雪雾茫茫,不时有枯枝桠顶不住风雪的压力从树上断裂下来,他就去拣拾这些枯枝回家当柴烧。小小的他总是乐此不彼的做这些事,累的浑身是汗也不想停歇。 坐在小柴房里烤着拣拾来的树枝,火起来后再放入从野地里挖出来的大树桩劈柴,屋里火红盈盈,屋外鹅毛漫天,一家人围坐在火堆唠嗑,吃着烤熟的花生或山芋享受农家一年中难得的清闲和温馨。 兴邦四点一刻从睡梦中醒过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起床时间还早,闭着眼盘算着这场雪对淮海科技谷开工仪式的影响,但愿雪别再下了。迷迷蒙蒙中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等到余明过来敲门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了。 赶紧洗漱下楼吃饭,老三样:白米粥、白水蛋和一碟辣疙瘩丝。吸喽吸喽吃完赶,到市政府时大家正在大巴车前候车。兴邦和大家打了招呼上了车直奔淮海生物谷。 市东区房山东面此前是一片破破烂烂的山林荒野地,市政府把这六平方公里的区域规划为淮海科技谷。泇山集团的生物医药亚洲研发中心和制造基地是科技谷进驻的第一家外资公司。占据了科技谷十分之一的区域。 钱宾决定在这里打造全球生物制药顶尖的综合体,萃集基因工程、细胞工程、发酵工程、酶工程、生物芯片技术、基因测序技术、组织工程技术、新药研发、生产销售为一体,总投资5亿美元。 两个月前,钱宾讲要在淮海投这个项目的时候,兴邦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感觉淮海市一下跨入全球生物制药一线是不是有些悬乎?钱宾为什么要选择我们这个丝毫没技术储备和基础产业的二线城市呢?上个礼拜江南工程大学校长魏建丽来市政府开协调会的时候,兴邦才知道这所大学将向国家科技部和工信部申请兴建一所银河超级计算中心,需要配套一条电力专线和两座11万伏的变电站,专线专电只有政府有实力搞这基础设计建设。兴邦才恍然大悟,钱氏家族名不虚传,能量很大,钱宾之所以敢把生物制药研发中心扔在这荒山野岭地,主要是看上了这个超算中心。 超算中心是个新鲜玩意,美国佬称这玩意是上帝之手,可以创作出任何东西。是黑洞式的科学研究加速器。 生物制药也毫不例外的开启“it制药”的新世纪。全球各大药厂都风靡用超算来进行化学物质模拟实验,高效地制作预期治疗效果显着的药。比如顶级制药公司用超算功研发新型抗癌药物,研究人员以对癌细胞增殖发挥重要作用的蛋白质为切入点,利用超级计算机模拟计算能够有效抑制癌细胞增殖的化学物质。癌细胞特具的蛋白质与可能有效的药物结合的情况以及对体内水分的影响极为复杂,只有超级计算机精密的模拟实验才能使之成为可能。 既然超级计算机是生物制药的核武器,那些全球制药巨头凶猛无比,残酷而变态用巨资垄断超级计算机资源,让竞争对手倒在现在生物制药复杂而又必不可少的的巨量数据计算面前,最可怕的是即使你找到了合适的超级计算机资源有时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无空不钻的技术间谍早就把你的底细盗的一干二净,让你沦为为他人打义工的跑腿。 钱宾从不打无胜算的牌,他铆准的就是江南工程大学这套超级计算机中心,近水楼台先得月。 别人给力,我们也不能怂。兴邦当天就召集市长办公会议,议定超算中心专电专送工程方案。第二天电力局进场施工。 开工仪式上,钱宾并没有参加,他委任的淮海生物谷研发中心主任万方博士代表泇山集团参加了项目的奠基仪式。兴邦并不在意这些礼仪上的东西,兴高采烈的拿起铁锹对着奠基碑添了几铁锨土。 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现在江南工程大学孵化了超算中心,超算中心引来了泇山集团生物制药,生物制药又引来了一产业链上的公司。淮海市科技谷一时塔吊林立,整个六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到处都是工地,到处都是企业。招商局的沈如烟对主动前来对接的公司有些应接不暇。她第一次碰到送货上门的客商。 市委汪书记并没有参加科技谷的奠基仪式,这在官场上引发了小小的轰动,大家都在猜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官场上无风不起浪。汪书记本来确定要出席的,昨天晚上他被省委的紧急电话召集到省里去了,究竟是什么事,连白海涛都不知道。 第二天照例举行的市委常委会也不得不推迟举行。谣言越来越多,兴邦根本不理会这些无聊的事,他正在为三环路建设资金的事苦恼不已。现在淮海市数十条进出城出入口天天堵的水泄不通,交通极其 混乱。要想富先修路。交通是经济发展的重要基础,也是国家优先发展的战略重点,得想办法把三环路建设提到市政府的头号工程上来了。 晚上白海涛到市政府二招兴邦的住处。 “宗市长,汪书记通知我给你通个气,他正在省里汇报工作,走得太急没给你沟通。市里的工作你统起来。” “哦,没别的话了?” “没有。” “据我所知,省里最近没什么会啊,省委政府那边我都熟悉的很。”兴邦显得很焦躁。什么事也不应该这么急啊。 白海涛放低声音说,“书记正在开一个高级别的会,可能是有关西部开发的议题,上面有意派一批华东的干部去支援西部,搞开发试点。” “你这信息准不准?” “我同学给我说的,属于路边社消息,所以一直没敢给你汇报。” “好的,老弟。你辛苦了。哎,对了,还没吃饭吧,今晚我请客,撸串,你去把余明喊来,人多热闹。” “好的。” 有时候可靠的小道消息远比官方途径透过来消息要早得多。 就在兴邦三个人撸过串的第3天早上,省委的一纸任命书在整个江南省体制内掀起了小小的波澜: 经批准,汪央同志为川渝省副省长,免去淮海市委书记职务。 但是对于谁继任这个空缺只字未提。淮海市有人开始猜测兴邦是这一职位最有实力的竞争者,毕竟他这个市长的成绩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何况人家还有一个曾经当过省委书记的老姑父。 希望自己心里也很挣扎。好不容易熬到周末。他吩咐渔民跟自己去省里一趟。 余明小声说,“要不要带上那张梁武帝那张御用围棋桌。” 兴邦愣了一下。 “不用。” 略一思索又说到,“你带两块秦砖吧,挑好一点的。我要借花献佛了。” “谈不上,就是两块破砖头,不是文人根本不感兴趣。” 余明回家挑了两块完整篆刻文字的秦砖带上。 到了牯岭路7号院2号楼翟柏涛家,正好是第二天上午十点。翟柏涛正在书房练习书法。看见兴邦哈哈一笑。 “我一猜今天你就得到。” “有点沉不住气。” 看见秦砖上的小篆翟柏涛戴上眼镜细细观看: 四阿旁广 黔首大安 “好字,好意。这是秦始皇搞政绩工程烂尾的证据唻。哪来的这玩意?” 余明赶紧接话,“是老王头赠送给我的砖头块,家里还有一大堆。正踅摸着垒个锅炝子炖地锅鸡吃。” “哈哈哈,这也算文物了,收藏起来以后能升值。” “除了文人,没人喜欢这玩意。盖房子都嫌色土。” “那我就笑纳了,当镇纸蛮好的。” 在姑父家吃完饭,临走前翟柏涛送兴邦一幅封好的字画。 “半个月后再打开。” “诸葛亮的锦囊妙计嘛?” “差不多。” 到石涛家时,石涛在后院小花园摆弄一株木芙蓉。 “你们来的正好,我正缺劳动力,把这个园子土翻了。” 兴邦和余明拿着铁叉和铁锨翻地。石涛则拿过一把竹椅子坐在花坛边摆弄那块秦砖。这块秦砖上刻的是: 四阿旁广 天下归一 “秦始皇是个争议极大的人,大功大过都有,我看还是功远远大于过。秦灭的快主要是他急于求成,暴政太过。” “那是,秦,二世而亡嘛。”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为政还是要为人民服务,不可一味求大功,苛政暴政。兴邦,最近你在淮海市就干的不错,做了几件实实在在的事。” “都是省委领导的好。” “哈哈哈,你别谦虚,工作是你们做出来的。只要用心做事,上面看的到。汪去西部搞经济也是出于全局考虑,我们江南省要多为国家支援干部。别说汪,上面要你我们也照放不误。” “嗨,我就是组织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哈哈哈。” 省委办公厅来接书记去处理一个急件,两人也就势告辞了。 兴邦很高兴。虽然书记没交底,但是这一趟来的还是很有必要的。 “余明啊,看起来这次来的还算赶趟。” “赶趟!” “住一晚,明天再走?” “都到家了哪有不进门的道理,我们又不是大禹。” “哈哈哈。” “我还住上次那家旅馆。熟悉了都,环境还可以。” “好,明天五点我来叫你,下半夜别睡太死。” “放心吧市长。” 兴邦到家时,林玲娘俩正在吃饭。 “吆,你怎么又回来了,才走几天?” “烦啦?今天不看你,我专门来看我儿子。” “爸爸,你得给我买一个大气球,别人都有。” “别人有的,咱必须得有,买!” “你就惯着他吧,买那玩意干什么用。” “看啊,有些东西你看了还想看,看不够!” 林玲脸刷的一下红透了,她知道男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去去去,洗手吃饭去。” 吃了饭,兴邦一家出门去玩,在清凉山山门前碰到了卖气球的,给宗旭买了一个气球。孩子一路拍到清凉寺。 看到有人抽签,林玲说,“不行你也抽一签?” “我不信这玩意儿。” “什么信不信的,人家玩的就是个启示,其实这个和西方的心理医生是一回事,寻求的是内心的心理安抚,也是心理治疗。” “那就来一签?” “来!” 兴邦抽中了〔宝树兰芝〕签,签语:干出风流已数春, 如今前来问功名, 而今大道虽云变, 断不轻投浪里人。 两人都是一愣,这个签隐晦不明,一时难以悟明。兴邦赶紧笑着说, “我得把这个签放好,让它保佑我。总之是不差,很好。” 男人这么一说,林玲又释然了。前面广场上有很多小朋友在嬉闹,宗旭兴奋的跑过去加入欢乐的队伍,他们在玩一个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老鹰就一个,小鸡的队伍却越来越长,在广场上弯弯曲曲的摆来摆去,老鹰每一次扑过来,广场上都是一阵尖叫和欢笑。 玩累了,回到家孩子很快就睡着了,林玲把孩子放在小屋的床上,兴邦在大卧室已经等的急不可耐了,脱的赤条条的站在床边等着女人。 “呀,你不冷啊?” “不冷,一想起老鹰捉小鸡我就兴奋,现在咱也玩这个游戏。” 卧室里的小鸡腿早就软了,老鹰伸把就把小鸡捉到床上去了。 早上一大早兴邦就悄悄下楼了,走楼梯的时候他两腿发软,昨晚抓了四回小鸡,有些过度了。 到了小区外面的招待所,余明已经把车热好了。 “走,回淮海。” 余明一脚油门,车就窜了出去。 八点钟,车已经行驶在淮河大桥上了,太阳射在波光粼粼的淮河上蔚为壮观。 好一条大河。 兴邦摇下车窗,让凉风吹进来。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余明,如果我调走了,你愿意去哪个县区?” 余明的心沉了一下。想了老一会说,“其实我不想让你走!” “没有不散的宴席,有散有聚嘛!” “那我去花厅,我女朋友舒婷在花厅县。” “好嘛,你俩也算有缘百里来相会了。” 兴邦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无望接淮海市书记的位子了。 第32章 应验 春风拂遍淮海城,兴邦在市长的位置上煎熬了三个月了,他既没有更进一步,挑上书记的担子。上面也没派一个新书记来。 兴邦现在是一个人干两人的活。但坊间传闻他出问题了,至于什么问题没有人知道。官场就是这样,一个官员,当进不进,必有蹊跷。该升不升逆水行舟。 面对风言风语越来越盛,兴邦处境是十分尴尬的。以至于每次开会他的开场白都是自嘲。 “很抱歉,我还没进去。工作还得接着干……” 三月桃花开的时候,兴邦接到省委办公厅的电话,省委书记石涛将来江北海洲市视察,通知兴邦前往参会。兴邦不明就里,海洲离淮海八杆子打不着莫不是搞错了吧。又跟办公厅核实一次,办公厅回复,这是石涛书记亲自点的将。兴邦只好推去一切工作前往海州。 海洲市是个滨海城市,半城丘陵半城滨水,城内河网稠密,名山林立。兴邦还是第一次来海洲,觉得很新鲜,但他无心留恋海城的美景一直在琢磨石涛的意图。 会议开了一天,主要是听取海洲市滩涂开发汇报和视察海洲新城,这个新城是建立在海岸线上新淤的滩涂地上的。 接近傍晚会议才结束,宗旭看见省委办公厅主任陈季叫他,高兴的上去握手,两个人是老熟人了,陈季也在省委办公厅历练过好多年。陈季握着兴邦的手说“你好,宗老弟咱又见面了,听说你赖在淮海都不想走了?”兴邦心里愣了一下脸上却大笑“你在淮海可没少吃我们的螃蟹啊!有机会咱得再喝喝龙山大曲?”陈季最怕淮海的酒风彪悍,尤其怕当地的特产酒龙山大曲,闻着那酒味都感觉降伏不了。 两人热乎的相互调侃着。陈季说“走吧,今天你有口福了,石书记请你吃海洲的土特产,地锅沙光鱼。” “那感情好,走!”兴邦很兴奋,能赴石涛书记的宴,说明他还没有被排除在那个圈子之外。几个月的煎熬,已经让这个位子不位子变得无所谓了,赶紧尘埃落定吧! 兴邦敏感的感觉到,自己此行主题将在这场晚宴中正式揭题了。 省委的车子在海州的沿海路上一路急驰,上了一座长长的栈桥。呼啸的海风席卷着海浪滔滔,小车那强劲的发动机声似乎直接就被切换成了静音模式。司机娴熟的将小车滑进一座海岛山谷间的路上,灯光所到之处是围径粗大的劲松,十分钟后小车驶进一个大院子,停稳在一排平房面前。 陈季招呼兴邦进了屋子,房间内已经坐满了人。看见陈季和兴邦进来,石涛说道,“这下人都齐了,咱们开饭吧。” 屋里的人虽然都认识兴邦,但仍很吃惊,省委书记等的居然是他!可见这个绯闻风波中的年轻市长在书记那里的分量。 大家围坐在一张大圆桌面前,菜肴陆续上来了。海洲市的领导为了今天的晚饭愁坏了脑筋,石涛的脾气他们是知道的,如果你干超标的事情他可不留情面,甩袖就走。既要让领导吃的好又要不超过干部差旅的伙食标准,所以即使在四面环海海鲜丰盛的海岛,他们也没敢上刺参鲍鱼,而是选择了极其便宜的大众海鲜,不过由于厨师手艺高超,所以大家吃的很是尽兴,尤其是地锅沙光鱼这道菜大家都赞叹不已。 到了一定级别,吃的不仅是美食,还是文化。 海州市的书记介绍:“这是我们当地的传统菜,据《食物本草》载:沙光鱼“暖中益气,食之主壮阳道,健筋骨,利血脉……”大家哈哈大笑。石涛也嘿嘿一笑。“看起来海州的人是懂生活的。” 令海洲市领导高兴的是石涛对一道不起眼的珊瑚菜颇感兴趣,赞其口味独特,珊瑚菜也叫海沙参,药用价值很高,当地很多百姓靠种植海沙参都发了财,而且最近今年民间创出了一道独特的菜肴,凉拌珊瑚菜,也就是海沙参过冬之前将种植地里海沙参用海沙就地掩埋,在正月架设塑料大棚生温,正好在春节时节海沙参抽出嫩枝,用小铲子连根挖起就是新鲜的上佳凉拌菜原料。 今晚的厨师厨艺高超,做法简朴到极致,直接用屋后的山泉水做煮沸后把整根的海沙参连头带须的放进开水里焯一下,大刀断成段拌上姜丝青盐即成一道美味甘甜的凉拌菜了。 由于没喝多少酒,晚饭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海洲四套班子都在院子里徘徊,都想借着这难得机会给省委书记“汇报工作”。但是令人遗憾的是陈季通知让大家都回去,晚上书记要和兴邦谈谈点工作。 众人心中又是一惊,这个淮海市的代市长居然能排挤海洲四套班子于圈外独占书记一个晚上。一个个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的走了。市委书记杞夏觉得整个海洲班子撇下省委书记全走了似有不妥,便想留下来尽地主之宜,石涛只好又和他谈了半个小时的样子,杞夏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杞夏出了门又拐回来,在一楼专门过来和兴邦握手。“兴邦老弟,海州是个穷地方,但是有好山好水,你会喜欢这里的。” “那是肯定的,以后少不了找你来蹭地锅沙光鱼吃,这玩意壮阳嘛,哈哈哈。” “好,好,年轻真好,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后一句话有些没头绪,兴邦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就里只能跟杞夏微笑示意。 杞夏临行前又紧紧握住陈季的手。 “有什么需要尽管给我打电话,我们海州市一定全力保障。” “好,好,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陈季和兴邦上了楼。 208房间,清闲下来的石涛显得很随意,他趿拉着拖鞋正坐在沙发上品海洲的云雾茶,看见兴邦笑道“怎么样,小宗,海洲的饭还吃的习惯吗?” 兴邦一拍肚子,“书记,我这胃口好的很,天南海北的饭咱都习惯。” 石涛笑了,他喜欢兴邦的秉性,见了多大的领导没有拘束感。陈季给兴邦也端来了一杯云雾茶,兴邦喝了一口仔细品味。 “这江北的茶和江北人一样,口感有着那么一股豪放气,比不得南方茶般那么细腻。” 石涛哈哈大笑“你个小宗啊,就是口下不留情。这茶还没差到‘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地步吧,我感觉就很好。人不能把自己味蕾娇惯的太厉害了。” 神侃了一会,石涛开始谈正事,“你在淮海这一年,应该说干了不少实事,成绩有目共睹,百姓口碑也都不错。我甚至都曾考虑提议你来挑淮海市的书记。但是你是在是太年轻了,又刚到地方干市长一年,再调书记有些快,有人会有不同意见。” 兴邦很看的开,“我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委屈的地方。” 石涛看着外面的山海,沉默了一会又说,“当然任何一个人提拔时都不可能所有的人都投你赞成票。 柏涛同志专门跟我谈了一次心。说还得对你压压青,让你以后成长的更茁壮一些。因此这一次,你的岗位得再调一调。” 兴邦的手抖了一下,他压抑了一下绷紧的神经,伸手去端茶杯。 “柏涛是我省的老同志,还是你的亲姑父,也是我的老上司,他的话我不能不考虑。但是压青也要有限度,对于你这样的帅才省委自然也不想浪费,鉴于你在淮海的表现,通盘考量觉得应该给你一个更合适的舞台让你跳舞。调你到省沿海开发集团做党委书记和董事长,一肩挑。” 兴邦很诧异,但也觉得在意料之中。该来的终会会来,他思来想去自己在淮海市唯一的错事就是和孔令伊发生了关系。其实两个人一共也就两次,按说约会地点也够绝密的了,谁泄露的呢?孔红梅?应该不是,他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石涛没有注意到他的恍惚,接着说,“沿海开发集团老董事长退休回家养老去了,省委决定由你来接这个位子比较合适。开发集团在新时期我省建设进程中占据十分重要的位置,担负省经济发展的新经济引擎,你一定要给我拿出在淮海的干劲来掌好这个舵,给我加足马力往前冲。我省gdp突破1400亿以后就碰了发展瓶颈,只有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就能可持续的发展和增长下去。 老话说的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越是最重要的前哨战我们就越渴望将才、帅才。这一次省委也是破格使用了一批年轻人,成败就由你们自己去刻画了。锻炼好了,我会再让你回到政府这个航道上,这次让你到海洲来参加会议是让你热热身。” 石涛说的情真意切,兴邦听的是热血澎湃。 他知道石涛刚才这番话透露的信息量太大了,冲击力太强了,描绘的蓝图太恢宏了,自己前面必将面临着巨大的困难和考验。男儿热血本色被点燃了,他蹭的就站起来了“书记,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省委指到哪我就冲到哪打到哪,不讲困难和条件,尽我最大的努力打好新经济攻坚战,开足马力往前冲。” 石涛很满意,年轻人没有一股子冲劲是不行的,希望都在年轻人身上呐。只是石涛没有弄明白翟柏涛为什么要坚持让兴邦动动位置,应该讲干企业,尽管是国企,相比在政府这个垂直体系内循环是走了弯路了。 兴邦住在106,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离开淮海城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好多事还没做,绘好的蓝图还刚起了一个头,他心不甘啊。但组织的决定要无条件服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第二天早上,兴邦被第一缕朝霞照醒,推开窗户,涛声阵阵,满眼墨绿劲松,盘根负石,鳞虹躯干诗意伸展,在狂烈海风的雕塑下,个个曲劲顽强,顽强的生长在涧崖上,任其滔天风瑟,终岁的端庄写意,常绿谷底野壁,给人一种无言的震撼美。只要稍转视野便是无垠的海洋。兴邦心情大好,即兴做了一首诗: 劲松知风意, 海山青岱画。 淼淼东水天云海, 细雨幻化墨。 峰峨盛色不可数, 景朦胧, 心也朦胧。 听涛观海, 品味桑田沧海。 千里黄金海岸, 犹待换新颜。 傍山卧龙, 世事如梦, 心也入梦。 待借龙王妙手, 海退圩新田, 种出苍生坤土地。 如果一个人对名利看淡,其实啥工作都能愉快接受。天要下雨,河要改道。这些非人力可控的东西就随它去吧,兴邦彻底放掉包袱,先先享受眼前的美景吧。 兴邦开始晨练。围着大院小跑几圈。大院很大,几排大平房依山势蜿蜒布局,山南麓位置最好的位置有一幢巨大的二层楼,是当年海军屯住的团部。站在二楼视野极其开阔,对面的山瀑犹如一条白绸缎挂在青翠的山腰崖畔,风景很美。 后来海军并到镇江驻防后,大院被地方接收又被划转到对海洲发展有重大贡献的沿海开发集团,并被开发成度假别墅区,利用率很低,可惜了这么个好地方。 顺着一条幽静的石径路跑下去,一个小时后又浑身是汗的跑回了房间,洗了澡,浑身舒爽。 换了干净的衣服,一看表才七点半,有些饿了,出门朝陈季的房间走去,走廊里一个服务员看见他就笑了“宗书记,别看了,他们一大早就已经走了,陈先生没让我叫醒你,你自己享用早餐吧。”兴邦点点头笑笑就去餐厅吃了早餐。 回到106房,收拾了一下行李打辆出租车就去了火车站,路过一家大菜市场想到来海洲不顺便带些海鲜回去是一件小遗憾,便在此下了车去菜市场。 菜市场人头攒动,各色食材琳琅满目,兴邦直奔海鲜区,菜市场主要消费对象是附近居民,客源相对固定,大部分摊主都不敢在质量上打马虎眼,哪怕是弄砸一次那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饭碗,他们竞相销售的都是肥美鲜活的活物。 兴邦买了一点刺参和鲍鱼,他让摊主给袋子加些海水充足氧气。又买了点珊瑚菜,几样东西塞了一大塑料袋,沉甸甸的挺压手,出了菜市场直奔车站。 海洲到南京的车次很密集,往返十分方便,海洲是始发站,车厢里空空荡荡的没几个人。宗旭挑了个靠窗户的位置,有几年没坐过火车的兴邦发现售货的的列车员还是那俗套的销售手法,就连词也保持原样,仿佛奔驰的时间,巨变的社会对他们丝毫没有影响。 回到家正赶上星期天,兴邦在家里收拾海鲜,“要说你们有口福呢,这海鲜都还活蹦乱跳的呢!” 宗旭围在一旁瞧个热闹,戳戳这个戳戳那个,受了惊吓的活物赶紧收缩身体。把小家伙乐的哈哈直笑,手脚并用弄的满厨房都是水,这给收拾海鲜的兴邦制造了意外的麻烦,他开始吓唬人“我宣布谁要是再捣乱,中午就吃不到海鲜了,因为你一逗它们,它们一害怕就变小了,就不好吃了。” 果然奏效,小家伙乖乖的跑了。中午一大桌子海鲜很惊艳。林玲很高兴喜欢吃,兴邦哈哈一笑“恐怕以后你们吃海鲜要吃腻味了。” “怎么可能?这么好吃的东西很贵的。” “我调到沿海开发集团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以后这些玩意能吃吐你。” 林玲并没有因为男人丢掉了市长的位置而难过,在她眼里,只要两人离得近,啥市长不市长的,不都是过日子嘛。 “也好,以后你有时间多带带孩子了。” “那是,也更有时间喂饱你了。” 林玲脸一红。 “瞎说什么大实话!” “我还得赶着去一趟淮海市,有些事要安排。咱俩先补补作业吧。” 淮海市二招508房间,兴邦、白海涛和余明在商量事。事出突然,两个年轻人备受打击。 “事已至此,流年各天涯。趁我还在,岗位还还可以给你们调一调。余明,你确定要去花厅县?” “我去,我想好了,死也要和舒婷在一起。” “我想了一下,还是均衡一下,你去郯邳县,我的老家。钱宾在武原几个项目还没落地,武原经济开发区还没成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舒婷那边我给办手续调到你那里。” “也行,还是以工作为重。” “海涛,你呢?” “我还没想好。” “别想了,城西区还缺一个副区长,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 “那也好。” 市委常委会连夜来了紧急会议。通过了两个人的任命。 第二天市委干部大会上,省委常委组织部长白晓剑宣布了淮海干部调整决定,姜荣和同志任市委委员、常委、书记;张丰年同志为市委委员、常委、副书记、代市长;省委决定任用宗兴邦为省沿海开发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正厅级)免去其淮海市一切职务。 底下一片哗然,议论自然是少不了的。 兴邦坐在主席台上波澜不惊,他手里攥着一本台账,这是沿海开发集团董事局办公室主任李斯在会堂门口刚刚递到他手里的。 李斯自我介绍的时候兴邦一愣,心想此人好快的节奏,知道领导最需要了解的是什么,我的任命刚下来这都无缝连接了,是个难得的人才,很适合办公室主任这一角色,他热情地握住李斯的手说“很好,谢谢你。你的名字很好嘛,和大秦名相李斯同名啊。” 李斯微微低头激动的握住兴邦的手说“董事长夸奖了,能跟上董事长的步伐,为董事长做好事、服好务是我的使命。” 兴邦很高兴,这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听说沿海开发集团复杂的很,我单身闯虎穴身单力薄,到了沿海开发集团还得倚重此人。 李斯是个白面书生,中央财经大学硕士毕业后就进了沿海开发集团财务室,曾经也是踌躇满志要干出一番事业来,然而是非人愿,十年时间也没进了领导层只干了个办公室主任,要不是老董事长最后王朝倾覆之际想稳住阵脚换了一大批人,他这个小学弟被老家伙看中了拉上了船,就连这个办公室主任他也捞不着。 近年来沿海开发集团是一团糟糕,家天下作风在集团严重盛行,如果没有得到董事长的青睐,纵你卓荦超伦才高八斗,那也只能蜗居在某个陈旧的办公室空耗华年,空有凌云志郁郁寡欢。 董事长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董事长不看好你,你事业的路途难比登天,恰如遇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董事长不喜欢你,就会有得志的小人将自己数不完的份内塞给你。你做牛做马累弯了腰,他们拿你的成绩去请功。功劳永远记他们头上,出了岔子责任永远挂你名下。 沿海集团的经济状况日益恶化,而表面却歌舞升平形势大好,但财经出身的李斯还是看到了触目惊心的窟窿,再这样折腾下去集团大厦必倾!万幸的是省委好像也意识到沿海集团问题比较严重,决绝换将,空降少帅兴邦掌舵这艘巨无霸航母。李斯并不了解这个‘外来人’,但据听说是个干才,以锐意改革和铁面无私着称,坊间传闻其在淮海市搞国企改革一战成名,成为石涛的新杀手锏,是江南省政坛不折不扣的黑马。空降官员是应对集团塌方式腐败绝对正确的决策,不然内部提拔哪个都不保险,盖子会被严密的守护无论如何也没有打开的那一天。 兴邦坐在台上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财务数字,后脊梁一阵寒意,号称注册资本三个亿,年营业额达四十亿的巨无霸已经负债累累,账目上仅仅剩下不到1千万现金,每年需要偿还的利息就高达近两千万,下星期就到期需偿还的银行债务就高达680万。 也就是说他兴邦接的是一个空壳子,烂摊子,背的是一座大山,而不是别人眼里艳羡地风光的正厅级高干。要不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长白晓剑还在主席台上讲话,他早就火烧屁股焦急的去‘战斗’了。好不容易挨到会议散场,兴邦匆匆的和一众领导握别,就出了会堂,李斯站在显眼的地方等着他呢,李斯看见兴邦出来赶紧迎上来问“董事长,有什么吩咐吗?” 兴邦有些神情复杂的看了看前董事长留下的一百多万的豪华座驾问到“董事会那一帮元老都还没散吧?” “老董事长留下话要给你接风后再走,听说有几个董事和一批中层干部都递了辞呈也准备离开呢!” “想的倒挺美,这么愉快的离开那对于我来说那是一种遗憾!账目上的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核心的领导层和财务经理没人知道集团真正家底,这种情况是不是要向省委汇报啊,不行报纪委得了。” “不行,绝对不行,走正常组织程序的话时间太漫长,还没有个结果集团就垮了。咱必须剑走偏锋,稳定了大局后再跟他们秋后算账。” 院里大家都自发的站着等候欢送他,兴邦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等着和他握手,眼里一下子湿润了。 张丰年示意办公室主任拿来话筒要兴邦和大家讲几句话。 “谢谢同志们,你们能来送我我很感激,说明我兴邦的人缘还不错,我平日里没少批评同志们啊。” 大家欢笑。 “淮海是个好地方,有很好的干事业的环境和氛围,这里的发展有我们每一位同志们的心血和汗水,我们没有理由不热爱这片土地,没有理有不干好工作,没有理由不去拼搏去改革,我相信淮海市在姜荣和书记和张丰年同志的带领下,在同志们的奋斗下,淮海的明天会更好。” 一些女同志都流眼泪了,掌声逐渐响起来,经久不熄。 兴邦最后说“省委调我去沿海开发集团,外面一些人还羡慕我去享福了,其实淮海的同志们知道我是去受罪去了,组织交给我什么任务把我安置到什么地方我都没有怨言,都抱着最大的决心做好手里的工作,同志们我会把淮海精神带到沿海集团,当然以后可能还要依靠淮海的鼎力相助,我兴邦不是亏待同志们的人,沿海集团别的都缺,惟独不缺的是海鲜,以后同志们去看我,海鲜管个够。” 掌声经久不息。 兴邦上了车,奔省城急驰而去。 再见了,淮海城,再见了,一起并肩奋斗的同志们! 在车上,兴邦打开了翟柏涛送给他的一幅字: 黄山归来不看山 破开迷雾重开颜 落款日期正是他和孔令伊同游黄山那天。兴邦的肾上腺素开始急剧分泌,翟柏涛已经窥破了他唯一的隐秘,但没有痛下杀手。 又路过淮河,兴邦让李斯把车停在河边,自己下来走走。 看着新任董事长心事重重的在河边抽了两支烟,李斯没有打扰他,谁没有个烦心事呢,这就是生活。 兴邦上了车。 “走吧!进省城!” 看着窗外极速退去的风景,兴邦心里默念,再见了,令伊!很抱歉,以后只能相忘于江湖了。 路过明光市,原野上大片大片的灿烂的油菜花开的正黄,盛春已经装扮了这片美丽的大地。 过了长江,就是江南。 前面迎接他的是他工作以来最棘手的麻烦事,一场大战即将迸发,而他像搭在拉满了弓弦上的利箭,不得不发。 第33章 幸得识卿桃花面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的。 孔令伊在《皖美》杂志社上班已经三个月了。 她的肚子日渐显大,很明显这是兴邦种下的种子,除了兴邦她没有和任何其他男人发生过关系。 但是她又不能去找兴邦,翟柏涛的一张照片就把兴邦的前程毁个半死不活。要是孩子的事被捅出来,那个男人就彻底废掉了。 未婚先孕本来就是很有争议的事情。孔令伊在杂志社处境尴尬,很多人指指点点,甚至连社长都找她谈话。 “令伊啊,本来私生活我不该过问,但是风言风语对社里有影响。” “我没乱来。” “那就把你男人叫到社里来溜一圈,给他们看看,让他们闭嘴。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不然社里得考虑你的影响。你知道现在社里很困难,都快要发不起工资了。” 孔令伊出了社长办公室有些失魂落魄。她上哪里找男人去! 社长也没办法,省矿务局要缩减经费,精简人员,杂志社要砍掉至少5个岗位。虽然孔令伊文笔斐然,也兢兢业业,大有把《皖美》复兴的势头。但她毕竟才来不到半年是个新人,又没有背景,被列入头批下岗名单。说孔令伊有生活作风问题不过是鸡蛋里挑骨头罢了。 大多数婚外情激情过后是后悔。虽然孔令伊没后悔过,她有时真想扇自己的脸。但凡采取点避孕措施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悲催下场。自己可以受苦受累,还没出生的孩子怎么办! 下班后,孔令伊拎着空瘪的手包在包公祠旁边的鱼摊上买了一条鲫鱼,正欲拐进齐云二巷,迎头碰上老管! 孔令伊不认识老管,老管认识她。 老管是来安徽皖省宝石鉴定研究所来鉴定他盗墓扒出来的宝贝,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孔令伊,他立马想起了了这个风情万种的小娘们和兴邦在银山上约会的激情场景。 “小妹怎么跑这里来了?” “你是?” “你不认识我,但有一个人咱俩可都熟的很?” “谁?” “宗兴邦。” 孔令伊警觉的看了一眼老管。这个长的有些吓人的精壮汉子怎么知道他们俩之间的事? “我不认识宗兴邦。” “呵呵,你都怀了他的孩子了还说不认识?” “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想帮帮你。” “你为什么要帮我?咱又没有交情。” “很快就会有的。” “你赶紧走吧,我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这个女子倔强的很。 老管只好撒了一个谎。 “其实是兴邦交代我这么干的,他让我来照顾你。” 孔令伊根本就不信。转头进了宁国新村。 老管没有追随,他怕吓着女人,自己在新村大门边租了一个房子,开了一家古董小店。 老管管这种方法叫“养”,和官场烧冷灶是一回事,成不成全看天意。时间有的是,他也是个天涯沦落人啊。 宁国新村及附近的小区住的都是皖省体制内的人,路上随便一个挎着篮子买菜的人都可能是处级干部。省官大多满腹经纶,喜好文房四宝笔墨字画之类的东西。也有地方专门买这些古董字画的玩意送礼走关系的。 老管的玩意都是真玩意,因此很快就站住了阵脚。小店也开始有了盈利。老管做过同福堂的管家,会搭人缘,凡是省府衙门里的人他都可以经营。 这天来了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小区里老头都叫他老丁。老丁拿着一方玉来找老管。 “老管,听说你对古董玉石很懂行,你给我看看。” 老管一眼就看出这是鲁荒王陵墓里的东西。因为他早年跟着老王头去盗过这个陵,东西是掏出来了,但遭遇黑吃黑,又被另一帮用火枪顶在脑袋上吐了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管还对这批货耿耿于怀。没想到三十年后这东西竟然又重见天日了。老管压抑着兴奋和激动。 “老丁,这玩意你从哪弄来的?” “哦,这个,……家里传下的。” 老管笑了,他不愿意揭人的短。你什么样的家能趁王侯的东西。 “就这一块?” “还有几块,镶嵌在一块绸布上。” “像一个腰带对不对?” “对,你怎么知道。”老丁很吃惊。 “我们是专业玩宝的什么玩意没见过。” “能值得多少钱?” “你想要多少钱?” 老丁伸出一个巴掌,他想说五万。老管笑了。 “你家里还缺钱啊?” 老丁挠挠头,“孩子看上了一套房子,120㎡。” 老管心想这个老丁也太实诚了,一套房子也就五六万,你拿出来的玩意可价值连城啊。 “老丁,包我身上了,不过我得把你这玩意拿到北京去出手,价钱可能要比你要的高的多。” 老丁的心突了一下。他的细长的手指头在桌子上神经质的敲动着。这是他第一次受贿,在教育厅兢兢业业干了二十几年副厅长,眼看还有三四年就退休了,居然又升了一级当了厅长。皖建集团为了拿下今年全省教育系统的建设工程,钻窟窿掏洞的总算淘换出这么个玩意送到厅长家,老丁才勉强收下。 五万块啊!这皖建集团他妈的让我晚节不保啊。他纠结要不要把东西退回去,一想不行,工程已经包出去了,还回去他也脱不了干系了。儿子又急着要结婚,没有这东西他老丁连一万块都拿不出来。卖了吧,受贿,一辈子就这一次吧。 “那,那你得多长时间出手?” “十天!” “好,我信你。” 老管拿着东西去了北京找到鸣笛。 “呀,老管,同福堂不是交了么,你还有这么上等的存货?” “这是我朋友托我来出货的,我没有这么好的东西。” “那可是,这可是国宝级的玩意。你想多少钱?” 老管伸出一个巴掌。 鸣笛笑了。 “老管,你有些渴了。五十万是不是太高了。” “都是圈内人,你这东西一出海就是一巴掌美金了。” “出海那是早年间的事了,我不再捣鼓国宝出海了,良心上过不去。” “这年头还有人跟钱过不去嘛!” “老管,你这点不如老王头!” “我没那么高的境界,同福堂交了以后,我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我自己收藏了,这样吧,二十万?” “二十五!” “二十二,我做生意很痛快的,这两年行情不好,玩意都掉价。” “好,我要现钱。” “什么话!我鸣笛一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老管回到了合肥,走到店跟前正好又碰见了孔令伊。 孔令伊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了。她被杂志社无情的开了,催促她赶紧把档案转走。 “小妹,别急,这事有缓。” “大哥,啥缓,我都不该来这个杂志社。” “你先回家。我给你托托关系,看哪家单位要你,你好歹也是皖师范的高材生唻。” “那麻烦大哥了。” “回吧,有信我告诉你。” “哎,好。” 晚上老丁到店里。 “咋样?老管。” “进来说,外面人多嘴杂。” 老管把店门关了,他备了一桌子菜,给老丁倒了一杯北京二锅头。 “老丁,你是教育厅的?说话管用吧?” “管点用。” “你帮我一把,我妹妹在《皖美》杂志社当编辑,现在下岗了,你看能不能给找个活干。” “老管,这个有点难。” “先别说难,试试看。”老管不想让老丁把话说死。他从包里拿出十一万块钱。 “这是你的货钱。我有关系,给你卖了一个高价。” 老丁的心又突了一下。老管的事不能不办,不然这十一万的事扎不平。 “你妹妹是什么学历?” “大学生唻,皖师范的。” 老丁的眼突然亮了。 “那就好办了,想不想当名教师?” “咋得都行,只要有口饭吃。” “明天等信。” “哎,喝酒,老丁。” “喝。咱两平了。” “平了,绝对平了。” 第二天,杂志社办公室来宁国新村通知孔令伊。 “孔姐,你的档案被教育厅提走了,这是手续,通知你去皖师附小上班。” 孔令伊突然觉得天晴了。拿着手续去找老管。 “大哥,大哥,调令来了。” 老管装作没事人一样。 “哦,这还不简单。不过你适合当老师,你的脾气秉性做别的不合适。” “哎,我这回经心了,就当老师。” “别走了,饭都做好了,一块吃吧。” 孔令伊自此就在老管家吃下去了,孩子满月后。干脆和老管领了结婚证。没有老管帮持着她娘仨日子过不下去。 只是有时候她还会想起兴邦,想起银山山岗上的白色的金鸡菊和紫红的千屈草。 余明到了郯邳县,他这个年轻的副县长,是被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汪品立亲自送上任的。这种超规格的待遇间接的消除了兴邦辞去淮海市市长带来的风波。暗示调兴邦去省沿海开发集团,省委仅仅是出于实际工作考虑,并不是他出了问题。 余明分管农业农村、水利、规划建设、招商和武原开发区。 第一天上班就让政办安排下乡调研。一辆海狮金杯疾驰在310国道上,朝艾镇急驰而来。偌大的车里满满当当的坐满了县政府一行7人。 根据县政办主任赵士民拟订的行程安排,此番调研艾镇、吏湖镇、富国镇4天。第一站艾镇就不顺利。离镇政府还有二百多米就走不动了,上访的群众把镇政府堵的是水泻不通。 农业局副局长张明明厌恶的说“又是一帮刁民在闹事。”张明明对下乡调研厌恶透了,心情也差到极点,他怀疑局里有人借着让他下乡调研的名号整他呢,让他在乡下受罪。 司机李星是农村出身,部队专业后才在小车班找了份司机的活,知道农村的百姓如果不是被逼迫到了极点,是不会围镇政府的,闹官不是朴实百姓的习性,种田人求的是过安稳日子。他不太愿意强行鸣笛驱赶蹲坐在地上的百姓。 余明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怎么停了?” “余县长,前面有人闹事。” “下去看看。” 说罢自己拉了车门下了车。 今天不凑巧碰上秋老虎发威,滚滚热潮扑面而来,余明喉咙象被篝火呛了一下一样难受。余明看见烈日炙烤下的老百姓们个个都汗流浃背,衣服上的汗水被太阳都烤出了白色的汗碱,一些上了岁数的老年人都摇晃着身子坐在40多度的地上强撑着,镇里却没有一个人肯出来。不由怒火心中烧,哦,为人民服务就服务成这个样子?!这简直是不拿百姓当人待啊。 “把朱明泉叫过来。” 朱明泉听说县长被堵在门外,急的满头大汗,赶紧拿着笔记本从办公室跑下楼。看见余明已经站在人群里了解情况了。 原来艾镇的家沟村正处于武原开发区的东沿。艾镇镇政府为了早日完成拆迁任务,连田地的补偿款都没给,就连夜开着推土机扎进了玉米地。老百姓急了才围了镇政府。 余明让赵士民把武原开发区的规划图拿出来,找到家沟村的位置。心里不由得一阵怒火,这个朱明泉也太不会工作了,放着西边大量的山区你不动,先逮着正在灌浆的玉米地推。 “镇书记来了么?” “余县长,我正要给你汇报。” “你先别汇报了,立刻把设备从农田里撤出来,农民都指望着秋收过冬来。压坏的苗子照价赔偿,今天就得搞完这件事。” 副县长的嘴比镇书记的大。朱明泉赶紧安排人去办。 “大家都回吧,我余明今天就在镇政府,赔偿的事不解决我不走。” 老百姓才都撤了。 在镇凉爽的会议室内,余明听朱明泉照稿汇报。 “老朱,汇报不要长篇大论,我给你20分钟。” 基层单位汇报的材料和现实差距太大,抹的粉太多,甚至有些地方做的更过分,用南辕北辙来形容都不为过。你要是相信坐在会议室里听到的汇报那不要搞调研了,因为你满耳朵里都是形势大好,前景喜人,百姓拥护,千篇一律的四海升平。但是报告你又不能不听,因为这是该死的“规定程序”。 “余县长,我尽量简短。” 朱明泉是个精明人,虽然他对这个年轻的副县长一时摸不透底,但是他感觉这是一个杀伐果断的领导。早上老百姓群访事件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如果他在汇报时再擦粉抹脂,那么他这个人在余明这里基本上就被判死刑了。因此脱稿凭借脑子里的记忆把镇里的真实情况汇报了一下。 余明也心有余悸,如果第一次下乡调研就搞的下不来台,他这个副县长会沦为官场笑话。 中午在镇政府食堂吃工作餐,余明看着满桌的鸡鱼肉蛋有些皱眉头。 “老朱,你这搞什么名堂,你们镇天天也都这么吃嘛?” 朱明泉的汗都下来了,赶紧把政办主任喊过来。 “你呀,你呀,你给我添乱不是,要你搞简餐,你搞这么多,赶紧撤下一些。把那些东西送到养老院和镇中学去。” 余明真是有些佩服这个镇书记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干的真漂亮。他都被气笑了。 桌上只剩下四菜一汤。大家才就座。 朱明泉今天真惨,遭受二连击。要想翻盘下午就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他把家沟村的两委叫到镇里面提耳命,下班之前必须把推田毁苗赔偿事情摆平。 “现在到了用你们的时候了,4点钟我要看到结果。4点摆不平,就换一个人来给我汇报工作了。” 吃过饭,朱明泉安排参观几家拿的出手的镇属企业,余明点名要看港资投资的艾宝银杏生化制品公司。朱明泉很为难,现在这家企业日薄西山濒临破产了,他不知道余明葫芦里卖什么药。 当通知到达艾宝银杏生化制品公司的时候,总裁周鹃听说余明县长要来调研,马上鼓足了劲,把自己收拾的整洁干练,她觉得能不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看今天了。 这个药科博士最近被公司事务缠的头昏脑胀。因为企业效益不好,港资已经闹撤资好几回了。最近港资发了一封告函,计划将其股权拿到产权交易所拍卖。公司因为经营资金枯竭,周鹃推动的两个银杏提取物药品申报也停顿下来了。 车间小王就跑进来了。 “周总,你快去车间吧,余县长已经到了。” 周鹃吃了一惊,好高的效率!跑到车间时已经累得梨花带雨了。 “余县长,欢迎来我公司视察。” “哈哈,周总很年轻嘛,没打招呼,我们不请自到了。” 周鹃赶紧上前握住县长的手 “余县长,现在已经没人敢上我公司考察了,个个都躲着走,你能来就是我们的大救星。” 余明笑了“周总啊,你是端着金饭碗要饭啊,谁敢施舍你啊。” 艾宝银杏生化制品公司虽然陷入困境,濒临破产边缘,但是其具备年产80吨黄酮生产能力,还 拥有一支药物研发队伍,如果对改企业技改提档升级转型,完全可以发展成为一家农工研产业一条龙的现代绿色经济产业。带动消化周边镇区在田180万株银杏果林年产的25万公斤果和4000多吨干银杏青叶。 不怕你外行,就怕你不识货。这么优质禀赋的一家公司居然被荒废在这偏僻的乡镇上。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时代的悲剧。 “余县长,现在我们公司遇到了资金困难,希望县政府能关心民营企业发展。只要我们能度过眼下的难关,我可以向县政府保证,10年内我们就能发展壮大,完成企业ipo发行上市。” “呵呵,口气不小。不过我们县就需要你们这种企业家,越多越好,看看你们的生产线吧。” 周鹃一听大喜过望,破例邀请县长参观了生化医药研究室,满腔热情的向一行人介绍了两款新药研究和申报进展情况。 “哎,你们这个药可以拿到超级计算机算一下。这么实物试验会非常慢。” “我们也想,但是我们哪有这样的资源。” “去淮海市生物谷。那里有一家超算中心,我可以给你们对接一下。” “那太好了。” 当晚,周鹃又跑到镇招待所给余明汇报。她给余明带来以一包公司产的“嫩绿留春”银杏芽茶。 “余县长,尝尝我们的茶。” 周鹃盛装打扮,桃花面粉嫩脖颈,美的动人心魄,幽幽的女人香直沁余明的心肺,搞得他心神不定。 屋内安静的很,只有电水壶汩汩地烧水声。水开了,周鹃拿起茶壶冲泡小茶杯里的春芽银尖,俯身间露出了胸前一片雪白。余明的眼被烫了一下,触电般的赶紧收回。 “挺好的茶,很香嘛。” 周鹃温柔一笑,乌黑的青丝垂到肩膀,刹那间余明仿佛感觉她和自己的初恋劳春燕何其像啊。 余明的喉咙有些发紧,他咽了口吐沫。恰好赵士民过来敲门。 “余县长,有人找,他说自己是老管。” 余明愣了一下。 “让他进来。” 周鹃只好告辞。 老管风尘仆仆的进来了。 “余县长好。” “老管啊,最近跑哪去了,也不见个人影子。” “说来话长,我现在在合肥。” “哦,也挺好。你来找我……” “我让你见一个人。” 老管掏出一匝照片递给余明。余明斜躺在床上翻看照片。马上一股凉意从天灵盖直冲心脏。蹭的一下从床上来个鲤鱼打挺。把台灯拉过来仔细盯着照片里的孔令伊和宗阳、宗光两个孩子。这分明是兴邦的种啊。 “老管! 你莫不是开玩笑吧!” “现在这娘仨我照顾着呢。” 老管拿出了和女人的结婚证。余明愣了。 “老管!” “还有谁知道?” “这种事知道的人多了没有任何意义,只有你我。” “好,老管,你做的好。” 余明递给老管一支烟。两人开始吞云吐雾。 “老管,你这么大义,我也不能不讲究。这样吧,老王头留给我的一切,我都转给你。” “不是转给我,是转给两个孩子,孩子没长大之前我代管一段时间。” “好!就这么办! 以后有什么困难直接来找我!” “嗯,那我走了?” 余明把老管送出招待所,老管上了一辆本田雅阁一溜烟跑了。 这么热的天,余明已经冷的浑身颤抖。 第34章 从此阡陌多暖春 江南省沿海开发集团是个烂摊子。 兴邦上任伊始就接到了江南银行的催款函。 这种催款函必须谨慎处理,不然引发连锁反应,银行们争相索债甚至提前要求还款,集团那一千多万的现金会被瞬间吸干。 一个鸡肋一群狼。一个盖子七口锅。兴邦成了裱糊匠。 当然公司原来并不是没有钱,钱都让原来公司一帮高管蛀空了。当务之急就是让这帮孙子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李斯的小账本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兴邦把余明女朋友舒婷调过来,组织了一个精干的审计小队伍,悄悄收集集团高管的黑材料。 本来这属于省纪委的活,但是现在不能交给省纪委干。 实属无奈,兴邦有些剑走偏锋了。甚至都走在灰色地带了。 “李斯,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不然我们俩好事干不好,人还可能进去。” “放心董事长。身家性命悬系于此役,我心里有数。” “好,我们 给他们来个暗度陈仓。你们在暗处搞,我要上前台给他们演一出好戏了。” 老董事长赵烨和他的一众人马心急如焚。兴邦这小子玩的套路他们摸不透,这孙子现在天天在集团那套豪华别墅里花天酒地,就是不来开董事会办理新老班子交接仪式。 一日不交,担子还在自己这帮人身上担着。 赵烨的眼线传来消息,新董事长最近天天出入高档酒吧喝酒,甚至还带着女孩子回别墅。看起来这小子并没有传闻中的那般清正,也是个酒囊饭袋,是个好对付的主。 赵烨的智囊团给他出主意,新董事长迟迟不来接班,咱就给他一个甜头吃,让他自己来。只要这小子贪吃稀里糊涂的接了班,我们就万事大吉赶紧出国。 赵烨亲自给宗兴邦打电话。 “兴邦啊,我首先得恭喜你,成为新一任沿海开发集团董事长。” “烨哥,看起来我来这个公司是来对了。比以前当市长要舒服多了。” “那就好。这样,我给你说个事,你没来前啊,我们董事会开过一次会议了一下季度分红的事。听说你要来我们就暂停了,大家商量等着你来一起分。也不多,一人就五万块钱。你看是不是哪天召集个会我们实施这个方案。” “那好,我看一下行程,下周一怎么样?” 赵烨立刻表示同意。 下周一是省委给兴邦上任的最后一天。 晚上在一个小酒馆,宗兴邦几个人聚在一起对情况。宗兴邦给每个人倒了一杯红星二锅头。 “情况怎么样?” “基本摸透了。可以收网了。” “好,下星期一开会时准时行动。” 三楼董事会会议室里,济济一堂。董事会从来就没这么齐过。 兴邦红光满面的端着大茶杯进了会议室。大大咧咧的坐在了董事长大班椅子上。歪头看了一眼赵烨笑了。 “怎么样,秦董事长咱们开始?” 赵烨点点头,刚要开腔,兴邦冲着会议室门口手一挥,呼呼啦啦进来一群人,抱上来一大堆文件,赵烨心里一紧。 众董事也是惴惴不安,不知道兴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兴邦示意大家静下来,他手里拿着管理层名册微笑。 “大家难得聚的这么齐,临时决定加了一个议程。咱今天第一次见面,大家也认识认识?” 兴邦歪坐在老板椅上照着花名册逐一唱名,各位董事或管理层不得不举手示意,然后他们就领到了一个写着自己名字的或厚或薄的册子。 会议室里静极了,兴邦坐在大板子椅子上惬意的喝着茶,他那喝茶声在众人心里如同雷鸣般撼人心魄。 李斯恰到好处的赶来了,他轻步走到宗旭身边低声说了什么,兴邦故做没听见,生气的说 “你嘀咕什么呀,都是董事会成员,没有外人,你大点声!” “宗董事长,省经侦支队的的同志到楼下了,找你了解一些同志情况,谈谈工作的事情。你看是让他们上来还是?” “让他们在对面小会议室里等我。” 姜涛带着几个同志到了走廊里,和宗兴邦热情的握手。 “兴邦,搞什么名堂……” 没等姜涛说完,兴邦就把人领进对面的会议室。 隔着玻璃,两帮人大眼瞪小眼。 董事会的人已经有胆小的人吓的哭出声来,甚至有两个人都瘫到椅子下面了。 兴邦看到赵烨表面故做淡定,其实手抖的连纸都翻不过去了。效果达到了! 兴邦清了清嗓子说“诸位,对不住了,省公安厅经侦支队接到线报要来拿人!这头是我哥们。我跟他商量了一下,给我一个面子,也给各位一个面子。 只要在座的各位认下自己手里那张纸,并把钱还回来,我就卖卖我这张老脸给弟兄们活动活动,最起码牢狱之灾是可以免了的, 可能也有兄弟不认账,对有些账目有争议,我也支持,有争议的事我们重来不干,可以到经侦支队和警察同志慢慢谈,把事情捋顺。” 赵烨还算条汉子,噌的一下站起来。 “兴邦,我没想到你会给弟兄们玩两面三刀。这次哥们我认栽了,钱我三天内打回公司账户。” “烨哥就是痛快!三天后我给你摆酒。不过我事先提醒各位一句。各位都已经上了对面那位同志的黑名单,事情没办妥当之前,你们是被限制处境的。跑的打算最好别有。” “妈的,宗兴邦,你欺人太甚。” 有人大骂。 兴邦只是笑笑。继续悠闲的喝着他的马陵岩茶。 “堂堂一个大集团到了我手里成了一个千疮百孔的烂筛子烂摊子。砸在我一个人手里。 诸位中却有人想溜之大吉恐怕不合适吧!不讲一点兄弟的感情了。但兄弟也决不是那种决绝的人,让弟兄们在里面吃白菜帮子也不是我的初衷。经侦支队的同志们来了我给你们挡枪。 风向怎么刮,全凭诸位自己选,你要是愿意帮兄弟一把,就在最后一页签上你的名,限期还钱,咱既往不咎。如果不配合咱就公事公办不留情面。你们自己琢磨吧。散会!” 兴邦端着茶杯走了。 会议室里乱了套了,骂娘的,哭泣的,锤桌子砸板凳的。 赵烨铁青着脸。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不知死活! 人家刀子都捅到心口窝了还他妈的闹!” 房间内一片寂静。 “妈的,这孙子把咱们都给涮了,人家这是做好饭了,再难吃也比牢饭强,都给老子咽下去。” 赵烨掏出派克金笔狠狠的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把自己的那本账狠狠地摔给了要上来接账本的李斯,拂袖而去。 众人见状都乖乖的就范。 兴邦把姜涛一帮人带到集团转了一圈。 “姜厅,我到沿海集团来,你也没给我贺贺。” “贺是得贺,今天你叫我来搞什么名堂?不会让我来给你架势吧。” “怎么会,今天喊你来是想集团和你们厅里搞个共建。公安队伍很辛苦,我们集团决定赞助贵厅50万工作经费。” 姜涛大喜过望。 “不会开空头支票吧,现在我们就是经费紧张。” 兴邦立马把财务叫来开了一张五十万的工作现金支票。 “今晚金陵饭店,我摆一桌。你买单。” “好家伙,你个人是一毛不拔啊。” 短短三天时间集团账上就多了两个多亿,兴邦稳住了阵脚。 星期天,兴邦回到了家里。 林玲看见男人笑了。 “你也上任了,海鲜呢?你这两手空空的,不是说让我们吃海鲜吃到吐么?” “没有海鲜,有…鲜,一样让你吃饱。” 女人的脸刷的一下红到脖颈。 “呸呸呸。” 兴邦一把把女人搂进怀里。 “孩子还没放学,好好的机会,不能浪费了。” 看着男人雄风阵阵,女人也慢慢进入了状态。 老管回到合肥的时候,很兴奋。拉着孔令伊去看房子。 “令伊啊,我们住的那个小房子太小了,憋屈你了。今天咱换个大点的。” “没有钱,看了也白看。” “钱的是不用担心,我全款支付。” 老管带着女人挑中了安庆路的法苑小区十六楼一套120平米的房子。这是一栋带电梯的房子,在合肥市算是高档的房子,是一个高级法院的法官买的福利房。住这里可安全了。 孔令伊很喜欢这个房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尤其喜欢从窗户远眺杏花公园。 女人趴在窗台前,玲珑的曲线,蜜桃的臀围,让老管热血膨胀。他从后面抱住女人。 “令伊,我爱你。” 今天女人没有反抗,任由男人摆布。老管在阳台上第一次尝到了女人的滋味。 当女人不由自主紧抓铝合窗框时,痉挛的脸上两行泪滑落下来,飘落在风里。 老管开始紧锣密鼓的装修新房子。 他的劲头很大,店里忙完新房子忙,回到家还要和女人在床上忙。他乐此不疲,仿佛要将多年来的亏欠都弥补回来。 女人有些承受不了。 “我又不是租来的,你悠着点。” 老管每每总是羞红了脸。 些许雪花飘洒在清凉山,兴邦已经担任沿海开发集团党委书记兼董事长三个月了。 兴邦和李斯从集团办公室出来,就上了清凉山的山路。雪花不飘了,飘雨了。整个金陵城笼罩在蒙蒙雨雾中,清凉山更是湿漉漉的。打在林子里啪啪啪的雨点声让人觉得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了。在山顶上俯瞰滚滚长江东逝水,钟山的头陀岭已是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好好一幅大气象!钟山风起苍黄,烟笼寒水月笼沙。金陵美极了。” “也许我们该爬钟山。” “下一次吧。” 兴邦扔给李斯一支红梅香烟。两人站在老柏树下抽烟。最近兴邦好像失去了智慧,公司稳住阵脚后一直没有大发展,基本上在原地踏步,没有齐步走。 “没想到搞企业这么难,我现在头都疼了。” “我们已经干的很好了,实现了年化增长5%的目标。要知道在你来之前,我们一脚已经踏入了破产的门槛。” 兴邦把烟抽的滋滋响。 “这不是我想要的速度。我不能一辈子在一个企业这样混下去。得找一个突破口!” 最懂刘备的是诸葛亮。 最懂兴邦的是李斯。 “没有一个人不想找到突破口,还得靠机缘,急不得。” “看起来我们下基层搞调研,走的还不够细,搞的坐在办公室里也没法运筹帷幄。” “我觉得我们该往上海那边靠靠,走一走。” “英雄所见略同。再安排一次调研,就我们俩。野访的那种,不惊动下面子公司。我发现只要他们陪同,所有我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一片太平,欣欣向荣。我们中国人太喜欢报喜不报忧了。” “好多地方都找群众演员。跟领导谈话前都是背好的台词。眼见为实这句话都被我们玩坏了?” “太可恶了。” 到了清凉寺,兴邦又想起李萍抽签的事情来。便笑道。 “清凉寺的签很灵的,你要不要来一签?” “未尝不可,我就抽一签。” 李斯知道兴邦不好意抽,他便越俎代庖了,略一合掌,抽出一个《龙困浅滩》签,签语: 虎伏深山听风啸, 龙卧浅滩等海潮。 海到尽头天做岸, 山登绝顶我为峰。 李斯一愣,脸都白了。兴邦接过来一看,也懵了。掏出烟,拿着条子边走边琢磨。三支烟下去,他突然大喜。 “李斯,你这签好,抽出了公司的突破口!” “真的假的,你不要安慰我。” “这签别人抽了能抑郁好一阵子,我们就不同了,要知道我们就是治海的个,靠海吃饭唻,我看这签是要我们大力围海造田唻。” “是么?” “当然是开玩笑啦。”兴邦哈哈大笑。 “不过这次我们要沿着江南省的海岸线走。先从上海接壤处开始吧。” “好的,我回头安排。” “不要安排,就我们两个。”下山前,兴邦说。 “其实我们只有一个出路,就是上市。我们原来的融资方法太原始了,要大力拥抱资本市场才有出头之日。” 第一站是靠近上海的朝阳岛。 沿着幽静的山路朝着山脚走去,一路松涛海鸣,越往下走海浪声越震耳欲聋。二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一片幽静的海湾,这里的景色和其他地方迥然不同宛若另一个世界。 一片罕见的红树林,宛如一道天然屏障长在海水里,抵挡着滔天的海浪将数十亩浅海滩围成一个湾。这是鬼斧天成的自然泳场啊。 兴邦大喜过望。 “踏遍铁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的第一个旅游产业就落子在这个岛了。我跟你讲,在岛上建个旅游小镇,上海小资们能爱死这里。” 朝阳岛藏在深闺无人识,今日终于被人要乔装打扮抬上花轿了。 湾内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宁静,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退潮的泥滩地上居然长着一片草甸。当两人要踩上那片绿草甸时,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赶来制止,他把兴邦他们当成了一个探幽的游客。 “小伙子莫踩,那是我一年的口粮那。” 兴邦心里一惊。 “什么,这是农作物?海洋里种农作物?!” 他急忙趴下身子看那草甸,果然泥里残存着去年收割过的作物的茎根,居然和水稻一样。他急忙拉住老者的胳膊激动的问 “师傅,你这农作物是水稻?” 安涛很平静“是啊,是水稻,我都种了几十年了。” 兴邦很热情的握住安涛的手。“老人家,你帮了我们大忙了!” 当安涛知道兴邦沿海开发集团的董事长时也激动了。他是第一代海垦人。 “没想到你深入基层这么细,能走到这荒山野岭来。这是当年第一代海垦人勘探时发现的孤岛,那时这个岛才二亩地,你看现在都快一百亩了。” “哎呀,沧海桑田我是切切实实的看到了。 我们集团战略里有个海洋牧场设想,但怎么搞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始。 到了你这里我才知道有海水稻这么一说。真是不看不知道,世间造化钟神秀啊。” “那真是太好了,我都打过几回报告了,赵烨那孙子从来没有回我一句话。” 李斯笑了,“那确实是真孙子,他已经被判刑了,在里面吃牢饭呢,他一个人就贪污了七千多万。” “真的,今天必须得喝一杯,走,到我家去。” 安涛带着他们回家。 在山麓下一个小高台,一排大瓦房荫在树林从中,一汪山泉从高台的石缝中涌出沿着光滑的花岗岩石槽流向大海。 安涛在石槽边盖了一个棚屋做开放厨房,用水方便。 “今天你们有口福了,昨晚下的笼套可是大丰收。” 安波在棚屋下拉出一个大桶里。里面各色海鲜正在吐着泡沫挣扎呢。安涛拉开石槽边的一个小闸门,泉水就涌进了一个洗菜池。 安涛和两个年轻人开着玩笑。 “这是我们山野人家的自来水。” “老叔,你太土豪了!上海滩的大佬也奢侈到拿天然矿泉水洗菜啊。” 安涛在清澈的泉水里把海鲜清洗干净,起火做菜。 “看起来干部们还是不能闭门造车,要多下来走走看看,走下来全是办法。 谁能想到天涯海角的旮旯里生长着一个巨大的宝库。 这个宝库又能让我们对海洋牧场的思考迎刃而解。” 李斯也很惊奇,今天太意外了,真是意外惊喜。红树林居然可以在北纬33度沿海区域生长,红树林不仅可以净化水质,更可以作为天然的防护墙抵挡海浪侵袭。 有利于发展潮下带滩涂经济,而且红树林是多种海洋生物的安乐窝,有利于海洋生物多样化,极其有利于海洋养殖和商业开发。 “回去以后,我们就得马上和中科院和海洋大学这些智库对接,研究这里的种资源和生态系统。 集团要把岛上的生态复制到我们江南省漫长的海岸线去,打造我们海上绿色长城,种植亿万亩海水稻。” “董事长,你的设想如果能成功,我们可就真发财了。” “哈哈哈,咱也当回富家翁。” 不长的时间,安涛就做了一大桌子菜。爆炒牡蛎、花生炒燕鱼、椒盐凤尾虾、酒醉螃蟹、清汤海蛰、锅塌鲈鱼。色香味俱全, 兴邦的兴趣在海米饭上,连吃了两碗。 “这海米味道就是特别,吃了有饱腹感。” “海米密度要比淡水水稻大,吃了容易饱。” 饭后大家惬意的到外面晒太阳,今天天很好阳光明媚。 临走前安涛要送兴邦一件见面礼。 兴邦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件珍贵的钧窑盘。 “老人家,使不得,太贵重了。” 安涛笑了。“这是我打鱼时捞上来的。好几件来,我觉得应该是老玩意,你们文化人就喜欢这玩意,拿回去玩吧。” “安叔,我给你拿回去找人鉴定一下吧。” “走吧,走吧。我还能活几年?对钱财已经看不上眼了。” 两人上了岸。 “董事长,下一站去哪里?” “进上海城,找国强哥和振邦他们啦啦,拉点资金。” 前面就是经济最发达的大都市,上海。 “上海滩,我们来了!” 第35章 海阔任鱼跃 法苑小区16楼1601室彻底装好了。孔令伊在大扫除,这里将成为她的新家。 浑身脏透了,衣服沾满了灰尘。她干脆把衣服脱下来扔进洗衣机,光着身子拖地。 老管进来时的时候,阳光正洒在女人那性感的胴体上,散发着诱人的光芒。女人弯腰有韵律的拖地,晃荡着老管的心有韵律的悸动。 老管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粗暴地把女人搂住,嘴里呼呼喘着粗气。 “美极了,美极了,我的小宝贝!” 一股土腥味呛的女人只想打喷嚏。“老管,大中午呀!” “管它中午晚上,我的女人我想睡就睡。” “你也先洗一洗。” 男人哪里来的及。 女人当场就被搂在腰间,她还不习惯在大白天做这种事。 “老管!晚上不行嘛!” 老管被女人拒绝的很不痛快。他没有停止动作。 “装什么装,你和兴邦大白天能搞,不能和我大白天搞?!你给那孙子生个双胞胎,至少也得给我生一个吧。” 孔令伊呆若木鸡,任由男人摆布,老管的话让她的心凉透了。 老管根本没拿她当媳妇看。贪恋的只是她的肉体,并没有接受她的灵魂。也许在他心里,她的身体比他盗的古墓还脏。 孔令伊彻底放弃了抵抗。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卸掉了她全部的砝码,赤条条的成为老管刀板上的鱼肉。 人只能承受偷欢之乐,不能承受偷欢之痛! 放纵自己时是愉悦的,为一时快活支付的对价要用一世来偿还。 这样的日子比冰还冷。 浦东是一块狂躁之地。 数以千计的鸻鹬在退潮的滩涂上追逐滩涂鱼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它们的捕猎场即将随着浦东的巨变而无影无踪。 在更靠近陆地的蒲草丛上,铺天盖地的黄蜻为了饱腹玩命的追逐可怜的蚊蝇,全然不顾自己的一只同伴被蒲烛上的霸王叶春蜓疯狂吞噬。 兴邦和李斯走在坑坑洼洼的浦东大道上时,这里还淳朴的跟金陵的郊区一样。 和报纸、电视里看到的完全不同,这片比深圳和厦门加起来还要大的新区,眼下还是一片原始的,未经开发的处女地。 兴邦小心跳过居民从门口里泼出来洗脸水。看着睡眼惺忪的人们把木制的马桶拎出家门,由清洁工将粪便倒了,然后哗哗地刷洗。 路边不断地弥漫出呛人的煤烟,人们忙着点燃煤炉,生火做饭,之后匆匆地通过江上两座狭窄的隧道赶去浦西上班。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兴邦踩在尘土飞扬的烂泥地上兴奋异常。 “李斯,你感觉到了什么?” “还是烂泥滩,不过空气里好像有不同的味道!” “这条浦东大道,用不了几年,街上流淌的都是银子。” “有这么悬乎么?” “时间和事实将会检验一切。走,往前面走走看。” 在丰和路,兴邦看见一个工地大门口立了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创上海腾飞标志,树世界建筑丰碑”。 “好大的口气,这里面盖的什么建筑?” “听说是上海电视发射塔。” “哦,东方明珠塔啊。那个“大珠小珠落玉盘”原来建在这里啊!他们要建一座100年后都不会后悔的塔。真要有敢想敢做的劲头。” “现在刚打下第一根桩还看不出来什么名堂!” 不是李斯眼拙。别说丰河路了,整个陆家嘴除了港务大厦,一幢像样的建筑都没有。到处是破旧的老厂房和低矮的自建房。 “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兴邦一兴奋就想抽烟,一摸烟盒空了。 丰和路一家小店铺里。大爷是个地道的上海人。 “大爷,早上好,来包双喜。” “侬早!侬是个行家,双喜才是吾市的地道烟,最能代表上海!劲大、味浓,很适合烟瘾大的朋友。侬老后生额,侬似阿里额宁?” 兴邦没说南京,说了句“苏州。” 上海人虽然管苏州叫乡下,但文化和习惯大都传承于老江南,说的是吴语,听的是昆曲。 老头是个生意经,他在商店墙外搭个铁皮屋搞早点。看见兴邦两人没吃早饭的样子,便开始推销。 “侬要头浆、老油调,还是吃茶、吃咖啡啊?” “四根老油调,两碗头浆。” 两人坐在铁皮屋吃早点,跟老头唠闲片。 “大爷,别人都搬家走了,您为啥不搬?” “吾是要搬的呀,政府不同意吾的方案。侬看哈,吾的意见是在浦西给我弄套住宅,吾是要住浦西的!吾这套门面房政府要在浦东给我安置一套商业门面,这样吾才满意的勒。” “哈哈,你这样的条件让政府很难办,挠头啊。整个浦东都要城市重构,政府上哪里给你弄一套小门面搁哪里矗立着?” 老头很不满意李斯的话,气鼓鼓撂下一句话走了。 “老子管它浦东开发浦西开发,动我的房子就得跟我谈!” 老头账算的精,好处想全占。浦西老城区配套齐全,住当然要选浦西。又要赌浦东未来商业前景,想留个门面搞投资。 “李斯,看见没?哪里拆迁都是老大难,像这位大爷算到骨子里的账你怎么拆?” “这种就是死硬的钉子户!没办法,只能强拆,不然满足了这个条件,他会提下一个条件,最后一个烂平房他敢开口管你要一千万!” 兴邦没搭腔,开始专心吃另一根油条。冷下来后变软和的油条又别有一番风味,入口不油腻,有嚼劲,回味无穷。只是甜豆浆让兴邦喝起来有些不适应,他不禁感叹道。 “就像这饮食,上海人和咱北方人迥然不同,我们北方人喝豆浆从来不放糖! 上海人更知道如何爱自己。账也算的清爽,拎的清。他们把一切都量化的清清楚楚,没有模糊的地方。 老大爷说的不是没一点道理,老百姓只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而已。 钉子户是体制内给他们贴的标牌。如果这个社会一切按规矩来,我想没人想当钉子户。 账清清楚楚的,闹来闹去一分钱不会多也不会少,就没人愿意闹,谁愿意拿自己短暂的生命和你耗没有利益的瓜葛嘛! 就是你账算不清楚,又乱开口子让他们越闹利益越大,因此钉子户会越来越多。” 李斯哈哈笑了。 “还是董事长看的透,我们本来就是人情社会,你说的这个现象会继续下去。” “这就是人治与法治的区别。人治永远有人情掺合在里面,拎不清,不如铁面无情的法治,所有的权力都在透明的流程里,流程结束后结果是唯一的,不像现在托托关系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 西方发达国家都是法治社会。” 早饭过后,两人开始沿着浦东大道往浦东深处走。 “这次来了就要把浦东看透,看能不能看出我们公司的机会来。” 越往前走,越荒凉。除了一家贝尔公司正在大规模建设厂房外,见不到几个企业。到处是绿油油的稻田,蛙声一片,水沟里小龙虾爬的欢。 要把这里建成国际经贸中心、金融中心,得需要何等气魄,需要多少资金。 兴邦叹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干啥都得钱铺路,没钱寸步难行啊。 所以你知道上海搞开发为啥要金融先行了吧。在这里造一个新上海, 没有金山银海是做不成的。” “是呀董事长,上海人敢想敢干!” 人都是逼出来的。 搞金融先行,就必须恢复上海本世纪三十年代亚洲最大的国际贸易中心和金融中心的本来面貌。 兴邦看着对过十里洋场的外滩感慨不已。一条黄浦江,两个天地。六十年前这里可是亚洲最发达的城市。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压抑这么久,压抑的我们严重到损害自己的利益。幸亏现在有一帮大牛扭转了乾坤。不然我们还在愚昧无知的打转转。” “董事长啊,三十年代可是个疯狂的时代,很多人炒股失败,跳黄浦江的可不少。” “现在炒国库券发财的大有人在,有个杨百万你听过么?” “没有,第一次听你说。” “这大兄弟拿了11万从合肥倒腾国库券到上海卖,一张有5块钱差价。从东北你80块买一张国库券一倒手就是100块,去年一年他就挣了100万。现在也红的发紫。” “投机不就是现在重点打击的投机倒把嘛?他怎么没事?” “哈哈哈,这个看法已经有人给上面解释过了。按搞金融的理解,半年以下就是投机,半年以上就是投资。 投机在英文里叫机会的选择,不是平常讲的投机倒把、投机取巧,也不是道德上的投机思想。 再说了政府开放7个国库券试点城市,人家又没违法,只是动了一下脑筋博一把,多跑几步就挣钱的事你愿不愿意干?” “说这么多没有用,什么东西到了国内都变味,现在深圳老百姓管买卖股票叫炒股票。一个炒字多形象。” 李斯做了一个厨师颠勺的东西。 兴邦哈哈大笑。 “我一个堂哥就是专业炒家,哪天介绍你认识一下。想必他会很快来到上海做个疯狂的厨师。” 两人在街上走着。李斯盯着街上人都在吃一种糕团。他会心一笑。 “董事长,我发现了一个秘密,这浦东新区开发第一个发财的是应该是前面那家糕团店。” 糕团店生意太火爆了,都排长队。来考察的人太多,大家都要吃饭,米糕吃起来既可口又方便。 “那咱也是尝尝。” “必须的啊。说不定我也要在隔壁开一家,这钱挣得太炫了,跟大风刮来的一样。” 据说每个人创业时都曾有开一家小吃店的念头。 殊不知吃食恰恰是竞争最激烈的薄利产业。 一进店,两人傻眼了,沈大成糕点店里居然有四五十种糕点出售。面对琳琅满目的糕点,两人不知道怎么挑,最后兴邦让店员推荐最特色的拿两样。 特色的总是没错的。 沈大成的米糕满足了兴邦对米糕的所有期望。他站在一棵硕大的香榧树下,将手里的米糕吃的一干二净。掏出一支双喜点上。 眼见为实。上海这些年,在经济表面繁荣的同时,还存在不少难以克服的矛盾。 城区人口十分拥挤,交通非常困难,工业过分集中,污染比较严重。城市建设严重滞后,比想象中要滞后的多,以致削弱了经济贸易中心的功能和对外对内枢纽的功能。 这个城市落后了。 十分明显,上海要加快外向型经济发展,建设社会主义时代太平洋西岸最大的经济贸易中心,不开发浦东,只靠老市区改造是不容易实现的。东进浦东开发是最现实,也最省钱。 浦东实际上是老市区的延伸,所以开发浦东具有最好、最优越的条件。 它所花费的,主要在基础设施、越江工程上。费用比东进、西进、南下、北上,都要省得多,而且可以大大利用原来旧市区的商业。浦东也是缓解和疏散老市区的人口和工业的一个最理想的地区。 但上海不是满地金,搞建设也缺钱。缺钱缺到什么程度,像东方明珠这样不到4个亿的地标建筑,没有一家银行拿的出这么多钱。最后不得不恢复旧上海的老做法,搞银团贷款,一家拿不起,组个十家八家银行,一家拿一点,才把问题解决了。 浦东开发,必须金融先行,上海金融体制改革势在必行。 “李斯啊,看起来我们要进城了,拜访拜访现代经济的魔术师,那些金融家们。听说振邦现在都发达的只剩钱了。” “那得去,看看眼界,顺便蹭顿好饭,这两天跟着你光吃盒饭了。” “嘴里能淡出个鸟来!进城,咱俩去闯上海滩!” 振邦在华南宾馆的509房亲切拥抱了二哥。 一人一杯加冰威士忌。 “早听说你调到沿海开发集团去了,一直想打电话让你来上海看看。我们正在重塑资本市场,重建证券公司。 世界正在改变。 作为未来资本市场的主体,上市公司和未上市公司都将发生巨变,谁不适应巨变,谁就将被甩出历史的舞台。 这几个月像做梦一样,我们终于摘到了商品经济皇冠上的那颗明珠,证券交易所。有了和发达国家齐驱并驾的主航道。” “哈哈,振邦,你不要给我洗脑了,你们这个金融资本市场说白了就是个融资市!因为你们缺钱。什么时候发展成和西方发达国家一样的资源配置的市场,我看还得三五十年。” 振邦硒惶的笑了。他这个二哥也是搞过经济学的,看问题透彻的很,一针见血! “喝酒,喝酒!” 一举杯,三人碰了一杯。 “你说的是事实,有时候西天取得真经,到我们这里就被别有用心的人给念歪了。” 兴邦呷了一口冰威士忌。 “嗯,这酒够味! 我跟你讲振邦,股票这玩意是人类一大发明,撑起了西方商业文明。但怎么在用股票衍生出的虚拟交易上,西方人开了一个坏头。 我们不能照本宣科的有一学一。股票是市场经济的要素,但买空卖空,这玩意本质上是市场经济的恶魔,不是开放的标志。” “目前我们还没搞这个机制。” “以后最好也不要搞。没有实仓的做空做多就是恶魔。” “看起来你对股票很有热情。找我们发债发股票的公司跟河里的鲫鱼一样。你不心动嘛?” “哈哈,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们沿海开发集团也想尝口鲜汤。搞一家公司在贵交易所上市。就聘你们沪银证券公司做上市辅导。” “嘿嘿,想上市是好事,但光想不行,还得具备上市条件才行。” “既然要上市,我们肯定就做好了接受最严峻的考验的准备。雇你们当顾问,你们怎么说我们怎么改。” “行,我们试试看。” “能不能先给我们发一期公司债试试水?” “这个没问题,你们旗下有些公司资质还是很好的。” “那可就太好了。” 一帮人聊的兴奋,振邦一看都晚上十点了,赶紧招呼大家去吃饭。 “走,我请你们去和平饭店吃饭。” 红色桑塔纳驶过外白渡桥,沿着外滩来到和平饭店。 几个人上了9楼,振邦点了脆皮烧鹅皇、海贝炖土鸡、炒古巴大龙虾、时令百合炒豆苗、香芋丝苗饭,要了一瓶威士忌。 “太奢侈了,今天我们是吃大户了哈哈。” “我现在每个星期都有那么几天在这个饭店接待客商,有时一天都来两次。吃腻了,想念泇水的煎饼。” “身在福中不知道福。多奢华的菜,来弟兄们喝一个。” 在饭桌上振邦讲了一些小故事。 “当时好多部门都想成立证券公司,就连总行也想成立一家。上海给总行申报了两家公司,总行金管司的领导答复说,你们分行不成立一家证券公司的话,其他两家我也不批。” “这是逼迫你们办企业。证券交易所没有证券公司这个皮条客怎么行!证券公司收收手续费,旱涝保收的好买卖。 这个领导还是懂金融的,看准了金融大潮即将到来。逼着你们发财你们还不想干,不如转给我们沿海集团,我们花钱买。” “你是买不到了,已经被商行拿走了,挂到了静安路证券业务部。” “可能我们早点来拜访你就好了。” “你来再早也没用。我做不了主,即使我能做主这种好事也到不了你们江南省,市里排着队的人多的是。” 兴邦手一摆。 “哈哈,天下不缺聪明人,尤其这里,最不缺人才。缺的是政策。你们搞开发、开放比特区晚了十年。” “但我们证券交易所是最先获批的! 市领导在被北、深设立证券交易所工作大幅超前的情况下,采取了极富创新的工作方法,设立一个证券交易所三人组,直接对市长负责的极简领导班子,高效的完成证券交易所的筹备、设立、开业。” “那你们这个领导可不得了!” 正说着话,国强这个浦东新区开发办副主任也赶来凑热闹。 “实在不好意思,兄弟,白天没有时间陪你,听说你在我们浦东泥滩路上来回跑了好几趟。弄的开发办的同志来给我汇报,怀疑你是上面派来的干部来查问题,把我吓的不轻!” “哈哈,你吓什么,你又没贪污。” “你不知道,我们现在搞的事都是前段时间他们大力整顿的事。如履薄冰啊。” “那都是过去式了,愚人自扰!” 威士忌酒瓶空了。振邦要再要一瓶,被国强制止了。 “不喝洋酒,喝力波啤酒多好,上海产的。” “哈哈哈,你这个官很谨慎嘛。洋酒也不敢喝。服务员上力波!” “好,老板,要几瓶?” “你看我们是成瓶要的人嘛,先搬五箱过来。” 服务员嗔目结舌的走了。 第一杯冒着泡沫的力波被国强灌下肚时,他舒服的打了一个响嗝。 “这是我今天喝下的一杯水!” 浦东开发办太忙了,国强一天要接待世界各地来的客商。 “每天二三百人,我觉得我都到极限了。有时真想回到海南去,多清净啊。” 兴邦拍了拍大哥的肩膀。他太了解这种高强度的负荷了。干事的干部都是在透支自己的健康,去支撑工作的进展。 国强一条鹅腿、三杯啤酒干下去,脸又活泛起来。 “还是资本家舒服,比我们爽哦!谢谢振邦了,我只能借花献佛了,让我们为了兄弟团聚,为了浦东这块热土干一杯!” “干杯!” 国强一谈起浦东,就滔滔不绝,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激情和渴望。 “现在浦东开发越来越热,我们要把这个350平方公里的土地,建设成为一个拥有自由港、外资银行分支机构和高科技企业的金融、贸易、工业中心,成为上海乃至长三角地区和长江流域的增长极。 我们开发的战略是‘金融先行,贸易兴市,基础铺路,工业联动’这16个字。” 兴邦赶紧制止国强。 “大哥,别说了,你说的我们刚才都议过了。 金融很重要,是现代经济的核心。金融搞好了,一着棋活,全盘皆活。上海过去是金融中心,是货币自由兑换的地方,今后也要这样。 今天就不谈工作了,只谈兄弟情。让我们为了兄弟情喝一杯。” 酒逢知己千杯少。五箱啤酒干完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在和平饭店十二楼的客房里。兴邦关心的问弟弟。 “你和李萍进展到哪一步了?” “嘿嘿,用老姑父一句话,攻上了上甘岭,插上了小红旗。” “行,我弟就是牛。抓紧张罗婚礼,我们等着喝喜酒。” 振邦再搭腔时,兴邦已经进入了梦乡,睡着了。 振邦站在窗台前看着江对面港务大厦顶上的航灯闪烁。东方明珠塔工地上灯火阑珊。 浦东又将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金钱永不眠,也许二哥说的对。用不了几年,浦东大道上流淌的是白花花的,叮叮当当响的银子。 第36章 祸不单行 省委办公厅主任陈季的紧急电话,让兴邦的基层调研戛然而止。 “兴邦啊,以最快的速度到省医大来,石涛书记正在抢救。” 兴邦的后脑勺顿时像电击一样发麻,眼前发黑,一个踉跄险些没抓住电话。 “书记咋了?” “心梗!你要快!” “好,……” 三个半小时行程,兴邦慌了一路。腿肚子都转筋两三次。 “李斯,再快点!” “董事长,都极限了,再快咱不安全了。” “我们已经在悬崖边上了!” “那你系好安全带!” 李斯一咬牙,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车冲到省医大时,李斯已经下不了车了。 兴邦冲进抢救室时,门口已经挤满了常委一班子人,大家都围着坐在长椅上的书记夫人张虹安慰他。 兴邦挤不过去,看见陈季已经蜷缩在另一头的楼梯口憔悴的不成样子了。便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陈季旁边,默默地递给了他一支烟。陈季的眼里已经没有干练的神气了。 心梗六个小时抢救不过来,希望已经很渺茫了。领导如果真不好,最难过的除了家属,就是这帮秘书了。 “兴邦,以后我们难了!” “那没办法,咬咬牙吧。” 省医大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到了夜里子时,院长从抢救室出来,握住张虹的手。 “很遗憾,张教授,石书记心梗并发脑卒中,目前没有生命迹象了,我们尽力了,你看……” 张虹已经哭的不成样子了。众人也手足无措。 兴邦握住院长的手。 “再组织抢救一下。” 院长勉为其难。 “好吧,意义不大。” 又是漫长的一个小时。石涛的心电图已经是一条不再波动的直线。 张虹发话了。 “别在折腾老石了,让他安静的走吧!” 女人颤颤巍巍在死亡通知单签了字,进去看石涛。 石涛静静在躺在床上,脸色除了有些发紫,很安详,像跟睡着一样。 张虹把脸紧紧贴在丈夫脸上,轻轻说。 “时石涛,咱回家吧。” 兴邦和陈季把张虹送回家。连眼都没合就在石涛的小书房里,忙着去写书记的讣告和简要生平。常委会那边等着审。 弄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九点递过去,两人喝了点粥刚迷瞪没半小时,电话就过来了。 陈季看了一眼电话吓得一激灵。赶紧把张虹喊过来接。 “感谢,感谢您的关怀,再见,……” 张虹挂了电话,沉寂了好半天。 “这得跟省委汇报啊,张教授。” “你去办吧,尽量少惊动人。” 兴邦也过来了。 “咋了?” “你等着吧,昨晚咱俩弄的稿子得大修了。” 常委会正在议,办公厅也接到通知来报。与会人员都很吃惊。这规格太高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有人提议请老书记翟柏涛出来把把局面。 翟柏涛是早上才得到石涛去世的消息的,连饭都没吃就步行到了石涛家。 家里除了张虹和兴邦,再无第二个人,冷冷清清。 兴邦悄悄给翟柏涛说了刚才的情况,老书记有些想发火。 “兴邦,你通知赵浩那小子马上到这里给我报到!” “哎,我马上打电话。” “寒心呐,人走茶凉了。” 常委会没开完,一帮人就跑到了石涛家,看见翟柏涛有些心虚。 “哦,你们都是闻信办事嘛,没有点同志温暖了。” “翟书记,……” “马上通知金陵殡仪馆搞好工作。这事赵浩来了嘛?” 赵浩捂着肿的腮帮子从人群后面钻出来。 “翟书记,一切正在准备,您放心吧。” 翟柏涛哼了一声。接过讣告看了看。 “就这么发!简要生平的事你们开会议吧。” 很快,一条简短讣告发出来: 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中共江南省委原书记石涛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1991年10月4日23时25分在金陵逝世,享年63岁。9日上午,石涛同志遗体告别仪式在金陵殡仪馆举行。 对石涛简要生平有争议的是在要不要加石涛同志在江南省坚持改革开放,牢固确立经济建设中心地位,推动江南省比全国平均速度发展得更快一些这段话。 有同志给老书记汇报。 “现在形式很复杂,加这段话我们很被动。” 有的同志则坚决要求加。 “这是我们正在做的事唻,要符合实际嘛。” 翟柏涛问兴邦。 “稿子是你起草的,你说说看。” “加了这段话,才能正确评价石涛书记的功绩,他毕生的奋斗都在为江南的经济腾飞呕心沥血,无时不刻不在探索改革开放的路子。我们不能避实就虚……” 最后一话很重了。翟柏涛没让兴邦说下去,有人明显皱了眉头。 “加上,板是我拍的,稿子是兴邦写的。出了问题我顶着。” 9日这天很多机关干部和市民自发来悼念石涛书记。 翟柏涛很感慨。 “兴邦,看见没,老百姓心里是有杆秤的。” “书记还是为江南做了些实事的。” “民心就是秤砣,称的出你几斤几两!” 兴邦在停车场的大柏树底下抽烟。他记得上一次来这里送别的是省政协的副主席汤士坤。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大柏树又粗壮了不少。 时光不饶人,多少物是人非。 “兄弟,来支烟。” 于洋也来了。 “你都正厅了,还抽红梅啊。” “习惯了。” “听说石涛书记的盖棺词争论的怪厉害,你惹着某些人了。” “你都知道了?” “老弟,你太冲动了,怕是有麻烦了。” “去他妈的!” 于洋拍拍兴邦的肩膀,把烟按灭在柏树上。 “走吧,坐我车走,晚上喝点。” “是得喝点,这几天太操心了。” 车在山路上蜿蜒的时候,于洋突然说了一句。 “当年我下海也经历了好一番痛苦。你还年轻的很,体制内的路还有很长,你唯一的缺点就是冲劲太强。” “我不当市长好久了,你从来没找过我一回,是不是还对淮海历史文脉四大博物馆招标有意见?” “哈哈,别提了,你不当市长了,淮海市的工程我再也拿不到一个了。” “嗯?你们继续竞标嘛?” “搞了几次都成陪跑了,淮海市变得复杂起来了。” “那我爱莫能助,想和沿海开发集团做做生意可以来找我。” “确实想找你做生意,先喝酒,金陵饭店走起。” 于洋要了一瓶一百八一瓶的铁盖茅台,兴邦赶紧制止。 “太贵了,二锅头就行。”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铁盖已经被于洋拧开了。 “再贵也没有兄弟的感情贵,喝他个小舅子的!” 什锦菜和鲜切咸水鸭一端了上来。 “干了这杯!” “干!” “有件事你做的不地道啊,你和柳青结婚没请我。” “我是二婚头子,哪好意请。只在柳青娘家摆了几桌,人家是头婚,得讲点排面。” “哈哈哈,大哥有福气啊,柳青可是巾帼不让须眉。” “老实讲,我最近不喝点鹿鞭酒都顶不住。” 兴邦嘴里的茅台差点喷出来。 “你还没到一树梨花压海棠的程度啊。” “不行啊,我正常是十天一次的年纪,她是一天一次的年纪。有点遗憾了,她在最猛的年纪没碰上最猛的我。 不补一补我怕戴绿帽子。你喂不饱有人替你管饱。世人只羡慕老夫少妻,不知道老夫的心酸啊。” “鹿鞭太冲了,补多了伤身体。我爷爷留了一副温和的补方,哪天拿给你试试。” “那感情好。我淫羊藿,人参,桑葚,肉苁蓉都快吃一遍了。男人有男人的苦,来,干了第二杯!” 两人又连杆子喝了第三杯。 一人支烟续上后,开始唠正题。 “兴邦,听说你们要清理非主营业务。你那个当先房地产开发公司是不是要卖掉?” 兴邦一愣,他没去上海前改革沿海开发集团的第一版本确实打算要卖掉当先公司。看起来公司有人泄露了信息。 “你听谁讲的?” “这重要嘛?” “很重要!” “沪商集团的贺建军已经给王副省长汇报过了。” “哪个王副省长?” “王龙武啊!你的老熟人。” “我上海才两日,没想到江南就换了天了。” “你孬好也算体制内,消息比我还滞后,我看你要被甩下车了。” 兴邦没说话,把烟抽的滋啦响,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现在被动的一塌糊涂。 “当先房地产开发公司原先是要卖掉了,但去了一趟上海我又改主意了。” 于洋明显愣了一下。 “那你想怎么搞?” “上海一趟把我走醒了。我感觉我们的经济结构很快就会变。中央地方财政都非常紧张,国家正在搞分税制研究,走了很多个省市了。” “你怎么知道的?” “志强哥说的,嫂子不是在体改委嘛?” “怎么改?” “这些都在摸索中,前天我三叔宗静涛来吊唁石涛书记,给我带了一本淮海市人大在深圳的经济调研报告。给了我很大启发。深圳土拍工作做的很成功,解决了地方不少财政压力。 我认为如果全国真要进行分税制改革,地方财政收入减少,势必要将目标转移到土地上。地方会逐步减少土地无偿划拨,变为有偿出让。” “你说的我还是没听懂?” “房地产的春天要来了。深圳有万科地产,上海有兴业房产和众诚产业,都是搞房地产开发的。我也想把当先房地产开发公司搞上市。” “感情你比我胆子还大,我还想收购你的当先公司呢!” “收购你是别想了,咱可以合作一把。搞合纵。你最近被贺建军压着打吧?!” “看起来你都知道了。他榜着王龙武几乎快垄断金陵的房地产市场了。” “所以咱要联合嘛,不然都得死,一个也活不下去。” “事关重大,我回去跟柳青商量一下。” “那你得抓紧时间,好多人排队等着呢!” 贺建军傍上了王龙武是意料之中的事。为此贺建军运作了好多年。 王龙武可是一个很讲原则的人,做事极其谨慎地权衡利弊,确保自己的地位不会因为帮助别人而动摇,他明白失去已有的权力将无法弥补。 王龙武是织网高手。 在工作中提拔、重用的,都是他那张网上的人。比如省人大副主任的女婿李建功,在他的提携下官至金陵市副市长。原来跟着他搞“金陵大交通”的交通厅规划处的杨卫方已任广陵市副市长。 他清楚地明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虽然他常常被人请求帮助或利用,但他不会为了敛财而不顾后果。在“财”上面很少有被人拿捏的地方。 但人总有一短。王龙武之所以能和贺建军挂上钩成为官商一体,还得拜儿子王宁宁所赐。 王宁宁上了中学以后,随着学业越来越重,两口子不得不越来越多的求助金陵医科大的韩冰教授,他是国内神经源性肾病的顶尖大神。 韩冰可是个大忙人,不是谁都想见就能见的,贺建军除外。 贺建军已经投资韩冰很久了,他甚至下血本送了韩冰一套学区房,解决了韩冰的燃眉之急。两人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投桃报李,韩冰也乐意帮贺建军这点小忙,贺建军一个电话,王龙武夫妇都能以最快的时间见到韩冰。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慢慢的王龙武和贺建军熟络起来。 贺建军是只要给他一个照面,就能创造奇迹的人,很快处的王龙武亲自拉他做了结拜兄弟。 十月的金陵,省长楼外木芙蓉开的正艳,花团锦簇。王龙武正在听取国资委关于沿海集团改革的情况汇报。 “基本情况我都了解了,原则上我没有问题,你们作为主管局一定要拿出主人翁的精气神来把工作推得更快一些。待沿海开发集团正式稿一报上来我们就开拍板会。” 国资委前脚刚走,兴邦后脚就进来了。 “王省长,占用你五分钟时间汇报一下沿海开发集团的工作。” “嗨,你们怎么不一块来,国资委的同志刚走。” 兴邦一愣。国资委汇报沿海开发集团的事,他这个党委书记兼董事长居然不知道。 “王省长,我们的方案还没成熟,国资委怎么能上报呢?” “那你们是怎么沟通的!我的时间很紧,马上还有个会。” 王龙武已经站起来拿着茶杯和笔记本出门了。 “就一分钟,我们已经聘请了沪申银证券公司作为我们沿海开发集团的辅导顾问,先把当先房地产开发公司辅导上市。作为我们集团公司的资本市场品牌形象。” 王龙武已经到楼下车前了,他拉开车门笑着跟兴邦说。 “兴邦同志,你也要跟我一块去开会嘛?” “没有,没有,省长请上车。”兴邦尴尬异常。 曹爽拍了拍兴邦的肩膀,上了前面的副驾。他现在是王龙武的专职秘书。 “你这个兄弟,总是特立独行。” “王省长,他可能也是太急迫了,有点急功近利。” “哼,一个厅级干部的,连常委会的意见都敢驳斥,他以为他是谁!” 曹爽没敢接这个话茬,看起来兴邦的处境不妙。 第二天,省委组织部一纸命令,沿海开发集团空降一名党委书记,这个人兴邦很熟悉,杨卫方,比他小两岁。官场人称小煞星,凡是跟他搭档过的都进去了或跳楼了,他却步步平步青云。 李斯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担忧。 “董事长,我怎么感觉这是专门给你挑了一个搅局者呢,那可不是个善茬。” “哈哈,卫方同志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来了正好加强我们沿海集团的力量。” “董事长还是要早做打算,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咱只要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剩下的交给组织去判定好了。” 话虽这么说,兴邦心里还是堵着一堵气。这是干什么嘛,集团更换这么重要一个领导,居然没有一个人事先跟他通个气。 杨卫方来的很快,当天下午就开着一辆崭新的本田雅阁到了沿海集团。杨卫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西服很干练,很热情的和兴邦握手。集团召集处级以上干部大会欢迎这个新党委书记。 “同志们,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我们集团公司的发展,给我们派来了一名政治素养高,业务能力强的党委书记。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杨卫方同志。” 杨卫方站起来,走到演讲台上。 “同志们,省委派我来就是来配合在座的各位加强党对公司的领导,公司近期改革进程中贯彻省委战略意图不坚决,有些事情处理的太唐突……” 兴邦的脸色很难看,杨卫方接下来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下去了。 散会后,当先房产开发公司的柳岩来找他。 “董事长,国资委刚刚批准了杨卫方提名的任命,空降了我们公司一名党委书记。还要求我们赶紧上报公司改革处置方案。” “妈的,我们前面冲锋,他们在背后捅刀。” “我们该怎么办?” “你是集团董事会任命的,你只执行董事会决定,没有董事会会议决策,你不要轻举妄动。” “好的董事长。” 李斯把心事重重的柳岩送到楼下。回来后跟兴邦说。 “董事长,杨卫方这小子不地道啊。” 兴邦赶紧示意李斯不要说了。 “他忙他的,我们忙我们的。” 于洋打电话过来,说可以合资。 “好,我们起草了一个文件,你们抓紧签,这个要立即报上去。” 柳青很快就把文件签了,亲自给兴邦送来。 “宗董事长,签了这个文件,我们五星集团的命就交到你手里了,不成功我们以后在江南省就没饭吃了。” “我们都是背水一战!” 沿海集团关于当先房地产开发公司合资做大做强冲击上市的报告递上去石沉大海。 打电话给曹爽,曹爽说在王龙武案头上放了三天了,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压下来了。 “本来我不该说这话的,王省长这条路走不通!” “感谢兄弟!有情后补了。” 兴邦又给陈季打电话。 “兴邦啊,我现在这个办公厅主任是待业,文件根本送不到林伟泽书记那里去,你得理解。” 没有办法,兴邦去了一趟高强家。高强很挠头。 “兴邦哥,现在很复杂,你的报告打不上去的,把你那个稿子给我,看有时间么,我私下给赵荣炳省长看看。” 第二天会议期间,趁着省长上卫生间的功夫,高强把报告给了省长。 “沿海集团现在很困难,想自救,方式很新颖,省长是不是看一眼他们的报告。” 赵荣炳眉毛一扬,“哦!” 还是收了报告,让省政策研究室研究。 赵安退休后第一次回故乡探亲。他的家乡在台东县。 台东县经济不好,企业少,没什么看头,台东县委计划安排赵老参观当地沿海开发的围垦公司。打电话到公司来看看公司能安排一下,公司董秘给李斯汇报时,李斯一愣。 “赵安?赵老?” “我不太清楚,台东县委也没说清啊。” “你抓紧落实。” 李斯跑去给兴邦汇报。兴邦也是一愣。 “这可不是小事。把电话接到我这边来。” “喂,我是宗兴邦,……哦,配合,这个你放心,我亲自去,对!” 挂了电话,兴邦兴奋的直拍桌子。 “赵老来,我们沿海开发集团改革有希望了,这事在集团内要严格保密,到时就你我去。我们把改革方案让赵老看看。” “恐怕我们做不了主。赵老行程省里肯定有安排。” “嗨瞎,只要进了我的一亩三分地,还不是咱说了算嘛!” “那好吧,你的胆子真大!” “为了集团的未来,我也没办法,只好赌一把了。” 果然第二天,省委办公厅来电话把参观沿海开发集团的行程给灭掉了。 李斯来请示兴邦。 “董事长,我们还去不去台东县?” “当然要去了,我们去台东围垦公司检查工作,今天连夜赶过去。” 四个多小时的奔波,在火红的晚霞中,兴邦站在了方塘河大桥上。 四十万亩的垦田匡围堰在整个东海岸蜿蜒望不到边。 海风劲吹。吹的李斯有点头疼。 “这风太大了。” “你说对了,这风也是宝贵的资源,以后这里将树立我们的风力发电机,搞风光互补发电。已经委托龙云教授牵头有关企业在做了。龙云你认识的。” “李萍的爸爸嘛。” 围垦基地的领导赵恒听说集团董事长来了,赶紧来迎接。 “董事长,董秘办没通知我们公司您来了。” “来看看。” “到公司办公室吧,这里的海风实在是太大了。” “好,前面的龙王古寺离公司多远?” “不到六公里,我就是黄海村的,村旁就是龙王古寺。” “那太巧了。赵老和你是一个村的啊。” “是啊。” “公司和村里联系密切么,对村里有什么贡献?” “村书记经常在农闲时到公司来揽些小活。” “公司要带领周边农村致富唻,你去把村书记叫过来,我们要加大和村里互动,给予更大的扶持力度,谈谈合作的事。” “好的。” 赵恒喜不自禁,他一直担心给予黄海村太多项目让人议论,毕竟自己是村里人。现在好了,集团董事长亲自布置这个事,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嘛。 村书记赵闻之一听有好事赶紧过来了。 兴邦一把握住赵闻之的手。 “我们是一路之隔的邻居,你们世世代代住在这里,我们要相互帮扶,走共富的路子。” “那感情好,还望贵公司多给我们一点工程干干。” “不仅仅是工程了,老兄,我们还要放出一片地给你们来种田。” 兴邦指着离龙王古寺最近的一块垦田说。 “给你们村一块两千亩农田种水稻。” “那太好了,不过这里不适合种水稻吧,碱性太大。” “我们公司有一种新产品,海水稻,正在中科院和海洋大学优化选种,免费给你们提供种子种。” “那我们村四百口子老少爷们要感谢你这个大恩人呐。” “别感谢,既然是合作我们也是有条件的。” 兴邦单独把赵闻之叫到里屋给他说了半天。 “宗老总,这个简单,明天我一定能办到。” 第二天,沿海大道通往古龙王寺的必经之路上,新树立一个大大的宣传牌。最上面大书了十二个字: 做强沿海开发,打造海洋牧场 下面一行略微小点的字: 立足台东,服务上海,带动沿海十八县 门头上一块横匾牌匾:围垦公司黄海村共富共建基地 省委一队车队往古龙王寺去的路上,每个人都看见了这块雄心壮志的牌匾。 林伟泽心里一愣。这宗兴邦楞头小子要搞事。 车队并没有停留,直接开进了古龙王寺和黄海村。 赵安下了车。 “到家了!” 他已经四十年没回家乡了,很激动,和宗亲故旧续续旧,吃吃饭。慰藉了思乡之苦。 家乡已经发生了巨变,只要古龙王寺依旧。赵安又去了古寺里参观了一下。坐在寺前的古石凳上休息的时候,赵安看着对面的大牌子笑了。 “口气不小哦!” 赵闻之赶紧凑过来汇报。 “赵老,对面有我们村一块2000亩地唻,沿海集团免费送给我们种一种海水稻。” “海水稻?” “是呀,您看看去?就在路对过。” 林伟泽赶紧说到。 “赵安累了吧,行程里没这个安排啊。咱回吧,风大。” “看看吧。我小时候经常在对面的泥潭地里摸鱼摸虾。” 刚过路口,宗兴邦就笑眯眯的从门后面出来。 “这不巧了么,没想到在这里碰见赵老了,赵老还认得出我嘛?” “哎,你这毛头小伙子很面熟唻。” “能不熟嘛,我在鹿呦山农场读过几年书唻,我是泇水的宗兴邦。翟柏涛的内侄。” “哦,我想起来了,那时候你还是光屁孩子唻。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是沿海开发集团的董事长。来建设江南省的新边疆,开拓海洋牧场。” “建设新边疆好!” “赵老听听我们的方案?” “听一听。” “我们的目标就是做强沿海开发,打造海洋牧场。我们的办法就是‘两拳头一脚’。” “说说你的两拳一脚。” “两拳就是两个平台,一个是围垦企业群体,负责向海要地,开发海洋牧场,搞旅游开发;另一个拳头是资产管理企业群体,负责集团资金管理调配。围垦负责干活,资管负责找钱。” “现在都困难啊,你们摊子铺这么大,钱从哪里来? “赵老问的直中要害。钱就从我们这一脚来,我们要一脚踹开资本市场的大门,把钱融进来。我们有个方案,把我们的当先房地产开发公司同金陵市五星集团合资为一家公司,聘请上海沪申银证券公司作为辅导,发行股票,拿到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交易。” “好,有气魄。” “这是我们的方案。” 赵安接过来,翻了翻。 “伟泽啊,这个方案你们看了没有?” 林伟泽满脸通红,他转脸看赵荣炳。 赵荣炳赶紧过来。 “赵老,伟泽同志很关注这个事,我们省政策研究室研究了,觉得方案可行。” “好呀。虽然我退了,我还是要讲一句!既然研究过了,可行就赶紧办,我们搞开发建设不能停,我们已经等不起了。” “马上办。” 林伟泽当即在报告上写到:拟原则同意,请沿海开发集团加快办理。林伟泽。10\/10\/1991年。 兴邦接过报告的时候,林伟泽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 “兴邦同志很能干啊!” “都是省委省政府领导的好。” “赵老,今天在围垦吃个便饭吧?” “不了,我该回去了,我一天不回去,你们一天不安生。” 第37章 好事多磨 送走赵安。林伟泽的一号车驶出了大校机场停机坪。 “我们省的经济形势不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我们的成绩取得来之不易,我这个书记总算欣慰一点。我天天如履薄冰,老怕事情做不好,辜负的百姓的期望。” “书记辛苦了。” “我辛苦一点无所谓,事情做好了,经济发展起来了,我死而后已都无所谓。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觉。担子很重啊。” “书记要多注意休息。” “这次赵老回乡探亲,看到我们农村的经济发展的还不够好,很心痛。他当年就在这里打游击,知道百姓们为了支持革命事业做出的奉献。赵老希望百姓们过的更好一些。” “老革命家们都是心系百姓,是百姓们的贴心人。” “对于农村建设,我本想接着这次机会好好给赵老汇报一下的,你看看那个孙猴子跳的多高,都给搅合乱了。” “兴邦为了公司的发展,确实太心急了。” “这个宗兴邦太出格了,越过省委自行其是。没有一点组织性,纪律性!” 坐在副驾的陈季没吭一声。他的境况也不妙,不敢为兴邦垫吧一句。 此前,他已经坐了几天冷板凳了。因为赵安回乡探亲,他熟悉接待工作才被临时叫来顶岗。 林伟泽表情复杂的看了一眼陈季。 “你这个办公厅主任怎么看呐?” 陈季知道书记并不是在考验他,他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林有意把他下放到地方。 妈的,问我有意思嘛?你现场看的清清楚楚的,兴邦并没有做坏事,他只是太急功近利罢了。 要真挑错,兴邦的罪也不小,那就是严厉挑衅了林伟泽的权威!事态走势完全超出他这个书记的掌控,成了兴邦的主场了! 这是任何一个书记都不能容忍的,你的初心意图已经不重要了,对错都毫无意义。因为你撼动的是他为官一任的根基,就是他的权威。 这样的官员不打击,那以后江南省他林伟泽说啥都不管用,成了屁话。必须惩一儆百。陈季成了离炮火最近的人。 陈季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书记,我说不好。” “说说看。” 妈的,他的心冷透了。这是要把他逼上梁山呐。 “我认为兴邦并没有错,都是为了沿海开发集团的发展。那个公司好几万人,被赵烨他们搞到破产,不是兴邦力挽狂澜,这几万人也够省委挠头的。 他这样的干部最大的特点是做事大刀阔斧,为人却大大咧咧。为了做事,不太重视权威,这是他的大毛病。 但是有些工作需要这样的刺头去挑,整个只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舔沟子货,少了行,多了挑不了事,担子最后还得省委自己挑。” “哈哈哈,说的挺露骨的嘛。” “我不说假话。” 林伟泽没在说话。 车窗外浩瀚的长江。江风劲吹,江浪猛烈地击打着岸边的峥岩,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陈季没有说假话。 兴邦确实是员干才,胆略极大,堪当大用。 他林伟泽不是肚量小的人。 在石涛去世后,他刚挑起江南省书记的大位时还是要谨慎再谨慎,稳定再稳定才对。 对兴邦起草石涛的简要生平,他看得惊心动魄。这是要上电视台播报的! 尤其是翟柏涛拍板加的那段话,尽管他内心认为对,但好多同志都给他打招呼,眼下不宜发,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翟柏涛是战火历练出来的,有时候冲的太猛,他带出来的那帮人都有这个特点,比如石涛、高强、包括兴邦乃至淮海市那帮比如余明,田亮亮之流。冲劲太足,没有给自己留余量。 若非特殊时期,他还真得放这帮子人折腾不可,但现在他林伟泽需要一个是稳定。 所以沿海开发集团的报告他一直压着没批,还放了一个杨卫方在那里看着他都看不住。 今天好嘛,自己都看不住那个大闹天宫的孙猴子。 此人做派实属可恶。必须得敲打敲打。得让他知道谁是小鬼,谁是大神! “陈季啊,你跟石涛书记几年了?” “满打满算四年了。” “不短了!” 林伟泽点上一支红塔山香烟,吸了两口。香烟滋滋啦啦的燃烧。 “我打算放你下去,苏州和常州还有空缺,你挑一个吧。” 陈季其实没得挑。 “我去常州好了。” “嗯!” 陈季一身轻松。 他也掏出一支烟。刚准备点上,林伟泽发话了。 “前面幕府山停。你跟我爬一趟幕府山。” 两人在江边下了车。陈季给林伟泽递了一支红梅,两人边走边抽。江边满是来回穿梭往船上装石子的大卡车。这些船将顺江而下直奔上海。 “这些船将我们的山挖空去填上海的黄浦江。我们的幕府山快要消失了。” 幕府山历史悠久,相传战国时期楚威王为了压抑南京的“王气”,派人在幕府山金陵冈埋下金子,“金陵”因此得名。 此外,秦始皇、司马睿、达摩、陈霸先等均先后到访幕府山,留下了众多传说故事。 但近年却是金陵的主要石料开采场。这正是林伟泽忧心的地方。 他登上幕府山的主峰,海拔204米的北固山。 整个金陵尽收眼底。 直使长江如带,依前是保赵须韩。 “常州作为国家对外开放战略性布局的一个点,你去了以后要把常州的经济拉上去,尤其在企业的产业技术升级改造上要下大力气搞出新成就来。” “放心吧,林书记。我定当不辱使命。” “都说我林伟泽度量小,其实我不能容忍不听指挥的人,我相当于一个军长吧,军令如山,三军将士应该令行禁止,不能自行其是。否则这个队伍我还怎么带?” 陈季没接话茬。难啊,都难! 有时候,做事和做官只能二选一。 有时候,听话的干部和能干的干部也只能二选一。既听话又能干的干部凤毛麟角。 林伟泽算是大度的了,他只是敲打敲打兴邦,就像唐僧给孙悟空念念紧箍咒一样。敲打后这个人他还想接着用。 至于怎么敲打,如何敲打,他林伟泽一时还没有想好。 兴邦拿着几近逼宫拿来的批文,马上就通知于洋各方派一支尽职调查队进驻对方的开发公司。经过两支律师、会计师、资产评估师、税务师近200人的尽调查团队一个星期的折腾,两房的家底摸的一清二楚。报告摆到兴邦办公桌面前。他摸起了电话打给于洋。 “于总,怎么样?开个会议把合并的事敲一下?” “敲!哪天?” “本周六下午,金陵大厦608会议室。我们不见不散。” 李斯紧锣密鼓的配合振邦派来的证券公司上市辅导人搞各类文件。 要想上市,公司的掉层皮。 李斯切实体会到了,还没到上市辅导第一步呢,他已经掉了一层皮。连续一个星期他每天只睡了二三个小时,搞到崩溃。 周六,八点钟。金陵大厦608会议室热闹非凡。 兴邦和于洋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站起来热情鼓掌。 在礼仪小姐的导引下,兴邦和于洋走到签字席,开始繁琐的合并仪式。金陵日报来采访这一盛事。 “宗董事长,我们要登个头版头条,大标题为:扬帆起航的沿海开发集团,您看怎么样?” “感谢,感谢,文字的事你们斟酌。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两位记者同志的午饭怎么解决。签字仪式搞了个便餐,我们一起吧。” “感谢董事长。” 说是便餐可不简单。五星集团备下了个大餐。 于洋端着香槟和兴邦碰杯的画面被人拍下来,送到了省纪委。 一支调查队来的沿海开发集团,查证此事,弄得宗兴邦大为光火。 “我们做点事容易嘛!屁大点事都有人查。说你们信息不灵通吧,昨天喝的酒今天你们就来查。说你们消息灵通吧,这是五星集团买的单,没花沿海开发集团一分钱。” “端正你的态度。嚣张的人我见多了。” 唇枪舌剑一番后,纪委调查组走了。 两天后,省纪委给宗兴邦开来了一纸记过处分决定书。更气人的是这份记过处分抄发全省厅级以上干部。 兴邦气的拿着处分书要找林伟泽汇报,被陈季拦下来了。 “好兄弟,让我离开前消停一会。” 兴邦愣了一下。旋即颓废的瘫坐在沙发上。 “你去哪里?” “常州。” “也还算好地方。” “还行。” “哪天走?” “周三,也就是明天。” “今晚喝点,给你践行。” “好的,我就一个要求,不要喝香槟。” 兴邦惭愧一笑。 “二锅头吧。” “无所谓,再喊几个人,热闹一下。” “好,我叫上姜涛,李斯,看看高强还能叫动不?” “高强就别叫了,他马上就是副省长了,我们几个喝喝就齐了。” 兴邦又是一愣。 旋即释然的一耸肩。 玄武湖内,三上堂淮扬菜酒店的一个雅静的小包间内,兴邦正在倒酒。 “季哥啊,今天我可是出了血本了。你看看,避风塘波士顿龙虾、冰珍珠斑打边炉、金瓜排骨、金桔雪花牛肉粒几个硬菜我都上了。” “哈哈哈,感谢老弟,今天菜确实硬。不会再公款买单了吧?” “扯淡的,他们给我一个处分也是牵强附会,人家于洋买的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小心点吧,你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上,书记要敲打敲打你,这是他亲口给我说的。他说你胆大妄为,越过书记自行其是。” “哈哈哈,我没有过他门而不入,只是报告打到他们那里就石沉大海了。王龙武那小子想强卖我的资产,我是自救。” “兴邦哥,你的胆子是真大!你的处分通报到我那里时,我根本不相信你大吃大喝。看起来你的处境不妙,我建议你消停几天。毕竟新书记刚上任,他还是要以稳定为主。”姜涛喝着茶跟兴邦提个醒。 “我知道。” “哎,对了,我们集团赞助你们公安厅那50万你们是怎么花的?” “都加了油钱了。没有你那50万,我们好多干警都得跑步去查案。” 兴邦拍了拍姜涛的大腿。 “共建的事,我们还会一直做下去,不会是一杆子买卖。” “那感情好,咱俩的喝一杯。” “喝是肯定得喝,不过第一杯得敬给季哥。恭喜他去常州掌舵。” “干了,以后少不得要烦扰两位。” “弟兄们就是用来被烦扰的。干!” “我总觉得在石涛书记的盖棺词上坚持的太那个了,我们用力过猛了。现在都是后遗症。” “去他妈的,人死卵朝天,该咋的咋的,喝。” “喝,一醉双休!” 第38章 扬帆起航 每次到省政府开会,都有人和兴邦开玩笑。 “董事长,什么时候也请我喝一杯香槟啊?” “哈哈,请你,你敢喝么?我一杯酒换来一个免费广告,全省都知道我破张浪费了。” “你没事,八字硬,顶得住。你这个拼命三郎还怕这些鸡毛蒜皮的嘛。” “好嘛,只要你不低看我就行,我走路都抬不起头来了。” 10月底最后一天,全省财税会议上,赵荣炳也开他的玩笑。 “宗兴邦,你们沿海开发集团还得再加把劲啊,这次你们的财税增幅并不给力,只有个位数,是不是都让你买香槟喝了。” “请省长放心,香槟我喝的越多,上交的财税越高,这个月之所以低了,是因为省纪委不让我喝,还给我处分,我没办法。” 全场哄笑一片,有的人甚至都笑出眼泪来了。 赵荣炳对沿海开发集团很重视。 “我们江南省的干部都是全心全意为百姓服务的,你们在位子上都要时刻心想着百姓,做事心系着百姓。谁不做事,我这个省长是不答应的。我们上下要拧成一股绳,把我们省的经济搞上去,让百姓安居乐业。我们省已经要在党的领导下,把江南省的经济在2000年实现经济总额翻两番,实现上面交给我们的任务。” 玩笑归玩笑,这个巨大的烂摊子没有朝他这个省长张口要钱,还能实现盈利并上交省府,他这个省长省心不少。 因此会后,曹爽叫住兴邦。 “省长找你谈话。” “哦, 好的,谢谢你兄弟。” 省长办公室外面的小花园里,银杏树正黄,四季茶花正红。兴邦正在摆弄省长那株名贵的墨兰。 “别乱摸,摸坏了你赔不起!” 兴邦赶紧把手缩回去。 “还是省长有雅兴,这玩意我养不活,太娇贵了。” “你那个上市公司怎么样了,牛逼吹出来了,也没见个动静。” “那是我没给您汇报,我们已经拿下了六块地了。现在一个小问题我们新公司核名在工商局一直过不去?” “一个名字还高那么半天?曹爽你去把章天明叫过来,他应该还没走远。” 章天明喘着粗气,满头是汗水的跑进来。 “省长,您指示。” “沿海开发集团那个新公司核名是怎么回事?” “我回去问问。” “你就在这问,用我的电话。我说你们工商局是怎么工作的,叫个名也卡?” 兴邦把金陵开发股份有限公司的名字写在便签纸上给章天明看。 章天明直接打给局行政审批处。 “金陵开发股份有限公司营业执照今天下班前务必给我弄好,发给公司!” 赵荣炳眉头一皱。这个章天明,明显工作粗线条。 “天明啊,你在工商局几年了?” “快10年了,我是老工商了。” “好了,你回去吧。” 章天明走后,省长很头疼。 “这样的局长,怎么能把工商管好。” “嘿嘿,要说快,他还真快。一个电话就把我的事办了。” “这不是真快,这是慢,我见过最没效率的一个行政局,非得省长发话事才能办好,不是每个人都能和省长说上话的。” 兴邦也沉默了。 不搞企业不知道企业难。 一个开发公司,从拿地到预售,要经历土地、立项、规划、开工、预售五大模块手续,共计49个工作环节,一个项目搞下来的两年多。他沿海集团根本等不起。 “省长,我们搞企业难,一个项目得跑好几十家单位,盖上百个章,哪个章都得求爷爷告奶奶,效力太低下了。上海市就成立了一个新机构,一个图章办成事,人家那效力杠杠的。” “你拟个改革方案拿来我批,有先进的经验我们要学习借鉴。回头省政府体改委牵头开发的五大主管部门搞个综合协调办,联合办公,一个图章我们做不到,五个图章还是可以做到的。” “那太好了。” “我赵荣炳是个直爽的人,不管你跳多高窜多远,我不会给你念紧箍咒。” 赵荣炳拿着喷壶,站在他心爱的墨兰旁边,细心摆弄。看见兴邦掏出香烟要点上,呵呵笑了一声。 “我的办公室只有林伟泽敢抽烟!” 兴邦的烟瘾登时就消失了,赶紧把烟放回烟盒。 “我对你以及沿海集团没有别的要求,就一条,挣钱!你挣不来钱,我马上撤你的职务!” “这个请省长放心,我们会把金陵开发公司喂成一只下金蛋的鸡。明年省政府鸡蛋都能吃腻歪了。”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当省长以来碰到第一个敢这么跟我吹的。不过我喜欢你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好!你的誓言我收到了,我是个只看结果的人,年底,干好了我提拔你,干不好给我麻利的辞职滚蛋。” 下午五点半,章天明赶到了沿海开发集团总部,亲自把工商营业执照送到兴邦的办公室。 “兴邦老弟,你看看还满意嘛?” 兴邦抚摸着营业执照,很感叹。 “烦劳章局长了,你一个电话我去拿都行,你还亲自跑一趟。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章天明手摆的跟荷叶样。 “免了,免了。改天我请你。省长那边……” “哦,哈哈哈,你担心个锤子。” 兴邦拨通了曹爽的电话。 “老弟啊,章局长亲自把工商营业执照送过来了,对,我要请他喝香槟啊,对,……哈哈哈,好,好,你回头跟省长说一声。好,……,你说的那件事我一直惦记着呢,对,没忘,你放心吧,好,好,再见!” 放下电话,兴邦看到章天明如释重负。 “怎么样,晚上一块吧,于洋请客,不是公款。” “免了,免了,车还在楼底下,我就先走了。” 兴邦把人送到楼底下,目送章天明上车走了。 李斯嘿嘿笑。 “这个老章,请着不走,打着走!” “哎,他干不了几天啦!” “早该他妈的滚蛋了,我们国企他都卡的这么狠,民营企业还不得被他卡成孙子。” “所以他是真孙子嘛!” “车来了,于总的酒席咱还去嘛?” “当然去了,我们又不是去喝香槟,有正事要干唻。” 于洋开了一瓶茅台。 “来吧,兄弟,自己家里喝酒没人拍照了。” “哈哈哈,我被小人打报告打怕了。再给我一个处分,我就完蛋了。” “我兄弟是大才,体制内真容不下你,我这个五星集团的总裁时刻都给你留着。” “那要看林伟泽的肚量到底有多大了。来,干了!” “干了!” “省长很关心咱这个开发企业,等着咱孵出江南省第一家上市公司。” 柳青很兴奋。 “那咱可就成了全省房企的头牌了。” “努力吧,我跟省长吹过牛逼了,说金陵开发就是个下金蛋的鸡。吹过的牛逼就要实现,不然我没法交代。” “希望是大大的,困难是难以想象的,你不知道开发一块地有多难。” “江南省要借鉴上海模式,你们俩是金陵市最早的开发商,开发过程中的堵点、难点、痛点你们都一清二楚,拿个报告出来,我让李斯再提炼一下,交给省体改委研究,形成我们江南省的开发改革政策。” “这么说,我们的春天真的要来了?” “省长搞经济还是很有一套的,接地气。 我们现在要练好内功,打好品牌战略,让我们的每一个小区都成为一个广告牌,我要让金陵的老百姓形成这样一个思维,好房子=金陵开发。” 柳青很赞同。 “质量就是我们的生命,品牌就是我们的灵魂,所以在建材质量上一定要把好关,我们的建材集团会全力把好供给质量关,不会让楼盘出现一道裂缝。” “为了金陵品牌,干一杯。” “必须得!干,一旦公司上市,我们的股份就值几百亿。跟你们沿海开发集团合作,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哈哈哈,贺建军恨死我们了。” “那也是他活该,不是他逼迫我们太狠,我们还不敢找你们国企合作呢。” “混合所有制是大有希望的。你怕啥,我们搞规范资本运作,不是搞人治乱为,一切以股权说话。” “嘿嘿,话都说的漂亮,除了你兴邦,换个人我们是不干的!” “别扯淡,我们是携手合作,股权就是股权,除了资金含量,没有任何杂质。喝酒,喝酒,于总,你的杯子里不能养金鱼啊!” “怎么会?” 于洋一仰脖,把酒干了。 其实于洋的实话很对,他经历过太多的事! 国企和私企合作,私企是很被动的,因为国有股份有地方政府背书,有时他们的50%股份表决力要大于私营老板们的50%。 11月1日,兴邦的宿醉还没醒,杨卫方召开的集团党委会就做了一个令他很挠头的决定。集团党委要向金陵开发股份有限公司派驻党支委。 柳青打电话过来征询兴邦的意见。 “我们不是反对,但这样做让我们民营企业家很担心。” “我来处理。” 兴邦放下电话,他很郁闷,这个杨卫方要干什么!他必须得找这个党委书记好好谈一谈。 兴邦第一走进杨卫方的办公室。 “吆呵,你的办公室又装了一遍?!” “我喜欢这种风格,要与时俱进,环境是很会影响人的心理的,我们要有新风貌。” “书记很有想法。哈哈。”兴邦心想你他妈的真能摆谱,你的理由很正大,我们集团的钱又要白花十几万,其实这个办公室才装没几年,完全没必要重新装修。 “我给你商量个事,这个金陵开发不是纯国资,是不是党支就不要设立了?” “兴邦同志,你怎么有这种想法?!我们要加强党的领导。” 兴邦压住火,和颜悦色的说。 “你看哈,我们这家混合制合资公司马上要冲击上市,这也是省长给我们定的目标,我看还是要集中全部力量去做,党委的决定暂缓一段时间,你看行不行?” “我的同志,你这是思想淡薄!” 兴邦噌的一下就火了。 “你这么年轻怎么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呐!我问你,公司盈利了你那个党支委分红吗?” “不分!” “那如果公司亏损了,党支委垫付么?” “那肯定也不垫付。” “那你们既不分红,也不补亏,这些工作者的工资谁发?” “当然是公司发了。” “卫方同志,我要强调一句,金陵地产是一家完全按照现代企业制度打造的公司。每个员工都要为公司创造经济价值。不能创造价值的员工,我这个董事长一个都不会要!” “你这是严重的无组织,不讲政治!” “公司就是公司,以挣钱为目的,我们不搞别的,我们不是人民团体,政治组织,一切与盈利无关的社会活动该谁搞谁搞,我们不参与!” 兴邦走后,杨卫方马上给王龙武副省长汇报。 王龙武管着国资委,是沿海开发集团的顶头上司。王省长不高兴,沿海开发集团的董事长宗兴邦就得来汇报情况。 王龙武听见宗兴邦来了,头也没抬,依然在文件堆里埋头苦干。 兴邦被晾的很难受。 只好拿起茶几上的《求是》杂志翻看,约莫等了十分钟,王省长仍然没抬头。 兴邦已经无心看杂志了,扭头去看窗外的木芙蓉花已经有些败象了,在初冬的风雨下耷拉着,枯花随风摇曳。再远处的山坡上,柏树苍墨,显得阴气沉沉。 坐在沙发上能看见当年住的省委单身宿舍的一角楼。想起自己在省委办公厅时,天天都要爬那道坡岗,不禁有些感慨。 正当兴邦走神的时候,王龙武总算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神情复杂的看着沙发上的年轻人。 “兴邦啊,听说你又和卫方同志闹意见了。” 兴邦咽了口唾沫,副省长这句话他没法接。好家伙,到了你这里成了我闹意见了。看起来今天又得莫名其妙的挨批了。 “企业虽然不是机关单位,自负盈亏不假,但我们还是要加强组织领导。” 王龙武等着兴邦表态。没想到这混小子给他来个徐庶入曹营——一言不发! “你表个态!” “王省长,我没法表态,我只是让杨书记暂缓,等我们完成上市这件大事后,再商量,怎么商量都行,上市前别想!” “你这是要和组织搞对啰?” “我没有,他杨卫方在集团怎么折腾都行,这家合资公司他说了不算!” “你信不信不服从领导,我能撤了你这个董事长的职务。” “这个你王副省长举手之劳就能做到。” “哼,你倒是个明白人。” “我是董事长,要为经济效益负责,这是我给赵荣炳省长的承诺。” “你这是要把省长抬出来嘛?” “不敢,我绝没有这个想法。” “你们沿海集团总是给我填麻烦。” 王龙武不知道宗兴邦跟省长到底谈了什么,摸不到底子他就不能轻举妄动。 “好吧,你先回去吧,年底拿不出成绩单,看省长打不打你的板子。” 兴邦不想跟杨卫方斗,他也想息事宁人。因此王龙武训他的事他硬是咽了下去。 聚精会神搞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沿海集团上上下下埋头苦干。 金陵开发一亮相,就在金陵市开始攻城略池,拿地拿到手软。 贺建军每次土拍会都会碰到金陵开发,只要金陵开发想要的地,他沪商集团也不得不权衡利弊,避其锋芒。 金陵开发是个武装到牙齿的专业开发地产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每个项目都疯狂复制“当月拿地,次月开发,70天预售”模式。” 如果这个模式一般公司难以企及的话,金陵开发楼盘的质量它们更难以望其项背。 金陵开发的建材大都是五星集团的建材公司供给的,于洋和柳青对金陵开发材料供给采取质优、薄利、多销,和金陵开发长期捆绑发展。 当中山门东那块三百亩的地被金陵开发强力拍走时,贺建军有些头疼。那可是他志在必得的一块好地啊。 他吸了吸有些上火的牙,拿起了电话,拨给兴邦。 第39章 旧情不复燃 雪花洒落长江两岸的冬季。沿海开发集团总算步上正轨。 集团董事会终于想起来还有假日这回事,董事长宗兴邦下了死命令,这个周末全员休假。 “我们这半年来,周日保证不休息,节日休息不保证,大家都辛苦了。我再不给你们放假,家属们都不愿意了。回家吧,给孩子做做饭,给媳妇暖暖腿。” 兴邦自己也急着往家赶。 林玲此前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了。 “你再不回家,我就出去男人去,你们沿海是什么集团?你们都出家做了和尚了嘛,钱没挣几个,家属们个个都守寡。” 女人喂不饱,就有别人替你喂。 刚拐进宁海路与莫干路岔路口,就看见儿子宗旭和莉莉往牯岭路走。 “宗旭。” “爸爸,你怎么来了?我正往莉莉姑家去那。” 兴邦一把把儿子抱进怀。 “好儿子。” 莉莉嘿嘿笑。 “都这么重了,你还抱他呐!” “你和他一样大的时候不照样让我背你回家。” “你根本没背过我,我要碗阳春面还是林玲姐买的单。” “哈哈哈,你记得真清楚!走吧,今天就上你家吃去。” 莉莉嘿嘿笑。 “我嫂子回来了。” 兴邦一愣,随即一拍脑袋。 “你振邦叔托我买的钓鱼竿还没买呐,你们两个小鬼先回家吧,我回头在外面随便吃点就行了。” “那爸爸再见。” “去吧,吃完饭自己回家,这么近,还要人送嘛!” “不要,我都小学生了。” “好,你们去吧。” 兴邦从圆盘道往西顺着莫干路往自己家走。 一进楼道,林玲正拎着水果要下楼。 “我刚到家,你去哪里?” “你姑姑家啊。李萍来了,家里聚会。” “咱俩先聚聚。” 林玲脸一红。 “吃个饭的功夫你都忍不了?” “火烧连营唻,赶紧进屋。” 兴邦连搂带抱把女人弄进屋。 “馋猫几个月不见鱼腥了,得流多少哈喇子啊。” 女人已经软了,趴在男人怀里温软的说。 “使出你的本事来。” “比种地都累!” 林玲爱惜的搂住男人的脖子。 “你不是没种过地嘛,虽然你是泇水人。” “泇水人哪个没种过地呢?我小时可没少割过麦子。” 林玲突然爬起来。 “坏了,刚才光想着好事了,咱俩没采取避孕措施。万一怀上了怎么办?” 兴邦也很挠头。 “那我下楼给你买去吧。” “其实也没事,安全期刚过一点点。” “别了,咱别找事了,我刚受过处分,你再违反生育政策怀上一个,那就惨了,你也受罪,我给你买去。” 兴邦到了西康路药店。服务员是个小美女,一个大男人还不大好意思说出口,憋的脸通红。 “你到底要啥?” “有没有美欣乐?” “有!” “多少钱?” “58元。” “这么贵?” “爽的时候没听你们叫唤贵!” 女店员明显把兴邦当成渣男了。对男人满脸的鄙视。 兴邦赶紧付钱走人。 出了门才方觉自己窘迫的要命。妈的,我是睡自己女人,又不是偷,弄得我跟贼一样! 林玲吃过一片药,一看表都快六点了。 “哎呀,都是你,弄个没够。这个点了姑家都等急了。你去不去?” “我去不了了,精气都被你吸干了。” 林玲红透了脸,转身去了卫生间把自己收拾干净。 “那我走了,楼底下就有一家阳春面馆,你凑合一顿吧。” 女人走后,兴邦躺在床上看了三页书就睡着了。 直到宗旭拱进他被窝的时候,他才知道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你还下楼吃馄饨么?不行我给你下点面条。” “我下楼吧,顺便走几步。外面冷不冷?” 林玲给男人扔来一件风衣。 “还行。你穿上它。” 兴邦搂着儿子给他挠痒痒。把宗旭挠的咯咯笑。 “咋样,上学难不难?能考双百么?” “不难,就是作业太多了,我妈给我报了好几个辅导班。我不想上学,爸爸。你跟妈妈商量商量能不能减几门课?” 兴邦把儿子的培训课拿过来,一看好家伙,钢琴课、画画课、写字课、篮球课、游泳课把孩子的空闲时间塞得满满的。 “林玲啊,你这不行,怎么能安排这么多课,砍掉几门,不然孩子哪有快乐的童年?” “都是被辅导课的人忽悠的,我也想减,可是钱都交了啊,不上浪费了。” “累孩子更浪费。只上钢琴和游泳吧。” “也管,钱我明天去问问给退不。” 爸爸解放了儿子的时间,宗旭只喊爸爸万岁。每当这个时候,兴邦真想做个闲人,啥事不管,啥官不做。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 “哎,差点忘了,今晚贺建军也去了,他问你怎么没去,他想约你,请你吃饭呐。” “现在,他的饭可不好吃。” “为啥?都是亲戚。” “现在我们是竞争对手,吃了他的饭我的回旋余地就少了。” “亲戚里道的,不去不合适吧,我都答应了。” “你都答应了,那咱的去,不能让媳妇在中间吃瘪。” 第二天将近十点,贺建军的大奔驰就开到了兴邦的家门口。 “老弟都厅级了,开着一家金陵市最大的开发公司,还住着这个单位福利房嘛?” “一家人习惯了,这个小区配套设施好,离学校单位都近,方便。” 贺建军拎进来两篓苏州蜜桔。 “朋友从苏州带过来的,尝尝鲜。” 兴邦没推辞。 “中午金陵大饭店。我得好好和老弟喝一杯。” “走,坐你的车去。” 贺建军一向大方,今天更不吝啬。 依玛带着宗昊已经早到了,看见兴邦一家很高兴。两个孩子一见面就疯玩。女人们也开始交头接耳聊八卦。贺建军在隔壁的茶室和兴邦聊正事。 “说实话,兴邦啊,我没想到你能调到沿海开发集团当董事长。” “哈哈,建军哥,我在淮海市当市长干的正起劲,一家伙给我揉到企业去了。没办法我也得吃饭,岗位没得挑,让我去掏厕所我也得干。” “哈哈哈,你这么大的才,政府不能让你闲着的。你没来前我沪商集团日子好过的很。你一来我们就日落西山了。” “金陵这么大,比说咱两家,再来几十家公司也装的下。” “肥肉就那几块。” “建军哥的意思是?” “能不能划划片,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那个人的意思?” “你只说行不行吧?不能逼迫的我们没饭吃吧,咱们还是兄弟唻。” “呵呵呵,我考虑考虑,其实你当初要收购我的当先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时候,应该先来找我,而不是跳过我,直接找王龙武副省长。” 贺建军也很干脆。 “主要是怕找了你适得其反。” “那未必,当初我还真在你的沪商集团和于洋的五星集团之间权衡过。只不过你的胃口比于洋大,你是想吃掉当先,而于洋只想合作。” “说真的,我对你判断失误,我以为你只懂当官,不懂经营做企业。” “金陵开发已经走在上市的路上了,历史是改写不了的。生意是生意,兄弟是兄弟。竞争不可避免,但愿我们不要争得的连兄弟都没得做。” “希望我们能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唻。饭好了,我们吃饭吧。” 抛开公务和生意,两家人吃的还是很开心的。到了下午两点才散场。 除了饭店,两个孩子非要上总统府玩一圈。两个女人结伴带孩子去了。 李斯慌着来找兴邦汇报。 “哎,我跟你说放假回家陪老婆,你怎么有时间来找我。” “振邦老总给我们公司送了一批大哥大, 说方便联系。” “送的不能不收啊,哈哈哈,送了几部?” “十部。” “这个振邦,怎么搞的这么大阵仗,我们用不了这么多啊。给他退回去。” “振邦说了,由你自行处理,但是他们公司的外包装一定要附上。不能换皮。” “上海人品牌意识比我们要强太多,他这是让我们沿海开发集团给他当品牌推广唻。” “嘿,三十万打个大广告。” “留三部,剩下的给领导送过去。” “还得你送吧。” “我送。” 林伟泽白弄了一会大哥大。 “这个玩意就三万块?” “是泥,贵的离了大谱了,梦兵啊,去吧那个江北市委那个报告拿过来。” 沈梦兵很快把邮电四所和江北市委的联合报告找过来。林伟泽看了足足半小时。” “压了几天了,那这个项目我们地赶紧批啊。” 林伟泽在报告上写到:拟同意实施该项目,请江北市全力抓好此事,省工信厅积极配合。 “书记,还有6部电话都留在省委吧。” “不要,送三部到省府那里,都放在办公厅当做应急使用。” 在办公厅办公室里,兴邦又打了一圈烟,每人一盒茶叶。 “公司自产,各位尝尝,别嫌弃孬。” 这种打交道方式不图别的,只求混个脸熟,最近省委办公厅又进了不少新人。比如这位沈梦兵他宗兴邦并没有多少交情,稍微显得有些生疏。 “老弟,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熟悉呢,我的一个朋友沈梦红和你有些像哦!” “那是我姐姐。” 兴邦心里一阵悸动。 “好,哪天约着一块吃饭。” “可以,董事长的大名我仰慕已久了。” “那我先走了。” 出了门,兴邦就拿起大哥大给贺建军打过去。 “建军哥,昨晚你的酒是真不错,哪天再约啊?” “好啊,老弟。” “你的建议我想了一下,挺有道理的,也算双赢。以后拿地前我们最好互通有无,你们看中的地我们金陵开发就不掺和了。毕竟金陵市这么大,两个巨无霸没必要在一个地块上厮杀。” 贺建军大喜过望。 “兄弟还是兄弟。咱们一言为定。” 放下电话,兴邦陷入了沉思,没想到这个贺建军在江南省渗透的太深了,这大兄弟深不可测啊。 路过鼓楼医院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孔令伊,那个女人领着孩子进了医院。 兴邦的心砰砰的跳,他想追进去看个究竟。想想翟柏涛送他的画,又犹豫不决。 除却巫山不是云,曾经沧海难为水。 过去的都过去了。 旧情不能复燃,真燃了的话,焚烧的不是一两个人。 兴邦在医院门口抽了三支烟才怅然离去。 其实孔令伊早就看见了兴邦,只是她没法打招呼,自己已经成了老管的老婆。 这个招呼打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第40章 当干部就得往前冲 兴邦回到沿海开发集团总部,还能上楼,就听见杨卫方和李斯在吵。 “十部大哥大,你按什么级别,我这个党委书记也得配一个吧。” “这是沪申银证券公司给配的,为了辅导公司沟通信方便,不是我们公司自己的福利!公司福利第一个发的先给你,行不行?我的杨书记!” “你他妈的别给我打马虎眼!” 李斯急了。 “哎,你怎么骂人啊?” “这叫骂人嘛,我这是批评你让你进步呢!” “你别狡辩了,照你的道理,我骂你你他妈的,也是在帮助你进步啰!” “你敢跟我较劲是不是!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集团党委书记?!” 走廊里已经围了好多人,好多人是在冷眼旁观,更多的人是在幸灾乐祸,也有人恨不得两人打起来,把事闹的更大一些。真正劝架的没几个。 兴邦走上楼梯,觉得胸口很闷。 “别吵了!你们俩到我办公室来,大家都散了吧!” 董事长一发话,大家都麻利的散个一干二净。 兴邦坐在沙发上给两个人散了一支烟。三个人把烟抽的滋滋响。杨卫方还喘着粗气,刚要说话,被兴邦堵住了。 “好了,老杨,先听我说。” 兴邦用两指头把烟捻灭。烟灰掉了一地。 “振邦是赞助了了十部大哥大,公司留了三部,剩余七部送给省委省政府作为应急通讯使用。” 杨卫方一愣。 兴邦又起身给老杨倒了一杯茶。 “公司的三部大哥大,留在公司总部,管理层每个人都可以用。并不专门分配给某一个人。比如杨书记你要出去到下面部门视察,路途上通讯不方便,你就带着这个大哥大。这样安排有什么不妥吗?” 杨卫方有些不服气。 “我说老宗,你这个董事长和我这个书记一人一部。剩下来一部当做应急通讯。班子成员一般也没有我们两个人繁忙,大部分情况下用不着。” “行,就按你说得办。凡事啊,我们都商量着来,千万不要吵。别人会看我们笑话。” 杨卫方目的达到了,当然不会再跟两人纠缠下去。拿起大哥大就走了。 临出门前,杨卫方又扭过头来。 “老宗啊,跟你说个事儿。下周我要到北京去开会,大概有一个星期时间。集团的那辆奔驰,我就带走了啊。” “你用,你用。以后你杨书记用什么东西都不要找我说。你和我平级唻,哈哈哈。” 这句话说的杨卫方很受用。 李斯又拿出一支烟。 “董事长,杨卫方这个人也太刁蛮了。 ” “没有办法,我们要学会和他和平相处,毕竟他是书记。” “好了,我记住了。” “哎,那个中科院的海水道优选种子进行的怎么样了?” “他们在海南岛实验。进展很顺利。已经孕育出了先锋1号和先锋2号。这两天就会把种子运到台东的共建田里,每个品种试种500亩。” “太好了。” “试种的那天董事长你去不去?” “去呀,当然要去了。” “我个人认为还是谨慎一点。万一试种不成功,你这个董事长的面子不好看。” “嗨,这个你多虑了。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做实事,最讨厌面子工程。 那些作假的事情我听着就恶心,看了就烦,我们还是更实际一点吧。 成功与失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去做事。干部们就要冲到第一线上去,做事总是有风险的,出了问题,我们当干部的要承担起责任来,出了成绩,我们当干部的要退下去,不能和一线工人争名夺利。” “哎呀,董事长,你说的太好了。我马上就去安排。” “昨天你过得怎么样啊?放假还加班,你老婆有没有埋怨你?” “嘿嘿嘿,我老婆挺好哄的,咱的能力还是可以的。” “哈哈哈!” “噢,对了,有件事你去查一查。就是这个沪商集团的办公室主任沈梦红,她是什么时间到这个集团的?是公司招聘的,还是谁推荐过去的?都要搞清楚。” “她很重要吗?” “她并不重要。但他弟弟很重要。” “她的弟弟是谁?” “沈梦兵。” 李斯吓了一跳。 “呀,事情很复杂呀。这个贺建军可真不是一般人。” “那是!贺建军可是个织网高手。他要是在官场里,成就会比你我更高。” “不行啊,现在他成了咱的对手。” “你错了,他不是我们的对手,他是我们的商业友商。” “友商???” 李斯被兴邦的这个词逗笑了。 “他会拿我们当友商嘛?” “会的。以前没有金陵开发公司他绝对不会,现在情况不同啊,他必须做我们的友商,大家相向而行,目前看是双赢的。以后的情况再说以后。” “好的。” “你吩咐下去。凡是沪商集团执意要拿下的地,一定要向我汇报。我们能不争就不跟他争。” “好。” “下个星期,我们去一趟淮海。淮海市的领导邀请我们去谈合作的事。” “不是说淮海市很复杂吗?” “这个我们不管。我估计大概是武原开发区建设遇到困难了。” “我们公司刚刚起色,去解决武原开发区的问题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看看再说吧。我们遇到什么事情,不能一开始就说不行!而是应该找到解决的办法,看一下怎么才行! 余明这小子可能盼着我们,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等着我们去解救他呢。 那个武原开发区可是个硬仗!” “好,我去安排。” 也许是天气预报播报的不准。兴邦踏上淮海市的路程不是很顺利。 刚开始天还是阴沉着的。路途走了一半,就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大雪将整个淮海原笼罩在白衫之下。 李斯的车开始打滑。 “董事长,我们是不是要避避雪再走?” “淮海市的领导还在等着我们呢。我们不能爽约,你慢慢开,不要急。” 李斯想起来车后备箱备有防滑链,便找个地方停车装了防滑链。 欲先工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防滑链,李斯的车速提到的七十迈。车到淮海市政府大院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吃饭的时候。 满院找不到人。李斯要去喊人被兴邦制止了。 “这时候你喊谁谁也不高兴。你跟我去市人大蹭顿饭去吧。” 到了市人大,宗静涛刚要出门去食堂。 “哎呀,兴邦啊。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跑过来了!” “他们请我来投资。中午了来找你蹭顿饭。” “哈哈哈,走走走,小食堂。” 小食堂就常委会九个领导,一桌饭,大家都在等宗主任入座。看见兴邦来了都很热情。 “吆呵,宗市长大驾光临,我们不胜荣幸啊。” 兴邦在淮海市当市长时很关心人大办公环境,拨了不少钱搞建设,因此人大这帮人对兴邦印象很好。 “哈哈哈,不要叫市长啦,我早就被人家撸下来了,只给个企业让我干干。” “宗市长到哪里,哪里大发展啊,所有人都会跟着享福的。” “感谢,感谢各位还能念我的好,今天我就不客气了,在这里蹭一顿。” “坐坐坐。” 吃完饭,大家又喷了一会。宗静涛带着两个人进了自己办公室。 “他们让你来,也是没办法,武原开发区都停工两个月了。” “为啥?” “没钱啊!你一走,钱宾就不大愿意投钱了,只逮着一个科技谷里的生物公司摆乎。” “钱宾不是那样的人,他可能也有难言之隐。” “也许吧,反正武原现在烂尾了。” “余明那小子肯定疯了,他任着开发区主任的头衔,开发区烂尾,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那可不,板子第一打的就是他!” “三叔有什么好办法?” “郯邳县包括那个开发去区我上个月才去调研过,想救很难,除了那家艾宝银杏生化制品公司还有点看头。” “你说的是周鹃那个药科博士吧?” “你真是好记性!就是她,他们的药品都临床了,就等批文了。你知道这个批文难比登天,她周鹃根本拿不到!” “未必,我们试试看。” “你有路子?” “你看看,你是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找林苗苗婶子就能马到成功!” “为啥?” “她的大学同学现在是卫生部药品司司长。” “我不知道这个信息啊,你的消息这么灵通?” “你们淮海市不是有个人有百官行述嘛。” “谁?” “原来汪书记的秘书白海涛,跑部委他一跑一个准。” 宗静涛摇摇头,递给兴邦一支烟。 “他现在不受待见,在城西区副区长位子不动了。” “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你们不用浪费了,不行我要走了啊。” “哈哈哈,不是我不用,他这么年轻总不能到人大来吧。” “哎呀,气死人呐。” “回头和市委市政府那帮人见面时,你悠着点。” “放心吧三叔。” 下午,姜荣和张丰年两套班子接见了兴邦一行。 “哎呀,你一来我心里就有底了,武原开发区啊成了市委市政府一块心病了。你们沿海集团家大业大,你宗董事长又是我们淮海人,还做过市长,你得伸出援手,多来武原开发区投资啊。” “那是当然,来,就是来谈投资的。只要合适我们就投,沿海开发集团是个企业,还是得有盈利这条硬杠杠卡着,没盈利的事,投不了。” “那是必然,只要你看中的项目,我们什么都可以谈,让利嘛,沿海开发集团也是国企嘛,政府让利给国企没有风险嘛。” 大家哈哈大笑。 “那好,我下午就去武原开发区,至于陪同我就直接点名了,你们那个城西区副区长白海涛是个人才,对经济熟悉,我得借来用几天。” “哈哈哈,淮海市的干部随便用,就是我也是随叫随到。” “书记开玩笑了,我级别不够,也用不起,淮海市六百万百姓都是您在操着心呐。” “哎呀,都难,都难!” 姜荣和张丰年送走了兴邦。两个人站在会议室门口抽烟。 “老姜,你我都无能为力的事,这小子能行嘛?” “你不要小看他,要不是翟柏涛老书记压着他,你我怎么能到淮海市来!” “真有这回事?!” “那还有假!这小子搞经济的手段,你我加起来都不如他。” “说的这么玄乎,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第41章 武原焕新颜 雪越下越大,鹅毛大的雪花?飘飘洒洒飞舞出一片荒芜。 g310国道上,车辆寥寥,只有紧急事务的人才在这个天气出门。 兴邦在赶往郯邳县的路上。 “李斯啊,先去武原开发区。” “余明和县委县政府还在县里等着呢。” “让余明到武原区,县里能调研出个啥,政府那边我们明天再见吧。” “好的。” 李斯拿出大哥大移动电话给余明打电话。 兴邦把淮海市人大撰写的调研报告拿给白海涛。 “海涛,你看看,武原开发区怎么搞?” “好的,宗市长。” “哈哈哈哈,以后叫兴邦哥吧。” “哦,嘿嘿嘿。” 快到了武原,白海涛才把报告看完。 “哎呀,宗主任果然是老经济,建议很中肯啊。” “他本来是要挑书记的,为了黑色漩涡事件主动辞职了。三叔的能力怕是我们都自愧不如。” “你看这一条啊,武原矿产资源丰富,主要有石膏、石灰岩、大理石、石英岩、辉绿岩、高粘土、黄砂、钛铁矿。我觉得有点意思,如果沿海开发集团有产品需求,可以将资源产业化,这是最简单的。” “李斯,看看哪个项目合适?” “我们公司用量最大的建材,石膏板、石膏粉应该算一份子。可以考虑建个建材厂。” 兴邦想了想,搞建材厂于洋最熟悉了。与其沿海开发投不如让五星集团来投资。 “回头看看矿再说吧。” 说话的功夫,车已经开到了开发区办公室。 办公室设在开发区里靠近g310国道边的一个山岗上,五开间三层楼,一二楼办公,三楼是临时宿舍。 办公区里还没有装空调,屋内冷的像个冰窖。偌大的大厅里黑着灯,连个人影都没有。 白海涛很吃惊。 “开发区办都这样了?连一点生气都没有,还有谁敢来投资!” 兴邦没说话,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正对面是宏伟的开发区规划图,多么美好的一张蓝图啊,现在跟天空中飘的一朵云一样,落不了地,没有用。 李斯也很急躁,掏出烟来给每个人散了一圈,兴邦把烟抽的滋滋响。 余明的桑塔纳咆哮着,轮胎打着滑硬冲上了山岗。下车时他还滑了一跤,摔的满身泥水。 “老板,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幸亏我来了现场,没去县里,想必你们县里布置的很热闹吧。” 余明的脸一红,很无奈的说。 “县委县政府那里我只排第八,连个县委常委都不是,我的意见人家根本不当回事。” “政府那一摊子怎么搞,我也不关心,武原开发区可是你任一把手,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你一走,建设开发区的资金就被县政府挪走了,他们没有钱发工资,就打我们这一块的主意。我同意不同意都没有用。财政局直接把钱划走了。” 兴邦很惊讶。 “你们县的财政现在就差成这个样子嘛?!” “非常差。原本我从市里面争取来的给艾宝银杏生化制品公司专项扶助资金,也没有落实到位,都被财政局转到教育局,发放拖欠教师工资了。” “那这样可不行。即使我沿海集团开发公司再有钱,也不能托起你们一个县的财政窟窿呀。 你这个开发区不叫开发区了,成了他们集资的聚宝盆了。这样搞下去,谁还敢把钱投到你们这里。!!” 余明哭丧着脸。他人微言轻,制度上的事他没法改变,只能听之任之。 “其实我们这个开发区还是非常有希望的,资源禀赋都很好。只是现在没有钱,搞不起来。” 白海涛提一个意见。 “看起来开发区的资金不能放在县里。应该提级管理。这个开发区不应该是县级开发区,呃,应该升级为市直接管辖。” 话虽然这么说,但事情不好办。他宗兴邦,现在既不是淮海市的书记也不是市长,也是无能为力。 “哎呀,我当时没有想到县里是这个情况!” “还有希望,宗静涛同志是市人大主任,老家还是本县的唻,他出面可以做些工作。” “那是下一步的事。今天来都来了,我们还是看一些实际的项目吧。 把那个艾宝银杏生化制品公司老总周鹃叫过来。目前你们开发区她的公司最有希望产生效益,只是资金链有障碍,这个我们投点钱还是没有风险的。” 周鹃今年跟坐过山车一样。心情是跌宕起伏。 公司刚从破产的境遇转好,药品研发,临床实验也已经完成,本想着拿到药品生产许可以后,公司就可以大发展。 奈何这个生产许可证就像天上的星星,靠他周鹃本人是无论如何也摘不到了。 公司的钱也已经耗尽了。银行贷款根本拿不到。家里能抵押的,已经被她抵押光了,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困境下的人看不到希望容易走极端。 有时周鹃一个人走在泇水河畔,都有一种快要抑制不住的想法,投河算了,人真没意思。 武原开发区办打来电话,说有家企业要投资艾宝,让她现在就到开办公室来。 周鹃冒着雪,骑着自行车赶到开发区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余县长,你承诺的那50万技改资金都一年了,还没有到我公司账上。那钱是用千足虫背着过来的吗?” 余明脸明显红一下。大美女当着前老板的面直截了当的质询,让他很拘谨。 “周总,你提的这件事,一时半会我也给你解释不清楚。 我来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沿海开发集团的董事长宗兴邦同志。他资金可雄厚了,专门到我们五原开发区来投资项目。只要他们想投,你的那点钱在人家眼里根本就是个是芝麻粒。” 周鹃一把握住兴邦的手,使劲的摇。 “宗董只要投,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大家伙都笑了。 兴邦哈哈大笑。 “看起来生意确实难做。你看把博士都难为成这个样子。其实你们是禀赋很不错的一家公司,抱着一个金饭碗要饭来。” “宗董,抱着一个金饭碗要饭这句话我今年听过两遍了。” “噢?怎么讲?” 余明红着脸。跟兴邦解释。 “我刚到县里时,就到她家公司调研过。当时我也说了这么一句话。” “嗯哈哈。这是英雄所见略同。” 周鹃看到了希望。激动的脸都红了。面若桃花的大美女给这个荒凉的开发区带来了一丝美丽。 兴邦指着白海涛说。 “我把你们公司的救星一块带来了。你准备一下,你们两个人去一趟北京。由白海涛同志带着你协调办理药品生产许可证。” “你们准备要多少股份?” “我们不是黄世仁。不要你的股份!借给你的钱,按企业借贷办理,按照市场利率给我们就可以了。” “那真是太好了。” “你得好好感谢人家白海涛。他不努力,你的证还是拿不过来。” 周鹃赶紧去给白海涛握手,温软的手握在手里,握的白海涛心里有些发潮。这个女人太漂亮了,浑身散发着无尽的魅力。 天不早了,得考虑晚饭的事了。 “老大,天也不早了,我们到县里去吧。今晚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 “不要那么麻烦了,明天还得看项目呢,你楼上不是有宿舍吗?我们临时就在这里凑一晚上得了。” “楼上条件很差的。” “有张床就行。我们不是讲究的人。” 楼上确实条件简陋,好在房间里有床被,旁边卫生间配套除了不能洗热水澡其他条件都还行。 办公室离街上还有一段距离。周边没有一家饭店,晚饭不好解决。 周鹃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公司就在前面,大伙到食堂去吃吧。” “不好意思,那就讨饶了。” “你都救了我们公司,一顿饭算什么。我先去准备饭,半小时后你们来。” 余明答应了。周鹃忙着去做饭去。 兴邦坐在床上,摸摸被还挺厚实。 “嘿,有了这床被今天晚上就不会冷了。” “条件很有限。唉,连个暖气都没有。你们厅级干部没有住过这么简陋的房间吧?” “啥厅级干部,回到家就没有级别,我回自己老家也是住这样的房子。泇水村离这里不到十公里。” “老大,你家里我去过两次了,伯父伯母挺好的。” 兴邦一愣。 他这个曾经的秘书在默默地帮他做事。 “哦,谢谢,谢谢你,余明。” “你离的远,我天天都这里,顺便帮你看看没啥。” “好,兄弟都不说客套话了。” 半个小时,周鹃张罗出出一桌还算像样的晚宴。 六菜一汤:醉辣咸蟹,香菜拌粉丝、油炸花生米、韭菜炒河虾、蒜苗鸡蛋、土豆丝,一锅蛋汤。 兴邦叫到。 “太好了,都是经典家乡菜,色香味俱全啊,哪个厨师做的,叫过来喝杯酒。” “哪有什么厨师,都是我做的。”周鹃有些脸红。 “好嘛,周总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谁娶你谁幸福了。” “我还没有结婚呢,没人要我。” “呀!!!” 四个男人都惊叹道。这怎么可能?一朵花还能剩下啦? “看起来周总眼光挺挑的。你的年龄也不小了吧?” “29岁了。” “哎?,海涛,你今年也29了吧。” “嘿嘿,这么巧吗?我也没结婚呢。” “那好了,今天晚上你们两个好好喝一杯吧。” 兴邦的一语双关,把两个大青年弄得一脸羞涩。 “工作起来大刀阔斧,谈起恋爱来缩手缩脚。我发现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有这些小毛病。其实谈恋爱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生工作,要像做学问如切如搓,如琢如磨那样谈好恋爱。不聊了,酒菜那么好,开动,倒酒。” 余明打开了一瓶龙山大曲。 酒香四溢,几个人喝了都说好。 李斯又品了品。 “唉呀,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能喝到和五粮液相媲美的酒。余县长这个龙山大曲多少钱一瓶?” “30块。批发价更便宜。” “呀,这么便宜,五粮液总是比这贵三倍呢。” “我们县里出的酒,品牌不行,和人家五粮液没法比,卖不上价。” “董事长这个酒,其实可以作为我们集团的招待用酒。” “那好,搞一批。也算对家乡的一点小贡献。” 余明赶紧站起来表示感谢。 “老大,我代表……” 话还没有说完,直接就被兴邦打断了。 “停停停,余明啊,都是弟兄们,别搞这一套了,外气!你的酒杯满了么?咱俩干一个。” “干!” “大家一起吧!” 众人端起酒杯干了。 酒对口,菜对味,人对心。 这顿饭可吃好了。 几个人连吃在谈,一直吃到晚上十点钟才散场。 四个大男人在旷野的开发区里往宿舍走。鹅毛的大雪飘的眼睛都睁不开,旁边的泇水哗啦啦的南流。有农人套着驴车在堰头拉山岗上的野枯树,嘟叭的吆喝声让寂静的夜晚更寂寥。 进了屋,几个人一人一张床,蒙上厚被倒头就睡。兴邦酒量好,没有困意,睁着个大眼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 一时间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是淮海的官了,还为人家的开发区操劳,图啥!恍惚中,他慢慢迷瞪过去。 等到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了。其他几个人在楼底下研究今天的行程。看见兴邦下来,把行程给他看。 兴邦看了看只说了一句话。 “今天主要看石膏矿,县里就不去了,下午去淮海市给人大主任汇报。” 石膏矿离泇水村更近,只有三公里。矿在漫湖地里,处于半停工状态,效益很差。 到了矿办,矿主李宁正在抽寂寞的烟。看见兴邦一行人有些愣神。 大雪纷飞的天,这帮人来干啥?查安检吗? 烟从手中掉落,烫到了手腕,疼的他一吸喽。他赶紧站起来招呼。 “几位领导请坐。今天没开工,安全没啥事!” 兴邦笑了,他用眼神制止了余明。自己拉把椅子坐到了李宁的对面。 “你不要怕,我们不是政府部门检查,我们是客商,想来看看你的货。” 李宁舒了一口气。他被这个矿折磨疯了,石膏是采出来了,但是销量不好。政府把他招商引资来了,就不管了。 政府招商时提供的矿地质情况与现实有巨大误差,李宁前期开矿投资严重超标,地下有段流沙层,处置地质花费从五百万翻了三倍。直接干断了李宁的资金链,他本想弃矿而去,但镇政府坚决不同意,他只好吊死在这半死不活的石膏矿上。 有客户上门是好事。 “我们的矿品质一流,都送检过,做工业品杠杠的,东矿区的品质更好,可以开采做中药、食用粉和医疗石膏粉用。” 兴邦一愣。 “有你说的这么好嘛?” “我还能骗你嘛!” 李宁把鉴定报告拿给兴邦看。 “只要你感兴趣,要货我给你挖,要矿我卖给你。” 李宁一天也不想在这漫湖地里待下去。 兴邦几个人看了报告,一合计得下井看看。 李宁喊老贾。 “老贾,开闸送电,我要和客户下矿。” 几个人坐着矿车下到二百米深的矿道。里面很热,得有三十七八度,热的人都想脱衣服。李宁已经把自己脱个只剩下一条短裤。 “各位,都是男人,别害羞了,脱了吧。” 几个人穿着短裤在矿道里转悠。晶莹剔透的石膏用灯一打,像一座水晶宫,美不胜收。 在东矿区,李宁说的没错,果然石膏品质更胜一筹,达到了无瑕结构。 大家都赞叹不已。 “好矿。” 李宁带着一帮人逛了一圈,在西南角一个水池子边停了下来。 “既然来了,就让你们享受一下帝王待遇,在水晶池子里痛痛快快的洗个澡吧。” 水池里是一汪清水,水还冒着热气,水温大概在42度左右。 兴邦跳了进去。 “这是一个温泉啊。李总,你这个矿是个宝藏,即使矿产开发完了,还可以搞旅游开发,看水晶宫,泡温泉。” “那还得不老少钱,我投不起,你喜欢,我卖给你。” “哈哈哈,你开个价吧。” 李宁很痛快。 “我投资了两千万。这些年卖了一些矿,你给1500万就行。” “上去签合同!” 李宁知道这时才知道自己遇到真神了。 “哎呀,宗总大格局啊,失敬了,中午我请客。” “你是得请客,刚才我都闻见食堂炒鸡味了。” “哈哈哈,我们的厨子是泇水村的唻,厨艺一流的。” “哦,是嘛,真是他乡遇故知啊!” “宗总,说明这个矿和你有缘分!” “走吧,上矿签合同吃鸡去,买矿吃鸡,大吉大利!” 兴邦见到了厨子老栗,泇水人,还干过几年村会计。 “兴邦吧?你小时候我见过唻!” “肯定见过啊,我和你家公子是同学。” “行,你小子行!出息大了。我那孩子还在家里种地呐。” “种地也挺好。哦对了,这个矿要招兵买马了,让明明来。我开个后门,直接进!” 那感情好,老栗激动地跟兴邦握手。 吃了饭,兴邦跟几个人讲。 “你们在这里午休一下,我回趟家。” 李斯把钥匙递给董事长。 “后备箱准备好了东西,你到家拿下来,省得买了。” 兴邦拍了拍李斯的肩膀,上车走了。 泇水大坝上,奔驰车在急驶。 近乡情更怯。 兴邦看着熟悉的乡野,心有感触, 有感而发做了一首诗《偶尔的乡愁》: 街头传来一声熟悉的乡音, 钩起我故乡的思愁。 故乡的思愁, 是春末田野飞翔的蒲公英, 柳絮飘飘的堰头。 是皑皑白雪覆盖的原, 冰雪打滑的路口。 是袅袅的炊烟, 母亲做荷包蛋的灶头。 是发小一起狂奔的喘息, 是老柳树上不知疲倦鸣叫的知了猴。 是潜伏人家瓜地的惊险, 是吸引女孩惊叫的潭水高空跳。 长大后奔波异乡都市的我, 努力挣取妻儿温暖舒适的枕头。 苦并乐着实践着儿时的城市梦想,努力正能量的奋斗。 劳累而骄傲的心头, 已装不下绿意盎然的村口。 顶着头顶的星星飞奔, 适应第二故乡的快节奏。 只有佳节深夜偶尔醒来, 一弯明月才勾出心底的丝丝乡愁。 想起母爱的温暖, 和那沉淀在陈旧老屋子里的喜愁。我曾经骑过的老槐树, 是否枝叶依旧? 它那沧桑的年轮里, 是否悄悄酝酿了我美丽的乡愁? 嘉恒和黄芩正在家里围着炉子烤落花生。儿子进门时老两口还没听见声。 “爹,娘,我回来了。” 黄芩才看见儿子已经站在了堂屋口。 “哎吆,我的儿唻,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跑来了。” “刚在泇水东的石膏矿调研来,顺路就来了。” 兴邦把东西拎进屋,拿了一个板凳围着炉子烤。 嘉恒把炉子封门打开,用铁钎子把碳火捅旺。 “吃饭了么?没吃给你炒个鸡蛋,也快!” “吃过了。” 一家三口人围着噼里啪啦的火苗子吃烤花生。 黄芩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忍住。 “我的儿唻,我和你爹都担心死你了。都传你出事了,市长被撸下来了不让干了,被下放到哪个烂厂子当苦力。” 嘉恒也嘿嘿笑。 “兴邦啊,传的可邪乎了,还有说你被枪毙了了的。” “哈哈哈,人言可畏啊。” 娘也笑了。 “以前啊,家里天天满满的人,自从传你出事,连个人影也不敢来,都是势利眼!” “还是余明,余县长是吧,但是来了两趟,给拿了米面粮油,嘘寒问暖的,人挺不错。” “副县长,我以前的秘书。” “哦,还是自己人好。他来了我们才知道你是平调!” “好家伙,爹还知道平调啊,哈哈。” “那能不知道嘛,你是咱宗家出来的最大的官,是家族的门脸唻!” “很惭愧,没为家族做一点事,还被当榜样了。” “你说对了,只要你不倒,你这个榜样做好了,就是对家族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嘛,影响着后辈努力唻!” “我责任很大嘛!都上升到道德了。” “那可不,在我们这个社会你做官不仅仅是你一人做官!!” “哦!” “今晚还走嘛?住一宿。” “马上就走。连下午都待不住,得会回淮海市给三狗叔商量工作去。” “三狗还没退休嘛?” “马上哦,过了年二三月份就彻底退下来了。” “哎,三狗也不瓤。” 黄芩说到。 “还不是姐夫和嘉善当年冒着生命危险招降了他,不然他坟头草都好几十年了。” “哎,过去的事就别啦了。” 板凳没捂热,兴邦就要走,爹娘有点舍不得。 “过年把媳妇孩子拎回来给我们看看。” “放心吧,一定来,你们回吧。” 兴邦上了车一脚油门走了。 黄芩问男人。 “兴邦开的什么车,车前面还有个东西跟树枝子样?” “那是奔驰,车标三叉戟。你怎么这么没文化呢。” “有文化,我能跟你过么!” “吆呵,你还不愿意了。” “那是,便宜你个老东西了。” “去看看兴邦带酒来了么,今晚咱俩喝一杯。” 黄芩在一堆东西里扒拉出一个提袋,里面装了两瓶龙山大曲。 “有,恁儿怪疼你,给你买了两瓶好酒!” “喝,今晚就喝这个。” 邻居老姜来串门。 “谁也,振邦回来啦,开个大轿车,一转眼的功夫就走了?” “兴邦,人家大干部和咱老百姓一样闲啊?” “呀,兴邦啊,好几年没见过了。” “回头一块喝一杯,咱县里产的好酒唻。” 老姜伸手拿过来酒瓶看。 “咱县里能出什么好酒?” 淮海市人大会议室,宗静涛听取了兴邦一行人的汇报。 “将武原开发区提级管理我们也考虑过,被一些事耽误了,没推下去。这次你们考察是个很好的契机。” “三叔,这也是你为家乡出最后一把力的时候了。明年你一退想干也干不了了。” “哈哈哈,你小子来给我搞激将法,不过你说的对,这件事我抓到底了,开发区放在县里搞不起来。” “反正你们不提级,我们不投资。” “那你写报告啊,给市委市政府提招商引资条件。你提更方便,我在后面推。” “那好。” 两天后报告打到姜荣和、赵丰年那里。这次两人倒是挺痛快,麻利的批了。同时余明被市委市政府任命为武原开发区第一任主任,级别正县级。 两个星期后,五星集团的武原建材厂、艾宝银杏生化制品厂、艾宝武原医用石膏敷料厂破土动工。 余明给兴邦打去电话。 “感谢老板,你让我们武原开发区新生了。” “你小子新生了吧,正县级!这回你有话语权了,开发区再搞不好,我一定把你拿下来!” “这个,你放心!” 第42章 新征程 2000年春暖花开时,兴邦已经在沿海开发集团整整九年了。自己这个当年全省最年轻的正厅也熬成了41岁的油腻大叔了。 翟柏涛也没想到当年自己力主给这个内侄“压青”,一压就是九年。 九年了,儿子宗旭都从小学读到高三毕业班了,兴邦的职务纹丝未动。 早上五点半,林玲从厨房端出一碟凉拌枸杞头放在餐桌上,看见兴邦还坐在小桌子上批文件,就不由得埋怨。 “去去去,工作拿到你公司去摆弄去,你看看这个家还有人站的空嘛!到处都是你的书和文件。” “你就别嘟囔了,房子够住就行。旭旭抓紧吃饭,一会我送你去上学。” 宗旭用筷子夹起一块煎鸡蛋就往嘴里填。 “爸爸,我跟同学说你是厅级干部,他们根本不信,说我疯了,说咱家这个房子都赶上吃低保的标准了。” “小孩子不要攀比,没少你吃少你喝就行了。关心这么多干什么?” “我都担心你是不是被组织‘留级’了。” 兴邦一愣。再也没有心情看文件了,干脆把文件夹一合,洗手吃饭。 “宗旭,看起来你长大了。” “怎么样,我是不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你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成了一个迷途的人。” “对,爸爸是一只官场迷途的羔羊。” 孩子上学辛苦,兴邦每天都用车送上下学。 路过北京西路二条巷新村的时候,兴邦指着12号楼跟儿子说。 “其实我们这里还有一套房子,去年才装修好了,一直没用。” 宗旭眼一斜愣。 “你真是我的亲爹,这房子就在我学校的后面,你为啥要多折腾我一年!” “主要是怕装修有甲醛,影响你的健康。” “我不管。明天我就要住进来,你已经严重影响我的健康了,住这房子里我每天早晨可以多睡至少20分钟!20分钟啊!!” “既然儿子都说了,咱今晚就搬家。” 宗旭一蹦一跳的进了校门。 兴邦给老婆打电话。 “林玲啊,把南大附中后面那套房子打扫一下,我想好了,搬家!” 林玲哼了一声,把电话挂了,剩下兴邦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这个老婆娘,最近火气挺大!” 副董事长李斯发过来一条微信:董事长,我们在省政府三楼会议室已经就位了。 兴邦一脚油门,车往西康路上狂飙。 今天上午,省政府将听取沿海开发集团台东新增五十万亩垦田规划的报告。 在政府秘书长的引领下,省长田子方满面春风的走进会议室。与会人员站起来热烈鼓掌。 今天是田子方省长第一次开省长办公会。 摆在省长面前的沿海开发集团,已经成长为一个超级巨无霸,旗下产业资产近万亿。产业触角遍及金融、地产、农产品、生物制药、观光旅游、投融资等多个行业。集团拥有华融银行、沿海建设、沿海农业和海岸旅游四家上市公司。 寒暑易节,春华秋实。 田子方叹道。 “十年磨一剑, 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 谁有不平事? 沿海集团交出的这么一份沉甸甸的答卷,我们省政府是满意的。兴邦同志的能力还是很过硬的,我可以这样讲一句,你就是我们群里一名剑法超绝的剑客。” 众人哄笑。 有人开玩笑道。 “兴邦同志又多了一个封号,这个在过去朝代是要加薪的。” 有的同志茶水都喷出来了。 田子方点了一根烟。 “现在沿海开发集团又要扬帆再起航,开始新的征程,五十万亩屯垦新规划是世纪大工程。我们将进一步加强沿海整体发展与腹部地区陆海统筹,形成新跨越优势,推动沿海地区高质量发展实现江南省经济发展“新引擎”牵动力的最大化。” 省长办公会顺利通过了沿海开发集团台东新增五十万亩垦田规划。 会后,坊间就传闻兴邦要升官了。 兴邦对此类传闻置之不理。 。在总统府外面吃鸭血粉丝时,李斯也没憋住。 “董事长,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啊?” “老弟,升官发财当然是当事人自己最先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事你真的是真的吗?书记、省长都没有找过我谈过一次话!” “省长不是在办公室上夸你了吗?” “当着公众面的夸没有多大意义,形式大于实质。” “传的可邪乎了。” “这是拿我在火上烤唻。” 兴邦明白李斯的心思,李斯坐沿海开发集团副董事长的位子已经五年了。只有他兴邦走了,董事长的位置才能空出来。 “老弟,你是不是特盼着我走?” 李斯哈哈一笑。 “我是希望你升上去!” 江南声省委书记赵荣炳进京述职,赵荣炳这次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带了秘书长曹爽一个人。 还有几个月他就年满六十五周岁了。这次进京上面极有可能会和他谈谈休的事宜。 赵荣炳在宦海沉浮了一辈子,如履薄冰,现在有些累了,希望早点退下来。 他扪心自问上对得起组织,下无愧于百姓。两袖皆清风,胸怀坦荡荡。最后一站在江南省他苦心竭虑的细心经营,令他略感安慰的是江南经济虽有波澜,总体还是一片欣欣景象。 到了北京,还是住老地方,西京宾馆。 就是出差,他的工作依然闲不下来,桌上的文件堆了厚厚一摞。 连续几天的赶工让他累的腰酸背痛,心情还是非常愉悦。 这次进京,宋老找他谈了话,希望他从省委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后能继续发挥余热,建议他担任某国家基金会理事长。 赵荣炳心里突了一下,激动的脸都红了,马上说道。 “我还是一退到底,回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吧,给年轻人腾出一些舞台施展能耐。” “哈哈哈,组织都基本议定了。这种时候你就不要推辞了。” “我怕我干不好,辜负了组织的期望。” 一般情况下这个理事长通常由退休的副国级别领导担任的。这次让他赵荣炳来坐这个位置,足以能说明对他是绝对的信任,也是对他这么多年来工作的肯定。 宋老一抬茶杯,示意赵荣炳请茶。 “很好的碧螺春,江南好风光啊。” “是啊,在江南省这几年,相比在西部身边的同志们,我也算享福了。” “你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 这是赵荣炳书记这辈子喝过的最好的茶。 “最近我们准备要搞经济大开发,江南省是经济重镇,你在那里工作了那么多年,有没有发现几个做经济工作能力很强的年轻的同志?” 赵荣炳的眉毛又突兀的上挑了一下。他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宗兴邦和高强这两个人。 “有是有,我们省不缺人才。我这次带来一个省厅级干部名单,都是四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您过过目。” 赵荣炳递上一个名单。宋老并没有立即翻看,而是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报纸。指着照片里的人说到。 “这个年轻人怎么样?” 宋老展示的照片,是记者报道沿海开发集团刚刚动工的五百公里截污绿色长城工程。 照片里宗旭一头热气,满脚满身泥浆的站在直径一米五的稀土管道上指挥吊车吊装。 “这是沿海开发集团的董事长宗兴邦同志,今年42岁,正厅已经十年了。把沿海开发集团从一个破产边缘拉回来,发展成为现在资产近万亿的国有企业巨无霸。” 宋老点点头,随手拿出铅笔在工作便签上记了宗兴邦三个字。 “名字很好,兴邦,兴国振邦!” 赵荣炳脑子轰的一下,他知道一个政治新星可能就要冉冉升起了。 最近他和这个宗兴邦被别有用心的人捆绑在一起,做了一个局。 有关赵荣炳放纵亲信,大搞政绩工程,突击围海造田,以图圈钱进京运作,博取更高门票做最后一博,其用心令人不寒而栗。 至于网络上,关于沿海集团被兴邦这个孙猴子翻江倒海折腾坏了、破坏海洋环境之千年罕见之闹剧等帖子更是铺天盖地。 做官难啊,做大事实事的官更难。 赵荣炳从北京回来后,曹爽就打电话让兴邦来书记办公室一趟。 “兴邦啊,赵书记回来了,你马上过来一趟。” “我正在台东啊,条子泥围垦正忙着呢。” “放下手头一切工作赶紧过来。” 兴邦知道有重要事情,不然不会这么急。 “等我三个小时。” 第43章 开拓者 赵荣炳回到省里第一个接见的人就是兴邦。 坊间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兴邦这小子可能又要乘风破浪了。 兴邦可没有心情顾及这些。集团的事太多了,当他被省委秘书长曹爽强行叫到省委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沾着泥点的裤子,一双皮鞋布满了污渍。 在书记旁边的卫生间,兴邦把手洗干净,又洗了一把脸,用厕所的手纸把鞋擦干净,才往书记办公室走。 气的保洁大姐直撇嘴。她没见过这么邋遢的领导。 曹爽看见兴邦狼狈样。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对书记不重视啊。” “没有,我这不是来不及嘛!” 里屋传来赵荣炳的声音。 “兴邦吗?进来吧。” 兴邦给曹爽打了个手势,意思自己就这样进去了,曹爽很无奈的摇摇头。 “你哪像个厅级干部的样子,整个民工兄弟。” “民工兄弟有什么不好,回头我请你喝一杯。” “去吧,去吧,书记叫你了。” 轻轻敲了敲门。 “书记好。” “坐吧。” 这次赵荣炳没有让他等很久,把脸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 “诺,用那包茶叶给自己泡杯茶。” “那感情好,书记的茶肯定好喝。” “这不是我的茶叶,这包茶在过去叫御赐赏物。” 兴邦愣了一下。 “那不喝这个,换一个吧,上次搁你这里蹭的碧螺春就挺好。” “别整这一套了,茶就是用来喝的泡吧。” “书记都发话了,我可泡了啊。” 大红袍要用沸水泡,兴邦也是茶艺高手。先烫杯、洗茶、冲茶,茶叶在翻滚的沸水里逐渐舒展成一幅意境深远的国画。 一股幽幽的清香慢慢氤氲了整个房间。兴邦倒了两杯茶,赵荣炳走过来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喝了一口还有点烫口的茶水。 一股凛冽的爽口就立刻充盈了整个口腔,他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去,醇和的回甘让他这个老茶究都多几分惊喜。 果然是好茶! “你可能要动一动了。” 兴邦等这一句话等了十年。真要动一动了,他反而沉得住气了,没有一点浮躁。 “我在沿海集团磨练了十年,十年里也急躁过、痛苦过、躺平过,当然更多的是不甘心!因为不甘心我更多的是奋斗,我们不奋斗也没有办法,没有人能救得了自甘堕落的人! 好在我们还很争气,一帮穷弟们们带着十几万的兄弟们风里来雨里去,在泥里海里摸爬滚打,我们挺过来了!没有被击垮! 苦过,才能更快乐。 累过,才能更珍惜。 哭过,才能更安心。 我把一切都想明白了,我把沿海集团当成了自己的家,我把十几万职工当亲兄弟姐妹。 我们现在越来越好,你现在跟我说我要动一动?我往哪动?我还不愿意唻!” 兴邦哭了,哭的鼻涕一把,泪流满面,他委屈啊。 “我哪都不去,我就留在我们沿海集团。” 赵荣炳没有说任何话,又给两人斟了一杯茶。 “喝茶!” 第二杯茶喝完,赵荣炳站了起来,在屋里踱步。室内阳光正好,一株茂密的红豆杉正勃发盎然的绿。 “其实我也不想挪地方,但组织需要!不要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谁没有委屈。组织需要就是干部存在的意义!” 三杯茶喝完,赵荣炳一看表,两人已经足足谈了二十分钟了。 “你先回去吧,考虑考虑谁接你的班合适,你那一摊子没有个赵云这样的猛将是挑不起来的。” “我都不用考虑,李斯当仁不让,换个人恐怕够呛。” “杨卫方怎么样?” 兴邦脸都黄了。 “书记如果考虑他,我真就不走了,我宁愿在公司干到死,不升这个官,也绝不能把公司交到这种人手里!” “呵呵,有些事由不得你我,卫方是扬州人吧,他……,算了,我还是不跟你说了,公司也不能搞一言堂,凡事都讲个均衡。” “那也,……” “你给我打住,你们集团还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我办的,抓紧准备,在我签字还算数的时候给你签喽。” “好的,书记。” 兴邦回到集团总部,赶紧把李斯叫过来。 “那份《关于发起设立太平洋西海岸股份银行的意见方案的报告》搞好了么?” “已经好了,还在润色。” “要抓紧,赶紧打印出来,明天一早我报给赵荣炳书记审批。” 李斯一愣。 “董事长,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老弟,我可是实力推荐的你呀!” 李斯品出来这句话是先甜后苦。 “嗨,我一个普通家庭出身,能有今天这成就也算祖坟冒青烟啦,上不上这一步意义不大。” “集团需要你上这一步,要是让姓杨的……” 兴邦打住话头。 “算了,别聊了,该吃晚饭了,今天我请你,你随便点。” “哈哈哈,那可得好好宰你一顿。” 李斯带着兴邦去了春水堂土菜馆。 “这家店非常有名,菜很正的。” “你真有意思,我母校旁边的饭店还用你推荐。你不信老板我都还认识?” “你不要吹牛哦,哪你都认识人要不要打个赌” “赌!一瓶杏花村。” “好。你先进。” 兴邦一进饭店就看见那块“生意兴隆”那块匾还挂在老地方。饭店老板还真就一眼认出了兴邦。 “你是‘铁人’吧?” “你看看,还是老蒋眼贼,这么多年了还记得我。” “那怎么能忘记呢,我刚开店时你们中文系经常在我店里聚会。算是我最早的顾客了。” “好,老蒋有情义,你的生意差不了。这么多年你发财了吧。” “哈哈哈,钱没挣多少,裹住里一家的开销,这家门店被我买下来了。三楼也是我的。” 看着老蒋一脸骄傲兴邦也替他高兴。 “今天来照顾你生意,米香鱼、羊肉锅仔、香椿炒螺丝、椒盐大肠、清炒茼蒿外加一瓶杏花村。” “好嘞。” “李斯,进来吧。” “董事长你真行,我算是服了。” “我得有十几年没来过了,走吧上二楼有个小隔间,咱俩好好说说话。” 在二楼小雅间,两个人碰了第一杯。 “咱俩并肩作战得有十年了吧?” “十年多一点。” “不容易啊,我记得还是你到淮海市接得我唻。” “那时候沿海开发集团摇摇欲坠,前董事长赵烨一帮人挖了一个坑,等着你往里跳唻,没想到被你将计就计,用了一个桃代李僵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哈哈,好汉不提当年勇,咱兄弟们干一杯!” “干!这些年跟你干值了。” “现在形势急剧变化,我们不得不做些安排,我已经向田子方省长建议你来担任华融银行、沿海建设上市公司党组书记、行长兼董事长。这家西海岸股份银行也由你担任行长。” “太显眼了吧。” “我们必须把住沿海开发集团的主命脉。银行行长任职是有资格限制的,这个杨卫方是无法和你争的,他干不了。你掌控住这几家公司,在沿海开发集团至少能和杨卫方形成制衡。” “好。” “看好我们的棋盘,不能再让他瞎折腾,把沿海集团大好形势搞废了。” “请你放心。” “喝了这一杯!” “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弟兄们不醉不归。” 赵荣炳签批的最后一个件,就是沿海集团呈报的这份《关于发起设立太平洋西海岸股份银行的意见方案的报告》。 太平洋西海岸股份银行,以沿海战略开发投融资基金为主要发起人,并会同几家民营企业和一家股权投资公司共同发起。沿海集团迈进大金融时代。 “这是你们最美好的黄金时代”。 赵荣炳行云流水的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后,如释重负。 “跟我去大校机场,组织部马上就到。” 十点整,省委干部大会正式开始。 江南省空降了一名书记。 赵荣炳和顾参在会上的握手,代表着江南省一个新的时代。 顾参原在辽省任省长,政绩斐然。这几年辽省的地方债在他手里化债降到警戒线内,一句话在他手里辽省不搞财政赤字那一套,短短几年内出了名的顾老抠,硬是从那些花财政钱一常大方的各级大小衙门嘴里省下了一千多亿。 在干部大会上,顾参书记讲。 “我这个人很简单,做工作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秘籍,就是老太太的养生术念的经:收回过长的手、迈开腿、管住嘴。 收回伸出过长的手就是政府要瘦身,不能到处插手乱管一切,该交给市场而且市场能干好的政府绝不插手。政府不能与市场争利也不能约束市场争利。简单的说就是简政放权,搞活市场。 迈开腿就是要继续搞改革,提高政府提高政务效率,鼓励国企民企私企创新升级大踏步往前走,政府在背后服务好,给足政策,探索新政。砍掉那些缚住手脚的条条框框。 管住嘴就是压缩财政支出,收紧钱袋子。 在辽省我是这么干的,在江南省我还是这么干。” 同时,宗兴邦被任命为江南省省委常委、兼任金陵市市委委员、常委、书记。 宗兴邦的手机已经被庆贺的短信息塞爆了。 金陵市市委的车来接他,宗兴邦坐在后座上编辑了一条短信息:感谢各位的关心和支持,谢谢了! 只有余明、白海涛和李斯几个人,他才逐一回信息。 提拔重用一向是官场最热衷谈论的话题,关于宗兴邦的传闻又四起,开始有人传闻他的人脉圈子深不可测,还有比翟柏涛还大的靠山。 更多的吃瓜群众谈论的是潜规则的黑暗。 当然体制内的官员更冷静一些,知道升迁靠的是业绩,江湖传言不过是道听途说的胡说八道。 尽管圈子确实存在,也上升为一种独特的哲学。这张看不见摸不着的巨大的网,其背后蕴藏的无穷的力量,牵动着关乎自己政途前程命运。有了人脉圈子,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因此圈子需要苦心去经营。 没有传言的干部不是明星干部。明星干部都是很有个性的人,现在41岁宗兴邦就是这样干部,他从来不说豪言壮语,总是用行动干出惊天动地的事,让人目瞪口呆。 淮海市市委书记姜荣和回到西康宾馆的房间,还兴奋不已。他没想到顾参能空降到江南省当书记。顾参是他的同门大师哥,当年在哈工大电子科技系两人师从着名电子毕先德院士。顾参早他三年拿到电子博士学位。当年两人在实验室是相互配合的搭档。就连顾参的老婆秦慧舒还是他给牵的红线。 人际关系有八铁:一铁是同床,二铁是同窗,三铁是同乡,四铁一起扛过枪,五铁一起下过乡,六铁一起逃过荒,七铁一起遭过殃,八铁一起分过赃。 同门师兄空降本省当一把手,让姜荣和仿佛看见了自己的锦绣前程,他始终处于高度兴奋之中,一路上碰见谁都笑。 他原本等会议一结束就立刻去拜师兄的码头,可转念一想又清醒过来,今天人多眼杂,还是要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再续同门情谊为宜。 他很了解这个大师兄,此人极挑剔的眼光和不讲情面是出了名的,如果他认为你做了不适宜的事情,就会认为你不堪大任,慢慢地就会疏远你,将你永远排除在他的圈子之外。 赵荣炳在办公室和组织部的人品茶。 “老赵,进京后我们就不能常见面啦。” “哪能,哪能呀,我这个人喜欢热闹你是知道的。” 省委秘书长曹爽进来汇报。 “赵书记,航班的时间快到了,我们该去候机了。” 赵荣炳把那包未喝完的茶叶包好,小心翼翼的将茶叶和茶杯放进自己的包里,缓缓环视了一眼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办公室。 “我们走吧。” 省委大院里已经满院花繁锦簇,粉的樱花,白的玉兰,娇艳着,大方着,争奇斗艳。 “一花不是春,百花春满园。” “赵书记好文采。” 赵荣炳没言语,心里默念:再见了了,我的江南。 第44章 人生道场 淮海市副市长余明到省财政厅来协调资金,住在西康宾馆。 他犹豫要不要给兴邦打电话约个饭。一般刚升任的官特别忙碌他是知道的。 西康路的法桐已经发满了嫩芽,整条街看起来特别的舒爽和安静。余明顺着路漫步往南去,他想逛一逛清凉山。 刚走到河海大学东门,就看见省委五号车正缓缓朝路边靠近。余明赶紧停慢脚步,兴邦把车窗摇下来。 “离老远就看见是你!你怎么跑金陵来了?” “吓我一跳,我以为是哪个大领导呢!” “哈哈哈,我不算大领导嘛,上车吧。” “去哪?” “喝酒。姜涛请客。” “那感情好。” “天还早,我带你爬个清凉山,来金陵不来清凉山等于白来。” “这句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不要诓我这个外地人。” “我和你是老乡唻,咱俩都是外地人。” 司机把车停在了清凉山门口,兴邦让他先回去。 “你回去吧,不要等我了。” 司机小李有些犹豫,他第一见到领导中途让他把车开走的。 余明给他上了一支烟。 “宗书记很随和的,你听安排就是了,明早你准时到岗就行!” 车走了。两个人步行上山。 “余明啊,有些事很冷酷啊,石涛书记心梗去世后,我在厅级熬了整整十年,陪走了林伟泽、赵荣炳两任书记。早几年趴在沿海开发集团那个烂摊子上当糊裱匠,东借西挪给十几万职工筹米下锅,个中滋味有谁能理解。” “哎呀,是呀,有些人只知道咱人前风光,根本不知道咱人后的悲凉!他们心里都认为当官的还有愁心的事嘛!” “呵呵呵,你这白头发是当年在武原开发区愁白的吧?” “那可不,当年你不来救我,我可能就跳楼了。那时我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愁白了头也没有用,最终还是你伸出了援手。” “其实我们也是搞产业链延伸才顺带救了你。” “别管什么目的,我和武原开发区都要由衷的感谢你。那时我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什么是世态炎凉,什么是雪中送炭。” “纷纷扰扰人生的道场,看尽世态的炎凉,我们一起走过的路程,无畏岁月给我们的黑发染上沧桑。这就是兄弟。” “打那天起,我就觉得你早晚得升上去得,你这种干部不升,我们老百姓都心痛。” 余明已经哽咽了,眼泪啪啪的掉落在青石台阶上。 兴邦拍拍他的肩膀,两人坐在一个石条凳上,一人一支烟。 “余明啊,可能你最近的压力太大了,没和舒婷闹家庭矛盾吧?” “没有,舒婷我爱还爱不过来呢,怎么可能闹矛盾。” “哈哈哈,好嘛,你没有忘记爱情的初心。” 在扫叶楼,兴邦接到了姜涛的电话。 “我和余明在清凉山上,” “出东门往右拐,驻马坡旁边的一个小院子。今天搁这吃饭。” 小院是清凉山管理处拍卖都闲置房屋。由于不靠路边,开门脸,做生意都不合适一直没人买。 去年钱淑云和林玲逛公园时孩子乱跑,才误打误撞了这个小院,钱淑云一眼就看中了,掏了十万块买了下来。 钱淑云对官场不感兴趣,唯独对修房子做园景感兴趣的不得了。有了这个小院,她浑身的武艺有了用武之地,天天下班闲着没事就往小院跑。 钱淑云很会办事,只掏了五万块,就聘请了南大建筑系全系的人马来重新规划复建这个小院。 着名建筑师鲍教授亲自带着建筑系首届学生在这里忙活,小院成了他们的实践基地。 还别说,钱淑云的“保留中国传统建筑的技艺与风格,并融合现代建筑的特色”那模糊的要求,在图纸上修了改,改了修之后,再变成建筑实物时。就连鲍教授自己都惊叹不已。 “我们创造了一个建筑精品。” 小院偌大的一片宅子,硬是没用一块砖,全是用从山脚下捞出的鹅卵石,混上高标号水泥浇灌在钢筋扎笼上堆砌起来的。 宅子竣工后和山体浑成一体,看上去是那么的舒服自然。只有进了院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充满了建筑的美。 姜涛不仅是个破案能手,还是个厨艺高手,做得一手好菜。 今天为了宴请兴邦,他使出了看家的本领,一番刀勺乒乓弄了四热四凉,都是泇水风味菜。 四凉是:凉拌萌芽四叶参、甜酸樱桃混拼红杏、菠菜鸡蛋皮、热豆腐沾辣椒面。 四热是:剁椒鱼头,铁锅炖跑山鸡,天麻烧羊腿,煲乳鸽。 二楼餐厅里,落地大玻璃将清凉山东南一隅的绿树妆成一幅画。 姜涛将一瓶龙山特曲倒入酒杯。一举杯。 “都是大忙人,难得聚一块,今个儿还是在自己的地,想撒欢撒欢,喝个痛快。” 兴邦用手抚摸着酒杯。 “咱仨得十年没在一起喝酒了吧?” 余明记得清楚。 “咱仨根本就没在一起喝过酒。” 兴邦和姜涛一愣。 “这么好的朋友,认识这么多年,真没在一起喝过酒?” “真没有。你们俩喝过不少次,我和兴邦哥也经常喝,但仨喝酒,今天喝是第一次!” “我和姜涛第一接触,还是跟着翟柏涛书记到淮海市三十公里的外的吴庄村对淮海铁矿集团祝冬华明察暗访,何工硕同志命令公安局长黎明保护你爸爸姜云升,没想到黎明是个叛徒,导致你爸爸牺牲了。” 姜涛叹息到。 “黎明还是我的师傅,杀了我爸爸,还假惺惺的关心我,在打击拐卖人口案时被我发现他是保护伞时,对我开枪,幸好我徒弟赵兵还算机灵,反手击毙了他,不然我父子俩的命差点都栽他手里面。” 余明不知道姜涛还有这么惊心动魄的事迹。 “自己人下黑手是最吓人的,因为你根本就不防备他。” “那可不,那几年弄得我谁也不敢相信,就是我老婆钱淑云我也悬着半条心。” 兴邦哈哈大笑。 “你亏待人钱淑云了,夫妻同床搞成同床异梦了。” “都神经质了,幸好孩子出生了,我的疑心病才被治好。” “赵兵这几年怎么样了?” “还是淮海市刑大的大队长,这小子老不进步。脾气倔不是当官的那块料。” 余明笑道。 “处级就不错啦。多大能力多大官。你这个师傅不要太疼徒弟。” 兴邦一举杯。 “既然我们三个是第一次喝酒,更得喝好了,来,第一杯!” 三人一举杯,开喝了。 龙山特曲味很醇厚,又带着一股凛冽的冲劲。 “好酒,这酒对淮海人的脾气。” 大家喝着聊着,姜涛的电话响了。 “喂,我是姜涛,什么?……” 姜涛挂了电话跟兴邦和余明说。 “很抱歉,我有紧急任务,不能陪你们两个喝酒了,今天你们俩就睡这吧,我不一定会来。” 余明笑道。 “今天是愚人节,你这个主人喝酒喝到一半就跑了,不太好吧。” 兴邦一摆手。 “都是生死兄弟,不拘小节,姜涛你忙去吧。” 姜涛下了楼,驱车前往金陵花园,今晚发生了一起惨烈的凶杀案。屋内房主一家生死不明,四个歹徒在堵在房内意图负隅顽抗。警情报到姜涛这里,6公里的路程他只用了7分钟就飙到了。 现场警员向姜涛汇报,房主是德国人方普先生,是一家汽车合资公司的德方代表,家里有四口人,从门口看方普先生好像还有生存迹象。屋内四名歹徒为男性、年龄都在20岁左右。 姜涛用高倍夜视镜看方普已经危在旦夕,必须立刻行动。 他拿起扩音器。 “屋里面的人听着,跑是跑不了了,趁人质还有口气,赶紧出来投降,否自当场击毙。” “别开枪,我投降。” 有两个人从门后举着手跑出来。被警员一把按住拷上了。趁着这个让人愣神的空隙,姜涛拿着枪就冲了进去,歹徒很慌乱,拿着匕首狂捅,他哪里是姜涛的对手,姜涛一个躲闪,脚下一使绊子,歹徒一个趔趄,姜涛看他年轻,没开枪,直接用枪托将他砸晕在地上。 二楼楼梯上的一个歹徒看起来是主犯,他正手忙脚乱的拉扯一个手榴弹样的东西。情况万分紧急。 “你们赶紧撤出去!” 姜涛的灵魂也差点出窍,当年黎明开枪朝他射击的濒死紧张感觉又袭上了他的脑海。 “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也许是肾上腺素刺激,姜涛两步冲上二楼,一个飞踢脚将歹徒手中的爆炸物踢掉。紧接着一个肘击将歹徒击昏。 警员从上来将人拷住时,姜涛已经走不利索路了。 爆炸专家来排爆,鉴定这是一颗抗战时日军遗漏下的手雷,威力极大,一旦引爆,房子里二十平米内的人员几无生存可能。 金陵市公安局接手了此案。省政法委书记打电话给姜涛。 “你这是严重不负责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禁止去现场,如果爆炸物真爆了,江南省公安厅厅长牺牲在现场,这个新闻就大啦。” 姜涛心里暗道:去你妈的,你就为舆论活着了。 回到清凉山小院,他又跟没事人一样坐下来喝酒。 “我走这会你们进行几杯了?我补上。” 兴邦看出异常。 “姜涛,你是不是又在鬼门关走一遭?” “刚才差点他妈的连个全尸都没留住。” 兴邦赶紧给姜涛倒了一杯酒。 “我的弟弟唻,好同志,一个厅长敢冲击在第一线,你绝对是个铁血卫士。” 姜涛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就是个当刑警的命,出现场就兴奋,下来后浑身颤抖。” “哈哈,你这也是天赋,是个大刑警的料。” “警察,尤其是刑警出现场都是领着脑袋上,宗常委得在常委会上提一提,给我们警察配备好装备。” “你说的这个很重要,我记心里了。不过你们厅得提个报告,我在会上提。” “那这一杯我先干了。” 第45章 再回淮海 淮海市市委书记白海涛带着一份《关于淮海市农村土地集约利用开发的报告》找到了兴邦。 “宗书记,我们淮海市这几年城市建设一直搞的不错,但农村发展这么多年来成绩不突出,甚至不尽如意。为了寻求农村农业发展,我们组织了科学院农研所、清大、南大部门历时两年搞了这个报告,目的就是搞个农村土地集约利用开发试点,为农村开放发展寻找突破口。你是不是看看。” 兴邦看了看报告。 “我看没问题,你们搞的这个实质就是武原开发区模式的升级版。” “是,灵感就来自于你当年开发武原模式。” “你这个报告光我看没有用,得书记或省长看才行。我毕竟只是个常委、主要工作在金陵这一块。” 兴邦沉默了一会笑了。 “海涛啊,你给我这个报告算官方还是私下?” 白海涛也嘿嘿一笑。 “半官办私吧。” “事关重大,你这个报告谁也不敢报,谁也不敢批。我给你个建议,你把范围缩小,只实践一个镇,不要搞大范围。” “一个镇也行啊。” “把报告改了,我给你送到书记那里碰碰运气。” “好,我们连夜搞,明天一早就给你。” “晚上给我回家吃吧,咱还就没一块吃饭了。” “不打搅了,你到淮海市我请你,今晚和李斯董事长约好了,我们准备再让他在武原多投资几个项目。” “哈哈哈,好吧。” 白海涛走后,兴邦陷入了沉思。 当年他搞武原经济开发区的时候大部分利用的是武原的荒山、荒滩、荒坡、荒沟,只占用了一小部分农用地。四荒地和农用地采用集体入股的形式,村集体每年都从开发区拿分红,然后按照在开发区登记在册的名单分发下去。开发区这几年建设开发的不错,武原的一部分属于艾镇。老百姓对搞土地集约利用比较热心。经常有人到镇上咨询请求推进该项工作。 白海涛要搞升级版土地集约应用,如果仅限制在艾镇这个行政辖区,从兴邦的经验上看应该是一件值得探索的事,因为他知道这个镇丘陵地带比较多,适合更重的土地很少,如果因地制宜搞改革,把荒废地改造成工业园区还是很有经济价值的。 西康宾馆的六号楼608灯火通明,一夜无眠。白海涛第二天一大早就报报告递到了兴邦的桌前。 “海涛啊,这个工作是有很大争议的,我们理解这样做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别人就不一定理解了,简单点说,一旦开启这各试点,我们俩的官帽子就和工作拴在一起了。你准备好了么?” “我只做正确的事,个人风险在所不惜。” “好!算你有气魄。” 兴邦转头就把报告递给了顾参。顾参看了两页就跟兴邦要了一支烟。 “兴邦,你看过没有?” “看过了,不光看过,我在淮海市的时候还实践过一个工业园区。” 顾参又低头去看。看完一本报告,顾参抽了三支烟。 “你跟我出去走走。” 两人从三楼下来走到楼前的大草坪上。顾参转头看书记楼。 “你知道这个楼是谁设计的吗?” “知道,着名建筑学家杨廷宝。” “哦,你知道的不少。” “我喜欢研究这些东西,知史而明鉴。有时候做事心里有底。” “是啊,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个省委大院就是在南朝着名的古林寺遗址上建立起来的。多么着名的大庙,饱经风霜、几度兴废,明朝的万历、清朝的康乾二帝都崇恩过。不过又怎么样呢,都湮灭在风雨中了。朝代更替你仔细研究,就是当局不受百姓爱戴,百姓们图什么呢?还不就是图个好日子嘛,为政没有那么复杂,抓住这一点做好就足够了,不能瞎折腾。” “是,所以我个人认为所有的工作的起始点就是改善百姓的生活。” 两人顺着山坡,踱过开满黄色迎春花和紫色二月兰的坡间林道,登上西北的飞檐亭,俯瞰整个大院,书记楼端坐在中轴线线上最北端的坡顶。院内古树参天。 “都说侯门深似海,好像我们不了解民间疾苦,其实所有的情况报到我们这里来,已经不知道被官僚系统过滤多少遍了,还能留下来的有多少真东西!” “是啊,看起来顾书记还是了解实情的。” “我们共产党人做事的法宝之一就是实事求是。不断的根据事物发展的态势,寻找总结符合实际的规律,并按照规律办事。办任何事都尊重人民创造精神,并调研确定试点,在成功的试点基础上寻找形成成功经验,总结出具有普遍性的新政策。” 两人在飞檐亭里的庭凳上坐下来。顾参递给兴邦一支烟。 “呦呵,书记也抽红梅嘛?” “哈哈,这个烟不错。” “是不错,我也抽这个口粮烟。” “这是英雄所见略同嘛。淮海市的报告我原则上不反对,只强调一点:坚持土地公有制性质不改变、耕地红线不突破、农民利益不受损的三条底线不突破原则。 剩下的交给省政府研究。” “好的。” “老实说我来江南省是有压力的。江南省历来是经济重镇,工商业、科技研发都走在全国前列。我担心我来了以后不适应,干不好。” “哈哈哈,书记自谦了。对人民和事业有敬畏之心,我们就能干好,退休后老百姓不会指着我们的鼻子骂,也就问心无愧了。” 给书记汇报完,兴邦又跑去跟田子方汇报。 “好,我看书记点出来的大原则很有指导意义,这要成为这次改革的主线。你们有没有更确切的干法?” “基本做法就是先确权,再股份化,农民个体的三权三证:承包土地的经营权、宅基地使用权、宅基地上盖的房子所有权,前两项权利股份化,房屋产权置换到新城镇的成套住宅,改善居住条件。 集体产权同样如此,确权后预留少部分股份作为村集体公共基金用于发展公共事业。大部分再按人头股份化。 所有土地集约起来,专业统筹运营,村民成为股东,持有股份,按股分红。” “听起来很不错。” “这个方案的特点在于,在推农改的同时实施城镇化,只有在推行城镇化,才能确保老百姓生活有持续改善,才能确保耕地红线不被突破,更好高效利用农田和增加耕地面积。” “好,书记把住了大原则,你说了详细操作方法。我只提一点:要把握百姓百分之百拥护,权利百分百保障,利益百分百增长。” “省长的一点把所有的要害都概括到了。你这一点利害了。” “哈哈哈,要不然,我为什么要同意你们的方案。” 田子方起身给兴邦泡了一杯太平猴魁。 “老弟你今天有口福了,我同学路过江南,来看看我这个老同学,带来两盒家乡的明前新茶。我给你开个封。” “不生荣幸啊。” “哦对了,我还有一点。” “你刚才说就一点,你这一点超标了。” “我这点不是你那个方案里的。‘百姓是块肉,是个官都来凑。’这个项目我批准了,但是省里总的有人来抓这个事,我只好点你这个将,只有你熟悉还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 兴邦一拍大腿。 “我就知道这事跑不了我。金陵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我呐。” “你别急躁,我给你配个办公室,添几个人,你掌舵就行了,具体活他们来干。” “看起来我还得再回淮海一趟了。” 第46章 正道沧桑 林玲终于搬新家了。忙活了一天,把新家打扫的干干净净。到了晚上累得连晚饭都不想做。 “兴邦,咱出去吃一顿,饭我做不动了。” “我请你们春水堂搓一顿,就在南大西南角。走金银街转平仓街就到了。” 一家三口难得外出吃饭,大家都很高兴。 宗旭对这两条街名很感兴趣。 “爸爸,这个金银街和平仓巷连在一起挺有意思哈,是不是炒股票或者做期货要懂得平仓,然后才能把投资变为金银子?” “差不多吧,不信问你妈,你妈以前炒过一支股票叫方正科技,她可是一块多买的,上个月最高涨到3.41元,我让你妈卖,她没卖,现在跌到2块6了。” “是吗妈妈?” 林玲现在一听到股票就心烦。 “别给我提股票。一提股票我就头疼。” 兴邦哈哈大笑。 “买股票买的是上市公司的未来。就是现在把你的钱借给公司用,公司未来几年发展好了,你能享受公司带来的利润增长。 买股票和挣钱是两码事。你要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买入股票,在经济大红的时候要抛出股票,所谓高抛低吸。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因为人性都是贪婪,导致没有人做到这一点。” 林玲有些怪兴邦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的股票一股跌了八毛钱,一万股可就是跌去八千块啊。 “8000块, 够咱们三个在春水堂饭店搓一年的饭钱了。” 宗旭有些唏嘘。 “所以金银街和平仓巷连在了一起,确实是一对天造地设很好玩的一件事。希望全国炒股的朋友们都到这里来玩一玩,体验一下,说不定能顿悟成投资大师呢。” 这句话把林玲逗乐了。 “哈哈。今天我就先体验一把。看看我有没有顿悟的智慧。” 金银街是条很老的巷子,有很多文物老建筑,文化气息更浓,到处都是留学生,街上人声嘈杂,热闹的很。不可能让你顿悟参禅的。 兴邦指着金银巷2、4号的一个三层德式风格的花园别墅给儿子介绍。 “这两栋建筑就沉重了,这是当年侵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战犯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相传他违背日本军部要求日军向八路军投降的密令,率部向国民党投降。蒋介石政府把他藏在了鼓楼金银街4号这座楼里。” “狼狈为奸。” “好,这个词用的恰如其分。他们确实是这么干的,最气人的是1949年1月26日蒋国民政府居然将冈村宁次无罪释放,遣送回国。 哦对了,这里还是当年南京沦陷时德国人拉贝划的国际安全区。拯救了25万国人。” 宗旭没想到小小一条街沉淀了这么深厚的历史。 三人拐进平仓巷,到了春水堂。饭店老板老姜很客气,把他们让进一个小包间。 “不好意思了,上次喊你外号铁人,这几天看电视才知道你是我们金陵市的书记,失敬了,今天这桌免单。” “千万别,老蒋,你还是老板,我还是食客,弄颠倒了这个关系就复杂了,哈哈哈。” “也好。今天点什么菜?” “米香鱼、羊肉锅仔。剩下他们俩点。” 林玲和宗旭看了半天菜单,看花眼了也不知道点哪个,干脆来个省事的。 “老板推荐两个吧。” “呵呵,我们店的招牌菜龙井虾仁和酸菜鱼不错。” “就要这两样。” 老蒋拿着菜单下去了,今天兴邦这桌他要亲自催菜。 “打起精神来,书记来咱店里吃饭了,味道抬起来!” 兴邦吃个饭,把老蒋累不轻,往二楼爬了五六趟,生怕怠慢了书记。 四个菜一家三口吃个痛快。 下楼买单时,老蒋扭捏半天,想和兴邦合个影。 兴邦欣然答应。 这一答应不要紧,饭店里就餐的南大学子都争相和兴邦合影,要签字。兴邦来者不拒,哪怕对方慌的拿出来的是一张餐巾纸。 宗旭看着老爸那享受的样子很无语。 “真以为自己是大明星了。” 林玲嘿嘿一笑。 “说明他这个官还行。” “你还别说,还真有点明星官员的范,感情我们俩天天爱搭不理的人,还头戴主角光环唻。” “这个不能喷,你以后能做到这么好的名声也算你有本事。” “我微微一出手也得比我爸强十倍。” “你那是吹牛,现在当官不容易。” 兴邦好不容易出了饭店。 “哎呀,比批文件都累。” “我看你挺喜欢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 “哈哈哈,有点。” 一家人开始往回走。 新家确实宽敞,爷俩甚至一人一间书房,宗旭兴奋的直奔自己的小书房去写作业。 兴邦对这个房子挺满意。林玲有些愤愤不平。 “江燕都搬进琅琊路别墅去了。你还搁这里嘚瑟。” “别墅和楼房各有各的好。琅琊路的别墅是不小,但出门你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弄得侯门深似海一样,像你这性格的人你住不了俩礼拜,就得憋疯不可。 我跟你讲,咱这种人还是在烟火气更旺的地方住的舒服。” “你别给我喝迷魂汤。该你的你就得着!你在台上给人讲风格,等你下了台谁给你讲风格。你的级别应该是配备200平米的房子吧,超标部分我们可以花钱买下来。我听说很快就房改了。” “哈哈哈,林玲啊,你算盘打的比谁都精明。但是我把话挑明了,这件事就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我从一个农村少年走到省级领导岗位,没有组织培养是完全不可能的,还是一句话,党给了我一个施展抱负的舞台,我尽情工作就心满意足了,什么房子、车子的我都不在乎。” “我在乎。” “这个房子离学校这么近多好,孩子下楼就到学校。搬琅琊路上去每天你开车接送啊。” “反说正说都是你有理。琅琊路的别墅我可以不要,那200平米的房子我得上机关事务管理局要去。” 兴邦没吭声。 正拌着嘴,林玲突然又笑了。 “家是离学校近了,但是多年的习惯,我还是到点就醒,也没多睡一秒钟。” “你就是受罪的命。我可跟你交代一句,江燕以前和你是闺蜜,江燕也许没变,但高强不是以前的高强了。” “为啥?高强把你当成竞争对手了。” “差不多吧,我在沿海开发集团的时候,高强见到我那真热情,兴邦哥长兴邦哥短的叫着,叫的我心里可热乎了。现在好了,见到我直接喊我宗书记了,热乎劲头没了。” 高强确实不是以前的高强了,他正在玄武湖边的湖景别墅里和柳青翻云覆雨。 “老公,我想和你要个孩子。” “青儿,这个不能开玩笑。都啥时候了,心里没个数嘛!于洋是你的老公,我最多算你的红颜知己。” “于洋这个老公已经名不副实了,跟他这么多年没要下一儿半女。我年龄也大了,想要个孩子。” “还是从长计议吧。” 高强对柳青这个提议非常忌讳。他这种级别如果弄出一个私生子的话题,那可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柳青已经被温情冲昏了头脑。 “我给你磨的鹿鞭粉还真管用,这是省中医院的曹院长给我推荐的方子。” “是不是药效太猛了?” 高强有些担心自己的身子。 “看你个傻样。” “你在金陵开发公司有没有抓住兴邦什么把柄?” “他一向很谨慎,很多开销并不在金陵这边报,都是李斯在集团那边给他张罗的。我感觉他对金钱看得很开,在这方面抓不住他的把柄。” 高强很失望。 他曾经的师哥,从一个毫无竞争优势的沿海开发集团董事长的位子上,一下子跃升到省委常委、金陵市委书记,坐省委5号车,而他只能坐9号车。 俨然已经火烧眉毛了。 更令他肝颤心惊的是,几次大事顾参和田子方都找这个兴邦商量却连个招呼都不给他打。 高强搞不明白,兴邦哪来的能量在两个省主官之间游刃有余的。难道当年翟柏涛对兴邦实施“压青”真有这么大的魔力,让这小子悟出了什么六韬三略的胸襟。 “哎,青青,你知道这个‘压青’是怎么回事?说这是一种很古老的农村庄稼哲学。” 柳青很无感。 “你是不是只有跟我做爱的时候才开心,做其他事没有感觉?上次我们去香港你也不开心,生意挣钱了也不开心。” “你是知道的,我只对两件事关心,官运和你!” 男人一句话哄的柳青贼开心。 “五星集团经营火的不得了,利润很高。你想往上爬,我们可以拿钱铺路。” “青青啊,我这种级别了,钱是一点用没有。关键看政绩。” “既生瑜何生亮。江南省你争不过兴邦,可以挪个地方嘛,树挪死,人挪活!” “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 高强对兴邦又嫉又慕。 林玲想着今晚要兴邦补缴公粮,没曾想,她刚要去洗个澡。兴邦的电话就响了。 “喂,书记好,……现在?好,我马上到。” “玲玲,你要的公粮现在交不了了,顾参要我去干公差。” “你们这些人,净喜欢大半夜提溜人。” “我们是组织的一块砖,组织说哪会搬我们就哪会搬。” 兴邦开车走了,剩下林玲一个人孤单的躺在床上。 顾参这么晚把兴邦叫到省委,是因为他接到办公厅的急电。4月12一19日,在江南省召开的粮食流通体制改革、农村稳定和发展问题座谈会,规格升级了。 到了书记楼308室,顾参正在边批文件边吃晚饭。 顾参招呼兴邦坐下,自己把饭吃完再谈。 兴邦拿起茶几上的《江南改革》,上面有顾参的两篇署名文章:《以改革总揽全局加快我省城市化和城市现代化进程》、《把高新技术产业化作为江南省经济主攻方向》。兴邦坐正了位置,开始认真读第一篇文章。 十分钟后,顾参吃完了饭,他看见兴邦读得入神,笑了。 “现在人已经难得认真读一会书了,这是一个烦躁的社会。” “我每天都读一点。” 顾参是个很会开玩笑的人。 “听说你今天早退了?” “今天我搬家。” “搬到琅琊路5栋嘛?” “不是,我前年在北京西路二号新村买了一套房,孩子在旁边上学方便。” “哦,哈哈。兴邦啊,最近有人开你提副部的玩笑,说你是要么不动,要动你就是乱动。” 兴邦马上就紧张了。人言可畏啊。 顾参给他到了一杯碧螺春茶。 “开玩笑嘛!反过来讲你也要很注意!” “是啊,我在省委属于小字辈。常委很多都是老同志,工作上有问题需要商量,我从来都是到他们办公室去。” “对嘛,这样关系不就处理好了嘛!为什么调你来省委,主要是你搞经济有一套。赵荣炳退休前跟书记退休前跟领导讲:江南省这两年经济很苦难,他怎么踩油门,经济就是上不区去! 有些人只顾老传统,搞论资排辈,根本不考虑现在江南省经济现状已经滑倒悬崖边上了,还在搞内斗。” 兴邦端起茶来认真抿了一口。书记能说这些,说名他兴邦提拔确实引起的议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顾参也端起茶杯坐到大沙发上,和兴邦面对面。 “还有人说这是赵荣炳任人唯亲。临退休在江南省楔钉子。险恶用心让人叵测!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赵荣炳并没有点你的将,是上面要用你,你是改革闯将。” “我诚惶诚恐。” 顾参越说越激动。 “做官难,做事更难。我跟你有过一样的遭遇,我当省长时有人批评我,说我这个省长就是缺少政治观点,只有经济观点。 什么叫没有政治观点,就是不从政治上考虑问题的,说白点,就是站得低,我心想我一个省长不把经济搞上去,全省财政吃什么?老百姓有一句话,唤鸡还得撒把米呢。 当然我也不服气,我就跟他讲,你光批评我,你政治上的权威如果没有经济的基础也是不行的。结果我就更得罪人了,那几年我是真难受。” 兴邦叹了口气,把杯里的茶喝完。 “书记你的茶很好,哈哈。我呢得检讨自己,我是经济工作者,政治上我确实有欠缺,站位低。 赵荣炳老书记说的对,油门踩到底经济也上不去,现在经济是很困难,国际大环境太差了。 九七年亚洲金融危机,九八年香港金融风暴,我们出口上不上,经济就上不去,现在我们经济通缩,不上马大基建不行。金陵市今年要上马很多大的基础设施建设,我们要靠财政投资拉动经济。” “好,你的经济思路很对路子。所以我给你压担子是正确的决策。有人打你小报告,就是觉得省委给你安排的活超过传统边界了,触及到他们的既得利益。以往你这个省委常委主要负责金陵市党委全面工作。 什么叫越界?什么又叫传统,一个常委做的好与坏,主要看对每个时期的省委工作重点,能不能配合得好,也就是政治敏锐性要强。 现在江南省的主要任务是发展经济,在现在困局下探索出一条经济腾飞的新路子来。 这次大领导要来。你得去一趟苏北,尤其是淮海市,把那个土地集约利用方案改革敲定,看看能不能找到经济改革新的突破口,领导来了我们好要点政策。” “书记,省委是不是再派个总抓手,我干活就行了。” “放心大胆的干,出了问题我在一线,你在二线。 你虽然年轻,但是国企改革‘破三铁’、政企分离、改制上市、分税制改革这几项大的经济制度改革你都参与了的,你是出了名的改革闯将唻! 什么叫做改革?就是改革制度,建立新的机制。江南省的经济体制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 “那好,我来干这件事。” 顾参很高兴。 “年轻人要勇挑重担。我到江南省发现江南省真是好江南,经济发达,物产丰富,人杰地灵。我们不缺人才唻。” 兴邦嘿嘿笑。一看表都夜里十一点了。 “书记还不休息?” “我是个夜猫子,越到夜里越有精神头,我一帮到夜里一点才有困劲。你先回吧!” 兴邦开车回家时,街上已经寂静的连个人影都没有。金陵市是个很有意思是城市,经济是发达,但没有夜生活,夜里九点以后,街上就少有人了。 这是兴邦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地方,他在淮海市当市长时,夜里九十点出门,街上还是人声鼎沸。淮海市经济不咋地,但夜生活很热闹。 回到家,兴邦蹑手蹑脚的溜进卧室,一觉都是第二天五点半了。 林玲在做早饭,兴邦开始在书房看书,这是他一天中难得的自由空间。 面条很好下,林玲又炸了一个肉酱,她看着客厅的日历突然发现明天就是清明节了。 “哎呀,光顾着搬家了,兴邦啊,明天咱得去给咱爸上坟去。” 兴邦放下手中的《美国贸易政策二百年》。 “铁石岗不是很近嘛,也就十公里。东西你都买好了吗,今年别买纸钱了,买些鲜花好了。” “你哪那么多话,不懂就别嘟嘟,明天跟着我去就行了。” “很好。家里小事你做主,大事我说了算。” 宗旭刚睡醒到卫生间尿尿,听到老爸这句话嘿嘿笑。 “爸爸,我们家都是小事,没有大事。” “去去去,怎么没大事,大事根本就不让你听见了。爸我这个掌柜不抓鸡毛蒜皮的事情。” 每年他再忙都要和老婆去给岳父大人上坟。老爷子当年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的把林玲拉扯大不容易,去世后,兴邦在铁石岗给老岳头选了一块好墓地。铁石岗墓地风水极佳,坐落在一个山坳的太师椅中,前有案,后有靠,最有意思的下面不远处的一块地是一块古老的香火田。 有人说风水是玄学,兴邦不信这些。但说来怪,老头埋进来以后,他的仕途就顺了。他不信但林玲信的厉害。又专门找的风水大师给这块吉田相看过。 孩子吃过饭,下楼去上学。 兴邦开始洗漱。 “玲玲,给你爸上坟得提到今早上班前,我下午要出差去苏北。” “又是压给你的急活?” “你赶紧吃饭,我下楼热车。七点前咱能打个来回,我顺路送你去上班。”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四月的金陵,满城花海,神仙般的色彩。 细雨朦胧下,劳山的紫樱、玉兰开的正旺。香火田边,暗香涌动。 林玲很留恋这里的美景。 “要是带个相机就好了。” “美景是留在心里的。仔细看,把底片刻在心里,你就永远记得它,美。” 第47章 当官不要怕得罪人 兴邦一到金陵市委,就要秘书去找《江南改革》杂志。 这本出版量很少的专业学术性杂志,是江南省体制改革委员会办公室主办的杂志。杂志社一帮编辑还是翟柏涛当年留下的班底。 总编辑叫白刚,兴邦早在鹿呦山农场就认识。 那时白刚还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文面眼镜书生。到了苏北水土不服,脾胃不好,他经常带白刚下河捉鳑鲏鱼,架火烤了吃,硬是把脾寒胃虚病治好了。 兴邦纳闷的是,两个曾经称兄道弟的伙计,为啥现在生分了?顾参这么重要的文章发表在他白刚的杂志上,他都不跟自己通个气! 甚至都可以说不讲义气了。 秘书司马龙很着急,他根本没听说过这本杂志,急的满头包,没办法只好给江南省版权局打电话。 好在版权局工作给力,十分钟后就把杂志送来了。 司马龙叮嘱以后凡是顾参、田子方的任何文章出版,都要给他留一份。自己拿着杂志送到了兴邦的案头。 “书记,你要的书到了。” 兴邦笑了笑。 “不好找吧,偏偏是《江南改革》?” “我第一次听说这个杂志。” “哈哈,说明你还需要历练。这帮老编辑水深的很呐。” 司马龙确实需要历练。他23岁从南大经济系选调到省委,被兴邦选中当了专职秘书,算是职场小白。他自己都搞不明白兴邦为啥会挑中自己,省委里北大、清华高材生一抓一大把。 “你去把下午去苏北的排一排。我当年在省委也是满眼抓虾,好在办公厅主任于洋带我熟悉业务。” 司马龙挠了挠头。现在还没有老师傅愿意带他。 看到司马龙的窘态,兴邦笑了。 “我给你出个点子,你有空请曹爽喝一顿酒,他是老办公厅了,几天就把你拎上路了。” “哦,好的。” 兴邦挑秘书和当年在淮海市的标准差不多:文史好、懂经济,年纪25岁以下。现在又加了一条,政治老实可靠。 按这四条摸上来的年轻干部有七个,办公厅报过来的时候,兴邦挑中了司马龙,要说没有一点母校情结因素影响,恐怕也不现实。 今天早上司马龙首秀勉强算及格。 每逢大事有静气,是一名政治人的基本素养,再大的事手忙脚乱可不行。 这一点司马龙还真的历练。 9点钟,省委召开从严治政,依法行政干部扩大会议,书记顾参讲话,强调要在全省大力推进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 “我是个很务实的人,所以反腐倡廉我先从小事做起,今天我宣布一个决定:从今天起,任何干部不得参加商业活动,庆典、剪彩、揭幕、首发式一概不允许,谁敢挣这个所谓出场费、剪彩费的,我就让你身败名裂。 从今天起,任何人不准公车私用。上班时间用用车,不是上班期间,不能烧公家一滴油! 还有以后开会禁止发包,现在开大会小会都发包,有些官员家里包都堆不下了,到处送人!这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我们要节俭。 我们要刹住吃喝风,有些干部一到基层就是吃吃喝喝,喝的酩酊大醉,啥工作也干不了,啥事也解决不了。 从今天起,所有公务餐提倡一菜一汤,严禁超过四个菜!” 于细雨处看润泽。 于无声处听惊雷。 顾参没有说什么大话套话,只有很实际的实招。 改革要克服一个怕字,要有勇气。什么事情总要有人试第一个,才能开拓新路。 反腐败就要树立一个怕字,要有狠劲。禁止做的事你做了就要查办你,才能没人敢贪。 顾参继续讲道。 “我这个省委书记不怕做恶人,咱有言在先,定了规矩就要执行,你违反了我就要撤你的职!情节严重的我看你要坐牢! 本届政府在工作作风和工作方式上要有一个大的转变,否则不能完成任务。 有许多事情荒谬得不得了,令人发指,我知道以后血压都升高不少。 省工商局章天明我要批评你,你们局审批处有个女处长,人家地方项目申请了六次,还不给过,下面市长来汇报工作,她连眼皮都不抬,根本不理解地方同志工作的难处嘛! 这样的同志我看她是‘ 处长专政’嘛,这种人得调离。” 章天明脸臊得跟个红苹果一样,他没想到书记如此不给情面,在全省的干部大会上点名批评他。 坐在他周围的人都压低声笑他,章天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散会后,省委秘书长曹爽放慢脚步,在主席台旁的小门处等兴邦。 曹爽已经摸清了兴邦这次晋升背后的故事。对于作为重点培养对象的年轻省委常委,前途不可限量。他曹爽不能不早做准备。 看见兴邦拿着笔记本过来,赶紧很热情的去握手。 “兴邦啊,你那个秘书是怎么回事,也没到我那里点个卯?办公厅的活他都熟悉了?” 兴邦嘿嘿一笑。 “我正给他说给他找个名师指点一下那,你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司马龙赶紧跑过来给省委秘书长打招呼。 “秘书长好。” 曹爽看了看司马龙。 “我都跟你老板说了半天话了,你才赶到,你这是严重失职你知道嘛!” 司马龙很恓惶,紧张的不得了。 “你待会到我办公室去,我找师傅给你上上日常秘书课程。你服务的是宗常委唻!责任重大,马虎不得。” 曹爽后半句是说给兴邦听得。 兴邦哈哈大笑,给曹爽递烟。曹爽接过来一看。 “还是红梅?!兴邦你这……” “习惯了!我官是上去了,气质这一块还没跟上来,烟还是抽红梅顺嘴。” 曹爽最喜欢聊天的对象就是兴邦。几句话就能让曹爽笑的肚子疼。 两人从西康宾馆会场出来,从西门进入省委大院,沿着东慢坡,往书记楼走去。坡道边的山核桃、马褂木已经张开了巴掌大的叶子,郁郁葱葱的,亭子角的海棠、桃花开得正艳。 “哎,兴邦,这次你带队去苏北调研啊?” “书记非得点我的将,我金陵这边还一摊子事呐!” “也就三五天的事,这次我让办公厅安排3号丰田考斯特跟车。” 兴邦一愣,觉得自己坐三号车好像有点不妥,便要推辞。 “这不太好吧。” “这事属于办公厅范畴,你就不要推辞了。” 兴邦只好客随主便。 “那好吧,发改委、农业厅各出一个副厅长、省委政策研究室、金陵市这边我再带两个人,队伍不能太大,五六个人吧。书记刚讲过机关作风会,你可千万不要给我安排警车开道那一套啊。” “哈哈哈,这个你放心,保证你轻车简从。” 车到淮海市,兴邦就参加了淮海市四套班子会议。 “都是老熟人,客套话就省了,海涛你直接开始。” 淮海市市委书记白海涛拿起稿子刚念了两行,就被兴邦打断了。 “海涛啊,你们市递上来的改革方案是我通过我递上去的,顾参书记又点我的将,老实说我压力很大。 所以今天这个会啊,每个人都要讲真话,不讲假话和套话,因为从今天起,我们大家为了这个事,已经把命运拴在一起,所以在座的各位,都要有高度的责任感,赶快把这件事情办好,我们才好向省委省政府交代。 今天只说难点、堵点、风险点! 海涛你继续。” 既然宗书记都这么说了,白海涛也就把稿子一放,即席发言。 “宗书记,城市国有土地市场化已经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这几年我们市、县城区发展取得很大成绩,这是大家都能看得见,摸得着的。 但农村农业这一块,说实话没有什么发展,农村很落后,农民很苦,没有很好的共享我们发展成果,这也是我们这一次改革的立足点,起点。” “说下去。” “农村农业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现在农村已经没有多少人对土地有感情了,为啥,土地目前产生的效益只能糊口,不能养家,好多人,中青年都在逃离土地,进城打工,只剩下老寡病弱,农村空心化严重,以后大片的土地会撂荒,无人耕种。” “所以要让农村土地集约利用起来,坚持土地公有制性质不改变、耕地红线不突破、农民利益不受损的三条底线不突破原则,通过制度改革,让农村土地经济效益提升上来,托住农村农业的底,从理论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现在讨论实施细则和难点问题。” 白海涛很挠头。方案看似很完美,真要实施有很多难以克服的点。第一个就是集体经济成员资格问题。 “我们这个改革方案一旦实施,将产生巨额的经济利益。到时候集体经济成员资格问题就会充分暴露出来。大家都会争着出来说自己是本村的村民。” 兴邦笑了。 “如果真到了大家都争破头想当农民那一天,就说明我们的试点是成功的,也是可行的。你们的解决细则是什么?” “我们规定了《艾镇村民资格认定办法》,认定主要依据是: 一、户口在本村的村民; 二、拥有土地承包经营权; 三、在村内有住所并长期生产生活; 四、参与村集体事务,承担义务并享受权利的; 五、因出生、婚姻、收养关系落户本村的; 六、经主管部门批准,政策性移民移民; 七、离休、退休、退职的干部、职工、复员军人和华侨、侨眷、港澳台同胞落户本村的; 八、村集体经济组织招聘的技术人员落户本村的。” 兴邦听了略一思索。 “这个认定办法主体还行,不过有很多问题没考虑到,还不成熟。比如外嫁女、离婚夫或妻的村民资格认定问题都没考虑到,还得进一步完善。 我们要群策群力,像这种改革系统性大工程,每个配套政策,不开个八次、十次会是不行的。 关于这个认定办法,还得加强力量修改,司马龙,你马上联系民政厅,让他们派人支持,并与国家民政部建立联系,有专业技术问题及时沟通汇报。 万不可不懂的事装懂,一定要把认定办法的每一个名词每个条款项都规定的清清楚楚没有异议。 其他办法也这么干,该哪个口负责,哪个口弄,谁的孩子谁抱走,政策初稿拟好就往改革办公室报,我们集体开会研究。” 白海涛又汇报了土地、房屋确权问题和新城镇建设问题。会议一直开到七点才结束。 兴邦有些疲惫,不断给自己喝咖啡提神。 由于事先给淮海市打过招呼,所以晚饭特别简单,就在第二招待所解决。兴邦刚坐下拿起潮牌烧饼,就看见了一个老熟人。 “吆呵,红梅啊。” 孔红梅没想到今天就餐的居然是省委常委宗兴邦,她还以为是某个县里来开会呢。 “兴邦哥,是不是标准搞错了?!” “哈哈哈,没有,以后就这个标准。” 三十岁了孔红梅已经发育到女人的巅峰状态,像吹弹欲破熟透了的水蜜桃。浑身上下吹满了气的包满,举手投足间,自内往外散发着夺人心魄的性感魅力。 “红梅,我开会时怎么没看见田亮亮?!” 孔红梅的脸顿时就粉了。 她趴在兴邦的椅背上,悄悄跟他说。 “我跟他结个屁婚,田亮亮就是个银枪蜡烛头!中看不中用!!” 兴邦也被孔红梅这句毫不掩饰的话闹个大红脸。 “呀,你俩没结婚啊!” “怎么接,我要的是男人,不是男性,幸亏领证前我跟他试了一次货,不然这赔钱货砸我手里面了。” 泼辣的孔红梅脾气是一点都没变。兴邦被逗的哈哈大笑。 “他现在在哪?按他的能力也该副市长了吧?” “狗屁,得罪了姜荣和被弄到老干部局当局长去了。” “简直是胡闹!” “姜荣和耽误了淮海市十年,田亮亮耽误了我三年,我看这俩没一个好东西!” “哈哈哈,红梅,你可能判断失误了,以我对田田亮亮的了解,他绝对不是这种人。你是捡到了一个宝,却把他当做了草。” “ 我呸呸呸。不中用的东西连草都不如。” “我看中的人还还有假?!” “司马龙,你去给田亮亮打电话,让他到我这里来。” “好的,书记。” 兴邦吃过饭以后,转过头来问红梅。 “你把我安排到哪个房间呀?” “2号楼508,你的老地盘。” “好!你现在是副经理?” “已经是经理了。我是这个招待所最大的头,抓全面。” “哈哈,抓全面,那你厉害了。” 田亮亮接到了司马龙的电话,火速赶往淮海市第二招待所。 能受到江南省第5号人物的接见,这是一个重大契机,他已经感觉到一个崭新的前景已经在向他招手。 上了电梯,跑到508,迎头碰见孔红梅。田亮亮略显尴尬的给红梅打招呼。 “红梅啊,越来越漂亮了。兴邦书记在里面吗?” 孔红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没用的男人。” 田亮亮满脸通红,低声说道。 “我行的。只是你没有给我第2次机会。” “你给我滚一边去。” 兴邦在屋里听见门外两个人的声音。 “是田亮亮吗?你进来。怎么变得那么磨磨唧唧的了?” “哎,来了!” 田亮亮推开门激动的去握兴邦的手。 “书记好。” “哈哈哈,听说你被人打入冷宫了,以你的能力不至于呀?” “别提了。我和姜荣和彻底闹翻了。 自从他上了台,所有大的建设工程承包方都是他先指定再招标。 一开始我也没想和他彻底闹翻,给了他指定了那个承包方一个工程,没想到那小子胆子真大,经济适用房建的跟纸片一样。 我去检查那个房子用手一抠都掉一片渣,人站上去楼梯都乱晃动。我急眼了,让质检站不可以通过验收。让那小子掏了1000万重建。 这下彻底惹恼了姜荣和,他说我根本不适合做建设局的局长。一直调令,把我扔到了老干部局。” “哈哈哈,冷宫是很寂寞的。你这也算是另一种类型的‘ 压青’,从今天起,我把你调到这个艾镇改革领导办公室,跟我一起闯地雷阵去,你愿不愿意?” “求之不得。面壁十年磨一剑,我就等着这一天呢。” “好,真正的英雄是越挫越勇!我们就需要你这种不服输的,认死理的,坚持立场的,埋头苦干的同志。” 田亮亮都哽咽了,喉咙一梗一梗的抽动,眼泪掉了不少。 