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错嫁后,我捅死夫君名扬天下了》 第1章 错嫁 ☆【空间(脑花寄存处)】☆ ———————————— 天空飘着几片诡异的红云,这种情况已经维持了半个月。 “近期,关于‘异常能量造成磁场紊乱、将引起末世降临’的虚假消息在民间流传,造成公众恐慌,专家表示,这只是普通的太阳耀斑影响,预计三日内消失,希望大家不信谣不传谣————” 黎术刷着这辟谣消息,悠闲地往嘴里灌了一口快乐水。 最近玩命赚钱,手里几个项目搞定,攒下的银钱够挥霍十年,还有一栋三层的小别墅让她养花种草,可以尽情的享受生活了,快乐至极。 刷完消息,她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风景。 正要自顾自吹一波牛*,却觉得天空闪过一道光亮,险些刺瞎她的眼。 下一刻—— 那诡异的光芒透过玻璃窗直冲她的脑门而来! 被击中的瞬间,黎术只想骂这个破老天! 这是太阳耀斑吗?这怕不是奇迹闪闪!她该不会是这场异象的唯一受害者吧! 爹的! —— 黎术醒过来的时候,被困在一间有些黑漆漆的屋子里。 她身体有些僵硬酸疼,像是才挨了一顿打,抬头看了看四周,看到的却是有些古朴的门窗,而且四周还散发着以一股子腐朽木头的味道,这里是……柴房? 她心里微微一惊,突然脑中刺痛,涌过零星记忆! 她穿了! 原主阿黎,十七岁,生活在大周朝的边关小镇上,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早早没了,没过三个月,她爹就另娶了新媳妇,五年抱仨,所以原主从小便要看着继母的脸色过日子,生活艰苦而可怜。 好在继母想要好名声,在外头总会做做样子,也让她有些喘息的机会。 两年前,原主得了一桩婚事。 原主那个军中做小兵的舅舅偶然立了点功,救了马校尉,马校尉有心报答,听闻舅家表姐生得不错,脾气也好,便打算聘为儿媳,可这位舅舅念及原主可怜,在继母手上,以后只怕也嫁不得好人家,便厚着脸皮,将这婚事推给了原主。 亲事就定在昨天。 原主本该是要嫁入马家的。 可昨日,与她一同嫁人的还有同住在一个小巷子的姚家姑娘,出嫁的路上,有人传马贼暴乱,吓得百姓乱做一团,队伍也松散不成样子,稀里糊涂的,花轿就抬错了。 姚家姑娘代替她嫁入了马家。 而原主……嫁入卖油为生的戚家。 如果还是寻常人家倒还好说,气人的是,这戚家独子戚延丰有个尽人皆知的坏毛病,听闻是早些年撞坏过脑袋,所以喜怒无常,平日看着安静,可一旦受到刺激,便会发狂暴躁,混账起来连亲娘都打。 入洞房之时,原主盖头掀开,方知人抬错了! 戚延丰钟情姚家女,花了好些银钱才换来那亲事,所以一看到原主,戚家母子的脸色都变了,连忙着人到马家去问,脚程已经够快了,可到了马家却发现那边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反悔不得了。 戚家为了这亲事,将家底都掏空了,觉得再将原主退回去的话,以后这身体有疾的儿子未必还能找到心甘情愿嫁入家门的姑娘,原主也有个勤快名声,模样也不错,于是戚家也打算将错就错。 戚母更是直接将二人锁在了屋子里。 结果就是…… 原主被打了。 原主没遇过这种事,年纪还小,自然害怕,她红着眼眶一脸抗拒,不想圆房。 但她也知道马家回不去,黎家一样回不去,只觉得才燃起的希望彻底破灭,整个人都陷入了绝望之中,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个时候戚延丰犯了病,原主就成了唯一一个发泄目标。 戚延丰病发后,将原主打晕了,他自个儿也睡了过去,一早醒来看见原主那副样子也吓了一跳。 “我不是故意对你动手的,这个镇子上的人都知道我身体有些不太好的毛病,昨日我以为我要娶的阿宁,却没想到换了人,受了刺激才会如此,你不要和我计较。”这是戚延丰的原话。 原主那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戚母过来一看,皱了皱眉头,心一横直接又道:“打都打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只有一条路,这婚事算咱们倒霉,认下了,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她反悔的余地,先将她抬去柴房关三日,三日之后,再硬的脾气也该软了,届时你陪她一起回门,左邻右舍、亲朋好友都能见着,她也就是咱家的人了。” “虽然我想要的是阿宁,但……阿宁已经嫁人,我若将她退回,阿宁也会惹人非议,左右是我配不上阿宁,与她没有缘分,既如此……就这么过吧!” 原主听完这话,人就没了。 所有记忆戛然而止。 黎术人都要气麻了。 她觉得浑身憋闷,除了伤口的剧痛之外,胸口也堵堵的,明明只是些记忆而已,与那些放映的节目没什么两样,可她仿佛过了一遍原主的人生,那种孤单、悲愤以及苟活的屈辱全部都浮上心头! 黎术揉了揉手腕,起了身。 原主昨儿嫁人的时候就是饿着肚子的,一直到现在,日头都上三竿了,连口水都没喝上,很显然,这戚家是打算狠狠治一治她。 黎术浑身没力气,也有些郁闷,她的小别墅没了,她那八位数的存款也没了,作为一个孤儿,她创下那点家业多难啊! 该死的太阳耀斑! 想起那道光,黎术下意识的摸了摸被创死的眉心。 突然,心灵像是连接了某个奇怪的东西,让她下意识明白,自己好像多了个空间? 黎术眼睛都亮了,她与这个空间好像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只要随意一想,便能知道这东西的由来,不是什么太阳耀斑,而是因为某个星球爆裂,空间破碎受到挤压而形成空间碎片! 黎术立即感受这空间的大小。 很大,但里头并没有生气,就像是静止的灰败世界,应该只有储物功能,挺方便的。 黎术转移想法,目光放在外头。 可惜这空间没有净化功能,要不然用来当坟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第2章 你再叫唤啊? 黎术在柴房搜了搜,找到了一把柴刀。 柴刀生了锈,但不妨碍用,拿着这东西,她走到门前冲着那被栓死的门不停地劈下去。 牵动伤口,气得黎术满嘴芬芳。 好在这戚家也没将原主当回事儿,甚至都没想过原主有胆子跑,所以门也不是很结实,哪怕黎术浑身无力,但仍旧很容易将其打开了。 迎面就对上了前来送饭的戚延丰。 戚延丰生得很不错,长得也很是高大,这张脸五官端正,骨相优越,鼻梁高挺,有几分冷峻的气质,就像是她前世玩的氪金游戏中那出身苦穷惨、成长起来高俊大的人设。 可惜,他脑子有病,真有病。 黎术将柴刀放在身后塞进了空间里。 这男人生得高大,发疯时更是如同一只野兽,虽然她上辈子练过一点拳脚功夫,但原主身体太虚弱了,又饿又疼,年轻瘦小,硬碰硬不是她的强项。 “你怎么出来了?娘让你在柴房里呆着,也不是欺负你,主要是怕你刚来家里不适应,阿黎姑娘,你别多想……”戚延丰张了嘴。 黎术收回那想要吃人的目光:“我身体疼得厉害,腿脚还有些使不上力气,许是你昨日下手太狠,将骨头打断了,而且我很饿,再在柴房里待着我一定会死的,我觉得你也不希望自己花了大价钱,却娶到一个死人吧?” 戚延丰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仔细瞧了瞧。 他发狂时六亲不认,根本不会收敛力气。 所以他也知道,这女人被他打得不轻,他说是过来送饭,其实就是怕这人没扛过去咽了气,不好交代。 “你昨天不该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我这个人平时很好说话,只要你不故意刺激我就行。”男人说着,将黎术领到堂屋里坐下,简单的窝头往黎术手里一塞:“我娘出去卖灯油了,她不在,你先吃点,等她回来,想吃饭就不成了。” “卖灯油?”黎术不担心对方下毒,她现在浑身没有力气,需要补充能量,所以按兵不动的吃着,动作慢悠悠的,只是又抽空问道:“外头的人都是怎么说的?” 儿子才成婚,戚母哪有闲心出去卖灯油? 只怕都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出去探风,一是宣扬两家换亲,二则是惦记之前给姚家的聘礼,毕竟人没娶到,银子不能飞了。 窝头配着凉水,嘴里还混了一些腥甜的血液,吃下去并不舒服。 没过多久,黎术也觉得自己虽然还是很疼,但手脚没那么发软无力了,像是从阎王门口爬回来了一样。 原主的伤是真重啊,也是真可怜。 现在换成了她,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可怜是不行的,她要有个伴儿。 戚延丰觉得这个女人话有点多,不太想要搭理她,但又觉得既然以后是要一起过日子的,总不好太过冷漠,只好耐着性子又道:“拜了天地就是夫妻了,两家都不愿意换回来,也不能换回来,大家自然觉得此事没什么要紧的。” “我知道,我戚家比马家的条件差了一些,但是阿黎姑娘,你也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情况,亲娘不在,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亲爹对你也是不管不顾的,你这样的身份嫁去马家,受了委屈,连个能给你做主的人都没有,倒不如在我家来得自在。”戚延丰看着她的脸,语气越发平和。 这女人就是太瘦了些,但眉眼瞧着是好看的。 他心情渐渐放松,不认为眼前的女人有反抗的资格 。 毕竟黎家……谁能替她做主呢? 黎术眉毛微低,脸上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你说得对,我这样的人,如何能嫁到马家去呢?也只有姚家阿宁才有那样的福气……”黎术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声,说完,她将手腕上带着银镯子摘了下来,似乎是要想递给戚延丰:“后娘未给我准备贵重的嫁妆,我手中这镯子略值几个钱,是我生母留下的,我担心婆母对我略有心结,所以想托你将这东西赠给她,也能让她略喜欢我几分……” 原主出嫁之时,后娘为了颜面也略准备了些东西,但都只是瞧着光鲜,实际上啥也不是。 这镯子看上去克重不低,但镯子外头只包了一层银皮而已,所以后娘让她留着了。 戚延丰看着那镯子,下意识伸手去接。 “哎呀——我手抖——”黎术突然轻呼了一声。 那镯子落在了地上,咕噜咕噜转了两下,躺在戚延丰的脚边。 戚延丰略有不满,只觉得女人无用,但这银镯子是无罪的,所以他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弯了弯,低头去捡—— 黎术见状,瞬间拿出了空间里的柴刀,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对准、戚延丰的侧颈,劈了下去! 柴刀不是很锋利,可黎术用了自己十成十的力气。 瞬间,鲜血飙升。 巨大的疼痛包裹着对方,戚延丰震惊的捂住侧颈,回头看向黎术,却见黎术面上浮现几分肆意的恶毒,讽刺又狂躁的盯着他。 “哭哭啼啼惹人心烦?!你死了,这不就不烦了吗?”黎术吐了口气,擦了擦从自己嘴角溢出来的血色,将自个儿的柴刀紧紧握着,“我还以为你的病治不好呢?略受些刺激便会病发,可现在刺激还不够吗?你怎么不发病?” “哦,原来是你不行了啊!” “你刚才说错了一句话,我这个人的确无依无靠,受了委屈也无人替我出头,但是……我有手有脚的,自己会来!” “你再叫唤啊?嗯?”黎术起身,上去就踹了一脚。 戚延丰感觉到自己血液在快速的流失,他想要张嘴说些什么,但巨大的疼痛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就像是被捣毁的石像,“砰”地一声砸在地上,碎得干净,瞪大的双眼仿佛是要死不瞑目一样。 黎术上辈子心里就不是很正常,她的恐惧一直都比一般人要少一些,但上辈子她遇到的人多遵纪守法、通情讲理,没有人会这么作死地在她眼前蹦跶,所以她成功地成长成为一个五好青年。 来到了这里…… 在这世上苟活,谁心里还没点病了?! 这人躺在地上,鲜血顺着石板缝流了很远,黎术静静地看了两眼,然后开始扫视四周。 戚家不富贵,但一些日常用品是有的。 戚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黎术的速度很快,拖着一副残躯,立即屋子里搜罗了一番。 她挑了几个干净的锅碗瓢盆,又成功在戚母的屋子里找到八两碎银和两串铜钱,另外戚家的仓库里头还放着些“油桐子”和桐油,更有不少没做好的灯盏灯芯,她也不客气,全部都挪到了空间里。 做完这些,戚母还没回来。 戚延丰已经彻底没气了。 黎术咳嗽了两声,任由鲜血从口中而出,下一刻,拿着柴刀连忙跑了出去。 第3章 我杀人了 她面容惊慌,跑到外头之后,还摔了一跤,看上去狼狈至极。 鲜红的嫁衣,满身的伤痕以及柴刀上沾染的血迹成功让过路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杀人了,我杀人了——”她声音带着哭腔,让人跟着心疼。 “我不是故意的——是戚大郎要杀我!我很害怕,我就去抢他的柴刀,可是他不愿意放过我,又夺回去,他的力气更大,一不小心,那柴刀就塞进了他的脖颈上,他……死了!”黎术双目通红,惊恐不已。 她的话一说,众人都惊了。 甘河镇是边关小镇,这里常年受到外族侵扰,更有马贼内患,民风也不是特别好,每年都会发生些人命案子,但天高皇帝远,官员政绩全靠上头诌,很多案子压根都不会记录在册。 当地被判处死刑的,多半都是天怒人怨的贼匪、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寻常百姓犯了官司,能充军的先充军当前头的炮灰,不能充军的去挖矿,累得半死了再提回去杀。 黎术知道,杀了人,被砍的可能是有的。 但不杀人,她这破败的身体,在戚延丰和戚母的磋磨下,被弄死的可能也一样是有的。 而且真若成了别人口中的戚家媳妇儿,哪怕将来被打死,戚延丰也会因为丈夫的身份被包庇。 她刚才搜刮过原主的记忆,知道当地就有打死妻子的男人,这些打妻子的人看着疯、实则精,不会直接让人死亡,都是钝刀子慢磨,最终,那些女人多会因病而死,男人自然安然无恙。 此刻众人立即冲进戚家去看,这一看,也都倒抽凉气。 戚延丰竟然真死了。 “你糊涂啊,怎么能杀夫呢!这可是大罪!”有人看着她,眼神充满了同情。 “杀夫?”黎术连忙摇头,紧张可怜但却无比坚定:“我没有!他不是!我婚书写下的名字不是戚延丰,是他娶错了人!我想回家,他却担心我去马家毁了姚阿宁的婚事,所以将我暴打了一顿,今早见我还想走,便想杀了我!” 她身体是颤的,说话是利索的。 不过几句话,就将情况说得一清二楚。 成婚,不是只拜天地就行了的! 马家是体面人家,两年前就开始订婚走流程,三书六聘一样不落,用的还是官媒,如今婚事没成,马家也要按照规矩,两家签下退婚书才行,被抬去马家的姚阿宁,哪怕婚事办得再大,没过媒,都算不得妻。 只是这样的细节一般无人在意,在别人眼里,总觉得办了宴席,事儿就成了。 被黎术这么一提醒,大家又忍不住想起一早的传言来。 都说两家婚事搞混了,这场闹剧之中,最大的受害人就是眼前……阿黎。 瞧瞧这阿黎…… 众人都盯着她。 本该干干净净的嫁衣脏了,沾染了不少鲜血,她脸上青青紫紫的,口鼻出血,刚刚从屋子里跑出来的时候也一瘸一拐,十七八岁的年纪看上去却比同龄人更加的瘦小,一双灰败的眼神中都没有多少光亮…… “迎亲的队伍错了,戚延丰很生气,他又发病了!他发病的时候好可怕,你们见过没有?真的很可怕!”黎术又抖着说道。 “真是可怜。”众人叹息。 “听说这新娘子从小是后娘带大的,亲舅舅给找了马家这样的好亲事,这若是嫁过去,那必然是苦尽甘来了,再看这戚家,确实差了许多,那戚延丰也不是个正常人,我就曾见他发疯过……” “对,他发起疯来时见人就打,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你说说,这样的小姑娘,由着他揍还不得被打死了?” “话说——马家不知道娶错人了吗?怎么没人来瞧呢?” “……” 是啊,马家,早该知道了。 所以黎术在等。 …… 她很可怜,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没有主见和依靠,更显得心酸,所以很快,舆论便一边倒的同情她,至于被砍死的戚延丰…… 死了是挺可惜的,可他是发病杀人才被反杀的,黎术这个活着的人都比他这个死了的更可悲。 马家的人就在不远处观察着。 这么大的事儿,马家那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的。 马校尉常年在军中,只在两年前给儿子定亲的时候见过阿黎一面,当时只觉得小姑娘有些瘦小,不是绝佳的人选。 但小姑娘胜在勤快听话,虽然胆子比预想的要差一点,但马校尉觉得孩子还小,将来嫁过来也能改,所以也没嫌弃,至于这姑娘的容貌……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都过了两年,他哪里还记得什么样? 倒是他儿子,这两年中,去过黎家两三回,每次都是小坐。 也因此,马校尉真没想过这婚事还能出差错。 昨儿戚家让人去问的时候,马校尉也吓了一跳,当即让人去新房瞧瞧,可惜了,去的时候,俩孩子已经急匆匆的圆房了! 半夜的时候他将儿子叫出来细问,这才知道……他儿子没瞧上阿黎,瞧上一个巷子的姚家姑娘了。 可这姚家父母有些市侩,早些年还因为占人财物被官府罚过,若是知道女儿能与马家结亲,只怕要狮子大开口,儿子也怕他不乐意,所以想出了这么一个损招! 是真损啊! 马校尉得知实情的时候,都觉得他这儿子要是能将这心思用在事业上,将来高低也是个小将军。 可惜了,倒霉的只有阿黎一个。 马校尉心知有错,半夜亲自去了黎家,也将事情说了一遍。 黎家父母不上心,认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让马校尉不要放在心上,也因此,马校尉心里舒坦了一点。 只是又怕阿黎姑娘过得不好,所以让人在戚家门口盯着。 若是阿黎姑娘与戚家郎君也能将错就错,以后将日子过好,那这桩闹剧也就能彻底过去了。 可谁也没想到,戚延丰被杀了! 戚家和马家离得本就不远,马校尉很快得了信儿,看着一脸喜气的儿子,再想着外头那杀人官司,只觉得头都要大了,当即踹了儿子一脚:“瞧你干得好事儿!” 马公子一脸无辜,姚阿宁站在他的身侧,慌乱又紧张。 “爹,怎么了吗?你昨天不是说黎家也不反对吗?为什么今天又对我发这么大的火?”马公子还不当回事儿,嬉皮笑脸的:“您又不是没见过阿黎,身体瘦弱,一看就不好生养,而且她胆子还小,从前我去黎家的时候,她连句话都不敢和我说,这样的心性怎么做咱们家的媳妇儿?” “还是阿宁好,落落大方,还会讨长辈欢心,您没瞧见今儿祖母见了阿宁之后有多高兴吗?还说花轿抬错了好呢!” 第4章 只是妾 马校尉看着还蒙在鼓里的儿子,气得肝疼。 “戚延丰,他死了!”他气道。 “死了?病死了?不应该啊,这人就是脑子有点毛病,其实人还是不错的,如果有一天他的头疾能被治好,说不定也能干一番事业呢,到时候没准阿黎姑娘还得谢谢我呢!所以爹,你是不是听错消息了?”马承霆很是自豪,甚至觉得自己促进了一桩好婚事。 他打心眼觉得自己做得很对。 他看不上阿黎,早就想要退婚了,可是,他也知道,他爹不愿意。 军营里的规矩他不懂,只知道他爹被一个小兵救了,就被塞了这么一桩婚事,简直是糊涂! 爹很顽固,祖母和娘几番游说,他却仍然固执己见。 后来他就想,若是阿黎肯退婚,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是接触过阿黎姑娘之后,他又觉得若是没了他,阿黎下半辈子就完了,毕竟,谁会愿意娶那样一个姑娘呢? 她沉默寡言、毫无生趣,就像是一潭照不到阳光的死水,内心都是呕烂了的死气。 他不想亲眼看着阿黎彻底干涸,但也不想牺牲自己的下半辈子,去做个善人。 所以很久之前,他就决定,用这样的法子。 他能娶得心上人,阿黎也能找到一个婆家。 戚延丰自己都有病,自然是不能嫌弃阿黎不够好,戚家有灯油生意,虽不富贵却也吃喝不愁,阿黎嫁过去之后,一辈子也会安安稳稳的。 马校尉阴沉的看着儿子:“现在不是你胡闹的时候!刚刚下人传来消息,戚延丰迫害阿黎,阿黎竭力反抗,一时失手将戚延丰砍死了!” “……”马承霆身体突然僵直,一瞬间心跳都剧烈了,“真……死了?” 旁边的姚阿宁也瞪大了眼睛。 “昨日咱家有喜,我军中那同袍,但凡有空的,都来我咱家吃了喜酒,还有几人留在镇上没回去,这消息必然也会传过去,若是让人知道我一个堂堂校尉任由儿子作恶换亲,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搁!” “黎家那丫头在这件事里最是无辜,倘若被衙门捉去偿了戚延丰的命,以后为父也别想抬头做人了!” 说完,马校尉甩袖而去。 马承霆被这消息砸得发懵:“阿宁,你不是说戚延丰病归病,但大多时候都是好的吗?怎么会……新婚之夜就将阿黎打一顿呢?现在阿黎杀人了,她怎么办?!” “我不知道……会不会是戚延丰发现新娘不是我,所以气病了……阿黎姑娘真是好可怜,我们怎么帮她啊?”姚阿宁也连忙说道。 二人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马校尉到戚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围了很多人,衙门的人到了,戚延丰的尸体也被抬了出来。 那尸体的伤口让人触目惊心。 戚母也得了信儿,正往这边赶,与马校尉一前一后到达,一见地上的人,疯了似的扑了过去:“我儿——” “你这个贱女人杀了我儿子!我要你给我儿子赔命!”戚母动作迅捷,强烈的精神刺激下,手指都在发颤,张大的鼻孔就像是痛苦挣扎的破败羽翼。 黎术立即躲了过去,她声音不大,弱小道:“是他要杀我!我不愿意嫁给他,我从来没有与他有过任何婚约……马家,我要嫁的是马家……” 马校尉心头一颤,此刻是不得不走上前去,立即挡住了戚母。 “有话好好说,不可动粗!”马校尉立即说道。 “好说?!她为何不与我儿好说呢?!我儿死了啊!她就是个杀人犯,我就是打死她又怎么了?!” 马校尉内心苦涩:“你们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她是杀人犯吗?我来之前打听过,戚延丰发狂之时,三五个成年男子都未必能将他控制住,面对这样的男人,这小丫头若是不反抗,安有命在!?” 黎术嘴角微动,抬头看向马校尉,眸光中尽是薄凉 。 原主记得对方的脸,几乎是刻在脑子里的。 原主这一生,对她好的人,不多。 母亲早逝,三五岁前全靠祖父才能活着,但祖父已经没了。 其后,舅舅算一个,但舅舅是军户,是军中的小兵,因为离家近,所以每年能见她一两回,会给她带些衣裳吃食,舅母不坏,但对她也不算亲昵。 舅舅将那样好的亲事给了她之后,舅母虽不怒斥痛骂她,但也不想见到她了。 舅家有表兄表姐,也曾护过她,但原主有那样的亲爹和继母,遇到事的时候只敢躲不敢反抗,长久之下,表兄表姐也觉得心凉,与她疏离了。 就连舅舅都在她定亲后告诉她,这桩亲事太好,这么大的好处就此让了,只怕将来反悔、妒忌,所以也不好再与她往来了,让她过好自己的日子。 两年前马校尉代替儿子上门提亲的时候,阿黎是真心感激的。 她觉得马家都是好人 ,不嫌她不讨喜,不嫌她没本事,以后她若是嫁入马家,一定会好好孝顺他。 她除了这桩亲事,一无所有。 所以在阿黎心里,马校尉就像是善良的爹,她抱有期待。 但原主全心相信的长辈,在错误发生的是第一时间,并未去戚家接她,在被戚延丰痛打的那两个时辰里,原主无数次在想为什么…… 为什么马校尉答应了让她做儿媳,却又反悔了。 为何这么大的事情,他就不能来看一看,看看她在经历什么样的人间炼狱。 黎术能感觉到原主那种绝望的痛苦。 “马伯父,你是来接我的对吗?戚延丰说马公子与姚阿宁已经同房了,可是怎么能呢?马公子认识我的啊,他知道那不是我啊?”黎术问出了原主该问的话。 这问题就像是刀子一样刮在马校尉的脸上。 围观的百姓听着,也同样疑问,甚至人群中,还有昨日喝了马家喜酒的同袍,此刻也都皱着眉头。 到了马校尉这个位置,信义很重要。 马校尉可以是个好色之辈,甚至也可以是个赌徒,但他却不能是个失信之人,阿黎的舅舅于他有救命之恩,当初他是当着许多士兵和同袍的面,亲口许诺要将其外甥女聘为儿媳的。 所以现在,必须要有个公道。 马校尉面色沉重:“都是我管教不严,那个臭小子昨天喝多了酒,入了洞房之后,稀里糊涂的就……不过你放心,伯父既认定让你做儿媳便绝不反悔!我会带你回去,你还是那臭小子的正妻!” “那姚家姑娘呢?”黎术问他。 “无媒无聘,就算拜了天地,也只是妾室。”马校尉心一横,道。 第5章 惨不忍睹 黎术只觉得可笑,昨夜不来领她回去做儿媳,今儿她杀了人,他反倒认定她的身份了。 什么恩义之人,要的不是报恩,是颜面啊。 如此正好,原主已死,什么马家牛家,也不稀罕了,如今换成是她,也没那心思回去和姚阿宁抢男人,她要的,就是自己安然无恙,以他马校尉的能力,保下她这个杀人犯,不是不行的。 这也是为何,她敢杀了戚延丰的原因之一。 想要痛快,总要付出些风险。 黎术不想受戚延丰的气,如今就要学着收敛自己的怒火,利用马家的势过她的独木桥。 “马公子既已经与姚家阿宁生米煮成熟饭,我若去掺和一脚,便是多余,所以这桩婚事作罢,咳咳……况且,虽然我是无意,可终究是杀了戚家郎君,戚家伯母势要将我千刀万剐的,我还能活到哪一日都说不好……既是无缘无分,还强求做什么……”黎术的声音越说很小,就像是无根的浮萍,看着就让人心疼。 马校尉哪能让她去死? 当即看着来办事儿的捕头,态度也很明确:“本校尉会与你们一起回衙门,戚家这桩案子,另有说法,绝不能按照杀人案来处置!” 对马校尉来说,想保阿黎的命,不难。 戚延丰是个疯子,小姑娘自保而已,没错。 他也不能承认戚家与阿黎的婚事,那样他就成了个出尔反尔之人,所以必须一口咬定二者没婚书、成不了夫妻,但同样错嫁的姚阿宁也不会是他的儿媳妇。 一切,都是意外,先要将所有的错全部解决了,才能再去处理儿子和姚家的麻烦。 黎术很配合,安静地去衙门。 在外人看来,她就像是没有了求生的意志一样。 黎术算过最差的结果。 若马校尉不来、若县官心狠,判她死刑,那死刑大概会在三个月后实施,在这期间她应该会被带去做工,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就是极限求生模式了。 可怕但刺激,日子虽然会苦了点,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还没到慌的时候。 如果是直接监斩了…… 也不亏,好歹也算是替原主报了一成的仇怨,也算没白来一场。 不杀戚延丰,她就能省下这些麻烦。 但她面对不了原主记忆里的悲怆,那种情绪就像是会传染的病毒,蔓延到她整个脑海,让她无比愤怒。 所以,干就完了,至于后面的求生还是求死,看运。 很显然,她运气还行,一切发展按照她设想的轨迹。 很快,黎术坐牢了。 还好,马校尉一路护送到了县城,县官也给颜面,挑了一间干净舒适的牢房给她,她一路没多话,只是安安静静、可怜兮兮的,让人忍不住操心。 “你且放心,我会给你请最好的状师,绝不会让你担上杀人罪名,阿黎姑娘,你是个好孩子,是我那个混账儿子不懂事,害了你,等你出来,我定要他跪在你面前赎罪!”马校尉一脸认真,内心是真觉得这事儿是自家做得不妥当。 如果他昨天晚上去戚家将人领走就好了。 只可惜,那时候他儿子已经与姚家女同房了,难以与姚家和戚家交代,所以他想着或许戚延丰与阿黎也能凑成一对,这才不管不顾。 一念之差,酿成大祸。 这小丫头即便出了牢狱,只怕也废了,受了这些苦和惊吓,以后…… 马校尉深深叹了口气。 黎术看着他,缓缓地展露笑颜:“多谢伯父救我,我不怪你,这都是……意外,是我命不好,才会阴差阳错被送去了戚家。” “……”马校尉心里被刺了一下,对上这小姑娘天真的眼神,他很是心虚,“我让人给你找了大夫,吃喝用度方面我也已经疏通好了,你先在这里养养身体,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马校尉走得有些狼狈。 看着对方的背影,黎术的笑脸渐渐收回,坐在了那木板床上,冷笑了一声。 跪着向她赎罪? 是要的。 不过阿黎已经死了,马承霆若要下跪的话,应该去地狱里去。 也只有原主那样的傻姑娘才会单纯觉得这场错嫁是意外。 这么巧,那日两家一同嫁女,这么巧,花轿、嫁衣都是一样的,就连迎亲的队伍都大差不差,甚至这么巧传来马贼暴乱的消息……更那么巧,同样洞房花烛,这边才掀开盖头,那边已经办完事儿了。 巧合太多,就是人为了。 马校尉若不想让阿黎入门,不会用这种法子,所以多半是那马承霆的想法,幼稚又可怕,一意孤行、自以为是。 马承霆的身份和戚延丰不同,马校尉在这镇子上也颇有威望。 黎术很识相,现在能杀的,和将来才能杀的,她分得清。 黎术安心养伤。 错嫁之事,闷声吃亏只会被人遗忘,如今她杀了人,这事儿也被她闹到了最大的地步,莫说是镇子,便是这整个云荆关地界,没准都会出名几分。 所以她尽管在牢里待着,牢里比外头安全且清净多了。 环境虽然一般,但也比原主在家里过得好 。 她身上的伤是真的挺严重,一路过来,她都是忍着痛的,此刻安静下来之后,这种疼痛便更加明显,已经到了让她次牙咧嘴,张口骂戚家祖宗的地步。 大夫也来看了,肋骨断了一根,有内伤。 身上也有多处外伤。 黎术现在还有些耳鸣的症状,脑袋晕可能是因为有些脑震荡,所以没多久她就昏死过去了,倒是把大夫急得团团转。 “狠!太狠了!这小丫头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上天庇佑啊!这肋断了 ,内有出血,绝对是要了多半条命了,她的后脑也受过重击,以这伤情,换做是运气不好的,只怕已经没了,大人,这行凶者完全是想要她的命,丝毫没有留手,才会让她小小年纪体无完肤……哎,惨不忍睹。” 黎术是晕了,可旁人还替她疼着。 止血药用了,止疼的药也用了,可这满身的伤痕让人无从下手。 有些人本还觉得黎术将人杀了是有些过了,可此刻却觉得,那戚延丰仗着疯病行凶,欺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这种行为,与那些贼匪强盗一样,简直该千刀万剐了! 第6章 子不教父之过 黎术受伤颇重的消息也瞒不住,很快传到了甘河镇上。 马校尉人在家里,魂儿已经要气没了,告了好几天假。 他烦躁的原因也不止是因为黎术,更因为戚家、姚家甚至是黎家! 三家都疯了。 黎术杀人,戚延丰人虽死了,可却被卷入了舆论的旋涡,戚母明明丧了儿子,却没有得到别人半点同情,甚至还有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丧良心,想要强占人家小姑娘做儿媳,还将人打得半死不活,弄去了牢里。 姚家倒是还好,在别人看来也是受害者。 只是这姚家听说马校尉说他们家女儿就是个妾!这哪里能愿意? “我们家好好的女儿嫁出门去,你们家的儿子喝醉了酒认错了人,圆了房,我们没人交给戚家,这才造成了这桩惨案!孩子吃了亏,若是小两口能安稳着过日子也就罢了,可您却说咱家姑娘只配做妾?这凭什么啊?!”姚母也是想好了才去马家的,一番话说的掏心窝子,就像是真心为女儿着想一般。 马校尉眼神都带着火:“你别和老子装模作样!我儿子办了这桩丑事,你闺女也非清白的,我肯认她做下这个妾室,已经是高抬贵手了!” 这俩孩子,早就通了气的,谁都不无辜! “什么丑事不丑事的我不知道,我只清楚,人进了你们马家,要么原封不动的还回来,要么便三媒六聘的娶了,免得旁人说我家姑娘不如黎家的丫头。”姚母腰杆笔直。 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想赖账?没门! 马校尉虽然一口咬定她女儿也算计进去了,可外人谁知道?! 马校尉他可敢将两个孩子的事儿往外说明白了?! 只能借口说马承霆喝醉了认不清,既然如此,那她姚家也装个傻,务必要让马家将聘礼补上,还得给些赔偿! 马校尉觉得浑身直冒烟,这姚家人真是无耻,明知道事情有问题,还来敲竹杠,这等人家,还不如黎家那种不管女儿死活的呢!至少,那黎家的,没胆子闹到他跟前来! 是的,黎术的父亲,如今只在自家发疯。 马校尉为了名声,将黎家夫妻不管女儿死活,明知错嫁也不多管的事儿传出去了,以缓解自家压力。 黎父挺要脸面的,气着呢。 继母周氏私下也将黎术骂得难听,门都不敢出。 死一个人,四家都热闹了。 黎术也没让人帮她打听,作为众所周知的“小可怜”,她只管乖巧的养伤,没必要多管。 这衙门的伙食是真好,许是她太惨了,所以上头对她颇有照顾,再加上马校尉使了不少银子,所以她这坐牢的感觉是真不错。 三餐虽清淡但也有些油水,每日都是白米白面,大夫一天来数趟,一是怕她伤情恶化,二怕她没有求生之意。 在别人看来,黎术想死。 她表现的也是这般模样,给什么吃什么,但精神不济,不爱笑、安安静静的。 用大夫的话说,这孩子的心态就不像是个活人。 黎术坐牢的第五天,养得有几分人样了,县令才正式审理这案子,终于允许外人探监,她也得见原主的亲爹。 原主的亲爹叫黎处田,读过几本书,认识些字,在镇上驿站做文书,平日主要是负责往来文书登记,表面上也算体面,当然,实际上镇上的驿站不大,黎处田无事之时也要负责养马喂马。 他的活计干得很稳定,这镇上驿站偶也会接到那些军中大将的家属,所以常得些奖赏,才养得起几个孩子。 黎父瞧着与普通汉子不同,如今这天气,热得让人发毛,他却穿着一身长衫,续着胡子,偏白的脸上尽是几分斯文,瞧着不像是平头百姓,说是衙门小官,也是有人信的。 这面相和打扮,远远一看,很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 “不过是让你嫁个人,怎么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黎父一见她,张口便训斥道。 “家里也有人死了吗?您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四下没有旁人,黎术也少了几分伪装,笑嘻嘻开口,“我就知道咱家人都是不长命的,平日不积德,祸来了拜佛脚,鬼见了都得踢一脚不是?” “你这个孽障!”黎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发怒,“你竟还诅咒起家人来了,你这心到底是什么做的!那戚家郎君刚刚弱冠之年,也是一表人才的孩子,虽说有些小毛病,可怎么旁人与他相处时他不犯病,你与他才见面,就惹他发了那么大的火!?定然是你规矩做得不好!” “我是没想到我这些年是白教你了,你一个小丫头,竟还敢杀人来了,你可知道,我的老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但凡你能规规矩矩的,不惹是非,如今怎会落得坐牢的下场!” “……” 黎父是真气啊! 这孩子平日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所以他从未想过利用女儿的亲事得什么好处。 马家提亲,给的东西他也不要多,只收了一部分,甚至还让妻子准备了像样的嫁妆。 他自问,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不曾苛待她什么了! 可她倒好…… 捅出天大的篓子! 黎术听着这话,想到原主这短暂的一生一直承受这样的恶言恶语,便觉得内心烦躁。 “你来此是想让我直接寻死给戚家交代?”黎术猜测道。 “杀人偿命,你虽是我女儿,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戚家郎君含冤而去!我看你住的地方很是不错,你自个儿想个法子,是用瓦片割腕也好,悬梁自尽也罢,莫要让这桩丑事继续蔓延下去!”黎父整理整理衣服,无情又道。 他站在大牢外头,却并不安定。 脚下就像是踩了虫子一样,总觉得脏,时不时搓上两下。 黎术相信,这人若不是想让她寻死,今日绝不会踏足这种地方。 “我不死。”黎术坦然地坐着,“这事儿也很好解决啊?你是我爹,子不教父之过,我杀人了,那都是因为你这当爹的不懂事儿,所以你代女赎罪,将自己的脑袋送给戚家赔命不就行了?” 黎处田难以置信的凝视着他,他感觉到了陌生。 第7章 给点教训 眼前的人还是那个模样,可性子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黎处田觉得女儿虽然一身的伤,却比从前多了些几分桀骜不驯的感觉,就像是那些流氓混混一般,没大没小,不懂规矩,不知廉耻。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若是不听我的话,就算你从这大牢里出来,以后也莫说是我的女儿!”黎处田痛心疾首地看着她,好像想要唤醒她的良知。 “你若不想让我当你的女儿,只管找人来写一封断亲的文书就是,但你敢吗?”黎术嘴角浮起漫不经心的笑,毫不遮掩自己的讽刺,“你嫌恶我丢人现眼,但又怕断亲被人戳脊梁骨,所以你只能来逼死我,让我安安静静的踏上黄泉,这样这桩案子便有了了结,不是吗?” “但你想得美,你可是我亲爹,往后你丢人现眼的机会还多着呢!”黎术咧嘴一笑,灿烂阳光。 可对黎处田来说,这笑容阴暗得很。 他气得面红耳赤,指着黎术:“你……你敢如此顶撞我!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有本事你进来啊?”黎术扫了一眼牢门,“爹,你劫狱,我配合你。” “……”黎处田手都忍不住发抖。 黎术很是厚颜无耻,又指点着他:“你气什么?我若是你,这个时候就努力的扮演一个好父亲,去戚家为我做主,你做得越多,在别人眼里的形象就越好。” “莫非是周氏告诉你,我偿命之后便可一了百了了?” “她看我不顺眼,自然想将我除了,可你竟然听她的话,真是蠢得让人同情。” 黎处田沉默了片刻。 “我若是死了,马校尉为了自己的名声,定然会将你推出去承担一切,到时候别人只会觉得是你禽兽不如,不管亲女儿,拦着马校尉救人,这一点,你可想清楚了。”黎术提醒道。 黎处田眸光一颤。 他今日之所以过来探监,就是因为外头风言风语多。 别人都说,马校尉找过他,要将阿黎从戚家带出来,是他不愿意…… “阿黎,那日为父是想去救你的,只是天色晚了,我想着只怕木已成舟……”黎处田开口道。 “你不必多说,如今想要咱家名声好,就看你会不会演戏了。”黎术笑着,“你演得越像个慈父,对黎家就越好,爹,咱俩如今不是仇人,当该合作将戚家按死了才对。” 黎处田压抑着情绪,听着这话是很不高兴的。 什么叫做像个慈父?他难道不是吗? 若不是个慈父,如何能养她这么大! 不过死丫头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她死了是一了百了,但自己身上的脏水仍然还在,他也没本事和马家作对,到时候只怕也有些苦头吃。 黎处田目光和善了些,没那么喊打喊杀了。 “对了,你嫁到戚家之后,是不是拿了人家的银钱和东西?戚家少了二十两银子和许多桐油……”黎处田突然又问,“这几日戚家那老婆子一直找我要债,家里人都被烦得厉害。” “我入了大牢,穿的是囚衣,藏不得任何东西。”黎术淡定地说了一声。 戚母那张嘴真是敢说,儿子都死了,还有心思将八两银子说成二十两。 黎处田也猛然点了点头:“是了,那老婆子真是胡搅蛮缠!既然不是你,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黎家世代清清白白的,没想到到了我这里,竟然会生出一个坐牢的女儿,你如此不服管教,以后我都不知要如何向祖宗交代!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先按照你说的办,不过……你在这里不许给我丢人!” “我瞧着你这事儿多半不会重罚,等你出去之后,我自有安排,莫要再指望你舅舅了!”黎处田又道。 当初这婚事定下的时候,多少人夸这阿黎的娘舅有心,比亲爹还好! 现在呢?若不是有这婚事,便不会闹出这么大的祸事! 死丫头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心思,才是乱家之源! “您说得对,所以爹,以后我就指望你了,我在这牢里处处都要钱,您先给我些银子吧!”黎术认真地看着他。 “……”黎处田一口气堵在喉咙,憋得脸都青了。 “您神情有些难看,不会活不长了吧?您若是死了,我这脸往哪里放,别人会说我是个没爹的孩子……不过……区别也不大就是了……”黎术满嘴胡诌,丝毫不管黎处田有多生气。 她这几句话又不能将人直接气死,她可真是无能啊! “混账东西!等你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黎处田干瞪眼,然后甩袖而去。 黎术看着黎处田的背影,目光一闪,冲着外头喊了一声:“狱卒大哥们,这些日子多谢你们照顾,我爹说要请你们吃酒,报答你们照顾之恩,你们千万莫要客气,否则我以后再也不敢受你们的关照了!” 黎处田脚步一颤,回头狠狠瞪了黎术一眼。 可这丫头话都说了,自己若是搜搜抠抠不肯出钱,未免被人低看。 但银钱白白花出去,他心里也不痛快! 思来想去,黎处田觉得该给女儿一个教训。 瞧见了两位狱卒之后,他立即换上了体面的笑容,掏出了一两碎银递了过去:“各位兄弟,我女儿给你们添麻烦了……” 狱卒们见过的犯人很多,可怜的、可气的、可悲的,都有,所以对黎术的同情比不得大夫这种心软之辈,但马校尉与县令大人通了气,说好要厚待这小姑娘,他们自然也会客客气气的。 但到手的好处,谁也不会抗拒,随便客气两声,便立即将银子收下了。 “我这女儿在家的时候就是个闹事精,但我也没想到她还敢杀人,哎……我听说县令大人觉得此案要轻判,如果是这样,我心里虽然高兴她免于一死,可又怕她不长记性,不知……可否劳烦几位兄弟多多照顾,也好让她将来回家之后,能安分守己,再不敢犯这样的错?”黎处田皱着眉头,声音温和,好似自己有理。 狱卒们也不诧异,这世上什么样的爹都有。 “你女儿伤得挺重的,险些连命都保不住,这吃喝用度都是上头安排的,咱们也做不得主……”狱卒说着,“所以,你想让咱们怎么教教她?” 黎处田愣了愣,这是要自己想法子,对方才能看情况,决定要不要执行? 他哪里能有什么法子? 不都说这大牢里刑罚多么,一个都不能用啊! 第8章 走水了 黎处田犹豫了片刻,想起刚才阿黎那死丫头蛮横无理的样子,越想越生气。 若不让阿黎受一点苦,只怕以后更加肆无忌惮! “我看这丫头住的地方竟比普通牢房干净许多,但咱们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她皮糙肉厚哪里受得起如此高看?所以也无需对她这么客气,其他牢房有的,她也能受!”黎处田提醒道。 这话一说,狱卒也听懂了,只点了点头,没直接答应。 黎处田见状内心也有些着急,咬咬牙,又拿出了一两来 :“麻烦你们了!” 这些狱卒真是贪吃的蝗虫,办这一点小事儿竟然还狮子大开口! “白日不行,到了晚上,我等自会安排,至于结果如何就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了,倘若她运气不好,沾染了些鼠疫脏病,莫要将罪过推到我等头上。”狱卒直接说道。 这话一出,黎处田立即点了点头,放心了。 他的女儿他了解,从小胆子就不大,这牢房阴森潮湿,到了晚上更会多几分可怖,到时候只要狱卒们装神弄鬼一番,自然会吓得她六神无主。 一想到能杀一杀女儿这无法无天的气焰,黎处田心胸都宽阔了几分,没那么生气了,客气一番,离开这里。 黎术毕竟是在坐牢,自由受困。 不过对于黎术来说,这种状态并不讨厌,有吃有喝还少有人打扰。 她住的不是死牢,犯人们精神尚可,所以她还能听其他牢房的犯人们聊天,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多了几分。 大周朝不是很稳定,听说新帝年幼,也因此关外蛮族趁机欺压,近两年来战事频繁,甘河镇作为边关小镇,一旦云荆关破,整个小镇必然会满目疮痍不见生路。 就算她从大牢里出去,也不能想着安稳度日。 要尽量多存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云荆关若能安定是最好的,只是听说最近几次战事,大周都是险胜,可但凡将来有一次惜败,那都会付出无数鲜血的代价,所以她必须还要做好随时逃命的准备,不能掉以轻心。 夜晚,牢房静了。 过道墙壁上的灯油少了, 只能隐约照到寸步之地,牢房内越发阴暗。 半夜,黎术听到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与犯人们发出的声响不太一样。 这声音离她很近,更像是金属摩擦的响动,应该是有人打开了牢房门,她并没有起身,而是躺在那里装模作样的继续睡着,偶尔眯眼瞧了瞧,隐隐约约似乎是有个黑影在隔壁晃动。 下午,狱卒将隔壁的犯人带走了,应该是空的,就算要塞进一个新人,也不会等到这三更半夜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牢门又锁上了。 但黎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往她的牢房里爬,数量还不小。 离近了之后,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亮,黎术这才看清楚,竟然是老鼠,数量还不算少,这叽叽喳喳的,少说也十来只? 狱卒与她无仇无怨,如果不是受到指使,是不会故意找她麻烦的,而且只一个晚上的时间,这老鼠也吃不死她,最多就是让她受些惊吓,这样的手段,倒像是黎处田才能干出来的。 在原主的记忆里,黎处田也曾如此行事过。 原主祖父在世的时候,日子过得尚可,继母也不敢耍手段,但祖父过世之后,继母便在黎处田面前说她的不是,黎处田听得多了,便觉得心烦,觉得她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对付这样的孩子,方式也很直接,让原主饿肚子,又或是是让原主感受那冬日雪、夏日蚊,院中一跪就是几个时辰。 每日白眼相对,要还是孩子的原主无数次认错之后,才会轻飘飘地开口饶过。 他很少动手打人,因为压根不需要。 原主依靠父亲而活,仰人鼻息,只要黎处田一句话,便无立身之地。 如今,又是这样,让她知道她人在牢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晓得收敛。 黎术可没心思捉老鼠,她起身,从空间里拿出了一盏灯,下一刻,点燃一缕干草,直接扔在了隔壁牢房的床铺上。 “走水了——”黎术扯着嗓子毫不矜持喊了起来。 这牢房之中,只过道墙壁放了灯盏,因为牢房面积小,空气也不慎流通,万一有犯人自焚,容易发生大祸,所以此刻黎术这一嗓子,直接吓醒了牢房中的所有人。 黎术扔出的那一抹火光很弱,但在黑夜中却格外显眼。 眼看着那幽幽火苗有壮大的趋势,注意到的犯人都喊了起来,不停拍打着牢门,吵闹的声响立即便将狱卒都吸引了过来。 火苗不大,发现的及时,两桶水便将其灭得一干二净。 但事儿却大了。 空置的牢房落了火种,可不好交代。 几个狱卒面面相觑,牢头脸都黑了。 黎术小声说道:“刚刚好像有人鬼鬼祟祟进了隔壁牢房,但是谁……我却看不清楚,该不会是有犯人能自行走动吧?这人不知是安了什么心,莫非是想放火烧死所有人?” “……”刚刚放老鼠的狱卒内心一慌,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黎术。 黎术又叹了口气:“这被放火的牢房离我最近,就算是要命,也是想要我的命,我若死了,这案子……都不用审了,省了好些事儿呢……” “……”牢头嘴角抽了抽,冷眼扫了一眼其他狱卒,“尽快排查所有牢房,若再发现半点火星子,坐牢的就是你们了!” 黎术不说话了。 牢房着火,不是牢头想瞒便能瞒的,万一将来有犯人说漏了嘴,上头照样会问罪。 必然要找个人担着。 犯人没有放火的能力,这么大的篓子,一定是自己人做出来的,所以让人将这牢房清查一番之后,便立即召集了一干人等。 负责此间守夜巡查的狱卒,压根就逃不过。 黎术看着角落里的大老鼠,觉得这东西可真肥,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等别人走后,她从空间拿出一点白日剩下的馒头扔了过去作为诱饵,成功抓了一只。 她将老鼠用草绑了起来,挂在了牢门上。 杀鸡儆猴,免得有不长眼的老鼠还敢来咬她。 第9章 啊,好疼 次日,黎术观察了一下,有两个狱卒不见了。 新来的狱卒走到她这牢房门口,看到那又肥又大的老鼠尸体,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犯人们都不知道,可狱卒们可都受了一晚上的训斥。 昨儿守夜的那两个家伙竟然受人收买,吓唬这小丫头,这才落了火种。 虽然那放老鼠的狱卒死活不承认点了火,可那么多人都看到了证据,岂是他不承认就能否定的?所以一早那两人就被带到了县令大人面前,打了板子赶出去了。 再看这受害者…… 小姑娘生龙活虎,竟然还敢捉老鼠。 狱卒也只当做看不到,这些个犯人整日待在里头,闲来无事总会找到乐子,只要不闹事儿,随他们怎么折腾。 不过有昨夜这么一遭,黎术在牢里过得就更安心了,毕竟着火可是大事儿,为了避免同样的事情发生,最近巡夜的狱卒都多了一倍。 只可惜,这牢她也没能多坐些日子。 案子判了。 几日之后黎术被带到了衙门大堂之上,状师一番输出,任凭戚母哭得昏天暗地,也难改结局,县令直接免了黎术死刑,当然,毕竟是杀了人,也有惩罚,判黎家赔偿戚家丧葬费十两,另罚她服舂米劳役一年,但因她伤情较重,无法服刑,所以可以以铜抵罪。 简单的说,给钱,人没事儿。 这钱也用不着黎术自己出,马校尉已经将她服刑的银子都出了,但丧葬费是黎家与戚家的矛盾,马校尉没掺和。 当堂释放。 “不公!老天爷不公啊!凭什么我儿子死了,你这个杀人犯还好好的?!”戚母都要恨死黎术了,“杀人犯!强盗!你要了我儿子的命,还拿了我家的东西!还回来,全都还回来——” 出了衙门,戚母飞扑而来。 她后半辈子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姚家女要了不少聘礼,足足花了她二十两!只留下了七八两银子做棺材本,谁想到……没了! 她知道,定然是儿子出事的时候,有人混进家里偷走的,可那日人多手杂,究竟是谁,她也说不清!她唯一能找准的,就是阿黎,所以她也只能认准黎家要钱! 一想到一场喜事变成丧事,戚母便觉得这是噩梦! 马校尉立即让人将戚母拦住了。 黎术却摇了摇头:“我想和她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马校尉皱了皱眉头,黎术走到戚母面前,认真道:“那日早上,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你与你儿子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戚延丰说他配不得姚家姑娘,所以便勉为其难与我在一起,他是想成人之美,而如今,他没了,我也不会再入马家,姚阿宁与马公子之间没有任何阻碍,所以他美好的愿望实现了,戚伯母,你应该替他高兴才是。” “你放屁!