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凤位,废养子,贵妃娘娘扶摇直上》 第1章 重生 “陛下,这老虔婆素日没少欺压您和臣妾,就这样死了是不是太便宜她?” “爱妃放心,这毒药是朕让人特意调制的,会一点点穿肠烂肚,得受够两个时辰折磨才会咽气。” 身着明黄常服的年轻帝王将怀里媚声不断的女子压在榻上,旁若无人地狎弄起来。 寝殿的黑漆螺钿床上,顾攸宁紧紧抓着手里的被角,看着榻上被翻红浪的两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知道,养子萧云安登基后,对她的管教劝说不耐烦,几次公然当着大臣的面顶撞她这个母后。 但前几日,萧云安却一反常态,不仅弃了那些荒唐行事,还对自己极为孝顺,甚至亲自侍疾,给自己喂了汤药。 顾攸宁喉咙里喷出一口殷红的血,落在明黄的锦褥上,变成沉沉的黑。 但如养子所说,这毒药确实足够折磨人。 顾攸宁不再看床上两人的荒唐,只能被噬心的疼痛折磨着。 “娘亲,别怕,峥儿陪着你。” 稚嫩的声音响在耳畔。 峥儿,她早夭的亲生儿子。 顾攸宁很想睁开眼,但她实在没有力气了。 眼角滑过一行清泪,峥儿一定是怪自己了,她当年没有本事护住他。 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对别的孩子掏心掏肺。 为了护住养子平安长大,不受欺负,每日殚精竭虑,连思念儿子的空闲都不得,所以峥儿从来不肯入她的梦。 这么多年,也只有这次。 她真的好想她的峥儿,只要她的峥儿能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她什么都愿意做。 …… “娘亲,你快醒醒……我们到了。” 稚嫩乖巧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顾攸宁冰冷抽痛的心暖和下来。 罢了,她和峥儿能在黄泉相聚也好。 但这时,顾攸宁头上却传来一阵剧痛。 “娘亲!” 那稚嫩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 顾攸宁睁开了眼。 入眼的竟是她思念了半生的儿子,乖巧听话的峥儿。 “峥儿……” 手比心快,顾攸宁不顾自己被撞得红肿的额角,将身前的小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娘亲别怕,峥儿会保护你的。” 软糯却显得有些闷的声音在怀里响起,顾攸宁这才觉出不对来,峥儿的身子是温热的。 “顾主既然醒了就下来吧,这宫里不比行宫上,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让人见了,白惹了笑话去。” 顾攸宁思绪还来不及安定,轿子外就想起一道带着怒意的奚落声音。 轿帘外,长春宫二字赫然在目。 顾攸宁愣怔着抱起儿子,下了轿,站在朱红的宫门下。 半响,目光又垂落在自己和儿子身上。 她们这一身,是刚入宫时的衣裳,都是她亲手做的。 “奴婢等恭迎主子和大皇子。” 门前等候的的两排宫人,见到顾攸宁母子,齐齐跪地问安。 顾攸宁的目光落在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庞上,她和峥儿真的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顾主和大皇子入了宫,可别把乡野那些粗鄙行性带进来,不然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一道充满怨恨的冷哼打破了宫门前的寂静。 顾攸宁偏过头,站在轿子下的嬷嬷一脸怨毒地看着怀里的儿子,手背上还有几个冒着血丝的小小牙印。 “娘亲,峥儿不是故意的。” 带着几分不安的声音在怀里响起。 娘亲自小教导他不能随意伤人,但这嬷嬷方才凶着一张脸要将娘亲从轿子上扯下来。 那时娘亲还没从噩梦里醒来,肯定会跌倒在地受伤。 他抱着娘亲求人,但这嬷嬷不理他,还想伸手扯开自己,他心急之下,才咬了人。 他不后悔护着娘亲,也不怕娘亲责怪他,只是怕给娘亲带来祸事。 “峥儿做的很好,娘亲谢谢你的保护。” 顾攸宁正要伸手摸儿子的头,目光却触及到儿子白嫩的手腕上有一圈青紫,再想到方才儿子的话,这伤从何而来便一清二楚。 她让儿子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目光冷了下来,对着跪在门口的宫女吩咐道:“你们几个将这嬷嬷压下,掌嘴五十。” 宫门前的内侍宫女先是面面相觑了一番,而后其中一个宫女和两个粗使内侍应声后起了身。 “你敢,老奴是领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办事,你敢打皇后娘娘的脸!” 那嬷嬷显然没想到顾攸宁竟敢拿自己立威,一时愣住了,等到被那两个内侍按跪在地上,这才挣扎着叫嚷起来。 “污蔑中宫,罪加一等,再加二十,动手。” 等沉闷的巴掌声响起,顾攸宁才抱着儿子往宫门内走去。 其余的宫女内侍忙跟了上去,面上都多了几分小心。 “去御药房取些消肿化瘀的药来。” 进了内殿,顾攸宁在贵妃榻上坐下,仔细察看了儿子手腕上的伤,对着身侧的宫女吩咐道。 “峥儿不疼,娘亲才疼。” 萧云峥一脸心疼地抬头看着顾攸宁已经泛出青色的红肿。 都怪他没用,方才没有护住娘亲,让娘亲受伤。 “峥儿给娘亲吹吹就不疼了。” 顾攸宁特意低了头。 能再见到一脸鲜活的儿子,就算此刻断手断脚,她大概也觉不出疼痛。 “嗯,峥儿轻轻给娘亲吹。” 萧云峥很高兴,用小手轻轻捧住顾攸宁的头,嘟着小嘴,对着伤口轻轻吹起来,甚至还学着顾攸宁往日哄她的口气:“娘亲乖乖,马上就不疼了。” 顾攸宁眸底温热一片,她的峥儿这么乖,前世她竟没有护住他。 这一世,她要将所有的爱给自己的峥儿。 为了儿子的平安喜乐,她可以去争,去抢,去夺! 她不会再如前世般,只念与人为善,不计回报。 “你叫两个内侍,将那嬷嬷送去慎刑司。” “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这嬷嬷企图谋害后宫妃嫔和皇子。” 顾攸宁直接开口吩咐身边的宫女,并没有避开儿子。 第2章 皇后召见 她的峥儿自小聪慧无比,但前世被自己教养得太纯善,最后还为这善良丧了命。 宫中险恶,最容不下赤子之心。 “是,主子。” 这宫女也不多话,立时去外边传话。 “放开我,老奴要去禀报皇后娘娘……” 门外叫嚷的声音越来越远。 直等到顾攸宁母子两个用过晚膳,凤仪宫那边也无人过来问罪。 长春宫的宫人见此,服侍起母子两人更加小心谨慎。 “今日峥儿与娘亲睡在一处。” “真的可以吗?” 萧云峥虽然还问着自家娘亲,但已经三两下把自己滚成了一个蚕蛹,只探出一个头。 顾攸宁见到儿子可爱的模样,忍笑点头。 …… 第二日一早,母子两个刚起身,凤仪宫的宫女就过来传话了。 皇后要见她。 顾攸宁从宫女捧上来的衣服里选了一件青色绣莲花的襦裙穿上,嘱咐了儿子几句,留下昨日掌嘴的那个宫女,便带着另外一个宫女往凤仪宫去。 宫中九嫔份位以上的妃嫔才能坐轿,顾攸宁如今未得册封,自然只能步行过去。 不过她在行宫上时便喜欢带着儿子四处走动,走这点路倒也累不着。 凤仪宫正殿。 一进门,殿内所有女人的目光都往她身上来,不多时,那目光里便参杂了惊羡和嫉妒。 顾攸宁的容色极好,眉若双黛,脸如芙蓉,肩若削成腰如素,明目皓齿,环姿艳逸。 再加上这几年在行宫上养着,神色间更多了几分明媚。 “拜见皇后娘娘。” 顾攸宁对着凤座上的人恭谨下拜。 “快起来,昨日可睡得好,大皇子可还适应?” 皇后崔玉茹出身四大世家之一的崔家,也是当今太后的侄女,不过是庶出。 眉眼温和,但那一身蹙金凤袍却代表着母仪天下的雍容威仪。 “托娘娘的福,长春宫里样样不缺,大皇子和妾身住得极好。” 顾攸宁微垂下眸光,神色平静恭敬。 “顾妹妹昨日自是过得不错,这一进宫就将皇后娘娘的人送去了慎刑司,这是早把宫里当成了自个的家。” 一声轻笑在末座响起。 顾攸宁偏过头,说话的人一双杏眼,姿容不算出众,但看着很是娇俏可人。 才人陈雨霏,两年前才入的东宫。 陈家虽比不得四大姓,但也算是世家,不然陈雨霏也不能得封才人之位。 但脑子,也是真的不多。 “姐姐也是。” 若是前世,顾攸宁只会听若未闻,生怕惹来事端。 但如今的她明白,宫里的安稳从不靠人淡如菊,与世无争。 “也是什么?你什么意思?” 陈雨霏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但看到顾攸宁面上的清淡浅笑,心里莫名有些堵。 “姐姐在宫中也是过得自在,皇后娘娘跟前,都能随意开起玩笑来,妹妹初来乍到,倒是比不得。” 面对陈雨霏不客气的质问,顾攸宁面上笑意不改。 “我何时开过玩笑……你别胡言乱语,在娘娘面前诋毁我。” 陈雨霏还是不明白顾攸宁的意思,但她看着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就气上心头。 不过一个犯了错,被赶去行宫上的女人,竟敢不在自己这个皇上亲封的才人面前唯唯诺诺。 “皇后娘娘,昨日那嬷嬷企图伤害妾身和大皇子,妾身心中害怕,这才让人送去了慎刑司。” 顾攸宁却已经不再理会陈雨霏,而是双手撇开自己的鬓发,露出昨日撞伤的地方。 过了一夜,那伤痕看着更加可怖。 不过殿内的女人都有些可惜,怎么不撞得厉害些,毁了那张娇艳的脸。 “昨日的事本宫早就听说了,你做得极好。” “这些宫人最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嬷嬷是掖庭局的掌事之一,本宫原以为是个做事稳妥的,没想到倒是委屈了你和大皇子。” 皇后眼里泛起怜惜和自责之意。 “有娘娘的照拂,妾身和大皇子怎会委屈。” “况且娘娘德育六宫,那嬷嬷不过是欺上瞒下之人,与娘娘并无干系。” 顾攸宁知道崔后向来面甜心苦,若是真愿意护她,方才陈雨霏开口时就会出言,哪里会等到现在,不过她面上依旧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后宫如戏台,大家都没到扯下假皮的时候。 “皇后娘娘……” 陈雨霏却是不懂这些机锋,她只知道皇后这是要放过顾攸宁,这怎么可以。 “陈才人,今日这玩笑话就到此为止吧。” 皇后温和地打断道。 “是。” 陈雨霏一脸憋屈地应了。 接下来,顾攸宁又在凤仪宫掌事宫女的引导下一一见过殿内的人。 如今新皇登基不久,还未历经选秀,这些妃嫔都是东宫旧人。 除了崔皇后,今日告病的郑贵妃,还有位于九嫔之末的何充媛这几个高位妃嫔,后宫其余人的位份多不高。 …… 等到顾攸宁从凤仪宫出来,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 陈雨霏所住的景福宫和长春宫,都在西六宫。 一路上,陈雨霏嘴里不停地奚落人。 “你别得意,不过就是仗着为皇上生了个儿子,不然看皇后娘娘今日为不为你做主。” “虽然你生了副勾人的好样貌,但皇上可没把你放在心上,要不前些年也不会把你送到行宫上去。” 顾攸宁没有理会,只管走自己的路,也不刻意加快步伐。 “你站住。” 陈雨霏觉得自己被无视了,大声喝道。 出乎意料的是,顾攸宁竟然听话地站住了。 陈雨霏有些得意,刚要再奚落几句,不远处却响起几声惊慌呼救。 “救命!来人,救命!” 这声音虽不算大,却足够让人听清,但路过的宫人却像没听到一样。 “谁敢在宫里害人性命?” 陈雨霏没想太多,就要带着自己的宫女往声音的来处走去。 但刚迈了一步,胳臂就被人拉住了。 “你做什么?” 陈雨霏回头一看是顾攸宁,当即没好气道。 “见过何充媛。” 但顾攸宁却是扯着她行下礼去。 不远处,一位身着白底绿梅宫装的女子被四个粗使内侍抬着,正往这边来。 “起吧。” 轿子并未落下,何充媛淡淡地叫了起。 “救命……” 这时,呼救声又隐隐约约地传来,比之方才,已经微弱了不少。 “是有人在喊救命?” “回充媛的话,的确是有人在呼救,妾身和陈才人正听得心慌,幸好您来了,这事还得您这样的主位来拿主意。” 陈雨霏还没来得及张嘴,顾攸宁就开了口,神色间难掩惊慌。 第3章 再见养子 “过去看看。” 顾攸宁见何充媛先时明显有些疑惑地皱眉,但等自己最后那句话落下,便又不情不愿地应了。 让过何充媛的轿子过去,顾攸宁无视旁边陈雨霏趾高气扬又气呼呼的模样,跟在了后边,眸中闪过期待。 转过假山石,里边的景象一览无余。 湖里,一个年约五六岁的男孩在扑腾着呼救,只要稍稍往岸边靠过来,站在岸边的两个内侍就会用削尖的竹竿子去戳,湖里的人只得又转身回去。 “二皇子!” 何充媛惊讶地喊出声,顾攸宁却是微眯了眼。 二皇子?萧云安? 顾攸宁前世疼爱扶持,最后却杀了她的养子——萧云安。 她记得前世是因着伴读欺凌,萧云安被几人玩笑着推入水中。 虽被人及时救起,但被惊吓得高烧了几日,她后来便偷偷让内侍教他凫水。 可是,这时的萧云安,怎么会有这么娴熟的凫水技能? “给我打回去,别让他上岸。” 一道霸道的孩童声音响在耳边,顾攸宁暂时收回了思绪。 明明岸上的人喊着快救二皇子,可粗使内侍们却是犹豫着不敢上前。 顾攸宁明白他们的顾虑,方才说话的人是梁王世子萧云炎,更是太后的命根子。 世子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宫里更是素行无忌。 就算是有品级的内侍宫女,一旦得罪了这位祖宗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本宫使唤不动你们?” 不过如顾攸宁所料,事到如今,何充媛救定了二皇子。 “奴才等不敢。” 四个内侍才面有难色地慢慢上前。 没有岸上的内侍阻拦,萧云安很快就游了过来,何充媛忙吩咐自己的宫女将人拉上来。 “快将二皇子扶上来。” 萧云安被宫女搀扶着起身,看到何充媛身边的顾攸宁,脸上迸发出惊喜之色,下意识地喃喃了一句:“母后……” 不过他的声音很轻,旁人看着不过是动了下嘴唇。 “谢谢您救了云安。” 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萧云安站直身子后,却踉跄着走到顾攸宁身前,带着哭腔满脸感激地拜了下去。 “二皇子误会了,方才是充媛娘娘身边的人救了你。” 顶着意味不同的几道目光,顾攸宁低头茫然地看了萧云安一眼。 她已经有八分确定,萧云安大概有和自己一样的机遇。 方才那声母后虽然很轻,但顾攸宁因为疑惑,一直注意着萧云安,从那嘴型里就能猜出。 她们这几人无论是身形还是穿戴,与皇后绝无相似之处,而且萧云安方才只直愣愣地盯着她。 “不好了,世子落水了!” 这边顾攸宁刚错身躲开萧云安的礼,旁边就响起宫人们的惊叫声。 众人的目光都挪了过去,顾攸宁也趁势抬头望去,不去看萧云安那一脸令她作呕的的孺慕依恋。 “你们这些狗奴才,快来救本世子……” 萧云炎一看就是个不会水的,落入水中只会胡乱扑腾,片刻间就喝了好几口水进去。 “你们几个下去救人?” 何充媛对着湖边的内侍宫女淡声吩咐。 那些内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算面对何充媛的厉声呵斥,也只是下跪垂手。 见何充媛只顾着呵斥威逼那些不会水的内侍,顾攸宁皱了眉,趁着一直将目光凝在她身上的萧云安面露幸灾乐祸地往湖里看去,偏过头悄声吩咐了身边的宫女几句。 这湖里夏日种的都是荷花,下边淤泥定是不浅。 萧云炎死不足惜,但她不想给人陪葬。 顾攸宁今日带出来的宫女是个机灵的,得了吩咐,一边往外跑去,一边高声喊着:“萧世子落水了,快来人啊!” “救命……救……命!” 萧云炎不会水,越是胡乱挣扎,入口的湖水就越多,不过一时连呼救声都喊不利索了,后边却还没人往这边赶来,顾攸宁眸光微沉。 实在不行,她只能自己下水救人,萧云炎若是出事,不仅交好太后的谋划付诸东流,自己也会被迁怒。 “充媛娘娘,奴婢看我们世子快撑不住了,这里只有二皇子会水,不如请二皇子先将人救上来。” 跟着萧云炎的宫女早吓得面如土色,若是世子出事,太后肯定不会饶了他们。 至于萧云安这位二皇子,在宫里向来是无足轻重的。 何充媛明显有些意动,萧云炎若是没了命,慈安宫那位定然要找自己麻烦,她虽心中坦荡,不怕人言,但她厌恶奉承,所以太后不喜自己,再抓着这机会,定会找自己麻烦。 “我……我不……” 萧云安眼里闪过怒意,正要叱骂出声,但很快想起自己如今还不是能号令天下的九五之尊,便用一双可怜的眼神抬头看向顾攸宁。 他想,母后最是心善,为了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一定不会让人这样欺辱自己的。 但顾攸宁的目光,却落在另一边。 “快,快,下去将萧世子就起来,快!” 凌乱的脚步声从后边传来。 不一会儿,四五个内侍跑了过来,一个接一个跳下水去救人。 没费多少功夫,已经昏迷过去的萧云炎被内侍们抬了上来。 “世子,世子……” 见此,当中为首的内侍骇得面色发白,直接跪倒在萧云炎面前。 “快去禀报太后,再去请御……” “公公,我们主子已经让人去请御医了,这会儿应该快来了。” 顾攸宁身边的宫女得到示意,走上前福着身子道。 “御医来了。” 宫女话音刚落,一个身着墨绿官袍的男子就往这边疾步而来。 为首的内侍感激地看了一眼顾攸宁。 “杨院判,萧世子如何?”内侍急声问道。 御医没有马上回答他,双手放在萧云安胸口按压了一会儿,直到萧云安吐出一口水,这才抬头:“应无大碍,不过湖水寒凉,还是快将世子送回慈安宫安养,我再开几副驱寒的汤药给世子喝着。” “来人,快去抬软轿……不,快背上世子。” 方才没有下水的内侍立时将人背起,飞快地跑了起来。 “还请各位主子与奴才一道去太后面前分说。” 第4章 横生意外 那为首的内侍却没有直接跟上去,而是对着顾攸宁三人道。 顾攸宁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前边的何充媛,陈雨霏动了动嘴本想开口,不知为何也闭上了嘴。 “本宫就随公公走一趟。” 何充媛不知心内如何想,面上倒是淡声应了。 到了外面,何充媛让宫女叫了自己的轿子过来。 顾攸宁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冷哼,那内侍面上满是阴沉和不满。 顾攸宁见此,心里更安定了,以这何充媛足够招恨的性子,今日的事大抵是能成的。 一行人就这么往慈安宫去。 最后的萧云安,自是没人管,一身湿淋淋的,风吹过不住地打起寒颤来。 心里不由暗骂几声,他重生得也太不是时候了,若是再早些,就可以避开这场灾祸,不用受这罪。 还好如前世一样,母后恰好路过救了自己,就是多了个脑子糊涂的何充媛,白弄了后边的麻烦出来。 不过有了这份怜惜,等萧云峥夭亡后,他就可以成为母后的孩子。 这辈子,他一定好好孝顺母后,等他得了皇位,也一定听母后的话。 前世,母后死后,他倒是亲政了,但那些大臣实在太难缠,整日谏来谏去的,弄得他连朝都不想上。 他宠信的那些人,没一个有良心的,他的贴身内侍暗中搬空了自己的内库,他宠爱的女人,联合外边的逆臣,用腰带绞死了自己。 若是母后在,这些事就不会发生。 …… 一到慈安宫,萧云炎就被宫人簇拥着去了慈安宫内殿。 不一会儿,里边传来崔太后的怒言:“让他们都在殿外跪着,敢害哀家的孙子受罪,吃了雄心豹子了,去把皇帝请来。” 话音刚落,就有人从殿内出来,正是方才将顾攸宁几人带来的内侍。 “几位主子,太后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请吧。” “公公,劳烦您和太后说一声,今日的事实与嫔妾无干。” 听到要在冷风里罚跪,陈雨霏忙赔笑道。 与此同时,顾攸宁一言不发,听话地在后边安静地跪下了。 刚跪下,后面就传来何充媛的声音:“公公,本宫要见太后。” 只见那内侍冷笑着甩了一下手里的拂尘。 扑通!扑通! 何充媛和陈雨霏已经被按跪在顾攸宁面前,听那声音,就知道膝盖有多疼。 陈雨霏更是直接叫出声。 萧云安见人都跪了,虽然心中不愿,但想到里边的老虔婆心里根本就没他这个孙子,他也不想受那两人的罪,便在顾攸宁身侧跪了。 见几人都跪稳了,内侍才转回殿里。 咳咳! 萧云安瑟缩着身子,时不时咳嗽两声,眼神不住地往顾攸宁身上飘。 顾攸宁自然有所察觉,她如今对萧云安,自然无半分怜惜之情,不过…… “二皇子再忍忍,等太后气消了,就好了。” “谢谢顾母妃。” 萧云安一脸的濡慕感动。 顾攸宁低头作谨慎状,心中却是冷笑不已,前世她将这孩子护在心口上,每次萧云安生病,她都会在旁彻夜不眠地亲自照顾,也没听过这么真切的一声感激。 几人在冷硬的地面上足足跪了半个多时辰。 “皇上驾到!” 直到后边响起一声通报。 “皇上肯定是来救我们的。” 陈雨霏高兴地转头。 何充媛面上淡然,但也将期待的目光投向那道明黄的身影。 顾攸宁面上也同这两人一样,但她的眼神更露骨些,一双清亮的眸子只凝在那张俊美的面容上,但眼里却露出些疑惑,像是有些陌生。 不过帝王并没有在他们身边停留,只给了何充媛一个安心的眼神,就进了殿。 陈雨霏嫉恨的目光立时射向旁边的人,何充媛却依旧一副清淡如菊的模样,身子却是跪得更直了些。 一刻钟后,就有内侍来叫顾攸宁几个进去。 “二皇子晕过去了。” “娘娘小心!” 顾攸宁刚站起身,就有宫女的惊呼传来。 萧云安是真的撑不住了,秋日的湖水本就寒凉,他在里面待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又在这里跪了这些时候,身上已经开始发热。 迷迷糊糊地起身,没个宫人扶着,就往前边一头栽了下去,正好撞在要起身的何充媛身上。 “二皇子看着是有些不好,怕是寒风入体,要生一场大病。” 顾攸宁走到前边时,似不经意地轻语了一句。 “你去照顾二皇子。” 何充媛方才被萧云安撞了这一下,眉间生怒,但听到顾攸宁的话,很快又舒展了眉头,让自己的宫女去扶萧云安。 二皇子如今越是病得厉害,她今日的行为就越是有理,何况还有皇上给她做主,太后就是想磋磨她也没理。 殿内的金凤宝座上,身着富贵流光锦,年过半百却依旧风韵犹存的崔太后面露不满,面上满是厉色,皇帝萧珩则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眸中含着和煦的笑。 “太后,皇上。” 顾攸宁目不斜视,对着上面就屈膝下去。 “嫔妾见过太后,皇上。” 被抢了先,陈雨霏往顾攸宁身上瞪了一眼,也忙收拾了面上的痛苦之色,恭敬讨好地行礼,那嫔妾二字她还刻意咬重了几分。 她可是御旨册封的才人,不像有些人,服侍了皇上这些年,连个名分都没有。 “你就是顾氏?” 威严的声音自上边传来。 “回太后的话,是。” 顾攸宁低垂着眉目,嗓音发紧。 “怕什么?哀家又不是吃人的妖魔!” “妾身不敢!” 顾攸宁在一声冷哼中又止不住屈膝下去。 “行了,起来吧,你倒是个知本分的,不像那些轻狂的。” “谢太后。” 听着这带着赞许意味的话,顾攸宁还是连头都不敢抬,只规矩地立在当中。 崔太后看着心里更加满意,她最喜众人顺服在她的威势之下,再对比旁边行过礼后就一脸清傲的何充媛,顾攸宁的懂事,就更顺眼。 “听说今日是你寻人救下了世子,还让人去请了御医?哀家该好好赏你。” 第5章 被封婕妤 “妾身不敢居功,救下世子的是慈安宫的掌事公公,世子能平安都是太后一片慈心庇佑所致。”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哀家更该好好赏你了。” 萧云炎是崔太后的命根子,顾攸宁这番话可是说到了她心坎上。 “母后,今日的事的确是何充媛处事不当,儿子让她给您好好陪个礼。” 萧珩略显冷淡的目光在顾攸宁面上掠过,而后微倾过身子,对着上面的崔太后道。 “赔礼?皇帝是在说笑吧。” “炎儿可是你的亲侄子,他今日差点就被这么个东西弄得没了命,你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 “真是哀家的好儿子。” 崔太后随手就将旁边滚烫的茶盏拂落在地,满脸都是怒气和不满。 陈雨霏下意识地躲避,顾攸宁当然也不会空站着,不过她往后连退几步后,就在陈雨霏身后跪下了,眼看着是一副被吓坏的模样。 “母后息怒……” 萧珩忙站起身。 “太后,今日之事本就不是臣妾的错,更与皇上无关。” 帝王的话被何充媛打断了。 “你……” 崔太后显然没想到有人敢驳自己的话,还说得这般不客气,脸上的怒气更甚。 “不得胡言。” 萧珩冷下脸,回头轻斥了一句。 “皇上,臣妾不是为自己辩解,只是想和太后论清此事道理。” 只见何充媛顶着被泼满身的茶水叶子,傲然而立:“太后不知,方才世子让人将二皇子困在湖里,若是臣妾不出手,二皇子怕是要没了命。” “如今,世子虽受了些惊讶,但有御医和宫人们的细心照料,这会儿已经安然,但殿外的二皇子却是受了风寒,跪晕了过去,现下还不知如何呢?” “二皇子是皇上亲子,皇上一片慈父之心,心中已是担忧,太后又怎么忍心再苛责皇上。” 崔太后听着,气得捂了胸口:“你……你大胆。” 顾攸宁将自己掩在陈雨霏身后,嘴角微微勾了一下,何充媛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 前世峥儿也被跋扈的萧云炎欺负过,但太后却是罚峥儿在鹅卵石道上跪了半日,那小小的膝盖肿成了两个大,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她方才跟着过去“救人”,是有别的意图。 一来她不想萧云安在这时出事,按照前世的记忆,再过三年,后宫才有别的皇子出生,此前,她的峥儿作为唯一的皇子,实在太惹眼;二来,她知道以何充媛的性子,极易与目中无人的萧云炎闹起来,必定会引来爱孙护短的崔太后,到时她既可以寻机在崔太后跟前卖好,又可以让何充媛吃些苦头,甚至暂绝晋封之路。 顾攸宁一直记得,前世她被禁足,峥儿得了伤寒却无人医治,她苦苦哀求从宫门前路过,已经被升为九嫔之首,有协理六宫之权的何充媛,却只得到了轻飘飘的一句:生死福祸,自有天定。 “皇帝,这就是你纳的好妃嫔,连哀家都教训上了!” 上边崔太后怒极的声音响起。 “看来哀家住在这慈安宫,早就有人看不顺眼。” “来人,收拾东西,哀家这就去梁王府上住着。” 大昭以孝治国,崔太后明显是想拿捏自己的长子。 果然,帝王马上弯着身子赔不是,亲自将宫女新沏上来的茶捧了上去:“母后息怒,别气坏了身子,朕素日最疼炎儿,哪里能不为他做主。” “你别在哀家这里打马虎眼,这何氏目无尊上,又伤及皇室子嗣,就是打入冷宫都是便宜了。” 崔太后是打定主意要重罚何充媛。 听到打入冷宫,陈雨霏嘴角的笑意都快要压不住了,但顾攸宁知道,帝王是不会同意的。 果然。 “母后,何充媛就是性子直了些,万不敢对母后不敬,更不敢有意伤害炎儿。” 帝王眉心微拧,似是心下迟疑,但还是继续道:“不过炎儿今日确实受了委屈,朕这个做伯父的,的确要好生安抚一番,这样,朕明日就下旨,封炎儿为荣郡王。” 荣郡王! 殿内众人,包括顾攸宁,都有些愕然,萧云炎作为梁王世子,日后一定会承继梁王的爵位,如今再封赐荣郡王,将来梁王府就是一门双王爵。 就连帝王之子都比不上。 “皇帝此话当真?” 崔太后显然也有些不敢相信。 “不敢诓骗母后,朕回去就让中书省拟旨。” “皇帝慈爱,有这好消息,炎儿身子必定能马上好起来。” 崔太后难得对长子和颜悦色。 站在顾攸宁身前的陈雨霏则是嫉妒得掩在宽袖里的手都开始发抖。 顾攸宁心中暗叹,今日之事传出,别说本就无脑的陈雨霏,后宫里的女人怕都要嫉恨得红了眼,恨不得吃了何充媛。 但萧珩并非是能为女人妥协的帝王,顾攸宁抬眸,隐约瞥见帝王含笑的眸子里闪过的幽沉之色。 脑子里闪过一道精光,她突然想起前世的事,忙暗自垂下眸子。 这怕是帝王的一箭双雕之举。 前世,萧云炎并没有受伤,所以除了她因开罪太后被申饬,并未发生封王之事,但一月后,太后借着自己的寿辰,当着众臣的面提出了这事,帝王迫于孝道,只能答应。 既然封赐萧云炎本就是必行之事,而何充媛的父亲兄长都是帝王新提拔上来的寒门亲信,他今日此举常人看来便是为护着何充媛平安,何侍郎一家,乃至其余朝堂上的出自寒门的臣子都会感恩念德。 帝王,终归是无心的。 但这时的何充媛却不会信,连陈雨霏都在为帝王的“情深”心酸嫉妒。 “皇帝厚赏了炎儿,也别薄待二皇子。” “二皇子生母早亡,这些年来也无人教养,着实不成体统,正好何充媛家世浅薄,居高位又膝下无子,正好养了二皇子在身边。” 虽然爱孙得封郡王,但崔太后显然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何充媛。 养育皇子是好事,但二皇子生母出身微贱,又因当年的事为皇帝不喜,是以后宫这些妃嫔谁也没打过他的主意。 “太后……” “母后慈爱,这事就依您的意思。” 萧珩笑着打断何充媛的话。 “还有一事,哀家向来赏罚分明,顾氏今日救炎儿有功,膝下又育有大皇子,不能不赏,正好皇帝还没下旨册封,就给她个婕妤位份吧。” 提到顾攸宁,崔太后语气好了一些。 “母后喜欢顾氏,是她的福气,儿子自然是依从。” 萧珩随意往顾攸宁这边瞥了一眼,有些兴致缺缺。 “嫔妾谢太后,皇上恩赏。” 膝盖又疼又软,这殿内又无人搀扶,顾攸宁索性膝行到中间,叩谢。 上边的崔太后见了,倒是更满意顾攸宁的恭敬。 额头贴在手背上,心中有种安定的欢喜。 婕妤,离九嫔只有一步之遥。 前世,她为救萧云安得罪了太后,最后只得了个才人位份,这世,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6章 皇后的谋算 “好了,今日哀家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崔太后今日算是心满意足,摆手道。 “恭喜何充媛,白捡了个皇子回家。” 一出殿门,顾攸宁就看到陈雨霏站在廊下,正用帕子轻捂着嘴笑,然后也不等何充媛说话,扶着自己的宫女一瘸一拐地走了。 顾攸宁对着何充媛福了福身,也准备离开。 “顾婕妤是个有心思的,连太后都对你刮目相看,只是别使错了劲,因小失大。” 何充媛却是深深看了眼顾攸宁,淡声道。 “嫔妾不懂娘娘的意思。” “嫔妾对太后恭顺,不知怎么就因小失大?” 顾攸宁抬头瞥见在殿外立着的内侍,稍稍抬高声音问道,她心中自然明白,何充媛是在提醒自己,天家母子面合心不合,她讨好太后会惹帝王不喜。 “不知好歹就算了,你日后别后悔就行。” 何充媛眼底闪过不屑,一副好心喂了驴肝肺的气恼面色。 顾攸宁听后却是一脸茫然,愣了一会儿才被宫女搀扶着往外走去。 刚转过身,殿门口就出现一道明黄的身影。 “皇上,今日是臣妾莽撞,但二皇子在后宫受难,臣妾身为一宫主位,实在不能看着不管。” “此事不怪爱妃。” 听到那低沉含笑的声音,顾攸宁脚下微顿,不过没回头。 “娘亲,你回来了!” 一进长春宫,小小的人就往顾攸宁这边跑来,一把抱住她的腿。 “大皇子轻些,主子的膝盖正伤着呢。” 扶着顾攸宁的宫女道。 “娘亲受伤了?” 萧云峥忙站直身子,松开手。 顾攸宁不急着安慰儿子,而是弯身牵起儿子的手,去了殿里。 宫女将顾攸宁扶到榻上坐下,方才伺候在萧云峥旁边的宫女取了昨日用过的药膏子过来,两人半跪在地上给顾攸宁的膝盖上药。 “娘亲是不是很疼?” 萧云峥看着顾攸宁紫肿的膝盖,团子般的脸上全是心疼。 “等上完药,峥儿给娘亲呼呼就不疼了。” 顾攸宁知道如何安抚儿子。 果然,萧云峥使劲地点头。 给顾攸宁上药的两个宫女见此,脸上都露出些笑意。 “今日辛苦你们两个了。” 等上完药,顾攸宁对着面前的两人道。 这两个宫女前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今日她带着去凤仪宫请安的是檀音,做事机灵,被留下照拂峥儿的是昨日最先起身掌那嬷嬷嘴的宫女,名唤弦语,性子直,唯主子之命是从。 “奴婢才不辛苦,娘娘聪慧又美丽,奴婢被分在长春宫,高兴都来不及。” 檀音今日一直陪在顾攸宁身边,又是个心思灵慧的,方才的曲折都看在眼里,这会儿对自家主子是十分的佩服。 “这些都是奴婢该行的本分。” 弦语不善言语,眼里有股子拗劲。 “日后长春宫的事我就交在你们两个手里了,我刚得晋封,这宫里人心难免浮动。” 长春宫内如今有六个宫女,六个内侍服侍顾攸宁母子。 等晋封的旨意下来,按照顾攸宁的品级,还要再添四个宫女,两个内侍。 前世,她进宫后受帝王冷落,身边的人看似没闹出什么事,但峥儿死后,帝王将长春宫的宫人处理了一批,可见她身边并不干净,少不了有那几位世家贵女的钉子。 这世,她一开始就得封高位,这宫里怕是更不会安稳。 “奴婢明白,日后一定留心。” 檀音只愣了一下,就福身应是,脸上更加踌躇满志。 她是个有抱负的宫女,自被家人卖进宫,就没想着出去,只想投个好主子,将来做个掌事嬷嬷在宫里安度晚年。 “奴婢听主子吩咐。” 弦语知道自己不够聪明,难得有主子看重自己,她愿意为主子赴汤蹈火。 见到两人的反应,顾攸宁十分满意,有些事需要聪明人去做,有些事则需要心实的人去做,檀音和弦语,一样重要。 “娘亲,峥儿也能给你做事。” 给顾攸宁轻轻吹着膝盖的萧云峥也抬起头,坚定地道。 “好,娘亲的峥儿最厉害。” 顾攸宁将儿子抱在怀里,在那白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萧云峥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不过嘴角却是止不住咧开来。 娘亲已经很久没有亲过自己了。 爹爹和先生虽然都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但娘亲不是一般的女人。 …… 凤仪宫。 崔后用过午膳,接过宫女手里的汤药喝下。 “你去知会尚服局一声,等册封的旨意到长春宫后,准备些合用的衣裳头面赏下去。” “是。” 宫女接过药碗,恭敬应了。 “娘娘,这样是不是太给长春宫那位面子了,奴婢瞧着那顾婕妤也不是个简单的,今日萧世子落水,她在旁边,不仅没吃了挂落,还让太后主动开口赐下位份。” 另一个宫女道。 “不是个蠢笨的更好,正好可以相助本宫。” 崔后起身走到鱼缸前,随手舀起一勺鱼食撒下去,里边的鱼立时聚在一处,争相抢食起来。 “娘娘是想用这位大皇子生母制衡承安宫那位?” 头先的宫女若有所思地问道。 郑贵妃和郑家,对后位的觊觎之心早就昭然若揭。 “这一缸子的鱼,总要争斗起来,本宫才可以安心地在一旁观看。” 崔后又撒了一勺鱼食下去。 “是,她们斗成一片,娘娘才能安心养身子。” “李御医前日来请平安脉时说了,娘娘的身子最多再调养个一年,就可以孕育皇嗣,到时才是娘娘扬眉吐气的时候,崔家那边,也要好好思量一番究竟该站在谁身后。” …… 长春宫这边。 午膳后不久,顾攸宁就迎来了册封的旨意。 “嫔妾叩谢皇上恩典。” “顾婕妤,这是例赏,请收下。” “另外,今日晚些时候,皇上要过来,还请娘娘早些备着。” 来传旨的是乾明宫的掌事大监,曹忠。 第7章 侍寝 “多谢曹公公。” 顾攸宁听到最后一句,眸子微微瞪大,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开口说话。 “奴才这就告退了。” 曹忠见着顾攸宁呆愣愣的模样,面上没露出什么。 “爹爹……父皇要过来看娘亲和峥儿吗?” “是。” 顾攸宁看着儿子眼里露出的濡慕和渴望,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这两年,她们母子待在行宫,但萧珩每月都会悄然过来小住几日。 大概因着峥儿是他第一个孩子,他那时对峥儿颇为耐心,会亲自教导峥儿学武习文。 峥儿对这个文武双全的父亲,自然心生崇拜之情。 “太好了,峥儿这半年跟着先生学了很多,正好可以告诉爹……父皇。” 萧云峥有些激动,萧珩登基后,父子两个就再未见过。 “好,你父皇一定会很高兴。” 她前世亏欠峥儿太多,这世,只要峥儿要的,哪怕再难,她也会想尽法子让他如愿,哪怕是帝王家的父子亲情。 后宫子凭母贵,她要更高的位置,就要从谋圣宠开始。 幸好,帝王对她们母子,虽不算上心,但也并非无心。 不过今日萧云峥注定要失望了,母子两个用过晚膳后,直等到了戌时正,帝王还是不见人影。 “峥儿,你父皇今日大概有很多奏章要批阅,你先去睡。” 看着儿子不停地揉着眼睛,困意十足又强撑的模样,顾攸宁对迟来的帝王有些不满。 “好。” 萧云峥不过一个六岁不到的稚童,确实熬不住,听了自己娘亲的话就乖乖让弦语抱走了。 “娘娘,皇上会不会不来了?” 檀音小声问道。 今日是主子受册封的日子,若是皇上没来,那明日凤仪宫请安,主子就会成为满后宫的笑话。 “皇上驾到。” 好在顾攸宁还没开口,宫门口就传来一声通报。 “皇上来了。” 檀因高兴地道。 “嫔妾参见皇上。” 顾攸宁走出寝殿迎驾,透着清澈欢喜的明眸在帝王面上轻轻一转,然后特别规矩地行下礼去。 “起来吧。” 帝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淡了去,径自往里走去。 “都退下。” 一进寝殿,萧珩就挥退了所有宫人,然后在床前站定,目光落在顾攸宁身上。 顾攸宁面上迟疑片刻,而后低着头上前。 高大的身影瞬时将她笼罩,她气息微吐,然后伸手放在那明黄的腰带上。 但双手与那腰带纠缠了半日也没成事,身前的人又刻意俯首,顾攸宁手上越发急了,腰带没解开,倒是把面前的人好好勒了一把。 “放手。” 低沉沙哑的命令在上边响起。 顾攸宁放下手,红着脸抬头,眼里满是无辜。 萧珩原本微沉的脸色有些缓和。 “殿……皇上……” 下一刻,顾攸宁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揽到了床上,她刚要呼喊,但看到上面那张俊美无比的面容,竟然失了神。 “这就被吓到了,今日不是胆子大得很。” 萧珩本想好好斥责身下的人一顿,但看到那直愣愣的迷离的眼神,心口的气怎么也提不起来。 “嫔妾才没被吓到,明明是被殿……皇上的美貌迷住了。” 顾攸宁心中默念三声,然后熟练地伸手环住萧珩的脖子,与在东宫时两人亲密时一般无二。 “什么美貌?又胡说八道。” 萧珩没好气地斥道,气息却是越发不稳。 顾攸宁立时感觉腰上一紧,不一会儿,身上到处似被点了火,然后一束束的烟火在眼前绽放。 算上前世,她和萧珩,已经快二十年没有床笫之欢。 不得不说,萧珩是个好皇帝,就算在床上,也是实至名归。 雨打花落,落红又起,起起落落三两次,风雨才歇。 “朕的小宁儿倒比先时更厉害。” “那是,行宫里的老嬷嬷说,久旱逢甘霖……” 顾攸宁趴在那紧实的胸口上,嘟囔道。 萧珩:…… “不过方才皇上也尽兴了,可别忘了赏嫔妾。” 顾攸宁忽然抬起头,懒声道。 “赏什么?白日里的事朕还没罚你呢!” “你可知错?” 如绸缎般软滑的青丝在胸口划过,身下的火又有燎原的趋势,萧珩刻意冷下嗓音问道。 “知错?嫔妾今日运气好得很,凑巧救了人,还给自己挣了个婕妤回来呢。” 顾攸宁知道帝王是想斥责自己掺和今日的事,但面上只作不解,甚至还扬起得意的笑。 在东宫时,萧珩的确待自己不同,她知道那是因着她比旁人心思单纯。 在她收拢帝王的心思前,是不会破坏帝王心目中印象的。 “不过一个婕妤,朕也能赏……” “宫里不比东宫,更不比你在行宫时,外边那些事你不要去掺和,只管和峥儿待在长春宫,其余的事朕会安排好。” 萧珩本想说自己也能给顾攸宁婕妤位份,但他突然想起按着自己原本的意思,打算只将顾攸宁册为美人,倒是莫名生出些心虚来。 再说后面的话时便有些轻哄的意思。 “听到没?” 萧珩说完,却发现顾攸宁已经重新趴在自己胸口上,还闭上了眼。 “听到了,殿下最厉害,什么事都能安排好,记得多赏些金银元宝给嫔妾……” 顾攸宁闭着眼喃喃道。 “你……” 萧珩听着这三五不着两的话,本来想将人摇醒,但听到那声久违的殿下,最后落下的手只轻轻拂过那透着粉意的脸上。 “来人,备水。” 半响后,萧珩对着门外吩咐道。 第8章 不要孩子 外边守着的宫人抬了浴桶和水进来。 顾攸宁假作睡得迷糊,任由萧珩动作。 望着如孩子般依偎在自己胸口的人,萧珩的眼里闪过一丝温柔,但很快面上又有阴翳浮现。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顾攸宁就感觉到旁边的人有动静。 睁开眼时,见帝王已经穿着一身明黄的中衣坐起身。 “皇上起来了?” 顾攸宁轻揉着眼睛撑起身子。 “时候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萧珩站起身,看着床上睡眼朦胧的人,轻声道。 “嫔妾伺候您更衣。” 顾攸宁却是摇摇头,跟着下了床。 “伺候朕更衣?你连腰带都系不好。” 萧珩揽住站得摇摇晃晃的人,轻笑道。 “皇上可以教嫔妾啊。” 顾攸宁站定身子,一脸的理直气壮。 萧珩拗不过她,便真当着内侍宫女的面教起来。 顿时,殿内的宫人看向顾攸宁的目光都不一样了,皇上除了对贵妃娘娘,还没有待谁这般温柔过,不过也没哪个女人能在皇上面前这般直言无忌。 花了比寻常宫人伺候多一倍的时间,萧珩才出门去上朝。 “恭喜主子。” “依着陛下对主子的宠爱,兴许主子马上就能再怀上皇嗣。” 等殿内其他人退出后,檀音一面喜色满脸地说着,一边去扶顾攸宁。 “你觉得我现在有孕,是好事?” 顾攸宁却是偏转过身子,扶着弦语的手径自在雕花红木椅上坐下。 “主子……” 檀音站在当地,脸色红了又白。 顾攸宁不理会人,只是淡着神色接过弦语手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扑通。 檀音跪在了顾攸宁面前。 “奴婢说错话了,请主子责罚。” 檀音聪慧,很快就想明白主子怕是不满她方才的言语,她方才的话确实有些不妥当,虽然殿内没有其他人,但难保不会隔墙有耳。 主子昨日还提醒过自己长春宫这些宫人未必与她们一条心,没想到今日自己一时高兴便忘乎所以。 顾攸宁依旧没有说话。 檀音背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不知为何,主子明明没有疾言厉色,更没有打罚自己,她却觉得自己被一股威压笼在当中,有种心神俱颤的惶恐。 就在旁边侍立着的弦语也要忍不住求情的时候,顾攸宁开口了:“我方才的问题很难回答?” 心扑通乱跳个不停,檀音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顾攸宁先时问的话:“皇上如今只有两个皇子,二皇子又不得皇上喜爱,主子膝下本就有大皇子,若再有了身孕,必会被宫里其他主子所嫉。” “皇上宠爱的郑贵妃和何充媛位份又高于主子,对主子出手也容易些。” “是奴婢思虑不当,请主子责罚。” 檀音想明白其中的曲折,面上的愧色更浓。 她和弦语,主子明显更看重自己,但自己,却是这般短视,不过见皇上宠主子些,便得意起来。 “地上凉,先起来吧。” 顾攸宁神色微缓,檀音很聪慧,前世她入主慈安宫后,将里里外外的事料理得十分周全。 但现在的檀音,毕竟年轻,聪明太露锋芒,又没经过世事打磨,倒比弦语更容易惹祸。 所以,顾攸宁才特意拿出前世作为摄政太后的气势敲打人。 “谢主子。” 檀音神色间明显恭谨拘束了一些。 “给我梳洗更衣吧,今日要早些去凤仪宫。” 檀音和弦语忙上前服侍。 顾攸宁挑了一件鹅黄素绫宫裙着身,臂上搭着一条天青色织锦披帛,随云髻上插着一对金累丝蝶恋花步摇,都是皇后昨日赏下的东西。 这一身对于顾攸宁的婕妤位份来说,不算华贵,甚至稍稍有些简薄。 皇后的确是有心人,既赏了东西示好又不忘提醒自己要安守本分。 顾攸宁目光垂落在自己的腹部,后宫人心叵测,各大世家从朝堂争斗到后宫,还有帝王的心思,所以,她不会再要孩子。 何况,她已经有乖巧伶俐的峥儿在,如今,她只想护着他平安长大,弥补前世遗憾。 但她不能拒绝承宠,甚至为了她们母子能在宫里过得自在,还要使劲邀宠。 避子这事,需要尽快解决。 顾攸宁依旧带了檀音出门,倒是安了这丫头的心,脸上又有了精神。 时已入秋,清早的风很有些寒意,宫道上负责洒扫的粗使内侍们依旧穿着单薄的衣裳,那掌事内监却已穿了夹衣,腰挺得也更直些,呼喝起人来十分威风。 内侍尚且如此,何况宫妃,胜者,富贵无极,败者,命犹不保。 一路走去,顾攸宁的心越来越坚定。 “你今日倒是来得早,正好同本宫说说话。” 崔后看着被宫人引入殿内的顾攸宁,笑得温和亲近。 “娘娘真是心如明镜似的,嫔妾今日的确是有事要求娘娘。” 顾攸宁福下身子,面上笑吟吟的,一副对皇后的亲近之意格外高兴的模样。 “是什么事?” 崔后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心内却止不住赞叹,旁人都是服饰给人添色,这顾氏倒将这寻常的衣裳穿出清艳之色,连那宫中最寻常的蝴蝶式样的步摇,戴在她头上,也显得格外俏丽。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姿,就是个蠢笨无脑的,世上男子也多有耐心愿意哄上一些时日。 若不是她早知皇上胸有丘壑,女人与他,不过是制衡和取悦的玩意,不可能动心,她还真要早做防备。 “嫔妾自两年前去行宫后,就再未见过家人,心里甚是想念,娘娘可否恩准让嫔妾家人入宫探望。” 大昭后宫,并不禁止妃嫔与至亲相见,只是需要得到中宫的允许,并且宫妃位份要在正三品及以上。 “你初得封位,想见家人也在情理之中,今日本宫就让人去顾侍郎府传旨。” 崔后本来就打算拉拢顾攸宁为自己所用,自然不会在此事上为难。 “还有何事?这里没有旁人,你只管同本宫言说。” 崔后见顾攸宁捏着手里的帕子,面色迟疑,却又欲言又止,温和地问道。 “娘娘不知,嫔妾只是家中庶女,若是娘娘传人进宫,父亲也只会让母亲来,姨娘……” 顾攸宁说到庶女二字时声音格外轻,手里的帕子也拧得不成样子。 “你是想见你生母吧,虽然此事有些不合规矩,但……本宫让人暗地嘱咐一声传话的内侍,让你生母一同入宫就是。” 崔后面上十分善解人意,心里却有些不屑顾攸宁的畏缩和软弱。 她也是庶出,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嫡出的兄弟姊妹差,生母给不了她高贵身份,她可以自己去谋,去夺。 她如今不是也坐上了这母仪天下的位置。 不过这样心有软肋的人,倒是好拿捏,她用起来也放心些。 “嫔妾谢娘娘。” 顾攸宁起身高兴地福了福。 “娘娘,郑贵妃到了。” 这时,殿外进来一个宫女,对着崔后福了福身。 第9章 贵妃郑氏 “贵妃的病看来已经好了,顾婕妤随本宫一道过去吧。” 崔后扶着宫女的手起身,意味深长地往下边看了一眼。 “是。” 顾攸宁恭敬应了,面上却依旧沉浸在要见家人的欢喜中,似无所觉。 不过随着崔后往外走时,她的眸子里划过一道冷凉恨意。 大殿凤座下首,已经坐了一位华衣女子。 只见她一身蹙金云锦宫装,臂上搭着鸾鸟衔枝纹披帛,雍容富贵的牡丹髻上插着几把小巧的金镶玉帘梳,步摇上垂落的东珠颗颗粒大莹润。 柳叶眉下的丹凤眼自带三分倨傲和凌厉,只是面上似有些不足之症。 “皇后娘娘可算是来了,臣妾等了好些时候。” 那女子起身,浅浅行了一礼。 “让贵妃久等,是本宫的不是。” 崔后在凤座上坐下,面色温和如常,随即目光落在郑贵妃手边的茶盏上,转而对着殿内伺候的宫女道:“真是糊涂人,贵妃有心疾,怎么能饮这茶。” 那宫女忙往地上跪了。 “皇后娘娘说笑了,凤仪宫清静优雅,里边伺候的人自然也是眼明心亮,何来糊涂一说。” 郑贵妃闲闲拨弄着手上的护甲。 “贵妃见谅,这大红袍是南边前日刚贡上来的,这宫女想来也是不敢慢待你,只是好心办了坏事,忘了贵妃的身子经不起。” 皇后的心思,果真不简单。 顾攸宁在旁听了两人言语过了个来回,心中暗道。 郑贵妃说凤仪宫清静,暗指皇后君恩浅薄,说伺候的人不糊涂,又指着皇后对她,并无慈心。 皇后却是不慌不忙地一一回敬,还暗指有些福气是她享不得的。 郑贵妃听了这些,不见恼怒,倒是轻笑了一声,一双妙目转而在顾攸宁身上打转。 “这就是刚从行宫回来的顾婕妤吧,看着确实是个可人,难怪连皇后娘娘今日话都多了些许。” 顾攸宁进殿前就已掩去眸底的情绪,此刻面上微含笑,对着郑贵妃福身行礼:“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容色果真不错,这行宫是养人。” “娘娘谬赞。” 郑贵妃没有叫起,顾攸宁就只能保持行礼的姿势不动。 “本宫可没有谬赞,不是这等容色也不能让皇上今日差点迟了早朝。” 郑贵妃面上随意,话里却有几分厉色。 顾攸宁明白,郑贵妃对自己生了不满,想到贵妃方才那话,她垂下的眸光里闪过一片冷然狐疑。 这时,各宫问安的妃嫔也陆陆续续到了。 “皇上昨夜朝事劳累,嫔妾不忍心早将人唤醒,便让皇上多睡了一刻钟,是嫔妾的不是。” 帝王有没有误了早朝,众人皆知,顾攸宁也不必在此事上辩解。 而刚三三两两进来的妃嫔听了这话,心里惊羡不已。 寻常妃嫔侍寝,帝王来与走,哪里轮得到她们说上半句。 果然,这位在东宫就服侍皇上的顾婕妤,并非如她们之前想的那般不得皇上宠爱。 “人到得差不多了,顾婕妤也落座吧。” 凤座上的崔后开口道。 “是。” 顾攸宁扶着檀音的手起身,在郑贵妃下首坐了。 宫中高位妃嫔少,她虽不是主位,但也能坐了次首。 而坐于她下首的,正好是面色不佳的才人陈雨霏。 无它,昨日陈雨霏还为自己的才人份位得意,今日自己就屈居人下了。 “你也去坐着吧,好好一个宝林,在本宫身边伺候做什么。” 顾攸宁坐下不久,郑贵妃就转向身后凉声道。 众人循声看去,是一位身着荷花白宫装的女子,眉目上与郑贵妃还有三分相似。 顾攸宁拿茶盏的手一顿。 承安宫住了两位郑氏,郑贵妃虽为郑家嫡女,但天生心疾,不好产育,所以郑家又送了庶女进宫,明摆着打着借腹生子的主意。 她记得,前世这位郑宝林确实诞下皇子,不过却是难产死了。 郑宝林低着头细声应是,便往下边去,顾攸宁悄然打量了这位她连面目都不曾记得的郑家女,只见那眉目恭顺极了,毫无勉强之意。 缓缓将手收回,顾攸宁心中有一个模糊的想法。 “何充媛到。” 最后一位也到了。 “皇后娘娘。” “免礼,何充媛,你的脸色怎么这般差,是身体不舒服吗?” 崔后担忧的声音自上边响起。 “臣妾无事。” 何充媛淡着神色起身,在右首位坐了。 “充媛娘娘是累着了吧,昨日刚得了养育皇子的福分,定是要夙兴夜寐的。” 坐在顾攸宁下首的陈雨霏轻笑出声。 “的确,二皇子毕竟已经知事,不比照料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省事。” “听说昨日还是太后亲口下令,太后对充媛娘娘,真是看重得不得了。” …… 陈雨霏话音刚落,就有几人跟了上去。 顾攸宁发现,这些说话的妃嫔大多出自世家。 世家之女,果然心齐。 但这些话…… 顾攸宁不经意地往下瞥了一眼,这陈雨霏倒也不算太蠢,昨日慈安宫的事应该是她传出去的,不然这些妃嫔嘲讽得也不会这般有的放矢。 殿内话声不断,坐在左右首位的两个主位妃嫔却淡然得很。 郑贵妃依旧把玩着自己的护甲,被众人议论不休的何充媛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却是一片淡然,只是目光似不经意地往顾攸宁身上飘了几下。 与昨日不同,今日凤仪宫内十分热闹,本来顾攸宁昨日侍寝,该是这殿内最惹人注目的,但有昨日何充媛的盛宠在先,她这点就暗淡无光了。 这点也合顾攸宁的意。 她虽不想让宫中人看轻自己,以为她们母子可随意欺辱,但不想被众人的目光盯着。 只是顾攸宁没想到,还是有人将心思动到了她身上。 第10章 谁有二心 “顾姐姐略等等。” 请安结束,出凤仪宫没多久,顾攸宁就被一道轻柔的声音喊住了。 旁边人来人往,顾攸宁自然不能当做没听见,便停下了脚步。 “林采女有事?” 顾攸宁回头看到人,倒是愣了一下。 林昭仪,未来皇长女的生母,萧珩驾崩后,被晋为太妃。 她对林氏母子印象算是深刻,只因前世,在她病榻前,与萧云安厮混的宠妃,便是林氏之女,当时已被尊为***的萧云惠进上的。 想到此处,顾攸宁的眸光冷淡下来。 虽然前世自己的死算不到林氏母子头上,但总归看着膈应。 “昭庆宫与长春宫毗邻,妹妹能否同姐姐一道回去。” 如今还是低微采女的林氏生得怯弱,声音轻柔,与人说话时,眼都不敢抬一下,只顾捏着手里的帕子,若是顾攸宁说个不字,怕是要落下泪来。 “自是可以。” 从凤仪宫到长春宫,近的路就那一条,外边凉风阵阵,顾攸宁也没打算绕路让自己受罪,林采女想跟着,随她就是。 “谢谢姐姐。” 林采女一脸受宠若惊地欢喜应了。 回去的路上,林采女先时还小心翼翼地与顾攸宁搭话,但后来见顾攸宁神色冷淡,便识趣地闭了嘴。 到了路口,顾攸宁冷淡地道别。 “这顾婕妤性子也太傲了些,真当自己是个人了,方才还在贵妃面前连声大气都不敢出,对主子您就这般敷衍。” “不许胡说,我位份低,又不得皇上宠爱,顾姐姐看不上我也寻常。” “走吧。” 林采女呵斥了自己宫女一声,转身时眼里失落难掩。 因着见到林采女,想起前世死时的痛苦和憋屈,顾攸宁进殿时面色有些难看。 有了清早的教训,檀音也不敢随意开口,弦语本就少话,殿内一时安静得有些沉闷。 “娘亲,你怎么了” 直到一声软糯的声音在顾攸宁面前响起。 “娘亲只是有点困了,歇歇就好。” “峥儿在做什么?” 顾攸宁敛去面上的暗沉,柔声问道。 “峥儿在习字。” 萧云峥指着不远处的书案。 “那娘亲看看峥儿的字有没有进步?” 顾攸宁笑着起身,将儿子温热的小手握在手里,心底的寒意和阴沉才渐渐退散。 “娘亲,峥儿写得好吗?父皇见了,会不会高兴地夸赞峥儿?” “会的,不过这几笔还可以写得更好,娘亲教你。” 顾攸宁怜爱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愧疚。 依着前世的记忆和帝王昨晚表露的意思,这长春宫里怕是要许久不见帝王的身影。 “娘亲真厉害!” 片刻后,萧云峥看着宣纸上的字,瞪大了眼。 “峥儿以后每天要多练两张大字。” 他和娘亲的字,都是父皇教的,可是娘亲已经写得这般好了,定是趁他睡着的时候在偷偷练。 顾攸宁笑着说好,见儿子兴致勃勃地开始埋头练字,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到了外间。 “大皇子懂事又好学,是娘娘的福气。” 檀音看着自己主子脸色缓和下来,奉茶时才敢笑言两句。 “檀音,你将宫里的内侍宫女都暗地核查一遍,尤其探查清楚今日清早,有谁出过长春宫。” 顾攸宁喝了一口就将茶盏放下,面上一片肃容。 “主子的意思是有人在往外递信?” 檀音马上想到了要处。 顾攸宁点头,她膝下有皇子,又刚从行宫回来,后宫里的女人定然想知道帝王对她的态度。 所以今早她是刻意当着宫人的面与帝王没大没小,只要帝王对她宠爱非常,她这宫里的有心人见了,自会有所动作。 只是她没想到,承安宫那边这么快就露了声色。 今日郑贵妃不仅仅是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还有眼底隐约露出的敌意与嫌恶。 “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将此事办好。” 檀音立刻保证道。 “另外借此机会也看看内侍里有哪个得用。” 弦语日后要照顾峥儿,檀音虽然伶俐,但要贴身服侍自己左右,外边的事总要有个人使唤。 “是,奴婢一定睁大了眼睛好好给主子选人,一定不挑个有二心的。” “辛苦你了。” 忠心不忠心一两日也看不出,何况人心思变,一时忠心也不能保证日后,除了檀音和弦语,她也不可能十分信任其他宫人。 母子两个用过午膳,哄了儿子歇午,顾攸宁回到外间坐下,听檀音禀报清早的事, “今日出过宫门的,内侍里有小林子,小盛子,宫女里边只有彩鸳,小林子是去尚食局取早膳的,彩鸳和小盛子去处不明。” 檀音面色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下边的话说出口:“奴婢觉得几个内侍里,小盛子看着最机灵,只是……” “把小盛子叫进来吧。” 顾攸宁沉吟片刻后道。 不一会儿,一个身量不高的内侍进得殿来,对着顾攸宁叩拜下去。 “奴才小盛子,给婕妤请安。” “起来吧。” 顾攸宁很快叫了起。 “以前可在别宫当过差?” “奴才之前一直在内侍省当差,替主事公公料理一些杂务。” 小盛子垂手恭敬答道。 “能在内侍省办差,行事应是妥当的,日后这长春宫的外务就交在你手里了。” 顾攸宁面露满意。 “奴才谢婕妤抬举,日后办事一定尽心。” 小盛子却是愣了一下,才跪地谢恩。 “快起来,我正好有件事让人去办,明日我母家人要来探望,我初来宫中,也不知宫里赏赐的规矩,就怕一时不慎,引来各宫主子非议,你去凤仪宫问一下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嬷嬷。” 顾攸宁抬手让人起来。 “奴才这就去。” 小盛子躬身出去了。 “主子,这小盛子今早也是出过宫的,若他是旁人安插的人手,主子让他掌事会不会太危险?” 檀音有些担忧。 “你不是说他是个机灵人,机灵人自然是要好好用着。” 常言疑人不用,顾攸宁却不怕用疑人。 小盛子身后干净自然好,若真是承安宫那边的人,也无妨。 “你这几日仔细盯着这三人的动静,尽快找出那人。” 顾攸宁又吩咐了檀音一声,这人,她有用处。 “另外……” 顾攸宁示意檀音附耳过来,小声嘱咐了几句。 “主子,这会不会太惹眼了些?” 檀音听完,却是面色微变。 第11章 帝王上门问罪(一) “这事就是要惹眼,最好让后宫里的人都知道。” 顾攸宁却是神色平静地点头。 “是,奴婢知道了。” 檀音还是不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明明主子清早还提点过自己要谨慎言行,这次却要满宫里去宣扬母家人进宫一事,实在难解,不过既是主子的吩咐,她定要尽力办好。 檀音出去后没多久,小盛子就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匣子,里面放着一柄玉如意,两对贵妃镯。 “禀主子,这是皇后娘娘让主子预备着明日赏赐的。” “娘娘还说,晚些会让尚服局再送些锦缎布匹和时新珠串来。” 顾攸宁看了那两样东西,如意和贵妃镯的绿头都很足,不是凡物,极有可能是皇后的私藏。 她没觉得受宠若惊,对崔后倒更警惕了些。 无功不受禄,这么贵重的东西送出来,怕是所谋不小。 “皇后娘娘果真是极好的人。” 小盛子身份不明,顾攸宁自是作高兴模样。 等宫女将东西收好,顾攸宁看了眼垂手侍立在下边的小盛子,似是苦恼地叹息了一声:“皇后娘娘是个宽厚的,可贵妃……诶……” “贵妃娘娘是中书令嫡女,又有陛下宠爱着,性子自然矜傲些,不过主子有大皇子在,只要守着这长春宫,自然也能安然度日。” 小盛子恭敬地赔着笑。 顾攸宁心中有些疑惑。 寻常宫人,无不指着主子飞黄腾达,尤其像小盛子这种从内侍省出来到宫妃身边伺候的人,可小盛子话里,却有劝自己低调度日的意思。 若这小盛子是承安宫的眼线,撺掇着自己不安分,在后宫惹事才是正理,若不是,也不当是这种反应。 “果然是从内侍省出来的人,这话听着就中肯。” “往后还是躲着贵妃些才是。” 后一句顾攸宁有些喃喃自语,但看到小盛子似是松了一口气,她心中的疑惑更盛了,面上却是神色无异地又问了小盛子几句宫里的忌讳。 顾攸宁前世虽然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但萧珩在位时,她大多时间都是避居长春宫,对宫里的事并不清楚,如今听小盛子娓娓道来,倒知道了不少新鲜事。 宫妃里,论地位,自然是皇后第一,论宠爱,却是说法不一,郑贵妃和何充媛,几乎是平分秋色,但萧珩一月里进后宫的时间并不多,留宿的日子更少。 所以进宫后,不少宫妃连帝王的面都没见过,其中就包括林采女。 而皇后与太后虽为姑侄,两人关系却很冷淡,不过太后对郑贵妃,态度可称得上是厌恶。 如此,帝王如今宠爱的两个妃子,都不为太后所喜,这对顾攸宁来说,倒是件好事。 她也不喜慈安宫那位,但能偶尔借势也算不错。 不过最让她惊讶的是,将她从行宫接回,还是皇后主动开的口。 看来皇后不仅对郑贵妃不满,对何充媛,也未必满意,所以要将自己这个变数从宫外接回。 “主子,皇上来了。” 顾攸宁正在思虑之中,小宫女神色惊慌地从门外进来。 她正要开口问上一句时,明黄的袍角已经闪入内殿。 来得好像有些快了。 顾攸宁心下暗忖,却是利落地起身笑着迎向满面寒霜的帝王:“皇上来了!” “都出去。” 帝王却是不看她一看,摆手挥退了所有人。 曹忠甚至还掩上了门。 “这是怎么了?是外边的人又惹了皇上生气?” 顾攸宁抬头直直地看向帝王的怒容,丝毫没有惧怕之色,明亮的眸子里闪过疑惑。 帝王看着毫无所觉的某人,猛得一掀袍角在上首坐下。 顾攸宁正要如往常那般跟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但那道目光实在冻人,她不能当没看见,于是她挑了最远的那把椅子坐下了。 刚落座,上面就响起一道重重的冷哼。 顾攸宁转头一脸的莫名:“皇上是在对臣妾生气?” 说完这句顾攸宁还似下意识地喃喃了一句:“早上走时不还高高兴兴的……” 帝王的面色更黑了,但眼底的冷怒却是少了不少,倒添了几分无奈。 “你想见家人,为何昨夜不说,今早也不提?” “就这么……就这么直愣愣地和皇后去说了。” 帝王顿了下,似是在忍怒。 “后宫事,不是由皇后娘娘做主吗?” “而且宫人们都说皇后娘娘是个仁善人,连皇上都亲口赞过呢。” 顾攸宁似是脱口而出,一脸她是出于对帝王的信任才对皇后亲近的模样。 帝王的脸上墨色更浓,仔细看,还有些憋屈在里面。 “这么听朕的话?朕昨日的话你倒是一句都没记上。” 帝王冷笑道。 顾攸宁似是这时才察觉出帝王真的对自己生怒,从椅子上忐忑地起来,但面上却还是疑惑得寻不到由头。 “昨日皇上不是说宫里万事有您在,让嫔妾放宽心……” “哦,还有要赏些金银给嫔妾在宫里花用。” 顾攸宁小声说着,但提到金银时眼里明显亮了一下。 “你……” 萧珩气得一拍桌子,要呵斥时却又反驳不出话,这第一句确实是自己的话,至于这第二句……昨夜人被自己折腾得昏沉,是喃喃了这么一句。 总之,这两句确实没错。 “皇上……” 顾攸宁却是已经走到帝王跟前,轻轻扯着帝王的袖子,垂着眉目,脸上有些黯然。 “嫔妾是不是给您惹祸了?” “可是嫔妾先时问过,三品以上的宫妃可以召见家人,嫔妾自从去了行宫,就再未同姨娘见过……” 顾攸宁话还没说完,大颗大颗的泪就砸了下来。 “哭什么?朕也没说什么。” 萧珩叹了口气,心里的火苗灭了大半。 美人哭泣,多是欲落还落,或是梨花带雨般凄美,偏偏这女子,每次落泪,就是这一通乱砸。 不过这女子素日也很少落泪,这些年,他也只见三四次,两次是因为念及生母,还有一次,便是自己被暗害,差点丢了性命那次。 想到此处,萧珩再也冷不下脸。 第12章 帝王上门问罪(二) 伸手将人揽在了怀里。 “这事……确实不算不合规矩,只是朕登基后,从未有宫妃召见过家人。” “在宫里太过惹眼总是不好……” 感觉到袖口的濡湿,不知为何,萧珩原先理直气壮的千般道理似是说不出口。 “嫔妾不知这些,那明日要不……要不就算了。” 禁宫规矩森严,就算是三品以上的宫妃,也不是能随意见家人的,皇后能这么痛快地答应她原本就是有拉拢示好的意图在里边。 这点顾攸宁自然明白。 但她想见母家人,并不单为着要见姨娘一面。 还有更重要的事着落在她那位嫡母身上。 不过方才这泪确实是为姨娘流的,自然看着真心感人,尤其帝王对她和姨娘在家中的处境一清二楚,这泪就更让人心软了。 “这会儿皇后想来也已经派人去顾府传话了,你想见你姨娘,就见吧。” 看着怀里女子眉目黯然,再无往日的飞扬,萧珩哪里能说个不字。 “谢皇上,皇上待宁儿真好。” 顾攸宁立时破涕为笑,眸子里重新聚起亮光。 “皇后虽然大度仁厚,但你平日里也要长点心。” “宫里人多眼杂,别与人去争那些长短,你安心和峥儿在宫里待着,朕会护好你们。” 萧珩摸索着那截皓腕,一脸的语重心长。 “嫔妾都听皇上的。” 顾攸宁靠在帝王胸口,金线织成的龙首显得有些粗糙和冷硬,她的心也随之冷硬下来。 帝王还是想如前世那般让她们母子默默无闻地待在长春宫以避开后宫众人的目光,但前世峥儿病重时她上天无门下地无路时的绝望让她决心不再遵从帝王的意思。 她需要自保的能力。 但眼前的人从前是储君,现在是帝王,哪怕自小不被生母所喜,储君之位更是几度漂移,但他常年威势积攒起来的自大和傲气让他不会被轻易说服,尤其是在这种大事上。 而她要保自己和儿子一世荣华,不能与帝王明着对立,只能用事实让帝王明白,就算帝王冷落他们母子,他们依旧不得安宁,甚至会让她们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至于皇后大度宽仁? 顾攸宁心中冷笑,帝王也是寻常人,皇后和太后虽都出自崔家,但皇后想来是站在了帝王这边,就此便得了信任倚重。 前世直到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谋反,萧珩才处置了这位发妻。 “皇上,林采女求见。” 就在这时,曹忠进来禀道。 顾攸宁听此,马上从帝王怀里起身,站到了一旁。 她胡乱用罗帕擦着脸上未在龙袍上蹭干的泪,柔嫩的芙蓉脸红了一片。 “小心些,弄成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怎么你了。” 萧珩起身,对着曹忠摆手,然后将顾攸宁手里的罗帕扯了过来。 林采女进来的时候,还未及福身,便见着平日冷漠疏离的帝王正在给人擦泪,虽然眼神里有些嫌弃,但其中的温柔却是让她心中一酸。 “采女林氏,给皇上请安,见过顾姐姐。” 萧珩将手里的罗帕塞回给顾攸宁,林采女对着两人柔声下拜。 “免礼。” “你来寻顾婕妤有事?” 萧珩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声音疏离。 顾攸宁脚下一顿,心说帝王这话问得。 昭庆宫就在旁边,帝王銮驾驾临,自能见着,林采女这时巴巴地过来,不冲着帝王还能冲着谁。 “嫔妾……嫔妾今日请安见着顾姐姐,觉得姐姐坦率可亲,便想过来说会儿话。” 林采女面色一白,身子有些摇摇欲坠,甚至还往顾攸宁面上求恳地看了一眼。 看她做什么? 顾攸宁越发觉得好笑,她今日费尽心思将帝王引来,难道还能拱手将人让出去? “今日我怕是不得空,不如林采女改日再过来。” 顾攸宁清澈明媚的眸子往旁边的人身上一转,然后为难地看向林采女。 “是嫔妾不懂事,打扰皇上和姐姐叙话了,这是嫔妾亲手做的藕粉桂花糕,还请姐姐收下。” 出乎意料的是,林采女听了顾攸宁如此直接地赶人之语,神色并不尴尬,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嫔妾先告退了。” 林采女说完这句,又对萧珩行了告退礼,竟毫不留恋地直接出了殿。 顾攸宁这时倒真有些疑惑了,这林采女巴巴地跑来,只是在萧珩面前露个脸,显示一下怯弱不胜的模样。 能在后宫安稳活到萧珩驾崩,又生养了皇长女的宫妃岂是寻常人,只会邀宠的手段? “怎么?宁儿喜欢林采女?‘’ 萧珩见女子痴痴地看着门口,笑问了一句。 她喜欢?她闲疯了才喜欢萧珩的女人。 “嫔妾只是有些奇怪与林采女也没说上几句话,怎么就成了可亲之人。” “而且方才嫔妾也没说什么,林采女却一副被吓得不行的模样,真是奇怪。” 顾攸宁摇着头道。 萧珩听后面色微沉,若方才这两句话是旁的妃嫔所说,他定以为是在给人上眼药,但顾攸宁在他心里一直是单纯迷糊的性子,他绝不会想到那处去。 倒是疑心林采女的怯弱是在给顾攸宁上眼药。 “既是说不上话,日后不必往来就是。” 萧珩随口道,林采女的父亲只是一下县县令,费不得帝王心思。 “皇上,峥儿进宫后一直念叨着你,嫔妾让人去将他叫来?” 顾攸宁光明正大地给人上完眼药,便转了话题。 “好,朕也有些日子没见峥儿了,他比云……他怕是有长高些了。” 萧珩停住了话,轻叹了口气,眼里露出复杂之色。 顾攸宁心里清楚帝王是想起了萧云安。 萧云安的出生,算是帝王的一个污点,但萧珩对这儿子,却并非真的薄凉。 前世她的峥儿夭亡后,萧珩将萧云安记在自己名下,与其说是宽慰自己,不如说是给萧云安找个庇护所。 毕竟自己前世是真的善良,哪怕痛彻心扉,也只是疏离了帝王,并未仇恨她人。 但帝王不明言,她当然不会主动提起。 她对帝王已无深情,但峥儿,依旧对君父濡慕,她会让峥儿成为帝王最宠爱的孩子。 而萧云安,可做峥儿的踏脚石。 这是她为前世被毒药折磨了两个时辰才死去的自己讨回的债。 第13章 儿子出事 “娘亲,爹……儿臣见过父皇!” 被宫人领来的萧云峥见到殿内里的人,兴奋得小脸微红,不过跑了两步还是停下来规矩欠身。 “峥儿来了,快上前来让父皇看看。” 萧珩听到这句久违半年之久的爹爹,习惯性地微俯下身子,张开手。 “爹爹!” 萧云峥投入那张开的怀抱,如在行宫时那般伸手环住萧珩的脖子,软声唤道。 “峥儿越发壮实了,看来这些日子没拉下习武,不知这功课温习得如何?” 萧珩的手一时有些僵硬,不过很快就将人抱在膝上,慈爱地问道。 “峥儿每天都习十张大字。” 萧云峥微抬着头,一副骄傲模样。 格外鲜活的孩子气,让萧珩爽朗大笑,方才被儿子抱住的僵硬感慢慢消失了:“峥儿莫不是诓父皇,从前峥儿可是连三张大字都要父皇哄着写。” “才没有,虽然峥儿之前是只写五张,但峥儿见到娘……” 萧云峥正想说他是看到娘亲的字那么好这才发奋练字,但还没说完就被顾攸宁笑着打断了:“倒真不是诓骗皇上,孩子大了自然有了定性,不像那时总坐不住。” 萧珩从前确实疼爱长子,但帝王日理万机,想做的事太多,这半年却是一次也没往行宫去。 孩子一天一个样,别说半年时光。 顾攸宁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 帝王看着怀里满是濡慕之色的长子,面露愧疚之意。 “檀音,将大皇子这两日写的大字拿过来给皇上看。” “可不能让我们峥儿受了冤枉。” 顾攸宁见到帝王面上分明的愧疚,便拿话岔开了。 愧疚是好东西,但需要适度,不能让人有负担。 萧珩眉目果然重新松展,仔细看了那几张大字,又手把手教了长子用笔使力。 “写了这些时候,峥儿先歇歇吧,用块糕点。” 萧珩见儿子专心用功,心里十分欣慰,从旁边的碟子上拿了一块藕粉桂花糕,递了过去。 “谢谢父皇,真甜。” 顾攸宁未及阻止,儿子已经高兴地咬下一口,囫囵道:“父皇和娘亲也吃。” “慢些,别噎着。” 顾攸宁暗地缓了面上的紧张之色,柔声叮嘱了儿子一句。 她确实有些草木皆兵了,这藕粉桂花糕是林采女拿来帝王跟前邀宠的,她再蠢笨也不可能在这上面做手脚。 …… 昭庆宫偏殿。 “主子,你真的要将这些都吃下去?” 一名宫女立在林采女身边,面上难掩担忧。 “既做了,便不能回头。” 林采女拿起一块藕粉桂花糕塞进嘴里,一口一口地咽下,眼里满是决绝。 旁边的宫女看着立时红了眼:“贵妃娘娘真是太狠毒了,主子自入宫后就没承过宠,就这样还要对您下手。” “若是大皇子没用那糕点,或是用得不多,主子不是白受这罪。” 满宫里谁都知道贵妃娘娘得皇上宠爱,而她主子只是一个末等采女,家世全无,哪里有人能为她做主? “而且主子用了这药,万一日后真不能怀上皇嗣,那该如何是好?” “在后宫中,无宠的女子,别说皇嗣,就是活着,都困难。” “先图近,才能图远。” 林采女看着碟子里最后两块藕粉桂花糕,喃喃道。 …… 长春宫寝殿。 在顾攸宁刻意而不失自然的迎合下,锦帐内暖如春日。 “皇上,大皇子出事了。” 帝王那声餍足刚缓缓吐出,殿门就被叩响。 “峥儿!” 萧珩不及出声,怀里的女子已经急色匆匆地撑起,就要往床下去。 “别急,先穿上衣裳。” 萧珩忙拉了一把女子,安抚了一句。 顾攸宁此时却听不见任何话,只一心要到儿子身边去。 萧珩无奈,只能拘着顾攸宁的身子,将自己的袍服披在女子身上,才由着人跑出殿外。 “怎么回事?去请御医了吗?” 萧珩紧随其后,问了一句跟在身后的曹忠。 “已经着人去请了,大皇子起夜时突然腹泻不止。” 萧珩步子极快,曹忠跟在身后只能一路小跑。 “峥儿!” 帝王刚走到后殿门口,就听得里面扑通一声,心里一惊,疾步转进了殿内。 只见女子披散着头发,跪在床前,整个人如被惊飞了魂魄。 “别急,许是晚膳用多了些,脾胃不适,朕已经让人去请御医了。” 萧珩半强迫地将地上的人扶起,让她坐在床沿上。 “娘亲,峥儿没事,只是有些晕,浑身都很软。” 软糯乖巧的声音从床上响起。 “峥儿别怕,娘亲不会让你有事的,娘亲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但顾攸宁这次却没有被儿子的童言童语安抚住,听过这句后甚至激动得浑身发颤,不仅不自觉地喃喃自语,还拉着帝王的袖口重重跪落在地:“皇上,求你救救峥儿,快宣御医救救峥儿。” “快起来,御医马上就会到,峥儿不会有事的……宁儿!” 见顾攸宁听不进自己的话,萧珩俯下身子,握住她的肩,直接将人从地上硬扯起,抬高了声音,但手下的女子却似无视无闻。 “娘亲……” 这时,后边传来一声轻唤。 “峥儿,娘亲在,别怕,娘亲会一直陪着你。” 儿子的声音很虚微,但情绪过于激动的顾攸宁却听到了。 她放开帝王的袖口,转身将儿子抱在自己怀里。 前世便是这般,母子两个被禁足在长春宫,峥儿都烧糊涂了,嘴里还在不停地喃喃安慰自己,所以,顾攸宁看到儿子苍白的面容,再加上那句安稳,就像回到了那时候。 她失去儿子的那些日子。 “御医怎么还不来!还不快去催!” 萧珩这时也发现顾攸宁情绪有些不对,不知为何,见着这样沉溺痛苦的女子,他的心口有些窒痛感,耐不住转头喝了几句宫人。 “是,奴才这就去催。” 见着帝王面上的盛怒,曹忠也不敢说别的,只能一味躬着身子应是,甚至都不敢打发身边的小内监去,堂堂掌事大监,竟是自己跑了出去。 其余的宫人更是直接跪伏在地上。 萧珩顾不得这些,他原本想上前安抚女子,但女子满心满眼的都是怀里的孩子,只怕他说得再多也是听不进去的。 第14章 是林采女吗? “章御医,快,你可快些!” 直到殿门外传来曹忠焦急的催促声,萧珩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微臣见过……” “免礼,快给大皇子看看。” 萧珩急切地摆手道。 “将你们主子……” 萧珩本想命宫人将顾攸宁拉开,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己走上前,俯下身子轻拍女子的肩:“御医来了,先让他给峥儿看看。” 顾攸宁这次倒是听进去了,将怀里的人轻放在床上,然后退到一边。 萧珩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章御医不敢耽搁,仔细给萧云峥把起脉来,眉头松了又皱,皱了又松。 “大皇子怎么样?可要紧?” 萧珩沉声问道。 “回禀皇上,大皇子现下已无大碍,只是腹泻多次,亏损了元气,这几日需要用些清淡温补之物。” “去开药吧。” 萧珩这次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等等!” 章御医正要退下,顾攸宁开口唤住了人。 “大皇子身子一向康健,脾胃正常,这次突然腹泻是为何?” 方才御医面上的犹疑被顾攸宁看在眼里。 “这……” 章御医面上更加犹豫,他当然知道大皇子的腹泻另有隐情,并非寻常的脾胃不适,但越是如此,就说明事情越复杂。 他不想被卷入后宫争斗之中,所以方才刻意将话说得轻松。 “说!” 萧珩适才心急,听见长子无碍便宽了心,一时没想到此处,但此刻见御医这模样哪里还不知其中另有蹊跷。 “大皇子此前应食了寒凉之物。” 帝王开口,章御医自是不敢隐瞒。 寒凉之物? 这四字在后宫等同于避子之物。 这是冲着自己来的?不对,若为皇嗣,对她下手还不如直接对峥儿下手。 顾攸宁仔细想了峥儿此前用的膳食,目光落在几上那碟藕粉桂花糕上。 萧珩注意到顾攸宁的神色,对着身后的曹忠使了个眼色。 “是。” 曹忠会意,将那碟藕粉桂花糕递到章御医面前:“这是大皇子晚膳前用的糕点,章御医好好看看。” 被帝王盯着,章御医不敢再作他想,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那碟子糕点,而后躬身禀道:“禀皇上,婕妤,这藕粉桂花糕里放了寒草粉。” 寒草,大寒之物,能让人女子不孕,孕者有滑胎之险。 “来人,传林采女。” 萧珩没想到,最先对宁儿母子下手的人竟然是素日默默无闻的林氏。 若不是今日林氏过来,他都记不起自己后宫还有这么个人。 “弦语,你跟着章御医去取药。” “微臣告退。” 章御医擦了把额上的汗,朝帝王和顾攸宁行过礼,拖着发软的腿往外边去。 半刻钟,曹忠派去昭庆宫的小内侍却没有将人带来。 “怎么回事?林采女呢?” 顾婕妤坐在床头旁若无人地安慰大皇子,帝王孤单一人坐在桌前,面沉如水。 曹忠真是快要哭出来了。 这会儿没见到人,他都顾不得还在御前,急声呵斥道。 这小夏子是自己的徒弟,平日里也不是个没眼色的。 “奴才去时,林采女躺在床上腹痛不止,都起不得身,身边的宫女急得哭个不停。” 小夏子忙跪地道。 “皇上,这……” 曹忠看向帝王,原以为这林采女谋害顾婕妤母子,可现在她自己病得都起不得身。 “传御医去昭庆宫诊治,朕要知道林采女的病因。” 萧珩特意加重了病因二字。 “奴才明白。” 曹忠躬身出去安排,皇上这是不相信林采女病了,要他说,这林采女病得也确实太巧了一些。 床边,顾攸宁抱着儿子轻哄,眉间掠过一片冷意。 不管是谁?所图为何,但让她的儿子受罪,她一定让人付出代价。 …… “臣妾给皇上请安。” “听说大皇子突然不舒服,现下可还好?” 皇后来得很快,顾攸宁刚给儿子喂了丸药,人就到了后殿。 “皇后免礼。” “赐座。” 萧珩的声音有些疲惫的暗哑。 “大皇子不舒服,皇上身为人父,焦急难免,但也该爱惜自个身子,如今夜里寒凉,怎么只穿着中衣便起身了。” 皇后却没有落座,而是担忧地看向帝王。 但帝王的目光却落在床上。 女子面上的惶惧之色已经消退,露出一种温婉坚韧的慈爱来。 帝王觉得这样的女子有些陌生。 “大皇子这是睡下了?” 话被帝王无视,皇后面色不改,走到了床前,压低声音问道。 顾攸宁轻点了下头,起身就要行礼,却被皇后拦住了:“不必多礼,你今日怕也吓得不轻。” “谢娘娘关心。” “都是嫔妾糊涂,只顾着大皇子,没考虑圣体康健。” 皇后的手有些凉意,顾攸宁一个激灵,借着行礼,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臂,伸手想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袍除下。 顾攸宁方才虽然哄着儿子,但皇后的话都听在耳里。 “闹什么?衣衫不整的成何体统?” 萧珩起身,拢紧了女子身上的外袍,轻斥了一句,不等顾攸宁说话,便看向皇后:“峥儿睡下了,且去前殿说话。” “皇上,夜里风凉,不如……” 极有眼色的曹忠早就让人取了帝王的衣裳过来。 “嫔妾服侍皇上更衣。” 不等帝王说话,顾攸宁上前将曹忠手上捧着的袍服展开,亲手服侍起帝王更衣。 “朕自己来吧。” 见顾攸宁手上微颤,显然还在为方才的事惊慌,怎么也扣不上钩带,萧珩叹息一声,自己上了手。 一旁的皇后见到两人过于亲密的互动,神色倒是温和平静。 等帝后和顾攸宁到前殿的时候,一个浑身发颤,半靠在宫女身上的纤细身影已经跪在廊下。 “林采女?” 皇后看清地上的人,疑惑地停下脚步。 帝王却是神色漠然地进了殿,顾攸宁随在身后。 “皇上,这是……” “曹忠。” 帝王摆了摆手,示意曹忠上前禀报。 第15章 大搜六宫 “皇后娘娘,今日大皇子突然腹泻并非偶然,经御医查证,是用了林采女送来的藕粉桂花糕才会如此。” “这藕粉桂花糕里放了寒草粉,皇上正要召林采女问话,可御医却诊出来林采女自个也用了这藕粉桂花糕,且分量不轻,内侍去传人已经腹痛难忍。” 曹忠也是刚得到徒弟的禀报。 御医诊断后,这林采女闻得大皇子出事,不顾自己腹痛,硬是让宫女扶着自己到长春宫请罪。 “林采女平日最是胆小,怎么会……” 皇后面露惊讶,忍不住自语道。 “让她进来。” 萧珩方才显而易见的冷怒似是不见,眸光幽沉,面上喜怒难辨。 林采女几乎是被自己的宫女架着进来,一到殿内,就拂开自己宫女的手,双膝落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嫔妾万死。” 顾攸宁冷眼往下看去,林采女的鬓发已经被冷汗沁湿,脸色雪白如纸,一个头磕下就几乎歪倒在地,左手下意识地捂着自己腹部。 任是谁见着了,也知绝非作假姿态。 “快被你主子扶起来。” 皇后怜惜着说了一句又似想起什么,朝旁边的帝王温声道:“林采女疼成这样,怕是连话都说不得,还是先让御医用了药再问今日的事。” “依皇后的意思办。” 萧珩看向后面的御医。 “微臣这里有能暂时止痛的药丸,可先给才人服下。” 为林采女诊治的御医比方才的章御医年纪要轻不少,但颇有眼色,这会儿也不说对症下药,倒想着先给林采女止疼。 这药丸效果也真不错,林采女服下后不过半刻钟,身子的颤抖就小了许多。 “林采女,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往帝王面上看了一眼,得到默许后就问起今日的事来。 “皇上,皇后娘娘,这藕粉桂花糕的确是嫔妾今日亲手所制,让大皇子因此受罪,嫔妾真是万死莫赎,请皇上和娘娘责罚。” 林采女看着被方才的腹痛折腾得不轻,说话时气若游丝。 “皇上,娘娘明鉴啊,主子做这糕点的食材都是奴婢从尚食局领来的,奴婢发誓没动过一点手脚。” “请顾婕妤看在主子也受了大苦的份上,原谅我们主子这次吧。” 跪在林采女旁边的宫女不住地往地上磕头,砰砰的声音在殿内格外清晰。 “这寒草粉对女子伤害最大,臣妾觉得此事大概与林采女无关,她自己怕是也入了旁人的圈套。” 宫妃最重子嗣,这寒草粉甚过毒药。 谁又会拿子嗣赌? 但顾攸宁知道,地上的林采女兴许会做这事。 她前世深居长春宫,几乎不见后宫众人,但从宫人偶尔的言语中也能得知,这后宫中的争斗有多惨烈。 林氏家世无凭,却不仅能平安生下皇长女,母女两个还能活到萧云安登基享受荣华富贵,心思怕是要深沉如海。 林氏的宫女还在不断朝她磕头,似乎自己主子的命已经捏在她的手上。 不管寒草粉一事是不是林氏有心为之,但这宫女方才的话明显是得了示意。 利用她示弱现委屈,顾攸宁心内冷笑一声。 “林采女是早知这糕点有问题,特意送来长春宫的?” 隐含怒气的一句问话让殿内顿时一静,那朝她磕头哭求的宫女更是身子一顿。 顾攸宁这句问话也算驳了皇后方才那句话,但皇后却并未出言,只是往帝王面上看了一眼。 萧珩眸光向下微扫,并未有阻止的打算。 “都是嫔妾的错,姐姐再怨再气也是应该的。” 林采女虚弱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但话语里依旧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但她越是如此,让人听着越是觉得此事与她无关。 “若是你所为,的确万死也难赎罪。” 顾攸宁一字一顿,眸中冰凉。 这里边的恨意让帝王的眉都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但顾攸宁这时又开口了:“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在,是非黑白总有定论,若你无辜,何必求我,若你有心,我自然不肯罢休。” “这食材既是从尚食局出来的,就先从那里查起?” 皇后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帝王。 萧珩却没有立时表态,玉扳指轻扣在桌上。 帝王犹豫的神色让顾攸宁想起白日里小盛子的话,这尚食局主事凌尚食在太后面前极有脸面,听说当年还救过太后的命。 而太后,最是护短。 孝字当头,就算是帝王,也要思量一番。 “皇上,林采女若是无辜,那她便与峥儿一般,都是为人所害。” “若不是峥儿爱甜,您又宠着他,将这碟藕粉桂花糕都与了他,今日怕是……” 怕是要伤及龙体。 顾攸宁眼里的担忧毫不掩饰。 萧珩眸光微暗,方才的窒痛又密密麻麻地爬上心头,方才是自己一块块将糕点喂给峥儿,若里边的不是只会置人腹泻的寒草,而是毒药。 他不敢想。 “林采女宫中有这害人的东西,不知别的宫妃那里……” 顾攸宁抬头看向帝王,眸中闪过惧怕。 萧珩心内一阵叹息,方才那种冷硬的陌生感渐渐褪去,宁儿心思单纯,当年在东宫时被人暗下绊子都能毫无知觉,大概不会明白后宫人心险恶。 “传旨,搜宫,让今夜轮值的御医都去。” 萧珩冷声吩咐,在曹忠退下前又补了一句:“贵妃素有心疾,别惊扰了她。” “是。” “关雎宫那边二皇子刚受过惊吓,风寒未愈,让搜查的宫人也上心些。” 帝王只让曹忠将承安宫剔出搜罗之列,凤仪宫却无特例,但皇后面上却无半分嫉恨不满,还能关心连帝王都想不到的二皇子。 顾攸宁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明黄外袍,皇后能得帝王一句大度仁厚,至少面上算得是名不虚传。 “将林采女扶回昭庆宫。” “嫔妾谢皇上恩典。” 被冷落在地上忍痛跪了这些时候,林采女这会儿却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倒是旁边的宫女,眼里闪过不甘,落在离这对主仆最近的顾攸宁眼里。 “起来吧,你先回去,朕会令太医院给你调养身子。” 萧珩的眼里也难得闪过一丝怜惜。 第16章 话指贵妃 搜宫之行声势浩大,东西六宫所有的宫妃都被惊动,不过一个时辰,宫妃们都聚集在了长春宫前殿。 连被帝王特旨可以置身之外的贵妃郑氏都没有缺席。 “臣妾给皇上,皇后请安。” 郑贵妃一身芍药云锦宫装,臂上绕着一段浅色如意纹披帛,头上戴着一顶嵌碧玺珠子缕金云月冠,面上的妆容也十分精致。 不只郑贵妃,大殿里的宫妃个个珠钗步摇,描眉印唇,浑身上下不见一丝狼狈。 “给贵妃赐座。” 帝王先时一直没开口,任由宫妃在地上站着。 如今听得这声温言,这些女人脸上的兴奋冷了下去。 她们就是再精心打扮,皇上眼里也看不到她们。 “皇上,除了关雎宫的何充媛,其余的人都到了。” 熬了两个时辰,皇后面上却依旧温和从容。 “曹忠。” 帝王唤道。 “禀皇上,奴才奉命搜查六宫,发现除贵妃娘娘外,各位娘娘主子的住处都有避子药物。” 曹忠抬手让殿外候着的内侍进来,只见那几个内侍捧着的托盘上,小到香囊珠钗,大到布匹,吃食用度,样样不一。 果然。 顾攸宁心道。 下面立着的宫妃听到避子二字,皆是脸色剧变。 “那不是嫔妾宫中的香炉,它也是被人做过手脚的。” 才人陈雨霏惊愕地抬高了声音。 “皇上,娘娘,你们一定要给嫔妾做主啊,这人的心思也太歹毒了。” 陈雨霏又气又怒地跑到殿中央福身道,皇上对后宫本就冷淡,她十天半月地也未必能轮到一次侍寝,居然还有人给她下避子药,实在太过分了。 有了这一句,其余的宫妃也都站出来要求严惩凶手。 但众人的眼神里却都多了警惕,做这事的人不过就是她们其中的一个。 顾攸宁的眸光不经意地在这些人身上滑过,实则心神却凝在郑贵妃身上。 这些有问题的东西几乎涉及宫中六尚及内侍省,若是一人所为,必是宫中高位者。 而几个高位妃嫔里,何充媛出自寒门,就算再受宠,萧珩登基不过半年,怕是不能在后宫积攒这般大的势力。 是出自崔家的皇后还是出自郑家的贵妃? “依我看,咱们这些人福泽都不比贵妃娘娘深厚,这染了脏东西的物件别人都有,连凤仪宫都未能幸免,只有承安宫内,干净得很。” 一道娇俏可人的声音在顾攸宁身后响起。 方才还悄声议论,互使眼色的宫妃顿时安静下来。 在座的宫妃都是自东宫时便在帝王身边服侍的,别说那些从小精心教养的世家女子,就是这些寒门女子,也少有粗蠢的。 让满后宫绝嗣,这么大的手笔,不就是上头那几位,最有嫌疑的就是因患心疾不能生养的郑贵妃。 “卢美人这是什么意思?是说这些东西都是本宫做下的手脚?” 郑贵妃美艳的厉眸似要钉在那人身上。 “嫔妾不敢,只是今日刚睡下就被惊醒,又搜出了害人的脏东西,实在心中胆怯,还请贵妃娘娘体谅。” 卢美人勾人的目光往上面一转,面上似着急染了几分红晕,映着那长叶形金耳坠,艳色无双。 “别胡说,是朕下旨不要扰了贵妃安歇,不必搜承安宫。” 帝王嗔了一句卢美人,又温和地看了眼身侧的郑贵妃。 如此,下边的宫妃面上不由露出酸苦之味来,他们被深夜搜宫,并不知就里。 此刻才明白自个被搜宫是因为身负嫌疑,在皇上心里,满宫里就一个贵妃是清白的。 卢美人眼含嫉恨地闭上了嘴,坐下时目光瞥到顾攸宁披着的帝王常服,眼睛一转,笑着道:“今日可是顾姐姐侍寝,不知此间发生了何事,竟让皇上下令大搜起六宫来?” 顾攸宁自各宫妃嫔进来后,就一直拢着帝王的外袍安静地坐着,现在听到有人提及自己,不急着说话,却是将目光落在上边的帝王身上。 萧珩看着那明眸里的求助意味,想到方才女子焦急失态的模样,看向卢美人的目光冷了下来:“后宫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不是,皇上,嫔妾不敢的。” 被当着众人的呵斥,卢美人脸色一白,论得宠地位,她是不比郑贵妃和何充媛,但这两个,一个病秧子,一个假清高,论侍寝,她可是后宫第一人。 皇上也爱纵着她。 “即刻传旨晓谕六宫,凡六尚和内侍省经手过这些物件的宫女内侍全部杖责五十,逐出宫外,主事一律免职,杖责三十,贬为粗使宫人。” 帝王没有理会卢美人的意思,偏头对着曹忠吩咐道。 “皇后,后边的事就交由你去查,切记勿枉勿纵。” “嫔妾遵旨!” 皇后起身应下,眸光微闪。 对面的郑贵妃听见帝王的处置,则是不着痕迹地抓了把臂上绕着的披帛。 “都退下吧。” 帝王按着额角,摆手道。 “皇上看着很疲惫,明日还要早朝,该好好歇息才是,顾婕妤今夜要照顾大皇子,不如随臣妾去承安宫,臣妾宫里常备着安神汤,正好能助皇上安睡。” 郑贵妃的手已经从披帛上收回,这会儿已经满目担忧地劝起帝王。 “贵妃妹妹这话在理,朝事重要,顾婕妤和大皇子这里,臣妾定会安排妥当。” 皇后也劝道。 其余的宫妃虽然恨不得将帝王拉到自己宫里,但有卢美人的前例在,都不敢多说,安分地福身退下去了。 帝王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峥儿若再不舒服,让宫人前来禀报。” 行到顾攸宁身前时,萧珩将行着礼的女子扶起,轻声嘱咐了一句。 “嫔妾知道。” 顾攸宁下意识抓了把帝王的袖口,顿了一下才放开。 萧珩脚步滞了一下。 “大皇子若是有事顾婕妤尽快使人来承安宫,本宫定会嘱咐宫人。” “多谢贵妃娘娘。” 顾攸宁似瞧不见那道冷厉的目光,真心实意地感谢了一句。 后边的皇后扶着宫女的手,笑得端庄得体。 第17章 郑家的打算 “本宫已经让人嘱咐太医院那边,这几日让专门的御医为大皇子看诊,尚食局那边本宫也会吩咐好这些日子给皇子做些温补又容易克化的药膳。” “不过宫中人心叵测,不比你在行宫,大皇子又得皇上宠爱,你素日也该多上些心。” “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本宫。” 送走帝王后,皇后拉着顾攸宁的手道。 “嫔妾谢娘娘教导,嫔妾今日忙乱,还未谢过娘娘给嫔妾家人准备的贵重赏赐。” 顾攸宁说着又福了福身。 “不必多礼,你有难处想着本宫,本宫欣慰得很。” “皇上虽然心疼你,但他日理万机,难免有顾不上的时候,早就嘱咐过本宫要多看顾你们母子。” 皇后满面笑容,眼里却暗含打量之意。 顾攸宁明澈的目光里却透出几分不信:“皇上哪里心疼嫔妾了,白日里还斥责了嫔妾,说是嫔妾刚入宫就想见家人,是为难娘娘您。” “若不是峥儿正过来前边,皇上早就气恼地走了。” 顾攸宁越说面上越有埋怨不满之意。 “皇上也是怕你行事太惹眼,招人嫉恨。” 皇后面色越发温和。 顾攸宁恭送了皇后离开,这才扶着檀音的手回殿。 “主子放心,大皇子那边有弦语姐姐看着,小盛子也在后头盯着,不会再出事。” 檀音看到自家主子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倦意,轻声安慰道。 “主子今日拿皇上的安危提了一句其他宫里,这次大搜六宫,虽然没找到幕后黑手,但让背后之人损失了这么多人手,也算是为大皇子报仇了。” 檀音觉得自家主子真是太厉害了,当然也是运气好。 但顾攸宁知道,今日她靠的不是运气,而是先知。 前世是因为一位采女意外流产才牵出尚寝局往妃嫔中送的摆设不少都有问题,但也只查到这里而已。 当然,那些有家世,有头脑的宫妃自会将自己宫内动过手脚的东西处理掉,不过谁也不会去提醒别的人,在这后宫里,除了自己,都是敌人。 若能少一个人怀皇嗣,对自己都是好事。 “主子是不是对林采女也有疑心?”、 檀音看自己主子若有所思的模样,想到方才主子毫不客气的质问,小心提了一句。 “满宫里都有掺了这避子药的东西,大家平日里都无知无觉,说明这些药只有避孕的作用,剂量并不大,但她,却疼成这副模样,而且那贴身宫女说的话,哪一句是随意开口的?” 顾攸宁虽不能百分百确定林采女是有心将不干净的藕粉桂花糕送来,但她让峥儿受了这么大的罪却是无疑的。 “日后不管是谁送上来的吃食,都不许给大皇子吃。” 吃一堑长一智,顾攸宁绝不容许自己犯第二次错。 “奴婢知道了。” 檀音对林采女宫女硬是扯着主子哭求也有些不满。 …… 还好顾攸宁将儿子养得壮实,第二日萧云峥的腹泻就止住了,只是身子有些虚弱,顾攸宁一直在后殿陪着儿子,直到哄着儿子用过午膳后睡下。 “主子,小盛子今日听尚食局过来午膳的内侍说,皇后已经下旨升林采女为御女,听说林采女昨日用了太多藕粉桂花糕,要养个三年两载的,才有可能孕育皇嗣。” 檀音扶着刚从后殿出来的顾攸宁,轻声说道。 “一个御女,对她来说,怕是得不偿失。” 顾攸宁眸光一闪,昨日她有心加深帝王对峥儿的愧疚。 帝王亲手喂了有问题的糕点给峥儿,心内必定懊恼,对送来糕点的林采女自然也会生出些不满。 如今看来,她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她害得我们大皇子这般,这御女也是不该得的,不过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不想细查这件事,想安抚一下她。” 