男人轻易不掉泪,能哭出来是因为找到了知己。 英雄惺惺相惜! “我之所以把你调过来,并不是仅仅因为你是我的人。 我们这次搞农村深入改革试点,就是要杀出一条新农村建设的血路来,困难很多,责任很重,所以我们需要真正想干事,能干事,干好事的有改革实践经验的同志来担任主要领导。 绝不能把那种夸夸其谈,理论讲一大套,根本不了解中国国情,不了解中国经济这几十年是怎么运转的人提上来,那是很危险的。 你这个‘ 年轻’同志已经不年轻了。这次你要给我把好新艾镇城建这一块最重的活,我们的改革方案很好,关键看实践,你要把新艾镇建成一百年也不落后的小城镇,一百年也不倒塌的房屋。 打好这一仗,我亲自向省委给你请功,打不好,你还是回你那个冷宫去!” “士为知己者死!我保证能干好。” “好,不是士为知己者死,是我们这些改革者们高举改革实践大旗,不忘初心的以民为本,勇破建设事业上的艰难险阻,把人民的生活搞上去!” 谈完了公事谈私事。 兴邦扔给田亮亮一支红梅烟。 “红梅这么漂亮的姑娘,你居然让她从你手里溜跑了,当年可是她主动追的你!” 田亮亮满脸羞愧。 “别提了,我一看见红梅我就紧张。” “你真是个笨蛋。” “都过去啦,我请你吃烧烤,咱喝点。” “好!” 淮海市的路边摊很火爆,两人在老街北头几十米开外的奎河边,找到一个摊位坐下,要了一份茄子辣椒,一份剔骨鸡爪,一斤羊肉串,六瓶啤酒。 “兴邦哥,碰一杯。” “碰,第一杯得干了啊。”两人一扬脖子干了。 兴邦找到了当年在淮海市当市长的那种感觉了,这是我的城啊。 看着街上人头攒动的人群,兴邦很感慨,当年他的干劲真大啊,都到了夙兴夜寐,晨炊星饭的地步。那几年的国企大改革真的很动人心弦。 一串辣乎乎的,咸乎乎的肉串撸到嘴里,咀嚼出香香的烟火味。 三瓶啤酒下肚,兴邦有些恍惚了。站起身来,去找卫生间方便,摸到了风云阳春面馆北头的小树林里,进了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才觉得这里怎么这么熟悉,他恍然想起来,这是当年孔令伊等他的地方,心里一阵温热。 十年了,你还好嘛。 河边的一株野梨花盛开着,淡淡的清香沁入兴邦的鼻腔。 最美人间四月天, 微风拂面泥春燕, 清洲水头鱼欢暖, 君思恋若如初见。 两个撸完串,兴邦意犹未尽,要再上老街看看。 这是他当年主政淮海市的标志性城建项目。 老街华灯初上,街上店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走在青石板街上,看着人头攒动,兴邦很欣慰。 “亮亮啊,这里有我们一份功劳啊,我们没有被遗忘。” “是啊,当年这里荒凉的很。现在热闹多了。” 走出街,兴邦信步上到南山戏马台。山上冷清的很。 “当年什么样,这个山现在还什么样,姜荣和就没想到要改善改善这里的旅游设施嘛,我看都快留不住游客了。” “他啊,他哪有那个魄力和眼光!你一走,咱们淮海市历史文脉旅游一条街二期只盖了四个博物馆,后期就没有下文了。” “这个姜荣和,活该把他调到省供销社去,这么好的旅游资源被他浪费成这个样子。走吧,下山去吧。” 路过“同福堂”,正好碰见老管。 “哎,你不是老管吗?” “呀,这么巧,宗市长?” “我不是市长了,你还在同福堂?” “是啊,余明又将同福堂基金转给我管理了。” “哦,好,好好干,当年老王头为了老街建设做了很大贡献,我们不会忘记的。” 老管很激动。 “谢谢,谢谢政府还记得我们。” “那再见了。” 兴邦和老管握手告别。 同福堂院内有孩子在叫。 “妈妈,快走啊。你磨蹭什么,我都等不及了。” 墙内的孔令伊浑身颤抖,紧紧拉住孩子的手,不让他们出去。院门外那个男人和老管的对话她听的一清二楚。 孔令伊又带着孩子回到了淮海市。 她的工作调动,是老管找淮海市副市长余明办的。 老管把余明缠的不轻。 余明最近有些累。 他跟老管约定了一条:孔令伊的工作他可以帮忙调动,不过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老管再提出什么要求,他决不会再答应。 老管很痛快。 “余市长,你放心,除了孩子,其他事也绝不再找你。” 这他妈的埋着伏笔呐! 余明有些心力交瘁了。 第48章 波澜 万里平原一片山, 菜花香透埂田畔。 杨柳青青拂人面, 岁月悠悠又一年。 在2000年,清明节前夕,毛毛细雨中,淮海市迎来了最美的仲春。 老管和孔令伊又带着孩子返回到了淮海市。 他们不得不回来,皖省官场地震,老管的文物商店涉入太深,他不跑就会有有关部门来找他,说不定还有牢狱之灾。 闹了这一出,孔令伊心力交瘁。 她对淮海市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情,既眷恋又厌恶。 当然这全拜一人所赐。 遗憾的是岁月流逝,淮海又沐几多烟雨春秋。 过去的已经过去,过去不恋,想也没用。 未来将来,不迎也来。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吧。 好在宗阳、宗光、管涛都长的活蹦乱跳,已是少年。 有人说了一句很哲理的话:孩子就是你的来世! 孔令伊深以为然,现世自己的心?已经死掉了,她活的是来世。因此一天24小时的心都在孩子身上。 千想不到,万想不到,在老街又碰到兴邦和老管说话。孔令伊的心脏想必是紧张的忘记了跳动。浑身激动的颤抖。 她真想一脚冲出来跟那个男人说,这是你的两个孩子。 但是最后一点理智抑制住了她这个疯狂的想法。 真这样的话,对谁都不好,尤其是孩子,幼小的心灵打击太大,容易造成心理创伤。 “妈妈,你怎么了?” “没事,我的孩子,妈没事,妈可能只是低血糖,让妈坐下来歇一会。” 孔令伊坐在石凳上,挪不动腿。 老管在外面等了半天,也不见孔令伊出来,回到院里找她。 “走吧,去吃饭,老街有家饭馆味道可好了。” 老管看到孔令伊的神态就猜到了她听见自己和兴邦的对话了。 “咋的?还忘不了那个野男人嘛?” 孔令伊登时就黄了脸,这太伤人了。 “看看你的嘴脸!” 孔令伊气的浑身打哆嗦,猛的站起来往门外快走出去。 老街上孩子们玩的挺热闹。他们在老街的户部银库店流连忘返。 “哇,好多银子,我们要是有一个就发财了。” 三个孩子每人掂起一块大银锭把玩,管涛甚至哭喊着要买一个大银锭带回家玩。 把孔令伊气的不轻。 “你也不看看咱家趁这个银子不?赶紧给我放下去吃饭,你再不跟过来,我们就把你扔在这里!” 老五羊肉馆饭店就在户部银库南面五十米处,老管一进门,老五就认出老管来了。 “稀客,稀客!老管,你得有十年没来我店里喝羊肉汤了。” “那可不,感情兄弟还记得我!” “你以前可是我的大主顾,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 老五给老管上了一支红杉树。 “抽根新醇,这个烟你指定没抽过。” “吆呵,确实没抽过,这几年淮海市变化不少啊,烟都出新品牌了。” “那几个是你的孩子啊?” “是。” “厉害了老管。老婆孩子热炕头,普通人的梦想你都实现了。” “哈哈,还行吧。” “今天吃点什么?还是个老三样?” “就是老三样,五碗羊肉汤、十个烧饼加一盘凉拌羊肉。” “好勒。” 老五转过头跟伙计交代。 “今天羊肉给老管加厚实点。” 老管拱了拱手进了大餐厅。 大餐厅里人头攒动, 老五羊肉馆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晚上回到家,孩子们洗洗都睡了。二楼卧室里,老管搂着老婆有些急不可耐。 “老管,这楼板这么薄,隔音不好,闹出动静吓着孩子。” “你他妈的今天不正常啊。” “我怎么不正常了?” “你还尽老婆的义务不?” “老管!” “咋的?碰见老相好的,你就腻歪我了?” “你这话太伤人了!” “吆呵,伤人?我伤你还有他伤你厉害?!!他是爽了,给你种下种子,自己潇洒跑了。” “你别说了,孩子听见了不好,你来吧。” 孔令伊躺在床上任由老管摆布。 第二天,孔令伊送孩子去公园小学上学。在快哉亭公园晨练完的宗静涛回家时,碰见了孔令伊娘仨。 宗静涛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眼前的宗阳、宗光简直就是活脱脱的兴邦小时候的模样。 宗静涛没有声张,悄不声不响的跟了一路,看见孩子进了公园小学才转回头回家。 “苗苗,你说怪了,今天我碰见两个孩子跟兴邦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 林苗苗吓了一跳。 “这个话你可不敢乱说啊。” “你不信你明天跟我去看看。” “我哪有那闲心,我说你呀,退了休就要好好锻炼锻炼身体,别给自己找麻烦。” “这个事不是一般的事,得搞清楚,不然早晚得变成炸蛋。” “你也别瞎想,天下的事无奇不有,长的像的人多的是。比如那个叫白少平的孩子不是和兴邦一模一样嘛?黄芩嫂子还说嘉恒在外面有私生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也没事嘛?” “你老糊涂了,嘉恒哥是什么人?兴邦是什么人?” “你说什么人?我看都是人!人还分三六九等?” “哎,这你还就说对了,老百姓谁天天盯着你干什么!当官的别人都拿放大镜看你唻。” 林苗苗的话提醒了宗静涛,他要排除白少平是那几个孩子爸爸的可能性。从电话本里找出传家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传家嘛,我是你三叔,啊,对,我是宗静涛。你忙吗?……” 传家确实很忙,自从被兴邦搅和黄了一单大生意后,他跑到了上海,还是做大庄家炒股炒国债。 传家财运确实不错,他完美的在“327国债事件”爆发前夜全身而退,拎着巨额现金带着白少平四处收购、参股稀缺医药资源公司原始股,并包装上市。到了2000年,传家已经是长岭药业、济山药业、片伢癀第二大股东,身价几百亿。 宗静涛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计划收购鹭门八宝丹中药厂,在资本市场上时间长了,宗传家也想弄个上市公司控在自己手里。 老当二当家的不过瘾,得控股一家上市公司,找找当大当家的感觉。 兴邦都副部级了,他怎么也得搞个上市公司董事长的头衔。不然他无法衣锦还乡。 “三叔啊,我挺忙的,对,特别忙,……啥?白少平?巧了,我正好派他到艾宝银杏制品股份公司找周鹃谈合作的事。 这样吧,我给他讲一声,让他直接去找你!好吧,我还有客户,就挂了啊!” 宗静涛放下电话有些感慨,传家现在也出息了,成了真正的资本家了,这家伙野心大的很,还想搞个“传家系”出来! 年轻真好啊! 白少平到了淮海市,按照董事长的要求,拜会了宗静涛。 “三叔,你找我啥事啊,听说还挺急的?是不是用钱?董事长可说了啊,一百万以下额度,我有直接签字权。” “哈哈哈,你们都是财神爷,但我不需要钱,就是找你们拉拉呱,聊聊天。” 白少平松了一口气。 “就这事?” “就这事。” “那聊吧,老爷子。咱爷俩聊啥?” “这些年你们挣了多少钱了?” “也不多,公司账户上有个七八十亿现金,上市公司股份怎么也得三四百亿!” “好家伙,牛啊。” “汉成老弟也该大学毕业了吧,董事长说了,让他到公司来上班。” “孩子的事我不问,今年七月份五道口金融硕士也该毕业了。” “我们公司随时欢迎汉成加入。” “感谢,哦,对了,你几个孩子。” “就一个,今年高三毕业班唻,跟兴邦哥孩子是同一届。” “没再要一个?” “要啥,我天天忙的跟个陀螺样。没时间要了。” “哦,你是到艾宝银杏去对接?” “是啊。” “巧了,周娟我最熟了,我给你联系她。” “那三叔家我这趟是来着了!” “都是自己人,举手之劳,当年这个周鹃在最困难的时候,政府帮助过她多少次,光我和兴邦都不知道去过她公司多少次。谁能想到她把公司发展的这么好。” “是厉害,比你知道的厉害的多,行内称她泇水系。” 宗静涛一愣。 “叫这个系那个系不太好吧?” “这是行规!” 宗静涛不好说什么了,招呼白少平喝茶。 第二天早上,林苗苗被宗静涛拽着去了快哉亭公园,在孔令伊必经之路的空地上摆开架势打太极拳。 没多会,远远的看见孔令伊拎着三个孩子过来了。林苗苗的眼睛很好,不花眼不近视,比宗静涛看的清楚。 确实和兴邦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 再细看孔令伊,四十多岁的样子,架着一副眼镜,挺文静挺气质的一个女人。 林苗苗也愣神了。她没有心情打太极了,找了一个长椅坐了下来。 “怎么样?苗苗,看清楚了。” “你们宗家怎么这样?这方面还遗传唻?” “别瞎说。可能是个意外。” “这种事根本没有意外。不往床上躺,不往怀里搂,怎么会出意外!都是主动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其实孔令伊已经注意到了这对打太极的老头老太太,昨天早上那个老头就盯着她儿子看。 看面相,这个老头应该是宗家人。宗家人都很有特点,个挺,高鼻梁,大眼睛,浓眉毛,厚头发,脸黢黑。 慢慢地她想起来了,淮海市原来的市长叫宗静涛,也是泇水人,难道是兴邦的族叔?! 孔令伊心里有些慌。 人一慌,就不看路。 快哉亭公园的大石板路高低不平,孔令伊一脚绊倒在老两口跟前,崴的她直掉眼泪。林苗苗赶紧过来扶起她。 “你这个妮子,这么不小心。这公园走路可得小心。你坐下,我给你看看。” 林苗苗摸着孔令伊的脚,这按按,那扭扭,检查了一番。 “问题不大,没伤着骨头。回去贴个云南白药贴。” “谢谢姨。” “你应该叫婶!” 孔令伊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没想到林苗苗这么泼辣。 林苗苗根本不接宗静涛急切递过来的眼神,开门见山。 “怀了兴邦的孩子为啥不跟他说?” “婶,这事咋说啊?” “孩子,这十年你得受多大委屈啊!” 孔令伊实在忍受不住了,趴在林苗苗怀里抽泣。 宗静涛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了。 “跟我回家认认门,就在公园东面的民和小区。” 进了家。 林苗苗给孔令伊倒了一杯茶。 “现在你一个人养家?” “跟老管搭伙过日子。” “兴邦造孽啊!” “这是我自愿的,跟他没关系!” “还想让他认孩子不?” “都十年了,认不认意义不大。” “苦了你了。老管人咋样?” 孔令伊直搓自己的丝巾。 “挺疼孩子的,就是有时虐待我,你看看他给我蹂躏的。” 孔令伊脱下衣服让林苗苗看她的身体,浑身上下除了脸是干净的,哪哪都是青一块,紫一块。 “这是个畜生唻!!那你还跟他过!” “我也想离,这三个孩子咋办?” 林苗苗也束手无策。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想想办法,找人治一把老管。你经济上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别的不敢说,我不缺钱,我每个月光给人培训就得万把块。” “这么多?” “你婶也算顶级妇幼专家来。” 淮海市地邪。林苗苗刚说要修理一下老管,老管自己就出事了。 老管心很大,这把要干个大的。他把目光放在了楚王山的王陵上,盗掘了两座大型陪葬墓后还不过瘾,他要盗楚王陵。 仗着艺高人胆大,老管费了一个星期挖到了墓道口,被巡山的市文化局文保处沙克抓了个正着。 在刑警大队,老管一声不吭。刑大的大队长赵兵是个老刑警,最会熬鹰。一个星期后撬开了老管的嘴。 老管挺痛快,一旦开口撂的挺利索。 “老管,行,挺痛快,够十年了。” “我痛快你也得痛快,我要见一个人。” “谁?同案犯?” “老朋友,和案子绝无瓜葛,聊点私事。” 赵兵有些犹豫。这不符合规定。 “你答应我见,我举报淮海市另外两个盗墓团伙。” “那好。你要见谁?” “余明县长。” 赵兵愣了。 “你找他干嘛?” “这个你就别管了,我就找他聊十分钟。” “好!我给你联系看看,人家不一定见你,他现在不是县长了。” “啊,下来了?” 老管有些失落。 “下来?人家上去了!现在是副市长!” 老管的眼头又一活。他找余明给孔令伊转工作的时候,那小子还骗自己呐。没想到当了这么大的官了,跟坐火箭一样。 赵兵去找余明的时候,余明正在办公室里埋头改文件。白海涛扔给他一堆东西。 “赵兵啊,稀客啊。找我啥事?又批经费?” 两个人比较熟悉,说话也很随便。他接过赵兵递过来的红杉树小贡香烟,抽的滋滋响。 赵兵看着余明满头都冒出了白发,有些犹豫。 “有个人要见见你。” “哦,哈哈哈哈,你赵兵也要当掮客了?” “不是,我没那心情,那个人叫老管。” 笑容凝固在余明脸上。 “他说啥事啊?” “没跟我说,就是要跟你聊十分钟的。” “走,做你的车。你把车开到城隍庙等我。” “哎,好。” 赵兵赶紧下楼,他知道这个事不简单。 余明放下一切工作,去了城隍庙。 “赵兵啊,我不能在看守所见老管啊,你想想办法。” “我带他去看现场,到时我带过来你和他聊十分钟。” “好。” 半小时后,老管带着手拷坐了进来。赵兵把车锁死,走到二十米开外方便两人说话。 “余市长得给我想想办法。” 老管晃了晃手上的手拷。 余明正了正神。 “老管,你知道这行不通,真这样咱俩都得进去。聊点别的。” “我找你就这一件事!” “聊聊家庭孩子,你进去以后,你老婆孩子我给你照顾的好好的。” “妈的,余明,你这是替兴邦那孙子照顾他婆娘唻!” “也可以这么说。” “你真无耻!” “你的孩子管涛,我也一视同仁,管他吃,管他穿,送他上大学。这些我可以打包票!” 老管心动了一下。 “你算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你讲究,我就讲究。” “成!你走吧。” 余明松了一口气。 摇开窗户把赵兵招过来。 “明哥?” “给老管弄两条烟,至于他的事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好嘞!!这个好办。” 赵兵也松了一口气。要是余明开口让他放老管一马他还真做不到。 余明当晚就去了宗静涛家。 整个淮海市能商量这事的人只有这一个人。 “孔令伊一个人养三个孩子难啊。” “我余明可以出钱!” “余明啊,你已经做的够好的了,不能再增加你的负担。再说了,以小孔的秉性,她不会接受任何人的馈赠。” “那怎么办?” “得给小孔找个薪水高的工作。” 余明有些愣神,还有这操作? “哈哈,这个不用你管了,我接手了。” 宗静涛给传家打电话。 “传家啊,你叔现在要你帮个忙。” “是不是汉成到我公司来?尽管来。” “不是汉成,不过也是宗家人,人挺好,是个教师。” “到公司内刊部,我这正好缺这么一个人。” “她带三个孩子,家庭负担挺重。” “三叔,我给她月薪两万,外加年度绩效。这事交给白少平去办,我挂了,还有客户等着呢。” 宗静涛放下电话。 “还是有钱人能量大。” 余明如释重负。 孔令伊带着孩子去了南京市。 办理刊物是她的拿手活。 新一期企业内刊放到传家手里时,传家一愣。 本想着就给三叔一个面子,没想到自己捡到了一块宝。 第49章 辗转腾挪 田亮亮又咸鱼翻身了,这是孔红梅没有想到的。 她有心将这个男人甩出脑海,但他老在自己的地盘里晃悠。 艾镇农村土地集约利用试点办公室就设在二招的四楼。田亮亮跑上跑下的,和她低头不见抬头见。弄的彼此都很尴尬。 清明节根本没人住店。全所除了放假的,在岗值班的都围着兴邦的工作组打转。 孔红梅给工作组送西红柿,这是招待所在龙岗山包的反季节大棚种出来的老品种,熟透了吃起来又酸又甜又沙糯,比所有水果都过瘾。 田亮亮红着脸捏了一个大个的。就往嘴里填,一口就爆汁了,喷的自己一身果浆。 孔红梅没忍住,笑喷了。 “识货不识货,先拣大的磨。好东西在你手里也糟蹋了。” 田亮亮惜惶的不行。 “你不好好的么?” “不要脸!” 孔红梅粉了脸。 “其实我是紧张了,红梅,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是真心爱你的,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保证我表现的好。” 孔红梅的脖颈都红透了。她银牙一咬,在田亮亮耳根低语。 “那晚我给了你一晚上机会,你也没中用!” 田亮亮刚要说什么,司马龙走了过来。 “聊什么呐?” 孔红梅赶紧立起身,满脸微笑。 “没聊啥,司马秘书,我给你们送水果。” 孔红梅走后,司马龙跟田亮亮调侃。 “我怎么看她对你很暧昧,两眼放出的光跟狼看见羊一样。你俩有事?” 田亮亮岂能被小辈呛声。 “这你都看出来了?我跟她睡过。” 司马龙吐了吐舌头,转脸就走。 白海涛进门时听见了田亮亮说的这句话,便走过来。 “老田,睡过可要负责任。” 市委书记开这个玩笑,田亮亮没敢接。 白海涛是来给兴邦送文件。 “书记,我们淮海市已经把资源都调动起来了。对艾镇建设全力支持,要人给人,要东西给东西。刚刚市委组织部,专门下了一个文件,要求各个部门把优秀的年轻干部送到艾镇来。” “好,我们是需要新鲜血液。深圳有深圳速度,浦东有浦东精神,我们淮海要有艾镇闯劲!” “那我通知他们现在就到这里集合,明天出发去艾镇。” “好!先把民意征集上来,每一家每一户的登门拜访,不拉一户。这一关千万不能弄虚作假,我们要直面百姓,毕竟这是为百姓的夙愿试点的,不是为了改革而改革,更不是为了我们的官帽子而改革。” “万一民意上来同意比例不够怎么办?” “立刻停止!” “那这个比例有标准嘛?” “原则上百分之百最好。” “百分百不现实。” “哈哈,朝这个方向努力,我还真能要求你非要做到这个数不可嘛。” 白海涛递给兴邦一支烟,两人把烟抽的滋滋响。 兴邦金陵市委给他打电话,金陵市年度重点工程计划要办集中开工仪式,他这个市委书记得参加。事情都挤一块去了。 兴邦安排司马龙给金陵市委请个假或者那边推迟一下等他两天。 “海涛,我被你绑上战车了。” “书记,这也不是你的理想嘛?” “农村改革很敏感,牵扯面太广。一般干部都不愿意碰。” “问题我们不是一般干部,都是跟在你后面拼出来的拼命三郎。” “哈哈哈,你说的倒是实话。包产到户仅是农村改革的起点,只解决了百姓们吃饱的问题,没解决百姓们富裕的问题。 因此包产到户也有它的问题,我们才要继续坚持深入调查研究,找到受农民欢迎的解决办法。” 晚上九点,二十名从淮海市各部门抽调的干部都集合在了市第二招待所。 兴邦做动员讲话。 “同志们,你们都是各部委办局抽调来的年轻人,跟着我去干一件很有挑战性的工作,我们这次搞农改试点困难和挑战都是前所未有的。 可以说我们在干一件老祖宗都没有干过的事,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借鉴,全都需要我们自己去摸索,风险性很大。 有可能活干了,失败了还担风险,因此每个参加试点的同志都要求是自愿参加。不搞强迫性。我再给同志们五分钟时间考虑去留。五分钟后开会。” 白海涛和兴邦去了一趟卫生间,又抽了一支烟,回来二十人还剩下十三。白海涛脸上有些挂不住。兴邦笑了笑,示意他冷静。 “我们是去蹚地雷阵,又不是去戴大红花。人各有志,随他去吧。” 白海涛把孔红梅叫过来。 “给他们安排房间。” “好的,白书记。” “你和那个田亮亮到底咋回事?” 孔红梅有些局促。 “私人感情也要向组织汇报吗?” “影响了工作就要汇报。” “那你去问兴邦书记。” 白海涛愣了,怎么又牵扯到兴邦头上了。 “你去忙吧,我被你们搞得晕头转向。” 二早的二号楼彻夜灯火通明,路过的市民猜测市里有大事发生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 嫩柳挂着雨珠,娇翠欲滴。 余明拿着连夜改好的文件到了市政府第二招待所。余明喜欢在寂静的环境里写东西,他没有入住酒店。 到了508看见兴邦正在洗漱,一脸憔悴。 “吆,余明你来的正好,等会和我一起下去吃早饭去,咱边吃边谈。” “书记又开了一夜的车。” “哈哈,没办法,我不是淮海市的市长,一样操淮海市的心,操碎了心。看你这状态,也是开夜车了。” “夜车熬人。我都成熊猫眼了。” 余明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屋内烟味太重。 一股春风夹着细雨吹进来,略微有点凉。 “回头我让人给这屋送点红豆杉盆栽来,那玩意二十四小时造氧气。” “吆呵,余明学会养生了!哈哈,你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知道妇幼保健。” “我也是在书上看到的。养了几盆效果真不错。” “那好吧。” 兴邦拿把剃须刀要刮胡子。余明走过去泡了一个热毛巾给他。 “捂一捂胡子好刮。” “还得是余明,不过你已经是副市长啦,不然我还得把你带在身边当秘书。” 余明用手一指506室。 “还睡着呢吗?” “司马龙啊?哈哈哈哈。还是生瓜蛋子。做秘书还没开窍呐,我只好静待花开。” “回头我给他上上课,年纪轻轻醒的比领导还晚那怎么行。” “别管他啦,你今天的状态比前两天好多了,你最近压力很大么?” 余明没有跟兴邦提老管的事。 “是有件比较棘手的事,不过解决了,现在可以腾出手来专心搞这个农村改革试点。” “这是个系统工程,比较复杂,反对的声音也不少,所以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太敏感,步子迈的太大了。” “大胆的闯,大胆的试,出了事我顶在一线,你们在二线。” “跟着你干,我们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改革派干部嘛,别人给我们贴的标签就是这个嘛。我们要对的起这个称号,既要勇猛又要智慧。” 余明不吭声了。 他们这些被贴上改革派的干部,没有很深厚的背景,他们的官帽子,都是靠实打实的经济增长业绩支撑的! 而经济增长往往是从制度和政策创新来激发出来的。 所以改革干部是实战派,是拎着脑袋冲在改革一线的敢死队。 “余明啊,没有办法,我们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把事做好。 我不相信别的干部。在沿海开发集团我就招聘了一批喝过洋墨水的留学生,那些满嘴英文的新势力把我弄的晕头晕脑,实际上狗屁不懂,把几个企业搞的一团糟。 我要的是既懂计划经济又懂市场经济的干部,也就是一批切身经历过两种制度转换的实战派。 在淮海市,我只有把你和田亮亮组织起来。你们都是跟着我干出来的,有实战经验,你们俩在上层把着方向,让那帮年轻人在下面跑。 “哈哈哈,你真行,拉着我们一帮穷哥们光脚干革命。” “至少,在廉政方面你们是靠的住的。现在我们又是命运共同体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都是硬仗!” “不是硬仗我能把你调过来,老实说,别人会说我的闲话,说我又重招旧部!” “哈哈哈,那你还敢这么干?” “没办法,顾参书记点了我的将,我是奉命出征,必须得用靠得住的人,所以这次我还真就任人唯亲了!闲话随他们说去吧,打赢才是我首要考虑的问题。” “打赢了,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你还是跑不掉让人非议。” “我就是从一个个非议中闯过来的,走吧,咱先去吃早点。” 两人下了楼到了对面小楼餐厅里。 余明一抬表,六点整。 “书记的生物钟真准时!” 兴邦还是老三样:白米粥、白水蛋、辣炒疙瘩丝。 余明给兴邦端来一杯牛奶。 “补一补,早餐喝杯牛奶补补钙,中老年容易流失钙。” “哈哈哈,好,我们这帮‘ 年轻干部’已经不再年轻了。” 兴邦开始看余明修改的文件。 要说还是自己人好用,余明的文笔把这次改革的要点都精准的把握在内了。 “嗯,就是这样。本次成败的关键在于三点:一是股份制,产权股份化要清晰无误,二是土地集约后的综合开发,产出效益是改革成败关键。三是效益分配,政府不能拿走一分利润,所得全部归农民。” “启动资金我们没有,这一点我搞不通,政府不分利润,就不能投资。不然财政不能平衡。” “所以我们得找一只能下金蛋的鸡。” “垫资啊?” “也不算垫,我们用集约出来的土地使用权做抵押。” “跟国有土地搞有偿使用权一样?” “差不多,不过这个所有权人是村集体,是全体村民。用老百姓的资源变成钱办老百姓的事,我们政府不过是一剂催化剂。” “这事我们在武原开发区干过啊。” “只能说类似,上一次我们只是占了他们的小部分耕地,这次我们是要把他们带进城镇化,难度不一样。” 余明也很头疼。 “一个镇五万人,我们把农村改成城镇,要是干不好,他们能把我们剥了。” “哈哈哈,所以是地雷阵嘛。搞这个股份制本身就是一道鬼门关,算账的事复杂的很,这个得让专业的人来搞。” “其实你就是股份制专家。” “我又不能亲自操刀太具体的事务,还得请专业公司搞。” “振邦的沪申银不就是专业的嘛,交给他们来搞。” “太敏感了,振邦是我的亲弟弟,只能当顾问,不能拿项目。” “那找谁呢?” “钱宾。” “他那么忙,怎么可能?” “你呀,只要他派个团队过来就行了。关键的不是这个项目,我是要把它变成一个饵,钩他来投资!” “抛砖引玉啊。你真行,一鱼二吃。” 兴邦给钱宾打电话。 “老弟啊,听说淮海生物谷快要被你一家独霸了。” “哦嚯嚯,宗大常委,听说你又高升了,哪天约个饭,得给你庆贺一下。生物谷就别提了,你走了以后姜荣和天天找我的麻烦,不是这个局查,就是那个局查,他再不下台,我都要撤资了。” “姜荣和是胡闹嘛,他是有眼不识泰山。 你这样的重量级客商,求爷爷告奶奶都请不来,怎么能这么苛刻对待呐,我这里有个开发区,对你敞开心扉,只要你来,我们实行跪宾级待遇。” “你又诓我投资。” “这次是战略投资,你有得赚了。” “我一听到战略投资就头疼,好几年不挣钱的项目呗!” “这倒在其次,关键是社会效益大。这个新开发区在武原旁边,也是你老家,我们这次是整体让艾镇和武原开发区融合发展,建设银城镇,让农民洗脚进城!” “哈哈哈,你们早该这么干。需要多少资金?” “100个亿,你出20亿,我给你 10万亩地下空间使用权。” “好家伙,你都卖地球内部空间了?” “外加一万亩土地给你。你可以建个稀土储存库。我给你讲,我在武原发现了一个现成的矿道,你拓展拓展就可以用了。” “要么说还是你兴邦精明呐,你说的那个矿道是不是当年你们开采石膏剩下的矿道?哦,你们挖完矿,还想把空壳卖给我套我20亿?让我免费给你们治理尾矿呗!!” “综合生态链嘛,我们的麻烦就是你们梦寐以求的优质资源。” “哎,我就不明白了,我在找稀土储存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那个石膏矿是停产了,资源枯竭了,但是往西南方向挖出了花泥,你是搞资源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伴生铁矿?” “比这还高端局,我找矿产专家化验过了,钛矿!” “你这勾出了我的兴趣了。” “今明两天我都在武原,你来,我带你看矿。” “哈哈哈哈,你真行!” “钛矿只是见面礼,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呐,我有重礼相送!” “我明天飞过去。” “我让白海涛亲自去接你。” 兴邦放下电话,余明都呆住了。 “底下真有钛矿?” “你以为!” “我操!感情你早就胜券在握了?” “差不多吧,上面没有开发经费,老百姓又没钱搞,我们只能无中生有,把先期开发经费变出来,把新城镇先建出来,置换百姓的房子,老百姓才愿意心甘情愿的洗脚进城。” “所以你要把钱宾套过来?钱宾要是不投呐?” “天下大投资家有的是,大买卖就得大格局。钱宾不投我换下一家,我的通讯录上长着呢!实在没人投,咱俩投黄河得了。” “太邪乎了!” “没办法,要想快,先期资金就得找风险投资,等我们艰苦奋斗自己磨出来,没有二十年这几十亿出不来。” “矿产是国家的啊!” “地皮是艾镇的,我们先搞城镇建设,地下矿产资源开采还得拿到采矿证再说。我们先干一步。” 余明终于明白自己差在哪里了。 格局不大,胆子也没人大! 细雨中,一辆丰田考斯特先在城内拐了一道弯去了淮海战役纪念塔。 向革命烈士敬献花篮仪式举行完毕后,在角亭里,兴邦问,知道纪念塔是谁设计的么?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建筑大师杨廷宝,省委书记楼就是他设计的。人民大会堂、毛主席纪念堂、人民英雄纪念碑都出自他之手。” 一行人发出了赞叹声,原来如此。有人甚至埋怨自己刚才看的太粗糙了,拐回头重看。 白海涛也很惭愧。 “我光知道这是纪念淮海战役的地方,没想到是一个建筑瑰宝。” “你的聪明都用在你那百官行述上去了。” 白海涛脸一红。 “书记开玩笑了。” “也不全是贬义词,你那本百官行述也为淮海市的经济发展做了贡献,没有它,艾宝银杏制品有限公司的药品生产许可证也拿不下来。” “哈哈哈,对,我还给自己捞了个媳妇。” “周鹃现在发大财了,整了个艾宝系,听说在中药产业界里鼎鼎大名。” “我没过问过她的生意。” “你俩这才是珠联璧合!” 在五前委雕像前,兴邦、白海涛、余明、田亮亮、农业厅副厅长林伟拍了一张合影。余明说怎么像新五前委。兴邦赶紧纠正。 “要加上两个字:小小。老前辈拿下的是淮海原,我们拿下的是艾镇。哈哈哈,出发!” 丰田考斯特穿过城,行驶在g310国道上。 春深气暖,桐花恬淡,槐花幽香。 艾镇农改工作领导小组就先设在武原开发区办公楼。 艾镇拉开了新序幕。 兴邦边视察开发区企业边等钱宾。周鹃一听兴邦到了,赶紧放下一切工作来见。 “感谢兴邦哥,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企业发展的太快,标准厂房根本不够用,地皮制约了我们的发展。” 白海涛一瞪眼。 “叫书记!” 周鹃杏眼一瞪。 “你上一边去。” 拉着兴邦在艾宝集团转悠。 “看看,我们当年没有你的助力,哪有今天!我也没想到发展的这么快,资产这么多,我们赶上了好时代。” “哈哈哈,既是周鹃的时代,又是时代的周鹃。你是生逢其时,又奋斗不止,才有今天的资本局。” “前些天宗传家找我谈合作。” 兴邦一愣。 “哦?有这事?” “我觉得挺好!” “你呀,生意归生意,要有商业判断!” “知道了。能不能给我们批千把亩地?” “要看你对艾镇的贡献。” “哈哈。” “你还别笑,艾镇农改上面不拨钱,我要把无米之炊做成一锅香喷喷的大米饭。” “先掏钱后得地呗?” “还是博士通透,把复杂的资本运作用六个字概括了。” “我是实业资本,我只能出一千亩地的钱。” “够了。” 周鹃很高兴。 兴邦指着周鹃对白海涛说到。 “你媳妇有眼光,她又挣钱了!” 白海涛笑了笑。 “汪民也来了,他是来化缘的。” “淮工现在很困难啊?” “经济通缩,工程机械行业是寒冬,要撑不下去了,过来是想谈谈把淮铁的稀土矿甩给钱宾。” “你们也是捧着金饭碗要饭!捧着金饭碗换口饱饭。稀土可是战略资源。” “没办法,先得活下去。” “真是阴差阳错,原来我还想着怎么糊弄钱宾让他掏钱投资,这下好了,搞成我给他送礼了。” 兴邦掏出一支烟,抽的滋滋响。 “去把汪民叫过来吧。” 第50章 蝶变 汪民实际上是白海涛叫过来的。 白海涛刚上任,就弄得焦头烂额。汪民甩给他一个王炸,这四年亚洲金融危机叠加国内经济通缩,淮工集团惨淡经营,已经又进一步濒临破产边缘。不是汪民能力不行,工程机械行业属于周期性行业,产品和需求的变动与宏观经济状况密切相关。 “白书记,我现在也有点黔驴技穷了,市委市政府得拉我们一把。” “汪民你可真行,我刚上台你就送给我一个王炸。” “没办法,姜荣和调了我们十几亿走了,我们没有钱度过周期寒冬。” 白海涛一愣。 “调了你们十几亿?怪不得这孙子天天搞政绩工程。我还天天纳闷财政怎么这么有钱,感情给我埋了一个大雷。” 汪民的脸都有些黄了。 白海涛根本顾不及汪民的感受了。 “你们准备怎么办?” “我们准备把多元化收缩一下,砍掉一些业务,聚焦主业。当年我们处置淮海铁矿集团成立的淮新集团资产比较好,不仅有铁矿,我们接手后又发现了品位非常高的重稀土矿,采矿证我们都办好了。可惜现在我们无能为力了,只能壮士断腕。” “经济不好的年头大家都不好,谁能吃下你的巨无霸?!再说现在稀土都卖成白菜价了。谁要你的矿,都是赔钱货。” “书记,稀土是工业业的维生素啊,属于战略稀缺资源,只要储存起来,几年后就挣大钱了。” “好了,好了,你打住,工程机械行业周期好的时候,你们挣来的钱都花嗨了,可从来没想过要搞战略投资,烫平周期波动。现在都端碗要饭了来跟我白乎战略投资了。你呀,先回去吧,再想想。 哦对了,把你们那些要卖的破烂货都规整规整,有个底数。真有主顾要一拉就响。” “哎,好的书记。” 汪民被书记训得万念俱灰,灰头灰脸的回去了。 没想到没过一个月,白海涛亲自给他打电话,让他带着淮新集团的账目来一趟武原开发区。 “要快,给你三个小时过来,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一个半小时!用了三台车,汪民把淮新集团的团队和家底子账目运到了武原开发区。 余明知道兴邦接见钱宾的重要性,早早在开发区边上的泇水岸边的槐林里安排了两桌饭。看到汪民又来了三台车,急了。 “老汪,你来怎么不打个电话,这让我措手不及啊。” “没事,给我一张桌子,随便安排两个菜就行。” 话虽这么说,但事不能这么办,三桌饭不能出现两样菜。余明赶紧安排秦安再做一桌饭。 “这个简单,我槐林里随处都是菜。我干脆给你做几桌野菜宴好了。” 秦安让几个人去钩槐树上的槐花,搞个槐花炒鸡蛋。香椿树摘香椿芽做香椿豆腐,到田里摘马苋菜做焯马苋菜炒肉丝,摘荠菜做荠菜饼。 钱宾一行人赶到武原时,正好是午饭时分。兴邦赶紧招呼。 “今天都是纯天然绿色食品,想必你们会喜欢的。” “哈哈,在西方这叫有机食品。顶级奢侈品。我们是客,客随主便,虽然生意也没谈,但我不怕人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因为我们是朋友。” “啊,我也不怕人家说我超标,今天这几桌饭是招商引资需要。” 春深气暖,槐花幽香。钱宾提议干脆在槐林里吃这顿饭。 所有人都欣然应允。 槐林太美了。林里洋溢着沁人的槐花香,嗡嗡的蜂群循着浓浓的蜜意飞来飞去,将正午的槐林带入一种异样的静谧。依偎着槐林的老河边淘沙坑溏地带,天然形成一片不小的小湿地,自然植被覆盖愈发野态起来。 钱宾看着满桌子好菜,让秘书去车里拿格兰菲迪威士忌。 “先拿十瓶来!” 钱宾是无酒不欢。 这让兴邦很为难,不喝今天这客商招不来。喝了,省委刚开的廉政会。有人做文章他很难解释。 酒倒满。 这边没人敢动杯。 钱宾看着兴邦。 “兴邦哥,这酒喝不喝?” “哈哈哈,菜都摆好了怎么不喝。” 秦安是个隐者,喜欢以文会友、以酒会友。今天这些场面让他分外兴奋。 “那今天快乐了,都提一杯。” 酒只要一喝就停不下来。酒从12点喝到两点才算作罢。 大部分人都有些醉意,回到开发区办休息。兴邦搂着钱宾在河堰上散步。 堤里的河道里,泇水汩汩地流,青蛙叫的有些聒噪,间杂着黄辣丁琐碎的咯吱声,偶有清脆的鸟鸣让人觉得分外清脆。 “宾弟啊,这条泇水上次咱来过。上游五公里是我老家泇水村,往下一里地是你老家泇口村。咱俩有缘呐。” “一衣带水的兄弟。” “对唠!” “所以,今天我们要谈一桩大买卖。你把你亚洲的稀土储存库放在艾镇,我把武原到前面这座山地下空间都给你。” “十万亩?” “十万亩,永久产权。” “那一万亩呢?” “你有使用权,有偿使用,七十年产权,可以永久续期,收入归村民。” “各地政府给的政策要比你这条件优惠的多!” “别的地也有江南省这么好的营商环境嘛?” “哈哈哈,你说的倒是实话。” “还有,这地下是原来石膏矿坑,你省了不少储存库建设成本。” “我不用,你们政府也得花钱往里填石头,不然都塌陷成湖了,这不算招商条件。” “最起码互惠互利吧,我们废物利用,你吧有个现成的洞库。” “你们政府还没有打动我。” “钛铁矿你们优先开发。” “你连采矿证都没有,谈何给我开发?” “这个可以写进合同,我兴邦亲自给你跑这个采矿证。” “有一点心动了,但是还没到下决心的程度。” 兴邦一招手,白海涛把淮新集团的资产评估表拿过来了。 “我们给你钱宾送一份厚礼,送你一座稀土矿,你只要支付一点对价就行了。” “扯淡的,那还不是买吗?” “那不一样,这种矿一般都是在央企国企手里,你在市场上买不到。你相当于买到一个特许经营权。这得多少钱。” 钱宾是专家,翻了翻资产报告,心里对这个淮新家底子有了底,但嘴上却反着说。 “这玩意啥烂矿,你让我在武原搞储存库,又要我再花钱去买75公里外的一个烂铁矿,现在铁价格都比白菜价还便宜。” 兴邦让司马龙拿来地图,直接摊在河堤上。 “你看哈,我从武原给你修一条铁路专用线到徐塘电厂,和那里的铁路专用线对接,连到陇海线。往西顺,到红旗北桥在修7公里的联络线。这样你淮新的铁矿稀土矿就可以串起来了。” “这三十公里铁路专用线你们政府掏钱修?” “只要你愿意投,我们谈这0.6个亿。我跟你说,你连上了陇海线,就能一路往西,欧亚大陆桥为你所用。” 钱宾的眉毛不由自主的动了一下。欧亚大陆桥直接击中了他商业敏感点,陆运相较海运那优势不是一点半点! “哈哈哈,你兴邦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啥也别说了,酒都喝了,我廉政纪律都违了一遍规,干脆我请你洗个桑拿吧!” “真的假的?” “我兴邦说话一个吐沫一个钉。” 兴邦带着钱宾去了武原五星集团建材厂。从石膏矿井下去,二百米深的地下,坐上矿车,直奔温泉。 “感情你带我洗矿坑呐。” “主要是考察矿坑,其次是洗澡。” 矿车在矿坑里狂奔。钱宾兴奋了,非要自己飙一把。 “这以后是你的飙车场了,随便飙。” 在温泉坑边,几个人把自己脱个精光,比着赛的往里玩跳水比赛。 43度的温泉水把一群人烫的浑身每个细胞都爽歪歪。 在温泉坑边,钱宾说话了。 “就凭这个温泉,这个项目我投了!” 兴邦让钱宾趴下。 “你干嘛,我的哥?” “干嘛,哥给你搓搓背。” 钱宾赶紧要翻身。 “使不得,使不得。” “哪里使不得,你躺下!” 兴邦直接把钱宾按在坑边给他搓起了澡。 “真是跪宾级服务啊。” “必须滴嘛。当然了,你也得给我搓一顿。” “哈哈哈!” 几个人神清气爽回到地面上,双方安排自己的团队谈判淮新集团的收购事宜。谈到晚上七点,总算谈妥了。 钱宾的泇山集团掏2.68亿人民币买下了淮新集团。又掏14亿买下了武原和艾镇10万亩地下空间永久使用权,和1万亩土地70年使用权,使用权到期后有权以增幅不超过10%的价格续期。 泇山集团预付5个亿作为艾镇的先期建设资金。政府完成土地整理后交付土地,集团每年支付5亿直到资金兑付完毕。 淮海市政府负责铁路专用线的建设,负责钛矿采矿证的办理。负责土地七通一平净地交付及一切权证代办。 钱宾很忙,连余明备好的晚饭都没吃,就回去了,他们夜里还飞上海。 客走主人安。 兴邦几个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在饭桌上,兴邦就给淮海市下了军令状。 “先期资金六个亿,天文数字呐,你们要用好。尤其是田亮亮,新农村城镇化,建设资金都从你这付出去,每个项目都给我招标最好的企业来干,哪个领导打招呼都没有用!包括我!” “好的。” 几个人又研究新城镇建设规划方案。规划设计方依然是南大建筑设计院,这几年南大建筑设计院成了淮海市的御用设计院,几乎各大重要建筑都是它包揽。 兴邦看了图纸,陷入沉思。 “其他公建都挺好,就是这民用住宅,不能套用城市建筑。 要留住乡愁!农村是乡土社会,亲朋之间都是要串门的,不能因为洗脚进城就不方便来往了,我建议参照福建永定土楼搞邻里住宅。 一大家在一个层,甚至一条街坊邻居都在同一层,我们要建设空中街巷。 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我们要造一百年都不落后的民房。” 田亮亮是专家,略微一算。 “那每栋楼的公摊大了,得多花七八百万。” “公摊政府买单,这个钱花的值,让利于民嘛。 让利给老百姓,留住乡愁,提倡三世、四世乃至五世同堂,弘扬我们中华一家亲的传统文化。”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新建筑。” “我们就是要干前人没有干过的事。在我兴邦这里,只要是老百姓谋福利的事,我都愿意尝试,没有什么这个禁忌那个禁忌的。 我再强调一遍,你们大胆的创,大胆的试,出了问题我负责,我顶在一线唻!” 在场的所有人都热血沸腾。 摆在艾镇面前的真是一幅波澜壮阔的新画卷。 兴邦大手一挥。 “今晚给你们摆庆功酒,我掏钱,喝北京二锅头。” 秦安准备的晚饭很泇水:每桌弄了二斤狗肉,斤把猪耳朵,几个咸青皮,一碟韭菜鸡蛋。刚好四个菜。 二锅头是烈酒。好多人降不住。 兴邦一举杯: “山巍水长,春繁秋藏。生生勃气,威吾风扬。青青子衿,何缺柱梁。山河万里,芸芸往往,我等吾辈,永在改革路上!” “永在改革路上!” 一拳打的百拳唻,开了艾镇的试点的头后,当晚,兴邦就返回到了省城。金陵市有一堆事等着他呢! 兴邦一到金陵处理的不是人事,而是“树争!”。 金陵本次要启动的重点工程是在兴邦上任金陵市委书记书记以前拟定好的。他上任时人家已经做好饭了。 其中一条路是天府路,要拓宽至29米,这就要砍天平天国府前几十棵好几百年的古树。好多市民来电反应不要砍树,要求调整规划,副市长周天不同意。 “你看看我们的城市道路,宽窄不一!哪像省城的样子!一定要统一规格,今后市内大路一定要40米以上,小路20米以上,凡是妨碍路的树就要砍掉。” 有教授连夜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署名文章《这些老树不该砍!拯救我们的古都》! 事情闹大了,市里召开协调会,没想到更是火上浇油! 市长王民红有些不耐烦。 “我们都是为了金陵的城市建设,你看看金陵交通堵成什么样了,是人重要还是树重要? 金陵市别的不多,就是树多!要那么多树干嘛?你不要伤心,树长那么高干嘛,这树我是砍定的。\" 有教授当场怒怼。 \"你积点德。\" 王民红呵呵一笑,当场站起来就走。 协调会不欢而散。 当天夜里,天府路8棵三百年大树被伐倒。 老百姓不愿意了,市长砍树那就闹到市委。 兴邦压力很大。把王民红请到自己办公室。 “老王,你这是干嘛?置气嘛?” “这是市委市政府议定好了的既定工程,我不干?” 兴邦笑了笑,递给王民红一支红梅。 “你消消气,我先看看这些工程。” 王民红接过烟一看是红梅,就没有点上,转过头喝茶。 兴邦仔细看了金陵市今年的年度计划。越看越拧眉头。 “老王啊,搞建设要尊重城市历史文化现状。从民国政府起就规划好了,主城范围内道路要保持不动,主要历史建筑原则上都不要动,即使需要修路都要遵照修旧如旧的原则,这个规则大家都遵守了73年了,到我们这里不能改啊。” “我们是新中国,民国建筑不算文物。” “嗯?” 兴邦自己点了烟抽的滋滋响,他看向这个有意思的王市长。怕是以后市委、市政府配合起来不那么丝滑哦。 “王市长,这模范马路,广州路,山西路,中山路修路砍树我都不说什么了,西康路的树你也要砍?” “有领导嫌弃路上树太密,挡阳光,影响视线。” “那可是省委、省政府门前的树,在那里长了几百年了。” “树太密,影响城市形象,商业景观不好,金陵要亮起来!” 兴邦气的一肚子气。 “你的观点我看值得商榷。” 王民红蹭的一下站起来。 “议定的工程不能停,我尽量让他们少砍树。我就先走了。” 兴邦愣在当场。 约莫一分钟,他才想起来把市规划局王峰叫过来。 “把王民红批的所有未实施的规划拿过来我看一下。” “宗书记,你可问起来了,我天天晚上都睡不着觉,王市长在城快速路规划中,要炸掉中山门的城楼。” “啊?” “他说民国建筑都不算文物,还是把金陵的主干道修好才能建设现代都市。” “哈哈哈,这个论调他刚才跟我说了。” “中山陵门前路改造,他要把那条街上的树全砍完。” “江南省委书记翟柏涛说过,中山陵动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要人大讨论同意!现在我加一条,金陵所有的民国时期包括民国建筑,没有金陵市委和我的同意,不能动一木一砖,拆一块砖我撤你的职。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 “你去通知重点工程涉及的部委办局部门,今年重点工程项目我们要根据城市面貌进行优化,能不砍树不要砍树嘛,能不拆的历史建筑就不要拆嘛!我们是建设城市,不是破坏城市。” 接下来一个星期,市委市政府整整开了一个星期会,优化年度重点工程项目。兴邦在优化会上强调一点:尽量保留老树,至于影响到拓宽道路的宽窄问题,留待后人解决。 四月十二日国务院来江南省视察。领导留下一句话:金陵要多种树,种大树,多栽花。 兴邦才算松一口气。自此金陵不砍民国树了,绿化开始了。 在去西康宾馆的路上,领导坐在车里问了兴邦一句。 “听说淮海市搞了一块农改试验田?” “是,领导可以去看看。” “先不看了,现在去也看不出啥。不过你说的思路我看理论上说的通。” “我们试试再看,有成果省里会往上报。” 第52章 蝶变2 有恨青春老,无怨白昼长。 叶新林换绿,花落地生香。 雨意一番足,人家百事忙。 为儒竟成误,悔不早农桑。 送走了国务院调研组,省委江南省紧接着就召开省委常委会。主要议题是讨论贯彻国务院此次调研视察提出的工作部署,当然还有更有嚼头的事让小广告在民间疯传。 顾参端起兰草胜利杯喝了一口茶。有些事让他很挠头,一方面兴邦最近工作确实抓得不错,另一方面又有人打他的小报告了。 “同志们,刚才主要工作都谈完了,现在谈谈班子建设问题。月初我们刚开过会,要杀吃喝风,建设一届廉洁高效的省委班子。这才几天,举报信又一大堆了。 别的我不讲了,兴邦同志,也许是人红是非多,有人说你在武原大吃大喝,一口气喝了十瓶三千多一瓶的洋酒,那叫什么酒?” 顾参又翻了一下举报信。 “格兰菲迪威士忌,连照片都给你拍的一清二楚,兴邦同志给我们解释一下吧。” “书记,那是泇山集团钱宾带的酒,我们就出了一桌子土菜。我想我们没超标。” “白居易讲,春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兴邦同志!你这是第二次被人举报了,你觉得我这个班长天天在常委会上听你解释作风问题好嘛?!” 兴邦硬生生把要说的咽了回去。 “当然了,我们也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同志。我也不相信你大吃大喝,所以安排人查了,这个酒国内没有卖的,你最近也没出过国,这酒应该不是你买单。你的冤案我给你方案了。听说这次招商引资你每喝一两酒就换来了2.38亿的投资,也算是创造了江南省招商记录啦。” 田子方实在没忍住,笑喷了茶。与会人员都哄堂大笑。 “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上有所好,下面必争相仿效。我们当领导干部的一定要注意个人形象。兴邦同志,你劳苦功高,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管好自己,尤其管好自己身边的人!” 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所有的人都在品味。 散会后,顾参把兴邦叫到办公室。 “喝杯茶吧。刚到的黄山的太平猴魁。” “那得喝一杯,书记的茶我得好好品。” “哈哈哈,你最近干的太猛了,有人盯上你了。” “别人盯上我,我无所谓,因为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关键是书记和省长怎么看我。” “哈哈哈我对你一如既往的一往情深。” “那我干劲不减!” “好,我还要给你加担子。国务院让我们搞农村金融改革试点,赋予农村信用联社解决农村、农民资金需求。这个事交给你办。” “搞金融我熟,在沿海开发集团的时候我就搞过银行。这个工作我觉得没有多少难度。” “你不要低估形势。两个试点都是非常重要的,主要集中在农村,都是基本政策的改变。江南省要蹚出一条成功的例子来。” 紫藤挂云木, 花蔓宜阳春。 密叶隐歌鸟, 香风留美人。 兴邦的办公室外正对着一棵百年老紫藤,开的姹紫嫣红,闹春。 曹爽和兴邦坐在大沙发上抽烟。 “书记交给你的工作很重要,办公厅准备再给你配个秘书。” “没必要吧。” “呵呵,这个事你听我的就是了,这是我的权限范围。” 兴邦便不再说什么,这段时间证明司马龙做秘书力有不逮。换秘书有必要,但刚配的秘书就换不太好说,曹爽深谙其道,巧妙的化解了兴邦的尴尬。 新秘书是省财政厅选调来的罗平汉。硕士攻的是财政金融,毕业后在财政厅已经工作三年了,是个很干练的小伙子。 “我让他现在就来,你相相面。” “哈哈,老曹,你真有意思。” “秘书得和领导的合拍。” 曹爽打电话来让罗汉平把全省农村信用社的资料送到206来。 罗汉平抱着一摞材料风尘仆仆的到了书记楼206,才发现这是兴邦的办公室。 “宗书记,这是你要的资料。” “哦,哈哈,小老弟不错,坐下说。对农村金融你怎么看的?” “一些商业银行在农村只收储不放贷,都钱都抽到市县行去贷给企业,农民生产生活借贷根本借不到钱,没有金融依托,农村经济举步维艰根本起不来。” “哦,你怎么得来的观点?” “我去农村调研过好几次。实践出真知。” 兴邦和曹爽相视一笑。 “好,汉平啊,我们正在搞一个农村金融改革,对农村信用社进行改造,你愿不愿意到我这边来工作。” “那当然好了,不过厅里那边……” 曹爽一摆手。 “财政厅那边我来打招呼,想必他们不会因为惜才而耽误一个年轻人的政治前途。你先回去,做好交接工作。” 罗汉平站了起来,“我连夜交接,明天就能来报到。” 年轻人走后,兴邦跟曹爽讲。 “我配两个秘书风头太大。我可不想再创一个江南省的记录。” “先以农村金融改革领导小组的名义把他要来干活,过段时间我把司马龙调走。” “可以。哦对了,老曹,上次跟我去淮海市的事怎么讲。” “其实这个事我都不想讲,把它烂到肚子里。在武原偷拍的人是考斯特的司机,他是高强打招呼进的车队。已经被调到北大院的后勤去了。” “高强??” “你知道就行了,我还有个会。” 曹爽抽完兴邦一支红梅烟就撤了。 兴邦刚要埋头整理农村信用社改造思路。李斯就跑来找他。 “李斯啊,沿海开发集团这么忙,你来找我有啥事啊?” “我也不想来,人家都给我贴上兴邦党的标签了。但事情实在太过敏感,我不得不来。” 兴邦从办公椅上站起来,穿了一件风衣。 “下去陪我转一圈。” 角亭。 李斯很抑郁。 “国资委三天两头来查账,搞的我们不胜其烦。财务部天天啥都干不了,天天应付他们。” “查账是他们的监督权。” “正常查账可以,关键是他们不正常,带队的万海峰昨晚给我说,他是衔命而来,国资委一年也就安排一次查账,还是排在年末,这几次检查不正常。” “怎么不正常?” “你是贵人多忘事啊,国资委是高强分管。” 又是高强。 兴邦陷入沉思,看起来高强小动作一直没停止过,党争吏争历来是破坏政治生态的一大害。 “沿海集团的账经得起查,但经不起折腾。这事我知道了。这都中午了,我带你尝尝常委灶。” “别了,我走了,晚上约个饭,喝点?” “再说吧,有时间我给你打电话。” “好的。” 李斯从北大院走了。 在小食堂,兴邦碰到了高强。 “高强啊,最近你气色挺好啊。” 高强的眉头明显抽了一下。 “宗书记不也意气风发嘛。” “哈哈,马上周末了,咱两家聚聚?踏个春,不远,玄武湖。” 话说到这份了,高强无法拒绝。 “好啊,我准备东西。” “你嫂子都备好了,你和江燕带着孩子去就行。” 高强回到办公室就给云胜实业有限公司的老总金均强打电话。 “均强啊,玄武湖那块华庭凤泽的项目建到什么程度了。” “高省长放心,项目已经封顶了。您的那套位置最好,湖景一流。” “我问的是项目绿化的怎么样,当时你沿着湖那面砍了300米的行道树,现在铺上草皮了么?” “这个还没来的及搞。光弄主体建设了。” “你听好,现在你的第一要务是把裸地给我复绿。后天不能见一点泥。” “这么急嘛?高省长。” “后天兴邦要去那边踏青。你不要给我捅娄子。” 金均强吓得不轻,赶紧满口答应下来。放下电话就把王副总叫来。 “给你两天时间,砍掉的树给我补起来。” “两天根本来不及,砍掉的树墩子还没清理,埋在地里。” “雇民工挖啊,要不惜一切代价把树种好。” “金总,栽啥树?” “雪松,那玩意便宜。搞一些大棵的。” 安排完,高强总算松了一口气,心里琢磨兴邦踏春为什么要去玄武湖而不是梅花山呢,还是华庭凤泽楼盘的事他知道了??这是敲打他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看起来应该停战议和了。 晚上回到家,兴邦对女人说。 “周末你喊上江燕一起去踏个春。我和高强先约好了。” “他不是老打你小报告吗?这种人你理他干啥!” “那也不能老斗下去啊。” “高强这个人现在变的我都不认识了,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枉你当初对他那么好。” “冤家宜解不宜结。不能成为朋友,但绝不能成为敌人。” “我给江燕打电话。” 玄武湖头春可怜,绕堤花柳媚遥天。 宗旭和江涛在踢一个足球?,林玲拉着江燕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拉家常。兴邦和高强两个大男人沿着玄武湖散步。 “咱俩做兄弟有十五年了吧?” “只多不少了!” “你老婆还是我给你介绍个唻。” “是,这得感谢哥。” “两个孩子都处成兄弟了。时间过得真快。” 兴邦走着走着觉得不对劲, 他站在华庭凤泽小区门口老半天才恍然大悟。这个新小区为了卖湖景房,砍伐了三百米的大树,换成雪松。 兴邦用手晃了晃雪松,好家伙,根部连塑料袋都没解封,显然为了糊弄人临时栽的。糊弄完这些树还得挪走再卖。 “这是谁批的小区,金陵市不早就有规定了,玄武湖和钟山风景区连接带不得兴建住宅小区的嘛!” 兴邦要给规划局打电话,一把被高强拦住了。 “别打了,这个项目是我当副省长前批的一块地,还是商改住! 云胜实业有限公司的老金,金均强在中山饭店旁拿了一块住宅用地,还没来得及开发,我们市政府就调整了规划,变成公益用地了,建了美术馆。作为补偿,我这个市长把这块地批给他了。” “哦。” 兴邦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高强。旋即掏出香烟扔给高强一支。 两人默默地抽烟。 高强此刻心里想必非常煎熬,度秒如年。 好在兴邦抽完了一支烟开腔了。 “现在啊,我们俩不比当年了,也算身居高位了,做啥事都如履薄冰,加十二分小心。希望我们兄弟们们能像十年前那样,精诚团结,相互支持。” 高强赶紧接过话头。 “兴邦哥,那是自然!” 他以为兴邦是要拿华庭凤泽小区的事做筹码和他薅和,满口答应。 “中午我请。春水堂,南大学子的顶级饭店。我们去寻找我们大学时的岁月印象。” “哈哈哈,那走吧。” 路上,兴邦接到罗汉平的电话,说是农村信用社改造的初步方案提纲已经写好了。 “哈哈哈,汉平,你很能干嘛,这样吧,你在春水堂等我。中午我借花献佛,借高强常委的饭请你搓一顿。” 高强心想哪个汉平能让兴邦请客,顿时来了兴趣。 “哪个汉平啊?江南还有我不认识的大佬啊。” “农信社改制办的一个新同志,他做了一个方案。” “啥。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让一个科员去做?” “哈哈哈,我们对能独立思考,敢讲真话,注重实际的年轻人,要真放手、真信任。 我们干的都是前人没有干过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改到哪一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因此没有别的办法,我的两个改革小组只能搞成思想最活跃、探讨改革最积极的地方,集思广益,上面有我们这帮半大老头子把着大方向,问题不大。 大胆的试,大胆的闯,年轻人胆子大嘛,没有过多顾虑和条条框框束缚他,反而能闯出一片名堂来。” 高强很不赞同。 “兴邦哥,你的胆子真大。” “高强,你不要忘了,十几年前咱俩和罗汉平一样是毛头小子,不是翟柏涛、石涛书记放手让咱们干,我看咱俩我还可能在办公厅里耍笔杆子爬格子的唻。” “你的意思是咱老了?” “哈哈哈,咱是中坚力量来,谈不上老。你开快点,我们都饿了。” 在春水堂,兴邦看完提纲,大体满意。 “我给你加几条。再让高常委看看,高常委是财政专家唻。” 兴邦这边写稿子,高强开始看文件,他很高兴兴邦能让他提些建议。 兴邦加了四条: 1、农村信用社原则经营范围限定在县级以下的乡镇农村。吸储的钱放在当地支持当地农民生产、种植贷款。 2、农村信用社历史包袱问题要分账处理,历史的坏账打包资产处理,新信用社轻装上阵。 3、信用社要成立法人机构,产权清晰,为以后改造成股份制银行创造条件。 4、省委成立商业银行协调会,协调各银行退出农村信贷业务市场问题。 高强说。 “你这也不行,江南地区有些县信用社实力非常强,主要业务都是企业,你把它卡在农村不行。” 罗汉平说“高常委,这是上面要求的。” 兴邦一摆手。 “我们要符合实际。高老弟的意见非常好,因此我们得加上第五条。改革嘛,就是怎么合适怎么来。” 兴邦加了个第5条: 5、对于经济发达南方县市信用社改造实施一事一议,审批其在县区以上开展金融业务,并鼓励先行一步探索试办农业商业股份制银行。 高强看到兴邦写在餐巾纸上的第五条很有成就感。 “这样更符合实际了。” “哈哈哈,三个臭皮匠,定个诸葛亮。回去我就跟书记汇报,让你这个财经专家一起抓农村金融改革。” “你肯让我吃这个大西瓜?” 高强有些兴奋。 “哪有什么西瓜吃哦,我们啃的都是别人啃不动的硬骨头。” 饭店老板老蒋过来问兴邦喝什么酒。 “有五粮液么?” “没有这么高档的。” “你的好菜得配好酒才搭。汉平你去旁边超市看看有没?拿两瓶来。” 罗汉平拿着兴邦的钱刚走出门又回来了。 “咋的,不舍得买啊?” “不是,碰到李斯董事长了,他拿了两瓶剑南春来。” 话音未落,李斯端着酒箱子进来了。 “我来蹭你们一顿饭。” 兴邦哈哈哈大笑。 “我们原来两家吃吃便饭,现在成大聚会了。蒋老板,有大房间没?” “有,有个大包间,你们移驾吧。” 李斯看到高强在场,愣了一下神,随即掏出中华烟递给高强,又打了一圈烟。等菜的功夫,姜涛又打电话问兴邦在哪里,要聚会喝一杯。 “南大春水堂,还没开始,你抓紧来。” 姜涛带着钱淑云来赴约,看见高强,很热情的去握手。 “你们今天开会吗?搞的这么热闹啊。” 兴邦哈哈大笑。 “其实我们这种级别,工作和生活界限分不太开了,你说我们在工作吧,我们又在公园逛了一圈。你说我们在休假吧,我们几个又改了一个方案。” “哈哈哈,真正的人民公仆。” “还差得远。我们仅仅做了一点工作。最近啊,我手头的工作,几乎都和农村农业有关。 即使在我们经济发达的江南省,也千万不要轻视农业的问题,它照样是国民经济的基础。 无论经济怎么发展,保持社会稳定,关键之一是保持农村稳定。” 林玲插话了。 “说到底,兴邦还是个农民,他最担心的就是农民没有人管。” 众人有些唏嘘。 农民很苦,很累。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酒终人散。 回到家,宗旭去学校了,说下午有课。 林玲跟男人抱怨。 “你看看教育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连个完整的星期天都没有,一个月只给半天假。” “哈哈,我们江南省什么都卷,教育当然也不例外。高三嘛,毕业班,可以理解,争分夺秒,辛苦一年理所当然。” 酒喝的口干舌燥,兴邦坐下来喝了一会解酒茶感觉好多了。解酒茶里有一味方子是葛根,俗称男人的小加油站。补的兴邦两眼放光。 “你去洗澡去。” 女人心领神会,满脸飞红。刚要从沙发上起来,江燕的报平安的电话就来了。 “玲玲姐,到家了么?” “到了,谢谢你今天的款待。” “那有啥可谢的,聚一起多开心。以后咱们要多聚。” “行啊。” “哦,对了,兴邦走了么?高强说下午要开常委会。” 林玲愣了一下,转脸看兴邦。 兴邦指了指门。 “哦,也刚走。” “那好吧,我挂了啊。” 林玲凌乱在屋里。 “这个高强,那方面指定有问题,咱俩不是成了帮凶了!” “你们女人就多疑,动不动就怀疑男人出轨,说不定人高强真有工作要处理。” “哼,那是,能处理到床上去。” “别人的事咱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咱俩一会开个床上会议。” 女人差点笑喷了。 “你还要给我写批示啊。” 脱光了衣服去了浴室。 高强确实撒了谎,下午根本没会,他去了金陵御花园别墅。 柳青给他发了一条微信:你抓紧来,我怀孕了!! 第53章 展翅 高强火急火燎地驱车赶到金陵御花园别墅。 这个柳青,就是不听他的话,非想要个孩子。 万事经不住想,想的越多,越容易深陷其中,左右纠结。柳青是倔强的,一旦拿定主意了,就不会轻易改变。 高强觉得自己不是赴美人宴,这是一趟虎山行。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车停进车库,走进客厅,柳青一下就扑过来。 “咱们有宝宝了,这是爱的结晶。” 高强搂住女人,心里一阵寒颤。 “好,其实我也早就想和你生个孩子。现在咱俩想想该怎么办?” 柳青很高兴,难的高强这次这么痛快。 “我可以去上海,或者干脆出国把孩子生下来再回来。” “不是不可以,但是你手底下一摊生意怎么办?交给谁?” 高强这十年来有好多灰色生意都交给柳青打理,积累了巨额财富。他和这个女人不仅仅是情人,他更看重的是这个女人的商业头脑和长袖善舞的资本运作手段。这笔钱是为他将来上升的铺路石准备的。柳青一走,他的计划就成了泡影。 “交给我的团队不行嘛,他们也都是商业精英。” “不行,这笔钱只能放在你手里,别人我不放心呐。” “那怎么办?” “咱只能让于洋受点苦了,也是没有办法,鸠占鹊巢吧。” 柳青愣了老一会,她的心里确实心疼了于洋半天。于洋待她不错,如此回馈人家一个丧尽天良的大礼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啦?” “你要想要孩子,只能这么办。你最近有没有同于洋同过房?” 柳青的脸绯红。 “这话说的,我是他老婆,同房不是正常的嘛。”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的孕产期对得八九不离十,于洋就不会怀疑,老来得子的事多了去了。” “我还是拿不定主意,对于洋太不公平了。” “不是没有办法嘛,其实你和于洋这么多年没孩子也不好,就是领养也得养一个,何况是咱俩的孩子。我的这笔钱到时候给孩子留50%。咱亏了老于,不能再亏了小于!” 一想到孩子,柳青的心就软了。 “今天还来嘛?” “不能来了,孕期期间要注意点。” 女人撒娇要抱抱,男人遂了她的心愿。 “你怎么一身汗啊,高强,这么热吗?” “来的路上太慌了,有些热。”其实高强哪里是热,他是冷汗涔涔。 《素书》曰:德者,人之所得,使万物各得其所。 柳青所要得到的并不是贪欲,而是一个成熟女人为人母的天性,如果这一点不能满足她,那么说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柳青得到了,自己方能平安,去获得自己的得。 一时的妥协换来短暂的平静。 高强回到家的时候,江燕还在纳闷。 “这次会怎么开的这么快?” 高强没有在柳青那里满足的欲望,这会又膨胀起来。他把女人搂在怀里。 “主要是你勾住了我的心。赶紧做家庭作业吧。” 江燕去洗澡时,高强给自己泡了一杯鹿鞭粉喝。他躺在床上时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心里略微愧疚了一下,今天得好好表现一番。 也许是鹿鞭粉药效确实好用,也许是补偿心理在发力,今晚江燕格外满意。 兴邦确实说到做到,他跟顾参商量了让高强参与农村信用社改造的建议。顾参是个从善如流的人。 “那好啊,人多力量大。不过方向还是你来把。” “那是自然。” 兴邦在省委书记楼汇报时,金陵市市长王民红正在汉王府饭店豪华包间里对着秘书孔明大发雷霆。 “去把林峰叫来,问问他这个建设局局长还想不想干了!” “市长息怒,这个项目是宗兴邦书记压下来的,要求再议。” “你个猪脑子,我看你一点都不孔明!” 针对宗兴邦强力调整金陵市重点工程项目,为古建让路一事,王民红想想就生气。 一向强势的他,从来没受过这气,在广陵市,他当市长时干着书记的事,当书记时干着市长的活。现在好了,兴邦直接越俎代庖了。 林峰火急火燎的带着材料来到汉王府酒店,朱梅正在给王民红泡咖啡。每天十点钟是市长先生的点心时间。 朱梅是个绝色佳人,白皙的皮肤吹弹欲破,丰乳蜂腰翘臀,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荷尔蒙分泌过盛的味道。 看着王民红都能拉出丝的色眯眯眼神,林峰不知道自己是进去还是退出来。 “林峰啊,进来啊,愣着干嘛!” “市长,老东门街区实在是干不动了,老百姓反对的厉害。” “我都怀疑你是怎么爬到建设局局长这个位子上来的?大家不都说你是拆迁专家嘛?” 林峰欲言又止。 “老东门项目有三个硬伤,一是补偿价格太低,百姓们怨声载道。二是那里都是老房子,保护起来更好。三是这个项目一开始没有立项,是您去年临时加上去的,考虑确实不周。” 王民红顿时感觉手里的咖啡不香了。 “我说林峰,你这是挑战我的施政理念啊,你看看这个古城破烂成什么样了,到处死气沉沉的,不大拆大建,哪里有大都市的样子。 你这个建设局长应该冲在前面,而不应该缩在后面。给我一句话,一个月能不能完成任务。” “一期能,二期怕是要黄了,听说昨晚兴邦书记去老东门微服私访去了,很生气。” 王民红啪的一声,重重拍了一下办公桌。 “我王民红没有半途而废的项目,天王老子来了,老东门也得给我拆完。 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二期范围内的地皮上一片瓦都不能立在那儿。房子有什么难拆头,只要不死人,怎么弄都行。 一个月干不完,你给我一份辞职报告。” 出了门,林峰已经一身冷汗。 胳膊拧不过大腿。 林峰把征收处和金陵拆迁服务公司叫到一处开会。 “顶不住了,王拆拆给咱下命令了,一个月定时定量拆完二期。搞不完,咱们都得下台。” 拆迁处处长乐伟很为难。 “这个王拆拆,为了往上爬,满城拆,满城挖,把他在广陵市的做法复制到金陵市来,显然行不通嘛,金陵是什么地方!六朝古都,到处都是古建筑,成片成片的拆,怕是要成为历史的罪人哦。” “别发牢骚,我们不是成为金陵的罪人,就要成为市长的罪人,你们怎么选?” 乐伟没吭声。 拆迁服务公司的张杰开腔了,其实他早就沉不住气了,这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 “只要下决心,还是能完成任务的。” 林峰知道张杰嘴里的下决心是什么意思,拆迁服务公司下面有一帮子社会闲人,靠着拆迁服务公司吃饭。威逼利诱,夜里强拆的坏事干尽。 “王拆拆说了,只要不死人,拆迁有什么难头。你管束紧点,别让他们太过分。” 张杰嘴一咧笑了。掏出手机就安排任务。 “行动,先把最南角那道巷子拿下。” 明明正在家里写作业,院子里来了一帮壮汉。 “你爸呐。” “我爸说了,我们不搬,这是我们家,你们赶紧离开。” “你个小东西!” 一个巴掌把明明半边脸扇的紫红。 明明当时就头昏脑胀,钻心的疼。 爷爷从床上爬起来跑过来。 “你们这帮畜生,国民党那会也没你们这帮匪狠。” “老不死的!” 壮汉粗壮而有力的手掌举手就打。 老头被扇的一个趔趄。 壮汉被同伙拦住,担心老头禁不住打,闹出人命来。 壮汉蹲下来开始威胁老头。 “你得为孙子想想,多可爱的孩子啊,哪天路上摔断了腿成了残疾人,你这个家的希望就废了。” 老头慌了,他扛不下去了。 “你们给的补偿太低了,再多十平米安置房能安顿好我一个老头子我就搬。” 壮汉一听哈哈哈大笑。 “你们都听见了,老头亲口说搬。给我砸了。” 几个人把老头孩子往旁边一拽,大挖掘机只两下,房子就塌了。 明明大叫。 “我的作业,我的书包啊!!呜呜呜。” “你这个傻孩子,叔叔帮了你大忙了,不用做作业了多好。来人,把他们送到安置房里,按着刚才在屋里看到的家具,给他们安置一套新的,老头,你不亏唻!” 第54章 质变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东南季风带来的太平洋暖湿气流,江南地区迎来了连绵的阴雨天。梅子正熟,故称时雨为“梅雨”。雨打黄梅头,四十五日无日头。 高湿高热的气候让人浑身湿黏黏的,兴邦正兴高采烈地坐在办公椅上跟田亮亮通话。 “宗书记,为了雨季不停工,我们把新城镇的工地先建设排水大沟,地面也都硬化了一遍,即使再大的雨也不影响我们施工。” “啊,好,好,还得是你。” “为此我们提前花了700万,我得提前给你说一声。” “哈哈哈,都记我账上,钱都扑地上了,我不能再去扣起来。基建这一块深圳速度是三天一层楼,你准备创造几天一层楼?” “我们艾镇速度可以是一天半一层。” “不要太冒进,夏季凝固水泥完全凝固需要24小时,我在沿海集团天天搞基建是了解这一点的,我们不能违背物理规律,两天一层吧。” “呵呵,楼房地表出零后我们计划也是两天一层,我刚才给你虚着点吹的。” “你可以吹,建筑质量不能吹。到时候我亲自去检查。在我这里质量不达到优良都是豆腐渣。” “封顶那天我再给你回报,你最好来视察一次。”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兴邦最害怕黄梅雨季,梅雨一来,他的皮肤就会莫名其妙的起些红丘疹,痒的厉害。罗汉平特别注意房间的温湿度,每天检查好几次空调的除湿,保持室内湿度在55%。 罗汉平在自己办公室里备了一个烘干衣柜。挂满了毗陵市市委书记陈季送的蓝豹衬衣、西裤。每次兴邦湿哒哒的回来后,就能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红丘疹好多了。 这样的秘书,领导不能不爱用。 看兴邦打完电话,罗汉平过来汇报。 “书记,有舆情。” “什么舆情?” “外媒报道了老东门强拆的事。” “啊?” 兴邦放下了茶杯。前天他才在老东门看过。 “我不是说二期暂停嘛?!那么多古建筑没有论证就要一拍脑袋要拆,这个老王是不是太唐突了。” “民红市长搞项目一向强势,往往在没有任何规划的情况下,现场办公拍板,事后再按他的方案补手续。 他拍板的市政工程,进度都要一日一报。下面有些部门都反应他‘只要不死人,不死在现场,什么手段都能用’,导致各种瞎来、蛮干事件层出不穷。” “民红市长是法学博士吧?” 罗汉平笑了。 “是,还是行政法博士。” “行政法博士市长做事不依行政法,真够讽刺的。你去吧林峰叫来。” 林峰满头大汗跑来了,苦哈着脸跟兴邦诉苦。 “宗书记,我检讨,都是民红市长逼迫的急啊,没有办法拆迁公司才用了蛮力。不过那一户已经安顿好了,家具都是全新的,建设局也派人去安抚了。” “林峰同志,政府工作能这么干嘛,强拆了房子当了土匪,回头再道歉就能原谅你了?? 我们是法治社会,顾参书记才带领我们学习了《国务院关于全面推进依法行政的决定》,要求领导干部要带头依法行政,提出要全面推进建设法治江南。这么快你就给我忘记了??” “我没忘。” “你给我讲讲里面的基本原则。” “这个,我记不太全,大概是全面推进依法行政,必须做到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各级政府和政府各部门及其工作人员的一切行政行为必须符合法律、法规规范,切实做到依法办事。” “你记得倒清楚,不能光背书,以你的语言再给我阐述一下,到底要我们怎么做?” 林峰愣住了,他只看过文件,还真没细想过,没有把文件的内容变成自己的想法。 “不就是‘控权 ’嘛!依法行政核心就是控权论,控制政府手中的权力,不让你乱来,瞎胡闹,瞎折腾!! 我看,民红市长只顾进度,不管法度。” 听了兴邦的话,林峰有种顿悟的感觉。 “市长逼迫的太厉害了,天天半夜一点钟调度我们城建工作,我们都快抑郁了,他说不半夜调度就完不成金陵城市建设三年大变样的任务。” 兴邦差点没笑喷。 “真勤政。他有个习惯,每天夜里两点才睡!” “我的天!!” 林峰顿时都无语了,词穷了。 “你是建设局局长,我代表市委要你表个态,金陵市从今天起,不准再发生一起强拆事件了,否则纪委监察局就办你渎职罪。” “那如果市长那边再催怎么办?” “合法的你办,不合法的要求你给我顶回去,顶不住来找我。” 林峰如释重负。 “那好。书记,我先回去了。” “老东门二期给我暂停,等专家对那边古建筑摸完底再做打算。” 王民红没闲着,正在豪华套房里给朱梅辅导外语课。 朱梅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情事谈完谈钱事。 “王哥,那老何又来找我了。他想承包钟山迎宾馆的装修工程。” “老何这个人还是挺讲究的。既然找你了你办就是了。” “我哪有那能力,得烦劳王哥给文旅局打个招呼,那是他们的涉外酒店。” “我的招呼可不好打,我是市长,我的招呼份量是不一样的,我不能轻易打这个招呼。影响下面工作。” 朱梅有些急了。 “那坏了,老贺送来的十万块我得退回去。” “哈哈哈,老何有些欺生了,我的招呼可没有这么廉价,回头你让他找补一下。” 朱梅转忧为喜。 王民红本想马上给文旅局打电话,一转念又加了一个附加条件。 “哦,呵呵,那你可得好好表现。” 朱梅媚劲十足躺倒在王民红怀里。 王民红心满意足后,给文旅局局长金芬芬打电话。 “钟山迎宾馆是我市的门面,一定要选个过硬的装修公司。” “市长有没有业务能力过硬的公司,推荐一下。” “谈不上推荐,何建军的金蜻蜓装饰公司以前合作过,知根知底。” “那我们也选他。” “时间紧迫,中秋节迎宾馆要开业大吉,不要走招标程序了。” 当天晚上,何建军就到了王民红的包间。 “王哥,感谢。两包茶叶不成敬意。” “这是你来金陵的第一笔装修,给我盯紧点。” “好的,王哥,在广陵怎么干,在金陵我还怎么干。” “哈哈哈,好!咱俩第一次认识时你才不到35岁吧?” “是啊,那时我刚干装修,广陵公园展厅是我揽的第一个工程。您半夜去视察工地,我那天正好也在赶工期,咱俩就碰到一起了,从此结了缘。” “哈哈哈,我这个人还是很挑的,一般人入不了我的眼,我就看中你精益求精的态度。 其实半夜三更没人看你打的射钉,用腻子一抹,谁也看不见,你不行,自己还搁那吭哧吭哧返工。这一点让我很感动,不糊弄自己的人能成大事。 人,还是要有一种精神的!” “是,不然我也不能跟您这么长时间,有今天的成就。您休息,我先走了。” 何建军在茶叶袋里留了四十万。 王民红把钱锁进保险柜,下楼去市人民会堂,下午有个市政府季度经济指标调度会。 何建军很会来事,尽管是市长打了招呼,金芬芬那边该给的回扣他一分都没少。 金芬芬长的柔和媚,很有女人味。何建军一眼就看上了,悄不眯的发动进攻。很快,首富的平亿近人和雄性魅力就攻陷了女局长。 两人在私密电影院看电影时,情不自禁,发生了性关系。金芬芬觉得自己又恋爱了,恋爱脑让她迷失了自我,文旅局的一些项目都交给了何建军。 眼下就有一个大项目,金陵市美术馆综合改造工程,糅合金陵书画院、金陵美术馆和老城记忆馆三个馆于一体,面积一万五千平米,造价接近3个亿,是个大单子。何建军开口要了几次了。 “建军,我一直拿你当上的了台面的关系,咱俩处的比较有缘,彼此都有深入了解。这个项目太大,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还得找市长。” 装修装潢利润很大,大都在30%-40%,谁拿到这个项目等于一个亿万富翁诞生了。 何建军又去找王民红。王民红说找个清净的地方谈谈。 在建康都城遗址的草地上,何建军拿出两个纸杯,倒上茅台,摊出一盒咸袁记咸水鹅。 “王哥,你在广陵最喜欢吃的老鹅。” “哦,建军有心了。” 王民红捏起一个鹅腿,一口茅台,一口鹅肉,吃的津津有味。 “建军啊,美术馆可是个大项目。对你,对金陵都意义重大。” “我给您备了一千万。” “哈哈哈,你倒挺大方。这一千万我不拿,放在你那里。” “好,我给您精心打理。” “还有一件事。” 王民红显得稍微有点忧郁。 “王哥尽管开口。” “最近南大有个着名教授,是市政协委员,要搞个联名信声讨我,动静不小,你处理一下。” “包我身上了。” “哈哈哈,我就说你建军能成大事。以后你发财的地方多了去了。” “谢谢王哥。” “相辅相成吧,我的朋友不多,就那五六个,都是久经考验的老朋友了,也可以说是自己人。 现在社会复杂的很,有些人太浮躁,靠不住,有些人朝秦暮楚心不正。只有老朋友的情谊,能穿越熬人的时光,随便找个地方喝喝小酒,说说话。 来,为了老友记,干一杯。” “干了!” 何建军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安心和王民红喝酒,两人甚至在空旷的遗址公园的草地上躺下来,晒了一会太阳。 “我去看了,美术馆西边是块烂塘地,除了一点棚户区,拆拆建个别墅区肯定大赚,其实那地方好哎,也算市中心,靠近市医院,学校商业配套齐全的很。” “哈哈哈,你想搞啊,我批给你,拆迁别人不好搞,咱是内行啊,给你加个老东门改造拆迁三期吧。” 何建军激动的站了起来。 “两个项目一干,我在金陵也算站直了腰杆子做人了。” “哈哈哈,有我这个大哥给你撑腰,我看你站的还不够直!你要有成为首富的理想。” 我的天,今天金陵的天格外蓝,连空气都是甜的。 第55章 落毛凤凰 无风不起浪。 树欲静而风不止。 自从金陵老东门强拆事件被外媒曝光后,民间就流传王民红要被法办的消息。 官场上,一个官员和纪委连上瓜葛,那是非常被动的。因此王民红一改往日做派,开始大频率抛头露面,在媒体报刊频频亮相。连下面部门来请示、汇报工作,王民红都和您客气。 在老东门老旧片区视察完拆迁工作后,王民红先是去了美术馆检查工地。何建军在美术馆顶层的一个小办公室里给他汇报。 “王哥,出了中华门往南长干里有个长干寺,我去看了,很有历史,听说去那里许愿很灵的,您要不要去一趟。” “那好吧,我对这个寺庙了解一些,《资治通鉴》里有记载,南朝梁武帝修阿育王塔,供奉佛顶真骨。明朝皇帝朱棣为了纪念父亲朱元璋和母亲马皇后,在寺里修了大报恩寺琉璃宝塔。可惜了,这些年这个寺败落了,我们有机会一定要把它复建起来。” 晚上,何建军带着王民红悄悄去了长干寺遗址,王民红在旷野里猜测着阿育王塔的位置,虔诚的跪下,祈求保佑他度过眼下的难关。 “我还有很多抱负没有施展,请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改过自新,一心为政。” 何建军随身带了香火,他恭敬的递给王民红燃上插在一个石供台的香炉里。 “这里还有和尚么?” “荒废百十年了,太平天国闹事那些年寺庙毁坏殆尽。不过南面有个小庙,我给你叫个和尚过来。” “好。” 佛教是终极人文关怀,关注人的精神世界,还致力于提供解决方案,帮助人们在面对生活中的各种生老病死等终极问题上的解脱和安慰并寻找精神上的出路。 王民红现在需要这样一个出路。 何建军带着一个看起来很通透的和尚,三十来岁。 王民红很虔诚问到。 “法师在庙里修行多久了?” “我是玄奘寺住持传道,现在只是在建初寺挂单,我的兴趣是研究这个古寺的历史。” “哦,法师也喜欢历史嘛?” “我不光是佛学院毕业,还有南大历史系的毕业证唻。” 王民红来了兴趣,眼前这个和尚不是一般的和尚,格局很大。 “我想问一签不知可否?” 传道笑了,一个官员能问什么签呢,无非是仕途。 “您只需心里默念就是了。” 王民红闭眼默念了约莫半分钟。睁开眼时传道和尚已经在吟唱了。 传真做了一道程序,递给王民红一个红木鞋拔子。 “您的签就在这个物件上。” 王民红先是一愣,随即笑意溢满了心房,又从眼角溢出。 鞋拔子是用来提鞋用的,提鞋谐音提携。 看起来他不但没事,还要提拔重用了。 王民红很高兴,从包里掏出一万块钱递给传道和尚。 “这是香火钱。” “阿弥陀佛!” 从长干寺回来,王民红兴致大发,一个人在半夜从中华门登上了明城墙,沿着城墙往西穿过长干门继续走到集庆门。 在城墙顶上看着城内外的万家灯火,别有一番滋味。淼淼秦淮河,袅袅城边柳。汪民想起了一首古诗: 巍峨势向紫云挨,王气依稀散旧阶。 只字无言将责系,片时有悟把心揩。 风摇瘦草前朝籽,燕啄新泥今日街。 明月最知桑海事,城头兀自照秦淮。 回到汉王府酒店,朱梅已经把他的咖啡磨好了。王民红接过喷香的咖啡慢慢品。朱梅穿着一件性感黑蕾丝吊带网纱睡袍,饱满的身材展露无余,勾得老王欲火骤起,放下咖啡杯饿虎扑羊般把女人拎到床上。 朱梅从浴室出来时,跟王民红撒娇。 “市长,我想换个岗位。” “哦,呵呵,你想到哪里去?” “你明知故问嘛。” “好,我给你调到钟山迎宾馆去,正职你还嫩点,干个副职吧。” “谢谢市长。” 市长一句话,朱梅这个高中毕业没三年的小女孩去了钟山迎宾馆当了副总。 礼拜天,宗旭在家做作业,林玲给孩子做饭。兴邦一个人去了牯岭路7号院2号楼看望姑姑、姑父。 宗月琴看见侄子很高兴。 “中午在这吃吧,我给你炒辣椒烤干鱼。” 翟柏涛在书房整理近期搞的采风照片。看见兴邦来了,放下手头的活,让兴邦坐下。 “怎么样,听说最近压力挺大啊。” “有几个改革挺难的,硬骨头不好啃。” “咬咬牙就过去了。哈哈哈。” 翟柏涛给兴邦看他近期拍的照片。 “最近去了九华山,风景挺好的。顺便给你买了一点九华黄精,民间俗称:北有长白人参,南有九华黄精。物华天宝,名山大川出的东西想必不错。” “谢谢姑父。” “现在老百姓对你那个市长很反感啊,过去大院门前偶然有上访户,大多以苏北的,欠发达地区的一些基层干部侵犯群众利益,上访是难免的。这两年,一大早坐到省委省政府门前的都是南京本地拆迁户。暴力强征、强拆事件屡禁不绝。这简直太不象话了。” “王民红这个人太有争议性,我这个省委常委好多时间都在按他这个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有好多人都来找我反应问题,你看看我书桌上那厚厚一匝信。我都退休多年了,退休的干部不问政事,再过问这些事不符合规定。不过我真为金陵百姓担心,拆迁工作发生的这些雷令人瞠目结舌,如果不吸取教训,不从制度完善上下功夫,照样蛮干,最终必然会铸成大错。” “我已经再采取措施了。不过我是四月才到的金陵,今年的年度重点工程计划年初他们都定过了,尽管市委抓了优化调整,但是还是有硬伤不可避免。” “你现在也算高级干部了,做什么事都要有敬畏心,说什么话都要深思熟虑,因为你们的一句话往往影响非常大。” “好的。” 六月一日,儿童节。 兴邦正在人民会堂参见儿童音乐会。音乐会刚开没多久,兴邦的手机就振动了。新华快讯江南站的站长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息:今早,王民红被中纪委双规。 兴邦一愣,随即把手机放进口袋。 看完表演汇报,兴邦走上舞台和小演员们合影留念。 舞台帷幕落下后,兴邦在后台接到的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曹爽的电话。 “兴邦,王民红终于被双规了,你得马上到省委来。” “马上到。” 江南省省委常委会上,顾参有些不高兴。 “林国彬同志,中纪委抓人为什么不提前打招呼,搞的我们很被动。” 纪委书记林国彬略微有点尬。 “书记,我昨天晚上还在海州。中纪委同志打电话让我立即返程,我是夜里三点到的省里,他们才告诉我要双规王民红。天这么早,我就没给你汇报。” “这事不说了。廉政建设我们天天提,天天讲,我看效果不大,有钱能使鬼推磨,英雄难过美人关。 钱和色这两样不是靠开几次会就能摆持平衡的,关键还得靠两样,刑罚和自觉。别无他法。 王民红是罪有应得,我坚决支持把他拿下。不过这个人给我们造成的恶劣影响损失难以估量。一些外商都不来投资了。” 常委们都表态发了言。 顾参又说。 “我们要靠制度约束人,等真到了刑罚衡量你的时候都是后话了,我们要防微杜渐。大家有什么好办法提一提。” 兴邦提议。 “其实我们可以试行官员财产公开制度。目前,世界上193个国家当中,已经有138个国家实行了官员财产公开制度。别人能行,我觉得我们为什么不行!” 省长田子方也赞同。 “兴邦同志的提议很好,不过实施起来难度很大。” 顾参笑了。 “我们总是说做工作有这样那样的困难,尤其是给我们自己装笼子的事,更是没人有兴趣干。 天天用大会小会代替制度,用口号代替具体办法,廉政建设只打雷不下雨,我看还是自私心和胆怯在作祟所以贪官永远抓不完。 兴邦同志有大胆魄,敢提出这样让人恨的牙痒痒的大杀招。就看我们敢不敢用。子方同志的话也很有道理,我们不能为了吃饭把锅砸个大窟窿,还是要循序渐进。 我提议在江南省副部级以上干部小范围开展官员财产公开制度,看一看效果到底怎么样。大家充分发表意见。” 如果兴邦的提议大家还真当一个提议而已,书记的提议就不仅仅是提议了!会场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有人说,官员财产公开制度1987年国内就提过,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杀器推行起来还得慎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有人讲,我们要讲因地制宜,不能一味学外国人的洋玩意。 最后常委会举手表决,支持的反对的对半开。顾参笑笑。 “我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那就自愿申报。” 田子方、林国彬和兴邦马上附和自己主动自愿申报。 顾参这突如其来的一招让反对的人石化在当场。至少在常委会这个圈子里,自愿申报和强制申报没什么大的区别。感情刚才白费了半天口舌。 江南省副部级财产公开制度一事眼看就要黄了,顾参一招曲线救国,又活过来了。 在书记楼308,曹爽给书记和兴邦倒了一杯茶。顾参歪躺在沙发上,这两天他的腰柱间盘突出毛病又犯了,发作起来疼痛难忍。 兴邦关心到。 “书记要不去鼓楼医院看看?” “各大医院都看遍了,没有好办法,就是动手术也不能恢复多好,还有巨大手术风险。我这病是随着我的职务晋升而逐渐严重的。再升官啊,我是不敢干了,要了我的老命了。” “我爷爷是贯通中西医结合的老中医,他有个方子专治腰间盘突出,效果挺好的,你要不要试一下。” “哎,那得拜托你了。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试试。” “巧了,我后天去淮海市检查艾镇建设,顺便回家给你抄方子配膏药。” “艾镇建设怎么样了?” “两天一层楼,我们的艾镇闯劲很猛,不是我拉着点,那帮年轻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不睡觉,天天拼命干。” “呵呵,强将底下无弱兵,都是拼命三郎。” 兴邦要告辞,顾参又跟他讲了一句话。 “金陵市长的位置不能长期空下去,上面已经在征求我的意见。” 兴邦已经迈出去腿又缩回办公室。 “谁?又空降?” “哈哈,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次不空降,脚踏实地些,罗军。” “哦,开会见过几次。” “挺稳当的一个人,但愿你们能搭档好。” 第56章 膏药 腰椎间盘突出不是大病,疼起来可就要人命。 兴邦说要给顾参书记找偏方。还得给老家打电话。 嘉恒正在泇水村的西原上种西瓜。 在机耕路的老柳树下,一帮农人在歇脚聊天。嘉恒腰间的手机响了。他慌不迭的从手机套里掏出小灵通。 “喂,喂,啊,兴邦啊。你说……” 周边几个人顿时噤了声。 “啥?方子有,谁用?……哦,你可早打电话了,这膏药可难配哦,你大后天来,好,挂了吧。” “老宗,兴邦的电话?” 嘉恒一脸笑意。 “这小子,几个月也难得打一次电话,人忙的跟个陀螺样。” “你这话说的,大领导还能跟咱老百姓一样闲!能不忙嘛。” “兴邦是省长了吧?” 嘉恒赶紧蒲摆手。 “哪能?他当了省长我宗家的祖坟得冒青烟。” “哼呵,四里八乡都说恁家祖坟有大风水,不然出不了这么大的官!” “哈哈哈,都是读书读出来的,和风水关系不大。恁几个家里孩子读书都很用功,以后也有大出息。别急嘛,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好日子得熬。” 嘉恒这句话后半段是真话,前半段他虚着点说了,怕的是有孬心眼子的人破坏宗家祖坟的风水。 嘉恒两条腿晒的黢黑,裤腿卷到膝盖处,白衬衫还算干净。从哪里看也不像金陵市委书记的父亲的派头。 “我得把这两行瓜垄草除完,恁先歇着。” 嘉恒干农活是把好手,三下五除二就锄出二三十米开外了。 姜三坐在树底下叼着大前门,眯愣着眼。 “嘿嘿,都当省领导了,他爹还搁地里刨土疙瘩,我看那,孝心卡住了。” “姜三,俺说你这是嫉妒。种地哪里不好,嘉恒又不是没去过省城,他在那待不惯啊,说在农村生活习惯了,搁城里跟搁鸟笼子里一样,还不如在家舒服。” “你听他说!肯定是被儿媳妇撵回来的。” “俺不跟你说了,俺得回家烧锅做饭去了,从清早到现在一粒米还没下肚呢。” 老王头不愿意听姜三嚼舌头,扛着锄头走了。 嘉恒回到家已经是中午了。黄芩烧好了糊饾饭,炒了两个菜:野苋菜炖粉条和辣椒炒鸡蛋。 “你今天炒的菜怪硬,我得吃两个煎饼。” “使劲吃,亩把地西瓜看把你给忙活的,跟你说包给别人种你偏不听,晒的黢黑跟个黑猴子似的,你看你还有个人样嘛!” “农民不种地像话嘛,地荒了祖宗搁地底下都睡不安稳。多了种不了咱就少种,不能让人家看笑话。” 嘉恒洗好手坐下来吃饭。小灵通别在腰间有些硌得慌,他用手拽了拽。黄芩看了就生气。 “你一个农民头子天天别个手机干什么,不生意不买卖的,装什么皇子得?!!” “哎,都是管乎,将才接到兴邦的电话了。” “啊?兴邦说啥了?” “他说大后天来淮海市开会,顺便回家一趟。还要我给他配几副膏药。” “兴邦咋了?” “他好好的,给他领导配的,腰疼。” “都是坐办公室坐的,富贵病!” “你天天逗胡侃八拉。去把爹的方子找出来去。” 黄芩去了东屋拎来一个木箱子。 “你自己翻,我认字不多。” “哈哈哈,这会你不偏能了,老祖宗发明的文字你都没认全,是个睁眼瞎。” “我当姑娘那会儿,不是看上了你识文断字的,我能嫁给你?!你也就这一个优点了,可惜了,一辈子当个农民。” “我生在泇水,长在泇水,以后还要埋在泇水,可惜什么!!我老祖宗十八代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要看不起农民!!” 嘉恒翻到腰病方,找到了椎突安方:菟丝子、地龙、杜仲、断续、蝎子各20克,蟾蜍皮三张,山蛭十只,天龙一只 捣碎成粉,熬药泥,以皮狐为膏基层,涂覆。另配正骨椅日常矫正。 嘉恒看的头皮有些发麻。 “哎呀,我的妈呀,怪不得现在中医没落了,上哪里配齐这些玩意去!要不是兴邦,谁来找我,我都让他一边凉快去。” 黄芩赶紧给男人鼓劲。 “再难,也得正式弄,兴邦的领导唻,要是好治人还跑你这乡村野岭的求药?省城里大医院多的是!” “咱爹留的椅子还在嘛?” “破四旧时砸了几个,可能还剩一个,他们没砸动的,扔在西厢房里,你去看看。” 嘉恒开了西厢房,屋里都是老杂物件,浮土浮灰的。在旮旯里嘉恒找到了那把椅子,用手一掂没掂起来。 呦呵,这是什么木头这么沉?老榆木的? 嘉恒费了半天劲才把椅子挪到院里,用井水洗了。整把椅子才显露出它本身的名贵,金色木质,圈椅形制特别,尤其是背上那条精巧的曲线板,坐上去,特别贴合人体腰椎曲线。 “妈呀,这是什么木头呐?我怎么没见过。” “你要是见过才怪!好东西都是稀奇的,一般人都见过的玩意就不是好玩意。” 椅子好刷,膏药难配。嘉恒急得直挠头。 “你别搁哪吭哧了,没有用,你搞不了的,我给你出个点子吧。” “吆呵,我一个大老爷们,宗震岳大先生的亲儿子都没辙,你能有什么办法?!” “就看你使不使你这张老脸了。” “能办成事,面子不算啥,咱一个农民要啥面子!面子都搁土里了。” “那就好办了,你去找大树,这事就好办了。” “他?你忘了?咱俩结婚人都没来!” “哎,我有言在先,你要是想办成事就找他。他退休以后在北边沂蒙山区开了一家诊所,打的名号还是咱爹的洪德堂。” “啊,这人真不地道,俺家的名号说用就用,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都避着点了,人家跑鲁南开诊所,没在咱苏北开,不然更难堪。” 嘉恒闷头抽了半天烟,把烟头在地上拧灭。 “要说咱爹的医术只有他大叔学的最多,开个洪德堂也算传承了,想开了也没啥,我就是觉得这个人人情观念太薄了。” “说那些没用的话干啥,你去不去吧?” “去,兴邦好不容易开回口,还是大事,不能回绝了,我卖卖我这张老脸走一趟。” 嘉恒了解大树的为人,自己抄方子时故意少抄了天龙和蝎子两味药。这两味药随处可见,回来自己也很好配。 第二天一早,嘉恒开上他的老头乐直奔兰陵县。三十二公里的路程跑了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城里,塔山边,泇水畔,洪德堂很大一个门脸。生意兴隆。 嘉恒迈进门的时候,大叔一愣。旋即让人上茶。 “师哥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哎,洪德堂是老字号,可不敢称寒舍。” 大树脸一红,当时他打洪德堂字号时,也想跟嘉恒说一声的,但牌子挂出来了,加上生意忙,打招呼的念头有,但是不强烈,慢慢就淡忘了。 真主家找上门,他大树理亏唻。 嘉恒闭口不拉字号的事,他掏出一张纸递给大叔。 “我有个方子,找你抓几味药。” 大树如释重负,拿过单子来一看。 “师哥,其他都有,就是这皮狐得找山里猎户订。眼下不一定有。” “不怕花钱,你现在打电话碰碰运气。” 只要不怕花钱,这事就好办。 大树抄起手机就打电话。 “师哥,巧了,清早来个老猎户在城里推销皮狐,没人识货,我给你接货去。你喝口茶,稍等一会。” 大树出去半小时,拎了两只皮狐回来。把其他药抓好,让人用机器碎成粉。给嘉恒包好。 “多少钱?” “师哥,你这不是笑话我的么,你来店里抓药谈啥钱呢!直接拿走。不过你这药方是师傅留下来的么?” “你是行家,看不出来?” 大树有心说自己只学了师傅十分之一的医术。话到口,一屋子人他又咽了回去。 “一看就是师傅的秘方。” 满屋子人都惊叹,宗震岳去世这么多年,他的大先生名号还是当当响! “那我走了。” 嘉恒硬留下五百块买皮狐的钱走了。 大树送到店外。 嘉恒看着洪德堂的牌匾跟大树说了一句。 “老弟,牌子可以挂,不过你是借,不能往下传,洪德堂永远是宗家的。” “那是自然,师哥。” “走了!” 看着嘉恒远去的背影,大树唾了一口唾沫。 妈的,装什么装,你就一农民,喊你师哥是抬举你!真以为自己是宗震岳的衣钵传人呐。 回到店里大树再看病就有些走神,他心里藏着事!便挂单不再叫号,一个人去了后院的书房。 把刚才嘉恒的药方抄了一遍。师傅临死前没说药方的事啊,今天看的这方子他自己都没听说过。 琢磨着方子,他笑了。嘉恒虽是个农民,但农民有农民的狡黠。嘉恒隐去了几味至关重要的药材。 嘉恒家必有宗震岳留下来的价值连城的秘方。大树直拍自己的大腿,这些年没和宗家走动,看起来是个大错。 得不到的越想得到。大树开始琢磨怎么搞到秘方。 日到当头。七月流火。 嘉恒的车里小风扇根本不管用,扇的都是热风。看到前面大柳林里有个西瓜摊子,就把车开了过去。 “来个西瓜。我地里的瓜刚打瓜纽,你这都下市了。” “嗨嗨,老哥,我们这是春西瓜,你是麦茬瓜。不一个季唻。” “ 还是春西瓜挣钱,比种麦强。” “都是辛苦钱。卖别人一块五,卖你一块。” “那感情好。” “歇会,天太热了,中午赶路别中暑了。” 听人劝,吃饱饭。 嘉恒在树林里吃了瓜,拿了席子在柳林里眯瞪到下午三点才开车回家。 黄芩很高兴。 “你面子大,大树留你这个师哥吃席了?” “屁!我不说掏钱,他腚都不挪一下,皮狐花了500块。” “我的娘唻,又不是买羊,一只狐子买的比羊还贵,他指定坑死你了,还卖了面子给你,那几味药才几个钱!” “行了,行了,是你上杆子去人店里的,吃亏上当就这一回。感紧抓两只天龙来,西厢房里有好多。” “你自己去吧。” 黄芩嫌弃男人抓药不抓完,还留个尾巴。 “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完整的方子拿出去就泄密了。” 嘉恒当天晚上配齐了药,连夜熬了。将药膏抹在切好的皮狐块上时,已经是子夜了。 将膏药用棉纸包好后,嘉恒乏累的躺在夏屋里睡着了。 东方天蒙蒙亮的时候,兴邦已经坐车从省城赶往淮海市。他这次来开艾镇农改试点调度会。 车拐上淮河大桥,看着波光粼粼的淮河,兴邦想起十二年前,他也是返回淮海市,那年他还是淮海市的市长,翟柏涛送了他一幅画,他的仕途就此转向。 “找个地方停车吧,我请你们吃早饭。” 罗汉平麻溜的下车去找早点铺子,兴邦站在淮河大堤上,点了一支红梅烟。 罗汉平迎着朝阳走过来,一脸的朝气。 “书记,前面有家摊挺干净的,咱过去吧。” “好!” 兴邦拧灭了香烟。跟在汉平后面去吃早点。 岸边的粗柳摇曳着枝条,吹不动燥热。 第57章 老祖宗的玩意就是好 车到吕梁时,兴邦决定直接去艾镇。 “在淮海市考察不出东西来,还是去艾镇看一看。你通知白海涛让他明天也到艾镇来。” 罗汉平赶紧给淮海市委书记白海涛打电话。 艾镇新城镇主体已经主体封顶了。和武原接壤处到处塔吊林立。几百个建筑已经勾勒出新城的模样。 田亮亮已经站在g310国道边下的水杉树下接近半个小时了,热的他浑身上下汗津津的,远远的看见省委5号车来了,赶紧招手。 兴邦下了车热情的和田亮亮握手,都是自己人,因此谈话都很随便,氛围轻松。 “辛苦了老弟,这个试点搞的我天天如履薄冰,生怕闹出什么岔子。” “正是你如履薄冰,我们才在这里死盯着。” “哈哈哈,走吧,看看你们的成果吧。” 一条行政商业主干道已经初步展现艾镇的繁华。十字路口处一家全季美景大酒店已经开业迎客了。奇怪的是这家酒店另挂了一个牌子:北京红阳建设工程集团股份有限公司驻淮海办事处。 “亮亮,怎么这家公司这么熟悉呢?” “你忘了,上次淮海市建设历史文脉旅游文化街区时,这家公司第一次来竞标,中标的古生物博物馆,我跟你说过是……的关系,法人孔伟,背景非常硬,按说他不应挣这么辛苦的钱,几年下来看他脚踏实地,是个真正的实业家。” “哦,听说建设质量还可以,还是被你捋上路的,哈哈。” “这么多年,红阳建设和淮海市结下了不解之缘。公司已经走上正轨,工程遍布全国,快要上市了。今天巧了,孔伟也来了,你见一下?” 兴邦略一思索,同意了。 孔伟是第一次和兴邦见面。从酒店里跑出来,热情的和兴邦握手。 “热烈欢迎宗书记来我司视察。” 兴邦的第一印象是这人很干练。 “哦,贵司来我省投资兴业是我们的荣幸,我们共同发展吧。你为啥要把驻淮海办事处设在小小的艾镇?” “我们觉得未来城乡一体化是个大方向,艾镇是未来国内新型城镇化的样板,前来考察的兄弟省市不会少,我们未雨绸缪,设个点好谈业务,揽几个项目。” “哈哈,你说的很好,我们不能一直城市发展的像欧洲,农村发展的像非洲。最终我们还是要城乡融合发展。你格局很大,必将大展宏图。” 两人相谈甚欢,孔伟请示两人能不能合个影。兴邦欣然同意,把田亮亮喊过来一起合影。 “不过,不能拿我们的合影搞商业宣传。” “不会,不会,这个请宗书记放心。中午一起吃个便饭吧?我们办事处的饭菜还是可以的。” 视察公司是一回事,吃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田亮亮赶紧打岔。 “有机会再吃吧,今天宗书记的行程很满。” 从红阳集团出来,兴邦把艾镇新城看了一遍,又爬到居民楼顶层检查屋顶建筑质量。建筑界有句行话,屋顶不偷工减料,整栋楼都ok。因此兴邦检查项目质量一般只看犄角旮旯的地方,比如屋顶,比如地下管网。 看着楼顶杠杠的质量,兴邦很满意。 “亮亮,看起来你把关还是很尽责的。” “有你一句话,我再多委屈都值得了。” 在艾镇待了不到半年,田亮亮瘦了十多斤。脸黢黑的跟个农民一样。 “接下来,就是村民分配住房问题了,百姓事无小事,何况是切身利益的事,要慎之又慎。这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你这边有什么配套措施。” “我这边没啥建议的,就是建议安置时按照1:1.25比例安置,老百姓拿一平米置换我们1.25平米,这样楼房的公摊面积都不用考虑了。不过代价很大。” “测个数值出来。回来研究。完全政府掏钱也不现实,毕竟政府的钱是全体纳税人的钱,不是艾镇百姓的钱,拿大家的钱补某个镇的百姓有失公允。可以考虑政府农改配套基金解决一部分,村公共资金解决一部分,村民自担一部分。” 淮海市艾镇农村集体土地集约利用改革试点办公室的同志们开展了卓有成效的工作。完成了乡镇、村集体、村民的财产摸底和股份化拟定,所有配套政策也都制定完毕。 改革办副主任余明在会上跟兴邦汇报:一切就绪,只待冲锋号了。 兴邦说,为了更大的鼓舞百姓的积极性,对于安置房不能再按1:1进行等价补偿,标准要适度高一点。高层建筑的公摊面积是25%,田亮亮同志建议是安置比例为1:1.25,政府把公摊兜底了,出发点是好的,但不能全兜,我们现在要对这一点进行研究,我个人提个意见,改造基金、村集体、个人各担三分之一,比例定为1:1.16。 面对这个提议,办公室又对资产股权比例进行了调整,会议一直开到晚上十点开始。会议上余明还把设计的村民股权证出样端了出来,让兴邦审定。 兴邦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张设计精巧的股权证。 “好,村民有了这张股权证,就等于把所有资产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可以全世界带着走。每年按股本金等着分红就行了。基本上把当初改革方案定的思路捋出来了。” “您看看要是行我们就印刷了。” “先等等。现在我们要迈入信息时代了,上交所的股票交易都可以在手机上进行交易了。我们也要建立这样一个计算机系统,把股民的权证数字化。以后村民带着一个手机就可以实时查看自己的分红收益,也可以转让交易、抵押、担保,把股权金融化。” “我们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啊。” “这个可以找沿海开发集团来解决。沿海开发集团早就实现电子信息无纸化办公了。我们做事情要有超前思维,不能按部就班。以后集约出来的土地等生产性资源的招投标也都全部电子化、信息化、透明化,不搞暗箱操作,一切权力事项运行都在阳光下操作,不给任何人徇私舞弊的机会。” 艾镇地方同志提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领导,这些村民洗脚进城了,但是他们不能只靠股权分红吃饭,闲的啥都不干吧,大部分人是闲不住的,再说了,人闲下来就容易闲出事的。” 余明看了一眼这个干部。 “我们不是有再就业兜底政策么,农民经过培训可以进生产线劳动。” “你说的太轻松了,有些老百姓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培训?” 百姓再就业是个大问题,历来众说纷纭。 对于基层干部的问题,要拿出确切的解决方案,不然一切都是枉然。 兴邦笑了笑。 “基层同志的意见都是具体问题,政策不可能定到这么细的程度。对于有文化的农民尽量要进行技能再培训,争取让他们再就业。对于没有多少文化的人,还是要安置在技术含量不高的岗位上,比如环卫工人、物业保安、保洁。还有溢出岗位人员,和种植承包商签订租地返聘农工协议,也可以自留一块公共耕地吸纳种植再就业。 总之,我们不让一个壮劳动力没活干,在家躺平。不服输的人,不会输人生。我们有美好的明天、美好的生活在等着我们,这些都是需要我们卷起裤腿脚干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 兴邦召集会都是让大家畅所欲言,会议本身就是议事的,只有充分发挥与会人员的智慧和经验,才能发现原有政策方案的瑕疵之处。 对于有重大问题,与实际事实不符的方案就要及时毙掉。 兴邦领着办公室一帮人把综合方案及配套设施逐条修改,逐条过会,会议开到晚上十点才结束。与会人员都很疲惫。 兴邦拍了拍手。 “今天大家辛苦了,我个人掏腰包,请大家吃羊肉串。不过我有言在先,不准拍照,不然回去我还得跟顾参书记和省委检讨。” 大家哄然大笑。都说上次那个考斯特司机捞不着喝威士忌馋极了才举报的。 罗汉平也笑了。 “现在那个司机扫地去了,他十分后悔瞎拍照了。大家跟我到槐林去吧,我已经安排秦安大哥烤好了两只羊。今晚不醉不归。” 一群年轻人人声嘈杂的跟着罗汉平走了。 余明、田亮亮陪着兴邦走在后面。余明很看好罗汉平。 “这次这个秘书选的好,办事利索,挺机灵,该说的话一句不少,不该说的话一句不多。” “挺有悟性!” 田亮亮不太了解里面的事,他没说话,只是沉默不语的跟在后面,最近他实在是太乏了。 余明的精神劲是越到深夜越精神。 “司马龙能力是有,他活力太足,耐不住寂寞,不适合做秘书,也不适合高层政治,我建议他到基层锻炼。” “哦,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两方面都有吧。他是苏北人,前段时间我问他,他有意到淮海来。” “既然这样,找个好地方让他来嘛。” “市政策研究室缺个副主任,你点头我就办。” 兴邦没说话,田亮亮接过话茬了。 “副处级?是不是快了点?” “老弟,不能让人有种被贬宁古塔的感觉啊。先正科,主持副处工作,一年后转正。在我的一亩三分地这种办法还是很稳妥的。” 兴邦有些犹豫。 “会不会有人作文章。” “嗨,你一个常委配两个秘书,做起这个文章来更大。” 田亮亮也很赞同。 “余市长的办法很稳妥。” “那就这么办了!走吃羊肉去,秦安烤的羊肉很地道。” 余明快走几步去安排事。 兴邦递给田亮亮一支红梅烟。 “我当这么多年官,秘书工作干的好的,余明算一个。” “那是。我都佩服他,事无巨细,考虑事情,处理问题,办法看起来很朴素,但很稳妥。” “其实秘书不是主官,他的工作不需要创新,保证信息上传下达的真实不走样,要求稳妥可靠,另外一个要求信息搜集能力要强,判断形势要准。 秘书工作,主要是处理文件和生活服务,交办什么就办什么,秘书关键就是“听用”! 你看你适合做部委办局的具体工作,你不一定能干好秘书。” 田亮亮哈哈大笑。 “其实我一直认为我适合干个技术员。” “那是你虚伪了。哈哈哈哈。” 田亮亮脸有些红,不过刚才那句话他确实虚着点说了。 谁不想往上爬呢!人人都有当人上人的梦,但大部分人还是落在尘埃里,做了人下人。 槐林里秦安把两只中华滩羊烤的滋啦冒油,离老远就闻着喷香。秦安烤羊有秘方,其中一个就是用鲜榨的青花椒叶汁混着盐水涂抹羊肉表层,撒上孜然和辣椒面,味道非常筋道。 罗汉平让大家自己拿盘子撕。 “自己吃多少,撕多少。别矜持。” 兴邦端着盘子自己撕了一块肚绷,津津有味的尝了起来,味道确实独到。他对秦安竖大拇指。 “老秦,你要是出去开饭馆,你钱得赚翻了。” “呵呵呵,你还真别说,我的手艺不说天下无双,也是顶尖高手。” 余明吃了几分钟还是没忍住,去自己车里拿了几瓶龙山大曲。 “有肉没酒,还是缺少灵魂。把酒满上 。” 精致的食材有时只需要简单的烹饪,美好的宴席有时需要一杯醇冽的辣酒。秦安点了一堆篝火,氛围瞬间拉满。秦安拍着手让大家围着篝火跳拉手圈舞。 兴邦很喜欢这种氛围,也加入进去,跳了一身汗,大家都很嗨。 秦安被称为武原狂人,他原是北大历史系的教授,退休后就回到老家在武原的槐林盖了一片房半隐居起来,主要还是要探寻研究古徐国的历史文化,武原的角角落落他都研究了个透。家里收集了好多古物。 秦安今天很兴奋,拉着兴邦要带他去看黄石公隐居的石屋。 “这里是改变古代历史走向的起点之一睐。辅佐刘邦建立汉朝的顶尖谋臣张良何以能如此牛逼,浑身都是心眼,谋略滔天,全靠他在黄石山拜师黄石公学艺。” “圯桥进履?” “对,我带你们去看。” 几个人夜探黄石山。 黄石山不高,武原之上,海拔百米,山上苍松翠柏,苍郁蔚然。泇水绕山而流,河东万山逶迤,气象万千。 武原在历史上赫赫有名,乃是隶属于东夷集团的神秘大国徐国国都地区,徐国绵延了1600年,是比夏商还悠久的古国,有着极其发达的文明。 徐国被周朝灭国500年后,一切繁华化凡尘。沧海桑田,曾经的都城成了乡野。但武原的山野里住进了黄石公,他在山上的石洞里修行避世。 黄石公是谁,一般人可能不太清楚,但要说起另一个人大家可能如雷灌顶。鬼谷子,文明天下的谋略家、军事家、诸子百家的纵横家创始人,文能经略天下,武能安天下。他的学生个个都是大神:苏秦、张仪、孙膑、庞涓、商鞅、吕不韦、白起、李牧、王翦、甘茂、乐毅、毛遂、赵奢等都是他的弟子。 同为时代不出山而掌控天下大势的神秘人物,黄石公却隐居的更深,在武原黄石公洞修行。黄石公洞在山麓之巅,洞口高3米宽2米,进深是一个径15米的穹窿顶大厅。黄石公避世修行,着有《太公兵法》、《黄石公三略》、《素书》等鸿篇巨制。 鬼谷子桃李满天下,黄石公却无传人,其本人不忧虑你都不信。所以他在旅游途中偶遇浪荡到此的张良,便觉此子就是自己理想的传人,于是有了圯桥进履的故事。 张良不太信这个糟老头子有如此魔力,但碍于自己是通缉犯,无处藏身,在黄石公这里有吃有喝还有书籍消遣,那可谓是寻得了一个世外桃源。 黄石公生怕自己选的传人耐不住寂寞跑了,诳张良:读此则为王者师矣。只要读了我的书,你出去都能当皇帝的老师了,你说厉害不厉害。 一个通缉犯,一个没学生教的大神,在一起糊弄了十来年。 就是一条狗,十年也能认得一本书了,何况书香门第出身的张良,学的治世绝学。 当然了,这里不得不提一句,黄石公有个师弟叫范增,论起来张良得喊范增一句师叔。因此楚汉争霸,争来争去是师叔师侄俩在斗法。 汉朝建立后,张良回武原找恩师汇报工作。恩师已故,张凿山为陵葬师于黄石山,立黄公庙祭祀恩师,庙之大,120亩。 秦安对历史如数家珍,带着兴邦几个人游了黄石公石屋,游了鹅鸭城、游了九女墩,游了梁王城。 兴邦很感兴趣。 “原本我们就设想在武原开发区发展旅游文化产业,搞体验式旅游。建个古文化博物馆,听你这么一讲,我们这里的历史文脉渊源这么久远,这么文明灿烂,如果我们不搞真实暴殄天物!” 秦安建议: “鹅鸭城遗址的山下要建设大型博物馆,把武原开发必然会发掘出的一大批史前文物就地保护展览。在博物馆后是一个史前文明原生态森林保护区,模拟史前文明生态,游客在参观完博物馆后,顺着甬道就穿到博物馆后面,来到一个大型游客中心,游客在此换装,购买装备和完成史前文明生存和工具制作等培训后就会进入史前文明原生态森林保护区开始体验式穿越生活,他们要和前人一样学习彩陶和黑陶制作,用原始工具狩猎渔猎和采集谷物,并且会住在泥草屋里生活作饭。他们会扮演氏族社会里的角色参与管理和守护城堡遭受外来部落的侵袭。” 罗汉平是年轻人,对秦安的提议大赞。 “这种体验式旅游和侏罗纪公园电影里演的一样,开创世界旅游新业态唻。” 余明也觉得很有搞头。 几个人登上鹅鸭山山麓顶峰,极目远眺,野风吹来,林海波涛林海波涛沉起,泇水蜿蜒穿过鹅鸭山和凤凰台隐进森林匍匐前进,在东南远方才露出银色的身段顺着一望无际的平原奔去。 第二天天没亮,兴邦先回了一趟老家。 泇水流过烟雨春秋,屋檐露滴千年锦愁。 最美的是故乡,最醇的是乡愁,归来时还是少年的情怀。 一推门,父亲嘉恒正在烧火做早饭。 “俺大,我回来了,做的什么饭?” “呀,兴邦,你来的真巧,刚做好的苋菜粥,炒的辣疙瘩丝。” “俺娘呢?” “出门割韭菜去了,说要给你包韭菜盒子吃。” 说话功夫,黄芩进来了,满眼带着喜气。 “我一看门口停着车就知道兴邦回来了,坐一小会会,我给你包韭菜盒子。” “娘,别包了,怪费事的。” “费啥事也,就一会。我和面去,你去切韭菜,打几个鸡蛋,拌馅子。” 兴邦赶紧去洗韭菜,切韭菜,把馅料调好。鲜香的韭菜味就出来了。 “哎,你别说,为什么家里的韭菜就是韭菜味呢,在南京买的那个韭菜不是这纯正味道。” 嘉恒笑了。 “你那韭菜也算韭菜?!都是化肥农药追起来的。放在农村没人吃那菜!” “也是哈。家里的韭菜都是绿色有机的。” “回头给你割几垄带着。” “也行。” 黄芩做饭是把好手,很快韭菜盒子就包好了,放在电饼铛里三分钟就煎好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 吃过饭唠了一会家常,兴邦得赶紧走。 “会太多了,一个个都跟摆龙门阵似的。” 嘉恒和兴邦把太师圈椅抬上车,把膏药带上。 “兴邦,你走南原,我割几把韭菜你带着。” “娘,那我走了!” 黄芩有些不舍,眼眶有些红。 “走吧,有空就来,常来。” “哎。” 嘉恒坐着儿子的车去南原。 “嘿,到底是好车,坐起来真舒服,一点也不颠簸。比我那老头乐强多了。” “俺大豆说实话,这个车能买你那十几个老头乐。” “吆喝,比金子还值钱。再往前面开百十米,自己家的地在哪你都忘记了?” 兴邦有些想笑。 爷俩在地里割韭菜。有早下地的庄户人来看热闹。 嘉恒把镰刀递给儿子。 “你自己割。” 自己站在地头和人聊天,还跟人家递烟。 “哎呀,嘉恒,你让省长割韭菜啊?” “咋了,他走到哪里都是农民的儿子,干点农活是应该的。” 好在当年的农活手艺没落下,不然今天他在在这群老庄户人家面前露怯。 兴邦割韭菜,知道这个消息的庄户人家自己地里活都撂了,跑来看热闹。嘉恒一包烟都散光了。 兴邦割了十来捆韭菜就停了。 “不能再割了,割多了吃不了。” 大家都嘿嘿笑,开玩笑说省长也吃韭菜嘛。 “哈哈,省长也吃不到这么好的韭菜,咱泇水村的韭菜是用泇水浇灌长起来的唻。” 兴邦把韭菜放进车,回头挨个和老乡们握手。 “两手都是泥,不好意思了。” 兴邦上车走了以后,自己一身汗,比开省委常委会还紧张。 嘉恒心满意足的背着镰刀往回走。 “今天谁想吃韭菜,谁来割!” 大家都嘿嘿笑。心里暗说儿子来了,看把你嘉恒烧包的。 在艾镇又开了一上午的会,省委调研组才打道回府。 金陵笼罩上黑幕的时候,兴邦才赶到省委书记楼。两个人把椅子抬到308,顾参正在办公室里踱着步,两只手掐在后腰上又揉又砸,这几天连轴转,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的腰椎肩盘又突出了,疼痛难忍。 “吆喝,兴邦,你这是要给我送礼?” “我哪敢?我是借给你用。不好用我就搬走了。” “那试试?” “试试。” 顾参掐着腰小心翼翼的坐下去。 “放松,不要怕疼,你腰往后靠。胳膊自然放在圈椅上。” 顾参第一个感觉是椅子超稳,木质超硬,他背靠着椅子的后板上,把两只手顺扶在椅圈上。感觉自己好像被固定一样,腰好似真轻松了不少。 “哎,兴邦,看起来你没说大话。这椅子确实很神奇,不会是你的镇宅之宝吧?” “我爷爷留下来的,放在西夏屋好多年了,你不说腰疼,这椅子还得扔那闲置起来。” 曹爽进来了,看见顾参一脸放松相,也觉得这椅子有意思。 “看起来老祖宗的玩意就是厉害,中医有时候很神奇,这椅子应该算是医疗器械吧。” 顾参觉得曹爽说的好。 “兴邦,你可以申请外形专利了,我自己感受是这椅子确实有物理治疗效果,坐下去腰舒服多了。” “你们说的我都心动了,以后我下岗再就业就卖椅子了。” 众人哈哈大笑。 兴邦又把膏药从包里拿出来。 “睡觉前贴上,别看黑乎乎的,这才是我的家传秘方。” 顾参坐在椅子上听兴邦汇报艾镇的调研情况。 “好,看起来试点是初步成功了,要再接再厉,总结成功经验出来,看有没有普适性,方便推广。” “这个农改办正在搞。还得一些时间。” 汇报到八点多,兴邦就告辞了。临出门前又拐回头。 “这把椅子千万不能一个人移动,超重,需要挪位置得几个人搞。” 曹爽一挥手。 “你忙你的去吧。” 兴邦出了门给姜涛打电话,一会罗汉平给你们送韭菜去,自己家种的。自己开着车去了牯岭路7号楼2号院,家乡的韭菜必须得给姑姑家宗月琴送一些过去。 到了2号院,翟柏涛和宗月琴出去旅游去了,志强在家里。 “志强哥,好久不见了啊。” “哈哈哈,老弟,今晚喝点。” “是得喝点,弄两个菜。怎么我听说你又要回京了?” “是呀,最高院调我回去。再说了,李萍最近跟我闹啊,说我再不回去,她就要跟我离婚。” 兴邦笑笑没接话。 “我去街头买点什锦菜和花生米,下酒灵魂不能缺。你在家炒两个菜就行了。” “你把李斯叫过来一起喝。我有个经济法上的问题要请教一下实务。” “好,就怕他来了你的酒量顶不住!” 李斯很快就到了,他手上拎了一箱五粮液。 第58章 喧宾夺主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败落圈子遭殃。 世态炎凉,人走茶凉。官员被查了凉的更透,往日熟络的人,都在竭尽全力的与其切割,撇清关系。 发誓让金陵三年大变样的王民红被纪委带走后,金陵官场人人自危,噤声了好一段时间。朱梅在中山迎宾馆的日子非常煎熬,她的顶头上司马艳处处刁难她,意图将她逼迫走。 钟山迎宾馆在六楼小餐厅召开一季度营业管理层会议。说是会议,实际是一场小庆功宴。 马艳让朱梅给大家调一杯“彩虹鸡尾酒”。调酒是酒保的活,让她这个副总干,显然是拿她开涮。看着朱梅犹豫不动,马艳腔调就高了。 “咋了,让你调杯酒大家庆贺一下开业,你不乐意了?!” 不是朱梅不乐意,彩虹鸡尾酒是一款制作程序特别复杂的鸡尾酒,需要将7种不同的酒以及糖浆依次缓缓倒入杯子。调好这种五颜六色的酒熟手也得十分钟,生手就是拿定百分百注意力,也不能保证不会出错,如果冲乱了分层,酒就搞砸了。 朱梅不愿意任由马艳摆布。她对马艳的话置若罔闻,站直了身子,笑道。 “谁要波旁可乐?” 几位跟朱梅交好的朋友改口要波旁可乐。 “给我来一杯!” 波旁可乐做法很简单,大家可以很快喝到酒。因此对于马艳的要的彩虹鸡尾酒无人再感兴趣。 马艳怒火中烧,她一定要给朱梅好看。散会后就让财务查朱梅报销的账目。 人是经不起查的。朱梅在不当班期间报销了五张二十元的出租车费用。 马艳马上把朱梅叫到办公室。 “是你辞职还是我开了你。” 朱梅急了。 “开了我,你怕是没那个能力,我的任命是市外事局任命的,你说了不算。” “还嘴硬!就凭你报销侵占公款我就可以办了你。” “马姐,为何非要咄咄逼人?你的靠山倒了,我的靠山也倒了,都是女人,女人为何要为难女人?!” 马艳杏眼一竖。 “你的靠山是倒了,我的靠山还没倒!” 马艳也是一个傍大树的人。她的大树就是刚刚因王民红受贿牵连被抓进去的许克振。许克振给王民法红当过八年秘书,被王提拔到玄武区,先是副区长,后是区长。 世风日下,好骑两头马,脚踏两只船的现象越来越多。脚踏一只船,迟早要翻船,脚踏多只船,翻也翻不完。 别人眼里的道德败坏,马艳却趋之若鹜,拿它当保险。许克振一倒台,她马上换了另一只船。 因此,马艳有底气喷朱梅的靠山倒了,自己的靠山还没倒。 朱梅被马艳的气势吓到了,好汉不吃眼前亏,马上撸下自己手腕上的翡翠手镯。 “马姐,以前我一直嫉妒你的美貌,多有得罪,其实我心里是很敬佩你的。这支手镯在德基广场要卖三四万呢,你的气质和它更搭。” 马艳知道这指定是王民红给这个小妖精买的,但有便宜不占不是她马艳的性格。 “呦,妹妹,让你割爱了。其实刚才都事可大可小,姐给你担了,压下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以后……” “以后我听马姐的!” “爱,好,咱会处成好闺蜜的。” “那我先走了。” “忙你的去吧。” 朱梅心疼自己的镯子,那是她的心头肉。 胯下之辱,城下之盟。必将会换来变本加厉的疯狂报复。 朱梅暂得安宁以后,开始卧薪尝胆。 下了班,朱梅就去找金蜻蜓装饰装修公司何建军要工程款回扣。何建军本身就是个色痞子,在王民红包房里看见朱梅时就惊叹这个女人的美貌,早就心猿意马。现在美人自己送上门来了没有放跑的理由。 “梅梅,其实我对你仰慕已久了。” 说着话,何建军就抓起朱梅的手人模狗样的绅士一吻。 “不知能否赏光一起吃个饭。” 朱梅被色眯眯的眼神看得浑身燥热。 “金陵美术馆可是老王交给你的,虽然他进去了,回扣可不能少,不然纪委问起我来,我怕我的嘴兜不住。” 何建军什么风浪没见过。他嘿嘿一笑。 “哥哥我不是赖账的人,不过回扣大头早前我已经送给王民红老婆了。尾款还剩200万,给她还是给你,其实对我来说意义都是一样的。” 二百万对于朱梅来说,就是献身也是值得的。 “那好,今晚去哪里吃?” “还是汉王府王民红的包间。” 朱梅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心里暗骂:不要脸,性变态狂。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那走吧。” 何建军乐开了花。 “我去开车,咱先去新街口,我得给你点见面礼。” “我刚丢了一只手镯。” “买买买,一只手戴一支。” 何建军财大气粗,为了能把女人抱上床,花点钱他觉得值。 何建军是个资本高手,会把一切资源变现。最近他看上了市中院新大楼的装修工程,意欲拿下。 肥肉,大家都想吃。 何建军打听到负责基建的副院长最近家事不幸,丧偶快半年了。心中灵机一动,决定做一个局。 一天晚上,搂着珠圆玉润的朱梅完事之后,浑身畅快淋漓的男人开始设套。 “梅梅,在钟山迎宾馆当个副总得劲不得劲?” “那上哪得劲去!宁为鸡头,莫为凤尾。” “哈哈,其实当个大总也很简单,就看你会不会来事了。” “你有好办法?” “我没有,但是你可以。” “什么话,我现在天天被马艳打压的跟个孙子样,我哪里可以?” “以我的眼光看,你比她就好比凤凰和鸡,她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朱梅很感动,如果一个女人的颜色能被男人爱,也是一种幸福。 “市中院李院长老婆死了,他可是一个实权派,副厅级,级别不算低。如果你……” 朱梅听懂了,如果当了院长夫人,她将一步登天。 “我又不认识他,总不能自己找上门跟人家说我要当你老婆吧?” “哥哥都为你考虑好了,明天我请他吃饭,你一块去,我俩从此以后就是表兄妹了,你记住没?!” “记住了!” “明天打扮漂亮点。” 宴会上,朱梅亭亭玉立,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李宁眼神一刻也离不得朱梅。 何建军看着有戏,就开了腔。 “我表妹,钟山迎宾馆的副总,也单着身呢,我看你们俩是郎才女貌,不如处处看。” 朱梅装娇羞,李宁隐狂喜。 晚宴后何建军让朱梅搭院长车回去。看着朱梅一扭一胯的风情万种上了李宁的车,心里还有点醋意。 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 诱饵扔出去了,接下来的就是等待。 半个月后,朱梅让何建军去单位找她。何建军就猜测朱梅事弄成了。 果不其然。在朱梅的办公室,她喜形于色的跟何建军说自己结婚了。 何建军马上送上一个两万块的大红包。 朱梅把钱扔进抽屉,站起来搂住何建军。 “老李官是不小,但那方面不如你,所以我们还得继续。” 何建军嘿嘿笑。这不就有意思了嘛。 “梅梅,那个中院新大楼的装修工程,你得给李宁说说。” “说过了,用你。” 我的个姑奶奶来。 何建军恨不得立刻就给这个女人一颗棒棒糖吃。 “那我,先走了,有事你call我!” “肯定call你。” 两人的眼神都拉出丝来了。 马艳还不知道自己身处逆境。再见到朱梅时,她居然不知死活的让朱梅给她冲杯咖啡。 朱梅眼皮一翻,玉牙一咬,粉脸当时就变了。 “不知死活的东西,长眼干什么用的,我也是你敢欺负的!你的靠山我说倒了就是倒了,当婊子你还觉得多高尚是怎么的!” 朱梅的气势把马艳压得喘不过气来。 马艳不知道的是考察朱梅出任钟山迎宾馆经理的考察组已经在路上了。 于此同时,翟志强正在做离开江南省回京的必要动作,今天早上他要拜访的正是金陵市中级人民法院。 院长在上海考察,副院长李宁站在中院门口等待翟志强的到来。 李宁满面春风,新娶了娇妻,心情当然爽歪歪。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头顶上的绿帽子比宁海路上的法桐叶还绿不老少! 第59章 吃一堑长一智 奥迪a8行政拐进广州路,还没到金陵中级人民法院门口,翟志强远远就看见李宁站在法桐树下焦急的踱步。 “停车。” 翟志强下了车和李宁热情握手。 “叨扰了,还让李院长亲自迎接。” “哈哈,哪里哪里,翟法官能到我院调研,是我们市中院全体法官的荣幸,请!” 两人边走边聊。 “看你满面春风的样子挺带劲,听说你又娶了个娇妻,怎么没请我喝喜酒?” “二婚,搭伙过日子,就没惊动大家,低调点好。” “哦,啊哈哈哈。” 中院的审判委员会专门为翟志强召集人员开了个小会。 “下面请翟志强大法官为我们讲话,大家欢迎。” “其实今天我是来道别的,大家也都知道了我要回到最高院去,工作就不讲话了,聊聊几句家常吧。 江南省是发达省份,不但经济发达,政治生态、法治建设都走在全国前列。江南省法院的审判工作相对正规化,基本能保证审判工作的公开、公平和公正。 迟来的正义非正义在江南省可以看到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审判过程也都公正、公平,保障了当事人、辩护律师和社会公正的知情权、参与权和监督权。 我们的法院,要坚持创新审判方式和方法,提高审判效率和审判质量。鼓励加快推进智慧法院建设、提高审判工作现代化水平建设。 我们的法官是法律的扞卫者,诠释着设适用者,全体法官在审判工作中要树立司法权威和公信力,严格遵守职业道德和行为规范,不断提高自身的专业能力和司法水平,以崭新的形象赢得社会各界的认可和信赖。 我到北京去,我的心还留在江南。这几年的贴身相处,让我们形成了难得的战友情。希望大家以后去北京开会,一定到我那里坐坐,我们叙叙旧。” 翟志强不落俗套的讲话博得了热烈的掌声。所有的人都站起来和他热情握手。 李宁一群人把翟志强送到楼下。在一片掌声中,翟志强拱手上了车。 他将回到最高院,担任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审判委员会委员,二级大法官,分管办公厅、研究室、审判管理委员会。外面风传下一步翟志强将出任常务副院长。因此体制内的人对其都趋之若鹜。 翟志强当然心知肚明。因此处处谨慎,到哪里都是轻车简从。 奥迪a8直奔高速路。 志强打开车窗看着飞驰而过的田野,心里感慨万千。从人大常务委员会到江南省高院挂职,再到就地任职,现在又被调回最高院,十年磨一剑,人生能有几个十年!他这一路走得可谓艰辛。 在车上,接到兴邦的电话。 “真想去看你呢,你怎么不辞而别了。” “哈哈老弟,为了告别见一面真不值当的,尤其你这么高的级别,别人容易做文章。” “做他妈,我们是亲兄弟,还怕那些腌臜事。” “哈哈哈,老弟还是有一种江湖气。”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们兄弟是一辈子的亲情、友情,割舍不断的最真诚的感情。打电话原想是找你喝一杯的,那下次吧。” “兴邦,哥提醒你,改革的步子不要迈的太大,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我听到的是你都担任了好几项的改革试点了。一个金陵市都够你摆乎的了,你收着点。” “志强哥,我正在实践我们年轻时的梦想,想停也停不下来。哈哈哈,为梦想而窒息,值了。不过你的提醒我记心里去了。谢谢哥能说这些我听不到的知心话。” “好,哥回北京了,路过淮海我会回一趟泇水,去看看舅舅、舅妈。我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回故乡了。” “哈哈哈,你是衣锦还乡!” “哈哈哈,我们的集莎士比亚所有悲剧总和,也比不上一部《霸王别姬》的项羽先生,就说过,富贵归故乡,如锦衣夜行,谁知之者!以胜利者的姿态回故乡,骄兵必败。我只是一个思乡者,谈不上衣锦还乡。” “你替我看看村头那棵大柳树还在不在?当年咱把大柳树当跳台是多快乐的一件事。” “好,我一定帮你看一眼。” 奥迪a8从郯城立交拐下了g2高速,穿过沂河直奔泇水村。 翟志强在泇水村除了舅舅一家亲,已经没有多少亲戚了。嘉恒看到外甥进了门很高兴。 “志强啊,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呗老舅。我给您带了几瓶酒。” 司机从车上卸下一箱酒,几箱特产。 “舅妈呢?” “去她娘家去了,走走亲戚。” 嘉恒接过外甥递过来的烟,摸了打火机点了。 “按说你忙的厉害,不应该耽于俗务,但是你既然来村了,就得按村里的老规矩来,拜祖坟是必不可少的,不让别人说闲话。 ” 志强虽然觉得很麻烦,但还是说了一句。 “听舅舅的。” “新时代,快事快办。一切不必要的程序省略,咱直接拜祖坟。” 嘉恒开着老头乐带着志强到翟文采以及翟家祖坟上烧了纸钱。 “你家三奶奶玉珠还在,你见不见?” 志强有些犹豫。 “不见了吧。我们没见过一次面。回头你把钱送给她就行。” “也好。” 嘉恒又带着志强给宗震岳和黄巧云的坟烧了纸钱,这时都已经下午两点了。 “在家里吃个饭。” 嘉恒要去做饭,被志强拦住了。 “别了,舅舅,你乏了一中午了,饭下次吃,我走了。” “也好,你来一趟不容易,我们合个影吧。” 翟志强和舅舅坐在泇水堰头上合了一张影,志强就坐车走了。他没有看到村头那棵老柳树。 嘉恒说,年前村里孩子放鞭炮,老树烧了一场大火。也没有人去救,树都烧没了。 车子进了g2服务区。翟志强带着司机在餐厅里吃了一盒方便面。 司机显然很震惊,一个大院长居然这么打发了午饭。自己看着可怜的方便面桶有些难以下咽,平时下地方虽然不是鱼翅鲍鱼,山珍海味还是有的。 翟志强看着司机不动筷有些不解。 “你不饿么?” “饿,我等它凉一会儿,我喜欢吃凉饭。” 司机怕自己丢了饭碗,赶忙解释。 显然眼前这个院长和以往的都不同! 志强笑笑,出门自己去抽烟。显然他对司机的心思了如指掌。 服务区建在一片农田边,八月的玉米地已经进入了授粉期,粉红的、黄的雄花急不可耐的挂出了一串串的圆锥花絮,雌花在玉米腰间散开丝状花朵,迎接圆锥花絮的到来。 看起来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金陵市里依然熙熙攘攘。芸芸众生为利而来,为利而往。 何建军的人脉还是可以的,王民红倒了以后,何建军和他的金蜻蜓装饰装修股份有限公司依然长青,在金陵市拿项目如鱼得水。 他不是一棵树上吊死的人! 接盘了王民红的情妇朱梅,玩腻了,还能移花接木给她找了个好靠山。 朱梅驶进了升职快车道。考察组在钟山迎宾馆考察朱梅,民主测验她得了99.8%的推荐票。 这让马艳如坐针毡,这个平日里她欺负惯了的小女子,卧薪尝胆,居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搞合纵连横。 现在好了,自己阴沟里翻了船。人家阴沟里翻转了船! 群众基础这么好,没有不提拔的道理。 朱梅如愿做了钟山迎宾馆的总经理。 坊间有句老笑话,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现在好多官员晋升提拔不靠业绩,就是靠人脉关系。 当然话不能这么明说,事确须得这么办!变通的方法就是提拔谁就搞民主测评,一测一个准。当然测评前还有一道程序得走,就是暗地通气,这次要提拔某某某,你得投赞成票。 大家明明都知道这是在造假,但没有一个人说透。 朱梅当了老总第一件事就是安排财务查马艳的账。马艳的账可不像自己的账这么简单! 这个娘们胆子真大,前前后后在钟山迎宾馆账上挂了六十万的销项。 “通知她一个星期内交齐。不然报案说她贪污公款。” 马艳急了,哭喊着进了朱梅的办公室。 “朱总,这是您的手镯,还给您。您说过女人不难为女人。请您放我一马。” 朱梅没说话。拿着那只水种特好的翡翠手镯看了又看,拿了块无纺布沾了酒精开始擦拭消毒。欣赏半天戴在手腕上。 “物归原主,好!我们做事就要一是一二是二,你多拿宾馆的钱也应该物归原主,一分不少的拿回来!” “钱都让我花了,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那就没办法了,我爱莫能助!你自己自己想办法去吧。我想你不至于为了区区六十万潜逃跑路吧。” 马艳的眼都红了。自己当年手一软,让人滑了,现在朱梅卷土重来,成了一棵大树,她撼不动人家分毫了。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没办法,朱梅可不是好商量的主,跟她讨价还价根本不可能。马艳咬着牙去凑钱。 马艳让财务记到宾馆盈利上。 “分四个季度记。今年的业绩我们要搞的漂漂亮亮的。” “好的,朱总。” 老东门二期拆迁在王民红双规后,彻底停止了。 令人意外的,雨季里好多居民打电话到市政府热线,要求重启拆迁,他们要搬迁! 市长罗军觉得很无语,要求停止拆迁是他们,现在停了要求搬迁的也是他们。老东门的事难办哦。 事情报到兴邦书记那里,兴邦也笑了。 “看起来,王拆拆这个称号有些虚了。市住建局要尽快组织文旅局进场摸底调查,对古建进行摸底,老东门要改造成旅游区。 古建不能拆,但政府可以回购,愿意搬迁的居民想上楼是好事。我们要把好事办好!” 罗军很谨慎,他又亲自去了几趟老东门。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凡事要谋定而后动! 罗军可不想步王民红的后尘,让老百姓也封他一个“罗拆拆”的外号。 第60章 飞龙在田 金秋的金陵,流光溢彩。 金陵春季风和日丽,梅雨季节阴雨绵绵,夏季炎热,秋天干燥凉爽,冬季寒冷干燥。金陵四季,兴邦最喜欢秋天。熬过了的湿热,他的皮肤不再过敏起痒酥酥的红丘疹。 十月十八日一大早,兴邦就接到了省委秘书长曹爽的电话,让他尽快到书记楼来一趟,和书记共进早餐。兴邦赶紧让罗汉平联系车去了省委。 从电梯一上三楼,就闻到了味道浓郁的酱油面条味。 “今天有口福了,书记请吃酱油面条。” “坐坐坐,今天我请吃我家乡的早点,味道很好的。” 青白的葱花,绿绿的菠菜,黄褐色汤水里,细白的面条上卧着一颗饱满的荷包蛋。看起来就有食欲。 几个人坐在茶几旁吃面条。兴邦接连吃了两碗,吃的满头细碎的汗珠。 “好久没有吃过这么舒心的面条了,真暖心。” “呵呵,你很快就能再次吃到正宗的酱油面。省委派你出一趟小差。” “去广陵?” “是,十月二十日润广大桥开工奠基,上面要参加,你提前打个前站,把奠基地址选选,做好准备工作,要求就一条,确保稳妥可靠,安全万无一失。” “那这可不是小差了,我马上出发。在办公厅工作这么多年,这种工作我熟略的很,你放心吧。” 兴邦带着罗汉平一路风驰电掣,一个半小时后就到了广陵高速出口。广陵市市委书记杨冰已经在出口等了半个小时了。 看见广陵市一号车打着双闪,兴邦按下车窗。 “老杨上我的车。” “好的,宗书记,先去市委?” “咱还是直奔主题吧。先看场地。” 杨冰从包里掏出地图递给兴邦。 “我们广陵市备选了五个奠基地。” “一个一个看吧。” 兴邦首先排除了古渡村和春江路两个点。 “太远了,连长江都看不见,显然不理想。” 在大岸果园,场地倒是又高又宽敞,但是要砍倒一片果树。 “这也不行,我们是来给老百姓造福的,砍树占田的事决不能干。” “宗书记,北侧是石油学院的大操场,我们市委的首选地是这里。” “好是好,但是在大学操场上搞奠基仪式简直是贻笑大方了,也得排除。” 广陵市选的最后一个点是渡口。也被兴邦直接否定了。 “渡口这么繁忙,每天几万辆车来来往往,我们再那个地方搞奠基势必会影响交通,给老百姓带来不便,安全还没有保障。再说了前几年桥址选址首选就是这个渡口吧,对面兄弟城市不愿意,大桥直插入人家主城区确实不太合适,才往下游移了1.5公里。奠基地选择得照顾人家的情绪。” 兴邦让罗汉平联系大桥建筑工地,要去那里看看。这是广陵市一开始就排除的点。 工地总指挥吴胜赶紧到大门口迎接兴邦一行。 “欢迎宗书记前来视察。” “老吴啊,你不是在江阳大桥收尾的嘛,怎么跑到这里了?” “我马上就60岁了,本想在那个项目干到退休的,交通厅一个电话把我拎到这个项目上来了。” “哈哈哈,你是救火队长。” 吴胜是交通厅助理巡视员,是一心干事业的人,是老桥梁专家,为人正派。一听兴邦是为开工奠基选址,马上就笑了。 “政府不需要在花费公帑,我们的堆材场大的很,你在广陵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地方。” 杨冰的脸有些红。兴邦装作没看见,从腰包里掏出香烟散了一圈,几个人开始吞云吐雾。 “走吧,老吴,带我们看看堆场。” 堆场建在一个高台上,抬眼就能望见滚滚长江。江风很大,雨点夹杂着水汽砸过来,罗汉平赶紧拿来几把伞,大风雨天,伞只能遮住上半身,兴邦的衣服很快就被打湿了。但他不敢怠慢工作,在堆场上看来看去,走来走去,最终在堆场西北侧选了一个点。 “典礼主席台就布置在这里。主席台前面那个绿化花坛作为奠基碑址点。这里真是天造地设。老吴为我们立了一大功,今天要请你喝好酒。” “哈哈,举手之劳。” “今天就在你工地吃了,汉平去安排一下,给指挥部加餐。” 汉平跟着吴胜去忙活去了。 兴邦看见有个工棚就进去了。 “老杨啊,奠基碑搞好了么?” “刚出了一个清样,你过目一下。” “哎,不对啊,你这个奠基碑上的桥名不是首长的笔迹啊,这块碑是要永久保存的。” “疏忽了,不过我们怕放样走形了,不太好。” “你们广陵能工巧匠多的是,赶紧去安排。字体涂漆要用顶级的朱红大漆,国家工程,马虎不得。该省的地方好省,不该省的地方绝对不能省。”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好在堆场建的高,排水好,偌大的场地一汪水都不积,看起来这个吴胜有些过硬的真本事。 吃饭的时候,兴邦端起酒杯敬吴胜。 “工程人辛苦,来,吴大哥,我敬你一杯酒。” 吴胜有些感动,端起酒杯来和兴邦一碰杯一仰脖子,五粮液醇厚柔和的口感温暖了他的心胃。 吃过饭,兴邦不放心,又按着接待方案把每个地点都跑了一趟,好在后面市里做的还好。 搞重大接待,核心是安全无虞,细致入微。忙到二半夜总算有个大模样。兴邦睡不着坐在江边欣赏江景。 京口瓜洲一水间, 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 明月何时照我还。 真要天堑变通途,两岸经济必将更紧密。吴胜过来递给了兴邦一支烟。 “我们工程人晚上睡不着,想不到你们官员也失眠。” “老吴,你碰到压力最大的是什么事?” “江阳大桥北锚沉井封底砼胶结不良抢险,那次最紧张,砼胶结不良会造成大桥质量问题,降低抗压强度,增加开裂风险,影响后续施工进度。差点我们工程进行不下去,后来我们调集了六个省的钻孔压浆专业队伍,在上海基础公司的技术指导下我们总算度过了难关。” “还有这样的事?那现在这个润广大桥岂不是风险很大?北锚地建在烂泥地里。” “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北锚地,在离长江70米的地方,开挖一个直径60米深50米的大坑,浇筑起一个1.2米厚的钢筋混泥土梯形锚碇,和地球基岩牢牢黏固在一起,这个得有多难。 这个工程我们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一想到这些我就睡不着。” 吴胜给兴邦讲了一个动人的故事。 大桥北锚地坐落在江中间的事业岛上,岛上有近2万居民,世代通航都靠船只,天气不好时出不了岛,看病都困难,听说要修桥,就请愿给岛留个通道。加这么一个通道,大桥的造价就要增加3个亿。 有个小姑娘给省长写信:我们世代住在岛上,连接外面的只有船。但是,一旦下雾,船就不能航行。不久前,一位叔叔生了重病,就是因为江上大雾,船出不了岛,耽误了治病。听说要修桥了,我多么想从桥上走到镇江去。省长批了。 “田子方省长?” “嗯,我们为此专门修改了设计方案,报请交通部和省政府批了。总设计师说我们在图纸上改一改,给老百姓一个美好的未来!” 兴邦听了很受感动。 江风呼啸,风浪很大,天已经有些凉了。 兴邦拍了拍吴胜的肩膀。 “老哥,走吧,回去吧,天都凉了。” 夜色下,警卫局的同志已经开始安全大排查,成排成排的武警战士开始检查奠基地的每一寸土地。 20日,老天很给面子,雨过天晴。开工庆典现场人山人海,每个人都洋溢着笑脸。 随着领导宣布润广大桥开工仪式开始,并给奠基石揭幕后,庆典达到了高潮。 兴邦得到了一次握手的机会。 “哦,是个年轻的同志。” 在回程的路上,领导说了一段动人的话。 “在我小的时候,看到老百姓过江很困难,就想,如果这里能建一座桥,那该有多好呀,那真是为老百姓造福啊。” 中国民主革命的伟大先行者孙中山先生在1919年所着的《实业计划》一书中就曾规划了两座长江大桥,一座是中游的武汉长江大桥,一座是下游的镇扬长江大桥。 现在老百姓的梦想总算成真了。 也许是淋雨沐风受了凉,也是这几天高度紧张。回到金陵兴邦就伤风了,高烧三天才退。 再到书记楼开会时,兴邦的脸依然有点苍白。 顾参精神头很好。热情招呼兴邦坐下,亲自给他沏了一杯碧螺春。 “喝杯茶,这两天感冒了?” “江风太大,睡了三天好了,哈哈。” “领导很重视江南省的工作,做了好多重要指示,我们马上开会部署这些事,把我们江南的经济搞上去。” “我们处在最好的时代。” “领导很关心我们的改革创新,你抓的那两个试点,我也详细汇报了。” “感谢书记支持。” “哈哈哈,形势一片大好,我们加油干吧。走吧,去会场,就两步路,咱走过去。” 去西康宾馆会场的路上,艳阳高照。花坛里的菊花开的正盛。 第61章 缘分 入冬的上海,天上飘起了小雨。小风一刮,寒彻入骨。 传家刚从纽约纳斯达克市场路演回来,他的天然药库生物股份有限公司离纳斯达克上市只差临门一脚。 传家心情超好,谁碰到这样的美事心情也爽到爆!! 白少平带着一帮高管打着横幅迎接董事长凯旋。 传家满面春风的接过花束,和白少平调侃。 “少平,我们终于把中药铺开到美国去了!” “董事长威武,您多年的夙愿总算实现了。” “回吧!” “回南京?” “去四季雅苑!” 白少平咽了口唾沫,去四季雅苑董事长的心情恐怕不太好,但是他的嘴里只能说好消息,从不说坏消息,便硬生生的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好,董事长,我给你当司机。” 白少平让大家都回,自己开着劳斯莱斯送董事长去四季雅苑88号别墅。那是传家和着名影星苏菲菲的爱巢。 传家憋了一个星期了,想急切的赶回去,催促白少平开的再快些。 “董事长,其实咱公司才聘的那个广告代言人小小女士长的更甜,她好几次要约你都没成行,今天她刚好也在上海。” “你不懂吗,我就好菲菲那样的,高冷的条子,性感火辣的厚嘴唇子,搭配在一起有种炸裂的美感。《盛唐王朝》的太平公主现在都火遍全国了,你没看么?” “看了,确实光彩耀人。” “那还等什么!你车速怎么提不上啊,劳斯莱斯也不行啊。” 心急加鞭嫌马慢,不免相烦喜鹊儿。白少平不再说话,将油门往深了踩。 好容易到了88号别墅,一进厅,传家就开始脱西装。 “菲菲,小宝贝儿,快到我的怀里来!” 苏菲菲嘴里叼着一支绿摩尔,穿着性感的透明睡衣,像个性冷淡一样站在楼梯口。眼角挂满了冷漠。 “叫谁小宝贝呢!” 传家的笑凝固在脸上。 “你吃错药了吧?菲菲。” 苏菲菲一脸不屑。 “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从今个儿起咱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井水不犯河水。” “妈的,给脸不要脸,臭钱?!!那我倒给你算算了,从你大学学费、生活费,买包买衣服买化妆品,花钱给你买剧本、买角色,给你拍电影、拍电视剧,这十年我多了没花,至少也得两个一两个亿了,你把钱交过来,咱就两清了,我绝不纠缠你。” “你还有脸算账,我给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女怎么说,你也要折成钱?!” 传家愣了。 “咱能不能好好说话,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跟你领证结婚。” “呸,看你那土包子样,我一想起你跟我上床我就恶心。” 传家被彻底激怒了,一个健步跳上楼梯就要去抓女人。 楼顶传来一声咳嗽。 “咋的了,兄弟,好男不与女斗,男人还能打女人嘛?!” “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家里?” “你家?哈哈哈哈。整个上海滩,还有不欢迎我孙东的。” “我管你什么东,你为何如此猖狂。” 孙东也不辩解,一个响指,楼上一个汉子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一支冰冷的枪就顶在了传家的脑门上,冷彻心扉的凉意从脑门顺着脊柱冲到脚跟。 “孙哥,你一句话我崩了他。” “罢了,人家好歹是个小富翁,小有名气,放下吧。” “宗老板,还算账么?” “全当我瞎了眼。” “哈哈,世上有几个不瞎眼的,都是蒙眼狂奔罢了。你走吧,不要再来上海。” 传家的一腔性欲变成了一腔怒火。他从地上捡起西装,狼狈逃出了别墅。走到小区门口看见白少平正在吃炒米粉,便过去一屁股坐下。 “老板,再炒一份。” 传家掏出烟猛烈抽了两口烟,闷头把炒米粉扒拉光。 “走吧,回金陵。” “好嘞。董事长。” “你是专门在门口等我的吧?” “我就是看这家摊子米粉炒的好,嘴馋了。” 在车上,传家越想越气愤,转头给于洋打电话。 “老哥,听说你是个小灵通,给我打听打听这个孙东是何方神圣?老子今天阴沟里翻了船。” 于洋正在陪着柳青在鼓楼医院做产检。百无聊赖之际接到传家的电话来了兴致。 “你还有翻船的时候?孙东有那么一点子印象,上海滩的药贩子嘛。” “老哥,一个药贩子不至于猖狂到拿枪到处恐吓人。” “难道又找到了靠山?我给你打听打听。” 于洋带着柳青产检完,把媳妇送回家就出门了。他需要散散心,掏出手机给兴邦打电话。 “老弟,该聚一聚了。” “你过来,到清凉山驻马坡小院,姜涛今天请吃鸡,一九一只鸡。” “我去合适么?” “都是自己弟兄们,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别矫情。” “好,我带两瓶酒去。” “我还有个小会,开完就到。” 兴邦挂了电话起身去了高强的办公室。高强在108,正在批张家湾农村信用社改制农商银行的是文件。看见兴邦进来了,很热情的和他握手。 “辛苦了,这几天我都忙别的事情去了,这个信用社改革情况咱碰个头。” “信用社改革,长江以南的活我替你摆乎差不多了。” “嗯?哈哈哈,你是财政专家,速度这么快?” “有几家信用社资金很雄厚,我改的稍微超前了一些,批成农商银行了,经营范围扩大到全省份。” 兴邦有些愕然。 “你这样搞我们政府很被动啊,我们让商业银行退出乡镇,你在江南给信用社开小灶,他们会讲我们搞区别对待啊。” “现在银行业没有竞争意识,盈利欲望低,好多银行都搞的亏损,这很不可思议。你是金融机构,就是把存款变成贷款,中间收一道手续费,怎么会亏损呢?我不过是在一群鱼中放了几条鲶鱼罢了。” 兴邦很无语,高强的话他都赞同,但是真这么做非常欠妥,至少时机把握不对。 “哈哈,老弟搞改革闯劲有余,稳度稍有欠缺。但改革没有十拿九稳的事,我们接着往前推进吧,争取年前收尾。” 高强晚上还有个宴会,他耐着心勉强把兴邦的话听完,便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件递给兴邦。 “这是我这些天工作材料,正想去给你汇报,巧了你过来了。有些事改天咱再议。” 这是兴邦开的最短的一个会。没办法,人家已经端茶送客了。 出了门,兴邦觉得有些败兴,后悔当初把高强牵进来搞信用社改造。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七点钟了,罗汉平过来说到今天是周末,日程表上已经没有安排了。 “好吧,你也回去吧,我没别的安排,和几个朋友私人聚会一下。” 罗汉平很高兴。 兴邦出了门,信步沿着西康路步行往清凉山上走。走到石钟小区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从街边的五金店出来,两人打了一个照面。 “令伊?!!” 孔令伊满脸绯红,有些慌张。 “兴邦,巧了,咱又见面了。” 家里的洗衣机下水管老化了,漏水,孔令伊没办法只好又买了一根。 “你住这?” “嗯?” “换水管也不是女同志干的活啊,你老公为啥不干这事?” “我离婚了。” 兴邦沉默了。 “走吧,我给你换,顺手的事。” 孔令伊没吭声,在前面走。兴邦跟着上了202室。房间不大,70平方米,两室一厅的布局。兴邦把洗衣机放倒,将防鼠板抽开,把卡扣掰开,将老管换掉,插上新管,将卡扣重新卡死,试试牢固了,又将机器复位。 “好了。” “去洗洗手。” 孔令伊递过来毛巾。兴邦在客厅擦手。看见墙上挂着一张合家福有些窒息。 “你丈夫是老管?” “嗯。” “三个孩子?” “嗯。” “看样子也该上大学咾。” “两个大的考的国际关系学院。” “好学校,费用国家包了。孩子挺争气啊,你有福了。” “熬过来了。” 孔令伊的眼泪啪啪啪往下掉。 兴邦慌了,两个手想安慰女人,刚搭上女人的肩膀,女人就靠过来了,趴在他怀里哭的痛快,肩膀一抽一抽的。 兴邦将女人轻轻拥住。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哭的这么令人心碎。 男人的肩膀已经湿了一片,孔令伊总算哭了个畅快。 宗阳在外面敲门。 “妈,妈,我来拿足球鞋。” 孔令伊有些慌张,赶紧起身去开门。 “都大学生了,还慌慌张张丢三落四的。” 宗阳见到兴邦有些惊讶。 “您是?” “我是你妈的朋友,在路上看她买水管我就顺便过来给换了一下。”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哦,哈哈哈。” 宗阳拿了鞋就要走,兴邦也顺跟着下楼,临走前留下一个电话号码。 “令伊,我走了,有困难打我电话。” 兴邦看见宗阳长的精精壮壮的很精神,禁不住拍了一下小伙子的肩膀。 “挺结实啊。叫什么名字?” “管宗阳。” “好好学习,国际关系学院是出人才的地方,当个外交官给你妈妈争光。” “嘿嘿,叔叔再见。” “再见。” 快到驻马坡时,兴邦的心突了一下。 管宗阳,宗阳,宗……,这不是跟我一个姓么!!! 兴邦在老法桐下抽了两支烟才缓过劲来。 进了姜涛的小院,就闻见了鸡汤味。姜涛正在小院的地锅边装盘。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真有吃福。” “哈哈,好,今天就好好尝尝你的手艺。” 于洋坐在屋里已经把茅台打开了。 “兴邦老弟,就等你了。” 两瓶酒,三个人,四个菜。 姜涛是主,端起酒杯致祝酒词。 “兄弟们,金陵人说一九一只鸡,我们算是新金陵人,这个风尚我们得跟上。来,干杯。” “干!” 今天的主菜是白斩鸡。姜涛的白斩鸡还是淮海风味做法,关键在火候和蘸料。三黄鸡要煮的刚刚熟,趁热用手撕拆开,蘸料用有个酱油、醋、香油调成三合油,拌上鲜尖椒段、葱花、蒜末、香菜、调两勺味精和糖,临上桌时将肉和料拌上,一道美味的白斩鸡就好了。 酒好人对劲。三个人很快进入了状态。 “你大兄弟,传家给我打电话,说被人用枪顶在头上了。” 兴邦一惊。 “法治社会还有人敢这么干?” “你看是谁了?人家是法外之人。” 姜涛很感兴趣。 “什么人猖狂到这种地步?要是在金陵,我们干警分分钟让他进局子。” “上海人都叫他孙公子。” 姜涛的脸一沉,沉默了半天。 “让传家火速回来,惹他干什么!” 兴邦笑了。 “怎么也姜大厅长也怂了。” 姜涛蘸着酒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于洋和兴邦都惊了。 “别惊讶,用不了几年你们就会看见这个姓孙的一飞冲天,这样的人物我们惹的起嘛!” “喝酒,喝酒。” 两瓶酒喝完。于洋和兴邦从驻马坡小院出来。 在清凉山公园门口,于洋抱着兴邦的肩膀说。 “兄弟,我快要当爸爸了。” “老哥有福,老来得子是件幸事。” “啊嘿嘿,我哪有那福气,我年轻的时候就是无精症!” 兴邦愣了。 “那柳青……” “柳青给我带了一顶大绿帽子。” “柳青不至于啊?” “现在她就至于了!” 兴邦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于洋老哥。 于洋倒很大度。 “权当我领养一个孩子了,只是我心里不舒爽,她柳青不该这样,不该这样啊……” 夜深,天冷。街上已经了无人迹了。于洋指着街上昏暗的街灯说到。 “这个城的灯没有一盏为我而亮!” 这个老哥真苦。 兴邦把于洋的衣领往上拉了拉。 “天冷,别着凉了。” 第62章 血缘 于洋给让传家躲一阵子。 “他妈的什么世道,我有理我还得东躲西藏。” 说归说,做归做。传家没有选择住他的高尔夫大别墅,而是悄悄搬进了香林寺路的城开花园。一路之隔就是军区大院,如果这里不安全,整个金陵没有安全的地方。 房子也不小,180平方米。白少平住他楼下,说即使有刀子捅上来,也得先从他白少平身体上跨过去。 传家很感动。 “你是我最贴心的兄弟。” 传家眼下挠头的是孩子没人带,他搬家后原来的保姆嫌离家远就跑了。其实彼此心里都明白,那个大妈是被吓跑的,挣钱不如保命要紧。 找个称心如意的保姆是当务之急。但在人才市场找了几个,都不如意,不是饭做得不好,就是孩子带的不好。 还有一个大姐,人长的挺俊俏,把自己收拾的麻利的。看起来挺不错的,但是一到家就喊热,脱了外衣露出胸前一片,又脱了鞋靠在沙发上打开打开电视壳开了瓜子。传家哭笑不得,他是找保姆,不是照顾保姆。非常生气的把女人从沙发上拎起来丢出门。 “少平,看起来人才市场的保姆不可靠啊。再想想其他办法。” “董事长,有个人倒是挺靠谱,不知道你开不开这个口了。” “火烧眉毛了的,还有什么开不开的了的口!” “给咱们办企业报的孔令伊你还记得不?” “我没有印象啊。” “三叔静涛推荐过来的,一开始办《繁华》,后来刊物停办了,在办公室做文字审核。” “哦。” 传家想起来了,那个白白净净文文面面的女人。 “她行么?” “行,她拉扯大三个孩子,看护你两个孩子不在话下。” “你跟人家说,看她愿不愿意?” “看董事长说的,你给她开20万的年薪,让她干啥她不愿意!” 第二天白少平跟孔令伊一说,孔令伊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对于我来说就是调了一个岗。” “董事长家大业大,你不是去当保姆,你是去当太子太傅。” “嘿嘿,你真有意思。” “孔姐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么?” “我对董事长一直心怀感恩,一直想报答他,看看孩子、做做饭的闲散事我没问题。” 白少平心里大喜。 “好,我马上给董事长汇报,你明天就上班。” 孔令伊很快把传家的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两个孩子很快对孔令伊形成依赖。 有时候,人如果不顺,就会事事不顺。传家刚渡过一个难关,刚要舒口气又来了一个棘手的事。 多年前的前妻杨红突然打电话过来,有事要和他商量。 其实两人没啥好商量的,当年要不是杨红背叛了他,并逼迫他离开京城,他也不会背井离乡去闯荡深圳。 当然现在功成名就不提了,当年兜里连十块钱都没有的他,披风沐雨,一天只吃一个馒头,晚上躺水泥管子的畜生不如的日子可不是一般人能熬过来的。 两人因情生仇。传家心中的隐情现在想起来都隐隐作痛。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知道你记恨我,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仇恨也该消除了吧。” “哼哼,在我事业上最凄凉的时候,你背叛了我,你们全家赶走了我,这事过几年我就能释怀?!!我记一辈子,就是盖上了棺材盖我也忘不掉!” “恨也罢,痛也罢,我们要谈的不是这个。” “那我们更没有什么谈的了。” “我谈的是孩子,你的。” “杨红,我警告你啊,再胡说八道我给你寄律师函了。” “传家,我俩确实有个孩子,分手时都怀孕三个月了。” “你是看我发达了来碰瓷的吧。” “你不信可以做dna血缘鉴定。本来我想永远隐瞒下去,现在不行了,我得了癌症了,胃癌晚期,孩子没了妈,不能再没了爸,孤苦伶仃的飘在世上。” 传家想起了自己早死的娘,腊梅。 “你现在在哪里?” “北京和平里医院。” “我明天到。” 传家让白少平备车。 “少平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人生多坎坷,走吧,我陪你去一趟。” 北京的天更冷,寒风凛冽,大风刮的路上行人个个都缩着脖子,跺着脚。 破败的医院病房走廊四处透风。白少平在住院处问到杨红的病房号, “董事长,在403房。” “没想到杨红这么惨,到这份上还住条件这么差的医院。” 在403,杨红已经病入膏肓了,一个孩子正在给她喂饭。 “妈,多吃点,你会好起来的。” 传家坐在床头握住杨红的手,女人才认出他来。 “孩子,这是你爸,快叫爸爸。” 传家看宗明一眼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儿子。一时百感交集。 “哎呀,人生无常啊!杨红,啥都不说了,孩子交给我,你可以放心了。” 白少平也陪着掉泪。 “家里伯父伯母没一个大人在身边,真无情啊。” “人家怕沾上我们这个麻烦,都躲得远远的,多年不来往了。实在没办法我才给你打电话。” 传家没忍住,痛苦的哭了起来。 “老天对你不公,让你们娘俩受委屈了。少平,联系301医院,这个医院怎么能行!” 杨红摆了摆手。 “别费那劲了,我今天可能就要走了,别折腾我了。” 宗明哇哇哭起来。 “妈,妈,你不能丢下我,你不能丢下我呀!!” 杨红用出最后一点力气。 “好好跟你爸过日子,这世上有人管你照顾你,妈就可以放心上路了。” 可怜的杨红,在传家到达医院的半个小时后就走了。 为杨红办理后事的时候,她爸妈带着小孩姨来争遗产了。 传家更不客气。 “争你妈个逼,还当我传家是三十年前啊传家嘛!杨红的一分钱你们也别想得到,她生病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孩子需要姥爷姥姥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姐姐需要妹妹的时候,你这个婊子又在哪里!!” 传家暴脾气起来了,跳起来一巴掌狠狠的打在杨颖的脸上。 “妈个逼,我们家都是你这个婊子挑拨散的,你他妈的给我滚,再让我看见你,老子废了你一条腿。” 杨颖被传家的气势吓坏了,拎着老头老太太屁滚尿流的跑了。 “妈个逼,欺负我宗家软弱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邻居们没有一个人替杨红娘家说话的,都说传家这回够爷们。帮衬着把杨红的后事料理了。 在大雪纷飞的夜里,传家锁上了门,带着孩子回江南省了。 在路上,他握着孩子的手,跟孩子说。 “从此,我们爷们要相依为命了,我对不起你妈,不能再对不起你!” 宗明眼泪早已哭干了,只是喉咙剧烈的哽咽着。他觉得抓住他的那双大手好温暖,好温暖。 白少平亲自驾车,黎明时分到达了鲁南地区。看见后座的爷俩醒了,问了一句。 “董事长,快到您老家了,要不要回去看看。” “回!好久没回来了。” 车子拐下国道,沿着乡道拐到泇水堰时候,一轮朝阳正喷薄而出,整个泇水原锃光瓦亮的鲜灵起来。 村子被晨雾笼罩的宛若仙境一样,传家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宗老三在晨雾里拾粪的模样。 “爷爷,等我有了钱,我好好孝敬你,不让你受罪早起挨冻受累去去拾粪,我天天买白馍给你吃。” “还是我传家,我没白疼你!” 到不了的故乡,回不去的童年。 传家让白少平把车停在村头外。 “我们走回家吧,别让别人说我们穷人乍富,挺腰洼肚。” “好的,董事长。” 传家领着儿子朝家走。 “儿子,这是我的老家,我的根就在这里,你的根也在这里。” “爸,这棵柳树可真粗啊。” “哈哈哈,还有一棵更老更粗的老柳,可惜前年失火烧没了,不然我们爷俩再加上三四个人也抱不住。” 宗明看着柳树下的泇水,已经结冰冻住了。他对泇水村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一点也不陌生。 栓柱一大早就听见树上喜鹊叫的欢。 “老婆子,今天有喜事,你信不?” “你个老农民天天家里蹲,能有啥好事落到你头上。” 栓柱没吭声,低头摸烟。 门口有人推门。 “大,我回来了。” “嗯?是传家嘛?我说今天有喜吧。来,快进屋。” “宗明,叫爷爷。” “爷爷!” 栓柱有些愣神。打量了一会宗明,一把把孙子搂进怀。 “我的乖乖,我的乖乖,疼死恁爷了哇!” 血缘就是这么奇妙,哪怕第一次见,也不会有任何的生疏和间隙。 很快老宗家就热闹起来了。传家很大方,掏钱让兴家置办了几桌菜,请宗亲近邻吃顿饭。 村长也过来拜访传家,传家觉得很有面子,当场给村小学捐了十万块。 “亏啥也不能亏教育!” 后妈嘴撇到天边去了,她心里滴着血。 传家当然看得明白,等席散了,把兴家叫住。 “我不在家,咱大都是你照顾,这张银行卡里有五十万,你留着贴补家用。” 兴家忙推脱不要。 “哥,孝敬爹是我应该做的,家里不像城里,用不着钱。” “收下吧,把房子翻新一下。” 兴家推辞半天,把卡收了。 栓柱还是低头抽烟,小弟俩的事他不问。 嘉恒和黄芩都说传家出息了。 “兴邦说你发达大了,泇水原走出来的首富。” “叔婶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和兴邦比是九牛一毛,人家是官,我是民。” 嘉恒抽着侄子递过来的红杉树香烟。 “哎,你们这一拨都出息了。可惜腊梅没享到你的福。我的大孙子,过来,让爷看看你。” “嗯,宗家人都这模样,我们老宗家,脑门大,腰杆直!” 栓柱笑了。 “再直也禁不住打,当年震岳叔不是被槐树把腰踹断了,躺了多少月!” “栓柱哥,你就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老杠都老了,孩子们的时代,孩子们折腾去吧。” 一大家人东扯葫芦西拉瓢的闲聊。 时候不早了,传家带着儿子要回金陵。嘉恒让他给兴邦捎着膏药过去。 “咋的,兴邦壮的跟头牛样,还用得着你的土膏药?” “哪是的!他的老板腰疼,贴这个管用。” 传家吓了一跳。 “那你得找个包包起来,我怕路上放不好。” “没事,拿过几次了,都是这么包的,你个大富豪怎么一惊一乍的。” “你们家有兴邦觉不到,我们平民哪里跟封疆大吏说的上话,递的上东西。” “别墨叽了,赶紧拿上,上车吧。” “得唻,俺走了。” 在村南头,传家趴在腊梅坟上哭了好久。他也是个娘的孩子。 白少平很有眼色,董事长哭,他就哭,裤子上的土尘他都没抖落一下。 劳斯莱斯再次拐上国道时,传家已经疲惫的睁不开眼了。 白少平跟坐在副驾座上的宗明笑道。 “你老爸是个纯粹的性情中人。” “不伪善的人都是好人。” 白少平一愣。 “老弟,你行!我看你以后有大气象!” 宗明嘿嘿一笑,歪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晚上睡觉时,嘉恒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觉得传家这个司机长的跟宗家人一样,也是脑门大,腰杆直,那脸膛看起来跟兴邦神似弟兄俩唻。 同样看出门道的还有一个人,栓柱。栓柱刚看到白少平的时候心里就嘀咕。 “娘也,邪门了。这司机怎么看都不像外人!” 吸了半夜烟,栓柱才想明白。 怪不得今天早上喜鹊叫的欢,感情老宗家双喜临门,我添了个大孙子,嘉恒那老小子添了个老儿子。 老天爷,怪不得黄芪老说嘉恒有个私生子,感情还是真事唻!不过黄芪眼真拙,摆在眼前的事,她倒看不明白了。 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第63章 同福 二00一年,腊八节。 进了腊八就是年。 越近年关事越多。 “其送往而迎来,来者勿禁,往者勿止。”——《庄子·木子》。中国是礼仪之邦,迎来送往是已经上升到文化的高度。 江安县委常委希同福来到金陵御花园跟高福告别。 “高书记,我要去海州了。” “同福啊,好好干。你在江安干的不错,尤其是这个江安经济开发区搞的有声有色。今年申报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已经启动了。本不想把你调走的,奈何有人对你有不同看法。” “还得感谢高书记,不是您,我没有今天。” “我在常委会上提议你去海州,挂海州市委常委,就是看中你搞开发区有一套。你是从基层干出来的,到了海州市很有前景的。海州是个好地方,适合你这种干将。” “我一定不辜负高书记的期望。这是一点小心意。” 高强打量了一眼希同福放在等茶几上的义利铁盒黄油饼干。 “其实我们之间用不着这一套的。” “也没啥,就一点小海鲜。” 高强不再说什么。 希同福坐了一会就告辞了。 出了金陵御花园,希同福后背一身汗。此前他并没有真正给高强送过礼,只是吃吃喝喝。此次不是高强力主提拔他,希同福可能仕途就停止了。 他是一个很有争议的干部。 柳青挺着肚子从楼上下来。 “收个饼干还磨叽什么?” “这个人还算有能力,我不愿意弄的太庸俗。” “现在圈子内都分三种人,一种是能力强能干事,这种人给你挣政绩;一种人有经济头脑,这种人能给你搂钱;还有一种人既没有能力也不能搂钱,但这种人会拍马屁,把你伺候的美美的,一个权力高手,三种人都要用。这个希同福应该是前两种的综合体,你一时不好把握?” “呵呵,你不要太实际了。” “这会倒饿了,这个饼干不错,我吃两片。” 柳青打开章鱼海鲜饼干盒开盖吃了一片。 “还有一种葱花饼啊。” 这盒里没有饼干,有希同福的一点意思,四捆美元,四万块。 “高强。” 高强正在躺在沙发上摆弄手机,一转头瞧见了美金。 “这个同福,居然也学会了搞这套。” “那怎么办啊?” “送给咱儿子了,你劳苦功高,你拿去花吧。” “我儿子才花不着这种钱。妈妈挣得够他几辈子花的了。你还是拿回家吧。” “呵呵,好,清高好。我就喜欢你这个味。” “去一边去。” “于洋对你怎么样啊,饭菜做得还可以吧?不行请个保姆。” “他敢对我不好,否则我就离家出走。” “晚饭上哪吃去?” “我回家,于洋红烧带鱼。” “那我就不陪你了,这段时间别往这跑了,你都快临产了。” 柳青的红宝马走后,高强火急火燎的给南艺的章月梅打电话。 “快点过来,这会想你了。” 章月梅穿着一身白色蕾丝连衣裙,带着青春的气息就飘进了金陵御花园。 “高哥。” 高强就喜欢这绵软柔细的嗲声嗲气腔。女孩一开腔,他就进入了亢奋的状态。 “小宝贝,我想死你了。” 男人直接把女人就按在沙发上。 女人越是拒绝,越是否认其性欲,男人对她的估价便越来越高了。 章月梅是个懂得拿捏的女孩,懂得欲拒还迎的价值。她故作挣扎的态,高强迫不及待得扔给她2000美金。 “拿去花去。” 章月梅瞬间放弃了“挣扎”。 两千美金对于一个女大学生来讲是一笔巨款。 现实击败了贞操。 从地上捡起连衣裙后,章月梅穿戴好,轻轻说了一句。 “高哥,我走了。” “走吧。” “我还有半学期就毕业了。” “哦,想留在金陵么?” “当然想了。可是我没找好对口单位。” “这还不简单,我给你办。” 章月梅扑过来吻得高强有些喘不过来气。 高强在浴室里认真洗了半天,确认自己身上没有带一丝女人的味道的后,才开着他那辆桑塔纳回到了马鞍山别墅。 江燕正在熬杂粮粥,她明显不太高兴。 “一到周末就不见你的人影。又开会么!” 高强没搭腔,把手里的月饼盒子递给女人。 江燕接过来看了一眼又转怒为笑了。 “正好,江涛出国留学的费用有了。” “我建议还是慎重些,我这种级别好多人盯着呢。” “慎重个屁,你看这个院里还有那个孩子没出国的?” “好吧,好吧,你做主。” “我准备办个内退一起陪孩子去。” “这不太好吧?” “你不要天天为自己那个官帽子着想,是官总有退休的时候!你退下来谁还搭理你个半大老头,我们得为孩子着想。早日出国是上策。” “你随便吧,我听了就烦。” 江燕将美金拿到二楼保险柜锁起来。烦就烦吧,只要往家拿钱就管。 现在她和高强的感情就剩下搭伙过日子了,夫妻生活已经成为省略题了。 江涛把自己关在三楼的房间里听摇滚乐,他高三已经读了两年了,去年高考成绩比录取分数线低二十分的成绩名落孙山。今年复读在班里成绩尚可。 本来江涛在班里算是明星,但不久前转过来一个北京来的宗明抢去了他的风头。 一模考试,宗明居然拔得全校第一的头筹。如果这都不算酷的话,这小子还有更要命的撩妹基因,人高马大、玉树临风的汉子不但篮球打得好,还居然写的了一首好诗。 这样的高质量男性哪个女孩子不爱呢。 就连高冷的姜楠都矜持不住了,一见宗明两眼都能笑成一条缝,溢出的都是蜜意。 江涛最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因为在他心里早就把姜楠视为自己的“女朋友”。 江涛看中的东西,无人敢争。 奈何君有情她无意。姜楠对江涛并不感冒,依然我行我素与宗明走的很近。 江涛与几个弟兄商量要给宗明一个教训,但是应者寥寥。 马上就要高考了,谁也不愿意在这当口惹麻烦,影响了高考,就影响了一辈子。 兄弟是兄弟,前程归前程。 宗明人是个校草,学习好,又是校篮球队明星,谁也不愿意得罪校长老师都比较关照的对象。 还有一个大家不愿意说的,就是他们听说宗明的爸爸是金陵首富。虽然宗明平时吃用都比较普通,但人家实力在那里摆着,得罪人家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江涛觉得自己倒成了孤家寡人。因此回到家就把自己闷在房间里。 江燕都习惯了,她觉得儿子这是青春期逆反,根本没在意。再说了,她已经打定主意,儿子高考再不好,就让他自费留学,何必辛苦挤那个千军万马的独木桥呢。 女人心情好,就像约闺蜜逛街。想来想去还得约林玲。 “玲姐,明天一起逛金街口啊!” 林玲正在看着洗衣机洗衣服。她本想拒绝江燕的,一想明天儿子去上补习班,自己反正闲着没事,就答应了。 “好吧。九点吧。” “我开车接你去。” 兴邦把头从书房歪过来。 “你就是没记性,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少跟那家人来往。” “你少管!我们姐俩就逛个街,能逛出事来?你天天就少来往少来往!你年轻时还搂过人家的腰呢!怎么当时没说少来往?!” 兴邦嘿然一笑。 “你呀,该记住的是一点没记住,不该记住的反倒一点没忘。” “哼,女人和男人不一样,有些男人狗改不了吃屎。” 兴邦把女人叫进书房。 “他们夫妻俩今非昔比了,于洋的老婆柳青你记得不?” “上星期不才见得么,挺着大肚子,马上快生了,于洋还真行。” “于洋不是真行,他是真不行!” “啥意思?” “他是无精症,根本无法生育。” “啊?” 林玲有些惊讶,过了一会眼睛都瞪圆了。 “你说柳青肚子里的孩子是……?” “那还用说。” “我的老天爷。” “于洋真是没个卵用了。” “呸呸呸,别说那么脏。” “不是脏,我替于洋大哥抱不平,前段时间晚上喝酒,大半夜里,他一个大老爷们抱着路灯杆子痛哭不已,跟我说这个城的灯没有一盏为他而亮。” “真惨,高强真不是个东西。” “哼,他啊,让我带着他搞农信社改造,我前一段时间忙,他可捞着了,把江南的几个农信社全变成农商银行了,江北的都给我扔在地上。搞的银行和信用社都对我有意见。” “还有这事?那我不能跟江燕去逛街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别啦,答应都应下了。” “我的三观都碎了。” 林玲摇着头去晾衣服。 半小时后,女人躺在床上,突然嘿嘿傻笑。 “没卵用是不是一点不管用?” “反正我没看出什么异常。” “小时候受过伤?” “不知道,反正男人的睾丸碰不得,脆弱的很。步子迈大了,都容易扯着。” 女人笑的肚子疼。 男人也笑了。 “你的笑点这么低么,我给你揉揉。” “你把灯关上!” 第64章 反噬 从北京回来,传家就搬回了高尔夫别墅里。 收拾东西的时候从车后备箱里发现了嘉恒叔交代他捎给兴邦的膏药还没有送过去。 “罪过,罪过。” 赶紧打电话给兴邦。 “兴邦啊,上星期我回了趟老家,嘉恒叔说让我捎给你一包膏药,我给忘了,你在哪里,我给你捎过去。” “哦,哈哈,传家哥辛苦了。我住北京西路二条巷新村12号楼,你过来,今晚一起喝一点。” “等我,我半小时后到。” 传家从地下室里搬出一箱茅台两条华子放进车里。 孔令伊领着孩子回来了。 “老板不在家吃饭么?” “今晚有事,去兴邦家吃饭。” “啊?兴邦人你弟弟?” “堂弟,你认识兴邦?” “不认识。” “省委常委了,金陵市一把手。” 孔令伊让孩子进屋。 “今天给你们蒸鸡蛋乳吃。” 看见传家上了奔驰,女人随口说了一句。 “少喝点。” 传家坐在车上愣了半天没发动车。好多年没有人跟他讲过这句话了。看着女人在阳台拽着两个孩子洗手,温馨的场面让传家鼻子突然一酸,刹那间他仿若找到家的温暖。 别墅再大,再豪华,没有女人就冰冷冷的。 看见女人看往屋外,传家摇下车玻璃,鬼使神差的跟孔令伊打了一个挥手的手势。 孔令伊觉得老板今天举止有点奇怪,半天不发动车走人。回应了老板不知何意的挥手,带着两个孩子去蒸蛋。 大别墅太大,孔令伊还在适应。 厨房都是一水的德国厨炊具,做起家务来非常方便。鸡蛋乳刚蒸好,给两个孩子盛在碗里。宗明就放学回来了。 “孔姨,我爸呢?” “去你叔家了,不回来吃。你想吃啥姨给你做。” “面条吧。” “北京人喜欢吃炸酱面,姨给你做,锅里还有点鸡蛋乳,你先垫垫肚子。” 宗明闻着怪香,就盛了半碗,坐在桌子边吃。三个孩子还是第一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大眼瞪小眼,四只眼睛滴溜溜瞪着宗明看。 一个孩子的勺子已经伸到宗明的碗里来了。 “弟弟吃。” “哥哥吃。” 两个毛茸茸的小家伙蹭在宗明身边拿着勺子狂舀。 看着三个没妈的孩子,孔令伊突然心酸不已。 想起自己的孩子也是有妈没爸,苦情地说是有爸还没法认,其中痛苦有谁能知。 同样遭遇的人容易共情。 吃面条时,宗明突然潸然泪下。 “要是我妈还活着该多好,哪怕住在这房子里一天也好!” “快吃吧,你妈在天堂没有病痛。” 看着院里两个疯跑的弟弟,宗明问孔令伊。 “他们的妈妈真是苏菲菲?” “是,没看见眉目间多么像嘛!” “天呐,红遍大江南北的超级明星,居然遗弃自己的新生骨肉。这种人有何脸面在媒体电视上侃侃而谈?!” “要不怎么说是演员呢!他们是本色出演。” “如果我以后管理文化,一定要将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逐出文艺圈。” “呵呵,我们等着你这一天呢!赶紧去学习去,马上快高考了。” 社会太复杂。 行走江湖,人或多或少需要一些面具,不然现实会把你碰的遍体鳞伤。但一辈子都戴着面具,演一辈子戏,人生就不是人生了,是虚幻,毫无意义。 林玲倒了一杯水给传家。 “大哥先喝杯水,菜马上就好了。” “哎,官当大了,兴邦的手艺生疏了吧。” “呵呵,厨艺是掉了一半了,还有个架子在。” 兴邦把青椒炒蛋端上来。 “传统手艺能带一辈子,不是吹,我是所有部级干部里厨艺最高的。” “哈哈哈,我就喜欢兴邦吹牛,永远不倒架。” “今天有口福了,喝你的茅台!” “国酒不是白叫的,我给你带了一箱。” “到底是资本家,比我们这些当干部的场面多了。” “呵呵呵,你真会开玩笑。我哪能和你比!” “哎,连宗旭都说,当官的就是穷要面子,活受罪。 我深表赞同。如果一个干部不搞权钱交易,不贪污不受贿,那他清苦的很! 你看看我,如果我不是当年在沿海集团拿了十年高薪,现在你让我在金陵市体体面面的安个家,体体面面的过日子,我看是很难。” “我第一次听见当官的哭穷的。” “我们家当然不能说穷,不然下面那些科员,那些小干部们日子怎么过!要说富也不现实。” 林玲没忍住。 “你还不穷,你是没逛过街,没看见江……” 她本想说江燕逛街买东西跟不要钱的样,她跟在人家后面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大哥在呐,不能瞎说。哥,干了这杯。” “干!” “咱弟俩是纯纯的感情,你从来没找我办过一件事。” “哼哼,怎么没找过,当年你是淮海市的市长,我要收购淮海制药二厂,协议市政府都签过字了,被你搅和黄了。” “哦,哈哈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呐?” “怎么不记得,我当时就发狠,我不混出个人样来,我在兄弟们面前都抬不起头。” “哈哈哈,你的明天系现在可是在资本市场上叱咤风云呐!” “马上,我的天然药库要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转给你点原始股?” “罢了,罢了,喝你的茅台行,接你的原始股可不行,我们家不能出现美元。” “哦,哈哈哈。你看看我没有一点政治敏感性。” 电视剧刚好上演苏菲菲的电视剧《雨纷纷,情蒙蒙》。林玲刚要坐在沙发上看剧。 传家说了一句。 “弟妹,把换个台,你看这个台我喝不下去酒啊!” “咋的了大哥?” “换台吧。” 兴邦起身去换了个台。 “你去南大看看儿子,天凉了,给他拿件衣服。” 宗旭考进了南大,离家这么近,还非要住校,弄的一个月也见不得一次。 林玲虽然不知道传家为啥不让她看《雨纷纷,情蒙蒙》,但看儿子要比看剧要紧。起身收拾了几件孩子的衣服就要走。 传家拿出一张卡。 “这个捎给宗旭那小子,上了大学,当伯伯还没给贺贺呢。” 林玲要推辞,兴邦笑了。 “你真有意思,这是大伯给侄子的,不是给你的,收着送过去!” 男人发话,女人接了卡走了。 “苏菲菲是越来越火了,可苦了你了。” “这个女人,心如蛇蝎。从入冬到现在没来看一眼孩子。” “大人的罪孽不要牵连到孩子身上,孩子是无辜的。趁孩子还不懂事,你赶紧找个有爱心的老婆,得让孩子有个妈。” “我也考虑过,找太年轻的不行,耐不住寂寞。我可不想跟于洋一样,顶着那么大的绿帽子。” “哈哈,于洋老哥挺郁闷,不过他挺能忍。早前柳青没出轨前,老于就天天催着让他练习书法,不让她老往外跑。” “这老小子懂人性,他哪里是让她练书法,那是要压抑她的性欲。” “饮食男女,强行禁欲违背人性,老夫少妻可不是平常看到的那样令人艳羡。” “干一杯。” “干,你的菜说实话,还是泇水味。” “你不喜欢吗?” “喜欢,人走到哪都忘不了那一口家乡的味道。” 两人把一瓶茅台干完了。 传家临走前说了一句。 “其实我现在这个临时保姆就挺好,我挺中意的,只是不知道我有情人家有意不?弄的剃头挑子一头热就好看了。” “吆,看起来有情况啊。” “也是淮海人,我公司的十年老员工了。哪天你去了给我长长眼,人挺秀气,叫孔令伊。” “谁?!” “孔令伊?你认识啊?” “不认识,找个居家过日子能操持家务的女人还是有的选的。” “我走了,哪天到我家里去喝酒。” “最近挺忙,等有空再说吧。” 看着传家的车走了,兴邦掏出一支烟点了。 这世界真小! 宗旭送妈妈出校门。路过南园小超市外面的自动取款机。宗旭下意识的握了一下裤袋里的那张卡。 “妈,要不要查一下余额啊,看一下我传家伯伯给我多少钱?” “傻孩子,想看就看,这是你的钱,妈不过问。” 宗旭掏出卡,插进机器,输入,里面有好几个零。 “妈呀,大伯太给力了,是不是二十万块啊?” 林玲吓了一跳,凑过来看。 “把卡拿过来。妈给你保存。” “哎,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二十万能买一套房了,给你瞎花乱花吗?妈给你保存着,等你大学毕业了再给你。” “不行,我不让你给我保存。我自己打理。” “你还在上大学你能干什么?” “炒股啊,跟我传家大伯学。” 林玲自己也炒股,不过她是街头卖菜老大妈水平。 “影响你学习。” “我买个长线的,搞价值投资。就买国货龙头,买点茅台股份的股市放着。” “那随你吧,只要你不乱花,妈都同意。” 宗旭整个星期天都在搞开户,星期一用手机交易软件以38元一股的价格买进了5200股贵州茅台股份。 当然,宗旭不知道的是他当年这笔投资,在十几年后为他带来了近千万的收益。 第65章 新艾镇 希同福闲在家里已经一个快两个星期了,他实在提不起兴趣去海州。 海州市委派市委办副主任李清藻带着4号车来接希同福去上任,这让希同福很不爽。这他妈的是看不起谁? 李清藻很恓惶。 “对不起,希市长,本来是3号车接您的,不巧它在汽修厂检测了。” “我不计较这些,要的是个态度,找个洗车店把车洗一遍再过来。” 司机赶忙跑去洗车,心里嘀咕,妈的巴子的,官架子不小。这车昨天刚洗的,擦的锃亮,有必要再洗一遍嘛。 领导不爽,就得加倍小心。 李清藻掏出中华烟恭敬地给希同福上了一支,又殷勤的给老板点上。 “是机关事务管理局没有眼色,我早就让他们把3号车备好,他们当耳旁风。” 希同福看着眼前这个精瘦的委办副主任,挺能白乎的。 “清藻同志多大了?” “我今年32,山大毕业的。” “年轻有为啊。” “全靠领导栽培。” 4号车洗完车回来,李清藻赶紧去拉开车门,让老板坐进去。自己跑到副驾。 “杨师傅,开慢点。” “好嘞。” 车子驶出金陵市。看着繁华的城市渐渐远去,希同福仍然意不平。 妈的,老子给江安做了这么大贡献,在哪个区解决不了副厅级,非得把我踢到遥远的江北。 意不平归意不平,好歹是个副厅级!还是个实权派的副厅。 当然这得感谢高强力撑。 小海鲜送的值。 如果关系是一张网,希同福愿意把自己沾到高强这张网上,他看好高强的前程似锦的仕途。 路过淮海市,希同福说来一次不容易,淮海有个武原开发区和艾镇新城搞的不错。顺便考察学习一下。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去对接一下淮海市方面。” 李清藻赶紧翻看手机通讯录,翻来翻去想到了他的同学司马龙。 “老同学,你还在艾镇么?” “老李啊,啥事啊?” “海州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希同福要到艾镇和武原考察,你能不能给市政府汇报这个情况,接待一下?” “啊,这么急么。今天我们很忙啊,都在迎接兴邦同志。我给你请示一下。” 十分钟以后,司马龙来电话了。 “余明副市长说可以,但不专门接待了,随兴邦同志一同考察就行了。” 李清藻赶紧给希同福汇报这个情况。 希同福正在拧开保温杯喝茶,听到这个情况喜不自禁。 “好好好,我们陪同兴邦同志一起考察。” 十一整,兴邦的车到了。大家都热情i围上来和他握手,握到希同福的时候,兴邦笑了。 “哎,同福同志,你是海州的副市长,来援淮来了?” “宗书记,我是赴海州,半路上感觉武原和艾镇搞的不错,就顺便来学学,这不巧了碰到您来视察。” “哦,那好,一起看看吧。余明啊,开始吧。” 余明带着一群人边走边介绍。 “年前,老百姓都搬进了新房,我们的农改很大一块算是尘埃落定了。 当然这个过程中也出现的群众信访诉讼的磕磕绊绊,尽管我们的方案让利百姓很多。 比如公摊面积费用这一块不让老百姓掏一分钱,但世上没有完美的事,仍有好多事还在磨。 比如物业管理费没要不要交的问题,按说谁受益谁交费,这一条在村里行不通。 老百姓一辈子在村子生活惯了,家里门口都是自己扫扫弄弄,也挺干净,他从来没交过什么费,他也不需要请个保安站门岗。你让他交钱,不可能。我们还得从其他公共收益里挤出来这些管理费的钱。”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希同福马上看出了武原和艾镇开发与他在江安经济技术开发区模式的不同。 说白点,江安开发是把老百姓手里的土地征过来搞开发,增值部分在政府手里。武原和艾镇开发,政府只是白手套,把集约的土地搞开发,增值部分分配到老百姓的股份里。 更直白点是项目短期穷政府,富百姓。只有把时间拉长远看,经济发展了,政府的综合效应才能出来。怎么算也得十年往后看。 功成肯定不在任期内了。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尽管是阳关大道,一般干部还真静不下心来做事,坐不了这个冷板凳。 眼下干部们流行的是包装,玩概念,竭尽全力尽快出成绩,搞形象工程! 干部们频繁调动,跟走马观花样,谁还搞十年后才能见功效的系统工程! 兴邦这次来艾镇主要是看两个地方,万华集团的蔬菜植物工厂,和钱宾家族旗下泇山集团的稀有金属战略储备库。 万华集团在艾镇一举拿下了一万亩耕地。其中两千亩搞蔬菜植物工厂。 集团董事长万方华特地从上海赶到淮海迎接兴邦的考察。 “欢迎宗常委视察我公司。” “久闻其名!淮海市委给我汇报说你们把农用地利用率提高了二十倍,我还以为他们搞大跃进!特地来看看。” “我们确实将利用率提高了二十倍。您一进工厂就知道了。” “哦,呵呵,我小时候就在地里刨石吃,我们祖祖辈辈都是靠天吃饭。今天真得开开眼,看看蔬菜怎么从工厂里生产出来的。” 蔬菜植物工厂实际就是个无土栽培技术的升级版。超大的棚膜内,二十层行板顶到棚顶,每个行板就培育一种蔬菜。行板里有复杂的营养栽培水和输肥排废管道,模拟阳光照明灯。 “一层板就是一块地!” “是啊,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一亩地当二十亩地用。” “那你们最大的开销在建工厂、用电和耗肥上?” “是啊,宗常委,我们一亩地造价是二百万不到,一个工厂占地一百亩。日常开销电是大头,好在龙云教授的太阳能发电系统帮我们节省了大笔开销。” “哦,哈哈哈,我和龙教授是老朋友了。他是太阳能发电公认的开拓者。” “是,这也是我们来武原搞投资的原因之一。” 兴邦笑了。 他跟白海涛说道。 “看见么,这就是产业链生态招商引资的重要性。引来一家重量级上游玩家,下游企业跟着都来了。 龙云教授为什么要在武原建厂,不是因为他和我熟悉,他的太阳能发电原材料在武原都能找到。” 白海涛也笑了。 “说实话,龙云教授来武原办企业我们真没想到,他是送上门来的,不是我们招商引资来的。” “哈哈哈,你们要好好服务,不能让主动上门变成自投罗网。” “市委市政府很重视营商环境。谁砸企业的饭碗,我们就砸他的铁饭碗!” “好!走吧,我们开个小会,讨论一下艾镇农改实验的一些经验和教训,看看能不能提炼出一些具有普适性的政策来,方便推广。我们的农村农业事业不能再停滞不前了,要动起来。” 会议一直开到中午。罗汉平进来跟兴邦说。 “宗书记,钱董事长已经到了,他只邀请您一个人去。” “好。” 兴邦站起来说道。 “今天就到这里,余明安排加餐,我有点私事要办,你们别等我了。下午三点,海涛、余明、田亮亮留下来开个小会。” 席宾的“挑战者”870两个小时前降落在淮海机场。 这次来淮海他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接下来,一场震惊世界的大宗商品贸易战即将在这里点燃导火索。 武原稀有金属战略储藏库刚刚竣工。这个储藏库的入口就位于鹅鸭山的山坳里。一条铁路支线从庞大的库内延伸出去,穿行十几公里后和欧亚铁路大动脉联接。 一年前,绿丰集团一支武装到牙齿的洞库工程施工队伍就在这里施工。 那个没有多少人知道的庞大喀斯特洞穴连同石膏矿洞,被改造成了现代化的地下储藏库。 库之大,飙车半小时也转不了半个圈。 “工业维生素”稀土,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将被泇集团收储在这里。 钱宾和兴邦站在厚重的安全门前,看着那一排排亮起的灯光一直延伸到模糊的尽头,规模之大,让人看的的都有些眩晕。 钱宾心情大好。 “老兄,武原真是块宝地,浑然天成加上巧夺天工,让我们拥有了全世界最大的稀有金属储备库。今天洞库正式启用,你是这个历史的见证人。” 兴邦也很激动。 稀土市场上真正的玩家来了。 大宗商品市场玩家就那么几个。国际资本都是嗜血狂魔。他们眼里的商品价格没有最低,只有更低。只要他们以白菜价吸足了货,垄断了货源,就会反手炒到天价!赚几十上百倍的利润。 这次,趁着中国取消稀土配额之际,巨鳄们彼此心照不宣的疯狂打压全球稀土价格。 稀土基准价已经被压到9.5美元\/公斤,不足高峰时期的6%。 他们理想的目标是7美元\/公斤,到那时再海量吞藏廉价资源。 上天欲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武原储备库洞开时,国际市场上就开始有巨量资金悄悄吸取稀土。先是在8美元\/公斤一年期期货合约开出万手做多大单。 并没有任何政府启动收储政策,这个新玩家是何方神圣。 不懂规矩就教他懂规矩。 多头不死空头不止, 空头不死多头不止。 当天稀土价格一度被坠降到7.5美元\/公斤,但是这仅仅维持的3分钟,巨鳄们抛出去的卖盘很快就被吃掉, 在8美元这个关口,三个月合约,一个月合约巨量多单被开了出来,有多少空单都是照单全收。 开始有人慌了。精明的炒家看出这不是来投机的,这是真正的玩家在做套保。有私人企业在悄悄收储。 韭菜割到国际玩家地里来了。 如果你在不合理的低价开空单碰到实业家在市场扫货,你就是在找死! 你不是把别人变成镰刀上的血滴子,就会被别人挂在镰刀上放血。 期货市场上烧的不是纸,而是真金白银。 今天杀疯了。 稀土价格节节上升,巨量的神秘买盘持续到收盘还有惊人的巨量净买单刺眼的挂在那里。 神秘的买盘资金似乎像海水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更糟糕的事情出现了,中国的各大稀土出口商逐渐消失在市场上,因为他们的商品早在两个月前就被人连窝包圆了。 看起来那个神秘的买家玩了个釜底抽薪术。干脆包干了上游稀土产能。 交割日交不了货,等待你的末日。 就所有稀土五年期远期合同也被开到了30美元\/公斤全部买断。 市场开始恐慌起来。有人开始哄抢市场上剩余的稀土,价格直飞到25美元\/公斤,即便如此,市场已经是有价无货了。 钱宾的目标是成为全球稀土第一玩家。 他的挂牌价格就是市场价格。 泇山集团要拥有稀土的定价权。 从供大于求的石油和铜、铁矿石大宗商品撤下来的巨量资金被源源不断的输进稀土市场,武原战略储备库边上的铁路线上停满了待卸货的列车。 工信部都给淮海市政府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一个企业能做到如此登峰造极,令人望而生畏。 世上只一日,期货已千年。 国际市场上的风云波诡,并没有在武原引起丝毫波澜。 武原的老百姓也不会知道,之后一段时间,这片原上将崛起一片新厂房。 摆在淮海市面前的不是就业难,而是招工难,高精尖技术工程人员都闹人才荒了。 夜里的艾镇是热闹非凡的。灯火通明的新街道开始有了夜生活。 兴邦走在街上,宛若走在当年的鹿呦山农场大街上。 鲁南江北最像小江南的小江南,在艾镇有模有样的成长起来。 “今天啊,我请客,请你们撸串喝啤酒。” 田亮亮很激动。 “必须得,老板请客,我们今天得畅饮!” “淮海啤酒管够!” 第66章 前站 兴邦喜欢和同志们一起在路边摊撸串。 烟火气, 暖人间, 共举杯, 敬此年。 灯火阑珊处,几个人找了一个人气旺的烧烤店坐下,罗汉平去张罗饭菜。 余明看着年轻人有条不紊的安排,笑着对兴邦说。 “秘书,就是要满眼都是活。汉平可以,上道!” “不论文人还是官人,都要接烟火气,把精神高举在尘俗之上,又溶化于社会之中。汉平是曹爽秘书长推荐的,挺好。” 烤串上来的时候,大家共举杯干了一杯。 “遍插茱萸少一人,开会的时候司马龙在,喝酒的时候不能少了他。” 兴邦跟司马龙打电话。司马龙有些不好意思挤进这个圈子。兴邦很热情的招呼他。 “司马老弟,来,坐,你得补上一杯,喝酒,朋友一个都不能少。” 司马龙站起来端起杯子一口闷下去。 众人都叫好。 余明递给司马龙一个串。 “撸个串,给你烤了串羊球,补补。” 国人讲究以形补形。 罗汉平笑了。 “余哥,不要把我龙哥补得流鼻血了。” 无事绊心弦,所念皆如愿。 酒微酣之际,兴邦点了一支烟。 “其实我这趟行程只是打个前站,两个星期后,省委顾书记和田子方省长要来艾镇给你们的工作考核打分。” 白海涛噗嗤一笑。 “我就知道宗常委的饭局不好偎,每次喝酒后面都跟着一个大活,老鼠拉木掀,大都在后面。” “这是你们淮海市勇挑重担的最佳机会。现在整个江南省的经济发展陷入瓶颈期,各地市、各行业都在拼命抓机遇,探索新方向。艾镇农改就是一个最重要的城墙口,省里给了你们这么多的政策炮弹,就是期待你们轰开这个城墙口,打开前进通道。淮海的干部是能打硬仗,能啃硬骨头的队伍。 我们就是要建设一个新时代的现在农村,让农村亮起城市的灯。破解城乡二元结构,搞城乡一体化融合发展。” 有人干的热火朝天,就有人冷眼旁观。 对艾镇农改持不同意见的大有人在,淮海市市长朱立言就认为这是在瞎胡闹。政府哪有这么大的财力搞艾镇这样的农改!兴邦白海涛们不过是在用高负债搞另一种新型的政绩工程罢了。 因此,朱立言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艾镇的工作。他在干另一件大事。在淮海市老城西南十三公里外的地方建设一座新城。 经济学博士出身的朱士言很会算经济账。 他刚到淮海市,首先把淮海市的经济底账翻了一遍,弄明白一个残酷的真相:如果不采取特别的非常政策,他这个市长的任期内,城市的经济很难有大的增长。 淮海等得起,他朱士言等不起。他远在京畿的老岳父很快就要退居二线。如果他这两年不在淮海市干出点成绩来,倔强的老头不会替他出头说话。真这样的话,他就不是来淮海过渡的了,可能要一辈子把根扎在这个出名但经济奇差的城市了。 想来想去,他这个市长把经济发展的重心放在了建设新城这个捷径上来。 建新城的诱惑太大了。 首先能很快的塑造出城市现代化的形象。在一片广阔的空白地理上,可以请规划师提出最完美的规划设想,打造出最完美的城市天际线。同时大片区开发建设可以很快拉动gdp增长。 能同时实现高大上的城市形象和城市治理政绩的要求的同时,实现城市开发低社会成本。一箭三雕的事,上哪里找去! 新城开发是实现政绩最快捷的通道,各级城市政府主导下的新区发展模式是高投入高产出的典范。 朱士言就选择了这条道。 新城选址决定新政成败,市长很重视,各类城市规划师大咖各显神通,给出了新城的发展发现。有人主张沿着欧亚大陆桥往东延伸,和郯邳县连成一片。有人主张往北发展,和西旺区连成一片。方案选址都科学道理。朱士言偏偏出人意料的选择了西南十三公里外的荒山野塘区。 当然坊间传闻市政府花钱请城市规划师做科学规划不过是个幌子,在市长心里他早就有个结论,那就是新城必须选在老城西南。不为别的,有香港的着名风水大师看过,淮海主官要想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必须得补齐古淮海的风水局。 淮海市有大风水,整座城被绵延的低矮山脉围成一朵盛开的莲花。唯独西南缺一口。城中也遍布山头点点,宛如莲花的的花蕊。几乎每座花蕊都藏葬着王陵。 如果把市政府选在西南这个缺口上。就兜住了真个城的风水。 大风水,成就大事业,乘风而起是很自然的事。 当然朱士言对媒体可不是这么说的。 “淮海市现有城区是全省十几个省辖区中人口密度最大的一个,我们必须加快城市建设的进程,吸引更多的人口向城市转移,为淮海下一步的发展拉开架子,做好准备,这就是建设淮海新城的出发点和目的。” 争取省政府立项是朱士言最近的主要工作之一。他带着市发改局、规划和国土局、建设局以众市局一把手省里西康宾馆驻点,迎接明天省政府常务会议召开。 如果淮海新区策划,能获得省政府的立项,列为公益性项目。就能够把上级下达的计划分配的土地指标划到新区使用,至少每年几万亩的土地指标是可以给新区使用的。而这些用地指标占的都是农地甚至农田,它们的征地成本相比于城市拆迁要低很多。 “同志们加把油,明天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省长的办公会,气氛一般都是很融洽的,田子方很讲究民主,什么事都是大家充分讨论后再做决议。 “士言同志,你们淮海市这次提了个大命题。我们得好好研究研究。建新城,现在好多城市都在搞,据听说都搞的不错,但太成功的还真没几个。 一是失地农民的再就业和生活保障问题一直都是个大课题,各地都在探索中,成果良莠不齐。 二是新城区离老城区较远,城市综合配套设施得从零到有建设一遍,投资巨大。虽然等短期带来gdp的增长,钱从哪来?我看主要还是享受政策给与的地租红利。郊区成片拿地成本低,对于城市开发者来说很划算。 说一千,道一万。最终还是靠房地产开发收益来补偿之前的各项投入。地价、房价太搞了,全体人民买单。大家都在说房地产是支柱产业,土地财政一吃就上瘾。 当然现阶段, 城市化需要房地产市场的发展,我田子方也不能提出反对意见。你们淮海市的土地财政依我现在的观察还没有什么新颖的地方。 人人都说土地财政仅仅是临时措施,各市却都越来越依赖土地财政。淮海市是工业品类城市。拥有包括装备制造、能源、化工、建材、食品、医药多个优势产业,吃土地财政要慎重。不能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田子方经济学造诣要比大部分经济学家们要高明的多,淮海市的方案他一打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朱士言们精心筹划的华丽愿景在省长面前就是个裸体经济学。 会议气氛在起微妙的变化。常务副省长王平文开腔了。 “呵呵,你们淮海市的同志不要在省长面前念经济学的经,子方省长在经济学上的造诣在我们一帮常委中无人能出其右。 淮海市主城区确实是我们省辖区中人口密度最大的,现有城区要想容纳城镇化人口进城的增量,确实勉为其难。省政府长远规划中,要将淮海市打造成北方的区域中心城市,建个新城确有必要。 不过啊,你们淮海市的同志要谨记生长的嘱托,工业品类城市定位不能不能偏移,我看还要加强,甚至要用土地财政反哺工业的发展。这是你们市长、局长先生们要关心的。 为了给你们足够的城市发展空间,我看这个新城项目可以给你们原则性的审慎的通过,下不为例。” 省长不反对,常务副省长鼎力支持,表决的时候,淮海市开发新城的大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出了省政府,朱士言背后一身汗。 回到西康宾馆,一帮人刚要去外面吃饭,朱士言就接到了王平文的电话。 “王省长,我正要等到您下班的时候去拜访您呐。” “哈哈哈,那倒不必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我跟你讲,顾参书记和田子方两个星期后要去艾镇考察。你这个市长要配合好白海涛做好接待工作。工作由分歧是正常的,但绝对不能出现一只驴子两张皮的现象。” “好的,王省长,我们马上就回淮海。” 朱士言放下电话跟同志们说。 “别在金陵磨叽了,我们打道回府,路上找个地方再吃午饭。” 市长要怎么样,便得怎么样。一帮局长们乖滑的上了淮海市政府的考斯特。 车到了淮河大桥。 朱士言说道。 “这次我们来省城,给淮海人民办了一件大事。说什么也得庆祝一下,前面是五河县,这里的临北烫羊很出名,我朱士言请大家吃羊。” 车内的氛围热闹起来。 说是市长请客,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局长李争早就麻利的去订了饭店去了。 朱士言站在淮河大堤上,望着波澜壮阔的东去淮水,心生感慨。吟了一首短诗: 淮水清, 河水黄, 出山偶尔同异乡。 排空卷雪势莫当, 随风逐浪庸何伤。 东流入海殊不恶, 万里同行有清浊。 第67章 同床异梦 朱士言第一次到白海涛办公室来。 白海涛这个书记赶紧热情的跟市长握手。 在眼前这个二把手面前,一把手白海涛没有丝毫架子。 宦海浮沉十几年,白海涛深知,用不了多久,朱士言这个官宦子弟就会扶摇直上。说不定以后还得借人家东风呢。 在淮海,朱士言要做什么事,他白海涛从来没反对过一次。 “士言呐,辛苦了,这次你给淮海市890万老百姓办了一件大事,淮海新城批复建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新城要建好,还得在市委坚强领导下才能有大发展。” “好,好!我们这一届市委市政府两套班子配合的天衣无缝,用句时髦的话说,咱俩是黄金搭档,哈哈哈。喝茶,喝茶。” 朱士言端起白海涛泡的马陵岩茶,喝了一口,顿觉苦涩异常,杀口感强烈,嗬,这茶和淮海人粗犷的性格倒很配。长期工作在江南地区的市长先生,已经习惯了碧螺春的清新婉约,不敢再喝第二口北方茶。 白海涛心里偷笑,脸上一如平常。 “士言呐,咱俩还没有一起喝过酒呐,有空咱得聚一聚。你今天找我商量什么事?” “哦,书记、省长下星期来淮海,关于艾镇农改扫尾和相关经验政策总结势必很忙,市政府准备加强一些力量,再加把劲争取画个圆满句号。” “你看咱俩想到一块去了。我让余明给你汇报。” 白海涛摸起电话就打给了余明。 “你把艾镇一切工作向市长做个详细汇报,改革办公室准备好上午开会。” 放下电话,白海涛笑眯眯的跟朱士言说道。 “你手底下这个副市长很能干,哈哈,我相信这次艾镇改革经验总结你们一定会配合的很好。刚好这几天全省市县基层党建创新会在咱们市开,我不能两边跑,艾镇那摊子就交给你了。” 既然朱士言要介入艾镇工作,白海涛就好人好到底,送佛送到西,决定让个大人情给朱士言,将这个工作全部让出来,让他接手。 看着朱士言离去的背影,白海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好家伙,干活没有你。摘桃时你来的倒挺快。 到目前为止,市长先生没有去过艾镇一次。 余明接到白海涛的电话,觉得莫名其妙,赶紧去给兴邦汇报。 淮海市第二招待所508,兴邦正在审《建设新型城镇化的艾镇实践报告》的初稿,听了余明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 “白海涛真是个人精。” “别人都来抢桃了,他连个屁都不放,是可忍孰不可忍,朱士言一天没干过,他懂什么?!” “你坐,这就是你一直只能当副市长的原因所在。你呀,只知道干活,不知道经营。” “我最烦钻营取巧。” “哈哈哈。听上去你对海涛还是有点意见。莫动气,喝茶。” 兴邦泡了一壶马陵岩茶,他拿了两个兰草胜利杯给自己和余明倒上浓茶。 “现在不喝点茶,精神头都上不来,咱熬了几天了,来个朱士言帮一把没啥不好,功劳他抢不走。” “我是看不惯这种作风,歪风邪气!” “哈哈哈,你可能不了解情况。昨天省政府常务会审议通过了淮海市建设新城的报告。” 余明明显愣了一下。 “真要搞新城?” “你看看,你这个副市长都不关心城市建设嘛?” “我是反对吃土地财政饭的。 一个城市之所以能成为城市,都是历史几十、几百甚至上千年选择出来的,历代的努力才建出一个城。 你这啪的一家伙拍出一个城,建设钱从哪来?还不是摊到房地产市场上,这就得抬高地价房价!看似百利实则百害!” “嗯,你还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同志。只要政府不把自己养成叼着土地财政奶瓶子的巨婴,房地产市场还是有必要发展一下的。你艾镇农改不也是有房地产开发这一块嘛。” 余明不再说什么。 “他朱士言厉害,居然说要建个新城,就能搞来批文!” “他可是江南干部,吴县起家的,敢想敢干,头脑活,省人大原来的老主任高达正、现主任王龙武,常委副省长王平文都是吴县人,吴县出人才呐。” “我就是不服!” “好了。这话,你也就只能在我面前说说。你就是不如海涛圆滑。人家走的路线和你完全不同!收起你的小脾气,回头跟我去开会。” 兴邦把杯子里的茶刚喝完,孔红梅陪着朱士言就上来了。 “宗书记,市政府条件有限,您多担待。” 朱士言看到墙上的温度计才18c,马上就瞪了一眼孔红梅。 “红梅,你失职了啊。” 孔红梅有些恓惶,看向兴邦。 “士言同志,到这边来,我要和你商量一下报告的事。” 朱士言弯着腰和兴邦热情握手。 “宗书记指示就行,我哪有资格和您商量事。” “呵呵,你是一市之长,淮海的事还得找你。” 兴邦让朱士言坐在沙发上,给他一本报告。 “开会前,咱三个人碰个头,统一一下意见。” “那是自然。” 朱士言大冬天还是一身笔挺的西装。 笔挺是笔挺,它不御寒。 御寒的羊毛风衣被他放在了车里,没穿上楼。 南方人耐不住冷,一会朱士言就浑身冷的有些发紧。 兴邦跟朱士言说了两条意见,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朱士言做事风格跟兴邦们根本就不搭。他拿到的报告都是产成品,是只要结果不看过程的主。 朱士言认为领导只需说意见和目的,剩下的,是楼底下的会议室里各部委办局的头头脑脑和各路文章笔杆子们的事。 兴邦看朱士言一个劲的只说好,就知道跟他商量不出来什么结果。看起来,朱本人对艾镇农改并不感兴趣,只是书记和省长要来,省里有人授意他这个市长在农改试点不落局。 弄明白了朱士言的意图后,兴邦越发觉得眼前这个风流倜傥的市长有意思。 “看起来,士言还是耐不住北方的严寒,像你这样的年轻同志都喜欢要风度不要温度。我说淮海这样的城市,还是要温度更靠谱一些,不受罪。哈哈哈。” 朱士言脸一红。 “我的大衣在车里,我以为招待所有暖气,温度不会低。这个孔红梅,怎么能让省领导的房间只有该死的18c。” “你误会了,我自己调的。一人一个温度习惯。走吧,楼底下会议室暖和,我们去那里接着讨论。” 朱士言打电话让秘书再检查一遍会场布置,自己陪着兴邦下楼。 在进会场前,兴邦去了一趟卫生间。余明跟着进来了。 “他可真有意思。” “哈哈,士言的心思都在造新城上,对于农改他确实没兴趣,上面的指示他不得不办,人家只不过想挂个名而已,活还得你接着一路挑下去。经还得你取,回头交给他念。” “操!揍性。” 一进会场。满满当当一屋子人。 兴邦笑了。 “人多好办事,既然都到齐了,士言同志,咱开始吧。” “开始。田亮亮同志先汇报一下城建工作板块。” 朱士言是个人精,他没有先从余明开始。他怕点不动这个将,自己这个市长难堪。 在市长眼里,余明就是一头驾在车辕里的呲牙咧嘴的驴,既拉重物,又倔强无比。 他不愿意招惹这样的人物。 第68章 协同 政治的智慧,在于巧妙的驾驭与适时的妥协。 朱士言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在田亮亮的汇报中,他很快抓住了这次农改的核心问题。 作为自带明星市长光环的朱士言,张口就谈农改报告,绝不是他特立独行的风格。他要给这场会议加点猛料。 “田亮亮同志是个实干家,为艾镇农改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艾镇就是在这样的同志手里一步步,一点点建起来的。 我们这一届市委市政府特别注重干部培养和选拔,在重大工作中成长起来的干部,我们要大胆的用,大胆的提拔。 特别突出的干部,我看可以连升两级甚至三级,不要受那些平庸的条条框框的束缚。 没有一支过硬的队伍,我们不可能实现淮海的跨越式发展,不可能交出一份让淮海人民满意的答卷。” 朱士言的口才很好,也很会渲染氛围。他的这个开场白让会场气氛很热烈。 “我们市委市政府就是要在火线上,在重大任务上考验干部。 在行进时,也时时有人退伍,有人落荒,有人颓唐,有人叛变,然而只要无碍于前行,则越到后来,这队伍也就越成为纯粹、精锐的队伍了。 当然了,最后一句话是鲁迅先生的名言,不是我朱士言说的。” 这明显是在抬一压一,但凡脑子聪明的人都知道朱士言剑指的是谁,余明的脸都气歪了。 兴邦很愕然朱士言居然能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话,居然当着自己的面搞吏斗。 “哈哈哈,士言同志文采飞扬,你的干部论让我耳目一新。 淮海是一座英雄的城市,也是一个悲剧城市,诞生了刘邦和项羽两位千户英雄,现在人们大多只记得刘邦的丰功伟绩,却对项羽避之不谈或轻轻划过。 中国一向就少有失败的英雄,少有韧性的反抗,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见胜兆则纷纷聚集,见败兆则纷纷逃亡。 这最后一句话也不是我兴邦说的,是周树人的名言。当然我对鲁迅先生没有不敬之意,但我不苟同他的建议。 我们共产党人干工作就一个目的,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朝着搞好经济,让人民过上好日子这个目标,这个城墙口冲击,哪怕你失败了,你也是英雄。 今天的讨论会,我们就既讨论我们艾镇实践的成功经验,也要找出我们某些地方失败的教训。我们搞报告就是要实事求是,要有深度和广度,和事实无限接近的把它记录下来,方便领导们决策,方便兄弟省市们借鉴。” 兴邦及时扭转了风向,但是他还是要给朱士言一个面子。 “艾镇改革是在淮海市实践的,淮海市的同志们最有发言权,余明啊,你把主要报告内容给士言同志和各部委办局的同志们汇报一下,回头市长是要定调的。” “呵呵,宗书记是经济领域改革的专家,我提不上定调,余明同志开始吧。” 会议开了一上午,也只议出了一个序言: 随着时代的发展,传统农业发展模式的低效经济,已经不能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人们迫切请求变革追求更高效的生产生活方式。 艾镇农村土地集约利用改革,是响应该镇人民热切期盼而启动的一项系统农村改革试点。土地集约应用和城镇化,正是对这一需求的积极回应。 土地集约利用和城镇化改革,是推动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的两大引擎。通过优化土地资源配置,提高土地利用效率,同时推动农村向城市化的转变,从而实现农村的全面振兴。土地是农村发展的根本,城镇化则是实现现代化的必由之路。只有将二者有机结合,才能在保护农民利益的前提下,实现农村经济社会的持续发展。 土地集约利用是推动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土地资源日益紧缺,通过集约利用土地,实现农村核心资源土地的种植现代化、产出率高效化、居住城镇化、部分集约建设用地要素市场化,推动农村经济社会高效发展。 城镇化改革是实现农村现代化的关键。缩小农村与城市的差距,让农民也能享受到现代化的成果,是城镇化改革的核心任务。通过推进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公共服务设施完善以及产业结构的调整升级,推动农村向城市化的转变,实现农村的全面振兴,推进城乡一体化建设融合发展。 土地集约利用和城镇化改革需要坚持人民至上的原则。在推进这两项改革的过程中,我们必须始终关注农民的利益和需求,确保改革成果惠及广大农民。坚持土地公有制性质不改变、耕地红线不突破、农民利益不受损的三条底线不突破原则,只有真正让农民在改革中受益,才能激发他们的积极性和创造力,推动改革的深入发展。因此,我们在制定改革政策时,要充分考虑农民的实际情况和意愿,确保改革措施符合农民的切身利益。 朱士言就是朱士言,直接将序言总结的很到位。 “宗书记,您觉得怎么样。” “基本上就是这样。将这部分印出来交付会议最终核定。” 散会后,朱士言把田亮亮叫到了自己办公室。 “老弟,坐。省政府批复了淮海新城建设。市政府准备筹建建设管委会,我准备调你过去,级别解决副厅。你考虑一下。” 仕途面前,这种机遇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那艾镇那边?” “不是结束了嘛,就一个扫尾,可以甩给别人去干。” “市长,我这个人说话从来不藏着掖着,我肯定是愿意过去啊,但是宗书记调我到这个农改办,我怎么也得跟他汇报一下。” “也好,我等你消息,要快。” 正常情况下,对于朱士言的提议犹豫不决的人,他都会直接pass掉。但田亮亮确实是个人才,他决定给一个机会,宗兴邦调的人不跟他打个招呼确实不合适。 兴邦看着田亮亮茶饭不思的样子笑了。 “朱士言调你去建设新城,我是同意的。你放心的去。” “艾镇这边还没结束……” “给个副厅还在犹豫的同志,都是实在人。” “会不会有人说我临阵脱逃,见利忘义?” “我跟白海涛都商量过了,你去新城我们放心,你要把持住城建主任这个关键位置,新城建设、百年大计,马虎不得。” 田亮亮笑了,既然两个大书记都商量过了,他就放心了。 下午的会争论就激烈了。最激烈的争论焦点就是,市政府的配套资金要不要艾镇增效中扣除返还? 朱士言是市长,当着淮海市的家,柴米油盐酱醋茶,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他是力主返还的。 “把蛋糕做大,我们秉持了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改革成果惠及广大农民群众,让他们在现代化进程中共享发展的红利。现在切蛋糕,是不是我们政府投入的这一块要切出来?我认为有必要切出来,谁投资谁受益,这是经济学基本原理,财政的钱也是资本财产权一种,对于我们投向某一特定区域的钱拿不回来,就是对全市人民的不公。” 余明是坚决反对的。 “农村现代化投入本来就是政府的义务,你不能把义务转化成投资。税费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如果政府讲究投产比,政府入市搞投资,哪个市场主体能竞争的过我们?! 政府投入一批启动资金,地区发展起来了,我们后期投入社会成本就低下来,区域经济好了,我们的税收也提高了,前前后后账算起来,我们亏不了。” 算账口径不同,结果迥然不同。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时候,争论是最激烈的。 朱士言和余明吵的不可开交,两人都面红耳赤。 兴邦敲了敲桌子。 “不要吵了,这不过是算短账和长账的问题。短期账,政府的回旋余地大,功成在我,拿回这笔钱政府可以做其他的事。长期账,政府眼下困难些。如果非要争论个高低出来,我建议把这个写进报告中。” 余明第一次早回家,觉得头昏脑涨,把包扔在茶几上,就斜歪在沙发上迷瞪起来。 舒婷的晚饭已经做好了。 “怎么了?着凉了么?” “和朱士言干不到一块去,我都快被他气死了。” “你呀,天天累得要死,哪还有心思跟人闹气,搭不来伙咱就撤,李斯不是早就让你去沿海开发集团么!” “原来说的是句笑话,现在还真得思量一下。” 舒婷怜惜地摸着男人有些花白的头发。 “为国青丝成白发,为民鬓白逝芳华。做人但求问心无愧,树挪死,人挪活。去金陵最起码教育比淮海市强不少。” “等农改忙完了,我跟兴邦书记提一提。我还是第一次朝他开口来。” 女人把男人往怀里搂。 柔软的腰身搂出了男人的欲望,想有所作为。 “孩子还在楼底下玩耍呢,天还没黑,你这么急?” “急,这事能等嘛!” 会议连续开了5天,总算把《建设新型城镇化的艾镇实践报告》定稿付印。兴邦又带着农改办的人去艾镇安排现场视察点位。 在去艾镇的路上,车上就余明和兴邦两个人。余明便把自己和朱士言不合的事情挑明了。 “宗书记,我实在和朱士言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了,您给我动一动。” “呵呵,沉不住气了?” “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受刑的。” “闹得这么厉害么?” “不是一路人。新城还没开建,他前天让机关事务管理局在越南订购了50个集装箱的红木,准备用来装修。仅此一项开销就是八百万。” “嗯?” “这就是他急着要把政府投入艾镇的资金抽回来的原因,这个人花钱大手大脚,再多的钱也兜不住他的野心。” “白海涛知道这个事么?” “他,滑的跟个泥鳅样,朱士言说一他不说二。” “哈哈哈。看起来这个新城批的算是及时,一个新城建设就够朱士言搞一两年的了,省的他去折腾别的,这是个真能折腾的主。” “哼哼,瞎折腾,他是要把淮海市干废了。” “你也沉住气,我啊本来不想过早的给你透露的,顾书记和田子方已经调你去农业厅干一把手。等省委来考察过艾镇后就跟你谈的。” 余明愣住了。 “一个干部干了多少活,能不能担得起重任,领导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们不会让一个同志流汗又流泪。” 看着车窗外淮海原上皑皑白雪,余明突然觉得自己的眼有些红。 司机小李浑身是汗,路面湿滑,轮胎即使挂着防滑链仍然滑的要命。真出点交通事故,他这个司机就算干到头了。 第69章 验收 艾镇,大雪。 呼啸的寒风刮过原,冷彻入骨。街上留不住人。 余明走进武原开发区办公室时,发现司马龙带着两个刚分配来的省选调生在赶文件,办公室已经没几个人了。 “司马龙,上班期间人都去哪里?” “没想到大雪天你还往这跑,我安排他们今天回家置办年货去了,省委来视察时间都赶到年跟了,现在备年货放家里,接下来几天大家都能安心迎接考察。” “你真能胡闹!” 余明对司马龙的随心所欲也很无语。 “你是开发区一把手,怎么能如此随性!兴邦书记在武原中学暗访,你把接待方案带着去迎宾馆,回头他是要看要审的。” 司马龙有些慌。 “好,我马上安排。兴邦那边真的不用陪同嘛?” “不用,他就是要实地看看真实的武原。” 兴邦走进武原中学的时候并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这里是他的母校,他在这里上过两年高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学校没有多大改善,办学条件很差。三栋教学楼陈旧不堪,狭小的班级里塞的满满当当四五十个同学。学生住宿一间屋里住了12个人,还有人住不进去在外面租民宿。教师宿舍在操场后面的瓦房区,还是没有配备厨房卫生间的非成套房屋。 老校长平潭接到信息说有个干部在校区里明察暗访。便急匆匆的来了,到跟前了才发现是兴邦。 “老师离老远就看见是你!” “平老师好,我以为您退休了,就没去找你,现在的老师我一个都不认识。” “我今年就退休了,走,去校长室坐坐。” “不去了,我就是来转转。学校这么破旧,县政府就没有想办法修一修?” “我每年都汇报这个事情,他们的回复是财政没钱。”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这个钱我给你们想想办法。”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 平潭热泪盈眶的抱住了他的学生。 老先生搞了一辈子教育,对教育最有感情,他一直内疚武原高中在自己手里没法发展起来。 兴邦回到迎宾馆,余明和司马龙已经拿着接待方案等了他半天了。 “司马龙,现在还有什么项目没有建?” “就剩一个泇水河岸景观美化项目。” “我怎么不知道这个项目?” “这是郯邳县定的。” “预算多少钱?” “八千万。” “胡闹。” “他们还有一个艾山绿植多样化工程,造价2000万,两个项目都完成招标了,马上进场施工,钱是我们的剩余的那一个亿配套资金。” “余明,你知道这回事吗?” “郯邳县只是跟我说要工作经费和水电气配套费。没说要建这两个工程。” “把这两个项目停了,以财政转移的名义转移给武原中学三千万,周边七个乡镇学校一家一千万。专款专用学校更新改造,严格审计。” 司马龙马上去办这个事。 看着司马龙离去的背影,余明有些担心。 “我们马上都回省城去了,这个司马龙一个人留在这里,境遇怕是很悲惨。” “我看他成熟很多,年轻人就是要磨炼,温室里长不出大树。” “呵呵,郯邳县可是个炼人的好地方,当年我在这里都吃不开。” “宰相必起于州县、猛将必发于卒伍。基层锻炼人,有领导就讲过,能管好一个县的人就能管好一个市。大浪淘沙,他要真是才,我会把他拔起来的。” “领导视察的点位我们是不是要定一下。” “点位就不要定了,不能搞的领导走到哪里围得都是群众演员。视察就是为了了解基层的真实情况,我们基层组织不要搞报喜不报忧那一套。” “如果领导考察过程中突然出现上访的叫‘包青天’怎么办?这是大事故啊。” “要相信我们武原治理的能力,老百姓个个安居乐业,真有鸣冤叫屈的我顶着。” “只把大环境搞搞?” “环境卫生搞一下就行。” “这个简单,保洁公司稍微打扫一下就可以了。武原河艾镇的乡村民约搞的比较好,没有乱扔垃圾的。” 省委、省政府考察组来到武原时,正是艳阳天。 武原好风光。湛蓝的天,清澈的水,宽阔的武原大道,两侧是规模辉煌的高敞的现代厂房,和高宽漂亮的土楼式围屋居民楼。 顾参站在泇水河畔不由心情大好。 “泇水流, 泇水流。 凤凰台上凤凰鸣, 不知己在仙境游, 韩信兵败修瓜屋头, 别有匠心造物者, 且向囊中取物华……” 顾参吟着自创的小曲突然问了田子方一句。 “子方啊,你对武原第一印象怎么样啊?” “武原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这哪里还能看的出来是农村!” 在万华集团蔬菜植物工厂和高产稻鱼鸭共生田,顾参说这是我们农业现代化的典范。在土楼式围屋居民楼,顾参说这是我们新时代睦邻乡里建设的样板。在艾宝集团上市公司,顾参握着周娟的手说,艾宝是助农企业先锋。知道白海涛和周娟是两口子之后,又开起了玩笑。 “你们夫妇俩都是精英啊,海涛是淮海市一把手,你是上市公司董事会主席,在家里谁领导谁?” “我们也是实行民主集中制,加上孩子一个三票,实行少数服从多数。” “哈哈哈,有意思。那一般海涛在家里说不上话了。” “顾书记,我只管家里的大事,小事我根本不问。” 周娟白了男人一眼。 “我们家都是小事,你就算捐给组织了。” 众人哈哈大笑。 路过武原中学,顾参突然说停车。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不能经济搞上来了,教育落下去了。” 一帮大领导进了校园,司马龙赶紧给校长平潭打电话。 顾参在校园里越看脸色越重,平潭过来的时候,顾参正在看学生的宿舍。 “一间屋塞进十二个孩子,要是你们自己的孩子住这里你们心能安吗?” 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郯邳县的领导缩在后面不敢出头。 平潭脸色如故。 “顾书记,我们马上就扩建我们的校园,财政资金转移过来3000万,够我们建设一个一流的中学了。设计图刚出来,在电教楼的大厅里,您给提提意见。” “不会是因为我要来,你们布置的一出戏吧?” 兴邦笑了。 “不会,这钱是我批过去的,武原中学给了三千万,周边7个乡镇各批了一千万。都是艾镇配套资金结余下来的钱。” “教育是强国富民最有战略价值的投资,这次你们干的不错。我们跟着校长看看新校园?” 田子方马上接了一句话。 “得好好看看,一个中学投三千万,可是大手笔。我这个省长都没这么大方过。” “哈哈哈。好。” 司马龙不甘寂寞。 “武原中学设计图是我们开发区合作单位南大建筑设计院免费设计的。” 顾参记性很好。 “你不是兴邦的秘书么?” 兴邦马上把话题接过来。 “年轻人想到火线上锻炼锻炼,现在是武原开发区的主任。” “哦,呵呵,武原搞的不错。” 在武原博物馆。顾参仔细盯着神秘而朴素的黑陶,很感慨。 “武原,地灵人杰,武原人民自古以来就有创新精神,几千年前,他们就设计制造了世界上第一台机床转轮,制作了出了举世闻名的黑陶。这种创新精神,值得我们这些改革者学习。” 参观完博物馆,顾参又饶有兴趣的登上了鹅鸭山顶麓。