什么成人之美,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入了我家的门,我儿子怎么会死在你这个毒妇手里!” “这一切的由头都是抬错了花轿,可,那是意外啊?”黎术一脸惋惜。 马校尉听得心惊肉跳。 某一瞬间,他甚至怀疑黎家丫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那儿子做事儿是糊涂,但也算周密,用的都是自家心腹。 如今知道真相的,只有他们家以及不敢承认的姚家,这事儿说出来对两家都没好处,所以没人会这么傻对外宣扬…… 除非她自己猜出来了。 但若她猜出事实,又怎会对马家毫无怨言? 马校尉知道黎家小丫头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所以此刻也不相信她能伪装的如此之好。 “呸!贱女人,扫把星!谁娶了你谁倒霉!你给老娘等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你给我儿子赔命!”戚母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恨意,那张瞧上去本就憔悴的老脸看上去更多了些狰狞。 “戚郎君连媳妇儿都能让给别人,若非有疯病影响,他的心地一定是善良的,所以我觉得他也希望我好好活着,不会因为我在他发病的时候杀了他而生气,我又怎能辜负他一片心呢?这条命——我会好好收着的。”黎术一脸认真,仿佛之前害怕的人不是她。 戚母被她的话憋的血液沸腾,想啃死她的心都有了。 但此刻,确实无能为力。 只能任由着马校尉将黎术带走。 “这妇人没了儿子,心结难消,你真不怕她以后会心生报复?我看,你还是回我马家吧,你放心,家里是有你一席之地的,我也敢保证,我那混账儿子,绝对不敢欺负你半分!”都快到黎家了,马校尉才开口说道。 “我如今入了马家,对外说不清楚,马伯父,您已经救了我一回,我们之间就当是扯平了,我不怨您,您也别怨我给您惹麻烦,行嘛?”黎术示弱,瞧着真心实意。 马校尉吐了口气:“是了,本是好心结亲,谁想着会发生这种事儿呢?相互不生埋怨,那是最好不过了!” 黎术扯着嘴角笑了笑。 怨不怨那是场面话,也是她识相、示弱的表态,怎能当真? 倘若有一日马承霆落在她手里,她定会将他的尸首挂起来,风干了当腊肉! 黎术没和他多说,下了马车回家。 马校尉总觉得内心有些不安,可想了想又认为是自己过于紧张了,先不说这小丫头性子没那么复杂,就算她真的有怨恨,那又怎样呢? 实话说,他马家能低头处理此事给她一个公道,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 黎家门口。 好大一个火盆,里头的炭火燃烧的旺盛。 门口左右挂了桃枝,周氏怀里还拿了一根长长的、沾了水的柳条,似乎在等待黎术进门之后,狠狠的挥洒一番,去去晦气。 黎术站在火盆前,提起裙摆,抬脚,似是想要跨过去,可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没站稳,落下的脚直接将火盆里燃烧的木炭踹了出去,砸在了周氏的身上。 周氏吓了一跳,立即抖落两下,慌张的脸上浮现几分愤怒:“阿黎,我这是好心给你去去晦气,你却想烧死我啊!?” “咳咳咳——”黎术连忙捂着胸口咳了咳,“我腿脚被戚延丰打伤了,走不稳当才会如此,您可能过来搀着我?” 左邻右舍瞧着,周氏不愿也得愿。 她硬挤着笑:“是我想的不周到了,行,我来扶你……” 周氏立即上手,她心里来火,碰到黎术的胳膊后,正要下狠手掐上一把—— 然而她还没动手,黎术整个人都摔了出去,捂着胳膊道:“啊——好疼——” 第10章 硬骨头 从前周氏将原主拿捏得死死的,原主也从不是个会说谎、又敢说谎的人,因此周氏压根就没想过,会经历这么一遭。 只见黎术泫然欲泣的跌坐在那里,想哭又不敢哭,她轻轻张着嘴巴,委屈道:“也许是我……被蚂蚁咬了……我、我没事的……” “……”周氏嘴角抽动了两下。 这丫头,简直是要死啊! 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周氏连忙心虚地看向四周:“我可没动手的啊——” 邻居们干笑了一声,似乎是因为撞破到周氏的秘密而尴尬,那眼神让周氏觉得脸上发烫。 黎术又抬起手,让周氏扶她起来,周氏想下手狠狠去拽,可经历刚刚那一遭,她也不想让人再看笑话,便没再下手。 其实她与这个继女不和,谁人不知?早些年她没少动手打孩子。 只是这几年情况不太一样,儿女渐渐大了,总要说亲的,倘若凶悍不容人的名头太盛,娶儿媳都要多花几两银,女儿也不好说婆家,也因此,周氏才会在外人面前收敛几分。 黎术的手腕轻轻搭在周氏的手上,娇弱的样子让周氏下意识的弯了腰,可这动作让周氏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就像是……自己好歹是长辈,好像成了死丫头的下人一般。 等回家了再收拾她! 周氏心里暗暗发狠。 很快,进门了。 大门一关,周氏正要甩开她,黎术又先一步将手收了回来,连身体都站直了一些。 黎家不算穷苦,家里有个两进的小院子,名下还有几十亩地租出去,按理说如此家业,原主即便过不上大小姐的生活,也不至于吃上顿没下顿。 可事实上,原主自小就是这家里的小奴隶。 洗衣做饭的活都是她的,精神和体力上都要受折磨。 受了苦、吃了罪,还不讨好,周氏在外头没少说她的坏话,说她挑食难养,说她内心阴暗古怪难以交流,久而久之,这小巷子里的孩子都不愿意和原主玩。 外人明明能看出周氏对阿黎不好,却从不帮腔,原因也在这里。 阿黎自小就有沉默阴冷的坏名声,在周氏和黎处田二人的渲染下,原主在外人眼里,可怜却不无辜。 他们说原主不通人性,会偷家里的银钱,会故意破坏弟弟妹妹的物件,甚至还会三天两头偷摸着往米缸油壶里放脏东西……只要家里出了事儿,脏水都是原主的。 这样的事情多了,外人也会觉得黎家夫妻俩应当要好好教教她,哪怕周氏偶尔做得过一些,也成了原主该得的。 黎术刚来,又才受了大委屈,所以她可以维持短暂的柔弱人设。 “进了一次大牢,你还长本事了?刚才在外头一副狐狸精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娘打你了呢!死丫头!你爹说得果然没错,你真是学坏了!”周氏看着她,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知道自己给家里惹了多大的祸!衙门还让咱家赔戚家的银子,我们养你这么大,你没有孝敬父母报答也就算了,如今还拖累我们,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才有你这样的女儿?!” “不就是银子么,我有法子让你不吃亏就是了。”黎术扫了她一眼,随意道。 周氏愣了一下,瞬间静了静:“什么法子?” “戚家若是没人了,这银子,你自然就不用赔了,不是吗?”黎术理所当然的开口。 可这一句话,让周氏遍体生凉:“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戚家来往族亲不多,戚延丰没了,他娘无依无靠,你若不想赔银子,便偷摸着将她解决了,不就省心了?”黎术满口胡说着,“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你与我爹带着那三个孩子投河自尽去,人死债销,一了百了。” 黎术说完,还冲着周氏咧嘴一笑。 周氏本以为她能说出几句可用的话来,没想到竟是如此的蛮不讲理、胡说八道,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不过她也不是那好招惹的脾气,更容忍不了继女踩在自己的头上,当即怒道:“你这嘴巴倒是学得厉害了,可你别以为自个儿进了一回大牢,见过了县令,背后有马校尉撑腰,你就能了不得了,我告诉你,如今姚家和马家闹着呢,你的婚事是彻底的没了,将来……你若不想我和你爹将你嫁给哪个鳏夫做填房,就最好乖巧一些!” “我可以闹出一桩杀人官司,便能来第二桩。”黎术也不怕她,“你尽管试试。” 周氏心中一紧,想起戚延丰的死,也确实心有余悸。 他们这小镇子,除了那些军户,谁敢杀人啊? 可偏偏阿黎做了,还全须全尾的从衙门出来了! “你……你今天晚上不许吃饭了!我倒是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周氏唾了一声,恨恨说道。 她更想上手去打,但这死丫头的性子变了,刚才在门口便装了一回柔弱,若真挨了揍,还不知要如何诓骗别人,她可不能干那留证据的事儿! 拿捏一个小姑娘而已,她多得是法子! 黎术没继续和周氏吵架,而是回了原主的屋子。 原主屋子在最西角,房间很小,屋子里也只有几身旧衣裳。 黎家肯定是不能多住的,哪怕她有把握不吃亏,可周氏吵闹,黎处田自私,原主那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也都不是好相与的,日日都要与他们吵上一遭的话,那就太麻烦了。 她的户籍在黎家,没有户籍的话,行动受限,所以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黎术在屋子里休息了一会儿,不多久,周氏的三个儿女回来了。 周氏的长子只比原主小不到两岁,吃得多,人长得很壮实,跟着军户学了几分拳脚功夫,打算过两年便去城里做守城卫;十三岁的女儿生得更是娇气,养得像花儿一样,模样俊俏;周氏最小的那个孩子也已经十一了,自小读书,最受黎处田的看中…… 这三个人年纪虽不大,可已经习惯将原主当成牛马,总是理直气壮的磋磨她。 “娘,我听说呆子回来了?正好,您让她出来,我这几日攒了不少脏衣服,让她给我洗了,对了,我朋友都好奇她是怎么反杀戚延丰的,明儿我带她一道出门,让别人瞧瞧。”说这话的是长子黎霖生。 第11章 留不得 对于黎术杀人的事儿,黎霖生也没有觉得丢人,只觉得是一出好戏,可以拉出去让大家伙一起看看热闹。 至于这事儿对黎术以及黎家的影响,他是一点都不在乎的。 黎术在屋子里,听到这话,脑海中也泛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 原主对这些弟弟妹妹都没感情,但却有着忌惮,黎霖生刚刚学武的时候,就曾让原主做过靶子,这一家子里头,原主最怕的甚至不是她爹和周氏,而是黎霖生。 黎霖生年少,少年的脾气总是难定,前一刻好好说着话,下一刻或许便突然爆发起来,那臭脾气与发病的戚延丰一样难以理喻。 黎霖生每次发火,不论是何缘故,原主总会承受一些惩罚。 黎术屋门窗子,看着外头那壮硕的身影,心中浮现几分杀意。 这人,留不得。 外头,周氏拽过儿子:“你莫要总想着玩!最近外头的闲话多,有没有耽误你的正事儿?听说城门卫想要往上再升一升的话,家世一定要清白……” “娘,没事儿!咱们这地儿可不是那讲出身的京城,镇上的军户多,谁家手里头干净?只要有本事、能立功,就能往上爬!这案子就算是真判了死刑,也一样没什么影响,不过她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面对戚延丰那样强壮的男人,竟然还敢反抗,真是了不得了……”黎霖生的声音小了一些,语气有些不满。 他虽只有十五六岁,但个头已经比周氏高了许多。 因为学武的缘故,黎霖生的肤色偏黑,手上还有些老茧,说起话来都是粗声粗气的。 他的模样不像黎处田那样斯文,瞧着很凶甚至像个流氓混混一般,但这边关不算安稳,在这镇上,家里有个这等脾性的孩子才能更放心。 黎霖生不是黎家夫妻最钟意、受宠的孩子,但却是最可靠的那一个。 黎术摸了摸胸前的伤,陷入了沉默。 直接干,似乎不太合适。 戚家的案子,她可以全身而退,并不代表之后也能。 想要将心里的恶气出了,需要忍一忍,不过以她的臭脾气,也忍不了太久,所以要尽快想法子。 黎术也没想过避其锋芒,毕竟她都来了黎家,还怎么避? 她也不着急,此刻在屋子里逛了逛,走到后墙窗边,将空间里的桐油往外头倒了一些。 她的柴刀早在砍死了戚延丰的时候就被衙门收走了,所以此刻她也没有防身的工具,而这屋中除了一把旧剪刀之外,并无其他能利用的物件…… 无奈之下,她只收了剪刀便直接出了屋子。 周氏已经将那一大堆衣服扔进了木盆里,冲着她冷冷一笑。 儿子在的时候,她仿佛有了更多的底气,料定黎术不敢反抗,所以神情充满了蔑视,就像是看着不中用的牲口一样,开口说道:“有些人呐,以为自己入了花轿就能嫁得高门、高枕无忧了,只是啊,人的命是注定的,天生命贱之人,怎么折腾都是改不了的。” “娘,我刚才还瞧见阿宁姐姐了,马家公子陪她回娘家呢!还给姚家买了好多东西,压根就不像是做妾的!”黎满拽着周氏的衣服,有些羡慕,“娘,我也想要阿宁姐姐头上戴的那种珠花,像真的一样,太好看了!” “买,给你买就是了。”周氏立即又换了一副面孔。 黎家小儿子看上去端正些,倒是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回屋看书。 只是临走之前,目光从黎术身上扫过,稚嫩的脸上也一样是露出嫌恶的神色。 “没死就好好干活。”黎霖生更是干脆直接。 “干不了,大夫说我要养伤。”黎术拒绝道。 黎霖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抬声道,“你从前话都不敢多说,现在却敢偷懒了?没听到刚才阿满说什么吗?马公子宁愿去姚家,都不来这里看你一眼,你还做什么白日梦,当自己是马家少夫人?” “白日梦我不会做,不过我却知道我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黎术厚着脸皮,就像是真的看懂了对方在想些什么一样,“我知道你想做城门卫,但每年城门卫只挑那么几个人,你压根选不上,而我,能帮你。” 城门卫算不得官,略有些身手就能干,工钱甚至与军营里的士兵差不多。 甘河镇离军营那么近,每年都有征兵,平日都是从军户中选,但若到了战事吃紧的时候,即便不是军户,家中也必须派最少一个男丁上战场。 军中不好出头,打起仗来还容易没命。 黎霖生已经到了可以入军的年纪了,只有去衙门做事,才能免去入军营的风险。 黎霖生皱着眉头:“杀过人果然是不一样了,这才几天没见,你一个呆子都能猜出我想干什么了?但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虽然你比我虚长一两岁,但你一个小丫头能知道什么?” “如果我想让你帮我,早在马校尉提亲的时候,我爹就已经和马校尉提要求了,用得着等到现在?”黎霖生又补了一句,丝毫不想在黎术面前低头半分。 黎术直接翻了个白眼。 她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仿佛料定对方不敢动手,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你们不是不想让马校尉帮忙,而是那个时候,你年纪还小,没本事吧?后来两家婚事已经定了,你们只需要顺其自然,等我成了马家的人,板上钉钉,无需张口,好处就来了。且,以我以前的胆色,你们的要求我也不敢不应。” “当然,我没入马家,对你们来说也一样不吃亏,毕竟……这场错嫁,让马家欠了黎家的人情,所以那天晚上,你们觉得事已至此,这亲是成不了了,便没去戚家接我,反而让马校尉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按照马校尉的性子,你们如此懂事,他无论如何也会弥补一番,金钱或是职位,都有可能,你们只需要等着交好便可。” “只是你们没想到,我将戚延丰杀了。” “……” 第12章 同伙 黎术将这一家子的心思讲得清清楚楚。 根据原主的记忆,她知道黎霖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因学了些拳脚功夫,所以格外自信,打定主意将来要搬入城里去。 但黎家虽然不穷苦,却也没有靠山。 原主与马家的亲事,黎家人之所以没有拒绝,主要便是因为黎霖生。 他觉得原主好拿捏,将来嫁入马家,对他来说也是个助力,但他也知道早些年对原主不好,容易被记恨,因此为了避免原主脱离掌控,这两年黎霖生更努力加固自己的威严,不允许原主有半点反抗。 导致原主对他的惧怕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反应。 如果黎术没有穿越,黎家就会少了个女儿,马校尉也好、戚家也好甚至是姚家,都要给与补偿,尤其是有马校尉帮忙,黎霖生的前途必然是比预设的要好。 如今却有了落差,黎霖生肯定也不甘心。 …… 黎术很记仇。 虽然那些都是原主经历的,但这种悲伤的记忆,让她暴躁。 鬼门关的路,她一定会夯实了,让他们走得没那么坎坷。 黎术知道黎霖生与戚延丰不同,他没病,也不能让她占据道德的制高点,所以这个人没那么好整顿,眼下她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但凡事只要去做,总会有些突破点。 黎霖生听着黎术那直白的言语,年少的脸上多了些阴沉。 不过很快,阴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肆无忌惮。 相比之下,黎处田更好颜面,而黎霖生,他更在乎眼前的好处,所以当黎术扯开这层遮羞布,他也没觉得羞耻,反而有些理所当然。 “爹娘养你这么大,你本就该为这个家做些贡献!” 黎霖生理直气壮地,“我不介意直白的告诉你,若你真有能帮衬得到我的地方,我也可以让你在家里好好养伤。” “现在有门路的是我,你若想从我这里得到好处,这态度,只怕不太对吧?”黎术心中盘算着。 “你什么意思?想让我求你?”黎霖生一脸讽刺,“你要想活着,就得靠着爹娘,有什么好处不快些拿出来,就不怕这个家里再无你的容身之地?难道你忘了,从前的日子是什么样的,难道需要我重新提醒你吗?” 黎霖生说着,掰了掰手指头,发出“咔咔”的声音。 “想对我动手?可以试试,看看你打死我之后,可能如愿以偿地去要前途。”黎术一脸坦然,似乎是豁出去了一样。 黎霖生阴嗖嗖地看着她:“你是爹的女儿,真以为别人会一直为你做主吗?!” “至少最近关照我的人会很多,就算无人助我,我也比你多一样本事,那就是我不怕死,就更不会怕拖着你这个小杂种一起去死,所以……你敢动我一下,我便能让大家一起去见阎王,你大可以赌一赌,看看我能不能做到。” “呵!你说什么大话,你能有本事要我们一家子的命!哈——”黎霖生像是听到了笑话。 然而笑容突然戛然而止了。 他从刚才开始,便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气味儿,而突然之间,这股气味好像更加明显了。 那股味道有些像是……桐油? “戚家的桐油……”黎霖生心里一慌,“不对,你一直在坐牢,今日也才回来,之前爹也说过,桐油不是你拿的,那我们家为何会有这种味道?!” “你该不会觉得我只有一个人吧?”黎术嘴角一咧,“戚家丢了多少桐油,你有没有去打听过?我可以向你保证,那些桐油可以无声无息地洒在你身边,火苗一点,你再睁眼的时候,或许就投猪胎了。” 黎术这话也没避着周氏。 周氏听到之后,脸色都变了。 她连忙冲进黎术的屋子里,仔细找了找,发现窗外墙根地下有些痕迹,不知是什么人干的! 黎术进门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如今天热,她身上穿的衣服也很是单薄,不可能藏着油壶之类的东西…… 所以,死丫头之前在牢里说没偷戚家的东西是真的,但也是哄着他们玩的,因为她还有同伙去做这些? “你在戚家杀人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偷东西是不是?死丫头,你哪来的同伙?!谁,到底是谁?!”周氏紧张兮兮地说道。 “是一个还是几个同伙,我也说不好。”黎术笑着,“你们要不要去报案?让官府查一查,或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直接将我绳之以法呢?” “……”周氏张了张嘴,将骂人的话憋回去了。 报案?! 怎么查啊! 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死丫头从前和谁交好! 她过去的生活明明很无趣也很老实的,怎么会认识些敢偷东西的人呢?若是报案,她提供不了证据,衙门万一捉不到人,她还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再者…… 戚家那个婆子整日发疯说阿黎是贼,一张口就说少了二十两银子,若听到这消息,更会贴上来了!左邻右舍也会觉得她家占了东西不还! 该死的丫头,竟然这么会藏,这些年都是在骗她的?! 黎术的态度太过镇定,反而显得神秘,哪怕是胆子大一些的黎霖生,此刻也怀疑她背后真藏了什么秘密。 黎霖生心里闷闷地。 他盯着黎术狠狠看了两眼,有些想不通。 那大牢里有什么灵丹妙药,将他这个傻大姐的脑子都变得灵光了? 黎霖生很不满这种改变,在他眼里,阿黎从小挨了他无数次的打,就算是天生的硬骨头,也早磨软了! 脱胎换骨?她也配? 但她背后的人……的确让他心里难安。 “没必要喊打喊杀的,家里的事儿……你不想做,那就不做好了。”霖生面色有些不自然,虽然很不愿意主动退让,但不得不说,他仿佛在黎术的脸上看到了她杀戚延丰时,才该有的狠劲儿。 像她这样的人,没了在乎的东西,只怕会孤注一掷。 家中衣裳可以找浆洗妇人做,再不济他娘也能忙得过来。 没必要为了这种小矛盾增加风险。 “咱们毕竟也是一家人,你也不必做得那么绝,我们好好商量,你帮我筹谋前途,往后我也将你当成大姐一样客气尊重着,咱们家可以越过越好的,没准还能越过马校尉一家,将来什么马公子,咱们都不稀罕……”黎霖生的确是个能屈能伸的,立即换了说法。 那个胆小如鼠的阿黎他可以利用,如今这个胆大包天的“大姐”也一样能用。 都是黎家的女儿,不论是威逼还是利诱,只要他们站在一条船上就行。 “所以,你打算好好求我了?”黎术坐着点了点头。 第13章 我穷,给钱 黎术态度倨傲,似乎没那么好说话了。 黎霖生都要气笑了,要不是因为桐油还有她如今的价值,他会这么客客气气?既已经低头向她示好了,她就该老老实实的接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知好歹。 但内心气归气,黎霖生也不是那只会暴躁的人。 先让她猖狂些日子,等他该得的得了,外头那些人也不关注她的到时候……自有法子让她过从前那样的苦日子! 甚至,将她送给戚家那个老婆子磋磨到死,也不是不行的! “话不用说的那么难听,我们姐弟之间,算那么清楚做什么?”黎霖生立即换了一副面孔,笑着道:“我知道大姐你心里有气,不如这样,晚上我让娘多添几道菜,当做是我致歉了,如何?” 不得不说,黎霖生这翻脸的速度让黎术都有些佩服。 这人厚脸皮的程度都能比得上他了。 “好啊,今日我累了,你想要的消息,等我心情好了,自会告诉你,马校尉那边,我也会替你说些好话,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但你也要保证,答应我一件事——”黎术也一脸认真,像是顾念姐弟亲情了。 对于她要泄露的消息…… 鬼知道是什么。 就是胡诌的,她想安稳几天,总得先找些好处将人吊着,至于之后怎么交代…… 到时候再说。 黎术心宽、脸皮也厚,她说出这话的时候,黎霖生都有些惊了,某一刻他甚至怀疑眼前的人还是不是从前的阿黎了! “什么事?”黎霖生憋着火道。 “我虽然有人脉,但是很穷,没钱,你们要给我五两银子。你也是常在外行走的人,应该知道朋友之间,不能只靠情分维系,想要利益便要给些好处来交换,他们只答应保我的安危,可没答应替我做别的。”黎术继续胡扯道。 这银子她是可以不要的,但只有提了条件,黎霖生有所付出,才会对她的消息更加的期待。 等得到那所谓的消息时,信任的程度也会增加。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穷啊。 空有一个空间,里头东西却不多,这一点让她很焦躁。 之前在戚家找到了八两银子,但还是太少了,黎家这边……她也可以将家里的东西全部转移走,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消息需要五两银子去买!你少诓我!”黎霖生有些不愿意,担心她在耍花招。 黎霖生内心也在思考黎术手里的底牌。 她有些不为人知的朋友,以及马家的照料,仅此而已,马家不可依靠,而那些朋友……他不能轻举妄动,需要先观察一阵子,除了这两点之外,她什么也没有,所以她应该只是想要爹和他的重视而已。 黎术眯了眯眼,神秘道:“当然是关于马贼的。” 黎霖生心中一紧,又觉得合理。 马贼和关外的蛮族一样是云荆关内数城的心腹大患,他们数量很多,有些成群结队,也有些是一盘散沙,时常骚扰周边城镇。 甘河镇也时常有几个马贼踪迹。 倘若他能用马贼立功,哪怕只是捉到一两个,也绝对可以入城门卫。 “银子不成问题,不过……这消息你必须在五日之内给我,我不能一直等。”黎霖生想了想,还是决定道。 只是花些银子而已,家里也有些存银,问题不大。 而且,阿黎既然还在这个家活下去,就不敢糊弄他。 黎霖生也很干脆,让周氏给钱。 “……”周氏觉得儿子简直是疯了,竟然会相信黎术能有与马贼相关的消息!就算有,那些消息真就能帮儿子立功?! 但儿子长大之后,很有主见,此刻她也不得不听。 “你和你爹一样,都被她的三言两语迷惑了!”周氏不情不愿的拿钱,心里不是滋味。 丈夫之前从牢里回来,嘴上说着给这死丫头一个教训,但对外开始维护这丫头,还说戚家恶毒,要逼死他女儿,俨然是一副好父亲的样子…… 这丫头死了不好吗?家里再也没有这样碍眼的人了! 她可不希望阿黎在这父子俩人心里的地位增加,毕竟一看到阿黎,她便忍不住想起自己只是个填房! “娘,前几天我就觉得不对劲,她这么弱小,真的能杀人吗?我怀疑戚延丰打了她之后,她便心生怨恨,趁着戚家老婆子不在家,联合外人将戚延丰弄死了,那些人替她杀人,回报便是那些桐油和戚家的银钱,而她负责顶罪!”二人回了屋子,黎霖生一边接过银钱一边说道。 周氏心惊肉跳:“那你还给她钱,就不怕她拿钱收买那些人来对付我们?!” “不怕!我可是会拳脚功夫的!再说了,五两银子买咱们一家子的命?哪有这么不合算的生意,您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黎霖生自信满满。 周氏嘴巴动了动,但没说话。 儿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五两银子,够家里吃几个月了! 很快,黎术收到钱了。 她如今拢共有十三两,买些基本的东西是够了。 黎术一穿过来便因杀人坐牢去了,现在也才刚得了自由身而已,原主又少有出门的机会,导致黎术对这里的了解也不多。 如今身体的伤情已经略有好转,只要不剧烈运动,一般是没大碍的,当然,想要彻底痊愈,只怕还得两个月。 她不希望自己将来拖着一副不健康的身体生活,所以未来一段时间,她要尽量保持安稳。 当天晚上,菜色确实不错。 更让黎术高兴的是,稳住黎霖生之后,她在黎家可以多走动走动了,期间,她还去了一趟厨房,重新给自己挑了一把锋利的菜刀。 黎处田也回来了,夫妻俩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和善,阴阳怪气的。 黎处田看着这模样,心里就直来气:“早知道你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当年就该直接将你掐死!” “不必回到当年,你现在也能动手,你掐死我、我砍死你,咱俩一起转世投胎,没准下辈子我就成你爹了。”黎术说着,将自己手里的菜刀亮了亮,“咱们比划比划?” 有刀的她,底气就是足了点。 “你说什么?”黎处田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谁教你说的这些大逆不道之话!?” 第14章 害人不浅 黎术一只手吃饭,一只手拿刀,互不耽误,看着黎处田的眼神也充满了真诚。 “我那日挨打之后,只觉得前面十七年都是白活了,我乖巧听话换来的竟然是羞辱,既然如此,从今以后,我黎术要改变!”黎术义愤填膺,刀背在桌子上拍了拍,“我长了反骨!” “……”黎处田嘴角抽动了一下,心里那叫一个气。 是长了反骨,骨头硬得亲爹都不认识了! “疯疯癫癫成什么样子!”黎处田既生气又无奈。 打不能打,骂也骂不过,黎处田突然生出一股无力来! 从前他总嫌弃这个女儿温吞没用、只会丢脸,如今却发现,如今这厚颜无耻的样子,更让人厌恶。 黎处田很想发火,但看了看那菜刀,还是将脾气收了起来。 一家子的心情都不痛快,唯独黎术,心情敞亮。 次日一早,黎术便出门了。 她总得出门探一探生存环境,另外给自己购置足够的保命成本。 黎术本来有些担心自己太过于出名,以至于行动不方便,但事实是她多虑了,原主不认得几个人,从前穿的都是旧衣,不爱搭理人,所以也无人正眼看她。 而她从牢里出来的时候,那身嫁衣已经换了,马校尉花了银钱,赠了两身新衣。 她洗漱干净,还给自己扎了个利落的发型,整个人瞧着焕然一新,若无熟人主动提起,镇上的人压根就认不得她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砍了戚延丰的小可怜。 事迹传得够远,这张脸仍旧不出名。 如此一来,黎术也就更放心了。 她开始给自己的空间塞东西,这空间里是静止的,简直比冰箱还要好用,手里有粮,将来干坏事儿、需要跑路的时候,才能不慌,哪怕未必要跑…… 黎术先去裁缝铺买了个帷帽,虽然能一眼认出她的人不多,但一旦被认出,肯定会被指指点点。 做好伪装之后,黎术先去买了些粮食,这边镇的粮价是比较贵的,尤其是如今战事连连,军中耗粮也颇多,所以听说这价格比别处贵了两三倍。 黎术不懂那些,只知道再贵也得有存粮,所以直接花了二两银子,买了三石米,又花了一两银子买了十斤盐和五斤猪油,还备了些包子等直接食用的干粮。 镇子上卖野货的商户有不少,竟然还有卖死老虎的,看得黎术开了眼界。 可惜她没几两银子,要不然高低要买一块虎皮披在身上威风一下。 她手里这些银子,若是都换成粮食,其实够吃许久的了,只是对她来说,粮食还不是最重要的。 她身上有伤,走得慢,所以等到下午,才兜兜转转找到了卖兵器的地方。 好在,这镇子里不禁兵器。 毕竟一旦有敌入关,所有百姓都要奋起杀敌来保命,所以弓箭刀枪甚至是铠甲,都能买得到,当然,兵器的样式与军中是全然不同的,甲胄的防护能力也比军中差。 她挑了好一会儿,买了一张价值二两银子的弓,但箭矢竟然要三十文一支…… 黎术咬了咬牙,买了一百支都塞到了空间里。 软甲四十两,她不配。 她挑了一把女子可用的雁翎刀,六七十公分长,必要的时候能杀能砍,不过做工没有半点华丽可言,刀身上也只有一条血槽,没有反刃,也因此价格比较合适,要价三两三百文。 手里的银钱花得只剩五百文了…… 黎术也很忧愁,她的空间那么大,要塞多少东西才能塞满? 天色还早,她也没急着回家,又回了粮店。 “今年军营没来收粮吗?莫非是朝廷的粮草准备得比较及时?”黎术凑上去,说完又叹息了一声,“若是前头再有战事,这粮价怕是又要涨吧?” 这个时辰,店里的生意少了许多。 黎术刚才来买了三石粮食,掌柜也记得她,因此也好声好气的回话:“朝廷的粮草一般都在入冬之前、收了新粮之后,再运过来,再过一个月,新粮就下来了,新粮价格还要高一些呢……” “不过每年新粮下来之后,日子就开始不太平了。”掌柜又补了一句。 入冬不好过,山里的马贼,关口的士兵,甚至是城里的大户,他们都要囤粮食,有人用买的,有人则用抢的,到时候普通百姓是排不上队的,还不如现在多买些陈米存着。 “我记得前些日子,镇子里传出谣言,说是有马贼暴乱,可有人瞧见了?”黎术又问,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个包子,自己啃了一口,还给掌柜递了一个。 “……”掌柜看着热腾腾的包子,下意识的接了过来。 拿都拿了,又不好送回去,便和黎术聊了起来:“影子都没瞧见一个……应该是误传了,啧,就这一道误传的消息,坏了两个女子的姻缘,还收走了一条命!马贼真是害人不浅!”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听闻那姚家姑娘得了运道,摇身一变成了马家人了,掌柜大叔,你见过马家那位公子吗?” “怎么没见过,昨儿还带着新夫人出门逛街呢,买了不少东西。”掌柜又是一阵唏嘘,“马公子与家里闹别扭了,瞧着脸上还有伤,听他家的下人说,是挨了马校尉的打。” 黎术立即点了点头,隔着帷帽都能感觉到她对这消息的好奇。 之前马校尉还说那姚氏算个妾,但这马公子的态度,显然不同。 黎术听着,觉得这父子俩挺会演的。 马校尉这个一家之主将态度摆正了,便无人指责,至于马公子……他年轻,哪怕闹脾气,外人也觉得没什么要紧的。 而且,他对姚阿宁负责任,还会让人觉得他可靠。 带着姚阿宁四处闲逛,应该也有宣誓主权的意思。 这一家子,真是会做人。 “您知道的可真多,哎……我爹早些年被征兵入了军营不知死活,我娘也没了,我千里迢迢赶过来,就是为了离我爹近一些,只是我初来乍到,也不知这边关有什么忌讳……像我们这样的升斗小民,会不会遭马贼劫掠呀?”黎术很是忧心地继续叹气。 “这倒不会,这些马贼不会白跑一趟,他们突然出现都是为了银子,就算真是来了镇子抢劫,目标也很明确,当铺、粮铺,又或是富贵人家,普通人只要及时躲避,一般不会有事……” 掌柜倒也大方,将自己知道的告知。 黎术认真的听着,发现了要点。 第15章 见一个杀一个 既然马贼目标明确,那证明他们会提前知道城镇里的情况,肯定也是有些内应的,如此才能保证来的时候万无一失,不会扑空。 镇上那么多人,想直接分辨出内应的身份很难。 不过……内应,应该是有任务的吧? 他们要掌控镇上所有的消息,尤其是富贵人家的情况,便要实时关注…… 富贵人家的奴仆一般不能随便出门,所以这盯梢的应该会在外头,内应的数量应该不会太多,容易暴露,但又要确保能盯到大多富户的情况,尤其是货物、钱财往来…… 最能知道谁家有货物进出的地方…… 镇子不大,与峄城来往也有必经官路,但官路有官兵巡防,四周也不适合藏匿人手。 问题还是出在镇子里。 甘河镇虽然只是个小镇,但也是有城门的,简陋的石头墙,两边立起两块铺桥造路的功德碑,无人把守,任何往来的货物几乎都从南北两个门口出入,其他出口都是小道,路途不平整,不太适合货物走动。 而且,马贼入城,也要防备官兵包抄,只有南北两处一直有人把风,才能进退容易。 黎术也了解到,云荆关内的马贼也是有派系的,这种小镇子,人数不多、财物也不多,吸引来的自然也是些能力不太足够的乌合之众,因离军营近,所以这些人冒险而来,必速战速决,绝不过多停留。 “新粮是什么时候到?上午还是下午?我也好讨个早,免得抢不到。”黎术临走之前,又问了一声。 掌柜笑着回:“一般都是傍晚天黑之前入铺,次日一早开卖。” 黎术点了点头,然后挥挥手和掌柜告别。 时辰不早了,黎术往反方向走,去了镇口。 镇口连个乞丐都没有,不过也正如掌柜说的那样,很多进出城镇的人,都会赶在天黑之前回来,东西多的,便会拉个木车。 镇口有家客栈,是三层的小楼,生意不大好,一条街上还有一家钱庄,黎术观察了一下,从客栈的角度,应该可以瞧见镇口以及钱庄的动向。 她盯了好一会儿,才只有两三个人进出。 黎术想都没想,也进去了。 剩下的钱,住店。 黎术进去之后,坐了半个时辰,店里又来了猎户,特地送野兔子肉过来,与掌柜谈着生意。 “最近店里不缺这些,过些日子再送,你手里的货若是不好销出去,可以去钱家那边碰碰运气,他家小孙子正要办十岁生辰,孩子贪玩也贪吃,就爱这个。”掌柜与那猎户说道。 猎户闷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掌柜。”黎术没急着进房间,而是坐在大堂吃饭,听着话,立即认真道:“我是新来的,听说这边马贼猖狂,你可见识过?” 她话音一落,那猎户向她扫了一眼。 掌柜也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谁没见过呀?常有的事儿,客官是来投亲还是跟着长辈出门做生意?” “我爹在军营,如今战事多,我怕他死了都没人收尸,所以便来了这里,打算常住,之所以说起这马贼,是因为我今日买东西的时候遇到个汉子,好像是叫什么黎霖生的,他见我长得美,非要攀着我说话,凶神恶煞的,活像是个马贼,吓死个人了。” “黎家大郎啊?长得的确是凶了点,但年纪轻轻颇有本事,是个人物。”掌柜笑着。 “就是太好色了,非拉着我不让走,还说什么若有马贼来了,他护着我,他手里有刀,一刀能砍三个……”黎术拍了拍胸膛,“这边镇的男人可真粗鲁,要打要杀的。” 黎术语气紧张,瞧着胆子不大。 透过帷帽,她打量着那个猎户。 她觉得自己运气是真好,守了一会儿而已,就找到自己想要的了。 本来她还不确定,但入了这客栈之后她就觉得没错了。 这客栈的大门比同街的其他房门要宽敞许多,她坐下点了菜之后,掌柜便没管她了,坐在柜台里头,目光时不时往外看,一只手拨弄着算盘,另一种手看上去是在记账,但记账的人,不用这么左顾右盼吧? 当然,让黎术更确定他们有问题的,是这个猎户。 她今日打探过马贼的特点。 马贼马贼,骑马的贼。 他们深知云荆关一带地形、村镇以及官府兵力布局,又有不少马匹,所以才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他们住在山寨里头,距离村镇还是有一段路,哪怕骑马出门也需要不少时间。 经常骑马,屁股翘。 腰、胯、腿时刻用力,收腹提臀,大腿内外肌肉以及小腿肌肉都会得到训练,姿态上与一般人一定是有一点区别的。 且衣服也会有一定程度的磨损,鞋子上更有长期踩马镫留下的痕迹,甚至是手握缰绳搓出的老茧,这些都与猎户对不上。 腰间的兔皮也不对。 她今日欣赏虎皮的时候,也瞧了瞧皮货摊的其他皮货,知道剥兔皮一般都是有手法的,要确保兔皮完整,刀口整齐美观,这样东西才好卖。 这是猎户的生存技能,老手都会。 而他腰间挂着兔皮,手法不行。 尤其是与他这看似老猎手的表现不太一样。 那几块兔肉整理的也不是特别好,如果她是客人,可不会买这么血腥的肉,当然,不排除这人能力本就不好,但与掌柜的是朋友,所以被格外照顾。 只是对于黎术来说,值得怀疑的人,她就会多多注意一下。 此时黎术提到了黎霖生,掌柜的像是在给猎户解释一样,又道:“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是谁乱传马贼暴乱,导致两个花轿被抬错了,黎家姑娘嫁错了人,还闹出了官司,所以这黎家心里难免有些怨气,提到马贼之时才会如此不客气,其实也是情有可原。” “是因为此事,那个黎霖生说了,马贼害他们家不能与马校尉攀亲,以后他若是见到了马贼,见一个杀一个!” “我便问,马贼是这么好杀的吗?你们猜猜他怎么说?”黎术似乎有些激动了,立即自顾自又道:“他说马贼看似厉害,实则胆小,一个个都是鼠辈,只敢抢劫,抢完就走,压根不值得害怕!” “等他当上了城门卫,将来就靠杀马贼立功了!” “听他说得那么厉害,说不好等他当官大人了,真能平息这些马贼呢……” “……” 第16章 镇店之宝 黎术言语中对黎霖生很是不满,但提到对方能杀马贼,又带有几分赞叹。 而那猎户的脸色,有些阴沉了。 黎术像是没看到一样,她吃饱喝足,让伙计领着她上楼休息,还不忘告诉掌柜道:“掌柜的,我和我爹约在了你们客栈见面,一早的时候,你可帮我盯着点。” 黎术走后,那个猎户咬牙切齿地,看着楼上,似有杀意。 掌柜的立即上前拦着,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这人遮着面,是生人,又与军营里的人有干系,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猎户很是不满,将情绪隐忍了下来。 黎术只是随口胡扯,若这两个人真的与马贼有关系,那就顺便帮黎霖生扬些名声,对方既然想要立功做城门卫往上爬,那她当然要卖力一点,不能让他五两银子白花了! 黎术没回家,直接睡下了。 至于黎家那边,她也不操心,以周氏的脾气,应该会想要将她夜不归宿的事情宣扬出去,但她夜不归宿对黎处田来说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儿,这人多半会帮她遮掩。 当然,不遮掩也可以。 人都敢杀,还怕半夜不回家? 这边镇里头,女子也没那么拘束,原主的凄惨不是来源于世道对女子的束缚,全然是因为黎家人都不是东西。 黎术这一觉睡得一般。 穷得辗转反侧。 她上辈子赚钱靠的都是科技,来了这里,那些科技是用不上了,点石成金的本事,她也没有……尤其是发明创造这一类,是真不懂,她会的……很杂,都是些极限生存技巧。 但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行的。 有生之年,她一定要将空间塞到满意,否则感受到那片空荡荡的气氛,她觉得一点安全感都没。 次日一早,黎术起来的时候,这客栈更空了,生意差成这样还能开下去,只能说掌柜的当马贼有一套。 “姑娘,没瞧见有士兵来寻人,你要不要再等等?”掌柜一脸和气。 “哎……或许我爹是真死了,掌柜的,你在军中可有认识的人?我真想知道我爹的骨头埋在哪儿了,逢年过节能去拜拜也好啊!”黎术声音失落。 “这一点我也帮不了姑娘……”掌柜干笑了一声。 “那棺材呢?您知道谁家棺材做得好吗?我想给我爹备一副。” “便是钱家了,他家数代都是做棺材生意的。”掌柜的笑道。 黎术有原主记忆,当然知道钱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只是此刻她佯装不知,感谢的和掌柜告别,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前往钱家。 钱家人擅长做棺材,名头不好听,可银子却没少赚。 做这一行的会有些忌讳,平日里不会太过张扬,所以这家人在镇上的名声很不错。 出去一打听,钱家大孙子身体不好,人一直在峄城看病,如今总算大好了,才回家,钱家老头很是高兴,这才打算将生辰大办一番,邀请亲朋好友前来凑个热闹。 只是,如果马贼的目标是钱家,为了一个生辰宴,似乎有些不太值当吧? 黎术去钱家之前,用仅剩的不到百文的铜板,买了个一盒劣质粉黛,又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给自己涂抹了一番,尽可能避免自己与原主有相似之处。 入了钱家,就要与人近距离接触,还是要多防一层。 原主瘦小,因为常年在家做活,所以皮肤很不好。 她面上有冻伤留下的痕迹,显得黑了一层,也因此,这副身体没有美得惊心动魄,也没有丑得惨绝人寰,极度不惹人注意。 基于这样的完美基础,黎术只要在面容上稍作修改,便能让除黎家之外的人看不出来。 黎术是哭着入钱家大门的。 钱家大郎和其妻子程氏正好在家,看到这一幕也不意外,毕竟…… 突然上门的陌生人,大多都是家中有丧。 钱家人只以为她是客人,客客气气地将黎术迎了进去。 钱家也有些仆人,不过此刻也都十分规矩,并不入正堂,钱大郎替她倒了一杯茶,然后缓声问道:“姑娘可是要置办棺木?” 黎术清了清嗓子,不哭了。 “不是。”她张嘴,厚颜无耻又道:“有缘路过,特地来讨口饭吃,你们家能做主之人是谁,出来见我——” “……”夫妻二人一愣,相互看了一眼。 讨口饭吃?作甚?当伙计吗!? 但这架子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啊! “小姑娘,你要不要摘下帷帽说话?我们棺材铺的确是招工的,只是女子力气小,只能做些刷漆的细活,工钱不算多,但你若是需要的话,也可在我家工坊做事……”程氏很是和善,也不觉得诧异。 这小姑娘进门的时候哭得那么惨,一看家里头就遇到难事儿了! “不必,我此番是瞧见你们家有灾,所以特地上门提醒一番,之所以哭着进来,并非是家中有丧,而是为了掩人耳目。”黎术一本正经地说道。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 “你们不信?”黎术坐得端正。 “小姑娘,你……你莫不是想来骗钱的?”钱大郎表情古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做法太不合适了,“你有手有脚的,还是选择做工吧,咱们家不信你说的灾啊难啊的,百无禁忌。” 黎术也不慌,手在茶案上敲了敲,思忖片刻,便道:“你们家最近做成了一桩大生意,对吧?” 钱大郎愣了一下。 “与你们家的镇店之宝有关。”黎术又猜道。 她一边猜测,一边看着那程氏的表情,见对方面上闪过几分震惊,心里也多了些底气,继续又道:“这桩生意做了,但不能对外言传,只怕招来祸患……” “姑娘!你等等,我去请我爹来。”钱大郎慌了,连忙止住了黎术的话,然后跑出门去。 黎术也住了嘴,想着接下来怎么扯。 钱家有个人人皆知的宝贝,听闻是从深山穷谷之中运出来的楠木。 这楠木年岁无人可知,埋在沙土之中被钱家祖上发现并带回,紫金之色,千年不朽,入土之后,水不能蚀、蚁不能穴,所以被钱家做成棺木,价值千金! 黎术来的时候想过了,如果她是马贼…… 这一趟总不能白跑的吧?那必然是为了镇店之宝而来。 但大老远的来扛棺材?说不过去啊!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棺材已经被卖了! 第17章 拼死告密 过几日生辰宴,很可能就是买家送尾款的时候! 在那个时候交钱,也不会太惹人注意。 那棺材价值千金可不是虚言,而在这个黄金稀少的年代,普通百姓多用铜钱,这种昂贵的东西应该是以白银或是昂贵的奇珍代替,而银票在民间流通更少些,百姓之中的富人对银票的信任程度不是很重。 成千上万两银子,其实很显眼,确实需要遮掩一番。 黎术本来也只是猜测的,如今见他们这样的反应,又能反证出那掌柜和猎户说的话的确是别有深意…… 她可真是个机灵鬼。 没过一会儿,钱家小老头出来了,急匆匆地,黎术都担心他跑摔了。 钱家老头精瘦,浑浊的眼睛上下扫了黎术一会儿,又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儿媳…… 充分怀疑自家孩子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被人骗了! 对方只是个小姑娘,虽瞧不清样貌,但看那手上的肤色,应该年纪不大,还有这穿着,既不是尼姑也不是道士,还能看灾?! “小姑娘啊,你刚才提到了我家的镇店之宝,莫非是看中了吗?这东西倒也不是不能卖给姑娘,只是价格昂贵,非一般人能买得起的。”钱老头笑着,没说楠木卖了。 “军中有个大将没了,是吗?”黎术语气淡定,“能用得起紫金楠木的,这级别只怕是……” “姑娘别胡说!哪有的事儿!”钱老头连忙喊了一声,然后又立刻压低了声音,“小心招祸啊!” 军中之事,哪里是他们这种小人物能评判的! 黎术也识相地闭上嘴巴,道:“现在信了吗?” “姑娘,还请直说吧!刚刚我也听我儿说了,你只是为了讨口饭吃,既如此……我们愿意花些银钱免灾。”钱老头立即老实了。 他家前些日子的确之前卖了那副棺材! 为了避人耳目,棺材整体改色,表面看去与一般棺材差别不大,但也因材质和规格不同,这棺木更重,为了将这东西运出去,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如今事情已经办好了,剩余银钱也定好在几日后送来。 那笔钱很多,也是镇店之宝换来的,绝对要安然收下来的。 不论是卖棺木的事儿,还是赚了一大笔钱的事儿,都不能对外说,无奈之下,才用他孙子的生辰宴做掩饰。 他还打算在生辰宴上,拿出一假楠木作为遮掩,然后对外说“楠木”将用作他的棺材,不再外卖,却没想到,被看出来了? 姚老头有些忧心,送银子的日期已经定了。 军营里的人安排好的事儿,他也不好更改,随意改口,万一这笔银钱就此收不到了可怎么办…… “想要免灾很简单,提前做好安排便可,若想一劳永逸,我劝你们寻求官府或是军中的帮助,提前做好埋伏,只是绝不可对外宣扬,另外……”黎术看了看钱老头,“你们家最近犯小人,那日若有人不请自来帮助你们钱家,不可相信,且必然是此次灾难的来源!” “……”钱老头不太能听得懂。 “简单的说……”黎术歇了口气,然后耐心了些:“你们家被人盯上了,小人作祟,惹来灾祸,但哪怕去除灾祸,小人也是存在的,甚至还可以隐藏得更深,你们需要注意。” 钱老头皱了皱眉头。 他看着这小姑娘,怎么看都觉得对方不是个高人。 若不是高人,这些消息,她是怎么得来的? “小姑娘,你能不能与我说实话,你到底是知道些什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是你提醒我们的……”钱老头认真道。 这人哭着进门,不就是怕被人发现吗? 如此装神弄鬼,莫不是知道什么秘密,但又不敢惹事儿? 黎术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小声道:“我前两日才来此地,对此地不太了解,但昨日出门,恰好遇到别人在商谈秘密。” “!!!”果然,钱老头心中一惊。 那年轻夫妻更是佩服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我看到一个年轻人,在和一个……猎户,但也不像是猎户的人交谈,那猎户说过几日趁着生辰宴,要来钱家速战速决,事情已经安排好了,让那少年趁乱出现,表现一番,如此他们的人才能打入官府内部。”黎术说着,那手往回缩了缩,似乎是有些惧怕,“我不能再多说了,万一……万一透露出去,我会被报复的……” “钱老板,我拼死前来告密……” 钱老头身体一抖,眼神重视。 立即拿出了一锭银子:“姑娘莫要嫌少,这二十两先给姑娘,待我家无恙之后,老朽愿意献上二百两银,感激姑娘及时告密之恩。” 倒不是他抠门,而是……不知真假啊! 他还要提前做准备,在官府那边花点钱,看看能否安插些人手。 二十两银,不多,但也不算少,若这姑娘缺钱,也够度过难关了。 黎术也没觉得钱少,毕竟只是跑一趟,胡说几句话就白得的,所以很是干脆地接了。 “姑娘可知道那少年是谁?”钱老板又问。 “我初来乍到并不认得,只知道那人生得很是强壮,说话粗声粗气,所以钱老板还是自己多多注意吧!”黎术说着,“未免外头有盯梢之人,还请钱老板做做样子,装作我是来买薄棺的……” “好!”钱老头连忙应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我姓舒,叫阿梨,梨花的梨。”黎术认真回道,“对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钱老板行动最好隐蔽一些,万一那些人改了计划,那这危险便无法预料了。” “这个我懂,我一定小心。”钱老头心情紧张,“多谢舒姑娘。” 送走黎术之后,钱老头立即便忙活去了。 而黎术出了正堂之后,整个人看上去又陷入了悲伤之中。 出了钱家大门,还不忘和钱大郎说道:“我过几日来取我爹的棺材,你们可别忘了呀。” “……”钱大郎郑重点头。 如果他理解得没错的话,舒姑娘说的棺材,是二百两银子。 真是……别致的称呼。 黎术出来的时间够久了,离开钱家之后,又漫无目的的逛了逛。 期间,没忘去裁缝铺买几身衣裳,男款女款皆有。 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光明正大的人,说不好以后还要装扮一番,所以提前做好准备,她买的都是普通款式,价格也不贵,拢共也只花了一两银子。 剩下的银子,她没动。 