檀音如今对林采女,也没有丁点好感。 “昭庆宫你让人盯着些,另外我母亲她们已经已经进宫了,你让小盛子去景德门迎迎,别闹出其他的事来。” 顾父不过一从六品尚书省员外郎,在这宫里谁都能踩上一脚。 顾攸宁不担心嫡母,但她怕自己姨娘受苦。 …… 昭庆宫偏殿。 “主子!” 凤仪宫的掌事宫女走后,珊瑚忙扶住摇摇欲坠的人。 “皇上还是怜惜主子的,才给主子升了位份,虽只是一阶,但皇上登基后,这后宫里也没谁得过这个恩典,主子可是头一份。” 珊瑚小心扶着自家主子坐下。 见自家主子还是一副失落伤心模样,珊瑚又气愤起来:“若不是昨日顾婕妤对您不满,皇上看在大皇子的份上在意她几分,主子得的怜惜定会更多。” “这事也不是主子的错,主子自己也是被人所害,何况大皇子只是腹泻了几次,养个几日就没事了……” “珊瑚,住嘴。” 林采女的一双细细的柳叶眉蹙得很紧:“大皇子金贵,我如何能同他相较,顾姐姐心里恼恨我也是正常的,以后别说这些话了。” “你将各宫送来的补品挑一些妥善收着,寻个日子我要给顾姐姐送去。” “顾姐姐那么聪明,定然明白此事与我无关,将误会解释清楚了就行。” “是。” 珊瑚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主子一脸的青灰,终究没有再开口。 …… 承安宫正殿。 黑漆错金银螺钿榻上,妆色雍容的美人斜靠在金丝软枕上,腿上盖着一件雪白的绒毯,脚踏上一个穿着浅色宫装的女子正双膝跪地,服侍她喝药。 砰! 药碗被整个倾倒在下面铺着的地毯上。 身前的素色宫装女主身子一抖,却不敢去擦拭泼到身上的药汤,只是将头低得更下了些。 “贱蹄子!来人,去把银针取来。” 榻上的人却没打算就此放过,美艳的眸子里满是阴沉恨意。 “主子,您昨日就没歇好,可不能再生气,皇上今早去上朝前还嘱咐奴婢们一定要照顾好您。” 旁边的一个嬷嬷连忙上前俯身给榻上的人轻抚起胸口。 “请宝林先回后边去吧。” 嬷嬷冷眼看向那素色宫装女子。 “是,嫔妾告退。” 那宫装女子暗自舒了一口气,踉跄着往殿外去了。 “娘娘,老奴知道您不喜四姑娘,可如今各宫妃嫔那里我们做下的手脚已被发现,日后这皇嗣怕是拦不住了,若要别人抢了先,对家主和您都不利。” “四姑娘不过是个生子的工具,只等她诞下皇子,到时是打是杀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吗?” 嬷嬷苦口婆心地劝道。 “可本宫一想到皇上要和那贱人在本宫眼皮底下云雨,还要孕育龙嗣,本宫就恨不得剥了她的皮。” 郑贵妃眼里通红一片,忽然面上又闪过希冀:“御医说本宫的身子养得很好,那本宫是不是可以……” 第18章 被拦 “娘娘,万万不可啊,您怎能拿自己的命去赌,这皇子将来不过借了四姑娘的肚皮,日后就是您名正言顺的孩子,也只有您一位母妃。” 嬷嬷忙打断自家主子的想法,自己主子有心疾,哪里抗得住生产时的凶险。 “娘娘,如今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这次的事牵连了我们不少人手,早就被郑家掌握的人还可,不敢背叛,翻不起浪花,但那些新投靠的人,心思不齐,若是牵扯出些什么,可不好。” 嬷嬷先时就不同意直接用那些新投靠的宫人,他们郑家在后宫的底子到底不如崔家,还需慢慢经营着,但这件事却办得意外顺利。 “不过是些贱民罢了,传话给父亲,那些被逐出宫的不必留着,至于那些管事,宫里什么时候少几条人命了。” 郑贵妃一脸的无所谓。 “本宫倒是瞧着长春宫那位福气太好了些,讨了慈安宫那位的好就算了,昨日还又靠着儿子得了皇上怜惜。” 郑贵妃想到昨夜帝王被牵住的袖口心里便是嫉恨不已,何况顾攸宁生养了大皇子,她本来也没打算放过。 “娘娘虑的是,那位仗着膝下有皇子,怕是来日心会越来越大,确实该费心提点一番。” 这嬷嬷现在巴不得自己主子别再想那糊涂主意,至于为难个把宫妃,算不上什么大事。 大皇子的生母又如何,不过是个寒门里头出来的,还是个庶女。 “让长春宫那边的人找机会来本宫面前一趟。” “是,老奴这就让人去办。” 不提承安宫这边,长春宫这边却因为小盛子的一句话乱了。 “你说何充媛拦下顾府的人,定要责罚?” “是,奴才见顾夫人三个被关雎宫的人按跪在那里,便悄悄向路过的宫人打听了,是顾小姐冲撞了何充媛的銮驾还出言不逊,拿着温家说事。” “奴才该死,没有立刻上前……” “此事不怪你,快起来。” 以何充媛表面淡然,实则计较的性子,别说小盛子,就是她在,也阻止不得。 小盛子赶紧着回来禀报自己,并无过错。 “小盛子,你在宫里认识的人多,先找一个面生的内侍去昭庆宫一趟,将此事告知温美人。” “是。” 小盛子立时出去了。 “檀音,你亲自去乾明宫求见皇上,说明景德门那边发生的事,不必为顾府的人掩饰,实话实说就是。” “主子,是不是先去凤仪宫请皇后娘娘,凤仪宫离景德门近,而且皇后娘娘不是正打算拉拢主子,应该为您做主。” 檀音提了一句。 “皇后若想管,无人去请她也会过去。” 凤仪宫就在景德门旁边,何充媛闹得这么大,皇后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何况皇后愿意对她示好,那是在不会损伤自己利益的时候,但这次是顾攸宁的嫡妹冲撞宫妃在先,何充媛按宫规给予一点教训并无可指摘之处。 “是,奴婢定会将皇上请来。” 檀音跑着出去了。 “你们几个同本宫出去。” 顾攸宁点了两个身形较为健硕的内侍,两个看着就力弱的小宫女,往景德门赶去。 她一路上连口气都不敢喘允了,带着宫人疾步飞走,总算在何充媛下令掌嘴前赶到了。 “嫔妾见过何充媛。” 顾攸宁与跪在后头的姨娘悄然对视一眼,见人好好的,这才走到仪仗前,屈膝行礼。 “顾婕妤是来向本宫讨人的?” 一日不见,何充媛似乎更憔悴了一些,眼底的青黑连上好的脂粉都盖不住,但对着顾攸宁时,却是端足了一宫主位的威势。 “嫔妾在宫中久等母亲和妹妹不至,便想出来看看,若是母亲和妹妹有冲撞您的地方,嫔妾代为赔罪。” 顾攸宁低眉敛目,姿态放得很低。 “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昨日大皇子不好,皇上不是也下令大搜六宫,那些犯了错的宫人也是宫里积年的老人了,在主子面前立过功的可不少。” “顾婕妤想必也是求着皇上秉公处理,整肃后宫的。” 何充媛话有所指,似乎有股子酸意。 顾攸宁不知何充媛的心思,但来者不善是确定的。 “昨夜之事虽是发生在嫔妾宫中,但这宫里的事自有皇上和皇后做主,嫔妾虽然忝居婕妤之位,又哪里说得上话。”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你何充媛虽然是一宫主位,但在宫里,也没有随意做主的道理。 何充媛却是闲闲得往后靠去,然后给了身边的宫女一个淡淡的眼色。 “顾府女眷冲撞二品宫妃还出言不逊,我家主子为正宫规,才下令责罚,就是皇后娘娘在此,也无可指摘之处。” 那宫女手一抬,就要让人掌嘴。 “顾攸宁,你怎么这么没用,眼看着我和娘亲被人欺负。” 跪在温氏的顾攸心再也忍不住,甩开自己娘亲的手,对着顾攸宁这边吼道。 “心儿,不许对婕妤无礼。” 温氏拉了女儿一把,又借着这姿势往后警告似地瞪了一眼顾攸宁的生母,姨娘蓝氏,明摆着是让蓝氏说话。 但蓝氏却是几乎将头低到胸口,似是被吓傻了。 温氏心底暗骂一句,若是她们母女在宫里被人掌嘴的事传出去,日后女儿还怎么见人。 她原以为顾攸宁一进宫,便能见母家人,定是极有颜面的,却没想是个这么没出息的,连护母家人的本事都没有。 “且慢!” 掌嘴的宫女刚扬起手,后面就传来一声冷声娇喝。 “见过温美人。” 第19章 救人 看过后边缓缓行来,一脸冷傲的紫色宫装女子,顾温氏先喊道。 顾攸宁的目光也落在这位温美人身上,鹅蛋脸上有一双略大的杏眼,鼻腻如雪,本是个温婉美人,但那微扬起的下巴却露出一些锋芒来,比之何充媛时常现出的冷傲,这位是真的傲到目中无人。 “嫔妾见过充媛娘娘。” 温美人扶着宫女的手,款款走到轿子前,不仅礼行得敷衍,最后四字还拖着长长的尾音,嘲讽蔑视之意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温美人免礼。”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方才面色淡淡的何充媛不仅挺直了身子,还从轿子上下来,虚扶了人一把。 但温美人却丝毫没有给人面子,自顾自转过身子,看着地上的顾温氏道:“你是温家人?” 温家在前朝是第一世家,但自本朝开始,几乎沦为世家之末,但枝繁叶茂却是不逊其他世家。 “妾身的祖父和美人的曾祖父是一家子的兄弟。” 温氏提到自己的身世,面上便露出骄傲的神色来。 “回禀美人,臣女方才不过随口提了一句外祖家,也不知怎么就得罪了这位娘娘。” 顾攸心这会儿倒是聪明。 “充媛娘娘如今是连个温字都听不得吗?难道是做贼心虚太过?” 温美人回过头嗤笑道。 “温美人,当初的事本宫不是有意的……” “这话娘娘说得够多了,不过我不信。” 温美人冷声打断何充媛的话。 “来人,将人扶起来。” “温美人,这几人无礼冲撞我家主子,还没行责罚。”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等着主子亲自动手?” 何充媛身边的宫女一脸不满道。 那几个宫女见自家主子并不反对,抡圆了巴掌就往顾温氏几人脸上抽去。 眼看着巴掌要落在自己姨娘身上,顾攸宁让身后的几个内侍宫女齐上前阻止。 有了温美人这番拖延,若是不出变故,檀音应该能及时将帝王请来。 若是平时,顾攸宁并无完全把握,但有昨日的事在,帝王对她和峥儿,正在愧疚的当口,又不能像林采女一样晋自己的位份,定不会在小事上让自己失望。 果然,长春宫,关雎宫以及温美人带来的宫人刚扭斗在一处,顾攸宁就隐约听到有静鞭声传来。 “住手!” “充媛娘娘,求您原宥我母亲她们,都是嫔妾的错。” 顾攸宁喝止了那两个已经将人按倒的内侍,然后对着何充媛福身到底。 “既然顾婕妤已知错,想来也不会再阻碍本宫。” “来人,动手!” 何充媛面沉如水,今日是打定主意要罚顾温氏等人。 “皇上驾到!” 温美人刚要抬着下巴说话,身后就响起通报声。 “臣妾\/嫔妾给皇上请安。” 顾攸宁借着方才求情的姿势转了个身给帝王行礼,温美人冷淡地福了福,何充媛则是愣了一下,才行下礼去。 “免礼。” 萧珩从銮驾上下来,往四周随意看了几眼。 何充媛是带着仪仗出来的,随行的内侍宫人极多,方才一番缠斗,温美人带来的宫女看着还好,顾攸宁带来的两个宫女,脸上都有着明显的巴掌印。 作为主子的顾攸宁,也是鬓发微乱,钗环倒落,面色急切,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 帝王看向何充媛。 顾攸宁在旁不经意地瞥了帝王一眼,那眉宇间竟有止不住的戾气冷沉。 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帝王今日似乎心绪不佳。 “回皇上,顾府女眷冲撞臣妾,还出言不逊,臣妾只是按宫规略施薄惩。” 何充媛却并没有发现帝王的神色异样,倒是看到了跟在帝王銮驾后的檀音,冷眼扫了顾攸宁。 “什么出言不逊,人家顾夫人只是提了一句自己出身温家,何充媛就大发雷霆,倒是不知我们充媛娘娘已经谈温色变。” 温美人在旁嗤笑道。 “温美人,注意你的言辞!” 帝王转头沉声冷斥道。 看着帝王话里明显的怒气,温美人明显愣了一下,那件事后,她和何充媛相处,一向如此,皇上从未深究。 “嫔妾知错。” 在帝王的冷视下,温美人终究还是福身道。 “皇上不必气怒,温美人一直对臣妾有心结……” 何充媛对温美人,倒真的是宽容,这时还不忘为她说话,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帝王冷声打断了:“有心结就可以无视宫规,以下犯上?” 温美人不可置信地抬眼,不相信这话竟是出自帝王之口。 顾攸宁在旁听着也皱了眉,帝王今日有些急躁,她往去请人的檀音那边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檀音也是面色苍白。 是乾明宫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娘娘驾到!” 不等顾攸宁再想,皇后的銮驾也到了。 “都是臣妾午后贪睡,未能及时赶到,让后宫之事烦扰到皇上。” 皇后给帝王请过安后忙又福下身子请罪。 “皇后起来吧。” 帝王淡声摆手。 “谢皇上,臣妾来时已听了宫人禀报,是顾府女眷冲撞了何充媛?” 皇后询问的目光落在何充媛这边。 “禀娘娘,顾府女眷不仅冲撞充媛的仪仗,打翻了我们主子特意给皇上准备的甜汤,顾小姐还对主子言语无礼,众目睽睽之下,主子身为主位妃嫔,不得不做处置。” 听过关雎宫宫女的话,顾攸宁的目光落在旁边翻倒的食盒上。 她刚才急着救人,并未注意到。 何充媛今日是特意去乾明宫的?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其中有些不对。 “嫔妾家人不知宫中规矩,嫔妾愿代家人向充媛娘娘赔罪受罚。” 顾攸宁面色焦切地福身,那支本就松动的蝴蝶穿花步摇滑落下来,青丝随即遮了半脸。 “顾婕妤怎么好好的弄成这幅样子了?” “快扶着你们主子起来。” 皇后看着顾攸宁和身后宫女狼狈的模样,不由地惊讶道。 “皇上,顾府女眷初次入宫,难免不知规矩,不如……”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正是初次,才该责罚警醒,不然日后便有再犯的可能。” 今日闹成这样,满六宫都会知道,若是不责罚顾府女眷,她自己就会成为六宫的笑柄。 所以,何充媛是抓着规矩不放。 “何充媛说的也在理。” 皇后不说话了,这事不大不小,就在于帝王的态度。 第20章 嫡妹被罚 她倒是也想看看,帝王会护着谁。 论宠爱和母家得力与否,这顾婕妤目前来看,并无与何充媛一争之力。 但长春宫的宫人能将帝王请来,说明这顾婕妤在皇上心底还是有些分量的。 “方才对充媛言语不敬的是谁?” 萧珩轻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沉默片刻,而后看向何充媛身边的宫女。 “回皇上,是这位顾小姐。” 金珠一脸得意地上前。 皇后面上依旧含笑,只是眸光暗了些许,温美人却已经气呵呵地偏过头去。 倒是作为正主的顾攸宁,只是担忧地往跪在后边的蓝姨娘那边看了一眼,便垂了眼睫,如受惊的蝴蝶般羽翅轻颤。 萧珩余光瞥见,眸色微沉,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既是触犯宫规,便不得不罚,就罚顾氏女掌嘴三十,以示惩戒。” “充媛觉得如何?” “皇上的话,臣妾自然没有意见。” 何充媛这会儿倒是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模样,丝毫不见方才定要罚人的强硬。 “那就动手吧。” “皇上……” 顾攸心还未出口的求饶被一巴掌扇了回去,此后自然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关雎宫的宫女明显是使足了劲,等到巴掌声停时,顾攸心的脸已经肿成猪头一样。 “谢皇上恩典,谢充媛娘娘大度不计较。” 顾温氏一把掐住要晕过去的女儿,忙着叩谢圣恩。 “好了,顾小姐此番得了教训,日后定会谨言慎行,今日是顾婕妤与家人团聚的日子,别让这事扰了兴致。” “来人,宣御医到长春宫给顾小姐诊治,女儿家的容貌最重要了。” 皇后见帝王无话,便对着顾温氏母女温和道。 “余下的事皇后处理就行,朕还有奏章要批。” 萧珩来去匆匆,似乎只是刻意过来为何充媛撑腰,便在众人的恭送声中上了銮驾。 明黄的锦帘垂落的瞬间,帝王的目光与微微抬首的顾攸宁对上,见那女子很快垂了眸,似是惊慌难定,帝王眼中闪过一丝憋闷。 算了,依这女子单纯的心思,怕是看不明白今日的事,以为自己是给旁人撑腰呢。 待晚间再说吧。 帝王走后,何充媛是最先离开的,见着那张扬的仪仗远去,凤仪宫的人目光都有些不善。 “谢皇后娘娘,嫔妾先带着母亲和妹妹告退了。” “方才多谢温美人。” 顾攸宁又走到温美人面前福身道谢。 不过温美人却没有理会的意思,朝皇后恭敬地行了一礼,微扬起下巴,带着自己的宫女往另一边走了。 “温美人一向如此,不必吃心。” 皇后看出顾攸宁面上的疑惑,笑着道。 顾攸宁故作尴尬地一笑,心里自是不以为然,她本就明白温美人的性子,方才也只是人前作样。 …… “疼死我了,会不会伺候人,滚!” 长春宫正殿,顾攸心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被宫女伺候着上药。 但许是宫女手重了些,碰疼了脸上的伤,她气得直接伸手掀翻了宫女手上的药盒。 “奴婢该死。” 那宫女脸上被甩了一巴掌,眼底含恨,虽说着请罪的话,面上却隐有不屑显露。 “檀音,让人扶下去,好好上药。” 顾攸宁老神在在地轻啜了一口茶水,对着地上的宫女道。 “姐姐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心思都用在这些低贱之人身上,难怪在皇上面前一点颜面都没有。” 顾攸心顶着一张猪头脸嘲讽道,神色间的鄙夷和颐指气使和在府里时一般无二。 “心儿,不得无礼,你姐姐虽是庶出,但如今已是宫中贵人,怎还能如先时那般说话。” “娘,她是什么贵人?她要是贵人,女儿今日就不会受这般苦了。” “没能抓住圣心,倒是无故和高位妃嫔结怨,如今都着落在女儿身上。” 顾攸心不满地嚷嚷。 顾攸宁却并不理会母女两个的一唱一和,连嫡母刻意咬重的庶女二字也似听若无闻。 “你这个妹妹自小娇养惯了,说话直了些,还请婕妤不要责怪。” 顾温氏虽然不满昔日在自己手下唯唯诺诺的庶女如今坦然坐着主位,但到底出身温氏,有些见识,知道庶女如今贵为皇妃,不能再明着被她呼来喝去。 至于私底下,只要蓝氏还在她手里,不怕顾攸宁不听话。 可没想到,顾攸宁却是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的嫡母:“可在宫里头,没人会如母亲那般娇养妹妹,今日的事就是教训,若妹妹下次再出言不逊,可不只是被掌几下嘴而已。” “臣妇知道婕妤在府中是受了些委屈,都怪臣妇之前忙于庶务,府里你姊妹兄弟又多,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如今婕妤进了宫,臣妇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不过日后婕妤这份臣妇一定补偿在蓝姨娘身上。” 顾攸宁还是沉着脸不说话,顾温氏拦住愤愤不平想开口的女儿,继续笑着道:“蓝姨娘生养婕妤有功,臣妇这几日正打算与你父亲商议,将她抬为良妾,日后婕妤面上也好看些。” “那就多谢母亲体恤了。” 顾攸宁这才舒展了眉头。 “婕妤言重了。” 顾温氏松了口气,这庶女还是好拿捏的。 “檀音,请妹妹与姨娘先去偏殿等着,我与母亲有几句私话要说。” 顾攸宁随口一句,却让顾温氏面色愕然,庶女单独留她说话?留下蓝氏才是正理啊! 直到不情不愿的顾攸心和蓝氏被请了出去,顾温氏心中依旧犹疑不定。 攻人先攻心,顾攸宁看到嫡母面上难以掩饰的不安,心中十分满意。 她也不急着说话,直到把檀音刚端上来的一盅血燕喝尽,这才抬头看向顾温氏。 顾温氏自然也见着了那血燕,眉心不知觉地皱了起来。 出身温家旁支,她也是有些见识的,知道这血燕难得,就算在宫里也不是随处可得的。 第21章 震慑嫡母 “婕妤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叮嘱臣妇?” 顾温氏没想到还是自己先耐不住开口,她总觉得,这一开口自己今日怕是会在庶女面前输个彻底。 “今日妹妹被皇上亲自下令责罚,若是此事传到了外边,恐怕安定侯府那边,要仔细斟酌一番。” “你怎么知道……” 听到庶女提及安定侯,顾温氏下意识惊愕地问道,但很快反应过来闭了嘴。 心中却还是惊骇不已,庶女进宫不过几日,竟有了宫外的消息来源。 “母亲不会当真以为我得封婕妤只是为皇上生下了皇长子吧?” 顾攸宁笑了。 “婕妤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有多少,臣妇今日也是亲眼见着的。” “若是臣妇所料不错,婕妤与那位充媛娘娘,怕是早有龃龉,心儿虽是有些言辞不当,但那位充媛娘娘何尝不是借题发挥,皇上英明,又怎会看不明白,但他还是站在何充媛那边。” “婕妤对家中再不满也罢,终究我们是一家子,在后宫众人眼里,今日这巴掌打在你嫡妹脸上,何尝不是打在婕妤脸上。” 顾温氏眯着眼似是镇定从容。 但顾攸宁却知道,她这嫡母急了,不然也不必一下子说这一箩筐的话。 “嫡妹?母亲与妹妹如此在意嫡庶,可这皇家是最不分嫡庶的地方,有了帝宠和子嗣,便能扶摇直上。” 顾攸宁扶着檀音的手起身。 “今日皇上是责罚了妹妹,但母亲怎知这不是皇上在顾惜女儿。” “母亲以为皇上来得这么及时,是碰巧了,还是专为何充媛撑腰来的?母亲是聪明人,不妨自己细想想?” 顾攸宁走到嫡母目前,眉目含笑,更显得那张芙蓉脸艳若春华。 顾温氏手心微汗,她竟从庶女身上觉出不逊于温家老夫人的威势。 等她神思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时,顾攸宁已经重新在上首坐下。 没了那股威压,顾温氏的心思重新活了起来,细想了一遍方才的事,皇上若是不来,或是来了不开口,听凭何充媛处置,那该受掌嘴的就是她们三人,但帝王一开口,就只有心儿受了责罚,自己和蓝氏…… 皇上想保的,是这丫头的生母! “家丑尚且不可外扬,婕妤也是顾家人,竟将家中琐事告诉皇上,就算不顾及臣妇,你父亲……” “母亲此言差矣,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女儿在内宅受委屈与父亲何干?” 顾攸宁悠悠地打断嫡母的话。 “婕妤想让臣妇做些什么?是抬你姨娘作贵妾?” 顾温氏强自按下心里的忐忑,盯着顾攸宁问道。 “该给姨娘什么位份,这是父亲这个一家之主该考虑的事,女儿不会越俎代庖。” 不是这事? 顾攸宁今日所言所行,件件在顾温氏的预料之外,弄得她心里是七上八下,只得勉强撑着作为温氏女的傲气。 “姨娘出自温家,虽只是旁支,但在宫里也该有些人手,女儿要一个可信的御医应该不难吧。” 礼来礼往,顾攸宁可以咬重了“旁支”二字,作为方才顾温氏“庶女”的回礼。 “原是为了这事,婕妤倒是思虑周全。” 顾温氏面上一窒,她心里憋屈,但又不得不顺着庶女的意思。 “母亲可回去温家商议一番,过几日再给女儿答复。” 顾攸宁意有所指。 “这倒是不必了,宫里还有温美人,臣妇到底是出嫁女,温家主支的人手自是要用在自己人身上,就算给了婕妤,婕妤用着大概也不放心。” 她假作拧眉迟疑了一番,见着顾攸宁面上似是在思索,这才继续道:“正好臣妇这里有一个人选,袁采,袁御医,与臣妇娘家有一段因缘,医术也是不错,定能保婕妤和大皇子平安。” 顾攸宁面上迟疑了片刻,才勉强点头:“那母亲便留个条子下来,女儿好请这位袁御医过来。” “这是自然。” 顾温氏应下,而后又陪着笑道:“那心儿……” “母亲放心,妹妹既是在宫里丢了颜面,等过些日子,等妹妹脸上的伤好全了,女儿禀明皇后娘娘,让她来宫里小住几日,再请皇后娘娘赏下一些恩典,想来安定侯府那边,也不敢轻视。” “臣妇替心儿多谢婕妤,您放心,臣妇定会叮嘱袁御医唯婕妤马首是瞻。” 顾温氏欢喜道。 顾攸宁听出嫡母言语里的威胁之意,不过并不在意,那袁御医如果是个可用的,她也不会给他脚踏两只船的机会。 “婕妤若是无事,臣妇先去偏殿看看心儿,蓝姨娘进宫不易,你们母子两个也好亲近一番。” 顾温氏站起身,言语之间极为贴心。 顾攸宁应了。 顾温氏出去后没多久,一位年约四十许却依旧身姿曼妙的妇人被宫女引着入殿,朝着顾攸宁就要屈身下拜。 “娘亲!” 殿门被关上,顾攸宁忙走下来亲自扶住蓝姨娘,不让她行礼。 “婕妤……” 蓝姨娘看着多年不见,容色越发出众的女儿,不禁红了眼。 “娘亲先坐下,难得进宫一趟,女儿想好好和您说会儿话。” 顾攸宁扶着蓝姨娘在椅子上坐了,自己则坐在了一旁。 “婕妤……宁儿在宫里可好,娘听夫人说昨夜宫里出了事,你和大皇子没事吧。” 两人见面机会难得,蓝姨娘也不与女儿闹虚的,干脆改了口。 她这嫡母倒是消息灵通。 顾攸宁心里暗道。 “我和大皇子都好好的……” 顾攸宁将昨日的事简单说了下,见到蓝姨娘面上的忧色,又轻声安抚道:“女儿如今已不是那不知事的小姑娘,娘亲不必担忧。” “倒是娘亲,女儿舍不得你在府中再受委屈。” “娘没事,只要你在宫里好好的……” 蓝姨娘见着殿内无人,凑近顾攸宁小声道:“宁儿只管在宫里保全自己,不必想着顾家。” 顾攸宁听过这话微微挑了眉,她若是没记错,自己娘亲对父亲是有些感情的,毕竟她父亲儒雅又不失才干,宠着人时温存体贴,她娘亲容貌又出众,两人之前也曾有段柔情蜜意。 但现在她娘却劝她舍了顾府众人。 “那时我们母子在府里都要靠着你父亲的怜惜过活,娘平日里自然只能婉转顺从,让你父亲觉得我将他视作天。” “你在府里时天真单纯,性子简单,娘也不能同你说这些。” “但如今,你既入了宫,离了顾府,娘也可……” 顾攸宁没想到自己娘亲竟是个清醒明白人,比自己这个重回一世的,也不差多少。 “娘,后宫前朝从来牵扯不清,女儿若是想要真正护住自己和峥儿,还需前朝助力。” 第22章 姨娘是个清醒人 “父亲学识不差,又有抱负,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定能平步青云,在朝廷上有一番建树。” 顾父这中书省员外郎虽是借了温家的势,但顾攸宁记得前世帝王也曾夸赞过顾父行事极有章法。 顾攸宁示意檀音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信递给蓝姨娘。 “娘亲回去后将这信偷偷交给父亲,别让外人知道。” “宁儿放心,你父亲既对你有用,娘亲一定想办法拢住他的心,让他为你和大皇子尽心尽力。” 蓝氏听完女儿的话,干脆利落地应了。 她这个年纪,早就歇了争宠的心,但既然男人还有用,就不能放手了。 “女儿相信娘亲的本事,不过如今有女儿在宫中,您在父亲面前也不必过于伏小做低。” 顾攸宁拉住蓝姨娘的胳臂,露出小儿女的情态。 前世她进宫后,母女两个再未见过面,等她入主慈安宫,她娘亲已经亡故,说来她们母女算得上一句久别重逢。 母女两个又说了会儿私话,蓝姨娘还将自己用在男人身上的心思传了不少给自己女儿。 顾攸宁听后,心道姜还是老的辣,虽然她前世也活了不少岁数,但在男女之事上经验并不足,所以倒是记得格外认真。 如此,母女两个倒不像旁的那样哭哭啼啼,等到顾温氏被宫女带入正殿时,就见庶女和蓝氏面上极为轻松平静。 “这些都是皇后娘娘给的赏赐,母亲且带回去。” 不等嫡母多想,顾攸宁就指着旁白的一堆东西道。 “臣妇谢娘娘恩典。” 顾温氏转头看到这些她平日在娘家也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想到方才在偏殿时女儿说的话,心里不禁活泛起来。 虽然不舍蓝姨娘,但顾攸宁并没有出殿送人。 她们母女都是清醒人,只要顾攸宁在宫里能扶摇直上,她们母子终有安富尊荣,聚日时多的时候。 “去将小盛子请来。” 顾攸宁思量着蓝姨娘方才的话,朝檀音吩咐了一句。 “小盛子,今日多亏你将温美人及时请来,这是给你的赏赐。” 檀音在主子的示意下递上一个鼓鼓的荷包。 “为主子办事,是奴才的本分,不敢要赏。” 小盛子忙往地上跪去。 “这是主子的恩典,拿着吧。” 檀音利落地将荷包塞到小盛子手里。 “奴才谢主子。” 小盛子推却不得,又忙谢了恩。 “下月是太后的寿辰宴,我想打些首饰,以免在宴会上丢了面子。” 顾攸宁让檀音将人扶起,似随口问道。 “这事不难,现下正是做冬装的时候,主子是正三品宫妃,能自己选衣裳头面的样子,可召尚功局的女史过来,首饰头面打造这块在蓝司珍手里,据奴才所知,这是个清楚明白人。” “不过超出份例的部分,需要主子自己补上。” “当然,皇上和皇后娘娘额外的赏赐,是不算在这些份例里边的。” 小盛子说得很是周到详细,并且隐晦地提到蓝司珍背后并无世家依靠。 “我明白了,真是多亏有你,下去吧。” 小盛子出乎意料的聪明能干让顾攸宁心中的疑虑更深。 “主子可是觉得小盛子的话有什么不对?” 檀音见自己主子目光在殿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心中疑惑,便开口问道。 “没什么。” 顾攸宁摇摇头,小盛子确实能干,目前也没有害她的心思,但她总觉得隔着一层什么,不能完全信任。 “对了,主子上回让奴婢查的事有些眉目了,小宫女禾儿说彩鸳在主子出门后,也偷偷出去了,不久前才回宫,回来时脸上有些得意高兴。” 檀音轻声禀道。 “既找到了人,就别打草惊蛇,若那禾儿是个能用的,等彩鸳再出去就让她跟着,不必跟得太紧,只要知道是和哪个宫里的人联络就行。” 顾攸宁本是想借着长春宫里的钉子做局,让帝王明白后宫的人已经将手动到她们母子身上。 不过昨夜峥儿腹泻,背后的人虽是阴毒,但也算帮了她一个忙,顺应了她原来的计划。 这内应的事自然也就不那么急了,留着日后兴许还有更大的用处。 “奴婢知道,那禾儿的底细奴婢早就摸清了,她家里有一个病重的爹等着每日用药,娘早逝,还有一个兄弟在内侍省做粗使杂役。” 檀音自从上次被主子训斥过,行事是慎之又慎,这抓内应是大事,最怕露了消息,她也是多方试探才定下这禾儿。 顾攸宁点头,随即想起什么又问道:“你今日去请皇上时可碰到了什么异事?” 帝王一向懂隐忍,但方才过来时明显压抑着怒气,十分不寻常。 “奴婢到乾明宫时,正好见着曹公公从廊下走来,他听了奴婢的禀报,又见奴婢急色匆匆,就带着奴婢往御前去。” “奴婢那时是等在外间,但曹公公进去后没多久就有惊呼声传出,接着是碗盏碎裂的声音。” “而后两个内侍拖着一个不断求饶的宫女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提着食盒的内侍。” “奴婢进去后不敢多问多看,但也留了点心,内殿里有一股甜腻的香味。” 檀音仔细回想了下当时的事,又补充了一句:“奴婢瞧着那宫女的服饰,不像是御前的人。” 甜香?宫女?帝王的怒气? 这很容易让人往那方面猜想。 若檀音到得晚些,或是今日根本没有到御前求见,那宫女怕是已经成事。 可惜她前世在长春宫消息闭塞,并不清楚这时有没有宫女受封。 她是不知这些旧事,但…… 第23章 与贵妃抢人 顾攸宁总觉得何充媛那时出现在景德门附近,有些太凑巧了。 关雎宫的宫人说何充媛是给帝王送甜汤的,但何充媛最喜营造自己人淡如菊,不争不抢却又能得圣心的形象,怎么会突然做起这般明显邀宠的举动。 除非是有人劝说。 顾攸宁眸光微凝。 萧云安,也是有前世记忆的人,而且他这时因不受帝王看重,宫人照顾起来也很是松散,倒是经常在宫里闲逛。 很多事,顾攸宁不知道,但萧云安这养子,却可能听说过。 若是今日何充媛去得“及时”,定能撞见帝王的香艳情事,而以她的性子,定会当场直谏,弄得帝王下不来台。 顾攸宁心中一寒,她知道萧云安与何充媛这个养母,不可能相处融洽,这也是她撮合此事的目的,但萧云安,病还没好全,就想算计自己养母。 何充媛是假清高,但从未害过他,真是和前世一样狼心狗肺。 对这养子,她要更加警惕才是。 不过…… 顾攸宁想到还在慈安宫养病的梁王世子,荣郡王萧云炎……是该尽快给她这养子找些麻烦了。 …… 晚膳后,顾攸宁看着儿子睡下,带着檀音往前殿走去,意料之中,见到了帝王的銮驾。 “皇上怎么过来了?” 想到白日里娘亲的提点,顾攸宁惊讶又不失喜悦地跑到帝王跟前。 “都是当母妃的人了,还这么冒失。” 萧珩放下手里正打量着的檀色香囊,抬头轻斥道。 帝王方才那句并非真的训斥,他刚问过奉茶的宫女,得知长子今日已经大好,心情尚可,连百日里差点被算计的震怒阴沉都散了不少。 但见到面前的女子听了他的训斥,原本明亮的眸子因怯意而黯淡,还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萧珩是真不乐了,倾身将人拉入怀里:“什么叫朕怎么过来了?朕不该过来?” 想到自己今日过来的意图,帝王心里更觉憋闷,甚至还有些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委屈。 “皇上今日不是心情不好吗?嫔妾不如旁人会说话,怕让您气上加气……” 顾攸宁偏过头,声音越来越轻。 这副恨不得躲开的模样倒让帝王想起了旧日在东宫的时候,这女子,平日里胆子大得很,很是没有规矩,但要碰到自己心情不好,便离自己远远的。 这般一想,怀里这女子素来心性单纯简单,但对自己的喜怒似乎一直很敏感。 帝王心里突然有种饱胀的热意。 顾攸宁感觉到腰间的手松了下来,嘴角微扬,借着帝王感动的当头她要将另一桩隐患除了。 “皇上,嫔妾只是听说嫡母与温美人同出一族,这才让人去请了温美人,想万一檀音没有及时请来皇上,可以拖一点时间。” “没想到温美人性子这般……” “嫔妾不是故意与充媛娘娘作对,实在是担心姨娘她。” 今日去请温美人,虽然行事隐蔽,但总归事过留痕,若是帝王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必然会影响她在帝王心中的形象。 而帝王知道她在顾府的处境,也知道她不是以德报怨的人,顾攸宁便没有假作为嫡母担忧,神色和话语都特别坦诚。 假里掺真,才能尽可能忽悠人。 但萧珩听了这话心里却着实怜惜起来,他一心以为顾攸宁记着自己先时让她低调避事,这会儿才会因为和别的宫妃闹起来不安。 但自从出了昨夜的事,他的想法就变了。 皇后已经查清,送往林采女处的食材虽然早就被动了手脚,但那日食材里的寒草粉却是往日的几倍之多,他不得不怀疑这是专门冲着宁儿母子来的。 若峥儿的身子没有那么康健,若那藕粉桂花糕都被宁儿吃了,萧珩想到后果心里便是一股郁气。 “朕那时确实心绪不佳,但不是为这些事。” “那种情况下宁儿能想到请温美人过去,已经很聪明了。” “在府里你嫡妹应该也没少给你和你姨娘委屈受,今日让她得个教训也算是朕为你出气了。” 别说萧珩这会儿正是愧疚之时,就算平日里,他也不会想到顾攸宁早知温美人与何充媛有隙,温美人出事的时候,宁儿已经去了行宫。 “原来皇上是替嫔妾不平,嫔妾多谢皇上。” 顾攸宁一时又高兴起来。 萧珩看着怀里的人喜乐如此简单容易,嘴角也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正要揽着人起身时看到几上自己方才打量过的香囊,问了一句:“这荷包是从何处来的,里头的香味很是特别。” 后宫中不乏用香害人的手段,这女子又不通这些,萧珩自然多上心一点。 “是娘……是姨娘今日带在身上的。” “只在朕面前说话时不必改口。” 萧珩知道这女子与自己姨娘感情很好。 “娘亲的绣活和制香的手艺都是极好的,尤其是这制香,就算不用那些名贵香料,也能制出十分好闻的香来,与旁的都不同。” “嫔妾闻着这香就像娘亲就在身边,便讨了来。” 顾攸宁说着将这香囊仔仔细细地放在旁边的盒子里。 萧珩看着女子嘴角满足的笑容,心里有种隐隐的羡慕。 他从未有过这种母子情深的感觉。 锦帐里,男子的柔情怜惜,化作床上的攻城略地,一时春宵苦短。 沐浴过后,迷迷糊糊地抱着帝王的腰睡去,顾攸宁是在曹忠的轻语中醒转的。 “皇上,承安宫那边来人,说是贵妃娘娘的心疾又犯了,请您过去看看。” 听见这话,顾攸宁一下子就清醒了,但她依旧假作睡得安稳。 除了昨夜,她几乎连着侍寝三日,看来郑贵妃已经忍不住了。 直到帝王轻手轻脚地将自己的手拿开,准备起来,顾攸宁都没有动静。 她听着帝王轻轻舒了一口气。 但没等帝王离开床,顾攸宁似是发现自己的依靠消失了,身子往外拱了一下,手又抱住了帝王的腰。 萧珩刚要开口哄着人放开,女子却先垂了手,翻身向里,但很快就从里边传来喃喃呓语:“峥儿……姨娘……不要……怕,皇上,皇上在哪里……皇上救救他们……” 那纤细又圆润的肩膀不自觉地抖动。 萧珩下床的动作便止住了,伸手抚上女子的肩。 但床上的女子却一下子腾起身来,似是被惊醒。 芙蓉脸尚泛着情事刚过的绯色,落在如今的帝王眼里,却添了几分忧急,便伸手将人轻柔地揽在怀里:“朕在,是不是做噩梦了。” 帝王没有往别处想去,这两日女子身上的事一桩接着一桩,都是她最重要的人,害怕也是应该的。 “是嫔妾吵醒皇上了吗?” 顾攸宁的嗓音还有些情欲和困意交织的沙哑。 第24章 送宫女邀宠? 萧珩拍哄着女子的手有瞬间的僵硬。 这时,帐外的曹忠又尽职尽责地提醒了一句:“皇上,贵妃娘娘那边……” 曹忠面色微苦,帐内的动静他虽没见着但也能猜出个大概,他也不想做这得罪人的事,但皇上以前说过,承安宫的事不能怠慢。 “曹公公在外边?” 顾攸宁的眼神更迷糊了。 “让今日太医院当值的御医都去承安宫候着,为贵妃诊治。” “就说朕已经歇下了。” 萧珩握了把顾攸宁的手,朝锦帐外道。 “是,奴才告退。” 曹忠抬头惊讶地看了一眼罗帐,他虽知皇上对顾婕妤母子,的确有几分真心回护,但没想到竟能宠爱至此。 虽然他也知道贵妃娘娘深受皇宠的几分真实原因,但就是知道,他才更加惊讶。 就算是在关雎宫,只要贵妃娘娘着人来请,皇上也一定会起身过去。 看来以后长春宫这位,他要再多上点心,平日也该多问那两个小子几句。 “贵妃娘娘病了?” 帐内,顾攸宁似是这时才稍微清醒一点,看着帝王问道。 “没事,贵妃是宿疾,若是严重,外面早该闹出动静来了。” 不用更深露重地出门,就算是萧珩,心里也觉得舒坦,揽着人重新躺进柔软的锦被里,手上还时不时拍哄着怀里的人。 怀里的女子素来心大,也是难得被吓成这副模样,萧珩哄着倒觉出些新奇。 顾攸宁挪动身子,更紧地靠进帝王怀里。 她才不会故作大度,况且方才她本就是刻意留住帝王的。 不提承安宫内又碎了一地的名贵瓷器,合宫上下伺候的人忙成一团,顾攸宁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第二日一早,送走帝王。 顾攸宁看了眼宫女捧在手里的衣裳,转头对着檀音吩咐道:“换一件颜色鲜嫩的,头面用皇上昨日刚赏下的那套,再挽个灵蛇髻。” “是,那套金镶玉头面很是精巧,主子戴着定是极有韵致。” 檀音高兴地应了。 等妆容完毕,两边的宫女退下后,顾攸宁看了眼铜镜中的人,满意地点头。 她今日请安,去得不早不晚,凤仪宫正殿内,低位的妃嫔都已经到了。 一进殿,就迎来了众人或叹或嫉的目光。 顾攸宁的容貌本就出众,五官属明艳之流,今日一身烟紫色的宫装倒是添了几分柔美,而髻上的蝴蝶步摇又添了娇俏。 明眸微转,便是一身妩媚风流。 再加上殿内的人都知道皇上昨夜歇在长春宫,看顾攸宁就更觉她容光焕发。 就算是在座的几个出自世家的宫妃,素来眼高于顶,也不得不承认顾攸宁容姿出众,难怪昨日连贵妃都没请走皇上。 这些目光顾攸宁早有预料,所以她只是神色安然地在自己位子上落座。 但很快就有一道格外嫉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顾攸宁抬头与之对视。 才人陆筱灵? 陆家也属世家之流,更重要的是陆家在这时应该是郑家的有力拥泵。 难不成昨日贵妃没有从她宫里请走人,陆才人为此不平? 不过顾攸宁很快将这心思压了下去。 就算陆家攀附郑家,陆家将女儿送进宫来也是为了争宠,表面上依附贵妃也就算了,哪会真的同仇敌忾。 那眼神可恨不得吃了她。 “见过贵妃!” 两人目光交锋了一会儿,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起吧。” 郑贵妃着一身秋香色绣鸾鸟缀珠宫装,眉黛唇红,半分不见一夜难眠的憔悴。 行过顾攸宁身前时,郑贵妃冷沉的目光停驻片刻。 顾攸宁只做不知,随着众人重新坐下。 “皇后娘娘到!” 众人又是一番请安。 “皇上登基不久,各处宫人性子难免参差,但有些腌臜事,无论如何也不该闹到皇上面前。” “日后各宫姐妹还是要严加约束宫人。” 皇后今日竟是跳过了温和寒暄,眉目严肃,话里也满是凤仪之威。 “嫔妾\/臣妾等谨记皇后教诲。” 顾攸宁跟着众人俯身,正好瞧见对面陆才人那张脸已经红白交加。 看来在乾明宫,差点和帝王成好事的宫女是陆才人的人。 察觉到那道带着恨意的视线又划过自己身上,顾攸宁都气笑了。 这些世家之女倒喜迁怒旁人,自己的宫女做出勾引帝王的事,丢了脸,倒是将这怒意发泄到她身上来。 不对,难道昨日那宫女不是自作主张? “皇后娘娘,不知嫔妾何处得罪了陆才人?” 这样也好,贵妃她一时动不得,正好踩踩身边走狗的颜面。 皇后不知是不是真的不知,面上却是被顾攸宁这话弄得愣了一下。 “从嫔妾进殿开始,陆才人就一直瞪着嫔妾,可是嫔妾坏了陆才人什么好事?” 顾攸宁一双明眸光华流转,更显得对面眼里恼恨未来得及收回的陆才人面色狰狞难看。 “谁让你的宫女不小心撞破了人家宫女的好事,惹得皇上昨日动了大怒,那乾明宫前的血还没干呢,不然你以为皇后娘娘方才的训诫之言是说给谁听的。” 一声冷嗤声从后边响起。 顾攸宁发现,不知是她整个当事人,殿内几乎所有宫妃,都目露疑惑地往陈雨霏脸上看去。 这说明昨夜乾明宫里发生的事,并没有散开来,但陈雨霏,又是怎么知道的? 第25章 贵妃为难(一) 不过这话等于是帮着顾攸宁一道踩陆才人,于是她对着陈雨霏嫣然一笑:“原来如此,多谢陈妹妹解惑。” 陈雨霏面上一滞。 谁要给她解惑了,她只是看不惯陆才人的卑鄙作为,皇上来后宫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僧多粥少,她们一月能有一次侍寝就算不错了,这陆才人竟然还想再弄个卑贱的宫女来争宠。 不只陈雨霏,殿内坐着的宫妃看向陆才人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人丑也就算了,这给大家添堵是怎么回事! 被众人用异样不耻的目光盯着的陆才人几乎将手里的帕子揉碎,她的容貌只能算得上中上,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眼看着这半年里皇上都想不起她,自然心慌。 这才想出这出用宫女邀宠的法子。 “陈才人,御前的事岂容你胡乱言语,损了皇上德誉,你可担得起?” 但这时,上首却传来一声严厉的冷斥。 “皇后娘娘素日宽容太过,倒是纵得你们连规矩都没了。” 郑贵妃往凤座上瞥了一眼,轻蔑之意明显。 “贵妃说的是,陈才人,涉及圣上之事,日后要少言。” “是。” 陈雨霏不情不愿地起身福了福。 “不过陆才人昨日行事确实冒撞了些,这些日子就在自己宫里抄写宫规百遍静静心。” 凤座上的皇后却是话音一转,略显严厉地看向脸色刚转好一点的陆才人。 说完这句,皇后又将目光挪回:“贵妃出自郑国公府,最知规矩礼仪,陆才人一向又与你亲近,平日里她的规矩还要贵妃多费些心。” “娘娘若是不得空,臣妾身为妃嫔之首,自然愿意为您分忧。” 郑贵妃拨弄着自己的金镶宝石护甲,连头也没有抬。 “嫔妾谨遵皇后,贵妃教诲。” 陆才人紫胀着脸起身,对着皇后和郑贵妃各福了一礼。 后边她倒像是吃足了教训,眼神没再往顾攸宁身上去,连后来宫妃们一同说笑时也只低着头。 请安散后,顾攸宁刚出殿门,身后就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 “顾姐姐。” 顾攸宁听到这个柔弱得仿佛能随时哭出来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走吧。” 她一直怀疑那藕粉桂花糕是林御女有心为之,自是不屑给人好脸,听若未闻地扶着檀音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林御女看着顾攸宁的背影在后面咬了唇。 “一天到晚做这副惨样给谁看呢,看着就晦气。” 刚从里头出来的温美人看到,冷嘲了一句。 “温姐姐,我……” “谁是你姐姐?我母亲就生了我一个。” 温美人没好气地说过这句自顾自走了。 “主子……” 珊瑚一脸怜惜地扶着人。 “顾姐姐还没走远,我们快追上去,这误会总要说开了才好。” 林御女摇摇头,示意宫女不必安慰,而后又惨淡地一笑。 珊瑚看着更心疼了,这么善良柔弱的主子怎么就没人心疼呢。 连皇上,也因着顾婕妤对主子不喜,连过来看一眼主子都不肯。 前边的顾攸宁真是没想到,自己都表现得这么冷淡了,林御女竟还会追上来。 “顾姐姐……” “顾婕妤也在此处赏花吗?” 林御女期期艾艾的解释还没开始,就被后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贵妃……贵妃娘娘。” 顾攸宁还未及转身,旁边的林御女已经面色雪白。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顾攸宁借着福身行礼,不经意地往郑贵妃身后看了一眼,那华贵的仪仗就停在不远处的亭子旁。 “都起来吧。” “谢娘娘。” 林御女见贵妃没有为难,脸色好了些许。 顾攸宁却知没这么简单。 郑贵妃何等高傲金贵的人,特意从轿子上下来,怎么可能只与她打个招呼。 何况身边还跟着一个恨不得吃了她的陆才人。 “怎么?林御女这是被人为难了?” 陆才人一开口便是不善。 “没……没有,我只是与顾姐姐……” 顾攸宁心里白了眼,这林御女解释也就算了,还偷偷摸摸地往自己脸上觑上一眼是怎么回事。 若不是故意,那便是脑子有问题了。 “你不必害怕,有贵妃娘娘在,就算是某些猖狂得意人,也不敢在娘娘面前造次。” 陆才人往顾攸宁身上斜了一眼。 “不是,顾姐姐她没有……” 林御女急得要哭出来。 “又胡说什么呢?方才皇后娘娘的教导可是又忘了?” 郑贵妃冷声斥道,但却是对着身旁的陆才人。 “是嫔妾失言,贵妃娘娘恕罪。” 陆才人忙福身请罪。 “顾婕妤入宫以来,本宫还未与你好好说话,正好这边的月季开得正好,顾婕妤可愿陪本宫赏玩一番。” “陪娘娘赏花,是嫔妾的荣幸。” 顾攸宁爽快地应了。 她不想过去怕也不行。 林御女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几人走上亭子,顾攸宁还没坐下,郑贵妃的幺蛾子就忍不住出来了,只见她抬手扶了一把头上的点翠鸾鸟衔珠步摇,曼声道:“本宫许久未簪花了,这下边的月季倒是开得不错,顾婕妤可愿为本宫摘一朵来。” “娘娘雍容华贵,寻常的花怕是没资格上头,嫔妾瞧着中间那支,既是一枝独秀,又开得正好,勉强配得娘娘。” 顾攸宁目光往下看去,陆才人指的那朵月季在花圃中间,若想摘取,必须横穿过哪些有刺的枝条,定会弄得她满身狼狈。 “顾婕妤是不想为娘娘摘花吗?” 陆才人见顾攸宁没有下去的意思,挑着眉逼问道。 “回贵妃娘娘,嫔妾手笨,这花又娇贵,况且方才陆才人也说了,这朵月季一枝独秀,若是被嫔妾不小心毁坏了,岂不是坏了娘娘的兴致和好兆头。” 顾攸宁握住了檀音的手,示意她不要出言。 “你不就是看不上为贵妃娘娘做事,别以为皇上宠了你几日就能不知天高地厚,若是轻慢了贵妃娘娘,皇上也不会饶过你。” 陆才人冷笑道,她堂堂世家女都在凤仪殿内受辱,定要让顾攸宁也得个没脸。 第26章 贵妃为难(二) 顾攸宁不理会陆才人的咄咄逼人,往石桌旁看去,郑贵妃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缓缓理着身前的披帛,不说话,却是明着纵容陆才人。 顾攸宁心中冷笑,顶级世家贵女的耐性,也不过一次截宠失败。 “贵妃娘娘明鉴,嫔妾并无轻慢您的意思。” 顾攸宁福身行礼,言辞恳求,脚下却没有遵从的意思。 郑贵妃抬起一双冷厉的眸子,扫视着顾攸宁,眼底暗火分明。 “娘娘,顾婕妤不尊主位,您一定要施以责罚,不然这宫里真是没了规矩。” 一旁的陆才人面色恨恨地道。 “嫔妾可替娘娘动手。” 看着陆才人恨不得上前扇她两巴掌,顾攸宁都想笑了,难怪这陆才人连帝王的面都见不到,真是比陈雨霏都没脑子。 顾攸宁位份高她两级,还有皇宠在身,竟想众目睽睽之下给她难堪。 郑贵妃不语,但这时不说话便是默认。 陆才人那张姿色平平的脸上带着狞笑,一步步往顾攸宁这边走来。 顾攸宁平静以对,目光湛然,想教训她,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贵妃娘娘饶了顾姐姐吧,嫔妾愿意为娘娘摘花。” 陆才人手刚扬起,一直在顾攸宁身后缩成鹌鹑样的林御女突然走到她身前,双膝扑通跪地,忍着满脸的惊慌为顾攸宁求起情来。 “滚,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给娘娘摘花。” 陆才人借着郑贵妃的势,连顾攸宁这个婕妤都敢教训,别说区区一个无宠的御女,抬腿就将人踹翻了。 但没想到这林御女死心得很,被踹倒在地又马上回身过来,还抱住了陆才人的腿。 “贵妃娘娘和陆姐姐若是有气,就责罚嫔妾吧,饶了顾姐姐。” 这番言语,听着真是姐妹情深。 但顾攸宁并没有被打动,她顺着林御女不时偏过的眼神往亭子后看了一眼,目光微凝。 片刻前还满脸无惧,淡然处之的顾攸宁突然走下亭子,重重跪落在地,右边的膝盖正好跪到花圃旁用来装饰的有棱有角的石子:“嫔妾粗笨,扰了贵妃娘娘兴致,自请罚跪,以息娘娘怒火。” “娘娘,顾婕妤如今可是自己认了错,您可不能心软。” 陆才人一脸得意道。 只是罚跪怎么够?她恨不得打花那张狐媚脸。 “顾婕妤进宫没几日,地宫里规矩是稀疏些,陆才人陪伴皇上多年,比本宫资历都老些,就替本宫教导一番。” “是,嫔妾遵命。” 郑贵妃金口一开,陆才人喜不自禁地应了。 “住手!” 但手刚扬起,后面就传来一声威严冷喝。 郑贵妃蹙眉转头,一身明黄常服的帝王正缓步而来。 “皇……皇上。” 动手未成的陆才人已经心虚地福身。 “嫔妾给皇上请安。” 顾攸宁和林御女没起身,就着跪姿给帝王行了礼。 “贵妃免礼。” 郑贵妃刚要扶着宫女起身就被帝王轻按了回去。 “你们两个,也起身吧。” 萧珩在郑贵妃旁边坐下,朝顾攸宁二人道。 “谢皇上。” 林御女还在踟蹰时,顾攸宁已经痛快地就着檀音的搀扶起身,但因起得太急,膝盖处一软,幸好反应快,扒拉着檀音站稳了。 察觉到帝王的眼神往自己这边来,她立时低首。 倒是林御女,似是腿脚伤到了,只能半靠在自己宫女身上,那眼神既想往帝王身上看,又似碍着什么不敢看。 “皇上,顾婕妤以下犯上,冲撞贵妃娘娘,嫔妾才代为责罚。” 陆才人心急道。 “是这样吗?” 萧珩只是寡淡地瞥了眼陆才人,温柔的眸光就落在身边的人身上。 “顾婕妤许是在行宫待久了,言语上难免率性些,臣妾今日又刚得了皇后娘娘的话,要看着后宫姐妹的规矩。” 郑贵妃眉心蹙得恰到好处,高贵与柔弱合在一处,神色间显出一种独特的韵致来。 “不过臣妾的身子皇上也知道,虽是有心为娘娘分忧,到底力不从心,就说今日,陆才人一时气急,臣妾就没劝住人。” 好一个率性,好一个一时气急,郑贵妃这温声软语里,都是直戳顾攸宁的软钉子。 “顾婕妤怎么说?” 萧珩抬头看向旁边眼神止不住往自己膝盖上瞄的女子,龙目扫到女子脚下染着暗沉血色的石子。 “是嫔妾的错。” 顾攸宁捏着手里的帕子低声道。 “皇上,你看,她都认罪了,到底是被扔在行宫这些年,一点规矩……” 陆才人兴致昂扬的话被郑贵妃轻喝住。 “陆才人,不许在皇上面前胡言。” 警告中带着提点。 当初让顾攸宁去行宫静养,是当时还是太子的萧珩亲自下的令,陆才人方才那话原是想贬低顾攸宁,但把帝王也绕进去了。 顾攸宁觉得这次郑贵妃的眉心蹙得有些过于紧了。 “陆才人既然这么喜欢说话,那就同朕解释一下顾婕妤方才是如何惹了贵妃生气的?” “皇上……” “朕知道你动不得气,就让陆才人替你说。” 萧珩轻轻握住了郑贵妃的手,柔声道。 郑贵妃只得云淡云清地笑笑,然后趁着帝王挪开眼时偷偷对陆才人使了眼色。 陆才人见着,只觉心中更有了底气,兴头头地开口:“皇上不知道,顾婕妤仗着自己是大皇子生母,又得您宠爱,性子跋扈,尊卑全无,贵妃娘娘只是请她折枝月季来簪,她就推三阻四,百般推脱。” “皇上和皇后娘娘常教导宫妃相处要和敬友睦,顾婕妤却是自傲自大,顶撞上位。” 陆才人许久不与帝王单独说话,这次得萧珩问一句,竟是眉飞色舞起来,说完还得意地瞪了一眼顾攸宁。 “月季艳而不俗,的确适合拿来给爱妃簪头。” 萧珩听后,转头看向郑贵妃,笑着点头道,一双瑞凤眼里满是醉人的温柔。 至少郑贵妃是醉了。 不过她没沉醉太久,帝王眼底温柔未散,却是抬头朝陆才人道:“朕看花圃中间那支月季开得最是艳丽无双,你去将它折来,服侍贵妃簪上。” 帝王目光落处,正是陆才人之前刻意为难顾攸宁,要的那朵月季。 “皇上……” 陆才人愣愣地唤道。 第27章 她的伤不白受 触到帝王威严冷淡的目光,陆才人方才的伶俐言辞都被压在了喉咙里头。 “朕使唤不得你?” 帝王却没有耐心等。 “不是……可是……” 陆才人想说那月季上全是刺,自己根本进不去花圃,但这次她难得聪明了一此,自己方才还指责顾攸宁不愿去摘花,若是将那话说出口不是打自己的脸? “上行下效,不知规矩,你平日也是这样教导宫里人的?” 帝王重重一拍桌子。 “嫔妾不敢。” 陆才人这次是真的被吓着了。 她跪在地上,身子不断颤着,心底却在暗骂那个宫女,肯定是那个贱人将罪责都推到她身上,不然皇上不会这样生气。 这个贱婢,她回去后定然不会放过那贱人的相好。 而石凳上的郑贵妃只一脸欣喜感动地享受帝王的温柔,没有为陆才人说话的意思。 “皇上不是心疼臣妾吗?怎么还动起怒来?” 郑贵妃将宫女刚倒好的茶水送到帝王眼前。 “这些事让宫人做就行。” 萧珩十分给面地拿住了。 “还不快去,别再惹皇上生气了。” 郑贵妃知道,帝王发难,有几分是为着顾攸宁,但更多的,是为昨日那宫女的事。 让自己心仪的帝王出气和护自己的盟友,郑贵妃心底的账很清。 “是。” 陆才人只得应了,一步一磨蹭地下了亭子,到花圃前,那枝上的尖刺,看着就疼,她泪光闪闪地看了一眼帝王。 萧珩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咬了咬唇,她还是踏入了花圃。 但往里不过走了一步,手上就被那锋利的尖刺滑了一下,陆才人是陆家主膝下唯一的女儿,自小娇养,哪里受过一点疼,别说受伤。 “啊……” 她想往旁边挪一点,避开那些刺,但另外那只手又被刺了一下,惊慌之下整个身子一歪,重重地倒在花圃里,压倒一片月季。 身上各处都传来尖锐的刺痛。 陆才人一边叫着一边哭出声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们快过去看看。” 郑贵妃一脸担忧地站起身,对着身后的宫女吩咐道。 等陆才人被宫女从花圃里扶出来时,身上的宫装好几处都被那些刺划开,被宫女扶着的手上都是被滑伤的口子,渗着血,面上更是涕泗横流,哪里还有刚才对着顾攸宁时的傲气。 “可惜了那支月季。” 帝王神色淡淡地将手里的茶盏放下,一点都不为陆才人的惨样所动。 “皇上,陆妹妹毕竟是为臣妾摘花才受了伤,臣妾斗胆为她求个情,让她先回宫去歇着。” 郑贵妃眼中极是不忍。 “陆才人弄坏了爱妃的月季,爱妃若肯原谅,朕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萧珩柔声说了一句,然后厌恶的目光落在亭子下被宫女架着的人:“陆氏以下犯上,冲撞贵妃,着降为宝林。” “皇上!” “这样的人不值当贵妃怜惜。” 萧珩没有让郑贵妃说出求情的话。 “将陆宝林带回去。” “是。” 一旁的曹忠应下,人伤成这样,他也没让人抬软轿过来的意思,只随意指派了两个内侍。 昨日人是他放进去的,他是念着皇上午膳没用上几口,谁知会发生后边的事。 幸好长春宫的宫女来得及时,不然他就不是只挨十板子的事。 这一路回去,怕是满宫里都知道陆宝林被帝王整治,颜面扫地。 陆宝林,这些日子怕是连宫门都不想出了。 顾攸宁却没有同情的意思,若不是帝王来得及时,这份狼狈兴许就是自己的。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峥儿身子还未好全,还不回宫去好好照料。” 帝王的冷斥声在耳边响起。 “是,嫔妾告退。” 顾攸宁对着两人行过礼,便扶着檀音的手一瘸一拐地走了,腿脚看着不利索,但走得倒是快,一点都没有留恋的意思。 帝王目光沉然,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等等。” 后边的林御女低着头,刚要走下亭子,就被叫住了。 只见郑贵妃眼里带着怜惜,对着帝王道:“林妹妹前日吃了大苦,如今气色还不大好,皇上不如陪她回昭庆宫,好生安慰几句。” “外面风寒,朕还是送你回承安宫。” 萧珩没有应允,不过他想了想,又对着身后的曹忠吩咐:“去让人抬了软轿来送林御女回宫。” 等曹忠领命去后,萧珩又温声对林御女道:“你身子还未好全,朕让人同皇后说一声,这一月就免了请安。” “嫔妾谢皇上恩典。” 林御女捏着手里的帕子,极是受宠若惊。 恭送了帝王和贵妃离开,珊瑚将自家主子扶起,高兴地说道:“皇上还是怜惜主子的,在宫中坐软轿是主位娘娘才有的恩典呢。” “奴婢看方才顾婕妤的膝盖都伤着了,皇上也没让曹公公传软轿。” “别胡说,皇上只是不想拂了贵妃娘娘的面子。” 林御女看着前面已经消失的背影,口里喃喃道:“顾姐姐还是不愿原谅我。” 珊瑚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开口。 依着她的心思,顾婕妤虽然如今看着还算受宠,膝下又有大皇子,但主子也不必这样一心投靠。 这满后宫,除了贵妃娘娘和何充媛,其余各宫主子,皇上也就今儿宠着这个,明儿爱着那个,谁知道顾婕妤能得宠多久。 要她说,主子该多费些心在皇上身上才是,借着这次皇上怜惜愧疚着,得些恩宠才是。 但她知道,主子性子柔弱良善,若是顾婕妤不肯原谅此事,定是心中难安。 …… 长春宫。 “奴婢已经让小盛子去请御医了。” “要奴婢说,主子方才既已发现了皇上就在近处,哪里用得着这么折腾自己。” 檀音看着那白嫩的膝盖上都泛出点血丝,心疼得不行。 “戏总要做全了,若只为点子青肿就宣御医,旁人看着也不像。” 顾攸宁摇摇头,她又不是白疼,除了可以借着这伤,光明正大地见太医院的袁采,帝王今日这般没脸地责罚陆宝林,宫外的郑家可是要添一桩烦恼。 前世贵妃陷害峥儿,又暗地不许御医医治的仇她是一定要报的,而郑贵妃与郑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次虽伤不到世家根本,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何况陆家对郑家来说,可远不只是是蚁穴。 “你让人打听一下昨日晌午后,陈才人去过何处?” 顾攸宁想到今日请安时陈雨霏的话。 今日凤仪殿内,各宫妃嫔都不知那宫女的事,说明御前的人并没有让此事外泄,那陈才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第28章 御医助力 顾攸宁又想起方才在亭子里时,帝王提及此事,陆才人眼里不应该有的忐忑和恨意。 的确,若那宫女当场招认自己是受主子指使,帝王昨日就该发作了,也不会等到今日。 那宫女可能捡回了一条命。 “微臣太医院袁采,见过顾婕妤。” 顾攸宁思索的瞬间,一个年轻的身着浅青色官服的男子被宫女领入殿内。 “袁御医免礼。” 等那袁采抬头时,顾攸宁心道一声巧了,这不是那日为林御女医治的御医。 她当时虽担忧着峥儿,但这御医十分有眼色地先给林御女用了止疼药她还是有些印象的。 “袁御医倒不算生人。” 能看人眼色,审时度势是好事,在宫里当御医,眼界比医术更重要。 “微臣的确有幸见过娘娘风采。” “微臣先替娘娘看伤?” 袁采在榻前跪下,得到顾攸宁的允许,用一块白娟布覆在那受伤的膝盖上,轻按了几下,一脸庆幸道:“娘娘的膝盖骨无碍,先用止血的药粉,再用消肿的药膏子,等伤痕愈合后,再用微臣调制的舒痕胶,便能恢复如初。” “袁御医先去外间歇一歇。” 袁采听令退出,等顾攸宁上完药,换了一身宫装才被又请进来。 “袁御医与温家有旧?” 慵懒地靠在金丝软枕上,顾攸宁随口问道。 “微臣只是与顾夫人的父亲有过几面之缘,温家是豪门大族,并不敢提有旧二字。” “哦?” 顾攸宁目光微垂,只是轻轻疑惑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扑通! 片刻后,袁采竟是跪落在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上。 檀音上前接过,递到顾攸宁眼前。 “这是顾夫人昨日让人送到微臣府上的,信中内容娘娘已知晓。” 顾攸宁看完信将之放在一旁,如她所料,她那位嫡母阳奉阴违,只让袁采对自己随意应承就是,不必太过出力。 地上跪着的袁采极快地抬头,瞥见榻上的人面色平淡沉静,毫无愠怒,忙低回头,心里庆幸这次自己赌对了。 他空有一身医术,但太医院里,无人扶持,他本事再大也没有出头之日,不然他也不会几次想走温家的门路。 可惜,温家在太医院里有可信之人,并不把他看在眼里。 “袁御医的意思我明白了。” “起身吧。” 顾攸宁抬手道。 “今日让袁御医过来,确实有几件事要问。” 袁采见顾攸宁正色,垂首躬身聆听,倒不急着表忠心。 如此倒让顾攸宁又高看了一眼。 “前次大搜六宫,各宫妃嫔身旁都有一两样有异的物件,不知这些东西对宫妃们的身子有没有妨碍,太医院应该有后妃们的脉案吧。” “回禀婕妤,据微臣所知,主子们的身子并无大碍,至多不过是调养个一两月便能怀皇嗣。” 袁采说完这句,等了许久也没得到回应,便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顾攸宁正闲闲地拨弄腰上系着的香囊。 袁采马上明白自己方才的话并没有回到榻上之人的心坎上。 他也不慌乱请罪,只是将顾攸宁方才的话又仔细咂摸了几遍,眼里突然一亮,继续道:“不过有两人却是除外,皇后和郑贵妃。” “郑贵妃天生心疾,确实承受不住产育之痛,但皇后又是为何?” 顾攸宁疑惑道,皇后前世确实诞下了嫡皇子。 “皇后娘娘的脉案是由赵院使亲自负责,其他御医都见不着,但微臣暗中观察过凤仪宫的用药,虽然赵院使做了些掩饰,但微臣能大概看出皇后娘娘的身子至少目前不宜怀孕。” 袁采知道眼前这位顾婕妤并不好糊弄,他想要得到信任和重用就必须拿出几分本事来。 用药?顾攸宁想起她进宫后第二日,特意早去凤仪宫,内殿里好像是有股淡淡的药味。 难怪皇后这般大度。 她想拉拢自己,大概也是想看着自己与承安宫那边对上,自己好有闲心调养身子。 还有,她记得,那日凤仪宫可是也搜出了有避子之效的东西。 “此事有劳袁御医继续留意,但保全自己为上,不可冒险。” 顾攸宁叮嘱了一句,很快又继续道:“还有一桩事,需要袁御医帮忙,不过此事切不可外传。” “我要不伤身的避子法子。” “婕妤……” 这一句却是让袁采面色一变。 “你放心,我是自己用,大皇子还年幼,宫中人多手杂,需要时时看护。” “宫中出自世家的妃嫔如今无一诞育皇嗣,若我再怀上,必定会成为各宫妃嫔的眼中钉,我与大皇子,反而更易陷入险境。” 顾攸宁声音沉静得可怕。 倒是很好地安抚住了袁采。 “容微臣回去斟酌一番,这药既要有用,又能不损婕妤身子,还要隐蔽。” “劳烦你了。” 顾攸宁脸上难得露出满意神色。 “只要你对长春宫忠心,我日后定不会亏待,别的不敢说,这身青袍换绿袍,我还是能保证的。” “微臣谢婕妤提携。” 袁采脸上露出几分难以抑制的热切来,绿色官服,六品之人才可穿。 而太医院院使,也不过五品。 “主子,这袁御医您今儿是头一次见,就交付这般重要的事,若是泄露出去或是他存了歹念,给您用了伤身子的药,那可如何是好?” 袁采走后,檀音有些担忧。 “避子药的事他定然不敢泄露,宫中女子日夜盼皇嗣,谁又能相信我会对自己下药。” 第29章 养子想争宠 “至于歹心?袁采是个清醒有大志的,只要我在后宫地位稳定,皇宠在身,他就不会乱动心思。” 重回一世,顾攸宁明白,利益同盟,有的时候比以情动人稳固多了。 等袁采与长春宫牵扯深了,到时他就是想有二心也不成了。 这样聪明的一个人,应该明白一仆侍二主,下场都不会好。 不过敲打,还是需要的。 …… 顾攸宁一进宫,便是事情不断,但之后的几日,后宫里倒是风平浪静。 帝王自从那日送郑贵妃回去后,连着五日未踏入后宫。 凤仪宫内的请安,也少了酸言酸语。 倒是郑贵妃的庶妹郑宝林,一连告了三日假,听说是身子不适。 这日,顾攸宁带着身子已经大好的儿子去御花园游玩。 “娘亲,那是不是蝈蝈?” 进宫的十余日,萧云峥只在长春宫内待着,早就被闷坏了。 要不是他懂事异常,怕让自己娘亲为难,早就想出来了。 “是,娘亲让人给你捉来。” 顾攸宁看着儿子脸上大大的笑容,哪有不依的。 “奴才这就去。” 后边跟着的小盛子立时应下,带着两个小内侍往一边去了。 “主子和大皇子不如去亭子那边略坐一坐,用些糕点,等小盛子他们将蝈蝈捉来。” 檀音和弦语,一人提着一个食盒,里头放着几碟子糕点和两盏用热水温着的梨汤。 顾攸宁应了。 “娘亲先吃。” “谢谢峥儿。” 顾攸宁轻轻咬了口举到嘴边的枣泥山药糕,笑得温柔。 “峥儿这些日子又长高了些,该再做几身衣裳了。” 顾攸宁轻抚着儿子的头道。 “奴婢明日就让尚功局的人过来。” 檀音忙应下。 但正在吃糕点的萧云峥却是摇摇头:“这衣裳是娘亲亲手做的,峥儿还能再穿。” “峥儿若是喜欢娘亲做的,娘亲再给你做新的就是。” 从前在顾府时,她和姨娘的日子并不宽裕,姨娘却是一直尽力给她攒嫁妆,于是买通了外院的婆子,接些绣花制衣的活。 她从小耳濡目染,于此道上倒是不错。 “做一件衣裳要好几日,峥儿不想娘亲太累。” 萧云峥黑葡似的眼里一闪一闪的全是期待,小小的眉却是微皱起来,这副纠结的模样让檀音几个都笑了起来。 “娘亲不累,娘亲最喜欢给峥儿做衣服了。” 顾攸宁笑着将儿子揽进怀里。 趁儿子年纪还小,她要多抱抱。 怀里的萧云峥悄悄红了耳朵。 “大皇子,奴才等捉了两只,您看看。” 小盛子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点拢起的内侍袍。 “放桌上吧。” 顾攸宁笑着道。 等那两只帼帼在桌子上斗在一处,萧云峥就趴在桌子边目不转睛了。 顾攸宁也由着他,只是不时地喂儿子几口梨汁。 “顾母妃。” 将萧云峥叫回神的还是一声充满惊喜的声音。 顾攸宁眸中下意识地闪过寒光,但转头时已是淡色以对:“二皇子也出来逛?” “云安病了这些日子,在屋子里待闷了,便想出来走走,没想到竟能碰上顾母妃。” “多谢顾母妃那日安慰云安。” 萧云安故作可怜的眼神不断地往顾攸宁身上飘,弄得顾攸宁很是膈应。 “不过一句话的事,二皇子不必刻意记着。” 顾攸宁脸色很淡, “娘亲,这是……” 萧云峥是个聪慧的孩子,他觉得眼前这个与他一般大的孩子对自己娘亲有些过于亲近了。 于是他刻意转身靠在了自己娘亲怀里。 “这是二皇子,萧云安,也是你父皇的儿子。” “哦,云安弟弟出来,他娘亲怎么不陪着?” 这声童言童语让萧云安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那本就不属于孩子的眼神变得阴狠起来。 萧云峥没有被吓着,反而是从顾攸宁怀里出来,用自己的小身子挡住萧云安的目光。 谁也不能伤害他娘亲。 顾攸宁的眼神也瞬时冷了下来,只因萧云安眼里的恨意,是对着峥儿的。 “峥儿,二皇子现在养在你何母妃宫里,你何母妃是良善之人,今日定是有事要忙才没陪二皇子出来。” 顾攸宁重新将儿子揽在怀里,轻声解释道。 这句算是戳了萧云安的心肺。 那个又蠢又自私的女人哪里配得上做他的母妃,半点都比不上他的母后,现在的顾母妃。 可母后的好,如今都被萧云峥这个注定早死的人享受着。 “大哥这是在玩蝈蝈?” “这可是玩物丧志的事,我们身为皇子,自小就该以黎民百姓为己任,怎么可以只知玩乐。” 萧云安原本看到桌子上的蝈蝈,眼中闪过喜悦,他登基后十分喜欢斗蝈蝈,身边的内侍都极为精通此道。 但他突然又想起母后那时为此训示过他很多次,他想着母后定是不喜这个。 于是他慷慨陈词道。 这话真是一举两得,既能让母后对萧云峥失望,又可以为自己博得好感。 而且这萧云峥本来就是无福早死的命,母后若是对他早些失望日后也不必伤心过度。 “黎民百姓不是有父皇管着吗?娘亲,父皇不是很厉害吗?” 萧云峥黑眸一闪,一脸疑惑地抬头看着自家娘亲问道。 “你父皇当然是世上厉害的人。” 顾攸宁这话是真心的,萧珩前世虽然对不住她们母子,但他作为帝王,是无愧此生的,打破了大昭近百年来被世家把持朝政的局面。 一旁萧云安的脸憋得一阵红,一阵白。 这话他不能反驳,也不敢反驳,谁敢说帝王不厉害。 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皇帝,还是有几分忍功的,只见他小脸上又挂上了天真的笑意:“母妃的话自是没错的,这蝈蝈看着是好玩,不过一人看着无趣,不如云安陪大哥……” “娘亲,峥儿有些冷,想回宫了。” 萧云安话还没说完,顾攸宁的腰就被抱住了。 “峥儿冷了?手是有些凉。” “檀音,回宫。” 顾攸宁当然看出儿子不是真的很冷,不过她重生一世,都是为了宠儿子。 “外面风凉,二皇子也早些回去吧。” 顾攸宁牵着儿子往亭子下走时,转头对着脸色难看的萧云安温声嘱咐了一句。 “谢母妃关心,云安若是得空出来,一定来长春宫与大哥一道学习。” 萧云安脸上重新露出喜意。 第30章 贵妃庶妹 “母妃,我们走吧。” 萧云峥听得那两声母妃,眯了眯眼,身子往顾攸宁腿边靠了靠,似是真的冷着了。 娘亲是自己的,谁也不能抢。 “好,让小盛子抱着你,好暖和些。” 顾攸宁有些猜出了儿子的心思,但她愿意宠着儿子。 “二皇子,可找到你了。”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娘娘几次交代了让您好好待在屋子里养病,别随意乱走。” 顾攸宁母子刚走,亭子下面就跑过来两个宫女,见到萧云安,就开始埋怨起来。 “本皇子要去那里,还要和你们禀报吗?” 萧云安阴沉的目光盯着那两个宫女,何充媛那个女人,惯会做表面功夫,将自己扔给这些宫人伺候,不闻不问就算了,还让这些宫人一天到晚盯着自己,动不动就干涉他的事。 “二皇子,我们娘娘也是为你好,你在宫中本就容易受人议论,若是再不小心惹出些事,不是让我们主子难做。” “您还是快些随我们回去吧,不然娘娘怪罪下来我们也担不起。” 那两个宫女对视一眼,眼底皆是闪过不屑。 这宫里皇子是金贵,那也要皇上喜欢才是贵重。 一个爬床宫女生的皇子,将来能有什么出息,要不是她们娘娘心善,谁会费那个心思管教。 这些狗奴! 萧云安站在亭子里握了握拳。 他身边如今连个可用的奴才都没有,要是小庆子在就好了。 想到前世为护着自己被匕首穿心的内侍,萧云安心下一动,听话地跟着这两个宫女走了。 “皇上可是要去看看大皇子?” 曹忠试探地轻问了一句 不足半刻钟的时间,这龙颜一会儿晴,一会儿阴,他在后边都看得心惊胆战的。 但主子听到那句“父皇最厉害”时确实很高兴。 “去关雎宫。” 帝王看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亭子,面上喜怒难辨。 “是。” 曹忠有些疑惑,皇上难道是要去看二皇子,可就算先时二皇子养病,皇上也没有去探望过一眼。 当然,何充媛也没主动提就是。 “另外,传朕口谕,顾婕妤教养大皇子有功,赐软轿出行。” “是,奴才遵旨。” 这次曹忠很明白,皇上是把大皇子说冷的话听进去了,快要入冬了,风越来越冷,若是碰上不好的天气,出来就是受罪。 这边长春宫一行快到御花园西门时,顾攸宁无意中瞥见湖对面有两个左顾右盼,鬼鬼祟祟的身影。 顾攸宁停下了脚步。 “主子,好像是郑宝林。” 檀音往对面仔细打量了几眼,对自家主子道。 郑宝林? 今日凤仪宫请安,她的脸色似乎有些过于苍白,行走时也有些僵硬。 之前郑贵妃还给她告假了三日。 顾攸宁想到之前自己的谋划,对着弦语和小盛子道:“你们先送大皇子回去。” 说完又看向自己儿子:“娘亲还有事,过一会儿再回去。” “娘亲小心些。” 萧云峥乖巧地点头。 目送儿子走后,顾攸宁带着檀音,往对面去。 “主子忍着些,奴婢尽量轻一点。” 假山里,一宫女手里握着药膏,嗓音里带着哭腔。 “我无碍的,你快些上药,我们不能出来太久,若是被人发现,贵妃娘娘定不会放过我的。” 另外一道略带焦急的声音响起。 那宫女红着眼点头,用手挖了药膏,狠一狠心,覆在那不见一点伤痕的腰上,重重地揉按起来。 “呜……” 郑宝林下意识地咬住了牙,随即又想起嫡姐身边嬷嬷的手段,忙放开了差点留下痕迹的唇。 “主子,您实在是太委屈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有个头。” “那日明明是贵妃娘娘自己让您伺候皇上的,而且您还没侍寝成,贵妃娘娘就让人将皇上请走了,可娘娘依旧不肯放过你。” 上完腰上的伤,宫女又挖了一大块药膏覆在了肩背处。 “莫哭,等会儿让娘娘身边的人瞧见了,又要引来一顿责罚。” 郑宝林忙劝道。 “奴婢知……宝林……” 宫女的声音瞬间变得惊慌。 “怎么?顾……顾婕妤。” 郑宝林才要起身,刚偏转过身子就见到了顾攸宁主仆。 她连忙将自己因为上药而半褪的衣裳合上,手忙脚乱地整理起来。 “郑宝林受了伤?” 顾攸宁看着脸色惨白的主仆二人,挑眉问道。 “没……没……” 郑宝林还在否认时,却见顾攸宁的目光已经落在宫女方才不小心打落在地的药盒,惊惶之下身子歪在了旁白的假山石上。 “奴婢求顾婕妤为主子保密,若是贵妃娘娘知道,会打死主子的,求求您了。” 那宫女膝行两步,想要抓着顾攸宁的裙摆求情又不敢,只是苦苦哀求。 “檀音,将人扶起来。” “是。” 很快,那宫女就被檀音硬拉了起来。 “顾婕妤,嫔妾求您,不要将今日的事告诉旁人,给嫔妾和嫔妾的姨娘妹妹留一条活路。” 郑宝林福身凄声求道,她其实没抱什么希望,这位顾婕妤与她的嫡姐有嫌隙,抓着这个把柄怎么肯放过。 她身上的伤虽然表面看不出端倪,但只要找御医一看,就什么都瞒不住。 她这身贱命死不足惜,从进宫后她都没想过自己还有来日,可是嫡母会把怒火发泄在自己姨娘和妹妹身上,国公府里从来不缺无故死去的人。 “郑宝林,你姨娘已经死了。” “在你进宫的第二个月,就被国公夫人用一卷草席,扔到了乱葬岗。” 顾攸宁亲手将人扶起,口里说出的话却让眼前的人浑身没了气力。 这事是檀音前世偶然从宫人口中得知,回来告诉她的。 当年郑家被诛,那二十条罪里有一条就是郑国公正室夫人虐杀妾室。 第31章 媚人入骨的卢美人 “不会……我姨娘她不会死,嫡母答应过我的,只要我乖乖在宫里听嫡姐的话,她就会好好待我姨娘和妹妹,不会的,不会的……” 郑宝林哭着摇头,但她的话到后边,连自己都似不信。 “你嫡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宝林应该比我清楚。” 这句等于说出了郑宝林内心不敢细想之处,她软着身子倒下了。 “我也是庶女,知道庶女在家中生存不易,但人最忌的,就是掩耳盗铃,将希望寄托在禽兽之人根本没有的善心上。” 顾攸宁这次没有去扶地上的人,而是居高临下地叹息了一声。 “你姨娘虽然已不在,但你妹妹还在郑府,你还有盲羊补牢的机会。” 妹妹二字如同绝望之际,上天为她指引的路。 方才还心灰欲死的人眼神里闪过亮光,自己扶着假山石站了起来,扶着宫女的手,对着顾攸宁郑重地福身行礼:“多谢婕妤告知此事,嫔妾定谨记您的恩德。” 郑宝林没有怀疑顾攸宁的话,这样的谎言只要一查就能破,实在无须费这力气。 她也知道这位顾婕妤告诉自己这些,目的并不单纯,但若没有这句提醒,怕是等她的妹妹都被嫡母随意婚配,被磋磨至死,她都还在宫里对嫡姐唯命是从。 “不必谢我,帮你,有几分感同身受的原因,更多的,是我的私心。” “行善事,论迹不论心,嫔妾不能离开太久,先回去了。” 郑宝林面上明显松了一口气,显然顾攸宁的坦诚很好地安抚住了她。 “主子是想要郑宝林帮着您对付贵妃?” 从假山里出来,檀音轻问道。 “不,她是帮她自己。” 顾攸宁摇头。 “也是,主子今日不过提醒了郑宝林几句,日后她要做什么都与主子无关。” 檀音也回过味来。 “皇上万安。” 主仆两个刚出了御花园西门,竟见到了明黄的帝王銮驾。 “近前。” 銮驾上的帝王面沉如水,似乎有些不高兴。 顾攸宁低着头往銮驾边走,心里有些疑惑。 难道帝王知道了方才的事。 不对,就算帝王方才在御花园,也不可能听到她和郑宝林的话。 进出假山时,她和檀应都四面张望过,周围连宫人都没有。 “方才去哪里了?” 一道冷声询问从銮驾中传出。 “嫔妾今日带着峥儿出来逛御花园,峥儿觉得有些冷,嫔妾就让人先将他送回宫,自己在假山旁坐了一会儿,看了会儿湖里的锦鲤。” “这御花园的锦鲤,比行宫里的肥多了,不知道味道如何?” 因着心中的疑虑,顾攸宁回答的依旧是九分真,一分假,还带了往日的天真。 “没出息,朕缺你吃喝了。” “那锦鲤本就不是用来吃的。” 帝王在銮驾上轻哼了一声,嘴角不自居地弯了一下。 但马上又想起自己方才见长春宫的人带着峥儿出来,没见到女子,怕人出事,担心地让人去御花园找,这人倒是兴致勃勃地观看锦鲤,帝王的嘴角又垂落下来。 起身下了銮驾,正要好生斥责几句的时候,后面传来一道柔媚惊喜的声音:“皇上?嫔妾见过皇上。” 顾攸宁抬头看去,銮驾后的女子身着一身胭脂红宫装,一双媚人入骨的眸子正凝在帝王身上。 “免礼。” 帝王抬手。 “皇上,嫔妾许久不见您了,心里可是想得慌。” 卢美人拉住帝王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柔弱无骨地靠了上去,还将帝王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皇上,您看它多想你。” 这卢美人果真是个尤物,难怪是后宫侍寝最多的嫔妃。 若她是个男子,定然也喜欢这等艳福。 顾攸宁暗想。 “好了,朕今日去柔福宫。” 帝王见旁边的女子眼里毫无醋妒嫉恨,竟然还饶有兴趣地欣赏起来,本来到口的“成何体统”就换成了这句。 “嫔妾先告退了。” 顾攸宁察觉到帝王不善的眼神,知道自己该走了。 “主子不必吃心,这卢美人虽出自四大世家,但平素行止放荡,宫妃们多看不上。” 回长春宫的路上,檀音见自家主子有些沉默,便开口宽慰道。 “我不在意这个,宫里女人这么多,要个个吃心起来岂不是为难自己,我只是觉得这卢美人举止间确实不大像世家贵女。” 顾攸宁总觉得这卢美人身上有股风尘味,那举手投足间的味道,很像前世萧云安从青楼带进宫的女子。 不过她也只是奇怪了一时,兴许卢家为了让女儿得帝宠,特意找人训练了也未可知。 回到长春宫,小宫女禾儿就面色急切地跑了上来。 “发生什么事了?” 檀音问道。 禾儿却是往左右看了一眼。 “进殿说。” 顾攸宁道。 进得殿内,禾儿先给顾攸宁行了礼,起身后才道:“是檀音姐姐前些日子让奴婢找的宫女有下落了,那宫女名叫玉莲,被曹公公使人打了五十板子后送去了掖庭。” “她是触怒了皇上的罪奴,如今在掖庭也没人照料,病得只剩下半条命,若是再不医治,恐怕命不久矣。” 禾儿之所以这么着急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想主子让她探问这宫女的事定是有用处。 “那玉莲已经心存死志,只是哀求奴婢救救她的弟弟,说陆才人一定不会放过他。” “她已经病得糊涂,奴婢也只是胡乱应了。” 禾儿继续道。 “你做得很好,先退下吧。” “这是给你的赏赐。” 檀音将一个金锭子塞到禾儿手里。 “不必推却,你家里正是需要银钱的时候。” 见禾儿一脸惶恐地要跪下推辞,顾攸宁温声道。 “是,奴婢谢主子大恩。” 禾儿这般尽力办事的确是为了在主子面前露个脸,日后好立功,但主子竟直接厚赏了她。 有了这金锭,她爹就能抓些好药治病,不必一副药熬三顿吃。 这样好的主子,她愿意一辈子效忠,哪怕要她的命。 禾儿一脸感激地退出了大殿。 “让袁采走一趟掖庭,将那宫女的命保下来。” “另外,明日请尚功局的蓝司珍过来,就说我要打几件首饰。” 第32章 见姨母 顾攸宁思索片刻后,对着檀音吩咐道。 “主子为何一定要救这宫女?她毕竟是触犯过圣颜的人,若是被人知道,就算皇上不在意,郑贵妃那些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檀音有些不解。 “檀音,你知道当鱼肉的苦吗?” 顾攸宁的眼神有些飘远,如今长春宫内铺设华贵,她和峥儿锦衣玉食,宫人尊敬,但前世,同样的宫殿,外面飞雪满天,她和峥儿只能紧紧地抱在一处,相互温暖。 直到怀里峥儿的身子慢慢冷却。 “奴婢知道。” 宫里下人的命,比草贱,是生是死不过是上头主子一句话的意思。 别说城郊的宫人坟里,那些数不清的墓碑,就是这深宫的地下,也不知道埋着多少枯骨。 “在宫中生存,君恩固然重要,但君恩似流水,并不是太坚实的依靠。” “就算君恩常在,皇上是天下之主,在朝政与儿女私情之间,你觉得他会选择什么?” “我要成为刀俎,便需要积蓄属于自己的力量,前朝后宫,到处都是世家势力,我若要从其中为我们母子杀出一条路,便需要很多的人,有权力的,有仇恨的,有智谋的,甚至有软肋的。” 顾攸宁面色已是凛然。 “奴婢明白了,日后一定好好襄助主子。” 檀音听着,面上有了激动之色。 她从前想的,不就是跟随这样的主子。 …… 第二日。 用过早膳,顾攸宁就听檀音说道:“方才小内侍去尚食局取膳,听人说了一件事,皇上昨夜并没歇在柔福宫,而是回了乾明宫。” “发生什么事了?” 顾攸宁有些奇怪,卢美人那般手段怎么会留不住帝王。 “听说昨日皇上正要同卢美人歇下,陆才人的贴身宫女就去门外跪求,说是自己主子浑身上下疼得不行。” “后来也不知怎的,卢美人就和陆才人打在一处。” “皇上大怒,把两人都罚了,不过皇上还是更偏向卢美人,只罚俸三月,但那陆才人,却是被降为御女,短短几日,连降两级,在宫里也是稀罕事。” 檀音有些高兴,陆才人那日为虎作伥,竟想要对主子动手,如今正好是现世报。 “从宝林降为御女,宫中伺候的人,是不是也该裁撤两个?” “是,主子正好借着这次将人要出来,但此事最好还得有内侍省那边的人配合。” 檀音很快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主子,蓝司珍到了。” 檀音话音刚落,小宫女就在门外禀道。 “请蓝司珍进来。” 顾攸宁眼里也闪过期待,娘亲同她说过,她们姊妹感情很好,当年家中获罪,姨母胆子大,将娘亲藏在了水缸里,自己被人带入宫中充入掖庭。 “奴婢见过顾婕妤。” “免礼。” 顾攸宁看向眼前的人,其实细看来蓝司珍的容貌与娘亲有五分相似,但她娘亲的面容偏柔美,而她这位姨母则是偏凌厉。 这也是两人境遇不同,她娘亲是要在主君面前婉转承欢的姨娘,而姨母,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生存,没有一点脾性,怕是早就被欺负成一堆枯骨了。 “没有外人,姨母不必太过拘礼。” 檀音已经将殿内伺候的宫人都带走了。 “婕妤的心意我明白,但宫中人多口杂,婕妤还是寻常称呼便可。” “还是蓝司珍想得周全。” 顾攸宁从善如流。 她这姨母是个妙人,没有用奴婢二字回应算是承了她的好意,但一口一个婕妤又是一副要谨守规矩的模样。 “我今日也不客套了,娘亲和司珍应该通过信了,我想要做的事司珍也应该明白,但帮与不帮全看您自己的意思。” “您和娘亲的姊妹之情是一回事,至于帮我是另一回事。” 顾攸宁与这个姨母自小没见过面,要说感情,两人都是看在她娘亲的份上。 “我既然来了,便是听婕妤吩咐。” “我这些年在宫里拼死挣扎,除了活着,唯一念着的,便是你娘亲。” “如今她一心都在你身上,只有你在宫中平安顺遂,她的日子才能好过,我也能放心。” “不论这些牵绊,就算是找主子投效,婕妤不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蓝司珍最后笑言了一句。 “那我先谢过司珍了。” 得到答案,顾攸宁也不扭捏,起身行了一礼。 蓝司珍坐着受了。 “我这次找司珍过来确有几件急事,不知司珍能否帮忙,头一件,是帮忙照看掖庭里一位叫玉莲的宫女,她因触怒圣上被责了五十板子,我已经请御医悄悄过去诊治,但平日里还需要有人照看一下……” 顾攸宁将那对姐弟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并没有隐瞒那宫女是被皇上下令责罚的。 “这两桩事不难,掖庭和内侍局我都有相熟的人。” 如顾攸宁所料,蓝司珍毫无难色地应了。 “还有一件,是让蓝司珍替我传几句话进慈安宫……” 萧云安有前世记忆,又是个心思狠毒的,如今不知存着什么心思,偏偏要与自己亲近,还想着来长春宫。 她是与何充媛不对付,但也没必要为着萧云安和关雎宫那边闹起来。 “如今正是各宫做冬季衣裳和首饰的时候,尚功局的人本就要出入各处,这事可以办。” 事虽不难,但蓝司珍还是深深地看了眼这个陌生的侄女。 “那便多谢司珍了。” 顾攸宁知道她这位姨母是惊讶于自己的狠,竟然会对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出手,但前世的事她无法解释,萧云安目前看起来又还是个小可怜。 两人都是爽快利落性子,说完正事后,便叫了殿外候着的尚功局的宫人进来。 四个宫人手上各捧着一个托盘,里面都是符合顾攸宁身份的金玉宝石头面。 “顾婕妤先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若是都不合心意,奴婢再着人按婕妤的心意打造,离太后的寿辰还有半月有余,应当来得及。” 蓝司珍陪在顾攸宁身侧看着。 “我也不懂这些,看着都是好的,蓝司珍眼光好,就为我挑几件吧。” “主子,林御女在殿外求见。” 第33章 踩她上位? 蓝司珍刚要福身应是,守在殿外的小宫女就进来禀道。 “让她进来吧。” 顾攸宁与自己姨母对视一眼,这林御女已经几日没缠着自己了,这次来得这么巧,是冲着尚功局来的? “见过顾姐姐。” “蓝司珍好。” 林御女给顾攸宁见过礼后还对着旁边的蓝司珍福了福。 “奴婢不敢当,见过林御女。” 蓝司珍侧身避开。 宫中二十司主事,是正六品,论品级,确实比御女高,但宫妃和宫官到底是不同的。 “顾姐姐这是在挑选首饰吗?” 两人俱是冷淡以对,但林御女却似毫无察觉,看着宫女手中捧着的流光溢彩的头面,一脸的惊叹。 “皇上待姐姐真好,连赏赐都可以由姐姐自己挑选。” 这话似是真心为顾攸宁高兴。 “林御女误会了,这是各位主子们四时的寻常份例。” 蓝司珍一板一眼道。 “是这样啊……我乍一看到这么多华贵的头面,还以为……” “这些都是三品宫妃的份例,因着婕妤生养皇子有功,按皇后娘娘吩咐再加厚两成罢了。” 蓝司珍客气地打断林御女的话。 “顾姐姐果真兰心蕙质,连皇后娘娘都格外看重。” 顾攸宁是真佩服林御女,若是真听不明白也就算了,这听明白了还能装糊涂到这个程度,如今的她都做不出来。 “正好林御女来了,可以多个参详的人。” 顾攸宁朝自己姨母使了个眼色。 蓝司珍会意,上前一一挑选起来,按照顾攸宁应得的份例,先拿了四支步摇,六根簪子,钗子,一些宝石珠花和花钿,六对式样不用的帘梳,又挑了一顶缕金铺翠花冠,接下来是四串项链,两对镯子。 无不用金玉宝石制做,十分华贵。 顾攸宁也没想到,婕妤的份例就有这么多,不过想到是皇后着意添的,也就不奇怪了。 “这根白莲簪子太素雅些,倒是不适合我。” 顾攸宁转头时,林御女正恋恋不舍地拿着一根金簪,顶心是一朵白玉雕成的莲花。 “林御女用着应当不错。” “奴婢服侍您插上。” 檀音笑着上前给林御女簪上。 “去拿铜镜过来。” 顾攸宁吩咐道。 “可喜欢?” 顾攸宁看了眼仔细照着铜镜的人。 “喜欢,顾姐姐的眼光真好。” 林御女欢喜地抬头。 “顾婕妤,请恕奴婢多嘴,这根白莲簪子是用足金和和田玉打造的,不在林御女的份例之内。” 顾攸宁还没说话,蓝司珍先开口了。 “真的吗?我还想着林御女来得这般巧,若有合适的,也可先挑上两件。” “有规矩在,奴婢也不敢破例,不过林御女若是真心喜欢,自己出银钱买下也是可以的。” 蓝司珍为难地摇头。 顾攸宁听后,眉眼含笑,询问地看向林御女。 “多谢姐姐好意,不过嫔妾今日过来是另有事要麻烦蓝司珍。” 林御女浅浅一笑,伸手自己取下那簪子,看着一点都不窘迫,就是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 顾攸宁看着心里十分舒服。 “云翠,你跟着林御女过去。” 蓝司珍见林御女欲言又止,没有再问,让同行的一位掌珍随林御女回宫。 “多谢蓝司珍。” “顾姐姐,我先走了。” 有了方才那事,林御女对着顾攸宁,竟还能亲近依旧。 “曹公公。” 顾攸宁刚转过身子,就听到已经出了殿门的林御女惊讶地唤了一声。 “奴才给顾婕妤请安。” 曹全笑眯眯地进来,对着顾攸宁打了个千。 “曹公公有事?” 顾攸宁余光瞥到林御女往外走的脚步停下了。 “皇上口谕,顾婕妤教养大皇子有功,特赐软轿出行。” “嫔妾谢皇上恩典。” 顾攸宁往乾明宫的方向福了福身,心里却有些疑惑,帝王怎么突然想到此处。 不过如今天冷了,有了软轿,她每日请安就不用太受罪了。 “娘娘若是真有心谢圣恩,不如当着陛下的面谢。” 曹全笑着建议道。 顾攸宁愣了一下,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奇怪。 但面前的曹全依旧笑得殷勤。 其实曹全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突兀,这宫里,只有他替皇上挡着那些妃嫔的,哪有拉着妃嫔往圣架跟前凑的。 但他心里也苦,昨儿这位主走后,他正要差人赶着去长春宫传话,结果却被自己主子瞪了一眼。 结果今儿又巴巴地催他来传旨。 圣心如针啊。 “我知道了,多谢公公提点。” 顾攸宁怀着莫名的心思应下了。 曹忠自小伺候帝王,他口里的意思基本就是帝王的意思。 曹忠满意地转身走了,深觉自己这桩差事定是办得和圣心。 林御女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宫里不怕骄横跋扈之人,最怕表面柔弱但脸皮厚如宫墙之人。” “平日里柔弱可欺,却是笑到最后的。” 让宫女退出后,蓝司珍朝自己的侄女道。 “我会小心的。” 顾攸宁比谁都明白林御女的性子,后宫之人想要向上爬,各凭本事就行,但想借她的势? 她可不是大方之人。 “对了,太后寿辰,各宫妃嫔都要准备寿礼,蓝司珍可知太后的喜好?” “论礼之贵重,婕妤不能与出自世家的妃嫔争上,太后敬佛,又喜别出心裁,婕妤可从这两处着手。” “关雎宫那边前几日倒是吩咐司珍房做一件松鹤延年簪子。” 蓝司珍想了想,又添了一句。 宫里要想出头,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必须了解妃嫔们的动向。 何充媛? 顾攸宁想到上回乾明宫的事,正色嘱咐了自己姨母一句:“太后寿辰献礼,各宫都有手段,以防万一被波及,司珍多留一份心。” “多谢婕妤提醒,我会小心的。” 先皇在时,确有妃嫔献礼出了岔子,最后殃及六尚的。 送走姨母后,顾攸宁对檀音轻声吩咐了几句。 “主子放心,奴婢这就让人去办。” 顾攸宁目光微冷,上次峥儿腹泻难受了一夜的事她还没和林御女算账,这人竟还想三番两次踩着自己上位。 第34章 御前送吃食 真是白日做梦! 暂不提林御女的谋算,歇过午觉,陪儿子练了半个时辰的字,顾攸宁才提着尚食局送来的点心,坐着软轿往乾明宫去。 “奴才给婕妤请安。” 到了乾明宫门口,顾攸宁还没下轿,曹忠就已经赶上前来行礼。 “曹公公好,不知皇上这会儿可得空?” 顾攸宁似瞧不见曹忠面上的焦色,立在轿下问道。 “得空,得空,顾婕妤来得正好,您快里边请。” 曹忠看到顾攸宁手里的食盒,笑得更殷勤了几分。 顾攸宁点头,独自步入了殿内,只见殿内的人正坐在龙案后,支着额头,手里拿着一份折子,剑眉拧得紧紧的。 帝王明显心神不悦,顾攸宁在心里暗骂了曹忠两句。 但人都走到帝王跟前了,总不能出去,而且她大概猜到了曹忠的意思。 帝王往日清润的薄唇起了些白皮,一看就是有很长时间没用过茶水,大概连午膳都未曾好好用。 “嫔妾给皇上请安。” 顾攸宁行过礼后,不等帝王喊起身,便用一双担忧的眸子看着帝王,与平日里的跳脱很是不同。 “你怎么过来了?” 萧珩看着下边身着织银蜀锦披风的女子,手微抬了下,示意人到跟前来。 顾攸宁这才走上台阶,顺手将食盒放在龙案上。 “尚食局今日送来了一些糕点,嫔妾和峥儿都觉得不错,便想着给皇上送些来。” 顾攸宁将食盒里的糕点取出来,但帝王面前都是一本本摊开的折子,竟是无处可放。 眼见着女子眨巴着眼愣在一旁,一双眸子只盯着手里的糕点,生怕看见些什么。 “出息!” 萧珩眼里闪过嫌弃,手却伸了过去。 不过片刻,折子已经被归置在另一边。 “皇上尝尝,这几样糕点就是凉了也好吃。” 心中的郁气经女子方才笨拙的殷勤一打岔,散了不少,再加上午膳只用了两块,腹中确实空空,萧珩本已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听到这话手上便是一滞。 这是什么话?他堂堂九五之尊只配吃凉的。 萧珩想训斥,但又觉得不该与这女子一般见识,她今日能想起给自己主动送糕点已算有长进。 于是两口将手里的牛乳豆沙糕吃了。 萧珩本打算吃三两块随意垫垫肚子,所以等吃完第三块就拿起明黄的罗帕擦手。 “皇上不吃了?那剩下的嫔妾吃了吧。” 顾攸宁将梨汤放在帝王面前,自己拿起剩下的点心吃了起来。 这梨汤倒还有些温热,但帝王不喜它的甜腻味,只打算碰碰唇就算了。 但却是出乎意料的不腻味,只有梨子的清甜,萧珩便靠在椅背上,转头瞧见女子用得香甜,看了一会儿,手不自觉地也伸了过去。 就这样,等两碟子糕点见底的时候,帝王已经吃了八分饱,再加上一盏梨汤,只觉得精神都好了许多。 “果然用了膳食后,皇上的气色好多了,曹公公这下可以放心了。” “您不知道,刚才曹公公恨不得直接将嫔妾拽入殿内。” 