极目远眺,史前文明原生态森林保护区已经是森林遍野了,野风吹来,林海波涛沉起。 泇水蜿蜒穿过鹅鸭山和凤凰台隐进森林匍匐前进,在东南远方才露出银色的身段,顺着一望无际的平原奔去。顾参今天心情很好。 “看了武原和艾镇,我对农村改革、新农村建设更有信心了。” 武原好,真是: 幽谷溪流一叶舟, 武原书院墨香久。 绿水清波霞蔚蒸, 史前景区奇俊秀。 烟雨艾山赛江南, 仙居艾镇不羡仙。 在武原人民会堂,朱士言激情洋溢的做了《建设新型城镇化的艾镇实践报告》报告。报告写得非常精彩,朱士言每念一段,会场都热烈鼓掌。 台下的田亮亮跟旁边的余明低语。 “好嘛,我们干活,他摘桃子。稿子念得挺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些话都是他干出来的。” “不愧是明星市长,风流倜傥,口若悬河!” 常务副省长王平文坐在台上,不时用铅笔在报告上画着写着。看起来他对这个报告非常满意。 考察组回省后,武原又恢复到往日的宁静。白海涛第一次到老婆的办公室来。 “我记得上次来,还是和你跑那个银杏黄酮注射剂的批文吧?” 周娟的脸一红。 “你在北京骗了我。” “我没骗你,那时我对你没有歹意。当时酒店房间确实紧张,才开了一间房。” “呸呸呸,我看你是早有预谋。”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当年一纸批文换来了这么庞大的集团公司,居然还上了市。” “这都是我们艾宝人的心血堆积起来的。” “你们还是要感谢现在的好政策,没有艾宝的时代,只有时代的艾宝。” “别贫嘴了,赶紧回市里吧,坐我的车,今天瓜瓜生日。” “哎吆,你看看咱忙的,我都把这茬忘了。” “你啊,不是跟书记吹你只管家里的大事么?”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嘛!大事小事都是你在管。你的车呢?” “外面那辆劳斯莱斯。” “哎呀,是不是太显眼了,我坐不大合适吧?” “你爱坐不坐,怎么这么矫情。” “哎,等等我。” 回城的路上,周娟没忍住。 “听说朱士言这次大放异彩?” “嗨,他喜欢表演。” “市长跳的欢,书记能沉住气?” “哈哈哈,我格局没那么小。” “听说他金陵的家正在装修,连鞋拔子都是红木的。” 白海涛一愣。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听谁说的?” “我们好歹是个上市公司,人脉没有你想的那么窄。” “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不要以讹传讹。” “你这人,真没劲!” 华灯初上。余明一家三口在吃晚饭。 “你的事跟兴邦哥说了么?” “说什么?” “你去沿海集团的事啊。” “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 “黄啦?去不了了?” “也不是,咱们可能要搬家了。” “啊?” “你给林玲姐打电话,问问那边房子价格怎么样,在他家附近买一套房子。我可能马上就调到农业厅去了。” “真哒?” “这还有假嘛。” “那可真是个喜事。” “必须的,今晚你得好好表现。” 舒婷的脸一红,转头去盛汤。 孩子倒是挺高兴,那样他可以经常去红山动物园看动物了。缠着妈妈非要买动物园附近的房子。把舒婷气的要命。 “买房子,买房子,把你们爷俩卖了在金陵也买到一套房子。” 第70章 意外之喜 自古民间传说淮海市的地邪。西楚霸主项羽都淮海,不过四年即由鼎盛而衰亡。 淮海的官场也邪乎的厉害,余明任省农业厅厅长兼党委书记的任命书早下来了,人还没到中山门,那边淮海市的二把手朱士言已经早他一步,赴省城上任副省长。 朱士言走的很快,跟他来时一样。 当然人们是在江南卫视上看新闻时,才发现朱市长变成了朱省长。惊的人直掉下巴。 燕过留声,人走留声。 朱士言的口碑还不错,至少他没有折腾老百姓。 有人褒,就有人贬。坊间传闻朱士言本不该升的这么快,因搭上了艾镇的农改的春风才扬帆起航。 谁人背后无人说,功过任人评说去吧。 在白海涛办公室,余明接过一支小贡烟点了。 “士言食言,说要在淮海市大干两三年的,一转眼就跑了。” “呵呵,他啊,窗间过马。” 白海涛并不愿意多谈朱士言,转身给余明倒了一杯茶。 “喝茶,马陵岩茶以后你怕是不容易喝到了。” “习惯了喝北方茶,南方茶怕是喝不惯哦。” “哈哈哈,以后我去省城开会会给你捎几盒去的。方便么,今晚给你摆个送行宴。” “那得好好喝一场。” “叫上田亮亮一起,这个可怜的人还在水库边苦等朱士言的命令,市长让他年也不过,也要把市政府选址地块上的村子拆出来。大过节的拆村子,我都提心吊胆。” 淮海鲜羊坊。白海涛、余明和田亮亮三个人找了一个小包间,老板和田亮亮很熟。 “老弟,来了,今天怎么吃?” “特色菜尽管上,五六个菜就行。” “好嘞。” 老板安排了七个菜,酱牛肉、素拼、孜然羊排、蘸羊肉、鱼羊藏方、脱骨泥鳅、地锅鸡。 白海涛掏出两瓶山西汾酒。 “今晚给余明践行,大家不醉不归。” 酒逢知己千杯少,三杯酒一下肚,余明的话就多起来了。 “我在淮海市干了十五年,从毛头小伙到人到中年,最美好的时光都在这座城消磨光了。” 白海涛嘿嘿大笑。 “嘿嘿,你把青春献给了淮海。当年要不是碰到了兴邦,你可能还在清水衙门喝茶看报。” “可不是咋的?人有时候还是靠运气二字。没有伯乐,千里马照样得在马槽里吃隔夜草。 被选为秘书是我仕途的起点,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在地方志办差点成神经病,对着故纸堆发呆是我一辈子的噩梦。 我这个人就是不甘平庸,宁愿轰轰烈烈的去战,去败,遍体鳞伤,也不愿意躺平,天天喝茶看报对于我来说比无期徒刑还煎熬。” “其实我们都是一类人,都是为了心中的那个梦,因各种机缘巧合而走到一起。有人说我们是泇水帮,这实在是居心叵测。” “说你是泇水帮你就是啦?!我是问心无愧。” 田亮亮猛烈地喝酒。他这几天压力比在艾镇还大。 “大雪天,年关,让我去水库边的几个村子让老百姓连夜搬家,没有朱士言在后面顶着,我十个田亮亮的魄力也不敢办呐。” 余明笑了。 “你好歹也是个副市长,一点担当没有嘛!哪有让百姓年都过不完就拆迁的。先放一放吧。” 田亮亮转脸看白海涛。 余明虽说是哥们,但毕竟是到省里去了,在淮海市出了什么事,还得是他和白书记去顶雷。 “先放一放。开发新城是朱士言的主意,说实话这种发展模式我还看明白,摊大饼,是街头修车老大爷,卖菜老大妈的水平,我没看出来哪里有高明之处。” 书记的话,就是一锤定音。 虽然不是正式场合,但田亮亮总算松了一口气。 “哎,总算能过个安稳年,我敬两位哥哥一杯。” 田亮亮办事稳妥,酒风也很稳,满满一杯酒,滴酒未撒全部干到肚子里。 “少喝点,你还得结婚育种呐。哈哈哈。” 一说到结婚,田亮亮就郁闷了。 “哎,红梅不理解我的心呐。” 余明差点没笑岔过气去。 “听说你一晚上都没成功?” “我紧张的厉害。” “你紧张个屁啊,是不是人家红梅不愿意?” 白海涛也没忍住。 “男女之事就像动物世界里演的一样,顺其自然,像猪狗一样交配。你有什么可紧张的,还搞的那么神秘干嘛。你都四十了吧?再不结婚你可真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田亮亮已经喝得七荤八素了,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往外走。 “今晚我就去找这个小娘们去,我还就不信了拿不下她。” 酒壮怂人胆。 田亮亮真的来找孔红梅了。 孔红梅住在龙飞山南麓的路对过,一个雅静的城中村小院子。红梅刚洗完澡,正窝在沙发上给孔令伊打电话。 “哎,令伊姐,放假了么,我过节去金陵,找你玩去吧?” “来,你来我可高兴了,我在金陵也没几个朋友。你来也不要住宾馆,我给在老板家安排一间客房,老板家大别墅,可大了。” “那好。” 放下电话,就听见外面有人叫她的名字。 大半夜的,谁这么烦人! 院外的人已经唱起了歌: …… 黑漆漆的孤枕边 是你的温柔 醒来时的清晨里 是我的哀愁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 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 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 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轰隆隆的雷雨声 在我的窗前 怎么也难忘记你 离去的转变 …… 听那公鸭嗓子,红梅已经听出是那个该死的田亮亮。不由得气的火冒三丈。趿拉着鞋就拉开了门。 “大半夜,你发什么情,也不嫌丢人现眼。” “红梅,我是爱你的,你也知道。” “爱光靠嘴嘛!你倒是想爱,可是你无能。” 田亮亮一把抱住鼓鼓囊囊的女人。 “谁说我无能,我只是害怕。” “看你那损色,你怕个毛线。” 女人被紧紧的抱在怀里,有些慌。 “你干啥,大马路上耍流氓。” 远远地,已经有好几个下夜班的人骑着自行车停在不远处看热闹。 孔红梅有些慌。 “赶紧进院再说。” 进了院,田亮亮就更肆无忌惮了,两手往女人怀了摸。 “嗨呀,你个死人,寒冬腊月的你想冻死我,赶紧进屋。” 一个人不中用,换个时间依然不中用。 进了屋,红梅递给田亮亮一瓶姜汁啤酒。 “看起来你还没喝透,咱两个再喝一点。” 田亮亮一杯下肚,已经趴在沙发上打起了鼾声。 妈的,说你不中用你还不信。把老娘的火撩起来了,你倒睡安稳了。 孔红梅自己又喝了一瓶啤酒,意难平。 自己爬起来要上床睡觉。怕男人冻坏了,伸手拿个被子要给男人盖上,看他一路来时裤子擦碰的污渍脏兮兮的,便去扒掉他的裤子。 呀,不像银枪蜡枪头啊。 附身盖被子的时候,女人被男人一把拽到沙发上。 “你个死鬼……” “其实我是银枪小霸王,不是银枪镴枪头。” 春宵一刻值千金。 女人哭的花枝乱颤。 “你个傻子,浪费了我二十年青春。” “补偿,我补偿你。” “明天我去金陵,你陪我一起去。” “必须的呀,我也好多年没好好出去旅游去了。” 莫等闲,白了中年头。四十岁的热恋最炙热,最疯狂。 两人就像ab胶,孤身了二十年,一旦开关混合在一起,就如漆似胶不可分割。 一辆红色宝来疾驰在g104国道上。孔红梅容光焕发,一脸蜜意。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搭在男人的大腿上。 “哎!你安心开车。” “我就是在开车啊。” “我怀疑你不仅仅是在开车。” “前面是老嘉山林场,里面有个栖凤湖,我们今天去那里玩一天。” “不是去金陵么?为什么要在这里停留。” “这里是我爷爷的老家,我爷爷给我爸留了一套老房子,听说有年头了。” “突然冒昧造访,我没带东西啊。” “家里没人了,我爸妈在淮海市,这房子一直闲置。” 孔红梅的祖宅在白石坂一个小村子里,坐落在栖凤湖西南岸约一里路的山坡地上。 村子不大,历史却不短,家家都是古民居。 孔家尤其大,三进的院子。门口是片不小的石板场,场南是一片荷花池。 门厅正上方用砖雕刻着三个大字:大夫第。 “吆呵,你家祖上曾经阔过啊。” “我父亲说,我的曾高祖是道光年间的进士。家里的藏书楼现在还有不少书。” “哦,书香世家。走,瞧瞧去。” 穿过门厅、天井跨过客厅来到二重院,往左穿过偏院来到西花园。园子中间一座三层的藏书楼既古朴又壮观。石质砖基的三大开间显得广阔,朝阳是整面的冰裂梅纹槅扇,让室内光线非常好。 一楼是读书间,一水的黄连木家具,中堂墙壁上挂着清朝画家宣鼎的岁寒三友中堂画。两边是条轴: 一等人忠臣孝子 两件事读书耕田 二楼、三楼堆满了书。田亮亮翻了翻,居然大多是珍贵的古籍。 “红梅,没看出来你是个小富婆啊。这些书就够你跻身淮海前十的身家了。” “啊,这些书真怎么值钱。” “这还有假嘛,我跟余明学过一段时间鉴定。你这一屋子的家具、瓷器、字画、书籍可不得了。” “我对钱不感兴趣,我现在只要有你就够了。” “哈哈哈,色字头上一把刀。晚上咱怎么吃?” “南面三四里就是一家老饭店,咱去那去吃,都是湖鲜,味道美得很。” 女人说的没错。栖凤湖客悦居酒店的味道饭菜味道确实有一手。 孔红梅点了栖凤湖鱼头汤、葛根羊肉煲、黄鳝鸡腰汤、韭山野韭摊鸡蛋四个菜,又要了一罐横望山米酒。 菜上来的时候,女人噗嗤一笑。笑的田亮亮心里发毛。 “哎,你笑什么?莫名其妙的。” “今晚我点的都是滋补的,你要好好吃。” “卧槽!我的能力还不够强嘛?” “劳途奔波,还是补一下的好。” “嗯,你别说,你们这地方的野韭菜味道确实好。” “好吃你就多吃点。” 群山,林海,大湖,小村。人在画中游,心情别样舒爽。 夜幕笼上白石坂时,四下静谧极了。 孔红梅的闺房里,两个人正死命的叠抱在一起。 “我们要是一辈子都待在这里该多好。” “退休了,我们就搬回来。这地方给个苏杭都不换。” 第二天一大早,女人斜靠在床边发愣。 “你怎么了?”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大黑龙偎着我睡在栖凤湖边。” 田亮亮一愣,旋即笑了。 “你不会怀上了吧?我妈妈怀我的时候她也做过一样的梦。” “啊?这么快就怀了?!” “有些女人一次就怀,有些女人几年都不怀,你可能是第一种。”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是不是有别的女人?” “你们女人就是多疑,我是谁!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知妇幼保健。” “你真能吹!” “今天怎么安排,是在这里再待一天,还是去金陵。” “再待一天吧,万一真像你说的我怀了,我得稳一稳,把种子落住。” 女人的母性已经弥上了身。 能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值得你一生去守护。 田亮亮把女人小心搂在怀里。 “想不到我们四十了才想起了当爹妈。” “只要开始,天下就没有晚的宴席,好饭不怕晚。” 林玲打电话过来问哪天到,孔红梅说明天中午。 “玲玲姐,刚怀孕什么感觉?” 林玲略微想了一下。 “体温略微高一些吧。当时我以为我发低烧。其他没什么反应。你问这干啥?” “我可能也怀了。” “啊,你不是没找好么?谁的?是那个不行的?哈哈哈。” “是他的,他又行了!” 孔令伊放下电话,就看见余明进了院子。 天下的事无巧不成书,这么多年不来的人说来他就来了。 “余明,你怎么来了。” “玲姐,我调金陵来了,找传家哥帮我寻摸一套房子。” “呀,那好啊。传家在书房里,你去吧。” “好,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今晚我非得蹭他一顿酒不可。” “哈哈,去吧,我去买菜去。” 余明没弄明白孔令伊为何在传家这里炒菜做饭,看起来他俩挺熟的。 传家刚开完视频电话。看见余明进来赶紧站起来跟他握手。 “老弟,坐,今晚请你喝茅台。” “哈哈,茅台不茅台的先放一边,我现在有个棘手的事想请你帮个忙。” “你这么大的官,还有棘手的事请我帮忙?” 传家递给余明一根软中华。 “我调金陵来了,农业厅,以后兄弟们喝酒方便了。” “啊,那太好了,我在金陵真正的朋友没多少,你来的正好。” “老祖宗说的好,既来之则安之,我得先在金陵买一套房子,你地头熟,给我参谋参谋。” 传家略微一思索。 “还费那劲干啥,我在香林寺路城开花园有一套房子,闲着,180平,你住正合适。上下班还方便,北京东路一条路到底就是农业厅。” “啊,这么巧。” 余明得来全不费功夫。 “多少钱?我打给你。” “什么钱不钱的,就当大哥送你的礼物了。” 余明吓的赶紧摆手。 “那不行,那不行,你不要钱这房子我就不要了。” 传家想了一下。 “我买的时候45万,你给40万就行。” “呵呵,哥能卖给我就是便宜我了,45万我还是能掏的出来的。” “就这么谈妥了,令伊炒几个菜,我们不醉不休。” “那就叨扰了。” “来,先下两盘。” 传家喜欢下象棋,一直急的没有棋友对弈。 “好,我可是象棋大师,你小心点。” “别吹了,十年前我杀的你片甲不留,十年后你也不是对手。” “咱走着瞧。” “走着瞧。” 白少平从公司处理完业务回来。 “呦,今天有大阵仗啊。我有眼福了。” 余明扔给白少平一根小贡。白少平接过闻了闻。 “嗯,还是家乡烟,够劲。” 第71章 含权量 朱士回到家还是一脸兴奋。 “秀梅,今天我表现的还可以吧。” “挺好的,我爸爸都打来电话了。” “爸爸在北京挺好的吧?” “去上海休息了,过冬他都是在上海,有空咱俩去看看他。” “那可得去,老爷子的身心健康就是我们子女的最大福分。” “呵呵,没有老爷子,你能当这个副省长?” “我朱士言也是有能力的!” “好了,赶紧洗手吃饭去。” 朱士言坐在餐桌前摸着小叶紫檀桌面。 “要说这个李争还真会办事,有机会得把他弄到省城来。” “胆真大,市政府还没装修,先把你家装好了,到时候查起来不好说话啊。” “你真愚蠢,李争要是这点事都办不好,我能看上他!现在上面反腐力度大的吓人,越南这么好的小叶紫檀都卖不上价,李争进了好几十集装箱货,咱家的材料是越南老板赠送的,上哪里查去,又没花一分公款。” “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免费的午餐。” “哼哼,这就是权力的魅力。没有权,你汤都喝不到一口,有了权,沾边的空气都含金子。如果雨水含黄金,估计一滴水都落不到地上,权贵们会把它们全部接过去滤一遍。 我一个经济学博士还没傻到伸手去收哪一个人送过来的钱。” “你就吹吧。” “我一点也不吹,我从来不贪污,不受贿。任何人也抓不住我的把柄,挣钱的路多的是,何必非要用那么low的手段呢!” “儿子还在剑桥上学呐,你那点工作都不够塞牙缝的。” “家里还有多少闲钱啊。” “三百多万吧。” “你准备一百万。” “干啥要那么多啊。” “最近有个公司要上市,等着我批,我给你搞点原始股,只要它一上市,你的一百万就变成三五百万甚至上千万,不比收别人钱安稳呐。” “还是你厉害。” “不过不能用你的名,用你外甥女的身份证吧。” 做领导千般好,也有一难,就是没有休息时间,春节期间也不例外。 干部级别高了,很难分清工作和生活的界限。 朱士言早上吃过饺子,就坐着崭新的奥迪a8去了西康路。 今天副省长的行程依然很忙。上午在省政府值班,还得视察电厂、钢厂和自来水公司。 秘书张向中在楼底下一看见朱的车开来,赶紧上前麻利的把车门打开。 “省长新年好,今天会很辛苦。” “向中啊,为人民服务我们是认真的,累点算什么。” “是,是,省长请上楼。” 朱士言还是一身藏青色的笔挺西装,套着一件黑色羊绒大衣。 “先看望一下值班的同志们吧。” “好,他们在701总值班室。” 张向中导引着副省长到了701。快到门跟,张向中快跑几步先进了门。 “同志们,朱副省长来看望大家了,我们鼓掌欢迎。” 朱士言在一片掌声中春风满面的走进了值班室。 “同志们辛苦了,新春佳节还在政府值班,我在这里代表省政府向大家致以诚挚的问候。祝大家在新的一年来身体健康,工作顺利,阖家欢乐,万事如意。” 掌声更热烈了。外向的年轻人要跟朱士言合影。 “都来,都来,今天过年,合影我们一个都不能少。” 回到办公室批了一摞文件,张向中又走进来提醒省长。 “朱省长,电厂那边东瑞公司来电话了,问咱什么时候去?” 朱士言看着桌上《关于申请航通旭光的上市的报告》拧了一下眉。 “走吧,咱不能让人等咱。” 金川河畔,东瑞集团的陈雄正焦急的等待朱士言的到来。 航通旭光上市申请已经递到省里面小半年了,最近听说报告放在了朱士言的办公桌上,副省长已经看了两天了,迟迟未批。 官场商海混迹多年的陈雄知道其中的梗阻所在。碍于和朱士言不熟,冒昧前去汇报反而适得其反。还是老朋友张向中会办事,把视察东瑞集团安排在了副省长的春节安全检点行程中,创造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和省长见面的机会。 省政府的奥迪a8拐进东瑞大厦,东瑞一套班子都在门口迎接。 朱士言很给面子,从陈雄这个董事长开始,一直握到生产基地的经理。陈雄小心陪着副省长视察了智能化中低压成套电器设备生产线,电动车充换电桩中试样品研发。 出了生产车间,陈雄示意其他人都退下,自己陪着副省长往电力研究院走去。偌大的操场上只有两个人,陈雄恭敬的掏出小熊猫香烟递给朱士言。 “朱省长,我们东瑞发展这么多年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省委省政府的关心和支持。最近我们冲击航通旭光上市,还得靠省长多支持才是。” “哈哈,那是必然的,你们公司科研实力很强,我们一直讲科学就是第一生产力,将科研项目转为工业生产是省委省政府大力扶持的对象。” “那个,为了能符合上市公司的规定,航通旭光设立时,我们找了好多家公司来做公司股东,现在有的公司运营的不好,有部分股东因资金紧张想退出,省长有好的资金渠道可以推荐一下。” 公司上市前夜,原始股就是印钞机。陈雄说的虽然头头是道,但是朱士言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 “呵呵,本来我是从来不过问,也不介入企业发展的,市场经济嘛,政府和干部的手不能伸的过长。但如果缺少资金我倒是可以推荐几个。” “好的,我就在公司等着了。” 朱士言没说话,径直往研究院走。 在研究院视察了小半个小时,临上车前,朱士言和陈雄握了握手,只是微笑,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第二天,有个女孩拎个包来找陈雄,说张向中介绍来的,陈雄马上明白了。 “坐,请坐。身份证带了么?” “带了。” 陈雄亲自给办了原始股过户。 “这个包你先拿回家,需要的时候我再去取。” 邹冰梅犹豫了一下。 “这不太好吧。” “听我的就是了。你拿回去吧。” 陈雄把姑娘送出门,就安排人赶紧变更公司股东名册。 下午就接到了张向中的电话。 “陈总,报告省长批了,赶紧派人来拿。” “好的,老弟,辛苦了。我也给你弄了两万股原始股。” “都是兄弟,没必要,你客气了。” “应该的,我在金陵大酒店给你备了一桌饭,元宵节前随时带着家人来吃。” “那谢谢啦。” 晚六点,陪着朱士言值到点,又把省长送到家,张向中才带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老婆有些埋怨。 “你们这些当官的真烦人,大过年的也不安生,全国都在放假,单位能有什么事,值什么班!年夜饭都吃不安稳。” “你懂什么!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并不会因为放假而停止转动。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做《金钱永不眠》,权力这个东西同样如此,权力永不休!没有我这个副省长秘书,你能住这么大的房子?买这么好的包?孩子上这么好的学校?! 权力“马太效应”会导致个体资源螺旋式增长,继而衍生出更多数量的资源。你越靠近权力的中心,你就有机会控制更多地物质资源、预算资源和人力资源。对各种资源的掌控力就是职务含权量。” “行行行,别说那么多了,你厉害,大家都等你了,开席吧。” “过节喝点好的吧,你把酒柜里的茅台拿过来。” “天天就知道喝!” 张向中倒着茅台,心里在盘算着陈雄给的那两万股原始股到底该值得多少钱?如果开盘价格五倍起,也得十万块。 十万块,多乎哉,不多也! 第72章 权力的游戏 也许你雄才大略,胸怀天下,兼济苍生,但是你不愿意或没有能力玩权力游戏,你就只能在一个权力很小的位置上徘徊不前。——高强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吴县帮”聚会的日子, 酒局依然由原省人大副主任高达正来组局。 人大主任王龙武、常务副省长王平文、江南省省委常委高强、新上任的朱士言、高达正的女婿李建位,金陵市委副书记都如数参加。 李建位官职最小,因此茶水都是他张罗。 “几位大哥,吴县最好的碧螺春,尝尝。” 王龙武笑了。 “老弟,你都离开吴县这么多年了,县政府的特制碧螺春每年还都给你贡,你的道业不浅呐!哈哈。” “走到哪里都是根据地,才能来日方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只能人走茶凉!” 王平文也笑了。 “建位老弟别看年轻,为官之道是悟透了。” 王龙武是高达正的嫡系,说话更直白一些。 “那是,建位老弟是结网高手,官做到哪里,网就结到哪里,根据点就扎到哪里。” 李建位苦笑了一下,这次金陵换市长,他是有极大把握的,谁知临了变成了罗军。 “大哥们都别夸我了,我在金陵摔了那么大一跟头,我自己都觉得丢人。” 高强抿了一口茶。 “金陵不比姑苏,更不比锡城,这里是六朝古都,一省政治文化经济中心所在,复杂的很。你上不了市长那一步,其实另有原因。” “哦?” 所有人愿听其详。 “原本你在姑苏搞中新工业园搞的很成功,上面有些同志很赏识你,这次金陵换市长有人提议你上,但征求顾参意见时,他推荐了罗军。” “嗯,传过一段风声。”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高达正也被吸引过来了。 “这里面还埋着蹊跷?” “你们还记得兴邦和王民红斗的厉害么?” “怎么不记得,一个要大修大建,一个坚决反对。王民红到处拆拆拆,扒扒扒,砍砍砍,一口气砍了好几千棵树。” 高达正不屑笑了一下。 “街头卖菜老大妈都知道的事,你也拿到桌面上来说?” “我说的当然不是这个。” 高强惬意的迷瞪着眼,抿了口碧螺春。把腿伸展的更舒坦些。他把腰身往桌子上一俯。 “顾参征求过他对建位老弟的意见!” 高达正愣了一下。 “真有此事?!” “这还有假,说假话我天打五雷劈!” “别发毒誓,他说的什么?” “就一句话:金陵已经被王民,扒的跟个垃圾场样,不能再来第二个王民红,在他的印象里,姑苏市古建文物保护也做的一塌糊涂!” 高达正手里的茶杯当啷一声歪倒在桌子上,滚烫的茶水把他烫的一抽搐。 “嘘!!” 李建位恼得脸都歪了。 “他妈的兴邦!老子没得罪过他呀,为何要对我下如此狠毒的死手!!” 王平文没有说话,他在思考高强这是不是在给这翁婿俩挖坑?如果兴邦说过这话,他这个省委常委不可能不知道。 朱士言更是没有一丁点表情。他心里琢磨,这边是高达正和李建位,那边是翟柏涛和兴邦。都是大神,真斗起来不闹个你死我伤怕是不能善罢甘休。 我朱士言虽说是吴县人,但今年第一次来吃老高的席,表态不表态都是个问题。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也不好。他只能在吃上下功夫。 “建位老弟的茶果然独特,名不虚传,待会我得讨饶一盒回去。” “嘿嘿,士言老弟喜欢,要多少都有,我先给你拿两盒。” 李建位去给朱士言拿茶叶。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和兴邦的故事还得慢慢斟酌,设计! 高强今晚得意了,他又在兴邦的仕途道路上楔下一颗硬钉子。 如果你的对手实力太过强大,你绝对不能单面对敌,而是要把他牵扯到一张对立面的网里去。用一张网去怼另一张网,一时扯不清,理还乱! 水浑了才好摸鱼,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更好! 权力的游戏就得这么玩,没有对手,就给你创造一个对手出来。 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我非得让你们流到一起去洗腌臜衣服不可。 高强今天很高兴,回到家,看到江燕也有了笑模样。 “今晚跟高达正几个人喝的真痛快!” “哼,外面都传你们是吴县帮。” “你懂啥,做官不容易,你得在网那个蜘蛛网上。” 高强用手画着圈。 “我爸给你的那张网还不够?” “咱爸?哈哈哈哈,老爷子那张网要破败的不成样子了,跟废网差不了多少了。” “你别忘了,没和我结婚前,你以前只是办公厅里跑腿的小衙役。” “哦,这么说,我的一切都是你家给了唠?!” “你以为?!” “哈哈哈哈,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我跟你讲,我这么多年之所以能趴到今天这个位置,全凭我自己,我天天忙着吐丝结新网,还仰仗你们家!真仰仗你们家,我怕是办公厅主任,至多混个副秘书长、秘书长到头了!!!” 江燕不愿意跟男人抬杠下去。 “你就是当了省长、书记,你也是江燕的丈夫!” 高强瞬间觉得索然无味。拿了衣服去洗澡。 在浴缸里他又想到了柳青,也不知道女人和孩子咋样了? 洗着洗着,又想起了南艺的章月梅,不对,是江安县县宣传部的章月梅。他安排希同福把小姑娘招到宣传部去,也算在金陵扎下了根。 一想起小姑娘曼妙身姿,高强就欲火焚身。 奈何夜深了,明天吧,明天一定要和章月梅好好睡一觉。 第73章 人比人 人比人,气死人。 兴家坐在椅子上抽闷烟。 爹和娘吵的不可开交。 “你个老娘们,孙子眼看开学了,你但是把钱取出来给孩子们交学费啊!” 银花心直发慌。她不是不去取,她是取不出来。传家当初给的那张银行卡,她一转手就送给了娘家哥。 娘家哥可是对她亲热了一番,那几年逢年过节,几个亲侄子争先恐后来接她回娘家,真是风光无限。 有些异乎寻常的亲情,并不是亲戚们真和你亲,而是对你有所图。 掺杂了钱和权势的亲情总有冷淡的一天,因为钱总有花完的时候,官总有下台的一天,到了那时候,虚情假意的亲情只会一地鸡毛。 这两年,侄子们也不上门了,就是回娘家她亲哥,对她也是不给好脸色,有时候连饭也不留她吃。 钱只有到糟蹋完了,自己又吃紧当忙的时候才知道钱才是亲爹妈。 但世界上啥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 银花本想着传家能过年回家再添补点家用,没想到人家老家都不回! 她曾尝试着给传家打电话,传家接了一听是她,连两句话都没搭上就借口把电话撂了。 传家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小时候这个后娘是怎么对待他的,差点没把他饿死,骂死,打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啊,人生啊,谁也不知道谁能混到什么样。 栓柱吵急眼了,一个烟袋锅子就朝女人头上兜去。 “传家不是恁亲儿,你不让上学还就罢了,兴家可是你的亲儿,狗蛋毛蛋可是你亲孙子,现在不上学你看看能管不?! 钱就是用来培养下一代的,房子你说晚两年盖,家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对,现在吃紧当忙的交学费,你倒是把钱取出来啊!” 银花嘴咧了咧,没哭出来,她没脸哭啊。 兴家明白这钱被他娘填到狗肚子里去了,拿是拿不回来了。 唉了一声,把烟按灭在臼地上。起身去猪圈逮猪。 年关后猪贱,卖不上价,兴家女人杏儿有些舍不得,眼里含着泪。 再心疼也不能苦了孩子,两头猪卖了不到3000块,钱不多,好在孩子学费够了。 孩子高高兴兴去了学校。两口子看着剩下的148块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杏儿是个好性子,但摊上了这么一个婆婆,一点怨言没有也不现实。“你怎么不回你娘家去,我没心力给你养老,找恁侄子去!” 老爹头栓柱气的晚饭也吃不下。 “五十万,五十万呐,你可把恁娘家添活好了!我说这几年恁娘家哥对你这么热乎呢,感情你把我们整个家都搬空了,我真是个冤大头!活该早年精虫上脑,娶了你这么个败家娘们。报应啊,报应!” 银花反倒是吃的香。不吃饭是跟自己过不去,反正后悔也没有用。 “恁都不吃,俺自己吃,俺反正是上当了,钱没有了可以去挣嘛,现在泇水四里八乡的,谁家不出去打工,自己挣的钱花着才香呐!” 孬人歪理多。 没人在意银花的话。 谁在意谁心里难受! 兴家决定外出打工。 “杏儿,现在外出打工不丢人,你看村里的壮劳力都快走光了。” “自古背井离乡第一苦,我不愿意你去受那个罪。” “我是家里顶梁柱唻,我不去受这个罪,咱这个家就得屈荒。再说了,我一手好厨艺,到哪里还开不了一间小饭馆,自古厨师都是一把菜刀一把勺子走天下。” “都怪恁娘做的荒唐事。” “这些话以后就别说了,说了也于事无补。” “你就不能去找找兴邦哥,那么大一个官,他一句话哪里安排不下你!” “你净想好事,他越是大官,咱越不要找人家。你不麻烦他,还有个亲情牵着,你一找他,恐怕事没办好,亲味反而淡了。” “那你去找恁亲哥传家,他可是个亿万富翁,手指头缝隙随便漏一点都够你吃的。” 兴家拍了拍胸脯,“我也是顶天立地的一条汉子,靠谁也不如靠自己,咱苦几年,也挣他个几十上百万,过富家翁的日子。” 杏儿觉得自己男人很爷们,不愿意打击他那莫名其妙的自信心。 “你行,放你出去试试,日子不给你点苦头尝尝,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睛!” “我,天地之间,堂堂正正的一个大写的人,我行得正,走的直,我不相信老天爷不赏我饭吃。” 男人胸襟里装满了豪气,搂着水一样的女人,他想把豪气灌输给女人一些。男人搂的紧,女人心里慢慢就温热起来。 “你出去了,就吃不到菜了哦。” “那我现在得把自己喂得饱饱的!” 天一亮,兴家背好了蛇皮袋,坐上女人的自行车奔向镇上长途汽车站。 看着男人推开车窗朝她笑。杏儿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在外面不能亏了自己,挣不挣钱的不重要,吃好点。” “你回吧!” 中巴车喷着黑烟走了。杏儿推着车到了中学校门口。小闺女玉兰还在这里上初一。 杏儿小学毕业没上初中就下学了。看到中学里的孩子们坐在教室里读书,心里就羡慕的不得了。 泇水中学历史老师冯绍峰骑着车子从镇政府开会回来,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三十出头,风韵十足的女人弯着腰从栏杆墙往学校里看。 “哎,看啥呢?有事进来说。” 杏儿羞的一脸透红。 “我就看看能不能看见俺闺女。” “哦,这么年轻就当家长了,你闺女叫啥名,哪个班的?马上下课了,我让她来看你。” “宗玉兰。” “哦,一(2)班的,挺有灵气的小姑娘。有其母必有其女!” 冯绍峰一笑,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上衣口袋别的两支钢笔帽泛着莹莹的光,梳得苍蝇站上面都劈叉的油头,让他在灰蒙蒙的镇上鹤立鸡群。 杏儿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还是从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句话里听出了几丝夸奖又夹杂着一丝调戏的意味。心里一慌,就想推车子走人。 “哎,别走呀,我给你叫去。” 冯绍峰一个漂亮的跨腿,车子就溜进了校园里的水杉道。 一眨眼的功夫,宗玉兰就飞奔过来。 “娘,你咋来了?” “我送你爹去打工,顺便来看看你。” “嗨,这有啥看的,我天天回家。” “没啥,就是临时起意路过。娘走了,你好好上学,你老师还夸你灵气呢!” “冯绍峰啊,他就是个二流子!” “哎,不像啊,挺文面的一个人。” “娘,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上课了。” 闺女一个转身,灵活的跟百灵鸟一样朝教室飞去。 确实挺有灵气!我怎么这么有福气生了这么一个小仙女。 有灵气的闺女让杏儿温暖了一路。 夜幕笼罩金陵时,兴家下了长途汽车。走出车站,这个繁华的大都市让兴家既兴奋又陌生。 天黑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兴家的口袋里揣着一个小本子,上面既有这座城最大的官员的电话号码,也有这座城市最富裕的人的电话号码。但兴家一个电话都不想打,他不想麻烦任何人。 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想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躺一躺凑合一夜也不容易。兴家走了老半天,才在长干寺边的废弃工地上找到一个敞开门的小板房,里面还有一张铺满灰尘的破板床。 “哎呀,今天有福气了,既省钱又不要披风沐雨。” 兴家把床板拿下来,在门外拍了拍,拿回来放在床上,从蛇皮袋掏出一床被,蛇皮袋往上一铺。 穷人出门在外,这就不错了。兴家光想着省钱,连饭也不吃了。睡着了就不饿了,很快兴家就进入了梦乡。 何建军今晚睡不着。金陵市长王民红被抓,还是让他的金蜻蜓装修公司受到了影响,虽然金蜻蜓的活断断续续,不至于无活可干,但肥水最旺的大项目就一直与他无缘了。 生意不好,心慌意冷,就容易乱想。是风水出了问题,还是敬佛不够诚心?何建军决定夜拜长干寺,听说这个古庙有一千多年了,藏有唐玄奘的真身舍利,祈福很灵的。 正好他有一个工地在长干寺旁边,顺便一道去看看。 工地和古庙连着,进了工地的门也就等于进入了长干寺的地界。工地的看门板房敞着门,看起来是被某个有心的市民借走了。 何建军在站在门口隐隐约约觉得床上躺着一个人。 真是山中无老虎,整座山的东西都能给你搬空。 他踢了踢板房,“哎,哎哎,谁呀,躺的四仰八叉的跟自己家似的。” 兴家被叫醒了。 “大哥,我是外地来打工的,实在没地方睡,在恁这凑合一夜。打扰了,不方便的话,我马上就走。” 兴家要卷铺盖。 何建军也是苦过来的人。“算了,闲着也是闲着,你凑合一夜吧,哪里来的啊?” “淮海泇水。” 何建军的心咯噔一下,金陵市的书记兴邦不是泇水村的么! “哦,到这里来想打什么工?” “我是厨子,想开个小餐馆。” “呵呵,你怕是不知道,在金陵最难搞的就是餐饮,我早年差点都折到这上面了。” “不怕,我手艺好!” 听人劝吃饱饭,这个看起来是个不听劝的主。 何建军急着去拜佛,他想赶紧了结这段没有意义的对话。 “泇水村的,那我问你,宗兴邦也是泇水的,你认识么?” “那是我堂哥。” 真的?才怪! 假的?他一个农民不至于拿兴邦扯大旗。 见了鬼了!! “哈哈,你怎么证明你们俩是堂兄弟?” “我有他的电话号码。” 一个高官的电话号码一般人是拿不到的,包括他何建军。 兴家掏出电话号码本给何建军看。 “哦,不仅有兴邦的号码,你连金陵首富的电话都有。” “传家是我哥。” 何建军开始怀疑不是眼前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就是他自己脑子有问题,为什么要相信这个天方夜谭的鬼故事。 “那你为何住在破板房里?不去找他们?” “他是他,我是我。我有胳膊有腿,也能创出一片天。” “好!好兄弟,有志气!这样吧,这间板房是我的,这间工地也是我的,我派人把这个门修一修,你不嫌弃就在这里住下。” “那谢谢哥了。” 兴家碰到了好人。 “我这个工地正好缺个看夜的,你白天去创你的业,晚上看我的工地,别人我也不雇佣了,一个月我给你500块保安费。” 呀,大城市的钱真好挣!兴家满口答应下来。 何建军转身走了,去了长干寺遗址上拜佛。 晚上九点多,有个司机又开着一辆皮卡过来了,带着崭新的被褥和酒菜。 “我们老板怕你冷,给你送点东西。” 皮卡上下来一个木匠,从车厢上卸下来一个门,乒乒乓乓一顿敲打,门算是安好了。 木匠心情不好,他不知道什么人这么重要,让他半夜起来去装门。 皮卡来的快,走的也快。 长干寺又恢复了平静,黑黑地夜幕下,整片遗址显得分外荒凉。 小板房里却舒适的很。 昏黄的灯光下,兴家有滋有味的吃着菜,喝着酒。 大老板就是大老板,人心眼好,活该人家挣这么多钱! 等我发达了,一定不会忘了人家,兴家记住了这个老板的名字:何建军。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何建军是结网高手,在商界他何建军要说自己结网金陵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第74章 高手 余明搬进了香林寺路城开花园。舒婷今天也跟着过来收拾屋子。 女人暂时还在淮海市上班,关系一时半会还转不过来。 看着宽敞明亮的房间,女人对男人耳提面命。“我不在这段时间,你要管好你的下半身,敢把女人领进门,我就割了它。” “哼哼,我看谁都舍得割,就你舍不得!” 舒婷的小脸羞得粉透了,伸出小拳拳去捶男人的胸,被男人一把拽到床上。 “我看你是欠办。” 两人黏黏糊糊欢愉了一炷香的时间,余明才想起来传家今天要请他们吃顿便饭。 “赶紧收拾收拾,去赴宴,让金陵首富等咱等烦躁了,那就罪过了。” “人家把这么好的房子卖给你,是不是看中了你手中的权力哦?” “扯淡,我们几个十几年前就是好兄弟,跟权和钱都不沾边!等会去看宗老大的豪宅,你就知道他是今昔非比了。” 钟山高尔夫别墅。孔令伊早就把饭做好了。 “董事长,今天路过一家淮海菜馆,我闻着味道很地道,就买了一份辣椒炒小烤鱼。” “哦,那是得尝尝。哎对了,你的朋友啥时来?” “马上就来,你认识的,孔红梅。” “哦,见过几次,淮海第二招待所的吧?” “嗯,是,她想来找我玩几天。” “来来来,我这个家大的很,人多了热闹,就住一楼的客房吧。” “好,我去备菜了。” 余明在别墅门口碰见孔红梅和田亮亮,很惊讶。“看起来金陵还是小了些。” 田亮亮脸微微一红。 “这不巧了么,红梅要来看她闺蜜,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大哥大嫂。” 舒婷嘿嘿笑。“你个大男人脸红什么,早该谈婚论嫁了被你拖到现在,看看你办的事!” 田亮亮和孔红梅的事,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尽人皆知,让人忍俊不禁。 “嫂子,嫂子说笑了。”田亮亮的脸更红了。 余明扯了扯女人身后的衣襟。 “有情人终成眷属嘛!好饭不怕晚。走吧,看起来今晚我们要赴同一个宴席。” 今晚传家异常高兴。 “没想到今天在金陵哥几个还能聚一块喝喝酒,人逢知己千杯少,说不完的家乡话话,唠不完的家乡嗑。来,共举第一杯干了。” 桌子上满满当当的菜,看起来孔令伊用心了。 “令伊今天是辛苦了,我得特意敬你一杯酒。” 孔令伊面带红霞,和传家碰了一杯。 大家一时弄不清两人什么关系,不好开口,只是劝夹菜。 余明伸筷子夹了一筷子凉拌牛肉。 “嗯,味道真不错,玲姐好厨艺。” “好吃就多吃,还有一道硬菜,绝对够味,不过不是我炒的,我去端来给你们尝尝。” 辣椒炒小烤鱼是泇水原名菜,大家都见识过它的绝味,还没吃就口舌生甘。传家更是迫不及待,伸筷子就夹了一筷子,刚入嘴他愣了一下。 “嗯?这么地道!” “好菜配好食,我特意给你们买了手工煎饼。” “好,好,玲姐真会办事。” 大家纷纷拿煎饼去卷菜。 日常生活中磨砺出来的普通菜,看似普通,实则非同一般,没有点绝活,是绝对不能从千百道菜中脱颖而出的。 尽管有人神吐槽说这菜辣了上面辣下面。但不影响辣椒炒小烤鱼称神,坐上泇水原第一硬菜的宝座。 传家也卷了一张煎饼,慢慢嚼,细细品。 “也奇了怪了,我说,我越吃越觉得这像我家里炒的味。” 余明笑了。 “你是吃惯了山珍海味,乍一吃家乡菜,馋的不行,亲的不行。” “哈哈,你这么一说,倒也解释的通。” 孔令伊很高兴买了一道大家都喜欢吃的菜。就连宗明这个北京长大的孩子也吃的津津有味。 “宗明少吃点,你不知道这道菜的厉害,你脸上起青春痘呐,吃完小痘痘都给你攻爆炸了。” 吓的宗明赶紧放下了夹辣椒炒小烤鱼的筷子,转而去夹什锦菜。 金陵已是万家灯火,家家户户都在吃晚饭。兴邦还在江北钢厂职工宿舍区慰问,到饭点了,刚好赶上老钢铁职工黄卫东下饺子。 “书记别走了,在我家凑合一顿。” “方便么?” “方便,今年饺子包的多,没想到儿子一家在美国有点事没回来过年,我老两口正愁的慌,饺子包这么多怎么办呢。” “那就讨饶了。” 黄卫东68岁,党员,当了一辈子钢铁工人,身体结实的很,为人豪爽,退休在职工社区义务巡逻队忙活。 热腾腾的饺子摆上桌,辣椒蒜泥装在白碟子里,就是一顿家常饭。 “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家家转。”黄卫东老婆又端出来六个煎合子。 “吆呵,看起来黄师傅也是淮海人?” “啊,我打小在淮海长大,18岁才来江钢接我爹的班,刚来时就住这个屋子,一住就是50年。” “市委市政府正在考虑江北大厂职工住房难问题,我们统筹在江北开发这个大课题里一起考虑,说一千道一万,城区发展老百姓生活改善才是王道。” “哎,八十年代我们高兴过一段时间,大家都传要开发江北,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我们的工作和百姓的期待有距离。” “都难呐,干啥都需要钱。” “百姓的期待就是我们奔跑的动力和因由!老实说,黄师傅您说的没错,干啥都需要钱。江北区基础设施配套太落后了,想发展起来,确实考验我们这一届领导班子的智慧和魄力。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们会好起来的。” 年轻的书记很接地气,黄卫东很感动。 “好,好!趁热吃,我老婆的厨艺还可以!” “确实味道好,我在江北吃到了家乡饭。” 这段对话在江南卫视被记者直播出来。 传家看了哈哈大笑。 “我们的小能豆,铁人同志不容易啊,这时候还在工作。” 余明接过话头。“今天算好的了,到饭点了,还能吃上热乎饭,饺子也不错,就是差杯酒。” 传家感叹。“当官有当官的好,当官也有当官的苦,不点灯熬蜡,不撸起袖子卷起裤腿加油干,你就不能从万万千千个干部中冒出头来。 我看兴邦这个样,就想起这跟当年我们在农场拉石子那会,别人梦里睡的香,我们在黑夜里手起泡,肩磨血,腿打软,就为挣点学费钱。 他这个人啊,到现在还绷着那股子狠劲,不敢松劲。” 大家都沉默了。 田亮亮提议。“不如我们带着酒菜过去找他。兄弟们聚一聚?” 几个男爷们说干就干,收拾了几个菜,抱了一箱酒,坐上传家的劳斯莱斯就走了。 孔红梅笑了。 “搞什么名堂,我们吃饭就是吃饭,兴邦哥当大官,吃饭不是吃饭了,吃饭也是工作了。” 林玲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整个金陵都观看了书记和钢铁工人的年夜饭,大部分都当茶余饭后谈资一笑而过。只有有心的人在里面听到了无限商机。 环苏集团的张桂展看了电视后连饭也吃不下去了,他看到了一片蔚蓝的商业蓝海,马上给秘书打电话,让他马上把江北国土局的电话给他查出来。 同时看到这个现场直播的还有高强。他也是茶不思饭不想。 “妈的,这个兴邦真能沽名钓誉,整个年的风头都被他抢去了!” 江燕把盘杯放进洗碗机。“你呀,天天净盯着兴邦看,人家只是在工作来,干点实事你也嫉妒?” “哼,你怕是不了解媒体舆论的厉害。他这是在做势唻!” 江燕显然不同意男人的话。 “你呀,也是副部级干部,我看你天天也忙忙活活的,但你最大的热情就是拉帮结派,天天交际结网。 人家兴邦就闷头干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这样的干部老百姓爱,你们恨,因为他这样的干部是你们这种干部的强劲对手,你们不是一路人。” 这么入木三分的话,要是别人说,高强非得给他一个嘴巴不可。 “哼哼,你真能白呼,这样的干部容易陷进自己做的局!有些事得慢慢来,步子太大了容易扯着蛋。 你的《爱莲说》背的不错,可是你忘了最重要的那句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他再厉害也是别家人,你是我老婆,你是不是后悔当年没对他死缠烂打,追他啊!” 江燕满脸通红。“你真不要脸!!” 高强起身去给自己泡了一杯鹿鞭粉酒。 “我说的也是事实。我还得感谢他兴邦,不是他当红娘,我娶不到你这个俏娇娘。” “这还差不多。” 江燕不知道的是,高强此刻心里想的是章月梅。她在男人心里已经是黄枯的老娘们了,不吃点补药,根本提不起兴趣。 江燕把床上的被子铺好,躺在床上等着男人,高强进了屋躺在床上又看了小二十分钟电视。感觉药效起来了,就跟女人开起来玩笑。 “我们是过了肥年了,不能让弟弟妹妹们饿着。” “你现在说话真黄!” “都是成年人,还说青梅竹马时不疼不痒的那些不着调的没开窍的土话嘛!” 第75章 难题 六朝古都地,虎据龙蟠城。 《洪武京城图志》“记”云:“金陵控扼吴楚,天堑缭其西北,连山拱其东南,而龙盘虎踞之势,昔人之言,盖不诬也。” 一段短短的文字道出了金陵的地理雄巍与局限。 新时代下的金陵要想发展,必须突破长江天险,往江北发展。 江北之于金陵,等同浦东之于上海。 开发江北历史那可就悠久了,民国时期就提出江北沿江工业布局,在江北建立了亚洲最大化工厂,建国后江钢、华电等建设形成了30平方公里大厂重化区。 1980年代金陵提出跨江发展,产业升级战略,将大学城和高新技术开发区布局江北。 江北发展高校有得天独厚的空间条件。建国后这里陆续开办了农大、审计学院、警院、化工学院、工程大学等五所大学。 众所周知,一所大学动辄占地三五千亩稀疏平常,占地上万亩的也不稀奇。但要在三面环山的老城区里挤出几千几万亩的土地办学,那可是要了金陵市的老命了。 八十万平方公里的劳山脚下,近一百万平方公里的沿江区域内,足够摆下亚洲所有的大学。因此当年金陵市的规划可谓有长远的战略眼光。 世上一厢情愿的事情很多,在江北建大学城就是其中一例。市政府期望通过把城内名校大学搬过去建新校区,拉动江北发展的设想成了单相思。 恋爱不能单相思,剃头担子一头热不行,弄不成事。 时光荏苒。重化工区沿着江北岸,挨着江钢和扬子石化往东北发展了八十多平方公里,江北大学城是没见一点动静,一拖拖到了二十一世纪。 项羽不肯过江东,教授们不肯过江北。 教授们眼里,他们从江南搬到江北,要比从上海十里洋场搬到姑苏城外还要过分,市政府简直是亵渎教育。 霸王到底是豪杰,一头栽进乌江不问江湖事,清静了。教授们比霸王厉害,他们会公车上书。 文字无声,但震耳欲聋。文字要比武器厉害的多。天下谁的文笔最厉害?当然是教授们啦。 原江南省委书记赵荣炳不厌其烦,终于在临退休前撂下了一句话: 西楚霸王不肯过江东,着名教授不愿过江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赵荣炳不是神仙,我也有无力回天乏术的时候,随他去吧。 不过我有言在先,一代霸业就此烟消云散不是我的决定,到时候不要说我赵荣炳目光短浅,我就感恩不尽啦! 赵荣炳一拍屁股高升了。宗兴邦是金陵市的新书记,他不能拍屁股走人。 金陵市这个家难当。 如何盘活江北一盘烂棋是摆在兴邦面前的一道大考。 环苏集团张桂展转了一圈子,转到了高强这里。当年高强在金陵市当副市长时两人还算有点交情。 “高市长,你可得帮帮我,我看中了江北一片地。” “呵呵,好家伙,老哥你胃口不小,一片地?” 高强当年做副市长走遍了市辖县的角角落落,对江北也算是了如指掌。 “我这些天坐立不安,饭吃不香,觉睡不好,就想这件事了。” “你是看中了大桥和上坝公路夹角那片土地了吧?” 张桂展一愣。“高市长您要是经商,没有我们吃肉的份,您的商业眼光太毒辣了。” “那么大一片平平展展的荒地,拿地就能动工,当年就能销售的好事在江南是神仙也做不到的。” 高强管过城建好几年,深知开发的要害所在。他不愿意给张桂展打招呼,又不愿意强硬的回绝他。 这是一个他特意笼络过的商业精英,高强认为眼前这个人和他的兄弟早晚有一天会叱咤商海,成为万人羡慕的商界大佬。何况自己家里的家用电器哪一样不是张桂展给安置的。 “老哥,别的地块,招呼我都可以打,江北不行。” “为啥?” “兴邦成立了一个江北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一个机构管到底,他要办什么事别人插不进去手。” “那我怎么办呐?” “这个人有个特点,我给你说个点子,保你一击即中。” 张桂展看到了希望。 “他呀,喜欢标新立异,树典型,你要成为这个典型,……” 环苏集团给金陵市委写了一个报告,《关于环苏集团建设江北人才公寓和职工安置房的请示报告》被送到了罗汉平的手上,罗汉平看了两遍觉得有必要让书记看看。 他走进书记办公室。“书记,环苏集团有个开发江北房地产的报告您看一下。” “正常的商业开发往我这里送干什么?我们有不干涉市场。” “张桂展的公司要开发职工安置房,不纯粹是商业开发。” 兴邦愣了一下。“哦?有点意思,看这架势是要为市委市政府排忧解难啊,哈哈哈,这种有觉悟的企业家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把报告拿过来。” 兴邦把报告看了好几遍。“你中午去把这个张桂展约过来,我跟他聊一聊,请他在食堂吃顿便饭。” 今天市委会议很多,兴邦开启的套会模式,直到中午十二点散会才想起来张桂展。“哎,约张总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他在市委小接待室等快一个小时了。” “快请,先吃饭。” 张桂展赶忙从接待室跑过来,老远伸出手要和兴邦握手。“宗书记,我张桂展,以前也在体制内干过十几年。” “哦,你也算名人,下海成功典范,我知道你,走,一起吃个工作餐。” 能和书记吃饭是一种荣誉。张桂展很兴奋。 吃饭期间谈工作是兴邦的作风之一。当然有人也做过他的文章,说他有四批:在饭桌上批文件,在小车上批文件,在视察现场批文件,在飞机边批文件。虽然这个四批不是什么好话,兴邦总是一笑置之。 “江北大厂职工住房困难,教职工住房需改善,这些都是让我们头疼的事,财政紧张没办法。你们公司想盖安置房,我是极力支持的。” “书记,我们也想跟着党和政府的决策部署,做点事,发点小财。” “哦,哈哈,我们手里有土地,你有房地产开发能力,我看合作一把未尝不可。老职工们没有钱,买房成本要尽可能的低。” “我跟书记交个底,我们建设一栋三个单元六层楼的建筑安装成本是650万。” “哦哈哈,你很诚实。” “我一向都诚实,不论是对消费者还是政府。” “哈哈,好,这样,我看你是很看好江北开发,想整片拿地,我们也支持。职工安置房这一块,你出力我们也不能含糊,安置地块直接划拨给你,不走招拍挂,一切税费减免。教职工改善房这一块土地减半收取。 商品房这一块,没有办法,你走市场竞标拿地。不过我们可以把安置房地块和商业开发地块捆绑一起拍,这样可以减少你的竞争对手数量。可能我们也是多虑,目前敢进军江北的也就是你们环苏集团了。” 宗兴邦的政策给得足够诚意,张桂展满口答应。 “不过啊,这个安置房销售这一块,我们政府回购,一切统筹到政府来分配。” “那是自然。” “多吃点,我们食堂的饭还是可以的。” 兴邦亲自给张桂展添了一碗米饭。 “听说你年轻时也吃了不少苦,父母走得早,三个弟弟妹妹都靠你扶持着。” “是啊,老百姓都说长兄如父,我不苦谁苦呢,好在我能熬。” “呵呵,你不光能熬,你还能干,你是我们市的企业家典范。” 书记的家常话让张桂展如沐春风,他把书记添的米饭吃的滴米未剩。 “汉平啊,通知江北开发办公室,和张总无缝对接,做好营商服务。我们不能再让企业家干一个项目盖上百个章了,经济发展快不快,还得靠这些企业家干劲大不大。政府只能鼓劲,不能泄气。” “好的,我马上安排。” 兴邦和张桂展握了握手。“那就这样,有困难,尽管来找我。” “好的,好的,宗书记。” 走出鸡鸣寺路,张桂展上了汽车走了。他认为宗兴邦并不像高强说的那样,是个很精明能干的领导干部,这个人还能升。 余明下了班,特意来到孔令伊说的淮海小菜馆看了看。兴家正在埋头炒菜。 “老板,来一份辣椒炒小烤鱼。” “好嘞,堂食还是带走?” “打包带走。闻着味道不错,生意如何?” “很一般,算下来房租和收入拉平了,平平敲,还上哪挣钱去!” 壮实的汉子,浑身劲试不出来。兴家有些败兴了,他才知道厨艺不好干,挣钱真难。 “慢慢会好起来的,不过我觉得你位置选的不好,店铺讲究是位置。位置,还是位置。你看你这地方哈,南边几十米是城墙,西边是河,都东面和北面是住宅区,还是棚户区,消费能力不强,你在这里只能熬时间,还不会有多大起色,我建议你换个地方。” 兴家是碰到行家了,赶紧给人上烟。 “哥,亏你调拨我,不然我得在这里熬一年。听口音你也是淮海人?” “是呀,老乡我才这么说的,别人咱还就不问了。” “感谢哥,你觉得搬哪里合适?” “往北三公里就是商业办公区,那里有好多上班族有中午餐需求,你在那附近租间小门面就行。” “管,我去看看。” “你厨艺不错啊,闻着挺好,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宗兴家,泇水人。” “哦,宗兴邦是你什么人?” “我堂哥。你是第二个问这个问题的人了。” “啊,第一个是谁?” “何建军。” 好嘛,这个机灵鬼。 第76章 牵着线呐 世界上消耗最快的东西是时间。时光一晃,早春就来了。 二月春风似剪刀,路边的柳抽出嫩芽时,兴邦打电话让余明过来吃饭。 “你到金陵一个多月了,也没给你接风,今晚过来吧,在我家一起吃个便饭。” “我马上到。容我捎个菜你尝尝。” 余明新买了一辆飞马牌电动自行车,时速可以开到45㎞\/h,在金陵的狭窄的街道上可谓风驰电掣。他先飙到新街口在兴家菜馆买菜。 兴家正在抡大炒瓢炒菜,炒的他浑身是汗。兴家是能吃苦的汉子,穷人能吃苦不怕忙,就怕闲得蛋疼挣不着钱。 看见余明下了车,兴家高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显得脸更黝黑了。 “嘿,你这形象,要是没有路灯,人只看见牙在飞,看不到脸都。” “哈哈,在老家人都说我是印度黑人。”本来人就黑,天天烟熏火燎的摧残,现在黑的都发亮了。 “炒一份辣椒炒小烤鱼。” “擎好吧您唻!” 起灶开火。 “我带你去找兴邦喝酒去吧?” “嘿,我这身咋去做客唻!哥不嫌弃,我还怕嫂子嫌弃唻,咱不能给哥丢人。” “至亲理道的,不讲这些。” “泇水人穷讲究,我等发达了再去哥家。 “你真要强。” “咱也是顶天立地一条汉子唻,给,拿上。” 余明要掏钱,兴家手摆的和荷叶样,他不可能要余明的钱的。 “大哥,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呐,你给钱就生分了啊。不是你指点,我哪能找到这么好的地点开店。” “这里生意咋样啊?” “还行,见着钱了反正,一个月二百来块钱,我这店,中午生意好,下午不太行。” “生意好得打品牌,我给你起这个兴家菜馆就是主打家庭消费,名字好听好记,慢慢做,知名度上来了挣钱就不是问题,值钱的是品牌。” “那感情好,等我把菜馆炒上市了我就请你做顾问。” “吆喝,你还知道上市啊?” “有顾客来吃饭, 落下的报纸,我就看了,这昨天的报纸说有家上市公司叫万学股份,今天有楼盘开卖,别人家的楼盘卖2800元\/㎡,它敢卖5000元\/㎡,这挣钱也太容易了,钱跟大风刮来的样。” “”房地产将成为中国经济的支柱产业,有投资前景,你可以攒钱买一套。” “一套房50万,把我皮剥了也拿不出两千块,我上哪买去!” “你还在长干寺住啊?” “住那挺好。” 余明欲言又止,他本想劝兴家赶紧搬走,但眼下这个店实在不挣钱,没有何建军那五百“看夜钱”,他兴家撑不下去,得卷铺盖回老家去。 “得唻,你先忙。我走了。” 余明平时忙,还真没关注过住房市场涨的这么厉害,他有心看看,便拐进了汉中门,刚到莫愁湖路就有一堆人围上来往他手里塞万学楼盘的彩纸广告,也有会营销的公司往他手里塞自己楼盘的广告。 “先生,我们楼盘位置不比万学差,我们才3000元\/㎡……” 余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给老婆打电话。 “你那边交接完了么?” “咋了?你急的这么狠?想我了?” “最近楼盘很火爆,你赶紧把工作关系转过来,咱贷款买一套。” 舒婷一听马上就没好气,“一套房都掏空我们家的钱包了,还买买买,买个屁,你这个大厅长光有面子没有里子。我不跟你说那么多了,你别天天净扯这些鸡毛蒜皮小事,我下个星期到金陵。” “那好吧。” 到了兴邦家,林玲正在炒菜。 “余明,我们请你吃饭,你还带个菜,真有意思。” “嫂子,我这个菜不是一般菜,回头你就知道了。” 兴邦从书房凑出头来。 “不是一班的,那是二班的?你咋来这么快?司机送你来的?” 兴邦只有在自己人面前才开玩笑。 “我骑电动自行车来的,车挺带劲,快。” “哈哈,有多快,你嫂子菜还没炒好,咱瞅瞅你的车去。” 楼底下,兴邦对“飞马”很感兴趣,骑上去溜了几圈。 “这玩意我看要成为一个新产业,至少万亿产值。” “不能吧,哪有这么大?” “不行,你等着瞧,这玩意最大的特点是方便!改变百姓出行方式唻,改变人民生活方式的产品都有大市场!我说句大话,这是划时代的伟大商品,你不要觉得两个轮的就low!” “你这么一说还真对,搞的我都想下海生产电动自行车去了。” “这想法,龙云教授比你早了十年,他在无锡搞这玩意有十年了吧?” “十一年了。” 兴邦蹲下来看生产厂家。 “你看嘛,你这个也是无锡市产的。我想啊,这么大的市场,金陵市的企业也得培养几家,劳动密集型产业,技术不高,但好就业。” “我看你职业病又犯了,老想着招商引资。” “哈哈,你记得啊,联系龙云教授,让他给咱牵牵线,回来投资嘛。” “还要我记得啊,他不是振邦的老岳父嘛,女婿一句话顶咱一万句。” 兴邦一拍脑袋。 “你看我这记性。振邦我已经两三年没见到他了,大家都忙的要命。” “找时间兄弟几个一起聚聚。” “该聚聚啦。走吧,上楼喝酒去。” 金陵市委书记在院里骑电动自行车,远远的围了好多人。有人不相信那是书记。 “别扯淡,书记能住咱小区?” “你瞎啊,人就在眼前你不会看!不是书记是谁,路上碰见还和我打过几次招呼来,人挺热情的。” “会不会是在装,作秀?现在都是贪官污吏,哪有几个好官!” “你呀,拿有色眼镜看人不好,在你眼里,天下乌鸦一般黑。” “快看,快看,书记上楼了。” “走吧,咱接着锻炼去,散散步对身体好。官是人家的,咱对付好咱自己吧。” “说的对,人家官做再大,累我个蛋疼。” 林玲把菜端上桌。“今天喝什么酒?” “龙山大曲。” “还剩一多半瓶,够啊?” “够了,够了,年纪大了,酒量却小了。” 余明哈哈哈大笑。 “我们不光是酒量变小了吧。” “去去去,净开黄腔。” 林玲去把辣椒炒小烤鱼倒在盘子里端过来。 兴邦的眼睛都直了。 “硬菜!这玩笑,下酒菜一绝啊!” “老哥,你尝尝。” 兴邦夹了一筷子放嘴里。 “咦?怎么跟兴家炒的菜味样!” “还是你毒!是兴家炒的,他哥传家都没吃出来。” “啊?兴家在金陵啊?” “来了个把月了,在新街口开了一家小菜馆,生意还将就。” “这小子,来了也不到我家来。倔强的很呐。” 林玲接过了话头。“呵呵,你们宗家人不都这样嘛。” “我忙,你明天去看看他,当嫂子的。” “行,行!” “余明,第一杯,干了。” “干!” “到厅里来感觉怎么样?” “比地方说简单简单,说复杂复杂。” “嗯,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哪一个看着不起眼,背后说不定就刮着个省部级。金陵,工作不难,人际关系,复杂着呢。” “这够我喝一壶的了。” “关系都要捋清,轻了重了的不值当的,感情好说,背后给你工作下绊子影响厅里工作。” “我记下了。” “来,第二杯。” “干了。” 张桂展的公司已经开进了江北滨水地块,他拿到了长江大桥东北侧一整块13.8平方公里的土地。 1.18平方公里的人才公寓和1.25平方公里的职工安置房率先破土动工。 平地起楼,就是快,一个月,楼盘已经地表出零了。地表出零就可以卖楼花。 人才公寓,张桂展开价1380元\/㎡,被教授们骂个狗血喷头。说姓张的壕无人性,吃人血馒头。有人开始在网络上公共聊天室聚集,形成一股小舆论。张桂展为此召集公司办公会研究对策。 研究来研究去没有好办法,馊先生,寡大夫。有些教书先生锱铢必较,根本不考虑你建房成本。即使降到1000元\/㎡,他们也会嫌贵。 直到万学股份开盘5000元\/㎡的消息传到环苏集团的时候,张桂展大笑道,“天助我也。” 人才公寓开始涨价,市场价涨到2000元\/㎡,六个月内优惠价1380元\/㎡。 无风不起浪。大石激起千层浪,风大了以后,浪不浪的都不考虑了。 国人群体趋动性更强,干什么都喜欢炒,喜欢涨价去库存,炒的越火越抢手,东西便宜了没人买,东西涨价都开始抢。 张桂展反向骚操作,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吵吵喳喳的没有用,有人开始偷偷摸摸去售楼处交款签合同。 当然只是涨价并不是一剂灵丹妙药,张桂展还使了一些小伎俩,比如雇人充当购房客在售楼处排起了长龙,派人在万兴股份的金色家园楼盘发自家的低价广告纸。 光明正大的在媒体上打广告,更是不能少的打法。 商场如战场。见的人的,见不得人的手段都要用,这里只以成败论英雄,不讲道德高尚。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王则登上宝座,坐在巅峰俯瞰众生。寇则落草江湖,人人喊打! 话语权永远掌握在成功者的手里。成功者可以漂白过去不堪的黑历史,失败者只能任人打扮,被按在黑历史里啼血哭泣。 张桂展在商场上名声还算不错,但是他要想和万兴股份一样在江南的核心地段痛快吃大肉,他还得在江北卧薪尝胆几年。 为了感谢指路人,张桂展给高强送了三十万。 “高书记,万分感谢,没想到你一句话我的的事就成了。” “我对兴邦了如指掌。他的窍门在哪咱明白的很,到用时一点就灵。不过我要提醒你,万万不可给他送礼,这个人油盐不进,送礼适得其反,他会把你永远拉进黑名单。” “那我怎么感谢他?女人?古董字画?” “哈哈,你那一套在他那里都不灵。你啊,把安置房的质量要搞的棒棒的,提前竣工交到政府手里,他就对你印象良好。” “哦,那倒简单了。” “你呀,把自己的过去收拾好,那些打打杀杀的兄弟要严格约束好,时代变了,人们喜欢穿白衬衫的人,原来那个江湖,忘了他吧!” “知道了。不过现在那个禾雀路119号地块,金乘集团的汪化非要跟我争个高下弄得我很没面子。” 高强放下了雪茄烟,眉头一皱。 “你为啥非要那块地呢?” “那是我给我老婆的生日礼物,她一直想在那块地建个商场。” “哎呀,很难办啊,汪化通过##来找过我了,今晚我才知道你要这块地的意义,如果是为了挣钱,天下钱有的是,如果是为了哄老婆开心,那意义就不同了。毕竟老婆是咱做丈夫的惹不起的主。” “呵呵呵,高书记很有感悟啊。” “那这事再议。” 张桂展临出门又转回头问,“那那个罗汉平我是送还是不送?” “额,你探探路吧。” “好的,我明白了。” 看着张桂展的背影,高强深舒了一口气,没办法,他和这个人交往太深,但很明显,张还不习惯把自己洗得太白。 商场和江湖既分得很开,又纠缠不清。但上流社会上的场面人,都是西装革履,哪个脑子里还装着江湖那一套?他们最多需要一双白手套罢了。 第77章 先把他打掉 张桂展前脚一身疲惫回到家,四弟张桂东后脚就跟到家了。 “哥,汪化纠集了二百来口子想在禾雀路119号闹事。” 张桂展头都大了。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 “咋了,你怕他了?” “桂平,你给我记住了,你手底下那几个弟兄最多有几把黑枪,汪化背后那大佬可是拿真枪的合法土匪。” “那那块地咱们到底还要不要了?” “从长计议吧,先搁一搁。咱多久没去大哥家吃饭了,今天该去了。” “那走吧,我去买点桂花鸭。” 去大哥家,兄弟俩不敢前呼后拥的,离老远就把车停在院外面的法桐树下,步行走进来。 张贵军住在五棵松水库南边二百米的东洼店。东洼店在钟山东南麓,是为上山数不多的民用建筑,当然大院历史悠久,建于民国初年,原来是个汽修厂,据说是当年吕彦直未成名前设计的一个工业建筑。 物以稀为贵,现在要想在山上砌一块砖都得把你抓起来。有不少富豪看上东洼店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开价千万想将其纳入囊中,奈何张贵军的答复从来都是no,no,no!! 东洼店是张贵军“继承”来的。这个忠厚的汉子,本是金陵起重机械厂的车间职工,在出差淮海市的夜里,抡着百十斤重的长铁棍,救了被帮派追杀的金陵锦天城百货的老板邵景均,转了运,被邵景均认为义子。 邵景均年龄大了,女儿又在国外入了外籍,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再也不回来了,便把金陵锦天城百货全部交给了张贵军打理。 一个钢铁工人,哪里懂生意场,金陵锦天城的生意越做越差。直到弟弟张桂展、张桂东的加入,金陵锦天城才起死回生。张贵军彻底将担子交了出去,自己回家养老去了。 张桂展是东大建筑系的高材生,智商超群,是经商奇才。在93年金陵空调大战中以一敌十的成名的是张桂东,但背后的大神确是哥哥张桂展。 大多说企业家的第一桶金都带着原罪。张家一战成名,靠的不仅是商业智慧,背后也带着点无可奈何的黑。在商战最困难的时候,张贵东的一帮小弟们找到了黑道中人对竞争对手进行了“家访”,左手糖右手枪的选择题,大多数人选择了吃糖,谁也不愿意吃枪子。对手盘的商业联盟土崩瓦解让胜利的天平彻底倒向了金陵锦天城百货。 张贵东姓高彩烈,张桂展却愁眉苦脸,展不起来。 如此沾泥带黑的商战胜利不是他张桂展想要的,虽是亲兄弟,不是同路人。“分家!!”张桂展成立了环苏集团,金陵锦天城留给了张桂东。 二哥没要金陵锦天城一分股份,弟弟张桂东得感恩一辈子。 东洼店的客厅里,兄妹四个坐在一起吃饭。 张贵军将两个鸭翅分给两个弟弟。“祝你们展翅高飞,鹏程万里。” 将鸭腿给自己和妹妹。 “咱俩就脚踏实地吧。” 张贵军是一家之主,忠厚老实,胜在持家本分。虽然经商不行,但是张家的基业还是老大带来的,不然全家还得在钢铁车间熬热流汗。 “大哥,干一杯。”张桂东最听大哥的话。 “你呀,要跟你二哥学学,不要天天锋芒毕露,天狂有雨,人狂有有灾。” “是,听你的大哥,但我学不了二哥。我就要轰轰烈烈的活,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张桂展嘿嘿一笑。“老三,你师范几年书没白念,还记得几句诗。” “二哥,你别白相我了。我四年大学就是混出来的。” “大哥说的对,你要学会隐藏自己,深藏不露才是自保长远之道。” “球,我生在轰轰烈烈的时代,就要轰轰烈烈的活。” “哈哈,我们兄妹四个就老三豪爽不勒,勇猛刚烈,也不知道老三随谁?不过也好,每家都需要一个拳头硬的孩子。” 张贵军将酒杯举起来。 “我啊,不期望你们挣多少多少钱,但愿年年聚会坐一起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全全活活的,一个都不少。” “大哥,这个我们能做到。我们把这最后一点茅台干了。” 从东洼店出来,张桂东就接到小弟电话。 “老大,金乘集团汪化的马仔在禾雀路绑架老百姓了?” “什么?”张桂东很震惊。妈的,这个汪化玩的路子太他妈的野了。 “什么事啊?老三,看你慌那样。” “汪化绑架老百姓想强拆房子。” “哦,呵呵,小汪这是在找死,你有没有媒体的朋友?” “二哥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咱们只需坐等看戏吧。如果这一次老小子搞不定,我们不用出一拳,就把他打掉了!” “哎呀,还是二哥毒辣。我马上给记者打电话。” 金陵晚报的记者张江对张桂东崇拜有加,平时也没少拿金陵锦天城的好吃,因此一接到电话火速赶到禾雀路尽头的嘉禾饭店,架起了摄像机进行现场报道。 嘉禾饭店的二楼,柳冰被4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反剪双手控制起来,嘴上被用胶带封死,又缠住了他的双手、双脚。面朝下放倒在餐厅外的水泥地上。 直到柳冰要窒息死亡,才被人用剪刀划开嘴上的胶布一个小口。 “你签不签字,不签直接闷死你。” 柳冰犹豫了一下,又被人用湿棉布捂住灌水,这次灌了50秒。 “你签不签?” 如果不签这份搬迁协议,柳冰可能要死在这里。无可奈何,他点头同意,被人强按着头签了字捺了红手印。 “妈的,犟种,敬酒不吃吃罚酒!” 和柳冰同样签字的人还有十几人,他们都是不满意禾雀路119号地块搬迁补偿政策的钉子户。但是架不住死亡威胁,今晚都“自愿”签了字。 有马仔跑进来。 “雷哥,外面有记者现场直播。” “妈的,谁泄的密?快给老大打电话。” 张江架起电话的时候,就给省公安厅刑警总队打了报警电话。 本来,金乘集团已经给当地公安分局和派出所报备过晚上要强拆一批钉子户。因此张江的电话直接捅到了省厅,破了金乘集团上的金钟罩。 姜涛听人汇报很震惊。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绑架居民,什么强拆钉子户!这是严重的刑事犯罪,案定“2.28事件”,给我立马出警。 刑警总队包围了嘉禾饭店的时候,楼上的马仔已经把人都从后门转走了。只有一名昏迷不醒的邓婕没来的及转移,她颈椎被马仔强按灌水时用过了劲,给按的严重挫伤导致昏迷不醒。 刑警把邓邓婕解救出来时,头还被自己的上衣翻包住,裤子也被扒掉。 姜涛打通了金乘集团汪化的电话。 “你手里还有几名人质,先把他们放了。” “姜哥,我们是和平搬迁,不是绑架,他们的人身安全好着呢!” “谁是你哥!你给我老实点,我要求你立即释放被绑人员。” 柳冰和其他人已经被转移到金乘集团一个工地的地下室。他们正在被个对个威胁:如果警察问你,你说今天就是自愿签协议,金乘集团就给你两万封口费,外多加十平方安置房。如果说出实情,我们就杀了你全家。 姜涛觉得应该给汪化一个底线。“现在我命令你,今晚十二点前释放全部人质,十二点见不到人,我对你签发逮捕令!” “姜厅,我是守法公民!今晚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我和这事没关系啊,你得容我了解一下情况,再宽限点时间。” “再多给你两个小时,凌晨两点。” 柳冰十几个人被威逼利诱写下了保证书,说自己是自愿签订了搬迁协议,保证不上访、不起诉。他们被带上两辆金杯车来回来的时候,老百姓被街道送到宾馆安抚,所以马仔被姜涛命令全部羁押。前来交涉的金乘集团的副总雷军也被控制起来。 金陵市政府连夜召开会议,金盛集团董事会人员全部被叫到场说明情况。汪华穿着个裘皮大衣在会场上把自己推得干净。 “我汪化是金陵的着名企业家,每年都是依法纳税,是守法公民和企业家,昨晚的事我一概不知,我们既没开过董事会,也没命令过雷军做过任何事。” 姜涛气的牙痒痒。“妈的,你嘴硬的很,你们这是典型的黑社会组织犯罪,我们打的就是你这种人。” 汪化身体往椅子上一躺,桌子上的茶杯被他推得茶水流了一桌子。“姜厅长,警方办事也要讲证据,我可以告你侵犯我的名誉罪!” 金陵市让公安厅先别介入太深,他们要了解清楚情况再做进一步决策,姜涛被文面的“请”了出来。 金乘集团给市政府的“情况说明”汇报是:金乘集团响应鼓楼区招商引资政策,拿的禾雀路的地块,在对相关地块开发过程中,“由于该地块上极少数住户拒绝接受安置,多次寻衅滋事,公司遇到了较大的阻力和困难。2月中旬这些钉子户们串联要去北面上访。 “为了制止上访的事件再一次发生,维护稳定的社会秩序”,金乘集团迫不得已,动员钉子户在嘉禾集团临时安置,并进一步做好思想工作,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目前,这些钉子户们都自愿签署的搬迁协议,房子连夜都拆完了,做到场清地平。” “汇报”承认,在动员搬迁过程中,动迁人员与部分上访人员发生冲突,并采取了一些不当措施,致使一人受伤。 汪化口才很好,接着汇报。 “我很痛心,发生了这么不幸的意外事件,我们集团决定承担邓女士的一切医疗费和营养费,直到邓女士康复如初,并给予十万元精神抚慰金。 同时我们保证,集团立即投入两亿人民币,从明天就进场施工建设,争取金乘百货商厦早日竣工投入使用,给市民提供一个优良的购物场所和环境。” 金陵市的意见是这种事应该“妥善”处理,警方拘捕的人该法办法办,至于其他,不宜扩大范围。 汪化“逃过”一劫。姜涛实在气不过,去找兴邦。 “你们市政府是包庇汪化。”他没好意思直接批评兴邦。 “这个事,你们公安厅接着调查嘛。刑事犯罪是你们的职权,我是不干涉的,谁犯罪你抓谁,无论牵扯到谁,我都支持,我站在你这边。” “你还是我弟兄。”姜涛得到满意的答复,急匆匆的走了。 罗汉平轻声给书记汇报。 “其实这事复杂着呢,这块地本来是张桂展和汪化合资拿的地,张占60%股份,汪占40%股份,后来汪又改变了主意,想独吞这块地。两人还打了官司,张桂展当时向高院提出财产保全,冻结了汪化9.6亿元资产,银行帐户也被封。导致金乘集团的资金链因此断裂,正在建设中的相关工程受阻。” “嗯?这么复杂?” “这个汪化据说和高强关系十分密切!” “啊!” 看起来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姜涛铁面无私,一口气拘捕了金乘集团四名高管,并顶住了巨大的压力对汪化采取监视居住刑事措施。 金陵一时风雨欲来。 第78章 大佬也得守法 月落日又起。 黑夜掩盖不住黑暗。 好事无人知,坏事传千里。有些事,处理不好就是灾难。 汪化居然没有被抓进局子!网络上开始出现舆情,攻击金陵市政府开协调会为汪开脱。 2.28事件经过一夜发酵,已经从事件演变为灾难。 有人写了一篇帖子,名字起的很有噱头《市政府为了拔掉“钉子户”,雇佣白手套清场?》,被顶到了天涯海角论坛的头榜,浏览和跟帖的人将近千万。 评论一边倒,骂声一片。 市长罗军压力很大,他特意过来跟书记汇报。 “书记,事情搞大了!” “有句老话叫身正不怕影子斜。市政府开的那个协调会到底是主动作为,还是有人背后使劲?” “何副市长召集的会,群体性事件处置是他的职权,市政府处突也是为了避免事情扩大化。” “真没有什么人给他打招呼?” “这个目前我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回去我再了解一下,但是即使有人打招呼他也不会跟着说实话,能打的起招呼的人,级别要比我高的多。” “事情太恶劣了,我们得给省委汇报。” “汇报了不就搞的更大了?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报喜不报忧是好多地方的恶习,在金陵这个习惯要改。” 兴邦拿起电话打给曹参。 “哈哈哈,秘书长最近忙的怎么样,能不能接见一下我?” “你呀,赶紧过来吧,书记早上还有点空,你直接到这边来吃早饭。” “那感情好,我十分钟到。” 看着一夜没睡的罗军,兴邦有些不忍。“你回去吧,补个觉,十点再来。” 兴邦带着罗汉平上了308,顾参正在浏览那篇着名的帖子。 “你们金陵市这次出大名了。” “所以一大早我来给您负荆请罪来了。” “姜涛去找过你了?” 看起来顾参对情况了解的很透彻。兴邦只好实话实说。“他呀,去摸我的底,看我是不是和那帮人穿一条裤子。” “哈哈哈,这个姜涛,真性情。” “我和他是老朋友了。当年翟柏涛书记在淮海打黑,他爸爸是举报人,我们从那时起就认识了。怎么讲呢,可以算的上患难之交。我跟他实话实说,牵扯到谁,我都支持一办到底。” “抓了四个主犯,几十个同案犯,力度应该不算小了,但老百姓认为背后的真正主谋却逍遥法外,他们认为政府搞庇护。” 顾参关掉了电脑,开到小餐厅。“我们边吃边聊,还是高邮酱油捞面。” 四个人一人一碗面。 “兴邦,你还有什么情况要说的?” “我对这件事的判断是,汪化有重大嫌疑,没有他的教唆与指使,他那个集团没有人敢那么干!所以我支持姜涛查下去,不然我们怎么对老百姓交代。” “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论你是王侯将相,还是商界大佬,只要犯事都要法办,我们不讲网开一面那一套。” “还有一件事我得检讨一下。” 顾参开始盛第二碗面。“哦,啊哈哈,你检讨什么?” “这个汪化和张桂展搞这个禾雀路地块之争,我怀疑背后是张桂展在背后推波助澜,借刀杀人,这个张总不简单。” “头脑简单的人,能从草根爬到金陵巨富嘛。” “我要检讨的正是这一点。江北开发,环苏集团拿了很大一片地。其中的职工安置房等于金陵市委市政府给他做了背书。” “哈哈哈,能打你宗兴邦算盘的人恐怕他一个张桂展还做不到,他背后还有高人。” 兴邦愣住了。“嗯?这一点我没想到。” “我想亡羊补牢。” “哈哈,你咋个补法?” “我准备借余明用两天,让他把江北的安置房那一块抓起来,我们交给老百姓的安置房不能出现半点质量问题。 另外,张桂展未交纳完的土地出让金,我们要求他把地让出来。如果我被人狐假虎威借了势,短时间内催出一个首富,这个首富还为非作歹,那我的罪可就大了。” “余明呢,我可以跟你,党员同志嘛就是党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他以什么名义进去呢?” “巡查失地农民社会保障制度落实情况。” “那好。” 余明接到兴邦的电话笑了。“我成了你的救火队长了。” “你本来就是火线干部嘛,火线成长,火线提拔,干的都是硬活。” “那倒是,我硬起来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啊。” “我要的就是你的硬脾气,只要质量一点不合格,你就让他们整改。” “好嘛,我演的是黑脸包公。” 江北职工安置房分配说白了就是分福利,850元\/㎡的价格跟捡白菜一样。各大厂棚户区的居民按捺不住兴奋,把厂办挤的满满的,忙着排队登记,把大厂领导层急的滴流转。职工们高兴了,他们不知道的是市政府对工厂有要求。 金陵市要借助江北开发的福利分房,对各大厂施压,凡是参与福利分房的企业工厂,必须将历年来盖职工宿舍的预算投入到产品研发和环境技术改造中去,否则该厂不能参加福利分房。 好多国有企业的原来实施职工福利分房,但因各种原因都未分,但造房预算年年都列入财务后被挪为他用。现在要掏出这笔钱,厂领导们都叫苦不迭。 掏不出这笔钱,职工们分不到房,能剥了他们。硬凑出这笔钱,等于给他们自己扎紧了喉咙,小金库和日常那些快乐开销可就得被掏空和削减了。 江北钢厂的黄卫东在钢厂办已经登记了一个星期了,还没见钢厂有分房动静,就有些急,开始天天往钢厂跑。 黄卫东一跑,厂办主任杨利民也开始急躁。他给厂长汇报了好几次了。 “吴厂长,黄卫东天天往厂办跑,这是在逼帅啊。” 吴江很生气。“这个老黄,天天净给厂里添乱,他房子又没塌,急个鸡毛线。” “还不是仗着书记在他家吃一顿年夜饭呗。” “现在还有多少人住在后场的平房区?” “316户。” “登记了多少户?” “500户。” “怎么还多了?” “有的职工要把厂里分的老楼房退了,换这次新的。” “这他妈的不是胡闹嘛!都是谁?给我查查。” “不用查,我带着登记簿呢。” 杨利民把登记簿拿给吴江。他很会办事,后场的平房户都是单列的。那些想退老楼换新房的人另行造册了。 吴江怒气很大,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要给他吴江添麻烦。不看不要紧,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厂办领导占了好几个,中层干部更是如过江之鲫。 “妈的,真要驳了他们的面子,我这个厂长还干不下去了。” 吴江有些为难。 领导有困意,部下就要递枕头。 “厂长,我分析了一下,事情也不是没有回旋余地。后场平房区大多住的都是没权没势没关系的穷职工,把他们置换到退下来的老楼里,也算改善他们的住房条件唻。” “你这个办法会不会有风险。” “我派人都筛查过了,把他们的家庭背景梳理了一个遍。有关系的咱给他分新房,没关系的分旧房。” “我怎么觉得还是有风险。” “我设计了一个抓阄程序,可以保证该分新房的分不到旧房,该分旧房的分不到新房。” “那你来操作。” “黄卫东怎么办?我觉得特殊照顾一下,给他分新房。” “好歹跟书记一起吃个饺子上过电视,老黄分新房!” “那我去办。” 跑出去半天的杨利民又跑回来。 “厂长,那给厂办装修的300万就做配套技改资金支出去了?” 吴江牙一吸。 “妈的,搞什么福利分房。你付吧!” 吴江已经收了何建军三十万的好处费,说好把装修工程让给他的。这下好了,到嘴的鸭子还他妈的飞了。 杨利民刚要走,又被吴江叫住。 “哎,不对啊,技改交给哪家公司了?我怎么不知道?” “啊哦,就是昨天晚上一起喝酒的那个上海特瑞普冶铁技改公司。” “我怎么没印象?” “他们的老总周末要请你吃饭,谈点工作之外的事。” “那钱先别付,等下个星期再说。” “好的,厂长。” 世上有些事总在计划之外。 原本这个江北职工安置房,主要是针对老大难国企和历史遗留房改问题。没提民企的事。3月7日这天,江北区给市委打了一个报告,说该区的江北化纤厂两个月前刚被苏州一家民营企业力丰集团收购了。并购协议都签署了,但是还是没打钱交接。现在力丰集团听说江北有这个房改政策,也想凑这个局,力丰集团愿意拿出4000万搞技改和废弃水、气等污染物治理。 江北区的书记陈雄亲自来给兴邦汇报。 “书记,这个江北化纤厂亏损多年,一直是我区的烫手山芋,现在好不容易找个下家,可不能让他跑了。” “哈哈,陈雄,你们是有眼不识宝啊,你们手中的烫手山芋就是人家发财的明珠。他上哪跑,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么优质的产业链。黄金长江水道、北面钢厂的余热,南面五十万平方公里的上游化工资源。” “我们国企干不过民企。区里好不容易兑付出去了,我是一万个高兴。等于我们排了一个雷。” “我们考虑这个江北环境治理,不分国企、民企。因此只要企业愿意投钱技改,也是可以参加这个福利分房的,不然我们政府手里攥那么多房干什么! 不过我强调一点,同意他们参与分房并不是招商引资的条件之一,仅仅是环境治理需要。现在招商引资工作都魔怔了,把投资商当爹当妈,啥条件都敢答应。我们金陵是要打造优良营商环境,但绝不助长歪风邪气。” 陈雄很高兴,他没想到书记答应的这么顺当,本来他还想着一下午就磨在书记室了,什么时候磨的书记没脾气他才打道回府。 华建拜会了市委书记。 “宗书记,感谢您支持我们公司发展。我们决定加大在江北生产基地的投资。” “哦,呵呵,那我们是非常欢迎的,但凡事要量力而行哦。” “听口音你是吴县人?” “是,我是老吴县,年轻时搞过建筑工程,后来盘了一个纺织厂,从此走上了纺织这条路。这么多年下来我算得上是一个纺织人了。” “看起来你很能干嘛,做企业是奇才。” “也靠时运,当然也少不了政府的支持。当年我收购吴县纺织厂时,压力很大,很多官员不同意,还是林副县长力排众议,我才拿到了那个厂,赶上了纺织大发展,我当年就把厂子从负债几百万干到盈利一千万。” “是林兵兵吧?” “是,你认识他?” “老朋友了,石涛书记的秘书嘛。石涛书记来省里时,他没跟着来留在了吴县。没想过和你这个企业家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哈哈。” “我一直想感谢他来着,当年我说请他吃个饭,这顿饭到现在还欠着。” “他呀,就在金陵。现在是省政协的副主席了。” “哦,好官该升。” “哈哈哈。难得你给他这么高的评价。我给他打电话,在市委小食堂吃顿饭吧,了却你的愿望吧,就是不知道林副主席有没有时间。” 兴邦给林兵兵打电话。 “老林啊,你有个老朋友在我这里,想和你聚一聚。你拎酒过来吧。” “谁呀,这么神秘?” “你来了就知道了,酒不能孬啊。” “整好我这里还有两瓶洋河大曲。我马上到。” 第79章 大意了 兴邦用得都是猛将,余明这样的厅级去搞一个江北安置房查验,那是杀鸡用了牛刀。 不过话说回来,猛将有猛将的优势,余明出手,非同凡响。 在淮海市时余明就分管过几年建设口,对建筑验收规范那是娴熟的不能再娴熟了。他带着一支第三方机构进驻江北花园,刚转了一天就开出了长长几大张a4纸的整改单。在专业机构和仪器面前,一切偷工减料的东西都显露无疑。 如果这么检查下去,他张桂展的裤衩子都要赔掉。 桃花开三月的天都不能让张总的心情好起来。张桂展带着美艳无双的秘书来找余明。 “余厅长,这是我们天长的吉井茶,您尝尝。” 余明官场浸淫多年知道这茶不简单。 “你拿回去吧,我喝惯了马陵岩茶,换口味不习惯。” “这是我们特产。” 装茶叶的布袋子里还装着三十万。 “呵呵,心领了。你有什么事情直接说,我们都是依法办事,没有什么潜规则。” 张桂展没想到余明油盐不进。礼是送不出去了,饭总的吃一顿吧,不然这次就空手而归了。 “余厅长,没别的意思,我张桂展一向广交朋友,您这么辛苦来帮我们验收小区,我感恩不尽,一起吃个便饭吧,我在金陵饭店定了一桌饭。” “真不凑求,厅里还有个会,饭就不吃了,改天我请你,今天就不留你了。” 余明站起来跟张桂展握手。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令。再死皮赖脸的待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张桂展只好跟余明讪讪告别。出了农业厅,张桂展将茶叶袋一甩手扔给秘书。 “哎呀,张总,门门走不通我们走其他门啊。” “哼,你倒是精通。” 秘书脸红的像个红苹果,老板不高兴,下面人都得不到好气。 不过张桂展被点醒了,他转头去了金御花园找高强。 高强刚给章月梅打电话,章月梅说今天她不方便,把高强的欲火生生憋了回去。看见张桂展带的风情万种的女秘书浑身燥热。 “老张,这么晚了你找我来干什么?” “家里新产了茶,我想着给你带点来尝尝。” “你有事?” “没有,没有,就是想请你吃个饭。” “饭就不吃了,去西餐厅喝杯咖啡吧。” “我让岚岚去定送过来。” 岚岚被支走后,张桂展开始吐口水。 “这个宗兴邦,搞了一个余明过来验收江北花园,第一天就给我开了几十个整改单,五百万不眨眼就下去了。” “哦,你是不是被人家抓住什么把柄了?” “不至于啊,我最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禾雀路地块2·28事件你参与了么?” 张桂展本想说和他没关系,但是求到高强这里了,再不说实话,恐怕最后一根稻草恐怕也得飘走。 “桂东找的记者。” “哈哈,你这是借刀杀人啊。” “可是绑架人质强拆房屋这事是汪化干的,我们根本没参与。” 其实高强早就猜到2·28事件背后有蹊跷。 “哼哼,你小看这个宗兴邦了,他担心的是把你扶持起来,你再涉黑,他的罪过可就大了。你呀,你呀,聪明反被聪明误,把自己害的不轻啊。” “大不了我把该整改的全部改了,他还能咋的。” “我想他下一步就会查你的土地出让金缴纳多少了,没缴够的,土地你是拿不到了,得收回。” 张桂展瘫坐在沙发上。 高强给他指点的一盘好棋被他下个稀烂。 “老张,你现在就得回去筹钱,能缴多少是多少,尽量保住地。” “好,我马上去。” “茶叶拿走。” “您留着喝吧。” 岚岚在小区门碰到老板。 “老板,怎么走啦?咖啡都买好了。” “你给高强送过去,好好表现,回来我给你升职加薪。” 岚岚脸一红,扭扭捏捏的进了金御花园。 高强正在百无聊赖的躺在沙发上刷手机,看见丰腴的女人杨柳一样飘进来,精神一振。 “岚岚,你们张总已经走了啊。” “他走他的,我们喝我们的咖啡。” 这个小娘们上道。高强心劲来了,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让女人坐过来,岚岚绝不会放过这个绝佳攀附的机会,紧紧靠住了高强坐下了。 一股诱人的女人香就钻入了高强的脑海,他哪里还有心情喝咖啡,一条胳膊就搂住了女人的腰。 岚岚将咖啡含在嘴里就给高强喂了过去。高强还是第一次这么喝咖啡,他贪婪的吮吸起来。 自然而然,喝咖啡喝到了床上。 张桂展回到公司就把弟弟叫过去。 “你账上还有多少钱?” “打了一些给空调厂家,我账户上没有多少钱了,只有4千万了。” “那坏了,江北的地钱还差2个亿,凑不齐,兴邦就要收回一部分地了。” “妈的,那老小子,把你招商过去了,还又跟你玩这一套。” “咱是自找的,我在琢磨我们当初就不该掺和汪化的事。” “去他妈的,事情发生就发生了,人死卵朝天。要不我让我那些小弟兄们凑一凑?” 张桂展吓得赶紧摇头。 “算了,算了。你下面那些人的钱用着更吓人。我还是给政府退回去五平方公里的地去吧。” “这个姓宗的挡我们财路啊。想办法给他点苦头吃吃。” “胡闹,你活腻歪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那是封疆大吏,动动手指头,你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我们和他成不了联盟,也不要成为仇人。” “操,那也不能任人宰割啊。” “事在人为,死棋下成活棋才是王道!” “二哥,你要是要有这本事,我这辈子真服你了。” 张桂展嘿嘿一笑,端起枸杞茶慢慢喝了几口。 “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别人都等着看我们笑话时,我就让他们目瞪口呆。” “二哥,你越说越邪乎了,到底我们要怎么做?” “明天,我们把我们能凑齐的钱都交到国土局去,省出来一百万,我们搞个教育慈善基金,你多找几个媒体朋友宣传宣传。” “啊,本来钱就不够,你还要扔一百万进去?!……哦,二哥,你厉害啊,我服气了!!我马上去办。” 张桂展确实是神人,他的教育慈善基金在江北花园一期上房时正式登台亮相,江北区的书记陈雄很给面子,参加了基金会成立仪式。 张桂展和书记端着“环苏集团捐助一百万教育慈善基金”的牌子登上了金陵晚报的头版。 做教育慈善,官方一般都很给面子。 普通老百姓的心里,做慈善的都是好人。环苏集团的信誉度马上就提上来了。 罗汉平坐在办公室端着报纸仔细端详着头版上的照片哑然失笑。这个张桂展还真不是一般人。 百般忍辱不动色,能屈能伸真汉子。 就是罗汉平一时不知道张桂展送他那两万块钱该怎么办。当时张桂展来送报告时顺带拿了盒茶叶来,他没在意,不知道里面还装了钱。 妈的,这钱收的窝囊。 书记和他老板的对话他是听的真真儿的,这个张桂展是个能人,也是个能折腾的人,早晚得大富,早晚也得有大灾。 钱好收,恐怕不好退,退不好闹出风波他得不偿失。毕竟马上他组织就要对他进行正处级干部考察。 这个当口,要稳住,一切得为平稳让路。退钱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人有事就费烟酒。罗汉平下楼去服务部买烟,刚好碰见余明往楼上走。 “汉平,报纸看了?” “看了,很刺激。” “嘿嘿,真能折腾。你干啥去?” “我买包烟。” “别费那劲了,我包里还有两盒口粮,我匀你一盒,红塔山唻。” 罗汉平不能再下楼了,跟着余明去了兴邦办公室。 兴邦正在批文件,听见脚步声就问道。 “余明,你让张桂展花了多少钱?” “不到一个数,八百多万。” “呵呵,老百姓这次可能住上安心房了。” “那是,张桂展恨不得剥了我的皮。” “哈哈哈。” 兴邦放下文件,站起来,接过余明递过来的红塔山。 “他要是恨得剥了你的皮,哪还不得把我剁成肉酱。我们收回的五平方公里土地,至少让他成为金陵首富的路长了十年。” “有时,我在想人真是一个奇妙的动物,他张桂展可不简单哦。” “哼,要是简单了,能把汪化玩得滴溜溜转?汪化可是一个让姜涛都头疼的一个人。” “听说汪化已经被解除监视居住措施。” “那怎么办呐,老百姓都说自己是自愿拆迁,就连那个邓婕都改口是自己不小心碰的颈椎受伤,和金乘集团以及汪化没有半点关系。”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让人改口。这帮老百姓,养虎反被虎食是早晚的事。” “金陵,复杂的很呐。” 余明嘿嘿一笑。“大城市套路深,我想回农村,我有点想念淮海了。” “诱惑太大了,尤其是我们这帮人,手松一点,下面就是有可能汪洋大海。所以官员必须洁身自好,不能有半点廉政上的瑕疵,汉平啊,尤其是你们这种年轻人,要慎之又慎,随着你们的升迁越来越高,你就会明白,廉政,是一个官员不能触碰的底线。” “谨记书记教诲。” “明天组织部就考察你啦,你得请客啊。” 余明哈哈哈大笑。“处级是干部的分水岭,意义重大,汉平是得请客。我当年提拔正处时,激动了一个多星期睡不好觉,浑身是劲,天天红光满面的,看谁都高兴。” 全国那么多公务员,最终能够成长为处级领导干部的估计不超过20%。想要提拔到这个级别,不光跟你的能力和付出有关,还与你所处的平台息息相关。 有人说如果你提到到了处级,你家祖坟指定冒青烟。 宦海无涯,但宦海的路上很拥挤。 第80章 无名 罗汉平意外来访让于洋吃了一惊。 “吆呵,老弟,稀客啊,坐,我给你泡杯茶。” “洋哥,别忙活了,我找你有点小事。” 于洋把汉平带到书房。“这里安静,就咱俩,你说吧。” “我,我不小心收了张桂展一件东西,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你给我出出主意。” 于洋在体制内历练过多年,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哦,呵呵,不是多难的事,你不就想把这东西还回去嘛!” “就是这么回事,我洋哥唻,这几天我嘴上都磨出泡来了,也不知道找谁帮忙,最后还得来求你。” “你找我就对了,这个张桂展可不是一般人。” “那我咋个退法?” “嗯,直接退给张桂展是不可能的,那个家伙送出的礼,原封不动再退回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这样吧,他有个哥哥叫张贵军,人还挺好的,住在东洼店,你去找他,就说张桂展给他捎来一盒茶叶,他一准收。” 罗汉平总算能喘一口气了。接过于洋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 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于洋拿了车钥匙,“赶早不赶晚,夜长梦多,现在我就带你去。” 张贵军很客气。“哦,谢谢了,一起吃点吧,饭我刚做好。” 罗汉平赶紧推辞,从东洼店出来了。 “洋哥,太感谢你了,今天无论如何我得请你吃顿饭。” “哈哈,你是小兄弟,跟着大哥哪有你请的道理,走吧,我有个老定点饭店,味道不错,带你去尝尝鲜。” 在紫金水库旁隐着一个小饭店,如果不是于洋带路,打死罗汉平也找不到这里。饭店有个小院,秤锤树花开满清新脱俗的洁白小花。隐隐约约的花香透着高雅。 老板把老顾客请到一间小小的包间,包间有一面朝溪谷的大窗户,推开窗,就看见满山谷的翠绿。 老板很麻利端来四个菜,凉拌山野菜、咸水鸭、土豆丝和辣炒石鸡。 小室里,两人对酌。 “来,老弟,走一个。” “走一个,感谢哥哈。” “自己弟们不说两家话。” 四特酒香味饱满,一杯下去,浓郁的果香、麦香充盈了整个口腔和喉间。 “哎呀,爽。”于洋好久没出来喝酒了。几个朋友都忙的要命,只有他算是清闲下来了。 “老哥是清闲了,我还在办公厅里熬日头,有时候真想跟你一样洒脱的辞职下海了。” “你和我不一样,我是跟错了人,我老大从省委被贬到省政协,抑郁而终,我混不下去了,不辞职没办法。你老大现在如日中天,前途无量,你能差哪去!” “嘿嘿,过去不堪回首,现状不可描述,未来皆有可能是么?” “秘书说白了,真功夫就是熬,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放出去就是你功成名就的时候。” “我没有十二点前下班的时候,你看我才几年?头发都熬白了。” “秘书最费什么你知道么?” “费笔么?我天天写写写。” “秘书六费:费脑、费心、费嘴、费腿、费烟。” “不对啊,洋哥,还差一费啊?” “前五费是真费,天天得用。最后一种费是基本不用,废弃不用了。” 罗汉平嘴里的一口茶喷出来。“哦,哈哈哈,你别说,你总结的还真传神。” “那是,我也是办公厅熬出来的,还做过这么多年主任,我对秘书这个职业有着深刻的理解。” “洋哥还有什么独门秘笈传授一下给我。” “不论外面风吹雨打,对你的老板一定要忠心耿耿,死心塌地。即使你们这条船翻了,你都不能跳船。” “还有呐?” “大的我就不说了,就说你老板吧。” “好。” “你老板最忌讳的是,他的部下绝对不能贪!!一个字都不行。” “至于说能力,没有能力的他能用嘛!!你看看那个司马龙,几个月就被调走了。” “那是,我老板干的都是硬碰硬的活,好多都是新鲜事物,都是摸索着来的,根本没有剧本。” “照本宣科,就不是他兴邦了。泇水帮都是这路货色。” “坊间都说他们是改革派。” “我纠正一下,实际上他们应该叫创新派更贴切一些。因为他们非常熟悉政府实际工作中的弊病,并努力寻找破解困境的办法。 有些办法是在实践中创造出来的。以前没有出现过的新办法叫改革,借鉴过来,综合出来的能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叫创新。创新派要比改革派更实际,更能驾驭复杂局面。 我们毕竟活在现实生活中,不是活在文件和口号中。大部分的问题和困难靠创新就能解决问题。” 罗汉平显然对于洋给宗兴邦贴创新派的标签不太赞同。 “如果宗兴邦不是改革派,还有谁是改革派?” “一句话,兴邦级别还不够,庙堂之高的才敢称改革派,兴邦最多算个地方派。” “如果用历史人物一比的话,谁是改革派?谁是地方派?” “改革派领袖应该首推商鞅,创新派领袖首推王安石。” “那你对改革派和创新派评论差不多嘛。” “呵呵,这两派的差别就是一个要推倒重来,一个是边缝补旧布边织新布。但不管怎么分,总比保守派和不动派强一万倍。” 两人吃着,侃着,不知不觉都醉了。 老板很会做生意,把两人扶进客房。“两位老板,泡个温泉吧。” 一泡温泉,人可就彻底放松了,于洋和罗汉平很快就迷糊了。 第二天,罗汉平被山林里的鸟催醒,一睁眼都七点钟了,赶紧洗漱出门。 “小老弟,于老板已经走了,他嘱咐我六点半钟叫醒你,我看你睡的香就没没忍心。” “不晚,不晚,谢谢老板了。再见。” 罗汉平走出紫金水库,打了一辆车到了金陵市委。路上还在想着昨晚的事,于洋这个老江湖,水深的很,不动声色就能办了大事。 这个老哥还得多交往啊。 一上班,组织部对罗汉平进行组织考察,一帮人前前后后忙了一上午,看着这么多人为自己忙活,罗汉平突然觉得很恐慌。 无论是组织还是个人,提拔干部,都是一件大事。 干部是党的事业的骨干,是人民的公仆。 组织需要好干部,能干事的人需要好平台。 组织刚谈完话,兴邦就把罗汉平叫进去。 “你马上跟我去一趟省委。” 日程表里排的满满当当,领导和秘书都没有时间再谈上午提拔的事,尽管它正在进行。 事情就是这么神奇而微妙。 出了门的罗汉平碰到办公厅的所有人都对他微笑,带着不可言说的东西。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透过车窗看着远远山顶的花,兴邦心里感叹,又是一年,时间过得真快。 第81章 风暴前夜 兴邦到了书记室,看见顾参正在看一部小说《绝对权威》。 “书记对周森的小说也感兴趣啊。” “周森的作品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举报信,这次有五十多位厅级干部来告状,说周在小说里影射他们,抹黑他们的城市。要求封杀这部书。”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谁告状谁心里有鬼。” “难怪他们告状,周的小说都有真实的原型,就差指名道姓了,如果拍成电视剧,当地的百姓都能对号入座。能不怕嘛! 权力用好了就是为人民服务,有点私心就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以权谋私。江南省的官场需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顾参把一厚厚一摞的举报信拿给兴邦看。 “触目惊心,真实的情况比周森的小说要严重的多。这么多举报信让我都产生怀疑,这还是不是我治下的江南省。” 兴邦有些吃惊顾参为何会做出如此严重的判断。“书记这么说这么说严重了吧,这两年省里搞依法行政,整体情况应该好很多。” “你那是感觉,现在好多贪官贪污受贿方式都进化的与时俱进了,实际情况非常严重,不抓一批是不行的。江南必须打一场反腐倡廉勤政的硬仗了。 没有一支作风过硬的干部队伍,我们担负不起率先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率先基本实现现代化的目标。” 顾参要整顿江南省的吏治了。江南省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 任何时候,动干部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提拔和双规都是费思量的大事。 不必遮遮掩掩,官场向来盘根错节。大规模反腐就是把自己逼到绝地,置死地而后生,既需要莫大的勇气和魄力,又需要精密的技巧。 在荆棘地里耍杂耍,弄不好就会把自己搞的遍体鳞伤。 兴邦后背泛起阵阵寒意,丝毫感觉不到窗外温暖和煦的春意。 顾参提前跟他打招呼,说明是真拿他自己人,也是在考验他,兴邦此时不能有丝毫含糊。不过他还是得委婉的提醒顾参要慎重。 “书记,我绝对支持你。马克思说过,当利润达到300%的时候,他们敢于冒绞刑的危险。贪官受贿的利润要比300%多的多!!而腐败都是窝案,甚至牵着线往上窜。没有稳妥的办法,容易出大事。” “所以才把你找来嘛,你在武原和江北搞的一个窗口限时审批就很不错,我们决定在全省推广这种高效行政审批模式,把对外审批渠道畅通,提高行政效率。” “哦,书记想的透彻。我们两个地方实验起来效果确实好,把权力赋予到流程里面去,既减少行政干预,也缩减贪腐机会。哪个官员出了也不至于审批办不下去。” “我们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反腐倡廉也需要广大老百姓的支持,我们不能因为反腐就搞的行政停顿,至少基本的行政审批这一块得先找个平台畅通。权力在阳光下运行,权力在流程中运行,权力在责任追责中运行,我们反腐力度再大,我看都塌不了天。” “武原和江北开发都是特事特办,集中到开发办审批处。地方政府集中行政审批,我感觉叫行政审批服务中心比较好。” “也可以叫行政审批局,这个可以再议,这一块交给你办。查贪办案还得省纪委和检察院反贪局。 另外,我们要搞一个机关作风万人评议,把机关作风建设评议权放给老百姓,他们最有发言权,机关本来就是为老百姓服务费嘛!你不动,老百姓就推着你动,推不动,我们就要出手换人。我们要让以后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成为历史。这个万人评议你敢不敢先在金陵市试点啊?哈哈。” “那有什么不敢?只要有令牌,我都敢闹蟠桃园。” “哦,哈哈哈,别人说你是孙猴子,胆子大,我点你的将没点错。喝茶。” 看起来顾参考虑很久了,早就有整套成熟解决方案了。兴邦心里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喝茶。 顾参喜欢喝太平猴魁,兴邦往日喝不惯,觉得太平猴魁清淡无味,远不如味烈的马陵岩茶还得带劲。 今日一品,却别有一番风味,幽而不冽,啜之淡然,觉有一种太和之气,弥沦于齿颊之间,此无味之味,乃至味也。 “嗯,别说,今天我总算喝出这杯茶的味道了。” “呵呵,你既要适应一些融融太和之气,更要保留一些凛冽和猛劲好些。” 兴邦做事雷厉风行,很快江南省行政审批改革大会在西康酒店举行。 省委要求各地要在一个月内组建行政审批中心,各地部委办局所有行政审批事项都要进驻大厅窗口,全部实行电子化办公,进驻人员考核由中心统一扎口管理。 设区市审批中心级别正处级,市委秘书长(或副秘书长)兼任中心主任,便于统筹协调。 一石激起千层浪。会场乱成一锅粥。有同志提出来一个月是不是时间太短了,连办公场所都可能找不好。也有同志提出地方经费有限,省里是不是能给解决一些。 兴邦端着茶杯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他主持的会议一向都是让大家畅所欲言。他始终认为,如果仅仅是领导读文件,干部听会,那这个会开的就没有任何意义,与其这样车劳马顿的把地方叫来开会,不如直接把文件传到各地政府好了。 总结起来,意见无外乎组建时间短,所有事项进驻不现实,应该先把主要审批事项先进驻,后面再慢慢搞;省里应该给予兴办补贴;审批中心应该有自己的一小批管理处室和干部,编制单列,不然办事没人如此之类。 眼看讨论的差不多了,兴邦清了清嗓子。“看起来大家都赞同设立行政审批中心,经费嘛,省里财政确实紧张,但这两年我们手头比前几年宽裕些,可以挤出一点给你们,这样,我做一回主,每市给五十万。” 开始有人鼓掌。 “至于审批中心要编制,这不像给钱,编制一旦批下来,那就需要长期财政供养,因此,人,我不可能给你们太多,原则上,一个市十五名编制,确需增加的,你们自己市里调剂。” 大家鼓掌很热烈。 “人财物,我都给你们了,虽然不多,聊胜于无。” 会场开始欢笑。 “但是,这个进驻事项,你们要搞变通,老实讲我不放心,中国有这样一种传统,一管就死,一松就乱。我看进驻审批事项还得拉清单,报省里批。什么样的事项必须进驻,我给你参考清单你得执行,未进驻的事项,你给我时间表,我到期检查考核。我的眼睛不揉沙子,你们是知道的。” 兴邦没有直接回答一个月够不够的事,他直接点了淮海市和姑苏市的名。 “白海涛,你们淮海市行政审批中心多少天能开门迎客?” “我们25天就够了。” “杨卫方,你们呢?” “我们姑苏20天。” 兴邦笑了一下,又去问罗军, “罗军,你是金陵市的市长,你几天能搞定?” “那我们15天。” “我不能再问下去了。” 会场上笑作一团。 有人在底下议论兴邦真贼,地方的套路他比谁都门儿清。也难怪,谁叫人家搁地方历练过那么多年,要是没那两把刷子书记能让他来牵头办这件事。 这边会场上气氛很热闹,他们如果知道有另外一场风暴即将刮过整个江南省,想必他们是笑不出来的。 首先出事的是沙洲市保税区管委会主任古刀芒,他是一个副厅级干部,曾经是江南省的明星干部,光芒四射。因此古刀芒落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第82章 暴雨 干部上来,不易,下去更难! 沙洲市保税区管委会主任古刀芒“出事”是自己作出来的。 古刀芒原本也是一名拼搏的改革干部,沙洲创业期间,吃过的苦不比任何人少,干起工作来没黑没夜,天天三餐吃方便面,就是为了挤出时间搞工作,算得上焦裕禄式好干部。 他的蜕变源于一次沙洲市领导班子调整。 秦华到姑苏市任人大副主任,沙洲市市委书记位置空出来了,古刀芒满心认为凭借自己对沙洲的贡献,自己理应接任这个书记。 然而事与愿违,他依然停留在沙洲市保税区管委会主任的位子上。古刀芒心态开始发生变化,开始自暴自弃起来,认为自己劳而不得,开始怠工,先是迷恋上了赌博,前前后后在赌了几百万,家底子输光了就开始受贿,搞权钱交易。 儿子长大后,古刀芒又带着全家做生意,办公会开的少了,董事会开的多了。家里钱赚了好多后,又迷恋上婚外恋。 等到再一次冲击沙洲市委书记宝座的机会来临时,古刀芒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古刀芒了。 古刀芒变成了滚刀肉,破罐子破摔了。这几年关于他的举报信跟北方寒冬里雪花一样漫天飞舞,古刀芒依然我行我素,奇怪的是他就是巍然屹立不倒。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直到古刀芒被惟妙惟肖的写进周森的《绝对权威》,关于他的举报信再一次下成了雪花。 压倒古刀芒的最后一根也是份量最重的稻草,要属姑苏市人大副主任原沙洲市市委书记秦华退休前和姑苏市市委书记杨卫方的炉边谈话。 杨卫方到姑苏市已经半年了,沙洲市领导班子面临调整,组织部拟推荐的名单中古刀芒赫然排在前列。 古刀芒这个人,杨卫方是熟悉的,当年他在沿海开发集团任董事长时,有个项目要进驻沙洲市保税区,时任保税区管委会的主任古刀芒全程服务,项目落地很顺利。杨卫方很欣赏这个人的专业、干练、利索。 自己到姑苏市,古还来汇报好几次工作,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沙洲市的经济体量和功成名是一代又一代沙洲人拼出来的。在沙洲,最更拼的干部要数秦华和古刀芒,一颗是杨家镇,全国百强镇前三强是在秦华手里成长起来的,政绩实在太过厚重被姑苏市在他57岁时被任命为沙洲市委书记。另一个明珠就是沙洲保税区,是在古刀芒手里急速成长起来的。两颗明珠支撑起了沙洲成为全国第一县。 “杨书记,古不适合当沙洲的一把手,一把手身子要正,一把手风气好,下面就上去了。否则就没有资格号召大家跟着你干!这些年,古变得我已经不认识他了,沙洲市通知他开会,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们沙洲的今天都是一代又一代沙洲人拿命拼出来的,要是拼劲没有了,我们沙洲也就沉沦了。” “你给我一个不提他的理由。” 杨卫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别人提意见如果和他不同,他一般都很反感。所有做过他副手的人都说这个人难处,秦华一个临退休的人指点他一个副省级书记用人,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没等秦华回答,杨卫方马上又塞给他句话。 “你话里话外,沙洲的今天是大家的功劳,这句话我赞同,既然功劳不讲个人贡献,那么你能做沙洲市委书记,他古刀芒为什么不能做?” “这,……” 秦华被杨卫方气糊涂了,论口才和诡辩,他是搞不定杨卫方的,只能当场憋在沙发上大喘气。 如果他拿出古刀芒的违法犯罪证据,那么炉边谈话就变性质了,谈话变成了实名举报,一个副厅级举报另一个副厅级,怎么看都是一场闹剧。 杨卫方这是在将秦华的军。他断定眼前这个一辈子荣誉加身的老头不愿意再多一个称谓:举报人! “小杨同志,你这么搞的话意义何在呢?我一把老骨头了,不在乎被拿出来当炮灰。 我提醒你,关于古刀芒的违法证据,想必已经把姑苏市纪委的信箱网站都挤爆了,你作为市委书记有没有义务查一下呢?哦对了,你的级别还查不了他,但是这些举报信你总该有义务报到省里面去吧!” 杨卫方没想到秦华这么硬,把自己拒的鼻青脸肿。 “老秦,这是纪检委和检察院的事,我一个书记不宜插手司法太深吧。” “查处确实是司法的事,但带兵提拔就是你杨书记的事了,而且是在我提醒你之后。” “秦华!我看你是在姑苏骄横惯了!你马上离开我的办公室。我还有个会,就不陪你了。” 杨卫方拎着包下了楼,把秦华晾在当场。 拉开车门坐上车的时候,杨卫方还在火头上。“简直是岂有此理!” 领导一生气,后果很严重。但是秦华决定最后一搏,他不放心把沙洲交给古刀芒这样的人。姑苏说不通,就上省城。 秦华到了金陵,他兼着省政协常委,做大事前至少得跟政协这边打个招呼。 林兵兵也是个老姑苏人,跟秦华非常熟悉。他热情起身给秦华倒了一杯茶 “老秦,你终于肯到省里来上班了,办公室早就给你预备下了。这次你可得好好给同志们上堂党课,讲讲你建设沙洲,改革沙洲,开放沙洲的故事。” “呵呵,小林,恐怕你知道我此行目的就不会让我讲党课了。” “嗯?听这意思有情况。” “杨卫方准备提拔古刀芒任沙洲书记。” 林兵兵一愣,端到嘴边的茶又放了下来。在姑苏市他联系的县区就是沙洲,古刀芒他太熟悉了,工作中两人打过多次交道。 应该说古刀芒是个争议极大的一个官员。一方面他有大功,另一方面这个人太武断,对沙洲保税区这两年发展滞后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把这样的人提到书记的位置上确实不妥。 “老秦啊,我们政协就是个参政议政的机构,最好不要介入行政事务。你可要慎重行事。这个老古,有很多人反映他有经济问题,到底是不是真的?” “哪还有假,好多人也给我写了不少信,打了不少电话,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这些材料我都带着,你看看。” 林兵兵赶紧用手压住了秦华拉开公文包拉链的手。 “老秦,我就不看了,我看不合适。你呀,再考虑考虑,这个拉链只要你拉开了,就是一场风暴。虽然反腐倡廉人人有责,但是我觉得风暴还是不要从你这里刮起来比较好。” “我一个退休的老头子,舍得一身剐,也要把皇帝拉下马。” “你让我们省改革干部的标签式人物,反腐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方法不妥,传出去成了新闻影响不好。” “那怎么办?” 林兵兵思考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这样吧,如果你信任我,就把这个包留在我这,我安排办公厅把东西转到顾书记办公室去。你就不要亲自跑一趟了。” 秦华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可。“那也行。” 林兵兵打电话到办公厅来人拿个大文件袋把材料封好送到了省委去。 “嗨,老秦啊,人家都是退休了就躺平了,你倒好,临退休还烧了一把旺火。” “哼,能干的干部,我们要让他精神,贪污腐化的干部,我们要让他神精。否则,赏罚不分,我们的干部怎么纯净的了,我们的队伍怎么净化的了。” “好,老秦同志,你不愧是全国模范,还是你的觉悟高,我们都得向你学习!” 窗外,天有些阴沉,北方的天空乌云密布,空气里湿度很大,一场暴雨要来了。 兴邦觉得浑身刺痒,江南就要进入梅雨季节,他最怕这种节气,金陵一入梅,他兴邦的后背就起红丘疹。推开窗,雨滴已经开始啪啪啪的打下来。 “汉平,江北二期安置房上房是今天吧。” “是,今天有596户上房,上午一批,下午一批。” “那我们去看看吧,你叫车。” 江北此时已经是雷雨交加。 第83章 风暴 今日江北花园二期上房的,主要是江北钢厂棚户区居民。大雨依然阻挡不了老百姓上房的热情,雨天里排着长队。 兴邦披着雨衣在江北花园走了一遍,大雨天检验一个小区排雨污管道最有直观感官。一圈走下来,兴邦很满意,跟余明开起玩笑。“余明啊,干的不错,排水畅是你的特长。” “嘿嘿,老板,咱干啥都管,不光是排水。” “要不我点你的将呢,江北钢厂的黄卫东上了么?” “没见到。” 兴邦觉得有些奇怪,就去了黄卫东家。老黄还没搬走,他的安置名额被人家占了,他只能去住人家腾退出来的老房子,心里没有劲,这个家就不想搬,一直耽搁到下雨天。 兴邦一脚泥水的进了小院,坡太滑,差点滑倒在泥坡下。“黄师傅,你家门真难进啊。” “吆,宗书记,你怎么来啦?这大雨的天,我们这里除了屋里,外面无立锥之地。” “哎,江北花园上房如火如荼,为何你没去啊?” \"别提了,吴江那个厂长玩花样,有权有势的退旧房,上新房。我们底层的只能捡人家退下来的老房子住,这不,给我换了一个钢厂2号楼的五楼,我老两口年龄这么大,以后怎么爬这个楼吧?” “这不是胡闹嘛,汉平你去把吴江叫来。” 吴江来的很快,在路上骂了杨利民一路。“你呀,你呀,你给我惹了大祸了!” “谁能想到宗书记能惦记这么小的事啊,不过问题不大,我们可以说黄卫东这一户搞错了,给他换回来。” “黄卫东的名额被谁占了?” “我小姨子,她儿子要结婚了,没新房儿媳妇不进门。” “你是好了,我怎么过书记这一关?” 吴江在泥坡前也摔了一个跟头,磕碰的胳膊肘都火辣辣的疼。“宗书记,宗书记。” 兴邦看着吴江那狼狈不堪的样,神情很复杂。“吴江,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宗书记,我们厂办有一套《江北钢厂职工福利房安置方案》,都是按文件执行。老黄可能是搞错了,厂办给他调到钢厂2号楼去了。”即使死鸭子就剩嘴硬了,他吴江也只能硬到底了。 兴邦一看吴江给他耍官腔,火更大了。 “哈哈哈,吴江,你拿这种理由搪塞我是不是有些太粗糙了。” 吴江被书记训的脸红脖子粗。“书记,这事我办砸了,我们马上改。” 吴江对着杨利民咆哮。“你现在就给黄卫东调剂一套房子出来,办不好,我马上就撤了你这个厂办主任的职务。” 杨利民跑到雨地里打了好半天电话,回屋时已经成为一只落汤鸡。“书记,厂长,给黄卫东调剂出一套江北花园三号楼101室,80平方米,两室一厅,位置非常好。” 这是杨利民从小姨子手里硬要回来的,而那套房本来就该分配给黄卫东。 兴邦和黄卫东握了一下手。“黄师傅,下次我们再见面就是在江北花园了。” 黄卫东眼里含着泪一个劲的说好好好。 兴邦铁青着脸转身走了。 吴江小心陪在后面一个劲的检讨,他认为调剂好了黄卫东的房这事差不多就过去了。没想到兴邦上了车,把车玻璃摇下来。“老吴,你过来。” “哎,宗书记,您指示。” “我觉得啊,黄卫东认识我,你们网开一面,才给调剂房,那些不认识我的人该找谁去?!” 吴江愣在雨地里。 罗汉平跟吴江低声说。“吴厂长,你这次分房耍的那些小聪明都要改过来,不然你过不来这一关。” 奥迪a8缓缓驶离了江北钢厂。 吴江披头盖脸扇了杨利民几个巴掌。 “妈的,你这是把我放在油锅里炸啊。你惹得麻烦你给我擦干净。” 吴江胸中的怒火是这场大雨浇灭不了的,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另一只脚底,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房子好分,再往回收,哼哼,难比登天! 吴江又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利民也他妈的委屈死了。今天晚上回家,他老婆会有一场血雨腥风等着他呢。 他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一支中华烟,雨已经把它泡的很潮湿了,打火机点了半天也没点着。直到烟卷被雨点浸透塌软的不成个,杨利民才疯狂的把烟扔在地上,用他的三头皮鞋疯狂的踩蹂,烟和泥混成一体,在积水里随波逐流。 妈的!!这个宗兴邦,老他妈的往个贫民窟里跑个甚!你的头魂在这些烂泥堆里啊,操,操!! 大雨洗过的劳山群最值得一看。山谷富集的热量上升,带动水汽上升,碰到山腰上的冷空气,凝结成飘逸的云雾,缠绕在漫山的绿海上,时刻变幻出波涛汹涌的云山雾海。 兴邦把玻璃摇下来,贪婪的呼吸着森林里的富氧空气。罗汉干脆让司机找个平场停下来,他要陪书记散散步。 林里还有水滴在啪嗒啪嗒往下滴。前面一个小山坡上有一座香火惨淡的小庙,看起来很是有些年头了。一个老僧拿着把大竹扫帚在扫风雨刮下来的残枝败叶。 深山,小庙,扫地僧,真是人间大自在。兴邦突然心生羡慕。 “一间茅屋在深山, 白云半间僧半间。 白云有时行雨去, 回时却羡老僧闲。 有时候想想,人都是自寻烦恼,减少欲望就会心生欢喜。” 罗汉平噗嗤一笑。“真该让吴江和杨利民好好来这里看看。不过我想,他们看到的都是寂寞,是看不出心欢喜的。” “这些人欲望太深,忘却的自己的初心和愿景,鱼肉百姓,原来我还觉得顾参书记有些过于焦虑了,现在看,不狠狠敲打他们,他们就会肆无忌惮的横行霸道,欺压百姓,中饱私囊。汉平,你觉得呢?” “大的不说,吴江、杨利民这样的货色就得查办,老黄师傅在泥窝滩里熬了一辈子了,好容易有个改善环境的机会,还被他们贪污了,我的心都快气炸了。 今天您这么一来,可把他们的好事全搅和唠!哼,今晚,哈哈,这个星期这俩老小子恐怕睡不好觉了。” “哈哈,对他们仁慈,就是对百姓残忍,我宁愿多得罪几个官,也不能眼看着人们的利益成了他们交易的筹码。” 过江南,过江难,尽管现在江上有了两条过江通道,但是一到雨天,桥上就堵,兴邦也被堵在桥上半个多小时。 “这样不行,我偶尔走一次都堵的发急,两岸百姓可是得天天过江。那个三桥立项到哪一步了?” “嗯,交通部批初步设计,环保总局批了环境影响报告,现在件在发改委,等着立项,立项一搞定,有可能今年就动工。” “你给交通局打电话,明天早上议这个三桥的事。” “宗书记,明天上午是省委的全省反腐倡廉大会,冲突了,三桥改到下午再议?” “那就改到下午第一个议程。” “好的,回头我通知有关委办局。” 刚过了江,姜涛的电话就过来了。 “老大在什么位置?” “刚过江。” “白海涛过来了,在我这个清凉山小院里,你过来大家聚一聚。” “哦,呵呵,你又要请客啊?” “随便喝点,顺便给你谈谈汪化的事。” “我可跟你讲清楚,我酒桌上不谈工作。” “看把你吓得,我找你办过一件私事吗?” “哈哈哈,那倒没有。不过现在有些人说我喜欢在饭桌上批文件。” “那是扯淡,你兴邦,天下影子最正的人!我佩服。” “别给我戴高乐,你请我喝什么酒?” “经典永流传,不倒是龙山,咱们还是涛声依旧,咧龙山大曲。” “嘿嘿,语言挺美,你都成语言大师了,酒还是土的掉渣,我看你是档次不够,语言来凑,你永远都是这么抠。” “快来吧,菜都快好了。” 第83章 候场 兴邦到清凉山驻马坡小院时,白海涛、余明、李斯、传家正围着院里的地锅忙活。 “好家伙,今天大聚会啊。” 姜涛把芫荽放进锅里,“就等你了,马上起菜。” 罗汉平把领导送到门内,刚准备要走,被兴邦叫住。“今天你搁这凑乎一顿吧。” “那真是太好了,我一看各位大哥的手艺就馋了,色香味俱全。” 余明嘿嘿一笑。“你小子就是嘴甜,不过你不能白吃,赶紧去屋里摆盘去。” 年轻人很麻利的洗了手进了屋,院里的几个大佬相视一笑。 传家说“今天高兴,我贡献几瓶茅台吧。” 兴邦马上说好。“我哥是大老板,只有你有这么阔绰的大手笔。快去拿。” 传家从自己车上拎下来两箱98年出厂的「80年」年份酒,会喝酒的人对好酒都爱不释手,几个人拿着酒研究了半天。 传家让罗汉平拿个大玻璃杯过来,熟练的把酒拧开,咕咚咕咚把几瓶酒倒进杯子,再用手摇一摇,倒进小酒杯的酒水就算调好了。 姜涛组的局,当然是他致祝酒词。“都是自己弟们,好久没聚了,今天喝个痛快,来,共同喝一个,为了我们的兄弟情。” “喝。” 男人社交,无酒不成席。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诸于笑谈之中 只有酒,那不行。中国人最讲究师出有名,喝酒得有由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想组酒局的男人们想出来各类很高大上的由头,并发展出灿烂无比的酒文化。 酒局,往大了分,有左右江山社稷的鸿门宴,东晋王导的东亭会酒局,北宋赵匡胤组的杯酒释兵权酒局,汉魏曹操的煮酒论英雄试探局。 往小了、细了分,那可就多了,人生喜乐的婚宴、满月宴会、生日寿星宴会,权钱交易的生意局,攀附局,会盟局…… 喝不完的酒,赴不完的宴。端起酒杯就是一个江湖。 最惬意的就是无欲无求的聚会局,闯荡江湖,浑身铁甲的男人们见龙卸甲,约三五好友,没有理由的坐一块扯扯淡,吹吹牛,喝喝酒,是一种最顶级的放松局。 驻马坡小院今晚的局就是放松局。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谈政事,不谈生意。 姜涛一拍罗汉平的肩膀。“老弟是我们这桌最年轻的,媳妇找好了么?” “涛哥,没,还没谈女朋友呢。” “呀,说这话谁信呐,你还能闲着了?” 其他几个老男人都笑喷了。传家冲着姜涛喷到。“你小子不也三十多没落个媳妇嘛,不是钱淑云上杆子倒追你,说不定你还打着光棍呢!” “哎,你还别说,没找媳妇之前,我真不知道女人的好,你说奇怪不,白活了三十岁。” 余明哈哈哈大笑。“你呀,不能说白活,只是那时候你呀,七窍,通了六窍了。” 兴邦被余明的黄腔逗乐了。“你们都是当大哥的,有合适的也给汉平介绍一个。” 余明说。“有,我们厅里畜牧业处就有一个,长的吧,不说赛貂蝉,也是百里挑一,弄的厅里小伙子老往处里跑,愣是把一个冷处室跑成了热门处室,闹的蒋大姐找我好几回,要把姑娘调到别的处去。” 兴邦笑了,“你说的这么玄乎没有用,得眼见为实,你得给汉平创造一个机会。” “那还不简单。哪天你视察我们厅,我来安排。” “哦,哈哈哈,看起来你们厅我是非去不可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给汉平牵条红线,也值得得去一趟。” 欢声笑语间,白海涛的手机突然来了一条短信:古刀芒刚刚被省纪委双规! 白海涛愣了一下,随即把手机拿给兴邦看,兴邦只撇了一眼,没说什么,端起酒杯和他碰杯。“你拿到第一手资料总是比别人快一步,我看你适合干情报,咱弟俩走一个。” 白海涛尬了一下。“我就当你表扬我了。”一仰脖,把酒杯干了个底朝天。 “呵呵,不是表扬你,当然也不是批评你,古刀芒出事是早晚的事,看着一个英雄人物蜕变倒下,我很心痛。从此之后,人们只记得他是一个贪污犯,没有人记得他曾经为沙洲市的崛起抛头颅洒热血过。” 姜涛大嘴一咧。“兴邦,我最不喜欢你这一点。他功劳再大怎么了,只要他犯了罪,就得法办,王侯犯罪,与民同罪。” 姜涛爱憎分明,在他眼里这个社会大体分为黑、白、红和灰四种颜色。听党指挥,唱红打黑,维护百姓,惩罚犯罪就是他姜涛的办事宗旨。“哪有那么多情要讲?哪有那么形势要决断?干脆利索的。” “哈哈哈,这就是你一直接不了政法委书记这一职位的重要原因。顾参书记就说你只直不弯,是公安厅的一块好柱石。” “我们公安厅,只有英雄,没有狗熊,更没有调浆糊的糊裱匠。” 白海涛凑到姜涛跟前。“我的个大厅长唻,你知道这古刀芒是谁吗?他和江北钢厂的吴江是亲家。” 姜涛第一次听说这回事。他上个星期才和吴江见过面,省厅准备新建一栋两万平米的技术办公楼,用钢量很大,1600吨的钢材,吴江一张嘴就答应了,人很痛快。 “亲家是亲家,吴江是吴江,两不搭噶。” “嘿嘿,你怕是更不知道,古刀芒是***接见过的改革先锋吧?” “嗯?还有这么一回子事?” “要不说,这次省委是铁了心的反腐呢,玩真格的了。” 兴邦笑了。“明天啊,我看咱几个开会时谁吓得拉稀,会场内开会,会场外就候着纪委的人。” 姜涛一愣。“真是鸿门宴啊,我没想到这次搞这么大,以往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甚至没有雨。那明天有好戏看了。” 夏秋交际。 回不回国让宗旭纠结了很久。 他圈子里的人都认为:暂时不回国≠不报效祖国,因为你心里根本就没装下祖国和人民。 当然宗旭可以对此一笑了之。这不是他要回国的主要原因,压力来自于他的高官爸爸。 “你不回国,我很难办!我天天要求别人不做裸官,结果我的儿子在美国建设美丽美利坚!” 宗兴邦要求儿子必须学成归来。 从遵从内心来讲,宗旭是不愿意回去的,内地人情世故太复杂,他应付不过来。 有人说国内你就是霍金这种科学大神,吃饭时也得站起来敬酒。爱因斯坦回国也只能当第二作者。 宗兴邦不爱听这些,“不要觉得喝了洋墨水就觉得了不起,国内现在卷的很,你就是哈佛大牛,不一定考的上体制内。是骡子马回来溜溜。” 宗旭从美国飞往瑞士。他的父亲宗兴邦嘱咐他在回国前顺路拜访一下宗家的老朋友钱宾先生。 庞大的空客380降落在欧洲屋脊瑞士日内瓦国际机场。即使是最热的夏季,苏黎世最高气温也就在20度左右徘徊。宗旭仅穿了一件短袖t恤,觉得稍微有些冷,便拉着行李箱走进了altitude米其林餐厅,宗旭点了一份亚洲菜和一杯阿彭策尔覆盆子酸啤酒,隔着巨大的玻璃窗,边吃边欣赏jura山脉壮观景色。 啤酒一下肚,感觉这个城市美丽多了。 在机场租车行,宗旭选择了一辆沃尔沃手动档轿车,服务人员熟练的把导航调好了并叮嘱他从日内瓦到目的地需要翻越翻越海拔2284米尤利尔山口,一定要注意安全。宗旭的德语并不是太好,他大概听明白了瑞士人连说带比画的形容那高高的山口,不禁哈哈大笑,海拔两千多米在中国青藏高原面前那就是小盆地啊。 “thank you ,i’m ok!”圣莫里茨 一脚油门沃尔沃象离了弦的箭一样窜出去,瑞士的a1高速公路和国内一样,限速120km\/h.宗旭摇开车窗,冰凉的冷气沁入口鼻,他放肆的大叫一声,车速顶着限速上限狂奔。 瑞士的高速路上你几乎看不到几辆车,让人觉得荒凉又刺激。一路狂奔,着名的尤里乌斯.恺撒曾经翻越的尤利尔山口他都没看一眼,多少显得有些不敬了。 驶高速公路,拐进一条山毛榉森林覆盖的沥青小路。沃尔沃穿行在原始森林里。耳边除了咆哮的发动机和呼啸的风声是一片寂静。静的让人心发慌,不知不觉车速已经到了100公里\/每小时,在蜿蜒的小路上这样的车速是很危险的。 好在前面山口明亮起来。拐过一个小路一个急转弯豁然开朗。一汪湛蓝的湖水将橡树庄园三面环绕像个孤岛。 橡树庄园一侧紧挨着湖岸,整体建筑以当地特有的暗褐色石块砌成,偌大的建筑群和群山森林湖水融洽地混为一体,如此的自然。 湖波低语、水鸥呢喃,林声滔滔,世外桃源。 宗旭把车子停在墙外修理整齐的草坪地上,从大门里走出一个人。 “宗先生吧?钱老爷子在客厅里等你都一个多小时了。” 宗旭跟着那人进了院门,里面真是别有洞天,典型的四和院布局,园林也是一水的江南派风格。钱宾先生在客厅里听见脚步声问道。 “客人到了吗?” “钱叔,我是宗旭啊,你这里简直是世外桃源,可是让我艳羡啊。” 钱宾哈哈大笑。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小旭啊,我上次见你时你才五岁啊,现在都长成大小伙子了。来,让钱叔好好看看。” 钱宾坐着轮椅领着宗旭参观山庄,每一间房里都摆满了古董字画。宗旭感叹“老爷子,你这里抵的上一座博物馆了。” “国内多少文物都流失海外,我尽力收集一些。看着这些玩意也能慰籍一下我的思乡之苦。” 在一间客厅宗旭甚至看到了一个和他齐头高的巨鼎,夸张的饕餮纹闪着斑斓的黑绿色,幽幽的暗光夺人心魄。巨鼎双耳居然是盘旋的凤凰神鸟。 “大鼎啊,我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钱宾哈哈大笑,“这就是九鼎之一凤凰鼎。多少人对此犹豫不定,我果断的拿下!” 钱宾家里甚至摆了整套的编钟,成排书架的宋版书,当然也不会少了家乡名不见经传的刘林彩陶。 钱宾亲自安排午宴招待宗旭。 “你在我这里住两天,我女儿钱芳芳今晚就到。她带你游游景点,打打猎。我们那个农场好久没热闹过了。你们代替我巡视一下我们的领地。” “老爷子,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还是上次飞机失事,我那架钻石da50飞机摔个八瓣,幸亏我穿了降落伞背包,捡回了一条命,但是腿是废了。” “有时飞机失事?” “我也觉得很蹊跷,你大伯是飞机失事,现在又是我,我们家是被人盯上了。” “没请安保公司么?” “现在有几个人,都是从国内请的。还挺可靠的。” “那就好,现在商业竞争太卷了,有人争不过就下黑手。” 钱宾指着厅中堂挂着的吴叔经的亲笔对联说,“我老了,别无所求,只求晚年幸福,我最担心的是你们年轻人。” 宗旭凑过去看那对联: 天边将满一轮月 世上还钟百岁人 宗旭哈哈大笑“老爷子,你必会事随心愿。” 第二天,钱芳芳回来了,惊喜的看见宗旭坐在湖边钓鱼。 “呀,你怎么会在我家里。” “父命难违,我的爸爸让我来拜访你的爸爸。” “哈哈哈。你来的真好。我正愁这个假期怎么过呢。” “别闹了,我只是路过,我考取的江南省国资委公务员,9月10日报到,没有时间陪你疯。” “这么巧嘛?我也是那天报道,我爸爸让我去泇山集团亚洲总部。” 两人是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的金融博士班同学。现在又要同去一个地方。 “地球真小,我们居然殊归同途。” 宗兴邦并不是让儿子专门绕个道去给他传话。钱宾给他打电话有意和他结为亲家。按照中国传统习俗,未来女婿必须的拜见岳父大人,钱宾还是得给女儿掌掌眼,给宗旭相一面。 钱宾对宗旭很满意。这个当年的穿裆裤的毛孩子已经成长为风流倜傥的英俊青年,能拿到沃顿商学院的金融博士学位,也是人杰中的精英。作为婚配对象,宗旭无可挑剔。 搂着女儿的肩膀,钱宾笑着对宗旭说道。 “你运气太好了,来得正是时候,现在一年的狩猎季节今天就开始了,赶紧收拾一下,去晚了那些动物们都跑禁猎区里了,你们想打也打不着。” 橡树庄园五万亩的私家森林,迎来的久违的小主人的巡视。 宗旭只选了一支结构简单的五连发半自动猎枪,他在美国时持有该枪支狩猎过野鸭。钱芳芳看了说“很明智的选择,这支枪适合初学者也适合打咱这个地区的动物。” 钱芳芳也选择了一支同样的猎枪。随着她一声口哨,一群猎犬早就急不可耐的蹲在一个小铁门前不断的蹭脚,看起来它等这一天也很久了,瑞士人和狗们在狩猎季都是很疯狂的。 人和狗来到森林边缘。 “你跟紧我,在五万亩森林里迷路了你可就完蛋了。” “大小姐,这年头能迷路也太可爱了。”宗旭拍了拍自己背的无人机和卫星电话。 步行了两个小时,在一个山谷里,一只野鸡从一棵倒在地上的大树底下飞起的刹那,宗旭枪响鸡落,看的一旁的芳芳目瞪口呆“你天生的杀人狂啊。” 宗旭兴奋的脸都红了,黑狗捷克被刺激的没等主人发话就冲出去把猎物叼了回来,宗旭得意的把战利品塞进猎袋。 芳芳狂笑“不给你露点本公主的绝活,你是不会服气的。” 在一汪野湖前,芳芳连打了打了三只野鸭和一只野兔。 夜幕降临前,两人钻上了离地三米高的树屋里。 宗旭是做野餐的高手,他把篝火架起来,把野葱、蓝莓、树莓、鸡头菌拌上料塞进鸭肚子,用钎子插了放在炭火上烤。 芳芳可以打猎,不可以做饭。她躺在麋鹿皮上刷tiktok,不停问烤好了没。 “看你个馋猫样,马上就好。” 宗旭马上了五六回,直到野鸭全身被烤的焦糖色,滋滋往外冒油,才拿了一个瓷盘子切了,撒上细盐和柠檬水。 “公主,请用餐。” “没酒怎么行?” “请稍等。” 宗旭从猎袋里魔法般变出一瓶苏格兰斯佩塞单一麦芽威士忌来。 “这是我在机场免税店买的。” 酒好,菜好,风景好。两个人很快有了醉意。 外面呼啸的冷风吹过林木,摇曳着树屋吱吱嘎嘎的响,那动静让人遐想万千。钱芳芳一丝不挂在浅黄色的麋鹿皮上躺成大字。人面桃花粉颈,一汪秋水往外洋溢着风情,颤巍巍的性感让宗旭浑身燥热。看着男人憋的那么难受,女人温软的说 “爬过来,喂饱我。” 两个赤身裸体的人儿找到了快乐的源泉,乐此不疲的追寻着欲望高潮。 第84章 深水区 钟山风雨起苍黄。长空暴碧洗金陵。 一场磅礴大雨兜头向金陵市浇来。省委大礼堂外的香樟树被大风刮得东倒西歪,病枝若杆掉落一地,枝丫。 礼堂内的气候不比外面好多少。顾参正在大发雷霆。“人民的干部要扛得起人民这两个字,全心全意为人民为国家事业兢兢业业,宵衣旰食。 现在好了,有些干部两三千块的工资,天天一包中华烟,茅台酒,浑身上下名牌西装、皮鞋、名表。你的钱是哪来的?!天上掉下来的?还是家里祖上大富大贵?” 吴江在会场里如坐针毡,昨晚他的亲家古刀芒父子被双规的消息,如同一颗巨型航空炸弹把两个家庭掀翻半空中。 女儿带着孩子哭哭啼啼连夜回到娘家,搞的吴江心烦意乱,今天会上他都是昏昏沉沉的。 顾参手里举着周森的小说《绝对权威》,嗓门大的吓人,“一个作家,都收到了这么多举报信,并把它们加工成小说,你们纪委就没收到?!我看纪委要加强管理,这次反腐就是对你们的一次合格考试。” 书记连纪委都批评了,看起来情况有些复杂。“这次反腐,省委是有决心的,干部队伍建设清廉问题不解决,我们就无法长治久安,就无法勇往直前的冲锋。腐败分子,就像外面地上的病枝桠,必须从我们的主干剥离出去,并把他们扫进垃圾箱里。” 顾参低头喝了两口茶,跟省纪委书记丁力低声交谈几句。纪委书记就掏出手机打电话。会场的门开了,十几个纪委同志夹着雨水和大风就进来了。 会场上静的出奇,没有一个人出声。直到人分为两伙走到吴江和李建伟的位置上,大家才勉强能呼吸。 丁力弹了弹面前的话筒。“下面,我代表省纪律委员会宣布对吴江,李建伟同志进行双规,把他们带走!” 吴江已经尿了,李建伟挺硬。“我他妈的犯什么事了?你们这是政治迫害,我要到上面检举你们,顾参,丁力,我操……” 李建伟被捂住嘴拖出了会场。 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厅级干部,这在江南省还是第一次。震撼力太大了,以至于中午的会议餐没几个人吃,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要离开这里。 白海涛和余明两个人找了一个窗边的小餐桌坐下来。 白海涛很会开玩笑。“余明,你还有心情吃下去么?” “嗨,我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厅级干部排好队,隔一个抓一个我都吃得香,睡得着。” “哈哈哈,那你是好同志。但不能排除有人浑水摸鱼写你的举报信,不指望抓你,恶心死你。” “那你可吃不香唠。” 白海涛低声跟余明说。“听说古刀芒家里抄出一千二百万现金,纪委正让他说钱的来历,老古至少得说够一千二百万才能住口,他先想起谁谁倒霉。” 余明乐了。“吆呵,开盲盒游戏啊。” “听说已经咬出来五六十口子了,纪委的人一算,老古供出来数字远远超过这个数了,他还没停嘴,有些人都急了。” “那是,巴不得他立刻心梗脑梗死掉,他不死,有人要睡不着觉了。” “你以为写剧本,拍电视剧呐!书记从外省调了一批武警看守,防的就是有人要做意外死亡这道菜。” 余明愣了,从外省调武警过来,那得上面点头才行。“你是说,上面……”余明边说边用手指指了指上空。 白海涛嘿嘿一笑,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那笑容意味深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林平给顾参和兴邦倒了一杯茶,就回到了秘书室。 顾参要问问行政审批中心和万人评议机关的情况。“兴邦啊,行政审批中心这件事办的非常好,算是省里今年的重大改革措施之一。” “书记,我们进行的很快,省委布置完任务,我们当天就行动了,一个星期就有了具体方案,28天内,各地行政审批中心都挂牌营业了,老百姓和企业高兴坏了,行政窗口效率提高了至少五倍。” 顾参很高兴,招呼兴邦喝茶。“这次反腐不同以往,上面有会有统一行动,可能会涉及班子成员,你要有个提前量。” “好。” 兴邦淡淡的应了一声,继续品书记的太平猴魁。 每逢大事有静气,也许这种秉性在宗家隔代遗传。当年宗震岳是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物,到了嘉恒身上这种秉性消失的一干二净,到了兴邦这里又表现的尤为突出。 顾参就喜欢宗兴邦这一点,说他有将帅潜质。 “哦对了,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这次田子方可能要北上。” 兴邦喝茶的动作慢了半拍。“不应该啊,他才主政省府一年余点头。” “我也搞不清。你那个万人评议机关打算怎么搞?” “基本动作不改动,还是把机关作风建设评议权交给人民群众,由老百姓给政府部门打分。不过我看光搞评议不行,得有个奖惩制度,末尾单位的领导班子得动一动,当然这个评议结果我们得有一个复核的程序,我们绝不允许有作假行为出现。” “好,把这项工作做扎实。” “书记,我最近可能要进京一趟,过江的三桥立项卡在发改委一直下不来,我准备去专门汇报一次。” “哈哈哈,你是一个勤政的省城书记,去吧。” 两人喝着茶,聊着工作。兴邦后背痒的厉害,他开始挠后背。“金陵啥都好,就是这梅雨季节我享不住,老起红丘疹。” “嗨,各有各的难,梅雨天我是腰疼,不过有你那膏药顶着好多了。” “偏方治大病,腰椎间盘突出这玩意,坐班一族都有这毛病,我甚至都想下海开个膏药厂,一准有市场,一副膏药也不多卖,就卖十块,那还不得跟个印钞机样。” “哈哈哈。中医药是我们的瑰宝,要保护好,开发好,利用好。我给你看一个报告,金陵中医院大学正向省里要地扩建校区呢,你是金陵市的地主,你拿个意见。” 兴邦接过报告认真看了一遍。“书记啊,江北劳山脚下那么大一片地方多好,市委也想规划给他们,谁知道教授们都很有性格,不肯过江北。搞的我们很被动,老城区上哪给他们找这么一大片土地去。” “嗯,你说的这是一个大问题。林平啊,把金陵市的卫星地图拿过来。” 林平和罗汉平把地图展开铺好。几个人围着看。 顾参拿着个红铅笔站在地图前。“教授们都是我们的宝贝疙瘩,宝贝们有情绪我们得安抚,不想过江,城里又装不下,只能往郊区挤压,东南要搞机场枢纽,放不下,现在只有正南和东北可以考虑。” 顾参在牛山和官山的各划了一个圈。“你们看看哪个更合适建设大学城。” 官山,兴邦很熟悉,每年都去给老岳头扫墓。那里风景很好,更多的是未经开发的山荒地。 “嘿嘿,书记,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七年前石涛书记也在官山画了一个圈。现在那里就有个金陵师范大学校区。” “哈哈哈,看起来我们都是惺惺相惜的风水大师。真思量起来,官山更合适,不过名字得改改,叫官山大学城老百姓听见又不知道怎么联想呢,大学是培养大师、科学家的地方,不是培养官员的象牙塔。” 罗汉平被书记的幽默逗得一乐。“书中自有黄金屋,我看叫金林大学城吧。” 随口一说的话,顾参居然点头叫绝。“好,金字一语双关,既可以解读为金陵,也可以理解为书海里的黄金屋。学城嘛,自然不是一所两所,而是大学林立,金林大学城寓意很好,就这么叫。” 兴邦也觉得挺上口的。 “兴邦啊,建大学城还得教育部支持,这次你进京顺便拜访一下部里,争取支持政策。” “好的。” “你这次进京任务很重,多带几个得力的同志去。” “好的,书记,咱定会马到成功。” “呵呵,现在都说跑部钱进,部委不好跑啊,不然也不要驻京办了。” 第85章 身边人 踏上上海的土地,宗旭就在犹豫是先去看叔叔还是看表舅。 其实这无关亲疏,见谁关乎宗旭的职业方向。 毕业前,振邦就跟侄子说,“你到我们集团来,沪发银行,沪经投资和上申银证券随你挑,过来帮我一把。” 表舅国强让宗旭到上海市府投资公司去。市府投资是政府风险投资基金,按照淡马锡模式打造一家通过战略投资来培育世界级公司,从而为新上海的经济发展做出贡献的顶级投资平台公司。 市府投资是国资全资,又完全按照西方投资公司架构组建的红顶风投,进入这个平台前可进入体制内,转而从政。退可以做投资银行家,端的可是金饭碗。 不过宗旭内心深处两边的公司他都不想去,不是看不上,他实在不想让人觉得自己的offer是靠“关系”拿到的。 在金茂大厦的咖啡馆里灌了一大杯冰咖啡,宗旭这大兄弟决定谁也不见,他要彻底叛逆一次,让那个宗兴邦和林玲发疯去吧。坐在舒服的小牛皮沙发上开始摸出手机给钱芳芳打电话。 “喂,你在哪里啊?” “吆,才离开不到半天就想我啦?” “什么呀?我决定了,倒插门去你家。” “哈哈,你还在考验期内,也就是实习生,实习期还没过就想转正可不行。” 宗旭急了。“哎,钱芳芳,我说真的,我愿意去泇山集团上班。” “我在东郊宾馆南隔壁东郊湖畔花园18栋,给你四十分钟时间过来,过时不候。” 在车水马龙的大都市,四十分钟内穿梭三十六公里难度可不小,这明显是极限拉扯考验宗旭的诚意。 人可以累成一条狗一样。 跑的差点岔气的男人,除了没吐舌头以外,宗旭整个海龟形象荡然无存,两手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芳芳,我的小宝贝。我还没喘匀气呢,你这又要去哪里?” 钱芳芳一件露肩长裙衣袂飘飘,笑靥如花的朝他笑。在他耳边温软的说,“去黄山!我要和你在情人谷见证我们的爱情,快上车。” “你开个大劳去,是不是太夸张了。” “我喜欢大劳,你看这后座,空间多大啊,适合做点什么。” “啊?你不累嘛?能不能允许我歇两分钟。” “不累,我开车。” “你真是个疯丫头!” 钱芳芳确实很疯狂,她居然把一辆庞大的劳斯莱斯飙车成赛车,一口气开了六个小时到景区门口。 “累死了,泡个温泉赶紧睡一会,晚上游屯溪老街。” “你饶了我吧,晚上还要逛街?” 钱芳芳拽着男朋友进了醉人间超星级度假别墅9号楼。宗旭看了一眼房间价,一晚上要一万二。“芳芳,不至于吧,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嘛?没必须开这么好的酒店吧,” “哼,扯淡,我在外面开二百块的房间我脑子就进水了。” “此话怎讲?” “醉人间超星级度假酒店是我家的资产,到时候我爸一块把这片产业作为我的嫁妆。” 宗旭吐了吐舌头。“我怀疑我有吃软饭的嫌疑。” “你把怀疑这两个字去掉。” “我操!无情!” 9号楼位置最好,窗外就能看见天都峰的远影,小院里有个温泉池,突出在崖台上,置身无边界水池就完全身处大自然中。 钱芳芳已经脱的一丝不挂,慢慢走进池子里,两手一张,像是拥抱住了大自然。 “多美啊,你还不赶紧下来。” “马上到。” 宗旭犹豫了一下,也把自己脱个干净,下了水。温泉水很热,泡起来很舒服。 钱芳芳像一条鱼一样在池子里游来游去。优美的线条在水里划过波澜,波澜泛着水波荡进宗旭的心里,他也游过去追那条鱼,滑不溜秋的根本抓不住。 两条鱼聚在一起的时候,芳芳的脸已经红透了,她娇喘着问宗旭,“你在想什么?” “我和你想的一样。” “臭流氓!” 钱芳芳两眼含笑,妩媚的说,“其实我在看风景。” “我也在看风景,马上我要让你看到更美丽的风景。”宗旭抱住女人,两人在清澈的泉里抱成一团。 人是独孤的物种,所以都在竭力的寻找伴侣。钱芳芳在最美的青春里遇见最孤独的宗旭。 夜晚的屯溪有些别样的风景。走在斑驳的岁月老街,钱芳芳拿着刚挑选的黄山木梳边梳着头,边挎着宗旭的胳膊。 看见溪里有孩子在游泳,女人一蹦多高,“我也要去游泳。” “哎,你不是刚游过嘛。” “这个不一样,这是野游。” 这个疯丫头。 如果一个人彻底放开自己。那么她他就很快乐。钱芳芳一头从石板坝上跳下去,凉沁的山溪冰的她一激灵。脚踩在潭底的细沙上舒服的要命。 “快下来啊,宗旭大宝贝。” 宗旭这次没有放纵小女人,他坐在的石板上。看着自成一体的山水画,屯溪到处都是景,哪个景都成画,走到哪里都在画中游。 世间的美好都是奢侈品,爱情是最顶级的奢饰品,这玩意易碎。 男人惆怅完对女人说“回去吧。” “我想吃点阳春面。” 前面有家老字号,人挺多的。 屯溪歇云面馆人头攒动,宗旭好不容易找了一个位置,两人坐下来,要了一份竹笋炒肉,一份鳜鱼豆腐,两份面。 女人歪头问男人,“你不喝点啤酒嘛?” “不了,明天还要爬山,得保存体力。” “哈哈哈,我看你怎么保存体力。” 人是铁,饭是钢。一碗面下了肚子两人来了劲头。又围着屯溪转到十点多才回到宾馆。在房间里芳芳又缠着男人不放,两人倒在床上。 屋外满天星,远处山巍峨的耸立着黑。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芳芳已经趴在床边看他半天了。 “你这样看我挺吓人的。” “你怎么这么帅呢,我爱你爱的不行?回去我们就领结婚证怎么样?” “我很愿意,就怕你不敢!” “谁反悔谁是小狗。” 黄山爬起来很费劲。光一个情人谷两人就逗留了一上午。 在情人桥,俩人碰见一个解情人锁的姑娘。姑娘设备带的很全,钢锯、锤子、钳子都有。看起来今天撬不开情人锁姑娘是不会罢休的。她锯的那把锁质量很好,想必当初花了大价钱高价买的,以图爱情永固。 锁挂除了有点锈,质量杠杠的。姑娘锯的满头是汗,都有点哭音了。姑娘不是为失去爱情而哭,而是为丢不掉爱情的遗物而哭泣。她不想跟过去的那个人发生一丁点牵扯。 钱芳芳凑近看,“呀,太结实了,怕是今天搞不定。” 姑娘白了她一眼。低头继续锯。宗旭赶紧把芳芳拉走。 “走走走,别添乱了。” “我也要买把锁,咱俩人今生今世锁在一块。” 宗旭拗不过女人,两人去了前面的小商店。 “老板,买把情人锁,多少钱一把?” “三十。” 芳芳把头凑过来,“有没有贵的?” 宗旭笑了。 “有有有,五十的八十的都有。” “那就八十的来一把。”宗旭没拉住,钱芳芳已经掏钱了。 两人急头白脸的用刻刀在铜锁上刻下彼此的名字,还用一颗红心把两人连在一起。找个最高的锁链,咔哒一声锁住了。 芳芳把钥匙往桥下的深潭里一扔。用手拢成喇叭型对着峡谷喊道,“宗旭,我爱你!”对面有回音,宗旭,我爱你。 男人也学着女人的样,“芳芳我爱你!” 女人满眼热泪,拥住宗旭就疯狂热吻。 黄山归来不看山,两人往回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七点了。 刚到宾馆,宗旭就接到妈妈的电话。 “你个死小子,跑哪里去了?你叔家你舅家都没有你个人影。” “妈妈,我在黄山。” “赶紧回金陵,有要紧事等你。” “哦,妈妈,我可能还带个朋友。” 林玲心里一喜。“你小子总算开窍了,快带来妈瞧瞧。” “好嘞!” 第1章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林玲放下电话跟丈夫说。“这死小子就没在上海停留,可惜了国强和振邦的一番好意。” “我看未必,寄人篱下,不如去艰苦奋斗。” “上钱宾的公司就不是寄人篱下了!” “你不了解钱宾,自大旭旭小时,钱宾就拿他当自己儿子看待,不然也不会给咱订娃娃亲,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嫁给你当儿媳妇,不去老岳头家和媳妇支撑家业难道去外面风餐露宿嘛?” “你不是一直支持孩子创业的么?” “老太婆,你就是笨,不论你去哪一家公司,对于你个人来说,也是一种另类的创业,都是把自己的未来压上,用时间和智慧赌明天。” “好啦,好啦,其实你最担心的是孩子在海外不回来!至于他在国内哪家公司上班你并不关心。” 兴邦停下筷子。“林玲,你现在怎么也变得这么世俗了?” “我世俗?我不过是说了实话。你们反腐败就反腐败,搞的老婆孩子都跟着牵牵连连,好多人说你是裸官对不对?” “哎,你个老娘们信息这么灵通?” “你别忘了,我除了是你老婆之外,我还是省委组织部的一名处长。高强在常委会上攻击你孩子在美国留学,他就没安好心。” 兴邦笑了一下。“肚量放大一些嘛,古人讲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好赖不比宰相差几级,别人的两句玩笑话我还是能装的下的。” 林玲说的事情是昨天开常委会上,高强跟他开玩笑,“令公子在沃顿商学院读金融博士,想必毕业后得进入高盛这样的投行才适才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事情就很复杂,如果说者有心,听者在意,那事情更复杂。兴邦明显看到顾参喝水的动作慢了半拍。赶忙接过话。 “哈哈,老弟有心了,工作这么忙,还惦记着大侄子的就业问题,不过孩子好像考进了省国资公司的笔试,至于他能不能过国资委的面试关,还得看你高叔叔给不给开口子。我这个当爹觉得还是去上海找他二叔靠谱些,毕竟亲人都是真心实意,不扯淡。” 顾参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兴邦这大兄弟的反击也够狠的,把高强怼的脸红脖子粗。 不过话说回来,省委常委的子女真在海外拿绿卡入外国籍,在江南省大力反腐的当口,必将是一个炸裂的大瓜。 顾参可不想兴邦此刻被话题绊住了手脚,在江南省反腐,没有坚决支持他的班子成员,恐怕后续的行动就会掣肘甚至夭折,顾参需要一个安定团结的大环境,因此在兴邦需要帮衬一把的时候他绝对不能退缩和犹豫。 “哈哈哈,都说虎父无犬子,老子英雄儿好汉,兴邦培养了一个金融博士,说明你的家风做的好啊。” 书记说好,那就是好。其他常委纷纷问了一下兴邦孩子的情况,常委会散会后的闲聊变成了家乡讨论会。 这是一个在明显不过的进攻信号,高强要趁反腐的时机把自己搬下台。这种事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直到分出输赢,你死我活不可。 兴邦很遗憾,之前所做的缓和种种努力也仅仅换来了不到半年的和平。 和平是打出来的。 高强并不是莽夫,他知道这是一场极为凶险的硬仗,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干,他得到一个极为隐秘的消息,省长田子方要被调动北上。空出的省长宝座,兴邦和他都在潜在的被考察对象,如果他不把兴邦扳掉,就只能眼看着他这个曾经的学长再一次先他一步。 做到副部级的干部,能力都不差,竞争起来比的其实不是长板,而是短板。木桶短板理论决定你能装多少水,而高级干部的短板之一,或者说软肋,就是廉洁自律问题。至于其他的,都是莫名的不可言说的了。 散会后,兴邦紧急拜见了顾参。“书记,我得向你检讨,我没想到高强会拿孩子开玩笑。” 顾参嘿嘿一笑。“玩笑嘛,就是玩笑,如果玩笑变成了现实,那就是灾难。” 兴邦很挠头,“现在孩子很难管,你让他往东,他偏往西。我早就跟他说不要去留学,外国的月亮不比国内的圆,好家伙,我没说前这小子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我这一句话一出口,他死活都要去,非出国不可。” “哈哈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好在昨天兔崽子打电话说他回国了,找了个女朋友,钱斌的女儿,我看省国资委这份工作十之八九他是不会干了。” “哦,泇山集团那个钱宾吗?” “是,我们算是世交了。我姑父翟柏涛和他的父亲当年在抗战时是战友。” “哦,还有这层关系。” 顾参知道泇山集团,虽说这是一个纯粹的私人跨国公司,但是创始人带有鲜明的红色背景。这种天然的基因使得公司保持对国家的向心力。 “兴邦啊,看起来你这个儿子培养的很成功啊,学业没耽误还给你顺回来一个媳妇。哈哈,哪天喝喜酒我来当这个证婚人。” 兴邦喜出望外叫声说好。“那我先告辞了,明天就得进京,跑部钱进去。” “哈哈。” 钱芳芳天马行空惯了,但要见男朋友的父母还是心里一阵慌。“小旭,我给你爸妈带什么礼物呢?” “你把那个在机场免税店买的台湾高山茶送给他们就行。” “是不是少了点?” “我自己回家还啥都不带呢,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家里啥都不缺。” “那我穿什么衣服?” “你昨天穿的那件长裙不是很好嘛。” “是不是太露了?” “太露了你还穿着逛了一整天?” “那不是穿给你看的么。”钱芳芳把宗旭抱在怀里,一脸媚笑。 “哦,色诱我,哈哈。” “我们得赶紧去买几件衣服去。” 天下名山,大美黄山。看山在黄山,购物只能去金陵或者再远点的上海。 宗旭也想女朋友能顺利过了拜访父母这一关,乖乖跟着女人去了新街口购物中心。 对于男人来说,逛街买衣服是一件辛苦且危险的活, 钱芳芳试了半天衣服,把宗旭都试晕了。恍惚中,女人突然问到“我穿这件衣服好不好看?” 宗旭突然心里一惊,这是个很难答的题。因为他不知道女人是喜欢或不喜欢这件衣服,怎么答都是错。急中生智,求生欲很强的宗旭吐出了这样一句话,“你看呐?” “我觉得不好看奈。” “怎么会,你穿什么都好看,不过我觉得这件确实也不是太好看。” “哦,那换下一家。” 男人的心落到了肚子里,其实他根本没看见女人试了多少衣服了。 女人逛街兴致再高,也有终了的时候,终于在两人走的腿都迈不动的时候,路过一家运动服装店钱芳芳买了一件白体恤和一件牛仔短裙了事。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没想到最后女人还是买了一身平常最喜欢穿的行装。 宗旭有些搞不懂女人,既然如此,为何要花大半天的时间去跑遍整座购物中心。 在星巴克,灌了一大杯咖啡后的男人一想到这里,抑制不住的大笑。笑的钱芳芳品味到这里面的揶揄,她的粉脸都红透了,伸手去拧男人的耳朵。“你是不是在嘲笑我蠢?” “没有,没有,你是一个金融博士唻。” 男人笑的更厉害了。 钱芳芳也笑了。“嘿嘿,金融博士也是女人,挑衣服买东西一点理性都没有。” 晚上回到钟山花园别墅。钱芳芳当然要宗旭住四楼。在电梯里她忍不住的亲了一口宗旭,“几个房间你随便挑。” “没啥挑的,再挑今晚也逃不过你的魔爪。” 钱芳芳的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嘿嘿,今晚我要老鹰捉小鸡了。” “我说钱芳芳,你家到底还有多少房子我不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出去旅游,基本没住过酒店。” 宗旭吐了吐舌头。“你们这些资本家,太物质了。” 四楼电梯一迎门墙上挂的是钱松岩的《虎踞龙蟠》,画的真好气象万千。 “这是真迹?” “我们家没有假的,这是我妈收藏的画,她喜欢收藏。”宗旭有些瞠目结舌。 四楼书房里摆满了书和古玩瓷器,正面墙上挂的居然是宋文治的《太湖帆影》。 “你家的画比房子贵多了。” “我对收藏不感兴趣。”钱芳芳此刻只对男人感兴趣。拥簇着男人往房间里走。“我给你挑了一个房间,你今天住香格里拉好了。” “为啥叫香格里拉?” “这间房窗外的风景和香格里拉有些相像。” 宗旭坐在窗边往外看确实风景很美。关上门,钱芳芳的小心思就拉了,扑过去两人倒在床上,在家里钱芳芳更大胆,把自己脱的一丝不挂,白皙的丰腴的身体燃烧了宗旭的荷尔蒙,抱起女人就滚床单。 占领灵魂的捷径是高潮,芳芳抱着宗旭一起冲上了快乐的顶峰。 宗旭比过去更迷恋钱芳芳,女人现在比以前更美了,性感、韵味十足,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俏丽妩媚。钱芳芳躺在床上,从天花板的镜子里欣赏自己的胴体,“哎,宗旭,你说我怎么又长胖了。” “不是胖,是丰满。情爱和性爱会使女性体内雌激素大量分泌。这时候你该鼓的都鼓起来了,该凹的都凹了,达到了成熟的完美程度。用俗话说你已经熟透了。” “讨厌。” “哪里讨厌,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天天跟饿狼样没的吃才讨厌呢。” “我害怕明天去见你爸妈。” “怕啥,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何况你不丑,美的跟个天仙样,你小时候穿穿裆裤的时候,他们都抱过你唻。” “去去去,一边玩去。” 正嬉闹着,泇山集团亚洲总部的李颖打来电话问钱芳芳什么时候开董事会。 “后天九点钟。你先把集团近五年的资产负债表准备好,开会前我得先看看。” “好的董事长,我准备好了就传给你,大概两个小时后。” “ok。” 钱芳芳一触及工作就理性的要命。“报表来后你先看我先看。” “哪有什么先后,你这个小傻瓜,你往后看,我往前看。咱们中间对齐。” 钱芳芳知道这句不是什么好话。“看我不收拾你!” 第2章 交锋 田子方觉得这次常委会气氛不太对劲,他决定和顾参碰个头。直到周末才逮着一个机会,顾参约他吃个便饭。 周末,省委机关小食堂的一个小餐厅,顾参和田子方难得坐在一起。 两人搭班子一年有余了,还是第一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哎呀老田,咱俩这一年总算撑下来了,机器刚磨合好,你就要调走,其实我不建议你北上,直隶算是京畿要地,那个地方复杂的很,古代的时候,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内而亡,现在,中央气候变化无常,你这个人太老实,又是感情用事。恐怕不好办。” 田子方叹道“伯乐相马,现在使马,不便推辞。” “看起来咱都是身不由己。在江南,我是个空降兵,来时领导跟我讲,要引导江南干部平顺转弯,讲话要有艺术,拿捏准,不要让他们感觉我跟他们唱另外一个调。江南自古是经济重镇,治理好江南不是一件容易事,我心里是有顾忌的,不得不天天下去调研,摸情况。对情况越了解,江南的形势越复杂,尤其是干部,好干部多的是,有问题的干部也不少。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能干事,能顶事的干部提上来,把由问题的干部去掉。” 服务员端上来一碟清蒸鲈鱼。田子方指着鱼说。“老顾,范仲淹的《江上渔者》最能贴切形容我们现在的情景: 江上往来者, 但爱鲈鱼美。 君看一叶舟, 出没风波里。” 顾参哈哈大笑。“确实是出没风波里。不过现在湖里可不是一张网,有人要把水搅浑,浑水摸鱼。” “有人投机取巧惯了。” “他们认为自己的网比咱们的密,结实,想来个鱼死网破。” “斗争是残酷的,对方来头不小。” 顾参深有感慨,“人生有太多未知,我从小就喜欢数学,年轻时职业理想就是做一名人民教师,没想出来做官。没想到干着干着干到团委去了。” 田子方嘿嘿一笑。“我原来在国企干的也不错。体制内很拥挤,勾心斗角,倾轧严重。有些人天天醉心拉帮,结派,织网。不是有人给咱俩贴标签嘛。” “装神弄鬼在行,哪有这个派那个派的,扯淡,我们都是党的一块砖。你我不过是为改革事业做出一点有益探索,才被提拔上来。我一直在想,我们的改革,不就是为了探索出一条符合中国实际的普世规律,探索出一种以提高先进生产力为特征的经济制度么,把人民生活水平搞上来,把幸福指数搞上去才是我们改革的出发点和目的地。” 田子方叹道,“这些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北方可不比南方,气候冷,我怕我还真适应不了。” “呵呵,适应不了可以再回来,江南随时欢迎你回来。” 田子方觉得很温暖,“感谢,不过那样的haul,我不是原地转圈圈了么?” 田子方一语成谶,当然这是后话。不过当时顾参没有接话,他只是劝老搭档多吃点。 “你这次进京叙职,如果谈及班子问题,你准备让谁来接你的位置?” “兴邦挺能干的,我会向上面建言的。” “呵呵,我得敬你一杯酒。英雄所见略同,只是有人不同意啊,好多人跑过来找我谈,说人太年轻,做事太莽撞,有待历练。” 田子方尬笑了一下。“想必高强同志谈了不少,他也给了我一份材料,我看了三个晚上,抽了三包烟,最后那份材料我还是烧掉了,如果兴邦真是用西方弗德里曼那套自由市场经济学理论搞资产阶级颜色革命,我想我的眼一定瞎了,如果我他妈的连什么是市场经济我都搞不明白,我也白活了。” “呵呵,兴邦这是触及到他们的既得利益了。” 远处的金陵山黝黑黝黑的,天上的星闪着微光,星星点点。 与此同时,希同福正在给高强汇报工作。 “高书记,这个汪建民的光明集团好像没有钱了,他好赌是出了名的,我听说上个月被人做了局,在海外赌场一夜之间输了七十亿,他可是借了高利贷啊。” 欠一般人的钱你可以装死当老赖,欠江湖的钱你倾家荡产也得还,不然你欠的就不是钱了,而是你全家的身家性命。钱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高强的脸一抽搐。“给你一个主政一方的机会,你就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希同福嘴一咧,“高书记,我也是上了当了。” 光明集团是高强推荐过来的,他希同福才把海州开发区整体开发交给他,谁能想到这姓汪的他妈的这么不靠谱。心里有苦不能说是最憋屈的。 高强冷眼看着希同福垂头丧气的样,心里一阵冷笑,这真是个傻瓜。“事已至此,多做几道防火墙吧。” 希同福眼睛一亮。“光明集团接的所有的活,手续都是完备的。我们是不是要换一家承包商。” “愚蠢,让光明集团先撑着,等过了这阵风再说。” 汪建民被逼债,急的像疯狗一样,四处找钱,有人牵线找到了李强。 李强很干脆,光明集团的股权他全额收购,不过二百多亿的资产,只出到70亿,刚好能抵欠的赌债。汪建民哭丧着脸跪求李强再高点,“李总,给我点安家费,不能让我的家人露宿街头啊。” “都是场面人,汪总,我是来雪中送炭的,这都帮了你大忙了。俗话说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凭汪总的能力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李强喝了一口可乐,冰放的有点多,他皱眉看向秘书晨晨。 晨晨赶紧跑过来站在他身后,弯下腰,“董事长有什么吩咐?”晨晨今天真空穿了一件essay浅瓷蓝连衣裙,显得愈发青春绚烂。一低头,李强瞥见了无限春光,他咽了一口唾沫,“再倒一点可乐来。” “把你那个海州开发的项目让出来,权益归我们,可以以光明集团的名义继续履行,我可以给你再打两千万。” 汪建民满口答应。 “我呢看不得别人受苦犯愁,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呢,对外你还是光明集团的董事长。年薪开二十万吧。” 话是朝汪建民说的,眼睛看的却是晨晨。 “感谢李总,你真是个好人。”汪建民感激的恨不得给李强下跪。 “晨晨啊,今晚你安排我吃什么啊?” “李总,淮海市的羊方藏鱼听说比较有名,去尝尝?” “说多少遍了,叫哥别叫总,我这个公司所有的人都像一家人一样。”晨晨是刚从南艺招来实习的大学生,第一次跟李总出来谈生意,她完全被李总的纵横捭阖商业手段折服了。 李强却被这个娇艳欲滴又清纯无比的小美女迷的神魂颠倒,他想着怎么能尽快的把她搞到床上去。 美是有经济价值的,勾人心魄的美那是极稀缺的,有时光有钱也得不到。 晚上,李强给柳青打电话,“柳总,搞定了。” 柳青正给孩子洗脚。“好的,尽快把已建成的那个创业园脱手,我们回笼资金,不然我们得掏70亿现金,谁有那么多钱。” “好的。我马上办这件事。” 海州市开发区里空降了一个区长,30岁的程红从省政府研究室副主任调到这遥远的县区怎么看都不像升官。 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说这大美女是来这疗伤的,她离婚了,她的男人出轨了。 离婚不是一个人的事。程红很快就收到一个男同学的短信,他送来了两颗心。 “你这是试探?怕我独守空房寂寞?”程红没有客气。 “没那个意思,就是想安慰安慰你。” “你给我滚。” “再见。” 程红坐在办公室里,心情糟透了。真他妈的寡妇门前是非多,坏男人都想撩一把,有戏没戏撩拨一下,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八点半不到,吕檬檬进来给区长汇报工作,她刚刚提了半级,区委常委、区政府常委副区长。两个女人见面先拉私聊,从护肤到减肥再到服饰,二十分钟后才转入正题。 “淮融投资的科创园资金有缺口,导致施工进度缓慢,公司想请区政府介入想想办法。” “说缓慢还是停工?” “基本停工了。” “那还不申请政府补助资金?这种创业园我记得都有补助建设资金的。” “这个项目没有市发改的立项代码。” “嗯?” 程红接过材料看。“你的意思这是我们私自上马的项目?” “有时候也会先上车后买票。这是周副市长在区里时过问的项目。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 “胡闹!上面提什么,下面就搞什么,没有条件也要硬上,这个区有必要建个创业园吗?有多少人创业?我来的路上就看见好多空闲的厂房楼宇,哪个不能改造一下。还要花这5亿!” “淮融投资现在资金链有点紧,闹钱荒。” “承建方是谁?” “光明集团,很有实力。” “安排会商,我要去实地看看那个科创园。” “好的。” 吕檬檬的动作很快,汪建民很快在科创园准备接待区政府一行人。淮融投资跟区长汇报,现在科创园股份已经全部抵押给光明集团了。 “把光明集团的负责人找过来。” 李强坐在未完工的科创园顶楼里心如猫抓,晨晨今天穿的致命诱惑,上身不真空了,穿了一件xiaomu纯白鸡心领正肩体恤,下面穿了一件短都不能再短的not just pajama cats桑蚕丝半裙,丝滑的要命。 年轻的美是不需要精心打扮的,那是一朵盛开的花,由内往外散发着性感诱惑。晨晨坐在沙发上,不停的轻微抖腿,她最怕等待,哪怕一小会都会烦躁。 李强隐隐约约都看见晨晨穿了一件蕾丝内裤。这个小妖精,真是要人命。勾的他心猿意马。想想一会还有重大商务谈判,他强忍着精神,低头去看文案。 程红没心思听汪建民在现场信口雌黄。 “汪总,我们现在就要看到复工,你没有办法的话,我们政府就出手了。” “这个怕是得我们大股东才能做主。” “你们股权这么复杂,你们的大股东是谁,打电话让他来。” “他就在楼上。领导请上楼。” 程红在科创园转了转,项目主体已经竣工了,只剩下中间广场和底下的地下车库没有建,地上敞着大口看着挺吓人的,其实也就一两千万就能收尾竣工验收交付使用。 科创园坐落在区政府北两公里的山体运动公园边,也算核心区,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看起来这个项目穿了个马甲,打着科创园旗号搞商业街。不然这么好啊地盘以淮融的实力是绝对拿不下来的。 楼顶,李强和程红一照面,两人一愣。程红嘿嘿一笑,“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大学追了你四年没追到,就追到淮海市来了。” “干正事,光明集团的大股东是你呀,这个项目你提方案吧,不能让它成为僵尸楼吧。” 晨晨过来黑领导倒水,程红盯着小姑娘仔细看了几眼,“小姑娘挺漂亮,叫什么名字?” “晨晨,领导。”晨晨不惧大场面,越是人多她越兴奋。 “嗯,李总是商业奇才,跟着他你很快就蒙成才。” 李强被程红意味深长的笑弄的不好意思,他那点小九九,程红是一清二楚。 李强正了正脸,“各位领导,严格讲我们是债权人,我们垫资了四个亿,现在你们没有按合同约定时间打款,项目停工责任在你们。既然是老同学,于公于私我都得给点面子,给你们十天时间打款,十天后我们将采取法律措施,你们这个项目是抵押给我们了。” “我当区长一天,你就别想司法拍卖的事。别谈合同,说解决方案。” “还是那么强势。”李强有些挠头,区政府旗下的投资平台,去司法拍卖它的资产肯定不现实,他的算盘还是要变现。 “区政府去协调调规变性,一部分科创园变成商业门面出售,一部分商办楼变成住宅。我们再投一个亿确保项目竣工交付,保证不烂尾。” “哼哼,你的算盘打得倒是精。我试试看吧。” 第3章 截胡 程红跑到市里给希同福汇报,能不能换个开发商。“希书记,这个光明集团不靠谱啊,海州开发区交给他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我们区里建议换一家公司。” 希同福起身给美女区长倒了一杯碧螺春。“程红啊,你提的这个问题,市里不是没考虑过,只不过光明集团已经铺开了摊子,让他卷铺盖走人不是不行,但工程质量、工程价款等等后遗症太多。我个人意见是再给光明一个机会,公司提出的一些问题需要市里区里协调的,只要不过分我们尽量给跑一跑。” 希同福作了指示,在海州,书记指示就是通行证,比任何法律法规都好使,调规变性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海州规划局牵头把海州开发片区的控制性详细规划作了修订,报海州市政府批准后再报海州市人大常委会备案。最后一关是这个调规变性还得报省政府同意备案,才能走完程序最后一个闭环。 “程红出马,一个顶俩。”希同福的话让程红无法不接这个活。程红不得不跑一趟省城。 好在地头熟,程红轻车熟路的就摸清了,这事需要副省长朱士言签字就成了。可是报告打上去三天也不见动静,程红只好壮着胆子去给朱士言汇报。 朱士言很客气。“你原来是政策研究室的吧?” “是,我才到海州没几天。” “哦,妇女能顶大半个天嘛,哈哈。” “省长说笑了,我们那个报告您看?” “哦,这个呀,本来这个字我是直接可以签的,但是这个海州开发区高常委很重视,海州又是他联系的市,你呀最好专门跟他汇报一次,我这边没意见。” 朱士言是个人精,他一眼就看出海州这个调规变性有问题,因此他不愿意插手这个事,让程红直接找高强。 程红又去书记楼找高强汇报。 两人是熟悉的。因此高强开了一个小玩笑,“刘强东到底咋的你了,让你跑到海州去。” 程红脸一红,“你的兵,你问我。” 刘强东在省委办公厅,是省委办公厅综合四处的副处长,给高强服务。 “这小子,回头我问问他,这么优秀的老婆还闹什么幺蛾子,你放心,在我这个手掌里他玩不出这个圈。” 高强把海州的报告认真看了半天。“士言同志什么意见?” “他说没意见。” “这个誓言!” 高强拿着笔犹豫了一下在报告上批了这样一句话:原则同意海州市意见,海州市委市政府要高度重视开发区建设,把开发区建设成我省欧亚经济带主要的综合园区核心区,带动区域经济发展。 高强拿起电话,“办公厅吗?让刘强东跑步来见我。” 程红腾的站起来,她真心不想见那个负心汉。但是高强俯头看报告,没有给她的意思,程红又不好意思催,站在那里像是满身爬满了蚂蚁,浑身难受,扭捏的要命。 刘强东满头大汗跑进来。“高书记?”看见程红在办公室里愣了一下,两人都尬的要命。 高强把报告扔给刘强东。“你呀,好好检讨你自己。你应该知道怎么办,你们俩出去吧。” 程红蹬着高跟鞋蹬蹬蹬往外走,速度快的像百米冲刺。刘强东满头跟在女人后面像个磕头虫。“老婆,老婆,你走这么快干什么?你听我给你解释。” 程红猛地停下来,“解释?你解释什么,你都被我按在床上了,你解释个屁!” “我那天喝多了,我被人做了局,我哪有胆子出轨。” “哼,也不看看你那德性,五分钟不到的玩意。” 刘强东满脸透红,“哎,谁说我不到五分钟。” 两人只是分居,并没有离婚。但坊间流言已经“判决”这两个人离了。 两个冤家面红耳赤的吵,迎头看见兴邦往大院走,他刚开完会从西康宾馆出来。 “宗书记好。” “哦,程红啊,你们俩在这里干什么,声音这么大,有啥事不能回家说。”兴邦并不知道两个人在闹离婚。 刘强东马上接过话头。“走吧,宗书记都要咱回家说。” 程红不想在省委大院跟眼前这个无赖纠缠,让别人看她的笑话,用力把报告夺过来。“回家?回哪个家?一日不忠,终生不用。你要么把协议签了,要么等着收律师函。” 刘强东愣在当场,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柔和的女人刚强起来斩钉如铁。 妈的,离婚就离婚,还给你脸了! 夜幕降临金陵,街上的灯逐渐的亮起来,温暖了整座城。 金域花园里,高强和柳青兴致很高,恨不得把自己融入对方的身体。 “海州开发区的调规变性的报告我可是批了啊,你那个收购进行的怎么样了?” “已经签过协议了,并支付了第一期六千万的对价。” “这一次,五星集团有多少盈利?” “将近四个亿吧。” “收购用的是谁的名义?” “一个壳公司,李强是法人。” “这个人靠得住么?” “可靠。” “咱儿子怎么样了?于洋没给你们娘俩苦吃吧?” “他敢!” “嘿嘿,你也不要太盛气凌人。” “我是给他面子。”柳青满足的抚摸着男人的后背。“我要是跟你是夫妻多好。” “有夫妻之实,要什么名分?” “我怕孩子长大后,知道了打击该多大?” “所以你还得跟于洋演下去!把这个秘密永远藏藏下去。” “有时候,我真心演不下去。”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现在是关键时期,你可不能掉链子。” 柳青光着身子给酒柜开了一瓶拉菲红酒。圆润的曲线勾勒出女人成熟的性感,一颦一举中都尽显女人的韵味,这可是一个尤物。高强没有接女人递过来的红酒,一把搂过女人。 “哎呀,你刚才不是……” “这玩意还有限制次数么。” 男人到了十二点才回家。江燕很生气。“你开会开到半夜么?” “参加了一个小小的应酬。” “去哪里找小狐狸去了吧?” “你天天给自己找点事干行不行,人闲着就容易生事,天天对我疑神疑鬼的有意思么?” “没意思,我也不想,你倒是早点回来呀。”女人偎过来,男人没心情。“开了一天的会了,早点睡吧。” 江燕把被一掀。“我看你是吃饱了吧。” 高强心一软。“你过来,我让你看看我吃没吃饱。” 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才是会玩的。趁着女人心情好,高强又给女人吃迷魂药。 “哎,我问你,孩子留学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去澳洲读。” “加拿大那边呢?” “也不是没路子,就是学费太贵了。” “还是去加拿大,去温哥华读,那里华人多,没有陌生感,你提前办内退,一块跟着去。” “那不是开销更大。” “钱不是问题,男人不就是解决钱的嘛,这个你不用操心,过几天我把钱给你,你在那边买个大房子,我方便时也去看你们。” 高强做好了两手准备。上不去,他就得走了。 官场行舟,不进则退。 江燕听了这话晚上有些睡不着,她隐隐觉得男人的事不小,她所猜测的男人的婚外情相比这些事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虽然她曾贵为部级家庭的长公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世俗思想依然牢牢刻在她的灵魂里。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看起来儿子这个留学得当正事安排起来,她可不想到时候身陷囹圄,让儿子可怜巴巴的去探监。 江南的黄梅雨说下就下,噼里啪啦的打在屋顶上,让人心烦意乱。 天要起风了。 早上起来,院内落了一地的饱满的黄梅,今年是个黄梅丰年。不过江燕没有心情去泡黄梅酒了,她急匆匆的要去留学机构办理手续。 第4章 跑部前进 江南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已经波云诡谲,掀起滔天巨浪。兴邦风波里进京汇报工作,意义非比寻常,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带着省发改委、交通厅、教育厅的一行同志上了北上的火车。在他的单人软卧包厢里开了一个简短小会。 “除了汉平,你们都是第一次跟我出差。我友情提醒一点,跟我出差不是度假,有时要比在家还累,熬通宵可能是家常便饭。好多同志跟我出来一次再也不愿意跟我出来了。” 几个人嘿嘿笑。“在家里我们也不轻松。” “还有一点,出去后,我们尽量不吃请,吃了就要欠人家的情,不好还,因此我们尽量在驻京办解决吃饭问题。汉平,你跟驻京办联系,一定要拿出本事来,把堂食搞好。” “已经给刘桂苏主任打过电话了。” 兴邦嗯了一声,接着说,“这次省委和顾书记交给的任务很重,我们这次要加倍努力,争取打个大满贯回来。” 发改委的黄临四十刚出头,经常跟兴邦汇报工作,彼此很熟悉了,因此说话比较随便。“宗书记,这次打了胜仗,回去是不是得论功行赏?” 大家都哄堂大笑。 “我这个人,赏罚分明,有些事说我用起人来很狠,起用人来也不含糊。虽然不是什么好话,可是也表明我提拔干部都是在火线提拔,一线提拔。 我私下不拉私人关系,因此你要想升,就得往死了干,给我送礼我是不收的,我不喜欢拿酒精考验干部。” 教育厅的张婉璐只听不说,人有时候要管住自己的嘴。她才提拔教育厅高教处处长不到半年,第一次跟这么高的领导出公差。 按说这次教育厅至少得个常务副厅长随行,但是省厅已经无厅可派了,只好拿高教处的处长应差,等在京开完高校教育大会的郑伟散会后,在到江南大厦和大部队汇合。 张婉璐以为自己是出个闲差,不说话就不出错,没想到兴邦在火车上就给他们布置了一个作业。交通厅和教育厅合就大桥和大学城把大模型再多推演几次,要模拟出五年、十年后的项目情况,几个数据要有,交通流量、年度增量、投产比和盈利平衡年份。明天一早把数据给他。 张婉璐傻了,她哪懂这些,又不敢说不懂,她好歹是个教育学博士,第一次听说这玩意真觉得自己丢人。好不容易憋到会后去找黄临请教什么是大模型。 “黄哥,什么是大模型?” “看起来你是第一次跟宗书记出差。” “吓死我了,我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黄临思索了一下。“你们教育厅搞过一个模型,就是宗书记要求建设大学城推演搞的,我见过你们的郑厅搞过多少次了,他捻熟的很。你有没有带那个笔记本哦。” “有一个,厅办公厅一听我要跟宗书记出差,死活要我带一个apple powerbook g4 ti笔记本,死沉死沉的,来时我差一点给撂家里去。” “哈哈哈。你们厅真胆大,敢派你跟老宗出差。”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第一次用,我又不傻。” “好好好,但愿你不是个花瓶,今晚你是别想睡了,明早看你的成绩。” 黄临是个夜猫子,越到夜里越兴奋,弄到夜里两点,就把数据都算出来了。他闲着没事又睡不着,就决定去看看美女出洋相。 张婉璐确实不是含水量大的博士,前半夜他只教了这个姑娘半个小时模型怎么用,这后半夜人家就用得提溜转。 “哎吆,行啊,老妹,挺上路。” 困的上眼皮碰下眼皮的张婉璐都熬成了熊猫眼。“我以后可不跟宗书记出差了,熬死我了。” “哼哼,这就是接近这个大书记的代价,拿身体和精力填垫脚石。不过你不要觉得亏,书记现在也没睡,他也在熬。” “我跟你不一样,我又不想升。”美女打着哈欠,老古语说骑马坐轿,不如睡觉,熬夜的滋味不好受。张婉璐只想尽快搞完,让头沾到枕头。 罗汉平端着几杯咖啡过来了。“书记说你们辛苦了,喝杯咖啡顶一顶。” 张婉璐一看表,都凌晨两点了。 “汉平,你们这么搞真是不要命了,我下次说什么也不来了。” “呵呵呵。”罗汉平被美女逗乐了。“这才哪跟哪,我们最忙的时候三天只睡了两个小时。不过美女不行,美女怕熬夜,一熬熬成黄脸婆就没人要了。” 张婉璐扔过来一个枕头。“不要说扫把星话。” 黄临看着这一幕嘿嘿笑,他是过来人,能看出来这俩人得出点故事。孤男寡女,年龄又都相仿…… “得,我还有个数据得改一改去,谢谢汉平老弟的咖啡。” 六月的北京开始热起来。刘桂苏的闹钟在四点钟准时响铃,他一骨碌爬起来,今天凌晨4点半兴班的火车到北京站,对于驻京办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接待任务。 “都给我麻利的,不能有半点疏忽。” 本来兴邦既不是书记也不是省长,在班子里也仅仅排第五位,刘桂苏最高标准接待,那是因为以他掌握的信息判断,这个年轻的常委最有希望接任省长,他刘桂苏要想再进一步,就得提前铺垫,烧烧这个已经温热的灶。 刘桂苏只带了综合处的一个人坐车去了北京站。他没有通过关系把车开进站台,他要接的这个领导不喜欢搞特殊。 “你把车停在路边,我打电话你就开过来。” “好的,刘主任。” 刘桂苏在出站口接到了兴邦一行。“宗书记,辛苦了。” “啊,哈哈,刘主任还亲自接站么?” “应该的,车在前面,请走几步。”刘桂苏一个电话,一辆别克gl8稳稳停在路边,大家上了车。 一行人到了酒店上了11楼。“各位领导先休息,我八点准时叫醒大家。” 兴邦跟刘桂苏握了一下手。“你辛苦了。” “把领导服务好是我的本职工作。” 刘桂苏进了电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起来派别克gl8是派对了。高强每次来北京非奥迪a8不坐。 早上八点半,大家在餐厅就餐时,教育厅的郑伟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宗书记,我来蹭一顿早点。” “就等你了。昨天你开高校会议有没有跟部里说我们今天来汇报。” “我跟陈部长说了这事,他今天上午刚好有空。” “那抓紧吃饭,我们一会过去。哎对了,金陵工业大学的赵相义校长来开这个会了么?” “来了,我们昨晚还住一个房间呢,他现在可能准备坐车回去了。” “马上给他打电话,请他务必晚半天走,这次去教育部他随行。” “我给他打电话。” “问他在哪个位置,桂苏啊,派车接一下。” “好的,宗书记。” 郑伟有些不解。“为啥要他来?” “呵呵,陈部长是硅酸盐研究专家,我们这边得有个能说的上的人,方便沟通。” 众人恍然大悟,宗书记对事情的把握比他们要精细的多。 赵相义更像一个官员而不是学者,他很健谈。兴邦很高兴。“相义啊,回头见了陈立部长你就使劲聊,放开,你聊的越好,我们就越顺利。” “不是吹,我这个人,聊天的天赋比做实验天赋高的多。” “啊,哈哈,好好好。” 教育部在辟才胡同。部里很给面子,安排了一个小会议室,陈立部长亲自参会。省里由兴邦主汇报,大学城选址、各大学规划用地、分期建设计划、建设资金……,数据十分详实。 陈立接触过不少省里干部,江南省的这个年轻人表现是最精彩的,让他刮目相看。 “我当部长这两年,江南几个大学打了好多报告,大都是要求扩建的,这次你们省主动作为,部里是支持的。至于经费,部里没钱。教育部是国家的32个省份的教育部,不是江南省的教育部,宗书记的精彩汇报差点让我开口子。” 兴邦哈哈大笑。“部里能支持我们搞大学城,我们就感恩不尽了,至于经费,我们不奢望,部里给三五个亿就行。” 陈立笑了。“给2个亿吧。” 江南省没有纠结经费的事让陈部长很高兴,要留一行人在部里吃饭。这次兴邦没推辞,爽快的答应了。 餐前,陈立热情邀请兴邦去部长办公室喝茶。兴邦跟赵相义使了一个眼色,赵相义心领神会跟上了。在部长办公室,摆了很多照片,其中相当一部分是他在硅酸盐研究所的照片。赵相义也是硅酸盐专家,英雄惺惺相惜,谈起硅酸盐滔滔不绝。谈话中部长说国家准备建个硅酸盐重点实验室,兴邦马上接过话。 “这真是太好了,我们省里承接了,就放在老赵的金陵工大,土地、基建配套费用省里掏,我们另外在大学城预设了5平方公里的技术孵化产业园区,打通产学研通道,江南省要发展必须得走高科技产业道路。” 陈立笑了。“那就给你们,你们江南省的经济实力我是放心的。” 兴邦激动握着部长的手。“感谢部长对江南的支持,我可以代表省里给你承诺,所有重点实验室我们江南省都愿意承接。” “胃口不小哇,哈哈。走吧,吃饭去。” 几个月大学城落地了五个重点实验室,当然这是后话。 去发改委就不那么顺利了,先是发改委下午要开会,后是几个主任出差。把负责联络的刘桂苏急的团团转,也束手无策。 兴邦笑了,“都说发改委是小国务院,业务忙的很,我们再等等,桂苏啊,你不要老想着级别对等,我建议你直接顶头的司长,现官不如现管,我们直接给司长汇报。” 书记发话了,刘桂苏赶紧去打电话。 第5章 久违 兴邦决定去最高院看看志强。 翟志强已任常务副院长,级别部级。看见老表来看他很高兴,站起来和他拥抱。“兴邦,你这个封疆大吏也来跑部钱进么?” “哈哈哈,我这种级别的都吃闭门羹。” 翟志强刚才仅仅是开个玩笑。“哦?真有这回事啊?” “哪还有假?我们的长江三桥一直不给立项,江两岸都快堵死了。报告都在基础司程司长的办公桌上躺了快半年了。” “哪个程司长,程利么?” “是呀,约了好久,汇报也得排队。” “嗨,他就那样。” “你认识他?” “岂止是认识,大学时我和他是上下铺。这小子!” 翟志强拿过来手机就给程利打电话。“哎,我是志强啊。” 程利正准备去成都开一个西部大开发重大基础设施协调会,手机一响一看是老同学。“志强啊,啥事啊?” “老家来个人,我兄弟,你过来晚上一起喝点。” 程利一口拒绝。“你兄弟不是我兄弟,喝什么!” “你别给我扯淡,你在单位等着,我们到了给你打电话。” 虽然是老同学,但差着级别呢,程利不能拒绝,何况今晚他没有别的安排。“好吧,你请客啊,商务宴请我转脸就走。” “哈哈哈,你是我们班骨气最硬的一个,我就服你这一点。放心,我个人买单,不过啊茅台没有啊。” “别废话了,你赶紧的。” 放下电话,翟志强笑了,“这个程利,是个倔强头,油盐不进,其实他根本不适合做官。” “哼,那也不能基本的工作汇报都这么难安排。” “你就感谢你哥我吧,不过我有言在先,今晚主要是喝酒叙旧,你那个大桥报告我可不敢打包票。” “死马当活马医吧,我这个人,只要给我一个见面的机会,什么人我都能拿下。” “所以你坐直升机嘛!” “啊哈哈哈哈,能力强,没办法。” 翟柏涛说“江南人吃江南菜你知道哪里最正宗么?” “哪里呀?” “当然是驻京办了。” 兴邦噗嗤一笑,“你真能扯淡,我大老远从驻京办跑过来找你要酒喝,你又给我拉回驻京办,这算怎么回事嘛?” “那请你去钓鱼台大酒店?” “别别别,私人聚会,哪里实惠去哪里。” “哈哈哈,逗你玩呐,跟我走吧。” 志强开了一辆长丰猎豹,呼啸着往发改委奔去,程利上了车问到。“强子,去哪喝?哎,这位是?” “金陵市的书记,宗兴邦同志,我的表弟。” “哦,父母官啊。幸会幸会。” 程利其实并不死板,他只是爱较真而已。 志强略微思考一下,“我们今天去吃家乡菜。” 车到什刹海东岸,停在淮扬府门口,三个人下了车。 老板认识翟志强,赶紧过来招呼。“老地方109,靠窗的雅包。” “辛苦了,张老板。” “哪的事。” 老板把三人迎进包间。“是我安排吃时令,还是你们点菜单。” 翟志强让两个客人点,程利说“我哪会点菜,宗老弟来。” 兴邦赶紧推辞。“不看菜单了,就吃你的时令。” “得唻。” 先上了什锦菜和扬州咸水鹅和鸭肝、镇江水晶肴蹄四个凉菜。 三人都说好,是下酒的小神器。 翟志强要了两瓶洋河大蓝瓶。“家乡人,家乡菜,家乡酒,今天谁装逼谁孙子,敞开了喝。” 程利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你好歹也是高级干部,脾气秉性一点没改,还是那德行。” “你不也一样。我记得大学里你硬的厉害,进了社会还是硬,老师真是有先见之明,他说性格决定命运,程利根本不适合当官。你跑错了行。” 程利虽然有些尬,内心却又认为这些都是事实。“哎呀,不服不行啊,在学校我读书从来没落出前五过,进了体制内整整被你们拉下至少两个行政级别。有时真是心灰意冷,不想干了。” 兴邦赶紧错开话题。“人生无常,有悲也有喜,我们苦中作乐吧,他乡遇故知值得我们干一杯。” “哎,老弟这话听着顺耳,干了。” 论酒量,兴邦最胜,志强次之,程利最差,最多也就四两酒的水平,要是在淮海的酒桌上,只能上小孩哥桌。 因此,三杯酒过后,志强故意放慢速度,今晚主要是聊天,喝醉了啥都办不成。 “程利啊,我和兴邦是地道泇水人,兴邦最多算半个金陵人,我只能算十分之一。你是地道的老金陵,在京做官这么多年,不为家乡做点贡献,金陵老百姓会骂你的。” “做贡献,咋贡献?开口子?” 酒劲并没有冲淡程利的犟筋头那股子劲头。 “我程利虽然官不大,也是讲原则的人。” 老板开始上热菜,茨菇红烧肉、清炒手剥湖虾仁、扬州大煮干丝和淮海地锅鸡。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了。兴邦赶紧说“不能再上了,吃不了浪费。” 老板忙说菜上完了,等招呼就上主食:金陵春笋阳春面。 志强笑了,“好不容易聚一块,得喝的痛痛快快的,没有硬菜不行。” 兴邦开始和程利续,“利哥是金陵哪里人?” “浦口。” “江北?” “江北。” “我们这今年大力开发江北,建了不少安置房,安置了一批比如江北钢厂的住房困难户,我们的战略规划是江南江北融合发展,把把江北发展成金陵的浦东。长远看,我们要调整江北产业生态,要大力开发劳山,发展旅游文化产业和高科技产业园区。” “哦,我父母就是江北钢厂的。” “哦,这么巧,江北钢厂我经常去调研,黄卫东师傅家我去过好多次。” “我家就住在黄叔家隔壁。” “是么,那你家肯定也搬新房子了。” “我还不知道。” 都知道淮海地邪,念叨谁谁到,北京也挺神奇,刚提到老家,程利的电话就响了,一看是爸爸打来的,便起身出去接电话。 “小利啊,我们搬家了,江北花园1号楼三单元102室,你记着,过年回家别走错了地方。” “那挺好,您和妈不是一直想换新房子的么,这会总算如愿了。我给添补点。” “不用不用,我们家一共掏了不到五万块,市政府的政策好啊。就这事,挂了吧。” 程利有些发懵,金陵政府太能干了,惠民搬迁力度这么大呀!看起来他还是小看了和他一起喝酒的年轻人! 回到包间,志强和兴邦正在吹牛,“老程,快来,你都跑出去半天了,再不来酒都被我们喝完了。” “来了,来了。”程利心里一阵温热,虽然他猜出了兴邦此行的目的,人家没说一句话让他为难,一个正部一个副部花一个晚上陪他喝酒,换一般人都难以做到。 “其实三桥立项都报告一直压在我的桌子上,五年前你们金陵来找过我,书记高强,市长王先民都来了,要先搁置三桥,在北边29公里处修二桥,为的是开发那个什么洲,相比国家大通道而言,三桥应该争分夺秒的上,我们开过几次会,你们都强烈先上二桥,后来我们才搞清楚当时金陵市为了一个外商承诺修条大桥过去,当然了,后来这个跨国公司没有落地,国家大通道慢了整整三年。” 志强和兴邦都目瞪口呆。原来如此,王先民能干出来这事,高强不至于啊。 “哎呀,其实这事不该说的,据说当时有个领导说金陵要大力发展重化工,高强只是落实,态度坚决了点。” 兴邦笑到,“他呀,不可一日无君,啥事都敢顶,哪里还有实事求是的样子。” 志强赶紧说,“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咱得把两瓶干完。” 第二天一大早,刘桂苏激动的跑进兴邦的套房,“宗书记,宗书记,大喜啊。” “看你慌张的,喜从何来?” “发改委来电话了,说三桥立项批了,让我们去拿报告。邪门了,几年没拱动,一夜之间就批了?” 兴邦心里一喜,这个程利,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儿! 第6章 贵人相助 刘桂苏去发改委拿报告,临走前,兴邦让他带上一份《金陵市关于请予批准长江三桥立项可行性的补充报告》。刘桂苏觉得没有必要,但是书记交代了,他就带上了。 到了发改委,基础司的小林同志很客气。“字是签了,但盖章还得一个可行性补充报告,这个你们回去补充一下吧,五年都等了,不差这几天。” “我们准备好了,带着呢,带着呢,您过目。” 小林将信将疑的接过来,看了几遍。“哎呀,哎呀,你们不愧是江南省,效率这么高啊,好了,你坐一会,我给你请这个章去。” 有时候不服不行,这个宗兴邦神了。刘桂苏坐在沙发上心里一阵发虚,刚才这一幕搞的他满头大汗。 小林把立项批准书拿回来。“哈哈,好事多磨,妥了。” 刘桂苏很高兴,接过来文件小心放进包里。“感谢林处,我在你的桌子上放了两盒我们家乡茶,一点小心意。” “啊呀,没必要啊,你拿回去吧。” “一包茶的事,喝好了我再给你送几盒过来,我先走了。” 今天天很热,30度的温度让人在外面站一会就浑身汗水。 兴邦接过文件看了两遍,递给罗汉平。“通知交通厅,他们可以进场了。” 罗汉平满脸喜色,“书记,这次我们真打了个大满贯啊。” “别骄傲,回去还有一大堆活等着我们呐。火车票定了么?” “下午和明早6点有一班合适,您看?” “那就定下午吧。额,你通知大伙,下午放半天假,有劲头的游天安门和故宫,桂芳安排一下。” “这事好办。”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一听下午放假游故宫,都很嗨。郑伟笑了,“我跟书记出差多少次了,今天是赚了。” “昨夜熬了一夜,今天腿软不软?不行就别去了。” “那怎么行,我们身体棒的很,早上睡三个多小时都缓过来了。” 张婉璐还是有点蔫,“我怕是不太行,你们都是铁人啊,熬惯了。” 罗汉平有些急,“婉璐,机会难得啊。” 大家哄然大笑,都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这小子那抓耳挠腮的样。 兴邦忍着笑,“那这样,我们第一批,汉平陪美女先歇歇在第二批。我们先出发。” 不到天安门广场,不知道什么是庄严。站在广场上,一股敬畏感麻酥酥的打脚底直冲脑海。泱泱大国的自豪感由然而生。 一行人先瞻仰了人民英雄纪念碑,兴邦指着广场周边说到,“除了故宫,周边所有宏大的建筑都有我们杨廷宝大师的设计风格。” “杨廷宝是谁?” “你们天天习以为常的我们省委的书记楼就是大师的作品。” “啊?” “呵呵,人们会选择遗忘,历史总会湮没在时间的尘埃里。”大家穿过金水桥进入故宫。 一座城,是历史,更是未来。 故宫事往凭谁问, 无恙是朱颜。 玉墀争采, 玉钗争插, 至正年间。 走进故宫,就是走进了历史的缩影,触摸新鲜、震撼、惊叹。在太和殿有一幅着名的对联: 上联:帝命式于九围,兹惟艰哉,奈何弗敬 下联:天心佑夫一德,永言保之,遹求厥宁 横批:建极绥猷 兴邦要考考众人。“谁能说说对联的意思?郑伟?” 郑伟被点将,有些恓惶,“横批我没那个本事解读,上联的意思大概是,奉天命治理九州,这是非常艰难的,怎么能敢怠慢呢?下联是上天保佑我们同心同德,永葆江山社稷,四海升平。” “嗯,你解读的很好。谁来解读这个横批?桂芳?” 刘桂芳满脸通红,他还真解读不出这四个字的意思,但是此时哑火可就丢大人了。“我猜可能是建立最好的长治久安的办法。” 这是一个勉强的字面理解,很难说服众人。 兴邦笑了,“其实结合上下对联就很好理解这个横批,我的理解就是它和老子的道法自然如出一辙,一个意思,如果用我们党内的语言来讲,这四个字就是:实事求是。通过发现事物本身自然规律,作出最适合的决策,推动国家各项事业往前发展。” 旁边的一个戴墨镜的老人静静的听完几个人的解读后,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兴邦。“小伙子解读的很好啊,你叫什么名字?”刘桂芳意欲阻拦被兴邦一个眼色制止了。 “我是宗兴邦,老爷子对对联有何解读?” “我嘛,哈哈哈哈,一句话,不搞一言堂,要民主集中制。” 这真是一语中的。 等一半人把这句话琢磨透了,老头已经走的很远了。 郑伟觉得很神奇,“嗨,这老头很有意思。” 几个人把故宫游了一圈,最后到了武英殿,累的跟孙子样,也不顾什么礼仪了,找个台阶随便坐下来歇歇脚。 兴邦低头看刚买的《清实录》影印版,刘桂芳突然叫道,“嗨,那不是刚才在太和殿见的那老头嘛?” 戴墨镜的老头慢悠悠的拄着拐杖,坐上了车牌号为京ag6071号的奔驰600驶出西华门出宫了。兴邦心里一惊,这可不是一般的老头。 “今天我们偶遇了一位老干部,但愿我们那些话他老人家不感冒。” 老头确实不是一般老头,他姓宋,是位长者,曾经管过大部分干部的升迁,不过退休后一直闭门不出,这几周组织部请他出来“讲课”,闲暇之余才来故宫溜溜。 宋长者曾经搞过“第三梯队”选拔,有丰富的干部选拔经验,有时组织部有些事拿不准得来找他这个“顾问”请教。 宋长者此行游玩故宫主要是看三大殿的对联,里面有组织用人的道理,他要为写一部回忆录准备材料,趁身体还能跑的时候多跑一些地方。没想到在太和殿遇到了宗兴邦。 宗兴邦不认识他,他却“认识”宗兴邦,而且“很熟”。几百名后备干部他都很熟悉,不过都是在档案里见过面,真正有机缘交谈的凤毛麟角,宗兴邦算是其中一个。这个有些异常“年轻”的干部在他的脑海里愈发鲜活起来:这是个年轻有为,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有思想的干部。 不过宋长者不打算向谁推荐干部,他都座右铭就是退就有退的样子,绝不打招呼,递条子。 部长请他喝茶,“宋老,感谢您对家里的支持,现在年轻人对组织理论掌握的不够牢靠,多亏了您给他们上课。” “嘿,我还能动弹,发挥点余热,过几年你就是八抬大轿也抬不动我了。” “哈哈哈,宋老得保重身体啊。我也得跟您请教请教,以您的理解,组织工作的精髓是什么?” “无他,为国选材而已。把忠诚,干净,清楚,担当的干部选上来。我接手第三梯队选拔时就秉承这种理念,现在看,经过实践和时间的考验,选拔出来的干部都经受住了考验,他们大都在现有的高级岗位上干的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好的,宋老,您这段话我记下来了,请喝茶。” 宋长者一掀开胜利杯的茶盖就知道这是他的家乡茶,蒙山雪芽。“好茶!冰绡碎剪春先叶,石髓香粘绝品花。曾老弟有心了。” “哎呀,这几天我们为江南省的省长人选操碎了心,谈了一百多个人,名单现在都没定下来,您知道的,江南很特别……” “哦,呵呵。” 曾部长随手把名单递给宋长者看,长长的名单里已经被星星点点的做了好多记号,一些名字上被划上了横线,很显然,这些是已经被“枪毙”掉的。 宗兴邦的名字跳进了他的眼帘,这一栏被划了一个星,一时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划星的都是没面谈过的,想必是还没轮到。 果不其然,曾部长接着说。“我们打算下个星期重点做这项工作,争取早日定下来。” “一个星期谈十个人?” “没办法,时间太紧了。” “哦,这个人现在就在北京。” 曾部长瞟过来,“你确定?进京干部都是要报备的,最近没什么大会啊。” “也许是来跑项目的。我听说好多省来个厅长都不一定办成事,到部委办局一个处级干部办公室门前都得排队。” “机关作风建设确实得抓抓了。” 曾部长是个雷厉风行的人,马上通知一局给宗兴邦打电话,让他今天来组织部谈话。 兴邦都准备去车站了,接到电话很诧异。“你们怎么知道我在北京?” 事情有变,一行人只好分两拨,郑伟带队回省,兴邦带着罗汉平去组织部。路上刘桂苏没忍住,“宗书记,不是要让你当省长了吧。” “哈哈哈,你觉得我有当省长的命嘛?我现在位置都让我天天提心吊胆了,咱不是那块料啊。我泇水的祖坟可没冒青烟。” 罗汉平嘿嘿一笑,“吉人天相,善人天助,有福人有贵人助。也许今天咱碰到的那个老头是你的贵人。” “哈哈哈,想做有福人,我真该带你们去恭王府玩一圈,那王府里福字多,恭王府福字碑号称天下第一福源。” 第7章 追寻什么 六月金陵已入暑, 莫愁湖里荷花盛。 勤燕呢喃六朝书, 社稷为难一堵城。 兴邦在组织部和曾部长进行了一次长时间面谈。整整谈了六个小时,什么都谈了,自己的人生、抱负、政绩、包括他的父亲宗嘉恒,爷爷宗震岳都谈了一遍。 “你的爷爷是对革命有贡献的人,他当年在窑湾的那场外科手术救下的就是我们的叶风将军。” 兴邦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反应过来。“我从来没听过我的爷爷讲过这些。” “这是叶将军亲自说的,他的回忆录清楚的记录了在窑湾那场战斗,他的警卫连与日敌华东司令部宪兵团不期而遇,双方主官都受重伤,是大医生黄业松和宗震岳救了他。解放后叶将军故地重游,还派人寻找过故人。” 曾部长接下来的话就重了,“你对党内民主和个人崇拜怎么看?” 兴邦一愣,他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是经济干部,没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 “呵呵,那你得想一想了。”部长根本不给他滑过去的机会。 “我认为在评价这个问题时要加一个前提。” “你放开讲嘛。” “我个人意见,个人崇拜下的决策肯定是不行的,但党内民主也不一定能保证决策的正确性,这里面一定要加个法治健全下的决策问题。法国的法学家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就讲,‘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有权力的人往往使用权力一直遇到有界线的地方才休止。’因此,不论是一个个体,还是一个群体,没有法的约束,不能保证他们的决策不是再为自己谋利。因此我主张‘控权论’和‘宪政论’,搞依法行政和依法执政。” “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讲的,宋老果然说的没错,你是一个有深厚改革实践经验和独立思想的人,不人云亦云,很特别,胆子很大。” “我是知无不言。” “听说你热衷搞国有企业股份制和农村集体土地改革股份制,你对现有体制下的国有企业怎么看?” “我当了两年市长,十年国企掌门,接触过很多国有企业,我们的国有企业需要进行系统的大改革,而且以我的改革实践看,我们实行股份制后的红利强制上缴后,企业经济效应非常好。” “说问题。” “问题很多,有些国有企业不仅效率低,而且成为某些管理层的‘分红工具’,利益固化了。亏损了,他们说这是国有企业,由全体国民承担。在他们手里怎么能不亏损呢?从企业招工,到采购,销售,都由这些既得利益集团垄断。必须进行改革,当然我们也不能完全走西方的道路,把国企彻底改没有了不代表改革彻底和成功。对于重要类似于基础设施功能的企业比如水、电、气,我们要适当保留国有资本运行,实行有限竞争的特许经营。” “你这与现在国企做大做强的声音有很大偏差。” “ 我认为我们国家要把三种资本用好,国有资本、社会资本和国际资本,任何一个资本占比太大都不是很好,稳住经济基本盘不能靠外资,国有资产的功能更应该定位为基本盘和逆周期调节,不能人为做大国企,影响经济生态。” 曾部长由衷的欣赏眼前这个年轻的副部级干部,“你对经济的理解深度,比我想的要深刻的多。” “我们要可持续的的长远发展,保持经济自由、有限政府和对私有财产的充分尊重,以及对科技产业化的支持,是经济增长的基本要素。现在国企这一块我们管的还不是那么精细,公有这个词太宽泛了,权力拥有者甘之如饴,随意拿取,必须让他们知道,企业放在你手里管,产生的任何利润都是有主人的。” “讲的很好,有人反映你全盘接受西方经济学理论,你怎么看?” “呵呵,在我们这个社会,做任何事都要做好迎接各种批评和声音的准备。我听得进去任何声音,如果这个批评是正确的,我会用它来校验我的做法。如果是搅局捣乱,我也不争辩,我会用事实来回击他们,任何事要用事实来说话嘛。” 其实宗兴邦在组织部的名单里比较靠前,本来部里计划先找他谈话,但是好多人对他有意见,说他是个有争议的的人,当然也有一位老同志讲,“才43岁,还年轻嘛,再磨练一下。” 事情就此搁置下来。直到谈了好久谈不出来这个省长,兴邦才再一次从水底浮出水面。 部长亲自谈,还是很少见的,谈了几个时辰更少见。时间到了凌晨,兴邦说“今天回不去了,明天上午还有个常委会,我得请假了。” “哈哈,不要,凌晨有班车去上海,我经常坐,给你挂节车厢吧。不耽误你明天开会。不然,老顾说我不关心干部。” 曾让秘书给铁路调度局打电话。自己送兴邦下楼,“时间有点紧,我就不留你吃夜宵了。” “那你欠我一顿饭,我得记着,下次来北京我得来蹭一顿。” “好好好。” 夜幕下的京城,充满神秘感,从长安大街走过,兴邦顿悟了《六韬三略》的精髓所在,藏之于胸臆,舒之弥四海的治国安天下的刚柔术,只有在精神提升到极高的境界并在特殊的场景下才能被激发出来。 整个国都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只有勤劳的小蜜蜂还在不知疲倦的值班在岗。 我的祖国,高山巍伟。 我的家园,安静怡然。 一个江南省就够复杂的了,泱泱大国,纵横五千公里,大有大的难处。 到了车站,兴邦和罗汉平登上了最后一节车厢,这是一个高等车厢,里面除了一个不小的会议室和一个餐厅,还有四套小房间,里面有全套的标间配置。 上来时小餐厅里已经坐了两个人了。远远的兴邦感觉其中一个背影是那么的熟悉,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国强哥。” 翟国强一回头,愣住了。 “好小子,快来!原来我们搭的顺风车是你的呀。” “我和你级别一样,谁也不搭谁的顺风车。你也来跑步前进?” 国强意味深长的看了兴邦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怎么了?” 国强咽了一口唾沫,“不谈了,喝酒吧。” “碰见你了,不喝也不合适啊。” “哈哈哈,好,诸葛青,去拿酒。” 诸葛青跑到大餐厅去拿酒,空手跑回来说,“阿拉上海人今天丢脸了,乘务员说在咱这里用电脑就能点。” “呀嗨,学习了。” 四个菜两瓶五粮液很快上来了。 国强把酒倒满。“故宫看了?” “看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 “三朝风云六百年!” “第一杯?” “第一杯!” 一两五的酒杯进了喉。 “咱兄弟几年没见了?” “十年!” “人生有几个十年啊!” “是呀,时光荏苒如梭,青春不再。” “那得为逝去的青春敬一杯酒。” “敬!” 第二杯酒入了喉,喉间热辣辣的,整个味蕾,精神都被刺激起来了。 “还记得鹿呦山农场不?赵安被直升机接走那天。” “记得,螺旋桨刮起的风真大。” “就是那天起,我心里就升腾起一个梦,我要离开泇水,去一个大城市,比如北京,比如上海,我要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 “你做到了。” “苦哇,弟。” “苦海无涯,书山不好爬,独木桥不好过,官路更是漫漫长路,荆棘塞途。” 两个年轻人早就回屋睡去了。国强几杯酒下去已经醉了。 “弟,我的亲弟,其实咱俩不是老表,咱是堂兄弟。” “你喝多了。” “我没多,我不是翟柏涛的儿子,我和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怎么可能?” “我的父亲其实就是栓柱,那个在翟家当马夫的人。他给翟文采举人带了绿帽子。我娘玉红生下来我。” 兴邦震惊了。他第一次听说这个爆炸性的旧闻。 “我哥,你永远都是我哥,咱生生世世是老表。” “没人嫌弃我,你,振邦,传家,我们弟兄四个当年读书真狠啊。” “不狠不能出人头地。” 国强保国兴邦。“你谈过话了?” “算是谈过了吧。” “他们要我去海南。” “你大学一毕业不就是在那里么,这次你又故地重游了。” “那是我的伤心地哎,我的阿诗玛永远活在了二十岁。” “你还有依玛。” “那能一样嘛?” “你喝醉了,快去休息。” “我没醉,我今儿高兴。老弟,咱得痛快喝一场。” 国强今天是烂醉如泥。平常他几乎滴酒不沾了,只有在亲人面前他才能彻底的放开自己。 国强活的太压抑了。 兴邦扶着大哥去房间休息。在他看来,国强哥实际并不适合做官,尽管他身居高位。这个人太老实了,机变不行。 老实人吃亏,哪怕官场也是一样。 第8章 纸上谈兵 早上八点,兴邦到达金陵。省委五号车已经在站台等候,汉平拉开车门,看见曹参坐在车里,很吃惊。“秘书长亲自来接车啊。” “哼,你小子净贫嘴。” 兴邦坐上了车,跟秘书长握手。“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点到站?” “这是秘密。”曹参吩咐开车。 “今天开常委会,有重要议题,你可不能迟到。” “这么急?” “都是你的事,你说急不急。” “我们刚打个大满贯回来,还有好事么?” “哈哈,你中状元了。” 兴邦一行人上到书记楼四楼会议室,常委们基本到齐了。顾参看到兴邦松了一口气。“人都齐了,我们开会。今天的议题有三个……” 第一个议题是开建大学城。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江南省急于上马大学城,说是为百年计当然未尝不可,但是省委有个更为现实的考虑,就是江南省要想在2010年工业增加值(即ddp)冲击一万亿大关,必须大力发展高科技产业,通过科技对传统产业进行升级改造,赋能,才能办到。 “大学城获得教育部的批准,兴邦为了江南立了一大功。我们的大学城不仅仅是一座大学城,更是一座创新城,还是一座技术孵化城,我们要把官山大学城建成高科技产业的明珠,建设宜早不宜晚。” 田子方接了一句,“今天就动起来。莫等闲,白了少年头。士言在哪里?” 朱士言被办公厅叫来听会,坐在圆形会议室的第二排东四座。他伸起手晃了晃,“省长,我在这里。” “你在淮海市就想搞卫星城,结果没搞成就跑省里来了,今天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来办,你有什么困难?” “当然是钱了。两个亿等于沙漠里的一瓶水,省长是要我把沙漠都种上树。” 所有人都哄堂大笑。 田子方也笑了,“所以省委决定,由兴邦同志协助我管理一段时间财政和审计。你要钱找他,不过你可不能狮子大开口,回头他会审计你的。” 又是哄堂大笑。只有高强心里抽了一下,财政和审计可是省长手里的两张大小王,田子方居然让兴邦插手,这个学哥以后的权势怕是越来越大了。 高强心里酸酸的,论管财政,兴邦不如他。那又有什么办法,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兴邦听了省长的话也是略微吃了一惊,没人提前跟他说这件事。 顾参接着说第二件事。“三桥立项终于办下来了,这是兴邦为江南立了第二功。金陵市自古,受益于大江天险,也受制于天险。隔着一条天堑,江南江北仿佛不是一座城。两岸要融合发展非得多建过江通道不可。交通厅要把责任扛起来,快建,快竣工。” 一连两个功!书记一次会表扬了同一个人,事情不简单起来。在场的都是官场老油条,有人看出了门道,顾参这是要力推兴邦上位。 会场氛围微妙起来。 第三个议题还是反腐。顾参今天的话有些重,“清朝同治年间,也是在我们江南,两江总督马欣怡到任后,励精图治,整顿贪腐,得罪了不少人,最后被刺身亡,成了历史第一悬案。” “我为什么讲这些,腐败非一日之寒,盘根结网也不是一日两日。刺马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很可能源于争权或党杀。在我们组织内有没有拉帮结派呢? 有句诗写的好: 新竹高过旧竹枝, 全凭老根相扶持; 来年更有新生笋, 八丈龙孙绕凤池。 这首诗讲好了是老带新,用歪了就是结派织网,成为既得利益集团。 腐败,集体式贪腐危害更大。这次省委反腐是动真格的,无边无沿,牵扯到谁,不讲情面,谁也保不了你。” 散会后,兴邦自然要到书记那里去看看。“书记还有别的事要办么?” 顾参呵呵一笑。“你想连中三元啊。” “夏季正是干活的好时节,在泇水,家家户户庄户人都在田里,我闲不住哇。” “曾部长非常欣赏你,说你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小老弟好好干,沉住气!用不了多久你就得进京学习去了。” “考试,咱不怕。” “好,胸有诗书气自华。你呀最近忙着田子方把省里的重点工作抓一抓,能清零的尽早清零。我这两天要去海州一趟。” “好的,书记。” 暴雨中,省委一号车疾驰在江海高速速路上,书记顾参凝眉坐在车里盯着海州最新的经济数据,非常震惊和愤怒。 海州这近一年的经济数据实在是太糟糕了,已经滑到即将失速的危险境地了。这个宁省北部第二大经济引擎的减速对省委省政府的压力都不小,如此快的经济滑落让顾参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由得自我检讨当初省委常委会的任命海州两套班子是否正确? 自从被省委省政府寄以厚望的市委书记景禾突发心肌梗死倒在去海外招商考察的路上后,海州经济转型升级的步伐便急速慢了下来,在省委常委高强强力推动下新书记由江南干部希同福担任。胡忠可也终于如愿以偿的做了市长。谁又能知道这对搭档能把海州搞成这个样子。 希同福就罢了,胡忠可可是曾经名声在外。曾经任过江南长三角经济技术研究院的院长,经济管理学博士。顾参视察研究院时接触过几次,印象很好,没想到当了市长,实操经济时却一塌糊涂,又是一个纸上谈兵的大将赵括。 其实田子方曾经提醒过他,说胡忠可天天飙英语,满嘴西方理论,根本不适合中国国情,用他要出事。 事情正如田子方担心的那样,胡中可虽然有个博士头衔但整日和理论打交道,没有基层历练经验,到海州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显得很被动。 高强机关算尽也算是尝了自己酿的苦酒,面对不可收拾的局面他多次到海州视察,胡忠可他是不敢教训,对希同福就不客气了,三番五次的耳提面命,要其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把经济搞上去。但希同福是靠着他这座靠山才起来的,面对复杂的局面纵使卖了老命也无力回天,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多事的人现在把海州看作是他高强的根据地,等着要看他的好事,出丑。 屋漏偏逢连阴雨,听过上面有个老干部那里传出话“搞企业还是让他搞企业嘛,隔行如隔山是再浅显的道理了。”这是一句很耐人寻味的话了。 也就是这句话在江南省高层传播的时候,顾参在今天常委会上讲“要讲大局,求团结,不要搞拉关系搞山头。团结一致向前看,聚精会神搞经济,做大做强宁省经济,提升企业竞争力,加快企业经济转型,要提高江南省党员干部深化改革的决心和信心,优化干部配置做到人尽其材,力尽其用。” 会后第二天,顾参就冒雨去了江北视察,第一站便是处于旋涡中心的海州市。 顾参将那些令人心烦的经济数据放在一边,打开车窗透透气。 暴雨刚停,天空还飘着些许细雨丝,已经有些小摊摆在公路两边等待买主。 更多的小贩亦或是菜农正冒着小雨将地里的鲜货用农用车往城里送。露在塑料雨布外面的菜叶还滴淌着雨滴,开车的人虽披着雨衣,但满脸的雨水是避免不了的,令人恼怒的风必定会将雨滴顺着雨衣的缝隙吹进他们的衣服,虽是月天但阴冷的雨风还是让那些坐在露天驾驶台上的人个个脸色挂着冷寒。顾参看着这些勤劳的人民心里是五味杂陈,人,不容易啊。 《讨生计》 暴雨洗涟城初新, 卒贩如笋蹿临街。 谁言生活都似锦? 为货寻鲜甘雨淋。 但更令人愤怒的事情又意想不到的接踵而来。 一场更大的风暴朝海州卷来。 第9章 风满楼 海州的天就像女人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艳阳高照,转眼间就乌云压顶。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笼罩了海州。 省委车队放慢了速度。车窗外噼里啪啦的大雨滴打在玻璃上,让人心里有些发紧。 突然,前导车通知一号车紧急停车。这在车队安全上属于“二级”安全事故了。 曹爽气的火冒三丈,通过对讲机询问是怎么回事。 “秘书长同志,道路被雨水冲垮了,过不去。” 曹爽简直是目瞪口呆了,赶紧跑下车前去查看。 可不是嘛!暴雨将刚投入使用的迎宾快速路入口段冲的坍塌下陷,在地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坑,里面灌满了水,像个小池塘。 一辆来不及躲避的车被冲进坑,在水里飘着。幸亏人没事,在路人的帮助下,游上岸,瘫坐在路边呲牙咧嘴的用手压住流血的胳膊。 省委车居然被阻在海州市的城外,如果传出去那可就丢了大人了,曹爽赶紧安排车队走备用路线。 顾参停下手中的铅笔,“怎么掉头了?” “秘书长说走备用路线,前方路塌方了。不过没有伤亡。” 顾参气的脸铁青,文件也没心情看了。他印象里这条迎宾大道才通车不到半年,居然出现这么大的问题,海州啊,海州。 省委的车子拐上沿海路上一路急驰,快到三环时,顾参突然说了一句。“不进市里,去海州岛”。 车队拐上了一座长长的栈桥,滑进海岛山谷间,停在三环路口等待车队到来的海州市委书记希同福和市长胡忠可看见车队开始转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哎,忠可,他们应该能看见咱们的双闪啊。”希同福急的跳起来朝车队招手,胡忠可的电话响了。 “希书记,别招手了,海州今天倒大霉了!迎宾路入口引导段塌方了。” 希同福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白了,他瘫软在地上。 “妈的,怪不得车队慢了晚了二十分钟,汪建民我操你妈!你他妈的给我惹了大祸了啊。” 省委车队驶进一个大院子,停稳在一排平房面前。海岛山是沿海开发集团的华东总部地盘。 跟随来海州的李斯赶紧跑到一号车跟前来,他知道书记亲自改变了行程,至于为什么不是此刻要问的事。 “书记,欢迎到沿海开发集团视察。” “哦,李斯啊,听说你掌管的沿海集团利润比兴邦当董事长时还高了2个百分点。” “书记,我是萧规曹随,都是宗书记当时打下的基础扎实,加上我们赶上了好时代,中国加入wto后,集团的订单开始猛速增长。我们还处于起跑期,明年您再来,我们集团的利润会增长至少10%以上。” “哦哈哈,说得好,我们的好时代要来了。” 天都暗下来了,李斯赶紧安排房间。左侧二百米外就是沿海的五星级酒店,“书记是不是住到我们酒店去?” “我就在这里嘛,当年石涛书记来海州也是住这里嘛。其他同志到酒店去。” 曹爽赶到了,看着李斯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笑了,“按书记说的办。今晚伙食不能铺张,否则你得挨批。” “好的,我马上去办。” 顾参住进了108,房间挺宽敞。坐在沙发上,他让曹爽通知江南省北方五市明天到海岛山开会。 曹爽马上安排办公厅通知下去。十分钟后曹爽走进来。 “都安排好了。刚才李斯给我保证四十分钟后开饭。” “吃饭不急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怕的是夹生饭。迎宾路到底怎么回事?” “派人查了,问题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这条路是希同福交给汪建民的光明集团修的。光明集团在海州有不少工程,海州开发区就是由这家开发公司整体开发。” “神通广大啊。” 曹爽咽了一口唾沫不知该是否说下去。 “你接着讲嘛。” “光明集团到省里办理科创园调规变性,字是高强常委签的。” “嗯?主管住建厅的不是朱士言嘛?怎么高强签字。” “所以很蹊跷啊。更蹊跷的是高强签字前,就有一家注册地在金陵,成立不到一个月的亮星公司全资收购了光明集团。往下查我们现亮星的法人叫李强,他同时是五星集团的高管。” “五星集团的董事长是不是于洋?” “是,于洋曾经是省委原办公厅主任,后来跟着汤士坤去了省政协,再后来下海了。” “这么复杂?” “这个于洋和兴邦还是铁哥们。不过这于洋早就不管公司业务了,都是他老婆柳青打理。” 顾参的眉毛一扬,极认真的看了一眼曹爽。 “你马上通知兴邦到我这里来。” “这么急?” “快去办!” 曹爽还从来没有看见顾参这么严重过。他马上拿起手机给兴邦打电话。 “秘书长,我和省长正在财政厅开会啊,能不能等明天?” 曹爽等书记示意,顾参摇了摇头。 “兴邦,你还是现在就过来吧。” 兴邦一愣,他不得不俯过身跟田子方小声说了情况,田子方也是一愣,旋即决定结束会议。“今天我们也就是来和大家见个面熟悉一下,报告就不听了,厅里有什么情况直接跟兴邦同志汇报。” 下楼时,田子方问兴邦。“书记不是在海州嘛,那里出了什么大事了?” “我也不知道啊。” “那就麻烦了!你赶紧去,我要叮嘱你一句,跟顾参不论谈什么都要毫无保留,尤其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还有两个月就从江南省走人了,老弟啊,老弟!” 兴邦很感动的两手紧紧握住了省长的手。“谢谢省长,你的肺腑之言我牢记心间。” 兴邦赶到海州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刚进海岛山的盘山路就看见曹爽的车闪着双闪停在路边。兴邦赶紧喊停车,他跑下车去上了曹爽的车。 “秘书长,书记把我弄得一头雾水。” “还不是海州迎宾路塌方的事,把省委车队堵在城外了。” “啊?有这事,这个希同福也太不靠谱了。” “更严重的问题在后面,走,下车走走。” 海边的风浪很大,哗啦哗啦的海浪卷着泡沫不厌其烦的冲击着岸边的岩石。远处不少渔船还在夜捕,船灯亮的星星点点。在寂寞的山路上,曹爽跟兴邦交了底。 “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可能还牵扯一点你。” 兴邦大骇。“啊?这怎么可能?!” “你别急,修迎宾路的是光明集团,光明集团后来被五星集团收购了。