傍晚,她才动身回黎家。 第18章 倒霉的过去 黎处田一看到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吹胡子瞪眼。 他想张嘴怒斥几句,但对上黎术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硬生生将话憋住了。 心里不痛快。 看来,等风头过去,他该将这闺女重新嫁出去,否则整日留在家里与他大眼瞪小眼,他迟早要被气死! 想通之后,黎处田白了黎术一眼,便出门会友,没再管她了。 黎术也不在意这个爹,她回到家里,照样游手好闲地逛了逛,不过,她发现她藏了一把菜刀之后,周氏便开始防着她了,今儿厨房多了个柜子,还上了两把锁,屋子各处的东西,但凡能值十个大子儿的,都被藏了起来,倒是挺有意思的。 黎术本对她柜子里的东西不在意,毕竟她要的可不只是这一个柜子而已。 将来,她要这黎家……寸草不生! 但是眼下,周氏像是想要饿死她。 虽然黎术自己也有食物可以饱腹,但被周氏特地针对的感觉让她心里生出一股子叛逆来。 她的目光看着那柜子,眼神中露出几分戾气。 作为一个伤员,除非逼不得已,否则她绝不会乱蹬自己的胳膊腿,所以眼下,她当然要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 两把大锁…… 黎术转身去黎阿满的屋子。 原主这位妹妹的屋子可真是雅静,里头虽没有摆上一些昂贵的物件,但有干净的瓷瓶插着野花,精致的小匣子装着首饰,还有三口大木箱放着应季的衣裳。 屋子通风,不像原主那房间憋闷,里头还有帐子,防得住蚊虫。 寻常人家里,这样的条件,绝对算是顶好的。 黎术不嫉妒别人拥有的东西,只是……一样是黎家的孩子,原主为何一无所有呢?这黎家夫妻不是不知道要如何教导孩子,他们只是不愿意将那份心思分给原主半点。 “你进我屋做什么?!走开啊,脏死了!”黎满一看到黎术,顿时不高兴了,娇俏的小脸上气鼓鼓的,还拿起手边的茶杯冲着黎术扔了过去。 黎术立即躲开,茶杯落地,稀碎。 黎术觉得自己的脾气像条狗,闲来无事趴在那里挺安静的,可一听到这点动静,心头便直冒火,想要冲上去将这惹人厌的东西弄死、埋起来。 她略微克制了一下。 然后抬脚走了上去,在黎阿满那震惊又愤怒的眼神中,黎术锁定了匣子里的一支蝴蝶珠花,珠花很是精致,蝴蝶的两条触须是用铜丝卷成的,模样逼真。 “你干什么!?这是我的!”黎阿满立即动手想要抢回来。 黎术拿了东西,立即后退一步,指着对方道:“别乱动啊……我身上的伤重着呢,若是往地上一躺,吐血而亡,那下一个杀人犯就是你。” 她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不管后头的黎阿满是如何的气急败坏。 黎阿满张嘴就哭,满嘴喊娘。 黎术则立即去了厨房,将那蝴蝶触角掰扯了一番,然后戳进了锁孔里头,听着声音摆弄了几下之后,“咔哒”两声,锁就开了。 她打开箱子一看,眼神也亮了些。 怪不得藏起来呢,今儿买肉了呢! 黎术毫不客气,端出来享用,只是此时,周氏已经拽着黎阿满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二人一看眼前的场景,都要气哭了。 那蝴蝶珠花已经不成样子,被随意的扔在地上,触角已经没了,还被黎术踩了两脚,这可是她今儿一早刚刚买的新首饰! 而周氏在意的则是那柜子,瞧着那被打开的锁,眼珠子都瞪大了几分,连忙冲上去,伸着头往柜子里一探,心脏都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样:“肉呢!还有一大块没炖的肉,去哪里了?!” “我扔到窗外去,恰好有条狗,叼走了!”黎术笑了笑,“你现在出去找,或许还能找到?” 周氏一听,哪怕心里气得要死,可一想到自己的肉,也来不及叫骂,连忙冲了出去。 黎术蹲坐在厨房的灶口旁,认真吃着东西。 周氏毕竟是个当娘的人,每日照顾孩子,手艺还是不错的,当然,原主也会做饭,在周氏的磋磨之下,也一样练就了一身好厨艺。 黎阿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地上那“珠花的尸体”,特别生气。 好不容易平复了几分,见黎术吃得香甜,不管她的死活,又委屈上了,嘴里也开始骂骂咧咧。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吃我们家的肉!你这个杀人犯、没人要的死丫头,我要让我哥把你打死,让你欺负人!你给我起来,把我的珠花还给我!”黎阿满愤怒至极,恨不得杀了黎术。 这些话听上去像是孩子不懂事的吵闹,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原主短暂的过去里出现过。 每一天都有。 “臭阿黎,你娘死了,你怎么不死?!” “你可真碍眼,又丑又笨又脏又讨厌,给我滚远一点!” “你怎么是我们家人呢?你才不是,你只是一个没娘的小乞丐,是我的仆人!将我的衣服洗了,还要给我捏腿,我来扮演千金小姐,你来做奴仆,你要跪下来……” “我可不是你妹妹,你要是敢乱叫,就让我爹把你关在院子里头喂蚊子,将你的血喝光光……” “……” 此时,黎术的记忆也随着这些叫骂声一点点浮现。 黎阿满今年也才十三岁而已,她在外是个颇为懂事有礼貌的好姑娘,娇俏可爱,活泼天真,在这小巷子里头很受欢迎,从来不缺朋友。 黎处田是将她教导得很不错,讨人喜欢,但也像极了他们,一样的拿原主不当人。 黎术眼中闪过几分阴沉,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菜刀,在黎阿满喋喋不休的时候架在了她的脖颈。 黎阿满立即安静下来:“你……你想干什么?!” 黎术目光阴沉,想着自己怎么做才能掩盖住原主那倒霉的过去。 她左思右想,觉得唯有一条路,那就是碍事儿的人,全部见阎王! 但杀人可以,没有后路的冲动杀人是不对的,同一招不能用两次。 她笑了笑,拽住了黎阿满的头发,将她拉扯着蹲了下去,收起菜刀,她从灶底掏出了一根尚还有火星的木头,道:“见过杀鸡吗?” “杀鸡,是要将烫毛的。” 第19章 冤枉 黎术脸上的笑容扩大,将燃烧的一端对准了黎满的头发,直接按了下去。 随后,将木柴塞到了黎满的手里。 黎满下意识将这“凶器”扔在了地上。 灼烧的发丝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儿,乌黑的头发被烫掉了一大块,余下的部分像是蜷缩的蚯蚓,一根一根,粗糙又挣扎。 黎术松开手,任由着黎阿满捂着脑袋,一脸惊恐地跑出去。 她“呸”了一声,活像是个不讲道理的缺德混混,嘴角洋溢着几分情绪疏通的快乐。 随后,黎术将剩下那些没吃完的饭收到了空间,挪动几下木柴,往灶底塞了个东西,又将自己收拾了一下。 紧接着,她人坐在了厨房门口,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周氏没找到那新买的猪肉,气急败坏地回来。 回来之后,看到女儿狼狈不堪的头发,心里的愤怒达到了顶峰:“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能对她下这么狠的手!我倒是要让大家伙都来评评理,看看你这个杀人犯是什么样的歹毒心肠!” 周氏本想等丈夫以及儿子回来之后再为女儿做主,可此时此刻,瞧见女儿那可怜的样子,心痛至极! 如今自己占理,哪怕阿黎错嫁再如何可怜,也不是她欺负阿满的理由! 周氏速度很快,拽着女儿到了门口,然后便开始大哭起来。 这个时辰,正是各家饭后消食的时候,一个个也都闲来无事,听到动静之后,立即出了门,只是看到黎满被烫秃了的头发,众人也惊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弄成这样,实在可怖。 而且阿满还是个姑娘家,十三四岁也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能议亲,那头顶竟被烫秃了一块,还不知要多久才能长回来,怎能不让人揪心!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家里孩子大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从牙缝里挤出些银钱来,买了几块肉,我怕那肉被野猫野狗偷了,这才上了锁,阿黎这丫头一回到家,瞧着那锁,便以为我是针对她,竟然强行将锁打开了!” “这肉她不是不能吃,只是不能浪费啊!她心里有怨气,竟然将肉全扔窗外去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这也就罢了!你们看看阿满这头发——” “我是不知道阿满这小小年纪能做错什么能让她生这么大气,要如此报复啊!”周氏哭得的确是情真意切,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此时对黎术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阿黎!阿满要是有错,你作为长姐,为何就不能好好教一教!你也太狠了!”周氏扯着嗓子,带着众人走到院子里,指着黎术说道。 黎术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看不出桀骜不驯,也没有悲伤难过。 平静地像一块木头。 很快,这额一群人中的长者站了出来,皱着眉头看着黎术:“阿黎,你小时便不太听话,今儿偷你妹妹的点心,明儿毁你妹妹的衣裳,你娘教导你多次,你总是不改,如今大了,又闹出了杀人案子,因着你也是受了害,这才得以从牢里出来,既然出来了,为何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呢?难道要像马贼一样,惹人厌恶吗?” “就是啊,头发毁成这样,只怕要全绞了才行,你多狠的心呐!”立即有人附和道。 “……” 黎家也是有亲朋好友的,虽不是枝繁叶茂的大族,但几家族亲加在一起,也能凑个上百人。 只是这边姓氏多,不搞宗族那一套,亲戚之间只来往,倒是没有过于繁杂的规矩,这一条小巷子里头,也没几个姓黎的。 “你瞧见我偷妹妹的点心了?”黎术平静地问,“你们谁见着我毁她的衣裳,甚至打她骂她了?” 众人一愣。 从前阿黎不会反驳,如今却开口了。 “凡事应该讲证据,而不是靠她们一张嘴说。”黎术很镇定,“阿满七岁那年,不小心害她弟弟摔倒了,也是这般栽赃陷害到我头上,传到你们耳中,便成了我容不下弟弟妹妹,暗下狠手,只是敢问,我一个在后娘手里讨生活的人,可有那般胆色?” “当然,我与周氏相比,你们自然会偏帮她这个大人,至于我这个小孩子的委屈,你们只作是看不见,所以今日你们既说我毁了她的头发,那我也无从辩驳。”黎术像是看透了一样。 “明明就是你!你、你还说谎!?”黎阿满惊呆了。 她怎么能骗人! “那你说说,我是如何弄坏你头发的?”黎术问。 “菜刀!你先拿菜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黎阿满连忙说道,“然后又扯着我的头发,拿着木炭烫我的头!” “听上去,我像是长了三只手。”黎术讽刺一笑。 “……”黎阿满也愣了一下。 她记得没错啊?先拿了刀…… 不对……如果拿了刀,那又是怎么拿木炭的? “那就是你将刀放下,然后去拿木炭……总之,是你弄坏了我的珠花,然后又害我的头发变成这样……”黎满气道。 黎术慢慢起身,轻轻咳嗽了一下,然后静静地让大家进厨房瞧瞧。 “那好,菜刀在哪儿呢?”黎术静静看着她,“是你自己贪玩,似乎要将什么东西藏去厨房,被我发现的时候太过慌乱,导致那燃烧的木炭甩了出去,落在了你的头顶,发丝尽毁,又要推在我的头上?” “周氏,你说我开了锁将肉扔了,那我问问,你今日买了几斤肉?” “五斤!”白天有些热,她打算晚上凉快些,将那些肉腌起来,让儿子拿出去送礼用的。 “五斤,多大的野猫野狗,可以快速的将这些肉叼走,且不被人注意到呢?”黎术认真的说着。 “……”周氏呆了一下,“你刚才骗我!?你将肉藏哪儿去了?!” 她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冲进厨房翻了翻,最终目光落在了灶口。 灶底里的木柴还有火光,但已经被挪出了一部分,周氏将其他木柴也拿出来灭掉,这才瞧见里头有个东西,连忙伸手够了出来,掸干净一看…… 众人看着黎术的目光多了些同情。 是个镯子。 而且很多人都认得,那是黎术母亲的遗物,前些日子还陪着她一起出嫁,她特别重视此物,从前整日戴着,总不离手。 如今,埋在木灰里,被那木炭的余温烧得变了色。 第20章 谁敢动她 黎术看到镯子,眼神透露出紧张,立即从周氏手里将镯子抢了过去! “我一早起床找不到它,原来是被你偷走了,你偷走也就罢了,竟然还藏在这种地方……你想毁了我娘给我的遗物,阿满,我毕竟是你的姐姐,你为何容不下我?”同样的话,轮到黎术说了。 她就是要看看,当这不能辩驳的感觉落在她们头上,她们可会焦急痛苦。 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对对错错,她要黎家说不清、弄不明。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藏东西,死阿黎,你冤枉我?!这是你刚刚放进去的!”黎阿满要气死了,“娘!你快说啊,明明就是她抢珠花,偷肉吃,还欺负我!” 周氏现在整个人发懵,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厨房里……没有肉,院子里也没有,其他屋子…… 周氏也快速地找了找……还是没有! 不见了! 去哪儿了? 难道那么巧,被狗叼走了?可谁信啊?!还有……刚刚女儿提到了菜刀……菜刀呢!?她做得那碗肉也没了,厨房里头只有凌乱的木柴、木炭,就连女儿说的珠花也找不到。 也就是说,她证明不了黎术干了坏事儿。 但黎术的镯子……就在灶底下。 这东西对于黎术来说很珍贵,别人不会觉得黎术会用这东西来冤枉她女儿! 甚至,周氏也有些忍不住地怀疑,在她出去找肉的时候,女儿是不是将黎术的镯子抢了、塞进了灶台下面…… 她这个当娘的都这么怀疑了,其他人更不必说。 看黎术,她站在那里,虽然平静,可瘦巴巴的身体瞧着很无辜。 她双手干干净净的,一点土灰都没有,黎满身上的脏污都比她要多。 周氏突然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这肉……我是真买了五斤……肯定是被藏到那里去了,我家阿满也不会说谎的,她说是阿黎烧她的头发,那就一定是!” “是啊,我们家一直都是这样,不论阿满做错了什么事,我都会替她担着,只是这一次……我实在不能帮忙了,如果爹和大郎回来,将这错算在我身上,我根本扛不住打……”黎术声音缓缓地,似乎是有些麻木。 好似她本该去承担一切。 “黎大嫂,你们家这个小女儿,也该好好教教了……” “……”周氏老脸一颤。 黎满从未被冤枉过,听到这话根本受不了,当即便吵了起来:“你眼瞎了吗?是她用木炭烧了我的头发,我没有动她的镯子,是她冤枉我!” 黎术站在那里,用失望的眼神看着黎满。 “你有父母兄弟袒护,我又如何敢那样对你?妹妹,自小到大,你冤枉了我多少次?只这一次,我反击了,你便如此生气,你可曾想过这些年,我是如何过的?” “你这个贱丫头!你胡说八道,我要让大哥打死你!”黎满直接绷不住了,大声怒骂。 黎术缩了一下脑袋,然后往后退了退,眼神看上去有几分惊慌,佯装害怕。 …… “谁敢打她!”正在这时,突然有道声音冒了出来。 黎术愣了一下。 众人往后头一看,只瞧着一个汉子挤了过来。 周氏看到那男人,面上也闪过几分心虚。 “阿黎的娘是没了,但她舅舅还在呢!你们黎家当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啊?仗着我经常不在家,不能给阿黎做主,便可劲儿的欺负她,如今她才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竟还要被你们这么糟践!周氏!你一个做继母的,不善待原配留下来的女儿,是你想要遭人唾弃吗?!”汉子很是生气,声音很凶。 黎术看向来人,得知此人便是原主的舅舅陈酉松。 已经将近两年没往来过了,这模样与记忆里稍微有些差异,瞧着更多了些疲态。 众人一看陈酉松来了,也都有些唏嘘。 作为原配娘家人,原配又死了,陈酉松是天然占理的,莫说是黎家,便是左邻右舍瞧见,也会客气几分。 只可惜陈酉松入了军,回来次数太少。 “陈大哥来了啊?若说我们欺负阿黎,那是没有的事儿,你看看我女儿的头发……”周氏连忙扯过女儿,试图讲理。 “没有的事!阿黎性子绵软,从小被你们欺负,从来没有反抗过,你少将污水泼到她头上!想当年,我妹子死了不到三个月你就入门了,你能是什么好东西?!想来冤枉我外甥女,让她没活路,我看你就是黑心!”陈酉松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内心愧疚。 当初外甥女与马家的亲事定下来之后,他总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只是这么好的亲事不想着自己的女儿,反换给别人,妻子心里哪能高兴?哪怕嘴上不说,可到底还是影响了感情。 所以他做了决定,那是他最后一次帮阿黎了。 马校尉是守信之人,有了马家,阿黎嫁人之后应该也不会太苦,黎家为了这婚事带来的好处,应该也不会将阿黎往死里欺负。 所以他再也没来看过这孩子。 他也是昨儿才知道这场亲事弄错了,知道阿黎被逼得杀了人…… 马校尉特地和他道歉,对方是校尉,他哪怕心里有怨也不敢说,只能告假,回来看看。 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了这个场面! 周氏当年急匆匆入门的事情本就惹人非议,如今再被提起,她脸色很是不好。 “明明就是她……”黎满哭得很伤心。 “闭嘴!你若再嚷嚷一句,我便去黎处田的上峰那里找说法,我倒是要瞧瞧,家都管不好,他还有什么脸在驿站做事!”陈酉松立即说道。 不到逼不得已,哪有去毁人饭碗的? 黎满还想咕哝几句,被憋火的周氏拉了拉。 “这事儿……也是两个孩子之间的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况且我女儿这头发也能长出来,倒也没必要闹得那么大……陈大哥你既然来了,不如坐坐?一会儿当家的就回来了,你们喝上两杯……”周氏咬牙切齿,却硬生生换了一副面孔。 后娘本就容易被人戳脊梁骨,若闹得更大,她这日子别想好好过了。 “不用了!我是来接阿黎走的!你们家不拿她当人,那我就接走她,我们两家从此以后划清关系!”陈酉松郑重道。 他想了一整天,觉得无论如何,不能任由阿黎留在黎家了。 经了那一遭,黎处田不可能会好好待她,马家那边也没法子了,她以后的婚事不可能有好的,只怕要被磋磨死! 黎术看着这个舅舅,内心也略生几分复杂的情绪。 这人挺好的,可惜…… 晚了啊。 第21章 我带你走 周氏听到陈酉松的话有些惊讶,随后心情却放松了一些。 要将这个死丫头带走?那当然好! 若是从前,她或许是真的不乐意,毕竟好不容易将人养这么大,能干的活也越来越多,至少可以当个仆人用。 可自打她从大牢里回来,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 只吃饭不干活,还顶撞闹事,丈夫和大儿子也由着她,她着实烦得紧。 “好啊!这话可是你说的,将来可别对外说是我这个继母容不下她,将她赶出门的!”周氏也不装了,转头又对黎术道:“阿黎,你也听到了,你舅舅他全心为你好,如今要将你带回去呢,他从前能为你筹谋到马家那样的亲事,将来就能给你找到更好的人家,我也怕断了你的好路,这才让你走的……” 陈酉松“哼”了一声,对周氏这样的人,很是厌恶。 “阿黎,你去收拾东西,舅舅带你走。”陈酉松立即道。 黎术想了想,考虑中。 她穿进这副身体之后,因为那些记忆,让她觉得自己好似度过原主的一生,也因此对于这个舅舅,她内心并无抗拒。 原主的舅舅是个极其普通之人。 他没有强横的武功,在军中也不是个厉害的将军,甚至连个百夫长都不是,他年近四十,还只是个大头兵。 陈家是军户,自打本朝开国以来便是。 父死子替,兄亡弟代,世代相袭。 就这身份,若是落在别处,地位比普通民户要低,但在这边境,军户很多,所以谁也不嫌弃谁,除了民女不嫁军户之外,倒也没有其他需要顾忌之处。 原主的亲娘生得还算貌美,当年陈家费了好些努力,才将女儿嫁到黎家这样的民户家里,哪怕那时候的黎处田为人也不算老实,但对于陈家来说,找了这门亲,将来女儿子子孙孙,可以不被强迫上战场。 只是没想到,原主的母亲短命,生完孩子就没了。 陈酉松作为一个舅舅,其实已经算是有人情味儿了。 每回得假,必会回来看原主,微薄的收入养着自家人,还会挪出一些来,给原主买东西。 他唯一做错的事情,便是马家这桩亲事。 却也只是好心办了坏事儿。 原主自幼就很羡慕陈家表兄表姐们,羡慕他们是舅舅的儿女,没有冷嘲热讽,没有打骂嫌恶。 偶尔能去舅家做客,都会记在心里高兴很久。 只是,黎术毕竟不是阿黎。 她这个人,可以偶尔恭顺装样子,但若让她一直讨巧卖乖,会觉得实在辛苦,压根扛不住。 陈家很好,但黎术没想过和陈家人住在一起。 她将来,要自己有屋,自己有财,自己做主。 现在还不能,但没关系,不会太久的。 想明白之后,黎术这才开口道:“舅舅,就算我跟着你去了陈家,户籍不改,将来真出了什么事儿,您照样帮不上我,反而还要费心费力供我吃喝,所以……我还是不去给舅舅添麻烦了。” “阿黎!你是不是担心你舅母不悦?你莫要多想,你舅母是个善心人,知道你的情况,如今是不会拒绝的!”陈酉松连忙说道。 黎术当然知道陈家舅母人也不错,每每看到原主,最多是面上冷淡些,但也从不小气搜抠,幼时陈家表兄表姐来黎家为原主撑腰,那也是得了舅母同意的。 只是原主被压迫惯了、不敢反抗,让他们看着心凉又无奈,这才疏离了的。 “不是因为舅母,只是不想舅舅辛苦。”黎术客气道。 她可不想走,她还没弄死黎霖生呢! 周氏也才刚刚受了一丁点委屈而已,她若走了,这些人的日子又会过得快活且自在。 敌人的快乐等于在她身上戳刀子,这是她绝对不愿意承受的! 陈酉松看着黎术,突然觉得这孩子好像变了一点,说话声音大了,也没缩着脑袋低着头,语言看似客气礼貌,但实际上却多了些疏离。 从前小丫头瞧见他时,眼神就像是藏了光。 现在却很平静。 是因为他两年前说的那话吧? “阿黎,如果不是我给你找了马家这桩亲事,你也不会嫁错人,当初舅舅对你说了一些狠心的话,也是舅舅不对,你埋怨我也是应该的,只是你还小,不知道人心险恶,你这年纪,一个待嫁的姑娘,没人给你撑腰,以后……以后这婚事上怕是要吃亏的……”陈酉松神情着急地说道。 就差直白说,黎处田夫妻会将她卖了的话了。 有许多不拿女子当人的男人,就盯着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姑娘,花点银子娶回去,弄死都没人管。 周氏白了陈酉松一眼,双臂抱胸吐了口气,有些不耐烦,瞧着左邻右舍还在院子里看热闹,又立即招呼着将人赶了出去。 “舅舅放心,如今家里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暂时不会被嫁出去的,倒是舅舅您……我听说如今战事不太顺利,您在战场上要小心谨慎才是。”黎术反而提醒他。 看着黎术这神情,陈酉松都怀疑黎家人是不是转性子了。 最近没欺负阿黎? 可刚刚周氏的女儿还大言不惭要打人呢! 阿黎此刻的镇定对他来说有些反常,他不仅没有放心,这心里反而还更加紧张起来。 “我们这些做小兵的,上头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舅舅在军中十几年了,心里有数。”陈酉松咬咬牙,继续道:“我昨日听说你的事之后,魂儿都要吓掉了,你若想舅舅在军中平安无事,便听我的话,跟我回家,免得我在军中还要惦记你……” 他现在真怕他下次回来的时候,这孩子已经没了。 “户籍的事情……这你不用操心,虽不能过继,但我会与你爹说,让黎家签下契书,将你寄养在我家,往后婚姻大事,你爹再也插不了手,我此次来,也借了二十两银子,想来他是不会不同意的。”陈酉松已经打定主意了。 黎术很是诧异,二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边军薪钱还算高的,可尽管如此,一年各种补贴加起来,最多也就二十两,这二十两要养家糊口,更要买各种伤药,而且若是盔甲武器坏了,朝廷没有补给的时候,还得自己花银子修…… 所以陈家也只是寻常人家,并不算富庶。 陈酉松能一口气拿出二十两银子与黎处田谈判,是真用心了。 第22章 只有小人 周氏一听到二十两银子,眼神都亮了,都恨不得伸手去抢。 天底下还能有这样的好事儿?既赶走了讨厌的丫头,又得了好处?她丈夫愿不愿意她不知道,她是绝对没问题的啊! 黎术忍不住觉得陈酉松真是傻实诚啊! 哪里有直接将谈判的筹码全部摆上桌的?别人是空手套白白狼,他是割肉喂狮子! 此刻黎术也明白了,舅舅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铁了心要让她脱离黎家的,她若当着周氏的面接连拒绝,的确不妥当。 寄人篱下?她不考虑。 黎术当孤儿当习惯了,对血缘、亲人,并无多少羁绊。 看在原主的面子上,先让对方安心再说。 “舅舅这话未免有些小看我爹了,您一心为我着想,我爹若是知道了,自然也会顺着您的心意,怎么能狮子大开口要你的银子?您先歇会儿,等我爹和弟弟回来再说,这寄养的事儿,我们细细谈谈。”黎术当即也笑着说道。 陈酉松虽然高兴阿黎多了些能说会道的本事,但内心却也忍不住叹息。 阿黎还是不了解黎处田和周氏啊! 不给银子,他们能乐意去写契书?这夫妻俩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可没那么好说话! 他过去来黎家的时候,可不止给阿黎一个人买东西,黎家另外三个孩子,也不能不管,否则阿黎手里的东西根本就保不住! 陈酉松去堂屋坐了下来,安静却又焦急的等着。 他此番是特地得了马校尉的照顾,才能请三日的假,这些琐事儿必须尽快做完,若是回去晚了,会有军法伺候,因此他很担心黎处田像从前那样,事事拖延、故意敷衍糊弄。 有那二十两银子吊着,周氏出门叫人去了。 黎阿满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哭声扰人,陈舅舅只觉得这黎家的小丫头真是聒噪,欺负阿黎竟还有脸哭…… 很快,黎家父子三个都回来了。 黎处田面上挤着体面的笑容,看到陈酉松,更是一口一句大哥,格外热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感情深厚、情同骨肉。 陈酉松特别不喜欢黎处田这虚伪做作的样子,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比自己会做人。 “我刚刚听说,大哥打算让我将阿黎寄养在你们陈家?”黎处田眼睛眯成一条线,“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孩子好不容易长大了,能帮家里做不少事儿,她若是走了,我们夫妻还真舍不得呢……” 黎术闻言,也不客气:“那就不走了,我留在家里给你送终,我保证,等你死的时候,我这脑袋磕得比谁都响!” “……”黎处田心口一抽。 “???”陈酉松恍惚了一下,震惊地看向黎术,一时有点懵。 这话是他外甥女说出来的? 他那个软软绵绵,在家大气都不敢出的阿黎,竟然会如此挑衅她爹?!这丫头,只怕要挨揍啊! “死丫头……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出去!”黎处田憋红了脸道。 “大人?哪里有大人?我只看到一个小人和一个老实人。”黎术咧嘴一笑,“爹,我今儿烫鸡毛了,你瞧见了没有?” “你还敢说,你将你妹妹的头发烧成那样,对外还不承认!你何时有这样的歹毒心肠!”黎处田一回家就看到小女儿了,也心疼着呢。 “那你又要惩罚我吗?今儿蚊子也多,晚上我愿意守夜,我保证,一个晚上,将这一条巷子的蚊子都烧干净。”黎术言语威胁,似乎看透了对方所想。 黎处田有什么本事?就那几个招数。 想开口吓唬她?她自个儿先将后招说了,让他免开尊口,听着心烦。 黎处田此时是真拿黎术没法子,毕竟周氏已经将今日的情景绘声绘色的说完了,从前他罚阿黎,总会先挑出错来,教导她便也理直气壮。 但今日她表现的格外狡诈,反像是周氏故意冤枉她,让他无从下手。 “阿黎,你不要以为自己哄得邻居信你几分,我这个当爹的就无可奈何了,我是你爹,你再如此没大没小,便是你舅舅在这里,我也照样能动手!”黎处田眼神阴沉了几分。 他是长辈,就算是无缘无故将这丫头打死了,官府也不会追究他! 让着她几分,她便觉得自己了不得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之前说过什么,爹,你也别忘了。”黎术却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如今我舅舅要带我走,我不想麻烦舅舅,但也不想让他担心,所以您签下契约,便说以后我的婚事由舅舅做主,您不参与,以后我还在黎家住,能帮家里‘干活’,两全其美。” “那不行!”外头偷听的周氏立即蹦跶了出来。 “我的意思是,你之前的婚约就是陈家帮你决定的,可你瞧瞧……闹出了杀人案子呢!若是之后再出麻烦,丢人的还是我们家。”周氏补了一句。 黎术也不看她,只是瞧着旁边不说话的黎霖生。 “弟弟也担心我给你的消息不做真吧?我若跑了,你找谁算账去?咱们姐弟俩以后还要相互扶持呢。”黎术笑道,“让咱爹签下契约,我手里的消息今日便告诉你,如此你便可以早点布置、安排,我保证,机不可失呢。” 陈酉松心情复杂,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阿黎在说什么?! 什么消息,什么算账、时机的?!他怎么不明白?! 而且,她为何这么和黎家父子说话?这态度完完全全和从前不同了! 还有,他说了,将她带回家啊!她却只提婚事,非要留在黎家,为什么?! 陈酉松心里满是疑问:“阿黎……” 正要说,黎术却直接道:“亲戚之间,寄养孩子而已,便是付银子也该是黎家付给陈家的份,舅舅,倘若你真心为我,那就听我的,否则将来我也没有颜面去见舅母了。” “爹,我想听听她的消息,那什么契约,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签了就是,让小弟来写,我去找几个保人。”黎霖生压根不在意这些小事。 他要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黎处田深深看了黎术两眼,很不情愿,但黎术刚才那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阿黎如今不是一点用都没有,但脾气古怪,不可信任,只有留在黎家,盯着看着,才能放心。 第23章 螳螂捕蝉 最终,黎处田点了头。 陈酉松有些着急,他真的想不通,阿黎怎么能这么糊涂,黎家如此待她,她为何还要待在这儿!瞧这样子,更是铁了心似的,甚至不惜和黎处田叫板! 他有些失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值得信任。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这孩子不想跟他走似乎也情有可原,毕竟……那桩婚事让孩子成了笑话。 阿黎的命,可真苦。 周氏的小儿子会写字,被叫过来之后,按照黎术和黎处田的意思写了三份契纸,字面上的意思还是比较礼貌的,大约就是陈家怜惜她幼年丧母,思之悲之,黎家对陈家的感受格外在意,故愿意将黎术交于陈家抚养、照顾,由陈家承担她前途,黎家绝不插手。 至于黎术住在哪儿,没有特地说明。 由保人作证。 陈酉松看着这说法,倒也勉强接受。 证明只要他不乐意,还是能将阿黎带走的。 原主没有名字,从小就叫阿黎,或有人会喊一声黎大丫头而已,但如今,黎术再次强调了自己的大名,黎处田觉得这孩子越发叛逆,让人喜欢不起来。 黎处田是读过书的,他知道,“思通造化、策谋奇妙”为术,听上去就不老实。 “阿黎你记着,若受了委屈承受不住,莫要死撑,尽管往舅舅家跑,有这契约,舅舅家就是你家!”陈酉松将契约收好,格外重视。 “好,多谢舅舅,我保证,遇到危险,跑得比谁都快。”黎术说道。 陈酉松怔了一下,似乎是因为她的语气。 那是阿黎从前不可能会说出来的话。 她没有刻意伪装原主,她和阿黎的性格天差地别、全然不同,她装不了一辈子。 “好……这样挺好。”陈酉松的内心似乎挣扎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说出几个字来,脚步沉重地离去。 陈酉松一走,黎霖生便道:“现在可以说了?你可别想骗我。” “我说话算话,骗人不得好死!”黎术立即抬手起誓,“这事儿很要紧,你爹娘也不可以听,毕竟万一传出去,不仅有可能害死别人,还可能让你失去立功的机会。” 黎霖生点了点头。 二人进了屋之后,关好门窗,黎术才道:“钱家偶然得财,有不少银子会在八月十八那日运过来,用他家孙子的生辰作为遮掩,但这个消息被马贼得知了,马贼打算在那日下手,目标便是钱家。”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官府也已经得知马贼计划,会在那日会伏击马贼,到时候你只需要找准机会,杀死一两个马贼,便可以提头立功。”黎术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一句假话都没掺。 “当真?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黎霖生有些不信。 “我有我的门路,甚至,我知道的消息远比你想象得多,所以等你当上城门卫之后,我依旧可以帮你。”黎术言之凿凿,但话音一转,“当然,到时候需要你给我足够的报酬。” “我在这个家过得太辛苦了,以后我想过好日子。” “我希望你爬得足够高,只有这样,将来我才有可能让马家后悔。”黎术继续说着。 黎霖生不太明白:“马家后悔什么?你能从牢里出来,就是马家帮的忙,可我瞧你,对马家竟然没有一丝感恩之心……” “弟弟不知?是马承霆故意换了我的亲事,她想娶的本就是姚阿宁。”黎术一脸怨气,“我就是要他马家付出代价,但凭我一人,对付马家无异于蚍蜉撼树,所以我需要你帮我。” 她如此一说,黎霖生全信了。 毕竟很有道理。 黎术很讨厌他,却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消息,让他有些疑虑,想要证明这消息是真的,那就必须证明黎术是真心帮他。 而帮他的理由,如今也有了。 不过他也没想到,马承霆竟然能干出那种事儿!? 也难怪马家会如此上心,不顾一切的将黎术从牢里救出来了! “好,那日我会出手。”黎霖生自信一笑,“这群马贼来无影去无踪,很难捉到,若我能杀上几个,一入城门卫,最少也是个队长!大姐,我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你若是早点表现出来,我以前也不至于那么欺负你。” “我当初是想不通,也害怕,但现在……我想要毁了我人生的人,不得好死,自然就无所顾忌了。”黎术昂着脑袋道。 “你也别急,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只要你今后替我提供消息,马家,我一定会替你除。”黎霖生也毫不小气地许诺。 此刻,他真觉得黎术不错了。 从前那窝囊的样子只能让他泄泄愤。 现在,叫声大姐,也勉强配得。 “立功可以,但你莫要太过贪心了,马贼杀人不眨眼,小心功没立成,人没了,我不希望自己的付出功亏一篑,你懂吧?”黎术还骄傲地提醒着。 “不用你说。”黎霖生比她更骄傲。 黎术说完消息,人就回屋歇着去了。 黎处田夫妻都不放心,又找黎霖生问了问,黎霖生仔细一想,觉得这消息的确不能外传,所以只是高兴的保证自己有把握当选,丝毫没有透露半点。 “阿黎……她就是想过和从前不一样的日子,娘,你以后就别折腾她了,让妹妹也老实些,与她争抢什么?”黎霖生想起今日的矛盾,又替黎术出头道。 “儿子,你不会是被她骗了吧?她的心都偏到陈家那边去了,若真有好消息,不给陈家,却给你?你忘了自己从前是怎么待她的吗?”周氏却一点都不放心。 “娘,陈家是军户,她的消息陈家用不着,而且,她那表哥哪能和我比?我的能力比他强多了,黎术只能指望我。”黎霖生是有足够自信的。 他生得壮实,陈家表哥却不同,偏瘦,幼时多病。 军户家的儿子,身子骨却一般,等陈家舅舅死了,陈表哥上战场,必然也活不了多久。 陈家,就是绝子绝孙的命。 周氏还想说什么,黎霖生却有些不太耐烦:“您去哄阿满吧!别管我的事了。” “……”周氏灰头土脸地闭了嘴。 …… 与此同时。 陈酉松回到家里之后,将事情一说,气氛凝重。 第24章 背叛 陈酉松从军营回来之后,也经过了陈家,向祝氏拿了些银钱,一句话没留。 可尽管如此,祝氏也能猜出丈夫是去做什么的。 若说心中毫无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她也知道丈夫对那个生而丧母的外甥女格外疼惜,可怜的孩子总是能让人心生怜悯,她又不是草木石头,自然也是一样的。 但她可以同情、也可以帮衬,却无法那么心胸宽大地为其付出一切。 之前那桩婚事,她心里便有些膈应。 阿黎需要找个好人家,她女儿,也是一样的! 陈家,是军户啊! 像他们这种人家,大多是军户之间相互嫁娶,男子想娶民户女子几乎不可能,谁也不会愿意让自家女儿跳进这世代受束缚的火坑! 女子倒是有机会嫁出去,但难免也要多筹备些嫁妆! 所以当她听说丈夫将那来之不易的机会拱手让人,丝毫没想过自己的女儿时,那种愤怒几乎掩盖了所有理智。 但那一次,丈夫说,是最后一回了。 她也知道阿黎可怜,纵使心有不甘,仍是没闹。 如今那婚事出了问题,她也格外惊讶,但那事情毕竟是意外,只能说阿黎命数不好,实在可怜。 可这回,丈夫又要帮她了。 家里的银子,一共只有十三两,全都拿走了,甚至还在外头借了几两银子…… 她一双儿女是龙凤胎,如今年纪已经到十八了。 儿子身子骨不好,将来一旦上战场,存活的可能很低,所以哪怕是同为军户家的那些姑娘,也瞧不上她儿子,怕早早守寡。 而她的女儿…… 她正为女儿相看,看中的人家条件不好,但却是民户,要求陈家陪嫁不能少于十两! 可如今,这钱全部被拿走,她怎么还能镇定的了! 因此,当陈酉松一回来,看到的便是祝氏红肿的眼睛,她崩溃且愤怒:“你拿着那些钱,又要去补什么窟窿!?你上次回来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女儿已经大了,实在是不能再拖下去了!你满口答应要替她攒钱嫁人,就是这么攒的?!” 陈酉松面露尴尬。 一双儿女此刻也都连忙站出来。 “娘您别急啊!”陈缨连忙宽慰,“表妹那儿出了大事,如果爹不管她,她肯定要被黎家逼死了,您别因这事儿和爹吵架……” “凭什么!到底要管多少次!她又不是我的孩子!”祝氏崩溃了,“你这个死心眼的白眼狼,我这都是为了谁?!你爹做得还不够多吗?年年补贴,得空便去关照她,我从前可拦过?!如今她是要将你的嫁妆也扔出去!没了那银子,你只能挑个军户嫁了,你的儿女,子子孙孙,都要去送死!你是不是傻?!” 陈缨脸色也白了几分。 她也知道…… 她爹其实不是长子,祖父死后,大伯去了战场,还没成亲,人就没了,然后便轮到了她爹,这些年娘日日担心,生怕哪一天传来爹的噩耗。 他们一家子,从来没有真正安稳过。 莫说是陈家,陈家附近这几条巷子,住的都是军户,常闻丧音。 娘为她安排的人家也不好,老娘重病在床,家里兄弟好几个,穷得厉害,但唯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民户。 陈缨站在那里,也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她爹。 “爹,你拿银子去做什么的?有了这银子,阿黎表妹以后就能不受苦了吗?”陈缨问道。 如果是这样,也不是不值得的。 可她也怕和娘说得那样,帮了一次又一次,总也没个尽头。 “我……我本来是打算,花银子,让黎处田答应将阿黎寄养在咱们家……” “呵!”陈酉松话还没说完,换来祝氏一声冷笑,“你可真是个善人啊,银子给黎家,人却归我们,纵使阿黎此番杀人皆是无奈,可名声上好听吗?还是说,你打算亲上加亲,让阿黎嫁给咱们飞青?若你存着这心思,好啊,这银子花出去,我也认了!” “你不要蛮不讲理,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陈酉松一听,有些生气。 祝氏挑了挑眉,眼神冷漠而绝望:“看,你哪里舍得将你的宝贝外甥女嫁入我们这等军户人家!你既想要救她,又想要保她下半辈子平安顺遂,就没想过你女儿,没了这笔银子,将来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儿子去拼杀送死?!” 陈酉松被戳破了想法,也有些无地自容。 他什么都想顾,可他顾得过来吗?! 阿黎她……无依无靠,唯有他一个舅舅而已,让他怎么能眼睁睁不管? 他眼神黯然,也不再说话,只是闷头将怀里那二十两银子拿了出来,塞到了祝氏的手里。 祝氏愣了一下。 “娘!这银子没花……”陈缨连忙喊了一声,然后焦急地看向陈酉松:“爹,到底怎么回事啊?咱们愿意花银子,黎处田还不放人吗?” 祝氏握着那银子,浑身瘫软,无声落泪。 陈酉松嗓子微哑:“阿黎……不愿意来。” 陈飞青和陈缨二人一听,顿时也生出几分了然。 他们这个阿黎表妹,很是乖巧,但就是太过于乖巧了,明明被黎家欺负的那样厉害,却永远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 小时候她和哥哥跑去黎家,看到阿黎被黎霖生欺负,大怒之下,与黎霖生打了起来,双方打得鼻青脸肿,都见了血。 那周氏看到之后又哭又闹,扯着阿黎问,到底是谁的错,让她作证。 阿黎背叛了她和哥哥。 她娘上门赔了药钱,买了好几只鸡给黎霖生养身体,受尽周氏奚落。 长大后,她也明白,阿黎有很多的迫不得已,只是当年被人围攻指责的那种难堪,让他们兄妹再也无法为她奋不顾身了。 兄妹二人也不知该说什么。 陈酉松想着怀里的契书,突然有些不敢拿出来了,刚刚妻子说出的话……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可他也做不到一直瞒着……毕竟既签了契,黎家便不可能再管阿黎的婚嫁,这事儿很要紧,总得交代一声。 他沉默了片刻,将契书拿了出来,交给了陈飞青:“给你娘读一读吧!” 第25章 揍她 陈飞青自小身子骨一般,爱生病,陈家怕他将来死在战场上,所以特地花银子让他认字、算账,为得是将来入军营的时候,能有几分可能被安排去做个书吏文职。 只是这不要命的职位不多,便是他有几分本事,也未必能轮得到。 陈酉松回了屋,陈飞青接过东西,先看了一眼,顿时露出些惊讶来。 “娘,爹没给银子,但黎处田已经答应不掺和阿黎的婚事了,还是归我爹管。”陈飞青觉得很奇怪,“黎家那夫妻俩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祝氏听着这话,心里震惊不已。 她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在丈夫心里,她……是个自私的恶人了,再说那些又有什么用?而且这次是没花银子,以后呢? “别的事娘管不了,但这银子……谁也不能动。”最终,祝氏咬着牙,将银钱收好,觉得不论如何,她不能去当那冤大头。 夫妻俩不欢而散。 陈家兄妹怔愣了一会儿之后也很无奈,他们也知道,这件事谁都没有错,娘是为了他们,爹也不是那种狠心冷情之人,要怪只能怪黎处田不是东西,连亲生女儿都容不下。 …… 紧接着几日,黎术也没闲着。 得空便出门走动一下。 每次最近出门之后,她都会寻个隐蔽的地方换副装扮,这几日都扮成了男孩子,原主发育的不好,豆芽菜一个,没胸没屁股的,黎术都不用特地掩饰。 也正因为如此,她觉得一定要将自己养胖一些…… 于是她又去饭馆买了些鸡鸭鱼肉菜色,一样来了二十盘,放在空间里头,够她吃俩月了。 几天时间,黎术将甘河镇摸索的差不多了,甘河镇附近也有农耕土地,小村子也有不少,交易往来都集中在镇子上,因是边关隘口,所以镇子实际上是被山川包围的,入峄城的大道只有一条,其他都是山道,不好走。 另外她还打听到,峄城是不能随便进的,需要户籍证明类似的东西。 听说边镇几城查得都严,原因是周边的军户多,为免出现军户逃跑这样的事情。 也就是说,若是她想离开峄城范围内去看看大好河山,几乎是不行的,会被认为是逃难流民、或是成为谁家的逃奴,尤其她还是个女子,孤身一人上路,必然被查。 可她真觉得这边关不安定啊? 军营里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将死了呢,都用了那价值千金的楠木当棺材,这事儿不小! 说不好哪一日,云荆关就破了。 若真破了,甘河镇简直如同瓮中之鳖。 也因此,黎术又陷入了深沉的忧伤之中,为自己可怜的前途感到迷茫。 很快,八月十八。 钱家办事儿。 黎术跟着镇上的乞丐一起,蹲在了钱家门口。 她手里拿着个破碗,手里哆嗦着,一双眼睛看着往来的客人。 思忖之下,她觉得乞丐是最安全的,不论是马贼还是官兵,都不会将乞丐放在眼里,哪怕发生危险的时候,她只要往角落里躲起来,丝毫不惹人注目。 当然,前提是她不自己凑上去当盾牌。 “你是新来的吧?脸皮要厚一点,莫要害臊!听说钱家昨儿置办了好些肉呢,一会儿嘴巴甜一点,没准还能抢到几块,你看到那边那位没,可别学她……”旁边乞丐老头冲着她的胳膊戳了两下,然后指着一个方向。 黎术顺着方向一看。 熟人啊! “那个老婆子从前是卖灯油的,最近家里头遭难了,饭都吃不上,瞧,也过来讨饭了,不过人家和咱们不同,她要脸,想拿钱家的东西,却不想丢人,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乞丐老头很看不上这样的。 黎术咧咧嘴,跟着点头:“她过来抢地盘,咱们不揍她吗?” “……”乞丐愣了一下,“她儿子才没了,也怪可怜的。” “可是我认识他,我爹还没死的时候,出门讨饭路过戚家门口,她将泔水泼我爹身上了,当时可是冬天啊,就这样,我爹一病不起,我才会没爹的!”黎术似乎很难过的样子。 “你爹就是被她害死的?”乞丐老头瞧着这“瘸腿”孩子,一阵同情。 “对了,昨儿有个好心的姐姐让我早些来,偷偷去侧门,她要给我一只鸡……我这就去拿,拿回来咱们一起吃!”黎术话转得快,说着,抬脚往侧门那边走,走之前,还不忘忧伤一句:“哎,也是我没本事,当初我爹死了,我去戚家讨要说法,还被她儿子打了一顿呢,幸亏我命大,要不然现在哪有机会吃鸡啊……” 黎术一瘸一拐地走了。 走到侧门,见四下无人,她从空间里拎了一只烤鸡出来,往回走。 几个乞丐见她真得了肉,都震惊不已。 黎术也大方,将肉分了,还嘴甜地拜了个大哥。 这个乞丐大哥因为吃喝嫖赌而倾家荡产的混混,现在在这群乞丐里头当老大,他身强力壮,坐在那里指挥别人乞讨,别人得了东西,都得分他一些。 她一番吹嘘,将对方哄得挺高兴。 等几人吃完,在“大哥”的引领之下,乞丐们站了起来,往戚婆子那里走去。 “你们这脏手干什么呢?”戚婆子见这些人伸手要拽她,顿时又嫌弃又慌张。 “听说你害死了我兄弟的爹?”大哥哼了一声,“你这种黑心的人,也敢在老子的地盘上乞讨?打!” 戚母往黎术这边看了一眼,只瞧着那是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她……可她,不认识啊!这是谁?她什么时候害死过别人亲爹了?! “我没——”话还没出口,人便被打了。 她整个人抱着脑袋缩在地上,“嗷嗷”直叫唤。 黎术没上,她负责把风,瞧着有人往这边看了,便立即上前拽住“大哥”控制场面。 这群乞丐则觉得她真是良善懂事,于是决定让她自己挑位置,而戚母莫名被打,冤枉至极,又不敢叫唤,落荒而逃。 钱家渐渐热闹起来,在外头都能听到里面的喧嚣。 黎术观察着送礼的人,将近午时,来了几个人运送个大箱子过来,来人穿着普通,但身上一股肃杀之气,格外不同。 且那几个人并未逗留,将东西交给钱家之后,立即便走了。 钱老头表情凝重,立即让人将箱子挪进去,生怕多留一会儿,东西便没了。 “不好意思各位!我孙儿本就有旧疾,刚刚似乎又发作了,着实不好再招待大家,这样,等过两日我再亲自上门致歉……”钱老头开始赶人了。 黎术一脸认真,开始观察钱家外头的动静。 她预估了一下,客栈掌柜传信需要时间,但为了确保银钱不换地方,马贼应该早在镇子外头等着,所以不到半个时辰,应该就能到。 客人们不明所以,但钱家那个孙子确实是个病秧子,大家自然也不好赖着不走,也都渐渐离去。 不过片刻,似有马蹄声传来。 隐隐还有惊慌的叫喊声,小孩子的哭声…… 马贼甩出的马鞭炸响在半空,穿人耳膜。 第26章 通匪 甘河镇的人对这样的动静格外熟悉,当那马蹄声靠近,黎术身边的乞丐们脸色也都变了,就连刚才那个脾气暴躁的“乞丐大哥”都生出浓浓惧怕来。 “马、马贼?!好像是往这边来的,快……快跑!”乞丐老头声音颤颤。 明明前一刻还老弱无能的乞丐,下一刻像是长了一双飞毛腿,拄着竹竿便跑了起来。 其他乞丐也是一样,连爬带滚,没有丝毫犹豫。 回头看到黎术还蹲在那角落,乞丐老头眼神中生出几分不忍,但也没敢返回拉着她。 黎术融入乞丐圈的时候,定了腿脚不好的半残人设。 她这样的人,跑不远的,是拖累。 很快,黎术身边无人了,甚至刚刚还在钱家门口告别的客人,也都快速离开,有些人想藏去钱家,但钱老头也知道自家就是马贼目标,所以也立即狠心将人赶走,不敢拖累别人…… 否则就算躲过这一劫,将来在这镇子上的日子也不好过。 眼看马贼越近,黎术立即挤进了钱家,躲在了钱家院子里的角落。 钱老头看到了他,当即要将人赶出去,但见她腿脚一瘸一拐,也张不开嘴了。 就这残疾模样,出去也跑不快,没准还会被马贼捉住。 钱老头叹息一声,来不及了,只希望这小乞丐能藏好。 钱家院中放了好几口大水缸,黎术没往中间挤,她躲在西南角,那里种着几棵用来观赏的矮脚树,旁边还有两根廊柱,她上回来的时候就瞧见了,今儿本就打算窝在这里看戏。 她身形很小,树后一躲,看不出踪影。 钱老头也没心思多管她,连忙将大门拴上。 他家虽然不算小,可藏不了多少官兵,所以大多官兵都在附近街道候着,等马贼一来,杀入院中,官兵便会出现并围剿,堵住各方去路,来个瓮中捉鳖。 很快,砸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声音不重。 这些马贼骑马而来,攻击手段都很便捷,见推不开门,便直接派了个身手好的爬墙,那人顺着墙头轻飘飘地落在院中,将大门开了。 黎术偷偷观察了一下,马贼人数并不算少,将近三十个。 应该还有两辆马车,是专门用来运货的,车体轻便,跑起来速度也不会太慢。 她是第一次看到没有伪装的马贼。 只是让黎术诧异的是,这些人并没有生得贼眉鼠眼模样,相反,他们的体型大多彪悍,面露凶气,皮肤略黑,人手安排也很合理,又前锋有后手,中间负责驾车运货。 一个个身穿软甲,前排几个手拿长枪或是大刀,后面还有弓箭手。 不多的人手却各司其职,很显然,他们训练有素,从来都是一击即中。 黎术从前只听别人说“马贼”,如今亲眼瞧着,总觉得这些马贼或许还有别的身份,比如……逃兵。 