顾攸宁将碟盏收回食盒,高兴地说道。 萧珩眼里的笑意不见了:“是曹忠让你来的?” “是啊,曹公公说皇上这几日为国事操劳,连膳都不高兴用,也没人劝上一句,让嫔妾得空过来探望……啊……” 顾攸宁话还没说完,身子就被扯入一个硬实的怀抱,抬眸正好对上帝王不善的眼神。 “朕身边怎会没人……原来爱妃不是自己关心朕,只是帮人的忙。” 帝王真想说他不进后宫的日子里,往乾明宫送汤汤水水的宫妃就没停过,不然那曹忠能成这副圆润模样。 但这话他又下意识地觉得说不出口。 顾攸宁的腰落在一双有力的大掌里,她先是忐忑地往殿门口看了一眼,见门闭得紧紧的,才伸手抚上帝王有些憔悴的脸,眼底满是忧色:“嫔妾自然是关心皇上的,皇上现在的脸色比从前生病时还要差上一些。” 提起过去,帝王眉眼间的怒气慢慢落了下去,空着的左手不自觉地抬起,轻轻覆在脸上的那只手背上,但那眉眼刚柔和下来,就听得怀里的女子极是懊恼地吐出一句:“都影响皇上的俊逸了,真是太可惜了。” “宁儿!” 腰上的那只手力道瞬间加重。 看着帝王面上鲜活的恼怒,顾攸宁心底暗笑,她那番话本就是故意的,既能给曹忠卖个好,又能挑动帝王真实的情绪。 而且帝王最不缺的就是女子的温柔。 只要帝王想要,十八般的温柔够每日轮换着享受。 她何必再做个温柔细致人。 当然,她还有另一层只有帝王才能看出的目的,不过帝王若是没看出来,也无大碍。 “皇上,崔相国,郑国公,何侍郎求见。” 萧珩斥责的话还没出口,殿外响起曹忠的禀报声。 两日间连着两次斥责都不能开口,帝王心里真是憋得慌。 “皇上,朝臣来了,嫔妾该走了。” 顾攸宁趁着帝王愣神的当口,腰身一扭,就从帝王怀里挣脱出来。 那双明眸里还带着几分得逞的骄傲,不过等走到下边时,她又是规规矩矩的:“嫔妾告退。” 殿门打开,顾攸宁出来,对着一旁的曹忠道:“曹公公,皇上已经用过膳食。” “真是多亏了顾婕妤,奴才送您出去。” 曹忠面上一片喜色。 “臣见过顾婕妤。” 曹忠身后着紫色官服的几人也对着顾攸宁行礼。 “几位大人免礼。” 顾攸宁目光不经意地从当前几人脸上滑过,体格健壮,眉眼狠厉的是贵妃的父亲,郑国公;身形儒雅,眼里却有轻浮之色的是太后的弟弟,尚书省仆射,崔相国;至于最后边的那位,该是何充媛的父亲,何侍郎。 这几位同时入宫,再加上萧珩眼底的青黑,朝堂上怕是出了大事。 “皇上,登州之事……” 隐隐约约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来,再往前走,顾攸宁就听不见了。 不过登州…… 第35章 你生了个好女儿 登州的事这时还无人所知,但重回一世的顾攸宁却很是清楚。 顾攸宁一路思索着回宫。 “微臣见过顾婕妤。” 进得殿内,袁采不知已在里边等候了多少时间。 “劳袁御医久等。” 顾攸宁在上首坐下,抬手道。 “不敢,婕妤要的东西微臣已经准备好了。” 袁采双手奉上一个瓷瓶。 顾攸宁示意檀音接过,里面是两颗珍珠大小的香药丸,不过香味很淡,不凑到鼻尖仔细闻根本闻不出来。 “这药三年之内对婕妤的身子基本无害,只要停药后精心调理三两月,依旧能怀上皇嗣,但若是超过了三年,终究会对婕妤的身子造成伤害。” “微臣才疏学浅,请婕妤恕罪。” 袁采小心翼翼地躬身道。 “能有三年已经很不错了,袁御医辛苦了。” 三年,足够她让郑贵妃付出代价。 “袁御医且看看,这香囊里的香与这药丸可有冲撞。” 顾攸宁解下腰间的香囊,递了出去。 袁采恭敬接过,仔细辨别了一番,双手递回:“无碍,有这香的遮掩,婕妤更可无虞了。” “檀音。” 顾攸宁接过香囊,朝旁边看了一眼,很快檀音就转身出去了, 片刻后,檀音捧着两匹锦缎进来,送到袁采面前。 袁采忙躬身谢恩。 “这雪缎颜色虽素,但给刚出生的孩子做衣裳是最好的,柔软又服帖。” 顾攸宁温和道。 袁采捧锦缎的手却是一抖。 孩子?他家中夫人和通房都未产育,只有被他悄悄养在外边的表妹锦儿,上月为自己生了个儿子。 表妹家中遭难,只能来京投靠自己,为防夫人多心,他将人安置在另一处小院子。 但锦儿和他,本就是青梅竹马,他一时醉酒,两人便有了肌肤之亲。 但这事,应该无人知晓,顾婕妤怎么会知道?方才那话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但当袁采抬头触到那道颇有深意的目光,他知道,上头这位不是随口说的。 “微臣替小儿谢过婕妤恩典。” 既然已被知晓,袁采自然不会再拿话搪塞,空惹主子不悦。 “不必多礼。” 其实顾攸宁并不知道袁采在外边养了外室,只是顾府派去跟踪的人说起袁采有一次出宫,在小摊上买了一个拨浪鼓,但袁采家中并没有孩子。 她只是在言语神态上炸他一炸。 “袁御医若无他事便先下去忙吧。” 顾攸宁看着下边额上冷汗涔涔的人。 “是……微臣想起还有一事,近两日,承安宫的宫人往太医院取了好几次药材,说是为贵妃娘娘调养身子,但好几味药对贵妃的心疾并无用处。” 经过方才的事,袁采越发不敢轻怠长春宫这位主子,便说了自己这几日在太医院里发现的事。 这事看着并不紧要,那些药也不能害人,但毕竟与贵妃相关,兴许有用。 承安宫?药? 顾攸宁轻轻皱了下眉又马上松开:“贵妃娘娘身子金贵,若那宫人再来取药,你暗里帮助一下,别让其他人发现。” “是。” 袁采有些疑惑,不过这事并不难办。 何况那宫女要的都是寻常药材,出不了什么事。 “主子,承安宫那边……” 袁采走后,檀音若有所思地小声道。 “大约是郑宝林的意思。” 顾攸宁虽不知她收集药材的意图,但不外乎是想为她的姨娘报仇,给郑贵妃找事,她当然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给我系上吧。” 顾攸宁将几上已经放了避子丸的香囊递给檀音。 “这是主子特意从蓝姨娘那边要来的,平日里最是珍视,怎么……” 檀音欲言又止。 “连你都知道我十分珍视从娘亲处要来的香囊,旁人又怎么会相信我会在里头放避子药害人。” 顾攸宁眸光微沉。 “害人,主子是怕……” 檀音有些明悟。 “以防万一罢了,在宫里,谁都无法算到最后一步,但能多算一步就比别人多了先机。” 这里面的避子药是给她自己用的,但万一有人发现,谁又会相信她一个宫妃竟然不要皇嗣。 “将这封信送去姨母处,请她立刻着人送去顾府。” 袁采走后,顾攸宁来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页纸,递给檀音。 “奴婢遵命。” …… 顾府。 “姨娘,老爷从前院过来了。” 沁芳阁里,一个刚留头的丫鬟急急跑了进来。 “拿去吧。” 蓝姨娘身边的侍女将半串铜钱塞到小丫鬟手里。 “谢姨娘赏。” 小丫鬟欢喜地退下了。 约莫半刻钟后,蓝姨娘给了身边的侍女一个眼色。 “夫人这次也太过分了,那从宫里二姑娘处得来的赏赐,别的院子都能得到一两件,偏偏漏下了姨娘。” “不许胡说。” 蓝姨娘转头轻斥了侍女一声。 “奴婢知道姨娘不在乎这些珠宝绫罗,但若能得个物件,也能留个念想,下次见二姑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不许再说这些话了,夫人是二姑娘的嫡母,正经母亲,那些赏赐本就该由她处置。” 蓝姨娘瞥见门外的那双皂靴微动,轻轻叹息了一声:“只要二姑娘在宫里好好的,我就……” “老爷,妾身给老爷请安。” 见到门外进来的人,蓝姨娘忙惊慌地起身行礼。 “快起来。” 很快,蓝姨娘放在身前的手就被握住了。 “夫人又给你委屈受了?” 将人拉到床上坐下,顾远山柔声问道。 “没有……老爷,妾身不敢……” “别慌,我知道你性子柔善,素日的委屈只肯自己默默忍着。” “这次夫人确实过了些,大概是恼着我将你抬了贵妾。” 顾远山温声安抚着怀里的人。 “夫人是主母,又出自温家,身份尊贵,自然作得这府里后院的主。” 蓝姨娘一声柔语却是让顾远山变了脸色。 “老爷,这些事都不打紧,这是婕妤送出宫的信,送信的宫人说只能给您看。” 蓝姨娘却似没有瞧见,起身将梳妆台下压着的信拿给顾远山看,自己却是立在了一步远处。 “给我的?” 顾远山有些疑惑地接过,等一字一句看完,手都抖了起来,人也不自觉地立了起来,面色激动地在屋子里打转。 “老爷……” 蓝姨娘犹豫着唤了一声,但还没继续开口,肩膀就被握住了:“蓝氏,你生了个好女儿啊。” 第36章 朕今日就是你的甘霖 兴冲冲地说完这句,顾远山又让侍女将管家唤来,冷声吩咐道:“你去夫人那里一趟,就说是我的意思,前儿宫里赏赐的东西,送三成到蓝姨娘这里。” “老爷,这不合……” “府里的事,我的话就是规矩。” 蓝姨娘正要蹙眉推却就被顾远山揽入怀里。 不过顾远山很快就将人放开了:“我今日还有事,改日再过来看你,若是夫人再轻待为难你,尽管让侍女告诉朱越,我自会为你做主。” 目送着顾远山出了院子,蓝姨娘才收起温柔不舍的目光,施施然回了屋子。 另一面的春晖堂里,温氏听完管家传的话后,面色却是阴沉得可怕。 “母亲,凭什么?您才是父亲的正妻,蓝姨娘不过一低贱妾室,抬了贵妾已是抬举,还想用宫里的赏赐,她也配。” “女儿这就带人过去教训她一顿。” 顾攸心说着就要起身出去。 “站住,就你这沉不住气的样子还想做皇妃。” 温氏冷着脸斥道。 “明日你外祖母请的教养嬷嬷就要到了,你好好跟着学规矩,不许去找沁芳阁的麻烦。” “那母亲就这般忍了?” 顾攸心撅着嘴道。 “急什么?等你进了宫,将那小贱人踩在脚下,多少的气出不得。” “现在最重要的,是说服顾攸宁让你进宫陪伴,在这之前,万事都可按下。” “温家那边,母亲会再去走动,只要将温家在后宫的势力握在手中,你要对付毫无所依的顾攸宁,自能手到擒来。” 顾温氏眼底满是算计,温美人并不受帝宠,又伤了身子,皇嗣无望,温家自然会想着送其他女儿入宫。 可如今,温家主枝的姑娘都有了婚配,旁枝那几个,不是年龄尚幼,就是姿色平平,就是进了宫也不能得宠。 她的心儿,虽然性子急些,但容色与顾攸宁也差不了多少,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要再稍加调教一番,定然能抓住圣心。 …… 长春宫内,顾攸宁不知嫡母打的如意算盘。 她让宫女服侍自己去了钗环,将一头如云的青丝放下来,又换上了一件玉色的对襟长裙,斜斜地靠在榻上的金丝软枕上,上面盖了雪白柔软的羊毛毯子。 在琉璃灯下,尤为妩媚婉转,但等那明眸抬起时,又是一片清澈单纯。 进了寝殿的帝王就瞧见这么一副清艳的美人图。 直到那光被遮住,顾攸宁才抬起头,忙扔了书。 “行了,免礼。” 帝王眼疾手快地接过差点掉落在地的书,看了一眼封面,便轻轻敲了下顾攸宁的头:“圣贤书你也敢这般轻慢。” “皇上又不是不知道,嫔妾本来就不爱这些,要不是怕峥儿问时露陷,嫔妾哪里看得进这些。” 帝王不让她行礼,她干脆又躺了回去。 “峥儿那边你还是别教了,朕怕你误了他。” 萧珩当然知道女子的水平,女子刚入东宫的时候,几乎什么都不会,很多东西都是他亲手教导的。 这读书写字更是。 “那皇上教?嫔妾可不想被峥儿瞧不起。” 顾攸宁拽着帝王的袖口高兴地直起身子。 帝王犹豫了片刻,便应下了:“好,峥儿聪慧,也不能被你这母妃耽误。” 长子明年就要进明学堂,这三两个月他抽空多来长春宫几趟就是。 帝王说完从袖口取出一支金簪:“成日迷糊地连自己的东西掉了都不知。” “这簪子怎么在皇上那里?” 顾攸宁奇怪道。 “自然是今日你去找朕的时候落下的。” “皇上还训嫔妾呢,要不是那时……” 顾攸宁似突然想起什么,话说到一半突然又闭了口。 帝王的眸光却是温沉下来:“是朕的错,是朕该谢宁儿帮朕疏散心情。” 白日里,帝王与顾攸宁气闹了一通,觉得心口这两日积攒的郁气散了不少,连后来崔郑两家在御前针锋相对,他竟也能闲闲看着。 不管是歪打正着还是有心为之,帝王在乾明宫想起这女子,嘴角都能不自觉地上扬。 等处理完政事,起身时见到龙椅旁掉落的簪子,便顺理成章地吩咐摆驾长春宫。 “皇上是不是又要赏赐嫔妾一些金元宝。” 宫里上下打点都需要银钱,要人给自己卖力更需要银钱,顾攸宁如今唯一的财路,就是帝王。 当然,这财路维系好了,又安全又可靠。 “金元宝哪里够,宁儿上次不是说久旱逢甘霖吗?朕今夜就是你的甘霖。” 萧珩大笑着将人抱起,大步往床边走去。 顾攸宁自然无不可,这事,享受的又不只是帝王。 而且,她已经有避子香,不必担心横生意外。 如此,心里少了顾忌,她今日就更闹得开了,甚至还和帝王玩了一回龙凤颠倒。 不过兴许是女子的身子终究不如男子,或是帝王憋得太慌,顾攸宁这次到后边是真的昏睡了过去。 而餍足的帝王揽着怀里娇面如霞的女子,嘴角微微弯起。 …… “主子,该起了。” 顾攸宁是被檀音叫醒的。 锦帐被拉开,檀音忙上前将人扶起。 服侍自己主子更衣时,檀音看着主子身上形状不一的痕迹,未经过情事的她看得眼都红了,不禁轻声埋怨道:“皇上真是越发不怜惜主子了,这得多疼,还有这脖子上也有一点,若是请安时被人瞧见,多不好。” 虽然前几次侍寝,第二日顾攸宁身上也会有不少痕迹,但这次尤为严重。 “好檀音,我没事。” 顾攸宁想起昨日好像是她先引着帝王失控,难得脸上滑过一丝囧意,不过睡都睡了,她昨日也没吃亏:“用粉稍稍厚敷一下就成。” “怎么这时才叫醒我?” 顾攸宁看到捧着铜盆进来的彩鸳,语气里带了三分责怪。 第37章 真是巧合 “奴婢该死,只是皇上上朝前再三叮嘱过奴婢,今日免了主子去凤仪宫请安。” “不过奴婢想着主子一直敬重皇后娘娘凤仪,这请安定然是要去的,但有皇上的话在,奴婢也不敢太早叫醒您。” “下不为例,就算皇上怜惜,也不可轻易坏了规矩。” 顾攸宁在檀音屈膝落地前开口了。 等彩鸳放下铜盆后退出去,檀音才道:“她怕是又急着去承安宫禀报。” “奴婢听说昨夜承安宫又请了太医,想来郑贵妃昨日又生了不小的气,这彩鸳这时过去,怕是不会好过。” “想要做吃里扒外的大事,这点皮肉之苦算什么。” 顾攸宁对背叛自己的人,从不手软,这彩鸳既是郑贵妃的人,想来前世也是害死峥儿的帮凶。 到了凤仪宫正殿,郑贵妃不出所料地又告了假。 顾攸宁在一众艳羡的目光里坐下,对面何充媛已经到了。 何充媛倒依旧是一副清冷模样。 “听说皇上昨日允姐姐进了照明殿,不知姐姐送了什么?” 坐在何充媛下手的卢美人看了过来。 “皇上这些日子忙于朝政,各宫姐妹们心里也很是担忧,只是就算去了也见不到圣驾,姐姐若是知道皇上的喜好可不能藏私。” 卢美人说话,如唱曲儿一般,惹得殿内不少宫妃眼里都露出轻蔑之色。 “不过是尚食局里寻常的糕点。” 顾攸宁说得简略,宫妃们却都记在了心底,只要是尚食局出来的,想得到便不难。 “多谢姐姐,姐姐人真好,难怪皇上喜欢去姐姐宫里。” 卢美人似大咧咧地笑说道。 “卢美人说笑了,皇上前日不是才去过柔福宫,那时卢美人偶遇圣驾,我也在一旁呢。” 想要挑事,顾攸宁可不怕。 她这句话音刚落,殿内那些又嫉又恨的目光就转而落在卢美人身上。 毕竟卢美人可是从她这个宠妃手里截走过帝王。 “你们在说什么?这般热闹。” 这时,皇后扶着宫女的手从后边款步而来。 “皇后娘娘,卢美人正同嫔妾们说柔福宫里的趣事呢。” 陈雨霏又是那个最按捺不住的。 “不过是寻常姐妹相处,哪里说得上趣事。” 皇后四两拨千斤地将这话揭过了,往下边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林御女身上,脸上浮起关心之色:“林御女今日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谢娘娘关怀,嫔妾无事。” “快别起身了,看你这摇摇晃晃的样子,也知不好,等会让御医去昭庆宫一趟。” “谢娘娘。” 林御女刚坐下,顾攸宁旁边就传来一声冷哼。 转首看去,温美人已经一口气喝了半盏茶:“成日里在自己屋子里鬼鬼祟祟的,能有什么事?” 这句冷哼声不轻,殿内的人都能听个大概,就是听不清楚的,看温美人这样子,也知道与林御女正不对付。 “温美人,昭庆宫里你位份最高,平日该多照拂一些林御女,这调养身子,最怕心中郁结。” “本宫知道你只是性子急,没坏心,但林御女本就是个胆怯性子,禁不住话。” 顾攸宁眼瞧着温美人手上的护甲在几上划出一道痕迹,不过倒是忍住了没有反驳皇后。 可惜,温美人的忍功实在是不能恭维。 “皇后娘娘,温美人很是照顾……” 林御女面上惶恐,细细柔柔的一句话还没说完,温美人就猛然起身,还带翻了手边的茶盏。 “怎么生这么大的火,温美人,你这性子啊……” 凤座上的皇后叹息了一声。 “都是嫔妾不……” 林御女似被吓破了胆,脸上惶恐得几乎要哭出声来,温美人正忍不住要开口骂人,手里却被塞了一块罗帕,转头看向一旁,只见顾攸宁眼里一片无辜笑意:“温美人先擦擦手。” 不等温美人将帕子甩开,顾攸宁看着下边还站着的林御女道:“你也太多心了,皇后娘娘都说温美人只是性子急些,不会真的与你生气,何必再三请罪,弄成这副模样。” “娘娘说是吗?” 顾攸宁倏而转头看向凤座上的人,皇后眼里一闪而过的暗沉尽入眼底。 “顾婕妤说的是,林御女,你先坐下吧。” 皇后笑着看了一眼顾攸宁,朝后边的林御女道。 “奴婢知错,多谢顾姐姐提点。” 林御女眼里雾气微散,偷偷看了一眼顾攸宁,又马上低下头。 当日长春宫的事宫妃们都在在场,想起那时顾攸宁毫不客气的问话,看来这顾婕妤是个睚眦必报的。 请安散后,温美人不等何充媛和顾攸宁起身,自己先怒气冲冲地走了。 皇后在后边看了,只是笑着摇摇头。 顾攸宁无视林御女又要凑上前来搭话,快步往殿外走去。 软轿没走多远,顾攸宁就在里头听见一声痛呼,然后听着熟悉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嚷什么?本宫又不是断了腿。” “停轿。” 顾攸宁朝外面道。 扶着檀音的手出来,她见着温美人被宫女扶着,右脚虚虚地撑着。 “你做什么?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见到顾攸宁,温美人也没好气。 顾攸宁随意往四周看了一眼,果然瞧见路过的宫妃眼里都有打量笑话之意。 温美人在宫里的人缘确实有些差。 “这脚歪伤的人不能随意乱走,温美人坐我的软轿回昭庆宫吧。” 看到温美人一脸狐疑的打量,顾攸宁继续笑得单纯:“上回我家人进宫,幸得温美人帮忙说话,今日就当我报答你。” “脚伤可大可小,不能逞强,温美人也不想以后不良于行吧。” 顾攸宁这话并不好听,但温美人却是抬着下巴答应了:“今日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上次为顾家人说话,纯粹是看不惯何充媛,又不是为着顾攸宁,哪用人还恩。 “温美人小心。” 檀音忙上前帮着扶人。 温美人这一崴,大概确实不轻,不过短短几步,连鬓发都湿了,唇更是被咬得发白。 “主子,外面风冷,我们也快些回去吧。” 因为是坐软轿出来的,顾攸宁今日的披风并不厚实,如今风吹在身上,确实有些冷。 “走吧。” 主仆二人刚抬脚,后面就传来三道静鞭声。 明黄的帝王銮驾正往这边来。 “嫔妾给皇上请安。” “上来吧。” 帝王在里面坐得端端正正。 “谢皇上。” 顾攸宁双手拢着披风,笑得很是高兴。 就是上銮驾时,被帝王轻拽了一下,一时脚下不稳,手按在了帝王的背上。 嘶! 一声闷哼在銮驾上响起。 第38章 给她机会表现 “还不快坐好。” 后背上火辣辣地疼,又是见到始作俑者,萧珩黑沉的眸子里似有火苗跳动。 “对不住,嫔妾错了,嫔妾给您揉揉。” 顾攸宁忙认错,但手在帝王背上刚一用力,就被抓住了。 “别!” 看着顾攸宁明眸里清澈的疑惑不解,帝王不得不淡着神色道:“朕无碍。” 身子却不由地挺得更直了些。 顾攸宁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 她昨夜是三分有意,七分情动难抑,要不是帝王昨夜太汹涌,她也不至于留下这些痕迹。 有这些痕迹在,帝王这三五日之内怕是都不会传召妃嫔了。 “主子不是一直想和温美人解除误会,这次不是个好机会吗?” “方才若是主子将软轿给温美人用,这会儿坐上皇上銮驾的就是主子。” 凤仪宫门口不远处,金珠跟在轿子边,对着里边的人轻声道。 “那等趋炎攀附的事,本宫就算心里明白,也是做不来的。” 轿子里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 “主子说的是,顾婕妤与主子过不去,倒是主动去示好世家出身的温婕妤,不就是想攀附。” 金珠听见自家主子清淡高贵的嗓音,倒是把方才从何充媛眼里看到的不甘和懊恼忘得一干二净。 銮驾只将顾攸宁送到长春宫门口就折返了。 顾攸宁刚进内殿,温美人就让身边的宫女送来了谢礼,紫檀木匣子里放着两颗鸽子蛋大的血玉。 “替我谢过你们美人。” 顾攸宁不客气地让檀音收下了,又随口问了一句:“温美人素日虽直率些,但并非乱发脾气之人,今日是不是心情有些不好?” “可不是心情不好,顾婕妤是不知道,那林御女时常在主子面前做出一副惶恐模样,让人见着,总以为我们主子欺负人。” “真是笑话,别说欺负,我们主子哪里有功夫搭理她,偏偏皇后娘娘也信。” “还有昨日,奴婢不小心撞落了那侍女手上的东西,那侍女就被吓得面色发白,还一把推开了奴婢,急着去护地上的东西。” “这也就罢了,后来,我们主子也没说什么,那林御女就一脸委屈地红了眼。” 这宫女显然也是憋得慌,顾攸宁一问,就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干净。 “许是那些东西比较珍贵?” 顾攸宁状似思索道。 “什么珍贵东西?不就是一点香粉和两个薄金臂钏,这种东西我们主子要多少有多少。” 宫女冷嘲了一声,又嘟囔了一句:“主仆整日关着门,鬼鬼祟祟地,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婕妤若是无事,奴婢先告退了。” 顾攸宁自是轻笑着应允。 等人走后。 “温家果然底蕴深厚,这样成色的血玉就是在宫里也少见。” 檀音咂舌道。 “温家在前朝是第一世家,族内曾经出过不少出色的文臣武将,这两块血玉虽贵重,在温美人手里也算不上稀罕东西。” 顾攸宁面上倒是平静。 “主子今日是特意在皇上面前帮温美人?” 檀音将东西收好,转身问道。 皇上对温美人恩宠虽然寻常,但却极纵着温美人的性子。 可见温美人在皇上心里,还是有些地位的。 “自然不是,我又不是神算,哪里能知道皇上这时过来。” 顾攸宁笑了笑。 她这次帮人,真谈不上算计,上回若不是温美人出面拖延了一点时间。 她娘亲怕是已经挨上巴掌。 以怨抱怨,以德报德,本该如此。 帝王这次是真来巧了。 “不过我大概知道林御女这些日子在筹谋什么了?” 顾攸宁道。 “主子不说,奴婢倒没想起,林御女那腰似乎纤细了不少。” “难道她今日并非装病,是在节食?” “可皇上也不好细腰啊。” 前朝有一皇帝爱细腰,宫妃饿死者甚众。 “节食是真,想要争宠也是真,不过她是想在太后寿辰宴会上献舞。” 姨娘昨日派人告诉过她,林御女想要司珍房打造的是两只臂钏,还花银钱买了不少珠子,不只珍珠,还有绿松石,红玛瑙,琥珀之类的。 这些珠子足够串十来串项链。 但林御女并非出手阔绰之人,不然那日也不会想从自己这里占便宜。 所以,这些珠子定是有其他用途,恰好这些珠子可做一身菩萨衣,而菩萨衣,最重要的就是璎珞满身。 正好太后爱好礼佛。 “昨日姨母派来的宫女有可说林御女花多少银钱买下那些珠子?” “八百两,旁的还好,那珍珠要的最多,价格又高,自然要多费些银钱。” “八百两?林御女的月俸才多少?” 见檀音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顾攸宁又笑着问了一句。 “主子,您是说她这些银钱来路不正?” “可是她不得皇上宠爱,位份又低,上哪里弄这许多……会不会是她偷卖了皇上和皇后之前的赏赐。” 檀音被自己的想法惊得声音都变了,但看主子的神色就知道她没猜错。 “她胆子也太大了!” 宫妃是不准私卖宫中物件的,哪怕是得来的赏赐,虽可用来赏赐旁人,但这些也是要记档的。 “先让姨母帮忙探查一番,能出宫的内侍左不过就是那些人。” “是,若是此事查实,林御女必受重罚,到时别说晚宴上献舞讨好太后了。” 檀音是知道自家主子对林御女的厌恶的。 “不,查实此事后,先不要轻举妄动,她费了这么多心思,又吃了这些日子的苦,怎么能不给她个机会表现一下。” 第39章 坑帝王的儿子 “心心念念的青云路成幻影,再加上屋漏又逢连夜雨,这才令人看着快意。” 顾攸宁眼底闪过一道冷芒,她让姨母暗地探查了那藕粉桂花糕的事,虽无实证,但她已有十成的把握此事是林御女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 峥儿为此所受的苦和痛,她会让林御女千遍奉还。 “你去……” 顾攸宁让檀音附耳过来,叮嘱了几句。 “奴婢明白。” 日子倏忽而过,离太后的寿辰也越来越近。 如顾攸宁所料,那日帝王送她回来后,连着三日都未留宿后宫,只白日去了承安宫和关雎宫两处略坐。 不过后边两日,帝王又连着宠幸了两人,景福宫的陈才人和华阳宫的江御女。 第六日,帝王又去了凤仪宫陪皇后用午膳。 长春宫几日不接圣驾,宫人们做事时都有些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主子被责罚。 顾攸宁知道这些宫人的心思,不过她心里确实不在意,也没什么可以慌乱的。 从这几日后宫的风向来看,帝王怕是已经准备要解决登州之事。 如今朝中崔温两家为登州之事斗得厉害,两家虽心思不一,但都不会心甘情愿地遵从帝王号令,陈才人的伯父是御史大夫,总领纠察百官之事,给依附于崔温两家势力的官员找些错处,杀杀锐气,自然不难。 登州那边,不管是被逼占山为王的登州百姓,还是企图做土皇帝的登州刺史,都需要武将前去,但帝王并不想用郑家,而江御女的兄长,是羽林卫副统领。 不过除了檀音和弦语,她也由得这些宫人胡乱猜测,甚至还时不时冷着脸配合一下他们的心思。 “娘亲心里明明没有不高兴,为什么要让大家都以为你不高兴?” 萧云峥写完五张大字,放下笔,用小手支着下巴,疑惑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娘亲不是真的不高兴?” 顾攸宁轻轻捏上儿子肉嘟嘟的小脸。 这世长春宫各项份例都是上好的,儿子被她养得白白嫩嫩的,捏起来像棉花一样,十分舒服。 顾攸宁总禁不住上手捏几把。 “那些宫女内侍都在议论娘亲不高兴是因为父皇这些日子都没来看我们。” 萧云峥不仅没有躲开,还将自家娘亲的左手也抓起,放在自己另一边脸上。 “可是娘亲真为父皇不高兴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我们在行宫的时候,父皇很长时间没来,娘亲那时才是真的不高兴。” 顾攸宁的手一顿。 她前世对萧珩,确实动了情,萧珩教她念书识字,教她下棋对弈,连两人的初夜都是他耐心地哄着她,引导她。 她的身上,打满了萧珩的印记,会动心再自然不过。 “谁也没有娘亲重要,峥儿会永远陪着娘亲。” “峥儿不会和父皇一样。” 萧云峥的脸因为被顾攸宁捏着,说话时的嗓音更加软糯,但那张微微变形的脸却满是郑重。 顾攸宁只觉得儿子可爱又有趣,方才那点惆怅呼啦一下就被风吹散了:“峥儿也是娘亲最乖最乖的孩子。” 帝王进门的时候,就见到母子两个亲热地依偎在一起,屏风后是女子温柔的侧颜。 “娘亲不是说父皇要亲自教峥儿吗?” “峥儿都写了好几页纸的问题,父皇什么时候来啊?” 顾攸宁听到儿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可怜兮兮起来,一时还没回过神,不过低头见到那乌溜的眼珠转得飞快,心下了然。 “……峥儿乖,要不娘亲先教你。” 顾攸宁默然了一会儿才轻声哄道。 “哦……” 一声长长的充满失望的童声从屏风内传出,听着人心里闷闷的。 萧珩脚下迟疑起来。 曹忠眼看着帝王嘴角一点点僵硬地扬起,等到笑意覆上龙颜,这才负着手大步往里走去。 “你这水平哪里能教峥儿?” 听到屏风后传来的爽朗声。 曹忠心里暗叹这顾婕妤倒是好运气,该让圣上撞上的事一件都不落。 “嫔妾给皇上请安。” “儿臣见过父皇。” 屏风后,母子两个忙起身行礼。 “听说峥儿积攒了很多问题,拿来给父皇看看。” 萧珩叫起后,慈爱地看着长子。 “是。” 萧云峥高兴地拿起书案上的一叠写好的宣纸,递了过去。 不等帝王说话,萧云峥已经依偎进帝王怀里。 萧珩此刻正是愧疚疼惜的时候,也不管合不合规矩,伸手将人抱在了怀里,就着宣纸上的问题解答了起来。 萧珩:“可明白?” 萧云峥:“嗯,父皇真厉害!” 萧云峥:“父皇比行宫里的先生讲得还好。” …… 书案后的父子两人,一个不断夸着,一个教得起兴。 顾攸宁走到另一张书案上坐下,也提笔写起东西来。 不过这时的帝王无心顾及一旁。 “父皇,儿臣方才走神了,没有听全。” 又讲完一个问题,萧云峥弱弱地道。 帝王正要训斥,但看到儿子乌葡似的眼睛一闪一闪,可怜得很,到口的训斥变成温声:“没事,父皇再教你一次。” 连续讲了快一个时辰,萧珩喝完了进长春宫后的第三盏茶水。 腿上也僵僵麻麻的,毕竟萧云峥被顾攸宁养得壮实,分量可不轻。 “今日学得差不多了,要不改日……” 帝王的话还没说完,萧云峥长长的睫毛就垂落下来,低垂着头,看着格外失落。 “咳……时辰还早,父皇再教你一会儿。” 旁边正想开口问是否传膳的曹全又退在了一旁。 如此,又过了两刻钟,顾攸宁才从一边的书案前起身。 “皇上,峥儿,该用午膳了。” 帝王听到这句面上分明地松了一口气。 萧云峥也听话地从父皇腿上下来。 “奴才这就去传膳。” 曹忠高兴地出去了。 双腿得以解放,萧珩小心地挪动起来,可手刚伸到腿上揉按了两下,已经走到书案前的萧云峥回过头来:“父皇怎么还不起来。” 萧珩还没来得说话,儿子又跑回了跟前,看着自己父皇放在膝上的手,他瞪圆了一双眼,似是恍然大悟,转而又低了头:“都是儿臣不好,把父皇的腿压坏了。” 顾攸宁在旁边噗嗤一笑,被帝王瞪了一眼。 “没事,父皇只是坐得久了,需要缓缓。” 儿子已经这么愧疚,又是因为自己食言,连着十来日没来,才想与自己多相处一会儿,他哪里舍得伤儿子的心。 “峥儿,你先去洗手。” 顾攸宁将儿子支走,这才走到书案旁:“嫔妾扶您。” 嘶! 一起身,两条腿就被连绵不断的酸麻灌满。 帝王的自尊让萧珩生生忍住了去扶桌案,微偏过的那张脸却是有些扭曲。 午膳时,萧云峥一脸的濡慕愧疚,时不时往帝王这边瞥。 萧珩只得亲自给儿子布菜安慰,自己倒是没吃上几口。 “小机灵鬼,也不怕你父皇真的生气?” 第40章 将人送还给何充媛 送走帝王后,顾攸宁轻轻捏了一把儿子的脸道。 “父皇不会生气,他不是一直都很疼爱峥儿吗?” 萧云峥一脸无辜地抬头,黑葡似的眼睛里扑闪扑闪的,可爱又真诚。 “峥儿说得对。” 她一直怕儿子太过纯善,会重蹈上辈子覆辙,但如今看来,那白嫩的皮子下,大概都是流心芝麻。 她总算可以放心了。 “主子。” 禾儿从外边进来。 “娘亲,峥儿困了。” 萧云峥抬手揉了揉眼,一副困意十足的模样。 “让弦语姑姑陪你去后边歇息。” 顾攸宁温和地笑着道。 “出什么事了?” 儿子一走,顾攸宁眼里的笑意便消失殆尽。 方才帝王还在用膳的时候,禾儿就在一旁欲言又止。 “是小盛子公公,在北面宫墙下抓到一个小内侍,他认得这人是关雎宫的粗使内侍。” 为防有人暗地生事,顾攸宁让几个内侍分成三队,在长春宫内日夜交替巡逻。 “去将小盛子叫进来。” 顾攸宁道。 不一会儿,小盛子就进来了。 “听禾儿说你认出那内侍是何充媛身边的?” “回禀主子,那小内侍的确是关雎宫的人,但据奴才所知道,他应该不是何充媛近前的人,只是做些洒扫杂役之类的粗活。” “他可有说偷溜进长春宫想做什么?” “说了,说是有要事要禀报皇上。” 小盛子说着脸也黑了,这内侍明显是在说谎,关雎宫就算有什么要事,也不会指派一个粗使内侍来面圣。 就算是要御前说事,直接在宫门口求见圣驾就是,何必鬼鬼祟祟地爬墙进来。 “你觉得此事该如何?” 顾攸宁看向小盛子。 “依奴才的意思,此事应当尽快禀报圣上,或是曹公公。” 小盛子几乎不假思索道。 顾攸宁像是被这主意惊到了,抬眸看着小盛子似是出了神。 “主子,万万不可,这内侍真实的意图我们并不知道,若是贸然送去御前,万一这是一场局怎么办?” 旁边的檀音听到,狠狠瞪了眼小盛子。 顾攸宁敏锐地察觉到小盛子面上闪过心虚之色,心里一凉。 她这些日子也算信任小盛子,虽然隐秘的事都让檀音和禾儿去做,但面上的事却不提防他。 小盛子,背后真的有人吗? “皇上为国事操劳,这些小事就别烦到御前去了。” “既是关雎宫的内侍,小盛子,你就将人送还给何充媛。” “那内侍兴许只是贪玩,也没做什么。” 顾攸宁用眼神止住想要反对的檀音,对着小盛子吩咐道,似是毫不在意这小内侍。 “是。” 小盛子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和急切,不过许是心虚,还是低着身子领命出去了。 “主子为什么不审一下这内侍,兴许能得些对何充媛不利的证据。” “虽然小盛子说这内侍并非何充媛近前的人,但关雎宫的人无故翻墙进来,若是没有何充媛的指派,奴婢可不信。” 檀音方子阻止小盛子将人送到御前,并不是为了息事宁人,而是想将事情审清楚了再做打算。 “不必,他不是何充媛派来的。” 何充媛是假清高,但就算想害她,也不会大白天的指使个不得用的小内侍翻墙进来,何况那时帝王还在。 只能指使小内侍,又是趁着帝王在时过来,还说有要紧的事要面圣,实在太容易让顾攸宁想到这小内侍背后的人……萧云安。 至于将人送到何充媛面前,不管她如何选择,萧云安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 关雎宫。 “顾婕妤这是什么意思?” 何充媛随意看了眼被压在地上的内侍,冷冷地看向小盛子。 “这小内侍无故翻墙入长春宫,本该送去慎刑司,但我们主子心宽,只让奴才人归原主。” 小盛子弯着身作恭敬状。 “什么人归原主?这奴才与本宫何……” 何充媛嘴里的“何干”二字在贴身侍女金珠的眼神示意下未出口。 “请回去禀报顾婕妤,关雎宫里伺候的宫人本就多,这几日内侍省奉圣谕又添置了不少,我们主子事多,还未来得及调教,想必婕妤也能理解。” 金珠这番话可谓是软硬参杂,既表明自己主子恩宠深,又想让顾攸宁将此事揭过,就是过于高高在上。 “充媛若是没事,奴才先告退了。” 听过这话,小盛子面上的恭敬笑意慢慢收起来,行完礼后转身就走。 小盛子走后,金珠迎着主子疑惑的目光,轻声道:“这小内侍是后殿负责洒扫的。” 后殿,如今住着二皇子。 “你受了何人指使,要陷害本宫?” 何充媛嫌恶地看向瘫软在地上的小内侍。 “奴才没有,主子饶命,奴才是奉大皇子的命令去长春宫面圣的。” 那小内侍已经被吓破了胆,还哆嗦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奴才没有撒谎,这是大皇子赏给奴才的玉佩。” “主子,是前些日子内侍省送来的物件。” 金珠接过玉佩,仔细打量了几眼,朝上首道。 “大皇子还吩咐了你什么话?” 何充媛心里一阵烦闷,她是不想抚养这个二皇子,但这二皇子也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一心认为那日是顾攸宁救了他,弄得她心中很是不甘,病得模糊时,又叫着母后。 皇后和顾攸宁,那个对他有恩情? 第41章 顾攸宁被算计 “何母妃寻本皇子何事?” 那内侍迟迟不归,萧云安就觉得有些不对,但他想着母后仁善又单纯,应该不会逼问那小内侍。 而且那小内侍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让他去同父皇说自己有要事禀报。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如今父皇唯二的皇子,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皱眉思索间,萧云安已经到了前殿。 “云安给何母妃请安。” 人在屋檐下,萧云安还是懂低头的。 “这内侍二皇子认得吧?” “云安身边的人都是何母妃安排的,但这人看着很是眼生。” 萧云安一进殿见到这内侍,心里就想好了说辞,所以这会儿一点都不心虚。 “你承不承认都没关系,二皇子,皇上将你托付给本宫管教,本宫就不能对你太过放任。” “何母妃……” 萧云安面色瞬间阴沉,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何充媛竟问都不问,就信了这个低贱的粗使内侍。 他一个皇子说话,比不上一个奴才? “从今日起,你就在后边抄写佛经百遍,好好静一静心。” “你父皇不喜你在身前,身为人子就该避着些才是。” 何充媛冷硬着声说了两句,脸上又露出苦口婆心的神色:“这宫里的人多汲汲营营的庸俗之辈,最难能可贵的就是宁静淡泊,不争不抢,不问是非,才是我们关雎宫的做派。” “你好好回去想想。” 想什么?这何充媛莫不是脑子有问题,不争不抢,不问是非,进宫来干嘛,她怎么不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何母妃高风亮节,云安受教,只是这内侍的事……” 萧云安用尽前世被顾攸宁和太傅教导的稳重自持,才作出一脸真心模样。 但他再次辩解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何充媛皱着眉打断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苦自辨。” 萧云峥气得握了拳。 这何充媛给他直接定罪的时候怎么不说这句清者自清,他是有重要的国事要告诉父皇,谁知道这内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将这事闹到这个蠢笨的女人面前。 萧云安不会想到今日的事都是顾攸宁的手段。 他强压着心底暴虐的愤怒,心里想着太后的寿辰快到了,到时他定能见到父皇。 还有,他可以准备一份好礼送上,让太后解了他的禁足。 这次若不是他被禁足,他早就将登州之事面呈父皇了。 “主子,奴婢看二皇子心里还是不服的。” 萧云安出去后,金珠担忧道。 “服不服又有什么要紧,本宫只不负皇上的心意就是。” “太后因为荣郡王的事,对二皇子尤为不喜,前些日子才下过申饬禁足的令,委曲求全,平淡度日才是他该选的路。” 何充媛淡淡道。 “二皇子不知这满宫里,也就主子对他有几分真心,还肯细心教导几句。” “等主子有了自己的皇子,定能教导得聪慧仁善。” 金珠笑着道。 “本宫若有孩子,只愿他做个富贵闲人,安乐一生。” “皇上,孩子和本宫,我们一家三口在关雎宫过着寻常人家的日子,不是很好?” 何充媛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 …… 长春宫。 “主子,奴婢问过和小盛子同去关雎宫的内侍……” 檀音将小盛子在关雎宫时说的言行禀报了一遍。 “之后小盛子有去别处吗?” 从言语举动中,顾攸宁确实看不出问题,但她前世吃的亏太多,这世除了檀音和弦语,已经不会再轻易相信人。 “没有。” 檀音忍了许久还是问道:“主子是觉得小盛子有问题?” 小盛子从前在内侍局待过,消息灵通,帮了檀音许多,她是真的将小盛子当作自己人。 顾攸宁却是摇摇头,她不知。 小盛子身上的违和表现让她忌惮,但从头至尾,小盛子确实未曾做过危害长春宫的事,连峥儿也很喜欢他。 “你去跟弦语说一声,日后不许小盛子近大皇子的身,做得明显一些亦可。” 顾攸宁可以拿自己冒险,但峥儿身边,绝不能有隐患。 “主子……” “是人是鬼总会见分晓。” 顾攸宁打断檀音想求情的话。 若小盛子来长春宫确有目的,那在明知被主仆排挤的情况下,大概率会忍不住会有些动作。 …… “这些日子各宫姐妹为太后寿辰的事费心费力,个个都劳苦功高,合该松快一些,今日晴日无风,本宫让人在御花园各处备了吃食点心,众姐妹可以前去一游。” 凤仪宫内,后妃一番寒暄后,皇后对着下边温和道 “娘娘,嫔妾听说御花园的湖里近日多了不少名贵锦鲤,都是各地新进贡上来的,游在一处,煞是好看,不如娘娘带嫔妾们前去一观。” 接话的是与陈雨霏同住景福宫的方采女。 只见她今日穿了一身普通宫装,发髻上却是插着一支精美的玫瑰金簪。 “本宫最近身子欠佳,怕扰了你们的兴致,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而且本宫不去,你们也可以自在些。” 皇后十分体贴地说道,众人这才看出皇后面上确实有些疲倦。 如此,除了皇后,众妃们出了凤仪宫后,都往御花园去。 到了御花园,湖里确实多了不少姿态各异,看着新奇有趣的锦鲤,但顾攸宁只随意往湖里看了两眼应景就往后边去。 水边,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 “顾姐姐怎么走这么快?这锦鲤不好看吗?” “自是好看的。” 顾攸宁微眯着眼看向之前从未与自己有过交集的方采女。 “奴婢出身寒微,可是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锦鲤,但……” 方采女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湖边。 近处的湖边,郑贵妃被承安宫的宫人们簇拥着,占了一大块地,旁边是几个美人,才人,如方采女这样的身份,自然不敢挤上去。 “顾姐姐也是觉得这里人多吧,不如我们去亭子另一边看看,兴许也能看到。” 说话间,顾攸宁的手臂已经被抓住了。 她正要挣脱开来,目光却瞥到方采女的宫女格外机警地站在一边,似乎随时要冲上来。 难道…… 第42章 破局 顾攸宁心底有个猜想。 但如此一来,她更加不能直接将人甩开。 “既是方采女相邀,那不如去看一眼。” 顾攸宁摆手阻止檀音上前,对着方采女轻笑道。 “那我们快过去吧。” 方采女一脸的高兴,却没有放开顾攸宁的胳臂,几乎是拖着人往另一边无人处走去。 今日之事,只是方采女的意思,还是…… 顾攸宁状若不经意地往湖边的人群看了一眼。 “这喂鱼也是雅事,妹妹们都可上来试试。” 湖边,郑贵妃格外亲和的声音响起。 “多谢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行事就是心善周到,这些小事都想着大家。” 郑贵妃出身尊贵,宫外有郑家,宫内有皇帝的宠爱,宫妃们大多都热情应和着。 倒是何充媛身边,只寥落地跟着一两个才女,御女之流的。 如此,便没有人留意顾攸宁二人。 “姐姐真是天生丽质,难怪能得皇上喜欢,还为皇上诞下了第一个皇子。” “若是妹妹能沾上一点姐姐的福气就好了。” 方采女一路都在夸着顾攸宁,就是这话里的酸气怎么也掩饰不住。 “方采女也是有福之人。” 顾攸宁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方采女的腹部上略过。 “嫔妾哪有这福气。” 感觉到顾攸宁冰凉凉的眼神,方采女右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腹部。 顾攸宁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姐姐,快到湖边了,这湖里的锦鲤都被引到贵妃娘娘她们那边去了,我们手上若没有鱼食怕是引不来它们。” “不然让姐姐和我的宫女去那边取些鱼食过来。” 方采女忽然懊恼地停下脚步。 “好。” 顾攸宁答应得太爽快,倒让方采女愣怔了一下。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又不知哪里不对。 不,一定是她多想了。 顾攸宁若是个聪明的,当初也不会被皇上赶去行宫。 更不会刚借着皇长子得了些圣宠就不知轻重起来,不顾规矩,撒娇弄痴地让皇上赏下软轿,弄得满宫里的妃嫔嫉妒。 殊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而且她今日的计划可谓是天衣无缝,无论顾攸宁愿不愿意与她同去湖边,她都能让顾攸宁背上背上谋害皇嗣的罪名。 心底暗自安慰一番后,方采女刚才来自本能的一点不安已经消失殆尽。 方采女就这么满怀信心地带着顾攸宁到了湖边。 “姐姐,你看,这锦鲤的颜色……” 一到湖边,方采女就借着指湖里的锦鲤放开了挽着顾攸宁的手。 扑通! 但她还没回头,就见一道身影落入了湖中。 “这……我……” 方采女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懵了,一时之间竟杵在了湖边。 “救命!救命……”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顾攸宁的叫声已经将众妃嫔的目光引了过来,落入众人眼里的便是方采女呆直地站在湖边。 “主子,来人哪,快救救我家主子。” 檀音听到动静,几步跑到了湖边,惊得面色发白。 主子方才明明给了自己一个放心的眼神,怎么会落入湖里? “可有人会水,快下去救顾……” “贵妃娘娘!” “娘娘!” 郑贵妃还没说完,右手就捂住了心口。 “本宫没事,你们还不快去救人,若是顾婕妤出了事,本宫不会饶过你们。” 郑贵妃冷声甩开身边内侍的手。 “是,奴才们这就去。” 身前的两个内侍忙跑了过去。 “我们也快过去看看。” 郑贵妃似缓过了那口气,靠在宫女身上轻声说道。 “怎么会这样,好好的,这顾婕妤怎么会落水?” “这湖水可寒冷得紧,就是将人救上来,恐怕也……” 宫妃们虽说着担忧的话,眼里的喜悦却是掩饰不住。 顾攸宁在宫里不算最得宠,但比起她们这些十天半个月才能见皇上一面的,可好太多了。 何况她膝下还有皇长子。 要是她能溺死在湖中或是坏了身子,她们日后就能少一个对手。 只有一人,落在众妃后边,轻声吩咐了自己的宫女几句。 被众人记挂着死活的顾攸宁,被那两个内侍一“救”,就心中一寒,幕后之人果然还有黑手。 她水性再好也经不住两个内侍拖拽,所以她早先便想着先发制人,将金簪握住了手中。 那两个内侍一碰到她的身,就被那尖锐的簪子戳在面上,身上。 “啊……” 两个内侍吃痛之下本能地从水里冒出来哀嚎。 “这是什么回事?” “湖里怎么还有血?” “顾婕妤人呢?” 岸上的宫妃也被弄得迷惑,有几个眸中却是闪过意味不明的暗光。 “快,快救主子。” 这时,檀音带着两个内侍气吁吁地跑来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个长春宫的内侍就极快地跃下去救人了。 半刻钟后,顾攸宁被昏迷着救了上来。 “主子!主子您醒醒!” 檀音跪在湿淋淋的顾攸宁身边,几乎泣不成声,心里恨死自己方才为什么不执意留下。 但刚哭喊了两声,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袖口被扯了两下。 她惊愣之下忙握住主子的手。 那手指又动了一下。 檀音提着的心落了下来。 只见她飞快地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顾攸宁身上,继续哭喊:“主子,您别吓奴婢,快醒醒!” “快将顾婕妤抬到听碧阁。” 郑贵妃没有去管还在湖里的两个内侍,仿佛一心只为顾攸宁焦急。 “是。” 承安宫的内侍就要上前。 檀音手上一颤,她不能将主子的命交在郑贵妃手上。 她不知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能确定的是,一定有人想害主子,而贵妃的嫌疑不轻。 郑贵妃看似急切,但到现在,连个御医都不请。 “你这贱婢还不快让开,贵妃娘娘的话你也敢质疑。” 承安宫的宫人见檀音不愿让开,那为首的宫女扬起手就一巴掌打在檀音脸上。 檀音却是顺势牢牢地护住了顾攸宁,咬着牙半分不让。 “这宫女疯魔了,还不快将人扔开,若是耽搁了时间,顾婕妤醒不过来可如何是好。” 宫妃里不知是谁,担忧着说了一句。 顾攸宁眼珠微动,看来是时候“醒”来了。 她再想钓鱼,也不可能真的用自己的安危冒险。 但眼皮刚动一下,就听到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第43章 昏迷 帝王是和两个御医一起到的。 “给皇上请安!” “让开!” 萧珩面色铁青,斥退了几个往御前凑的宫妃。 等见到地上悄无声息躺着的顾攸宁,萧珩的心似是空了半边。 “宁儿!” 早在帝王过来时,檀音就让开了身子。 萧珩看着面白如纸,似已没有生气的人,几乎是抖着手将人抱起,立刻往近处的昼锦阁快步走去。 两个御医忙跟了上去。 郑贵妃看着急色匆匆,一眼都没落到自己身上的帝王,扶着宫女的手一紧,勉强维持住了脸上的平和,往众妃堆里扫了一眼:“皇上震怒,定会彻查此事,还请各位妹妹不要离去。” 方采女听了,脚下差点没站稳,幸好被自己的宫女扶住了。 不过她的目光扫落在自己腹部,又似有了底气。 这边萧珩将怀里的人放在榻上,就满脸焦急地对着身后道:“还不快上前诊治。” “是,是!” 袁采被龙威震慑得不轻,立时跪倒在地,膝行到榻边,抢先给顾攸宁诊起脉来。 等确定了脉象,他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看了眼床上依旧没有“醒来”迹象的人,心下有几分了然:“皇上,婕妤受了惊吓,又在冰凉的湖水里泡了这些时候,若是不能早些醒来,怕是有些不好。” 袁采回禀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似是怕被迁怒,说完后就跪伏在地上。 这话听着虽严重,但给顾攸宁留了余地,只要能早些醒来,便是安然无虞。 “什么叫不好?朕要顾婕妤平安。” 萧珩龙颜大怒。 “你上来把脉。” 萧珩充满希冀的目光落在另一名御医身上。 “是。” 这御医连声应是,膝行过来给顾攸宁看诊。 袁采低垂的目光有些紧张。 顾婕妤的脉象并不如他所说的那般严重,但宫里御医看诊,都是往严重了说。 不然,若说是轻症,你却没能将主子治好,不是给自己招祸。 在袁采的忐忑中,这御医已经诊脉毕,只听他对着帝王禀道:“微臣与袁御医的看法相同,只要婕妤能够早些醒来,必然无碍。” 袁采一口气松了下去。 “皇上,奴婢先给主子换身衣裳?” 刚从弦音手里接过衣裳的檀音心里狠狠一颤,袁御医是自己人,许是得到主子的示意,将病情说得严重了些,但另外一位御医没必要帮忙瞒着皇上。 难道主子真的不好。 “给朕,你们都先出去。” 郑贵妃刚到门口,就听到这一句,脚下顿时一顿。 皇上对这贱人,当真宠爱到这份上? 难道就因为这贱人为皇上诞下了皇子? “嫔妾参见皇上,皇上是万金之躯,怎可做这些事?而且皇上身上的衣裳也湿了,得让宫人马上服侍着换了,以免龙体受寒。” 开口的却是郑贵妃身边的何充媛,只见她一脸的不赞同。 “皇上不必过于担心,当日二皇子落水,也不过养了不到十日就恢复如初,顾婕妤是大人,自然更不会有様。” 何充媛见帝王听若不闻,又温声安慰了一句。 “都出去!” “曹忠。” 萧珩连头都没抬。 何充媛面上的清淡神色有些皲裂。 “贵妃娘娘,各位主子,请在外边宁候一时。” 曹忠亲自上前请人。 片刻后,屋内只剩了帝王和顾攸宁两人。 顾攸宁也松了口气,晕是假晕,但冷是真冷。 若是萧珩再和他这些爱妃你情我浓,你来我往一番,这一身湿淋淋的衣服,再穿下去,她非得染了风寒,到时她只能“醒”过来。 未几,冰冷的身子碰上温热的大掌,很是舒服。 萧珩伺候人穿衣的手法也比她好多了,很快,她就被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裳。 但萧珩却没将她放下。 “宁儿,你会醒来的是不是?” “你一向命大,当初在猎场遇刺,你都能幸运地找到山洞躲起来,等到朕去救你,这次也一定会平安的。” “昏迷”的顾攸宁知道帝王说的是哪桩事,当时她只觉得待她这般好的人,不能死,也是一片赤诚在心,一把将受伤的萧珩推到唯一幸存的侍卫怀里,然后披上萧珩的衣裳往一边跑去,引开了那些刺客,那日对她来说,可谓是九死一生。 若让现在的她选,她一定不会那般果决,就如同此刻,她脑子里想的不是和萧珩的那些过往,而是如何让今日的事发挥最大的作用。 不知身旁的帝王又说了多少过去的事,顾攸宁心里已经将今日发生的事梳理了一遍,正好她感觉到帝王温热的唇覆在她的额头,那低沉的嗓音似是越来越痛苦,甚至有些绝望。 她知道自己这时醒来定会让帝王感到十足的失而复得的喜悦。 “皇上,冷……” “宁儿,你终于醒了。” 帝王的声音大得门外的宫妃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倒是会挑时间醒来,非得皇上哄个半日。” 门外,陈雨霏不甘地嘟囔道。 “皇上喜欢才最要紧。” 这些日子颇得恩宠的江御女轻声道。 宫妃们面上都有些酸涩嫉妒。 她们站在门外,虽然听不清帝王的话,但却能听见里头一直有说话声。 寻常妃嫔们受伤生病,能得帝王几句怜惜的话就算不错了,哪有这个福分让帝王一直陪在身边。 “陈才人若是羡慕,不如也去湖里待一会儿,你若待得更久些,皇上许是会更怜惜。” 一道冷嘲声响起。 “不过我们充媛娘娘大概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她得不到的东西也见不得别人有。” 不等陈雨霏开口,说话的人却又调转了枪口。 宫妃原本疑惑的眼底闪过了然,她们还当这位是在为顾婕妤不平,没想到还是针对何充媛。 被帝王赶出来吹冷风,又亲眼见着旁人得圣宠,众人正是心气不顺的时候,如今看看两人的戏也算不错。 不说别的,世家出身的妃嫔都看不上何充媛。 无它,明明出自寒门,竟比她们这些世家之女还清傲。 “温美人,充媛娘娘位份在你之上,您这话是不是太无礼了?” 何充媛身后的一个采女愤愤不平道。 温美人嗤笑一声,眼里都是轻蔑,对着何充媛道:“难怪何充媛平日里一身清傲,原来这计较的事都让别人做了,倒是会人尽其用。” “温美人,充媛娘娘从来没有指使过嫔妾做事,是嫔妾……” “闭嘴,我不与蠢人说话。” 温美人不耐烦地冷喝一声。 “若兰……” 何充媛正清冷着面色阻止后边想要继续开口的人,众人就看到皇后的仪仗往这边来。 “给皇后请安。” 第44章 帝王盛怒 “皇上呢?” 皇后免了众人的礼,面色不复往日的温和,甚至有些凌厉。 “回娘娘的话,皇上正在里头陪着顾婕妤。” 曹忠没有要通传的意思。 外头动静这么大,皇上若是想要见人自会开口。 “皇后娘娘今日真是安排了一场令人难忘的游乐。” 郑贵妃起身后轻笑道。 “曹忠。” 屋子里传出帝王格外冷沉的嗓音。 曹忠忙上前开了门。 神色凝重的皇后先一步进了屋,郑贵妃目光闪了闪,扶着宫女的手跟了进去。 主位妃嫔里,只有何充媛,一脸冷淡地留在了外边。 “姐姐……” 方才为何充媛说话的孙采女小声提醒了一句。 “此事与本宫无关,何须凑这个热闹。” 何充媛淡声道。 昼锦阁不大,其余的妃嫔没有圣谕,只能留在屋外。 而且方才皇上的声音明显含着怒意和不悦,应该是顾婕妤醒来后说了什么。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后边的方采女身上。 她们先时只盼着这位顾婕妤不好,后来又为帝王的反应在心里酸,倒是忘了顾婕妤落水时,旁边只有一个方采女。 若不是意外,那…… “方采女,皇上请您进去。” 被众人打量着的方采女刚要开口,曹忠就出来请人了。 不会有事的,她根本没来得及推顾婕妤,若是顾婕妤诬陷她,正好可以让她反将一军。 方采女越想越有底气,进屋时刻意抬头挺胸,一副心中坦荡的模样。 “跪下!” 但她没想到,一进屋子,面对的,就是帝王的盛怒。 “皇……皇上!” 方采女一时愣在了当中。 没等她回过神来,肩上就传来一阵疼痛。 扑通! 膝盖处剧痛无比。 她竟被两个内侍压跪在了地上。 一旁的郑贵妃本来见着方采女狼狈痛苦的模样,心底还有些快意,但想到皇上竟连问话都不曾就要处置方采女,眸中便是一片幽暗。 皇后倒是依旧一脸肃然。 “皇上,是不是顾婕妤对您说了什么?” “她明明是自己落水的,与嫔妾无干啊。” 方采女挣扎着高喊,一双嫉恨的眼盯在榻上靠着的顾攸宁身上。 “皇上……” 顾攸宁疑惑地动唇,但只唤了一声就被萧珩温声止住了:“此事交给朕处理就行,你不必管。” 顾攸宁疑惑不解,却乖巧地点头,如同从前那般依赖信任帝王。 萧珩眸光微沉,这次,他不会再委屈宁儿。 “与你无关?那好好的,你为何不与众人一起观鱼,要单独拉着顾婕妤去另一边。” 帝王的目光凌厉冰寒,帝王之威让方采女浑身发冷,但她勉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根本没来得及动手,不用心虚:“当时湖边站满了人,只有顾婕妤与嫔妾在后头,嫔妾便邀着顾婕妤一道。” “刚到湖边,顾婕妤就突然落水了,嫔妾当时都被吓着了。” “嫔妾发誓,绝没有推顾婕妤落水,请皇上明鉴。” 方采女泣声道,目光里满是被冤枉的委屈凄迷。 “不知悔改!” 帝王面上却没有一丝动容。 这般坚决地认定方采女有罪。 皇后看了眼还半靠在帝王身上的顾攸宁,起身对着帝王福了福:“今日之事,都是臣妾的过失,若不是臣妾张罗着让妹妹们游园,顾婕妤也不必受此大苦。” “皇后起身,此事与你无关。” 萧珩微缓和了脸色,抬手示意道。 “皇后娘娘是一片慈心,只是事有凑巧,耐不住有人突发恶念。” 郑贵妃道。 凑巧?突发? 郑贵妃可真会说话。 顾攸宁能确定郑贵妃与今日的事有关,但皇后……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两人竟难得一致地认同今日她落水是人为。 顾攸宁感受着帝王怀抱的温暖。 她明白,这都是帝王的态度决定的,皇后和贵妃都冷静地选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但这不是顾攸宁想要的。 “怎么了?是不是冷?” 萧珩感觉到怀里的人瑟缩了一下,低头柔声问道。 不等顾攸宁回答,他又抬头看向曹忠:“快去备几个暖盆过来。” “不用劳烦曹公公了,嫔妾身子没这么弱。” 顾攸宁口里是这般说着,身子却是更紧地靠向帝王怀里。 萧珩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也顾不得在人前,小心动了动身子,让怀里的人靠得更舒服些。 两人旁若无人的一幕,不只地上的方采女嫉妒得眼红,坐着的郑贵妃也偏过了头,手里的帕子绞成一团。 皇后倒是一脸慈和地嗔怪道:“女子最怕受寒,你可不能掉以轻心。” “多谢娘娘关心。” 顾攸宁感激道。 “师傅……” 这时,曹忠的徒弟小夏子进屋来,在自己师傅耳边轻语了几句。 曹忠面色瞬时一凝,上前对帝王禀道:“皇上,羽林军在湖边发现两个溺水而亡的内侍,一个胳臂上有伤,一个脸上有伤……” “是嫔妾用簪子戳伤的,可是他们怎么会死?难道是因为嫔妾……” 顾攸宁脸色瞬时白了白,身子也发起抖来:“我不知道……我没想……” “别怕,他们是罪有应得。” 萧珩忙安抚怀里的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前的曹忠。 “是,与婕妤无关,那些伤并不致命,也不会让他们失去气力,那两个内侍脖颈后都有手印,应该是后边有人下了水动手的。” 曹忠一个激灵,忙把后边的话说了。 顾攸宁的身子这才慢慢松了下来。 “这两个内侍是承安宫的人。” 曹忠继续平静地禀道。 第45章 贵妃嫌疑 “臣妾方才是叫身边的内侍下水救人了。” 郑贵妃听到那两个内侍已经身死,目光几不可见地滞了一下,但只是一时,便神色坦然道。 “贵妃可知,这两人意图在水里溺死顾婕妤?” “皇上怀疑臣妾?” 迎着帝王幽冷质疑的目光,郑贵妃不可置信地问道。 “朕不是在定罪,只是问话。” 萧珩平淡的目光停留在郑贵妃脸上。 “皇上,众目睽睽之下,臣妾怎么可能用自己身边的内侍去害人。” “现在这两个内侍又死了,真是好一场死无对证的污蔑。” 郑贵妃冷笑了一声。 “皇上,当时还有众多妃嫔在场,不如传进来问几句,总不好误会了郑妹妹。” “郑妹妹也不必这般气急,这内侍出自承安宫,皇上问上几句也是应该的。” 皇后建议完帝王又温声安慰了郑贵妃一句。 “臣妾也想知道,谁的本事这般大,可以收买臣妾宫中的人?” 郑贵妃这句几乎就是直指皇后。 论在后宫的势力,除了崔家,谁还能与郑家一较高下。 “上次陆御女的事让顾婕妤对本宫有误会也难免,不过谋害宫妃可是大罪,顾婕妤今日虽受了委屈,也不能胡乱攀扯。” 郑贵妃凌厉的目光又落在被帝王揽在怀里的顾攸宁,自她入宫,皇上从来都是宠着她的,别说质问,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不必多想,也知道是谁影响了皇上的心意。 眼见帝王的眸光更加幽深,面上隐着怒火,顾攸宁心里很是满意。 帝王虽有心除掉郑家,但为求稳妥,必定会选择徐徐图之,但她等不了那么久。 郑家势大,不只前朝,后宫各处,都有依附的人,没有谁,可以确保自己算无遗策,次次安稳地躲过这些明枪暗箭。 这次若不是方采女再果决些,愿意将戏做得真些,她连破局的机会都没有。 还好,朝堂上,自从陆才人被贬为御女,陆家家主已经对郑家有些不满。 而在后宫,她知道凭今日的事动不了郑贵妃的根基,但她要的,本就是帝王的不满和疑心。 而她,既不会惹来帝王的疑心,又可以名正言顺地与郑贵妃撕扯开来。 “给皇上皇后请安。” 宫妃们进来后,规矩地行了礼。 他们在门外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知道今日之事不简单,自然不会没眼色地在帝王面前争宠。 “众位妹妹,顾婕妤无端落水,承安宫的内侍也牵扯在里边,谁可同皇上和本宫说清当时的事,就是记得一两件也是可以的。” 皇后对着众人问道。 宫妃们面面相觑,却无人说话。 不管是世家女,还是普通的宫妃,都不想得罪郑贵妃或是郑家。 “皇上和娘娘没看到顾婕妤那贴身侍女面上的巴掌印吗?” 一声婉转动听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帝后的目光都落在了榻边低首侍立的檀音身上,果见右边脸上有个分明的巴掌印。 萧珩当时记挂着顾攸宁的安慰,当然不会分神注意一个宫女。 “这宫女可是为了护主才挨的巴掌,若是皇上没有赶到,她挨的,可不只是这一下。” “贵妃娘娘,您说是吗?” 卢美人看向一边。 “本宫身为妃嫔之首,难不成要看着顾婕妤湿淋淋地躺在地上不管。” “倒是顾婕妤身边的人,似是对本宫戒心很大,一心以为本宫要害人。” 郑贵妃正眼都没看卢美人一眼,倒是疑惑地看向顾攸宁:“看来顾婕妤与真正要害你的人倒是心意相通,都认定本宫才是恶人。” 顾攸宁心中一冷,前世与皇后斗得难解难分的郑贵妃果然不是寻常人,方才被她刻意激怒,不过也就失态了一时。 这话是暗指今日之事,是她的苦肉计? “贵妃娘娘,奴婢是见主子落水昏迷,这才慌了神愣住了,当时并没有阻止娘娘的意思。” 檀音跪倒在地。 顾攸宁松了一口气,檀音果然反应得快。 “可不是,顾婕妤还昏迷着,贵妃娘娘的人就对人家宫女喊打喊杀的。” 卢美人讽道。 “卢美人,当时皇后娘娘不在,御花园内我家主子位份最高,自然心焦顾婕妤出事,怎肯任由一个宫女耽搁了救治。” 方才掌掴檀音的宫女重重地跪落在地,躬身解释道。 “说到救治,皇上,贵妃娘娘确实担忧嫔妾的身子,不然也不会为嫔妾请来御医。” “宫女无意中冲撞贵妃,嫔妾代她请罪。” 顾攸宁说着就要起身行礼,不过萧珩不许:“贵妃不会在意,你身子还虚着,别乱动。” “就是,顾婕妤就是太规矩了些,本宫岂是那般计较之人。” 郑贵妃笑意不达眼底,冰凉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宫女身上。 那宫女这会儿已经醒悟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死死地低着头。 “顾婕妤想错了。” 就在这时,宫妃里传出一道冷傲的声音。 说话的竟是温美人。 但更让人吃惊的是她后面那句话。 “这御医是我让人请来的。” 温美人什么时候这般好心了。 她不是见谁都不顺眼吗? 众人都疑惑不已,连萧珩,面上都有些惊讶。 “不过你也不必感激,权当谢上次你让软轿送我的恩情。” 温美人说完这句就不开口了,但屋子里气氛却是有些古怪。 这御医根本就不是贵妃请来的。 “原来贵妃急切救治的心都没想起为顾婕妤请一个御医。” 顾攸宁眸光微垂,温美人为她请御医还能理解,但卢美人,今日似乎有些过于针对郑贵妃了。 如今嫌疑都落在了郑贵妃身上,地上跪着的方采女神色一松,却是有了另外的想法。 是啊,她虽然有预谋,但她什么都来不及做。 其他的事都是郑贵妃安排的。 只要皇上认定了是贵妃要害人,那她就是清白无辜的,还可以借着腹中的孩子博得一番怜惜。 这法子她本是想用在顾攸宁身上的,奈何一进门面对的就是帝王盛怒,她连引着顾攸宁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方采女闭了眼,身子一歪,正要“晕”过去时,宫妃里有一人越众上前:“皇上,皇后娘娘,嫔妾有一桩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话的宫妃似是心有疑虑,目光不断地在方采女和郑贵妃面上徘徊。 于是本要“晕”倒在地的方采女一个激灵又清醒了。 第46章 方采女废了 “讲!” 萧珩不耐烦地冷声喝道。 “是这样的,昨日,嫔妾曾远远地瞧见方采女进过承安宫。” 李才人低声道。 此话一出,方采女面色霎时一白,差点真的晕了过去。 “皇上,嫔妾……” 方采女下意识要辩解,却被皇后肃声打断了:“方采女,可有此事?” “嫔妾……嫔妾昨日是去了承安宫给贵妃娘娘请安,可后宫妃嫔想与贵妃娘娘亲近的也不只嫔妾一个啊。” “可皇后娘娘安排这游园最多不过提早一两日散出消息,这两日里可有其他宫妃拜访过贵妃娘娘?” 李才人继续低着头小声道。 “没错,这两日来过承安宫的确只有方采女一人,而且方采女昨日也不光为着请安。”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郑贵妃这次竟满口承认了,这第二句更是引人遐思。 尤其是方采女,顾不得尊卑,充满惶惧的目光紧紧地盯在郑贵妃面上,身子止不住发抖。 她怎么忘了,比起她,贵妃更想并且更有能力将罪责推在自己身上。 “方采女是来与臣妾做交易的,她想将腹中的皇子养在臣妾膝下,以此换取一个不错的位份,还让臣妾在皇上面前为她美言,好多得一些皇宠。” “不过皇上和娘娘知道,臣妾在其他事上向来大度,但在皇上的宠爱上,一直小心眼,为此也不知道招了妹妹们多少恨。” 郑贵妃一面说着,一面用深情幽怨的目光看着帝王。 不管帝王反应如何,这话却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响在众宫妃心头。 方采女有孕! 众人面上均是惊异复杂之色,但顾攸宁却觉得身后靠着的身子一僵。 她抬头看了一眼帝王,却发现帝王眼里有怒火和冷意乍现。 心中泛起疑惑,帝王已过而立之年,宫中却只有两个皇子,皇嗣单薄,怎么会如此反应。 还是听到方采女擅自决定皇嗣的去处,心生不满? 此刻地上的方采女却觉得自己整个身子仿佛坠入了冰窖,腹部也传来一阵阵阴冷的痛,顿时冷汗直冒,但众人只觉得她心虚,倒是很好地映证了贵妃的话。 投靠贵妃不成,方采女便想用另外的法子博得皇上的怜惜,兴许还想一石二鸟,除去一个高位妃嫔。 “血!方采女身下有血。” 也不知是谁,突然惊叫起来。 “快,快去请御医。” 皇后面色骤变,忙扶着宫女的手起身。 宫人们乱成一片。 皇嗣为重,顾攸宁落水的事自然只能放在一旁。 “地上寒冷,还不快把方采女……” 皇后看了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榻,神色间迟疑为难起来。 “皇上,让宫人们送嫔妾回宫吧。” “檀音!” 顾攸宁一面说着,一面把手给檀音,就想离开帝王的怀抱,但刚直起身子,就被帝王打横抱起:“这边的事交给皇后处理,朕先送顾婕妤回长春宫。” “皇上,方采女腹中的皇嗣重要。” 何充媛冷不丁上前劝道。 “充媛此言有理。” 听到帝王肯听自己的忠言,何充媛面上露出欣慰之意。 但帝王下一句话就让她僵了脸色:“那充媛也留下陪皇后照料方采女。” 顾攸宁心底暗笑,萧珩莫不是故意的。 但帝王对方采女腹中皇嗣的态度,确实让她有些疑惑,就算方采女心术不正,帝王也不该是如此冷淡态度。 她不觉得帝王今日之举全是为着自己。 “怎么了?还是冷?就说让你坐在朕怀里。” 萧珩一把将人抱在膝上。 “回去后让宫人好好服侍你用热水沐浴一番。” 萧珩将那双略显冰凉的手握住手心,温声嘱咐道。 “皇上,真的是方采女想要害臣妾吗?” 顾攸宁靠在帝王胸口,幽幽问道。 “宁儿觉得呢?” 顾攸宁摇了摇头:“嫔妾不知道,但嫔妾怀着峥儿时,连一步路都不敢多走,还被皇上训斥臣妾懒呢。” “可不是,宁儿那时还把朕往门外赶呢。” 萧珩想起当日的事,脸上也浮出笑意,只是很快就冷了下来。 那时其实是后院的女人动了心思,想让宁儿将腹中胎儿养得极大不好生产才指使了宁儿院子里的嬷嬷用言语误导。 但这些事宁儿都不知道,这傻女子,倒将自己的训斥记得牢牢的。 “宁儿,今日的事朕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宁儿母子回宫不过一月,两人却是轮流遭难,尤其是今日,他差点失去宁儿。 “其实嫔妾会水,只是当时脚下一滑,突然落水,有些心急,不然嫔妾不用人救,自己就能上来,那两个内侍也没有动手的机会。” “你呀,真傻!” 帝王却是抱着人喟叹一声,他虽然也惊讶顾攸宁会水,但还是为这女子的单纯叹息。 怀里的女子只当是自己脚下不稳掉下湖里也就算了,现在还将自己会水的事说出来。 若是寻常宫妃,怕是一分的险也要说成三分,唯恐自己怜惜不够。 “嫔妾才不傻,只是贵妃娘娘今日好像对嫔妾很是不满,若是嫔妾能自己上来,也就没有后边的事了。” “嫔妾只想和峥儿在长春宫内安稳度日。” 顾攸宁在帝王怀里轻声道。 萧珩心中一窒,怀里的人是单纯,但不傻,她不懂后宫里这些尔虞我诈,但她心里却又明白其中的曲折。 他为太子时,尚能保住怀里女子的单纯,难道如今成了九五之尊,反而就做不到了。 就算暂时不能动那些人,他也一定不能轻放过此事。 “朕保证,你和峥儿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这句话帝王不是第一次说,但这次却含了肃冷之气。 顾攸宁知道,她方才的话起了作用。 第47章 摆驾承安宫 回到长春宫,萧珩看着顾攸宁用完药,又嘱咐了宫人小心伺候,便摆驾回了乾明宫。 “弦语,去把上次的药膏拿来。” 顾攸宁拉着檀音的手,仔细看了眼她脸上的伤。 “奴婢过会儿自己会上药的,主子还是先歇着吧。” 檀音忙福身推却道。 “你是为我受的伤。” 顾攸宁却很坚持。 檀音最后还是领受了主子这番好意。 “你放心,这一巴掌我定会让人还回来。” 哪怕帝王这次继续大事化小,顾攸宁也要给自己和檀音讨回公道。 她和峥儿上辈子已经把委屈和苦都吃尽了,这辈子她有一分委屈,就要别人还上十分。 “奴婢真的没事,贵妃娘娘有郑家做靠山,皇上怕是也不敢轻易动她,何况那两个内侍已死,贵妃又将事都推到了方采女身上,如今方采女又怀上了皇嗣,怕是……” 只能不了了之。 在后宫,皇嗣如同一道免死金牌。 “她的孩子保不住。” 顾攸宁面上浮出讽刺之意。 方采女想投效贵妃,但贵妃却最恨旁人为帝王生下子嗣。 郑贵妃怕是早就想好了要将今日的事都记在方采女头上,方采女有孕就够惊人,又突然出事,帝后二人自然无暇再深究其他疑点。 不过若是那两个内侍没死,郑贵妃兴许会将皇后也拖下水。 皇后……顾攸宁手指轻点。 郑贵妃在听到内侍身死的时候,脸上浮过的讶异之色不假,那这两个内侍死于谁的手已是分明。 就是不知皇后是将计就计还是主动…… 方采女有孕的事,皇后真的不知吗? …… 乾明宫。 掌事大监曹忠已经低着头在御案前跪了半个时辰。 萧珩将旁边的一摞折子处理了,冷然的目光才往下看去。 “奴才该死。” 曹忠一个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方采女有孕?你这差事是怎么当的?” 萧珩顺手将手上参梁王在自己封地私铸铜钱的折子扔了出去,眼底冒火。 “皇上息怒,奴才一定将此事查个一清二楚。” 曹忠此刻真是恨透了方采女。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小夏子低着头不敢看自个师傅一眼。 “传!” “你先退到一边。” “谢皇上。” 曹忠连滚带爬地起身,走到帝王旁边侍立。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后免礼,方采女如何?” 萧珩已经收了脸上的怒意,一双剑眉蹙得紧紧的。 “臣妾无能,方采女虽保住了命,但腹中的皇嗣没有保住。” “都是臣妾考虑不周,若不是臣妾请妹妹们游园,顾婕妤和方采女也就不会出事,请皇上责罚。” 皇后深福下身子。 “可有人做手脚?” 萧珩一字一顿地问道。 “御医说方采女本就是初孕不稳定,再加上今日受惊过度,情绪起伏太大,这皇嗣便……” “还请皇上节哀。” 皇后抬头,一脸担忧地安慰了一句。 御案后的帝王却是怒容又起,冷哼一声:“曹忠,传朕口谕,方氏护卫皇嗣不力,废入冷宫,贴身伺候宫人,全部杖毙。” “奴才遵旨。” “等等!” 曹忠正要退下,却被皇后抬手止住了。 “皇上,方采女的确有罪,但念在她刚失了孩子的份上,臣妾恳请……” “皇后不必再求情,隐瞒怀孕,私下用皇嗣做交易,又弄没了皇嗣,朕没要她的命已是格外开恩。” 萧珩摆手止住了换皇后求情的话。 见皇后似是还想求情,萧珩冷了脸:“皇后,太过仁厚也会有失凤仪。” “是臣妾糊涂了,谢皇上提点。” 皇后掩下眸底的精光,忙屈膝应是。 “今日顾婕妤受了好一场委屈,着实令人怜惜,她素日又是个省心的,臣妾想为她请封九嫔之位。” 略过此话,皇后又道。 龙案后的萧珩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后,淡声开口道:“宫妃无故不得晋升,此事不必再提。” “是臣妾又思虑不周了。” 皇后被接连驳了两次话,面上却无难堪之色,依旧保持着温和从容。 “那臣妾先告退了。” 等皇后退出后,萧珩的目光久久地凝在大殿门口。 “皇上,方采女的事已经交代下去了。” 半刻钟后,曹忠从殿外进来。 “摆驾承安宫。” 帝王起身,大步往殿外走去。 …… “主子,御前传来消息,皇上已经起驾往这边来了。” 承安宫的掌事内监毕春匆匆跑进内殿。 “主子,皇上还是最念着您!顾婕妤今日死里逃生,奴婢听说圣驾也就在长春宫留了一盏茶的时间,这会儿来看主子,可不是特意过来陪着您用膳。” 吕嬷嬷心里念了声佛,总算圣驾来了,不然这承安宫上下,怕是又要不得安稳。 “还不快滚回你屋子里去,等着在圣上面前丢本宫的脸吗?” 郑贵妃面上先是一喜,而后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伏着的人。 “是。” 地上的人只敢小声应是,强忍着颤抖收回被宫人摔在脚踏上的手,低着身子退出去了。 “娘娘,今日不如就让四姑娘服侍皇上,这次方采女的孩子是没了,但日后保不齐还有别的妃嫔怀上。” “今日皇上对那顾婕妤这般紧张,甚至惹得皇上疑心娘娘,不就是因为她生养了大皇子,奴婢可听说这几日皇上一有空闲,就去教导大皇子,不然,若只凭顾婕妤,连娘娘的一点恩宠都比不上。” 吕嬷嬷见主子脸色不好看,忙拿话劝道。 自顾婕妤母子回宫后,郑国公已经派人问过她几次皇嗣的事。 她是国公府家生子,虽然早年就守了寡,但儿子女儿都在国公府当差。 这一年半载没消息还好,若是久了,等其他宫妃,甚至凤仪宫那位先诞下皇嗣,那国公爷非得抽了她们一家子的皮不可。 “也罢,便宜那贱人了。” 郑贵妃恹恹地点了头。 一想到皇上要在自己的承安宫里宠幸别的女人,郑贵妃心口就难受得厉害。 但吕嬷嬷已经去偏殿安排,其余的宫人又不敢凑上前去说话。 方才郑宝林的惨样她们可还记得。 “贵妃怎么了?是不是又难受了?” 这时,一道明黄的身影疾步迈进殿内,将榻上的人扶住。 “皇上……” 见到帝王亲自上手为自己抚着心口顺气,郑贵妃眼里一阵湿润。 “别哭,仔细伤身子。” 萧珩安慰了一句又对着殿内的宫人喝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宣御医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 殿内宫人跪了一地。 萧珩一直揽着人轻声安慰直到御医到来。 “娘娘无大碍,只是娘娘不可再忧伤过度,若是再严重些,就要引发心疾。” 萧珩听完御医的禀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挥退看诊的御医后,轻抚着那描如远山黛的眉:“可听见御医的话了,朕方才不过多问一句,你就这般心思重起来。” 第48章 是宠是罚? “臣妾还以为皇上听信旁人的话,就此不理臣妾了呢,那臣妾还要这身子做什么?” 郑贵妃苍白的脸上泛了粉意,伏在帝王的膝上。 “朕哪里舍得。” 萧珩的语气越发温柔,但看向地上还跪着的宫人时面色却转为严厉:“今日若不是朕及时赶到,你们就这么由着贵妃一人在塌上难受,你们素日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来人,将殿内伺候的人都拉下去,每人赏五十板子。” “皇上饶命!娘娘饶命!” 殿内的宫人都吓得磕头求饶,跪在最前的宫女更是企图上前拉郑贵妃的裙摆,却被帝王一脚踹开了。 “皇上……” 郑贵妃直起身子想要说什么,却被帝王一脸疼惜地轻揽在怀里:“将人拉去慎刑司行刑,别扰着了贵妃。” 宫人们很快被御前的人拖了下去。 “朕知道爱妃心软,不忍重罚,爱妃放心,朕只是给她们一个教训,等行完罚,人依旧留在爱妃身边伺候。” 帝王看着郑贵妃面上的急切,温声安抚道。 “臣妾又让皇上费心了。” 殿内伺候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还有两个宫女更是自己从郑家带进宫的,郑贵妃不想让这些人没命,不过只是罚五十大板,这些人命贱,倒也不妨事。 …… 晚间,承安宫偏殿。 “嫔妾给皇上请安。” “起吧。” 萧珩面无表情地走到床前,张开了手。 郑宝林忙低着头上前伺候更衣。 “皇上,贵妃娘娘那边又心口疼了。” 两人刚在床上躺下,曹忠就在门外轻叩道。 郑宝林闻言就要起身,却被帝王压在了身下。 “皇上,姐姐她……” 郑宝林怯怯不安道。 但帝王终究没有起身。 “喝了。” 帝王走后,郑宝林就被吕嬷嬷粗鲁地灌下一碗苦涩浓郁的坐胎药。 …… 第二日清早。 凤仪宫。 “娘娘,昨日承安宫那位承宠了。” 鸾镜前,宫女一面小心地将一枚凤钗插上已经挽好的云髻上,一面轻声禀道。 “那贵妃怕是今日又要告假了。” 皇后弯了弯唇。 “可皇上对贵妃也太言听计从了,这事若没有贵妃的允准,以郑宝林那胆子定是不敢主动邀宠的。” “承安宫那边还传来消息,皇上昨日见贵妃不豫,不仅立时传了御医诊治,还将伺候贵妃的宫人,都拉去了慎刑司,由曹公公亲自监看着打了五十大板。” 宫女话里有些忧心。 皇后一时没有言语,倒是仔细打量起手里那支金累丝凤凰衔珠步摇。 “娘娘今日要戴这一支?奴婢给您……” “不必了。” 皇后却将那一支步摇放下了。 长春宫这边,顾攸宁被帝后同时免了请安,她自然也不想折腾自己。 听过檀音禀报的承安宫昨夜发生的事,顾攸宁也有些弄不清帝王的想法。 重罚郑贵妃贴身伺候的人,是疑心昨日的事?还是真的因为贵妃差点犯病而动怒。 顾攸宁能看出,帝王对郑贵妃,逢场作戏的时候多,但未必没有一点真心。 毕竟郑贵妃对帝王的感情是真的,而真情最能动人。 不过帝王处罚了郑贵妃身边的人,也算是为檀音出气了,五十大板,又是曹忠亲自监看,不至于要了命去,但也够这些宫人在床上躺个半月。 而郑贵妃,身边亲近之人暂失,这些日子怕也不会顺心。 “皇上驾到。” 外面传来内侍的通报声。 “不必起身。” 顾攸宁刚要下床,就被大步走来的帝王按住了。 不过很快顾攸宁又转头面向里边,只留了个背给帝王。 “可是生气了?” 帝王只当顾攸宁知道自己昨日去了承安宫耍小性子,倒也不生气,扳过肩膀就想把人往怀里带,但怀里的人却是挣扎着缩进被窝,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嫔妾染了风寒,怕传给皇上。” 萧珩闻言面色尬然,轻咳了两声,他没想到这女子如今这般细心,而自己,方才却是想多了。 “朕问过御医,这风寒不会传人。” “真的吗?” 顾攸宁将被子扯了一点下来。 “君无虚言。” 萧珩一本正经地说道。 顾攸宁却是暗地撇嘴,在这后宫,帝王哪里有一句实话。 “嫔妾难受。” 既然帝王自己说无碍,顾攸宁撑起身子,将自己投入帝王的怀抱。 “额上是有些烫。” 萧珩揽住人,用手背在顾攸宁额上贴了一下。 “是皇上手冷吧?” 顾攸宁微微嘟嘴:“嫔妾其实没什么事。但宫人们都听皇上的话,不敢让嫔妾下床,从昨日到现在,嫔妾身子都快躺软了。” 萧珩失笑,这女子还定是一如既往地率真,别人没病都要装出三分病,好让自己多记挂几分,她倒是好,一心只想着躺着发闷。 不过帝王此时心中很是庆幸,还好昨日的事没吓坏女子,性子还是这般鲜活。 “只要你每日好好喝药,等烧退了,朕就不让宫人们拘着你。” 帝王见女子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又在心里仔细搜罗了一番:“朕昨日已经下令将方采女废入冷宫,贵妃身边的人,朕也做了处置。” 顾攸宁闻言心中一喜,帝王此言,便是对郑贵妃疑心了。 不过她面上却是一片惊愕:“那方采女腹中的孩子……” 第49章 内侍疑云 “没了。” 萧珩眼底一片怜惜,也就怀里这女子,不心喜自己为她撑腰,倒是关心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不过与你无关,都是她自作孽。” 想起昨日女子得知那两个内侍身死时的愧疚,萧珩又忙添了一句。 帝王越发觉得自己该好好护住怀里的人,不能让被后宫这些腌臜事磨了性子。 顾攸宁不知帝王此时心思,她当然不会真为方采女惋惜,若不是她当机立断,又恰好会水,背上伤害皇嗣的罪名,就算不被废入冷宫,自己和峥儿的日子也定不会好过。 就算方采女这次能保住腹中的孩子,但想要踩着她上位,她依旧会想办法让她跌落深渊。 “她想害嫔妾,嫔妾不同情她,只是那个孩子可惜了……” “哦?她想害你,你昨日不是说是自己不当心落的水吗?” 帝王不想与女子谈论那个孩子,便有意玩笑了一句。 “皇上!嫔妾又不傻,您都将人处置了,怎么还会想不明白。” 顾攸宁假作嗔怒,心里却着实奇怪帝王对方采女那个孩子,似乎冷淡得过分。 就算方采女不得帝王宠爱,但帝王并非无情之人,对萧云安,他尚有为父的慈心。 “皇上,主子,大皇子想进来请安。” 帝王正笑着安抚怀里生气的女子,外面响起曹忠的声音。 “皇上帮嫔妾去哄哄峥儿吧,他昨日得知嫔妾落水,就哭得不肯离去,硬是要陪着嫔妾。” “嫔妾好不容易将人哄走了,这会儿定是得知皇上来了,又有了由头。” 见帝王似是没有动身的打算,顾攸宁想了想,用大度的语气道:“只要皇上能哄好峥儿,方才的事就算了。” 屏风后头的曹忠吓得一个趔趄,这顾婕妤是真敢那! “胆子越发大了,使唤起朕来。” 但他只听得一声带着宠溺的嗔怪,皇上竟真的出来了。 “愣着做什么?” 萧珩睨了双眼呆直的人。 曹忠忙告罪跟了上去。 “儿臣见过父皇,儿臣能进去看母妃吗?” “你母妃怕过了病气给你……” …… “父皇是天子,有龙气护身,那些病气自然不敢……” “那儿臣今日多与父皇待待,沾染了父皇的龙气,明日是不是也能进去探望母妃了。” “这……峥儿这两日念了什么书?是不是又有疑要问父皇?” 殿外父子的声音渐渐远去。 顾攸宁正准备重新躺下,窗口处传来一道声音。 “曹公公。” 这是小盛子的声音。 顾攸宁与檀音对视一眼。 “是小盛子啊,你可得好好……福气……” 窗外的人声忽然小了下去,殿内顾攸宁主仆只能依稀分辨出几个词。 等到窗外完全安静下来,檀音又出去看了一眼。 “主子,小盛子和曹公公,似乎有些相熟。” 檀音迟疑着道。 曹忠作为乾明宫掌事大监,位不算高却是权重,而小盛子,不过一个普通内侍。 顾攸宁想起小盛子之前的种种异常,心里隐隐有种猜测。 若是猜测为实,对顾攸宁来说便是喜忧参半。 顾攸宁更庆幸之前没让小盛子染指暗处的事。 “去问问昨日去请袁御医的内侍,他们是怎么碰上皇上的?” 昨日事多,她一下子没注意到帝王那时来得凑巧。 “是。” 檀音很快出去了,不出一会儿又回到顾攸宁身前:“奴婢问过小左子两个,他们是在回来的半路上碰上圣驾的,皇上就是冲着主子落水匆匆赶来的。” 顾攸宁谨慎,宫中手段多,落水更是常见的陷害和害人手段,所以安排抬软轿的四个内侍里,有两个会水。 那日顾攸宁落水后,檀音虽然心急,但还是先跑去叫了那两个会水的内侍去救主子,然后又让另外两个抬轿内侍飞奔去太医院请人。 小盛子作为长春宫的总管内侍,自然留在御花园里。 所以,长春宫这边并没有人去请皇上,其他宫妃自然更不可能了。 “奴婢那时心思都在主子身上,没注意到小盛子身上,也不知他有没有离开过。” 檀音显然也想到主子为何要问这事。 “主子?主子!” 檀音叫了几声也不见回应,面上也露出几分忧色和迟疑。 她心里觉得小盛子并没有坏心,甚至还暗地提点了她很多东西。 她甚至觉得小盛子与曹公公是熟识,也不算坏事。 顾攸宁此刻却在想前世的事。 前世峥儿因无人救治病死,帝王下令将长春宫的宫人都打入慎刑司,不过她那时虽然悲痛欲绝,还是求情保下了一直陪在他们母子身边的檀音和弦语。 其余宫人的结局如何,她并不清楚,后来也没有再去留意。 可如果小盛子是曹忠安排下的人,就算那时是帝王下令将她们母子禁足在长春宫,小盛子应该也能将消息传出去。 是小盛子被承安宫那边买通还是出了另外的岔子。 “没事,小盛子若与曹公公相熟,对我们宫里也算好事,只是我们私底下那些事,万不可透露。” “是,奴婢明白。” 曹公公对皇上最忠心,他知道便是皇上也知道了。 顾攸宁这时心里却想着将小盛子收归己用,至少目前小盛子还是清白的,不然昨日及时请了圣驾过来,也该在她面前邀功表忠心。 但现在她在宫内的人手大多靠着姨母那边,先不说姨母那边还要忙着司珍房的事,精力有限,若是动作频繁,旁人也会疑心。 她现在最需要得力可靠的人手,尚宫局那边有姨母,内侍省…… 对了,内侍省。 顾攸宁眼神一亮,她怎么将这事忘了。 “檀音,将笔墨拿来,你去外边守着。” 趁着帝王和御前的人都在后殿,顾攸宁披着衣裳起身,飞快地写了两行字。 “让禾儿即刻送去…” 顾攸宁想起自己父亲还未从登州归来,娘亲又做不了这事,顾府其他人她是万万信不过的。 “等皇上走后,请袁御医过来一趟。” 顾攸宁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做下了决定。 第50章 都是皇上的功劳 关雎宫后殿。 “二皇子,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去内侍省找人打听过了,并没有一个叫小庆子的内侍。” 一内侍放下食盒,趁着无人时对萧云安小声说道。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没打探清楚?” 萧云安皱着眉不满道。 “二皇子小声些。” 这内侍鬼鬼祟祟地往殿门口看了几眼。 萧云安见着又是一阵烦闷,拜何充媛的细心管教,让他如今做点事都要偷偷摸摸的。 “其实如奴才们这些小内侍,进了宫后都是由着主子赐名,今儿在这宫里叫小庆子,明儿去了那宫里便是小福子,不过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二皇子想要找人,最好是寻些别的特点,比如说样貌之类的,奴才也好按图索骥。” 内侍的话听着确实有理,但萧云安想不出小庆子在外貌上有什么特点,只记得模样清秀,但宫里模样清秀的内侍随便一抓就是一把。 “行了,本皇子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萧云安又是一阵烦心,难不成他要再等两年才能找到人。 他如今被拘在关雎宫里,什么都做不了,连想亲近母后都做不到,他实在太需要一份助力了。 若不然,萧云安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你怎么还没走。” 萧云安回过神时却发现那内侍还没走。 “二皇子,这……” “赏你的,拿着。” 萧云安看着内侍眼底的贪婪,扔了一颗金瓜子出去。 “奴才谢二皇子赏,二皇子日后若有事只管吩咐奴才。” 看着那内侍欢天喜地地出去,萧云安冲着前殿方向冷嗤了一声。 何充媛不让宫人亲近自己,可惜自己却是个吝啬没本事的,既不能如母后那般将宫人的心收服,对宫人的赏赐又少,自己只要赏赐些银钱,多的是人为自己办事。 萧云安嗤笑过后,便又回到桌前,将何充媛命抄的佛经扔在一边,提笔在纸上画起观音像来。 这是给太后的寿辰礼,他如今年纪太小,手上无力,得日夜赶进度才是。 …… 袁采是第三日将消息传回长春宫的。 “微臣已经将那小郎君救下,如今安置在微臣府上,那日幸亏微臣去得及时,不然内侍省的人就要将人带走了。” 袁采躬身在榻前禀道。 “好生照顾这小郎君,日后自有我们的好处。” 顾攸宁听到袁采将人救下,心里松了一口气,其实等人进宫了,她也有法子将人要在自己身边,甚至让他感恩戴德,但那孩子终究不是个全乎人了。 不过如何不着痕迹地透露到内侍省那边,她还需要细想一番。 而且此事她也不放心让袁采去做,还是等父亲从登州回来。 算算日子,登州的事也该处理完了,这次的事若办得好,父亲至少能官生两级。 况且这次的事并不依靠温家助力,嫡母在父亲心里的地位定会不如从前,而娘亲在顾府的日子也会更好过。 顾攸宁料想得没错,这日,萧珩就一脸高兴地来了。 “宁儿快起。” 顾攸宁刚要福身请安,就被帝王扶起,揽着往殿内走去。 “你父亲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看到身旁女子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萧珩这才想起女子不比那些世家女,对朝堂上的消息并不灵通。 因此他将登州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登州刺史竟敢私开铁矿,强使境内百姓去矿场劳作,难怪登州盗匪林立,连大雍来使都敢扣留,若不是你父亲在其中出谋划策,那些盗匪也不敢轻易放人。” 萧珩想到此处不禁又大赞了几句顾远山,如果大雍来使在登州出事,那大昭在大雍面前颜面扫地不说,两国之间怕也会生龃龉,甚至造成边境不稳。 那时他就不得不加恩兵权在手的郑家,朝堂上刚被弹压下去的世家势力只会比前面更猖狂。 “父亲再厉害,那也是听皇上的吩咐行事,那些明明都是皇上的功劳。” 顾攸宁却没有如别的宫妃听见家人立功那般高兴,倒是微嘟着嘴,似乎有些不乐。 “朕知道你之前在顾府过的委屈,不过……总之,此事与你是有益的。” 萧珩本来还想解释一番顾远山在朝事上得力对女子的好处,但他想着女子性子本就单纯,朝堂上这些事怕是连想都没去想过,便只含糊着说了一句。 他又想起不久前在御花园听见的“皇上最厉害”,被自己在乎的女子全心信任倚靠,饶是作为帝王的他,心中亦是涌起一阵热意。 “七日后太后寿辰,朕会以你父亲此行有功召顾府众人赴宴。” 得女子这般信任,萧珩自然想着要为女子做些事。 但顾攸宁却是微垂下头,明眸也暗了下去:“还是不了。” “为何……” 萧珩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是想借此让宁儿能与自己家人见面,但他很快又想起女子的生母只是姨娘,上次召人入宫相见还行,但母后的寿辰宴,官员带的家眷,只能是正室夫人。 “上回嫔妾与家人见面已是让皇上和皇后为难,嫔妾有娘亲亲手做的香囊带在身上,已经足够。” 顾攸宁轻轻说道。 但越是如此,帝王心里就越是愧疚,尤其上回他还为此事斥责过女子。 萧珩沉吟片刻,握着女子的手捏了捏:“朕让人去顾府传道口谕,升你娘亲为平妻,如此,日后你们相见也容易些。” “皇上,万万不可!” 顾攸宁失声叫道。 “皇上会被那些朝臣议论的,还有后宫里的人……” 看着女子抓着自己的袖口,面上带着不同寻常的急切和担忧,萧珩最后的那点迟疑也消失了。 “只是一道口谕,并非明旨,不妨碍,何况那日你被方采女所害差点没了性命,皇后就提过要抬你的位份,朕以于制不合驳了。” 萧珩看女子脸上并无半分不满,眼里温柔更甚:“这次加恩于你生母,也是理所应当。” “只要皇上不会为难,嫔妾自然是高兴的。” 顾攸宁伸手回抱住皇帝的腰。 第51章 男子都爱的事 “朕让宁儿这般高兴,可有奖励?” 萧珩低首,薄唇欺近。 顾攸宁闻言,眉目一挑,毫不扭捏地伸手拦住帝王的脖子,抬头吻了上去。 男子志得意满的时候,总想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来庆祝。 两人很快滚落在榻上,殿门不知何时已经被曹忠悄然关上。 不知多了多久,帝王刚想扯下腰间的玉带,门口传来稚嫩疑惑的声音。 “父皇和母妃在里边吗?” 帝王游离在那绵韧腰间的手一顿。 正想抬起身子,却被身下的人伸手环住了脖子,两人的气息重新融在一处。 “峥儿……” 儿子在门外,帝王明显有些顾虑,但身下的人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门外稚嫩的声音又响起,帝王此刻却已被撩拨得顾不得其他了,但明显有意压着粗喘声,两人倒像是偷摸着寻欢。 如此,于帝王来说,便着实多了一番隐秘的趣味。 顾攸宁看着帝王眼里的兴味,心道娘亲说的果然对,世间男子的心思不过如此,就喜欢这种刺激感。 等殿内的动静停下来的时候,曹忠已经让人备好了水。 “峥儿呢?” 