五星集团收购光明集团前,高强批准了这家公司在海州科创园的调规变性,使公司资产增值了好几个亿。 “于洋?” “更可能是柳青。” 兴邦沉默了。他知道了顾参的顾虑。“书记是多虑了。” 曹爽听罢松了一口气。作为省委秘书长,必须站在书记的角度考虑问题。作为老朋友,他又唯愿兴邦没有卷入旋涡之中。 “书记到现在还没吃饭呢,你赶紧去汇报吧,我去看看厨房还有饭么。” 兴邦走进108,看见顾参手掐着腰,又久违的抽起了烟。 “书记好,听说今晚你还没吃饭啊,正好我也没吃,今晚喝点,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顾参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叹了一口气,“海州的天让我的腰又疼起来了。” “我给你备着膏药呢,海州靠海湿气大,你应该住到市里。” “我问你,你和于洋关系怎么样?” “我们是莫逆之交,于洋是我的职业领路人,我们亦师亦友。” “嗯!” 顾参见兴邦如此坦诚,便开门见山了,“五星集团现在掺和到海州的生态里面了,极其恶劣。” “我可以向书记保证,于洋已经退出集团管理层了,现在五星是柳青说了算,这个柳青……”兴邦戛然而止,他不愿意说下去。 “哼,和高强沆瀣一气嘛?” “可能比你想的还要严重,于洋不能7生育,柳青却生了一个孩子。” 顾参再一次被震惊了。 “我可以向你发誓,我和五星集团以及于洋绝对干干净净,一清二楚,我们经得起查。” “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不知道,我给曾部长担保过你的。” 兴邦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太沉重了。顾参又点起来一支烟,“他们说你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因此我不能有半点马虎,你不能有半点问题,否则我只能挥泪斩马稷了。” 兴邦自己拿起了顾参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了起来。“能得到组织和书记的信任,我衷心感谢。我以我的党性保证,我兴邦能力可能不足,但廉政方面我是一清二白的。” 顾参沉默地把那支烟抽完。“海州要下雨了,至于这场雨能否下到金陵,我们拭目以待吧!” 曹爽走进来问到,“小食堂做了一点面条,你们要不要来点?” 顾参觉得还真有点饿,“那好吧,我们吃点。” 兴邦嘿嘿一笑,“秘书长,有没有酒,现在不喝点我晚上还真睡不着。” “我看了,只有兰陵金曲,你的家乡酒。”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很应景,汉平去拿一瓶来,我们几个喝点。” 罗汉平去张罗,曹爽坐下来。“今天可弄好了,一场雨下出了海州的原形,你们不知道,在迎宾大道那个坑边,我羞愧的差点没栽进那个坑里去。老百姓都骂娘了。” 兴邦笑了,“路都能养鱼了,要是你,你骂不骂?” “我也得骂,当时围了好多人,群情激愤,大骂豆腐渣工程。路边超市的小老板最是激愤,他都快崩溃了。他的店被这个工程建设封路整整一年,眼看刚修好几天,生意有点起色,竟然还得封闭重修一段,换谁也得崩溃。\" 罗汉平拎来两瓶兰陵金曲。给几位倒上,“面条就酒,越喝越有。” 曹爽哼了一声。“你小子现在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不过这酒真不错,书记,你喝一杯,酒是活血化瘀的。” 顾参腰实在疼的受不了,端起杯一饮而尽。罗汉平拿起膏药给书记贴膏药。顾参一会说往上点,往下点,把罗汉平急的满头汗。“我的大书记啊,到底哪一点是中心。” “我疼的都麻木了,也不知道哪是哪了。” 兴邦笑了。“汉平啊,你打腰椎尾骨往上数,第三节,紧着腰椎贴紧实了。” 膏药贴上约莫十分钟,顾参缓过劲来。“不是你们,今晚我要遭大罪了。” 兴邦把一碗面条扒进嘴,给书记又倒了一杯酒,“干一杯,我们喝完也该睡觉了,哎,咱也学学李白兄弟,洒脱点,在梦里哪都是家乡。” 顾参乐了。“你想学李白,李白能挂靴而去,你行么?!” “哈哈,党性不允许,吹吹牛还不允许嘛。当年,就是在这间屋,石涛一句话就把我从淮海市市长的位置撸到快破产的沿海开发集团面壁十年。弄的我现在都有阴影了。” “你真有问题,我亲自请尚方宝剑把你撸到底,能科员退休你就谢天谢地了。” “你是专斩身边人啊。” “法不容情,我不容贪。” 晚上躺在206床上,兴邦有些睡不着,窗外黑乎乎的劲松裹挟着海风呼呼作响。酒劲上来,这个男人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第10章 向平处行 希同福给高强汇报了海州的情况 ,高强都有些歇斯底里了。“你他妈的能干什么!汪建民的事你自己搞定,他要是在外面说些什么,你就得在里面好好说道说道了。” 希同福呆若木鸡的放下电话,他被高强的话震惊的灵魂出窍。浑身像过电一样颤抖的走不成步,好不容易挣扎着爬到沙发边,怎么也上不去。老婆吓得六神无主要拨打急救电话,被希同福声嘶力竭的制止。 “啊,呃!……不,不要呃!” 希同福被老婆扶上沙发,“老希,你喝点什么?” “酒!” 一大杯威士忌灌进肚,希同福慢慢缓过来劲,坐在沙发上想了半天,他站起来走到酒窖拿出两瓶威士忌,拧开一瓶,把半瓶安眠药塞进去划掉摇匀。上了地库,跟老婆说,把你那辆没挂牌的别克钥匙给给我。“我要出去办点事,今晚你就别等我了。” 希同福开着车到了海边沙滩,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公用电话,塞进硬币开始给汪建民打电话。“建民啊,你到大金湾来,有要紧的事。” “好的,希书记。” 汪建民没多想,他经常在大金湾酒店请希同福鬼混。今天书记主动请他,立马痛快答应。汪建民开着奔驰大g就奔云山赶来。 云山在城外,本来就人烟稀少,晚上更是连个鬼影都碰不到。奔驰大g在盘山路狂奔,快到大金湾时看见一辆无牌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希同福手里拎着两个大瓶酒朝他招手。 “希书记,上酒店去啊,你怎么停在这荒郊野外了。” “这车不行,我坐你的车,你等我一下,我把车调好。” “好嘞。” 希同福把车停在芦苇荡边的空地上,熄了火的黑车停在这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希同福上了后座。 “老汪,今天坐你的大g上山兜兜风。” “希书记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一辆。” “哈哈,再说吧,走,顺着这条龙潭路开到顶。” “好唻,您擎好吧。”汪建民一脚油门,大g朝山上冲去。 在山顶,老百姓叫这里为虎口岭。希同福看见一个防火水库。说就这吧,这风景好。 两人停了车,希同福拧开酒瓶盖,递给汪建民一瓶。“老汪啊,咱俩认识几年了?” “快十年了吧,你刚到江安经济开发区时,我那时还是个包工头。你看这都多少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为了兄弟们的感情咱得喝一个。” 两人扯着瓶子灌了一大口。汪建民觉得这酒有一股怪味。“老大,你拿的什么酒啊?” “哈哈,英国佬的玩意,就是怪,一开始我也不习惯,慢慢就好了,你也得习惯啊,咱俩早晚还得到那边做兄弟。” 汪建民看见希同福又猛灌几大口,自己也跟着喝了几口。 “老汪,海州开发区总包我交给你,你没有跟任何人说吧?” “没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哈哈,好,我就喜欢你守口如瓶的秉性。有些人是藏不住秘密的。” “这个你放心,我跟你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让你i失望过。” 希同福听了这句话有些心软。他用手搂住汪建民。“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干了!” 汪建民说,“这酒这么冲啊,有些享不住。”但是架不住希同福一个劲的劝,又扯起酒瓶子灌了几口。这次他手脚都有些软绵了。 “大哥,咱回去吧,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建民,你要永远记住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叫虎口岭,风水挺好的。” 希同福把汪建民搀上车时,汪已经灌入了大量的安眠药,陷入了梦乡,叫是叫不醒的。希同福在周边搬了些大石头放进后车座,把车打着火,挂了前进挡,松开手刹。奔驰大g缓缓冲下坡,对着水库奔去。 哗啦一声巨响,车慢慢沉入水底。 希同福心里暗道了一声,兄弟,一路走好啊,我也是被逼无奈出此下策,但愿下辈子你投个好胎。 回到家,他给高强发了一个短信:安好! 高强松了一口气,对躺在他身边的柳青说,“那边已经处理好了,你这边得动起来。” “能不能放于洋一马?” “你说呢?他安全,咱一家三口就得完蛋。你是要我们,还是要他,你自己掂量。” 高强穿上衣服开始往外走,柳青从后面追上来,抱住男人。“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比如让于洋出国。” “哼,他可是兴邦的铁哥们,他只要活着,肯定站在兴邦那边,我们给他带了那么一顶绿帽子,他恨不得食汝肉,饮汝血!这是一包氰化钾,只要给他倒在茶杯里或酒杯里,到时你说他是畏罪自杀,海州的锅他背定了。” 高强将氰化钾塞给柳青就离开了别墅。柳青瘫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失魂落魄的往家赶。 于洋正在书房逗孩子,看见柳青苍白的脸上顶着一双熊猫眼,有些心疼,又想这个娘们和高强在外面鬼混了一夜,又恨的牙痒痒。孩子在跟前,他不想发飙,装作没看见,依然逗着孩子玩先摇鼓。 “乐乐,乐乐真棒!哎,对了,摇,摇起来。” 保姆进来请示,“于先生,午饭做好了,我就回了?” “好,辛苦了,把那篮子苹果带上,我家里吃不了,你带回家。” “哎,谢谢于先生。” 家里就剩三个人。 柳青去餐厅,在于洋的酒杯里把药倒进去。召唤大家吃饭。 于洋看见女人给自己倒好了酒,心里才算微热一点。端起酒杯就要喝,被女人制止了。 “喝酒不急,先说会话。” “好啊。” “老于,你想没想过出国?” “我出国干什么?能干什么!我这辈子就交代在金陵了。” “我是说,你先移民,打个前站,我和孩子随后和你汇合。” “不是和你说过么,我生是金陵的人,死是金陵的鬼,哪都不去!” 于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塞进嘴。 “关键我离不开乐乐,对不对啊,乐乐?” 这句话戳中了柳青的软肋。她泪流满面。 于洋端起酒杯要喝第二口,柳青一巴掌扇掉酒杯。“你不能再喝了!” 于洋怒了,她不知道女人是怎么了,给他倒酒反而不让他喝,“你这个娘们疯了?” 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于洋明白过来,这酒里有毒。他立刻往厨房里跑拧开自来水龙头,猛灌水。在自己失去知觉前他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往外吐,“打,打120,求求你,青儿。” 于洋觉得自己走在一条光明的隧道里,他精疲力尽,看见前面的光刺入眼帘,隐隐约约听见医生说不行了,多器官衰竭,太晚了,叫家属吧。 于洋睁开眼,彻底看清了,自己身在医院里,他试着要下床。把护士吓得赶紧拦住。“哎呀,你可不能下来,好生躺着吧。你要见谁,说什么话我给你安排。” “把兴邦和乐乐叫来。” “谁是兴邦?” 于洋挣扎着写下了兴邦的电话。护士按着号码打过去。 兴邦正在开会,接到电话他一愣,“你不是开玩笑吧?哪个病房?……汉平!” 罗汉平赶紧跑过来“宗书记?” “扶我一把,备车!” “好。” 兴邦在车上给林玲打电话。“于洋不行了,你和宗旭赶紧过来。” 林玲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洋上个星期不还是活蹦乱跳的嘛?我马上去。” 兴邦冲进急诊室,看见于洋浑身已经红的跟个玫瑰花一样,心里一惊,上前紧紧握住于洋的手,“老哥,你这是咋了?” “我中了氰化钾。” “啊?谁干的?” 于洋惨笑了几声。“就不要追究了,不然乐乐没了爹也没了妈成了孤儿了,这毒酒是我自己喝的。” “她?!” “谈要紧的,我找你作证,除了留五千万给乐乐用,我要把我和公司的所有资产捐献了公益。” “你会没事的,这事以后再说。” “老弟,没有以后了!”于洋的泪下来了。 “趁我还清醒,赶紧把事办了,不能让狗男女得逞。” 于洋让秘书沈梦红把公司资产簿拿过来,“兴邦老弟,咱俩认识有二十多年了吧?” “二十七年了。” 正说着话,乐乐进来了,他被于洋的怪样吓坏了,“爸爸?你是爸爸?……爸爸呀!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于洋老泪纵横。“爸没事,很快就会好了。” “我不让爸爸死!” “爸不会死……” 于洋一把拉住兴邦的手,“我这辈子没求过人,今天把拜托你,跟你托孤了!” 兴邦抱住于洋眼泪都掉下来了,“老哥,挺住,你会没事的!” 林玲和宗旭看见于洋都没敢认。宗旭看见于洋的额头开始发黑,“于伯伯,挺住啊。” “你小子,现在出息了!还是个金融博士,伯伯有个大活要交给你,看你能不能办好?” “我指定办好!” “两件事,第一件,有空多照顾一下你乐乐兄弟。” “这个容易办。” “好,那我交给你第二件!” 于洋挣扎着在沈梦红递过来的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在文件的最后一页上签下了宗旭的名字。 “我任命你为于洋公益基金永久不可撤销管理人!” 宗旭不知道说什么,他看见于洋已经灯枯油尽了,两眼的光在慢慢散去。 “爸爸,妈妈,你们来接我了,……咱们走吧,……青儿!你,你,我待你不薄啊!……” 于洋就这样走了!他临死前两眼瞪的老圆老圆,他死不瞑目啊。 兴邦赶紧让林玲把孩子带着,“别吓着孩子。” 殡仪馆里,于洋的亲朋好友都来告别,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很冷清。 兴邦站在停车场上的一棵老柏树下,当年他和于洋送汤士坤时在这棵树下抽过烟,于洋捻灭的烟的那个孔洞还在,只不过更大了一些。兴邦用手抠着孔洞,听姜涛汇报情况。 “柳青嘴挺硬,她说于洋有抑郁症,是自杀。” “哼,你信么?” “我们得讲证据,案情还没调查清楚。我们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这是你们公安局的事,我不过问。” “那就好。抽一支吧。” 兴邦接过来点了,烟氤氲着。今天艳阳高照,山林外有只布谷鸟在咕咕咕咕的叫着,树林下寂静的要命。 贺建军将胸前的白花摘掉,扔进草丛,伸出双臂和兴邦拥抱。 “人生真无常,我没想到我的朋友兼对手,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你好久没来金陵了。” “金陵这几年发展的我都不认识了,我们沪商集团决定再回金陵兴业投资。” “我们敞开了胸怀欢迎你。” “都是老朋友了,今晚我组局,大家一起坐坐。” “那好吧。” “还是金陵饭店,当年还是你居中调停我和于洋的矛盾唻。” “哼,现在于洋不会和你争了。” “河里无鱼市上看,商场永远不缺对手,只缺朋友!” “讲的好,看起来建军哥这几年没闲着。” “还行,酒喝的少了,书读的多了。” 罗汉平过来了,“书记,都好了。咱回吧。” “回!” 车子行驶在翠绿的山道上,拐上绕城高速,路上车水马龙,没人在意一个人降生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人在意一个人悄然离开。 真是: 初来不知人生苦, 潦草一生一身无。 转身回望来时路, 方知生时为何哭! 第11章 人心呐 顾参到了海州,却一直在沿海开发集团活动,五市的经济调度会也在沿海开发集团的五星酒店举行,会都开了两天了,书记也没单独召集海州的四套班子单独会谈,这是极不寻常的。 希同福几次同曹爽请示要给书记汇报,被曹爽按下了。“书记说了,你这个市委书记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把迎宾大道坍塌的路段修好,并追查背后的问题。你回去忙吧。” 市委书记不觐见,其他人谁敢越级!只能干瞪眼候着。 海州市市长等了两天再也等不下去了,他在一天傍黑后硬着头皮去了海岛山老沿海开发集团总部平房区。先去了102室找秘书长曹爽探探路。 曹爽正嘴里含着两片西洋参,正坐在沙发上看光明集团的材料。 “忠可啊,你总算来了,两年不见你这沉稳功夫修炼的不错嘛。” 胡忠可脸红脖子粗,赶紧请罪,“老院长息怒,现在海州是希同福一言堂,我到了这里无从下手,他用了几个地方干部坐副市长,把我都架空了。” “你呀,你呀,在研究院意气风发的劲都跑哪去了?你不要跟我说秀才遇见兵,有理干不过力这种扫威风的话。” “我诚恳的检讨,如果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把海州的经济搞上去。” “这种誓你给书记发去。” 胡忠可眼神一亮,“老院长,那我……?” 曹爽抬起手表看了一眼时间。“书记这会在搞室内散步,我带你过去。” 108室内,顾参两手叉着腰在慢慢踱步,看见曹爽带着胡忠可走进来,伸手示意他们坐下。 胡忠可哪里敢坐,乖乖的立在墨兰旁边陪着小心。 “忠可啊,你让我大失所望啊,海州各项经济指标下降的厉害,你这个经济专家是真就这么点本事,还是对海州不了解?” “书记,海州工作没做好,我们市政府有责任。” “你确实有很大责任,你在海州快一年了,你都做了啥?” “我把海州下面四县三区跑遍了,海州经济基础薄弱,没有规模企业,想发展起来还得走新路子,比如我们得充分发挥我们海陆交通枢纽的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大力发展海洋经济,搞大宗工业原材料进口贸易和商品出口,建设重化工产业园区;依托海洋大学和沿海开发集团这样的智力资源搞深海经济,向海要钱,大力发展旅游产业……” 顾参踱着步,“光说不练假把式!” 胡忠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海州经济下滑这么厉害,他这个市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省委批评海州有血淋淋的现实摆在那里,他不准备做任何辩解。 顾参突然停下了脚步问胡忠可,“希同福这两天在干什么?” “呃,这个,他找了好多企业家座谈,很神秘。” “呵呵,死不知悔改,忙着搞攻守同盟!”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汇报?” “你说嘛!” “承建海州市迎宾大道工程的光明集团董事长汪建民这两天不见了,市政府联系不上他,我们只好让市政工程公司接手塌方路段的维修。” “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们已经掌握了,怕是有人要他永远闭嘴了。” “光明集团是希同福从金陵带过来的,承接了海州市经济开发区的一级建设开发,审计局的老邓在海东区审计时,海东区的区长给他看过一个合同,老邓很敏感,拍当时就拍了照片。 那个合同上面有个黄便签,上面有希同福的一段批示,很能证明他通知光明集团上报科创园区调规变性。并说明因调规变性产生的受益归光明,海州和海东区不参加分成。” “明天把你说的材料交给秘书长。” “好的,书记,那我告辞了。” 胡忠可刚走,曹爽的电话就响了。他走过来轻声给顾参汇报,“在虎口岭的水库里发现了汪建民的奔驰车,海州警方正在打捞。” “海州的情况复杂哦,我看这线伏脉千里哦。” “太恶劣了,居然杀人灭口,希同福背后还有大鱼!” 远在三百多公里外的金陵,热的满城跟个大火炉样。 城东区刑警大队的队长丁力有些挠头,觉得自己被架到一个蒸笼上。他手里捧了一个烫手山芋,从警二十多年了,丁力第一次觉得这么棘手。 由于于洋清醒的时候死活不说是柳青下的毒,柳青在警局熬了四天,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丁力有些佩服这个女强人,毅力太坚强了。“看紧她,早晚要撬开他的嘴。” 晚上七点,女警栾晓丽来值守。她和换班的同事换班时,发现柳青还没吃饭,便问道,“她还没吃饭啊?” “没有。两天了都。” “那得劝劝啊,不然非出事不可。” 栾晓丽拿着笔记本进到禁闭室,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长椅子前的柳青面前。“你这样负隅顽抗不行,我们讲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也要想想你的孩子乐乐。” 柳青的眼神亮了一下,随即这道光又暗淡下去。她垂着头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人已经在局子里了,心还有什么生机呢。 “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应该看着我,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柳青勉强抬了一下头,她看见栾晓丽的笔记上写着几个大字:顶住,咬死口是自杀。心里一惊,随之一震脱口而出,“我是被冤枉的。” “是不是被冤枉的不是你说了算,现在你的问题是吃饭,我跟你讲,不吃饭就是在和我们搞对抗。” “我吃。” 栾晓丽打电话要了一份面条,厨师端过来送到禁闭室。柳青开始狼吞虎咽。 刑大丁力栾晓丽汇报柳青吃饭了,心里安稳不少。这是他见过的最强硬的一个嫌疑人。 早上交过班,栾晓丽出了分局,到了景山公园北门,刘强东正在一个小广场上打太极,两人一见面,刘强东一个手势让女人跟他进公园。 景山公园很幽静,一条长长的登山道向山顶延伸,平时少有人到此。刘强东看四下无人低声跟栾晓丽说,“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她改变了态度,开始吃饭,我看能撑下去。” 刘强东拿出一张卡递给女人。“这里有五万块钱,你拿去花吧。” 栾晓丽没有接,她一双炙热的目光充满柔情的看着男人,“我不要你的钱,我愿意为你办任何事。” 她知道男人正在闹离婚,如果自己能嫁给这个男人就好了。 两人是在刘的同学会上认识的,后来一起吃过几次饭,不算太熟。因为柳青被押在分局他才想起这个女人,没想到她这么中意自己,不由得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女人。 不看不要紧,一看刘强东无法自拔了,心里暗骂自己怎么没早点注意这个女人。 栾晓丽是耐看型美女,是一颗“黑珍珠”。这个女人,微丰腴,该饱满的地方饱满,该翘的地方翘,显得非常匀称、结实,像一颗微熟的水蜜桃。整个人不端不媚,一双明亮的的眼睛里带着一丝风情。 能唤起男人欲望的女人,她一定是能深刻的把自己刻进对方心房。 刘强东满身燥热,他真想立刻把这个女人搂在怀里探索一番不可,奈何光天化日之下不是时候。因此他强压着欲望轻声跟女人说,“钱还是拿着,你可以买一些化妆品或者置办一些家具嘛。” “你知道我不是为了钱。” “一起再走走。” 两人山上爬。路上男人问,“你觉得我们这么做是不是特别卑鄙?” “世界很复杂,对错以及高尚和卑鄙很难分清,其实分那么清也没多少现实意义,只是彼此的站位和角度不同。” “呀,你不简单啊。” “不是嘛?我们的标准不是成王败寇嘛,历史不过是任人涂抹的小姑娘。” “嗯,非常对,你的修养非常高,不像一个小民警,对不起,我没有贬低你的职务的意义。” “没啥,我是在底层,不过我的梦想是能嫁一个穿白衬衫套行政夹克的男人。” “哈哈,你结过婚么?” “结过,那个男人在一次缉毒行动中牺牲了,我为他守了三年寡。我觉得应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有孩子么?” “没来得及要。” “我可是有孩子的。” “我不嫌弃,会待他如己出。” “那你还得等,我和程红还没办离婚手续。” “那就是一张纸的事。” 山顶上风景秀美,一缕朝阳打在女人脸上,女人微微上翘的丰唇搅起了刘强东内心无尽的欲望,他再也压抑不住,抱着女人就疯狂的亲吻起来。 都是过来人,没有什么好害羞的,栾晓丽很自然的抱住了男人。 山上寂静无声,只有风在吟唱。树上一颗正熟的黄杏隐在绿叶下随风飘着,饱满着,结实着,微微的香甜着。 刘强东满脸蜜意到了办公室,对着镜子整了一下仪容后走进了高强的房间。 高强正在批文件,刘强东走到办公桌跟前轻声说到,“高书记,那事办妥了。” 高强猛抬头认真看了一眼刘强东。“顺利么?” “挺顺利的。” “嗯,没打我的旗号吧?” “不敢,稳妥可靠。” 高强放下笔,将身体仰靠在椅背上。“好,有进步。你正处有三年了吧?” “到年底整三年。” “嗯,该动一动了。你忙去吧。” “好的,书记!” 刘强东内心无尽的喜悦溢出来,怎么都压不住,中午在食堂多吃了两个馒头。 下午开常委会,学习三个代表理论学习,顾参主讲。高强心里平静如水,他坐正了姿势,从顾参开始把场委细细看了一遍,心想,险处求生,这一关兄弟我又立于不败之地,你们又奈我何! 兴邦就坐在高强的对面,他在认真的记着顾参书记的讲话,在顾参喝水的功夫,抬起头来,正好碰上高强的目光,两人相互笑笑。 散会后,兴邦脑海里久散不去的不是党的理论知识,而是高强那微笑的样子。 妈的!他怎么笑的出来,狼心狗肺,禽兽不如。 中午罗汉平进来跟他说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光明集团的汪建民被从水库里捞出来,人都浮囊了。 兴邦恍然大悟,原来人家早就玩了釜底抽薪这一计了。 第12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七月的金陵已经热透了,高湿高热让娇嫩的花儿都往春里赶,不愿意往这个月份里凑。 但金陵不寂寞,倔强而浑身布满了毒劲的夹竹桃,偏要在这个季节开的红花灼灼,胜似桃花,并在街角旮旯里开出成片成片的花墙。 一场暴雨洗过整座城, 人和狗都不再躁动, 任由夹竹桃花肆意的绽放, 芬芳渲溢街街巷巷, 它又仿佛云手般地隐, 隐在法桐的身影后, 任那来做客的香樟, 任性的绿了满城的荫。 兴邦知道高强一定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因为儿子跟他讲,通过几天没日没夜的计算,他发现五星集团通过极其巧妙的财务技巧将集团将近二百亿资金洗了出去,且去向不明。 “老爸,这是我见过的最复杂的资金流转局,对方一定是个顶尖高手。” 兴邦心里一惊,马上对儿子说,“这件事除了你爹我,千万不要跟第二个人说,你把它咽到肚子里。” 兴邦知道高强的能力,但是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用呐?人心啊,太可怕了!至于人家打什么牌,兴邦想了两天也没琢磨出来。 暴雨停后,兴邦头脑就像要爆炸一样,啥工作也干不了,他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焦躁,带着罗汉平出去走走。 “走吧,跟着出去透透气。” “您不午睡了?” “今天啊,睡是睡不着啦!去清凉山,不要叫车,走两步挺好的。” 两人顺着西康路走到清凉山山脚下,就浑身是汗,人只要一出汗,就感觉舒服一点,兴邦觉得脑袋不那么涨了。“汉平啊,我看咱俩得比一比谁先跑到山顶。” “比就比,我以前可是校长跑冠军。” “哈哈,我上大学那会可是校里的铁人。到底是冠军厉害还是铁人厉害今天得分个高低出来。” 真跑起来,铁人速度还是不如冠军,十分钟后,汉平拉他二百米开外了,等到兴邦爬到山腰上的清凉寺时,罗汉平已经坐在石板路上喘了三分钟了。 “不行了,书记,我只能跑到这里了。” “哈哈哈,这就不容易了,你小子有实力。” “前面有个小卖部,我去给你买点水去。” 罗汉平走后,兴邦一个人坐在清凉寺边的一个小门边大喘气。门里是放鹤僧舍,住着一个守舍的耄耋老僧。老僧在院里念了几句话: 峭岩飞苍木, 老僧独对天。 佛门形胜地, 龙藏云隐间。 灯下观画画不全, 潜龙勿潜需在田, 待到绿盈山河岸, 直御鹤风九重天。 兴邦觉得这首诗实在太有哲理了,就敲门进了院。“大师修行有德,我这个闲人打搅了,您刚才的话我能记下来嘛?” “施主,拿去吧,但愿对你有所帮助。” 原来老僧是边吟边书。一张六分半生熟的原生宣纸上龙游着二十八个字。 “大师对此做何解读?或者这首诗该有一个名字。” “就叫它《势》吧,守正出奇,是正势,偏出奇,破势!” “多谢,敢问大师法号?” “阿弥陀佛,不说也罢,施主请回吧,贫僧该打坐了。” “多有打扰,告辞。” 兴邦小心合上门,走上了台阶,看见罗汉平拿了两瓶崂山百花蛇草水过来。 “哎,这是什么水?” “店主说清热解毒的,喝了会神清气爽。” “好家伙,你真敢信。” “尝试一下呗,有时候人就会无心插柳柳成荫。” “哎,你别说,你这句话挺有意思。” 兴邦看了一下水的生产日期,还挺新的,便放心拧开瓶盖一股脑灌下去。 也许是刚才跑步出汗的作用,也许是百花蛇草水的功效,反正到了山下面兴邦是精神大振,脑袋一点也不胀疼了。 “行,汉平,你立了一大功,我给你看一幅字,你开开眼吧。” 罗汉平嘴里感叹着,“好字,好句,怎么我觉得这字那么熟悉呢?” “你觉得熟悉的事多了,有时候感觉是一种错觉。” 罗汉平终于想起来这个老和尚是谁了,兴奋的要命,“你真是幸运,碰到了奇僧云游禅师。” “云游禅师师从幻游大师,一生一衲、一杖、一笠、一钟行遍天下。他的师傅,师哥均曾任过佛教会长,唯他一生云游天下,精修禅宗五宗,强调顿悟。” “我不懂佛法,但他这幅字我是极其喜欢的。” 兴邦将字用磁吸贴固定在白板上。他尤为欣赏这句词: 灯下观画画不全,潜龙勿潜需在田。 他静静看着这段词,陷入沉思,他已经不可避免的陷入了高强的一个局,尽管他无意与人斗,但身在田间不可不耕。高强是个谋略大师,如果这个人攻击,一定是棋出险招攻击兴邦的灯下黑。 兴邦突然浑身像触电一样,思路轰然爆发,他知道了高强那笔钱大概的用意了。 对方肯定是要在资本市场收购沿海开发集团的上市公司,将他在沿海开发集团十年的心血一举吃下。 一个官员有几个十年呢!如果对方轻而易举的吞了你十年的成果,并肆意的窥视你十年来的打理桩桩件件工作,想想便不寒而栗。 兴邦马上拿起电话打给沿海开发集团的董事长李斯。“李斯啊,看好你的地盘,有人想把你的饭碗连盆带碗一并端了去!” “谁这么大胆?” “你先把集团几个上市公司查一遍再说。” “好。” 省委大院的停车场,李斯打开车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心急火燎的跑上南坡进了书记楼,他要去办一件要紧的事。 李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不能不着急,再不采取措施,沿海开发集团控股的华融银行眼看就要成为别人桌上的主菜了。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不但经过精心策划且有极高明的公司在幕后操盘,华融银行已经被悄无声息的填进这帮金融大鳄的嘴里,就差那最后合嘴一咬了。 李斯最近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华融岛的开发上了,没想到后院被人家盯上了,可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只黄雀隐藏的不是一般的深,几乎是隐形了,藏之深,谋略之高,野心之毒辣已经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了。 李斯发现其中的端倪来源于他案头上的几份毫无关联的年报。 十天前兴邦安排他详细排查公司财务报表,用放大镜排查上市公司的“隐雷”。他才读出一篇“惊雷”来。 华融银行的年报初读罢,李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只是中海信托四七六号信托计划进入了公司的十大股东名单。 上午九点后,李斯照常给自己倒了杯云雾茶,开始盯盘。今天华融银行盘面走势很诡异,似乎有人在故意压盘阻止股价上扬在底部密集的小单吸货。 敏感的李斯叫来证券部的徐晨。 徐晨是上海财经大学证券与期货学院的硕士高材生。别看年纪不大,已有多年的操盘经验。历经数百次战役历练,过手的资金已在n亿以上规模,在强手如林的国内操盘界也是个中翘楚,是神一样的存在。若不是厌倦一线生活归隐故乡,沿海集团还得不到这样的绝世高手。 瘦高个徐晨顶着一副金丝眼镜趿拉着拖鞋,就进了董事长办公室,他一向不修边幅且不善应酬,似不食人间烟火般不懂这个纷杂的社会。其人际交际不是一般的糟糕,但徐晨毫不在乎,像一个野蛮人般追寻极端自我的舒适而忽略他人之感受。 徐晨广被人所诟病,久矣。 李斯是个大度的人,把世事看的很透,内心深处也不太在乎虚头巴脑的东西。徐晨礼节上的小毛病对于秉持有容乃大的的李斯来说无足挂齿,两人相处的倒也融洽。 “今天来请你盯这个盘。” 徐晨笑笑,也不说话,凝神盯着盘。恍地他笑了,对李斯说“李董,这是五道口的风格!” 李斯一愣“你这么肯定?” “嗨,我和他们对决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两军对垒不分仲伯。要说这也是一帮能拼的家伙,名师出高徒嘛!其派精于下云手与无形。” 李斯立刻就想到了云龙的影子,五道口、名师、云手!刹那间他心如寒栗。赶紧把华融银行的几家大股东的年报拿来翻看,虽然他故作沉静徐晨还是在盘面上看出的凶险。 “李董,要不要反击?” 李斯苦笑“反击?我们现在怕是最后一战了。如果有人恶意收购,你会怎么做?” 徐晨咬牙切齿“那我只好启用毒丸计划了。” 李斯把几家股东公司的报表分给徐晨几份两人分工协作,他们知道对方如果想致己于死地只能在这几家股东身上下手,仅仅在二级市场上动作是兴不起什么风浪的,何况那样代价太大,明里作战,沿海集团岂能让他们得手? 徐晨毕竟精于此道,他很快率先在润夏集团的年报上看出了端倪。 徐晨发现,在润夏集团对外投资列表中,其最重要的一块战略投资,即对华融银行的10%的股权投资而设立的三好投资公司已经被移出了投资表,徐晨马上判断出问题来了,三好投资公司这个润夏集团当初特意成立的装华融银行这笔投资的壳公司已经易主了! “李董,我们可能要遭遇滑铁卢了。” “哼哼,你是那种束手就擒的人么?” “哈哈哈,我自诩胜天半子,何时怕过人!” “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这个将才该显显身手了。” 第13章 对攻 江南省的沿海开发集团是一个超级巨无霸,旗下产业资产近万亿。集团拥有华融银行、沿海建设、沿海农业和海岸旅游四家上市公司。 四家上市公司的股权结构很特别。沿海开发集团各占四家公司股份20%,华融银行持有其他三家公司股份14%,集团及银行为一致行动人,在沿海建设、沿海农业、海岸旅游三家上市公司份额为34%,说白了就是拥有三家公司重大事项的一票否决权。 而华融银行股东中,沿海开发集团占有22.35%股份,省国资委占据7.66%股份,集团职工持股会持股为4%。中海信托476号现在持有上市公司23%股份,三好投资持10%,李强自然人持股1%。 如果中海信托是一家公司的借壳通道,那么一切事情就很好解释了,有人在布一个资本大局,意图通过在二级市场上吃进股份,谋求华融银行的控制权。 更直白讲,现在沿海开发集团和这个外来侵略者从股权实力来讲已经旗鼓相当了! 现在的问题关键所在,就是谁并购了润夏集团的三好投资,谁就是觊觎华融银行的主谋!! 徐晨很快就摸清了对方操盘手来路,双钱投资的金立陈! 金立陈这个名字很普通,一般人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在操盘手这个行当内却如雷贯耳,其名下的双钱投资在国内早已名声鹊起,近年来更是 动作频频大肆并购,资本运作手法之精妙绝对可入经济教科书典范,深得其师之三昧甚有青出于蓝的味道。 这个金立陈是高强的同班同学,大学期间还是上下铺的铁哥们,这就是他为何要“抄手”沾染国资的原因所在。 登州过府直奔龙庭的趋势,金立陈的系列大作仅仅是龙云在经济界的布局而已。这才是令宗旭感到棘手的问题所在,他不是和一个人在战斗,而是面对一支野心勃勃战风彪悍的军队。沿海集团俨然已经是一座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的孤城。 摸清了对手,心里就有了底,李斯对徐晨说“野蛮人在敲门了,说说你的毒丸计划。” 徐晨一直再想找个机会会会五道口的道行,听了李斯的话兴奋的咽了一口唾沫说,“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在二级市场上大肆扫货,僧多粥少势必股价会直线飙升。三个目的:一,我方持有比例上升增加对抗的砝码;二,消耗对方资金弹药;三,把股价拉起来,让散户加入战斗,多方因素使得在二级市场上双钱集团势必受挫。 然后我们启动“毒丸计划”,即刻启动管理层增持和增资扩股计划,将华融岛注入上市公司。金立陈那点股份很快就被稀释,运气好的话他的现金会消耗殆尽,军中无粮不战自退。” 李斯笑到,“好,就照这个主体思路办。三韬说要刚柔并济,我这里去拜访几个股东商议董事会的事情,你在盘上和五道口的人斗斗法,让他们在那里惊心动魄去吧无暇顾及其他。” 徐晨听了兴奋的一扶眼镜摩拳擦掌起来。 “妈的,我早就看那帮孙子不顺眼了。这帮人在资本市场兴风作浪,血债累累。是到了该还账的时候了。” 李斯跟兴邦做了详细的汇报。兴邦想了想,“华融岛注入是个资本市场好故事,但不是华融银行的发展方向,要慎重,做些准备工作是必要的。 现在的关键是核实这个润夏集团持有的这个三好投资是卖给了金立陈,还是仅仅和双钱签了一致行动人协议?亦或仅仅签了收购协议还没支付对价?” 李斯扼腕叹道,“这都是核心机密,我们无从探知。” “我来出面,和这个润夏集团的马飞谈谈。以前打过几次交道,人家给不给面天知道。” 兴邦决定出其不意探探对方的底。 对宗旭突然登门拜访,润夏集团的马飞心里自是一惊,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十年前,马飞和兴邦是在莫干山经济研讨会上认识的,此后每年莫干山开会,两人都住同一个屋,趣味相投惺惺相惜,同样喜好野游读史和收藏。兴邦转到政府系统后,两人就没见过面。 马飞今年53岁了,圈内人称老马,老马在民间是个传奇,数学博士的理工高才没去研究所却投身了商海,二十五载沉浮已是身家百亿的巨贾了,刚过了50岁便“金盆洗手”从商海一线退隐完全做个似闲云野鹤般潇洒的投资家了。 平时老马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追求一个隐字,兴邦却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而且一找一个准,因为他拿捏住老马一个嗜好。 龙虎山深处,苍木竹海中,沃尔沃xc90静静的碾过铺满细碎石子的小路,让人觉得宛若身处世外桃源。原生态小路一直延伸到一栋别墅前。别墅又名静流别院。 兴邦推门就进,老马正在泡他的云冠龙井茶。 老马对茶是个痴迷派,他讲求好茶配好水,所以特意在这龙虎山的深处的龙虎泉泉水边盖了这栋静流别院。 近水楼台,昂贵的优质天然矿泉水汩汩的从一座崖壁高处冒出,飞瀑而下,汇聚成细小的溪水蜿蜒流去。一条精致的花岗岩沟漕将一支流引进静流别院,老马便心得意满地得到了上好泉水。 看见老友忽至老马很是惊喜。这种级别的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但老马偏不直奔主题,而是招呼宗旭品他那刚泡好的云冠龙井,自己也端起杯子慢慢地喝了起来。 窗外婆娑的绿影把阳光筛出一地的金星,百年的枝干巍然不动,黝黑的默然不语静数时光。 好风,好水,好茶,好兴致。 兴邦品着香茶感叹人生,“老马啊,和你相比我的生活像在逃难。” 老马嘿然一笑“我也曾经沧海桑田,今天的甜来自昨天苦的蜕变。再说生活各有各的滋味和精彩。” “哈哈哈,你还是那么洒脱。” 喝罢茶,两人出了院走进这竹海里,在一条竹径里散步。 兴邦道出来意。“明人不说暗话,此次是为你那三好投资持有华融银行的10%而来。” “呵呵,原本那10%无人问津,现在到成了一根香棒棒。” “高强给你什么条件?” “我就讲,你适合搞商业,在体制内真是可惜了!现在的你,只能施展阳道,丢弃阴柔道,你可是大家公认的最熟捻刚柔术的啊。” “各为其主,一个为民,一个为钱。为民就要切除自己的欲望,行大道,民为本,利天下,这应当是我们这一代体制人的共同追求。” “讲的好,可惜我是个商人。” “在商言商,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俱为利往。大商,赚取人心比赚取利润更为重要。商道取利也要有所取舍,你不是一直秉持善良而不失坚强,把生命高举在尘俗之上,又融化于社会之中的么?” “哈哈哈,难得你记得我的座右铭。此次合作我不为钱,只为还情。我欠人三条人命,我妹妹在上海生产,突发心梗,不是高强出手,拿不到那支救命的特效药。母子三人就得成为亡灵了。” “可能你有所不知,他让孙东拿来的那支救命药在德国只值二百块。” “怎么可能?!” “沪商集团的贺建军曾经想做这个买卖,但他插不进手。在德国随手可得的药在国内你得花十万块才能买到。整个特效药市场被那孙子垄断了,他是在拿人命换钱呐,吃人血馒头的玩意,你反过来还得感激他们?!!” 马飞惊呆了。他自以为自己神通广大,见多识广,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市面上居然还有这么肮脏的生意。 “妈的!!真恶心!!” “这次高强给你什么条件换你那10%?” “没有条件,就签了一个一致行动人协议,我将投票权委托给双钱投资。” “我代表沿海开发集团四十万职工家庭请求你解除这个合同。” “如果我毁约,可能要支付巨额违约金。” “违约金的事我来跟高强谈。不会让你承担。” “那我何乐而不为呢!哈哈。” “你照常参加股东大会就是了,今年股东大会选在了我们华融岛。” 马飞是个爱享受的主,破四戒很彻底,酒色财气样样沾,唯独遭不得一点罪,所以华融银行这次把股东会安排在华融岛是很好的选择。华融岛海洋资源极其丰富,到那里开会可以尽情的野游和海钓,没有任何人打扰,比起以往安排在五星级酒店铺张浪费来得实在。 老马哈哈大笑,吩咐厨房备菜。“今天有的好兴致,咱们好好喝几杯,其他股东就交给我联系好了了,不自负的说我老马的号召力还是有的。” 宗旭知道老马的秉性,如果他不能尽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痛快的。“喝,今天不醉不归。” 牡丹酒酿的刚刚好,从花园地里起出后,用刷子就着流水洗净坛子后抱进屋内。一启盖,沁人的牡丹香混杂着醇香的酒味就弥散挥发了满满的一屋子,酒不醉人人自醉,两人就着几个时令的小菜喝了起来。 老马的保姆炒得一手好江南菜,刚收的新鲜洋葱洗净揣成蒜泥,将煮好的白水鸡蛋切成细长条,状拌上蒜泥就成了一道口味上佳的时令蒜泥鸡蛋。 槐花面糊饼让兴邦吃出了思乡的味道,大赞不已。 老马是一脸得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这也算上好的风水了,每年一七月泉水边几株晚槐开了,槐花面糊饼算是大自然对我最好的慰劳品了。” “确实是人间一大奇迹,别的地方槐花都是五月开,说不定你这槐花吃了大补,有特效功能呢!” 马飞笑了,笑的意味深长。“你果然聪明,确实能增强男人最想增强的功力。” “啊,哈哈哈哈。” 这神奇树木差点就被毁掉了。 静流别院刚建时,施工队就意欲把溪水边的土老槐伐掉,换上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贵树种,被老马及时喝止。 “它们是主,我们是客,不能客大欺主。我的房子尽量要不动这里的一草一木,循势就地最好。” 兴邦吃了一口槐花面糊饼说道\"纯天然的东西自然是最好吃的,你绝对可以找到过去的味道,哪像现在不论时节各色蔬菜琳琅满目,看着漂亮,一到嘴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满嘴的大棚味。\" 老马哈哈大笑。\"今天你有口福!昨夜一场雨,山里的溪螺正肥,冯姐捉了些,爆辣溪螺是最美味的。\" 不多会一大盘青翠的溪螺冒着滋滋的声响就上了桌,老马不顾体面直接下了两双半抄起溪螺就嘬,辣的他直吹吸气,嘻嘻的声让你不由得不认为这是让人欲罢不能的美味。 兴邦如法效仿,只吃得两人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两人才觉得小小的过了把瘾。 老马用棉热的湿毛巾净了手端起杯子,宗旭知道老马今天真是来了兴致他这是要斗文酒,也也毫不犹豫的说\"老哥请!\" 老马嘿嘿一笑\"也就是兄弟你,别人我还真提不起这个兴。\" 杯子一端看着冒出院墙头的槐花他略一思索吟到: 《闲情》 小院槐花串芬芳, 疏影筛落一地阳。 与友言欢品云冠, 不羡孟德封魏王。 兴邦不得不赞叹老马的深厚修养,让他这个古文学硕士都得甘拜下风,大喊\"好诗!\" 老马一仰脖,醇厚的牡丹酒就顺着食管温柔的给他来了舒服地个深部按摩,最后温暖的熨烫着胃部。 兴邦也跟着押了口酒,老马这诗意是有感而发,立意深远最后落在闲情上,看起来接着这闲情顺下去也是妥当自然的,于是他接到: 《春之美》 梧桐花落槐花开, 互吐芬芳竞登台。 乐的闲人吃鲜物, 又盼芒种杏黄来。 老马抚腿叫妙,让兴邦把杯子里那精紫的牡丹酒一饮而尽, “老弟,这杯酒你必须干掉!” “好好好,好酒。”兴邦心想这老马果然是奇人,连就酒都弄得这般精怪,看起来在饮食文化老马是下了真功夫的,口中之物悟世道,格物致知,这老马是隐而不隐! 老马喜文酒而不是斗酒更不是酗酒,兴致已至,他吩咐冯姐把刚烙好的鲜花椒叶烙软油饼上桌。 \"酒要喝好,饭要吃饱。\" 兴邦非常赞同这句话,上手卷起一块就吃。 酒足饭饱,主客起身去书房,罗汉平还没吃饱也意欲起桌被冯姐制止,她笑着说\"兄弟你慌什么,吃你的,他们还要到书房消磨一会呢,我给你盛点绿豆粥去。\" 书房里老马拿着手机挨个给他的老伙计打电话,完全从生意人利益角度出发和他们慢声细语的交谈,很快搞定了纸上列出的一长串名单,稍作休息又和兴邦把股东会的事都过了一遍,心里有了底,俩人才坐在软羊皮沙发里吃蓝莓。 \"你那个华融岛跑道修好了吗?\" \"嘿,都是高等级的战备跑道,起降咱们的大运都没问题,这可是当年开发时我答应过部队方面的。\" 老马神秘一笑\"你给我装糊涂呢,没飞机你让我们几个老家伙坐船晃荡过去啊,我们有那个体力也没那个闲情啊,还是用我的湾流g600好了,你不是和钟司令熟嘛,申请个航线飞过去啊。\" 兴邦哈哈大笑,他很清楚老马的意图,老马看好华融岛的潜在旅游价值,这次能爽快的主动帮了朋友的忙,还顺便试了一把航线的水,这叫抢占先机,老马算盘比谁都精。 没有他兴邦,以华融岛的特殊位置,想开通去那个敏感地方的公务包机如同异想天开,但越是难以进入的领域利润越是丰厚的吓人,最简单的道理就是你把一片蓝海用高墙围起来只让几个人在里面为所欲为那是不是最惬意的事情?这叫什么?垄断,壁垒和高门槛,很多人不计后果的烧钱为的就是烧出高高的行业门槛或技术门槛甚至高墙把那些欲进入这个行业的人挡在外面。 而老马之所以看中这个看似很普通的航线是因为它有着更高的门槛,安全门槛它牵扯到国际纠纷,而唯一能在纷繁纠纷裂隙游刃有余的就是沿海集团,反向看沿海集团开发华融岛也急需那些愿意承担高风险的投资者,他马飞不会错过这场盛宴。 江南的天气也是说变就变,刚才还是阳光满天现在却又乌云滚滚落下豆大的雨珠来。 雨势稍小些,兴邦就起身告别了,马飞穿上厚长衫撑开长柄雨伞直接把兴邦送到车前看他上了车,才挥手告别回了院内,乱作的风还是把那厚长衫打上了一些雨滴,雨滴着点处都洇湿一片。 冯姐赶紧把雨伞接了过来“哎呀,马先生赶紧进屋,还劳驾您送到门外,看下这么大的雨,小心着凉。” 马飞盯着那摇曳的青竹缓缓的说“冯姐,莫看此人年轻,这绝非平庸之辈啊,那是登州过府的人!” 第14章 黄雀之哀 进入七月,盛夏的金陵满城的蝉鸣,聒噪的要命。只有放了暑假的孩子最喜听蝉鸣,拿着网兜,绑在伸缩鱼竿上去网蝉。 高强早上起来烦躁的要命,给马飞打电话打不通,就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又给金立陈打电话。 “老弟,马飞是怎么回事?打他电话打不通。” “他是个闲人,早晨从中午开始,十二点前任何人打他电话他都不会接的。” “你吃紧多少货了?” “我觉得足够坐上华融银行大股东的宝座上了。” “怎么股东大会改到华融岛开去了了?谁提议的?” “马飞啊,他是个脑洞大开的主,小地方装不下他的神仙心。” “凡事小心为妙。一旦我们事成之后立马就踢走他,这个人不仅和我们熟,和那个兴邦也熟的很,我担心他哪天会反水?” “他有几斤几两我清楚的很,绝对拿捏了。” “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股东大会上你盯紧他。” “放心吧。” 打完这通电话,高强稍微安心一些。出了书房到餐厅吃饭,儿子江涛手背在后面鬼鬼祟祟。 “小子哎,干什么呐,在自己家里也跟个贼样,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你什么时候能长出一点来。” “爸,您吃您的饭。” 江涛手里攥的是一张网,他要在院里粘知了。高强气的嘴都歪了,对着江燕就是一阵喷。 “看看你生的儿子,跟个废物样,20岁了还没考上个大学。你看看兴邦的小子,25都金融博士毕业了。你们真不让我省心。” 人比人气死人,比孩子更气人。江燕不乐意了,“你是啥意思?高强我跟你说,你天天在外面鬼混,夜里十二点前就没回过家,还想望子成龙,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孩子能长这么大没犯过事,就算你高家祖坟冒青烟了。” “好了,好了,家里随你们折腾去吧。” 刘强东已经进了院。“吆呵,涛涛,捉知了呐,这玩意长着翅膀可不好摆弄啊。” “我妈嫌吵闹,她睡不好觉。” “那你放挂鞭炮把它们吓跑不更省事么!” “哎,强东哥,还是你计谋多。” “咋样,高考成绩出来了么?今年金榜题名了吧?” “金陵师范学院没有问题。” 江涛嘴里的金陵师范学院是个民办三本大学。刘强东心里一乐,谁说老子英雄儿好汉?眼前这位公子哥就是个反面教材,高考复读一年还没上二本线,真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挺好,我去接你爸爸上班去。” 高强拎着包已经出了门,刘强东赶紧快走两步去接包。 “高书记,车停在外面呢。” “强东啊,你陪我走走吧。” “好的高书记。” 两人走在法桐蔽日的马鞍山路上,见四下无人,刘强东赶紧汇报。“高书记,好消息,城东分局已经把柳青放出来了,从拘留改为监视居所,栾晓丽说柳青嘴很严,什么都没说。” 高强心里一阵狂喜。“这个女人真不简单!” “那是,听说刑大的丁力都说,能站着走出他刑大的重大犯罪嫌疑人人没几个,女人更是凤毛麟角。” “哼,他丁力算什么东西!” 高强猛走了两步,又转头问刘强东,“说起城东区这两天空出一个副区长,你愿不愿意过去?” 刘强东犹豫了一下,心里想,这不是平调嘛,我白给你鞍前马后跑了几年了啊? 高强微微一笑,“是嫌弃级别低吗?你在这边解决副厅不太容易啊,到区里一年就可以办到,上面不还是有我的嘛。” 高强话都直白到这样了,刘强东只好表态自己愿意过去。“好的书记,我去。” “这就对了嘛。” 高强低声说,“城东区很重要,五星集团和沿海开发集团总部都在城东,你过去要尽到地主之谊的责任。” 刘强东心里明了了,高强就差直说让他去监视两家公司的一举一动了。 “我明白。” 走到西康酒店门前,看着省政府的大门,高强叹了一口气,“真是一个多事之夏!” 在办公室好不容易撑到中午饭时,高强一个人出了省委大院打车去了金御花园,柳青果然在别墅里。 “青儿,你受苦了。” 柳青面色苍白的说,“我被你害苦了。” “你这不是出来了么。” “我是出来了,于洋呢,你能把于洋救过来嘛?!” 高强知道女人受了极大的精神创伤,非得需要时间疗伤才能痊愈,眼下不宜刺激她。 “死人不能复生,好在我们三口人可以团聚。” “五星集团被老东西捐给慈善机构了,我没想到他那么狠。” “青儿,你知道现在谁掌管五星集团吗?” “谁?” “呵呵,兴邦那从美国喝过洋墨水的儿子宗旭。” “杀人诛心啊,我和兴邦不共戴天。这些天我都在想,出来以后我以什么谋生。” “我早就替你想好了,等我们控股了华融银行,改组董事会,你就做华融银行的董事长。” “你说的这么容易,华融银行是沿海开发集团的心头肉,也是他宗兴邦的掌上明珠,你说拿就拿的嘛?!” “已经在拿了!” 柳青觉得心里一阵寒意,她恶心的要吐,这一仗如果要败了,高强和她要牢底坐穿,死无葬身之地,她再也不会被放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更见不到她的乐乐了。 正想着,林玲打电话过来,让她去接乐乐。 “小青啊,这几天乐乐和你妈都住我们这儿了,听说你今天出来了,赶紧来接孩子,乐乐,乐乐过来叫妈妈。” “妈妈,你跑哪去了?你和爸爸好几天没来接我了。” 柳青的眼泪想雨点一样啪啪啪往下滴,她哽咽了,“妈这就去接你。” 熟悉卫星比例参数的宗旭迅速的计算出这个在卫星上显出的这么个黑点那面积可就得得有达到5000平方劲了。既然沿海集团的卫星能显示出来那对岸岛国的军事卫星肯定也会迅速反应,只不过分析人员一时没注意到罢了。 宗旭的第一反应是,快,赶紧登岛,他清楚的知道根据国际法新增的无主土地先占先得。他当即给海岸旅游公司打电话调集一架航程达1600公里的s-70c直升机加满油待命,自己冲出房门,刚要上车突然想起什么又掉回头从办公桌后面的旗架上拿下国旗带上。机场一片繁忙。旅航2786直升机正在热车,旋翼叶片呼啸起猛烈狂风。 “海洲放行,旅航2786早上好,飞行计划已提交,目的地华融岛,通播c,请查收,旅航2786” “旅航2786,海洲放行,计划已查收,准备好叫” “海洲放行,旅航2786,停机位122,目的地华融岛,通播c,请求放行。” “旅航2786,按计划航行,同意放行。” “海洲塔台,旅航2786,18左外等待。” “旅航2786,海洲塔台,可以进入18座。” “旅航2786检查好,请求起飞。” “可以起飞” 编号旅航2786s-70c直升机呼啸而去,目标直指北纬26°03'' 08\"东经 126°47'' 58\" 的华融岛。华融岛是宗旭以沿海集团的掌上明珠华融银行命名的,这个可算仓促间命名的小岛宗旭只为在机塔之间对话中留下记录,以便以后证明是沿海集团第一个发现了这个海岛。 旅航2786在即将飞出防空识别区的时候,宗旭通过望远镜就发现了那个黑乎乎的小岛,它正弥散着巨大的蒸汽,飞行员在雷达里发现了好几架他国飞机正在靠近,有些慌张,宗旭叮嘱到“慌什么,继续飞,靠近。”“警告,请勿靠近或降落,否则即可击落”一口生硬的中国话通过无线电侵入旅航2786,两架f15挂弹从直升机头顶呼啸而过。这是他们恐吓的伎俩,宗旭不为所动,继续命令飞行员飞低靠近。他兴奋地告诉飞行员“他们是战斗机,咱们是直升机,咱们的优势是可以降落,可以下人登岛,他们是黔驴技穷,没有办法只能恐吓咱,你放心他还真不敢开枪。这是公域。” “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b2235机呼叫,稳住航线,” “感谢空军,你们来了我们就有底气了” “联系空警500,,应答机3201,频率119.7” 旅航2786机里的所有乘员都激动的热泪盈眶,背后依靠的是一支可以抗衡一切力量的战斗群啊。那咱还怕他小f15干什么,奶奶的,降落上岛吧。 “旅航2786,我是空警,地面温度63度,风速26节,修压1013,注意高度。” “明白。” ……在空警500的精密调控下,旅航2786稳稳地停在热气蒸腾的新岛上,宗旭从机舱内抛出厚重的隔热毯,举着红旗就跳了下去,他径直的把国旗插进了山石的裂缝中,旗风猎猎。这一切都被机上的即时影像机捕捉并通过卫星瞬间传递到网络世界,轰动全球。宗旭满头大汗的围着小岛转了一圈赶紧回到机上,拿起氧气瓶大口吸气,稍微平息后宗旭再思索这次登岛在国际法上有没有被别人鸡蛋里挑骨头钻空子的纰漏。费了这么大的人力物力,他可不想煮熟了的鸭子飞了,小岛的四周现在已经围满了船,看样子个个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啊。思绪良久,宗旭打开应答机“空警,旅航2786故障无法复飞,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呃……,你确定……,请稍等” 空警500里的人一时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即刻请示基地,坐镇基地的钟光烈少将哈哈大笑“这小子有勇有谋。恢复原地等待,派机救援。”按照国际法规则,对于无主地,没有政府参与,个人或企业登岛不算合法占有,看起来宗旭是想让军队以救援的形式登岛,他是要放弃那架价值2000多万美元的直升机了,那将作为沿海集团在岛上的人工建筑了。 一架崭新的直20降落在华融岛上,蹬下旋梯的第一人就是钟光烈,他一身戎装,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宗旭的手猛摇“小宗,不错,不错,心快,眼快,手快。你立下了大功了,这个岛是新的祖国的东大门啊。生意人讲究收益,我给你打包票这方圆220平方公里的专属经济区我争取给你独家经营开发,这是对你的奖励。”宗旭甩着被钟光烈握的生疼的手说“您可得说话算话啊,我这近1个多亿的资产可是为国站岗。不然回去我没法对海岸旅游交代啊,那可是上市公司啊,现在股民的维权意识可是高的很啊。”海风凛冽中两人谈笑风生。 钟光烈在岛上搞了个小阅兵,手持钢枪的解放军陆战队威风飒爽的列队接受一小行平民的检阅。事情做到这个份上,那些对岛觊觎不已垂涎三尺的人不得不接受一个令他们不得不接受的事实,这个岛目前已经完完全全的归属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了。随后的三个月内,在宗旭登岛的东北侧又不间断地进行了n次小型火山喷发,小岛缓慢涌起升高,直至达到5平方公里才趋于稳定,整座岛屿主要由火山渣亦或称泡沫填充岩组成,它是火山石燃烧后混杂晶体而产生的,原本呈液态的岩浆遇到海水迅速固化并逐步堆积,最终形成了眼前的岛屿,不过也恰恰是这样的形成机制,岛屿中有不少小湖。 沿海集团的新疆域-国际旅游岛也紧锣密鼓的提上了沿海集团董事会的日程表上。湾流g600强劲的发动机旋转起涡状气流呼啸着滑落在华融岛上宽大的跑道上,一帮大佬鱼贯而出登上早已停留在跑道旁的素马电动观光车直奔华融岛国际旅游度假中心, 野春 夜雨催枝落, 春水满涨塘。 翠鸟待戏鱼, 人来忽飞去。 讨生计多走三十里 暴雨洗涟城初新, 卒贩如笋蹿临街。 谁言生活都似锦? 为货寻鲜甘雨淋。 鸟归巢 夜色初临黑, 怀抱小儿归。 逗指识星月, 途短已到回。 第15章 蚁穴 汪建民的奔驰大g被从虎口山水库拖出来的时候,海州市公安局就立了案。但透出来的口风是按自杀案件处理。 海州的事,希同福压的住。让希同福喘不来气的是省纪委一支调查组也不打招呼的进驻了海州,虽说目标是查处迎宾大道建设项目中是否存在贪污腐败问题,但目标不言自明。因此希同福安排人对调查组进行密切监视。 吕白被派到海州压力自然不小,这是他第一次带队查一个厅级单位问题。 吕白今年三十五岁,已经是正处级干部了。早年毕业于上海交大的金融与财会学院,挂着博士头衔择业的他被江南省看中,以选调生身份进入体制内,先是在省委办公厅,后被选调到纪委专门负责经济领域里复杂的反贪污案件。 别看年纪轻轻早已是身经百战,近年来轰动江南省的几大经典案件的告破均有吕白精干的身影,他经常被当成利剑借调到兄弟省份攻关,中纪委也调用过他多次,这次从某直辖市办案刚回来就被派到了海州。 刚到海州,希同福书记就亲自接见了他,两人在书记办公室谈了将近一个小时。此时办公室又来了一位客人,他是市检察院检察长袁尚典。这是希同福专门叫来和吕白叙旧的。 果然,吕白看到袁尚典哈哈大笑,“师哥,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你。” “小师弟别来无恙啊,咱俩师从顾谈教授学金融,我到了检察院,你到了纪委,都算是相聚政法口了,没一个继承他的衣钵的,顾老师想必也欲哭无泪了。” 希同福笑了,“都是为国操劳,马上赶上饭时了,走吧今天我请客,请二位到吕忠文化菜馆搓一顿,咱们边吃边聊。” 吕白赶忙推辞,“我们组里有工作餐,海州方面的宴会我不便参加。” 希同福脸面有些挂不住。袁尚典赶紧接过话。“今天我个人请客,师弟好不容易来一回,这个地主之谊我得尽到啊。” 再推辞,就是真不给师哥面子了。袁尚典这个师哥在学弟学妹们中威信很高。吕白只好答应“我这是赶上本家菜了。” 袁尚典嘿嘿一笑,“你这本家菜海州城可是名不虚传呐。” 三人说笑着上了袁尚典的车。袁尚典觉得很有面子,吕白轻易不吃请。 检察长和书记来就餐,老板吕忠亲自下厨,一阵厨房交响乐过后就出了一桌子地道的淮海菜。 “尽管放心吃,绝对的淮海菜,我在淮海市南山古黄河畔包了一千多亩地,好水好地出好菜,别看普通,你在别地还真吃不到这地道菜。” 吕忠出神入化的厨艺绝活,满满一桌子九个菜那叫一个色香味艺俱绝。三个时令小菜是凉拌黄瓜拍西红柿、醉蟹黄和鲜蒜泥鸡蛋,黄瓜的清脆爽口,西红柿的甜酸搭配的绝妙口感让几个人不禁拍案叫绝。 袁尚典有些感动“老吕啊,绝对我小时候的味道啊。民以食为天,咱中国自古最讲究饮食文化了,现在咱老百姓都有钱了,可味道却没有了。唉,现在你是有钱也吃不到这个味啊,你是个有心人,不发财都难。” 吕白也很惊异如此普通的食材居然出来令人难以停筷的味道。 “我现在才知道以前吃的满嘴里是工业味,怪不得吃什么都不得劲不尽兴呢。” 客人吃的满意希同福很高兴,他指着桌子上的醉蟹黄仔说“再尝尝这个特色菜产吧,麦黄蟹黄仔,这个菜才是你有钱也买不到的,它只产与于泇水流域短短的几公里的河畔麦地边的姜沙石头疙沟埂。” 吕白听了饶有兴致的用勺子舀了一点蟹黄仔放在嘴里,一碰到舌蕾的温度时醉熟到刚刚好的蟹黄仔就爆炸起来,鲜香肆溢。 看着吕白十分意外的感受后吕忠很得意,“这醉蟹黄仔做法,我还是在武原学来的,还是宗兴邦同志发明的唻。” 众人很惊讶,都问吕忠是怎么和宗兴邦认识的。 “还不是省委提倡缩减公款吃喝,宗兴邦为了在有限的伙食标准内开发了一些淮海土菜。既没有超标,还丰富了淮海菜系,我真佩服这个人。” 希同福哈哈大笑,“你不佩服也不行啊,人家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副部。来吧,咱喝一杯。” 几人开始品酒聊天,接下来吕忠适时的陆续上了热菜,鲜蚕豆炒回锅肉、红辣椒炒鸭蛋、爆炒河虾、辣炒河螺肉、鲜红土豆片熬山芋粉丝鸡蛋、压轴的当然是镇店大菜泥鳅豆腐,吃的三人很是尽兴。饭毕,吕忠上了餐后茶鲜榨西瓜汁。 三个人吃完饭,坐在旁边的软藤椅里休息。袁尚典就开始说开了“迎宾大道案,一开始我们检察院也介入了,没想到市交通局局长曹鸿芳在被我们通知他来谈话的路上突发心梗死了。事情就搁置下来了。” 吕白赶紧说。“师哥,今天是叙旧,工作就不谈了。” “啊,哈哈哈哈,好,好吧。” 吕白虽然尊敬袁尚典,但袁尚典是海州市的检察院检察长,能不能靠的住,还真拿不准。 一行三人扯了半天闲篇后也就无趣的散了。看着吕白打车走远了,希同福对着袁尚典叹道,“你这个学弟不简单呐,风刮不进,水泼不进。” “书记放心,他拿不到什么实质的证据。” “万事小心为妙。” 希同福一语成谶。他在海州一手遮天,出了海州地盘,他这块云就遮不住了。在淮海刑大,老管吐口了,他要检举揭发一个大案。“我要是说出一个杀人案,你们会不会放了我?” 市公安局局长赵兵拿到老管的口供有些不能自已,他颤抖着拨了书记白海涛的电话。 白海涛愣了半天,“老赵,你的消息靠谱么?别闹出大乌龙来。” “绝对靠谱,老管去海州虎口峰盗古墓,目睹了希同福杀人全过程,并亲眼看见希同福开着那辆别克车走了,我们和海州方面联系过了,那辆车是他老婆开的。” 白海涛一愣,“你和海州联系过了?” “对啊,不然我也不敢给你汇报。” “你呀你呀,你明显犯了兵家大忌了,希同福的地盘,你动一动他都会很快知道消息。” “不至于吧,这么小的一件事,不会惊动他吧。” “你就是榆木脑袋!我得马上给省委汇报。” 吕白接到立刻控制希同福的命令后,马上带人去希同福的住所,可惜晚了一步。 希同福消失了。 吕白立即发出对希同福的边控禁令。只要你跑不出国,早晚得逮到你。 一连两个月都没找到希同福的下落。这伙计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吕白耗了两个月,没有查出希同福的赃款所在,人赃俱无获,这可麻烦了。自己都认为再这样耗下去,领导对他的最后一点信任将消失殆尽。他决定再去希同福的老家碰一碰运气。 希同福老家在靠近金陵的安徽一个小村子。村子小的只有六户人家。希同福老家很破旧,院里大树参天,遮挡的更阴森。 吕白跨进大院时,两只乌鸦被惊的发出慎人的低长啊声,让人觉得这里像深山老林。 小瓦房门被推开,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涌呛到鼻喉让人窒息。 吕白掏出手机借着微弱的屏幕光摸索着拉开了照明灯的电门开关,整个屋内被45瓦的老灯泡映射的一片暖黄。 四面的墙上有一些涂鸦,那是当年希同福读书时随手记下的箴言妙语。 打量着这个有些狭隘的小屋子,墙角都堆砌着墙壁掉下来的白灰墙皮,吕白不相信叱咤风云的市委书记能在这样的地方待上一个小时?村里人说他不止一次的在这里过夜?! 床边有一张一页发黄的终南山风景明信片好像才被人擦拭过,冬日风雪掩映下的终南山是一幅唯美而飘渺的古典水墨画,撕扯下来背面有一首娟秀飘逸的小诗: 悠然南山雏菊香, 峰峪静坐云起落。 思君与来共双修, 闲看溪潭映日月。 诗的末尾落着01364数字。吕白猜测那是日期,但一个人在十几年前的明信片上加上数字,这一定是特殊的事情。吕白将这张明信片带回工作中。 组里人猜测,希同福有可能遁到终南山当隐者以躲避逐捕。《空谷幽兰》里的终南山人皆羡慕。天下修道,终南为冠。 至于这串01364,一时还无人解透,来送盒饭的小哥听到大伙念叨01364,脱口而出,“你们研究哪支股票,发财搭上我啊,哎不对啊,我们沪深股票代码是六位数,你这少了一位,难道是港股?港股我可炒不了。” 一人点醒梦中人,有人赶紧打开新浪财经网页,将这组数字打了进去,跳出一个金陵电子。想必这个希同福将钱润到了香港。 众人精神大振,吕白想了半天,说到,“看起来我们要到终南山试一试大海捞针了。” 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千里之外的终南山也在布谷鸟的鸣唱中迎来了盛夏,终南山好风光,千峰碧屏,万谷深幽,急溪静潭,令人陶醉。 唐代诗人李白写道:“ 出门见南山, 引领意无限。 秀色难为名, 苍翠日在眼。 有时白云起, 天际自舒卷。 心中与之然, 托兴每不浅。” 素有“仙都”、“洞天之冠”和“天下第一福地”的美称,终南山历代多隐士,至今仍有五千多隐士在此修行,其实它离尘世并不远,民间最富盛名的对联:“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里的南山说的就是终南山。 吕白正在终南山深处廖无人烟的沟沟壑壑寻找隐士,游山玩水是一个心情,山越陡峻、沟越幽壑越好,而寻人,却是另外一种心情,看到那峻山幽壑就头皮发麻。 吕白的双脚早已被磨起了无数个泡,一走路就疼的要命,每遇到一个隐居的石土柴屋他都祈祷希同福就隐匿在这里,乖乖的等待他的到来。 见识了近千位形形色色的隐士之后也没发现希同福的毫毛踪迹。 累极了,坐在山顶上吕白开始喝水,山风猛烈还带着一股阴阴的寒,刚才还大汗淋漓的他现在觉得有点寒意。看着万山起伏,吕白的心情跌落到了极点,这何年何月能踏遍这纵横的山峦沟壑? 索性躺了下来,坚硬的花岗岩有些硌背。吕白将背包堆在头边挡风。妈的,我也想在这里修行下来,过着不理世事,云淡风轻的日子。 吕白在树下躺了半天,查看自己的物资够不够下午的开销,将香烟、打火机、水、面包、衣物,手机摊铺开查验,猛然他心跳加快起来,我吕白在山上待一天都得为给养发愁,他希同福也不是仙人,整年累月在山上隐着必然得有稳定的给养才对。 看着明信片上那个邮戳,说不定就是希同福十几年前旅游时上山前的落脚点,这多年过去了,他希同福会不会再上故地呢,那么上了山以后给养会不会也要从这里顾人往上供呢? 第二天天刚亮吕白就按图索骥来到了峪龙沟邮政所,邮政所面前排满了上山的挑夫。邮政所旁边的一个超市生意不是一般的火爆,挑夫们在这里将超市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甚至建筑材料打包肩挑背扛的运到散落到山里角角落落的隐士家。 吕白心里一阵暗喜急忙掏出手机将希同福的照片挨个给挑夫们看,一长串人龙溜下来除了摇头就是不认识。 吕白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就被泼灭了火,他沮丧极了。一屁股坐在斑驳的水泥台阶前。 这个山乡小村镇,一条狭长的村道逶迤在山峪里,挨着公路两边张起二或三层的楼房,一眼望两穿,不过百十户人家,大部分以种植贩卖草药为生,生活还算富裕,那些挑夫都是附近一些村子讨生计的苦力,挣得是辛苦钱,一天进个百八十的贴补家用,辛苦是辛苦但个个都很乐呵。两百多斤的东西背起来就走,刚才还熙熙攘攘的挑夫转眼间走的一干二净。 看起来又白跑一趟。 吕白正琢磨着找个地方吃早点,就听见超市的老板娘喊“老赵头你走不走,这路程可就你远哈。”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应声跑过来“这就走,刚送孩子上学校去呢,这不快高考了嘛,我得多给孩子挣点钱。还能再多揽点货送么?” 得到否定的答案他才略显遗憾的背起他那份沉重的挑担走了。 吕白想起刚才好像没有问过这个老赵头。便追上去“大哥,打听个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老赵头看着手机,“太模糊了。看不清。” 老赵头这趟货就是给希同福送的。但是他不是一个多事的人,话未停,脚不停步的往前走。 吕白急了“老哥哥,我不让你白带路。” 老赵头站住了脚。 “只要你能帮我找到他,我付你500块。” 吕白当场掏出五张红票子摇着“现点现的。” 老赵头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黑红的脸上挂着朴实的笑“其实我不该管闲事的。” 其实老赵头听口音已经知道他和希同福是一个地方的人了。 吕白把钱硬给老赵头塞进了口袋,“你只要把我带到附近就行。” “那好嘛!” 老赵头心里很高兴这可是他一个星期才能挣上来的钱。 一路上老赵头讲希同福的故事“他嘛就不是个修行的人,你看他那屋子修的跟城里人的别墅样,水电气齐活,那太阳能电池板我可背了整整两个礼拜,嘿,那屋里的家电都是那玩意发出的电供的。会享受呢,跑那么好的地方躲着能不舒服嘛,不过人家挣钱也快也轻松,摆弄一个电脑上花花绿绿的东西都能挣钱。” “那是炒股。” 老赵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以后也让儿子干这行“就是不知道那小子是不是那块料。” 有人做伴行路短,将近六个小时的路程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头,一个更加偏僻的山沟内一堵高大斑驳爬满绿藤的石墙封住了沟,整座石墙已经和周围的山体浑然一体了,不到近前你是无法发现的。穿过跺口豁然开朗,一大片草坪修剪的整整齐齐,一座高大的房子掩映在大树下。 老赵头说就是这了。 吕白说谢了,让老赵头先去送货。 约莫二十分钟,老赵头出来跟他讲,“人就在院子里,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 “多谢老哥,你忙你的去吧。” 老赵头走了。 吕白进来的时候希同福正舒服的躺在藤椅上读史呢。 看见吕白进来,希同福也没感到意外只轻轻的说了声“该来的总该要来。嫣红,来客了。” 一位绝色女子怀着沉重的身子出了门,看起来有七八个月的样子了。 希同福笑了,“你来的正好,我们正欲下山到西安生产呢,山里再好总不能把孩子生在这里吧。” “那走吧!” 希同福案全线开花。 高强那边坐不住了。 第16章 兵败如山倒 希同福被抓,高强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的团团转。希同福前前后后给他送了将近五百万,如果希同福供出他来,那真就是天塌了,任谁也救不了他。 必须想出办法来。 退赃?不现实,这钱退不回,即使把钱退给希同福家人,这账也消不了!希同福在里面,他高强在外面,订不了攻守同盟,到时候和希同福陈述对不上号,一切也是白搭。 捐给希望工程?即使赃款捐了,也是受贿罪。只能作为减轻量刑情节考虑的情况对于高强来说毫无用处,他要么白,要么污,没有有中间地带。 人一急容易燥。高强坐立不安,终于憋不住在天将摸黑,一个人出了门。他漫无目的的转悠到秦淮河边,看见一家烧烤人潮涌动,心里突然涌出一个念头:好多年没吃过烧烤了。 今天吃一次吧。再不吃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高强走到了烧烤摊点了半份烤羊腿,几个串,点了两扎高大师原酿啤酒。 过瘾!一扎啤酒下肚之后,高强有些醉意,看啥都朦胧,夜幕下的秦淮河又添几分美意,真是: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桨影灯光不夜楼,秦淮歌女几时休。 妈的!这个希同福真是给我添乱呐。你到是往海外跑啊,居然杀完人还想到终南山当隐士,真想给自己来个道德按摩啊。 人呐,心软注定一辈子苦命。 高强心里咒骂着希同福,嘴里喝着酒,眼里看着美景,感叹人生无常。懵然中听见有人叫他。 “高书记,高书记?” “嗯?” 高强转过脸来,看见一个精瘦的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满脸堆笑的朝他轻声喊。 “你是?” “我是邓奎啊,您去南艺视察工作的时候,我接待的。” “哦,你是那个学生会主席。” “高书记好记性。”邓奎很兴奋。 “你留校了?” “我哪有那好命,回到我的家乡安徽皖城,在皖师美院做采购科长。” “不错了,过来拼个桌吧。” “哎,那感情好。”能和高官共饮,那也是人生一桩美事。邓奎赶紧端着酒菜过来坐下。 高强又要了一斤肉串,两扎高大师。 邓奎好饮,但酒量不是太好,刚才已经喝了不少了,坐这桌一扎啤酒下去已经是真醉了。 “高书记,我命苦哇,当年留校差一点就办好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我的名额给挤占了。” “谁人都有走滑铁卢的时候,趴下了你能再站起来还是一条好汉。” “嘿嘿嘿,我到现在也没站起来。一个小科长算啥唻!任何人都能踩我两脚。” 高强心想,怪不得你跑到金陵来还有心情来南艺回忆青春,感情那是你的高光时刻啊,哈哈哈。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气馁。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我的书记哎,这是宽心人的话。有些机会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有些错犯过了就永远没有改的机会。” 邓奎已经开始跟高强推心置腹了。“我们美院要被裁撤掉,生源不足。” “哦?”这小子下岗了。 “可是啊,你不知道明天刮什么风,我们美院教学不行,但那一大片地可是好地方,靠山傍水,被省纪委看上了,要了去当做廉政基地。” “哦!” “我消息灵通啊,加上咱办事利索,托了不少关系,那边吐口我大概率留下来当后勤科长。” “你小子厉害。” 邓奎把头凑过来,轻轻说到,“我这次来就是采购设备的,我们那里已经关了好几个贪官了,其中就有你们江南省的人好像姓希……” 高强眼皮突突突地跳,这不是他妈的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 “在外面少说话多喝酒,你小子得把这一扎干了。” 邓奎一扎啤酒下去已经醉的不成样子了,高强没心思管他,匆忙结账走了。 在金御花园别墅,高强冷着脸对五星集团前保安队队长侯亮平说到,“亮平啊,给你那五十万才几个月,你这么快就花光了?!” “老板,我弟弟刚做了肾移植,五十万根本不够,后期还有大额的康复费,我没别的亲戚了,就这一个弟弟,我不能让他死,没办法才跟你开口。” “哼哼,你不知道现在钱多难赚吗?宗旭那小子刚到公司就把你们一帮兄弟炒了鱿鱼了吧。” 侯亮平现在是失业游民,手无收入,还拖累个无底洞弟弟,真是苦不堪言,这个曾经当过六年武装特警的汉子已经被生活折磨的没有个人样。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他弟兄处在生死边缘。 “我愿意为老板赴汤蹈火。” “哈哈哈,我没什么活派给你。” 高强悠闲的喝着碧螺春。一杯茶喝完,看见侯亮平还垂头丧气瘫坐在地板上,知道他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了。 “哎,你起来吧,天底下兄弟情真感情!你这个当哥哥的仁义感动了我,这里有一百万,足够你弟弟看病养活下半辈子了。” 侯亮平知道今天的任务是个大活,但是他不得不接。 “老板请吩咐。” “在皖师美院,关着个人,他叫希同福,只要他开口说话,有些人就睡不着觉,你知道该怎么办了?” “知道!” “你去吧。” 皖师美院深处,有一栋三层小楼,二楼一间速描室已经被改造成一间隔离室。 吕白已经突击审讯了希同福两天了,感觉希的心理防线撑不过这个周末。希同福一直在试探一件事,“我要检举揭发一名高官,算不算立功,能不能将功赎罪?” 都到这里了,这个老希还做梦自己能轻巧的离开。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夜幕降临时,他看着希同福吃过了饭,精神也不错,便递给他一沓纸,“好好写你的揭发信,只要你有重大立功,我亲自给你申请减刑!” “哎,哎!好,我写,我认真写!” 希同福要检举揭发的人,正是高强!妈的,不是你教唆我杀汪建民,我希同福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对不起了高强,我要拿你当个垫背的,换个缓刑啦! 希同福在奋笔疾书。 吕白跟同事换了班,拖着一身疲惫往宿舍赶,隐约间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转过身来看,大院里除了树影婆娑,连个人影都没有,可能是自己真累出错觉来了。强打着精神摸到宿舍倒头就睡。 仿佛刚进入梦乡,吕白就被人猛的从梦中叫醒。 “醒醒,醒醒!吕组长,希同福出事了!” 吕白一个激灵,翻身从床上跃起,“怎么了?” “希同福死了!” “啊?”吕白一个激灵,自杀?他杀? 不管什么杀,他吕白的事大了! 吕白慌慌张张跑下楼朝素描楼跑去。 不光希同福死了,当夜值班的同事也被人割了喉。 皖城整个公安和纪检监察系统都被调动起来,皖省的政法委书记大发雷霆,定下调子,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然他就得引咎辞职了! 金陵的天愈发的热起来,经过烈阳炙烤过的路面怎么也得五六十度的温度。这里的人们习惯无事不出门。 宗旭躲在地下室里欣赏于洋那些收藏。 一件蛋壳黑陶高脚杯最让他着迷,这件高柄杯高19.8厘米,柄呈束腰竹节形,杯口径12.8厘米,呈浅盘形,器口较大而稍浅,杯身上部较直而稍浅,下部收缩呈尖底而较深,垂直入柄内,胎厚约1毫米,通体散发着神秘的黝黑。 宗旭抚摸着高脚杯,这是最着名的九夷文化的代表器物蛋壳黑陶啊,用的就是老家西原上特有的青姜土烧造成的,已经有7000多年的历史了。 黑陶是祭祀用的礼器,那时侯咱们的先人就使用了世界上第一台机床转轮来加工这种神秘的蛋壳薄陶了,你看最薄部位在盘口部分,薄至0.2毫米。 咱们的老祖宗费尽心思把蛋壳陶制作的如此薄呢? 有传说,在远古时期淮海原地处沿海,海啸大水灾和地震经常给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造成巨大的灾难,人类无法躲避的自然灾害面前,鸟类却能在天空中自由地翱翔。 人们就渴望自己虽不能象太阳神鸟那样永恒负日飞在上天,但如能象普通鸟儿那样一跃而起也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所以先人制作祭祀礼器的时候,特意将这高脚杯作成一只从地面一跃而起的乌鸟形状,杯口的饱满弯曲状是鸟儿乘风欲起的翅膀,杯下缘的曲线杯身部分就是乌鸟紧绷肌肉驱动翅膀的身体,至于那修长的杯柄你可以很自然的想到鸟儿离地一刹那蹬直的腿。 为了追求那梦寐以求的轻盈,先人们将那杯壁造的匪夷所思的薄,意图通过祭祀神奇沟通神灵,渴望神灵赐予他们飞翔的能力。 这是艺术、想象和技术最完美的融合才能制作出来的神器。咱们的老祖宗绝非你想象中的原始人形象,就是放在当下他们也是创造力非凡的一群人。” 兴邦下班回家,看见儿子在鉴赏文物,笑到,“你喝了那么多洋墨水,我总担心你把我们骨子里的东西稀释了。现在你总算补上这一课了。” 宗旭起身用电水壶烧了壶水,泡起了云冠热茶,递给父亲,爷俩难得坐一起喝茶。 犹豫了好久,兴邦才说到,“希同福死了!” “我早就给你们说过,高叔是一个狠人!”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只是现在还弄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希同福关在皖师美院的?这个连我们几个常委们都不知道的。他高强又派何人刺杀?” “当然是死士,《三略》里讲,钓有三权:禄等以权,死等以权,官等以权。高叔埝熟兵法啊,刺激!” “刺激个鬼,我在担心你的安全,谁知道他会对谁下手,见鬼杀鬼,见佛杀佛。” “没事,爸爸,钱芳芳有个保镖,我们在一起会很安全。” “你俩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我们还没玩够呢,没心情结这费神费力的婚,即使结了,说不定也就是扯一张结婚证的事,酒席不办。” “我和你妈妈无所谓,你爷爷奶奶那边你自己搞定。” “哎呀,妈呀。”宗旭开始挠头。 “华融银行的股东会下个星期在华融岛举行,我觉得高强会歇斯底里,你一定要小心,哪都不要去,待在家里最安全。” “那不行,高叔拿了于洋伯伯的钱去买华融银行的股份,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是我管理下的基金的钱,我必须要追回来。” “你不要给我添乱,公安厅会介入的。” “你们打你们的,我打我的。我和芳芳已经在二级市场上吸收了不少华融股票,去那个华融岛的门票,我们是有了。” 兴邦根本不想儿子掺和进来,谁知道这小子是个愣头青,拦不住,只好去给李斯打电话,把安保工作做到位。 李斯满口答应。“书记放心,我们这个岛跟军事基地一样,钟司令已经派驻了一个连永久驻军。我再给他联系联系,友情赞助一下给我们搞搞安防。” “那就好,一定要细!” 看见宗旭舒服的窝在沙发里看书,顺口说了一句,“刚才忘了问你了,你啥时回泇水看你爷爷奶奶去?” “再说吧,至少得瞒过我们把钱收回来。” “那得猴年马月?” “慢慢来嘛,咋的爸,你想衣锦还乡啊?” “哈哈哈,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我倒是想回,可是我没那个实力,靠你啦!” 谁人不想衣锦还乡? 华夏人的血脉里蕴藏着光宗耀族的基因,这基因也就是老百姓说的胎带的秉性使人做出强烈富贵归乡的使然,其实并不是自我陶醉那麽简单的自私,也不是为在人前炫耀成功这般粗糙的肤浅,这是这个民族不停进化前进的源动力啊,同时也是中华文化长流不息永不断源的主要因素。 这么说起来,衣锦还乡是一件荣尚的事,一个人没有大成功是没资格去做的。因为这是一种双向的馈赠。故土给衣锦还乡的人最荣耀的精神褒奖,成功人士也要反哺故土,大多的都会拿出善款做些平日里乡邻无力做的事,铺路架桥,捐资建学,抚孤老育残幼,能力甚强者更进一步置办些能扶植一方乡土富裕的产业。 兴邦想起来了儿时的记忆,那时真穷啊,吃了上顿没下顿,浑身衣不遮体。但也有穷乐和的时候,在麦黄前泇水两岸捉过的满黄肥蟹,在河里沙石疙瘩缝隙里摸到的大青虾。 哪像现在,天天苦逼哈哈没日没夜的工作,还要防着高强之类的人下黑手,斗来斗去,把仅有的生活情趣都消耗尽了,没点乐趣。 哎,好久没回泇水了。 第17章 逃逸 侯亮平又一次来找高强。 “老板,事情给你办的漂亮。” “很好,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神不知鬼不觉,那个美院连起码的安防都没有,一切形同虚设,白费劲准备了半天。” 高强从保险柜里掏出一个手提袋。“这里有五十万,你先拿去用,剩下一百万半个月后你再来拿。” 侯亮平接过包翻了翻。“不是一次性结清嘛?你是不是想赖账。” 高强的脸刷的一下就变了。原本躺在沙发上的人坐直了,眼睛直直的盯着侯亮平,盯的他心里发毛,悔恨自己多说了话,便用力朝自己脸上扇了几巴掌。“算我多嘴,说错了话!” “算你识相,别说一百万,千儿百八万的在我这里还算钱嘛!” “是是是,老板,以后还得仰仗您吃饭。” 高强心想,恐怕你小子没几顿了。他砰一声开了一瓶茅台,“只要你好好跟着我,我保证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今天你有口福了,有酒有菜,来,为了你这次的凯旋,咱喝几杯。” 酒香四溢,侯亮平有酒瘾,他怎么可能逃得过茅台的诱惑,坐下来端起酒杯就干了一杯,伸手拽起一根盐水鸭腿大快朵颐。 高强也不在意侯亮平的无理,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慢慢喝。“亮平,慢点喝,家里别的没有,茅台管够!不要怕喝醉,醉了就在这住下嘛,楼上房间多的是。” “老板真好!” 侯亮平一个人灌了一瓶半白酒,早就醉的不成样子,连说话都费劲。高强见时候差不多了,起身拿了一块塑料布铺在地上,拿了一个枕头垫上,将侯亮平捯饬过去,“垫上枕头睡舒服点。” “谢,……” 高强拧开一瓶哇哈哈纯净水,把氰化钾放进去搅了搅,端过来递到侯亮平的嘴边,“亮平,喝点水吧。” 咕咚咕咚给侯亮平灌进去。这小子只躺在地上蹬歪了几下腿,嘴大张着口吐白沫就一命呜呼了。 高强将塑料袋卷起来,用塑料袋缠了一圈又一圈,密封好后,扛起来放进车后备箱。发动车朝城东江边的芦苇荡开去。 金陵炼油厂的围墙后面,靠近江边的荒地里长着茂密的丛林,杂树芦苇丛生,罕有人至,高强选定了这里作为抛尸地,他扛着侯亮平在密林深处走了好久,在一个洼坑处挖了个深坑,将侯亮平推进去,填上沙子,又搬了一些枯木石块摆在上面。 每年长江江汛都会带来大量的泥沙,都会给这片小湿地地添上厚厚一层淤泥。 大汛一过,了无痕了。 高强坐在坑畊上抽了一根烟,“亮平,别怪我狠心,哥也是没有办法,他们早晚会查到你的,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的住秘密。” 夜里十二点高强才回到家里,气的江燕跟他吵,“今晚又开会了?来的这么晚。” 高强也不吱声,甩给女人一包钱,“里面有五十万,你数数对不对,抓紧办你的移民去吧。” 江燕顾不上审男人,拎着钱坐在沙发上数。全然没顾上高前有些污渍的衣服。 高强叹了口气,将衣服脱掉扔进洗衣机,将鞋子拿进浴室用力洗刷干净,等到收拾干净回到卧室时,女人已经轻轻的打起了鼾声。 躺在床上,男人心里翻江倒海,希同福啊,希同福,你可是害死我了!选人不慎真是一大害,此刻他有些同情秦嬴政了,十八个皇子,偏偏选了个最小的胡亥接班人,搞的二世而亡。 漆黑的夜里,高强瞪大着眼睛,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后悔没有用,他已经回不到过去了,恍惚中,有一个巨大的旋转的黑洞发出强力无比的引力将他拖拽,吞噬。 啊的一声,高强仿佛从天空直坠下来,一睁眼,发现自己掉在地上。浑身是汗,只觉得浑身瘫软,根本没力气动弹。女人不知去了哪里,窗外已经天色大亮了。 高强索性躺在地板上,拽出一支烟点上,他详细将近期的事情复盘了几回,觉得自己没有破绽。妈的,不是斗嘛!咱就斗到底! 顾参参加了金陵大学城的开工奠基仪式。看着高强那意气风发的样,顾参跟兴邦说,“要是没发生希同福的案子,我都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这么风流倜傥,朝气蓬勃的一条汉子,怎么看都不像坏人。” “哈哈哈,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个于洋,一个希同福都死的不明不白。当然刑法讲究疑罪从无,我们行政方面也得遵从这一点,不过我和他站在一起共事,我的后脊梁都冒凉气。” “吕白这小子办事也不牢靠啊,在金陵只有他知道希同福被关在哪里!” “未必是他,我怀疑还是皖城方面泄露了消息。” “于洋那条线怎么样了?” “初步查清高强利用柳青从五星集团套走200亿,他们意图通过收购华融银行来击溃李斯。” “嘿嘿,他的目标不是李斯,而是你,你在沿海开发集团经营了20年,股权结构设计方面有瑕疵,人家攻击的就是这一点。传出去影响的是你。” “书记一针见血啊。” “要不要公安介入?” “暂时不要,等我们打赢了股权保卫战再交警方。” 高强是懂宣传的。顾参和田子方相继婉拒了记者的采访上车走了以后,他在现场接受了江南卫视的现场直播访问。 “江南大学城的开工建设,对于江南省来说是一件大事,我在金陵市当市长,当书记时就畅想我们要大力发展大学城,奈何那时我们财力有县,我们要感恩我们美好的时代,让我们有能力发展我们的高等教育事业,你看,这八平方公里的沃土就是我们的新蓝图……” 高强站在官山上,向记者指点江山,目光触及东边江边那片湿地森林时,他的心猛地被火炭烫了一下,呀,在这山顶居然能看见那该死的林子!稍愣神间,高强面色如初,一脸兴奋的带着记者去看大学城总体规划图。 据说当晚江南卫视收视率暴涨,一个年轻的省委常委接受长时间直播采访侃侃而谈,好多百姓对高强印象深刻。 程红好不容易休一次假,开着丰田皇冠送豆豆去上小提琴课,豆豆却不愿意上车。 “你这个车太小了,连小提琴都拉不开,我不想坐这个车,你让爸爸买一个苗苗爸爸开的那个奔驰mpv多好。” “你上不上车,你不愿意坐车就自己走着去了。” “你就是不如爸爸温柔!” 豆豆撅着嘴在后座上闷闷不乐,程红跟她说了几遍话也不理。程红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了,好了,以后妈不该发火,其实车就是用来代步的,能把我们运到地方就行,大小有那么重要么?” “你是买不起!我要啥,爸爸都给我买!” 这让程红很无语。 到了市民下沉广场门口,豆豆又不愿意下车,在车上用小贴纸贴星星。 “你为啥贴的满车里都是?” “我爸爸最喜欢我给他贴的小星星。” 程红火了,这个刘强东把孩子惯坏了。“你抓紧下来去学琴,我看你是被宠坏了。” “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我要爸爸来接我!” 豆豆哭着下了车。 程红捂着脸在车上哭泣,这才几个月,宝贝闺女居然跟她生分起来了。这个该死的刘强东,对孩子花起钱来没边没沿,以后孩子哪能还成长好。 刘强东没闲着,他正在和淮矿集团的魏斌董事长一起打高尔夫。 “刘主任,江南矿总破产后,新疆那个矿10个采矿证有七张是我们的,你这利润五五分是怎么计算出来的?”魏斌魁梧的身材走上切杆果岭累的微微发喘。 站在果岭上看四下无人,刘强东说,“也可以三七开,不过那么多利润进入你们国资公司是不是可惜了,你仅仅是多拿个几万块奖金,你心干嘛?” “啊,哈哈哈哈,刘主任的意思是?” “找一家公司代持那二张采矿权证,利润你我各百分之十。不香嘛?” “哦,格局打开。怪不得刘主任官越做越大。” “那还是五五?” “前有车后有辙,按老规矩办吧。” 两人在贵宾室洗了澡,在车库里,刘强东把自己的球袋放进魏斌的奥迪a8后备箱里,自己拿走了魏斌的球袋。 回到家,刘强东把球袋拎下来,凭经验掂量,里面装了一百万。心情一高兴,就想喝酒,从酒库里拿出肯塔基波旁威士忌开了,上楼去找冰块。他的小心肝栾晓丽正在练裸体瑜伽。刘强东找来一把椅子,把冰块抓在杯子里,倒上威士忌,边品酒边观赏。 栾晓丽练到桥式时候,刘强东已经欲火焚身了。 女人气喘吁吁的说,“强东,今天我妈打电话来说家里要开一个葡萄园。” “二十万够不够!” “用不了那么多。” “剩下的你存着。”刘强东痴迷上了这个女人。 正当关键时刻,男人的电话响了。 “别接!” “是程红!” “不是离过了嘛!她还纠缠不清?!” “她还是孩子妈嘛!” 栾晓丽被这通电话搅的兴致全无,抓起毛巾去了浴室。刘强东也很扫兴,抓起电话没好气的问道,“程红,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豆豆下课要你来接!” “不是说好这个月住你家的嘛?” “是住我家,你闺女硬要你接,我也没办法,我刚到金陵,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们适应适应。” “哦,下午我去!” 程红看到一家小吃店人挺多,就想去凑合一顿晚饭,要了两瓶乌苏啤酒一碟小菜,两分钟就炫光了一瓶酒。 抬起来就发现兴邦坐在对桌朝他笑。 程红脸有些红,“宗哥,也来吃饭?” “啊,我经常来,你为啥跑这旮旯里来吃面。” “我租住这后面小区。我调回来了。” “嗯?这不和我同小区么?” “拼个桌吧,隔着桌子说话多累。” 程红坐过来了。 “你和刘强东真离了?” “离了,那孙子又找了一个女人。” “好男人多的是,慢慢再找一个。” “必须滴。” “在海州待不下去了?” “我办错了事,当初不该答应希同福给那个海州经济开发区科创园调规变性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也没办法的事情,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不是朱士言签字,而是高强签了?” “朱副省长说虽然他可以签这个字,但是他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高书记联系海州地区,以前主抓海州开发的总体规划,更了解情况,他签更合适。” “哦,哈哈,士言这个老滑头。” “我哪有他们滑头,傻傻的办了,根本不知道光明集团被人家吞了,海州一分好处没落下,白跑腿。” “你这次回来还是正处?” “还没落实呢,只是待遇没变。” “哦。” 程红不会想到,她能顺利回来,她的前夫还是出了一点力的,找到高强批了省政策研究室才开口答应她回来。 刘强东不是爱心泛滥,而是他的新媳妇要求他在半年之内把闺女交过去。没想到这对娘家还是个冤家,没办法,他还得去接豆豆放学。 “爸爸,你来接我啦。” “你妈接你你怎么不乐意呢?” “妈妈脾气很冲,好像有心思。” “那是你妈,你俩得好好处,你要学会艰苦朴素,真需要啥跟爸讲,你妈靠死工资吃饭,她的经济实力怎么能跟爸比?” “好唻!” “爸带你去吃肯德基怎么样?” “我最喜欢吃了。” 早上,程红穿上鞋出去晨跑,四楼的邻居张爱莲已经牵着她的心肝宝贝狗在楼底下拉了屎撒了尿,等着上班上学的邻居们参观。 大张在院里发动车等着孩子下楼上学去,他恶心的盯着张爱莲骂,“哪个不长眼的让她狗娘尿我车胎上,坏种啊?偏向轮胎上尿。” 程红笑笑没跟他搭腔,活动活动筋骨往山上跑,她不太愿意和邻居们讨论这蝇营狗苟的鸡毛蒜皮。 把自己收拾干净后,程红来到办公室,她很压抑,政策研究室迟迟不给她安排活,每天她就是坐着,一杯茶,一张报,像个修行的人。这样下去人还不得废掉。 忍无可忍她去找到了秘书长曹爽,曹爽考虑了老一会,“程红啊,当初我就跟你说不要下去,你偏不听,意气用事,跟你说实话吧,你回来还是高强打的招呼。” 程红有些愣。她第一次听说这些事。 曹爽闷头抽了一支烟,“政策研究室接纳了你,但不敢用你,有实际考虑,因为希同福的案子还没完。” 程红脸红脖子粗,“秘书长,我跟他不是一路人啊。” 曹爽犹豫了一下,“我宁愿相信你,毕竟你是我面试过来的选调生。不过政策研究室你实在不合适待下去了,有两个地方,姑苏区和沿海开发集团各有一个缺,你选一个。” 沿海开发集团就在本市,为了照顾女儿程红决定选后者。 “秘书长,我去开发集团。” 曹爽笑了,“很好,不论到了哪里都好好干,不能给我丢脸。” “知道了。” 曹爽一纸调令,程红去了国企。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事,在明眼人看来,程红不是平级调动,实质是偏移了主航道,有点类似于给她一个“处分”,算是对她在海州区的“错误”的一个了结吧。 人总是要重新开始的。 沿海开发集团,程红不陌生,和集团董事长李斯都很熟悉。 李斯考虑半天,让程红担任集团经济战略部部长,同时出任华融银行的董事,当然这个得上报到银监会批准之后。 “程红,你是老经济人,在政府部门真是浪费人才。我们沿海集团有你广阔的蓝海。” “谢谢董事长。” 程红很喜欢沿海开发集团的氛围。 “哦,对了,华融银行的股东会快开了,你赶紧熟悉一下情况,参与进来。” “好的。” 第18章 赎罪之旅 八月流光似火,满城燥热。 一架湾流v飞机从大校机场起飞前往华融岛。 从长江入海口前出约500公里的东海上,华融岛已经被完全建设成为一个国际旅游岛,两条长2500米宽100米的跑道,远超豪华的4f机场等级。这是当年沿海开发集团在拥军方面的高标工程。因此沿海集团也以极快的速度获得一座特批商业机场投入运营。 经过几年建设,这座由海底火山喷发上涌形成的10平方公里海岛,已经被建设成为一座国际麟游中心,四处碧树绿草,别墅林立。高尔夫球场上满是挥杆击球的游客。全然不见当初黑乎乎的泡沫填充岩。 湾流v飞机稳稳停在2号机坪。一帮大佬鱼贯而出,登上早已停留在跑道旁的素马电动观光车,直奔华融岛国际旅游度假中心。 马飞很兴奋,他没有下车,而是让司机带着他围着岛转一圈。他要看看这个名声大振的旅游岛到底商业价值几何。 相较于军事价值来说,华融岛的商业价值简直无足轻重。但就国际法来讲,商业开发又是神来之笔。沿海开发集团的民用开发可谓是鬼斧神工,连平时一般人看不上的消遣海钓,在这里都被作为一个服务产业发展到异常繁荣的角度,海钓爱好者把华融岛视为天堂。来华融岛的游客中有三成是海钓人。 金立陈四处寻找马飞。他已经提交了改组董事会的提议。按照股权比例,这次双钱投资和润夏投资应该能提议四名董事进入董事会。但关键时候老马却找不到了,金立陈约了一辆观光车满岛找人,终于在一个崖底咖啡找到马飞。 马飞正坐在火山凹里的桤木下的凉椅上惬意的喝着咖啡,看着崖洞里涌进涌出的海浪出神。 “马哥,你还在这演神仙呐,火烧眉毛了都。” “什么叫演,你要把自己沉浸在自然中,感知生命和美好。” “我的马哥哎,咱们可是一致行动人。拿下华融银行,我把岛买过来给你。” “老弟我的年龄大了,各种欲望都在衰退,甚至连性欲都在递减。在人的一切自然需求中,性欲是仅次于吃喝的最强烈的需求。这是保加利亚大作家瓦西列夫的《爱情面面观》中的名言。” 每当听到马飞说一些难以琢磨的话的时候,金立陈都浑身不寒而栗。 “马哥,不要吓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我们一直都是在无脑狂奔。” 金立陈心里咯噔一下,事情怕是要坏了。 “马哥,我拟定了四名董事名单,你过目一下。” “老弟啊,你定吧,我润夏集团的董事不动了。” “咱可是有一致行动人协议的,毁约的话你的名号在江湖上怕是要塌房。” “小老弟,你的后台马上要完蛋了,我劝你早日出国的好。” “哼,马哥为何口出狂言。” “咱们拭目以待吧,马上又要涨潮了,你安心坐下来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奇景吧。” 金立陈哭丧着脸连滚带爬的拿着电话往山上走,他要给高强打电话汇报这一突发噩耗。但是这通电话金立陈势必是打不出去的,整个华融岛制高点都实施电磁信号屏蔽,电话信号是不通的。 金立陈赶紧让司机拉他去酒店,在客房内,他总算打通了高强的电话。 “老大,不好了,马飞这小子要反悔。” 高强第一反应是坏了,我的全盘计划被宗兴邦掌握的死死的。江南省能撬动马飞的只有他。 必须临危决断,被人抄了后路,攻不下去就不能硬撑,只能顺水行舟了。 “你马上废掉提名董事提案,同时要在大会上说我们仅仅是财务投资,不谋求公司控股权,也不派驻任何董事。” 金立陈哭丧着脸,老大的话等于是纳了投名状了,以后他金立陈金牌操盘手的名号要砸了。 “老大,就这样放弃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听我的,赶紧撤,不然尸骨无存。今天,现在就在二级市场上抛,再晚几天,口袋给你扎死了,想跑也跑不了。” “那只能这样吧。” 股东大会于九点钟准时开始,金立陈的几个提议让股东们都很懵,一时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半小时后,股市一开盘,华融银行股份直接低开三个点,然后一路下行到负7.6%,好多股东都沉不住气了,站起来质问李斯。 李斯示意大家冷静,“能把股价不计成本砸到这个价的只有在座的诸位中的某一个,有人是不想和我们同舟共济了。江湖道义怎么讲,仁叀14濉16瘭叀18铅叀12牛如果查出来是谁在我们开股东会抛售,我李斯这辈子不和你这种人打交道,做生意!” 很多股东附议。 李斯转头对程红说到,“你也算公司董事了,有人恶意做空华融,公司应该怎么办?” 程红很决绝的说,“有人抛,我们当然得增持!如果大家没意见,我们就行动了。” 华融银行的股价开始缓慢抬升,到下午收盘时还翻红了2.63%。 华融银行当天增持股份超过百分之一,发布了公告。 显然仅凭华融自买自的资金盘拉不到这个程度,还有神秘资金在吸盘。 当晚的晚宴上,李斯端着酒杯遇到了马飞,马飞神秘朝他举杯微笑。“原来白衣骑士是你啊!” “难得能这么低的价买进贵公司的股票。” “请相信我们华融的盈利能力,如果你长期价值投资,我们会给你丰厚的盈利回报的。” “我对钱兴趣不大,纯粹是给你们撑撑门面。” “哈哈哈,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说的大佬!没人不喜欢钱,钱多了又不是罪!” “如果你把金钱当成上帝,它便会像魔鬼一样折磨你。” “哦,马哥真是一个哲学家,讲的好。” “这不是我说的,这是英国小说家菲尔丁先生说的。” 李斯脸一窘,“我是个经济学人,你跟我讲文学。其实这菲尔丁先生的观点我不认可。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我们手里的金钱,是保持自由的一种工具。” “说的好,我喜欢你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这也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 “法国人卢棱,自然法学家,同时他也是个该死的小说家。” 马飞乐了,“为了该死的文学干一杯!” “干!” 李斯看见金立陈坐在吧台边闷头灌酒,他对马飞说了一句失陪后,径直朝金立陈走去。 马飞哑然失笑,这个李斯和宗兴邦倒有几分相似,硬碰硬,只是李斯没那么圆滑。看起来沿海开发集团的企业文化最大的特点就是直性子,牛脾气? 李斯开始跟金立陈单独谈话。 “老金,我知道中海信托是你的通道,你这样搞让我们很伤心啊!” 金立陈满脸羞愧。“我们要撤了,阵型没保持住,有些丢盔卸甲了。” “给个面,控制一下节奏。做不了夫妻,不能做敌人啊!” 金立陈细长的指头神经质的敲击着水晶杯,很显然他在快速的思考。 “老兄,你知道身在江湖,身不由己。不过你话都说了,一点面不给大家都很难堪。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尽量控制一下,不过我们的货会出的很快。” “哼嗯!我知道你背后的那个人,你传个话,我们很快就会杀过去的!” 李斯把金立陈晾在当场。他实在是没心情跟这种人交谈下去。今天的股东会开的是他职业生涯中最狼狈的一次。 八月六日,云淡风轻,兴邦正在金陵电子调研,突然接到了柳青的电话。犹豫半天,想想毕竟算是老朋友了,他还是接了过来。 “柳青啊,我正在企业调研呐,你有啥事吗?” “没有,我就是想给你说一声,谢谢你照顾乐乐这么长时间。” “于洋老哥都临终托孤了,我得对得起我的诺言。” “你是一个好人。” “柳青啊,事情都发生了,啥事往前看!” “哎,……我要走了,去西藏找回我失去的灵魂,我现在万分后悔。” 兴邦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女人,世上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有些事情发生了,后悔是没有用的。 兴邦心里叹了一口气,跟柳青说道,“路上小心些吧。你一个人去?还是有司机?网上都说318很危险。” “我就是行尸走肉,啥危险不危险的。” “你要考虑你的女儿乐乐。孩子不能没有妈。” “你忙吧,再见了。” 柳青是跟高强闹别扭了,她才决定出去散散心。本来她都想好了要去公安局自首,把一切都自己担起来,高强死活不同意。说她是在给自己添乱,关键时刻不能投敌叛变。 “青青,只要坚持住,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你放屁,怎么从头,于洋会活过来嘛?我会回到过去嘛,我真是瞎了眼跟了你这么个狗东西!” 高强心里一狠,这个女人变了,变得非常陌生,变得成了一颗威力巨大的定时炸弹。 “那好,你去哪里散散心呢?听说一个人在世上丢了魂,他一定能在西藏连同他的前世找回来。你去吧,堵一回318吧,人生不堵一回318,人生就留有一个遗憾。我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不要再让你的人生再多一个遗憾了。” 这句话说到了柳青的心里去了,她痛哭一场,开始整装行囊,开上丰田普拉多头也不回的走了。 高强摸起电话打给侯亮平。 “亮平,你该行动了。” 侯亮平因为没有收到上次尾款,他有些不想再接高强的活。 “老板,上次的账还没结呢。” “你明天来拿,一百万现金给你备好了。” “这次要办谁?” “你的前老板,柳青,现在她成了累赘了。” 侯亮平一愣。 “我不杀女人。” “想想你在五星集团耗了十年青春,那个娘们给你什么了,你还不是家徒四壁,连个弟弟都养活不起。” “别说了,你得加钱!!” “给你两百万。” 侯亮平咬了咬牙,“三百万,少一分都不行。” “好,她在去西藏的自驾路上。” 五日后,侯亮平到了雅安,他在进藏路段踩点了好长时间,决定在把车停在茶马大道的黄泥岗路口动手。又等了一日,看见柳青的普拉多远远的来了,他发动汽车在后面跟着,到了黄泥岗,一脚油门将柳青的车撞下路面,下了坡的车朝青衣江边慢慢滑去。 侯亮平本想下车查看,奈何几百米处的一辆警车从加油站驶出朝这次开过来。侯亮平只好继续往前开。 雅安执勤交警将已经昏迷的柳青从车拽出来来,她已经有上气没下气了。 “可惜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要凋零了。” 兴邦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是雅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就挂了。 交警赶紧用柳青手机再拨过来。“哎,我说,总算把你接通了,我是雅安交警大队啊,你朋友出车祸了,要不行了。” “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这个人。费用我来出。” “已经打过120了,伤太严重了,能通上话也算有个安慰,你能联系上她的家人吗?……” 兴邦赶紧给柳青的妈妈打电话。同时他通知宗旭赶赴现场。 “你柳青阿姨出车祸了,你赶紧过去一趟。” “肯定是高强干的,他要杀人灭口。”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眼下抢救生命是最重要的事。” 天快黑时,侯亮平又拐回来,听见人说女人被拉到医院去了,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娘们这么命大呀,我侯亮平还从来没有失手过啊。 趁高强还不知情,必须得赶紧把那二百万拿到手。侯亮平沿着盘山路爬到大岗顶,靠着一棵高大的相思树抽了两支烟,吁了一口气,跟高强打电话。 “老板,事情搞定了,娘们扔在青衣江喂鱼了。” “好,你来拿钱。” “我让老二去你那拿,我在西藏玩两天。” “也管。” 侯亮平又给侯老二打电话让他去金御花园拿到钱后就来和他会和。他要带老二去云南大理隐居。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和洱海月,大理的风花雪月足以慰藉残缺的心灵,聊表人生了。 想想还算美好的未来,侯亮平心里又产生了满满的欲望。他抚摸着相思树,听它的枝叶在风中呜咽着,摇下好多相思子。弯腰捡拾了一些相思子,轻声说,“累了,该有个安稳的家了。” 半年后,漫天飞雪久违的亲吻了金陵城。街上的人们穿着厚棉衣行色匆匆。 宗旭坐在金陵饭店的旋转餐厅里,看着窗外的繁华都市,感慨良多。 今天他要见一个人,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脊髓神经学的博士赵森学。 赵森学的一个实验室产品据说能让一个肢体瘫痪的小白鼠重新爬上树。由于资金中断,他的实验终止了。这次回国想拉点风险投资继续他的研究,通过人介绍和宗旭搭上线。 两人没有过多寒暄,直奔主题。 “你需要多少资金来盘活项目?” 赵森学其实还真不懂经商,他是个纯粹的学者,略一思索,实话实说“大概一千万美金。具体没算过。” “嗯,你把实验室整个搬过来需要多少钱?” 宗旭喜欢和老实人打交道。 “这个可能还得再加两千万美金了。研发设备是很昂贵的。后续投入可能更贵,这就是烧钱,还不一定能成功。” “你想要你的事业,我想要一个人站起来。” 宗旭把头转向窗外,“钱对于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你和你的设备都过来,所有的投资全归我,你只管研发,药成功了,公司股权我一股不要,全部送给你! 我就一个要求,新药上市不要卖的太贵,让老百姓能吃得起。哦,对了,我不知道你现在在美国的年薪是多少?” “不到40万美金。” “我不喜欢听到美金这个词,在中国要用人民币,你的年薪先开五百万人民币吧。你爱人和孩子可以一起回国,安家费我全包。” “宗总,我还没结婚。” “哦!” “还签个合同嘛?” “当然签了,我又不是土老帽,咱也不是君子之交。”宗旭一招手,林林过来了。 “你去拟合同,顺便把新公司注册了。对了,森学,给公司起个名字。” “额,叫小豆芽生物医药。” “随你的便吧。” 一个星期后,小豆芽生物医药有限公司就在南京生物科技谷运营了。 上帝给柳青关了一扇门,宗旭给她开了一扇窗。 不因为别的,就乐乐一句话: 旭旭哥,我没了爸爸,不想再没了妈妈,我要她能够站起来陪我去公园捉蝴蝶。 大人们的蝇营狗苟,暂且放一边吧,小孩子是无罪的! 第19章 露馅 柳青终于从鼓楼医院重症室转到普通病房。 也也许是血海深仇,她猛然想起了撞击她的那辆车的车牌号:江a。看守她的警察很快把消息传递上去。 姜涛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柳青,门口站双岗,特殊人员来访都得登记在册。金陵的警察他不敢用,直接打给了淮海市的赵兵。 “你找两个能干的跟一个案子。” 赵兵笑了,“师傅,你这么大一厅长找我们穷市调人,我现在人都不够用的。” “你少给我哭穷,马上执行。” “我就想问你一句真心话,是不是高处不胜寒,不敢相信任何人。” “你没到这个位置不会体验到我的处境,我就像坐在一个用花格草席当墙的屋子里,看起来不错,实际四处漏风。” “哈哈,看起来你这个大厅长是真穷啊,我手里有一支破获暴恐的特训队,练了半年兵了,还没试过刀刃锋不锋利。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次我忍痛割爱给你顶上。” “兵要精,你挑三个枪法比较厉害的出来,送到金陵来,在我那个驻马坡小院集合。” 赵兵一愣,这趟活看起来很棘手,思索再三,他挑选了郭丹、春生,臧克金三个人,并把他们带到金陵。 清凉山蝉声一片,驻马坡小院里暑热未消。一进屋子,好家伙,姜涛将这里整个整成了一个战情室。 赵兵打量着贴满照片和线索的挂板,心里一咯噔,这是个大案!自己带这三个人哪够! “师傅,要不咱再摇几个人?” 姜涛一摆手,“你师傅不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我只点将。” 年轻人见到公安厅长都有些局促和紧张。姜涛和每个人都握了手。赵兵命令,“向首长汇报个人情况!” “郭丹,新疆武警部队雪绒花特战队队员,特等射手,击毙过十名恐怖分子,入警队前有七年兵龄。” “哈哈,巾帼不让须眉。好!” “臧克金,入警前在云南缉毒总队当过十年兵。” “哦,也是个士官出身,缉毒警天天游走在火线上,你的经验应该比我还丰富呐,好!” “春生,刑警学院情报系讲师。” “哦,久闻大名,你怎么跑到淮海去了?” “没办法,女朋友是淮海人,我只能在江山美人中挑一样。” “哈哈哈,你小子有胆魄。” 姜涛招呼大家吃饭。 “以后啊,大家除了出任务,就吃住在这个小院子里,小院房间足够多,待会你们一人选一间。差旅费找你们局长正常报销。” 年轻人都说好,兴奋的要命。 “在我这里工作没有等级之分,尽管放开了臂膀干活,不过胆子要大,再大的官,只要涉嫌犯罪,你就给我拘!一切我担着。” 赵兵听到这里越发觉得这个案子非同寻常,搞好了晋级立功受奖那都不是事,搞不好饭碗都有可能砸掉。 “师傅,我们从哪里开始?” 姜涛一指中间展板上的一个车牌号江a,“撞击柳青的车就是这个车牌号,你们现在务必找到这个人,记住,要生擒!我要的是他背后那个人!” “收到。” “这辆车最后出现的地点是泸定县。” 春生马上说道,“飞夺泸定桥的那个泸定县?” “你们得走一趟泸定桥了。” 三个年轻的警察到了泸定县,找到了交警队。当地同志介绍情况,六个月前一辆无牌海狮金杯停在泸定小学门口,学校打电话到交警队来拖车。 “我们去时,车没锁,也没必要锁,十五年车龄的车扔在大街上都没人偷。查了车架号才知道这车是你们江南省的,登记在城东区琵琶街道刘氏家政服务公司名下。可惜我们联系不上他们,就把车拖到泸定北停车场了。你们到那一准能找到。” 三人又赶赴停车场,在一个角落找到了已经布满灰尘的金杯。忙活了半天在车里连个片纸也没找到。 春生也傻眼了。“我们碰到高手了。这个人以前可能还和我们是同行。” 郭丹一愣,“也是警察?” 臧克金笑了,“你傻啊,这人当过兵,他要是警察,能偷辆车跑到这大西北来?” “你不也跑到大西北来了么?” 春生脑袋都大了,“你们俩天天尬聊有意思嘛?孤男寡女的不如来点实际的。” 郭丹脸一红,“你再胡咧咧我撕烂你的嘴。” “嘿,我倒是想让你这么干,我老婆不乐意,得找你算账。” 郭丹没绷住劲,一脚将春生踢趴下。春生躺在地上躺出了名堂。 “踢的好!” 郭丹心想,你是个撩柴鬼啊,没踢疼你,正要加点劲,春生已经爬到车底下了。 “去叫当地警方帮忙,提取个指纹。” 这枚指纹是侯亮平留下的唯一证据。他和弟弟在泸定县小学旁边早点铺吃早饭的功夫,就来了几个警察,侯亮正吓得一身汗,“哥,跑吧!” “沉住气,安稳吃饭。” 直到警察开来拖车,侯亮平才判断这是帮交通警。 老二,你胆太小,容易把自己吓死。你跑,往哪跑,我们在车厢下面那五百万怎么办?跟上去,我们必须得把钱带走。” 哥俩一直跟到城北停车场,才找了一个小旅馆住下,到了二半夜,侯亮平摸进停车场将底下隔层板卸掉将钱取走,临走前他清理了整个车,唯独车底那颗指模印无意间留了下来。 说是一枚指印不准确,因为它确实很特别,只有半枚。三个人很意外,因为他们熟悉郭丹右手食指也仅有半枚指纹,那是长年累月操枪磨砺的。 郭丹切切实实的打了一个冷颤。“如果是这样一个对手,这趟我们的活可棘手了,得立刻请求增援。” 臧克金笑了,“别急嘛,即使叫增援,我们也得摸着他的影子才管。” 将指纹传到江南省后得到的消息是比对不出这枚指纹。好嘛,还是个隐形人。 当天夜里,三个人窝在小宾馆里分析问题。 春生说,“到底是什么东西要装进长70厘米,宽40厘米,高20厘米的暗格挂在车厢底下?” 郭丹说是枪弹,臧克金说是毒品。春生摇摇头,“没有一个拥有半枚指纹的人会带着违禁品穿越好几个省份到偏远的地方瞎逛。” “那只能是钱了。”臧克金斩钉截铁的说,他打击毒贩的时候经常缴获用塞满了钱的行李箱。 “这个人带了四百至五百万现金。” 春生觉得有些靠谱,接着问到,“如果你带着巨额现金来到一个陌生的小镇,你的破车又被缴获了,你会怎么办?” “买一辆,而且我要买辆很牛的车,离开这个鬼地方。” 春生一拍大腿,“线索不就出来了嘛!就以金杯停进来那天往后查,一个星期内现金买车的人。” 县城小有小的好处。泸定仅有六家汽车四s店。那三天现金买车的人不到二十个。排查到最后,一个人浮出水面。 侯亮正,男,26岁,江北人,无业。六个月前他掏了四十九万九千八的现金购买了一辆丰田普拉多。 卖车的店员印象深刻。“他那天来买车,连价都没砍,全款拿下,豪气的很!” “还有什么事情你再回忆一下。” “那个男的很色,他一个劲的看我。” 臧克金心想,哪个男人不乐意看你几眼呢,胸前鼓鼓囊囊的真丰满。 春生在循循诱导,“一定还有别的事情你肯定有印象,再努力想一想。” 服务员很喜欢跟春生这样的英俊帅哥聊天,春生一夸女人,女人马上就兴奋了,开始手舞足蹈。 “哦,对了,你一提醒我又想起来一件事。就是那个人嘟囔着去什么x理?还不去广东东莞好。” “是大理嘛?” “是,是大理,他还让我给他调了一下导航。帅哥,加个qq号码呗!”啊# 春生一乐,加!! 出了汽车店,春生姜涛打电话,“老大,有眉目了他们去了大理。” “干得好,乘胜追击。” “收到!” 三人连夜赶往大理。 四季如春的大理,是一座风花雪月之城。在城里寻找一个开普拉多的人可不易。臧克金提议买三辆电动自行车拉网式犁城。马上得到姜涛支持。 犁城犁了半个月,毛也没捞到,俩孙子像是消失了一样。春生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个漂亮女销售员他妈的信口开河逗他们开心呢。 臧克金倒很能沉得住气。“莫急,我一次卧底最长时间都快两年了,才掌握毒贩老大是谁,这孙子居然跟我睡在保安室的上下铺。他妈的邪门了,幸亏我从来不说梦话,不然早变成肉泥喂狗了。” 春生一乐。“幸亏你也没有女人,不然你也惨了。” 臧克金瞥眼郭丹,“春生,你所言极是。” 郭丹脸一红,“你们俩一个逗哏一个捧哏,不要拿我当笑梗。” 两个男人都很尬。还是研究追捕吧,今天还是三个方向,风花雪月你们任选,郭丹喜欢花,决定去下关。她骑着车子奔凤鸣村,在一个幽静的广场边停车去买水,店主是个绝色佳人。两个女人就相互打量。相仿的年龄,不分仲伯的美貌,气质上郭丹可能略微盛一点,但气场上,店主还是略微低了一点。大家闺秀的底蕴不是培养出来的,是与生俱来的。 “小姐姐买什么水?” “来瓶哇哈哈就行。” “来旅游啊?” “嗯!” “一个人?” “一个人。” 正说着话,一个带着墨镜的汉子搬着一筐可乐进来了,瞟了郭丹一眼。埋头去卸货。店主说到,“亮子,你可算来了,我去个厕所,哎,这位小姐姐还能付钱呐。” 女人抽了几张纸急急忙忙去广场另一面的公共卫生间。 郭丹的心砰砰跳,她也没想到能和对方脸碰脸。凭直觉,两人都知道自己暴露了。但是侯亮平已经封住了出口。他拧开一瓶可乐。 “不止你一个吧,你的小伙伴呢?” 郭丹心里一抽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哼哼,都是同道中人,几十米外早就发现你了。” “我不认识你。” “气场压是压不住的。你走不了了。” 郭丹心一横,捏起矿泉水灌了几口,一咬牙就往外冲,侯亮平岂能放她走,两人纠打在一起。 很快郭丹就有些支架不住,被侯亮平缚了扔进一辆面包车。开到山顶的鱼塘。这里是侯亮平兄弟买下来的基地,他们打算在此度过余生。 “老二,老二。”侯亮平有些歇斯底里。 侯亮正睡眼朦胧趿拉着鞋出来了,“咋的了哥?” “我们暴露了,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妈的,弄死你,臭女人。” “快去!她肯定不是一个人。” 侯亮平第一次感觉到紧张。 臧克金不放心郭丹,跟过来,看见郭丹的车子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便进了店,看见一个女人正傻子一样瞪着满屋狼藉,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臧克金心里咯噔一下,坏了,立马掏出枪,“你男人呢?” “应该在山上,我们有个鱼塘。” 臧克金赶紧掏出电话拨通了110,“我是江南省特警,请求立刻支援,带重火力,带重火力!” 大理警方还是很给力的,八分钟就封了路口,臧克金和春生穿好防弹衣带队往山上冲。 人刚冒头,跑在最前面的特警就被爆了头,当场牺牲。所有人趴在坡口不敢动。 “快去调狙击手过来!” 臧克金和春生商量,两人分道,从东西山林里包抄过去。 侯亮平已经杀疯了。 “妈的,死在这里也挺好,山清水秀的。” 臧克金绕道崖边攀了上去,潜入房内,郭丹被绑在一个椅子上,他赶紧去给女人解绑。 郭丹已经伤的不轻了,精神有些恍惚,“你们来的这么慢?” “快走。” 两人从窗户翻墙,侯亮正一枪打在臧克金的大腿上,鲜血直流。 “大哥,那女人被带走了!” “妈的,给我玩躲猫猫。老二,堵死楼梯。别让他们往上冲,你拿枪盯住楼梯口。” “好的哥,要不咱投降吧。” “哈哈,我背负了好几条人命,开玩笑呐。” 侯亮正都崩溃了,哭的跟个孩子样。“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老大心一软。 “你走吧,照顾好莉莉。出去咬死口,你没开过一枪,都是哥打的。” “哥,你也投降吧。” “哥投不投就得死,你别啰嗦了,赶紧出去!” 侯亮正举着双手下了楼,慢慢走到坡前。 “站住,慢慢转几圈。” 发现侯亮正没绑爆炸物后,警察们才放心。 “走下来。” 侯亮正被铐起来。 接下来就是耗,耗光侯亮平的子弹。 “这个人必须生擒,不能击毙,这是我们厅长的意见。” “妈的,这可是亡命之徒,你让我拿弟兄们的性命开玩笑呐!” “我们垫在前面。” “操!!” 第20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三略》:困敌之势头,不以战。损刚益柔。以逸待劳是兵家上策。 侯亮平对这种情况非常了解,所以他决定采取“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他静静地躺在二楼的地板上,一边喝着水,一边吃着巧克力,以此来保持自己的体力和精力。 而春生则一直待在山坡边观察了很久,但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动静。于是,他向大理警方表示,对方显然是在使用一种拖延战术,试图等到夜幕降临之后再展开行动。 “对手想要利用黑暗的掩护来增加逃跑成功的机会,必须在天黑前攻掉他。” 大家开始紧张的商量进攻方案。对方有狙击步枪,枪法奇准,硬攻危险极大。 这是一场硬战。 春生提议把市内所有盾牌调过来,组成盾牌方阵慢慢压上去,正面佯攻。他从后面摸过去。有人反对,“我们已经一死两伤了,你硬攻上去如果牺牲了我们没法交代。” 春生掏出枪检查子弹。“你前半句说的很对,一死两伤了!如果我们一死两伤还抓不到人,我们就一起在全国警队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别犹豫了,对面这种人,天一黑,他就跟个隐形人样,再想抓门也没有。等盾牌来了,我们就上!” 臧克金进行了急救包扎。“我和你一起去,毕竟我上去过一次,地形熟。” “嘿,你屁股流着血呢,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天一黑我们就被动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有半个小时夜幕就会逐渐笼罩了大地。侯亮平心中暗自思忖:“再坚持一会,就胜利在望了。”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侯亮平立刻警觉起来,从瞄准镜里望过去,一群警察顶着盾牌墙一点一点朝这边挪。 侯亮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意识到对方终于按捺不住了。用瞄准镜对准院内的一个油桶,只要对方越过桶,他就射击引爆桶内的炸弹。 “妈的,就得你们上钩了。” 谁知对方也有高人!警队停在油桶前不远处不动弹了,开始密集的朝屋内射击。噼里啪啦的打的墙壁噗噗响。 侯亮平也不客气,朝着对方盾阵的缝隙射击,有人中枪歪倒,被人拽进盾阵。 双方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春生和臧克金从崖上翻下来,潜入三楼,从楼梯口看见侯亮平卧在二楼地板上正朝外面射击。 必须一击而中!两人用手语对好攻击方位,长吁一口气,双手握枪,边跑边射,先击右手,再击左手,啪啪啪啪。四枪在极短的时间内打中了侯亮平的四肢。 侯亮平被打个措手不及,疼的他一翻身滚进了旁边的屋子。春生和臧克金哪能让这小子跑了,飞起脚来把门踢开。一束子弹紧接着擦着春生的脸颊飞出去,春生顿感脸上一辣,鲜血淋漓。 妈的,中了四枪还能他妈的开枪,真是一条烈汉。冲进去的春生一脚去踢侯亮平手中的枪,谁知侯亮平将枪从右手飞到左手,啪啪又打出两枪。一枪打在春生腿上,一枪干在臧克金胳膊上。 两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趴下去压住侯亮平让他动弹不得。 夺枪! 春生没想到这小子劲头极大,自己两只手也没掰动对方。眼看枪口一寸寸朝自己脑袋上压过来,春生心想,完蛋了,要交代在这里了! 冲进来的警察成了侯亮平的枪下鬼。 啪! 随着栓机击发,臧克金疯了,用手去扣侯亮平的左眼。 “啊!啊啊啊,我操!!” 侯亮平疼的死去活来,他抽出匕首,狞笑着猛的扎向臧克金。 “大家一起死!!” 噗嗤,噗嗤!连捅数刀。 冲进来的警察被眼前疯狂血腥场景吓呆了,赶紧蜂拥去押侯亮平。 “我操,我操!!!” 侯亮平被拷上脚链手铐押被塞进救护车,春生和臧克金被塞进另外两辆救护车朝医院跑去。 臧克金在医院躺了几个月了,总算恢复的跟个全活人往。医院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他出了病房朝街上走去。 金陵的冬天也很美,街上开始有玩闹的孩童放起来摔炮。 啪!啪! 臧克金吓得一激灵,赶忙下意识喊,“有枪!春生!” 臧克金得了战场综合症,听不得类似枪声的啪啪声。 臧克金顺着街溜达到了清凉山,当他走进驻马坡小院的时候,大家都惊了一下。 “哎呀,老臧,你怎么从医院跑出来了?” “我好透了,医院我是一天也不想待。” 姜涛笑了。“本想等着一等功下来了给你带上勋章再出院的,你倒是先跑出来了。也好,臧克金同志,欢迎归队!” “是!” 臧克金一个敬礼,觉得浑身的酸软劲消失的无影无踪。 姜涛给大家伙讲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你们算是立了一大功了,不过目前还不能公布,上面来人介入了,我们的活告一段落。今天臧老弟归队,我请客,好好搓一顿,庆功酒,团聚宴一起开!” 赵兵说到,“那今天得好好宰你一顿,茅台酒少不了吧?盐水鸭少不了吧?” “嘿,今天我姜涛大方一回,请你们狠狠搓一顿。” 姜涛亲自下厨,地锅鸡炖起,羊肉串烤起来,满院的肉香。 大家纷纷落座,姜涛笑了,“一会还有个神秘嘉宾来给你们助兴。” 春生燥起来,“不管是谁,都得给我们唱首歌,不然怎么叫助兴呢!” “哈哈哈,你小子够胆!” 说话间,兴邦进来了。 “不够胆,敢入虎穴嘛!” “宗书记!” 几个人赶紧站起来,原来嘉宾是位大官啊。 兴邦招呼大家坐下。“我和你们厅长一个脾气,不讲究什么职级职务,坐下来吃饭就是兄弟姐妹。大家随和点。姜涛今天上什么酒,你可不能小气啊。” “怎么会!我藏了十年的茅台今天掏出来,好酒给谁喝?不给同志们喝我收藏什么酒!” “好,你还是警察本色。来吧,端起杯来,人民警察为人民,人民警察人民爱,我敬你们这群可爱的人一杯,干了!” “干!” 大家举杯庆祝。 “这次能够顺利抓住侯亮平,大家都功不可没。”姜涛说道。 “尤其是臧克金和春生,你们俩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啊!当然了,没有郭丹的查探,也找不到精明如地老鼠一样的侯亮平,巾帼不让须眉,好样的。” 臧克金微微一笑,想起了当时激烈的战斗场面,不由得有些后怕。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酒过三巡,白过五味。饭桌上气氛热烈,大家欢声笑语。 就在这时,兴邦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什么?我马上到。”兴邦挂断电话,看着众人,“抱歉,各位,我也要出任务了,不过我没有配枪,哈哈。” 姜涛站起来,“哪有元帅配枪的,你忙去吧。” 兴邦走两步又拐回来。 “哦,对了,你们还需在地下潜伏一段时间,不要向任何人说侯亮平被我们找到了,并且还活着的消息!” “请你放心!这支队伍经受过铁血洗礼,绝对忠诚!” 兴邦和众人一一握手,出门上了汽车,拉开车门的那一刻,天上飘落一颗大雪花落在座位上。 呀,金陵下雪了。 有一片,就会有第二片。 一片一片又一片, 两片三片四五片。 六片七片八九片, 飞入金陵没不见。 很快雪越下越大,整座城被大雪笼盖,大雪无痕。 奥迪a8沉稳的朝省委大院驶去。 顾参端着茶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夜景出神。兴邦刚走进大厅,曹爽就迎上来了。 “又耽误了你的周末了,酒没喝透吧!” “嗨,你知道我的酒量的,这才刚开喝,就被书记一个电话叫来了。看起来顾书记平时周末不休息,周日休息不保证是真的。” “他没有休息的概念和意识。走吧上楼。” 在电梯里,曹爽小声跟兴邦透露了点消息,那个传闻成真了。兴邦很诧异,田子方这次是平调到北方省当省长不知所谓何意。田省长在江南省干的不错,抓经济很有一套。 “谁来接省长?” 曹爽很认真的看了一眼兴邦。“老弟,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我一天到晚忙的不知东南西北,我有时间跟老哥开玩笑嘛!” 电梯到了三楼,这次曹爽慢了兴邦一个身子出了电梯。他伸手做了一个请字把兴邦搞的有些懵,不知道秘书长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参听见门响,说了一句,“是兴邦来了嘛?” “来了,书记。” 兴邦转过一间过厅,走到阳台前。阳台外是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书记,雪很大的,别淋坏了。” “嘿,我喜欢雪,大雪无痕嘛,给我一支烟。” 曹爽掏出烟给每人散了一支,掏出火机点上。 顾参猛抽了一口。“老田还是走了。” “平级?” “平级!” “这,……” “搭班子还没搭够(⊙o⊙)哇。” “是呀,田省长是把好手,人忠厚,我跟他学了很多。” 顾参一支烟抽完,身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他还是没动,又要了一支烟。 “真是让人费解,……” 后面的花很小,被大风卷了去。兴邦也没吭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世上有些事,你永远也想不明白。因为历史有太多的偶然了。 顾参今天有些伤神,为了他的老伙计,也为了自己的前途。 第二支烟抽完,曹爽轻轻说了一句“进屋吧。” 一壶热茶让顾参的脸色缓和好多。 “我接到上面电话,这段时间由来你主持省政府工作。” 兴邦的心突了一下。 “义不容辞。” “你有什么基本的思路?” “扎好基本功,稳住基本盘,稳中求发展,提质增效,搞经济结构调整,我们江南省的高技术产业比例要提高,总之三至五年内gdp迈进万亿门槛。” “上面没看错你,每逢大事有静气,你有大将风采,将来远在我之上。” “江南省还得书记掌舵,我划船。” “呵呵。喝茶!” 兴邦端起茶,他还是有点不适应 太平猴魁的淡,如果有的选的话,兴邦宁愿泡一杯马陵岩茶。那凛冽的冲劲,过瘾。 顾参犹豫了一下问到,“听说姜涛在淮海调了一支特战队在金陵呆了好几个月了,搞什么名堂?” “哦,他们成立一个秘密专案组调查柳青案。” “谁批准的?” 兴邦愣了一下,“这事我今天才知道。” 顾参没说话,低头喝茶。 曹爽说到,“下面不论干什么,最起码我们几个人得知道吧,怎么不请示不汇报,私设公堂吗?” 兴邦咽了一口唾沫。 “呃,他们抓到了侯亮平,这个人说五星集团的保安队长,和柳青、希同福都有瓜葛。” 顾参叹了一口气。“有些人,有些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听说上面派来一支纪委口的,也是秘密的,连招呼都没给我打,我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被信任。” 兴邦明白了顾参的疑虑。便说到,“查是正常的,如果你处在高台之上,你也会疑虑四方,派人到地方也是情理之中,与信任没太大关系。” “如果真拿一个班子成员,我这个班长也难辞其咎,面子会非常难堪。” “那没办法,我们只能劝人为善,听不听由不得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呵呵,毛选你倒背的挺熟。” “哲学的东西,我多少研究过。近代史上的东西值得细细琢磨。” 曹爽站起身,“我去搞点夜宵来,吃面怎么样?” 顾参笑了,“今天做点淮海面食吧,给兴邦暖暖胃。” “那感情好,我跟你们说,淮海面食,温心暖胃。” 面条热腾腾的端上来。淮海的面条很粗犷,粗长的刀削面条像银条一样闪着诱人的诱惑,熬好的辣羊油用小碗盛着,可随意添加。也可以什么都不加,直接拿一瓣淮海大白蒜,就着面吃。那是真过瘾。 吃淮海面讲不得文面或体面,得大口大口的吃,叨起面挑的高高的让它在空气里晾一晾,再放进嘴,最好用嘴再吸溜一下,慢慢咀嚼,咽下去的时候要顺便喝口面汤,淮海饮食文化讲究原汤化原食。如果配上辣子鸡、土豆丝那一碗面就能拥有完整的世界,暖! 第21章 新舞台 田子方一走,江南省委常委班子又需要重新调整。书记顾参很忙。 说白了,江南省委常委空出一个缺。谁能增补上这个缺不论是个人还是江南省的政治生态都意义重大。 经过民主推荐,通过广泛听取意见,第一轮刷圈,92位省委委员中,各方面都符合条件的筛选下来有4名,副省长朱士言,淮海市委书记白海涛,姑苏市市委书记陈季,金陵市委副书记胡明。 省委组织部对四名候选人进行了深入考察,谈话,深入了解他们的政治理念、工作能力和领导才能,同时还派出调查组对他们的工作实绩进行实地调研。终于在腊月十六这一天,四名候选人的推荐提名会召开了。 一唱票,朱士言和白海涛各7票,陈季5票,胡明4票。 明显有人两边下注。 顾参笑了,“这次调账增补,初选,推荐,我都没找同志们沟通、谈话,不是我这个书记偷懒,就是要充分相信同志们的眼光和组织选拔程序的科学性,将没有受到干扰的人选名单浮上来。 今天的常委会,集体研究,就是要公开交换意见,我们是讲民主的,各位都畅所欲言,没必要掖着藏着。诸侯多,不能议而不决,两个七票。各位既然投票了,就得决出来一个。” 书记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人大主任王龙武边开了腔。“我推荐朱士言同志,士言同志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在淮海市当市长搞过农改,建过新城,让淮海市的城市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到了省里抓土地财政,我们省的财政增长幅度达到169%,这个成绩也是前所未有的嘛。士言同志是经济学博士,懂经济,忠实可靠,人才难得嘛。” 常务副省长王平文马上复议,“我同意王主任的看法。” “士言同志到了省里,和我配合的真不错,工作思路开阔,新颖,有改革干部的风采。至于成绩就不谈了,我相信,如果给士言同志一个更大的台阶,他的经验和能力一定可以为我省的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 高强和其他同志都附议。 顾参一言不发,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兴邦也一言不发,他正襟危坐,看着几个发言的常委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强发言的时候,省纪委书记丁力手里的笔很不老实,啪,啪的按来按去。高强刚发完言,他就接上了话,“我不是对士言同志有意见,我是在不能苟同高强同志的意见。” 举座皆惊。 高强的脸很难看,掏出一支烟猛抽起来。他原来的算盘是扳倒兴邦,几次较量下来,现在他想如果能补到五号位就不错啦。没想到丁力竟然莫名其妙的在会上对他开火。 丁力话锋一转,“我认为,白海涛同志更适合这个位置。”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海涛同志在淮海市的工作成绩同样出色,毫不客气的说淮海农改就是海涛同志亲自抓出来的。海涛同志是个实践派,在基层工作多年,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我们不能仅仅看重学历和理论知识,实际工作能力同样重要。” 宣传部长也发言了:“不过,白海涛同志在淮海市的工作也不容忽视。他推动了一些重要项目的落地,对经济发展有着积极的影响。” 会议室内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大家纷纷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顾参端起茶杯,喝他的太平猴魁。“兴邦同志,这次增补的常委,岗位的主要工作在政府这边,你是这个主持政府工作的负责人,讲一讲你的意见。” “我与士言和海涛同志共事多年了,在淮海农改时与两位同志都有深入接触。因此,两位的优缺点我就不说了,直话短说,我投海涛同志一票。” 顾参放下兰草胜利杯,“我们充分讨论,民主决策就是为了把更合适的人选到这个位置上。几个候选人这次没选上不代表省委不认可他们的工作。恰恰相反,只有成绩斐然的同志才有资格在这个会上讨论,只要一心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兢兢业业的同志,我们总会把他拔上来的。” 曹爽按照程序让大家举手表决。 白海涛8票,朱士言5票。 顾参说,“办公厅行文上报。” 接下来就需要等待中组部的考察。 当天晚上,白海涛就到了兴邦家里。 林玲正在炒菜,看见海涛拎了两盒马陵岩茶和一盒桂花鸭,笑了。“你带东西来不是让兴邦不高兴么?” “嫂子,百十块钱的东西,空手来我怎么好意思进门呢。” “坐一会吧,兴邦还有十来分钟就回来了。” “嫂子,你放下,我来炒,见到菜我就忍不住要动勺子。” “好,今天尝尝你的手艺,我出一下门。” 林玲下楼去买点熟食凉菜。在小区院内篮球场边碰见余明和宗旭打篮球。 “余明,你还能蹦跶动么?跟着小孩闹腾。” “嫂子,多买点菜啊,今晚我在你家蹭一顿。” “好,好,别打了,白海涛在家里呐,你们上楼陪着客人,兴邦还没下班。” 晚上,兴邦一到家,满满一屋子人吓了他一跳。 “好家伙,今天是什么日子?” 宗旭乐了,“爸爸,今天是你生日啊,你连这个都忘了吗?” “哦,哈哈哈,那还真得聚一聚。玲玲,家里还有什么酒?” “上次传家哥带来一箱,还剩几瓶。” “今天你们有口福了,请你们喝茅台。” 满满当当一桌人,兴邦这个寿星举起酒杯,“人生难得娇妻懂事的儿,再有一个知己,生活无憾了。我们一起干一杯。” 大家共举杯。 兴邦平时在家吃饭从来不说工作的事,今天破了例。 “海涛啊,你到省里来帮我,真是让我高兴。最近压力太大了。” “感谢省长选择了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常委会上的激烈争论在一定范围内的圈子里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说兴邦选择了自己人,一脚将吴县派踢出圈外。 “我现在还不是省长,只是主持工作。金陵不比淮海,人际关系复杂的很,不过以你的七窍灵通心会很快如鱼得水。” 余明说,“在淮海我就领教过海涛的百官行述的厉害,那玩意,简直是官场ct机。” 白海涛脸一红。“双刃剑,双刃剑,我只用阳道不用阴招。” 宗旭很诧异,他怀疑自己听的不是中文,“什么是百官行述?” 余明说,“说白了就是你们在美国商学院学的那套商业尽职调查。不过百官行述只调查体制内的官员和他的一切。” “哎,原来是情报,说白点叫信息检索,这没啥丢人的。” 兴邦一摆手,“你小孩别瞎掺和大人之间的谈话,要是吃饱了找你的女朋友去,谈恋爱的年纪就好好谈恋爱,我可是好久没看见过芳芳了。” 林玲怒到,“还不是你那个劳什子于洋的五星集团,搞什么信托慈善,你儿子既然入职了泇山集团,就应该好好跟芳芳一起把企业搞好,商人不挣钱,天天搞慈善算哪门子商人。” 五星集团在宗旭手里起死回生,将柳青润出去买华融银行的股份冻结了,陆续出来了近百亿资金。五星集团用这些钱连续拿了几宗块地,搞房地产开发搞的风生水起。公司盈利了,但宗旭只拿固定的年薪三十万薪水。 钱芳芳几次打电话让宗旭归队泇山集团,他总是以太忙为由一推再推,搞的两个人关系很僵。 兴邦很久没过问儿子的事了。“你那个慈善信托基金能不能委托专业机构来打理?” 宗旭最不愿意听的就是这种话。 “爸,你看现在国内有哪家机构有能力,有真心为信托人保值增值的?不掏空你才怪!国内根本没有惩罚他们不诚信的法律机制。” “你拿着于洋的尚方宝剑,在金陵大肆拿地,我这个省长会遭人非议的。” 宗旭一推桌子站起来。 “我吃饱了,各位再见!” 走到门口又转回头,“你们这些官员就是爱惜自己的羽毛,把名誉看的比我们的自由还重要!你高兴我要说,你不高兴我也要说,你当你的省长,我干我的生意,我找过你开后门给我批一块地了嘛?找你给我减一分钱的税费了嘛?这个五星集团我会一直开下去!” 兴邦没说话,端起酒杯跟白海涛和余明说,“人呐,就是要有独立的人格,浑身带刺!不然怎么进步!今天高兴,咱三个继续喝!” 宗旭灰溜溜出门,外面天很黑了,路上没几个人,冰雪天谁没事出去挨冻啊。 烂泥雪地,一踩一吱嘎。 喷人一时爽,被反喷有时也不是坏事,宗旭走在冰冷的路上抽着寂寞的烟,想想这段时间确实冷落了钱芳芳了。 一个姑娘从异国他乡跟他飞到国内,虽说是来掌管着跨国公司,但亲情上是寂寞的。都怪于洋伯伯,害的我连女朋友都没顾上。 女人是要哄得,今晚负荆请罪去吧。宗旭拦了一辆车去高尔夫花园找钱芳芳。 出租车没走多远,五星集团副总沈梦红就打来电话。 “宗总,明天中天门东侧那块地明天竞拍,我们得到消息,主要竞争对手是贺建军的沪商集团,张桂展的环苏集团,他们两家都有意这块地。竞拍是九点整,我几点去接您?” “贺建军?他是我国强表叔家的大舅哥,我就不和他刀兵相见了,我给你特别授权,不惜一切代价拿块地!” “好的,宗总。” “哦对了,我决定退出公司管理层,只任董事长,你任总裁,掌管公司一切日常事务。你让办公室行文,明天送我签发。” 沈梦红不知道这个年轻的董事长是怎么突然就南辕北辙大转变了,从一个事无巨细的细节男一下子变成了大撒把。 但信任的力量是无穷的,明天怎么打好和前老板贺建军拍地这一仗是沈梦红今晚要思考的主要课题。 出租车停在高尔夫花园门口,司机一张嘴,“老板,一百块!” 宗旭明明看见表上显示48块,这司机真疯狂。 “老哥,你抢呐!我想请问,你是怎么把48看成100的?” “你是大老板,电话里都是买地盖楼的大买卖,不差这毛把分把的。” 宗旭心说,哎我操大爷的,拿我当傻瓜明宰啊,他气的都笑喷了。 “我要记下你的车牌号,报到公安局去,办你个敲诈勒索,你个奸商,一个人把金陵的名声都败坏了。” “哎,小子嘴放干净点,信不信我揍你?” “不信!” 宗旭下了车。从包里掏出五十块扔进车窗。 司机骂骂咧咧的一脚油门走了。 好家伙,今天是怎么了?莫名的烦躁从内心升起。 走到88号别墅,铁将军把门,锁的叮当响,打电话,对方也没回音。宗旭瘫坐在门厅里,摸出烟抽了两支,坐的屁股都酸疼了。 哎呀,这闭门羹吃的,自讨没趣,走吧! 下台阶时差点被冰雪滑倒。想到芳芳每天都要出来进去怪危险的。宗旭在车库门边找了把旧扫帚和铁铲,摸着黑,冒着严寒,呼哧呼哧的打扫雪。 其实钱芳芳早就到了,她站在远处的树底下静静的看了很久很久。看着这个男人抽了几支烟,把院子细心的扫了又扫 巡逻的保安看见钱芳芳没回家吓了一跳。“钱小姐,您不早来了嘛?怎么还没回家,是不是遭贼了?” 保安看见院子里一个人拿着铁锨呼哧呼哧的挥舞着,紧张的伸手去拽腰间的电棍。 钱芳芳乐的前仰后翻,“大哥别紧张,是家贼。” “哦吼,弄叉劈了,那俺走了,外面挺冷的,您早点回吧。” 钱芳芳缓缓走进院子,看见宗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冒着汗。 “你还记得有个女朋友!是不是分了你忘了?!” “嘿嘿,没,没忘,我今天不是负荆请罪来了么?” “你没有罪,是我瞎了眼,选错了人。” “没,你绝对没有错,小宝贝,是我错了!” “叫谁小宝贝呢,谁是你小宝贝?” “你呀,咱俩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小定着娃娃亲呐!” “我改主意了,我不同意。” “别介,芳芳,别,冻坏了我,你可就用不了了,那才后悔莫及呐。” “谁用你!流氓!” “嗨嗨,我最多也就是个小偷,偷走了你的心。算不得流氓。” 宗旭死皮赖脸从门缝挤进去! 男人,在爱情面前没有尊严可言,也没有什么对错需要坚持。 爱情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是贱,而是心喜欢。 第23章 逃离 如果不存在建立服务于共同福祉并对其发展至关重要的各种制度的共同愿望,那么如何才能使这些制度产生? ——卡尔·门格尔 2003年2月4日,立春。 江南省举行了一次全省干部会议,在这次会议上讲了一个议题,就是规范依法行政,提高机关效能建设,开展万人评议机关作风活动。 兴邦作为一省之长,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抓干部队伍建设。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全省之计在于干部队伍素质过不过硬,能不能打改革创新的硬仗,把我们的经济搞上去,迈过万亿俱乐部门槛至关重要。 什么样的队伍才算好队伍,一身清廉,真心为民,作风优良,业务过硬,权责分明,能应急突发事件和准确把握新事物,新挑战的队伍才算一支合格的队伍。新的一年,时不我待,我们要建立能上能下的机制,对干部实行优胜劣汰,对没有实绩的,一味玩宣传噱头的人要一律淘汰,对那些埋头苦干孺子牛要勇于提拔重用,我们不能劣币驱逐良币,流汗又流泪那一套。 我这里要特别强调几点,对于一个官员干部,一旦尝到了权力的甜头,他总是停不下来手脚一味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这些人往往使用权力一直遇到有界线的地方或越过界线才休止。这些甜头当然不是正当利益了,在公共行政中,官员是得不到利益的,所有的利益都是违反职业道德勾兑出来的。 如果你想发财,请你往别出去,在我这里,没门,你每多拿一分钱就是给自己的脖子上套一根丝线,就是在给自己敲响丧门钟。 对于一个普通公务员,也要习惯我们高效的工作作风。当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煮着水,喝着茶,听着音乐,这些怡然自得的声音就会让人忘却房间外面的声音。这种日积月累形成的习惯就会成为这个人的第二本性,他总想躲在舒适区而逃避或拒绝面对外面纷繁紧张的社会局面和民生疾苦。 拿钱上工,是大部分普通人的想法,我说,这是消极的,气馁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要不得,我们开展万人评议机关作风,如果你认为我们没有资格评价你,我们就让老百姓来评价你,对于那些门难进,脸难看的,事难办的,老百姓投诉还屡不知悔改的,坚决降级,调岗,待岗,调离!” 刚从春节小长假过来的干部们会是开了,省长讲话是听了,但是还是懵懵懂懂,没有清醒认识。因此这场电视电话会议,很多人认为这不过是老调重弹罢了。 白海涛到省政府的第一件任务就是派巡查组去稽查机关作风。 兴邦在718和白海涛商量行政巡查的事。 “省长,派了十三个组。” “再多一个组,省级机关也查。” “查到哪个级别?” 兴邦呵呵笑了。 “从我开始。” 白海涛直挠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厅级以下吧,厅级以上你们专门开个会就行了,没必要放在我这里巡查。” “哈哈哈哈,你个海涛。那算了吧,厅级交给我。” “队伍准备好了,我们中午用过餐后就下去了。” “好吧。我交代你一句话,任何打招呼都不用管,我不想那个通报单是修饰过的东西。” “这个您放心。” 白海涛带队去了海州,第一站是海州市规划建设局,二楼的道路建设处,刚到楼梯口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一圈人围在一起打牌,吆三喝四的,处长刘为民面前摊着一堆钱,桌子上凤爪、鸡翅熟食堆了一堆,啤酒瓶子在地上堆了好多。 白海涛很震惊,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下面的情况这么严重。 “很热闹嘛!” 有人看了他一眼,“我说你来晚了,环城路工程已经发过包了,回去吧,你这样的吃屎都赶不上热。”他们是把白海涛一行当做来投标的公司了。 “中不了没关系,来凑个热闹,看你们打一会牌。” 几个人抽了几张牌后,有人斜眼看了白海涛一眼,“你就这么干站着,空手来的。” 刘为民哼了一声,“不懂规矩的人多的是!这样的人上哪找饭吃去。” 白海涛见把所有人都拍下来后,转身就下楼了。省委的车走了以后,规划建设局才有人知道是省委巡视组。局长哭丧着脸到了道路建设处,对着刘为民破口大骂。“刘为民,我日你娘!你个狗日的可把我们局害惨了。” 刘为民的脸唰的一下变得苍白无比。 海州市委书记胡忠可大发雷霆,在去海州沿海开发集团酒店的时候,他有些埋怨白海涛,好歹也算熟人老朋友了,为何招呼都不打就下篓子逮鱼!在车上满脸怒火,下车后,又换了一副诚恳的面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的白海涛不是淮海市的书记了,人家是省委常委。 “白书记,欢迎来海州视察,我们海州刚知道您来,安排不周,失礼了,您多担待。” 白海涛哈哈一笑,“忠可,你怎么也来这么俗套的话?” “没办法啊,我天天忙得没黑没夜的,没怎么管好手底下的人,听说这次巡查组查到不少猛料?” “这次你的麻烦大了,我们海州行,收获很大, 我们一锅装不下了都。一个副市长,十三个正处,三十多个科级,够你喝一壶得了。” 胡忠可哎吆一声,“白书记,您可不能这么报,我才任书记三个月,海州还没稳定下来,这一搅和水都浑了。” 白海涛心里想发笑。就你这样的能力是怎么当海州的书记的。 “省长说了,没有通融的余地,我把通报给你,你们好好整改吧。” 胡忠可讨了个无趣,只好告退。出了门,胡忠可怒不可遏,“去,给纪委送过去,这些科级该处分处分,该调离调离,该降级降级!” 副市级和处级他只好开市委常务会处理了。 这次巡查,全省一共对三名副厅级行政记过,七名处级免职,三十四名处级降级,一百零八科级被停职调岗。体制内掀起的这场狂风暴雨彻底打醒了某些人。 紧接着万人评议机关又刮了一阵整顿风,处理了不少人。评议机关中省南城市群众满意度明显比省北城市高很多。海州市以满意度最低垫后在全省末尾。胡忠可被调回省经济研究院。省发改委副主任黄临被任命文海州市市委书记,教育厅的郑伟被调到海州和黄临搭班子,出任市委副书记,委员,副市长,代市长。 不转变作风,就换人的意识已经深深的种入了江南省干部职工的心里。 年轻的省长雷霆手段让人觉得这次省里对发展是认真的,对控权是铁腕的。有人把兴邦年轻时的外号又拿出来说事,是他年轻时就是“铁人”,现在身在高位只会越来越硬越来越铁。 话被罗汉平传到兴邦这里,兴邦置之一笑。他认为这不是坏事。“我宁愿得罪不作为的干部们,也不能让老百姓们对我们失望。” 汉平嘿嘿一笑,“他们说你是黑脸包拯。” “哈哈,我本来就黑嘛!” “这是组织部送过来的拟提拔的省管干部名单,您看一下,过几天开会议这个事。” 兴邦翻了翻名单,多达三十人厅级副厅干部,这让他一下子想起当年在办公厅时跟着石涛副书记调整干部名单那一次场景,他跟着石涛花了近一个月跑遍了全省每个地级市,把组织部报上来的名单被做了大手术。 现在他是省长,根本没有时间跑这些事,如果让他对着不熟悉的人草草决定谁上谁下确实很不严肃。大多数情况下,纸面上的东西很具有欺骗性。 因此对着名单翻了几遍,兴邦很头疼,“你去把海涛书记叫来。” 罗汉平犹豫了一下说,“刚才陈季书记问你有没有空?” 兴邦愣了一下,“他在省里?” “刚到,来党建会,他在西二楼。” 西二楼是组织部的办公楼。 “快让他来,不,我下去。” 穿过长长的林间路,兴邦叹道,“我有些愧对老兄弟了。” 罗汉平想了好一会才接到,“工作是工作,兄弟是兄弟。” “人人有本难念的经。” 陈季没想到省长会亲自来看他,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和兴邦握手。 “省长!” “坐坐坐,季哥,这会咱纯粹是私人关系,来开会啊?” “啊?” “晚上吧,晚上我请你喝酒,汉平安排好。” “好。” 省长这一来,弄的进来的组织部长钟平很惊讶。赶紧过来握手,“省长来视察组织部?我们这里蓬荜生辉啊。” “你这个老钟,就别开玩笑了,我来看看老朋友。” 钟平看了看陈季,明白了省长的意图。 “哦,姑苏市的党建和组织工作一直搞的不错。” “哈哈哈,你们继续,我就不打搅了。” “哎,来都来了,讲两句。” “下次吧!下次来组织部听听党课,你们组织的学党史系列讲堂搞的很不错。” 兴邦和众人握了半天手好不容易才出了组织部。 看着缓缓升起的慢坡上的书记楼,年轻的书记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其实我只适合搞经济,不适合当官。” 更年轻的秘书罗汉平一时还无法理解这句话,他心里想,你不适合做官都做了省长,你要是适合做官,你还不得…… 他无法理解起舞弄清影,高处不胜寒的心境。 两人穿过春意稍寒的院道朝书记楼走去。 刚到南草坪就看见高强的九号车缓缓驶离了书记楼。 罗汉平低声道,“高常委又出去了。” “他呀,神出鬼没。” 其实高强已经从车里看见了兴邦,心里五味杂陈,他曾经的学长,红娘现在已经是一方封疆大吏了。自己这段时间所有的作为全部化为泡影,自己还深陷其中。 这段时间侯亮平失联让高强如坐针毡。 “去金御花园。” 下了车,刘强东小心给他汇报了一个刚刚掌握的信息。 “省长,不,宗兴邦的铁哥们姜涛在驻马坡小院扎了一支小队伍,意图不明。” 高强的右眼皮突突跳了起来。“你没搞错吧。” “没,千真万确。这支队伍不受省厅指挥,很神秘,经过比对,人是从淮海市警局拉过来的。” 高强心说坏了,这是奔自己来的。 “还有什么消息?” “我在鼓楼医院那边的线人讲,柳青好像醒过来了,不过门口加了双岗,任何人进不去。” 高强彻底崩溃了。两个重锤袭击过来,让他难以承受。 好日子没几天了,看起来得另做打算了。 “好的,你先回去吧,通知司机明天八点来接我去开会。” “好的,高书记。” 刘强东刚走,高强立马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新手机打给章月梅。 “你马上过来,有要事。” 章月梅开着小宝来就来了。 “亲爱的,想我了嘛?” “必须得。来啵一个。” 高强三下五除二把女人剥了个干净,云雨起来。 性是最好的情感润滑剂,两人像个小干鱼一样躺在床上时,高强说了一句。“想不想跟我一起浪迹天涯?” “呀,你不要官了?” “那算啥,我们的钱够三辈子花的,出去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让脚步跟上美景。” 女人的罗曼蒂克的爱的幻想又来了。“我愿意一辈子陪着你。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小傻瓜,我高强就是要疯狂一把,不爱江山爱美人。咱来一段说走就走的旅行吧。” 章月梅有些惊讶。 “现在吗?这可是中午啊,你班还没上完呢!” “老子挂冠而去!走吧,我坐你的导航员。” 有些女人,非常喜欢不符合常规的刺激。章月梅更是兴奋的要命。马上就去收拾车子,高强把保险柜里面的金银细软全部塞进后备箱和后车座上,一人蜷缩着挤进了后排座椅。狭小的宝来对于一米八五的高强来说实在是太憋屈了。 章月梅跳上车载着男人就上了路。 “我们去哪?” “西藏,年轻人就要堵一回318嘛,不然白活了。” “好。你为啥坐后边,副驾不好吗?” “我怕光,后面舒服,你安稳开,不要违章。” “我稳的很,从来都没有违过章。” “小宝贝,我就知道我可以依赖你!” 一句话让女人心里充满了甜蜜的满足感。 第24章 亡命天涯 第二天司机到马鞍山别墅区接高强,碰了个闭门羹,又去了金御花园找,还是铁将军把门,锁的死死的。 司机有些慌,便给刘强东打电话。刘强东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事了。高强一般都在这两个地方活动,连个人影也见不到,那麻烦可就大了! “别慌,别慌,等24个小时再联系不上,你就跟着我去见秘书长。” 嘴上说不慌,刘强东的嘴已经哆嗦了,腿也颤抖了。 树倒猕猴散,如果老大高强跑了,倒了,他这个多年的前秘书也得跟着倒霉,曾几何时,老板塌台了,秘书还安然无恙的?! 刘强东把手机都打到没电了,也没等到高强的一个回电。到了下午三点,看着手机上拨出去的58个未接电话,刘强东面如死灰,他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走吧,晚说不如早说,逼迫你说不如自己主动交代,去省委。” 曹爽听着刘强东自曝的晴天霹雳,紧张的忘记了手中的烟,直到烟屁股烧疼了手指,才猛的嘶了一声,快速的将烟蒂摔进烟灰缸。 “糊涂!为何现在才报?” 刘强东一嘚瑟撒了一个谎,“高书记有时候喜欢出去喝酒,一去就是大半天也是常有的事,我们都没太在意,警方规定人失联超过二十四小时才能报警,所以我们把握了这个原则。” 曹爽不好说什么,“你们先回去,不能外出,更不能出城,保持手机二十四小时在线。” “哎,好,好!” 此时的刘强东,已经湿透了穿在保暖内衣里的衬衣。他强提一口气稳住神下了楼,快步走出大院,头也不敢回,生怕曹爽改了主意把他留下来。 曹爽不敢怠慢,赶紧跑去308给书记汇报。顾参也是一愣。 “跑了?!!” “应该是跑了,他的秘书和刘强东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电话也打不通。” “老婆孩子也不要了?!” “江燕上星期就带孩子出国了,在去加拿大自费读大学,有合法手续的。” “合法?!哈哈,这都裸官一枚了算哪门子合法!!” 曹爽无言以对,是啊,高强把老婆孩子支到海外,想必也赚出去不少钱。 顾参拧着眉,额头上滚出好多豆大的汗珠,人趴在桌子上半天没动弹。刚才一激动,躯体幅度大,把腰又闪着了,老毛病又复发了。 “哎,哎!老曹,快把膏药给我贴上,拿那个固定腰带帮我系一下。” “好,你不要动!” 曹爽办这些事已经很熟练了。很快给书记贴了膏药,用固定带栓紧,再慢慢搀扶起来,坐在那把固型太师椅上,钻骨刺心的痛总算顶过去了。 “你去把省长和丁力请来,通知公安厅姜涛到我办公室开个紧急会议。” 兴邦得知高强跑了没有多大反应,这既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 “哼,这小子鼻子倒灵通的很!” “丁力,你有什么情况要说的?” 丁力是个烟鬼,越是紧张抽的越猛。他掏出一包南京红每人发了一支,自己迫不及待的嘬了一支,拿打火机点上。 “这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中纪委正在秘密调查他呐,现在我怎么给他们交人哦?” “现在不是谈责任的时候,姜涛,你们公安厅这边什么意见?你们不是秘密调查好久了嘛?” “嘿嘿,确实调查好久了。我们的意见是向公安部申请签发b类通缉令!全国拿人。” “通缉令可不是乱发的,你们掌握了他什么犯罪证据?” “目前查明高强涉嫌触犯七宗罪,教唆希同福谋杀汪建民,教唆柳青给于汪下毒药投毒罪,指使侯亮平谋杀柳青,两起已遂,一起未遂。足够判他死刑的了。” 兴邦说到,“至于经济犯罪,操纵证券市场罪,串通投标罪,侵占公司资产罪,受贿罪,高强是犯了一个遍,如果他不是一个公职人员,一定是一个商界顶级枭雄,这个人不论到哪都危害极大,难以掌控。” 兴邦支持姜涛的建议,“我同意公安厅的意见,通缉高强,不能让他跑了。不过这件事对我们江南省影响太恶劣了。损失太惨重了。” 顾参的腰还在隐隐作痛,躯体的伤痛并不能阻止他的焦急的心。他慢慢站起来,开始在屋里试探性的踱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来请示书记处,报请公安部签发通缉令!” 曹爽赶紧提示,高强是全国人大代表,必须得先报请人大常委会才可以。 “让王龙武去对接,他们是条块的。哦对了,所有正厅以上干部因公外出的必须经过我或省长的签发才能成行。” “我马上去办。” 顾参散了约五分钟的步,把思路捋顺,伸手拿起办公桌上的公司电话,兴邦起身要走被顾参叫住。 “兴邦啊,不要走,一人为私两人为公嘛,我们俩得意见一致,书记处的话你得有个印象。” “也好。” 电话?通了,“王书记,我是顾参啊,……啊哈哈哈,我挺好,……有件事得给您汇报一下……” “有些年轻人经不得考验,可惜了,你们按程序办吧!” “好唻!!!……再见书记。” 放下电话,顾参看着兴邦说,“他确实进入过上面的视线,准备将他调到中部地区去担当大任,奈何他没有那个命,耐不住寂寞,守不住底线,经不起考验,还坠落到犯罪的道路上去了!” “高强是我的学弟,为了赢不择手段!搞的我根本不认识他了。” “他是人民公敌,不是你的学弟,要做物理切割!” 顾参踱步到阳台。尽管春寒料峭,外面的落叶林子里已经冒出了隐隐的绿,让人觉得蓬勃生机盈然而生。 “叶落千山瘦, 风吹万古愁, 胜在乾坤转, 生绿万水明。 真是戒不掉的烟,来吧,抽一支。” 兴邦接过来点上。 “叶落千山瘦, 人事万古愁。 心有擎天志, 来路独漂流。 人愁费烟酒,不过最近我酒少了,咖啡倒灌了不少。” “呵呵,这次还得增补一个常委,你推荐谁?” “朱士言。” 顾参有些不解。 “有些人说你喜欢任人唯亲,哈哈哈,为啥这次你反其道而行之。” “政治也是门妥协的艺术,针对吴县帮,还是要安抚一下,不然他们再挣扎出一个新高强会让江南省吃不消的。毕竟那帮吴县佬也是实干家,闯出不少新创业路子。我不得不再一次牺牲老陈了。” “哈哈哈,其实任人唯亲有时候并不都是拉帮结派,不任人唯亲还他妈的任人唯疏不成!不过这次,你的真诚打动了我,陈季是不错,但是年龄确实偏大了,先让他到政协吧,级别副部,你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最近机构要改革,以后政协要调出常委班子,老主席退了,陈季可以顶上去,退休前解决正部是没问题的,我们不会让一个能干的干部吃亏。” “好,书记关心干部,我晚上就跟他谈,今天他来组织部开会了。” 顾参又问了兴邦一件事,“听说你准备盖一批人才公寓?” “确有此事,还在动议中,没有形成最终意见,因此没给你汇报。” “未来的竞争就是科技的竞争,科技竞争说白了就是人才的竞争,我们一定要抢抓先机,抓好人才引进。” “其实我们有修公寓楼的想法源于一个辛酸的快乐门事件”。 前段时间,江北新区发生了一件不该发生的事。一对年轻的技工恋人实在是欲火焚身了,却又苦于无地方恩爱,就跑到公园里的一处景观墙边耍了起来,兴头起来两人开始玩起了强迫游戏,女方叫救命男方玩粗鲁,被夜间巡防的保安队员误以为是强奸案抓到了派出所。 高级技工是企业工厂的核心技术力量,是江南省的宝贵技术人才,也是浮躁的一个群体。让他们既来之则安之,有个窝能安顿下来,结婚生子,过生活,是基本的人才引进配套建设。 这些年轻人在承受着一个巨大的现实压力,就是他们的工资收入和日益迫切的置业需求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差距明显。 即使金陵市最郊区的房子也叫价五六千每平米,令这些大部分农村出来的年轻人难以承受。 他们被父母寄以厚望的送入学校读书,最终因各种原因无力进入更好的大学,而到了高职中专院校读个技工专业,几年下来也花费不菲。 有的家庭为了支撑孩子上学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好不容易毕了业在城里的企业上了班,却又拿着不高的薪水。 家庭和个人的理想和现实之间存在悬崖般的距离,让这些非农非城的年轻人更是彷徨终日。随着年龄的增长,谈恋爱成家立业也成了摆在眼前的事情。 在城里买套房到是不再象漂泊的浮萍一样,蒲公英落地生了根是全家的希望,但这一切都望尘莫及。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人才公寓不得不建啊! 引进人才不能只看着那些所谓科学家、藤系院校博士,技工也是人才。不能让他们流汗流泪又伤心,没有一批安心琢磨工艺,雕磨匠心的技工队伍,金陵的高端工业起不来。 其实人才公寓筹划是兴邦还在担任金陵市委书记时就在筹划的。那是一个江北新区建设的升级版,只不过范围更大,扩散到全市。 后来事情多,就交给建设厅去搞的,谁知道搞了大半年也没见动静。也许当时他这个省委常委能力并不能很好的指挥高强掌控的建设厅,尽管副省长朱士言也想有所作为但也感觉处处掣肘。事情就耽搁下来。 直到兴邦出任省长,朱士言才咬着牙顶住高强的压力,强力推进人才公寓建设。 朱士言很能干,事无巨细,先在官山大学城搞了一个样板工程。严把好建筑质量问题,他可不想好事办成坏事,现在市场上到处充斥着瘦钢筋,次水泥的问题,楼房还没竣工已经弄的像个危房一样。 朱士言很会搞噱头,他让那些准业主们在网上成立了一个质量监督论坛,并成立了一个详尽的质量监督值日队,每天凡是休假的技工志愿去现场值班监督。 技工队伍里面人才济济,车工、钳工、钢筋工,电焊工,结构工程师等等应有尽有,监管自己的房子质量来,那心操的比开发商厉害,开发商、建筑商们根本不敢在质量上造假! 开发商们经常找朱士言叫苦。 朱士言直言,“你以为我让你盖的是房子嘛?我让你盖的是民心! 这些技工们放弃休假,不拿一分钱到工地上来促进你们提升施工和管理质量。你应该感谢他们才是,而不是来找我诉苦。 我觉得这个工程你们做完了,你们这个建筑公司就成了竞争力最强的公司了,一般人竞争不过你们啊。 我跟你说句交心的话,他们用心是因为他们监督的是自家的房子,是发自内心的想把质量搞上去,我觉得这不论对哪一方来说都是正能量。我这个副省长只能鼓励不能倒出力啊。” 话说到这个地步任何人也不好反驳了,建筑公司老板只能回去开会交代手下不能再给他丢脸,要干出公司的本来品质来。 “我们本来就是以高品质在千军万马中竞争出来的,怎么现在怂了?都给我拿出铁军的精神来,打好这一仗!我们要借宗主任给我们的这个难得的平台冶炼出一支新军!” 人心齐,大山移。官山人才公寓很顺利的竣工了,三千套房子分配下来还剩余40余套。 这让大学城管委会的同志们有些按捺不住,纷纷鼓动朱士言能不能给自己也分一套房子,这么多空房子闲着也是闲着。一些刚上班不久的年轻人也没房子住,更是跟红了眼的兔子一样天天粘着朱诉苦。 看着这些没心思上班的人这样发展下去势必会影响管委会的工作,朱便召开会议专题研究了这个问题,在会议上他指出凡是没住房的或者需要改善住房而不怕远离市区的同志们都可以报名以和技工们同样的价格购买人才公寓剩余房源,无房优先,先到先得。 顾参问起人才公寓的事正是因为他收到举报信,说省长大肆修建人才公寓,是挂羊头卖狗肉,其实是给官老爷们盖的呐,是明目张胆的腐败窝案。 兴邦很慎重,“其实朱士言也没什错,这事他事先跟我商量过。” 兴邦把事情顶了下来。 传到朱士言耳朵里,他大受感动,跟老婆讲,“以前我受高强蛊惑,对这个人印象很不好,没想到人家这么高风亮节,咱们不配合好工作于心不忍啊。” 朱士言更想不到的是,这次省委常委增补名单,兴邦连通气都没有通,直接向书记举荐了他。 格局不大,做不了省长。 第25章 安身之处 傍晚七点,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变幻成街边昏黄的灯光。陈季来到小食堂,赴省长的饭约。 还是来早了,省政府七楼还是灯火通明,整层楼还在忙碌。陈季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自己当年在办公厅的日子。 年轻真好。 到了716,罗汉平正在调度大学城管委会核实购买人才公寓房的人员名单。 “哦,全是科级以下年轻干部,……好,好。就这样。” 放下电话,看见陈季笑眯眯的站在门口,赶紧站起来,“陈书记,您来多大会了?” “刚到。” “走,去省长办公室。” “方便么?” “省长下午交待过了,您来了直接进,不用通报。” “嗨,还是我面子大,哈哈。” 两人说笑着进了718。 718面积是54平米,不算小。装修却很一般,像个镇长办公室样,要说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房间里书多,一水到顶的书柜排满了三面墙,里面塞满了书。坐在沙发里感觉自己陷进了书海。 兴邦正埋在文件堆里批改文件。听见两人对话,抬起头,“老哥,先坐一会,还有两个件。” “你忙你的。” 陈季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桌边一本书,这是一本英译版《财产·法律与政府》,是法国经济学家克洛德·弗雷德里克·巴斯夏的作品。书里面被兴邦密密麻麻的标注了好多注释。好多写不下,只好写在黄便签上粘贴在书里面。 哎呀,一省之长真是博学多才。想必这满屋子书他都在细细读。 兴邦批完文件坐过来。“喜欢哪本我都送你。” “我看不懂,法国人的书你也读?” “我不挑的,读嘛,现在不是好多人说巴黎是咱革命老区嘛,老区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得自己亲自看看,读一读,想一想,再结合我们的实际,提炼一些对我们的工作有益的东西来。我们不能蒙眼狂奔。” “哈哈,蒙眼狂奔不是他们攻击你常用的词嘛!” “这个词谁先发明的无所谓,我不跟他们争这个着作权,但我们不能固步自封,要睁眼看世界,其实好多东西根本不新鲜,我们也不用头碰个大疙瘩,回头才得出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而这些教训已经被西方写进了教科书。当然,我不是说他们比我们更牛,只不过他们先走了这条道而已。” “看起来你的思想要比我开放的多。” “哈哈哈,你手里拿的这本书就很有意思,自由至上经济政策主义并不能很好的进行逆周期经济调整。我们的市场经济也远未达到理想的程度。” 两个老朋友讨论了半天政治经济学,罗汉平进来提醒。 “省长,八点了,该吃晚饭了,食堂那边给我来电话了。” 兴邦赶紧打住话头,“你看你看,老朋友在一起谈话就忘记了时间,走吧,今晚我请你吃大餐。” 小食堂里,饭桌上摆了六道菜。什锦菜,烧羊肉,孜然脱骨泥鳅,时蔬炝腰花,干锅豆腐,烤羊排。 兴邦略微皱了一下眉。“把烤羊排和这个炝腰花送到外面的餐厅里给加班的同志们吃,记我账上。咱三个人四个菜够了。” 外面都是年轻人,加班晚了一般都吃食堂,汉平把菜端出去,氛围立马就爆了,哦哦声一片。 陈季笑了。“跟我们那时候一样。” “哈哈,都是这么过来的嘛。汉平啊,今晚喝什么酒?” “淮海的龙山大曲。” “好,家乡酒,好喝还不贵,你这个秘书挺会给我省钱。季哥,委屈你了。” “哎,跟省长一块喝酒,就是土洋河也是一件荣幸的事。” “哈哈哈,开始吧,第一杯得干了。” “别那么猛呀,半壁江山吧。你们淮海汉子酒量就是大,好多出差到淮海的同志就怕淮海的酒风,一端杯根本见不到热菜就交代了。” “哎,好友知己喝酒就得痛快,不然刘邦怎么能写出《大风歌》这么气势磅礴的诗歌来。汉平啊,你来督酒,老陈同志要是偷奸耍滑,你就罚!” “好,干了!我今天舍命陪君子了。” 喝着喝着就提起了石涛书记。兴邦掉泪了,“哎,多好的一个书记,说没就没了。” “他是积劳成疾,我们一定要注意身体。” “把我们俩扔的一个干脆。” 陈季想起来了那个午后,他和兴邦蜷缩在手术室外面走廊尽头不知所措的样子,鼻子有些酸。 “哎西,我从办公厅调到毗陵那段时间挺难熬,跟没娘的孩子一样。” “哈哈,你也算多年媳妇熬成婆了,书记说了,调你到政协解决副部级,征求你的意见?” 陈季愣了一下,应该讲,到政协副部是解决了,但那是个闲差,他好歹是个经济大市的书记,资历也老,这么唐突去有点打发人的感觉。摸不到底的他有些犹豫。 “我是组织一块砖,党说哪搬就哪搬,哈哈,就是有些突然。”便不再说什么。 “你去主持工作。” “此话何解?” “政协主席林兵兵很快就退了,你去接替他,只不过他退休后,政协主席不再进入常委班子。” 即使不进入常委班子,这也是个意外惊喜。 “呀,那这是厚爱了,我有些受宠若惊。” “那还不提一杯?” “提,干了。” “其实这两次常委班子提名,我都没有举荐你。” “嗨,说老实话,我搞现代经济有些力不从心,姑苏市这两年发展这么快,老实说不是我的功劳,我在任上没出什么新政策,都是前几任基础打的好,前任种树,我乘凉。不是我不想作为,而是不知道怎么改,没想透彻,不成体系。” “哈哈哈,萧规曹随,也是一种美德,你有功,城市也需要涵养内功,休养生息。” 两人推心置腹,三人喝的很热闹。 兴邦第一次有些醉意。他非要去拿一本《人民币与商品产能挂钩的基础设想》报告给陈季看不可。罗汉平拦都拦不住。 陈季让兴邦快去快回。他对罗汉平说,其实微醉也是一种压力释放的方式,虽然他不知道省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感觉喝酒前心里压力极大。 “汉平老弟,你这个老板有个特点你要记住,他是个酒神,从来不会喝醉。如果他要醉就是压力太大了,你就让他放开了喝,酒醒之后就好了。” 罗汉平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这样啊。” 兴邦拿着报告进了餐厅,看见政策研究室的几个小年轻在等面条吃。 “哎,都过来,让食堂把面条端到屋里去,咱们讨论一个东西。” 罗汉平赶紧让厨房再加几个菜。 政策研究室的几个人都是上班没几年的年轻人,思想活跃,两杯小酒一下肚,胆子也放开了,加入人民币的大讨论中。 争论那么激烈,热闹。连厨房的厨师们都跑过来看热闹,虽然他们听不懂,但今晚的省长才让他们觉得,这个官既博学多才,又接地气。因为省长居然给他们也倒了一杯酒。 回到厨房的厨师,颠勺都特别卖力。 高强没有去北上广深,更不会坐飞机坐轮船外逃。他知道他出境是不可能了,他没有往外走,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往内地走。和章月梅坐着小宝来,一路向西,到达中国西部的西部,一个叫做伊利湖的地方,那是西北边陲。 章月梅还沉浸在爱情的蜜网里,其实高强贪恋的只是她的美貌,并不爱她,他的心里还藏着柳青。之所以选中这个傻白甜就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干净的后路。一个农村来的美丽姑娘,履历一清二白,到哪都不惹人关注。 在伊利河谷,他让章月梅买下了当年部队开发河谷时驻扎的一处院子,院子背山面湖,既靠近伊利湖旅游小镇,又自成一体。方便生活,便于隐秘。 “小宝贝,我们要在这塞上江南过神仙般的小日子了,直到天荒地老。” 章月梅是真心想把日子过成日子的。她决心改变自己,洗洗涮涮,地拖的跟猫舔的似的,就连饭菜居然也尝试着去做。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男人说,“是什么力量让丫头改变这么大,居然学做起了菜!” “要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得先拴住他的胃。” “嗯,差不多。”男人反过来抱着女人说,“不过你的话只对了一半!” “咋了?” “还有一句我给你补上,就完美了。” “那句话?” “拴住一个男人,还要拴住男人的肾!” “你们男人天天净想这些事。” “你不喜欢嘛!这个世界是均衡的。男人需要什么,女人就需要什么,来,咱们把后一句实践一下。” 高强把女人压在身下,到了伊利河谷,他才感觉到自己安全了好多,有个这么好的安身之处,心情大好。饱暖思淫欲,因此精神头格外好。 女人嘴上说说,一会就支支吾吾进入了状态。 早春的伊利很美,满城的山都色彩斑斓了。湿润的西风气流进入伊犁河谷,由低向高处爬升,气流由暖变冷,春雨淋漓着绿油油的冬小麦,谷地上开满了绚烂多彩的小野花,团团簇簇,千姿百态。 高强打算养一些蜜蜂来酿蜜。“小宝贝,我们买点蜜蜂怎么样?” “你会养么?当了这么多年官,除了会下命令,听报告,怕是啥都不会会吧?” “呵呵,你是真不拿干部当宝啊,我们可是精英中的精英,你哥我好歹也是个经济学家,随便到哪个大学教一门经济学也是绰绰有余,哎,咱千算万算就是算盘打的太精,要的太多!” 落到如此下场,高强心里一点也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嘴上说要学左宗棠经营伊利河谷,只不过是用英雄情结慰藉寂寞无比的心罢了。英雄?他现在连狗熊都算不上。 小姑娘补刀补的很到位。 “体制内也不需要太多七窍灵通八面玲珑的人!不然你们还不热闹死。” 一语惊醒梦中人,高强愣住了。 “看起来你不光胸大,你脑仁还不小。你过来,让我看看里面还装了什么?” 男人把女人搂在怀里就亲。女人开始嗲声嗲气的发嗲,“你不是要看脑嘛?吸我的嘴干什么?” “你不说七窍玲珑心嘛,我哪个窍都要吸一吸!” “哎呀,……” 性总有饱的时候,高强就让女人去街上买点书回来给他读。零零散散的,家里就积了不少书。 白天不敢出门,只有到了晚上,高强才戴着口罩,围个围巾,将自己包裹好,到镇上的街道转一转。 他很喜欢静谧的街,走在黑里咕咚的路上,听着哗哗流淌的水声,当然开惯了快车的司机们会被这个突然出现的路人吓一大跳。 有时司机很温暖的慰问他。“你他妈的想死啊!” 人没了魂魄,哪还顾得了路。高强机械的往前走。他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夜色笼罩,陌生的城突然变得无比陌生。 当年左宗棠左公想必也无比寂寞吧,不然写不出那无比落寞的一幅对联: 发上等缘,结中等缘,享下等福 择高处立,寻平处住,向宽处行 高强摸着黑在街上转悠几圈,回到家,摸到床边倒头就睡,怎么喊也喊不醒。 人,有时候也需要“休克疗法”,就是啥都不管先睡它个昏天昏地,什么事醒了以后再讲。睡不着就干脆把自己喝个酩酊大醉。 章月梅给失魂人盖上毛毯自己蜷缩在沙发上。 她不知道自己跟着这个男人到这边陲来到底后不后悔?心情很烦躁,尽管眼下衣食无忧,但以后呢,坐吃山空吗? 得找个营生干了,养蜜蜂是很浪漫,但挣不了钱。还得发挥这个男人的强项,他有一颗充满智慧的大脑。也许炒股是件很不错的选择。 第二天一大早,高强做了一个梦,他从万米高空坠下来,无尽的时间里他怎么挣扎都是徒劳,还是咣的一声摔到地上,吓得高强一激灵,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大汗涔涔的躺在地上,原来是掉床了。 妈的,见鬼了,这是他第二次做这种梦了。 稳了好一会,爬起来,走到客厅,看见女人正在烤面包,心里稳了不少。 “今天吃面包啊?” “可以吗?” “可以,我都闻见香味了。” 章月梅满眼含光,她想到一个好主意,“哎,大个子,你不是号称经济学家的嘛,我们开个户做个职业股民怎么样?” 高强哑然失笑,心说,你个傻妮子,当个股民还能把你乐成这样,我曾经是差一点控制四家大型上市公司的人。 “哎呀,那是驾轻就熟,你去开个户吧,我教你。” 炒股养家,让小女人的心活泛起来。 第26章 麦收 西域风土,应是不好? 心安之处,便是吾乡。 高强在河谷躬耕田亩,放荡山水间,蓑衣钓鱼,煮茶品书,浑然把自己当成了伊犁人。 在一个地方生活时间长了,自然就有了感情,高强姑且将塞在江南当成了老家江南,乐不思蜀。 他浑然不顾那个登上b级通缉令的高强了。 随着朱士言进入常委班子,火急火燎的开展了大量工作后,江南省的干部们逐渐遗忘了高强的存在。看热闹和站对位置,人们还是能拎的清轻重的。 时事不等人。 一晃眼,就到了小满时节。太阳到达黄经60度时,淮海平原的冬小麦正处在灌浆的最关键时期。 小麦的根茎和叶脉将天地之精华通过光合作用,积淀成淀粉和转化的蛋白质,以浆水的形式注入小麦的绿色粒体内,在将全部精华灌注到麦粒直到‘顶满仓’的那一刻,冬小麦彻底就告别了盛夏的绿,逐渐变成精疲力竭的干枯黄,到那时麦子就熟了,是开镰的时候。 民谚说的好“小满不满,芒种不管。”也就是说小满才是决定夏收丰收的关键。 夏种夏收是农业生产的最重要的两个关口之一。按照历年计划,兴邦这个省长需要到淮海大平原检查农业工作。 今年罗汉平将调研地点安排在淮海市。等于是创造一次机会让省长回一趟老家,公私兼顾了。 晚上回到家,兴邦问林玲,“这次夏收时我要去淮海检查工作,你们回不回老家?” “回,回头问问宗旭那小子,我们自己开车去,不蹭你的车,省得别人说闲话。” 正说着话,有人敲门。林玲吓了一跳,谁这个点来?赶忙去看可视门铃,传家带着孩子站在门口朝她微笑。 “原来是大哥,正好一块吃饭。” 传家拎了几个食品盒子,递给弟妹,“加个菜,韩复兴店的鸭子,排队排了好长时间,人太多了,都好这个品牌。” “真好,我去了几次,每次都排上百口子人,吓得我没敢排队。” 宗明把一箱茅台搬进来,“叔叔好,婶婶好!” 兴邦和林玲把孩子景气的要命。 “快去洗手吃饭。” “孩子大学毕业了,上你们家认认门。” 兴邦很吃惊,“这么快就大学毕业啦?” “看见儿子长大了,我们才知道自己在变老。” “是哦,看看咱俩白头发都有了,岁月无痕催人老。” 宗明拆开包装箱,拎出一瓶茅台酒来,给大家倒了一杯酒。 “明明毕业时被选上了省委选调生,马上就要去报到了。” “哦,调你去哪里啊?” “咱们老家。” “哦,淮海市挺好,很能锻炼人。” 传家接过话,“还要再往下,郯邳县艾镇。” 兴邦愣了一下,“一放到底?” “是呀叔,到最基层。” “你不想下去?要我这个省长说句话?” “不不不,您理解错了,我希望自己能从基层干起。” 兴邦很感动。“咱宗家人,脊梁直,硬气!你要是真开口让我给调配一下,还真难办!不是因为我要避嫌,而是你是我宗兴邦的侄子!我们不搞任何特殊化。” 传家笑了,“我就是让他来学习你的这种刚硬的气质。你呀,这辈子刚正不阿,对亲戚也没软过原则。老家人对你都有怨气,说有你这么个大官亲戚没点用,不帮忙!” “打铁还需自己硬,人是奋斗出来的,不是帮扶出来的。来,敬明明一个,开启人生事业新起点。” 宗明赶紧站起来,一闷口把酒干了。 “好酒量。” 林玲赶紧让孩子夹菜压压酒。“你们这些男人,别让孩子多喝酒。” “弟们,这是社会第一课啊,别管是良风还是陋习,人都得接着,随大流嘛。” 2003年6月5日,淮海市,大晴天,气温高达37c。人啥都不干,站在街上都汗流浃背。 市市委书记田亮亮,市长白刚站在站台上焦急的等待省长的到来。 田亮亮穿的很随性,上衣是一件蓝色亚麻蓝豹衬衣,一条休闲裤。唯一特别的是他那双羊皮鞋是老婆孔红梅找人定制的。 田亮亮穿商品鞋磨脚,自己还闲不住,一跑跑一天,满脚泡。 自从穿了羊皮鞋,哎,还真不磨脚了。以至于田亮亮觉得私人定制产业一定有很好的市场。 白刚就不同了。大热的天,依然西服领带,头发一丝不苟,带着一副擦的锃亮的金丝眼镜,典型的儒雅学者风度。 但是今天实在是太热了。人站在酷暑里,额头都冒痱子。白刚没忍住,把领带拽下来,解开风纪扣。“哎呀,老田,淮海的夏天我是领教了!” “哈哈哈,白面书生经不住考验啊,不如我这皮糙肉厚的耐造,不行你去贵宾室,火车来了我叫你。” 白刚摇摇头,已就等到这会了,不差那一会。“老田,不差这几分钟了,不犯于,不犯于!” “哈哈哈,淮海土话你倒学的挺快。” “入乡随俗嘛。” 说是入乡随俗,其实白刚并不想来淮海,只是姑苏市那边没他的位置,他才选择到这个江南省最北的城市当市长。 淮海市经济不是很差,但和江南长三角城市来比,那真是可以用一个成语来形容:穷乡僻壤。 白刚和淮海有着特殊的感情,准确来讲应该是在他患难之时,当年他才25岁,孤身寡人来到鹿哟山农场,水土不服差点死掉,是农场的学生宗兴邦带着他逮泇水河里的鳑鲏鱼烤着吃,硬靠食疗把脾虚胃寒的老毛病治好了,二十多年来愣是没犯过,看起来是根治了。 二十五年后,他成了淮海市的市长,那个不起眼的黑乎乎的小孩哥当了省长。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白刚的思绪飘到年轻时的岁月,恍惚中,看见一个结实的男子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下车。 “宗书记,欢迎来淮海视察工作。” “亮亮又靓了,你这双鞋指定过千了。” “老白,你好,你脸色不好,中暑了么?” 白刚确实有点头脑发热,听声音有些模糊。 “省长,请上车,外面热。” “好。” 白刚一趔趄,被罗汉平扶上车。别克gl8空调很给力,白刚坐在副驾上慢慢清醒过来,脸活泛起来。 “大热曝万物,万物不可逃。燥者欲出火,液者欲流膏。我们这个地方,热来了要人命,让你坐立不。看起来老白这个江南人到现在也没适应我们大淮海的气候。” “让省长见笑了,严格讲,我也算淮海的了。” 田亮亮补了一刀,“哦,你不行,你酒还没练好。” “哈哈哈,亮亮,你这个土着就不要强人所难了。淮海的酒风,让人闻风丧胆。” 白刚嘿嘿笑,喝酒这方面他是心服口服的,不服胃不答应。 田亮亮向省长汇报了淮海市农村经济情况: 03年,淮海市农村经济的稳定发展,农村产业生产总值达到794.88亿元,增长11.6%,农业产业化经营的10家省级重点龙头企业销售收入、利税、利润分别实现显着增长。农村新增常年在外务工人数达到12.3万人,农村劳动力的流动和就业情况有所改善…… “这种稿子就别背了吧。我问你,人均年收入多少?” “统计数据去年是人均3610元。” 兴邦知道这也是文字游戏。“实际上农民们不出去打工,都得借贷拉饥荒才能过年吧。” “我们市,农村确实很穷,搞传统农业没有出路,不能致富,只能糊口。” 兴邦很认真的盯着田亮亮,“你总算说了句实话。我这个省长最怕的事,是我下到地方,一帮官员拿着精心设计的文字稿念给我听。让我变成瞎子,聋子。 现在有一种声音说,农民就是种地的,耕地就是用来产粮的。这帮人坏透了,粮食市场收购价压的这么低,让老百姓们安心实意的拴在地里,天天面朝土地,背朝天,他们拿什么养家?!!” “你们作为书记,市长一定要想方设法把农民收入真正搞起来。一个月三十天,你们用三四天时间想想农村农业工作该怎么做,成绩也就能慢慢上来。那个艾镇农改情况怎么样了?明天直接去现场,你们市委市政府不准打任何招呼,我要看原生态。” 田亮亮比较了解情况。“艾镇总体是成功的,农民家庭一年少说也得两三万收入。但是今年比去年稍微下降了一点,去年家家户户都得近四万块。” “得总结经验。今天看哪个点?” “湖西农场,今天他们那里搞机收,已经开镰了。” “好,走起。” “是不是到招待所先休息一下,明天再去。” “去了回来再休息嘛。” 乡村公路上,林荫茂密,不知哪里飞行的布谷鸟不知疲倦的鸣叫着,那个声音,清脆,悦耳。 咕咕,咕咕,割麦耩豆! 麦黄农忙,秀女也得出闺房。 芒种就是抢收抢种。宋朝的范成大的《刈麦》写得好: 麦头熟颗已如珠, 小厄惟忧积雨余。 丐我一晴天易耳, 十分终惠莫乘除! 农家出身的宗旭对于芒种自然是刻骨铭心,再熟悉不过了。 记得小时候最怕的就收麦了。那时候没有收割机,刈麦全靠镰刀,全家上阵。 饭也在地头吃,老年人提着罐子送饭,地里的忙人在田间地头的老柳荫下解决饭。和老天抢时间,这个季节龙王最好下雨。 此时的麦子怕雨,一场雨下来,麦穗里的麦粒就鼓胀发芽,半年的收成就白搭了。 农民们不怕火热的天,太阳越毒越好。怕下雨,哪怕雨能带来阴凉清爽。 抢农忙,小孩也不能闲着。 兴邦七岁时,就跟着父母顶着烈日割麦子。从麦田这头往那头看,感觉麦垄子像没有尽头一样那么长。 热风吹过,满眼的黄金麦浪也提不起小孩的丁点兴趣,他们必须腰弯的象个虾米,一刀一刀笨拙的割下去。豆大的汗珠滚落在黑土上刹那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割够数了便用麦秸打成结,把麦子捆起来扎成一捆立放在路地上,等这块田割完了还要用平车把麦捆运到场上去。 装车也是个力气活,兴邦没有力气把麦捆扔到车上去,父亲便让他爬到车上的麦捆上整理扔上去的麦捆。 那麦捆堆的好高啊,站在顶上晃晃悠悠的,感觉离天很近。 直到不能再堆高了,才从平车后面甩上来两根粗绳,顶上的人接过来把绳子在麦捆堆上理成两条线,再垂放到平车前方,等把两根绳子平车的两根把上刹紧绑好后,再沿着绳子踩着麦捆子下来,象现在青年人玩的攀岩。 一家人齐心协力把那沉重的麦车从柔软的田里推上土路送到场上,一路爬坡过坎更是艰难。你随处都可以看见一家人推着车子停在路边喘着粗气。 近十年有了机械化,人们只需在田边张着口袋等那收割机把金黄的麦粒倒进来就成了,好多人却又感觉少了旧日芒种那些乐趣。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为了甜,拼命的吃苦。等真成功了,反而觉得没意思,拼命的去思念吃苦的日子。 整齐的收割机顺着麦垄齐刷刷的吞着麦浪,谷仓里堆满了了金黄的麦粒。地头的四轮车成排的列着队轮候将麦子拉走,送进晒场。 湖西农场的总工杨思琪站在地头跟省长汇报工作。 “我们场今年种植的是淮海-9号高产麦种,亩产1800斤,抗病抗倒伏,蛋白质含量12.83%,容重764克\/升,湿面筋含量25.6%,出粉率71.6%,是好麦。” 兴邦粗算了一下,夏收亩产1800斤,按1.18元最低收购价,一亩地收入才不到3000块。 “杨工家里几口人?” “三口,老婆是农场教师,孩子今年刚上高一。” “收入怎么样?” “我拿1000块月薪,我老婆一个月850块。日子过的捉襟见肘啊,哈哈,让省长见笑了。” 其实不用杨思琪说,兴邦看的出来,他家庭经济条件不是很好,一件衬衣洗的都有点发灰,后背肩胛处都快磨透了。 “省长,到我家里看看吧,今天家里捞面条。” “那就讨饶了。” 杨思琪家是农场的大瓦房,有个后院,院里种着豆角,黄瓜西红柿。 瓦房年岁不小了,漏雨的地方用粘布黏着凑乎着。 “你们的房子该修修了。” “农场职工没人过问,他们把自己的房子修的富丽堂皇。”杨思琪指着远处靠近湖边那片豪华办公楼和别墅区。 省长来家吃凉面,杨思琪很恓惶,想去买点菜,被兴邦拦住了。 “入乡随俗。你们吃啥我吃啥。” “哎,好。” 捞好的凉面拌上调好的黄瓜丝也别有一番风味。 中午放学看着门口停着一辆车,杨民心想这谁啊,也不会停,堵着门碍事。绕了一圈才进了门。 “爸,爸我饿坏了。” 一进屋傻眼了,看见几个人笑眯眯的看着他。 兴邦给他招手,“别紧张,我们是客,你是主,来坐在我身边吃饭。” “哦,你们是?” “我们来看看收成怎么样,我们吃好了,你赶紧吃。” 杨民吃饭那真是狼吞虎咽,哗啦啦,三分钟扒进去两大碗。 “叔叔没啥给你的,这支笔送给你。这是我在德国出差买的,好写字,我家里还有几支。” 兴邦掏出笔递给杨民,杨民咧嘴一笑,接过来。“我这是夺人之美了。” “宝马赠英雄,好笔赠才子,你这满屋的奖状说明你是个学霸嘛。哈哈哈。老杨我们就不打扰了,再见。” 罗汉平从车里卸下来几提米面油和一个红包,杨思琪推辞了半天,才收下,把车子送出去老远。 回到家看见儿子正在试用那支笔。 “你宝贝着点,刚才那几个人你猜猜是干什的?” “嗨,穿白衬衫的人,不简单。” “哈哈哈,赠你笔的人是省长。” “啊,微服私访啊。” “这是亲民,深入底层的人没有差官!” “爸,你没说错话吧?” “没有。” 第27章 总有离别 又是毕业季。 比天燥的是要离校的毕业生们。 越是夜幕降临,校园里越是喧闹,“最后的狂欢夜”不弄出点青春的深刻记忆片段怎么能行! 每年此时,毕业前夜是大学不成文的狂欢节。即将走向社会的学子们既兴奋又彷徨,他们即将走出一扇门,门里是他们生活学习了十几年的学生时代,门外则是他们陌生的没见过的世界。 当一个人既兴奋又彷徨时,就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手足无措时,合理的、适当的发泄一下,是一个不错的压力泄闸口。校方很明了这一点,默认这个夜晚的年轻人做一些“大逆不道”的事。 撕书,撕被褥,从宿舍楼天女散花般撒下来,一些极度兴奋者甚至从楼上摔下危险的啤酒瓶和暖水壶。乒乒乓乓声成了校园里的礼炮声,似为给他们即将逝去的青春致敬。 不知什么时候起,南大一个奇人竟将迎送国家元首鸣放礼炮21响的国礼,引进到校园,创作了《响酒瓶暖水壶告别曲》,自此成为惯例。 当21响酒瓶暖水壶告别曲再次响起时,宗明正在宿舍里捆扎他的被褥,尽管他的爸爸贵为亿万富翁,他还是舍不得把一百多块钱的被褥制作天女散花,逞一时之快。 他要把被褥带到艾镇去。 打小节俭的宗明不敢浪费。他十八岁前和妈妈杨红没过一天好日子,有时候连盐都买不起,只好上超市去拿店员送来的品鉴品榨菜回去当咸菜用。亿万富翁的父亲带他来金陵,依然改变不了他勤俭的基因。 同宿舍的哥们杨庆早就按捺不住了,他急切的催促宗明。 “哥们,快点行不行?最后的晚餐等着我们呢,加快速度,有高人讲过今晚走桃花运机率超高,你不要磨蹭了好不好!” “你小子这几年走的桃花运还少?都成了拈花高手了,临近毕业了就别再祸害小姑娘们了。” 杨庆俯在宗明耳朵边说,“哥们,说来惭愧,我到现在还对泥春燕念念不忘,看今晚能否碰碰运气?” “你呀贼心不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不死,那仙女不是人间凡物啊,根本不是咱的菜。” 杨庆啧啧道,“男人,吃不到的都香,越吃不到越想吃。我贱人一个不要脸皮,也要再碰一次壁。你们的故事不会还没结束吧,藕断连着丝?” 宗明哈哈大笑,“我穷小子一个,没有敢吃天的心。” 其实宗明和泥春燕之间说有故事,有些冤屈,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开始,一切似始非始,似终非终。 泥春燕是南大的校花,一个女人太过出色,对周边其他女人就是噩梦。泥春燕浑身散发着儒雅非凡的名门气质,让她鹤立鸡群,分外惹人眼球,无论她出现在哪里,哪里的男人目光都磁石般的吸在她身上,美!雅! 无人不爱泥春燕。 敢鼓起勇气追的人没几个。 就连风流倜傥,多财多艺的杨庆在泥春燕面前也只换来了三个字,“就凭你?!” 女神别有所爱。她不爱帅哥爱苦行僧。看中的是那个天天泡在图书馆里的宗明。 说不清道不明,泥春燕对宗明有着莫名其妙的怜意。经常找机会和他聊天,几次寒暑假都从家里特意给宗明带海派点心。据说她还跟别人学了毛线活,给这个幸运的穷小子打了一件毛衣。 天呐,这不是示爱是什么。 宗明不是傻子,他真实而细腻的感受了泥春燕带给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触动。 直男不为所动!宗明始终认为自己和泥春燕不合适,两人的人生观、价值观天地之差,没有共同生活的基因交集。 爱她就放手! 自己终将勤俭节约一生,而这个可爱的姑娘打小就泡在蜜罐里,大家闺秀,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苦。 泥春燕也很纠结,她甚至有些埋怨这个男人太木呐。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纸吗? 狂欢夜上一定要逼迫他表态。 泥春燕第一次萌动春心还是在一次郊游上。 宗明要说有特点就是朴实。满身衣服都明明白白的写着穷字,布鞋穿在他脚上自然自在,换个人恐怕不敢出门。 也许真就应了那句话,胸有诗书气自华,别说这小子真有内涵,整个人从毛孔里都散发着英气。 郊游干山是深秋,全班五十名同学全副武装去野游计划夜宿护塔坡。 杨庆是策划和领队人,途中差错连连,整个队伍都堵滞在一个陡峭的垭口。眼看天要黑了,宗明冒着危险上去探路,攀着尖锐的崖石上翻,每一步都看的泥春燕心里咯噔一下。直到宗旭从天上甩下下一根绳, “同学们,路下来了。” 众人欢呼。 借助绳索和宗明手拉脚拽,大家纷纷上了崖垭,等到泥春燕上的时候宗明已经累的浑身大汗了。他脚蹬在一块突出的崖石上对泥春燕说“你跳一下拉住我的手。” 泥春燕运动能力差一些,几次尝试都没够到宗明的手,急的不行。宗明只好跳下来帮她,下脚地太窄,宗旭挨着泥春燕在她腰间捆绳子,姑娘腰往后仰想尽量躲避两人挨的太紧密。 哪里还有空间,头只能仰到宗明的臂膀,男人拴绳子的两只手恰巧像怀抱着她,一股男人的气息直面扑来,她涨红了脸,第一次和一个异性接触这么近让她有些慌乱,幸亏宗明急着上山没发觉她的囧态。 拴好绳子后宗明一脚跳上突石,一手拉着绳索拽着泥春燕就上了半垭,待到泥春燕和他齐平了,一把就抓住泥春燕纤嫩的小手往上拎。 泥春燕觉得自己被有力的大手攥了个结实,顺着人家的臂弯就往上飞,轻软的如同天上的云,从没有过的感觉溢上心田,红云氤氲了白皙的脖子。好在天色见黑不然那帮姐妹肯定看穿了她的心思。 那天夜宿最抢手的是宗明烧的清水挂面,清清淡淡的,热乎乎的,香喷喷的很抢手。僧多粥少,泥春燕哪里抢的到!她没想到宗明给她留了一碗,那是他的那一份! 高瘦的身躯拉开她的帐篷,“春燕啊,吃点热乎的,你呀太弱了,不吃怕今晚很难熬,再好的零食也抵不上热汤。” 泥春燕吃上了有生以来最美味的一碗面,一颗心动的种子扎下了根。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今晚泥春燕精心打扮了自己,她想把最美的自己展现给那个人。 分手饭是人到的最齐的一次。 人声鼎沸,个个兴奋异常。宗明和杨庆正在被众兄弟灌酒。 “宗明,今晚得量量你的海量,就没见过你醉过。” “不醉不休,明天我就要去江南最北的那个小镇报到去了,以后大家见一面就难了。” “哎呀,所有同学中,你分配的是最边远的,你为啥跑去哪个鬼地方?” “好男儿志在四方,啥也不说了,干一杯!” 宗明今天很放的开,给每个人面子,来者不拒。 泥春燕端起酒杯猛喝几口就奔着宗明去了。她柔情似水的盯着他“你起来,抱着我!” 举座炸开了锅,宗旭像火烧般噼里啪啦的炸了,他抬了一下胳膊又无力的放下,内心无比挣扎。 泥春燕凑上了轻轻的吻了一下心上人,“只要你点头,我就跟你走!” 宗明直接石化了,他接不下这句话。 “乡镇很穷的,你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穷真的是阻挡你爱我的障碍吗?!” 泥春燕用柔软的唇吻着那张脸,“世俗还是牵绊了丘比特,我恨死了,你要记住我!” 在男人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抹泪掩面而去。 昨夜的宿醉惹的早起的人头痛。昨夜泥春燕的热吻已经掏空了宗明的心。前途未卜,他还不配谈爱情。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打包启程吧,他不知道江北小镇迎接他的是什么。 火车上异常拥挤,没有座位。宗明把被褥放在门道里自己坐了上去,咣当咣当的行进声如同催眠曲一样让这个年轻人渐渐沉入梦乡。 睡吧,一觉醒来就到了家乡。 第二天清早,窗外的景色已经是淮海平原的模样。一望无际的原上长满了庄稼,粗壮的土杨划分着窗外的景色。 郯邳县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车厢有节律的抖动,减速,刹车,停稳。 小城到了。 宗明背着行囊,拿着派遣证去了县委组织部。 组织部的办公楼在县委大院的一个三层小楼里,要进大院可不是件容易事,看门的张老头盘问了半天,拿着派遣证往组织部打电话,得到核实后他才有了笑意。 “小伙子你可以去了,301组织科。” 组织科的唐汉正在饶有兴趣的摆弄着手里的一块玉把件,这是昨天晚上市信访局的张尔迪送给他的。 张尔迪的儿子今年毕业,拜托他给分配个好单位,意向是县经委的缺,唐汉有些为难,县经委的缺已经被季副县长的闺女补了。 张尔迪马上退而求其次,央求唐汉把艾镇政府办的科员缺补给他儿子,虽然不是在县里,但艾镇新城已经不比县里差了。 本来县里已经议定宗明去艾镇,没想到这小子好几天都没来报到,加上张尔迪送的这块玉唐汉着实喜欢,就硬着头皮给张公子办了。 “那就这么办?老张。” “好,好,今晚龙飞酒店我请客,下班你就不要安排别的任务了。” 下午的班上的有些困意,唐汉光顾着养玉,根本没听见宗明的脚步声,厚厚的地毯过滤的整个楼栋异乎寻常的静。 宗明耐着性子等唐汉抬头。奈何人家不抬头,只好用手指头敲门。 “领导,我叫宗明,是来报道的。”唐汉吓了一跳,坐正了身姿,一本正经的把派遣证拿过来。 “宗明,你怎么来这么晚?” “怎么了?派遣证过期了么?” “那到没有!只不过你来这么晚,好岗位都被调剂走了。” 宗明第一次知道县城调剂岗位这么随便。 “艾镇政府办的名额没了,隔壁镇鹿哟山镇政办还有一个名额,你愿意去吗?” “我无所谓。” 唐汉很兴奋,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好糊弄,在宗明的派遣证上写了这样一行字:该同志自愿服从调剂。加盖了组织部的公章,递给宗明。 “小老弟,你直接去鹿哟山镇政府报到。” “谢谢!” 宗旭拿着手续去了四十里外的乡镇。 中巴车颠簸了一个小时,在尘土飞扬中停在了一个破旧的停车场里。 “哎,喂,醒醒,小伙子,到站了。快下车!” 宗明睁开惺忪的眼,拎着行囊下了车。 这是一个破败的乡镇,唯一的一条裂缝遍布的水泥路,是镇上的商业中心。 宗明走进乡镇北大院,干瘪的二层板楼即使是工作日,也看不到几个人,静悄悄的。 镇党委书记胡锡进仅仅是跟他握了一会手,热情劲头就散了。 “好,好小伙子,好好干,前途是有的。” 宗明被分配到文化站。 文化站单一个小院,一排小瓦房了无生气,只有院内遮一行高大的水杉树扇盖下一院的荫,很是凉爽。 办公室门都闭着,宗明正要犹豫敲哪扇门时,一零六房门开了,文化站站长王枫正要去卫生间方便,看见宗明问到“小伙子你有事吗?” 宗明赶忙说他是来报到的,王枫仔细看了他一眼。 “好,你去101,先值班,熟悉一下环境,明天跟着我下村,收麦我们镇干部都得帮农唻。” “谢谢站长。” 宗旭一推101的门,居然开了,这办公室从来不锁,里面就有一张破旧的杨木办公桌。 要是在这里熬日头,那可有的熬了。 沙克回办公室时,瞥了一眼宗明。小伙子正在用往脸盆泡毛巾。 好嘛,一个大学生派到镇文化站,也不知道这帮官老爷是怎么想的。 睡是睡不着了,干脆进了101, “小伙子哪个大学的?” “南大,中文系。” “呵,地球就这么小,咱俩还是校友呐。” “啊,这么巧啊,” “不要气馁,既来之则安之。” “没想到这里这么落后,经济太差了。” “哈哈哈,我刚来时和你一样,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劝你不要做梦,想仅凭一人之力改变这里。” “这里不需要改变吗?” “需要改变的是你,我认为你的当务之急是想着怎么样把自己从这里弄出去。” 王枫说的都是实在话,南大人很团结,同学们之间不说没有用的瞎话。 “谢谢站长好意提醒,我会努力的。” “先把理想放一边去吧,现在我们理理生活。你把行李放到后排最东头屋,那里是你的宿舍。” 第28章 回不去的故乡 故地重游,兴邦又一次回到艾镇。 “艾镇今非昔比了。” 省长的感叹发自肺腑。 “你们江北五市都要认真学习艾镇经验,把农村经济搞上去,杀出一条血路来。” 艾镇集约土地利用农改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楼有多高,田就有多高”的新农业生产模式加持下,全镇居民年均收入突破了五万元门槛。 省长号召学习艾镇经验,等于是宣布艾镇农改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武原开发区主任司马龙很兴奋,满含热泪,从省委常委的秘书下到武原,多少人背地里说他是被贬宁古塔,这辈子永无翻身之日了,他的压力非常人所能想象。 艾镇还保留一块传统农耕地,作为体验农业旅游的项目。地里的麦浪一片,兴邦拿着一把镰刀站在地头,笑着说,“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割麦成了旅游项目了。今天我这个省长就给艾镇体验旅游代言一回。” 手起镰落,一把麦秸就攥在手里了,汗珠子啪啪啪滴落下来,沁到眼角腌的眼睛痒。 兴邦咬着牙割了一个三十米的短趟子累的腰酸腿疼,“农活我不行了,拿不起来了。” 罗汉平更差,离地头还要五六米,掐着腰站在地里喘着粗气,田亮亮运气提了速度跟上来,他跟罗汉平说,“不能放弃啊,后面好多老百姓都看着呐,咱不能让人笑话了,别歇了,一口气干到头。” 罗汉平咬着牙,一刀一刀的挥着,“田书记,拿刀可比拿笔累多了,省长是怎么搞的这么快?” “他呀,是个全才,猛人一枚,哈哈哈哈。” 兴邦看了半天也没看见宗明的身影,心里很诧异,按说今天这阵仗,这小子也该参加啊。 司马龙好不容易赶到地头,一屁股坐在树荫底下喘着粗气。 “不行了,不行了。” “今天开发区和镇上干部都来了么?” “一个不落。” 真是奇了怪了。 田间围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大家都想看省长干农活。也有好多人经不起诱惑,接了镰刀进了地,体验割麦的快感。 在下午的江南北部五市农业经济会议上,五市的市长们纷纷表态回去之后就复制艾镇模式,今天他们是受了莫大的刺激,体验了手工割麦的传统农耕,参观了新农业生产工厂,感觉到了科技降维打击的厉害。 兴邦笑了,“也要因地制宜,不能一哄而上,希望你们回去以后好好的搞调查研究,把自己地盘的那一亩三分地摸透,摸清,发挥自身优势,搞差别化竞争。” 会议一直开到下午五点半。酷热开始慢慢减退。一丝清凉顺着南风吹到了淮海原。兴邦决定回到泇水村看望父母。 林玲和宗旭带着钱芳芳上午就到了,正在家里吃饭。钱芳芳对醉沙蟹情有独钟,一连嗦了十几只,把黄芩担心的要命。 “小妮子,少吃点,这玩意性凉,回来别拉肚子了。” “阿奶,你们怎么做出来的蟹,这么好吃!” “村南的淹子里沙地出的蟹,独一份,只需要用糖和老醋加姜片浸泡就行。” 嘉恒从西堂屋搬出来两大玻璃罐,“好吃,你们就多带点。不是给你们做,我们老两口就不抓了,太费劲。” 林玲赶紧站起来,“爸爸,慢点,别抻着腰了。” “没事,没事!虽然我老了,身子骨还行,还能种二亩地唻。” 宗旭乐了,“爷,别干了,我给你的那张卡够你一辈子种地挣的了。” 门开了,兴邦到家了。 “好儿子,知道孝敬爷爷奶奶了。大,娘,我回来了。” 嘉恒和黄芩乐的情不自禁,让儿子赶紧坐下来歇歇。 当娘的关心儿子,“省长好当么?别累着我儿了。”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 拉家常时间很快,一晃就到了晚上七点钟。兴邦在家里简单吃了些,喝了点米粥,问林玲说,“今晚咱们住这里啊?” 罗汉平接了一个电话进来,“省长,白海涛同志和朱士言同志到武原了。” “哦?” 林玲赶紧说,“我们三口都住这,你忙你的去吧。” “好老婆!” 兴邦跟爹娘道了别,上了车走了。 晚上闲着没事,宗旭提议去村里转转,嘉恒很乐意做这件事。 “好得很哩,人就是要记住自己的根在哪里!人无根不稳,国无魂不立。没有根的人可怜呐,连狗都不如!” “爷,你还挺有学问的哦!” “那是,俺好歹上过黄埔军官……”话到了后头嘉恒就温吞了。 钱芳芳很好奇,“啥?爷爷你说啥?黄埔什么校?” “哎呀,都是老黄历了,不说也罢。大黄,前面带路!” 大黄狗呼哧呼哧吐着舌头,走在前面,嘉恒微弓着腰叼着烟卷缓步当车,几个人上了大堰头。 月光下,美妙的泇水田园风光格外有诗意,泇水泛着波粼缓缓流淌,再远处是一望无垠的大平原。村子里寂静一片,没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旭旭,你干什么工作啊?” “爷,我搞金融投资,可以叫我投资家。” “投机家?” “投资!搞资本的。” 嘉恒吓了一跳,“我们家出来一个资本家!哎呀呀,怎么我感觉一个轮回呐,当年要不是你二爷,姑奶参加革命,你太爷差点被评为资本家,被枪毙掉。” “哈哈哈,爷爷,你们那个年代太疯狂。现在我们是普世的世界,不论是国家、社会还是个人都需要三种资本保证经济的繁荣,三种资本就是国家资本,社会资本,国际资本。” “那你是哪一种资本?” “我是社会资本。” “芳芳呢?” “爷,我是国际资本,我家从瑞士搬过来的,我们在国外还有很多企业。” “哦,真是英雄才俊啊,你们生在最好的时代里哇。” 嘉恒嘬着烟卷,烟炭忽明忽暗的冒着火红的光。他指着远处那座黑乎乎的山跟两个孩子说。 “我们这里的大平原一马平川,不像江南那么俊俏,除了那座鹿哟山还算有点名头,当年举人翟文采在山上盖了一座书院,我和你二爷都去读过书。” “爷爷,你说的故事太遥远了。” “那不是故事,那是我们小时候的生活。啊呀,不说了,你们俩敢不敢下水洗个澡?不敢下泇水的,不能算真正的泇水人。” “那有啥不敢的,我都能游一千米呢!” 两个孩子跑下堰,跳进河里。 嘉恒平时烟抽的多,呼吸时,他的肺就像一个破风箱,呼噜呼噜的喘着气,只有团坐下来,蜷弓在堰头上才觉得舒服些。 哎,岁月不饶人,孙子都二十七八了,自己真的老了。 摸着温热的土地,嘉恒想不起来时间是怎么一下子就把他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悬车之年的白发老者。 冥想的嘉恒突然被一个声音吓了一跳。 “您是嘉恒爷吧?” “叫爷就叫爷!带什么名?!” 嘉恒有些发怒,抬起头看是一个陌生人。 “你是谁家的娃子啊?” “我爷是栓柱,我爹是传家。” “呀!你是传家的崽?我只见过一次,你怎么跑老家来了?你旭旭哥在河里呢,我叫他。” “旭旭,旭旭!”嘉恒扯着嗓子叫。 在河里玩的正起劲的宗旭听见远远的爷爷叫他。 “嘿,芳芳,你听这老腔,多地道。” “别得瑟了,你赶紧上去吧。我在洗一会。” “那你小心点。” 趿拉着拖鞋上了堰,宗旭看见爷爷面前站个人。到跟前了才认清是宗明。 “老弟啊,早知道你来晚上请你喝几杯了。” “我刚到。” “我爸说,在艾镇没看见你,你跑哪去了?” “给我派到镇上文化站了。” 宗旭瞪大了眼睛,“这些人太不像话了,哪能像挪砖头子一样把人随便挪?” “嗨,习惯了就好了。” “你这么晚了去哪?” “回镇上,家里没地方睡啊。” “走着去?” “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别扯淡了,哥送你,你等我!” 宗旭跑到河边跟钱芳芳说让她赶紧回家,自己要送个堂弟去镇上。晚上可能不回来了,女人让他路上小心点。 七公里,陌生的路,陌生的人,真是遥远。 车,也就是一脚油门的事。 到了文化站宿舍,宗旭有些心酸。 “你就住这里?” “挺好的。有饭吃,有个房子住就心满意足了。” “哎,这可是卧薪尝胆的破地方,哥今晚陪你,跟你睡通铺。” 宗旭掀开席子看见床单上还印着两个字:南园。 “操,学校那点玩意你都打包带来了?!” “全套的,牙啥牙膏,水杯,暖壶,席子被,都是大学的物件,还都能用啊,艰苦朴素。” “你真跟我爸一个秉性。” 哥家睡通铺,开时胡侃八拉。 “你爸要是知道你受这个罪,非得打到组织部去不可。” “所以不能让他知道啊。” “我爸呐,我要不要跟他说你的遭遇。” “也不要提。” “嘿,你真的挺能忍!” “生活就是这样,哪有那么多如意的事,发上等愿 结中等缘 享下等福 择高处立 就平处坐 向宽处行。我没什么可抱怨的。” “你得赶紧从这里跳出去,农村蹉跎人,别把自己的前途耽误了。现在不是讲业绩嘛,你嫂子的泇山集团在艾镇就有个战略物资储存库,随便注册个公司放到咱镇上,你的招商引资和税收任务都超额完成了。” “谢谢哥,先等等吧。” “你苦逼哈哈的,你女朋友愿意吗?” 宗明一下子想起泥春燕那柔软的唇来。哎西,回不来的故事,续不上的情哦。 “我没有女朋友!” 哥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咸不淡的呱,慢慢醉意涌上心头,两人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宗旭就开车回去了,他的腰被床板硌得怎么都不得劲。临走前,他给老弟买了一份早点挂在门把上。 这老弟,稳!前途未卜,但不可限量。 宗明梦见唐汉突然改主意了,要把他从镇上再放到村里去,不同意就剥了他的公务员身份。他当然不同意,挥舞着手,“我坚决反对,你们就是这样考验年轻人的嘛!” 哐当一声,宗明痛醒过来,他的手砸在铁架床栏上,震的又疼又麻。呲牙咧嘴的抚摸着胳膊,翻坐在床边,浑身是汗,刺挠的要命。 大哥说的对,必须得赶紧动起来,在这站里耽误两年,黄花菜都凉了。 起身端着脸盆去洗脸,看见门把上挂的早点,宗明心里一阵温热。至少在这个陌生的镇上,他并不是那么的孤孤单单。 洗漱完毕,刚摊开早点要吃,杨庆的电话意外的过来了。 “兄弟,我看你一个人够孤独的,兄弟我发扬风格来陪你来了。” 宗旭嘿嘿一笑,“别扯淡了,你不是出国留学去了么,就别和我这个老百姓开玩笑了。” “嘿你还别不信,你出门口。” 宗明刚到街上,就看见杨庆站在黑色蓝鸟前冲院里张望。 “操,真是你呀!你发什么神经?”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我不会放弃弟兄一个人享受荣华富贵的。” “你是另有隐情吧。” “没,没有,我对你绝对坦胸露怀。” “还是那德行。” “哈哈哈,你可够亲民的,真下到最基层啊,还玩艰苦朴素那一套,拿大学里那破被褥都还凑合呐!” “嘿嘿哪像你这个大富翁,誓将幸福的物质生活进行到底。” 杨庆躺在宗明的床上得瑟。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爸爸是金陵首富了,只有你还在自以为是的装逼吃苦,何必呢?” “我小时候穷怕了,真享起福来,我心里难受极了。” “虽然你说的是实话,但你这是病,得治!” 宗明神情有些忧郁“我和我妈苦了一辈子了,我妈走了,我在世间享尽荣华富贵,心里难以接受。” “兄弟理解你,人人家里有本难念的经。有句话我得问问你,如果泥春燕出现在泇水原,你俩会不会破镜重圆?” “嘿嘿,你梦还没醒的吧?五湖四海的同学各奔东西你还惦记着哪。” “我就是贱命,跟你说泥春燕到原上来了,组织部分配选调生到基层锻炼,她要的去泇水镇,别人躲都躲不及她主动要求去,不是奔你奔的是谁?” 宗明听到这里如同跳起的弹簧霍然站起来,随后又跟霜大打的茄子一样颓然瘫倒在椅子上。 “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 第29章 隐身无觅处 人是怕寂寞的动物,即便性格内向的人,也不想独处太久。 习惯了聚光灯的高光人物更是耐不得寂寞。 一脚踏着伊犁河,抬起一只脚就能踩到哈萨克斯坦的高墙,更是寂寞的心都碎了。湍急的河,肥沃的草场,茂密的云杉林都看厌烦了。楼里书房的书也没耐心翻一页了,一嚼满嘴生香的“拉克烤串”也没心情吃,就连看着章月梅那丰腴性感的身体他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什么东西吃多了都腻歪。 唯有在股市高强纵横沙场,杀人无数,方能找回一点指点江山的感觉。 天狂有雨,人狂有灾。高强被人盯上是他炒作扬子石化过于疯狂,他在四月份最后一周,将此前三四块钱买入的扬子石化从5.9元一路砸到5.3元,将做庄的双钱投资金立陈砸急了。 “妈的,从哪里跑出来这么个野种,不不给你点厉害看看你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给我帮他砸下去!200万股先放!” 扬子石化一路砸到5.2元每股才企稳。 “金老大,对方好像撑不住了。” “继续狂砸,给我击穿五块一!二十万单放!老子要让他卖在最低点!” 股价在五块一毛五怎么也下不去。 “老大,对方在这里埋伏买单!” “妈的,这孙子是高手啊,赶紧拉上去,不能让他捡便宜筹码,快快快,拉上去!” 金立陈第一次吃这么大亏,收盘后他让人去查是谁捣鬼!摸了两天,信息摸上来了,是来自新疆伊犁州的一个账户在兴风作浪。 “妈的,见了鬼了,新疆那边除了唐老大,还有高人?我得给上海的周哥打电话了。” 金立陈不知道自己电话那头的周哥已经如同丧家之犬了,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风光。 “你是金立陈?我最近资金紧张,你打三个亿过来救救急。” 金立陈一愣,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周这号人不可能资金紧张,如果真紧张,那就是他要出事了!得稳住他,把新疆的事探探明白。 “周哥,钱,不是问题,别说三个亿,就是五个亿只要你开口,老弟我马上给你备好。” “好,好,好!不就是唐老大嘛,我马上给你问!” 五分钟后,金立陈的电话响了。 “老弟,唐老大现在也是一屁股屎,他亲口告诉我他没有染指你的扬子石化!他还说新疆没有他不认识的主,你的对手不过是个无名小辈,你大胆弄!” “好的,周哥,谢谢啦。” “那资金的事?……” “你给我俩礼拜时间,给你打到位!” “要尽快啊,兄弟。” “好好好。” 放下手机,金立陈哈哈大笑。这个上海阿三生就是白手套的命,离开了背后的大佬最多都只能开个阿毛炖品店。 小草的基因决定它长不成大树。 尽管是虚惊一场,金立陈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新疆探探虚实,全当是来一个说走就走的旅行。 杀伐果断的男人当然要开霸气的车,金立陈迫不及待的登上了刚从海关出来的乌尼莫克u5000tzj6?6越野房车。 他身边的那个维吾尔族嫩妞哈妮娜扎,无论如何也爬不上驾驶舱。 “金哥哎,你这什么破车,上个车都这么麻烦。” “破车?!我操,这车花了我1000万,破?你懂个屌!” 哈妮娜扎脸一红,“你怎么净说大实话。” 金立陈一愣,随即笑喷了,“妈的,这么浪,我都怀疑你跟我之间是不是处?” “是不是处你不知道嘛!” “我还真有些搞不清楚,现在医学他妈的太发达了,谁知道你有没有补胎!” “再闹腾这事我翻脸啊。”哈妮娜扎明显生气了。 “乖,开玩笑呐,今天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 “我要带你回家,去一趟美丽的新疆。” 哈妮娜扎很扫兴,她怀疑眼前这个男人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那鬼地方到处都是荒山大坡有什么看头。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考到内地逃离了苦海,她可是一眼都不愿意再多看一眼,尽管那是她的家乡。 “我要下车!” “妈的,连自己家乡都不爱的人说什么心理,老子花钱买你半个月时间,看你去不去!” 金立陈从包里掏出十五万块扔在驾驶台上。 哈妮娜扎的脸都扭曲了,富人太他妈的变态了,办啥事都拿钱砸,妈的,有钱不赚是混蛋。 “哎呦,你有钱了不起啊,谁稀罕呐,不就是去新疆嘛,就是去天涯海角我都愿意跟你在一起。” 一个姑娘如果长的美,不一定混的好,但如果上帝同时给了她一个好脑子,那这女人走到哪都如鱼得水。 哈妮娜扎魔鬼容颜加情商在线,就算金立陈这样的金融大佬也被拿捏的死死的。 金立陈果然吃这一套,“妈个逼,小嘴就是他妈的甜,哪一天如果你背叛了我,我还真对你下不去手。” 号称走到哪都能给你一座移动城堡的乌尼莫克u5000tzj6?6越野房车,轰鸣着往辽阔的西部地区进发。金立陈对这个车爱不释手,唯一不满的就是它的床设计的不够给力,硬!不好折腾。 没有人不热爱自己的家乡,哈妮娜扎也不例外,她只是不喜欢家里的穷困,不愿意回忆起过去那些苦逼日子的窘迫。 伊犁河谷是个神奇的地方。刚到伊犁河边的一个小镇,金立陈意外碰到了一个老熟人。 金立陈的乌尼莫克u5000tzj6?6越野房车太惹眼了,他的车刚停在漠北烤肉店门口,就被几个维吾尔族族小伙子围了上来。 “歪江,你压坏了我的苜蓿草地,赔钱!” 金立陈不是缺钱的主,但他好较真,明明是漫河滩上的野草地,非说是他家的苜蓿地。这一点金立陈不能忍,尽管对方人多势众,他势单力薄,但老金就是老金,不怂! “要钱就说要钱!哪里是你家的苜蓿地?你这是敲诈!我可以报警告你,也可以和你单挑,你赢了我,我给你一万!” “歪江,你这个内地人猖狂的很嘛,今天给你松松筋骨。”领头的壮汉要动手,被店主拦住了。 “这是我的店,客人到我家来吃饭是照顾我生意,你们几个巴郎子不要闹事,赶紧走!” 有人调停,事情本来就了了,哈妮娜扎从车上下来一句话等于火上浇油。 “金哥,今天住哪啊?” 几个巴郎火大,这么漂亮的一朵花居然被眼前这个土佬掐了,嫉妒心让他们生起了无名之火,今天这个架不可避免。 金立陈一打不在话下,一打二就有些打怵,一打多,今天得挨揍了。 就在混战之时,晴天一声霹雳, “胡里吗汤的,一打多,你们是勺撩子嘛?”一个壮汉冲进人群几拳就打倒了好几个。店主趁机连拉带拽把人拽走,金立陈掏出两万块扔给老板,让他给那几个年轻人分了,强抢没门,自愿给老金心里痛快,他不想节外生枝,钱对于他来说根本不是事。 金立陈掏出手绢堵住流血的鼻孔,“感谢你兄弟!” 一抬头,双方愣住了。 “老金!!” “老高!!!” “人生一大喜,他乡遇故知!” “操,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了,今天不醉不休,老高,你可不能跑了。” 金立陈非要拉着高岭吃烧烤,让老板烤一只仔羊,让哈妮娜扎从车上拿来两瓶茅台,高领是个爽快人,客随主便。几个人进了一个包间。 金立陈把一瓶茅台推给高岭,“老高,江湖风高浪急,能再见一面实属不易,今天一人吹一瓶。” “其实我戒酒多年了,不过今天见到了兄弟,什么禁忌都得破!喝!” 两人对瓶吹。 “327事件后,你就不辞而别了,都说你们兄弟去了海外了,感情是谣言啊。” 高岭满眼热泪,“我们跑到海外就好了,但是我们跑的了么?后面那么多人追杀我们,我哥被埋进了洋浦岗码头的护坡里,我失去了两条腿。” 高岭把裤腿一掀,露出了两条钢义肢。 金立陈有些不忍。 “到底是哪一方干的你?” “搞清楚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不是意义不意义的事,是老管下的黑手?” “老管有那个实力嘛?” “是呀,老管后来也进去吃牢饭了。是魏董搞的鬼?听说这孙子跟了中经发做多,建大量的老鼠仓,3.27一仗挣了三个多亿。” “就凭他也配!