正常情况下,马贼一入家宅,会第一时间先杀人示威,只是钱家早有准备,在银钱入府那一刻,便立即让家中众人散去,留下的则是些许官府人手。 钱老头倒也不怕死,知道要拖延些时间,所以踉踉跄跄的从屋里出来:“大爷们高抬贵手啊,小老儿有钱,绝对不会藏着掖着的!还求放过小老儿一家性命!” “少废话,银子放在哪里了,立即交代,若敢和老子玩心眼,老子将你一家子全都烧成灰!” 钱老头知道,这银子的下落是不能不说的。 好在那笔钱比较多,即便要收拾上车也要耗费不少功夫,所以他颤颤巍巍地指了个屋子:“屋子里的米缸底下,有个地、地窖,都放在里头了……” 当即,马贼让人去查看。 但很快,便听到了骂骂咧咧的声音。 “老大,那些银子全部从箱子里倒了出来,撒在地窖里,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干净!”探子立即说道。 这话一说,马贼也气得破口大骂,当即多派了几个人收银子。 只是银子还没收好,这马贼老大突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对…… 那笔银钱今日才入钱家,本该是封箱装好的东西,就算要倒在地窖里,应该也得等府中客人走后再说吧? 这样子倒像是…… “不好!有埋伏!”对方立即反应过来。 当即,提着刀便要向钱老头砍去,正在这时,屋后藏着的官兵也一窝蜂的冲了出来,关键时候,救了钱老头一命,只是钱老头一番惊吓,整个人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两拨人马立即打了起来,与此同时,街道上守着的官兵也已经赶了过来,将整个钱家团团围住。 马贼们拼死反抗欲逃,不过片刻,双方人手各有死伤。 黎术一直安安静静的盯着。 她是会点功夫的,但那也不能上,她可是伤员,而且,一会儿自有找死的人来逞英雄,她可没那么傻,给自己挖坑。 黎霖生一直在钱家附近候着。 他虽然相信了黎术的那些话,但也担心事情出现意外,万一那些马贼不来了,他可就失去了立功的机会,所以心情一直十分紧张。 好在,一切如预料那般发生。 见两方打起来,黎霖生没有第一时间冲出去,而是观察了情况,见马贼略微势弱的时候,他才提着武器上场。 黎术也没一直躲着,她的位置随着那些马贼后退而往钱家外头靠近。 见黎霖生来了之后,她更是眼前一亮,大喊道:“哇!是黎家大郎黎霖生!他也来帮忙了,真是英勇啊!” “……”钱老头被这小乞丐的声音吓了一跳。 平复心情之后,爬了几步才站起来,颤巍巍走到黎术跟前:“谁?黎霖生?” “是啊,黎家的小郎君,威武雄壮,杀敌如砍瓜,真是了不起!”黎术毫不客气地竖起了大拇指。 钱老头觉得很古怪,看着这陌生的脏乞丐,又问:“官兵来了不见你激动,怎么瞧见这个小郎君,你如此兴奋?小兄弟,你说实话,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喊的?” “您老能看出来啊?”黎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也不知道是谁,今儿早上赏了我一块饼,让来你们家乞讨,还说黎家大郎也会去,让我找准机会使劲儿夸……” “不过黎家郎君真的很厉害,我现在是真心觉得他英勇!”黎术故意压低些声音,听上去有点不男不女的。 钱老头心中大震,看向黎霖生的眼神也充满了气愤。 这黎霖生,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敢通匪! 第27章 将他绑起来 那日“舒姑娘”说得是一点都没错,的确是有“马贼内应”想要趁机立功往上爬! 倘若真让黎霖生做了城门卫,甚至将来升到更高的位置,那还得了? 马贼入城,岂不是更若入无人之境了?! 钱老头很生气,一边气一边抖着和官兵将一五一十的说了。 而黎术趁乱跑了出去。 此刻,黎霖生打得很是起劲,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看着那些马贼,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 只是他隐约又觉得自己这边有些辛苦,因为……不知什么时候,那个马贼首领竟然将主要地攻击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对方武功着实不错,手里的大刀砍在他的兵刃上,震得他手发麻。 马贼首领此刻恼怒至极。 尤其是听到那句“黎霖生”之后,更是气得牙痒痒。 前些日子入镇的探子回去的时候,便提到了这个黎家少年,说其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口气格外大!更是嚣张至极,张口便说将来要杀他们这些马贼立功,还蔑视的说他们马贼胆小无用,一刀能砍他们好几个! 小小年纪便如此张扬,若让其成长起来,岂不成了大敌?! 对方几乎将所有怒火都压在了黎霖生的身上,下手极狠。 黎霖生也十分吃惊,几番被打得回不了手。 他本想立功,却不想到此时接连败退,有些丢人。 努力坚持一番,实在困苦,想着自己能冲出来帮忙已经值得官府关注了,若再强撑下去,只怕会丢了小命,当即,他连忙冲着官兵大喊:“快来帮我拿下这贼子!” “……”官兵们心里有数。 这黎家小子就是在演戏! 二人演得果真是像! 那马贼首领不去打他们官兵,反将攻势放在黎霖生身上,还不能证明一切吗? 很明显,这是为了给黎霖生造势,一是体现黎霖生的不同,二也是断绝与黎霖生之间的联系,给他铺路! 只可惜,他们早看破了! 首领手下的刀越发狠厉,对战间,一刀劈到了黎霖生的胳膊。 汩汩鲜血飙出,黎霖生心都凉了半截。 他不明白,这群官兵是傻的吗?! 他打得这样的辛苦,这群人都不知道过来帮帮忙?!还有这个马贼首领,眼神充满愤恨,杀意浓浓,某一刻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对方的杀父仇人! 他不想死在这儿! 黎霖生几乎是铆足了全部的力气,也不顾那胳膊上的伤势了,整个人一个翻滚便冲着一个方向逃去。 首领提欲追,却被手下拦了下来。 “大哥,莫要与这小子继续纠缠下去,快逃啊!”其中一马贼悲怆地喊了一声,“我来垫后,大哥快走!” 他们此番打劫,是彻底失败了,眼下只能尽量减少损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马贼首领内心却很不甘,他们来这镇子打劫,是因为他们兄弟不多,霸占不了峄城那块大肥肉,分到手里的,不过是个区区小镇子而已,好不容易等到一桩大活,兄弟们几乎都出动了,没想到竟败了! 这么多弟兄折在这里,以后还想入镇子,就难了! 首领很是憋火,但心里也清楚,凭着他自己的能力,杀出重围是没问题的,只是……无法顾及其他兄弟…… 但如今,也别无他法了! 首领扯过马来,直接飞身上去,其他马贼们也立即跟上,一边抵挡官兵,一边继续后撤。 官兵们似乎也是惧怕马贼的能力,竟不敢追,所以很快,首领带着七八个手下成功跑了。 黎术躲在暗处,拿出了自己空间里的那张弓。 瞄准了那马背上的首领,“嗖”地一声,射了出去。 歪了。 箭枝戳进了对方的肩膀。 黎术有些失落,她这准头实在是差,前世只在射击场玩过这项项目,实战起来还是有些不熟悉的,竟不能一击毙命。 可尽管如此,那首领也被伤得不轻,整个人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竟还有人背后放冷箭,稳住身体之后,立即往箭枝射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黎术则立即将弓箭收了起来,然后顺着小巷子跑了。 离开的时候,她也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 这甘河镇的兵力是真的弱,明知道有马贼来袭,竟然也只有不到两百人过来埋伏,估计这两百人还是钱老头求爷爷拜奶奶弄来的,他们能力也一般,不如那些马贼精锐! 马贼不到三十人,几乎都能以一敌十,如今若不是仗着人数上的优势,只怕一个马贼都留不住! 不过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一半了,马贼的事儿,管不了。 此时,官兵们清扫战场,死了不少人。 钱家老头脸色惨白,左邻右舍见马贼已去,也都出来帮衬着,看着那场面,这里的人也有些司空见惯了。 而且从前死得都是普通百姓,少有马贼的尸体。 这次不同,当场死亡的马贼就有十几个,还留了三个活口。 依次绑了。 “将他……将他也绑起来,带回去!”官兵收拾完尸体之后,没忘带走黎霖生。 黎霖生流了不少血,脸色惨白,他咬着牙支撑,没有立即离开,只为了让这些人瞧见他的存在,夸赞他的威武、抬举他的身份。 “为什么绑我?!”黎霖生震惊地看向对方,“刚才我帮着你们赶走马贼的!!” “你?黎霖生,你来得真是巧啊!马贼刚来的时候你不在,我等出现的时候你开打了,小小年纪,专挑马贼首领对付,你敢说你是清白的?!带走!”官兵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冷意。 黎霖生惊呆了。 为何与他预想的不一样?! “我真是来帮忙的!我刚才还砍了一个马贼呢,那马贼头头为何盯着我不放、我也不知道,但若不是我扛住了他的攻势,你们还要死不少人,你们怎么能过河拆桥呢!”黎霖生毕竟还年轻,虽有雄心壮志,可此时被人冤枉,也有些慌了。 那三个没死的马贼见状,也有些诧异。 内讧了啊! 黎霖生满心要杀光他们这些马贼,可这些官兵竟然看不出来,还怀疑他是内应? 三人互看了一眼,几乎是通了心思。 这个黎霖生的确是有问题,莫名其妙地出现,还杀死了一个兄弟,不仅如此,刚才与老大对战之时,虽是败了,却坚持许久,若被官府推举,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样的人…… 若有机会,自然是要他做陪葬的! 官府的人将黎霖生带走了。 他暂时还没想到是黎术的问题,只觉得这些官兵蠢钝如猪。 第28章 天大的冤枉! 消息很快紧跟着就传到了黎家。 黎术已经回家了,正拿着个大扫帚,在家门口扫地。 她动作不大,扫两下歇三下,看上去依旧是很虚弱的样子。 当然,其实她的伤势恢复的比预想的要快,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换了芯子的缘故,整个人生机勃勃、精力充沛,虽没有每天躺下静养,但如今走动起来,几乎感觉不到疼意了。 左邻右舍的瞧着她的眼神,没有恶意。 但见到周氏,却变了一副面孔。 “真是没看出来呢!怪不得从前你总是说自己儿子有本事,将来一定能当官,原来是因为你儿子早就与马贼穿一条裤子了!有马贼和你们里什么外合,他当然有本事了!” 周氏一听,惊了一下:“什么马贼?你可别胡说,我儿子将来是要杀马贼的!” “呵!你还敢说呢,刚刚钱棺材家被马贼抢了,好在官兵及时赶到,这才死里逃生,官府的人临走的时候将你儿子抓了!说得就是他通匪!” “!!!”周氏如遭雷劈,“不可能!我儿子绝对没有!” “官府的人还能弄错不成!” “从前我就觉得黎霖生不像是个好东西,小小年纪要打要杀的,一股子煞气,瞧,我果然是没看错人!” “那可不是么……他小时候还打我儿子呢,耀武扬威的样子,和马贼一个样!” “……” 周氏腿脚发软,也不顾别人奚落的声音,接连又问,这才确认,自己儿子是真的被带走了…… 她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但回头看到黎术静静站在那儿,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吼道:“是你!一定是你对不对?你之前说给我儿子一个立功的消息,他是听了你的话才出门的!通匪的人是你!” 黎术眼神诧异,随后失落,红了眼眶。 当着左邻右舍的面,她轻道:“我……我也想替弟弟顶罪,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马贼是怎么来的,县令大人如果问我的话,我答不出来……” “而且,通匪要死的……如此罪名……我怎么替啊……” 黎术干这些事儿之前就琢磨过,给黎霖生安了罪名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续麻烦。 勾结马贼会被严惩,大概率会影响到家中男丁前途,女子也会受些牵连,但多是名誉上的,比如受人唾弃、被人排挤,除非情节十分严重,甚至有足够证据证明家人也是同谋,否则官府不会将一家子都抓了。 当然不排除黎家以及黎霖生指认她。 比如周氏此刻的表现。 但这一点,也不怕。 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在外人看来,不论黎家人怎么说,都有找她顶罪之嫌,这是其一。 其二,若官府宁可错杀不愿放过的话,那她便可以将“舒梨”这层身份曝出来,反口说自己看到黎霖生通匪,因不敢反抗,所以只能伪装告密…… 而且…… 她倒是挺希望黎家所有人,将矛头指向她的。 有希望,绝望才会来得更猛烈。 黎术这轻声细语的态度与前几日在家里的狂妄完全不同,气得周氏冲上去想要打人,而黎术脸色一变,小跑着躲到了刚才说三道四的邻居大娘身后。 小声啜泣:“不要再打我了……我、我去认罪、我去认罪还不行么……” “本来就是你!!”周氏要气死了,她说得是真的! 邻居大娘见状,虽有些诧异阿黎会寻求她的庇护,但也觉得这事儿,阿黎着实是冤枉。 周氏这个后娘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的! “这说法可真稀罕呐!上回你家阿满弄坏了自己的头发栽赃给阿黎,还说要将阿黎打死,如今你儿子通匪,你又要栽赃给阿黎,阿黎是有三头六臂吗?什么事儿都能做!?周氏,你说这话也不觉得自己丧良心?!” “你家儿子天生好斗,你还让他学了武,他整日交些狐朋狗友,闹着要办大事业,说他和马贼没联系,谁信呢!阿黎只是个姑娘,她才认识几个人?!”其他人也道。 “……” 周氏恍惚地听着这些话,不敢相信别人是这么想的。 过去,谁不夸她儿子能干啊! 从前她们还附和她,说阿黎性情古怪,要好好教导呢! “真的是她!你们不信是不是?我告诉你们吧,这死丫头联合外人朋友杀了戚延丰,她负责顶罪,那些人偷了戚家的东西!前几天我还在我家外头发现了桐油,就是她威胁我,说我要是不听话,就将家全烧了!她还说自己有门路,能帮到霖生,霖生都是上了她的当啊!”周氏焦急地呐喊。 黎术听得一脸茫然:“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什么外人……如果有外人,衙门怎么会查不到呢……你、你虽不是我娘,可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你可以说我不懂事,可以让我干活,可以给我泼脏水说我欺负弟弟妹妹们,可是……你怎么能说我、说我联合外人放火烧家呢……” “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啊?”黎术眼泪说来就来。 “我是无辜的,我没有做。” “我没有什么神秘的朋友,也也没有通匪,更没有欺骗弟弟,我敢怼天发誓,如果我做了这三件事,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让我被野狗啃,被天雷劈……”黎术丝毫不顾自己死活,很是干脆。 她骗黎霖生了吗? 没有的。 她和黎霖生说的消息完全没有一丁点问题,匪徒劫掠是真,官府埋伏也是真,没有人比她更实诚了。 “周氏!你别这么不要脸了!你敢说阿黎交过什么朋友吗?谁见过她和外人往来了?!我看你简直是失心疯了,为了给自己儿子脱罪,什么话都敢胡说!”邻居大娘很是生气,“阿黎你别怕,如果官府的人来问,我们都能替你作证的!” “谢谢你们……”黎术一脸感恩,袖子抹脸,哭得可痛快了。 周氏……傻眼了。 冤枉,天大的冤枉。 震惊、愤怒、焦急以及怨恨等各种情绪堵在胸口,面对众人的怀疑和唾弃,她一口气没上来,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乱作一团。 黎术也没躲起来,等人群散去,她还是回家了。 当然,邻居们难得发挥了同情之心,让她莫要屈服,如果周氏继续逼迫她顶罪,她可以大声喊,大家一定会帮她。 黎术乖巧地点头称是。 对这左邻右舍的利用,黎术没有一点羞耻。 想要痛快的活着,总该有些牺牲的,与其牺牲自己,不如牺牲别人。 而且,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一条巷子,各家各户,哪个人不曾指着她、一脸嫌弃,甚至口出恶言? 是无知,是被周氏诓骗,又或是有意、看不上原主……诸多缘故。 如今,玩弄人心的人,换了。 第29章 指明方向 家中,周氏从晕倒中醒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很快,丈夫和小儿子也回来了,二人也都是一脸怒火。 “爹,夫子不让我去学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哥怎么可能会是马贼呢,您能不能去衙门问问是不是弄错了?”黎二郎很是不满。 他表情格外的端正,瞧着似乎是个很乖的孩子。 周氏一听,大哭起来:“都是阿黎那个死丫头害的啊,霖生就是听了她的话才出门的,他爹,你快想想办法啊,如果这案子定了,霖生还怎么活啊!我还听说,今儿霖生还受伤了,流了好多血呢!” 一想到这里,周氏心中抽痛,难以克制。 “那个混账东西!”黎处田也十分愤怒,“我去找她,若她真敢算计她弟弟,我这个当爹的就亲手了结了她!” 黎处田气冲冲地踹开了黎术地屋门。 他的手里还拿了一根木棍,不由分说,便指着黎术道:“你到底和你弟弟说了什么!为什么衙门的人会将他抓起来!” 黎术扫了一眼他手里的木棍:“你打算强逼着我去衙门顶罪,就说是我指使他去抢功的,对不对?” 黎处田确实存着这样的心思。 而且,事实本就是这样! “衙门的人是不会相信你的。”黎术看着他,“而且现在可不是慌的时候,重要的,应该是找人脉、疏通关系。” “还用你说!那些事情为父自然会去做,但现在,无论如何我也要好好教训你这个不孝女!”黎处田甚至都有些杀意,只后悔当年娶了陈家女生了这么个孽障! 他张牙舞爪,手拿木棍,抬手便向黎术身上砸了下去—— 黎术身子一侧,躲过着一击,然后拽住了棍子的另一端。 “看样子,你是不希望黎霖生活着回来了?”黎术冷笑一声,“你别忘了,之前我也入了牢狱,却能全身而退,这都是因为谁。” 黎处田一愣,然后眼神亮了几分:“对!马家!你去求马家,让马校尉帮帮你弟弟!” 从前他不愿意直接求人,觉得丢脸,但如今儿子危在旦夕,脸面已经不要紧了。 “求?那是最无用的方式。”黎术摇了摇头,“你若是马校尉,会因为别人几句低声下气的恳求,便去救一个罪人吗?你以为,之前马校尉救我,只是因为我可怜?” 黎处田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你弟弟若是救不回来,你也别活了!”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这死丫头不能给霖生顶罪,那她就是毫无作用的人,直接卖了! 这家里少了她,才能安稳! “你若是带着这份狠心去马家,或许真能让黎霖生安然无恙呢。”黎术将那木棍拽过来,扔在了地上,“马家救我,是因为他们心虚、做了坏事,若你拿捏住这把柄,便可以利用他们去帮黎霖生脱罪,所以,我若是你,现在便去马家,让马家人去忙活。” 黎处田没懂。 马家人心虚什么?! “你知道些什么?”黎处田问。 “您将来,不会过河拆桥吧?”黎术笑眼看着他,“之前你写给舅舅的契书,只说了将我的婚嫁之事交给陈家,但若你将我打杀了或是卖了,也不算违约……” “……”黎处田心头一跳,突然觉得黎术有些可怕。 她怎么就能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前些日子他肯签下那契约,就是因为陈酉松是个傻的,好糊弄…… “你是我女儿,虽不讨喜,但我黎家世代清白,我是绝对不会将我的女儿卖出去做奴的,这你尽管放心!阿黎,你现在快说说,怎么才能让马家出手?”黎处田立即掩盖心思,直言道。 黎术当然是不信他的。 以她对这里律法的了解,她作为一个有父无夫的女子,除非家中长辈死绝了,否则是没有资格自立门户的。 这身份的约束暂时无法摆脱,因为黎处田不傻,不可能放弃这拿捏她的机会。 不过此事,她着急也没用。 或许她运气好,在黎处田彻底容不下她、宁愿撕破脸丢人现眼也要将她卖掉之前,这个家,便没有做主之人了呢…… “我错嫁戚家,是马承霆故意为之,马校尉只有这一个儿子,只要爹你拿捏住了这一点,马家也会忌惮你几分,只是……如此一来,也就彻底得罪了马校尉,你可以自己想想,是要威胁他,还是要低声下气的求他。”黎术也没继续瞒着,干脆地说道。 “故意的!?”黎处田吃惊地看了她一眼。 他这女儿,真是没用啊! 到手的婚事,竟还能被别的姑娘抢了! 黎处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回去找周氏商量去了。 次日一早,黎处田告了假,早早出门,去了马家。 马校尉人在军中,家中由其老母和妻子做主,听到了黎处田来了,倒也客客气气地,将人迎了进去。 黎处田思考一夜,决定先礼后兵,倘若这家人搪塞他,不愿出力,他便只能用那把柄了。 黎处田好声好气地开口,将家里情况说了一遍。 出面的是马家老太太,闻言,却十分冷静,一张老脸显出几分疲态:“我儿子虽说做到了校尉一职,但实际上也只是个兵头子而已,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啊……令郎的官司与之前阿黎那一桩可不一样,阿黎是受害者,可令郎嘛……” “只怕我家无能为力啊!”老太太又补了一句。 黎处田一听,脸色阴沉下来。 这家人,果然想要翻脸不认人! “我儿子是无辜的!只要你们马家出手,县令大人一定能查得仔细些,自然能还他清白!”黎处田盯着对方,又愤怒道:“老太太,我本就觉得自家女儿配不得你家麒麟儿,所以那婚事被换,我也无怨言,但若您如今冷眼旁观……” “那就休要怪我不讲情分了!” “今日我便去峄城衙门,将你家金孙‘故意谋害我女、让她入戚家火坑’之事公之于众!你们马家出尔反尔,还毁人一生,我女儿至今还在家中忧伤难过、几度寻死呢!我可不能就这么算了!”黎处田立即威胁道。 第30章 冒充、传信 黎处田在家体面,在外卑微,今日若不是为了黎霖生,万万不敢在马家如此大喊大叫的。 而马家老太太一听到黎处田的话,一张老脸也抽动了几下,有些吃惊。 “什么故意错嫁?没有的事……”老太太压根不承认。 “您不承认不要紧,别人相信就行了!马承霆从前去我家的时候,看似是去找我女儿的,实际上则是去找姚家女的,他们早有接触,根本就是一对奸夫淫妇!”黎处田越说越气,“我儿子若是能出来,咱们两家扯平,我也会早早将女儿嫁出去,绝不碍眼,但若是我儿子受苦,那……你们家也别想好!”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有骨气,说完,心里也有种痛快的感觉。 在那驿站做事,来往皆是比他尊贵之人,他每日点头哈腰地陪笑脸,从不敢有一点不恭敬。 如今若不是捏着把柄,哪敢如此气势汹汹。 他和周氏商量过了,马家这等人家,就怕名声受损。 就比如姚家,之前日日苦缠着要让马家负责,马家为了息事宁人,不还是让老太太去姚家补聘礼了?当然,对外,马校尉一直都是反对的。 人人都知道,他因不好反抗老太太,又拗不过儿子,所以气回军营,不管这些事儿了…… 马校尉是会做人的,到头来,落得个守约又孝顺的名声,没有半点损失! 马老太太厌恶地看着黎处田,但此事事关儿孙,她又不能一口否决,最终只能道:“我会让人去衙门那边探一探口风,若你儿子是无辜的,我家自会尽力,但若他真的通匪,那可就无能为力了。” “好!”黎处田连忙答应。 黎处田如愿以偿,心中卸下了一块大石。 而此时,峄城县衙。 黎霖生嗓子都要喊哑了,一直叫冤。 甚至还将黎术也供了出来,将自己提前得知消息的事情招了。 只是这话术并不可信,因为黎术之前在这衙门住了不少时日,上到县令,下到狱卒,对她都略有印象。 那是个可怜的姑娘。 而且,衙门也派人去黎家以及周边查了,各有说法。 黎术面对衙门的盘问,一脸无知和惊慌,而周氏则和黎霖生说法一样,她们是当事人,说话并不可信,所以邻居们的态度很重要。 左邻右舍都能作证,黎术性子虽有些古怪,并不擅长与人相处,过往十几年,没有与任何外人来往。 最近倒是有出门,可也是逼不得已,因为周氏和黎家阿满都不是善茬,她无法安心养伤……只能出去躲清净。 邻居们还提供一些黎霖生兄妹三人陷害阿黎的旧事。 七分真、三分假,胡说的人一多了,消息都变得越发夸张。 而且周氏说的那些“外人朋友”、“偷桐油”也完全被推翻,黎术的屋子都干干净净的,一点证据都没有。 这些证词作用一般,真正能给黎霖生定罪的,是那些马贼活口,那三人出奇的一致,一开始死不承认,上刑之后,立即交代出了三个内应,其中两个内应已经跑了,剩下一个,就是黎霖生。 再加上官府和钱家提前得到的消息…… 黎霖生通匪的罪名,完全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马家虽有体面,可到了峄城那边,也不能做到一手遮天,面对这样的结果,自然也是无能为力。 …… 黎术没急着去钱棺材家收钱,怕被钱老头强行拉去衙门接受“褒奖”。 她人在郊外。 此刻,冒充马家家丁,正在马承霆跟前,哭诉一番。 “少爷您快回家看看吧,那个黎处田再次上门,将老太太气晕了!”黎术低着脑袋,“小人听管家说,好像是您弄错花轿的事情被黎处田知道了,黎处田捏着这事儿让咱家老夫人救他那个通匪的儿子呢!” 她这话也不是胡扯的,因为黎处田现在就是个无头苍蝇,几乎每日都往马家跑。 马承霆是马家的金疙瘩,老太太没将此事透露给他,怕他生气闹事。 因此马承霆还正在享受新婚的幸福,每天带着姚阿宁逛街、跑马。 黎术不是贸然过来的,她提前观察过马家下人的规矩。 马家是大户,下人不少,马承霆未必能将每一个都认出来。 只要她的消息够大,马承霆就不会将心思放在她这张陌生的脸上。 “黎家知道了?!”马承霆也吓了一跳,回头看着姚阿宁,“都让你提醒你娘莫要太张扬了,她总是不听!这个黎处田,从前是个不咬人的狗,如今竟然学会叫唤了!” “这该怎么办?如果祖母救不了黎霖生,那黎家会不会让你重新娶了阿黎呀?”姚阿宁也有些紧张。 “不会的,黎家出了个通匪的,就算祖母愿意,我爹也不可能再让阿黎进门了。”马承霆立即否决,“不过咱们家的名声只怕要毁了……早知道会这样,当初确实不该选择换嫁,还不如直接退婚呢!” “算了,我先回家看看再说!”马承霆很生气。 黎处田,这样的人竟然也敢威胁他祖母了! 若是祖母有个万一,他要将黎处田碎尸万段! 黎术告完状之后,找个机会又溜了。 马承霆是个自以为是之人,他年纪轻轻,却骄傲独断,只许自己决定别人的人生,不许别人违逆他,如今得知黎家如此不懂事儿,一定会震怒。 当天晚上,黎处田仍在睡梦之中,正梦到儿子被斩首,吓得一个激灵,整个人惊醒过来。 然而一睁眼,竟发现屋中有外人! 对方身上穿着灰扑扑地衣裳,半张脸蒙上了。 黑夜中,也瞧不清楚那双眼睛的模样,唯一让他感触明显的,是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 冰凉、梆硬。 “再敢去马家威逼老太太,就要了你们全家的命!”黎术压低声音,粗声粗气地说着,说完,冲着对方的手臂划了一刀,“记住了没有!” “……”黎处田疼得脸色狰狞,但不敢喊。 旁边的周氏还在睡着,竟都没醒。 黎术将人吓唬完之后,冲出门去,顺带还将门关上了,将沾血的刀收入空间。 她倒是可以直接将人杀了,但那样一来,血液太多,一点痕迹不留就太奇怪了,而且…… 黎处田是原主的亲爹,她用原主的身体直接将人砍了,好像有点变态? 所以,他得换个死法。 黎处田压根就不敢追出来,所以黎术立即回屋,然后睡觉。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黎处田才捂着手臂跑出去叫大夫,周氏见血之后的尖叫声,更是将一条小巷的人都吵醒了。 听到这夫妻俩的动静,黎术觉得舒坦了。 她相信,未来一段时间,黎处田应该没心思去想将她卖掉或是嫁人的事了。 第31章 斩首 黎处田真得快要被吓死了! 拿着刀闯进家门威胁他啊!他险些就死了! 不去马家威逼老太太?他现在确实不不敢了,可是他以后还能睡得安稳吗? 知道了马家的把柄,万一这马家人突然觉得不放心,想办法将他一家子弄死了呢!那个马校尉还是当兵的,是真杀过人的,将来肯定容不下他啊! 黎处田脸色惨白,不知是受伤还是受惊的缘故。 偏偏,天一亮,一家子都要去衙门。 黎霖生的案子真的没什么好查的,因为人证足够多,黎霖生自己的行为也十分可疑,而此次又死了很多官兵,如今只有严加惩治,才能安抚人心。 再者,俘虏的马贼供出三个内应,俩个都跑了,若说黎霖生是无辜的,谁信啊…… 于是,在儿女搀扶下、赶到峄城等待断案的黎处田,亲眼见证儿子被判死刑,且……立即处斩! 马贼来源多是逃兵,所以并无充军一说,另外从前有过马贼劫狱的情况,因此每每捉到马贼,便会尽快处置,以免出现意外,而如今自然也是一样的。 “我不是马贼!我不是马贼啊!”黎霖生被押赴刑场的时候,眼神已经变了,完全没了过往的骄傲。 黎术站在人群里。 等待碍眼的人,减一。 她觉得自己可能在经历一场“缺德人生”,看到这十五六岁的少年被自己冤枉而死,竟然丝毫不觉得愧疚,甚至还觉得大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戚延丰、黎霖生,撇开他们对原主的恶意不谈,他们算是能人。 戚延丰不发病的时候,模样俊美、结实高大,黎霖生少年野心,习武练功,必有成就。 作为姚阿宁,有戚延丰这样的忠实追求者或许不错,作为黎阿满或是黎二郎,有黎霖生这样的兄长作为依靠,也会有骄傲。 只可惜,唯独原主和她,与这些人不死不休。 黎霖生被押在那儿,还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娘,明明一切都是对的,可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本该是个英雄,他们为什么认为我是马贼啊?那些马贼,咱们家是和他们有仇吗?为什么一口咬定我是同伙?爹,我真不认识马贼,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快救救我啊!” 他不懂,他真的觉得好冤枉,到了家属告别时间,他急切地说着。 周氏和黎处田抱着儿子哭。 黎满和黎二郎站在后面,一脸呆滞,也吓坏了。 很快,他们都被拉开了。 手起,刀落。 黎术闭上了眼睛。 “啊——儿子——” 周氏看着儿子人头落地,直接崩溃了,大喊大叫,紧接着便晕死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人几乎都散去了,家人收尸。 黎术没往前凑,而是寻个石墩子坐着,安静地等。 正此时,她眼前被一道阴影遮盖。 抬头瞧见一个姑娘。 那姑娘,是姚家阿宁。 天有小雨,姚阿宁才从马车上下来,左右两个丫鬟为她撑着伞,姚阿宁手里还拿了一把,将它递给了黎术。 她的眼睛很灵动,富有朝气,天真又温和,道:“阿黎……我们……许久没见了,你还好吗?我听说你弟弟的事情定案了,所以,特地过来瞧瞧,希望你节哀顺变。” 黎术看了看那把油纸伞,没拒绝,握着了。 “你现在敢出现在我眼前,是因为你知道我成了罪人家属,马校尉再无可能来领我去马家,对吧?”黎术心里很清楚。 也正因为太过清楚了,所以她对任何一个伤害过原主的人,都无法轻飘飘地忽略掉。 而且,也不是她忽略掉,便可以安心了的。 黎家这群人,从前没有放过原主,如今换成她,不反抗也依旧会受压迫。 马家这些人,他们骄傲富有自尊,看到她的每一刻,都会冒出那自以为是的想法和认知,会高高在上的指点她的人生,这份膈应,她也难以忍受。 轻轻放过,对于那些加害者来说,很简单的。 可对于拥有原主记忆的她来说,放过,等于承认自己无能。 但,她能。 黎术说得直白,姚阿宁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阿黎,我知道你错过了相公这么好的人,心里肯定会很难过的,只是……我也不是故意的,许是你和相公没缘分,才会如此,如今事情已经过去挺久的了,我希望你能忘记相公,好好活下去。” “你出门的时候,是有东西忘带了吧?”黎术笑了笑,“下次让丫鬟提醒你多拿几条遮羞布,瞧你这厚颜无耻的样子,都吓到我了。” “……”姚阿宁小脸一紧,笑不出来了。 她和阿黎说过话的,那时候的阿黎,不爱搭理人。 现在……浑身是刺,让她很不适应。 “我是好心劝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阿黎,我知道你不容易,你弟弟没了,你们家还扯上了马贼,以后你的婚事更难了,我心里为你难过,特地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等你将来日子过得不好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应应急,你一定要收下。”姚阿宁自顾自地说着,然后又让丫鬟回马车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带了过来。 那是发冠首饰,银质的,价值应该能在十两银子左右。 只是,姚阿宁一脸施舍地伸出手,像是心善的仙女。 黎术目光一侧,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马承霆,懂了。 展现大度呢? 她笑了一声,接过那银质的头冠,下一刻,毫不留情的冲着姚阿宁的脸上砸了过去。 薄薄的银片划过姚阿宁的脸,鲜血瞬间便流了下来。 “你想证明自己的大度、善良,我给你机会,不必谢我。”黎术干干脆脆,然后将那发冠扔在了地上,又大声答道:“脏东西,我弟弟才死,你就让我穿金戴银,你想让我爹打死我是不是?” 马承霆健步飞奔而来,扶住了姚阿宁。 震惊的看着黎术:“阿黎,你怎么打人?!” “因为我家死人了。”黎术看着他,睁着一双纯粹的眼睛,问他:“你家死人的时候,别人不送首饰吧?” “……”马承霆噎了一下,好像是。 不过他和阿宁真的没多想,只是觉得阿黎是阿黎,黎霖生是黎霖生…… 但现在看来,时机的确不对。 马承霆干咳了一声,看了一下妻子的脸,还好,伤得不是特别重,银片很薄,伤口很细,应该不会留疤的…… 只是看着阿宁的样子,他很心疼,立即叫丫鬟将人扶到马车上清创抹药。 他知道自己愧对阿黎,但今日,他不只是为阿黎而来。 第32章 易内窃妻 姚阿宁有些不安的离开。 今日她拿来的首饰,是半个月之前就选好的,当时她和相公说好了,这东西用来给阿黎做陪嫁、以表歉意,但那时候她确实不敢出现,怕阿黎看到她如今的幸福,会心生嫉妒,从中作梗。 直到如今黎家出事,她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她知道黎霖生死了,以后黎家一落千丈,阿黎的生活应该会更加艰难,应该也不敢拒绝她的好意才对。 却没想到,阿黎竟对她动手。 她变得狠心了许多。 哪怕到了马车里,姚阿宁也没忘掀开帘子瞧着黎术那边的情况,似乎是怕黎术勾引马承霆一般,放不下心。 此刻,马承霆内心是愧疚的。 他叹了口气:“阿黎,阿宁她不是坏人,这头冠是我和她一起精心挑选的,用的还是阿宁自己的体己钱,你不应该糟蹋她的心意,不过……我也知道,黎霖生刚走,你心里不舒服,所以,我们也不会和你计较的,你不用害怕。” 黎术挑了挑眉,琢磨着他的话。 果真是骄傲的人,她还没开口说原谅呢,对方就将台阶造好了。 “你们夫妻真有意思。”黎术突然笑了一声。 “什么?”马承霆不解地看着她。 “你们的喜好出奇的一致,也极度的特别。”黎术一脸感叹,还有些难以理解,“各有婚约,却背着所有人偷情,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很刺激?明明可以提前放过两个无辜的人,但却自以为是的认为,另外两个毫不相熟的人也能凑成一对……如此‘不顾礼法、易内窃妻、淫乱无耻’,你竟然还能坦然面对,啧……” 黎术说着,上下扫了马承霆一眼,微微眯起的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一个脏东西。 瞬间,马承霆脸都涨红了:“何来易内窃妻之说!阿黎,你这话也太严重了!” “你看,被我戳破之后,你更兴奋了,果然,你们俩有特殊的癖好,对吧?”黎术一边说着一边认同自己,点着脑袋,“我的看法绝对是没错的,你就是这样的人!” “你闭嘴!”马承霆也没有温和了,整个人都慌得不得了。 他也是读过书的人,怎能不知道黎术嘴里那十二个字的严重性? 而且,他怎么就兴奋了!? “阿黎,你不许胡说!你与我也不算相熟,压根就不懂我,一直以来,我都想和你解除婚约的,可是我也知道,没了我,你下半辈子会更艰难,所以我不忍心……”马承霆连忙说着。 “不不不,我知道,你现在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心里有问题,我都懂!”黎术摆摆手,“你不用与我客气多言,我明白的!而且你都说了咱们不熟,那你怎么就确定没了你我过得不好呢?这都是自欺欺人的说辞而已,兄台,面对自己的内心吧!” 黎术一脸自信地看着他,仿佛将那“易内窃妻”四个大字,烙印在他的脑门上。 马承霆突然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怎么就说不通呢?!他都说了,自己那么做都是有原因的! 从前怎么没看出来,阿黎竟然是如此自以为是之人?! “我……与你说不通!”马承霆气得冒烟,甩袖走人,不想搭理黎术了。 他去找了黎处田。 前些日子黎处田总是叨扰他祖母,这让他很是生气,如今黎霖生一死,只怕黎处田心有怨恨,所以他必须要提点一番,让其老实一些。 黎处田整个人正处于发懵的状态。 因为他知道,这个家,完了。 这通匪的案子可没彻底了结呢! 不出三日,官府还会给与黎家惩处,他一家子都要受到牵连……周氏如今能沉溺在丧子之痛中,但他作为一家之主却不能只想着大儿子,还要考虑自己以及他的小儿子! 他如今只有垂光这一个儿子了! 通匪之罪,主谋处斩,家人必受牵连,他那驿站的活计肯定保不住了…… 甚至,他还有可能被连累罚去充军,或是去采矿、劳役…… 他小儿子自小就很懂事,这些年努力读书,长大了最少也能做个师爷,但现在,学堂都不让去了,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唯一庆幸的是,小儿子年纪不满十二,应不在处罚之列…… 想到之后要面对的事情,黎处田整个人很是不安,胳膊上传来的痛意更像是在提醒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黎伯父!”马承霆出现了,打算先礼后兵,所以客气地叫了一声。 然而他的声音却将黎处田吓了一跳,那脸色瞬间便白了,声音里满是掩盖不住的惊慌:“你想干什么!?” “……”马承霆有些莫名其妙,见对方态度不好,便也冷哼了一声道:“应该是我该问你,你想做什么吧?我马家不是菜市场,不是你想去便能去的!因你是阿黎的父亲,所以我敬你几分,叫你一声伯父,但若你在敢叨扰我祖母,就不要怪我不给你脸面了!” 他祖母都要被黎处田烦死了! 而且这个黎处田,表面看着像个君子,没想到如此不要脸,竟还威胁他们! 错嫁的事儿,是他干的,那又怎样! 黎处田要去官府告状,尽管去就是了! 他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不过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混乱之中弄错了花轿怎么了?他可没逼着戚延丰欺负阿黎,县令看在他爹的份上,最多训斥他几句,让他赔偿些损失罢了! 姚家那边,他已经填补上了,戚家……他们也不是没有错,给几两银子打发便已经算他良善,至于黎家…… 他爹事后是找过黎处田的! 阿黎杀人之后,他爹也尽了力,甚至还说要将阿黎带回家,是阿黎自己拒绝了的! 他们马家竭尽所能去处理这些麻烦,已经仁至义尽了,黎处田还想要什么! 马承霆态度倨傲,眼神蔑视,冷冷威胁着,黎处田听到这些话,对上那双凶巴巴的眼睛,就像是回到了昨天夜里,眼前似乎又闪过那冰凉的刀刃,鲜血和疼痛刺激着大脑,恐惧瞬间浮上心头,吓得他老脸一抖,直接跌在地上…… “你……你……你要杀我?!”黎处田脱口而出。 “???”马承霆眉头一皱。 这黎处田有病吧!他何时说要杀人了!? 第33章 独苗苗 马承霆吐了口气,内心也想了一圈。 黎处田才死了儿子,现在有些一惊一乍也是正常的,且有恐惧是好事儿,这样才能对他家生出几分忌惮来,以后便不会干那种拿着把柄吓唬人的事儿。 所以他态度更加冷漠:“你若再敢出现我马家,本少爷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信的话,你尽管试试!” 黎处田眼中溢满了惊恐,双手颤抖,见小儿子过来,更是连忙将儿子护住了。 马承霆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他本以为黎家还会和他纠缠一下的,可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经吓,真是胆小如鼠。 他掸了掸衣裳:“我的错事儿到此为止,你若再提,那就是与我马家作对,你们罪人之家,以后更要小心做事,若敢大胆包天的豁出去,到时候我家损失的不过是一点名声,你家可就不一样了……” 说完,马承霆骄傲地离去了。 “完了……儿子,我们得罪了马家,他们要杀我……我逃不过了!”黎处田拽着小儿子的手,已经能预感到自己的未来了。 昨夜的刺杀,今日的斩首,本就将黎处田的心理防线彻底攻破,所以突然出现的马承霆就如同一个庞然大物,吓得黎处田没了主心骨。 黎垂光看着马承霆的背影,眼里皆是恨意。 他们马家,欺人太甚了! “我真没想到,马家人竟会如此无耻,明明自己犯了错,竟然不知悔改,甚至变本加厉,哎……”黎术也走了过去,摇头叹息。 “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弟弟这个下场,都是你害的!”黎处田也没忘了她。 黎术却一脸真诚:“您还是这么想?霖生临死之前与你们说的话,你们忘了吗?如果我真的骗了他,你觉得以他的为人,会这么简单的赴死?若我有错,他就算是死,也会想要将我一起带着吧?可他都没提到我。” “都是你非要让你弟弟去立功,如果不是这样,咱家就不会出现这种事!”黎处田依旧坚定。 他知道,黎术没有乱说话。 但这小丫头疯疯癫癫的,一会儿乖巧懂事,一会儿蛮不讲理,简直不像个人。 他大儿子落得如此下场,也有倒霉的原因在,但不论如何,黎术都不算清白! “爹,我现在有个疑惑。”黎术蹲了下来,特别孝顺地搀扶着他,然后道:“霖生的案子怎么就判得这么快呢?还有,明明消息都是对的,为何官府却非要拿人?这些事情,您真的没想过吗?” “你又要说什么?!”黎处田怨恨地看着她。 “我在想,马家连换亲这种事儿都做得出来……那他们为了灭口,会不会故意让咱们家倒霉?他们就是看不得我弟弟立功,怕将来弟弟爬到他们的头上去,所以才想将弟弟直接杀了,这样,就无后顾之忧了!”黎术认真又惊恐地低声说道。 这话,直击灵魂。 黎处田一点也不想这么想。 可脑子它不听话。 内心深处,就像是有无数道声音在附和着黎术的猜测。 黎处田觉得自己的呼吸更加艰难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清楚这一切了……爹,马家真是太歹毒了!”黎术无比气愤,“我知道您也讨厌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近总是控制不住情绪……其实我还是想让家里变好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弟弟成了马贼,家里也会论罪处罚,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黎术言语失落,“哎,我一定是病了,之前戚延丰打我的时候,砸了我的脑袋……” 黎处田看着她,完全分不出她的情绪到底是真还是假。 她在家的时候,偶尔会坐在门前,不知在想什么,呆呆地。 她偶尔发疯的时候,见了谁都发狠,甚至对她舅舅,也没有多亲昵,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应该是真疯了吧? 但女儿有没有病,他现在也不在乎。 他已经容忍不了了,等得了空,他就将人打发了…… 不过黎术虽然疯了,但说的话确实是在理的,他儿子之所以会落得这个下场,马家肯定是出了力! 黎处田攥着拳,恨自己无能,更多的还有对未来的迷茫:“二郎,如果将来爹出了什么事儿,多半和马家脱不了干系……你记住,以后不论遇到什么情况,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命,咱们家只有你这一根苗苗了!” “阿黎,咱家被人如此欺辱,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舅舅给了你一桩不该属于你的婚事!你这辈子都是欠了你弟弟的!如今霖生死了,你还有什么脸过好日子?!我要你对天发誓,将来一定将对霖生的愧疚,弥补在垂光身上,否则,否则你就算是死了,也是个孤魂野鬼!”黎处田又道。 黎术看了一眼黎垂光。 独苗苗?咋的,她不是个人啦? 一个十一岁的小屁孩,因为比她多了个东西,所以就成了需要供着的皇帝老子? 这她可不服,将来她还能长胸呢,论斤称的话,她的更大! 不过弥补愧疚么…… 也不是不行的。 她现在正愧疚自己没能让黎霖生死得有用一点,将来这份遗憾补在黎垂光身上,也不是不行哒! “我发誓,我一定将我对霖生弟弟的亏欠弥补在垂光的身上,做不到的话,我遭雷劈!死后无依无靠,四处游荡!”黎术坚定自然,也不是头一回发誓了,十分熟练。 多美好的誓言,黎术都不敢想,死了之后到处飘的感觉多么美妙。 她都能被空间创死,还怕遭雷劈!? 她黎爹真是高估了她做人的底线。 黎术如此干脆,让黎处田心里好受了一些,又张罗着,将黎霖生的尸体放进了提前准备好的棺材里头,要拉回家的。 收尸,黎术是不拒绝的。 不过拉车就算了,她借口自己伤口还没好,是一点多余的力气都不愿意出,最后还是黎处田自己架着牛车将棺材以及晕倒的周氏一起运回去的。 黎家没马,本来可以租,但黎家如今被人唾弃,黎处田一早花了好大一笔钱,也只借了一头牛。 黎霖生的丧事格外简单。 连个来吊唁的人都没有。 黎家所有人,终于体会到了那孤单凄凉、无人理会、被人排挤的感觉,正如原主活着的时候。 黎术虽然也是黎家人,自然也会受到牵连,可对她来说,原主已经处在绝望的谷底,如今的人际关系,已经不可能再差了。 黎霖生还没下葬呢,官府的人便来告了信。 处罚的结果定下来了。 第34章 猪脑子 黎处田驿站的活被人顶了。 顶替的人……还是姚阿宁的爹。 黎处田知道的时候,气得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可他人怂气短,害怕马家,也不敢去算账,只能灰头土脸地认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今,官府罚黎处田夫妻,入深林砍柴三年。 这三年,还要定时将所砍的柴火送去军营。 与其他处罚相比,这已经是很轻了,只是山中不见人影,环境辛苦,官府每月虽会有粮食发下来,但数量不多,保罪人饿不死,也活不明白。 黎术略有些失望,她还以为会让黎处田去充军或是挖矿…… 要知道罪犯充军,那就是去做炮灰的,死亡率高得可怕,挖矿也是一样,吃得少干得多,听说干不好还要挨鞭子,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夫妻俩的运气还是不错的,这都能躲过去。 可对于黎处田和周氏来说,简直是天降噩耗,根本承受不了。 二人从前的日子很轻松,没有吃过什么苦,如今已经入秋了,外头天气虽还有几分暖意,可一旦入了山里,便是霜露扑人,如此恶劣的天气,他们压根不知道该怎么熬。 但入山服刑,改不了了。 “娘,我不想去……我好害怕,万一有老虎怎么办?”黎阿满心里很慌,“我和弟弟在家里等你们回来可以吗?” 周氏也不想儿女受苦,但听到女儿这话,还是有些失望:“真是个白眼狼,都不知道帮衬我和你爹!若是你大哥在,砍柴这活哪里轮得着我来做?” 他儿子人是懒了些,但有一把子力气! “娘你为什么骂我?!明明是大哥害咱们家变成这样的,这几天都没人愿意搭理我了,她们还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是小马贼,如果大哥要是不通匪,我也不会……” “啪!”周氏直接抽了阿满一巴掌,“你大哥是被冤枉的!你再敢说他一句不是,我就没你这个女儿了!” 黎阿满捂着脸,惊慌难过,哭着鼻子跑了出去。 黎垂光低着脑袋,不说话。 “他爹,你说,怎么安排吧……他们年纪也不小了,若是跟着我们一起去,咱们也能松快些……”周氏犹豫着。 黎处田看着小儿子,再看了看旁边不做声的黎术。 他思考了一会儿,道:“让阿满和阿黎跟着去,垂光……守着家。” “儿子,你也该懂事了,入冬之后,山上更凶险,你若是有个万一,咱们家真就断子绝孙了,所以你在家等着,如今镇上的人对咱们有意见,所以你凡事莫要出头,过一两年光景,这事儿就过去了!”黎处田说着,声音也小了些,“你要小心马家,若是遇到马承霆,你就乖一些……” 黎术对黎处田的安排并不惊讶。 黎处田虽然怀疑马家暗下黑手,但一没有证据,二不敢证实,唯一能做得就是让她这个撺掇、算计的女儿遭报应。 甚至比起将她卖掉,黎处田更希望能如同从前那样磋磨她,治好她的“疯病”,让她一辈子都为黎家当牛做马。 黎术也不反抗,她也想进山瞧瞧。 云荆关就位处凌山之中。 凌山绵延数百公里,云荆关所处之处,便是凌山最险峻之地,此地设隘口二十来个,云荆关依山傍险,易守难攻,保大周安定。 这个世界不像前世那么安定,她觉得自己有必要锻炼适应环境的能力。 黎术上辈子学过些格斗术,但不算多么厉害,只能保证自己在那个律法健全的社会少几分被欺负的风险,到了这个世界,权势、宗法甚至是男女差异,都让她这个身份变得弱小而无能,这点武功就有些不够用了,很多时候,只要装乖。 但她不能一辈子都在装乖。 等她自立门户之后,练武,便是头等大事。 野外生存也很必要,她这性子比较缺德,容易得罪人,万一将来干了坏事儿被人通缉,想保命就不能入城,当个野人才合适…… 黎术觉得这个空间真没用,都让她穿越了,怎么就不能让她穿去个修仙的世界呢?! 她保证能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苦修几千年再蹦出来祸害人! 此刻,黎术没张嘴反驳,让黎处田很满意。 衙门那边也不怕黎家人跑了,只要求半个月之内,黎家夫妻安排好一切,入山劳役。 有这半个月时间,黎术也能提前准备一下。 次日晚上,她偷摸着去了钱家一趟,将那二百两银子领了,钱家老头人品确实不错,竟也没赖账,甚至还对她客气有加。 