等宫人们服侍两人沐浴完毕,外边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回皇上,大皇子在偏殿。” 曹忠道。 “传膳吧。” 萧珩闻言,脸上倒有些讪然,两人一番混闹,竟连晚膳都误了。 “这些都别用了,沉甸甸的,又不出去见人。” 顾攸宁推开檀音往自己头上插步摇的手。 “古语有云,女为悦己者容,朕还在这里呢。” 萧珩走到梳妆台前,刚想把那支金累丝宝石花盆步摇给顾攸宁插上,但见到那张如出水芙蓉般干净的面容,萧珩又改了心思,拿起台子上一支粉玉荷花簪子给顾攸宁簪上。 “嫔妾方才不是好好给皇上看过了吗?” 顾攸宁在铜镜里见帝王插好簪子便转过身,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绵软,那粉面含春的模样,让人恨不得将人…… “父皇!母妃!” 萧珩手刚抬起,就听到外间传来稚童的声音。 “胡说什么呢?越发没规矩了。” 帝王轻咳一声,就往屏风外走去。 “父皇,您和母妃怎么在屋子里待了这么久,曹公公还不让儿臣进来找你们,峥儿都饿了。” 顾攸宁刚走到外边,就听到峥儿充满天真的疑惑声。 帝王瞬时轻咳了几声。 后边的顾攸宁则低头掩去眼底的笑意,有弦语在,哪里会饿到这孩子,估计这会儿早被点心填饱了肚子。 儿子爱吃糕点,但顾攸宁怕他吃多了对身子不好,每日的糕点都限着,今日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吃个饱,心里定止不住高兴呢。 “是父皇与你母妃谈事忘了时辰。” 萧珩微牵了下嘴角,低头对着儿子温和道。 “还不快去催膳,没看大皇子都饿着了。” 萧珩瞪了眼身后的曹忠。 “是,是!” 曹忠只能连声应是。 “父皇的脸好红……” 萧云峥探究的目光又落在帝王的脸色上。 “屋子里有些热,你看你母妃也……” 方才隔着门在儿子面前寻欢,自小读圣贤书长大的帝王还是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得更有力些,没想到女子面上早没了方才的粉意,与自己的目光对上时更是面色如常,只是眼里带了些疑惑,似是不明白为何帝王话只说了半句。 帝王惊讶的同时心底却生出几分不甘的好胜心。 方才明明是他将人弄得绵软娇喘,如今自己还在方才的余韵里,这女子倒是…… “你母妃也觉得有些热,这才换了身衣裳。” 现在还是应付儿子最重要,他堂堂帝王,在这种事上总不能比不过一个女子。 “哦……” 萧云峥又打量了一眼两人,尾音拖得长长的,听着很是可爱。 但心有他思的帝王脸色却更讪然。 幸好此时曹忠出现在门口,指挥着身后的宫人:“快,动作快点。” 顾攸宁母子两个份例菜本就不少,再加上帝王在这里用膳,丰盛的菜肴摆满了桌子。 “峥儿不是饿了吗?多用些。” 两边伺候的宫人听了帝王的话,忙上前布菜。 “父皇与母妃谈了这么久的事,肯定累饿了,您多吃些。” 萧云峥满肚子的糕点,哪里吃得下,于是一脸孝顺地给自己父皇布菜。 萧珩动了动唇,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慈爱地拍拍儿子的脑袋:“峥儿真懂事。” 而萧云峥得了这句,面上高兴不已,把宫女布菜的活都揽了过来。 “大皇子,不可……” 眼看着萧云峥第四次将筷子伸到那盆炙烤羊肉里,曹忠忍不住出声阻止。 “为何?” 萧云峥被吓了一跳,筷子里的羊肉掉落,不过倒没有生气,只是歪头问道。 “这宫里有规矩,皇上用膳食不过三筷。” 曹忠躬着身子解释。 “哦,我知道了。” 萧云峥点头,但曹忠还没来得及欣慰,就见大皇子又夹了一块放在皇上碗里。 “大皇子……” “曹公公,父皇没有动筷啊。” 萧云峥说完还狡黠地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父皇。 萧珩失笑,心里却很是熨帖,他当然知道儿子知道自己喜食羊肉,当初在行宫时他还带着母子两个烤过一整只羊。 所以他抬手止住了曹忠还想阻止的话。 顾攸宁只是在旁笑看着父子两个。 长春宫内和乐融融,东边的承安宫内却有人没了命。 第52章 请安风波 “快将人抬出去,连人死了都不知道,要是过了晦气给娘娘,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吕嬷嬷在宫门口用帕子捂着口鼻,催那些内侍。 “嬷嬷,我能不能去送送……” “你脑子进水了?送什么送,沾染上些不干净的东西害到娘娘,你还想不想活?” 吕嬷嬷一把拉住了要往宫门走的宫女,厉声斥责了一句。 “彩月的那些东西一件都不要留,全拿去烧了。” 又吩咐了那些宫人几句,吕嬷嬷才看向身后的宫女,不耐烦道:“哭什么?别平白惹娘娘不顺心。” 说完这句吕嬷嬷就往后头去了。 门口的宫女看着紧闭的寝殿,眼里的泪怎么都止不住,低着头往廊下走去。 刚走到廊下,偏殿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里边出来一个瘦削的身影。 “采芙?” 郑宝林迟疑地叫了一声。 “见过郑宝林。” 采芙见到人,眼里的泪更多了。 “快进来,别让旁人瞧见了。” 郑宝林胆怯地往左右看了一眼,小声说道。 “我们这里没有热茶,采芙姐姐将就一些吧。” 郑宝林的宫女云儿递了一个茶盏过去。 “谢谢宝林。” 采芙将茶盏紧紧地握在手中,手指用力得轻抖起来。 “你和彩月一同长大,感情自然好,但贵妃娘娘这几日心情本就不佳,让她瞧见了你这副伤心模样怕是不好。” 郑宝林眉眼间带着怯生生的担忧。 “奴婢知道,多谢郑宝林前些日子赠药,奴婢先走了。” 采芙面上已经平静下来,并没有多说的打算。 “快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伺候娘娘,采月不在,你就更辛苦了。” “你身后的伤虽愈合得差不多了,但身子定还虚着,这碗补药你先喝了,这是吕嬷嬷送来特意给我调养身子的。” 郑宝林亲自将桌上那碗还有些温热的补药递给采芙。 “若是亏了身子,你怎么伺候娘娘,娘娘身边已经没了采月,可不能再失去你。” 采芙原本还有些犹豫,但想到采月因为身子弱这次竟没有熬过去,就不由自主日地伸出手。 喝完后,采芙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小声说了句:“奴婢谢宝林。” “采芙方才心中明显对贵妃有怨,宝林何不趁着这次机会再添把火,除了吕嬷嬷,贵妃娘娘身边就数她最说得上话。” 采芙走后,云儿对着自己主子小声道。 “她心中是有怨,但还不够。” 郑宝林摇摇头,采芙和彩月一样,都是公府的家生子,要背叛郑贵妃,并不容易。 “那药可处理了?” “主子放心,奴婢已经办好了,多亏主子和姨娘说了些医术,这次才能悄无声息地除掉彩月。” “彩月从前没少借着贵妃的势折磨您,主子这次也算是为自己报仇了,也可以给那位卖个好。” 云儿往长春宫的方向努努嘴。 “主子准备什么时候……” 虽然已是深夜,四下无人,云儿还是含糊着低声问道。 “再等等吧。” 郑宝林眸中一片寂冷。 …… 长春宫。 “如今不用请安,主子再睡一会儿吧。” 檀音看着自家主子困倦得连眼都睁不开,心里已经埋怨了一回帝王,昨日晚上寝殿里竟是叫了三次水,主子身上的痕迹更是吓人得很。 “无妨,昨儿皇上留宿,六宫都知道,今日必须去凤仪宫请安。” 顾攸宁含糊着道。 帝王昨日为了挽回自己在晚膳时失去的面子,足足折腾了她半夜。 虽然因着前面落水,皇后那边免了请安,但今日若是不去,皇后心里怕是会不舒服,她已经与郑贵妃明着对立,不能再得罪皇后。 “顾婕妤到!” 还好如今能坐着软轿出行,顾攸宁在软轿上又眯了一会儿,等进凤仪宫正殿时,脸上已看不出疲惫。 “贵妃娘娘!” 郑贵妃今日竟已经在座位上了。 “顾婕妤身子可好全了?” 郑贵妃慢条斯理地摆弄着自己的护甲,并没有叫顾攸宁起身的意思。 “谢贵妃娘娘关心。” 顾攸宁却是笑着自己起身了。 她的腿还酸软着,可禁不住保持这福身行礼的姿势。 何况帝王都在她面前明着怀疑郑贵妃,她也不必再“天真”地把人都当做好人。 “顾婕妤养了几日病,在本宫面前倒是越发足势了。” 郑贵妃幽冷的目光落在顾攸宁身上。 “贵妃娘娘谬赞。” 顾攸宁轻笑了下,便在旁坐下。 殿内众人见到两人明里暗里的交锋,神色各异,见郑贵妃没有继续发难,不少人眼里都流露出失落的样子。 “要嫔妾说,还是顾婕妤福气好,不仅死里逃生,连皇上都更怜惜了。” 一声婉转动听的声音自对面响起。 “在冰冷的湖水里泡上一盏茶的功夫,这福气给卢美人要不要?” 顾攸宁刚动了唇,身边的人就朝着对面嘲讽道。 察觉到顾攸宁惊异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温美人却是冷哼一声,弄得殿内众人也不知这温美人到底是在帮人还是就是自己心气不顺。 宫外温、卢两家素来不合,这是众人皆知的事。 “什么福气?” 皇后扶着宫女的手从内殿出来。 “顾婕妤也来了?身子可还好?那日可将皇上和本宫吓得不轻。” 众人请过安,皇后就温和地看向顾攸宁。 “托皇上和娘娘的福,嫔妾的身子,比先时还强些呢。” 顾攸宁笑着回应。 “本宫也没做什么,都是皇上怜惜你。” “你如今身子大安,你母亲也沾了你的福,被抬为平妻,日后你们母女相见就容易多了。” 皇后还是笑得温和。 “都是皇上和娘娘的恩典。” 顾攸宁笑容未减,似察觉不到殿内那些嫉妒的目光。 一个普通官员的平妻不算什么,但这代表的是帝王的偏爱。 尤其是对面的卢美人,那双魅惑勾人的眸子里,情绪几度变幻。 “你呀,先别把高兴的劲用完了,等几日后太后寿辰,还有意料不到的惊喜呢?” 皇后这句话一出,那些原本还有些收敛的目光瞬时变得刺人。 太后,帝王寿辰,有加恩后宫嫔妃的先例,顾婕妤再上一级,便是九嫔之一,那时便是宫里正经的主子。 后宫晋升之路本就艰难,自萧珩登基至今,除了林采女升了一级,其余宫妃都未得晋位。 但林采女不受宠,御女又是末等位份,实在算不上什么,根本无法与顾攸宁比。 但面上作出一副疑惑模样的顾攸宁却知,帝王根本没有晋自己位份的打算。顾攸宁感觉背后似渗透着沉沉的寒意。 皇后什么时候变了心意? 第53章 皇后不善 “皇后娘娘说的是皇上恩准嫔妾的家人入宫赴宴吗?” 顾攸宁嘴角微扬,面上甚至带了些炫耀的意思。 不过殿内坐着的宫妃听着这句,眼里的嫉恨却是淡了,尤其是几个世家女,她们的家人本就有赴宴的资格,实在看不上这点恩赐。 而且她们虽在宫内,但消息也灵通,这次顾远山在登州为了游说那些贼寇,差点连命都没了,皇上有封赏也属寻常。 如今顾攸宁这副没见识的得意模样,更让她们更不将人放在心上了。 “看来你早已知道,本宫原本还想当日给你留个惊喜。” 皇后略有遗憾地笑笑。 “顾府的人第一次参加宫里宴会,皇后娘娘不如请两个教养嬷嬷去顾府教教规矩,免得到时出了岔子,惹得太后不喜,牵连到顾婕妤自身。” 郑贵妃在旁轻笑一声。 教养嬷嬷是教导女眷规矩的,顾府女眷规矩欠佳,她这个女儿自然也是个没规矩的。 “府里女眷若能得宫里嬷嬷的教导,自是好的,嫔妾的父母也必定会心存感激。” 顾攸宁此话一出,殿内不少宫妃面上都露出嘲讽轻蔑之意,这里谁人不明白郑贵妃的意思,不就是想要折辱顾府的人,而这顾婕妤竟是一脸欢喜地应了。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点脑子都没有,难怪先前方采女不找别人,偏要拿她做筏子。 “可嫔妾虽孤陋寡闻,也知每年参加宫宴的人虽有定数,但人却有不同,如此皇后娘娘是不是都要派嬷嬷前往教导。” “就这一桩事,娘娘就不知要担着多少辛苦。” 众人嘴角的嘲讽有些凝固。 可不是,皇亲贵胄不说,京中三品以上大员常有变动,还有每年都有被帝王恩赐参加宫宴的官员,第一次赴宴的人多了去了。 “贵妃如今越发爱说笑了,太后素有佛心,怎会轻易怪罪。” 皇后微笑着看了一眼顾攸宁,却是对着下首的郑贵妃道。 “这倒是,皇后与太后是亲姑侄,自然亲近,臣妾等哪里及得上您了解太后。” 郑贵妃这话便是明晃晃的讽刺,满后宫谁不知道太后并不亲近皇后。 皇上刚登基的时候,太后就想召崔家另一位侄女进宫服侍皇上,还是皇上以先皇仙去未满一年的由头回拒了。 “本宫听说顾婕妤的嫡母出自温家?” 皇后面上雍容不改,目光转而落在顾攸宁下首的温美人面上。 “回娘娘,的确如此,不过顾夫人只是温家旁支,嫔妾与她,并不相熟。” 温美人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就差说顾温氏算不上正经温家人。 “温家传世百年,就算是旁支,气度风仪也是旁人比不上的,规矩自然是好的。” 皇后却是将这话平静接过去了。 教养嬷嬷的事也就这般被岔开了去,皇后又将话引到了太后寿辰宴。 虽然太后对宫妃们一向冷淡,不过有顾攸宁之前被封婕妤的“好运”在,大家讨好太后的心思还是很热切。 而且那日高官显贵都在,若能得太后一句赞赏,皇上自然也会多看自己几眼。 所以众妃嫔都千方百计地探问别人的礼物,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顾婕妤要准备两份礼物,若是找不到好东西,不如将我上次送的那两块血玉献上去。” 顾攸宁正仔细听着,冷不丁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她转头看向那张十分倨傲的脸。 “难不成你还想省下大皇子那份?你可别当着众人的面丢脸。” 见顾攸宁疑惑地看过来,温美人越发没好气。 顾攸宁确实心有疑惑,她和温美人只有过两次交集,一次是她将软轿借给脚崴伤的温美人,温美人送了两块上等的血玉给她;另一次是温美人为她请了御医。 若说那次在御花园为她请御医是为了还她前面那个人情,那这次特意提醒她要准备两份寿辰礼就有些让人不解了。 “多谢你提醒。” 按下心中的疑惑,顾攸宁轻笑着道谢。 温美人则是抬了下巴,偏开眼去。 在殿内其他人看来,就是两人话不投机。 但顾攸宁这会也确实没心思多想温美人的事,皇后今日的态度让她有了很强的危机感。 她原本的想法是面上和皇后亲近,两人一起对付郑贵妃,皇后不是善人,但郑贵妃对后位的威胁昭然若揭,拉拢她,是利益所在。 但皇后方才刻意引着众宫妃嫉恨自己,只有几种可能,一是皇后在敲打自己;二是皇后已经找到更合适的刀,三是皇后觉得自己的威胁不下郑贵妃。 崔家加上郑家,不管是在后宫还是在前朝,都足够压得她喘不过气,顾攸宁心中有股强烈的不安。 但不管是哪种原因,既然皇后已经忍不住对她出手,那她平日里行事就要更加多一份小心。 …… 十一月十五,是太后的寿辰。 帝王为表孝心,将宴会设在乾正殿。 夜里,乾正殿内外灯火通明,皇亲贵胄,文武大员,后宫嫔妃,济济坐了满殿。 按着亲疏品级,最高处坐着崔太后和帝后二人,次阶上坐着正五品及以上的宫妃,再下边便是皇室宗亲及文武官员。 顾远山虽得帝王恩赏,也只位列五品,只能坐在末席几位。 但顾攸宁向下看去时,却是双眼微眯,父亲身边,竟只有娘亲一人,顾温氏和顾攸心母女竟一个都不在。 顾攸心不说,顾温氏这般在意正室颜面的人今日竟然没有出现,实在令人奇怪。 顾攸宁正在思索之间,清远宁静的乐声在殿内响起。 片刻后,十余个身着粉衣绿裳的女子翩然入殿,等这些女子舞到大殿中央,众人才发现里头还簇拥着一位身着霓裳,满身璎珞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眉心一点红,头上梳着双环望仙髻,两边臂钏添贵气,满身璎珞增仙气,舞袖如云,衬得女子如九天下凡的仙女菩萨,清冷高贵。 趁着众人的目光都被引了过去,顾攸宁悄悄同檀音耳语了几句。 第54章 寿宴出丑 等檀音不动声色地退下,顾攸宁的目光重新落在大殿中央的舞上。 “这人怎么有些眼熟,看着像是林御女?” 突然,陈才女讶然的声音响起。 此言一出,半阶上的几个宫妃都凝眸往下边的舞者身上打量。 五品以下的宫妃是没有资格参宴的,林御女自然不会出现在宴席之上。 不过众人打量一番过后,还是有些不确定,皆因林御女平日里都是一副低头怯弱的模样,更是从未盛装打扮过,与如今的气质模样实在大相径庭。 只有顾攸宁,因为早就知晓,心中并无波澜,只是自得地用着桌上的膳食。 帝王的目光原本也被底下如梦如仙的舞吸引,但低头端酒时瞧见那女子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眼里那几分赞叹痴迷就散了不少。 “皇上,林御女为了给母后贺寿,可是足足准备了一月,这份诚心就是臣妾也及不上。” 皇后的一句话彻底解了宫妃们的疑心。 下边那个果真是林御女,没想到她竟还有这等本事。 “这舞的确不错,甚合哀家的心意,难为这孩子了。” “该好好赏赐一番。” 看到太后面上露出的满意之色,宫妃们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林御女这么一舞,她们准备的那些奇珍异宝就算不上什么了,连皇上方才都目光痴迷地看着下边。 “能得母后喜欢,是林御女的福气,至于这赏赐……” 皇后询问的目光落在帝王的面容上。 下边众妃见了,心里更加不是滋味,陈雨霏更是差点撕了手里的帕子,有太后开口,这林御女若是越级晋升,那就与她平起平坐了。 圣宠和位份,是后宫女子最在意的两样东西。 几个世家出身的宫妃,面上也不好看,何充媛的父亲是三品大员,顾攸宁膝下有大皇子,这两人位份在她们之上也就罢了,但林御女,既无家世,又无圣宠皇嗣,凭什么踩在她们头上。 温美人更是直接冷冷地收回目光,一口饮进了杯中酒。 “母后说的是,等这舞结束,朕便下旨封赏。” 萧珩素日对林御女并无多少在意,不过这一舞确实令人惊艳,又得了母后喜欢,而且林御女并非世家之女,对制衡后宫势力也有好处。 这一句让宫妃们心里的最后一点庆幸化为乌有。 满殿里,大概只有顾攸宁,心思最为平静了,她甚至带着明媚的笑意在欣赏林御女一个月苦练的杰作。 只是那笑意里,时而暗芒闪过。 这时,殿内突然弥漫着一股桃香,众人看去时林御女手上不只何时已经捧着一个惟妙惟肖的寿桃往上座飘来。 软纱披帛在周身环绕飘动,脚下轻盈如飞,活脱脱一个仙女献寿的模样。 连一向挑剔的太后,那张就算在帝王面前也一向冷淡苛厉的脸上充溢着满意的笑容:“哀家真是许久没见过……” 砰!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只见原本还身轻如燕的林御女竟然身子一晃,重重地摔在地上,手上的寿桃也飞落在地。 那寿桃本就是粉色琉璃所作,一落地,就碎裂开来,有几片甚至飞到了上座,吓得宫人们都跑上前来。 “母后没事吧?” 帝王忙侧身开口关怀道。 “皇上和母后都小心些,来人,将地上的碎片都清理了。” 皇后愣怔之后也忙起身吩咐两旁侍立的宫人。 至于太后,方才有多高兴,此时,那脸色就有多黑沉。 “母后,您没事吧?” “还不快上去服侍母后?” 底下的梁王匆忙出席,先是一脸担忧地望向上边,然后又转向后边斥了一声自己的王妃。 “哀家没事。” 梁王是太后的心头肉,看着儿子焦急的模样,太后面上的不悦缓和了不少。 但看向帝后时,目光却很是不善。 尤其是看到地上已经四分五裂的寿桃,崔太后只觉满心的晦气:“这就是你们给哀家的惊喜?” “母后息怒,此事全赖臣妾思虑不周,林御女虽是一片诚心祝寿,但她性子胆怯,难免慌张了些。” 皇后一脸惶恐地起身,福身到底,言辞更是谦卑恳切。 “请太后息怒,皇后娘娘对您,向来最有孝心,今日安排林御女献寿桃也是想让您高兴一番。” 郑贵妃也扶着宫女的手,垂眸低首道。 这话表面上是为皇后说话,实则是拱火,这代表着祝福的寿桃都碎成这样了,有什么可以高兴的。 而且皇后虽是她侄女,但心又不和她在一处,跟长子一样,只会做表面孝顺功夫。 “都是臣妾的错,母后若是有气,责罚臣妾便是。” 皇后竟是扶着宫女的手走到案前,对着太后跪拜下去。 “母后,今日是您的好日子,为这些事生气不值当。” 萧珩也走下座来,亲自将皇后扶起。 太后冷哼一声,却不再出言,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国之后亲自跪下请罪,她自然没有了发难的由头。 “这林御女怎么还不起身退下?躺在这里难道还想惹太后不喜。” 陈才人刻意抬高了声音。 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五体投地,方才还是人人惊艳,高贵如九天之上的仙女,不过一刻钟就成为众人笑话嘲讽的对象。 若是个脸皮薄的,怕是恨不得羞愤欲死。 但顾攸宁只从那张脸上看出深深的愧疚。 只见她强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跪得直直地,对着上座一个头重重地磕下去:“嫔妾知罪,扰了太后的兴,请太后责罚。” 顾攸宁冷眼看去,林御女的左手和左脚都止不住发颤,看那样子想必是伤到了骨头,鬓发被冷汗染得湿透,脸色霜白,就算是面冷心硬的崔太后,也只是沉着脸。 “此事是意外,先让宫人送你回宫好好看伤。” 皇后走到林御女面前,微俯下身子温声安慰了几句。 “谢皇后娘娘。” “嫔妾告退。” 林御女又对着上座的太后和帝王磕了三个头,将愧疚请罪的模样做了个十足。 “装模作样!” 等人被抬走后,顾攸宁听得身后的温美人不屑地小声说了一句。 恰在这时,顾攸宁觉得有一道冷芒落在身上。 第55章 嫡妹入宫 顾攸宁顺着那道视线偏转过头。 皇后眸光微凝片刻,今日的事实在有些蹊跷,林御女早不摔,晚不摔,偏偏在要功成的最后一刻出了岔子。 世上无巧事,后宫更是如此。 而下手的人,不外乎殿内的这些宫妃。 但她没想到,顾攸宁会忽然转头直接与自己对视上。 不过她很快垂眸将眼底的冷芒敛去,再往下看时就见长春宫的宫女附在顾攸宁耳边说些什么。 她记得,这宫女在林御女献舞前就往下边去了。 皇后方才心底骤然升起的疑虑落了一些回去,顾攸宁就算与林御女不合,想来在宫中也没这个人脉做事,方才那淡然处之的模样大概是因着挂念自己的生母。 而阶下,顾攸宁听完檀音的话,却是眉头一拧。 今日竟然是嫡母自己开口让父亲带着娘亲进宫赴宴,而且她的嫡妹已经先一步进宫,还是内侍省的人亲自接走的。 “京城闺秀才华横溢者众,都有心些为母后的寿宴添彩,臣妾从中挑选了几位。” “母后方才受惊,正好其中有一位闺秀琴艺冠绝京城,尤擅长《普庵咒》。” 皇后往旁边示意了一眼,一名宫女应声退下,片刻后引了一名披着桃粉色面纱,抱着绿檀琴的女子进来。 只见那女子袅娜地对着上座福了福身,便将琴放在备好的长桌上,行云流水般落座的同时,一串清幽的琴音响起。 随之充满宁静禅意气息的琴音自大殿中央传开来,一会儿的功夫,众人就仿若置身于暮鼓晨钟,佛音梵唱的古寺里。 的确是一手好琴,顾攸宁已经认出面纱下那张脸。 她的确没想到,嫡母竟走了皇后的路子,将顾攸心送进宫来。 在众人的赞叹和猜测中,一曲已罢。 “这是哪家的孩子,难得年纪轻轻的,能弹出这样有佛意的曲子。” 崔太后脸上重新露出满意的笑容。 “顾四姑娘将面纱揭了吧,让太后见见人。” 皇后笑容温和地对着下面的人道。 殿内众人的目光都随了过去,尤其是随自家老爷赴宴的夫人,要知道,在这种宫宴里能得太后一声赞赏,日后在京城贵女圈里就能站稳脚跟,若是家世尚可,就是结姻亲的上上之选。 “臣女顾攸心,给太后,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转眼间,众人见那女子已经摘下面纱,盈盈下拜。 顾攸心,这是何人? 殿内多数人面上都有些疑惑。 难怪众人不识,顾远山从前不过一个六品员外郎,虽然娶了温家旁支,但在京城这些高门府邸里依旧默默无闻。 倒是有些夫人,心思灵敏,听到顾字,眼神不住地往宫妃座位那处飘。 “母后,皇上,这是顾婕妤的妹妹,顾府四姑娘。” 皇后的一句解释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如此一来,殿内大多数世家都熄了方才结亲的心思,倒是其中一位夫人,看着顾攸心的眼神,显出十分的满意来。 这位就是安定侯夫人,本来她还觉得顾攸心家世寒微,配不上自己儿子,当时结亲纯粹是因为儿子喜欢,又看在顾夫人出自温家旁支,才勉强答应了。 但这些日子,顾府的好消息却是层出不穷,先是顾家二姑娘被接回宫里,还封了三品婕妤,听说颇得圣宠,后来顾远山又在登州立了功,官上两级,现在顾攸心自己,也得了太后的赞许。 这样顾攸宁倒是勉强做得她们侯府的媳妇。 “也是个懂事的,皇后得好好赏赐一番。” 太后往顾攸宁身上看了一眼,她对顾攸宁还有些印象,知道是个极规矩本分的,小户出身,但还看得顺眼。 这婕妤的位份当初还是她赏下的。 “谢太后赏赐妹妹。” 顾攸宁忙起身,垂着眉目规矩地行礼谢恩,在太后眼里是恭顺,但在帝王眼里,便是闷闷不乐。 他知道女子自小没少受嫡母和嫡妹的委屈,以这女子率真的性子,这会儿脸上没露出分毫已属不易。 觉得顾攸宁暗自强撑的帝王心里多了些怜惜。 “臣女谢太后赏赐。” 顾攸心伏在地上谢恩,目不斜视,看着倒比顾攸宁还规矩些,不过行止间不见怯弱,只余落落大方。 “母后,臣妾想再为顾四姑娘求个恩典。” 皇后看了眼底下的人,面上笑容雍和。 “母后爱礼佛,顾四姑娘的《普庵咒》又弹得极好,不如将她留在宫里住一段日子,既能为母后弹琴舒心解闷……” 皇后看出自己姑母脸上意动,声音稍顿,转了话音:“上回顾府女眷入宫,因与何充媛闹了些误会……这次将顾四姑娘留在宫中,也好弥补一下。” 提到何充媛,太后的脸色很不好,她对长子的女人多是不假辞色,但对何充媛,可以说是厌恶至极,上次还敢在她面前口出狂言,就连皇帝都不敢在她面前呛声。 “就留顾四姑娘在后宫小住几日,正好哀家成日待在屋子里,也有些闷,有个人说话也好,哀家看顾四姑娘言语谈吐,样样是好的。” 崔太后向来自我,谁让她不舒服,她就下谁的面子,给谁添堵。 “臣女谢太后。” 顾攸心听了,强忍着内心的狂喜,端端正正地行了礼。 “不过顾四姑娘若是住在慈安宫,难免有时会扰着您……” 皇后话未尽,顾攸宁心底就有了猜想。 果然。 “不如让四姑娘住在长春宫,一来顾婕妤姐妹两个可以亲近一番,感念母后的恩德;二来母后想听琴,传四姑娘过来就行,也方便得很。” 太后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顾攸心在她眼里,与内教坊那些女子也没多少分别,不过就是供人取乐而已,本就不必住在慈安宫。 “不知道顾婕妤意下……” “嫔妾的妹妹能为太后抚琴,是嫔妾和顾府的荣幸,一切听从皇后娘娘的吩咐。” 顾攸宁不等皇后说完,已经低着头倾着身子应下。 “那就在顾婕妤旁边再设一……” “那就先将顾四姑娘送回长春宫歇着,明日好为母后抚琴解闷。” 皇后话到一半,却被帝王笑着打断了。 第56章 献礼风波(一) “皇后不是说请了几位闺秀进宫吗?朕倒是想看看后面还有多少惊喜?” 萧珩往后靠了一下,面上俊美的脸上颇露兴致。 这话一出,下边不少大臣心中都暗自懊悔,早知就该寻些路子让家中的女儿也到殿上露一面,兴许能蒙圣恩入宫。 如今皇上膝下淡薄,可不是谁都有机会。 就算是那些已经送了女儿入宫的世家,心里也有别的想法,当初太子势弱,储君位子一度不稳,他们自然不会将家中最优秀的女儿送入东宫。 比如崔家。 皇后只是崔家众多庶女中不起眼的一个,崔家的嫡长女嫁了梁王,但崔家,嫡女庶女都不缺,正想着再送一个女儿入宫。 就算崔家如今还是站在梁王身后,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多一条路,反正家中女儿多的事,为家族牺牲也是她们应该的。 若是等两年后的选秀,家里不少女孩都过了年龄。 “皇上说的是,那顾四姑娘就先回后宫歇息,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同本宫和你姐姐说。” 不提这些大臣的心思,上座,皇后的目光从顾家姊妹身上滑过,面色无波地顺从了帝王的意思。 “臣女遵命。” 顾攸心心中很是不甘,但进宫前,娘亲再三嘱咐,一定要她沉住气。 反正她已经住进了后宫,凭她的样貌才学,日后有的是机会。 顾攸心被带走后,又有两个寻常人家的闺秀献了才艺,一个跳舞,一个吹箫,但有顾攸心珠玉在前,也就不怎么出彩了。 不过听完这两个闺秀的身世后,顾攸宁不得不佩服皇后,这两家,若是她没记错,都是萧珩信重的寒门。 若是帝王有心纳妃,那就能增重后宫的寒门势力,若是帝王无心或是看不上,那也不打紧,这些闺秀能得几句赞赏,回去后婚嫁定能也能如意些,这也算是替帝王施恩于人。 更重要的是,她就算再不喜嫡妹留在宫中,也不能在帝王面前质疑皇后的这番好心。 不过顾攸心……她倒是想看看她的嫡母嫡妹存了什么大志。 想到帝王方才为她说话,顾攸宁觉得自己应该感恩戴德,于是目光时不时地飘过上座,企图与帝王的眼神碰上。 但这动作又不明显,何况宫妃们都恨不得将眼神黏在帝王身上,兴许今夜皇上就会去自己宫里呢。 但萧珩却是清楚,和这女子撞了三两次眼神,他心底是既熨帖又无奈。 这女人,就算要感激,也得在两人私底下相处时啊。 不过她一直是这样率真的性子,哪里懂得这些。 “时辰不早了,母后还要歇息,等大家将寿礼献了,儿臣与皇后送您回慈安宫?” 又饮了一回酒,帝王恭敬开口道。 坐了快两个时辰,崔太后也有些累了,便应了。 “皇兄,臣弟与王妃为母后的寿辰准备了许久,今日不如让臣弟先抛砖引玉。” 太后刚点了头,下边梁王就红光满面地大咧咧道。 殿内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长幼尊卑,不管论哪个,都是帝王首献,梁王平日里仗着太后偏宠处处僭越也就算了,今日可是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 “母后觉得如何?” “今日是您的寿辰,一切以您的意思为重。” 帝王含笑转头。 如何?太后自然想依着爱子,但她也不是蠢的。 若是今日是给炎儿求爵,她自然不能退让,但不过是献礼,就没必要争这个长短,空惹得这些朝臣对琅儿不满。 “吃了几盏酒就乐晕了脑子,还不快让你王妃扶你回去坐着。” 太后嗔了一句幼子。 “王爷小心些。” 梁王妃崔氏忙起身将人扶回座位。 萧琅眼里闪过阴沉的不甘,但到底没有发作。 “母后喜佛,朕特意让人雕了一对白玉观音。” 梁王归座后,曹忠将帝王准备的寿礼捧上,里面的观音神态宝相庄严,玉色透亮。 大昭产好玉不多,能得这两大块毫无瑕疵的玉更是不易。 “皇帝有心了。” 投她所好,太后也难得给了个好脸色。 “母后喜欢就好。” 帝王以下,便是宫妃。 皇后的寿礼中规中矩,是一套金镶玉头面。 倒是郑贵妃,送了一株半人高的红珊瑚。 饶是太后不喜郑家,见到这珊瑚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一个,便是何充媛。 “臣妾的礼自然不及皇后和贵妃娘娘的贵重。” 何充媛抬手让宫女将一个紫檀木匣子呈了上去。 太后本就不喜何充媛,本想直接让身边的内侍接下就是,根本没打算看上一眼。 “这支点翠松鹤延年簪是臣妾让司珍房的蓝司珍亲手打造的,翠羽鲜亮,簪体上刻着福禄寿,于太后很是相宜。” 何充媛却是亲自上前将匣子打开了,直直地递到太后跟前。 顾攸宁听到何充媛提及姨母,心里就是一突,不由地往上看去。 “放肆!” “你这是想诅咒哀家吗?” 上座的太后只往里边随意瞥了一眼就面色发青,狠狠地一拍桌子。 宫妃们听到那句放肆时还以为是太后借机发难何充媛,毕竟何充媛因为荣郡王落水一事得罪太后是众人皆知的事,但听到后一句众人就觉得另有隐情。 那根簪子到底怎么了? 满殿的人都在猜想,顾攸心手心全是冷汗。 “太后误会了,臣妾怎么敢……” 何充媛正想解释,但目光落到匣子里时脸色也是骤然发白:“怎么会……” “母后,底下的文武大臣还等着献礼,此事等宴席散后再议。” 皇后自然也瞧见了匣子里的东西,不等何充媛再说,便肃容开口道。 “母后,此事朕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萧珩的眉心也拧了一下。 太后冷哼一声,明显怒气未消,但也不想因着此事破坏自己的寿辰。 “何充媛身子不适,你们先将人扶去后殿歇着。” 皇后朝身边的宫女吩咐道。 “不知顾婕妤和大皇子为太后备了什么寿礼?” 第57章 献礼风波(二) 皇后为了缓和气氛,又含笑自若地将目光挪到下一个献礼的顾攸宁身上。 但顾攸宁自从听到何充媛说出姑母时心下就有些不安,再加上太后方才的盛怒和帝后的神色变化,她知道这簪子一定出了问题,而且还是大问题。 “顾婕妤?” 皇后笑容未改,又喊了一声。 一旁的帝王也皱了眉,他倒不是对顾攸宁不满,只是担心女子被母后方才的盛怒吓着。 “娘娘见谅,嫔妾……” 在帝王忍不住开口前,顾攸宁说话了,她此刻心神难安,也没有勉强自己坦然自若,干脆作出一副被吓着的模样。 “檀音,将寿礼呈上。” 顾攸宁神色略有些慌忙地示意身后的檀音上前。 “嫔妾身无长物,只与大皇子合抄了一本佛经贺太后生辰。” 顾攸宁话音一落,檀音就把紫檀木匣打开了。 “这里面放了香?” 后宫嫔妃为了显孝心讨好,往慈安宫送手抄佛经的不少,太后本想直接示意人拿下去,但手刚抬起,就有一股幽宁的香味扑鼻而来。 “回太后的话,嫔妾在墨汁里放了金粉和有助安眠的香,嫔妾寻不来稀罕物件,又怕太后嫌弃这礼简薄,便寻摸了好些法子。” 顾攸宁回答得很是小心翼翼,显然还对方才太后的怒气心有余悸。 “的确用了心。” 崔太后本喜奢华,见这本佛经里头的字果然泛着金色,极是富贵好看,便点了点头。 “这香倒是好闻得紧,是顾婕妤自己调的吗?” 皇后笑着问道。 “嫔妾哪有这本事,是从尚寝局那边寻来的安神香。” 顾攸宁自是害羞地否认,还着意添了一句:“嫔妾让御医看过,这香和墨水混在一处并无害处,这才敢胡乱鼓捣。” “顾婕妤的确细心,母后日后不能安睡时翻翻这佛经,还能助眠。” “娘娘谬赞。” 顾攸宁低头行礼。 她当然要细心些,这调了金粉和香料的墨汁她可是请了太医院一位院判,两位御医一同看过的,免得日后有人在这点上动心思。 见自己母后满意,萧珩在旁也止不住松了一口气。 这女子运气倒是不错,不过他方才瞥了眼那字,里面确实有两种笔迹,笔力稚嫩绵软,字体略显僵硬的应该是峥儿的,毕竟峥儿不过五岁,腕力不足,但另一种,丰骨韵姿,若不是有几分似自己的字,他还以为是这女子请别人写的。 不过这女子,什么时候会这样一手好字了。 萧珩有些惊讶,又有些好奇,眼神都不自觉地往顾攸宁身上看了一眼。 不过旁人也没疑心到别处去,只是对顾攸宁出了风头有些酸意。 接下来,宫妃和王公大臣也依次献礼,最惹眼的还是梁王献上的三块形似“寿、康、安”三子的太湖石。 “皇弟对母后果然孝心至诚,这么稀罕的东西都被你找来了。” 帝王眼里含笑,眸中却有暗芒闪过。 “母后福泽深厚,是天下第一尊荣的女人,自然该用最好的东西。” 梁王神色间颇有些挑衅意味。 如此蔑视帝威,众人面上都有些难看。 “琅儿向来是最有孝心的,为寻这份寿礼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母后很是喜欢。” 崔太后却没有注意到殿上的暗流涌动,一脸欢喜地看着自己的幼子。 帝王在旁含笑不语。 …… “朕与众位臣工再敬母后一杯。” 众臣献礼结束,帝王执起酒杯。 “恭贺太后千秋。” 敬完这最后一杯酒,今晚的宴席便散了。 但宫妃们却未回宫,而是齐齐到了后殿。 “何充媛,这簪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帝后扶着崔太后坐下,皇后微拧着眉头问道。 “太后明鉴,此事与臣妾无关。” “臣妾要是早知这簪子被毁坏,定不会呈给太后。” 何充媛跪在下边,腰却挺得很直,一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模样。 崔太后重重地一拍桌子:“你送上的东西与你无关,难道还是哀家该得这晦气东西?” 她只要一想到那仙鹤的样子就气得不行。 “回禀太后,皇上,皇后,这簪子是主子请尚功局的蓝司珍亲自打造的,主子怕有损坏,送到关雎宫后就再也没打开过,主子实不知这簪子已经受损。” 金珠在后边跪下,急声解释道。 顾攸宁攥紧了宽袖下的手,冷凝的眸光瞥了眼地上跪着的主仆,这是要将罪责都推到姨母身上。 她到现在也不知那簪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就算知道,在这个当头,她也不敢使人通知姨母,宫宴上,她甚至不敢让檀音和娘亲说一声。 “依着何充媛的意思,这簪子在尚功局送来时就已经损坏?” “真是可笑,谁不知尚功局的蓝司珍办事最是周到规矩,从未出错,怎么会让已经损坏的簪子出司珍房。” “再说这簪子是何充媛献给太后的寿辰礼,送到关雎宫后,何充媛难道没看上一眼,还是何充媛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 站在顾攸宁身侧的温美人嘲讽道。 崔太后面上的怒容更甚。 顾攸宁手微微松开一些,有何侍郎在,帝王肯定是想保何充媛,不过就是牺牲一个女官,但太后对何充媛本就不满,这次定然不肯轻易放过。 “温美人,慎言。” 皇后看了眼帝王的面色,语气略微加重了些。 “嫔妾也觉得蓝司珍为人不错,嫔妾初次参加宫宴,也不知穿戴什么得体,还是蓝司珍指点了几句。” “嫔妾还向她问了太后的喜好,知道太后喜欢礼佛,这才想到了送佛经。” 顾攸宁压下心中担忧,话语里感激之意明显。 她在帝王心里一贯是天真纯善的,说这话也不算突兀。 至于皇后,就算疑心,也只会当自己想卖个好给尚功局那边。 “皇上,要想知道这簪子是如何损坏的,何充媛这边再如何说也是一面之辞,不如传召蓝司珍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贵妃温柔地注视着帝王。 第58章 臣妾百口莫辩 “嫔妾也觉得可以召蓝司珍一问。” 卢美人也娇滴滴说道。 “皇上,几位妹妹都认可蓝司珍为人,您看……” 几个位份较高的妃嫔意见如一,皇后有些为难地看向帝王。 “蓝司珍是先帝时的老人,行事颇得章法,哀家也觉得该召人过来问问,免得有些人,自己心思不正不说,只会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不等帝王说话,崔太后怒声道。 顾攸宁一半的心松了下来,只要太后坚持,帝王也不能只将罪责推到姨母身上。 “曹忠,传蓝司珍。” 帝王的脸色并不好看。 帝王话音落下,何充媛主仆面上都僵了一下,金珠眼中甚至有一丝心虚闪过。 顾攸宁见了,心里却是更加安定了,只要这两人心虚,姨母就更有希望脱罪。 …… “奴婢给主子们请安。” 虽是从睡梦中被人叫起,但蓝司珍依旧穿戴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无一丝不妥帖。 “蓝司珍,这根松鹤延年簪是你亲手打造,送到关雎宫的?” 皇后示意身后的宫女将那匣子打开放到蓝司珍面前。 顾攸宁也是这时才知这簪子的模样,只见那仙鹤的头像一片血红,十分可怖。 寿辰当日见血,难怪太后震怒至此。 敬佛之人对这些事本就忌讳,背后下手之人也的确心狠。 顾攸宁不经意地打量了一遍后殿里的人,尤其是这些探出头想看个究竟的宫妃,但并未觉出异常,连郑贵妃都只是用帕子捂着嘴做一脸惊恐状,眼里却是划过一道惊喜。 至于皇后,作为这次寿辰宴的操办人,是不可能自毁名声的。 而且顾攸宁觉得皇后对何充媛,并未怀太多的忌惮之心。 如果不是宫妃,顾攸宁心底有另外一个猜想。 “回皇后娘娘,奴婢确受何充媛嘱托,为太后娘娘的寿辰打造了这支松鹤延年簪,但这簪送去关雎宫时是完好的,并不是如今这个模样。” 就在这时,蓝司珍稳重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司珍怎知这簪子是完好的,自你走后,主子和我们都没有动过这个匣子,今日到太后跟前才打开,便是这模样。” 金珠质问道。 “奴婢将簪子送到关雎宫时,曾请充媛仔细看过,当时内侍省的罗公公也在,簪子并无异常。” 蓝司珍不卑不亢地回道。 “奴婢还有幸得到了充媛几句夸赞。” “这松鹤若是当时有异,不会无人察觉。” 蓝司珍朝何充媛的方向微微躬身。 闻言,后殿众人的目光都有些异样,这关雎宫主仆二人方才一味说自己没打开看过,原来竟是当场验看过的。 太后自是一脸厌恶,皇后皱了眉,至于帝王,这会儿面上倒看不出喜怒。 “蓝司珍当日确实为臣妾展示过,但臣妾信任蓝司珍的手艺,并未仔细查看簪子。” 何充媛面皮紧绷,清傲的跪姿依旧。 “这匣子里装着的是给太后的寿辰礼,我家主子知道太后对自己有些误会,自然是更加谨慎,唯恐太后不悦,所以这匣子自那日过后,主子就让奴婢仔细收了起来,谁都不能碰。” “依蓝司珍所说,这簪子送到关雎宫时都还好好的,奴婢也奇怪,怎么过了几日就会变了模样?” 金珠立时在后补充道。 顾攸宁目光微垂,这金珠是个厉害的,几句话就将嫌疑指到姨母有心陷害何充媛身上。 不过见姨母神色之间并无一丝慌乱,顾攸宁暂时也不担心。 “金珠姑娘说错了,这匣子后面肯定被打开过。” 面对指责,蓝司珍并未直接辩驳,而是冷静道。 “不可能……” “你们主仆可以将脏水泼到旁人身上,难道还不许蓝司珍辩驳几句?” 温美人不耐烦地打断金珠的话。 这泼脏水一句是方才太后亲口所言,所以皇后面上虽是不赞同,但也不能如先时那般开口训斥。 “司珍房为怕走动时摇晃,损坏这件寿礼,除了垫上柔软的绸布,放置时动了点心思,这匣子底部有个木扣,是用来扣住簪体的。” “而且这簪子的方向,也被掉了个,这样的摆放极不方便主子拿取。” 蓝司珍一口气将话说了。 众人方才的目光只在那仙鹤的头上,此刻再一看,果然发现这簪子放得不对。 莫说蓝司珍,就是司珍房的普通宫女,也不可能出这个纰漏。 这簪子确实被人拿出过。 金珠面色一片青白。 她如今确实找不到别的理由为自己主子辩解,但是谁要害主子,还在关雎宫内埋下钉子做这事。 而顾攸宁这口气,终于完全松了下来,姨母身上的罪责,总算都脱开了。 “何充媛可还有话说?” 帝王目光落在下边跪着的人身上。 “此事臣妾百口莫辩。” 何充媛凄然地看了一眼帝王。 “曹忠,传旨,何充媛御下不严,致使太后寿礼损伤,降为才人。” “并在宝华殿内为太后跪经三月祈福。” 帝王冷声下令。 “母后意下如何?” “就照皇帝的意思办吧,不过为表诚心,这三月里宝华殿内的炭火就撤了吧。” 从九嫔降为才人,这惩罚不可说不重,至于在没有炭火的宝华殿里跪经三月,足够折腾人,崔太后这口气也算是出了。 “臣妾谢皇上,太后恩典。” 何充媛神色淡淡地躬身行礼。 “何……” “哎呦!” 顾攸宁见温美人又想开口,身子一歪,就往人身上倒去。 “主子小心。” 虽然檀音及时搀扶,但顾攸宁还是拉住了温美人的袖子。 如此一来,温美人方才那句话自然也说不成了。 “顾婕妤怕是酒劲上来又困了,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母后应该也倦了。” 皇后轻笑着开口道。 “朕送您回宫。” 帝王亲自扶着太后起身。 “恭送太后……” 顾攸宁随着一众宫妃福下身子。 “回宫。” 郑贵妃往地上瞥了一眼,扶着自己的宫女心情颇好地走了。 顾攸宁与自己姨母暗自对视一眼,也往殿外走去。 但她没想到,后边温美人竟跟了上来。 第59章 教训嫡妹 “温美人,我方才真是酒气上头脚下不稳,不是故意扯着你的。” “真是对不住!” 顾攸宁看了眼那些从后殿出来的妃嫔,抢先开口道,说完这句,她就半靠在檀音身上,往自己的软轿那边去。 温美人一时没说上话,见人又逃得飞快,不由地狠甩了下帕子,气冲冲地走了。 众人见没好戏看,便也陆陆续续走了。 “主子,您方才在后殿为何刻意站不稳?” 宫道上,檀音随在软轿边,低声问道。 “何充媛从一宫主位降为才人,太后又有意苛待,皇上不是无情之人,自然会心生不忍。” “温美人这时若继续冷嘲,只会令皇上对何充媛的怜惜更甚。” 方才为姨母一番心焦,顾攸宁也有些累了,声音有些疲倦。 “奴婢瞧方才温美人并没有寻主子不是的意思?” 檀音点点头,又想起温美人刻意追出来的事。 “我知道。” 顾攸宁对此没有多说,不是不信任檀音,而是她自己也不确定。 回到长春宫,正殿和偏殿都是一片灯火通明。 “姐姐可回来了?” 刚入宫门,就听得一声。 “妹妹还没歇下?” 顾攸宁抬眸往前看去,小盛子和小左子两个正守在正殿门口。 “这不是在等姐姐回来吗?姐姐怎么看着很累的模样,可是在宫宴上受了欺负?” “若真是如此,姐姐一定要告诉我,你我是姐妹,自该守望相助,妹妹定会在太后面前为你美言。” 顾攸心扶着宫女的手,笑得一脸得意。 “守望相助?妹妹若是嫁给安定侯世子,确实可以为姐姐添些助力。” 顾攸宁状似一脸高兴地开口,目光紧盯着嫡妹的脸色。 只见那面上的得意笑容先是一滞,然后是不屑:“姐姐如今也会考虑这些了,果然生了皇子,心也大了,不似从前在府中时……” “来人,掌嘴!” 顾攸宁却是突然变了脸色。 “啊……” 顾攸心还没反应过来,右脸上便传来一阵剧痛,但却没怎么听见声响。 “顾攸宁,你竟敢打我……” 从小,只有她欺负顾攸宁的份。 她身上流着温氏的血脉,又是嫡女,这些卑贱的庶女,只够在她面前奴颜婢膝。 脸上的剧痛让顾攸心怒火中烧,下意识地扬起巴掌,就要冲到顾攸宁身前。 “大胆……” 檀音正要抬手抓住顾攸心的手,顾攸宁却见宫门口有灯笼的光亮闪过。 她当机立断,扯了一把檀音,随即身子一矮,顾攸心的手正好打在那满头珠翠上。 “啊……” 一声尖叫声响起。 宫门外随即响起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给皇上请安!” 刚要上前护主的小盛子和小左子齐齐跪落在地。 “宁儿!” 帝王一进门,就见到顾攸宁发髻歪斜,青丝半散,被宫女扶着,一身狼狈。 顾攸宁愣神着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帝王抱起往殿内走去。 “皇上,嫔妾没事。” 被帝王放在榻上后,顾攸宁忙要起身。 “真的没事?” 帝王不放心地将顾攸宁垂落的半边青丝撩开,仔细看了几眼。 “皇上,顾四姑娘已经带到。” 顾攸宁刚点了头,曹忠就令人将泪眼婆娑的顾攸心带进来了。 “求皇上为臣女做主,姐姐她……” 顾攸心捂着自己不知是被簪子还是步摇划伤的手掌,挣脱开那两个内侍,扑通跪在榻前,扯住帝王的衣摆就哭诉起来。 顾攸宁似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莫怕,朕在!” 帝王瞪了一眼曹忠,忙将女子搂在怀里安慰。 “还不快将人拉回来。” 曹忠斥着那两个将人带进来的内侍。 “是。” 这两个内侍方才是碍着顾攸心的身份,不敢太使力,才让人挣脱开去,如今听得曹忠的话,便没了顾忌,直接将人按跪在地上。 “放肆,宁儿如今是皇妃,你也敢动手欺负?” 帝王今日本就心气不顺,此刻感觉到怀里女子的害怕,更是盛怒。 “臣女没有,皇上明鉴,是姐姐无故指使手下的宫女掌嫔妾的嘴,皇上您看,臣女的脸还肿着呢了,臣女被打得一时站不稳这才不小心撞上姐姐。” 顾攸心不再挣扎,垂起泪来。 看来她的嫡母这次花了大心思教导顾攸心,若是从前,顾攸心怕是早就大闹起来,哪里还能想出这一套说辞。 只是可惜白费功夫。 顾攸宁靠在帝王怀里,紧了紧帝王握住自己的手。 “满口胡言,竟敢欺君。” 帝王看了眼那完好无损,连点红印子都没有的双颊,面上怒火更盛。 “臣女没有……皇上,真的是……” 顾攸心被斥得一愣,又见龙颜大怒,竟是连话都说不清了。 “曹忠,立刻将人逐出宫去。” “皇上不可。” 顾攸宁拉住了帝王的手。 “皇上,这顾四姑娘进宫是为太后抚琴的,若是就此逐出宫,太后那边问起,怕是不好说。” 曹忠忙趁着这时进言。 “将人拉下去。” 帝王厌恶地摆手。 “快堵上嘴。” 曹忠见这顾四姑娘还想嚷嚷,忙示意那两个内侍,可不能再惹恼了皇上。 顾攸心就怎么被拖了出去。 “朕倒不知宁儿如今变得宽宏大量了?” 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帝王有意岔开话去。 “嫔妾是不喜嫡妹,看到她,就想起……” 顾攸宁没有再说下去,帝王心里却是明白,若不是女子在家中过得艰难,那时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一点照拂就心生感激,从此极是依恋信赖自己。 不过没等他开口安抚,怀里的女子抬起头:“可她是皇后娘娘开口留下的,娘娘不知嫔妾家里的事,定然是想着让嫔妾在宫中能有姐妹相伴一段日子,嫔妾不想拂了娘娘的心意。” 见帝王动了动唇,顾攸宁又继续道:“皇后娘娘一向待嫔妾照顾,连份例都特意给嫔妾加厚了不少。” 今日的事让顾攸宁对皇后多了几分郑重的戒心,她也明白皇后之前的态度为何,大约是因为林御女的投靠。 林御女没有皇宠,位份低下,对于皇后来说,比她好掌控多了。 明面上她依然要和皇后一路,但暗地里——皇后不是爱做温和体贴的好人吗?她就帮她一把,在帝王面前将人抬得高高的。 第60章 升座次 捧得越高,日后跌落时便更惨烈。 “你啊,真是太傻。” 皇后厚待这女子,不过是投他所好,那点真心实在不值一提。 萧珩看着怀里的人,心思复杂,他既想要怀里的女子能在后宫安然无虞,又希望她一直保持如今的率真,但率真的人又怎么能在后宫保全自己。 罢了,只能自己平日里多看着些。 顾攸宁满脸疑惑地抬头看着帝王:“嫔妾又哪里傻了?” 明眸里的清澈让帝王忍不住将唇轻轻覆在上边的眼皮上。 顾攸宁顺势靠得更舒服些,正好今日有些累,时辰也不早了,若是如往常一样被帝王折腾个一两个时辰,怕是连觉都不用睡了。 何况那种事虽是男子所好,但男女相处,总不能每次都是火热的床笫之欢,偶尔也需要这种平静安和的相处。 她又无心当“妖妃”之属。 于是顾攸宁放任自己在帝王臂弯里睡了过去。 片刻后,帝王察觉到手臂上的沉重,低头见怀里的女子竟已然呼吸绵长,不由失笑。 “奴才让人进来服侍您和婕妤梳洗?” 曹忠压低声音道。 帝王刚点头想将怀里的女子放下,却见胸前的龙袍被女子紧紧地抓在怀里。 “让人将水和布巾送进来就退下吧,朕自己来。” 萧珩不自觉地开口道。 “是。” 曹忠深深地看了一眼帝王怀里的人,躬身退下。 第二日,顾攸宁服侍帝王去上朝后,就张罗着去凤仪宫请安。 但看着时辰还早,想到方才盛装出来给帝王娇滴滴请安的顾攸心,顾攸宁步子一转,去了偏殿。 门被打开,顾攸心正坐在梳妆台上描眉,后面两个面生的宫女伺候着。 “你们先退下吧。” 但这两个宫女却没有立时应声。 “怎么?婕妤主子使唤不动你们?” 檀音沉着脸上前斥道。 “这两名宫女可是皇后娘娘赐予我的,你……” “皇后娘娘统管六宫,这后宫里伺候的人哪个不是娘娘指派的?” 顾攸宁在椅子上坐下,慢悠悠开口道。 “奴婢告退。” 这次没等顾攸心再开口反对,那两个宫女已经退出了门外。 檀音顺手将门关上。 “你……你想做什么?太后娘娘今日可能会召我去抚琴,你要是打……” “打你又如何?你这张脸不是看着依旧完好无损吗?” 顾攸宁走到梳妆台前,手抚上顾攸心的右脸,加重了力道摩挲了两下。 顾攸心瞬时察觉到右脸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不由地嘶了一声,真是奇怪,她脸上一点伤痕都没有,但碰着就疼得厉害。 “你……” “想留在宫里,就好好守着规矩,别随随便便就痴心妄想,到时我也救不得你。” 没等顾攸心开口骂人,顾攸宁接过檀音递上的帕子,将手指上沾染的脂粉擦干净,也不看人一眼,就出了门。 哐当! 后边随即传来一阵重响,显见顾攸心被气得不行。 “让人盯着她,但不必限制她到各处走动。” 上软轿前,顾攸宁吩咐了檀音一句。 …… 在偏殿耽搁了一会儿,到凤仪宫时,除了郑贵妃姐妹,众妃嫔都到了。 昨日宴会上发生了不少事,那些没资格去宴会的宫妃正一脸兴味地和旁人打听昨晚的事。 “婕妤主子的座位在这边。” 顾攸宁正想如往常那样在左下次位落座,就被殿内的宫女开口提醒。 众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立时停了,目光都往上边看去。 “多谢巧慧姑娘提醒。” 顾攸宁只愣了一下,就施施然在右首位落座。 是啊,何充媛被贬为才人后,顾婕妤可不就是妃嫔中第二人。 众人眼里都露出些异样,谁能想到就算生了儿子也被皇上扔在行宫近三年不闻不问的女人,如今皇宠,位份都有了。 “贵妃娘娘到!” 众人正艳羡之时,身着蹙金孔雀纹宫装的郑贵妃自殿外缓步而来,郑宝林低着头跟在身后。 “免礼。” “顾婕妤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昨日侍寝,今儿又坐高位。” 郑贵妃一坐下,就冷冷瞥了眼对面的顾攸宁。 “娘娘若是觉得嫔妾不该坐在此处,嫔妾换个地就是。” 顾攸宁说着就要起身。 “这是做什么?” 不过步子还没迈开,后面就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 “贵妃娘娘在教训顾婕妤坐错了位子。” 众人行过礼后,最先说话的竟是温美人。 “顾婕妤如今位份仅次于郑妹妹,这位置自然是坐得的。” “何才人因过被贬,郑妹妹就算同情她也不必为难顾婕妤。” 顾攸宁看着对面郑贵妃的面色一阵青红变幻,到底是皇后,只一句话,就让郑贵妃失态。 郑贵妃极为在意帝王,当时帝王将关雎宫赐给何充媛居住,不仅差点犯了心疾,对何充媛更是横竖看不顺眼。 “臣妾自是不比皇后娘娘博爱宽容,不仅安排了林御女宴会献舞,还将顾婕妤的嫡妹接进宫里,论劳心劳力,臣妾真是望尘莫及。” “只是可惜昨儿林御女这一摔,不仅没给太后添点喜气,还惊吓到了太后。” 郑贵妃说完这句,见皇后脸色微暗,眼眸一转,又看向对面:“本宫听说昨日顾婕妤姐妹两个在长春宫差点打起来,连皇上都惊动了?” 话音刚落,殿内众人,包括皇后都将目光放在了顾攸宁身上。 “这顾四姑娘可是宫里的贵客,在太后面前都极有颜面,还是皇后娘娘亲口留的人,顾婕妤……嫔妾多嘴了。” 江御女急急地说了几句,又自觉失言忙一脸忐忑地起身福了福。 “顾婕妤,可有此事?顾四姑娘年岁小,不知宫里规矩,就算偶有错处,也可好言好语说着。” 皇后耐心地劝道。 “皇后娘娘误会了。” 第61章 温美人相邀 顾攸宁却是一脸莫名,柳眉微皱,满目的疑惑。 “不知贵妃娘娘从何处听来此事的?” 顾攸宁没有继续方才那句,而是对着郑贵妃微微倾身询问。 郑贵妃一双丹凤眼眯出了十分的冷意。 其他宫妃也在心里嘀咕,这顾婕妤是有意还是无心,这是明晃晃地指出贵妃在长春宫安插了人手? 岂料众人又听得顾攸宁道:“长春宫的宫人向来不多话,贵妃娘娘是听御前的人提起的?” 听得这话,贵妃瞬间沉了脸,阴沉的目光凝在顾攸宁面上:“放肆,你这是污蔑本宫在皇上身边安插人手?” 郑贵妃伸手捂住心口,她这次是真的被气着了。 在御前安插人手,皇上对自己必定会心怀芥蒂,她怎么可以忍受? “嫔妾自然不敢,只是觉得奇怪,昨日妹妹明明是因为冲撞了皇上才被训斥,与嫔妾实无干系啊。” 顾攸宁的目光从郑贵妃挪到凤座上的皇后。 事虽不是如此,但谁又敢找帝王一一核实,就算有宫妃在帝王面前说起,顾攸心昨夜惹得龙颜大怒也是事实。 “不过娘娘放心,妹妹她年纪小,不知规矩,难免莽撞冲撞圣上,皇上发过一阵火后也就不再追究了。” 顾攸宁笑着将皇后方才那句重复了一遍。 皇后眸中掠过一道几不可察的锋芒:“触犯圣颜确实不该,顾婕妤确实应该好生教导四姑娘一番。” “嫔妾进宫不过月余,自己的规矩还有些稀疏。” 见皇后面露不赞同,顾攸宁满含失望的声音响起:“不然也不会屡次被贵妃娘娘提点。” 与其说提点,不如说是为难,方才贵妃一系想要借此攻讦顾攸宁没规矩的人只得闭上了口。 “那本宫让尚仪局派一位年长嬷嬷入长春宫教导。” 皇后思索一番后道。 “多谢娘娘,如此嫔妾就不担心了。” 将教导顾攸心规矩一事推给皇后,日后这嫡妹若是在宫里闹出什么,她就不是首当其冲的。 更重要的是,皇后行事时也要多思量几分。 顾攸心怀着“大志向”入宫,她不信皇后不知。 她现在已经十分确定,皇后确实已经在忌惮自己,甚至千方百计压制自己,只是原因她依旧不知。 不过皇后喜欢借力打力,利用郑贵妃和她彼此相斗,她也可以。 顾攸宁接连戳了后宫最尊贵的两个女人的心肺,出凤仪宫时心情颇好。 只是檀音却被郑宝林的宫女云儿狠狠撞了一下。 郑宝林惶恐地正要与顾攸宁道不是,却被自己的嫡姐冷声训斥了几句,只好低头跟在了仪仗旁。 “主子……” “回去再说。” 顾攸宁抬手止住了檀音要出口的话。 “是。” 檀音应下。 “顾婕妤!” 顾攸宁刚要上软轿,就被人叫住了。 “温美人。” 顾攸宁回头。 “今日天气不错,顾婕妤可愿去嫔妾宫里坐坐。” “林御女一向喜欢与顾婕妤亲近,如今躺在床上养伤起不得身,心里却是十分想念顾婕妤。” “正好本宫那里有几只玉镯,成色不错,不过我平日里也戴不过来,顾婕妤不如去看上一眼,若是喜欢就都拿走。” 温美人忽然抬高了声音,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更是十分倨傲,口气如施舍那般。 “好。” 顾攸宁眸光微动,却是应下了。 两人走到前边,内侍们抬着软轿跟在身后,隔绝了后边宫妃们的视线。 “这林御女也是一个可怜人。” “温美人就算了,这顾婕妤也素来不喜她。” “可惜了,若林御女当日没有不慎摔倒,如今也是同我们一般无二的人了。” 李才人轻声叹息了一句后,便扶着宫女的手走了,空留下心思各异的几个宫妃。 这几个宫妃位份多在宝林以下,若是林御女在宴会上没有出岔子,如今位份早在她们之上。 后宫恩宠位份自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林御女想往上爬,她们就想将人拽下来,就算没那个本事,但落井下石还是可以的。 “曹姐姐,不如我们也抽空去瞧瞧林姐姐,好歹林姐姐也是为太后寿辰献舞才受的伤。” 说话的是一个采女,虽然不算得宠,但每月也能侍寝一回。 “身为后宫姐妹,是该去看看,不过林御女在屋子里养伤,怕是会觉得闷,我们该好好想些逗乐的法子。” 曹御女捏着帕子笑道。 而这边顾攸宁和温美人虽是一道走着,但却是谁也不理谁。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刚闹过矛盾。 “主子!” 刚转过宫墙,檀音就低头小声提醒了一句,目光落在前边不远处。 顾攸宁抬眼看去,有两个身影正往昭庆宫西墙边去。 其中一个,便是顾攸心。 “咦……” 顾攸宁还未开口,就听得一声讶然的疑惑。 “美人,那人好像是锦画。” 只见温美人的贴身宫女锦琴皱着眉,一脸疑惑。 “去看看。” 温美人刚要迈出去,手臂却被人抓住了。 “温美人不是要给我看玉镯吗?” 见温美人转头,顾攸宁也没有放开。 “我知道另外一人是谁。” 顾攸宁靠近温美人低声说了一句,这才放开手。 温美人犹豫片刻,眼神里有些挣扎之意,但最后还是带着顾攸宁进了宫门。 “那人是谁?” 顾攸宁刚坐下,温美人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急,温美人先坐。” 顾攸宁抬头仔细地打量了一眼温美人,脸上那急切确实不假。 温美人面露恼火,却到底没有开口反驳,而是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可等宫女上了茶也不见顾攸宁说话,温美人有些耐不住了:“顾婕妤……” “不是说请我来挑玉镯吗?” 顾攸宁轻轻狎了一口,放下手中的茶盏。 看着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温美人有些愣怔。 大昭人好饮茶,不仅男子,闺阁女子也尚品茶,顾攸宁方才的几下动作虽是简单,但其中的典雅韵味却极是难得。 别说一个小小京官庶女,就是在她们世家贵女圈里,也是少见。 “难道温美人寻我还有别的事?” 还是一道清冷的嗓音打断了温美人的思绪。 第62章 盟友? 温美人下意识地一个激灵,差点将手边的茶盏拂落。 “顾婕妤此话何意?” 温美人自觉失态,对着顾攸宁微抬起下巴,一如往日的高傲模样,目光却在仔细留心顾攸宁面上的神色。 “既然温美人不打算将玉镯相赠,那我就先告辞了。” 顾攸宁说着话就要走。 “等等!” 温美人立时起身拦在前头。 “我确实有别的事寻顾婕妤。” 温美人有些气弱地开口。 “温美人有事直说就是,毕竟你于我也算有救命之恩,只要我能帮上忙,定然不会推拒。” 顾攸宁重新坐了下来,脸上倒露出些恳切之意。 “那事我们温家的人并未帮上忙,顾婕妤不必客气。” “何况我也不是求你做事,而是想和你合作……你知道,我不喜何知意,虽然她如今已被贬为才人,但我心尤不甘。” 温美人说到不甘二字眼里有切骨的恨意和悲凉。 “温美人观察了我这些日子,也应知我没打算在后宫交结盟友。” “圣宠和家族荣耀在前,这宫里不可能有真正的盟友,所谓盟友,不过是比谁更快捅对方一刀。” 顾攸宁无心深究旁人的不甘,这世能入她眼的,除了被她放在心上的人,便是有用之人,温美人,如今还不在其内。 “你……你原来素日……” 温美人瞪大了眼,随即脸上又露出了然的神色:“算了,能被皇上放在心上的岂会真是粗蠢之人。” 放在心上? 顾攸宁眉心下意识地微拧。 不过想到在这后宫,多侍寝几次,在众人眼中怕就是被帝王放在心上,心里的那点异样也就放下了。 “我并不是那些人!” 温美人语气里竟是有股子厌弃。 见旁边的人依旧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温美人直接道:“圣宠和家族荣耀,圣宠非我所求,权势也非温家所求,所以对你来说,我这个盟友比旁的可靠得多。” “只要你答应帮我对付何知意,让她永堕苦海,生不如死,我就将温家在后宫的势力拱手相送。” 温美人咬着牙道。 听得此话,顾攸宁眉心一动,温家虽然早已没有第一世家的名头,但底蕴不浅。 如今的后宫,虽然是崔家和郑家的天下,但温家曾经的那些人脉,若是还在,不是藏得深,就是在不起眼处。 前朝,温家出的两任皇后,都是德惠六宫,宽厚仁善之人,这些善缘定然不会断绝。 这些人正是她需要的。 但时移世易,这些人脉就算还能为温家所用,忠心与否也存疑。 早有二心的人自然不能用,但对温家忠心的,于她,也并非全然好事。 她要这些忠于温家的人为自己办事,就要保证温美人在宫中平安顺遂。 温美人虽不如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无脑怼人,但性子莽撞,却是真的,她日后看顾起来并不容易。 “此事我需要好好考虑几日。” 没等温美人开口再劝说,顾攸宁继续道:“温美人也再好好想一想。” “方才温美人不是想知道外边的人是谁吗?其中一位是我的嫡妹,顾攸心,我的嫡母出自温家旁支,这事温美人应该清楚。” 方才还想劝说的温美人听顾攸宁重提此事,面露懊恼,她方才竟是被顾攸宁的气势所摄,连自己心心念念的事都忘了。 “你方才说权势非温家所求,但古往今来,没有哪个家族不爱权势,不过有些人爱得清醒聪明些,比如温尚书,有些人爱得糊涂些,比如那些想恢复大昭第一世家荣耀的温家人。” “我那嫡妹怕是看上了温家在宫里的人脉。” 顾攸宁没有在意温美人的神色,而是将话明明白白地说开了。 说完也不等讶然的温美人回神,就带着檀音出去了。 “主子,这就回宫吗?” 檀音问道。 “去听雨轩。” 顾攸宁摇摇头,做戏总得做全了,何况她也想看看林御女如今的样子。 听雨轩比之温美人的集芳馆,可以说得上是寒酸,入门处的多宝阁上不过几件规制内的摆设,不过榻上,椅子上铺设的锦褥都是时新的颜色,用的还是上等的宫锦,大概是帝后前些日子的赏赐。 顾攸宁一想到这些代表着怜惜的赏赐是如何来的,眸中就带了三分冰冷。 “嫔妾见过姐姐。” “快起身,你身子不便,不必如此多礼的。” 顾攸宁直等着林御女在宫女的搀扶下行全了礼,才笑着上前道。 “怎么样?御医如何说?这脚伤可能恢复如初?” 顾攸宁一脸忧心地看着床上的林御女被白绢布包裹着的左手和左脚。 “不过你也别担心,皇后娘娘一向宽厚恤下,定会嘱咐御医好生照顾你。” 见林御女动了动唇,顾攸宁又抢先安慰道。 “多谢顾姐姐,我如今见罪于太后,也只有顾姐姐还肯来看我一眼。” 林御女扶着床,几乎要给顾攸宁磕头。 “主子小心,顾婕妤不在意这些虚礼的。” 林御女的贴身宫女珊瑚满脸心疼地扶住自己主子,瞥向顾攸宁的目光里却有些责怪之意。 “人也看了,我就不打扰你养伤了,你好好养着,别多想。” 顾攸宁似是没有瞧见那宫女的神色,目光浅浅略过那浅浅的炭盆,以及旁边小几上的三脚铜薰炉,便扶着檀音的手转身离去。 “主子,这顾婕妤明明是来看您笑话的,您为何还那样感激她?” 顾攸宁一出门,珊瑚一面扶着林御女在床上躺好,一面小声埋怨道。 “胡说!顾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她只是还为大皇子的事气我。” 林御女语气里又是遗憾又是叹息。 珊瑚看着自己主子不知是冷还是疼得发白的脸色,眼睛微红,主子这么好的人,怎么运道就这么差。 若是没摔那一下,如今主子该有多风光。 “主子,奴婢将主子那日的衣裳,用的香料都送去了凤仪宫。” 第63章 顾攸心的机会 “奴婢原本还想着求皇后娘娘让尚服局送些好的炭火,可是奴婢还没开口,李尚宫就进来禀报宫务了,奴婢只好退出来了。” “幸好奴婢们屋子里还有些余炭,虽及不上主子屋子里用的这些,好歹能撑个几天。” 珊瑚道。 “不行,这天这么冷,你们那屋又在北面,若是没有炭火,夜里怎么睡得着。” “我这里不妨事,前些年家里拮据,这没炭火的日子我也过得,你们怕是受不住。” 林御女着急地要起身,不小心抻到手受伤的手脚,脸上一片雪白。 “主子仔细疼着。” 珊瑚忙上前扶人,眼里落下泪来,这宫里就是再仁厚的主子,也不会如自己主子这般,将宫人看得比自己还重,怕他们受不住冷,愿意自己忍寒。 “奴婢听御医说,这伤在冷天越发难好,还容易留下病根,若是受寒那就更遭了。” “主子放心,奴婢三个在一处睡着,再多盖些被子,定是冷不着的。” “还请主子万不要退却。” 珊瑚说完就一跪不起了。 “你……诶,罢了,就依你的便是,快起来,仔细地上凉。” 林御女为难地叹息一声。 “谢主子。” 珊瑚高兴地起身。 “主子也莫要心急。” “若是皇后娘娘那边能查出主子那日是被人所害,那尚宫局和内侍省那起子小人定然也不敢再这般作践主子,主子就不用再受这些苦。” “兴许得了皇上和皇后怜惜,还能晋位呢。” “等主子调养好身子,再生个皇嗣,便是温美人之流,也得在主子面前俯首。” 珊瑚又刻意拿了许多话安慰。 林御女前几句还含笑听着,但等珊瑚说到皇嗣时目光却幽幽地落在床边的香炉上。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撑下去的。” 林御女凄然却坚定地笑笑。 …… “四姑娘呢?” 顾攸宁回到长春宫,见到偏殿大门紧闭,问了小盛子一句。 “回主子,慈安宫方才来人,将四姑娘叫去给太后抚琴了。” 小盛子回得有些小心翼翼,经过昨夜之事,长春宫的人都知自家主子与顾四姑娘姐妹并不和睦。 但顾攸宁只是随意点了头,又问了一句:“可有人跟去?” “皇后娘娘拨下的两个宫女都陪着去了。” “嗯,皇后娘娘赐下的宫女定是妥当的。” 到了内殿,顾攸宁对着檀音吩咐道:“你带着禾儿去仔细搜一遍偏殿,将有疑的物件拿来,让袁采过来看一眼。” “还有吩咐弦语,不许顾攸心靠近后殿接近大皇子。” “您觉得四姑娘会害您或大皇子?” 檀音面色悚然。 “以防万一。” 顾攸宁并不确定。 不过顾攸心并不是太有耐心的人,脑子又不如嫡母好使,十分容易受人挑拨,如今皇后和贵妃都对她不怀好意,再谨慎些都是没错的。 “主子,其实今日温美人的拉拢很是不错,奴婢这些日子瞧着,皇上虽然纵容温美人,但平日里并不往集芳馆去,而且其他人对主子受宠满脸酸意的时候,温美人却并不在意。” “可见她的心早不在皇宠上,而且何才人本是主子要对付的人,主子与她,也算是殊途同归。” 檀音的话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长春宫如今是有些圣宠,但主子的处境并不好,比起那些世家贵女,她们在宫里的人手太少了。 总是依靠蓝司珍那边,怕也不是长久之事,而且两人谁一出事,就容易牵连到另一个。 就如昨日那松鹤延年簪损坏一事,若是有人知道长春宫与蓝司珍走动频繁,那主子就得背上陷害何才人的嫌疑。 “我并没打算拒绝。” 顾攸宁道。 “只是一来温美人性子太傲,言行又冲动,我若是用温家的人手必然就要想法子保全她。” “二来我想借着顾攸心探探温家的底。” 顾攸宁记得,前世帝王清洗打压世家势力,温家是唯一全身而退的。 等萧云安登基时,温家虽然不复往日世家荣光,但温家嫡支的人,在朝中还算有一席之地。 萧珩在储君时就已想着削弱世家,温家能保全,只可能是温家早就投靠了帝王。 不过顾攸宁也记得,温家大房这一支在萧珩在位时就被逐出族谱。 而今日,顾攸心不过刚入宫,就能与温美人身边的人搭上线,凭她嫡母温家旁支的身份,怕是不够。 还有皇后…… 所以,宫里温家的人脉,应该暗地里也分了两派,一派自是效忠如今的温家主,一派怕是还握在温家大房手里。 她将此事告诉温美人,就是想知道两派各自的实力。 虽然此法有点险,但总比她稀里糊涂接收温家的人脉好。 …… 顾攸心直到用过午膳才回到长春宫。 “你们都小心些,这可是太后娘娘的赏赐,若是弄坏了可不得了。” 顾攸宁正在内殿教儿子念书,顾攸心格外得意的声音就在外边响起。 片刻后,顾攸心满脸得意笑容地从殿外进来:“见过姐姐,大皇子也在?” “你回来了?” 顾攸宁淡声问道,萧云峥则连头都没抬,只专注看手里的书。 “本来我不想让姐姐担心,是想早些回来的,可是太后舍不得,定要留我用膳,姐姐不会怪罪吧。” 顾攸心笑着道。 “太后喜欢你是好事,我高兴都来不及。” “主子,承安宫来人。” 顾攸宁话音刚落,小盛子在外禀道。 “让人进来。” “峥儿自己先看着,母妃去一下外边。” 见儿子拧着眉,顾攸宁又轻声安抚了一句:“好了,母妃知道了。” 见上面母子两个旁若无人地似在打哑谜,顾攸心眸底微暗,想到方才从锦琴处听来的消息,不由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妹妹这是怎么了?” “没!贵妃娘娘身份尊贵,她身边的人可不能得罪,我们快出去吧。” 顾攸宁眼神轻瞥过嫡妹面上的慌张。 “奴婢采芙,见过顾婕妤。” “采芙姑娘过来,可是贵妃娘娘有吩咐。” 顾攸宁看着下边神色尚算恭敬的宫女。 “贵妃娘娘昨夜睡得不安稳,午膳后想小憩一会儿,却是有些胸口闷。” “四姑娘的琴艺了得,能让人宁心静气,娘娘想请四姑娘过去弹奏一曲。” “圣驾此刻也在承安宫。” 采芙抬头看向上座的人。 第64章 想要入宫为妃的心 “贵妃娘娘有请,本不该推却,只是妹妹刚为太后抚琴归来,这时再为娘娘弹奏怕是有些力不从……” “姐姐,我愿意去,不说贵妃娘娘身份尊贵,能为她抚琴是我的荣幸,而且这也是圣意,我们总不能违逆皇上的旨意。” 顾攸心听到圣驾也在承安宫,早动了心思,这会儿见顾攸宁想阻止自己,自然心急。 “既然你不累,那便去吧。” 顾攸宁心知嫡妹急于在帝王面前表现自己,不会愿意错过这个机会,而郑贵妃挑着帝王在承安宫时过来请人,本就没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 “不过你性子不稳,昨日刚冲撞了皇上,还是让瞿嬷嬷陪着一道去。” 采芙刚要反对,顾攸宁就面露安心道:“有皇后娘娘派下的嬷嬷陪着,我也放心些。” 顾攸宁将皇后抬出来,采芙自不能再反对,顾攸心本来一脸不满,但听到是皇后的人,也消停了。 “那奴婢这就带顾四姑娘过去了。” 采芙行过告退礼后就带着顾攸心和瞿嬷嬷两人出去了。 “主子,这瞿嬷嬷是皇后娘娘的人,会不会帮着四姑娘……” “那不是正好,皇后和贵妃都想捏我这个软柿子,正好也给她们找些事做。” 对皇后这些日子三番几次寻麻烦,这次还将顾攸心弄进宫企图让她们姐妹共事一夫,顾攸宁虽不惧,但心底也是厌烦的。 不过她并不觉得在郑贵妃的地盘顾攸心能得偿所愿,最多就是引得帝王多看几眼。 …… 承安宫。 一曲毕,郑贵妃用帕子轻抹了下眼角:“好动听的曲音,臣妾听着便想起与皇上初见那日。” 一旁的帝王也还以柔情似水的目光:“朕也记得爱妃当时,人比花娇,面上柔弱,浑身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倔强。” 郑贵妃脸上大为动容,长带着不足之态的眉眼染上了激动之色,靠向帝王怀里。 萧珩抬手轻抚在那削肩上,眼底一片温柔。 “皇上,顾四姑娘还在呢,让人笑话。” 郑贵妃在帝王怀里靠了一会儿,才轻轻推了一把帝王。 顾攸心忍下眼底深处的艳羡,自琴桌后起身,低首行至榻前:“皇上与贵妃娘娘情投意合,臣女只有感动的份,哪会笑话。” 顾攸心想着瞿嬷嬷在路上的叮嘱,强忍着不往帝王面前看,嘴边含笑,言语间恭敬规矩,与昨夜帝王在长春宫时见到的人完全不同。 “皇上,臣妾看顾四姑娘倒不像个不懂规矩的。” 郑贵妃靠在帝王怀里娇声道。 “今日瞧着是还不错。” “最重要的,是能让爱妃舒心。” 萧珩只随意往顾攸心上看了一眼,温柔的眼神就重新回到郑贵妃身上。 郑贵妃自是感动不已,而后又看向身侧:“采月,将上回皇上赏本宫的龙脑香拿来赐给顾四姑娘。” “娘娘,这龙脑香珍贵异常,臣女不敢受,而且这是皇上特意赏给娘娘的,臣女万不敢夺娘娘所好。” 顾攸心一脸惶恐地福下身子。 “快起来,好香配雅人,这龙脑香用来熏衣裳最好,常说焚香弹琴,正适合四姑娘这样琴艺绝佳之人。” 说到此处,郑贵妃又笑着看向帝王:“臣妾将皇上的东西赏人,皇上不会见怪吧。” “朕既赏了你,便是你的东西。” 萧珩宠溺道。 “顾四姑娘请收下。” 这时,采芙已将龙脑香呈上。 “那臣女就却之不恭了,多谢贵妃娘娘赏赐。” 顾攸心恭敬规矩地行礼。 “不必上心,本宫赠你这龙脑香也是有所求的,改日若是本宫再相邀,可不要推辞。” 郑贵妃抬手道。 “臣女自是愿为贵妃娘娘抚琴作乐,只是……” 顾攸心将头微微抬起一些,露出脸上的为难之色来。 “本宫知道太后也喜听你抚琴,恐怕没有太多时间,只得闲时来本宫这里就行。” 郑贵妃话语间颇为善解人意。 “不是,臣女不是怕劳累,只是姐姐她放心不下臣女,不让臣女四处走动。” 郑贵妃不自觉地蹙了眉。 “回皇上和娘娘,顾四姑娘的思虑的确有道理,今日奴婢去长春宫请人时,顾婕妤就有些不高兴。” 采芙适时在一旁解释道。 “皇上,顾婕妤定是为上次御花园落水的事与臣妾有了间隙,可臣妾……” “朕知道那事与爱妃无关。” 萧珩柔声打断郑贵妃担忧的话,见郑贵妃依旧不展颜,便轻哄道:“你若喜欢顾四姑娘的琴音,只管召人过来。” “臣妾谢……” 郑贵妃正要直起身子谢恩,却被帝王拉住了手:“朕与你之间,何须如此多礼。” 听着那醇厚温沉,又不失帝王威严的声音,顾攸心眼底全是热切的羡慕,但她记得瞿嬷嬷的话,面上不敢有丝毫的表露,只紧紧地揉着宽袖下的帕子。 若是她能成为皇上的女人,凭她的才学和容貌,再有温家作后盾,也一定能得到这样的恩宠。 等被承安宫的宫女送出门,顾攸心的心还激动着,她此刻想入宫为妃的心比先时都热切。 “嬷嬷,真是多亏了有您教导,不只贵妃娘娘一时高兴赏了这龙脑香,连皇上对我都改观了不少,而且我能感觉到,皇上今日特意看了我好几眼。” 宫道上,顾攸心抓着瞿嬷嬷的手,眼底难掩兴奋。 “奴婢先在这里恭喜四姑娘了,不过事还未成,四姑娘还需谨言慎行,顾婕妤虽也是个好的,但这宫里的女人,除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对皇上的宠爱都极为在意,宫妃们之前尚且要争风吃醋,别说多一个姑娘了。” “顾婕妤膝下又有大皇子,得皇上看重,若是她不愿,皇上又顾及颜面,四姑娘怕是也难。” 第65章 暖情酒 瞿嬷嬷说到此处刻意停顿了一下,见顾攸心皱眉思索这才提醒道:“不过顾四姑娘在太后面前极有颜面,想来这事应无妨碍。” “多谢嬷嬷提点,攸心明白了。” 顾攸宁立时领会了这意思,只要自己能讨得太后欢心,到时有太后发话,皇上又对自己有好感,就算她那庶姐再不甘心,也不敢说话。 承安宫这边。 帝王起驾回乾正殿后,郑贵妃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一旁伺候的采芙忙放轻了呼吸。 “你说方才皇上是不是打量了那顾攸心好几眼?” “奴婢觉得皇上只是抬头时随意看了几眼,皇上那一颗心可都在主子身上,主子让人走时,皇上可是连眼都没抬一下。” 采芙觑着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自从采月死后,她心里总有挥之不去的惧怕。 “算了,有想法又如何?皇后让人在宫里住着,不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郑贵妃虽是如此说,眼里却满是阴郁。 “以主子的谋算,只待再过些日子,不只这顾四姑娘,连顾婕妤也别想得了好去。” “奴婢已经知会过彩鸳,让她看着顾四姑娘在长春宫内的动静,尤其是那龙脑香,定要盯着顾四姑娘用了。” 采芙低声道。 “何氏那边如何?” 郑贵妃听后面色好了一些,又问起了旁的。 “娘娘放心,奴婢已经交代下去了,何才人禁足跪经期间,定会被好好伺候。” 采芙暗自松了一口气。 “折腾人时别手软,不过也别闹出什么大事,若因此惹得皇上对本宫不满,本宫定不饶人。” 郑贵妃又提了一句。 “是,奴婢一定好生吩咐下去。” 采芙低首答应着,心底却涌起几分委屈不平。 皇上虽然听从太后的意思撤了宝华殿的炭盆,但却特意从太医院指派了一个御医为何才人看诊,显然何才人这次并未真失了圣心。 可主子心气不顺,要借这次机会折腾一番何才人,这苛待人的手段下去,哪能真一点声响都没有,倒是皇上追究起来,那些为娘娘办事的怕是…… 采芙想到了被一卷草席送出宫外的采月,心里狠狠一颤。 “奴婢去叫人加一些银屑炭,皇上方才特意叮嘱了让奴婢们好生服侍娘娘歇午,可不能凉着。” “嗯。” 想到皇上细致的嘱咐,郑贵妃的脸色又好了些许。 …… 长春宫。 “奴婢让人借着打扫偏殿时仔细搜寻了一番,找到了这个。” “酒?” 檀音刚将那小小的瓷瓶递上,还没打开塞子,顾攸宁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是,奴婢让袁御医看过了,这瓷瓶里装着的确实是烈酒,但是用暖情香泡制的烈酒,袁御医说这是前朝宫里才有的东西。” 暖情香! 顾攸宁没有怀疑袁采的话,袁采一向喜欢研究这些“奇药”,听说过也不足为奇,但顾攸心的胆子是真大,竟连这种禁药都敢染指。 “袁御医说这酒只需一滴,便能使人情动,而且事后对人并无害处。” “四姑娘大概也是因此才敢留着这东西,以备在皇上身上用。” 檀音道。 “我记得上回皇上过来用膳,还剩下一些梨花白,你马上将这瓷瓶里的东西换了。” 算着时间,顾攸心也该回来了。 “那这里头的东西,是直接倒了吗?” 檀音应下,又问了一句。 “留着,没准日后还有用处。” 顾攸宁沉吟一番后道。 “主子,我们手里有这证据,为何不直接揭发四姑娘?” 檀音面上有些疑惑。 “在皇上心里,我一向单纯,自然不会想到去搜嫡妹的屋子,而且这是前朝宫廷里的东西,若不是袁采喜好研究这些,若让旁人见了只以为里边不过烈酒而已,我又是如何得知的?除非我自己试过。” “而且你以为皇后对此一无所知吗?怕是送这暖情酒的人已经被凤仪宫的人盯上甚至已经被控制,到时那些人会如何说话还不是听凭皇后意思。” 顾温氏能与皇后搭上线,靠的怕就是温家大房在后宫的人手。 顾攸宁方才一阵突然想通,她之前一直疑惑皇后为何愿意花费这么多心力帮顾攸心进宫,如今看来,想利用嫡妹压制她是真,另外一重原因,怕是还想顺藤摸瓜,得到温家在后宫的那些隐蔽势力。 毕竟崔家在后宫虽势力不浅,但那些人大多是效忠崔太后的。 她是可以挖自己姑母的墙角,但崔太后在先皇后宫一枝独秀也不是个简单的,这挖墙脚的事定然十分难做。 从能拿出这前朝禁药看,温家在后宫的那些人手的确不简单,兴许都有让人意料不到的用处。 “你去一趟集芳馆,同温美人说我答应她,但我要先看温家那些人手如今主要分散在宫里哪些地方。” 顾攸宁当机立断道。 不过她没想到檀音拿回来的竟然是一本完整的人名册,姓名,年岁,何处办差一点不落。 “这是温美人早就备好的?” 顾攸宁心觉怪异。 温美人是行事莽撞,但不是天真单纯。 她方才让檀音过去,也只是想知道温家的人手如今大抵在宫中何处办差,她兴许能查出那暖情酒的来源,再顺着这条线,也许能找出温家大房其余的人脉。 但她着实没想到温美人会这么轻易地将这要紧东西交在了自己手上。 就算她先时在昭庆宫有意压制温美人,但以温美人的傲气,就算有几分心服,也不会这般主动示好。 这后宫从来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你和禾儿将这些人全部记下,然后马上毁了这册子,不可让其他人瞧见。” 虽然没看出温美人有害自己的意思,但檀音去昭庆宫,并非悄无声息,她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是。” “不过奴婢方才去昭庆宫,听雨轩那边争吵声很大,奴婢打听了一声,是曹御女和赵采女两人正折腾林御女,听说差点把林御女直接从床上拖下来。” 檀音将折子收好,说起了旁的事。 “主子,我们要不要趁这机会痛打落水……” “再等些时候。” 顾攸宁不打算在这时候将那事捅出去,若是她所料不错,林御女不会就这样沉寂下去。 第66章 娘娘好计策 “主子好像对林御女特别上心?” 檀音迟疑道。 她知林御女颇有心机,几次想拿主子作筏子,但林御女没有皇宠,在后宫又没有根基,对主子确实算不上威胁。 “对别人狠心的人虽可怕,但在人心预料之内,而对自己都能狠下心的人,才是最不可预料的。” 顾攸宁停了停又道:“林御女今日屋子里燃的香,应该有避子的功能。” 在顾府时她娘亲常鼓捣香料拿去外边卖,顾攸宁耳濡目染,对香料的品类和特性也略知一二,先时在林御女床边,她就隐隐闻到了零陵香的味道。 “这怎么可能?太医院诊断,林御女至少一年内不能怀上皇嗣,何况她这伤筋动骨的,这一个月内怕是也没伺候圣驾的机会,根本用不着避子。” 檀音脱口而出。 “她用这避子香是在同人表忠心。” 顾攸宁道。 与此同时,听雨轩内。 “嫔妾谢皇后娘娘关心。” 林御女扶着珊瑚的手,颤颤巍巍地要起身谢恩。 “林御女不必多礼,娘娘也不在乎这些礼数。” 床前立着凤仪宫的大宫女执春,面色冷淡。 “就算娘娘不在意,嫔妾也该叩谢娘娘恩典。” 林御女摇摇头,还是吃力地跪在地上,一脸诚恳感激地朝着凤仪宫的方向叩头。 执春见此面色缓和了一些,又看到床边燃着的香炉,甚至亲自上前扶了一把:“娘娘一直知道御女是个好的,只是这后宫人心本就如此,娘娘能护您一次未必能次次护上,您也该想些自救的法子才是。” “让娘娘担心,是嫔妾的过错,请执春姑姑代为转告皇后娘娘,嫔妾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方才一番动作,让林御女疼得冷汗直冒,但她脸上却一直带着得体的谦卑讨好之意。 执春显然对此很满意,又以皇后的名义说了好几句关怀的话。 林御女都是一脸感激恭敬地应了。 一旁的珊瑚几次想说话,都被林御女掐着手拦下了。 “主子,您为何不让奴婢说,除了曹御女她们,短短一夜,尚宫局和内侍省各处也都开始慢待主子,今日是没了炭火,再过几日,怕是连吃食也要克扣,主子该求执春姑姑为您做主。” “如若不然,任由这些宫人百般作践我们听雨轩,主子就是想好好养伤都不成。” 执春一走,珊瑚就忍不住道。 “皇后娘娘统管六宫,每日手里的事千头万绪,今日能将执春姑姑派来给我解围已是不易,这些小事怎么能再麻烦娘娘。” 林御女靠在引枕上,白着脸摇头。 “可是主子……” 珊瑚想说这些怎么算是小事,但自己主子一向柔善,从来只为别人着想,连她们这些奴婢,在主子眼里怕是都比她自个重要,定是不会认同她的话,她若多言反而让主子心里更加不安。 “只是苦了你们为我受罪。” 林御女愧疚道 “主子放心,不管旁人如何待您,我们三人一定跟在主子身边,不离不弃。” 珊瑚趴在床边,面上满是坚决。 主子这般看重她们这些宫人,她们自然不能让主子真的挨饿受冻,这昭庆宫里,不是还有温美人吗? 温美人性子急躁,又最不耐烦与她们磨扯,说不得她们舍下脸皮,替主子去要些炭火和吃食过来。 …… 凤仪宫寝殿,镂刻龙凤纹铜炉里的炭火烧得很旺,崔皇后靠在榻上看内宫各处送来的条陈,膝上盖着一条貂皮毯子。 “主子。” 执春走上前福了福。 “林御女那边如何?” 崔皇后目光依旧落在手里的条陈上。 “依您的吩咐,奴婢只是不痛不痒地劝了曹御女几句,并未说什么严厉的话。” “不过那林御女当真是识趣,不仅一直用着娘娘赏赐的香料,还千恩万谢娘娘的恩典。” “她宫里宫外都无依靠,可不都得靠着娘娘您。” 执春见主子放下手里的条陈,忙将旁边宫女备好的茶盏递了上去:“林御女还说必不让您失望呢。” “那就好!本宫这里,不留无用之人。” 皇后掀开茶盖,悠然喝了一口。 “对了,那事办得如何了?” 皇后并不十分在意林御女那边,虽说是颗可堪造就的棋子,但若是废了,再找一颗也不是难事。 “奴婢已经寻了个由头将人看管起来,小路子那边还在审讯,最多不过三日,应该能将名单问出来。” 执春回道。 “你这几日先不理旁的事,好好盯着这事。” 皇后站起身。 “奴婢明白,只是今日请安完后,温美人邀着顾婕妤去了昭庆宫,说是去探望林御女,但奴婢问过林御女,顾婕妤只在听雨轩待了半盏茶的功夫,而且晌午后顾婕妤的贴身宫女檀音又去了集芳阁一次。” “而且奴婢冷眼瞧着这几日温美人又时不时帮顾婕妤说话,虽说都事出有因,但也太巧了些。” “温美人这些年无心圣宠,对皇上都不假辞色,但温家毕竟是当年的第一世家,若是她与顾婕妤交好,于娘娘想要收拢温家的人手怕是不利。” 执春道。 “顾四姑娘那边不是还有一瓶暖情酒吗?” “娘娘是想将这暖情酒的事推给顾婕妤,可经过昨夜的事,皇上和后宫众人都知道顾家姐妹不合,顾婕妤又怎肯为嫡妹出力?” 执春恍然之后又觉得此计并不可行。 “若是为她生母呢?生母的命捏在别人手心里,顾婕妤怎么能不尽心尽力为嫡妹打算。” 皇后面上笑意越发雍容。 “娘娘好计策,顾夫人为了自己女儿,必定是愿意出力的,而且顾婕妤的生母短短月余,从一个贱妾升为贵妾,如今又被抬为平妻,顾夫人出身温家,心高气傲,怕是早就恨毒了人。” “奴婢这就去办。” 执春也笑了。 第67章 有所倚仗? 长春宫这边,顾攸宁尚且不知皇后的算计,不过这日,她倒是得了一个好消息。 “你说何进明日要派人出宫给何府那边送银钱?” 顾攸宁面上难得露出喜色,她这几日正想查宫中温家的人脉,但温家这些人脉分在了宫里各处,若让姨母去查,一来怕动作大会惹眼,二来姨母怕是也力不从心。 但何进作为内侍省大监,却是人脉深广,足够查探此事。 “奴婢打听得真真的,这下主子的难处终于可以解了。” 檀音也有些高兴。 “趁着天色还早,马上请姨母稍口信到顾府,让父亲尽快将人安排好。” 顾攸宁吩咐道。 “奴婢这就让禾儿悄然去一趟尚宫局。” 檀音很快叫过禾儿吩咐了这事。 “还好如今四姑娘常在慈安宫,不然我们还要留神不被瞧见。” 禾儿走后,檀音感叹了一句。 就是这一句感叹,让顾攸宁不自觉地拧了眉。 这两日顾攸心几乎一直待在慈安宫,甚至昨晚入睡前,慈安宫还来人将顾攸心用软轿接去。 太后这么喜欢顾攸心? 顾攸宁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一下子又说不出来,连晚膳前教儿子念书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娘亲是担心太后喜欢姨母,会对您不利吗?” 萧云峥放下手里的书,抬头问道。 顾攸宁收起面上的疑惑,轻笑着摇头:“娘亲不是担心这个。” 她并没有瞒着儿子自己和顾家人的关系,以儿子的聪慧能想到这点并不奇怪。 “可是太后并不是真的喜欢姨母啊,只是她头痛得难受,需要听琴音才能好受些,这才天天叫姨母过去。” 头痛? 顾攸宁眼里闪过疑惑,不由地看向儿子:“峥儿怎么会知道这些?” 但坐在椅子上的萧云峥乌溜溜的眼睛瞬时转得飞快,明显有些心虚。 “峥儿!” 顾攸宁稍稍抬高了声音,面色也严肃了一些。 “是今日早上,娘亲还没回来,峥儿去了偏殿……” “你去了偏殿!” 顾攸宁不等儿子说完就脸色一变,将儿子抱在怀里,上上下下开始检查起来。 “娘亲……” 萧云峥也被自己娘亲的反应吓了一跳,但见顾攸宁的脸色又不敢随意说话,连被扯着胳臂都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才用自己的小手将顾攸宁颤抖的手捧住:“娘亲别担心,峥儿让弦语姑姑和小左子在门外看着的,没有一个人去。” “对不起,峥儿,娘亲方才太着急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顾攸宁对上儿子担忧又愧疚的目光,这才从方才的惶急中回过神来,她知道自己吓着儿子了。 她一碰到涉及儿子安危的事就会情绪失控,这是前世感受着儿子的身子在自己怀里一点点冰冷带来的后遗症。 “不疼,娘亲,峥儿不会有事的,姨母在长春宫,峥儿才会单独与她说话,若是在别处,峥儿一定不会的。” 萧云峥摇摇头,小小的手臂亲密地搂住顾攸宁的脖子。 “娘亲知道峥儿很乖,只是下次别做这样的事了。” 顾攸宁面色和缓下来,柔声对着儿子道。 “峥儿一定会先保护自己。” 一向乖巧的萧云峥却没有直接答应顾攸宁。 “娘亲最疼峥儿,峥儿也最疼娘亲。” 萧云峥见自己娘亲听了自己的话后没有立时反对,更加亲热抱着娘亲的脖子,稚嫩的声音更加软乎。 “好,只要峥儿答应娘亲不要冒险做任何事,娘亲就答应让峥儿保护。” 顾攸宁搂着儿子轻闭了闭眼,还是应了儿子,明年儿子就要上书房,她不可能一直将儿子保护得严丝密缝。 “不过娘亲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儿子既然生而聪慧,不如她先教导起来。 这世,她虽疼极了儿子,但很多时候,她并没有刻意隐瞒儿子一些事。 只是她先时内心太矛盾,既想儿子安乐无忧,又想儿子不要如前世那般天真纯善。 母子两个拥在一处细语了一会儿,顾攸宁听着儿子的童声童语,心也慢慢放开了。 “娘亲,峥儿饿了。” “奴婢这就将糕点给大皇子呈上来。” 一旁的檀音立时高兴地应声。 “多谢檀音姑姑。” 顾攸宁看着两人配合无间,不想让自己开口阻止的模样,眉眼弯了一下,轻轻捏了捏儿子的脸, 反正偶尔多吃一些也无妨。 萧云峥那乌漆的眸子里闪过一点狡黠,果然娘亲就喜欢看他可可爱爱的模样,正好他还可以多吃几块糕点,这叫一石二鸟。 难怪父皇和先生都说过,要学以致用,读书才有用。 顾攸宁不知道儿子眼里转着小心思。 看着儿子尽心地用了糕点,甚至都吃不下晚膳,顾攸宁也没有生气。 让弦语送了儿子去后殿,顾攸宁才叫过檀音吩咐道。 “我总觉得太后的头疼有些不对劲,正好今日是袁采当值,你去问下太医院里可有其他风声。” 顾攸宁轻声吩咐道。 檀音应下,忙出去了。 “哪来的狗奴才,连本姑娘都敢冲撞,彩鸳,给我狠狠掌嘴。” 殿门外的寂静被一声怒斥打碎了。 “出去看看。” 听着外边的喧闹和巴掌着肉的声音,顾攸宁冷下了脸。 “住手!” 顾攸宁站在廊下,冷声斥道。 “姐姐来了正好?这两个粗使内侍冒冒失失的,手里还拿着东西呢,就往人身上撞,若是伤到了我,明日还如何给太后弹曲。” “姐姐可得狠狠责罚他们一通,可不能让太后觉得姐姐手下的宫人都是没规没矩的。” 顾攸心被彩鸳和瞿嬷嬷一左一右好好扶着,浑身上下,毫发无伤。 顾攸宁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两个瑟瑟发抖的内侍,温声道:“你们起来将地上的东西收拾了。” “是,奴才遵命。” 两个粗使内侍一脸感激地起身将那些已经掉落在地的沐浴的物什收走。 这几日顾攸心仗着太后的宠爱,在长春宫的派头比顾攸宁这个正主还足,每日回来都要宫人准备好沐浴的热水和东西,若是迟一点,就要发脾气。 内侍省和尚服局碍于太后的颜面,自然不敢多说。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顾攸心气道。 “那两个粗使内侍是内侍省的人,即便有错,也该报内侍省掌事公公责罚。” “什么时候轮到我们长春宫的人动手责罚了?” 顾攸宁冰冷的目光落在方才动手的彩鸳身上。 “婕妤,奴婢是听四姑娘的吩咐行事。” 彩鸳面似恭敬,但却没有害怕求饶的意思。 这是有所倚仗? 第68章 第一场无准备之仗 “姐姐,彩鸳伺候我一向尽心,如今不过是替我教训两个卑贱的粗使内侍,姐姐难道还要小题大做?” 顾攸心被彩鸳这句不是奉承却胜似奉承的话哄得极为高兴。 良禽择木而栖,她受宠于太后,就是顾攸宁手下的宫人,如今也得抢着奉承自己。 何况今日她还隐晦地与太后提了一句要入宫的事,太后虽然没有正面答应,但也没有反对。 她这庶姐不就仗着给皇上生了个皇子才有今日的地位,若是大皇子有个三长两短…… 顾攸心想到此处,心里就一阵愉悦激动。 她已经将一切安排好,只待明日。 “妹妹言重了,彩鸳不过是长春宫内一小宫女,你若是喜欢,日后让她服侍你左右就是。” 顾攸宁注意到顾攸心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那妹妹多谢姐姐割爱了,姐姐放心,妹妹日后一定会好好待彩鸳。” 顾攸心想到不久的将来,顾攸宁伤心欲绝又失皇宠的凄惨日子,倒也没方才那般气了,带着彩鸳趾高气扬地回了偏殿。 反正日后有的是她将顾攸宁踩在脚底的日子。 庶女,就该都跪在她的脚底战战兢兢地活着。 还有府里那个身份卑贱的蓝氏,竟敢和她出身温氏的母亲平起平坐,真是嫌命久。 “主子怎么立在冷风里!” 檀音打探消息回来,就见自己主子默然站在廊下,她心下一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几步走到廊下,却见主子面上一片凝重之色。 “回殿里再说。” 顾攸宁由着檀音将自己扶回寝殿内。 