姓魏的只不过是近水楼台,他爹偷看了财政部的会议纪要,上面确定要贴息后,他才做多,典型的内幕交易。” “那是谁整的?背后还有更厉害的大佬?”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云霄。你猜猜这背后的大佬有多厉害!” 金立晨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说老管虽败犹荣,他打过人家的,人家有如来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规矩都是人家定的,输赢当然也是人家说了算了。” 高岭叹了一口气,“说白了,我把事情想简单了,把老太太当回事了。当我知道对方背后深不可测的实力时,我胆怯了,只好当了一回可耻的叛徒。” “对手太强大,强大到无法战胜时,一味对抗就是自掘坟墓。以退为进是最好的选择,你并没有错。”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我们当时就懵了,不跑没办法。老管最后疯了,最后8分钟以违规对违规,连续打入23笔共计2070万空单,327合约价位从151.3元打到147.9元,亏损从负60亿升到盈利十多亿,太疯狂了。” “过去那个时代,历史记录千疮百孔,清浊难分,谁也搞不懂当时的真实情况了,孰对孰错成了一桩疑案。” “其实也没什么疑案不疑案的,只不过那帮人输不起,他们压了重本,只有牺牲老管了。” “哈哈哈,倒下一个巨象,成就了成千上万个亿万富翁。” 金立陈很感慨,坐在他对面的这个粗糙的汉子,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曾经闯荡上海滩,掀起腥风血雨的大佬。高岭也猜出金立陈的想法。 “人生无常,我现在也看淡了,放下了。” “我看你眼里还有杀气,怕是你还没彻底放下。” “你就庆幸吧,如果我杀气尽消,没人出手救你,你今天怕是真的有血光之灾了。干了这瓶酒。” 两人开始豪饮。 高岭有些醉意朦胧了,“我是亡命天涯才来到这个鬼地方,你这么一个威风八面的金融家跑这犄角旮旯干什么?探险?找乐?” “我来找一个和你一样有同样遭遇的人。” “有人跟你争扬子石化?” 金立陈一愣,对面这个熏黑的满面沧桑的汉子眼光依然这么犀利毒辣。不禁给高岭树了一个大拇指。 “牛逼!你是坐在深山老林都能洞察世界的主!” “跟你争庄的人也是顶尖高手,怕会是你的老朋友。” 金立陈又是一愣,他隐隐觉出一丝不安。 “你不要费尽找了,这个人我见过。” “你见过?” “就在前面三公里河边,隐在云杉老林子后面的老部队大院里。” 金立陈蹭的站起来。 “老高,你可救了我了,我正愁怎么钻这一条条山沟唻。” “其实我本不想跟你说这事的,奈何你的茅台太香了。” “哈哈哈,朋友是老的好。明天我就会会这个高人。” “你怕是要后悔来一趟了。” “到车上睡一觉去吧,老管,我让那个妞伺候你一晚。” “免了,我现在除了酒,过得就跟和尚一样。” “哈哈,白天没鸟事,晚上鸟没事,挺好,修身养性了。这个河谷适合养老。” 夜深人静,河谷里除了哗啦啦的雪水,山风吹得山林呼啦啦响。高岭裹着羊皮大氅,踉跄着消失在黑夜里。 金立陈坐在河边静静的看着河水,哈妮娜扎循着一明一暗的烟头红才找到老金。 “老金,走吧,外面太冷了。” 哈妮娜扎把金立陈拽上房车,扒光了两人的衣服,把冻得像个冰萝卜的老金抱在怀里。金立陈偎依在一团柔软温热的美人怀里,觉得宛若一场梦。 “哎呀,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你看老高现在过得不是挺好的么,干完扬子石化这一炮我想我也该金盆洗手了。” “睡吧。” 第二天,金立陈把车开到老部队大院门口,他决定单刀赴会,直接走进了大院。章月梅正在种黄瓜,看见金立陈直愣愣往院里走,很气愤。 “你这个人这么没礼貌,招呼都不打就往里闯,这是你家啊?” 金立陈打量着这个可人的美人坯子,“我好像见过你。” 章月梅一愣。这荒郊野外也能碰见熟人? “你说什么梦话?” “你是南艺的吧?哈妮娜扎,你来会会你的校友。” 哈妮娜扎下了车,看见章月梅果然一愣,还真是学姐。 “月梅姐,真是你?” “娜扎!你怎么跑这来了。” 金立陈赶紧趁热打铁,“同学来了还不去包饺子,上美酒?” 高强在书房里读一本《国富论》,听见外面很热闹,便问到,“发生什么事了?” “有客人。” 逃难的有个他妈的客人!高强走出屋看见金立陈登时就愣住了。 “老金?!!” 妈的,这孙子后面不会跟着警察吧? 金立陈反应很快。 “就我们俩来的,没想到是你,老弟。” 高强稳住了神,“进来吧。” “哎!” 女人们去了茶饮间,男人们进了书房。高强迫不及待的把门关了。 “妈的,金立陈,你疯了,这时候来找我?!” 金立陈看着高强那惊弓之鸟的样有些好笑,妈的,你再也不是当年当省委常委那盛气凌人的鸟样了。 “我不是为你的事而来,我是为我的事而来。” “你有什么事?!” “扬子石化是我的庄!” 高强如释重负,金立陈并不是带着警察来抓他的,私事就好办了。 “嗨,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我对扬子石化没有想法,只是想吃一把庄罢了。你的扬子石化依然是你的。” 换做别人,金立陈一定派人干了他,高强另当别论。他打量着高强的“蜗居”。 “你真会享受, 行宫都布置的如此豪华。我也想金盆洗手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哈哈哈,你怕是受不了这么落寞的日子。” “我早已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了,退下来过几天安生日子。” “你行,你那个妞怕是禁不住寂寞。” “人各有所求,我贪她美色,她贪我金钱,我们不过是做了一把生意罢了,各取所需。” “百年修的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怕是不像你说的那般简单。” “随缘吧。” “华融银行一战我有些对不起你,肉没吃着还惹得一身骚,给你打五千万吧,权当辛苦费了。” “我不缺钱!” 能说出不缺钱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打肿脸充胖子装逼,一种是真不缺钱,起伏由我,纵舟人海的主。和这种人谈钱等于是侮辱他们。 高强递给金立陈一根gurkha ck dragon黑龙雪茄,两人开始吞云吐雾。 瘫躺在小羊皮沙发上的高强终于敞开了心扉,说了几句实话。 “讲真,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跟兴邦斗。” “你选错了对手。” “说啥都完了,回不去了。” “那就过好当下,着眼未来。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享受就好。” “我也为江南省的经济流过汗,立过功。” “你还是放不下。” “心有不甘呐,每每想起夜不能寐。” “那你就会永远痛苦下去!” “只能用酒来麻痹自己了今天请你喝勃艮第的乐花香贝丹葡萄酒。” 金立陈犹豫了一下,“还是喝白的吧,红酒好是好,不带劲!” “主随客便。” 章月梅把刚包好的韭菜鸡蛋饺子端上桌,举起酒杯致祝酒词: “学妹来了,饺子就酒,真情实意,还越吃越有,来,让我们干一杯!” “干杯!” 高强一口闷下杯中的茅台酒。温热的酒烫去了心中的最后一点不安,其实金立陈能找到他,别人也能找到他,他当天该走的。 天下之大,无边无垠,纵使天涯海角,也无立锥之地。 高强这个逃难的人,苦哇! 第30章 落叶归根 顶级的原生人脉,只靠性、血缘和母婴传播。命中注定说的就是这,你生来没有,这辈子恐怕也求不来。有些人不信命,精心钻营去贴近权贵,妄求进入权贵们辐射的各类圈子里去,求得荣华富贵。 新晋升的江南省省委秘书长兆麟就热衷于此,是组局各类圈子的高手。 ——写在章始题记 武原迎宾馆,彻夜灯火通明。 兴邦听到赵安要落叶归根的消息一愣。 “赵老是我们淮海地区走出去的杰出人物,这么高的级别回家乡可不是一件小事! 按乡土民俗,应归葬赵家老林,但这样显然也不合适。海涛、士言提提意见,你们几个也广开言路想想好办法。”后面一句话是对罗汉平和司马龙说的。 朱士言建议直接进驻淮海陵园,在景区里找个山头搞个陵,塑像。 兴邦听了一开始也觉得很好,陵放在景区,各地来淮的领导、游客都方便瞻仰和游览。 和赵老的儿子一联系,不是那么回事。 赵老遗嘱是要归葬老家呦鹿山乡上河头村,那里既是他的故乡,更是他革命开始的地方。赵老还要求不占一寸农田,而赵家老林在一片大田地里,早就坟堆累累了。归葬老林势必占田,这又将违背遗嘱。 几个人一筹莫展。 罗汉平突然接到省委办公厅的电话,说新晋升的省委常委、秘书长兆麟陪同老书记翟柏涛马上快到郯邳县了,让武原做好接待工作。 兴邦一抬表是晚上十点钟,“汉平,办公厅说几点到没有?” “没说太详细,只说晚十点左右。” “你跟我出门迎一迎。” 两人刚走到迎宾馆门外的路上,就看见一辆奥迪a8打着双闪缓缓往这边驶来。 罗汉平赶紧挥手示意,车停过来,兆麟先跳下车,又要把翟柏涛扶下来,“老书记,到家了,慢点。” 翟柏涛一摆手,“小兆,我还没老到要搀扶的地步。” 兆麟脸微微一红,尬的缩回了手。罗汉平赶紧上前解围,“秘书长,请,我们去1号楼。” “好,好,小罗前面带路。” 兴邦过去抱住翟柏涛,“姑父,你怎么也往这跑?赵老的事我们张罗就行了。” “呵呵,别看你们四个常委,这事不一定能张罗好。” 翟柏涛精神矍铄,走路依然很稳健,他背着手边走边看。 “武原你们搞的不错!” “难得您夸奖一次。” 翟柏涛停下脚步认真的看了一眼兴邦。“我很少夸你么?” 兴邦笑笑没说话。心想当年您对我压青可是压了十年啊,那段岁月他可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柏涛背着手又走起来。 “都说当干部风光,谁知道当干部的苦,快不得,慢不得,要行稳致远楼哪有那么容易!你呀,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 “我还需再努力些。” 翟柏涛对这个态度很满意。 “领导干部的形象不在组织部的考察表里,在老百姓的口碑里!一个领导到底干没干实事,好事,老百姓心里有一杆称!” “我们就是为老百姓服务的。” “你知道前面那位为什么这次非要陪着我来么?” “兆麟?” “他是来搞丧事外交来了!” 兆麟号称部级以下不瞄,只向上不向下,轻易也不平视。 此人人脉广,朋友遍天下,在江南省官声却不太好。这个人,太钻营,嗜好就是喜欢将职务含权量利润化,白天开办公会,晚上开董事会,好多同志反映没利益的事兆麟概不过问。 兴邦呵呵一笑,“兆麟可不简单。” 兴邦和兆麟共事时间不长,对此人了解不深,但听过他的官场轶事不少。其中一个是他在某市当书记时农委干部找他汇报工作,兆麟安排农委主任购买一批联合农具。农委主任表示资金都要拨到各县市,市农委很难办。兆麟很不高兴,直接训斥,要你这个农委主任有何用,农委这种单位没有权也没有利,大事定不下来,小事办不了,应该直接撤换掉。 翟柏涛哼了一声,“那可是不简单,搞团团伙伙,将江南官场搞的一团乌烟瘴气。你得留意点他。” 兴邦陪着老爷子进了迎宾馆,在一个小会议室里,一圈人坐在沙发里议事。 翟柏涛一杯茶没喝完就拍板了,“不要议论了,赵老的墓地就定在鹿呦山北坡的荒岗上,我们当年在那里战斗过,建设过,生活过,在那里建个陵园,到时候我也埋进去。” 举座皆惊,心里又都暗暗拍案叫绝。姜还是老的辣,翟柏涛这个决定太绝妙了,瞬间就解决了大难题。 兴邦当即表示同意。“就这么办,在山上搞工程不是容易的事,可能得动用炸药。海涛你和淮海工兵学院熟,联系他们派一支工程兵,简单修缮修缮。” 白海涛给工兵学院院长打电话。院长很给面子,当即派人往鹿呦山赶。 建筑没有设计不行,这种事不能瞎拍脑袋。田亮亮办事很雷厉风行,他想到艾镇还有一个南大建筑设计院的留守组,只能把他们调过来救急抓瞎了。 南大建筑设计院的关杰没想到,他的人生第一个作品居然是一座小烈士陵园,而且是个急活,两小时交卷。 仓促之间完成的作品,要么是劣作,要么是神作。 关杰拿出的作品属于后一种。他在大学时搞毕业设计就是建筑自然风水融合,为此他几乎在金陵雨花石烈士陵园住了半年。 一件事琢磨久了,心中就胸有成竹。关杰在漆黑黑的鹿呦山看了,转了一个多小时,在回武原的车上叼着烟圈,眯着眼,在硕大的0号图纸上奋笔疾书。 建筑家,靠的是天赋,外加一点点勤奋。 看山是山,手里出来还是那座山,你就是个废品建筑师。 心中有山,手里出来的山你看着很熟,又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神韵,你就有了一点点建筑家的潜质了。 车到迎宾馆门厅时,关杰就把图纸从画板上卷起来递给司马龙。“转交给田书记。我的设计可以不用,但不能改。” “哈哈哈,大文才有大脾气,你是不是跟进来听听意见?” “我没有兴趣听你们这些官僚议论事。”关杰趿拉着拖鞋往回走,他要去补被打搅了的美梦。 小会议室里灯光通明。一群人围着图纸看,兆麟很不满意,“你们淮海市委市政府是怎么做事的?不能多找几家设计对比一下!简直是乱弹琴!” 田亮亮诺了诺嘴没说话。兴邦看着图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亮亮,这个关杰是哪个单位的?” “有什么不对么?” 刚挨了秘书长的批,省长这么一问,田亮亮心里有些发慌。 “那倒没有,你们看出什么名堂了没有?” 兆麟只瞅了一眼,撂下一句话走了,“太简单了,没用心啊。”他要去接儿子兆子龙的电话。 白海涛看出点名堂但他没说话。朱士言让人把画挂在墙壁上。“挂起来,看的清楚些。” 画立在墙上,气势就出来了。翟柏涛只看了一眼就回去睡觉了。“我老了,你们几个年轻人看着定吧。” 田亮亮心里有些发虚,不知道老书记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白海涛盯了看了半天,说了一句“我不懂建筑,也不懂设计,拿不了什么意见。” 朱士言笑了笑,他已经看出点端倪来,不过前面三个人都没表态,他也不好太明确,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设计的还有点意思,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兴邦笑了笑,心想你们都是聪明鬼,他再不表态这事就没人定了。 “田书记,就用这张图,赶紧派人施工,先捡紧要的工程施工。” “好的,我马上去办。” 夜已经深了,白海涛叫饿,让人安排点面条来。“省长,喝点么?” “来一点吧,今天太压抑了,不喝点待会睡不着。” 喝酒时,白海涛说了实话。“老实讲,我觉得这个关杰有些取巧了,他借鉴了金陵花雨台的风格。” 兴邦哈哈大笑,“这你都能看出来,你还说你不懂设计?你知道花雨台是谁设计的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朱士言接过来话头,“杨廷宝建筑大师。” 白海涛这才明白老书记为什么只看了一眼就去睡觉去了,感情人家是火眼金睛啊,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呀。 迎宾馆808房,兆麟正在电话里训斥儿子。 “跟你说低调点,你就是不听,这次闯了大祸了,你想起我来了,我不光是你爸,我还是省委秘书长,天天忙的低头栽跟头的,哪有那时间和工夫天天给你擦一屁股屎的!” “爸,我觉得,我这的客人好多人敏感不愿意到公共场所,还是得建一家私人会所招待客人比较好,不然以后麻烦少不了。” “你不要去挖天上凡间的墙角!” “人才难得啊。” “你给我小心点,不要去找死。天上凡间背后的靠山是……,” 兆子龙心里一咯噔。 “好的,爸我知道了,我不挖他们墙角,需要美人我从他们那里借。” “先将就着,他们可以选花魁你也可以搞嘛。” “爸,我知道了,那孙东的事?” “我找你干爸老何帮帮忙,他政法委的这条线应该认识上海那边几个人。以后你离孙东这种人远点,少给自己惹麻烦,你也惹不起。” “好好好,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兆子龙一身汗,妈的,这姓孙的怪不得这么张狂,背景深似海啊。更下定决心要开一家私人俱乐部,不然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得罪一个大佬。而这些大佬歪歪嘴,就可能让你有牢狱之灾。 兆子龙没有跟爹说实话,他跟孙东不是什么生意纠纷,是争夺天上凡间的花魁争出来的。 兆麟给何杰打电话。“老何,最近忙什么呢?” “还不是重大型企业监督管理那一摊子事。” “动动你老单位那边的关系,子龙在天上凡间得罪了孙东,这个矛盾不化解恐怕以后问题会很大。” “哎呀,怎么能得罪孙东这种人!他在上海天天陪着领导夫人看专家,嘴一歪你就完蛋了。” “所以才找你嘛。” “找个时间,我把孙东约出来一起了结这个事。” “你费心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个事给你说一下,我两个孩子下个月就从美国留学回来了。” “那我这个当伯父的得给接风。工作安排的怎么样了,先在子龙的公司挂挂职吧。” “也行。” “年薪先按总监级别发。” “不要定的这么高,关键是他们回来没地方住。” “这个更简单了,子龙就是开发商,房子多的是,在楼盘里选两套就是了。” “老哥,你可是解决了我的心头难。” “咱俩家不分你我,先这么说吧,省长那边我去看看还有什么事么。” 兆麟下到小会议室,看见兴邦几个人在吃面条。 “真香,我也来一碗。” 兴邦拉开了一瓶运河大曲口杯递过去。“光吃面不行,得搭一杯酒。” 运河大曲的口杯很有特色,玻璃质平口杯,一支杯装三两的量,瓶口处用一个一拉就开的铝拉环盖封住。大多数人的酒量也就三两酒,一人一杯很方便。 省长递酒,兆麟是无法拒绝的,接过来闷了一口。 酒入口凛冽,回甘甜香,稍稍上头。 “哎啊!” 兆麟眼泪差点下来了。北方的酒他降不住,觉得喉间热辣辣的。 “哦呵,这酒!冽的很!” 众人哈哈大笑。兴邦笑眯眯的把杯中酒洒两三滴于桌面上,划根火柴,只见腾地一下,蓝蓝的酒火苗就窜起来了。 “兆麟啊,以前我们这地方喝酒前有个‘点火’仪式,考验的就是这酒醇不醇,只有醇酒才一点就着,冒蓝火苗,你第一次喝淮海地方酒,这个仪式得给你补上。” “哎呀,哎呀,谢谢省长。” 兆麟一杯酒只喝了三分之一就觉得头晕乎乎的,不敢再喝,只顾低头吃面条。 回到房间,兆麟倒头就睡,这次他倒是没失眠。 罗汉平来叫他时,兆麟一睁眼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哎呀,昨晚的酒可喝好了,别说这酒烈是烈,有助于睡眠啊,回头你给我弄一箱带回去。” “好的,秘书长,赵老的家属已经到泇水境内了,我们得赶点时间。” “省长他们都起了么?” “省长已经到鹿哟山看陵园去了,他让我在这里陪你等着赵老的灵柩。” “好,好好,赶紧,赶紧下楼。” “您不洗漱一下么?” “不用,赶时间。” 其实兆麟就是要这个刚睡醒的憔悴感,他蓬着头就出了迎宾馆。 小车队在路边停了没几分钟,一辆考斯特车头挂着黑纱缓缓驶过来,车后跟着长长一队车队。兆麟赶紧跑上去,上了车,对着赵老的灵柩沉重的三鞠躬。带着哭腔轻声说到,“赵老,我代表江南省委迎接您回家!” 汉平赶紧坐上小车在前面引导车队往陵园赶。 寂寞的鹿哟山从来没有这么肃穆过,旁边的泇水无言。长长的车队拐进青苍苍的山林路,驶进陵园。 昨晚工兵部队连夜奋战,陵园基本面貌已经初具雏形。 赵明端着父亲的骨灰盒下了车,车前面翟柏涛一行人已经排成一长队迎接。 跟在赵明后面的是刚退休的田老,他一眼就看见了翟柏涛,“你小子,挺结实的嘛。” “连长好!” “敢叫我连长的,年初还有三个,现在只剩下你们俩了。你看看我身后这位是谁?” “翟特派,你还认识我么?” 翟柏涛愣了一会,将墨镜男拥入怀中,“原来是迟老弟。” 田老很感慨,“这地方我们都熟悉啊,我们这辈子魂牵梦绕的地方就是我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老迟嘿嘿一笑,“那时真年轻,干革命都不惜命,不知道害怕,老田我记得当时你的胳膊子都被鬼子打穿了吧。” “咱都受过伤,不是一个大医医术精湛,咱几个人活不到现在。那个医生叫宗……来着?” 老迟直挠头,他也对大先生印象深刻,但想不起来名。 翟柏涛嘿嘿一笑,“宗震岳。” “对对对,你好记性!” “啥啊,他后来成了我老丈人!” “哦,哦,怪不得。” 翟柏涛叫来兴邦。“宗大先生早就千古了,这位是宗老的孙子,宗兴邦,我们江南省的省长。” 田老停下脚步,打量着宗兴邦“哦,真是年轻有为!听说陵园是你们昨夜开夜车搞的?” “是,田老,我们得让赵老安心的落叶归根。” “搞的真不错,这是我见过最好的陵园之一。” 兆麟接过话,“田老,我们找的是杨廷宝的传承人设计的陵园。” “哦,怪不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好,好!你们这次办的不错。” 兆麟抓住时机,“田老,赵老,我们陵园彻底完工后,我们还要向您们二老汇报一次。” “可以。” 几个大佬参加了赵安的灵柩归葬仪式后,爬上了鹿哟山顶。淮海市委昨夜连夜把老龙麓书院遗存的老书房修缮改造成鲁江地区革命纪念馆。 田老一进屋就看见了当年鲁南军区反击日军扫荡军力布置图。 “你们真不简单,我找了多少年都没找到,没想到在这见到了。” 三老趴着地图研究半天。为了当年的行军路线争论的面红脖子粗。兆麟打下场,一会劝这个一会劝那个。 白海涛站在门外直笑。“省长,你说秘书长这兄弟累不累?” “哈哈哈,他啊,就会把住机会,想给谁留下印象,他绝对能做到,是个真正的‘联合派’。” “他可真行。” 参观完纪念馆,田老站在山顶的老松下远眺泇水原。 “泇水流, 泇水流, 泇水滴落千年锦愁, 烟云过眼, 星河灿灿, 几多英雄登堂庙算, 落叶归根还沐楚风汉霜。” 原上起风了。 车队又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原上的百姓却平静不下来,他们不相信自己平日里厌倦了这块土地上,能出这么多省部级以上的大官。 呀!泇水原原来是块宝地啊,地灵人杰嘛! 有人有模有样的说起以前的一个老掉牙的传说。讲的是有个风水大师路过泇水,到村子里讨口水喝,临走前指着天上的紫云说,若干年后这片地上会出现一个大贵人,贵不可言。 现在这个传说又被翻腾出来,乡人们听了倍受刺激,回家拼命催促自家学子们埋头苦读。 “好好读,说不定那个贵人就是你唻!” 车队疾驰在去淮海机场的路上。田老还在谈赵安的点滴故事,当他说到赵老在军工委那段岁月时,兆麟总算找到了话头。 “田老,我父亲也在军工委,他是第一任副主任。” “哦,那个不穿军服的老兆?他是你的父亲?” “是我父亲,养父。” “哦,我想起来了,你父亲解放后收养了一儿一女,闺女我经常见,你跑哪去啦?” “田伯伯,我后来上了哈军工,毕业后一直在江南省工作,没在北京呆过。” “人啊,当自强,你挺争气的,老兆地下有知也该含笑九泉了。” 坐在后排的白海涛不得不佩服起兆麟来,这大兄弟太会摆乎了,一天不到的功夫聊到了一个位高权重的伯伯。 就算最会搞人际关系的“南海圣人”康有为在世,怕是也要羞愧难当,自愧不如了。 啧啧! 第31章 基层 宗明一夜没合眼,精神和肉体都有些麻木了。他昨夜被抓丁来盯这个陵园的建设。 看着长长的车队来,又看着长长的车队走,留在场的县乡干部总算舒了一口气,紧绷的心松展开来。 刚才还噤若寒蝉的县乡干部们又都神气起来,将藏起来的官架子摆出来,昂着胸,背抄着手上了小汽车扬长而去。将一众看景的老百姓熟视无睹当成一团空气。 宗明现在熬的只想找个地方歪倒就睡。他把村书记叫来,让村里安排几个民兵值班看陵。 村书记有些不情愿。“我说,宗干事,昨晚你熬了我们一晚上就不说了。看陵这个事得再议议,它不是一个一时半会的事,找谁看?钱怎么算从哪出?你们乡领导不能想一出是一出!” 宗明他强撑着眼皮,“张书记,先看两天,就两天,两天后我们另想办法。”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给你个面子,两天后你们另想折啊。” “行,找可靠的人。” “你回吧,也熬了一天一夜了,别熬坏了。” 宗明提起精神骑着电动车往镇上赶。回到文化站倒头就睡,呼哈着一睡到傍晚七点。 想想乡里食堂也关门了,今晚的晚饭得自己解决了。宗明有些倦意,斜躺在架子床上不太想动,打量着自己的“陋室”。 说是陋室都是客气的,简陋到勉强栖身。墙根白墙皮反碱起皮的厉害,有些地方墙皮连同砂浆都掉的斑驳陆离,一张老旧的杨木桌站不稳,如果放一壶暖瓶,都担心它能不能撑的住。除了一个宗明自己买的那个简易塑料衣柜,整间屋里没有一件鲜亮的物件。 人在囧境,心态最崩溃。静谧的环境让人有些发狂,就连做好了吃苦头的宗明,此刻也觉得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这种日子过的煎熬,何日是个头! 乡里的天,黑的早。七点多街上就冷清的没几个人。 宗明骑着电动车在街上溜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一家卖饭的。只好跑到供销社的超市去买方便面回去泡。 买了两包泡面往回赶,背后一帮收银员小姑娘们嘻嘻哈哈的窃窃私语,很显然,她们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个新来的乡镇干事,多帅气的小哥哥! 就是这笑声,让这个寂寞的男子温暖了一下,胸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男子汉气概,手里的电门不由得拧的猛了些。 自行车的车灯在黝黑的公路上劈出一道光,像是漆黑的夜里的轻微的白灰色伤口。车子拐进镇大院的路,宗明就隐隐闻见一股沁人心魄的桂花香味。 真香,谁这么晚了还往这跑?宗明把车子开进大院,看见院里那棵树底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姑娘亭亭玉立的立在那,正在焦急的往北院亮灯的宿舍张望。 宗明心里倏的一下砰砰砰猛跳起来,“春燕。” 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捏住了,发不出声。 “春燕!” 总算是稳住了神,气足了些。 泥春燕回过头,满眼的欣喜。 “找你半天了,没敢大声叫你!” “我住水利站那个院的宿舍,跟我走吧。” “哎呀!” 宗旭吓了一跳,赶紧弯下腰去检查女人的腿脚,“怎么了?崴着脚了么?” 腿脚都好着呢,宗明放下心来,站起身,和女人四目相接。 真暖,真亮,真温柔的两个眼眸啊。 泥春燕满脸羞红,这个傻男人,真是个暖男,把她的腿脚翻来覆去放在手中检查了好几遍。 “我没事,这院里坑洼不平啊,刚才踩了一个小坑。” “小心点,我们乡镇穷,大院勉强用水泥硬化了,没精力搞的平不平了。你跟着我走。” 宗明在前面走,他的手里多了一双柔软的小手,一股暖流直触他的心灵。这小手真软和啊,他想永远握着它。 “不是说你去英国留学去了么?你怎么跑到这穷乡僻壤的犄角旮旯里来了?” “山不在高,水不在深,英国再好我不想去。” 宗明听出了泥春燕的话外之音,但他没敢往下接。 “这里会苦了你的。” “你不也在这里嘛,你能承受我就能承受。” “我们不一样。” 泥春燕那一汪秋水生出一点幽怨。“我没看出来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你还没吃饭的吧?我煮点面。” 女人心里温暖一些。“我就喜欢吃你的面。” 宗明把开水倒进电磁炉的小锅里 ,水嘶嘶啦啦的沸腾,把挂面抽出两把扔进锅,用筷子调开,卧上两颗鸡蛋,调进酱油、盐和葱花,两碗热腾腾的面条就好了。女人乖顺的坐在床边看着男人做饭,摸着床上那张旧席子心生怜惜。泇水镇的条件比武原还差。 “听说你原来的位子被市信访局张尔迪的儿子张建占了,你怎么这么傻,不跟组织部的唐汉闹一闹。” 宗明第一次听说这个事,觉得有些愕然。“没想到他们竟然能干出这个事。” “那个张建恶心死了,天天往我学校跑,骚扰我。” 宗明更加愕然,“居然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感情是两情相悦的事,他怎么能干剃头担子一头热的烂事。” 泥春燕脸一红,“两情相悦就行了?还有人躲呢!” 宗明头低下来了,“我现在这个囧境,不知何年何月能爬出泥潭,你跟着我这辈子就完蛋了。”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苦都能吃。” 女人呢喃着哆哆嗦嗦抱住男人,“吻我……” 两人滚作一团。 第二天一大早凌晨五点多,宗明就醒了,躺在床上搂着爽滑的女人觉得很充实。女人惺忪着眼问道,“你醒这么早啊。” “到现在我才知道,没有拥有你之前的世界是不圆满的。” 亲吻女人温软的嘴,就像嘴里含了一块果冻。慢慢两人又来了兴致纠缠在一起。 世界平静下来之后,两人像岸边搁浅的鱼,直挺挺的躺在滩上不想动弹。 “要晚了,学校还有早自习要带。” “我送你。” 电动车风驰电掣,艾镇中学门口已经有学生陆续进校了。 “就停路边吧。” “如果张建那小子再骚扰你,你给我打电话,我教训教训他。” “他还不敢太放肆。” 回到文化站,王枫已经把茶泡好了。看见宗明把他叫住了。 “你过来,我和你商量点事。” “王站长,我正要找你汇报工作呢。” “你坐。” 宗明坐在站长对面的一张木椅子上。王枫满面春风。“想必你也看见了上星期市文化局的副局长沙克来我们镇视察工作。” “哦,见过一面,他也是南大的校友。” “哈哈,校友,校友,笑了才有!校友是靠多走动多联络才能维系的社会关系。” “我记住这句话了。” “说个事。” 王枫拧开茶杯盖,喝了一口酽茶。“我要走了。” 宗明听了既为站长感到高兴又觉得有些失落。站长一走,文化站就空了。 “昨天晚上跟胡书记汇报过了,我走以后,文化站就交给你来顶。” 宗明觉得有些诧异,他想起报到时胡锡进对他并不感冒。王枫看出来他的窘迫,“放心大胆的干,不要觉得人际关系难搞,胡书记表面上很难处,实际上他是个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人,相对还是比较客观的唻,比那些喜欢搞弯弯绕的干部强不知道多少倍。” 王枫开始给宗明交底,文化站账上只有三万块经费,是留作年底考核迎检用的,上级来人站里非得有个迎来送往的活钱不可。 “县里炫彩广告公司还挂着我们两万六千块的虚账,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动用它,那是救命钱。” “好的,站长。” “嗯,就这样。哦对了,你刚才说你有什么事?” “昨晚建陵园时,山坡上炸开一个洞,我拿手电看了,像是一个古墓。我让工程兵把洞堵了,把陵往前提了八米。” 王枫一惊。眼前这个小老弟稳的很呐!“你做的很对,懂大局。今天县组织部来考察我,你看……” “那这个是我们下午或明天再向书记汇报。” “好!” 对于一个干部来说,最重要的关口就是组织考核时,不能有半点马虎。 组织考察,说白了就是把做好的饭端出来。先有了萝卜才有了坑,但公推公选的戏还是要演的。组织部、单位班子、候选人和一众干部职工们一本正经的按照干部选拔程序严肃的群演下去。直到既定的候选人的名字顺利的出现在干部任前公示贴在墙上的时候,一众人等才总算了事。 所有人都感觉累,心累,比下地农忙的农人们还累。 送走了组织部考察组,镇党委书记胡锡进斜躺在沙发上抽烟。 “王枫,我们哪有钱搞什么劳什子考古哦,那是个费钱不讨好的玩意儿。” 正值考察公示期的当口,王枫不想跟书记有不同意见。 宗明面红耳赤,他不能就此放弃。“书记,古墓足够大的话,我们可以发展文旅产业收门票唻。” 书记对收费很敏感,“只要你们能挣来钱,不让镇里往里搭钱,我不投反对票。” 胡锡进这个表态很微妙。他既不明确反对也不积极支持。搞成烂摊子是你宗明的事,搞好了成绩也不能把我择出去。 “还有一件事,搞考古发掘对革命陵园有什么影响么?” “影响微乎其微,建革命园陵时我特意往前挪了八米,预留了空间。” “你这个娃胆子真大!不过我喜欢你的性格,将在外就得有临场决断权。” 半支烟抽完,胡锡进改变了主意。 “老弟,你的意见我想了想还是很有启发价值的。这样,镇里从经费里挤出十万块经费给你,把这个项目搞好。” “好的,书记,我们给县里和市文化局汇报。让他们派考古队进驻。” 出了书记办公室,在楼梯口处王枫就笑了。“老弟,你真行。” “咋了站长?” “你是第一个从书记嘴里扒出经费的人。” “不至于吧?” “不信你四处访访,胡锡进是个有名的老抠搜。” 沙克接到王枫的电话很兴奋。“我就说那座山非同寻常吧,百里平原一孤山,气象万千啊。我马上组织一支考古队过去,你们要保护好现场。” “你放心,万无一失。” 根据宗明的意见,考古队是悄悄进驻的现场,对外的名义是陵园二期建设。山北麓被一道围墙围起来。考古队就暂住在山顶的老书院内。 沙克一到现场就兴奋的查勘了工程兵炸出的那个洞。 洞在传说中的恐龙脚印的尽头的野崖下,由于崖陡,加上遍布刺人的酸枣树,无人涉足这片地方。 到了崖底下,才看清这个崖角是从下向上呈锥状倾斜着,岁月的苍沟掩饰住了人工雕刻的痕迹,让人误以为这是个天然的野山崖。看着崖角那精工细作的雕刻,沙克激动的说道,“这次让我们卯上了。” 宗明笑道,“卯上啥了?大墓还是窖藏?” “老弟,不管是个啥,这次你是立了一大功了,我从业二十年来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规模的。”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镇的文旅产业可以起步了。” “是呀,这么好的地方搞个景区是很好的,多了不说,一年能为你们带来百十万门票钱还是有的。” “那真是太好了。我让村书记找个最好的厨子过来,干活补助没有,饭咱要吃好。” “嘿嘿,你小子挺会办事的。” 考古工地一开,文化站迎来了建站以来最繁忙的一天。 远在十几里以外的艾镇迎来了傍晚。镇办科员张建又死皮赖脸的来到艾镇中学,刚踏进宿舍区,就看见泥春燕一身睡衣在洗漱台洗衣服,那丰腴性感的身体有韵律的活动,真让人热血沸腾。 “春燕,还手洗啊,太辛苦了,明天我给你买台洗衣机。” 看着猥琐的男人往自己身边偎,泥春燕心里就一阵膈应。 “张建,你烦不烦,老往我这跑啥!” “嘿嘿,没啥事,就是来找你聊聊天儿。” “我和你有啥聊的,没有共同语言嘛,你赶紧走,不然我叫人了。” 张建看着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心就痒痒,他怎么就这么稀罕这个女人呢!白皙的脖颈直的真有气质。顺着脖颈往下,隐隐约约看见耸立的一角。 “哎呀!往哪看呐!”泥春燕赶紧捂紧了领口,觉得自己被这个男人狠狠的精神猥亵了一把。 叫声引来了杨庆。 “谁?是谁耍流氓!” 跑过来的杨庆看见张建,心说你他妈的真贱!还他妈的是个官二代呢,狗都不如。 杨庆点了一支烟,猛吸两口,走到张建身边一把把这小子搂过来,吐出浓浓的烟雾。 “老兄,干啥那,大伙都等着你喝酒呢,走走走!” 张建不吸烟,他最怕闻烟味,杨庆这个阴招整的他头昏脑胀,又无法摆脱。 “路过,看见春燕在洗衣服就想过来帮帮她。” “瞎!泡马子,那你也得泡个没主的吧,那朵花被我兄弟掐过了。” 泥春燕气的满脸铁青。“没一个好东西,都给我滚!” “走走走,赶紧喝酒去,大伙都等急眼了。” 张建被杨庆拽的一路踉跄。 “我操,兄弟,你怎么这么大劲,慢点,慢点!” “别跟个娘们似的,弱不禁风的。你得多锻炼啊,不然怎么把妹!”杨庆心说,慢你妈,老子都想他妈的一拳打死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占我女神的便宜。 晚上喝完酒,躺在床上的杨庆怎么也睡不着,想着刚才泥春燕厌恶的表情,他有些后悔追着泥春燕往这省北跑。 他中意的女人,心里却装着别人不能自拔,你说这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呐。 如果你怀里揣的是一颗鸡蛋,早晚你会捂热并孵化它。如果你揣的是一个鹅卵石,你永远都暖不热它。 正郁闷着,妈妈打来电话。“小庆,你爸昨天开会见着余明了,谈了你的情况,老余在淮海地头熟,他承诺了,争取早点把你调到淮海市里去,你这次要听话,可不能再逆反跟我们对着干了。” “别说了妈妈,随你们的便吧。” 杨庆不喜欢艾镇的夜,尽管它繁华的像一个大都市,但深处闹市,这个男人的心暖不起来。 第32章 龙卷风 自从女婿李建位被双规以后,高达正就进了京。 “我不告倒罗军,我不叫高达正!” 高达正要长驻举报金陵市委书记,这件事闹的很大,就连顾参给他打电话他都拒接,看起来高达正是横下一条心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顾参很上火,把兴邦叫去商量事。“老高真是给我们添乱,有些不讲政治纪律了,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不能任由他胡闹,想个办法把他弄回来。” 高达正的倔犟在江南出了名的,只要他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他已经抱定了不达目标誓不休兵的决心。 派谁去是个让人头疼的事,兴邦也有些挠头。 “老高退休了,女婿李建位也进去了,这一代,下一代的政治抱负都破灭了,他就破罐子破摔了。能和他搭上话的人还真不多,不行让士言去试试?” 顾参端茶的手轻微停顿了一下。 “他们都是吴县的啊,都跑到北边去?……” 兴邦愣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看起来,敏感的顾参已经听闻了关于吴县帮的传闻,派朱士言去顾参有顾虑。 “还是先把老高劝回来要紧,我派余明跟着一块去一趟。朱士言想必不会愚蠢到这个时候和高达正站一条线上。” “也好。” 顾参找兴邦还有另外一件事。“兰春集团的朱建给省委打过几次报告了,他们要搞汽车制造,资质一直下不来,这件事交给政府牵头做个前期调研,看有没有搞头?” “好的,我让发改委先摸摸底。” 秘书林平把省长送下楼。看着林平欲言又止的模样,兴邦笑了。“林平啊,有啥事直接说吧。” “呵,我想要一下宗旭的手机号码,不知方便么?” “哦,这有什么不方便,我记得你们是同学吧。” “是,南大时我们是舍友。” 兴邦在递过来的笔记本上写下来儿子的手机号码。“同学之间就要多联系,多走动。” “好的省长。” 兴邦并没有说常到我家来玩这句话。官场的规矩很多,有些规矩只能彼此心照不宣,林平作为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自然懂这个道理。 省委书记的秘书如果成了省长家的常客,那你这个秘书也干到头了。 林平眼下有个过不去的坎,别人解决不了,只能找宗旭。 天下还有省委书记秘书解决不了事?这事要分开看,别说省委书记秘书,就是一个市委书记秘书的能量也是无限的,民间都称大秘们为“二号长官”,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顾参的秘书是“阉割版”的二号长官,在工作中能量依然强大,工作以外的所有功能都被阉割或隐藏了。如果林平敢延伸这一部分第二天他就可能被顾参拿掉。 宗旭接到林平的电话的时候,他正在高尔夫88号别墅和钱芳芳商量在金陵新建泇山集团总部的事情。 “林平啊,好久没一起喝酒了,找个地方喝一杯。” “是得喝一杯,正好我找你有事。” “好,今晚十点,老地方见。” 钱芳芳显然有些不高兴。 “喝酒可以,别给我在外面沾花惹草啊。一个大忙人找你一个大闲人商量啥事?” “林平是我多年的兄弟,没有事不会找我。我走了啊,十二点前一定回来。” 宗旭搂过女人给了她一个深深的热吻,烫平了她浮躁的心。 “去吧,去吧!” 宗旭开着于洋那辆奔驰s600加足马力,v12双增压发动机咆哮着迸发出530匹马力的能量,奔驰在玄武湖大道。 驶进市内中央大道,宗旭开始收起放浪的油门,缓慢驾驶把车拐进北极阁公园西侧的一个幽静的巷子,莲年有鱼炭火烧店就在前面。 走进店里,老板吕白赶紧小跑过来,“老弟,209,等你老一会了。” “套餐照旧,上!” “好嘞,稍等。” 209小包内,林平正在不紧不慢的抽着烟。看见宗旭扔给他一支三五。“你怎么才到?” “今晚住钟山那边,路上堵的很。老规矩?” “老规矩。” 两人一人一瓶金陵啤酒,对碰之后,一仰脖子,吹下去。 林平今天不知怎么了,酒瓶没见底就呛咳了,喉间热辣辣的,一嘴的啤酒沫子咽不下去。 “操,完蛋了,老了。” 宗旭哈哈大笑。“扯淡的,刚绽放的年纪谈何老?你是心里有事。” 林平放下酒瓶,叹了一口气,“兄弟我确实有事找你帮忙。” “别说的那么生分!生死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直说无妨。” “我谈了个女朋友,她家里催的急,非要今年结婚不可,她家看了好几个楼盘了,最满意的万家集团的金色家园都排不上号,我急的不行。” 林平老家是农村的,家里兄妹仨,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年到头也苦不出几个钱来,家庭负担很重,无力帮林平在城里买房置业。这一点宗旭是知道的。 “操,就这点小事,五星集团去年开的楼盘五星花园,就在莫愁湖旁边,还有一栋楼没对外销售,给你挤出一套来不就齐了。比你那金色家园强!” 林平舒了一口气,“现在他妈的买个房还跟打仗一样需要抢,什么世道!” “我也不没想到房地产能火到这样。老百姓不炒股了,改炒房了。现在一个楼花你要想拿到还得掏茶水费。” “我明天让我老婆去办手续,你们接受按揭吧?” “卧槽,林平,你这是侮辱兄弟我了,搞啥按揭,这房我直接送你了。” 林平停下了筷子,瞪着宗旭不说话,这大兄弟是在给他出难题!宗旭被盯的浑身不舒服。 “操,好吧,好吧,明天让你老婆来公司,我亲自给办,就照你说的按揭。” “好兄弟,今晚这顿饭我请。” “那感情!” 两人吹第二瓶的时候,林平没喷,一瓶酒很顺利的下了喉咙。宗旭吹的有些快,脑子有些懵。 “其实你这种级别的人物,只要稍稍放松一下私心,不用动口动手,钱财自会有人送上门来。你这个官当的真是煎熬啊。” 这句话说到林平心里去了,他的眉毛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 “哎呀,你讲的是至理名言,我不是圣人,面对各种诱惑确实煎熬的很,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能否经受的住下一波考验。尤其是建立了家庭以后,各种开销五花八门,我这点可怜的工资是捉襟见肘,可怜的很呐。” “哈哈哈哈,其实有时候你也得圆滑一点,跟那个兆麟秘书长学一点,我看他的日子滋润的很呐。” 林平鼻子一囊,他打心里看不起这个秘书长。 “我跟他学?!白天开办公会,晚上开董事会的玩意儿,早晚得栽钱坑里去。作为士,读了那么多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是得有视金钱如粪土的骨气的。” “听说他的儿子兆子龙在京城惹了不少麻烦,这小子为什么非要往那跑?也不怕栽了船。” “他的一个干爹在河奉当书记,有大生意等着他做呐。” “呵呵,怪不得。我的一个哥们说子龙这大兄弟猛的很,在天上凡间和一个神秘人争花魁差点闹出人命。” “河奉复杂的很。我们田子方省长去那里怕是个麻烦事。” “老田为什么去河奉?还是个平调,搞不懂。” “你以为他想去啊,他也是身不由己。” “好好好,烦心的事不说了,再旋一瓶?” “旋啊,必须滴。” 办好了压在心头的一件事,林平无事一身轻,跟宗旭又吹一瓶金陵啤酒。 酒菜上来的时候,他的味蕾已经被酒精麻痹的尝不出咸淡了。端上来的黄辣丁香锅,宗旭吃的津津有味,林平已经醉意熏熏了。 宗旭把账结了,又把林平送回去。到高尔夫别墅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钱芳芳还没睡,躺在软椅上做香薰spa。“今晚这么快?” “林平那酒量,根本不撑劲,三瓶酒下去就软塌塌了。” “呵呵呵。”钱芳芳咯咯笑。 “你笑啥呢?” “你们都是一路货色,怪不得能做朋友。” 钱芳芳显然是在一语双关,宗旭乐了,“你真是欺软怕硬的主,不是你求饶那会了。” “什么话,你什么时候赢过我?” “你就剩嘴硬了。” 宗旭被香薰熏的有些起意,他躺在水床上,让女人给给自己抹点精油。女人把精油抹在手上给男人浑身涂抹,按摩到腹部的时候,男人已经情不自禁了,一把拦过女人。 “怪不得你们女人喜欢做spa,这玩意谁不喜欢做。” “在这个世界上,能给你做spa的不能有第二个女人,否则我让你好看!” 别墅spa室内活色生香,窗外的钟山上黑苍劲松涛声阵阵。 金陵的夜已经深了,夜深之处依然有人夙夜在公,省政府708室灯火通明,兴邦正在跟朱士言通话。 “士言呐,怎么样了?老高态度怎么样?” “目前看情况还算稳定,但老高还没吐口回省,我还在做工作。” “你辛苦了。” 兴邦放下电话,心里很不是滋味,高达正被逼迫到这一步很是凄惨,他本该有个幸福安稳的晚年。他悉心培养的爱婿李建位身陷囹圄,让一切心血都付诸东流。 管不住身边人是高达正人生中最大的败笔。高达正不但不反省,还跑到北边去闹,是他人生中的第二大败笔。 李建位在世人面前丢尽了脸面,他高达正在省委面前也颜面扫地。 面对朱士言,高达正一脸怒色。“你来干什么?李建位的事你连句话也没帮一句。” 朱士言很头疼,高达正的话他接不住。“高书记,建伟出事不在别人,而在自己。” “哼,你们都在袖手旁观。” “我们也插不进去手啊,我们不能干预上面办案呐。” “胆小如鼠,不要拿这些话糊弄我,你看看程东书记是怎么办的呐!” 程东刚从河奉的书记任上转任人大主任。他是姑苏人,和高达正熟识,最近纪委正在查办他任省委书记时的两任秘书吴好和李贞。程东正很硬气,直接进京汇报情况。 朱士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您和程主任见过了?” “下午还一起吃的饭,哦,还有兆麟。” 事情远比朱士言想的还要复杂。兆麟给省委说他是去北京办事处协调其他的事,没想到他跑到河奉来了。 “这个秘书长,到处乱跑。” “我看你是身子斜了,站错了队!” 高达正直接把朱士言排除出圈子之外。 眼看都快夜里一点了,朱士言只好告退。“高书记,您先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你还是不要来了,高家不欢迎你。” 朱士言笑了笑,扭头就走,秘书张向中有些紧张,在上车前没忍住。“这个高达正太猖狂了,真是脑心疯了。” “莫怪,他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东南西北。我们不能和他一般计较。” “是,是,省长我们还是赶紧回吧,在高达正这里是打不开突破口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朱士言觉得张向中说的对,高达正已经是一头惊了的倔驴,要想把高达正劝回去难比登天,还得另找高人。一路上朱士言就在琢磨能捅开高达正这把锁的人。 一觉醒来,时间刚刚清晨6点钟,朱士言躺在床上假寐。 妈的,这个高达正倚老卖老,给脸不要脸,这他妈的不是给给我出难题嘛!书记和省长交给的任务必须要不打折扣完成,不然任由高达正闹腾,会搅浑江南省一潭水,影响江南的政治生态。 一想到这,朱士言再也躺不住了,干脆起身去洗个澡。 洗过澡后,站在玄关用着大毛巾擦拭身体时,就听见门外张向中轻轻的敲门。“省长,起来了?有个事给你汇报一下。” “进来吧。” 看见张向中那利索样,想必早已洗漱好了。“向中啊,你起的这么早。” 张向中不但起的早,他还顺便办了好多事,还早早在朱士言的门外等了小十来分钟了。 “给省长汇报一个好消息。” “哦,喜从何来?” “我的一个同学在纪委上班,是秘书,我早上把高达正的事给他说了,人家说这个事好办的很,您只需要给高达正讲一句,程东老书记已经在连夜回老家了,这事就完了。” 朱士言听了浑身发麻。“你这个消息可靠不?” “觉得可靠。” “没有天大的事,程东这种级别的人物不会连夜跑回老家去!赶紧去一趟高老处后,我们得尽快返回江南省。此地不宜久留。” “好,我去叫车。” 张向中觉得事情有些异常,但他没想到这么严重,赶紧去叫驻京办派车往高老住处赶。 高达正一看见朱士言,怒气又上来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朱士言凑过去,小声跟高嘀咕了几句。高达正的脸瞬间就变了颜色。 “程东?!” “是。” 瞬间,高达正腰杆就塌方了,李建位是李建位,他高达正如果掺和到河奉的事里面去,怕是很难善终。 “我跟你回江南,避过这阵风,再来为建位鸣冤,反正我与罗军不共戴天!” “走走走,坐我的车走!” 朱士言把高达正搀上车,刚出京到了碱河,张向中就接到了林平的电话。 “老弟,朱副省长在什么位置?” “到高岭地界了。” “哦,太好了。顾参书记交代你们要尽快返省。” “哈哈,还查岗啊老弟?” “不是省里要查,这事太敏感,回来再说。” 五分钟后顾参打来电话。“士言呐,你给高达正传句话,限他十二点前离京,否则省委开除他的党籍。” “高老已经返回了。” “那就好,多事之秋!不要给江南省,给我顾参找麻烦。” 朱士言后脊梁发凉。 这趟差出的,惊心动魄。江南省省委办公厅接到通知,要求下午两点前上报江南省副部级干部进京名单及活动轨迹。 一场大风暴正在袭来。 林平把简报递给顾参时,顾参的脸倏的变了一下。“这个兆麟,一个省委秘书长招呼都不打,跑河奉去干什么!” “说是搞招商引资,协调一个项目。” “自欺欺人,欲盖弥彰!你打电话让他立刻回来。” “好的,书记。” 林平转身要走时,顾参莫名其妙的问了他一句话,“林平啊,做省委秘书的红线是什么?” 林平明显愣了一下,嘟哝了一句,“我觉得是听用不掺私吧……” 没想到顾参大为感动,站起身来,连说了三个好。“好,好,好!你这句话总结的到位。” 顾参掏出一支烟点上,烟雾飘飘袅袅。看着发愣的林平,轻声说道,“你去忙去吧。” 林平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林平不知道的是,河奉刮起的这股风,把程东旋上天威力无边的龙卷风的源头,正是他任省委书记时的两个秘书,吴好,李贞。 第33章 名利都是心魔 山雨欲来风满楼,树欲静而风不停。 毗陵的初秋依然燥热,经过一上午的炙烤之后,秋老虎的威力上来了,37c的热气蒸腾着整座城,没有一丝风,空气像是凝固了。 兴邦浑身燥热,背后起了一片痒得让人咬牙的小丘疹疙瘩。他忍着难捱的痒在一段林荫路上走了几十米,路边的宾馆里跑出来几个人拦住兴邦。 “你是干什么的?到这里来干什么?!” 兴邦看着这群态度非常跋扈的黑衣人觉得很奇怪。“这公共道路是限行还是管控?不让人走?” 一群人只讪笑不搭话,只是一个劲的指示兴邦尽快离开这里。从屋里跑出一个人,吕白从屋里跑出来,他从省委办公厅出来的,省长他是见过的,吕白紧张的挥手让几个人回去,自己满头是汗的跟兴邦解释。 “宗省长,省纪委接到通知,对程东实行管控,进出的每一个人都要登记调查。” 兴邦拧着眉,额头的汗密密的冒了一头。这个吕白真有意思,也不知道找个树荫凉谈话,让省长直头晒。兴邦明显让吕白的耿直逗笑了。“你看我还需要登记么?” “那倒不必,不必了。” “那我去见程东?” “请,请,路尽头就他一家。” 罗汉平拎着刚买的几个西瓜之类的水果跑过来,把门敲开,把东西搬进去。 程东看见兴邦明显一愣,旋即恢复常态,“宗老弟大驾光临,想必是奉旨而来。” 兴邦哈哈大笑,“程老还是那么尖锐,去你的书房谈一谈吧,你这所房子真幽静啊,是养老的好地方。” “你来的正好,我正苦于无人聊天,我最大的失误是识人不足……” 罗汉平拉着吕白出了门,在路边的树凉底下一个石凳子上坐了下来。 “首长们的谈话咱就不介入了,有些话听不得!吕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省纪委怎么把活派给你,找个年轻人跑跑不就得了?” 吕白接过罗汉平的递过来的烟点上,狠狠的抽了几口。 “我成了瘟神了,被边缘化了,现在脏活累活都往我这派。”吕白明显的憔悴了很多,精神头和两年前根本没法比,以前的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的劲头早就被希同福案扫的风度全无了。 省纪委最前途似锦的年轻干部成了现在的颓废男,不能不让人感叹世事无常。 “其实希同福的死和你无关,你只是摊上了,你的气运不济。” “哈哈哈,现在这个社会有冤向谁喊?”吕白嘴上这么说,眼里的泪却藏不住,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吕布佯装抬头吐烟圈,把泪忍住了,没掉出来。 罗汉平有些不忍,轻声说了一句,“有机会碰见丁书记,我给说说你的情况。” 吕布这回忍不住了,哭的呜呜的,他的心不甘呐。 书房里气氛很紧张。程东的脸气的跟红透了的苹果样。 兴邦示意他不要这么激动。“曾部长你是知道的,他非常生气,上面让他问问你为啥代表会没开完你就私自离开河奉省?纪委明确告诉过你未经同意不得离河的。” “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跟田子方交接时给他说了这句话的。再讲,我一不是人大主任了,会议主席团名单和代表名单里也没有我,我待在河奉干什么?” “呵呵,你这种级别的同志离省是要打招呼的,田子方同志都吓傻了,有人给他汇报说你要潜逃海外。” 程东有些忍不住骂娘了。“妈的,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天天造谣生事,要说爱国,谁能比得了我们这批改革闯将?” 兴邦点了一支烟,眼前这个自称改革闯将的人,确实有一股子“闯劲”,创造过一夜之间开除18名县委书记的“纪录”,当然程东的政绩中也有异常闪亮的政绩:搞工业时,搞出一台畅销大江南北的单缸柴油拖拉机;第一个在城市郊区搞成片开发建设卫星城的实践者;第一个提出建设“小康村”的高级领导。 程东的高光止于河奉省省委书记,这里也成了他的滑铁卢。 兴邦拧灭了一支烟,“他们还是建议你返回河奉省。” “我不回去,毗陵是我的家乡,我退休回家有什么不妥嘛?这里山好水好人好,这里的同志只琢磨事,不琢磨人,我就在这里养老了。是他们要我走,还是你们省委要撵我走?” 兴邦听到程东这么讲,心就软了。“至少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我退休后也是要回家乡的。亲不亲故乡人嘛,故土难离,如果连故乡都不让归,情理上说不通嘛。” 程东探明兴邦的态度,判断出上面的人对他态度并不统一,心里松了一口气。程东瘫坐在软沙发上望着窗外波光潋滟的东下塘,外面骄阳似火,室内的空调嘶嘶的吹着冷气,欲言又止,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其实我求见过领导,他告诫我,说你这个人尖锐有余,城府不足。” 兴邦不由得哦了一声。 “宗老弟,其实我们被人贴上革新派的标签,就预示着我们的前途不会平坦。盯着我们的人可不止老百姓。如果我们做不成功,脚底下就是万丈深渊。” 兴邦虽然不苟同程东的做派,但欣赏他说的这句话,他体验过那种濒临黑不见五指深渊的无助感。 “纪检的同志跟我直言:你太直,你做人可以,做官不行。我个人认同这句话,我在河奉兵败能从自己身上找到根的,我退下来才真正懂得当官不仅要学会做人做事,还要懂官道,学会官场一套。” 兴邦笑了,“这个同志是你年轻时在东北的老同事吧?” “应该讲是我同学的老同事,我和他很熟络。” 兴邦又接着问,“上面让我问你,高达正为什么跑到你那里去了?” 程东愣了一下。“高达正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前两天去看望过我一次,我们在金陵市是搭过班子的。我的天,他们不会认为我们在搞串联吧?!” 兴邦心里想,你现在想到这事了?“程老书记,你们河奉省两个大案闹的沸沸扬扬,国人尽知,现在是敏感时期,还是要低调点好,尤其不能做让人有误解的事。” 程东显然又激动了。“我清者自清。” 这样的话显然是徒劳的。河奉第一秘大案闹的全国都沸沸扬扬,仅仅一句话就能扬汤止沸那是痴人说梦。 程东显然知道这种话兴邦根本就听不入耳,接着便讲了一些实话。 “我在河奉省当了三年省长,7年省委书记,又做了5年省人大主任,提拔的干部很多,有人开玩笑说至少有一个团,当然实际上也只多不少。贴身秘书换了好几个,吴庆、李贞确实做过我的秘书,吴庆就不讲了,不想从政想当富家翁,下海十几年了。 李贞跟我年数也并不长,有人把他和我绑在一起,这不公平,我们看似一体,实则早就两张皮了。一开始他张嘴向我要塘坊市的副书记,我没同意,他就有意见了,就走了另外一条道。 这个人还是很有人脉的,在北边走动自如,一些关键地方他都来去自由,能量很大。他牛的很,不通过我就可以给自己活动官帽子,省国税局局长的位子是从上面要来的,没通过我。” 这个情况兴邦还是第一次听说。“程老,秘书很特殊,这个位置用人要讲任人唯亲的。选不好,就容易把主官拉进去。秘书出了事,你不能说自己一点责任没有。” 程东没想到兴邦这么直白,直白到让他无力反驳,只好讪讪一笑,“哈哈哈,宗老弟是个有意思的人。” 程东这次真的认真对待起兴邦来了,“老弟,喝茶,上好的碧螺春。都说我是毗陵人,实际上我是姑苏人,家乡茶喝起来有股亲切感。” “好!” “哎呀,我这个人很强硬,就是纪委那帮人我也是该顶的顶,一步不让。你呢是衔命而来,公务这种东西都是俗务,咱老哥小弟俩也就别端着了,聊聊家常吧。” “那感情好啊。” “我啊,就是心里有股气过不去,憋屈的慌。” “哈哈哈,官做多大是大?人红多久算久?历史浩浩荡荡,我们让后来人各领风骚几年有何不好。” “哎呀,在你我这种级别的人种,刚才这番话我还是头一回听过。你呀,前途无量。” “嘿,我这个人只做事,不做官。” “好一个只做事不做官!中午加个菜一起喝一杯?” “喝!没有人敢上门来陪你喝酒吧?” “哈哈哈,你是第一个!” 程东的女儿很会做菜,很快就炒了几个菜,两人喝了起来。程东很能喝酒,真要和兴邦对起杯来还是差了点。酒酣耳热之际,程东说了一句话。“你帮我转告一句话,上面怎么处理我我都没意见。” 兴邦拍了拍程东的手背,端起酒杯来,“君子坦荡荡,不管世俗言。” “至于孩子……” 兴邦赶紧接过话头,“老哥!我不是纪委,不查案!” “好,……” 程东亲自把兴邦送到门口,盯着罗汉平看了看,“小伙子挺利索。” 罗汉平没敢接话,只是笑了笑,赶紧去开车门。兴邦哈哈大笑。“我挑的秘书第一条,要懂史。” “沉得住气!好!” “再见了,程老,有什么需要直接给我打电话。” 程东点了点头,看着兴邦上车走了。 在车上兴邦拨通了了曾部长的电话。“曾书记,跟程谈过了,他说服从安排,不会离开江南,就在毗陵养老了。” “这个老程,一开始顶牛顶的厉害,有人说他城府不深一点都没错。听说你喝了不少酒?” “不喝酒谈不了心嘛,具体情况我回头写个条陈专递给您。” “哈哈哈,你辛苦了,干着江南的差还帮着河奉省擦屁股。” “都是份内事,高达正在北京的闹剧是我们没做好事,在这里我向你检讨。” “老干部就要有老干部的样子,他这样简直是不像话,顾参书记讲的对,对于不听招呼的,乱了规矩的人,该开除党籍开除党籍嘛,闹能解决问题嘛?闹,能抵消他那个女婿的罪嘛?乱弹琴,你转告他,我们不做任何一丁点儿的交易,谁犯了事办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嘛,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一个恶吏!” “好,我们好好管束老高。” “那就这样。” 关掉手机,兴邦看着窗外一望无垠的秋玉米地出神。 “今年是个丰秋啊。” “是呀,省长,有个秋粮的大丰收,我们的饭碗端的更牢了。” “呵呵,汉平,你这话挺官方啊。” 罗汉平嘿嘿一笑,把兴邦的茶杯递过去。“您的茶,刚才的碧螺春喝不喜欢吧?” “哎?你怎么知道程东给我上的是碧螺春?” “嘿嘿,他家什么不是顶级的?刚才我在客厅碰到的那只袖珍狗就值一套奔跑的三居室。” “啊?什么狗这么贵?” “我看像纯种的罗秦犬,前几天刚在网站上帮朋友查的。” 兴邦顿觉得头疼无比,觉得程东给他喝的玉螺泉甜白酒有后劲太大了。他心累的躺在后座上,眼睛微闭进入假寐。 车里正在放一首《笑看风云》: 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 谁能预计后果 谁没有一些旧恨心魔 一点点无心错 谁没有一些得不到的梦 谁人负你负我多 谁愿意解释为了什么 一笑已经风云过…… 罗汉平看兴邦闭上了眼,就轻声让司机把音响关了,没想到兴邦说了一句别关了,继续放吧。 这首歌一直循环播放到车到金陵。 进了城,已经是晚霞满天了。秦淮河上飞满了忙碌的蜻蜓,全然不顾临河路上的车水马龙。 兴邦突然想一个人在城里走走。便给秘书和司机放了一小会早假,其实也不算早,正常上班族下午五点半早就下班了,只有办公厅那帮人天天没黑没夜忙的厉害,夜里十二点下班是家常便饭。 因此,这算是一个小惊喜。罗汉平也下了车,跟兴邦走了一段河堤,再次得到省长指示说今晚没事了,才转身拐上通贤桥,他要去农业厅接他的女朋友。 兴邦沿着路边的法桐树往前走,越往前越有烟火气,新街口人头攒动,路边饭店飘着诱人的香味。隐隐一股熟悉的家乡味道从前面的小巷口传来。兴邦信步拐进小巷,一家淮海菜馆小门脸人气还算旺。兴邦找了一个小位坐下,叫了一声老板点菜。 “来咧!我哥吃点什么?” 兴家拿着记菜单从厨房走出来,一抬头,眼睛红了。 “我哥,真是我哥唻。” 兴邦听着这么熟悉,转脸去看,“呀!传家,你在这里做事啊?” “坐坐坐,我哥,我给你炒一道地道辣椒炒粉丝,给你解解馋。”兴家用抹布把兴邦面前的小桌擦了又擦,转身要去炒菜。 “不急,你坐下来,咱弟家啦啦刮。” “哎,哎好。” 有人认出省长。“真是省长的弟弟啊。” 兴家脸都涨红了,“这还有假!俺哥俩是泇水宗家叔伯兄弟唻!” “哎呀,哎呀,省长的弟弟当火头军。” 兴邦笑笑,待闲人散去问兴家, “你怎么不到我家里来?” “怕影响你。” “你这个人,自家人啥影响不影响的,外气了吧!” “等不忙了就去。” “好,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这店盈利了?” “还行吧,我哥,余明哥说让我在大学城再开一家分店。” “余明早就知道你来金陵了?” “知道,这家店还是他帮我看的。” 呵呵,这个余明,暗地里忙活。 “那就好,明天到家里去,咱兄弟俩好好喝一杯。” “我给你炒菜去啊!” “不吃了,明天你在家里炒吧。我走了。” 兴邦站起来,仔细看了看兴家,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捏了一把胳膊上的肌肉。 “靠手艺挣钱,靠勤劳致富,光荣唻。走了!明天到家里来喝酒。” “哎,我哥,我一定去。” “好。” 兴邦背着手走了。走到小区门口,看见林玲骑着电动车来了。 “这不巧了么?你刚下班啊?” 林玲看见男人步行有些惊讶,“你怎么走回来了?没吃饭?我给你做去。” “不用,今天下馆子,想吃那家阳春面了,我请你。” 女人面色一暖,把电动车调过头,“上车!” 兴邦搂着女人的腰,觉得很温馨,“你这保持的很好啊,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 “别跟我贫,别人看见了不好,你可是省长。” “嘿,看把你谨慎的,黑灯瞎火的大街上谁认识谁啊。” “哎,你再摸,车掉进河里了啊。” “看你这车技也不行啊,得多加练习。” 阳春面生意也很火,离老远就看见灯火辉煌,人气挺旺的。 第34章 教训 兴邦两口子去的是宁海路的春城阳春面馆,那是他们第一次看对眼的地方。 兴邦已经十来年没来过这家店了,林玲经常来,和老板很熟悉。 “赵伯,两碗阳春面。” “好唻,什么浇头?还是一勺恒顺酱油,两勺生腌雪菜,两根骨肋?” “是,老样子。” “二十多年了不变的浇头,你是头一份!” “吃的就是情怀。” 兴邦笑到,“这是咱当年的定情餐啊,我记得当年我带着莉莉和你要的就是这个浇头。” “谁和你定情,当时要不是看莉莉饿的走不动路,我根本就不请你,那时你还真不是我的菜。” “嘿嘿,你是大院一枝花,我是无人问津的毛头小子,后来你又怎么看上我了?” “实诚!看中的是你的实诚。根本没想你能有多大出息,当多大的官,一辈子本本分分爱老婆爱孩子就足够了。” “哈哈哈,当时你真这么看我?” “你要我怎么看你呢,看你又矮又黑的跟个猴子样。” “我是黑,不至于那么惨吧,在南大时他们称我为铁人。” 林玲拿了一双筷子将阳春面挑起来,高高扬起来又把它们泡进汤里,用筷子顺着一搅拌,浇头就拌匀了。她用同样的方法给男人把浇头拌好。 “吃吧,别凉了,阳春面得热温着吃才好。” 两口子开始吃面。 一碗热腾腾的面下肚,兴邦吃的满头大汗,他甚至把汤都喝完了,直呼过瘾。 一个眼里闪着精光的汉子推门进来,也不吃面,径直往兴邦的方向来。 “省长好,我是新通报的记者,我姓乔,乔京。” “哦,乔老弟,你也来吃面?”新通报的牌子世人皆知,但兴邦今天明显不想接受任何采访。 “算是吧,正好是晚上的饭点,我还真没吃。老板给我来一份和这桌一样的一碗面。” “好嘞,稍等。” 兴邦笑了,“你点餐倒是挺省事。” “我对吃没那么多讲究。和你拼个桌可以么?” “哈哈哈,当然没问题,不过我们马上就吃好了。” “我也很快。您是我见过的少有的在外面小餐馆用餐的高官。” “我当不起这个高字。这家店的面很出名,我也是慕名而来。” “其实我知道您刚从毗陵回来。” “哦,你神通广大啊,能精确的掌握我的行程。今天的事没几个人知道。” “我也是从毗陵过来的,上午刚好碰见你了,我想采访程东老书记,吃了好几天闭门羹了。” “这事太敏感了,任何人都不敢采访程东,唯恐避之不及,你倒挺大胆的往上贴。” “我得到过许可的。” 兴邦明显一愣。看起来刚才夸这个乔京神通广大并不是吹捧他,人家路子确实野。这么牛逼的记者和自己一天之内偶遇两次,那就不是巧合了。 “乔老弟在江南碰到困难,需要打招呼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哎,那感情好。”乔京掏出笔记本记下了省长的电话。 “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跟踪采访李贞和相关的人,做一个文学报告,程东那里缺一块。” “别的好说,你缺的那块,我爱莫能助。” “程东老书记比较强硬,我也死心了。” “呵呵,你这么大作叫什么名字?” “《忏悔实录》。” “好家伙,名字挺大的,出版了我一定拜读。” “您可以先睹为快,我给你一个备份u盘。” 兴邦犹豫要不要这个u盘,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如果里面有敏感的信息没经审定,自己看了确实不合适。 乔京很显然很聪明,他看出了省长的担心。“放心,都是刘副书记审核过的。” “那好。我是第二个读者了。” “哈哈,那不一定。” “哦!” 晚上回家,兴邦把u盘插进电脑,看着《忏悔实录》的文件夹,强忍了老一会没打开,决定不去看,把u盘扔进了抽屉了。 林玲很意外。“你真不看啊?” “有什么好看的?这种故事每天都在发生,如果一篇报告文学可以警醒得了干部,那我们还反腐倡廉干什么!” “这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想看的东西,放在你手边你却不看,你们宗家人真能静住气。听说这个李贞很神秘,神通广大,提拔一个厅级只需一张条子,提拔一个处级只需一个电话?” “哈哈哈,你觉得一个秘书有那么大权力么?” “那人家是怎么办到的?” “这就是狐假虎威,一个秘书能办多大事是因为有人默许他做这么大的事。个别干部助长了这种风气,时间长了,这些秘书也跟着威了起来。” “听说程东的儿子程阳拿着金陵二建的资质在河奉拿下了几乎所有的大工程?” “老程这个人,在河奉省十五年,知道自己上不去了,他不甘心啊,心态早就变了。几个孩子都经商,他的前大秘吴庆下海可能也是他的授意。政商勾兑是破坏一个地方经济生态环境最大的杀手。 河奉出这么大的事,程东有很大责任,当然李贞背后不止程东一个人。那个地方太复杂了,田子方去那里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老程也该,既管不了自己,还纵容手下,怪不得民声不好。” “高级干部,面临的诱惑比一般人要高的多。本身就是权力核心,身边的秘书如果不守规矩,都能点事成金,点人成官,多少人想尽千方百计贴过来,用尽各种手段诱惑干部,干部想要两袖清风谈何容易。” “听说兆麟秘书长和程东是干亲家。” 兆麟刚刚被通报到上面去,兴邦不想和女人谈这么敏感的话题,便岔开话。 “睡吧,天不早了。明天还要跟国资委开个恳谈会,让国企支援一把江南。” “江南还要国企支援么,我们不是第一发达地区么?” “今年全国gdp我预测过,将超过10%,我们省将超过13%。我们的步子要要稍微快一点,现在我们要尽快迈过工业增加值万亿的门槛,不然后劲不足。” “你们真费劲,活着今天的,想着明天的。” “我们不容易。” 林玲差点没笑喷。“如果连你都不容易,老百姓还怎么活?” “各有各的难,你以为我这本经好念么?真给你来干,你怕是一天也干不下去。” 金陵的夜已经深了。卧室里黑着灯,兴邦却瞪大了眼怎么也睡不着。 一大早,兴邦还没来及喝碗粥,罗汉平就带着车在院外等着了。 “省长,一大早林平就打来电话,说书记在省委等你。” “好,走吧。” 顾参一大早就在抽烟。 “我们的事都忙不过来,还要给他们擦屁股。” “我昨天见过程东了,态度好多了。” “老程也算是衣锦还乡,归故乡就要有归故乡的态度,再往上闹像什么话!在别的地方我们不管,在江南不行,既来之则安之嘛。” “回头我让汉平给吕白打电话,把这些意思转达给程东。” “我们要有个态度,我建议开个常委会,议一下讲规矩的议题。” “我同意,很有必要。” 书记楼四楼会议室内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顾参脸色铁青,他这次是动了三昧肝火。 “大家都是明白人,最近风云变幻,天要下雨,我不希望各位不要被淋个落汤鸡。眼下,我们江南需要做的事很多,省委省政府的一个战略是尽快迈进工业产值万亿俱乐部,我们现在要聚精会神搞建设。不扑下身子,放下段子,卷起裤腿子,目标不会自动送到我们面前,在这个历史交给我们的使命担当当口,居然还有人给省委添乱,简直是不讲规矩,是可忍孰不可忍。 ” “兆麟啊,你给大伙说说,昨天你经过谁的批准去的河奉?去了干了什么?” 兆麟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这个顾参,自己好歹也是个省委常委,一点面子都不给,当面打脸啊。 “办公厅都报备了的,去协调一个招商引资项目。” 顾参决定单刀直入。 “听说前两天你和程东见了一面,你的行程表里没有这一项,是遗漏疏忽嘛?” 兆麟脸色难看死了,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泥灰。 “大家都知道我和程东是老朋友了,还是干亲家,我走走亲戚串串门不违反纪律吧?” 这句话说的很精妙。你给我提规矩,我跟你提亲情理道,你总不能把人之常情说三道四吧。 “哈哈,兆麟同志今天很爽快,那我也就坦坦荡荡的讲,河奉刮风了,下雨了,电闪雷鸣了!雨下到什么范围我们不管,也管不了,但是如果有人要是把雨引到江南来,那我们省委,我这个省委书记绝不答应。 今天常委会要重申一条纪律,江南省委是讲规矩的,我们坚决服从党的决策部署,服从领导,抓经济,谋发展。不折腾,不闹腾,全力把我省的经济建设搞上去。谁破坏了江南省的发展大局我顾参第一个不答应。 我们作为高级干部,要以身作则,勤政廉政,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筑牢自己的理想信念,我们在位一天都要为人民为百姓做点做一件好事,益事。 每个人都有君子慎独,忍戒自己的私心欲望。有些同志,一到下面检查工作,前有警车开道,后有多人簇拥,万人瞩目,到处都是鲜花掌声。在这种环境中,你享受到的是权力与荣耀。时间一长,很难再恢复到平常人的那种心态。所以一遇事,什么规矩呀、制度呀,这一切都通通为你开路吧…… 左宗棠有一副对联很经典,我们在座的共勉吧,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择高处立,寻平处住,向宽处行。” 既然说到了规矩,省纪委书记丁力不得不表表态了。 “我完全赞同书记的讲话。讲规矩是第一位的。我们党员干部要把站位顶在第一位,不要搞团团伙伙,不要搞拉帮结派。现在下面有一股风说,跟着秘书处,天天有进步,跟着组织部,年华不虚度。我看这很不好。 当然,想进步的年轻人是好事,我们要多培养,多给锻炼机会。但是对于不讲规矩的,我们坚决不让他上来,实行一票否决制。” 纪委书记讲到了秘书处,兴邦把话头接过来。 “省委办公厅、秘书处是核心部门,工作的好多都是年轻人,既要关心好,更要管理好。 在座各各位要吸取河奉省的教训,兆麟同志作为秘书长,是直接管理者,更要以身作则啊。 这次,你不经请示省委主要领导,跑去走亲家,于情合理,于制度不合规。在座的各位都是明白人,这场雨不会小,希望我们不要在雨天站在高压线底下。” 兆麟没再继续辩解,“省长批评的对,请书记、省长以及在座的各位放心,秘书处管理我会抓起来的。” 散会后,书记和省长在楼下的园子里谈话。两人站在西坡的鹅掌楸古树下,隐隐约约能看见远处的清凉山。兴邦掏出东渡递给顾参一支,顾参烟瘾很大,焦油量大的东渡很适合他的口味。 “哎,你这个烟还真不错唻。” “淮海卷烟厂生产的,销量非常好。” “有个新通报的记者这两天在金陵很活跃,什么来头?有没有麻烦?” “昨天在春城面馆偶遇过,这个记者叫乔京,说是奉命采访过李贞,想采访程东的结果吃了闭门羹。我让汉平查过了,报社说乔京确实有采访任务。” “我就有些搞不懂了,办案不都是隐秘进行么,这一次为什么要动用媒体?” “阻力大,对手太强大,有人想借助媒体和舆论的力量参与角力。” “呵呵,人民监督啊。” “差不多吧。乔京给了我一个初稿,我没看,扔在家里的抽屉里了。” “这是在试探。太诡异了,两个大铁球对撞,我们只是缝隙里的芝麻。稍不注意就粉身碎骨成了芝麻油了。” “哈哈哈,如履薄冰。不过腐败总归要查的。” “这个兆麟让我不放心。有可能把江南的水搅浑。” “我们密切注意吧,不能让事态恶化。” 坡边的青桔已经熟了,个大饱满,挂满了枝条,压的整个树都弯了。顾参摘了一个,剥开往嘴里一放,满嘴的爆汁,酸酸甜甜,桔香四溢。 “这是什么桔子?看着不起眼,怎么这么好吃。” “这是当年古林寺的遗物,当时扩建设省委大院时,柏涛书记找了南林的教授对林木进行了鉴定,这片青桔树是珍稀品种,就保留了下来。每年南林的师生还来定期养护,并做扦插繁育。” “哎呀,想不到一棵树还有这么多学问,看起来我们学无止境啊。老爷子还好吧?哪天约个饭?” “挺好,天天在家里修书,约饭很方便,不过他是无酒不欢。” “哈哈哈,你来约,我这个周末交给老书记。” 顾参不是心血来潮,突然想起约老书记吃饭,而是想请老书记出个面,在老干部们中间谈谈心。在老同志中,翟柏涛口碑好,威望高,有些话他讲更方便一些。 顾参约饭,吃饭却在翟柏涛家里。老书记说家里吃方便,众人只能遂了老爷子的意。 翟柏涛很健谈,消息很灵通。 “这个李贞,我在京里老将军家里见过几次,赵安老爷子把他的脉很准。当时就说,这个年轻人眼头活,脑子是够用了,但太过灵活,没吃过苦,也没有多少基层历练经验,怕一接触权力,尝了甜头收不了手。” 顾参笑到,“老人家看人准呐。” 翟柏涛把杯子一举,“干了!” 和翟柏涛一块喝酒,一般人都顶不住,顾参喝的微微有些出汗。 “屋漏偏逢连夜雨,小伙子偏偏又碰到了一个程东。呵呵,程东在江南省时大家都感觉到他很急躁,对做官非常痴迷。年轻时官升的像坐飞机一样,就自以为非池中之物。从豫南转到河奉,程东的前途让人侧目。进京开会,我去拜访他还得预约,排场挺足,哈哈哈哈。” 事情总算捋着根了,瞌睡送枕头,程东和李贞真是一对黄金搭档。两个钻营的人碰到了一起,不碰撞出点火花来都对不起缘份这两个字。 “所以我常讲,没有你我的时代,只有时代的你我。程东崛起有既定的历史原因,那时大家都想快,上面也想抓典型,程东赶上了东风。 但萝卜快了不洗泥毕竟不是永远正确,时代在变,体制在变,我们也在变。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各领风骚三五年,不能老在位子上蹉跎。程东就是看不到这一点,才让他晚年的政治破产,遭受世人唾弃,其实他早先的声誉还算可以。 顾参掏出一支烟。“我们这些人,能力一般,给你三五年,聪明才智也就用尽了。好办法没有了,憋出来的东西绝对不符合历史潮流。得给年轻人点机会。” 兴邦笑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评价一个人物功绩,还得看人们的口碑。” “但是程东这个人不服输,一心想上爬,抓了个李贞当秘书就是听说这个人有背景上面有人。两个人在一起把河奉搞的乱七八糟,李贞一个副厅级秘书长这么大能量也是厉害。 这个人将权力和权力威严运营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如果走正路,前途无量。可他不知道收敛,规矩坏尽,走上不归路也是命中定数。” 翟柏涛热情让大家夹菜。“都是我的家乡菜。听说你是安徽人,不能吃辣,我特意让老婆子少放辣。” 顾参连忙说不辣,其实除了金陵桂花鸭和什锦菜,满桌子菜也就那盆淮海地锅鸡和清炖羊排能让他下得去筷子,淮海菜的辣,他这个安徽人真降不住。 翟柏涛叹道,“墙倒众人推。别说河奉了,江南都有人整他的材料。说这个金陵二建跟着他腚后跑,到处给他买房子,装房子。北上广各大城市都有他的房子。” 顾参更担心的是兆麟,这个秘书长可真是让人操心,拉着他那个儿子,到处认干爹,搞政商交易,听说现在跑到山东去了。 “现在我们一些老干部退休闲赋在家,心里有梗阻怨气,就放松了对子女的管束,好多官二代跑出来四处揽生意,无所不用其极,破坏营商生态,影响极其恶劣,您能不能给老干部们开个茶话会谈一谈。” “这个容易。” 牯岭路7号院2号楼热火朝天,3号院里兆麟在书房里和儿子议事。 “子龙,你到底给李贞送过什么?” “女人,绝色美女。这小子就好这一口,我也给他送过钱,十万美元,他没要,说都是兄弟,不要弄得那么生分,后来我只送女人不送钱。” 兆麟长舒一口气,躺在沙发上。“那就好,只要不牵扯到钱,都好办。” “我给程东送过不少,至少几千万,北京、金陵我都给他买过几套房子。这可怎么办呢?” 兆麟哈哈大笑。“老程不是李贞,想扳倒他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你多虑了,以后要减少来往,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也不要踏进河奉省一步,那个地方现在成了炼丹炉了,火毒着呢。” 说到火时,兆麟说这味真火可不简单,从天上来,势不可挡。 兆子龙打了个寒颤。“好的,爸,我知道了。” 兆子龙在弄了个私人俱乐部,装修的富丽堂皇,洗浴桑拿,卡拉ok,餐饮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五层总统套房。 “我们那个雅径楼搞好了,进了一批高货,请您和何杰伯伯去剪彩。” “我就不去了,把你伯伯招待好。” “好,那我先走了。” “不在家里住嘛?” “不住了,挺忙的。” “这段时间不要抛头露面,要学陶渊明,隐起来。” “知道了。” 兆子龙火急火燎的出了院,上了车。车里活色生香,两个全裸的小美人早等的不耐烦了。 “兆总,怎么这么慢?我们等急了都。” “慢?等会你又嫌快了。” 兆子龙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三粒粉红色的小药丸,“快乐丸,吃了只有快乐。让我们嗨起来吧。” 药效很快上来了。兆子龙兴奋的脱了只剩上衣,一脚油门轰起,奔驰s600车子箭一般飞出去。 子夜,寂静的高速路上。风驰电掣的飞车,新交的一个十八岁的小美女贴上来给他一个热吻。 “哈吼吼,爽毙了!” 他早已把李贞带来的恐惧忘得一干二净。 第35章 曲线救国 一场暴雨落在了金陵,暴碧洗长空。 瓢泼大雨中,宗旭的车驶进了五星集团总部大院。 已经好久没来董办了,今早突然心血来潮想来看看,因此没给任何人打招呼。 到了九楼,走廊里一汪水里飘着几片枯叶。一扇玻璃窗敞着,大雨点裹挟着风吹得过道里一片狼藉。 宗旭摇摇头,跨过那汪水,打开了董事长办公室。落地窗外,钟山隐在雨雾蒸腾中飘飘渺渺。 有个电话拨进来,宗旭一看是陌生号就没接。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高希霸雪茄点了。 门口闪了一下人影,有个俏生生的声音像个百灵鸟。“董事长好。” “进来吧。” 宗旭一抬头,一个漂亮姑娘闪着一双流光溢彩的大眼睛,脸颊上顶着两片高原红,带着盈盈的笑意,落落大方的站在大班台前。 “没想到董事长雨天会来,我看看董事长有什么需要?” “没有,我就是顺路来看看。你是?” “董事长贵人多忘事,我叫珠儿,您资助的一名学生,南财毕业后就到贵公司上班了。” “哦,想起来了,我资助了好多藏族学生,你好像是在阿里地区札达县第二批资助名单里。” “是,我毕业了,还在五星集团找到了工作,我们全家高兴坏了,感谢董事长,祝您扎西德勒!” 宗旭噗嗤一笑笑了,心想如果身边带着哈达,这妹子一定会给他献上。 “董事长笑什么?” “哦,没事,我讲你要好好干,在集团还适应么?” 珠儿的左右手交叉搓着,嘴张开了又没出声。 “有事讲嘛,你又不是内向的人。” “他们认为我是董事长的人,好像有些提防着我。” “你是我的人么?” “呃,是,又不是,我处境很尴尬。” 珠儿心想,我倒想是你的人,问题你也没把我划拉到你那个圈子里啊。 宗旭意识到了这一点,微微一笑。“我对人要求很严格,你行不行得经过考验过后才有定论。最近公司有什么动静?” “沈总有个大项目要和金陵二建谈,地块就在左手边的锁金村,好像金额很大。” 听到金陵二建,宗旭的心抽搐了一下。 “你确定是金陵二建?” “没错,印象深刻,今天他们就要来签联合开发合同,签约定在十点钟。” 宗旭看了一眼腕上的欧米茄,时间是早上8:45分。 “沈总来了没有?” “她一般9点前准时到。” “你去打电话,让她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越快越好。” 珠儿有些慌,一个文员去催老总赶时间,级别差着十几级呢,真是要了命了。但是商场如战场,何况董事长说刚才要考验她,眼下第一个考验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到了。 珠儿赶紧转身小跑起来,边跑边盘算着怎么来打好这通电话。 姑娘很聪明,跑到总裁办值班室去打固定电话。值班员一听她要给沈总打电话就愣了。 “别闹,你个13c级给23a级打电话?你打的着么?汇报什么内容?聊你早饭吃了什么了?” 满屋的哄笑,大家都以为珠儿疯了。 珠儿沉住气,“我没工夫给你扯淡!你工号多少?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个电话打不出去,你今天就得去扫大街去,连你们的部门总都得去幕府山烧水泥去!” 一个老员工指了指窗边的格子间,“小屋里有一部直通沈总的电话,你去那屋打吧。” 珠儿拨通了沈总的电话。沈梦红觉得很奇怪。“你是谁?我怎么听起来那么陌生。” “我是珠儿,刚入职,南财审计系。” 沈梦红想起来这个人,冷冷的问道,“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么?” “董事长在办公室里等你,他让你越快越好。” “他没说什么事么?” “没有。” “该死的!” 珠儿不知道沈梦红这句话是冲谁,没敢接。对面已经是忙音了。 沈梦红正在专车里专心涂口红,冷不防的电话打断了她的雅兴。 “该死的,猫猫狗狗都能给我打电话。”她敲了敲隔板,车子开始加速朝集团跑去。 沈梦红固执的认为,五星集团是被宗旭这个宦官子弟“抢”走的。除了于洋、柳青,她是五星集团当仁不让的第三号人物。自己掌管五星要比姓宗的名正言顺的多。 如今只能屈居二老板,怎能忍下这口气。 沈梦红带着怒气到了九楼,出电梯口前灌了一大杯咖啡,强行将怒气怨火压下去,换上一副职业笑脸。珠儿站在电梯口正手足无措的往这边张望,看见沈梦红长舒了一口气。“沈总,你可算来了。” 话刚出口,珠儿就后悔的要命,想抽出手来扇自己的耳光。 果不其然,沈梦红眼里都冒出火苗来了,但说出的话却异常温柔。“不好意思,让董事长久等了。” 宗旭听出了弦外之音,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进来吧,沈总。” 自从将经营大权交给沈梦红,这是时隔半年两人第一次见面。 “坐,珠儿给沈总倒杯茶。。要上好的碧螺春。” “谢谢沈总。” 两人坐在一张长鹿皮沙发前,茶几上两杯冒着氤氲热气的青茶。 “董事长,我给你汇报一下半年来集团的运行情况。” 宗旭一摆手,“不必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交给你我放心。” 沈梦红的心暖了一下,端起茶杯来呡了一口茶,有些涩。说实话,她更喜欢咖啡而不是茶。咖啡要加糖,生活要加蜜,事业要拼搏是沈梦红的座右铭。 “有件事需要跟你商量一下,五星要和金陵二建搞个合作开发项目?” “是,今天就要签约,他们主动找的我们,这块地只要顺利开发,我们集团稳进至少两个亿的利润。” “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嘛?” “我一开始也不信,让专业团队搞过尽职调查,没有坑让我们跳。” “哈哈哈哈,能让你看出来的坑就不叫坑了。听我一句劝,退掉这个项目。” 沈梦红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天下哪有钱到了嘴边不赚的道理。 “董事长,我想不通。房地产最火的时候,您让放慢拿地节奏,现在人家肉都送到咱嘴边了,为啥不吃,是嫌钱多扎手还是和钱有仇?” “你知不知道,这个金陵二建在河奉惹出多大的麻烦嘛,他这么做是……” 宗旭知道再说下去就泄密了,只好改口到,“从企业角度讲,你做的没错,但是要讲大局,这个工程我们放弃。如果做了会有大麻烦。” “可是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突然毁约我们要承担违约责任的。” 果不其然,总裁办打来电话催,说金陵二建的团队已经在公司大会议里等着了,今天不签约,将承担三千万违约金。” 珠儿急了。“承担什么违约责任,当时也只不过签了个备忘录,那只是个意向,最多只能算预合同。哪来的违约金?” 沈梦红再也憋不住了,她走到珠儿的面前,一把扯下珠儿的胸牌,原来是个13c雏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一个新手,一张白纸一样,瞎掺和什么,这么重要的业务也是你这种级别的人能发表意见的?马上拎包给我滚蛋。” 沈梦红真是气急昏脑了。这个不知哪里冲出来的野丫头坏了她的大事。金陵二建的兆子龙给她许诺过,只要两家公司合作干了这个地产项目,兆另外给她本人1500万回扣。这是她在五星集团一辈子也拿不到的薪水。如果有人断了你的财路,你肯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平时庄重沉稳的沈总,今天如此歇斯底里,这背后有事啊,宗旭的眉毛皱了起来。 “沈总今天为何如此狂躁?一个新来的小员工就把你惹恼了?尽然新人不懂规矩,我帮你调教几天吧。” 宗旭稳坐大班椅,笑盈盈的看着珠儿问道。“你会开车么?” “会。” 宗旭将车钥匙扔给珠儿,“去车里等我,先给我开几天车,看把恁沈总气的,在公司,规矩得懂。” “董事长批评的对,我一定改。” 珠儿拿着钥匙下了楼。 屋里就两个大老总,宗旭决定直接挑明。 “梦红,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些钱是不能挣的,这次听我的。” “两个多亿利润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还要不要这家公司?” “你执意要做这单生意,是另有缘由吧,子龙到底给了你什么?公司给你的还不够么?” 沈梦红的脸胀的跟个紫茄子一样。“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我这个人很直爽,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是全体员工的家,谁胳膊往外拐就是她该离开的时候。” “哼,老娘早就受够了,现在我就辞职。” “请便,按照公司规定,你可以拿到760万的离职补偿。” 沈梦红本想说去他妈的,再一琢磨,妈的,有钱不要是傻逼。便把这句国骂咽回了肚子里。 宗旭通知财务给沈总开出760万的现金支票。沈梦红捏着支票踩着恨天高,噔噔噔的摇曳走了。 整个集团都懵了,一早晨,公司就变了天!总裁办来请示,会议室里的会谈怎么办? “走吧,沈总挂了帅印,我只好亲自出马了。” 会议室里已经吵翻了天,金陵二建的团队正盛气凌人的把五星集团谈判团队喷的一塌糊涂。 “你们太没有商业信誉了!太……” 大门咵的一下打开时,室内所有人吓了一跳。宗旭的气场很足,他坐在了老板椅的位置上掏出了手机,示意两边的人都静默。 “子龙兄,别来无恙啊,是你过来还是我去找你?听说你喜欢在谈判时坐在商业对手楼下的咖啡厅里喝上一杯。” “哈哈哈,还是我旭弟了解我,对面的常青藤。” 宗旭关了电话,扫视了一眼屋内的人,倏地笑了一下,“很显然,今天这单生意成不了,都散了吧。” 宗旭扔下面面相觑的一屋人,出了会议室。金陵二建团队手机此起彼伏的响起来,兆子龙通知他们撤。 “本想他妈的暗度陈仓,没想到在人家的探照灯下,还谈个鸡巴!” 坐在对面喝着喝着咖啡,都能感觉到对方的阴冷。宗旭心里打了个寒颤。 “子龙兄,锁金村这块生金捡银的地块,你为啥要和我二一添作五平分呢,我想破了脑袋也想明白个道道出来。” “哈哈哈,有钱大家一起赚不好嘛,最近我找了个大师算了一卦,他说我最近运数金太多,需要与贵人们同享方能平安无事,我就想到了兄弟你。” “哈哈哈哈哈,你真逗。你不怕大师也有不灵光的时候,河奉的李贞就是太相信大师了,不然他早就跑到香港去了。” 兆子龙眉毛一挑,眼前这个小兄弟消息灵通的很啊,这么机密的事他都知道。 “大师再大,也大不过天去,李贞气数已尽,早晚是个冤死鬼,不谈他了。锁金村这块地也别二一添作五了,我送你了。” “无功不受禄,我们还是谈正事吧。最近我要结婚了,提前给你打个招呼,请柬就不发了,到时我直接给你发短信,你得来喝我的喜酒啊。” 宗旭将人家舔着脸送钱拒之千里,却又通知人家来喝喜酒,这叫斗而不破。 兆子龙果然把面子从地上捡起来。“我一定到,你的喜酒哥是必须要喝的。” “好,今天你的团队说五星得支付金陵二建违约金?” “扯蛋,扯蛋了,哪个混蛋不长眼,回头我开了他!” “哈哈,那倒不必,不能因为我一句话撅了人家是饭碗。咖啡我买单。” 宗旭爽快的付了两个人的咖啡钱,赵子龙只是呵呵的笑着,并没有拒绝宗老弟买单。 “那就这样?不行老哥到我办公室坐坐!” “不必了,咖啡喝好了,我的车子就停在湖边,走了。” 两个人热情的握手后各自离开了常青藤咖啡店。 兆子龙在车里半天没发动车。 这个小老弟在外面喝了那么多洋墨水,国内的人情世故和狡黠圆滑是一点没漏,玩的比他还溜。想给人家设套,真是鲁班门前弄大斧——自不量力。 操,操,我操! 兆子龙发泄一通后,突然想起给沈梦红打个电话,如果宗旭知道自己使阴招贿赂他的总裁,这梁子就结大了。 “梦红,在哪里啊?” “辞职了,都是你他妈的给我惹的祸。” 兆子龙一愣。这娘们倒的这么快是他没有料到的,看起来宗旭那小子杀伐果断,比他看到的,想到的还要狠。 “你没交代那1500万的事情吧。” “操,姓兆的,你要是个爷们也不会问这话,都是千年的狐狸,咱们三个人之间还要手把手的抓住证据把柄不可嘛!” “呵呵,那倒不必,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我可以在香港给你找一家公司安顿下来。” “老娘没那么惨,已经定了,去上海,希望以后他妈的江湖不见!撂了。” 沈梦红倒是干净利索,搞的兆子龙有些惭愧。 妈的,这世道,女人比男人还猛,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也罢,天高,云淡,风轻的日子,得有个好心情。 至于金陵二建重返江南的事还得从长计议,河奉待不住,那就去齐鲁。齐鲁的泉城有个体育馆要招标,得跑跑干爹汪珉这条路子了。 兆麟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里? “马上去齐鲁,找汪珉,泉城有个大项目,油水很肥,我们得吃下它。” 兆麟的头都大了。“我怎么跟你讲的,最近要隐,学学陶渊明!你倒好,四处乱跑,你就不能消停两天,过了风口再动。” “金钱永不眠,我心里有数,爸,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我就一个底线,一不能去河奉,二不能进京。” “知道了,需要您出面的我给你电话。” 兆麟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两手抱着头发呆,开过省委常委会后,到他办公室来的人明显减少了很多。 哼,都是势利眼,老子还没走呢,茶就凉了? 必须得弄出点动静来,不然他这个秘书长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尴尬。这时兆麟突然又想起河奉第一秘李贞来。 李贞虽然被抓了,但人家对权力的掌控,对权力威严的营造手段,还是要好好领悟的。 哎!江南的官场水更深,没有点道行,就只能眼巴巴的看人家戏水咯。 还是得尽快动起来! 第36章 交换 如果你不能摆脱欲望的束索,终将会陷入法律的枷锁。 ——题记 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逃亡的人根本找不到一个地方安放自己焦躁灵魂。 即使是在舒适而奢华的伊犁河谷的别墅里,高强的心也沉不下来。 别墅太静了。 临街面几乎没有一扇窗户,隔音效果坚不可摧,寂静心安理得的在房子里安顿下来,只有北向包裹玻璃墙肆无忌惮的将室内空间完全向自然开放,院内的露台,游泳池无限的亲近黑松林。黑松林铺敞开一里路的距离,无视三米高的砖墙连上山脉线,绵延几千里而去。 如果是一般人,做梦都想拥有一座这等梦幻般的庄园。但对于惶惶不可终日的高强来说,这里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能放大寂寞。而高强禀赋里就是个喜动不喜静的人,他以前可是闲不住的人呐。 坐在三楼的书房里读了几个月书后,高强实在不愿意再翻开一页书。 妈的,老子到底要蛰伏到什么时候! 静极思动。 扔下《资治通鉴》,高强跳下懒人沙发,踩着埃佛勒斯石英岩地板往楼下走。 “月梅,月梅?给我调杯冰威士忌。” 没有回音。 高强穿过客厅来到餐厅,餐厅外一棵巨大的小叶白蜡枝繁叶茂的顶着满树的金黄,耀眼的射入眼帘。 哦,秋天到了。 章月梅开始融入到当地的世俗当中。喜欢艺术的她最近常去河谷里的一座美术馆当志愿者。今天有个大型画展要布展,她早早的去了,忘了和高强打声招呼。 高强自己从酒窖里拿出一瓶麦卡伦1963年单一麦芽威士忌,给水晶酒杯里夹了一块老冰,将酒倒满。一口下去,心旷神怡。 拉过一把karuselli 躺椅,舒适的将身体陷入椅中,左手端杯,右手拎瓶,不知不觉中,干光了一瓶酒。 女人还没回来。 心中的欲火在酒精的助攻下开始发酵。这个骚娘们不是出去觅野食去了吧,想到这里,高强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出门寻人。 奔腾的伊犁河水,发出气势磅礴的轰隆隆声,从杂木林中穿出一个左转折朝西而去。转折处的山顶地上就是河谷美术馆,章月梅正在和一个不勒的美术家交谈。 庞勒第一次碰见让他心动的女人,一打眼章月梅姣好的身材就让他心如鼓敲,生腾出原始的欲望与冲动。这个中央美院的高材生没有留在都市,而是跑到荒廖的大西北采风,喝风沐雨,几年时光,用大西北的粗犷雕刻出自己独特的画风,美术界称之为“苍凉画派”。 此次河谷展是他在西北地区巡回的第十二站。 已经过了做饭的实景,可是章月梅还是恋恋不舍不肯离开,眼前这个面庞如刀劈斧砍的粗犷男人身上有着一种让人着迷的神秘感,让女人魂不守舍。 “天太晚了,我要回去做饭了。”女人的眼神没有离开过男人的面庞。 庞勒微微一笑,他看出女人的心思,未做任何修饰的将女人搂住,直接霸道的吻了上去。女人仅仅挣扎了一下就老实了。 红霞满天的河谷,起风了,劲风凛冽。 快要穿出杂木林子的高强目睹了整个画面。他的心疼了一下,旋即又恢复平静。这个当年他用强力霸占的女人居然会钻野男人的怀了。也算是一种报应吧。 高强闭了一下眼,旋即掏出一支烟点上,转身拐上另外一条小路,顺着河边去烧烤店撸串买醉去吧。 林子深处的一个亲水平台上,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手忙脚乱的搭着帐篷。看了半天女人也没搭出个型来。高强笑了,这种雏鸟居然敢孤身一人在荒野宿营。 “这个地方夜里有狼出没。”高强走近了善意提醒。 女人顿时慌乱起来,瘫坐在地上无声的哭泣起来。“这个世界讨厌我!”梨花带雨的模样让高强心生怜悯。他猜测这个女人不是失恋就是失业,跑到这荒郊野岭来折磨自己。 高强笑了,这种伎俩不正是自己正在做的事么。“躲到哪都没有用,心伤的裂痕如影随形。” “你就会说风凉话。” “不如到我家去,安全些。” 女人有些警醒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不像个坏人。 “我家有个超大的院子,里面也有一片大森林,和这里环境差不多,你去那里疗伤更安全些。” 疗伤这个词把两人同时逗乐了。 在别墅深处的林子里,高强帮女人搭好帐篷,一指别墅,“你需要洗漱可以到房子里去。” “你老婆不介意啊?” “呵呵,她今晚忙的很啊,怕是不回来了,再说她也不是我老婆,来去自由。” 苗桂林嘿嘿一笑。这个男人太有意思了,女人出轨他不仅不急躁,还云淡风轻的。高强看出女人的轻蔑,解嘲的笑了笑。“性由心生,心生不喜,或心又生移情别恋,那都是人性使然,强求有个球用。” 这句话把女人惹哭了,她泪如雨下,她相恋了七年的男朋友突然弃她而去,和一个相识不到一个星期的女人步入婚姻殿堂,让她如孤魂野鬼般孤独的在社会上飘荡,想当初她可是闹得全家鸡飞狗跳死也要跟这个男人在一起的啊,真是天大的讽刺。 “我的女人跟人家睡,你的男人搂着野女人,咱俩孤男寡女待在一个帐篷里,这算不算老天爷的安排?” 苗桂林脸一红,仔细看着眼前这个既可怜还很帅气的男人,心里生出一个念头,许男人作就不许女人作?她脱掉外套躺在睡袋上轻轻说了一句,“你过来。” 酒壮怂人胆,何况高强本就不是个软蛋,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急的跟饿狼样扑过去。 太阳再一次升起在河谷时,章月梅和高强坐在客厅里谈判。 高强燃起一支高希霸,轻轻的抽了一口,“好聚好散,你想要什么你拿。” 章月梅没吭声,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好。 “给你三百万,一会我给你打卡里去。” “我要六百万!” “成交。” 高强根本不在乎钱。他有个问题要女人解答。 “你这个人也挺有意思,和一个男人见一面就要抛弃我,为什么?”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其实我根本不在意他甜不甜。是老娘睡的他,管他甜不甜,我就是要把它扭下来。不听老娘蘸酱吃。” 这句话听起来满满的报复欲。 高强听了很满意。“嗯,这句说的是实话,我可以给你一千万,这是你的养老钱,万一哪天画家不要你了,你也可以舒服的过日子,不求谁不靠谁。” 章月梅没忍住,眼泪掉了下来,她有些后悔背叛了高强。站起来走过去抱住了男人。 “我走以后,你要好好地。” 高强拍了拍女人差点没笑出来。仅仅拿了一千万就像扫垃圾一样将女人扫了出去。 这个钱花的值! 女人一走,高强就给苗桂林打电话。“过来吧,这座别墅是你的了,别睡那硌的慌的帐篷了。” “你朝院里看。” 泳池里,女人脱光了像一条鱼一样在泳池里蠕动。 高强的欲望噌的一下就上来了,他急不可耐的扒光了自己的衣服,从二楼的露台上一跃而下。 “宝贝儿,我来啦!” 远在万里之外的金陵,迎来了久违的凉爽。 双钱投资的金立陈却爽不起来,眼下的他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寝食难安。上面的金主退休以后,双钱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银行天天催贷,连一些还没有到期的信贷都开口催债,毫无商业信誉可言。金立陈是老江湖,他知道自己金主的对手开始采摘蚕食果子的进餐时刻了。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帮手,双钱投资马上就会被鲸吞。 没办法,金立陈硬着头皮找到沿海开发集团的董事长李斯。双钱投资还有100亿的投资在华融银行上,如果沿海开发集团宽宽手,允许他顺利转让这部分股权,将会给双钱集团带来及其宝贵的现金流。 李斯明显不喜欢金立陈,毕竟当年打的血雨腥风,沿海集团差点栽了大跟头。 “呦呵!金宗,你怎么有兴趣光临我们寒舍啊?哈哈。” “李董,我是负荆请罪来了,我们双钱最近难事不断,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不像金宗的风格啊,你可是从来不求人啊。再说你现在还有交换的筹码嘛,我们是国企,不能损失人民的利益去救你啊。” 金立陈咬了咬牙,走到李斯近前小声说了一句。“也许,李董比较感兴趣高强的下落。” 李斯眉毛一扬。“老金,你真的假的?” “我都土埋到脖子了,哪有心情开玩笑!” “如果你帮政府找到了高强,你那被冻结的股份不是不可以考虑。” “那真是太好了。” “你先不要高兴,我得请示。” 李斯当即拨通了罗汉平的电话。 第37章 归案 高强从一张胡桃木hay床上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有些疼,这是昨晚上宿醉的代价。他坐起来,脚踩在天然地毯上发愣。床上的女人翻了一个身继续深睡,饱满而优美的曲线让男人的心悸动了一下。 男人咽了一口唾沫,觉得喉咙有些干,便站起身去了客厅旁的茶艺间为自己开了一瓶冰百花蛇草水。倒在水晶杯里,狠狠地灌了一大杯。才觉得精神气爽。 三楼的书房里,窝在karuselli躺椅,接到了江燕打来的越洋电话。“你什么时候到加拿大来?” “咋了,钱这么快就花光了?” “和钱有什么关系!你不来,家里没个男人哪像个家?”女人的意思很直白。 “你们出去的早,我上了红通令的人,哪那么容易跑出去,护照都被冻结了。” “高强,你不要给我耍痞子腔,抓紧过来!” 快一年没碰过男人的江燕都有些内分泌紊乱了。听着男人悠闲的腔调,她心中无名的怒火噌的一下就升起来老高。 高强心里哼了一声,都他妈的隔着万里之遥还对老子指手画脚,脑子真是有病。“需要钱了,给我个数。没事我就挂了,这边还有事。” 确实有事,苗桂林已经赤裸着身体在他面前跳起了《反弹琵琶》民族舞。这谁受得了!高强一把把女人抱起来直奔隔壁的水床。 如果高强知道江南省纪委书记丁力正在布置抓捕他的行动,他一准雄风不起。 丁力昨天已经和书记、省长开了一个小会。 顾参笑着说,“老丁啊,这次一定马到成功,高强再不归案,我们没法跟上面交代。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我们仨,泄密是不可能的。你准备派谁去?” “我亲自带队。” 兴邦也嘿嘿笑了,“老丁,不要这么紧张,派给可靠的人去就行了,你动,动静太大。” 丁力只挠头。“老实讲,纪委几次行动出了岔子,搞得现在我对对谁都不放心。” 兴邦省纪委的几次抓捕失败也很头疼,在泄密源没有堵死的情况下派员出征实属让人惊心。他有些感慨眼前这个丁力兄是怎么抓到队伍建设。 “我提个建议,高强的消息是沿海集团的李斯向我们反映的,他最不会泄密,这个人和高强还非常熟悉,尽管他不是纪委的人,但是他协同你们一块去应该能再添几分把握。” 顾参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既然这样,就让李斯出一趟友谊差。” 丁力把拟派驻名单拿出来,三个人一块研究。 兴邦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吕白。笑到,“这个吕白我认识,是个黑脸包公,在毗陵时还拦过我的车呢。” 丁力愣了一下。“还有这事,这小子是很努力,但是时运一直不佳,屡战屡败。” 顾参想到一个典故,嘿嘿直笑。“应该叫屡败屡战。不过人生的机会确实就那么几个,一个人要是一直败,要么是个蠢蛋,要么是命中有此一劫,官运不济。” 兴邦盯着名单出神,“是不是,是不是把老同志挑出来?不是不放心他们,高强这个人在江南根系太深,盘根错节,老同志们人脉广,牵连多,还是往后放一放,让年轻人先上。” 顾参马上赞同。“兴邦说的对,挑年轻人多担一担重担嘛。” 最后敲定,吕白只带两名刚刚通过考公进来的年轻同志和李斯一起奔赴新疆。连公车都不用,用的是沿海集团的奔驰600 。 美丽的知更鸟站在枝头开始报晓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摸到了伊犁河谷的别墅边上。小伙子想找个隐蔽地方停车,吕白让他径直把车开过去。 “千万不能停,开到前面的宿营地边再说。”一里路外是个旅游车友宿营地,停了不少车。 “吕哥,为什么咱们为什么舍近求远呢?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直接冲进去拿人不就得了。” 吕白和李斯相视一笑。真是后生可畏。 李斯慢条斯理的说,“你们没看见啊,他的院墙三米高,墙顶还有安防网,强攻硬上你们必输无疑。” 吕白叹道,“卧槽,老李,你太适合干间谍这一行了。” 高强的别墅确实太大了。墙高院深,还连着黑森林,万一惊了鸟,遁入大山,再想抓人那可就是大海捞针难上加难了。 近在咫尺,却不能得,让人觉得憋屈。几个人凑在一起想辙。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稳妥的法子。 李斯躺在后排座椅上假寐,纪委办案他不好掺和。 吕白比较相信李斯。转过头来问他,“李哥,你主意多,出个点子我们参谋参谋。” “我不懂办案,但是我太了解高强了。他呀,有个习惯几十年雷打不动,想必现在也改不了。” “啥习惯?” “长跑。这个人当年在办公厅时跟宗省长学会了长跑,从此就没断过,我还给他送过几双跑鞋呢,高强穿43码的。” 吕白哈哈哈大笑。“你这是行啊,我给你记录在案。” “那你可有的记了。我沿海开发集团送出去的跑鞋多了去了。” “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你这个消息太重要了,既然高强喜欢跑步,我们就给他来个守株待兔。” 如果对手藏在洞窟里匿踪,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引蛇出洞了,在外面擒他。 吕白安排人在必经之路上设卡等待猎物上套。李斯也闲不住,他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活动场地,沿着河边的沙土路消磨时光。 高强被知更鸟从梦中催醒,有些懊恼。这该死的鸟,天刚亮就开始叫,没完没了。睡是睡不着了,他起身去洗漱。刮胡子时,右眼皮突然莫名其妙跳的厉害。 妈的,有灾?高强的心情更不好了,冲到楼下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威士忌灌了下去,精神总算提了一点上来。 穿上salomon越野跑鞋,高强打开后院的小门上了河边土路,慢跑起来,先是往西穿过杂木林准备过桥跑到对岸去,一打眼看见河谷美术馆的大门,想起章月梅和庞勒亲吻的场景,高强心里就一阵膈应。 妈的,婊子真他妈的放的开! 扭头往回跑,清晨的伊犁河水面上蒸腾着一层白雾。雾飘飘洒洒将岸边的林子、河谷都笼罩的宛若仙境一般。 生命在于运动。人只要跑起来,身体就会分泌内啡肽和多巴胺等激素,让情绪好起来。 高强出了一身汗,他放慢步速。远远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斯。妈的,暴露了,高强登时转身往林子里跑。 李斯早就看见高强了。大喊一声,“高常委,就我一个人,你怕啥!” 高强岂能上这个当,没命的往杂木林里钻。李斯骂了一句,娘的,哪里扎人你往哪里钻,属狗的啊,再怎么折腾也是徒劳啊。 你在前面飞啊飞,我在后面追啊追,两人搞的相当狼狈。 眼看高强要穿过马路,钻进对面的原始森林。李斯气的直骂:吕白,吕白!你他妈的在哪里!! 吕白早就隐在路边一个大树后面,待到高强狼狈越过沟,爬上路时,他才不紧不慢的闪现,一把把高强按到在地。 “老高同志,你就别挣扎了。不然大家都很难看。” 高强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蓝天,“吕白,你们的动作太慢了,连个希同福都看不住,哈哈哈哈!” 吕白再也受不了了,一个拳头打过去。 “妈的,你可害苦我了!” 在别墅里,高强要求再喝一杯威士忌。吕白很痛快,但是不知道怎么搞。李斯从酒窖里挑了一瓶最贵的年份酒拎上来,从冰桶里捞出老冰,调了六杯威士忌,端上了桌。 高强微微一笑,“还是老李懂酒,把酒窖里最贵的一瓶挑出来了。” 李斯笑了。“这瓶酒,我私人掏钱买了,请大家喝一杯。” 大家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苗桂林毫不客气,端起杯来就喝。“我和老高邂逅一场也算缘份,这杯酒我陪你。” “够意思,以后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原本碰上你,在觉得这这辈子有靠了,没想到是一场梦。” 李斯觉得这个女人很有个性,遇事不慌,还算是见过世面的样子。“你原来在哪里高就?” “金蜻蜓建设集团啊,就在你们金陵,我在那里做设计师。” “怪不得,原来是何建军的人。” “哼,我谁的人都不是,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哈哈,你果然有个性,烟火很绚烂的,美!” “我们女人就是苦,长美了被你们惦记,长丑了自己都觉得没意思,没有舒心的时候。” 吕白被逗乐了,“你这是唯颜值论,太肤浅了。” “我呸,你以为这社会多深沉?!这社会还是分性别的,男人们主宰的世界里,女人就是菜籽命。” 菜籽命论是一句高深的哲学。大体意思是女孩子是菜籽命,撒到哪就是哪。落到肥处迎风长,落到瘦处苦一生。 这句话不是苗桂林发明的,而是另一个哲学家,她的姥姥的真知灼见。 老人家在小姑娘上大学前就跟她说,在大学里不光要学好文化,更要紧的是要带一双慧眼给自己寻个好夫家,不要轻易把自己交出去。 年轻时,话听不进去。 等再回过来味时,就晚了。明白了又有什么用!人无再少年,世上没有后悔药。 也不知是酒太烈了,还是人太脆弱,高强那天早上醉的一塌糊涂,他哈哈大笑,说人这一生真没意思。 “一生牛马不得闲, 闲时已与共山眠。 春风若有怜花意, 可否许我再少年。” 吕白给丁力汇报。“丁书记,人抓到了。” “好!回来注意安全!省里安排人突审高强,领导们都等的焦心了。” 清点完别墅的资产,吕白笑了,“老高,数目不对吧,你从江南带有没有这么多钱啊。” “哈哈哈,你再晚来几年,我挣的钱能塞满这座大别墅。” “嚯哦,你是个大才,可惜没走正路!!” 吕白决定留下一人留守,其他人赶紧回省,以免夜长梦多。 苗桂林也要跟着回去,吕白让女人别闹。李斯笑了,“你不怕到了江南被拘了?” “我没啥可以失去的了。” “那你坐前排副驾,给我当导航。” 车子发动前,高强求吕白,“能不能带几瓶威士忌路上喝?不然这一路多枯燥。” 按照规定肯定不行,吕白犹豫了好久一咬牙。“小林,去拿酒。不然路上老高上酒瘾我们不好控制。” “得唻!” 车子驶过河谷美术馆,高强心里疼了一下。哎,女人是祸水,让我陷进温柔乡里无法自拔,我本来该越境的。 车子拐上318时,李斯和高强开起了玩笑。“你烟瘾这么大,进去了怎么办?” “老李,我在里面说话还管用。” “此话怎讲?” “我虽然没权了,提拔不了谁,但是我让谁进去还是能做到的,一句话的事。” “哈哈哈,牛逼的人到哪里都牛逼,你依然是一句顶一万句。” 车里的其他人都沉默不语,一言不发。不是没话说,而是觉得?这个社会真让人无语。 吕白悄悄给罗汉平发了一条短信:感谢兄弟在丁书记面前替我美言。 罗汉平正在会议室里候会。看见吕白这条信息有些莫名其妙。这个吕白,搞什么?一头雾水。但是还是回了一条信息:加油! 吕白笑了,笑的很开心。 高强的冬天就是他的春天。 江南第一案,他吕白算是赶上了。 没钱,没路子,他这种人想上位,靠的就是个机会,机会来了,得抓住! 第38章 大不同 金陵从睡梦中醒来,秋老虎就发威了。人一起来,浑身发黏,又热又闷让人难以忍受。 昨晚家里人聚的全全活活的,林玲心情很好。一大早,就起来熬好了一锅杂粮粥,叫丈夫和孩子吃早餐。 “都过来吃饭。” 宗旭昨晚上睡得晚,正想补觉,被强行叫起床有些郁闷。“妈,再让我睡一会。” 林玲可不管他说这么多,直接把毛巾被扯了起来放在阳台晾了。“多大的人了,还赖床。” 宗旭有些无语,他在公司是一言九鼎的总裁,在家里却是没长大的孩子。 在中国有个奇怪的观念很是深入人心,只要你还没结婚,你就还是个孩子! 既然是孩子,哪里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起吧,趿拉着鞋去洗漱。 下楼时,看见书房里父亲正把自己埋在文件堆里伏案批文件。左手边已经堆了一堆批好了文件,厚厚一匝有一茶杯高。 宗旭吐了吐舌头,心想这真是勤政啊,算是俯首甘为孺子牛了吧!不打扰了吧,蹑手蹑脚朝餐厅走,却被叫住了。 “吃饭这么着急嘛,你过来,我给你说句话。” “爸爸,这么早就工作啊。” “嗯。你最近忙什么呢?一天到晚不见个人影。” “忙着挣钱呐。” “你给我严肃点,最近见过兆麟的儿子没有?” “你说子龙啊,没有,我和他不是一路人。同样是商人,我没有他挣钱那么切!” “你是成年人了,也算是成功人士。有些话我本不该说,可是我还是不放心,还得提醒你一句,你不是一般商人,作为宗兴邦的儿子,你做人做事乃至赚钱,都要比社会上的普世道德标准要更高一些。” “好了,省长同志,做人有高低贵贱,但钱,是分不出来高尚卑劣的! 你爱惜羽毛,我也爱惜羽毛。不要以为搞政治比搞经济要高人一等,商界精英的竞争比你们想的还要激烈,对于我们而言,信誉比利益还重要。” 宗兴邦很满意儿子的态度,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态度决定一切。因此儿子那些过头的话他就不细究了。 相比其他公子哥,宗旭做的后让他省心的了。 省长放下文件和儿子一起去吃饭。 今天有一道特殊的早餐摆在桌上。一碟蒸腾热气的老豆腐被切成方块,浇上辣椒面和韭菜花酱。 兴邦很惊讶。“你会做泇水豆腐啊。” “我哪会,一大早兴家给送过来的。” “哦,人呢?” “没停一会,忙的很,听说在大学城要再开一家店。” “兴家好样的,自食其力,挣的是辛苦钱。这小子硬气的很,没打着我的旗号干任何事。” 林玲有些不屑,“行了行了,别把自己抬的这么高,家里谁沾过你的光?小旭靠的是于洋,兴家靠的是厨艺,谁沾过你的光?哦,宗家有一个从政的,宗明,现在被扔在犄角旮旯里挣扎,你连句话都不说。你看看人家王龙武,家人,亲戚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兴邦嘿嘿笑。“当省长不容易。” 林玲有些嗤鼻。“都是一样的官,人家能办成的事,你就办不成,你比人家少胳膊还是少腿?” 宗旭喝着杂粮粥,忍不住掺和了一句。“宗明真够可怜的,我去过他的宿舍,简陋的配得上寒舍两个字。办公室也惨不忍睹,一个名牌高等学府的优秀毕业生,就这么被扔在那里,你们政府就是这样使用人才的嘛?” “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们有一套挑选人才的办法,那就是大浪淘沙,淘尽几多英雄,剩下的才是精英。 想成功,不经历苦难怎么行!明明到底行不行要看他的造化,我说句话,他就能一步踏进市里,甚至省里。但那样就是害了他。” 林玲赶紧把盘子往男人跟前推了推,“赶紧吃,我们一句话等来你一堆话,不给办就说不给办,传家要是怨恨你是你自找的。” “哼,传家哥要真是这个觉悟,他当不了亿万富翁。” “你说的轻松,明明就是传家的亿万心肝宝贝。他的儿子受罪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一笔一笔都记着呢。” 宗兴邦严肃起来。“官员管不好自己,家属有一半责任。” “我做的够好的了,也没见你分半个省长给我干!幸亏儿子争气,以后我啊,养老就靠旭旭了,当妈的啃小,天经地义。” “妈,我挣的钱都给你花。” “哈哈哈,就怕你娶了媳妇忘了娘。” “不会。” 一说到娶媳妇,林玲的头就大了。“哎我说,你和芳芳到底啥结婚,我等着抱大孙子呢。” “这次不用您老人家催婚了,我和芳芳元旦就办酒席。” 林玲喜笑颜开,手舞足蹈的收拾碗筷去洗碗。 门外,江南二号车已经停在门口了。罗汉平进来请示领导何时出发,看见宗旭笑道。“旭哥又帅了,英气逼人。” “你的嘴真甜。” “哎,我听说沈梦红在上海榜上了孙东。” “管他什么东西!” 宗兴邦愣了一下,又是孙东?他停下脚步,郑重的告诫儿子。不许和这个孙东发生任何联系。 “他,你惹不起的。上海最近一段时间你不要去了。” “哦,何方神圣,让您老人家都如临大敌?” “哼,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王龙武一夜没睡好,昨晚秘书告诉他原省委常委高强已经归案了。晚上老王就琢磨自己和高强有什么交集没有。 想来想去,高强除了给自己女儿女婿安排过工作,钱财上好像并没有多少交集。不放心他又问了句老婆。 “瞿颖,高强往家里拎过东西没有?” “那多了,他没起来前不是经常来!升上去后压根就没来过。” “我说的是钱,你有没有收过他的钱。” 瞿颖认真了。她意识到确实得仔细想一想。 “五年前,他送来一盒特产,是一个铁盒子。” 王龙武的心咯噔一下。“你个傻娘们,收了?” “收了,当时宁宁正在上大学,还生着病。高强拿了五十万,说看病要紧,给孩子找个好医生。我就没往外推。” “你没在推?你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我早跟你说过了,整个江南,除了贺建军,任何人的钱都不能收。” 王龙武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不安。怎么把这事平了呢。 一夜没合眼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来。早上起来连饭都没吃,王龙武就黑着眼圈坐车走了。 进了汉江路人大t字楼,王龙武把办公室门关死给贺建军打电话。 “老贺,有个问题很棘手。” “哦,那老地方见吧。” “九点半吧。” “好的,王书记。” 这么多年,贺建军不论何时接他王龙武的电话从来没有犹豫过,这是让王龙武比较满意的。 办公厅主任万茜茜进来了,神色仓皇,“听说高强被抓回来了。” 王龙武点了点头。 “他怎么不死在外面!” 看着万茜茜咬牙切齿的模样,王龙武有些皱眉,身边的这个人除了漂亮有加,智慧可是没长多少。“茜茜,你到省城有十五年了吧?” “那可不,白海涛在淮海当书记时,搞依法治市,把司法局搞的一地鸡毛,我的工作很难做,是您把我调过来的。” “嗯,你都正厅五年多了,遇事要稳!” “知道了,王书记。” “同舟共济吧,等形势稳定后,就是考虑解决你副部的待遇问题。” 万茜茜的眼睛顿时亮的跟天上的星星一样,笑颜如花道,“还是王书记关心部下!” “派辆车,我要去万佛寺。” “我陪您去?” “你呀,坐镇办公厅,不要泄露我的行程。” “好的。” 王龙武在万佛寺下了车,让司机回去了。自己沿着寺院靠山边的小路往里走,约莫二百米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进了林子,有一座雅静的小院。 这里就是贺建军嘴里的“老地方”。建设这个院子只用来招待王龙武一个人。为了保密,连个服务员都不聘,凡事都是贺建军亲力亲为。 正屋里,贺建军已经泡好了茶,桌上摆了早点。 “我估摸着您还没吃早点,就顺路买了些,七家湾的牛肉锅贴,配辣汤,暖心又暖胃。” 王龙武不愿意拂了老贺的美意,便坐下来,“那就先吃。” 两人将四两锅贴干完,三碗辣汤分完,吃个暖饱。 贺建军将洞山的碧螺春茶杯推过来。“您喝口茶,地道的吴县特产。” 王龙武盯着茶愣神,“都是这碧螺春劳什子惹的祸!” “啊?” “不是赴高达正的老乡宴,我也不会和高强搭关系了。” 贺建军马上明白王龙武电话里说的棘手事和高强有关。 “不必烦恼,我们都是场面上的人,少不了扯各种各样的关系。没人会做这方面的文章。” “我们都是明白人,家里老婆子不省心,收了高强五十万现金。愁死我了,建军,你帮帮出出主意。” 贺建军心里吸了一口凉气。这事确实棘手,谁能保证高强在里面不乱咬人!一旦供出了王龙武,他多年培养的一张大伞可就倒了。 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呃,钱收了,得想办法退回去。” 这他妈的不是废话嘛,如果能退早退了,但是高强在里面,老婆孩子在加拿大,钱退给谁?! “按我对受贿罪的理解,是他送你收,这个罪就成立了。当然,及时退还和上交的除外,不是受贿。 我在纪委有朋友,我专门请教过他这个问题,如何对于“及时”把握。他们这条线的人理解是“及时”不仅限于当时当刻,如果主观上有归还或者上交的意思,但因为客观方面的原因未能立即归还或者上交,在客观障碍消除后立即归还或者上交的,应当理解为及时。” “哦,你说的意思是打这个时间差?” “是,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只要钱退的工作做的足够好,就是真有人查这个事我们也能应付过去。”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怎么做呢?” “交给我来办,高强的父母好像就在吴县。您只要记住,您是把钱退给他父母这一句话就行了。” “哦,那你辛苦了。你去找你嫂子拿钱。” 贺建军哈哈一笑。“那倒不用那么麻烦,我这里就有,何必舍近求远呢,咱俩好算账。” “呵呵,那很好。哦对了,人大最近要盖办公楼,这个活就交给你。” “感谢书记支持公司的发展,我一定亲自监工,捧个鲁班奖回来。” 王龙武五十万没退回去,转眼又收了五十万。 这事闹的,挺曲折离奇。 贺建军送礼是人精,退礼造诣也挺深。他安排秘书上旧货市场去买五年前的旧报纸。十万一匝用报纸包好,放进一个旧背包里,直奔吴县。 路上,贺建军想着吴县蜜橘该红了,得弄几筐给兴邦送过去,他喜欢吃唻,不管真假,两家连着亲戚来,自己的妹妹是兴邦的表嫂,这亲戚得走! 在贺建军眼里,世界就那么大,几张网就网尽了。网各不相同,各有各的用处,比如兴邦这张网,他不求也不奢想用来做事,但必须得打起十二分耐心、细心精心维护着的。 有些网,尽管用不上,但价值远远不是其他网能比拟的。 第39章 关系 世界上最不值钱的是脸皮,最不可靠的是关系。我们千方百计想尽一切办法来维护关系,不是我们犯贱,而是它能为我们带来利益。当然有些关系钱是买不来的,有些关系是必须要用钱买的,至于怎么维护关系,那可是我们的核心秘密,因为这是我们成功的关键。 ——贺建军 太湖洞庭山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这里早熟品种橘子已经红了。红澄澄的缀满了枝头。 贺建军在莫厘峰下的北麓桔园里正监督桔农们采摘橘子。桔园是自个十年前买的,连带着隔壁的茶园花了他差不多一百万。 几年里用最好的桔农,用最原始的种植方法,将桔园改造成整个洞庭山最地道的顶级种植园,结出的果子却并不卖,只用来送人和自己吃。 贺建军出手的东西没有凡品。 两辆奔驰唯雅诺装满了桔笼驶出洞庭山,开上了通往金陵的高速公路。 贺剑压抑着心中的不快说到,“老爸,现在都这个年头了,你搞这老一套都落伍了,谁还看的上你这筐破桔子。现在都是短平快,直接送卡、送车、送房、送股份。” 贺建军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小子,你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最顶级的礼往往需要最朴实的送礼模式。” “我都烦死了,搞的黏糊糊的,手都染了色。” “当你把这粘的泥巴,染的色变成一块地,一个大项目,变成一箱箱钱的时候,你还会觉得脏嘛?” “那不脏,钱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人啊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钱过不去。” 第一站当然是牯岭路7号院2号楼翟柏涛家。开门的是翟昊昊。 “呦呵,舅舅,我妈让你来接我?” “你这孩子,我来给你爷爷送点橘子。不过你妈可说了这次你跟着我回上海。” “我就要在金陵。” “去和你哥把橘子搬下来几篓子。” 贺剑打心里瞧不起这个表弟,但是面上不能显出来,热情和和昊昊拥抱。 宗月琴从客厅里走出来。“建军,你怎么又送橘子,老翟看了会生气的。” “婶,这是卓玛孝敬您的。” “快进屋,这是小剑都这么大了?大学毕业了吧快?” “奶奶,我都工作五年了。” “怪不得一看这么干练,你啊多带带昊昊,这孩子大学毕业都闲在家里半年了,也不出去找个工作。” “放心吧奶奶,昊昊适应适应就好了。” 第二站是宗兴邦家。林玲看见贺建军往院里卸橘子有些为难。“别卸建军,兴邦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 “嗨,弟妹,这是我自己园子里种的东西,今年大丰收,多的吃不了,卓玛说家里亲戚里道的都送点。不花钱的东西拉都拉来了,你总不能让我扔了吧。” “坐吧,卓玛好久不来金陵啦,琼南的气候她受的了么?” “她呀,天天得照顾国强啊,气候不习惯也得克服啊。” “呵呵,是不放心国强吧,怕他再找一个阿诗玛。” “也有这方面考虑,现在外面诱惑太多了,好男人得看住。” “哈哈,偷腥的猫看是看不住的。” 宗旭回家看见贺建军舅舅很热情。“军舅,好久不见啊。”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这才几年,没想到我大外甥成了金陵地产界的大腕了,旭旭你们这也太卷了,我们都快被挤出金陵市了。” “开玩笑,不是我爸拦着,五星集团独步金陵了早就。哪里卷?” “后生可畏,多带带你剑弟。” 贺剑赶紧过来跟宗旭握手。“旭哥以后多关照。” “那是自然,哎,我听说你们在锁金村旁边拿了一块地?” 贺建军父子同时都愣了,这小子消息不是一般的灵通。贺剑光知道兆子龙最近在宗旭这里碰了一鼻子灰,还觉得姓兆的水平太菜,没想到这个宗旭如此神通。 “旭哥消息太灵通了,我们昨天刚刚签了土地出让合同,有没有兴趣共同开发?” “哈哈,谈合作以后有的是机会,留下来吃饭吧?” “改天吧,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兴邦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时已经在晚上八点了。林玲埋怨他为何加班也加这么晚。 “周六保证不休息,周日休息不保证。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哪里来的桔子?” “建军送的。” 兴邦吓了一跳,“哪个建军?沪商集团贺建军还是金蜻蜓集团的何建军?” “哪个都不是!是你表嫂的亲哥哥送的,亲戚里道的,你吓得啥,我啥时收过不相干人的东西!” “哎,这个建军!” “咋了?人家又没求过你办过事。” “你懂啥!” 难得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兴邦很高兴,让女人拿酒。 “又喝酒?啥事能让你这么兴奋。” “都是喜事,第一件就是省委决定,以后县(市)长都要经过公推公选产生。” 林玲呀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 “当干部人民群众说了算?” “对,我们的官以后都要经过竞争上岗,你没有两把刷子就想靠跑官要官上位的历史恐怕一去不再复返了。” “爸,你们不会沽名钓誉吧?我们都被一些吓人的噱头吓怕了。” “哈哈,如果这事我亲自抓你信不信?” “省长去抓一个九品芝麻官的选拔是不是也是一种沽名钓誉。”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至于这种模式能不能把好干部选出来,我们是不是沽名钓誉?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好了。” “嗯,为了你们迈出这可喜的一步,我们干一杯。” 宗旭第一次真心实意跟这个省长爸爸碰了一次杯。 “您的座右铭敢为天下先,今天我是真切体会到了。改变吏制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您的帽子都会戴不住,怪不得别人叫您宗大胆。” “哈哈哈,搞不好我可以辞职嘛,一来回到泇水去,耕我家里那八亩旱田,二来我可以闲赋在家啃小,你养不养得起我和你妈?” “我好歹也是个集团董事长,养你们还不是小菜一碟。” “哎呀,你总算长大了,我们老两口有了一座可以依靠的靠山,这酒必须得干了。” 林玲满眼欣喜,“我也陪你们喝一杯!” 这酒越来越有味道了…… 肮脏的交易总是在暗地里进行。当夜幕笼罩金陵时,贺建军坐在万佛寺后面的小院里等待王龙武的到来。桌上,一盘红橘摆上了盘,红澄澄的挺喜气。 贺剑等的不耐烦,伸手剥了一个橘子。真甜,果肉到嘴就化成汁,让你不由自主的就往肚里咽。吃了第一个就忍不住想吃第二个。 “呀,爸,咱家的橘子这么甜啊。” “哼,你以为,我贺建军送出去的玩意都是独一份,市场上你花钱也寻不到,我就是要这橘子甜到他们的心里去,勾着他们的魂。” 外面院门响了一下,贺建军赶紧去迎王龙武。 “钱退回去了?” “退了,万无一失,谁问起来您就一句话就行,钱是收了,但当时就退回去了。” “就这?” “就这!稳妥可靠。” 王龙武松了一口气。“屋里还有谁?” “我儿子,顺路带来拜访您。” “哦!” 进了房间,王龙武对贺剑很客气,夸他年轻有为。贺剑很会来事,没和爹商量,自作主张说了一句话。 “全靠叔叔伯伯们关照,集团才能发展起来,我们准备重点参与金陵建设,玲玲在集团工作很拼,董事会决定提拔她当金陵分公司的副总,年薪暂定二十万。” 王龙武和贺建军同时都愣了。过了好一会,王龙武拿起一个橘子开始剥,“金陵的建设市场会越来越大,尤其是房地产开发,希望你们能抓住机会,鹏程万里。” 贺建军心里想,贺剑啊贺剑,招数怪毒辣啊,刚上来就下重手啊。脸上却平淡如常,也应景拿了一个橘子剥。 “今年橘子大丰收,我摘了一些已经给嫂子送去几篓了。味道味道挺好,您尝尝。” “嗯,不错,确实不错。哎小剑,刚才你说的年薪是不是过高了?” “不高,我聘同级别的高管也都这个价,您放心,没出格。” “哦,哈哈哈,我都想到贵公司上班了。” 贺建军陪着笑,“求之不得,您啊,退休可以来集团当顾问。” “哎,我们这些公仆看着表面风光,其实光有面子,没有里子。” “您放心,集团为您保留了一些股份,这些以后有很大升值空间。” “哈哈哈,建军,你这是让我犯错误啊,这事以后再说吧。” “您放心,我一直记在心里。” “哦,对了,你们集团是几级资质?” “一级。” “有没有市政建设资质?” “有,有个子公司是市政建设资质是特一级,不过注册地在上海。” “那无所谓,最近省里要发包一批项目,有个金陵环线,规模是285公里,你有兴趣参与一下。” 贺建军爷俩心里咯噔一声,妈的,这可是块大肥肉。竞争肯定激烈。 “我们肯定有兴趣就是竞争太激烈。” “嗨,这事省里交给我协调,你们赶紧去准备。” “哎,您放心!” 出了门,贺剑看见门口一辆车里隐隐绰绰有个漂亮姑娘。贺建军一拍儿子肩膀。 “不该你看的,你啥也看不见!” “哦。” 姑娘不是一般的姑娘,是兆子龙送给王龙武的见面礼。今年十八岁,饱满的像一个吹弹欲破的水蜜桃,肤白如脂凝,面灿如桃花,性感的颧骨自带天生的高级感。姑娘俏生生的下了车走进院子。 王龙武早就憋得欲火中烧,这些年他把自己约束的太狠了,总觉得亏欠自己太多,到了现在这个级别仕途已经是瓶颈期,再不享受生活怕是真就晚了。 看着姑娘唇部中间丰满,嘴角薄而上翘的火辣性感微笑唇,老王的心里一阵眩晕,这不正是他心中女神的形象么。龙武强压欲火,故作深沉的要和姑娘先谈谈心。 “你叫什么名字啊?是大学生么?” “王总,我叫武婷婷,传媒大学舞蹈系的。” “怪不得美的不像话!原来是练习舞蹈的。” 武婷婷被老王逗的花枝乱颤,一歪身就倒在男人怀里,老王抱了个满怀的柔软。 此刻再装正人君子就是真不像话了。 武婷婷拿了兆子龙十万块钱,面对老王的进攻放弃了一切抵抗。 水天向晚碧沉沉,树影霞光重叠深。浸月冷波千顷雪,苞霜新桔万株金。 幸无案牍何妨醉,纵有笙歌不废吟。十只画船何处宿?洞庭山脚太湖心。 白居易为什么能写出如此动人的诗句, 白居易任苏州刺史时,每年都会亲自采摘 “洞庭红”,拍皇帝的马屁。 第40章 公推公选 人可以做错好多事,但有两件事一定要做对,找对爱人和找对事业。太阳升起,投身事业,太阳落下,投身爱人。事业是实现人生价值,爱人是找到人生归属。 ——王龙武 王龙武事业找对了,几乎达到了巅峰圆满的状态,常人不可及,对此王龙武没什么好遗憾的。 对于爱人瞿颖,心里总觉得自己亏欠了。瞿颖年轻时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当然这不是说这个女人不好,自己当时也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当初两个人结合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没想到后来会飞黄腾达到现在这样。随着两个人的差距越来越大,慢慢的王龙武就觉得自己在婚姻这桩生意上亏大了。 因此自己任副省长时,万茜茜梨花带雨的来求他调动工作时,他当即就满口答应。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投怀送抱算是慰藉了自己那颗枯燥的心。女人的花期很短,堪堪十来年早就人老色衰,看了都提不起兴趣。 兆子龙送过来的武婷婷正是时候。都说权力是男人的青春剂,这句话王龙武昨晚是彻底体会到了。 一大早,王龙武神清气爽的来到办公室,万茜茜就慌慌张张的来汇报。 “王书记,纪委有人找你谈话。” “沉住气,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慌的啥!请他们进来。”由于贺建军帮他了却了自己的后顾之忧,因此底气十足。 王龙武万万没想到来的是纪委刘颖副书记,心里一惊。赶紧站起来过来和刘握手。“怎么是你?” “哈哈,好久不见了老同学,咱有三十年不见了吧?” “没有那么久,十五年前校庆时咱还喝过酒呢。坐,万主任泡茶。” “好的。”万茜茜泡了两杯碧螺春拿过来。 “刘书记,请喝茶,今年的明前茶。” “谢谢。小刘你和万主任到外面等一会,我和王书记先谈谈。” 万茜茜出去时带上了门,房间内就两个人,气氛逐渐沉重起来。刘颖开始了。 “老王,咱是老朋友了,不论什么事掖着藏着没什么意义,你得给我交个底,你收没收高强五十万?” “收了。” 刘颖叹了一口气。 “不过我当时就退了。” “口说无凭!” “你们可以查嘛。” “我这次不仅代表组织,还是以一个老朋友的机会来跟你谈。” “感谢,我相信组织一定会查个清楚的。” “年初,河奉省的李贞也是这么给我说的,但是当时他千辛万苦争取来的机会被他浪费掉了,你知道,我不是轻易能见到的。” 王龙武底气很硬。“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老同学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咱们公事公办。” “好,公事公办。” 刘颖打电话让小刘进来,他要做笔录。 尽管万茜茜工作做的很保密,但是王龙武接受纪委询问的事还是不胫而走。整座楼都陷入沉默的狂躁,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有人发出预言,王龙武在劫难逃,他改变不了他那操蛋的命运了。 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手当然知道自己的权威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因此首先要避免的就是不能消失在公众的视野里,否则流言将像洪水一样蔓延,而举报他的信件将会像雪花一样淹没纪委的举报箱。 王龙武开始增加在公众媒体露面频率。视频里他精神昂扬,报道里他铿锵有力。关于他的那些传言确实压下去不少。 当第一缕霜降打黄法桐宽大的叶子的时候,王龙武的危机好像真的过去了,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10月24日这天,省委、省人大,省政府组成的一支队伍奔赴淮海市,他们要见证淮海市小沛市市长公开竞争选拔历史一幕。 车队到淮宁高速路口时,市委书记田亮亮已经在这里等了十来分钟了。看到车队通过收费站,田亮亮让司机在前面带路,自己登上了一号考斯特。 “省长好,欢迎来淮海市视察。” 田亮亮打量了一下随车人员,吃了一惊,阵容庞大。省委组织部长钟平坐在兴邦的后一排正在冲他微笑。 “钟部长,你好你好。” “哦哈哈,小田同志最近干的不错。” 兴邦哈哈大笑,“你的帽子掌握在老钟手里,现在他就坐在这里,机会难得,你可得好好汇报工作。” “我只是个部长,我听省委的。在这辆车上,我听兴邦同志的。”一车的同志们都哄堂大笑。 兴邦交代田亮亮。“我就说两点:一是,这次我们只是旁观者,不是决策者。再说明白点,就是来调研这个处级干部公推公选的产生过程,总结经验和教训,以便在随后的副厅级干部选拔程序中甄别使用。因此你们不能演,只能真实地按照事情的自然发展态势走下去。 二是,我们这次行程人员要保密,对外只是个组织考察组。以免对你们造成干扰。” 公推公选地址设在淮海会堂,紧挨着市第二招待所。兴邦驻进了508,这是他来淮海的固定房间。钟平在506,两间房挨着,方便谈话。刚坐下,田亮亮就拿着一沓简历进来汇报。 “省长,这次报名的一共是70名。” “哦,不少嘛,从这一点上就打破了‘从少数人中选人,由少数人决定人选’的小圈子局面。” “是,不客气的讲,以前干部提拔,在淮海大都是我这个书记说了算,有利有弊。” “哈哈,顾书记就讲,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难致治。你一个书记定的人不一定是最合适的。我们要深入的探讨这个问题,在小范围内把干部公推公选制度试验好。” “是,现在我们已经进入第二道程序了,第一轮从200名报名人中海选出来70名,第二轮是从70名精选出12名候选人参与后面的公选。” “哦,那你们精选的依据是什么,谁来投票?” “全市300名副处级以上干部参与投票,这个方案里有。” 组织部长钟平点点头。 兴邦想了一会觉得哪里不是很对。“这个市长虽然是公推公选出来的,但是最终是需要小沛市人大选举产生,你不能遗漏那些代表们,我建议他们也参加投票,这个工作量不会很大,没多少人嘛。你们人大这么什么意见。” 万茜茜很为难,“省长的意见我们没什么意见,以我对现行法律体系的理解来说,没有什么法律障碍,代表投票贴合法律精神,当然我说的是最后环节的人大对干部的任命权。如果有必要我可以给王龙武主任打电话。” “你去打嘛,招呼还是要打的。” 万茜茜出去打电话,回来后说王龙武的个人意见是不支持,不反对,不参与。 兴邦和钟平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钟平说老王是扶着桥栏杆过河,生怕掉进去。 “老钟,你这把龙武同志说的惟妙惟肖了,他啊碰到新鲜事物,一向是手拿鸡蛋走滑路,提心吊胆,谨慎的很。既然人家表态三不了,咱也得有个态度,田亮亮同志,我们也是三不,不表态,不决策,不插手。你们地市两级权限范围内的事,自己看着办。” 此“三不”非彼“三不”。田亮亮是书记兼人大主任,他当即召开市人大常委会会议,通过了小沛市代表参与公推公选投票决议。 第二天,公推公选选出了12名候选人后,真正的竞争才刚刚开始。 淮海市市政府副秘书长,39岁的潘兵当仁不让的出现在名单里。按他自己的话讲,进不进行公推公选,这个县级市的市长他都当仁不让,实力不允许他低调。 坊间传闻要不是小沛进行公推公选,潘兵早就走马上任了。仕途受阻带着一股怨气是人之常情。 当然成绩排在第三的朱成周更不服气,他是领导划过圈的,说这次要给他解决一个正县级。自己在小沛也干了两年的副书记,还分管纪委、教育和计划生育,各方面人脉很广,呼吁他出任市长的声音不小。 这次搞什么劳什子公选,自己还他妈的排了个第三!太丢份了。因此第二轮结果一出来,气的连桌上的公文包都忘记拿,立马坐车要回小沛。在门口碰见白刚,被训斥一顿,“市长没干,脾气不小,你想干什么?” “白市长,您当初可是划过圈的,这么一搞,这个圈也不算数了。” “上我的车!”在市招待所门口议论这么敏感的事是昏了头。 龙飞湖畔的一栋别墅里,白刚扔过来一个牛仔包。“这是你的五十万,事没办好,你拿回去吧。” 一句话吓傻一个人。朱成周腿都嘚瑟了,当不当这个正县级不重要,不能得罪市长。真把白刚得罪了,过了小沛这个村,再也不会有下一个店。 “嗨嗨,白市长,您就别在批评我了。我也是一时气急攻心,不是针对您,我和那个潘兵不共戴天。” 白刚的眼皮一翻,心想,妈的,量你也不敢给我算账。 “不就是一个小市长嘛,小沛不行咱就换个地方,淮海市有八个县,三个区,哪里装不下你这尊神!” “是是是,我主要是不服潘兵那小子。” “不要和姓潘的过不去,他可是给陈副书记当了八年秘书的主,树大根深,你轻易不要惹他。” “烦心事不说了,我安排饭。要不要叫琳琳过来。” “让她来,人多热闹。” 琳琳还是在校大学生,但是一喊就到。到了围着白刚飞,把白刚逗得心情大好。他灌下那双白皙小手怼到嘴边的五粮液,说了一句豪言壮语。“别看潘兵现在风头显尽,市长这顶帽子不一定就戴到他的头上!” “哦,白市长还有杀手锏。” “让我们拭目以待,喝酒喝酒,琳琳,你是风儿我是沙,你这只蝴蝶款款飞到哪里了?” “嘴巴上。” 朱成周起哄,“我看你没落到上面去。” 琳琳弯腰轻轻的吻了一下白刚。亲的白刚心花怒放。他拿眼斜了朱成周一眼,朱成周腰间的手机就“适时”的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喂,喂,哪位啊?边打边走,临出门前把门带上了。 白刚搂着姑娘说春宵一刻值千金。琳琳说自己马上就毕业了工作还没着落没心情。 “妈的,看不起我这个市长,说吧,你想上哪里?” “听说建设局福利待遇好。” “你明天就去找成局报道。” 一句话就能解决工作的男人得好好款待,琳琳风情万种的拉着白刚上了二楼。 “今天我要好好带你飞。” 公选成绩排在第二的冯普坐车回到了小沛,市政办打电话说门口围满了上访的群众。 冯普还要准备明天的答辩,这是他仕途最重要的一天,信访本就不是他分管,老百姓上访的事项也不是他分管的领域,他本可以直接置之不理。 有些烫手山芋一沾手,你根本甩不掉。 “打电话给书记啊,书记不在找老潘,这是老潘分管的活。” “联系不上他,老百姓说了,今天见不着领导,问题解决不了,就到淮海市围政府的门。” 冯普一听头大了,省里的考察队就在淮海,真围了市政府的大门,考察队都难堪。 “好吧,我回去一趟。” 这次上访的是沛城镇沛勇村村民。 去年,沛风开发拿了村里的地搞房地产开发。给的补偿政策是用开发公司开发的商品房按1:1比例,置换村民盖的正规房,同时给予村民每平方米500块钱搬迁补偿。过渡期间每户给800块过渡费。一年过渡期后上房。 过渡期到了,商品房还没竣工验收,安置小区成了半拉子工程,沛风开发又停了老百姓的过渡费。有人去公司要个说法,还被打了。激起了矛盾。 沛勇村不是一般的村,村民以崇拜沛公为荣,世代兴武家家都有练家子,民风彪悍。哪里吃过这等亏!有人一呼,村里人就去了市政府。就一个要求,支付双倍的逾期过渡费,同时限期三个月把小区建好,交付。 如果处理不好,群体性事件不可避免。县政办按着县常委名次逐个给领导打电话,打到冯普这里,总算是应了。 冯普确实捡到了一个大麻烦。到小沛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百姓们等焦急了,有人说小沛市政府是在用缓兵之计,“他们是和沛风开发穿一条裤子的。” 有激动的年轻人,被蛊惑的精神亢奋,几块石头过去将巡逻车玻璃砸了个稀烂。派出所的民警哪里能忍,要拘人。这场景真要拘事情马上就一发不可收拾。 千钧一发之际,冯普赶到了。拿过所长的话筒就登上了门口的岗台。 “老乡们,我是小沛市的副市长,今天的事让大家急躁了,别说你,如果我是拆迁户我也会闹。 所以啊,你们的诉求我刚才都听见了,我觉得都是合理的,我支持你们唻。 如果你们还相信我冯普,这事我就担了,一担到底,直道问题解决。 今天天也晚了,年龄大的,家里有事的先回去,你们商量几个能扛事的,身体棒的代表,跟我在这里熬夜,把解决办法商量出来。” 冯普的话很朴实,但是很靠谱。村民们一商量,选出了十个代表守在政府,其他人都撤了。 冯普让政办通知建设局、城投公司和沛风开发的负责人九点半前到市政府会议室开会。 “另外通知食堂开伙,我和这帮弟兄们要吃饭。不能饿着肚子解决问题吧。” 冯普带着一帮人进了会议室。市政府的门算是解了围。 小沛捞面。满满一大盆面条端上来时,冯普的肚子已经咕噜噜叫了半天了。 “老乡们,开吃吧。” 冯普自己捞了一大碗,剥了两瓣蒜就开吃了,呼啦呼啦,吃的满头大汗。 有个村民寻思着还能跟市长吃顿大餐呢,等了一会也没等来一碟菜。他有些不相信,“市长,连盘菜都没有吗?” 冯普愣了一下。“市政府的夜宵就是面条!你不行我让他们给你们炒盘鸡蛋。” “免了,免了吧,市长吃啥咱吃啥吧,蒜瓣多拿些来吧。” 副市长开会,建设局和城投公司只来了个副职,这就很给面子了。沛风开发公司的朱光亚掐着点进来了,进来一看是冯普要开会,态度马上变了,在小沛,他只买书记市长的账,一个管农业副市长算哪号人物! 冯普压着气,让公安局把治安大队派过来。 “你朱光亚好大的胆子,敢违一个村子百姓的约!今天你得有个态度。” “冯市长,我们公司现在很困难。我也没办法。” “哼哼,哪个公司不困难,政府难不难?也难!但是再难不能难百姓。尤其是你公司在这块地上是发了财的,安置房不盖,先盖商品房,你卖了有二十栋楼了吧,钱呢?” 朱光亚不缺钱,他把钱挪到城西的别墅区盖楼去了。不过动用保证金时是跟书记打过招呼的,不过事与愿违,别墅不好卖,钱周转不过来,沛勇村的安置房就搁浅了。 据说朱光亚的第一桶金就挺社会,所以他不怕村民闹事,自己手底下保安队几百口子人呐,怕过谁!小沛城里横着走。 朱光亚嚣张的掏出一支硕大的高希霸,用雪茄剪切掉头,拿出防风火机点上,“反正我是没钱,你们爱咋办咋办。” 这是给大伙示威呢。 冯普笑了,这号人他见多了。 “老朱,你说句实话,你掏的出掏不出钱解决问题。” “我真没钱。” “那好,你没办法,政府就接手了啊,我再给你一分钟想一想,过了点你不要后悔!” “一秒都不用,我没钱。” “那好吧。” “安置房建设方来了么?” “冯市长,我们是垫资建房,已经垫了两个亿了。” “我们谈的就是建设资金。你们需要多少钱能竣工?” “六千万。” “沛勇村的过渡费有总账么?政办的同志!” “报告冯市长,差不多快四千万。” “老朱,你认这笔一个亿的债不?” “认,但我没钱。” “只要你认账就简单了。建设局今晚就要把沛勇村地块上的六栋商品楼产权监管起来,建个政府监管银行账户,明天开卖,资金专用于安置房开发和发放过渡费,卖房子剩余的钱返还给沛风开发公司。” 朱光亚当即就愣住了,还能这么玩,脸气的跟着紫茄子样。不过事情还没完,建设方说卖房子还得需要时间,明天还是开不了工。 冯普笑了,“朱总开的劳斯莱斯来的吧,就不要开回去了,放在银行当抵押品吧,先贷出五百万来保证明天开工。城投公司表表态。” “不要找银行了,我们城投可以接受这辆车做抵押品,另外我们对安置小区的门面房很感兴趣,也可以做抵押。我们现在就找第三方评估公司估价。市政府都出面了,我们现在先打一千万给建设方救急。” 朱光亚腾地一下就跳起来了,“姓冯的,给脸不要脸,你算老几,敢动我朱光亚的东西,我给你拼了,我明天就去淮海市上省里告你去。” 手里攥过来茶杯就扔向冯普,瓷杯子哪经摔,碎了几瓣,锋利的瓷渣子飞过冯普的耳朵,当即血就下来了。 一屋人吓了一跳。冯普很淡定,指着公安局治安大队长说,“我也是合法公民,有人故意伤害我,你们管不管这事?” “把他拘了!” 朱光亚掏出手机打电话搬救兵,但是今晚他做的太过火了,没人愿意掺和进来。 老冯不发威,都拿他当病猫。 老冯真发威,地动山摇,这兄弟有金刚霹雳手段唻。 天拂晓时,冯普赶着往淮海市跑,今天是大辩论,决定胜负的大日子。但冯普太累了,一夜没合眼,在摇晃的车身里,朝霞还没看到,就耷拉着脑袋睡着了。 第41章 大辩论 潘兵起了一个大早。刷牙洗脸,用剃须膏将脸上涂上泡沫,用吉列锋速3开始刮脸。尽管费事些,出席大场面前潘兵还是喜欢用手动刮胡刀净脸,更干净。 有洗了一个热水澡,出来后穿了一件藏蓝色轻质羊毛面料的kiton西装,拿出那双在意大利sutor mantessi定制的手工鞋蹬上,感觉好极了。 “怎么样?老婆。” “你的形象分我给你打十分。相信你还没开口,应景赢得了观众的好感,很有风度,像个市长的样。” “你这话我爱听。今天不过是一场秀。打分的评委们,副处级以上的那个我不认识!我在淮海也十几年了,29就提了副处,副秘书长也干了四年,论人脉、论资历、论能力谁能和我比!” “别贫了,赶紧吃早饭,待会沉着应战。” 八点半,会堂已经济济一堂了。所有参赛选手只有冯普还没到。主持人焦躁的要命,赶紧让人打电话联系他。冯普一进场,大家都愣了,这小子昨晚干啥去了,脸色蜡黄,熬成一双熊猫眼,头发也没梳,衣服还是昨天的。冯普连声说对不起,处理点事耽搁了。 坐在底下的田亮亮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小子在搞什么鬼,不知道今天大辩论要电视直播么,这种状态怎么和人家拼。田亮亮打心眼里希望冯普这一次能顶上来。 辩论开始,潘兵阐述自己的调研报告,《发挥比较优势,加快小沛富民强市进程》。秘书出身,又是淮海市副秘书长,对整个淮海全面情况都有客观的掌握,写材料报告水平很高,口才更是了得,他描绘的小沛那简直是人间天堂,博得满堂彩,得出了98分的高分。 后面几个显然不能和潘兵较量,不在一个水平。直到8号朱成周亮相。毕竟干了两年的小沛副书记,一出场,气场非常足,他今天要抓住观众们最关心的“吏治腐败问题”开讲。 “同志们,如果我当选小沛市市长,我可以向大家保证,整个小沛将不会出现一个贪官!我在隔壁县抓腐败就亲自将6名正科级送了进去,谁讲情都没有用。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干部,决不能有贪腐出现。”登时会场的氛围被拉满了。 人人痛恨腐败,人人痛恨贪官。朱成周就会抓胃口,打开突破口,就上重火力。在演说中他毫不客气地对小沛目前干部中存在的惰性和依赖思想开火,批评的味道很重,以至于有些领导让秘书给他递纸条过来,提醒他要注意说话的方式。 去他的,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要的就是疾风暴雨式的噱头,演讲需要,再说朱成周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果不其然,评委们又打出一个98分高分。这就有意思了,至少两个并驾齐驱了。 冯普最后出场时,大家都有些疲惫了,冯普也疲惫,强睁着眼,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潘副秘书长讲了经济,朱副书记讲了吏治,都讲得很好,我很有感触,都赞同,今天我不讲别的,就谈谈教育,都说教育为本,教育很重要,但是我们口号喊的响,欠教育的账太多。 我做过调研,现在全市32所中小学校舍有16所教学楼多多少少都存在隐患。全市还有116名教师是代课老师,福利待遇编制都得不到解决。教室和教师的问题都没解决,配套的硬、软教学装备更是匮乏不堪。 同志们,我们做事情要脚踏实地啊,喊口号是没有用的。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这个口号都刷到了每个村镇、社区的墙上,但是教室门坏了就是没有一个人拿着工具去修一修……” 冯普师实干派,他的话引起大家的共鸣。但他显然不在状态,打出的分高不了。 突然有名人大代表要发言,看起来他很急切,向主持人要话筒。这个不在程序环节里,主持人看向田亮亮,请示怎么办。 “今天是演讲辩论,可以让评委们提问,他们当然也可以发表个人意见,让这个代表讲,会堂里的各位都可讲,畅所欲言,无所禁忌。” “谢谢书记,我是小沛市沛城镇的居民,也是人大代表。今天我要向大家说明一个情况。就是我们的冯普副市长昨夜一夜没闭眼,他不是熬夜打麻将去了。”会场哄堂大笑。 “同志们,冯普同志昨晚熬了一个通宵,就是为了解决沛城镇沛勇村村民的拆迁问题。老百姓们可怜啊,房子被扒了,新房上不了,黑心老板对烂尾楼根本不在乎,凡是上访的讨要说法的他一律让他的保安队打,打伤,打残。昨晚老百姓又围了政府大门,他们有困难找谁?还不是找我们政府嘛!可是电话打给谁?谁接?谁愿意碰这个烫手的山芋?!是冯普副市长接了,解决了,小区今天复工了。” “要说有人能得98分,我认为冯普副市长有资格得到100分,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有一颗爱民之心!有解民所困的实际动作,同志们啊,这本来不是人家分管的范围啊,大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何况人家今天还有参加竞选市长的大事要办。这样的同志我们不要,不推选出来,我们站在这里干什么!看秀嘛!我这个代表,给冯普竞选人打100分!” 整个会场安静的让人有些不自在。潘兵用手整理了一下裤腿角,心想坏事了,今天冯普赢了。朱成周的牙都快咬碎了,妈的,哪里杀出一个愣头青,这他妈的火力挺猛啊,这是谁的部将,坏了我的大事! 果不其然,冯普的成绩出来了,99.5分!高居榜首。 坐在二楼的兴邦很感慨,今天的竞选真是跌宕起伏,竞争太激烈了。 进入三甲的名单摆在钟平的面前,让钟平很挠头。淮海市意向的潘兵怕是要落选了,候选名单朱成周也出局了。杀出一条黑马冯普。 他笑着跟兴邦说,“这是我们地方组织第一次组织意图旁落。” 兴邦哈哈大笑,“这就是公推公选的意义所在!进行干部任前公示吧,公示期7天。我们要把开门选官再进一步试点。” 一星期后,省委组织部任命: 冯普同志任小沛市市委常委、副书记,代市长。 潘兵同志任郯邳市市委常委、副书记,代市长。 关于朱成周,没有任何消息。这不是好消息! 坊间传闻,省委组织部接到大量的关于朱的举报信,被钟平直接转到省纪委处理。 11月6日,淮海市组织部又宣布小沛市班子调整,朱成周同志调任淮海市经济适用房中心任主任(副处级)。 元旦前,朱成周被双规。 淮海市中山大道路边挂满了红灯笼时,元旦的氛围达到了顶点。市长白刚却一点过节的心思都没有,他愁闷的不行,坐立不安。 妈的,这个朱成周,正事不干,天天就想着升正县级。 一个干部最危险的时候就是在他升职提拔的那一刻。 第42章 仕途 宗明坐在镇会堂内观看了淮海市公推公选直播,出来后,碰见书记胡锡进,打了招呼刚要走,被叫住了。 “宗明,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的书记。” 胡锡进的办公室在208,二楼走廊的尽头。一进门是一盆旺盛的黑雪姬墨兰。 “书记喜欢养花啊?” “养兰已养心。” “哦。” “把门关上,我给你谈点正经事。” 宗明去把门关上,心里还寻思啥事啊,搞得挺神秘。 胡锡进甩过来一支烟,自己拿起一根烟续上,他的烟瘾很大。 “你来了有一年了吧?” “差不多了,具体日子记不清了。” “有个事,镇里管经济的副镇长马上调县里去了,我觉得你历练的也差不多了,又是选调生,这个缺你顶上来。” 宗明心里一紧,这是大好事啊。他有些后悔刚才对书记有些嬉皮了。 “我能行吗?” “人啊,都是历练出来的,我看你行,你就行。” “感谢书记栽培,我连场酒都没有请你一顿。” “哈哈哈,有的是机会,这场酒跑不掉!你先回去吧,准备准备,要做好保密工作。” “您放心吧。” 喜从天降,刺激太大了。宗明回到文化站腿还瑟瑟的抖。 文化站是一个门内迷茫,门外慌张的单位。在闲的闲死,忙的忙死的众多兄弟单位中属于一个异类,或者说鸡肋,有关系背景的只是把这里当做一个跳板,驿站,来去匆匆。而宗明已经耗了快一年,一年啊! 当你发现,拼命干了以后又好像什么都没干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你就是那个鸡肋! 门可罗雀的单位正是消磨青春的好地方。 胡锡进拯救了宗明,一把将这个快要发疯的门槛里一下拽到灿烂的阳光下。此刻,宗明第一次发现小镇的天真蓝。 倏地,宗明想起来书记那句微不足道的一句话:你去准备准备。准备什么?他琢磨不透?这是在暗示我?还是…… 宗明再也躺不住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在潮湿的平房里焦急的走来走去。可是此刻的脑子好像忘记在书记办公室了,他无法深刻思考。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赶紧给泥春燕和杨庆打电话求救。 女朋友让他立马过去交作业,顺便商量这件事。 杨庆正躺在宿舍打《合金弹头:觉醒》,也在百无聊赖,立马兴奋起来。“你过来嘛,我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今晚我请客,喝一杯。” 人在提拔前而且变数很大的情况下,都渴望拥有定海神针或那种一锤定音的方法。宗明也不例外,坐在桌子前酒也喝不香了。 泥春燕也单纯的很,说只要你好好干,工作没有纰漏不就行了。“你只管努力,剩下的交给天意。” 杨庆马上接过话头说“春燕,你这句话说的太对了,我绝对认同,不过要把方向调转一下,我们努力的拉关系送礼,剩下的交给天意。我在艾镇办见过太多送礼的了!茅子+华子+砖头三件套稀松平常。” 宗明笑了一下,“啥是砖头?” “宗明,你白在基层待了一年,啥都不懂,十万块一扎就是块整砖,一万块就是截砖头,你家又不缺钱!……” “哈哈,别人是别人,我绝不送礼。” “我操,改天立命的时刻,你得赶紧行动,晚一秒都是在犯罪。你脸皮薄,我替你代劳了。胡锡进我熟,和他吃过好几次饭了,人挺不错。” 杨庆绝对够朋友,遇事真上啊! 宗明赶紧按住老弟,“别急,真送礼违背我做人做官的初衷唻。” “操。我看你是想立贞节牌坊,装逼还纠结。真是小寡妇碰上俏秀才,心如猫抓,还矫揉造作的不行。” 杨庆别的不说,在语言粗糙这方面,已经和艾镇本地人一样不相上下了。 宗明和泥春燕被逗的啤酒都从鼻子里呛出来了。 三个没见过世面的臭皮匠,顶不了一个诸葛亮。事商量不出来,酒得喝尽兴了,毕竟仕途不是人生的全部。 杨庆酒量也练出来了,以前一杯酒就脸红的人,现在半斤不在话下。因此口气很硬。“嘿嘿,我也是久经考验的同志了。” “你啊,都快黑化了。” 杨庆启开一瓶啤酒,咵咵咵倒进大杯子,端起来猛烈的灌进嘴里,“黑化了好,彻底黑化了,我就不痛苦了。” 宗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边是自己的原则,一边是难得的晋升机会。他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可能会错失这次机会,但又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 自己身边人商量不出来,他想到了宗旭哥,问问他兴许会有意外的启发。 宗旭正在布置婚房,他计划元旦结婚,钱芳芳已经等的迫不及待了,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老弟,大晚上的不睡觉给我打电话,什么事这么急?” 听了堂弟的困惑后,宗旭笑了。“虽说你们年轻,但是你们说的请客送礼那一套早就被淘汰了。” “嘿嘿,本来我也没想送。” “这就对了,你坚持住了底线。顾书记说让你分管经济是么?” “是啊,这是我的专业啊,我做梦都想做。” “那我问你,抓经济最快的是什么?” “那就是抓项目,招商引资,财税收入明显。” “那我就投一个项目。” “大哥你这是以身入局啊!你的礼太贵重了,我有些承受不起。” “也不尽然全是为了你,我早就想为家乡出一把力,你的由头又助推了一把,你不过是搭了个顺风车。” “那好,大哥,十分感谢。” “你明天就跟书记讲,你引来一个项目要落地本镇,投资最少一个亿起步。” “好。” 第二天宗明一跟胡锡进提这事,老胡马上来了兴致,刮的铁青的下巴都笑开了。 “好,老弟,及时雨,及时雨啊!你最近啥都不要干,要盯住这个项目落地,这项目落了地,我们镇财政今年就稳了,你也稳了!” 胡锡进最近愁啊,一年都到了年底了快,财税指标才完成不到60%。镇上都指着财税返还吃饭呢!为此他跑了隔壁艾镇找老薛帮忙,找了几次,老薛只请客喝酒,转移点企业过来帮帮忙的事闭口不提。 艾镇火啊,财税压都压不住,蹭蹭往上涨,老薛那句“不能再进了,不能再进了,太高了,要压。”那句话在整个郯邳县经济会议上成了最大的梗。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不服不行! 哎,昨晚,老薛意外主动打电话找胡锡进,说快年底了,艾镇不能看着兄弟镇挨饿不救,愿意把一些财税指标转到鹿哟山镇来。 “不过老胡,有个条件,你们镇调整的那个副镇长得给我留着,淮海市信访局局长张尔迪都跟我商量好几次了,给他的宝贝儿子动一动,你知道的,艾镇的干部早就塞满了。只要你老胡点个头,剩下的事我们来操作!” “操,我就知道你主动找我这个穷书记没什么好事,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老胡!你可想好了,你在鹿哟山没有什么知近的人安排,给谁不是给,牺牲一下那个年轻人,你今年可是要调副县级的,就你那个屌经济指标怕是难哦,如果我不是年龄到线了,哪有你的份!最迟明天下午给我话。” 胡锡进一夜没睡好,他打心眼里看好宗明这个小伙子。也知道这个可怜的家伙就是被张尔迪给从艾镇“调剂”过来的,这次好不容易有个副科级的指标,他妈的姓张的还想“调剂”,操,欺负老实人呐! 自己年轻时有着同样的遭遇,没关系没背景也没有贵人相助,就这么一路被人“调剂”、插队、排挤。这岁数才混了个可怜的正科级,蹉跎了! 自己的仕途,宗明的仕途,只能二选一!这是一个挑战人性的选择题。 操,这操蛋的社会! 早上胡乱扒了一碗酱油面条,骑着个破电动车往镇里赶,憔悴的浑身发软。看着那灰蒙蒙的办公楼,胡锡进信念差点崩塌,不行再“委屈一下”宗明?! 好在宗明堵在他开口之前给了他一次“肖申克的救赎”。 “宗明,一定要成功!不能让项目跑了,你稳我也稳!” “哎,书记放心,我现在就是盯这个项目。”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泇水大桥的时候,司机叫醒了宗旭。“老板,泇水到了!” “好,去武原泇水集团。” 为了堂弟,宗旭也是真够拼的。虽然他不在体制内,但是省长家里的空气都充满了政治的气味,宗旭知道干部提拔这事非得你真坐上位子才算稳,变数太大了。 钱芳芳对于未婚夫带来的“惊喜”,有些喜出望外。“你咋来了!舍得扔掉你那个垒房子的破公司了。” “我是为了爱情私奔来的,与你这个珍宝相比,公司算个什么东西!” “我就是败在你的嘴上,你太会骗人了。” “不仅仅败在我的嘴上吧!” “嘘!别贫,这是集团办公室,小心被人听了八卦我。” “你是我老婆,怕啥,来,啵一个。” “你指定有事,说吧。” 这会就是真有事也不能说,得装下去。宗旭掏出手机,给女人看婚房的装修。 “你看看,都是按照你的要求装的,哪里不行咱再改,我等不及了要娶你。” “差不多就行了,我又不是挑剔的人。” “那好,婚宴我老家人还请吧?” “你随意,人多热闹。” “我有个堂弟就在隔壁镇上政府,宗明,你见过的。” “哦,那小子,大才子怎么被发配到那鬼地方了,穷死了,号称你们郯邳县的宁古塔,哈哈哈。” “现在,你这个嫂子能拉他一把!” “你扯淡的,我又不是县长。” “他呀,现在有个提副科级的机会,提上来管经济,不过得需要业绩。我想帮他,但是我总不能在穷乡村搞房地产吧,卖给谁!你不一样,搞生产基地,地皮越便宜越好。” “哦,这是你这趟来的真实意图吧。” 钱芳芳脸上的笑容登时消失,起身去咖啡机给自己倒了一杯浓咖啡。 “姓宗的,你不要给我打马虎眼,老娘是你能糊弄的嘛!” “不敢,不敢,唉呀,你的咖啡泡的太苦了,得加糖。” 宗旭捏了一块糖填进杯子里,用勺子搅了搅。 钱芳芳歪头去打电话。“把王总叫进来!” 一会一个干练的中年男人一路小跑进来。“董事长,您吩咐。” “那个,那个钕铁硼精加工厂的地皮艾镇给批下来了么?” “还没,老薛老是拖着我们,我看他确实没地了,想从哪里挤出来一点。” “甭麻烦了,隔壁镇热情邀请我们去。你去对接一下,找那个宗明主任,他的电话是……” 钱芳芳歪过头来看宗旭,宗旭赶紧把电话报了出来。 “王总,你现在就去办这件事。” 宗旭笑到,“果然是国际五百强,这效率刚刚的,王总,我陪你走一趟,我地头熟。” 王总悄悄去看钱芳芳。钱芳芳头也没抬,低头批文件。“既然有人愿意当地陪,何乐而不为呢。” 王总吁了一口气,跟宗旭出门。 “等一下,中午过来吃饭!” “还是我老婆关心我,中午我一定尝尝你们的工作餐。” 出了门宗旭看见王总的衬衣都湿了。 “哈哈哈,你这么怕钱总啊?” “怕,每次去汇报工作我都提心吊胆。女强人啊,厉害的很。” “哈哈哈,不厉害能做我老婆嘛,走,坐我的车。” 王总又是一愣。感情今天碰到的都是牛逼人物。 宗明陪着胡锡进和宗旭一行人汇合了。胡锡进站在鹿哟山顶,指着那广阔的泄洪区豪迈的说,“这里有十几万亩地,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你要哪块我给哪块!” 王总喜出望外。指着山脚下的荒地说,“这里可以嘛,我要三千亩。” “王总,不,老王你听我的,三千亩太少了,我给你一万亩,你投产了钕铁硼精加工,配套企业往哪里装?我给你留着呢,我不像老薛那么搜搜扣扣的。我们得有战略眼光看未来发展前景。” “嘿,你这个书记有意思,那就一万亩!” 一个星期后,宗明任镇副镇长,主管经济。 第43章 角力 有人出生在罗马,躺赢。有人出生是骡马,累成狗一辈子也没赢过。越是执念,越痛苦。我啊,属于后一种,命带驿马,一辈子劳苦命,这次我认命了,不挣扎了。 ——胡锡进 淮海市信访局局长张尔迪知道了胡锡进把副镇长给了宗旭后,气的一把把手中那把紫砂杯摔个粉碎。 “妈的,这个狗日的胡锡进,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好,既然你不给面,我就要给你晋升副县级加加难度了。”张尔迪一个电话把张鹏叫来了。 “鹏鹏,你负责东路三县信访联络吧?” “叔,咋了?” “你暗地里让人摸摸鹿呦山镇这几年信访的黑资料,胡锡进有些不听话,坏了我的大事。” 张鹏是张尔迪的亲侄子,对张尔迪是言听计从。不是这个叔,他还是一个郊区社区的小工作者。在信访局才几年,就从一个科员拔到正科,也算是坐上了直升机了。 “妈的,办他,这事交给我了。” 张鹏手段还是很毒辣的。他直接打给了在永定门东街辅路的淮海信访服务公司。 “老赵,给我查查你办了多少郯邳县鹿呦山镇‘服务’业务。” “张哥,这个太敏感了吧。” “被他妈的给我扯淡,你还想不想承包服务业务了!” “好好,哥,我给你查,你要的急么?” “给你三天时间,时间、姓名、价格、负责人都要给我一个一清二楚的报告。” “管,我的哥。” 自从淮海市实行信访一票否决制制度后,各县区乡镇都慌了腿,组织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去截人,效果不佳。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干才管,一个为各乡镇服务的“信访服务公司”应运而生,只要你舍得花钱,签订了服务合同,服务公司就能把你辖区内的上访户从信访局截住,直接塞车里带回来,他们行内话叫“捞人”,据说捞一个得五万块。 再直白点,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灰色产业,委托人和被委托人都不光彩。这个不光彩的业务火爆的要命,想干这项业务的人大有人在,但是你得有“深厚背景”才管。社会上肥的油流的生意往往都被“垄断”了。 鹿呦山的这笔黑账摆到张尔迪的桌面上时,胡锡进的“进步”就止步了。 一支调查队赶在组织部考察组之前来到了鹿哟山镇,阵容不小,张尔迪亲自带队。由于事先就做好了功课,因此鹿呦山镇信访违规截访事件很快就“做实”了。但张尔迪捂着报告不发,单等胡锡进的干部考察进入公示期,报告才在信访局办公会上通过,并被张尔迪直接批转给了组织部。 胡锡进空欢喜一场,他被市信访局“定向狙击”了。 新副县长是一名“空降兵”。胡锡进依然是鹿呦山镇的党委书记,还背负了一个市信访局的“通报批评”!这人点背,喝凉水都塞牙。更令胡锡进难堪的是镇上给他送行酒都摆过了,这他妈的尴了尬了。 胡锡进很是郁闷了几天。 宗明摆了一桌酒给老胡驱驱晦气,酒摆在自己的宿舍里。 “胡书记,都是因为我,才连累了你。” “操,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来,干一杯。” 龙山大曲烈性正好配胡锡进此刻的心境。他端起一个口杯,直接灌进了喉间。宗明也端起一杯猛烈的灌了下去。 “这个张尔迪太他妈不是东西了,他的那个傻逼儿子天天骚扰我女朋友。” “嗯?还有这茬事?” “被杨庆揍过好几回了,我上星期差点把那孙子的鼻梁锤断。” “老弟,你悠着点,打伤了他家得让你进去。” “操,我他妈还怕他那个茬嘛!” 两人又干了三杯。男人们只要三杯酒,就是铁哥们了。宗明哭了,劝都劝不住。 “哥,我好了,你被拉下来了,我于心何忍,明天就去组织部请辞,这个屌副科级不干了!” “这是什么话!你的前程无量唻,哥无所谓了,我当时差点和张尔迪调剂了,委屈一下你,现在想想真不丈夫!” “哎兮!这万恶的社会,复杂的盛不下一个单纯的心。” “以前我年轻的时候,从来不相信人的命天注定这类的话,我只相信人定胜天!我一路苦学到北大,自以为是天之骄子,工作之后肯定飞黄腾达,没想到十几年了还在镇上转悠,学校的书念好了,社会这本书我不及格啊。 现在,哥哥我相信了宿命论。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躺赢。有人出生是骡马,累成狗一辈子也没赢过。越是执念,越痛苦。我啊,属于后一种,命带驿马,一辈子劳苦命,这次我认命了,不挣扎了。” “那不能,我们不能跟张尔迪这种官妥协唻,他这种人多了,世上还不乱了套了。” “喝酒吧,老弟,烦心事就不谈了。” 喝完酒两人都很兴奋。胡锡进提议去爬鹿呦山,两人一人一辆电动车风驰电掣的就到了。在山顶,看着一望无垠的大平原,胡锡进满脸热泪。 “我把自己的青春都洒在这片可爱而贫瘠的土地。” 远处,泇水集团的钕铁硼精加工厂在如火如荼的连夜施工,那灯火阑珊蔓延出好几里地。一年后,这里生产的永磁电机将装配到纯电动汽车上走进千家万户。 “宗明,你比我强,有资源有人脉,一个超级项目就让泇水旧貌换新颜。你的前途无量,希望你以后发达了不要忘记和你一起喝过酒的老哥哥。” “绝对不会,您对我有知遇之恩唻!” 郯邳县县委书记黄雅琪很不高兴,直接给市组织部长楚才打电话,“老楚,不行你把我们都换了得了。他张尔迪这是与组织对抗,破坏我们县委的正常安排来,这不符合政治规矩,这种人渣何德何能干正处级局长?” 黄雅琪是个很强势个人,又兼着淮海市委常委,张尔迪做的这碗“酸辣汤”岂是他甘心咽下去的。在郯邳县流传这样一句话:书记想办的事不一定能办成,但是他不想办的事其他人谁也别想办成。 黄雅琪很快摸清了情况,原来张尔迪是因为胡锡进不给张建从“调剂”副科级,姓张的这属于公报私仇! 官司打到市委书记田亮亮这里。没办法,这事得解! 三个人坐在一起时,黄雅琪火气依然很大,“老张,你该向市委引咎辞职!” “凭啥,你们郯邳县还不让人掀盖子!” 这句话很重,让田亮亮都没办法接。黄雅琪暴脾气噌的一下就按不住了。 “妈的,张尔迪,你把政府当做菜市场了,还他妈跑去跟胡锡进搞‘调剂’,你那个儿子在我郯邳县永远都别想升!” 被人揭了短,张尔迪面红耳赤。他跟书记说自己被侮辱了,想请几天假休息一下。 黄雅琪直接怼,“你干脆回家休养去吧,我提议暂时冻结你的职务。” 处级和处级不一样。张尔迪明显打怵。 田亮亮掏出一支烟点上,也不说话,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个人。 一支烟抽完,“行了!我的办公室是菜市场嘛!老张你先回去吧。” 尽管田亮亮并没有对事件进行任何表态,但显然黄雅琪赢了。黄雅琪像松了气的气球,坐在沙发上看着张尔迪垂头丧气的离去。 “你这个县委书记脾气也得改改,像什么话嘛,两个人真像街头修车老大爷卖菜老大妈一样骂大街啊,还是在我的办公室里,传出去我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田书记,胡锡进是个正直的人才,在最贫瘠的镇替我守北大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容易挪个位子还被搅合了,以后还有谁愿意替县委县政府脚踏实地的干活!” 田亮亮把楚才叫来。“这次你们考察胡锡进,结果怎么样?” “为官为政尚可,德勤勤绩廉方面算是八十分吧。” “我们不能把干部一杆子打死,想想办法,解决级别待遇问题。” “武原经济技术开发区倒有个工会主席的缺,副处。” “让他去嘛!” “我去走程序。” 黄雅琪脸也不难看了,满脸笑开了花,过去跟田亮亮握手,“还得是书记,想着基层干部唻!” 田亮亮装作没看见黄雅琪伸过来的手,“你也回去吧,郯邳县今年经济搞不上,达不到我给你定的指标,年底我撤你的职!” 黄雅琪讪笑。“我保证完成任务,不辜负书记厚望。”至于书记跟他握不握手他还真无所谓,都习惯了。 黄雅琪转身刚要把门关上,田亮亮又开口了。 “你说的那个要被‘调剂’的人叫什么名字?” “宗明。省选调生。” “你回去把他的资料发给我。” “哦。” “你的嘴要严实。” “好。” 黄雅琪走了,路上还想,不就是一个副科级小干部么,书记至于这么关心! 田亮亮坐在老板椅上,想,这个宗明不会是宗兴邦的宗亲吧。 第45章 变数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胡锡进终于得到了组织的眷顾,在干部大会上,他泪洒当场。 大家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铁青脸的汉子这么柔情,都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别人一哭,胡锡进反而不能哭了。他正了正身子,“同志们,我调到武原,离咱镇也就十几里地,一拧电动车电门就能到,来了有酒喝!” 总有离别。 胡锡进走出院子,挨个握手,镇政府就这么大,握到最后是宗明。 “老弟,风雨见彩虹,还是要保持初心!” “哈哈,恭喜你,你真是锅盖上的米——熬出来了。你到了新婆家不要忘了娘家人,多联系几个企业到我这里来投资建厂。” 宗明现在三句话不离本行,见谁都拉着人家要投资。 “好,好老弟,你要记得你欠我一顿酒!” “哈哈哈,必须得,有机会我请你一顿大的。” 胡锡进用力拍了拍宗明的肩膀,回头看了一眼那层破旧不堪的办公楼,再见了,我挥洒青春和汗水的地方。拉开奥迪100车门上了车,“走,武原!” 元旦前,传家决定回一趟老家。路上雪就飘飘洒洒的下了起来。下了g2高速,雪大的已经看不见路了。传家只能把车速降到30km\/h。 翻过大堰头,东泇水边,就看见了泇水集团的庞大规模。传家登时就明白了,感情宗明提副科,宗旭是帮了大忙的。 在中国,干什么都要趁早,早上学,早结婚,早生孩子,早提干。尤其是提干,早一年晚一年那前景大不一样! 传家把车开到镇上的一个偏僻的小广场,一个人围着镇子转了一圈。 老镇一条街! 几十年过去了,还是一条街。穷的真稳定。以前街上还有一个电影院,现在坍塌的不成样,都成了遗址了。 都说沧海桑田,鹿哟山镇容仿佛冻龄了一般,没变多大样。就连吃饭都依然困难,找不到几家饭店。 看着放午学的孩子们还要顶风冒雪回家吃午饭,传家的心突然柔软了一下,萌生出一个念头,我要为这些孩子们做些事。 传家昂首挺胸走进了镇政府大院,保安没敢拦,怕吃瓜捞儿。妈的,有钱人咱拦不起,老子当个屌保安,上班只为下班,睁一眼闭一眼吧,马上赶上饭时了得早去排队占位。 宗明还在前院文化站办公,只是门顶上那块写着文化站的小牌子换成了副镇长。 在前院有前院的好处,单独成一院,方便招商引资时谈项目,不打搅别人办公,最近往来投资考察的人可不少,把宗明累的不轻。镇里面把几个选调生都派给宗明了,说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传家进了院子时,宗明刚刚送走最后一批客商。看见传家风衣飘飘,愣了一下。 “爸,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 传家昂首进了宗明的办公室,宗明嘿嘿一笑,赶紧给老爸端张椅子来。传家弃那张椅子不坐,直接坐到了宗明的老板椅上。宗明只好坐在对面。 屋里冷的厉害,墙顶上的破空调根本不管用,只发出微微的热气,不够北面窗户缝的冷气吹的。传家打了一个喷嚏。 “我们镇里条件太简陋了,您多担待。” “不是简陋,你们简直是在胡闹!” 传家坐在椅子上抽起了高希霸雪茄,“我看孩子们太苦了,连个食堂都没有,我决定赞助五百万给学校修个食堂,顺便把学校和你们镇政府的空调换一换。” “那我们无以回报啊。” “哈哈,哪有爹向儿子要汇报的。不过我有个要求。” “啥要求?” “我要尝尝你们食堂的饭菜,外面街上找家吃的太难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宗明决定办一家外事酒店,解决客商吃饭住宿问题,市场解决不了的,只能政府先投资填补上这块短板。 镇政府食堂很简陋,但味道做的是真不错。传家对那道辣椒炒烤鱼赞不绝口。 “就是这个味道,让我见到我爷了。” “那给你带点走吧。” “带点。” 宗明让食堂打两份带走,交了三张菜票。 书记、镇长过来和传家握手。宗旭介绍,“这位是我……” 话还没说完,传家就接过去了,“我从南京来,到镇上看看,看看有什么投资项目没!” “欢迎,欢迎来投资,现在我们就需要企业家,鹿哟山还要和艾镇一争高下唻!” “好好!” 宗明把老爹送到车上。“嘿,你的劳斯莱斯真显眼!” “这算啥,我提的那架湾流g500春节前就到金陵了,到时我载你在空中看一看江南,看一看泇水!” “有钱真好!” “这些以后还不都是你的嘛!” 传家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既然入了仕途,就要好好干,发财的路是断了。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辈子你要学会克己了。走了,哦,对了,旭旭来找过你了?” “来了。” “那就好!他元旦结婚,你得去!” “我得看看工作能不能走的开。” “听爸的,你一定得到,不要问为什么!我走了,回泇水看你爷爷去了。” 劳斯莱斯慢慢驶上公路,消失在大堰头。宗明回到镇里,一头的雪花?,有人给他开玩笑,什么客商这么牛逼,让宗镇长甘愿顶风冒雪。 宗明嘿嘿一笑,心里想,要是你爹你送不送?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传家进了村,看着大路上好多玩雪的孩子一个也不认识。不禁感叹万分,泇水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以后你们的咯。 爹没大变样,只是头发更白了。 “你呀,大雪天往家跑!烟袋锅子抽一口?” “来不了,太冲,一口就晕,来我这个吧,外国货。”传家给爹递上一根高希霸雪茄。 栓柱接过来一看,“嗨,不也是烟叶卷的嘛,外国人也没出奇。还是你爷留的紫烟叶好!” 传家从车上卸下好多东西,栓柱看着心暖又心慌。“莫买这么多东西,上次你捎来的东西还没吃完呢,浪费!” “没多少,您慢慢吃!” “兴家家的,烧火做饭,让恁哥搁家里吃晚饭。” “哎,听见了爹。” “兴家呢?” “你不知道么?在金陵开饭店,没去找你么?” “这个兴家!” “你当哥的多帮扶着点。” “知道了。” “去把你嘉恒叔婶喊来一起吃。” “哎!” 傍黑的泇水村,家家户户都在吃晚饭。栓柱家热闹的很。嘉恒两口子直夸传家带来的辣椒炒烤鱼地道,有宗老三的味。 “嘉恒说,旭旭元旦结婚,您和婶坐我车一起回金陵吧!” “俺还说坐车去呢,你方便不?” “方便!”其实传家是专门来接这老两口的。 “栓柱哥去不?” “哎,我就不去了,腿脚不管了,传家代表了就行了。” 宗旭的婚礼很隆重,大宴一百桌。主要是五星集团和泇水集团的员工。老板结婚不收礼,来宾每人一份五百元的伴手礼。 但老家那几桌,兴邦让人登账。他跟儿子说,这个礼你得收,不收老家人会以为你看不起他们,收了就有来有往,大家都高兴。宗旭应了,让管家伴手礼回的是双份。 隔两层楼的小包间内,顾参难得和兴邦几个打了一圈牌。 “兴邦,你儿子真牛!娶了个女强人!” “哈哈哈,排场拉满,比我们都分光。今天使劲喝,我让小子上了六瓶茅台。” 顾参笑了。“今天是考验你们的时刻了,海涛你的酒量还行不行?” “我啊,就是三两的命,多了真降不住!” 整桌人除了秘书,就余明级别最低。他站起来说,“我来倒酒吧。” 兴邦笑笑,“可不得你倒么,你可不能给自己倒少了。” “那不能,今天高兴,得使劲喝唻!” 顾参在金陵从来没出席过公务宴以外的酒席,今天是破了例了。兴邦觉得很有面子。 “书记,来吧,先干一杯。” “干,祝小旭新婚快乐,你这个儿,真让你省心,我都羡慕嫉妒恨了。” “哈哈哈,贵公子也不差,在伦敦吧现在。” “嗯,伦敦大学终身教授。” “好,事业有成。” “哎,我只有一个愿望,娶个中国女孩,不要找个老外!” “老外有什么不好,你是捞不到。” 一桌人笑的前仰后合。酒过三巡,顾参拉过兴邦,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上面要调我进京,找我谈话,我推荐了你来接书记这个位子。” “啊?这么突然。” “突然啥,我在江南也三年了吧!” “还真是,岁月如流水啊。” “时间这个东西,你抓都抓不住,总让人力不从心。” “权力也一样。” “哈哈哈。你说的有道理,为了这句话,我们干一杯。” 第46章 组局 江南省省委常委、副书记王平文没有参加宗兴邦儿子的婚宴。不是他矫情,而是老宗根本没请他。作为江南省党委第三号人物,省委“首副”当然对此毫不在意,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前天他才从京里回来,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天,想来想去还得找高达正。没有高,吴县帮的酒局组不起来。不是王平文没能力组局,而是他不想另起炉灶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王平文让司机抱了一箱茅台,又拿了几棵上好的红参去了高府。 高达正已经从愤怒中清醒过来,知道在为李建伟去驻京搞金陵市委书记罗军是傻透了。其实高达正心里明明白白,他最该做的是止损而不是复仇。 王平文深谙官道,当然也是精熟人性的大师。他知道高达正的心思,如果高达正真正要做的事不经由别人之口,而非得自己讲出来,那他高达正真是太失败了。 王平文今天要做的事就是要成人之美。 高达正仿佛已经早就料到王平文要来了,待客碧螺春都泡好了。 “吆呵,稀客,平文,来尝尝我泡的碧螺春。”高达正满脸的笑意已经把他那个倒霉的女婿李建位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高老气色不错啊,本该这样嘛,我们都关心您的身体健康呐。” “哈哈哈哈,谢谢,谢谢平文,喝茶。” 王平文端起杯来呡了一口,就放下杯子了。 “高老,这次来,是恭喜薇薇又喜结连理了。” “哎,没办法,建位不争气,薇薇总不能守着空房过日子吧,离了,自己谈了一个老实巴交的靠谱汉子。” “我听说了,薇薇眼光好,王明扬我认识,挺靠谱,有能力有颜值,是个敢担当的副厅级干部。我很欣赏这个小伙子,这样的干部我们要好好培养嘛!” 高达正心花都怒放了,显然王平文猜高达正途中换马的想法。 “哈哈哈,知我者,平文也!薇薇,去做几个菜,把名扬叫过来陪平文喝几杯。” “哎!” 高达正知道王平文无事不登三宝殿,便主动开口。 “你前天才从京里回来?” “是。” “哦,这次换届,你该把省政府那摊子挑起来啦,我支持你!我让他们都支持你!” “高老,我怕担不起来呀,能力强的人多的是,比如士言老弟,担任常委、常务副省长也几年了,人脉也比我广,他老丈人……” “你不要担心士言,我来做他的工作,这次他到副书记不挺好嘛,饭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嘴大容易噎着!我来组个局,明天还在这,我把话给他们挑明,内部不能乱,才有力气跟别人争嘛!” 王平文此行目的圆满达到,因此酒喝的特别痛快。酒酣之际他拍着王明扬的肩膀说,别看你现在是个副厅,到了高老家用不了五年,副部级是跑不了的。 元月四日一上班,省政府组织视察官山大学城。早上六点钟,天刚微微亮,省政府大院还是静悄悄的,只有一群聒噪的灰喜鹊在林子里叽叽喳喳的跳叫着。 罗汉平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七楼走廊。他先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温湿度表,22c,湿度56%,看起来哪个冒失鬼又动了楼层的暖气开关了,不过他没有去调,他还有要事急着跟省长汇报。 宗兴邦到的更早,已经批了快一个小时的文件了。 “省长到的真早!” “嗯!” “听说昨晚高达正组了酒局,朱士言没有去!” “你都哪里来的消息!” 宗兴邦顿觉腰背有些酸痛,他从文件堆里站起来伸伸懒腰。 “我的腰怕是要步顾书记的后尘唠。”3 “所以您得经常活动活动。” 宗兴邦围着屋子开始转圈,他又拿起小水壶给黑雪姬墨兰浇水。墨兰花开的正艳,紫黑的五朵花瓣吐着浅紫白的花蕊,像一只只飞舞的蝴蝶。 “浇这花的水是雨水最好么?” “是,雨季我收集不少。” “都说养兰以养心,我老觉得养花养的我心发慌。” “哈哈哈,省长,您的心什么时候放在花上面过!” “呵呵。” 宗兴邦确实没心思搞花,他踱着步走到阳台前。屋外的雪还不小,飘飘洒洒将金陵城粉饰个白净。宗兴邦掏出一支烟点上,心想,如果汉平说的没错的话,老高那帮人又在搞事了。 这些人,好快的动作,都说金钱永不眠,看起来权力也永不眠呐。 “省长,该去吃早饭了。” “好,今天你给我去顾书记那讨顿早点吧,他那里的酱油面条可谓是一绝。” “我早就嘴馋了。” 省委小食堂,顾参刚坐下,兴邦就到了。 “兴邦,你好快的步子。” “就等着你的面条出锅呢!” “好,管够!哎对了,你们政府今天去官山大学城啊?” “是,大学城基本建设完毕。还是士言抓的。” “吃面吧。” 一人一碗面,吃的每个人微微冒汗,罗汉平直呼过瘾,又去盛了第二碗。 顾参哈哈大笑,“我是不行了,看你们年轻人的了。” 兴邦呵呵了,“我也一碗就饱了。” “既然吃饱了,陪我走走?” “走!” 楼底大院已经被武警们打扫的干干净净了。顾参走到大草坪边看着绿油油的草说,“这年头,草都改良的冬天不落叶了。” “科技改变生活嘛!” “高达正又组饭局了?” “组了,忙活的不轻。” “哼,他真是闲不住哇!” “这很不好,影响江南的政治生态嘛。” 顾参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想到一句话。 “有个作家有句名言:凡是让你顾全大局的,你肯定不在大局里,凡是让你不惜代价的,你就是那个代价。高达正就不顾全大局,他总是打自己的如意小算盘,如果我们如了他的意,江南省的百姓就要付出代价。” 兴邦知道王平文想组省政府的阁没门,顾参不同意。但是兴邦也不想让朱士言来组这个阁。 当然不是朱士言能力欠缺,相反,这个人相当能干,做官做事都卓尔不凡,但是这个人也有不少毛病。不仅仅是听说他家里的鞋拔子都是红木的,教育厅厅厅长郑伟和金陵工业大学校长赵相义都反映朱士言在官山大学城建设工程中存在不少问题。 江南省两个头脑抽着烟,在西坡的山林里穿行。 “江南的风景看不够。” “那是,常看常新,还是白居易那首《忆江南》写的好啊: 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哈哈,以后想看可就难唠。” “也方便,禄口机场有直航南苑机场航班。” “怕是有闲心没闲情了!” 顾参的烟瘾比兴邦的还大,一支接着一支。“说实话,我的压力太大了,真想退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嗨,我们这些人,有时候工作生活都没法分开,身不由己。” “待会我还要去上海,参加华东地区经济会议。你看,催我的人已经来了。” 车牌号江o00001奥迪a8l车已经悄然停在坡下的大草坪边,秘书林平已经拿着书记的茶杯和公文包在等着顾参了。 看着顾参上了车。兴邦也朝省政府大楼这边走来。看着罗汉平也拿着自己的水杯和公文包等在楼下,不禁哑然失笑。他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羡慕起林子里跳跃的灰喜鹊唻。 “人都到齐了么?” “士言副省长还没到。” “他可能在现场,我给他打电话。” 兴邦拨通了朱士言的手机。“士言呐,今天是给官山大学城打分的日子,你有底气嘛?” “放心吧,省长,保证没问题。” “那就好。” 四辆考斯特已经发动起来了。车下省发改委主任黄临,教育厅长郑伟和金陵市委书记胡明正搓着手跺着脚等着省长的到来。 兴邦到跟前一拍黄临的肩膀。“老黄,他们两个年轻不怕冷,你也不怕冷嘛?” “嘿嘿,省长不来,我们哪敢上车,赶紧上去,外面太冷了,金陵少有这么冷的天!” 兴邦一行登上一号车,罗汉平轻轻说了一句,师傅开车,去官山大学城。 第47章 熟面孔 考斯特车队穿行在官山大道上,半小时后进入大学城。从车里就能感受到大学城宏大的冲击,几十所大学一家挨着一家,争奇斗艳。 在技术孵化产业园区里,宗兴邦高兴的说道,这就是我们江南省科技立省的底气和豪气。未来的竞争是科技的竞争,本质上是科技人才的竞争,我们这个大学城不光有科技孵化产业,还有人才培养温床。江南省要举全省之力发展好官山大学城。 今天第一个活动是听取各建设单位汇报。 在一个会议中厅里,大学建设汇报会上,宗兴邦见到了好多熟面孔。北京红阳建设集团的孔伟 ,环苏集团的张桂展,金蜻蜓集团何建军, 万华集团的万方华, 沪商集团的贺建军。在排队握手的时候,他甚至碰到了自己的儿子。 “你也来凑热闹?” “没办法,我们五星集团是全市最大的建材供应商。于洋伯伯的产业布局太大了,我缩都缩不下来。” 朱士言一脸喜色跟省长说到,“五星集团不错,官山大道就是他们修的,还获得了中国市政工程最高质量奖。” “哦,不过你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任何奖励。” 董事长们都笑了。 大家落座后,各位公司开始汇报,北京红阳建设集团的孔伟提到一个问题,就是工程竣工都半年了,他们的建设保证金什么时候能退回去。 省长问,“你说的这个保证金是质量保证金么?” “宗省长,是施工进度保证金,我们交了三千万。” “既然是进度保证金,那这个钱政府没有压着不放的道理。”宗兴邦看向朱士言,朱士言握着保温杯没吭声,把脸看向李争。 大学城管委会的主任李争面红耳赤,这个钱就是他主张扣押的。 “省长,这笔钱我们没想扣,已经安排计划发了。” “哎,你是李争吧,你不是淮海市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局长吗?” “省长记性真好,我是省里搞大学城需要调过来的。” 显然这是朱士言的手笔,他在淮海时得到李争无微不至的照顾,很想起用这个人,搞大学城时就把他调过来了。 “哦,好,给你一周时间,进度款发还不到位,我找你。” 会议结束后,在小卫生间,就宗1父子俩。 “是朱士言通知你来的?” “他的秘书张向中。” “唉,你最不懂人的险恶。” “有个当省长的父亲真是麻烦。” “哈哈哈。” 宗兴邦点了一红梅烟。宗旭直接把烟接过来叼在自己嘴上。 “您觉得我会上他们的当么?我已经把关山大道的利润设置了一个于洋奖学金。一会请您揭幕,您不会不给故去的于洋伯伯一个薄面吧。” 宗旭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留下宗兴邦一个人在那里发愣。 嘿,这小子脑活真是够用! 宗兴邦多了一个临时议题,跑去南大给于洋奖学金揭幕。省长一去,大家都跟着去了。 贺建军想锦上添花。“我们沪商集团捐助一千万。” 红阳建设的孔伟因为能拿回来三千万保证金,也爽快的捐了五百万。何建军是个人精,省长儿子设立的奖学金他不能不参与,也捐了五百万。 喜从天降,南大校长喜不自禁。在一边看热闹的南大建筑设计院关杰嗤之以鼻。哼,这校长没风骨,到底还是见钱眼开。 关杰骑上他那哈雷摩托,带着风镜就要撤,被维持秩序的交警拦住了,说他扰乱交通,非要检查他的行驶证。关杰气的破口大骂。 “我又不是没有,只是没带,谁没事揣着个驾驶证瞎转悠,不是有病么!” “你说谁有病?” “我说你呐,你,你们都有病,病入膏肓了都。” 争吵招来了治安总队的臧克金总队长。他一眼就认出了关杰这个刺头。对着交警一摆手,意思是交给他了。交警刚才还想把这小子的车拖走呢,赶情认识总队长,捏着鼻子悻悻而去。 “我说,关杰,你小子天天愤世嫉俗,看不惯官场就躲远点,为啥还天天往跟前凑,给自己找别扭不成?” “我就看不起这帮孙子,见着领导个个低头哈腰的奴才相,恶心,太恶心啦。” 这句话把臧克金也绕进去了。他很尴尬。 “操,关杰,你他妈的清高,你不食人间烟火,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不需向生活低头,多逍遥自在!” 关杰听了又他妈的笑了。 “我抑制不住自己,搞艺术的就这屌脾气。” “我操,你这个弯拐的我猝不及防。” “但是这个人有罪! ”关杰把下颌朝宗兴邦那边扬了扬。 臧克金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嗯?你说什么?” “这个人是一束光,照亮了一间黑屋子里的灰尘和垃圾。所以这束光他有罪。” “操!关杰,你让我重新认识了你。走吧,中午我请你,北极阁吃泥鳅火锅去。” “没有酒我可不去!” “二锅头,二锅头行不行?” “龙山大曲吧,你不是淮海人嘛!” “那就龙山大曲。” 在金陵工业大学,宗兴邦接见了大学的领导班子。 “同志们,我来看望大家了,祝你们在新的一年里桃李满天下,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宗兴邦此行目的是来看国家重点实验室建设情况这可是他当初力主从教育部陈立部长那里争取来的。 宗兴邦握着赵相义的手,“老赵,没问题吧,我给陈立部长打个前站,你的硅酸盐研究所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已经竣工并投入使用了,规格不仅国内遥遥领先,就是在国际上也是首屈一指。” “哈哈哈,那就好,不过要尽快出成绩,研究所就是做研究,有些所我看了,只会要经费,搞花架子,好多钱都浪费了。” “至少我们金陵工业大学不会,这个请省长放心。” 赵相义院士兴高采烈的给省长介绍他们研究的最新成果。 “宗省长,我们研究所研制出了一种枪打不爆,刀刺不炸裂的新型锂盐电池。攻克了动力电池安全的上甘岭。如果产业化,将极大改善我们能源安全,毕竟在电这方面我们能实现资源自主。” “好,好,你们这个电池能装到车上是一大进步。我建议你们还要研究,搞出一套适应企业生产和大型商超使用的商业储能系统。这样市场会更广阔。” “要么说省长是专家型领导呢,你要是搞企业也是一把好手。” “哈哈哈,老赵真会开玩笑。趁我在有什么困难尽管提。” “就是我们搞产业化遇到了问题,没有企业敢冒这么大风险搞产线。” 宗兴邦环视四周,看见李斯。“哎,李斯,到你表现的机会了。” 李斯挠挠头,“省长都发话了,我们沿海集团当仁不让当这个头马。我们集团下有个新能源公司,投资方向和产业化方向比较温和,我的权限可以拍板2个亿以下的项目,那我就照上限投,不过大学城是不是可以给我们一片地建厂房。” “哈哈,李斯,我知道你的账一向算的清。士言啊,你们能给多少亩。” “三百亩吧。” 李斯当即答应,笑眯眯的去签合同。 赵相义非要留省长在研究所吃饭。“省长,上次在北京就欠我一顿饭,今天我做东请你,你可不要不给面哦。” 盛情难却,宗兴邦便留下吃饭。其他人坐着考斯特鱼贯而去。 研究所吃的是自助餐,几个人端着盘子选了菜进了一个小餐厅。 “省长,我赵相义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但是这个朱士言我不得不提几句。” “你畅所欲言。” “我们研究所这几套科研设备都是他那个科研设备处集中采购的,价格整整比市场价格贵一倍。其中几个非关键设备还是非标产品,研究员们做科研都提心吊胆。” “还有这种事?” 郑伟接过话,“我都接到好几个校长的电话了。教育厅派人核实过了,情况非常严重。朱士言通过科研设备处这个平台,利用他的妹妹的公司代理了大学城大部分科研设备的采购,案值近40个亿。手法极其新颖。” 宗兴邦没想到朱士言这么大胆,他手中的这个报告是个烫手的山芋。 “这个朱士言,怎么就不能做一个干净的人呢!” 赵相义很气愤,怒道,“科研设备是培养孩子成为可用之才的梯子,他怎么敢贪污?这样一个人还有什么信仰可言! 如果这样一个人还能天天坐在省长身边一起开会,我无论如何也是理解不了的。” “哈哈,老赵就是耿直。你这个材料有几份?” “两三份吧。” “一份放我这,其他的不要给任何人看,消息泄露了你的困境是很大的。”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就是要参他一本。” “呵呵,张翼德喝断当阳桥的豪气你老赵当然有,但司马懿的隐忍你也要学学。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哎呀,哎呀,省长啊,三个月我何其煎熬啊,你不是号称打击腐败不隔天的包青天嘛,你是不是变了?” “我虽是省长,手里并没有斩鬼神的剑。仅靠同级监督的效力有多大呢。” 宗兴邦不好说最近省里要大变动,此时赵相义真要是甩出一个大炸弹来会掀起轩然大波的。 人不论做什么事都要讲究策略,干大事要懂得借势,天时,地利,人和,方能心想事成。 “那我就把报告递到中纪委去。” 省长夹起一个鸡肋,若有所思。 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个朱士言,能力有余,贪心不足。真是可惜了一块好料子。 “其实你们还是怕官,不能他想垄断就垄断了,你们的设备你们自己采购嘛。朱士言通过行政手段,将你们的采购权集中到自己手里,这本身就是一种行政垄断,垄断就会滋生腐败,或者说有些垄断就是他们为了捞私利媾和出来的。” “他是常务副省长,又是大学城建设的总指挥,谁敢招惹他啊。” 宗兴邦哈哈大笑。 “那你怎么敢给我提?” “你官声不错,我选择相信你。” “谢谢你。我们出去走走。” 在研究所外面的山道上,阳光很好,几个人登上后面的山顶,远处江上货船摩肩擦踵,好一派繁忙景象。下山时,看着洁净的石板路,完全看不出昨夜还是狂雪暴冰。宗兴邦才想起这是打扫过的登山道,眉头紧皱。 “汉平,我早就吩咐过你,不要兴师动众,这么偏僻的路都打扫,得浪费多少人力物力!” 罗汉平很委屈。“省长,办公厅根本就没安排。” 郑伟笑了,“这个你真是冤枉汉平了,朱省长昨晚下的通知,让每个大学和大学城机关干部、环卫工人连夜打扫的。搞得好多同志都怨声载道,说省长的架子真大。哈哈哈。” 宗兴邦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往山下走。 赵相义和郑伟相视一笑,默默地跟在后面。 在山腰一棵巨大的古柏下面,宗兴邦停下脚步,这里是环视整个大学城的最佳地点。一百平方公里的宏大科技新城展现出恢宏气度。 “老赵,宏伟蓝图我们省政府给你们铺好了,剩下就看你们的了。” “你们这届班子还是很有气魄的。” “别光唱赞歌,大的方面还有什么困难没有?你大胆提。” “就是交通不方便。” “这个我们考虑了,把金陵二号线延伸过来,十三公里的工程,怎么也得十个亿吧,但是省委省政府把你们当做掌上明珠,要给就给最好的,这个钱我们掏的高兴。” 赵相义这次是真高兴了。好多老校区的教授们都不愿意往这跑,有了地铁也就二十来分钟的事。 “还是省长大方,我们多次给朱士言反映,那小子只答应开几趟公交过来,这个大学城以后装三四十万人口,就那几趟公交车管什么用!” 衡量一个官员的能力魄力,就是在重大事件或项目上看他如何作为。有的人天天讲很激动人心的故事,给你绘画出多么美丽动人的未来。但是在重大现实考验面前频频犯致命的低级错误,输的裤衩都不剩。不是决策失误,这个人本来就是个草包! 类似赵括谈兵的人多的是。 在山脚下,宗兴邦跟大家伙说了掏心窝子的话。 “我宗兴邦做了这么多年的官,还是能经得起干净、担当这两个词的考验的。 我是草根出身,看到大多数人活着就是含辛茹苦。因此我最痛恨的就是腐败,以及那些为腐败铺设温床的各种堂而皇之的规章制度。 只有从政为民才能在体制的岗位上长青。从政为私,成为吞噬弱势者的虎狼,就是老天都看不下这悲悯的一幕! 所以近年来,我极力推行阳光行政,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让权力在人民监督下运行。腐败猛于虎,一个官员贪腐一万块,我们的公共财政和行政成本都要增加数十倍。 权力如果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他的欲望就会膨胀,为所欲为,没有边界。所以,牵扯到重大问题,我们要相信人民的力量。讨论时,决策时我们都要依靠人民,通过人民讨论,人民公决的事,虽说不是最完美的,但一定是最公平的。” 宗兴邦握住了赵相义的手告别。 “老赵,你要是相信我,我会处理好你说的采购的事,你如果不相信我,要去中纪委,我宗兴邦拜托你稍微晚晚,这个月我们的事比较多。” “我怎么能不相信你呢省长。” “大学再有设备采购,你们可以自行搞嘛。” “省长的这个意思可以公开嘛?” “可以。” 金陵工业大学再一次设备采购就自己进行了,没有经过大学城管委会的科研设备处,当然省了相当一部分钱。 朱士言让秘书张向中去了解情况,张向中很能干,下午就来回信。 “赵相义得到了省长的同意。” 朱士言原本以为省政府视察大学城取得了圆满成功,他朱士言的政绩又添了浓笔重彩的一笔。谁知道半路出了这么一趟子幺蛾子。 “妈的,这个姓赵的,仗着自己是个院士,把饭做到我头上来了。” 话虽然说的硬,朱士言心里还是发怵的,感觉到了危机的到来,打电话让妹妹晚上去自己家一趟。 晚上九点,朱士言回到家,看见妹妹正在和秀梅讨论一个满绿翡翠手镯。 “嫂子,你带这个肯定好看。” “那谢谢妹妹,我带着合适嘛?” 朱士言气不打一处来。 “不合适!你们不要给我招摇过市!” 坐在沙发上,朱士言盯着妹妹。 “把你那个公司注销了。” “为啥,挺挣钱的。” “就怕你有命挣没命花。抓紧去清税注销,不能留任何痕迹。办完这些事你赶紧出国。” 朱士红刚刚在金陵买了一套680万的大别墅,才装修好一天也没住,她不想走。 “哥,你天天就提心吊胆的,怕啥,马上你就是省长了,谁敢动你。” 朱士言火了,一拍桌子。“你到底还听不听我的话!” 第48章 意外中的意外 如果你太老实,你就真的当不了一个好官。——宗旭 参加完宗旭的婚礼,五星集团有个年轻人说下这样一句经典的话,“我咽下一枚财富做的月饼。” 这话描述的很传神,这场强强联合的豪华婚宴不但不收礼,只要你赴宴大吃大喝一顿后,还能拎到一个装着华子、巧克力的伴手礼。财富的月饼不是谁家都能做的起的。 假如能领守恒定律在社会上也适用的话。那么,一个人风光无限,必有另一个人遍体鳞伤。因此,宗旭跟媳妇说婚宴不要办的那么大,在中国这个地方,太显眼了不是好事。 钱芳芳一个大逼兜就过来了。“我一辈子最大的典礼一定要办的漂亮。你看你个世俗的样子,哪像在国外混了十几年的样子。如果因为别人的眼色我就缩手缩脚,我还怎么掌管这么大个商业帝国!” “行,你钱芳芳牛!你敢硬顶牛角,我也豁出去了。” 果然,这场备受瞩目的婚礼被人举报到上去了。一些传言开始悄悄蔓延:哼,瞧把你得意的。当时你有多高光,我就让你多狼狈。 明显,这不是冲两个新人来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金陵的雪下了一天一夜,把参加堂哥婚宴的宗明堵在了城里。 宗明是个闲不住的人,待到雪一停,就急着要回去。他要回到那个既贫瘠又让他魂牵梦绕的乡镇。那里有他的事业,有那些热烈而淳朴的父老乡亲们。 昨天宗明回了一趟高尔夫别墅的大house,爸爸传家非常高兴,非要开茅台不可。“你难得回来一趟,陪我喝一点。” “好的,爸爸。” “打电话,让你旭哥过来。” 宗旭刚参加完于洋奖学金的揭幕仪式,接到电话爽快的答应了。“正好,我中午还没着落呢,被你们接收了,哈哈。” 孔令伊很会做饭,一会功夫捣鼓出六个菜,摆上了桌。 今天高兴,传家从地库里拿出了两瓶茅台50年。色泽微黄的酒体倒进玻璃杯中时,浓郁深厚的香味便溢满了整间屋子。 宗旭端起杯子,“让我们祝贺明明仕途起步。” 宗明喝惯了龙山大曲,茅台反倒难以下口。 “哎呀,这个茅台喝起来怎么清淡的寡然无味。” 传家开始笑话儿子。“你真是穷的拿苦当甜头了,龙山大曲土的掉渣,怎么能入宗家的法眼,酒库里啥酒都有,你去挑几瓶去。” 男人无酒不欢。宗明决定去酒库找几瓶烈酒。宗明挑了一瓶路易斯王妃香槟。宗旭跟着下了酒库,他挑了一瓶麦卡伦1963年单一麦芽威士忌。 “呵,你爸真是土豪,光这酒库里的存酒就差不多一两个亿了。” 看着两千多平米的地下酒库里塞满了各类名酒,宗明也很无语。他的爸爸和其他富豪们一样,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就是吃的用的不要对的,只要贵的。 传家看了儿子手里的酒哈哈大笑。 “你拿的是我为集团20周年庆典特意从法国兰斯城定制的酒。” “那我再去换一瓶。” “那倒不必了,集团也得为我儿子让道啊。哈哈,香槟得配鱼子酱才好。令伊去拿一盒鱼子酱过来。” 孔令伊从冰柜里拿出了一盒almas鱼子酱和几个贝壳勺子过来。 东西因为稀缺才有卓越的经济价值,每年全世界才产10kg的almas鱼子酱可以贵到一盒2万美刀。如果这么贵的东西你直接用双筷子或普通勺子就舀进了嘴里,不是对食物的不尊敬,是对钱不尊敬,视金钱如粪土了。 因此,吃这种噱头玩意得有仪式感。 一个银盘子装满碎冰,上面卧着一个明永乐白瓷浅碟,碟子上装满了晶莹的鱼子酱。 “吃这玩意必须得配香槟或伏特加。把酒倒上。” 传家拿起一把贝壳勺,轻轻挖出一勺的量放置在虎口处,送入口中。让鱼子酱在舌尖和上颚轻轻滚动,顶破一颗颗圆滑的鱼卵,甘醇咸鲜便在在口中爆开…… “我好像身处曼哈顿中央公园tavernonthegreen餐厅里,大伯你这搞的也太有情调了。” “主要是高兴,你们年轻人不是喜欢这些调调嘛!” 宗明噗嗤一笑,心想自己这个老爸还真是个老土,以为最贵的就是最有情调的。 “爸。你这一盒鱼子酱顶我两年工资,我几年能这么有情调一回?” 传家的眉眼都笑开了。“说明你还需努力。” “也许在仕途这条道上,我只会和这些情调越来越远唠。” “你有我嘛!家里啥都不缺,就缺一个官。你只管猛烈往前冲,我不求别的,惟愿你乘风破浪。” 传家说的是实话。 这些年,传家功成名就,财富堆积如山。他对财富欲望的追求已经渐渐退化了,对儿女们学而优则仕的盼望倒是越来越强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财富与日俱增,但是当年受苏菲菲和孙东屈辱却没有消退。他忘不了当年那个冬天在上海四季雅苑别墅受到的屈辱。 宗旭笑了,“大伯有一个治国安邦的梦,要在明明身上实现。” “哈哈哈,知我者,旭旭也。” 这种对权力的狂热追求,不知对权力的敬畏的心态,很让人担忧。 “其实权力不是只要你努力就能得到的,权力不会自然落到‘好人’手里,做官仅有一颗爱民之心是远远不够的。明明你的脾气秉性将是你以后仕途中最大的障碍。” 这句话宗明已经深有体会了。要不是经历提副科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官场还有“调剂”一说。 “哎呀,说出来都是泪,在官场要保持初心谈何容易,胡锡进书记为了保我,差点把自己带沟里去。” “现在官二代现象越来越明显了,爹是个厅长,儿子至少是个处里级,爹是个大书记,儿子必须是个小书记。那种骨子里的优越感,仿佛官道是他们家修的。” 宗旭威士忌好像喝多了。他勾着堂弟的脖子说,“虽然你堂叔贵为省长,不过你千万不要去找他,不然你不但升不快,反而被像泇水冬天旺长的麦子样压青。”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他。” “你记住,世上最好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但不论你以后到达什么样的高位,在保持八面玲珑的同时,不要忘却当初淳朴的心,不要洗去与普通大众共情的底色。否则你将失去灵魂,陷入无尽的痛苦。” “也许你才是适合走仕途的人。” “我在美国待久了,对官场不感兴趣了。” 第二天临行前,传家把儿子叫到车库。“这里面的车你随便挑一辆,现在没有车干啥都不方便。” 宗明苦笑着看着那十几辆百万以上的车摇摇头,个个都是油老虎,他一个月工资还不够油钱呢。 “你等一下,有一辆车你一准喜欢。” 传家打开了一个小车库,从里面开出一辆桑塔纳来。 “这车,还是我当年和你妈甩锅砸铁买的一辆车,本来是用来跑出租的,但是牌照一直下不来,后来我没办法只好去跑黑出租,搞得被抓去,搞得工作也没了,你妈也离开我了。那时真惨。” 宗明的眼泪唰的一下下来了。 “你惨,你有我和我妈惨嘛,我们曾经半年没有吃过一滴油,为了不饿死,我们寒冬腊月去外面捡废品,捡别人扔下的过期食品,我妈的胃癌就是那时候落下的。一想到这一幕,我真的不想原谅你,我怕我原谅你,我对不起我妈啊。” “啊嘿嘿,我有罪,我有罪呵!可怜的杨红!”传家被戳中了柔软的心脏,蹲在地上抹眼泪。 孔令伊看着两个大男人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仰头痛饮,现在就开始蹲在地上哭天抹泪。觉得男人还真是奇怪的物种,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她走过来,把钥匙塞到宗明手里,让他赶紧开车回去。 “天不早了,赶紧走吧,等放长假一定回来看你爸。” “哎,孔姨。” 宗明一抹眼泪,开车走了。 女人把亿万富翁搀起来,扶进屋去。 专家坐在沙发里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女人开车把两个小孩子送去上幼儿园。哎,多好的女人,现在传家觉得家里越来越缺不了孔令伊了。 酒杯里的老冰在酒的浸泡下,发出沙沙的融化声,散发着香草、奶油糖果和柑橘的混合的柔和酒气让传家又忍不住啜了一大口。现在他有点酒精依赖症了,即使是大白天也的来上几杯不可。 窗外那棵近680年古龄的黑松依然生机盎然,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愈发青翠欲滴。唯依着墙角的一丛秤锤树里,不知疲倦的麻雀们在那里叽叽喳喳的鸣叫着。再远处的巍巍钟山像一幅墨黑的水墨画样展卷着。 突然手机微微蜂鸣着响起来。 “喂?” “老公,你快来接我,我在四季雅苑88号。” 天下居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妈的,背叛了我跟着个野男人跑了,现在还想他妈的回头,当我传家是个傻子嘛!刚刚平复了心情的传家火噌的一下又上来了。 “你个婊子,谁是你老公?你是谁老婆?操!” “老公,那孙东他妈的不是东西,他欺骗了我,我知道我错了,我改还不行吗?” 这个小婊子以为玩的是过家家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去你妈的,做你的梦去吧,别人扔掉的抹布还想让我捡回来,你以为你是谁,真以为你镶金边了。” 软的不行,来硬的。 “姓宗的,别给脸不要脸,你记住,我还是两个孩子的妈。我过不安生,你们也别想过安生,每个月给我打100万生活费,不然我天天去金陵跟你闹!” 传家气的直接将手机摔在地上。 孙少平来到家里给董事长汇报工作。“董事长,集团20年庆已经准备就绪了。” “好,临时加一条,员工可以带家属参加,凡是响应号召的,年薪加一级。” 孙少平被搞懵了,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集团决定以后加强家庭和谐教育考核,我们要提高企业的社会责任。” “好,不过费用得增加至少五百万。” “不要在乎钱。” 只要董事长说钱的事没问题,剩下的事都好办。 “还有一个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讲嘛!” “苏菲菲小姐打电话来了,看那意思她有回心转意的意思。” “扯淡,把上海的房子收回来,每个月给她打一百万,条件是她永远别来打搅我们。” “好的。” 苏菲菲接到孙少平的电话破口大骂。孙少平点了一支烟,抽完后才拿起电话问到,“菲菲小姐,你到底要不要这一百万?有了钱你天天住五星级酒店都绰绰有余,还天天有人姑奶奶一样伺候着你多好。” “妈的,孙少平你少给我废话,钱打过来。” “你等我,我亲自把钱递给你。” 苏菲菲放下电话看着眼前这么豪的别墅,她还真不想搬走。 踩着白蜡木实木楼梯走到一楼挑高的客厅里,看着玻璃窗外灰褐色的高大悬铃木,苏菲菲褪下真丝睡袍,跳进室内长泳池内。妈的,什么宗传家、孙东,爱谁谁!这房子老娘是霸住了,谁也夺不走。 金陵二月春, 江上连日雨。 暖风初报一番情, 绿浅红深纷无数。 万茜茜到了关键关口,副厅升正厅的名单已经递到了省委组织部。王龙武给她说了,这次自己给她推荐怕是很难尽力。 “你知道的,茜茜,在以前,你这个正厅我也就是努努嘴的事。现在情况不同了,高强的事对我还是有杀伤力的,你要想保险,还得多跑跑。” “哎,谢谢王主任,我会跑的。” 万茜茜往哪跑呢,她想到了宗兴邦,毕竟两人算是熟识,还是老乡,都是从淮海市来的。 要找省长,得先找罗汉平报备。 “汉平老弟,我有事需要给省长汇报,你安排一下。” “哦,我看看日程表,你星期四下午5点半过来。” “5点半不是下班了么?” “哈哈,省长晚上十二点前没有下过班。” “我的天……” “你要是来的话,我就给你定下了?” “定,定,感谢老弟。” “客气!” 罗汉平瞥了一眼斜对过的办公室,农业厅的厅长余明还在给省长汇报工作,听说这次老余要升任副省长了,想必今天谈的是农业厅新班子问题。 兴邦坐在沙发上听余明说到,“省长,这个王明扬太不像话了,我还没走呐,他就沉不住气了,到处串联,一点组织性都不讲了。” “哈哈哈,这个人能力怎么样?” “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跟兆麟一样天天拉帮结派,厅级以下不瞄。” 罗汉平走进来给两个人添了一杯热水。 “我听说,王明扬刚刚做了高达正的新女婿。” 余明直接愣在当场,“怪不得!跳的这么欢。” 兴邦猛地抽了一烟,江南的官场真复杂,看起来老高是走马换将了。他突然觉得腰有些痛,站起来在室内慢慢踱着步子,走到黑雪姬墨兰前拿起水壶浇了一些水。 “哎,汉平,你别说,你接的雨水就是肥力好,看这花旺的。” “那是,二月的雨最好,等下了我再接些来。” 兴邦一招手把余明留下来,“中午在这里用餐吧,下午跟我去书记那里汇报农业的几个报告。” “好的,省长,你不会又请我吃面条吧?” “哈哈哈,加两个菜,记我账上。” 余明陪着省长下楼的时候,天上的艳阳正高照。远远地看,湖边的柳似乎已经隐隐的冒出了青芽。 春天要来了。 第49章 风来了 六朝何事?只是门户私记。——王平文 晚霞绚烂地罩上南坡的大草坪时,万茜茜走进了省政府大院。 兴邦刚开完一个经济会议,从西康迎宾馆出来,在电梯口恰巧碰见了万茜茜。 “省长。” “哦,你专门在这等我的吗?听说你要找我汇报工作?” 万茜茜不好意思说自己在这里等了半天了。 “我刚到,来给您汇报省人大新办公楼的事,这是您亲自批准立的项目。” “我说嘛,人大给政府汇报工作不符合程序嘛!走,上楼。” 罗汉平在电梯门口按着按钮等省长上来,看见万茜茜笑道,“万主任很准时呐。” 在718室,宗兴邦耐心听取了万茜茜关于省人大新办公楼建设的汇报。 “整体设计方案还是很好的,新老办公楼拉开距离建设是对的,那幢老办公楼是着名的历史建筑,一定要保护好。人大作为权力机关,办公用房我们政府肯定要保障,标准甚至还要高一些。” “我看了你们省政府的办公环境,心里很愧疚,这个楼更该修了。” “哈哈哈,我们这里年轻人多一些,对物质追求不是那么迫切,还可以再等一等。” 兴邦一摆手,示意万茜茜喝茶。万茜茜端起茶喝了一口,那熟悉而又强烈的苦涩茶酽味差点让这个美丽的女士呛咳起来。 “呀,省长还是喝的马陵岩茶啊!” “呵呵,已经不习惯家乡茶了么?” “那倒没有。” “大楼建设招标了没有?” 万茜茜知道贺建军是宗兴邦的表嫂哥,高兴的说道,“招了,中标的是沪商集团。” 宗兴邦心里微微皱了一下眉,又是贺建军!好大的能量。上周开的金陵外环路建设中标方也是这个贺建军。一家公司同时中标王龙武分管的项目,要说巧合不如说是暗箱操作。 兴邦隐忍不发。 “既然建就要建好,把好质量关,到时我可是要亲自去检查的。” “放心吧,省长。” 公事汇报过了,万茜茜想汇报一下个人的事。 “省长,我在省人大办公厅工作三年了,副厅了四年……” 宗兴邦把头从文件里抬起来,很认真的看了一眼万茜茜,此刻他明白了万茜茜的此行的真实意图。 “哦。” 省长没有说下文,而是抬手看了看手表,晚上7点30分了。 “这样吧,你还没吃晚饭吧,陪我到食堂去吃点。” 跑到宗兴邦办公室来跑官、要官的何止万茜茜一个!这些人真是打错了算盘。但认识十几年的老同事不能弄得太难堪,面上下不来。宗兴邦没有让这个女人傻乎乎的说下去,而是要把她请进食堂。 罗汉平也没想到万茜茜居然来张口要官,紧张的要命,在等电梯的时候一个劲的埋怨万茜茜。 “茜茜姐,你呀,你害死我了。” 宗兴邦从卫生间里出来,看见两个人小声嘟囔,问到,“你们在说什么?” “没有,没说啥。” 到了一楼大院,省长让汉平快走几步到食堂要个淮海菜,自己和万茜茜慢慢走过三曲桥,穿进山坡的林间道。兴邦决定开门见山。 “你我是老熟人了,谈话还是真诚点好。贺建军你了解多少?” “不熟,在办公厅见过几次。” “这次办公楼和外环路招标你参与多少?” “我没参与。这些都是王主任直接过问的。” “哦,那就好。” 林子里的空气很好,宗兴邦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对待干部和事务,省委从来不看势头,看实际。不看来头,看实绩。不看风头,看对否。一个干部能不能提拔上来,不是关系多,跑跑,上面熟,找找。资历深,要要。” 万茜茜满脸绯红,她知道自己这个正厅怕是悬了。 “我呢,给你交个底,有人不同意你在人大解决正厅,说你对待解决其他问题兴趣不大,动力不足,只对你权力来源负责。” “我……” 宗兴邦一摆手,没让万茜茜继续说下去。 “组织部考察了你的德能勤绩廉,业绩不能说没有,功劳不讲,苦劳还是有的,正厅待遇还是要给你解决的。本来组织部是要找你谈的,你来找了我,我给你谈也行,金陵市党校缺个校长,你愿不愿到那里去?” 万茜茜的心一下子暗淡下来,知道自己的仕途将在党校终结了。 “我去!” “很好,走完程序你就去报到好了。走,食堂做的尖椒粉丝菜很好吃,我们去尝尝。” 干部们看到省长和万茜茜坐在大食堂里吃饭很惊诧,心想这个女人面子真大。 再好的菜,万茜茜也吃不出好心情来。 出了省委大院,万茜茜心情依然难以平复,走路都心不在焉。拐进珞珈路时一脚没踩稳,一个趔趄扑倒在冬青坪上,撑在地上的两手都是泥,昂贵的羊毛大衣沾了一些浮土。 妈的,真晦气。万茜茜赶紧爬起来,生怕别人看见她的窘况。 金陵市不大,地还邪。 开车路过的张向中目睹了万茜茜的社死一幕。 哼,还和省长坐一起吃饭,那个六亲不认的兴邦能给你面子嘛,吃了瘪了吧。不过此刻他没心情嘲笑这个女人,自己家里也快翻了天。 老婆来电话说孩子病了,省人民医院儿科主任说这病需要用到一种进口药,价格很贵,八万一盒,而且至少要用十盒,让他赶紧想办法。张向中当然也嫌弃贵,急的心如火燎。 在医院看了儿子,情况还算稳定。 副院长把他请到办公室说话。 “张秘书,我们把最好的医生医护都给孩子保障上了。” “感谢院长,请抽烟。” 张向中递给院长一根烟。“药费怎么这么贵?” “进入医保的药便宜,有些药是保外的药,贵的吓人。” “哦,这样啊。” 张向中拿着药盒子就给医保局马俊局长打去电话。 “老马,最近忙啥啊,请你喝场酒。” “最近太忙,啥事你说吧。” “能不能把这个***加入临时医保。” “自家孩子啊?” “嗯?” “这个朱省长知道么?” “回头我给他汇报。” “那好吧。临时期限10天吧。” “足够了。” 院长坐在办公椅子上半天没说话,纵使他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见识他妈的还有这种屌炸天的骚操作。 “那齐了,我马上安排药品出库。” 护士调出来的价格是每盒326块4毛6分钱。 “哎,还得是张秘书,有不少孩子也搭了顺风车,这是积大德了啊。” “我也只有这个能力了。” 回到病房,张向中抱着儿子玩游戏,女人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有心思玩?几十万的医药费从天上掉下来给你呀?” “吵吵啥,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就你们男人能,我看你一脑子智慧,也没硬生生撑大你的脸!赶紧想办法筹钱去。” “已经搞定了,花不了几个钱。” 男人躺在床上给儿子读了绘本,一本没读完,孩子就睡着了。 “我得回去了,老板还有事,你辛苦了。” “都这个点了,你们还不下班?” “我们的字典里就没有下班这个词。” 张向中急急忙忙的走了,老板朱士言的非常时期,他可不想出什么差错。车开进政府大院的时候,朱士言的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朱士言正在埋头审订《关于进一步加快民营经济发展的若干意见》的二稿,上周的省委省政府召开经济会议,决定进一步发展民营企业,推动江南经济再上一个台阶。 现在江南民营企业纳税额,已占全省直接税收的1\/3以上,接纳就业也占全省就业的三分之一以上。与国有经济、外资经济三足鼎立的局面已经形成。 作为分管经济的副省长,想晋升在经济上绝对不能失分,“懂经济”可是朱士言的靓丽标牌。因此这个重磅政策性《意见》,他亲自审改了不下十余次了。 张向中进来给常务倒了一杯水,“朱省长,该歇一歇了。” “现在是歇的时候嘛?