黎术的记忆里几乎都是对原主作恶的人,所以偶然认识这个有点良知的老头,让她心情都好了许多。 可惜,原主不是钱棺材铺家的孩子。 二百两银子,简直是巨款。 黎术想入峄城去买些东西,但她这身份,没人引领去不了,这万恶的社会又一次让黎术爆了粗口,生气起来,把黎家锅砸了。 周氏两眼幽怨地看着她时,黎术只道:“我可能又发病了?戚延丰的病该不会传染吧?我出去找个大夫瞧瞧去……” 周氏也不和黎术吵了,只恨不得杀了她。 黎处田还有耐心听黎术的花言巧语,可周氏没有,她一直怀疑黎霖生的死是黎术的错。 周氏恨她心机深沉,恨她不去顶罪,还恨她招惹马家…… 总之,黎术是万恶之源。 当然,周氏的判断真是正确至极。 黎术麻溜的出了门,一出门就撞上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是陈家表兄表姐。 二人也不知道在黎家外头站了多久。 见黎术出来,既惊讶又松了口气,似乎是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这才开口道:“他们夫妻要入山,是不是要带着你一起去?” “是的。”黎术站定,点了点头。 “山里很冷,你和黎阿满是不一样的,你哪有几身厚实些的衣裳?从前我爹给你买的那些,应该也黎阿满抢了吧?你进了山,打算怎么活?阿黎,你这猪脑子什么时候才能变聪明些?!”陈缨有些生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气谁…… 也许是气阿黎总是不吭声,气黎家欺人太甚,又或是气自家也不够富贵,帮不上忙。 第35章 我挖来的! 黎术还是被“刚认识”的人戳着鼻子骂。 暴脾气险些爬上来,恨不得和眼前的陈缨大战三百个回合。 陈飞青立即将陈缨拉着:“都让你好好说了……你这么吓唬她,她更不敢跑!” 陈缨面色憋青,哼了一声,然后眼眶有些红。 “阿黎,阿缨的意思是……如今你的事情归咱们家管,如果你愿意,可以直接跟我们走,黎家这边若是闹着不放人,咱们也能拿出之前爹签的那张契纸……”陈飞青和气的解释,“我们在家里等你两天了,没等到你……” 他们是希望阿黎能自己做好决定。 也是害怕,万一他们将人带走之后,阿黎又反悔了,甚至反过来说是他们兄妹俩逼迫的,那他们就说不清楚了…… 但在家里等来等去不见人,他们又忍不住担心,担心阿黎是不是觉得陈家不想要她,所以打算认命了…… 他们也怕一时的忧虑造成再也不能挽回的后果,所以最终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黎术看了看这二人。 陈飞青身形高瘦,看上去很不结实,虽没到弱不禁风的地步,但也不算健康,他肤色白净,模样端正。 而陈缨模样和陈飞青有几分相似,只是五官柔和几分。 “我暂时还不打算去你们家。”黎术将脾气收了起来,客气地开口。 “哥!你听听!我就说她是猪脑子,永远都不知道变通!”陈缨一听,整个人都要炸了,“我们都来了,就是想要你跟着我们走的!那山上不是好去处,你是想被冻死还是想被野兽吃了?黎家这对黑心的夫妻,之前不是还在衙门那里说黎霖生做的一切都是你撺掇的呢!他们想让你顶罪,想要你的命!” 陈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忍不住就想生气。 “你别气!和阿黎讲道理!”陈飞青连忙拍了妹妹一下。 “我说的不是道理吗?”陈缨有些无奈,“她,她如果不是心甘情愿跟着咱们走,等黎家要人的时候,又成咱俩得错了!” “……”黎术看着眼前这个暴躁的像个猴似的人,心情复杂。 被骂了,她还要忍……她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 “你们来我这里,舅母知道吗?”黎术直接问道。 “你担心我娘不同意?”陈飞青连忙摆手:“娘知道的,她看上去不高兴,但没拦着,那就是同意的。” “哦。”黎术点了点头,“那再等等吧,我手头上还有没解决完的事情,等我解决完了,我便去你们陈家附近买个房子,这样互不打扰,又能安心。” “……”二人呆住了。 她在说什么东西…… 陈缨小心地拽了拽陈飞青的袖子,将人拉到了一边:“哥……阿黎好像真的疯了……” “别胡说……”陈飞青心里也直打鼓。 他们在黎家外头站了许久,没好意思进门,遇到这里的邻居,听邻居说,黎处田整天嚷嚷着黎术有病,说她和戚延丰一样,一受刺激就发疯…… 他们才不信呢! 但现在…… 阿黎是不一样了啊! 她要处理事情,什么事情?还说要去陈家附近买房子,她……她有钱吗?!她知道一栋房子要多少银子吗? 黎处田都不愿意她去陈家住,能愿意她自己买栋房子搬出去?! 黎术见他们嘀嘀咕咕地,立即将脑袋伸了过去:“你们俩来得刚好,我有件事想求你们帮个忙,成不?” “……”二人看着她,张了张嘴,同情的眼神更清澈了。 一起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想去峄城,表兄应该可以带着我去吧?”黎术又道。 未婚女子出门,约束颇多,若有男丁在旁,自然能顺利进去,但若是没有,被盘查的可能会很大,甚至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会被拒绝入城。 如今黎家有罪名在身,户籍上有个黑戳子,上头还写明了缘故,这身份、无人作保,孤身入城,肯定进不去。 黎术也不后悔用这种方式弄死黎霖生,因为对她如今的情况来说,这方式成功率最高。 黎霖生危险程度比黎处田夫妻高多了,对她来说,对方多活一日,她就多一分凶险。 “去峄城?能倒是能的,只是你去那里做什么?”陈飞青很不解。 “我买些东西,你们刚刚不是说了,我如今这情况入了山也会被冻死……所以我要去备些保暖御寒之物。”黎术认真道。 她现在有二百多两! 听说城里物资更丰富,她想去看看! 之前进城是为了坐牢,也没机会四处瞧,等她入山了,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当然要补充足够的东西放在空间里才能放心。 兄妹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阿黎到底是要干什么。 备御寒之物?阿黎没钱啊! 但现在他们觉得阿黎有些不正常,也不敢随意拒绝,怕刺激到她。 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峄城距离甘河镇并不远,走路要半个时辰左右,但这边牛马不少,都能租,所以三人租了个牛车便出发了。 黎术当然不能让陈飞青出钱,所以进城之后,她直接掏出了五两银子递了过去:“多谢你们帮我,这银子你们拿着花,花完了便在这里等我,我们再一道回去。” “……”陈飞青懵了。 陈缨颤抖地接过银子,用牙啃了一下。 “阿黎!”确定真假之后,陈缨也要疯了,“你哪来的银子?难道是黎处田给的?可是……我觉得……不应该吧……” 难道黎处田死了个儿子之后,终于发现阿黎的好了?! 绝对不可能!那人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良心发现的。 黎术早就想好了说辞,所以咧着嘴直接回道:“我上次坐牢的时候,在牢房里地砖地下挖出来的!我手里还有呢,你们放心花!” 黎术说完,也不想耽误时间,直接架着牛车走了。 留下兄妹二人怔在原地,仿佛仍在梦中一般! “挖的?!她坐牢竟然能挖到银子?!”陈缨敲了敲脑袋,“哥——” “嘘——”陈飞青也比较紧张,“你别嚷嚷,让人知道了,衙门找她要回去怎么办?她能告诉咱们,也是拿咱们当自己人,你将嘴巴管好了……这银子先收起来吧,我看她一出手便是五两银子,必是久穷乍富守不了财的,等她将来手头不宽裕的时候,再将银子还给她。” 他们俩年纪比阿黎大,哪能要她的东西? “你说的是……只是我们本来说好要将她带回去的,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她来城里买东西了?这么一来,岂不是同意她入山?”陈缨有些后悔。 陈飞青情绪也很复杂,他们俩与阿黎也有三年没见了,三年时间,阿黎变得陌生了好多。 她说话的样子,坦荡镇定,如果发疯能让一个人变得胆大而自信,那……得了这样的病,是不是也是一种好事? 二人心情都在跌宕起伏,而黎术则先将他们抛到了脑后。 带着“巨款”的她入了城,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黎术目的明确,先去了书肆,买了一本价值二十七两银子的《本草图经》。 她不会医术,也没打算学,毕竟学医不是一日之功,没有十来年磨炼很难有所成就,她如今只是借着这本草书籍了解山里的植被,熟悉环境。 而且,这本《本草图经》是虽然是几百年前的书了,但却是本地大夫所写,里头记载的草木金石,凌山里头几乎都有,正好对得上号。 随后,她又去药铺,买了些常用药。 清热解毒的、止血的、治跌打的,都要备上,另外还有毒虫毒蛇的药,也不能没有。 山里危险多,这些药也并不是完全有用,那珍奇妙药,寻常人家是买不到的,就算有,价格也高得离谱,黎术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也没挑剔。 除此之外,便是御寒之物。 她买了两套被褥,够自己用的,原主衣裳单薄,舅舅给她买的棉衣都成了黎阿满的,每年过冬的时候,她身上穿的都是周氏改过的旧衣,外表瞧着不脏不破,但内里并不保暖。 黎术又给自己买了十套棉衣,数量有些多,但放在里头,踏实。 除了棉衣,她还买了几斤酒水和姜,太冷的时候可以煮着喝,然后便是皮靴,皮裘,靴子买了两双贵且保暖的,皮裘则是寻常羊皮做的,其他皮质价格贵,而且是卖给这城里富贵人家的,她这一身装扮,不合适买。 黎术忙活了两个时辰,将银子花得只剩五十两才停。 空间里头总算像点样子了,那小小角落里,摆了各式各样的东西,连点心都有几盒。 黎术每买完一样东西,便会换个地方,每次都确保四下无人之后,才会将东西收入空间,当然,她也留了些物件放在牛车上做遮掩,以免被人怀疑。 到了黄昏之时,黎术才返回约定的地点。 只是还没到地方,她的牛车被挡住了。 第36章 安排婚事 来人是马家的仆从,不远处还有个被丫鬟簇拥的老太太。 黎术记忆里并无此人。 不过原主 的人脉极其简单,马家是她见过的最大的门户,那穿着贵重的老太太,多半就是这家的老太太。 按理说,两家定亲之后,原主这个小辈也该去马家走走才是,然而两年来,从未有过。 马家老太太以及马夫人都不喜欢原主,觉得她家境实在不好,人也上不得台面。 “黎姑娘,我是马家的,我们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说话。”仆人客气地说道,黎术猜测果然没错。 黎术皱了皱眉头,想到一个问题。 既然双方从来没有碰过面,马家这老太太怎么认出她来的? 除非,只有原主一个人被蒙在鼓里,马家这老太太早早就了解过她了,也正因为了解,所以两年来才对原主爱搭不理,马承霆换亲的时候,这老太太也不想戳破。 黎术下了牛车,马家的下人帮她守着,她也干干脆脆地去见那老太太。 黎术去了对面茶馆。 这老太太穿着贵气,一脸威仪,她脸盘微胖,瞧着似乎有几分慈眉善目,但微敛的目光清扫过黎术,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让这浮于表面的慈祥都变得虚伪了许多。 老太太还没邀请,黎术便一屁股坐了下来。 马家老太太轻皱了一下眉头,喝了口茶水道:“你或许不认识我,我是承霆的祖母,两年前,我曾远远见过你一回。” 只一回,但格外不喜。 那时的她身上穿着了一件褪色的袄子,站在黎家门口。 局促的手上都是冻疮,手里拎着一只才杀好的鸡,正被黎家那个周氏指着鼻子骂,说她嘴馋,竟然趁着长辈不在家的时候,将买来过年用的老母鸡宰了…… 冬日冷,她整张脸都被红色的血丝覆盖,就像是抹了一层又厚又难看的胭脂。 矮小的个头,粗鄙的动作,粗糙的脸庞,没有一样,能达到马家媳妇儿的标准。 “您那时候就见过我,但洞房掀盖头的时候,却没人发现不对?”黎术一口闷了茶水,干脆地开口,“那想必是因为,老太太您如今是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了吧,这老病治不好,想开些。” 马老太太请哼了一声:“女大十八变,我只那时候见了你一次而已,哪里记得!倒是我家下人,曾在戚家门外见过你撒泼,这才提醒了一声。” “你也无需这么阴阳怪气,我今日叫你过来,也是瞧你可怜,准备给你安排一桩婚事。” “???”黎术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前些日子,你爹总来我家闹事,张口闭口便说我们马家耽误了你的下半辈子,我年纪大了,身子骨受不起这指责,所以便打算给你个交代,就算我今日没见到你,来日也要派人去黎家请你的……” 黎术沉默了,开始走神。 慢慢地,她也收起自己身上的戾气,整个人老实了几分,准备看情况再说。 “我寻的这户人家也不错,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军中做到百夫长了,绝对是个前途无量的好孩子。”马老太太自顾自地又道,“他家虽然是军户,但以他的能力,历练一番,将来必成大器,这人家里头也简单,只有一个母亲,从前倒是娶过一房媳妇,但已经休了……” “自然也不是无缘无故休妻的,他成亲三年,妻子仍无身孕,且不孝其母,这才被扫地出门,我观你也是个勤快的,又有我马家保媒,你入门之后,只要好好过日子,也是一生安稳。”马老太太说完,已经断定黎术不会拒绝。 去哪里能找这么好的亲事? 百夫长,也算是受重视的,不是一般的士兵。 将来再立些功,往上爬的机会也会高一些,而且如今这黎家有罪名,阿黎又是嫁过一回的,能找到男人要她就不错了。 黎术喝饱了茶水,看着眼前杯中起起伏伏的茶叶,缓定心神。 “若能安稳嫁人,的确是不错,只是……”黎术迟疑了一下,换上了一张窝囊表情。 “你有何疑虑?”马老太太皱着眉头。 “我心中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马公子……”黎术叹了口气。 “哼!我孙儿与姚家女感情不错,你就休想再横插一脚了,虽说这姚家一般,但比起你们黎家的情况,如今还是略胜一筹的,且姚阿宁性格活泼,明媚可爱,为人也果断有主见,更适合做我孙儿的媳妇……” “您说的没错,姚阿宁是配的,不论她从前有过什么旧事……如今木已成舟……且马公子都能接受那些,我又有什么好说的……”黎术一脸纠结,闭上了嘴。 老太太听着这话,突然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她盯着黎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旧事?” 黎家和姚家住在一条巷子,二人从前就认识,莫非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我不好说,老夫人还是别问了吧……总之,我现在还不想嫁人,我还想再等等,万一有一天,马公子后悔……”黎术又闭上了嘴。 她连续两次欲言又止,让马家老太太很不满意。 她怀疑黎术在故意挑拨,但听不到那后半段话,心里又有些不爽快。 “你尽管直说,不必这么阴阳怪气的,姚家女什么样,我心里清楚,你不要以为自己三言两语便能坏了他夫妻二人的情分。”马老太太言语严肃了许多。 “那我说了啊……您、别太当真。”黎术清了清嗓子,然后认真讲道:“您老也听说过,戚延丰洞房那日发病的事情吧?” “没错。”老太太微微颔首。 “那日的情况,很多人不太清楚,只有我,永远都忘不了……” “掀开盖头,戚延丰见新娘是我,那脸色顿时就不一样了,疯狂至极,我立即便明白了戚延丰对姚阿宁的感情非比寻常,尤其是听闻马家那边已经洞房之后,他双目血红,张口便说要杀了你们马家这些人!” “他发狂之时,说了许多话,有些是在表达愤怒,有些则是在痛苦、怀念……” “怀念与阿宁姑娘的美好过往,说起他们一起在油房里相见、互诉衷肠,一起去郊外摘油桐子,那时候阿宁姑娘不小心摔倒,戚延丰不顾自己的安危保护她……那画面,永远难忘。” “所以,他不敢相信自己钟爱、守护的女孩成了马家媳妇儿,他想不通,所以才会发病……” “第二天,戚延丰病好之后,一脸心痛,又说阿宁姑娘值得最好的,他愿意放下一切……” “但他也说了,若是马家对阿宁不好,到时候他无论如何也要将人抢回来!” “……” 黎术说得这些话,多半都是真的。 第37章 挑拨 戚母是个抠门的人,姚家则比较市侩,一个舍不得花银子,另一个则贪心不足,他们两家能凑到一起去,是因为戚延丰的坚持! 戚延丰与姚阿宁确实早早相识,甚至来往甚密,所以戚延丰才会那么钟情。 戚家做灯油生意,需要大量的油桐子,三五年前,戚母摔伤过一回,不好做工,于是便花了很低的价钱,请几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去干活。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需要一些花销,但家中未必会给钱,所以各个手头紧。 姚阿宁和阿黎也在其中。 但姚阿宁的确和戚延丰最亲近。 二人凑到一起有说有笑,原主当时还有些羡慕姚阿宁的有趣,不似她性子闷,没人喜欢。 后来,戚母痊愈,其他小姑娘没再去过了,只有姚阿宁仍旧勤快前往,哪怕赚的钱少得可怜。 如果马承霆没有突然出现在黎家那条小巷子,姚阿宁不可能移情别恋。 戚延丰生得很俊美呢。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信了?”马老太太心里很堵。 黎术却平静地说道:“这些事马公子应该也知道的,上次我与他说话,他便承认了自己有一些……窃取别人妻房的癖好,只是不许我生张,我也答应他,以后不会对别人胡说的……而且,阿宁姑娘和戚延丰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很多人都知晓,并非我胡诌,您也可以问问别人。” “其实也是我太小心眼了……二嫁的女子比比皆是,尤其是咱们这地方,甚至鼓励再嫁,阿宁姑娘只是过往有过一段,甚至都没成亲,我不该觉得她配不上马公子的……” 马家老夫人丝毫不怀疑黎术对自家孙子的痴迷。 毕竟她孙儿可是甘河镇上条件最好的少年了,谁能比得过!? 她不满意阿黎,但对姚家阿宁,也一样不满意,只是有了阿黎做对比,性子活泼的阿宁也显得凑合了。 但现在被黎术这么一说…… 心里很膈应。 但又不能说。 憋得老脸都青了。 “往事已矣,还是看开些吧!不论是我,还是马家公子,都该如此。”黎术突然吐了口气,仿佛看到了光一般,神情变了,她抬着脑袋,少了些卑微,继续道:“百夫长还是差了些,我想要嫁给比您家马公子更优秀的人,您认不认识那些大将军?他们家的公子一定更有本事!您给我牵牵线?” “……”马老太太惊了,“你也配?!” “如何不配?我可是校尉家公子想娶都没娶到的好姑娘,当然能配得上更好的,不是吗?”黎术认认真真,理所当然地开口。 “……”马老太太立即起身。 气得不轻。 黎术咧嘴笑着。 她刚才装模作样地将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如今自然不必继续委屈自己了,便真诚又执着地继续气人:“您一定给我记着这事儿啊!我要年轻俊美的小将军,不要二婚,更不要前头有过一段的,身子骨要结实,不拿别人婚事开玩笑的,总之,要品行好,与我前头那一桩婚事不一样的才行!” “你对我孙儿有什么不满!?”老太太怒了。 “不满?没有啊?我说的是戚延丰,毕竟我的花轿落在了他家……您是不是误会了啊?”黎术又道。 “……”老太太阴森森地看着她。 都说这小丫头疯了,果然如此!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就如此善变,一会儿卑微懦弱,一会儿伶牙俐齿! 着实讨人厌! 老太太刚被气走了。 黎术也很生气……因为这老东西没付茶钱! 她很舍不得的将付了几文钱,这才去找自己的牛车。 不多久,便和陈缨二人汇合了。 二人没去买东西,一直等到现在,见到黎术之后,又扫了一眼那牛车上的东西,才略放心了些,车上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件,应季的必须之物,表妹挺懂事儿,没乱花钱。 一起送黎术回家。 而另一边,老太太气得头疼,也上马车返回镇子。 一路上,更是忍不住回想起黎术的话。 每一句都让她觉得憋闷不畅快,恨不得将姚阿宁拽过来问问,她过往与戚延丰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她的孙儿,是最好的孩子,便是配将军府的千金也不是不行的,怎么就被姚阿宁那样的姑娘勾住魂呢! 孙子之所以认识姚阿宁,是因为他去黎家见未婚妻的缘故,这姚阿宁……明知道她孙儿定了亲,还愿意来往,那证明她从一开始便存了攀附的心思! 先有戚家的,又招惹她家的,这是骑驴找马呢?! 老太太从前没想过这些,因为姚阿宁比阿黎好,这就够了。 可如今再看看……她好在哪里呢?性子活泼,嘴甜会哄人?但凡长了嘴的,哪个姑娘哄不了长辈?正常人家成长起来的姑娘,都不差的! 老太太不是不知道黎术故意挑拨,但越理智,越会对姚阿宁挑剔。 因此一到家中,看到迎上来的孙媳妇儿,老太太只觉得格外碍眼。 “啪”地一声便打掉了对方伸过来的手:“你倒是个会做人的,哄了这个又哄了那个,各个都不想落下!一番算计,让承霆给你家贴补了多少银子?!竟还给你爹找了活干,那黎处田好歹认识几个字,你爹算个什么东西也能去做文吏的工作,若坏了大事儿被上头问罪下来,担责任的不还是我家?!” 姚阿宁直接被骂傻了。 她爹顶活的事儿,老太太前两日就知道了啊?! 那活说得好听是个文吏,实际上就是个养马的! 甘河镇这么小的地方,哪有什么大事儿?又能坏什么大事! 她连忙想去解释,但老太太不想理她,转头便让她站规矩去了。 …… 而此时,黎术很悠哉。 回家路上,这兄妹俩说了不少话,都是在劝她不要入山,但他们的话作用不大。 入山之后,她可以去军中送柴,或许能有机会关注到军营以及前方战场的情况。 她很想知道,那个用极品楠木棺材下葬的人,到底是什么品级的将军,对方的死,对这边境的安稳会不会有重大的影响。 陈家兄妹不想与黎家夫妻有往来,所以将黎术送到巷口便走了。 黎术自己将牛车还了,又将东西收了,坚决不让那夫妻俩占到半点便宜。 很快,入山之期到了。 官府来人,带着他们一起入山,除了黎家之外,还有其他几名罪犯,罪名都不是太重的,也被罚了入山砍薪服役,不过人虽不少,但负责的位置不同。 按照人数,给黎家下发的是有两间老旧木屋的地块。 四周皆是野草和林木,超出一定范围之后,能看到一些树木上绑着红绳,那是危险的标记,不好越过。 第38章 掀飞屋顶 黎处田夫妻一看到那小木屋,脸就已经是一片惨白。 两间木屋都不大,里头也只有简单的床板,所谓的桌子也只是泥土和干草糊出来的土坯,其中一间屋子上头更是破了个大洞,竟还需要修补。 此地曾住过其他服役之人,所以小木屋外头空出了一块,是划分好的菜地,但因长久无人,又被野草覆盖,瞧着荒凉许多。 黎家虽不是大富之家,但家中也略有田产,不愁吃喝。 黎处田活了几十年,就没受过大苦。 他胳膊上还有伤,瞧着需要修缮的屋子,眼神里充满了烦躁:“阿黎、阿满,帮你娘搭把手,将屋顶修了,修不好都不许吃饭!” 他下意识地说着,说完才发现……确实没得热饭吃。 虽为入山准备了半个月,但他真没想过环境如此辛苦,他也特地打听过,山里都是有屋子的,因此他便觉得山中小屋不缺锅碗瓢盆这些零碎杂物。 然而到了这里才发现,碗……有的,角落里放了两个,一层土灰。 门口倒是有一口水缸和两个水桶,但里面不仅没有水,而且已经累积了厚厚一层泥,泥中甚至还长出了些认不得的野草。 他们赶路过来,时间已经到了申时,再过一两个时辰,天色便会暗下来,到时候什么都做不了! “我备了些干粮,先凑合着吃吧,水囊里的水够今日用的了,至于这屋顶……”周氏表示很为难,“我哪里会修啊?还是你来吧……” 她是真不会啊! 黎处田面色有些尴尬。 “我胳膊还疼着呢!”黎处田不满地说了一声,想了想,看着黎术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学着干活,你这几日想法子将屋顶弄好,等能住人了,再让阿满和你住一间。” 他为何要带着黎术出门?原因很简单! 入山能历练人,而且也不用担心那些邻居们说闲话! 在这里,只要阿黎不懂事儿,他可以不给她饭吃、甚至也可以将她赶出屋去,她见识到了穷困苦饿,自然就会乖了,当然,若是不乖…… 儿子死后,他自己将事情仔细的想了一番。 最终,他与周氏的想法也是一致的,这小丫头心存怨恨,疯了的时候,会六亲不认。 留着,真是个祸害。 他有想过将人卖了,但考虑一番,又觉得不妥,他黎家虽没几个宗亲,但若真到了卖孩子的地步,远亲都得找上门来,族谱上多了个为奴为娼的丫头,可不好听! 再者,这小丫头怨恨会更深,万一被卖到那些大户人家,没准还会回头害他们! 所以,若是黎术还发疯,那……他就只能没这个女儿了,也算是给他的儿子报仇! 黎术看了一眼屋子,知道自己反抗没用,所以她很干脆的点头:“好啊,我来修。” 黎满松了口气:“那你快点,我和爹娘住太挤了!” 黎术冲她笑了笑。 黎满对上黎术的眼睛,心里有些发毛,那双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自己的脑袋,秃了一大块的头发让她瞬间惊醒:“爹!我还是不和她住了!” “不许胡闹,没别的屋子!”黎处田皱着眉头道。 “我就不!”黎满很是抗拒,“没有就盖一个嘛,这里都是木头,让阿黎先将我的屋子修好,然后再自己搭一个!” 她绝对不能单独和黎术待在一起! 上次阿黎用木炭烧了她的头发,下回呢? 娘整天神神叨叨地说阿黎害死了大哥,她还是离阿黎远一点比较好! “你们商量好了再说,到底是让我住这间破的,还是自己另找栖身之所?”黎术平静地看着他们,他们的态度,完全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黎处田想了想:“按照阿满说得做吧,你先帮她修屋子,晚上在外头对付一下,死不了。” 黎术平静的目光顿时多了些戾气,但此刻,她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默默地走进了屋子里看了看,似乎是准备瞧瞧要如何下手修葺。 黎处田让黎满将菜地里的草拔了,让周氏将水桶和水缸收拾好,他去附近找水源。 那一家三口,看上去倒是和谐,黎满虽然不乐意干活,但似乎也明白如今情况不一样了,她也不敢胡闹,怕爹娘生气。 黎术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 一刻钟之后,黎处田拎着两个脏水桶走了。 她也起身,拖来一根粗些的木棍斜放在屋子旁边,顺着那木棍,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屋顶。 看到这一幕,黎满高兴地扬了扬头,冲着黎术骄傲地白了一眼,她就知道,在爹面前,阿黎压根就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黎术如愿上了屋顶,下一刻—— “砰砰”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 只见木屋上面用竹草铺盖起来的屋顶竟被黎术拖着扔了下去! “你在干什么!”周氏愤怒大叫,不敢相信黎术竟然将唯一一间完好的屋子毁了! 看着那被掀飞的屋顶,周氏心里一片寒凉,尤其是林子里一片幽风吹来,多了几分寒凉,想到晚上无法好好休息,周氏更是忍不住火冒三丈。 “修屋顶啊?不先拆了,怎么修?”黎术掸了掸手,一脸无所畏惧。 “你又发病了是不是?!”周氏咬牙切齿,“养条狗还能看家护院,你能做什么!白吃了家里这么多年的饭,活不会干,只会惹事,等你爹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黎术没客气,将另一个屋顶也全部掀了。 虽然她不介意露天而眠,但她介意别人用的比她的好。 当条狗还要抢骨头呢,没道理当人的时候活得不如狗。 出了气之后,黎术从屋顶下来,又抬脚离开小木屋的范围,打算了解一下周边的环境。 她来的时候做了准备,各种吃的用的都放了不少在空间里头,但确实也没考虑过最基本的水源问题,空间中只有些酒以及茶汤,能用的水不多,要再准备些才行。 不过空间里倒是有不少盆盆罐罐的东西,大多都是之前从戚家摸走的,用来装水是没问题的。 陈家兄妹之前说过山林凶险不好过,此刻黎术真正入了山林,才发现那兄妹二人的话是一点都没错。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四下无人,脚步声都变得尤为清晰,脚下的路几乎都被枯叶和草木覆盖,甚至还有比人高的野草不小心触碰到皮肤,让人汗毛直立。 好在此地这一片的树木都不算极高,少见古藤缠绕,才能少了几分阴森气息。 每一步,黎术都走得很小心,可尽管如此,还是被凸起的山石绊到,踉跄了两下。 很不适应,但黎术觉得这地方来对了。 第39章 死在外头 边城周边多是山地,她必须要对这样的地方足够了解,才能安心待下去。 刚入山,黎术没有冒然离开安全地界,而是绕着附近寻找水源,这小木屋的选址应该也是符合基本生存条件的,所以不出所料,走了少半个时辰左右,黎术便瞧见一处山泉水。 这水在一块洼地,四周皆是怪石,水从石缝中流出,看上去挺干净,她小心翼翼地顺着石头的棱角走下去后,没有直接饮用,而是将空间里能装水的罐子都填满。 黎处田并不在附近。 她将自己买的那本本草书籍拿了出来,打算往回走的时候,一边走一边观察这些植被的情况。 另外,天色不早了,她还要找一块适合安身的地方,先凑合一宿。 她将黎处田的屋子破坏了,这人必然会愤怒至极,等见了她,必然又要一番辱骂愤恨,到时候自己想要睡个好觉只怕是不行的,所以今天晚上,她压根不用回去,照顾好自己就行。 摸索了好一会儿,黎术拖着几根木头到了一块空地,这位置一般,但有两棵树长得刚好。 她从空间里将之前买的麻绳拿了出来,绑好之后,将被子裹在两根绳子中间,长长一条,细细窄窄,整个身体躺进去压住被子四角,陷下去的身体几乎都被覆盖住了,舒适度还算可以。 今日时间着急,只能凑合一宿。 睡觉之前,黎术在地上清理出一块干净的位置,搭了些木柴,燃起火堆。 而此时,黎处田才找回木屋,人迷路了好一会儿。 他没来过这种地方,一开始还认得路,可他走来走去总找不到水源,便有些急了,一时便忘了方向,兜兜转转,摔了好几次,最后找到了一个小石坑,也找到了山泉水,可他走了许久,累得厉害,将水桶装满之后,又摸索着往回去,耽误了不少时间。 等他找到木屋的时候,水桶里的水几乎都洒完了。 再瞧见那损毁的屋顶,整个人几乎是怒吼出声,那粗野的声音像是要吃人。 周氏在旁又是一番添油加醋,更让黎处田恨不得将黎术就地打死!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人。 “要不要去找?”周氏自然不愿,但还是故意问了一声,“你在这林子里都迷路了,她一个小丫头就更不用说,肯定找不回来,不过……也可能是她故意藏了起来,想让你这个当爹的着急上火主动寻她……” “找什么找?死在外头才好!”黎处田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周氏松了口气,对丈夫的态度十分满意。 如果早些年她男人能如此绝情,也不至于让黎术嚣张到现在了…… 说来说去,当初她男人就不该娶了陈家女,成婚不过一年而已,只留下一个孽种,什么功劳都没有,还膈应了她十几年。 大晚上,黎处田还被逼着修屋顶,当然,初次动手,修不明白。 …… 次日一早,黎术便准备选个位置建家,她手里的工具是够的,身体的伤也恢复了七八成,只要不过度劳累,问题不大。 上辈子她看过些野外生存的视频,虽没认真学过,但大概思路却是有的。 秋日山里多晴,只要赶在下次下雨之前做完就行。 中间失败了好几次。 直接将黎术的斗志点了起来,来来回回修整了十来天,才有了个像样的住处,她这效率不太快,但练出来的手艺是不会丢的,以后若再遇到同样的情况,最多两天,便能处理好。 她琢磨着,十天时间,那一家三口应该也适应的差不多了。 黎术到的时候,果然已经瞧见了不少柴堆。 官府的人每隔一段时间会过来瞧一瞧,避免人死在里头,尤其刚上山,那些人也会来得勤一些,所以等黎术过来的时候,发现这小木屋里已经多了不少东西。 锅碗瓢盆竟然都准备齐了,入山服刑的人是不可以随意离开的,所以这些东西多半都是夫妻俩花了大价钱请衙门的人带过来的。 另外那块小菜地也被翻新了,里面不知是种了什么东西。 黎术没有露面。 十天不见,夫妻俩没准觉得她已经死了。 如今还没入冬,如果这一家三口出了事儿,会让人觉得奇怪,所以……等等再说。 她选的住处在距离这小木屋比较远的位置,以黎处田的为人,应该会选择就近干活,短期之内,他不会远离木屋,所以黎术倒是不担心被他发现。 当然,就算发现了,问题也不大。 临走之前,黎术顺走了其中一堆柴火,不太多,但够他们忙活一天的了。 官府的要求比较高,要求服刑之人每五日送一回柴,这些柴火数量要多,且还要整齐,不能是碎枝木,因此黎处田夫妻不仅要砍树,还要劈柴,这几天下来,二人的手已经起了几回泡。 上头只给一个月的适应时间,一个月之期一到,达不到要求便会减少粮食供应,甚至还有可能加罚鞭刑,这强大的压力,已经让着一家子都高兴不起来了。 黎处田总觉得自己的柴好像少了。 但看上去似乎又没太多的变化。 他怀疑昨天晚上取暖的时候,阿满是不是用了这些柴火…… 此时,他看着这个女儿,也已经没有之前的疼爱。 阿满才十三,从小被宠着,什么活都不会干,他们夫妻俩砍柴劈柴,只想让这丫头负责做饭、洗衣裳,可她只会哭,一说去洗衣裳便吓得厉害,说那山泉附近阴森森地,她害怕。 谁不怕?他这个大老爷们也怕! 可那能怎么办? 难道自己应付官府的同时,还要照顾孩子?若是这样,他带着阿满来山上做什么,不如留在家里呢! 他当初就是觉得阿黎不可靠,所以才让阿满一起,让她过来盯着,没想到阿黎头一天就不见了,那这些事儿当然只能靠她! 黎满心里更怨。 强大的落差让她无比怀念从前的日子。 尤其是当她第一次因为没做好饭被骂的时候,她忍不住想起了还在甘河镇的黎垂光。 从前爹娘很疼她的,因为她是“唯一”的女儿,在黎术没发疯之前,爹娘与她说话的时候都格外有耐心,轻声细语,所以她一致认为,自己在这个家,很重要。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被带在身边,是因为她需要付出,而垂光不用! 原本活泼、理直气壮的小姑娘,也开始变得阴郁且沉默起来。 第40章 她该回的位置 如果是从前,黎满略有些不高兴,周氏很快便会将人哄好,只是现在,哪怕瞧见黎满那难过的样子,周氏也佯装不知道。 “娘,你能不能去找找阿黎?”黎满有些撑不下去了。 如果阿黎在,那这些活就不是她的了! 周氏她手里拿着斧头,整个人累得抬不起腰,听到这话白了女儿一眼:“你就不能懂点事儿?我和你爹哪来的闲工夫去找那个死丫头!而且她害死你大哥,现在死在林子里那才是苍天有眼呢!” “可是娘……这些活我真的做不来,阿黎才会,我不懂的!”黎满眼中蓄满泪水,“我想回家,你让那些官兵大人将我带回去好不好,回去之后,我可以照顾弟弟的……” 她真的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爹忙活了几日,才将屋顶修好,但屋子里能用的东西仍是不多。 她的漂亮衣衫都被周围的树枝刮坏了,每天一睁眼就要为爹娘准备饭食,爹不爱搭理她,娘也凶巴巴地,她没有人说话,真的很孤单! 周氏心中闪过一瞬间的心软,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她自然也是心疼的。 但三年服刑,太长了,如果阿满不能给她分担,三年后,就算她活着回去,这身子骨也要被熬坏了。 “阿满,你爹最近心情不好,所以你以后也不要再提到阿黎了……而且,阿黎已经变了,就算将她找回来,她也不会乖乖听话的,如今娘能指望的只有你,你不要让我失望。”周氏耐着性子开口。 黎满略带几分期待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然而下一刻,便对上了周氏那严肃又威胁的眼神。 立即偃旗息鼓。 但寻找阿黎的心思还没断。 她脑中不断想起从前家里的生活,阿黎就像是仆人一样,做饭、干粗活,样样都行的,娘说她变了,可那又怎样?娘以前还说,若是阿黎骨头硬了,再将人打软就是了! 阿黎就是欠收拾的!等找到了她,爹狠狠将人收拾一番不就行了?! 爹娘不去找,她去! 黎满也不敢随便行动,很快,便等到了黎处田前往军营送柴的日子。 这一日,黎处田不在家,周氏便出去砍柴,黎满便立即动身。 她在这里住了这些日子,也知道绑着红绸的位置去不得,所以她很是小心,出门的时候甚至没忘带上水囊。 而此时,黎术手里拿着她那把雁翎刀在劈树。 她武功不强,如今也没有能供她学习的师父,但既然有兵器就能练,对准一个地方,下劈、上挑、平扫,准度、力量,只要次数足够多,必然会有长进。 还有箭术也是一样,几只弓箭来来回回的利用,她还给自己立了靶子,尽可能的增加难度。 练得累了,她便停下来看那本草本书,瞧一瞧周边那些野花野草中,有没有值得采摘的药草。 昨儿她在附近找到了不少长着奇怪果子的小树,根据书籍认出了其中几棵,是山茱萸,也是药枣,红彤彤的颜色很是好看,黎术毫不客气地将结出来的果子都塞进了空间。 她的厨艺不错,每天都没少犒劳自己。 山里野菜很多,,今日才用野苋炖了猪肉,味道鲜美,很是滋补。 好不容易进趟山,黎术其实是奔着人参来的。 人参值钱。 但这周边都被搜罗了一圈,也没瞧见半棵,应该是此地虽少有人来,但毕竟也是官府掌控之内的安全地界,野菜野草不缺,但人参灵芝也是一点都没有。 她还琢磨着自己应该是没有什么天道偏宠、锦鲤好命的,白日捡参等于痴人做梦。 此刻一番辛苦之后,黎术将刀收了起来,起身去看了看瓦罐里焖好的肉。 罐子一打开,那香味儿扑鼻。 正要准备吃饭,却隐隐听到附近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黎术适应能力极好,到了陌生的地方,也很难放下防备心理,而且最近每每闲下来时,便会下意识地听着周边的动静。 一草一木、风吹鸟叫,稍有些不同便能立即察觉出不对。 她也没慌。 能来这里的,野兽、官府的人,又或是那一家三口。 如果是野兽,她慌也没用,紧急将弓箭拿出来用便是了,而官府的人不会太好心地去帮罪人找孩子,所以是黎家人的可能最大。 她将瓦罐收了起来,自己则坐在火堆前,等着那声音靠近。 没过一会儿,黎术就瞧见了一个脑袋。 黎满顺着味儿找过来的! 她许久没吃过肉了,那味道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 而当她看到黎术的小木屋时,眼神充满了惊讶,快步的冲了上去。 “这是你的屋!?我就知道你没死,就是偷懒躲起来了!”黎满很高兴自己猜对了,但又生气阿黎竟然躲在这里过好日子,“你是不是在煮肉吃?!你怎么能有肉的,我爹前两天还说要捉兔子,但到了晚上,兔毛都不见一根!我们都要饿死了,你怎么能好意思吃独食?” 黎满小脸红扑扑地,那怪异的头发拉低了三分美貌。 “我的确有肉可以给你吃,但……你确定要让我将肉拿回去送给你爹娘吗?”黎术声音带着蛊惑,“我看你这一身打扮,这段时间,日子不好过吧?” 黎满气哼哼地:“还不是怪你!要不是你逃跑了,爹娘才舍不得使唤我!” “哈!”黎术讽刺一笑,“你确定?黎阿满,从你被他们带上山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被他们放弃了,如果他们只想使唤我,那为什么不将你留在家里?” “咱们家不缺银钱,黎垂光一个人留在镇上,吃喝不愁。傻子,你该不会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在他们眼里,你已经失去了价值吧?”黎术坦然地说道,“瞧瞧你的手,烫伤、刀伤,伤口都没有上药,他们是不是说这里的条件不好,没办法照顾你,让你自己忍一忍?” “……”黎满下巴微微颤抖,眼神阴郁。 “你想想你现在过得日子,是不是和我从小过得一样?”黎术又问。 黎满瞳孔一缩,嘴里不想说,但心里是附和的。 她为何要来找阿黎,就是因为,她不想做那个不能哭、不能笑的小仆人,她想要阿黎回到她该回的位置! 第41章 蛊惑 没有人比黎满更了解原主的过去。 她们都是黎家的女儿,从黎满出生的那一刻起,阿黎便陪伴着她长大,照顾她的起居,承受她的驱使,黎满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所以她知道阿黎过得有多么痛苦。 如今黎满承受的,不及阿黎苦痛的十分之一。 “我才不是你,我是我娘的亲生孩子,娘现在太累了,所以只能让我帮忙……所以你休想在这里躲懒,我现在就回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将你拉回去,看你还能有好日子过!”黎满强撑着说道。 黎术一脸无所谓道:“好啊,你就去告密好了,我不在乎,我能跑一次,就能跑第二次,倒是你,该好好想想,你娘到底想不想看到我,将我带回去的你,会不会再让你娘生气。” 黎满攥着拳。 她就是看不惯黎术如此轻松! “想吃肉吗?”黎术突然开口,“你这几日瘦了不少,你是我的妹妹,是我照顾着长大的,若是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吃好、喝好。” 黎满皱了皱眉头,很是防备。 而黎术则转身回了屋子,然后从空间里将菜色端了出来。 她很大方,还拿出了一块点心。 “吃吧。有什么话,吃饱了再和我谈也是一样的。”黎术将东西放在那儿,自己后退了几步,对她使了使眼色。 黎满很想拒绝,但她真的很想尝尝味道。 刚来山里的时候,他们一家子都在啃干粮,硬邦邦地难以下咽,后来有了锅,就能煮野菜粥了,但官府每月发的粮少,从官兵手里买的话,则贵了十来倍,因此爹娘让她省着用,还说她每天干不了多少活,不用吃得太饱,饿不死就行。 黎满到底还是没忍住,靠近了几步,将那点心抓起来,迅速塞进了嘴里。 尝到了美味,自然也就无法再抗拒,不过一会儿,这人便坐在了那石头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黎术没急着说话,静静地等。 “你哪来的米和肉,还有这点心?从这里下山回家,要好几个时辰……”黎满吃完之后,也觉得不太对,立即问道。 “我有朋友,提前给我准备了些,而且我还学着捉活物,如果你下次还想吃的话,依旧可以过来。”黎术很大方,“不过你想要告密,那我藏好的东西,你是一口都别想再吃到了。” 黎满仔细考虑了一番。 家中改变太大了,已经让黎满产生了不满的情绪,她想找黎术只是一种自救。 其实她的内心,也已经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在爹娘心里已经不重要了。 她真的很想吃饱。 轻松不干活和吃饱之间,难以抉择,若选择前者……还有风险。 极大的可能是,爹娘让阿黎也去砍柴,她依旧不能解脱。 “那等爹去军营送柴的时候,我还来找你。”过了好一会儿,黎满才道。 “好。”黎术点了点头,但下一刻,她话音一转,“不过……你拿什么来换呢?我与你爹娘不和,你想要两边讨好,不合适吧?” “你什么意思!刚刚还说要请我吃东西,现在想要反悔是不是!?”黎满顿时怒了,很不开心。 “我说话算话,但吃了我的饭,便要听我的话。”黎术冷冷看着她,“刚刚的点心可是很贵的,那是你做对事情后的,额外奖赏。” “做对什么事?”黎满咬咬牙问。 “违背父母的事。”黎术声音不大,轻轻飘了过去:“他们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还要孝顺他们呢?等你辛辛苦苦为他们承担一切熬过了这三年,回去之后,他们在意的仍旧只有你弟弟,你真的甘心吗?” “我要你破坏他们,你做得越好,我能给你的便越多。”黎术又直言道。 她知道自己很缺德,欺骗和利用一个小姑娘,这种事若放在前世,分分钟坐牢。 她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可耻的,任何人都不能去学的! 但是……她本来就不是个东西啊。 黎满心脏怦怦跳个不停,紧张又害怕,抗拒,但又有些……又有些愤恨。 她讨厌如今的爹娘。 “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破坏……”黎满提着一口气问。 “在你看不到的时候,我去看过你们的,而且,我与你说过了,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朋友,你那边的情况,我了如指掌。”黎术说着大话,“好了,你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自己回去想想吧,下次来的时候,给我答案。” “对了,这是我在山泉里捉到的鱼,另外的还有两颗野鸡蛋,你带回去吧,就说是你自己捉的,一定会被夸奖。”黎术又大方地送了东西。 黎满心中惴惴不安,但面对嗟来之食,她毫无抗拒之意。 老老实实地拿着,然后顺着来时的方向回去。 等黎满磕磕绊绊的找回去时,周氏已经砍柴归来,看到黎满出现,直接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我让你留在家里将饭做好,你干什么去了!老娘出门干了一天的活,累死累活回来,连饭都……” 没说完,看到她揣在怀里抱着的东西,瞬间变了脸色。 “哪里弄的?” “我在山泉水里捉的,旁边草丛里有两颗蛋,一起拿回来了。”黎满声音不大。 “就两颗?”周氏眉头一皱,“你是不是在外头偷吃完了才回来?”周氏立即凑上前去,在黎满的身上仔细闻了闻。 黎满一路走来,身上的气味被风吹散了不少,但还是残留了一丁点,周氏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脸色瞬间阴沉起来,上手便拧了黎满一下:“阿满,爹娘这么疼你,你还学会吃独食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这一点点家事很辛苦?你怎么不想想爹娘现在在遭什么样的罪!?” 黎满心头一震:“娘!我找到了东西,带回来给你们……还不够吗?为什么要打我?!” “打你,是怕你不长记性!再说了,我也没用多大力气啊,瞧你娇气的!”周氏哼了一声,“行了,去烧火做菜去,这鱼不大,配着野菜烧些鱼汤,这俩蛋也卧在汤里,你既然在外头吃过了,那喝几口汤就行了……” “……”黎满嘴角都控制不住的颤抖。 直到这一刻,黎满才突然想起来,阿黎也是爹的孩子。 而娘……她的疼爱,也是有前提条件的! “娘,如果阿黎回来,我的意思是……如果她在,还能帮你和爹干活的话,那我,可以好好歇着吗?或者,你能让官府的人将我送回家吗?” 第42章 不速之客 黎满心中浮起一丝希望,她内心保证,只要爹娘像从前那样疼爱她,她就一定不会为了那些吃的去听阿黎的使唤! 然而周氏却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 “来都来了,你还想回去?咱们家没有那么多银子养两个闲人!你爹在驿站的活被姚家顶了,以后便少了一大笔进账,家里的田产只够吃喝,没办法让你过上从前那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你在这里还能帮得上忙,爹娘养你这么大,也到了你该回报的时候了,难道你想和阿黎那死丫头一样,当个白眼狼吗?!”周氏无比失望。 周氏说完,推了她一下,让黎满快些去做饭。 黎满浑身冰凉,那点微弱的期望彻底破碎。 而此刻,黎术并不心疼那点东西,用这些小损失,去换黎家的不安宁,还是值得的。 她知道周氏疼爱黎满,但疼爱也是分等级的,如果给黎垂光的爱是八分,那么给黎满的便只有一半,从前黎满感觉不到自己与弟弟的区别,不是因为周氏隐藏的够好,而是这一家几口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他们都排挤着原主,站在统一战线,足够团结。 而原主做得又足够多,她能为周氏解决一多半因家务而带来的劳累和烦恼,可以为那几个孩子带来骄傲和自信,可以让这个家泾渭分明,和平共处。 可如今,她不愿意做这个冤大头了。 周氏的生活在突然之间一落千丈,心中必有怨怼,她可还有心思去应付女儿的撒娇、恳求? 即便一开始心软纵容,可每日被劳苦折磨之后,她那慈母之心,能保持多久。 黎术没有去找那夫妻俩要打要杀的拼命,只是静静地等。 这山林里的日子对她来说并不难适应,这种安静和谐的感觉,甚至让她冒出隐居山林当个野人的想法。 黎术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这样的人,不太适合生活在人群,因为她好斗,心胸也不够宽大,稍有些委屈便会忍不住记仇,不发泄出去会寝食难安,如此不稳定的性情,算是个毒瘤。 前世还好,条条框框的束缚,让她将自己伪装地极好。 这辈子仇人太多了,她每一日都觉得热血沸腾地。 就比如现在,迎来了入山之后的第一场雨,雨水不大,但让她寸步难行,她不好再去搜罗那些野果子或是奇怪的根茎药材,怕不小心摔死,便只能坐在木屋里给自己做饭。 当精神放空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想起马家来。 马家和黎家不同,就凭她现在的样子,莫说是报仇了,就算是与马校尉有几句口角争辩,都做不到。 马校尉因道德问题忍让她,可不代表这人是个吃素的。 她与陈家兄妹聊天的时候了解到,军中士兵,等级也很分明。 云荆关内重要边城数座,每个城内布守一定兵力,主要是为了避免前方战事吃紧时,后方城池生乱,另外也可用作支援,而前方军营大概有五万驻军,主帅、督军以及各军师之下之外,分好几个大营。 每个大营各有主将、副将。 各营有步兵骑兵、车兵、后勤兵等等,这些各有将领负责管理,每个兵种下又分各队。 马校尉统管一营弓箭手,他从前是都尉,也是近两年立了功才升上去的,所以马家才会住在甘河镇。 想来若有一日边关战事消停,论功行赏之时,这马校尉也能去京中建家了。 所以也难怪马家老太太会如此骄傲,慈祥的面孔之下,是上位者的施舍。 马家这种情况,她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想方设法往上爬,站在马校尉的脑袋顶上,正大光明的将马承霆小两口弄死,要么便是偷偷摸摸算计,找准机会让对方走得悄无声息,但马校尉比黎处田聪明,一旦马承霆出事,她被发现的可能极大。 马承霆是对方唯一的儿子,到时候,她就要面对马校尉的追杀。 通缉犯,她榜上有名,可就值钱了。 也正是因为这处境格外明了,所以原主才会绝望。 对当时的原主来说,别说是马家这座大山,就是戚家和黎家这样的小土坡,就已经能将她压死了。 黎术将煮好的粥塞进了空间里,只留了一点当晚饭。 想到马承霆那孙子,她越想越生气,让她心里直冒火。 不能着急…… 她才穿过来两三个月而已,已经弄死两个了。 她可以耐心的等下去,一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那她就来硬的! 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这些都是狗屁,等三十年,仇人都儿孙满堂了! 