炭火的暖意让她微僵的身子慢慢缓了过来。 “主子就算心急,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啊,若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檀音一边念叨着一边将一个掐丝珐琅莲花手炉塞在顾攸宁怀里。 “我没事,只是想借着冷风想一些事。” 顾攸宁温声打断宫女的念叨:“不说这个了,袁采那边如何说?” “袁御医说太后本就有头疼的毛病,不过并不严重,因着太后脾气不好,太医院的御医也很少主动凑上前去,怕奉承不成反而被责罚,专给慈安宫问诊的杨奉御这几日因腹泻不止,在家休养,太后那边也没有宣召别的御医过去。” 檀音站在一旁回道。 “杨奉御是那一日回家休养的?” “四日前。” 檀音目光里透出凝重的意味。 顾四姑娘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成日里陪侍在太后身前的。 世上很少有真正巧合的事,尤其是“巧”事发生最多的后宫。 “奴婢觉得太后的头痛是人为,怕是四姑娘做了什么事。” 檀音说到这里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上次是暖情酒,这次又将心思动到太后身上,她自己作死没关系,但这些事一不小心就会连累主子。 “对太后下手不是易事,我不觉得以顾攸心的本事和胆子能做到,只怕她是受人利用了。” 顾攸宁想到方才彩鸳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她是郑贵妃的人,倚仗的,不可能是顾攸心的势。 当然,她也不可能因为身后是郑贵妃就公然得罪自己,这不是一个暗桩该做的事。 细想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无须再留在长春宫,也就是她的任务快要结束了。 而彩鸳的任务,自然是让她这个明面上的主子陷入绝境。 “主子是说郑贵妃?” “自从那一回借着圣驾在承安宫,硬叫了四姑娘过去,贵妃那边也没再召见过四姑娘,贵妃赏下的龙脑香,我们也让袁御医亲眼看过,并无异常,不过彩鸳倒是出去见过承安宫的人一次,难道是她做了什么?” “太后一向不喜妃嫔前去请安,我们没办法进慈安宫,而且这病痛的事,就算让蓝司珍那边帮忙,寻常人也看不出什么。” 檀音这些日子性子已经渐渐稳重,但想到这事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也不由地急了起来。 顾攸宁一时没有思路,但她知道,郑贵妃若想借顾攸心的手害她,那这事就不会小,到时不仅是她和顾攸心,顾府满门,怕是都要受牵连。 能将这事推到顾攸心身上,又不是立时出事,顾攸心身上定然有什么东西是有问题的,能影响太后病情。 然而直到安寝,顾攸宁还是没有清晰的头绪。 不过第二日,她就有了进慈安宫的机会。 …… 凤仪宫内,宫妃们请过安,正要各自回宫,慈安宫的掌事大监孙公公就进来殿里,对着凤座上的皇后行礼问安:“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孙公公这么早过来所为何事?可是母后那边有什么吩咐?” 皇后见到来人,满脸笑容,面上十分客气。 “奴才的确是奉了太后命令过来请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和顾婕妤一道去慈安宫。” 孙公公这话一出,不仅皇后面上有些疑惑,其余宫妃面上,也有些惊疑不定。 太后从不主动传召妃嫔去慈安宫,更别说一次将如今后宫身份最高的几位都请了过去,难道是后宫出了什么事。 “母后有召,那贵妃和婕妤就同本宫一道过去吧。” 皇后起身看向郑贵妃和顾攸宁两个,面色平静如常。 顾攸宁借着起身不经意地打量了对面一眼,但见贵妃淡笑从容地扶着宫女的手慢慢从椅子上起来。 察觉到顾攸宁的目光,她甚至还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顾攸宁心下一紧。 郑贵妃是要选在今日发难?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场无准备之仗。 第69章 意在皇子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 她虽紧张,但并不畏惧,她之前已经借着重生的先机躲过了很多次危机,在后宫站稳了脚跟,但世事瞬息万变,她不可能将所有事都算到。 见招拆招就是。 三人坐了软轿到慈安宫,下了轿后,顾攸宁位份最低,便随在最后,她也想看看郑贵妃的反应,见机行事,才能有几分成算。 与上回想比,慈安宫殿前,多了很多芍药盆栽,姹紫嫣红,摆在一处十分浓艳好看,但让顾攸宁留心的是,郑贵妃看到这些芍药却是眼神微眯了一下,暗自与自己的宫女对视一眼。 她的贴身宫女采芙脸上更是显出几分疑惑。 顾攸宁心下稍定,出乎郑贵妃意料之外的,于她,就是好事。 “臣妾\/嫔妾参见太后,皇上。” 令三人意外的是,殿内,帝王竟然也在。 “起身吧。” 帝王抬手道。 “皇上,母后,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母后身子不豫吗?有没有请太医看过?” 皇后一脸担忧地走到床前。 “回禀皇后娘娘,太后近几日确实常犯头疼,每次都要听过臣女的琴音才会好受一些,但太后不想您和皇上担心,又说是旧疾,连御医都没有请。” 站在琴桌后的顾攸心满脸忧色地说道,一副孝顺长者的模样。 顾攸宁趁着众人的目光往顾攸心身上去,暗自观察了床上的人一眼。 只见崔太后靠在金丝软枕上,脸色尚好,甚至还有些红润,精神看着也不错。 顾攸宁心中了然,难怪慈安宫不请御医,太后这模样看着确实不像有疾,而这头痛又是旧疾,听琴音就能缓解,慈安宫上下包括太后自己,大概都不会把这件事当一回事。 但顾攸心眼里掩饰不出的期待和得意也落在了顾攸宁眼里,现下这事不是郑贵妃的意思,难道是顾攸心弄出来的。 “朕也刚到,不知母后有何事吩咐?” 帝王看了眼一旁低头立着的身着红色官服的司天台少监。 “秦少监,将你之前对哀家说的话再同皇上禀报一次。” 太后也不看刚来的三人,只对着旁边的司天台少监吩咐了一声。 “回禀皇上,臣这几日夜观天象,发现近日星宿变幻对宫中至尊的几位女子不利。” 司天台少监跪在地上拱手。 “后宫至尊不过太后和皇后,你的意思是太后近几日常犯头疼与天象有关?” 帝王沉声问道。 此话刚落,殿内其余人没注意到,但神思一直着落在郑贵妃身上的顾攸宁却是瞧见了那眼里闪过的不甘和气恼,她甚至瞧见旁边的采芙微拧了下眉,显然是手臂被掐疼了。 郑贵妃一直眼热后位,想成为帝王身边最尊贵的女人,最不喜听到的,大概就是这话。 她几乎能十分肯定,这秦少监并非郑贵妃的人,那就只能是——余光瞥见顾攸心捏着手帕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似是兴奋难奈。 顾攸宁眸光微暗,这次是她漏算了,她虽然让禾儿盯着顾攸心与温家旧人接触,但她的目光只落在后宫,忘记了前朝。 司天台主天象预示,而天象瞬息万变,只需抓着一点就可以做文章。 “是,太后,皇后等女子主阴,本属自然,但阴气过盛便会危极身子。” 秦少监回道。 “难怪太后近日常觉疲累,奴才还以为是受头疼旧疾之扰,原来还有这缘由。” 孙公公在旁边补充道。 “幸好太后福泽深厚,能得上天预示,只要寻得破解之法,就能保全太后凤体。” 顾攸心从琴桌后出来,自宫女手里接过茶盏,恭敬地奉到太后手上,话里满是庆幸。 “可有破解之法?” 大昭承前朝儒学治国,以孝为先,虽然太后看着面色不错,并无大碍,但作为帝王的萧珩也得郑重对待这天象预示。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阴气过盛损极太后凤体,便需足够的阳气来抵消,只要寻一二阳气极盛之人与太后同处一宫,自然可解。” “宫中阳气最盛者不就是皇上……” 皇后迟疑地看向帝王。 “皇上每日要处理政事,恐怕不能一直陪在太后身边。” 郑贵妃皱起细细的柳叶眉,担忧的目光落在帝王脸上,生怕太后又为难帝王。 “若能有助于母后身体康复,儿子辛苦些也是应该的。” 帝王满脸孝顺道。 “皇帝有政事要处理,哀家自然不敢劳动你,不然这天下臣民都要指责哀家。” 太后摆手道。 闻听此话,顾有宁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宫中阳气极盛者,除了皇上,便是两位皇子。” 秦少监的话如同一个炸雷在顾攸宁耳边响起,今日的事是冲着她来,她早有预料,但顾攸心,竟敢将心思动到峥儿身上。 太后不喜生母出身微贱的二皇子,二者选一,定然会选峥儿。 顾攸宁撕了嫡妹的心都有,但她不能慌,不能乱。 只能借助护甲嵌入掌心的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就让大皇子替皇帝陪哀家一些时日,皇帝觉得如何?” 太后的口气很是随意,但也没留下商讨的余地,显然她并不认为长子会拒绝。 床边坐着的帝王目光则是不自觉地落向前边已经呆愣住的女子。 片刻的时间里,顾攸宁已经强自从惊怒和惶惧中镇定下来,她当然知道帝王在看自己,眼神里,必然有怜惜和担忧。 但她也明白,孝道在上,作为帝王也只能听从。 既然如此,她便要借着这事得到帝王足够多的怜惜,这样帝王才会多为峥儿的安危考虑,她日后也能更快地将峥儿接回。 顾攸宁抬头,不知所措的目光与帝王的眼神对上,眼底充满期盼希冀和依赖。 萧珩受不住这目光里的热切,下意识地偏开了眼。 皇后在旁一言不发,这事几乎已经落定,不必她再推一把,不过这顾攸心倒是聪明了一回,竟能想到这种法子。 更重要的是,顾攸心应该是通过温家的人脉做到这点的。 温家的底蕴果然不凡,可惜执春那边问出来的人并不多,有些甚至刚问出来就成了废棋。 第70章 芍药花有异? 郑贵妃也不准备出言,她知道皇上与太后素来不和,而且帝王重长子,心中定然不乐意将大皇子送来慈安宫。 再看了眼旁边跃跃欲试的顾攸心,心里冷笑一声,她只要在一旁悠然自得地看着顾姐姐妹相斗就行。 至于先前谋划的那事,倒可以缓缓,反正这证据要多少有多少。 依她所见,这位顾四姑娘怕是没什么耐心,将大皇子弄到慈安宫后没几日必动手。 这样也好,有大皇子在,皇上顾及长子母族,兴许还会尽力为顾氏一门开脱,但若是没了这倚仗,皇上绝不可能冒着忤逆太后的风险保这贱人。 “皇上,这里本没有臣女说话的地,但臣女这几日服侍在太后身边,太后和慈安宫上下,待臣女都很好,臣女斗胆,想劝姐姐几句。” 顾攸心见帝王不置可否,便拿满含急切的眼神看向顾攸宁:“姐姐,大皇子能替圣上尽孝是极好的事,而且太后慈和仁厚,大皇子在慈安宫也受不了委屈,姐姐实在不必担心。” “怎么?顾婕妤不乐意大皇子住进慈安宫?” 太后靠在床上,冷哼一声,看向顾攸宁的目光很是不善。 不等顾攸宁说话,太后又不满地看向身为帝王的长子:“哀家原先看着顾婕妤是个本分老实的,倒是皇帝这些日子将人宠坏了。” 顾攸心这些日子没少在慈安宫面前说顾攸宁的不是,太后虽明白顾攸心暗藏的小心思,但心里难免记了一些。 况且顾攸心的琴音能缓解她的头疼,那些奉承话又都能说到她心坎里,如今顾家姐妹两个里,她自是偏向顾攸心的。 帝王眼见着顾攸宁身子一晃,原本俏丽明媚的面容白如宣纸,那双灵动的眸子里也染上了灰暗,而后似支撑不住,双膝落在地上。 帝王脑海里不由地闪现那次峥儿只是腹泻,这素日胆大心粗的女子就如失了心神般悲痛欲绝。 但他不能眼看着女子得罪母后,这事暂时的确没有转圜的余地,帝王心里暗叹一声:“母后别生气,朕……” “大皇子若是能助太后身体康健,嫔妾自然愿意,只是大皇子到底年幼些,嫔妾怕他扰了太后,这才心中担忧。” 顾攸宁在地上跪直身子,打断了帝王的话,面上十分诚恳,但指甲却深深嵌入肉里。 萧珩闻言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但见着女子明显强撑的模样,心里如被针扎了那般疼痛。 “顾婕妤果然懂事,识大体,大皇子能为太后尽孝,也是他的福分。” 皇后面上的凝重之色也退散了,温声赞了一句。 “顾婕妤恭孝知事又善解人意,难怪皇上喜欢你。” 郑贵妃也特意带着酸酸的语气道。 可顾攸宁的身子却是狠狠一抖,似是承受不住这些话,若不是有檀音支撑着,怕是已经软倒在地上。 “既事关太后安康,你马上回长春宫张罗,峥儿身边伺候的人都要安排好了,万不可让太后操心。” 帝王第一次对皇后心生不满,宁儿已是勉力强撑,说这些话不是往宁儿心里插刀。 再让女子留在此处,以她那点浅浅的心思,怕是要撑不住了。 “嫔妾遵旨。” 顾攸宁对着殿内众人行了礼,才被檀音艰难地扶起,不过只是起来时身子一晃,便行走如常地往门外去。 “主子!” 殿外守着的小左子见顾攸宁神色不好,也抢上来扶人。 但顾攸宁扶着檀音的那只手却是加重了力道。 得到檀音的回视,顾攸宁接着手抚额头,往底下的蔷薇花示意了一眼,才被两人搀扶着往台阶下走去。 “主子!” 砰! 刚走到花盆前,顾攸宁就一个趔趄,吓得檀音和小左子齐齐变了脸色,檀音更是为扶顾攸宁,一个不慎,踢翻了旁边的芍药花盆。 主仆几人乱成一团,檀音借着搀扶顾攸宁,在小左子耳边低语了一句。 小左子忙蹲下身子,借着给顾攸宁整理裙摆,将一块芍药花盆里翻出的泥揣入怀里。 顾攸宁见小左子得手,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地上被打碎的华花盆白了脸。 “怎么回事?” 这时候,殿内的人也被惊动,萧珩看着刚被搀扶起身的顾攸宁,眼里露出担忧之意,但到底忍住了上前的脚步。 “顾婕妤可有摔着?” 帝王身旁的皇后一脸关怀地看着顾攸宁。 而立在帝王另一边的郑贵妃看着旁边被打碎的花盆,目光闪烁了一下。 “嫔妾该死,方才下台阶上一时没站稳,檀音和小左子忙着扶嫔妾,这才不小心碰坏了太后的芍药。” 顾攸宁顺着檀音和小左子的搀扶避开了那破碎的花盆和一旁的泥土,站在干净的地方,这才深福下去请罪。 许是不在太后跟前,顾有宁不再强撑着,脸色比之方才更难看了一些,整个人看着都有些精神恍惚。 檀音和小左子则是一脸惶恐地跪在顾攸宁两侧。 郑贵妃看了眼主仆三人,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都没沾上花盆里的土,再看顾攸宁失魂落魄的模样,她方才的一点疑心也就没了。 这事本就隐秘之极,顾攸宁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想到这些盆栽上去。 “好了,你不必惊慌,这盆栽毁了让内侍省再送过来就是,快起来。” 皇后温声道。 “服侍好你们主子。” 帝王看了眼站得颤颤巍巍的女子,拇指重重地按了下翡翠扳指,淡声说了一句就回了殿内。 皇后和郑贵妃也跟在帝王身后进去了。 殿外还有不少宫人看着,顾攸宁不懂声色地继续装作一副难以支撑的模样,由着檀音和小左子扶上了软轿。 不过在上软轿时,她偏头吩咐了小左子立时去太医院将袁采请来。 是以,顾攸宁到长春宫的时候,袁采已经在内殿等着。 “袁御医不必多礼,小左子。” 第71章 缘由找到了 小左子得话,忙将方才拾起的泥块递给袁采。 “袁御医且看看这泥块有何异常,是否能让人时常头疼,或者会引发加重头疾。” “是。” 袁采见顾攸宁面沉如水,不敢怠慢,忙将那泥块捏碎在手心仔细察看起来,又让小左子取了水来化开,折腾了足足一刻钟,看得檀音面上都焦切起来,袁采才对着顾攸宁拱手:“这泥是经药水泡过的,对花来说是极好的养料,但对患了头风之人极为有害,若是接触久了,只会加重头风的发作次数,甚至一次比一次更加疼痛难忍。” 袁采想到昨日檀音问自己的事,他又是个七窍玲珑人,很快就想清楚这事怕是与太后有关。 檀音也是脸色微变,但顾攸宁却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找到缘由,总有化解的机会。 不过,郑贵妃的计策要成,光靠这一点是不成的,顾攸宁闭了闭眼道:“小左子,你带袁御医去四姑娘住的偏殿,将里边的物件都好好看一遍。” “请袁御医尤其注意查看下偏殿里是否有缓解头疼的东西。” 有的放矢,她不信查不出来端倪。 等袁采出去后,顾攸宁又对着檀音道:“你去后殿将大皇子带来,让弦语和大皇子身边伺候的人也一道过来。” 她的时间很紧,既要趁着顾攸心没回来将事查完,又要交代好峥儿和那些宫人。 没过多久,檀音和弦音带着萧云峥进了内殿。 “峥儿,过来娘亲这里。” 顾攸宁看到儿子小小的身影眼里一热,但她知道,现在根本没有时间让她哭泣。 “娘亲,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萧云峥十分聪慧,檀音去后殿时脸上就带着凝重之色,而娘亲虽然如往常那样笑着,但他还是感觉到了那笑容里的僵硬和紧张。 “峥儿,今日在慈安宫……” 顾攸宁没有急着安抚儿子,而是将慈安宫的事同儿子仔细说了一遍。 “峥儿明白了,姨母不喜欢娘亲,想要借机害我,所以才让峥儿与娘亲分开。” 萧云峥听完后,只低头思索了片刻,就抬头对着自己娘亲道。 “娘亲放心,峥儿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娘亲伤心的。” “奴婢一定誓死保护大皇子,绝不让大皇子被人害了去。” 一旁的弦语也重重地跪落在地,郑重承诺。 听了儿子和弦音的话,顾攸宁还是没忍住眼里的泪,抱紧了儿子:“对不起,是娘亲没用。” 她可以拿自己冒险,但峥儿,是她的命根子,是上天给她的又一次馈赠,如果这一次,她再弄丢了儿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娘亲不哭,峥儿很聪明的,比姨母厉害多了,没那么容易被坏人害了去。” “娘亲不是也教了峥儿很多事,峥儿都记得。” 萧云峥回抱住自己娘亲,他不害怕,但他舍不得和娘亲分开,所以嗓音有些闷闷的。 “峥儿,娘亲知道你很聪慧,比娘亲都厉害,但你答应娘亲,去了慈安宫后,一定要以保护自己为先,其余的事娘亲会想办法。” “娘亲同你保证,一定会很快就接你回来。” 顾攸宁想起上次儿子去找顾攸心套话,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峥儿知道的,峥儿还太小,斗不过那些坏人,峥儿会在慈安宫乖乖等娘亲来接我。” “峥儿相信娘亲的本事。” 萧云峥在自己娘亲怀里乖巧地点头。 顾攸宁心里宽慰不已,又交代了儿子好几句话,才让弦语将外边候着的宫人叫进来。 皇子身边,有四个宫女,四个内侍伺候,但能近身伺候萧云峥的,除弦语外,就只有两个宫女,两个内侍,这四个宫人都是顾攸宁精挑细选的,她不仅让檀音和弦音逐一试探过,后来又借用姨母的人脉仔细查了一遍身家,尤其是那两个内侍,还有些功夫在身,一个还会水。 顾攸宁将要去慈安宫的事又说了一次,声音并不严厉,但话里还是软硬皆含:“只要你们好生护大皇子周全,我必不亏待,那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话我就不再多说了,你们应该明白,若是大皇子出事,就是我也未必能在皇上面前保住你们。” “奴才\/奴婢一定尽心护好大皇子。” 长春宫的宫人都知道自己主子言而有信,出手阔绰,凡是立了功的,主子的赏赐从不吝啬。 忠心侍主本就是他们的本分,还能因为尽心办事丰厚的赏赐,他们手上松快,宫里的日子自然也能好过许多,甚至还能往家里送些钱。 这样的主子就是脾气差些,受些打罚,他们都愿伺候,何况顾主子待下从不苛刻,赏罚有度。 凡是个脑子清楚的,就不会轻易生二心。 “弦语,你带着他们先去为大皇子收拾衣裳物件。” 顾攸宁仔细观察了这些宫人的面色,并未察觉人有异色,便让他们先去整理东西。 慈安宫既是必去的,顾攸宁也没打算故意拖延时间,空惹太后不悦,反而对峥儿不利。 宫人们退下后,没过多久,袁采就进来了。 “婕妤,顾四姑娘的衣裳都被龙脑香薰过……” “龙脑香?可上回袁御医说这龙脑香并无问题。” 顾攸宁疑惑道,那日顾攸心大摇大摆地将郑贵妃的赏赐带回来,顾攸宁对郑贵妃一向有戒心,自然会让人查这龙脑香。 “上回檀音姑娘给臣看的龙脑香确实没问题,但如今这衣裳里却有曼陀罗的味道。” 顾攸宁脸色一变,曼陀罗是大雍那边传入的药材,说是药材,但毒性极强,她记得宫里是禁用这味药的。 “不过这衣裳上的曼陀罗粉量不大,不会危及性命,但毕竟是有毒之物,接触久了身子必然受损。” “四姑娘并未入口,只是吸入了一些,现下及时用药调养,日后也不会有碍。” 见到顾攸宁面上的惊疑,袁采又特意解释了几句。 “所以这曼陀罗能缓解太后的头疼?” 顾攸心咎由自取,她自然不在意她的生死。 “依微臣对其的了解,的确如此,医典中也曾记载这药可以用来止痛,效果其佳……只是不能多用,否则只会恶化病情。” 袁采说到这里,小心地看了眼顾攸宁的神色。 第72章 温美人带来的真相 “我相信袁御医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避祸。” “袁御医继续说下去吧,太后接触这曼陀罗最多不过五日,若是停用后,对身子可有妨碍?” 这曼陀罗是宫里的禁药,但他却熟知药性,想到上次林御女吃下的见效极快的止痛丸,顾攸宁知道这袁采私下里定然在用这种药材。 不过她重用袁采,不仅是因为他的七窍玲珑心,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的医术。 袁采和太医院普通的御医不一样,会很多怪癖的方子,她需要这样的人在必要时刻出其不意。 “是。” 袁采面上露出感激之色,他自小对医术痴迷,喜欢研究那些稀罕药材。 如今在顾婕妤面前过了明路,他也放心不少。 “四姑娘衣裳上沾染的曼陀罗量不多,太后吸入的量就更少了,停用后再过几日,就是御医们也探查不出来什么,但对太后的身子会有些隐伤。” 袁采继续道。 “我明白了,多谢袁御医跑一趟。” 顾攸宁朝一边的檀音使了个眼色。 檀音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递上。 “谢婕妤赏赐!” 袁采没有推辞,利落地接过谢恩。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也摸清楚顾婕妤的脾性,只要自己将差事办好,在赏赐上从不吝啬。 有了这些银钱,不仅他家里的日子好过许多,自己也能获取更多的稀奇药材做研究。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身家底子已经被查了个遍,连他悄然安置在外宅的表妹幼子都被发现了,但主子有手段,日后的前途只会更大。 而且只要他忠心侍主,那些事就永远不会成为把柄。 他十分庆幸自己当日的决定。 “主子,这彩鸳怕是要做处置了?” 檀音道,那龙脑香原本是没问题的,后面却参杂了曼陀罗,定然是彩鸳做的手脚。 “不,暂时不能动她。” 慈安宫里头的芍药花还在,郑贵妃如今愿意按兵不动,是想等顾攸心除掉峥儿,若是她这边动了彩鸳,必定会打草惊蛇,迫使贵妃提前动手。 “彩鸳手上应该还有曼陀罗,你去袁采那边取颜色相近的粉末替换了。” 顾攸宁沉吟片刻后道。 至于那些沾染了曼陀罗的衣裳,顾攸宁并不担心,袁采方才提过,只要两日,那衣裳上就查不出曼陀罗的痕迹了,所以要每日不停地熏染。 她也是因此才确定彩鸳手上还有曼陀罗粉。 “还有,既然彩鸳明面上已经投靠顾攸心,那就让其余的宫人时不时为难一下,不必太出格,只要显示出你们的不平和排挤就是。” 慈安宫那边的事必不能出纰漏。 在处理掉那些芍药之前,她不能让郑贵妃那边有一点怀疑。 在旁人眼里,如今的她定然什么也顾不上,只会恨极了促成此事的顾攸心,她当然也不会放过助纣为虐的彩鸳。 “主子,温美人求见。” 这时,小左子突然进内禀道。 “请人进来。” 顾攸心让檀音先去办事。 “顾婕妤。” 温美人见到双眸通红无神地歪在榻上的顾攸宁,将素日面上的傲然之色收了大半,难得按着宫规行了礼。 “温美人请坐。” 顾攸宁直起身子,嗓音低哑。 “我知道你这会儿没心情同我说话,但这件事实在要紧,我必须过来同你说。” 见顾攸宁抬头茫然地看向自己,毫无当日在集芳馆时的镇定从容气势,温美人不由地心里一窒。 顾攸宁如今的模样与她当日失去孩子后的失魂落魄一般无二。 想到此处,温美人语气竟是刻意和缓了下来:“司天台的秦廷禄是受了你嫡妹的指使才会同太后进言让大皇子住进慈安宫。” 顾攸宁面上适时地露出惊疑之色。 “所以这秦廷禄是温家的人?” 顾攸宁将早就明白的事问出口,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温美人竟是否认了:“他不是,但他有一个相好的宫女是温家的人,不过这宫女是听命于我大伯那边的。” 顾攸宁目光一凝,官员与宫女私通,是死罪,难怪这秦廷禄愿意听顾攸心的命令行事。 “只要将这宫女抓到皇上跟前,将秦廷禄这厮供出来,大皇子就不用再去慈安宫了。” 温美人急声道。 “恐怕不行。” 顾攸宁按着额角,狠狠拧了拧眉心。 若是早知这事,自然有可以谋划的余地,但如今秦廷禄已经将这话说出口。 太后本就不是个讲理的,再加上有顾攸心在耳边吹风,她若这时将此事上报,只会让太后觉得她不愿儿子入慈安宫,特意找了一个宫女诬陷堂堂司天台少监。 到时不仅无法如愿地将峥儿留下,还会让帝王觉得她心思深沉。 这样得不偿失的事,她自然不能做。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温美人有些气恼,她今日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而且方才她还真心同情人家一回。 “我知道你没有害我的心思,也是真心想帮我。” 顾攸宁诚恳的目光直直地对上温美人。 “但天象之事本就难说,秦少监若是一口咬定确有其事,太后是宁可信其有的,到时峥儿不仅依旧要去慈安宫,我们母子还会落得一个不孝太后的罪名。” “但你带来的这个消息的确很有用,只是现在还不是将此事捅出去的时候。” 她能看出温美人方才是出于关心的急切,自然不会为她的无礼质问动怒。 而且慈安宫的事刚出,温美人就能查清这事,说明温家两方宫内势力争斗,温家主那边的人脉很可能已经占了上风。 这对顾攸宁来说,的确是个好消息。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太后眼里除了梁王和荣郡王,就只有她自己了,皇上和皇上的子嗣,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第73章 她不是前世的顾攸宁 温美人冷笑一声。 “你放心,我大伯留下的那些人手已经着一在清理,再过些日子,顾攸心一定会无人可用。” 温美人继续道,她的确很生气,那日见身边的锦画与顾攸心来往过密,她还没想太多,但没想到这些日子锦书和岑嬷嬷查出来温家在宫里的这些人脉竟然有不少是掌握在她大伯手里的。 她大伯那个人一向才疏志大,不然当年她爷爷也不会越过嫡长直接将家主之位传给她父亲。 幸好她发现得及时,不然温家什么时候被人当做替罪的羔羊都不知道。 “你是不是已经派人在接触那些人?” 温美人想到今日过来的第二桩事。 “没有,最近顾攸心闹了不少事,我还没得闲去做其他事,就算我要用这些人,也要同你商量。” 顾攸宁当然不会说出自己没下手的真实意图。 但没料想温美人听过这话却是皱紧了眉头:“可是……” “若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顾攸宁十分善解人意道。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连这些人的名册都给了你,还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温美人白了一眼顾攸宁,继续道:“这几日一直有人在接触温家的人手,不过大多是听命于我大伯那边的,岑嬷嬷已经想办法阻止,但却没查出后边的人是谁。” “连你们温家的人都查不出来,那这人必定在后宫极有权势或是藏得很深。” 顾攸宁心里明白这背后之人怕是凤仪宫那位,不过今日她虽看到了温美人的诚意和几许真心,但如今她的峥儿正处在危险的境地,万事都要留一手。 “这人手脚很快,尚寝局那两个和你嫡妹接触过的宫女已经不知去向。” 温美人眉心皱得越发紧。 “你没从锦画嘴里问到什么?” 顾攸宁问道。 顾攸心第一日就和锦画联系,说明锦画在温家长房那一支的人脉里地位不低。 “她一句话都不肯说,大概是有什么软肋被我大伯捏着。” 温美人随即冷笑一声:“真是蠢材,我大伯那人向来薄情寡义,没了用处的人,只能被舍弃。” “她在你身边蛰伏了这些日子,如今虽然事败,但你还是要小心一些。” 其实最好还是将人早日解决了,昭庆宫里,可还住着心思深沉的林御女。 但这话不能由顾攸宁来说。 “我知道,有岑嬷嬷和锦琴看着,不会有事的。” 温美人满不在乎地摆手。 “行了,我先走了,本来是急着将这事告诉你,好帮你一把,谁料是我想简单了。” “不过你看过那名册,应该知道慈安宫那边也有我们温家的人,岑嬷嬷查过那人可信,不过只是一个粗使内侍,恐怕帮不上大忙。” 温美人走之前又提了一句。 “多谢,若是有需要一定同你开口。” 顾攸宁起身相送。 送走温美人后,后殿那边也收拾好了,该嘱咐儿子的也都说了,顾攸宁正要将儿子送去慈安宫,曹忠到了。 “婕妤,皇上命您明日再将大皇子送去慈安宫。” “曹公公,这样太后会不会怪皇上?” 能让峥儿在慈安宫少待一日,顾攸宁自然高兴,但她脸上却是一副又喜又忧的神色,甚至那忧色超过了喜意。 “婕妤只管安心,皇上已经同太后商量好了,这挪宫是大事,皇上特意让司天台算了时辰,明日辰时正最好。” 曹忠笑着道。 “那就好,多谢曹公公前来告知。” 顾攸宁面上适时地露出安心之色。 “奴才还有一事,您宫里的小盛子是个机灵的,这次可以让他随侍在大皇子身边,皇上和您都可以放心一些。” 曹忠连声道不敢,又说了一事。 “皇上对婕妤和大皇子,一直都极为关心。” 曹忠说了这句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顾攸宁却没有如曹忠想的那般感怀帝王的心思。 小盛子,果然是帝王安排的人手。 不管如何,对如今的顾攸宁来说,算是一件好事。 小盛子是帝王的人,她便没有了先前的疑虑,这小盛子素日又很有些能耐,若能随着峥儿去慈安宫,峥儿的安全确实更有保障。 转眼到了午膳时分。 顾攸心如往日那般依旧未归,彩鸳自然也留在慈安宫那边服侍,檀音趁机将彩鸳屋子里的曼陀罗粉替换妥当。 用过午膳,顾攸心舍不得儿子,一个下午都与儿子待在一处。 直至天色昏暗,母子两个用过晚膳,顾攸宁才哄了儿子去安睡。 “主子,圣驾已经往咱们宫里过来。” 刚出后殿,小左子就匆匆跑来禀道。 “果然如主子所料,这个时辰,皇上还是过来了。” 檀音道。 顾攸宁只是在廊下淡笑一声,在慈安宫时她就有意激起帝王心底的怜惜,此后曹忠来时她又特意说了那番担忧帝王的话。 既然木已成舟,他们母子要遭这一难,那她就要将此事利用到极致,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只会无助地抱着自己病重的儿子哭泣的顾攸宁。 “主子这是做什么?” 但下一刻,檀音惊讶的声音在后殿前响起。 “你们先留在这里,等圣驾到了再过来前殿。” 顾攸宁将脱下的羽缎披风交给檀音,自己只着一身练色衣裳独自往前殿缓缓而去。 今夜月色很好,顾攸宁让人事先熄了不少宫灯,她缓缓行在廊下,如同与清冷的月光融在一处,让人看一眼就觉凄凉难受。 “皇上驾到!” 这一幕恰好让刚进宫的帝王尽收眼底。 “宁儿!” 帝王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大步往廊下走来。 顾攸宁只是愣愣地看着过来的人,直至帝王走到身前,她也没想起行礼,暗哑着嗓音道:“皇上怎么过来了?” 看着眼里毫无往日光彩的女子,帝王剑眉微拢:“朕……你这手怎么这么冰凉?” 帝王触到顾攸宁的手,被冰了个激灵,看到眼前的女子只着了一身单薄的衣裳,面上含了怒色:“你这是做什么?故意糟蹋自己身子吗?” “没有,嫔妾……” “主子!” 顾攸宁话还没说完,就见檀音拿着披风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主子?” 帝王已经将自己身上的黑貂裘披在顾攸宁身上。 “奴婢该死!奴婢等给大皇子归置明日要带去慈安宫的行礼,一个不留神,主子就不在殿内了。” 檀音忙跪地请罪。 “行了,起来吧,给你们主子准备热水洗漱。” 帝王想起方才女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别说冷热,怕是连自己走到何处都不知道。 第74章 帝王被推倒在地 帝王俯身将不知冷热的女子抱起,大步往殿内走去。 还好殿内被炭火烧得很温暖,帝王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顾攸宁被放在榻上,许是身子暖了过来,知觉也慢慢恢复了,狠狠地打了个冷战,身子也不由地蜷了起来。 帝王原本想起身的动作止住了,沉着脸将女子重新搂在怀里:“还知道冷?这么冷的天就穿这点衣裳出来,朕看你是不要命了。” 萧珩看着女子被冻得通红的鼻间和耳朵,没好气地斥道。 但斥责的话音刚落,萧珩胸口就被重重一推,他本来就坐在榻沿上,方才又只顾着怀里的人,顾攸宁的力道不轻,竟是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皇上,热水……” “奴才\/奴婢该死!” 恰好这时曹忠带着檀音和另外两个御前的内侍进来,看到帝王的模样,曹忠等人忙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檀音则被吓得魂都没了,看皇上这样子,不会是主子动的手吧。 “你……” 帝王还从来没在宫人面前这样出糗过,一张脸乌黑乌黑的,刚想指着顾攸宁喝骂,却见榻上的人已经哇得一声自己哭了起来。 “你……” 帝王还从来没这般失语过,明明是这女子胆大妄为,将自己推到地上,现在一看怎么好像是自己在欺负人。 “跪在那里当门神吗?还不快过来扶朕。” 满腔时上时下的怒火憋得萧珩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只能抓着自己的贴身内侍出气。 “是,是奴才不长眼。” 曹忠连爬带滚地到帝王跟前,一边扶人一边心里腹诽:自家主子身手比一般的御前侍卫都不差,他这不是以为主子自己会起身,这主子的不雅模样,他也不敢看不是,他也没想到主子会坐在地上愣这么久啊。 “主子?” 檀音虽然知道自家主子心有成算,但看到方才的景象,还是被吓得不轻,她试探地拧了热帕子递到榻前,但榻上的顾攸宁只顾抱着膝盖哭。 “都给朕出去!” 帝王挥开曹忠还想搀扶的手,冷声将殿内所有人斥了出去。 “你哭什么?朕又没怪罪你?” 帝王在榻前冷冷地盯了这女子足有半刻钟,但女子就是旁若无人地哭着,帝王很想甩袖而去,但脚却是不自觉地走到榻前,将一旁还有些余温的毛巾递给女子。 顾攸宁没接,不过这次没把帝王晾在一边,倒是抬了头,哭声稍止。 帝王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在榻边坐下,用毛巾笨拙地给女子擦泪。 但帝王是真没伺候过人,擦起来轻一下,重一下,弄得顾攸宁皱眉偏过了头。 “嫔妾自己来。” 帝王刚要发火,手上的毛巾已经被顾攸宁扯了过去。 擦完脸上的泪,那通红的眼就更明显了,再加上止不住的轻声抽噎带着女子单薄的肩一颤一颤的,真是见者犹怜。 帝王头一次在女人面前觉出委屈来,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头先虽是斥责了几句,但一来是为女子好,二来他记得自己的声音并不严厉啊。 “怎么突然哭起来?也不怕峥儿知道笑话。” 算了,他一个天子和一个小女子计较什么,但他还是很想知道为何自己会被推到地上去。 想到方才的事,帝王不由地侧了侧身子,坐得更严实了一些。 “皇上欺负人。” 经过方才那一阵哭,顾攸宁的嗓子更暗哑了。 “胡说!” 帝王脱口而出,但见女子红红的眸子看向自己,眼里的雾气似乎又多了起来,帝王不由地暗骂了一声自己,可别又把人弄哭。 于是帝王伸手轻轻将人拉入怀里,大掌不自觉地握住女子冰冷的双手:“朕方才见你穿得少,怕被冻病了,才说了两句。” 这句话音刚落,顾攸宁就疑惑地抬头与帝王对视,伴着抽噎声问道:“皇上方才和嫔妾说了什么?” 萧珩:…… “嫔妾只记得皇上方才一脸怒气地凶人。” “原来皇上只是提醒嫔妾穿衣裳,这貂裘是皇上的?” 顾攸宁没有注意到帝王的脸色,倒是一眼瞥到了自己身上披着的貂裘。 帝王的脸色从未有过如此精彩,这女子是到这会儿才神魂归位? 他唇开了又合,还是压着心底的憋屈,语气十分温和地问道:“朕又不是第一次凶你,平常也不见你哭成这样?” 兴许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推倒在地,帝王格外想知道自己被如此对待的真相。 “嫔妾以为皇上没良心。” 顾攸宁心虚地看了一眼帝王,然后格外乖巧地靠在帝王怀里。 她深知万事过犹不及,方才这一哭闹已经足够。 “朕哪里没良心了?” 帝王今日莫名冤屈,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一句,但话说出口,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今日在慈安宫,嫔妾怕太后责骂皇上,可是主动答应将峥儿送去慈安宫。” “嫔妾本来就愧对峥儿,皇上还特意过来凶人,那时嫔妾当然会觉得您没良心。” 顾攸宁说到此处,眼里又落出泪来,帝王胸前立时湿了一片。 “都是朕的错,宁儿最懂事,朕知道你担心峥儿,朕日后一定多去慈安宫看望峥儿。” 萧珩被顾攸宁这么一闹,已经忘记了萧云峥去慈安宫本就是必行之事,倒是仔细回忆起在慈宁宫的事,的确是母后对自己发难后这女子才开的口。 再想起女子定是一整日都过得失魂落魄的,心里哪里还能生出气来。 第75章 折腾了皇帝一夜 “嫔妾相信皇上。” 顾攸宁依在帝王胸口,格外乖巧。 帝王见女子终于安静下来,心里也舒了一口气,他实在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从前在东宫时女子也是成日一副知足常乐的模样,平日里他除了稍稍让人护着些,也不用操什么心。 倒是自己每次见到单纯的女子,心情都能好一些。 “时辰不早了,安置吧,明日朕下朝后亲自送峥儿去慈安宫。” 处理了一天的政事,帝王面上也难掩疲态。 “嫔妾服侍您洗漱。” 顾攸宁第一次主动揽过伺候人的活,许是为方才误会帝王的事心里愧疚,比往常温柔体贴了许多。 倒是让帝王十分熨帖。 今日这一闹腾,帝王也没打算碰女子,只是揽着人睡下。 但刚有了困意,旁边就响起低低的泣声。 “怎么又哭了?” 帝王睁开眼,温声问道,却见怀里的女子根本没有反应,只是眼下一片冰冷。 帝王叹了一口气,用指腹轻轻擦去了那些泪痕。 女子确实应该睡着了,很快又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帝王已经在睡梦里。 “不要,峥儿别怕,娘亲来了……” 一声嘶哑的喊声将帝王惊醒,浓浓的疲惫让帝王不自觉地皱了眉。 旁边却响起女子害怕焦急的声音。 “皇上……不要……不要走,嫔妾不是故意的。” “不是,不是殿下的错,嫔妾愿意的……呜呜,峥儿,都是娘亲的错。” “乖,没事,朕和峥儿都没事。” 从睡梦中被吵醒,帝王很有些气恼,但听到女子断断续续,没有逻辑的话,帝王心里软得不行,将人揽在怀里轻轻拍哄着。 他都有些后悔自己之前为何要吼女子,少穿了衣裳,好好说便是,女子又不是故意的。 若不是为着自己,女子也不用主动开口将峥儿送去慈安宫,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愧疚模样。 他不能想象,万一峥儿在慈安宫真出了事,女子会如何。 幸好在自己的拍哄下,怀里的女子又慢慢安睡过去。 但没过多少时候,女子惊惶的声音又响起。 到了后边,帝王干脆闭着眼,手却是下意识地轻怕着女子的背,说着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话:“乖,没事的。” 因此,等到第二日,曹忠在帐外唤人的时候,帝王都差点没醒过来。 “皇上,您这……” 曹忠一见到从帐内出来的人,满脸的惊讶,但话还没说完,就被主子瞪了一眼。 主子瞪了自己后,还小心地看了眼帐内,见帐内依旧安安静静的,才松了一口气。 帝王朝曹忠使了个眼色,曹忠会意地服侍帝王往外间去。 但刚走到屏风边,殿内就响起一声惊慌的声音:“皇上!” 曹忠还没反应过来,帝王已经转身大步走到床前,掀开了罗帐,将里边坐起身的女子揽在怀里轻哄:“没事,朕在。” 曹忠在后边瞪大了眼。 “皇上要起身了吗?” 顾攸宁靠在帝王怀里揉了揉眼。 帝王见人这次是真清醒过来,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温声道:“朕先去上朝,你再睡一会儿。” “不用,嫔妾服侍您更衣,还有峥儿,嫔妾要去后殿看看。” 顾攸宁摇了摇头。 “也好。” 帝王想着昨夜这女子满心满眼都是他们父子,几乎担忧得一夜没睡,也没阻止。 “皇上昨夜没睡好吗?” 和宫人一起服侍帝王穿好朝服,顾攸宁才见到帝王眼底的青黑和满面的疲惫。 曹忠在旁边递着热帕,耳朵竖了起来,他也想知道两位主子为何都一脸没睡好的模样,要说做那事,昨日殿内也没叫水啊。 而且有没有做那事他最有经验,殿内明显一点痕迹都没有。 “朕……朕担忧峥儿。” 满殿侍立着宫人,帝王怎么也说不出口昨日哄了一夜人。 “是不是嫔妾压着您的手了。” 顾攸宁早就注意到,帝王的右手好像不太能抬起。 “时辰还早,嫔妾先替您按按。” 顾攸宁不由分说地将帝王拉到榻上坐下,自肩而下,揉按起来。 力道适中,不是寻常女子那种软绵绵的力道,右臂上那股酸胀僵硬一点点被缓解,帝王心头最后一点怨气也烟消云散了。 曹忠见此,忙带着宫人们退下了。 “好了,朕先走了,你再与峥儿好好说说话。” 不到一刻钟,帝王按住顾攸宁的手,起驾去了乾正殿。 “主子,您没事吧?” 御前的人离开后,檀音才敢说话。 昨日守夜的不是她,她见着自己主子眼底微微发青,眼睛也微微肿着,一直担忧着,难道主子和皇上为着大皇子昨夜吵上了。 但以主子的冷静不应该啊。 而且看皇上那样子,也不像是同主子生气的模样。 “无碍。” 顾攸宁轻摇了摇头。 她昨夜的确一夜没睡,但她想要的效果都有了。 昨夜她费心折腾了一番帝王,不仅试出了帝王如今对她的耐心确实不少,而且她就是要让帝王对自己的惶惧感同身受,印象深刻。 感同身受,才能共情,印象深刻,才会一直记得。 峥儿能不能早些回来,固然要靠自己的谋算,但帝王对此的态度也很重要。 能早先谋划的,她一件都不能落下。 “去后殿看看峥儿。” 顾攸宁扶着檀音的手往外去。 此时,偏殿。 “没用的东西,皇上昨夜过来,为何不告诉本姑娘。” 顾攸心对着两个守夜的宫女厉声呵斥道。 “回禀姑娘,昨儿皇上来得晚,您已经睡下了,您白日还要为太后抚琴,奴婢们不敢吵您。” 两个宫女跪在地上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怨气。 这顾四姑娘如今排场越来越大,每日都要她们二人在床前守夜,本来白日里在慈安宫那边,她们就要比在别处,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现在夜里又不能好好安歇。 她们虽是奴婢,也不是铁打的,哪里吃得消,幸好顾四姑娘这几日睡得沉,她们也可以偷着在床边睡一会儿。 昨夜她们也不知皇上什么时辰来的。 “还敢狡辩……” 顾攸心近日被人捧得极高,事又行得顺利,哪里能容得宫女辩解。 “四姑娘消消气,大清早的气怒伤身。” 想打人的手刚扬起,就被刚推门进来的瞿嬷嬷拦住了。 第76章 顾攸心想上位的心啊 “嬷嬷,可不是我想气,实在是这两个宫女太懒怠,皇上过来这么大的事,昨夜不提醒我就算了,今早也不记得早点叫醒我,你说该不该罚?” 顾攸心对瞿嬷嬷还是有几分客气的。 “四姑娘何必跟她们生气,如今最重要的是侍奉好太后,您不是说太后上次已经松口了。” “这皇上的事也急不得。” 瞿嬷嬷见顾攸心满脸不乐,又劝道:“昨夜皇上是特意为大皇子的事过来安抚顾婕妤的,四姑娘若是硬凑到圣驾跟前恐怕还会适得其反,虽然皇上身份尊贵,但这男女之事,讲究得是一个水到渠成。” “姑娘这水啊,还得略等等,如今皇上正心疼顾婕妤呢。” “顾攸宁!” 顾攸心恨得咬牙。 不过想到大皇子今日就要入住慈安宫,顾攸宁的好日子就要到头,她又将怒气强压了下去:“瞿嬷嬷说的是。” “你们两个快起来给我梳妆,等会我要在慈安宫好好迎接我那位姐姐。” 顾攸心今日心情很好,挑了一套霞紫色的百蝶穿花襦裙穿上。 “这边再补点胭脂。” 顾攸心看着铜镜里略有些苍白的面色,不满地对两个宫女道。 “走吧,太后还等着我一同用膳呢。” 费了不少时候,顾攸心才满意地点头。 “姑娘今日真是格外明艳夺目,比我们主子可强多了。” 这时,彩鸳也从外面进来。 “还是你会说话,这根银簪就赏你了。” 这银簪是顾攸心从家里带出来的,虽比不得金簪富贵,但式样也属上品,比那些低等宫妃戴的还精致一些,不过如今她自然是看不上这些。 “奴婢谢姑娘赏赐。” 彩鸳一脸欢喜地接过。 后边两个宫女面上闪过一丝不忿,她们两个不分日夜地服侍这顾四姑娘,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都不见一点赏赐,这彩鸳倒好,每次说两句好话就能得赏。 顾攸心自然无心注意两个宫女的脸色,一旁的瞿嬷嬷倒是看到了,但她也不会去提醒,这顾四姑娘只是皇后娘娘手里的一把刀,用完这次兴许也就弃了。 何况这次顾四姑娘竟出乎意料地请动司天台的秦少监,也让娘娘忌惮了几分,万一这回顾四姑娘没折了,让她多在宫中树敌也不错。 不管瞿嬷嬷几个心思各异,顾攸心还是出了门。 临出宫门前,她还特意转身往正殿的方向得意地看了一眼。 她这庶姐啊,怕是得意不了几时了。 “哎呦……” 但刚转回身子,还没迈开步子,顾攸心就被狠狠撞了一下,身子骤然往后倒去,后面那两个宫女本就因为心有怨气离得远,离得近的瞿嬷嬷和彩鸳,都没护主的意思,还下意识地放开了顾攸心。 因此,顾攸心就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四姑娘,您没事吧?” 彩鸳这才想起来献殷勤,后面那两个宫女也忙上去扶人。 “你们还不快上去给我狠狠教训这个不长眼的狗奴才。” 顾攸心甩开那两个宫女的手,指着那还在地上躺着的小小身影道。 “奴婢们这就……二皇子!” 两个宫女正要上前,看清地上的人却是吓了一跳。 “二皇子?” 瞿嬷嬷也皱眉往前走了几步。 就在这时,三道静鞭声响起自宫道的另一头响起。 “圣驾来了。” 瞿嬷嬷惊道。 很快,明黄的銮驾就停在宫门前。 “参见皇上。” 顾攸心飞快地整理一下自己摔乱的衣裳,仪态万千地福下身子。 “免礼。” “谢皇上。” 见到那明黄的身影,顾攸心的声音更加娇软。 “这是怎么了?” 帝王略显淡漠的眼神略过众人,包括地上的儿子。 “还不快去将二皇子扶起来。” 曹忠往后边吩咐了一声,两个内侍立时上前将萧云安从地上扶起。 “儿臣参见父皇。” 萧云安站稳身子后,先是一脸濡慕地看了眼帝王,随后又忙低下头。 “皇上,二皇子也不知什么事,走得这样急,臣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撞倒在地。” 顾攸心本来见撞自己的是皇子,下意识地弱了气,后来又想起宫人说过这二皇子因为其母是个爬床宫女,甚得皇上厌恶,底气便又上来了。 “可是如此?” 帝王难辨喜怒的目光落在萧云安身上。 “是儿臣的错,儿臣不该冲撞旁人。” 萧云安没有解释,只是一个长揖下去,手背上还破了一层皮,渗着血丝。 顾攸心眼里闪过一阵得意,没注意到帝王微微皱起的眉。 “曹忠,送二皇子回去,宣御医去……” “皇上。” 帝王话音未落,已经得到消息的顾攸宁出现在不远处。 与早起时不同,只见顾攸宁此时着一身榴花红金线飞鸟纹宫装,随云髻上一支缕金嵌宝石花瓶金簪在阳光下格外流光溢彩,双耳边垂着长叶形金耳坠。 帝王少见女子如此郑重盛装,尤其与昨夜的淡雅清寒完全不同。 “姐姐可将大皇子的东西收拾好了?若有需要心儿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毕竟心儿在慈安宫也待了不少日子。” 顾攸心见顾攸宁这一身明艳华贵远胜自己,心里就有些憋屈,如今又见皇上的眼神只在那边,更是嫉恨不已,面上却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嫔妾见过皇上。” 顾攸宁并不理会嫡妹,而是走到帝王身前,低垂着眉目规矩地行礼。 在明艳妆容的映衬下,那明眸里的灰暗更加突显。 “不必多礼,峥儿可还好?” 帝王大为怜惜。 寻常宫妃盛装打扮都是想吸引自己的注意,但眼前的女子,此刻心里怕是难受得紧,但为了不让母后那边挑刺,还是费心妆容。 可惜,女子太单纯,这眼里的落寞旁人一眼就能看出,还得他暗地里嘱咐几句。 第77章 萧云安要一起去慈安宫 “见过顾母妃。” 萧云安见到顾攸宁,心里格外激动,这些日子因着何充媛被降位,关雎宫的日子很不好过。 偏偏这何充媛实在是个没脑子的,为了自示清白,将关雎宫大半的宫人都送进了慎刑司审讯,他先前买通的那两个内侍也被送走了。 宫里各处供应又向来拜高踩低,何才人那边就算了,连他这边的份例也被克扣不少。 萧云安更加想念前世在顾攸宁身边的时候,虽然那时母后也不得宠,但自己从未受过委屈,用度上更是从未短过。 若不是何充媛硬要将自己精心准备的寿礼撤掉,他也不会一怒之下将那簪子弄好。 后边的事都在他的预料之内,可偏偏何充媛已经被降为才人,根本没资格抚养皇嗣,父皇却迟迟没下旨让自己搬离关雎宫。 但他到底有天赐的机缘,这不,机会就来了。 “二皇子怎么受伤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顾攸宁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萧云安,关切地问道。 “云安没事,谢顾母妃关心,只是不小心碰伤了手。” 萧云安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顾攸宁,但众人都瞧见了他那红红的眼,在一个六岁的孩童脸上,自然看着格外可怜委屈。 顾攸宁余光瞥到帝王面上有些动容,心里一冷,萧云安今日是有备而来,就是不知要做什么事。 “曹忠,送二皇子回去吧,让人好生照顾着。” 虽然是旁人算计所生,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见萧云安想亲近自己又不敢的模样,方才只得到一句关心的言语就红了眼,帝王难免心生怜惜。 “父皇,云安不走。”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萧云安竟是突然直直地跪在地上。 帝王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这是作何?” “父皇,儿臣想陪皇兄一同去慈安宫。” 萧云安似被帝王的脸色吓着,往后缩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挺直身子坚定地请求道。 “父皇,何母妃对儿臣有养育之恩,她现在每日跪经很是辛苦,儿臣身为晚辈,很想替她受过,但儿臣听说她得罪了太后祖母,祖母这次又需皇子在旁才可身子康健,儿臣虽然不如大哥,但也愿意出一份力,就当是为何母妃赎罪。” 萧云安红着眼往地上磕了一个头。 帝王面上隐有动容。 “皇上,二皇子真是孝顺,小小年纪这么快就得知太后身边的事,还知晓立刻过来请求皇上。” 顾攸心想到自己喝骂过萧云安这个二皇子,还差点教训了人,见帝王面露怜惜,心里就怕了,所以难得聪明了一次。 帝王果然皱了眉,幽深的目光落在下边。 “儿臣是听何母妃身边的姑姑说的,说大哥能为太后尽孝是好事,就是顾母妃一定会不高兴。儿臣身份不比大哥,也比不上大哥讨人喜欢,但也想做好事,顾母妃一向慈爱,儿臣是过来求她的……” 萧云安垂着头低声道。 顾攸宁眸光微暗,这话说是旁人说来的确像是挑拨,但对于一个六岁孩童来说,旁人只会觉得他只是在认真地转述。 萧云安竟是打着这个主意,恐怕刚才撞上顾攸心,就是有意为之。 不仅在帝王眼前表现了小心翼翼,惹人怜惜的濡慕,又显示了自己的孝心,而且还暗地坑了一把何知意——在为太后跪经祈福之时还让身边的人打探后宫之事。 果然重活一世,长进了不少。 “胡说,你顾母妃一向孝顺敬重太后,怎么会不高兴。” 宁儿为了不让自己为难,已经忍痛答应将峥儿送去慈安宫,他不能忤逆母后的意思,但宁儿的名声,必须保全。 虽然这女子未必想的到这些。 “儿臣知错,儿臣只是听……对不起,顾母妃,儿臣同您道歉。” 萧云安害怕地嗫嚅几句,又转向顾攸宁磕头。 顾攸宁忙要错开身子,被帝王扶了一把。 “好了,扶二皇子起来。” “难得你有如此孝心。” “曹忠,带二皇子回去整理一下,过会儿与大皇子一道去慈安宫。” 不出顾攸宁所料,帝王答应了萧云安的请求,一来萧云安求得如此卑微可怜,甚至自我贬低,帝王并非对这个儿子毫无父子之情,定然会心生怜惜;二来有萧云安跟着一道去慈安宫,帝王兴许还会觉得峥儿有了玩伴,能在慈安宫过得高兴些。 别说帝王素日并没有多少放多少心思在这个儿子身上,就是被坑得降位,还要受三月跪经之苦的何才人也不会想到一个六岁孩童有如此心机。 “儿臣谢父皇成全。” 萧云安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呆愣了一会儿,才朝帝王磕头谢恩,连额头撞在自己破皮的手背上都无知觉。 “快起来,让宫人们先给你包扎一下伤口。” 帝王温声道。 “皇上……” “时辰不早了,太后那边该找妹妹了,你快些过去吧。” 顾攸宁打断嫡妹未出口的话,现在帝王对这个儿子正是父子之情最盛的时候,顾攸心再说对萧云安不好的话,只会惹得帝王的怜惜之意更浓。 “你先过去,别让母后等着。” 帝王赞同地看向一旁的顾攸心。 “臣女告退,皇上放心,臣女一定服侍好太后。” 顾攸心将自己眼里的不甘藏下。 殿内,顾攸宁看着父子两个在亲热说话,悄悄退了出去。 “这次二皇子要跟着一同去慈安宫,你要多留心几分。” 顾攸宁对着弦语交代道。 “主子放心,奴婢一定护好大皇子,除了咱们宫里过去的人,其余的人,奴婢一概不信。” 顾攸宁点头,弦语虽然比不上檀音机灵,但她做事细致,认死理。 她不是神佛,做得再多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只要峥儿身边的人足够警觉,峥儿的平安就会多几分保障。 “皇后娘娘驾到!” 顾攸宁正要转回殿内,门口传来内侍的通报声。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顾攸宁在廊下福身。 “这么冷的天这么在外边?本宫知道你担忧大皇子,但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 皇后亲热地握住顾攸宁稍稍有些凉意的手,毫不见外地嗔怪道。 “嫔妾确实担忧峥儿,不过是怕他在慈安宫惹恼了太后,连累皇上和娘娘在太后面前受责。” 顾攸宁察觉到殿内的说笑声已停,用不轻不重的担忧语气说道。 “峥儿向来乖巧,何况朕和皇后,哪里用得上你担忧。” 话音刚落,帝王就抱着峥儿从殿内出来,极自然地与顾攸宁站在了一处。 “臣妾参加皇上。” 皇后见着这副天子父子亲热的模样,眸光微闪。 “见过母后。” 萧云峥在帝王怀里抱拳。 “大皇子真乖。” 皇后笑得温柔慈和,带着护甲的手慢慢抬起,就要落在萧云峥白嫩的脸上。 第78章 母子两个坐上了帝王銮驾 那尖锐的护甲近在眼前,萧云峥下意识地往帝王怀里靠去。 帝王见此,也略皱了眉,不自觉地伸手护了一下怀里的儿子。 不过不等帝王动唇,皇后已经一脸歉意地放下手:“大皇子太讨人喜欢了,本宫一时之间竟忘了手上还戴着护甲。” “差点吓到了大皇子,顾婕妤千万不要见怪。” “娘娘疼爱峥儿,是嫔妾和峥儿的福气,嫔妾哪里会见怪。” 顾攸宁脸上的笑意很是勉强,但语气却足够诚恳。 她没错过皇后眼底闪过的阴沉。 不过她与皇后,如今也只剩下面上的平和了,她不信皇后不知顾攸心的打算,但皇后那日在慈安宫却没有丝毫阻止的打算,甚至还乐见其成。 后宫的恶,自来论心不论迹,皇后想要她儿子的命,哪怕不能成事,顾攸宁也会铭记在心。 她是想与皇后合作扳倒郑贵妃,但她从来不是皇后手中的棋子,她要的是互惠共赢,而不是皇后一方得利。 “皇上,二皇子到了。” 这时,曹忠上前禀道。 “走吧,别让母后久等了。” 萧珩对着皇后淡声道。 他喜欢女子或天真或妩媚的笑容,不想见女子强颜欢笑,尤其是在后宫别的女人面前。 走到銮驾前,萧珩原本想将手里的萧云峥递给顾攸宁,但想到女子昨日晚上担惊受怕地呢喃了一夜的皇上和殿下,萧珩看向身后跟在后边的女子:“你和峥儿与朕一道,朕还有些事要嘱咐你们两个。” 顾攸宁本想开口推却,但看到皇后温厚的面容难得僵硬住,便欢喜地福身应了,面上的笑容都真切了几分:“谢皇上。” 既然暗地里已经撕破了脸,她也不用特意尊着皇后,而且皇后这些日子对自己这么“好”,她也要回报一二。 “皇后就带着云安一道吧,这孩子也是个可人疼的。” 帝王见到女子由衷的笑容,心里也有些高兴,毕竟从得知峥儿要去慈安宫开始,女子就没开心过,随口对皇后说了一句就空出一手牵着顾攸宁上了銮驾。 “娘娘。” 见帝王的銮驾已经过去好一会儿,执春不得不在自己主子身边小声提醒了一句。 “服侍二皇子上轿。” 不过片刻,皇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厚大方。 但萧云安却是注意到了,他皱了皱眉,前世母后一直懂得韬光养晦,今日怎么当着众人的面出这风头,这不是惹皇后和其他宫妃嫉恨吗? 不,母后一向清醒聪慧,肯定是萧云峥缠着父皇,父皇才会提出此事,母后疼爱儿子,自然是没想到。 “二皇子……二皇子!” 萧云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没听到旁边内侍的提醒。 “你父皇与你大哥向来亲近些,到底是第一个孩子。” 皇后笑着随口感叹了一句。 帝王銮驾再加上皇后依仗,这一行人往慈安宫过去,在后宫算得上声势浩大,那些宫妃自恃身份当然不会过来围观,但路过的宫人却是不少。 后宫的新鲜消息一向不经传,很快,宫妃们都得知帝王不仅亲自送大皇子去慈安宫,还赏了顾婕妤母子一同坐銮驾,至于同去的二皇子萧云安,众人自然懒得费心关注,没见同样是皇子,皇上只记得与大皇子亲近。 此时銮驾上的人暂且不知这些。 “父皇会每天都来看儿臣吗?” 萧云峥亲昵地搂着帝王的脖子,脆生生问道。 “当然,只要有空,父皇一定会去看你,父皇不是还留了功课给你吗?自然是要查的。” 近日国事繁忙,他未必每日有空都去慈安宫,但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就见旁边的女子一脸期待忐忑地看着自己,他舌尖一转,忙换了另外一种说辞。 “那就好。” 萧云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帝王被儿子小大人式的故作老成模样逗笑,忍不住逗了一句:“难不成父皇不去看你,峥儿还要哭鼻子。” “才不是。” 萧云峥在帝王怀里偏转过身子,一副被气着的模样。 不过没等帝王开口哄人,萧云峥又将身子转了回来,一本正经地抬头看向帝王:“不过父皇说得也对,但哭鼻子的不是峥儿,是母妃。” “峥儿!” 顾攸宁虎着脸轻喝了一句。 “有朕在,你母妃不敢骂你,继续说。” 帝王看着女子面上重新生动起来的神色,忍笑看向儿子。 “昨天,母妃一回来就抱着峥儿哭。” “母妃最疼峥儿,一定是担心峥儿才会哭的,可峥儿有最厉害的父皇保护,母妃就不会担心,不担心就不会哭鼻子了。” 萧云峥说完还颇以为然的自己点了点头。 童声童语再加上这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朕的儿子果然聪明。” 帝王含笑觑了旁边恨不得掩面而逃的女子,忍不住朗声大笑。 这笑声自然也传到了后边,萧云安在轿子里暗自记恨,这一切本该是他的,承欢母后膝下的,本该是他,不是萧云峥那个短命鬼。 他眼里的嫉恨虽然被掩饰得很好,但皇后还是察觉到了,她原本胸口的那点闷气总算好了一些,看来这二皇子还是有些用处的。 到了慈安宫门口,牵着萧云安下轿的皇后面上已经重新挂上雍容温厚的笑。 第79章 加深皇后与顾攸宁的嫌隙 殿内,帝后和顾攸宁给太后请过安后,萧云峥和萧云安也上前抱着小小的拳行礼:“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母后,既然司天台说慈安宫阴气过盛危及母后凤体,朕怕峥儿一人的阳气不够,便让云安也一道住过来,一切以母后的身体为重。” 帝王知道自己母后向来不喜二子,便抢先开口道。 “皇帝有心了。” 萧珩拿孝心说事,太后找不到发难的由头,而且阳气足些确实于自己是好事。 “孙安恭,你带两位皇子去后殿安置。” 但太后是真厌恶萧云安,连多看一眼都不想,直接吩咐身边的内侍将人带走。 顾攸宁心中有些疑惑。 “太后,这先前以为只有大皇子过来,奴才只收拾了静宜居出来,如今这……” 孙安恭一脸为难地请示。 “静宜居地方不小,将两人安置在一处就行。” 太后不慎在意地开口道。 孙安恭正要应声退下,侍立在一旁的顾攸宁就一脸高兴地开口道:“太后说的是,两个孩子在一处也有个伴,若有个事,两边伺候的宫人也能互相有个照应,这样也不会扰到您。” 说到后半句时她却是特地稍稍加重了口气。 “臣妾……” “太后,此事怕是不妥。” 皇后正要含笑附和,却被突然上前的顾攸心打断了。 “为何?” 太后这些日子还是很给顾攸心面子的。 “小孩子在一处难免玩闹,若是宫人一时看护不周伤了哪里,太后岂不是又要忧心,倒是于您静养身子不利。” “顾四姑娘怕是过于担忧了,大皇子一向乖巧懂事,二皇子又沉默安静,哪里能闹出什么?” 皇后笑着道。 “皇后娘娘不知,这孩子单个在一处是乖巧懂事,但合在一处就是再好的兄弟姐妹也要闹腾,就如同我与姐姐,素日我们感情最好,但成日里待在一处也就容易闹出些分歧争吵。” “姐姐,你说是吗?” 顾攸心一脸担忧又恭敬地对着皇后福了福身,然后挑着眉看向顾攸宁的方向。 她方才在殿外时可注意到了,大皇子身边只跟了六个宫人服侍,但二皇子身边可是足足跟了八个宫人,这么多宫人盯着,她还怎么行事? 万一一个不慎,宫里唯二的两位皇子都出了事,皇上一定会严查,那就棘手了。 “妹妹此话也有理……” 顾攸宁迟疑不定地附和,但还是想多说一句:“但是……” “好了,孙安恭,你让人再收拾一个屋子给二皇子住。” 但话还没出口,就被太后打断了。 “嫔妾谨遵太后旨意。” 顾攸宁低眉应是。 “那朕就不打扰母后静养了。” 帝王又说了几句孝顺的话,见太后神色恹恹的,就要带着人告辞。 顾攸宁得到帝王的眼神示意,自是一同告退。 但到宫门口时,眼神还是忍不往里望去。 “不会有事,曹忠不是让小盛子也跟着一道来了,有什么事他一定会同朕禀报。” “有朕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不许再哭鼻子。” 萧珩打趣道。 顾攸宁闻言斜睨了一眼君王,眉间的羞涩和妩媚浑然天成又难得在女子面上见着,萧珩不自觉地抬手要将人揽过。 “皇上,崔相和中书省的几位大人已经在御书房等着。” 帝王的手刚落在顾攸宁腰间,就有乾明宫的内侍急色匆匆地前来禀报。 帝王略皱了眉,方才宁儿与他同乘,自己的软轿自然没过来……但前边的政事又要紧。 “皇上去处理政事吧,嫔妾慢慢走着回去就行。” “嫔妾今日穿得很是厚实。” 顾攸宁识趣地道。 顾攸宁可没有自信到她可以与朝事相比。 “你们好生伺候婕妤回宫。” 果然,帝王沉吟不过片刻就对着跟来的长春宫宫人吩咐道。 目送帝王的銮驾消失在宫道的另一头,顾攸宁才离开了慈安宫门前。 “奴婢方才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主子一时迷糊了,让我们大皇子和二皇子住在一处,后来见四姑娘反驳皇后,奴婢才明白您的意图。” 离慈安宫远了些,檀音才开口道。 “这次借用天象之说让峥儿离了我,虽然合了皇后的心意,但顾攸心能请动司天台少监秦廷禄,皇后必然会心有忌惮,再有今日这一遭,皇后就算现下还帮着顾攸心,但肯定不会让她舒坦。” “咱们这位皇后娘娘,最好的,就是将一切掌握在手中,还有她凤仪天下的中宫地位。” 顾攸宁想到她和帝王同乘时,皇后眼底的阴沉,心里很是舒畅。 只要心有弱处,就有她戳刀子的地方。 皇后爱独一无二的权势地位,郑贵妃爱帝王那独一份的疼宠,世上事,太过于执着这独一份,就会心生魔障在,失了往日的周全算计。 “主子……” 刚从宁辉门进入西六宫,顾攸宁就被檀音扶住了。 顺着檀音的目光往前看去,有一个身着蟒服的内侍带着两个小内侍匆匆往这边来。 顾攸宁凝眸一看,便知晓了来人的身份。 “奴才何进给顾婕妤请安。” “何公公请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寒冷的冬日里,何进满头的汗,喘气声也格外明显。 “大皇子搬入慈安宫,内侍省按例要给两位皇子添置东西,圣上的意思是,大皇子的事,还需与您商议,怕奴才们私下作主委屈了大皇子。” 何进微微躬身,恭敬道。 “何公公言重了,内侍省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顾攸宁客气地道,面上并无半点异样。 “奴才谢婕妤谬赞,但圣上难得这般细心体贴婕妤,旁的主子定是羡慕不已,婕妤也不好轻易辜负。” 何进言语之间进退有礼。 “奴才可否同婕妤回长春宫仔细商讨一番。” 何进主管内侍省,向来得宫妃们的眼,话到此处,顾攸宁自然是高兴地应了。 “婕妤请。” 何进却是带着两个小内侍跟在了长春宫宫人后边。 这一番景象落在宫人们眼里,便又多了些惊奇。 第80章 收服何进的第一步 不过内侍省向来会逢迎受宠宫妃,何进又是个极会做人的,后宫妃嫔也就在心里酸了一下。 何进的表现再加上与帝王同乘銮驾,短时间内,宫中应该无人敢随意招惹长春宫。 “公公请坐,檀音,给何公公上一盏紫笋茶。” 回到长春宫正殿,顾攸宁面上依旧带着客气的笑容。 “多谢婕妤,奴才今日算有口福了。” 何进躬身行礼后依言在圆凳上坐下。 他方才这话也不是随口奉承,今年南边雨水少,进贡上来的顾渚紫笋本来就比往年少了一半,而且长春宫这边的,可是皇上特意赏下的极品紫笋。 “我不好茶,公公若是喜欢,过会儿走时带些回去。” “奴才不敢,能在婕妤这里多饮两杯已是足兴。” 多饮几杯,便是要与长春宫交好的意思,端茶进来的檀音眼里闪过喜意:“公公若肯常来,我们主子自然欢迎。” “可不敢劳烦姑娘。” 何进素日听惯了这些奉承话,虽是客气地起身接茶,但面上却无多少惶恐之色。 “小安子。” 何进握着茶盏坐下后,朝身后吩咐了一声。 跟着的小内侍低着身子将手里写好的册子呈到顾攸宁面前。 “里面的东西很是周全,辛苦何公公了。” 顾攸宁掩下目光里的意味深长,合上册子时真诚地夸赞了一句。 难怪何进可以做到内侍省首领大监,就这份心思旁人就难及,连只作为由头的事,也是做得尽善尽美。 “奴才还有些琐事要禀报,可否请婕妤屏退左右。” 何进说完先挥退了自己身后的小内侍。 “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你们先下去吧。” 檀音让殿内其他宫人退下,自己却是依旧站在顾攸宁身边。 如此,殿内便只剩了三人。 “婕妤,奴才不同您绕弯子,今日上门实是有要事相求。” 何进将茶盏放下,却是上前一步跪在了顾攸宁身前。 “公公这是做什么?” “檀音快将人扶起来。” 顾攸宁故作惊讶。 “不敢劳烦姑娘,奴才长话短说,贵府前些日子买了一个年轻的小厮,此人与奴才颇有些渊源,能否请顾大人割爱,将这人交与奴才?” 何进轻推开檀音的手,平静又带着几分忐忑的目光落在顾攸宁脸上。 “公公不必如此,此事容易,我写一封手信,到时公公遣人交给我父亲,他自然不会推脱。” 顾攸宁答应得很是痛快,果然与前世一样,何进很在乎这个儿子,不然也不会如此与她直言。 “奴才谢婕妤。” 何进显然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面上惊愣了好一会儿,原本已经恢复镇静的面容又显出十二分的激动,忙下跪给顾攸宁磕头。 “公公的谢意我收到了,快起来吧。” 顾攸宁等何进磕完这个头,才让檀音将人扶起。 她随即让檀音伺候了笔墨,在纸上写了三两句话,也没折起,就这么递了出去。 “谢婕妤。” 何进又要下跪叩谢,这次顾攸宁却是让檀音强扶住了:“只是举手之劳,公公实不必如此客气。” “公公有事就先去忙吧。” 顾攸宁体贴道。 但何进却是没有立刻转身就走,而是面色极诚恳恭敬地朝顾攸宁道:“婕妤此番帮了奴才大忙,若有差遣,奴才一定尽力而为,还有大皇子那边的吃食用度,奴才一定亲自盯着。” “那真是太好了,不瞒公公说,这大皇子离了我身边,我是一万个不放心,生怕他身边缺了什么。” 顾攸宁睁着一双明澈的眸子,面上是纯粹的欣喜感激。 何进眼里微热,他被顾攸宁这份单纯的心思感动了,这禁宫里人面兽心,明争暗斗的事太多,他自认这十几年早已看透人心,这后宫里的主子不管表面是温厚还是单纯,哪个没有千般心思,万般算计。 但今日这顾婕妤的一言一行,却处处出乎他的意料。 难怪皇上喜欢这位,这样不染利欲又善良纯粹的美貌女子,哪个男子不会怜惜上几分。 何进犹豫了片刻,还是对着顾攸宁拱手道:“婕妤放心,奴才在慈安宫也有两个相熟的内侍,可看顾大皇子一些。” “如此真是多谢何公公了。” “檀音,将皇上赏的紫笋茶拿一罐给何公公。” “公公就别同我客气了。” 顾攸宁面色激动地叫着檀音去拿赏赐。 “那奴才就谢过婕妤恩赏了。” 何进没有推辞,恭敬应了,他觉得如今顾婕妤的心情就如自己先时一般,若对方什么都不求,反而心里觉得不安稳得紧,总想为对方做些什么。 况且他也不会白拿这赏赐,只要明日能将世仪顺利接出,他日后一定会报答顾婕妤。 因着还要找人去宫外,何进就匆匆退下了。 殿内檀音面上却有些忧心。 “主子不是还想靠着何公公的人脉行事,此番将何小公子交出去,日后没有何公公的软肋在手,恐怕未必能驱使他。” “不,我等着何进亲手把这个软肋送到我手里。” 顾攸宁轻啜了一口手里已经有些温凉的顶级紫笋,眼里是志在必得的信心。 …… 凤仪宫。 “何进去了长春宫?” 皇后在铜镜中看着头上华贵精美的九珠凤钗被宫女小心翼翼地卸下,略偏转过头问道。 但一旁的执春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枚插在发髻侧边的龙凤纹玉梳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断裂处正好是龙凤相合的地方。 “奴婢该死。” 宫女忙惊慌地跪落在地。 见皇后目光垂落下来,那宫女更是吓得伏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求娘娘饶命。” “无妨,你先退下吧。” 皇后却是没有怪罪,嗓音也如往常那般温和。 “谢娘娘不罚之恩。” 梳头宫女欢喜地连磕了三个头才匆忙退出殿外。 “给本宫。” “娘娘小心被断口伤到。” 执春小心将刚拾起的断裂玉梳递了过去。 “龙凤纹断,这是不是预示本宫的地位……” 第81章 生来就该是后宫之主 “娘娘德惠六宫,母仪天下,前朝后宫都赞您的贤德,就是太后也不敢随意责难,您生来就该是中宫之主。” 执春忙道。 “哪有生来的中宫之主,就算有,那也不是本宫,该是本宫的二姐。” 皇后听着这话却是笑了,并不出众的容貌竟是有种森然的艳色。。 当初若不是她二姐“碰巧”落水,也轮不到她嫁入东宫。 “本宫今日的地位都是自己挣来的,所以,就算天要收去,本宫也是不许的。” 哐当一身,皇后手里的两半玉梳落回地面,这次索性四分五裂开来。 执春低着头,不敢看自己主子的面容。 自皇上当着主子的面邀了顾婕妤同乘銮驾,她总觉得主子身上散发着骇人的阴鸷气息。 “据来回报的宫人说,何公公是为大皇子用度的事找上顾婕妤的,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但执春知道此时沉默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皇上对大皇子如此在意,奴婢怕顾四姑娘那边未必能顺利得手,若是事败,她自然死不足惜,但娘娘先前的一番心思却是白费了。” “她若这么死了,的确太便宜她了,让我们在慈安宫的暗桩看着些。” 皇后想到白日里的事,也冷了神色。 “那要出手帮忙吗?” 檀音问道。 “不必,对大皇子动手的事,我们的人一点都不能掺和。” 她在慈安宫培养几个暗桩不易,为顾攸心随手扫些尾巴还行,但损伤人手,就不值得了。 顾攸宁这事,可是连她,都被蒙在鼓里的。 “何况如今对大皇子存有坏心的可不只顾攸心这个亲姨母,还有萧云安这个亲弟弟。” 皇后想到萧云安眼底掩饰不住的嫉恨,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谁说孩子都是天真可爱的,孩子的恶,更没有底线和顾忌。 “皇上眼里只有大皇子,也难怪二皇子会不满,若是二皇子忍不住先对大皇子动手,娘娘倒省了替顾四姑娘遮掩的心思。” 执春也笑了。 …… 慈安宫。 萧云峥所住的静安居与萧云安所住的静宁居只隔了一个回廊。 “都是皇子,你看那边。” 静宁居门口站着两个宫女,正在窃窃私语。 “你别说笑了,二皇子哪点能和大皇子比,瞧那些内侍省的人,待两位皇子,可是一个样?” 其中一个宫女嗤笑道。 两人眼看着一个身着银丝滚边青色棉袍的内侍省主事对着弦语恭敬殷勤之极。 “别看了,皇子与皇子比不得,这屋子与屋子也比不得,这静宁居可还要我们自个打扫呢,不然这些物件都没地放。” “二皇子!” “您站在这里做什么?” 两个宫女一转身,就见到后面的小小身影,活生生被吓了个正着,嘴上便没好气。 “辛苦几位姐姐了。” 原本还阴沉着脸的萧云安却是突然讨好地笑了,从怀里拿出一颗金瓜子递了出去。 “奴婢……” “奴婢谢二皇子赏赐。” 一个宫女看着萧云安手里的金瓜子刚露出喜意,但话还没说口,金瓜子已经落在了另一名宫女手里。 “奴婢去给二皇子铺床。” 拿了金瓜子的宫女也不管另一个怒目而视,满脸得意地进了屋子。 萧云安嘴角浮现出轻蔑的笑意,都是些蠢材,不过有时候蠢材用起来更顺手。 看到不远处顾攸心带着两个宫女往静安居的方向去,萧云安面上的笑意更盛了,但那笑容出现在一个孩子脸上,却是有些吓人,旁边没抢到金瓜子的宫女莫名打了个寒颤。 “大皇子在这里可还住得舒心?” 静宁居里,顾攸心亲手将食盒里的桂花藕粉糕拿出,放在萧云峥面前,一脸慈爱地道:“姨母听说您最爱吃甜甜的糕点了,从前在长春宫你母妃拘着你,这次你就放心吃吧。” 顾攸心边说着边伸手从碟子里捡了一块递到萧云峥嘴边。 “谢谢姨母,但峥儿最近肚子不舒服,不能吃这些糕点。” 萧云峥眼露渴望地看了一眼,没等弦语上前阻止,就坚定地摇摇头。 “吃一块不打紧的,这是你皇祖母特意赏下的,若是不吃她老人家岂不是要伤心。” 顾攸心目含威胁地抬头看了眼满面警惕的弦语。 “既是太后的赏赐,我们大皇子现下无福享用,不如将这福气转给四姑娘。” 弦语的声音硬邦邦的,顾攸心一阵气结。 坐着的萧云峥黑葡似的眸子在顾攸心身后那两个宫女上一转,小小的眉皱了皱,对着顾攸心软软道:“皇祖母人美心善,应该不会生峥儿的气,而且峥儿吃了这些糕点,确实会肚子不舒服,要不峥儿和姨母一起去向皇祖母道歉。” “太后慈爱,确实不会同大皇子生气。” 太后哪里爱管这些事,顾攸心咬着牙道。 “就是可惜了这些糕点。” 顾攸心让身后的宫女将这碟藕粉桂花糕重新装进食盒,叹息一声过后又满面笑容哄着萧云峥道:“慈安宫比你母妃住的长春宫大多了,明日姨母带你四处看看可好?” “嗯,那峥儿等着姨母。” 萧云峥这次却是高兴地应了,旁边的弦语都阻拦不及。 顾攸心闻言高兴地带着宫女走了。 “来人,将这藕粉桂花糕送去二皇子那边。” 出了静安居,顾攸心对着身后的宫女吩咐道。 “大皇子若是想要吃糕点,奴婢让小盛子去尚食局要些来。” 弦语见萧云峥方才目光一直往那藕粉桂花糕上瞥,一脸疼爱道。 但萧云峥却是摇摇头。 父皇和娘亲都说过,不能让旁人借着自己的喜好生事。 “其实,四姑娘也不敢在吃食上存坏心的……” 弦语是知道自家大皇子有多爱吃糕点的,他还只是一个六岁不到的孩子啊。 “我知道,但事有万一,我答应了娘亲要保护自己为先。” 萧云峥肉呼呼的脸上很是严肃,但不过片刻,又对着满脸心疼的弦语弯了弯眼:“弦语姑姑可要记得,回去得让娘亲将这些糕点都补给峥儿。” “好,奴婢一定同主子说。” 弦语失笑道。 静宁居。 “大皇子不要的才送给我们二皇子,这顾四姑娘也太过分了。” 那得了金瓜子的宫女一脸为萧云安不平的模样。 “皇祖母这里的糕点一定很好吃,海棠姐姐一起尝尝。” 萧云安像是没有听到海棠的抱怨,而是满眼欣喜地伸手拿了一块。 “奴婢谢二皇子赏赐。” 海棠闻言也不抱怨了,高兴地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何才人被降位,二皇子又素来不得宠,她们平日里可尝不到这么精致好吃的糕点。 “真好吃。” 海棠拿起第二块时,萧云安才将手中的糕点往嘴里送去。 虽然他不觉得顾攸心会无聊地对自己下手,但总要试试。 甜香味在嘴里散开来,萧云安眯了眯眼,他也好久没尝到这样美味的糕点了。 不过这糕点转送到他这里,定然是静安居的宫人拦着不让他那大哥吃,但小孩子,哪里有不爱甜的。 萧云安看着剩下的藕粉桂花糕,眼里闪过算计。 第82章 如愿收服何进 不过这顾攸心存的什么心思,旁的人或许看不出,但前世阅尽女色的萧云安却是一眼就能看个分明。 兴许这女人能助自己一臂之力,他倒是可以不急动手,且先看个几日,若这女人实在不得用,他再出手。 …… 第二日。 顾攸宁请安回来,刚下了软轿,守门的内侍就抢上前来禀道:“婕妤,何公公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我知道了。” 顾攸宁答应着往正殿走去。 这何进倒是比她预想的还来得快。 “奴才问婕妤安。” 何进比之昨日,面上少了急切,倒多了几分迟疑和忐忑。 “何公公过来,可是慈安宫那边有事?” 顾攸宁面露焦急。 “大皇子那边一切都好,婕妤莫要担心。” 何进忙躬身道。 “是奴才又有事相求。” 今日何进只一人入殿,带来的两个内侍都被留在殿外。 檀音又让了殿内伺候的宫人出去。 四下无旁人,何进直接明言道。 “是我父亲没有答应将人给公公?” 顾攸宁疑惑地问道。 “不是,顾大人见到婕妤的手信后,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何进忙道。 “实不相瞒,昨日奴才嘴里那位……就是与奴才颇有渊源的年轻人是奴才的亲子。” 何进话到一半顿了下,但也只迟疑了一时,便将后边的话说出口了。 顾攸宁适时地露出惊讶,不过转而又面露喜色:“那我该恭喜公公,令公子沦落到顾府……从前的日子定是很苦,如今有了公公的亲自照拂,日后定然不会再受苦。” “此事还是蒙婕妤和顾大人的恩德,奴才与犬子都感恩戴德。” 顾攸宁敏锐地感觉到,今日何进神色虽没有昨日上门时的急切,但言语行止间对他,却是多了十二分的恭敬。 虽然以她对何进父子的了解,早知此事大概率能成,但此时顾攸宁还是暗地松了一口气。 “那公公今日上门是……” “奴才想让犬子继续留在顾府。” 何进掀袍下跪,面上的迟疑已完全褪去,神色间很是坚定。 “这是为何?公公该是才找到令公子,正是该父子团聚的时候。” 顾攸宁不解地蹙眉道。 “婕妤心地纯善,奴才也不用那些虚言哄您,以奴才如今的地位和家财,的确可以让犬子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但奴才们这些去了根的人,人前再是风光,人后也多是为人看不起的。” “所以奴才才会将犬子托付给家中大哥照料,连族谱也改到了大哥名下,除了让人送银钱过去,连面都不敢见上一次。” “但奴才没想到儿子这些年在府中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奴才每月送去的银钱竟是一分都用不到他身上。” 何进想到满身伤痕,骨瘦如柴的儿子,不由地捂住了脸呜咽。 他知道自己送出去的钱未必都能用到儿子身上,所以每年给家里的银钱是分四次给,他以为看在银钱的面上,他大哥一家子能待他儿子好些。 但他没想到,他那大哥一家子都是既蠢又恶毒的畜生,平日里虐待儿子不够,为了还赌债,竟要将儿子卖入宫中当内侍。 若不是正碰上顾府买下人,他儿子已经被…… 宫中内侍多如牛毛,他虽掌管着内侍省,但父子相认的机会,只怕也很小。 而宫中内侍最是命贱,一想到儿子可能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尽苦楚甚至没命,何进就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檀音,拿一条冰帕子过来。” 等何进放下手,顾攸宁才扬声往门外吩咐了一声。 “奴才失态了,婕妤见谅。” 何进忙拿衣袖擦泪。 “这有什么,儿女都是父母的命,大皇子要去慈安宫的时候,我也闹着皇上哭了一阵。” 顾攸宁轻声道。 “都是奴才的不是,惹婕妤伤心。” 何进看着上座的人也红了眼,倒是努力收了自己的眼泪,心里越发觉得这顾婕妤与宫里别的女子不同,不仅性子纯善,竟还存着真性情。 虽然顾婕妤入宫不过两月,但伺候皇上的时日却是不短了,东宫后院的明争暗斗可不会比如今的后宫少,能保持住自己纯善的心性实在难得。 若是旁人知道自己这隐秘事,心里早不知转了多少个弯要拿此事拿捏自己,更会为先时轻易答应自己将人接走面生懊恼之色。 “既然公公也是心疼公子,不更应将人接回身边疼爱吗?” 顾攸宁看出何进面上的感动,知道自己今日以真情动人的谋算已成。 “顾府是仁善人家,待奴才儿子很好,他是个心眼直的,并不愿离开顾府。” 何进不知道是该叹还是该悔,儿子从小在大哥家中受尽凌辱,却是个心性正直,极重恩图报的。 兴许是打小没享受过一点疼爱,顾府不过为他请了大夫看伤,他便定要留下回报。 “那……” 顾攸宁迟疑着动了动唇,心里愉悦,但看向何进的眼神却满是担忧。 第83章 多事之秋 “奴才本就不想让他与奴才扯上关系,现下能在顾府安顿下来也好,顾大人还说犬子极有读书的天分,这些年偷着念了不少书,只要能有先生好好教导,将来兴许还能科举入仕。” 何进这时已经放开了心扉,哪怕知道顾远山那话有奉承他的意思,脸上还是露出骄傲自豪之色。 “我记得在家时父亲就重视两位弟弟的学问,如今定然延请了名师在家,令公子若是喜欢读书,正好和弟弟们一道。” “至于这报恩的事,此事于顾府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实在不必……” 顾攸宁还没收完,何进就躬身道:“对这孩子,奴才一日都未尽为父之责,他想做什么奴才都是由着他的,何况顾大人如今得皇上重用,日后兴许还是这孩子沾光了呢。” 儿子性子执拗是一回事,但何进同意将人留在顾府,今日又对顾攸宁投诚,当然也有自己的心思。 眼见宫中顾婕妤母子圣宠日隆,再加上昨日他与顾大人私会一场,凭他的眼力,顾家怕是能在几年内兴盛起来。 只要他能在宫里保顾婕妤母子周全,他的儿子就能在顾府过得顺心,甚至将来为官做宰,可以彻底抬起头来。 更重要的是,顾婕妤心性纯善,来日也不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举动。 “公公既然决定了,那我也不多说了,我再写封信让公公带去,嘱托父亲定要照看好何公子。” 顾攸宁道。 “此事不急,婕妤可慢慢写着,若有想给蓝夫人的信,也可一道交给小安子。” “日后婕妤想给家人写信或是有事寻奴才,可以直接让檀音姑娘找小安子,只是要防着些别的主子。” 眼前的女子实在太过单纯,何进还特意提醒了一句。 “真是多谢何公公。” 顾攸宁美丽的明眸里满是欢喜。 “听说近日蓝夫人身子欠安,若是见到顾婕妤的信,定然会十分宽慰。” 何进随口的一句话却是让顾攸宁变了脸色。 “我母亲病了?” 蓝氏已经被抬为平妻,顾攸宁自能名正言顺地称一声母亲。 “奴才也是听路过的顾府下人议论的。” 何进见上座的女子面上露出忧色,安慰了一句:“近日天寒,蓝夫人怕是染了风寒,应无妨碍。” “多谢公公告知,若是可以,能否让小安子公公去送信时问父亲一声。” 顾攸宁原本因为欢喜变得极为清亮的眸子染上了薄雾似的清愁,让见着的人心里都不自觉暗淡起来。 “这还有什么可不可的,您只管吩咐小安子就行。” 何进总算知道皇上为何这般宠爱顾婕妤,这样美丽善良的女子,眼里的光暗沉下来,谁不怜惜。 顾攸宁自然是单纯地又高兴起来,暗地里却给了旁边的檀音一个眼色。 “何公公,奴婢想多嘴问一声太后有哪里喜恶?” “您知道,大皇子虽是太后的亲孙,但毕竟不如荣郡王自小承欢在太后膝下……若是不小心碰上什么忌讳的事,惹恼了太后……” 檀音没有将话说完,不过何进心里明白,太后偏心梁王是朝野尽知的事,对皇上尚且少有慈母之心,更别提没见上几面的大皇子。 “依奴才看,太后平生最好三样,一是梁王父子,凡是事涉梁王府的事,太后必定上心;二是礼佛,这点宫中众人都知晓;三是芍药花,太后曾说过,世上女子多爱牡丹国色,但她最爱的就是芍药的妖而无格。” 何进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多谢何公公,可奴婢见太后很是厌恶二皇子,是因为皇上……” 檀音说到后边时刻意压低了声音。 “太后虽偏心梁王,倒也不至如此,婕妤不必担心。” 何进赞许地看了眼檀音。 顾婕妤不懂后宫这些算计,身边就得有这样谨慎的宫女护着。 “这也算是宫里的秘事,听说那宫女本是被先皇看上的,但那年中秋宴上,皇上的衣裳被打湿,这宫女到后殿服侍皇上更衣,而后两人便……” 何进说到此处住了口。 “为了这事,先皇大怒,皇上当时的储君之位都差点动摇,所以宫人们对此事讳莫如深。” “那宫女后来难产而死,其实也不算坏事,不然连皇上都只怕厌恶了二皇子。” 顾攸宁的确也是头次听说这事,她那时只乖巧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没过多久又有了峥儿,对这宫女确实没印象。 不过萧珩的确有一段时日心情不好。 “奴婢知道,一定不会同旁人说的。” 檀音也忙道。 “奴才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婕妤若无他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顾攸宁自是应了。 “檀音,你立刻去姨母那边一趟,让她尽早差人去顾府看一眼我母亲。” 何进一走,顾攸宁就朝檀音吩咐道。 “主子不是已经请小安子公公……” 檀音不解道,这些日子为了防止旁人看出主子和蓝司珍的关系,非必要时候两边的人是不接触的。 况且有何公子在顾府,何公公不会怠慢主子的话。 “小安子过去也只能问一声我父亲。” “我父亲那个人虽志大才也也不小,但女人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是个解闷的玩意,若不然,顾府后院也不会这么热闹,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对母亲重视些,这内宅的事他也不会太上心。” “后宅,毕竟是顾温氏的天下。” 顾攸宁的脸上闪过浓浓的担忧,希望只是她多想。 “奴婢这就去司珍房传话。” 檀音也希望蓝夫人安好,不然主子这些日子真是太难过了,又要担心大皇子那边,又要担忧顾府的事。 檀音走后,顾攸宁陷入了沉思,如今事多,她要一件件理顺来。 何进如今对她颇有善意,日后看在儿子的份上,应该会尽力帮自己,温美人那边还在清理温家大房的人手,这两处的人手暂且都不能大用,但必要时刻也可动用。 慈安宫里的事,主要还是要靠自己人。 太后对芍药极是喜爱,而芍药花盆里又有郑贵妃的人做下的手脚。 顾攸宁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不过此事需要何进的配合。 第84章 不一样的温美人 “禾儿,我们去一趟昭庆宫。” 顾攸宁起身。 …… 刚到集芳馆附近,顾攸宁就听到一阵争吵声。 “你们主子份例短了,该去找皇后娘娘,成日里在我们这里打秋风是怎么回事?” 这是锦琴的声音。 “求求温美人,我家主子昨儿冻了一夜,求美人允点炭给我家主子,不用银屑炭,普通的炭就行。” 顾攸宁带着禾儿走近了几步,就见一个宫女正不停地对着紧闭的屋门磕头,锦书气得脸都青了。 “锦琴姑娘。” 顾攸宁走上前唤道。 “顾婕妤?奴婢给婕妤请安。” 锦琴忙到跟前请安。 “温美人可在里头?” 顾攸宁似没有瞧见地上的人,笑着问道。 “在,顾婕妤里边请。” 锦琴收了脸上的怒色,引着顾攸宁往里走去。 “这是?” 走到那额头磕得发青的宫女身边,顾攸宁停下了脚步。 “这是林御女身边的贴身宫女珊瑚。” 锦琴厌恶又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 “我方才听着林御女缺炭?” 不等珊瑚抬头说话,顾攸宁又道:“林御女还在养伤,可不能冻着,这事该马上禀报皇后娘娘才是,娘娘仁厚,定然会关照,若是林御女心怯,我替她同娘娘说一声,禾儿……” 顾攸宁做势要让宫女去凤仪宫禀报。 “不用……不必了,皇后娘娘忙于后宫事务,我家主子这点小事哪能去烦扰。” 珊瑚顶着顾攸宁疑惑的目光,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主子可是特意嘱咐过不能去凤仪宫烦扰皇后娘娘。 “哼,原来只是小事,你成日跪在这里哭求,我还当林御女要冻死了呢。” 锦琴冷哼一声。 “锦书姐姐怎么可以……” “林御女手脚都受了伤,行动不便,你身为她的大宫女,该回去好生伺候着,在这里与人纠缠是什么道理。” 顾攸宁打断珊瑚不忿的话。 “顾婕妤教训的是。” 珊瑚总觉得在这位顾婕妤面前讨不得好,便悻悻地爬起身走了。 锦琴不屑地瞥了瞥嘴,就带着顾攸宁往里边走去。 一进屋子,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还带着清甜的果香。 “听雨轩的人闹够了?” 温美人正斜斜地靠在一张铺着蜀锦褥子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一条银狐毯子,脚边放着一个孔雀蓝花鸟纹暖炉。 榻前放着镂空三节罩三足铜薰炉,里面烧着足量的银屑炭,不只如此,屋内四角都放着一个铜火盆,里边烧着的银屑炭。 “是我。” 顾攸宁微皱了眉,这屋子里的银屑炭远超过了美人的份例。 “顾婕妤!” 温美人惊讶地回头,忙从榻上起来。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 “自然是有事请你帮忙。” 顾攸宁按下方才的心思不提,极随意地坐在温美人身边。 “出什么事了?” 温美人也坐直身子,立马正色起来。 “没出事,只是有两件事想让你帮忙,一件是关于秦廷禄的,那时你们没有惊动人吧?” 顾攸宁看到温美人的反应心里还是有些感动。 “没有,上回你说现在不是时机,岑嬷嬷让锦琴暗地带了那宫女去冷宫安置,秦廷禄肯定是不知的。” 温美人摇头。 “那便好,我需要抓到他们苟合的实证,迫使秦廷禄在合适的时候反口。” 顾攸宁松了一口气,她来时还觉得以温美人的性子,大概率已经惊动人,看来她身边的温家人确实得用。 “这主意很好,我一定让人给你办成,到时你那嫡妹就没了在宫里作妖的机会了。” 温美人一脸的高兴。 “不,这事不能扯到我那嫡妹身上,更不能扯到温家在宫中的人脉。温家如今在四大世家里虽是最低调无为的,但你们温家毕竟是百年世家,若将这事道出去,旁人未必相信是宫女私下与秦廷禄苟合,只会认为温家暗地还在前朝安插人手,尤其是司天台在禁宫之内,不同别的衙门。” “虽然温家两房不合,但外人面前你们都是温家人。” 顾攸宁既决定与温美人结盟,当然不希望温家被帝王忌惮。 况且前世她在宫里默默无宠,顾府不被人看在眼里,顾攸心也没有进宫的机会,也就没有这些事。 “多谢你,看来父兄的决定是对的。” 温美人听后怔愣了片刻,才看着顾攸宁轻声道。 顾攸宁却是一愣,温美人示好自己,竟然是宫外温家的意思。 “我们是盟友,做事自该考虑彼此。” 顾攸宁按下心底的些微疑惑,轻轻握住温美人的手。 她这句真心与假意掺杂,作为盟友,她当然会在不影响自己图谋的情况下与温家和温美人站在一处,但有过前世的惨痛经历,她这辈子不会随意为谁牺牲自己的利益。 “我就喜欢你这性子,什么话都敞开说,不像那些女人,一句话还得一个字一个字拆开来想。” 听过温美人这话,顾攸宁只是笑笑,她也会说这种话,不过是看个人脾性罢了。 “秦廷禄的事……” 不过温美人如今看着是个性情中人,又对自己亲近,顾攸宁举止上也特意随意亲昵了些,突然附在温美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你这主意……” “真是太好了!我早就看郑……” 温美人高兴地眉飞色舞起来。 顾攸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温美人才敛了声。 “你说还有第二桩事是什么?” 看着温美人莫名的兴奋模样,连素日冷傲的眉眼都鲜活起来,顾攸宁觉得自己先时对温美人的评价,还是有些偏差的。 “你上回不是说慈安宫有你们家的人,我需要他做件事,不过具体的事还要等时机成熟了才说。” 顾攸宁一面说着一面仔细打量着温美人的脸色,但那张还有些兴奋的脸上并无一点不满和恼怒之意。 “行!” 温美人满口答应了,又对着锦琴道:“去将玉牌拿来。” “主子!” 锦琴面色微变。 第85章 顾攸宁是温家唯一且必须的选择 “去拿来。” 温美人目光坚定地看着自己婢女。 “是。” 锦琴最后还是福身应了,片刻后拿出来一个螺钿梅花方形盒。 温美人接过打开,里面躺着一枚墨玉佩,式样并不出彩,上年的纹路也似毫无章法。 但当温美人将这块玉佩自盒子里拿出,日光透过,玉佩上的明暗纹路合在一处,竟是个古体的温字。 这字本就隐在纹路里,而后宫女子认得古体字的就不多,若不仔细翻看,谁能知道这就是温家的信物。 “既然今日你来找我帮忙,想必是答应了我那日说的事,这块墨玉佩是温家信物,凭此可以让后宫里的温家人为你做事,不必事事经过我。” 温美人不由分说地将这块玉佩塞到顾攸宁手中。 顾攸宁低头看着手心的玉佩,说实话,不感动是假的,不管温家想与她交好有什么意图,但至今为此,温美人待她的心却诚。 “那就多谢你了。” 顾攸宁没有推拒,笑着收下了。 “这些日子岑嬷嬷带着人一直在处理我大伯那边的人手,现下应该处理得差不多了,过会儿我让人重新送份册子给你。” 温美人见顾攸宁没有假意客气来回推辞,脸上更高兴了。 “好。” 顾攸宁笑着答应了,而后想起方才在外边的事,朝屋子四面看了眼,问道:“你这屋子里的银屑炭烧得比我那边还厉害,尚功局送来的够用吗?” “那点份例当然不够,我都是往尚功局另外塞了银钱的。” 若是旁人,温美人定会反唇相讥,但她知道顾攸宁不是那种喜欢酸言酸语的人。 “我有一件事要提醒你。” 顾攸宁面上突然严肃了几分,她知道温美人是个急性子,也就不饶弯子,直接说道:“我方才在门外看到林御女身边的大宫女珊瑚,她不是第一次来你这里哭诉了吧?” “可不是,这两日跟晨昏定省似的,早晚都要来哭闹一次,主子头次就不该心软允给林御女半筐银屑炭。” 说到此事,锦琴也忘了方才对顾攸宁的芥蒂,面上满是厌烦。 “我也不缺那半筐炭,本是想打发了人走,谁知道这珊瑚是个这么没脸没皮的。” 因为把顾攸宁当了自己人,所以温美人也不见外地抱怨道。 “半筐炭至少能撑三五日,珊瑚根本就不需要每日在门外哭求。” 顾攸宁先时的猜测没错,林御女果然是在算计什么。 “你的意思这事是林御女故意的?” 温美人讶然道。 顾攸宁暗地叹了口气,这也不怪温美人心思直,自己若不是重生过一回,也不会立时看出林御女心思深沉。 “据我所知,冬日里,这银屑炭在宫中也并不十分富余,一处多了,另一处兴许就会短些,你虽是自己使了银钱,但落在别人眼中,也能被说成是抢了别人的份例,尤其后宫众人都知道你与林御女有过嫌隙,还为此受过皇后娘娘训斥,用些银钱就能让磋磨你看不惯的林御女,也算在理。” “她这是想使苦肉计?” 温美人听过这番话,也回过味来了。 “主子,这林御女也不是头一次做这事了,上次明明是她有意节食,在屋子里苦练舞才弄成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旁人都以为是同住一宫的您素日苛待她。” 锦琴在旁忍不住愤愤不平道。 “我知道你不惧这些言语,但也没让人家踩着你博好处的道理。” “正好我那边用不了那么多银屑炭,日后尚功局过来送炭我让他们挪一些到你这边来,不过你不要声张,让林御女只以为你依旧从尚功局买炭。” “这样不管来日她想如何对你不利,有这层把柄在,你都有说话的地方。” 林御女投靠皇后,又在寿宴上闹过那一出,想要如前世那般韬光养晦是不可能了,所以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复出。 而顾攸宁,别说她本就对林御女膈应,就是林御女投靠皇后这事,注定她们之间必有争斗。 “我听你的,不再往尚功局多要炭,但你那边的银屑炭就不用……” “别说我本就不喜将屋子烧得太热,你也比我更需要这银屑炭,我方才可是一点都没同你客气。” 顾攸宁笑着打断温美人推辞的话。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温美人重享受,才将屋子烧得这么暖,但她坐了这会儿,身上都要冒出汗来,温美人的手竟还有些温凉,大约是因为当年的事身子大损。 “那就这么定了,如今事多,我不好在这里待太久,就先回去了。” 顾攸宁假作看不到温美人眸底的湿润,说完这句就要起身告辞。 “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温美人偏过头眨了眨眼,才起身相送。 “主子,虽然顾婕妤如今看着为人是不错,但你也没必要将老爷给你的信物就这么轻易地送出去,毕竟人心隔肚皮,万一……” 顾攸宁走后,锦琴在榻前低声抱怨道。 “锦琴!” 温美人却是厉声打断了她的抱怨。 “这些话日后不得再说。” “你以为顾婕妤是非我们温家不可吗?” 温美人见自己的大宫女面上还是不服气,冷下了脸。 “主子,顾婕妤虽然膝下有大皇子,如今又得皇上宠爱,但皇上春秋正盛,日后宫内定还会有很多皇子出身,不说皇子的事,这花无百日红,等两年后选秀,宫里再进人,顾婕妤也未必有如今的荣宠。” 锦琴还是觉得自己主子吃了亏。 “那又如何?” “以后的事谁也无法预料得准,每个选择都有风险,对顾婕妤来说,我们温家的确是最合适的盟友,但对温家来说,顾婕妤是我们唯一和必须的选择,不然父兄也不会传话进来让我与之交好。” “况且,有了这么一个明媚鲜活的人陪着,我在宫里的日子也会过得有趣些。” 锦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主子竟是笑了,不是往日里那种冷笑和讽笑,而是一种舒心的笑。 她差点忘了,主子不是一开始就是这般冷傲的性子,刚进东宫时,主子也曾明媚娇俏过,想到岑嬷嬷说过的话,锦琴劝说的话已说不出口。 主子的心实在太苦了,若是顾婕妤能让主子在宫里开心点,那信物给得也算值得。 “你去冷宫找下岑嬷嬷……” 温美人想到顾攸宁方才的交代,面色都精神了不少。 第86章 大皇子落水了? 温美人很是守信,顾攸宁回到长春宫没多久,新的名册就被送来了。 顾攸宁打开,第一页上便写着温家在慈安宫内的暗桩是个烧火内侍。 的确不起眼,不过若是可用,也不会惹人注意。 “请何进那边查一下这个内侍,看这内侍有没有和别宫有勾连。” 在慈安宫内行事,她要做到万无一失。 檀音忙答应着去了。 何进办事仔细,到了第二日才让小安子过来找檀音,说那内侍没问题。 顾攸宁暗地点头,温家在后宫的人手果然隐蔽,连何进都查不出来,日后让这些人做事,她也可以放心许多。 …… 慈安宫。 顾攸心正坐在静安居里,不耐烦地催着弦语几个:“你们还不快些伺候大皇子更衣,太后那边可还等着见人呢。” 金丝楠木座屏后,弦语一脸的担忧,看了眼外边,俯下身子低语:“要不大皇子就说肚子疼,不能走动。” 萧云峥却是肃着一张脸摇摇头。 他答应了娘亲要以保护自己为先,所以昨日没答应姨母在慈安宫内游玩,但今日姨母却奉了太后的话过来,定是铁了心要他出门。 装病太容易穿帮,还会让皇祖母不高兴。 “有姑姑和小盛子公公在,不会有事的。” 萧云峥悄声在弦语耳边道。 弦语也无她法,别说四姑娘今日拿太后的话作筏子,就是大皇子在这里也不是只住一两日,总不能真的连门都不出一步。 “姨母,好了。” 顾攸心正不耐烦打算要起身去座屏后时,萧云峥出来了。 “大皇子今日真可爱!” 萧云峥头上用红丝缯带扎着两只对称的总角,披着一件小小的鹅黄缎面狐毛里斗篷,十分玉雪可爱。 不过再可爱也没用,马上阎王就会将人收了去。 这般想着顾攸心面上的笑容更盛了。 “我们快去给皇祖母问安吧。” 萧云峥眨着满是天真的眸子。 “好,姨母这就带你过去。” 出了门,顾攸心却是停住了脚步。 她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弦语和后面一溜的宫女内侍,忧心蹙眉道:“太后喜静,若见这么多人跟着大皇子,怕会不高兴。” 顾攸心不等弦音开口,就低头看着似是懵懂的萧云峥:“大皇子定然也不想太后因为这事责骂姐姐吧?” 萧云峥小小的眉皱了起来,又往满脸不赞同的弦语面上看了一眼,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稚气地命令道:“弦语姑姑带着两个内侍陪着我,其他人都先回去吧。” “是,奴婢遵命。” 弦语得到小主子的眼神示意,让小盛子守着屋子,带了另外两个内侍与萧云峥一道出门。 顾攸心这才心满意足地扶着宫女的手往前走去。 虽说她很有把握今日一定能成事,但萧云峥身边跟着的人还是越少越好,省得人多坏事。 一路上,弦语手上牵着萧云峥,仔细留意着脚下和四周的动静,又用眼神示意两个内侍拱卫在她和大皇子身边。 但走出静宁居不到百米,弦语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了一下。 她惊得忙低头,只见大皇子黑葡似的眼睛一眨,她还没反应回来,稚嫩的声音已经响起:“弦语姑姑,那池子里是不是有鱼?” 顾攸心回头时,萧云峥小小的手正指着不足十步远的池子。 “大皇子,天这么冷,鱼儿早就躲起来了。” 弦语下意识地反对,但刚说完才觉出大皇子怕是故意这般说的,她是不是坏了大皇子的事。 大皇子聪慧非凡,机智谋略早已超过了一般的六岁孩童。 “弦语姑姑骗人,就是湖水冻住了,下边鱼儿还是可以游的,我在行宫时就常看到。” 萧云峥甩开弦语的手,一脸的不高兴。 “大皇子,这……” 虽然知道大皇子是有心如此,但弦语脑子转得慢,神色间便是一愣。 旁人看着便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我要去池子边看鱼。” 萧云峥指着池子道。 “大皇子不过是想去池子边看一眼,何必百般阻扰,你这是想做大皇子的主?” 顾攸心强压着心底的喜悦,这简直是老天都在帮她,她本来想的第一个主意就是引诱萧云峥去池子边,但此事太过刻意,到时出事自己难免难脱身,而且长春宫的宫人戒心很大,一定会阻止。 她这才想了另一个计划。 现下既然萧云峥自己吵着闹遮要去池子边,她为宠着侄子答应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就算不成也没事,假山那边早就安排好了。 又见旁边正好有两个内侍在打扫落叶,人证也有了。 “奴婢不敢,自然是听大皇子的。” 弦语忙对着萧云峥请罪。 萧云峥面上立时高兴起来,如此一行人就往池子边走去。 快到池子边时,顾攸心朝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大皇子小心些。” 前面,弦语拉着已经到池子边的萧云峥急声道。 “里头真的有鱼。” 萧云峥高兴地叫出声来。 弦语往下看了一眼,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然后手上又紧了一下,弦语低头,见大皇子的目光正落在另一边。 那里有一块布满了不少青苔的石板。 “真的有鱼吗?姨母也想过来看看。” 有两个内侍在身后挡着,顾攸心没瞧见主仆俩的举动。 “姨母快来看,这里的鱼比御花园的还好看。” 萧云峥高兴地拍着手。 弦语这次明白了小主子的意图,自己和两个内侍站了萧云峥的右侧,那顾攸心就只能往萧云峥的左侧走。 “姨母来了。” 顾攸心满面笑容,果然往萧云峥左面走去,她的两个宫女却往右侧去。 “姨母!” 扑通! 那两个宫女还在想如何不着痕迹地弦语和几个内侍跌倒,旁边就响起一道落水声。 大皇子落水了? 第87章 萧云安献礼 这两个宫女心头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个,但一转头,两人就愣在了当场。 大皇子还好好地站在池子边,那摔下池子的是…… “救命!救命!” 顾攸心摔出了一个冰窟窿。 “是谁落水了?” 后面匆匆跑过来两个内侍,手里还拿着扫帚,赫然是顾攸心见到的那两个洒扫内侍。 “是顾四姑娘,麻烦二位公公快救人。” 萧云峥此时已吓得躲进弦语怀里。 弦语只好将人抱离了池子边,蹲下身子小声安慰着。 惊慌求人的自然是跟着顾攸心的两个宫女。 “两位姑姑别急,奴才这就救四姑娘上来。” 看明白落水的人是谁,两个内侍面上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顾四姑娘快抓着。” 其中一个内侍将扫把调换个头往池子里伸去。 连吃了几口冰水的顾攸心忙抓住。 “咳咳!” 在两个内侍的拖拽下,顾攸心终于被救了上来。 但呛水再加上受冻,顾攸心浑身颤抖着咳嗽起来。 “四姑娘您没事吧。” 两个宫女忙上前扶人。 不管如何,这顾四姑娘如今受太后钟爱,若是出事,太后面前她们难逃责罚,因此这两个宫女难得面露真心关切。 “扶……扶我我回……回屋换衣裳。” 顾攸心抖得连话都说不全。 脸上也有被冰划开的口子。 “池子边危险,这位姑姑也早些将大皇子带回屋子吧。” 顾攸心主仆三人走后,那两个内侍对着弦语说道。 “可是方才顾四姑娘传话,太后那边还等着见大皇子。” 弦语一脸的为难。 “姑姑不必担心,奴才两个会去太后跟前禀明,何况大皇子被吓得不轻,也不好去前边惊扰到太后。” 其中一个内侍道。 “那就多谢两位公公了。” 弦语行了个福礼,两个内侍忙道不敢。 此处离静安居不远,弦语几人很快护送萧云峥回了屋。 “真是蠢不可及,毫无用处。” 长廊上的柱子后,一个小小的身影转了出来。 萧云安阴沉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池子边。 看来还是要自己出手。 幸好他将上次画好的观音像带来了。 只要讨好了那崔家的老女人,他才能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宫人听自己的吩咐办事。 慈安宫正殿,太后听到顾攸心落水,心中自然不乐,这人若是得了风寒,怕有好几日都不能为自己抚琴了。 但不知为何,这两日头风却是发作得越发厉害了,连顾攸心的琴音好像也不能缓解多少。 “去请个御医给她看看。” 太后随口吩咐了一声。 至于“受了惊吓”的孙子,太后就没心思顾上了。 慈安宫的消息很快经由小安子的口,传到了长春宫里。 虽然听着儿子无碍,顾攸宁还是忍不住碰掉了手边的茶盏。 “婕妤切莫忧心,是弦语姑姑亲口说的,大皇子安然无恙,没被吓着。” 小安子吓得忙往地上跪去,这要是把顾婕妤吓坏了,他回去怎么和公公交代。 虽然不知公公为何待长春宫这般关照,但他的命是公公救的,公公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小安子公公快起来,我送你出去。” “放心,主子那边有我。” 走出殿门,檀音安慰了一句面色紧张的小安子。 等她回到殿内的时候,顾攸宁的脸色已经好看了不少。 “主子不要担心,既是弦语传出的话,那大皇子一定平安无事。” 檀音让殿内的宫女将地上的碎瓷收拾了。 “我知道峥儿今日肯定没事,我是担心他太过聪慧,反而容易……” 知母莫若子,顾攸心对峥儿心存不轨,这次自己却落了水,这事太巧了,弦语虽然忠心,但她没有这个心机,怕是这孩子自主主张。 儿子聪慧,她自然是高兴的,但她也怕儿子凭着自己的聪明劲冒险。 “大皇子最听您的话,去时答应了您一定以护好自己为先,就不会轻易冒险。” “何况慈安宫内有何公公的人在,就算我们的人出了些纰漏,大皇子也不会有事的。” 檀音安慰道。 “而且这次四姑娘掉入冰窟里,不仅受了风寒,脸也被伤到了,这几日内怕是做不了妖,我们也有了更多时间将大皇子接回。” 但顾攸宁听了这句安慰,却没有将心放下来。 她没忘记,慈安宫内除了顾攸心,还有一个心思狭隘的萧云安。 不过顾攸心落水的事,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檀音,你去……” 顾攸宁转而低声吩咐了几句。 “奴婢这就去安排。” 檀音应声去了。 …… 第二日,慈安宫就出了一桩大事,昨日顾攸心摔下的池子里,那些锦鲤竟然纷纷死去。 饶是崔太后听到宫人的禀报,面色都白了一瞬,但宫人们也查不出什么,只好说是池水太冰,这些锦鲤受不住寒才死去的。 静宁居里的萧云安却是眯了眼,怎么这么巧? 但这事却给了他一个呈画卷的好由头。 “来人!” 萧云安朝外唤道。 慈安宫正殿。 “母后,儿子先告退了。” 萧珩安慰了自己母后几句就要起身往后边去看儿子。 听说昨日长子受惊,虽然小盛子禀报并无大碍,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可是答应过宁儿儿子在慈安宫一定会平安无事。 “禀太后,二皇子有礼呈上。” 帝王刚转身,殿门口就有一个内侍捧着一样东西往里走来。 “哀家不得空看,拿回去吧。” 崔太后听到萧云安的名号,面上就闪过浓浓的厌恶。 “难得这孩子有孝心,朕陪母后看一眼吧。” 帝王却是拦住了内侍。 “皇帝想看就看吧。” 崔太后又是一阵头疼,干脆恹恹地摆手道。 孙安恭闻言赶紧上前,合着那内侍将画展开。 “这里头的观音菩萨竟像是活的一样。” 孙安恭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地赞叹道。 听到观音菩萨,崔太后也往那画卷上看了一眼。 这一看,倒是不由地坐直了身子:“拿近前给哀家看看。” “哀家从未见过这般惟妙惟肖的观音像,这是哪里得来的?” 崔太后早忘了方才内侍说过的话。 “回禀太后,二皇子说这是他亲手画的,用来给太后压惊。” 第88章 有人存了坏心 拿画卷进来的内侍语气里难掩兴奋,他本来是拼着被孙公公责罚也要得到那枚金瓜子,如今看殿内这情形,怕是自己的运道就要来了。 “想不到二皇子小小年纪,还有这本事。” 孙安恭小心地往上看了一眼,他是知道太后对二皇子尤为不喜。 听到小小年纪这四字,帝王不自觉地皱眉。 这画上的笔锋成熟老练,非得有两三年的功夫不可。 二子尚未进学,就算身边有教养嬷嬷,至多不过识得几个字,这么会有这么高的画技。 难道是借着别人的画作邀功? “的确是好画,孙安恭,送份厚赏去二皇子处,别让皇上觉得哀家薄待了人。” 太后对这画是爱不释手,也不管这画是出自她最厌恶的萧云安之手了。 “母后言重了,朕哪敢如此想。” 萧珩此刻因着怀疑,方才的慈父心肠却是淡了不少。 “皇上可是要先去探望二皇子?” 到了后边,曹忠见自己主子看着静宁居的方向停住了脚步,上前恭敬请示道。 “去静安居。” 但帝王却是冷淡地收回目光,抬脚往静安居走去。 “奴才\/奴婢给皇上请安。” “大皇子呢?” 帝王步入静安居,却没有如预想的那样被儿子扑个满怀。 “大皇子在床上躺着,不许奴婢们跟着进去伺候。” 弦语恭声道,面上满是忧色。 “胡闹,大皇子不让你们进去你们就应了。” 帝王一听这话,早把方才二子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快步转到了屏风里边。 “峥儿!” 帝王不叫还好,这一叫床上的小人反而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但帝王眼尖,早见到儿子脸上挂着泪水。 “别怕,是父皇。” 帝王只当儿子是被昨日的事吓着了,不由地心底暗骂了一声曹忠。 “父皇别看。” 萧云峥两只小手死死地抓着被子,不让帝王扯开来。 “这是做什么?是不是昨日被吓着了?父皇在呢。” 帝王闻言心里更急了几分。 但听过这句,本来还用被子蒙脸的萧云峥却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峥儿胆子才没那么小呢。” “还说没有,眼睛都哭红了。” 萧珩听儿子的声音中气不足,倒没有方才那样担心了。 “父皇坏。” 萧云峥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遮脸了,忙手脚并用地去扯被子。 但却被帝王抱在了膝上。 “还不快抬头,把泪蹭到父皇的衣服上,满皇宫的人都知道你哭鼻子了。” 帝王看着儿子埋在自己胸口就是不肯抬头,打趣道。 果然,这一招十分好用,萧云峥马上从自家父皇怀里起来。 “乖,父皇听说你被吓着了,不是特意过来看你了,别哭鼻子了。” 萧云峥听到哭鼻子,瞪圆了眼,不服道:“儿臣没有被吓哭。” “行,你没被吓哭,那你是为什么哭,难不成是想父皇想的?” 帝王继续逗趣道。 “父皇这么坏,儿臣才不想。” 这话让屏风外的弦语等人吓得面色一白,但曹忠却是一副毫不见怪的模样。 这寻常事碰上顾婕妤母子,也不会寻常。 “那是为何?” 果然,屏风后只传来帝王更加慈爱温和的轻哄声。 “峥儿是伤心那些鱼儿,若不是昨日峥儿想看它们,姨母就不会掉进冰窟里,那些鱼儿就不会死了。” 萧云峥说着又落下泪来。 他是真的难过,他虽不知道那些鱼为什么会死,但他心思灵慧,这些鱼会死肯定与昨日的事脱不开干系,那就是与他脱不开关系。 “不是峥儿的错,是天太冷了,那些鱼儿都被冻坏了。” 帝王一面笨拙地给儿子拭泪,一面轻声哄着。 这母子两个,什么都好,就是太柔善了。 帝王哄了足有两刻钟,怀里的萧云峥才带着眼角的泪睡去。 小心给儿子擦了泪,将人放在床上,又盖好被子,帝王才寒着一张脸走了出去。 一身独属于帝王的冷厉威严让弦语几个都不自觉地跪倒在地,连曹忠都惊愕了一下,方才他听着皇上明明没有生气,哄大皇子的嗓音也很是温柔,如今看着怎么像是压着怒火。 “那池子里的死鱼被大皇子看见了?” 帝王冰冷的目光落在小盛子身上。 “是,大皇子早膳过后出来走动,一出门,就听到有一个内侍在池子边惊叫……” “奴才该死,没有及时拦住大皇子。” 若不是怕惊着里边的大皇子,小盛子都想砰砰在地上磕头。 他自以为有能耐,却没护好主子。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那内侍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在大皇子出门时惊叫起来。 “奴婢也该死,未能照料好大皇子。” 弦语更加自责。 “曹忠,让内侍省的人暗地里去查,别惊动太后。” 小盛子能想到的事,帝王当然也早想明白了,不然他也不会冷怒至此。 “是。” 曹忠忙应下。 宫中锦鲤金贵,喂养稍有不慎就会死去,所以慈安宫今日这桩事,也没人太当回事。 而且上次司天台说太后周身阴气过盛,那些宫人更不敢多说。 太后可不是个脾气好的。 “都起来。” 长春宫的宫人在地上跪了一刻钟,才被帝王叫起。 “看在你们素日照顾大皇子还算尽心的份上,朕今日暂且饶过你们,但下为例。” 帝王压低声音道。 弦音几个也不敢高声,只敢在地上磕了头,轻道了声奴才遵命。 帝王又严声嘱咐了几句小盛子,这才起驾离开慈安宫。 “父皇走了?” 静宁居里,萧云安一脸不可置信地问向自己面前的内侍。 “是,奴才明明瞧着皇上原本是往咱们这边来的,但那曹公公说了句什么,皇上就去探望大皇子了。” “定是因着那顾婕妤素日没少给那曹公公好处,他才帮着二皇子说话。” 这内侍暗地收了萧云峥一块玉佩,所以很是奉承阿臾。 “放肆!” 但他没想到,二皇子听后竟是一脸怒容。 第89章 万事俱备 “二皇子?” 这内侍将自己那句话在脑子里转了个来回也不知说错了什么。 “顾母妃一向淡泊善良,怎么可能贿赂父皇身边的人。” 萧云安怒气冲冲道。 内侍:…… 您这是做戏呢还是做戏?这屋子里也没有旁人啊。 “是奴才嘴笨说错话了,大皇子恕罪。” 不过钱财最大,看在银钱财物的份上,主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且说何进从曹忠这里得知此事,一面立马让小安子去长春宫禀报,一面安排了自己的亲信往慈安宫里来,借着给两位皇子送东西差探。 而长春宫这边,顾攸宁听了小安子的回禀,背后一阵发凉。 小孩子不惊吓,看见满池的死鱼定然会害怕,何况峥儿虽然不像前世那般单纯,但心底依旧善良,就算没吓到,这会儿也不知如何难过。 众人眼里,峥儿昨日又刚受了惊吓。 “主子别担心,大皇子有皇上亲自安慰一定会缓过来的。” “可这是谁下的手?奴婢觉得不像是顾四姑娘做的,她现在不仅得了风寒,脸上也受了伤,正是担心自己容貌受损的时候。” 檀音一脸的肃容。 顾攸宁这次也不确定是谁下的手,但能在慈安宫动手,又了解昨日之事的始末,很大的可能是早在慈安宫埋有暗桩。 皇后和郑贵妃在慈安宫都有人手,而萧云安如今住在里头,凭他那些小心思,买通一两个内侍也不是没有可能。 论动机,皇后,贵妃,萧云安,还是其他的宫妃,都有可能对峥儿下手。 “主子,方才小安子还说了一件事,今日二皇子送了一幅亲手画的观音像送到了太后跟前,太后很是喜欢,甚至破天荒地厚赏了大皇子。” 檀音道。 “不能再等了!” 先时顾攸宁虽然忌惮萧云安,但太后厌恶,他在慈安宫行事定然会受阻。 但如今太后的态度软化,那些拜高踩低的宫人兴许会寻机奉承,萧云安能做的事就多了。 再加上皇后,郑贵妃,兴许还有其他人,峥儿在慈安宫实在太危险了。 就算有弦音几个看着,但神佛尚有错眼的时候,何况是人。 但现在还缺秦廷禄那边……若是来不及,只能再想法子。 “主子,锦琴姑娘求见。” “请进来!” 顾攸宁忙道。 温美人让人过来,兴许是那事已经成了。 “婕妤,您让我们主子办的事已经成了,这是秦少亲笔所写的供词。” 果然,锦琴行礼后便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好的纸。 檀音满脸欢喜地上前接过,递给顾攸宁。 顾攸宁飞快看完,脸上也难掩喜意:“替我谢谢你家主子。” 有这张供状,不愁秦廷禄不听话,外臣淫乱后宫是诛三族的大罪。 “婕妤客气,我们主子很高兴……不,很乐意做这样的事。” 锦琴想到昨夜主子跃跃欲试,亲自跟去冷宫就算了,还跃跃欲试地想要自己上前,脸色就尴尬起来,不过主子确实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顾攸宁此刻正心喜于这场及时雨,倒是没注意到锦琴的神色。 “让小丰子这两日就找机会动手。” 小丰子就是温家在慈安宫内的暗桩。 秦廷禄这边已经解决,顾攸宁就没了后顾之忧。 “另外告诉弦语一声,大皇子身边十二个时辰不能断人,哪怕夜间,身边也要有清醒的人在。” 顾攸宁又嘱咐了一句。 最多再等三日,她就可以接峥儿回来了。 不过。 “等等,我们这就去慈安宫。” 顾攸心落水生病,她这个亲姐姐过去探望也是应该的。 …… 慈安宫。 “四姑娘,小云子被内侍省的人带走了。” 顾攸心正躺在床上烧得迷糊,彩鸳就匆匆跑进来喊道。 “什么!是因为我们那事被……” “不是,听说是小云子手脚不干净,偷盗了太后的首饰。” 彩鸳忙道。 顾攸心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担忧起来,若是那小安子不小心吐出她的事,那她就完了。 不,她没弄死萧云峥那个贱种,不能再将自己搭上去。 “你快去请瞿嬷嬷过来一趟。” 顾攸心看着另一个宫女道。 锦画说给她的那些温家的人手如今大都失去了踪迹,不仅如此,连锦画她都联系不上,如今宫里只有皇后娘娘能救自己。 那宫女应声去了,彩鸳眼里闪过一阵异彩,很快也寻了由头出门。 …… 承安宫。 “真是没用,枉费本宫的一番心意。” “娘娘,既然顾四姑娘已经无用,要不要马上将那事闹开来。” “再等两日,她不是同皇后求救了吗?要是能抓到皇后的把柄,可比对付顾攸宁重要。” “皇上不是一直称赞皇后是贤妻吗?本宫就让他看看崔氏的真面目。” 郑贵妃好整以暇道。 …… 凤仪宫。 “娘娘,顾四姑娘果真让瞿嬷嬷来请您了。” “鱼池那事真是一箭双雕,奴婢听说大皇子昨日可是吓得不轻,皇上在静安居……” 执春刚还满脸喜色地说着,说到最后时却忙住了嘴。 “皇上如今就两个儿子,二皇子的出身就注定不会得圣意,多疼些大皇子也是应该的。” 皇后面上却无丝毫恼色,甚至还带着温厚的笑意。 “走吧,我们也该去安抚一下顾四姑娘。” 皇后站起身。 顾攸宁比皇后先到慈安宫。 “嫔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慈安宫正殿,顾攸宁恭敬地福身请安。 “起吧。” “谢太后。” 顾攸宁怯怯地往上边看了一眼,只见太后的脸色与三日前完全不同,透着股青灰,倒像是老了几岁,眉眼间都是困意,一看就是夜不安眠。 也难怪,顾攸心衣裳上的曼陀罗粉已经消散干净,但那芍药却还在殿外开着,太后的头风只会越发严重。 看来她这次着急行事,也算是一石几鸟。 “想去看人就去吧,哀家这里不留你了。” 恰好宫女在这时送来了药汤,太后就神色不耐地摆手示意顾攸宁退下。 “是。” 顾攸宁路过端着汤药的内侍前,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另外还有一股奇香。 顾攸宁心中一顿,不会是郑贵妃那边见顾攸心不得力,打算提前动手。 但慈安宫都是崔家的人,在药里做手脚这么明显的事郑贵妃会做吗? 不过不管如何,顾攸宁只能面无异色地出了正殿,在慈安宫内侍的引路下到了顾攸心住的明惠堂。 “是皇后娘娘来了吗?” 顾攸心听到外边的动静,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第90章 皇后也来了? “妹妹还病得厉害,就不必起身了,都是自家姐妹,客气什么。” 顾攸宁似没有听见那句皇后娘娘,笑着进了屋子。 “是你!你来干什么?” 顾攸心这两日正是风寒严重的时候,头晕目眩,好容易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妹妹受伤,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要过来看一眼,不然父亲母亲那边岂不是也要怪我。” 顾攸宁隔了三步远便站住了。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因着身上一阵又一阵的难受,顾攸心连面上的虚与委蛇都维持不住了。 “妹妹还是那般口无遮拦,不懂规矩。” 顾攸宁笑道。 “你……如今我得太后喜欢,你这个卑贱的庶女还敢奚落我。” 顾攸心脸颊一片通红,不知是烧的还是气的。 “妹妹琴艺卓绝才得太后喜欢,如今一病怕是几日都不能起身,姐姐真是替你心急。” 顾攸宁受了谩骂,面上笑容依旧,语气就是不急不缓,任谁见到,也只当是寻常姐妹说话。 “顾攸宁,你等着……” “皇后娘娘驾到!” 顾攸心阴狠恶毒的目光正盯在自己庶姐身上,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顾攸宁敛去笑意,转过身福下身子。 “免礼。” “顾婕妤也来探望四姑娘?” 皇后看到顾攸宁也在,眸光微闪。 “是,嫔妾宫里的下人担心嫔妾担忧妹妹和峥儿,竟是今日才告诉嫔妾这事。” 顾攸宁一脸的不高兴。 “幸好大皇子倒是平安无事,不然你可是要担忧坏了,不过小孩子家最不不禁吓,这宫里的孩子更是娇贵,你今日过来也正好去安慰一番。” 皇后话里似有意味深长。 “峥儿和妹妹都是我的亲人,他们若是都能平平安安的嫔妾才无忧呢。” 顾攸宁往后看了眼,一脸的担忧。 “你们姐妹方才在聊些什么?” 皇后眸中的笑意越发温和,不过却是转了话头。 “妹妹正在同我盛赞娘娘的恩德,说娘娘是她的再世恩人,不仅让瞿嬷嬷教她规矩,还让她得了太后看重,但如今她受寒病倒不能为太后抚琴,就不能报答娘娘的恩情了。” “嫔妾方才正在宽慰她呢,毕竟病中之人最怕忧心。” 顾攸宁忧心忡忡地道。 “这就是你多想了,你能让太后舒心,该是本宫感激你。” 皇后转头看着床上的顾攸心温声嗔怪道。 “臣女不敢,能为太后和娘娘分忧是臣女前世修来的福分。” 顾攸心被顾攸宁方才那番话气得头更晕了,手紧紧地抓着锦被,才勉强说出这句得体的话。 “姐姐不去看看大皇子吗?他可是成日都念着你。” 顾攸心压着心底的怒火,扯着嘴角抬头看向顾攸宁。 内侍省已经将人抓走,说不得小云子就会招认出自己来。 她再自傲也知道沾染了谋害皇子的事,自己就是再能撇清,也只能被送出宫去,毕竟皇上正被顾攸宁狐媚着呢。 所以,她都不敢让瞿嬷嬷传话,只敢同皇后一个人说。 早知皇后这个时候回来,她早就将顾攸宁赶走了。 “不急,峥儿那边皇上已经亲自去安慰过,料想也无大碍,我还是在这里陪妹妹和皇后娘娘多说会儿话。” 顾攸宁摇头。 “可是……” “本宫也许久未同人这般悠闲说话,尤其是看着你们姐妹情深,心里格外高兴。” 皇后似不经意地打断顾攸心的话。 顾攸宁看着两人的反应,心中了然,皇后今日不是碰巧来此,而是被顾攸心请来的。 顾攸心明摆着一副很急的模样,而皇后,又肯纡尊降贵自己过来,怕是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虽将人弄进宫里,但为了避嫌,一次都没有单独召见过人,郑贵妃那边还叫顾攸心过去抚过两次琴呢。 顾攸宁压下心底的疑虑,好好陪两人说了两盏茶的功夫,见顾攸宁脸色越来越差,这才起身告辞。 “皇后娘娘,您要救救我。” 顾攸宁一走,顾攸心就忍不住急声道。 “别急,慢慢说,你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宫里哪个敢给你委屈受。” 皇后柔声劝慰道。 “娘娘兴许不知内侍省一个时辰前从慈安宫押走了一个内侍,那……那个内侍手里有臣女随手赏赐的东西,臣女怕他在严刑之下胡乱攀咬,毕竟这两日慈安宫里发生了不少事。” 顾攸心不算太傻,没有将真事合盘托出。 见皇后面色犹豫,顾攸心从床上滚落,跪在地上:“皇后娘娘知道,我那姐姐一直想将我赶出宫去,若不是有娘娘护着我,我早就……” “执春,快将人扶回床上躺着。” “你们姐妹长久不见有些误会也是正常的,她如今身份不同,只能你受些委屈。” 皇后温和地劝道。 “委屈臣女能受,可是这事实在让臣女坐立不安。” 顾攸心咬着牙继续道:“臣女听闻内侍省这些时日对姐姐格外亲近,昨日大皇子又因臣女落水被吓着了,姐姐心中定是含怨,若是往内侍省递上一两句话,让那小云子招认出些对臣女不利的话。” 她倒不是想皇后帮她灭口,只是皇后若肯往内侍省递话,那小云子就算攀扯到她身上,内侍省的人也未必肯信,反而会让顾攸宁吃挂落。 “顾婕妤不至如此。” 皇后却依旧不接这话,甚至还细心安慰起顾攸心:“温美人脾气那般不好,顾婕妤还不是与她相处得极好,可见她心地没有这么狭窄。” “温美人?” 听到这话的顾攸心下意识地喃喃了一句。 第91章 皇后应承顾攸心 对,一定是顾攸宁发现是自己设计那个小崽子住进慈安宫,去查了自己的底,她肯定是发现自己和宫里的温家人接触,然后去告诉温美人了。 想到那些再也联系不上的人,顾攸心觉得自己的猜想越发真了。 那小云子就是温家的人介绍给自己的,会不会就是为了坑自己。 怎么慈安宫这么多内侍宫女,正好是小云子被查出偷盗财物呢。 顾攸心一个激灵。 “皇后娘娘,臣女有重要事禀报。” “娘娘知道臣女母亲出身温氏,她担忧臣女在宫中发生如上次那般的事,便求了温家那边照拂臣女。” “所以进宫的头一日,就有一个叫锦画的宫女与臣女联系,她是温美人身边的大宫女,但自从那日过后,臣女就再也没见过她,定是被温美人察觉了。” “臣女这些日子也听说了温美人脾气有些古怪,她会不会知道了娘娘想要臣女陪伴圣驾,心中生恼。” “这小云子兴许也是温家在宫中的人脉,定是想要诬陷臣女。” 顾攸心听母亲提过温家两房之间的龃龉,心下一动,便想将所有事往温美人身上推。 反正她从宫人口中得知这位温美人在宫里人缘差。 皇后果然拧了眉,似陷入了思考。 “让你入宫伴驾是本宫的意思,毕竟太后喜欢你抚琴,若是有你在身边,头风发作时也能好受一些,想要为太后长久地留你在宫里,总要给你个名分。” “后宫规矩,宫妃不得妒忌生事,温美人和顾婕妤应该不会坏了规矩。” 皇后迟疑着道。 “不是谁都如娘娘这般大度宽容,求娘娘为臣女做主。” 求皇后,顾攸心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她倒不是相信皇后为人,而是她知道太后与皇后虽为姑侄,但两人关系并不好,皇后时常在慈安宫受冷遇为难,而她,十分得太后喜欢。 皇后需要她在太后身前美言。 至于成为皇上的女人,反正对于皇后来说,宫里多一个妃嫔少一个妃嫔并没什么区别。 “这事本宫会让人去查,你放心,你是太后跟前的红人,本宫必定不会让人冤屈了你。” “你将这些日子接触过的温家人手写下来交给执春,本宫兴许可以让人顺藤摸瓜。” 皇后凝神想了一会儿道。 “是,臣女这就给娘娘写。” 顾攸心喜不自胜地感激道。 “你们两个去伺候顾四姑娘。” 执春嘴角微勾,让身后的两个宫女上前。 有了这份名单,她们兴许就能摸清温家的人脉,就算不能为娘娘所用,日后也能作他用。 …… 静安居。 “峥儿,这些鱼儿的死不能怪你,都是那些坏人的错。” 顾攸宁将儿子抱在怀里安慰,她并没有骗儿子那些鱼是被冻死的。 “峥儿知道,可是峥儿还是难受。” 萧云峥一双黑眸湿润润的:“对不起,峥儿让娘亲担心了。” 顾攸宁听着心里一疼,她的峥儿实在太懂事乖巧了。 “不,峥儿会难受是应该的,这说明娘亲的峥儿心地很好,娘亲为你骄傲。” 顾攸宁用罗帕轻轻给儿子拭泪,见儿子抬头看自己,她继续柔声道:“但峥儿答应娘亲不可以难受太久,难受过后就要好好用膳睡觉。” “娘亲。” 萧云峥轻轻呜咽起来。 他心里很难受,可他知道这里不是娘亲的长春宫,弦语姑姑几个每日看顾自己已经很紧张,他不敢让她们太担忧,就连父皇过来,他也只能被乖乖哄睡。 大家都劝他那些鱼儿的死与他无关,他不用伤心,可是他真的好难受,好想哭。 “娘亲在。” 顾攸宁只是柔声应着,并没有多言安慰,只是给儿子轻轻擦泪。 孩子无心也心重,她不希望这事在儿子心里留下一点阴影,只希望峥儿借着这次痛哭将那些难受都发泄出来。 过了好久,萧云峥的呜咽声才慢慢停了下来,顾攸宁心里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弦语忙递上一块热帕子。 “主子,二皇子在外求见。” 这时小盛子进来禀道。 萧云安? 顾攸宁思索片刻,便扬声道:“请二皇子进来。” “娘亲,峥儿困了。” 萧云峥抬头看向自己娘亲。 “那峥儿睡着,娘亲去外边。” 顾攸宁将儿子放在床上,刚要起身,袖口就被抓住了。 “峥儿要娘亲陪着。” 萧云峥可没忘记上回在御花园,那个据说是他二弟的人想抢娘亲,他才不会让娘亲和人单独相处。 “好,娘亲陪着。” 顾攸宁见儿子哭得红红的眸子往屏风那边转,有些明白儿子的心思了。 她是不舍得让儿子不安的。 “云安给顾母妃请安。” 萧云安一进来,就见自己母后正侧着身子,轻轻拍哄着床上的人,那温柔的侧颜让他心底升起无穷的嫉妒。 他这大哥真是没用,不过是见了人落水,又见了几条死鱼,就难受成这样,平白让母后担忧。 “二皇子不必多礼,可是有事?” 顾攸宁含笑回头,手却依旧轻拍着躺在床上的萧云峥。 “云安有重要的事想同顾母妃说。” 萧云安一脸濡慕又羞涩地看向顾攸宁。 “二皇子请说。” 顾攸宁随口道。 “云安想单独同顾母妃说……” 萧云安往顾攸宁面上看了一眼后低头绞着自己的小手,乖巧又怯弱。 “母妃,峥儿想和您多待一会儿。” 顾攸宁还没说话,手就被自己儿子轻轻拉住了。 “放心,母妃不走。” 顾攸宁温声哄着儿子,又淡淡地看了一眼下边站着的萧云安:“二皇子有什么话请直接说吧,这屋子里也没有旁人。” “是。” 这种冷淡的眼神让萧云安很是受伤,也让他更恨萧云峥:“顾母妃,是那个被抓走的偷了皇祖母首饰的内侍,云安曾见过他和您妹妹在一处说过话,云安怕这内侍心底坏,兴许也哄骗了您妹妹的财物。” “顾母妃待云安有救命之恩,云安怕您为此忧心伤身。” 萧云安说完就抬起头,小脸上全是担忧。 “多谢二皇子提醒。” 顾攸宁拍着儿子的手一顿,不过只是一瞬,便对着萧云安点头道谢。 “二皇子可还有事?” 顾攸宁见萧云安眼神不时地往屋子里四处看,目光里透着几分凉意。 第92章 萧云峥出事 “没事,那云安先告退了。” 萧云安收回目光,乖巧地行礼告退。 小云子为何被内侍省带走,顾攸宁是知道原因的,但这小云子还和顾攸心有牵连。 顾攸心的确想对峥儿下手,但她的手段应该会直接些,弄死一池的鱼吓唬峥儿虽然不能说无用,但毕竟没底。 不过顾攸心今日匆匆请了皇后过来,方才又是一脸的急色,的确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叫小云子的内侍…… “娘亲有事就去忙吧,峥儿已经为那些鱼儿好好难受过了,已经没事了。” 萧云峥见自家娘亲蹙着眉,忙在床上坐起身,糯声道。 “好,娘亲先回去了,你安心再住三两日,娘亲很快就可以接你回去了。” 顾攸宁承了儿子的乖巧,她的确是有些事要弄清楚,宜早不宜迟。 到了外间,顾攸宁亲自嘱咐了弦语几句:“大皇子身边十二个时辰都不能缺人,晚上守夜的人也要保持彻夜清醒,你安排一下,让大家轮流守夜,还有这窗,屋子里烧了这么多炭,晚上一定不能关实了。” “是。” 弦语忙应下了。 “奴才也会帮着弦音护好大皇子,请主子放心。” 门口守着的小盛子也忙道,有了今日的教训,他可是半点都不敢懈怠。 “你是曹公公安排的人,有你在这里,的确让皇上和我都放心许多。” 听着这抬举的话,小盛子脸上一片羞惭的红,他原本也觉得自己能被曹公公选中,是个能为的,没想到却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妖。 顾攸宁只当没看见小盛子的脸色,小盛子虽然算半个御前的人,有些事她要瞒着人,但对于峥儿来说,有帝王的人守在身边,的确算一重保障。 而且这小盛子也确实是个能干的,过了这一节,她倒是可以想些法子将人拢在自己身边。 顾攸宁出慈安宫的时候,皇后的仪仗已经不见了。 “你立时去内侍省一趟,提醒何进一声,小云子与顾攸心有过接触,还有今日皇后来慈安宫探望过顾攸心的话也顺口提一下。” “这次不必避着人,只管光明正大地去,最好让更多的人看见你去了内侍省。” 顾攸宁道。 “主子,这是为何?” 檀音方才守在屋外,并没有跟着进去,也就没有听到萧云安那一番话。 “我想试着钓鱼。” 若这顾攸心真与小云子有瓜葛,但今日极有可能找皇后说的便是这事。 而皇后,若不想就此弃了顾攸心这个棋子,只能帮忙出手。 以何进的精明,兴许能抓住一点马脚。 但小云子和死鱼事件的关系,她还是没想明白,她心里本能地觉得死鱼事件与顾攸心是无关的。 而且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 …… “主子,快醒醒,大皇子那边出事了。” 顾攸宁是在睡梦中惊醒的,她以为那声音只是自己的噩梦,但眼一睁开,便是檀音在烛光下格外焦急的面容。 “发生什么事了?” 顾攸宁惊得面色发白。 “奴婢也不知情形,来报信的是御前的人,只说让主子尽快赶去慈安宫。” 檀音也是吓得面色发白。 “快走!” 顾攸宁也不浪费在追问上面,匆忙穿了衣裳,上了软轿。 此时慈安宫正殿内,一片灯火通明。 “嫔妾给太后,皇上请安。” 顾攸宁强忍着焦急,给上首坐着的两人请安。 “皇上,峥儿他……” “母妃。” 顾攸宁正满脸焦急地要询问时,小盛子抱着萧云峥进来了。 “峥儿!” “主子当心!” 顾攸宁忙走过去接人,但因为惊吓,身上软得厉害,差点摔倒在地。 “给顾婕妤赐座。” 帝王眼里闪过急色。 “主子,您先坐下。” 檀音忙将自家主子扶了过去。 顾攸宁不安地坐下,眼神却不离自己儿子。 小盛子极有眼色地上前将萧云峥放在顾攸宁怀里。 “峥儿有没有不舒服?” 顾攸宁抱着小脸白得吓人,浑身冰凉的神情恹恹的儿子,焦急地什么也顾不上了。 “御医,大皇子如何?” 帝王也在上头沉声问道。 “回禀皇上,大皇子吸入的炭气不多,但大皇子年龄尚小,身子本就娇弱些,五脏……” “朕只问你,大皇子可有碍?会不会留下什么病症?” 帝王不耐烦地打断御医的话。 “目前看起来应无大碍,但大皇子会难受一些,时而会觉得恶心想吐,至于有没有伤及肺腑……” “臣一定尽力医治,尽快让大皇子恢复健康。” 御医触到帝王寒沉的目光,不敢再说那些明哲保身的话,忙往地上跪去。 “皇后娘娘驾到!” “贵妃娘娘驾到!” 殿外传来两声通报,皇后和郑贵妃一前一后地进来。 两人行礼之后,皇后看着顾攸宁这边一脸忧心地问道:“听说大皇子出事了,可有大碍?” 顾攸宁只含泪抱着怀里的孩子,没有做声。 “夜深天寒,爱妃怎么回来了?” 帝王虽说着寻常关心人的话,但语气却是有些冷淡。 “臣妾向来睡得浅,听得宫人们议论,说是大皇子这边出事了,心中担忧,便想着过来看一眼。” “皇上出来,怎么也不记得多穿件衣裳,要是受了寒可怎么好?” 郑贵妃解释完又柔声嗔怪道。 “爱妃多虑了,朕……” 帝王习惯性地想对着郑贵妃说几句亲昵的话,但眼神瞥到低头含泪抱着儿子的顾攸宁身上,口里不由地一窒。 “都坐吧。” 帝王眉目冷淡下来,郑贵妃方才眸底的温柔也一点点退却。 “臣先下去为大皇子开药。” 御医感觉到殿内的气氛有些古怪,忙躬身告退。 “奴婢与您一道去。” 檀音在顾攸宁的示意下,上前随着御医一道出门。 第93章 是萧云安下的手 “峥儿可还难受得厉……” “既然御医说了大皇子并无大碍,皇帝就先把今日的事查清了,哀家倒想看看谁敢在慈安宫作祟。” 方才一直没有出言的太后打断帝王的话。 萧云峥这个孙子如何,崔太后并不关心,但萧云峥是为她解天象的人,若是出事,兴许就会祸及她。 崔太后也是因此才满脸怒色。 “母后说的是。” “曹忠和母后身边的孙公公已经在查探,应该很快就能得出消息,母后勿要太过劳心担忧。” 帝王颔首过后将目光挪到小盛子身上,女子茫然又无措的样子实在太让人心疼。 “奴才该死。” 小盛子会意地在顾攸宁身边跪下轻声解释道:“今日是奴才守夜,熄灯前奴才记得屋子里几扇窗都留了小口子,但等奴才觉得头晕得厉害,起身察看屋子时,却发现所有的窗子都关得很严实。” “奴才若是能早些察觉,也不会让大皇子受罪。” “不怪你,夜里本就容易犯困,你能及时察觉而且将大皇子带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顾攸宁其实早知今日之事有异,方才听着御医的话她心里就有些猜测。 冬日各宫里烧炭,都十分注意通风。 不然炭气聚在屋子里容易让人恶心呕吐昏迷。 对于像峥儿这般的孩童更甚,若是严重些,就算能保住命,也会让人痴呆。 她万分庆幸白日里嘱咐过弦语和小盛子几个夜里也不能断人,守夜的人还要保持清醒,若是像平常守夜的宫人那样只在床边守着打瞌睡,今日峥儿怕是真的要被害了。 顾攸宁的目光略过殿内的几人,皇后习惯借刀杀人,又与顾攸心见过,郑贵妃早就对顾攸心的意图有所察觉,那日宁可暂时将芍药花的事压下,可见也是急着要峥儿的命,还有萧云安…… 萧云安此时正垂首安静地站在一旁,在殿内毫无存在感。 不知为何,顾攸宁背后涌起一阵深寒。 她昨日心思一直在萧云安说的小云子那事上,竟忘了萧云安对峥儿也是满心恶意。 她想起昨日萧云安进屋时就在偷偷打量屋子四周。 “皇上。” 就在这时,曹忠脸色很是不好地进得殿来。 “可有人招认?” 帝王见顾攸宁开口说话,心里松了一口气,看向曹忠问道。 曹忠却是摇了摇头:“搜宫的内侍在后边的假山旁发现一具内侍尸身,那内侍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粗看着是酒醉走路不稳摔倒,后脑正好磕在假山石上。” “其余的宫人,包括两位皇子身边伺候的人,奴才和孙公公都已查过一遍,暂时都无嫌疑。” 殿内众人都听明白了,也就是今日的事,最大的嫌疑就是那碰巧自己撞死的内侍。 顾攸宁的目光在萧云安身上瞥过,正好碰上萧云安正看着曹忠那边,神色上有些疑惑。 “还有一事,这内侍旁边还掉落了一枚珠花。” 曹忠这话刚落定,一直注意着萧云安神色的顾攸宁敏锐地察觉到他好似松了一口气,再看皇后和贵妃面上并无破绽,顾攸宁心底眸中泛凉。 “呈上来!” 帝王面沉如水。 顾攸宁也往珠花上看了一眼,上面镶嵌的宝石算得上华贵,后宫不受宠的低等妃嫔手里也未必能找出一件。 “咦?” 殿内突然想起一道疑惑声。 “奴婢该死。” 站在萧云安身边的宫女见殿内主子的目光都往自己这边来,忙惶恐地跪在地上。 “不必害怕,你认得这珠花?” 皇后温声问道。 “是,奴婢好像见顾四姑娘带过这珠花。” 这宫女小声回道。 顾攸宁明白了,今日的事就是萧云安的手笔。 她这养子果然长进了,昨日将小云子和顾攸心有过接触的消息借着报恩的由头传给自己听,今日又让自己的宫女当场指出这珠花出自顾攸心,若不是她对这养子一直心生怀疑,她怕也会顺着他的心想下去。 “母后,您看?” 顾攸心如今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帝王虽然脸色沉得厉害,还是转头问了一句。 “孙安恭,去将人带来。” 崔太后蹙眉道。 很快顾攸心就被两个宫女架着来到了殿内。 这两日正是风寒发作最严重的时候,顾攸心被人直接从被窝里拖出来,头晕脚软,若不是有宫女架着,人都站不稳。 这会儿看着满殿的人更是心中疑惑,不过目光落在顾攸宁母子身上时,她迷糊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起来。 难道是那事…… 今日殿内的都是明眼人,顾攸心本就身具嫌疑,再加上这心虚的脸色,众人哪有不怀疑的。 连崔太后的脸色,也一下子难看起来。 “顾……” 皇后正想开口,却被郑贵妃打断了:“顾四姑娘怎么见到自家姐妹,一副被吓着的模样。” “贵妃娘娘见谅,臣女只是有些惶恐疑惑,皇上和皇后娘娘深夜来此,连姐姐也来了,是不是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顾攸心这解释还算合理。 “大皇子差点出了事,可不是大事吗?本宫还以为你们姐妹情深,只看过一眼就知晓了呢。” 郑贵妃又道。 顾攸宁抱着怀里又开始睡眼惺忪的儿子,眉目微垂,郑贵妃这么积极地要对顾攸心发难,恐怕芍药花那事,也要在今夜揭发。 她虽然痛恨顾攸心,但谋害太后的罪名万万不能落在顾攸心身上。 这事,顾家担不起,她也不能让这事影响她和峥儿的前途。 “皇上,峥儿有些困了,嫔妾能否先带他去偏殿睡觉。” 殿内,顾攸宁突然抱着儿子起身。 “顾婕妤,此事涉及你在宫里最亲近的两人,你不想听个清楚明白?” “而且顾婕妤难道不惊讶顾四姑娘竟会作出这般事?” 帝王刚要点头应下,郑贵妃却是对着顾攸宁挑眉疑惑道。 “今晚的事有皇上和太后在,是非对错,嫔妾相信自有公论,而且……” 顾攸宁直直地看向郑贵妃,接着道:“今夜的事与四妹妹是否有关还未可知,还请贵妃娘娘念及妹妹名声,千万别早下定论。” 顾攸宁说完这句又小心看了眼怀里的人。 “本宫……” “你先下去安置峥儿,此事朕一定会给你们母子一个交待。” 六岁的孩子已经有些分量,帝王看到女子微抖的手,目光一凝,止住了郑贵妃的话。 “谢皇上。” 顾攸宁抱着儿子往偏殿去。 “见过主子。” 萧云峥身边伺候的人方才也都被御前的人带去问话。 “小盛子,你往太医院方向去迎迎檀音,药一来就立时送过来。” “婕妤放心,奴才一定看好大皇子的药,奴才马上去。” 小盛子觉得自己领会了主子的意思,今日的事还没查明白,他要防着有人对大皇子的药动手脚。 “禾儿,你过来……” 小盛子急匆匆出去后,顾攸宁将儿子放在榻上,招过禾儿耳语了几句。 第94章 皇后提醒顾攸心 “此事要快,我们的时间不多。” 顾攸宁说完后又叮嘱了一声。 “奴婢明白。” 禾儿立时匆匆而去。 “弦语,你留在偏殿照顾大皇子。” 顾攸宁见儿子小脸虽然有些白,但睡得还算安稳,紧皱在一处的心终于得以片刻的放松。 但她今日,还有一场仗要打。 顾攸宁狠狠闭了闭眼,萧云安不仅差点害了峥儿,还让她原本的计划付诸东流。 “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寸步不离大皇子。” 弦语看着差点出事的小主子也是满脸的心疼。 “臣女冤枉,大皇子与臣女是血脉至亲,臣女爱护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伤害他。” 还没进正殿,顾攸宁就听到嫡妹撕心裂肺的声音。 “这可真是巧了,顾四姑娘丢了这般贵重的宝石珠花,既未让宫人寻找,又没有同太后禀报,如今却正好落在一个内侍手中,而这内侍偏偏是最有嫌疑谋害大皇子的。” “顾婕妤说是不是?我听闻顾四姑娘是嫡女,怕是自小就在家中被娇惯,进了宫又得太后青眼,唯一受的委屈,怕是在顾婕妤这里了。” 顾攸宁一进殿,就被郑贵妃抓着问道。 “不瞒贵妃娘娘,嫔妾与四妹感情确实算不得好,但祸不及幼儿,嫔妾不大相信四妹会为此想要峥儿的命。” 顾攸宁手里的罗帕被拧得不成样子,似是在心里极力说服自己。 “本宫也觉得顾四姑娘做不下如此狠毒之事,母后和皇上也看到了顾四姑娘这副被病痛折磨不轻的模样,好好一张脸也被划伤了,女子最重容貌,哪里还能再有心思去做这些事。” 顾攸宁话音刚落,皇后就一脸怜惜地看向地上的顾攸心。 “多谢皇后娘娘愿意相信臣女的清白。” 被提到脸上的伤,顾攸心当真是伤心地低泣起来,虽然御医说她脸上的伤只要好好上药,不会留疤,但顾攸心向来自负才貌双全,日夜忧心,不然她的伤寒也不会越来越严重。 “顾四姑娘与皇后娘娘真是格外亲近,方才是顾婕妤先为她说的好话,但顾四姑娘这个亲妹妹只记得感念皇后,可见……” “可见什么?哀家这里的事还轮不到贵妃做主。” 上座的崔太后冷声道。 她与皇后是姑侄不合,但她们都是崔家人,在郑家人面前自然是一心的。 “臣妾知错,臣妾只是念着皇上白日里操劳政事,晚上还要殚精竭虑,想早些查清此事。” 郑贵妃扶着宫女的手起身对着太后行了一礼,柔弱里带着委屈的目光落在帝王面上,她倒也不说是为了顾攸宁母子,只说是为了替帝王分忧。 “母后,贵妃也是好心。” 帝王温和的嗓音在上边响起。 顾攸宁看了眼地上还在委屈落泪的嫡妹,心道好一个蠢材,不知是不是被烧坏了脑子。 帝王最知她和顾攸心龃龉不小,如今人是死无对证,但有这物证在,帝王心里怕是已经有几分认定今日的事是顾攸心所为。 郑贵妃今日这般明言针对,大概也是看出了帝王的心思,如此,既能讨好了帝王,也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若是她没猜错,落定顾攸心谋害皇嗣的罪名只是个开始。 不得不说,郑贵妃在除了爱帝王这一点,其他时候还是很有脑子的。 “那皇帝也是认定此事是顾四姑娘所为?” 顾攸心这些日子还算得她的意,既然证据并不周全,太后还是愿意保下人的。 “顾四姑娘也确实无法替自己自证清白。” 如顾攸宁所料,帝王并不愿就此放过。 但凭着她在帝王面前的形象,方才为顾攸心说那两句不偏不倚的话已是极限,再说便有些不合情理了,尤其还是反驳一心为自己做主的帝王。 不过她想,有人应该不会让她失望。 “这珠花就是在宫里也不算凡物,顾四姑娘这会儿精神短,又心急惶恐,怕是一时没想起这珠花的去处。” “顾四姑娘可好好想想,这珠花是何时不见的,是不是被宫人捡了去,身边来往的那些宫人是不是有手脚不干净的,只要能说清这珠花的去处,你身上的嫌疑才可解。” 皇后可以放缓了语气说道。 顾攸心愣愣地与皇后暗藏深意的视线对上,混乱的脑子里灵光乍现。 手脚不干净?对,那小云子不就是因为手脚不干净被抓走的吗? “皇上,娘娘,臣女想起来了,这珠花前日清早还在臣女屋子里的梳妆台上,但到晚间卸妆的时候,这珠花好像就不见了。” “这珠花定然是被宫人顺走的,臣女身边伺候的三个宫女平日里手脚干净,就算她们生了歹心,也可拿更贵重一些的头面,臣女细想来,前日只有小云子进出过臣女的屋子。” “许是见臣女在太后面前绷说上话,他时常过来奉承,臣女只是暂居宫里,虽然有幸得太后青眼,但终归是客,也不好拂了这些宫人的面子。” “听说小云子因为偷盗太后财物被内侍省抓走,臣女的珠花应该也是他拿走的。” 顾攸心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极了。 第95章 想博怜惜,她成全 既可以去了自己的嫌疑,又可以解决掉小云子。 她最害怕的就是小云子会招出自己想害大皇子的事来,如今有了这因果,小云子就算招认,那些话也不可信了。 “皇上,母后,那内侍虽然已死,但小云子还在内侍省,不如就将人传来与顾四姑娘对质一番,倒是孰是孰非就能分明了。” 皇后对帝王建议道。 “臣女问心无愧,愿意与小云子对质。” 皇后这句话无疑是给顾攸心又吃了一颗定心丸。 “曹忠,去内侍省传人。” 帝王的目光冷凝如霜,如果这事不是顾家姑娘挟私报复,那便是宫中其他女人有心要害皇子。 小云子的事何进昨日已经同他禀报过。 他昨天白日里才亲自过来看过峥儿,晚间就有人敢动手,行事如此猖狂,是根本没把她这个帝王放在眼里。 事到此处,地上的顾攸心明显心神放松下来,皇后还是那副宽厚仁慈的国母模样,萧云安的脸色有些难看,手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袖口。 至于郑贵妃,虽然方才一副要将顾攸心定罪的模样,但见事有回转,面上也无异色。 不过顾攸宁注意到她身边的宫女悄然往殿外退去。 算着时间,禾儿那边应该已经办好事了。 已是深夜,太后这两日头风本就犯得厉害,这会儿又是一阵头疼,不由地伸手按了按额头。 “母后身体不舒服吗?” 帝王忙关心道。 “皇上,臣妾看太后今夜脸色很是不好,虽然这头风是旧疾,但也不能轻忽,还是请御医过来看一眼为好。” 郑贵妃蹙了眉,一副十分关怀太后身子的模样。 “郑贵妃说的是,母后的身子最重要,请御医过来看一眼也好放心些。” 皇后也是一脸的担忧。 “来人,宣御医。” “你们扶太后去榻上休息。” “母后放心,这边的事有朕在。” 崔太后这会儿实在头疼得厉害,也就应了帝王的话,让宫女扶自己去一旁的软塌上。 一刻钟过后,何进匆匆而来。 “奴才给皇上和几位主子请安。” 看到何进面上的焦急,顾攸宁心知小云子怕是已经出事。 皇后的手脚果然很快,难怪方才暗示顾攸心找人对质。 这是又一场死无对证。 “人呢?” “奴才该死,小云子已在刑房暴毙。” 何进重重的一个头磕在地上。 “暴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皇后面色十分焦急。 “具体的时辰还要等仵作的验尸结果,但奴才带人过去时,小云子的尸身尚有温度。” 顾攸宁眼眸微动,尸身尚有温度,在这么冷的天里,恐怕就是这一个时辰内的事,而再精准的时间,恐怕连仵作都不无法确定,多一刻钟少一刻钟都很难说。 唯一能证明顾攸心清白的人死得这么巧,而帝王,又知小云子有故意惊吓峥儿的嫌疑,如此一来,在帝王眼里,顾攸心倒是更显得无辜了。 “皇上,皇后娘娘,小云子一死,嫔妾的清白再无人可证,他为什么偏偏死在这时候,定是有人想诬陷臣女,请皇上和娘娘为臣女做主。” 顾攸心这次倒是反应快,柔柔弱弱地伏在地面上,惶恐哀声。 “去查刚才是不是有人出过慈安宫。” 帝王的脸色无比难看,微凉的目光不时划过下首的郑贵妃身上。 一旁的顾攸宁看在眼里。 皇后此举虽然看着有些冒险,但步步落在帝王的心坎上。 小云子死得这般正是时候,极有可能是殿内的人传出了消息去,除去她,皇后方才“护”顾攸心的意思很明确,太后和御前的人不可能,那便只剩郑贵妃这边的人。 “皇上怀疑臣妾?” 萧珩的目光不算明显,但郑贵妃对帝王太在乎了,对帝王的一言一行都极为在意。 “臣妾是嫉妒顾婕妤得您钟爱,是羡慕她能有大皇子承欢膝下,臣妾心胸确实不如皇后娘娘宽大,但臣妾更舍不得您烦劳朝事之外还要担忧后宫之事。” “何况臣妾身弱福薄,不能为皇上诞育皇嗣已是惶恐,怎么可能伤害大皇子。” 郑贵妃满脸的伤痛是真的,但算计也是真的。 只要芍药花和曼陀罗的事一出,不仅顾攸心蛇蝎心肠为众人所知,她前面的话也就自然不可信,而且她这时越是伤痛欲绝,帝王越是对她不信任,等事情“水落石出”后,帝王就越是因为愧疚对她温情以待。 这一招,她在后宫里试过很多次,不少宫妃都因此吃过挂落,连从前的何充媛都不例外。 “郑妹妹不必如此,皇上兴许并无此意,只等曹公公那边将事查清,一切自可明了。” 皇后看着郑贵妃脸色苍白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为难地看了一眼旁边神色依旧冷凝的帝王,轻声劝道。 “臣妾清白无辜,自是不怕查,皇后娘娘也不用急着给臣妾定罪。” 郑贵妃却不领情,冷哼一声。 “贵妃慎言。” 帝王冷声斥道。 这时,曹忠正好自殿外快步进来。 “禀皇上,方才进出过宫门的人,除了去请御医的内侍,再无旁人,但贵妃娘娘身边的采芙姑娘曾出过正殿,不知采芙姑娘去了何处?” 曹忠的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殿内响起,皇后难以置信的神色,萧云安的暗自皱眉思索,帝王喜怒难辨的脸色,一一落在故作茫然的顾攸宁眼里。 “奴婢是想……” “就算采芙出去过殿外,那又如何?能去内侍省传信,必须要出宫门。” 郑贵妃打断采芙要辩解的话。 “郑妹妹,只要采芙能说请去处,自然可解了众人疑惑。” 皇后劝道。 郑贵妃却是倔强着面容一言不发。 众人的目光都往帝王面上看去。 “既然贵妃娘娘是清白无辜的,能否请采芙姑娘告知她方才出了何处?” 顾攸宁站起身走到郑贵妃面前,语气也似因着急切显得有些无礼。 既然贵妃想要以此加深帝王对她的愧疚和情谊,那她就再加上一把火。 “顾婕妤,本宫是一品贵妃,位份远在你之上,无凭无据,岂容你质问?” 如她所料,郑贵妃眉眼间满是怒气。 “嫔妾不敢,皇上,嫔妾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想害峥儿?” 顾攸宁却像是失了力气,软跪在地上,对着上首的帝王道。 第96章 她的怨怒需要释放之处 顾攸宁的声音有些茫然,再加上她今日出来得匆忙,钗环未饰,一头青丝披在肩上,整个人有种让人禁不住疼惜的脆弱感。 何况帝王曾深刻地体会过宁儿为儿子搬到慈安宫的事忧心了整整一宿,他不由地站起身,走到下边亲自将女子扶起:“地上凉,快起来,别冻着自己。” “皇上,嫔妾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何人要害峥儿,嫔妾与峥儿自进宫后从未与人树敌,只是在长春宫待着,为何有人竟这般狠毒要对峥儿下手。” “若是对嫔妾不满,为何不直接冲着嫔妾来……” 顾攸宁不愿靠在帝王怀里,反而想将帝王的手推开。 眼里却已经盈满了泪,只是强自忍着,只有两点点清泪滑落下来,格外无助凄楚。 “放心,有朕在。” “朕这次一定会为你做主。” 帝王自然不肯将连站都站不稳的女子放开,手上稍稍使力,半搂半扶着将人送到椅子上坐下。 “大皇子出事,顾婕妤难免伤心忧急,郑妹妹不要怪罪她。” 皇后笑着看向面色越来越难看的郑贵妃。 郑贵妃此时已经无心理会皇后的挑拨,她满眼都是帝王温柔的侧颜和话语,但却不是对着她。 顾攸宁这个贱人,怎么配得上皇上如此温柔以待。 帝王亲手将一杯热茶塞在顾攸宁手中,这才转身看向站在郑贵妃身后的采芙:“你……” “太后,太后!” “不好了,太后昏迷过去了。” 但帝王的质问还没出口,旁边就传来宫人们的惊叫。 “母后!” 皇后惊得站起身来。 帝王蹙了剑眉,转身疾步往金香楠木榻上走去。 “采芙,扶本宫过去看看。” 郑贵妃冷冷地瞥了眼顾攸宁,眼里却有喜意浮现,半靠在采芙身上走了过去。 太后的确晕得很是时候,不过郑贵妃原先的打算怕是只能付诸东流了。 顾攸宁也被宫女搀扶着站起身。 “御医呢?” 帝王正要发怒,一个身着绿袍官服的男子背着药箱匆匆从外边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着青色袍服的御医。 “杨院判,你素日最知太后的身体,快给太后看看。” 见到来人,皇后一脸欣喜地道。 但郑贵妃眼里却闪过一道几不可见的冷芒,她和贴身宫女采芙暗地对视了一眼。 随后采芙似不经意地往另外一个身着青袍的御医身上看了一眼。 顾攸宁心神意会,这御医大概就是郑家的人。 那边杨院判已经跪在榻边给太后诊起脉来,经过一番望闻问切,杨院判眉头紧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朝帝王拱手道:“依微臣所见,是太后头风复发,太后应当是受不住疼这才昏迷过去。” “可有大碍?” 帝王沉声问道。 “臣可为太后施针缓解痛楚。” “那请杨院判快些安排。” 皇后忙道。 一旁的帝王刚要点头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了:“这头风虽是旧疾,但太后素日里有太医院精心养着,寻常日子里也并不十分难受,为何今次会发作得这般厉害。”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说话的郑贵妃。 “既然还有两位御医也在,不如让他们也一同为太后诊治一番,合三人的医术,太后的康健也更有保障。” 为太后身子着想,郑贵妃这话并无可指摘之处,就是心有戒备的皇后,也只应和道:“贵妃说的是,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母后的身子确实不能轻忽。” 帝王点头应允。 两个御医依次上前把脉。 第二位正是方才采芙视线所及那人。 “臣的意见与杨院判相同,太后的确是因头风发作得厉害才会痛晕过去。” 其中一位道。 “臣的意见也是如此……只是头风这等症状虽为痼疾,但若是素日休养得当,不经大怒大悲,应当不至痛晕过去,臣怀疑……” 另外一位先是附和了一句,然后顿住了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下去。 “怀疑什么?” 帝王冷声问道。 “太后这次的头风可能是有外因导致,臣猜想太后兴许近日接触到过一些会加重头风的药物或是什么,当然臣的医术远不及杨院判,这点只是臣的拙见。” 这御医为了自然可信,并没有将话说死。 “杨院判觉得此话如何?” 帝王看向另一边。 “臣……臣还是觉得太后应是寻常的头风发作,不过宋御医的话也有道理,不如臣先为太后施针缓解疼痛,宋御医去找找会加重太后头风的物件或是药物?” 杨院判面上犹豫了一时,还是平静地坚持自己的观点。 “臣妾觉得杨院判的话很是有理,不管如何,先为母后缓解痛苦才是最要紧的。” 杨院判是崔家的人,又是最得太后信任的御医,皇后自然不会在人前驳他的面子。 “这是自然,只不过若是这慈安宫内真的有危害太后的药物,也得尽早寻出来才是。” “宋御医,你可要仔细些。” “是,微臣一定尽心。” 顾攸宁看着郑贵妃眼底的快意和方才脱口而出的“危害太后的药物”,心中冷笑。 郑贵妃,你此刻有多高兴,过会儿便会有多失望。 顾攸宁冷然的目光掠过看似怯懦实则垂下的眸子四面乱转的萧云安,她今日不会也没有心力去细查萧云安做下的事。 就算查出来一些疑点,帝王和后宫众人也不会相信一个被帝王漠视的六岁皇子能定下这么狠毒严密的计划,众人要不是以为她为自己儿子差点受害气恼过度失了理智,就是以为她有意针对萧云安,想提早为自己儿子扫清障碍。 但峥儿受的苦,她的怨怒,今夜终究要有一个释放的地方,不然她怕在帝王面前都忍不住自己内心汹涌的恨意。 毕竟她不是无悲无喜的神佛。 第97章 顾攸宁与郑贵妃针锋相对 何况新仇旧恨加在一处,就算如今郑家势大,帝王不会拿郑贵妃如何,她也要狠狠戳她的心肺。 而对于郑贵妃而言,帝王的怀疑和冷淡足以让她痛不欲生一段时日。 杨院判的医术的确不错,等施完一套针,太后就幽幽醒转,连脸上的青白之色也好了不少。 皇后忙让人将太后扶回后边去歇着。 而这边,宋御医也带着一个捧着芍药花的内侍往殿内走来。 “皇上,皇后,贵妃娘娘,臣已经找到会加重太后头疾的东西,就是这芍药花。” “怎么会?这芍药花是母后最爱,每年内侍省和尚寝局都会特意培育了给母后送来,这么些年都没出过事。” 皇后疑惑道。 “正是太后最爱,素日时常把玩,旁人才刚把心思动到这芍药花上面。” 郑贵妃冷笑一声。 “贵妃,你的宫女还没说出方才出殿去了哪里?”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帝王却是先追究方才的事。 “既然皇上这般怀疑臣妾心存狠毒,采芙,你同皇上说,方才去了何处?” 郑贵妃凄惨一笑,一副为帝王的说法伤透了心的模样。 她努力地压抑着眼底的嫉恨,只要再过一时,以太后的脾气,顾攸宁和顾家一家子,都别想有前途。 至于顾攸心,一个敢谋害太后算计着想入宫的人,谋害自己的侄子也没什么稀奇。 而皇上,只会为现在的怀疑之语更怜惜自己。 今日虽事发突然,但对她来说,却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可以说是一举几得。 “回禀皇上,皇后,奴婢是去轿撵上给娘娘取药。” 采芙说着自怀里取出药奉在手上:“娘娘得知圣驾深夜往慈宁宫这边来,担忧皇上,不顾身子不适硬要过来看一眼,因为下轿时太急将药遗落在上边,奴婢怕主子禁不住又犯心疾,这才出殿去取。” “侯在轿撵旁的内侍都可以为奴婢作证。” 采芙道。 “此事不过寻常,郑妹妹为何不让宫女说。” 皇后奇道。 “臣妾以为皇上不会相信臣妾是这般恶毒之人,没想到……” 郑贵妃说到一半就伸手捂住心口。 “娘娘!” 采芙忙倒了一粒药丸在手心,服侍自己主子吃了。 帝王却没有同往日那般上前百般安慰。 “既然郑妹妹的宫女并未出过宫门,如今又能说清去处,便应当无事了。” 皇后还是那样的宽容温和。 “不过郑妹妹的性子也得稍改一改,一句话的事,怎么就和皇上置起气来。”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妾自视甚高。” 郑贵妃看了眼面无波澜的帝王幽怨道。 “皇上,大皇子被害的事虽然要紧,但如今也没有更多的线索可查,不如交给内侍省再好好探查一番。” “现下还是先听听宋御医的话,毕竟母后的身子最重要,若真如贵妃所说,是有人成心为之,传到外边,于皇家的名声也不好。” 对郑贵妃的不敬言止,皇后毫不在意,只是一心为帝王名声着想。 “臣仔细查看过正殿内的物件,发现唯有这芍药花盆里的泥有些不对,这泥应该是用药水泡过,这药水对太后的头风之症十分有害。” 宋御医见帝王往自己这边看来,忙继续顺着方才的话道。 “这芍药花是内侍省进上的?” 帝王的目光落在一直跪在殿中的何进身上。 “是,但内侍省绝不敢存谋害太后之心……” 何进心急抬头时正好见到顾婕妤身边的檀音正给他打手势,心里顿了一下,而后一脸焦急地看向跪在前边的宋御医:“御医可能确定这花盆里的泥确实有问题?” “臣虽才疏学浅,但事关太后,绝不敢胡说。” 宋御医坚定道。 “这芍药花送来慈宁宫已久,为何太后到今天才发作?” 郑贵妃已经缓过气来。 “此事臣也觉得奇怪,按这花盆里的药量,太后应该会时常感觉不适,早就该传召,” 宋御医皱眉疑惑道。 “孙公公,太后最近也常有不适?” 帝王看向一旁的孙安恭问道。 “回皇上,太后近日确实时常头疼胸闷,但每次听过顾四姑娘的琴音就会好受许多。” 孙安恭躬身道。 “顾四姑娘的琴艺确实不错,本宫听过也觉得心情甚是舒畅。” 郑贵妃今夜还是第一次为顾攸心说好话。 但下边的宋御医却是疑惑地摇头:“琴音能舒缓心境,放松身体是不错,但也仅此而已,以太后头风的严重程度,已经不是靠琴音能缓解的。” 此话一出,不只顾攸心嘴角刚扬起的得意笑容僵住,殿内众人的脸色也是一变。 连孙安恭看向顾攸宁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他在宫里浸淫多年,又见识过早些年自己主子为排除异己所施的各样手段。 太后能在短短几日内对这位顾四姑娘青眼有加,最重要的不就是这位顾四姑娘的琴音能够缓解头疼吗? “这就奇怪了,听说太后这些日子可是都离不开四姑娘,有两次夜里都将人从长春宫接回。” 郑贵妃悠悠道。 “曹忠,你带宋御医去顾四姑娘屋子里查。” 帝王冷声命令道。 “皇上,臣女冤枉啊!” “臣女只是一心一意为太后抚琴,并未做他事。” 宋御医一走,跪在地上的顾攸心就开始喊冤。 “顾四姑娘不必着急,有没有做些不该做的事等宋御医去你屋子里一查就知。” “不过谋害太后,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郑贵妃瞥了眼似乎已经惊愣在当场的顾攸宁,一字一句地说道。 “嫔妾记得贵妃娘娘很是喜欢四妹,当日将皇上亲赠的龙脑香都赐给了四妹,但今夜娘娘为何一早就认为四妹是个心思歹毒之人,所有的坏事娘娘都怀疑是四妹做的?” “娘娘是对四妹不满,还是对嫔妾母子不满。” 顾攸宁毫不客气地直视郑贵妃面上。 皇后看着这样咄咄逼人的顾攸宁眸光微幽,帝王也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里,宁儿总是什么事都依赖自己,信任自己,就是上次落水,自己后来只处置了承安宫的宫人,宁儿也从未执着过。 帝王的目光稳稳地落在女子身上,但许久也没得到女子如往常那般依恋信任的回视。 不知为何,他的心有些闷痛,放在椅把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方才她说信自己会为她做主,难道现在不信了吗? “贵妃娘娘也知道谋害太后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为何一心要将这罪按在四妹身上?” 顾攸宁硬邦邦的一句打断了帝王的思绪。 “放肆,你敢诬陷本宫?” 郑贵妃怒声道。 “嫔妾只是问一句罢了,贵妃娘娘又何必恼羞成怒?” 顾攸宁说完这句便看向一旁的杨院判:“还请杨院判和这位御医也查看一下这芍药花盆,是否真的会致太后头风严重?” 第98章 郑贵妃心中不安 “对,一人之言不足信,也该让其他的御医看看。” 顾攸心脑子虽然烧得有些晕,但她知道有了这芍药花的事,才有后边众人对她的怀疑。 只要这芍药花没问题,那她的嫌疑就洗清了。 “你们两个依顾婕妤所说,都好好看一眼这花盆,是否对太后的身子有碍?” 帝王话音刚落,郑贵妃就反对道:“杨院判和这御医方才就认为太后这次头风发作并无异常,有这样的想法,臣妾并不觉得他们不会在判断上有所偏颇。” 顾攸宁这次没有直接回怼贵妃,只是攥紧了手里的罗帕,一张芙蓉脸绷得紧紧的,面上显露出一丝慌乱不安来。 “若是贵妃觉得杨院判二人的话不可信,那朕就将今日晚上所有轮值的御医都召来。” 帝王冷声道。 看着下边的女子神色放松下来,他暗地叹了口气,以宁儿的心思能与人有理有据地对峙两句已算难得。 不过有他在,这次他一定不会再委屈了宁儿。 只要想到宁儿日后眼里再没有对他纯然的信任,帝王的心就闷痛得不行。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事涉太后安危,怕日后宫人随意议论,臣妾才多想了些。” 郑贵妃忙扶着采芙的手起身福了福,她这才发现自己被顾攸宁气得昏了头,她怎么能这样直愣愣地反驳皇上的话? 皇上会不会怀疑自己太过急切?太过咄咄逼人? “既然贵妃没有异议,那杨院判就仔细看一看这芍药花。” 皇后适时开口道。 “微臣遵命!” 杨院判两人领命往芍药花那边走去,不仅仔细看了宋御医挑出来的那盆芍药花,还将其他的芍药花也都查看了一遍,从花苞到下边的泥块一点都没放过。 整整过了快两刻钟,两人才到御前复命:“经微臣二人仔细查证,这些芍药花盆里的泥均无问题,对太后的头风更是毫无影响,若是贵妃娘娘不信,可请别的御医查看或是请患了头风的人一试。” 杨院判回禀完特地提了一句郑贵妃。 “怎……本宫怎么会不信杨院判的医术。” 此事实在太过出乎意料,郑贵妃搭在采芙臂上的手不由地紧了紧。 被尖锐的宝石护甲戳得生疼,采芙面上闪过一丝痛楚,怕被人瞧见,忙低了头。 “娘娘先坐下吧,宋御医那边应该还要一会儿。” 采芙虽是一句劝休息的话,但话里却隐着另一层意思。 这芍药花虽然与顾四姑娘衣裳上的曼陀罗粉可合为一计,但若是分开,也可自成一计,只要顾四姑娘屋子里的那些衣裳上查出曼陀罗花粉的痕迹,谋害太后的罪名依旧成立。 对,她不急。 郑贵妃依言重新坐了下来。 但她心里总有股不安萦绕着,这芍药花怎么会没问题,难道是小回子那边出了纰漏。 不,小回子唯一仅剩的亲人都在郑府里,绝对不敢背叛她,背叛郑家。 郑贵妃顾自思索着,甚至都没有发现帝王落在自己身上的冷凝目光。 一旁的顾攸宁只是面色焦急地看着门外,似是在等宋御医那边的结果。 又过了一刻钟,宋御医才回到殿里。 见到后面跟着的内侍手上捧着两件顾攸心的衣裳还有捧着檀木盒,面上难掩喜色的彩鸳,顾攸宁最后一口气也松下了,今日的事算是分毫不差,甚至比她想得还要顺利。 “宋御医这是查到了什么?” 皇后问道。 “禀皇上,皇后,微臣的确在顾四姑娘的衣裳上面查到一些东西。” 宋御医拱手回了一句又看向地上的顾攸心:“顾四姑娘是不是每日都会用香熏染衣裳?” “是……” 顾攸心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而后又想起御医的话,立时道:“但这龙脑香是贵妃娘娘赐予的,当日皇上也在。” 难道是贵妃想害自己。 对,定是因为顾攸宁,贵妃与顾攸宁不合,才会定下此计陷害自己。 顾攸心越想越是怨恨,她两次进宫,一点顾攸宁的好都没挨上,倒是每次都被坏事。 “你的意思是,本宫特意送了有问题的龙脑香给你?” 郑贵妃冷哼一声,面色严厉。 “臣女不敢,臣女只是太害怕了……” 顾攸心说完泪眼迷离地看了一眼帝王,一脸的梨花带雨的确颇惹人怜惜。 “宋御医,那香可有问题?” 皇后温和着面目心无波澜地问道。 与郑贵妃交手过这么多次,皇后当然知道郑贵妃不是这么容易将自己扯进去的人。 不过她想到方才芍药花的事,兴许这里边会有些惊喜。 “为求稳妥,臣已经看过檀木盒里剩余的龙脑香。” 宋御医往后看了一眼,彩鸳捧着打开的檀木盒走上前。 “还请杨院判再看上一眼。” “其实不看也无妨,以宋御医的本事,自然不会出错。” 纵使在帝王面前,杨院判话里也带了几分嘲讽。 “院判谬赞,微臣怎么敢班门弄斧。” 宋御医嘴上虚应着,但心里却不以为然,宫里宫外崔郑两大世家不合人尽皆知,他有郑家做靠山,何必惧怕崔家的人。 “此事涉及郑妹妹清白,还请杨院判仔细看一眼。” 皇后道。 “是。” 杨院判应声往彩鸳那边走去。 第99章 种种都指向顾攸宁 “皇上,皇后娘娘,此香确实没有问题。” 杨院判道。 “龙脑香闻着令人安神宁和,于太后凤体自然无碍,只是……” 哐当! 但他这句话音刚落,彩鸳手里的紫檀木盒就掉落在地。 殿内众人的目光自然都被引了过去。 看着事情顺利地往自己意料的方向走,郑贵妃却是心里一跳,不由地握了握手里的帕子,但很快又松开来。 这次一定不会出问题! “奴婢该死!” 盒子掉落后,彩鸳伸着手恍惚了好久才回过神,而后面上闪过惊恐之色。 “不过是掉了一件东西,何必如此慌张。” 皇后似毫无所觉地温和道。 帝王的目光却是冷然地盯在彩鸳身上。 彩鸳更加害怕了,伏在地上的身子不停颤抖着。 “皇后娘娘都说了,不就是打翻了一个盒子,还能要你的命去。” 郑贵妃蹙眉不耐道。 “这位姑娘想来是知道顾四姑娘衣裳上的古怪?” 宋御医问道。 “我的衣裳有何古怪?这香没问题,那我的衣裳自然也没问题。” 跪在前头的顾攸心被彩鸳弄得有些糊涂,不由高声道。 “奴婢该死,顾四姑娘说这香混合着龙脑香焚在一处香味最是别致,奴婢真的不知道顾四姑娘给奴婢的香粉有问题,求皇上和皇后娘娘饶了奴婢。” 在顾攸心疑惑的目光里,彩鸳突然在地上重重磕起头来求饶。 她给的香粉? 顾攸心如被一头冰水泼下。 “你这贱……” “顾四姑娘不必心急,若你清白无辜,自有皇上和本宫为你做主。” 皇后开口阻止了顾攸心已经到了嘴边的破口大骂。 “这宫女是长春宫的吧,本宫好像见过一次?” 听着皇后这话,顾攸宁暗地却是勾了一下嘴角,皇后与贵妃倒是难得殊途同归,不约而同地想要对付自己。 郑贵妃想断了自己的前程,皇后不知其中底细,却默契地配合郑贵妃的计划,轻轻松松道出彩鸳是自己身边的人。 再以顾攸心对自己的嫉恨,很快就能将事引到自己身上来。 至于郑贵妃,就算先时没有这个意思,听了皇后这话怕也要如醍醐灌顶一回。 就是不知郑贵妃会如何选择,若是要将此事推到自己头上,那她就得舍弃彩鸳,还要提防着彩鸳回咬一口 如顾攸宁所料,郑贵妃此时确实犹豫了,彩鸳对她来说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当年她也是因着好奇这个为皇上生下过孩子的女人,让吕嬷嬷随便在长春宫安排了人,这种无关紧要的棋子舍了也就舍了。 但她也怕彩鸳被逼急,在皇上面前说了不利于自己的话,让她功亏一篑。 不行,她承受不起皇上真的对她失望冷心。 就在郑贵妃要放弃这个想法时,顾攸宁朝皇后道:“是,彩鸳为人最是忠心,素日行事又妥帖,照顾人更是仔细,若不是妹妹执意要彩鸳过去服侍,我早就已经将人唤进内殿服侍。” 听过顾攸宁的话,帝王再往彩鸳面上看了一眼,的确有些眼熟,应该是能时常进入内殿的宫女。 能进内殿伺候的宫女,都是得主子看重的。 “顾攸宁,是你,一定是你,特意将彩鸳安排在我身边,让她诬陷我谋害太后,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顾攸心果然被皇后那句话煽动,怒对顾攸宁。 在众人的注视下,顾攸宁起身走到顾攸心面前,扬起手,十分利落的一个巴掌耍在顾攸心有脸上。 众人都被顾攸宁的举动惊了一下。 皇后眼底的兴味颇浓,往微微拧眉的帝王面上看了一眼。 她大概知道帝王为何这般宠爱顾攸宁,但如果这份单纯的明媚蒙尘了呢? 若是一次蒙尘不够,那多来几次呢? 郑贵妃看向顾攸宁和彩鸳的目光则是一片幽凉,在她眼里,顾攸宁是不知彩鸳底细的,方才那话明显是素日对彩鸳极为器重,就是皇上,方才神色间也是颇以为然。 “彩鸳是我看重的宫女,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我才答应让她跟着你。” “如今宋御医话还没完,事还没明白,你先空口白牙地诬陷自己的亲姐姐,还给我按上谋害太后的罪名,你是想让顾家满门都没有活路吗?” 顾攸宁被檀音扶着,俯视着满脸恨意屈辱的顾攸心,气得胸口起伏不定,面上和话语里都满是厉色,打人的手却在一边轻抖着。 “谋害太后是大逆之罪,嫔妾不敢随意担着,请皇上为嫔妾做主。” 顾攸宁对着帝王福身请求道。 既然郑贵妃还在犹豫不决,她就再加上一把火。 “宋御医,继续方才的话说。” 帝王寒声命令道,显然是站在顾攸宁这边。 看到顾攸宁一脸感激地看着帝王,郑贵妃心里气怒更甚。 “是,顾四姑娘的衣裳上沾染了曼陀罗粉,此药有毒,但在镇痛上却有奇效,太后吸入了这些粉末,短时日内会让太后觉得疼痛有所缓解,但这毕竟是毒物,太后若是接触久了,定会有损寿命。” 宋御医许是察觉出帝王的怒气不耐,这次很快就将事合盘说出。 “微臣刚才去时,这宫女还在熏染衣裳,微臣让人将香炉也带过来了。” “还有微臣在顾四姑娘屋子里找到一包药粉,也在这里。” 宋御医示意后边的内侍拿着托盘上的物件上前。 “难怪顾四姑娘的琴音能治太后头风,原来是动了邪念,只是这曼陀罗粉臣妾也从未听闻过,而这外臣女眷进宫,随身物品都要由尚宫局和内侍省仔细翻看过,不知顾四姑娘哪里得来的这东西?” “本宫看着顾四姑娘也是一脸茫然,难不成是真不知?” 郑贵妃见顾攸心不说话,又道:“看来顾四姑娘是被顾婕妤方才那一巴掌吓到了,如今连句话都不敢说。” 这句的意思就再明白不过了。 “臣女……臣女确实没有做过此事,这彩鸳在长春宫时就有意讨好臣女,定然是别有所图。” 顾攸宁顿了一下就定了心。 谋害太后虽然是大罪,但这罪若是都落在顾攸宁身上,对自己也是好事。 有了这罪名,顾攸宁最好的结局就是被废入冷宫,但大皇子得皇上喜爱,兴许皇上会选一个亲近之人照料,她的机会就来了。 而且温美人先前与顾攸宁交好,还动用温家的人脉陷害自己,她可以让母亲借着此事明里暗里威胁温家那边将宫里的人手转送给自己。 “奴婢没有!奴婢冤枉啊!” “奴婢只知兢兢业业地伺候主子,从不敢逾矩。” “不敢逾矩?那我那些头面,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顾攸心想到顾攸宁失势后的种种好处,连脑子都灵光了许多。 “奴婢手上哪有……那些都是顾四姑娘赏赐……” “荒唐,我身边有皇后娘娘赐下的宫女,我都未曾如此厚赏。” “皇上,皇后,贵妃娘娘,臣女如今也不想替姐姐瞒着了。” 第100章 郑贵妃也成竹在胸 “姐姐,你既想要我的命,妹妹便也没办法保全我们的姐妹之情。” 顾攸心用伤痛欲绝的目光看了一眼顾攸宁,这才哭着对着上首坐着的帝后道:“姐姐和她姨娘从前在府里受过一些微不足道的委屈,便一直对臣女怀恨在心,臣女得皇后娘娘恩旨进宫后,姐姐虽然面上一副友善模样,但实则总是让彩鸳明里暗里地拿话贬低我,若不是臣女有幸得了太后青眼,恐怕只得在长春宫里受那些宫人的轻视欺辱。” “就是臣女如今得太后恩宠,姐姐也只是面上温和,彩鸳是姐姐看重的人,臣女怎敢不敬着,就连她索要赏赐,臣女为了息事宁人,也只好听从。” “皇上和娘娘若是不信,只管搜这宫女的住处,里面定有不少臣女的物件,那些都是臣女从府里带进宫的爱物,若非这宫女威逼利诱,臣女怎么可能拱手相赠?” “今日的事臣女听得云里雾里,不敢分说太多,但这彩鸳,绝对不是本分规矩之人。” 顾攸心生着病,面容本就憔悴,如今又是故作伤心痛楚。 梨花带雨。 好一副凄婉美人模样。 顾攸宁假作震惊的目落在上首的帝王面上。 帝王的脸色黑沉如墨。 她不知道帝王此刻在想些什么?会不会怀疑自己? 但她今日赌的,本就不是帝王的信任。 她甚至希望帝王此事能够保持沉默,让郑贵妃成竹在胸地好好将这出戏唱完。 “顾婕妤这是无话可说了?看来顾四姑娘不是胡言乱语。” “本宫方才为太后和皇上心急,一时错怪了顾四姑娘,还望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事至如此,这狐媚子还敢魅惑皇上,真是自不量力。 显然帝王的脸色给了郑贵妃一记定心丸。 “贵妃娘娘就这般笃定臣女要谋害太后?” 顾攸宁问向郑贵妃,眼里露出气急败坏的慌乱来。 “人证物证俱在,顾婕妤难道还想狡辩?” 郑贵妃看着顾攸宁如此沉不住气,心下更定,越发肯定今日一定可以将这事安在顾攸宁身上。 “而且顾婕妤方才不也夸了彩鸳这个宫女,说明你们主仆情谊深切,彩鸳忠心为主,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顾四姑娘,本宫记得你也承认过你们姐妹不合。” “顾婕妤,你与顾四姑娘姐妹不合原是私事,但却不该为了对付她不该损害太后凤体。” 郑贵妃说完对着帝王福了福身:“皇上,顾婕妤虽是一时气愤冲动做下此事,但谋害太后之事不仅要给后宫众姐妹一个交代,也要给前朝一个交代。” “此事尚无定论,贵妃慎言。” 帝王是如何也不相信女子会做下这事。 家丑不可外扬,宁儿与嫡母嫡妹不合的事从未瞒着自己,在熏香上做问题,此等心机深沉之事,绝非这女子所为。 倒是方才那利落的一巴掌,有女子的风格。 “皇上说的是,大皇子今日也出事了,若此事再牵扯顾婕妤,未免太凑巧了些。” “臣妾的意思,这事还要再细查一番。” 皇后温声道。 “这宫里谁不知顾婕妤舍不得大皇子在慈安宫,太后若是出事,大皇子兴许也就可以回长春宫了,这对顾婕妤来说是一举两得的事。” 郑贵妃冷笑一声。 “贵妃,朕说过此事还要再查!” 帝王沉声道。 但郑贵妃这一句确实让他心思微动,宁儿多在乎儿子,他看得分明,几次情绪失控都是为了峥儿。 若是为着峥儿…… “依贵妃娘娘所说,嫔妾指使彩鸳,用毒药谋害太后,继而嫁祸到顾攸心身上,又能借着此事将大皇子接回长春宫,为此,甚至不惜伤害亲儿?” 郑贵妃既然这么明显地撕破脸皮,顾攸宁也不必再假作单纯无知。 而且这时再无知无觉,那不是单纯,是痴傻。 “事实如此,看来本宫也没冤枉你。” 郑贵妃冷笑道,眼神里藏着偏执的恶毒和恨意。 “事实?” 顾攸宁突然笑了:“皇上,皇后娘娘,嫔妾不相信宋御医的话,也不相信他的医术。” “顾婕妤,微臣只是实话实说,并非存心与您过不去。” 宋御医一脸被冤枉的神色。 “顾婕妤若是不信,可以让在场的另外两位御医验看,省得你一心以为是本宫要陷害你。” 郑贵妃冷笑。 “贵妃娘娘与嫔妾想到一处去了,嫔妾也是这个意思,毕竟方才那芍药花宋御医就看错了,还好杨院判医术高明。” 顾攸宁挑一挑眉。 “所以贵妃娘娘不必急于给嫔妾定罪,很有可能又是虚惊一场。” 郑贵妃方才的那股子不安又涌上心头,尤其是见到顾攸宁的目光特别沉静幽深,似乎胸有成竹,隐隐还有丝挑衅的意味在里面。 她只是愣神了一瞬,上面的帝后却是实实在在地看在眼里。 “此事涉及母后身体安康和两位妹妹清白与否,这熏香是否有问题确实不能听从宋御医一人之言。” 皇后看着顾攸宁的目光很是意味深长。 顾攸宁只作不觉。 皇后今日与郑贵妃几番一唱一和,但却在关键时候不偏不倚,手段确实高明。 第101章 帝王的反应 若她没有极早发现慈安宫的异常,让袁采和檀音暗地里再仔细查了一遍顾攸心的屋子,若不是袁采医术诡绝,那今日她兴许就会背上算计嫡妹,谋害太后的罪名。 不过很可惜,这两人终究是要失望了。 “杨院判!” 帝王冷冽的声音让郑贵妃心里一颤,差点真的心疾发作。 她怎么会在皇上面前愣神,皇上是不是怀疑自己了。 明明是把握十足的事,但郑贵妃克制不住自己莫名慌乱的心 “娘娘您刚用了药,不能太过忧思,皇上定会将此事查个明白。” 采芙忙低声提醒道。 郑贵妃平复了下心情,神色如常地看着杨院判两人上前查看香炉和衣裳。 两人查看得很是仔细,又低声商量了几句才回到御前复命:“依微臣所见,这香和衣裳都没有问题。” 这话真如惊雷一般在殿内炸响。 “怎么可能?” 彩鸳最先忍不住道,她方才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闭口不言。 郑家势大,贵妃娘娘又得宠,就算自己担了罪名,到时贵妃娘娘也定有法子为自己开脱,但现在,这衣裳和香炉竟然都没有问题。 但她这一声算是为顾攸宁先引了一把火。 若这衣裳和香炉有问题,彩鸳可是要担着罪名,但如今,这些东西没问题,她倒是更急了,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问题。 “杨院判可看清楚了?” 郑贵妃一字一句地问道,声音都有些发颤。 “微臣还是那句话,若是贵妃娘娘觉得微臣医术不够,可以请太医院别的御医来看。” 杨院判丝毫不惧郑贵妃的厉色。 “微臣所说句句属实,这曼陀罗粉是宫中禁药,许是杨院判不曾认识,这才没看出来。” 宋御医不知道芍药花的事,还搜空心思地为自己辩解。 “微臣确实没见过曼陀罗,但也知其有迷幻心智的作用,要想知道香炉里和衣裳上有没有曼陀罗粉,只需找人一试便可。” “微臣倒愿意一试。” “只是微臣很奇怪,宋御医轮资历见识医术在太医院只属平常,为何今日会这般敏锐?” 杨院判作为崔家在太医院最大的助力,凭的自然不仅仅是医术,这几句话将直接宋御医直接架在了火上烤。 至于郑贵妃,更是眼前一黑,她想要对付顾攸宁的心思太急切了,今夜她说出的每一句话……尤其她为了能博皇上多一些怜惜和看重,先时还特意“加深”自己的嫌疑。 “微臣……微臣只是……” “宋御医是郭老御医的门生,想来是从老御医那年听说的?” 杨院判不经意地问道。 “是,微臣确实是跟随师傅学习时偶然听过。” 这宋御医正是心思慌乱不定之时,随口就附和了一声。 等醒悟过来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郭老御医是专为郑贵妃调养心疾的。 除了顾攸宁,殿内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郑贵妃身上。 “贵妃,此事你如何解释?” 帝王寒声问道。 “皇上,郭老御医虽与臣妾熟稔些,但臣妾绝没有指使他做过此事,何况这事只要找另外的御医看一眼就能得知,臣妾怎么会做这样谋算的事。” 郑贵妃这时也坐不住了,被采芙扶着摇摇晃晃地起身。 “贵妃的谋算确实令朕心惊。” 帝王话里满是冷怒气息。 “皇上怀疑臣妾无中生有?” 郑贵妃捂着心口哑声道,帝王那冷漠的目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今日之事郑妹妹的确身具嫌疑,方才你一直追着顾婕妤不放,几次急着想要给人安上罪名,也难怪皇上会疑心。” 皇后的眼神从面有疑惑的顾攸宁面上飘过。 “说,是谁指使你陷害顾婕妤的?” 帝王威冷的目光盯在宋御医身上。 “微臣……皇上明鉴,没有人指使微臣,是微臣在太医院庸碌几载,心有不平,想要借着太后这事得到升迁的机会。” 宋御医不敢说出真相,郑家势大,郑国公行事又素来狠毒,他只要敢说出口,自己的家人一个都别想有活。 他认了这罪,他的家人便有一线生机。 “是微臣鬼迷心窍!” 宋御医伏在地上,嘶声喊道。 他以为今日是自己平步青云的时候,没想到竟是人头不保之时。 郑贵妃松了一口气,她是郑家女,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皇上不会将自己如何。 至于圣心,以皇上与她的情意,日后定能慢慢回转。 “彩鸳,你方才的话可是属实?” 皇后问道。 “那些头面首饰的确是顾四姑娘赏给奴婢的,至于那香……那香……” “来人,拖下去杖责,不招认就直接杖毙。” 帝王根本没有耐心听彩鸳狡辩。 “皇上饶命啊……不要……不要,奴婢说,这些话都是贵妃娘娘指使奴婢说的,那香也是自贵妃娘娘那边得的。” “还有,贵妃娘娘令奴婢将长春宫内发生的事,事无大小都要向她禀报。”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啊。” 一听自己要被杖毙,彩鸳忙不迭将所有事都招认了。 “你胡说,贵妃娘娘何曾指使过你这些?” “倒是你,几次三番想阿谀娘娘,说什么愿意为娘娘效劳,被娘娘斥回,如今竟然不知足地想要攀扯到娘娘身上。” 顾攸宁眉心一动,这采芙倒是有些脑子,说彩鸳常去承安宫奉承,就算有宫人看到彩鸳进过承安宫,也能落在这理由上。 不过……顾攸宁往上看了一眼,只要帝王心里认定这些事是郑贵妃所为便可。 至于给郑贵妃定罪,郑家手里握着兵权,帝王又想平衡朝廷势力,就算证据确凿,帝王也不能真的处置郑贵妃。 前世,郑家因谋反被抄家灭族,但郑贵妃,却依旧能在宫中荣养,锦衣玉食,甚至还有御医日日看护,心疾复发去世后依旧得到了死后哀荣。 郑贵妃的一片痴情帝王未必不感怀,所以她要一点点将帝王心里对郑贵妃的那些心软消磨掉。 杀人诛心,患有心疾之人最忌心情大起大落。 前世她和峥儿受过的痛和折磨,郑贵妃也该尝一尝。 “皇上,臣妾已贵为妃嫔之首,何必弄出这拙劣的伎俩对付一个婕妤。” 郑贵妃红着眼看向上首的帝王。 此事到此,又成为一桩无头公案,但有彩鸳的指认和之前的种种,郑贵妃的嫌疑确实最深,殿内所有人都等着帝王的反应。 第102章 禁足贵妃 角落里,萧云安热切的目光凝在顾攸宁身上,他心里想着母后果然是有福佑之人,方才明明已经那般凶险,但最后却又能化险为夷。 前世也是如此,母后不争不抢,也不得父皇宠爱,但最后三、五两位皇弟前后殒命,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唯一的皇位继承人。 重生过后,他更相信天命的存在,上天让他重生一次,定是觉得他上辈子死得太憋屈,让他重享一回帝王命。 就是之前的事没成,萧云峥的命没被阎王收去,有些太可惜了。 不过日后还有的是机会,至少现在何才人的位份已经不够格抚养自己,只要萧云峥出事,自己就能如前世那般回到母后身边。 以母后现在的圣宠和地位,他只会比前世过得更好。 萧云峥越想越是得意,早把先时的焦急不安抛在了脑后。 事涉贵妃,皇后不便发表意见,不过她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掠过顾攸宁身上。 至于顾攸心,已经瘫软在地上。 她今日和顾攸宁当着皇上的面撕破脸皮,而且还将顾家牵扯了进来,若是父亲知道,定然不会饶了她。 不,她一定要留在宫里,成为皇上的妃子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她不会输给顾攸宁这个低贱的庶女。 至于安定侯府,早就被她抛在了脑后。 帝王的目光则是不自觉地落在青丝半挽的顾攸宁身上,只见女子低眉敛目,毫无方才逼问贵妃时的气势。 她不信自己能为她做主。 对,他确实不能,帝王竟是厌恨起自己的无能来。 但宁儿母子此番所受的委屈,他会记在心里。 他现在是不能重处郑贵妃,但为宁儿讨回一点公道补偿委屈还是能做到的。 “曹忠,传朕旨意,彩鸳欺主妄为,交由慎刑司处置。” 听到这道命令,郑贵妃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只听得帝王又道:“贵妃忧心过度,身子不济,这三月就在承安宫静养身子,所有人都不得前去打扰。” 曹忠面色一凝,这是要禁足贵妃的意思。 可如今只凭彩鸳一人的话,根本无法定贵妃的罪,以郑国公那个暴脾气,明日早朝可是有的饥荒打。 “皇上……” 郑贵妃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她不信皇上会这般对待自己,皇上明明这般宠爱自己,那种体贴疼爱,是她的亲人都无法给予的。 “曹忠,送贵妃回宫。” 看着摇摇欲坠的人,帝王眸心微动,但只是摆手道。 “郑妹妹今日差点犯病,可见近日身底子薄,确实该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采芙,你们素日也要劝解贵妃宽心才是。” 皇后温和道。 “奴婢遵命!” 采芙的身子狠狠一抖,今日主子受皇上冷遇,回去后定会性情大变,到时她们的日子才难过。 “顾四姑娘也起身吧,本就发着高烧,方才又受了一番惊吓,都说起胡话来了。” 贵妃走后,皇后又看向地上面色极其惊慌难看的顾攸心。 “妹妹方才病糊涂了,为了素日的恩怨无礼指责姐姐,还请姐姐原宥。” 顾攸心听明白皇后的意思,对着顾攸宁就要磕下头去。 但顾攸宁却是冷淡地让开了身子。 “皇上,嫔妾想去偏殿看看峥儿。” 今日之事暂时已了,顾攸宁也没打算继续和皇后虚与委蛇。 “去吧,朕过会儿去看你们。” 帝王温和道。 “父皇,顾母妃,儿臣也想去看看大哥。” 一旁的萧云安怯生生道。 “不必了,夜深了,将二皇子带回去吧。” 帝王想到女子被闹了半宿,怕是无心应承旁人。 “是。” 萧云安一脸失望地被内侍抱了下去。 “二皇子倒是个友悌兄弟的,等来年入春,两位皇子一道进学……” 顾攸宁踏出殿门时,后边传来皇后温和的嗓音。 来年进学?她怎么会让一个心如蛇蝎之人留在儿子身边。 …… “怎么样?大皇子醒来过吗?” 顾攸宁走入偏殿的时候,暖榻上小小的身子侧躺向里。 她放轻脚步走到榻边,刚坐下,榻上的小人就飞快地翻了个身,抱住顾攸宁的腰。 顾攸宁先是被吓了一跳,不过看着儿子乌漆漆的眸子闪得发亮,眉眼间不由地染了笑意:“峥儿是故意吓唬娘亲呢!” 她用被子将儿子裹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大皇子早醒了,只是不让奴婢去殿内通传。” 皇上身边的曹公公亲带着人将贵妃“送”出慈安宫,檀音在偏殿也听到动静了,知道今日的事都在主子的意料之中,如今萧云峥又平安醒来,心也就松快下来。 “娘亲不要担心,峥儿已经没事了。” 萧云峥的嗓音里有些困意,他是不放心自己娘亲才等到现在。 “快睡吧,娘亲陪着你。” 顾攸宁心底一片柔软,怀里小小的温热的躯体是她最大的慰藉。 她不允许有人将他夺走。 帝王出现在殿外的时候,入眼的便是女子坚毅的侧颜和落在儿子身上的无比珍视的目光,与女子往日的跳脱明媚完全不同,倒像是整个人都沉了下来。 他的心里忽然有些慌。 他想让女子永远如初进东宫时那般单纯明媚,对自己一心一意地依靠,但如今,这一切似乎在慢慢远去。 “宁儿……” “奴婢\/奴婢给皇上请安。” 帝王下意识的出声吓了檀音等人一跳。 “都退下吧。” 帝王随手挥退了满殿的宫人。 “峥儿还睡着,别起身了。” 帝王止住顾攸宁想要起身行礼的动作。 “今日多谢皇上为嫔妾和峥儿做主。” 顾攸宁将怀里的儿子放平在塌上,低眉轻声说道。 “宁儿觉得是贵妃指使人害了峥儿?” 帝王下意识地开口问了一句。 第103章 接儿子回宫 “嫔妾不知道。” 顾攸宁茫然地摇摇头,垂眸顿了片刻又继续道:“嫔妾不知道今日是谁要害峥儿,但当峥儿在嫔妾怀里难受不已的时候,嫔妾觉得这宫里的所有人都可能是凶手。” “嫔妾是不是太傻了,什么都看不明白。” 顾攸宁的嗓音轻飘飘的,里面的凄凉无助听着就让人心酸。 她不知道帝王这一问是试探还是只是随口一句,但她不会给帝王怀疑自己的机会。 甚至她要给帝王一种她被逼迫地快要守不住赤子之心的感觉。 有什么比亲眼见着一件美好的事物快要逝去更让人心痛,又有什么比护住自己喜欢的单纯美好更能激起帝王的好胜心。 “朕的宁儿不傻,朕喜欢你永远如今日这般单纯纯粹。” 帝王将人拥在怀里,抚着顾攸宁垂落的半头青丝轻声道。 单纯纯粹?多么愚蠢的想法! 顾攸宁心下微哂。 帝王确实对她有些情意,对峥儿也有慈父之心,但她若如前世那般眼里只有清澈的愚蠢的对帝王的信任,恐怕她们母子依旧脱不开前世的惨淡命运。 但顾攸宁明白,萧珩自小不得生母喜欢,从东宫太子到君临天下的帝王,处处都是阴谋算计,所以,他喜欢自己曾经的那份真实鲜活的单纯明媚。 “可是峥儿……今日若不是小盛子警觉,嫔妾和皇上就见不到峥儿了,皇上不知道嫔妾看到峥儿难受得脸色青白,差点被吓得晕过去,只好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 “皇后娘娘同嫔妾说过好几次,宫里不比在行宫,皇上也不能事事顾及嫔妾,为嫔妾周全,可嫔妾不想看着峥儿再出事。” 顾攸宁抬眸,眼底满是疑惑和矛盾的挣扎。 帝王眼底闪过一道不悦的目光,难怪宁儿总时不时地动摇对自己的信任,原来是听了皇后的言语。 这话若是帝王在平日里听到,根本不会在意,甚至还会觉得皇后温厚周全,但刚看过女子的迷茫和方才在大殿之上的独自针锋相对,这话听着就尤其刺耳。 顾攸宁察觉到帝王的不悦,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阵满意,皇后今日与郑贵妃合作无间,她也要回应一二。 “宁儿安心,朕答应过会护着你们母子,就一定会做到。” 顾攸宁却没有如往日那般满是信任地看向帝王,还是垂着眸子不语。 帝王见着,也自觉这句保证说了太多次,想到今夜女子接二连三地被诬陷和担惊受怕,俊美的面容上不自觉地泛出羞愧的红意。 “让宫人们准备一下,朕亲送你和峥儿回慈安宫。” 帝王想了半日,也只有这件,对女子来说才是最立竿见影的。 顾攸宁没让他失望,一双暗淡的眸子瞬时明亮起来,惊喜地抓着帝王的手臂道:“皇上可说的是真话,嫔妾真的能带峥儿回去?” “自然,君无戏言,朕从不骗宁儿。” “皇上真好!” 顾攸宁揽住帝王的脖子,在他脸上飞快地亲了一口。 “别把峥儿闹醒了。” 帝王虽是小声提醒着,但看着女子眼里的欣喜和崇拜,心中却升起一股志得意满来。 顾攸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心中十分满意,赶着吩咐檀音和弦音几个将东西收拾了。 “朕来吧。” 帝王接过顾攸宁怀里抱得勉强的儿子。 “皇上。” 刚出了殿门,就碰上从正殿出来的皇后。 “朕送顾婕妤母子两个回长春宫,母后这里的事就辛苦皇后了。” 因着怀里还有熟睡的孩子,帝王刻意压低了声音。 “大皇子要回去?” 皇后微拧了眉,轻声道:“可司天台那边……” 见帝王神色不豫,皇后忙解释道:“如今母后身子欠安,若是大皇子就这样回去,怕是会被后宫众人议论。” 皇后这话听着的确是为帝王考虑,宫里都知太后和帝王并不如寻常母子般和睦,在孝道一事上,帝王不能将把柄往太后手上送。 “臣妾知道顾妹妹心疼大皇子受罪,但经此一事后,本宫和皇上定会让宫人们小心伺候,不会再让大皇子……” 皇后转头又看向顾攸宁。 “皇后,让峥儿回去是朕的意思。” 察觉到身子女子的不安和犹豫,帝王出言打断皇后的话。 “云安不是还在,当日秦廷禄只说要皇子入住母后宫中,峥儿可以,云安当然也行。” 他今日不能再让女子失望。 “既然皇上决心已定,臣妾也不多说什么,不过夜深露重,大皇子又刚受过罪,吹不得风,顾婕妤那软轿狭小,不如让顾婕妤和大皇子坐臣妾的仪仗回去,也好让大皇子睡得舒服些。” 皇后也不执着于此,温和地笑道。 “娘娘凤驾,嫔妾不敢僭越。” 顾攸宁心中冷笑,皇后这次倒舍得下血本,连皇后的仪仗都肯借给自己用。 若是自己头脑一热真用了,先不论帝王会如何想自己,后宫这些女人真要视自己为眼中钉,连前朝都要参自己是祸国妖妃,居心不良。 “顾婕妤不必惶恐,不过是非常时候行非常事。” 皇后伸手想亲自扶顾攸宁起来,但顾攸宁却是往后边退了一步,依旧福着身子:“嫔妾不敢,请娘娘收回成命。” “皇后慈爱,不过此事确实不合规矩。” 帝王开口道。 “那大皇子……” “御辇宽敞,顾婕妤和大皇子与朕同乘便是。” 帝王道。 “还是皇上想的周到。” 皇后眼底闪过一道暗芒,面上却是笑得温和。 “嫔妾告退。” 顾攸宁这才起身。 皇后目送着两人几乎相携着往前走去,极像一家三口。 “大皇子今日差点被害,皇上这会儿定然十分怜惜顾婕妤母子,娘娘不必吃心。” 执春小声劝道。 “是本宫小看她了。” 皇后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又对着执春道:“上回的事办得如何了?” “回主子,那些与顾四姑娘有过接触的都是温家大房的人,但等我们的人找去时,这些人已经没用了,应该是温美人那边已经发觉做过处置了。” “至于其他人,因为温美人进宫后很少动用温家的人手,所以这些人也不清楚底细,包括之前那嬷嬷招认的,都无甚用处,唯有一人——温美人身边的大宫女锦画。” “娘娘或许可以一用。” 执春低声道。 第104章 帝王承诺 “看来本宫这次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皇后望着已经没有人影的院子,轻笑道。 正好一阵冷风吹过,后边的执春不由地抖了一下。 “娘娘,今日的事一出,那顾四姑娘怕是已经无用,可要安排人出宫?” 执春斟酌着问道。 “无用?本宫手里怎么会有无用之人。” 皇后往后殿方向看了一眼:“心到绝处之人行事才会更加疯狂,去太医院知会一声,务必让顾四姑娘的风寒尽快好起来,还有让瞿嬷嬷好生教导。” “宫里的赏梅宴也该办了。” 皇后轻声道。 “奴婢明白,赏梅宴前定会让顾四姑娘痊愈。” 执春会意。 “顾四姑娘想要什么,都尽量满足她。” 皇后说了这句就扶着执春的手进了内殿。 …… 长春宫。 “皇上,嫔妾知道不合规矩,但后殿几日未住人,定是寒凉得很,而且嫔妾怕峥儿晚间还会难受。” 顾攸宁没有让人将儿子抱回后殿,而是安顿在了寝殿里。 “无妨,早些安置吧。” 帝王这时自然也无心强求规矩。 “嫔妾服侍您梳洗。” 顾攸宁听了一下子便高兴起来,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 帝王今日的表现还算让顾攸宁满意,所以她服侍得格外尽心,多了往日难见的温柔贤惠。 梳洗完后,顾攸宁挨着儿子躺下,帝王则是在最外边。 虽然于宫中规矩不合,但帝王看着里边的母子二人,心底温软成一片。 “怎么了?” 宫人们刚熄了灯退出,原本和儿子挨在一处的顾攸宁就翻身投入了帝王怀里。 “嫔妾只是想起从前在行宫内的日子,虽然和峥儿每日念着皇上,但每日都过得很安心。” 顾攸宁的声音闷闷的,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戳人心肺。 “宁儿。” 帝王将人揽在怀里,心中百味丛生,想到女子进宫不过两月,遇到的险事却是不少,心里更有种后怕。 他自小在皇宫生活,深知恐惧和忧虑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单纯,尤其是深宫里的女子。 “朕答应你,等再过几年,朕一定不会再让你和峥儿受委屈。” 帝王的嗓音低得发沉。 “宁儿不信?” 许久没听到怀里之人的回应,帝王沉声问道。 “相信,皇上是嫔妾和峥儿在宫里唯一的依靠。” 顾攸宁抱紧帝王的腰轻声应道。 是啊,后宫中所有的女子多有家世可凭,但宁儿母子,只有自己。 “安心睡吧。” 察觉到帝王嗓音里的动容,顾攸宁弯了弯唇。 前世帝王为求稳妥,缓慢布局,直到十几年后才将世家力量瓦解,但她不想担惊受怕这么久,而且峥儿是皇长子,崔家和郑家都不会允许他好好长成。 她可以为儿子千般打算,但如今夜的事一样,百密尚有一疏,何况郑,崔两家树大根深,门下死士无数。 她要做的,便是激化帝王对崔、郑两大世家的不满,有些事,未必只能徐徐图之。 上次登州一事,郑家不就失去了一次耀武扬威,抬高名声的机会。 …… 第二日,帝王没有惊动还在沉睡的顾攸宁母子,就起身去早朝了。 母子两个直到辰时正才起身。 “娘亲,峥儿饱了。” 萧云峥今日醒来时发现自己与娘亲睡在一起,黑葡似的眼睛里就满是高兴,但胸口还是有些闷闷的,便不大有胃口。 “峥儿已经饱了?娘亲还让人准备了蜜煎樱桃酥和藕粉桂花糖糕呢。” 萧云峥的眼睛一下便亮了,用小手摸了摸自己肚子:“其实峥儿还能勉强吃一点。” 顾攸宁失笑。 这时,檀音从殿外进来。 “主子,袁御医已经在殿外候着。” 檀音早让小内侍去太医院守着,袁采一入宫便着人请了过来。 顾攸宁点点头,让人进来,昨夜看诊的御医虽说了峥儿没有大碍,但她不敢大意。 “不必多礼,给大皇子看诊吧。” “是。” 袁采也不多话,上前为萧云峥诊脉。 “婕妤安心,大皇子确实没有大碍,应是昨日吸入的炭气不多,微臣开几副清热解毒的药汤给大皇子服个两日也就够了。” 袁采已经听说了昨夜发生的事。 “那就好。” 有袁采的话,顾攸宁才是彻底放了心。 “弦语,你带大皇子下去用糕点。” 儿子身子无碍,顾攸宁便有心做其他事了。 “昨日幸亏有你的药,我和顾府才能全身而退。” 儿子走后,顾攸宁让檀音递了一块金锭给袁采。 “微臣谢婕妤赏赐。” “都是婕妤运筹帷幄,微臣只是做了份内之事。” 袁采见着赏赐,眼里就带了笑。 为顾婕妤办事,就是有奔头。 “我今日找你过来,还有一事相问。” 顾攸宁想起昨日在慈安宫发现的疑点。 “婕妤请说。” 袁采正色起来。 “杨院判在太医院医术如何?” “若论医术,杨院判的医术比赵院使还强些,不过赵院使更得皇上和皇后信任。” “就说太后的头风,这本是顽疾,但有杨院判的照料,太后这几年极少犯病严重。” 袁采斟酌着道。 顾攸宁微蹙了眉,这就奇怪了。 太后这次犯的头风,明显有些过于严重,甚至还疼晕了过去,但杨院判却是丝毫没有怀疑到别处去,甚至宋御医提到太后的头风不正常时,他还有些恼怒。 是只为打压下属还是因为崔郑两家不合,他知道宋御医是郑贵妃的人,或者还有另外的意图。 “你平日里在太医院里多注意一下杨院判。” 既发现了疑处,便不能轻易放过。 “微臣一定留心。” 袁采郑重点头,并不多问原因。 主子愿意说的自然会说,不愿意说的他只要听命行事就可以。 第105章 顾攸宁疑心母亲被害 “我听说患了头风之人夜里容易惊梦,尤其易见心中恐惧之事,是吗?” 顾攸宁突然问道。 “的确有这个说法,主要是夜里难寐便会多思。” 袁采觑着顾攸宁的神色回道。 但顾攸宁好像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就让人退下了。 袁采走后,顾攸宁对着檀音吩咐道:“让禾儿去内侍省找小安子打探一声昨夜小云子的死。” 顾攸宁猜到皇后会动手,但没想到皇后动手竟这般快,而且这时间也太巧了。 “是。” 檀音应下,出去叫了小左子往内侍省去。 等回来殿内,她轻声问道:“四姑娘那边主子预备如何?皇后今早已经派人将四姑娘送了回来,说是不能打扰太后休养身子。” “依着奴婢看,可以趁此将四姑娘送出宫去,她昨日攀咬主子,连皇上也很是不喜。” “人的确是要送出宫去,不过,不能由我开口。” 顾攸宁淡笑着摇头,就算她开口,皇后也定会找其他理由将人留下,她又何必白做这恶人。 而且就这样送出宫去,也太便宜顾攸心了。 顾攸心可是想害峥儿的命。 “让人盯着点偏殿的动静。” 皇后将顾攸心弄进宫里,这颗棋子还没发挥作用怎么舍得让她废了。 她如今与皇后当真是已经撕破脸皮,皇后对她的忌惮已深,不是顾攸心也会寻其他的棋子,与其被人在暗处算计,还不如看着这颗明面上的棋子。 “顾攸心的事暂且放一边,你先去办这两件事,慈安宫那边……” 顾攸宁将檀音叫到跟前,仔细嘱咐了一番。 “这样真的可以?” 檀音微微瞪大了眼。 太后在先皇时宠冠六宫,靠的可不仅是美貌,还有数不清的狠辣手段,当真能被吓到。 “自然,再狠毒自私的人心里也有不敢面对之事。” 太后自然也有,只不过这事很少有人知道,前世她也不过是因缘巧合才会得知。 她原本是想过借着这桩事谋算一番,让峥儿尽早回长春宫。 但此事毕竟有凶险之处,她怕峥儿被殃及。 不过如今慈安宫内只剩下一个萧云安,那她就没有顾忌了。 萧云安去慈安宫,大概是抱着一石二鸟的心思,一来可以讨好皇帝,赚得一些孝顺名声;二来便是趁机谋害峥儿。 这第二桩已经落了空,至于这第一桩,顾攸宁自然也不会让他如愿。 “奴婢这就去办。” 檀音忙要退下去安排。 “等等。” 顾攸宁想起什么,突然又叫住了人。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上次探望娘亲的事姨母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最近事接着一桩又一桩,顾攸宁忧心峥儿在慈安宫的安危,都没想起问上一句。 “这几日蓝司珍那边没派人传消息过来,大概是蓝夫人没有大碍,蓝司珍又知道您在忧心大皇子的事,所以没让人过来传话。” 檀音摇头道。 “不会,姨母办事向来仔细妥当,她又知道我担心娘亲身体,不管有没有大碍,都会让人过来告知一声。” 顾攸宁却觉出不对来。 “你立马去尚功局一趟,看姨母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是。” 檀音见主子急切,心里也不安起来。 檀音走后,顾攸宁在殿内又是自责又是担忧,她这几日心思全在慈安宫这边,竟没心思注意其他,只盼姨母和娘亲那边都平平安安的。 “主子。” 不知多了多久,去尚功局打探消息的檀音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姨母可安好?” 顾攸宁迫不及待地问道。 “蓝司珍被罚了五十板子,现下躺在床上起不得身。” 果然,顾攸宁的担忧应验了。 “是谁下的令,可知是怎么回事?” 顾攸宁知道自己姨母一向小心谨慎,在宫中人缘也不错,应该不会轻易得罪主子。 “是寿辰公主,公主令蓝司珍三日内做一件五凤朝阳步摇,蓝司珍推脱不过便应下了,但好不容易熬了三天三夜做成,公主却不满意上面用的宝石,说是蓝司珍有意怠慢,不由分说让人打了五十板子。” 檀音面上满是气愤,虽说公主身份尊贵,但这寿昌公主也着实不讲理了一些。 “姨母可还好?” 姨母年岁已经不小,五十板子,若是着实打下去,怕是伤筋动骨。 “还好掌刑的是尚功局的内侍,蓝司珍素日又与他们有恩,看着虽然严重,但只伤了皮肉,没有伤到骨头,只要能好好休养一些时日,应该没有大碍。” 檀音道。 “那就好,那就好!” 顾攸宁喃喃念了几声。 “你问袁采找一些疗伤圣药和补身的丸药,偷偷让人送去尚功局,再带些银钱过去。” 尚宫局那边勾心斗角的事并不比后宫少,姨母伤着身子,最需要身边人的精心照料。 “奴婢知道。” “蓝司珍还同奴婢说了夫人的事,她派去的人打探了顾府后宅的情形,也见了夫人一面,夫人的确有些伤寒之症,在卧床养病,但精神尚好,而且府里也没人敢怠慢夫人,不管是用药还是吃食,都是比着温夫人的待遇。” “顾老爷还时常过去探望宽慰。” 檀音接着说道。 “温氏那边可有异动?” 顾攸宁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自从四姑娘入宫以后,温夫人只在自己院子里处理中馈,从不过问蓝夫人院子里的事,府里的下人说,温夫人几次想把中馈都交在蓝夫人手里,如今府里很多下人都以蓝夫人为尊呢。” 檀音说到此处有些高兴,蓝夫人在顾府过得好,主子也可放心一些。 但顾攸宁却是拧了眉,温氏性子高傲,就算明面上不与娘亲冲撞,怎么可能将象征正室的中馈交出去。 “这些话都是顾府后宅的下人说的?” 顾攸宁突然问道。 “是,蓝司珍是这般说的。” 檀音有些不解主子为何面色突然肃然起来。 顾攸宁心里一个咯噔。 这就更加奇怪了,娘亲虽然被抬为平妻,明面上与温氏平起平坐,但温氏毕竟出身世家旁支,又在府中做了这么多年主母,而且看在当年温氏下嫁的情分上,父亲就算偏着母亲几分,也不可能太冷落温氏那边。 温氏御下一向严格,府里的下人怎么敢议论这些,还让姨母派去的人正好听到。 她很想让袁采去一趟顾府。 但袁采是男子,若是悄悄入府,被温氏的人发现,定会坏了娘亲的名声。 若是明着来,只有帝后才能下恩旨让宫中御医为外臣诊治。 如今能帮上忙的,唯有…… 第106章 温美人的提醒 “主子,温美人来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小宫女的禀报声。 “请美人进来。” 想曹操曹操就到,顾攸宁很快舒展了眉头。 “别多礼了,快坐吧。” 顾攸宁虽是如此说,但温美人还是行全了礼后才坐下,倒比往日还规矩些。 “大皇子可还好?我今日一早就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是皇上宠爱你们母子,连太后的身子都顾不得,硬是让人将大皇子带回了长春宫。” “这些人真会嚼舌根子,凭着大皇子在慈安宫差点没命,哪个为娘的会舍得将孩子再留在那里。” 温美人一落座,嘴上就叭叭地停不下来。 顾攸宁知道这些话是谁放出去的,不过此事她先时就有预料,后面也有应对的法子,倒不怎么担心。 但看着温美人气呼呼的模样,顾攸宁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暖暖的。 “峥儿没有大碍,只是要吃几副药。” “那就好,这个当口我也不敢给你送吃食过来,这些银票你拿着。” 温美人自锦琴手里拿过一个匣子,不由分说地塞到了顾攸宁手里。 顾攸宁打开匣子一看,当真是愣怔了一下。 里面摞着一叠厚厚的百两银票,粗看来至少有个三五千两。 “是太少了吗?” 温美人却是误会了:“我也觉得有些少,但这匣子太小,锦琴又说我们一路走来不能太过招摇用太大的箱子,这样吧,你先用着,等过两日我再让人送来。” “不少了,比皇上的赏赐都多呢。” 顾攸宁失笑。 温美人见顾攸宁爽快地收下银票,心里也很舒畅。 “正好你来了,我有事想求你帮忙。” 顾攸宁示意檀音带着宫人们下去。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能帮的我自然不会袖手。” 温美人爽快道。 “不是宫内的事,是我母家的事,我娘亲突然病倒,我有些放心不下,想请温夫人私底下带大夫去看上一眼。” 顾攸宁知道温美人不耐饶弯子,便直接将话说了。 “你怀疑这是你嫡母的手段。” 温美人出身世家,深宅大院里那些伎俩也是自小听闻的。 “我不确定,但嫡母向来以出身温家为傲,皇上下旨让我母亲与她平起平坐心里定然积了不少怒气怨怼,我那庶长姐就因为其生母是父亲第一个女人,就算她姨娘早逝,还是被嫡母算计着嫁给了一个老侯爷做妾室。” 顾攸宁没有隐瞒地将自己家里的“丑事”和盘托出。 “她竟是这么一个人,早知如此,当日我就不该拦着何知意。” 温美人懊恼道,心里对顾攸宁却是更亲近了几分。 毕竟连家里的丑事都能对她说出口,可见这顾婕妤对她坦然得很,很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顾攸宁听着这话却是不由地摸了摸鼻子,说来那事还是她算计的。 “我回去后就让人捎信给我母亲,让她亲自去顾府一趟。” “你放心,我会叮嘱母亲不要表露真意,那顾攸心不是正得太后宠爱,又想借温家的势吗?我就让母亲假意去恭喜一番,再顺道去看一眼你母亲。” 温美人说完又加了一句安顾攸宁的心:“你放心,我母亲很有本事,我父亲身边有不少妾室,当年会作妖的也不少,但如今一个个都安分得很,一定会帮你将此事办好的。” “温夫人行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温家主膝下子女不少,但依着前世的记忆,温家子女,不论嫡庶,都没有作奸犯科,仗势欺人之辈,其中恐怕少不了这位温家主母的作用。 “对了,你可知害大皇子的人是谁?当真是郑贵妃?” 顾攸宁抬头看向一脸忧心正色的温美人:“你觉得郑贵妃不会做这事?” “论狠毒,郑氏是有可能谋害大皇子的,但她整颗心都在皇上身上,论恨意,怕是大多都在你身上。” “更重要的是,这些害人性命的事,她不会自己沾手,只会撺掇着旁人动手。” 顾攸宁倒是没想到温美人能想得这般深,不过想到那日两人在集芳阁的谈话,她也就不奇怪了。 性情急躁归急躁,但曾经的第一世家培养出的女子,怎么可能只会怼人。 顾攸宁只犹豫了一时便将慈安宫的事大略地说了一遍。 “我看这倒像是有人给郑贵妃设了套,就算那宋御医是她的人,她也不会轻易与你直接对上,毕竟她是真在乎在皇上心里的形象。” 温美人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再看向顾攸宁面上时却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只管说就行,这宫里除了皇上,我也就信你不会害我了。” 顾攸宁直觉温美人知道一些事。 “自你从行宫归来,我见皇后待你十分宽厚,不仅加厚了你的份例,还让你住了长春宫的正殿,你与皇后是当真亲近还是只想为自己找个依靠?” 温美人认真地问道。 顾攸宁眸中微起波澜,她此刻心里的确是颇有些触动,温美人能问出这话,是真为她仔细考虑过。 “你也知道,君恩似水长流,我没有母家支撑,又有峥儿这个皇长子在,总得有所依仗,郑贵妃心小善妒,除非我不争皇宠,否则她不可能容得下我。” 顾攸宁这次并没有将话说全,她之前选皇后做盟友,除了方才说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因为郑贵妃是前世害死峥儿的凶手。 说白了,一开始她对郑贵妃的针对之心就远超对皇后的。 “我不知道怎么同你说,我也没有证据,但我总觉得皇后的心比郑贵妃深得多。” “你应该听说过我在东宫时失去过一个孩子。” 第107章 东宫旧事 这事顾攸宁已经让檀音打听过,不过她见温美人面上颇有倾诉的神色,便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时我是东宫后院唯一有孕的女子,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连皇上,那时待我也温柔宠溺极了,皇后更是一副仁厚模样,甚至允了我母亲派了三个很有经验的嬷嬷进东宫贴身照料。” “我……我被捧得有些飘飘然,又有可信之人在身边照料,便放低了戒心。” “直到临产的前一日,那三个嬷嬷齐齐吃坏了肚子,腹泻得起不得身。” “而被叫来的产婆,因为被何知意罚了三月月钱导致自己儿子被赌坊剁了双手怀恨在心,硬生生将我已经出来的孩子推回腹中,活活憋死。” “我甚至恍惚之中都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温美人说到此处,一张冷傲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他不会怪你的。” 温美人耳边突然想起一道轻柔的声音。 她愣愣地抬头看了顾攸宁一眼,却是哭得更加伤心。 是,所有人都劝她这事已经过去了,可是多少个夜里,她那个被稳婆活活杀害的孩子满脸青紫的出现在自己的梦里,怨恨地看着她。 她想和她的孩子道歉,但每次话还没出口,自己就会惊醒过来,梦中的孩子也会成为泡影。 这一句“他不会怪你”好像将她所有的痛苦委屈引了出来 温美人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顾攸宁没有阻止,也没有出言安慰。 因为她知道,温美人只是需要一场痛苦的发泄。 前世,峥儿死后,她怨怼帝王,怨怼自己,但看着峥儿小小的尸体被宫人抬走,她却连哭都哭不出来,因为她觉得自己没资格,她不配做一个娘亲,不配拥有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 直过了一刻多钟,温美人的哭声才慢慢止息。 “多谢檀音姑娘。” 锦琴接过檀音递上的热帕子,含泪服侍自己主子净面。 主子这些年看着行事跋扈张狂,但一颗心,早就千疮百孔。 “对不起,我实在没忍住。” 痛哭过这一阵,温美人眼底的沉痛和哀伤却是淡了不少。 “既是痛彻心扉的事,何必要忍。” 顾攸宁摇头轻声道。 “是我着相了,多谢你方才那句话。” 温美人正了正神色,继续说道:“那事我虽然记在何知意身上,这些年也没少与她争锋相对,但我心里,总对皇后有些疑影。” “我临产的前一月,皇后突然病倒,东宫后院的内务这才交到当时位份最高的何知意手里,当然也许真是巧合。” “但如果何知意当年也只是一把刀,那谁是最有可能的执刀之人,大昭自开国以来,每任帝王的生母无一例外都出自四大世家,那时郑贵妃和卢美人都还未入府,其余的女子就算动手,也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 一把刀?接刀杀人?不知为何,顾攸宁突然觉出一种彻骨的凉意。 “这是我的一点想法,你若是觉得有理就听听,不过兴许就是我想多了,毕竟连皇上对皇后也很是信任。” 温美人的话继续在耳边响起,顾攸宁却觉得自己的脑子乱哄哄的,大约是近日要考虑的事实在太多。 她不由地按住了额头。 “你怎么了?” “我可不是要吓着你,就算皇后对你们母子心存不轨,如今你有我们温家的人脉在手,以你的聪慧和本事,在宫里也能尽力自保。” 温美人被顾攸宁的脸色吓了一跳。 “没事,只是昨夜没休息好,有些头疼。” “你的话,我会记在心里。” 顾攸宁压下翻腾的思绪,放下手。 “耽搁了你不少时间,我也该回宫了,正好尽快将帮你将信送出去。” 温美人起身就要告辞。 顾攸宁刚要起身相送,温美人又似想起什么转过身子道:“大皇子回来了,你也别把银屑炭往我那边送了。” “放心,我和峥儿这边够用,倒是你,经不得冻,再说你今日送来的银子足够买几大车……” “买几大车什么?” 顾攸宁正说玩笑话,一道威严爽朗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嫔妾见过皇上。” 见到来人,两人忙福身行礼。 “免礼。” 帝王见到双眼还通红着的温美人,明显愣怔了一下:“温美人也在?” “皇上,温美人是来寻嫔妾买银霜炭的。” 顾攸宁抢在温美人之前开口道。 “买银屑炭?内侍省克扣集芳阁的份例?” 帝王冷了脸,因为当年的事,温美人对他十分冷淡,他也从不在集芳阁留宿,难不成宫里的人竟敢怠慢。 “皇上误会了,内侍省哪里敢克扣嫔妾的份例,不过是嫔妾身子娇贵又爱好享受,那些炭不够用。” 温美人虽然顺着顾攸宁的话说了下去,但对帝王的语气却不怎么好。 “既然皇上在这里,那嫔妾就先告退了。” 温美人飞快地对帝王行了礼就退下了。 “温美人性子傲慢,说话不中听,但心却不坏,你别放在心里。” 帝王看着温美人的神色以为两人言语不和。 “哪有?嫔妾觉得与温美人相处,很是安心。” “不过怪嫔妾方才好像提起她的伤心事了,温美人哭了好一阵。” 顾攸宁依着帝王在软塌上坐下,懊恼道。 “都是过去的事了。” 帝王眼底闪过浓浓的愧疚,但也只是一时。 “她那里缺银屑炭,朕下旨让内侍省多送些过去就行,不必你这里匀出来,今年冬日天寒,你别冷着自己和峥儿。” 顾攸宁却是摇摇头:“皇上知道嫔妾并不大惧寒,您和皇后又着意给长春宫加厚了份例,这些银屑炭多了也是白放着,不如让嫔妾多得些银钱。” 顾攸宁用下巴示意了下紫檀凭几上还没收起的匣子。 “你倒是会算计!” 帝王随意看了一眼,也没伸手去打开那匣子,倒是笑着说了一句。 “那朕就让你留着这个买卖。” “峥儿今日如何?可还难受?” 帝王说笑后问起正事。 “用膳还是有些没胃口,但用点心却是无碍的。” 顾攸宁说到此处眼里有些促狭的笑意。 看着女子脸上的轻松笑意,帝王的心神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他还怕今日过来女子还是昨日那副担忧得患得患失的模样。 看来宁儿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 “皇上。” 但很快,顾攸宁脸上的笑意敛去,换上了浓浓的担忧。 第108章 流言 “怎么了?” 帝王疑惑道。 “嫔妾方才听温美人说宫里的人都对昨日的事议论纷纷,说您偏宠嫔妾和峥儿,不顾太后的身子,嫔妾昨日是不是该听皇后娘娘的话……” “这些事你不用管,后宫这些人惯爱嚼舌根。” 帝王还没听完,脸色就沉了下来。 见着顾攸宁低顺着眉眼不语,手却下意识地攥紧宽袖边缘。 帝王叹了口气,拉过顾攸宁的手握住掌心:“别担心,朕不会让峥儿再回去慈安宫的。” 顾攸宁满脸喜意地抬头,但很快又垂眸担忧道:“可是此事若在宫里传得多了,嫔妾怕太后得知后会为难您,不如依着皇后娘娘的意思……” 顾攸宁说到此处神色间极为挣扎,似乎当真在帝王和儿子之间陷入了两难境地。 顾攸宁几句话里着意提了两次皇后,帝王心里对皇后陡然升起些不满,甚至生了几分疑心。 后宫流言纷纷,皇后身为中宫,自该想法子禁止才是。 “朕若让峥儿再过去慈安宫,你不得又跟朕哭鼻子。” “皇上!” 顾攸宁微嘟着嘴嗔怪着不满,就要将帝王的手甩开。 “好了,都是朕说错话,我们去后边看看峥儿。” 帝王笑着安抚道,心里却想着过会儿要去趟凤仪宫点点皇后。 帝王陪着母子两人在后殿又待了两刻钟,这才起驾离开。 “主子,禾儿回来了。” 帝王走后,檀音带着禾儿进来。 “奴婢问过小安子,昨晚小云子是暴毙,仵作说没有中毒的迹象,可能是用刑过度,小云子身子弱,没能受住。” “何公公找不到其他的疑处,也只得责罚了那几个负责讯问的内侍。” 禾儿禀道。 “可有准确的死亡时间?” 皇后下手,顾攸宁本来也没指望能留下显而易见的马脚。 “是被人发现前的半个时辰内。” 禾儿道。 半个时辰? 顾攸宁心底思量,御前的人到内侍省传人,报到何进这里,何进再带人去刑房,这里就要花两刻钟的时间,而从那枚珠花出现到萧珩下令,也过了一刻多钟。 所以,是皇后的人提前去内侍省报信了。 但后来曹忠排查进出慈安宫的人里,又没有凤仪宫的人。 至于郑贵妃身边的采芙,应该是去太医院安排人手。 顾攸宁仔细想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只觉心里发沉。 当时在殿内的人,太后和帝王除外,郑贵妃想将计就计,谋划着要将她和顾攸心一网打尽,唯有皇后。 若萧云安谋害峥儿的事被皇后的人先察觉,那凤仪宫的人确实有提前动手的机会。 但若皇后在到来之前也一无所知,那当日能尽快得知消息,又能出入慈安宫不被人怀疑的,只有御前的人。 第二个猜想让顾攸宁心神俱震,再合着方才温美人的提醒,她心里一片凉意。 她刚进宫时就察觉帝王对皇后的为人还是十分信任的,大抵是因为皇后并不亲近自己的姑母,而是站在了帝王这边。 所以,皇后若是想往御前安排人,并非不可为之事。 而如果御前真的有凤仪宫的心腹,那前世自己和峥儿被扔在长春宫无人过问…… 帝王那时匆匆赶来时,眼里的痛惜和悔恨并不假,小盛子又是曹忠亲自安排的人,她的峥儿无人医治,当真是帝王无暇顾及吗? 顾攸宁闭上眼,前世的惨淡日子在脑海里一一闪过。 “主子?” 檀音在旁担忧地唤了一声。 “让慈安宫里的人今夜就开始动手吧,内侍省那边你亲自去叮嘱一声。” 她就是再怀疑皇后,暂时也动不了人,但峥儿的公道,她却是可以向萧云安讨回来。 “是,奴婢一定将此事办好。” 檀音应道。 …… 温美人行事果然利落,第二日晚膳时,就给顾攸宁带来了消息。 “如你所料,果然是你那嫡母作妖。” 温美人一脸愤愤地坐下。 “我娘亲可有大碍?” 顾攸宁急声问道。 “蓝夫人吃食里被下了可以使人日渐虚弱的毒药,但因为有百年人参补着,气色上并不太能看出来。” “那百年人参还是你嫡母送去的。” “还好你机警,我母亲也去得及时,不然再过几日,这毒入脏腑,就算能把人救回来,日后也离不开汤药。” 顾攸宁听完攥紧了手心。 娘亲对嫡母心底定然会防备,但偏偏嫡母送的人参并无差错,有了这人参呆着,娘亲也察觉不到身体每况愈下,等觉察时,怕是已经没了命。 顾攸宁站起身,对着温美人一福到底:“多谢你救了我娘亲。”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说来你那嫡母还是出自我们温氏呢,你若是如此客气,我倒是要先给你赔个礼。” 温美人玩笑道。 “蓝夫人的病你别太担心,大夫说只要吃了解毒的方子再仔细调养,定会好起来的。” 温美人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什么,取出一封信递到顾攸宁手里:“差点忘了,这是蓝夫人托我母亲带给你的信。” 顾攸宁忙接过,当着温美人的面就看了起来。 信中,娘亲除了安慰了她几句,还问了她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能将大夫开的方子和脉案给我一份吗?” “我不是不信温夫人……” “好,我明日就让人去办。” 温美人没等顾攸宁解释完,就满口答应了。 “你不必解释,若是我娘亲被人下毒差点害死,我定然也会慎之又慎,恨不得找七八十来个大夫确认一下。” “多谢你。” 顾攸宁感激道。 “对了,你娘亲的事虽然重要,但这两日宫里的流言你也得注意一下,我母亲的信里说朝堂上已经有不少大臣上书皇上不能偏宠你这个妃妾。” 第109章 昭庆宫的事 “若只是崔家和郑家的人也就罢了,皇上对世家本就忌惮,但上书的大臣里还有以何知意父亲为首的寒门清流。” “皇上要倚仗这些寒门臣子,便不会太驳他们的脸面。” “此事我已有打算,我绝不会将峥儿再送去慈安宫。” 顾攸宁思量着这话不像是温美人的思虑,怕是宫外温家主的意思。 “你有打算就好,说来那秦少监的把柄早就被我们握在手里,我们随时可以让他改口天象一事。” 顾攸宁点点头,心里却有了另外的打算。 她原先的想法是寻合适的时机让秦廷禄在太后和帝王面前认罪,继而隐晦地牵扯出郑贵妃,与芍药花一事相互应和,但萧云安对峥儿动手,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 不过因祸得福,她算计着郑贵妃的咄咄逼人和帝王的怜惜,将峥儿提前接了回来。 郑贵妃也被禁足承安宫。 而今日,因为温美人和禾儿从内侍省打探得的消息,再联想起前世的重重,她对皇后的忌惮到了极处。 她如今羽翼未丰,皇后又有帝王的信任,所以,郑贵妃不能沉寂太久,原先将事往郑贵妃身上引的计划也不能再用。 但这流言,既是伤她的利箭,也能成为她的兵器。 “天色也晚了,你留下与我们一道用膳吧。” 不管温家心思如何,但今日温美人和温夫人确实帮了自己大忙,顾攸宁心里十分感怀。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一个人在集芳阁用膳也无趣,听雨轩那边时不时还要过来闹腾一通恶心人。” 温美人高兴地应了。 “林御女的宫女还是每日都来闹吗?” 顾攸宁拧眉。 “可不是,每次来就往门口一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主子仗势欺人。” 一旁的锦琴没好气地说道。 “可知她最近在做什么?” 顾攸宁近日实在是没心力管林御女那边的事。 “我哪有闲心管她做些什么,这样的人我恨不得半点都不想沾上一点。” 温美人无所谓道。 顾攸宁却是记在了心里。 “锦画还在集芳阁?” 顾攸宁突然问道。 温美人则是看向自己的贴身宫女锦琴。 “是,奴婢让可信的人看着,没让她出过屋子。” 锦琴道。 “她对温家的暗桩知道多少?” 皇后愿意帮顾攸心,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温家在宫里的人手,其余的人还不足为惧,但锦画,之前是贴身服侍在温美人身边的,怕是知道不少事。 “应该不多,你知道,我自从失了那个孩子后,心灰意冷,皇上对我又不宠爱,那些人大可不必冒着得罪温家的风险来害我。” “所以宫里那些人手,除了岑嬷嬷,我都未曾使唤过,她应该不会知道,倒是我大伯那边的人手,她应该都知道,但她死心眼不肯说。” “不过锦画应该知道岑嬷嬷。” 温美人看顾攸宁一脸的严肃,也收了面上的随意。 “岑嬷嬷平常都待在冷宫那边,只有上次你提醒我温家人心思不齐,她才带着人帮我处置了那些有异心的人。” “是不是将锦画送到冷宫那边去好些?” 锦琴也在旁思索着道。 “现在送去恐怕会惹眼。” 顾攸宁否了,皇后的人很可能已经盯上了人。 与其将把柄往凤仪宫那边送,不如…… “你上回说锦画的家人在你大伯手里?这事温家主那边知道吗?” 顾攸宁问。 “我让人传信告知我父亲了,但她的妹妹是我堂哥的通房,现在腹中还有我堂哥的子嗣。” “你知道世家重嫡长,当年我祖父将家主之位传给我父亲,族中长老就多有不服气的,所以我父亲也不能在面上做得太过。” 温美人道。 “既然锦画最大的软肋是她的妹妹,那就从此处下手。” “你找一个温家长房那边的人手,偷偷……” 顾攸宁在温美人耳边轻声说了自己的计策。 “这……那孩子……” 温美人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罗帕。 其实岑嬷嬷劝过她斩草除根,她倒不可惜锦画这个吃里扒外,但锦画若是死了,以她大伯一家的狠毒,她的妹妹和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了活路。 她只是可怜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顾攸宁一下子便明白了温美人的顾虑,但她此时并不怪温美人的优柔寡断。 大人的事本不该牵扯无辜的孩子,何况那个孩子还未出生。 “我明白你推己及人不忍心,但依你大伯一贯的做法,只要锦画不能在宫里,在你身边发挥她该有的作用,她妹妹和那个孩子,也不会有好结果。” “一个奴仆出身的通房,对你堂哥来说只是个玩意,他也不缺子嗣。” 顾攸宁缓声劝道。 她也只是让锦画和她妹妹做个选择,最终的选择权还是在她们自己手里。 王侯贵胄也罢,奴仆下流也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得失要选择。 “你说的对,若是事成,只要锦画和她妹妹还有命在,日后也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温美人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 此后两日,温美人那边传过信来,意料之中,锦画同意了。 顾攸宁松了一口气,不管皇后日后拿不拿锦画作筏子,温美人身边总是少了一个威胁。 她娘亲的药方和脉案也被送到宫里,顾攸宁让袁采看过,又配了不少解毒的药丸送去顾府。 “蓝夫人中毒的事,主子不准备让顾老爷知道?” 檀音问道。 “我那嫡母可不是顾攸心,这事若是闹出来,她随便就能将罪名按在父亲那些妾室头上。” “自己定是干干净净的。” 顾攸宁没说的是,她总觉得嫡母这时对娘亲动手有些怪异。 嫡母现在的心思应该都在顾攸心身上,她不会不明白,只要顾攸心能够入宫夺宠,父亲也会重新衡量厉害,娘亲就算已被抬为平妻,也是不足为虑的。 第110章 太后昏迷 这日,刚用过晚膳,禾儿就急色匆匆地跑了进来:“主子,皇后娘娘通知各宫主子都往慈安宫去,说是太后昏迷了过去。” “想来是太后那边的事成了,主子真的不要温美人那边通知秦少监即刻进宫?” 檀音一面服侍顾攸宁穿了一件狐狸毛里子素锦披风,一面小声问道。 “太后今夜是突然晕倒,若让秦廷禄这会儿进宫,太过刻意。” 顾攸宁道。 “虽说今日之事在主子的意料之中,但奴婢看皇后必定会借着此事牵扯上咱们大皇子,到时定会有妃嫔应和,皇上未必不会改变心意。” 檀音还是有些担忧。 “到时见机行事便是。” 顾攸宁定下这个计策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些问题,最不济就是让秦廷禄反口,有前面的死鱼事件,再加上峥儿被害,太后头风骤然严重,足以推翻之前的天象之说。 不过她如今更想要毁皇后在众人尤其是帝王心中的声名。 如今流言已烈,朝堂之上也有了声音。 就是不知,皇后会不会上这个诱饵。 “顾婕妤。” 太后病重,各宫嫔妃都不敢怠慢,顾攸宁到慈安宫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大半,连何知意都到了。 郑贵妃被禁足,顾攸宁是妃嫔中位份最尊之人,众人纷纷上前见礼。 唯有何知意,靠着自己的宫女在一旁瞌睡。 “太后怎么样了?” 顾攸宁毫不避讳地走到温美人身边轻声问道。 “听说还未醒来,皇上和皇后都在内殿陪着,杨院判和几个御医正在里边看诊。” 温美人面上微微一愣,这才轻声回答。 “杨院判医术高明,太后必定会平安无事,你身子惧寒,别站在风口。” 在众人异样的目光里,顾攸宁亲热地拉着温美人往熏炉那边走。 “顾母妃……” 这时,一声可怜兮兮的微弱声音在旁边响起。 顾攸宁转头,只见萧云安一身锦袍十分凌乱,明显被拉扯过,脸上还有道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出来的血痕。 “二皇子这是怎么了?” 顾攸宁故作惊讶。 萧云安不答,只是红着眼默然落泪,小小的身子一颤一颤的,若是前世的顾攸宁,定会心生怜悯。 但如今的顾攸宁对萧云安,是最能硬得下心肠的。 萧云安不说话,顾攸宁便状似疑惑地转回头,继续拉着温美人往里边走去。 萧云安眼里的伤心微滞,甚至有些难以置信,以母后的心软,怎么会连句安慰都没有。 他此刻心里的确十分委屈,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原本是想拿新画好的观音像讨好太后,但这老婆子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发起疯来,不仅拿东西砸他,还让宫人们赶他出去。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本就处境不好,再担上气昏这老婆子的罪名,恐怕他之前的那些功夫都白废了。 父皇的这些女人,能为自己说话的,大概只有心地纯善的母后。 可恨萧云峥命大,抢走了母后所有的心思。 “咱们这儿的人都担忧着太后身子,何才人倒是打起瞌睡来,难怪连养在膝下的二皇子也只得从旁人那里寻安慰。” 卢美人媚人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主子?” 金珠看着屋子里的人目光都往这边来,忙轻轻推了靠在肩上的人。 何才人这才睁开满是困意的眼,不过只往说话的卢美人面上淡淡地一瞥,便又闭上了眼。 被顾攸宁拉到薰炉边烤火的温美人正要如往常那样开口讽刺,袖子就被扯了一下。 这一耽搁,旁边又有人开口了:“何才人毕竟当过一宫主位,自是与我们这些人不同,就是不敬太后爷无妨。” “我们才人这些天为太后跪经祈福,身子有些劳累,这才困了些。” 听到有人将不敬太后的罪名按在主子身上,金珠忍不住开口道。 “困得连礼数都忘了吗?” 卢美人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 “若是我没记错,何才人进来后还未同我们几个见过礼。” 卢美人说着目光掠过顾攸宁两人这边。 “嫔妾给顾婕妤,温美人,卢美人问安。” 这次何才人倒是没置之不理,一脸清冷地给顾攸宁等人行了礼。 “何才人不必多礼。” 顾攸宁只淡笑着点头。 温美人本想如往常那般冷嘲热讽一番,但今日她与顾攸宁在一处,怕牵连到人,便只冷淡地转过头。 这番模样倒是让殿内不少妃嫔眼露讶然。 这温美人什么时候不仅转了性子,还与长春宫这位这般亲近? “皇上!皇后娘娘!” 卢美人还要说话,有妃嫔忙看着前边行下礼去。 众人自忙跟着行礼问安。 “怎么将人都叫来了?” 帝王眉眼间有种浓浓的疲惫,对这满殿的女人自然也是冷淡得很。 “臣妾想着母后若是卧床不起,皇上要忙于政事,我们这些后宫女子别的做不了,但尽个孝心对母后也是宽慰。” 皇后温声道。 “皇后娘娘,太后身子可好?” 妃嫔中响起一道柔和的嗓音。 众人的目光都挪了过去,无它,虽然素日大家都不忿郑贵妃得宠,但众人也习惯郑贵妃妃嫔中第一人的地位,这种时候最先开口往往是她,所以,方才殿内才一时寂静无声。 “太后前两日还好好的,今夜怎么突然就晕过去了,嫔妾等实在担心。” 说话的李才人却似浑然不觉众人的注视,一脸担忧地问道。 “是啊,嫔妾愿为太后侍疾。” “嫔妾愿为太后抄写佛经祈福。” “嫔妾……” 有了李才人开口,众人当然都不甘示弱,纷纷在帝后面前表孝心。 顾攸宁示意了一眼温美人,两人也随众说了一句。 只有何才人,竟是杵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何才人这是什么回事?” 皇后难得蹙了眉。 “回娘娘,主子这些日子……” “皇后娘娘,何才人大概是不乐意为太后尽孝,从进殿开始就一副困倦不醒的模样。” “可不如嫔妾们,一听说太后病了,等在这里,连心都安定不下来。” 卢美人娇声道。 “主子快醒醒。” 见皇上面上都露出不悦之色,金珠急得脸色都变了。 第111章 顾攸宁主动开口 殿内其他妃嫔眼里则难掩幸灾乐祸之意,反倒是温美人,因为在顾攸宁身旁,收敛了许多。 何才人被金珠唤醒,面上却没有惶恐之色,定了定神,对着帝后端正行了礼,口里淡声道:“嫔妾只是有些犯困,不劳皇后娘娘挂心。” “说什么困,不就是没把太后的身子放心里。” 顾攸宁往后瞥了一眼,卢美人与何才人,看着过节不小?上次在御花园时,她就觉得卢美人有些针对何才人。 不过以何知意的性子,得罪人实在太容易。 “孝心本不在口,而在心。” 何知意勉强扶着贴身宫女的手站直了身子。 听着这话,顾攸宁暗自发笑,不由地往帝王面上看去,她并不觉得帝王会喜欢何知意这种性子,但宫里人都道帝王对何知意情深义重。 那关雎宫还是帝王亲自赐名的,连郑贵妃都没有这个殊荣。 帝王的脸色确实不怎么好看,何才人那话不仅得罪了满殿嫔妃,还将帝王也绕了进去。 谁不知道帝王与太后母子情分淡薄,但大昭以孝治国,帝王言行必须孝顺,至于心里如何,那便只有帝王自己明白了。 “何才人御前失仪,不过念在她为太后跪经祈福辛苦,这次就算了吧。” 皇后看着帝王的脸色道。 “说到尽孝心,我们这些人都不如大皇子,大皇子以一身贵气护太后周全,才是最大的孝顺。” 李才人似在开口为何知意解围,话却赶到了顾攸宁母子身上。 “的确,大皇子不过回去了几日,太后竟是病得昏迷过去,可见秦少监当日的话一点没错。” “皇上,娘娘,依嫔妾看,还是让大皇子继续住在慈安宫,太后的病兴许一下子就好全了。” 陈雨霏也挑眉道,她实在看不惯顾攸宁的盛宠。 有这两人带头,妃嫔们少了顾忌,不少人都出言建议帝后将大皇子送回慈安宫,有三两个甚至直指顾攸宁私心过重,不顾太后凤体。 连何知意都淡淡说了一句:“大皇子为太后尽孝心也是应该的。” “放肆!” 帝王看着低眉敛目,似乎靠着温美人的搀扶才能勉强站温的女子,一声冷厉断喝自口里而出。 “顾婕妤带大皇子回长春宫养病,是朕的意思,你们这是在指责朕对太后不孝。” 帝王这话一出,不仅下面的妃嫔噤若寒蝉,连皇后,都微微变了脸色。 “嫔妾等万死不敢。” 瞬时,殿内嫔妃跪了一地。 “皇上,她们也是担忧母后身子,一时口里失了分寸,并不是存心惹恼您。” 皇后如往常那样仁厚大度,但帝王这次却连皇后的面子都没有给。 “口无遮拦?朕的后宫是市集吗?想说什么便说,想传什么流言就传什么流言。” “皇后,朕几日前就告诉你约束宫中流言,这就是你统领六宫的本事?” 人前帝王从没有这般不给皇后面子,殿内的妃嫔都被骇得不敢抬头。 “是臣妾管教无方,请皇上息怒。” 皇后扶着执春的手起身,低首请罪。 “既然你们都这么有孝心,那明日起,各宫都为太后抄写佛经祈福,若是谁敢敷衍了事,朕一律从重处理。” 帝王看着下面冷声道。 “嫔妾等谨遵皇上旨意。” 方才挑起话题的李才人只觉背后冷汗涔涔。 幸好她方才只是夸了一句大皇子,并未来得及应声附和。 “都起来吧。”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帝王才叫众人起身。 “皇后坐吧。” 帝王怒容渐收。 “皇上,臣妾有话要说。” 皇后却没有落座,反而是郑重地跪在了帝王面前。 “皇后这是何意?” 帝王面上颇有不悦之色。 “臣妾还是斗胆建议皇上将大皇子暂时送回慈安宫,若是皇上不放心,可以让顾婕妤以为母后侍疾的缘由留下看护大皇子。” “臣妾知道您心疼顾婕妤母子,但有司天台秦少监的话在前,母后如今又病得不轻,怕是会有人借此诋毁皇上。” 面对帝王的怒气,皇后的语声依旧不紧不慢,温和从容,一点国母风度不失。 “二皇子……” 帝王皱眉开口。 “母后如今根本见不得二皇子,方才的事又闹得不小,若再让二皇子留在慈安宫,恐怕……但若是一个皇子都不留,就怕万一母后身子更加不豫。” 皇后面上十分为难。 这次帝王没有发怒,显然皇后的话说到他的心坎里了。 顾攸宁明显觉出身上落了几道隐约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应该都是方才指责她恃宠而骄的几个妃嫔。 至于大多数妃嫔,都是作壁上观,显然帝王方才对顾攸宁的回护让她们心有忌惮。 “母后身子不豫,朕身……” 萧珩想到之前答应女子的事,不管是身为帝王,还是一个男子,他都无法允许自己食言,而这宫里自然没有比帝王阳气更盛的。 “皇后娘娘说的是!” 但帝王后半句话还没出口,顾攸宁挣开温美人的手,上前福了福身。 “嫔妾愿意陪大皇子暂住慈安宫,为太后尽孝。” 顾攸宁没有往帝王面上看一眼,面色坚定地道。 “主子不可。” 温美人真恨不得将顾攸宁拉回来,不过被眼疾手快的锦琴死死拦住了。 “顾婕妤有此孝心令本宫感怀。” 皇后眸光微闪,眼里诧异与冷意交织,她的确没想到顾攸宁竟会自己答应下来。 方才一众妃嫔的反应,甚至于帝王的盛怒,都还在她的预料之中,但顾攸宁,每次都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如娘娘方才所说,太后生病,嫔妾等也做不了别的,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顾攸宁面上十分真诚,瞧不出半分勉强不愿的意思。 “不过此事还得皇上做主。” 皇后看向帝王。 以她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应该不会同意,方才他可连自己要留在慈安宫的话都差点说出来。 “皇上,嫔妾知道您担忧峥儿的身子,但嫔妾一定会照顾好峥儿。” “请皇上成全嫔妾和峥儿对太后的一片孝心。” 顾攸宁跪在大殿中央,看向帝王的眼里满是坚决。 她不拿自己说话,只提帝王的一片慈父之心。 “朕允了。” 帝王与那双澄澈坚定的明眸对视片刻,最终还是沉声应了。 “嫔妾谢皇上恩典。” 顾攸宁一脸高兴地谢恩,起来时身子却止不住晃了晃。 “没事吧?” 旁人不待如何,温美人抢先一步,扶住了顾攸宁。 “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这几日没日没夜地守着大皇子,都没休息好。” 温美人说完不满地往帝王面上看了一眼。 她原以为帝王对顾攸宁有几分真心,没想到最后顾攸宁母子还是要留在慈安宫。 可见帝王是真薄幸。 “快扶顾婕妤坐下。” 皇后也担忧着开口。 帝王却是低首握了握拳,不发一言。 “顾母妃,你没事吧?” 就在这时,萧云安急白着一张脸,跑到顾攸宁身边。 第112章 萧云安的去处 “二皇子小心。” 温美人没等萧云安扑到顾攸宁面前,就伸手拦住了人。 “温母妃,云安只是担心顾母妃。” 萧云安被拦,手攥着自己的袖口,眼里露出受伤的神色。 “多谢二皇子关心,我没事。” 察觉到殿内众人的目光都往这边来,顾攸宁眼神微暗,她也没想到萧云安会突然凑上前嘘寒问暖。 “看二皇子倒是格外亲近顾婕妤,方才咱们这些人进来,二皇子也只同顾婕妤说话。” 说话的是江御女,虽然出身武将之家,但声音又细又柔,颇有小家碧玉之态。 “大概顾姐姐是我们这里唯一做了母亲的,身上带着慈和温柔气息,容易让小孩子亲近。” 这道声音很是熟悉,顾攸宁抬眼望去。 只见林御女一身单薄衣裳,连斗篷都不披上一件,一张瓜子脸不知是不是冷的,比雪还白上几分。 这声“唯一”可是让殿内不少妃嫔红了眼,这些日子长春宫圣宠不衰,皇上屡次为顾婕妤破例,不就是因为膝下有个皇子吗? 顾攸宁则是淡漠地收回视线,反正她在帝后面前,一向不给林御女面子。 “皇上,母后被二皇子惊着,二皇子定是不能再留在慈安宫。” “他今日也受了不少惊吓,需要人安抚,何才人还要每日为太后跪经祈福,怕是无暇顾及二皇子。” 皇后仿佛不知下边的暗流涌动,神色间似是想起了什么。 “何才人以为如何?” 帝王却是问向何知意。 “嫔妾自知愚鲁,不能教导二皇子,如皇后娘娘所说,嫔妾明日要为太后跪经祈福,的确没有余力再照顾二皇子,还请皇上为二皇子再择一位贤良淑德的母妃。” 何知意淡淡地看了眼一心只想亲近顾攸宁的萧云安,清清冷冷地对着上边福身道。 “祖宗规矩,宫妃三品以下不得养育皇嗣,何才人被降位,二皇子的确不应再留在关雎宫。” 皇后点头道。 帝王则是微拧了眉心,看向何知意的眼神里满是失望。 顾攸宁了然帝王心思,何侍郎在前朝得力,看在何家的份上帝王过不了多久就会复何充媛的位份,那时,二皇子也可当个由头。 但如今人淡如菊的何充媛竟亲自将这个由头弃了。 “依皇后的意思,宫中妃嫔谁可抚养二皇子?” 萧云安之前只由内侍宫女照看着也就罢了,但后面既交给了宫妃养育,如今若是再扔给宫人教养,恐怕在宫里更加无立足之地了。 帝王虽然不喜萧云安,但慈父之心还是有的。 不过这话一出,下边的妃嫔都低了头,二皇子出身不好,今日又不知怎的将太后吓晕了过去,兴许是个灾星呢,要不然怎么大皇子一走,太后就出了事。 所以就算能凭此越级升位份,她们也不想接这烫手山芋。 皇上春秋正盛,她们总能生出皇嗣来。 只有两个末等采女,眼里生出些希冀,她们久不承宠,又不是花骨朵般的年纪,想争宠怕是也没什么指望,若能养个皇子,得个婕妤位份,后半生也算有指望。 萧云安看着宫妃们沉默的退却之意,眼里满是阴沉,他是看不上这些妃嫔,这些人连母后的一根头发丝都及不上,但曾经做过一国之君的他被这样嫌弃,萧云安还是恨得牙痒痒。 这些人来日千万别追悔莫及。 旁边的顾攸宁自然也注意到了一众宫妃和萧云安的脸色。 不过她此刻无暇顾及这些,帝王在后宫位份升迁上向来小气,就算是越级晋升,至多不过两级。 如今后宫的才人和美人加在一处才勉强一手之数。 这些人里,最有可能的便是…… 顾攸宁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看了一眼,见温美人只担忧着看着自己,心下放松了一点。 帝王对当年温美人痛失子嗣心存愧疚,而温美人对孩子也容易心生怜悯,但萧云安自私狭隘,心存恶毒,温美人就算需要一个养子女宽慰己心,也绝不能是他。 “温美人可愿抚养二皇子?” 如顾攸宁所料,帝王果然将心思动到了温美人身上。 温美人倒真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回过神,也没往萧云安身上看一眼:“嫔妾性子脾气急躁,皇后娘娘都当着众人的面训斥过几次,恐怕难以教养二皇子。” 帝王对温美人有愧,虽然失望,但不会勉强。 温美人之下,依着位份便是…… 顾攸宁的目光往妩媚夺人的卢美人身上去,却惊奇地发现卢美人竟是有些紧张。 她想抚养萧云安? 顾攸宁十分疑惑,卢家也是四大世家之一,甚至比之温家看着还风光些,卢美人怎么可能会想养声名俱无的二皇子。 但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因为帝王的目光落在卢美人身上时,卢美人手都止不住颤了起来,眼底的期待和喜意做不得假。 但帝王的目光很快就挪开了。 卢美人那张妩媚风流的脸瞬间黯淡了下去,甚至下意识地抓住了贴身宫女的胳臂。 接下来便是陈才人和李才人,这两人都是世家出身,自然不愿抚养二皇子,两人的抗拒也被帝王看在眼里。 第113章 顾攸宁的建议 就在帝王皱眉犹豫的当口,皇后笑着看向顾攸宁:“后宫妃嫔无功不得轻易晋升位份,如今只有顾婕妤在三品位份上,二皇子又对顾婕妤格外亲近,不如先将二皇子养在长春宫。” 皇后说完又回头看向帝王:“左右明年两位皇子也要入学,到时再给二皇子另辟宫室居住,也可少些闲言碎语。” 皇后这一句对萧云安来说简直是天降甘霖,他一直都想亲近母后而不得,只要与母后相处一段时日,他一定能得到母后的喜欢。 顾攸宁心里却止不住冷笑。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难怪皇后方才抓着何才人不放,这是想将萧云安塞到自己宫里来。 别说她与萧云安有深仇大恨,就是寻常皇子皇女,她都不会养,养好了,未必有功,养得不好,自己惹一身不是。 何况皇后此举明显不怀好意。 “皇后娘娘信任嫔妾,是嫔妾的福气。” 顾攸宁正要扶着檀音的手起身,就听得帝王温和的一句:“你身子不适,坐着说话就行。” “顾婕妤知礼懂规矩,将大皇子教养得乖巧又聪慧,皇上和本宫都信任你,那本宫让宫人收拾一下二皇子的……” 皇后说着就想把事定下来。 “可是皇后娘娘也知道,峥儿前几日刚受过一番惊吓,现下都还没缓过来,每日依旧要服药,嫔妾怕是没有心思做其他的事。” 见皇后一脸温和地想要继续劝说,顾攸宁继续缓声道:“何况论知礼守规矩,嫔妾哪里及得上何才人,才人在东宫时就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内院之事,做事自是比嫔妾妥当。” “可是何才人如今的位份……” 皇后似是对顾攸宁的话深以为然,面色却有些为难。 “皇上,皇后娘娘,何姐姐是因看管太后寿辰礼不利被降位的,可是如今她每日为太后跪经祈福,心意诚笃,若是太后的身子能尽快好起来,也有何姐姐的一份功劳。” 这时,缩在角落里的孙采女怯声开口了。 妃嫔眼里都闪过不屑之意,这孙采女倒是对关雎宫忠心,跟着人家什么好处没捞上,这会儿竟还见缝插针地为何知意求情。 “孙采女这话说得可笑,太后若能早日康复,那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孝心所至和上天福泽庇佑,与何才人有什么干系。” 卢美人正失落心痛着,听得这话下意识地冷嗤一声,连平日里妩媚娇柔的嗓音都弃了。 “何才人当初教导卢美人也是按着宫规,美人何必耿耿于怀,事事与何才人过不去。” 孙采女突然一改怯弱之态,扬声道。 “放肆,你一个末等采女也敢开口指责上位嫔妃,来人……” 卢美人心里本就憋着火,再被孙采女这话一激就失了分寸,忘记自己身处何地了。 “都给朕闭嘴。” 上首的帝王狠狠一拍桌子。 “太后还在病中,你们在这里吵闹成何体统。” “嫔妾知错,请皇上责罚。” 孙采女忙跪下请罪。 卢美人却是硬挺挺站着,委屈含泪的目光落在帝王身上。 美人含泪,本是极养眼的,但帝王此时正烦心,卢美人这般作态便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 “卢美人御前失仪,罚三月俸银。” 帝王冷声道。 卢美人一脸的不可置信,还是身边的宫女拉扯了她一下,她才红着眼福身:“嫔妾谢皇上责罚。” 有了这一桩,众人都看出帝王心绪不佳,不敢再出言。 “既然没有合适的宫妃可抚养二皇子,那二皇子就继续留在关雎宫由何才人照看。” 帝王的目光掠过下边众人,威严开口道。 “既是皇上的意思,那二皇子的事还是要辛苦何才人。” “二皇子刚受过惊吓,何才人照顾时可要细致些。” 皇后眸光闪了闪,没有再坚持先时的说法。 “嫔妾谨遵皇上,皇后旨意。” 何才人还是那副淡淡的神色,但眼里却是有些烦闷。 若是个寻常皇子,她随意养着就当是为皇上分忧,但太后因着萧云安昏迷,后面还不知为何,她素爱清静,很不愿沾惹这些麻烦,而且这二皇子一心只在顾攸宁身上,她虽不指望靠着他得到什么益处,但也不想养个白眼狼。 罢了,大不了多请几个教养嬷嬷严厉看管,别给她寻麻烦就好。 何才人应承得不甘不愿,萧云安心里更是又怨又恨。 但这怨恨,却是对着顾攸宁。 重生后,他几次对母后示好亲近,可怜求全,为何母后这般心狠,对他如此冷漠,还一口拒绝接手自己。 难道因为这世母后得父皇宠爱,心思也污了,早就没有了前世的纯善之心。 顾攸宁没有注意到萧云安的神色,只是略带担忧的目光看了一眼温美人。 不过就算注意到了,她也不会在意,萧云安已经对峥儿存了杀心并且付诸行动,新仇旧恨,他们早就势不两立。 “乾正殿还有奏折要批,朕先回去了,余下的事交给皇后处理,若是母后醒来,着人告诉朕。” 帝王站起身。 “是,臣妾定会照料好一切。” 皇后忙跟着起身。 帝王点头往下边走来,宫妃们忙屈膝恭送。 到顾攸宁身边时,帝王停下脚步。 “今夜就不用动身了,明日你再和峥儿收拾着过来。” “是。” 顾攸宁低首应了。 “你……” 帝王见女子不愿抬头与自己对视,心口微窒,不过碍着满殿的妃嫔,到底还是没有再说。 帝王起驾离开后,宫妃们也有些兴致缺缺。 “太后喜欢清静,如今外面又天寒地冻的,本宫也就不安排各位妹妹侍疾了,各宫就照着皇上的话,虔心抄写佛经,供到宝华殿为太后祈福。” “是,嫔妾等谨遵娘娘吩咐。” 听得这话,众人一时又高兴起来,若是过来侍疾,先不说太后不好伺候,就说每日在寒风里往返,就受罪得很,她们又没有软轿可坐。 顾攸宁见宫妃们真心实意地感激皇后,对皇后也是佩服,才在自己这里折戟两次,现在又张罗着收买人心。 皇后又嘱咐了几句就叫众人散了,自己则是留在慈安宫侍疾。 “夜里风寒,不如我们一道挤挤。” 到宫门口,顾攸宁拉住了要告辞的温美人。 “好。” 温美人看了顾攸宁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应了。 “你这是生气我方才提议让何才人继续养着二皇子?” 第114章 可爱的温美人 软轿里,顾攸宁看着一直将头偏向另一边的温美人轻声问道。 “怎么,难道我不能生气?” 温美人转过头,面色冷傲,好像回到从前那副见人怼人的模样。 “当然可以。” 顾攸宁却是笑了,觉得身边这人别扭得有些可爱。 “你笑什么?” 温美人面上有些不自在。 “你气我就行,只是别自己同自己怄气。” 温美人若是认真和自己生气,方才就不会答应自己上这软轿。 “我才没……没有。” “你还笑话我!” 温美人气红了脸。 “我知道你恨极了她,当年的事虽然可能另有隐情,但事确实是她做下的,二皇子落留在她身边,迟早皇上会借着这由头复她的位份。” 顾攸宁敛了笑意。 “那你方才……” 温美人闻言语气更加恼怒。 “皇上无意将二皇子交给旁人照顾,不然何才人降位都这些日子了,早该为二皇子另指养母了。” “今日若不是皇后提起此话,皇上碍着皇后口里的祖宗规矩这才说上两句。” “说起此事,我方才还担心你会想要抚养二皇子。” 顾攸宁看温美人冷静下来思索,便提了一句旁的。 “我是想要一个孩子承欢膝下,但一来父亲有言在先,只要温家能保全,我在宫里便能安稳,不一定非要弄个孩子作依靠;二来就算我私心想要,我也不会要二皇子。” “为何?” 顾攸宁这时倒奇怪了,别人不想要养萧云安,是因为萧云安没有前途,名声又不好,但温美人应该没有这个顾虑。 “不知为何,我每次见二皇子,总觉得有些违和……我虽然性子急,但从小看人就准,反正你最好也别与二皇子亲近。” 温美人似是已经忘了方才与顾攸宁的争执,最后还叮嘱了一句。 顾攸宁觉得好笑又温暖,她是真的没想到温美人能这么快与自己交心。 倒是自己,一直想着的是利益互换。 “所以我是生气,但你不想要养二皇子的想法也没错。” 温美人眼里有些失落。 深宫寂寞,她对皇上已经没有指望,若有一个说得上的朋友也好。 但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二皇子与何才人相看两厌,让他们在一处,何才人必然不会清静度日。” “而且以何才人的性子,宫里头得罪的人不少,头一个,郑贵妃就不会放过她。” “你看今日何才人那憔悴模样就知道她这些日子过得定然煎熬。” 温美人待她以诚,顾攸宁也不想让人冷心。 “我当日在集芳阁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你的恨,你的怨我都记得,我答应你一定不会让何知意好过。” 顾攸宁握着温美人的手道。 “我信你。” 听了这几句,温美人心底的怒气立时就平复下来,顾攸宁愿意对她解释,说明心里也是在乎她的。 说到底,她一开始找上顾攸宁,对付何知意只是个由头,更多的,是奉父兄的话替温家站队。 她庆幸有顾攸宁在,要不然为保家族,父兄甚至都不会允许她对付何知意,以免被皇上忌讳。 “我方才就是一时气愤,你先别想着我了,皇后今夜一力让大皇子回慈安宫,恐怕没安什么好心。” “慈安宫和凤仪宫两宫再不和,她们也都是崔家人,在慈安宫中,皇后想要动你们,比在别处容易些,毕竟太后这层掩护。” 温美人面色急切起来。 “我知道,其实我方才拒不答应,才是如了皇后的愿。” 顾攸宁将自己猜到的皇后的心思说了一遍。 “幸好你反应快,若让皇上说出他愿亲自留在慈安宫的话,估计宫里这些女人怕是要嫉恨你们母子入骨,还有到时不敬太后,狐媚惑主的名声也会往你身上按。” “你放心,我会传话给父兄,我们温家虽然在朝堂上不显,但也有一些势力……” “此事不必劳烦温国公。” 顾攸宁摇头否了。 “的确不用心急,我们手里还有秦廷禄,只要他面圣开口,这一切就可解了。” 温美人疑惑之后又恍然大悟。 “不,宫里的流言不用我们担心,皇后会替我们出手。” “至于宫外,郑贵妃被禁足与我息息相关,郑国公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对付她的机会。” 顾攸宁今日答应回慈安宫,固然是为了博得帝王的愧疚怜惜,但更重要的是,是当着帝王的面撕下皇后温和宽容的伪善面目。 皇后得帝王信重,她行事时就多有限制,皇后害她也就更容易。 “你是想算计皇后?” 温美人虽不知就里,但还是听出了顾攸宁话里的深意。 “此事还要借温家人手一用。” 顾攸宁点头。 她要宫里的流言传得更厉害,更过分些。 “信物都给你了,你尽管用就是,若有不听命令的,你及时告诉我就行。” 温美人不在意地摆手。 …… 第二日,顾攸宁早早将儿子唤醒,穿好了厚厚的一身衣裳,檀音和弦语等人昨日就理好了东西。 “走吧。” 顾攸宁牵着儿子往软轿上去。 “主子,要不要再等等。” 檀音看着空荡荡的宫门口轻声劝道。 “今日皇上不会过来。” 顾攸宁明白自己的贴身宫女在想些什么。 上回去慈安宫去帝后亲送,这回只得他们母子两个清清冷冷地过去,差别不可谓不大。 不过她早料到了帝王今日不会到,而且不来也有不来的好处。 到慈安宫,顾攸宁带着儿子,还是住了上次的静安居。 有何进在,内侍省自然不会怠慢她们母子,屋子里色色都是齐全的。 哗啦! “奴才该死!” 母子两个刚到里间,由着檀音几人服侍着脱下斗篷,外间就传来一声响动喧闹。 第115章 阳谋 “怎么回事?” 檀音扶着顾攸宁往外边走去。 “禀主子,这两个宫女冒冒失失的,手上不稳,将茶壶里的水都倾在了箱子里。” 小盛子狠狠瞪了那两个跪着的宫女,对着顾攸宁禀道。 顾攸宁往箱子里看去,这里头收拾的衣裳都是峥儿的,如今看着已经全部被水洇湿,这茶还是冬日宫里的养生茶,里头可不只有茶叶,还有陈皮,芝麻什么的。 这衣裳不浣洗一下,就算是烘干也不能穿了。 “奴婢们该死,这茶准备得早,已经有些凉了,奴婢们怕婕妤和大皇子喝了腹中不舒服,这才急着想换了热茶来。” “奴婢们不是故意的。” 箱子旁边跪着的两个宫女已经不住地开始磕头。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大皇子的衣裳都被你们弄脏了……” “皇后娘娘到。” 小盛子正虎着脸训斥宫女,外面就传来一声通报声。 顾攸宁眉眼微挑,带着屋内众人走到门口恭迎凤驾。 “老远就听到里头有些喧闹,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皇后满面笑容地走进屋子。 “大皇子身子可还难受?” 皇后叫了众人起身后又满脸慈爱地低头看向立在顾攸宁身侧的萧云峥。 “回母后娘娘的话,峥儿已经不难受了。” 萧云峥虽是这般乖巧地说着,神色却是恹恹的,一点都没有方才在顾攸宁面前的活泼。 这时,后边禾儿正好端着药过来:“大皇子今日的药还没喝呢。” 萧云峥看到那药碗,整张小脸都皱成一团,眼里更加恹恹的。 顾攸宁垂眸看到,心底觉得好笑,峥儿倒是比她还会演。 “这可耽搁不得,你们快些伺候大皇子用药。” 皇后面色转为担忧。 “奴婢遵命。” 禾儿走上前抱起看着很没有精神的萧云峥往里间走去。 顾攸宁则是让了皇后在上首坐下。 “这两个宫女怎么跪在地上,可是服侍你不周?” 皇后看到伏在地上的两个宫女,疑惑地看向顾攸宁。 “回皇后娘娘,这两个宫女将满茶壶的水都倾在了箱子里,大皇子的衣裳全部弄湿弄脏了,我们主子正烦心着呢。” 檀音上前回道。 “确实冒撞了些。” 皇后看了眼一片狼藉的箱子,颇为不悦地看向两个宫女。 “皇后娘娘饶命,奴婢知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这两个宫女又哀求起来。 “不是有意的?你们说话倒是轻巧,可让大皇子后几日穿什么。” “什么样的人都赶着上来伺候,上回皇上陪着过来可没碰见这些事。” 后面那句檀音嘟囔得很轻,但近处的皇后还是能听清。 皇后眸光微闪,余光瞥见顾攸宁也是一副蹙眉不快的模样,温和地笑道:“顾妹妹不必为两个莽撞不知事的宫女生恼,我前些日子刚让尚功局为两位皇子添了些衣裳,如今想来也做成了,正好可以给大皇子穿。” 顾攸宁的脸色好了一些。 “你放心,那些衣裳本宫吩咐了尚功局用了上等的皮毛里子和柔软的蜀锦,大皇子穿着定会喜欢。” 听完皇后这句,顾攸宁才舒展开眉头,对着皇后福了福身:“嫔妾代大皇子谢过娘娘赏赐。” “别多礼,皇上特意交代了本宫要好好照顾你们母子,本宫自然要多上些心。” 皇后特意提了一声帝王,见顾攸宁眼里露出一点喜意但又稍纵即逝,那点情愁虽然幽微,但皇后还是注意到到了,于是嘴角微弯了一下。 “你们母子是后宫的大功臣,若在这里有什么缺了只管使人同本宫说。” 皇后又亲和地拉着顾攸宁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起身离开。 “尚功局那边如何?” 到了前殿,皇后才轻声问道。 “娘娘放心,一切都备好了。” 执春轻声道。 “这次倒是二皇子提醒了我们,没想到母后还是这么忌讳当年的事。” 皇后笑着叹息了一声。 “这事若是成了,既能让太后厌恶顾婕妤母子,又利于娘娘收拢崔家的人手。” “太后若是被刺激得重病不起,那崔家在后宫就只有娘娘了。” 执春笑道。 皇后嘴角微勾,很快又压了下来:“顾婕妤不会知道此事吧?” “这事隐秘,又是旧事,若不是咱们买通了太后身边的人,也不会知道个中细节。” “顾婕妤就更不可能了。” “那二皇子穿的衣裳,奴婢也打探过了,就是内侍省凑巧送上来的,并无异处。” “说起来,二皇子的命也真是不好,好不容易用一副观音画得了太后的青眼,这还没热乎呢就被太后厌弃。” 执春虽是如此说,但皇后心底还是有些疑虑,顾攸宁自入宫以来,出乎意料的时候太多,她可不信这些都是凭着运气。 “送衣裳去的时候,让人仔细注意着顾婕妤的神色和话语,回头一五一十向本宫禀报。” “是。” 执春应下。 “不过这顾攸宁已经一头栽入皇上的温柔梦乡里,于我们倒是实在的好事,女人啊,只要对男子动了情,这脑子啊就会不好使起来。” 皇后想到方才主仆两人的神色和言语,嘴角就微微勾了起来。 “也难怪她自视甚高,连身边的宫女都敢嘀咕圣上,这些日子皇上对长春宫,确实恩宠非常,甚至连銮驾,都恩赐了顾婕妤同……” “奴婢该死!奴婢一时错口。” 察觉到主子身上的冷意,执春忙止声垂首。 主子虽然不在意皇宠,但对中宫之位是极为在意的,上回在长春宫,主子可是难得失态。 “她以为主动请缨就能在皇上那边博个好面,那本宫就成全她,让她好好牺牲自己一回。” 皇后弯起的嘴角微僵了下才往殿内走去。 九珠凤钗的流苏在侧颜上打出寒凉的弧度。 “是,这次顾婕妤定逃不过您的掌心。” 执春忙附和了一声。 …… 静安居。 “主子,奴婢看那两个宫女就是故意的,就是不知背后之人的目的。” 檀音让宫人将那箱脏污的衣裳送去浣衣局,回到顾攸宁面前道。 “等尚功局将衣裳送来就知道了。” “你让禾儿去尚功局打探一声,再看看姨母的伤养得如何了。” 因着怕人察觉她和姨母的关系,顾攸宁不能亲自去看一眼,只得让禾儿暗中送了不少伤药和补品过去。 尚功局的人来得很快,顾攸宁母子刚用过晚膳,一位女史就带着两个内侍,抬了一箱子的新衣裳过来。 “婕妤看看可有什么不妥的?” 为首的女史让后边的内侍打开箱子。 顾攸宁扶着檀音的手起身,走到箱子前,只看了里头的衣裳一眼,她就知道了皇后的意图。 不过面上她却是低下身子摸了摸那蜀锦做成的衣裳,眼里溢满了高兴:“这蜀锦果然名不虚传,柔软又精致。” “婕妤满意就好,大皇子玉雪可爱,正适合穿这样亮眼的衣裳。” 女史借着奉承仔细打量了几眼顾攸宁的神色。 第116章 让阳谋变阴谋 “替我多谢皇后娘娘的美意。” 顾攸宁对手里的暖翠色镶珠斗篷爱不释手,都顾不上往女史面上看一眼。 “奴婢会的。” 女史恭敬地福身告退。 等人出去,顾攸宁冷着脸随意将手里的精致华贵非凡的斗篷往箱子里一扔。 “这些衣裳被动了手脚?” “可要宣袁御医过来看一眼。” 檀音看着自家主子的神色被吓了一跳。 “的确被动了手脚,但不是用药下毒。” 顾攸宁冷笑道。 她倒是忘了,太后的心病知道的人少,除了贴身伺候的那几个经年的宫人,旁人怕是不知就里。 皇后不就是仗着这个才用了这阳谋,但她不知,此事帝王却是尽知的。 …… 晚膳时,顾攸宁只寥寥用了几筷就放下了。 “主子再用些吧,您早膳和午膳都没好好用,若是晚膳再不多进些,这身子怎么熬得住。” “奴婢知道您担忧大皇子,但您也得在意自个的身子啊。” 檀音在旁一脸着急地劝道。 “母妃,峥儿好好的,一点都不难受,你看峥儿现在能吃很多东西呢。” 萧云峥虽捧着碗一副很开心的模样,但那碗饭却没见减少,甚至因为多咽了两口小脸皱得更紧了,一看就是吃不下却强忍着的样子。 “不想吃就别吃了,母妃也不想吃。” 顾攸宁爱怜地将儿子手里的碗拿开,起身牵着往床边走去。 “峥儿没事,就是觉得这里有些难受。” 坐在顾攸宁怀里的萧云峥小手指着自己的喉咙,一双灵动的黑葡似的眸子更失了神采一样。 檀音和弦音两个看着床上的人,眼里满是心疼,叹息了一声,但也不敢再劝,只得将碗筷收拾了出去。 “主子和大皇子还是吃不下?” 守在外间的小盛子见檀音这么早拿着食盒出来就苦了一张脸。 “大皇子喉咙不舒服吃不下,主子光担忧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用膳。” 檀音压低声音叹道。 “可前两日在长春宫时大皇子看着已经大好,怎么到了这边……” 小盛子还没说完就见檀音正朝自己比手势。 他一脸疑惑地停下。 “可不敢这么说。” 檀音说完还往静安居外面看了几眼。 “最近宫里本来就有不少流言针对主子和大皇子,若再提大皇子在慈安宫连饭都吃不下,知道的说咱们心疼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子不愿留在慈安宫,想方设法地卖委屈可怜,想带大皇子回长春宫呢。” 檀音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诶,那也不能由着主子和大皇子如此,要不请袁御医过来看一眼。” 袁采常出入长春宫,小盛子早禀明曹忠细查过这人,只查到是个醉心医术的御医,也不在郑家和崔家的势力里。 “怕是看了也没什么用,袁御医说大皇子的喉咙并无大碍,但小孩子脆弱,有过这一遭心里怕是有些阴影。” 檀音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这静安居。 小盛子瞬间会意。 想起那日晚上的事,他也是冒出了一身的冷汗,那日他迷迷糊糊的,要不是主子之前再三提醒过,他都没反应过来。 后来他反应过来屋子里不对,便焦急地去叫大皇子,大皇子那难受的模样他都还历历在目,更别说他自个了。 这事他得往御前禀报一声。 “你可别往曹公公那边说,主子难道会不知这些,只是她……总之,你别惊动了人,徒惹了闲话。” 檀音看出小盛子的心思,忙拉着叮嘱了一句。 “你放心,我明白的。” 小盛子嘴上连声应着,心里却想着今日天色已晚,确实容易惊动人,明日一早他定要往御前去一趟。 不过这檀音是个有心的,又最听主子的话,他要避着些才是。 这样吧,明日他早些出去。 檀音看小盛子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这才放心地进屋伺候了。 里间。 母子两个正在床上吃得高兴,哪有方才食不下咽的样子。 弦语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锦褥,生怕有一点糕点末子留在上边。 禾儿则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准备将碟子拿走。 檀音见着屋子里的景象,方才特意紧皱的眉头不自觉地就松开来。 在主子手下做事当真是极好的,不只是因为主子肯信重,又舍得赏赐,也因为主子身上那股不愿委屈自己的劲。 宫里的女子本就七灾八难,自己又何必再为难拧巴自己。 第二日一早,顾攸宁一醒来,就被檀音告知小盛子已经出了静安居,去处,主仆两人心里都有数。 “将我昨日挑的那几件衣裳拿来,还有那双锦缎面靴子。” 顾攸宁给还在熟睡的儿子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外间。 “姨母可有让人来传过话?” 见檀音应下,顾攸宁又问道。 “没有,尚功局那边的事应如主子所想。” “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东风。” 檀音面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顾攸宁的一双明眸也是华光流转,神采非凡。 皇后想用阳谋撇清自己,她就让它变成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 第117章 帝王不悦 “主子,凤仪宫的执春姑姑来了。” “请进来。” 顾攸宁眼神微眯。 “奴婢给婕妤请安,皇后娘娘说太后今早精神好了不少,想请顾婕妤和大皇子用过早膳后一同去探望太后,有大皇子在,太后的病兴许也能好得更快些。” 执春恭敬地对着顾攸宁行了礼,满面笑容地说道。 “请执春姑娘代为转告娘娘,我和大皇子定早些安顿好,等待娘娘召唤。” 这真是火中送炭,顾攸宁脸上的笑意格外自然。 这会儿皇后做得越多,于她的计划便越是有利,她现在最希望皇后用力过度。 执春恭敬地退下,转身出门时目光正好瞥到檀音正拿着一叠衣裳往里间走去,最上面的暖翠镶珠斗篷最是惹眼,嘴角就不自觉地就弯了一下。 娘娘的安排果真一丝不差,这件斗篷既华贵又舒适,顾婕妤定会给二皇子穿上,但穿了这件斗篷,里边便只能穿那件象牙白的锦袍,其余的锦袍颜色都不配。 这样大皇子里里外外的衣裳都是顾婕妤自己选的,任谁也疑心不到娘娘身上。 而且她方才还听说大皇子这一日来连饭都吃不下,若是再受些惊吓,怕是身子会更糟。 顾攸宁含笑冷眼看着执春心满意足地出了静安居。 “先将这衣裳放在不起眼的地方。” 等会儿可是还有一场好戏要演。 …… 乾明宫。 今日早朝无甚大事,帝王很早就回了乾正殿,看到一脸焦急地等在殿外的小盛子,帝王神色微凌,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快了许多。 “奴才给皇上请安。” “怎么这么早过来,是顾主子那边出了什么事?” 跟在帝王身后的曹忠极有眼色地问道。 “是……” 小盛子点了点头,却没有立时说下去。 帝王厉眸一扫小盛子,大步往殿内走去。 “还不快进来禀报。” 曹忠轻声催了一句才跟上帝王。 “说,怎么回事?” 帝王冷厉的视线凝在跪在御案前的小盛子身上。 “回皇上,自从昨儿个进了慈安宫,大皇子就神色恹恹的没精神,连一顿好膳都没用上,顾主子她忧心大皇子,更是无心用膳,而且昨儿深夜里,奴才听到顾婕妤还在轻声哄着大皇子。” “奴才担心两位主子这样下去会伤了身子,这才瞒着顾主子和她身边的宫女偷溜过来禀报。” 小盛子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禀道。 “怎么会不舒服,请御医看过吗?” 帝王沉声问道。 “袁御医来请过脉,大皇子身子并无大碍,但奴才想着大皇子虽然年幼,但心思是极敏慧的,上回在静安居经历的事怕是记在心里,如今不过短短几日又回到此处,怕是心里有些惧怕。” 小盛子道。 “这倒是有的,年岁小的孩子容易受惊吓,还有那日的炭气大皇子虽然吸入得不算多,但那时御医也提过,小孩子身子娇弱,怕是会比大人反应大些。” 曹忠觑着龙颜补充道。 “大皇子一向亲近皇上,每次见了皇上都欣喜得很,不如皇上往慈安宫去一趟,安抚一下大皇子,兴许大皇子一高兴,这难受的劲就过去了。” 曹忠小声建议道。 他倒不是纯为着顾攸宁母子说话,实在是皇上从昨儿晚上自慈安宫回来,脸色就一直沉得更跟冰霜似的,批阅奏折直到三更天不说,夜里也睡不安稳。 今儿早朝时,那些大臣又万事不管,只挑着顾攸宁和大皇子上次回长春宫,太后没几日就病倒的事纠缠,圣上的心情就更差了。 如今小盛子再这么一禀报,皇上若是还拧着性子不过去一趟,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动辄得咎不说,这龙体可不也得熬坏了。 “去慈安宫。” 帝王神色沉凝了一会儿就从御案后站起身。 “皇上摆驾慈安宫。” 曹忠高兴地喊了一声。 “早膳都摆到静安居去。” 到了殿外,曹忠又匆匆交代了一声自己的小徒弟这才紧赶着走到了銮驾旁。 “皇上驾到!” 圣驾到静安居的时候,顾攸宁母子正用早膳。 “嫔妾参见皇上。” “峥儿给父皇请安。” 母子两个看似面色如常地起身见礼。 “快起!” 帝王看着母子两个,一个眼底一片青黑,一个眼里红得不成样子,只觉心疼,哪里还有先前的别扭心思。 带着母子两个走到桌子旁,帝王看着桌上几乎纹丝未动的各样早膳狠狠拧了眉。 中间那碗鸡丝粥都没了热气,显然这早膳摆上来已经有些时候,但顾攸宁母子两个几乎没动过筷,连峥儿最爱吃的糕点,碟子里也齐齐整整的未动过一下。 “峥儿怎么不吃这些糕糕,父皇记得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 帝王在桌前坐下,招手将儿子唤来自己身边。 萧云峥如往常那般乖巧地过去,但白嫩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往日里的生气活泼。 “峥儿是不是还害怕着?” 帝王将儿子抱在膝上,摸着儿子头上的总角,柔声问道。 萧云峥听到父皇的问话,先是往自己母妃那边看了一眼,而后竟是埋头在帝王怀里不说话了。 帝王看着儿子可爱的样子,方才紧皱的剑眉才松开了一些,想起上回死鱼事件后,他过来静安居探望,峥儿一脸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被吓着的执拗模样,这孩子倒是好面子的。 “峥儿悄悄告诉父皇,不让你母妃知道。” 帝王在儿子耳边轻声说道。 “嗯。” 一声稚嫩的闷哼在怀里响起。 看着怀里的小人脸不住地往自己常服上蹭,小手也紧紧地抱着自己,帝王心里软成一片,更是愧疚自己昨日没亲自送人过来。 “有父皇在,别怕。” 为了配合儿子的心思,帝王最后的“怕”字极轻声。 “父皇陪你用膳好不好?” 帝王见儿子眼里恢复了一点生气,趁热打铁道,他摆手拦住了想上前说话的顾攸宁十分有耐心地等着儿子自己抬头应是。 “这些早膳都冷了,不好给主子们用。” “奴才已经让人去备膳。” 曹忠忙寻着机会在旁说道。 “皇上,皇后娘娘邀嫔妾和峥儿早膳后去前殿探望太后,按时间,娘娘也快到了……” 顾攸宁迟疑道。 “母后这几日神思不安,本就不喜见人,皇后怎么会……” 帝王不自觉地皱了剑眉。 第118章 帝王哄人 “皇后娘娘说按着秦少监的话,峥儿多和太后待在一处,对太后的身子有益处。” 顾攸宁似未觉出帝王的不悦,在帝王身边坐下缓缓道。 又是这话!仿佛母后的病与峥儿脱不开关系似的。 帝王这几日前朝后宫都听了不少这样的话,眉目不自觉冷沉下来。 “可是嫔妾说错了什么?” 顾攸宁察觉到帝王身上的冷厉气息,面上不自觉透出疑惑不安来。 “父皇……” 萧云峥也在帝王怀里抬头小心翼翼地唤着。 “没事,朕陪你们用过早膳后一道去前殿。” “嫔妾听皇上的。” 顾攸宁垂眸轻声应了,心中却是一片冷然。 帝王果然还是顾及皇后的中宫颜面。 有曹忠忙前忙后地张罗,不到一刻钟,御膳就送到了静安居。 萧云峥很给自己父皇面子,喝了一碗糖蒸酥酪,吃了两个水晶虾仁饺,与平日里的好胃口当然不能比,但投喂的帝王还是觉得很有成就感,觉得儿子与自己贴心亲近。 倒是顾攸宁,一碗银鱼粥从滚烫吃到微凉,也只堪堪入口半碗。 “看你,用起膳来连峥儿都不如。” 帝王示意曹忠盛了一碗银耳莲子汤放在顾攸宁面前。 “嫔妾没有胃口。” 顾攸宁却没有如儿子那般给帝王面子,兴致缺缺地看了眼身前还温热的银耳莲子汤。 帝王下意识地皱眉,但看到女子眼底的青黑,憔悴的眉眼,再和着心底的愧疚,先转头温声对着身边的儿子道:“峥儿先去里间玩,父皇与母妃有话说。” “那父皇和母妃快些,峥儿也有话想同父皇说。” “只能同父皇一人说哦。” 萧云峥掂着脚附在自己父皇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这才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跟着弦音进去了。 儿子离开后,帝王又往曹忠面上瞥了一眼。 曹忠会意地带着屋子里伺候的宫人退下了。 等外间只剩得两人,帝王才伸手拿起那碗银耳莲子汤,舀了一勺送到顾攸宁嘴边,微微轻咳了下,声音更是压得低低的:“朕听说宁儿从昨日到现在都没好好用过膳,这怎么能行。” 顾攸宁依旧没有偏过头来,只是双目无神地盯着面前已经凉透的银鱼粥。 