我让你联系南大经济系的吴帆教授,你联系的怎么样了?” “他明天在研究所等您,本来他今天要出国参加经济研讨会的。” “办的好,江南的民营经济发展好了,吴帆教授的贡献是要记上一笔的。” 吴帆在经济学界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极力推崇“江南姑苏模式”,认为姑苏已经显现了特色社会主义的雏形,靠“引进发展”突围并实现经济腾飞,易于操作,易于模仿,易于复制。只要推广开来,是建设小康社会的最可行选择。 有时候,着名经济学家的话,要比政府去说更有说服力。 尤其是,江南姑苏模式或者说江南模式,关乎一代官员的乌纱帽,他们多数都在台上,一些人心里清楚,任何对江南模式的“非议”和“否定”是危险的,涉及到对自己以往政绩的重新打量和估价。 省委副书记王平文就注意到这类争议最近特别频繁的出现了,他的办公桌上摆满了《经济观了》、《今日投资》、《南方财经》等刊物,这几个刊物最近几期火力全开,抨击姑苏模式。王平文是姑苏市起家的干部,抨击姑苏就是抨击他,感觉这股风是奔他来的。 妈的,那里刮来的歪风邪气,这是在向我们开火! 王平文把宣传部副部长张嘉叫过来。 “你们宣传部是干什么吃的,这些不负责任的报道,你们就充耳未闻?” “王书记,省长在姑苏考察时就讲姑苏经济发展要二次改革,再出发。” “你是猪脑子么?省长的高瞻远瞩岂能是这些无耻宵小之徒意会的了的!”王平文少有的发火了。 “怪不得你看不到这些文章里的歪风邪气!省长的意思是要将地区劳动密集型产业转轨到技术密集型产业上来;要提高居民收入,扩大消费性支出,缩小人均人均gdp和人均可支配收入之间的差距。形成投资、出口、消费三驾马车并驾齐驱的良好经济局面。” 王平文越说越气愤,直接将杂志扔到部长面前的茶几上。他怎么能不生气,上午顾参书记已经就此事把他喷得晕头转向。 “这些玩意你拿回去,看看他们都写了什么!《江南经济缘何增长乏力?》、《夜扶江南——从江南南部一些地区有城无市蜕为空壳说起》,简直是满口胡言乱语,这些记者文人们节操都掉到哪里去了?你们组织部要负起责任来,组织反击!” 张嘉把一摞材料抱在怀里,毕恭毕敬的跟副书记道别,下了楼就飚了一句。 “妈的,什么东西!” 魔都,优美奢华的东郊迎宾馆6号楼内,“泇山集团西部百所育苗学校启动仪式”在这里举行,场面很大,好多媒体被邀请来做宣传。 仪式后的酒会上,钱芳芳挽着丈夫宗旭端着香槟穿梭在来宾中。钱芳芳无疑是今晚的焦点。绝美的身体套了一件浅象牙色alexander mcqueen 蝴蝶结刺绣晚礼服,脚上穿的还是结婚时的婚鞋jimmy choo玫瑰粉色闪粉面料高跟鞋,这是丈夫专门在比利山庄西尼大道一家门店给她定制的,很合脚。 谈笑有鸿儒,往来武白丁,光一瓶酒就上万块,为的确是捐资助学的事。宗旭觉得很讽刺,但是他拗不过妻子,知道芳芳的秉性,脸上微微带着笑。下车前,老婆大人已经捏着他的小脸蛋交待过了:今晚,把笑容凝固在你的脸上! 钱芳芳打小在瑞士长大,看是黄皮肤黑头发,生活做派已经完全西方化了。 终于应付完一圈后,宗旭端了一杯威士忌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了,看着外面硕大的园林出神。 新通社的乔京凑过来,“大公子,认识一下,记者乔京。” 宗旭最厌烦别人叫他大公子,因此他并没有伸出手。 “你真是自来熟。你们这些无冕之王总是自以为是。” 乔京一副无屌所谓的样子。“我就是个凡夫俗子不是什么无冕之王,不过有一阵风你肯定愿意吹一吹。” “何以见得?” “有人鼓吹江南模式衰败了。” 宗旭一愣,这倒是个新鲜事。他端起酒杯和大记者碰了一杯。 “咱们有共同的关注点,可否明天到我办公室详谈?” “你何以见得我有兴趣?” “哈哈,我们五星集团愿意承包贵报一个版面一年的广告。” “干杯!” 黄浦江的夜,连空气都带着金钱的味道。 第50章 龙潭虎穴 名利权情,是所有人一辈子的追求。我现在啥都有了,反而觉得日子不快乐了。人不快乐,再多的名利权情都是负担!我要去那个神秘的地方,体悟一些我不曾知道的哲理,顺便做些善事,帮帮那里的孩子们。——钱芳芳 在媒体的闪光灯下说出上面那番话后,钱芳芳终于要启程前往藏西阿里参加第一所泇山集团育苗学校的竣工剪彩。 上午十点,钱芳芳终于把自己化妆的美美的了,宛若一个小仙女。 她对男人又一次爽约非常不快。 宗旭略感歉意的走过来,搂住那性感的腰身。满怀的温软让他舍不得松手,嘴不自觉的凑到了女人粉嫩的脖颈。 男人意欲有所行动,女人不愿意了。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老是爽约。行了,行了,别跟个虫子样蠕动了,我的飞机要晚点了,这条航线可不好申请。” “宝贝儿,我保证,你前脚到我后脚就到。我今天真有点急事,处理完就飞过去和你会合。” “随你便吧,我不等你了,你自己只能坐航班去了。” 女人出了门,坐在劳斯莱斯幻影里的小脸还阴沉着,她实在被男人搞的不愉快。 “别跟个龟爬往,把车给我飙起来!” “好多,老板。” 机场里,泇山集团的公务机已经推出机库进行热车启动,就等着少主人大驾光临了。 宗旭自己都觉得有点扫兴。但昨天乔京的话实在是震惊他了,如果是真的,背后的故事不小!他不能不去一探究竟。 出了湖畔花园,宗旭掏出手机给乔京打电话。 “喂,兄弟睡醒了么?赏个脸我请你吃午饭。” “你过来吧,我就在对面的华住会所俱乐部。” 操,这孙子还挺会享受。要在华住睡一晚可得不少钱。 穿过时针广场,在1808见到了刚起床的乔京。这孙子一大早就开喝了,手里一瓶jack daniels波本威士忌已经喝了大半了。 “这么早就开始了?” “人,要及时行乐。痛苦的人生我是一秒都不能忍受。” “呵呵呵,是不是成了名人了心里反而空虚了?” “我算什么名人,在你们这些企业家眼里我啥都不是。” “哎,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耍笔杆子可不如你,在文字王国里,你可是封王拜相的泰斗。” “哈哈哈,宗老弟说笑了,哥就是一支笔闯荡江湖,没有两把刷子怎敢在水上漂。坐。” 乔京很随性,自己直接躺在阳台的摇椅里。 “咱言归正传,昨晚说的事老弟真感兴趣?” “在西方你这个信息叫情报。我愿意付费。” “痛快,不过不要投广告了,我给你一个账户你打五十万就行。” 乔京递过来一个账户,宗旭接过一看笑了,这居然是一家信通信息咨询公司的银行账户。 看起来,这孙子不光是记者,感情也搞了个副业开家公司捞外块。 管它什么账户,钱照打。 很快,乔京的手机就来了一条信息,提示款项已经进账。他径直将酒瓶子扔进垃圾桶,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跟宗老弟侃。 “这个消息对别人可能一无是处。对你可能有些用,毕竟你不是纯正的商人,你们是政治家庭。” 宗旭并不反感乔京这刺耳的话,他爸爸本来就是省长嘛。因此两手一摊,耸了耸肩,示意乔京说下去。 “我前不久,我参加了一个神秘的酒会,在什刹海的一座红砖大院里。有人组局要做一系列抹黑江南发展经济的模式的报道。 我这个人并不是只是见钱眼开,与内心违背的事,给再多的钱我都不干,我那天咣咣咣喝了两瓶龙舌兰假装把自己灌醉搪塞过去了。” “乔哥好情操!” 宗旭心想你这是什么信息,人物、地点、事件啥都模模糊糊的。我那五十万算是喂了狗了。 乔京又起身将酒瓶捡起来,将剩下的小半瓶酒灌进肚子,精神反倒又清爽起一点,看起来这孙子的酒量真不是吹得。 乔京用两张大手将自己的脑袋用力按摩了一遍,又将脸蛋拍了拍。力气之大,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脑袋。 “啊,舒服多了!我们当记者的,记忆力那是一流的。那晚,大院地库里当时停了两辆车,一辆是江a,一辆是江g00006。” 宗旭心里一惊,江a五个八谁不知道是兆子龙的车! 看起来这孙子他妈的最近没闲着,又开始要当搅屎棍了。 但是,杨卫方为什么要掺和进来,抹黑江南对他有什么好处! “感谢乔哥,我们不会不明不白让别人在背后捅刀子。” “嗯,那是你们的事了。” 眼看中午了,宗旭要请大记者去附近的来福坊吃猪肘汤,径直被乔京谢绝了。 “哈哈,谢谢老弟,我的早晨是从中午开始的。不想吃的太油腻。你是大老板,很忙!就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宗旭呵呵一笑。 “还是哥哥好悠闲,真羡慕。那我就告辞了。” 出了华住俱乐部,宗旭就给珠儿打电话。 “准备一下, 你去一下京城……” “好的,老板!” 宗旭没有立即飞去西藏,而是去了江张科技园区,拜访了小豆芽生物医学公司董事长赵森学 。 “吆喝,宗老板,您可好久没来视察了,快请坐,我给您倒杯水。” “别忙活了,我只是顺路来看看。” 赵森学还是美国的做派,拿来两个玻璃杯,倒了两杯浓黑咖啡,两人端着咖啡上了阳台。 “没有咖啡,根本顶不住!” “呵呵,搞科研也得休息身体,最近怎么样?” “告诉老板一个好消息,我们的脊髓神经再生药物研发获得突破性进展,已经拿到了药监部门的临床实验用药许可。” “哦,进展这么快呀。我希望柳青女士能尽快用上这个药。” “恐怕还有点困难。” “怎么了?” “她是保外就医啊,得监狱部门许可才行。” “这个我来协调,我跟乐乐保证过,让她的妈妈站立起来。” “您的愿望是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 “如果注射了我的药,柳青女士恢复良好的话,她就会被重新收监,我不知道您的决定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还真是,森学老弟,你提出的这个问题还真是个大问题,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您呐,只顾着想着还于洋的情了。” “哎,活人难啊!” 沐着带着海的味道的清风,宗旭一时陷入了沉思。 金陵市正北的g2公路上,珠儿将奔驰g500油门踩到了底。春生斜躺在后座上掏出烟要点。 “我看你敢在老娘的车里抽烟!” “不吸,不吸,我只是拿出来闻闻味。我说,你也开慢点,这速度飚的比老爷们还猛。” 春生很无语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女朋友。他的烟瘾极大,但在珠儿的车里还真不敢造次地掏出烟来抽。谁叫他找了个女老虎呢! “老板交待的事,我得尽快的完成。” “你丫的,你老板给发了多少钱还是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一个人闯那个龙潭虎穴?” “知遇之恩不可不报,再说了不是还有你的嘛!” “我操,我又不是你们的人凭啥要为你们卖命!” 春生自从上次破了高强雇凶杀人案,才感觉官场原来也有这么令人目瞪口呆震碎三观的罪恶。心生倦意的他辞了体制内的工作,脱了警服当了良民,开了一家小保镖公司混饭吃。 多年的职业习惯让他敏锐的察觉此行怕是凶险万分。因此他非常不同意珠儿入虎穴去冒险。 “妈的,这个宗旭,让一个女人去当卧底算什么英雄好汉!比他爸差远了!” “啊,他爸是谁?” 春生直接无语了。 “你不知道啊……” “公司里都传他是于洋董事长的私生子,不然公司怎么会交给他!” “我操,你们真傻逼!” 春生心想他爸是省长你们都不知道,这小子隐的挺深呐。 老柳将鹅黄抽出万缕绿丝,垂到碧绿的水面上时,三月的风暖熏熏地吹拂在脸上,堤上的人都欣欣然地醉春风了。 什刹海的雅径楼正在秘密招公主、王子。上次兆子龙从天上凡间挖的几个花魁干爹一个都没看上。 “子龙啊,天下没女人了?你怎么都弄的熟客来滥竽充数啊,让我怎么往这里带朋友!” “干爹,您不要动气,俱乐部才开业,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弄,我马上招新人进来。” 兆子龙的产业主要就是人脉产业,靠这个干爹,拜把子兄弟来拿项目。所以他这个俱乐部必须成为这些人的乐此不疲的享乐窝。,笼络住人就是兆子龙的核心竞争力。 老板亲自下场招人,这在公司里还是头一遭。一帮小女秘书们又是沏茶,又是水果切,忙活了半天,兆子龙才到前厅坐下。 兆老板明显对中厅挂的这幅泼墨水彩极不满意。 “这谁他妈的挂的松鹤图?” “老板,这是名画啊,*大师的作品。” “换掉,换成牡丹富贵图,上我们这里来的客人是休闲来了,不是开会!搞那么高雅他们哪里提得起兴趣。” 一个小跟班过来,将桌上一根高希霸用雪茄刀修剪好,递给老板。兆子龙哼了一声,将烟叼在嘴里,跟班啪的一下打着打火机将老板的烟点燃。 “嗯,有点眼色。开始吧。” 珠儿跨进前厅的时候,兆子龙眼睛一亮,这是个浑身散发着异域风情的绝色美女不正是他想要的嘛。 “你来应聘?” “是的,老板。” “你知道我们会所是干什么的么?” “知道,我姐妹给我说了,这里挣钱多,我就来了。” 兆子龙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这年头知道钱是爷爷的就好办,脑子还算开窍。 “如果客户有特殊要求,你将如何应对?” “得加钱!” “哈哈哈哈,挺痛快,好,你被录取了。明天来上班吧。” “老板,能不能今天就上岗?” “行,我给你一个牌,你到后面去有人教你该怎么做。” 春生很惨,王子他当不了,最后死皮赖脸的混了个打杂工勉强被安排到厨房帮下手。 又是周末,何杰打来电话,今晚有重要客人到访,接待人员只要生面孔。 “放心吧,干爹,刚进了一批货。” “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晚上十点钟,雅径楼的地库里陆续来了几辆豪车。下来了一群神秘的人,直奔顶层的豪华包间。 包间里,江南省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杨卫方正在正襟危坐,这个在江南一言九鼎的大人物,此刻乖的像个小学生。 厚重的大门一打开,杨卫方就像弹射起飞一样,猛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曲弓着腰快走几步一把握住一位老者的手。 “田老,很荣幸又见面了。” 老人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个字。 “嗯。” 老人在众星捧月中安坐在主座上。他对桌子上琳琅满目的洋酒皱了一下眉毛。 “把这些玩意都撤下,喝咱们自己的酒嘛。” “那,上茅台吧?” 老人没吭声,一双凌厉的目光就射向了杨卫方。 “捏造江南负面消息,你也干的出来?!” “田老,我,我太想进步了,所以……” “谁不想进步!想进步就拆自己的灶台?要知道你也是姑苏的书记上来的。” “别提了,田老,不怕揭家丑,我实际是被他们抬出姑苏的,他们那些经济干部根本看不起我,我融不进去那个圈子啊!” “哎!你们这些人啊,还得历练啊!” 兆子龙生怕冷了场,赶紧拍手让珠儿进来开酒。 “开那瓶49年五星牌茅台。” 珠儿今天穿了一件深v领吊带连衣裙,珠圆玉润的身子勾起了一桌子的目光。 会来事的女人能掌控局面。珠儿走到老人身边,一句田老,将老头叫的身子一颤。 “你的眼神纯净的有雪山上圣湖的味道。” 兆子龙眼都笑开了花。 “她是藏族姑娘,还在上大学唻。” “哦。” 老田头色眯眯的要和姑娘喝一杯酒。兆子龙赶紧递话。 “赶紧过来给田老喝一杯交杯酒。” 兆子龙站起来在珠儿耳边低语。 “你不是想挣钱嘛,只要喝了这杯酒我给你十万块。” “我喝!” 珠儿搂着干巴老头的脖子,捏着鼻子和他喝了一杯交杯酒。老头趁势攥住了姑娘的手不肯撒手。 兆子龙不得不又叫进来一个女侍者。 坐在旁边的一直一言不发的何方很不爽。心里暗想,妈的,你个死老头子,多大年纪了还他妈的这么花,就是给你个女人你也玩不动啊,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姑娘。 杨卫方的心思全在自己的官职上,根本顾不上姑娘不姑娘了。 “田老,不扳倒兴邦王平文他们,我杨卫方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你呀,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弄不好两败俱伤。” “所以请您老人家出山啊。” “我老了!打出去的拳是收不回来的,你们那个法子做个障眼法,就继续进行下去吧。” 老田头把话说到这里,端着酒杯要和珠儿再喝交杯酒,把一众人晾的很尴尬。 杨卫东很着急,硬着头皮问道。 “田老,那接下来呢?” “嗯,现在都把搞经济放在第一位,没有发展不行!你们也得做出点过硬的成绩来。不然我怎么替你们说话。” “哦……” 杨卫方算是悟出一点门道来。厉害了,这个干巴老头可真是有几把刷子! 老田头看了一眼何杰,“卫方在经济方面弱一点,你呀,和兆麟多配合,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只要团结一致,你们也是江南一极。” “知道了,田老。” “嗯,我老了,就先走了,你们接着商量着办吧。” 老田头很注意养生,不论多大的事,每天十一点前他必须得躺在床上。老头子告别的时候,有些不舍的捏了捏珠儿滑润的脸蛋。 兆子龙赶紧趴在老爷子耳边低语,“老爷子,姑娘给你留着,下次您老早来一会。” “哈哈哈,还是子龙会办事!” 送走了老头子,几个人才放松了,轻松下来。杨卫方解开领带,脱下西装,坐下来猛灌了两口酒。 “哎呀,刚才紧张死了,老爷子让我们打经济牌,怎么打?” “嗨,就是给老板们撑腰呗,听话的,给他们多拉账目,帮他们清欠三角债。对那些不听话的,以打黑的名义就把他们扫的干干净净!” “嗯,何老哥,你这个点子听上去很有搞头,我们再细商量商量。” 杨卫方心情一好,胃口就来了,他看着一桌子都凉的差不多了,让兆子龙再炒几个热菜。 上菜的伙计以为没事了早跑走了,厨子只好让打杂的春生去上菜。 “师傅,我没干过这活啊。” “操,有什么干头,把盘子端上去别摔了就行,你难道让我这个大师傅既炒菜又上菜不成?!” 春生只好硬着头皮去上菜,一进门他就知道坏菜了,坐在屋里的端酒杯的男人他熟悉,省政法委书记杨卫方。 杨卫方灌下一杯酒,一抬头看见春生也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熟。 “你,你你你叫什么来着?” “老板认错人吧,呃是陕西人,来京城混口饭吃。”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开什么玩笑,呃(我)第一次来在这儿打工哎,一个下等人怎么能认恁这么高贵的客人。” 春生放下菜就出去了。 杨卫方夹着菜吃了两口,突然蹦起来,“妈的,这小子是金陵刑警学院的,赶紧把他扣下来。” 兆子龙也是一愣。 “灭了他?!” 何方嘴一歪。 “义不养财、仁不从政,慈不掌兵。等啥呢,等着他领人来抄咱们的老巢再动手嘛!” 兆子龙赶紧安排人去截人,春生已经从厨房的二楼踢开窗户,顺着煤气管道逃了出去。 “妈的,坏菜了!” 杨卫方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兆子龙,掏出一支手机,打给省刑大的副队长李元成。 “元成啊,交给你一个秘密任务,你找两个可靠的人,抓捕刑警学院的春生,他涉及一个机密大案,有重大犯罪嫌疑,此人万分危险,我授权你在必要时可以开枪击毙,不要犹豫!” “是!保证完成任务。” 杨卫东收起电话,才想起还有个姑娘在房间内。 珠儿已经吓得七魂跑了六魄。她装作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兆子龙去拽姑娘。 “哎,哎,该走了!” 珠儿像个面条一样顺着兆子龙的胳膊就瘫掉在地上。 “嗯呀,田老,我不行了,下次,下次一定陪你喝好。” “杨叔,你看她都醉成什么屌样子了!不会误事的。” 杨卫方过来翻开女人的眼皮,女人的眼球在随着光转动。 看起来这骚娘们真醉的睡着了。 “看紧点这个娘们!” “放心吧,杨叔,这个娘们我还得给田老爷子留着呢。” 第51章 事与惟愿 “兵贵奇,不贵众。”——《孙子兵法》 兆子龙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春生会杀个回马枪。 摸着黑,趁着乱,春生出其不意又偷偷爬回了雅径楼,将珠儿解救出来。 “行,我没看错你,不然姐得沦陷在这个魔窟里。这里太他妈的吓人了,原本以为上流社会很上流,没想到他们下流的无底线。” “哈哈哈,幸亏老爷子没亲你,否则我也不要你了。” “别贫嘴,快走,咱能不能顺利回到江南还是个未知数。” 两个人跑到五环外的停车场开出了大g,顺着g2高速一路狂飙。 李元成接到杨卫方的电话后愣了了半天,端起眼前的红星二锅头一饮而尽。 他这个爬到省委政法委书记高位的师傅已经很少给他打电话了,见面的机会更是屈指可数,仿佛已经忘却了曾经和他一起出生入死患难之交的徒弟了。 趁着夜色,一辆烂吉普过了江,进入了黑莽莽的劳山。 在蜿蜒破窄的山间路上七拐八拐,终于看见了那个寥无香火的小庙。穿过小庙后在在密林里穿行了三公里才到了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森林检查站。 李元成坐在车里,愧疚的闭上眼睛,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眼前这个检查站比前面那个破庙还冷清,是被人遗忘的角落,惨不忍睹。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被遗弃在这鸟都不拉屎的地方这么多年,阮亮这小子的心气是否还在! 推门下车,头顶呼啦飞出去一只硕大的猫头鹰,吓得李元成一脚没踩稳,湿滑的青苔差点让他摔个狗抢屎。 操!这鬼地方!妈的! 李元成抬起脚用力甩掉鞋上的泥,仿佛要将刚才的晦气甩掉。 “亮子,亮子!” 阮亮推开窗探出一支强光手电,照亮了台阶的路。 “知道是你,在这里用不着这么大声音。” 李元成扬起手里的咸水鸭和酒。 “找你喝一杯。” 阮亮心里哼了一声,你这孙子没憋好屁,有好事能来找我! 一推门,李元成的眼睛顿时湿润了。 潮湿的地面,斑驳污糟的霉菌侵占了屋里的墙面,四角布满了蜘蛛网。 这里哪是人待的地方! “亮子,师傅对不起你,你受委屈了!” 阮亮背过脸去,他的眼里也是泪。在这个能寂寞死人的地方,他阮亮整整面壁了十年啊! 大山,一屋,一昏灯,两人,两瓶酒。 “说吧,找我啥事?” “我好歹是你师傅唻!你这态度,大不敬啊。” “哈嘿,别来那一套,当年若不是你和你那个师哥,我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是,当时,你是受了委屈了,背了锅了,不也是给你打了二十万块钱嘛,不然你老家的爹娘怎么盖房养的老!” “那不一样!我十年的青春怎么算账?” “没法算,也不能算,世上算不清的账多了!你的委屈,我,杨书记一直都记得,记在心里没忘呐,喝酒!” 阮亮闷头将酒灌进肚子,拽下一根鸭腿啃嚼起来。李元成也没客气,闷头喝酒吃肉。 酒足饭饱。 李元成痛哭流涕,哭成狗。 “啊嘿嘿,亮子太苦了,这种地方待十年,你苦哇!” 李元成好歹也是条硬汉,哭得跟个娘们样。 阮亮铁石的心肠也逐渐软化。 “好了,好了,别哭了,都过去了。” “过不去!” 李元成揉着通红的眼睛,一把握住阮亮的大手。 “我们要加倍补偿你,让你也升个副处、正处的,指挥一帮弟兄去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操!!我哪有那命!” “有,现在就有一个让咱逆天改命的机会!咱们这样没钱,没路子的人,不就缺个一个卖命的机会么!机会来了,抓住了,成了,副处都挡不住!” “哼哼,不会跟上次一样吧,原先的许诺变成后面的锅让我背。” 李元成停下咀嚼,掏出湿纸巾将手擦干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那是一张晋升令。 各所、森林分局: 接江北区干发〔2004〕16号文件通知,任命阮亮同志为森林分局常务副局长。 江北区公安分局 2004年3月16日 李元成将晋升令递给阮亮。 “这回先给你吃颗定心丸,正科一步到位!只要抱上了杨卫方这棵大树,用不了两年,你还得升。给句痛快话,干不干吧?” 阮亮的肝都颤了,他太想升官了! 话说回来,谁不想荣华富贵呢,机会来了,岂能错过! 这个比破庙还冷清的森林检查站他阮亮早就待够了! 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所有的淡泊明志都是他妈的扯淡! 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的窝囊气再也受不下去了! “这一票,不论是什么活,我干定了!” 李元亮哈哈大笑。 “那成了,干了这杯酒咱们出发。” 月黑风高夜,阮亮把车飙上了在小营子山上了高速。 李元成拿着定位很快找到了珠儿的那辆奔驰大g。 “就是它,撞过去!” “你确定?” “废什么话,撞!” 阮亮心一狠,脚底油门猛踩过去,奔驰大g被撞得一趔趄。 后座的的春生被颠到车顶,头上登时就起了一个大包。 妈的,这么快就找上来了。这帮人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春生蹭的一下就窜到驾驶台。 “快,我来开!检查你的手机是不是被定位了!” “啊,我……” 车辆再次撞上来,春生牙一咬,直接冲下坡,他要借助大g的高机动性甩过对方。 奔驰大g在山野地里渐渐发挥了优势。 李元成有些急躁。 “妈的,追,开枪打他!” 阮亮玩命将油门踩到底。 前面是个盘山路,李元成大喜。 “天助我也,命该他们绝!前面坡顶停车,我们在这里射击他。” 两人都是有名的神枪手,纵使春生将车速飚到底,还是在最后一个转弯处被瞄准。 砰砰两枪! 一颗子弹击中他的胳膊,一枪干穿了右后轮胎,方向有些偏移。 “操!” 珠儿赶紧过来要给他包扎伤口。 “先别管我,快,快到后面的包里拿我的夜视仪,我们得黑灯前进了。” 阮亮将车开到山顶,没有发现对方的残骸。他很是吃惊。 “妈的,人吃了一枪,车吃了一枪,居然还能跑,对方是什么人?” “莫管,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赶紧追!” 在跑了十来公里后,在一个大道边春生将珠儿的手机扔到了一辆大货车的棚顶上。自己黑着灯将车开上了一条土路。 “用我的手机给你老板打电话。我们得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躲,如果直接回金陵,怕是得死在路上,对方是顶尖高手。” 宗旭接到电话很吃惊,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要杀人灭口。 “你们离老嘉山林场还有多远?” “三十公里左右。” “去老嘉山,那里有个栖凤湖,湖西的白石坂大夫邸是田亮亮的祖宅,我们在那里会合。” 李元成和阮亮拿着追踪仪,一路跟到了汊河大镇,在加油站旁边的停车场里,阮亮找到了在拉蔬菜的大货车顶上的手机。 妈的,上了对方的调虎离山计了。 “妈的,有勇有谋,师傅,我怎么觉得对手套路这么熟悉呢?” “别废话了,赶紧往回追,他们跑不远的。” 此刻春生他们已经在大夫邸和宗旭会合了。 栖凤湖的夜,也美不胜收。 夜幕下依然有勤劳的渔民在捕鱼,湖面灯光点点,宛若梦境一般。 坐在三楼的栖凤楼,宗旭静静的听着二人讲述惊险的一幕。 “这个杨卫方,真是疯了,已经穷凶极恶的精神扭曲了,他的眼里除了权力其他都是尘埃!” 春生啊,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操,都是皮外伤,哥不是纸捏的,没事!这会儿要是有瓶酒就好了,一醉解千愁。” “我给你拿去。” 十来分钟的功夫,宗旭不但拎来了两瓶花雕,还带了一包黄泥叫花鸡。 “嘿,别看这地方偏,居然还有卖熟食的,趁热乎,喝起来。” 糙汉子哪里喝的惯花雕酒,春生只呼不过瘾。 宗旭嘿嘿一笑,又去车里拿来两瓶麦卡伦1963年单一麦芽威士忌。 “这酒保准你过瘾!听说高强在里面叫嚷着要喝的就是这酒。” “哼,那孙子,畜生不如,居然雇凶杀情人。” “哦,这么说在大理擒获侯亮平的是你办的了?” “那个杀手不简单!我一个人还真办不了他。我方出动了三剑客,臧克金和郭丹还有我,哈哈!要不是臧克金英雄救美大腿中了一枪,郭丹本来是我的了。” “哈哈哈哈,横刀夺爱啊。” 珠儿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在厨房找到的三个玻璃杯。 “你们聊什么呢?” “男人之间能聊什么,除了女人就是酒,就等你的酒杯了。” 哗啦啦,威士忌倒进杯子,三个人在厅堂里把酒言欢。 黑夜里,三楼冰裂梅纹槅扇上快速射过来刺眼的车灯时,春生心里一凉。 “来的好快!赶紧把灯熄灭,我们的老对手好像找过来了。” 李元成和阮亮确实杀到了栖凤湖。 他们在湖边的停车场里找到了那辆被撞的乱七八糟的奔驰大g。 “跑不了,这个破村子就这几户人家。挖地三尺也得把他们挖出来。” “师傅,我们总不能挨家挨户搜吧?” 李元成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惬意的坐在一棵大树下掏出一支抽了起来。看起来眼前这个傻徒弟还真是嫩了几分。 “亮子,你想想他们为什么来这里?” “慌不择路,夺命而逃嘛!” “错!他们必是有外援,两个金陵人在这里能找什么外援?肯定也是金陵人,你去搜一下,谁家停着金陵牌照的车我们就优先照顾哪家。” 白石坂村不大,阮亮跑了一圈,发现只有大夫邸门口停着一辆金陵牌照的大奔。 “只有村西头那家像,有辆金陵牌照的车。” “好,咱们能不能升官发财就靠今晚了,拿出你的本事来!” 咔啦咔啦,两人检查完枪弹,直接奔大夫邸杀过来。 墙拦的住君子,拦不住歹徒。 只是几步简单的助跑,手一搭墙,人就跃进里院子。 楼上的春生借助夜视仪终于看清了对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来者居然是他曾经的同事阮亮。 “妈的,是阮亮!狗日的消失了十年了,想不到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做了杀手了。” 珠儿和宗旭趴在地上吓的大气不敢出,问春生要不要报警? “就是找老天爷也来不及了,敌人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一切靠我们自己了。你们趴好就行别给我添乱!” “好!” 大夫邸院子太大,不分开找,闹不好天亮也完不了事。李元成和阮亮决定分开行动。 李元成去了西院,阮亮直扑后院。 小心穿过二重门,后院主屋门虚掩着。 一推门,阮亮就闻见了浓浓的酒味。他的寒毛耸立,赶紧贴在墙边,定住神,拔枪,屏息。 一楼很空旷,除了中堂一套桌椅空无一物。 阮亮蹑手蹑脚上了楼梯,在二楼刚冒头,手中的枪就被春生一棍子抡掉了。 “操!” 阮亮一个扫蹚腿,将春生扫在地上,两人扭打起来。 撕打半天,两人旗鼓相当,不分胜负,春生急了。 “亮子,你为啥要助纣为虐?” “靠,是你!春生!” 两人住了手,躺在地上大喘气。 “我们不是坏人,你为啥要杀我们?” “我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我……” 一梭子子弹过来,阮亮当时就没声了。 “操你妈!” 春生一咬牙,一个鹞子翻身飞下二楼,将李元成踢倒在地。 咔叭,想必李元成的肋骨断碎成了麻花了。 李元成顶着气硬是没吭一声,拽出匕首就刺。 “啊!” 匕首直直刺进春生的脚底。人啪的一下就摔倒在地上。 春生趴在地上一刹那,手里碰到一个硬物,是枪! 那是阮亮掉下来的枪,凭着本能,春生清空了弹匣。 李元成被打懵了,肩胛骨和右耳各中一枪,再硬的汉子也顶不住这种疼。 “操,我操你妈!” 李元成不敢恋战,捂住伤口就鼠窜而逃。 阮亮死在送医的120救护车上。 警灯闪烁中,春生嘴里叼着烟卷坐在门前的老树下,龇牙咧嘴的嘶哈着和一群警察做询问笔录。珠儿掉着泪陪在旁边,用急救袋包扎那只疼的抽搐的脚。 宗旭站在湖边远远的看着这一切,他的名字不能出现在任何卷宗里的,否则事情只会一发不可收拾。 子夜,万籁俱寂。 金御花园,九号别墅的卧室里,杨卫方像热锅上的蚂蚁,根本上不了床。他刚刚接到李元成发来的一条信息: 包袱还在。 妈的,这个李元成,啥也干不成!不成器的东西。 紧接着又来了一条信息: 尾巴闭嘴了! 操,说话大喘气能吓死人!杨卫方坐在窗台边上猛烈的抽烟。 城东分局政治科的栾晓丽躺在床上等烦躁了心。 “杨书记,叫我来,就是为了看你抽烟的么?” “小婊子这就等急了?” 半小时前服用的万艾可已经渐渐起了效,杨卫方又猛灌了一大杯冰威士忌,趁着酒劲上了床。 栾晓丽搂住男人很认真的说了一句。 “哎,你说话可要算话。” “在江南,我杨卫方说出去的话,还没有落到过地上一次。” “我男人,刘强东真能捞出来?” “他的问题有,无罪释放不可能了,但搞个缓刑我还是可以办到的。” 缓刑,对于栾晓丽来说,这就足够了!她翻身将杨卫方骑在身下,心里默念,强东啊,强东,为了你,我才沦落到如此下场。 人背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自从她和刘强东结婚后,这个男人就走了背字,先是老板高强仓惶外逃,紧接着就被撸去了城东区区长的大权,随后被双规,又被公安机关采取刑事措施关在看守所。哪还有往日的风采! 躺在下面的杨卫方很享受。 “凡是我的人,没有不起来的,改日给你提个副处。” “杨书记这是给了我一个意外惊喜啊!” 一番折腾后,在酒精的催眠下,杨卫方总算死鱼一般沉入梦乡。 床头柜上,手机发出蜂鸣般的振动,那是李元成疯狂的电话。 此刻,李元成正在劳山森林检查站里上气不接下气了。他枪伤太重,失血太多,怕是难以活过今晚了。 黑的不见光的森林,开始啪嗒啪嗒下起了雨。 磅礴的大雨倾盆而下的时候,李元成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最后一丝目光停留在屋顶那盏昏暗的灯泡上。 妈的,这把赌输了! 在急促的敲门声中,杨卫方惊醒过来,他万分震怒。 “什么事情需要这么早把我叫醒!!” “杨书记,紧急情况,顾书记请你去一趟。” “好,等一会。” 妈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咋咋地吧! 杨卫方沉住了气,坐在床上拿起手机,心里又凉了半截,昨晚李元成居然给他打了二十四个电话。妈的,要出大事。 在洗漱的时候,他装作云淡风轻的问了一句,“顾书记说什么事了么?” “书记没说。只是我听说刑大的李元成死在了劳山。” 杨卫方心里暗喜。 “元成曾经是我的徒弟,怕是被人报复了,你去现场控制住一切,等我回来!” “好,我马上去办!” 耐心洗漱完毕,杨卫方穿上那件藏蓝色的夹克,将派克笔插进笔记本,装进公文包,慢条斯理的出了门。 门口扫地的张浦大爷目睹了杨卫方的风采,这气派,气场真的强大啊! 老头弯着腰给杨卫方打招呼。杨卫方没有立刻走,他摇下车窗冲张浦招手。 “上次听你说,你儿子在西藏当了十年的侦察兵?” “是,最近要转业,我愁的要命,您给打个招呼安排个辅警就行,孬好有个饭碗端。” “哈哈哈,老张,辅警干什么呀,正式警啊,转业时找张秘书。” “哎,我全家谢谢杨书记了。” 奥迪a8缓缓离去,保洁李姐很羡慕张浦。 “你跟那个大官很熟吗?人家给你儿子安排工作,你的命真好!” “嗨,不算熟,我在这个小区干了十来年物业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各方面人头自然就熟了。” “哎呀,咱老百姓一辈子都抢不来的饭碗,在人那里就是一句话!” “人和人不一样!人家手里拿的是权把子,咱们手里拿的是扫帚拖把。不过这个老杨人不错。” “那是,给我儿子安排工作,我也对他感恩戴德。不过现在穿行政夹克的有几个好人?你听没听过那首打油诗?” “什么诗?” “说行政夹克好看是好看,就是防水,防风,不防腐;透气,透汗,不透明;耐磨,耐脏,不耐擦(查)!” 张浦嘿嘿一笑。“净扯淡,这些人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赶紧扫你的地去吧。” 李姐嘴一撇,心想你是得了利了,替他们说好话。 昨夜的狂风暴雨,让路上遍地狼藉,李姐手里的扫把顿感千钧之重。 哎,这些残枝败叶,不知道扫到何时! 第52章 局中局 春雨润绿江南岸, 金陵何处不飞花! 杨卫方赶到金鸡湖,远远的就看见顾参在广场的绿道旁进行热身运动。 这个老顾搞什么名堂,到底是找我谈工作,还是去跑步? 顾参穿了一身运动服,他西装革履的不合适。 “车里还有运动鞋么?” “有一双。” 杨卫方脱下外套,换了双运动鞋下了车。 无瑕顾及周边的美景,径直朝顾参一溜小跑去。 “书记,天真好。” “卫方啊,最近忙啥呢,几天都见不着你的面。” “政法委正在搞一个系列工程,吸引企业家来我省投资兴业。” “哦,政法委搞经济还真是个新鲜事,你说说看。” “重点是保护企业家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禁止围猎企业家,现在坊间流传,民营企业家都快成肥肉了,谁见了都想啃两口。” “哈哈,南方有家报纸戏言这些企业家们不是在监狱,就是在通往监狱的路上。这值得思考。” “我们正在组织力量,下大力气纠正一批民营企业家冤错案件。禁止针对针对民营企业家的逐利性性执法。打击惩治侵犯民营企业合法权益的非法高利放贷、恶意阻工、插手企业经济纠纷等涉黑恶势力,依法惩治严重破坏营商环境和经济金融秩序的黑恶犯罪,维护公平公正的经济秩序。” “听起来是不错,成熟了上常委会讨论。” 杨卫方一时没反应,他被顾参搞懵了,不知道书记玩的是哪一计?锦上添花?还是横刀夺爱?亦或是缶底抽新? 一股子深深的挫败感打心底油然而生,自己费劲巴拉搞了好久,一句话就被顾参接管了?这老小子是不是察觉出我的行踪来了。 “今天,天气确实不错,咱绕湖跑个三公里?”顾参已经自顾自的开始跑起来了。 林平在前面招呼杨卫方。 “杨书记,你得跟上啊。” “来了。” 杨卫方在后面跟跑,这三公里硬着头皮也得陪书记跑下去。 好在当年在东大长跑队的底子还在,他并没有被落下多少。 万佛寺,塔楼下,杨卫方气喘吁吁跑到地时,顾参已经气定神闲的等了一会了。 “卫方啊,你慢了一分三十秒。” “我怎么跑得过上书记呢。” “哈哈。” “跑完不能立刻停下了,陪我走几步。” 前面是太平岗。 太平岗是个小山丘,在金陵的诸山中寂寂无名。山顶平缓,长满了参天古树。站在山顶可以看见东大那座着名大礼堂的绿色大穹顶。 苍翠里,松涛中,空气分外清新。林平拿来两瓶沿海开发集团生产的晴雨泉天然矿泉水递给两位领导。 顾参拧开喝了几口,口味清冽甘甜。 “水不错嘛。” “沿海开发集团的产品,刚上市。” “这个李斯,很有商业头脑嘛。” “那么好的水资源,李斯早就看上了。找研究所检测过了,含有20余种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富含锶和偏硅酸,对保护心血管有益处。 李斯找金陵市委书记胡明磨了几年了,最后兴邦省长出面批了,限量开发,每年生产一亿瓶装水。有个附加条件,列为省委、省政府招待用水,保障供应。” “呵呵,都是人精。” 顾参将瓶里剩下的水一饮而尽。杨卫方跟着把水喝个一干二净。 “金陵是个好地方啊。” “是,我当年考进东大时就喜欢上了这座城市。” “赵荣炳老书记也是东大的吧?” “是,当年我就是聆听了他的教诲,才爱上了法学这门专业。” “赵荣炳门生故吏遍天下,听说在江南有个说法,你和王平文是赵荣炳最得意的门生,堪称左右两大护法,王平文主攻经济法,你独爱上刑法。” “都是戏言。王平文是我师哥不假,他后来去了姑苏市政府,我进了政法队伍。” “江南钟灵毓秀,地灵人杰,这就是我喜欢江南的地方。最近,江南的政治生态很不好,有一股歪风邪气,有意在破坏我们良好的发展大局,要否定江南探索经济发展的实践经验。卫方,你怎么看?” “这是与我们唱对台戏唻,我坚决站在您这一边,和不良风气斗争到底。” “那很好啊,不论东西南北风,省委班子首先得同心同德,团结起来,不能自乱阵脚。政治是经济的集中体现,攻击我们江南的经济就是要否定我们班子这帮人,这股风野心不小哇! 我作为江南省的一把手,虽然不搞一言堂,但也希望班子成员都要有政治意识、大局观。这个大局观就是江南是经济大省,首先在经济上就得是领跑者,谁搞小动作动摇我们的经济优势就是没有政治意识。 思想家卢梭先生讲的好,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中。我们班子成员也不是超脱凡俗之人,我们的手都握着权柄,但怎么用权,不能为所欲为,需要有个边界感,那就是破坏江南发展大局的边界不能碰,违背人民群众意愿的边界不能触碰,不利于人民利益的事不能触碰。” 杨卫方很诚恳的点了一下头,“听了书记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很受教育。” “你作为政法委书记,手里握着公检法司,担子很重,责任更重,要和省委保持高度一致啊。” “这个书记放心。我也算枪林弹雨中蹚过来的,忠诚担当我还是称职的。” 杨卫方拉起裤腿,露出两个枪伤疤痕,那是无言奖牌。 “你老搭档胡正东昨天又来找我了,坚决反对你最近大范围的调整干部。今天就咱们两个人,开诚布公,你有什么想法和问题,可以和我一诉衷肠。” “胡正东这个人根本不适合干政法委副书记,他和我杠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建议将他调走,最好到省人大或政协去。” 顾参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如果我们要用,你可要舍得啊!” 杨卫方恓惶的惨笑了一下,“求之不得!”说话间,兜里的手机顽强的振动不止,他只好掏出来,是秘书张强的电话,他心里突了一下。 “书记,单位有事找我,您看?” “你忙去吧。” 杨卫东下到山底,接了张强的电话。 “嗯?” “书记,森林检查站的案子姜涛直接过问了。” “啥?你是干啥吃的!” “没办法,李元成是刑大副大队长,他们接手在程序上没毛病。不过……” “别在电话里里说,见了面再说。” “我就在您的车跟前。” 看着杨卫方匆匆离去的身影,顾参的脸沉下来,掏出一支烟来点了。 本来今天约杨卫方来跑步,就是要给他一个机会好好谈一谈问题,现在看起来这个人顽固不化。 林平说到,“京城那边在房管局查过了,东二环内的同心小区8号楼、隔壁的龙怡别墅9幢都是杨卫方的产业,都在他动干部之后不久买的,登记在他小舅子蔡兵名下。案值五个亿左右。” “小麻雀吃大豆,胃口不小。 不能怪胡正东参他一本,现在政法队伍有一股不良风气,政法委书记带头搞团团伙伙,干得再好不如喝一杯臣服酒。同志们怨气、戾气不小,这是被我们一些干部的恶劣作风逼迫出来的。同心,怎么让同志们同心!” 杨卫方上了车,让司机出去吸颗烟,张强赶紧进来汇报。 “李元成是昨晚两点死亡的,枪伤,肩胛骨粉碎,伤到了一根小动脉,血没止住……” “说重点。” “在姜涛到达之前,我布置了一下现场,拿到了李元成的手机!” 杨卫方舒了一口气。 “你先不要去上班,找个地方立刻把它销毁。” “我马上去办。” 杨卫方坐车去了东大。今天是东大102年校庆。 两年前,东大百年校庆,校方办的很隆重。这两年就不打算把动静搞的太大,今年更是连横幅都懒得挂了,只是在极小范围办个小庆典。 本来杨卫方是不打算参加的,但老恩师赵荣炳打电话,通知自己的得意门生都到,他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站在喷水泉前,嫩黄法桐树下,春风里的泉池波光潋滟,蔚蓝的水面倒映着美丽的大穹顶,杨卫方觉得特梦幻。 有那么一刹那,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莘莘学子的时光。 哎,当年我要是选择留校着书立说,便是岁月静好了,哪像现在这样,天天烦恼不断,如履薄冰,提心吊胆! 顺着鹅黄色的楼梯,上到三楼,这里有一间赵荣炳的办公室。刚到走廊就听见秀梅那温软的笑声,让杨卫方的心悸动了一下。 秀梅正在和老师聊天。 “二十年没来学校了,这里一点没变,有点青春永驻的意味。” “都得感谢你们这些学生出心出力,上次大礼堂维修是你赞助的1200多万吧。” “大礼堂是我们的眼睛,眼睛病了我能不管嘛,当时公司资金紧张,不然还能修的更完美些。” “东大有你们这批学生是幸运的,回头跟士言讲,我鼎力支持他。” “哎,那可是太好了,老师,师哥,我就回去了。” 秀梅出了办公室就碰见杨卫方。略显尴尬,这个当年被她拒之千里的追求者眼神依然是这么热辣。 “是秀梅啊!真是太巧了。” “老师在里面呢,我先走了。” 看着女人婀娜多姿的去了,杨卫方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是在江南他唯一没有得到的女人。 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发现王平文居然也在,正在和赵荣炳在小房间里抽烟。 “老师。” “来,卫方。” 王平文拿出一盒黄鹤楼1916,掏出一支递给杨卫方,这个学弟并没有接烟,而是掏出了自己的绿熊猫。赵荣炳装作没看见,一个人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吞云吐雾。 “卫方啊,这次省政府换帅,你师哥最有希望冲击省长,你们兄弟们都要支持他,为他出把力。” “那朱士言呢?您们怎么考虑的?” 王平文嘿嘿一笑。 “接我的副书记。” 杨卫方最不服气的就是这个朱士言。 “你们都商量好了,还找我来干啥?我在你们这个局里算什么?棋子?垫脚石?” 找荣炳觉得有些意外,“你是怎么上来的你不知道嘛?人做什么事都是有定数的,让你搞经济你搞的来吗?其实我一直认为你更适合在大学里教书,你的性子里有太多的欲望,有了权便会干出一些肆无忌惮,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这话如果出自别人之口,怕是很平安出这扇门了。 杨卫方硬是咽下这口气。 “我就是不服。” 越说越气的将烟弹到王平文的身上,“老子就是他妈的不服气你!” 王平文笑笑,将烟捡起来捻灭在烟灰缸里。 “卫方啊,你跑到京城搞那么多名堂,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是你也不要玩火自焚,你当年的徒弟惨死在劳山的森林检查站里也是够惨的。” “你他妈的跟踪我?” “老弟,你是刑法学出身的,自然懂得你自己是在彻彻底底的触碰红线了,哪怕是你再想进步也不能玩火自焚啊。” “姓王的,你就好嘛!” “够了!要吵出去吵去!” 杨卫方忽的站起来,拎着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荣炳气的将烟捻灭。 “他这一走,怕是再也不会回头了。当初我就不应该提拔他出来做官。” “老师就别生气了,随他去吧。” “平文,你可要把好自己。” “老师,请放心,他抓不住我任何把柄。” 王平文在回去的路上就琢磨起杨卫方来,他必须要和自己这个小学弟拉开距离了,甚至还要先棋一步,做好防火墙。 “你给我约一下胡正东,让他下明晚到华庭凤泽小区来找我。” “好的。” “前面万佛寺停车,你们先回去吧,城东区政府的车一会来接我。” “好的,书记。” 王平文其实是撒了一个谎,下了车后而是打车去了钟山停车场,从里面开出一辆黑色野马跑车直奔隔壁省的皖城。 皖城花山区桃花源别墅区6幢,白兰递给王平文一双拖鞋。 “王哥,吃饭了么?” “吃过了,孩子们呢?” “在橙黄蓝上运动课呢。” “哦,你坐下来我跟你说件事。” 白兰温顺的坐在沙发上。 “你不是一直想要出国么?” “我的梦想就是到美国读过商科mba,可是我没钱啊。” “钱的事你不用考虑,不过我有个条件,两个孩子还是交由给你看护。” “这个没问题。” “准备准备,我让人来给你们办理签证。” 王平文的这俩宝贝儿子是通过代孕得来了,这了却了王平文武无儿传承事业的遗憾。代孕花费不菲,前前后后花了347万。自然,这笔巨款王平文不会出的,而是由 金蜻蜓集团的老板何建军出资。 知道王平文到了皖城,何建军赶紧匆忙往这里赶,一到地方就在旁边的雨花湖饭店安排了一桌饭送到了王平文家里。 “王老板,今天喝点什么酒?” “喝点白兰地吧。” 好,我车里正好有几瓶人头马xo。” 何建军这个人知道王平文的爱好就是喜欢喝洋酒,他的后备箱里备满了人头马、轩尼诗、马爹利之类的顶级洋酒,都快赶上一个小酒窖了。 “建军啊,我这两个孩子可能要送出国了。” “我来办。” “那麻烦你了,花费不低啊,到了那边总的有个遮风避雨落脚的地方吧。” “这个您放心,我一坨儿办好,兄弟俩一人一套房,总不能等他们长大了为个房子争来争去的吧。” “哈哈哈,你办事我放心。倒酒吧。” 王平文第一次开口要价,何建军脸上没有任何韫色,他可是靠着这棵大树积累了巨额的财富。 几年前,在王平文的点拨下,金蜻蜓集团开拓了新能源板块,向省里要了五千亩工业用地,向国家发改委申报了新能源动力电池磷酸铁锂正极材料项目,在王平文疏通关系下,项目顺利获批并获得了3300万元的财政补贴。 去年又省政府和财政部等部门申报了新能源车用磷酸铁锂电池项目,王平文居中协调,成功获得国家新能源汽车技术创新奖励1.5亿元。 现在公司动力电池供不应求,钱挣的比大风刮来的都快。他何建军在商业上获得巨大成就,社会地位要比当年搞住宅开发高不知多少去。这一切都得感谢这个王平文。 王平文端着xo酒杯轻轻的摇着。“现在是关键时期,既要保密,更要快。” “我懂,老板,今晚回去我就办这件事。” 何建军知道现在是关键时期。王平文这是要把自己最后一点短板补上,他平时还是极其谨慎的一个人。 夜不能寐。想起白天杨卫方扔到自己身上的烟头,躺在床上的王平文脸上渐渐露出狰狞的笑。 “妈的,迄今为止,还真没有一个人敢对老子斜楞过一个白眼,你小子,头够铁!” 夜不能寐的还有一帮人。 杨卫方正襟危坐的坐在省刑侦总队的小会议室里,听取李元成案的汇报。 姜涛很头疼。 “杨书记,森林检查站这边现场勘察完毕,李元成死于昨夜凌晨,枪伤,死因是肩胛骨粉碎,伤及小动脉造成失血过导致死亡。初步判断检查站不是第一现场。” “嗯。”杨卫方拿着勘验报告。 “哎,现场就李元成一个人?” “一个人。” “弹壳是现场发现的么?做过弹道检测了么?”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弹道跟李元成的制式配枪弹道吻合。” “呃?自杀?以我对元成的了解不至于啊,他曾经是个缉毒英雄唻,又没有抑郁症,昨天我还和他通过话。” 姜涛意味深长的打量着眼前这个政法委书记,“大家都知道元成是你带出来的。” “嗯,案件一定要一查到底!不然我对元成的家属没法交代。同志们也会说我对属下关心不够。” “我们正在组织力量,初步判断森林检查站应该不是第一现场。” “好,你们继续,这几天我就守在政法委办公室,有问题及时向我汇报!” “是!” 杨卫方回到政法委,在办公室里他详细问了张强。 “为啥检查站里的会有弹壳?” “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只要伪造了李元成自杀的现场。” “糊涂!你真是画蛇添足!换了别人这案子就还能糊弄过去,可是你偏僻碰到的是姜涛。这个人是有名的刑侦专家,最关键的是他不站在我这边!” “现在最关键的是稳住天水市的魏明,他好像已经慌了,死了一个阮亮,现在又死一个李元成,一个枪击案一个犯罪嫌疑人没抓到,他没法给检察院那边交代。” “魏明是我的学生,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还能再顶几天。现在最关键是那个春生以及他背后的人。” 张强的心突突的跳,这是要玩大的了,春生不死,这个局就圆不下去! “那我得好好想想。” “要快,时不我待!” 张强胀着疼的要命的太阳穴出去了,他的眼睛血红血红的。妈的,真他妈倒霉,上了杨卫方这艘贼船上,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眼睁睁的看着前面的路越来越黑,像个无底的深渊,张开了血盆大口,将他一口吞下。 躲进漆黑的办公室想了大半夜,张强还是硬着头皮拨打了魏明的电话。 “喂,兄弟,杨书记什么态度?” “还是得找到那个报警的人!” 魏明的身子都挺直了。他清楚的知道张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不能解决问题,就只能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这是杨书记的意思么?” “老弟,问这句话还有什么意义嘛!自从你把那把枪和弹壳交到我手里的时候,你就没有回头路了,你,我,我们没有回头路可走。” 无可奈何花落去,世上没有后悔的药吃。 “一切听你的安排吧。” “你现在就到金陵来,我和你一起去找这个春生,你给他打电话,就说还有些事情需要当面询问他。” “好。你等我!” 凌晨三点钟,春生在梦中被手机铃声叫醒。 “喂?” “我是天水市公安局长魏明,我现在就在金陵,那天太匆忙有些事没弄清,还得找你聊聊。” “魏局长啊,明天不行嘛,这么急?” “省厅督办了,压的我没办法,兄弟你得体谅我。” “那你过来吧。我在城东锁金村四弄23栋1单元601室。” 四点钟多一点,魏明站在了春生的门口,当当当敲门。春生趿拉着鞋惺忪着眼就把门开开了。 屋里一地的烟蒂和酒瓶子,魏明被屋里的一股浓烈的烟味呛的不轻,咳嗽了几声。 “哎呀,你这屋卫生太差了,咱找个星级宾馆开间房好好聊吧。” “行吧,我拿件衣服。” 春生出门前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这鬼天气。 上了魏明的车,车里还有一个人,似曾相识,张强冲他笑了笑。 “走吧。” 春生在车上还迷瞪呢,等到车晃荡起来,他才醒了神。 “魏局长,咱们这是上哪去啊。” “到了,快到了。” 张强等不及了,直接一枪将春生击毙在后座上。魏明被枪声吓得一脚蹬在了刹车踏板上,车硬生生的停住了。 “妈的,张强,你他妈的在我车上杀人啊,你他妈的。” “别他妈的婆婆妈妈的了,赶紧开,去芙蓉山。” 魏明打起精神开了一个多小时,把车开进芙蓉山的深处,这里是一片原始森林,当年张强拉练时来过这里一次,是个抛尸弃物的好地方。 在无人的山区里,找个一个坑,把春生和车座套一起用汽油点了后,埋了个干净。张强又搬来许多大石头堆在上面。 “兄弟,莫怪我们哥俩,我们也是没办法,不是你死就是我们亡,希望你早日投胎下辈子荣华富贵吧。” 车开回到来,还没进城,在一条河边,两个就着河水人将车里里外外洗了好几遍。 魏明在天水的路上,在半路一个汽车装修店有将车里装饰换了一个遍。重新上路时,他悬着的心才算放进了肚子。 早上九点钟,杨卫方被敲门声惊醒了。张强睁着一双红眼进来了,轻轻跟他说。 “一切都办妥了。” “哦,我放你一天假,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谢谢书记。” 张强转身欲走。 “把这个包带回去吧。” 杨卫方扔过来一个沉甸甸的亚麻布袋子。 张强拎着回去了。到家一看里面是一个鞋盒子,打开一看,满满一鞋盒子钱,数了数,整整三十万。 第53章 同甘共苦 张强回到家把钱塞进了一个皮箱。从密室出来就看见媳妇堵在门口。 鹿静函文化程度不高,金陵第二师范学校毕业后当了两年幼师,和张强结婚后就在家做了家庭主妇。 尽管不知道丈夫为啥一次能往家里拿这么多钱,但是作为一个正常人也能知道这钱来路不正。 来路不正的钱,并不能给鹿静函带来一丝兴奋和快乐。女人要的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的过日子。 “强子,钱挣多少是多?说了你多少次了。就怕你有命挣没命花。” “我知道里面的厉害,但我能逆着老板的意思来嘛。去给我倒杯酒去。” 此刻,也许只有烈酒能麻痹烦躁不安的灵魂。 放着一桌子菜不顾,抓过一瓶酒来,咣咣咣一口气干下去多半瓶,张强总算稳住了神。 鹿静函看了是既恶心又心疼。 “你这样喝和一个疯狗有什么区别?” “呵呵呵,你真能抬举我,我现在连条狗都不如。” “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了,我不求你荣华富贵当多大官,你跟组织打个申请,咱调到基层去不好嘛?” “你见过射出去的回头箭嘛?” 鹿静函叹了一口气,她挨着男人坐在的地板上,接过酒瓶子也呡了一口。 “那我们一家三口就只能这样坐以待毙,没有活路了?” “你不是早就想离开金陵吗?我看时候差不多也到了,不能等翻了船再做打算。你今晚就动身离开这里。” “我们娘俩能去哪里呢?” “我在西安买了一套别墅,大隐隐于市,很安全。你们先去那里,我和姓杨的再应付一段时间,他上去了,我提拔了你们再回来。如果他没上去,我就去和你们汇合。” 张强几年前就给自己想好了退路,在去西安学习时偷偷跑出来在未央区锦荣路买了一套别墅。 两人趁着夜深人静将金银细软都塞进了一辆无牌照的奔驰唯雅诺。将熟睡的孩子抱上车。鹿静函临走前问丈夫。 “我怎么知道你安不安全?” “政法委网站有班子例会,杨卫方后面一般喜欢摆大凤尾竹,那就代表我ok。如果是鹤望兰,说明我还。如果是一棵龙血树,那就代表我完蛋了,你们娘俩就安心在西安呆下去,永远不要到金陵来。更不想着来给我收尸,人嘛,走了就是一把灰,和草木一个命!” 鹿静函和男人拥抱久久不愿意放开。泪水打湿了男人的肩膀。张强心里一阵柔软,但是还是一狠心将女人掰开。 “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回到空荡荡的房间,张强将剩下半瓶酒一饮而尽。趁着醉意,他爬到阁楼的小隔间里将眼镜摘下,从镜腿的桩头处抠出塑料垫片,从里面抽出一根细长的数据线接入电脑,将拍摄的杨卫方的一天导入d盘。 做完这一切,躺在地板上,透过天窗窥视金陵的夜。今夜乌云密布,只有几颗没被遮挡的星星若隐若现的眨眼睛。 一场暴雨要来了。 天寒恰遇暴雪天,屋漏偏逢连夜雨。 乔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篇报道竟然给江南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早在上个星期,新通报社就通知他们几个记者去一趟华东,调研该地区兴建高尔夫球场和大学城违法占地问题。 乔京是“老江南”,人头熟,地头熟,领着几个人就到了金陵。 金陵市委书记胡明消息灵通,听说来了这帮记者很不高兴,让金陵市公安局长赵构去传话:宣传金陵,我们欢迎。来挑刺,就是和我胡明过不去。 赵构在金陵迎宾馆见到了乔京。两人是老熟人了,因此说起话来比较随便。 “我老大可发话了,宣传我们,他欢迎,来挑刺,我们欢送。” “呵!这个胡明挺个性啊。请我们时,八抬大轿。赶我们时,一句话就打发了,搞得我们跟个叫花子一样。吃谁饭听谁管,你端他的饭碗子,得买他们的账,我们做记者的可不吃这一套!” 话虽这么说,但乔京心里明白,胡明不发话,哪个单位也不敢出来招待他们。 官场是非常非常现实的,在这里,消息被极为高效的传递并被贯彻。精准地判断上面的意图,是一个干部在官场生态中生存的必备生存技能。 往常,记者来金陵,市宣传部都会积极跑来对接,衣食住行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这一次,宣传部没有一个人露头,拿他们当空气。 但乔京是个要面子的人,岂能任由别人摆布。他要抬出一个人要膈应一下这个胡明。 “其实,我们根本不在乎官方欢不欢迎我们,官方欢迎我们更好,是锦上添花,不欢迎我们也无所谓,我们的活还得继续干下去。我乔京朋友遍天下,走到那里都不会形单影只。昨天五星集团的老总还请我们哥几个在金陵饭店大搓了一顿,那威士忌,呵,够味!” 赵构心里动了一下。 “你说,宗总请你吃饭啊。” “你认识?” “哈哈哈哈,何止认识!那也是我的老朋友。乔老弟,老板的话我可是带到了,我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一步了。下次,你下次来,我也在金陵饭店摆一场请你喝威士忌,你可得赏脸啊。” 赵构不是省会城市的书记,惹不起这帮记者,因此有这些软话垫吧着,不让局面太难堪。 “老朋友了,谁请谁都一样。我们明天上午就离开金陵,往南去。” 赵构回来给书记复命。特意把宗旭请乔京吃饭的事提了一嘴。没想到这一句话差点没把胡明整抑郁了。 “有烟么?给我一支烟。” 赵构给老板点了一支烟,直到吸完,胡明才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话。 “虎父无犬子啊,这个公子哥可不是省油的灯。相比其他公子哥,这位是最让我琢磨不明白的,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个集团董事长请一个四处惹事掀盖的记者喝哪门子酒哦!” “我也纳闷儿,按说以宗旭的脾气秉性恨不得当个陶渊明,是不会和这种人有什么瓜葛的。这个公子哥可不简单,听说生意越来越大,五星集团比于洋在的时候还红火不少倍,关键人家这小子没有跑咱这来要过一个项目啊。” “哈哈,陶渊明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出生在高干家庭的人,连呼出的空气都带着浓重的政治色彩。赵大局长啊,你把人想简单了,和宗公子打交道要带脑子,这大兄弟要是从政,也是一把好手。不过,你要记住一点,你是金陵市的公安局长。” “我明白,省长是省长,他是他,我是您的兵。” “最近杨卫方搞的那些个噱头我看着都吓人,你们市局要悠着点。” “放心吧,书记,我们是法治金陵,对所有企业家一视同仁。不搞听话的就穿黄马甲,不听话的就穿黑马甲那一套。” “好,你这句话算事切中要害了。” 胡明很高兴,赵构对杨卫方那一套有这么深刻的体悟,这让他这个书记的压力就小很多。胡明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高冷茶递过来。 “有朋友去凯律农场玩,带来几盒纯粹的茶叶,你拿回去尝尝。” “好,谢谢书记,我还有一个事,一直想给您汇报只是没来的及,不过这个还真不太好说。” “讲嘛。” “就是前几天李元成那个案子我觉得蹊跷很大。” “哦,那个劳山森林检查站是不是你的地盘?” “省厅接管了。” “你的地盘你做主嘛,省厅可以查,你市局有协助的义务嘛。” “我懂了,回去就安排人手。” “要注意原则问题。” “我一向是原则性很强的。” 赵构很干练的甩出一个敬礼,刚硬的脸上面拉出一丝微笑。 “哎呀,能看见你这个一级警监笑一次很不容易啊。” 老实说,选赵构出来担任市公安局局长,胡明心里原来不是没有疑虑,他赵构毕竟是东大系的,还是赵荣炳的关门弟子,杨卫方的小学弟。官场里有这样一条潜规则:一个市委书记有两个职位的人选他必须有很大程度的发言权,一个是市委秘书长,一个是公安局长。这两个职位选不好,你这个书记的宝座怕是坐不舒服。 “哈哈,能得到书记一次夸奖也很不容易。” “这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等哪天有空,一起好好喝几杯。” “喝酒不急,等打上了这网大鱼再说。” “哈哈,有点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意境。在江南,你算势单力薄的,遇事要稳!” 赵构捻灭手中的烟。“我该走了,我的老师还等着我去拜访他老人家呢,这个约都爽了快一个星期了。” “去吧。” 赵构去了东大那个着名的办公室。赵荣炳也把他让进小房间抽烟。 “你好些日子没到我这里来啦。” “老师,我实在是太忙了。” “你们一个个越升越高,羽翼丰满,翅膀都硬了。” “您言重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我啊,现在老了,没有别的愿望,惟愿你们师兄弟几个能团结起来,不要祸起萧墙内斗!这样只会亲痛仇快。” “我赵构与世无争。” “我是要你帮助你师哥,你现在帮他一把,到时他会扶你一程。” “老师说的是平文师哥还是卫方师哥?” 赵荣炳没有答话,而是反问了赵构一句。 “你认为你最应该帮助哪一个?” “老师,我不是说过了么,我与世无争。” “呵呵呵,我没有看错你,老师要告诉你的是,你宁可做壁上观万不可掺和进他们两人之间的事。” 赵构顿感意外。他原本以为今天老师是要做一会说客,让他难以抉择。 赵荣炳端着茶杯凝神看向窗外的大喷泉,看着法桐下芸芸往往的年轻学子们缓缓说到。 “没有哪个老师不希望自己的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们托一把,送一程,恨不得给弟子们插上翅膀,助力他们龙腾四海,达济天下。但人才难得,登的上文官武将造化的能有几个呢!我教的学生千千万,教出来的屈指可数。你是其中之一,也是我的关门弟子。所以老师希望你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赵构的眼眶都红了。他不知道该跟老师说什么。 “记住老师的话,忙你的去吧,老师累了。” “哎。” 看着赵构毕恭毕敬的轻轻带上门,赵荣炳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在江南省换帅这场大棋局中,他赵荣炳绝不会压上所有的棋子,一定要留一颗“隐子”,而这个隐子恰恰是他最重的一手。不然,赵荣炳 “太极大云手”的称号不白叫了。 在金陵转了几天,记者们觉得没什么搞头。金陵连个像样的高尔夫球场都没有,大学城建设占地情况有,但问题不大。加上没有宣传部接待,吃的住的都下降好几个等次,好些人熬不住,跟乔京抱怨。 “乔哥,来时你吹你在金陵吃得开,人头熟,地头熟,我们以为还能跟着你开开眼界,吃香的喝辣的呢。现在好了,焦干冰凉。我看我们还是继续南进吧,金陵这里没啥文章可做。” 乔京也觉得索然无味。 “那也得等下午省国土厅的专家会开完再说,再不给面,程序性的东西得走完吧。” 会上,记者们都无精打采的。都想着赶紧应付完了事。 冗长的会议结束后,一帮人在院里抽烟闲聊。一个专家无意中给乔京透露了一消息。 “秣陵市那边有个企业在长江边上建了个钢厂。” “哦。”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建钢厂用地小不了。乔京记在了心里。 车子开拔时他说了句。 “去秣陵。” “哎,不是南下吗?” “嘿嘿,秣陵有大鱼!你们这趟跟着我可就见证历史了!这次,我们开枪的不要,悄悄的进村。” 乔京大记者的名不是虚来的,他一兴奋,年轻的同事们心劲头又提起来了。 “这次,乔哥不会空网吧?” “嘿,恁就擎好吧!” 一过德胜河,乔京就知道自己抓到的不是一条大鱼,而是大鲸。 长江边上七平方公里的地带上,摊铺出一个钢铁商业帝国。远处乌龟墩卧在江里和铁厂一衣带水,那是天然的铁矿石大港和堆料场。纵是见多识广的乔京们也被眼前宏伟的场景震惊的合不拢下巴。这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新闻大料! 在芦苇青青的江边,一个瘦弱的农民模样的人接待了乔京一行。这个人看起来憨厚而精明。 “你们要采访我什么?我很忙的。” “让你们老板来。” “这片地方上我说了算,算不算老板?” “您是?” “德季芳。” “哦!你在秣陵算是知名人物了。” 乔京根本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土鳖”一样的人物就是民营钢铁大王,更不相信他居然能搞出这么大一摊子来。 “你这个钢厂规模多少?” “初步设计年产800万,争取三年国内第一,五年世界第一。” “嚯!为何搞这么大?” “重化工这玩意,生产规模越大,成本就越低。我炼出的钢每吨比国企要低300元!” “凭啥你就这么厉害?” “我的高炉,国际一流技术水平,一个炉我造好才3个亿,他们得8个亿,我的铁矿石每吨300元,他们进口得六百多甚至上千了。你再看看我的衣服,缝缝补补又三年,哪像你们接触的国企精英们,天天衣冠楚楚,不是羊毛精纺不穿!我们民营企业知道怎么省钱,不铺张浪费。” 德季芳的口气中充满了对竞争对手的不屑与揶揄。 乔京很唏嘘,一个亿万富翁,居然穿的跟农民没什么两样,也算是一个奇人了。更令这帮记者大开眼界的是这个名震秣陵的大富翁居然开着一辆二手的破桑塔纳,这车还是别人抵债抵给他的。 乔京不相信眼前这个一分钱都得掰开分两半花的人敢向银行贷款十几亿搞厂子,这不符合常理啊。 “你用了这么一大块地都是正规手续批的?” “政府支持我唻,7个项目一个码头,一天就给我批好了。” 乔京很感慨,“老德,你本可以成为中国的卡内基。” 德季芳嘿嘿笑了一下。 “美国佬没有什么可神气的,我们秣陵人一样可以做到。” 这句话感动了乔京,他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来秣陵了。 在采访德季芳之前乔京给国土部打过电话,那边确认,没有在秣陵市批过这么大的项目用地。至少是在用地这方面,德季芳绝对违规了!这个钢铁厂是化整为零的劈开来让地方政府审批,钻了政策的空子。 做记者,最重要的尊重事实,报道事实,将内心的不安摒弃到一边去。乔京们窝在一个宾馆里三天,搞了一份《违规占地,没有准生证的秣陵钢铁大厂》内参材料递了上去!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没等来李白,隔壁的秣陵却等来了国家调查组。发改委、国土资源部和环保总局联合调查组赶赴秣陵的事终于惊动了江南省。 省委书记顾参很震惊。在他就要奉调北上的节骨眼上,秣陵事件要是酝酿成龙卷风,一切都可能功亏一篑。很明显,这是有人要搞事。而且这次来的更猛烈。 顾参本能的感觉到,在背后,有一股源源不断的能扭转乾坤的力量,透过无形的大手朝他盖过来。一想到这,顾参就不寒而栗,他焦躁的点上一支烟,后背又开始跳疼了。 林平看见顾参脸色很难看,赶紧过来。 “书记,要不要找个医生看一下?” “不碍事,你扶我到沙发上躺一会就行。” 林平小心搀扶顾参躺下。 “要不要省长过来一趟。” “也好。” 林平赶紧去打电话。 兴邦正在听秣陵市委书记李争汇报情况。 “秣陵出了这么大个事,你李争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钢铁行业超过3000万美金的投资都得经过发改委审批,你居然敢分拆规避政策,你长了几个脑袋?” “我也是急于把秣陵的经济搞上去。” “我看你是着急升官发财,搞政绩工程!有同志给我汇报,这个厂最初只是想搞200万吨,投资10个亿,被你们热情推动,吹大了四五倍,投资超过百亿。我看你不仅目无法律,还瞎插手民营企业的经营。这次你捅了马蜂窝了,你要吃不下,兜不住了。” 李争腿肚子都转筋了,差点给兴邦跪下了。 “省长救我!” “我怎么救你?不是士言力荐你当这个书记,你也捅不出这么大的篓子来。我宗兴邦一直觉得你还是搞机关事务比较合适。你先回去吧,配合上面做好调查工作,凡事都要实事求是的来,捂盖子是不行的。” 也只能如此了,省长没有不出面“平事”,他一个李争算个老几。 罗汉平进来汇报。 “书记让您过去一趟。” “好。”宗兴邦端起茶杯,这明显是驱客了,李争灰溜溜的走了。 哎,没有金刚钻,莫揽瓷器活。出了大事,再哭鼻子抹脸卖惨的干部是真不能原谅的。原谅他们就是对人民犯罪。 下了楼,还没出门,天上就下了疾风暴雨。 罗汉平赶紧跑到值班室去拿雨伞,兴邦内心焦躁,等在门栋口看着外面的大风雨。 大院里,落了一地的残枝败柳,花圃里的绣球花被打的匍匐在地抬不起头。就连花架上那棵四百多年的老紫藤也不再有往日的雍容华贵的气势,耷拉着脑袋花容失色。 倾盆之下,无人能够雨不沾身。 撑了伞,也聊胜于无。到了书记楼,两人的下半身淋透了,裤脚角只往下滴水。 兴邦开玩笑说这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罗汉平也笑。说他以前的梦想就是在一个百花烂漫的雨天,撑一把油纸伞在深宅大院里散步,今天算是体验了一把,不过和想的不一样,只有狼狈没有浪漫了。 上了楼,顾参还在猛烈的抽烟。 “书记得注意身体啊。” “你来的正好,秣陵的事还能不能降降温?” “恐怕很难,刚才我找李真了解了一下情况,他们胆子太大,摊子铺的也大。” “总不能任由事态蔓延吧。” “省里面正准备去一趟秣陵,组织力量将损失最小化。” “省里职权范围内的事,你们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做。” “这么说,我有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了。” “哈哈,你是一省之长嘛,当然有这个权力。” 顾参递给兴邦一支烟。“这场雨来的急,搞的我的腰椎都受不了。” “膏药贴了么?” “刚贴上,不然根本顶不住,多亏了你这个偏方,效果真好。” “我的腰也开始出现问题了,阴雨天或坐久了就开始疼。” “哈哈,咱两个病号得同舟共济了,不然天花板得塌下来。” “不会,这雨一停,我就去秣陵。” “我估计你还没吃早饭,让小食堂给你备了一些。一起吃吧。” 今天小食堂里的早餐更简单。白粥,白水蛋,外加一盘辣炒辣疙瘩小菜。这是宗兴邦在淮海市时的早点套餐。 “书记有心了。香,看起来书记是懂淮海美食的。” “哈哈,你们淮海菜自成一个菜系,揉南北风味于一体,杂东西通衢烩炖一锅。自带黏人属性,我一吃,就喜欢上了。等你从秣陵回来,我请你吃地锅鸡。” “那这桌饭我可得提前预约下来。” “好,一言为定!” 下午,省长带队,发改委,工信厅,环保厅主要负责人,连同金陵工业大学抽调一众冶金学家,组队去了秣陵。根据省长指示,沿海开发集团和江北钢铁集团也一同前往。 在路上,兴邦就在考斯特上开了一个小会。 “你们要考虑两个问题,一,如果德季芳的这个钢厂要被肢解了,怎么善后经济效果最优。第二,还有没有可能回旋的文章可做?” 余明心直口快。 “回旋,基本上没可能了,热油锅里的白条还有挣扎的必要么?” 李斯嘿嘿一乐。 “人家就是为了这根外焦里嫩的白条才买的酒。” 车上哄堂大笑。 到了秣陵迎宾馆,才知道上面的检查组也驻在这里。兴邦乐了。 “无巧不成书,拜访他们是方便了,抬脚就到。” 金陵地邪,刚说完要去拜访调查组,省发改委主任黄临就跑进兴邦的房间汇报。 “省长,程利副主任要来见你。” “快请!” 话音未落,程利已经拎着一瓶董酒进来了。 “宗老弟,知道你来了,一起喝点。” “哈哈哈,能喝你老程的酒可不容易啊,往常请你都请不到。不过,到了我的地界,得我做东!” “酒我都拎来了,先喝几杯再聊。” 程利去有备而来,他摊开带来的几个菜,酱香蹄花,花椒狗肉,咸桂花老鹅,外加一份什锦菜。 “好家伙,怪丰盛。汉平啊,你招呼其他人去吃饭,让他们就不要等我了。” “好!” 罗汉平赶紧找来两个玻璃杯和筷子,把小桌和椅子摆置好就出去了。 程利啪的一声拧开酒倒上。 “走一个?” “走一个。” “今天很惭愧,以前都是省里跑到我们那里批项目。现在我们跑到省里减项目。” “既然你这么坦诚,给句痛快话,这个秣陵钢厂还有没有回旋余地?” 程利没有搭话,而是提了第二杯。 “以前,我上小学的时候,班级里成绩好的表现好的,给你发奖状戴小红花。成绩差的表现不好的就让你去教室门口罚站,甚至让你蹲马步。” “哈哈哈,我从小就是学霸,没蹲过马步。” “这次,跑不了你!” “为啥就要揪着秣陵?别的地方也有类似的事件,甚至还有外资钢铁秒批的,我们就不行,就不能给个改正的机会?” “很不幸,抓典型抓着你们了。你带了那么多人,明天去现场肯定有看明白里面道理的。来吧,几年不见了,再提一杯。” “提!” 两个人酒量了得,因此一瓶酒只是麻麻嘴。 程利还要开第二瓶被兴邦按住了。 “行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意思都到了,改日再喝,到时我叫上志强一起喝个痛快。” “你现在很难叫上他了。” “咋的?” “他又升了。” “哈哈哈,他就是连升三级,也没资格在咱俩面前摆老资格啊。” “你这话听着痛快。我走了,来你这里时间太长容易让人误会。” “嘿,你这个老程。” 兴邦哈哈大笑,站起来给程利塞了一包马陵岩茶,说这玩意别看酽,解酒消腻。程利第一次没拒绝别人送的东西,拿过来放在包里,一摆手走了。 第二天,来到钢厂现场,兴邦把钢铁冶金专家李邦正叫到近前。 “你是我们省最杰出的冶铁专家,是权威,今天你带队看现场。” “你让我来拍板?” “到时你先说说看。” 先去高炉区,程利说这是国内最大的高炉之一,5500立方米的容量可以排到世界前四。 “关键他有两座高炉,足以傲视群雄。” 在120吨的电炉面前,李邦正差一点顶礼膜拜。 “这是我见过的,目前为止最先进的电炉,有了它,高端宽厚钢板质量就有了保证。” “您不是我国电炉的奠基人么?” “原理我搞的,这么大实物你不觉得震撼嘛!我们再去码头看看。” 专家就是专家,听到泊船码头有十四米水深的航道时,赞叹不绝。 “你这个德季芳,野心大的很来。” “嘿嘿,世界上最大的船,我的码头直接能停进来,所以那些外国佬愿意和我签订长期铁矿石合同。” “如果你的项目真成了,你就是世界首富。” “我喜欢炼钢,这是我一辈子想干的事。” 登上了铁矿石的堆场,站在矿石粉山上,李邦正跟省长交底。 “省长,这个厂,我们省里得保!” “理由呢?” “德季芳这小子,天生的大亨,他的眼光,设备,技术,成本,都做到了世界顶尖,假以时日必将能做到世界第一。” “那更不能保了。” “你的话我难以理解。” “如果,一个违规建立起来的钢厂真做到了世界第一,你让政府的脸往哪放?你置法律和规则于何地?!” “这……” “从内心讲,我也想保他,毕竟成长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不容易,也是从商海的血雨腥风中历练出来的。但是,我保不住!你看这长江水,浩浩荡荡不可阻挡。德季芳完了。” 德季芳爬上矿山顶,热的一头汗,他欲言又止。省长伸过来手时,他诚惶诚恐的握过去了。 兴邦紧紧地握着那双粗糙有力的手。 “德老弟,你呀,你呀,你应该在起高炉前来找我们,放着阳光大道不走,偏钻犄角旮旯死胡同。” “省长,五月高炉就投产了,马上就能产生大量税费和效益,我愿意为秣陵为江南省的经济做点贡献。您看,这么大的项目能不能不拆掉?罚款我认!” “哎,你想简单了,你至少犯了五个错误。” “愿听其详。” “一,你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二,太鲁莽,法律意识淡薄;三,你太高调,不懂迂回;四,你太相信李争他们了;最关键的是你不懂政治!” 德季芳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越来越糟糕,他喃喃说道。 “政府说能动了,我才动的……” “你说的是李争吧,这个人该开除了!论委屈,你老德委屈不小,但委屈于事无补!” “省长,只要再给我三十天,我就能扭转局面。” “我这个省长,缺的也是时间呐!” 在秣陵迎宾馆,省长召开了现场办公会。 “李争,你说说看,眼下最重要的那三千多户老百姓怎么办,他们有的还住在荒郊野外的大树下无家可归呐!” “我还是建议让德季芳投产,至于投产,他就能产生税收,我们政府才敢垫资盖安置房。” 李邦正插话,“现在钢铁产业‘五个一’说法,生产1吨钢只需投资1000万元,100万吨的产能只需1年建成,1年就可收回投资,利润大的吓人。” “李教授说的是产业经济效益,我们讲的是依法行政。虽说我们搞活经济讲究先行先试摸着石头过河,但是现在我们在逐步规范化,制度化,阳光化的法治化的政府运行历史进程中,一切都要讲规则,不能以不法换取利益,哪怕是税收!” “你李争除了让钢厂违规开工没有别的法子了?” “钢厂开不了工,我们见不到税收,垫了钱就是有去无回。” “那你这个市委书记当初怎么敢让他一家伙推平了几千户的家园的!” 会场静的吓人。 宗兴邦缓缓说到。 “从今日起,你李争停职检查,秣陵市委书记一职务,暂由副省长余明同志临时署理,解决秣陵钢厂事宜。现在最首要的是让这三千多户居民有家可归!他们一日无房住,我宗兴邦陪他们一日同沐风淋雨。” 第54章 谁的部将? 德季芳没有成为卡内基,他成了阶下囚。 他的钢铁梦成为“典型的地方政府及有关部门严重失职违规、企业涉嫌违法犯罪的重大案件”,被立案侦办。由此引发了江南省官场大地震。秣陵市市委书记李争被免职,以科员退休。市长被责令辞职。省国土厅厅长、工信厅副厅长被撤职查办。 尘埃落定时,朱士言决定一切戛然停止,他要在逆水中中途停舟。 在省委常委会上,朱士言态度诚恳的做了自我检讨。“李争同志是我推荐到秣陵市当书记的,他工作没干好,我朱士言是有责任的。实践证明,我的能力和水平只能作副手,干不了一把手。我呢,一定会在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下,在现在的位置踏踏实实地干好工作,坊间传闻我朱士言天天想着再进一步,我在这里澄清,全是谣言。” 顾参笑了。“士言同志言重了,李争是李争,你是你。在识人用人上,谁没犯过错呢!我对你还是满意的。” 宗兴邦也讲了一句。“秣陵钢厂后续处理,你朱士言是出了力的,码头就是你协调润华集团拍下来的嘛,2个亿的现金不是哪个企业随便拿的出来的。余明总算拿着这笔款子,买了60栋居民楼将几千户无家可归的百姓安置好。余明来了么?” 列席会议的余明从后排站起来,“跟各位领导汇报一下,2个亿我只用了1.8亿,剩下2000万还不知道怎么处置呢?是退给德季芳还是留在清算组账户上?” 王平文接过话。“清算组最后也是要解散的。钱也是动产,是有主的,你清算组如果工作经费够的话,这笔钱我看还是还给德季芳好了,听说他家三个孩子上学学费都是亲戚救助的。” 顾参一锤定音。 “那就把款打回去,希望这个德季芳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你余明做生意是把好手,换个人我看这2个亿恐怕还不够,得伸手向兴邦省长要呢。” 很明显,书记这是在变相的表扬兴邦荐人有功。当然,顾参不是为这两千万夸余明。秣陵钢厂违法占用的6500亩土地被余明当做神来之笔,引来了中油、华油两家国字头石化巨头,它们斥资200亿开发了一个重化工产业园。 当然,这次土地手续都是合法合规的。化工产业园开业时,顾参还亲自参加了剪彩仪式。 应该客观的讲,江南省在处置秣陵钢厂时,完全采用了政府引导,市场化运作的方式完美的化解了一场巨大的危机。 因此,常委会上只有两个人忧。朱士言毋容置疑,自己都做了检讨,心情好不了。还有一个人心里是暗忧,这个人就是王平文。他一直在想一件事,朱士言你退出的太早了!此前,大会小会,他王平文都把朱士言推在前面。现在好了,木秀于林,风没摧之,自己倒先躺平了。 没有了挡箭牌,他王平文就逐渐浮上了风口浪尖。 散会后,杨卫方有些兴奋过度,在大院里走路都带风。秘书张强得小跑才能跟得上。 “杨书记,中午在小食堂用餐么?我去安排一下。” “呃,去金陵锦天城。” 金陵锦天城的老板张桂东听说杨卫方要来,早早在锦天城东北侧的专用停车场门口等候。 “41楼俱乐部打开,今天上9号套餐。” 杨卫方的奥迪a8驶进车库,张桂东赶紧跑过来当个车童。左手固定车门,右手轻轻护住车门上沿。 “老大,您慢点。” “我说,桂东啊,这有点过了吧。” “看您说的,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请,41楼都准备好了。” “那走吧。” 锦天城41楼是张桂东打造的豪华俱乐部,只用来招待贵宾,楼层电梯和门禁都得刷专用卡,就是集团内部也仅有几个总裁才能上去。 上到41层,张桂东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到,张强兄弟可以到40楼玩一下,那里也有个高管俱乐部。杨卫方一摆手。 “一起来,张强是自己人!” “好的,好的,强弟别见外,请,请!” 第一个项目当然是吃饭,张桂东一拍手,一个精致的女侍用一个银盘子端上来一瓶罗曼尼康帝里奇堡特级园1999年款红酒。 “听说老大是红酒鉴赏家,今天尝尝这款酒怎么样?” 三万多一瓶的法国顶级红酒要说不好,那你的品味地球是满足不了了。杨卫方每天都有喝一瓶红酒,见多识广,对着酒瓶也就微微笑了一下没吭声。 “好酒配佳人,侠客配英雄。今天巧了,影视明星苏菲菲小姐刚好来金陵,她仰慕您很久了,请她过来么?” “方便么?” “方便,她就在43楼,我们集团进军影视事业,投的第一个项目就是苏菲菲的工作室,现在热播的《彩色浪漫》她饰演女一号林苹果。” 杨卫方的眼睛都直了。“那今天这个饭吃值了。我就喜欢林苹果那肉乎乎的小脸蛋。” 张桂东赶紧把苏菲菲叫下来。苏菲菲是个缠人的小妖精,三下五除二就把杨卫方哄的脸上笑开了花。 人欢起来,一瓶红酒怎么够?中午一顿饭就干了三瓶。喝的张强都有点目瞪口呆,这也太奢华了。孙菲菲喝的满脸通红,非要拉着老杨去43楼洗鸳鸯浴。杨卫方掐了一下女人的蜂腰。“你先上去等我,我们几个谈点正事。” 在雪茄室,三人一人一支cohiba bhk56雪茄,一时小屋里云雾缭绕。张桂东屈身过来。 “老大,目标名单我们已经整理好了,您过目一下,第一个就是金乘集团的汪化,这小子是个十足的黑社会。现在资产都几十亿了,天天和我较劲呢。” “这小子是不是就是几年前和你们争夺禾雀路119号地块的那个汪化?我记得当年他手下在嘉禾饭店绑架了20多个拆迁钉子户。” “是呀,不过后来事都被他平下去了,当时他有高强这个靠山。我们吃了大亏了,那块地我们占60%股份呢,都被他吞了。一想起这事我气的牙根都痒痒。” “高强已经倒了,他那摊子也该划拉过来了。” 张桂东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杨卫方。杨没接,朝张强一努嘴。 “你交给张强吧,具体事由他操办。” 张强接过来粗略翻了几页就明白了其中的奥秘。这是一份“生死簿”,能上这份名单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企业家。黑名单是要收拾的人,白名单是杨卫方要保的人,而且,杨要用白名单上的人做白手套去接那帮倒了霉的人的资产。 这就是杨卫方所谓的政法系统为民营企业保驾护航的真实用意,打一批,抬一批。对于那些有第一桶金原罪的企业家们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他们成了杨卫方狙击的目标。 看着几百个名单,张强就不寒而栗。这个杨卫方野心太大了,他志不止于江南。 翻到最后一页,张强居然看到了五星集团的名号,他脱口而出。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正要上楼的杨卫方停下脚步。 “嗯?什么搞错了?” “这五星集团可是宗旭大公子的公司。” “哦呵,吓我一跳,你没看错,这个五星集团是我们的目标,不过动它可能得在几年以后了,也许十年,时间要长一点。” 张桂东拿眼斜视了一下张强。轻蔑的说道。 “强弟,怕了?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退出还来的及。” 张强觉得血往上涌,一手就掐住了张桂东的脖子,拔枪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妈的,怎么说话呢,老子毙了你!” 张桂东张开两手,看向杨卫方。 “张强,都是自己弟兄,玩笑别闹过了。” 看着杨卫方上了楼,张强觉得索然无味,瘫坐在沙发上,端起一杯冰威士忌就灌了下去。张桂东缓过劲来,拍了拍张强得肩膀。 “老弟,哥佩服你的侠气!被单着了,老板都去温柔乡了,我带你去42楼,那里有我的一个小歌舞团,你看中哪个,她今晚就得陪好你。走吧。” 张桂东连拉带拽,把张强拉进了42楼。 呵,这是一个美的世界,十几个形象气质俱佳的绝色美女对来宾笑颜如花。张桂东随便搂过一个女人进了隔壁的小套间,临了给张强飞了一个眼色。 “哥们,人生苦短,你要尽兴哦。” 张强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觉得自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眼花缭乱了。正当他局促之际,珊珊走了过来,大方的挽住了他的胳膊。 “先生是第一次来,你跟我走吧。” 那气质,那模样,真像他的梦中情人一样。张强身体还在作态,心已经贴着珊珊走了。他被温柔的请进了6号套间。 楼上的杨卫方已经和苏菲菲躺在了床上。 “菲菲,你果然长的跟个小仙女样。” “方哥也是玉树临风啊,没见到你之前我有生理需要,见到你以后我才知道自己对你是生理喜欢。” “你的小名词花样真多。我既要生理喜欢,又要满足生理需求怎么办?” “那我给你双倍的快乐。” 张强在床上醒来时,珊珊正趴在床边看他。一双杏眼看的他有些不好意思。 “看什么呢?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至少你眼里我能看出愧疚。” 张强的内心深处突地跳了一下。女孩已经转过脸站了起来。 “你老板已经走了,他传话让你在这里继续玩。” “我得走了。你有手机么?留个号码给我。” “手机有,老板不让用,不过我有个邮箱号你记录一下,我们可以通过电子邮件联系。” 张强将珊珊的邮箱输进了手机。“那好吧。我给你发一封邮件你就可以知道我的地址了。” 杨卫方出国考察,作为秘书难得的闲了下来。坐在政法委十八平米的斗室内,看着阳光透过法桐照射进来的婆娑光影,映在书架上那本《论犯罪与刑罚》上,张强突然觉得一切都空虚无比。 一个越来越清晰的疑问击垮了他内心最后一道防线: 这些年,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理想?破灭了。 信念?丧失了。 爱情?背叛了。 灵魂?堕落了。 善与恶?混淆了。 罪与罚?现在就是我悔罪了,他们能免我一死吗?生或死是张强现在唯一关心的事。 在闷室里神游的张强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拽回了现实。 “谁?” “张主任,金陵市局的赵局长找你了解点事。” 赵构找我能有什么事?疑惑间,赵构已经推门而进。 “张强啊,找你聊聊。” 张强赶紧把赵构往沙发上让,赵构装作没看见,直接大大咧咧的坐在了他的办公椅上。 “要是论资排辈,你得叫我一声师叔!” “嗨,您真逗,行里没有这规矩。不过我的办公椅您有资格坐。” “小子,你服就行。我问你,劳山森林检查站那地方你熟悉么?” “去过。李元成死在了那里,是个大案,系统内的人都知道,您这问的有些蹊跷。” “好,痛快。我是问你,在姜涛派人勘测现场之前你有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你怀疑我!李元成可是枪伤失血过多死亡的,报告您没看过么?” “回答我的问题!” “去过。李元成几天前给杨书记打电话说要去森林检查站看看阮亮,你知道他们以前是一个团队的,看望出生入死的兄弟这不违反纪律吧?” “接着讲。” “后来,李元成几天没回音,杨书记不放心让我去看看。我就去了,门没锁,谁知道屋内一个人都没有,很奇怪,我在屋内转了几圈就走了。” “就这?” “是啊。这话我也跟姜厅长说过一遍了。” “糊弄谁呢!你奉命去看一个人,结果两个人都死了,死无对证是么?” “你说啥?阮亮也死了?” “你给我装呢?我可以推理出这样一个事实:杨卫方派李元成和阮亮去干一个脏活,结果出了岔劈。 阮亮死在了某一个地方,李元成死在了森林检查站,死前他用手机给杨卫方打电话求救,结果可想而知。杨卫方又派你去现场善后,李元成的手机应该在你手里!交出来。” “哈哈哈,赵局长,我和您无冤无仇,为何要对我搞这一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你是老公安了,刑事侦查是最讲证据的,你以为给我讲了一段故事,就能给我安一个罪名?” “我在给你一个自首坦白的机会!” “我看你是在趁杨卫方出国的机会搞事!你想上位想疯了吧。” “你小子现在是煮熟的鸭子就剩嘴硬了。” 赵构嘿嘿一笑。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最终他也注意到了那本《论犯罪与刑罚》。 “哦嚯,你小子也配读这本书?真是莫大的讽刺。” “这就搞笑了,您能读得我就读不得?我上大学的时候可是和您读的同一个系呢。” “你的书早就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看看你现在这个怂样,你还有理想信念吗?你还能分清善与恶吗?跟了杨卫方后你就彻底变了,站在了正义的对立面!” 赵构将书摔在了办公桌上,力量之大,将茶杯盖都震掉了,茶水洒了一桌子。 “你们心里明镜似的,清楚的知道自己已身处极其谬误之中,拿着公器中饱私欲,哪里还记得法律是公平和正义的基石!我送你一句话吧:惩罚是对正义的伸张!我等着你良心发现,找我悔罪坦白!” 赵构甩门而去。站在门外的臧克金和郭丹一头雾水。 “赵局,您这不是明摆着打草惊蛇嘛!” “呵呵,你们还是嫩了点,我要的就是打草惊蛇。” “怎么理解?你说不清楚,我就怀疑您是在给杨卫方他们通风报信!” “傻小子哎,我考考你,假设杨卫东就是整个事件幕后的主谋,主谋此时身在海外,通信不畅,那么这个张强发现事情大条了,他首先要联络谁?” “当然是同谋了。” “这不就对了嘛!臧克金、郭丹,我以金陵市公安局局长的职务,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109条规定,决定对张强涉嫌故意杀人罪予以立案侦查,并正式批准你俩即日起对张强采取技术侦查措施,监控他所有的通讯。” “哦嗨,赵局牛逼了。我们这可是侦查的政法委书记的秘书,您不慎重考虑一下上报吗?” “上面的事是我的事,侦查是你们的事,操该操的心,办该办的事,你们年纪青青的怎么这么江湖呢?” “我们是刑侦侠侣,只要经过批准,查谁我们没怕过。担心的是您老人家,我们原来的那个领导姜涛同志就喜欢跟上面顶牛,顶天顶第顶空气,结果怎么着,厅长做了十年了也没挪窝。” “要的就是一身正气,再说我老吗?我才四十五岁就老了?” 正如预想的那样,下午三点钟张强就沉不住气了,拨打了魏明的手机。 “老魏,现在在什么位置?” “正在来金陵的路上,我下午得跟省厅汇报枪击案,我顶不住了,再不汇报就违反纪律了。” “晚上得见个面,赵构那孙子开始怀疑我了。” “那老地方见。” 魏明的到来让姜涛恍然大悟。怪不得李元成中了自己的枪,却死在了阮亮的森林检查站里,感情是案外有案! 翻开刑侦报告姜涛就傻眼了,受害人居然是春生。 “啊?怎么是春生!” 魏明的心一沉,觉得完蛋了,厅长怎么会认识这个辞了职的小警察呢? “厅长认识这个人?” “岂止是认识,我派他出过重大任务。是个人才,可惜辞职了。这个人现在在何处?” “报过警后我后来跟他通过一次电话想了解一下情况,没想到这小子不配合,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阮亮也死了?” “死了,我们到的时候阮亮已经没气了,这是他身体里清理出来的子弹。” 姜涛是老刑侦,一眼就看出这是从李元成的配枪里击发出来的,吩咐技侦部门去做弹道检验。 “这么说,这座大宅子应该是第一案发现场,你们的现场勘察报告显示现场有五个人?” “五人,现在能确定三人参加了打斗,另外两个人没有动手,很奇怪,女的还好理解吓得嘚嘚瑟瑟,另一个人就像个隐形人,毫无头绪。” “那个宅子是谁的?” “登记在孔红梅名下。” “哪个孔红梅?” “淮海市第二招待所的主任。” 姜涛的寒毛都立起来了,赶紧又把报告拿过来翻了一遍。 “报警的这个小女孩珠儿怎么只有名字电话没有其他信息?你这个局长是怎么搞的?” “这正是我要想您汇报的。” “嗯?” “我们当时就查了,这个珠儿是五星集团的副总,您知道……” 姜涛已经听不见魏明说什么了,只觉得血往脑涌,眼前发黑。 “姜厅长!” “快,把降压药给我拿来!” 魏明赶紧去拿药,姜涛服了药,躺在椅子上歇了小半天才缓过劲。 “今天的事除了我,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否则我拿你是问!” “知道了。” “另外,你们把卷宗全部移交到省厅,这个大案我们接管了,和李元成森林检查站死亡案并案侦办,他们本来就是一个案子嘛!” “我回去以后就移交。” 姜涛下午啥活都推了,自己开着车去了五星集团,在九楼董事长办公室将宗旭堵在了里面。 “小子,你到底有没有杀人?” “涛叔您到底在说什么?我们才是受害者。” “死了两个人了,你以为你一句话就能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嘛?你麻烦大了!你爸爸的麻烦大了!!” “不还是有您的嘛。” “我是人民的公安厅长,不是你家的打手!” 宗旭两手一摊。 “那我们就公事公办,我,不是我,是珠儿要陈述有关情况。” “董事长派我们卧底去雅径楼,搞明白是谁在幕后指示记者制造抹黑江南的新闻报道。” “啥雅径楼?” “京城后海边,兆子龙开的私人会所。” 哎呀,我的妈呀,这他妈的又扯出兆麟兆子龙父子姜涛顿觉自己的血压又高了,坐是坐不稳了,他赶紧找个大沙发躺平。宗旭看姜涛神色有点不对劲,给他开了一瓶灌装椰汁,姜涛接过来咕咚咕咚喝完,心才算没从肚子里挑出来。 “在会所里,见到了政法委书记杨卫方,他认出来春生,派李元成和阮亮追杀我们。” 姜涛已经无语了,一个黄毛丫头短短两分钟的话,快把江南省那几个人都拽进来了。这哪是陈述,这是核爆炸啊。 “我快被你们送走了!让我静一会,我现在头昏眼胀,心率得有200了。旭旭快把我包里的药拿出来。” 就着椰汁,姜涛服下一粒盐酸索他洛尔片,总算缓过劲来。 “你们的案子我这个厅长都办不了的,我必须得上报到省委去。” “不至于吧,涛叔。” “不至于?你们几分钟就把三个常委瓜葛进去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 “这和我爸可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哼,江南你说了算啊?” 姜涛临走前叮嘱两傻子,事情没有眉目之前,最好那都不要去。 “最好不要出这栋楼,不要给任何人接触。” 珠儿急了。“我男朋友春生已经好几天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 “那也不能出去!一切交给我来处理。” 夜幕下,秦淮河边,夜市蓬勃得跟野草一样旺盛,满街是人间烟火的美食。张强带着墨镜钻进了1918的小酒馆,要了一个迷你包间。 “伙计,俩人,一斤肉串,二十个烤腰子,俩串种马丸子,随便上盘素拼,再来一箱高大师。” “得唻。”伙计拿着菜单去了厨房,嘿今天这哥们吃的真骚情,竟整猛货。 张强一瓶啤酒没喝完,魏明就到了,他有些紧张。 “事情要大条了,你埋的那哥们,姜涛居然认识。” “无可奈何花落去,事咱办的够绝的了,没办好是天意。咱兄弟俩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你想选择怎么死?是跳河还是吃花生米?” 魏明的眉毛突突的跳,他拿起一瓶啤酒猛灌。 “人是你杀的。” “哈哈哈,你求生欲还挺强,你觉得刑法为什么要定义一个共同犯,是字数不够拿它来凑数的么?” “妈的,我被杨卫方害惨了,我就不该上了你们这条贼船!” “哼哼,你还不是看这条船大,你想升官都想疯了,纳投名状时你跑的比谁都快!” “那我们去自首,检举揭发杨卫方,也许能弄个有期徒刑,保条命!” “那样你会死的更快!其实还有一条路……” “还请强弟指点一二。” 看着魏明方寸大乱,举足无措的熊样,张强知道这个人难堪大事,他迷瞪着眼,心想路子就是你去死,我们就解脱了。得稳住这个傻逼,然后想法子除掉他。 “魏局长,稍安勿躁,姜涛一时半会还查不到我们这里,等杨书记回来再做商议,肯定有回转的余地。先喝酒吃肉,回去后嘴要严实。” 酒至半酣之际,珊珊来到了酒吧,张强心情大好,没想到随意发的一个电子邮件,姑娘就收到了。 珊珊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当着魏明的面根本不避讳,径直和张强卿卿我我起来。魏明骂了一句。 “妈的,馋我是吧?老子没心情喝了,走了。” 魏明摇摇晃晃起来走了。张强急的心如火烧,要不是珊珊在,今晚就是办了魏明的绝好时机。 补得浑身冒火的张强精虫上脑,把珊珊带回来家,两人折腾了半宿才算作罢。 躺在床上,透过天窗,看着天上闪闪的星星,珊珊突然忧郁的叹道。 “强哥,我怀孕了。” “不会这么快吧?” “当然不是你的了,进入锦天城我只和两个男人发生了关系。你和杨卫方。” 张强愣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发的避孕药我没吃,以为哪有那么巧。张桂东要是知道我怀孕不会放过我的。” 想起杨卫方那阴森的脸,张强不寒而栗。 “你得尽快离开锦天城,离开金陵。” “别的地方没有这么高的收入,不行我去打胎。” “傻妮子,你是要钱还是要命!那些人杀人如麻,根本不会在乎再多你一条贱命的。” “强哥帮帮我!”女人扑在他怀里。张强温柔的抚摸着女人的秀发。 “再等等,再等等,等我想好了,咱一起走!” 杨卫方一回来就把张强叫到办公室。 “这几天没啥事吧?” “赵构来找我问起李元成的案子。” “这个赵构想干什么?” “赵构我能应付,关键是魏明那边,他给姜涛汇报了大夫第的枪击案,姜涛认识那个春生,魏明怕了。我担心他顶不住,迟早会出事。” “哦!” 杨卫方抽起了烟。 “道不传非人,法不传六耳。” “我去办。” “哎,就不应该给李元成打那个电话。”杨卫方有些后悔当初那个莽撞的决定了。 看着站在窗台前老板的背影,张强觉得千里堤坝要溃于蚁穴了。 “通知办公厅,明天开办公会。” “好的。” 张强去办公厅安排发通知布置会场。小李跑过来问绿植摆什么,张强略一思索。 “摆鹤望兰吧。” 晚上八点十分,魏明接到电话。 “老板回来了,要见见你。” “在哪里碰头?” “还有哪,一睹大穹顶我们经常爬的那个。十点钟。” “哦,那里呀,我准时到。” 臧克金对郭丹说,“今晚张强肯定要对魏明动手了,赶紧联系赵局,我先带一队人去东大。” 郭丹给赵构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他正在和杨卫方开一个会。直到九点四十,赵构才开了机,好家伙,蹦出好几十条未接电话。 “喂,郭丹你搞什么?天塌了?” “赵局,截获张强给魏明的电话,说晚上十点要在一睹大穹顶他们经常爬的那个地方见面。臧克金已经带人去了东大。” 赵构心里一惊,坏菜了。 “通知臧克金,火速赶往太平岗,你们去错地方了。” 赵构火急火燎的走出政法委的门厅,就看见杨卫方在车里朝他招手。 “老弟,啥事急成这样?” “没啥这不是想去吃个晚饭的嘛。” “给我走,去东大西门的烤羊坊,我请你吃烧烤。” 赵构一愣,心想你杨卫方跟我玩什么猫腻呢,那就去吧。 臧克金派人把东大三个门都堵死了,但是还是没发现两个人的蛛丝马迹,心里觉得可能扑错了地方。正焦躁间,郭丹来电话了。 “他们在太平岗,你们快去。” 2.2公里的路开到一半,刚拐到太平路上陷入了车海,整条路堵个水泄不通了。 “妈的,下车跑步前进。” 十点钟,一群警察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总算跑到了太平岗底下。臧克金也累的狗一样。看着三百多米高的山,他有点心虚。 “臧队,都是台阶路啊。” “妈的,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拿出钢铁般的毅力来,给我往上冲!” 山顶,老歪脖子柏树下面。魏明歪躺在坡岗上,出神的看着远处璀璨的大穹顶。 “曾经我们是多么纯真,相信只要将警徽顶在了头上,我们就是正义的扞卫者。” “呵,谁没年轻过,如果时间能停滞,我希望永远停滞在我的大学时代。可惜成人的世界里没有如果两个字的空间。来吧,吸一支。” 魏明接过烟点了。 “杨书记把我们约到这到底要商量啥?” “我也不知道,你就说这地方好不好吧?” “风景秀丽,我们那会不经常爬这座山嘛,多快乐。” 张强已经掏出钢丝绳给魏明套上了。 “那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说话间一脚把魏明踢下陡峭的滑坡。 魏明整个身体悬空,吊在了那棵歪脖子柏树下。 张强露出狞笑,从另一棵树顺一根攀岩绳下去,直降到150米的崖底,收回绳索,穿过山林,来到停车场的小车里驶离了太平岗。 在梅花山的一个废弃采石场里将全身上上下下脱下来连同鞋子绳索烧了个干净。跳进野池塘将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从车里换了一套衣服后把车开到东大的北门停车场,给杨卫方发了一条信息:晚安! 杨卫方马上给他打电话,让他过去陪几杯酒。 坐在小碳桌前,张强咣咣咣连喝了三杯自罚酒,杨卫方心疼的不行。 “你故意的吧,哪有拿茅台自罚的,暴殄天物啊!你再干两杯,我和赵局长都没喝的了。” 赵构心想,他妈的玩了,魏明指定被这小子干了,臧克金又晚了一步。 杨卫方今晚好兴致,热情的让每个人都倒满面前的杯中酒。 “最近难得空闲,大家要喝个痛快,南宋大文豪陆放翁说的好啊: 闲愁如飞雪, 入酒即消融。 好花如故人, 一笑杯自空。 大家举杯干了这一杯吧。” 从山上赶下来的臧克金不知哪里来的邪气,到了酒桌旁,一把掀翻了桌子。 “操!吃,吃,吃,吃他妈的币啊!” 杨卫方也不生气,指着臧克金笑了。 “赵老弟,这是你的部将啊?如此勇猛!” 赵构一脚将臧克金踢走了,回头讪讪地一笑。 “手底下人没管好,改日我请!” 天底下传的最快的梗就是干部们的段子。很快姜涛知道了这件事,他把赵构叫到厅里。 “你们市局都给我撤出来!不准你们插手李元成的一切案子,尤其是那个张强你不能动!” “给我个理由。” “这是命令!” “恐怕做不到,我是金陵市的公安局长,不是你的私人工具!” “你糊涂!和臧克金一样鲁莽!” “掀桌子都算客气的,我他妈的都想掏枪了,他妈的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人,这是对正义的亵渎,对我们市局干警赤裸裸的侮辱与挑衅!” “呵呵,含妈量高是愚蠢的表现。这次你听我的,你还怀疑我嘛!” “我怎么能相信你?你和老杨共事不止十年了吧。” “操,我带你去省委汇报总行了吧。” “给谁汇报?我现在都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直接找顾参书记。” 林平进到书记室跟顾参说姜涛和赵构万来汇报时,一愣,旋即呵呵一笑。 “就因为掀了一张桌子?快把他们请进来。” 第55章 直面 省长接待日,省信访局如临大敌。 四天前就给各地市发了通知,不要将疑难信访问题捅到省里来,按省信访局局长孔燕的话讲,各地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兜住包袱,不要让省领导难堪,谁敢在省长接待日让我难堪,我就让他年底考核难堪。 八点一刻,孔燕就到了,安排人又把信访大厅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看着眼前这清清爽爽的世界,孔燕觉得很有成绩。只要再坚持个把小时,就万事大吉了。 正高兴的功夫,包里的手机响了。金陵市信访局长打来电话,说金乘商厦的五百多员工要来上访。 “妈的,你疯了,今天是宗兴邦的接待日。” “我也没办法。栾晓丽带人查封了金乘商厦,说牵扯刑事案子。” “这个栾晓丽是何方神圣?这么大的能量。” “好像是什么省打击经济涉黑案件领导小组的副组长,具体我不太清楚,听说背景很深,能力很大。” “能量再大大的过政府嘛?你赶紧来人把人领回去。” “派人去了,就怕摆乎不动,这些人掉的是饭碗子,我又不能给他们找回来……” 八点半,信访局门口已经围的水泄不通,连上班车辆都无法通行。省长的车被堵在门口,孔燕的汗顿时就下来了。赶紧跑过去解释。 “省长,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看起来你这里生意兴隆啊。哈哈哈,信访工作本来就是倾听群众呼声,为民排忧解难的务实之举,你们绝对不能怕麻烦,搞堵访、清场那一套,把省长接待日变成无上访群众日,搞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来干群谈心,交心的天地。” 孔燕的诸多举动被省长一句话逐一言中,浑身冒汗,脸色通红。 “省长的话我记下了,今天来的是金乘商厦员工,他们的商厦现在没人敢进去消费,……” “你打开大门让人们进去说嘛,外面这么大的太阳。” “好,好,我马上就去办。” 乌泱泱的人根本商量不了事,罗汉平让金乘商厦员工们推举出十一名代表到小房间里和省长对话。 听了半天,宗兴邦总算搞明白了情况,禾雀路上的金乘商厦原为汪化的金乘集团全资拥有,后来通过引进其他投资者,现在汪化只占金乘商厦股份不到8%,仗着地理优势,商厦经营还算可以。可是就在上周,一批警察进驻商厦开始查封资产,搞得供货商、经销商紧张兮兮的,消费者也不敢光顾,商厦员工工资都发不上来。 没有饭吃,别说信访局,省政府的门他们都敢围。 “简直是胡闹,把这个栾晓丽请到这里来。” 栾晓丽接到罗汉平的电话赶紧给杨卫方打电话。 “你先去嘛,先顶住,刑事案查封资产不是常规动作嘛,我不相信他宗兴邦能对抗办案规则!” 栾晓丽硬着头皮到了省信访局大厅,把汪化集团涉黑卷宗递给了省长。宗兴邦把卷宗看了看,越看越拧眉头。如果按着卷宗走,他宗兴邦说任何话都是在干涉司法办案。这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但是要解决今天的信访问题,就必须得触及惯常的刑事办案规则。 宗兴邦不吭声,抽起了烟。他示意罗汉平将烟散给在座的诸位。会议室里一时烟雾缭绕。 “栾组长,从你们的卷宗看,金乘商厦股份只有8%是汪化的,也就是涉案物产?” “是。” “也就是说那92%就是无辜的,或者说他们是与案件无关的。你冻结这8%没人有异议,但你影响了92%的权益怎么算账呢?” “省长,商厦是整体产权,我们又没法分割哪些是8%,哪些是92%,办案规则就是这样的。” “我觉得你们是拿办案规则来搪塞我,其实本还有更好的办法, 比如你们到工商局冻结那8%股权不就行了嘛,为何非要兴师动众搞得人心惶惶。” “省长的话很有道理,回去以后我们再探索。”栾晓丽很精明,她铺垫出这句话就准备要溜,她可不想在宗兴邦和杨卫方之间当一粒芝麻。 “呵呵,不急,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宗兴邦作为一个消费者进入这个商厦购物,你如何判断我在涉案的8%里面,还是在无辜的92%里?” “呃,省长自然是一个合法的消费者。” “哦。” 宗兴邦笑了。 “说来话巧,我正缺几件衣服呢,一起去逛一逛吧,你不要担心脱岗,我给姜涛打电话给你请假。” 省长要去商厦购物,把一帮上访人闹的懵了,不知如何是好。 罗汉平笑了。“省长要光顾你们的商厦,你们都关门,那别人谁还敢光顾你们商场,赶紧上班去啊。” 有精明的代表们恍然大悟,赶紧去招呼人赶回商厦。“这是省长给咱撑腰架势唻,赶紧回!” 进入商厦的宗兴邦购物欲望一下子上来了,先是买了一双鞋,接着又买了裤子和衬衣,等姜涛到来的时候,他正在看一款30英寸的液晶电视。 “姜涛,你来的正好,咱俩一人一台。” “一万块,我可买不起。你的购物秀差不多就管了,你敢把这台电视买回家,我估计嫂子得让你跪搓衣板。” “不是秀,主要是为民营经济打气。现在有人拿你们一些规则做文章,再大的资产只要一涉刑,哪怕百分之一比例都不倒,这资产也成了雷了,没人敢碰!” 江南卫视播放省长在金乘商厦购物的画面让张桂东百爪挠心。 “老大,我们精心设的局要破功!那些供货商经销商看见省长为他们站台,一个个又跑回来了。” 杨卫方铁青着脸狞笑道。“这就是我让你们赶紧收集他们黑材料的原因,不打掉他宗兴邦,再好的棋局你也下不下去!” “问题是这个人硬的很,我们抓不到他的把柄。” “你这个蠢货,那就从他的老婆孩子入手!从他的老朋友、老同学、老部下入手,你怕花钱啊?” “我不怕!” 嘴上说着不怕,心里直打嘚瑟,妈的,当初只顾着吃别人了,忘却了贪得无厌死的快这句老古语。无形中,他把自己绑在了杨卫方这条战车上,站在了政治残酷斗争的最前沿上。 无论赢了还是输了,他张桂东都好不了。他成了杨卫方手中的一粒随意摆弄的棋子。 姜涛和赵构的官司最终打到了顾参书记那里。 “你们是神仙打架。” 顾参听了两人一上午的汇报,搞清了来龙去脉。 “我个人觉得,你们还是不要扎口,各查各的。姜涛呢明着查,你赵构呢暗里查,不要再搞当面掀桌子的事了,都闹成笑话了。” 姜涛很郁闷,闹了半天顾参各支持他们百分之五十。在赵构走了以后他向书记抱怨。 “您怎么能支持他赵构呢?他那种办案法,一江的鱼都能惊完。” “呵呵,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举!这个赵构,无意中帮了江南省一个大忙。如果他是有意为之,将来将会居在你之上。” “我对做官根本不感兴趣!” “哈哈,这不像一个厅级干部说的话。” “我本来也没想到我能到厅级。” “你厅级都十年了还不进步,说明什么?” “咱能力不够!” “你又错了。在厅级呆了十年,不是你能力不行,而是你只能到厅级。” “我升不升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工作我够殚精竭虑的了,老婆都埋怨我卖给政府了么,家里一天到晚都见不着个人影。” 姜涛有些埋怨书记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自己努力到自己都感动的地步,倾尽个人能力还得不到别人赏识是最痛苦的一件事。 “哈哈,不过你这次做的不错,我看有希望再进一步。还有一件事,就是你得用你的职业生涯给我保证,宗旭的事你彻底查清楚了,他是清白的。” “他只是无意中拉开了冰山一角的帷幕,最多是一个傻乎乎的群众演员,人畜无害。” “也不让人省心,有机会我找他谈谈。你先回去吧。” 赵构从书记室出来就立马给胡明做了汇报。 “情况这么复杂呀,超出了我的想象,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既然让我暗着查,我得做些动作,向杨卫方示个好,让他们放松警惕。” “具体细节不要给我汇报,我只告诉你一件事,要懂大局,要讲政治!” “明白!” 赵构拿着臧克金的停职通知跑到政法委做检讨。 “杨书记,那天我没管好这小子,搞的很难堪,我 回去之后就开了局办公会停了这小子的职务。希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哈哈哈,年轻气盛能够理解,谁没年轻过呢,停职就没必要了吧,省的别人说我杨卫方小肚鸡肠,让他复职吧。” “我得晾他几个月,让他清醒清醒脑子!” 赵构甚至给杨卫方送了两盒太平猴魁绿茶,中午还死乞白赖的在政法委混了顿饭,搞得杨卫方很高兴,在小饭桌上和赵构勾肩搭背,兄弟长兄弟短热乎地很。 回到金陵市局,就踢了臧克金一脚。 “你知道假媚笑有多累嘛,以后再收不住你的狗性子,我真开了你。” “那我还继续么?” “当然得继续啦,这次啊,暗着来,你懂吗,张强案不论牵扯到谁,你都给我一查到底。” “这会牵扯到东大帮不少人。” “你到底还想不想穿警服了,成心气我不是。操,人不大,江湖人情世故不少,什么东大帮西大派的,人民政法为人民,不论牵扯到谁一律给我查到底!” “得唻,要的就是您这句话。” 夜深人静的时候,顾参突然造访五星集团,他走进九楼董事长办公室的时候,宗旭吓了一跳。 “顾伯伯您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来和你聊一聊家常,我来可没通知你爸爸啊。” “哦!” 顾参坐在羊皮沙发上端着递过来的浓咖啡,闻了闻又放下了。 “开门见山吧,你有没有想出国?” “顾伯伯你忘了吧,我是留学回来的。国外都待腻歪了,他们的月亮有不比我们的圆。我回国就是要圆一个产业梦,我要打造一个属于我的世界五百强企业。” “哈哈,年轻有为。伯伯是想你帮我一个忙,你能不能暂时离开金陵一段时间。” “啊?我能去哪呢?总不能让我回老家吧。” “那你就回老家,到淮海去。” 宗旭很无语,不过他不能直接违逆眼前这个伯伯的意愿。 “呵呵,我做错什么事了么,非要赶我走。” “你没做错什么,但也不能说是对。我这么考虑主要是为了保护你,或者说主要是为了保护你爸爸。”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明面上了,宗旭只好答应现在他就出发回淮海。 回到武原嘉善集团的别墅,宗旭才想起来自己媳妇在阿里地区捐资助学呢,又赶紧买了一张机票飞去贡嘎国际机场。在泇山集团拉萨矿业公司,经理央仓吉措伸出宽大的手紧紧握住了宗旭。 “等您几日了,行囊都备着呢。” 一辆全新进口的丰田兰德酷路泽4600停在车库里整装待发。 “我老婆有什么讯息留给我了么?” 央仓吉措呲着白花花的牙露出神秘的微笑。 “宗先生,在我们雪山高原只有三件事最重要,礼佛,往生和爱情。而您来这里就简单了,就是去虔诚地追寻爱情,就像我们磕长头一样。” “谢谢,你说的真有哲理。那我就出发了。” “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们安排一辆车跟您一起去。” “不用,我的爱情不需要别人来保护,一人一车足以。” 央仓吉措很为难,董事长的丈夫要是出了事故,他这个经理当到头了也担不起责任啊。劝说半天无效后,他跑回办公室拿出一个东西戴在宗旭的左手腕上。 “宗先生,请不要拒绝。这是一颗圆球象雄天珠,我们在那曲考察矿脉时在一个河道里捡的,您带上吧,它能逢凶化吉给您带来好运。” “谢谢。” 宗旭一脚油门将兰德酷路泽轰上了柏油路。 宗旭选择阿里中线进了山区。天堂般的风景,地狱般的旅程,经历过审美疲劳和最初的兴奋后,就陷入了孤寂和心慌,越走越看不到人烟,只有无尽的道路,导航已经不管用了,随着感觉走吧。 当眼皮再也睁不开的时候,宗旭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得赶紧找个地方眯一会,不然这个精神状态开车非得出事不可。为了安全,将开下一个小道,又开了几分钟,在一座山的背风处停了下来。 下车尿尿,不能尿在车边吧,又走了几步。高原的春季冷的出奇,宗旭浑身都打寒颤。再方便个大的吧。 正蹲的惬意,耳边传来一阵''唰啦、唰啦的声音。一转头,十几米外一排蓝盈盈、绿莹莹的光晃动着盯着他看。宗旭大脑一片空白,心剧烈的跳动,整个身体像飘在空中一样有些发不出力。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抓起了地上的大石蛋子。那群绿光后退的一步,旋即又围上来。 此刻最靠谱的办法就是跑到车上。但是宗旭粗算自己跑不过狼,没爬上车他就得被撕碎了。 “芳芳啊,芳芳,我的老婆,你老公要交代在这里了。” 狼群显然也知道必须在这个人冲上车前发动进攻。有狼开始躁动不安,开始往前试探。 宗旭紧张的摸遍全身,妈的,连把刀片都没带,要完蛋。突然嘴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原来是叼着的烟。恍惚间,宗旭脑海仿佛被上帝点拨了一下,电石火花蹦出一个念头,快用火攻!他啊的一声撕开了羽绒服的袖子,甩掉衣服,用打火机点燃的绒毛。 轰的一声,宗旭手里多了一个火球,狼群也嗷的一声冲过来。求生的男人用尽全力抡起火球往车边冲。冲的最近的狼沾上火,嘶啦一下,全身的皮毛都着了,它疼的哀嚎着噌的一下跳出三米多高,在空中划出一道粗火线,空中顿时弥漫起皮毛的焦糊味。 趁着狼群愣神的空档,宗旭窜上了车,紧紧锁住了车门。 躺在车里的人儿总算找回了一点魂魄。狼群不死心,开始尝试攻击汽车,它们哀嚎着,嗅拱着,撕咬着。可以清晰的听见他们的喘息声,有的狼将嘴贴着玻璃朝他龇牙咧嘴,胡须贴着玻璃清晰可见。 宗旭心里祈祷,这玻璃一定要他妈的给力啊,顶不住老子今晚就交代在这荒野沟子里了。 狼群折腾了半夜,终于知道吃不到车疙瘩里的那块鲜肉了,垂头丧气的撤离了。 宗旭冻的跟个孙子样,浑身打摆子,才想起了羽绒服烧了,他只穿了个保暖内衣。哆哆嗦嗦找到睡袋,拉出来钻了进去,暖和!天地一片混沌中,这小子糊里糊涂地眯上了眼。 当第一缕阳光刺入眼帘的时候,宗旭像过电一样颤抖了一下,他彻底清醒了。此刻才觉得左腿钻心的痛,赶紧检查,从膝盖以下的牛仔裤,被狼抓开一条长长的口子,像是给裤子开了一条时髦的开叉。小腿肚子上留下一条大血口子,一动就疼。 妈的,昨夜老子捡回来一条命啊。得赶紧找个地方包扎一下,感染了就麻烦了。 终于在当穷错湖北岸的小村子卫生室里包扎好了伤口。所有看见宗旭伤口的人都说是天神保佑了他。不是孤身一人怎么能战胜群狼?也有人说是手上那颗天珠释放了能量。不管怎样,他们都对宗旭说了同样一句话: “银吉嘛!” 尽管不知道什么意思,宗旭也照单全收,并竖起大拇指作为回敬语。 出了门,就是碧蓝的大湖,美的让人无语。湖静静的镶嵌在群山之中,山不语,憋成褚红色的山体埋头往前连绵在天际里。 坐在湖边,静地让人发狂的孤寂袭上心头,宗旭突然想给老婆打个电话。掏出手机,那边传来女人温软的声音时,宗旭已经泣不成声。 “老婆……” “咋了?咋了?我在呢!” “我爱你!” 热泪涌出了美丽的眼睛,看的操场上那群单纯的高原红小脸蛋不知所措,是谁惹哭了这位天仙下凡的仙女姐姐?还是他们的舞蹈跳的不够好? 钱芳芳擦掉眼泪破涕为笑,轻声宣布,她要再给这所小学投资两千万。陪同视察的援藏干部赶紧示意小姑娘们敬献洁白的哈达。 拿着手机的女人轻轻地说道,“你在哪里?我飞过去。” “不用飞,我就在阿里,就在当惹雍错湖。” “你就在那里,等我!” 怎么能不能呢!我可爱的人儿,跨山越海来看你,礼佛,往生和爱情,磕长头,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 就在这一刻,宗旭顿悟了,爱情不是给予而是放弃!为了考验金刚不可夺其志的爱,天神会让你去冒险甚至舍弃生命来考验你。 看到神采奕奕发光的老婆,宗旭突然有点不敢抱了。 “天神!你怎么变得这么美!” “别贫嘴!” 两人拥吻在圣湖边。女人要跳进男人怀里的时候,男人发出哎吆一声痛楚。 “咋了?” “昨夜被狼撵了。” “别开玩笑了。” “真的,它们还给我留了一个纪念。” 女人这才发现丈夫受了伤。 “小地方伤口处理的不行,咱赶紧飞金陵。” “金陵一时去不了了,回淮海吧,那里的医疗条件也不差。” 钱芳芳一愣。 “他们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了?你这个孙猴子干啥了?踢翻了他们的炼丹炉了?” “没有,但是很明显,他们不喜欢我。” “哈哈哈,那姐一个人宠幸你!” 飞到淮海市,林苗苗看了伤口很生气。 “再晚来一回伤口就感染化脓了,你小子不惜命啊!” “没事,三奶奶。” “这几天那也别去,就在城里呆着,十天后来上药换包扎。还有,赶紧去防疫站打支狂犬疫苗。” “哦。” 出了医院,宗旭总算松了一口气,搂着老婆问她去哪里玩。 “啊,这是你的老家,你问我去哪里!” 其实宗旭并不熟悉淮海市,他和这座城的联系仅限于他的籍贯上写的是淮海市。 “我打小在金陵长大,我和淮海市不熟。” “听说市中心有条老街不错,听说还是咱爸当市长时主持修建的唻,咱们去逛逛。” “那挺好!” 一拐进街,古朴的历史感就扑面而来,街上人头攒动,好一番人间烟火气象。刚走到同福堂,一个人就盯上了宗旭。 “小老弟,好福气,居然带着一枚金五铢钱,余明是你什么人?” “我不认识余明!” “这绝不可能,这枚钱是同福堂的信物,市面上的只有老王头给余明的一枚,你不可能不认识余明。”来人说的笃定,宗旭笑了。 “你又是何人?知道的这么详细。” “我是老管。” “咱俩不认识啊。” “一回生二回熟嘛,进店看看?” “看看。” 宗旭并不想买什么东西,他对古董不感兴趣。因此在店里逛了两圈就要走。老管笑了。 “老话说的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咱俩也算缘分,.等你见着余明给我捎个话,说我老管谢谢他,现在还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挺满足的。” “听你这么说,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哈哈,那可不,故事可精彩了。” “我看你挺豪爽的,真从你店里空着手出去倒显着我不讲人情事故了,我挑两件东西吧。” 宗旭出手很大方,给媳妇挑了一件明代的翡翠,给自己挑了一件宋代的水洗子。老管喜上眉梢,感情今天碰上个大活了。 在户部银库,钱芳芳对柜台的金银首饰很感兴趣,趴在柜台上流连忘返。宗旭赶紧店外一个摊主似乎对他躲躲闪闪,似曾相识,便走过去。 “卖手串啊?” “是!” “你戴着墨镜……,是你呀王跃!” “嗨,我离老远就看见你了,躲着你呢。”王跃一脸的惭愧样,仿佛自己的落魄让他一辈子的脸都在此刻丢光了。 “你不是去了深圳了么?” “一言难尽啊,去了深圳一家日企外资,开头两年还挺好,薪水挺高的,谁知道企业裁员,我就成了破落户,回家待业心里慌就摆个摊子练练手。” 钱芳芳套着一个银首饰笑眯眯的过来了。 “你同学?” “那可不,上下铺的兄弟。” “啊?” 钱芳芳伸出手来要和王跃握手,王跃恓惶的脸更红了。 “这是嫂夫人?天仙一样。” “我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才落到你龌龊的兄弟手里。”钱芳芳很外向,一般人拿不住。 “怎么会,你一定会把我兄弟照顾的板板正正的。” “我觉得你和宗旭有一个特点,就是不论到什么地步,这个口才是永远占不了下风口的。” 王跃只剩下傻笑的态度了。 “其实你不是能力不行,只是运气不好,今天我给你拨一下你命运的齿轮吧。到泇山集团来,不过职位是员工,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王跃看了看宗旭,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来嘛,我也是泇山集团的打工人。” “那好,感谢嫂子。” “哈哈,现在你就上岗了,你那个摊子也别要了,啥手串能养活的了一个人?把它们散给游客吧。” 老管看着满街跑的满头大汗送手镯的王跃,心里暗想,这宗家媳妇真厉害,一句话就让户部老街上数得着的巧言如簧的王跃为其所用。 妈的,邪门了,怎么好事都轮到他宗家了! 第56章 用心 一杯高博古堡维特干白还没喝完,管家就慌慌忙忙跑进来。 “汪先生,警察来了。” “一点眼色都没有,没看见我正在吃饭吗?” 玻璃杯上挂着一层凉雾的冰葡萄酒,口感是最好的。汪化一天中最美的时刻就是在这口酒喝进嘴的那一刻。管家不可能不知道老板的癖好,因此此刻来打扰他慌张地厉害。 “去告诉他们,老子没得空,有事找我律师谈。” “来都来了,汪先生还是请吧。”对方径直亮出一张逮捕令。 看那意思如果不配合,就得上强制措施了,汪化不想在家里闹得那么难堪。出门前他笑着捏了捏儿子胖嘟嘟的小脸蛋。 “爸爸跟叔叔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你在家里要听妈妈的话哦。” 一出门,嚯,好大的阵仗,前前后后来了十几辆警车,警灯闪烁蔚为壮观。 “哈哈,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吧。” 没有人理睬他,一个干练的中年人一指中间那辆依维柯示意他上去。 汪化大大咧咧要去拉中间的门。 “嘿嘿,你架子真不小,去后门!” 上了警车,他就被铐在了小关押室的铁栅栏上。 “哎,我犯了什么事?你们连问都不问直接就给我上刑具,我的律师会告死你们的!” 几个警察们相视笑了,没吭声,晄的关上门,开车就上路了。 “哎,给你们局长赵构打电话,是不是搞错了,搞什么嘛!” “别费那劲了,我们不认识什么赵构。” 汪化心里一沉,他和警察打过交道,知道异地用警的诡异。妈的,事情要大条了。 “我要通知我的律师在场,律师来之前我不会回答你们任何问题!” 警察被逗乐了。 “到底是大富豪,法律意识就是不一样,还有私人律师,会有人通知他们的,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汪化懵懂之中被扔进了看守所。 一进所,在刑戒具室,就被砸上了一条十七点五斤的重脚镣。 汪化顿时灵魂出窍,浑身发软。哎呀妈呀,只有死刑犯才戴这玩意啊。这回他彻底不干了,开始闹腾。 “我要见赵构!我要见姜涛!!我要告你们,你们这是要对老子搞栽赃陷害!未经审判就给老子上铐子镣子!你们这是在知法犯法!” 一切都是徒劳的。 在昏天暗地里混沌了个把星期,来了两个人给汪化上了头套,又给他扔进一辆车里,在车里晃荡的要吐了的汪化有被拎进了一栋山间别墅。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坐在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上。 李强西装革履的坐在对面摇着一杯冰葡萄酒。 “原来汪先生喜欢喝这么个酸不拉几、甜不丝丝的玩意!” 汪化笑了笑,“你是何人?” “李强。” “哎,我记得柳青的手底下原来有个人也叫李强!” “正是鄙人。” “现在你代表谁?” “为了你的安全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操,高强倒了,你跑的倒挺快,又攀上高枝了,好一个三姓家奴的腌臜货。” “哈哈,跟我玩激将法没有用,要说兄弟是家奴也算不上,我不过是一只白手套罢了,不过兄弟这双白手套不是一次性的,我把它发展成为了一项生意。你也算混江湖的,道上送我一个名号‘小青松’,不知你是否耳闻过?” 汪化心里一寒,感情自己把人家看低了,小青松是背负了几十条人命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没想到居然是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生意人。 李强停住了手中摇曳的酒杯,硄地一下将杯子扔在了地上。 “听过我名号的人只有两种下场,一种成了死鬼,再也开不了口;另一种成了我的兄弟,一起做生意发财。至于你怎么选,悉听尊便。” “呵呵,你这种生意怎么做?” 李强嘴一歪,倾国倾城的晨晨就袅袅的走了过来,扔给他一本厚厚的文件。 “你只需要在最后一页上签个字就能重获自由,继续过你醉生梦死的日子了。” 汪化粗略翻了翻就给扔到一边去了。 “妈的,我一百五十多亿资产,你想一个亿就把股份买了去?你们是不是疯了!” “账不是这么算的,兄弟,你一条人命不值百十亿?” “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你!” “哈哈哈,有句话叫知实务者为俊杰,做什么事都要量力而行,你已经一只脚踏上了奈何桥,搁这给我装什么孙子?” “姓李的,就是老子死了也不会把资产交给你,老子还要传给儿子,儿子再传给孙子,子子孙孙永享用之。” “哈哈,你大可一试,你们很快就会在下面相聚的。” “我不相信你能一手遮天!” “哎呀,汪化啊汪化,你白活了这么大!我能轻易将你打入死牢,一句话也能将你捞出来,这你也看不明白嘛,你已经被拿捏的死死的了,还迷糊呢?!有句话说的好: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要想不挨刀,定得有绝招。兄弟不才,干的就是这下三滥的活,吃的就是这碗饭。我也不给你废什么口舌了,最后再问你一句,这个字你签不签?” “我不惜命,你们也得不到财!” “呵呵,你太天真了,你就是不签,我也能拿到你的资产!只不过麻烦一点,还得演一番戏,我们扮演白马骑士,找一帮律师会计师劳什子的给你破产清算,去接你的盘。不过也挺有意思,我挺喜欢穿白衬衣的。” “妈的!” “我这个人讲究,一向尊重对手的选择。是人财两空,还是皆大欢喜,想必你能算明白这笔账。来人,给他送回去!” 汪化一摆手,惨笑了一声。 “罢了,罢了!我签,不过兄弟,能不能再多点,在金陵安度晚年,一个亿有点寒颤了。” “这个好说,你痛快我也痛快,再多给你两千万。不就是中间换页纸的事嘛!” 汪化签了字,又被扔回看守所。一睁眼,他的律师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汪老板,你自由了。” 汪化被卸掉了脚镣手铐,换上西装,又是人模狗样了。 出了大铁门,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律师招手。 律师赶紧贴上来。“汪老板?” 汪化用足了劲,狠狠地抽了一个大嘴巴。 “操你妈的!给老子滚!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大奔路过金乘商厦时,他心里倏地抽动了一下,他疼啊,这么好的一块商业宝地昨晚易主了 ! 妈的,背后肯定是张桂东这帮孙子干的,你等老子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街上车水马龙,一片繁荣景象。芸芸往往皆为利来,皆为益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只有城不语,默默的沐着暖风,催绿了街头的法桐。 王平文是在赶赴姑苏市的路上得到兴邦视察金乘商厦的事情的。 刚出金陵市,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张嘉就迫不及待的来到他的座位前,轻声汇报了这个消息。 “嗯?有这事?你们宣传部昨天怎么不汇报?” “昨天一直给您打电话打不通啊。” 王平文才想起来昨天自己去了皖城,和两个儿子再见一面,孩子们今天就跟着保姆白兰飞往加拿大了。 “哦,好,你干的不错,以后有情况要及时汇报。” 张嘉兴奋的胀红了脸,能得到副书记的表扬是不容易的,这个人平常可不太喜形于色。回到自己座位上的张嘉想起平时他费心吧啦的加班加点搞工作,迎来的都是副书记劈头盖脸的批评,这次,打个小报告就换来一句如沐春风的表扬,真是邪门了。 恍惚中,他突然灵光乍现想起王平文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六朝何事?只是门户私记。妈的,终于对上了,这个老贼,感情这不是对历史的感叹,而是点拨别人对他忠诚啊。 张嘉的顿悟丝毫不差。在王平文那里,工作干的再好是本分,归顺为我所用才是王道。感情老子从金陵市宣传部到省委宣传部这老小子一直对他存有戒心,将他归类为兴邦派。 王平文表面平静,闭目养神,内心已经在狂喜不已。哎呀,真是神来之笔,这个杨卫方不作不死,居然做到了宗兴邦的对立面。他早就看穿了杨卫方唱红打黑那套把戏,只是没想到杨能愚蠢到如此地步。 在江南,如果你要给自己找个强劲的对手,那不难。如果你要把这个宗兴邦作对手,哈,那真是混了头了。在王平文的认知里,宗兴邦的政治智慧是超一流的,人家玩的是阳谋。阴谋有方,而阳谋无解。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浅显道理谁人不知,他王平文都不需要出手,这个杨卫方就已经深陷泥潭,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 车到姑苏,心情大好的王平文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一句话。 “哎呀,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我们把我们的活干好吧。” 车子驶入南苑宾馆,在8号楼前停稳,秘书张强笑眯眯的下车对市委书记白刚轻声说道,“王书记今天心情很好。” 白刚紧紧握了一下张强的手说了声谢谢,便赶紧上车。 “欢迎王书记视察姑苏。” “啊哈哈哈,我是姑苏出来的干部,一到老城就像回到了家里一样。” “王书记就是回家啦,还住老地方,七栋我们已经安排妥当了。” “饭前开个小会?” “市委常委一帮人已经在一楼小会议室等着了。” “那走吧。” 心情好,见谁都开心。王平文在会上始终笑眯眯地。 “我们最近是遇到了一些困难,有人跟我们弹反调,唱衰姑苏的经济。这是居心叵测啊,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一向主张虚心接受别人的批评,只有批评我们才能进步,但是对于恶意攻击要给予毫不客气的回击。” 白刚赶紧表态。“弘扬正面能量的宣传我们确实做的少了些,这次我们要拿出大力气配合好省宣传部打好宣传攻坚战。” “呃,我看三步走吧,宣传是一步,这个张嘉把关扎口。第二步,也就是最关键的,市委还是要把力气下在发展经济上来,大干三季度,决胜全年度,只有我们的经济指标好了,一切谣言不攻自破。这几天我就在姑苏不走了,我们一起研究一下具体工作。第三步是探索提高居民收入分配问题,加大兜底底层群众的民生标准力度。防止别人攻击我们名声响却不实惠,老百姓从经济增长中得益不多的问题。” 确实,王平文能力还是一流的,工作措施都是一针见血的。但措施归措施,真实施起来还是需要一揽子政治智慧的,好在姑苏底子好,省里方方面面比较重视,给予资源倾斜,只要用对了政策,想出成绩还是有的。 “方方面面都动起来,我们要贯彻兴邦省长对姑苏的调研意见,姑苏市要从世界加工车间,成长为世界工厂,我们要进行产业升级,打造一批高技术含量、高附加值、高成长性的三高现代企业,加快姑苏智能制造、柔性制造生态打造。” 白刚悄悄找张强中午午饭怎么安排。 “老弟,中午怎么安排?” “呃,还是老样子四菜一汤,苏式汤面,糟卤四拼、茨菇炒肉片,芹菜炒百合,蜜汁火方,清炒马兰头。” “是不是太简单了?要不要上一份小青龙?”白刚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他嘴里的小青龙指的是太湖一号大虾,一只笔比成人一个巴掌还大。 张强想了想笑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上不上酒?我们姑苏菜配姑苏酿才算一副搭子。” “那就上,书记难得高兴。” “得唻!” 吴王酿端上来的时候,王平文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下不为例便作罢了。白刚很高兴,赶紧开酒瓶倒酒,一时酒香四溢。 王平文端起酒杯说到, “李太白有句名诗: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今天与在座的各位共勉。现在关希望我们不要居功自傲,要居安思危。我们绝不能让那个卧薪尝胆的故事重演,我们要对自己狠一点,自己割自己的既得利益,既当夫差,又做勾践,姑苏方能长盛久安。” 在二楼的小厅内,王平文端着一杯茶盯着窗外的侧柏出神,这是他仕途崛起的开端之城,他一直把这里当做他的福地。 手机嗡嗡蜂鸣了几下。他的弟弟王武文发过来一条消息:顺利出关! 还有什么比这条消息更令人振奋的事情呢,从此刻起,至少在国内来讲,我王平文没有一丝瑕疵了,干干净净一个人。 白刚进来,落座后两人拉起了一段家常。王平文主动说起了姑苏这座城。 “南园很好,安静,连空气都是甜的。” “感谢书记对姑苏的盛赞,我们一定会把它建设的更美好。” 白刚上楼来是请示一件事,工业园区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排名前20的钢铁企业要举行生产线建设奠基仪式,这家企业对工业园区产业配套极为重要,产品广泛用于建筑业、制造业、汽车及包装行业,公司总裁想请省领导参加奠基。王平文想了想说那就去吧。 白刚介绍,他们园区产业审批局七个工作日就批下了所有手续。 “投资3亿澳元呐。” “搞得也高效了?上面的报备全都走完了?” “书记放心,行政审批流程上我们全打通了,不会出现第二个德季芳。” 王平文感慨。“同一种产业,同在江南,一生一死,你说说其中的道理?” “证明我们这里才是投资热土啊,我们赢在制度和人才上,别人为不得,我们为得。” “你只考虑了你的优势,你没有说出原因来,其实就是一句话,懂规矩。有希望打赢的仗,大家都能打赢,算不得本事,更算不上机会!没有希望打赢的仗你们打赢了,不仅仅是你猛,而是有人希望你们赢!姑苏是一面旗帜,只能越打越高,平着走都不行!” “我明白了。我们愿做这个只能打胜仗的死士。” “那可不容易哦!去年,我力主把你从淮海市调到姑苏来接替陈季,是很费了一把子力气的。很多人是抱有怀疑态度的,他们认为你搞经济还欠把火候,是不是在其他地方再历练一下。” “感谢书记,我一定要用实绩将那些疑虑击个粉碎。” “哈哈,好。强将得带强兵,我打算再给你充实一下力量,把吕檬檬同志调过来辅助你管经济,你觉得怎么样?” “哦,锡山市的那个大美女副市长啊,我们当然欢迎了。” “好。只要把经济搞上去了,我推荐你进省委常委班子。” 白刚的眼睛像被点亮了两盏烛光,倏地亮了起来。他忙不迭的站起来,将桌子上茶杯盖都晃掉了。 “跟着王书记,我的仕途真是突飞猛进。” 王平文笑了笑,示意白刚别激动,坐下慢慢聊。 其实王平文心里有个隐忧,那就是姑苏这座号称“省长摇篮”的江南第一经济重镇,在白刚主政一年来,并没有出彩多少,甚至还有被兄弟城市追赶的迹象,这可不是他王平文希望看到的,为此他不得不临时考虑,让一个更懂经济的老部下来“帮衬”白刚一把。 有意思的是,在奠基仪式上,澳方总裁跟王平文开了一个小玩笑。告诉他,德季芳也是他们铁矿石的前十大购买商。 “老实说,王先生,我搞不懂,这一切对于我来说都太复杂了。” 王平文嘿嘿一笑。 “姑苏是个能创造奇迹的地方,我们的未来只会越来越好,你会庆幸在这里开了一间工厂。” “那真是太好了,你的话让我觉得很踏实。” 在江平区江平路社区,王平文仔细检查了社区低保户的福利发放情况。 “嗯,你们做的还是不错的,账目清楚。这两周,姑苏市就要拿出一个政策出来,贯彻兴邦省长的指示,研究将低保线提高10%的具体措施出来。政治经济学讲,资源是一切战术的顶层,解决资源分配问题,就解决了80%的问题。我们要在发展的过程中,将做好提高居民收入再分配这门拉下的课补上来。” 傍晚时分,吕檬檬打通了程红的电话。 “哎,姐妹,王平文要调我去姑苏,我想不明白里面的道理啊。” “呵呵,你们高层的事我搞不懂啊。” “你别给我打哈哈,我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 ,给我出出主意。” “我能给你拿什么主意,我自己的事还闹不明白呢,当时还是找的兴邦省长汇报了一下。” “哦,明白了。” 吕檬檬转过头就给罗汉平打电话。 “汉平啊,……” 第57章 邪不压正 初夏盈然,窗外那棵高大的木绣球花开正旺,雪团压枝,蔚为壮观。 孔燕对此熟视无睹,她不喜欢这座城市。 一大早,才刚上班,就没忍住。打开办公桌旁的小酒柜,掏出一瓶唐胡里奥1942 年陈酿龙舌兰 ,兑上冰水,切了一片青柠檬,给自己调了一杯茉香龙舌兰。 心烦了,就得喝点酒压一压。爽冽的果香味一进嘴,孔燕心里才算舒了口气。 上班期间肯定不是喝酒的时候。但是,管它的呢!谁又在乎呢!老娘还有三年多点就退休了,上是上不去了,仕途无望,我还不能活的舒心点嘛。 从北淮市常务副市长调到省信访局,孔燕觉得自己委屈死了。 尽管级别是解决了,从块上到条上,还是明显感觉适应不了,首先是“闲”下来了,门口再也没有排队找她办事的人了,送礼的就更少了。 “闲下来”不等于静下来,省信访局是个权力很小,责任却非常大的一个部门,办的都是“麻烦事”,天天心里堵的慌,根本做不到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哎,当初要是选省工会就好了,怪就怪在自己当初还没死心,不甘心,想再拼一把。 现在好了。自己又掉进了夹墙里,动弹不得。她真后悔前几天屁颠屁颠的跟在省长后面在金乘商厦购物,那则新闻登上江南卫视的时候,她就知道杨卫方一定会大发雷霆。 两个人,她是一个也惹不起的。兴邦,她靠不上去,更跟不上步子。这个人太干净! 杨卫方倒是她的伯乐,没有杨的提拔,她绝到不了北淮的常务,也就没有今天的厅级。但杨这个人太灰,她怕搭的太深爬不出来。 正如《荣枯鉴》讲的那样,君子不党,其祸无援也。小人利交,其利人助也。真要在这个社会上左右逢源,还得把握好“分寸”,毕竟她现在只想平稳落地的退休,不再是拼命押上身家性命地作为往上爬的年纪了。 胡思乱想瞎琢磨的时候,手里的手机响了,是省政法委的张强。孔燕紧张的要命,躲是躲不掉的,该来的总会来的! “哎,强弟,一大早找姐姐啥事啊?” “呵呵,大姐不是明知故问嘛,杨书记让你来政法委一趟,上午两个会,先听各地的汇报,再议扫黑。两个会中间的功夫你给杨书记汇报,我看今天老板心思很不好,你要有个心里准备哦。九点的会,别忘了,挂了!” 放下电话,孔燕又灌了一大杯龙舌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硬着头皮上吧。 一上午的会波澜不惊,快休会时,政法委办公厅的小赵拿着一本文件夹等着散会后找杨卫方签字。刚散会,小赵就到了主席台把文件递过去。这是一份下午政法委常务会议的资料,议题早就是订好的,因此小赵以为只是走个流程。没想到杨卫方勃然大怒。 “这个议题怎么能上会?谁同意的?你就是这么干工作的啊,你猪脑子吗?” 劈头盖脸的一顿狂骂,将小赵直接钉在了当场。由于话筒并没有关闭,这顿骂如雷贯耳,走廊里后会的同志们惊的赶紧灭了烟往卫生间钻。 杨卫方一脸怒气,端着茶杯从后门走了。 张强招呼孔燕跟过去,他拍了拍小赵的肩膀示意他调整一下心态。没想到小赵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他把文件往后翻,翻到那个议题,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同意上会!一看那挥斥方遒的气场,就是杨卫方的手笔。 孔燕笑了。她亲昵的拍了拍小赵。 “杨书记批评你,不是真批评你!” 在杨卫方的办公室里,孔燕开始检讨。 “杨书记,早就发了通知的了,金陵市信访局那小子他妈的给我添堵,在省长到信访局前半个小时才汇报金乘商厦职工上访的情况,我们来不及做防范了,才出现群访事件。” 杨卫方没接这个话茬。示意孔燕坐下。 “一大早就喝了?” “压力太大,不喝点顶不住。” “当初我就不看好你到信访局来。原本北淮市和海州市的市长位置空缺出来,我是推荐你顶上去的。你在北淮时间长了,空降到海州总是行的吧。奈何兴邦同志不同意,你的事才卡住了,只能到省里到条上来。” 孔燕叹了一口气。 “咱得能力有限,人家看不上咱。” “你根本就不在那张网上!我一直告诫你,要提高政治意识,注意队形,你就是犹豫不决。金城商厦的事给我们打击经济犯罪的火热势头泼了一桶凉水,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件,我们的工作还要不要干?还能干下去吗?” “杨书记,我有些跟不上趟了,工作起来很吃力,您能不能给我换个轻松点的岗位。” 杨卫方嘿嘿一笑,他明白孔燕是畏惧了,想临阵脱逃,哪有这样的好事。 “厅级的位置那么好踅摸的么?你先回去吧,这段时间给我用些心,别在出岔子了。” 孔燕走了以后,杨卫方跟张强说这个人完了,他杨卫方的人可以死去,但不能背叛,得赶紧寻找一个人顶上来,把孔燕换掉。 “你给袁尚典打电话,让他到我这里来一趟。” “我马上打。” 第二场会是表彰会。那些打击经济涉黑案件表现突出的单位和人都披红挂彩,很是风光。杨卫方在会上讲了一段话,让孔燕如坐针毡。 “作风建设,教育千次,要求千次,不如问责一次。干部队伍建设,表扬千次,夸奖千次,不如提拔一次。我们要把能啃硬骨头的同志尽快提拔起来。把老弱病残的毫不犹豫的撤换下去。” 栾晓丽也是披红挂彩,她的副厅级任命也刚刚下来。杨卫方讲话的时候让她到会议主席台上就座。 “晓丽同志,到前台就座嘛,你是省打击经济涉黑领导小组的副组长,还是个副厅级干部,你还谦虚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推辞就矫情了。栾晓丽大大方方的上去了。坐下来才感觉台上的风景独好,一览众山小啊! 坐在孔燕身边的人跟孔燕开玩笑,说你这个正厅含权量不行啊,连个副厅都比不了。孔燕只是微微一笑,掏出一瓶椰汁水塞给对方。 “天干物燥,多喝水!” 忙了一天的栾晓丽回到家,看见饭也没做就不由得火由心生。 “强东,你天天闲在家里,饭也不做,有点过分了吧。” 刘强东面无表情的躺在沙发上,眼皮也没翻一下。 “两个人凑合一下得了。” “凑合?怎么凑合?你凑合的了我凑合不了!” 刘强东噌地一下跳了起来。 “你是春风得意了,又是披红挂彩,又是升官进爵的,老子呢,老子啥都没有了!” 栾晓丽没发火,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 “高强没出事,你不也无限风光!强东,此一时彼一时,咱的讲现实!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去舔着脸靠杨卫方。你现在能在家里判三缓四就烧高香了,再闹你觉得有意思么?” “哼,我得感谢你!看看现在什么世道,他杨卫方的眼里,十二生肖就剩俩了,牛和马!他杨卫方的世界里只有一种花,那就是韭菜花!我劝你离他远一点!哦,不,你是不是已经跟他睡了?” 栾晓丽啪的一下把手中的保温杯摔在了地上。 “姓刘的,你不要得寸进尺了,别给脸不要脸!老娘不睡你早他妈的吃牢饭了。” “我操!我哪还有脸,我都没脸活在世上了,我现在无权无势无官职,无儿无女无牵绊,整个老婆还给我戴绿帽子,妈的,活着还有什么劲头。” “你给我滚!” 刘强东朝天哈哈大笑,趿拉着拖鞋摔门而出。 刘强东在街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原来的家,家里还亮着灯,犹豫了半天去敲门,开门的是豆豆。 “爸爸!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豆豆抱着爸爸乐开了花,程红有些犹豫,还是给前夫递上一双拖鞋。一股熟悉的温馨又袭上了心头,刘强东的鼻子有些酸。 豆豆缠着爸爸给她读绘本。刘强东拿起《爱丽丝历险记》给女儿读。孩子不禁困,一本书没读完就困得睁不开眼睛,她睡前最后一句话是,“要是爸爸天天给我读绘本那该多好。” 刘强东唰的一下眼泪都下来了。临出门前跟程红说了一句,“谢谢你,给我生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儿。” 程红眉毛皱了一下。“老刘,想开点,哪天想豆豆了随时来就是了,你只要振作起来还可以东山再起。” “呵呵,我这种人哪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不等程红再说什么,刘强东已经噔噔噔下了楼,消失在夜幕里。 恍恍惚惚上了安乐桥,坐在桥上的凉亭里,刘强东掏出烟抽了起来,栾晓丽打来电话让他赶紧回家。 “强东,在哪呢?回来吧。” “回来?我不赶紧给姓杨的留出空来啊。” “你不要给我找不自在,你想吃牢饭我就送你进去!你就是想死,也得给我把婚离了再说!” “哈哈哈,真拿我刘强东当一支鸿毛啊。” 栾晓丽顿感不妙,赶紧软下态度要稳住男人。 “回来吧,我给你陪不是了,以后我指定对你更好的。” “晚了,你的材料我已经递上去了。” “递给谁了?” “他们会来找你的!” 栾晓丽有些歇斯底里,安排人去抓刘强东。 刘强东已经在凉亭里抽完了一包烟,他扔下最后一个烟蒂,站起身来掏出一支马克笔来在亭柱上写了一句话:杨卫方和我老婆栾晓丽搞破鞋!刘强东绝笔。 从兜里掏出一支麻醉剂灌进里嘴里,站在桥上看了最后一眼金陵的夜,叹了一句,这万恶的社会,我刘强东白来一趟!说罢,跳进了秦淮河。 栾晓丽赶到的时候,赵构已经先行一步把尸体捞了上来。 “赵局长,刘强东涉嫌我们的一些案子,你得把案件移送到我这里来。” 赵构指了指亭柱上的字揶揄道。“哈哈哈,栾晓丽同志,你得回避吧。” 栾晓丽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栽赃陷害谁不会,小儿把戏你赵构也相信?!” “确实有伤大雅!把字蒙了,喊几个木匠过来把这段亭柱子换掉!你看看柱础都烂成什么样子了,当年刘强东这个区长是怎么干的城建工程,烂成这个样子。” 栾晓丽急了,要打电话给杨卫方停赵构的职。 “哼,我是金陵市人大任命的公安局长,想停我的职得金陵市六百六十八万老百姓答应才行!把柱子给我作为物证扛到金陵市公安局来!” 面对杨卫方来的电话,赵构当着栾晓丽的面就按掉了。 “公安办案,领导插手不合适,我是在保护领导的脸面唻。有事到局里说!你们搞好了么?” “搞好了,赵局!” “撤!嘴都给我严着点,谁漏了今天的消息我办谁!” 杨卫方无奈给胡明打了电话。胡明很精明。 “有这事?我找这个赵构问问情况,简直是胡闹!” 放下电话,胡明冲赵构嘿嘿一笑。 “你也是!跟一个女人抢什么柱子,拍照固定证据不就得了。” “换别人,我可以拍照,唯独这个杨卫方不行,他贼的很,当年证据学我都没赢过他!” “哈哈,本是同门生,胜负何太急!” “我太想赢他了!” 杨卫方带着张强上了进京的火车,此行他们要去开一个社会综合治安的大会。一进车厢,就看见淮矿集团董事长魏斌焦急地站在隔壁包厢前晃悠。 魏斌看见杨卫方像看见了大救星一样。跑过来低声说。“杨书记!” “哎,你是怎么知道我坐这趟列车的?” “领导啊,这个不重要!您得伸把手,救救我侄子,他出事了。” 在包厢里,杨卫方很生气,这个时候来找他杨卫方办事也太不会找时候了。 “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哎呀,我的侄子不入路子,在郯邳县一个镇上办了一个小姑娘,还把人眼睛打伤了,在所里押着呢,再不捞就来不及了!” 杨卫方心里骂了一句,我这种级别是捞一个痴呆儿的人吗!他就想推了。 “哎呀,这个事不好办啊,县里的人我都不认识。” “我有淮海市的政法委书记赵兵的电话,我打通电话你说一句话就行。” 杨卫方有些愠怒,但是这个魏斌每年给他送一千万,从来没找他办过事,今天第一次开口,拂了面子有些张不开嘴。看魏斌真要拨电话,赶紧说道。 “亏你这么大个董事长,给赵兵打电话只会越打越麻烦,他和他师傅姜涛都是一路人,拧巴人!给何苗打吧。” 魏斌赶紧拨何苗的电话。 “喂,何书记,杨卫方书记要和您通话。” 何苗正在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抽烟,将信将疑的问道。 “杨书记?” “我是杨卫方。 “真是杨书记!您指示。” “谈不上指示。就是魏斌反映的事你们要秉公办案,办好案!” 何苗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请杨书记放心,我一定办好。” “好,好!那就这样。” 放下电话,何苗心里还突突跳,他知道这对于他来说是个机会,更是一个挑战。心里一时天然交战,一边激动异常,一边如临深渊! 妈的,机会都是他妈的闯出来的,不冒险我何苗永远也干不过赵兵。干他妈的! 何苗连夜就到了到了县里,带上县刑大的队长丁翔去了鹿呦山镇上。 所长吓不不轻,他没见过这么大的领导,心里怦怦跳。嘴上说了半天,丁翔才搞明白,跟何苗汇报。 “所长的意思是他是双重领导,镇书记已经知道这个事了,得给他通个气。” “那你就给这个书记说嘛。” “您不知道,这个镇书记宗明是个刺头,很难缠,不太买我们的账。” “妈的,你就给我一句痛快话,你还想不想干了!” “我去给这个镇书记汇报。” 好在宗明还没睡,丁翔很快就在208见到了本尊。 “呦呵,丁大亲自大驾光临啊,全镇的百姓都觉得心安了。请坐。” 丁翔递上一支苏烟软金沙,宗明接过来点了。 “宗书记,我来,是关于魏鹏伤人案子,刑大要把这个人提走审问。” 宗明愣了一下。 “不对吧,魏鹏可不仅仅是故意伤害,他还涉嫌强奸啊!” 丁翔的头都大了。 “宗书记,刑事案是我们的办案范围,您不宜过多插手吧。” 宗明嘿嘿一笑,将刚吸了一口的苏烟直接按灭在桌上的墨兰盆里。 “丁大,别看我大学里主科修的南大的经济学,对你们刑法也略知一二。一般情况下,强奸罪刑罚处三年以上十年以有期徒刑。你如果只以伤人案由把人提走,那伤几级?是轻伤还是轻微伤?轻伤是一级还是二级?这里面大有文章! 我记得有个大律师跟我讲过,只要刑罚能够到三年这个数,他就能把人捞出来,给个缓刑。如果这个魏鹏仅仅是缓刑甚或给个治安处罚,那我这个镇可就热闹了!” 丁翔头都大了。感情人不仅仅是个镇书记,刑法也精通的一塌糊涂。 “魏鹏是来你们镇上投资的,他们背景深的很,人家答应,只要你今晚放人,他们会在镇上大量投资设厂,镇上的财税得翻着个的增长,你坐等升职!姑娘那边要多少钱都给,靠着今天这事能吃上一辈子。双赢的局面何乐而不为呢。” 宗明彻底明白了,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刑警大队的大兄弟是来做一个说客的。妈的,这是他妈的知法犯法,践踏法律如踩草芥啊。 “不行!我小小一个镇书记也有守卫一方平安的职责,我们不拿钱做交易!” 妈的,丁翔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年轻的愣头青,油盐不进的东西! “老弟,你这样做,会毁了你的前途的!这件事上面牵着很多人,不仅仅是县里,它还往上,再往上!我的面子你可以不给,他们的面子你也不给?” “我宗明认法不认人!” 操! 丁翔缠不过宗明,跑到楼底下的车里给何苗汇报。何苗皱着眉看了丁彬足足有五分钟。缓缓说了一句。 “你这个刑大权威不行啊!” 丁翔羞愧的无以自容,恨不得找个车缝钻下去。 何苗无奈给魏斌打电话。 “魏老弟,你侄子的事很麻烦,卡住了,我也无能为力,最多给弄个缓刑!你抓紧决断,夜长梦多,这个鹿呦山镇不是普通的乡镇,水太深!拖久了,我也难办。” 先把人捞出来吧,带着案底的事只能再想其他折了。 “好吧,你看着办吧。哦,对了,那个镇书记叫什么名字?” 何苗把脸转向丁翔,丁翔赶紧说道。 “宗明!” 所长跑上来给书记汇报。 “人提走了。” “嗯,你盯着点。车里的大人物是谁啊?” 所长支支吾吾半天,看宗明直勾勾地盯着他,心一狠,“是市里的政法委副书记何苗。” “嘚,今年镇上综治考核保准又是全县第一了!” “嗯?” “嗯啥呐,倒数第一!一年又白干了。” “我说书记,您这个何苦跟他们较这个劲呢?” “我就是吃苦的命!做官就是较的这股子劲,苦一时,苦不了一世,我相信这社会中一定存在一个道理,邪不压正!” 第58章 做局 小满,是泇水原最美的季节。 天不热不冷,温的刚好。地里的农活不忙,冬小麦的穗子已经灌满了浆水,只等南天吹来热风,黄了一原的麦。 一大早,嘉恒就起来了,他要去园上起几颗鲜蒜来做蒜泥鸡蛋。 大宝贝孙子孙媳妇回来了,得做几样叼嘴的家乡菜拴住孩子们的胃,让他们记得住乡愁。 原上笼着雾,十来米远就看不清。嘉恒挎着竹篮,摸了半天才找着园路。嘴上没闲着,哼着小酸曲: 小大姐, 小二姐, 你拉风箱我打铁, 挣两个钱, 给你爹…… 园路不好走,野草长得稠密不给人留路,只露出落脚的空。蚂蚁草和马苋菜还好说,趴在地上不碍事。地肤草、艾蒿、灰灰菜和小飞蓬们可不客气,长的脚裸高,露水很大,一碰一脚水。 进了自家园地,捡几颗大蒜挖出来。想想好不容易来一趟,顺手又薅了一小把蚂蚁草,剜了几颗马苋菜。 地里的肥沃砂姜黑土哪都好,就是遇水就黏,踩上一脚湿滑的很。到了大路上,嘉恒好一顿收拾,他后悔穿了孙子给他买的那双休闲鞋。 人,还是不能显摆!一大早穿这么贵的鞋给谁看! 回到家,开始收拾菜。 将鲜蒜剥了皮,用蒜臼子踹成泥,放点盐和酱油,拌在刚切好的白水鸡蛋上,一盘美味的蒜泥鸡蛋就成品了。 老两口在厨房好一通忙活,又做了凉拌马苋菜、韭菜炒小虾米和白斩鸡。 饭菜好了。两个小冤家还懒在东屋的床上找周公,黄芩进了屋,几巴掌将两人扇摇醒。 “都大中午了,恁两个表孙子还没睁眼!在泇水这叫不入路,赶紧给我起来吃饭。” 宗旭乐了,跟奶奶说两个人在倒时差。 这句话把黄芩气笑了。说你们不要蒙我没文化,只有出国才倒时差,你回老家倒哪门子时差,真是满嘴跑火车。 “都是大人物,在公司里这个总那个总的,管着几千口子人,要是打工族们知道你俩这个熊样子得有多笑话你们!” 再睡就不像话了。两人惺忪着眼睛起了床,慢腾腾地洗漱完毕。磨磨蹭蹭坐到饭桌前,两人才精神大振,好一桌原生态的好席面,光闻着味就胃口大开! 那就开吃吧。 几个人刚动筷,宗明就来了,直喊要蹭顿饭。 嘉恒笑了。 “嘿,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你真有吃福,赶紧坐下一起吃。” 三个年轻人吃饭看着挺吓人,筷子下的挺勤,卷起煎饼就往嘴里大口塞。黄芩直喊慢点,慢点。 “哎吆,我的娘唻,跟饿死鬼托生似的,没人跟你们抢,急躁的比猪吃食还快。” 钱芳芳被奶奶逗的笑的肚子疼,吃不下去了。 嘉恒端上来一壶茶。 “尝尝这茶,你们指定没喝过。” 宗旭嘿嘿一笑。“爷,不兴这么开玩笑的,还有我没喝过的茶!” “那你尝尝。” 一股苦涩略带草香的味道,宗旭差点没降住。刚要吐出来,被嘉恒从后背一拍,又咕噜咽了下去。 “咋的,爷爷,您要药死我呀?” “你懂啥,这中草药茶好着呢。解毒、消炎、利尿,好处太多了。” “我读书少,您莫骗我。” “净说大实话,你医书绝对没读过!你太爷有好多养生方子放咱家箱子里,可惜了,后继无人啊,家里一个学医的都没有。” 宗明一听有些心动,说不行我们投资几个钱,搞个厂子生产这些养生茶得了。能提供就业岗位不说,还能给镇上带来财税收入。 宗旭笑他三句话不离本行,天天就想着镇上那点破事。 趁钱芳芳去屋里给手机充电的功夫,嘉恒低下声说,“这玩意是好东西,咱祖宗给它起了一个好名字叫鸳鸯草,功效不用我给你们说太白吧。” 宗旭哈哈大笑。“真有这功效还不大卖啊,这养生茶我看可以做。” “旭哥,你别光说不练,你投点钱在我们镇上搞个厂试试,也算继承发扬了咱震岳太爷的一点遗愿呐。” “好,就凭你这一句话,这养生茶我投了!” 说话的功夫,外面来了两个人,看着脸生,一进门就问。 “这是宗书记家嘛?” 嘉恒有些愣神。 “你要说是书记家也没错,你啥事啊?” “哦,我们老板给宗书记捎样东西,您收着吧。” 来人把一个大信封径直塞到了嘉恒的手里。 “哎,你们怎么乱送东西啊,我们家不收礼。” 嘉恒把东西往外推,来人却一转脸坐上摩托车跑了。 嘉恒打开信封一看坏事了,这里面装着三万块钱。赶紧让宗旭出门追,哪里还有人影。 “呵呵呵,家里十几年没人来这样送过礼的,这不是闹笑话嘛,旭旭,交给你处理了。” 老头将信封塞给孙子,自己背着手进屋了。这个点,广播电台要播评书《水浒传》,可不能错过了。 宗旭想了半天,觉得是送错人了,他转脸看宗明。 “应该是送给你的?你最近干了啥好事了?” 宗明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菜了,我被人做了局了。 “上个星期,市政法委副书记带县刑大的丁翔来所里提人,我驳了他们的面子,他们很不高兴,今天这事是不是他们要对我栽赃陷害报复我?” “不是没有可能,他们捞的什么人?” “淮矿焦炭公司的魏明,听说他爷爷是集团董事长,特别有钱。” 宗旭一听淮矿两个字头都大了。 “老弟,你麻烦大了。这个魏斌可不是省油的灯,我怀疑是他求了杨卫方找的何苗,不然何苗不会大半夜亲自跑到这偏僻的镇上捞人!” “操,这他妈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我该怎办?” “呃,那俩孙子是坐着摩托车来的,想必不会很远;听口音又是咱泇水原上的人,咱靠泇水原最北边,再往北说北侉腔,所以人只能往南找,我建议你先去艾镇碰碰运气。” “牛逼,你可以当福尔摩斯了。我先给杨庆打个电话,他就在艾镇。” “好,咱两头作战,我去淮海找田亮亮。哥也是醉了,跑到老家隐居乡野当个陶渊明都当不安稳。” “你比陶渊明有钱,隐哪门子居!动起来吧哥哥。” 杨庆并不在艾镇,他被司马龙叫到了武原开发区谈话。一句话,他被伯乐相中了,要调他任开发区副主任,级别副处。 胡锡进通知杨庆时,杨庆愣了一下。 “胡哥,莫不是搞错了吧?我傻了吧唧的,哪懂开发区怎么管?” “嘿嘿,看中的就是你傻了吧唧,你真要天天跟那个张建样,不是跑官就是在跑官的路上,我们根本不用你!” 到了傍黑,司马龙才风风火火的从市里赶回来。一进主任室,头一句就问到,杨庆来了没有?杨庆在隔壁室听见了赶紧跑过来跟副市长打招呼。 “司马市长您好!” 司马龙很直爽,热情地跟杨庆握手。 “今天就算认识了。武原开发区很特别,发展很快,我们很缺人手,就把你要过来了,希望你尽快上手!” 一连三个“很”字,很有排山倒海的气势,把杨庆所有想好的话都击碎了,他只好说了一句好的。 司马龙很满意,转头问胡锡进,说晚上三个一起喝点,吃个便饭。胡锡进笑嘿嘿一笑说眼下正是槐花开的时候,去秦安那里吃吧,都是有机食品,还安静方便谈事。 司马龙点头同意了,三人驱车去了槐林。 槐林美极了。槐香四溢,老河边湿地里,鸣叫一片。 秦安的槐林饭店开的有诗意,仿佛就是为了给人凑个局,不图挣钱。 这年头也怪,越是超凡脱俗,名气就越大。老秦这个不挣钱的店常年霸着郯邳地界的前三榜,但一般老秦不接单,多数时间都是修书治史。 胡锡进打过电话,老秦备了一桌菜。菜都是时令菜。槐花开了,他就搞了一个槐花炒鸡蛋。马苋菜露头了,就做了焯马苋菜炒肉丝。至于炖杂鱼那是压轴菜,泇水河里迷鱼篓里刚下的货。 “今天刀鳅、鳑鲏多了些,不过下酒是神器,这玩意都大补。再给你们配个花生米,凑够四个菜。你们慢慢喝吧。” 胡锡进赶忙给老秦头上了一支烟,连声感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个人彻底松懈下来。司马龙酒量不太行,才喝了二两酒就微醺了。这个面色黝黑的汉子解开了自己领口的扣子,叹道。 “现在也不知道怎么的了,最近我晚上睡觉老是做梦,梦见自己飘起来了,然后倏地一下往下掉,掉落过程是那个漫长啊,终于重重落在地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胡锡进说这是压力太大了,身体有些透支,多休息喝点黄芪就好了。司马龙笑了笑,说到压力能不大么,自己这些年提心吊胆,生怕园区那家大企业突然不打招呼一夜之间就搬走了,生怕经济指标哪个季度又下滑了。 “开发区是兴邦省长一手规划、建设起来的,发展到今天不容易,这块牌子不能倒,经济发展速度不能拿慢,干部队伍建设不能断。我啊,以前天天待在园区还能支撑,现在给我封了个副市长,就顾不过来了,因此把你提过来,就是为了充实力量,你要尽快把活接起来。我们的使命就是看好兴邦同志留下的棋盘。” 杨庆有些诚惶诚恐。说自己根本不懂园区经济,不知道怎么搞,还请司马市长指点一二。司马龙笑了。 “一开始先稳基本盘,你就抓住这些大企业就行,服务好别让他们跑了就行。熟悉以后再考虑提高扩展的问题,怎么干自己琢磨去。 人啊,没有一上来就懂的,得学习。人分三种,有的天生聪慧,机缘到了自己就顿悟了;有的人资质平平,好在勤力,需要别人点拨才能开窍;有的人浑浑噩噩,一辈子没开窍。我属于第二种,一开始也碰的头破血流,好在跟对了人才开了窍。” 胡锡进自黑说自己属于第三种,这辈子没什么建树,就这么到头了。你们不一样,年轻,前途大大的。干部,最大的资本就是年轻。 “我就跟你们后面蹭就行了。” 司马龙笑了笑。“你这样的老同志我们还是要用的。稳当,有丰富的阅历和基层资历,对于我们来说是笔宝贵的财富,有时候年轻人冲的过猛,你还能给把住辕。” 胡锡进很感动,说就凭市长这句话,他也得喝一杯。胡锡进站起来端起一杯酒很豪爽的就灌了下去。司马龙和杨庆也不讲什么规矩,跟着陪了一杯。 猛然间,司马龙突兀地问了杨庆一句。 “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点你的将?” “呃?我不太清楚啊。可能你们觉得我大学里学的经济学,和工作岗位沾点边吧?” “你还是年轻了。这些都是其次,能进入考察名单的,哪个不优秀?又有哪个不懂经济学?” 杨庆心里只想笑,居然说我年轻,你也不过35岁而已。 “我真想不出来啊。” “怪不得胡锡进说你老实,我点你的将就因为你也是个空降兵。” 杨庆醍醐灌顶。 “官场也是江湖,有些地方干部我是真不敢用,怕用上去了,掣肘。他们的眼光不长远,做事又好高骛远,经济搞不起来,政绩工程却铺天盖地,到处捅的千疮百孔,搞得财政亏空。只顾今天甜蜜蜜,哪管明日洪水滔天。” 司马龙说的没错,这次组织部推荐上来的名单中,张建再一次名列其中。胡锡进当时看了都愣了,说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死,当初在鹿呦山镇时他家就想着“运作”把张建运作上去。感情这些年人家一刻都没闲着,都开始冲击副处了。 张家可谓是地方土着,三代为官。老头张迈曾高居淮海地委副书记,儿子张尔迪水平差一点,现在也只到了正处,担任淮海市信访局局长一职。第三代张建自打一工作就被推上了仕途的快车道。工作没铺下身子,跑官倒很卖力气,官运倒也亨通,不是在升官,就是在升官的路上。 但是这次,又一次折戟沙场。尽管有郯邳县县委书记黄雅琪同志力荐,听说王龙武同志都打了招呼。但是司马龙死死顶住,就是不同意,他不想弄个官三代到自己地盘上,直接找了市委书记田亮亮。田亮亮笑了,说一个副处级干部都闹到我这个市委书记这来了,能量很大嘛,这让其他同志怎么看。 司马龙暴脾气可不管那么多。 “这样的同志有的是用武之地,放在我开发区可惜了!” 田亮亮很挠头,把组织部长训斥了一顿。说有争议的同志就不要上名单嘛,你这样搞大家都很难堪。组织部长面红耳赤,说确实考虑不太成熟,但压力太大了。 “压力大就让我田亮亮顶嘛!” 田亮亮又打电话给黄雅琪,“开发区是独立团,用人有自主权,我也没办法。既然你这个书记力挺小张,这么看好他,就在你们县里解决算了,不一定非要往开发区跑。” 黄雅琪赶紧接住了书记这句话。“哎,书记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县人大一个副主任马上到点了,我建议就把张建顶过去吧。” 田亮亮愣了,把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的正科级干部调到人大任个闲职位还真是一把骚操作。不过话是自己说出去的,不好再收回来,那也只好这样了。 杨庆喝点有点大,出门尿尿,路过一个小包间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他妈的张建。那小子也喝醉了,在房间里大声嚷嚷。 “妈的,是让你们送到宗明这个镇书记家里,不是让你们送到大书记家里。这个钱我只能给一半。” “凭什么,活我哥俩干了,你少一个子都不行!” “再他们的嘚瑟,老子让刑大抓你们进去吃几天牢饭就老实了。麻利地给老子滚。” 两人一出门上了一辆摩托车,可能是也醉了,车老发动不起来。俩人踉跄着在黑地里捣鼓。杨庆猛然想起来宗明打的电话,心想是不是眼前这俩孙子,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赶紧掏出手机给泥春燕打电话。 泥春燕开着车子在泇河大堤上碰见了这辆摩托车,一脚油门,就撞上了。 “报警吧,今天你们是走不了了。” “你丫的,没长眼啊,这么宽的路,你怎么开的车?” “别废话了,我车有全险,给你们修。” 泥春燕轻而易举地从交警队获得了对方的信息。还没等顺着线索查下去,宗明就被县纪委叫去谈话,随即被双规起来。 刚被关进去时宗明就说了,这个地方我来过,我是被冤枉的,我要见黄雅琪书记。对方阴冷地笑了一下,说你上次来和这次来不一样,我看你还是老实点,痛痛快快的交代了我们彼此都省事。 “我再说一遍,是被冤枉的!” “哈哈哈,所有进来的人都这么说,但是迄今为止,我没有发现一个是真冤枉。” “你们这是不讲事实,栽赃陷害。” “老弟,我刚工作时我的血压是110,在这一个多月,就飙到了180,得吃他妈的降压药才管。老子是规人不是被规!进来有当时就撂的,也有硬汉,撑了127天,最后还是尿了。你呀,写吧!我看还是痛痛快快地全撂了好,还能睡个好觉。” 扔下来一摞纸和一支笔,关上门走了。 宗明一连三天要见县委书记黄雅琪,都如牛入泥潭,一点回音都没有。 妈的,他有人要铁了心的搞我!看起来得做长远打算,不然自己非疯不可。宗明开始构思一部小说。妈的,先写一百万字吧,一年寂寞不了了。每天接受审问时就权当锻炼逻辑思维了,逮着谁就聊个没完,把对方辩个体无完肤,哑口无言。害的谁都不愿意排宗明的班。 一个礼拜,泥春燕已经瘦了一圈,这天刚下班她就来找杨庆。杨庆看见泥春燕吓了一跳。 “你怎么憔悴的这么厉害!这样下去不行啊。” “宗明在里面不更受罪啊,得赶紧想办法把他捞出来。我是没有办法,咱是不是给他爸爸打个电话啊?” “远水不解近渴!” “那怎么办啊?”泥春燕都有些崩溃了。 “其实办法倒是有一个,不知道你敢不敢干?” “啥办法?” “现在可以初步判断张建那小子参与了这件事,往上咱就扒不明白了,想把线连上,就得套这小子话。” “他干的腌臢事他能往外说嘛!” “事在人为,有人说酒后吐真言,我们请这小子喝一场,把他灌醉了试试,不过这出美人计你是主角,你?” 泥春燕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那孙子早就对我垂涎三尺,我还能自己羊入虎口?这不行!” “哈哈,你放心吧,我在幕后给你保驾护航,你只管和他喝酒就是了。” 按着商量好的计划,泥春燕约张建吃饭,这孙子果然连一秒都没间隔,满口答应。 “晚上几点啊?春燕?” “六点吧,艾镇大酒店106包间,不见不散。” 张建赶紧推了工作,又是理发,又是剃须,又是洗澡,浑身喷香香。美美的去赴约。路上还琢磨,感情是这妮子看宗明被弄进纪委去前途晦暗不明,想跳上我这条大船上来啊,哈哈,绝了,前几日商量的事情还有意外收获,真是一箭双雕。 今天必须把这个小娘们灌醉,哥哥我抱个美人归。 一推门,菜已经上来了。泥春燕笑眯眯地冲他笑,说来艾镇几年了,听说你要提副处,第一次请你吃饭希望不会太晚。张建连说好饭啥时都不晚。 “张建,龙山大曲你喝的惯么?” 张建心里倏怵龙山大曲,但是男子汉气概作祟,不能说出来个不字啊。 “就喝它!” “都说入乡随俗,咱按泇水的规矩来,说好的六点,你六点十分才到,让我好一番等。” “嘿嘿,那我先自罚三个。” 筷子还没动一下,张建就连灌了三杯酒。 “以前啊,咱们之间好像有点误会,今天咱把它化解了,别的不说了,都在酒里了,干吧!” 话说到这份上,张建不能不喝。说着啦着,酒就过了三巡了。正所谓醉眼看美人,越看心越醉。灯下美人,朱颜酡些,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看的张建有些心猿意马,意欲伸手去摸女人的白嫩小手。 门唰的一下开了。进来两个同届选调生,逮着张建一顿揶揄,说你们两个不会在这里密会谈恋爱吧,喝酒也喊我们。张建心生厌恶也只能强忍着。让老板添两双筷子,被婉拒了。 “我们在二楼也有个局,看见你的车了,就过来端杯酒。知道朋友在一个饭店吃饭不来趁两杯,不地道啊。来吧,好事成双,咱们轮着开始。” 不等张建开口,一个兄弟已经和泥春燕碰上杯了,看着泥春燕笑盈盈地样,张建只好端起杯来和人喝起酒来。 一番操作下来,张建已经灌个七荤八素了,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好容易把两个人寒暄走了,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杨庆就进来了。 “哎,张建兄弟,这不巧了么?他们说你在这饭店我还不信。来来来,我正想请你喝一场,哥喜提副处,这升迁酒你得给我面子,碰一个。” 杨庆狠,直接拿了两个分酒器倒满了。 “我知道你也要到县人大去了,这酒你得干了,不然我让那帮小子过来闹腾你!” 魁梧有力的杨庆像夹小鸡一样将张建的肩膀紧紧夹住,非要他干了这杯酒。 妈的,这孙子如果在这里,我和泥春燕的好事就被他给搅和黄了。张建硬着头皮和杨庆碰了杯,酒是见了底,人也钻桌子底下了。 “快把他扶上车,送我宿舍去。” 在杨庆的床上,迷迷糊糊中,随着泥春燕温柔的一问一答,张建将一切都吐了出来。 原来,何苗没办成杨卫方交待的事,杨大发雷霆。弄了一身骚的何苗找到前来找他办事的张尔迪,张尔迪一听宗明这个名字当时就来劲头了,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我正要办他呢,不是哪里跑来的野种,挡了我儿的升迁路,办他!我和黄雅琪熟,那是过命的兄弟。 两人一商量,就商量出送贿上门的好点子来!等张建安排人把钱一送到泇水村,张尔迪就给县委书记黄雅琪通了电话。 “那还等啥,我安排纪委查办,现在就缺个举报信啊。” “呵呵呵,这个安排好了,明天就有举报信摆上你的办公桌。” “老张,这事总归不地道,我帮了你这个大忙,我闺女在你市信访局政策法规科也两年了吧?” “其实这都不用你开口,周一开会,我给解决正科级。” “哈哈哈,那我得请你好好喝一场。” “先记着吧!事办好了正式喝。” 搞了一夜,又是录音,又是整理成文字,再敲出来,搞得杨庆脸色蜡黄。 “春燕,我可不能再给你办这事了。” 泥春燕脸色一红,嗔怒到,“你不要给我开黄腔,你的情我记着呢。” “咱拿着这些东西没有用,都是体制内,黄雅琪会那这事拿捏咱,弄不好陪了夫人又折兵!得把这个东西送给宗旭大哥,请他来办这些事。” “那好哦!” 宗旭谁的面子也不给,直接拿着录音和材料就找了淮海市市委书记田亮亮。 田亮亮并没有急着看材料,而是把宗旭让到了楼顶的露天花园里。 “怎么样老弟,在淮海还适应吧?憋坏了吧?” “还行,看你忙就没来打扰你。” “弟兄们之间说这些话就见外了。明天是礼拜六工作上没什么安排,今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泡泡温泉放松一下。这家温泉还是你爸爸当年拍板买下来的唻,现在作为政府的定点招待单位。” “淮海还有温泉么?我怎么不知道这个地方?” “呵呵,你不知道的多了。” “那这些材料?” 田亮亮把秘书叫过来。 “你亲自跑一趟,把这个东西亲手交给黄雅琪!” “好的书记!” 黄雅琪看了秘书递过来的资料,脸色苍白,妈的,感情自己是个单向透明人呐。虽然田书记没说话,这他妈的比骂他一顿还刺激他。 “我亲自带你去接宗明同志!” 宗明的小说刚起了个头,正兴趣盎然呢,黄雅琪突然要放他走,反而来了劲头。 “黄书记,听纪委同志说,是你签的字我才进来的,怎么的,这才一个星期就撵我走了?” “哎吆,宗明,让你走说明你没问题,你赶紧走吧。” “呵呵,我还真走不了!” 当着秘书的面,黄雅琪捏着脾气笑到。 “你有什么要求?” “我要你公开给我道歉。” “宗明同志!过分了啊!” 宗明往床上一躺,开始闭门养神,全然不屌县委书记。 黄雅琪气的牙根都痒痒。 “这样吧,去年乡镇考核优秀等次给你们镇一个,星期一开表彰会,我亲自给你披红挂彩。你现在出去,不耽误领奖状。” 宗明这才作罢,一骨碌爬起来,整了整仪容,抄背着手走出了纪委办案基地。搞的跟在后面的县委书记倒像他的跟班秘书。 看着泥春燕开着车在路边等待,宗明过来抱住了女人。 “咱回家!” “哎!” 看着宗明一溜烟走了,又恭敬送走了市委秘书。转过身来,黄雅琪就变了脸。他得得瑟瑟地翻着那刚开了头的小说,发了疯的一样将它们揉碎了甩在基地纪委负责人的脸上。 “妈的,你们居然能把一个被双规的人培养的如此闲情雅致,真他妈的不想干了!给我整顿,整顿!” 黄雅琪都气糊涂了,可是他清楚的记得那篇小说的开头: 很久以前,在淮海大平原上…… 田亮亮亲自开车带着大公子去了汉王山温泉。 夜色下,站在山顶,风景独好。一圈山脉裹住了东方大城淮海,往外远眺,是一望无际,宽阔无垠的大平原。 两人泡在山顶温泉里就能饱览这壮丽山河,一抬头就是漫天繁星。 宗旭笑了。 “你们真会享受,这都比的上最着名瑞士洛伊克巴德山顶温泉?了。” “你要是喜欢就多来,带着你媳妇来,我总觉得咱两个大男人泡温泉有些浪费情调了。” “哈哈哈哈哈!” “哎,说真的老弟,我好长世界没见着你爸了,你回去替我问候一声。” “这都不是事。其实你们都是老班子了,没有必要搞这么俗套的玩意儿。” “只是加深一下印象,以便省长有什么好政策,好项目要落地,想着点我们淮海市来。” “呵呵,可以理解,你这个书记不容易。” “那是,我压力很大。想有一番作为,又处处掣肘,我们的底子薄,发力发不出来,总有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都难,都难。” “我早就知道这个宗明是你堂弟,也没有特殊照顾过,他甚至都没有杨庆升的快,这个希望你不要有什么想法。” “嗨,我不希望他被特殊照顾,当然更不希望他被‘特殊照顾 ’!” “这个黄雅琪,真是不像话!如果他再这样下去,我看他得动一动了。” “烦心事就不谈了。这次我来淮海不是来游玩的,顾参书记让我来当几天陶渊明,我不想掺和到任何事里面去。” 田亮亮哦了一声。看起来他猜的没错,不是眼前这个大公子根本不会在老家窝这么长时间。 “这样也好,非常时期当有非常手段,必要的时候,我还得吐个泡泡把你圈起来唻!” 第59章 小动作 兴邦是个夜猫子,睡的晚起的早。早上五点钟,就醒了,跑到一楼的健身房,去划那条waterrower水阻划船机。 长时间伏案工作,腰椎不好,儿媳妇便从美国空运了一个划船机给他锻炼用。 一开始,兴邦还有点抵触,对外国玩意有些不屑。机子在健身房放了一段时间吃灰。直到林玲劝他别冷了儿媳妇的心,才决定尝试一下。没想到一划就停不下来了,效果奇佳。 兴邦开玩笑说自己不会再走顾参的老路了,摆脱了贴膏药的宿命。 摸着黑,练了四十分钟收工时,窗外的天也微微亮了。推开窗透透气,空气潮湿的要命。 外面,细雨已经开始丝丝缕缕的织起了雨布。 淋了个冷水浴,开始批文件。批到六点半,女人叫他吃早饭。 “今天又下雨了,真烦人。” “下雨天,看书的人少了,你们省图不是更清闲,还烦躁什么?” “省图就清闲嘛?当你的老婆真不容易,天天一到单位都有好多人找我,应付不完的关系,烦都烦死了。你得给我调个岗。” “静定思动了,呵呵,你想去哪,你可是个副局级干部啊,别人天天盯着你的动向呢。” “前天跟紫金山植物园的老陈一块吃饭,她让我去那里跟她搭班子。植物园环境好,素素静静的,蹲几年到退休就齐活了。” “那随你的便,别人都喜欢往热闹的地方去,你倒让我省心了。往上去我不好办,平着走,调一个闲差还有什么说头,回头让汉平帮着跑一跑手续。” 早餐主食还是老三样,白米粥,白水蛋,辣炒辣疙瘩菜丝。最近又加了一个全麦面包片抹鲜蓝莓酱。 不用说,这又是儿媳妇钱芳芳的饮食风格,婆婆觉得营养又健康就给保持下来了。 喝完粥,吃过蛋,兴邦拿起面包片,抹上蓝莓酱,将辣疙瘩丝卷进去来了个中外合作吃法。 “哎,玲玲,那对小冤家我可有些日子没见了哈,都干什么去了,你当妈的得管着点。” “在淮海,老家住了一段日子了。芳芳忙的厉害,一天到晚各地飞,你说这泇山集团的生意到底有多大?” “钱宾就这一个宝贝闺女,家族资产都交给了她,不忙不行啊。至于生意多大,这么说吧,我这个省长一天批的资金也没有人家批的多。” “我听着都瘆得慌。你说这俩孩子结婚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看出来怀孕的迹象。” 兴邦盯着老婆老一会,嘿嘿直笑。 “你呀,一天到晚净瞎操心,他们打小就青梅竹马,有着世界上最铁的爱情童话。彼此厮守十多年了,早就穿越了物质考验的层级,不会因为谁富谁贫就抛弃谁的。 至于生孩子,你这个婆婆可以多做做工作,毕竟人生育的最佳年龄是二十八岁。”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兴邦这个家经要好念的多,至少经济上不需要考虑太多,林玲唯一考虑的是尽快当上奶奶。一般人还好说,碰上这么个日理万机、气场强大的儿媳妇,她这个婆婆要真张这个嘴还真不容易。 车已经在院外候着了,罗汉平正在门口与警卫秘书打招呼。 “今个儿你可有的忙了。” “咋了?” “省长要去通州视察。” “嗨,又是出外勤。不过我都习惯了。” “我去看看省长好了么?” “刚锻炼完,正吃早饭呢。” 罗汉平进了屋,和林姨打了招呼。林玲说你小子今天来的正巧,还有两片面包,配蓝莓你把它消灭了。 “那感情,写稿子最累眼,蓝莓最补眼睛。旭哥在时,嫂子那蓝莓园一个星期给我送一小箱。这几天没吃着,他们跑淮海吃淮海菜,我的小福利就没有了。” 兴邦一听,说你知道他们去哪里啊? 罗汉平嘿嘿笑,说省长同志,你天天只忙工作,家庭成员活动轨迹还没有我清楚呢,昨晚我还和旭哥通了电话,他要办个养生茶厂,嫂子今天飞深圳参加某大厂稀有金属供货会,明天飞金陵。 “好家伙,比我这个省长都忙活。走吧,七点了都,咱也开工!” “好,林平来电话说,顾参书记突然去了京城,咱早上就不要去省委了,您看?” “哦,那直接去通州。” 一辆考斯特驶出金陵,顺着滔滔江水,直奔通州。 “就隔着一条江,发展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临江靠海,通州没有理由发展不好。” “通州是一座被低估的城市。” 这是兴邦省长在通州视察时说的三段论。 广玉兰开的正旺盛的时候,兴邦到了通州。 这次来通州一是送干部,二是视察工作。 一个省委副书记、省长送地级市书记、市长到任,别说通州了,在整个江南省也是绝无仅有,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是非要矫情,而是兴邦要通州要提速,补上地域经济短板这个缺口。 因为一条江,或者不仅仅是隔着一条江,通州自古被排斥在“江南”之外,政治、经济、文化等等社会各个方面都和江南富庶地区格格不入。用兴邦自己的话来说,通州欠的历史账太多,成了一块洼地。 填一个坑,还得费不少劲呢,填一个地区的洼地,得多大的能耐! 现实是,省长是热血沸腾,应者寥寥。没有哪个干部敢轻易尝试,通州为官,自古都难,能力不行是假,怕陷进去是真。做官,如江中行舟,不进就是退步,陷进去爬不出来那就不是退步这么简单了,你的仕途就此完蛋了。 通州班子调整酝酿来酝酿去,也没个满意的结果,还是兴邦点将,推荐余明任书记,程红任市长。 会前沟通时,很顺利。顾参马上要调走,他很卖兴邦面子,当即就痛快同意了,说以后江南就由你这个艺术家涂抹调色板了,尤其是通州这一块,我在任时确实顾的少,现在看色调有些单了。 至于王平文,就在电话里说了一句话,我早觉得这两个同志该担大任了,没想到省长想着呢。还有一件事得给你说一下,我打算调吕檬檬同志到姑苏市抓经济,两个女同志一南一北隔江配合说不定能搞出点奇迹来。 兴邦就笑,回到,吕檬檬这个同志我熟悉,是个懂经济的人,去了姑苏也别委屈了人家,给个常务吧。 找丁力沟通时,丁力亲自过来和他谈。喝着兴邦亲自给他泡的马陵岩茶,说这茶好,味道足。 闲话家常拉了半天,才说用人的事是我最后一次行使同意权,老顾走,我也就退了,说来也挺留恋这段共事时光的。 我这辈子在干部上是用了不少人,唯一略微遗憾的是吕白同志,我一直挺看好他的,在希同福的案子上,这个年轻人受了牵连,进步的慢了。 兴邦马上说,吕白同志他是认识的,最近不错,水平提高很快,干个副检察长都够了。 丁力很满意,跟省长握了手走了,临走前说你这盆墨兰养的不错,改天讨教一下养兰的技巧。当天晚上,罗汉平就把墨兰送到了老丁家,还细心说了半天养兰秘诀。 罗汉平走后,老丁的老伴面露愠色,说一盆花也值当你这么得意的?老丁说女人家根本不懂,江南省厅级以上干部,哪个不认得这盆墨兰,现在它在我的家里,你琢磨去吧! 朱士言就更有意思了,说一切按书记的意思办。朱士言没有称呼他省长,而是直呼书记,还漏了一个副字,这绝对不是疏忽大意,而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故意。态度,决定一切,摆的恰到好处。 在通州干部大会上,兴邦讲了自己关于通州的态度。 “过去,有个领导讲,江南省的经济发展还是要靠江南地区,江北地区种好地挖好矿就行了,因此对江南经济政策倾斜了不少,工业用地指标往饱里塞,耕地红线保护让江北抗。要说效果,是有,这种打法本来就是取巧,求个短平快。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通过政府的手调控,干预,导致区域经济发展不均衡,本身就是一种不作为! 现在木桶定律叫的很响,一只木桶能够装多少水,不取决于最长的木板,而是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大家都在讨短板,根据短板效应,我们长三角地区城市,每个地区的能量和表现都会影响整体效能,现在通州市能量弱,整个长三角经济区经济辐射效能将受到限制。 能盛100升的桶,现在只能盛60升!发达地区大河满了才能往江北地区经济洼地流点,你们腾笼换鸟置换下来的产业,根据各地资源禀赋承接一点,滋润一下我们江北经济欠发达地区,慢慢地大家都好起来,我们全省奔富强,不要局部奔富强,搞个经济爆发样板,标个大牌子当广告牌那是政绩工程,不是真心搞经济。 通州的干部,要觉醒啊。这次,省委空降一个重臣余明同志担任市委书记,我们又配了有特大型国企工作经验的程红同志担任市长,就是要在短时间内改变我们通州的落后面貌。有人说省长说这话是不切实际是吹牛,其实我们省政府已经组织了几批经济研究团队对通州进行了详细的经济调研摸底,通州,底子不薄,尤其是纺织行业,潜力极大,只是差把火候,稍微波弄掉碳炉顶上的炭灰,就能旺起来。 通州的干部都是有大局意识的,一定会团结一致拼命干。不想干的,干不动的赶紧把位子让出来,不想退不想让你就得用行动来保这个位子了,我的用人观很朴素,不换思想就换人。” 开完会,兴邦就带着余明去调研。轻车简从,也没去什么大企业,而是去了几个小区地下车库,那里有人把纺织机塞进地库就织起了布。 \"织绢能几时,织布巳复忙。通州自打张骞开了机纺的先河,纺织业便以在这里扎下了根,工业生产这玩意,谁搞谁有瘾,天天机器一开,白花花的银子就来了!\" 余明笑了,说自己也有个开工厂经商的梦,哪怕跟这些小作坊主样弄几台机器一年几十万轻轻松松。 “有创业氛围是很好的,还得要引导升级,现在通州纺织产业大而不强,产业附加值不高,要引导纺织业往下游终端大牌延伸,打造几个知名品牌,和lv、范思哲、香奈儿等世界大牌一较高低。” 余明嘿嘿一乐,笑道。 “你真拿我当全能神了,我要真能培育一个和这几个齐名的大牌,我都能干省长了。” “事在人为嘛,你是我的救火队长。老话说的好,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我要是要求低了,你说干了几年,连个能叫好响江南的牌子都搞不出来。” “好了,咱开完会就往社区里跑,连个饭都没吃,这都到饭点了,得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吆呵,你比我这个地主还熟悉通州么?” “你肯定不知道,我十几年前和李斯去过一个地方,那地方,绝了!” “真的,假的!人家都说了,好景不过江。” “这就是认知错误螺旋。打比方,你,认为一个地方,落后,哪怕这个地方后来经济都顶冒天,你还一味停留在错误的印象里。 我调一个和通州不相干的人来,就是要换换思维来捅咕一下,说不定就突破了这个螺旋怪圈,哎,把经济顶上去了。这就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对于主流的经济学派,我不做选择,不固守哪门哪派,不管是经济自由主义学派、?凯恩斯主义,还是国家干预主义思潮,管用的我都用,哪怕杂交的不伦不类整个四不像,管用就行!因此我反对**模式,**经验之类的东西。” “哈哈,所以有人攻击你是功利主义者,没有信仰,变得太快。” “无所谓,要说功利我也是人民功利主义者。要说信奉什么东西,我信奉辩证唯物主义和科学技术进步观。那些墨守陈规,和圈养狗猫有什么区别!几百年前的什么理论拿到现在都是老古董,既不中看更不中用。” “省长喜欢给我上课,不过我求求你别再说教了,这些我一时消化不了。” 兴邦哈哈大笑,“自己人,吹两句牛过过瘾。” “这可晃荡半个多小时了哈,咱到底去哪里?今天无论如何得喝点。” 罗汉平笑了。 “李斯早就等候多时了,不然我敢拉着你们瞎撞嘛!” “好家伙,只有我蒙在鼓里啊!” “我是给你拉投资来了,李斯是大佬,你不能轻易放过他,得让他给你送上几个拿得出手的见面礼来。” “哦,哈哈哈,原来如此!看我喝不翻他!” 车进了朝阳岛,宛如穿越到了一个圣境。一路松涛海鸣,密林,草甸,满眼绿幽,这里美的不像话。 李斯和安波笑盈盈的站在山麓下的大瓦房前前等候多时了。 “车劳马顿,赶紧先洗个泉水浴,马上就开饭。” 几个人洗了个痛快后,安波已经端上来一大桌子菜。丰盛而不奢华,爆炒牡蛎、花生炒燕鱼、椒盐凤尾虾、酒醉螃蟹、清汤海蛰、锅塌鲈鱼。兴邦开玩笑说要是按政府的标准,这绝对超标了。安波笑道,我就是请你吃王母娘娘的蟠桃也超不了标准,咱们是老世交了,又不花公款。 几个人哈哈大笑,坐在树荫下开始开怀畅饮。安波是个很风趣的人,他讲了些匪夷所思的故事。 “三年前,我在外海捕捞大黄鱼,那次说来奇怪,一个鱼鳞也没有,无风,海平的吓人。我的油只剩下最后一桶了,心想这次赔的裤衩子都没了。就想着把最后网收了打道回府吧。你猜怎么着?” 罗汉平嘿嘿一笑,“上鱼了?” “挂住了!” “嘿,我当啥事呢,挂住了不是连网都得费,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斯差点被一口酒呛着喉咙,他知道安波讲起故事来会跌宕起伏,中间设了很多包袱,狡黠地和他黝黑憨厚的模样截然相反。汉平果然着道。 安波又呡了一口酒把包袱抖出来。 “挂住是挂住了,但是你要看挂的是什么!我那天啊,挂网挂的好,我还真希望它能多挂几次呢,为啥,我的网挂了一箱子宝贝。我拿给你们看看。” 安波捧出来两个瓷器炉子,李斯一眼就看出不是凡物。 “安波,你发财了。这是元青瓷啊。” 李斯把玩着手里的青瓷,鉴定是元初年的龙泉窑缠枝牡丹纹奁炉和绳耳鼎式炉,价值不菲。 “我对这些玩意不感兴趣,你们要是喜欢,送你们得了。” 兴邦赶紧说使不得,我要这个东西还不是要犯错误啊。 “其实啊,这个东西放在我家里真是浪费,我一个农垦人文化程度不高,既欣赏不了,摆在家里也提高不了品味!你看看我媳妇大学毕业后还再在家里待业呢,哪有心情搞收藏呢!” 安波话里话外的意思,兴邦一下就听明白了。说实话,有心想帮,更有实力,但兴邦能开这个口子。 李斯多精明的一个人,他拍了拍安波的肩膀说,你就这两件玩意?安波马上说后屋还有。 “那齐了!领导们去海里游个泳,我要和安波谈笔生意。” 余明灌下一杯龙山大曲,“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的好事了,今天,我要和省长赛一赛一千五百米谁是第一!” “我可号称铁人啊,余明你不要被我拉爆了。” 两人说笑着跳进了大海里。 李斯进屋跟安波说,你不该在省长面前提你媳妇工作的事,那样会伤了老感情。 安波说这不是一句话的事么。 “哈哈,你小子还是太年轻!他是一句话的事,问题是今天一句话,明天一句话,那这一句话就能毁了他,真那样,他也当不了省长!” “我也是心急如焚才脱口而出。” “当年我陪着兴邦同志来朝阳岛,和你爷爷结下了忘年交。每年,兴邦最累最乏的时候就会到岛上来歇息几天,他拿这里当了家了!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为难省长,跟他提让他帮忙的事,否则味道就变了,这个人从来不在家里做交易!” “我懂了,让纯粹的感情纯粹起来,” “哎,对了。”李斯掏出烟,两个人抽起来。 “我呢,不一样,我是生意人。哈哈哈,沿海开发集团需要一些有文化的玩意装点门面,你这些玩意就捐给沿海开发集团吧。 只要你肯捐,我就把你家属招进公司来,把她安排和你在一起,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在海水稻研究所好好研究育种,说不定比别人多些灵感。” 安波当时就来劲了,说那就这么定了。 “你通知你媳妇明天到人事部面试,不合格,你不捐赠,我不招人。” “啊,这么苛刻,合格了还算走什么后门?” “这叫董事长特招渠道,沿海集团高新技术产业每一个岗都卡的很死。我不点头根本不招人!我点头的就是开口子了,但你得是那块料。” “我的天,你们俩真是一路人。认不认识你们我捞不到多少好处!” “哈哈哈,不然我们怎么爬上来的,能成功的哪个身上不自带光芒,有几把刷子,更重要的是没有瑕疵!” 在海湾里游了个个痛快,舒适地躺在沙滩上,一抬眼就是满天的星辰。 “怪不得现在人都想躺平,果然舒服!要是退了休,就住这小岛上,咱三五个知己喝酒聊天,过几天醉生梦死没羞没臊的清闲日子。” 余明最了解兴邦,知道他越是这样说,就越是紧张。 “你是个闲不住的人!” 稍倾,余明还是没忍住,说昨夜顾书记北上时,是王平文送的行。 兴邦一愣,随即笑着说,这么机密的事,他王平文是怎么知道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知道吧,高达正邦半个月前就住进来了后海他的女儿家里去了,人家忙活着呢!哪像你,天天杵在家里!我余明,早就被贴上了淮海的标签了,躲是躲不掉的,你让我当救火队长的活我得干,别人捣鼓啥我也不能不知道!” “哈哈,你呀,跟着白海涛学复杂了。” “一点也不复杂,杨卫方他,算了不和你说了,有些事你不知道也好!” “嗯?杨卫方怎么了?” “他,他悄悄搞了一批人去淮海,准没好事。” “有这事?” “他那点动作,海涛早知道了,咱还是接着泡澡吧!” “天要下雨,人要发狂,随他去吧!余明,我第一明目张胆地做工作,把你调到通州,是冒了风险的,你不要让我失望啊。这个地方确实不好搞,你得早做谋划。” “我喜欢打硬仗,只要燃烧自己,狠抓落实,经济稳中有进问题不大,但是通州要想有亮点,没有新产业不行。 这靠海边的地方贫瘠的很,什么产业都不愿意来,年轻人找个职位不容易。 一座留不住年轻人的城市没有未来。” 兴邦笑着说,其实我替你看好了一块产业。 “你们这个地方,有一样看不见的东西全国都羡慕。” “啥?” “那就是风。” “省长不是开玩笑嘛,风算什么好东西,通州这里天天刮的迷人眼,刮的老年人都风湿骨关节炎。这风上,也有文章可做么?” “龙云这个人你还记得不?” “振邦哥的老丈人我能不记得嘛,大教授,储能专家,在姑苏几个大公司。” “龙教授几年前就告诉我,通州靠入海口这地方,风资源特别丰富,常年疾风天多,风速14.7米\/秒,这是老天爷对这里的偏爱。” “哦,我明白了,你这是让我们搞风力发电!” “你算是个聪明人。两年前,我们加入了wto,变成了世界工厂,发达国家的高污染、高碳经济开始不断往我们这里转移,这种经济增长模式显然是不可持续的,低碳经济将会快速崛起。这个风口将会给我们通州带来跨越式发展。” “哈哈,风口来了,通州也能飞起来!” “通州经济飞了,你余明也就飞了!我安排龙教授和你们对接,他有的资源,只要他来,你们这一块很快就会起来。” 李斯跑过来,说别泡了,刚才你们不在,我又做了一个大买卖。 余明嘿嘿笑,说你不就看上人家那俩瓶子了么。 “你懂啥,我在拯救文明。这岛啥都好,就是文化底蕴薄。我要在这里建个元代文物博物馆,烧吧文化火,给这些富人们搞个文化深度体验游,狠狠地赚他们的钱。” “那几个瓶子也不够啊。” “他爷爷当年也在那片海捞出过好玩意,我判断那些是阿里巴巴的宝库,我们把安波在外海碰到的那个古沉船全打捞上来!别说一个博物馆了,给你们省博送几批也装不下。” “好家伙,你们集团真狠!” “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安波那小子提的对价实在是太便宜了,仅仅是给自己老婆安排个职位。我生怕他开了窍漫天要价!赶紧让他签了字。” 兴邦笑到,说你还是看了安涛的面子吧,你那个集团现在进人难,出人也难,程红调动时听说你闹了点情绪。 “我准备重点培养她,将来接我的班啊,你们政府不能给企业争人才吧。” “哈哈,你这么看好,我们给帮着培养两年,锻炼锻炼再还回去。” “一言为定。” 晚上躺在床上,兴邦想起余明说的话,心里琢磨,这个杨卫方疯了,为什么要跑到淮海市搞名堂呢?他不知道的是,这几天,淮海确实波云诡秘。 淮海市郯邳县。丁翔叼着烟,夹着包去上班 ,从小区出来快走到刑刑警大队的院里时,猛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刑大的人了。他尴尬的停住了,将烟头捻灭在墙上,转头叫一辆出租车。 “去新城县公安局。” 没有一个局长跟他谈话,办公室直接通知他去警犬大队报到。丁翔当时就火了。 “妈的逼,老子在刑大的时候也是出生入死卖过命的,你们就这样对待我啊。” 有弟兄出来,连拉带拽开车把他送到了大运河边的警犬大队基地。基地很大,但办公环境不是一般的差。办公室一个小王用钥匙拧开了在落满灰尘二楼的的东侧一个房门。 “老丁,你就坐这间办公室。” 看着满地灰尘的屋子,办公桌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带抽拉抽屉的木桌子,丁翔的肺都气炸了,他朝小王招招手。 “你过来。” “咋的了?老丁。” 丁翔用足了劲,抡圆了胳膊,啪啪两个巴掌将小王的脸扇的白里透紫。 “妈的,老子还没倒呢,你们狗眼看人低,真不把我当盆菜啊。” 小王的眼泪登时就出来了,嘴上却不饶人。 “妈的,不识好歹,不是看你爹是老局长的面子,你早他妈的脱了衣服了,黄书记发誓要玩死你。” 谁玩死谁还不一定呢。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丁翔转身去了淮海市,在何苗办公室里哭成狗,哭得何苗心烦。 “看你那怂样,起来起来!” “何书记,您再不救我我就只能跳黄河去了!他们是侮辱人啊,把我弄到警犬队,说我是警犬第十一条编制。” “胡闹,他们不用,我用你。” 何苗摸起电话就打给了黄雅琪。 “这次事没办好,吸取经验,下次注意嘛!我看你不是冲丁翔,你是冲我来的!” “老何,你误会了,我只是让下面人清醒清醒。” “好啦,你们不用的人,我用!我现在以政法委的名义,将丁翔调任至综治督导科任办公室主任。” 既然市政法委要用人,他黄雅琪乐意奉送一个人情。 丁翔总算脱离了苦海,还从副科升到了正科,怎么能不对何苗感恩戴德。 “何书记的恩情,我肝脑涂地也要报答。” “好啦,场面话就别说了。交给你个事,一会你去接个人,这是金陵张老板派过来的人,来我们这收集一些材料,你可要配合好,不能在出了差错了。” 龙湖边,龙山大酒店8号楼里,丁翔见到了张桂东,但只知道此人姓张,气场十足,有股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感觉。也算阅人无数的丁翔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不知是何方神圣。 张桂东仔细审视了丁翔老一会。 “老何都跟你说了?我们干的这活要绝对保密,不然就得他妈的粉身碎骨。” 向来刀口舔血的丁翔也算见过大场面的人,他只微微一笑。 “我算混白道的,听你们这活不大像白道的路数,这样不大合江湖的规矩吧?” “呵呵,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人情世故看烂熟,皎不如污恭胜傲。规矩?规矩值几个钱?真讲规矩能把你派到警犬大队任第11把手?” 丁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名利场上自尊一文不值,这个曾经的刑大很快就扔掉了仅存的最后一点尊严。 “说吧,怎么干?” 张桂东努努嘴,晨晨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塞满了钱。 “这里有一百万,是你们的活动经费,活很简单,把钱撒下去,把资料摸上来。至于怎么干大美女会告诉你的。” 第60章 浪涌 杨卫方在锦天城41楼看见了珊珊,略微愣了一下。他已经几个月没见到这个姑娘了,以为她早就离职了呢。珊珊现在看起来很丰腴,有点孕味十足的感觉。 “你好像胖了啊。” 珊珊吓得魂都跳出来了,赶紧解释到自己最近吃的比较多,加上没锻炼就长肉了。 “哦,你靠的就是骨感迷人的,胖了这点特色也就没有了,江湖地位不保啊。” 杨卫方认真打量着女人的小腹,他根本不信珊珊的鬼话。心想你个骚娘们太嫩了点,还跟我打马虎眼呐。 张桂东跟条狗一样摇头晃脑地跑过来,趴在老大旁边耳语到,又来了一个新货,请您去“剪彩”。杨卫方眼前一亮,才暂时放过了珊珊,跟着张桂东去了42楼。 在楼梯上,杨卫方跟张桂东说道。 “你们怎么搞的,那个珊珊怀孕了你都不知道?得把她做掉!” “啊!谁的?” “你猪脑子啊。” 张桂东脑活灵光,掐指一算顿时灵魂也出窍了。 “我的天呐!这么巧嘛!” 张桂东有些不舍,毕竟培养珊珊花了不少钱,杨卫方淘汰下来后,好多客人都喜欢点她。 “你不要昏了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抓紧办!” “那好吧,容我想想办法。” 张强远远的看着,凭着对口语的解读,知道杨卫方那老小子已经洞悉了一切,要杀人灭口。珊珊要大难临头了。待到杨卫方上楼后,他就对珊珊使眼色,将她带进一个小包厢。 “你得马上离开这儿,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怎么走,这里怎么管护的这么严实。” “刷我的卡,走厨余那条电梯。你先去我家躲一躲,等我下班回家再商量。” 在张强的掩护下,珊珊仓皇而逃。 豪华的无以复加的42楼,一个惊为天人的小美人穿着吊带裙,手里拿着一本《elle》时尚杂志在翻。杨卫方的口水都差点下来了。 “我可以让你上这个杂志的封面。” 苏菲娅小脸涨的通红。她姐姐说的果然没错,到江南找杨卫方,她短时间内就能爆红,不过代价嘛,当然她也心知肚明。 “你真能做到?” “嗨,这都是小菜一碟,这本杂志中文社就在金陵,我让他哪会来他就哪会来。” “你真是太厉害了。” 杨卫方很享受小迷妹的恭维,他端起一杯罗曼尼康帝红酒,轻摇着喝了一口,享受那酒体带来的丝滑的舒爽。 “时尚杂志崇尚的是sexy, spirited and stylish。不是谁都能上的,你得表现出你的实力才行。” 苏菲娅小脸直接粉透了,她笨拙的往杨卫方身边挤。 “那你教教我,我刚出校门没多久,啥都不懂。” 杨卫方哈哈大笑,他就好这种雏鸟般的小迷妹,像撸猫一样把姑娘拽了过来。 坐在43楼的苏菲菲通过视频目睹了这一切。她关掉监控器,微微闭上了眼,缓缓说道。 “孙东说了,你要尽快将锦天城模式复制到各地市去,同时要加大力度拿地卖楼花,不然你赚钱的速度太慢了。” 张桂东有些生气。心想老子好歹也是江南巨贾了,和你孙东不过是合作关系,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越想越气,便将手中的酒杯扔在了地上。 “孙东算个什么玩意!老子的钱能压死他。在江南老子横着走,谁敢拿老子怎么样!杨卫方撑把伞他孙东就见不到太阳!” 苏菲菲轻蔑地笑笑。 “除了这座锦天城,你张桂东这个金陵首富是借出来的,打肿脸充胖子,在别人面前行,在我们面前装岂不是丢人现眼,看看你的债主,他们背后都是孙东,你已经被拿捏地死死的了。” 张桂东已经是后背冰凉,他没想到孙东能隐藏在这些债主后面控制他。原本张桂东玩的就是自以为高明的明股实债套路,将那些上游供应商的借款变成股份,就是借钱不还的江湖招数,没想到人家孙东来了个将计就计,吃下了他51%的股份,玩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们这么有钱,完全可以在江南另立门户,为什么要逮着我张桂东坑?” “一将难求。孙东看中了你一代枭雄的气质,你能让他隐身,他能让你实现流芳百世。” “那杨卫方怎么办?” “他现在还是棵大树,该抱还得抱,要压榨他到他倒的最后一刻。” 在苏菲菲眼里,杨卫方不过是一枚比较重要的棋子罢了,是棋子,总能丢弃!张桂东觉得不寒而栗,问这个苏菲娅到底是不是你妹妹。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了,明星都是人前风光无限,人后苦如黄连。凡事都是相互的,不吃苦中苦,怎为人上人。” “操,你们还有什么节操可言!” “眼下,你不过是个土老帽罢了,有钱人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说话间,杨卫方满面春风的下来了,拉着苏菲菲要k歌。趁苏菲菲去调歌的空,杨卫方把张桂东拉到自己嘴边。 “那个珊珊你要尽快给我处理掉!” “好的,老大。” 张桂东去找珊珊,41、42楼找个遍也没见个人影,顿时慌了。妈的,一个雏鸡能长出翅膀飞了?妈的,别让老子抓着你,不然老子非当场劈了你! 简直是将两层楼挖地三尺,里里外外找了三遍,张桂东才真真切切的明白了,珊珊逃跑了。不等杨卫方k完歌,张桂东就气急败坏地闯了进去。 “老大,人不见了!” 杨卫方直接将话筒摔在了地上。厉声骂道你他妈的还能办事吧?一个雏儿你都拿捏不住。 苏菲菲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恐怕没那么简单,这么森严的安保,没有内援是绝对跑不出去的。 “内援?她哪来的内援?” 苏菲菲嘴朝坐在大厅里正喝的尽兴的张强努了努,杨卫方脸色突变。 “他?张强?不可能!” “哼,家奴出了事,板子打自己头上,你当然不会接受,不过好在是他,算是自己人,护花不过是怜香惜玉罢了。” 杨卫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铁着脸下去了。 在回政法委的路上,老杨只说下午开办公会后就一言不发了。到了办公室两个人四目相望的时候,杨卫方才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为啥要把珊珊藏起来?今晚把她交给张桂东。” “我不认识什么珊珊。” “呵呵,跟小姑娘上了几次床,你以为就交了心了?” “书记这话我接不住。” 话到这个份上,杨卫方知道张强不会再回心转意了。便狠下心来下了逐客令。 “你给我做秘书这么长时间了,功劳苦劳都有,你一直想下去锻炼一下,这次啊我就把你放下去,你去江北区做政法委副书记吧。” 从职位来说,评级调动,杨卫方给的不算低,不算亏待。但按杨的秉性,他的人不论放到哪都是要独挡一方的,这次把张强放下来显然是明着压低了。张强当然明白这一点,但是他啥话都没说,点头就同意了。 “就让我再为老板服务一次,我去把下午的会议室布置一下。” 在会议室里,工作人员过来请示,今天摆什么花。 “把那株龙血树摆上吧,看着喜庆点。” “好唻,张主任。” 好容易熬到下班,张强骑上电动车就往家赶,在路上买了半份咸水鸭,一份鸡鸣汤包,看着糖芋苗卖的火爆,又买了两份带回家。 刚开门,珊珊就扑了上来。 “大哥。” “先吃饭,先吃饭,你指定饿坏了。” “呀,大哥还买了糖芋苗,我最喜欢吃这个了,甜甜的,糯糯的,暖暖的。” “走,上阁楼去吃。” 两个人吃着聊着,已是晚上十点多了。珊珊要以身报答男人的救命之恩。张强也有些心猿意马。他让女人等一会,自己把垃圾送到楼下再说。 爬下了楼,发现门开了一条缝,张强心里一惊,自己明明白白反锁了门的。妈的,杨卫方不是要跟自己动手吧!想到这里,张强紧张了,一把抽过厨房的砍骨头刀,小心翼翼将每个房间搜寻了一番,发现是虚惊一场。 松下来一口气。将房门重新反锁了,不放心又将废旧的灯泡碎了,洒在门内周围,只要有人来,踩上面这玩意响的很,也算是个预警装置。 上了阁楼,将阁楼洞板封了,张强算是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卿卿我我了个把时辰,疲倦的沉沉睡去。天窗外乌漆嘛黑一片,看不见一颗寒星,深夜里的金陵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何时,张强得脑海里炸裂出玻璃爆碎的声音,惊得他一个弹起。正当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时,第二声灯泡碎裂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的耳朵。 不好!进人了!他慌忙摇醒珊珊,拉开天窗,将女人送到屋顶。此时已经有人在疯狂的撞击阁楼的洞板。有人在下面歇斯底里,让人扔手雷把门炸开。 “今晚他俩不死,咱们就得死,给我往上冲。”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赶紧撤离。张强拉着女人在屋顶狂奔,跨过三个单位的屋顶,找到一个水塔检测钢筋梯,两人爬了下去,在一楼后院的花圃里匍匐到小灌木林里,再爬过栅栏才逃到小区外。 两人狂奔了十多分钟,逃进一个拆迁区,钻进一个破楼,才算松了一口气。 如果杨卫方要拿一个人,整个金陵没有安全的地方。必须得尽快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带着一个怀了孕的女人逃命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得把这个女人安顿起来!安顿到哪里呢,张强开始烧自己的大脑cpu,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突然想到了赵构。妈的,哥们给赵构送个大礼吧!他拨通了赵构的电话。 赵构好容易睡着,被电话惊醒,很不高兴,这是谁没长脑子,半夜三点打电话搅了我的美梦,你最好有重要的理由! “谁?” “张强!” 谁?赵构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把拉开了壁灯。 “你是谁?” “张强。我送你一个大礼包,足可以炸翻杨卫方的那种!” “张强,我看你是成心恶心我,你他妈的半夜跟我白乎啥呢,什么大礼包?” “一个女人!四十分钟后在你市局门口到。” 赵构顿时睡梦全无,翻身去穿衣服出门。他老婆气的浑身颤抖。 “你们公安都神经了,深更半夜还折腾。” “哼,你一个老娘们知道啥,我们不折腾,就得有人折腾你们了!我看还是我们折腾一点的好!” “你彻底疯了,逻辑混乱,赶紧去吧,把门给我带好。” 远宁楼401,阳光正好。胡明躺坐在柔软的头层小牛皮大班椅里,手里翻着今天的新通报,今天有他的报道。 一大早,秘书孙吴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了。并将新通报放在了所有文件的最顶层。 胡明翻到第三版才找到自己。将新闻和配图仔细看了一遍后觉得索然无味。 “现在的媒体传播力在下降,几乎到了‘谁写谁看’,‘写谁谁看’的地步了。” 孙吴是懂胡明的。 “这个乔京不是以前的乔京了,现在只剩徒有虚名了,说好的上头版,好嘛,给干到第三版去了。这哪是宣传我们金陵?搞成鸡肋了嘛。” 胡明笑了,心想你小子倒聪明。不过这个乔京确实不像话。曾经写内部参考的大记者把他发展金陵的理念阐述的一塌糊涂。这他妈的哪是加分,分明是减分嘛。 “下次这种沽名钓誉之辈就要请他们来金陵了,闹心。” 胡明起身站到东面的落地窗前,迎着朝阳做起了八段锦。这是他每天日常前的必备活动。 孙吴把门关了,跑到秘书室吩咐小食堂备饭,同时把昨天预约见书记的名单快速滤了一遍。一大早就有两位排队,市委组织部楚才,立丰集团华建董事长要在书记六点半用餐期间汇报工作。 孙吴还需要特别留心那些意图加塞的主突然闯入,影响了书记锻炼身体的重要时刻。 刚坐下来喝口水,公安局长赵构就进来了。 “书记在练功呢?” “嗯,你可不能打扰他,他就这会功夫属于他自己。” “嘿,这我还不知道嘛!你个小鬼!来,抽支烟。” 赵构掏出一包硬蓝东渡,递给孙吴一支。 “你这么大局长抽这烟?” “十六一包了,还孬嘛?” “不是钱的事,你也该抽点细粮了。我这里有金陵卷烟厂前几天送来的试制品品鉴烟,你尝尝。” 孙吴从抽屉里掏出两包白皮烟扔给赵构。 “你小子,净藏好东西。” 室内,胡明已经练完了八段锦,浑身微微冒汗。接下来就是沿着办公室的玻璃幕墙开始高抬腿跳走。从南瞰英武殿,到看见东北面的桑泊湖是38米,胡明一般做十个来回高跳,直到浑身大汗淋漓。 淋了个热水澡,将自己收拾利索,杯子还没端起来,赵构就敲门进来了。 “书记。” “那个汪化是怎么回事?” “他跑到香港去了,通过关系找到我说要举报杨卫方。” 胡明吓了一跳,杯子里的水泼洒出来,烫疼了自己的手。 “好家伙,你们怎么可以让他出境的。” “汪化的案子还不是太急的,还有一个更棘手的。” 胡明的茶是彻底喝不下去了,他盯着自己这个公安局长问到,到底是什么个情况,金陵被你弄的一惊一乍的。赵构要俯身说悄悄话。胡明一摆手拒绝了。 “赵构,你搞搞明白,这是书记办公室,你在我的办公室还要唯唯诺诺的说悄悄话吗?” “嘿嘿,职业习惯!书记啊,昨晚杨卫方的秘书张强送到市局一个女人,她怀孕了。” “嗯?说关键点。” “关键是这个女人一口咬定肚子里的孩子是杨卫方的。” 胡明惊的噌的一下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烟!” 赵构给胡明点了一支烟。 胡明站在窗边,盯着英武殿一支烟的功夫。直到烟灼了一下手,他才回过神来。 “听说顾书记回来了,要不要给他汇报一下。” “不,不不不,不能给他汇报。这事得找兴邦同志。” “我去备车。” “不急,兴邦同志早晨非常忙,你十点半来接我去708。” “好的。” “哦,差点忘了,你先给汉平联系一下,插个队。” “好。” “等一下,想必这个点你还没吃饭,一块陪我去小食堂吃个饭。” 市委小食堂门口,孙吴已经和立丰集团的董事长华建笑眯眯的站在门口等候了。一看胡明进来,华建就赶紧站起来跟书记握手。 “能和书记一起吃早点是我华建的荣幸。” “哈哈,这是当年兴邦同志任书记时留下来的规矩,和企业家谈心话家常挺好,就没变保留了下来。 立丰集团能进入我市纳税的前五,是金陵的金宝宝,心肝宝贝,我们得服务好。走吧,饭不好将就一下。” 华建点了一份着名的“省长套餐”:一份白米粥,一个白水蛋,要了一碟辣炒疙瘩菜。笑称别的地方不容易吃到,还特意拍了张自拍照。 胡明笑了,也要了一份,又加了一小碗荞麦面。并吩咐多加辣子。 一众人在一个靠窗的角落落座后,开始就餐。有早到的干部们看见书记在大堂吃饭,知道这是不成文的“企业家早餐座谈会”又开了一局,自觉的和这边拉开了距离。 胡明开始对白水蛋下手,拿着勺子对着蛋壳一顿敲,用手轻轻揭开一角壳膜,顺势一拽,晶莹光滑的蛋就脱壳而出。 “这颗给你,你每年纳税超百亿功劳大,我给你剥个蛋。” 华建赶紧要站起来接,被赵构一把按住了,说你大大方方地,每次企业家座谈,书记都给老板剥蛋,这是老套路了,不是什么恩宠,再说大家都看着呐。 胡明哈哈大笑,说我那点把戏都被你赵构戳穿了。随即给自己也剥了一个。 “说正事,你找我有什么事需要协调的?” “呃,我们响应省里、市里发展高新技术产业的政策号召,准备收购一家排名世界前二十的世高半导体事业部。和金陵智谷的沈梓萍主任商谈了,她同意在智谷批地2000亩让项目落地。” “这不是很好嘛。” “由于收购资金太大,我们资金链绷得太紧了,希望市委市政府给我们支持一下。金陵银行的老潘非要我们追加抵押品才肯贷款。” “你跟我说实话,你们缺口到底有多大?” “四十个亿。” “嚯,华老弟啊,你这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我不能轻易指示银行给你放款,他们银行也是商业经营主体,地为自己的利润考虑。” “这个书记放心,我们可以保证利润和税收。这么大量资金,只有政府有这个能力协调金融口,所以才求到您的门下。” “华老弟,先吃饭。四十亿可不是一针半线,我蒙着眼就拍板了,对你,对我都是不负责任的。三天时间,我给你回话。” “感谢,感谢!” 胡明没有先答应下来,而是直接给省发改委主任黄临打了电话。他要搞清楚这个世高半导体事业部到底是何方神圣,含金量到底有多高。 吃过饭,胡明就到了黄临的办公室。 “老黄,你给我说说,世高半导体事业部到底是会下金蛋的老母鸡,还是瘦成干的土条?” 黄临赶忙给书记倒了一杯马陵岩茶。 “书记也亲自抓招商嘛,我看金陵有希望啊。” “你是搞产业规划的专家,给我号号脉。” 黄临打电话让科学研究与发展办公室拿过来一份半导体产业发展研究报告。 “既然你要问,我也不能胡扯,这份报告能给你详尽的答案。我只能告诉我我的看法,这件收购案值得搏一搏。” “哦,这份报告我能拿走么?” “当然可以,不过仅限于你个人阅读。” “这么机密嘛?你这个科学研究与发展办公室水平到底咋样?别误导了我。” “哈哈,你以为都和你的政策研究室是一个水平!我们这个机构是深藏功与名,事了拂衣去的情报机构。底子还是当年翟柏涛同志打下的底子,就产业发展研判水平来讲,可以进入十甲了。” “这么好的东西你以前怎么从来没给我提过呢?” “你也从来没问过啊。” “我问你一句题外话,哪位同志经常调你这里的报告?” “这可不能乱说,不过省长来调报告频次比较高,一个月能有个三五次吧。” “感谢兄弟。改日请你吃饭。” “你这话都说过好几回了,也没见你兑现过一次。” “这次一定兑现,就定世高半导体事业部落地金陵智谷剪彩那天,我请你去金陵饭店大搓一顿。” “你这一杆子甩到年把往后了!” “哎,我们做工作把它往前提嘛。我先走了,还得给省长汇报工作……” 黄临会意一笑,亲自把书记送下楼,送到车上,还拱手作别。 孙吴在副驾上感慨,说黄临这个人很傲,在江南,能让他亲自送下楼的的人屈指可数,多少副省长甚至常委都享受不了这个待遇。 赵构和黄临接触的不多,说哪有你们说的那么邪乎,他也是个官唻,真能坏了那些俗套的规矩? 司机老林笑了。说赵局你有所不知,前不久,杨卫方来发改委视察,他也只送到了楼梯口,这让杨大为光火。 “哦,你要这么说,这个黄临还有些意思。” “还有更有意思的呐,说有一次这位黄厅长不打招呼就跑到下面微服私访,走漏了消息,镇长安排一个选调生公务员提前去项目上踩点,安排工作时,两个人吵起来了,吵架的功夫,厅长顶到了,凑在人群里看热闹。 选调生说自己脚崴了,去不了,安排别人去,实在不行派辆车也行,镇长说今天就你去,不要给我强调理由,是你的43码脚重要,还是工作重要? 小年轻暴脾气上来了,说调研个屌毛,哪个屌毛来调研他也不伺候! 镇长大发雷霆,把人群都打发散了,只有厅长孤零零的站着不走。镇长问他是何许人也,你猜厅长怎么说?” 赵构很好奇,说到你卖什么关子,赶紧说。 “厅长老老实实的跟镇长回到:我就是那个屌毛。” 就连胡明也笑的停不下来了。说这个黄临,有点意思。 “不过这种故事以后就不要传了,黄临这种层级的leader,天天只想着他那十五个增长点要完成。真要他介入这种是脚重要还是工作重要这种世俗问题,他还不如街头卖菜老大妈能拿捏的住。” 电梯上到七楼,罗汉平刚刚把吕檬檬送到电梯口。看见胡明就笑了。 “您来的刚刚好,省长正在透口气。一会还有个会。” 胡明一看还有好多人在秘书室排队等着见省长。 “好家伙,这里真热闹,跟赶集一样。” 罗汉平呵呵一笑。 “过江名士多于鲫!你们是排着队上,可着省长一个人拉磨下不来。” “那没办法,这就是当省长付出的对价之一。” 胡明进了708,兴邦站起来跟他握了握手,开始了玩笑。 “听说你强行插队了?” “没办法,事情紧急。” “哦,还带着你的公安局长当保镖啊。” 赵构赶紧给兴邦敬了一个礼说省长好。兴邦伸过手说好好好。 “走吧,到阳台透透气,我请你们吸烟,咱们边吸边聊。汉平啊,把你那好烟拿过来。” 罗汉平拉开手提包掏出来一盒白皮说备着呢。 站在七楼,看见对面郁郁葱葱林子里的东华饭店。胡明说当初省政府就应该选在对面,现在在这里有些窝屈了。 省长笑了,说江南的事也不全是省长说了算。 “对面这块地皮我和军区的老贺说了多少次了,人家给的答复是这片地就跟媳妇手上戴的结婚戒指一样,对于他们有着特殊意义,给多少钱都不换的那种。” “操,这老贺就是个倔头筋!哪天喝酒我灌不死他!” “哈哈哈哈,说说你的正事吧。” “昨晚,市局接到了张强的电话。” “呃?卫方的秘书?” “是,他打电话说一个叫珊珊的女子怀了卫方的孩子。” “有这事?!” “所以啊,赵构比较慎重,对珊珊进行了证人保护,珊珊想尽快打掉这个孩子,赵构的意思是能不能对胎儿进行dna鉴定?赵构,具体的你给省长汇报一下。” “省长,我们市局……” “停,停停,让我先想一下!” 第61章 风雨中 金陵的六月天,说变就变,刚才兴邦几个人还坐在阳台上谈事,这会就下起了密雨。 “呵呵,这雨来的不是时候。刚才你们说的这个事,光我知道还不行,必须得给顾参书记汇报。” 不过顾参上午实在是太忙了,约在了下午五点。 胡明说正好,我还有个事给你汇报一下。 兴邦没有坐下来,他挺着僵直的身躯去了趟卫生间,从早上七点钟到现在都憋坏了。 出来后便不再坐下,叉着腰在屋内慢步走活动一下,久坐导致腰椎又有点隐隐作痛了。 “立丰集团找到我,说他们收购世高半导体事业部资金缺口四十个亿,想让政府这边帮帮忙。” “胡明,你可想好了,你这种级别的官员,只要出手,就会被解读成政府给企业做信用背书。企业以后无论发展的好坏,你都会被贴上标签成为争议性人物。” “我不怕争议,怕的是没有给金陵创造就业岗位,为了年轻人的饭碗有更多选择,这个风险我担了。再说了,你不也一直在争议中走出来的么。” “哈哈,说的好,企兴则民旺,民旺则国强,对企业扶持帮扶是各级地方政府应尽的服务之一。