黎术正想着,外头有些声音响起。 她还以为是黎满又来了,掀起自己做得草帘子看了一眼。 竟是个没见过的年轻男人。 对方身上穿着细布衣裳,身后背着个竹篓,手里还拿着个药锄,被雨水冲刷之后的身体湿哒哒地,对上黎术的眼睛,对方明显愣了一下,目色疑惑地左右看了看。 “这里……不是砍薪人的住处吗?”程冕有些不解,他知道砍薪人身上都有些罪名,才会被罚到此处,但看眼前这个小姑娘…… 很瘦,也就十六七岁,不太像。 黎术上下扫了他一眼,目光放在了他腰间的牌子上,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直接道:“你是军中大夫?” “是……我是的。”程冕连忙应了一声,“我要用你的屋子。” 黎术呵笑了一声,这人倒是不客气啊。 不过她也知道,这林子里原有的木屋都是官府建设的,衙门官差或是军中人都可以随意使用,所以她也不意外。 此刻,她只是侧了侧身子,让对方进来。 程冕松了口气,立即钻了进去。 只是一入木屋,他有些诧异了。 小屋子不大,但东西还挺齐全的,甚至还有粘稠的米粥,以及做好的野菜,闻上去味道很香,这些显然不是官府提供的粗粮,是这小姑娘自己的东西。 黎术眼神瞥了他的筐。 当即眼睛就亮了。 她看到人参了?所以这山里不是没有这东西,而是她脸黑,遇不到!? 第43章 救命之恩 黎术再看这位陌生公子,脑子里在挣扎,她到底是应该做好人呢,还是应该做个打家劫舍的混蛋呢? 瞧着白皮清秀的样子,一看就是不知人间险恶的,若是不小心从这山里的某个地方摔下去死了……军营那边应该也只会说他人倒霉吧? 黎术脑中闪过短暂的念头。 但到底还是有几分人性的,她站在那里没动。 “姑娘你别害怕,等雨停了我就走。”程冕丝毫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恶意,甚至还觉得这人可怜兮兮地站在角落,实在卑微,忍不住又道:“我从前也常来这一片采药的,你看到四周树上的红绳没有?那就是我让人系上去的,一是为了避免迷路,二则是划分出一个相对安全的地界……” 黎术很羡慕,之前在镇上的时候,她也想买两根人参存起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边境的人参很贵。 普通人参一斤的价格在五十两上下浮动,劣等也要二十两,好些的,则是一百两以上。 她正是缺钱的时候,暂时又用不到人参,便没舍得花这大价钱。 黎术想了想,还是决定做个人。 她有空间,其实可以毫无痕迹地拿走对方所有的东西,但无冤无仇直接动手的话,缺德地就有些过分了。 不过就是一根小小的人参,总有一天,她也能挖得到! 她自己挖的,会更好! “你的人参是在哪里挖的?”黎术直接开口问他。 “它?”程冕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乐了,“这片山石多,天气以及土地的情况都不适合人参生长,就这一棵……是我朋友在几年前特地栽种的,位置只有他知道,他和我打赌说我找不到……我已经在山上寻了一年了,这次总算瞧见了。” “你若想找人参,应该往凌山之北去找,这边一定是没有的。” “……”黎术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里不长这个东西?人参……不应该是山上的标配吗? “我可以分你两根参须。”程冕挺主动的。 黎术瞥了他一眼,别过了脑袋:“不必了。” “我的意思是,我用两根参须买你的饭。”对方再次开口。 “不卖。”黎术直接回绝,但说完,又有些后悔,她看了看这人,试探道:“你说你是军中的大夫,万一是假的呢?我听说山上有很多隐藏的坏人,或许你是逃命的马贼,故意装成这副样子,想要靠近军营或是躲避官兵追捕……” “这是我的令牌,应该很明显吧?”程冕很是自信,立即说道。 “或许是你从尸体上捡的。”黎术毫不犹豫的否决,然后起身去拿了自己的菜刀。 “姑娘等等!”程冕吓了一跳,他不明白,刚才对方还挺卑微小心的,怎么突然之间就要喊打喊杀了?他连忙往门边退了退。 “我在军中也认识几个人……”黎术盯着他道,“马校尉,你知道吗?” “马校尉?你说的是神弓营的马校尉吗?”程冕松了口气,“我当然知道,我是大夫,认识很多将领。” “又说谎了,军中军医不少,你这么年轻的军医,却能认识那些将领,要么你是在说大话,要么,你是在故意哄骗我。”黎术直言。 看着那不长眼的刀子,程冕心里竟然有点发怵,他立即道:“我说的是真的,你别看我年轻,但我家世代行医,在京城略有名头,一年前为了追随朋友才来了这边营,我的朋友乃是一大将之子,因此我也与那些将领熟识,你说的马校尉,我的确见过,何须骗人?” 黎术笑了。 立即将刀子收了起来。 “原来您还真的颇有来头啊?”黎术变脸极快,“说什么用参须换饭食的傻话呢?只是几口饭,你随便用就是了。” “……”程冕一脸迷茫,突然有些不懂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罪人,胆子这么大的吗?! “你脚上穿的靴子很不错,值不少银子吧?”黎术看了一眼他的脚,“寻常军医没多少银钱,穿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你的衣袍还算朴素,但这双脚一看就是个吃不得苦头的公子哥儿,你这样的……我见过。” 马承霆也是如此,总是会装作一副谦虚、通情达理的模样。 但越是没有,便装得越是不像。 衣服可以凑合,但鞋子,有些人只穿合脚的。 程冕吓了一跳,连忙低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将脚缩了缩,但同时又很不解地看向黎术:“所以刚才姑娘是故意在套我的话、吓唬我?” “你进了我盖的屋子,我想我有了解客人身份的理由。”黎术给对方递过去一个空碗。 “你盖的?这不是官府……”程冕拍了拍脑袋,“看上去似乎是新了些,不过住在这一片的,应该都是服役罪人,你为何会出现此处。” “官府的东西不结实,塌了。”黎术随意应付了一句。 程冕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奇怪。 年纪不大,但对陌生人似乎没有惧意,他想了想:“那你应该是服役之人的家属吧?” “不是。”黎术否认。 “不是?那你犯了什么罪?”程冕有些好奇了。 黎术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杀人。” “……”程冕手中的动作一僵,觉得身体凉飕飕地,他晃了晃脑袋,又觉得这小姑娘多半是在胡说,杀人大罪,应该不会被罚来砍薪,“那你杀的是谁?” “你问的太多了。”黎术拒绝回答,突然话题一转,“马校尉是个好人呢。” 又是马校尉?! 程冕皱着眉头:“你和他很熟吗?” “见过几次,他曾救过我一命。”黎术随意聊着,“我知道两三个月前,他家刚刚有一桩喜事,马家公子娶了姚氏女为妻,这桩婚事乃是天定之良缘,掀起了不少热闹。” 程冕听到这话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直提到马校尉,原来是因为救命之恩。 虽不知这人到底犯的什么罪,但瞧着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又这么年轻,想必也是有不少逼不得已。 他刚才在林中冻了好一会儿,如今吃着热粥,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我可以替你转达谢意。” “这么大的恩情,靠别人转达,就太不真诚了。”黎术摇了摇头,“你可以多和我说说马校尉的事情,我听说他儿子之后也要入军营的,公子若不介意,可以帮我多打听一下,以后你来采药之时,我为你准备些热羹。”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这样的卑微之人,本也没奢望能接触到恩人半点,甚至,让他听到关于我的消息,都觉得羞愧难当……”黎术继续胡扯说道。 第44章 饱死鬼上路 黎术之前买了不少衣裳,但也不想穿得太过突兀,所以舒适的衣裳穿在里头,外衫依旧朴素。 而且这几日在山里探索,弄坏了几处,她还打了补丁。 瞧着就是一副寒酸的模样。 程冕与黎术只是一面之缘,可是人都会怜弱,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程冕内心几乎放下了所有防备。 “我虽然知道这个马校尉,但对他的事情并不是特别了解,不过此事确实不难打听,若我之后得知些情况、又恰好来这山上采药的时候,的确是可以和你说一说。”程冕好心道。 对方只是问一个校尉的琐事儿,与军情无关,也无需特地隐瞒。 “多谢公子,不知怎么称呼?”黎术一脸和善,“我叫阿黎。” “在下程冕。”程冕也客气地回了一声。 若是平时,他根本不会接触这等寻常百姓,但今日借用了对方的小屋,又得一顿招待,他也不好摆架子,因此格外温和。 黎术也不客气,家里头难得来了个大夫,而她正好又在琢磨那本草书,所以在对方吃喝之际,她去屋子一角的草筐里头扒拉了两下,从空间里拿出了一条被剁了头的蛇,放在了程大夫的面前。 程冕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了一条手臂粗的家伙,险些没兜住碗。 “程大夫,这是我前几日砍死的蛇,是不是能卖钱?”黎术很好奇。 “……”程冕张了张嘴,随后有些尴尬的点头道:“当然可以,这是花蛇,是可以制成药材的,若是将它炮制好,这么大一条应该可以卖二三两银子,这个季节,这种蛇最多了,不过这东西也是有毒的,阿黎姑娘下次遇到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些。” “你是大夫,那你收的吧?我不会炮制,算你便宜些。”黎术期待地看着他。 “……”程冕看着那无头蛇,不太想要。 他是个大夫没错!可平日里,他用的都是别人准备好的药材! 偶尔才需要上山取一些新鲜的药材用,而这种凶险的东西,他其实是不爱碰的。 但此刻他着实没脸说自己害怕这东西。 “那……你放在我的竹筐里吧。”程冕很是纠结的点了点头。 而黎术笑容扩大:“你再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只瞧着黎术从屋子各个角落的筐里不停地扒拉出东西来,有两个大蜂房、十几只小麻雀,就连那血淋淋的兔肝都有三块。 这麻雀是黎术设陷阱抓的,所以身上没有明显伤痕,这东西拿出去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另外她还挪出了半筐山茱萸。 那书上说,这东西也叫肉枣,她尝过,味道酸涩。 她空间里还有不少,但看这小白脸大夫生得瘦,东西再多的话,他应该也拿不走了,所以黎术克制了一番。 这人一看就适合当冤大头,既有钱又抹不开面子,吃了她几口东西,只要她说上两句软话,对方出钱的时候就绝对不会吝啬! 程冕已经被这一大堆东西惊住了。 他刚想要拒绝,却听眼前的姑娘道:“这些东西存放不了多久,我一个人用不完……” “公子可知道,为何你一进屋,就能吃上这么稠的米粥吗?”黎术一双眼睛透着真诚,“我本来打算安安静静地过完我的最后一天,当个饱死鬼上路。” “!!!”程冕眼神惊恐。 “本来是这么想的,因为我无依无靠、又穷又苦、还有罪,我这样的人活着能有什么用呢?就算熬过去,我也养活不了自己,但我没想到你却告诉我,这蛇值钱,我存的这些东西都能赚到银子……” “我能养活自己了!”黎术一脸感激,“程大夫,你一定是老天爷派来拯救我的仙人吧!” “有公子买我的东西,我或许可以度过这个冬天了!” “……”程冕想要说的话全部被堵在了嗓子眼,一句也吐不出来了。 他能说东西太多,自己实在要不了吗?对方都将他当成救命的恩人了! 但是……真的很多啊! 半筐的肉枣,应该也有三十斤左右,再加上其他的…… 他突然觉得下山的路好难走。 “程大夫,您看这些值多少钱呀?”黎术眼神冒着光,就像是纯粹无知的普通小姑娘,看着对方的样子充满了崇敬和感激。 “这……”程冕深吸一口气,“这蛇……就算三两,肉枣着实不算贵重,所以给你一两银子可好?当然,这蜂房还是挺稀罕的,加上麻雀和兔肝,再添五两……我给你凑个整,给你十两银子好了,阿黎姑娘,你要保重自己才是。” 黎术险些没崩住自己的笑意。 十两银子?真是个善良的大夫! 那山石不多、土壤肥沃的位置,有不少山茱萸,此物不稀罕,这么一筐,只怕也就值个百来文,这人直接给她翻了十倍。 对方太过客气,黎术默默为对方出气,暗骂自己一声“混蛋”。 “十两银子……太好了……”黎术从怀里扯出个帕子,擦了擦完全没有的眼泪,“有了这银子,我爹一定会喜欢我了……” “???”程冕惊了,“你还有爹?既然如此,为何你还不想活呢?” 他现在真的有些好奇了! 这阿黎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经历过什么!? “自是有的,他们就住在不远处,只是我亲娘早亡,亲爹找了填房之后便不将我当人了,我们一家子获罪来此,第一日,我爹便嫌我碍眼,想让我死在山里头,我虽命大,但也不敢找回去,怕惹我爹不快……”黎术失落地说着。 “!!!”程冕很是生气,“虎毒不食子,世上竟还有如此歹毒的父亲?” “不怪我爹,是我不好,我前些日子被恶人欺负,身体被打坏了,不能给家里干活,所以才会如此的……”黎术声音小了几分,脑袋低着。 程冕一听,更觉得不得了了,愤恨地放下了筷子。 下一刻,他仔细看了看黎术的脸色,然后上前帮她把脉。 他是有真本事的,明显能感觉到,这小姑娘的确是才伤过元气,现在应该恢复了七八成…… “姑娘,你真是太过软弱了,我觉得这银子你自己收好才是,莫要指望你那个狠心的父亲了!”程冕一脸不忍心,“我这里还有一瓶补气养血的好药,你若不嫌弃,也收下吧!” 第45章 山鬼 程冕见过很多凄惨之人,但将最后一顿饭让给他的,这还是头一个,所以他也尽量释放自己的善意。 “可是长辈们都说,他是我爹,便是叫我去死,也是应该的……”黎术轻轻回应。 “胡说!父慈子才孝,阿黎姑娘,你莫要糊涂!”程冕气得直拍大腿。 黎术眼中微红:“从未有人这么教过我,程大夫,谢谢你,其实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个大哥,能保护我……不像我那个弟弟一样,他最近死了,他生前对我非打即骂,我以为世上的男人都像他们这样……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正人君子,只可惜,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这有什么,你没有大哥,拿我当你大哥就是,我……”程冕说到一半,停了。 气愤过头,一时没有控制好。 他哪能随随便便就认一个不熟的小姑娘做妹妹?! “不可,你是军中大夫,而我,只是个罪人……”黎术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而是给了对方一个台阶,“外头的雨好像快停了,我将你的东西收拾收拾,你早些回军营吧,等到天黑,路就不好走了。” “……”程冕心里突然格外愧疚。 好似自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小人。 他脸上微红,但黎术却低着脑袋干活,压根没有看他。 程冕没忘将银子掏出来,只是总觉得似乎不太够。 他看了看自己的竹筐,最后将那根人参拿了出来:“姑娘似乎很喜欢人参,我这根,便赠给你了。” “……”黎术抿了抿嘴。 这……不太好吧?! 见黎术发愣,程冕立即往她手里塞了过去:“莫要拒绝,只是一根参而已!你若是不肯要,我可就生气了,下次就不来买你的药材了!” “多谢程大夫。”黎术客气道。 程冕这才放心。 那几十斤重的竹筐背在背上,程冕险些被掀翻过去,但为了自己的面子,他硬撑着弯腰挺住,手中拄着一根竹棍,雨停之后,离开黎术的小屋子。 黎术挠了挠头,她觉得自己死后会下地狱。 但是……哈哈……人参,还是一整根! 活着快乐就行! 她美滋滋地将东西收进了空间,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她虽然没有那异于常人的运气,可是她有远胜于常人的歹毒,一样可以心想事成! 就是太坏了…… 黎术想了想,决定等以后下山的时候,去买几捆香,再去找几块好木头,给这善人程大夫立一块长生牌,偶尔认认真真地拜一拜,心里应该就能踏实了。 …… 程冕入山久久不归,天又有雨,军中自有担心之人出来寻找。 半路碰到他满载而归,不由震惊。 “你不是去找我藏得那根人参吗?怎么弄来这么多东西?”年轻小将一脸不解,将那竹筐接过来,手中更是一沉,“这都什么玩意儿?蛇——你弄了根蛇回来?程冕,你可别告诉我这是你自己弄死的……” “不,我遇到了个可怜人,我从她手里买的。人参我也已经找到了,但是……那个人太可怜了,我将人参赠她了……”程冕叹息了一声。 “……”小将听懵了,“小爷看你是遇上山鬼了!” 可怜人?! 这山上的砍薪人都是罪身! “这些破玩意儿都是买的?你花了多少钱?”见对方不说话,小将开口又问。 “十两。” “!!!”小将军直接翻了个白眼,“我看你遇到的不仅仅是山鬼,还是个会魅惑人的艳鬼!十两银子,一筐烂果子和一条没头蛇!你怎么没将自己留在那儿呢?!” “……”程冕看着对方,摇了摇头:“你不懂,这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她是真可怜,心地也很好,并不是个贪心之辈,人参是我逼迫她留下的,真的。” “……”小将军差点骂出声来,这个棒槌,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对了,你可认识那个马校尉?”程冕又问。 “认识,他箭术很好,听说为人更是不错,很久以前曾被一个小兵救了性命,他为报此恩,将人家的外甥女娶回去做儿媳妇儿了,也是个仁义之辈。” 程冕听着,也忍不住点头赞同。 对阿黎有救命之恩的马校尉,果然是个良善之人,值得阿黎姑娘这么记挂感念。 “你问他做什么?”小将军有些不解。 “没事儿,你不用管了,只要知道,你我的赌约,我赢了就行!” “我看你就是没找到人参,也不想继续找了,所以才和我扯谎说将那东西送给别人了……我可不认!” “……” 程冕走后,黎术的小屋子又安静了下来。 不过遇到此人之后,黎术也发现这山中的确也有些生财之道。 比如那花蛇,即便她不会炮制,也能小赚一些,而且本草书上说了,这种蛇类常出现在夏秋两季,多藏于阴暗潮湿之地,在阴雨前后常见。 如今才下了一场雨,黎术也打算明早再出去碰碰运气。 上次遇到这蛇的时候,黎术也被吓了一跳,但遇都遇到了,不是她死就是蛇亡,没功夫紧张,她就直接动了手,如今她也有过一次经验,对这无骨生物的惧怕也减了几分。 雨后山中多菌菇。 黎术一个也不认识,白的红的,瞧着都是能吃死人的样子。 书里关于这些菌菇描述也比较少,而且很多东西长相相似,黎术也不敢贸然吃,但遇到的菌菇,能摘的她都摘了,打算等将来那个“程好骗”再出现的时候,拿出来问一问。 对方是大夫,知道的肯定比她多。 —— 而此时,黎家夫妻那边,一大早就吵得厉害。 原因是黎满早起烧水之时,将黎处田好不容易搭好的土灶捅坏了,家里就这么一个灶,这东西一坏,代表他们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黎处田本就烦躁,当即便对着黎满一顿怒骂。 黎满确实不是故意的,她虽然想按照黎术的要求去做,但也不敢贸然去得罪父母,所以这几天还算老实。 可此刻,黎处田愤怒之下,骂完黎满又骂周氏。 说周氏不会教孩子,这么大的姑娘连柴火都不会添,蠢笨如猪。 周氏也受不得气,顶嘴几句,夫妻俩急赤白脸,险些要打起来。 黎满一开始有些害怕,但随后瞧着父母这样子,又很烦躁、迷茫,仿佛活到今日,她才刚刚知道,自己的家人是什么样子。 她猛然觉得,其实前几日她待在阿黎那里的时候,都比现在开心、宁静。 阿黎掀翻了屋顶逃跑,爹娘还以为她活不下去呢! 实际上,她却能自己盖好屋子过日子,比爹娘强多了。 第46章 瓦解 黎满毕竟还是个小丫头,心智简单些,此刻被父母的愤怒包围,整个人只想着逃。 可她压根就不认识下山的路,根本就不敢跑回甘河镇,因此烦躁之下,却发现阿黎那里竟是她唯一能躲的地方。 因此,这人又来了,但黎术不在。 她看了看木屋里外的东西,更是失望。 这一次,屋子里没有肉,甚至连野菜都没有一根,所有的箩筐都是空的,甚至让她怀疑黎术是不是离开了。 她等了一两个时辰,黎术还没回来,这让黎满心里实在不安。 直到看到天色快黑了,黎满才恋恋不舍的回到黎家夫妻身边。 她消失了这么久,也让周氏担心了好一会儿,这会儿见她安然无恙的回来,周氏虽放下了心,但同时又气不打一处来,抄起小木棍便向她抽了过去。 “老娘还以为你被野兽吃了呢!去哪玩疯了,天都黑了才回来?你想让我担心死吗!?家里的活你不干,就知道四处闲逛,死丫头,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周氏破口大骂,手里的动作也狠,黎满挨了好几下,疼得直哭。 周氏眼眶微红,是真的担心。 她让丈夫去找,但今儿黎处田闹脾气,压根就不听她的话。 她平日只负责劈柴,偶尔才会去砍柴,但也不走远,所以她对这山里的路不了解,又想着孩子或许会自己回来,所以便焦急地等了一天,在附近嗷嗷喊了许多声。 周氏手都有些颤抖。 而黎满如今只有十三岁,正是吃软不吃硬的年纪。 她本就心有怨气,再被这么一打,心态也彻底崩了。 “你是担心我吗?你明明是担心没人替你干活!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好了,就像以前打大姐那样!”黎满怒声喊道。 “你……你叫那混账丫头什么?”周氏手抖得更厉害了。 “那是我大姐,你凭什么不让我叫?!”黎满仰着脖子,“你就是怕别人说你是后娘!才让我不认大姐的!可你明明就是!你对我也像是后娘一样!” “……”周氏嘴唇哆嗦着,“啪”地一声,抽在了闺女的脸上。 黎满眼眶通红,愤恨地看着她:“你这么凶,难怪爹讨厌你!我也讨厌你!你比大姐的娘差多了!” 她从前听人提起过阿黎的娘,据说是很温柔的女人,只可惜短命,与爹相处的时间很短,所以爹早已将她忘了。 因为是母女,所以黎满比谁都更会扎周氏的心窝子。 周氏觉得天都塌了。 “谁教你这么说的?!阿满,你是要掏娘的心吗?你大哥才走,尸骨未寒,你不承担责任孝顺爹娘也就算了,竟然还这么惹我生气,你再这么不懂事,你就滚出这里,和那死丫头一样,给野兽塞牙缝去吧!”周氏恨恨说道。 一想到自己养大的女儿,竟然来攻击自己,她便无比伤心又愤怒! 黎满听着这话,心中也忍不住冒出些恶意来。 “大哥死了才好呢!死了就不用看到你了!”黎满堵着气。 周氏险些要气晕了,黎满不管她,冲回屋子,捂着被子哭。 一家子没有一个开心的。 第二天一早,周氏气归气,却也想着女儿许久没吃东西了,本打算扔给她一块干粮填饱肚子,然而对上黎满那双仇视的眼睛,顿时所有心软都消失不见。 吃什么吃?等她饿得撑不住了,自然会乖,会服软,就像是当初的阿黎一样! 黎满当着周氏的面跑了。 周氏本想去追,但回想昨日,又停住了脚。 这小丫头能自己回来,证明是有藏身的地方,等到晚上,应该就会出现了,所以她冷着脸,并未去拦。 这一次,黎满找到了黎术。 “大姐,你昨天怎么不在家?我等了你好久。”这人突然就变乖了。 黎术听着这称呼,挑了挑眉,嘴角带着几分冷漠地笑意:“饿了?那边有饭,自己盛去。” 昨晚她回来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的东西被人动过,便觉得黎满来过,所以一早她拿出了些做好的饭菜放在那儿,等待鱼儿上钩。 黎满乖了,配上这张可爱的脸蛋,看上去是多了些人畜无害的感觉。 看到这么一个小妹妹如此低眉顺耳地说话,的确会让人心软怜惜、想要庇护几分,可惜…… 她是个记仇的小人。 莫说是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就是两三岁的小婴儿,结了仇,那就是死敌,也许会有一时的相安无事,但不会有永远的平静。 米饭,有肉、有汤,依旧还有一块点心。 黎满吐了口气:“姐姐,还是你这里好,安安静静的,就像是世外桃源一样,我都快被爹娘他们烦死了,我真的……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他们了。” “你可是我带大的妹妹,我哪能舍得你受苦啊?”黎术声音轻了几分,“你如今向着我,我就一定会对你好。” “大姐,你听过陈家舅舅提过你娘吗?你的印象里,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黎满认真地问道。 说完这话,她自己也觉得稀奇。 以前她面对阿黎的时候,真的做不到心平气和的说话,总会忍不住的想要和她生气,但是现在…… 阿黎虽然变了些,但少了那些窝囊的感觉之后,竟让人有种想要接近的感觉。 “我娘么……”黎术想了想原主,随后才道:“舅舅说她人很好,体贴善良,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勤劳,她不爱生气,怀我的时候很开心,眼睛永远都是带着笑的,有种与生俱来的母性仁慈。” 原主母亲似乎的确如此,但对黎术来说,这些被人赋予的称赞,褒扬中也带着几分贬低。 体贴善良还勤劳,意味着她是个有些没什么心眼,只知道吃亏的傻女人。 仁慈脾气好,同样也会掺入几分软弱无能。 这样的女人,在怀孕状态下是什么样的? 她会老老实实的养胎吗?只怕不会。 反而会任劳任怨的经营她的家庭,尽力忍耐地迎合别人的需要,再遇上黎处田这么个装聋装瞎的男人…… 所以黎术甚至会忍不住怀疑,原主母亲产子而亡中,有几分是命运,几分是吃苦耐劳忍亏而留下的后果? “果然很好,比我娘强多了,所以我娘才会那么嫉妒,那么疯狂地想要掩盖住大娘的存在。”黎满点了点头,竟然开始吹捧起一个、从前辱骂过无数次的人了。 第47章 分崩离析 黎术一直维持着客气地笑容,听着黎满喋喋不休地说那夫妻俩的坏话。 最近那夫妻俩过得的确不好。 但对她而言,仍旧不算很糟心。 “你我二人其实都算是被他们放弃的可怜虫,所以更应该抱团取暖,我母亲没了,我也不在乎自己的死活,所以还能逃,但你母亲对你仍有爱护,你若这么编排她,将来会被人指着脊梁骨唾骂,所以阿满,你若想赢你娘,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黎满不懂。 她真的不想再听娘的那些唠叨话了! “依附你爹。”黎术认真指点,“你娘看似强势,但这个家里头,说一不二的人,是你爹,有时候,只有依附强者,才能避免自己成为这个家里最弱小的那一个。” “你娘就是没吃过苦,所以她受不了,会将所有的恶意发在你身上,可当有一天她强不过你的时候,她就会变得格外懂事,就像是从前面对你大哥时的态度一样,尊重、和谐。”黎术又道。 “好像……是这个道理,我大哥活着的时候,就是和我爹站一边的……还有弟弟,他也是!所以我娘从来不会对他们发火,甚至很怕他们!”黎满眼睛一亮,“大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客气,你年纪太小了,我也是实在不忍心看你吃苦受累。”黎术笑着道。 黎满来的时候还是一肚子怒火,准备离开的时候,面上带笑,像是重获新生一样。 她在黎术这里坐了两个时辰,问了很多如何才能讨黎处田高兴的话。 黎术也都尽量的替她想办法,这认真关切的模样将让黎满心里也都感动了不少。 “大姐,对不起,我以前对你那么坏。”黎满诚心道歉。 “你只是个孩子,我并不怪你。”黎术厚着脸皮说道。 她这个人心无敬畏,所以说谎也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的。 一句对不起,几句柔软的话,便可以将一切抹平了?账可不是这么算的。 她拥有原主十七年的记忆,其中最少有十年,都在围着一对弟弟妹妹们转,这对弟弟妹妹继承了他们父母的狠毒,原主受他们欺压,被羞辱的喘不过气来。 记忆里的脏东西,只有一个抹除的方法。 从她穿越而来便认定了这一点,绝不会变。 黎满回去之后,仿佛是看不到周氏一样,开始按照黎术的交代做事。 黎处田不在的时候,她尽量不听周氏的唠叨,总之就是什么都不干。 等黎处田一来,便立即迎上去,帮忙接过他砍的柴,又或是递上洗干净的帕子,她尽量不吵,只是努力用最少得力气,让她爹看到她最大的努力。 黎处田本就是个要面子的人,而这面子,最近被周氏踩得稀碎。 此刻黎满的态度,很适时地将他丢弃的尊严又捧了回来。 “这一天都不动一下,你爹回来你献殷勤了,死丫头,你做样子给谁看呢?!你当我傻是不是?!”周氏很是生气,只觉得自己好好的孩子,好像突然就变坏了! “娘……你别打我……”黎满连忙蹲下抱头,“爹!我今日又惹娘生气了……我今日本来想要先洗爹的衣裳,我觉得爹你每天砍柴太辛苦了,衣裳要早点洗好才能晾干让您换新,可是娘不让我洗,说爹你糙着呢,让我陪着她将柴火垒好再说……” “???”周氏懵了。 她这是被女儿……背叛了? “你就知道欺负孩子!她才多大你就让她干那么重的活!谁家媳妇儿像你这样躲懒的?连自己女儿都压榨,你还是个人吗?!”果然,黎处田找到机会,便开始找周氏的麻烦。 周氏都要疯了! 为什么这父女俩一起对付她?看她是处处都不顺眼,一天到晚的找茬! 她恨恨瞪向女儿,黎满却像是没看见一样,连忙躲到了黎处田的身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野鸡蛋:“爹,这是我给你留的……” “……”周氏觉得喉咙都腥甜地,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然而这样的事情还没完,接下来的每一日,都是如此。 黎术偶尔会给黎满一些吃食,不多,但足够她哄黎处田用,因此周氏在这父女俩的压迫之下,肉眼可见的憔悴起来。 过了一个月左右,黎术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这才偷摸着出现。 周氏正在劈柴,黎术看了看木屋一角堆起来的柴,将其中两捆塞进空间。 其他的……黎术瞧着周氏面前的那一块空地,将其余两捆都推了过去,然后泼了一些桐油,又火丢在里头。 这块空地被收拾的很好,干净,可以保证火焰不会向林子里蔓延,这些柴火数量也有限,火势也不会太大。 周氏看到了黎术,双眼瞪得老大:“你没死?!” 火焰另一边,黎术冲着她扯着嘴巴笑了笑,然后干脆地离开。 周氏刚想去追,但看到这一堆柴火,又急得要命,毕竟这都是她没日没夜劈出来的,若是都烧完了,那还了得?立即扑救。 不大的火势却能扑出烫人的热浪,她努力的拯救,却盖不住火焰燃烧的速度。 等黎处田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片狼藉。 明儿便要去送柴了! 现在,却都没了? “是黎术那个死丫头,是她回来了!”周氏连忙大叫。 “阿满!”黎处田叫了一声,“你看到阿黎了吗?” 黎满心头一跳,想起最近自己不停靠近阿黎的事情,忍不住紧张。 她最近得了很多好处,若被爹娘知道实情,她一定会被打死! 黎满日日与周氏唱反调,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所以她几乎没有迟疑,直接道:“没有啊!阿黎没有来,我看到娘突然发疯,将木头烧了,说是要让爹你挨鞭子。” 她说了这些,大姐应该会让她吃更好的东西。 上一次爹娘吵架,大姐竟然请她吃酒楼的菜,说是特地请朋友送过去的! 她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都没有尝到过! 而且,大姐还给了她一百文钱! 哪怕一个月只能得一次,那三年下来,她也有三四两银子了! 只是此刻,看着她娘那惊恐的样子,黎满心里闪过一丝不自在,但想了想,又觉得不是自己的错。 她只是想要好好的活下去,想要爹娘不欺负她而已…… 可是娘心里想着弟弟、念着哥哥,压根就不在乎她! 所以她为自己筹谋,有什么错…… 第48章 自己选吧! 黎满极力克制着自己惊慌的表情,看向周氏的眼神有些心虚躲闪。 但很快,她便别过了脑袋,微微低着头,不敢承担自己这些话将要带来的后果。 “阿满!你怎么能对你爹说假话?!刚刚那死丫头来了,那么大的动静,你肯定也瞧见了啊!”周氏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儿,连忙冲了过去,拽住了阿满的胳膊,狠狠摇晃了几下,“你给我说清楚,你快告诉你爹,这柴火是阿黎那个死丫头烧的!你说啊!” 周氏在乎的,已经不仅仅是柴火被烧的事儿了。 她是心寒。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然而却一次又一次的站在她的对立面。 她讨好她爹还可以理解,可如今,她竟然帮阿黎隐瞒,反而来冤枉她这个亲娘!? “娘!”黎满吓得浑身发抖,“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行了吧……” 她真有点害怕了。 她娘的眼神很可怕,直勾勾地看着她。 可是她也不想说出阿黎的事儿,否则她也会被爹打死的。 “够了!”黎处田将周氏拽过来,狠狠甩在了地上,“阿黎就是个小丫头,入山那么多天,她能安然无恙的跑出来做坏事儿?这些年家里的事情你都往她头上推,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这些柴火……明天就该交了的,如今全没了!官府的人要是问起来,全部由你来承担!你要是敢推在我头上,我打死你!”黎处田愤怒地说道。 多年夫妻,不是没有感情。 可如今这山里的日子太苦了,每天一睁眼就是干活,哪来的闲工夫谈感情呢? 而且,从前他忽略了很多东西,如今与周氏共患难的时候,才渐渐发觉,她不是一个好母亲、好妻子。 她不够温柔、没有耐心,与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相处不好,一天到晚只知道叫唤,从前的和气懂事全都消失不见,让他烦不胜烦。 周氏满目颓然,怔怔地坐在地上,面色惨白。 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怎么突然就成了这副样子。 丈夫厌恶,女儿不满,她明明分担了这个家里一半的劳作,可是除了怨恨,什么都没有得到。 为什么会这样?就像过去的阿黎一样。 对!阿黎! 周氏突然看向黎满:“你最近是不是见过阿黎那个死丫头?!是不是她教你和我作对的?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就变了,从前最喜欢跟着我了,如今却整天围着你爹转!这肯定是阿黎让你这么干的是不是!?” “不……不是的……”黎满连连后退,被吓到了。 “你是不是傻啊!她是谁,她是咱家的大仇人!” “她最擅长蛊惑人心了,你哥哥就是被她骗了,才会去立功被人抓了的!现在她教你的一切,都是在害你,我是你亲娘,她离间你和亲娘,这心思还不歹毒吗?!”周氏声嘶力竭地喊道。 黎满心头抽抽地痛。 离间?害她? 眼前的是她娘,按理说,她说的应该是对的。 可是她分不清了,真的有些分不清了。 什么是害?让她过痛苦的日子,让她每日受累,那才是害! 她从前确实讨厌阿黎,可是现在……阿黎对她很好,她每次去那个小木屋,都觉得放松,阿黎从来不会支使她做事,若是她好心帮个小忙,阿黎会很开心的谢谢她、夸奖她,甚至像是变戏法似的拿出些小东西奖励她! 可娘呢? 只会辱骂她,让她吃残羹剩饭,或是在她面前念叨着,让她承担哥哥留下的责任,让她将来去照顾弟弟! “没有阿黎……我没有见过她,娘,是你胡说……”黎满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坚定地否认。 娘是骗她的,若她承认阿黎的存在,娘会兴奋地跳起来,然后揪着她的耳朵,带着爹一起去砸了阿黎的家,会将她和阿黎视做一伙的,以后变本加厉的对她。 “……”周氏从未如此绝望过。 而黎处田的愤怒也不比周氏小,毕竟自己的劳动成果没了,他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 很害怕明天的到来。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黑夜滚向黎明。 白霜扑来,林子里又冷了许多。 每到了送柴之时,各家服刑之人要到固定的地方集合,然后由专人带领前往军营,到了时辰人没出现的话,事儿就大了。 黎处田很紧张,坐立不安,周氏也是一样,甚至,那表情比黎处田还要可怖。 她双眼猩红,一直死死地盯着黎满,隐藏了无数的情绪。 或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又或是被亲人背叛的痛苦和怨恨,那种情绪一直围绕着黎满,一个晚上,已经让她哭了好几回。 过了送柴的时辰之后,又约莫许久,来人了。 两个人,他们是专门负责管理服刑之人的官兵,与狱卒有些像,除非是见了银子,否则绝对不会对任何犯人露出半点同情之色。 “你们的柴呢?”来人直接问道。 “大人!被烧了!”周氏先黎处田一步说道,“我那个继女跑来捣乱,将我们的柴都烧了,求你们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次吧!” “就是说,你们今日没柴上交,是吗?”对方皱着眉头。 “是……”周氏很不踏实,“真的是被人破坏了……” “你们知道规矩的,哪怕是你们的骨头断了,该送去的柴也绝对不能少!莫说什么被人烧了毁了的,我等不是青天大老爷,没闲工夫替你们断案!”对方并不在意其中缘由,只是照规矩道:“罚银二两,或是领鞭二十,你们自己选吧!” 周氏心中一紧,连忙看向黎处田。 家中是有些存银的,否则从前也不能供得起小儿子读书。 入山之时,这笔钱由黎处田分配。 他留了一些给黎垂光,剩下的,黎处田藏了起来,只拿出了二三两银子备用,但前些日子找官兵买些日常用品,几乎都花完了。 “她爹——”周氏巴巴地开口,“咱俩要是挨了打,还怎么去砍柴啊?” “官差大人,是一个人打二十,还是二人一同受罪?”黎处田直白地问道。 “自是每人二十,若你愿意替你的妻子承担,也可以。” 第49章 最彻底的办法 山里距离县城很远,所有的规矩其实都是这些负责督促的官兵制定。 他们若是心情好了,得些好处便会抬抬手,将凑不到柴火的罪名扣到不喜欢的人身上,这一点,黎处田心里也清楚。 他从前在驿站干活,知道上头的人都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 二两银子,他不是不能给。 但为什么要惯周氏这臭毛病? 这才入山多久就花这么多银子,等将来离开的时候,家业岂不是都没了?! “我是主要负责砍柴的劳力,若我伤了病了,以后的柴火更难凑齐,所以……我媳妇儿帮我顶了,官差大人,我保证,下回的柴,一定会按时给您送去……”黎处田挤着笑,谄媚地说道。 “……”周氏瞪大了眼睛。 四十鞭子,都抽她?! “黎处田,你还是个人吗?我跟你十几年,你如今不愿意出二两银子也就算了,竟然还让我帮你扛罚?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周氏大喊大叫。 “难道你想下回继续完不成吗?你那点力气,够砍几根柴火的?!而且要不是你没将这些柴火看管好,想看我被抽,咱们会完不成任务?!我看你就是闲出毛病来了,才敢烧柴火,有了这次,我倒是要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黎处田说完,直接将周氏推了出去。 周氏哪能乐意?想跑。 但她也不敢,毕竟是当着官兵的面,若敢反抗,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她气得咬牙切齿,官兵却直接将她拽过去绑在了树上。 紧接着,那鞭子却直接抽了过去,周氏从来没这么挨过打,这一鞭子直接让她浑身一激灵,只瞧着那身上的衣裳都抽破了一层。 可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啪啪”的声音不停响起,周氏一开始骂骂咧咧,到最后已经是有气无力了。 黎满看得心惊又害怕,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黎处田冷漠的别过了脑袋。 “下次的柴,不能忘了。”官兵们打完便走了,知道拿不到好处,所以也没多留。 黎处田这才去将人放了下来:“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但是那两个人就是想从我手里得银子,若是这次如了他们的意,他们知道咱们好欺负、有油水,肯定会给咱们增加砍柴的数量!也是没法子。” 不过就是少送一次柴而已,每人二十个鞭子,显然太重了,所以对方就是想要银子! 许是上回他们买东西时太大方了,才会让对方觉得有利可图。 周氏觉得喘口气都难。 背后已经血淋淋一片,松开绳子后,整个人直接瘫软在地上,站不起来了,黎处田喊来黎满,将她拖回床上休息。 二人入山前也准备了些创伤药,此刻也都用上了。 可周氏内外煎熬,晚上,人就发起了烧。 黎处田没功夫照顾她,所以这任务就落在了黎满头上。 这母女俩也吵不动了。 那些属于周氏的活,都落在了黎满身上,黎满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没将阿黎供出来,是不是做错了。 与此同时,她还有些生气,气阿黎为什么要去烧柴火,让家里变得一团糟。 因此,两三日之后,她好不容易得了空,连忙便去找了黎术。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害我呢?!我娘病了,病得好厉害!最近都下不来床,做饭洗衣劈柴,我都得做,我要累死了!你看看我的手,都起茧子了……不行,你得去帮我,爹不在的时候,你负责做我娘做的那些事……”黎满一见到黎术,便唠叨个不停。 黎术想了想,开口说道:“你忘了,是谁一口咬定,放火的人是你娘呢?”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对你爹说谎,还对着你娘捅刀子,阿满,做人儿女,做成你这样,真是大逆不道啊?”黎术笑着道。 “明明是你让我这么做的!”黎满立即反驳。 “我让你听你爹的话,照顾你爹,但我有让你说谎吗?”黎术厚着脸皮不承认。 “可是做坏事的人是你,我是怕你被爹发现,才会帮你的,大姐,你现在为什么说都是我的错?!”黎满接受不了这一点。 她不明白,阿黎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自私、为了你自己而已,将我透露出来,就等于告诉你爹娘,你与我来往甚密,你是怕被发现,不是为了我。”黎术像是看透了她,随后又道:“我从来没让你帮我保密,甚至,你现在也可以去告诉你爹,我就住在这里。” “……”黎满震惊地看着她,“你……你不讲理!现在说这些,不就是不想替我去照顾我娘吗?你之前帮我、对我好,都是骗我的?!” “我对你的好,你若能感受到,那就不是受骗,但我一开始就说过,你我交易,你让他们焦头烂额,我就给你好吃的,我想你大概是忘了这个前提条件。”黎术理所当然地坐在那里,“不得不说,你说谎这事儿……办得很漂亮,所以我依旧不会亏待你。” 黎满厌恶黎术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 与之前的温和不同,她现在就像是在指点她做事一样,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而且,她站在黎术这一边,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少受些苦啊! 现在倒好,干得越来越多了! “你……你要是不偷偷帮我干活,我就将你活着的事情告诉爹了……”黎满僵硬着说道。 “好,告诉他,那又能如何?”黎术指了指外头,“感受到最近的天气没有?越来越冷了,以后这山林里的路会越来越不好走,砍柴也会越来越难,他可有闲工夫过来应付我?” “他控制不了我,但你……却跑不了。”黎术冷笑了一声。 黎满遍体生凉。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我明明已经很听你的话了,为什么你也来欺负我?”黎满有些接受不了。 “你知道想要解决问题,最彻底的方法是什么吗?”黎术突然反问她。 黎满哭着摇头。 她哪里知道什么方法?她只知道,自己真的不行了!爹又像过往那样凶了,她又成了孤身一人,没人依靠! “如果你爹娘死了,那一切就解决了。”黎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第50章 中毒 天气本来就冷,黎术这一句话,更让黎满觉得心都凉了半截。 她苍白的小脸看向黎术,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你……你想让我爹娘死?” “我只是在和你说一个解决办法。”黎术一脸认真,“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辜吗?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因为黎霖生的错误,便被你爹娘带到了这个鬼地方,吃不饱穿不暖,三年之后……没准你冻死在山上了呢。” “你闭嘴!你怎么这么恶毒呢!亏我还叫你大姐,为了你和我娘作对,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才不会害我爹娘,你自己没有娘,便想让我也没有,你就是个恶人,扫把星!”黎满怒了。 她觉得自己的一副好心都白扔了。 她前些日子,一直和黎术掏心掏肺的啊! 如今想想,多么的傻。 “真有骨气。”黎术竖起了大拇指,“那你好好干,看样子,咱们不是一路人,想必你以后也不会来我这里要吃喝了,既然如此,那慢走不送。” “……”黎满尴尬的站在那里。 她既想要骨气,也想要舒服的日子。 既想做个名义上的好人,又不想要自己吃半点的亏。 “我……我才不走,你害我娘挨打,你必须要承担责任!否则,否则我……我就将你的房子烧了!”黎满也立即吓唬起来,“你也说了,天冷了,如果你没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冬天来了,你就会被冻死!” 她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有了控制黎术的办法。 “放火?你可以试试。”黎术笑着,“你若真这么干,我会很高兴,因为到时候我可以替你加一把柴,顺道将整个山头都点了,有人替我顶罪,好事一桩。” “你怎么敢?!”黎满真要气死了。 到这一刻,她发现原来自己对黎术无可奈何! 这人不讲道理,还厚颜无耻,甚至还是个卑鄙小人! 她眼睁睁地瞪着黎术,又想哭了,那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怜,但黎术却无动于衷。 黎满气得从屋子里冲了出去,忍不住地大喘了几口气,无助又迷茫,她不知道该怎么报复黎术,心里很是难受。 正准备离开之时,黎满看见了黎术晾在外头的东西。 木屋外头的地上,厚厚的一层叶子被铺开,上头是一些菌菇,风吹日晒之下,这些菌菇已经成了半干软的状态,瞧着应该有好几斤,旁边还有个专门用来收纳的小竹筐。 黎满抿了抿唇,几乎没有犹豫,上前将那叶子遮了起来,一股脑地全部塞进了竹筐里。 迅速做完之后,拔腿就走。 她是不能烧黎术的屋子,可是她可以拿她的东西! 黎术不是每天都在家的,她可以经常来,将她晾的那些野菜、果干,全部都挪走!甚至……还有她的柴火! 等到冬天来了,黎术就等着冻死吧! 黎满走后,黎术才出门,看到地上少了的东西,她也不意外。 她常住在这小屋内,家里不放些东西会让人觉得很奇怪,但那些肉食惹眼、容易招贼造成损失,所以她经常会在外面放些野菜之类的东西,也算是装装样子。 她堂而皇之放在外头的东西,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吃。 毕竟……她不吃啊! 若有人偷走了也不心疼,还能试验一下那些植物有没有毒性。 黎满想偷,那就让她偷,吃死了……怪谁呢?! 黎满回去之后,还一肚子火气,但如今她孤立无援,只能老老实实干活,将各种家务忙完之后,还要负责烧饭,她最近在黎术那里吃了不少好东西,所以此刻她对黎术所存下的食物,并无半点怀疑。 而且,她之前也吃过炖蘑菇的。 因此,黎满笨拙的烧水煮汤,抓了一大把蘑菇放在里头。 她才学做饭,手艺不好,但来了这里,也没有挑剔的资格,所以很快,便将菌菇汤做好了,另外又煮了些粗粮。 等到黎处田回来,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要将她爹砍好的柴挪到该放的位置,还要将柴砍出来,娘病了之后,爹就说过,她必须将活干完了才能休息……而她今天出去了很久,天黑之前,还有不少事…… 可随着夜幕降临,家里情况又不对了。 那夫妻俩开始上吐下泻。 黎处田疼得直冒冷汗,腿脚瘫软,他摸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很不对劲。 很快,黎处田也意识到,今儿吃得那蘑菇汤,多半是有毒。 他也顾不上生气,连滚带爬地去藏银子的地方,将银子挖了出来,拿出了二两交给黎满:“快去……去找大夫来!顺着、顺着那红绸往外走,半山腰有……有几座小房子,是守山官差住的……” “爹!爹你怎么了?!”黎满也慌了。 “别废话!”黎处田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去叫大夫!”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晕,呼吸困难,整个人很不舒服。 这死丫头再不去,他只怕要被毒死了! 黎满哪敢耽搁,连忙往外跑,只是黑灯瞎火的,才出了院子,人就跌跌撞撞地滚了出去,什么红绸子、黑绸子,压根就看不清,连忙又回去找火把! 黎处田也连忙自救,开始努力催吐。 虽然他也知道,这东西吃下去已经有些时间了,如今催吐效果应该也不明显,可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 另一边,周氏比黎处田更加痛苦,她疼痛的蜷缩身子,可这样会牵动伤口,一番闹腾之下,屋子里都泛着一股酸臭味,一片狼藉。 夫妻俩都不知道这一夜是怎么度过的。 到了第二天中午,才带着人来。 黎满昨儿三更半夜就见到官差了,可是那个时间,压根就没大夫,愣是等到了一早,就近去军营里借了军医前来。 程冕本没想出军营的,但正好听说山上服刑的人中了毒,想到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打算过来给她送些东西,这才主动替换其他大夫,前来此处。 但看到这黎家夫妻的样子,他也有些呆了。 屋子里都没法落脚,二人身上也脏兮兮的…… “这些菌菇都是我从我大姐那里拿来的,我不知道有毒,我压根就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黎满被吓坏了,不等别人开口询问,她就一股脑的全招了。 