她今日还未梳妆,一头乌云般的青丝用一根玉簪轻轻挽着,雪白剔透,未施粉黛的肌肤衬得眼底的青黑更加醒目,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低落凄凉的气息。 说实话,若在平日,帝王就算心里看重顾攸宁也未必有这个耐心,但今日他本就心里有愧,眼前鲜活明媚的女子又憔悴成这副模样,就是铁石心肠也要软化一下。 “怎么了?” 帝王放下碗,拉过顾攸宁的手。 顾攸宁这才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眸子倒是吓了帝王一跳。 “可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帝王一下便沉了脸,他甚至想到自己这次没有亲自将人送来,那些宫人们拜高踩低,轻慢欺辱母子两个。 毕竟这宫里的流言实在传得厉害。 “没有,嫔妾只是自己难受得很。” 顾攸宁忙垂下眼,甚至还偏过身子去,不让帝王看到自己通红的眸子。 这欲盖弥彰的模样母子两个倒是如出一辙,帝王语气里不自觉地就带了方才哄儿子的语气:“宁儿心里有不舒服的地方不能同旁人说,但可以同朕说。” 见顾攸宁还是没有转过身子来,帝王手上稍稍用力,将人揽到了自己膝上。 “是为了峥儿?” 顾攸宁抬起通红的眸子与帝王对视一眼,随即转身抱住了帝王:“嫔妾心疼峥儿自来慈安宫后就茶饭不思,夜不成寐,但嫔妾又不敢同旁人说。” 怀中之人身子一颤一颤的,浑身上下都透着脆弱无依,帝王的心涌起一阵阵疼痛。 “朕……” 帝王一时语涩。 前朝后宫对宁儿母子议论纷纷,就算他再怜惜,也不能下旨让他们回长春宫。 就是他不顾名声议论,但峥儿小小年纪,万不可背上不孝祖母的名声。 帝王轻搂着怀里的人半响,才状若平静的开口道:“朕知道这次委屈了你和峥儿,不过……” 帝王的话还没说完,口就被女子用手掩住了:“前日晚上是嫔妾自己开口答应皇后娘娘与峥儿一同过来慈安宫的,与皇上何干。” 望着女子澄澈的疑惑的眼神,帝王那些有理有据的解释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他想解释自己也有很多不得已,甚至也是为了他们母子的未来着想,但偏偏怀里的女子难受成这样也从未怪过自己,那些解释的话自然也没有发挥的余地。 是啊,宁儿单纯,但不愚钝,前日晚上若不是皇后一声声指着自己的名声说事,宁儿也不会站出来主动应承下。 “宁儿放心,只要你和峥儿在慈安宫一日,朕每日都会抽空过来看你们,有朕陪着,峥儿兴许也能高兴些。” 帝王此刻并不想顾及太多,他的宁儿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他就是在人前多宠爱在意些又如何,前朝那些世家难道还能管到自己的后宫来。 “峥儿一向亲近皇上,今日也是多亏了皇上哄着才用了些膳食。” 顾攸宁听到这句很是高兴,不自觉地弯了眉眼。 帝王看着自然越发心中怜惜,明明宁儿是个极容易满足,毫无贪念的女子,但那些流言却传得那般过分。 “这下心情好了,肯多用些吗?” 帝王就着抱着女子的姿势,伸手从桌上取了那碗银耳羹,就要亲手喂人。 “皇上,嫔妾可以自己来。” 顾攸宁微红着脸道。 “朕可不信,必要亲自喂了宁儿喝下才放心。” 帝王自小没伺候过人,就是给太后侍疾,也是立在一旁看着宫人伺候,所以方才喂人时还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倒有心思调侃女子起来。 第119章 好的开局 “那嫔妾也当一回峥儿。” 顾攸宁只微蹙了下眉就笑着答应了,张唇含住了帝王手里的汤勺。 这倒是让帝王手上微僵了一下,那微微嘟起的樱粉的唇印在白色的瓷勺上,垂落的青丝随着顾攸宁的动作几缕几缕地拂在脖子上,帝王这才觉得这姿势有些…… “皇上?” 顾攸宁疑惑地抬眸。 话是自己亲口说的,萧珩只能继续一脸温柔地喂人,就是手上的动作越发僵硬。 顾攸宁特意贴腻在帝王身上,当然能察觉到帝王身体上的变化。 她的确是故意的,她为了眼底那两团青黑,可是强迫自己睁着眼到天明,这会儿还要陪帝王在这里演戏,可不得出口气。 “好了。” 终于将手里那碗银耳羹喂完,帝王暗地舒了一口气。 顾攸宁这次倒是懂事,主动起身接过帝王手里的碗。 没有女子温软在怀,萧珩立刻开始平复身下的冲动,他心底也有些奇怪,虽然有十来日未曾召寝,但他向来不是急色的人,对后宫女色更是从不沉迷。 若不是知道女子从来没有这些心思,他都要狐疑起来了。 “时辰不早了,皇后娘娘应该也快来了,嫔妾先和峥儿去换衣裳。” 顾攸宁对帝王的反应心知肚明,帝王也是男人,所谓爱欲,爱由欲生,欲也可由爱生。 男子的怜惜愧疚化作情欲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趁着帝王还在出神的瞬间,顾攸宁往檀音身上看了一眼。 檀音低眉,不动声色地转身将放在角落里的那叠衣裳捧过来,但一个眼错,正好和进来收拾桌子的宫人撞上。 还好她反应快,将手稳住了,不过上面盖着的那件暖翠色镶珠斗篷还是掉落下来,露出下面的象牙白绣银线的锦袍来。 “奴婢惊扰皇上,请皇上恕罪。” 檀音忙捧着衣裳福身。 “无碍,去服侍……” 帝王当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降罪顾攸宁身边的人,但转头时一眼瞥见檀音手上的衣裳,面色陡然寒沉下来,陡然立起神来,带动身下的圆凳都发出极大的声响。 殿内伺候的宫人都被帝王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纷纷跪下请罪。 “皇上,檀音只是……” 顾攸宁也状若被惊道,正想开口为檀音求情,就听得帝王涩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衣裳是哪里来的? “回禀皇上,大皇子的衣裳昨儿都被宫人弄脏污了,正好皇后娘娘过来,便让尚功局送来了一箱子新衣裳。” 檀音垂首道。 “皇上,是这些衣裳逾制了吗?” 顾攸宁走到帝王身边,忐忑地问道。 “峥儿喜欢这斗篷上的珠子,嫔妾看着这斗篷厚实又暖和,颜色也鲜亮,这才吩咐给峥儿今日穿着。” 见帝王寒沉的目光还是落在叠衣裳上,顾攸宁轻声解释道。 “皇上恕罪,这斗篷是主子选的,里头的衣裳是奴婢选定的,尚功局送来的衣裳里头,只有这件袍子颜色与斗篷相称。” 檀音也忙急着为自己主子解释。 “这衣裳和斗篷都不好。” “曹忠,将这些衣裳都拿去扔了。” 帝王艰难地将目光从那象牙白的蜀锦袍子和绣着鲤鱼纹的腰带上挪开,沉声命令道。 “是。” 曹忠有些不明就里,但看着主子的神色,就知道事不好,也不及吩咐其他的宫人,自己从檀音手里取过那些衣裳:“姑娘都交给我吧。” “等等,先留着。” 曹忠正要捧着衣裳退出屋子,帝王又开口道。 “父皇?” 许是听到外边的动静,萧云峥也噔噔地从里间跑出来,看着一屋子跪着的宫人,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看着母子两个都是一脸的疑惑不安,帝王微阖了下眼,慢慢收敛满身的威严冷厉:“都起来,先伺候你们主子梳妆更衣。” “你同朕一起去前殿,峥儿就让他留在屋子里。” 帝王又看着顾攸宁道。 “是。” 顾攸宁由着檀音和禾儿扶去了里间,心里有了底,帝王既然将那些衣裳留下,便是要深查此事。 而以帝王的心思,心中自然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不说她今日句句不着痕迹地提着皇后,就送衣裳这件巧事,帝王也会顺理成章地疑到皇后身上。 今日的谋算,算是有了一场好的开局。 “皇上,嫔妾好了。” 顾攸宁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帝王依旧负手立着,眉目冷沉。 “走吧。” 帝王看向顾攸宁时,眼里的情绪很复杂,似在压抑着什么痛楚,又似隐着滔天的怒意。 “等等。” 顾攸宁突然喊住要转身出门的帝王。 见帝王止步,顾攸宁急走几步,从乾明宫的宫人手里拿过披风,亲自给帝王披上:“外面风大,皇上别冷着。” 顾攸宁的声音轻轻的,透着几分带着女子独特温软韵味的小心翼翼,手上的动作却很是利落,不等帝王点头,将三两下飞快地给帝王系好了绦带。 一边垂手侍立的曹忠感激地看了一眼顾攸宁,他方才也示意了一眼宫人,但却被主子摆手阻止了。 幸好有顾婕妤,不然冻坏了龙体,他们这些人可真是万死莫辞。 两人一前一后行到前殿的时候,皇后恰好被宫人簇拥着自宫门口进来。 “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在宫门口看到帝王銮驾,心里就觉有些不好。 如今又见着帝王和顾攸宁两个,心里又打了个突。 “皇后免礼。” 帝王淡声道,眼里似乎已经没有方才的浓烈情绪。 “娘娘万福。” 顾攸宁站在帝王身后恭敬行礼。 “快起来。” “未料到皇上这么早就过来了,本宫处理宫务,倒是来迟了,妹妹久等了吧?” 皇后不动声色地笑看着顾攸宁。 “娘娘言重了,嫔妾和峥儿也是刚用完早膳,只是峥儿他……” 顾攸宁说到此处,犹疑地往帝王面上看了一眼。 帝王方才在静安居莫名其妙的怒意,她只能装作一无所知。 第120章 质问皇后 “母后见过云安后突然情绪不稳,这段日子峥儿不适合出现在母后身前。” “朕以为皇后知道。” 不负顾攸宁所望,帝王看着皇后的眼神很是冷沉专注,所以皇后那微微凝滞的嘴角正好落在帝王眼里。 “皇上,西偏殿已经收拾好了。” 这时,曹忠上前禀道。 “朕有些事想问问皇后。” 帝王说完这句就转身往西偏殿走去,明黄常服的袍摆甩出一个凌厉的弧度。 顾攸宁侧身避让。 皇后幽微的眸光自不露一点痕迹的顾攸宁身上掠过,扶着执春的手微微发紧,姿态却依旧雍容温和。 “曹忠,将东西拿上来。” 顾攸宁刚落后皇后一步进入西偏殿,就听得帝王格外冷沉的声音。 “是!” 曹忠亲自将方才那叠衣裳捧了上来。 帝王本就言出意外,皇后一看到那些衣裳,瞳孔就紧缩了下,但她很快又冷静下来,旁人根本无法察觉这点细微的神色变化。 不过帝王今日的一言一行本就有心为之,有试探皇后之意。 “这些衣裳可有什么不妥?臣妾看着像是尚功局新做的。” 皇后疑惑地看着曹忠手里的衣裳。 “皇后不认得?” 帝王的目光依旧凝在皇后脸上,但此时皇后面上已经看不出一点端倪。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皇后往顾攸宁面上看了一眼,温声询问道:“顾婕妤,这衣裳可是本宫吩咐尚功局送来给大皇子那些,可是有什么问题?” “回娘娘的话,是。” 顾攸宁如往常那般恭敬应道,但再多的却是不说了,她也不应该知道。 “皇后亲自嘱咐尚功局给峥儿做的衣裳,难不成这会儿就不记得了?” 面对帝王的严声质问,皇后面上依旧带着从容的疑惑:“西南边刚上贡了一批蜀锦,臣妾让尚功局给两位皇子都做了几件冬衣,不知大皇子有,二皇子也有,正好昨日臣妾去静安居探望时,大皇子的衣裳都被宫人不小心弄湿了,臣妾这才让人去催了尚功局给大皇子送来。” “此事顾婕妤也是一清二楚。” 皇后又看向顾攸宁,温和的眸光里藏着几许犹疑。 太后的心病她确定顾婕妤无从得知,而皇上那时不过是个六岁稚童,也不可能知道这桩隐秘的后宫事。 而且前日晚上皇上在慈安宫正殿的反应也说明他是不知内情的。 那今日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衣裳没有一点问题,她并没让人坐下手脚,难道是尚在禁足的郑贵妃借了她的手行事,还是顾攸宁哄着皇上在算计自己。 皇后只能往别处想。 “确如皇后娘娘所说,因为两个宫女不慎将茶水泼了,峥儿的一箱子衣裳都要重新浣洗后才能穿,皇后娘娘的提议正好解了嫔妾的燃眉之急。” “且蜀锦珍贵,皇后娘娘对嫔妾母子一直很照拂。” 出乎皇后的意料,顾攸宁没有话中有话地给她上眼药,反而语气和面色都十分真诚,任谁也能看出顾攸宁对皇后的真心感激。 但皇后听了这话,反而心里更没有了底。 “臣妾虽然吩咐了尚功局,但做成什么样的衣裳臣妾是无暇过问的,自然不认得。” 虽是如此,但皇后面上却不露分毫,知识接着自己方才的话继续道。 “哦?慈安宫的宫人前脚将大皇子的衣裳全部弄湿,后脚皇后就到了静安居。” 帝王缓缓收回目光,声音却是越发淡漠讽刺。 顾攸宁在旁见着帝后两人的应对,心中十分满意帝王问话的节奏。 皇后向来温和大度能隐忍,就算帝王疾言厉色,面上她照样能从容应对,但帝王说了这半日,却是半点未提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就算皇后心理素质再好,面上不动,心里怕是也要乱了。 “臣妾不知今早在静安居发生了什么事引得皇上怀疑臣妾别有居心,但臣妾问心无愧,昨日也是怕母后宫里的人轻慢顾婕妤母子这才赶着到后殿探望。” 皇后的话里,已经有股极力解释的意味。 “皇上若是觉得臣妾别有用心,可传昨日那两个宫女过来问话。” 见帝王沉着脸不发一言,皇后一脸坦荡地开口提议道。 顾攸宁听了这话,眸中却有精光闪过,看来,皇后果真是急了。 若皇后清白无辜,对今日的事一无所知,重点应该都在曹忠手上那叠衣裳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上,而不是先想着那两个宫女是不是受她指使。 她能想到的事,帝王必然也能明白,只见上座的萧珩眸光越加幽沉,摩挲着玉扳指的拇指越发用力。 “曹忠,传那两个宫女过来。” 帝王朝自己的贴身内侍吩咐了一句,面色倒是微缓了下:“都坐吧。” “谢皇上。” 顾攸宁看着对面的皇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后坐下,自己也心情颇好地坐下了。 没过一会儿,曹忠就带着那两个宫女进来了。 “奴婢叩见皇上,皇后,顾婕妤。” 两个宫女跪在地上。 “昨日是谁指使你们弄湿大皇子的衣裳?” 萧珩威严的目光落在两个宫女身上。 “皇上明鉴,奴婢……奴婢昨日是不小心才将茶水倾倒在箱子里的。” “是啊,是啊,奴婢想早些给主子们换上热的茶水,这才手脚匆忙了些,没想到惹了祸事,奴婢下次定然不敢了,求皇上和顾婕妤饶了奴婢吧。” 两个宫女只是愣了一瞬就在地上磕起头来。 “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此事是不是有人指使的你们?” 帝王的声音不温不火,甚至不如方才对皇后的质问有力。 “真的是奴婢两个一时莽撞犯了错,绝无人指使奴婢二人。” 两个宫女见帝王神色并不冷厉,倒是底气更足了。 “来人,将人押下去,杖责,不说实话就不许停。” 帝王冷淡的一声命令惊住了那两个宫女,甚至连皇后都微变了脸色。 “皇上,母后还在病中……” “皇后说的有理,曹忠,将两人的嘴巴堵了,别吵到太后养病。” 帝王冷声打断皇后的话。 第121章 宫女招认 两个宫女适才还想着如先时那样辩解求饶,但听到帝王这句,眼里全是惊恐。 宫里暗里的规矩,堵嘴打就是着实往死里打,这是主子连招认求饶的机会都不给。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刚被内侍按住肩膀,两个宫女就惊恐得挣扎起来。 “带下去。” 曹忠抬手道。 “奴婢说,奴婢说,奴婢真的愿意说。” 其中一个宫女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那两个押人的内侍,跪伏在帝王面前,嘴里还喃喃重复着话,显然是被吓破了胆子。 “你们竟真的是受人指使?皇上和本宫面前,还不说实话。” 皇后见顾攸宁瞪大了眼,紧皱着眉,紧绷着的神思稍缓。 至少顾攸宁并不知这两个宫女的事。 “奴婢的确是受了旁人指使才故意弄脏大皇子衣裳的,奴婢不知是哪位主子的意思,但奴婢见到那内侍身上有景福宫的腰牌,他给了奴婢二十两金锭,奴婢不该贪财,不该鬼迷心窍,求皇上饶了奴婢。” 这宫女经过方才的惊吓,一点都不敢隐瞒。 “景福宫?” 帝王眼里划过一阵惊讶,显然没想到能问出这事来。 “是,就是景福宫。” 宫女以为帝王在问自己,忙不迭地磕头应是,而后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那个内侍说了,他家主子十分看不惯顾婕妤出身寒微却能得圣宠,就想给顾婕妤找些麻烦。” “奴婢也不敢做其他事,昨日在静安居换茶水时正好见着长春宫的内侍打开那箱子,心思一动,便故意将茶水倒了上去。” “奴婢也不知那是大皇子的衣裳,只是想依着那人的话给顾婕妤找些麻烦。” “奴婢知道的都说了,求皇上饶过奴婢这次。” 这宫女话音刚落,另外一个宫女就在旁边拼命磕着头大声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明鉴,奴婢是看在她给的这根银簪的份上才会帮她的,这些事奴婢都不知道的啊。” 顾攸宁抬头看了眼,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还好她没有在两个宫女身上作文章,皇后行事果然谨慎,前面这宫女只是迷雾,后面这个看似只是贪财的怕才是皇后的暗桩。 “景福宫内除了已经被废入冷宫的方采女,现下只住着陈才人和曹御女,两人都是性子稍显急躁之人。” 皇后思索着道,不偏不倚。 但顾攸宁知道,这事大概要着落在陈才人身上,那个内侍背后的主子嫌弃她身份寒微,陈家是世家,只是比不上四大姓,至于曹御女,与她的身世一般无二。 “宣陈才人和曹御女。” 帝王对皇后的疑惑并未减轻多少,但话到这里,只得将人宣来一问。 皇后见帝王听了这两个宫女的供词,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垂眸掩过眼底的阴沉。 “皇上这会儿能否告诉臣妾这些衣裳出了什么问题?” 三人在偏殿寂静地坐了半刻钟,皇后略带着急切的神色开口问道。 “此事若与皇后无关,皇后就不必管了,朕自会处置。” 帝王淡漠着声道。 顾攸宁则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帝王,她知道帝王是知晓当年之事,但帝王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度,像是一点都不想提起当年那事。 难道是为了掩饰当年的皇家丑闻,保住太后的名声? 但上座的帝王突然掀眸与顾攸宁对上,里面席卷而起的沉痛阴郁让顾攸宁都吓了一跳。 不过顾攸宁没有错开眼,只是眼里马上含了清浅的担忧薄愁。 “曹公公,这茶水有些凉了,能不能重新换一盏上来。” 顾攸宁与帝王担忧对视片刻,突然转头看着曹忠道。 “是,奴才这就去。” 曹忠看了眼上座的帝王,这才弯身出去吩咐。 不过一会儿,他就端着三盏茶上来了。 除了那两个还跪在地上的宫女,其他的宫人包括皇后身边的执春都被帝王赶出去了,殿内没有其他伺候的人,顾攸宁颇为自然地起身,自托盘上取过一盏茶,奉到了帝王面前:“偏殿里寒冷,皇上喝口热茶暖暖。” 许是因着皇后在,顾攸宁只是神色平静地将茶放在帝王手边,但那带着清澈担忧的目光却借着自己此时挡着皇后的视线往帝王脸上飘。 帝王伸手拿过茶盏,喝了一口,眼底的寒凉似被热茶冲散了些许。 顾攸宁察觉到帝王的心情好了一些,转身自曹忠手里取过另外一盏茶,奉到了皇后身前:“请娘娘用茶。” “顾婕妤有心了。” 皇后脸上依旧带着素日的温和,目光在顾攸宁面上扫了好几遍。 顾攸宁只作未觉,重新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 半盏茶的功夫,乾明宫的内侍就将陈雨霏和曹御女带到了。 “嫔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陈雨霏自恃位份高,抢在曹御女面前请了安。 曹御女面上闪过一丝不屑,也忙上前福身行礼,还自觉伶俐地问道:“不知皇上和娘娘传召嫔妾二人有何吩咐,是不是为太后侍疾?” 可惜,上面的帝王只是淡漠地扫过二人。 “朕听说景福宫有人不敬顾婕妤,想要给顾婕妤寻些麻烦?” “这是谁在皇上面前嚼嫔妾的舌根子?” 陈雨霏一听就急赤白脸地脱口道。 帝王没有理会陈雨霏的无礼,目光扫向那个宫女:“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次。” “是。” 宫女生怕惹了帝王怒气自己小命不保,利索地将事又说了一遍。 “就凭这两个宫女的指摘,皇上就信此事与嫔妾有关?” 陈雨霏听完后先是瞪了一眼顾攸宁,而后才一脸委屈地看向帝王。 她心里已经认定今日的事定是顾攸宁作怪,她是觉得顾攸宁寒门出身,只凭着一张脸和侥幸生下皇子就得这许多的殊荣,实在是不配。 但顾攸宁位份高过她,又有皇上的偏宠,她也只敢在背后说几句狠话。 这几日,她也只让自己的宫女内侍帮忙传了那些流言泄愤。 她是希望顾攸宁倒霉,但也得她晋了位份或者怀了皇子。 “皇上可是听了偏话就认定嫔妾有罪。” 陈雨霏说着便露出十足的委屈来,看向帝王的眼神含了几分幽怨。 顾攸宁倒是没想到陈雨霏还有这般姿态。 不过除却帝王身份,萧珩也是个极俊逸的男子,他完美地承袭了先皇和太后容貌上的优处,鬓若刀裁,高鼻薄唇,一双瑞凤眼深邃如星子,不过眼下这双让人后宫女人着迷的瑞凤眼里没有半点笑意思。 “就算您认定是景福宫的人,景福宫又不只嫔妾一个。” 陈雨霏虽然脑袋空空,但也知道不能被帝王怀疑品性不端,这样日后她还如何得宠。 “皇上,皇后娘娘,冤枉啊,顾婕妤位份远高于嫔妾,嫔妾岂敢欺上。” 曹御女气得不行,她向来只敢欺辱如林御女那样无依无靠的失势嫔妃。 “倒是陈姐姐,不只一次在人前抱怨顾婕妤寒门出身,只凭着一张脸讨好皇上。” 第122章 陈才人降位 “你敢在皇上面前污蔑我?” 陈雨霏对着曹御女怒目而视。 “皇上,娘娘,嫔妾此话并不是空口白言,陈才人对顾婕妤得宠,一向颇有微辞,平日里也没多少敬重之心。” “这事,不仅嫔妾知道,宫里不少姐妹都知道,在凤仪宫请安时,皇后娘娘应该也听过几句陈才人的抱怨。” 曹御女不仅拉了皇后为自己作证,还一脸心切地看向顾攸宁:“当初顾婕妤第一次到凤仪宫请安,满宫的姐妹都客气得很,只有陈才人神色和话语都十分不忿,还狠狠奚落了一番。” 曹御女向来欺软怕硬,对林御女她敢肆意作践,但对上顾攸宁这样得宠的人,她可不敢。 而且她比陈雨霏聪明些,皇上今日明显是要给顾婕妤出气,她可不想平白做了这出气筒。 “陈才人确实性子急些,不过她只是口上……” “皇后娘娘,恕嫔妾多言,陈才人可不仅是嘴上言语几句,平日里在景福宫可没少仗着自己位份高欺负嫔妾,但凡皇上往嫔妾这里多来一次,嫔妾暗地里不住要受她多少奚落。” “前几日陈才人还罚了奴婢跪了一个多时辰呢。” 皇后这一句话还没说完,曹御女已经拿帕子抹起眼角来。 这一番唱念俱佳的作态气得陈雨霏很不用的在那脸上甩上几巴掌。 “那是你撞掉了皇上赏我的玉簪我才罚你的,你别恶人先告状。” “嫔妾又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是走得急了些,谁知道你会突然从旁边上来。” 曹御女抹着眼角苦诉道。 “明明是你……” “够了!” 两人越吵越起了兴,帝王的面色寒沉如墨。 “皇上,嫔妾冤枉……”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跟一唱一和似的。 眼见着帝王面色黑沉得可怕,稍有眼色的曹御女先住了口。 陈才人见曹御女不说话,以为是她心虚不敢,面上更加得了意:“皇上,曹御女以下犯上,您可得狠狠责罚她一顿。” “她以下犯上,朕看你才是嚣张跋扈,仗着家世在宫里挑拨事端,不肯安分。” 帝王怒斥道。 “皇上息怒。” 眼见帝王动怒,皇后正想与往常那样温和劝说。 “皇后早知陈才人性子乖蹇,为何不加以训责,让她在宫里胡作非为,到处煽风点火。” 但这次却将帝王的怒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前面的还尤可,但这句煽风点火让皇后都愣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陈才人近日扇了什么风,点了什么火,但皇上怎么会知道。 皇后想到这两日宫里屡禁不绝的关于顾攸宁母子的流言,心中本能地觉得不好。 “是臣妾的疏漏。” 这句是皇后脱口而出的,等话出口她才反应过来,手心里竟渗出些冷汗来。 自她谋划嫁进东宫,成为太子妃,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紧张慌乱。 “皇后,朕记得上次已经提醒过你,后宫流言之风必须禁绝,为何到今日,还有人敢在宫中做长舌妇之举?” 这是第一次,帝王没有在人前给皇后留面子。 皇后脸上的温和笑意如一张快要脱落的面具摇摇欲坠。 “陈才人无视宫规,在后宫兴风作浪,诋毁中伤顾婕妤和大皇子,着降为御女,闭门思过一月。” “曹御女罚俸三月。” 帝王直接下了责罚的旨意。 顾攸宁心底也微惊了下,她以为皇上叫陈才人和曹御女过来,是信了那两个宫女的言语要顺着好好查探,没想到皇上都没问上几句就直接处置了两人。 她先前甚至觉得帝王会因着这两个宫女招认的话将这事大事化小,毕竟相对于野心勃勃又握有兵权的郑家,帝王更属意让崔家的人坐在后位上。 她今日的谋划只是为了在帝王面前扯下皇后那张贤良淑德的面孔,根本没想到能为此动摇皇后的位置。 顾攸宁看着冷厉威严的帝王,心底有些异样。 “皇上,嫔妾冤枉,嫔妾真的没有指使人……” 底下,陈才人听说自己被降位,不甘心地叫嚷起来。 她一个世家之女,怎么能和那些寒门出身的妃嫔一样的位份。 “曹忠!” 帝王冰冷厌恶的眼神落在陈才人身上,让她一下子没了言语。 等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内侍拖了下去。 那两个宫女见到陈才人都被降位责罚,吓得哆嗦个不停,但帝王此刻心思却不在他们身上。 “皇上,陈家在前朝得力,陈才人毕竟年轻,行事骄纵些也难免,皇上若是要给她一个教训,只降一级,降为宝林便可。” “顾婕妤觉得如何?” 皇后很清楚皇上对世家的态度,四大世家里除了温家是靠向帝王的,卢家是墙头草,崔家和郑家各有心思,皇上能拉拢的就是下面的小世家,陈家对皇帝,还算忠心。 这些,她心底明,但顾攸宁这种如菟丝花一样只能依附帝王的女人当然是不知道的。 若是顾攸宁为陈才人求情,便是辜负了皇上为她做主的美意,若是她执意要重罚陈才人,那便是不知事。 第123章 此事皇后不必管 “嫔妾听凭皇上做主。” 皇后的心思,顾攸宁自然明白。 不过她可不会为陈才人求情,陈才人虽然在今日的事上冤枉,但后宫这些流言她可是没少出力,若不是她当机立断,带着峥儿住到慈安宫,光一个孝道就能压得她们母子起不得身。 至于诉说委屈,别说这些本就在她的谋算之内,就是帝王今日肯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她也没必要再画蛇添足。 男子自己生出的怜惜,比她刻意博得的那些可要管用不少。 “顾婕妤不懂朝事,皇后不必同她说这些。” 帝王冷峻的眉眼越发薄凉。 顾攸宁见着皇后面上越发勉强的笑意,心中很是畅快。 自从她怀疑皇后的居心,前世峥儿的死就一直萦绕在她的脑子里,虽然她至今还没想通一些关节,但以皇后如今对她的忌惮和几次明里暗里地对她下手,前世会出手的可能性就不小。 “朕意已决,曹忠,即刻将处置陈才人的旨意晓谕六宫。” 他已经委屈了宁儿母子很多次,也食言了很多次,现在还不得不让他们母子继续留在静安居担惊受怕,帝王和男子的尊严让他想补偿顾攸宁的心思此刻热切到了极处。 “朕知道皇后宽厚,不忍责备六宫,但家有家规,国有国法,陈家难道因为女儿在后宫犯错被责就要怨恨于朕?” 帝王摆手冷声阻止皇后还想继续的劝说。 “臣妾也是怕皇上一时盛怒难以顾及其他,这次顾婕妤和大皇子确实受了委屈,论理,陈才人也是该领责罚。” “如此臣妾的清白倒也可以分明了。” 总算事情还算如她之前预想的那般,皇后的脸色缓和下来。 但皇后这句话并没有换来预料之中的安抚。 正好在这时,一个小内侍在殿门外悄悄往里张望,曹忠见着,对着帝王禀道:“皇上,想来是尚功局那边有了消息,奴才去外边问上一句。” 听到这句,早知帝王吩咐的顾攸宁神色从容,皇后却是眸光一紧。 本来就算皇上查到尚功局,她也不惧,那些做事的,本来就不是她的暗桩,就算查到,也只会着落在承安宫或是其他妃嫔身上,但今日皇上一番脱离她预料的举动,让她心底不好的念头层生不止。 曹忠在殿门口与那内侍耳语几句便回来了,脸色很是难看。 “皇上,尚功局里昨日往静安居送衣裳的女史失足掉入深井死了。” 死了? 顾攸宁面露惊愕,这事与她预料的不同。 那女史会吃些苦她早就知道,但她的谋划不至于要了这女史的命。 她乍听此言实在惊讶,那惊愕是自然流露,等她回过神来时,她知道这神色定然已经落在帝王眼里。 所以她也不刻意敛去面上的惊愕,而是就着这惊愕的脸色看向帝王,甚至惶然地从椅子上起来,做足了受惊模样:“怎么会?那女史昨日还好好地与嫔妾说话,口齿伶俐地夸了那些衣裳和峥儿极相称,怎么就……” 当然,顾攸宁也没忘给皇后再上点眼药。 看着女子惶然惊怕的模样,帝王握了握拳,按捺住将女子揽在怀里怜惜的冲动,阴冷的目光瞥了眼还在惊愕之中的皇后。 “给朕查,朕就不信这后宫的巧事层出不穷了。” 帝王竟是直接将手里的茶盏扔在地上,茶水飞溅开来,有几滴落在皇后的凤穿牡丹大红宫装上。 “是!” 曹忠亲自带着内侍往尚功局去。 皇后却是无所知觉,此刻她的心乱得很,背后一阵阵发凉。 皇上本就疑心她,那个宫女又死得这么巧,任谁都会觉得其中有猫腻,她之前洗脱嫌疑的计策竟是没了用处。 那宫女怎么会死? 是谁动的手? 皇后也不相信有这样的巧合,是在禁足中的郑贵妃还是其他的妃嫔。 不对,她们怎么会知道那些衣裳里头的问题,这事她确定宫里无人知晓,当年知道实情的人都被太后处理了,连孙安恭,都未必清楚,她也是因缘巧合才得知。 但她不知道,这殿内,不知她一个人“因缘巧合”,所以皇后现在几乎认定是有人在衣裳做了别的手脚,企图嫁祸给她。 有这个心思又有这个本事的,除了郑贵妃再无旁人。 “皇上,臣妾……” “此事皇后不必再管,朕会亲自着人查探个一清二楚。” 帝王一如既往地不想听皇后的解释。 但顾攸宁有些猜到皇后想说什么,而这些话,对皇后来说莫过于雪上加霜。 虽然帝王对皇后已有足够的疑心,但顾攸宁还是想再添点柴。 于是她撑着惊惶未退的脸色看向帝王:“是不是峥儿的这些衣裳有问题?皇上,是不是又有人要害峥儿?” 顾攸宁觉得这时她也该恍然大悟了。 她今日本就未施粉黛,一夜未睡的憔悴面容毫无遮掩,再加上那惊慌失措的眸子,看着就让人怜惜。 “不……不必担心,一切有朕,朕这次一定不会放过动手之人。” 帝王顿了一下,面上闪过挣扎,这才继续讲话说了下去。 “有皇上为你做主,你用不上害怕。” 顾攸宁的反应给了皇后插嘴的机会,她借着安慰顾攸宁,继续自己方才的话:“本宫也觉得此事甚是怪异,看来的确是臣妾失职,后宫确实有人想作祟,臣妾请旨彻查各宫。” 帝王面色暗沉不语,皇后也换上了往日难得一见的肃容:“给两位皇子添新衣,臣妾是十日前交代下去的,只要彻查各宫往尚功局走动的人,此事定能查清。” “还有上次大皇子差点被害,至今未有线索,臣妾觉得两件事可以合在一处查。” 顾攸宁心下微哂,提那晚峥儿被害的事,皇后是想影射这事是由郑贵妃做的。 不过她这次恐怕要失望了,一来自那夜过后,整个承安宫都安分得很,二来帝王眼里这衣裳的问题可不是旁人做了什么害人的手脚。 所以皇后若是这般说,帝王的疑心就越大。 只等曹忠回来,这桩罪名就能落实在皇后身上。 第124章 九嫔之首 “皇后此言有理。” 帝王的语气淡淡的,面上喜怒不辨,皇后紧了紧手里的帕子,眸光幽沉得垂下。 她发现自己犯了个错,当初皇上让她禁绝流言的时候,她不该怀着那点嫉妒不平之心暗地放任宫人们继续四下传这些流言。 她太看重帝王的权衡得失,而忘了帝王也是个寻常男子,他不会允许自己看重的女人一直被人诋毁中伤。 不过经此,皇后也确定了帝王对顾攸宁的不同,她害怕的事恐怕要发生了,帝王对顾攸宁,有超越宠爱之上的心意。 殿内三人各怀心底地等着曹忠归来。 两刻钟后,曹忠带着几个宫人从殿外走来。 “奴才已经仔细审问过尚功局的人,昨日那女史死前,与徐司制有过争执。” 曹忠站在最前边禀道。 “奴婢昨日确实斥责过几句彩衣,那是因为她玩忽职守,没有将奴婢交代下的事办好,奴婢身为司制房掌事,训诫手下女史也是常事,只是没想到彩衣这丫头性子这样烈,竟是寻了短见。” 徐司制虽然面露惋惜,但眼里却没多少慌张,这宫里死个宫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何况她还是太后的人,皇后定然不敢轻易动她。 就是不知谁将这事闹到了皇上和皇后面前,是不是有人想取代自己的位置。 “你们几个将方才同咱家说的话同主子们再禀报一次。” 曹忠却是看向后面那几个女史和普通宫女。 “徐司制昨日并不只是训斥彩衣几句,奴婢听到徐司制屋子里还有巴掌声传出。” “昨日彩衣被徐司制带走后,奴婢们就再也没瞧见她。” “奴婢昨夜好像听到呜咽的声音,像是有人被堵了嘴叫喊不出声。” “彩衣她昨日还说自己有了大造化,来日一定会提携奴婢,怎么晚间就会寻了短见。” 后边四个宫女都受了杖责,只能匍匐在地上回话。 “你们简直胡说八道。” 徐司制一双吊三角眼死死地盯了这几个宫女几眼,但宫女们此刻害怕得不行,身子直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皇上,娘娘,这些宫女平日里大概被奴婢管教责罚过,早就心怀怨恨,曹公公这一动刑,自然寻着奴婢的不是招认。” 徐司制大喊冤枉。 “徐司制是说咱家屈打成招?” “彩衣那尸体虽然在水里浸泡了一夜,但脸上的掌痕可还是清晰可见,甚至还破了皮,连膝盖,身上也有多处伤痕。” “徐司制管教宫人的手段,倒是让咱家叹为观止。” 曹忠冷哼道。 “奴婢昨日是气急了才责罚得狠些。” 徐司制没想到曹忠还注意到了这些,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但她身为女官责罚房里人,就算手段粗暴些,最多也就是被斥责几句。 “徐司制恐怕不知,今日招认的可不只这几个宫女,难不成司制房所有的女史宫女都与徐司制过不去,对了,尚功局其他四房的人也有不少人见到昨日徐司制怒气冲冲地将彩衣压到你的屋子里。” “难不成是这彩衣的大造化碍着徐司制的前途了?” 被说刑讯逼供,屈打成招,曹忠心底自然不爽。 这徐司制虽然得太后看重,但左右他今日是看出来了,皇上定然是要给顾婕妤和大皇子做主的。 “奴婢在宫中多年,又蒙太后的恩做了这司制,岂会将一个小小的女史放在心上,何况彩衣向来愚笨,行事又鲁莽,平日里不知闯了多少祸,司制房有的是比她出色的女史。” 徐司制在下边振振有词,皇后眼前却是一片黑,真是一个蠢材。 “这女史既然这么不中用,那司制房还遣她静安居送衣裳,是司制房上下没把顾婕妤和大皇子放在眼里,随意敷衍一番?” 曹忠冷笑道。 “这……寿昌***前几日吩咐司制房做几件式样繁复的蹙金刺绣披风,这几日大家都在赶工,只有这彩衣得空,奴婢这才差遣她过来给顾婕妤送衣裳。” 徐司制被问得一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寿昌***虽不是太后亲生,但深得太后喜爱,后宫各处都要卖她面子。 她自以为这理由既充分又合理,殊不知皇后此刻已经气得不行。 这徐司制字字句句指着与太后关系密切,是依附于崔家的,可她也是崔家人,就算她们姑侄不合。 这些话一句句都在加深皇上对她的怀疑。 她隐隐地觉得,今日的事已经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控。 她以为可以利用太后的心病让顾婕妤母子吃些苦头甚至被厌弃冷落,但不知是谁坏了自己的好事,画蛇添足,引来了皇上的疑心,她以为看在陈家的份上,将那事引到陈才人身上皇上就会大事化小,她以为皇上就算看重长春宫,最多不过是问上几句,让她严办,却没想到皇上这次竟亲自出手。 更让人心惊的事,她之前的安排竟一件都没用上。 从事起到现在,没有一件事是按着她原先的预料发展。 “皇上,寿昌被母后惯得有些任性,前些日子还下令杖责了做事一向稳妥的蓝司珍,徐司制不敢稍有怠慢也是寻常。” 但她不能坐以待毙。 曹忠身上应该并无确凿证据证明是徐司制害了彩衣,皇上的怀疑她暂时已经无法挽回,但来日方长,只要皇上忌惮郑家兵权一日,皇上就会让她坐稳这个后位。 “今日的事,确实是臣妾照管后宫不力所致,臣妾近日身子不济,处理后宫事务确实力有不逮。” “顾婕妤如今是除臣妾外,后宫位份最高的女子,近日又为母后的身子康健受了不少委屈,臣妾请旨册顾婕妤为昭仪,既能弥补顾婕妤的委屈,又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帮助臣妾协理六宫事务。” 昭仪,可是九嫔之首,皇后可真舍得。 顾攸宁垂眸起身,恭谨福身道:“嫔妾无功,不敢忝居昭仪之位,而且嫔妾性子粗笨,又没有经验,实在担不起协理六宫的责任,恐怕要辜负娘娘美意。” 第125章 让皇后亲自处置 “顾婕妤性子单纯,不适合管理六宫事务,近日皇后处事确有不当之处,但也不必如此自责。” 帝王看了眼神色慌乱的女子,不假思索地否了皇后的提议。 宁儿心善又单纯,后宫事务如此繁杂,世家势力又大,稍有不慎就会落入这些女子的圈套。 而且他私心里也不希望宁儿沾染这些是非。 听过此话,皇后嘴角微弯了下,她早就知道皇上不会同意此事,顾氏未出阁前只是一个庶女,哪有本事处理六宫事务,而且以如今的朝堂形势,就算皇上对她疑心不满,也不会轻易动摇她中宫的地位,免得前朝郑家野心勃勃。 但她马上又听得帝王的嗓音柔和温存起来。 “不过宁儿和峥儿母子两个近日确实受了不少委屈,皇后说的对,这昭仪之位也确实应当。” “册封一宫主位非比寻常,此事就交由皇后去办。” 以顾氏的家世和资历,能得这个三品婕妤位份已是看在她育有大皇子的份上,为了遏制世家势力,自皇上登基后,除了为加恩郑氏封了一个贵妃,其余的妃嫔,皇上都严口妃嫔无功不得晋升的规矩,就算受宠如卢美人,也没得到晋升的机会。 顾氏得皇上宠爱过甚,她根本无心让她晋位,不然她也不会提议九嫔之首的昭仪。 充仪和充容才是最妥当的,当她没想到一向谨慎的皇上竟然同意了。 “自郑妹妹和何充媛之后,顾婕妤是皇上登基后第三个受册封的主位,臣妾定会吩咐内侍省和尚宫局将此事办得风风光光的以弥补顾婕妤和大皇子这些日子受的委屈。” 但皇后知道此事已经没有她拒绝的余地,毕竟此话由她出口,如今再说什么话阻拦,只会引起皇上的不喜。 “皇上,嫔妾……” 顾攸宁连往帝王面上看了一眼,眼里闪过受宠若惊的不安,但帝王马上示意了一个眼神。 她便不再推辞,得封昭仪虽然不在她原先的意料之中,但这种意外之喜她也是很满意的。 “皇上,此事真的不是奴婢所为,明上明鉴啊!” 跪在地上的徐司制,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审问变成了给顾婕妤晋位,但她能奉承得太后高兴,得到这个司制之位,甚至还有可能更进一步,也不是个真没脑子的。 她突然觉得有些心惊,难道彩衣这小贱人身上还有其他的事? “这徐司制皇后觉得该如何处置?” 帝王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今日若不是他来得这样巧,峥儿穿上这些衣裳到母后面前,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徐司制待下严苛,彩衣虽只是一个女史,但也是堂堂一条人命,不能轻忽,徐司制确实不该再掌一房之事,臣妾提议除去司制一职,将其贬入掖庭局。” 皇后此话一出,徐司制立刻惊讶地抬头,怨恨不满的目光落在皇后面上。 她知道了,一定是那彩衣听了皇后的指使做了什么事情,如今竟要把她拉出来顶罪。 这怎么可以? “皇上……” 但她刚动了动唇,叫喊出声,曹忠已经摆手让内侍将人压了下去。 “皇上,彩衣那婢子定然是听了旁人瞒着奴婢做了什么事?奴婢完全不知情啊,皇上……” 皇后听着被强拉下去的徐司制大声嚷嚷着,眼里闪过晦暗不明的光。 她和太后同为崔家人,但目前崔家的掌权人是太后的亲兄长,崔家宫里宫外的势力都在太后手里,她开口处罚了太后的人,必然会给自己带来一些麻烦。 不过两害相遇取其轻,皇上愿意给她递台阶,她只能顺着下来。 “母后这时也该醒了。” 皇后看到帝王脸上的不悦,似若未觉地继续说道:“顾婕妤和大皇子今日定是受了惊吓,皇上该好生安慰才是,臣妾就先去给母后请安了。” 皇后说着便起身告退。 “辛苦皇后了。” 帝王脸色缓了一下。 “皇上言重了,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皇后已经重新恢复到往日的温和从容,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中宫皇后,受了帝王这一番不客气的诘问还能如此从容淡定,也难怪皇后的名声这样完美了。 “曹公公,你先将方才那些衣裳都拿去烧了,还有静安居里尚功局送来的那些,一件也不要留。” 皇后走后,帝王正要起身带顾攸宁回后边去看儿子,却见女子突然转向曹忠开口道。 “皇上,这……” 曹忠不敢自转,询问似地看向自家主子。 “看朕作甚,昭仪的话没听到?” 帝王没想太多,只当是女子害怕这些衣裳差点伤了峥儿。 “是,奴才糊涂了。”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将此事办好。” 虽然册封礼还未行,但自个主子都已经叫上昭仪,他这句娘娘自然也不逾矩。 “烦劳公公让人将殿门带上,我想与皇上说会儿话。” “是。” 曹忠这次没再看自个主子,直接应承着下去了。 “怎么了?” 帝王看着走到自己跟前的女子。 “没事,嫔妾就想与皇上单独待一会儿。” 顾攸宁主动在帝王身边坐下,伸手环住了帝王的腰,将自己整个人都依偎在帝王怀里。 帝王愣了一下,才伸手抱住人。 除了行雨水之欢时,宁儿很少对自己做这般亲密举动。 “放心,那衣裳……” 帝王想稍稍解释一下那些衣裳并不会伤到儿子,但只刚开了口,唇就被堵住了。 他不自觉地瞪了眼,青天白日的,还没有妃嫔敢这般大胆。 就算是卢美人,再柔媚婉转,也不敢做这事。 顾攸宁当然察觉到了帝王的惊讶,心底不由暗笑。 帝王的薄唇极好看,又带着男子的阳刚气息,她仰着头小心翼翼地描摹着,这滋味竟然也不错。 不过她只坚持了片刻就退开了,帝王愣着不动,这姿势对她来说有些太累了。 “不提那些衣裳。” 顾攸宁手轻轻抵在帝王的胸口轻声道。 “你知道……” 顾攸宁的手腕突然被帝王抓住,传来一阵不轻的疼痛。 第126章 帝王的心病 顾攸宁吃痛,不过面上没表现出来,只是顺着帝王抓着自己手腕的姿势抬头:“嫔妾不知道那些衣裳有什么问题,不过嫔妾知道皇上心情不好。” “自从皇上看见那些衣裳,眉头就没好好松开过。” “嫔妾不想看见皇上难受的样子。” 顾攸宁伸手想去抚帝王的眉,竟忘了自己的手腕还在帝王手里。 嘶! 她仿若这时才觉出疼痛来。 “对不起,是朕手重了。” 帝王赶紧松开手,轻轻摩挲着那段泛红的手腕,心情却是大震。 他没想到宁儿这般心细,尤其在知道那些衣裳有问题的情况下,宁儿应该担忧极了峥儿,但却依旧注意到了自己的神色。 其实他都没发觉自己一直皱着眉。 他假作镇定冷静地处理了这些事,旁人只会看到他的怒气与威严,只有宁儿,注意到了自己心里难受。 在皇后离开后,还立即想着让曹忠将那些衣裳都去烧了。 “没事,就刚才疼了一下。” 顾攸宁轻轻收回自己的手,仍旧靠在帝王怀里。 “宁儿,朕何其有幸能够有你和峥儿在身边。” 帝王动情地抱紧了怀里的人。 “嫔妾和峥儿有皇上护着也很幸运。” 顾攸宁这话也不算假,当初被送入东宫,的确是她的幸运。 虽然后宫凶险,但依着她那个嫡母的性子,她就算不进东宫,也难以会有好的姻缘。 至少,在这个男人身边,她有选择权势的机会,能有青云直上的机会。 她的娘亲,如今也成为了父亲名正言顺的妻子。 “所以皇上不许再难受了,不管发生什么,嫔妾和峥儿都会陪在你身边。” 顾攸宁抓着帝王的手娇嗔道。 帝王看着那澄澈的充满暖意的眸子,几乎要将自己心底的秘密说出口,但那些话终究只是在喉咙里滚了滚,又退回了腹中。 顾攸宁见着帝王挣扎的神色,心想这次自己又赌对了,当年的事恐怕还另有隐情,而且这隐情对帝王来说是一种至今无法忘却的痛楚。 不过她心中也有些疑惑。 当年,崔家先送进宫的是当今太后的长姐,传言那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深得先皇宠爱,进宫后不久便被封为贵妃,本来先皇是要直接封后的。 但却被她婉言拒绝了。 要是旁人这样说,大家定要称一句虚伪,但那时上至帝王,下至宫内的粗使内侍,都没人觉得她是欲擒故纵。 因为这崔贵妃实在有一颗菩萨心,不然后面也不会儿子连同自己的命都被自己的幼妹所害。 崔贵妃的皇子死的时候,皇上只有五岁,应该不会掺和到这事里。 兴许是帝王和当时的大皇子感情好,一个好哥哥被不喜自己的母后害死,确实容易留下心病。 不过顾攸宁没心思给帝王治这心病,心病难医,到时人没医好,没准把自己绕进去,但假作一无所知地安慰一下帝王还是可以的。 “好。” 帝王低沉着嗓音应了。 他有宁儿这样纯善美好的女子心疼自己,是不是上天没有怪罪自己当年对大哥的死袖手旁观。 大哥在天有灵,是不是也已经原谅了自己幼时的懦弱和无能。 帝王觉得眼里骤然一热,怕怀里的女子瞧见,忙闭上了眼。 顾攸宁靠在帝王胸口,自然察觉到帝王的心绪变动,她没有抬头,只是重新伸手紧紧抱住了帝王。 “好了,快起来,峥儿还在后头等着呢。”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帝王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为防女子察觉,还特意用上了惯常取笑的口吻。 顾攸宁在心底暗自翻了个白眼,若不是帝王,她用得着斜着身子坚持那么久,这姿势看着缱绻,但她的腰都快僵了。 “那太后这边……” 顾攸宁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到太后面前去受委屈,尤其太后被她的人刺激得情绪不稳,到时伤到峥儿就不值当了。 “你和峥儿待在后殿就是,不必到前边来。” 顾攸宁这句又让帝王想起了皇后的那些心思,他如今已经认定皇后想利用当年的事让宁儿母子得罪母后。 甚至前面云安吓晕母后的事,都可能是皇后一手谋划的,就是为了让峥儿重新回到慈安宫。 是了,皇后也是崔家人,就算与母后不是一条心,但未必在慈安宫没有人手,宁儿母子若在慈安宫,她动手的机会实在太多了。 他不能让宁儿母子再受伤害。 “朕让曹忠再指派两个嬷嬷过来照顾你和峥儿。” 帝王好好思索了一番后道。 “都听皇上的安排。” 顾攸宁高兴地应了,帝王特意指派过来的人,不说身家清白,定然有些其他本事。 能人,她自然是不嫌少的,尤其现在她刚升了昭仪,皇后和郑贵妃如今对自己和峥儿的忌惮,怕都不小,还有宫里不知多少人的眼睛要盯在自己身上。 …… 帝王和顾攸宁相携着去后殿看了儿子,又一道用了午膳,銮驾才回乾明宫。 前殿,看着宫人服侍太后用了药,皇后扶着执春的手出了药气浓郁的正殿。 “娘娘劳累了一个早上,连午膳都还没用上,奴婢特意让尚食局准备了滋补的药膳。” 见主子面沉如水,执春小声劝道:“主子为调养身子,喝了这三两年的苦药水,如今可不能功亏一篑。” “将午膳摆在偏殿。” 皇后道。 执春说得对,就算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在皇上心里轰然倒塌,但她还是皇后,是一国之母,不必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承安宫那边最近如何?” “方才娘娘从偏殿出来,奴婢就要人去打探了,说来也奇怪,据承安宫里的暗桩说,郑贵妃第一日还打砸了不少瓷器,但第二日开始,就消停下来了。” 执春道。 “奴婢也让人暗查了司制房那边,那彩衣应该就是被徐司制使人推入井里的。” “本宫不要听这些没用的话。” 皇后目光凌然。 第127章 寿昌*** “本宫想知道徐司制为何这么凑巧地对彩衣动手。” “还有那些衣裳,究竟是谁动了手脚。” 若不是彩衣恰好被徐司制所杀,皇上对她的疑心也不会到了十成十。 “是彩衣那丫头偷了徐司制的一件贵重的头面,徐司制是太后的人,娘娘也知道,太后手下的人行事向来没有顾忌,为这事作出害人性命的事也属寻常。” “至于那些衣裳,奴婢这边确实查不到什么端倪,不过除了郑贵妃那边,怕是没人敢诬陷到娘娘身上。” 执春忙道。 皇后蹙了眉,这些话虽然听着都合情合理,毫无破绽,但她还是觉得这些事都发生得太巧了。 “后殿那边可打探过?” “顾婕妤?” 执春疑惑道。 “不论其他,今日之事受益最多的人便是她,不仅平白得了一个昭仪之位,又博了皇上不少怜惜。” 皇后眯了眯眼。 “按娘娘的吩咐,我们在慈安宫里的人一直暗中注意着静安居的动静,这两日顾婕妤和大皇子确实茶饭不思,大皇子好像被上次的事吓着了,小孩子不经惊吓您是知道的。” “而且依奴婢看,今日顾婕妤那眼底青黑的憔悴模样,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执春小声回道。 “不管此事与她是否有关,本宫都不能放任她继续做大。” 她可以容忍帝王雨露均沾,但不能看着帝王将某个妃嫔放在心上。 “本宫方才倒是想起一事,寿昌不是随沈大都督回来了吗?她们母女情深,如今太后病了,她理该来慈安宫探望一番。” “是,奴婢明日就让人去请***入宫。” 执春马上领会了主子的意思,寿昌***那脾气,那身份,可不是顾婕妤能招架住的。 到时出点事,是再容易不过的,最不济也能让顾婕妤受些罪。 …… 静安居这边,顾攸宁对彩衣的死依旧疑惑不止。 “姨母那边如何说?” “禾儿问过蓝司珍,一切都是照主子的吩咐行事,并未多做什么,兴许就是这徐司制待下严苛,不把宫人的命当回事,她有太后撑腰,行事自然有恃无恐。” 檀音道。 “不对,徐司制明明是因为簪子被偷才找上彩衣的,这事并没有瞒人的必要,而且借着此事还可以做实彩衣品性不端,施以责罚也能顺利成章,但她方才却隐了这事,反而说了些听着就莫须有的罪名。” 顾攸宁摇头。 “主子是觉得徐司制在瞒着什么要紧事?” 檀音也反应过来。 “你让姨母留心查一下,不过此事不急,先让她好好养着身子。” 不管徐司制藏着什么秘密,但从今日早上的态度看,应该不是冲着她来的。 她想追根究底,也是因为先时看到徐司制对皇后的怨恨,兴许可以利用一下。 “是。” 檀音应下后,又疑惑地问向自家主子:“趁着皇上怜惜主子和大皇子,主子何不让秦少监过来慈安宫……” “不急,有那张供状在,秦廷禄不想被移三族,只能乖乖听话,这步棋随时可以走。” “皇上今日刚晋了我的位份,这个当口不合适。” 她和峥儿前日才顶着流言纷纷入慈安宫,不过三日又要离开,朝堂上崔家和郑家的党羽定会借此攻讦自己,甚至会在秦廷禄身上动手,到时于她反而不利。 等太后再闻几日香,神志更加混乱,病情看着更严重些,才是秦廷禄说话的好时候。 “奴婢们还未恭喜主子得封昭仪,主子回宫不过数月就得封一宫主位,真是厉害。” 檀音是看着自己主子一步步算计到今日的,眼底满是对顾攸宁的敬佩。 “这两日你张罗着将赏银发下去,长春宫那边留着的宫人也别忘记了。” 顾攸宁眉眼也弯了一下,这确实是今日意外的欢喜。 …… 第二日,宫门口。 “你们要仔细服侍***,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本都督定唯你们是问。” 说话的人一身紫色官服,五官还算端正,但那道横贯半张脸的伤疤格外显眼。 “奴婢遵命!” 两个武婢忙单膝跪下领命。 “好了,有你这位大都督在,就算是皇兄,也不敢对我如何。” 寿昌***身着一件紫色宫装,小鸟依人地靠在男子身上,眼底却闪过阵阵嫌恶。 “哈哈。” 沈焕听得此言,揽着人爽朗地笑了两声。 “有我在,若遇上那不长眼的,公主只管让她们上前教训,一切后果自有本都督替你担着,就是千万别如从前那般委屈了自己。” 沈焕目光痴迷地看着怀里的人。 “我知道了,你快去见皇兄吧,莫误了正事,我也该过去母后那里了。” 寿昌轻轻推了推男子,软语娇嗔如普通寻常妇人,一点都没有平日里在人前的嚣张跋扈。 沈焕放开人后,又严声嘱咐了那两个武婢几句,这才往乾明宫的方向去。 等沈焕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寿昌才嫌恶地擦了几下方才被握着的手,正想将罗帕扔给了旁边的侍女,但看到一旁的武婢,又止住了手上的动作。 “公主,外面天冷,奴婢给您带了暖手的炉子。” 旁边的侍女极有眼色,将手里的暖手炉递了上去,将主子手里的罗帕拿下。 寿昌一行人到慈安宫的时候,皇后已经带着人在宫门口等着。 “见过***殿下。” “免礼!” 寿昌看着这迎接的排场,很是满意,对上皇后难得礼数周全地行了礼:“寿昌见过皇嫂,劳烦皇嫂亲自出来迎接。” “数月未见,寿昌妹妹倒是越发貌美了,看来在都督府过得很是舒心。” 皇后上前拉住寿昌***的手,一脸羡慕地说道。 “都督确实待本宫很好,万事都不让本宫操心。” 寿昌虽然看不上沈焕,但在人前炫耀时却时时将沈焕挂在口边。 “倒是皇嫂,怎么瞧着有些憔悴,是为照顾母后累着了,还是皇兄这些女人又让你劳心了。” 寿昌假意关心道。 “要我说,这母后身子不好,该让六宫妃嫔都来轮流侍疾,只累着了皇嫂一个怎么行。” “***不知,如今郑贵妃被皇上禁足,关雎宫的何充媛又被降为才人,就一个顾婕妤刚封了昭仪,可她如今照顾大皇子,我们娘娘身为中宫之主,也只好辛苦些。” 执春在旁道。 “想不到宫里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何知意就算了,皇上怎么连郑贵妃都处置了?” 寿昌***一向与梁王亲近,当初若不是郑家握着兵权站在当今圣上后边,如今登上皇位的应该是自己的梁王兄。 若是她的梁王兄登位,她的日子可比现在要舒爽得多,也不必去塞北哭喊之地陪那个泥腿子。 第128章 会一会顾昭仪 “郑贵妃上次在母后宫中有意诬陷顾昭仪,皇上生了大气,便将她禁足宫中。” 皇后面露无奈道。 “顾昭仪?这是皇兄的新宠?” 寿昌***不客气地问道。 “顾昭仪的确得皇上宠爱,是个极好的人,现下她正陪着大皇子住在慈安宫后殿,过会儿看过母后你也可去见一见。” 皇后笑着道。 “她住在母后这里?” 皇后点头。 “倒是好大的排场,皇嫂都在这里,她竟是在后殿等待本宫前去拜见。” “不过是一个二品昭仪,真拿自己当个人了。” 寿昌冷哼一声。 她生母出身寒微,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脸面。 “不说这些了,我们快进去看看母后,母后知道你今日要来,精神气都好了不少。” 皇后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嘴角微勾,客气地请人往正殿去。 “寿昌给母后请安。” 见到靠在床上的崔太后,寿昌***也被吓了一跳。 她原以为是太后又想借口身子不舒服拿捏皇帝,没想到太后的脸色这么差,一看就是真病得不轻。 她能活得这么恣意,一是靠着沈焕,二就是靠着宫里的太后。 “母后,您这是怎么了?” 寿昌担忧地走到床前。 “是寿昌来了?” 太后见着寿昌,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倒是很有些母子情深的模样。 “哀家……你先下去吧。” 太后正要说话,回头瞧见自己的侄女也在,便厌烦地摆摆手。 “那母后先同寿昌妹妹好好聊着。” 皇后含笑告退。 “母后,可是皇兄……” 皇后走出殿门前,还听到寿昌没有压低的抱怨声。 “在外边守着,等公主出来了,引着她往后殿去。” “给公主的礼可准备好了?” 皇后看着执春道。 “娘娘放心,一切都备好了,***的性子您也知道,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执春笑道。 “回凤仪宫。” 为了让寿昌***好好发挥,皇后自然不能留在此处。 半个时辰后,寿昌神色激动地从里边出来。 执春早已带着宫人捧着赏赐守在殿门口。 “见过***,这些都是皇后娘娘为您准备的礼物。” 执春笑着上前行礼。 “倒是辛苦皇嫂了!” 寿昌只随意瞥了一眼就让自己的侍女上前接下。 “这惯常都是血燕,怎么换成寻常的白燕了。” 寿昌本想继续往前走,目光却是瞥到被宫人打开的盒子。 “回***,今年南边进贡得少,这血燕宫里也没多少。” 执春勉强笑道。 “笑话,我们堂堂大昭皇宫,竟是连几两血燕都找不出来,别是皇嫂想留着自己补身子吧。” 寿昌嗤笑了一声,直接将侍女刚接过的白燕拂落在地。 “公主息怒,您是知道娘娘的,她疼您都来不及,怎么会吝啬这些血燕,实在是……” 执春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嘴。 “是什么?” 寿昌怒声道。 这时,正好有尚食局的两个宫女从廊下走过。 “见过***。” 两个宫女手里都提着食盒。 “你们是来给太后送好克化的点心的吧,快送进去,太后今日早膳就没用下多少。” 执春招呼两个宫女道。 “执春姑姑,这不是给太后的,是给后殿的顾昭仪和大皇子的。” 其中一个宫女道。 “顾昭仪?母后都还没用上点心,尚食局倒先紧着她来。” 寿昌想起方才这顾昭仪没有到宫门口迎接,心中更加不悦。 “公主恕罪,奴婢们只是听命行事。” 尚食局的两个宫女见***动怒,忙往地上跪去。 “打开,本宫倒想知道你们尚食局是如何捧着皇兄的新宠。” 没等那两个尚食局的宫女开口,寿昌就让自己的侍女上前揭开那食盒。 其中一个食盒内,两盅热腾腾的血燕赫然在里。 “难怪皇嫂这里没血燕给本宫了,原来是给了旁人。” “***误会了,是大皇子前些日子刚遭了罪,顾昭仪照顾大皇子又劳累,皇上和娘娘才让尚食局先将血燕尽着顾昭仪这边,绝不是有意怠慢***的。” 执春也跪在了地上。 “哼,本宫看皇嫂是宽厚贤惠过了头,让下面的人分不清谁才是这皇宫的主子,不过一个妃妾,也敢抢本宫的血燕。” “来人,将这里面的东西都给本宫砸了。” 寿昌扬眉道。 “***不可,这顾昭仪是皇上……” “不过是皇兄一时宠爱的玩意儿,本宫还惧着她不成。” “走,本宫亲自去后殿会会这位昭仪娘娘。” 执春还没来得及劝说,寿昌就一脸怒容地带着侍女往后殿方向去。 “***……” 执春在后边焦急地叫着人,眼底却满是笑意。 娘娘今日受的气,终于有人可以帮忙出了。 静安居这边,顾攸宁母子两个正你一句,我一句地背书,门就被粗暴地打开。 “狗奴才,***你们也敢拦。” 顾攸宁刚抬头,外边就传来斥骂声和掌嘴声。 “顾氏呢?” 随后,一道极其嚣张的声音响起。 时隔两世,顾攸宁还是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寿昌***。 “娘亲……” 萧云峥小脸上满是担忧。 “别怕。” 顾攸宁温声安抚了儿子一句,就牵着儿子往外间去。 她想过让儿子装病留在里间,但寿昌是个不管不顾的,今日本就来者不善,再抓着什么事怕是更加疯癫。 第129章 ***为难 对,在顾攸宁眼里,寿昌就是个疯癫的,她不会与你讲道理。 顾攸宁到外间的时候,寿昌***已经在主位上坐下,旁边立着两个一看就孔武有力的婢女。 静安居里伺候的宫人都跪在地上。 顾攸宁心中一凛,恭敬地行下礼去:“婕妤顾氏给***殿下请安。” “峥儿见过皇姑姑。” 萧云峥也乖巧地在旁边抱着小拳问好。 “果然是一副狐媚子模样,难怪能将皇兄迷得团团转,连皇嫂都要捧着你。” 寿昌***也不叫起,冷笑了三声。 “皇后娘娘德惠六宫,不只嫔妾,后宫诸姐妹都深受娘娘恩德。” 顾攸宁垂眸敛气,就着请安的姿势一动不动。 不过这一句,也让顾攸宁今天的无妄之灾,是皇后的意思。 “巧言令色,当着是个不安分的。” 如顾攸宁所料,她说什么都是错。 “皇嫂说大皇子病了,本宫看大皇子好得很,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在慈安宫住着,不在母后面前端茶倒水尽孝心也就算了,尽只顾着自己享福,皇兄和皇嫂肯宽纵,本宫眼里却是容不得沙子。” 寿昌看着两人身上的衣裳,都是上好的蜀锦,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蜀锦华贵,哪里是这小门小户出身的人配穿的,就是给自己做鞋面子,也比穿在这母子身上合适。 何况顾攸宁还抢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血燕,自从她嫁给沈焕后,有太后撑腰,处处都被人敬着,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来人,请顾昭仪母子去前面的鹅卵石道上跪着,好好学学规矩。” “奴婢遵命!” 寿昌一抬手,旁边那两个孔武有力的婢女就往母子两个这边走来。 “求***三思,外面天寒,主子和大皇子经不起罚跪啊。” 檀音跪在一旁急白了脸。 “贱婢敢驳***的话,你们上去掌嘴!” 寿昌的贴身侍女大声呵斥道。 见其中一个武婢往檀音那边走去,顾攸宁瞳孔一缩,这两个武婢是爱妻如命的沈焕留在寿昌***身边听使唤的,孔武有力,下手极恨,前世有一宫女不慎冲撞寿昌***,只挨了两下嘴巴子,一只耳朵便聋了。 “是嫔妾惹***生气,嫔妾愿意受罚。” 顾攸宁紧赶着膝行两步,拦在檀音面前。 檀音见自家主子如此卑微,心知是为了保全自己,也忙往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奴婢说错话,愿和主子一道去外面跪着思过。” 没等那两个孔武有力的婢女上前拖拽,顾攸宁牵着红着眼的儿子往廊下的鹅卵石道上走去。 檀音低垂着头地跟在身后,甚至都不敢上前去扶,唯恐这***又借机发作。 顾攸宁卑躬屈膝如此,寿昌***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果然是卑贱出身,只会奴颜婢膝,连骨头都是软的,连生的儿子也是呆呆的。 见三人乖乖地在鹅卵石道上跪下,那两个武婢才进去复命了。 “峥儿别怕,靠着娘亲些。” 顾攸宁低头小声嘱咐儿子道,还好她怕闻多了炭气对峥儿的嗓子不好,静安居里的炭烧得并不旺,所以母子两个穿得还算厚实。 “只要与娘亲在一起,峥儿就什么都不怕,娘亲不用担心。” 萧云峥虽然依着自己娘亲的话靠近了一些,但小身子却是跪得直直的,他不认识这个皇姑姑,但他知道这个人是特意来找娘亲麻烦的,他还小,没有其他本事,但不给娘亲添麻烦是可以的。 顾攸宁欣慰地一笑,用宽袖拢住儿子的小手。 “主子放心,奴婢方才看小盛子已经偷偷出去了,想必很快就能将皇上请来。” 檀音在后头轻声道。 顾攸宁轻点了下头,这也是她不作任何抵抗任由责罚的原因之一。 “这屋子怎么这么冷,还不快多烧几个炭盆。” “还有这茶水,***最爱喝玫瑰花茶,你们快去泡来。” 三人在寒风里跪着,屋子里寿昌***却是炭火热茶,享受得很。 “皇上驾到!” 帝王比预料的来得晚一些,母子两个在鹅软石上跪得快失去知觉,才听到这声禀报。 “嫔妾给皇上请安。” “父皇!” 顾攸宁母子两个已经冻得嘴唇发紫,鼻尖通红,但母子两个谁也不敢瑟缩着身子,反而是跪得笔直。 “糊涂东西,还不快将昭仪和大皇子扶起来。” 见帝王的眼都红了,曹忠忙斥了一声后边的宫人。 “寿昌见过皇兄。” 等顾攸宁母子被宫人扶起身,寿昌***也被前呼右拥着出来了。 只见她披着一身紫貂斗篷,手里抱着一只精巧的暖炉,毫无心虚之色。 “皇妹是来探望母后的?” 帝王的眼里席卷着冷怒。 “自然是的,母后生病,皇兄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寿昌。” “这就罢了,还让自己的宠妃在慈安宫作威作福,若是让外边的人知道了,可是有损皇兄的名声。” “臣妹逾矩为您教训一番,皇兄不会见怪吧。” 寿昌不屑地瞥了眼懂得冻得浑身颤抖的顾攸宁母子,话语间对帝王也没有多少敬意。 “皇妹虽……” 帝王冷着一张脸正要说话,左手就被一双冰凉柔软的手握住了。 他转过头,旁边的女子拉着他的手往地上跪去:“都是嫔妾的错,是嫔妾惹了***不高兴,***教训嫔妾也是应该的。” 萧云峥也跟着自己娘亲跪下。 寿昌眼中更加得意不屑,果然是一身贱骨头,真不知道她这皇嫂是怎么管理后宫的,自己不过略施薄惩,这女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何必那好物捧着。 看着垂眸敛声的顾攸宁,帝王被握住的那只手微微发颤,胸口更是怒气横生,但他现下确实不能拿寿昌如何。 “沈都督这会儿已经在宫门外等候皇妹,天寒地冻,皇妹还是早些回府吧。” 帝王面上笑容和煦,但负在身后的手却紧握成拳。 “他就是这般小题大作,在母后和皇兄这里,臣妹能受什么委屈,还巴巴地担忧着。” 寿昌知道帝王心有不悦,但那又如何,她的夫君手上握着边境军七成的兵力,她这位皇兄可不敢对她动手。 “这也是皇妹的福气。” 福气二字帝王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的确,当年多亏了父皇母后为寿昌指婚,臣妹才能有如今的生活。” “那臣妹就先告退了。” 寿昌敷衍地行了个告退礼,带着自己的侍女呼啦啦走了。 “宁儿!” 第130章 与帝王别扭 寿昌走后,顾攸宁也软倒在帝王腿边。 “将大皇子抱进来。” 帝王吩咐了一声就将地上跪着的女子拦腰抱起,大步往室内走去。 “去请御医过来。” 帝王看着怀里身子不断颤抖的女子和满脸泪水的儿子,心中钝痛不已,几乎是吼着出声。 “是。” 曹忠忙应道。 “皇上,先让主子和大皇子用热水泡一下手脚。” 弦语和禾儿手里各端了一个热气腾腾的铜盆,自门外匆匆进来。 帝王点头应允,将怀里的人放在榻上。 弦语和禾儿忙上前服侍。 母子两个手里都被塞了暖炉,冻僵的脚又被泡在热水里,檀音几个又移了两个火盆在榻旁,用锦被将母子两个裹住,就这样折腾了快一刻钟,母子两个面色才慢慢恢复正常。 由始至终,顾攸宁都没往立在榻前的帝王面上看上一眼。 等宫人们将铜盆撤下,小盛子气喘吁吁地领着袁采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顾……” “不必多礼,先给顾昭仪和大皇子看脉。” 帝王摆手道。 听到昭仪二字,袁采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回过神,立时趋步到榻前跪下:“请娘娘伸手。” “先给峥儿看。” 顾攸宁面露急切地将儿子的手递了过去。 袁采给母子两个先后仔细把过脉,得到顾攸宁的眼神示意,才将身子转向帝王禀道:“昭仪和大皇子都有寒气入体的迹象,尤其是大皇子,上回刚刚……这次又遭了大罪,若是再……” “不会有下次,你立刻去开药,只要能将昭仪母子的身体调养好,朕重重有赏。” 帝王冷声打断袁采的话。 “是,微臣遵旨。” 袁采忙应诺,又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两个小巧的白瓷罐:“这是给昭仪和大皇子膝盖上的伤用的药膏子。” “放下吧。” 帝王点头。 “先躺下,朕……” 帝王掀袍在榻边坐下,正要伸手去拿几上的药膏,但顾攸宁却比他快一步拿走了药罐。 只见女子并不理会帝王,而是转头温柔地对儿子道:“峥儿乖,母妃先给你上药。” 帝王还未收回的手顿在了半空。 曹忠见着屋子里这情形,赶紧带着屋子里的宫人退了出去。 “父皇抱着峥儿……” 帝王收回手,想去抱儿子,却被顾攸宁拦住了:“皇上,让峥儿在被窝里待着才不会受风。” “是,是朕想岔了。” 帝王让儿子重新靠在软枕上,悻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顾攸宁见帝王不再添乱就仔细给儿子上起药来,虽早有准备,但见到儿子青肿发紫的小膝盖顾攸宁的手还是抖了一抖,眸底满是凉意。 重生后,她发过誓这辈子绝不让儿子受委屈,但方才虽是权衡利害作出的选择,儿子还是跟着自己吃了大苦。 “母妃不哭,峥儿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直到略带焦急的稚嫩声从耳边响起,顾攸宁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在落泪。 “母妃没哭,只是方才被风吹迷了眼。” 顾攸宁手上满是药膏,不能擦泪,只是微偏过头去。 不过转眼间就有罗帕轻柔地覆上她的眼角。 帝王满含心疼的眸光落在顾攸宁眼里,只是她此刻对帝王实在有怨气,便一声不吭地任由帝王给自己拭泪。 “好了,多谢皇上!” 顾攸宁冷淡地拂开帝王的手,给儿子整理了衣裳。 帝王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眼里闪过一丝痛楚。 “峥儿有没有不舒服?” 萧云峥摇摇头,从被窝里伸出手拉住自己娘亲的袖子:“让父皇帮母妃上药好不好?” “母妃没事,峥儿有不舒服或者哪里疼痛一定要同母妃说。” “等会儿还要喝药,不能睡过去,母妃继续给峥儿念书好不好?” 顾攸宁轻笑着摇头,将儿子的手重新放进被窝里,柔声问道。 萧云峥黑葡似的大眼在自己父皇和母妃面上转了两转,确定此刻心里更难受的是自己父皇,便乖巧应了是。 “那母妃去拿书。” 屋子里的宫人都被曹忠带走了,顾攸宁当然不会劳动帝王,只能自己起身去床边拿书。 不过这膝盖在鹅卵石道上戳了这么久,这猛然起身自然有些不稳,但没等帝王起身搀扶,顾攸宁已经咬牙自己稳住了身子,一步步往床边挪去。 寿昌***来得突然,顾攸宁又是深知她的脾性,所以情急之下手里那本书直接掉落在床边。 她看着地上的书犹豫了片刻,心想此刻该不该柔弱地摔一次,但这想法不过在脑子转了一下她就放弃了,不说会让儿子担心,她更觉得此刻帝王插不上手心里会更难受。 所以,顾攸宁虽然弯身艰难但还是稳稳地将地上的书捡起。 帝王看着一步步挪得艰难但对自己充满排斥之意的女子,眸光冷沉。 他能想到方才的景象,女子正温柔地给峥儿念书,就被寿昌身边的婢女粗暴地拉扯到外边的鹅卵石道上跪着。 皇妹寿昌是怎样的人,他心里一清二楚。 若是他能早些过来,宁儿母子就可以少受一点罪。 自责让他的心又似被重重碾了一回。 “母妃,让父皇给峥儿念书,母妃先让檀音姑姑给您上药好吗?” 萧云峥还念着自己娘亲膝盖上的伤。 “好。” 顾攸宁这次没拒绝儿子的提议。 “曹忠!” 帝王意外地看着递到眼前的书,心中一喜,紧皱在一处的剑眉突然舒展开来,往外面喊了一声。 “奴才在,奴才在……” 曹忠听到自家主子带着激动的召唤,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小跑着进了里间。 第131章 帝王道歉 “去将昭仪的贴身宫女叫进来。” “呃……是!” 听着自个主子的命令,曹忠实实在在地愣了一下。 就这么一件事? 不是,皇上您这又急又高兴的模样是为哪般。 不过他还是马上出去叫了檀音和弦语进来。 帝王看着女子被扶到床边坐下,才翻开书给儿子念了起来。 但很快床边又传来一声压低的惊呼,帝王的语音马上顿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地偏了过去。 只见女子咬得嘴唇泛白,但有宫女们在前边挡着,他又看不见女子膝盖上的伤势,心中便有些焦灼。 “父皇?” 萧云峥眼睛乌溜转了一下,轻轻拉着自己父皇的袖口道。 帝王想将手里的书放下,起身到床边去,但想着方才女子对自己的排斥,眸光微暗,到底还是低头给儿子继续念书。 虽然顾攸宁嘴里一声痛呼也没出,但只要床那边稍有动静,帝王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往里飘去。 “父皇,又念错了。” 萧云峥不知是第几次说这话。 帝王的脸色越来越尴尬,只得合上了书,摸了摸儿子的头:“峥儿真厉害,父皇念过的书都记得?” 听着自己父皇强行换回颜面的话,萧云峥也不当场戳破,只是软声道:“原来父皇是在考验峥儿有没有认真听啊,那父皇不仅念重复了好几次,还念错了行,这本书母妃已经给峥儿念过一次了。” 听得儿子的话,帝王的脸色明显更僵了,不过随即他眸光微凝了一下,峥儿方才这话的意思是他能过耳不忘。 他知道长子聪慧,但没想到竟能聪慧至此,过目不忘者万中无一。 “峥儿是不是听一遍就能记住?” 帝王柔声问着儿子。 但榻上的萧云峥听了,白嫩的脸上瞬间没了笑意,忙摇了摇头。 帝王有些疑惑,见儿子不住眼地往床边看去,又给自己打着手势,萧珩倾身过去:“母妃不让峥儿告诉旁人,不然峥儿和母妃都会有危险,父皇要替峥儿保密。” 虽然儿子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帝王很快明白了。 他心里涌起万般思绪,若在以前,以宁儿的单纯,绝对想不到此处去,但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进宫后短短几月,恐怕比他们母子前几年加在一处的磨难还多。 宁儿也学会了多思多想。 “放心,父皇会为峥儿保密的。” 见儿子一眼不错地看着自己,帝王忙保证道。 这会儿功夫,顾攸宁这边也已经上完了药。 “劳烦皇上了,嫔妾和峥儿这边已经无事了,皇上去忙政事吧。” 顾攸宁从帝王手里拿过书,冷淡着神色道。 “宁儿,朕……朕有话同你说。” “皇上!” 帝王看着女子冷淡的面容,心里难受得厉害,但碍着儿子就在身边,有些话不好说,便一把将人抱起往外间去。 “你们照顾好大皇子。” 说完不顾怀里女子的挣扎,大步往外间去。 “皇上,这……” 曹忠话还没说完,顾昭仪已经一拳捶在自家主子胸口上。 他瞪大了眼,但马上就听得冷冷的一声:“都出去。” “是,快走。” 主子们闹别扭,他可不想变成池鱼,忙带着人退出去了。 他宁可去外边吹冷风。 “别生气了,朕今日不是故意迟来的。” 帝王见四下无人,将人牢牢禁锢在怀里道。 “今日的事是意外,宁儿别怕,朕不会再让……” “嫔妾知道。” 怀里的人停止了挣扎,乖巧却冷淡地打断帝王的话。 “***的夫婿是镇守一方的虎将,能助皇上安定朝局,嫔妾和峥儿受些委屈没事的。” 顾攸宁轻声继续说道。 如今她在后宫与皇后和贵妃对立,不可能再向从前那般表现得不谙世事,与其被皇后和贵妃抓着把柄在帝王面前进言,不如趁着此时帝王对自己怀愧,表露一些端倪。 帝王确实没想到别处去,他现在只一味心疼怀里的女子。 从前在东宫时,万事有自己护着,宁儿什么都不用想,但现在,自己虽为帝王,却无法阻止前朝后宫那些明枪暗箭,所以怀里的女子也学会了思虑。 “皇上知道,嫔妾自小在家里受惯这些委屈,只是心疼皇上和峥儿。” 顾攸宁忽然抬起头,身子也放软下来。 “宁儿?” 帝王脸上难掩愕然,他一直以为女子是在和自己赌气,当然他也没生气,受了这样的委屈就算哭诉一番也属应该的。 没想到女子竟然说出这番话来。 “嫔妾近日瞧着,皇上有太多难处,不只太后,宫里宫外很多人都想为难您。” “嫔妾气自己从前总以为万事有皇上,自己什么都不管,只等着皇上替我们母子两个操心。” 顾攸宁眼里已经没有往日的单纯依恋,而是化作浓浓的怜爱愧疚。 帝王低首,女子此刻看向自己的目光与方才看向峥儿的一般无二。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自己心中涌起一股稚童般的软弱。 “宁儿,朕的好宁儿!” 帝王搂紧怀里的女子,黑沉的眸子里红成一片。 顾攸宁顺势环住帝王的脖颈,眼里闪过狐狸般的狡黠。 帝王会如此激动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些日子她有意无意地让帝王一次次认识到自己的无能无力,提醒他一次次对他们母子食言,再加上昨日的事,帝王此刻的心最是脆弱。 此刻攻心,便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重活一世,她最大的改变就是不与自己过不去,委屈受了,苦也受了,当然要多为自己谋利。 “你的膝盖没事吧,让朕看看?” 两人相拥了好一会儿帝王才抑住满心的激荡,担忧地问道。 “真的没事,袁御医的药膏很好,嫔妾这会儿已经觉不出疼痛了。” 方才被罚跪,膝盖上的伤还在其次,主要是受寒,不过母子两个之前一直在行宫待着,没有宫里这些人养得精细。 “就是峥儿,嫔妾担心他……” “你和峥儿朕都担心,朕下旨让袁采今日都在慈安宫候着以备不虞。” 帝王温声打断顾攸宁的话。 “这样会不会太张扬,***今日本就训斥嫔妾和峥儿恃宠而骄……” “什么恃宠而骄!” 帝王立时沉了脸,他的宁儿满心都是自己,为自己甘愿受了这么多委屈,哪有一丝持宠而娇。 论宠爱,比之郑氏,甚至是关雎宫的何氏,她的宁儿真是一点都…… 帝王想到此处,心中一阵窒痛,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给予女子的宠爱,不过如此。 他明明那样在乎怀里的女子。 第132章 ***身上的香味 “她的话你不必听在耳里。” 帝王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嫔妾不在意***对嫔妾的看法,但***得太后喜爱,这次又是特意进宫来看太后尽孝心的,若是因为嫔妾的缘故让***殿下不高兴,怕是有人要说皇上的不是。” 顾攸宁皱起自带妩媚之气的柳叶眉,靠在帝王胸前轻声担忧道。 “皇上不如厚赏***一番,奴婢瞧***爱华服、檀香……” 顾攸宁笨拙地给帝王出着主意。 “檀香?寿昌可不爱这清冷的香,她素日用的都是瑞脑香。” 帝王摇摇头。 在乾正殿,为示恩宠看重,帝王当着沈焕的面下旨赏了不少名贵东西给寿昌,其中就有这珍稀的瑞脑香。 “怎么会?” 顾攸宁却是从帝王怀里疑惑地坐起身。 “嫔妾明明在***身上闻到了檀香味,好像还带着一股降真香的味道,皇上知道,嫔妾的娘亲闲时常调弄香料,嫔妾对几样常见香料的气味还是有些了解的。” 迎着帝王疑惑的目光,顾攸宁解释道。 “降真香?宁儿确定没有闻错?” 帝王却是忽然面色变了变。 “***自嫔妾身边走过时,嫔妾闻得真真的。” 顾攸宁重重点头。 听到这肯定的回答,帝王的脸色如墨般阴沉,眼里怒意炽然。 “嫔妾知道皇上为方才的事生***的气,想为嫔妾母子做主,但沈大都督与***夫妻情深,感情最是和睦,皇上看在大都督镇守边关的份上,也不好与***太过生气。”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皇上不好为此和大都督生了嫌隙。” 顾攸宁装作被帝王的怒气吓着,眸中闪现一道幽暗的光,嘴角微弯了一下。 “英雄难过美人关?” 帝王喃喃重复了一句,半响后又轻嘲道:“这美人关,英雄和女人都难过。” “朕的宁儿果然聪慧,提醒了朕一件大事。” 帝王方才还黑沉如墨的脸色竟是带了笑意。 “嫔妾本来就不傻,皇上下回不准在峥儿面前说嫔妾学识不好,不许拆嫔妾的台。” “好,宁儿说什么便是什么。” 帝王看着打蛇上棍的女子,剑眉舒展。 门外微弓着身子御寒的曹忠听到自家主子爽朗的笑声,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心却是放了下去。 要说这顾昭仪有本事呢,身份不及贵妃尊贵,才学不如何才人,柔媚又比不得卢美人,但皇上就是肯高兴地一点都不勉强地纵着人。 就在这时,太医院送了两碗汤药过来。 里头那两位主子的身子如今可要紧得很,曹忠忙叩门道:“皇上,娘娘,药来了。” “快拿进来。” 帝王扬声道。 “让袁采自今日与服侍太后的御医一道在慈安宫内候着。” 帝王看到进来的曹忠,先嘱咐了一句。 “奴才遵旨。” “告诉袁采,这次若能保昭仪母子健康平安,那院判的位置朕为他留着。” “是。” 听到此言,曹忠惊愣了一下,不过想到顾昭仪母子今日遭的罪,他就明白了。 自个主子这是怜惜顾昭仪呢,以昭仪的身份,若是让皇上信重的赵院使亲自看护,那必定会引来非议。 而袁采不过是一个普通八品御医,身后也没世家势力,又得了皇上的金口诺言,对顾昭仪和大皇子的身体定会放上十二分的心,更不会轻易被旁人收买了去。 谁说这男人粗心,天子情薄,只要上了心,什么事都能想得周全。 顾攸宁也为袁采高兴,她本就答应了袁采让他有朝一日青袍换绿袍,帝王这恩旨也算是让她提前兑现了自己的话。 “皇上,嫔妾先去喂峥儿喝药。” “别动,这膝盖还没好,又想逞强。” 帝王牢牢地将人揽在怀里,轻嗔道。 “是奴才糊涂,奴才这就让人将药送去里间。” 曹忠在旁轻轻自打了一下嘴巴。 “朕抱你。” 当着宫人的面,帝王重新将女子打横抱起。 “还不快跟上。” 曹忠斥了一句看愣了的徒弟。 内间,萧云峥一如既往地乖巧,等顾攸宁将药吹得温凉,也不要人喂,一口一口自己喝尽了,一滴都不剩。 “主子,您也快喝了,过会儿这药该凉了。” 檀音将顾攸宁那碗递了过去。 “峥儿觉得怎么样?有没有难受的地方,头疼吗?” 顾攸宁却是不着痕迹地往另一边挪了挪,恍若未闻地与儿子说起话来,一眼都不看檀音手里的药。 帝王这才觉出不对来。 “主子?” 檀音也有些奇怪。 “给朕吧。” 帝王倒是看出一些端倪来,亲手将药拿了过来。 “皇上被小盛子突然请来,前边定然还有不少朝事要忙,嫔妾和峥儿这里有袁御医照料,不会有事的,不如皇上先起驾回去吧。” 顾攸宁见药碗到了帝王手里,眼里就有些急了,伸手就要自己拿过药碗。 “不急,等朕喂宁儿喝了这药再回去不迟。” 汤药到这时早已不烫口,转眼间帝王不仅错开了顾攸宁伸过来的手,还舀了一勺放在顾攸宁嘴边。 “皇上,嫔妾可以自己喝。” 那浓重的苦涩的药味就在鼻尖,顾攸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害怕喝药,连峥儿都不如了?” 帝王笑着逗趣。 顾攸宁白着脸垂目看了眼送到嘴边的汤药,想到身后的儿子,狠了狠心,张唇含住了眼前的汤匙。 满口的苦涩之味还能忍受,但当那汤药入了喉咙,顾攸宁忙将头偏过。 呕! 第133章 药真的有问题 “宁儿!” “主子!” “娘亲!” 顾攸宁这模样让屋子里众人都始料未及,一声声惊呼先后在顾攸宁耳边响起。 但此刻的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方才那一口汤药合着先前吃下的早膳全部吐了出来,不仅如此,等腹中已经空空,顾攸宁还没有停下,不断呕着酸水。 “传御医。” 帝王原先还以为是顾攸宁受不住药里的苦味,但看到顾攸宁吐得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心里也急了。 “奴婢这就去。” 檀音和弦音也吓了一跳,尤其是檀音,吓得脸色都白了,以为这药里有什么问题,更是吓得一个趔趄,拔腿就往外面跑去。 这边顾攸宁已经吐得酸水直冒,但那股恶心却依旧没有下去。 看着女子呕吐不止的模样,帝王与檀音有一样的担心,但心里却隐隐的有层期盼,宁儿这副样子,难不成是有了。 毕竟自宁儿回宫,他留宿长春宫的日子不少。 想到这里,帝王心里不由生出些难抑的喜悦激动。 顾攸宁不知道帝王的心思,等好不容易停住了呕吐,她整个身子已经没了气力,只能软软地靠在帝王怀里。 弦语几个赶紧带着宫人收拾地上的秽物。 “要不要喝点水?” 帝王拿茶盏的手都激动地有些微抖。 顾攸宁轻轻点了点头,凑到嘴边喝了几口,那股恶心总算好了许多。 “还有其他难受的地方吗?肚子疼不疼?” 帝王在旁殷勤地问道。 “嫔妾好多了。” 顾攸宁已经稍稍缓过神来,听着帝王这话有些奇怪,她那口药刚进喉咙就吐了出来,根本没下去,肚子哪里会疼。 “那就好,那就好!” 帝王大舒了一口气,他甚至忘了袁采半个时辰前才给顾攸宁把过脉,若是有喜,那时就该把出来了。 “微臣参见皇上,娘娘!” 袁采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来。 “快给昭仪看诊。” 帝王嗓音里有种按捺不住的期盼。 “是。” 袁采忙上前。 “怎么样?顾昭仪怎么样?可是……” 帝王竟是立在榻边,眼睛不错地盯着袁采和顾攸宁的肚子。 这时顾攸宁也反应过来帝王方才的怪异是为何,这是怀疑她呕吐不止是有了身孕。 见着帝王难掩兴奋激动的模样,顾攸宁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腰间的荷包上。 “除了方才受了些风寒,昭仪并无大碍。” 袁采把完脉后,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管是为着皇上的承诺还是顾昭仪对自己的伯乐之恩,他都不希望顾昭仪有事。 “没有……没有其他的症状?顾昭仪方才吐成这样不……” 帝王到底自恃身份没有把后面怀疑顾攸宁有孕的话说出口。 “娘娘之前可是用了什么?” 袁采见帝王着意,又看顾昭仪的脸色确实惨白得有些过分,便恭敬问道。 “主子是用了大人开的药,刚喝了一口就呕吐不止。” 檀音指着早就放在桌子上的那碗药道。 “微臣开的药?” “不应该啊?” 听说顾攸宁是喝了自己的药才会如此,袁采忍不住低喃了一句,顾昭仪母子的事他不敢耽搁,这药是他亲自看着煎的,在太医院里连眼都没错一下。 确定顾攸宁不是怀孕,帝王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这会儿脸色又冷沉了下来。 宁儿方才的呕吐绝非寻常,难道又有人对宁儿母子动手。 “去查。” “是!” 袁采忙应声起身走到桌子前,拿起那碗汤药仔细闻了一番,随即便是面色一凛,然后又用手指沾了点放在鼻尖。 顾攸宁看着袁采的神色,心中也是一冷。 她以为是自己前世带来的对汤药的抵触厌恶,根本没想到他处去。 “回皇上,娘娘,这汤药里混了夹竹桃粉和鹤顶红。” 袁采冷汗涔涔地扑通跪倒在地。 “鹤顶红?” 帝王腾得起身,脸上的怒气可怕得吓人,一身的威压让身前的袁彩差点失声。 “是,幸好娘娘未喝下去,全吐了出来,不然……” “但微臣敢保证,这药在出太医院前定没有问题。” 袁采忙磕头下去。 “峥儿!袁御医快给峥儿看看。” 听到鹤顶红,顾攸宁心底也是一片冰寒,她是没喝,但儿子方才可是将整碗药都喝了下去。 “对,快给大皇子诊脉。” 帝王初闻这句,只觉得心都漏跳了一下。 “是。” 袁采不及起身就快速膝行到榻前。 “没事,峥儿应该没事的。” 着急过后,帝王倒是冷静下来,鹤顶红是剧毒,若真的入腹,峥儿不可能到现在还安然无恙。 果然,袁采给萧云峥把过脉后,紧绷的神色缓了下来:“回皇上,娘娘,大皇子无碍。” “奴婢记得方才在食盒里,主子那碗药是放在上边的,大皇子的在下边。” 檀音在旁道。 “的确如此,大皇子年幼,药性太强恐会损身,微臣怕宫人们搞错,特意放了两层。” 袁采此刻心中庆幸不已,若不是如此,顾昭仪是能逃过一劫,但依着这药里鹤顶红的量,大皇子必定会殒命。 “曹忠,去查,从太医院到慈安宫这一路,有谁碰过这药?” 帝王冷声道。 “是!” 曹忠的脸色也很不好,后宫妃嫔争斗是常事,但竟有人歹毒大胆至此,用上鹤顶红,这是要顾昭仪母子的命。 与曹忠想法不同,顾攸宁得知儿子无事,冷静下来后就觉出不对来。 这药里已经放了鹤顶红,足够要他们母子的命,何必画蛇添足,再加上一味夹竹桃粉。 “别害怕,朕一定将元凶找出来,千刀万剐。” 帝王以为女子愣怔的神色是被吓着了,在女子耳边温声安抚道。 “皇上,究竟是什么人这般心狠,嫉恨嫔妾也就算了,为何连峥儿都不放过?” “嫔妾与峥儿为天象之说安守本分地留在慈安宫住着,为何这些人依旧不肯放过嫔妾母子,为什么?她们要这般恶毒!” 顾攸宁却是一把推开了帝王,坐到榻上,将神色懵懂的儿子紧紧抱在怀里,原本澄澈的眼眸里都是血红的怒气和恨意,看得帝王一时都愣怔住了。 “母妃不要害怕,父皇在这里,他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萧云峥不知道鹤顶红是什么,但他生来聪慧,看众人的脸色就知道这不是个好东西。 他能觉出娘亲的害怕,但他太小了,不能成为娘亲的依靠,但父皇是他心目中最厉害的人,可以保护娘亲。 只要他愿意。 萧云峥虽然不如从前那般崇拜自己父皇,但这话却说得很真诚。 但这充满稚气肯定的话却让帝王欲要上前安抚母子的脚步一停。 他刚才发觉自己对女子的宠爱不过如此,现下又被人在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在他的眼前,他疼惜在乎的女人和子嗣差点被毒害得气绝身亡,而这一切,兴许自己还是始作俑者,若他能摆平朝堂上那些议论,若他那日能坚定一下,宁儿他们今日就不会被寿昌为难,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事。 “传所有嫔妃到后殿正殿。” 帝王寒声命令道。 “贵妃娘娘和严美人那边也要……” 乾明宫的内侍跪下应了,又迟疑着神色问道。 “都去传,一个都不能少。” 第134章 嫔妾可以为难您一次吗 帝王眼里闪过一丝决绝之意。 顾攸宁放了心,以如今她的皇宠和位份,最有嫌疑动手的便是那两位,就算这次下毒的事不是那两位,至少皇后这里也脱不开关系。 寿昌***今日对她们母子的折辱为难,就是皇后的手笔。 所有她方才会隐晦地提醒帝王后宫中人对她的恶意,而其他人心思不明,但皇后和郑贵妃对她的歹意早已落在帝王眼里,有这个先入为主,就能利于她之后因势利导。 “宁儿,朕……” 帝王在母子身边坐下,伸出的手却是悬在了半空。 “皇上,嫔妾要一个公道。” 顾攸宁分外明亮的眸子落在帝王面上:“这次,嫔妾想为难皇上一次,可以吗?” 看着女子眼里的悲哀决然,帝王心里一震,原来宁儿已经明白自己的那些取舍。 是,峥儿差点被炭气闷死在屋子里,至今未确定元凶,而他,只是将最有嫌疑的郑贵妃禁足,宁儿没有同自己闹。 之后,峥儿身子还未好全,她为着自己不要受人口诛笔伐,自请带着峥儿入慈安宫。 甚至,方才面对折辱她的寿昌,她依旧想大事化小。 宁儿是不懂那些争斗,她只是想护着她在乎的人。 “好,这次无论查出是谁,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帝王将母子两个揽在怀里郑重承诺,世家,也该动一动了,免得这些人总以为能凌驾皇权之上。 就算最后查到皇后和郑贵妃身上,这次他也不会再含糊。 顾攸宁伸手回抱住帝王。 “峥儿相信父皇。” 萧云峥扑闪着懵懂天真的眸子,高兴地大声道。 孩童稚嫩的声音总会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帝王摸摸儿子头上的总角:“峥儿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萧云峥歪着脑袋摇摇头,老实道:“不知道,不过父皇肯定要做很好的事,母妃才会抱父皇,就像峥儿每日好好念书,母妃也会抱峥儿。” 童言童语让帝王乐开了怀,顾攸宁也眼波微横了一眼帝王,收回自己的手。 屋子沉闷冷凝的气息顿时烟消云散。 萧云峥悄悄朝自己娘亲眨了眨眼。 这孩子如今倒有一百个心眼,顾攸宁心底的阴沉散了不少,也偷偷朝儿子眨眼。 帝王不知母子两个私下的动作,心情放松下来,他倒是想起一事:“宁儿方才的药还没用呢。” 顾攸宁神色一僵,她喝不下药是真的。 她并非无坚不摧,前世萧云安命人给她灌下的那碗毒药,两个时辰挖心抽肠的痛楚,使得她闻到苦涩的药味就会心中不适,早在峥儿吃了林御女的桂花糕腹泻时她就发现了这点。 闻味还能忍受,但喝进嘴里,顾攸宁方才已经尝试过了。 “要是嫌苦,朕让人多拿些蜜饯来。” 帝王轻哄道。 “皇上,嫔妾真的喝不下。” 顾攸宁不顾儿子还在身边,蹙眉拒绝。 为了在宫中生存,她勉强自己的事太多,所以她不准备在这事上再为难自己。 “可是不喝药,万一真染了风寒怎么办?” 见女子可怜请求的模样,帝王当然是想一口应了,但他理智还在。 “嫔妾可以服药丸。” 她当然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生病不吃药,但她只是喝不下汤药,以袁采的医术,这点应该不难。 “这……宣袁采。” 帝王只得将侯在外间听命的袁采唤进来。 “回禀皇上,娘娘这服不下药的症状微臣在医书里见过,若是强行灌下,恐怕依旧会呕吐不止,而且只要用药得当,丸药的效用不会比汤药差太多。” 袁采道。 “可有现成的丸药?” “有,不过在太医院,微臣这就……” “不必,你说给小夏子听,让他带着人去取。” 有前面下毒的事在,帝王怕又在半路出岔子。 “是。” “皇上,奴才已经将事问清了。” 这时,曹忠一脸肃容地从外面赶来。 “是谁?” 帝王眉宇间的温柔退却。 “送药的内侍道自己自出太医院到慈安宫,路上只碰到过陆御女和她的宫女佩玉,而且陆御女还让他将食盒打开看过。” “奴才自作主张,已经将陆御女和她的侍女压到后殿正殿。” 曹忠道。 “宁儿同朕一起过去。” 帝王将女子从榻上扶起。 居然是陆御女,以陆御女的跋扈和对她的恨意,确实能做出这下毒的事来,但恰好能堵住送药的内侍,这事…… 不过陆家作为世家,族中也有不少女子入宫为妃,几代下来,在宫中有些人脉也不算稀奇。 “放开我,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我是陆家的女儿,你们敢这样对我。” 帝王扶着顾攸宁到正殿的时候,陆御女和她的贴身侍女正被两个御前的内侍压跪在地上。 “陆家的女儿?” 帝王冷笑着踏入殿门。 “皇上!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