我怕的是你以后碰到铜墙铁壁,后悔现在的决断。” “大不了四渡赤水嘛。” “谈具体事。立丰吃的下世高么?这是蛇吞象的并购啊。” 一听这话,胡明就知道省长情况掌握地比自己了解的更多。 “我从这个发改委科学研究与发展办公室拿了一份报告,说世高半导体事业部产业技术不错,只不过对汽车电动化智能化产业爆发期预估的早了些,导致企业产品投入过早,卖不动造成资金困境,他们不得不断臂求生。” “哈哈哈,等风来!我恰好坐在风口上,是多少企业家们的美好梦想。企业生存不易,多少企业不是死于技术,而是产品创新压错了市场风口。早于风口推出,熬不过产业寒冬;晚于消费风口推出,只能喝人家的残羹剩饭,挣不了钱。 世高不是死于技术,而是死于激进。不过这恰好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胡明一看有戏,顿时来了劲头。城市发展快,全靠大项目带。立丰这个项目如果能落地金陵,他这个市委书记今年日子就好过多了。 “能不能让立丰先以芯片产业项目立下来,加快把2000亩土地证办了,向银行做抵押贷款,金陵产业配套资金配一点,先把先期资金落实了。” “我先跟你讲清楚,配套资金只能入股,也就是作为风险投资,不能免费地就调派给企业了,这对其他企业是不公平的,等于变相补贴。” “这个我回去得再跟华建董事长谈。” “这么大企业想吃下来很困难的,国际并购的道道很多。得做系统谋划,你以前接触过这方面的事么?” “说实话,我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所以才来求你嘛,你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啊。” “别给我戴高乐了,我给你推荐一个人吧,沿海开发集团的李斯,大大小小的并购他搞了几十次了,现在天天买买买,合合合,让他给你们当顾问准没错。” “那感情好。” “这个事,我原则上是支持的,你们回去以后商量出几个方案出来。” 正说话功夫,林平突然来敲门。兴邦愣了一下。 “林平啊,来,是书记有安排?还是你有什么事?” “书记让你和胡书记现在就过去,要开一个紧急常委会议。” 兴邦是老办公厅,知道省委常委会会议,一般每月召开2次,遇有特别重要情况才可以紧急召开。 “什么议程啊?” “这个我真不知道,应该非常急!” “那我们现在就去。” 兴邦当即停止了商量立丰集团的事,和胡明快步去了书记楼。 胡明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心里有些紧张,他的步子还没有省长迈的快,一路小跑跟在兴邦后面,到了一楼门厅已经气喘吁吁。 兴邦进楼前,拍了拍胡明的后背,给他开玩笑说,紧张说明你还年轻,我现在啥都波澜不惊,刺激不起来了。 “你是掌舵人,不紧张正常。你这种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的气场我还没修炼到。” 两人走进会议室,好家伙,感情除了杨卫方就他们两个人没到了。赶紧落座后,顾参就开始讲话了。 “有个紧急事,把大家叫过来一起商量。现在请省政法委副书记胡正东介绍具体情况。” 胡卫东有点紧张,他端起杯子喝了几口压一压。 “今天早上,杨卫方同志主持会议时突发眼疾,看不清东西。紧急送医,经诊断,是眼神经持续痉挛,医生建议他马上住院治疗,而且在住院期间绝对不能用眼,需要彻底养病休息。否则有永久失明危险。” 众人哗然,唏嘘不已。 胡正东紧接着又抛出了一颗炸弹。 “杨卫方的秘书张强同志不知所踪,今天本来是他办理手续去江北区任职区政法委副书记的大日子。办公厅尝试了好多方法都联系不到他。情况我汇报完毕。” 顾参开门见山道。 “鉴于杨卫方同志的病情,省医应该保障最好的医疗。 政法委工作很重要,一天也不能耽误。为了减轻卫方同志的压力,保障他有充足的时间治疗和恢复,我建议,日常工作尤其是省打击经济涉黑工作就暂时由胡正东等党委班子共同担起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座的各位要注重锻炼,省委不能再有同志倒下啦!” 书记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会议室里一时静谧的厉害,只有窗外的风雨越来越大。众人都知道这对于杨卫方来说意味着什么。 尽管事情突发地超乎兴邦的想象,他还是得尽快地发言。完全是凭着本能,罗列出这么一个意见。 “我原则上支持书记的意见,卫方同志需要住院配合治疗和休养。不过这事很重大,我们需要尽快上报,卫方同志不是我们省管干部嘛。 至于张强同志,你们政法委办公厅找不到,可以请公安厅的同志帮帮忙,一起帮你们找,总归能找到的。” 这句话又让人意味深长。对于杨卫方的态度,省长的和书记的观点有些细微差别,两人都同意卫方住院治疗,至于后续,书记说恢复,省长说是休养。那差别就不是细微一个词能抹平的了。 还有,兴邦建议公安厅帮忙寻找杨的秘书,这不等于是间接的同意公安介入嘛! 这信息量比刚才胡正东的汇报更炸裂。 不过,在座的都是江南的老江湖,心里再翻腾,面上却平静如水。 省人大主任王龙武,省委副书记王平文都发言表示支持书记的意见。即将退休的省纪委书记丁力更有意思,他说卫方早该休息了,我前一段时间就看他面色不好,还劝他,人家春风得意马蹄疾,根本顾不上和我搭话。 “恨不得一日看尽长安花。也好,这次啊,总算可以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表决时,九票同意,一票弃权。弃权的组织部长陆天明给出的理由是,他个人觉得应该先上报,后开这个会,程序上稍微有点瑕疵,因此他弃权,但是他也认为治病救人本身没什么错。 散会后,外面的雨更大了,坡上林子里被风吹折了几棵大树,把道都拦上了,机关事务管理局忙着去清理。 下午,顾参又把兴邦和胡明叫到了办公室。并没有说杨卫方的事,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还有什么要我签的字或议的事么?” 两人都笑着摇头,说没有。 “那说点轻松的。听说姜涛在清凉山驻马坡搞了一个小院,挺不错的,兴邦同志哪天带我也见识见识,我在江南时你没请过我喝过一次酒,我要是离开了江南,这酒不是更难喝到了。” 兴邦赶紧说道。 “你这么一讲,我感觉自己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居然没请你喝过一次酒。这酒得喝,我借姜涛的地摆一场。老话说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儿周末,我打电话给姜涛,他老婆钱淑云内退了,闲在家里,厨艺精湛的很呐,咱尝尝她的手艺。” 这个电话自然不需要兴邦亲自打,罗汉平已经拨通了姜涛的电话。姜涛当即应承下来。 顾参给在座的诸位散了一圈烟。 “你们都是老金陵了,驻马坡的典故谁说说。” 胡明是金陵书记,又喜欢人文史话,对金陵的典故了如指掌。说这个我还真了解一点,在三国时期,诸葛亮去东吴游说孙权,以图蜀吴联合抗魏,两人勘察山川地形时来到清凉山,驻马清凉山要塞,感叹金陵有虎踞龙盘之势,建议东吴由京口迁都金陵,成就了一番霸业。 “嗯,胡明文史不错。都说鉴古而知今,彰往而察来。文史功底深厚的人,遇到大事有基本的判断,不会出现重大偏差。你可以和兴邦共同探讨这段有意思的历史片段了。” 赵构恨不得要立刻出警。 “顾书记,我赵构和杨卫方势不两立!” 还没等这大兄弟继续说下去,胡明就在桌子底下掐了一把赵构的大腿,不断地给这个莽撞的警局汉子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赵构疼的龇牙咧嘴,登时住了嘴。 顾参装作没看见,开始表扬起赵构来。 “你这个同志,平时工作也汇报的少,以前我没怎么注意到你。现在我看还是有一身正气的,适合干公安这行,希望你们能人尽其才。” 兴邦笑道,说是人才我们都会用起来的。淑云来电话了,说一桌饭张罗好了,要咱现在过去。 顾参说那走吧,别让人家等急了,路不远,咱们走过去吧。 一帮大佬便下了楼,穿行在大草坪上。 好多人远远的行注目礼,猜测这群大佬的意图。有老同志是老江湖,讲看起来这回传言是真的了,老顾这回真的要调走了,这是吃辞行宴呢。 路上雨刚停,天天还丝丝拉拉飘着雨雾。顾参心情很好,两手背在身后,讲自己这几年没做多少工作,最大的成绩就是发掘了你,用好了几名干部而已。 “老实讲,我这个外来干部刚到江南来有点抓头皮,江南的经济太发达了,也太复杂了,不知从何抓起。” “哈哈哈,人都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说个笑话,第一个月工资到账时,我还怀疑发错了,这可比其他省份高多了。我都有一个担心,担心财政的钱光发工资都发没了。” “哦,哈哈哈。这个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 两个领导前面说,胡明和赵构特意拉出一点距离。 “胡书记,你为啥不让我说出来珊珊的事?” “你要沉住气,不要给老顾添麻烦了,他讲驻马坡你是真没听懂假没听懂!” “正义晚一分钟到来就不是正义。” “你给我住嘴!在这件事上,省里面已经把能用的权力用到了极致!没人反对你去追寻你的正义,但要注意策略,你还不懂高层艺术,慢慢学着点,莽莽撞撞可成不了事。” 几个人踏着暮色,到了驻马坡小院,顾参叹道好雅静,房子修到这样就是艺术了,有种天人合一的感觉。 “是啊,淑云会享受,早早内退了,跑这来养生。有钱有闲真好,你不知道吧,这个钱淑云还是钱宾的亲戚唻,是我儿媳妇的堂姑。按泇水的规矩论,我们是正儿八经的亲戚。” 姜涛、钱淑云两口子已经站在门口等候有一会了,赶紧把人往里让。 “大伙去二楼大餐厅。” 大餐厅确实大。餐厅套着一个茶水室。一迎门,满面的落地大玻璃将清凉山东南一隅的绿树借景过来,妆成一幅画。 钱淑云很麻利,很快摆好了一桌子菜。 四凉是:凉拌萌芽四叶参、甜酸樱桃混拼红杏、菠菜鸡蛋皮、热豆腐沾辣椒面。 四热是:剁椒鱼头,铁锅炖跑山鸡,天麻烧羊腿,煲乳鸽。 “淮海菜系风味,希望领导能吃的惯。” “呵呵,淑云辛苦了,我们就讨饶了。” “我喜欢做饭,喜欢的事做起来就是享受,感觉不到累。” 众人哄笑。姜涛问喝茅台还是龙山特曲。 兴邦说当然上龙山特曲了,淮海菜得配淮海酒才搭。 “茅台要等我们去老顾家再喝。”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罗汉平将酒启开,倒入两个分酒器中,又将众人的酒杯倒满。自己和林平没有上桌,去了一楼陪钱淑云一起吃点。 顾参端起杯子说了句。 “感谢各位兄弟,我顾参确实要走了,今天算是打个预防针,提前通知一下,希望各位不要散播。” 兴邦笑道。“既然书记这么直爽,今晚这酒得喝个痛快,来吧,干了!” “哎呀,早就听说淮海的酒风彪悍,第一杯就开始了?” 姜涛开了个玩笑。“那必须滴,淑云怕你见不到热菜,提前就把热菜上上来了。” “好嘛,那就干了!” 王平文在自己家里也在喝酒,不过他的心情很颓废,一个今天上午的常委会开的压抑,杨卫方的退出不能说是一个坏消息,当然也算不上好消息。 他担心的是这个杨卫方狗急跳墙,干出惊世骇俗的事情出来。 还有一件事让他如鲠在喉,何建军刚刚打来电话说有人打听起白兰的事情来。 难道我养孩子的事要暴露了,谁呢,摸到我后门来了!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62章 权力熵 杨卫方眼睛稍一好转,就气汹汹的来找顾参。 林平见状要拦,被一把甩到一边去了。 “见个书记又不是见皇上,谈工作还搞封建等级那一套啊。” 顾参听见动静在里面说了一句。 “让卫方进来嘛。” 杨卫方一看见顾参就大声嚷嚷。 “简直是欺人太甚,这样安排为什么没事先告诉我?” 顾参招呼杨卫方坐下,还给他倒了一杯水,看见杨卫方两眼充满了血丝,眼球还时不时的跳动。有些于心不忍。 “卫方,不要太激动。你还是政法委书记嘛,胡正东他们只是在为你分担一些工作,这点你不要多心,如果你自己认为健康能够支持,可以立即让你回来工作!” 杨卫方吐着气,但好在安静了一些,自顾自地掏出一支烟抽起来。 “喝水,你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少抽烟。” 杨卫方觉得自己都有些过了,才姗姗递过来一支烟。顾参接过来并没有吸,而是直接放在办公桌上。 “老杨,咱共事也有三年了吧。说点家常话。上党纪课时,我们都学习这样一句话,廉洁是1,事业、功名、地位、财富、尊严都是0。廉洁出了问题,一切都等于0。今天我给改一个词,健康是1,事业、功名、地位、财富、尊严都是0。健康出了问题,一切都等于0。 真心讲,我们这种级别的干部,都是从基层摸爬滚打出来的,吃过多少苦,摔过多少跤,不容易。但是,我们的这个部级能防弹吗?还是我们绑定了有复活功能的灵魂石?都没有!廉洁和健康,哪一个出了问题,我们的一切都得归零。” 杨卫方的内心触动了一下,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扔下一句话。 “打扰了,走了!” 林平揉着生疼的胳膊进来了,说杨卫方这个人太鲁莽了,跟个流氓样。顾参笑笑,拍了拍旁边的沙发示意林平坐下来。 “现在来谈谈你的事。” 林平心里突突直跳,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你跟着我也有几年了?” “三年六个月零18天。” “哈哈,精确到天啊,看起来也不容易。现在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是想继续留在办公厅,还是在省直机关里选,亦或下到地方去。” 其实,这个问题林平已经考虑很久了,他还是想下去锻炼锻炼。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到地方去吧。” “地方呢,有几个选择,淮海市缺了个副市长,姑苏市开发区主任空缺,近的,金陵智谷主任沈梓萍要去商务厅任职。” “我还是去淮海吧。” 顾参舒了一口气,说到我们再撞几天钟吧,等你们的新书记来塑造一个新江南。 确实,这个钟只撞了三天,顾参就调走了,他要去管农业去了。接替他的人选也毫无悬念的落到了宗兴邦的头上。 告别江南时,顾参的一首小诗在网上流传开来。 《再别江南》 朝阳门入到江南, 夙夜撞钟在古林。 君若问吾有何恋? 不悔还做金陵人。 兴邦的办公室要搬到308去,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陈雄来请示罗汉平,308是彻底装修一遍,还是局部整。 罗汉平笑了,说不必大费周章,只要把宗书记的书柜全部搬过去就行,办公家具还用省政府这边的。 “至于其他的,书记在办公室呢,你赶紧进去汇报,和宗书记这么熟不需要我在当个二传手了。” “好的,兄弟。” 兴邦看了陈雄就笑了。 “你在江北区干的这么猛,怎么到机关事务管理局了?” “别提了,宗书记,年初体检,查了个肺癌,调了个岗,半年再去复查,他妈的虚惊一场。您说我冤不冤?” “啊,哈哈哈,你冤啥,级别到了正厅,身体还调养好了,你烧香求菩萨吧。” “人心思进,现在这个岗我是度日如年。” “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有机会给你调调,到块块上去嘛。子龙一身是胆,岂能久居公孙瓒营帐!” “书记说的我心又热了。308我们已经彻彻底底清理过几遍了,墙漆也用德国都芳水漆刷了一遍。管理局上了一套霍尼韦尔新风系统,现在已经完工了,我得给您汇报一下。您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马上去办。” 兴邦眉毛皱了一下。 “这个新风系统,你怎么早不汇报?” “哦,这是顾书记没走前就进来的,他没让装,交代给你用上,说你到了梅雨季节就皮肤过敏。” 既然这样,兴邦便也不再好说什么,只是交代办公室一切都不要动了,保持原样。陈雄赶紧起来告辞,出了门一身汗,他又到了罗汉平办公室逗留了一会。 “哎,也奇怪了,我现在一见宗书记就紧张冒汗是怎么回事?” “呵呵,权力熵定律你不了解嘛?” “权力熵是怎么屌玩意?” “权力从一个省部级传递到你这个正厅级,能量平衡么?” “不平衡!” “所以你只能用发热淌汗心慌来平衡这个差。” “卧槽,你这么解释还真能把谎给圆了。” “等你和书记平起平坐时,你看你还发热淌汗心慌不。” “受教了,汉平老弟。哪天有空?我请你坐坐,好好喝顿酒。” “哪有时间啊,外面都排成长队了,都等着熵热传递呢。” “那哥哥就不打扰你了,今天中午吃仔姜炒鸭,我给你多弄点。” 罗汉平比了一个ok手势,陈雄急匆匆走了。 贺建军到了万佛寺小院的时候,省人大主任王龙武正坐在屋里喝茶。 “王主任,您找我来啥事?这不在正常约定见面的时间啊。” “要出事了。” 贺建军吓了一跳。 “谁要出事了?” “杨卫方已经是案板上的肉了,那个王平文我看也要爆雷,他看不透,非要争那个位子。听说高达正在京城活跃的很,给他站台呢。 有句话叫做不作不死,拦不住!咱们得早做准备,拉好防火墙,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好,我知道了。我和他们两个交集并不深,几个项目早就结束了。” “小心为妙,项目结束了,就把公司注销掉,留个尾巴可不好。还有,最近你市政工程这一块停了吧,财政投资的项目不要再沾了,专心做好住宅开发。” “这个您放心,我尽量低调,能不露面就不露面。” “我在金陵这么多年,企业家朋友圈屈指可数,你是我最信任的,家里大事小情你没少张罗,我很感谢。这次金陵这场风雨小不了,咱同舟共济吧。” “那是,王主任,一切都听你的安排。哦对了,这宁宁马上当爸爸了,家里添丁进口,他那个房子有点小了,我在润华美庭给备了一套联排别墅,360个平米,装好了,有空就让宁宁搬过去吧。” 润华美庭的联排很抢手,位置好,瞿颖去看过好几回了都没舍得下手,贺建军给买回来了。 “谢谢,建军有心了。”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包里有十万块钱,是送给大孙子见面礼。本想吃喜面时再给,现在提前贺了,宴会那天人多眼杂,我就不去了。” “也好。” “那我先一步了,晚上还有个酒场。” “你忙你的,我还等个人。” 贺建军撤了,在车上跟儿子说到,我看他王龙武也要倒台了,沪商集团得另作打算了。 “一个老头儿,马上就退了,您还下那么大的本钱伺候着,怎么看都是亏本买卖。” “这就是你还需要磨练的地方,江湖复杂就复杂在这里,别看现在他王龙武不能给你成事,要败你的事还是轻而易举的。” “我们下一个目标是谁?” “别这么急功近利,你得多走动走动亲戚了。” “你说兴邦表叔,他当省长时咱都没找他说过一句话,这亲戚走动再勤也无益!” “哈哈哈,你非要亲自从他手上拿项目啊!”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人教人百言无用,事教人一次入心,这次老爸给你打个样。” 王龙武等的不是别人,而是让他魂牵梦绕的武婷婷。 自从上次兆子龙把这姑娘介绍过来,他就着了魔的迷上了小姑娘,不仅把小姑娘安排到人大文化艺术品博览馆上班,还给买了一辆宝马mini。 武婷婷自然知道抱大腿。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把王龙武迷的五迷三道的。 王龙武一个电话,武婷婷就像小蝴蝶一样飞了过来。 “老宝贝,想我了?” “那可不!过来陪我开开心。” “我看上了一个爱马仕kelly pochette手包,可是没钱买,正郁闷呢,哪有心情开心?” 王龙武笑了,从贺建军放的袋子里掏出五捆钱摔在女人面前,说这能不能让你开心。 武婷婷玲珑剔透心,马上搂住老男人就亲,说道什么钱也不能买我开心,我只要看到你就开心的不得了。 话虽说的漂亮,钱却一分不少的装进了粉红色的手包里。 今晚,王龙武注定会留下一个粉红色的记忆。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最近,王平文愁容挂在了脸上。一愁,王平文就喜欢到笪桥公园去散步,他喜欢在林中小路慢慢沿着河边瞧着残存的南唐宫城遗址出神。 下班前,高达正老爷子回来后带来了一条不太好的消息,他那神通广大的女婿昨晚吃饭时跟高达正说了一句话:回去吧,别争了。 老天爷不赏饭吃,争也没用。 高达正落寞,王平文更落寞,他们两个人都不知道究竟败在何处?更不知道如何挽回颓势。 高老爷子在家闭门谢客。王平文一个人又跑到笪桥来散心。 高高的护城河壁上,斑驳的大石写着无尽的沧桑,在夜幕下滋生出让人心悸恐慌的黑。 我真倒霉,跟这南唐一样,败的不甘心呐。 想那南唐幅员三十五州,加上才情顶尖高手李后主加持,崩塌也不过一瞬间,雕栏玉砌的宫城改了朱颜,败的让人费解。走在曾经的宫城护城河边,成败的教训在触景生情中更能加深人的印象。 王平文越走心越寒,干脆找了一个石凳子坐了下来,掏出烟来吧嗒吧嗒的吸。 王平武找过来,远远地看见哥哥落寞的背影,鼻子一酸。 “哥,哥哎。” “平武啊,陪哥坐一会。” 王平武盘腿坐在了地上。从哥的烟盒里掏出一支烟点了。 “没跟哥说实话,我是不是做错了两件事。” “哪两件?” “我不该背着于芳搞代孕生这两个孩子;不该为了养活孩子用了金蜻蜓何建军的钱,帮他办了一些事。” “哥,这其实是一件事。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了。两个大胖小子是咱王家的骨血啊,活蹦乱跳的,我看着就来劲。” “哎,我从小镇农村耕读之家,爬到现在的副书记,要是没有做错这件事,我现在还能再进一步。” “我信你,哥。” “再来一支吧。” 平武很听话,接过来又续了一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王平武鼻子一酸。 “哥,我一直都远远跟着你,怕你出事。” “大不了蹲牢子。” 王平武嘴一咧,呜呜地哭起来。 “哥,不行你去自首去吧,杨卫方他们已经拿到了你在岛城那家代孕公司的合同了。” 王平文心突突直跳,随即又释然了,高达正被驱逐出京原来根在这里。杨卫方能拿到的东西,别人当然也能拿的到。 王平文坐在笪桥园子里抽了半包烟,不是王平武拽着他,他真想一头扎进这护城河里去。 扔掉最后一支烟蒂,王平文说我找宗书记谈谈吧。 “哎,我送你去!” 罗汉平正在楼道里规整从书柜里拿出来的书,看见王平文吓了一跳。 “王副书记,这么晚了,您?” “我找书记聊一聊。” “那,” 兴邦已经出现在了门口,伸出手和王平文握了握。 “平文,大夏天的,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汉平啊,你下去到书记楼看看那边收拾的怎么样了,我和老王聊会天。” “好的,书记。” 罗汉平坐电梯到了一楼,吩咐保卫处把门锁了。 “今天啊,咱做一回把门将军,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上楼。” “罗秘书,你是跟对人了。” “这话说的,啥叫跟对啥叫跟错?” “嘿,你是得着便宜了,一步不动就从省长秘书变成了书记秘书。这得多大的福报!你再看看王龙武的大秘万茜茜被贬到了市党校,杨卫方的秘书张强更惨,居然跑了,不知所踪。” “好家伙,你一个保卫处成了情报站了,啥都知道。” “哎,罗秘书,今天这位也不太对劲哈。” “你的眼真毒!” 708省长室,兴邦和王平文坐在乱糟糟的沙发上,一盆墨兰很近的挨着茶几怼着两个人的脸。 “没想到我是这样一种方式来到省长室。宗书记我要向你向省委说声对不起了,我办了特别大的错事。” 宗兴邦拖着疲惫的身躯看着今天这最后一位客人,他想找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便歪在书堆里靠了靠,鬼使神差地又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平文同志,咱俩共事多年了,有啥事慢慢讲,不要激动。” “我,……” 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 第63章 位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 毫无征兆的,出人意料的,王平文从省委副书记调任至省政协任党组副书记。 这是一个炸裂的消息。这等于给王平文的仕途判了个死刑立即执行。在江南的历史上,只有汤士坤走过这条路,没想到风头正盛的王平文也步了后尘了。 一早上赶到办公室的秘书张强听到这个消息,顿觉头晕目眩,觉得天都塌了。 妈的,昨晚在酒桌上一帮人还嘲笑杨卫方的秘书大张强跑了,今天他这个小张强就成了笑料了。 王平文被贬,做秘书的能好到哪里去,这是要被往打往冷宫的节奏啊。张强心疼了自己几秒,这么多年的兢兢业业一夜之间就化成了灰烬。 正憔悴着,王平文进来了,张强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问候书记早。 王平文看上去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白衬衫没有完全塞进腰带里,露出来一个衣角,显得不那么干练。 张强的脑子里此刻是空白的,他下意识地去翻日程表安排。 王平文惨笑了一下。 “还看那些玩意干什么!收拾一下东西,去政协。”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王平文一般不在办公室放东西,私人物品一个箱子就盛下了。 张强抱着箱子跟着在王平文后面下了楼,所有的人远远的看了赶紧躲了,免得打个照面尴尬。 一路无语。 到了政协,下车时,王平文轻轻说了一句。 “东西直接送到家里去,这边用不到了。关于你,我昨晚跟兴邦同志谈过了,我的事与你没有一丝关联。你还是回办公厅,不要跟过来了。” 张强如释重负,哎的一声答应了。 “王书记,我送您上楼吧。” “不用,走吧,总有一别。” 张强犹豫了一下便不再坚持,示意司机开车。 省委小车拐过灵隐路,副驾上的张强突然泪如泉涌,他赶紧掏出纸巾捂在脸上,哭的呜呜的。 司机很善解人意,找了一个地方停下来,自己跑下去抽烟。一支烟抽完再上车时,张强已经收拾好心情。 “哎,老林,你刚才停在什么地方了,别违停了,扣分罚款。” “笪桥公园啊,就是王平文经常去的那个地方。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老去那个地方,阴森森的,怪吓人的。” “哎!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处不堪行。咱们啊,赶紧赶路吧,我得快点到办公厅报到。” 到了省委大院,张强多了一个心眼,没有先去找秘书长兆麟,而是钻进了罗汉平的办公室。 罗汉平拉开抽屉,扔给他一支白皮烟,说到这么快就送到地方了。张强脸一红,实话实说,王平文书记不让我送上楼。 “关键时刻是你还不够坚决,别人可以远离,秘书绝对不能疏离。当然你这也是正常心理,没人会说你薄情寡义。” 这番话话让张强觉得惭愧不已,恓惶不已。 “书记正在和海涛同志谈话,估计还得个把钟头,我带你到办公厅找兆麟秘书长。” 张强虽然比罗汉平大几岁,此刻也乖顺的跟个小弟弟样跟在汉平的后面。 到了106,兆麟刚跟林平谈过话,看见罗汉平马上笑眯眯的招呼他过去。 林平跑过来和罗汉平握手,说自己今天就要下去了。 “那你得请客。” “今天来不及了,改天,我一定请。龙山大曲管够。” “好嘛,还没上任就推销你们的酒,你指定能干好这个副市长。” 两人插科打诨了一会,就拥抱告别了,淮海的5号车已经等在办公厅楼下了。 兆麟放下茶杯, “汉平进来呀,书记那边离不开人,有事打个电话就行了,你还专门跑一趟。” “秘书长别开玩笑了,您还是我的顶头上司唻。” 兆麟拉汉平坐到大沙发上,说巧了,我正在找你商量办公厅人事安排你就来了,你是办公厅副主任,你看看这个名单。 罗汉平粗略的看了一遍,在表格的最后栏档案行政管理处里,才看见了张强的名字,职务栏里是空白。 汉平心里莞尔一笑,心想怪不得张强不敢先来找兆麟,秘书长这手段真是果断的有如雷霆之势。 掏出笔将张强那一格划掉。 “我能有什么意见,一切听秘书长的。不过这个张强同志,就不在办公厅安排了,省委政策研究室那边缺人,张强以前是跟王平文副书记的,对经济有研究,去经济处任处长。这个是兴邦书记点过头的。” 兆麟微睁了一下眼,笑了。 “人才难得,办公厅不能和政策研究室争人。放行!” 罗汉平得赶紧赶回去,就起身走了。在路上,他和张强握手告别。 “而今迈步从头越,祝你工作顺利,不要有心理负担。” “谢谢,谢谢。” 百感交集的张强去办调动手续。 王平文到了政协主席陈季的办公室,陈季很热情。 “咱两个老伙计又一块搭班子了。” “以前是我领导你,现在你领导我了,抽支烟吧。” 陈季接过烟,说人到哪都一样,不就是个工作嘛,以前省政协主席进常委班子,到我这里不进班子了,我一开始觉得挺丢人的,时间一长也就释然了,没啥嘛,人生不过百年,官当多大是个头。 王平文说你这不还是没放下嘛!陈季便哈哈大笑。 “我让办公厅给你安排一个好办公室,你就消停的闲下来,参政议政。” “办公室我就不用了,我的事还没落定,别麻烦了。” 陈季一愣。旋即说到也好,正好有个去上海的考察团今天启程,我把你加进去。 王平文这回没有拒绝,爽快的跟着考察团去了上海。 一个星期后,上面来文,王平文被连降八级,勒令以二级科员待遇办理提前退休。 等去办手续时,又来一纸文件,开除王平文的党籍,取消退休待遇。 王平文痛快的签了字,出门时成了一身布衣。 老婆于芳和他签了离婚协议书。王平文搬到了刚到金陵时买的那套50平小房子里。躺在床上痛快睡了两天,姜涛意外来敲门。 “老王,你这样不是办法。厅里在秦淮河边长干寺那片废墟上有个停车场,挺清净的,你要不嫌弃我给你安排看看场子。” “我一个失业的平头老百姓,还有什么资格对工作挑三拣四的,保安这活我干了。” “好,这是我提前给你预支的一个月工资,3500块钱,你先用着。” 当天晚上,王平文就到了长干寺停车场上班了。一到地方,感情,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小经理职务,天天点点名,带带班就行。 兴家忙完了一天的活,回到了小平房,就看见停车场换了人。 “新来的?” “刚到。” “在我这里吃点?” “方便不?”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互照应,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一起喝点热闹。” 兴家拿出一瓶龙山大曲,王平文乐了。 “你是淮海人。” “嗯,淮海泇水的。” 王平文愣了。 “你是泇水的,我提个人你认识不?” “你提嘛!” “宗兴邦。” 兴家嘴一咧。 “我们再熟不过了,经常一块喝酒,那是我堂哥。你提他干嘛?” 王平文也乐了。 “我们也再熟不过了,经常一起开会。” 兴家心想这个人有点傻缺,是个半熟。 “那你没让他给你个省长干干?” 王平文嘿嘿一笑,“你哥从来不办事!” “呵,这句话你真说着了,不然我至少得是个科级干部吧。当年我爹可帮了他家不少忙!” “哎,你真是兴邦的堂弟啊。” “哪还有假!这个城里最有权的、最有钱的人都是我哥。” “哦,原来你是传家的弟弟啊。” “你咋认识我哥的?” “嘿,我认识的人多了,我现在不也蹲在停车场嘛。不讲了,干一杯。” “干!神仙是神仙,凡人是凡人,不会掉个儿!想多也没用,该过什么日子过什么日子。” 要在以前,王平文会对这种街头修车老大爷式的话嗤之以鼻,现在他彻底的服气了,有些东西是争不来的,越是痴心想,跌的越惨。眼下不正是这样嘛:朱士言主动歇菜了,他王平文报废了,杨卫方残了,谁也没上去,省长的位置依然还空着! 淮海市政法委副书记何苗一夜没睡好,他知道杨卫方这棵大树可能要倒,便通知丁翔停止行动。 “不要再搞了!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惹的一屁股屎。” “您不怕杨卫方找我们麻烦啊?” “哼,杨卫方已经不是以前的杨卫方了,他成了跛脚鸭。你不要和他们的任何人再来往了,现在趁我们陷的还不深,赶紧洗脚上岸。” “明白!” “你们摸到哪里了?” “步行街同福堂的一个古玩店老管可能和宗家有点瓜葛,具体情况还得细查。” “你做个顺水人情,把这条线掐掉!” 丁翔心里突突跳,心想你何苗是个狠人呐。 妈的,靠着杨卫方时,你要老管开口。现在墙头草想往那边靠,你要老管闭口。 老管开口闭口我丁翔都是他妈的一个死。 你真拿我当死士用了! 操! 但眼下,还得应承着。 何苗的话不能不听,前程搁人家手里掐着呢。他可不想回到郯邳县警犬大队,去坐那铺满灰尘的办公室,当第十八把手。 “我想想办法。” 话好说,事难办。何苗一句话,他丁翔就得跑断腿。 嘴上应承着,心里膈应着,但腿还是迈上了老街。 在老街路口的档口上,买了一个铁板羊肉火烧。 “老板,多放洋葱和孜然。” “好唻,一看您就是个吃家,铁板羊肉主要靠这两样提味。” 档口老板年纪不大,手艺可精着呢。复杂的一道菜,他看都不用看,操作的炉火纯青,省着眼睛看景。此刻他已经把丁翔上上下下看了几遍了。 “大哥像个警察。” 丁翔一愣,笑到你小子眼这么毒辣,这你都能看出来,我没穿警服呐。 “我看人准,厉害的我自己都佩服自己。这条街那些个人我一搭眼,他们的职业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吧。” “你真能吹!” “一点也不吹牛,跟你个警察我吹啥!我也有过警察梦,只是没那个命。不过在西藏当了十年的兵,枪也摸够了。” “好家伙,十年兵政府要安排工作的,你怎么跑出来打工摆摊?” “妈的,给我安排到镇上供销社,一个月开我二百块,得搭配着西北风才能填饱肚子。一生气哥们把工作给撂了,你看现在多自在,想干就干,想收就收!挣了钱买俩馒头,想蘸红糖蘸红糖,想蘸白糖蘸白糖,他娘的爽歪歪。” “你的口音像郯邳地界的。” “哥,你猜准了,我是鹿呦山镇的。” “我办案去过那里。” 丁翔想到了让他碰了钉子的镇书记宗明。 “哎,你们镇上那个书记宗明水平怎么样?” “操,累我个蛋疼!官是官,民是民,不搭噶!他当他的书记,我打我的工。” 丁翔一想和你个半熟也聊不到一块去,便换了一个话题。 “手艺不错,菜让你做绝了。你叫啥名?” “国庆!我在部队时就在炊事班干,兵没白当,也算练出了个糊口的手艺。” 说话间,铁板上滋滋啦啦的羊肉被炙烤的冒出油来,洋葱的特有香味也被炒出来,撒上孜然粉,装进热腾腾的圆烧饼里,十块钱就到手了。 “哥,以后常来,照顾一下小弟生意。” “那感情。” 丁翔咬着烧饼,沿着街往南逛。他要去同福堂探探路子。 一进屋,就看见老管满脸大汗在着急的翻抽屉。 “老板翻啥呢?来客了。” “你自己随便看,我三高需要定时吃药。” “那可得注意,不吃药容易梗。” “可不,三个月前已经梗过一次了,不过很轻微,捡回来一条命。” 丁翔记下了这句话。弯腰去看古董。 “有没有那种金的玉的印章?” “老板开玩笑吧,那都是王侯用的东西。” “不金贵我也不上你这里来。只要东西好,钱不是问题。” 丁翔想买个金贵玩意送送礼,他不能在何苗一棵树上吊死。 老管把丁翔仔细打量了一番后,说到,以前我在皖城专跑古董送礼的路子,不知你想送给什么人? “厅级吧。” “厅级,一般的东西拿不出手,我倒是知道哪里有东西能包你马到成功。” “哪里?” “聚龙山。” “咋的,你想盗墓啊?” “不是,我大师哥鲁南卸岭派掌门老王头,当年带我去那里堪舆,发现了一个宝地,不是墓,而是一个泉,他断里面有好东西,但是当时没有打氧机和抗压服,搞不上来。你愿意出的起钱,给五十万,我帮你捞上来。” 丁翔有些心动。他手里刚好有张桂东给的一百万,如果能拿别人的钱给自己买条出路,这买卖得多得劲! “行,哪天干这活?” “三天,三天后晚上七点你来店里找我。带着现金,我带你去捞,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一言为定。” 第二天丁翔特意又去了老街铁板羊肉烧档口买火烧。 “国庆老弟,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这么辛苦。” “咱挣得就是这辛苦钱,也不多,一个月平均下来一千五百块左右。” “你想不想挣一笔快钱,就是给哥当一回保镖,帮我盯着后方,以免有人偷袭。我给你一万块。” 国庆眼都直了。 “可说好,动刀动枪的活我可不干。” “你放心,就是盯梢,这不是你的强项嘛。” “那好,这活我接了。” “你等我电话。” 到了和老管约定的时间,丁翔带着国庆到了同福堂。老管已经备好了一部车,拉着两人直奔聚龙山。 一进聚龙山,大家顿感心旷神怡,空气清新的不可思议。老管轻车熟路,把车开到一个湖边,吹起了气垫船,将制氧机,抗压服,钢丝绳扔上去,几个划船到了湖心。 湖心有个洞,老管从气垫船上垂下一根钢丝,穿上抗压服。 “制氧机可不能停,我下去了。” 老管顺着竖洞潜了二十六米,就潜到了洞底,洞底壁上有个小横洞,有个闪闪发光东西卡在上面。 拿灯一照,晶莹剔透,是个羊脂玉龙玺。 这下可发财了。 老管用撬棍把玉玺撬出来,挂在了缆绳上的铁篮子里。 老管只顾发财了,忘记了危险。他不知道正是这玉玺卡着横洞,横洞通着地下河。 没了障碍,横洞内水流急速流动起来,咆哮着吸着竖洞里的湖水,产生水涡开始旋转,越转越快,湖面开始形成圈圈涟漪,湖心的水有微微下陷。 湖面上的丁翔感到大事不妙,赶紧发动气垫船往湖边开,哪里还开的动,将雅马哈发动机油门踩到底,船纹丝不动。 湖面的水也开始旋转起来,因为竖洞已经形成虹吸现象,气垫船下方的水开始加速下陷,国庆都有些慌了,丁翔大喊“沉住气,快把缆绳拉出来。” 国庆用尽九牛二虎之力,通过揽机把钢丝绳拉上来了。 “丁哥,老管还在底下。” “我们尽力了,老管上不来了。他那快二百斤的体重,没有水浮力是上不来的,何况现在是虹吸把他往下面拽。” 丁翔刚说完,老管身上的保险绳就从船上的铆钉崩断。 老管堵在了横洞里。 船开始动了,丁翔两个人爬到了岸上,才发现钢丝绳末端有个铁篮子。丁翔赶紧打开一看是个玉玺,顿时喜不自禁。 “老管的话果然没错,给我把东西找到了,还不收钱,讲究!” 丁翔弃了船,那船没了动力,便飘向湖心,被漩涡吸进了洞。 湖心一声巨响,水不再下陷,可能那船堵住了地下河的洞口。 国庆像傻子一样呆在湖边。丁翔塞给他一支烟。 “这是你的一万块,哥再给你加一万,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丁翔把老管的车开到同福堂,就看见老管的儿子管涛在店里发疯。 “呀,你咋开我爸的车?” “哦,你爸说出去卸岭去了,让我开回来。他留下话,说这个活有危险,一时半会回不来,这是你爸留的三十万,你先把钱收好。” 管涛是个有钱不想爹的主。拿了钱就挥手让两个人赶紧滚蛋。 丁翔回到家就给何苗打电话,说人我给做掉了。何苗很高兴,说你好好干,一年后给你提副处。 何苗这次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来,精神大振。他是个狠人,杨卫方再打电话他是一概不接了。 第64章 后生可畏 老管死了。 人是在十几公里外的楚河里发现的。 捞上来时已经面目全非。仅凭衬衣上“同福堂”标识找到了管涛。 认尸时,管涛嗷嚎一声。 “爸!” 警察拿出一纸东西让他签字,老管被送进了殡仪馆。 临走时,警察叔叔随口说了一句,这么大个事不是你一个毛头小伙子办的了的,摇人吧,把你七姑八姨亲朋故旧都喊来把事办了。 管涛点了头,却不知道要打给谁。老管家里,也就是父辈那一支的情况他一无所知!妈妈这边都离婚多年了不知还能联系上不,硬着头皮打过去,没想到孔令伊马上就接了。 “儿子,这么多年也不来个电话,你爸身体还好吧?” 想哭的感觉这会又突然涌上心头。 “我爸他死了,还在殡仪馆里躺着。” 孔令伊一愣,前夫老管毕竟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过她,两人还生了个管涛,要说一点感情没有也不现实。 “你不要急,妈赶过去!” 妈还是妈! 不能让儿子抓心挠肺。 孔令伊想了想,回淮海还得跟传家说一声。 传家在奥地利谈生意,说我知道了,但我回不去,你代表我上一份礼。 传家很讲人情,要接受一个女人,就得接受她的过去。女人前夫死了,去烧一刀纸没啥,该去! 孔令伊坐在沙发上想了想,觉得还是得给余明打个电话。 余明吓了一跳。说这太突然了,你让我想想。 “我们一起回去,我得给操办一下,你没经历过这些不知道怎么办。哦对了,宗阳和宗光必须得到,披麻戴孝的活少不了他们。” 孔令伊很感激。家里大事小事没少打扰余明。 “那太谢谢你了!” 余明把最后一份文件签批完,掐灭手中的烟,给田亮亮打了一个电话。 “亮亮,干啥呢?是不是在搂美女?” “你都副省长了,还跟我开这个玩笑,我正和司马龙研究淮海水利工程的事,您指示!” “扯淡,指哪门子示!这样,我明天到淮海,你发个邀请函到通州,我上次说的那个考察淮工集团的事提前一下。” “这可不是小事,你来了,我们没准备,招待不好。” “就算前期考察吧,就我一个人去。” 田亮亮愣了,还有这种操作?司马龙看出了里面的端倪,他猜余明可能有重要的私事要来淮海一趟。 “余哥,我拟好了,这就让市委办发过去。” “好的,你再帮我做两件事,在南山公墓买个单人墓,安排殡仪馆明天六点烧个人。” “这个简单。” 秘书王兆义看着那份邀请函发愣,淮海市是发神经了么,大半夜发这种莫名其妙的函。 但该汇报还得汇报。 余明一听,笑了。说这是及时雨。王兆义马上明白过来,赶紧去备车,陪着书记连夜赶往淮海。 赶到淮海已经二半夜了,余明住进担待所506后,自己让秘书休息,自己出去一趟。 到了同福堂,屋里已经一屋子人,余明讲,老管的后事一切去繁从简,不上账,不报丧,相明早六点火化,十点后进墓地,一切都不要你们操心都安排好了。具体操办请个丧葬一条龙服务。 宗阳去给丧葬公司打电话。 “老管家来人了吗?” 管涛朝楼上一指,说有个陌生人来了一言不发,挺吓人的。 余明上了楼。1,‘ 管涛口中的陌生人余明并不陌生。 “原来是兄弟鸣雷,你来的好快!” 鸣雷看见余明愣住了。 “你都副省长了,还要掺和同福堂的事?” “鸣雷老弟不会不认当年老王头的账吧,这个同福堂托给了我。” 余明从手腕上脱下金五铢钱手串扔给鸣雷。鸣雷接过来把玩起来。 “哎,老王头当初为什么就看上了你?” “他怕你的胃口太大,一口鲸吞了去!” “哈哈,你倒很直爽,不像个政府官员。” “这样吧,这屋子里有什么东西你看上了,尽管拿了去!” 鸣雷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余明。 “怕是你出不起这个价!” “笑话,同福堂我说了算。” “那好,我要那俩小子,我看他们孺子可教呢,你可舍得?” “哈哈哈哈,两个孩子已经交给了国家,上了军校了,你敢要?” 鸣雷哼了一下,说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这个干瘦的汉子有着一股阴冷而慎人的强大气场,眼眸子能看透你的灵魂。他站起身来在屋里转了一圈,拿起一件明宣德缠枝西番莲纹大碗,轻轻叹了一声,咱下楼吧。 鸣雷在楼下对着老管的遗像摆了一套江湖告别礼仪,跟孔令伊一众人握手告别。握到宗阳时,特意加了一把子劲头,没想到宗阳一边挤出微笑,一边用内力把劲头还了回去。 鸣雷顿觉手里像被一把铁钳子拧了一把,顿时老实了,松开了自己的手,说小伙子挺壮啊。 出了同福堂,站在夜幕里的鸣雷跟余明说了一句话。 “人走什么路都是天注定,你余明改变不了!” 鸣雷上车前,将五铢钱扔给余明。 “这玩意放在你手里可惜了!” 余明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转身进了屋。 丧葬公司第一次接这么急的活,但有钱不挣是孙子,麻利的来了,专业的就是专业的,一切操办不要主家操心,掏钱就管。 夜深人静,其他人都睡了,余明一个人在院子里给老管烧纸钱。一串一串往火盆里送,火星子啪啦啪啦的炸着小碎火星。 “老管啊,老管,你闭了眼,就在下面好好休息吧,钱我每年给你供着。” 天蒙蒙亮,余明回到了招待所蒙头就睡。十点钟,他又精神抖擞的出现在淮工集团。田亮亮陪在身边说你的那个风机项目还算不算数。 余明讲不算数的话我就不来淮海了。通州要大力发展风力发电绿色能源产业。可是一台风机要八千万,这等于是通州放了一条拦路虎。 “你们淮工现在也在瓶颈期,要想敢为天下先,就得啃掉这个风机装备技术,如果你给我控制在四千万以下,你们的产品有多少,通州要多少。” 淮工集团的汪民哭丧着脸,说省长啊,你就是扒了我的皮,我也搞不到四千万一台,现在工程研究所经过研究一台成本可以从八千万降到七千万。 “看起来你们看不上这个新兴的万亿市场,在风没来之前,更看不到风口。” 余明和汪民是老朋友了,他直言不讳,我在厂子里转了一圈,这十多年,你们从设备到技术和工艺,甚至人员还是老样子,产品还是傻大粗的铁家伙,你们在吃老本。 盯着汪民的一脸白发,余明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老汪啊,你今年多大了?” “68了。” “工作吃不吃力?你是老骥伏枥啊。” “我!……” 余明没等转身就上了车,田亮亮有些慌,跟着上去了。 “余省长,淮工不是一天两天了,颓势渐显,靠经济周期吃老本饭。汪民确实干不动了,只是我们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亮亮你呀,长点心吧。这么大一个国有企业掌握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手里,你怎么放的下心,淮海市没人才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总有新人换旧人。要大胆培养年轻人嘛!他汪民当年也是宗静涛市长挑出来的年轻干部嘛!怎么的,现在不想退下来?” 田亮亮被余明喷了一通,很没面子。市委书记在别人面前风风光光,在副省长面前跟个犯错的孩子,手足无措起来。 “行了,行了。我也不能给你们指指点点,刚才的话只是意见。下一站去哪里?” “去淮海生物谷,泇山集团发展的太好了,有好几款新研药,在市场上攻城略池。上交的财税按都按不住,我们做工作,让它把税缓交到明年的市金库,人家不同意,说是跨国公司不干这种事,否则影响市场声誉。” 田亮亮真不拿余明当外人,这种事都能跟余明说。余明嘿嘿笑,说怪不得淮工业绩拉垮你无动于衷,感情这边有添头,而且还不小。 “省长,您就不要批评我了。淮工的事我们市委市政府要拿出大力气搞好,回头再请你视察。” “听了你的话,我心里痛快些。宗书记当年在淮海玩了命的搞国企改革,成绩显着,可不能在你们手里塌方了。” 淮海生物谷果然一派红火。车拐进园区,余明远远的就看见钱芳芳和宗旭站在办公大楼门厅。 “嘿,这小子跑这来了。” “你说宗旭啊,他早在淮海憋不住了,我还纳闷他这次为何在老家待这么长时间。” “呵呵,那你是不知道,顾参没走前给这猴带了个紧箍咒,走了却忘了给他摘下来。” 田亮亮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那这次您把他带走,放我这,我含着怕化了,摊开怕风吹了。” 看着市委一号考斯特驶进园区大道,宗旭搂着钱芳芳逗乐子。 “老婆,是不是因为太熟了,我总觉得余明来我没有那么激动。” “你把你的玩世不恭给我收起来!再熟,你是土老帽,人家是副省长,一方大员,地方经济政策的制定者,我们虽然是国际公司,也得本土化。” “是是是,要么您是董事长,我只是个总裁呢。” “少给我嬉皮笑脸。” 车停稳了,余明走下车时,钱芳芳已经趋步上前伸出手,“欢迎余副省长视察我公司。” “呵呵,芳芳又漂亮了。走吧,看看你的大公司,我们也学习学习。小旭前面带路。” “好的,领导们给跟着我这个地陪走,今年我们集团生物医药这一块,上半年全球营业收入108.6亿美元,利润就不说了,好的我们自己都不好意思。” 余明被逗的咯咯笑。说你不要骄傲,当年你老岳父钱宾先生慧眼识珠,选择了淮海这块宝地建设生物谷,打下这么好基础,你们医药这一块不会发展的这么好。 “为了这个生物谷,市政府专门配套了一个超级计算机中心,为了超级计算机中心,专门建了个电厂。把最好的资源都给了你们。 当然了,现在淮海也尝到了你们的甜头,听说纳税你们一家占了全市税收的十分之一还多。我看你们俩可以评个着名企业家了。” 钱芳芳笑了,说我们还需努力,省里得大力支持我们。 “支持,不管国企、民企还是跨国公司,我们一视同仁,谁纳税多,我们还要多支持。” 看了研发中心,看了制药车间,看超算中心,余明心生感慨,当年兴邦为了招这个泇山集团,可是费尽了心思,连人家回家祭祖都跟着去哭坟。当时好多人嘲笑兴邦是哭坟市长,现在看,该哭的是那些嘲笑者。 在总裁办握手告别时,余明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你们集团产业分布这么广,发电风机你们做不做?” 宗旭的眼神明显跳动了一下。 “你知道我们在搞风机?” “啊,你们搞了么?” “怎么没搞,武原开发区里,我们在厂区的山头上竖了好几个风机了,迭代到第四代了,只是市场上需求不大,没敢拿出来。” 余明大喜。 “那还愣着干什么?去武原看看。” “我陪您去,董事长怀孕了,车劳马顿不方便。” “哦,那得恭喜你们俩了。” 余明要下楼时,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回到办公室,走到钱芳芳面前,把自己手腕上的金五铢钱手串摘下来,套在芳芳的手腕上。 “这个,送给宝宝了,你先替孩子收着。” “余叔,这!” 宗旭笑了。 “老钱辟邪用的,我们老家兴这个,收着吧。再说了余叔不亏,一个五铢钱换我们一个大项目,双赢。” 话到这个份上,钱芳芳只好笑纳了。 去武原,余明没有坐市里的车,他说自己为通州市去办私事,不用你们陪着了,该忙啥忙啥去,我坐宗总裁的大劳去。 田亮亮知道余明的脾气,没有坚持,带着市一帮人回去了。 王兆义第一次坐劳斯莱斯,觉得很过瘾。 “旭哥牛逼啊,一切都是顶配。” “必须的,其实我更喜欢骑那个电动自行车,飙起来拉风,有自由的感觉。” 余明舒服的躺在后座笑道。 “别人要这么说,大家肯定觉得他是在装逼。你宗旭这么说,我都信。你家那辆电动自行车还能用吗?” “能,我妈天天骑着卖菜呢。我在泇水又给我爷爷买了一辆,让他骑着赶个集啥的,他不敢骑。” “哈哈。老爷子年龄也不大啊,胆子这么小,回头我教他,我一教他准会。” 王兆义有些惊奇。“你们这么熟么?” “哈哈哈,你真不知道我是谁?” “啊?”王兆义有些懵。 余明乐了。 “你可以不知道他是谁,你不能不知道他爸是谁?” “谁啊?” “宗兴邦啊!” “我有些懵!” “呵呵,你跟当年的司马龙一样,还得历练。” 到了武原,余明看见山上的风机就有些兴奋。 “你们的成本是多少?” “一台近五千万,规模生产后成本能拉到四千万多一点。这个成本全世界谁也做不到,我们独此一家。我们可以全产业链闭环生产,从核心电机到塔体都是自己的。当然原材料这块还要感谢当年白海涛书记,他为了救淮工,硬塞给我们一个稀土铁矿山。” 余明大笑。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们通州正要发展风场发电,你们集团过来吧,有多少产能我们要多少。” 宗旭想了想,说产能没问题,问题是我们要独资办个企业去你们那里开个风电场,你们得开放电力市场。进军电力产业一直是我们新能源产业的一个方向。 “电力市场向私营企业开放,这个在通州我可以做主,我有先行先试的政策试点权力。不过风场发电资质得你们自己去跑,我们通州就一个资质给了通州绿能,这是通州电力公司和沿海开发集团合资的企业。” “资质我们自己搞定。” “回头我让通州绿能来和你们进行商业谈判。哎,这都快两点了,肚子都饿瘪了,到了你的地盘,你得请客啊。” “嗨,你在武原待的时间比我长,哪里好吃你比我知道,你选饭店我买单!” “那就上秦安的槐林饭店吃吧,我给他打电话。” “多叫几个人热闹,我请就请个大的。” “这可是你说的啊。” 余明给司马龙打电话,司马龙说你真是瞌睡送枕头,正好午饭还没着落,我马上到,是谁请客? “泇山集团的总裁宗旭先生。他让你多带几个人。” “好家伙,今天吃大户啊。” 司马龙真带了胡锡进和杨庆,杨庆又摇人叫上了宗明。 宗明进包间时,大家已经坐的齐刷刷的了。宗旭见到宗明就笑了。 “这是我堂弟宗明,以后大家多关照。” 司马龙吓了一跳,说道。 “你们真有意思,把一个这么优秀的选调生放在香格里拉(乡旮旯)里就不闻不问了,真是屈了才了,我武原开发区可要要人了啊。” 杨庆赶紧把话接住。 “司马市长是爱才之人,宗明是我兄弟,才能比我高不知多少,我都副处了,他才是个正科,可不是屈才了,这样的同志在基层趴了几年了,早该提拔了。” 宗明脸红了。 “兄弟不才,进步慢了,让领导和兄弟们挂念了!我有罪,这样,我先自提三杯谢罪。” 宗明好酒量,哐哐哐三杯酒就下肚了,那可是二两的口杯啊,一般人谁受得了。 余明仔细打量了一番宗明,这家伙,风格跟当年的年轻的兴邦副市长神似。 妈的,宗家尽出人才! 年轻人多,酒桌就热闹,氛围烘一下就起来了。 坐在主座上的不露声色的秦安也在相宗明的面,心说泇水原风水这么好嘛,这小子看骨相前途无量啊。 正思忖着,旁边的余明端着酒杯给自己碰杯。 “老秦头,地杰人灵这句话今天我信了,怎么的,咱俩怎么喝?是意思一下还是干了?” “你小子,在刚来武原时我就看出你非池中之物,这酒得干!” “嘿,你真抬举我,我今天问你一句实话,你相面到底是靠猜还是靠算?” “这个不能跟你说,如果你真信就去看《易经》去,这本书我研究了一辈子了,精通不敢说,道道还是悟出来一些的。” “受教了,朝闻道夕死可矣!干了,这酒喝的痛快!” 喝完酒,回到淮海,余明跟宗旭说你爸已经接了顾参的差事,事情忙,老顾没给你吹集结号,今天我给你补上,你可以回金陵了,你爸妈都想你了。 宗旭回,钱芳芳也要跟着回。 “余叔,你我今天有福了,可以搭董事长的顺风机。” “那感情!我带兆义见见世面。” 现在机场上,看着一行人陆续登上泇山集团的湾流g550飞机,排在最后的王兆义凌乱在机场上的风里。 这都是什么人! 世界上还有如此成功的人,关键人家靠的不是老爸! 原来世界真的很大,他这个体制内的小秘书从前只看到了巴掌大的一块天!! 第65章 事上安下 金陵市公安局长赵构最近杀疯了。 半个月前,赵构亲自下令,以排查强奸犯罪嫌疑为由,将杨卫方住院抽血时留存的血液生物样本与珊珊流产的胚胎进行dna比对刑事鉴定。 今天是鉴定出文书报告的日子。 一大早,赵构就堵在江南省公安厅司法鉴定中心dna实验室门口,他要第一时间拿到这个报告。 一个穿白衬衣肩扛一级警衔的大佬守在窗口拿报告,司法鉴定中心成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小伙伴们都吓坏了,说赶紧上报吧,别怠慢了大佬。 消息报到中心主任侯平那里,他还不信。 “一级警监全国不到150个,其中一个就堵在我中心门口?咋的,他是要鉴定私生子还是要上访啊?” “真的,侯主任你赶紧去看看,好像是赵构局长。” 侯平放下茶杯就往楼下跑。 远远的看见赵构真就站在窗口等报告,心里打了一个寒颤,这大兄弟要拿谁的报告,鉴定的什么人?!不行,我得赶紧给姜涛厅长报告。 姜涛也愣了。说你先稳住他,我马上就到。 侯平又跑下楼。 “赵局能来,中心是蓬荜生辉啊,不过您还要亲自来嘛?一个电话我就给您送过去了。” “侯平,你小子别给我打哈哈,马上把这个报告出出来。” 侯平把头伸进窗口,“你们这么没眼色,让赵局等这半天,鉴定报告打出来没有。” “出来了,还没走程序盖章。” “给我,不就差我个签字嘛。” 侯平把报告攥在手里,回头笑嘻嘻的跟赵构说,您到我办公室去坐会,我亲自给这个报告盖红印章。您杵在这吓得这些小孩都没心思工作了。 赵构拍了拍侯平的肩膀说那好吧,你小子还和以前一样瘦的跟截竹竿样。 侯平的肩膀顿时火辣辣的疼,直喊您下手忒重了,我又不是犯罪分子需要严肃对待。 侯平签字很爽快,拿起笔刷刷刷签的很有气势。 盖章时却像换了个人。先是印泥找不到,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又嫌风干了,让办公室再给换一盒。 这种缓兵之计的小伎俩,在赵构眼里就是一个幽默小把戏。 “不急,我可以慢慢等。你打电话让姜涛车开快点。” 侯平尬笑着,说赵大局长真是火眼金睛,我那点小心思您洞若观火,姜厅长马上到。 说曹操,曹操到!姜涛出现在门口。 “赵构你又玩什么花样?” 赵构指了指报告。 侯平已经乒乒乓乓一顿敲把鉴定公章盖好了。 “姜厅长,这是报告。” 姜涛接过来,说借你的办公室一用,我和赵局长谈点事。 侯平把门带上,屋内就剩两个大佬。 姜涛扔给赵构一支烟,自己点了一支,眯着眼慢慢翻开了报告。翻到鉴定意见那段看到这段文字: 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支持样本甲为样本乙的生物学父亲。 姜涛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报告扔给赵构。 “这个报告,将是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 “你怕个啥,他就是王侯将相,只要触犯刑法,我照抓不误。” “呵呵,还轮不到你抓,你的级别不够格。” “我操!” “你呀,也别在这发牢骚了,跟我去省委宗书记那汇报去,有牢骚朝他发。” “我得跟胡明书记汇报一下。” 姜涛一把按住赵构。说你要是还有组织纪律性你就先跟我去大院。 赵构猛吸两口烟后,将烟拧灭在侯平的办公桌上。说听你的,咱就去找宗书记唠唠。 两位大佬联袂而来,罗汉平知道是大事,赶紧把两人放进书记室并特意关好了门。 “你们慢慢谈。” 宗兴邦听了两人的报告,半天没说话,闷头抽了两支烟。 烟雾缭绕中,姜涛和赵构坐在长沙发上心跳如鼓,姜涛装模作样翻着一本资治通鉴,其实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赵构则盯着身边那盆旺盛的墨兰发呆,心里惊异这盆花怎么养的如此壮美。 终于,宗兴邦将鉴定书合上,用手按了玻璃台板右下角的秘书呼叫器。转头对姜涛轻轻说了一句。 “怎么我组个班子就这么难!” 罗汉平快步走了进来。 “书记?” “推掉一切工作,我要进京汇报工作。” “我去订机票。” “他们两个都去。” 两个小时后,飞机停在南园机场。顾参已经坐在一辆带着特殊通行证的专车等着宗兴邦一行了。 “烦劳老班长了,金陵雨停不了下来啊。” “哈哈,现在你知道担子重啦!听说你坐到308办个月了,一次常委会还没开起来?” “嗨,打麻将都凑不齐四个人!” “哈哈哈哈。那你就有机会重新洗牌了,未尝不是好事。” “哎,真是苦不堪言。” 专车慢,四十公里\/小时的车速,可以清晰的看见泉河水的清澈,堤岸边碧绿的杨柳、苍劲的松和直拔的柏。 小车在坞村停留了一下,顾参笑着对姜涛和赵构说道。 “你们俩,就在这农场部等候,没有情况不叫你们。” “哦。” 车子缓慢的拐上山,进了静园。 在文华殿前小广场下了车,顾参并没有进文华殿而是领着宗兴邦绕到殿后,穿过翔鸾阁沿着千年柏,跨过涵元门,来到一个叫春和园的中式四合院内。 “到了。” 兴邦惊诧于顾参对这里的熟悉。 顾参也不多说话,领着他继续往里走。进到一个过道廊房,配合必要安检之后,来到二进院。此时兴邦已经有些微微出汗了。 进了二进院,迎面是藻韵楼,楼前活着一棵两三人也搂抱不过来的银杏树。 从边上跨过一个圆门,就到了一个更幽静的小院子。 院子很特别,三面厢房围成一个匚字形。 西厢是屋廊,南厢房是补桐书屋,北面正房取名随安屋。 院内只有一株巨大的西府海棠,长的旺盛极了。 顾参招呼兴邦进了北房。 一进厅门,兴邦就闻见一股清淡的柑橘味,他还觉得奇怪,顾参说这建筑几百年了,主体都是金丝楠木,你闻到的柑橘味就是这是老楠木散发出来的。 怪不得! 看着普通,实则都是神仙。 正厅,墙挂着一幅《御笔平定台湾二十功臣像赞》屏风,一看就是那潇洒皇帝老儿乾隆的真迹。 厅东面是个东室,两人被叫了进去。 “顾参啊,你刚走,江南省班子就塌方,你这个老班长没领好头啊。” “是,我惭愧的很。在江南时我办错了一些事,用错了一些人,这些事实我认。今天来,是关于杨卫方的事,兴邦你来汇报。” “我直接说重点了,卫方的秘书举报他强奸致人怀孕,省厅的刑事鉴定证实了这一点。他不是省管干部,我不得不来汇报。” “天杀的,交纪委部门查办,不能姑息! 现在谈你们班子问题。本来,我们的意见,江南的经济高度复杂,派空降兵去总是得有个适应的过程,我们等不起!就地提拔一批同志出来,上手快,开展工作便宜。 现在看,有些事与违愿了。还得从外面给你们调干部。兴邦同志,我给你找了一个坚刚不可夺其志的搭子,精通经济,忠诚有嘉。希望你们两个能成为黄金搭档,把江南撑起来。” 兴邦心想,这个人是谁啊?评价这么高。 顾参笑了,说这个人你认识的,就是你的老表,翟国强同志。宗兴邦啊了一声说我们欢迎。 一句老表把领导也逗笑了,说到你们来的巧,一起用个午饭吧。 餐厅不大,三十来平米。一张杜梨木的圆桌,围着一圈精致的杜梨木背靠椅。桌上摆了不少各地的报告,看起来在饭桌上谈工作是常有的事。 兴邦觉得椅子坐上去很舒服,弹性有余。仔细看,椅面是精细丝麻混织的软垫。软垫上的刺绣,居然是郦道元《水经注》里的古山水图,真有创意! 服务员端来四菜一汤,看着很普通:鸡汤黄头白菜,锡包鳕鱼,辣炒虾球和白燎芽豆苗,一道乌鸡参汤。 主食是臊子面和米饭。 兴邦选择吃面。旅途奔波,眼下确实饿了,端起碗来狼吞虎咽,一会就干光了一碗。 “哈哈,兴邦是北方人吧?” “是,我是淮海原泇水人,泇水人都吃面食。” “哈哈,我也喜欢吃面。咱算是在主食上统一了思想。来,添点蒜泥嘛,吃蒜不吃面,味道少一半。” 这时,兴邦才看见餐桌上还有一碟小菜。那是一个用小醋碟装的陈醋蒜泥。 盛情难却,兴邦就着蒜泥又吃了一碗面。令他惊奇的是,小菜保留了蒜的辛辣鲜香,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味却处理的非常干净。 既饱口福,又无口气。这小菜不简单! “这次,只空降一个翟国强,剩下的班子你们自己酝酿。既然放权就放彻底,你们这级干部事上安下,不容易。” 顾参插了一嘴。 “确实难。其实我主政江南的时候,经济主要还是放给兴邦同志抓。老实讲,我抓经济不如他。” “哈哈,江南自古就是经济重镇嘛,即使在明朝死亡时,江淮一带的经济,依然繁荣昌盛,商业、经济节节攀升,发展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谈到史,兴邦就来劲了,说现在有个美国人有个论断说明朝不亡于崇祯而实亡于万历。 “呵呵,万历皇帝是个奇葩,怠于临朝,勇于敛财,与外廷隔绝,不郊、不庙、不朝,不见、不批、不讲三十年,搞断头政治,这是为政者应该引以为戒的。” 临别前,一一握手。 “大胆的干,江南交给你们我放心。你们那个科技立省,区域均衡的路子是对的。 在工业化进程中搞地方竞争,前提是大多数地区的工业基础不能相差太远,否则资源会迅速向占绝对优势的地区集聚,劣势地区很难发展起来。 我们要让所有人都富起来,不能谁不出生在罗马,就一辈子牛马。” 在坞村,姜涛和赵构已经等的心如火焚。看见兴邦高兴地朝他们招手,才觉得饿了,把大食堂打来的饭吃个一干二净。 顾参看了很感动,说这算是忠士了,为你食不甘味!可惜只是个厅级,上不了山。 兴邦哈哈大笑。说看起来你们俩还得努力,不然喝不到乾隆爷那眼甘泉水。 第66章 江南好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班子也是江湖。 组班子是江湖中的江湖。 回到金陵后,宗兴邦的头等大事,就是尽快完成“组阁”,把省委常委会班子组建起来。但真要考虑班子的事还得“等一等”,因为代省长翟国强还没到位。 风起于青萍之末,杨卫方突然被双规的消息在江南炸裂开来的时候,大家终于知道了昨天宗兴邦静园一行。明白人都知道班子调整迫在眉睫,有些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清晨5:00,兴邦准时醒来,照例去健身房,去划那条waterrower水阻划船机。刚划了十分钟,儿子也进来锻炼,宗旭对划船不敢兴趣,他撸铁,拿着一对哑铃开始侧平举。 “你小子最近跑淮海去干什么了?没给我惹什么事吧?” “您真不知道?是顾参伯伯把我圈在那里的,他让我像个隐士一样,生怕我影响了你们的官运仕途。” “呵呵,这么说,你很重要了?都能撬动江南一帮大佬。” “我做我的生意,你们做你们的官,我哪里干扰的了你们,但你们也不要把我管死了啊。您当省长时,我们集团就没拿过一个政府项目,现在您当了书记了,我看五星集团关了算了。” “你要有自知之明,江南谁不知道你的五星集团,你爹是宗兴邦!你去投政府项目,哪个项目你拿不下!我们家不能搞一家两制,我这边做官,你那边拿项目。我可以说一句不负责的话,只要你敢去投标,就会有人给你‘量体裁衣’,一投一个准。” “好好好,我就知道我一回家咱就得争论。我干那些别人干不了的生意,总没人议论了吧,有个事我得给您说一下,我们准备在通州投资风场发电,规模很大,您要有心里准备。这次是余明找的我们,不是我们上杆子投的。” 兴邦一愣。 “是你的五星集团还是泇山集团。” “有什么区别么?我和泇山分的开么?” “余明为啥非要找你们?” “我们能把风机打到4000万一台,别人谁能做到。集团已经洽谈了西部几个省份,以及英国泰晤士河口、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克恩县和阿灵顿的东俄勒冈等地。我们的产线具备年产五百台套的产能。” 宗旭侃侃而谈。兴邦已经拉完了四十分钟的桨,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拍了拍喋喋不休的傻儿子。 “当官不容易,当好官二代有时也很难,你做的很好了,我为你感到骄傲!你要记住一点,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无条件支持的一个人,当然不是在生意上。” 一家人难得聚的这么全吃个早饭。林玲高兴的要命,围着儿媳妇转,跟个贴心的小保姆一样。钱芳芳既觉得暖心又稍微有些尬,说妈您不要这么刻意,不就是怀个孕嘛,没有必要这么矫情,您这样反而让人有些提着心。 “好好好,妈盼孙子盼的眼睛都酸了,憬的慌。你多吃点饭。” 还别说,自打怀了孕,钱芳芳特别喜欢吃蓝莓的酸甜味。不过她也埋怨果园最近送来的蓝莓稍微有点涩味。宗旭疼媳妇说可能你那个果园需要改良了,一会吃过饭我请南林大的教授给指导指导。 兴邦笑笑,说你呀,总算是想到点子上了,放着这么好的优质技术资源不用是浪费。林玲说难得你这个老公爹还能在万忙之中惦记一下家里,我谢谢你! “调动到植物园的事,不是给你办好了嘛?你解放了,家里大事小情就多操点心。” 省委一号车准时出现在小院门口,罗汉平进了屋招呼了一遍后跟宗旭一通乱侃。 “旭哥,听说你在西康路上买了一块地?” “是呀,准备打造金陵高端社区,只盖六栋小高层,一梯一户的大平层,360度金陵美景尽收眼底,哥给你留一套。” “你送我一套啊?” “哈哈哈,我敢送你敢收么?就是你敢收,你领导同意吗?” 罗汉平呵呵笑个不停,说免费的我不要,给我个优惠价我真要一套,你弟妹张婉璐天天逼着我买房子,搞得我头都大了。 “还有这么好的副作用嘛!哈哈哈哈,不说玩笑了,我给你留一套做好的,给你打七折。” “好的是我旭哥。” 兴邦刚上车,罗汉平就把日程表拿出来了。 “上午10点,全省厅局级干部大会,上面送代省长翟国强同志到任。” “呵,终于来了。” “下午赴淮河入海系统枢纽工程开工仪式。” “嗯,说说十点前的安排。” “呃,由于今天是干部大会,各地市主要负责同志都到了,挤爆了我的办公室,他们都想在会前见见您。” “哦,呵呵,又都静极思动了。我也见不过来啊,索性一个不见。就没有具体的事了?” “呃,有一个。昨晚,万华集团的万方华打电话给我,说想见您一面,他三年前买的江北钢厂那14块地皮出现了大问题,资金链非常紧张。” “万方华我熟,我开发武原时他帮了大忙,搞农业工业化很成功。不过这个企业资金的事也需要我出面吗?” “他拿的那块地是毒地,建了一个国际学校,地方环保验收是合格了,学校请的海外环测公司来做检测又不合格,学校外资方拒绝接收校园。老万本想着靠个名校拉动楼盘,现在看要黄了。” “毒地?拍地时,政府没搞环评么?这不是胡闹么?” “当时陈雄是江北区书记,他清楚这个事。” “那就见见这个万方华,你把陈雄也叫来。” 万方华走进书记室,一看见宗兴邦顿时眼泪就掉下来了。 “宗书记,您救救我这个民营企业吧,我买江北钢厂花了46个亿啊,血本无归。” 宗兴邦看着万方华差点没认出来。 “你是万方华?老万?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曾经风流倜傥,精明干练的大企业家,已是满头白发,风华褪尽憔悴的不成样了。 “坐下,坐下慢慢说。有问题我们总能解决的。你搞农业产业化挺挣钱的,怎么跑到种房子上了?” “惭愧啊没经得起诱惑。这玩意利润高,来钱快,我搞了一辈子农业,到老了想挣一笔快钱就金盆洗手了,没想到掉进阴沟里去了。” “怪不得你拍了那块地。我在金陵做书记时,搞江北定销房时也差点看上那块地,后来金陵工业大学的赵相义告诉我那块地可不简单,真盖了定销房我也就完蛋了。一问才知道钢铁厂也有毒地,” 省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陈雄一听万方华“上访了”,就知道江北那块地捂不住了,大喊罗军你他妈的害死我了! 书记召见,跑是跑不掉的,陈雄硬着头皮进了书记室。 万方华正哭的泪眼啪啦的,一看见陈雄马上跳起来,抓着陈雄的衣领骂道。 “陈雄,我操你大爷的!你个狗日的总算被我抓到了,你还我的46亿!” “老万,不要血口喷人,你拿地时我就劝过你,你鬼迷心窍了非要拿,天天找罗军副省长调规变性。就算你拿了地后,污染也是可以治理的,你怕掏那几个钱!” 兴邦听着就烦了,还牵扯到罗军?那这事又小不了。江南这是怎么了,一个葫芦还没按下,又浮起个瓢。 “好了,别争了,扯不清的陈年旧账。你们的瓜葛我不管,学校孩子的事我不能不管,那些住在毒窝的老百姓我不能不管,这个事上常委会讨论,不论牵扯到谁,一查到底。” 万方华一听要上会,觉得自己真可能有救了,脸上有点笑模样。 “宗书记我就不打扰了,知道您也不收礼,我备了两箱金陵翠玉西瓜请您尝尝鲜,这是我们研发的新品种,您提提意见。” 兴邦本想当即拒绝,看到老万那张沧桑的脸,没忍心说出来。 “好,我尝尝,谢谢你的好意。” 万庆华走后,兴邦才交代罗汉平,说把这些西瓜送到食堂去,回头给万华集团把账结了。 “哎,这两年,我们净跟钢铁杠上了,一个是上产能,一个是去产能破产清算,哪个也没搞好!” 刚坐下看文件,余明和田亮亮就露头进来了。 “宗书记!我们来看看您。” “我我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小姑娘长的漂亮,我刚还说一个不见,你们这又坏了规矩,见了你们就都得见。” “我们找您不是叙旧,是关于通州风场发电站的事,盘子已经敲定了,想请您参加一个开工仪式。” “这个可以有。” 兴邦难得挤出了一个笑容。余明和田亮亮见状赶紧告退。在去往西康迎宾馆的林间路上,田亮亮突然冒出一句。 “书记好像比以前爱发脾气了。” “嘿嘿,你是没挑这副担子,你挑你也累,身累,心累,哪里笑的出来哦。我到了通州就没笑过,简直是烂潭泥一堆,使不出劲!” “省长不是来了嘛,可以分担一些压力。” “那你是不了解翟国强这个人,两人年轻时对经济的理念就不一致。经常一起争论。” “哦,原来如此,看起来黄金搭档是个美好的期许啊。” “也就是你,换个人,我不说这些。” 西康迎宾馆大会议室里人头攒动,好久没这么热乎了。 王龙武稳步走向前排,他的座位在前排靠中的位置。右边是陈季,左手是白海涛,以前坐的是王平文。 王龙武落座前快速的扫了一眼前排。好家伙,空了好几个位置,王平文、杨卫方、加上退休的纪委书记丁力都退出了江南的舞台,常委班子要大换血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只等新人换旧人啰! 一阵掌声中,兴邦、翟国强陪着曾部长一行人上了主席台。曾部长今天意气风发,发表了一段即兴讲话: “同志们,套话就不讲了,今天是送翟国强同志到江南上任,国强同志是你们江南人,我就不多做介绍了,对国强同志就提一点要求,要带领省政府和省委拧成一股绳,把江南建设的更富,更美,更文明。 江南是个好地方啊,白居易写的透彻传神: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江南是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希望你们要把江南这块瑰宝擦的更亮!” 会场掌声如雷。 宗兴邦讲了一小段,说我们热烈欢迎翟国强同志到江南来工作,下面请国强同志讲话。 翟国强个子很高,魁梧精壮,讲话很有激情,声如洪钟。 “同志们!我到江南省来,老实讲我是有压力的,……” 坐在底下的陈季若有所思,这都是帅才啊!尤其是带过来的秘书诸葛青,两眼透着精光,干练十足的站在主席台旁的小门旁,聚精会神的盯着主席台,仿佛领导一有要求他马上就能提刀立马。 两班人马都是精兵强将,合则如虎添翼,工作有争论的话,哼,…… 正思索着,罗汉平弯腰走过来,俯在他耳边,“宗书记说饭后请您去一趟他的办公室,有事和你商谈。” “好。” 散会后,陈季出门看白海涛似乎有意在等他。 “海涛老弟,有事啊?” “没事就不能请你喝一杯了么?晚上聚一聚?” “算了吧,这个时候不是喝酒的好时候啊。” “啊,哈哈哈,你这个老陈,滑头的很!” 第67章 平衡 陈季一路都在思忖着书记找他到底是啥事。 尽管在石涛任书记时两人曾经亲密无间的配合着,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人家是省委书记了,距离感还是要有的,他并不想凭借以前的关系向谁炫耀什么,亦或跟书记开口办点事亦或安排个人。 一到书记室,看见组织部长陆天明正和宗兴邦谈事,就说撞车了嘛,我待会再来。 兴邦笑眯眯的站起来说,省委的日程安排都可以精确到秒级,怎么可能撞车呢,谈的就是你的事。 “我的事?” “这次准备让你进班子,老顾没给你的,我给你补上。” 对于陈季来说,那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陈季比兴邦大十岁,年纪也不过55岁而已,在部级干部里算年轻的了,这几年在政协待着并不如意,甚至有些憋屈。众所周知,省政协主席如果不是常委,职务含权量还不如一个常务副省长高。 因此,兴邦的话让陈季感动了半天,他是一个想干事的人呐!奈何壮志难酬人未老,满腔热血付东流,被晾在一边去了。 “咱们是老伙计了,我就直来直去了。老实讲,你并不是最聪慧的人,不是会做官的人。但你的觉悟是最高的,正直无私,我知道你的能力,因此不能让你闲着,得给我分担点压力。 省委考虑增加一块区域经济协调工作。大江以南姑苏、锡城、秣陵、通州和金陵五个大市区域协调这一块就交给你。大江北部八个穷哥们我让白海涛同志管一管。” 陈季是省委办公厅出身,常委班子新增加这一块工作他是闻所未闻。 宗兴邦这小子太懂为官之道了。借着省委班子分工的机会,不动声色地给地方政治体制又开了一刀,虽说这是改革的一小步,却意义深远。 正如五代十国的不倒翁冯道在《仕经》里写的那样:官者,管也。权者,衡也……管之,束之,导之,化之,衡之,以求其平。宗兴邦在一个新的分工上实现了权力的再平衡。 宗兴邦认真看着陈季说你看懂了这步棋了么?如果这样我们就能避免上一任班子犯下的错。权力没有监督不行,没有制衡更不行。 陈季讪讪笑了一下说,和你比,我当个村长都高了。 “其实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就是宿命论的问题,出生在上海和出生在泇水村的人,在事实上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生。有人出生就是劳苦牛马命,有人出生就在罗马。区域差距如此之大,我们为政者难道不不该干点什么嘛! 就江南省而言,这么多年来,各地各管一块,区域协调这一块这么多年来都是一片空白。现在随着经济越来高度发达,各地经济联系愈来愈密切,统筹区域经济均衡发展工作需要立即提上日程。 搞经济不能说我们整体gdp上去了,排前几了,就是我们工作干好了。必须统筹好区域经济,不能富的地方更富,穷的地方更穷。富哥们要带一带穷哥们,共同富裕的道路上,一十三市一个不能少!” 陈季很感动,马上表态。 “你考虑的问题都是大方向。通过你这么一讲过,我算是通透了。江南五市我熟,这个活很适合我。 举个例子,一个太湖流域经济一直不温不火,污染一直治理不好的原因,就在于四龙治水,大量化工厂直排湖库,造成污染严重,只因这个湖是大家的,不珍惜,目光短浅,只管今日gdp,那管明天浪涛天。” “哈哈哈,你一语中的。谁的孩子谁疼,谁的老婆谁爱,要是大众情人你就不会珍惜。对了,班子调整你有什么建议,有推荐的人选么?” “呃,推荐的人我没有,就是这个兆麟秘书长,我不建议他进班子,原因就一个,这个人热衷帮儿子拿项目,钱权兼得谁会服他!” “好,你这个意见我记下了。” 谈完后,陈季走了,还顺走了兴邦办公桌上的半包白皮香烟。 陆天明说,这老陈真有意思,刚把他弄进来,就要踢人,这也太霸道了。 “哈哈哈,你还是不了解他,陈季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哈哈,谈谈这个副书记人选,这个位置很关键,曾部长的意思,这个职务由白海涛同志担任为宜。” “那就先暂定他。” “胡明的纪委书记,姜涛的政法委书记,进班子,这个都是此前酝酿过的就不谈了。还空三个班子名单,您看?” “宣传部长我们地方还真没有人才,建议上面支援一个。我这届班子要加强经济干部的分量,因此考虑增加省政府秘书长、省直厅长进班子,这个去找翟国强同志商量,人选以国强的意见为主。” 陆天明若有所思地点了头。 走出书记楼,陆天明站在大草坪前抬头看了看天,天很蓝,阳光很烈。大院里郁郁葱葱,一派生意盎然的样子,真好。 走吧,去省政府708找翟国强。 当了这么多年组织部长,找省长商量常委班子成员,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呢。 刚上七楼,好家伙,一走廊的人,都是各厅局一把手来给省长汇报工作的。 陆天明转身要走,就被诸葛青认出来了。 “陆部长,省长还说要去拜访您呢,巧了,您就来了,我陪您去见省长。” “哈哈,你果然是个小诸葛。” 翟国强刚和财政厅长王宏民谈过话,看见陆天明就开起了玩笑。 “老陆啊,来尝尝我这杯高山岩茶,回甘很好。左手刚摸完钱袋子,你再让我右手抓官帽子,那我真有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快感了。” 陆天明接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呵呵,翟省长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节奏够快的,走廊都排起长队了。” “哎,咱俩是同病相怜,俗务缠身,你的书法还练吗?” “偶尔练练王羲之。” “哦哈哈,难得你能坚持下来。找我啥事?” “书记说班子要调整,时间很紧迫,让我来征求你的意见,这是名单。” “嗨,兴邦定就是了,我还能不同意是咋的!” 翟国强嘴上说着,手里却拿着那份名单认真的看起来。当他看见还有两个名单还空着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这是让我完形填空?” “主要是以你的意见为主。这是一份初步名单,充分酝酿后再上会,你是江南省第二个看见这个名单的人,一切都可以商榷。” “呵呵,上面放权的事我知道,搞得这么民主我还是头一次见。” 陆天明听了来了兴致。 “这个名单大有文章。” 他凑近了,指着王龙武和朱士言说这两位是“临时工”,保持下来是不想班子变动太大。 翟国强哦了一声,说你来的太急,我一时推荐不上来,等我考虑好了给你反馈,时间不会太长不超过三天。 “那就这样,我得赶紧回去,部里的活都堆成山了。” 翟国强亲自把陆天明送下楼。看着陆天明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小山坡上的书记楼,跟诸葛青讲你先回去,我十分钟后就回来。 诸葛青赶紧上楼,他要安慰那些等的焦躁不安的厅官们。 翟国强背着手走上了山坡。 这个大院一草一木他熟悉的很。当年还是高中时,这里管的宽松,他经常放学后去大食堂吃晚饭,然后再去大院武警中队篮球场打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才回家。 时光荏苒,一眨眼他从一个毛头小伙子成了封疆大吏,再来看这个大院,已是物是人非,甚至觉得这里稍微有些破旧了。 江南省委大院基本保持了原样,几十年没有大修大建过。和沿海地区现代办公楼相比,底蕴十足,时尚不够。 翟国强上楼的时候,一路都是注目礼。 有刚上班的小年轻特意装作送文件,创造机会就为近距离一睹明星省长芳容。 翟国强身材高大魁梧,略带忧郁的神情,和香港那位张国荣明星颇有些神似,不过还要更英武一些。见过的人都说这位真是人中龙凤。 这些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年轻人,对这位当年感动人大的那段惊天地泣鬼神的苦爱情神话大情种非常感兴趣。到现在,他和阿诗玛的传说还在大学的江湖传唱。 翟国强迈着矫健的步子走进了书记室。 “兴邦。” “哦哈哈哈,我的省长哥,你又帅了。” “别扯淡,晚上回家一起小酌一杯。” “必须的,别人的酒我不敢喝,你的酒非喝不行。天明找过你了?” “他来过了,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名单我再看两天。” “我宗兴邦不搞一言堂。我们搭班子要搭成黄金搭档,奉旨办事既要竭尽全力,又得如履薄冰,不容易,是要下大力气的。就跟当年咱在鹿呦山石子厂抬石子一样,步调一致才能走稳。” “哈哈哈,当年的事历历在目。流血行,流汗行,就是不能流泪嘛!咱们都是从苦难中拼出来的,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磨练时那股子使起来全身都是肌肉的干劲,现在一想起来还能激励我干劲十足。” “哈哈哈,要么说苦难是人生的财富嘛,没有过过苦日子的人是体会不了这句话的。哎对了,你请我喝什么酒?” “龙山大曲吧。政府那边很忙,晚上见!几个老伙计都喊着,人多热闹。” “我回头给他们打电话,不过你的酒必须得换换,别那么搜抠的。” “再说吧。” 翟国强走了。 罗汉平推门进来说,一号车就绪了,胡明和广陵市的刘醒龙已经在淮河入海系统枢纽工程现场等候了。 “嗯,白海涛和陈季来了么?” “在一号车上。” 兴邦下楼时碰见秘书长兆麟,兆麟有些不解的问,陈季怎么也去了? “呵呵,谜底一会就给你揭开。人到齐了的话出发!” 两辆考斯特出了金陵,直奔广陵江都区的淮海大堤而去。 车窗外的风景很美,兴邦的心情很高兴,开玩笑说我们坐在车里看风景,我们成了别人的风景。 胡明笑道。 “谁不想和书记坐在省委一号车里呢,我们的风景虽然不是最美的,一定是聚光灯最闪耀的。” “哦,呵呵,胡明我考考你,黄河有入海口,长江也有入海口,这个淮河从哪入海?有几个入海口?” “别的我不清楚,我知道这淮河一定从我金陵这个地方汇入长江再入海。不要问我为什么,广陵市的刘醒龙为了这个汇入,拿了我金陵1.2个亿,如果我不给,他说就把所有的污染企业搞个工业园建在与我金陵接壤的地方。” “哈哈哈,账能算过你胡明的没几个,这个刘醒龙有一手。” “他哪是给我算账,分明是硬抢!” 所有的人被胡明逗乐了,笑的前仰后合。 第68章 堤防 风水学讲,山为骨架,水为血脉。 淮水自巍巍太行山千里挺进江南省腹地后,却不急着入海,先后结了两个大湖,一曰为洪泽湖,一曰为高邮湖。 聚水为财,流域之处水网密布,本应像江南的鱼米之乡一样成为富庶之地,奈何洪涝雨季,淮水性烈,驯服不得,成为洪泛区,百姓反受其害。 淮河入海系统枢纽工程,就是江南省系统治理淮河的重大水利工程,项目投资约150亿,工程分北中南三个大标段。北段是疏通淮沭河入海工程,中段是新建一条江北灌溉总渠入海备用水道,工程南段就是广陵入江段大堤稳固工程。 投标是个技术活,更是个江湖活,工程大佬们各显神通,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和网络将触角渗透到政府发包单位的角角落落。 能站在工程剪彩现场的,哪个不是大仙! 宗兴邦在庆典现场看见三个熟人,沿海开发集团的李斯,红阳建设工程集团的孔伟以及沪商集团的贺建军。 “好家伙,都是老熟人啊。” 三个大老总就笑。 李斯说我们是被请来的,干这个中标段,我们都不好意思,最肥的肉让我们吃了。不过我们干大水利的能力您是最清楚的,集团安身立命的家伙就是玩水的,一些底层的水利技术国家标准就是我们参与制定的。行业水准是国内翘楚,业主们放心。水利工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马虎不得。 “那是,洪水来了决了堤,我先斩修堤官,不讲情面。” 握到孔伟时兴邦特意加了一把劲。 “我在淮海当市长时,你那时的红阳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建筑公司,这十多年就进入全国工程前十强了。” “感谢江南省各级党委政府的关心和支持,这里的市场环境是最公平的,我们很庆幸一开始来对了地方。投桃报李,我们准备把南方总部选在金陵的江北开发区,投资15个亿在江北开发区建设一个地标性建筑。” 胡明听了喜不自禁,说老孔你真是我的福星,你这15亿投下去,等于给江北打了一剂强心针。 广陵市委书记刘醒龙说我们招标来的建筑商,拿了钱却要跑到你金陵搞总部大楼,我拿你金陵1.2个亿你不亏。胡明听了哭笑不得。 “这是哪跟哪啊,我要不是怕金陵老百姓喝了有味道的长江水,我会被你敲诈这么多钱,你等着我日后跟你算账的。” 兴邦把贺建军叫到一边去。 “你没打着我的旗号找项目吧?” “老弟,自打你到淮海市当副市长开始,我贺建军找过你一次么!我把维护你的声誉比我集团声誉提的都高。” “以后你更要小心,国强现在到了江南任省长,我希望你收缩你的生意,现在谁不知道你是他妹夫。” “我跟大侄子学好了吧,财政投资的项目以后我们不再干了,当了你们的亲戚真倒霉!”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们这些当干部的,说一万句,老百姓也不一定信一句。你们这些沾亲带故的拿一个项目,老百姓就会说咱们狼狈为奸,收不了场。” 贺建军就笑。 “干完这个工程我就金盆洗手,集团交给贺剑打理。不然搞得我裤裆里夹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 参加完开工仪式,临下班前,兴邦没打招呼突访省政法委机关。 政法委副书记胡正东正带着班子成员参加学党章学廉政座谈会,主要目的就是肃清杨卫方流毒。胡卫东听到消息时,宗兴邦已经到了会议室门口了。 “书记好,欢迎您来检查工作。我们正在贯彻省委的指示,加强机关班子整顿和政治学习。” “哦,很好,大家都坐下,我也来凑个热闹,学的怎么样了?” “我们都学进去了,杨卫方们进去学,都有光明的未来。” “哈哈哈,杨卫方背信弃义,忘记使命担当,就怕在里面也是学不出来了。政法委这个整顿,主要还是在干部中整顿,重点是抓班子,抓干部。不要搞全体学习那种运动式的整顿,搞形式主义的东西没有用。” 宗兴邦这次来政法委主要是谈班子问题。 在胡正东的办公室,书记开门见山。 “今天谈谈你的问题。你和杨卫方的斗争我是清楚的,事实证明你是经受住了考验的政法干部。这次干部调整本来我是优先考虑你的,但是你卡在了年龄坎上。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到省人大去任个副主任,一个是继续干你这个副书记。” 胡正东说我还是给年轻人让路,提前退下来。斗倒了杨卫方,出了这口气,我这辈子值了。 “正东,我给每个老干部谈的时候,人家都提很多问题,很多困难。我今天来,你到底有什么困难,你就提,不然我就走了。” “没有问题,没有困难。” “那你推荐个人吧,老从外面空降也不是万灵药,政法委体系内成长起来的干部业务更扎实些。” 胡正东略一思索。 “淮海市的政法委书记赵兵,是我在部队时就带的兵,忠诚可靠,业务娴熟。” “赵兵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他转业到淮海公安局跟的第一个师傅就是姜涛。” “哦,怪不得。杨卫方把我搞怕了,政法干部最重要的是敬畏法律,其次就是忠诚可靠。” “现在传来的消息是杨卫方的罪行比我们想的还要恶劣,强奸、杀人、受贿索贿、制造冤假错案牟利。简直令人发指。” “我们江南省,反腐不能一直在路上。官管官,管不过来。要发动群众监督官,几千几万个老百姓盯着你我看还敢不敢做个贪官!今年江南省的干部财产公示制度要推广到正处级,所有官员财产公示到政务网上去。想做官就要接受人民群众的监督,不要拿隐私问题来搪塞。” “这个好,刀口向内。” 夜幕降临时,宗兴邦到了牯岭路7号院2号楼。 自从他当了省长后,忙的厉害,别说姑父家,就是泇水村的老家,一年也难得回一趟。 多年没来,这里还是老样子,珞珈路的法桐,青灰色的道砖,民国风情别墅,一切仿佛还在昨日,依旧那么柔情。 一到地方,还是触景生情。他的青春和这幢房子永远拴在一起。仿佛看见当年李影捂着脸蹲在地上哭泣,自己脸上还热辣辣的承受着志强那愤怒的拳头。 年轻,哪怕是辜负岁月的荒唐事,都是美好的,人只能年轻一次! 宁要年少轻狂,也不要年少荒芜没有颜色! 可是永远回不到从前了! 兴邦在法桐树下静静的抽烟了一支烟,整理了一下情绪才去推那扇门。 一进院子,就看见翟柏涛正用个大地锅炖地锅鸡。余明撅着屁股在烧锅,抹的一手灰。 “哦吼,还是姑父厉害,连烧锅童都是副省级。” “嘿,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就是级别再高些,来我这,该烧锅还得烧锅。” “哈哈哈,那是。” “基本上都好了,鸡就先炖着,你们进屋聊天去。” 宗兴邦进了屋,看见国强和白海涛正在书房比拼书法。 “谁赢了?” 白海涛开启了玩笑。 “当然是省长了。” “哈哈哈,如果我也写几个字呢?” 翟国强笑了,说你们不要揶揄我了好嘛,我的梗都传到江南了? 白海涛说那可不,都传你刚在泳池里学会游泳,就在一周后的锦城市横渡锦江比赛擒获了冠军。 “哈哈哈,是,我当时是市长,书记那天没去,不然我也是亚军。” 兴邦笑喷了一口茶。 “锦江横渡,原来谁知道!市长大人拿了冠军以后就名冠天下啦。其实你以身入局,开启了市长代言城市的先河。” 翟国强脸都红了。说你们江南真会喷人。 “唉,锦城,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这句话是你在电视台上说的吧,好多江南人旅游就奔着这句话去的。” 翟柏涛进来招呼大家入座。 “别谈了,吃饭了。国强到了金陵想做宣传也做不了,说啥?金陵,来了就堵的不行的城市?” 余明说老爷子也上网啊,连这个梗都知道,再堵也没我大通州堵,隔着一条江,和上海就隔开了繁华,我们这边是墨西哥,那边是大美丽合众国。 翟国强正色道。 “我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抓交通,要想富,先修路嘛。” 宗月琴说那我儿该去交通部当部长。 饭桌上,翟柏涛说你们那个秘书长兆麟外面对他印象不佳。 “他当秘书长,影响了省委的形象。白天开办公会,晚上开董事会像什么话!天天给他那个儿子兆子龙穿针引线,到处认干爹,到处抓项目,哪还像个党员干部的样!” “丁力退休前跟我谈了,上次河奉省省委书记程东的事情就牵扯到这个兆麟父子,只是上面查了半天不知为什突然就终止了。 这爷俩很能折腾,和好几个省高干都关系不浅。子龙甚至都牵扯到杨卫方的刑事案子里去了。” 翟国强说那就干脆换掉他,在政协给他安排个闲职,省得到处惹事。 “那谁来接呢?” “当然是余明了。” 宗兴邦和余明都一愣。 白海涛没有多少反应,拿着酒瓶子给各位倒酒。 “今天是茅台五十年啊,还是大富豪传家同志给老爷子过寿买了。” 正说着话,宗旭进来了。珠儿跟在后面端了几筐刚摘的蓝莓送过来给大家尝尝。 “嘿,挺齐活,我来凑凑热闹。” 宗旭穿着丁字拖,上身穿的像过冬,下身穿的过夏。 宗月琴最看不惯晚辈们穿的玩世不恭。 她一拍侄孙子的肩膀说看你穿的吊儿郎当的怂样子,哪里像个亿万富翁,整个一颓废样。 “姑奶奶,这就是你不懂了,广东佬没有一个亿没资格穿成这样!广东人和美国佬差不多,越有钱穿的越土,图的就是一个自在!” “你是这一代中,家族里的老大,你得做个成功人士,做好榜样。” “我的亲姑奶奶唉,我一年也挣十几亿了,这要还不算成功,您这是要逼死人哎!” 余明嘿嘿笑,说你绝对算顶级的成功,我们这一桌人加起来的能量也没有你厉害,你是典型的扮猪吃老虎。 昊昊也回来了,看见珠儿当即就来劲儿了。 “大哥,你这么成功,我到你公司上班给你学学。” 宗旭把老弟拉过来趴在他耳朵边说你是看上我的总裁了吧?昊昊被说个正着,脸微微一红,你既然知道了,得成人之美啊! “嘿嘿,哥得提醒你,这姑娘是西部妹子,她喜欢那种黑着脸在珠峰忧郁的男人,可不喜欢白面小书生!” “哈哈哈哈,你可真逗,我这姑娘我追定了,我要在珠峰之巅向她求婚。” “那你来吧,我给你安排个后勤部长先练练手。” “还得是我大哥,齐活了!” 翟柏涛让宗旭去把地锅鸡盛出来端上来,看见昊昊拿着手机低头玩俄罗斯方块,一脚踢过去。 “旭旭都去干活了,你待在这合适么?” 昊昊疼的直摸屁股。 “我今天就多余回来!” “你多余不多余我不知道,今天这地锅炝子回来你清洗了。” 昊昊赶紧跑出去帮忙。 热腾腾的地锅鸡一上桌,气氛就上来了。翟柏涛提议大家喝个吉利酒。 “共举杯吧,上一次聚的这么齐还是二十年前。” 大家都举起杯干了这杯酒。 老爷子真感慨了。 “老了就想聚一聚。今天还不算太齐,志强,振邦,传家几个都没来。等有空来个大聚会,我还做地锅鸡。” 旭旭笑道。 “姑姥爷,您这地锅鸡味道绝了,名冠金陵了都。” 白海涛提议让老爷子再做个论断。 “您老人家二十年前看的真准!我们受益匪浅,您再费费心,判断一下未来大势。” 翟柏涛一摆手。 “罢了,我现在对你们指导不了什么了,再讲什么话就是自不量力了,社会变化太大了。现在我就一句话,放开手脚大胆的干,你们正是干事的年纪,我比你们年轻好几岁的时候都已经独当一面了。喝吧,干了!” 翟柏涛年纪大了,酒量却没变小,依然是海量。白海涛醉的却不行了,他要余明送他回去。 出了院门,到了车上,白海涛却又一副精神模样,余明嘿嘿嘿说感情你给我们装呢! “不装行么,我跟你讲,翟柏涛提议你出任省委秘书长,兴邦是不会同意的。” 余明愣了。 “为啥?” “不为啥!就因为你是他的影子,跟着他时间太长了!” “我对做官不感兴趣。” “哈哈,言不由衷,再进一步,谁不想!不过你会出任省政府秘书长。” “不是排除我了么?” “这次是翟国强提议的,不信我给你赌一瓶茅台!” “赌就赌,你输了得给我两瓶。” “呵呵。” 宗兴邦和翟国强在书房商量班子人选。 “刚才,姑父说让余明任省委秘书长我没搭这个茬。” “他不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吗?” “业务、能力和水平上,余明确实最合适,但是政治上他不适合!” “你不要,我可要了啊!” “他出任你的政府秘书长还是能胜任的,我的秘书长另有人选。” “谁?” “省政协的副主席,林兵兵。” “哦,是他啊!” “政府那边还有一个名额,你要尽快,上面催了都,我们的名单得尽快报上去。” “今晚就给你名单,我决定让刘醒龙来顶这个缺。” “啊?” “余明提省委秘书长,刘醒龙同志任副省长,同时进班子。” “好家伙,你这个力度挺大的。” “你不同意,我们可以在另选他人。”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这么定了。你组政府的班子,我这个书记不插手的。” 第二天,省委办公会把名单敲定后报了上去。不到三天上面就批下来了,派来一个宣传部长周添文。 省委常委会终于在八月一日这一天如期举行。 讨论的两个议题,一是万华集团毒地处置,一是立丰集团贷款并购跨国公司配套资金及有关政策等议题。 没想到会议刚开始就卡壳了,而卡壳的不是别人,正是省长翟国强。 第69章 意见 公元2004年八月一日,金陵的天晴的相当好,风轻云淡,只是高达95%的空气湿度让人觉得热潮难耐。 省委大院里,书记楼四楼的常委会会议室内气氛更加俨肃。 省委书记宗兴邦介绍常委会新班子成员。 省委常委:省委书记宗兴邦、副书记 省长翟国强、省人大主任王龙武、省政协主席陈季、省委专职副书记白海涛、纪委书记胡明、常务副省长朱士言、组织部长陆天明、宣传部长周添文、省委秘书长林兵兵、省政府秘书长余明、副省长 广陵市委书记刘醒龙、省军区司令许志。 “从今天起咱们就是江南这条船上的人了,我们要心往一块想,劲往一块使,同舟共济,顺着人民的意愿的过江号子,把舵江南,驶向更富、更美、更强的新征程。” 第一个议题是关于万华集团毒地处置, “当你在地板上发现一只蟑螂,房间的暗处里已经成千上万只了。” 胡明接到。 “有蟑螂我们就要打。” “你胡明这个纪委书记,要敢于做一个酷吏,黑脸包公!” 有人说胡明就是包公,他手底下有的是王朝马汉。那个赵构连杨卫方都敢碰。 陈季打哈哈,说你胡明要是查我们最好先打个招呼。 所有与会的人都笑了。 宗兴邦也被逗乐了。 “看起来人人都恨贪官,人人又都怕查。 现在还有多少毒地上亮着万家灯火,简直是利欲熏心。 为了把这么一块废地卖出去你看一个个忙活的,调规变性!虚假环评!虚与委蛇,失职!渎职!玩忽职守!中饱私囊!恶劣行径在江南省历史上都是闻所未闻的,给我一查到底! 不查不足以平民愤,不查不足以稳住资本来江南投资的信心。” 对于后续处置,省委基本同意环保厅专家组的技术方案: 先打一圈地下连续墙,将整个污染焦化区地下水圈住。挖出污染土壤,进行无害化处理后外运,填入新土。非焦化区的土壤全部下挖两米,建设在焦化区内已经上房入住的12栋楼必须爆破炸掉。 当然这必然牵扯到治理费用问题,本着谁污染谁治理,谁行为谁负责的原则,所有费用由江北钢厂和万华集团按各自过错比例分摊。 关于干部追责,这次兴邦直接下了大杀器。 “免去国土资源厅常务副厅长吴国栋、江北区副区长李达康、原江北钢厂场长吴江 副厂长杨利民、金陵环境研究所所长张斌各自职位,涉嫌犯罪的线索直接移交省检察院侦办公诉。” 宗兴邦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第一把火居然烧向了反腐。 “班子第一次开会就开了四个厅级干部,传出去,又有人说我们又在清除异己了。” 省长翟国强说只要牵扯到犯罪,我们就打。我到江南时听过这样一句闲话,说国企是个人的,私企才是国家的,这简直是对干部廉政一种赤裸裸的侮辱。 “一个吴江,正厅级的厂长,权力能大到什么地方去,听说他家的垃圾袋、卫生纸都是用公款买的。 将国家财产视为囊中之物,掏空企业后,通过改制,只花了不到五百万就将千亿资产的大厂变成一家私营企业。他的女儿是董事长,女婿是副董事长。不法办他,老百姓怎么能相信我们。” 朱士言难得的发言了。 “至于万华集团的万建华,也不是没有责任,甚至可以说是在咎由自取。他明知买的地块是钢铁厂,焦化车间,堆废库区这种污染区是常识,为了早点卖楼花,把治污这个环节直接省略过去。 江北区政府,省环保厅几次督查都给他下了停工整改,他都置若罔闻,野蛮施工,才造成现在不可收拾的局面。 当然他是一个民营企业家,创业起家不容易,我们还是给予适当保护,不过,该罚的还是要罚的。” 宣传部长周添文兴奋了,说对对对,我们要抓住民营企业保护这个标签,做一些文章,宣传我们省的优良营商环境。 刘醒龙说老周,这一次就算了吧,不要丧事当喜事办嘛。搞得周添文噎住喉咙不再讲下文了,忙端起茶杯连喝了两口西湖雨前龙井。 宗兴邦也笑,说老周的出发点是好的,刚来江南,想做点贡献,这个有的是机会,这个事基本就是这样,大家举手表决一下吧。 “同意万华处置方案的请举手。” “好,全票通过。休息十分钟,再议这个立丰集团的并购案。” 在卫生间,兴邦遇到了王龙武。 王龙武一脸苦相的站在小便池前努力。他前列腺很严重,再努力也挤他不出来几滴尿。 “兴邦啊。你这个中场休息好。我这个年纪想整场撑下来已经很困难了。身体不行了,前列腺都不争气,想尿个尿都不能痛快,小哥便跟打点滴样。” “呵呵,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不行你去省医看看,做个微创什么的。” “看了,没用。我呀,明年就64了,和你们这帮青壮年踩不到一个点上了。还是早点退下来,今天就算给你打招呼了。” “呵呵,不急不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嘛。” 兴邦走出卫生间,留下王龙武在卫生间打点滴。 回到办公室,宗兴邦就接到了林玲的电话。 “张斌是我的表哥,你为什么非要痛下死手,他的报告明明白白写明了钢厂污染风险、等级、类别。你们政府和那个万建华都心知肚明,为何板子要打到一个出报告的人身上?” “林玲,家里的事你管,家外的事你少管。我这么大一个书记,不想自己路才能走的宽,想着自己,只能死路一条!张斌的事你越过问越麻烦。” “你让我以后怎么回娘家嘛?表嫂子在我这哭哭啼啼的呢。” “该怎么回就怎么回,你又没有教他徇私枉法,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你告诉你那个表嫂,她和张斌收人家一百万赃款时怎么不来找你呢!” “是这样呀!” 不过女人嘴上是不会轻易认账的。 林玲在电话里又加了一句。 “晚上回来再给你算账!” 兴邦放下电话,看见罗汉平在一边咧着嘴笑。 “你笑啥,为什么我们都没出大院,常委会决议就尽人皆知了?好好查一查是怎么回事,你兼着保密局局长,保密工作得抓起来。” “我也纳闷,这消息传递的比互联网还快,也真是奇了怪了。” 第二个议题争论很大,一开始宗兴邦就表明态度。 “这是一个开放性议题,事先我们没有开什么书记碰头会,大家畅所欲言,议出一个满意的结果来。” 白海涛,林兵兵,陈季,陆天明和胡明相继表示,立丰集团的贷款省财政应该给予支持。 胡明甚至说,立丰集团收购世高半导体的用地都办好了,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我干金陵市委书记签的最后一个字就是这个立丰集团,项目在金陵智谷落地的2000亩土地证都拿过了。我们发展半导体不是早了,而是晚了!” 朱士言内心是赞同这个项目的,如果现在不布局半导体产业,等整个世界都进入信息化的万物互联时代,金陵甚至整个江南的工业都会发展滞后,只能吃别人甩下来的尘土。 不过现在会场里事态隐晦不明,他朱士言是不会出头的。 相比宗兴邦的前瞻派,翟国强是现实派。他认为现在布局半导体有些过于超前了。 “羊还没发情,吃蒸羊羔的锅已经支起来了,是不是太早了点,别到时候吃不上,锅还锈透了。” 翟国强接着讲,立丰集团主业一直是纺织和化工,进军半导体后还能不能玩的转还是两说。 “隔行如隔山,如果他失败了怎么办?你做的都是成功的饭,万一这次资金沉没了怎么办?谁负责!” 胡明没想到在最发达一线城市历练过省长居然会这么保守。 “那金陵智谷我批的两千亩地怎么办?就让它烂尾?” “我们不要急于求成,这个事稍微等等看。” 省长说等等看,那就只能等等看了。 散会后,胡明就跑到书记室发牢骚。 “书记,会开成这样我心里窝的慌。” “哈哈,也怪我,太相信常委会了,以后这种事还是先上书记办公会吧,不成熟的东西就不要拿到常委会上去。” “那这个项目真烂尾啦?” “你还真能在省长上任伊始,就跟他硬表决一个事项吧,多少给点面子。” “我就是不服。” “胡明,我说你不是号称变色龙嘛,事情想办成有千条路,何必非要上这个会,何况你手里已经抓了2000亩地的硬牌。” “哦,啊,……哈哈,书记,我懂了。” “你懂啥了?” “我金陵一直甘居那个魔都之下,我这个书记就跟个小媳妇样,主动给人家服务,就为了承接人家发展溢出的效应,吃些残羹剩饭,搞错位发展,谁不想平起平坐。这个半导体产业就是一个最好的契机。这事我一定要做成。” “好,有这种干事的决心,何事不成。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下,你金陵书记做的时间太长了,思维都固式了。不要忘了你现在是省纪委书记。” 胡明哈哈大笑。 “书记,你还别说,我一时还转不过这个变化。” 余明心里很复杂,胡明和省长说的都有道理,不过他更倾向于支持尽快上马这个项目。 但身为省政府秘书长,他必须旗帜鲜明的和省长站在一条线上。 如果因为站队影响了经济发展也不是他余明的风格。捧着个脑袋想了一下午,突然想起振邦一直在搞风投,到处找项目,立丰集团这个国际并购不正是一个绝好的项目嘛。 想到这,余明心又明亮起来,他特意跑到楼下的树林里拨通了振邦的电话。 宗振邦一开始还吓了一跳。 “余明啊,我哥咋了?” “有好事,你最好来一趟金陵。” “后天吧,我在香港正谈个项目,有家芝麻开门互联网公司要找我们谈b轮融资,他们资金渴的很!” 第70章 穷苦 自从翟国强住进牯岭路七号院,这里又热闹起来了。每天门口都排着一排车等着找省长汇报工作。 一楼的书房成了省长的接待室,翟柏涛练个字都得等空,一天两天能凑乎,时间长了不是办法。 省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陈雄很会来事,从五星集团买来一套装配式建筑在院内拼出三间书房。 翟国强开完常委会回家看见了不同意装。让人把东西搬走。 陈雄说,这回听我的,非装不可。 “省长,马鞍山一号路的房子您不要也就罢了,天天挤占老书记的书房办公不是那么一回事嘛!这个书房我装定了。” “你这个陈雄!” 翟国强不再说什么,摇摇手进门吃饭去了。 陈雄亲自检查验收,他要保证这个书房今晚就能启用。 一切都无可挑剔,完美无瑕。 物有所值这句话在这套房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三间房就花了五十六万。 贵有贵的道理,这是用顶级科技和大牌堆出来的奢侈办公空间。 三米三的挑高,整面采用自动充气密闭技术的高等级隔热、隔音、隔光落地大玻璃,让整个房间空间大气、光线充足。地上一水的天然柚木地板,看着就舒服,新风系统,地暖,宽带通讯入户,办公家具一应俱全。 房间布局也很合理,左手间是个小会议室,中间书房,最右边一间是洗手间。最绝妙的是会客厅这间有一个门直通到大院围墙外,客人们可以直走这扇门进到会议室给省长汇报工作,让大院里清净了不少。 当然这扇门不是谁都能进!它带人脸识别系统的,副厅以下不扫描。 陈雄带着诸葛青将房间里的会议投影仪,电脑,打印机,电话,水龙头,坐便器逐一通电启动试用了一遍,没有发展什么问题后,才松了一口气。 五星集团装配事业部的总经理很会锦上添花,送来了两棵茂密的红豆杉树放在会议室和书房,让陈雄乐不可支。 “你们五星集团果然会办事,这两棵绿植搭配的绝妙极了。” “这是我们董事长特意安排的,他说红豆杉能够全天24小时吸释放氧气的绿植新贵,高端大气上档次。” “哈哈哈,这个宗旭,你们不会另外加钱吧。” “在市场上这两棵树怎么也得四万块钱,不过我们是免费送,另外这套房我们打六六折,您给四十万得了。” “痛快,转告你们董事长,改天我请他喝酒。” “得唻,您忙着,我们撤了。” 陈雄和诸葛青也忙活了半天,进屋跟省长告别,说书房今晚就可以用了。 卓玛说你们两个留下来吃饭吧,陈雄赶紧摆手说就不打扰了,我们俩去外面喝点小酒。 卓玛回到餐厅,看见翟国强还在和一只鸭腿较劲。 “哎吆。别啃了,就成光杆了,还漱个啥劲头。我说你哪根筋搭错了,第一次常委会就跟人家唱反调,人家说你不是来建设江南的,你是来搅局的。” “爱搞团团圈圈的人才说这种话。我翟国强只身一人到了江南,万事求稳不求快,立丰集团的事我不过是按了个暂停键而已。” “华建还找过我,想让沪商集团入点股,说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哼,他倒无孔不入!” “我没答应他。我哥来电话了,说他有意退休,听意思是兴邦让他以后尽量少拿公共工程。” “你也应该退出沪商集团。” “为啥啥都是你们说了算!” “呵呵,人心险恶,不谨慎的干部都是短命鬼,你不体面,就有人让我不体面!” 卓玛很生气,说你当个破官你看把家里搅和的,别人眼里你们风光无限,背地里你们原来是夹着尾巴做人。 “我们看似风光,实则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政治竞争是很残酷的。主官就一个,想当的可不止一个。总有人想打垮你!” “那你为何还要从政?” “没办法嘛,心里想干的事拦不住!我这辈子的志向就是修身齐家平天下,想实现抱负最现实的一条路就是做官。 多少读书人都往这条路上挤!山高路窄,越往上越窄,越窄越拥挤。利益就越集中、资源越集中的地方更能体现复杂的人性。” “你越说越吓人了。” “高处不胜寒。那个省委秘书长兆麟最近就麻烦了,他上了名单了。他那儿子捣鼓了不少事!” “啊?” “别招摇!树大招风,别到树欲停而风不止。” “那我找个时间把股份兑给贺建算了。” “昊昊呢?吃饭也见不着个影子。” “不是去兴邦的公司了么?” “跟着他我放心!” “那你看错人了,也不是省油的灯!” “哈哈哈,虎父无犬子嘛,好在旭旭不乱折腾。” “去看看你的新书房吧。” 翟国强同意了,进了书房他就后悔了,赶紧给陈雄打电话。 “你今晚就把这玩意给我吊走,你想害死我!” 卓玛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玩意太豪华了,太扎眼了。 陈雄手里捧了一块烫手山芋,捧也不是,扔也不是,无奈之下给宗旭打电话。 宗旭笑了,说多大个事,交给我办。 二十分钟,宗旭的大奔就开到了牯岭路七号院。 “我就说陈雄不会办事。这房我不卖了!” “那你赶紧弄走。” “我凭啥要弄走?” “你不要给我犯浑。” “我买个大礼物作为我送给我姑奶奶75岁大寿礼物贺一贺可总行?” 宗月琴知道两个人都是拗种,再争论下去非得杠起来不可。 “这个礼物我收了,不过你可得给我保证,不收机关事务管理局的一分钱。” “那是当然。” 宗旭掏出陈雄签了字的合同当即就撕了。 书房就这样再七号院放了下来。 翟国强一开始不愿意用,后来被翟柏涛训斥了一顿后,慢慢的也就把办公挪过来了。 一用,就上瘾了。他对五星集团的装配式建筑很满意,还专门去视察了一回。 宗兴邦在九楼董事长办公室对珠儿面授机宜。 “看见没?我不花一分钱就请省长做了一回广告,这比收陈雄几个五十六万都赚。这就是品牌效应。五星交给你以后,就朝这个打造一流品牌路上走。” “董事长太厉害了,我受益匪浅。” “你错了,公司法人已经换成你了,现在你是集团的董事长。你自信一点。” 宗旭确实退出了五星集团的管理层,仅通过一家江兴投资合伙企业控股五星集团。 说白了,就是宗旭已经退居幕后,隐起身来做实控人。 今后他的主要精力是打理泇山集团。泇山集团是国际公司,和地方政府交道比较少。 但是,明天有一个项目他是非出席不可的。世界规模最大的总投资五百亿的通州台东风电场将举行隆重的开工仪式,泇山集团是主角,他这个总裁务必得到场。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宗旭早早起来。剃须,洗漱,洗漱,穿上一件纯白kiton衬衣,踩上一双john lobb麂皮定制皮鞋。觉得自信心爆棚了。 “怎么样老婆?哥哥我帅不帅?” “你在外面不要给我沾花惹草,我有眼线盯着你呢!” “嘿,我爱你还来不及呢,哪有那花花肠子。赶紧啵一个,我赶时间,省长大人要剪彩。” “哼,你们两个是冤家,越是刻意疏离,越要凑一起披红挂彩,真有意思。” “我也没想到他能出席,原来定的是余明。” 快进入通州市区时,翟国强将那些令人心烦的经济数据放在一边,打开车窗透透气。 暴雨刚停,天空还飘着些许细雨丝,已经有些小摊冒雨摆在公路两边等待买主。 更多的小贩亦或是菜农为了多卖几个钱,用农用车将地里的菜往城里送。 塑料雨布外面的菜还滴着雨滴,敞篷车上的人满脸的雨水。令人恼怒的风顺着雨衣的缝隙将雨吹进他们的衣服。虽是八月天,但阴冷的雨风还是让那些驾驶台上的人挂着阴寒。 海风太凛冽了。 看着这些勤劳的人民,翟国强心里是五味杂陈。 百姓们,不容易啊。真是: 暴雨洗涟城初新, 卒贩如笋露街临。 谁言生活都似锦? 为多几子甘雨淋。 有一辆车上坐着两个十来岁的少年,没有雨披也没有雨伞淋成了落汤鸡。 翟国强喊停车。拿着雨伞就跑过去,把伞?给孩子们撑上。 “今天是星期三啊,你们两个娃娃为啥不去上学?学校停课了吗?” “我妈妈病了,家里的菜没人收,就烂在地里了,菜卖不出去我们就没钱交学费了。” “那你爸呢?” 两个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说他们的爸爸得肝吸虫病死了。 翟国强有些心酸。赶紧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掏出来,也才五百块,诸葛青从包里拿出一千五百块,凑在一块两千整,塞给孩子们。 “把钱拿着,你们赶紧去上学,地里的菜我们通知村里帮忙收。” “谢谢伯伯,你是一个好人!” “赶紧去吧,雨这么大。” 上车前,诸葛青特意记下了两个孩子的姓名和村子。 翟国强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海州人民太穷了,这里肝血吸虫病很常见,要想彻底点,必须得给这里的农村通上干净的自来水。 我翟国强在离开江南前要把这事做好。 第71章 格局 雨慢慢大了起来,海雾随风登陆,笼罩了整个海岸,到处湿漉漉的,没有一点干燥的地方。 即使穿着雨衣,宗旭浑身还是淋湿了。丝绸的白衬衣也淋花了,皮鞋里灌满了泥水。他跟昊昊开起了玩笑。 “选这个鬼地方剪彩真是糟透了。别说john lobb麂皮了,就是哥今天穿双虎皮的来,也是泡水糊泥的货。” “哈哈哈,我旭哥永远都是最帅的!” 昊昊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觉得非常酷。他对披着雨衣站在主席台上的感觉太好了。 “闲看万里海浪滔天,这排面拉的满满,真有君临天下的豪迈不羁的样子!大丈夫当应如此。” “最帅的是你爸,一出场就炸场子,你看多少人都风里雨里等着他。” 今天是通州的大日子。 泇山环保能源集团、通州绿能和润华集团总投资1200亿的东海风场发电将在这里举行集中开工仪式。 天公一点不给面,豆大的雨滴瓢泼而降,淋的人都睁不开眼。东海上大浪滔天。 所有人都到了,省长还没到。 省长没到,一切好像又都没到。 翟国强因为两个淋湿的小孩在路上耽搁了。 省委二号车终于出现在大堤上。当车停到会场时,地上已经积起来一个个小雨水汪。 余明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快速的跑过来。 “我都担心死你们了,你们迟到了半个小时啊,下次还是让警车开个道吧。” “我们很抱歉,让大家都淋成落汤鸡了。今天这雨够劲头。” 诸葛青递过来一个雨靴给省长换上。 翟国强撑了一把大伞下了车,在雨中和一众人等握手。 走上主席台的翟国强说雨这么大,大家肯定都希望这个仪式早点结束,环节压缩一下吧。余明说其他人的讲话就算了,您的讲话不能少,然后剪彩。 翟国强拿过话筒开始了有史以来最短的讲话。 “今天是东海风场发电开工的日子,欢迎各界企业家来通州投资,兴业,发财!有了你们,通州的明天会更好,让我们一起剪开美好的明天和未来。” 翟国强连主持人的活都给干了。 大家都笑,说省长真的很高效,可以少淋一些雨。 今天,通州的雨真的太大了。可以上通州史降雨量的头榜了。 开工仪式后,翟国强在工地的一个工棚里,逐一接见了三个投资的老总们。 润华集团的宁国华很热情地握住省长的手说,我没想到这里的风资源这么好,没想到这里的人们生活这么苦。我们央企的税费要全部上交国家金库的,拿不出来。但是我考虑了,可以架设一条专线出来,拨出一部分电力给地方发展经济,这也算我们的一份绵薄之力吧。 “这是我这个董事长现在能拍板的最大力度了。” “这力度够大的了,你给通州人民送来一个大礼包。感谢,希望你们能在后期二期三期建设中加大投资力度。” “一定会的。那就这样,省长,我们在华中还有个项目要谈判,还得飞过去。通州哪都好,就是交通有点难。坐个飞机还得飞到上海去。” “哈哈哈,你风里来雨里走,我们没招待好,下次你来江南,我一定请你喝场酒。” “我们一言为定了。” 宁国华走后,通州市长程红说沿海开发的李斯和泇山集团的宗董还在外面等候,是不是一起见了。 “一起吧,都没有外人。” 宗旭都已经淋的打喷嚏了,李斯也够呛,都开始流鼻涕了。 但省长接见,这雨淋的值! “赶紧进来。你们俩辛苦了,来,坐下谈。到了通州农村有没有震撼感?这个经济不算差的地级市下面,农村这么苦,还是超出我的想象的。” 李斯说这里以前更苦,路上都是大着肚子的人,血吸虫病这种地方病只要有一个人得,全家都得陷入贫困。书记在沿海集团当董事长时,每年挤出一千多万到这个地方来做医疗慈善救助。 “现在好多了,但是还是治标不治本。只有经济上去了,地方才会真的好起来。” “嗯,省委的区域经济协调发展这条路子是对的,要坚定不移走下去。” “泇山集团这次投资最大,贡献也最多,我这个省长得表扬你们。听说你们还建设了四所希望小学?” “是,我们是私企,做慈善有很大自主权,再说几个小学确实花不了多少钱。我认为,教育与科研的投资是最有价值的资本积累,我们想为地方创造这个供给侧的投入积累。以后我们还会继续投中学大学和科研机构。” “哎呀,哎呀,泇山集团名不虚传。如果你不经商而是做官,我们都不是你的对手。” “哈哈哈,省长这是给我戴高乐嘛。” “我这个人,爱憎分明,工作干的好不好待遇是不一样的。” 出了工棚,宗旭跟李斯讲,上星期他还跟我算那笔56万块钱的账呢,今天就把我夸上了天。 “你差点给他挖了一个坑,要是我我也抽你!” “陈雄他妈的偷偷去五星集团定的,我哪知道这事。二半夜给我打电话,要我拉走,我硬着头皮把合同撕了。不然大家都下不来台。” “哈哈哈哈,恁自家的账怎么算,都是关起门的算的。我李斯是个外人,我连那个门都进不去!走吧,去我的旅游岛看看,这么近,让我尽尽地主之宜。” “免了,免了。下次吧,今天我确实有点私事,不然我怎么也得蹭你一顿酒。” 宗旭说的私事是老丈人安排的,钱宾让他代为去东岳拜一拜。以前每十年钱宾总要去一趟,现在身体不行了,只能让小的们代劳了。 宗旭上了劳斯莱斯说去泰山,可能是劳斯莱斯车太重,车轮陷进了泥里,司机急的一头汗也没把车弄出来。搞了半天还是余明看不下去,找了一台推土机垫了一床棉被,才小心把车推出来。 “老弟,看起来通州百姓不愿意你这么快就走了,想多留你一会。” “得了吧,秘书长同志,今个儿我花了大几千万,风机得转多少圈才能替我挣回来。” “哈哈哈,那就让狂风来的更猛烈些吧。你们路上小心点,到了给我来个电话。” “走了!” 一路狂奔,赶到泰山脚下,住进李光夫家时,已是夜里十点了。几个人赶紧洗洗睡了,明早还要上山。 李光夫第一次接待了老东家来的贵客,很是殷勤。将宗旭一行安排到了风景最好的二楼。 “你们赶紧睡,一大早我来叫你们。” “辛苦了,李叔。” 泰山槐林药店是当年宗震岳在鲁中地区花了一万块大洋开的一家分店。由宗震岳的师弟掌管,后来传给了儿子李光夫。 李光夫虽然接了掌柜,本人却不治医,请了个职业医生去当经理人,自己转身去做了一个玉匠。 这么多年来,宗家一直没有要过一厘分红,两家人因此相处融洽,跟一家人没什么两样。 一大早,宗旭被灰喜鹊叫醒。 推窗望岱,清新的山风一下子扑面而来。富氧的空气让人顿时就能舒爽起来。 好一个修身养性的宝地。真是: 夜深山幽雨, 隔窗润碧溏。 晨早鸣翠语, 醉美早起郎。 李光夫过来说我们现在就出发,我们这里讲究早上空着肚子上山。宗旭当然得入乡随俗了,令他惊讶的是,李的座驾居然是一辆顶配的奔驰g50,这可是百万的车啊! 看起来他有点低估了这个略显低调的玉匠。 果不其然,李光夫不是一般人。这辆车在整个泰山地区畅通无阻,他的车牌号就像一个特种通行证,走到哪都有人鞍前马后的指挥让行。车一直开到中天门,停在管理处的小院里。 “李叔混的可以啊,体面、场面、情面,您是面面俱到了。” “呵呵,还行,这里黑白两道都还认我一个薄面。” “那你厉害了!” “宗老弟,中天门到南天门这段山,咱得亲自爬了,既然来爬山,心就得诚一些。” “呵呵,这是必须的,不然坐着缆车上下就没有乐趣了。” 历时两个小时,两人登了顶。 “宗老弟体力还是不错的。一般人可没这个速度。” “嘿嘿,也不知怎么的,我好像和这座山有默契,一到这就觉得特别的亲切。” “哎,这就叫有缘人。你和泰山有缘。” 泰岳之美,美不胜收。 巍峨,雄奇,沉浑,俊秀,数不尽的摩崖石刻,数不尽的名胜古迹。 这是一座你来了就敬畏的山神,这是一座让你劳其筋骨的巨山,这是一座你坐在山顶说下次再也不来了,回去后又念念不忘的山。 先拜碧霞祠,后拜玉皇庙,最后到了青帝宫。这也是岳父委托他来的目的地。 青帝宫不似其他景点火热,大多数路过的人只想去玉皇顶,很少光顾这个不起眼的小宫殿。 但不为人知不代表不重要。这座宫可是鼎鼎大名的万历皇帝拨款敕修的,里面供奉主管万物生发的青帝春神。 道长认得李光夫,前来打招呼。 “李福主,烧香来了。” 李光夫把道长请到一边去。 “院里那位是钱家女婿,你……” 未等李光夫说完,道长脸色都变了,钱家对于整座宫来说可是最金贵的香客了。赶紧跑过去,把全观的道士叫过去,专门为钱家做了个进表科仪法事。 宗旭虔诚的上香拜神后,说了一句,钱宾香主捐香火一千万,用于整修青帝宫,供奉诸神和改善众道长生活支用。 众道士齐诵福生无量天尊。 宗旭虔诚的把宫观里里外外拍了照片,好回去给钱宾交差。 下山时,道长将宗旭直送到南天门方才罢休。 李光夫说神仙不用钱,道士可得用钱呐,你这个香客他恨不得把你一直送到山下。 “哈哈哈,信仰是一种很神圣无比的东西,当然它也很贵。” 回到家中,宗旭便要告辞。李光夫说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再见时也不知道是哪年了,我送你几样东西,都是能祈福呈祥的物件。 李光夫把宗旭让进他的藏宝室,那是一个在后院的一个地下山洞。 洞底是一个约三十来平米的大空间,四面是光滑的石面,沁人的冰凉,宗旭很诧异,说就是石头也不该这么凉啊,难道是玉石? “你这个藏宝室本身就是个玉脉矿口?” “你眼光果然毒辣,这就是个天然的玉脉。” 李光夫打开一个高光手电。 “贵客,你细看看这是什么石头?” 顺着灯光往下透,晶莹的墨绿色发出幽幽的光,绿中藏黑、黑中透绿。 李光夫把灯往右移。嘿,一步不同天! 右边更了不得!这是上佳碧玉的脉头了,碧如海,光透如夏荷,散发着油脂般温润的光泽。 移步换景,再移动一步又是洁白的白云玉了,色洁如雪,丝丝浅绿纹路渗透其间。 这是一条彩虹玉脉,七彩缤纷。 宗旭彻底被震惊了。 “古人诚不欺我!《山海经》记载:‘泰山其上多玉·····环水出焉,东流注于河,其中多水玉。’看起来说的就是你现在这个地方啊。” 李光夫轻笑。 “没有这么牛,我请省地矿局的人看了,这个不成矿,顶多叫个玉窝,也就这百十方,开矿价值不大,但个人用是足够了,他们说既然在你家里,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玉乃地脉之灵苗。这风水没的说,怪不得你都开上奔驰大g了。” 临行前,李光夫送了宗旭几块泰山彩玉牌子。 “这是我用最好的料专门给你做的。你一定要收下。” 宗旭一眼就看上其中最显眼的一块。 那是一片碧波荡漾的绿海,上空漂浮着洁白的玉云,玉云的右上角是一颗火红的太阳,周边是一弯七色彩虹。 七彩玉石,贵重自不可言。 “李叔,这样不太好吧,您这个太贵重了。” “咱俩别谈钱,真谈钱,当年宗老爷子那一万块现大洋现在得值多少钱!你收下,这是吉祥的物件,老百姓都说泰山石敢当,何况是泰山玉,拿回去给孩子们戴,也沾沾这方山水的灵气。” “那好,我就收着了。” 回到金陵,宗旭就将那块七彩玉牌给媳妇戴上了。 “送给你一个好玩意,保平安的。” “呀,这么好看的玉啊。” 钱芳芳最近妊娠反应比较大,经常吐酸水,躺在男人怀里极大的慰藉了她有点忧郁的小心心。 怀孕的女人多愁善感,刚才还微笑着,这会就突然掉泪了,她有些想家人了。 “我要去瑞士看我的爸爸……” “我陪你一起去。” “你愿意陪我长途奔波?” “当然,去年为了找你,我差点在阿里喂狼,这点苦算啥,你去哪我去哪,咱俩长相厮守。” “你对我真好!” 发自内心的爱是藏不住的,宗旭确实对老婆没得说。但是他有一个隐忧。 “你去了,万一在那边生了,孩子就是瑞士籍了哈。” “瑞士籍有什么不好?” “我无所谓,但是家里那尊大神怕是要闹情绪。他是省委书记,他的孙子是瑞士籍!这事儿就有点大了!” 钱芳芳说,我的孩子我还做不了主了!谁爱说你爸裸官让谁说去!” “你最好多生几个,堵住大家的嘴。几个大国像什么安理会五常啊,国籍给他轮一遍。” “那我不沦为你的生育机器了。” “你个傻瓜!生育机器是女权主义者造出来的一个愚蠢的概念。哪个宝宝不是男欢女爱的副产品。” 钱芳芳就咯咯笑。说过几年你可别嫌我人老珠黄不上我的课了。 “不可能,我发誓与你百年好合。我觉得要是拿个港籍,大家都能接受。” “主要是怕孩子上学痛苦,内地高考太卷了。” “哈哈,江南尤甚。我们江南最牛的是经济,最卷的是教育。在江南的饭桌上,谁说今年挣了几百万大家都没有什么反应,谁要说孩子考了全市第一,饭桌上的人准的挨个给你敬酒,请你吃饭。” “嘿嘿嘿,还真是这样,酒桌上谁家孩子成绩好,其他人都跟他敬酒,然后问怎么学的,有没有报班,最后吐槽下自家的孩子。” “你已经深喑江南的人情世故了。” 晚上吃饭时,宗一说媳妇生产的事,兴邦就蹙眉。 “省医照看不了你们?” 钱芳芳说主要是我要去看我爸爸。 “我给钱宾打电话,让他来看你。” 一句话堵住了小两口的后路。 “如果我天天在主席台上带领全省人民奔小康,我的孙子却成了瑞士人,我这个书记脸往哪放!谁还相信我?” 钱宾说我下星期到,多少年没回去了,没想到故人还想着我,催了。 “我带着孩子在大校机场等你。回头我让汉平给联系一条航线出来。” 第72章 提拔 宗明最近日子跟蹲监没什么区别。 县里的检查组一批一批的往镇上涌,说白了这就是黄雅琪要找他的茬。宗明是从纪委安安稳稳走出来了,但书记怎么能让一个小镇委书记挑战他这个土皇帝的权威。 在全县大会小会上,黄雅琪甚至公开讲,我这个县庙小,装不下某些大官人,你有本事赶紧蹦跶,赶紧上调走人大家都清净。 检查组来了又走,实在是抓不着镇里的毛病,但是把下边人都累瘫了。 有人跑到书记跟宗明挑明讲,我们都知道你是一个好干部,但是你得罪了县太爷,你们俩要么他走,要么你走,你们不走我们下边人都得死。 虽然说的是实话,却是赤裸裸的背刺。 宗明很难过。他第一次萌生了走意。 人啊,福祸相依,走背字不知那一会,走顺字时好事挡都挡不住。县里疯狂打压宗明时,9月6日,宗明却意外荣获了全国优秀乡镇党委书记荣誉称号。 这可是一个含金量极高的牌子,全国也不过百名。 9月23日秋分时节,省委组织部就来了通知,组织部章陆天明来到镇上,视察鹿呦山镇组织工作。 县里乡里一通忙活,连市委书记田亮亮都被惊动了,亲自核定考察路线,其中安排的一个点是考察泇水湖风景区。 提前一天,黄雅琪陪着田亮亮,和宗明挤在一条游船上事先跑一跑这条线。 泇水湖原来是个旧矿塌陷区,塌陷年年有扩大迹象,种种不了,栽栽不了,荒废了多年。 宗明请河海大学的专家依形就势规划了一个水利风景区,和泇水贯通形成流水,风景绝佳。又请文史专家发掘历史文脉,讲了好多源远流长的故事,在山里复建一座古庙,还画龙点睛地修了一个无动力娱乐公园,门票就卖到了15块一张,简直是在印钱。 看着旅游团摩肩擦踵,田亮亮很惊讶这个景区建得如此之好。 “宗明你很能干嘛,是块操作文旅的好材料。” “都是组织培养的好,县委县政府尤其是黄雅琪书记鼎力支持我们,为我们镇发展倾注了心血。” 宗明很谦卑,姿态拉到最低。他不想和县委书记闹的太僵,官大一级压死人,哪怕你是牛逼带冒烟的优秀镇委书记也不行! 乡镇党委书记再牛逼,也在县委书记的脚底下,碾你就像碾一只小蚂蚁。 所以黄雅琪根本不买账。 “别给我戴高帽子,你们镇发展的这么好,我还真没帮什么忙。” 田亮亮就笑,说你们俩之间就那点事,说开了就完了,你还跟一个年轻人较什么劲。 “今晚我做东摆一场,请你们喝豆腐汤,酒杯一碰,还是兄弟。” “看那怂样,他不是我兄弟!” 宗明的脾气蹭的一下就起来了,压也压不住!指着黄雅琪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操你大爷的,给你脸了是不?你他妈的把我往死里整,我还搁这里给你陪着笑脸,我他妈的又不是你爹啊!操!” 黄雅琪被骂愣了,随即抡起拳头就冲对方的脸上招呼。宗旭挨了一拳,脸顿时红肿了。 田亮亮也没拦,掏出烟点上,说你们打,打打打!我给你们当裁判,不他妈的分出个胜负今晚不算完。 市委书记一句话,让两个人索然无味。蹲在船上各自抽起了闷烟。 “都消停了?消停了就听我说,宗明是很优秀的干部,老实讲,这次陆天明来镇上目的就是考察他的。这个人要提起来,要进县委班子。” “你们根本没征求我们的意见,我坚决反对。” “我同意的事,你反对也没有用。实在不行我把宗明同志调走,也得提!真那样,你们县就损失了一名能干事的好干部。” “谢谢您,赶紧调走,我们求之不得!” 田亮亮知道黄雅琪的烂脾气,被噎的没脾气。说还是说点眼前的事吧,团结一致,明天把省组织部长伺候好,谁掉链子就是和我田亮亮过不去。 第二天,陆天明就到了。 因为考察泇水湖风景区,市文化局局长沙克一帮人也跟着来了。 泛舟湖上,幽山碧水,陆天明很有兴致,说自己就像到了江南。 “没想到你们江北地区还能造成这么一个幽雅意境的景区,效益看起来应该也不错。” 宗明赶紧汇报说我们估了一下,加上门票,一年总的下来能有个三百万的净收入。 “哦,那很不错了!” 陆天明对宗明印象很好,说新闻对你的报道我都看过,没想到小伙子搞经济这么厉害,前途无量。 “这么优秀的年轻干部,一定要用起来。” 沙克说我们文化局很缺干部,如果组织舍得割爱,就放到我们这里培养。多打造几个厉害的景区,淮海的文旅产业就上去了。 陆天明哈大笑,转头问田亮亮。 “你们市委什么意见?” “既然文化局缺干部,我们就送干部嘛。不过人家好歹是全国优秀乡镇党委书记,提个副县级不为过吧。放到你们文化局能进班子么?” 沙克一拍大腿,进不进班子还不是你们组织部一句话。 众人大笑。 到了中午,镇里中午安排了工作餐。 说是工作餐,实际就是一桌饭。 宗明特意从鹿呦山村调来一个最会做宴席的大厨子,在景区的小食堂做了一桌农家大席菜。 陆天明看满满一桌子菜有些犹豫。 “小宗,刚表扬完你,你就翘尾巴,超标的话我没法吃。” “这个您放心,我们都是农家饭,原料既天然有机还便宜,就是费点厨子。这一桌不到400块,十个人一桌,每人不过40元,你们的餐饮费还有的剩。” “哦,哈哈哈。看起来让我胃口大开,那我们开动吧。” 直到上车走,陆天明还对厨子的手艺赞不绝口。 客走主人安。 陪领导比下地翻田还累,身心俱疲。 宗旭回到镇政府时已经是浑身酸软。推开208屋门,一屁股瘫坐在藤椅上。点上一根烟,对着桌上那盆旺盛的墨兰发愣。 左脸还肿胀的厉害,这个黄雅琪简直就是他妈的土匪。 忿忿不平中,有人推门进来。 宗明头也没回,没好气的说没敲门就往里闯,你是多没礼貌! 话音未落,两耳就被一双滑润柔软的手捏住了。 宗明一哆嗦。 “谁?莫跟我开这种玩笑哦!” 一转脸,嘴就被印上一个吻。熟悉的女人香就沁入心扉。 “春燕啊,你怎么来了?下午没有课么?” 泥春燕将男人的脸捧入怀中。 “黄雅琪打你了?” “没有啊,不小心摔了一跤,小伤没破皮。” “你还给那个畜生掩盖呢,全县都知道了!狗东西,当个县书记就能随便打人?” “好了,都过去了?这种腌臜事怎么传的这么快?”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回你俩可出了大名了。” “嗨,我还真不怵他,什么玩意儿。” “得罪了一个县的最高领导,那你的日子将生不如死。你调走也不错。” 听着泥春燕那幽幽的语音,宗明笑了。 “八字还没一撇,就传我要调走。你怕我去了淮海诱惑多么,你不放心,咱俩先把婚结了。” “我打金陵跑到这跟宁古塔一样的地方,是奔你来的啊!” 女人掉泪了。 宗明赶紧把女人抱住了。 “今天,今天咱俩就结。把事办了。” “依你!” 一句依你,就托付于命运吧。两人火速领证,办酒席。 宗旭打电话让杨庆打电话。杨庆操了一声。 “牛逼的人,办牛逼的事!你俩,我是服气了。就这么潦草吗?” “车马炮都齐了,结个婚还需要什么!你到底来不来喝?” “怎么能少了我呐!我给你多喊几个人热闹。” “级别不要高了,就在镇食堂办,酒你带过来。” “我操!是你结婚还是我结婚?” “兄弟嘛,哥的事就是你的事,烟酒你多整点,听说武原的批发价老便宜了。” 杨庆很无语,跑到泇水集团给宗旭汇报这事。 宗旭大笑。 “这俩楞头青,对自己下手真狠啊!这爱情,得有多铁,含碳量都超标号了。” “这孙子要在镇食堂办婚宴,让我给备烟酒拉过去!” “我的妈,这婚结的是有多潦草,火急火燎的。哪能让你买烟酒,他还有大哥的嘛,你到我公关部,茅台,红酒,华子,伴手礼,可劲拉。把这个镇食堂给我装成五星级酒店规格!” “牛逼克拉斯了,我的旭哥。” “走吧,喝酒去!还等谁?” “胡锡进大哥,得带上他。” “能带的都带上,不差那杯酒!” 中午饭时,大家才知道书记闪婚闪宴了。 文化站屋里摆了一桌,胡锡进被宗旭按到了主位。 “您今天就坐这儿,可不能推辞,以前黑着天时,是您打着灯笼给宗明照的亮。这个恩情够这小子感恩一辈子的。” 胡锡进登时就红了眼,说好,今天我就坐着,咱喝酒唻,喝痛快了。 同一批下放到基层的选调生们到的很齐,齐刷刷的一个都不少,他们以宗家人的身份把自己身边人都陪好了。 这也是一种态度,打压这个团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只会让他们更团结。 团结就是力量! 敬酒敬到胡锡进时,老大哥已经有些醉意了。他豪迈的将敬过来的酒喝的滴酒不剩。 “老弟,老弟,咱俩算是患难之交了,你这喜酒哥喝的痛快啊,喝的痛快! 你们俩,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啊,好女嫁好汉!早上贵子吧,哈哈哈。” 宗旭也喝的有些醉,他咵的一下把自己手上那只百达翡丽表摘下来戴在宗明的手腕上。 “这是哥送你的结婚礼物。” 宗明吓了一跳,赶紧给杨庆示意,杨庆把表又戴在大哥的手上。 “使不得,使不得,这是嫂子给你买的结婚纪念物,六十万呐,宗明要是戴了,纪委得天天盯着他!” 众人哄堂大笑。 “啊,这表有些猛了哈。那改天,改天哥再给你们补上!” 宗明把大哥按在椅子上,让他吃好,少喝点酒。 听人劝吃饱饭,宗旭不再喝酒,转而和一碗米饭较起了劲。 其实,这场婚宴也是答谢宴。第二天大家酒意还没散,宗明已经坐车去了淮海市。 调令是连夜下的。人是天亮走的。 这次,淮海市组织部干了一个急活,连送干部的环节都省了,电话通知宗明同志自己到文化局报到。 宗明九点一刻赶到了市文化局。沙克热情的过来和他握手。 “哈哈,来的好快,局里班子都还没通知,也好,等开办公会我们再介绍。局里研究了,你是下了文的常务副局长,就把市属五个景区和博物馆、图书馆、文化馆、书画院、展览馆这一摊子都抓起来!年轻人,身体好,多担些担子。” 宗明吓了一跳。心想你沙克可真把我当个人用!这些领域我还是个生手,我一把全就抓了?一个指头挂一个也挂不过来啊! 沙克看出宗明的顾虑笑了。 “田书记要重点培养你,你前途无量,不要怕,我让其他几个副局长协助你。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担这么多!” “感谢沙局,我会尽快上手。” 说话间,张曼丽摇曳着过来了。 “宗常务,你好,张曼丽,以后合作愉快。” “你好!” 宗旭一看,这真是一个妙人儿,曼妙的身材,无与伦比的知性美,磁场强大的让人都爱多看几眼。 “没想到宗常务还是个帅哥儿呐。” 一句调侃话把宗明弄个大红脸。 沙克本着脸,说你曼丽没事干了是吧,看你把文化馆、书画院管成什么样子了,我都替你害臊的慌。 张曼丽最怕沙克,朝宗明摆摆手,说以后有空聊。 沙克带着宗明去看办公室。 “你的办公室就在我隔壁,和我的一模一样。” 正说着,沙克看见楼下李墨儒进了院,说看见没?你一来就碰个硬茬,这是文化局最难缠的刺头,你搞定了图书馆的李墨儒,你就搞定了传统文化! “好家伙,什么来头,这么厉害?” “你见了就知道了,别说我来了。” “哈哈,好吧,我会会他!” 宗明在楼梯口碰见了李墨儒直接就伸出手去。 “李老!” 李墨儒一愣,说你是谁? “新来的常委,你有事我来办!” “呵,怕是你办不了。” “没有办不了的事。” “好,我那个古籍室申报国家文物保护课题的事你们到底给不给立项?” “这个?” 李墨儒想吓一吓这个新常务,让他知难而退,自己好直接找沙克。 “需要投资一百来万,你也能解决?” “那得看值不值得投一百万了,谁去评估这个项目了?” 轮到李墨儒愣了,这种东西还需要评估么? 宗明说这样吧,我先跟你去看看那批古籍,真值得投,别说一百万,就是一千万我也给你! 宗明和李墨儒一块下了楼。躲在隔壁的沙克哑然失笑。感情这小子鬼着呢,李墨儒被这小子手拿把掐了! 第73章 投缘 宗明看见李墨儒的座驾吓了一跳。 “你开奔驰600?” “嗨,凑活开。” 宗明不再吭声,心想你一个科级干部买的起这么豪华的汽车,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坐了李墨儒的车到了图书馆,先见了图书馆馆长蒙沂。 一聊。两人还是校友。蒙沂早宗明几年毕业。她是个热心人,温柔慢语的说“宗常务一刚报到就来视察,真是敬业。” “哈哈哈,视察谈不上,我刚来啥都不懂,我是来学习的。” “哈哈哈,是李老又去缠巴你们了吧。” 李墨儒听了也不恼火,说我就是去局里要饭的,我这个古籍研究室里古书都堆满了大库房,不见天日,不申请经费怎么保护它们,这都是祖宗们留给我们的文化瑰宝。 宗明嘿嘿笑,有李老这样的文保精英这是我们的淮海市的福分。 “走吧,去看看你的那些古籍。” 古籍研究室独占图书馆西裙楼,有一个走廊连着图书馆主楼。主楼规模宏大,回字型的楼栋很有特色,在整个淮海地区也算首屈一指。整座建筑坐落在美丽的龙山东麓,是个清净之地。 李墨儒领着局常务进了西裙楼。 “我们这里孤品古籍堆满了整整两层,宋明以后都排不上号。年年月月摆在库房里简直是暴疹天物。” “要整就整最牛的,我们要一鸣惊人才能让更多的人关注我们,关注这些文物,尔后才能有力量和资金注入进来,我们才有能力保护、发掘、发扬古文明。” 李墨儒一向对沽名钓誉不感兴趣。 “我李墨儒一辈子着书立说,从来不搞这一套。” “所以你才天天往局里跑钱。你就是跑到年底也要不来钱。” 文人轻钱,事不能轻钱。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李墨儒只能向现实低头。说库里最牛一部书简是《泗水郡书府汇编》,那就拿出来一鸣惊人吧。 宗明虽然不知道文物等级,但是书简这个词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脑神经。 “我的妈,李老,这么牛的家伙,你让它沉睡在库房,简直是在犯罪。” “我也不敢动,这是市公安局稽查盗墓贼追来的赃物,当时他们在龙岗大墓抓了一群盗墓贼,为首的老管一帮人都判了刑了,文物就放在我们库房里,这么多年也没人来问。” “这事我来协调。咱抓紧专项课题,并申报国家文物保护专项基金。” “一切都听你呵使。” 两人忙了一上午,蒙沂过来让两个人去吃饭时,两人才知道时间一晃已经是十二点半了。 “呵呵,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能和李老共处一室一上午的,你们俩有缘分。” 李墨儒确实是一个很艮的人。 认知不同的人相处,没有最难受,只有更难受。李墨儒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却也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图书馆的人大都对李墨儒敬而远之。 如果一个人在群体中太过出众耀眼,他必将是众矢之的。 李墨儒虽然蜗居于图书馆,却又是实打实的大名人。作为一个有名的着作等身的汉学专家,前来求书的出版社都踏破门槛,李墨儒因此积累下亿万身家。 一般人,他真看不入眼。 但宗明是个例外。 吃饭时,蒙沂问你住哪都安排了么? “还没有,刚来就被李墨儒拽过来了。” “我们馆靠近西山脚有一排小平房,是单身职工宿舍和杂物间,你要是不嫌弃,收拾出来一间住好了。” “这好吗?” “有啥不好,你现在也算图书馆一员了。” “那好,我搬过来。” “唉唉,李墨儒来了,你看他穿的多时髦啊,哪像一个快六十的人啊。” 宗明笑了,说这确实是一个挺体面的小老头。 李墨儒一身儒雅的套装配上那一头优雅的华发显得气质非凡,他甚至穿着一双英伦风格的九分裤配高脚袜。 李墨儒端着饭盘就过来了,坐下后掏出一小瓶黑胡椒撒在牛排上。 “这些厨子真是浪费了好食材。这么好的牛排做成了鸡肋一样的鬼东西。” 李墨儒让两位也添点料,蒙沂连忙摆手说自己不吃燥的东西。宗明倒是很痛快的拿了撒了一些说味道确实好多了。 闲聊间,李墨儒说周六我请客给你接风。 蒙沂惊得舌头差点就掉了。淮海还有李墨儒要请的人! “我去,酒我准备。” “啥都不要,我家里酒菜啥都齐活儿。” “得唻恁呐,一定到。” 真是一物降一物。 蒙沂是彻底瞎了三观了。 下午,宗明在图书馆职工宿舍最里间安顿了下来,他把屋内系统的清扫干净后,把他从镇上带来的家伙事往床上一铺,整个屋像个家的样子了。 忙活了半天,天也就黑了。宗明走在淮海的街头,觉得城很亮,也很陌生。 顺着老街往北遛,走到了国庆的羊肉火烧摊上。 “老板,来个火烧。” “得唻。” “听口音你是郯邳人?” “大哥是?” “我老家泇水村的。” “巧了,这不是老乡么!”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哈哈,老乡见老乡,相互操老乡。” “你说的对,我前几天遇到一个假老乡差点没整死我。” “谁个?这么凶,坑老乡的事也能干的出来么!” “我算是倒了霉了,哎,他来了!” 宗明远远的就看见丁翔顶着一个炫酷的蛤蟆镜就奔这边过来了。 “操,他妈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你也认识他?” “何止认识那么简单。” 丁翔径直来到了羊肉火烧摊前。 “妈的,国庆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你是他妈的翅膀硬了么?” 宗明一个大鼻兜就扇过去了。 “妈的,老乡见老乡,有难相互帮。你小子不地道,把国庆往他妈的邪路上引领,老子顶你个肺!” 谁做亏心事谁心里心虚。 “操,是小宗书记,你怎么也跑到淮海市来了!” “老子是光明正大调过来的,哪像某些孙子都他妈的乱认干爹往城里钻,不然只能在警犬队和狗们论资排辈。” “我不跟你争理,咱后会有期。” “你给我站住!把老管在藏龙山找到的玉玺交过来,不然文保警察就找你喝茶了。” 丁翔恶狠狠的瞪着国庆,仿佛要吃了他。 “我明个,明天准给你送到。” “明天早上八点我在文化局等你,不来后果自负。” 第二天,丁翔乖乖把玉玺送过来了,还说藏龙山可能有王陵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宗明赶紧把玉玺交给李墨儒看,李墨儒研究了半天,说这是他妈的项羽王印啊。你在哪淘换来的? “哈哈,李老,这回咱哥们想不出名都不行了!” 宗明赶紧又跑到公安局找赵兵。赵兵讲老管确实在藏龙山盗过一个大墓,听他讲规模宏大,绝对帝王级别。 宗明大喜,说藏龙山这回一下子要被顶到国家级旅游区的榜首了。 “宗明,你发什么神经?” “我们可能发现了项羽之墓。我们要开发藏龙山风景区了。” 局长沙克听了汇报,说你小子运气怎么这么好,先批二十万经费,把藏龙山摸清,真有开发价值,你小子功劳大大的。 一支文化局勘察队刚到藏龙山就传来好消息。那里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宫城,在大如斗的瓦当上清楚的写着西楚霸王四个字,整座遗址建筑规模和传说中的项羽霸王宫十分相似。 沙克大喜过望,说我们寻找了这么多年的西楚霸王宫城居然就这么找到了。 “哪还犹豫什么赶紧上报吧!” 沙克带着宗明跑到市委找田亮亮书记。 “书记,我们发现了霸王宫!” “沙克,你不要给我开玩笑哦。我忙着呢,省委书记正要等我去做半年度汇报。” “您如果汇报我们的发现,他一准儿高兴。他是文史狂热爱好者啊。” “哦哈哈哈,好你个沙克,把宗书记的脉是手拿把掐。那走吧,我们一块去中山招待所汇报去。” 宗兴邦刚吃过午饭,正在看淮海地方志,听田亮亮汇报吓了一跳。 “真找着霸王宫,你们淮海的旅游市场要起飞,根据我自己的研究,霸王宫应该在城内的南门里,宫门口正对着戏马台。” “那是你的研究,现在小宗书记研究霸王宫在藏龙山。” “你说的是哪个小宗书记?” “宗明同志啊,市文化局的常务副局长。” 宗兴邦愣了一下,随即变了脸。 “田亮亮,你是不是觉得宗明是我侄子,就使劲提拔他?” “我真使劲提拔他,他早到副厅了,何必让他在副处的位置上趴着!” “你呀,你呀!不论到哪会永远都是铁嘴铜牙。” “下午没事,不行咱去慰问一下文化局的勘察队?” “哈哈,那就走吧。” 宗兴邦确实抑制不住对霸王宫考古悬疑的兴趣。 第74章 走背字 宗兴邦并不是专门来看考古队挖一个墓葬。 一个省委书记没有这么闲。 去藏龙山只是小小的插曲,钱宾的飞机晚点了。 钱宾今天点上背到家了。他真是刻骨铭心的体会到了啥叫人在机中坐,祸从天上来。 泇山集团的公务机空客a321飞入淮海观音机场准备备降时,有另一架华航民航客机也正准备降落。 塔台指挥时说了一句。 “华航7601,我是塔台,你稍微等一下,泇山集团正在降落。” “我机上有重要客人!” “那也要排在泇山集团后面入场!耽误不了几分钟。” “明白!” 华航7601在淮海上空盘旋,皇婉容正兴致勃勃的看着窗外的景,她发现了飞机在转圈圈。随口就问了一句。 “飞机为什么不降落啊?” “他们说泇山号正在降落。” “好好好,我们等人家落完我们再落。” 马上有陪同的人说到,这个泇山集团也太霸道了,居然让我们在天上画圈圈等他! 有的人耳根子软,听不得谗言佞语。本来很平常的事被别有用心的人一加工,再从嘴里说出来味道就变了。 皇婉容脸上的笑容就收了去。 “要不要我让人查一查这个泇山集团?” 皇婉容只是微笑没说话。下了机坐上车就走了。其实她只是路过淮海,去探望一个老朋友。 随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高达正的大女婿吴真言。吴真言对宗兴邦太熟了,连同他的亲家钱宾也一并了解的彻底。 扳不动宗兴邦,就从他身边下手。吴真言不相信天下哪家公司能经得起查! “先派人摸摸这家公司用地方面有什么问题。” 吴真言的话比红头文件还管用,一支调查组马上就奔泇山集团而来。 下了飞机的钱宾看见宗兴邦正站在停机坪上朝他招手。 “呀呵,怎么能让一个省委书记接机呢!” “别贫嘴了,我哪请的动你的驾,芳芳非要去飞过去看望你,怀着孕车劳马顿的怪辛苦的,两权相害取其轻,只好牺牲你了。” “哈哈哈,我的个亲家唻,今天得好好喝顿酒了吧。” “喝,怎么不喝,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友相聚得喝个痛快。” 两人坐了钱宾的豪车去了泇水村,祭祖对于讲究传统的人来说是顶天的大事了。 好在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钱宾对祖坟保护的如此之好感动不已,在坟前掉了泪。 “感谢,感谢!” 钱漱云在老院做了一桌子菜。宗兴邦和钱宾坐在了主宾的位置上,两人开始拼酒。 “我宗兴邦当年在淮海市做副市长,压力大极了,越想招商引资,业绩越差,没有大企业愿意来我们这个穷地方。幸亏你回家探亲让我抓住了机会,我们淮海的齿轮才开始慢慢旋转。” “哈哈,你呀太会做思想工作了,把我爷爷钱德荣老先生感动了,他要不计成本的投资家乡,那时纯属于感情用事,就不考虑经济效益了。” “有时候,人做事,天成事,谁能想到泇山在淮海的事业做的如此之大!” “那是,我们这个稀有金属战略储备库咳嗽一声,整个国际市场都得抖三抖,这都得感谢当年你忽悠了我,不然哪有这神来之笔。” “那得喝一杯吧。” “喝,今天就是来找你喝酒的。” 钱宾喜欢喝威士忌,端起酒杯来就放不下,他喜欢和人痛饮的感觉。 “那时我就感觉你能做到封疆大吏,没想到你爬的如此之快。” “我天生就是一块当官的材料。” 就连宗旭都笑喷了,说您呀就会吹,其实您做书记都高了,太直,不圆滑,容易摔跤。 钱宾说你爹不圆滑,真不圆滑他能跑到我祖坟上陪我哭坟嘛,圆不圆滑得看你的价值有多大,够他拐一下弯的。 “哈哈哈,老钱你说的太直白了,我捏着头皮跪下去,才开启了国际资本投资淮海的序幕。咱俩算是相互成就了,喝吧。” 宗兴邦找钱宾并不是来喝酒的,他要钱宾探探世高半导体的底,那么大一家顶级芯片公司说卖就卖了确实很蹊跷。 “老钱,你的人脉广,打探打探,我们江南省要想在未来经济中占据优势,必须得布局芯片产业,省内的立丰集团想贷款买下它,我心里都没底。” “呵呵,老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不过你找我是找对人了。因为世高有我的股份,而且还不少。” “啊?这倒是一个新鲜事,你说一说……” 神仙喝酒,全然不知道一场大风暴已经兜头泼过来。 藏龙山旅游市场开发的报告已经形成了初稿,递到了田亮亮的办公桌上。 田亮亮有些犹豫,这个投资太大了,它等于要把新城东南整个丘陵地带都纳入了城区范围,面积甚至比淮海新城52平方公里大大了整整一圈,达到了惊人的80平方公里。 “沙克,你有把握么?这哪是景区?这分明就是个开发区了。” “唉,田书记,报告是我送的,可不是我写的,这事得问宗明同志,我还有多半年就退休了,问不了大事了。” “你倒是脚底抹油,滑的很,想溜没门,我田亮亮一天不批,你就得超期给我服务。” “呵呵,您是书记,让我怎么配合,我就怎么配合,不过我建议这个项目得升格,没有市里鼎力支持,一个宗明怕是搞不起来。”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行把司马龙调过来兼这个开发主任。” “司马市长是牛,搞过武原有经验,不过他的级别不够,只能干副主任。” “我擦,沙克,你非让我下水么?” “你不下水谁下水!淮海除了你还有谁能兼这个主任?” 田亮亮有些挠头,说这个事再议。你们一定要科学发掘,不能急于求成。 “宗明那小子,稳如老狗,我看他将来是个狠角色。” “哈哈哈,真那样,你不就是伯乐了。” “我最多算个牵马的,伯乐是您老人家。” “哈哈哈。” 在文化局,沙克对着宗明笑了, “你小子,真能折腾,刚到文化局就折腾这么大动静,田亮亮一个星期找我的时间比以前一整年都多。文化局从一个闲局变成热门局了。” “都是沙局格局大,让我放手干,现在我越来越有感觉了。” “能没有感觉嘛,你都让田亮亮害怕了。” “不至于,他高兴还来不及呐,淮海文旅市场搞好了,他田大书记也算政绩斐然。” “好,好好,田书记已经准备让我调到市人大,给我解决副厅待遇,哎呀,我做梦都没想到临了还能到副厅。” “我得赶紧赶到藏龙山,那里发掘准备很紧张。” “你去,经费不足随时来找我!” “哈哈哈,人啊,只要帽子高了,干劲就大,李墨儒再来找你,经费批不批?” “批,只要是你宗明牵头的事,啥钱我都敢批!” 宗明赶到藏龙山时,村民们刚把冬小麦种了下去,秋忙算是正式结束了。 村子里处处是繁忙的秋收留下的痕迹,路边屋旁堆满了玉米秸,花生叶梗也被小心用塑料薄膜覆盖,这可是家养牲畜的细草料金贵的很。 只有早拔了的辣椒株光着秆被抛弃在一边毫无措施的要面对冬天的苦雨冷雪。 吕忠看到宗明是一阵惊喜,赶紧跑过来。 “宗局长,听了您的话,我准备在老家开家饭馆,先期为你们考古队做好后勤。” “这就对了嘛,老吕,你的吕忠文化菜馆非常有名,将来我们这个景区会寸地难求,你现在回乡创业,我可以批给你五十亩地做园林酒店,多好的机会。” “哎,我投,以后跟着您混了。” 第75章 郯邳,郯邳 宗兴邦晚上回到了泇水村。 娘熬了一碗杂粮粥让兴邦喝下去。 黄芩看儿子酒喝了这么多,很心疼。 “跟谁喝的酒?你都这么大个官了还有人灌你酒?” “我亲家。” 嘉恒就笑。 “怪不得,你们摽在一块,打不完的酒官司。老话说得好,柴米夫妻,酒肉朋友,盒儿亲戚。亲家能处到你们这份上也是天下少有。” “你上一边拉去,亲家也不能让我儿喝这么多啊,酒精伤元气唻。” 天下再大,最疼儿女的还得是亲娘。 看着儿子鬓角那几丝白发,黄芩就揪心不已。 “都说当官的不用出力,你年纪轻轻咋就有白头发啦?” “我的娘,谁说当官的不用出力,我们想干点事也难呐,就是点灯熬蜡也不一定能成。” “那你还不如县太爷黄雅琪啊,他想盖个县政府,一夜之间就毁了600亩地,那地可惜了,麦苗都露头了。” “有这事?” 嘉恒叹了口气。 “这个黄书记野心太大,一心想升官,听说新政府大楼就是比量着皇宫设计的。这孙子才疏德薄!自己能力不行,把主意都打在农民身上,听说他施政的主要思路是以地生财,就是把老百姓的地抢了,攥在政府手里往外卖。” 宗兴邦觉得很诧异。 “国土部不是来验收过了么,一百六十个可疑的违法用地斑图,验收合格率超过98%了。” “那是糊弄你们呐!他们贼着呢,花50元一天雇人在工地铺稻草,铺玉米秆,铺黑微装网欺骗遥感卫星。检查过后,又继续开工。你们呐,也该下来看看,听说他们违法强征地,谁不同意就弄死谁。” 宗兴邦的脑子都大了,这可是他的家乡啊,今年才获得全国百强县,真发生这种事,他宗兴邦可就糗大条了。 “我是要去看看这个黄雅琪是怎么当这个县太爷的。” 第二天一大早,省委一号车悄悄离开了泇水直奔金陵。 宗兴邦和罗汉平并没有在车上,他们已经换了嘉恒给的几件衣服悄悄去了县城。 线报说省委书记已经回省城了,县委书记黄雅琪松了一口气,摸起电话就打给金连集团张国华。 “你可以动工了。” “不是说省委书记回老家了么,我们是不是再等几天。” “看你个怂样,你不行我换人。” “书记,我干我干,县行政服务中心都盖了十分之一了,怎么能说停工就停工呢。” 放下电话张国华就狂扇自己几个耳光,他后悔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跑到郯邳县来搞开发。 县行政服务中心那600亩土地只有60亩的批文,再盖下去那铁定得占农民的耕地了。 张国华亲自跑到县国土局去问局长赵海军用地批文批下来了没有。赵海军捂着腮帮子呲牙咧嘴,他的火牙又犯疼了。 “老张,你不要给我添乱行不行!你要批文,我上哪给你弄去!郯邳350个重大项目哪个有批文,全他妈的乱了!” 张国华直接呆逼了。 “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黄书记把城里那三百亩建设用地划给我还以为天上掉馅饼了呢。” “哼,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能给你馅饼!你呀回去吧,黄雅琪当一天家,郯邳县就得这么野蛮的冲下去。” “他要是倒了呢?” “呸呸呸,老张你可不要连累我哈,现在我自身都难保。这几天你消停点,我打了申请,看看能不能调人家武原去干个闲职求个善终。” 赵海军知道的太多了,白天天天挨黄雅琪的训斥,夜夜失眠做噩梦。自己也想硬着头皮和黄书记“一个声音喊到底”,但是他真的做不到啊,良心不允许! 没办成事,张国华还是留下一个大红包和两条苏烟。赵海军赶紧扯住人。 “红包拿走!烟我留下。兄弟官低权小,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看见局长很坚持,张国华把红包装进手提包悻悻离去。 坐上车刚离开国土局,张国华突然感觉心里发慌,眼皮直跳。妈的怕是坏事要上门了。正担心着的,包里的机就响了。 秘书打电话过来说不好了,村民已经把工地围了,镇政府已经派了好多人强行清地了,局面有些控制不住了。 “董事长,您快过来看看吧,征地好像打死人了。” “看你妈,你个蠢货,这种时候我能往前冲嘛,谁打电话就说我病了,在淮海医院住院了。” “哦,明白了。” 撂下手机,张向华心里想你明白个屌,你等我空出手来就换掉你,蠢的他妈的跟老母猪有一拼。 张国华跑到了淮海,真像模像样的办了住院,不过打的都是营养针。 他要隔岸观火。 反正地是当地政府清出来以后他才进场施工。 此时他是多么佩服自己当初的直觉,只在那有批准手续的用地范围内开了工,真要按黄雅琪的设想全面铺开,他张国华就掉进去了。 宗兴邦和罗汉平赶到城郊镇时,发现一批人正在水杉路边掘坝淹田。 宗兴邦很诧异。 “你们在干什么,为啥好好农田要淹没,水稻还没收,你这么搞不浪费粮食么?” 城关村的村长蒋大佩斜着眼看了两人一眼,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哪来的狗日的,这是城关村,你们管的太宽容易扯碎了蛋。” 罗汉平蹭的就火了。 “你怎么这么没教养!这是基本农田,你凭啥要毁田?谁给你的权力!” “啧啧啧,瞧你那怂样,还跟我咬文嚼字,呸!有种找黄雅琪去!这里没有有什么基本农田,分明是荒地烂泥滩。改造后,将来建设郯邳县的什么cbd和湿地公园。” 有人睁着眼说瞎话,你再和他争论也没有半点用。宗兴邦制止了罗汉平的努力,带着他往里走。 快走到新行政服务中心时就听见有人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快来救命啊。 宗兴邦和罗汉平赶紧跑过去,就看见一帮黑衣人围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往死里打。 外面围了一帮人吓得腿都打寒颤就是不敢上去救。城关镇的书记蒋丞飞发下了话,谁敢硬出头就打死他!谁敢不搬迁走人,就把他扔进湖里喂鱼。 宗兴邦的灵魂出窍,他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大喊一声。 “给我住手!” 蒋丞飞跑过来飞起一脚就踹过来,嘴里喊着哪里来的杂种充英雄。 宗兴邦一个侧身转了一下,用手借力一拉,蒋丞飞就狗跄屎趴在地上,宗兴邦一脚踏住这只凶狗,跟罗汉平说快去看看那个年轻人。 罗汉平把年轻人翻过来,看见可怜人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这时远处快速驶来一辆车,那是黄雅琪的车,他来视察新行政服务中心的建设进度。 司机看见罗汉平挥手拦车,说道。 “黄书记,蒋丞飞又暴力征地了,有人拦车要送伤者。” “我他妈的一心事,哪有时间管这些散事,冲过去!让120来收拾。” 司机一咬牙,冲了过去,扬起的灰尘让省委书记和秘书吃了一嘴的土。 “背上他,去主路,我打120让他们在路上接。” 蒋丞飞爬起来还在破口大骂。 “哪来的杂种?” 宗兴邦一个拳头就顺了过去。 “你他妈的还是个镇党委书记,你的良心让狗给吃了?啊!你可是个干部啊,妈的,你等着我回来撤你的职,法办你!!” 罗汉平背着人冲到路边,120急救车来了,翻了翻眼皮说人已经走了。 “这么年轻,太可惜了!” 罗汉平哇的一声就哭了。 “兄弟,兄弟!你不能死啊,你不能死哇!” 宗兴邦也掉了泪,此时他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有心无力。 坐在地上,宗兴邦打通了胡明的电话。 “你这个省纪委书记,立刻组织队伍开到郯邳县,我要大开杀戒!不然也宗兴邦愧对我们的父老乡亲们啊,我愧对他们哇!” 胡明被书记的哭声吓坏了,说我们马上到! 胡明立刻联系了省公安厅调来一架直升机火速开往郯邳县。 第76章 反抗 郯邳县迎宾馆905号总统套房内,县委书记黄雅琪正舒服的和桃子躺在大浴缸里洗鸳鸯浴。 欲火焚身的黄雅琪突然突然接到了淮海市政法委副书记何苗的电话。 “你他妈的活腻歪了,居然敢围殴省委书记。” 黄雅琪顿时呆若木鸡,说老何你再胡言乱语什么,宗兴邦他不是回省城了么。 “唉!天欲其亡,必令其狂,你也是不作不死。我刚得到消息,一个小时前,市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赵兵已经带了一支武警防暴队去了郯邳,想必马上就要到了。你自求多福吧。” 何苗的通风报信并没有多大作用。赵兵已经领人把城关村围住了,蒋丞飞、蒋大佩一群参与暴力征地的人等一众控制了起来。 赵兵跑到田地,向坐在地头的宗兴邦汇报。 “宗书记,我们来晚了,让您受惊了。” “赵兵,看看你带的队伍,老百姓打个110,都一个小时了也没见一个警察出警,怎么他妈的护一方平安。” “请书记放心,政法队伍这条线我赵兵一查到底。” 直升机呼啸而至,掀起一阵狂风,还没等停稳,胡明和赵构就跑下飞机。 “宗书记,您没事就好。” 这时蒋丞飞才知道眼前这个黑黢黢的中年男人不是一般人,当时就尿了裤子。 宗兴邦抓起一把土,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胡明,郯邳县还是不是我宗兴邦治下的江南?” 说完,脸色铁青着就上了直升机。罗汉平抓着胡明的手说,刚才见死不救的车正是郯邳县县委一号车,这地方水深的很! 胡明笑了,说长江我都能横渡,还怕这点小汪塘嘛,一条钻在污泥里的泥鳅都别想剩。 罗汉平笑了笑就赶紧去乘机。 直升机腾空而起,宗兴邦回了金陵,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讲。 赵兵赶紧跑过来向胡明汇报,说我们五十三名武警同志向胡书记报到,一切听您指挥。 “好,我看这个新行政服务中心就挺好,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只要还有一名贪污腐败分子没抓到,我胡明一天不离开郯邳县!” 赵兵有些犹豫。 “书记,这服务中心连个大白都没抹,毛坯也算不上,条件艰苦了点,是不是换个地方。” “这是他妈的在行军打仗!讲究什么条件!就驻扎在这儿了。你去找个木板来。” 赵兵不明就里,还是派人找来一块木工板。 最理解领导心思的还得是秘书。孙吴已经在工地借来了墨水和一把刷子。 在人们的围观中,胡明拿起刷子刷刷刷在木板上写下:江南省纪检委飞行检查处几个大字。 “郯邳的父老乡亲们,我是省纪委书记胡明,你们有冤申冤,有恨喊恨,省纪委开门办案,以后这里就是我胡明的驻地,有一个贪官污吏没抓着,这账都记我胡明头上。” “黄大胆你敢不敢抓?” “哈哈哈,什么话,别说一个县太爷,就是淮海市的知府大人犯了罪我照抓不误!” 孙吴在毛坯房里摆了一张桌子,说有举报的到我这边来排队登记。马上那个屋立刻被挤满了人。 看到这种情况,胡明知道自己这几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他让赵兵赶紧调人过来。 赵兵说不能用当地人,就是淮海市的人也不一定靠的住,有一批人倒是能用上,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用。 “笑话,我是省委常委,还有我胡明不敢用的人,你说说看是哪批人?” “武原开发区有一批省选调生,基本都是外地人,和本地人不搭噶,可以大胆地用。” “马上把他们调过来救急。组织部陆天明那里我去协调。” “得唻。” 陆天明很支持胡明的工作,说你尽管调用,年度考核时组织部给记着这一笔,郯邳选调生考核标准我们特殊照顾。 杨庆带着十个人到了行政服务中心,说胡书记,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他们都是精英,拿捏黄雅琪们那是手拿把掐。 胡明笑了,说你们这批人总得有个带队的吧,你来干这个带队队长。 杨庆赶紧摆手。 “胡书记,我不是不识抬举,武原开发区太忙了,我一刻也离不开。但是有一个人比我更合适干这个带队。” “谁?” “宗明啊,他在鹿哟山镇当过三年书记,硬是被黄雅琪逼走了,他来干,绝对以一抵十!” “现在这个人在哪里?” “在市文化局,任常务副局长没几天。” “我给田亮亮打电话。不过,你推荐的你要负责啊,哈哈。” “我拿我头上这顶帽子给宗明做担保。” 胡明给田亮亮打电话,田亮亮说别打了,我都到门口了。 话音未落,田亮亮推门进来了。 “胡书记,您飞行检查,也不通知我一声,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听说你要驻在这毛坯房里办公,这不是打我脸嘛,我们换个地点怎么样?” “哈哈哈,换地方倒没有这个必要,就这地了,这里是案发现场意义重大。” “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 田亮亮马上安排人先把窗户和空调装了。 “胡书记您有所不知,我们这个地方,冬小麦一出苗,寒潮就来了,夜里冷的很。不装这些玩意第二天你就得感冒,还怎么开展工作。” “那就谢谢你们市委了。” “别说谢,这是打我的脸。电脑,打印机等办公器材下午就能到位。” “好,你还得给我到位一个人。” “哦?谁?” “宗明同志。” “啊,哈哈哈,他来是挺合适的,这个人刚正不阿,和黄雅琪一直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田亮亮又把胡明拉到小房间里说,这个人是我们市委重点培养对象,刚到文化局就打开了局面,这调到你这里来救火影响人家进步啊。 “你这个田亮亮,到底是在条条上进步快还是在块块上进步快?” “哦,呵呵,我要的就是您这句话!” 宗明撂下手中的活,被紧急调回到郯邳县。 这里是宗明的伤心之地。 要说让他回来的唯一理由就是干掉黄雅琪,解决他和黄雅琪之间的私人恩怨,他宗明还真得思量思量。 “我在市里干的都磨不开身,回来就为让我抓一个黄雅琪?!” 胡明笑了。 “如果仅仅是抓一个黄雅琪,不用我们这么劳师动众。如果黄雅琪把整个郯邳县蛀了个千疮百孔,我们反腐反到干部塌方,县里的经济没人抓,我们的目的也就无从谈起了。这是我们调一批年轻人来的目的,一边反腐,一边抓经济。你不愿意为你的家乡出点力?” “我愿意,我太愿意了。” 宗明流下来眼泪。 这是委屈的眼泪, 这是释然的眼泪, 这是组织终于把他当做一块材料来使用的被信任的温暖的眼泪。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宗明抓综合工作很有一套。他把鹿哟山的那个办大席的厨子叫来保障大家的伙食,他把请赵兵留下一班武警看护驻点的安全,在服务中心转了一圈他就看出门道来了。 “这个张国华不简单,我们可以从他那里突破。” 一帮人问他为啥能看出来张国华能配合他们。 “你们看这个规划图,这个张国华开工的地方,恰恰是这600亩土地中已经拿到了合法手续的60亩地。说明什么,这个张国华不是一个黑心商人,我们得拉他一把。 不知道你们信不信,黄雅琪这会肯定拉着一帮‘自己人’串供,搞攻守同盟的鬼把戏,攻敌攻弱,这个张国华就是我们的突破口,我赌他的良心还在。” 一帮小年轻起哄,说你宗明一向吹牛逼,这回你牛逼吹大了,都用上了兵法和心理学了。不过我们信你,就找这个张国华。 宗明分析的没错。黄雅琪确实把自己一帮人叫到了大运河中间的桃花岛上商议对策。 “有人讲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希望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要有这种想法!你们哪个人干的那点破事随便拉出来一条,都够十年八年了。 丢了官,坐了牢,你们他妈的一无所有,出来连个狗都不如。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要同生死同进退,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 县人大副主任张建咧着嘴说。 “不行我们跟他们来个鱼死网破,找一帮人扮演村民把他们打出郯邳地界去!” “那是下下策。现在我说个办法,你们每人回去凑五百万存进县纪委的廉政账号,一旦他们追查贪污受贿的事,在行贿人或被索贿人实名举报你们时,你们就说上交到纪委账户了。” 好多人说这是个好办法。 黄雅琪清了清嗓子说,现在趁形势还没恶化,你们去做工作,让一些人闭嘴!谁要反水,就干死他。 第77章 冒险 十月二十三日,霜降。 深秋的郯邳已经很冷了,草木枯黄,寒风落叶。清早上,满原的树上挂着一层薄白霜,一片萧杀。 张国华一起来,就对着一碗面大快朵颐。配菜是本地最受热捧的热豆腐拌鲜韭菜花和剁椒。 一口面,一口豆腐,味道美滋滋。直吃的张国华这个南方佬浑身冒汗。 爽! 前几日还愁眉苦脸的要跳楼的人儿,这会儿胃口大开。 此一时彼一时。郯邳县要变天咯! 前几天省委书记微服私访了城关镇,揭开了郯邳县的冰山一角。听说新行政服务中心排队举报黄雅琪们的队伍都排到了两里外。 吃爽了的张国华甚至哼起了一段念白。 “从此,攻守易形了,寇可往,吾亦可往,哇呀呀呀呀……” 昨个黑儿,张国华确实接到了黄雅琪的电话,想到没想直接关掉了手机,躲进了一家民宿避风头。 “妈的,什么玩意!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对老子指手画脚。” 张国华这招太他妈明智了,先躲起来隔岸观火,待形势明朗一些我张国华再下注不迟!相比较左侧交易机会而言,张国华更倾向于在市场趋势确立之后才进入市场的右侧交易机会。 保守,并不是真的保守,而是稳扎稳打的强势进攻。 眼下郯邳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谁他妈的能看清局势! 另一个开发商王化意可就没有这么游刃有余的机会了。 早上七点十分,朝阳开发集团老总王化意就被黄雅琪叫到办公室。 “你想好了么?” “黄书记,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您让我办的事我都办了。我上个月还替你向廉政账户交了2500万。” “可以啊,你可以不死,你的老婆孩子下半生就在牢里度过了。你自己不体面,我们只好让你体面,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 “黄书记,朝阳集团是我一手带起来了的,功劳苦劳我得有一份,老实讲没有我王化意,粮库的职工早吃不上饭贼了你的县委县政府。” “你是我见过的最不知进退的人,就别给我摆军功章了,你不过是个白手套而已。 不是我拍板,你能参与粮库改制?不是我点头,那一点六亿资产能评为一千万?不是我签字,郯邳县信用联社能贷给你一千万?让你当个门面你还真拿自己当门神了!” “黄书记,现在我愿意把集团的紫金房产开发和创基房产开发两家公司股份转给桃子。” “晚啦,兄弟,现在天知道你能不能顶得住上面审查这一关,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王化意浑身颤抖,开始猛烈的抽烟,他的包里装着一支花了三万买的手枪。 枪弹上膛。妈的,不让老子活,你也别想活,老子来跟你鱼死网破。 黄雅琪早就看出张国华的意图,给秘书使了一个眼色。 “国华啊,到机要室来,我跟你说点机密的事。” 张国华要带着包,秘书一把按住了。 “老张,进机要室是不允许带包的,防止有监听,这是规定,你把包留下,我给你看着。” “什么屌规定,我操!” 王化意用力拽了一下,没拽动。两人你争我夺,被黄雅琪厉声喝止。 “王化意,你想干什么,包里装的什么,想杀了我?!真杀了我你能走出这个房间?!” 王化意舔了舔舌头,无奈的放弃了,松开了手。 包到了秘书手里,一颠,包很压手,拉开拉链吓坏了。 “枪!这孙子带枪!” 黄雅琪一阵狞笑。 “老子本来想放你一马,没想到你要干死我!” 王化意已经虚脱的不成样子,说到是你要先干死我的。 “哈哈哈,其实咱俩还没到必须死一个的局面,你出国吧,离开的越远越好。” 王化意喜极而泣。说感谢黄书记高抬贵手,今晚我就走。 “兄弟一场,我让信用联社给你备了两千万跑路费,放在朝阳大厦你十八楼的办公室里了,一会你去办一下。来,喝杯壮行酒!就算给你饯行了。” 王化意愣也没打,端起酒杯径直灌了下去。 喝完没一会,王化意就有些模糊,他拿着包下了楼,没走到车前就被两个黑衣人架住,塞进他那辆奔驰600车里开往朝阳大厦。 朝阳大厦是王化意最得意的一个项目,楼高88米,位于郯邳县的核心地段。楼主体是基本建好了,只是还没有竣工验收。 大楼里没什么人,十八楼一整层是王的工地办公室,平时不怎么来,满屋的灰尘。现在这里成了王化意最后的归宿。 在王化意的办公室里,两人用一根绳将人吊在房梁上,大老板仅仅是生理性蹬歪了几下就没气了。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两个老刑警耐着性子用心将其他痕迹抹去后,将伪造的一份遗嘱扔在桌上溜之大吉。 那份遗嘱很有味道,王化意又是抑郁自杀不愿留恋人间: 我王化意多年患有抑郁症,近来日益严重,痛不欲生,今了此一生,愿我的亲朋好友朋友善待我的家人。 化意绝笔 10.23 王化义离家出门后,下午3点钟家人拨打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确认失去联系。一家人疯狂地找了两天,最终大厦物业公司发现地库里停着王总的座驾,通知家属来查看,发现了吊在办公室里的王化意。 查看监控视频,一无所获。由于物业公司为了迎接一天后的竣工验收,上午将整座楼彻底大清扫一遍,一切痕迹都荡然无存。 只有王化意的老婆说老王不可能自杀。 “化意很开朗的,爱笑,前天还和我商量去马尔代夫玩一玩,9怎么可能是自杀。 他这么喜欢抽烟的人,办公室里却一个烟蒂都没有,绝对是有人害死了化意啊!” “嫂子,你受的刺激太大了,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王化平让人把嫂子送回家。自己跑到县委去找黄雅琪。 “黄书记,我哥不能不明不白死了,剩下孤儿寡母怎么活?” “你们家的事找我干什么?” “你不问我就去找胡明书记了,很方便,一脚油门用不了十五分钟就到了。” “唉,化意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怪可怜的。这样吧,你去找集团的桃子,就说我说的,将朝阳大厦划给你们王家,以后还有个吃饭的营生。” “谢谢书记,不过这远远不够,我们还要朝阳小区剩余楼盘的所有权,外加2000万现金。集团的一切从此和我们王家无关了。” 黄雅琪盯着王化平足足有两分钟。 “你既然代表王家,提出了这个筹码,剩下的事?” “我哥比较追求完美,最近一两年工作压力很大,有点抑郁,我们没有照顾好他,愧疚的很!走到哪里王家都是这句话。” “好,那就这样!” 王化平松了一口气,出了门。当天安排人将哥哥火化了,草草下葬。不过墓地选的很好,埋在了九龙山的南麓,一个有风有水的地方。 黄雅琪忙了三天,将自己洗白白。与此同时,他每天都要召开书记办公会,调度重点工程和招商引资进度,次次会上都强调“一个声音喊到底。” 我黄雅琪是一县的书记,郯邳的经济发展责任在我身上担着,你们不要听风就是雨,办不好书记办公会交代的任务,我就地免你的职务。 二十六日,黄雅琪甚至到新行政服务中心调度工程进度。 一进服务中心,就碰到了宗明。 “吆呵,宗老弟又拐过来了?” “呵呵,黄书记好忙哦,我们到了几天也没见你来跟胡书记汇报工作,看起来你并不重视廉政工作。” 这句话很硬,呛的黄雅琪面红耳赤。 “还是你伶牙俐齿啊,上面派人来巡视检查我们,我们热忱欢迎,不过我如果和这个地走的太近,就会有人说我黄雅琪干涉办案。 今天巧了,看工地看到这里,不知胡明书记方便不?我进去汇报汇报工作。” “请,等您大驾三天了。” 宗明带着黄雅琪进了院上到了二楼。 胡明精烁的目光像电光一样射过来,他第一见到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县委书记。 “小黄书记,你来的正好,你给我解释解释,你们县将这个城市规划区面积从十五平方公里一下子三百平方公里,经过谁的审批了?” “胡书记,这是我们请的国内最着名大学搞的规划,只是一个设想,并没有实际实施嘛!” “哦,一个设想就能堂而皇之地写进你县委的红头文件,分摊到各部委办局强征烂拆,我也干过县委书记、市委书记,我怎么不知何党委有这个权利?” 黄雅琪语塞。 “书记,我搞经济就是以地生财,这城市经营理念各地都在干,为什么我郯邳县不能干?” “呵呵,跟我谈格局了。你决口淹田也是经营城市?” “我一个书记,只下命令,不搞强拆,下面乡镇办事可能太粗糙了,触犯了法律,县委得严惩不贷。” “哈哈哈,好演技。你看看蒋丞飞的供词吧。” 宗明将蒋丞飞的陈述拿给黄雅琪看: 半年前,黄雅琪把原镇长撤掉,换上我,因为我的家族在城关镇还有些势力,搞拆迁有些优势。 黄雅琪跟我讲,如果我能在一年内拿下整个镇的拆迁任务,就提拔我当副县长,我干劲就大了。先后强拆了袁场、河湾、李楼等十二个村子。 给村民的补偿是500元\/㎡,卖给他们的安置房是1300元\/㎡,安置房都是黄雅琪找的一家文州开发商垄断建设的,他们发了大财。 拆到城关村时,遇到障碍,这个村也是我的老家,基本都姓蒋,大家比较团结,不想搬。 我去找黄书记汇报,能不能把补偿价往上提提,他没同意。说我不会办事,必须得杀鸡儆猴,捡个软柿子捏捏,大家怕了就搬了。 我们商量来,商量去,把目标锁定在村里外姓人王二身上。一是他跳的欢,最闹腾,二是他承包了五十亩地种姜,好下手。 我让蒋大佩决堤淹田,他王二果然跳出来阻挡,开着拖拉机来撞我们,被一通乱打,没想到把他打死了。 打他的时候,黄雅琪就在不远处看着,还用手机给我打电话,说谁不同意迁,直接沉湖。 宗明看黄雅琪浑身都颤抖了,说现在你怕了? 没想到黄雅琪直接将蒋丞飞的陈述塞进嘴里生咽了下去。 “呵呵,黄雅琪,你的表演真让我大开眼界。我给你的是影印件,你要是有这爱好,我可以给你一整箱。” 黄雅琪也笑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蒋丞飞明显是在诬陷我!” “嗯,也有可能,不然我要把扔进去了。你回去吧,我们也忙了很,需要你来做说明时会通知你来的。” 黄雅琪摇摇晃晃下了楼,出门时,故作镇定的朝楼上热情的挥挥手,上了县委一号车扬长而去。 胡明坐在屋里,说我做了这么多年官,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个人,视百姓如蝼蚁,鱼肉乡里,狂妄之极!为了防止他狗急跳墙,现在要对他采取必要措施,一是对他进行边控,禁止他出境,二是你进驻县委办,县里一切重要会议你都要出席,重大决策都需要你签字,没有你的签字一概不生效。 “好,我这就去县委。” 宗明进驻县委的当天晚上,泥春燕打来电话,说有一个叫张国华的人通过关系找到她,说想和你见一面。 宗明笑了。 “想啥来啥,我都找他几天了。见!” “听说你们很辛苦,你来郯邳几天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呵呵,张国华一个大老爷们都想见我一面,你不想和我见一面?” “你别没正经的,我在学校批改小期中考试试卷呢。” “我的作业也该交一交了。” “爷爷给你送了蚂蚁草茶,是宗旭哥的公司出品的养生茶,要不要给你泡上。” “必须得泡上,我马上就到。” 宗明开着车出了县委大院,驶上水杉大道,刚出城,就看见后面有一辆黑车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宗明当即就浑身发麻。 一股不详的感觉袭上脑海,肾上腺素飙升,宗明一脚油门踩到底,把车飙到100迈,后面那车还是咬的很死。 操,这是黄雅琪要给我玩阴的! 宗明掏出电话打给赵兵。 “有人跟踪我!” 赵兵吓了一跳。 “还有这种事!你拐到郯淮大道上来,十公里就是郯邳县公安局,我让人接应你。” “不行,我已经出城了,过了郯淮大道了。” “那你继续沿着水杉大道往北飙,记住千万不能下道,我让派出所出警。” 赵兵赶紧跑到调度室,直接拨通了水杉路沿线所有派出所的电话。 “我是淮海市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局长,我现在命令你们立刻携带枪支到水杉大道武装巡逻,记住,只准闪警灯,不准拉警报。对超速可疑车辆实施拦截排查!” 宗明还在水杉路上狂飙。万幸的是,今天他开了一辆沃尔沃s80。后方的车撞上了时,他的车还能稳住方向。 妈的,没想到老子也有机会成为车王舒尔茨! 宗明将油门踩到底,沃尔沃直接飙到250㎞\/h的极速。这种时候如果稍有差池就会命陨当场。 后车显然也是个狂命之徒,不肯放弃,对着沃尔沃紧咬不放。 幸亏前方出现的耀眼的警灯,后车才倏地刹车拐上一条机耕道溜了。 宗明松了一口气,将车减速。到了武原开发区中学教师宿舍时,他已经全身虚脱了,连下车都困难。 泥春燕看着男人浑身水淋淋的,脸色苍白,吓了一大跳。 “你干啥了,搞成这个样子,怎么跟刚从鬼门走了一遭样?” “哈哈,你老公今天捡回一条命,肯定是黄雅琪搞我!作业是交不了了。” 泥春燕拍了一下男人的头。赶紧进屋,我给你煮碗面。 躺在沙发上的宗明看着忙里忙外煮面的女人,说了一句。 “得此良妻,夫复何求!” 泥春燕把面端过来,捏了捏男人的脸蛋。 “快吃吧,我对你没有别的期盼,不求你升官发财,唯愿你平平安安,咱俩此生常相守,白头偕老不分离。” “好,我老婆果然是文采斐然!” “我得把门死,睡个觉都提心吊胆。” “再坚持几天,等我们收了网,黄雅琪们就折腾不了了。” 桃花岛别墅里,黄雅琪也是彻夜难眠,在三楼卧室里来发癫一样回踱步。 桃子跑上楼说,失手了,这个宗明命真大! 黄雅琪瘫坐阳台上,两眼失神的看着大运河上的夜船一言不发。 妈的,这个宗兴邦为何他妈的发神经跑到郯邳县插这么一杠子。 现在好了,大好局面毁于一旦,一发不可收拾了。 也许,他,黄雅琪,该弃船而逃了。 “桃子,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要去海外,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黄书记,朝阳集团这一摊子你交给谁?我已经通过壳公司将王化意那么大的集团转了又转,现在洗的差不多了,都是白资产。” “操,我是看了,如果老子倒了,你这个娘们肯定背叛我。” “怎么会,我会一直替你看着你的钱袋子。” “钱钱钱!都是钱害了老子。” “你压力太大了,喝点酒吧,喝醉了一切烦恼都忘了。” 桃子给黄雅琪端来一大杯老茅台酒。 第78章 制服 一场秋雨一场寒。 雨不大,绵延不停。整个武原城都笼罩在灰蒙蒙的雨中,到处湿漉漉的。 风不小,吹得大树摇来晃去,让人觉得还是躲在屋里安心些。 这样的天儿,打着雨伞,也只能护着头。风裹着雨点往你身上可劲招呼。 出了门,宗明穿了一件厚夹克还觉得冷,又回屋拿了一件风衣披在女人身上,两人相拥着打着一把大伞跑进了路对过的早点铺。 早点铺实际是个路边摊,用雨布搭了一个遮风挡雨的棚,棚下摆了两遛小桌子板凳。 平日里早点铺生意不错。今天下雨,铺子里没有什么食客。老板忧郁着闷头抽烟。 有人进来,让老板觉得生意有点盼头。 “老板,来三两煎包,两碗豌豆粥。” “好嘞!马上就好。桌上有小菜,自己盛。” 小菜是搭头,不要钱,却是早点铺的秘密武器,早点铺子能开到今天,全靠这些小菜牵着食客的胃口。 宗明用小圆碟盛了一勺鲜辣椒酱,一勺韭菜花,一筷子辣椒炒烤鱼。 “春燕,你尝尝,看着就好吃。” 女人还对昨夜的惊梦惊魂未定。 “都到了市里了,你为啥非要回来?” “往大了说,个人不能跟组织讨价还价,组织需要我,郯邳需要我,我就得来。 往小了说,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我的宝贝,机会左右命运,我需要抓住这个机会。回来,也算是圆了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这句话。” “你呀,就是好强!平平安安地比啥都强。” “我不喜欢失败的感觉。” 热腾腾的粥和包子端上来,泥春燕没吃几口就要走。 “我减肥,垫吧点就行,一会还有课,你自己慢慢吃。” “那一会我就走了。” 女人走回来抱着男人的脸亲了又亲,才满脸绯红的跑走了。 宗明开始用心对付早点。 外面寒风苦雨,坐在简陋的雨棚用着热腾腾的早点,身上还温存着女人的体香,夫复何求,温馨! 又来了一个食客。 一个精壮的汉子端着一份潮牌烧饼和一碗粥进了棚子。他径直走向宗明。 “宗书记,我,张国华。” “哦,坐下一起吃,听说你躲起来了。” “嗨,我是来郯邳投资的,不是来犯罪的。” “呵呵,为何你又来找我?” “如果我不想夹着尾巴逃离郯邳,我必须得和你合作。我喜欢和干大事的人一起共事。” “哈哈哈,那咱俩很对脾气。” “黄雅琪把我害惨了。我想给你献一个大礼。” “说说看。” “说起来故事可就长了。我是一个朋友介绍,在上海碰到了招商引资的黄雅琪。” 黄雅琪告诉张国华,他想把郯邳的房价,地价炒起来。因此需要组一个局,政府把土地征上来,交给黄雅琪能控制的开发商手里搞房地产开发,控制住房源,再用一批温州炒房团把价格抬上去。 “说白了,他黄雅琪就是通过强制手段从老百姓那里以三万亩的价格抢过来,再通过人为操纵把房价推上去,他手里的土地能升值到一百万亩。” “哦,呵呵,你说的这个我们已经掌握了。说白了,黄雅琪搞了个跑马圈地,将百姓的财产以血泪价集中到政府手中,以实际价值抛售到市场上,然后以城市建设的名义,将资产差额装到自己的口袋里。” “看起来政府有能人啊。对,这就是地租经济,只西方国家在其殖民地搞过这一套。” “这就是我看不起黄雅琪的地方!把令人不齿的地租经济包装成经济繁荣,用百姓的钱搞几个形象工程就说是自己经济创新,美其名曰郯邳模式。” “那宗书记的理念应该是怎样的?” “穷政府,富百姓。时代发展带来的资产升值红利应该归物权人所有,而不应该像黄雅琪那样狮子大开口自己一口吞下,政府不能与民争利。政府的本质是提供优质的教育,提供公平机会,创造就业岗位,提供社会兜底保障。” 张国华笑了。他眼前这个年轻人确实有着惊人的洞察力和高深的经济学人思维。 “你至少可以做个市长!” “哈哈,我也有这个梦想。” “明人不说暗话,我给黄雅琪交过投名状。他要我花一点五亿建一个牛逼屌炸天的政务中心,对价是用城中心300亩土地和王化意那栋朝阳大厦置换。” “王化意的东西他能做主?这么说王化意不是意外死亡?” “那还用说!边吃边聊吧,我来到郯邳就喜欢上了这里的美食。尤其是这个潮牌烧饼卷辣椒炒烤鱼,我爱死了。日啖潮牌三两个,不辞长作郯邳人!” “呵呵,吃,光跟你聊天了,煎包都快凉了。” 两人快速的将自己的早餐吃完。宗明说到我家里接着聊聊,张国华欣然同意,走进宿舍时,他特意用手捶了捶宿舍的薄铁门。 “我提醒你一句,我躲起来是有原因的。黄雅琪正在清理一切知道他勾当的知情人,你要小心些,这个门根本挡不住人。” 宗明说自己昨晚就差一点就着了道。这位黄书记已经歇斯底里了。 “我回头去找杨庆,让他来加强我们的安全。” “我接着谈。黄雅琪说把朝阳大厦抵给我时,我吓了一跳,知道这个人将自己辖区的一切视为私人领地,我将来有一天也得步王化意的后尘。所以他交代给我的一切工程我都提着十二个小心,比如那个九龙山风景区工程。” “这个风景区也有道道?” “有,黄雅琪这孙子黑的很,他本来是要将这个工程交给我来做的,七个亿的造价,他要拿走五个亿。” “通过工程项目掏空财政的钱是他们的惯用伎俩。” “关键是他野心太大。之所以建设这个风景区,是配套他那个‘故宫’行政服务中心的风水! 他不知从哪里请来一个风水先生,说他贵不可言,风水调理后可以直冲云霄。需要在九龙山这个地方建设一个大风水龙兴之地。 你知道么,从这个行政服务中心到那个九龙山是28公里,北边那个故宫到大香山恰好也是28公里。” “哦,哈哈哈,我看这个黄雅琪真是丧心病狂,病入膏肓了!” “我有一个存储卡,这里有我亲眼目睹的黄雅琪部署强拆导致六名村民死亡的视频证据,也有他明码标价分配市政建设工程中标方的小会议录音录像。” “好,我会亲自把他交给胡明书记。你为郯邳立了一大功。” “这也算我的肖申克的救赎吧。” 县委办通知宗明参加九点的县常委会。 宗明赶到时,黄雅琪正在大发雷霆。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沙湖湿地公园为什么推进不下去!谁干不了就给我打报告辞职!” 宗明微微笑了笑。 “黄书记不要发这么大火嘛,你这个所谓沙湖湿地公园是我让停工的。” “哦,你有什么权力推翻县委常班子的决策?!” “呵呵,口气不小,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县委常委会,就是市委常委会、省委常委会,也不能违法办事! 不知道黄书记读过《土地管理法》没有?” 黄雅琪不屑一顾,掏出一支烟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想必你黄书记没有时间读,我来给你讲一条:征用基本农田、基本农田以外耕地超三十五公顷的、其他土地超七十公顷的,由国务院批准。征用上述以外土地,由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批准,并报国务院备案。 你有何权力将一万亩基本农田变成湿地?” “宗明同志,你讲话要过过脑子!我们从来不干违法的事,那是一片湖啊,你到底有没有实地看一看,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嘛!” “那片地我一天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省委书记亲眼看着你们决堤淹田,你还想狡辩?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伎俩,你们一贯将基本农田改为耕地,将耕地变为荒地,采用淹田、倾倒建筑垃圾等恶劣手段毁田,虚假申报骗取土地批转手续,你真是丧心病狂。” 黄雅琪的脸都白了。他一掌重拳将桌子拍个咚咚响。 “宗明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大拆大建,我们的经济怎么能上去!我们今年的土拍近十个亿,我们的城建对gdp增长贡献率达14.4%。你不是县委书记不对郯邳的经济发展负责!请你发言慎重点!” “呵呵,好个大言不惭,!根据《淮海市土地利用总体规划》,未来六年我们全县建设占用耕地的总指标为2.76万亩,兴修水利等国家重点工程就占1.56万亩,只1.2万亩可用于城建。 你一下子就将城区规划区拉到50平方公里,你五年就要将十五平方公里的城区拉到五十平方公里,你的土地从哪里来?还不是从农民手里强抢过来的! 我告诉你,年初县委常委会议定的335项重大工程,除了有合法用地手续的以外,一律停工!” “来人,将这个宗明给我插出去!” 会场静极了,没有一个人吭声。黄雅琪暴怒。 “白井,你这个公安局长耳朵聋了?我的命令你没听见么?” 白井头低着一动未动,将嘴里的烟猛嘬。此时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每逢常委会就派一队特警停在楼下的值班室待命。 就是一个傻子都能看清黄雅琪这个县委书记已经废了,他白井怎么可能看不明白。即使他这个公安局长也干到头来,也不能陪黄雅琪一条路走到黑了。 “唉,黄书记,别挣扎了,一切听宗明同志的吧,我看你不适合再主持工作了。” “你放屁,我是省管干部,省委组织部还没撤我的职务,我就得履职到底。” 县委办的同志悄悄来到会议室递给宗明一纸传真。 宗明清了清嗓子。 “现在我宣布一个通知: 鉴于郯邳县县委书记黄雅琪同志严重违法违纪,并涉嫌触犯刑事犯罪,经江南省委决定,撤销黄雅琪一切党内、政务职务,将其移交淮海市司法机关侦查办理。” 黄雅琪面如死灰,像一块蒜泥样瘫坐在座位上。 淮海市检察院两名侦查员将黄雅琪用一只冰冷的手铐带走了。 宗明一支烟默默抽完。 “下面,我们继续开会!” 会场外,雨又开始慢慢下大了,啪啦啪啦的下成了雨雾。 淮海原,未入冬,较往年还要冷一些,街上的行人顶着雨行色匆匆,为了日头奔波忙碌着。 第79章 洗盘 入冬的第一场雪,覆盖了淮海原。 胡明从床上起来就觉得自己后腰疼痛难忍。 一准是受凉了。 昨夜的北风凌冽,夹着寒气从二楼窗户的缝隙里直往被窝里钻。空调和电暖器小太阳就跟失效了一样,一夜房间里也没个温火气。 坐在床试着扭动几下让腰舒服些,哪知道越动越疼。胡明彻底领教了北方的寒。 宗明过来敲门。 一看见胡明嘶着嘴,就知道他昨夜受了寒。 “胡书记,您受凉了,要是相信我,我给你用土方治疗一下。” 今天是省纪委巡查组回省城的日子,胡明可不想一瘸一拐的回去。 “那你就试试嘛!” 找来56c的龙山大曲,倒在大白碗里,用火机点了,用手沾着燃烧的白酒就给胡明的后腰揉搓上了。 随着力度越来越大,胡明就觉得腰内越来越热,寒气再慢慢消退。 “哎,还别说,你宗明有一套。” “呵呵,这是我爷爷当年跟震岳爷学的一个土方子,简单,管用!” 一碗白酒连搓带烧,十分钟左右用的一干二净。胡明的腰奇迹般的好了! “江北的环境比老江南要差很多,一个天寒就搞的人很受罪。” “我们这里,四季分明的很,夏天酷热,冬天严寒。好在我们都习惯了。” 宗明是来叫领导下去吃饯行饭的。 一大早,从武原请来的早点师傅忙活了三个多钟头,热腾腾的煎包,暖和和的潮牌烧饼,喷香的豌豆粥,诱人的小菜都将将出锅。 胡明下楼时,同志们已经开动了。 “宗明,你的伙食保障工作很到位嘛。” “我得让领导们记得住我们郯邳,不下点功夫是不行的,我请的师傅不是星级厨师,但做出来的饭是最能勾住食客们的胃,最地道的乡土饭才是最有味道的。” “哈哈哈,你是个人才。我已经向省委举荐你担重担了。” “谢谢领导,我宗明真想进步呐。” “哈哈哈。报告我是打上去了,批不批我胡明说了不算。” 当然这是客气话,一个部级干部想提拔几个处级干部不是什么难事。 胡明连吃的两个潮牌烧饼,喝了两碗豌豆粥。直说这个早点绝了,养胃又开胃。 一个省委常委,纪委书记常驻一个小县长达一个月,这在整个江南省的历史上都是头一遭。 一个月的时间里,飞行检查组受理了三万人次的举报投诉,查处了二百多名干部,撤职了75名副科以上干部,近一百人被移送司法机关审查起诉。 郯邳县一下子空缺出这么多干部,工作一时很难顶上来。 干部成长需要时间,即使火线提拔把空位补了,短时间内也不现实。 胡明向省委建议,建议将武原开发区归并到县里,这样干部问题就解决了一多半。同时他建议县委班子主要领导由宗明和杨庆两位同志负责。 两辆考斯特已经在行政服务中心门口待命了。好多群众自发前来送行,将路围得水泄不通。 胡明很感动,说只要惩治了腐败和为非作歹,群众们还是相信我们的。我们的干部要永远记住我们是为人民工作的,不是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你们郯邳县的新班子一定要永远记住这一点。 像宗兴邦离开城关镇一样,胡明也弯腰抓了一把土壤。 “多好的青姜土啊,它应该只长庄稼,不长水泥沙子!” 胡明的报告到了省委书记的办公桌上。宗兴邦仔细看了半天,拿起笔在报告上将宗明和杨庆的位置调了个,在自己名字上画了一个圈,批了一行字,可行,1\/12。 报告在省委常委们手里转了一圈,也不过一天的时间。当天夜里,任命书就下来了。 杨庆同志被任命为郯邳县新一任县委书记,宗明同志成了县长。 值班的县委办将传真递到宗明手中时,他笑了一下。 杨庆很诧异,说这和原来胡明说的不一样啊!宗明淡淡回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宗来,宗兴邦同志不可能让我窜的这么快,当年翟柏涛压了他整整十年青。 “意料之中,我都习惯了。再说咱俩搭班子,谁是书记还不是一样。” 话是话。 那能一样嘛! 从县长到县委书记,顺的话,年把两年,不顺,就是一辈子的坎。 晚上,胡锡进请宗明小酌一杯。两人进了秦安的槐林饭店。秦安一看这两个人笑了。 “看两位官禄宫红亮,想必是升了官了。” 胡锡进乐了。 “老秦,要说你算的不准还真屈了你了,不过你今天跟我说句实话,你看面相这玩意这么虚乎,到底是科学还是迷信?” “那是你不懂易经。今个儿俩人吃点啥?” “你随便弄,简单点,热乎的就管。” 秦安上了四个小菜,一碟花椒狗肉,一碟姜丝萝卜丝,一盆羊肉冬瓜,一份辣椒炒烤鱼。外加一壶温好的龙山大曲。 “你俩慢慢吃,那边还有个闹事的伙计发酒疯呢。” “谁个?” “张建,他不是被降职退回原单位了么,现在这个点,一个人已经喝了一瓶白的了。” 胡锡进呸了一口。 “他妈的活该,看他妈的还搞调剂干部名额那一套吧,他妈的天天啥活不干,就知道跑官。” 宗明端起酒杯来。 “老胡哥,来怼一个,这世上人那么多,咱关心不过来,你就莫管他人瓦上霜了。” “好,喝!” 一杯烈酒下肚,浑身的寒气就下去了。 胡明叨了一筷子狗肉递给宗明。 “赶紧补一补,等会回家好好补补课。” “哈哈哈,知我者,胡哥也,这段时间累得都塌了架了。” “你们年轻人猛,我胡锡进临了快退休了,还搭了你们的顺风车混了个正处。” “哎,你的能力谁不知道,只是黄雅琪压着你唻,不然你早到市里去了。” “可不是嘛!对了,你回郯邳,文化局那个藏龙山风景区交给谁了?” “司马龙副市长,那么大的量,不好抓。” “讲老实话,兴邦书记把你的位置调了个位置,你就一点想法没有?” “这话怎么讲!人家都是把自己亲戚往上捧,我们家是往下压!到底孰好孰坏,我的智慧还真参不透,不过我的志向是做事,不是做官。县长的活想干好,也难,你老哥得多帮衬。” “什么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哥哥豁出这条命来挺你!” 胡锡进说年前武原这片的再聚一次会,宗明爽快的答应了。各有各的事要办,一瓶酒喝完,两人也就散场了。 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地儿,宗明回到家,媳妇儿刚下晚自习回来,看见男人给她打包了一份羊汤饺子,说这饭省事了,刚才还想下碗挂面凑合呢。 “我老婆怎么能凑合呢,我腰里还揣着两个菜呢!” 从大衣里顺出来花椒狗肉和辣椒炒烤鱼。 “还热乎着呢,你赶紧趁热吃。” “上午时,他们说你当了县长了,有这事?” “嗨,昨天还说我是书记的呢,啥官换来换去的都无所谓,关键是我媳妇不能换。” “你又没正形了。” “月黑风高夜,大雪满弓刀。抓紧吃,春宵一刻值千金唻。” 泥春燕红着脸去餐桌上赶紧吃饭。 “哎,开发区合过去以后,你们在哪办公?” “双中心,武原开发区这边经济体量太重,不能轻易动,我们县领导两次跑,也不远,二十八公里,以后两边融合发展,连成一片,搬和不搬是一样的。” “那你和黄雅琪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我们要搞武原开发式的共享发展,百姓利益最大化,政府是抬轿子的。黄雅琪搞的是强迫农民洗脚上楼,他是坐轿子的。” 泥春燕想不了这么高深的事情,埋头吃饭。 “这秦安的手艺真好,我爸妈下个星期要来看我,不行就在老秦的饭店定一桌。” “那我也把我爸叫来,补个婚宴,还欠他们一顿饭呐。” “你欠的多了。” 小小的宿舍里,小两口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 屋外,雪又大了,漫天鹅毛,飘舞着。 泇水河冰冻封了河,往上游十五公里的泇水村还有一户人家亮着灯。 嘉恒正在整理狗皮膏药,儿子兴邦来电话说,顾参的老毛病又犯了,四处求医都没有用,还得靠咱这副膏药撑着。 黄芩说他都当了这么大个官了,还找不到一个好医生? “你扯呢,咱爹宗震岳是谁!那是大先生!他要是还活着,那是天下名医呢!” 第80章 偷袭 十二月的一天傍晚,冬日的晚霞还想竭力再温暖一下武原的城,在西山头的黑松枝上倔强的挂出最后一片红。 红阳建设集团的孔维突然造访武原,来泇山集团拜访总裁宗旭先生。 孔维是什么人!如果我们的社会是个金字塔结构的话,孔维应该在那个塔尖上。 这种人,其实根本不用自己身体力行,仅仅动动嘴,打个电话就能把大钱挣了。大家都这么干!像孔维这样靠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工程积累财富挣慢钱的,反倒是个另类。 另类就另类吧,孔维也习惯了,他 还是一个一个大城小县的跑,倒也朋友满天下,口碑一向极佳。 听说孔维来了,宗旭赶紧扔下手中那本黄公望的《六韬·三略》,跳下karuselli躺椅,连鞋都没踏,颠着赤脚跑出总裁室去迎接。 “孔哥,你怎么来了?” “恰巧路过,想起武原还有一个老朋友,就顺便过来看看。” 宗旭呵呵一笑。心想,换别人我信,你这么大老板绝不可能是恰巧和顺便。 “欢迎欢迎,走,我带你去一家特色小酒馆,咱俩喝喝酒,叙叙旧。” “那感情好。” 武原最有名的馆子,当数秦安的槐林饭店。 孔维对秦安的菜念念不忘。 十多年了,一见面秦安还记得他的口味。几个特色菜一上,正是他心心念的菜谱。 “要说哪里都有卧龙凤雏呢,老秦哥要是出山做生意,我们通通都得被拿下,成为您的手下败将!” 秦安倒也实话实说。 “你胜在勤上。” “哦呵呵,勤能补拙是么?” “你聪明透顶,我说的是你挣钱是你那个群体中最拙的一个,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以后你的成就是最大的。” “啊哈哈哈,那借你吉言啊。咱俩得碰一杯。” 秦安毫不客气,端起酒杯来一仰脖子,就一杯酒就下了肚。 宗旭来了兴趣。 “老秦哥,你给我说道说道。” “你是命带驿马呀。” 宗旭愣了一下,说哎你说的还真挺准,我这么多年净满世界飞了。 “呵呵,你是越跑越旺,不过你最大的挑战也出在这个马上!最近你就要面临一个挑战。” 孔维并不信什么神学,但是秦安的话让他暗暗吃惊,难道这世上冥冥之中还有这么巧合的事嘛。 秦安跟两个人神侃了一会,就去忙别的了,屋里两个人喝了起来。 孔维叹道。 “时也命也,十几年前,我第一次到淮海,干的第一个工程是一家博物馆,就在那老街上。 就是靠着那个博物馆工程,我起了家。那时的我,真的两手空空,你爸爸当时还是副市长唻,听说我是新工程人,吓得让田亮亮一天到晚在工地指导我,哈哈哈,淮海是我的福地啊。” “哈哈,那你是选对了地方。淮海千古龙飞地,自古帝王乡,不是凡地。” “一晃这么多年,你爸爸居然成了封疆大吏,就连田亮亮也干了淮海市的书记,想想真是人生如梦啊。” “嘿嘿,这话有哲理,干一杯!” “你说这个千古龙飞地,自古帝王乡我是很赞同的,楚汉争霸,项羽不就建都淮海城嘛!听说市政府找到了西楚霸王宫,要开发藏龙山风景区?” 听到这,宗旭总算明白了孔维此行的目的。 红阳建设集团是奔着这个项目来的。 想必孔维不好意思直接找田亮亮书记,想先打个外围,毕竟藏龙山风景区还在概念规划中。 “这个设想是宗明提出来的,他最清楚。” “真是年轻有为,听说做到县长了,可惜我不认识。” “想认识他还不容易,我的小弟弟,我一个电话让他来他马上就得来。” “哦,原来一家人啊。” “我给他打电话。” 宗明的车刚过白湖。接到电话说大哥真是瞌睡送枕头,晚饭还没着落呢,你就给安排好了。 “抓紧来,暖春厅包间,再给你添几个菜,介绍个朋友给你。” 泇水大堤上冰雪积得很厚,滑溜的很,费了半天劲才把车安全驶进饭店院里。 挑开暖春厅厚门帘,迎面是个小茶室。茶室左右各一个房间,左边是个带淋浴干湿分离的卫生间,茶室往里走到尽头右边的厅才是餐厅。 宗明很诧异,他在槐林饭店吃过几十次饭了,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豪华的包房。 今天大哥请的什么客人这么重要? 宗明进餐厅前,认真整了整仪容,郑重其事的敲了敲门。 里面宗旭笑了。 “都是自己兄弟,明明你搞什么名堂呢,赶紧进来。” 进了屋,大哥宗旭正斜躺在矮榻上和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聊天。 看见宗明,宗旭正起身来,说赶紧上榻,底下是暖气唻,暖和的很。 “我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这是红阳建设集团的董事长孔伟先生,是京城来的。” 孔伟赶紧站起来给跟宗明握手。 “宗县长好。” “在酒桌上称呼县长你就见外了。旭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今晚咱吃好喝好,不醉不归吧。” “好,好好,我就喜欢痛快人。” 三个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酒酣耳热之际,宗旭挑起了话头,说孔伟这次来淮,是看看有什么项目可以干干。这么多年红阳在淮海、武原和艾镇干的工程质量没得说。 这是大哥头一遭给人拉工程。 宗明心里更是认为孔维是个极不简单的人。 看着大哥略微微的尬,宗明倏地感觉今天真是有趣儿。 “巧了,有几个水利工程我头疼的很,老板因为牵扯到违法围标被废了标,跟着黄雅琪一块进去了。工程才开没两个月,烂尾算不上,但是没人愿意接这种半拉子工程,怕触霉头。你们愿意的话,可以试试。” “宗县长放心,我们才干了个淮河入海系统枢纽工程大工程,水利的活,除了长江三峡大坝我们接不了,再困难的活我们都能收拾好。” “哈哈哈哈,那就,为了合作愉快干一杯吧!” 两全其美了。 宗明算是卖个人情,孔伟等于帮县里收拾了烂摊子。 皆大欢喜。 宗旭舒了一口气。 趁着高兴,孔伟开门见山。 “宗县长,其实我们集团对藏龙山风景区非常感兴趣,听说是你提的这个规划,能不能讲一讲。” “唉矣!百闻不如一见,明天我正好去市里汇报工作,顺便拜会文化局的沙克局长,你有兴趣我带你们去参观一下。” 宗明很精明,既没有讲规划,这涉密,也没有直接拒绝孔维,而是要拉着他去看景。看景就不同了,淮海原每天都有几万号人去藏龙山猎奇。 别人能看得,孔维当然也能看得。 宗旭说我也正好闲着没事,明天一起去看个热闹。 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三人喝了不少。 散场时,孔伟拉着宗旭突然说了一句话,将宗旭惊出一身冷汗。 “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都是兄弟们,还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掖着藏着的,说!” “你岳父探亲那天,坐的航班是泇山集团的公务机?” “是,还是我接的机。” “那就是了。我的朋友圈都传,说泇山号降落时,后面的航班里坐着一个重要人物。本来小客机排在大客机前降落是航空规则,但耐不住有人拿此做文章。 前省人大主任高达正的大女婿吴真言要对你们泇山集团下手了,重点在你们的用地上,你要小心点。” “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高达正是奔着我爸去的。高达正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老想推自己人上位,贪恋权力太甚!前女婿李建位进去了,又半路换驴找了个新女婿王明扬,也是个官迷。 这次江南省大调整,王明扬没有动,高达正那颗玻璃心又碎了,高家人一向锱铢必较。” “呵呵,脚不正怪鞋歪,人不行怪路不平。越是这样的小人越难缠,你们啊要早做准备。” “怕他个鸟,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话是话,事是事。 真有事,得当真! 回到集团后,宗旭一秒钟都没耽误,马上召集公司固定资产部、财务部和法务部到总裁室开会。 “有个万分紧急的急活,需要通宵,愿意的留下来,不愿意的回家睡觉。” 有几个人可能真有事,悄悄的溜了。剩下的清一色年轻人。 “留下的同志们要打一场艰苦而细致的战斗!” 战斗这个词,只有在泇山集团面临最重大的考验关口,才会出现。 没有经历重大事件考验的干部,在泇山集团想升到高层简直是白日做梦。 考验就是机遇,重大考验就是重大机遇,所有人都在等总裁开发令枪。 “马上把我们所有的不动产系统地梳洗一遍,看看哪些产权证件没有拿到或土地手续没有走完,天明前要把准确信息给我。所有加班人员今年发14个月薪,外加优秀员工奖。” 马上,总裁室里就沸腾了。宗董事今晚要真金白银犒赏三军啊。 泇山集团的优秀奖与丰厚的奖金挂钩,一个的优秀奖对等奖金就是一万美元。这个奖可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全球近二十万员工,能拿到优秀的也就不到两千人。 熬个通宵就能摘一枚优秀奖,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砸中自己了这是啥! 年轻人们群情振奋,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亢奋的拉都打不住,不让通宵都不行! 看着一个个跟个野狼样战斗力满满的加班人。宗旭笑道。 “那就开工!雷锋是一种精神,不能搞成义务机制了,凡是多做事的,我一律重奖。战斗力是金钱刺激出来的,只要钱给的足够多,不是人才也能逼出人才的水平来。” 整个泇山集团六层的办公楼彻夜灯火通明。 直到凌晨四点,材料报上来了,当年,整个泇山集团(亚太地区)土地这一块在任何手续上都完备的完美无瑕。 宗旭再三询问。 “你们到底搞清楚没有?” “总裁放心,一切都很完美!” 就连做了多年房地产业务资深专家于律师都感叹,这简直不可思议。 “有高人,有高人啊!理论界探讨的目前还没有定论的地下空间使用权前沿概念,人家在几年前都办理出来证件了!领先了n年啊,n年!” 第81章 默契 凌晨四点,熬了大半夜的宗明终于睁不开眼了,窝在办公室的小床上沉沉睡去。 太阳挂在麦苗尖上时,王跃进来摇醒了总裁大人。只有他敢这么随便的进出宗明的办公室。 “赶紧起床了,都快八点了。” 宗旭一个骨碌爬起来,赶紧去淋个热水澡。 “王跃,你今天就在这里值班,我陪一个大老总去淮海转一圈。” “好的,怎么办公室里搞得这么乱,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情了?” “哈哈,昨晚这里发生了一起世界大战,虽然战争还没结束,不过经过推演,我们必将大获全胜。” 王跃一脸懵逼,昨晚他早早走了和自己新谈的女朋友去k歌去了。 “这么说我错过了一个亿?”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你收获了爱情比啥都强。” “嘿嘿,我就是爱听你的话。” 宗旭穿了一件黑色piacenza细羊绒风衣就出了门。 在县政府门口,两辆劳斯莱斯停在县委一号车奥迪a后面,宗明乐了。 “你们一千多万的座驾跑在我二十来万的破车后面会不会太憋屈了。” 宗旭调侃道。“民见官低一等,不磕头就不错了。走吧,官车走前面。” 淮海新城,宗明到书记室时,就听见田亮亮大发雷霆。 “你们搞什么!这种事怎么查,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立即给我停止。” “田书记,老市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李争的那批紫檀货确实到了金陵,您不让查,这笔账我们往哪里挂?” “你真没脑子还是耳朵聋了,我让你停止,不听话我换人!” 一个人满脸怒气冲出门去,和宗明撞了个满怀。宗明就觉得前胸被猛烈的撞了一下,他痛的哎吆一声,用手赶紧揉按了一会。 “田书记,这个人怎么这么野蛮?” “别理他,不懂事!妈的,那批紫檀都装修到朱士言的家里去了,还能扒出来嘛,这孙子居然要给我捅马蜂窝。这是他妈的给我挖坑啊。” “哦,没弄清事情之前,那还真的好好斟酌斟酌。” “斟酌个屁啊,新官不理旧账。我一个厅级犯不着给一个副部找别扭。” “哈哈哈。” “说个事,你们郯邳酒厂的老胡找到我,说他们的二百亩厂房用地还没落实是怎么回事?” “我正要给你汇报这事,老胡看中的那块地是规划水利用地,很麻烦。” 田亮亮明显有些不高兴。 “办事不能木脑筋,可以调规变性嘛,拿到市里来批。” “田书记,您别急,坐下,我给你详细汇报。” 田亮亮瞪着宗明老一会,声调也变了,说一上班,我这个书记就被拒了两回了,你们成心呐! 宗明不慌不忙掏出一个航拍地图摊在桌子上。 “田书记,老胡眼光确实短浅,我不能目光短浅,办错了事将来不可收拾纠正不过来对谁都不好! 您看啊,他要的这块地在运河大湾处,虽说风景足够好,是块好地,但大运河不是一般的河,直归国家部委管理,万一哪天大修水利,这块地要挖老胡怎么办?谁有能力给他跑到京城协调这二百亩地?” 田亮亮晓得里面的厉害。说你提的这个事还真是一个问题唻,那坐下来好好聊聊吧,书记的脸色好多了,甚至有心情扔给宗明一根苏烟,自己坐在沙发上看地图。 “确实不能冒这个险!不过老胡是个急性子,答应过他的事再反悔他肯定得跟我们急。” “其实它隔壁就是一块好地,我们正准备扩建郯邳港,我去实地跑了好几趟了,港口西边就是一块约一平方公里的淤积地,靠着大运河边,搞港口泊位有天然优势。我们只需将老港口堆场往西挪一挪,让出200亩地是小菜一碟。堆场搬迁花不了几个钱。” 田亮亮眼里有光了。 “啧啧,老弟果然老辣,这事办的好。” “田书记,我有一事不明,一个小小的老胡为何能请动您这尊神?不仅仅是因为市里要拯救濒临破产的国有企业吧。” 田亮亮神秘一笑,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你呀,还是得需要历练啊。郯邳酒厂是什么地方?” “啥地方,按照我的经济学理念,不符合市场规律的企业该破产破产,该清算清算,要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我们俩站位不同,观点当然不可能一致,你从经济学考虑问题,但是我搞的是政治经济学!” “那也要符合市场规律啊。” 田亮亮拍了拍宗明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说你年轻你还不服,咱们的省委书记,宗兴邦同志平时喝的,招待用的都是什么酒?不就是郯邳酒厂的龙山大曲嘛,如果酒厂破了产,咱是不是也太不给书记面子了!” “哦,这样啊!那也不能一年拿几百万去填一个无底洞。老胡这个人不行,经营企业的能力太差了,脾气还倔,县里通知个什么事,他睬都不睬。” “酒厂是酒厂,老胡是老胡!不行你们换人嘛!” “只要您同意,我马上换人,这么好的资源被他搞成那个样子,士可忍孰不可忍。” “还一个事,信访局局长张尔迪马上要退休了,这几天他天天来我办公室,说他那个儿子张建,因为黄雅琪的事别你们晾了起来。好歹是个副县级,你多少给他安排些工作,不然老张这个休退不安稳。” “您都发话了,我们安排,招商局和城管局两个局交给他管管怕是问题不大。” “听说你老婆还在乡镇中学教学?要不要我给打个招呼调到市教育局来?” “感谢田书记关心,春燕还在带高三毕业班,挺忙的,等带过这届再说吧。” “哦,哈哈。那就这样。中午留下来吃饭,尝尝我们小食堂的味道。” “还有客人,红阳建设集团的孔维和我大哥要参观参观藏龙山。” 宗明本以为客套一下自己就撤了,没想到田亮亮马上站了起来。 “你小子,这么重要的客人你应该早点给我打招呼。走,一起去见见,顺便吃个便饭。” 宗明大喜。 这下好了,市委书记亲自接见孔伟,省的他夹在中间当个出力不讨好的传话筒了。 车到藏龙山,正是中午时分,田亮亮的出现让孔伟宗旭顿感精神大振。田亮亮应是要尽地主之谊。 “今天谁也别跟我争,我做东,请兄弟们吃个便饭。” 藏龙山地头,宗明最熟悉了,说就在吕忠新开的吕忠文化菜馆吃,老吕的菜是一绝。 田亮亮让宗旭去饭店准备一桌饭,我领两个兄弟去山头转转。宗旭马上接话说,我和宗明去催饭,这玩意我最拿手了,你领孔哥参观参观。 田亮亮马上猜出宗旭的意图说,你小子不许耍滑头,我们先上山,你随后上来。 “好嘞,好嘞。” 藏龙山,风光无限 。 小气候自成一体,迥然于群山外。山外的蝉要到炎热的夏季才爬出地面,这里的春蝉三月天就早早在树梢鸣叫了。淮海大学地质系已经在山下一凹处打出一眼上好的温泉,堪比金陵的汤山温泉。 淮海多山,多是石灰质岩,单单这藏龙山是红色花岗岩石质,中间盆地肥沃的土壤上植被茂密,长满了数千年的老青檀、瓜子黄杨等大树。中草药品种多达700余种。 在388米高的藏龙山主峰,放眼望去,巍巍然,一览众山小。 田亮亮坐在石凳上接过孔伟递过来的烟。 “你对藏龙山风景区这个项目感兴趣啊?” “那当然了,这么大的工程哪个工程人不感兴趣啊,哈哈。田书记,我们的工程质量你是熟悉的,我在这里先给你表个态,只要交给我们一个活,我们保证做的既漂亮又高效。” “哈哈,都是老朋友了。我考虑这么大个系统工程,百十平方公里的地域上大开发谁也没把握,成立一个专家咨询委员会是很有必要的,你有兴趣我给你报个名。”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么浅显的道理不用明着说。孔维的脸微红了一下。 “设立专家委员会是个好办法,还得是田书记,驾驭全局的能力就是强!” 两人达成了默契。 在吕忠文化菜馆,吕忠已经把凉菜摆上来了。 吕忠的菜可不一般。 第一道菜,土枣苗混蒲公英苗拌蒜泥皮蛋就惊艳了大家。田亮亮说老吕可以,你的菜都可以拿来招待省领导了。 “嘿嘿,都是我就地取材自创的菜,天然,新鲜,养生。出了这个店,别的地方你吃不到。” 原来吕忠已经把藏龙山角角落落都走遍了,把所有的地产中药材,摸透了药性和药味,结合自己厨艺进行菜品创新。 确实他的菜,别的地方吃不着。 稀缺的,一定是高附加值的。 每场宴席都有一个主宾位,每桌宴席必有一道主菜。吕忠安排的主菜光菜名就让人耳目一新,它叫做“鲜”。 “鲜”是宗用一截大毛竹端过来的,一端进来就一屋子竹香味。毛竹下面还点着一个酒精灯,竹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沸腾声。吕忠拿着一个烧红了的钢签问道。 “哪位主宾剪彩?” 众人哈哈大笑,说绝妙极了,吃道菜还有剪彩仪式。大家都让田亮亮来剪这个彩,田亮亮摆摆手。 “今天小聚,我和宗明是地陪,你们是客人,就由两位大财神剪好了。” 宗旭便和孔维一人拿了一个钢签去捅竹筒上那两道竹篾,滋滋啦啦声中,竹篾断成两截,上半筒竹子就被热气顶开了。 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顿觉胃口大开。宗明是真的被震到了。 “老吕哥,你这是到什么菜?” 吕忠让大家先尝一口他再讲讲“鲜”的做法。众人早已急不可耐,一入口,那绽开的味蕾让人第一个感官还真就是这个“鲜”能贴切的形容出它的神韵。 众人都说鲜! 吕忠哈哈大笑。说我这道菜的主料就是鱼、羊配。 “做法说简单也简单,就是把党参和各种调料用破壁机碎了以后,兑水搅拌,在用纱布过滤,只留汁水,把汁水倒进竹筒,放进鱼龙,扎紧后起篝碳火炙烤。要紧的是,竹子必须是一刻钟内砍下的一年生新竹,方能激发出来菜的香味来。” 孔维叹道。 “原来做菜也有这么大的讲究!我们得一起敬老吕一杯酒!” 田亮亮说老吕这杯酒你可得喝,你可是藏龙山风景区招来的第一个客商,虽不大,但是精。 “宗明还是很有一手的,旅客来了,首先吃上,老吕一人把关,网尽天下味蕾。” 众人端起杯一饮而尽。老吕很兴奋,今天一餐,就打开了淮海市的门槛了。 “你们喝着,我去准备另外几道菜。” 沙克是在酒过三巡时赶到的。 “对不起,田书记,我来晚了,这样,我自罚三杯。” 田亮亮笑了。 “你可别,今天喝的是茅台五十年啊,贵着呐,你啊打一圈。” 沙克是老酒场了,很能活跃气氛,三两下就把气氛搞起来了。 中场抽烟时,沙克讲了一个故事。 “你们知道吗,咱淮海有个老管,那可是个天下一流的摸金校尉!藏龙山大墓他居然能找到。 我们文化局文物处多少专家,花了多少年,跑了多少地方,一直想找着这个项羽霸王宫和霸王陵都一无所获。 说来也怪,翻遍淮海地方史志、历朝史志均无聚龙山一言半语。” 田亮亮摆了摆手。 “老沙,别空谈了,你们那个陵挖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出宝?” “还真出宝了,在墓道前的祭祀坑里找到的,是项羽的御用器。我打电话让考古队送过来,让你们一饱眼福。” 没用十分钟,一个小伙子捧着一个玻璃箱进来了。里面装了一个“金鸟负日”盘。 沙克讲道。 “《山海经·大荒东经》记载过金鸟负日的故事: “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 你们看,这盘子上錾刻着四只神鸟,围绕着旋转的太阳飞翔,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宗旭脱口而出。 “这个怎么与与金沙遗址出土的太阳神鸟这么像?” “小老弟好眼力!不同的是我们这个金鸟负日的金饰是镶嵌在陨石上的,说是镶嵌,更专业的讲应该是古人在陨石上加个沙模溶金浇注成型的。” 众人惊叹不已。 “更神奇的是,这几只神鸟和那个太阳光环是陨石表面的凸凹然天成而已,古人只是加了金铸,这是人与自然结合的完美国宝。” 这时,众人已经词穷了,只能说哇塞了。 装金鸟负日盘的是一个红玉匣。玉匣底部刻有铭文:“君子国获天石,观其象,意喜金乌降世,乃举国溶金筑盘,成镇国重器,周东戎君子国,社将倾,乃献此宝与夷主徐国,徐主喜物,出千乘万甲距周,君子国乃全,岁贡徐国。 徐衰,周又戎,七岁而灭九夷,过之皆火,器乃失。 余起江东,有农贡金乌盘,曰“王乃兴复之主,君子国可世也!”余惊此神物,即醒寻农已无踪迹?思吾果君子国裔乎?世传:君子国人皆衣冠带剑,食兽,使二大虎在旁,其人好让不争。有薰华草,朝生夕死。 呜呼,楚继九夷,今吾又继楚!天降任吾身乎!制玉置宝以传万世,子孙宝用。” 这竟然记载了一段消失已久的一段历史片段。原来项羽自称西楚霸王好好的,突然要称帝,原来他以为自己是皇权天授! 众人唏嘘不已。 田亮亮叹道。 “百世英雄百年梦,万里长城万里空,项羽空有凌云志,他的智囊范增死了以后,他就逐渐走下坡路了。” 宗明不这么看。 “其实项羽完全可以过江东,再图大事,可惜他太年轻了,一个大浪过来,他在浪底下就绝望了,悲剧型心理导致悲剧人生。” 孔维笑了,说项羽一是太仁义不该在鸿门宴放走了刘邦,才有了悲惨的垓下之围。 “优柔寡断害了项羽,他总是犯战略性的错误,放在当今商海,他肯定还会大起大落,说不定还得上天台搞自由落体。” 宗旭感性大发。 “今天我要作诗一首,祝酒兴。这首诗就叫《故乡难锦归》 月是故乡明,谁人不思乡。 少时家乡长,大时奔四方。 功成名就时,衣锦归故乡。 故乡坤土厚,滋润儿千长。 润育无怨言,情牵万里郎。 壮士欲一统,奈何刘邦强。 怒发冲冠时,无奈困乌江! 纵你起高台,以何偿故乡? 众人大赞妙哉! 举杯痛饮。 第82章 没由头 昨晚的宿醉还没有退去,头脑昏昏沉沉。想起昨天晚上宗旭送的蚂蚁草养生茶,田亮亮开了一罐咣咣咣喝了下去。 再淋个热水澡,出来后已经是神清气爽了。 孔红梅端来一碗豌豆小米粥,看着老婆那婀娜的身姿,田亮亮把老婆搂在怀里说你怎么越来越美了呢? 孔红梅一眼就看透了男人的心思,一把拍掉男人的手,说那个张尔迪已经在门口等你快个把小时了,折腾得咱儿子一大早就起了,今天上课肯定没精神,你还有心思吃? 田亮亮的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他出了门一把拽起坐在地上的张尔迪。 “老张,你他妈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都闹到我家来了!” “田书记,你不要误会啊,我儿子的事我心里急啊,就过来看看有没有消息,我给你带了点洛川苹果。” 田亮亮一低头,这才注意到张尔迪的脚下还有几箱苹果和茅台酒、中华烟。 这孙子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把这一堆花花绿绿的玩意儿堆在自家门口的路上。 血往上涌,书记一脚就踢翻了苹果箱子,红扑扑圆滚滚的苹果滚了一路。 “你他妈的给我滚!滚!再他妈的拎东西上我家我拧掉你的脑袋。” 张尔迪屁滚尿流的带着东西走了,表面狼狈不堪,心里实则笑开了花。 妈的,老子就是要恶心你,缠你,缠得你心烦意乱,缠得你苦不堪言,缠得你流言四起。 敢把我儿子晾起来,我就让你全家不得安生。 田亮亮气的两手发颤,掏出手机打给组织部长楚才。 “你去找张尔迪,告诉他不要倚老卖老,再闹痞赖子恶心把戏,我就撤了他的职!” 楚才吓了一跳,他马上猜到张尔迪又闹腾了。扔下饭碗子就往信访局跑,在信访局大院里看见张尔迪刚下车。 “老张,老张。” “楚部长啊,您找我有事?我马上就要出发去省里开会了。” “就在院里谈,几句话的事。你早上去田书记家了?” “去了!” “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听说你还故意拿着礼品堆在书记家门口恶心他,老张啊,你也是老党员老同志了,怎么修养这么差呢,连个街头修车老大爷卖菜老大妈的风度都不如!我跟你讲,你再闹腾,我这个组织部长可要出手了。” “我都要退休的人了,我还怕你们这一套,不解决我儿子的问题,我会一直闹腾下去!” “哎呀,刚才田书记说了,人家昨天就跟宗明县长谈过了,让你儿子分管招商和城管,并不是晾起来。