第51章 一个赛一个狠毒 黎术一早就出了门,在那夫妻俩附近待着,她想看看那东西到底有没有毒。 所以当瞧见官府的人找到了黎家夫妻时,她就猜测着他们果然中招了。 就是不知道死了没有。 此刻,她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上去很是焦急地样子,进门之后,她立即说道:“阿满,你昨天是不是偷走了我晾在外头菌菇?那些东西还不能吃的!我只是先存起来,想等到我朋友来了之后,再问问他,里头是否存在毒物,再确定能否食用!” 听到熟悉的声音,程冕震惊地看了过来。 “阿黎姑娘,是你?”程冕很是震惊,“这就是你的家人吗?” “是啊程大夫,我一早才发现东西丢了,便立即赶过来了,我是不是来晚了,您快看看,他们怎么样了,不会出事吧?!” “阿满,你下次拿我的东西,一定要问过我!之前我给你吃得东西还少吗?我对你何时吝啬过?!”黎术又补了一句。 黎满张张嘴,她脸都红了:“是……是你给我的……” “我给你的?”黎术看上去很悲伤的样子,“昨天你来找我,说你娘病了干不了活,让我回来帮你!我还生他们的气,所以不愿意,还将你赶走了,又怎么会给你东西!” “明明就是你!你是故意的,在这里放有毒的东西,好害死爹娘,你讨厌他们,昨天还说,他们死了,就不用服刑了!”黎满立即反驳。 黎术安静了一会,表情变得格外严肃。 “你受不了的山上的苦,想让我给你出主意,我在气头上,我说父母仍在,他们让我们陪着,我们便不能反抗,只能尽力保护自己……可我没想到,你因为这一句话,真动了害人的心思……” “黎满,山上的东西不能乱吃,靠山生活的百姓都知道,你又怎么会不清楚?就算你无知,可我还是个人呢,难道我会去利用自己的亲妹妹去害人?害得还是自己的亲爹,难道我是畜生么!”黎术毫不留情的骂自己。 然后,她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眼下也不是与你争辩这些的时候,要尽力为爹治病才行。” 黎处田还没晕呢。 这些话都听见了。 他本来气阿黎这死丫头还活着,可听到后面,他发现阿满也不是个好东西! 两个女儿,一个赛一个的狠毒! “程大夫,这就是我爹,求求您,无论如何帮帮他。”黎术对着程冕认真地说道。 程冕看着黎处田表情很不和善,甚至有些厌恶,如果之前不是他恰好遇到那小屋,认识了阿黎姑娘,她就寻死去了! 原来,这就是那个黑心的父亲! 但是他是大夫,阿黎姑娘又一脸恳求,他自是尽心尽力。 “我给他开些排毒的药,吃上几日就好了,你爹的情况不是特别严重,是可以恢复的,但是……你……后娘……”程冕犹豫了一下,随后继续道:“我观她面色发黄,这是损伤了肝气,只怕有些凶险了,只能尽力医治,能不能好……我也不好说。” 黎术叹了口气:“可不能出事啊,若是传出去,说阿满毒死了亲娘,那她可怎么活?” “……”程冕愣了一下,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 但逻辑上,也没错? 这妇人已经如此了,考虑幼小的孩子,也是合理的。 “不是我……”黎满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她吗?她内心知道,是她的做的! 但她真的不知道黎术晒的那些蘑菇不能吃! 而且她理解不了,既然不确定能不能吃,黎术为什么要费功夫晒呢,她是不是有病! “娘——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那些都是可以吃的……”黎满的心性没那么强大,不过一会儿,心态就崩了,“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都是因为阿黎,那些事情都是阿黎让我做的,对不起娘——” 程冕听得直皱眉头。 这家人怎么回事呐? “程大夫,让你看笑话了,妹妹这么说,我一点都不意外,而且……很多事情也确实是我的错,她之前被爹和她娘逼迫着干活,她受不了,便去找我想办法,我就告诉她,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只要哄爹高兴,就没那么累了……” “但后来她娘病了,她再如何哄爹高兴也没用了,所以……都成了我的错。”黎术言语清晰地说着。 无奈,又悲伤。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阿黎姑娘,你要想开些,不要将自己陷入这困境之中。”程冕满心宽慰,“对了,我今日过来,还给你带了些东西,你应该能用得着。” 他将包裹递了过来。 黎术十分诧异。 看了一眼,发现对方带了不少东西来,里头有一包药粉,还有些肉干。 “我下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过来,万一是开春以后……到时候蛇虫就多了,这药粉洒在屋子里,可以避免受小东西的叨扰,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好好坚持下去。”程冕觉得自己做了很好的事。 黎满看着程冕,也很震惊。 这就是阿黎的朋友吗? 为什么这个人要对阿黎这么好?经常给她送好吃的! 他不是军营里的大夫吗?怎么会和阿黎认识呢! 莫说是她,就是黎处田,此刻虽疲累得说不出话来,但内心也是一样震惊的。 很久之前黎术就在嚷嚷着自己有朋友,可谁也没见过,如今……还是头一回瞧见一个“活朋友”出现。 难道就是这人与黎术合谋传出来的消息,害他儿子身死的吗? 他们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黎处田心里怨恨,但他知道这军中的大夫不能惹,所以他所有的不解都只能压抑在心里,甚至,看着黎术的眼神,也容忍到了极点。 他没想过黎术在军营里的人脉这么广,除了马校尉和她舅舅,竟还有个军医,而且瞧官兵那尊敬的态度,这军医似乎还不太简单! 程冕并未多留,留下了些救命的药就走了。 他一个军医,能帮着服刑罪人治病就不错了,总不好不管军中士兵死活,反而在这里耗时间。 黎处田给官兵掏了三两银子跑路费,肉疼地都要疯了。 人都走后,黎术看向黎满:“你娘都要被你害死了,现在你高兴了?” “!!!”黎满崩溃跑开,哇哇大哭。 “你一个小丫头,怎么会认识那个大夫?!你们什么关系?”等到晚上,黎处田有点力气了,开始质问了起来,“你这些日子一直躲起来,那之前的火也是你放的?” 第52章 痛不痛啊? 黎术没有否认。 “我只放了一把火,如今该罚的已经罚了,你就算去告官也没用了,而要害死你们两个的蘑菇汤……可的确是阿满欢欢喜喜偷回来的。”黎术认真地回他,“我丢了这么久,你们也不去找我,我怕你们把我忘了,特地过来提醒一下,但我可没想到黎阿满会自私到替我这个讨厌鬼隐藏行踪,所以说……” “爹,你怎么教孩子的?阿满竟连亲娘都能出卖,这卑劣的性子,随谁啊?”黎术又补了一句。 “混账东西!”黎处田干瞪眼,又被气着了,他伸手冲着黎术抽了过去。 然而黎术后退一步,直接躲开了,还嬉皮笑脸道:“您是打我还是给我扇风呢?” “够了!要怎么样你才能满意不作妖?!”许久没见,黎处田真的险些忘了黎术这恬不知耻的脾性。 每一句话,都能让他气得心肝打颤! “给我银子就行,我刚才看到你挖银子了,好像有一罐子呢,分我一点?”黎术继续刺激他。 藏钱的位置她看到了,但她现在没打算偷。 偷银子有什么意思? 日日防贼,心惊胆战,才让人觉得有趣呢! 她很喜欢看这夫妻俩在矛盾中打转,在患得患失中浑浑噩噩或是崩溃发狂,那样,才能体会到原主这些年的惊慌和无措。 果然,黎术一说,黎处田身体都绷紧了。 立刻拖着一身病痛的身体跑到那位置去,将藏钱的罐子挖了出来,死死抱在怀里,厌恶又防备地看着她。 “你要是敢打这些银子的主意,等官兵来了,我就让她们把你领走卖了!”黎处田心里已经打算起来了。 如果不是到逼不得已的地步,他是不会卖孩子的,说出去都觉得丢人。 黎术目光森森地看着他:“就是你想卖,那些官兵也未必敢收,他们是官兵,干的不是人牙子的生意,除非,你愿意倒贴些银钱。” 见黎处田不说话,黎术恍然大悟道:“原来你真的是宁愿花钱,也不要我这个女儿了啊?天下奇闻。” 黎处田本就觉得浑身难受,如今与黎术一番对话,身体更加虚弱了。 黎术没有哭求着他不要将自己卖了。 她坐在门口劈柴用的木墩上,思考了一会儿,不急。 卖她?入了这山,只要来得不是什么钱都赚的人牙子,问题都不大。 但她要考虑下一步做什么。 她最近每日练习拉弓射箭以及刀法,前者进步明显,后者……无人指点,终究还是觉得没多少长进,最多就是力气大了一点,准头好了些,没有技巧可言。 想要本事,还是需要专业的人来教才行。 所以哪怕她再喜欢,也不能在这山上待三年。 一个冬日,够了。 此刻,黎满哭红了眼,嘴里骂骂咧咧不太好听,黎术往她那里看了几眼,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好像还没揍过黎满? 烫鸡毛那次,应该不算吧? “你在嘀嘀咕咕地说什么?”黎术开始找茬,她的手从旁边的柴堆里摸到了一根粗细合适的干柴,放在手里掂量了两下。 “我娘说得没错!你就是个丧门星、讨债鬼,我娘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你这个贱人害死了我大哥还害我娘,你怎么不去死——”黎满满口脏话。 她后悔了。 她只是吃了黎术一些东西,可换来的代价太大了!与她预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刚才那个大夫说,娘的病情很凶险。 她刚刚给娘喂了药,可是娘能喝下去的不多,那脸色看上去蜡黄蜡黄地,她真的好害怕。 如果娘死了,那该怎么办? 黎术起身向她走去,步步紧逼,黎满有些脆弱的后退:“你干什么!啊——” “砰”地一声,黎术手里的棍子直接砸在她的身上,她才叫唤了一声,黎术上脚又是一踹,压制性的将人按倒在地上,黎术并不在乎美感,她只是单纯又暴躁的按住黎满,将她的脑袋对着那土地砸了几下。 许是会有点痛,但黎术也是收了力气的,死不了就行。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个疯子。 原主是姐姐,比黎满年长四五岁,从前却被一个小屁孩压制地死死的,不是打不过,是不敢打,但现在黎术无所忌惮,发泄似的将人暴揍了一顿。 黎满试图想跑,翻过身子,趴在了地上,但背后又被黎术跺了好几脚。 黎术很无耻,甚至还压在她的身上,把她当马骑! 她压根就动不了,导致整个人僵在那里,啃了一嘴的泥,而且任凭她怎么嚎,爹都不出来救他…… “我学你的样子,像吗?”黎术发泄完了,蹲在地上,拍了拍黎满的肩膀,甚至还关心地问:“痛不痛啊?” 黎满哭得直抽抽,根本说不出来话。 “我比你像个人,至少我打完你之后,会担心你死没死。”黎术说着,又伸手扯了扯黎满的脸。 黎满脸都青了。 黎术这才起身走人。 …… “一顿揍而已,会死吗?” “阿满那么小,能有多大力气?你受她拍几下还能掉块肉不成?” 他们时常会这么说。 …… 黎满被打得鼻青脸肿,脑袋也晕晕地,她从未度过如此漫长的一天。 比黎满还觉得痛苦的,是床上的周氏。 呼吸困难,喉咙肿痛,迷迷糊糊地。 第二天的时候,周氏的状态好了许多,仿佛要痊愈了一般,然而到了晚上,情况突然就急转直下,她再次昏厥,浑身抽风,口吐白沫,吓得黎满从床上蹦起来大喊:“爹——娘不好了——” 黎处田也连忙去看,抓着周氏的手,仿佛突然之间,又有了感情。 这几天黎术来得勤,几乎每一天都会抽空瞧瞧情况。 早上周氏已经奄奄一息了,黎处田又下山找人请大夫去,只有黎满守着。 黎术一出现,周氏仿佛感应到了似的,那手指动了动,微弱的呼吸突然变得略微急促了几分。 “娘——”黎满眼睛肿得像核桃。 “你在找我?”黎术看着床上的人,面无表情,“我想你是想骂我,骂我迟早会遭报应的,对不对?” 周氏睫毛动了动。 “可惜了,你看不到那一天,而且……若论报应……你们母子的下场,不更像是因果轮回中的一环吗?你也不用着急,一个一个来,都有机会参与的,包括阿满。”黎术往角落里扫了一眼。 第53章 要抓抓她啊! 黎满被她打了之后,情况不太好,见她就躲。 以前还骂阿黎胆小如鼠缩头躲尾呢,如今落在自己身上,脑袋缩得比王八还快。 “啧,毒死亲娘,这个消息若是传回甘河镇,不知阿满会是什么下场呢?”黎术声音带着几分轻笑,似乎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周氏听到了。 她知道自己很虚弱,可是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黎术猖狂的言语。 她恨得想要起身打过去,可她做不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压迫的不敢吭声,瑟瑟发抖。 黎术,她挑拨离间,让她们母女失和,简直是恶毒卑劣,这样的人,老天一定会收拾她的!还有,她知道,那些蘑菇是阿满从黎术那里偷的,没准就是她故意陷害阿满! 好歹毒的人啊! “呃——呃呃——”周氏张张嘴的,呜呜咽咽的,隐约间,黎术好像听到了她说了“厉鬼”两个字。 黎术有些诧异:“你想变成厉鬼来报仇?” 周氏瞪着眼。 “我想也是,你被亲女儿杀死,肯定会死不超生的。”黎术赞同地点了点头,“那你早点来将阿满带走啊?别留她在人间受苦。” 周氏…… 卒。 真没了。 黎处田匆匆赶到的时候,一点气儿都感觉不到了。 “怎么会……我也中毒了,为什么我没事儿?你们再看看!”黎处田很着急。 此番来的不是程大夫,是个四五十岁的小老头,年纪虽大,但身体还挺健壮,走了一道上路,不见疲累。 对方查看完之后,只是中规中矩的回道:“她身体本就虚弱,又没有及时诊治,自然会严重许多,而且每个人体质不同,从前我也见过几个吃了毒菇之后,不治身亡的……” “你们看她的面色,黄得厉害,证明肝脏损毁极大,即便没死,下半辈子,也是个病痨子了。”大夫摇了摇头,又再次表示无能为力。 黎处田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发着呆。 “我没有害娘……我没有!不是我……”黎满状态更不对。 黎处田听着女儿的哭声,突然有了反应,连忙看向外头旁边的官兵:“大人!这女儿我不要了,她、她……你们将她带走,卖去军营里当军妓还是卖到窑子里去都无所谓,她不是我的女儿了!” “……”官兵和大夫都是一惊。 黎术挑了挑眉。 “我有银子,十两够不够?!只要你们将她卖了,我的家底都给你们!”黎处田格外的急切。 黎满也抬起了头,仿佛有了点精神气:“蘑菇是她摘的,我不知道……” 黎满偷了蘑菇让父母误食的事情,官兵们早就知道了。 所以此刻他们才会震惊,黎处田卖的不是黎满而是另外一个看上去更无辜的大女儿。 “这个嘛……”官兵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应答。 而此时,黎术这才开口道:“爹,官兵大人与您无冤无仇,您为何要害他们?” “这是何意?”官兵一听,连忙问道。 “你又想要说些花言巧语!?大人,你们不要听她的,我绝对没有害你们,她是我的亲生女儿,确实不听话还惹事儿,留着她,一家子都要遭殃,所以我才恳求你们……” “爹,您卖了我可以,但您应该将我的情况说得再清楚些。” “您应该告诉官差大人,我曾险些入了马家做儿媳的事儿,否则万一我真入了军营被人糟蹋,这让马家的脸往哪里放?” “大人,马家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人家已经有了新儿媳妇儿,哪里会在乎她的死活,我敢保证,马家绝对不会说什么的!而且不去军营那就卖外头去,什么地方都行!”黎处田立即说道。 黎术叹了口气。 “官差大人,着实对不住,家中有丧,我爹一时接受不了……”黎术说着,又叹了口气,“我后娘才走,如今尸体也不好搬回老宅,只能葬在山上,但这山都是官家的,我们也知道不能白占官府的地,所以……我们愿意花二十两银子,买一块坟头,只为将人安葬了,还求大人们可怜可怜我们。” “黎术!”黎处田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但声音简直是悲愤欲绝。 十两银子卖个人,和二十两银子白送,谁不会选? 无主的地的确都是官府的,可这山头这么大,偷偷埋个人,不是不行。 偏偏黎术张了嘴。 “爹,您不会不愿意买地葬了我继母吧?这可是阿满和垂光的亲娘!”黎术立即义正言辞地说道。 黎处田能说不买吗? 他若说了,那就等于是告诉这两个官差,二十两银子,他不愿意花了! 这笔钱不少啊,官差能忍受这么大的好处在眼皮子底下溜走? 这两个官差本来是觉得卖个人也行,人能卖十两,再加上黎家给的十两,能赚不少,只是要费些事儿,要签契,还要找人作证,而且他们俩是官差,经手人口买卖之事是有些风险的,万一被人举报,没准还会丢了职差。 但现在这小丫头直接说要白送二十两。 懂事地让人觉得舒心。 而且他们是当官差的,又不是当马贼的,也没有那么缺德,能眼睁睁看着好好的小姑娘入火坑,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黎处田精力憔悴。 官差每次上山,都不是白跑的! 他今日请官差要一两,请大夫也要一两,之前陆陆续续也花了一些,如今再要出二十两的话……等三年之后,他手里还能有银子吗? 黎处田心口直抽抽,几乎是颤抖着将银子送出去的。 官差们心里高兴,指着旁边一大块地:“那一块就给你们葬人用吧,若是要用棺材,我们也可以托人去镇上买。” 他们也没想到,这个黎家还挺有钱,一下子竟然能拿出二十两。 他手里肯定还有。 “不用了——”黎处田急切地说着,“尘归尘土归土,无需棺材……” “既然这样,那你们早些将人葬了吧,节哀顺变,至于你的女儿……”官差看向的不是黎术,而是黎满,“虽是无意,但害死亲母,也要追究的,我们会将事情上报,将来会如何处置,我们也说不好……” 黎满脸色惨白:“爹救我——” “大人!那毒蘑菇是黎术这丫头的,要抓抓她啊!”黎处田又看到了希望。 第54章 两败俱伤 黎术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深深叹了口气。 官差看了黎术一眼,没有应承黎处田的话。 这批上山服刑之人,就属黎家事情最多,之前丢了柴,如今又死了人,接二连三,这家的亲爹更有意思,先是想将大闺女卖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可这毒蘑菇的事儿,也不是他们两个官差就能决定的啊? 而且听刚才这小姑娘的话,他们此刻也反应了过来,这小丫头在军营里有人,虽不知那马校尉究竟在不在乎此人死活,可他们也不敢赌。 再者,前两日来的那个程大夫…… 那位大夫年纪轻轻,但在军中却颇有些脸面,万一这小姑娘死了,有人问起来…… 想要保证自己的职差干得稳稳当当,那就不能招惹些不能惹的人。 所以很快,官差们便已经决定好了,直接道:“那日我们好几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你这大女儿不辨毒菇,所以打算向那位程大夫讨教,那程大夫回去的路上甚至也和我们说过,他从你家大女儿手里买过药材,她的确有囤物攒钱的习惯,而你这小女儿……” “之前可是亲口承认自己偷菇,那汤水也是她亲自熬出来的,这罪……可不是你们想推到谁身上,便可以推给谁的。”他们说的也是实话。 这一家子乱糟糟的,父亲不像父亲,女儿不像女儿。 但在这一家子里头,占了几分理、有些本事能耐的,是这个大女儿。 黎处田听到这话,面露失望:“大人,这死丫头狡猾得很……” “姓黎的,听闻你从前是在驿站做事,所以咱们才给你几分薄面,但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脸!定案那是衙门的事儿,上头怎么定,咱们做不了主,况且,死得本就是个罪人,我想你不会不知道,死在这山上的服刑之人不在少数,没了一个两个的……有什么好稀奇追究的?”官兵也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明白地说道。 他们肯帮忙请大夫,就是为了银子。 且,以他们的身份,想从这些罪人手里拿好处,方法多得是,如今帮忙跑腿,已经算是格外有良心的了。 黎处田心中一跳,立即闭了嘴。 他也知道,这一批入山的人里头,他们夫妻俩罪名算是最重的,养出了个通匪的儿子,若不是自己给的好处多,少不得要受磋磨。 官兵言尽于此,带着大夫走了。 留下那父女二人,都是满脸不安。 此刻黎处田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再让黎术闹下去,一家子都得折在这山里头。 “阿黎,我知道,你恨周氏,恨她这些年亏待你,但如今她已经死了,为父觉得你也可以消气了,难道真要等到你爹我也栽在山里,你才满意吗?”黎处田变得很快,开始耐着性子打感情牌。 “所以呢?”黎术没和他争论,而是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从前我对你有失偏颇,这一点,我承认,但是阿黎,你也该仔细想想,如今咱们家还有什么!若再这么折腾下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黎处田这一句话说得真诚。 黎术终究是他的女儿。 “咱们家如今有了个通匪的名声,谁还能再看得起你?你是个姑娘家,没有名声,这辈子都会被人戳脊梁骨,若你父母也不在了,你以后能指望谁?等出了这山,岂不是被人作践死?”黎处田认真道。 他现在能感觉到,这个女儿就是想让所有人都过不上好日子。 可那样对她来说是好事吗?! 除非她也不想活了! 黎术听着黎处田的话,觉得这人总算是冷静了几分。 正如黎处田所说,倘若将来黎家一个长辈都没了,黎霖生死亡,黎满害母,这一桩接着一桩的事情传出去,作为黎家出身的女儿,她必然也会受人非议,甚至会被人排挤和怀疑。 等于证实了周氏口中那“丧门星、扫把星”的称呼。 届时,别说什么马家牛家的,便是陈家舅舅那边,即便有心收留,也要顾忌流言蜚语。 黎处田说得是很有道理。 然而……那样的结果,她不是承受不起。 她可以坐牢甚至也可以被人指着鼻子臭骂,因为那样的路是她自己选择的,但让黎处田安然度过这三年?那窝囊气,她就是不想受。 不过此刻,黎术没有反驳他的话。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今日可以将东郊十亩田的地契给你,我签字画押绝不反悔,有这些田产,若我以后敢将你卖了,你大可以拿着田产赎身、也能将这些田产卖了来报复我,你也知道,这几亩田是祖上传下来的,为父一向在意这些,是绝对不会想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从今以后,我们父女俩冰释前嫌。”黎处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完之后,还立即去将东西拿来了。 他难得坦荡了一回。 他心里知道,如今真是无奈之举,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会有这样的心机,动动嘴皮子,便让这个家天翻地覆。 家里的损失已经够大了,再斗下去,两败俱伤。 黎处田也是真有些后悔,后悔从前做得太绝,也后悔让她成长到如今。 黎术接过了地契。 这边镇的好田不多,几乎都捏在那些富贵人家手里,但黎处田此刻拿出来的田产确实是黎家最好的那几块地。 看样子这一次,对方没和她使心眼。 “你是我亲爹,所以你放心,你绝对不会死在我手上。”黎术的话依旧没心没肺。 “我要你保证,以后不能故意毁坏我砍的柴火,不能三天两头跑来闹事,也不能怂恿阿满让她不听话。”黎处田立即说道。 “行啊。”黎术点头。 “若是你没做到,那你娘下辈子就托生成畜生!你舅舅家断子绝孙!”黎处田连忙又补了一句。 “……”黎术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这话说得倒是挺狠的,而且精准拿捏住了原主最在意的事情。 原主心中在意的人,活着死了的,就这么两个。 “没问题。”黎术依旧答应了。 黎术拿着契纸,很是痛快,这送上门的好处,哪能不要? 第55章 气氛不对 她有空间,的确是可以将黎家搬得一干二净,但那房产地契,拿走了也没用。 黎处田是个体面人,所以家里的所有契书都是过了官府备案的,不是谁拿走便是谁的,之后若黎处田死了,家里还有个男丁黎垂光,哪怕他还年幼,也依旧能占黎家所有的东西。 如今她占一点,黎垂光的好处就少一点,气性就能更大一点。 那位弟弟,可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过,若有一日看到在她手里的东西,那小小的心眼也不知道会扭曲成什么模样。 见黎术干脆地应了,黎处田总算松了口气。 他也不再执着于黎术是不是个听话的女儿,突然之间,这人便没了从前那做父亲的威严。 黎术说到做到,接下来几天,她并没有去黎处田那里找麻烦,而是专注于练习自己的箭术,以及为接下来的冬日做准备。 寒气降临的十分突然。 林中的动物明显减少,之前黎术偶尔还能瞧见些野兔野鸡,如今几乎难得了,而且林子里的路也越发不好走,那些石头上几乎都附上了一层薄冰。 她虽没去见黎处田,但却能猜到,他如今的日子,绝对不会很好过。 因为在这期间,黎术也瞧见了其他砍薪人,哪怕是青壮的劳力,在这天气里干活,也有些承受不住,手上脸上都是冻伤,砍柴时,树上扑落而下的雪霜几乎是让人淋了一次冰雨。 黎术如今不受黎处田约束,便是直接下山都是可以的。 不过她没着急走,而是选了个好些的日子,背了一箩筐的东西,打算前往军营那边走一走。 前些日子,她在山里找到了一批老山姜,不算特别多,但应该是从前服刑之人种下的,这东西可以行气散寒,黎术觉得军营里头应该会收。 当然,她也不是很确定。 倘若背着这东西进不去,那她就只能做一回好人,等黎处田走动不了的时候,代他送柴了。 军营后方,也是层层把守。 但黎术特地挑了送柴的日子,混进去的可能也会大一些。 黎术也瞧见了黎处田,这人……瘦了一大圈,浑身散发着一股寒气,不过他身上穿着的衣裳倒是比其他砍薪人要厚实些,应该又花了不少银子。 看到黎术之后,黎处田难得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 “官差大哥,我想进去给程大夫送些山姜,军中的将士肯定也需要这些东西,虽是不多,但也能熬几锅姜茶,可否请您帮忙带个路?”黎术说着,将提前准备好的一部分山姜递了过去,“天寒,你们办差也辛苦了,进出还是要喝些姜茶驱寒才行的……” 她没用银子收买,在这山上,银子多不是好事儿。 对方没拒绝,将她的竹筐搜罗了一遍,确定没有藏匿任何不合适的东西,便也顺带让她进去走一遭。 入了军营,黎术便感觉到一种不太寻常的气息。 来往走动的士兵,面色都不是太好,虽说冬日寒冷,日子不好过,可她总觉得这些人多了几分菜色。 砍薪人将柴火送去辎重营,辎重营距离给伤兵治病疗伤的营地不远,这些营帐,提前说好之后,黎术是可以去询问找人的,但前方军事大营闲杂人等不能靠近。 黎术也没自己找死,她只是单纯的寻找认识的大夫。 没找到程冕,但之前在山里见过的那个小老头,倒是瞧见了。 黎术一股脑地将东西都给了小老头,一脸热切:“我问了一圈,都说程大夫忙不见人,我不好耽误他的大事,这些东西就拜托老伯您帮个忙,分出去给合适的人用,是我的一片心意。” 老头对黎术的印象不太好,毕竟周氏死亡的时候,黎术的表现也不太像是个善茬。 但此刻,她诚挚的送出东西,不求一点回报。 冻红的手偷偷搓了搓,能看出几分局促。 “是山姜啊?你倒是送对物件了!这一筐也有不少呢,挺重的吧?难为你这么个小小身板,竟背着这么多东西过来。”对方态度和软,“那边有热茶,你喝一杯再走。” 来回路途不算近,直接让这小丫头离开,回去只怕要冻病了。 黎术点了点头,乖巧地坐了下来。 她眼睛看着营帐里来来往往的士兵,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营帐里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地上还躺了一排面无血色之人,瞧着伤得都挺重,黎术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干粮,一边喝茶一边啃着,这动静明显引来不少人看过来。 老大夫看了她一眼,立即将她叫到跟前:“他们都是些重伤的士兵,有的还要禁水禁食,你这饼子还是先收起来吧,免得大家伙心里不舒服。” 黎术立即照做:“对不住,我不知道……” “老伯,受伤的人怎么这么多呀?现在天气这么冷,不应该休战了吗?”黎术状似无意地问道,很是担忧,“我舅舅是军户,如今也在军中,他是神弓营的,也这么凶险吗?” “入了冬这战事才紧呢,外头那些个粗蛮贼子,总想着入关抢些好处……”老头叹了口气,“神弓营要比其他营的士兵安全一些,但这打仗……本就是提着脑袋往前杀,今儿还好的,明儿能不能继续好,谁知道呢。” 对方态度有些悲观。 “一定会没事的!我舅舅以前和我说了,军中有元帅镇守,只要后方补给充足,敌人就杀不到关内来!”黎术说着,又有些操心,“我半个月前捉到一只兔子,将肉风干了,这次没能带过来,下一次,我带来给舅舅,老伯,到时候您能不能帮我转交呀?” “兔子呀?倒是比这山姜好些,只不过一只两只也不顶用,我看你还是自己留着吧,送到这里来,哪能轮到你舅舅呢?”小老头苦笑了一声。 黎术怔了一下。 她今天出门早,到达军营的时候,差不多是午时。 这个时间,军营应该是放饭前后。 刚刚她先去的辎重营,但没见士兵面上有多少喜色,那些大锅里熬着的菜色,闻上去味道一般,总觉得油水不多。 黎术是第一次来军营,对这种地方不熟悉,但她总觉得,作为屡胜的驻扎军,军营里的气氛不应该这么萎靡。 但她又不好多问,免得让人怀疑。 第56章 粮草未到 黎术没能在这里待上太久,很快便又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她明显感觉到官兵对黎处田的态度不太好。 黎处田也沉闷了许多,整个人颓废又无力,像是老了十几岁。 此时,黎处田也觉得心累,踩着脚下坎坷的路,只觉得怎么都走都走不到头。 周氏死后,家里的事情一团糟。 黎术的确没有过来捣乱了,可阿满也不是让人省心的主儿,她人比较懒,有时候宁愿挨打挨骂,也不愿意多做一点事儿,而且天一冷,他能换洗的衣裳都少了,每次出门回来弄湿的衣裳,压根就没处晾。 林子里水气重,柴火有些湿,哪怕黎满能点燃火堆取暖,也难以维持火焰不灭,导致他每次回去,都冻得直打哆嗦。 如果仅仅是照顾自己,或许还能凑合着过,但黎满最近精神不好,总担心有人来捉她下大狱,那极其不稳定的状态让他整个人都跟着紧绷着。 家里不安宁,外头更糟糕。 那些官兵都是贪心不足的东西,自打上回给了二十两之后,他们料定他手里有钱,开始想方设法的搜刮他。 一入冬便说军营里柴火需求大了,加了他一捆柴。 这柴火他是真的砍不动,所以便动了请人的心思,他知道一同上山的一群人里,有一家子穷户,人力多,那家人多砍一捆柴不过就是抬抬手的事儿,他只需要花少部分的银钱便可以少干很多活,比收买官兵要划算得多。 可他没想过,就这点小事儿,竟还有人去找官兵告状! 导致两家都添了数,他莫名其妙便得罪了人。 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过困难,所以如今瞧见黎术这个女儿,黎处田心里不可能没有波动。 她过得太好了! 一段时间没见,黎术身上竟然还长了肉,个头似乎也高了一丁点! 那脸是正常的红润之色,还没有半点冻伤,这状态竟比曾经在家里头的时候好得多! 他心里很是憋闷,但面上又不能显露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黎术和其他人套近乎,甚至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儿,对待外人的态度比对他客气! 此时,黎术正一脸笑意,聊刚才在军中的见闻。 这群人已经去过数次了,明显比黎术懂得多。 “幸亏咱们没被判去充军,我刚才去送柴火的时候,听到认识的人提起,说最近一段时间战事特别频繁,因为项将军真没了。” “真没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其他消息不灵敏的人也连忙问道。 “你们上山早所以不知道,听说是入冬之前,军中使了什么计谋,将项将军死亡的消息传到关外,敌人以为项将军已死,便预图进攻,但没想到项将军突然出现,带着将士们杀了好些敌人,大胜!” “这消息传到关内,大家也高兴呢,可没几天,项将军便真的撒手人寰了,听说他是旧疾发作,又中了什么毒,这才没救过来,只是担心去世之后,敌人大举进攻,所以先灭对方一次威风……” “如今战事虽然频繁,但敌人上次也受了重创,所以多是小战,要不然如今这边关战场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这人知道的挺多,就连两个负责领路的官兵都听得仔细。 边关战事关系到所有百姓,所以众人也都忍不住叹息。 黎术听说过这个项将军。 据说是大周边关猛将,有千钧之力,擅各种兵器,能冲入万军之中安然而归,多年来镇守边关,战绩卓绝。 黎术忍不住想起钱家卖出去的棺材,怀疑那东西是不是便是用来葬这人的。 “我看军中士兵吃得都不太好,赵叔,城里的粮价涨了吗?”黎术试探性地问。 “粮价?当然是涨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不便宜……”那人张了张嘴,又压低了声音,“我家亲戚说,每年新粮下来之后,朝廷便会赶在风雪之前,派人押送饷银和粮草过来,但今年东西迟迟不到……所以军中将士们只能紧衣缩食,都不太好。” 粮草不够的事儿,根本就是瞒不住的。 几万大军要养活,需要的饷银和粮食不少,朝廷的补给没到,为了解决问题,军中将军便只能先从后方城里采购,但百姓也要活命,大量采购粮食,也会让百姓吃不上饭。 而且,军中也没那么多银钱去采购粮食。 黎术听着这些话,都忍不住皱紧眉头。 粮草不到,这可是大事儿啊! 更何况还是前方大将没了的时候…… 如果不是前头才胜了一场,这军心要涣散成什么样子? “不过这朝廷不会不顾咱们这里的,这粮草迟早会到,咱们不在军中服刑,这种事情也就用不着操心了!”这人笑了笑,只自顾自的传播消息,并不忧心。 但黎术心里却不踏实。 她不喜欢这种消息不通、不受控制的感觉。 “赵叔您说得对,冬天这么难熬,谁还管得了那么多啊?咱们顾好自己、活下去就行了。”黎术也附和着,笑得客气。 黎处田默默翻了个白眼。 对待亲爹的时候,可不见这么乖巧。 黎术每天在山里头溜达,自然会主动了解这附近住着的砍薪人。 大家都是入山服刑之人,大多身上有罪,罪名各不相同,有些并不好相处。 眼前这个赵大叔不太一样,这人家境体面,为人爽朗,好结交朋友,他唯有一个女儿,险些被不怀好心之人哄骗私奔,这赵大叔一时生气,拿着斧头将人砍了。 没砍死,所以他便被官府罚来了此处。 这人也很高兴,直接带着妻女入了山,他颇为强壮,又有一把子力气,还和官兵相熟,所以入了山之后也是如鱼得水。 黎术打听到其情况之后,便借着几次机会与这家人略有来往,当然,顺道将黎处田花钱买柴火的事儿透露给了对方。 这个赵叔是个热心肠,更是个碎嘴子。 在他的好心之下,黎处田被官兵重点关照了。 而且,黎处田也实在是天真,竟然以为真会有人只收一点钱,便愿意帮他砍柴、完成任务…… 他从前在驿站做活,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所以入山之后,也还保留了几分从前的习性,从不放低姿态的去认识其他砍薪人。 此时,黎术与赵叔说话的时候,走在前头的一群人中,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目光时不时地往后打量着…… 第57章 将她嫁了 那男人姓庞,行二,家中一共有六个兄弟,其中五个都在山上,各个孔武有力。 之前黎处田便是寻了他家帮忙,按照一个月一百文的价格雇佣对方每天多砍一捆柴。 正常情况下,一家子兄弟,不该来得这么齐整,所以黎术在知道这家人丁复杂的时候,便和赵家打听了一下,也知道了这家人的来历。 这庞家兄弟家境的确不太好,但也不是穷得吃不上饭的地步,毕竟人丁多,各个有一把子力气,哪怕靠做苦力,也不至于饿死,而且这兄弟几个还有活干。 他们仗着人多,找上一些富户,帮他们去外头收债。 靠着收钱少、办事牢靠,在那些富户那边,略有些名声。 但这几个人之所以办事好,是因为出手狠,只要能抵债,他们是什么法子都敢用。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兄弟几个上次动手的时候,不小心打死了那家的男人,而且在逼债的过程中,玷污了那男人的妻女,这事儿闹得大了,全部都被捉了起来。 其中一人顶了重罪,被砍了脑袋。 剩下五人,其中三个年纪大的,被判砍薪二十年,剩下两个小的,也是十年期! 二十年,几乎等于后半辈子都要做砍薪人了,这惩罚不弱于充军做炮灰。 所以这五个人可不是什么实在人,几兄弟十分团结,原则比她还低,可不算是什么好东西。 黎处田只想着对方人丁多,却没想过这家人能不能惹。 赵家和官差关系好,只需砍薪一年,且两家的“地盘”距离比较远,所以即便庞家知道赵叔告密,问题也不大,但黎处田就不一样了,对方能答应帮忙砍薪,多半就已经是盯着他了。 一个有钱哄官差的肥羊,他们怎么不想啃一口呢? 而且…… 黎术感觉到那庞二投过来的眼神,便知道作为黎处田的女儿,她也一样是个随时可以招惹的弱者。 此刻,庞二眼神直勾勾地。 没过一会儿,他脚步便落了别人许多,走到了黎处田旁边,见他脚步颤巍巍地,扶着他走了一段,黎处田颇为感激,还冲着对方点了点头,仿佛在夸赞这个热心肠的后辈。 “和老赵家走得近的也是你女儿?长得和你小女儿不太像。”庞二开口问道。 “她?”黎处田哼了一声,然后道:“这是我头一个媳妇儿生得,长得不如……”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阿黎的模样,已经算不得丑了。 从前她性子闷,皮肤也不好,脸上常年有些黑乎乎的冻伤疤痕,所以不如小女儿干净白皙,但今年她没长冻疮,脸上的陈旧的痕迹也比从前浅了一些,阿黎的五官本就生得还不错,被如今的肤色一衬,竟还明艳英气了几分。 “长得再好又怎么样?不孝父母、不通人性,迟早遭报应的。”黎处田声音很小,几乎是嘀咕着说出来的。 他也不敢大声说,若被黎术听到了,不知道那嘴里还会蹦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他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人现眼。 庞二有些诧异,怪不得没见过呢,原来是不受黎处田重视啊。 “黎老哥,我们兄弟几个都没娶媳妇儿,不如,你将她说给我庞家当媳妇儿呗?若是这样,以后你就是咱家的岳父大人了,既是一家子,互相帮衬些,那些官差也不能拦着咱们借柴了吧?”庞二有些吊儿郎当地,看着黎术的眼神,充满了侵略性。 他本以为黎家只有一个女儿呢! 那个黎满模样还行,但就是年纪小了点,而且那头发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毛病,竟然秃了一大块。 年纪也不是大问题,他们几兄弟要困在这山上一二十年,没个女人,觉得这山都空荡荡的。 黎处田的确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打黎术的主意,乍一听到这话,还震惊地看了他一眼:“你看上黎术了?” “你可是觉得我们兄弟几个服刑时间长,不太妥当?”庞二立即道,“我家老四和老五,二十上下,年纪正合适,服刑时间也短,配他正合适。” “倒不是年纪的事儿……”黎处田怔了怔,犹豫开口。 他之前说过,不再找黎术的麻烦,不动将她卖了的心思…… 可若是嫁人……不算卖吧? 而且,她年纪大了,本来就该嫁人了,庞家兄弟好几个,长得也不算丑陋,身体更是没有残疾,她嫁过去也不是不行…… 黎处田往黎术那边看了一眼。 他是压制不了黎术了,但庞家这几个兄弟,五大三粗的,不能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吧? 而且,庞家兄弟是砍柴的一把好手,自己若成了岳父大人,应该也能歇一歇…… “这事儿……也不是不行,但就是……”黎处田轻声细语的,生怕被别人听到了,落后一大截之后,才和庞二继续说道:“我这个闺女不是个听话的孩子,我倒是想将她嫁到你们家去,但我做不了主啊……” “您是长辈,一句话的事儿!”庞二可不相信。 “我说的是真的,这孩子脾性大,若知道我将她嫁出去,一定翻脸不认人,到时候不知道她又会想出什么歪点子……”黎处田说着,也直白了些,“你们若真的想娶,那就不要告诉她,她现在一个人住,你们想法子将她弄走,等过几个月,我重新将婚书给你们补上……” “……”庞二听着,表情都变了些。 这真是黎处田的女儿? 那老赵家也有个姑娘,老赵就是为了这个女儿砍伤了人,入山之后,还花了大价钱选了一块最安稳的地方,就是为了保证自家孩子的安全。 那人看着和气,却有逆鳞,所以他们几兄弟也不敢招惹,怕对方不顾一切拼命。 相比之下,这黎处田……像个畜生。 竟然主动让他们将生米做成熟饭? 上赶着找人欺负他闺女?真是有意思。 “那可说好了,你点了头的,之后若是找我们要人,咱们兄弟几个可不客气。”庞二笑着,心里也放松了几分,“那……岳父大人,既然你肯嫁一个闺女,不如另一个也给我们家了呗?” “阿满?她不行。”黎处田下意识地拒绝了。 第58章 夜袭 黎满曾经毕竟是黎处田最疼爱的女儿,也是娇惯着长大的,黎处田甚至对她抱有期望,希望将来她能上嫁,将自己的日子过好,同时帮衬兄弟。 所以哪怕如今黎满让他失望,他依旧没想过将人随便打发了。 庞二听着,却觉得是他在装模作样。 “我可听说,你们家这个小的丫头,将亲娘毒死了,咱们山上的人,大多有罪,不在乎这些,你看都这么久了,人还好好地,证明官府也懒得管,可一旦将来你带着她下山回家,情况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你们父女俩的脊梁骨都能被人戳出个洞来。” 黎处田心里也不是滋味:“她还是太小了,都没及笄。” “我们兄弟又不是畜生,过几年再让她生孩子不就行了?就是瞧着她傻乎乎地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所以想带回去先调教一下……将来你孤身一人,就别说什么帮衬的话了,你的那些柴,都交给咱们也是行的,毕竟做晚辈的孝顺长辈,不是应该的吗?”庞二觉得黎处田很好说话,此刻也敞开了忽悠。 黎家的女儿,他们想要。 黎处田手里的银钱,自然也要。 若这关系名正言顺了,这人还能藏东西?美得他! 黎处田并不善于观察人心,他只是觉得自家比庞家强,庞家想要求娶也是应该的。 此时听着庞二的话,黎处田是真的心动了。 黎满这丫头实在不顶用,以后下了山,名声也毁了,只怕也不能嫁个好人家,还会拖累她弟弟,若能在这个时候帮帮他…… 他这么想着,又有些不舍,也不希望黎满去庞家受苦。 “我这个小女儿和大女儿不一样,她从小没干过重活,人是蠢笨了一点,但也是天真纯粹的性子,受不得磋磨,而且她娘刚死,按理来说,两个孩子都在孝期……黎术年纪大了,又不是亲生的,倒还好说,阿满……传出去可就太难看了。” “这有什么可操心的?您家新丧,咱们又是在山上,对外就说是在丧期之前嫁的人不就行了?岳父大人,你也不要这么迂腐嘛……”庞二感觉到黎处田不太坚定的样子,动了动脑子,又退了一步:“若您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您家还有个未嫁的女儿,咱们兄弟几个,也不能各个都去帮忙,这力量上,就小了些……” “你容我先考虑考虑。”黎处田还是说道。 庞二也没继续逼迫。 以后多的是时间,一个得手,另一个……迟早的事儿。 这个黎处田一没靠山,二没能耐的,还能飞了不成? …… 很快,各回各处。 …… 黎术回去之后,便是挖坑。 她选了个距离小屋不远也不近的位置动手,到了天黑仍旧没停,打着灯继续。 等到第二天下午,这土坑已经比她还深了,她又给土坑增加些宽度,身上系着绳子方便上下,挖出来的土直接扔到了空间里头。 最后,土坑差不多有三四米深,她才寻了些干草树枝掩盖一番。 挖完坑,黎术觉得还不够。 她自己是个善于释放恶意之人,所以对别人的恶意也能十分敏锐的感知到,那个庞二看着他的眼神不太对劲,而且后来还和黎处田落后队伍一大截,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这种情况,让她觉得不安全。 好在,她的空间里头有刀,也有箭,没有那么被动。 之后,黎术安安稳稳地过了好几天,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很快,山上下雪了。 她的小屋子被加固了好几次,如今很是结实,不用担心会被压垮。 但黎处田那边就不一样了。 黎术之前绕着那两间木屋观察过好几遍,这屋子是黎处田自己修出来的,编好的茅草铺了好几层,四周用了几根木头支撑。 工艺很劣质,但黎术从来就没提醒过他这屋子有问题。 趁着雪没有下大的时候,黎术偷摸着去了一趟,等那父女二人急急忙忙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她从空间里又弄出不少粗树干来,在木屋的后方斜压了下去,表面看上去,这些树木就像是支撑着屋顶一般。 但力量不均衡,塌房,是早晚的事。 她做完那些之后,便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边境寒冷,一场雪要下许久,最严重的时候,树木都能压断,所以她要待在屋中,时常清扫四周,避免木屋被白雪堵住。 夜半,天色看上去仍有些亮白。 “铛铛”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屋子的门窗上都挂了东西,用绳子联动着,算是个简易的门铃和警示装置。 听到动静,黎术立即便睁开了眼睛,不动声色的冲着门外看去。 门口有三道身影。 “我能回去了吗?”黎满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庞家兄弟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小小的身板没什么意思,而且二哥也早有交代,所以他们立即冲着黎满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让她快滚。 黎满心里哆哆嗦嗦地,往屋子里瞥了一眼。 屋子里头略黑了点,她看的不清楚,但她有些害怕,也没叫唤,立即就走了。 爹说了,这是他说给黎术的亲事,她活该。 黎满走后,二人蹑手蹑脚的进屋,看着床上的人,脸上露出略微满意的神情。 “老四,我将人按住,你把她的手绑起来,嘴巴堵上,现在雪还不是很大,趁着这个时候先将人带回去再说。”庞三立即指挥,说完,准备上手先将黎术控制住,方便老四动手。 二人渐渐靠近。 掀开了那厚重又暖和的被子。 下一刻,黎术手里的刀直接抬起,冲着面前的人劈了过去。 一刀从侧脸砍到胸前,接触皮肉的伤口瞬间喷出鲜血,沾了她一脸。 她也没来得及擦,立即从另一个方向滚下了床,手里依旧握着刀:“黎处田让你们来的?他没和你们说过,我真的会杀人吗?” 庞三被砍个正着,险些直接没了命。 可即便此刻没有一击毙命,但那劈开冬衣划破血肉的位置也在流着血,疼得整个人都跌跪在地上,几乎支撑不住。 旁边庞四见状,顿时大怒,也从背后掏出了柴刀。 与黎术那冒着寒光滴着血的雁翎刀相比,那柴刀看上去弱小了许多。 黎术毕竟是个女人,所以庞四心中并不是很惧怕,片刻的震惊之后,也顾不得他三哥,拿着柴刀便冲黎术动起手来—— 第59章 反击 黎术不懂刀术,但她自己绑了好几个成人大小的草人,每天练习劈砍,手都磨出了茧子,虽然笨拙没有技巧,但准头极高。 此刻她也顾不得害怕,精神高度集中。 柴刀冲过来的瞬间,她抬刀抵挡,巨大的力气压得她身体都垮了几分,但她未退分毫,扛住了这一击。 庞四也被眼前女人的力量惊住了。 不由怀疑自家二哥的消息是不是有问题! 这是个无依无靠被亲父所弃的小姑娘吗? 这明明是个母老虎! 哪个女人是握着刀睡的?!而且这刀……虽然朴素了些,可也值点银子,比他手里的柴刀锋利多了,刚刚砍了三哥一下,他三哥竟直接没了任何反抗的能力,不知会不会血流而死! 庞四心里也怒,被冲击退了两步之后,立即又要往前。 然而眼前的女人就像是个疯子一样,原本只拿着刀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还藏了东西,一股呛人的粉末冲着他撒了过来。 他连忙捂住口鼻,之后却发现只是面粉而已,顿时觉得上当,却有些晚了,那寒刀已趁着这间隙瞬间劈砍而来。 手中柴刀被击落在地。 庞四吓了一跳。 这女人杀心好重,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气! 而且,这保命的手段,比他想象的要多! 不能恋战! 庞四心知不好,立即上手拽着庞三,准备后退逃跑,然而庞三受伤太重,整个身体才起身没走两步又跌倒下去。 黑夜中,女人的眼睛格外的亮。 她手中的刀刃又换了个方向,又是一刀,再次劈在了没有作战能力的庞三身上。 这一刀,直接断绝庞三被救走的可能。 庞四一看,心里也害怕极了,不再去救人,而是转头就跑,他三哥接连被伤,肯定活不了了,再耗费下去,这疯女人又要多砍死一个! 黎术见对方逃走,也没急着追,而是等到几个呼吸之后,才站在了门口,拿出了自己的弓箭。 白雪让黑夜也变得明亮。 看着雪地里奔走的人,黎术拉满弓,对准目标,“嗖”的一声,破空而去。 巨大的冲击让庞四向前扑去,感受到身体的疼痛,他龇牙咧嘴,更有些不可思议。 这人竟然还藏了弓箭! 黎术再次拉弓,但仔细想了想之后,又收了手,走上前去,看着抓起一根木棍努力往前逃的人,她道:“知道为什么黎家那父女俩为你们带路吗?” 庞四内心惊恐。 “因为他看你们足够傻,所以才派你们过来送死。” “这一次,是警告,只杀你们一个人,我放你回去,免得你庞家其他兄弟蒙在鼓里,不过若有下次……”黎术像个混混一样,“我冬日的肉食,就能再多上几锅……” “……”庞四还算年轻,不过二十一二岁。 从前多听从兄长们行事,虽暴躁勇猛,但凡事有上头兄长顶着,倒也没受过多少惊吓。 但此刻听着这话,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肉食?!什么肉食!? 那他三哥岂不是……要葬在此人腹中了!? 黎术知道,放他回去会让庞家兄弟恨她入骨,但不放他走,结果也是一样,这兄弟二人找上她,庞家其他人肯定也知道,若突然没了下落,这几兄弟依旧会来。 黎术刚才那一箭还不足以要命。 但在这山上,缺衣少食、不好请大夫,那箭能不能成功拔出来并且保命,就不好说了。 黎术转身往回走。 庞四心里惦念被砍死的三哥,但也知道不是伤心的时候,只能忍着痛往来路走。 黎术回去之后,发现庞三还吊着一口气,她也干脆,又补了几刀。 只是如此一来,屋子里更脏了,一片狼藉,鲜血渗入被她夯实过得土壤,有些粘稠。 黎术有些烦躁,用那沾染了鲜血的被子将人裹了起来,费了好大的力气往外拖。 