你这个人!寒了领导的心啊。” 楚才摇头叹息着转脸走了。 张尔迪在院里愣了足足一支烟的功夫。妈的,这回玩过火了,把自己都焚了。 都怪家里的老娘们出了这么个恶心的点子,回去后得好好收拾收拾她。 办公室主任抱着两箱茉香龙舌兰酒放进后备箱,又拿出一个公文包递给张尔迪。 “老大,公务信用卡和金陵锦天城购物卡都在里面了。” “好,你在局里值好班,我去省里两天就回来了,有情况记得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张尔迪坐车去了金陵。 开完全省信访工作会议后,张尔迪到了孔燕的办公室。 “我给你带了两箱酒。” 孔燕笑了笑,说老张你这是送别酒啊,我没什么回赠给你的,晚上请你吃顿饭吧。 “我请,我请。” 张尔迪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信封塞进了孔燕的办公室抽屉里。 孔燕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传的是张尔迪今早那番腌臜事。 一个要退休的厅级和一个要退休的处级凑一块除了叙旧再也没有多少正事了。 本来孔燕就是在应付张尔迪,如果淮海市知道张尔迪和自己在一起吃饭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误会来。看了短信后,孔燕马上改口说今晚我还有事,吃饭的事以后再说吧。 张尔迪客套了几句就告辞了。 当天晚上,张尔迪住进了锦天城,他早就听说过这里是个勾人的销金窟。 在豪华套间里,赤身裸体的张尔迪抱着两个温柔乡温存时,金陵市公安局治安大队一帮警察已经冲进了锦天城。张尔迪被从床上铐起来的时候,他还在懵逼当中。 完蛋了!老子真他妈倒霉。妈的,不是说锦天城有人罩着安全的很嘛! 更倒霉的还在后面。 张尔迪本想让司机赶紧交钱了事,没想到他早就被人家认出来了。 “张尔迪,你到这边来!” 今晚是省纪委联合金陵市公安局搞的联合行动。被抓住的官员可不是治安处罚和交点罚款就能了事的。 张尔迪被叫出去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熟人,姜涛正笑咪咪的冲他笑。 “老弟搞信访搞到锦天城来了。” 面红耳赤的张尔迪顾不上脸面,忙不迭的说道。 “姜书记,我是初犯啊,您帮帮我!” 姜涛正色道。 “你心里一点都没有悔改的意思!胡明说你在淮海给省纪委飞行检查组制造了不少麻烦。现在你又跑到金陵来胡闹,我救不了你,他们已经通知淮海市纪委来带你了。” 张尔迪的身子顿时塌了下去。 一个干部可以飞的不高,但一定要平稳降落。 姜涛一个眼神,马上来了两个人过来把张尔迪带走了。 田亮亮知道张尔迪在省城嫖娼被抓的消息,气的将手中的水杯直接摔在了地上。马上把组织部长楚才找过来。 “马上撤张尔迪的职,开除党籍。” “我们马上研究。” “你回来,那个张健的分工到郯邳县了么?” “还没有。” “也一并撤了。” 楚才有些犹豫。 进来找书记汇报工作的林平看了说了一句,“老楚,在淮海,如果书记不能平推一切,你这个组织部长首先就有问题。” 楚才贵为市委常委,但非常给林平面子,在他的眼里,现今的市委书记田亮亮的仕途远没有林平这个常务副市长光明的多。 “好好好,我去办!” 田亮亮哈哈大笑,站起来去握林平的手。 “你回来的正好,正要给你请功,能把新区和藏龙山风景区合并行政区划也只有你林平能办到。” “还是书记领导正确,加上顾参书记很关心江南发展,淮海新城作为特例批了下来。” “感谢老书记关心支持我们。” 田亮亮兴奋的脸都红了。淮海新城批下来,只要开足马力建设,淮海市全年gdp增长超20%那是轻轻松松的事。 在以政绩论英雄的当下,还有什么比这高增长能更敲开晋升的大门! “坐坐坐,你为我们淮海市立下汗马功劳,劳苦功高,我给你沏杯高茶。” 田亮亮热情至极给林平泡了一杯黄山金毫。 “这是前两天宗旭那小子送我的,这大兄弟净喝高货,可比咱公务员爽多啦。” “哦,他还在淮海么?一起吃个饭。” “昨晚就跑金陵去了。” 田亮亮把茶递给林平。 “我考虑呢,这个淮海新城的一把手还是你来兼着,也算补上县区历练的过程。另外一般人拉不动新城这驾车,你是见过天的人,得给你一个新平台练练手。” 田亮亮说的是实话,感动了林平。 “我一定不辜负书记对我的期望,把新城干好。” “哈哈哈,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不知道这两天张尔迪把宗淮海折腾毁了,这孙子居然跑到省城去嫖娼!我都不知道下星期去开会怎么跟宗兴邦书记汇报这事。” “再等等看吧,他去的那个锦天城可不简单!” “哦,这样啊!” “走走走,去吃饭去,今天从京城回来,我连早饭都没吃。” “哈哈哈,我猜你中午到,让小食堂给你准备了羊肉烩面,好好补一补。” “哎,对了,田书记,上面来了一支暗访组你知不知道……” 第83章 实力不允许 田亮亮心里一惊。 暗访组来了一个星期了,他这个市委书记居然还蒙在鼓里。他立刻将国土局局长金乘叫了过来。 “上面来了一支调查组你知道么?” “不是刚调查完郯邳县嘛?” 看起来金乘这个土地主管局局长对此事也一无所知。这就有点怪了。 “这是要搞我们,我得到的消息是他们要专查泇山集团用地情况,你回去先自查自查。” 金乘笑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田书记多虑了,前天泇山集团专门组织了一支专家队伍,叫什么法律风险合规尽职调查,到我们局调档折腾了好久,他们连我们的土地出让金依据的法律规范都梳理了一遍。完全ok!我可以给你保证,就是联合国来调查也挑不出他们的毛病,完全合法合规。” 我操, 这个小机灵鬼!感情人家的信息渠道比我们体制内的还要牛逼的多。 “哦,那就好。” “就是有一点我得给你汇报一下,当年泇山集团的那十万亩地库,也就是地下空间这一块,他们拿的一个证件叫国有土地地下空间使用权证是一个创新,超前了法律一点,这是宗兴邦书记特意要求的,为此他们还交了2.6个亿的地下空间使用费。” “这个我知道。” “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嘛。” “他们那次同时拿了一万亩土地,是从艾镇土地集约使用剩余建设用地中划转过来的。” “这个我知道。” “他们收购淮新集团时,本来是想将铁路连接线一并收购了的,为此,钱兵在淮新集团矿业基地搞创新,退矿还耕了一万亩。现在是铁路线国家不批,人家那还耕的一万亩耕地还空挂在账上,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你的意思是,泇山集团贡献了1万亩耕地,还在体外循环。” “应该是这样,这一万亩占补平衡指标是可以上市交易的,按照现在的市场价大概至少也得近百亿了。” 田亮亮一惊。 “这么多?” “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当时泇山集团复耕时不会超过十个亿。” “你实地去看看复耕的情况,回来给我汇报。” “好的,田书记,我马上去。” 无巧不成书。金乘刚走,吴真言就到了金陵,还没拜会他的老丈人高达正,就在路上意外遇见了孔伟。 “真言,这不巧了么?咱俩能在江南碰一块去。” 吴真言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他用手扶了一下金丝眼镜,认真的把孔伟上上下下打量的一遍。 “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来金陵总部看看大楼建设情况,也不是特意等你。前面有家面馆不错,咱小酌一杯怎么样?” 吴真言犹豫了一下,一个大院光屁股长大的兄弟开口了,直接驳面子不太好,何况孔家现在炙手可热,如日中天。 “可以,不过时间不能太长。” 一个小包间,两碗阳春面,几个小菜,一瓶茅台五十年。 酒哗哗哗倒上,两个人端起杯一饮而尽。 干完第三杯后,孔伟说话了。 “我开门见山,冤家宜解不宜结。王平文这个人不错,人下来了,说过的话跟刮过的风一样,算不了数了。除了官场上的磕磕碰碰,宗家和高家实际上无冤无仇,能不能给我个面让这件事翻篇儿。” “哈哈哈,你果然有所图!” 孔伟也是无语了。 “我也是为你好。跟宗兴邦斗,你也不行。两败俱伤没有好处的事你何苦呢!” “那你说说看,怎么做对我有好处?” 其实,吴真言已经知道淮海暗访的初步结果了,他笃定有人提前给泇山洗了一把澡,本来这次来金陵也是要跟老丈人商量接下来怎么办。看到孔伟时,他明白了一切,眼前这个家伙就是那个吹哨人。 “我可以撮合你和宗兴邦见一面。” 吴真言哈哈大笑,笑的脸都红了。 “大伟,你做生意在行,搞政治你差的远!我宁愿和宗兴邦斗的你死我活也好过我们把酒言欢!” 孔伟愣住了,讥笑道。 “我看你呀,还是高家的上门女婿!” 吴真言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就往外走,刚走几步又拐回头,将未吃的面和那瓶茅台一起打包。 “老板,再打包五个酱猪蹄!后面那主买单。” “好嘞。” 吴真言拎着大包小包往外走。孔伟忍俊不禁,说不够在添点。吴真言头也没回,只是给孔伟竖了一个中指。 这孙子,惹毛了还是小时候那屌熊样子,见啥拿啥,尽管他家啥都不缺。 高达正家里热闹的很,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大女婿现在是家里的贵客。大家翘首以盼之际,就看见吴真言拎着大包小包来了,累的歪鼻子瞪眼的嘘嘘喘。 新妹夫王明扬赶紧过来把东西接了。 “大哥累坏了吧。” 吴真言只是哼了一声,就进屋了。 王明扬也不生气,他没有那个生气的实力。忙活活的把酱猪蹄撕扯成小块,找了个盘子装了端上了桌。 “嘿,大哥还带了酱猪蹄,这会咱解馋了。” 高达正早就看出端倪了,端着酒杯等着吴真言端杯。 “淮海那边的事不顺?” 吴真言把酒杯往旁边一推,说刚才喝过了,就不喝了。 高达正端着的酒杯不能再放下,呲溜一声把酒干了。 “哎呀,现在全家都指着你呢,你可不能掉链子了。” 吴真言心里有股子无名火越烧越旺,压不住! “从今天起。你们都老实点,不要跟宗家斗了!斗不过人家的。” 高达正目眦欲裂。 “啊!让我给那小子服软?我做不到。” “呵呵,看看你挑的人,杨卫方,王平文,李建位都是什么人!渣滓一个!斗得过人家吗?” 高达正顿觉无趣,他指着王明扬说。 “那你妹妹,你妹夫咋办?” “在江南,只要你肯做事,不折腾,想必宗兴邦不会为难他们。” “罢了,罢了!今天不谈了,吃饭!” 高达正心烦意乱,但是他还是对大女婿关爱有加,一个劲的劝他夹菜。 吴真言在家吃了晚饭就坐航班回去了,他看着送机的王明扬跑前跑后累的一身汗有些于心不忍。 “你回去吧,记住我的话,要想再上一步,靠的是实绩,靠你那个老岳头,越靠越坏菜!” “好的,哥!我记下了。” 送走了吴真言,王明扬琢磨了一路,快到岳父家了,一咬牙,转了个方向往自己家驶去。 2004年12月31日,元旦前夕。 西康南路不似往日那般平静。从傍晚天刚一摸黑,就有烟花爆竹噼里啪啦响起来。 晚七点,开始有鬼火少年骑着爆改摩托在大街上“炸街”。 黄毛青年猛轰油门在街上窜来窜去,肆意宣泄没头脑的躁动。 附近的省轻工技校和商业学校的学生们开始聚集在街两边,他们被吸引过来当围观群众。 人一多,黄毛们更兴奋,派了几个弟兄抱着连珠烟花坐在摩托车上对着省委大院喷去。 整条街都堵住了。 如果有盏舞台灯照着你,你也许会手足无措,做出一些没头脑的事儿来。荷尔蒙分泌过剩黄毛少年们觉得要做些“更酷炫吸睛”的事来显摆自己的与众不同,他们拦住公交车爬上顶棚跳迪斯科。 晚九点,开始有不明黑衣人带头摇晃省委大院的自动伸缩大门。慢慢有戴面具的人将高度白酒瓶点燃,扔进对面公园里的解放纪念亭。 事态渐渐失控。 大院保卫处的武警班开始给省公安厅打电话求援。 省委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厅厅长姜涛一听,脑子都炸了。 谁这么胆大,居然敢在省委大院门口搞事情! “这不是庆祝元旦了,这是闹事,冲击我们的底线。马上派人压上去。” 书记室里,宗兴邦批阅完文件,起身活动一下,走到阳台才看见院外警灯闪烁,人声嘈杂。 “汉平,去看看怎么回事?” “书记,刚才姜涛来过电话了,说街上的一帮人已经闹得过火了,有打砸行为,超出了庆祝的范畴。围的人太多,很棘手,他们正在增派人手。” “那也不能大范围的使用警力啊,让姜涛马上来报道。” 姜涛用了五分钟就到了书记室。 “宗书记。” “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没入常闹情绪啊?” 姜涛很委屈。 “您是没看见,都用上燃烧瓶了,解放亭差一点被烧了。” “打砸抢的必须缉拿,其他人不许用警力,立即把警力撤掉。” 姜涛有些犹豫。 “关键我们分不清,辨别不了谁闹谁没闹。” “要相信群众,大部分人都是看热闹的,这样,我给你出个点子,平常好多人都觉得咱大院神秘,想进到院里来看看,今天我特批,整个大院,包括我这个书记办公室对所有人开放,你去安排,把门开开。” “书记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看热闹的不闹事,闹事的不看热闹。吃瓜群众你给他扔个更大的瓜,那些黄毛们瞬间没有了吸引力。 听我的,开门。没有什么好考虑的,不要对老百姓又怕又防!一个省委大院不是什么王爷侯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随便看,你安排必要的人维持秩序就行。” 姜涛跑到楼下让武警持枪列成两排,自己拿着喇叭喊道。 “跟大伙说个事,为了喜迎元旦,省委大院决定敞园,欢迎大伙来参观,哪都能看,热水,卫生间敞开了用。” 大门一开,人们哗啦一下都涌进大院,纷纷拿着手机进省委大院打卡拍照。 街上很快人都快空了。 姜涛马上命令防暴队将那些被晾在街上闹事的人抓起来。 让人抓心挠肺的形势,能在一瞬间化转,姜涛对宗兴邦佩服地五体投地。 “还是您厉害!” “姜涛啊,你还是没有看透背后的本质。如果一个人,尤其是年轻人,让毫不相干的人的荒唐事来占用自己的宝贵时间,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我真没想过。”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努力于事无补时,他就会选择颓废,甚至选择恶或折腾。一旦形成努力不如及时行乐的庸俗集体主义,事就麻烦了。 围观当吃瓜群众,就是及时行乐,虽不恶,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批孩子,大都是技校生,在校期间并没有学到真正有用的专业技术,混了三四年两手空空走向社会,毕业即失业。 他们清楚的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迷茫,彷徨,容易被人牵着走。这才是今晚事件背后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我们要改变大中专们的教育方式,让他们真有所学,学有所用,将来能有个端饭碗的真手艺。 年轻人应该惜时如金的拼命学习,哪能当个闲散老汉。” 姜涛是老公安,搞教育他外行,也不关心。说书记啊,这些你您明儿跟教育厅长郑伟们说去吧,我得赶紧回去处理那帮楞头青们。 罗汉平嘿嘿一笑说。 “这就是您姜书记进不了常委的原因,啥事只顾着您那一条条,块块的事和您不相干,高高挂起。” 姜涛被逗乐了,硬给罗汉平的嘴里塞了一根烟,说就你话多。 宗兴邦听了说姜涛你给我回来。 “书记还有什么吩咐?” “我敢吩咐你吗,走,陪我去食堂吃碗面条去。” “嘿嘿,能蹭您一顿饭,今晚我的努力也值了,吃!” 食堂门口围了好多人,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陈雄一头汗,跟一群人解释。看见书记过来吓了一跳,跑过来说这些人连食堂也想参观。 宗兴邦笑了,说有什么不可以。 “你们这些年轻人,好奇心就是这么高,我们的食堂和你们学校的没啥区别嘛,随便参观,不过吃饭要掏钱。” 在大食堂里,省委书记就是一碗番茄鸡蛋,好多学生争着要和书记坐一桌吃饭。 “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除了本专业课程外,还选修了经济系的课程,校图书馆的书我读了很多,涉猎很广,同时还参加校学生会、体育队,演讲社,忙的不行。我想啊,你们也该这么干,时代再变,有知识的人不会落伍。” 有大胆学生说,我们学校根本不教新知识,我们想学也学不到啥。 “我会和你们校长好好谈谈的。职业教育改革势在必行。我们认真,你也得更认真,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我们相向奔赴,你出校门就能捧上饭碗,而不是毕业即失业。” 众人都拍手叫好。 有好奇者问,“宗书记吃过夜宵就下班了吧?” “你以为当书记很容易嘛!”惹来哄堂大笑。 “通常,我吃过夜宵一般还得熬到夜里十二点,明早六点就得起床锻炼。我这个人比较能抗,睡六个小时足够了。” “您大学里谈过恋爱么?” “哈哈哈,还是要以学业为重,当然你真碰到情投意合的我也不反对。” 这顿夜宵书记吃了足足一个小时,他把食堂变成了学堂,给一帮年轻孩子们解疑答惑。罗汉平走过来悄声说,您的弟弟就在食堂门口外面,等了好几分钟了。 “赶紧让他进来,给他下碗面嘛。” 振邦笑眯眯的进来了,给大哥一个深深的拥抱。 “我的哥,你真行,吃个饭都能搞演讲。” “相见就是缘嘛,我喜欢和学生们在一起。你饿了吧,赶紧吃。” 食堂就剩兄弟俩时,振邦开口了。 “事情很麻烦,现在我们沪城也要搞半导体产业,对世高半导体公司是势在必得,我不能给你帮什么忙,毕竟我是沪经投资集团的董事长。兄弟是兄弟,工作是工作。” 宗兴邦哈哈大笑。 “我还以为你们要放弃半导体了呢,想借助你的投行给我们搞定这起并购。” “我给你出个主意,找传家哥,现在他也天天买买买,是个国际大玩家。” “他是超级富豪不假,搞新兴产业怕是耐不起这个寂寞啊。” “那还有一个人绝对行,不过我说了你恐怕不会同意的。” “只要能把世高这只金凤凰落到江南来,我还有不同意的事?!” “呵呵,这个人,就在你自己家,你的儿媳妇钱芳芳。” “啊?这我还真没想到。” “你这是灯下黑,她可不简单,钱宾的大公主,在国际并购业中赫赫有名。” “影响不好吧。” “这就是真搞经济发展和爱惜羽毛之间的平衡了。” “好家伙,你说的也太尖锐了。” “不是你的亲弟弟,谁敢这么说!” “好久没一起喝酒了,今晚必须得整点。你给传家、李斯几个人打电话约一场。” “你又要宰我们。” “谁叫你们这么有钱呢,我一个书记一个月也就万把块,哪有钱喝茅台。” 第84章 锦衣玉食 钱芳芳怀孕已经八个多月了。 集团不可一日无主。老板不到公司坐班,金陵高尔夫别墅88栋旁的小二层就成了第二办公室,一楼塞满了财务部的会计师们,二楼满满登登的风投人。 女强人只是省了奔波之苦,集团重大决策还得过问。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珠儿就赶到了老板的家。老板不在家,但这个鲜蓝莓她得准时送到,这是老板娘每天必吃的水果之一,缺不得。 老实讲,珠儿害怕遇见宗夫人,每次来她都感觉到不舒服,好在现在有了个跟屁虫。翟昊昊甘当一个苦劳力。 一进院就看见小楼昨夜的灯还亮着,忙忙碌碌的打工人跟勤劳的小蜜蜂没啥两样。 翟昊昊最羡慕这样的节奏。 “嘿,真是金钱永不眠,我哥的生意真大啊。” “这是钱家,可不是你哥家!在钱家你哥最多也是个打工人罢了。” “你这话过了啊,我哥是钱家乘龙快婿!钱家就这一个大千金,她的就是我我哥的!” “嘿嘿,怪不得别人说你傻,你还真天真!你哥永远是你哥,你嫂子未必永远是你嫂子。” “这话我不爱听,估计嫂子要是听见了得拧掉你的耳朵。” “现在我也未必比掉耳朵好受!” 珠儿抽着空见到了忙碌的钱芳芳。 “嫂子好,今日份的蓝莓刚下来,果又大又鲜,你要多吃点。” “放那吧。” 听着老板娘淡淡的语言,珠儿就知道自己该告退了,她留下昊昊陪着说会话。 女人间相互欣赏是这个世界上最困难的一件事。看着珠儿那凸凹有致的身材,散发着诱人的异域风情魅力劲,钱芳芳就暗自惊叹,那么偏僻的山沟里怎么会孕育出如此美儿的一个可人儿! 如果一个女人任由这么漂亮的一个小人儿天天围着自己男人转悠,那这个女人要么是傻儿,要么根本不爱。 尽管钱芳芳足够强大,要说她心里没有一丁点想法是不现实的,毕竟,不吃鱼的猫可能有,不偷腥的男人没有! “昊子,你哥最近都忙啥了?” “他最近一直在淮海,除了日常工作外,重点盯那批风机,通州的施工催的紧。” “哦,听说你在追这个珠儿?” “啊,你也知道了?怎么样?漂亮吧!” “漂不漂亮不重要,重要的剜到你篮子里的才是你的菜。你有没有搞定她?” 成年人的真心话,都是以玩笑的方式说出来的。 “嘿嘿,嫂子说的太露骨了吧!” 钱芳芳一拍昊昊的脑袋。 “傻小子,一个女人爱不爱你就看她肯不肯跟你上床,别的都是扯淡。” “你们果然在美丽国生活惯了,说话就是这么直白。” “我没时间跟你扯闲篇,交给你一个任务,帮我盯着你哥哥点。” “果然爱情都是自私的,我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我帮你搞定那个小妮子。” “成交!” 翟昊昊刚走没多久,宗旭的劳斯莱斯就驶进了大院。从后座下来一位精神矍铄的中年人。二楼风投部顿时沸腾了,纷纷跑下楼去握手。 一楼的小姑娘们说这是谁啊,这么大的面,能让平日里头抬到天上的风投部如此卑贱。cfo琳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们居然连他都不认识,怪不得天天被二楼的看不起!这是咱们老板的老板,泇山集团的真正掌门人钱宾先生!” “啊!怪不得气场这么强大。” “干活!有什么热闹可看!你们是算账的,错一分都得推倒重来。” 琳达嘴里这么说,自己却拿着一本总账急慌忙趋地往大别墅赶。看的一帮人傻了眼,这cfo果然是双标典范。 钱芳芳看见爸爸来了,激动的挺着大肚子要出门迎接,宗旭赶紧跑过去扶住了。 “我的大宝贝,小心点,早上地外面地上有霜,滑的很。” 钱宾也快走几步,不让女儿出来。 “别出来了,爸爸这不来了嘛!” 马上就要当爷爷了,钱宾高兴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金陵是个好地方,看看你,白白胖胖的,爸心里高兴。” “我早就想去瑞士看您了,他们拦着不让去。” “哈哈哈,你的小心思爸心里还不明白!别的家庭还好说,宗兴邦的孙子不能是外国籍。不然他这边领导人民奔小康,他的孙子却跑到瑞士去了,没有说服力了嘛。” 钱芳芳明显有些不悦,她是彻底的西方思维,不想被任何东西束缚,越是给她压力,她就越是要对决。 “你们任何人都不能替我做决定!” “呵呵,没有人替你做决定,只是建议你考虑考虑你公公的处境。” “那还差不多。” 钱芳芳突然想吃泇水菜。宗旭说那还不简单,我二叔兴家就在金陵开小饭馆,地道的泇水厨子,我给他打电话来做一顿饭。 兴家很乐意家里人惦记他的厨技,麻利的来了。 “嘿,侄媳妇想吃泇水菜,那是咱泇水村的荣幸,今天我得好好露一手。” 书房里,琳达捧着财务报告给大佬们报账。 “董事长,宗总,2004财年,我们集团共营收七百亿美元,净利润是八十四亿美元,净利润率达到了12%。” 钱宾吓了一跳。 “这么高,我们这么大个企业有这么高的增长率可不容易啊,你们到底施了什么魔法了?” 钱芳芳被老爸逗乐了,说我们主要在生物医药和稀有金属开发以及进军新能源、新材料、柔性智能制造等新兴产业上下了点功夫。宗旭开玩笑说我还开发了一款蚂蚁草养生茶挺不错的,回头拿点给你尝尝。 “未来还是年轻人的天下,有了这份成绩单,我真的可以安心退休回家带孙子了。哎对了,昨天老宗给我说了一个事,说江南看好一个世高半导体产业,申城那边也在争,想让我们帮忙操操盘,你们怎么看。” 钱芳芳说如果只当个操盘手就算了,能入些股的话我们可以接。 宗旭没说话。他自己并不以为这是一桩好买卖。 “我个人有一种隐忧,就是搞半导体产业现在开始都晚,收购一家企业倒是早了,我隐约感觉到西方主要发达体的明星企业们要我们的稀有金属不似往日那般疯狂了,回款也在变慢,如果不是我们企业自身的问题,那么就是整个西方经济要出大问题,说不定会来一场经济危机。真要收购一家企业不如在危机到来时再搞,他们那时连自己的裤衩都卖,肯定白菜价。” 钱宾哈哈大笑。 “这就是做产业和做企业的区别。产业布局越早越好,企业并购越便宜越好。你爹急着收,你要缓着来,和翟国强不谋而合了,不过他不赞成会有经济危机到来。我呢,站在你这边,支持这两三年内就会有危机爆发,你对局势判断的眼光是一流的。” “那我们到底参与不参与?” “这个生意不是以钱来衡量的,当然得投了,不过我们参与投就不会立丰集团那四五十亿的价格了,至少要打个对折。” “呵呵,两省争一个公司,这仗难打,肯定当冤大头。” “那非我这个老匹夫出山一趟不可了。” 钱芳芳嘿嘿笑,说你们两个老亲家真是情投意合,做啥事都是默契的很。 “哈哈,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上至庙堂之上,下至市井之间,皆称江湖,称兄道弟的不少,真能为你赴汤蹈火、两肋插刀铁肩担道义的人能有几个!碰上了就是几辈子修德修来的,不然我也不会和你公公义结金兰,更不会把我的掌上明珠嫁给他的花花公子。” 宗旭哈哈大笑,说我去厨房看看菜。厨房里兴家正在大炒特炒。 “大侄子,你往后稍稍,厨房是你这种总裁来的地方么!” “二叔真会开玩笑,别说总裁,总司令该做饭还得做饭啊,民以食为天嘛。” “这话中听,哎,我最看不起的是那些大学的酸腐教授,买我的菜还自觉高我一等,什么人都是!” “呵呵,有些人看着是教授,实则没有一点文化,败坏斯文。” “哎呀,还是你会训!听着过瘾啊。我住的那个长干寺停车场你知道不?” “知道。” “有一个大官下来了,在停车场看场子,经常和我一起喝酒,人家那是真有水平,落架不掉架。” “哦,呵呵,是谁个能让我二叔都佩服的五体投地的?” “他说他姓王,管过半个省唻!” 宗旭一愣,难道是王平文!正思索着,兴家喊他。 “侄儿,给叔拿点芫荽来,花鲢羊肉马上出锅了。” “哎,好的。” 兴家做了一大桌子菜,却不愿留下来吃饭,说自己的小饭店还忙着唻,吸口烟歇歇就走。 宗旭不能让二叔白忙活,给拿了一瓶茅台一条华子。兴家也不客气,笑眯眯接过来,对着侄媳妇说以后想吃了随时给我打电话,叔随叫随到。 钱芳芳赶紧应承下来。 回到小饭店的兴家不舍得喝这么贵的酒,抽这么贵的烟,拿着到隔壁烟酒行兑了一千块钱装进了腰包。嘿,这比开两天饭店挣的都多的多。 刚炒了两个菜,大哥传家就到了,坐下来后从包里掏出一个新手机扔给兴家。 “你媳妇打电话都打到我家里来了,你没个手机也不方便联系,哥送你一个。” “你这一弄我恓惶的很啊。” “别跟我废这个话了,我有事跟你商量。” “啥事?” “你家的事。” “我家能有啥事?” “你媳妇去找宗明了,闹了好几天,非要让宗明给你那俩孩子安排工作不可。” “熊瞎娘们,瞎屁不知,就知道闹腾。” “要说你也是,俩个孩子一个也没教育出来,高中没上完就下学,哪有这样的!” “你白说了,我不想让孩子好嘛!老话说的好不蒸馒头争口气,哎,我看是不是俺爷埋得的地主兴旺你家不兴旺我家?” “兴家!你白给我耍叶子腔调哈,不行把孩子接金陵来复读, 我给找地安排,学费杂七拉八的我全包了。” “行了,行了!说那么多没有用,不是那块料,早下学也好,学着做点生意也能养家糊口,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一定非得在读书一条路上走到黑,到头来说不定还浪费了时间。” “弄到我公司来,安排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暂时不用,我大学城的店要开了,两个孩子一人看一个店。谁有本事谁使!” 兴家递给大哥一支红梅,传家接过来点上火,刚抽一口就呛的咳嗽。 “嘿,大富豪吃惯了细粮,粗粮不适口了。” “你别跟我没个正行。说个实际的,我看金陵房价马上就要报障,你既然把孩子接来了,将来总的有个安稳的落脚地待不是,我在香林寺路城开花园那套180平的房子,是原来两套90平打通的。卖给余明,他又退给我了,现在送给你。将来孩子结婚装修装修也能凑合。” 兴家没吭声,低头猛吸烟。 他是好强的人,在这个大家里,他的脾气最像死去的宗老三。明知兜里没钱,就是把脸仰上天也找补不回来一分尊严。但依然昂首挺胸的人! 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如果人生除了失败,连这点微不足道遮羞的的自尊都剥掉了,还怎么活! 现实就是现实,现实就是你不愿意接受,还必须屈身其中的社会。 传家不管这一套,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房产证放在桌子上。 “这个红本先放你这,明天政府一上班,咱就去过户。你去给我炒份辣椒烤鱼我带走。” “还是巨辣的那种?” “巨辣,过瘾啊。” 兴家麻利去炒菜。 传家知道这次他的兄弟没有拒绝他的提议。 第85章 缘份 千里漫天鹅毛舞, 青松乔绿无力仰。 风过林响远山披素妆。 野原寒意生机藏。 盼高阳冰冷消长。 静待早春柳绿杨黄。 地上的残雪还未消融,夜里一场暴雪又席卷了淮海平原。 一大早,栓柱就早早起来烧火做饭。他俩大孙子今日要搭车去金陵。 昨夜,雪下了一夜,栓柱的媳妇银花嘟囔了他一夜。 这夜里,翻来覆去将宗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总之一句话,她到了宗家就没享过一天福。宗家欠她的,更欠她儿孙的! “你们宗家,有一个好人嘛!打你爹宗老三起就是一个窝囊废!” 栓柱不吭气,握着烟袋锅子抽他的旱烟袋。 “一个个的驴屎蛋子表面光,绣花枕头一包糠。你那个大侄子兴邦都当了省委书记了,官够大的了吧,有什么用!俺儿兴家照样在家里刨土,那可是堂兄弟啊。” “够了,白说别人吧!” “哦,就说你大儿,你大孙!你大儿传家家里金山银山都堆不下,往家里拿一分了么?” 栓柱眼一瞪。 “你个熊娘们睁眼说瞎话,十年前,传家拿回家五十万,一个信用卡装着,留着我养老,盖房,五十万呐!还不是让你偷偷拿回娘家喂了狗了!就是喂狗还能换个摇尾巴,你可好,换来的是冷屁股!翻白眼!” 银花被男人怼的语塞,那是她这辈子最难以启齿的闹心事之一。有钱时娘家哥娘家侄待她当贵客,钱哄骗光了就拿她当丧家犬。 “俺说的是宗家!你老扯我娘家干什么!恁儿拿过五十万后再也没往家拿一个子!” “哼,我花不着儿孙们的钱,再说了,就是传家开银行也不能往家拿钱了,拿钱干什么,留给你往你娘家贩?” 银花眼都仇恨红了。咬牙切齿道。 “你还是疼恁大儿,恁大孙!还是你第一个老婆腊梅香啊,大孙子当了县长了,另外两个孙子还跟他爹往在家里刨土吃饭嘛!丢人现眼!!” 不提腊梅栓柱还能忍住。 “熊娘们你是有多贱,跟一个难产死了四十多年的可怜人较劲!” 栓柱拽下大衣抱了一床被就去了夏屋。 他宁愿在夏屋里冻死也不愿被女人唠叨死。 娘的,老子明天也跟俩孙子一起出去打工去。 躺在黑窟里的老汉蜷缩着身子,瞪大了眼。听着外面梭梭簌簌的雪声,栓柱开始思考人生。 他怎么就活成了他爹宗老三了呢。 想他年轻时,骑翟举人的大青马,睡四太太,大有挥斥方遒的感觉,泇水原他得占一号! 没成想越活越倒缩了。 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人如果没有把握住人生兑现窗口期,将最有资本价值的年轻时代兑换成财富和地位,他将贫困潦倒一生!毕竟,嘚瑟不能当饭吃,等到人老珠黄,上天也帮不了你! 荒唐的二十岁,兜兜转转三十岁,浑浑噩噩四十岁,碌碌无为的五十岁,最初对爹窝囊的不屑现在就是对自己真实写照。 一声鸡鸣将栓柱从梦中拉回现实。 天微微亮了。 蜷了蜷麻木冰冷的腿,将大衣又往身边掖了掖。还是冷,冷彻入骨。 干脆起床做饭,早吃早启程。 上车饺子下车面。栓柱在大雪天里包了一顿韭菜鸡蛋饺子。 摇起俩孙子,爷孙仨暖暖吃了一顿,拎着行囊上路了。 上了堰头,泇水原一片雪原。东方天际泛起红晕,朝阳惺忪着眼,从地平线上冒出来红扑扑的脸蛋。 宝能、宝贵高兴坏了。“爷,我们去金陵能发财么?” “只要肯出力,动脑子,肯定能发财,出人头地。” “也不知道俺爸的菜馆生意好不好?不好我可不在那熬磨时间!” “瞎,你还没到地方呢,就说丧气话,宝贵爷最担心的就是你,性子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走了一个钟头,走到了县道边,拦车去了县里。再坐火车到金陵。傍黑时爷仨到了兴家的小饭馆。 兴家正在炒最后一道菜,汗流浃背,一抬头看见爷仨正在大街上左顾右盼,心中一喜,扔下炒瓢出了门朝他们招呼。 “往哪看呐,这儿,这儿!” 听见老爸的声音,宝能呲着牙笑了。 “爷,俺爸的店真小,跟个鸟窝样。” “小也是咱的店!这个城有咱一个落脚的地。” 这话不假。宝贵觉得刚才还万分陌生的街现在温馨可爱,至少,街边的灯有一盏为他们而亮。 爷四个挤在小店里吃番茄鸡蛋面。 兴家拿出一瓶二锅头,给每个人倒了一小杯。 “喝!” 正喝着,门口停了一辆劳斯莱斯。 “俺爸,来生意了。” “哈哈,这可不是生意,这是来蹭饭的主。” 下来的是专家。 “吃饭也不叫我,给我盛一碗。” 栓柱给儿子推过来一杯酒。 “二锅头还能喝下去么?” “俺大能喝,我就能喝,这二锅头够劲!” 传家一口把酒闷了。 “我要去接你们,兴家不让,说得让你们体验一把完整的金陵。” “那可完整了,挤得俺爷仨裤衩子都粘着腚。” “吃完带你们回家。” 香林寺路城开花园的房子里家具一应俱全。栓柱和传家歪躺在沙发上聊家常。 “没想到您能来。” “我待老家非短寿不可,天天烦叨死我了。” “那就别回去了,住我那,让我尽尽孝心。” “再说吧,你不用我操心,在老二这边我还能帮帮忙打打下手。” “也行。” 传家当即拿过来包,掏出两万块钱塞给爹。 “先拿着,花完我再给。” 栓柱没有客气,拿了毛巾将钱盖住了。 孙少平来电话说客户在ktv的节目快结束了,老板您得抓紧点时间。传家收了电话说你们歇着吧,我晚上还要开会,就先走了。 宝能和宝贵跑过来说,爷,俺大伯怎么这么有钱呢! “嗨!你大伯是你大伯,你爹是你爹,你俩是你俩!不要羡慕别人锦衣玉食,钱还得自己去苦,赶紧睡觉去,明个儿开工!” 年轻人哪里睡得着,折腾了大半夜才找着瞌睡。 进入梦乡里,栓柱先是梦见了玉红。 两人就站在泇水桥上,玉红还是那么妖娆醉人,她拉着栓柱的手说你早答应我跟我私奔多好!咱也天天能鱼水之欢,省却我思念的苦,我现在飘在异国他乡多孤寂,我想回泇水了。 栓柱说玉红,你还是信命吧,这么多年了该放的早该放下了,当初咱俩就不该有那段孽缘。 玉红嗔怒道说你后悔跟我在一起了?栓柱说自己不后悔,自己配不上你,你跟德菲先生走是对的。 玉红明显不高兴,拂袖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嗔道,你在我肚子里下来种子,你还想反悔不成! 一阵冷风吹来,栓柱站不住身,去扶桥栏杆,一扶,扑了个空。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边的地板上。 这个梦真真的,是玉红!这多年了又出现在栓柱的梦里。 惊魂未定的栓柱瞪着窗外黑乎乎的夜,两眼都是泪。 远在万里之外的德国,grunewald大森林一栋大别墅里,德菲先生和孩子们正在围着玉红做最后的临终告别。 玉红告诉德菲,她不想死在冰冷的海外,她要落叶归根到泇水村去。 “我爱你们,永远!请把我埋到泇水边!” 德菲先生伤心不已,跟儿子小德菲说,让你的妈妈魂归故里吧。 “尘归尘,土归土。” 将灵柩送回国内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事务繁忙的小德菲先生根本抽不开身,转手将这件事包给了一家公关事务公司去办理。 吃过早饭后,栓柱还在琢磨昨晚那个奇怪的梦,越琢磨越坐立不安。 这种时候就想找个人聊聊天。这种事跟儿孙聊不着,也不合适!想到金陵他还认识一个翟柏涛,便义无反顾的去了。 天刚蒙蒙亮,栓柱就按着电话簿记得地址,摸到了牯岭路七号院,看着气派的别墅,门口还有个武警站岗,又犹豫了。 咱和人一个天一个地唻,聊不到一块去啊。正恓惶着,有人从背后叫他。 “栓柱哥!” 宗月琴仔细一打量,真是栓柱。 “大哥,你说奇怪不奇怪,一大早国强还心慌慌跟我说是不是老家要来人么,这么巧你就到了。” “哦,我昨天来的金陵,今天来看看你们,柏涛哥在不在啊?” “在,正在书房练书法呢,你去聊,我给你们做早饭!” “哎,好,辛苦妹子了。” 一见到翟柏涛,栓柱的眼泪就下来了。 “玉红昨晚可能走了!” 翟柏涛放下笔,好久不抽烟的他拿出一盒烟来递给栓柱,两人坐在沙发上边抽边说。 “你们的事,我晓得,我老岳父给我讲过。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还能托梦给你?” “嗯,我也觉得这个梦奇怪,她说她肚子有个孩子是我的。” 翟柏涛一愣,旋即又抽起来了烟,说栓柱啊,我跟你说实话,我和玉红还真有联系,她经常打越洋电话给我。谈了好多,唯独没提及你一句。你真不知道一点孩子的事? “不知道哇!不然我能让孩子孤苦伶仃的待在社会上受罪啊。” “那倒不会。不知者无罪,再说你年龄都这么大了,再纠结过去的事没有意义。” “我就是心里堵的慌,觉得对不起玉红。” “也谈不上,玉红跟德菲先生没受过苦,生了三个孩子都很争气,尤其是老大小德菲,还是世高集团的创始人,是德国商界的翘楚唻。” “那就好,那就好。” 栓柱的心里好受一点。 翟国强一推开门,一屋子烟。 “爸,怎么抽了这么多烟,赶紧吃饭了,哎,这位是?” “这是你栓柱叔。” “哦,一起吧,叔,吃早饭了。” “哎,吃。” 栓柱看见翟国强突然觉得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亲近感。他低声跟翟柏涛说,你家举人老爷埋了个好地方,一家出来两个省长了。 翟柏涛哈哈大笑,说,要说风水我看还是沾了泇水的光,那可是流淌了至少七千年的大风水啊! “栓柱啊,你来了我高兴,咱喝个早酒吧。” “嘿,那感情好,我还是第一次凑这个时尚。” 第86章 故人 一场寒流席卷了整个欧洲。 柏林最冷的日子里,漫天鹅毛大雪纷飞的舍讷费尔德机场迎来了立丰集团的公务机。 江南省发改委主任黄临、金陵智谷主任沈梓萍和力丰集团董事长华建带领!+的超豪华团队进驻了柏林华尔道夫酒店。 他们为并购世高半导体事业部尽职调查和商务谈判而来。 老朋友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礼数,说起笑话来很随意。 “黄主任,你们政府真敬业,搞招商引资都搞到企业并购前面去了,鸡还没有,你们就想着那个蛋了。” “哈哈哈,你这个形容的比较贴切。没办法,我们压力太大了,宗书记不仅要江南省gdp增长数量,还要追求质量。没有污染的绿色gdp不是动动嘴皮就来了的,得真刀实枪的干。” “你们玩的真花,我没想到当官也这么不容易。” “那是,做官是体制内围墙里的人唯一出路。想当官,当成官哪有那么容易,世上多少人,为啥你能踩在别人头上,凭的是什么! 官途上有三种人,没能力但有关系有银子,确实也能上来,不过走不远。另一种是没关系没银子的,这种人连个科长都当不上。还有一种就是靠实绩拿命拼的,业绩长青,官帽子越大。” “哈哈,那黄老弟是第三种。” “我没关系没银子,所以我才来和你一块车劳马顿的啃世高这块硬骨头,你的商机就是我的官机。” “哈哈哈,我喜欢和你这种人打交道,既精明又实在。” “我也喜欢和牛逼的生意人打交道,商道悟透了,一切都透了!” “这个我赞同,商道即人道。政道想必也是人道吧。” “哈哈,世事洞明皆学问,所有的学问都围绕着人,人自打独立行走,就有了政治和生意这两种古老的玩意儿。” 说话间,黄临刚接到消息,申城的谈判队伍也来了,宗振邦带的队,也住华尔道夫酒店。” 华建很紧张。 “这个宗振邦可厉害了,打过几次交道,我们都败北,他们可是我们最忌惮的竞争对手啊!” “呵呵,这里面未必都是商业考虑吧。” “老弟啊,谁叫人家有个省委书记哥哥呢,僧面不看看佛面啊。” “你很讲政治嘛,不过我听说这个宗董事长是个经济学大家,对经济有很深的造诣,恐怕即使他没有那么厉害的哥哥,你也未必胜得了他。” “不服就干呗,说实话,从内心讲,我从来没服过谁!” “哈哈哈,你这个人有意思。” “我只服胜利者,不服什么学问。只要打不赢,什么清华北大,全部踩在脚下!” “好,痛快!不过我要跟你说两句,国际并购水也深着呢,一般暗地里还埋伏着好几支并购团队,有的还是东家自己找的托,为的就是压抬价,让我们相互倾轧。” “商战太他妈残酷了。” “市场会给你上一堂生动的课的。事实上国际并购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的多,有时候风险根本不可控,比如有时候即使企业想卖,企业所在国往往会以影响国家安全为由横插一杠子,生意就黄了。” “操,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这些鼓吹自由市场经济的政府这时候也不讲企业自由经营权了。” “双标是他们最明显的标签。” “走,吃饭去,今个儿我请,咱们去阿德龙餐厅喝一杯去。” “好,今天就宰你了。” 夜幕降临时,泇山集团的公务机也悄然降落在柏林的机场。钱宾和宗旭翁婿匆匆走下舷梯,钻进一辆黑色加长林肯轿车。 他俩此行是来参加玉红·德菲·菲舍勒的葬礼。 西方的葬礼就是一个社交大场合。 菲舍勒家族在全球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各国政商精英来了不少,个个大有来头。 美丽国副总统例行公务的葬礼外交让钱宾和迪克先生不期而遇。 在庄园门口的砾石路上,刚下车的钱宾其实早就看见了迪克,他故意装作看不见转身离去,没想到迪克笑眯眯的走过来,一把握住了钱宾的手。 “钱先生对我视而不见啊!” “不敢,我一介匹夫布衣不敢与高官攀关系。” “这位是你的女婿?” 宗旭对这个美国佬也没多少兴趣,但是人家主动凑过来不能不给面,伸出了手去握。 “本人宗旭,中国人。” “哦,久仰久仰,你是沃顿商学院的金融学院博士?” “哦,是的。” 其实迪克是无话找话,他对钱家包括这个钱家女婿的底细一清二楚。 “听说你现在执掌那个武原储备库,为什么要选在那么遥远的地方投资这么大体量,我们想我们可以提供更多的土地和支持让你们来我们这里投资,毕竟所有鸡蛋不能装在一个篮子里不是么?” “哈哈哈,迪克先生,我怕我们进去容易出来难。” 钱宾早就不耐烦了。“别跟他们废话。” “哈哈哈,想必钱先生对我们有什么误会了,以前我们合作的还是很愉快的。” “算了吧,你们美国佬和我们中国人不一样,你们只讲利益,不讲交情。” “我觉得我应该解释一下,你上次直升机失事与我们无关。” “是么?!我的安保部长已经查清了,你们不但在我的直升机上动了手脚,还在我的泇山号公务机上装了c4炸弹,只要我的飞机上到四万一千英尺,就会引爆,装炸弹的维克托和珍丽小姐就是你们前海豹突击队的人,现在他们专门替你干脏活。迪克先生,我说的够清楚了么?” 迪克脸一阵红一阵白,不过这些尴尬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是司空见惯了,绝不会为此产生那么一丝愧疚! “我们还是聊点彼此都感兴趣的事吧,我有条来自喜马拉雅山脉的消息,有个材料科学家在那里度假时,发现了一种绝无仅有的矿石,在尖端武器和电子芯片应用方面有极为广阔用途,经济价值难以估量。你们泇山集团是世界顶尖的材料研究和矿山开发佼佼者,我想我们可以再合作一把。” 钱宾冷冷的拒绝了。 “我对你的提议毫不感兴趣!” 看着钱宾昂首阔步进了古山毛榉庄园,迪克连声说道,“fuck!fuck!fuck!” 他今天很不爽,要不是在搞葬礼外交,他真的想立刻调一支人马来收拾这翁婿俩了。 现今,在菲舍勒家的地盘,再不爽迪克也只能忍着,不敢造次,恨碎的牙往肚子里咽。 钱宾作为最尊贵的客人被迎进了8号小院,小院里套着一套典型的泇水原民居。这让宗旭大感意外。 “呀!似曾相识啊,我有种回老家的感觉。” “呵呵,这就对了,德菲先生和我们泇水的渊源深着呢,他为了解夫人思乡之苦,特意打造了这个小院。” 一进屋,钱宾就和老德菲先生热情拥抱。老德菲一口流利的汉语,还带着淮海腔。 “谢谢,谢谢你来参加我夫人的葬礼,你带来了家乡的问候。” “请您节哀,德菲先生。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年轻人是我的女婿,来自泇水村,他的名字叫宗旭。” 德菲眼里的惊讶无法抑制的流露出来。 “哦!宗震岳是你什么人?” “那是我的爷爷。” 老德菲把宗旭的手都握疼了。 “当年在窑湾古镇,你太爷爷是我最重要的客户,你家的西药、医疗器械、煤油、缝纫机、发电机都由我独家供应的。哎对了,我们还一起做过几十起外科手术呢。” “啊?您会做外科手术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倒是新鲜事。” “哈哈,我可是海德堡医学院神级外科的高材生。不过弃医从商了,这是我人生一大遗憾。你的太爷爷可是个神医呐,人人都叫他大先生。” “我爷爷也很遗憾,六十年代放弃了从医,改做农民了。” 老德菲沉默了。 “真是可怕的一件事,一个人居然放弃了他最爱的职业,不过也能理解,毕竟生存是第一要紧的事。” 来客了,上茶,递烟。茶是马陵岩茶,烟,客人却看不懂是什么烟了。 “德菲先生,这看着像高希霸雪茄,但闻着又不像啊。” “这是我从古巴请来的雪茄师,卷的是你们泇水地道的紫烟叶,这还是宗老三给我的种子,没想到在德国落叶生根了,你们尝尝,别有一番风味。” 钱宾嘿嘿一笑说怪不得,原来是限量手工款。划着了一根长柄香柏木火柴点燃了雪茄,味道果然不错。 老德菲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转头问钱宾,“听说你和迪克吵了一架?” “岂止是吵架,他们是要我的命,说白了我成了他们发财路上的绊脚石了,毕竟在国际稀有金属这一块,我们掌握了相当的定价权。” “争夺定价权是要命的玩意,顶级的生意玩的就是这个定价。他们没有想到你父亲钱德荣能打出这么大的天地来,否则你们这种‘外来户’在发展初期都会被他们扼杀掉。” “这不是托您家老爷子的福么!” “我们相互成就吧。当年的故事真是惊心动魄啊!” 老德菲说的故事是二战时期的事情了。当年菲德尔·菲舍勒先生和莉莉·拉乌尔在海德堡海德堡大学相恋,结成眷侣,生育了三个孩子。二战爆发后,希特勒开始清洗犹太人。菲德尔·菲舍勒是纯正的雅利安人,但他的妻子莉莉·拉乌尔是犹太名门,被列入重点清除对象,幸好菲德尔消息灵通,在局势恶化前带着全家飞去了美国,将家族生意交给来遥远中国的钱德荣应急管理。 谁也没想到,留下的看门人竟然是个商业奇才,将菲舍勒家族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战后,不仅将菲舍勒商业帝国推起来,一跃而起成为德国巨头,自己也积累了亿万身家。在飞往美国将生意交给菲德尔后,自己另立门户。 有菲舍勒和拉乌尔两大家族的帮助,钱德荣开启了构建属于钱家辉煌的商业帝国,并一飞冲天。 老德菲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人生很奇妙。谁能想到我们这个中欧古老的家族能和万里之外的一个小镇、小村子有这么深的渊源呢!我的父亲和你的父亲是患难至交,我又娶了一个泇水的婆娘,你的女儿嫁了一个泇水的汉子,哈啊哈哈哈!” “是啊,很多事情都是无法预料的,一切又仿佛都是冥冥中早已安排好的。当下就是最好的安排,我们应该活好今天,尽情享受生活。人都是哭着来到世上的,我们好好活就是为了笑着离开,不然这辈子不是白活一世!” “我今天就诸事不顺,他们告诉我,玉红想叶落归根很难办到,阻力重重。” “哦,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们有句老话叫什么钥匙开什么锁,你们的难事,在适当的人那里就是小菜一碟,这个年轻人可以轻松帮你们搞定。” 宗旭很诧异岳父这么说,虽然不明就里,他还是硬着头皮点了头。 老德菲很激动地站起来和宗旭拥抱起来。 “那就拜托了,小老弟。” 回到酒店的总统套房,宗旭忍不住抱怨道。 “爸爸,您为何要这么做?” “哈哈,傻小子,你捡到大宝贝了你自己都还不知道的吧。” “有什么宝可言?无非是要我动用我那个省委书记老爸的权力罢了。” “不,这次不同!” “有什么不同,我没有看出来。” “你肯定还不知道,小德菲先生已经组建了一个财团收购了世高半导体的75%的股份,并将进一步将其完全私有化。” “这算什么好消息,我们是要拿下它的,现在它成了别人盘子里的菜。” “哈哈,小德菲先生是个生意人,只是看这单生意有利可图罢了,他不是要进行产业并购,仅仅是财务并购,吃进来以后会加价再卖出去。” “那也算不得好消息,卖出的价格总不能比他买进的价格低吧。” “这就是生意精妙所在了,他吃进时仅仅花费了12亿美元,喊出去的价却是25亿美元。” “这种顶级商业秘密您都能拿到手?” “必须滴,我的商业情报系统是这个世界最可靠的情报系统之一,可以比拟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情报局。只要我们想做的生意,这个生意的领域里的一切必须是透明的。” “小德菲先生够狠的,自己仅仅当了个皮条客,中间加个价过个手就能稳赚13亿美元,他的75%股份就是8个亿啊。” “一点也不错,这个世界上最赚钱的生意都是打电话打出来的,而不是摔碎汗瓣子挣来的。” “那剩下25%的股份在谁手里?” “哈哈哈,当然在我们的影子公司里啦。” “好家伙,您这是搭顺风车啊。” “本来,我也仅仅是财务投资,只是你的书记爸爸另有打算,我只好将财务投资转为产业投资了。” “那江南立丰集团的并购团队,还有申城我二叔他们都成了敲边鼓的了?” “他们只能算‘疑兵’!你要记住,在国际上做生意,凡是你志在必得的东西,肯定会让你翻大跟头的,立丰集团的华建已经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够惨的!被当成猴子耍。” “也不尽然,没有他们掺和,小德菲先生还拿不定卖价呐,江南队和申城队或者其他潜伏的队伍的报价可以是个很好的参考,我只是希望他们不要乱加价!” “那这个简单,市场都是可以诱导的,商场信息战这套我熟悉啊。” “哈哈哈,这就是我带你来柏林的原因。” 钱宾很高兴自己的女婿有经商的天赋,他惬意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冰葡萄酒。 “我年龄大了,身体吃不消了,我准备把钱家最核心的东西交给你。” “泇山集团不是我们一直在运行么?” “那些只是实业,算是固定收益类资产,交给你们只是让你们练练手。真正挣钱的是我们的金融产业。两者相比,前者只能算九牛一毛。” “啊!怪不得迪克视您为眼中钉呢。” “这些人,一向竞争不过就玩阴的,我们要多防着点。说我们的正事,我要嘱咐你,只要你拿下了玉红魂归故里的大活,我们就能搞定小德菲。毕竟他们奔丧去的是泇水,那是江南省的地盘啊,胜利的天平已经朝我们倾斜了。当年你老爸就是靠这招拿下的我!” “哦,哈哈哈,江湖就是人情世故,这句话百试不爽,即便在利益至上的西方世界!” “你很通透,做生意,就是做人!还有一件事我们要重视,就是这个迪克讲的喜马拉雅山稀有矿石的事,我们要先行一步去探探看。” “这件事我来办。” “一定要注意安全,越有经济价值的东西越危险。” 喝完一杯红酒,宗旭在想自己这个电话打给谁既不唐突又能把事办好,两支烟的功夫后觉得还是余明最合适。 余明接到远洋电话吓了一跳。 “好家伙,你跑到柏林去了都!怎么样,那里的冬天冷不冷?” “比我们老江南冷的多!秘书长同志,有个正事……” “哦,这是好事啊,好办。别说是为了江南的招商引资,就是你卖给朋友一个面子,我也得给你办了不是,哈哈。” “呵呵,还是你们当官的,你们一句顶一万句!一句话就办了再有钱的平民也办不了的事。” “老弟,你这么说也不准确!这么给你讲吧,必须要办的,我加快给你办;可办可不办的,我给你办;不能办的,我坚决不办,你老爸是省委书记都不行!” “哈哈哈,您可真逗!” “不是我逗,我在给你讲原则性的问题,这个也是咱兄弟之间的约定。” “deal!这个当然。” “好,挂了。” 余明放下电话搓了搓脸,先是打电话给民政厅立刻协调侨务办加急办理玉红回国归葬一切事宜,并要求明天八点前将手续传真发送到柏林领事馆。点了一支烟后,又一个电话直接打给了郯邳县县委书记杨庆。 “交给你一个任务,有一个华侨要归藏鹿哟山镇泇水村。你们县里安排一下,要保障好外事服务。” 余明把这事上升到外事服务的高度,杨庆一下子就紧张了。 “请秘书长放心,我们县全力以赴,保障圆满完成任务。” “嗯,这算是对你们的一次考核,考不及格,你这个书记就别干了!” “请秘书长放心!” 杨庆紧张的一身汗,他没想到省政府秘书长直接把电话打到他这里了。赶紧把宗明叫过来商量。 “泇水村不是你老家吗?有什么重要的华侨你先摸一摸。这是我们县里近期头等大事,你先带个先头小组进驻鹿哟山镇上去,靠前指挥。” “可以,先头小组驻镇上,我呀,先回村访访吧。” 杨庆扔过来一支苏烟。 “省委常委直接越过淮海市调度我们,我有些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再说这事我熟悉,鹿哟山革命烈士墓园也是我搞的,咱有经验。再说,这后面有大好事等着我们唻。” “但愿如此。” 宗明驱车回到了泇水村,和嘉恒爷一说,嘉恒就笑了。 “我在泇水村活了半个世纪了,哪家人我不认识!没有你说的这号人!泇水村人一辈子都本本分分,哪有几个跑到海外当华侨的,没有那本事!” “省政府来的电话,那还有假么,您再仔细想想。” 嘉恒接过递过来的烟点了,快抽完时蹙着的眉才豁然舒展开。 “嗨,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呢!你非要找的话,这个华侨非玉红莫属了,不过她不是泇水村人,是从隔壁嫁到泇水翟家大院的,做了四太太。” “您说说看。” “这个玉红可不简单,和你爷还有过一段情唻。” “我爷?您可不敢瞎说啊。” “我怎么瞎说了,这是真事。当年我栓柱哥可是为了这个四太太茶不思饭不想。好在我爹给你爷说了一门亲,就是你腊梅奶奶,才断了他的念想!后来呀,玉红才跟德菲先生私奔了。” “那就对上了。” 果不其然,宗明接到大哥宗旭打来的电话,让他赶紧准备墓地,玉红这个华侨要回家了。 嘉恒叹了一口气。 “不过呀,真是玉红的话,还真不好入土!” “为啥呀?” “你想啊,她不是泇水村人,是嫁过来的,入翟家祖坟怕是人家不答应,再一个,翟家举人翟文采已经和大太太合葬了,埋不下个四太太!三一个四太太自己娘家那个村已经没有了,往娘家也埋不下!” 宗明愣住了。那咋整!这是一个大问题。 “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要么在泇水边的黄茅岗单独给她起坟。黄茅岗那片烂坡岗闲废着,没人跟一个死人抢。还一个法,就是埋在鹿呦山,翟举人当年在山顶建的龙麓书院,地方大着呢。” “鹿呦山我熟啊,不过旁边已经有个烈士陵园了,再建个华侨墓园,会不会有争议。” “这就不是我一个老农能思考的了的了,你呀,干脆去问问一个明白人。” “谁啊?” “我姐夫,你的姑老爷翟柏涛啊。” “哦!那是的问问。” 宗明回到镇上想了半天,还是拿起了电话打给了金陵牯岭路7号院的翟柏涛。 翟柏涛听了哦了一声。 “多年没有四娘玉红的消息了,没想到等来竟是死讯!” “也没什么忧伤的,人总归要死的嘛,旭哥说她是寿终正寝。” “啊?宗旭又跑到德国去了?!” “天天满天飞,这个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去吊唁一个华侨?” 翟柏涛也很奇怪,于是追问了一句“省里谁通知你的?” “省政府秘书长余明同志。” 一听是余明,翟柏涛有印象,这个人办事很踏实,口碑也很不错。 “我考虑啊,还是选择泇水村的黄茅岗吧,放在鹿哟山还是不是太合适,那个山顶只能放书院,不能埋人,那是整个泇水原的地标唻。” “好的。” “规格可以高一点,到时我参加。” 放下电话,翟柏涛也没有心情泼墨了,坐在沙发里发愣。宗月琴进来了问他怎么了。 “玉红死了!” “我的天!” 宗月琴也呆坐在沙发上,好半天才缓缓说道。 “那要不要通知国强哦,那毕竟是他亲妈唉!” “让我想想,怎么让他名正言顺的出现在葬礼上,我们老家可是讲究孝长子摔盆的。” “你可得想好,这事可不小,毕竟他现在是省长了。” 第87章 只要结果 人啊,众生平等的两件事,就是生和死。 每个人都是哭着来到这个世上的,死是每个人逃避不了的宿命。 生死是物理的事实,不同的是中间这段人生,值不值需要价值判断。有人是含笑离世,他这辈子就没白活。有的人是哭着来哭着走,白来世上一趟,还搭上心酸苦难,真就没意思了。 玉红这辈子值了。她是在睡梦里去世的,脸上挂着笑。现在围着一帮人给她风光大葬。场面足够大。 一大早,宗旭跑到柏林领事馆拿到了通关手续,古山毛榉庄园就开始忙活开了。 按照本地的风俗举行完告别仪式,棺柩就被运送到机场,上了一架菲舍勒家族的空客a340。老德菲带着几个孩子在飞机上陪着先行飞往淮海国际机场。 小德菲需要开完一个重要会议后乘坐另一架飞机前往。 钱宾和宗旭临时改了主意,搭乘空客a340一起飞了。 刚飞到半路,就接到柏林反恐局的电话。泇山号飞机又被人做了手脚,在前起落架仓装了爆炸物。 钱宾吓出一身冷汗。 “妈的,这个迪克,太他妈疯狂了,不把我整死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德菲正色道。“你的安保团队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你要咨询我的意见,那就是把他们全部换掉,一个不留。” “是得大换血了!天天拎着人头过日子谁能受得了!” 这次,钱宾考虑从国内招募一批人。 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人顶得上,靠的住。 经过13个小时航行,空客a340终于平稳降落在淮海国际机场。这是一条特批的航线,不用问,省政府秘书长居中协调了好多部门。 接下来是严谨而繁琐的海关、边防和卫生检疫检验。通关后,在航站楼贵宾室时,余明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和来宾一一握手。握到宗旭时,余明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你小子!” “让秘书长接机,我们的规格太高了也。” “就别扯闲篇了,你的活还多着呢,悠着点。” 因为泇水那边还在加班搞墓地,玉红的灵柩先行停在殡仪馆,老德菲一行入驻了淮海迎宾馆。 迎宾馆经理孔红梅很会拿捏细节,安排餐厅专门做了一桌子窑湾风味的饭菜。老德菲很高兴,说自己是又找到了第二故乡的感觉了。 余明松了一口气,跑去和钱宾聊天。 “钱先生,你们这趟动静很大啊。” “还不是为了你们江南,我一个月内跑两趟亚欧了。” “哦?呵呵,我一猜背后就有精彩的商业故事。” “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们边走边瞧去吧。” “那你先歇着,我去催催郯邳县。” 其实不用催,郯邳县已经在奔跑,宗明连夜把南大设计院的关杰哄到鹿呦山镇上,就为让这个个性十足的天才建筑设计师在黄茅岗设计一个墓园。 当然这很需要技巧,一向桀骜不驯的关杰,可不是给官员们面子的人,他见了当官的就跟点燃的火药样炸裂般的对顶,官越大,他火药味越浓。 但对宗明的敌意没有那么深,他能嗅到这个官员身上年轻时的寒酸气。关杰的脑子里有个固执的观念,那就是只有从平民堆里爬出来的干部才能做好官。 “关大师,县里邀请你来故地重游,看看你设计的产品经历年轮和风雨考验后的模样。” 关杰最不喜欢听这种片汤话。 “小子哎,你不要给我灌迷魂汤,我看你是要学坏了。” 宗明嘴一咧。 “我的哥,我跟你说实话吧,有个华侨要埋回泇水村,今天我们办不好这事都得挨板子。” “操,看你那德行。上面拿官帽子压你,你要青松挺且直啊。” 宗明无法理解关杰这些和世事格格不入的想法。 “你这个人,下面跟上面对着干就一定风格高嘛?我们这个华侨可不一样。” “那里不一样,还不是有钱人和有权人相互勾结!” “你不要太武断了,我还没给你将她的故事呢,她是个世纪奇人。” “好家伙,大言不惭,世纪这个词你都给套上了,有多离奇?” “她啊,十几岁的时候被她爹还债抵给举人当四房太太,你想啊,深宅大院外加一个老头子,一树梨花压海棠,她指定不乐意啊,最后为爱私奔,跟着德菲先生跑了,把举人气死了。为了爱情都跑出国了,这追求爱情的劲头是有多大!” “扯淡的,没有爱情也能活,我现在不活的好好的嘛,啥爱情,全靠浪。” “爱情当然得男欢女爱,不过也得看对眼不是,没想到这个德菲尽管出生欧洲贵族的巨富并不是浪荡少爷,两人相互厮守一生,这爱情可谓忠贞不渝,历久弥坚。” “不要给我说什么爱情,我不相信这玩意儿。” 关杰嘴上说着,心里已经活动了,他想去黄茅岗看看地形。 一个在海外享受荣华富贵的人还要落叶归根到偏远穷苦的家乡的人儿,比那些乐不思蜀念叨外国月亮更圆的货色强百倍不止,她值得自己设计一个有意义的墓园。 宗明是绝顶聪明的人,在递烟的功夫读懂了关杰的心思。 “要不我们先去看看现场,权当野游了,黄茅岗那个地方风水绝佳,不知道为什么附近的人看不上。” “看看就看看。” 黄茅岗原来叫黄台岗,是泇水村南头一个坡岗,靠着泇水河。坡岗上原生杂木林长的倒是巨木森天,巍巍气象,但是方圆百里的风水先生更是将此地定性为恶地,更让人们避而远之。 在泇水四乡八里,你可以不听别人的话,但风水先生的话不能不听。乡村野夫们眼里的教书先生,治病先生,看风水的先生都是大能人。不听先生的话要吃大亏。 因此这块地既没有活人占,也没有死人占,成了一块净地。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黄茅岗近百年来只有一位客人,宗震岳的娘埋在这里。她死前叮嘱儿子就把她埋在岗上,不是她不信风水先生的话,家里实在是没钱墓地,她不想死后还让儿子为难。 穷,比先生的话威力大的多!风水就算不得什么了。 黄茅岗只能称为岗,因为它不足十米高,刚刚突兀的突出地表。岗上二尺下去就是花岗岩,这很突兀而诡异,方圆百里的山皆是普通的暗灰色石灰岩,唯独黄茅岗的石是赭红的整块花岗岩,錾不动,撬无缝。 远远的看见黄茅岗,关杰就兴奋了。 “你们被风水先生骗了几百年了。” “啊?” “这是一块绝佳的宝地,大风水!葬这里非王即侯。” 宗明心里突了一下,他马上想到了宗家三代宗兴邦。 “关大哥,你也懂风水?” “笑话,建筑师不懂风水,就像作家不懂修辞,能成事嘛!” 宗明呵呵笑。心里想关杰你个老小子,总算把你钓来了。 “既然是大风水,必须得配你的作品才搭,你不怕别人浪费了这块宝地啊。” “你别给我灌迷魂汤,上去再说。” 坡不高,但陡峭的很。 两人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上坡去。 坡顶很大,有个百十来亩地的样子,像个倒扣的鏊子,四周圈高些,中间稍洼一些,能存住水财,滋养了坡里粗大的巨树。 两只黑狗窜出来,冲着二人猛嗅。关杰吓了一跳。 “怪不得有狗,这不是野林子啊,怎么还有人?” 宗明这才注意到你灌木丛被人精修过,林木间居然有条便道。两人沿着便道没走几步,就听见一个姑娘大叫。 “是谁?停下!不要踩坏了我的参!” 参?什么参? 两个汉子吓得脚都不敢迈了。 一个本该一笑倾城百媚生的娇美女孩此刻带着一脸的怒气出现在二人面前。 “你们是闲的没事干么,跑到岗上来干什么?” 宗明笑了。 “你怎么这么霸道呢,这岗即使荒废了也不是没有主,不是国家的就是村集体的,凭啥你能来我们来不得?!” 姑娘一时语塞了,粉脸一红。 “我在林子里种了参,一棵千把块,踩了你赔的起么?” 关杰大大咧咧的说到,好啦妹子,不兴这么吓唬人的,我们又不是吓大的,现在东三省一棵参也就十块八块的,你在这泇水原能种出什么参来,最多是个草桔梗,别耽误我们办正事。 姑娘叫光香,是中医大的中药学硕士。关杰的话对于立志要成为新时代李时珍简直是莫大的侮辱,光香气的从脖子到耳朵都红透了。 “你怎么这么粗鲁?” “我本就是个粗人!” 光香一下就听出这不是一句好话,马上让大黑二黑上。两条黑狗立马树立起来,将前爪搭在关杰身上冲他呲牙咧嘴炫耀武力。 唰啦! 关杰的羽绒服经不住爪子的锋利,直接破了几条长长的缝隙,羽绒漫天飞舞起来。 光香破涕为笑,唤回狗子。 “没想到你还会造雪唻!” 宗明也忍俊不禁。 这回轮到关杰脸红脖子粗了。他说这么大冷的天,你想冻死我。 “活该!” 正说着话间,镇书记带着村书记跑来跟县长汇报。镇书记是个强硬派。 “你个丫头片子,这块地要收回,限你今天撤走!” 村书记搭边腔说咱俩的合同无效,你赶紧走。 宗明愣了一下,心想你们这两个大小书记也太不会办事了,这合同说废就废,不懂依法办事嘛,刚要出面制止。光香的怒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哦,你就是县长啊我说排场怎么这么大呢,仗势欺人啊,搬救兵啊!那我也搬兵!” 几个大男人笑了。镇书记说你搬! 光香一个电话打给了艾宝集团董事长周娟。周娟也气的要命,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宗明的手机上,劈头盖脸一顿骂。 “宗明,以前我看你挺会办事的,怎么的,当了县长了就变脸了?我们那个合同是二十年的,好好看看,动我一根参,我找你算账!” “周大姐,你听我说……” 周娟怎么会听宗明讲呢,电话早挂了。 宗明气急败坏的发脾气。 “人家有合同唻,你们两个一来到就说要废,不懂事嘛,合同依然有效,你俩先下去,等我电话!” 俩基层书记灰头土脸的下去了,路上还嘀咕,这是谁的电话,训斥县长跟训斥孙子似的。 关杰也很纳闷,说谁的电话让你这么谦卑。宗明挠挠头说是省委副书记白海涛的夫人。关杰的杠精劲头上来了。 “这活我接定了,越不让弄越得弄。” “你这个人!现在想做也麻烦了,一边是省委副书记,一边是省政府秘书长,两边意见相左,我这个县长算个屁!” 宗明摇摇头,还得去找光香。 光香在一个小简易房里对着电脑打论文,对宗明爱搭不理。 “咋的了?还收不收地啊?” “妹妹这是在喷我的嘛,我可没说要收你的地,你啊接着种你的参。我们只是来坡上找块墓地,你总不能把整个岗都种上参了吧。” 光香这才换了副笑脸。 “这个岗两片地我没种,一个是东南角,那里有个坟。一个是东北角那片,荆棘太多,搞不了。” 宗明带着关杰去了东北角。一到地方,关杰就说无巧不成书,这还真是个好穴,旺财。 迎面就是潺潺泇水,过了泇水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远处的孤山鹿哟山算是朝案。坡上处有一处半圆形的凹地,茂密的细毛草下是松软的松针土。 宗明喊来村书记安排几个人拿铁锹往下挖了挖。黝黑润湿的土渗着土油,爷俩试探着接着往下挖,挖到两米处碰到了坚硬的花岗岩。 关杰笑了,说是了,天造地设的好穴位。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绝佳的地设计。 “我们有几天时间?” “两三天吧。和上次一样是个急活,” “操,你们总是这么急,难为设计师么不是。” “整个江南也只有你能拿捏这个活。” “我有两个方案,其实也都差不多,无非一个带享堂,一个不带享堂。” 宗明有些皱眉,说关大哥我可不像你这么闲云野鹤,一个事办砸了,我的前途就废了,连重来的机会都没有。到底是哪个好,你不要让我做选择题。 “当然是带享堂的好了,有了它看起来像一个陵,而不仅仅是个墓。” “那就带享堂。” “这得看运气,两三天内建设这么个玩意,非得有现成的古青石构件不可。不过现在我们可以先搞点其他的工程。你赶紧把附近的工匠都调过来,就顺着这个坡下去凿出台阶,直到坡底。在中间修个二层台。” “好,这个简单,我们这里的石匠们只要钱管够,就是住到金陵去他们也办的到。” 宗明给镇书记打电话调石匠来开石阶。不过他有了一个更快的施工方法。就是再调几支切割机来,先把石阶用机器切割大概出来再上石匠精雕细琢。 关杰叹道,说你不愧是县长,既保证了进度,又保证了质量,偷工减料都做的这么牛逼,你们当官的绝了。 宗明没接话,他心里想着大青石,看村书记叼着烟指点民工们干活,就随口问了一句,“老王,这四里八乡的有没有老青石构件。” “哎,还真有,就是看你敢不敢动!” “我们是买,又不是抢,有啥不敢动的。” 村书记呲着牙嘿嘿一笑。 “刚才那个光香你们俩都缠不过,这个老姑娘怕是你更缠不动!” “你说是什么啊?” “村后天的老姑奶奶兰涛。” “耳闻过,是个有故事的人。” “她的未婚夫杜兵,就是从美国留学回来那个,解放前牺牲了,她找人给他打造了一个美式陵墓,还没完工解放了,那些构件就扔在东各村的林子里,豪华的很。” 宗明顿时来了兴趣,马上开车拉着关杰和老王就去了东各村见到了那批石构件。不过老王头没说对,那批构件不是青石的,而是大理石。 关杰当时就兴奋的抓狂了。 “我的亲妈妈,这简直和我想的一丝不差,这个老姑奶奶可不简单呐!” 宗明笑了。 “那就简单了,我去会会这个老姑奶奶。” 兰涛不住泇水村,而是住在鹿哟山龙麓书院的一个小西院里。 在满天晚霞的傍晚,宗明气喘吁吁的爬上了鹿哟山。 山顶很荒凉,甚至有些瘆人。宗明打开手机照明,摸到了小西院。 “姑奶奶,姑奶奶!” 宗明去拍门,门没关,一拍门就开了。院亮着一盏灯,照的不大的小院亮亮堂堂的,干净极了。 兰涛正坐在书房做旗袍,从玻璃窗里瞥见了院里的行政夹克男,挺文面的一个瘦高个。 “进来吧。” 宗明进了屋,屋内到处挂的都是旗袍,美极了。 “吆呵,姑奶奶好手艺啊。” 兰涛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来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 不打量不要紧,一打量顿时愣了神。这孩子一看就有宗家那器宇轩昂的神韵。 “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爷爷是栓柱啊。” 兰涛笑了。 “怪不得,真像。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 宗明心想这肯定和我爷熟的很了,事情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头。 “姑奶奶,有些难以启齿。” “听说你是个县长了,难得脸皮还这么薄,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 “您曾为您未婚夫杜兵先生打造过一个陵,未完工就废弃了,我们想把那些件买回来。” 兰涛脸色一沉。 “怪不得你难以启齿,这话你也说的出口!” 宗明脸色一红。 “我这个县长难当啊,有些事我也是明知不能为而为之。姑奶奶,这件事就全当我没提。” 兰涛看着局促不安的宗明,想到了当年第一次看见她时的那个局促不安的杜兵,心里一软。 “你知道杜兵是怎么死的么?” “我是泇水人但没在泇水长大过,对泇水的事情不清楚,我小时候生活在在京城,长到十八岁才第一次回老家。” “哦,杜兵啊,是为了起义牺牲的,应该评为烈士,我为了奔波了这么多年就没人管过这事。” “几十年前的事了,该放下的都放下了,这事就这么重要?” “对其他人也许是陈年旧事,对于我,杜兵很重要!” “哦!” 兰涛盯着宗明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是县长,要能办到这个事,那些石构件一分不要送给你。” “此话当真?姑奶奶。”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我跑跑看。” 兰涛的眼睛里顿时有了光。七十多岁的老姑娘在屋里走来走去。 “小宗啊,你要真帮我了了这个心愿,我这辈子死而无憾,为了替杜兵争这个名分,我努力了五十年啊,五十年!” 兰涛突然泪流满面,有时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一直在问自己一句话,为了男人的一句话,她用了一辈子奔波,到底值不值! “你结婚没,我给你夫人做一件旗袍吧!” 宗明有些犹豫。“结了,就是不知道我老婆喜不喜欢旗袍。” “傻孩子,哪有中国女人不喜欢旗袍的,明天,明天让你夫人来找我,我给她裁剪一副好旗袍。” “谢谢姑奶奶,我让她来!今个儿我就告辞了。” 兰涛要把小子送下山,宗明赶紧劝说说不用不用,我跑的快,您要送我下去不知道废多大劲呢。 宗明打着照明,一路跑下山,也没停留,一口气开到县城。 在县政府,连夜把民政局、县志办和武装部召集起来研究杜兵追认烈士的事。 连夜被县长叫去开会,几个部门一开始还吓了一跳,一听是杜兵的事,都松了一口气。说又是兰涛老太太闹事了吧,她闹了多少年了。 宗明一听就火了。 “你们是身不关己高高挂起,一个老太太奔波了五十年,不就是要个名分么,怎么就这么难,杜兵够不够条件给句话。” 县长一发火,下面就谨慎了。民政局给县长汇报。 “杜兵的事我们都清楚,现在就一个事,当年他在县城起义投明,事实不清楚,证明力不够,当时郯邳县委没有明确说和杜兵直接对接过,我们拿不定主意。” “拿不定主意这句话就搪塞了老太太五十年!到底有没有办法去验证这个事?” 民政局的老唐咽了一口唾沫,“其实,这个事找省委老书记翟柏涛同志问问说不定有希望,他当年在鲁南军分区工作过,对郯邳县很熟悉。可是他级别这么高,谁敢去问!” 宗明笑了。 “你们啊,做事还是不够实事求是!不能因为级别高就不敢去推动这个事。今天我们就去金陵,找老书记!” 县长就是县长。 当夜县政府的车就去了金陵。 如果不是宗明,即使是县长,还真不敢去叨扰一个退了休的老省委书记。 翟柏涛在书房里一听杜兵还没被追认烈士,马上激动的站了起来。 “我给他证明,我给他证明!” 看着声泪俱下的老书记,一屋子人都愣了。 “我给他证明!通知杜兵起义的人是我啊,我当时是鲁南军分区淮海特科站站长,我还是杜兵的入党介绍人唻。” 啊,居然还有这事! “当时淮海大战前,我通知杜兵在郯邳县帅部起义,他本身就是地下党员,这一点毋容置疑,不管郯邳县起义成不成功,杜兵都是烈士。 由于工作太忙了,后来的事我都没来的急过问,不过我当时还通知鲁南军分区的徐明同志去配合杜兵,徐明应该能证明这些事啊,为何还拖了这么多年?” “老书记,徐明同志当时在这场战斗中牺牲了!” 翟柏涛很难过,他埋头抽烟,嘴里一个劲的说,我给他证明,我给他们证明! 宗明让人把摄像机收起来。自己拉着老书记的手说。 “有了您的证明,我们县会尽快追认杜兵为烈士的。” “好,好,开追悼会那天一定要通知我参加。” “放心,老书记。” 宗明带着资料跑到省政府找秘书长余明同志汇报。 余明大为感动。 “我没看错你,宗明同志你是好样的,创造性的完成了任务。” “那杜兵这个烈士?” “我来协调,快事快办。” 余明的电话让程缩短到两个小时。杜兵的烈士就批下来了。 从金陵回来,宗明就拿着杜兵的烈士证明书上了鹿哟山。 兰涛正在给泥春燕量体。听到这个好消息时,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苍老的手不停的抚摸着证书上杜兵的名字。 “兵哥,你是烈士,你是烈士了!我们等了五十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刻!” 泥春燕鼻子一酸,赶紧抱住了老姑奶奶,这是多么纯正的爱情啊! “姑奶奶,等天好了去看他。” “唉!” 兰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我和杜先生啊,也有甜的时候,先苦不一定甜,但是先甜那肯定是甜了!那时我们多年轻啊。” 兰涛是个大气的人。一转脸把五十年的心酸就抛诸脑后了,她轻轻拍着泥春燕的肩。 “来,姑奶奶给你量量,你这身子坯子,百十里地也是头一份,美!” 泥春燕得意的看向宗明说, “怎么样,不是我自夸吧,姑奶奶的眼光那可是一流的!” 宗明嘻嘻笑。 兰涛转过脸看向他。 “真是傻人有傻福,傻小子娶了个俊媳妇。你还愣着干什么,干你的活去!” “哎,好好好。” 石件拉到黄茅岗,石匠们很快就拼装好一个享堂。关杰给享堂加了一个歇山顶的蓝琉璃瓦屋面。排面登时就拉满了。 通过视频,宗明把现场发给了远在淮海的老德菲先生。 老德菲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泇水是一个可以创造奇迹的地方!” 第88章 连环套 省政府秘书长余明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两个老大汇报一下。 跟省长汇报时,翟国强笑了,说怎么这么巧,我老爸刚通知我代他出席杜兵烈士的迁葬仪式,你这边又出来一个华侨,罢了,也算是翟家故人,又是我省招商引资的需要,顺便的事,一块出席一下也无妨,你去安排一下。 异常的顺利,余明松了一口气。其实昨天晚上翟柏涛就打电话给他,让他务必尽一切努力将两件事捏合成一件事。白费了昨天半天劲半夜里点灯熬蜡想什么好由头给省长说这事。 在余明的授意下,办公厅紧急调整了明日省长的行程,改为赴淮海市检查经济工作。 去书记楼就轻松多了,熟门熟路。 宗兴邦正在听取省教育厅职业教育改革方案。郑伟的汇报很详实,基本符合兴邦的预期。 “很好,就这么办,我对职业教育的观点是适度超前,适应变化,相向并轨。既然职业教育的目的是培养中、高等职业技能人才,就要使用经济和科学技术的变化和企业用人需求,不能搞几十年教材不变,教授那些无用的、落后的、饱和的甚至毫无用处的技术,对于晚熟的人才有条件够标准继续深造的孩子,让他们能有渠道进入更高层级的大学继续成长。” “我们回去把方案再完善一下,把您的指示贯彻下去。” “郑伟,你这个教育厅长担子可重啊,关系好多孩子的命运和前途。这次职业教育改革搞不好,我撤你的职!” “宗书记,搞不好我自动引咎辞职。” 宗兴邦笑了,看见余明招招手让他进来。 “你这个政府秘书长够忙的了,这么早来找我有事?” “有一件事是关于世高半导体的事。” “哦,你说说看。” “明天,世高半导体的控股方小德菲·菲舍勒将送母归葬泇水村,老书记让我想办法通知省长参加。” “哦?” 兴邦不明白里面的事情。 “那立丰集团的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人家都到家门口了,不正是商务社交的好机会么?” “华董事长和黄临他们还在柏林。不过老德菲那边有钱宾先生和宗旭陪着。” 宗兴邦停下了抽烟。他明白钱宾日理万机,不会平白无故的耗费好几天陪一个老德菲。 “哈哈,疑云重重啊。余明你要记住一点,这个世高必须落地在江南。” “那是必然。” “哦,你通知淮海的林平,让他出席陪同国强同志参加活动。” “好的。” 宗兴邦扔给余明一根烟。 “那小子又麻烦你了。” “就是给老德菲的老婆办了个通关手续,不然埋不进来。” “哼哼,都搅和到海外去了,你不要惯着他!” “我有分寸,如果加上招商引资的因素,这事该办。如果仅仅是人情可办可不办,办了谁也说不出个啥。” “别人生怕自己的孩子折腾不出动静来,我怕的是宗旭折腾太大动静出来。” “宗旭天资聪慧,又有钱宾先生这样的顶级商界大佬扶持指点,想不弄大也不可能,您这种想法有点压制他的进步了,这几年除了通州风场投资算是个大手笔,省里财政投资的项目人家可一个都没沾啊。” “树大招风,人言可畏。大街上多少老百姓淋雨沐风就为了养家糊口,宗家是干部家庭,钱不能多,哪怕你是合法挣来的也要悠着点,否则没沾着腥都有人怀疑你偷鱼。” “嘿嘿,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芳芳还在为孩子国籍的事跟您急啊。” “急也没有用,我的孙子必须是中国籍。” “哈哈,那难啰。” “冬冬研究生毕业了么?” “毕业了,小子不声不响的中了个选调生,跑到海州市乡镇去了。” “哦,后生可畏嘛。” 宗兴邦拉开抽屉,拿出一支万宝龙钢笔。 “这是我在德国考察时买的一支笔,你转交给冬冬,作为他工作的礼物。” 余明没客气,喜不自禁的接过来放进了口袋里。罗汉平看见了嘿嘿一笑说余秘书长还敢收书记的礼!宗兴邦哈哈大笑,说我送礼的时候还真不多,不过对孩子也就一次,以后升职加薪啊不要到我这里来跑官。 余明赶紧摆手说, “我们可不敢到你这里跑官要官,宗明本来是郯邳县的书记,到你这就变成二把手了。” “压青更有利于成长。” 余明不同意这一点,说你们那都是老古板做法了,现在都是两年一个台阶,当年翟柏涛老书记压你的青差一点压过火了,他自己都有点后怕。 “凡事,过犹不及,当年那十年我还真有点抑郁症了。” “抑郁症是官员的通病。” 众人哈哈大笑。 宗兴邦扔过来一根红梅,余明忙不迭的接了。 “书记还抽红梅呢?该换换口味了。” “都习惯了,红梅烟重,抽别的抽不出来味道。” 余明把烟点了,两人开始吞云吐雾。 有些事看着不大,其实不小。汇报与不汇报是截然不同的。余明这一趟是在弥补上一次省委常委会的bug。 上次常委会议立丰集团并购世高半导体时,书记其实是要大力推进这个事的。 以余明对书记发展经济的做派的理解,从来都是未雨绸缪,提前谋划,书记一定是看准了半导体和芯片产业是未来工业的核心,产业的基础,因此即使碰到再大的困难也要拿下的。这关系到江南省经济结构调整能否实现战略性成功的踏脚石,燎原之火,省长一句话还不成熟就按了个暂停键。尽管宗兴邦没说什么,余明心里清楚,书记心里已经心如猫抓了。 这次世高半导体事件略一进展,余明就跑来汇报,意义不在于世高本身,而远在世高之外。 回到办公室,余明给林平打电话传达省委书记的指示。林平正在淮海市开营商环境大会。 “秘书长,这是要不要给田书记汇报一下?” “也好。” 主席台上的田亮亮正在慷慨激昂地讲话。 “今年营商环境再搞不上去,明年咱就量化指标,直接分到在座的每个人头上,年度考核你们。我们的营商环境怎么样?我们的局长们没点逼数吗?尤其是有几个局的局长,你们自己的工程,没钱的就发包出去。有钱的,你们说,不是堂兄弟就是小舅子再搞,这样的环境,你们说,还要我们去招什么商?我们招来,都被你们吃干抹净了。” 台下都默不作声,个个装作认真的低头做笔记。 “纪委的同志要加大力度,不管是谁,不管查到谁,一定要坚持原则,要不然,我们还怎么招商引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以为一次让客商不满意没什么,可是次数多了,人家提到这个地方就头疼,还有谁敢来投资。 上个月年,我陪了一个考察团,他们对我们的自然资源是很满意的,就是不来投资,为什么?那个客商看上了一块土地,就问我,我们规划这块地是干什么的?我们没有具体规划嘛,连个详细规划控制指标都没有。人家又问我们有什么招商政策,我们也没有,说是决定来了再谈。 你说,客商会满意吗?人家就和我说,领导,不是我们不投资你这里,而是我们没办法看到五年十年以后的事情。你们没有土地具体规划,没有明确的招商政策,你当书记在位子上,你认账,其他人来了,可能就不认账了。我们投资这块地,可能现在的书记、县长会和我们搞好配合,哪天换人了,说不定就不管我们了,甚至于可能会变着法儿撵我们走呢。” 田亮亮要求营商环境规范化,招商政策具象化,行政行为亲商化,一定要把淮海市打造成为营商高地。 国土局局长金乘在下面坐立不安,书记这是不点名的批评他。想起来可能是前几日怠慢了红阳集团的孔维了,不过这种事可以私下说啊,书记把它摆在桌面上不是让国土局难堪嘛。 几个有工程项目的大局局长们也都大气不敢出,夹着头等散会。 按照会议议程,书记已经超时四十多分钟了。终于,田亮亮抬手看了看手表说散会。一众人等装了笔记本,拎着包去挤同一个地方,卫生间。 在卫生间金乘碰到了文旅局的局长沙克。 “老沙,都说你退了,你怎么还来开会,受这个罪,还能憋住尿么?” “哈哈,今天田书记点名让我来,是我最后一次开会了,当然也是最后一次考验我的膀胱,年龄大了不行了,数秒如年,憋不住尿,差点尿裤子。” 金乘笑喷了都,说田书记身体真好,他在台上还一个劲的喝水呐。 “要说权力是男人的青春剂兴奋剂呢!连生理都压抑的死死的,不过我跟你打赌,他一下台第一件事也是找卫生间。” 沙克到底是沙克,比算命还准。田亮亮这次没憋住,刚走到六号楼就急急忙忙钻进了卫生间。 在卫生间里碰到了林平。 “老弟,也挺急啊。” “我有事给你汇报。” “别介,再大的事那也得等我方便完,今天的茶叶有问题。” 林平嘿嘿笑,说那倒是好茶了,明天找你拿点去,还有利尿功能。 路上有些冷,田亮亮跺着脚说老弟你啥事,麻利说,不行去我办公室说去。 “就两句话事。明天省长来淮海去泇水参加一个有点私人性质的活动,就是那个杜兵烈士重葬仪式,顺带参加一下那个华侨葬礼交际,老书记通知我参加陪同一下。” 林平撒了一个小小的谎,把宗兴邦的安排说成了老省委书记翟柏涛的安排。田亮亮说那你就去嘛,不过,省长来我这个市委书记不露面合适么? “所以我才给你汇报,你看这个事咋办?我建议还是见一下好,在高速路口迎一下,等他从下面回来咱们给他汇报一下我们市的经济工作。” 田亮亮一想有迎有送,礼节上挑不出什么毛病,就同意了。 “老弟,就按你说的办。嘿,淮海的天,真冷。” “是啊,气象局说这两天有暴雪,还有剧烈降温。” “通知交通局和机关事务管理局,全程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好,还是书记细心。” 林平回到了办公室开始跟余明对接细节的问题,比如吃饭怎么安排,要不要住宿,找哪些干部谈话,去哪些企业视察等等之类的,余明说尽量紧凑些,省长明晚从淮海机场飞京城开会。 一夜无话。 第二天凌晨三点,预报的那个暴风雪意外地提前来了。天天挥挥洒洒的大鹅毛卷着西北风狂虐而来。林平揪心不已,给宗旭打电话。宗旭讲我的车队都安装的防滑链,路上不成问题,但是机场你必须得派人清扫,不然小德菲的飞机降不下来。林平又转头给机场打电话,机场说他们也没这么多精力保障恶劣天气备降,需要市里增援。 林平一骨碌爬起来,下了楼就开车往市政府跑。路上积雪已经不小了,滑的不行,林平的车几次就快滑到路边了,吓得他只能降到二十公里的时速龟行。 幸亏昨晚临时决定留了一个应急保障小组驻在市政府,不然现在急着用人上哪里抓去。林平推门进来时,几个小伙子噌的一下从桌边站了起来。 “林市长。” “大家辛苦了,现在准备战斗,按照预案通知有关单位到场,把全市能调动的吹雪机派到机场去,保障机场跑道畅通。” 众人开始忙乱的猛翻通讯录打电话。四点钟机场又打来电话说派来的那些吹雪机扫马路还可以,扫机场根本不行。 林平急了,通知秘书赶紧把上个月工业大摸底的报告拿过来,看看市里还有哪家企业生产功率大的除雪机,摸到四点半,一家叫绿晶纯电动力汽车磁性材料公司被摸了上来,绿晶公司开发过几款多功能破冰除雪车,东西好,但销路不畅才转产新能源产业。 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个女同志。 “喂,我是苏香啊。” 林平笑了,说你们公司让女同志熬夜有些不地道。 “你谁啊?大半夜的没事别撩骚,没事赶紧挂。”苏香正在彻夜研发igbt芯片,她的公司快揭不开锅了,如果igbt芯片能顺利实现样品研发,就有风投愿意进行种子轮投资。 “我是市政府的林平,有个事想请贵公司帮个忙,调你的除雪机应个急。” 苏香听说过林平,是从省里下来镀金的,半夜给她打电话应该不是开玩笑。 “林市长,不知您用在哪个场景?” 好家伙,看起来绿晶不止一种除雪机!林平马上兴奋了,说机场,用在机场啊。 “那我推荐涡喷发动机除雪机,3400米的跑道对于它来说就是拍黄瓜的小菜,不过我只提供机器,油你们自己解决,我穷的快关门倒闭了。” “哈哈,你的机会来了,咱们相互成就吧,就调你的拍黄瓜。” 五点半,两台崭新的涡喷发动机除雪机就将跑道吹得干干净净。机场方面大喜,也不议价当即将两台机器买了下来。 刚从除雪机上跳下来的苏香就捏到了五百六十万的支票,喜不自禁,心情大好的她在雪地里转起了圈,婀娜身姿是那样的妩媚,那样的娇艳,那样的多姿,看的一众老爷们都呆了。 林平也笑了。 “真是一朵美丽的山慈菇,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火红的朝阳刚刚露出羞红的脸,一架豪华空客a340平稳降落在淮海国际机场。小德菲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一个地级市的机场保障备降能力这么强。 泇山集团的车队已经一字排开在停机坪上等候。宗旭跑去跟林平握手。 “政府真够给力的啊。” 林平一边裹紧大衣,一边拍了拍宗旭的肩膀。 “老弟,现在场面这么大,不结出点果实来,怕是要难堪啊。” “不是已经有一朵山慈姑肆意绽放在这山野了么, 这么高贵的花儿和我们这些粗俗的雀舌草和繁缕为伍,真是可惜螺。” 宗旭的一句戏言讲林平说个大红脸。说你可不要瞎传啊,搞不好给我整个花色绯闻,我这大半夜的冷就白冻了。 小德菲走下旋梯,和一众人等握手,上了车。车队开始蛇行在蜿蜒的公路上。 百里雪原上,黑色车队朝泇水村驶去。 一路畅通,田亮亮在天明之前通知公路局将一百五十公里的交通局紧急吹了一遍雪。他不想让省长的车滑进路边的雨水沟里去。 郯邳县县委县政府两套班子在县境等候。杨庆和宗明分了工,杨庆等候省长的车队先去鹿呦山革命公墓参加杜兵烈士的安葬仪式。宗明陪同老德菲车队去泇水村。 “宗明你一定要慢,把握好节奏,等我们到。” “好。” 前面车队缓缓驶来,宗旭摇下车窗直接让宗明上车。 “上我的车。” 在车里,大哥问小弟。 “泇水村的路你们也扫了?” “应该还没扫到岗上。” “通知他们立刻停止。” “为啥?” “这上岗这段路让小德菲体验一下艰辛,让他扫。” “我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他是个富家子弟,舒舒服服地坐在车里,体验不到咱们的真诚半夜清雪的苦,认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你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宗明嘿嘿一笑,说还是大哥懂得人生心理学。马上拿起手机通知村里上岗那段路停止打扫。 车队到达黄茅岗,下车时小德菲的鞋连个雪星都没沾。他站在岗下抬头往上看,母亲的陵墓修的相当有气势,即使不懂风水,小德菲也感受到这个陵墓选址太好了,面对流淌的泇水和远处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真是太棒了,谢谢,谢谢你们。” 小德菲终于踏上了第一步台阶,台阶上雪铺堆的看不见阶差,差点没滑倒他。 “我的上帝,雪太大了。” 老王递给他一把铁锹。 “按泇水的规矩,这段孝子路得您亲自打扫。” “哦,这是应该的,这是应该的!” 小德菲接过铁锹吭哧吭哧铲到二层台就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他站在二层台上说你们扫了一百五十公里的路真是太辛苦了,谢谢你们。 宗明嘿嘿一笑,从车上拿下一个肩背鼓风机递给小德菲。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您用这个吧。” 小德菲很感激,用机器很快就吹到了岗顶。 看见了享堂,众人都惊呼这建筑太宏伟了,老德菲先生眼含热泪和设计师关杰拥抱。 “感谢您给了我妻子一个完美的归宿,我们全家都感谢您。” 关杰此刻没有犯浑,淡淡说道。 “在座的每一位都为玉红女士出了力。” 民工运送灵柩上上山时,翟国强赶到了,他一路扶着灵柩到了享堂。 大家开始最后的告别。灵柩放到墓底,大理石盖封闭的那一刻,老德菲泣不成声。“玉红,你落叶归根吧。”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小德菲亲吻了冰冷的墓碑,含泪下了山。在车里他问钱宾。 “说吧,钱先生,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请把世高卖给我。” “25亿美金,你有优先购买权。” 钱宾微微一笑,掏出高希霸递给小德菲一支。 “我并没有想从为你的妈妈操办葬礼中获得什么回报,我们中国人讲的是情谊,不似你们这种冰冷冷的理性。我们在商言商吧,我知道你不过是挣个过路钱,为你的主业发展筹集资金罢了。” 小德菲心里一惊,他吃惊钱宾怎么知道他现在资金非常紧张的! 一般公众的观念,都认为大规模并购的企业都不差钱,小德菲真正的本意就是要利用这个观念差来掩盖母公司的资金困境,顺便也能捞一把外快缓解一下资金饥渴。 “呵呵,钱先生也这么无厘头么,我们在华尔街银行的钱多的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钱宾不想跟小德菲多费口舌。 “我出20亿美金,明天就能到账。” “哈哈哈,钱先生说笑了,中国有两家公司可是出到了40美金了!” “我的兄弟,到底是实打实的20亿趴在你账户上,还是溢价飘在泡沫里让你空欢喜一场,这笔账不用我说你自己都能算的明白。” 小德菲不寒而栗。 “难道世高剩下那25%的股份在你手里?!” “你说的一字不差。” “如果我不同意你的报价,你就会阻击我?” “德菲先生,合作好过竞争。” 小德菲真是哭笑不得了,说你一个本可以一棍子打死我的破坏者却费心吧啦地跑到这里地讨好我,真是让我不知道怎么评价你了。 “用你们拉乌尔家族的话说生意是生意,用我们中国人的话讲,情分是情分!还是分的清的。” “哈哈,我们菲舍勒家族还有一句话,菲舍勒家的人永远不会忘记曾经给他雪中送炭的人。你们钱家对菲舍勒家族很多帮助,这个情我记得呢。” “那就20亿了?” “就这样吧。” 钱宾向小德菲提议,钱家将永远敞开了门向德菲家族提供家族企业需要的所有稀有金属供应和资金周转。 “让友谊长存!” 小德菲心里一阵温暖,中国人做生意的手段带着一股西方世界永远体悟不到的温暖。 钱宾给宗发去了一条信息:成了! 宗旭万分欣喜,转头给老爸也发了一条信息:第一手资料,我们拿下了世高。 宗兴邦正在金陵智谷考察省矿集团的纯电动力汽车“素马”。 素马的动力来自一套稀土永磁无刷电机搭配绿海稀土锂电池。动力装置产品性能已经达到国际超一流水准,一次充电续航里程达到400公里,最高时速达到180公里\/小时。 省矿集团的白晓明正给省委书记介绍这款集团的核心产品。 “宗书记,我们的产品质量没得说,绝对能在市场上大卖。” “那很好啊,有市场就有饭碗子么,你们要尽快推向市场,尽快把这个产业建立起来,尽快形成产业规模。” 省委书记用了三个尽快,可见其推动心情之迫切。 换个人肯定会当即拍胸脯保证,白晓明是个务实的人,他把宗兴邦拉到生产线一角低声汇报。 “宗书记,我恨不得现在就卖车,可是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汇报,我们这个车是创新产品,有两个极为重要的芯片模组叫igbt模组和激光雷达芯片模组,我们国内目前还没有配套产品,国外倒是有一家世高半导体供应,但是现在世高自身难保……” 这是在泼冷水,但宗兴邦没有恼羞,反而很高兴。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们会送货上门的!” 白晓明嘴上应承着,心里却想:你这个省委书记这回说大话了,你能协调的了省内甚至兄弟省份,你还能协调的了国外?! 临出厂区大门时,宗兴邦又问了白晓明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你们汽车为什么要叫素马呢?” “美国有个名车叫悍马,我们对标叫了个素马,美国的悍马是油老虎,我们的素马一滴油不喝,我们一定会后来者居上的。” “啊哈哈哈,原来如此。唐朝有六骏,今朝有素马。我这个省委书记就为素马做一回形象代言人。” 在众人鼓掌声中,宗兴邦驾驶着操纵性良好的素马在智谷大道上飞驰了几圈,一帮媒体可抓着素材了,猛拍一气。 下午两点钟,淮海市经济座谈会在市政府小会议召开。翟国强对淮海市近期经济发展还算满意,说了很多鼓励的话。 “我这个人最将实际,你们写的汇报材料不是不重要,但我还是要眼见为实,去一家企业看看。” 余明愣了,田亮亮更愣。省长这可是超行程范围活动了,这可算是搞突然袭击。 翟国强一看笑了,说没有安排吗?你们以前都是拿成品给领导看的吧,企业都成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新娘子了,抹了这多粉也看不出什么来了。 这是一句不轻不重的批评。众人面面相觑,林平突然想起了早上的绿晶公司,说道。 “省长,我们还真有一家素公司给你看,不过是一家规模不大的民营初创企业,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 “那就去看看。” 林平现掏出手机给绿晶的苏香打电话。 “苏董事长,这回你面子大了,省长要去考察你的公司,希望你的公司还没关门。” 很快,绿晶公司的院里就听了大车小辆。 小公司职员还没见过这种世面,有些慌。苏香嗔道,好日子来了,不要接不住,待会不论问什么,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回答,干脆利索的,不要给我拽文绉绉的词。 苏香跑出去迎接省长。在林平的介绍下,苏香总算握过了一众大佬的手。 翟国强笑了。 “想到不苏总这么年轻!” “嗨,我上学早,还跳了几次级,23岁就博士毕业了,求学挺顺利的,就是创业蹉跎了!省长您看,我的公司成立六年了还这么寒颤。” “哈哈哈,任何一个人不经过社会的毒打,都不可能随随便便成功。” 翟国强在绿晶公司确实看到了原生态的现状。研发实验室里可谓是一片“狼藉”。 “想必你们正在进行一场战斗。” 苏香嘿嘿一笑。 “确实是这样,我们正在做一个芯片样品,等待风投公司的评估。不过现在好像没那么急了,我们早上拿到了淮海机场的五百多万支票。” “哦哈哈,想不到你们公司不大,产品线覆盖的这么广。余明啊,绿晶既然帮我们一个大忙,你这个秘书长是不是有所表示啊?” “我回头就联系省交通建设集团,让他们进几台绿晶的除雪车,他们确有需要唻。” 省长的视察让绿晶成为这个冬天里最靓的仔。 上帝不救无用之人。 一场大雪将绿晶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这不是意外的惊喜,这是坚持的努力必得回想! 晚上翟国强飞往京城后,淮海市的一帮领导才稍稍松下一口气。尽管省委常委省政府秘书长余明同志还在淮,但那毕竟是“自己人”,不必太端着。 余明是很随和的,说今晚你们就不要陪我了,我今晚蹭宗旭一顿饭。众人散去,余明和宗旭去了老街一家羊肉汤馆要了几个菜喝了起来。 “你老岳父那边怎么样了?” “和小德菲谈妥了。” “哦,那今天也算值了。” “呵呵,秘书长,如果谈不妥你是不是面子过不去?动了这么多人。” “你呀,还是年轻。世高成了只是意外惊喜。” 宗旭愣了,今天还有比世高更重的重头戏?! “我真不明白了。” “你现在不明白就对了,以后会明白的,我得完成老书记的交代啊。” “你是说我老姑奶奶兰涛和杜兵的事吧?” “呵呵,比那重要的多得多!” “哎,秘书长,这还没喝一杯,您是不是就醉了?你不是这个酒量啊!” “呵呵,人近乡土情更怯,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们大淮海是有情有义地方,这里的故事说也说不完。” 大雪天里,温酒闲话,惬意的很! 第89章 浅水泡茶 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张嘉拿着昨日省长在淮海考察的报道清样,去给部长汇报。 一进门,周添文正在看宣传处处长万兰兰发过来的摄影照片,照片里省委书记宗兴邦同志正在兴致勃勃的飙着一辆时光灰色的素马纯电动汽车。部长正看的出神,冷不防的被张嘉吓了一跳,心情有些不悦。 “你进门怎么不敲门呢?” 张嘉也很委屈,自己就是怕打扰到部长,才用了最轻的劲敲了门,没想到弄巧成拙了。作为宣传部的老副部长了,周添文的态度让他有些寒心。 周添文何等聪明!马上意识到自己态度有些唐突了,换了一副笑脸,顺手递给张嘉一支中华香烟。 “老张,坐坐坐,你找我什么事呀?” 张嘉接了烟,说省长的报道清样出来了,部长过一下目。 周添文接过来看了两眼,心里登时就明白了眼前这个副部长为何老上不了位了。 “老张啊,你们要把省长为华侨扶灵的事登载在江南日报的头版头条?” “部长啊,这个新闻多好啊,省长为了吸引外资感情牌都打到这个份上了,何愁外资不来啊!” 部长彻底无语了,他斜歪在沙发上,摘下眼镜开始用清洁布擦拭。 “老张,我来金陵没多长时间,你是老金陵,城里那家菜馆子味好些,推荐一下。” 张嘉愣住了,竟一时语塞。自己在给部长谈工作,部长却跟他谈生活。这他妈的不是个好兆头啊。果不其然,自己一支烟没抽完,周添文说话了。 “老张,你副厅几年了?” “十年了。” “够久了的。说个事,江南日报社的总编辑上周退休了,好多人盯着这个位置,我寻思你倒挺合适的,去了就解决了正厅,你回去考虑考虑?” 副厅级是寒门子弟中佼佼者们一辈子的天花板,张嘉熬了十年也没再进一步!周添文一句话,他就从副厅到正厅,正抽着烟的手哆嗦了一下,脑子一抽抽,考虑他妈个蛋。 “部长,不用考虑,我现在就给你答复,我去!” 周添文微微一笑,让张嘉把报道清样放下让他走了。张嘉前脚迈出办公室,万芳芳后脚就进来了。 “他同意了?” “同意了。” 万芳芳马上像金丝雀一样往周的身上扑,“那我的事?” 周添文像触电一样推开了女人,“你这想什么话,这是办公室,不是你家。你的事不能急,得稳操胜券地慢慢办。” 万芳芳吐了吐舌头说别的事你可办的挺快! 要不是自己孤身来到金陵,一时没耐住寂寞,上了主动贴上来的小美人的床,他周添文怎么会看上这么个恋爱脑的傻白甜! 这个呆妮子,居然敢在办公室里和他谈恋爱。太他妈的疯狂了,这可不是他想要的局面。 周添文悔的肠子都青了。 “你给我严肃点,你要想跨上副厅这个位子,就应该懂得把你的嘴闭上!” 万芳芳委屈的脸都扭曲了,她心里真的爱上了眼前这个男人,而不是把两性关系作为一种交易。 周添文耐心将宗兴邦视察素马公司的新闻稿又仔细审核了一遍,才将稿件退给万芳芳。 “就照这个发出去,头版头条!不得不说,你的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至少比那个张嘉强百倍,他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得到部长的表扬,小女人眼里又重新充满了光,浑身充满了干劲。 “我马上安排发出去。” “嗯,把那个省长在淮海的报道发到二版去,记住不要配图。” 万芳芳扭着婀娜的身姿走了,步幅间紧身衣裤拉出的优美线条不由得让周添文心里痒痒。 秘书赵平进来先熟练的给部长续了一杯西湖龙井,然后轻轻的请示道。 “部长,于洋教育基金会三点钟的奖学金发放仪式您还参加么?” “那是肯定要参加的。” 赵平赶紧去备车,他搞不明白一个小基金会怎么会惊得动一个省委常委,叫新京报的专访都推了。 周添文要参会,直接让会议规格直线上升,省教育厅长郑伟不得不推了手中的工作紧急赶过来。 关山大学城学术报告厅里摩肩擦踵大佬云集。 周添文开始讲话。 帷幕后的章月梅拿着会议议程表安排礼仪小姐站位。 “等会儿,按着自己的胸牌,对照台上地毯上的数字标签,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去,错了下来我能罚死你。” 今天是章月梅第一天上班,她有点小兴奋儿。 自从上缴了高强送她的六百万分手费,纪委就一脚把她踢出了高强案,成了一个“闲人”。 闲人老难受了,没钱没爱,天天呆在家里差一点没把自己干抑郁了。那个曾经对她生出无尽的欲望的放荡不羁的画家庞勒,对她新鲜劲一过,头也不回的就投入了别的女人的怀抱里。 耗尽积蓄后,不敢再闲下去了,章月梅开始出门找工作,个把月跑了十几家公司,碰的鼻青脸肿的也没签下一个用工合同,心劲越来越低,耗到最后开始怀疑自己时,于洋基金会意外地发来一份邀约,女人毫不犹豫的抓住了。 尽管工资不高,月薪三千,好歹是根救命的稻草,将她和社会又接上了轨。 紧张和兴奋,女人忙的小脸红扑扑的,感觉有点热,女人脱下风衣,露出锋芒毕露的身体,由内往外溢发的女人味让一帮礼仪小姐看了都咽口水,小姐姐们心里有些羡慕嫉妒恨眼前这个女人为何就这么美! 终于,周添文那声谢谢大家,会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章月梅柳叶眉一挑,“快,上台去,走漂亮点,形态要美,笑容要甜。” 莘莘学子们从颁奖嘉宾们手中接过写有奖金的奖牌高高举起,这一刻,知识显性的变成了金钱。 于洋教育基金会出手阔绰,一个孩子能拿到两万块奖学金,“含金量”不是一般的高。当然想拿到这个奖学金名额那得需要实力才行。 今年的奖学金还单设了五十名职业教育奖学金名额,获得这个奖的孩子不仅可以拿到两万块奖学金,还能直升保送到金陵工业大学再深造,因此备受瞩目。有细心人发现有六名当年在省委大院“参观”的孩子也名列其中。 颁奖典礼后还有一个奖学金捐助者答谢会,周添文没有参加这个会,而是跑到后台去慰问会务工作者。 在后台,周添文一眼就看上了那个鹤立鸡群的章月梅,他的心悸动了一下。 好美的一个人儿。 握手时,周添文不厌其烦的挨个握过去,终于握到了美人儿。 “辛苦了,你们都是心灵美的人!捐资助学光荣,你们这些会务工作者一样光荣。” 周添文握着章月梅的手有些舍不得放下。 宗旭把部长送到报告厅大门口。 “谢谢部长百忙中关心教育事业。” 周添文拍了拍宗旭的胳膊哈哈大笑,说老弟你这么客气就弄的很生分了啊,你的场我不来碰行嘛! “呵呵,感谢部长,晚上我在金陵大酒店摆了便宴,你一定要来。” 周添文看了看表,说晚上我一定到。 江a00009缓缓驶离,宗旭转身继续去开小会,还有一帮商界大佬等着捐钱呢。 珠儿跑过来跟老板汇报,小会议室太小了,按今天的来宾量,根本塞不下了。请示要不要换个大一点的会议室,被宗旭明确拒绝了。 “做慈善是需要实力的,一般人进不了我们的基金会。” “我怎么知道他们有没有实力?” “很简单,就看他对自己的员工怎么样!如果一个人不能善待员工,他怎么可能甘心拿钱给穷学生花!这些伪善人不过是想别有用心的蹭场子罢了。” “哦,老板您太通透了!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我们的捐助者,首先得是个口碑好的着名企业家,否则,你拿再多的钱也敲不开我们基金会的门!自己人都不爱,他能去爱外边人?没有小爱,何谈大爱?他拿钱只是为了更大利益的交换,这种人动机不纯!” “唉,你理解的很透彻,快说到本质了,一句话,这种钱我们用不起!” “那我懂了!” “就按这个标准来甄别。” 小会议的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好多人都拿着支票要跟宗旭攀关系。宗旭让珠儿把没有邀请函的人送客,自己悄悄绕了一个弯从后门进了会议室。 珠儿马上安排一批人把这些人请到学术厅登记造册,说如果我们基金会尽职调查后觉得您是位合适的捐助者,我们会在一个月后通知您,今天请诸位先回吧。 这等于变相的下了个逐客令。但是还是有人逗留于此,希望能见到会长一面。 周添文的专车拐上官山大道,就看见章月梅一个人站在路边等车。部长大喜,让车靠过去,到了女人身边摇下车窗,“章小姐,上车,我顺路送你一程。” 章月梅脸色一红,她太清楚男人这种伎俩了,但是还是上了车,在官山大学城打车实在是不方便。 “谢谢部长啊,您在前面九华山寺停就好了,我到那里坐1号地铁回家。” 九华山大道是官山大学城进入金陵老城的必经之路,章月梅真的只想顺路而已,部长可不这么想,他不想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章小姐不会不给我做个好人的机会吧?” 女人的脸有些烫。 “我住万丰小区。” “那就送到万丰小区。” 一路上,奥迪a8风驰电掣,车上的人不咸不淡的聊着无聊的话题,周添文兴致很高,他终于可以一近芳泽了。女人很美,近看更美,简直是惊为天人。怎么形容她的美呢,饱满,珠圆玉润的;知性,丰神绰约的;优雅,天鹅颈,肌如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周添文越看越心欢喜。 章月梅下车时,周忙不迭的将基金会送的一套suwada指甲刀套装礼盒塞给她。 “送个小玩意给你,你们女生最喜欢这些小玩意,suwada,指甲刀中的爱马仕,哈哈。” 部长送的东西不能不收,女人很乖顺的笑纳了。 女人走后,香风还在。 周添文一路沐着香风心猿意马,到了宣传部都有些微醺了。下了车,他就盼着手机响起来,他在礼盒里塞了自己的名片。 果不其然,十分钟后,手机嗡嗡响了一下,一条信息传过来了:谢谢哥! 周添文得意的嘴角压抑不住微笑,上楼时,看谁心情都好。到了办公室,将办公桌上挤压了几天的文件刷刷签了。好多等在在秘书室探口风的处长们被赵平很客气的“轰出去。” “今天部长心情好,你们还等什么呢,赶紧把你们平时不敢汇报的事,不敢送签的字送过去,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哈。” 处长们像赶年会一样,往部长办公室涌,很快在部长门前排成了一个小队。从里面出来的人个个兴奋的笑开了花,出来时说赵大秘果然没有骗我们,今天过节了。 金陵的冬天还是冷的厉害,下午四点多点,阴冷就从江面漫进了城。外面天寒地冻,官山大学城学术报告厅的小会议室里却温暖的很,暖气开的很足。 会议室里一张椭圆形会议桌边坐满了大佬们。他们正在听基金会执行人之一珠儿汇报基金会年度工作汇报。宗旭也刚坐下,他觉得有些热,脱下羊毛风衣搭在椅背上,翻开了报告。 一抬眼,众大佬都冲他微笑。 讲实话,这些大佬们根本不在乎基金会的钱怎么花,那只不过是他们买的一张车票罢了,为的就是搭上大公子这辆车。 更进一步讲,他们也不图从公子这里得到什么,大部分仅仅是为了阻吓那些对他们有觊觎之心的非分之徒。 毕竟,宗旭的朋友这句话在江南省还是好使的。 因此,基金会账面上的财务数字是多是少,他们根本不感兴趣,反正是做好事嘛!他们更关心的是这个基金会不要扩容!scarcity的才是有价值的,含金量高的东西才值得大佬们趋之若鹜。 终于,珠儿在发言末尾加了一句话,根据基金会研究决定,我们的捐助者暂不扩容。 宗旭跟了一句。 “可能以后也不会扩容,有些钱成分很复杂。今儿酒我请,可不是用基金会的钱。” 众人哄堂大笑。 侍者开始托着酒盘穿梭,今天的酒不错,麦卡伦1963年单一麦芽威士忌。宗旭端起酒杯开玩笑道。 东瑞集团的陈雄凑过来,跟宗董碰了一下酒杯低声说道。 “老弟,我们旗下的上市公司航通旭光近期将进行资产注入,控股方也要退出,我希望你们公司能投点。” 陈雄趴在大公子耳边说你投多少都行,我包你翻倍。 这又是上杆子送钱的主。 航通旭光可是家好公司, 主做智能化中低压成套电器设备和电动车充换电桩,近年来平均股息都在两位数。如果真有资产注入,股价连番上涨不在话下。 宗旭嘿嘿一笑,生怕陈雄再说出送干股的荒唐话,赶紧握住陈雄的手说谢谢我考虑一下,现在我要去个卫生间。 陈雄一脸遗憾,闷头端起手里的威士忌就要一口闷了,双钱投资的金立陈笑眯眯的凑过来。 “一个人喝多没味道,我陪你干一杯。” 金立陈早就看出了陈雄的伎俩,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散财先生”被人拒的鼻青脸肿。 陈雄的脸好看很多。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投资家啊,你也来有兴趣凑这个局?” 陈雄确实惊讶金立陈怎么跑到金陵来参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教育基金会,他不是金陵圈子里的人啊。 “哈哈,说来惭愧,我不是基金会的捐助者,确实是来凑局的,当个看客。没有什么大不了,这是一个疯狂的连钱也送不出去的年头。” 听了这句话,陈雄深有感触。 “难搞哦!” “正所谓志不同不相为谋,道不合不相为友。圈子不同,不必强融,陈老兄,你看似在这个圈子之内,实则在圈子之外,不信你朝那边看。” 顺着金立陈手指的方向,陈雄看见沿海开发集团的李斯、红阳集团的孔维、沪商集团的贺建军、天际线智能芯片半导体公司尹博志博士一帮人围着宗旭聊得热火朝天,心里感觉不是滋味,自己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的滋味可不好受。陈雄心里暗骂了一句妈的。 金立陈不怀好意的又加了一把火。“士可杀不可辱!” 陈雄的脸立马红的像个猴屁股,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浑身烧的慌,不得劲,夹起包就往外走。金立陈趁势跟了出来,在院里的大黑松下叫住了称雄。 “兄弟,别走这么急,聊两句。你那个航通旭光我有兴趣,咱俩合作一把?” “你想怎么合作?” “你提供方便,我提供资金,利润三七开,怎么样?” 陈雄的眼睛一亮,掏出烟来递过来一支。 “财不入急门!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换个地方细谈。” 金立陈马上接到。“我知道一个好地方,风景很好,味道冠绝金陵。” “哦哈哈哈,那得去尝尝。” 无巧不成书。金立陈要请客的地方,恰是宗旭今晚订好的紫金水库的溪谷饭店,今晚他要在此请省委常委的宣传部长周添文吃个便饭。 于洋教育基金会的年会终于结束了,在与来宾逐一合影后并握手告别后,李斯走了过来。 “小老弟,今晚喝一杯?” “不能叫老弟,我得尊称您一辈,李叔。” “各亲各叫。” “今晚我有约,改天我单请你。” “咱哥俩谁请谁无所谓,和你说句话。” 宗旭把李斯让到了旁边小办公室。 “办公室就咱两个人,说吧。” “你这个基金会太显眼了,我个人意见是适度收缩一下,不能什么钱都能往里进,我怎么看见双钱投资的金立陈也来了。” “哦,这个你就误会了,他是搭润夏投资马飞的顺风车想进个门看看这里的情况,我们基金会不准备发展他。” “绝对不能和老金这种人有来往!这个人挣钱没有底线,不分黑白和来路,当年他和高强联手差一点就吃了我们沿海开发集团的华融银行,给我们惹了很大的麻烦。” “这个你放心,当时成立于洋教育基金会也是应急,我爸不让我们五星集团在官山大学城工程利润拿走,就成立了一个基金会兜着。” 宗旭请李斯坐下,给他泡了一杯太平猴魁茶,递上一支烟。这个风里雨里跟着宗兴邦同甘共苦十几年的汉子,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初心一定是为宗家好,宗旭不得不重视。 “现在看,确实有人把给基金会捐钱当成给我送钱的渠道了,基金会有变色的危险!我已经有收缩的打算了,当然也不是关门大吉,我想把于洋基金和泇山集团的‘绿豆芽’基金合并,把教育慈善做下去。讲老实话,做慈善我老婆比我更有经验,她的团队做的更专业。” 李斯抽完一根烟,把杯子里的茶喝净。 “那就好,我走了,晚上请省国资委主任吃饭。他们想谈谈企业改制的事。” 宗旭想到了陈雄。 “你得留点心,刚才陈雄就要卖给我国有股,那么好的公司股份为什么要卖掉呢,我搞不懂。” “哈哈,搞不懂就对了,这是中国特色,里面的利益纠葛多着呢,我们都是从这个泥潭中爬出来的。” 客走主人安。整个学术报告厅总算安静下来了,宗旭却陷入了沉思。 珠儿走了过来。 “老板,六点钟了,该去赴周部长的约了。” “你先去准备一下,最近昊昊去哪里了,没看见个人影。” 珠儿嘿嘿一笑,说他正在疗伤。 宗旭愣了一下。 “疗什么伤?他受伤了。” “情伤,他那碗浅温水还想泡我这杯高山茶!我砍的很重,他怕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啊,哈哈哈哈,昊昊可是单纯的很,你手下留情吧。” 第90章 外生枝 人是寂寞的动物。 尤其是在陌生的城市,寂寞更是无以复加。 有时简直难以忍受,不由得抑制不住的从心底生发出欲望,急切的想抓住能抓住的一切,去满足自己的私欲,无关道德,无关情操,无关对错,无关品味。 这样应急的情感经历,大多数人管它叫一夜情。 一夜情,名如其名,短暂如昙花一现,发生于黑暗之下。当然,事事有例外,有的一夜情也会因为某种偶发原因发展成为多夜情,最终成就一段真正意义上的感情,也算一种佳话。 当然,更高阶的感情故事,就更有意思和复杂的多,不能仅仅只谈情爱,太俗!当然不谈情爱,太假! 有些情,缘于只因于万千人多看了几眼。这种相互吸引的情愫,打开头就不仅仅是因为性,当然也不会止于性。 在成人的眼里,男女之间不仅仅是男欢女爱,越是高阶的人越是这样。 这不是我扯闲篇,这是周添文的情爱价值观,在赴约的路上,他就把即将与章月梅开始的故事定义为第二类。 这样不会太俗套,才能与他的身份匹配的上。 在快到溪谷酒店时,周添文忍不住给女人发去了一条信息: 我在去酒店的路上,听说这家酒店的甜点很有特色,回头给你带点? 江a00009拐进了溪谷酒店里的一套单独的小院子里,周添文下车时又看了一眼手机。 不负期盼,手机多了一条信息:好的。风里雨里,万丰小区1号楼一单元201室等你! 周添文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多日的压抑一扫而空。上一次这么开心还是他刚履新江南省委常委的时候。 世间事情,贵痛快。 来江南之前,周添文根本就没想过要下到地方。泡在天上神仙般的日子的蜜水里,谁想往下头跑! 奈何,他的老岳头不这么认为!一句话,他就得打起行囊出发。 临行前的践行酒,老头尊尊教诲他,江南是经济重镇,经济上猛冲猛打政治上如履薄冰的能吏多如天上星辰,你到了江南要夹起尾巴做人,多看,多学,少表态。 几个月来亲身经历,周添文深刻感受到老爷子金口玉言所言不差,江南的水深的很,仅凭自己的瓶子装不下,真的就压着性子“憋着”。 顺风顺水顺心顺意的日子,过起来痛快,憋屈的日子那是度日如年。就算是在卧薪尝胆做我龙先生,你也定不会愉快多少!何况当年卧薪尝胆的始作俑者勾践大王,也不是在“憋”着的三年日子里一味委屈自己,好歹有个倾国倾城的雅鱼皇后相伴。 章月梅的邂逅,像阴雨天后的朝阳,一下子穿透了周添文阴郁的心情,原来他的雅鱼就是这个花一般的女人。 宗旭站在大黑松下朝下车的周添文笑。 “周哥,什么事让你眉开眼笑的?” “哈哈,老弟,看见你,哥就高兴。” “好,那得好好喝一杯了。” 步入院内的周添文不由得赞叹道,“这个小院好雅静啊!好一处江南园林,虽由人作,宛若天开。” “周哥好眼力,这是我们金陵最着名的建筑设计大师关杰的代表作,圈内人称为“关简”,你看它既有极简现代感,又与传统江南建筑艺术进行巧妙融合,保留江南文化底蕴的独特空间体验。” “是,你说的很到位,我有同感。” “呵呵,我的审美在周哥面前是班门弄斧了。今天巧了,关简小院第一次开门迎客,请的就是你,你来叩开这这扇朱门吧。” 周添文觉得脸上很有面子,伸手去叩那门上的神兽铺首,当当当,一种独特的沉闷而而清脆的声音,在夜色里直击心扉。 周添文心里一惊,脱口而出。 “这铺首是黄金的?” 宗旭也是一惊。 “不会这么奢侈吧?我记得关杰带我来时可是紫铜的。” 门开了。 一个绝色佳人现在门内,笑魇如花。 “此声唯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这位大哥好眼光,这确实是纯金打造的,一对六斤六两。” 拿黄金当铺首,纵使见多识广的两位汉子也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哦! 门内的女子,正是从伊利河谷疗情伤归来的黑美人苗桂林。要说伊利河谷一行胜败参半,说胜,她确实掐灭了对前男友的昏头爱,论败,她不该掺和到高强那一档子事中去,失了一夜身,还惹了一身骚,不值当的。 在柔灯之下,宗旭看清了女人的脸。 “美女,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苗桂林噗嗤一笑。 “你这也太老套了,和我搭讪的大多数人第一句话都这么说。” 周添文也在怀疑宗老板是在撩拨姑娘,很有含义的嘿嘿一笑。宗旭还在努力的想。 “你是那个,那个……金蜻蜓建设集团的何建军的人吧?” 轮到苗桂林瞪圆眼睛了。 “不会吧,我们真的见过么?” “岂止是见过,还交过手呢,上次金陵美术馆招标,我们五星集团败给了你们金蜻蜓。” 苗桂林莞尔一笑。 “你们不是败在业务技术上,而是败在人脉上,不冤屈。” 周添文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他听到过的年度最佳冷笑话。在江南,如果宗家败在人脉上,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他指着宗旭问美女。 “你真不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 苗桂林真不认识宗旭是何许人也,以为是个不知名的人,要不是关杰介绍过来的,实在磨不开面,她本意不想接这一单。当初包租溪水酒店关简小院初衷,就是为了打造最私密的金陵高端私宴会所,不是什么人都能进。 这就好玩了,一个想打造顶级人脉会所的人,居然不认识金字塔顶上的人,不是小白一枚是什么! 周添文更乐了。 “他呀,……” 宗旭赶紧制止住周,说别说那么透,说白了真就没意思了,这个姑娘挺逗的。 “苗小姐,我们就两个人,不用你这么鞍前马后的跟着,你去叫菜吧。” 苗桂林扭扭的走了,走路的姿势像风中摇摆的杨柳,看的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极品!” “英雄所见略同,难得一见的黑美人!” 两人说笑着,步入室内,迎面的中厅墙上悬挂着巨幅的张大千的泼墨《黄山松雨图》,雄浑、飘渺、气象万千。周添文顿时被吸引住了。 “好家伙!” 凝神看了半天,周添文越看越疑惑。 “奇了怪了,乍看形神具象,细看还是少了那么一点神韵!” 宗旭不禁竖起来了大拇指,说周哥好眼力,仿的近十分真的画你都能品鉴出是赝品,这眼力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数。 “周哥可以孤独求败了,你就是不做官,也能靠这双慧眼锦衣玉食的了。” 周添文喜欢这句话,宗旭的这句无意的言语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唉,兄弟,你说对了。要不是走上了仕途,我真会琉璃厂开一家古玩店,端起古董商这碗饭,我好几个朋友都干这一行,既好玩又赚钱。当年我在北大七年求学除了主修政治学外,还兼修了一门考古与博物学院的文物鉴定学科。” “怪不得你一眼就能看出这画的真假呢。” 周添文呵呵一笑,不过他马上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老弟啊,你是怎么判断我能看出真假的对错呢?” “很简单,真的《黄山松雨图》挂在我岳父家的四楼墙上。”最豪横的炫富被宗旭用最朴实的语言表达了出来。 周添文不禁脱口而出。 “我操!怪不得。” “哈哈,走,上三楼。” 两人乘坐蒂森克虏伯电梯到了三楼。 三楼豁然开朗,一水的落地观景幕墙可以将紫金水库连同远处的滔滔长江尽收眼底。 溪谷酒店位置极佳,向外,截取了城市风光最佳的框景,关简小院位置更胜一筹,坐落在一座鳌头山坡上,坐高望远,江山如画。 向内,力求身体和灵魂获得足够的自由,设施设备怎么舒服怎么奢华就怎么来。 没有金钱上的上限,一张小躺椅就可以干到十几万。更别说顶级硬红木地板,英式紫罗兰家具,德国欧斯朗家电,水晶的杯子。最惹人注意的是苗桂林端上来的两杯“7501釉下彩红梅胜利杯”,周添文眼都直了。 “这是末代官窑的东西?” “应该是吧,很值钱么?” 两个男人惊得下巴快点下来了。宗旭问道,“你不知道它们的价值啊,那你是从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哦,我在金蜻蜓上班时,何建军欠我的设计费一直拖着不还,恰好京城一个汪老爷子一个项目是我设计的,在那个四合院内我和何建军闹翻了,他送汪老爷子的这套瓷器老爷子没要,说就留给我抵设计费了。当时我还不乐意,什么破瓷器能抵我二百万工钱。” 周天文笑了。 “那你可是赚大了,这套瓷器打底五六百万起步,你是遇上汪老爷子这样的贵人了。” 苗桂林笑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吆呵,当时我还怪老头多管闲事呢。” 周添文大笑,“能在京城住四合院的主,都是你惹不起的主,万不可唐突了。你要是能把他请来给你的小私宴会所架架势,保准你生意兴隆。” 苗桂林说这个简单,老头就住在老佛爷百货店隔壁,我一到京城就能找到。周添文登时不说话了,他知道这个汪老爷子是谁了,他就住在自己老岳头的隔壁。在周添文顾左右而言它时,宗旭看出端倪,转头对美女说到你赶紧去催上菜吧,我们要开始了。 宗旭请客,在酒上从来不含糊,上的茅台五十年。倒酒的功夫,桌上的凉菜已经陆续上来了,凉拌山野菜、咸水鸭、法式鹅肝鱼子酱、手撕石鸡。 周添文是个美食家,一打眼就知道今天的开销不菲,催促后面少要几个热菜。宗旭把美女叫来说热菜就上三道好了,搭个汤。菜量少点,就我们两个人,价钱照旧。苗桂林笑眯眯的答应了,她没想到这个黑脸汉子还挺大方。 两个汉子坐在雅室内把酒言欢。 “感谢宗老弟的酒,有事你言语。” “还真有一件事。” “尽管说。” “《花雨》杂志社最近要报道一篇关于高强前情人柳青的近况,这对我不利。” 周添文一愣。 “一个被关押的女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个柳青是于洋的老婆,他们有个女儿叫乐乐,我负责照顾小姑娘的生活开销,对她有个承诺就是让她的妈妈能够重新站起来,为此我投资了生物科学家赵森学博士的小豆芽生物医学公司,现在创新药已经临床四期了,柳青已经能依靠拐杖行走了。” 周添文很敏感。 “是不是柳青只要完全恢复健康,她这个监外就医就会被取消。” “正是如此。” 看似说的是一个事,其实是另一件事。事不大,处理不好还真是个事。 “我打个电话。” 周添文当即掏出手机打给万芳芳,说《花雨》杂志社有篇报道你去压下来,拿出你的本事来,务必做到风平浪静,考验你具不具备副厅能力的时候到了。 万芳芳那边还有些懵,部长就将电话挂了。 收掉电话,周添文端起酒杯跟宗旭碰了一杯。 “你是有情有义的人,亲朋故旧都能很用心的照顾,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呵呵,啥也不说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从来不会让朋友失望的,干杯!” 一场酒喝到九点钟,两人已经微醺了。各自散去时,周添文特地到酒店西点厅要了一份小蛋糕,他没忘对小美人的承诺,车到万丰小区时,周让司机先回去,今晚他就不用车了。 周添文拎着蛋糕寻到了1号楼一单元201室,轻按门铃,很快门闪开一道缝,一张娇美的小脸从门缝探出来,一股奶香奶香的味道比茅台还上头。 “快进来。” 女人一把把男人拉进屋。 屋内没开灯,两人面对面站在,气氛越来越暧昧,此时再不做点什么好像不应景。男人一把把女人搂在怀里,蛋糕掉在地上。 蛋糕精致的妆花了脸,无辜的躺在地上,无人在对它多看一眼亦或品尝一下它是否美味。它只是敲开这扇门的由头罢了。 万芳芳急慌忙趋的给《花雨》社的总编辑沈冰打电话,没想到对方一句话就给怼回来了。 “哪个领导让你压下来的呀?给文人留点气骨行不行!” 万芳芳被怼的云里雾里吃了个闭门羹,气的要再给社长打电话,被妈妈万茜茜一把按住了。 “这种事你得亲自登门,哪能是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的,明天我陪你去。” 看着女儿潸然掉落的眼泪,万茜茜心疼的帮她拂去,叹了一口气。 “你虽然在体制内年头也不短了,但是还是太年轻,有些事搞不太清,有一件事你必须得拎的清,就是绝对不能对男人们动真感情。” 万茜茜没有把周添文的名字说出来,她不想极限打击傻妮子的恋爱脑。 第二天,万茜茜亲自出马,带着芳芳去了《花雨》社,社长潘寅刚泡好一杯西湖龙井。 “你们来的正巧,刚泡好的西湖龙井。” 潘寅和万茜茜是同乡,彼此熟悉的很,芳芳可谓是他看着长大的,因此对于芳芳说明来意后愣了一下。原来人家是衔命而来,他心中那股长辈看晚辈的热乎劲头瞬间被浇灭了一些。 “现今互联网新媒体日渐崛起,我们《花雨》这些年一年不如一年,苟延残喘的工资都发不起了,你们宣传部的领导可从来没过问过我们的生死。” 万茜茜嘿嘿一笑,让芳芳去找她那个同学总编聊会天,自己要和潘伯伯说点事。万芳芳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出了门。万茜茜把门关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要说你潘寅是我们十几个同乡中脑袋最聪明的,文采最好的,抱负最大的,现在呢,你混的最惨。” 潘寅老脸一红,惭愧的很,“谁叫咱怀才不遇呢!” “狗屁,你怀才不遇,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我问你,让你压稿子,你不压,说吧,谁给你赞助费了?” “还是你冰雪聪明。” “就怕你有命拿,没命花!” 潘寅腰一挺,举着被香烟熏得发黄的手指在空中莫名奇妙的点着手势。“咋的,我们社一不偷二不抢,挣点广告费给职工发工资,又不犯法,我们怎么不敢花!” “哼哼,他们是想给你送钱吗?他们给你送的是拉开了保险栓的手榴弹!” “茜茜,你言过其实了,揭露黑暗本来就是媒体人的天职。” “怪不得你老上不去,原来你的眼真不行,你只能看到表面,看不到后面的本质。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宗家!” “什么宗家?” “你个傻蛋,江南有几个宗家!” 潘寅是老实人,当即汗都下来了,喃喃道,你们太复杂了,你们把社会搞得太复杂了,哪有我们老实人活的空间,咋办?咋办?钱我都发下去了,职工们早就买了米面,收是收不回来了。 万茜茜见状心里暗自发笑。这个老迂腐,遇事就慌成那个熊样,简直让人不看直视。 “这样吧,你在杂志上给我们金陵党校做几期党建理论专刊,钱我们预支给你救急。” 事情轻描淡写的被万茜茜解决了。 从杂志社出来,万茜茜突然觉得有些心慌,就决定去西西弗里左岸咖啡店歇歇神。吹着杯中的卡布奇诺泡沫,对女儿叹了一口气。 “你呀,在老辈面前不要摆官架子,潘寅根本不吃这一套。” “什么啊,老不死的,不听指挥,我一上去就把他踢走。” “算了吧,你还是把你的婚姻大事提上来吧。跟你那个拧头的同学总编聊得还开心么?” “快破产的一个单位,我跟他根本不合适。” “你就是现实眼,我可听说了,淮海市要调他去任区长。” “就他?!!” “他当年可是林平的铁哥们,大学时两人上下铺。” “妈,您来《花雨》不是来替宗家平事的?” “你个傻妮子,妈都是为了你!宗家,当妈的想够也够不上啊。” 万茜茜想起了上次去宗兴邦办公室的情景,自己慌里慌张跌倒在珞珈路花坛里的那一幕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咱入不了人家的法眼啊,不是一个层级,不在那个圈子就不要硬往里凑了。” “那是我想简单了,我还以为他宗旭欠咱一个情呢。” “哼,傻妮子,一个厅级一下不瞄的人,怎会知你的情。快喝吧,早点去单位复命去,记住妈的话,不要和那个人走的太近。” 芳芳脸红透了,感情妈啥都知道。 刚迈进宣传部的大楼,就有人跑过来跟万芳芳汇报。 “万处长,部长找你,打了几个电话了。” “哦,我马上就去。” 进了部长室,周添文还是那么风流倜傥意气风发,今早的风度更甚一些。 “芳芳,事办的怎么样了?” “拿下了。” “哦,呵呵,拿下了,你的能力很强嘛,我没看错你。待会和我一起去省委开会。” 江南省委大院,书记楼一片繁忙。 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罗汉平摸着刮的铁青的下巴,拧着眉看金陵市报来的新年度招商方案,对着新任金陵市常务副市长黄临说到。 “老黄,按你们这个方案报上来,书记这边可能过不去,太保守了吧。” 黄临是刚到金陵,这个方案是他上任以前就形成的,他都没细看。 “我们回去改,不过我能不能先见见书记。” “你赶紧去,他现在刚好有空。” 黄临冲大秘一拱手,进了书记室。 宗兴邦刚批完一堆文件,看见黄临来了就笑了。 “把你平调到金陵你有意见么?” 黄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他们都说我要被你重用,平调就是降了。” “哈哈哈,江南,升官靠实绩,而不是看是不是我的人,真论条线,越是我的人,越要压青。” “我黄临到哪都能打胜仗。” “哦,口气不小。那个世高半导体项目落地了么?” “我正要给您汇报这个事……” 黄临对世高半导体确实如鲠在喉。上次,他作为省发改委主任,亲自带队和金陵智谷主任沈梓萍以及力丰集团的华建组建的超豪华政府企业团队去欧洲谈判,却成了一枚跑龙头的“助演”,饱受诟病,好多人攻击他黄临,不得不让宗兴邦将他挪了一个地方。 “宗书记,项目一切按照预案的进度进展。不过,现在有个棘手的问题,世高半导体落地的那块地,附近的居民被有意图的组织起来,反对企业落地,说企业真落地开工对他们的生活和身体健康有严重影响,闹的很大,都到区里群访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宗兴邦汇报这个问题。 “别搞出第二个万华事件!” “这背后有邪风,都知道您主张发展高科技半导体产业,有人作妖,半导体产业哪里有什么污染?” “三年为刺史,无政在人口。黄临啊,没有一件事是一蹴而就的,这事还是要慎重处理,那个万华事件让很多外资对我们江南敬而远之,影响很坏,这次不要跌倒在同一个地方!百姓们总是善良而无辜的,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着冷静,把工作做细。” “我黄临拿我头上的乌纱帽保证,让世高半导体风平浪静的落地生根。” “呵呵,你黄临也学会拿乌纱帽保证了?作为务实干部,要实事求是的创造性的解决问题。当然了,办不好,你黄临不是黄临,是黄盖了!” “明白。” “明白就好,会后,国发改来个考核组,你陪我出席一下。” 黄临嘴一咧,说中午饭有着落了。 第91章 彼此之间 罗汉平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里。老婆张婉璐刚把衣服扔进洗衣机,看见男人一脸憔悴忙把一杯党参茶端过来。 “先把这杯茶喝了,歇歇再吃饭。” 罗汉平对老婆这种无章法的养生很无感,女人不理会,端着杯子把茶倒进男人的嘴里。汉平无奈的把茶喝下去。 “呵呵,你在哪里学的,吃饭前喝茶,科学不?要喝也得酒啊,倒酒。” 张婉璐去酒柜里拿出一瓶龙山大曲过来倒上。桌上四个菜,费了她近一个钟头功夫,就这样,味道也不能说好,只能算将将算是菜炒熟了。 “汉平,不行把妈接来吧,咱俩都忙,我现在真应付不过来了。” “嗨,我妈要能来早来了,还等到现在!不行找个保姆。” 罗汉平多次跟父母说来金陵和他们一起住,可是父母在城里根本住不惯,最多一个星期都待不住就得往老家跑。小两口平时实在是忙,孩子都是忙里偷闲接送,人不是陀螺,可以无限加力,绷的太紧健康容易出问题。在找保姆这件事上张婉璐终于吐了口。 “那好吧,就找一个。上星期和钱芳芳一起吃饭时,她还给我推荐一个小保姆呢,说饭做得可好了,还是金大毕业的,正好可以跟咱孩子辅导作业。” 罗汉平听了不禁噗嗤一笑。 “咋了,一说找保姆你就想大撒把,你一个教育厅副厅长辅导不了幼儿园作业了?” “哎呀,你赶紧吃吧,这事你不要问了。” 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饭从来没吃一顿完整饭过,刚喝了一小杯,就有人敲门,张婉璐问了几句说是宣传部的,就开了门。 “你怎么知道罗主任住这?” 《花雨》社的总编辑沈冰讪讪笑道。 “嫂子,你可别这么问了,罗主任在家不?我汇报点事。” 罗汉平在餐厅说,让他进来,把人堵在门口算怎么回事。张婉璐才不耐烦的把人让进来,她最烦这些天天钻窟窿捣洞喜好钻营的人。 罗汉平看着沈冰有些眼生。问道你是宣传部的?沈冰有些讪讪的把茶叶盒放在茶几上。 “罗主任,我是沈冰,《花雨》社的编辑。” “哦,呵呵,你真逗,总编和编辑可差的太远了。坐吧,是林平让你来的?” “罗主任洞察秋毫啊,确实是林市长让我来的,我的工作调动……” 在沈冰的调动上,确实不太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卡了壳了,组织部那边对沈冰态度分歧很大,有人提出跨这么大领域调一个人目的何在!难道他沈冰能力比别人强?!甚至有人直言不讳说他沈冰就适合待在《花雨》这样的杂志社里,真调到政府里他更能闹得鸡犬不宁。 “不客气的讲,一个副处级干部任命,我一个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哪里管的过来。” 罗汉平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林平为何要调这么个人做他的秘书,所以他今天要打开天窗说亮话,试探试探这个沈冰到底有几斤几两,因此开场白就搞的沈冰一个大红脸。 “淮海市组织部要人,金陵市组织部不放人,上面下来的陆天明又不过问,竟然闹到我这里来了。” 沈冰有些脸红。他可是已经打好铺盖背包准备好向淮海市跑步前进了。谁能想到有人跟他按了暂停键。 罗汉平夹了一块笋片嚼着,其实下午的时候,他已经让办公厅的人把沈冰的档案调过来看过了,这小子年龄不大,履历复杂的很呐。山大毕业后进了鲁省政府,两年后到了金陵市给胡明做过短暂的一年的秘书,然后才到了《花雨》社做总编辑。期间发生了什么暂时还未可知。 这样的履历在罗汉平看来如同是一部惊险异常的武侠小说,充满了无限的悬念。 “林平是我多年并肩作战的老同事、老朋友了,淮海又是一个很特殊的城市,因此我来替他把把关也在情理之中。说说看,你为什么只给胡明书记服务了一年就离开了?他可轻易不开人的。” “还不是新京报吴京他们报道秣陵钢厂事件惹毛了胡书记,那件事我是被吴京骗了我。” 罗汉平停止了咀嚼,他吃惊的看向沈冰。 “不对呀,你怎么会和吴京扯上关系?” “胡书记知道吴京带了一帮记者团来金陵,那次他们不是来宣传金陵的,而是带着任务搞新闻调查,胡书记派公安局的赵构局长去传话,说宣传金陵欢迎,搞事情欢送,还停了他们的接待。闹的很不愉快。” “这事我知道,你说重点。” “后来吴京他们悄悄去了秣陵后,又从金陵北上的,在金陵宾馆停了三天,胡书记让我去打探消息,吴京这孙子拿出来的是宣传长江经济带的稿子给我看的,我还请这孙子喝了酒。” 罗汉平心中一惊,随即啊呀一声,又拍了一下大腿。 “还有这一出戏啊,你确实贻误战机,我们本可以挽回这局的不是么!秣陵钢铁产业是我们不可莫名的痛,处理了好多干部,导致地方干部青黄不接,干部的成长是很慢的。” “是呀,那时我太年轻,不知道一个着名的大记者会跟我玩让人不齿的障眼法。” 罗汉平哑然失笑。 “不要犯了错就往年轻上推,年轻不是错,错在你轻敌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没头脑的相信任何一个人都是致命的错误。” “是是是,罗主任批评的对,前不久,吴京又来找我了,他手里有个稿子是关于柳青的,自己不发让我们发,我就长了个心眼。把这事捅了出去。” 罗汉平太熟悉柳青这个名字了,惊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捅给谁了?” “小豆芽生物医学公司的董事长赵森学,他是脊髓神经重生疫苗的发明人。 ” 通知了赵森学,就等于通知了宗旭,罗汉平知道宗旭一定会采取行动的,稍微松了一口气。 “好,这次你做的好,任何给江南抹黑的事,我们都要勇敢的赶出去,顶上去。沈老弟先回去吧,你的事我会妥善考虑的。” 沈冰知道这是主人再下逐客令了,自己赶紧站起身告辞。罗汉平瞄了一眼茶几上的黄山毛尖。 “茶叶请拿走。” “罗主任,这是我老家太平湖凤凰山自产的茶叶,您不要嫌弃。” 罗汉平略一思索说道。 “没有其他内容吧,只是单纯的茶?” “绝对没有,不然您批评我。” 罗汉平第一没有拒绝别人送礼,他收下了茶叶,随手又给沈冰塞了一条烟当做还礼了。 送走客人,张婉璐已经换好了睡衣,坐在沙发上嘲笑他。 “吆喝,罗主任开始收礼了呀!” “你懂啥,你知道这是什么茶?” “什么茶也是礼啊。” “你好歹是个副厅级,啥都不懂,这茶产自太平湖凤凰山,那是个什么地方?” “我哪知道!我又不研究茶道。” “哈哈,你是个睁眼瞎,你知不知道我们的老书记顾参的老家正是这个小地方!” 张婉璐不吭声了,她知道官场千丝万缕,有些交集并非简单的巧合,背后大有文章。不过她还是觉得不符合常理。 “他要真和顾参有关系,不早就凤凰腾达了,能呆着杂志社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哼,你懂啥,有些贬实质是保!没有关系,26岁的副处你见过几个?” “你们男人天天就喜欢攀附各种网,织网,拉帮结派。” “大宝贝,你去看看历史好不好,哪个人形影只单能干成事的,远的不说,就说光绪皇帝为什么百日维新失败了?他没有一支能干事的干才重臣嘛。我们不是拉帮结派,我们只是志同道合的同路人,为了革命事业相向而行。” “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你去洗澡去!” 罗汉平莞尔一笑,说容我先打个电话。 宗旭那边回话说已经找到宣传部长周添文给压下来来了。 “不过,我的哥,你绝对想不到背后是谁在主导这个事?” “谁呀?” “原省委秘书长兆麟同志。” 罗汉平有些愕然。 “一个省人大副主任还不甘寂寞,作死的想搞事?” “呵呵,他呀是个神人,表面隐起来了,背后在大肆招兵买马,把高达正、高强和王平文的故旧、金主都划拉到自己麾下了,最近唆使世高半导体工地旁居民闹事的还是这个兆麟同志,我看你们要小心呐。” “谢谢老弟,改天一起吃个饭。” “还,一言为定,好久没一起喝过酒了。” 挂了电话后,罗汉平坐在沙发上沉默半天。 自从江南省委常委班子换届后,他这个省委办公厅副主任自以为天下太平了,有些方面掌控上确实有些懈怠了。以至于对手有卷土重来之势。 女人坐在床上催他。 “来了,来了。” 男人往浴室走,想的不是洗澡,而是复盘自己最近哪里疏忽了,以至于留下了漏洞。 离春节还有一个礼拜,省委书记宗兴邦突然造访省人大常委会。一是他临时决定参加省人大办公楼启用仪式,再一个他要和即将退休的省人大主任王龙武做一次长谈,对省人大干部调整进行一次事前沟通。 王龙武早早站在门口等待书记的到来,按说他没必要跑到大院门口去接,副主任兆麟说你站在楼厅里就是给他宗兴邦面子了。王龙武只是笑笑,没采纳兆麟的意见,而是固执的去了大门口。 太阳很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风很大,刮在脸上有些疼,不一会,王龙武的脸就冻红了,手脚也逐渐发麻。但是他很执拗地站在那里等。 省委一号车缓缓驶来。罗汉平眼很好,老远就看见王龙武了。 “宗书记,王主任是在大门口等着呢。” “那赶紧停车。这毕竟是江南的最高权力机构,老王给面子我们得体面的接着。” 宗兴邦下了车,快走几步,握住人大主任的手。 “我到人大来,你还顶着风出来迎,惭愧惭愧。” “哈哈,你是书记,我该来的,走吧,看看我们的新大楼,省委支持人大工作,拨了这么多钱,楼我们盖得还算漂亮。” 宗兴邦哈哈大笑,他在新办公楼前驻足,感叹楼确实很有特色。 楼前人大班子站了一纵,打头的兆麟一身光鲜的一路小跑过来跟书记握手。 “欢迎宗书记视察人大。” 宗兴邦伸出有力的手握住了兆麟伸过来的手,两眼炯炯有神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精壮的汉子。 “兆麟同志精神很饱满嘛,看起来从省委过来适应的很快嘛。” “嗨,都是省委和宗书记领导的好。” 宗兴邦和王龙武在一片掌声中共同拉下了盖在新牌匾的红绸布,剪彩就算结束了。两人上了王龙武的办公室。 “老王,咱是多年的老同事了,你开门见山,你退后推荐谁来接你的班。” 王龙武亲自给书记倒了一杯碧螺春。 “下面一直推荐兆麟同志。” “哦,哈哈,这个自然,兆麟同志一直很好做干部工作。你的意见呢?” 王龙武抬起了脸,盯着宗兴邦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王龙武只想平稳降落。说老实话,我对我这个小老同乡确实了解的不深。真要从大局讲,我并不推荐他来接任,当然了,这个职务是代表选出来的,我的意见不代表全部。” “好,喝茶!还别说,你泡的碧螺春还别有一番风味呢。” 宗兴邦第一次赞道碧螺春。 王龙武也顺势端起了茶杯,心情复杂的陪着书记喝起了茶。前不久在高达正家喝茶时,他可是极力拍胸脯力荐兆麟同志的。 此一时,彼一时。 一个干部的仕途生涯中,提拔时和退休时算是最凶险的时刻。王龙武喝茶时想的当然不可能是飞的再高些,他要的是平稳降落。只有和宗兴邦站在一起,他这个目标才有可能实现。 第92章 押注 顶级的博弈,往往在电光石火间就决出胜负了。因此,以身入局的高手往往出手十分慎重,但,只要一出手,就是必胜手。 王龙武就在即将退休时,和省委书记的笑谈间下了一手必胜手,他毫不犹豫的抛弃了自己对高达正们的承诺,一个转身将自己置身事外。 这让宗兴邦很满意。在回省委的车上就讲了一句话。 “尽管有些磕磕绊绊,龙武在大事上不糊涂。” 罗汉平嘿嘿一笑。 “他一向在自己的账上算的精明,就怕有人不答应哦,跟在他后面要狗肉账。我看还是难能平静的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哈哈,龙武宁愿和他们对阵,好过和我们对阵。关键时刻你得帮助他一把,江南省出了这么家丑了,少一事是一事。现在什么世道,一个干部能安全退下来居然能算的上个奇迹!” “我们有秋后算账的习俗。” 宗兴邦看了看表,上午十点钟。 “待会是什么日成功安排?” “陆天明部长找您谈江北五市主要领导换届人选问题。中午泇山集团钱宾先生来谈世高半导体落地问题。政法委要汇报高强案,财政厅几个部门领导要做业务汇报。” 宗兴邦听得头都大了。 “把政法委的汇报提前,中午留钱宾吃工作餐,边吃边谈,自家人没有那么多讲究,我也不能怠慢了我的亲家翁。部门的事让他们见缝插针吧,汇报要尽可能简短。” “好的。” 省委一号车穿行在西康南路上,天空开始飘飘洒洒地下起来雪,路边高大的法桐树上挂着雪,银装素裹的特别有诗意。 路过清凉山时,宗兴邦突然心生感慨,说哎呀时间过得真快,好久没登清凉山了。罗汉平马上说都到跟前了,爬一爬吧,你老是伏案批文件,腰都弯了。 车很善解人意的减速缓停在驻马坡前。 “那就忙里偷闲爬一爬。” 两人下了车,往山上走。路过姜涛的驻马坡小院看见门开着,宗兴邦来了兴致说姜涛不会脱岗躲这来了吧,我咱去查查他的岗。 穿过雕花影壁墙,两只大黄狗就跑了过来,围着二人嗅了半天,也没叫就摇着尾巴跑进厅里去了。钱淑云手里拿着大号羊毫就出来了。 “吆呵,是兴邦哥啊,我说这俩货今天怎么不叫,你们的气场太正了。” 一句话没把宗兴邦笑喷。这么夸人还是第一次听到。 “淑云在画画啊,你倒挺清闲,那天我让林玲来跟你学一学。” “我就这性子,耐得住寂寞,嫂子还真不一定适应。进来说。” 客厅里装了壁炉,火正旺。室内温暖如春,兰草们长得肆意盎然。画室内一幅未完成的国画,那是钱淑云临摹钱松岩的《虎踞龙蟠》。 宗兴邦一看这画就笑了。“淑云呐,你也欣赏钱松岩的画呀?” “喜欢,钱老是个大家啊,深得石涛、石溪、唐寅等人的精髓,你看把我们金陵画活了都,气象万千,多么有意境。” “哦,哈哈,不过你这临摹的也不是正本啊。” “上哪去找正本去,听说多年前在新金陵山水画派展上被一个无名之辈给买走了。” 宗兴邦哈哈大笑。 “大哥,你笑什么呀,笑的我发毛了。” 罗汉平赶紧接过话。 “钱姨,这幅画现在挂在宗书记的书房里。” “真的假的?哦,谁又给你送的雅兴吧。” “哈哈,我就知道你得这么说,实话告诉你吧,当年是我带着莉莉一起去看画展买的,花了500块。”宗兴邦伸出手掌摇了摇。 “那次购画,壳光了我多年的稿费。” “呀,你可真是大手笔,当年谁敢花这么多钱买画。” “一个故人告诉我京城里的人都喜欢收藏古董字画,只赚不赔,我就信了。不过钱花的真值,不是这画我就蹭不到林玲的那碗阳春面。也算情缘一画牵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美好的故事在里面啊。” 说话间,一个小姑娘从楼上下来了。 “云姐,我把菜煨上了,再过个把小时就好了。这两位是?” 钱淑云赶紧接过话说你就别问了,赶紧画画去。自己把宗兴邦让到三楼的书房去。陆天明来电话问罗汉平在什么位置。 “宗书记在清凉山驻马坡小院,一时半会看是完不了。” “哦,哈哈,那我直接过去吧。” 罗汉平赶紧上楼去给书记汇报这事。钱淑云说既然来了,就安稳的,我的厨房已经在做菜了,就在这里吃午饭,这小院也适合谈工作,我们不打搅你。 宗兴邦想了一下就同意了。 “那就叨扰了,这样吧,我把你堂哥叫过来一起吃个便饭,你们兄妹俩也见见面。” 钱淑云大喜过望,连说太好了。 “那我感觉再让桂林多做几个菜。” “没见过这个小姑娘啊。” “说来话长,以后我给你长谈。” 陆天明来的很快,到了驻马坡前,拎着一个公文包驻足仔细打量这个小院。作为一个“空降兵”,来江南近半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在办公场所以外的地方见书记呢。 一个组织部长,如果不能和主官走的近,贴的紧,这个部长就算废了。话说回来,如果没和老大一起喝过小酒,也就谈不上近不近的问题了。 陆天明费尽心思琢磨寻找和老大真正拉近距离,融进圈子的机会,就在罗汉平的一个电话里这么突兀地“创造”出来了。 因此,在兴奋之余,陆天明对这个年轻的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好感不由得又好了几分。 驻马坡,这个名字可真有意思。没想到宗兴邦会来这么个地方。 一进院,别有洞天,扑面而来的气息,宛如深山幽谷中一朵悄然绽放的幽兰散发着淡雅而持久的芬芳。那种都市繁华的喧嚣被隔离出去,极简的,自然园林的恬静,让人身心顿感愉悦起来。 小院,有唤起埋藏在灵魂深处的归隐起来的魔力。不是大家,一般设计师绝办不到。 陆天明脱口而出,“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好地方!” 在客厅门前的来迎接陆天明的罗汉平笑道。 “部长好品味,这是着名建筑大师杨廷宝的大弟子鲍教授的作品,他现在是南大建筑设计院的院长,轻易不出手的。宗书记在书房,陆部长请随我来。” “好。” 陆天明主动伸出手热情地和汉平握手,还亲昵跟汉平说以后私下场合要兄弟相称,称呼职务让他浑身不自在。面对主动示好,罗汉平欣然接受。 陆天明走进书房时,钱淑云刚泡好两杯天沐湖白茶,满屋茶香。 “请用茶,天泉的天然水,天沐湖的明前茶,鲜醇的很。” 女人退出去,书房里就剩两个大佬。陆天明很随意的坐在圈椅里,并不急于谈工作,而是摘下眼镜去打量玻璃杯里的汤色鹅黄。 “哦,这茶还真把我震住了,我得仔细品品。” “哈哈,你是有口福了,天沐白茶是江南第二名茶了。我在发展茶产业大会上看过一个报告,天沐白茶营养成分高,氨基酸含量是普通绿茶的两倍之多,茶多酚含量维持在12-15%之间,酚氨比值为2.6左右。” 陆天明惊叹书记的超级记忆这么强。 “退步了,我上大学时,一本《宋史》496卷,五百万字能背的一字不差。” “卧槽!” 陆天明喝到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他本能的反应让宗兴邦忍俊不禁。 “这有啥,校里有个教授,《明史》也背的下来。他的口头禅是学生一届不如一届。” 陆天明心想书记就是书记!脑活超好。还是聊点别的吧,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惭愧的很,不然聊下去自己肯定露怯。 从包里掏出干部调整名单文件递给宗兴邦。 “你看看名单,这是干部一处摸上来的初步名单。” “海涛看过了么?” “没有,他让我先征求你的意见。” 宗兴邦哦了一声,接过来看了。 排在名单首位的是淮海市的干部人选,该市要动的主官是市长,林平是第一人选。第二人选是锡山市的副市长吕檬檬。 宗兴邦看了名单后蹙眉不语。 昨晚淮海市市委书记田亮亮就悄悄来金陵了,他跟宗兴邦表了态,林平同志是不错,但担任市长还是不妥,给出的理由是林平太强势,老是越界把书记的活给干了。田亮亮本人推荐的替代人选就是这个吕檬檬。 想必昨晚田亮亮不仅拜访了他宗兴邦,一定也拜访了白海涛!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陆天明何等聪明,马上看出端倪。 “书记,这个名单我保证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看过。” “哦,哈哈,那你可得好好查查下面的人了。” 用干部,省委既要保持广泛的民主推荐,更要保证绝对的权威自主性。毕竟江南地方主官就那么二三十个人,用不好就能影响一方经济和百姓苦乐。用干部、选干部,是任何一个主官既头疼又躲不掉还得加十二分慎重的事。田亮亮真是混了头,居然将触角伸进了权力的禁脔。 陆天明说马上亲自安排人查。宗兴邦示意他别紧张。 “我这个省委书记用人搞五湖四海,标准是看你实绩行不行,不考虑你是不是我的人。这一点天明你一定要记住。工作先不谈了,中午请你吃私房菜。刚才淑云我没来得及给你介绍。她是我亲家的堂妹,也是省委政法委书记姜涛同志的老婆,菜做的是一绝。” “哦,那好哦。”书记请客,面子是给足了,陆天明心情大好,觉得天沐白茶更有味道了。 说话间,姜涛从外面进来。 “我说兴邦同志,我去省委找你汇报工作,你却又跑来蹭我家的饭来了。” “哈哈哈,我不想听你的汇报,一想到高强,我的脑仁就疼,他怎么就敢干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呢!” “别烦了,高强案就剩最后一哆嗦了,马上异地审判,检察那边的意见是判无期。” “哦。柳青呢?” “大概也是无期。” “哎,可怜的于洋。他的女儿乐乐见我就找我求情,判她妈轻一点。我都不敢见这个孩子。” “呵呵,你可不能心软啊。否则我这个政法委书记听不听你的意见。” 宗兴邦一摆手说自己没有给柳青法外开恩的意思。 “还有一个情况我得给你说一声,前天我去省医看保外就医的柳青,她似乎已经能站起来了。” “啊,她不是高位截瘫么?” “这都是宗旭投资的那个创新药,柳青治好了,就得收监,我是看不懂里面的福祸了。不过这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有人比我们更关心这个柳青。” “谁?” “省人大副主任兆麟同志。我已经摸清他通过关系密切关注这个柳青的病情,比我们上心的很呐!” 宗兴邦哼了一声没说话,站起身来说,我们热个身吧,爬一爬清凉山,回来吃饭正好。 众人附议,跟着书记冒着雪走向了登山小道。 真是: 纷飞皓雪到金陵, 恰似梨花落素英。 残痕秦淮浮旧事, 六朝描白更宜看。 南唐玉殿无遗迹, 钟山今朝雪一笼。 第93章 进退 雪很大,林子很静。 罗汉平很紧张。 上山的路已经积满了雪,滑。 看着两个大佬兴致这么高,不上山那可就扫兴了。上山,出了事,他罗汉平可得挨批。 远远的看见崇正书院的屋脊,罗汉平有了主意。 “书记,这个雪景去书院一定别有一番风景。” “那就去书院。” 崇正书院历史悠久,如今门可罗雀,只有三月素雅的玉兰花和四月天满园的青绿绣球花时,金陵的人儿才会想起这个江南最大的书院。 雪天里,密林中,古香古色的书香之地愈发显得钟灵毓秀。从北门而入后,迎面就是书院的主楼,它坐落在在一个高地上。 罗汉平已经通知有关方面打开了崇正讲堂的门,广大明厅,门首垂着一块匾:崇正讲堂。站在厅前临门远望,有高临出阙台,一望大江开的壮阔。 宗兴邦难得兴趣盎然起来。 “我考考你们,崇正二字出处何在啊?” 陆天明和姜涛笑笑,说这种问题你问我们就是给我们出难题,添文和汉平在行,添文不在,就只好由汉平代劳了。 罗汉平是个历史文化迷,年轻的时候把金陵的古迹跑了个遍,对崇正书院还算有点了解,略一思索后说道。 “是不是来源于文天祥那首《正气歌》?” 宗兴邦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是啊,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崇正学,迪正道,这个书院有名啊。我老家也有个书院,龙麓书院,是实业家翟文采举人兴办的,我的父辈都在那里读书,我还在老书院里读了高三毕业班。” 省委书记临窗观景,触景生情,讲了些故事。几个陪同的人不忍心打断老大的雅兴,都把药汇报的事压着,等有空再说吧。 其实,不是宗兴邦矫情,而是他觉得这些汇报目前都还不成熟,听了反而是个时,他要借故压一压。 官大一级压死人。宗兴邦压得了别人,压不住钱宾。 钱宾火气很大,到了崇正书院看见宗兴邦就嚷嚷。 “你还有心情赏雪!我在智谷那块地到底能不能开工,你给个话,不行我搬别的城市去。” 陆天明不认识钱宾,心里惊诧,妈的,不要命了,还有人跟省委书记耍性子!姜涛赶紧推着他往回走。 “咱先回,看饭做好了么。” “这谁这么冲?” “还有谁,他的亲家。” “怪不得。” 宗兴邦并不生气,掏出一支红梅递给钱宾。 “如果一块地开工也找我这个省委书记,你说我这个书记干的是有多失败!你放心吧,这事已经交给黄临市长去办了,保证你如期竣工。” 钱宾戒烟好几年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烟点了。 “金陵好复杂,你的话确实不如在淮海市当市长时管用了。真搞不懂这些老百姓,我的厂建起来,周围一切都会好起来,至少他们的房租能上去,为什么要反对呢?” “哈哈,你这是正常思维。但是有些人算的不是这笔账。” “那他们算什么账?” “江南的权力蛋糕分配。有人认为我宗兴邦的刀不公允,把我自己的切多了,他们的切少了。这些视公权力为私器的家伙们,要给我出难题,天天想着把我赶下台呢。” 钱宾吐出一圈烟。 “高处不胜寒呐。其实我非常反感内地的这种官本位和权力斗争,这完全是在内耗。我定居瑞士这么多年,那些元首换了几十任,也没见斗的死去活来,有啥可争的,都骑自行车上下班,跟平民没什么不同。” 宗兴邦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拿欧洲和我们做比较。但是,如果你实事求是的话,我们不一样啊,说白了,我们的经济还是官场+市场模式,市场和政府“相互纠缠”在一起。政策、管制、经济资源都掌握在各级政府手里,官员手中的权力太大了,围猎官员是‘围猎财富’的代名词,谁不趋之若鹜!” “我也知道你总会给我讲特殊。我担心的是,就是你们当干部真的太舒服了,你们实在是不想改变吧。” “哈哈哈,如果真这样,他们也不会和我斗了。我宗兴邦的一个理想就是,把市场搞对!在江南建立起一个真正的高效率的、充分竞争的、完全完全市场化的市场经济。让围猎官员就是围猎财富成为历史。” 钱宾是个实业家,对宗兴邦的理想和信念根本不感兴趣,但是他清楚地知道钱家和宗家是荣辱与共,他只能站在宗兴邦这边。 “哎,你们做你们的工作,我们企业做我们的工作,我看,是该出出血了,给当地做些慈善吧。” 宗兴邦笑笑,未置可否。把烟抽完后换了一个话题。 “走吧,今天我请你喝格兰菲迪单一麦芽威士忌。小旭那小子孝敬我的,一直留着等你来,那是你的最爱不是么。” “哈哈,人生得一知己就够了,风雪天喝酒滋润的很。” 踏进驻马坡小院,就看见罗汉平和田亮亮在激烈地交谈。罗汉平看见书记进来,眼神就黯淡了,他知道田亮亮这次真的犯了大忌了。 田亮亮毫无察觉,自恃是宗兴邦的老部下,不拿自己当外人。来见姜涛的,多见了个书记,他是赚了。这个淮海市的一把手赶紧上前要弹扑掉宗兴邦身上的雪。 “宗书记,真想不到在这能和您见面。” “亮亮啊。” 宗兴邦越来越不耐烦这个亮亮,昨天他竟然弃淮海市的工作不顾,跑到省里来做市长人选的工作。这都算了,这个家伙居然又连着两天跑到白海涛和姜涛处,真是能折腾啊。 田亮亮没有顾及书记的冷淡,把大衣接过来认真抖了抖,小心的刮在衣架上。钱宾倒是很热情,又是握手又是拥抱,让田亮亮很有面子,满面红光的跟着进了餐厅。 一帮人入了座。 钱淑云上菜还是淮海的规矩,先上凉菜:水晶肴蹄,桂花鸭,凉拌五毒,卤水猪肚。陆天明看了很吃惊。说这么冷的天上了这么凉的菜怎么吃,我在京城下馆子,冬天直接上锅子了。 姜涛大笑。 “那你到了我们淮海,见不到热菜就钻桌子底下去了。是不是田大书记。” 田亮亮不敢在组织部长面前造次,只是说我们淮海市的酒风太彪悍了,改天一定请陆部长去我们那里采采风。 陆天明对这个黑黢黢的汉子不是太感冒,感觉此人没有多少官象,淡淡地回了一句,民俗是民俗,你们当官的要移风易俗,酒风彪悍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资本。 田亮亮赶紧接话说部长指示的对,我们回去就改。 钱宾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习俗这种传之千百年的东西岂能是官员一句话就改的了的!这个田亮亮也太上杆子顺坡了。 罗汉平从车里抱来一箱威士忌,解了尴尬的围。 考虑客人的口味五花八门,钱淑云把苗桂林叫出来调酒。苗桂林出马,一个顶俩。很快给陆天明调了一份温热,给钱宾调了一份冰威士忌。正要给姜涛几个人调时,被轰了出去,姜涛说这酒本来度数就低,再调还不跟喝醋一样,你出去吧,我们就喝原汁原味的。 钱淑云紧接着上了几份热菜。软兜长鱼、大煮干丝、三凤桥酱排骨、天沐湖砂锅鱼头,清炖鸡孚、淮海鱼羊鲜。 “十个菜,十全十美,齐活了。” 总兴邦提杯说道,“让我们为江南最大的半导体产业落地敬钱宾先生一杯酒,期望你能一花带动百花开。” 钱宾满脸微笑站起来逐一碰杯。“世高必将在世界半导体产业布局上留下浓笔重墨的一笔,就从这杯酒开始!” 众人开怀大笑。 宴席散去,宗兴邦单独留下田亮亮谈话。 “最近你的状子可不少啊。” 田亮亮喝的满脸通红,此刻更红了。 “书记,你是了解我的,我干事要的就是雷厉风行,这总会让一些人不舒服。”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的妹夫真的在淮海拿下了大不部分绿化工程项目?” 田亮亮心里一沉,随即辩解道,“书记,我真不知道这事!” “呵呵,你妹夫那‘满城绿’、‘市政之王’的称号都飘到我耳朵里来了,你的眼皮子底下你不知道?” 田亮亮顿时觉得房间里奇热无比,浑身刺挠的难受。 “我回去查。不过我可以给书记保证我廉洁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宗兴邦不要他这个保证。 “你现在应该马上回淮海市去,一个主官跑到省城串……”宗兴邦差点把串联那个词说出来,觉得不妥后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回吧,把精力用在工作上。” “哎!” 田亮亮不知道怎么离开的驻马坡小院。他觉得一定是有人在书记面前打他的小报告,挑拨离间,让宗兴邦对他有了态度。这个人,非林平莫属! 妈的,你等我回的,不就是开撕嘛。我一个书记还怕你一个常务副,你他妈的还没磨正呢,就跟我较劲! 越想越气,田亮亮还想去余明处一趟,拉个强力队友结盟胜算更大。在田的心目中,他和余明关系更铁,一条战线上并肩作战十几年的搭档,那是过命的交情啊。 想到这,田亮亮的心又热乎起来,掏出手机给余明打电话。 “老伙计,给你汇报点事,顺便一块坐坐。” 余明何等聪明之人,消息灵通的很,知道田亮亮此次是为运作淮海市市长人选而来。尽管他就在省府办公楼里,还是说真不巧,他去申城招商考察去了。 “亮亮,都说金陵地邪,我天天在金陵时,你不请我吃饭,我离开一日你就要请客。哈哈,给你省一顿饭钱。改日吧,改日我请你,咱们是兄弟+战友,得好好喝一顿。” 人没见着,但心里暖烘烘的。 田亮亮带着一丝温暖回了淮海。 驻马坡小院的书房里,姜涛向宗兴邦汇报了一个问题。 “杨卫方案中,受害者珊珊到公安厅实名举报杨卫方,我们顺着这条线往上摸到了张桂东的锦天城,41楼里豢养着好多女孩,有好多是被迫的,这个团伙由苏菲菲运作。” 宗兴邦吃了一惊。 “传家以前的那个情人么?” “是啊,俱乐部里的事令人发指。” 宗兴邦眉头一皱。 “你这个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厅厅长是怎么当的?任何犯罪都要给我打下去!” “牵扯面太广,苏菲菲背后可是孙东!张桂东的新靠山有迹象是兆麟同志……,您看?” 宗兴邦愣了一下,也没想到会这么复杂。 “还是要打!斩草除根,一打到底。不光省城要打,全省都要扫黄除黑,这样,你拟一个详细的方案,直接向我一个人汇报。” “那好。” 姜涛兴奋的眼睛里有了光。 宗兴邦呵呵笑了。 “你这个同志,知道讲政治了,现在看你确实脱离了原来公安厅厅长的层级,具备了常委的境界了。” “你别给我戴高帽了,杨卫方任政法委书记时进常委,我任政法委书记时却不在常委里。” “哈哈哈哈,稍安勿躁嘛。” 淮海市。 田亮亮正在审议二零零六年度淮海市重点工程计划。他发现自己主张上马的几个大项目都被林平调出去了,顿时就来了气。直接把林平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林平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才去省城两天,你就搞独立王国了?淮海市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林平也很气愤。 “也许我比你这个书记低半级,但是我还是要明确说出我的观点,上马这几个大项目我坚决反对!我们不能为了那点gdp就挖空耗费尽我们的发展潜力,葬送了我们淮海市的明天!” 林平菲愤慨的起身离去,田亮亮将手中的茶杯猛的摔在地上。杯子应声粉身碎骨,翠绿的舌雀茶刺眼的躺在格兰云天石质地板上分外难看。 办公室主任赶紧跑去拿抹布跪在地上把水渍连同茶叶末抹起来,田亮亮看了更生气了。“你这个办公室主任跪在地上像什么话!” 鸿浩苦笑着爬起来,检讨说他劝过林平副市长,等书记回来开个碰头会再调项目,但是人家根本就不买他的茬。 “我一个正处,拗不过他厅级的大腿啊。” “哦,嫌弃自己的官职小了!给你调个副厅,你敢和他正面硬刚吗?” “田书记,在淮海,我只认您这个书记。” “好,你去把司马龙给我找来,我们谈点事。” 第94章 反刍 田亮亮第一次到龙湖风景区管理处找孔红梅。 龙湖的风景如画,并没有打动这位淮海市一把手的心弦。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孔红梅的办公室。 嚯,一屋子人,热闹的很。 田亮亮的到来,让众人大惊,纷纷上前嘘寒问暖。 田亮亮连笑都不想应付,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自己要谈事情。 众人如猢狲般轰然散去,房间里只剩下书记两口子。 田亮亮绷着脸说道,“你是怎么搞的,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什么‘市政之王’,‘满城绿’这些乱七八糟的外号满天飞。” “哪个领导背后无人说,我看你胆小如鼠,我做事滴水不漏。” “哼,这些风凉话都传到宗兴邦耳朵里面去了。” 孔红梅心里一惊,明白了丈夫刚才难看脸色的缘由了,小跑过来和丈夫依偎着坐在沙发上。 “呀,谁在背后捣鼓,要离间你和兴邦哥的关系。” 不叫哥还好,一叫哥田亮亮更来气了。 “哥哥哥,叫的怪亲唻,可是你这个哥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哥了,他不念旧情唻,我给他汇报我和林平搭不来班子,请求把那个林平调走,他不听,还把我狠狠批评了一通。” “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痛快。亲朋故旧是割舍不了的,你稍微收收你的脾气。谁和你搭班子搭的来,除了白刚那个窝囊废。” 田亮亮心里梗着一丝不安,觉得局势要转坏,他不得不早做打算。 “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问过家里的事,今天你给我透个话,咱现在手头到底有多少钱?” “就是咱俩的工资奖金啊,将近120万了。” 田亮亮扳正女人的肩膀,对着那精致的脸蛋一字一句的说,“我说的是其他的钱!” 这其他的钱,当然是拿不上台面的钱了。孔红梅当然知道其中的含义,她起身拉开了看了看走廊外面没人,转身把门锁死,把田亮亮拉到里面的小办公室,给他交了底。 “大概有三个亿左右吧,具体数我记不清了,数不过来呀。” 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田亮亮当时就瘫软了。 “你个虎娘们啊,你太贪心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害死我了,你害死我了呀。” 女人最不屑男人的软弱。 “看你那怂样,我都把那些钱洗白了。” “你真是幼儿园水平,再洗也是他妈的赃款。” 一屁股屎,还梗着脖子的人,除了疯狂至极就是傻逼至极,没有合理的解释。 田亮亮有些后悔和林平闹得那么僵了。他像个窝在烂泥摊的鲶鱼一样,躁动不安的扭动着身子,直到女人给他灌了一大杯冰葡萄酒后才渐渐安分下来。 “要想保住这些钱,保住你我,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呃,下班回家再商量吧。” 田亮亮到底没把离婚说出口,起身坐车去了南湖水街,他和司马龙约了今晚吃饭。 饭桌上一反常态异常的热情,田书记变成了老田,让司马龙受宠若惊。三杯酒下肚,酒酣耳热之际,老田夹着熟牛肉的筷子没往嘴里送,而是悬在半空踟蹰思量,最后在一声叹息声中又被放落在盘子里。 “龙弟啊,其实这句话我本不该多说的。这次我上金陵,就为办一件事,那就是举荐新一任淮海市的市长。” 司马龙顿时竖起了耳朵。 “我向宗书记举荐的第一人选就是你司马龙。” 司马龙心动了一下,旋即颓然。如果淮海不来个林平,他司马龙当然是最有实力的市长人选。但,此一时,彼一时啊。 “但这个林平活动的太厉害了,他上面有人啊,我田亮亮爱莫能助了,你和锡城的吕檬檬都将被pass下去。” 一招致命的离间计在酒话中平淡地完成了全部招数。 “田书记,我这个人没官瘾。跟着您干我当几年副市长就知足了。” 田亮亮呵呵笑了,劝司马龙多喝酒。他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对林平心存芥蒂了。 事实就是这样。市长只有一个,林平干了,就没有他司马龙的份!漂亮话谁都会说,一个三十八岁的副市长如果不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那这个人的心性会被压抑到什么地步!司马龙太想进步了。所有挡在他仕途上的绊脚石他都会一一剪除掉,时间早晚而已。 晚上十点,田亮亮又一个电话把何苗叫来。 一路上,何苗的心一直七上八下的,妈的,我和杨卫方的事暴雷了?今晚不会双规我吧? 到了南湖边何苗差一点萌生潜逃境外的心思。在湖边拿出高精度望远镜将南湖水街侦查了好几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又猛抽了三支烟才硬着头皮驱车去了水街。 进了水街,走到最东头的三层别墅。寒星夜色,冷风凛冽。何苗吸了一口凉气后,猛地推开了小院门走了进去。 室内暖熏的灯光下,田亮亮正端着一杯拉菲红酒独饮。听见门响回头看是何苗就笑了。 “老何,过来陪我喝一杯。” 何苗把心放进了肚子。 “田书记好雅兴,夜半无杂事纷扰,正是喝酒消遣的好时候。”小心说着话,这个政法委副书记反客为主,握着酒瓶子先给书记添满了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书记对面的baxter casanca大象耳朵沙发里,陪着书记对饮。刚喝下去何苗就惊叹道。 “哎,书记的拉菲怎么和我平时喝的味道不一样啊?” “哈哈,那你可能喝了假酒。我这可是夏华集团的夏一冰每周从法国直接空运过来的。” 何苗心里暗骂了一声,夏一冰这个老千足虫,妈的,老子找他他从来不买面子,原来暗地里抱上了淮海市一把手的大腿。 “那今晚我可沾了光了。”何苗狠狠地啜了一口正牌拉菲,味道果然非同一般。 “老何,我问你一件事,上次杨卫方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何苗的心一下子又坠到冰谷里。妈的,我和杨卫方的事还是暴露出来了。 “书记,我和杨卫方只是工作上的关系,您……” 田亮亮不高兴了。 “照你这个理,咱们俩之间也只是工作关系?” 何苗憋得脸通红,但是在没有摸清书记的真实意图之前,他怎敢和一个陷入牢狱之中的人扯上关系! 田亮亮马上也意识到这一点,旋即笑了。“看把你给吓得,我知道你本质是好的,就算和杨卫方有些往来,也不至于到上纲上线的地步。你放宽心,我问你情况是上面有领导要了解一些问题。” “哦,我派了一个人配合杨的人倒是查到了一些,不过杨卫方进去以后,这些都搁置了。具体情况我不了解,要不我把这个人叫来?” “人可靠么?” “可靠,挺会办事,现在在我政法委下面一个科室任个处长。” “把他叫来。” “现在?” “就现在。” 何苗掏出手机打给丁翔。丁翔正在夜总会里和晨晨搂搂抱抱,接到老大的电话有些不情愿,他舍不得松开眼前这个丰满美艳的美人儿。 晨晨自打杨卫方被双规以后,就逃回了海州当回了那个光明集团的副总,又狡兔三窟的给自己做了第三个窝,和曾经打过交道的丁翔卿卿我我起来,以图日后落难有个落脚之地。 挣开男人的束缚,将上衣的纽扣扣好,咬着男人的耳朵说你赶紧去,你老大半夜召唤你肯定要大事,你去了办好了说不定能给你个更大的官帽子带,我在宾馆等着你。 丁翔心花怒放的打车去了南湖。他没想到见的是田亮亮,更没想到田亮亮竟然把何苗支上楼,单独和他谈话,顿时受宠若惊,把一切都倒了出来。 “我们查到一个老管,他在步行街南头开了家同福堂古玩店,这家伙和宗兴邦的手下余明关系来往异常密切,以我的职业敏感度,我觉得这里面绝对有故事,可惜老管在聚龙山淹死了。” “这事听说过,尸体不是在楚河发现的么,怎么又和聚龙山牵扯上了?” “老管是从聚龙山的湖里被水道吸走的。当时我就在船上!” 一急眼,丁翔把实话说出来了。田亮亮果然一愣,问道你是刑警出身,怎么能参与盗墓呢? 丁翔更急了,“我不去,老管不会把秘密告诉我啊。” “他到底有没有告诉我?” “死人怎么说话!不过我在他家里翻到一个笔记本,他每个月都要往一个银行账户打一笔固定的钱,看起来像是生活费。” 田亮亮的眉毛倏地跳动了一下。 “你给我继续往下挖,有关情报直接向我汇报。” 丁翔眼朝楼上看了一下。田亮亮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我让你查,你就查,这事不用给老何说。” 能和市委书记单线联系,那岂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差事。丁翔痛快的答应了,为了加深印象,他决心把老管那晚从聚龙山湖里捞上来的那个羊脂玉龙玺献给田亮亮。 “老大,我有个宝贝要送给你。”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枚玉玺递到田亮亮的面前。 田亮亮又像触了电一样,心中惊讶这小子怎么会有这么个绝世珍宝,不过他按捺住狂跳的心,故作镇静地问道。 “不会是你和老管盗出来的吧?” 丁翔怎敢说是盗出来的,含糊其辞道,“老大放心,这绝不是从墓子里掏出来的。” “那就好。” 田亮亮把玉玺放进茶几下面的报纸下,说你上楼去把老何叫下来吧。 何苗已经喝了三大杯红酒了,微醺着下了楼。 “谈好了?” 田亮亮未置可否,“丁翔现在是什么级别?” “正科级。” “那就提副处嘛,这么优秀的干部不提拔上来,你何苗失职了啊。” “请书记放心,我明天就给丁翔张罗这事。” “那我们干了这杯酒吧,提前祝贺丁翔成为市管干部。” 丁翔狂喜,卑躬屈膝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滴都没剩下。 出来时,在水街路上碰到夏一冰。何苗握夏的手不肯放。 “你夏总牛逼了,我找你办点事都不给面!” 夏一冰看何苗喝的醉醺醺的不想和他一般见识,用力抽出手来轻轻拍了拍何苗的肩膀。 “老何,你喝醉了,改天,改天我摆一场。” 说完,夏一冰匆匆往别墅走去。分道而行时,两人心里暗骂了一句:傻逼! 夏一冰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淮海市一等一的大富豪,平日行事异常低调,商海沉浮多年,多次死里逃生,每次眼见他山穷水尽疑无路,谁知他屡屡金蝉脱壳,劫后余生,柳暗花明又一村。人送外号“千足虫”。 千足虫,是自然界一种非常神奇的小动物,名马陆,昼伏夜出,多栖息潮湿石堆等隐蔽处。马陆千足有点夸张了,百足绰绰有余。三国魏·曹冏《六代论》里记载:“‘百足之虫,至死不僵。’以扶之者众也。” 夏一冰最近一次崛起,扶助他的是田亮亮。傍上了市委书记,夏一冰的公司资产在短短五年内就从濒临破产跃升到资产百亿的房产综合开发公司。 田亮亮能看上他,是因为两人曾是老同事,夏一冰曾在市委办给某领导当过几年秘书,两人当年关系颇好。 田亮亮当了书记后,夏一冰的公司渐渐好了起来,依靠市政府搞了好多棚改项目,彼时棚改项目都在城区核心区,商品房供应不足,核心区项目接了就能开发挣钱,夏看中的项目别人拿不到。夏拿到的项目有三快:开工快、建设快、上房快。真是政企双赢。 夏一冰等于把田亮亮的“流量变现”,挣了钱自然有田的一份,但两人心照不宣,钱田没拿一分,夏给他记着每一分,等待合适的时候兑现。 夏一冰进了别墅,看见田亮亮也喝了不少酒。 “兄弟少喝点吧,别把身体透支了。” “今晚找你来,让你在新城区多拿几块地,尽快上几个项目,给新区添点活力。” “没问题,我尽最大力度多拿地,不过现在集团资金有些紧张。” “这个你不用担心,明天我让农商行给你放款。” “那可真是一个惊喜。” “你要带头把新城区的气氛烘起来。” “林市长那边……” “你不要管他,咱干咱的。新城区要想镀一层真金,还得重金猛干!” “好。” 田亮亮有些醉了,眼睛迷离。夏一冰掏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他那辆别克gl8上下来一位绝色佳人,悄悄溜进了别墅。 夏一冰在姑娘的胳膊上捏了捏,肌肤滑如凝脂。 “今晚,他就交给你了!” “老板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夏一冰穿上风衣,出了别墅。 夜色如水,冰冷的湖边寒风凛冽。这个淮海市的商界大佬,一个人在湖边散起了步。 他喜欢一个人在荒野里独行。 第95章 蔓条 一脚悬空的孔红梅还在歌舞升平时,被丈夫的一声断喝震清醒了。她需要尽快地转移财产,以防不测。 一番苦思冥想,孔红梅还是觉得老家更安稳一些。于是悄悄开始了她的转移资产之战。 白天,孔红梅照常上班。到了晚上十一点夜深人静的时候,开着妹夫那辆依维柯出入几个别墅,疯狂搬钱。 田家的钱可不是三箱两提就能完事的。 这事又不能找别人帮忙。孔红梅在龙山别墅8号楼的别墅里挥汗如雨,她把一年的累都在今晚都受完了。好容易装满了一车,地库里的钱箱子还是不见少。 地库中日不见阳光,箱子多少有些潮湿,散发着难闻的霉味。瘫坐在行李箱上的孔红梅哭笑不得,以前在家里务农时搬粮食口袋累,没想到搬钱更累。妈的,早知道不贪这么多了,累死个人。 开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把第一车运到了栖凤湖边的老家大夫第。随着电动门缓缓打开,孔红梅将车开进了后院,停在藏书楼前宽阔的场地上。把箱子一个个从楼前一口古井用锁降落下去,幽深的水井底部有个横向地道,通向一个地库。那是祖上修的大夫第藏宝库。折腾到鸡鸣三更,才把货卸下来。等上井的时候孔红梅差点力枯精竭爬不到地面上来。 妈的,不能这么干了,否则老娘没被纪委抓起来自己就折腾死了。需要另想他法。 眼看东方露白,孔红梅不敢停留,又强忍着疲惫将车开到淮海市。走到城南的黄河大道时,一轮朝阳喷薄而出。整个淮海原笼罩在冬日暖阳下。 女人突然莫名奇妙的感动不已,眼泪不由自主的啪啪往下落,她不得不将车停在黄河大堤上,踏到河堤边的野地里。 长河朝日霞,平原辽阔远。 想起年轻时和孔令伊骑个自行车到这里郊游,那时候手里没钱,但真的穷乐呵,天天傻开心的要命。现在啥都有了还活的这么狼狈样,真不知道这么多年拿岁月换来了什么! 河边的野地上,枯草之下,娇嫩而坚强的蒲公英、苦苣菜和繁缕们还顽强的给荒野增添一些绿意。蹲在野地里,一窝野葱长得茂密无比在风中摇曳着。 孔红梅一时心起,将野葱连根拔起,用一个帆布袋装了带上。 回到家时,已经是早上八点了。田亮亮正在给自己做早饭,下鸡蛋面条。看见女人,脸绷的跟个木瓜样。 “你跑哪去了?连个早饭也不做。” 孔红梅一听气就上来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做三百六十四顿饭,你只做一天就收不了了?!” 男人语塞。 “我给你说的事你抓紧处理啊。” “处理处理!我处理了一夜了也没见你关心一句。” “好了,好了,吃饭吧,我做了你的份,累了就歇歇嘛,谁敢查你的岗。” 田亮亮吃过饭,坐着一号车去了市委。女人在家里吃过饭,又洗了一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想着剩下的钱怎么办。 睡到十点钟,孔红梅终于忍不住了,乔装打扮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戴着个大墨镜跑到火车站服装市场准备找办证贩子办个假身份证。 找了半天贩子没找到,倒是在市场商厦东门处看见一个大筐子,里面装满了在市场上遗失的身份证。 妈耶,这不是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那卡却在商厦门口处么。 兴奋之余,孔红梅多了一个心眼,她把拉来扒拉去,找了一张甘肃省的身份证。拿着它跑到一家房产中介买了一个老旧小区的无人问津的小门面。 小门面在一条路的尽头,靠着山脚,偏僻的要命,做生意裤衩子都能赔掉,却正入孔红梅的法眼。 用假名假姓办下房产证后,她就每天夜里把别墅里的钱物往门面里面堆。 忙了三天,总算大功告成。 钱物都好处理,但有一件事很难办,那就是淮海画院的汉风先生怎么安置。 汉风今年28岁,央美山水画造境研究博士毕业,回淮海开了一家冷清的画廊。潦草了两年,机缘巧合和孔红梅相识,那年刚好田亮亮荣升淮海市一把手。孔红梅就扶持汉风专心作画,作品不愁卖,自有想拿工程的大佬们登门求画。 说白了,这叫雅贿。 汉风的画,一小幅起步就是三十万,中幅五十万,大幅的百万起步,如果有需要还可以定制巨幅的,价格就得单独议价。 入了门懂规矩的老板们看上哪个项目,一般都会工程造价核算出的市场的回扣价格到汉风画院去买相应价格的画,再在合适的时机将画送给孔红梅。贿赂的闭环到此才算走完,老板们拿到了工程,孔红梅拿到了贿赂款,汉风得到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反正他对孔姐痴迷的不能自拔,只要有机会就腻在一起如漆似胶。 龙湖东岸,龙山西麓的巨崖之上,密林深处的一栋明末的四合院,就是汉风画院,门口连个牌匾都都没有,如果没有人指点,淮海市的绝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这么个地方。 穿行在遒劲苍郁的古柏林荫下,孔红梅行色匆匆,到了汉风画院,掩门而进。几日不见如隔三秋,汉风一把把女人拥在怀里就吻。 女人急忙推开他。 “别没正行,现在不是时候,我给你说个要紧的事。” 碰了一鼻灰的汉风有些拗气。 “什么事比这事重要!” “自由!我告诉你,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前几天田亮亮跟我打过招呼了,淮海要起风了。别的一切我都妥善安置好了,就剩一个可人儿的你了。” 汉风又凑过来,抱住女人疯狂吻起来,女人心一软两人滚作一团。 一番云雨过后,孔红梅有有些悔意,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己的丈夫。 “我跟你讲,你应该尽快离开淮海,越快越好,这个地方你不宜再待下去了。” 汉风有些不乐意了,这个娘们明显是要卸磨杀驴啊,把自己赶走,她好落个清净干净。 “孔姐,我走可以,我的生活怎么办,家里还有几张嘴靠着我养活呢。” 孔红梅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扔给汉风,里面装了五十万。 “只要你省着点花,这些钱够你痛快几年了。” 五十万确实不少,但很显然填不饱汉风膨胀的胃口,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塑料袋里撩拨着那几扎钱。 “孔姐,你也太小气了吧,这么点就想打发我?” 文人谈钱的时候,比一般人更甚,全然没有丁点儿斯文在兹。 “你现在一点体面也不给自己留吗,汉风?” “体面?体面是什么东西!那是钱撑出来的,有钱就有体面,没钱谈什么体面,只能是没面,我看百元大钞最有面,反正都有面!” “好吧,好吧,你不要再说了,给我留点美好的想象的形象吧。” 孔红梅无奈又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这张华融银行卡里有一百万,你拿去出,从此咱们再不相见。” 汉风捏过卡看了看,又捏了捏女人的脸蛋,“再不相见?怕是倒是饿了有跑来找我,我看那个田亮亮根本喂不饱你。” “够了!给我滚。” 汉风走的很痛快,他心里也清楚,再待在淮海等到田亮亮夫妻倒下,破巢之下,安有完卵,再想走怕是走不了了。 当天,汉风一路下江南跑到了金陵。 大风刮来的钱,沉淀不下去。一到江南,汉风就住进了锦天城。41楼的艳福他享受不了,宾馆里还是有偷接私活的美女团,纸醉金迷的夜晚,喝着洋酒,吃着洋药,搂着洋妹子学外语别提多嘚瑟了。 幸福,总是那么短暂。 汉风还没来得及爽过瘾,房门就被一脚踢开,一群警察冲进来直接把他赤条条的按在被窝里。 嫖娼毋庸置疑了。问题是这小子随身带着五十万巨款说不清来路被单独拎出来特别处理。 不是汉风点子背日了狗了,当天夜里一场系统的扫黄除黑在全省全面拉开。省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厅厅长姜涛亲自坐镇。当然,重点照顾的就是这个锦天城,那天晚上一个锦天城就抓了四百多人。 被特殊照顾的汉风被带到了省公安厅治安总队总队长臧克金处。臧克金有些不耐烦,“41楼以下的垃圾也往我治安总队扫?”臧克金心里只有锦天城的老板张桂东,小虾小蟹的他真看不上眼。 郭丹笑了。 “升了副厅了架子就大起来了嘛,人家往这移送自然有特殊情况。” 臧克金一挥手。 “那就捞一网看看。” 对着汉风一打眼,臧克金就一愣,这大兄弟长得一表人才不像个坏人呐。 “姓名?” “汉风。” “没问你艺名。” “张家辉。” “职业?” “画家。” “住址?” “我四海为家。” 臧克金被逗笑了,妈的,你又不是云游的和尚还四海为家。 “我说你常住哪里啊?在你没来金陵之前,你总得有个落脚的地儿吧?” 汉风犹豫了一下,是啊,他老家是云南迪庆,可是父母早就去世多年了,自从考上央美多年也没回去过一次,哪有什么常住地址,非要说有,淮海勉强算的上一个。 “淮海市。” 臧克金一愣,对着郭丹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交给你接着让他倒,我得去抓那个张桂东。 郭丹一听淮海市也愣了一下。 “你一个康巴汉子,在淮海有亲戚还是朋友?” 到此,汉风已经是一身冷汗,他不敢再往下说了,嫖娼最多行政拘留,罚点款,要是说出来孔红梅,他可真就玩大了。 “不就是嫖娼嘛,我认,认罪认罚还不行么,你们这是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侵犯我的人权。” 郭丹被逗的噗嗤一笑。 “好嘛,跟我谈人权了。咱唠点干的吧,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六十六条规定, 卖淫、嫖娼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千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在公共场所拉客招嫖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你听明白了么?” “我交罚款。随身带着呢。” “呵呵,想简单了,我们得通知你的家属。” “我没有家属。” “你是想被拘留十五日,还是找个朋友把罚款交了把你领走?努力想个人出来,这事就结了。” 汉风急着要逃离出去,脱口而出。“你们给孔红梅打电话,她来赎我。” “谁?” “孔红梅,我的朋友。她的手机号码是……” 郭丹起身去系统里核对,发现这个孔红梅正是田亮亮的老婆。 事情朝着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郭丹已经掌控不了局势了,给臧克金打了一个电话。 “你赶紧回来。” “多大个鱼,比张桂东还还重要。” “抓张桂东的不止你一个,一个威力巨大的雷可是捧在咱手心里,你要赶快。” 回到队里的臧克金也懵了。 “没想到,这小子有这么猛的料!这事已经超过治安处罚甚至刑侦范围了,跑到了纪委的范围,我也无能为力,上报吧,我给赵构同志讲。” 省厅党委书记赵构一听直摆手,说这事我管不了,你赶紧去找姜涛同志汇报。这老小子油滑的很,他可不接这个烫手的雷。 姜涛一听牵扯田亮亮的老婆,也直挠头,前两天才和他喝过酒,这就接上火了??? “你们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我去给兴邦书记汇报。” 宗兴邦听了姜涛的汇报,默默抽了一会烟。 书记室内气氛压抑的很,两个大佬都不吭声,两杆烟枪吞云吐雾。罗汉平进来时吓了一跳,赶紧去把窗户打开透气。 “汉平啊,江北五市经济调度会安排在哪天?” “下周五,计划安排在淮海市。” “提到明天来,你去通知有关同志。” “好的。” “我给胡明打个电话。” 姜涛和罗汉平出来办公室,罗汉平问姜涛发生什么事了,导致工作安排变动这么大。姜涛也很无辜。 “你问我!我问谁去!”说完扭头下了楼,剩下罗汉平一个人在楼廊里凌乱。 这个姜涛。 胡明接到宗兴邦的电话沉吟了一下。 “我去你办公室吧。” 第96章 淮海水深 何以解忧,惟有升官。 在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罗汉平的亲自过问下,沈冰终于从《花雨》社总编的位置上挪窝了,他的下一站就是淮海市。 没有鲜花,也没有送行宴,一个紧急电话让沈冰连夜去赴任。 “淮海市现在缺人手,你要立即找林平副市长报到。” 沈冰不敢怠慢,在夜里十点钟赶到了三百二十公里外的淮海市。 林平还没下班,召见了他,“你可算来了,先去食堂吃个宵夜吧。” 市政府的小食堂提供宵夜,还算丰盛。吃饭的大多数都是委办、政办的年轻人们,个个面带倦意,吃了宵夜他们还要工作一到两个小时。 这些人消息极其灵通,沈冰一进食堂就有人认出他来了,插科打诨说“二号首长”来吃宵夜了。 要了一份鸡汤馄饨,一张五香烧饼,外加一份炒辣疙瘩丝,沈冰找了个位坐下来吃起来。 小食堂的味道就是好!专心干饭的沈冰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差点呛到了。谁这么没规没矩?! 带着怒气抬头,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贴过来,差点怼到沈冰。“你小子,怎么跑到淮海来了?!” 宗明瞪着个大牛眼,中气十足的问道。 “你能来得,我来不得?寇可往,吾亦可往!” “我操,别给我拽词,这里是淮海市,不是当阳的长坂坡,不是谁来了都吃得开的!” 沈冰一乐。“他们调我给林平市长做秘书。” 宗明一愣,旋即说那你必须得好好请我一顿酒。 “你一个郯邳县长怎么还跟大学里一样算狗肉账呢。” “淮海市就是算狗肉账的地方,说不定以后我也能要出一个舞阳侯来。” 宗明吃的是一份阳春面,他用筷子狠狠捞走了沈冰碗里的几颗馄饨,让沈冰哭笑不得。 好多人过来跟宗明打招呼,宗明从包里掏出一包紫烟叶土雪茄,每人发一支,更熟络的人干脆直接自己去掏了。 沈冰不解其意,接过一支仔细打量,其貌不扬的玩意。 “咋的?这是你们县政府的特供么?这么抢手!” “我们哪有这待遇,这是宗家特供,我爹在老家西园种的特有品种,以后你熬夜写稿子就知道这玩意的妙用了,咖啡不管用的时候,你来上一口神清气爽,那稿子写的贼溜。” “我靠,牛逼都让你吹炸了,不过你在两办很吃的开嘛。” “何止两办,哥书记室市长室行走不需提前奏报!” “你就吹吧!” 正说着话,林平过来了。 “田亮亮让你们县把归并武原开发区时的财政收入划到市金库来?” “那可不 !” 一提这事宗明就头疼。江南省十三个地级市都是二级财政,淮海市的财政不缴到省里,而是直接交到财政部,田亮亮这个市委书记为了把财政收入增长数据做的漂亮些,四处挖潜,武原开发区经济发达,是个可以做文章的好地方。 “林市长,您不知道,田书记一句话就把当初开发区划转时的方案全部推翻了。开发区的财政不仅要交到市里,还得至少比去年增长35%。这个量级我们县里怎么受的了。” 林平皱了眉头。 “这事我可不知道啊,老田没跟我说。不过你们地方财政那些财务技巧眼花缭乱的,水分挤一挤十来个点还是有的。” “田书记这是要斩我们啊。把我们的回旋余地挤没了,后劲不足,省里给我们的指标怎么办!” 林平哈哈大笑。 “斩你们,你还跑这来找打。” “田书记让我来,是要我带着一帮人修改一下藏龙山风景区规划,把赛车小镇项目塞进今年先期启动的项目里去。我个人感觉,这个赛车小镇我根本就不适合搞,就是个噱头,2000亿总造价干啥不行!那是个永远挣不了钱的填不平的无底洞,会捅大篓子的。林市长,您给句话,是不是这个理。” 林平直接震惊了。 妈的,自从上次为了重点工程年度计划安排和田亮亮大吵了一架后,他以为老田能消停一会,没想到这家伙直接甩开自己单干了。 但是,宗明是田亮亮直接叫过来的,林平不知道两人关系深浅,不好贸然表态,而是沉住气问道。 “那你想怎么做啊?” 宗明倒很痛快。 “我能怎么办!只好慢慢搞,能拖就拖了。但我的级别太低,拖不了几天的。” 沈冰登时明白了宗明这小子大半夜跑市政府小食堂吃饭的真实用意了,明面是吃宵夜加班,实质是找机会给林平通报消息。 妈呀,现在体制内这个圈子里都这么卷了么!表面风平浪静,水下波云诡谲,以身入局的人都如履薄冰,步步都是兵法护身啊。 想起来时罗汉平说的情况,沈冰在两个人沉默的时刻加了一句话。 “也不用你顶几天,省委书记宗兴邦后天到淮海来开五市经济会议,你们可以在直接给书记汇报这事,由他定夺。” 林平果然精神一振。 “真的?我怎么没接到这个通知?” “我是第一手资料,通知可能明天才能到淮海市。” 宗明显然不介意沈冰此时装个逼。他的压力太大了,田亮亮书记那边几乎每隔三两个小时就催一遍工作进度,搞得他都快精神抑郁了。 “我现在是癞蛤蟆垫床脚——死撑活挨。上面来人真是太好了,真是寡妇半夜盼敲门恰好遇见武二郎,蜜意的很。” 林平很无语道,你们县里的干部就是语言俏的没边没沿了。 “没办法,下面就是乡村野夫,话糙理也糙。吃饭,吃饭!” 说着话,手可没闲着,宗明又趁沈冰没在意,挖走了他两颗馄饨。沈冰都词穷了,一把把碗怼到宗明的脸前,“都给你了!” 林平哈哈大笑,说我这也是馄饨,你不吃两颗么?宗明毫不客气,直接分走了市长半份。 吃过宵夜,沈冰的任命没隔夜,当天就被林平在值班的同志们面前宣布了,即日起,沈冰同志任淮海市办公室副主任(主持工作)。 终于熬到夜里十二点,沈冰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宿舍走去。刚走出市政府大门,就看见一辆车朝他闪灯。 这是谁啊?我刚到淮海没有朋友啊。 近了才看见老同学珠儿朝他笑。 “见了鬼了,你怎么在淮海?专门跑这来和我制造一起浪漫的偶遇?” 珠儿脸一红,说到想的美,是我老板要见见你。 “什么老板,我又不认识你老板。” 后门下来一个人,“沈老弟升了官了,我怎么也得来贺贺啊。” 来人正是宗旭。 他要感谢沈冰在柳青舆论事件中的善意的行动。 两人算是打过几次交道,因此并不算太陌生。 “宗董事长这是要请我去哪里潇洒啊,大半夜的,不是说淮海没有夜生活嘛。” “哈哈,这句话深入人心啊。其实这是一个误解,淮海要没有夜生活,那东莞就没有红灯区。走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泡个温泉,我们集团才买的一个小温泉酒店。” 恭敬不如从命。宗公子请客,不能不给面子,再说了,宿舍什么情况他也没摸清,也不一定住的舒服。 寒风冷夜,车到汉王山。 “各位,抓紧把手,我们要上山了!” 宗旭猛轰一脚油门,越野车迸发出澎湃动力窜上了狭窄的盘山路。 山顶就是汉王山温泉酒店。 酒店不大,也不对外营业。自从上次体验过了以后,泇山集团就花了五千万将整座山连同这个温泉?买了下来,作为内部高端接待单位使用。 来了,当然得泡温泉了。 珠儿早就泡腻歪了,她早早在水台前放了两杯威士忌就回一号楼睡觉去了。两个汉子坐在池子里,顶着满天的星斗俯瞰整个淮海城。 “果然好地方,你们永远占据最顶端的资源。” 宗旭哈哈一笑。 “家大业大也有烦恼,我们天天被别人盯的死死的,走到哪里背后都有眼睛,没个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自在不了。” 沈冰知道不是因为柳青,自己根本轮不到宗旭请他,因此主动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 “稿子,《花雨》社是撤了下来,但事情还不算完,毕竟嘴长在别人脸上。而且我觉得好像还更麻烦了。” “事以密成。我知道是兆麟搞的鬼!” 沈冰长舒了一口气,说既然你找到根上了,我也就放心了,你们办事的手段比我高明不知多少。 宗旭哈哈大笑。 “我们又没有做坏事,只是怕有人拿出来做文章,歪曲了事实搞成舆论就麻烦了,到时候裤子里面摔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 “你为啥要为一个女囚犯冒这么大风险,花这么多钱!” “承诺,我对于洋的承诺,对乐乐的承诺,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嘛!” “于洋的人算是一个好人,但结局太惨,我怎么看乐乐都和高强长的一模一样。” 宗旭顿了顿,“于洋伯伯认定的女儿她就是于洋的亲骨血,我的承诺依然不变!” 沈冰叹了一口气,端起酒杯把威士忌一饮而尽。 “有情有义宗家人,我明白你们为什么总能逢凶化吉了,你们站在了道义这边。 不过,有句话我必须提醒你,柳青一旦恢复到符合收监的程度,你必须立刻把她送进去! 不然这就是一颗核弹,而且是已经进行聚变的蛋,只是你的能力让它处于有序裂变的过程,但它的能量不是你掌控的了的。 因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沈冰用手指了指天。 “哈哈,沈老弟果真是人中龙凤,终究会一飞冲天,眼下做淮海市政府办公室主任真是屈才了。” “呵呵,总比我呆在《花雨》社强多了。” 汉王山温泉果然名不虚传,泡了个把小时,浑身舒爽,躺在客房里很快就沉入梦乡。 一睁眼,一缕阳光刺入眼帘。沈冰一个骨碌爬起来,抓过手表一看七点四十了,赶紧去洗漱。 整理一番进客厅时,宗旭和珠儿两人已经在用餐了。 “醒了,看你睡的香就让你多睡了一会,赶紧过来吃早饭吧。” 早饭很简单。 白粥,白水蛋,一碟炒辣疙瘩丝。 一吃,却非同寻常。 “你们怎么做的?” “顶级的美食,只需地道的原料和简单的烹饪。五常的大米,泇水村的泉水,西园的辣疙瘩菜,别地没有!你有口福了。” 三人风卷残云,吃了个肚儿圆。 宗旭开车送沈冰去新城政务办公区。车到南门市民广场沈冰下了车,临关车门时,多了一句话。 “明天,你爸来淮海。” “嗨,我以为多大个事呢,他来,是你们的省委书记,我一个平头老百姓也挨不到边上去!我不关心你们的政治。” “好嘛!” 沈冰哈哈一乐,把豪爽的笑扔给这个不关心政治的人,扭头走进了市政府大门。 刚走进大厅,就有人跑过来抱住沈冰的大腿。 “沈主任,请抬抬手,不要给我们县脱贫致富考核一票否则啊!不然我这个局长回去就被免职了。” 沈冰皱皱眉,很显然这是有人专门给他做局让他难看。一会功夫,已经有几十人路过看见了这一幕。 “你起来,官可以不当,人还是要做的。” 沙河县农业农村局局长武可羞愧难当。 今年沙县脱贫致富考核一个指标在全省考核中名列最后一名,本来是一项单项工作,又不是经济工作,排位什么的县领导不太在意。但这次省里将这项工作与县域经济考核挂钩了,单项工作不合格的一票否决,同时影响金额巨大的奖励资金。 沙县可指望着这一大笔奖励资金过年呐,这下眼看要黄。县委书记大怒,把县局局长骂了一上午,下了死命令要求局长必须找到省里主管部门活动,务必搞合格,不然影响大局自己引咎辞职。 局长被骂得满头大汗,下来后多方联系省里主管部门,但人家就是不松口,公事公办。磨到最后,省里处长告诉局长,这个事情只有市政府找省厅一把手才能解决问题,而且本周内就会定下来上报省政府。 武可跑到市政府汇报,有人给他出点子找沈冰,别人办不了这事,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沈冰嘴上不说,心里实在是吃惊不已。如果淮海市的干部都这作风,那问题了真就大的离谱了。 歪风邪气不少! 第97章 桃代李僵 沙县农业农村局局长武可抱了新任市政办副主任沈冰的大腿传遍了整个政务区。上了当天早上口头日报的头版头条。喜欢八卦的人都拭目以待地等着后续。 坐在办公室里的沈冰知道自己入了别人设计好的高端局里。 讲真,对上协调,市政办出头或多或少刮着点边,可这件事市里又没有一个市领导牵这个头!即使事办好了,他沈冰也是狗拿耗子多揽的活,没有功劳可言。要是办砸了,那过失可就无限大了,人设倒了不说,沙县那一大笔配套奖励资金可不是个小盘子,他补不起。 沈冰深知其中的厉害。 第一天上班,就踩坑,沈冰暗骂日了狗了。 看着窗外的香樟穿着厚厚的棉袄,宛若身处虚幻世界,妈的,这个淮海市到底是怎样一个罗刹国式的存在! 事已至此,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否则一上来就来个开门黑算哪门子事。卖卖自己的老脸吧,该动一动上面的关系了。 沈冰拨通了原发改委主任黄临的电话。 黄临说这种小事你也来找我?我现在都到金陵市来了,不管那一摊了。 沈冰并没有放弃,笑道,你们当初定指标时给淮海市设定的太高了,我们天天二十四小时不睡觉也完不成,现在突然要给我们一票否决,这不是实事求是做事的套路,沙县的百姓可指望着这两千万过年呢。 如果,下级跟上级讲理由,你这个理由最好充分到无可反驳,否则就是自己给自己不自在,嫌命长死的慢了。 但,沈冰只需一个开口的由头,他并不指望用这个理由来说服对方。 卖脸还需要多有力的理由嘛。 黄临被缠烦了,哎呀哎呀的说沈冰你太能搅和了。 “我打个电话给余明,当初可是他们农业厅报过来的数据,我找他算账。” 半个小时后,电话回过来了。 “你得请客。” 一听这话头,沈冰就知道事情成了。 “必须得,太感谢黄市长了。” “这次只是让你们延期整改,不是给你们调名次,你们依然是倒数第一,只不过不一票否决了。我很忙,这事就这样了。” 黄临没有太多的寒暄就挂了电话,不是薄情,实在是太忙。 不一票否则配套奖金就算保住了,这是天大的利好了。 放下电话,沈冰高兴的一拍桌子。 “搞定了。你们沙县能过个安稳年了。” 武可就像梦游一样,一下子从泥潭跳到了天堂。 看似不可逾越的天堑,在这个年轻人的几个电话中风轻云淡的化于无形了。 我的个亲娘睐,人家这能量深不见底啊。 “沈主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您了……” 沈冰一摆手,说我要你感谢什么,你去卫生间收拾利索的,一个干部首先得精神面貌好。 武可很听话,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掏出小梳子把头梳理的锃光瓦亮。出来后,千恩万谢地和沈冰道别后走了。 看热闹的人看见武可精神焕发的样子,就知道瓜吃不成了。如猕猴般散去各做各的事去了。 沈冰,“从上面来的”人设算是保住了 一记漂亮的双垒打值得喝一杯好茶。 沈冰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太平魁。刚放下杯子,田亮亮就进来了。 “老林去哪了?” “田书记,林市长去藏龙山青龙湖了。” “你是?” “我是沈冰,今天刚到岗。” “哦,年轻有为。” 田亮亮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和沈冰握了手,然后又一阵风一般刮走了。 随即走廊里传来那炸雷般洪亮的声音。 “鸿浩,鸿浩!” “来了,田书记。” “去把金乘给我叫来。” 淮海市国土局金乘局长火急火燎的来到书记室报到。田亮亮坐在大板椅里摇动着腿,“老金,赛车小镇用地报批完成了么?” 金乘当即就麻爪了。“田书记,一个项目就占用5000亩农用地转用指标,这个事很大头啊,占了我们全市指标的三分之一强还要多,您是不是再慎重考虑一下?” 一本厚厚的半月刊杂志兜头就飞往金乘的怀里,将他的金丝眼镜撞飞在地上。 “你一个国土局局长也要和我硬呛这个茬!怎么和那个林平一个气孔出气。” 金乘近视600度,没个眼镜跟个瞎子样,他趴在地上寻找自己的眼镜,心里他妈的委屈死了。妈的,老子紧赶慢赶跑过来给你汇报工作,你他妈的就这样对我,妈的,在林平那吃了瘪跑我这来找补来了,老子陪你玩给你糊弄吧。 找到了眼镜,金乘换了一副心境,田亮亮再说啥,他都说好好好,回去就办。 出了门,金乘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办你妈,老子从今以后跟你玩拖字术! 沈冰跑到青龙湖时,林平已经看个七七八八了。 “老田真是胡闹,这都是优质农产品种植基地来,玉玲珑西瓜,紫诺紫薯,甜黄河水果萝卜这么出名的农产品品牌花多少钱都买不来,得大力发展,怎么可能铺上沥青赛跑车,魔都搞了多少年都还在赔钱的产业,我们淮海就能挣钱?扯淡!” 林平下定决心要保青龙湖。这和宗明的设想一样。 “林市长的眼光就是高人一等。观光农业也是旅游产业,搞好了,比啥都挣钱。我们当初的设想也是这个样子的,保留原生态,并给予科技和资金扶持给予产业升级一下,赚更高农业附加值的现代绿色农业。” “你该到淮海来当个副市长。” 宗明哈哈大笑。 “可能我在田书记那里还排不上号。” “干实事,你在我这排名可是很靠前的啊。” 众人哈哈大笑。 登上一辆直八,俯瞰整个藏龙山风景规划区,林平愈发认同宗明的规划。 “我们要搞产业立市,就要立足本市资源禀赋做大做强自己的优势产业,做到人有我优。同时要搞差别竞争,培育人无我有的新产业业态。” 轰鸣的发动机声中,看着一头飞发的市长,宗明心里一个念头愈发清晰起来,田亮亮的打法确实落后了,只靠摊大饼搞堆叠的普通gdp加法式的粗狂发展越来越不适应现代都市进化的需要了。 飞下来以后,几个人又窝在一个小集装箱里把规划图又修改了将近三个小时。再抬表,已经是是下午一点钟了。林平很抱歉。 “耽误了你们的饭时了,饿着肚子工作不容易,中午儿我请客,沈冰去附近安排一桌饭。” 沈冰初来乍到,哪里摸得清上哪去安排一桌饭,他扭头向宗明求救。宗明嘿嘿一乐,笑到,“怎么样,昨晚不白吃你几个馄饨,这顿饭我带你安排了,就去吕忠的文化菜馆,我给他打电话。” 一帮人到了吕忠的饭店,吕忠刚安排好一桌饭,林平市长第一次来他们店吃饭,不能马虎了。二百块钱安排了四菜一汤,几个人吃的满头大汗那叫一个过瘾,光面条都加份两次。 吕忠心说这帮人真真的是饿坏了,那狼吞虎咽的的样,如果不认识都怀疑那是一帮扛重活的民工,哪像市府的人。 出门前,林平付钱的时候,吕忠说什么都不收,推搡的很难堪,宗明笑了说老吕你真不明事啊,别人的钱你不收我们不管,林市长的饭钱你必须的收下。 吕忠这才把饭钱接了。林平很满意,说你这个店和别的店还真不一样,有些文化菜的底蕴,以后市政府招待定点可以考虑加上你一家。 吕忠喜出望外,赶紧应承下来。 车到市政府,市委办的鸿浩刚刚拿着一份接待方案过来,林平接过来看了以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坐到沈冰的办公室里歇口气。沈冰给他泡了一杯太平猴魁。 “老鸿,你怎么这么憔悴,眼圈都成了熊猫眼了。” “哎,最近挺倒霉的,老板自打金陵回来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逮谁训谁,看谁骂谁,搞得我都神经衰弱了。” 沈冰默不吭声,坐下来给这个可怜的办公室主任递上一支烟。 “两办的活不好干啊,熬吧,不熬咋办。” 林平在那屋叫他们过去。 “就照这个方案来。” 鸿浩舒了一口气说感谢林市长,我回去给老大复命去了。林平认真看了鸿浩一眼,只是笑笑没说什么。待鸿浩下楼以后,才转头跟沈冰说了一句,跟着田书记的差事,那可得是块好钢才能顶的住。 “那是,听说那边这两天跟抽风似的,抓狂了。” “呵呵,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夜幕降临时,田亮亮难得的回家吃晚饭。一进门,饭桌上焦干冰凉。 一股无名火腾的就升起来了。 “你怎么不做饭?” 孔红梅慌了,她刚从金陵把那个该死汉风画家从局子里捞出来,回到家还没喘口气,男人就要吃饭,她上哪应对去。 “我去给你做。” “算了,你坐下我问你一件事。” 孔红梅看着男人那阴沉着的脸,以为自己的丑事露馅了,心里慌得不行,侧着身子坐在沙发上说啥事啊弄得这么严肃挺吓人的。 “钱都安排妥当了?” “妥当了,你放心。” “哼,你的智商想搞定这些事怕是很难。我最近老是心慌眼跳的,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你呀,有没有考虑离婚?” 孔红梅心惊肉跳,坐立难安起来。她可以给自己找点刺激的乐子,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这个男人离婚。 “当初可是你死乞白赖地追的老娘!老娘到现在都觉得亏的慌!咋的,嫌弃我人老珠黄了,想一脚踹了我?” “呵呵,你别这么没自信。” “姓田的,我告诉你,我生是田家的人,死是田家的鬼,你他妈的甭想几句话都打发了我。” 田亮亮正色道,“够了,收起街边卖菜老大妈那一套,跟个泼妇骂街一样像个什么话,我在和你谈正事,你是想全家覆没还是都能相安无事两全其美。” “你想咋?” “还真就是离婚,咱俩之间做个切割,做个防火墙。” 哭完鼻子抹完眼泪,还得面对现实。孔红梅也知道没有更好的办法,说好吧,那就离吧。不过你可不要真甩了我娘俩。 田亮亮想赶紧把事情办妥,怕娘们反悔,马上许诺,“我们是假离真夫妻唻,这个你放一万个心。” 孔红梅起身去泡了两筒方便面过来,又撕开一包桂花鸭熟食,两人闷头吃起晚饭来。 一夜无眠。 一轮朝阳升起的时候,淮海市委办主任鸿浩敲开了门,从包里掏出老板两人的离婚证摆在桌子上。 “妥了,一大早,区民政局局长亲自加班办理的。” 田亮亮只是哼了一下,拿起本翻开看了一下就把它扔进了茶几柜上。早饭也没吃,“省委车队到什么位置了?” “过了淮河了,还有近两个小时才能到。” “去迎宾馆,我得再看一眼场地。” 孔红梅红着眼睛问不在家里吃么,我都做好了。田亮亮硬了心说不了,拎着包就走。临出门又拐过头和孔红梅握了一下手。 “红梅,夫妻不做了,朋友还是有的做的,以后见面就以同志相称了。你多保重啊。” 孔红梅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躲在门外的鸿浩差点没被尬死。妈呀,好歹夫妻好多年,一夜之间就成了“同志”了。这仪式感太他妈的膈应人了。他赶紧快步跑到门外装没看见这一幕。 田亮亮坐进车里,轻声说了一句去南湖水街。 鸿浩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不是去迎宾馆么,怎么又跑水街去了。他转头去看司机,司机倒是很机灵,将车驶上快车道,直奔龙湖水街。 看着车窗外繁华的街景,田亮亮有些恍惚,这是我田亮亮治下的大城啊。 从夜梦里清醒过来的城,热闹极了,各条大道上车水马龙的,这个近二百五十万常住人口的主城区特点就是人口密集。 芸芸往往,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田亮亮很喜欢坐在车里欣赏外面的风景,这让他有一种王临天下的感觉。 第98章 涟漪 田亮亮还是第一次在大白天去龙湖水街。 水街沿着大湖南部一个湖心半岛铺展开来,风景极佳,与东北岸的政务办交相辉映。街区上房子不少,寂寥无人气。当然不是区位不好,而是夏一冰为了方便书记出入隐秘,忍痛将整个街区存而不售。 田亮亮走进街尽头更隐秘的1号楼。香香像一只小花蝴蝶一样翩翩飘下楼,扑进书记的怀里,“老公,我想死你了。” 男人听了很受用,自己确实有老公之实。 “这才几点,你就发骚了。我今天有重要的事你不要打搅我。” 话虽这么说,手却不老实,手随心行了。 两人跑上楼去。 等田亮亮再下来的时候,他叫的丁翔已经坐在客厅里等候了。 “老板,早上好。” “嗯,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丁翔从包里先掏出一盒茶叶放在桌子上。 “感谢田书记对我的关心,政法委解决了我的处级,我真是无从表达我的感恩之心。” 上次丁翔送的那个玉玺还在茶几底下躺着呢,这么个重宝给提个副处都还富余太多,田亮亮把茶叶盒又塞给丁翔。 “我从来不收钱!你以后就知道了。哎,那个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丁翔又掏出一个黑乎乎的笔记本。 “都在这里了,老管给一个孔令伊的女人打了十八年的钱,是抚养费。两人在皖城住过几年,是夫妻后来离婚了。诡异的是同小区的居民反应,老管和这个女人结婚前,这个女人就挺着大肚子了。” 田亮亮眼睛突突跳了起来,“还有什么发现?” “老管死了以后,好像有个余明当晚来过同福堂帮着料理的后事。” 田亮亮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你说的这些情况还有谁了解?” “追查这个事的人是原省政法委书记杨卫方安排的,金陵的张桂东派的晨晨和我具体负责,情报还没报上去,杨就倒了。您后来让我接着查,才查出这么多情况,确实没有人了解了。” “好,好样的,你跟谁都不要讲了,回去好好上班吧,有事我单独联系你。” “好的,老板。” 就像来时一样,丁翔又神出鬼没的消失了。 斜躺在baxter casanca沙发里,田亮亮掂量着手里的笔记本,这他妈的是一枚核弹啊,虽然不能保他平安无忧,但可以同归于尽。 核弹,不能轻易使用,但不能没有! 男人的心里既忐忑不安,又稍微安稳一些。妈的,听天由命去吧。 市委办主任鸿浩实在等急了,跑过来请示。 “田书记,省委车队快到城南迎宾路口了。” “走,出发接他们去。” 淮海市委一号车风驰电掣地赶到高速路口时,林平的车已经等候近半个小时了。看着搭班子的一把手慌慌张张的样子,林平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暗道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你把迎接省委车队放在第二位! 这会,田亮亮很亢奋,脸微微有些胀红。冷风一吹,他的眼睛止不住的迎风流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洁柔纸巾擦拭后,纸巾被鸿浩接了过去塞进裤袋里。 林平目睹了这一切,有些愕然。一个市委办主任好歹是个处级干部,又不是谁的家奴,何必要卑微屈其膝到这等地步。 看着鸿浩那欲哭无泪的呆逼样,沈冰也是无语至极。 两个主官谁也没主动给对方打招呼,场面很尴尬。高速路口只有呼啸的风声。 倍感煎熬中,远远地省委车队长龙般蜿蜒而至。 林兵兵秘书长在车上招呼两个人上车。“坐我们的车走,方便汇报。” 田亮亮紧走两步去给书记握手。 宗兴邦看着这个满眼通红的老部下不在状态,明显有些不乐。“最近你们市委都在忙什么?” “宗书记,我们正在忙着编排新年度的城建重点工程计划,我们要按照省委的部署把老淮海打造成为江北的‘新江南’。” “今年都安排了哪些项目啊?” 田亮亮赶紧把年度计划表捧出来。宗兴邦认真翻看了后眉头紧皱。 “林平,这份计划你们市政府也是这个意见么?” 林平马上接下来说到,我认为这个计划中的有些计划还需要调整和优化,在市委常委会上我也提出同样的意见,因此田亮亮同志的这份计划并非定稿,而是拟定稿。 拟定稿这个词,让满车人皆惊。 宗兴邦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是这样啊。 车队驶进了迎宾馆。 宗兴邦下了车并没有直接进宾馆,而是径直活动起身体来。“你们正常进行,我稍微活动一下。”宗兴邦只带了罗汉平出了门,淮海市两个主官赶紧跟在后面往外走。 宗兴邦顺着顺河大堤边上的步行道往前走,看着满堤的农民工正在给香樟树裹上厚厚的防冻服,觉得很奇怪。 “师傅,你们在干什么呢?” “做什么!给树穿衣服!我活了几十年了,见过亲戚靠不住,见过母猪上树,大树穿衣服还是第一次见!你们公家真有钱,我看是没有地方扔了。” 宗兴邦铁青着脸看民工缠树。程序很复杂,先给树裹上一层稻草衫子,再缠上一层防寒布,最外层缠上一层塑料膜。“这个一棵树防寒成本需要多少钱?” “这个得问老板去,不过成本一棵怎么也得一百块。” 省委书记心里咯噔一下。一言不发背着手走了。走到五孔桥时突然转头问田亮亮。 “淮海市这几年你们一共种了多少香樟树?” “大概,大概两万六千多棵。” “亮亮,你不要给我打马虎眼。” 田亮亮唯唯诺诺了半天,一狠心说出了实情。“至少十万棵。” 粗略一算,一年光防寒的经费就得支付近一千万了。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拿公帑当粪土嘛!我了解的情况是淮海市大量上马南方树种香樟树是你这个书记力排众议拍的板!” 这一点田亮亮不敢否认,书记都已经掌握了这么详细了,再推卸责任也无济于事。 “书记,是我拍的板,香樟树这种珍贵绿化树种真的可以给淮海市增添一抹靓丽的绿色风景线。” 林平实在没忍住接话到,“去年我们市遭受冰冻,香樟受冻率100%,死亡率50%,我觉得我们应该为这个错误的决策向省委检讨。” 田亮亮恨得心里咬牙切齿,表面却装作喜笑颜开。“我是淮海市一把手,责任主要在我,我向宗书记和省委检讨。” 宗兴邦没说一句话,在顺河堤坝上转了一大圈后,转头回到了迎宾馆。 中午,宗明悄悄闪现在书记的房间。 “叔,还有什么需要的么,我跑跑腿。” “你小子倒挺机灵!我没什么需要,说说你的情况吧。” 宗明挠挠头,“我没啥说的,就是我一个县长被田书记揪来做藏龙山开发区的项目规划都几天了,我好歹是个县长,郯邳县离不开我得唻。” “哦哈哈,一县之长,责任是不小。为啥要调你来搞这个规划调整?” “嗨,还不是田书记和林副市长吵得不可开交,拿我来当挡箭牌,以我最早在市文化局做景区规划的由头来做文章。” “哦,往下谈。” 宗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来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其实我不赞成田书记搞这个赛车小镇,但凡有点理性的人都知道这个项目是个无底洞,我不知道田书记为何要一意孤行。” “你的判断是什么?” “只要拿投产比这个简单的指标就知道赛车小镇一百年,不,是永远也盈利不了!什么亚洲最大的赛车小镇项目,纯粹是噱头,有什么用!财政穷的裤衩子都穿不上,还硬挤出钱往脸上抹粉,这是舍本逐末。” “好,我知道了,你回县里去吧,踏踏实实地干你的工作去,不要在这里受夹板气了。” “好的,二叔。” 宗明掏出一个包来,“这包里装的是嘉恒爷托我捎来的膏药,六个月疗程的。” “好,你放下吧。最近看见你旭哥了么?他天天在忙什么?” “我哥在武原忙的很,最近又上马了几个项目,热火朝天的。” “好,他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你要及时给我汇报。” “哈哈哈哈,这个事我乐意办。” “去吧。” 出了迎宾馆,宗明掏出手机打给宗旭。 “我的哥,你在哪里呢,一块吃个饭啊。” “哈哈,你是金蝉脱壳了,过来吧,我在吕忠的文化菜馆,有一桌饭,菜还没上齐整,你过来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宗明到了饭店时,宗旭正在和几个朋友在茶室里喝茶。看见宗明进来,宗旭站起身大声说道,“我们郯邳县的父母官到了,大家欢迎。” 弄得宗明略微有些尬。他热情的伸出双手去握大哥介绍的朋友,万华集团董事长万方华、绿晶纯电动力汽车磁性材料公司老总苏香、艾宝集团中药研究所的光香、淮矿集团焦炭公司总经理宗汉成。 宗明招商引资的意识时刻挂在嘴边,“很荣幸见到诸位商界精英,欢迎各位老总到我们县投资兴业。”宗旭赶紧把堂弟拉坐下来。“你还真敬业!” 苏香笑的倾国倾城。“哎,宗县长,我还真想到郯邳投个项目,我们公司的永磁电机已经完成了定型试验,等着落地量产呢。” 宗明马上来劲了,“哎呀,这感情好啊,苏总您放心,我亲自给你跑这个事,直到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万方华开玩笑道,县长的工作做得细致,不仅包结婚,还包生孩子的。略带粗俗的话惹得两个小仙女面色潮红。 上酒的功夫,宗明看出了点门道,今天宴请的主宾是苏香和光香,可能主要是为了感谢他们在上次华侨玉红归葬故里帮了忙。万方华来郯邳谈农业工厂扩规模生意的,这个宗汉成是第一次见,也姓宗,长相看着熟悉,不知是何方神圣。 宗董请客,必属精品。今天的开场酒是茅台五十年,满屋的芬芳酒香,醉人极了。 桌上摆了四个凉菜:油炸蝉猴、乌灵参冷汤茨菇、蛋皮卷地苦莲、手撕狗肉。 吕忠过来介绍,“我的的菜都是自创,药食同源,吃了双补,今天桌上的菜都出于西南三十五公里外的皇藏峪原始大林子,纯有机食品,放心吃。” 众人都拍手说好,开动起来。 接下来的热菜是鼎鼎有名的皇藏峪野蘑菇炖跑山鸡,食具也很有特色,不是用碟子,而是直接大气的装了满满一大盆端上来。 “吃了蘑菇鸡,就酒忘了妻。皇藏峪蘑菇鸡号称天下第一鸡,味道美极了,请慢用。” 边吃边喝,天南地北的吹,上到天文地理,下到古今中外,中到妇幼保健,众人谈的很是开心。 酒至半酣,趁着上卫生间的时间,宗旭把宗明和汉平拉到一起。 “小旭,刚才没细说,我来细致介绍一下,咱仨其实是叔侄本家,汉成叔是静涛爷的,你也得叫叔唻。” 宗明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汉成叔啊,我说怎么一见你就这么熟悉的么!” 宗汉成身高马大,魁梧帅气,一眼看上去就显得精明干练。听了哈哈大笑,“我这个叔没打好样,还不如你们俩大侄子混的好,向你们俩学习了。回头咱多碰几杯。” 下午,江北五市经济工作调度会在淮海会堂举行。省委常委、纪委书记胡明意外列席了会议。 胡明出现在淮海并不意外。省纪委对副厅级干部孔红梅立案调查以来,胡明在淮海市已经将近一个星期了。列席经济工作会议是宗兴邦提议的,理由是他熟悉经济工作,出来听听提提一些专业意见。 与会的各市领导不知其意,纷纷提了几分精神,正襟危坐,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竖着耳朵力图捕捉一些话外之音。 会期是两天,大家都在迎宾馆住着,有耐不住寂寞的,悄悄溜出去忙自己的应酬。胡明在七点钟敲开了宗兴邦的门。 “书记,有个事给你汇报一下。” “哦,坐,坐下说。” 宗兴邦递过来一支烟。 胡明点了,猛吸一口。 “恐怕接下来的消息书记不见得乐意听。” “这么严重么?” “如果翻出来,也能排我胡明办的案子的首位了,很棘手!” “有什么可棘手的,你不就是忌惮那两口子跟了我好多年嘛,不要怕揭丑,更不要怕投鼠忌器!” “有书记这句话就够了,先说田亮亮的老婆孔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