她前些日子挖的那大坑,本来打算用来当陷阱的,她想着自己太弱小,必要的时候要想办法跑路,跑路过程中可以顺道将敌人引到那个地方,能摔死一个是一个,但现在……用来埋人更合适。 掀开上面的树干和碎草和一层薄雪,黎术将人和被子一起推了下去。 坑很大,还能埋好几个人。 黎术想了想,从空间里挪出了一罐子桐油,全部倒在了里头,一根火苗落下去,瞬间点燃。 雪还不够大,没将这点火焰扑灭,但却稍微掩盖了味道,等火烧完了,黎术将沾了鲜血的白雪也推了进去,又将之前扔在空间里的土又倒了出来,土坑很快便被填平。 雪还在下。 黎术要做的事情却还有很多,因为屋子里的地面也一股味道,也要挖走重填,还有自己身上也沾了血,天气太冷,澡都没得洗,她只能用水将自己来回搓了几遍,冻得她哆哆嗦嗦地。 做完这一切,都到了第二天傍晚。 重新将自制的铃铛挂好,黎术才能重新补个觉。 而庞四一路跌跌撞撞,天亮才到家。 鲜血将身上浸湿一大片,面色苍白,身体冰冷,剩下的庞家三兄弟一看,震惊不已,立即将人抬回屋子。 “四哥,怎么回事啊?你们不是去捉那个娘们吗?二哥还说肯定是你们恋着温柔乡,所以才回来晚了,可怎么变成这样了……”庞六手足无措的,他年纪最小,也才十五岁,但自小就跟着哥哥们干大事儿,并不单纯。 “那个黎术……”庞四进气都少了,一路回来,全靠意志。 “老三呢?怎么只有一个人?”庞二也急了。 “他……他被那个女人……砍死了……”庞四一脸绝望,“她……她是个疯子,吃……吃人。” 庞二心头一紧:“怎么可能,你们两个人怎会连她一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难道她还藏了帮手?!” “没……没有,黎、黎处田骗了咱们,那、那个丫头她、不是普通人……”庞四磕磕绊绊地说着,“她有弓箭、还有刀……用刀很有力、也很……很熟练……和黎处田说的根本就不一样……” 庞四说完,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那三人手忙脚乱,努力救人。 这箭伤并不好治,箭头留在身体里,想要拔出来便要勾着血肉,而且箭枝一旦拔出,更要喷出大量鲜血,他们没有足够的止血药,如何救人? 第60章 如此心软 庞四又陆续醒过来两次,浑浑噩噩地,但嘴里一直在说“黎术不一般、黎处田骗人”的话,心里极不甘心。 他又如何能甘心呢? 本来以为能弄个可心的女人回来,完全胜利在握,丝毫没想过其他的可能,却没想到人没碰到,小命却要搭在里头!想起要被吃掉的三哥,他更是痛心疾首,想活下去的念头都淡了。 而庞二却要被气死了。 他们六兄弟犯错,老大顶罪之后,他便是兄弟之首,带着弟弟们来山上过这窝囊日子,心中本就难受,却没想到如今竟又损失了两人! 虽然老四还没死,可这样子,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那个女人…… 庞二脑中浮现出黎术那张无害的脸,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日被鹰啄了眼。 他愤怒,恨不得立即去将人杀了,可心里也清楚,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他们对那个女人的了解太少了! 黎处田提供的那些消息,完全不可靠! 一个女人,不是有了一把刀便是有了底气的,除非这人真的有挥刀的能力,那个黎术,不仅会挥刀,甚至还会射箭,任由着老四回来报信,证明她压根不不怕他们兄弟报复! 这一天的雪已经让外头的路变得越发难走。 如今各家都只能就近砍柴,更别说去找黎术算账了。 庞二这几兄弟本就有些欺软怕硬的本质,所以哪怕知道赵家的日子也好过,却仍旧不敢去寻麻烦,只将目光盯着黎处田。 被黎处田算计了一把,庞二憋着一股闷气。 大雪连下三日,三日之后,庞四拔箭流血而亡,庞家兄弟匆匆葬了兄弟之后,便开始扫雪开路。 又过两日,庞二带着两兄弟到了黎处田的住处。 …… 然而一见到黎处田,却发现黎家这边情况也不好。 黎处田的屋子,塌了。 那日一早,一声巨响,木头、茅草,一股脑地全部砸了下来,让父女俩猝不及防,身上也挨了好几个闷棍,砸得青青紫紫。 好在没伤到脑袋。 可这命只是暂时保住了而已,风雪这么大,没有遮风避雨之处,父女俩都要冻死过去。 黎处田想着,黎术得罪了庞家,或许早就被抓走了,所以第一时间让黎满带路,二人打算占了黎术的屋子,然而靠近之后,却看见黎术还好好的,正在屋子外头扫雪。 没见到庞家人。 不仅如此,黎术背后还背着一把刀,不知是哪里来的,寒光让人心冷。 想起黎术的疯劲儿,他只能骂骂咧咧地退下了。 再去请别人帮忙?茫茫白雪的大山上,风都能将人刮走,压根就没办法继续赶山路了,无奈之下,二人只能将被子都堆在一起,顶着风雪用那些木棍搭起一个简易又矮小的避风处,想尽方法取暖。 努力坚持,倒是熬过了大雪。 但雪虽停了,天气却更寒冷了。 黎处田觉得自己已经有点扛不住了,旁边的黎满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红,让黎处田心里更慌。 所以此刻,当他朦胧中瞧见有人影靠近的时候,只觉得上天眷顾,要留他一命! 庞二冷哼了一声,将黎处田从那废墟角落中提溜了出来:“姓黎的,你害死我两个兄弟,我今日来是要替他们报仇的!” “……”黎处田牙关打颤,手梆硬,手指都无法正常蜷缩,“救、救救我……” “救你?老子是来送你一程的!”庞二说着,用绳子勾着黎处田的脖子,将人挂在了树上,“你欺骗我、让我们兄弟娶你女儿那一日,便该想到保不住这条小命!” 黎处田陷入绝望。 他的腿僵硬地在半空中蹬着,没有一处落脚点。 脖子上的绳子勒的她喘不过气来,短暂的时间,对黎处田来说,却莫名地漫长。 眼前仿佛闪过了自己的前半生。 他不懂为什么。 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好好的房子,说塌就塌了,他努力挣扎活到现在,只要等到官兵上山清点人数,便可以活下去,这庞家人却让他去死! 他想着,如果自己死在这儿,官府甚至都不会为他做主吧?就像周氏一样。 黎处田挣扎的时候,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竟看到了黎术,她身后背着一张弓,手里还拎着一把刀,凶神恶煞地,不知是来做什么的。 黎术看了一眼犯罪现场,觉得自己真没白等。 “是你!?”庞二愤怒地看着她,想要上前,但又忌惮她的兵器。 “要动手?”黎术与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确保对方若是冲过来,自己有足够的跑路时间以及进攻角度,她表情镇定,神态自若,继续又道:“你们杀了我爹,我杀了你们的兄弟,也算是扯平了,若是真的闹起来,你们庞家就不是二十年砍薪这么简单了吧?” “你害了我两个兄弟!”庞二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黎术活活吞了。 “错了,是你们的两个兄弟想要杀死我。”黎术并不着急,“你们几兄弟好战,入山的一群人里,就属你们判刑最久,所以官府不会在乎你们兄弟死活的,而现在,你们也拿不下我的小命,若是不想两败俱伤,我劝你们将不满咽下去,我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你们也当那两个兄弟逃跑失踪去了,如何?” “……”庞二从未见过这么狠的人。 被挂在树上的可是她的亲爹! “这个小丫头是你的妹妹吧?你就不在乎她的死活?”庞二将黎满拽了出来。 黎满发着烧,意识不清。 “不就是她领着你们来算计我吗?”黎术说着,拿起了自己的弓,瞄准黎满,毫不犹豫,一箭射了过去。 庞二迅速将人往旁边一拽,这才让那箭枝射了空,否则必会入黎满的胸口,没有一丝苟活的机会。 “!!!”庞家兄弟彻底震惊了,“你还是不是个人?” “你们要护着她?”黎术不谈满意,“她这人不太老实,墙头草一个,今日不将人处理了,就不怕,来日她将你们杀她亲爹的事情透露出去?如此心软,活该你们砍薪二十年。” 第61章 十年相抵 不得不说,黎术这狠心的样子,真将庞家这三兄弟惊到了。 庞二内心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动手,他家老五和老六年纪还小,胆色和能力都不怎么样。 而这女人聪明,若是拼命反扑,没准还能带走他一个兄弟。 再死下去,他庞家就没人了! 扯平? 心中不甘。 “你妹妹,我们带走。”庞二一咬牙,“我庞家付出这么多,不能什么都没得到!” “不行。”黎术仿佛有了点人性,“你们几个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落在你们手上,她还不如直接死了呢,所以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我不会让你们带走她……” “我们不是好东西?你竟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爹如今还被挂着呢,腿儿都不蹬了,你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究竟谁恶毒?!”庞五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在这一刻,还年轻的庞五甚至都觉得自己是个拯救无辜小姑娘的英雄了。 “要不……你们将她弄醒,仔细问问,看她怎么选?她可不是罪身,爹娘都死了,如今是可以下山的,若你们强行留人,官差那关都过不去。”黎术更想要将人带走。 黎满还小,性子也不够强,她足以掌控,下山之后,想个法子让人无声无息的病死就行了。 但庞五的话,又让她忍不住反省了一下。 直接弄死,太歹毒了? 她要是去庞家,也不是不行……庞家最小的罪人,也有十年期。 十年磨难,抹平原主十来年的委屈,也不是不行,但庞家人无耻,她不喜欢用这种羞辱的方式去取胜,所以她会给黎满机会,让她自己选。 庞二将黎满弄醒了。 黎满其实是有意识的,她一直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都不敢抖,怕黎术再次射箭,要她的命。 那一日,她将庞家兄弟领入了黎术的屋子……她以为从今以后,就再也不会受黎术的欺压了,没想到……她会这么强大。 原来她和爹、甚至是任何一个人,都打倒不了她! 回家? 回家就能有好日子了吗?她不愿意! 任何一刻,她都不想在看到黎术了,对上黎术的那双眼睛,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掉进了一个万丈深渊,黑暗、压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黎满拽住了旁边庞五的袖子:“救、救救我……我、我不要下山。” 下山会死,一定会的! 她要远离黎术! 庞五还挺诧异的:“二哥,她要跟着咱们呢?” “你看到了?这是你妹妹自己选的。”庞二也立即说道,又死了两个兄弟之后,庞二也开始意识到不能再这么肆无忌惮的狂妄下去了,剩下两个弟弟都只有十几岁,还立不起来,以后这个家,就全要靠他。 他们庞家断子绝孙的可能都大了些。 也该给弟弟们打算打算了。 这个黎满……养两年,让最小的老六娶了,传宗接代,二人都还年轻,十年之后,他们庞家还有希望! 黎术撇了撇嘴:“既然如此,你们自己找官差论事吧,等山路通了之后,我便会离开,我劝你们最近不要再来打我的主意,别逼我报杀父之仇。” “……”庞二沉默了。 杀父之仇?狗屁! 他现在都觉得自己杀了黎处田是顺了她的意!要不然她为何早不出现,偏偏等黎处田几乎不反抗的时候才冒出来?! …… 黎术离开之后,庞二等人将黎满带了回去。 又过了几日,其他山路才能走,庞家立即去找了官差,交代了黎处田的死因。 黎处田被挂在那里,没人动他。 黎满身体还很虚弱,但见了官差之后,也能说些证词,言明家中房舍被大雪压塌之后,父亲忍受不了严寒,所以上吊自杀了…… 官差皱着眉头,是有些不满意的,毕竟黎家只罚了三年,却连头一个冬天都没熬过去,有点说不过去。 可这山上受冻没命的也不只黎处田一个,官差也不想要继续琢磨原因。 不用官差多言,黎术自己就出现了,也表达了一下哀伤。 姐妹俩头一次安静和谐的相处,将黎处田葬在了周氏的位置。 服刑人数减少,官差不止要告知官府,还要知会山下的家属。 他们来的时候,黎家登记了四个人,如今两个主犯没了,姐妹俩的名字也能就此划去,此刻黎满立即说黎处田将她托付给了庞家,官差也没多言,只将她又划到了庞家那边。 庞家那边,也让官差头疼。 跑了两个,找不到人。 从前跑路的罪人也有,没死的也不会回城里,多数都成了马贼,所以官差对庞家的态度很不好,多半还要连坐再加几年刑期。 黎术没再管庞家人死活。 她去赵家告别,送了一床被子和两身保暖棉衣,然后便下了山。 下山之后,她没急着回镇子,而是在山脚下对付了一宿,第二天从空间里头拿了几条风干的腊肉出来,送去了军营。 照旧没看到程冕,但黎术都给那个老大夫。 这些肉都是处理过的,可以存储一段时间,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那大夫本以为黎术之前说的是客气话,却没想到这人真的送了些肉来,对她的印象更好了些。 黎术并没有做其他任何多余的事,送完东西便走,也没再打探军中情况。 而且,压根不需要特地打探,她瞧见那些士兵,身上穿的大多都是旧衣,如今这天气,朝廷没发御寒之物,这些士兵肯定难熬。 黎术走后,小老头也生了些好心,将东西送到了程冕面前。 “这是山里服刑的小姑娘送来的,说是她爹冻死了,她要下山回家了,便将这些存货送过来,一半给你,还有一半,托我送给她舅舅,是神弓营的小兵,叫陈酉松的……”对方如实说道。 程冕很震惊,这些肉可不算少。 猪肉应该是她上山之前存的,剩下的那些兔肉,蛇肉,甚至是山蛙肉,应该是她费心捉的。 “我虽送给她一根人参,但她却将填饱肚子的伙食都赠来了,这小姑娘真命苦又心善……”程冕十分感动,他也没想到自己一时心软散发的善意竟然能得到这么强烈的回馈! “我叫人去打听打听,神弓营……上一仗损伤不少,希望她舅舅不在其中……” 第62章 换岗 入冬之后几次大战,伤亡惨重,军中气势萎靡。 此刻,陈酉松正窝在营帐里,面露惆怅。 他肩膀上绑着纱布,但比起其他士兵,他这箭伤不重,便没去军医那里浪费药材,自己随便应付一下。 他觉得自己的运气算是不错的,降温那几日,之前还总想着要给女儿攒嫁妆的妻子却托人给他送了两身新棉衣,像他这种有家人惦记的士兵,活下去的机会都比旁人要多些,只可惜自己没什么本事,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受伤了。 陈酉松并不怕死,自家世代军户,从小他就知道,他只会死在战场上,他之所以这么麻木的坚持下去,只为了自己的儿子。 自己多活一日,儿子就能晚上战场一日。 “陈酉松?”他心里正想着家里头,突然有人前来叫他,“程大夫叫你过去。” “程大夫?哪个程大夫?” “就是跟着小荣将军的那个程大夫。”对方又提醒了一句。 陈酉松有些诧异,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哪会有机会接触到那些将军啊?马校尉已经是他头顶最大的官了,而那程大夫…… 他也知道的,本不是他们这里的人,听说是特地追随小荣将军来的京中名医,平日都为上头的人治病,可轮不着他。 他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敢不去,穿戴整齐之后便立即去了程冕的营帐。 程冕看到这朴实的汉子,扫了一眼他肩膀的伤,皱了皱眉头:“你这伤口是谁包扎的?怎么这么丑?都上了什么药?” “啊?”陈酉松愣了一下,“小伤,没上药……我自己包的。” “那怎么能行?咱们军中还没缺药到这种地步,你这不是胡闹吗!”程冕确实有些生气,“你坐过来吧,我替你重新处理一下伤口。” “……”陈酉松老脸都有点红。 他想不明白,这个程大夫……态度怎么这么好啊?! “我知道,最近前头战事情况不是特别好,但你们也不能如此颓废,竟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多想想你的家人。”程冕一边动手,一边指着旁边的筐,“这些东西你都拿走,这是阿黎姑娘特地给你送的,不过你最好与你同营的同袍一起分享,莫要吃独食,免得引人记恨。” “阿黎!?”陈酉松震惊了,“程大夫见过她吗?” “她前些日子陪着她爹在山上服刑,我遇到过。”程冕实话实说。 然而陈酉松却慌了:“服刑?家里头没说啊……为什么服刑……不,程大夫,我外甥女在山上还好吧?您不知道,她那个爹是不可靠的,她在山上肯定没有好日子过,不行,我得请个假去看看,我……” “你别急。”程冕见此人如此紧张,也忍不住生出些好感。 这舅甥二人相互惦记,也是有真情的。 他立即让那传话的老大夫将情况说了一遍,陈酉松这才知道黎家夫妻都死了。 他觉得很突然,也很古怪。 仿佛是上天瞧不下去了一样,直接就收走了黎处田夫妻的性命! 作为亲戚,陈酉松很想表达一下基本的哀思,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甚至从心底感觉到高兴,觉得阿黎没了爹和后娘,日子会更好! 也不对,她还有两个弟弟呢…… 但这黎家夫妻又是因什么服刑的呢? 陈酉松是满头雾水,但他清楚家里头没告诉他,肯定也是怕他担心,但现在他既然知道了一些,那就一定要写封家书送回去问一问的! 程冕只是将黎术送过来的东西都交给了他,便让他走了。 不过陈酉松走后,程冕越想越觉得黎术可怜。 陈酉松这种轻伤的士兵是没有休息资格的,想到黎术那孤苦无依的样子,程冕叹了口气,抬脚去找自己的好兄弟。 本想让其将陈酉松调去辎重营烧火,但又觉得不太妥。 最终决定将人弄来自己这营帐外头站岗。 这细微末节之事,陈酉松并不清楚,他只知道,他这东西还没吃完,就换岗了,甚至还是马校尉亲自过来找他交代了一番。 “这个程冕虽然只是一个大夫,但听闻他家颇有人脉,名望地位并不低,便是几位上将军都对他客气有加,你能被调到他身边做事,哪怕只是个守营的,也是不错的,我听说此事还是程大夫自己主动提起的,你们二人……认识?”马校尉看着眼前憨厚的男人,问道。 陈酉松并不知道黎术错嫁之事乃是故意算计,所以他对马校尉,依旧尊重。 但既然两家已经结不了亲,陈酉松觉得自己也不好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外甥女。 免得让人以为他帮着外甥女装可怜,引起马家同情。 所以他仔细想了想,只是说道:“家里给小的送来了些吃食,放在王大夫那里了,我去领的时候恰好遇上程大夫,他见我伤了,便同情照料了几分……” “原来如此……”马校尉笑了笑,拍了拍陈酉松的肩膀,“你以后在程大夫身边,应该能经常见到小荣将军,没准以后我还要请你帮忙呢……” “这是哪里的话?小人何德何能能帮您呢?”陈酉松连忙说道,心里很是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马校尉好像变了一点。 他刚救了马校尉一命的时候,是真切感受到对方对他的看重,时不时便会注意他的情况,甚至时常找他谈心。 他们都有儿子,话题也总是围绕着家里的孩子。 但自己上次告假回来之后,马校尉的热情就淡了。 “你也见过承霆吧?”马校尉笑着,“如今边关战事不稳,但正是能磨炼的时候,所以我最近才让他入军,他还年轻,和咱们不一样,我这做父亲的,总得为他的将来考虑,所以费了不少功夫才让他进了破山军备队中,只是破山军中三千精兵,能出头的依旧是凤毛麟角,而我却希望他将来能如小荣将军一样,小小年纪便做出一番事业……” 陈酉松听得懵懵的,大概懂了。 如今虽是磨炼,但也是立功的机会。 破山军是精兵队,人数少,想要进去的人都会经历层层筛选,最终才能成为其中一员,如今而小荣将军则是破山军的前锋将…… 马校尉这是觉得,他,能在小荣将军面前说上话?! 那怎么可能呢! 他就是去程大夫那里守门而已! 第63章 那是她的! 陈酉松很想开口说自己真没那个能力,但马校尉又未直言,他若开口拒绝,反而冒犯,于是只能点着脑袋笑哈哈的应着,顺道将马承霆夸奖一番。 马校尉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他倒是小看了陈酉松,没想到他还能被程大夫看上。 程大夫虽说是个善心人,但军中士兵死的、残的,他见过的还少吗?又怎会因为陈酉松受了点伤便心生怜悯、特地照顾? 必然还是有其他缘故的。 陈酉松不说不要紧,他心里清楚就行。 …… 此时,黎术已经回到了甘河镇。 黎处田夫妻身亡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所以黎家如今挂了白,因人是在服刑期间没了的,且尸骨已经葬在山里头,所以丧事一切从简。 更何况家中只剩下黎垂光一个人,他还年幼,很多事情都不懂,只知道关起门来哭。 黎术一出现,黎垂光明显心生防备。 “爹娘到底怎么死的??”黎垂光红着眼,面对黎术,他十分忌惮。 “一个是被阿满毒死的,一个因为屋子塌了,所以上吊自杀的,官府应该已经向你说明了,所以……你为何要问我呢?”黎术神色不改,坦然地看着他。 “不可能!爹怎么会自杀!”黎垂光根本不信。 他很想要开口质问,是不是黎术搞的鬼,但他心里也清楚,他和黎术的年纪差距很大,自从她杀了人之后,家里头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自己已经不能用从前的态度对她了。 “没什么不可能的。”黎术没继续搭理他。 她准备搬空这个家了。 一个小屁孩,当然要趁着他还小的时候将他压迫地死死地才行。 黎垂光眼睛已经哭肿了,他知道自己斗不过黎术,所以见黎术进屋之后,他也只能沉默着做自己的事情。 黎术没急着行动。 次日一早,她便出了门。 不过如今的她显然成了邻居眼里的瘟神,一个个都离她远远地。 黎术也不觉得意外,毕竟四个人上山,只回来她一个,任谁都会觉得有问题,但别人怎么想不要紧,官府没证据就行。 “呸!天煞孤星!你们黎家就剩一个垂光了,你还有脸回来,万一将他克死了,黎家断子绝孙,你怎么对得起祖宗哦……”冲她说出这话的,正是姚阿宁的父亲。 黎术并不怕这些指责,这些邻居如今还能记得这些,再过几年,不仅不会为黎家惋惜,甚至还可能会欺负黎垂光没爹没娘呢。 “你可以做我黎家的后世子孙,认我弟弟做爹。”黎术一本正经,十分严肃,“我弟弟年纪小,我可以替他做主,不如今日就将事情办了?” 姚父一听黎术这话,气得冒烟。 拔腿便要追着黎术教训。 黎术知道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跑路,只是嘴上仍不饶人:“乖侄儿,家中新丧,正缺你去打幡,你正事不做,竟还追着姑姑大闹,还有没有规矩了?!” 黎术嘴上叫嚷嚷的,脚下没停,愣是没被追到。 她远离黎家附近之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换上了自己的乞丐装。 灰扑扑的脸和一瘸一拐的腿看上去很不显眼,她也没有到处乱转,只是在戚家附近停了下来。 戚延丰死后,戚家的灯油生意便做不成了,戚婆子连养活自己都难,不过她也不傻,知道缠着姚家要聘礼,每日大喊大闹,逼急之后甚至还用姚阿宁和戚延丰的旧事做威胁,传出些消息之后,让马家老太太很是不满。 姚阿宁这才逼着姚家将那聘礼都还了。 不仅如此,还多给了五两银子,帮着戚婆子将灯油生意继续做了起来。 因此,黎术不在甘河镇的这些日子,戚婆子过得还不错。 黎术在戚家门口守着,等到戚婆子一出门,她便低着头凑了上去,那破碗在戚婆子的面前抖了抖。 戚婆子哪里是大方的人?直接将黎术往地上一推:“没长眼吗就往老婆子身上撞!?滚一边要饭去,我这里没东西给你吃!晦气玩意儿,大雪怎么没将你们这些乞丐冻死!” 戚婆子对乞丐的印象极差! 她日子最难的那段时间,被乞丐殴打过! “这么凶,以后谁敢在你们家买桐油哦!等黎家的桐油铺子开了,将生意抢光,到时候你比我们这些乞丐还不如呢!”黎术压低声音,愤恨地说道。 戚婆子压根就没认出她来。 眼前这小乞丐……生得也不好看,又脏又丑,乱乱的头发遮盖住眼睛,像个瞎子! 戚婆子从前与阿黎也没见过几面,阿黎嫁入戚家之后,被戚延丰打得面上都是血,戚婆子早就忘了这人原本的模样是什么,如今黎术又特地装扮一番,戚婆子就更觉得陌生了。 “你说什么?什么黎家桐油铺?!”戚婆子顿时怒了,立即就要上前来。 黎术连忙拿着破碗,缩着脑袋,佝偻着身子,惊慌挥舞着:“别过来别过来……” 戚婆子咬牙切齿:“你和我好好说,我给你一个白面馒头!” “真的?”黎术闷着头,声音却带着几分欣喜。 戚婆子也不顾黎术身上的脏污,直接将人拽进了家里,一个馒头塞进了她手中。 黎术立即咬了一口,然后瓮声瓮气道:“下大雪的那几日,我太冷了,怕死,我听说黎家只有一个小孩子住,就偷偷摸摸爬墙进去,在他家柴房熬了过去……” “你在黎家看到什么了?!”戚婆子连忙问道。 “桐油……灯盏,挺多的,我想他们家应该是要开灯油铺子吧……”黎术说着,又塞了一口,“不过,他们家那个小孩子可有钱了……一个人住,每天都有肉吃,他们家的铺子一定能开得很大……” 戚婆子都要气死了。 是她的桐油! 黎家果然偷了她的东西,之前竟然还不承认! “那墙头那么高,你怎么爬上去的?你可别诓我!”戚婆子凶神恶煞地。 “你给我馒头吃,我骗你干啥子?爬墙很容易的,找几块石头踩着,再往墙缝上塞几块石片或是硬树枝,好落脚,自然而然就爬上去了,不过掉到院子里的时候可能会摔一下,有些疼,我不叫就没人听到。”黎术闷声说完。 那脑袋仍然没抬起来,就像是个自卑又胆小的傻小子,甚至突然伸手抢过戚婆子手上的另一个馒头,转头就跑。 戚婆子骂骂咧咧了两声,随后脑子里便满是黎家了。 第64章 烂心肠 家当被偷之事,让戚婆子煎熬许久,一直无法释怀。 她明明告诉别人是黎家那个丫头偷的,可却没有人相信,都说她是故意给黎家泼脏水,而如今,有人瞧见黎家藏了很多桐油! 那就是证据! 戚婆子心里不停地盘算起来。 她也没想到,那个阿黎如此顽强,山上那么冷,她竟然还能活下来,但不管怎么说,她都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没了马家做靠山,她算个什么东西? 马校尉已经将马公子带去军营历练去了,家中做主的是马老太太,那位可不是吃素的,早就对这场错嫁不满,所以若是阿黎出什么事儿,她才不会多管,巴不得阿黎早点死呢! 而如今黎家只剩下黎术姐弟俩,可以说是无依无靠,连个小乞丐都能偷摸着寻到家里去。 那她便被要趁着这姐弟俩没将东西嚯嚯完的时候,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讨回来! 戚婆子咽不下这口气,越想,心里越痒。 头一日夜半,戚婆子只是到黎家外头逛了一圈,寻找方便下手的位置。 第二日夜晚,她再次出现了,按照那小乞丐说的那样,努力翻墙,但她身子骨实在是差,折腾了半天都没爬上去。 黎术着实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将门栓打开,让门缝多敞开一些。 戚婆子都要放弃了,这个时候才发现,黎家竟然没锁门! 她欣喜若狂,立即便挤身进去。 这个时辰,黎垂光早已入睡,小孩子睡觉沉,若没有太大的动静,一般是醒不得的,黎术早已回屋,将自己门关紧,免得戚婆子突然想替她儿子报仇,拿着刀将她砍了。 戚婆子蹑手蹑脚,看到大门前便放放着一桶桐油,越发愤怒。 她想了想,去了主屋,开始到处翻动。 黎家如今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黎处田夫妻俩在入山之前,几乎将家里用不着的物件都当了,换成了银钱,留下的那一部分,让黎垂光贴身带着。 因此戚婆子翻了半天,除了一些衣物,竟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翻出来。 她当初可是损失了好几两银子! 来都来了,戚婆子哪能就这么走了,所以她壮着胆子去了黎垂光的屋子。 黑暗中,黎垂光呼吸均匀,白皙的小脸看着很是讨喜,戚婆子瞧了一眼,心里很是难受,忍不住想起儿子小时候的样子,短暂的悲伤之后,她继续摸索着,好一会儿还是找不到想要的东西。 最终,她的目光盯上了黎垂光的枕头。 她抬手往里头掏了掏,下一刻,摸到了两块硬邦邦的小银块! 她喜上眉梢,很是高兴,连忙又翻了翻,哆嗦的手很是冰凉,一不小心便触碰到了黎垂光的后脖颈。 冰凉的触感让黎垂光打了个激灵,微微睁开了眼睛,然后便看到了黑夜中的戚婆子,黎垂光吓得连忙抬起了身:“什么人!?” “你……你别叫!”戚母吓了一跳,“我就是来拿属于我的东西,你们家占了我的桐油和二十两银子!如今你爹娘不在了,你应该还给我!” “戚阿婆?!”黎垂光震惊不已,他是读过书的,也知道些常识,立即说道:“你夜半三更私闯别人家宅是犯律法的!我要告官!” “告什么官?!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我都说了,我是来拿银子的,那是我的银子!你大姐偷了别人的东西不还,难道她不是犯罪吗?她还杀了我儿子呢!”戚婆子也急了,“死孩子,你要是不听话,小心我教训你啊!” 黎垂光抿了抿嘴,不安的眼神里闪现出几分犹豫。 “你也说了, 是我大姐偷的,这关我什么事儿?”黎垂光想了想,“我爹娘都死了,我手里只有这三两银子,你若拿走了,我以后怎么活?但我爹娘上山的时候将全部家当都带去了,如今那些家当肯定也落在了我大姐手里……不如……不如你去我大姐屋子里看看……” 官府只来报丧,却没送回任何东西。 他们说,爹娘在山上花了很多钱,家当没了。 那些地契也就罢了,官府有备案,不会丢的,但是爹给他留了五十两,带去山上一百两!怎么可能那么快花完呢! 但他开口询问的时候,官差的态度很差,让他也不敢继续开罪。 仔细想想,官差肯定捞了不少油水,但他大姐,肯定也不无辜,要不然她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 戚母被抓个正着,心里还觉得挺尴尬的,虽说自己年纪大,可这里是黎家,若真嚷嚷出来,她罪名大着呢,所以她也不敢闹。 黎垂光的话,她当然也赞同的。 阿黎那死丫头,害了她儿子, 竟然还能睡得如此安稳?凭什么啊! “我看过你大姐住的屋子,她睡着了!”戚婆子心里不甘,但也知道,阿黎若是醒了,一定会大喊大叫,所以她还保持着理智,继续道:“你将我家的二十两银子交出来,我立马就走,那些桐油……桐油我不要了!” 黎垂光没想到这人如此坚持。 他心里有些紧张,脑中不停想着爹临走时交代过的话。 爹说阿黎变了,等到了山上,想办法将她卖了扔了都行,总之,不会让她再回家,也是为了他大哥报仇…… 但很显然,爹输了。 “你不想为你儿子报仇吗?”黎垂光手都在发抖,“其实你完全可以趁机放火,将阿黎烧死,等阿黎死了,我可以对外说她打翻灯油,不小心将房子烧了的……” “!!!”戚婆子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可不傻,烧房子?那可是大罪!她会死的! “你们黎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你爹娘贪心不足,你小小年纪也生得一个烂心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算计我,现在说的好听,等人真被烧死了,你能不将我供出来?!别废话,快给我银子!”戚婆子想好了,等拿了自己的银子就走,立马回去睡觉。 不过,为了确保这孩子不叫,她必须要想办法! 等自己回去睡觉,明天他再嚷嚷着丢钱的时候…… 她死活不承认就是了!一个小孩子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只要不被人抓个正着,她就能咬死不承认! 第65章 抓贼了 戚婆子目标明确,拽过那枕头抖了抖,没找到其他银钱,于是便用那枕头对准了黎垂光。 她也不知道怎么将人弄晕,捂一捂应该是可以的,黎垂光看着对方那凶狠的样子,也吓得厉害,自己捂着嘴巴道:“你不要伤害我,我保证不出声……银子……我真的只有这些了……我们家都是红契,你拿走也无用……” 戚婆子有些焦急,她想了想,突然拽着黎垂光去了堂屋。 那屋子里还有两坛便宜酒水。 既要确保自己跑路的时候对方保持安静,那就只有这一个法子了!用枕头的话……一不小心确实容易将人捂死的! 黎垂光也懂对方的意思,只能闷着头将小坛子举起来,照做喝了下去。 “咕嘟”几口下肚,黎垂光脸上通红,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脑袋也晕乎乎,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黎垂光也动了脑子,没说自己喝不下了,只是喝了半坛之后,便如同烂泥一样瘫在那里,戚婆子怎么叫他,他都不应,任由着戚婆子将人又扛了回去。 戚婆子这才安心。 又搜罗了一遍,最后在屋子里的痰盂底下又找到了五两碎银。 “小小年纪心眼这么贼!还和我说没有了?这不是钱吗?!”戚婆子呸了一口,将银子揣到了怀里,如今到手已经八两,但她觉得其他地方肯定还藏了钱,可这小子藏钱的本事实在厉害,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才找到这一点,剩下的……想寻出来,只怕更难! 八两银子,勉强补上了。 戚婆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准备离开。 然而刚推开黎家外头大门,戚婆子突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 “着、着火了?!”戚婆子惊了,“我、我没放火啊?!” 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燃起,黎术突然冒了出来,张口便开始大喊:“救命啊——有贼!快来人呐,有贼放火了!” “死丫头!”戚婆子脚步都慌了,也来不及找黎术算账,转头便要跑。 然而黎术却发现了她,直接抬脚去追,一边追还一遍喊:“快来人,抓贼了!” 左邻右舍,几乎都突然点了灯。 瞧见火焰冲天,一个个也都惊了,连忙出来帮忙救火,避免火焰牵连到自家。 戚婆子努力逃跑,然而黎术速度比她更快,一个飞扑便将她压在身下! 顺势之间,黎术将空间里的桐油抹在了戚婆子的身上,然后便开始左一拳右一拳的揍人:“你这个坏蛋竟然来我家放火!我只有一个弟弟了,我看你就是故意想要害死我弟弟,让别人骂我是天煞孤星!” “放火贼!如果我弟弟出了什么事,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 黎术一边说,焦急的脸上还挂着泪。 戚婆子被打蒙了,都没有回嘴的机会。 人一多了,瞧见了戚婆子之后,也立即将人控制了起来,黎术便不再打她,而是去救火。 黎术只挑了几件还能用的玩意儿,在烧毁之前收了起来。 至于家里的银子,她确实不太在意,黎垂光手里的那些藏得深,不好搞,而她下山时,还在黎处田存钱的罐子里挖了六十两回来。 只是黎术小看了黎垂光的求生能力。 小小的身影竟从火场里头爬了出来。 他浑身冒着烟,腿上还有被重物砸到的伤痕,脸上手上似乎也被火焰灼伤,此刻那样子可怜至极。 隔着短短的距离,看到黎垂光挣扎着,姐弟俩一个站着,一个趴着,四目相对。 黎术冰冷的目光没有任何怜惜。 别人打她一巴掌,她要回馈对方一大锤,这是她做人的宗旨。 “弟弟,你没事吧?”黎术将人拉了过来, 又换上关切的样子,“我已经捉到那个贼了,是戚家婆子,她来咱们家放的火!真没想到这个人心思如此歹毒!要不是我刚才听到了一点奇怪的声音醒了过来,只怕我们俩都要烧成肉渣了!” 黎垂光脑袋晕晕地。 黎术却已经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然后“啪”的一下打在了他的脑袋上:“你喝酒了?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竟然饮酒,你才多大就敢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 酒水麻痹着大脑,一时的应激反应遮蔽了一部分痛感。 但即便如此黎垂光也知道,自己伤得不轻。 而这个时候,阿黎竟然还只顾着教训他! “阿黎,你弟弟这脸和腿伤得可不轻啊!还是快带去看大夫吧!” “看大夫?我没有银子,只有我爹临死之前留给我的十亩地,我一直将地契随身带着呢,但这只是契纸,又过了官府的,短短时间也换不了银子啊!?”黎术焦急道,“弟弟,爹说他留给你几十两银子呢,你放哪里了?我们治伤要紧,你快拿出来啊!” 黎垂光本来可以更早的跑出来,之所以耽误了时间,便是取存银去了。 他的银子都藏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他爹留下的五十两,他也只用了三两左右,但又被偷了八两…… 另外地契房契也拿出来了,都在怀里。 他颤巍巍地掏了出来,但却挡住了黎术要碰那银子的手,虚弱地说道:“各位叔伯,劳烦你们抬我看大夫,事后,我定重谢!” 黎术收回了手,挑了挑眉,没说话。 反应还挺快。 不过……黎术看了看他的伤,并没有拦着他。 立即让人将他抬走了。 …… 无数人前来救火,却也没能挽救得了黎家,第二天一早,黎家被烧的几乎只剩个外墙了,坐北朝南的那几间屋子,几乎都落得干净。 黎术就静静的坐在大门前,看上去就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样。 戚母已经被人拉去送官了。 一大早,陈家那边也来了人,陈飞青和陈缨两兄妹满头是汗,看到黎术好好的坐着,身上只是有些烟灰,顿时大松了一口气。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啊!”陈缨抱着她,“阿黎,不怕的!表姐在呢!” 黎术愣了一下,声音轻轻地:“这火烧得可真好看呐。” “???”陈缨呆了呆,还以为她吓傻了,“一会儿我们带你走,我家有屋子给你住的!这回你不能再拒绝了!” 黎术推开她,无比平静。 “表兄表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如今的名头也不好听,不好耽误你们,而且,我还有个受伤的弟弟呢,我不能不顾他的死活,不是吗?” 第66章 丑八怪 怕? 她从不怕作恶,也不怕遭报应,她只怕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陈飞青皱着眉头,连忙说道:“阿黎,你不必如此心善,惦记着你弟弟……其实……我们是黎家宗族那边请过来的……” “哦???”黎术的确有些诧异。 “你弟弟,她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冷漠又坚强,他昨晚被人送去医馆之后,便立即找了同族长辈前去做主,你们族人虽不多,但也能帮衬得了,你弟弟说了,你爹曾与我爹签契,所以以后他不许你继续住在黎家,也说明了,不论他伤情如何,都绝不要你照顾,说你……” 陈飞青怕她狠不下心,只能说实话:“他说你不祥,为保黎家血脉传承,所以要求你离他远远的,他愿意代替他爹,出五两银子的嫁妆钱给你作为补偿。” “另外,他怕自己孤身一人再遭人毒手,所以花了二十两银子,要寄住族亲家中,五年。” “……” 陈飞青说的时候,心里也很是感叹。 二十两银子直接扔出去,只求一个落脚之地,这决定,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出来的。 黎家烧成这个样子,将来得全部重新盖才行,到时候少说也得再花几十两,而黎垂光在有能力养活自己之前,还要吃喝以及治伤呢!黎垂光必然要卖地才行! 也就是说,黎家的家业,因为这一场火、一遭灾,几乎都没了! 听说戚婆子被抓的时候,身上也搜到了一些银钱,但这笔钱和那人一起都送去官府了,以后未必还能拿得回来。 从前那个周氏还说自己能生,生了三个孩子,壮了黎家的人丁,可如今看看,三个有什么用? 黎术听着陈飞青的话,倒是对这个弟弟很是佩服了。 小小年纪,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看上去最吃亏实际上最保命的选择。 “我先去看看他。”黎术没有任何失落。 她要分析黎垂光反手的能力,再去确定要留这个人多久。 陈家兄弟二人点了点头,带着他去了那家医馆。 昨天晚上看的不清楚,今日再瞧见黎垂光,却发现这人伤得的确很严重,据大夫所说,这腿被砸下来的重物压坏了,以后要瘸,半张脸都有烧伤,很难不留痕迹,右手伤得也挺厉害,他还在长身体,这伤痕会影响骨头生长。 烧伤很痛,黎垂光已经死去活来好几回了。 黎术看着自己的作恶的结果,眉头也微微皱了一下,随后她让其他人出去,与黎垂光单独相处。 “你让人转述的话,我已经知晓了,只是若将来你寄住别人家,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再回头找我这个姐姐帮忙,可就不能了哦。”黎术道。 黎垂光脸色很差,但听到黎术的声音,道:“你恨我们。” “为什么呢?”黎术声音轻扬,问道。 为什么?因为他们都不曾好好对过阿黎。 从他读书开始,他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他们家是不太正常的,阿黎作为这个家最大的孩子,不该活得像个奴隶一样,她每日干活,照顾二姐和他,理所应当得到善待,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 可懂,未必要照做。 他若对阿黎好一分,便是对母亲的背叛多一分。 而且,就像爹娘说的那样,只是干些活受些磋磨,又死不了,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不再纠结那些。 但昨天晚上,他想了很多。 黎术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戚婆子来偷东西呢?她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很显然,她更早一步保命。 只是纵容甚至期盼戚婆子将他杀了,将这个家毁了。 关于黎家夫妻的死,黎垂光从未想过是黎术动的手,他只是单纯觉得黎术观看又顺应了一切,冷漠的将自己置之度外,不管黎家任何人的死活。 “你我不是一母所生,我们之间也无法和平相处……这是正常的。”黎垂光只是说道。 黎术闻言,忍不住笑了,笑得很轻松。 “我倒是挺欣赏你的,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安排自己的一切,黎处田送你去读书是个正确的决定,只可惜,读书明理,你学明白什么了?你很聪明,知道落在我手上,你绝对活不了多久,只不过……”黎术嘴角一勾,“你觉得寄人篱下,你就能安稳无事了?” 黎垂光心中一凉。 “我听说二十两银子,你一股脑的都交出去了?真是好样的。”黎术拍了拍他没受伤的只胳膊,“五年,不知你还有几个二十两,能填补人的贪心。” “你想让我离你远远的,可以的。”黎术又补了一句。 黎家族亲,原主见过的,所以她也有些记忆。 倒是没有什么恶人,但也没有纯善之辈,他们都是辛苦生活之人,充满对金钱的渴望。 她知道,欲壑难填。 若换成是她,她会用小小的好处吊着,绝不会在第一次开口的时候,便扔出去二十两,这笔好处太大,大到黎垂光没办法再来第二次、第三次,等别人忘了这二十两带来的欣喜时,便只剩下对黎垂光这个大麻烦的厌恶。 过去骄傲的小少年,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有那不屑一顾的样子。 黎术也会轻轻放下执念,但前提是,她能预料到对方将来的日子过得没那么顺畅。 就如现在,黎垂光不可能再读书,甚至以后要努力苟活。 他曾经看不起阿黎,往后却是被别人看不起的那一个,他也会体会,看别人脸色过日子的滋味,日复一日、永无休止。 “你再叫我一声丑八怪,我听听?”黎术拿着那五两银子,临走之前,突然回头看他,道。 黎垂光怔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是因为我从前说的话,所以才放任她放火的?可是我只是说了几句而已,我没有像大哥和二姐那样打过你……我……” “你说什么呢?丑八怪。”黎术呵笑了一声,然后痛快的转身离开。 …… 黎术的记忆里,原主是自卑的,这种自卑在面对黎垂光的时候,最剧烈。 黎垂光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他生得也最好看,永远都骄傲的抬起下巴,蔑视着每一个人。 而原主,她要照顾好黎垂光的吃穿用度,弟弟晚吃了一顿饭,是她的错,弟弟的衣裳脏了也是她的错,她要在黎垂光面前轻手轻脚,仿佛他是一只容易受惊的兔子,哪怕是有一丁点的失误,都会迎来全家的精神施压。 这人从不动手,他不需要。 他只要抬起他的脑袋,便能得到骄傲、自尊,一切。 …… 第67章 都是口碑 黎术看着如今的黎家,是彻底满意了,那满目疮痍的废墟就如同是烟火绽放后留下的记忆,灰得美妙。 …… 而此时,被人押送去峄城衙门的戚婆子,人生灰败,满口冤枉。 她说她没放火。 她说那火是黎术故意放起来栽赃陷害她的,还说黎家藏了很多桐油,都是之前偷她的! 黎家有没有藏桐油已经不得而知,但在黎家院子内,却发现了一个两个系着红绳的小桶,这小桶是戚家用来装桐油用的,如今戚家还能找到好几个一样的。 除此之外,戚婆子的身上还有桐油的痕迹,那些痕迹显然是才染上不久的,并非陈年脏污。 戚婆子只说自己做桐油生意,身上有脏污在所难免。 可她三更半夜出现在黎家,便已经是动机十足了。 当天,官差便来了甘河镇找黎术姐弟俩问话。 黎术的证词很简单,只说自己听到了些动静,睁开眼便瞧见着火了,她连忙跑出去喊人,并且捉到了正要逃走了戚婆子。 黎术的话和邻居们说得也都对得上。 最要紧的是黎垂光的证词。 黎垂光将戚婆子威逼他喝酒、偷他银钱的事情说了出来,他只知道戚婆子一出门便着了火,而且他可以肯定,家里头从前并没有那两个脏兮兮的油桶,应该是戚婆子自己带过来的…… 唯一有些对不上的,便是黎垂光说自己晚上关了大门,戚婆子却说大门是开着的。 但大门的事情,黎术有些补充,言明家中父亲才过世,丧事没能办起来,也无人前来吊唁,她担心父亲亡灵无处可去,所以将门留了一点缝,避免鬼魂想要回来看看亲人的时候、进不来。 黎术的说法很是合理。 黎家有丧。 而且,大门开着,可并不代表戚婆子就能这么旁若无人的进去,还抢钱! 戚婆子口中还提到了个小乞丐,但乞丐到处都是,她连对方长什么都不清楚,官差满大街搜了搜,也没找到人。 哪怕她没放火,都已经是重罪了,因此这案子毫无任何悬念,等所有程序走完,官府就能直接定案。 只是案子还没定下来,黎术作为“天煞孤星”,被人排挤得更厉害了。 这群人也不知在哪里摘来那么多的桃枝,几乎将整个巷子都摆满了,入目皆是,更有甚者还找来了符纸,贴在了黎家前面,看着黎术的眼神充满了防备。 “阿黎,我们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刚生下来,你母亲就没了,咱们也没说你克母,但如今……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在牢房里头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了??听说你手里还有你爹给的十亩良田呢,不如,你将地卖了,请个高人回来看看吧!”邻居们苦着脸,真的是有点怕了。 一家六口人,如今除了阿黎自己,其他人……都不得好啊! “呸呸呸!”陈缨气得叉腰,“你们怎么不说是他们家的人对阿黎太坏了,所以遭报应了呢?!” 陈缨面对这么多人,心里也有点发虚,但气势上,不能输。 “咱们真没恶意的!但你这情况太严重了,才回家,屋子都没暖起来呢,家就没了!”邻居们都觉得瘆得慌,“听说你以后要去你舅舅家了,为了陈家好,你也得重视一下啊……” 黎术挠了挠头,也觉得自己将这名头搞得有点硬了。 看看这些人的态度,那不是嫌弃,而是……口碑。 黎术也没打算和所有人都杀它个七进七出,所以此刻,她没和这些人争辩。 只是静静道:“你们说得对,我这命太硬了,我不能去舅舅家,万一影响到他们就不好了,所以……我还是在这废墟里凑合凑合吧!” “不行!!” “不行!” “……” 黎术说出这话的时候,好些人同时开口。 陈家兄妹以及广大群众。 她摸了摸鼻子,还没说话,便有个年纪大些的老头站了出来,这是这条巷子里比较德高望重的老者。 对方让人抬了两个大箩筐,然后推在了黎术的面前。 “你们黎家和陈家既然签了契,那你就不能继续待在这儿,咱们也不是狠心的人,只要你愿意走,我们各家愿出些口粮让你带着……如今米价高,这筐里的,也不算少,够你吃的开春暖和时了。”老头颤颤巍巍地。 “对,我们找人算过了,你这八字与咱们这里不合,待在这里对你也不好……” “你放心,若是你将来在外头受了委屈,咱们就都是你娘家人,你只管来说上一声,能帮的,咱们一定会帮,绝不二话!” “……” 一个个都无比坚定。 “可是你们就没想过,你们容不下我,其他地方,难道就比你们宽和了?”黎术也不难过,直白道:“只怕这周边地界,消息灵通些的人,都不想靠近我一点吧?” 她身边的人,死得是干净了一点。 “而且……”黎术目光又看向了姚家,“我心里不甘心呢。” “……”姚家夫妻心头一紧,“你看我们作甚?!我们可没得罪你,那个换……嫁错人的事儿,都是不小心的!” “我就是在想啊,我家破人亡,你们家却蒸蒸日上,好像这一切都是从那桩亲事开始的!”黎术也不遮掩了,“都说那错误是无意的,但谁又能保证呢?” “我如今瞧着你们姚家,就像是看到了吸血的虫子,觉得害怕!你们如今代替了我黎家,那以后,会不会又从别人家抢走什么好处?”黎术又补了一句。 “!!!”姚母慌了,“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倘若我是因为入了大牢才变成天煞孤星的,那么……姚家阿宁,便是偷走我福气的贼!是害死我父母亲人的混账。”黎术似乎找到了自己的逻辑,说完之后,还认真的点了点头,“就是这样!如果我嫁入马家了,我弟弟不会冒险与马贼合作拼前程,我父母便无须上山服刑……我爹仍然在驿站做事,我日子虽辛苦,但却有人依靠,不会被人赶出去……” 姚家父母汗毛直立,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黎术这些话,说的既无理又无耻,简直是将他姚家放在火上烤! 以后只要他姚家日子过得好,就会有人说一句:那是偷来的! 第68章 天不收,人收 姚家父母脸色都变了,很是慌乱,没想到黎术这么的伶牙俐齿。 其他人看着姚家父母的态度也的确有些怀疑,毕竟以前阿黎可是好好的,变数就是从那喜事儿开始的! 姚家受益、黎家受害,这是事实! 不过如今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重要的是送走这瘟神! “阿黎,你究竟想要如何?”为首之人也看出黎术故意找事,干脆问道。 黎术笑了笑:“你们送给我的这些东西,我都不要,我只要一件事——我要,姚家人代替其女,向我告罪,跪着送我走!” 走是肯定要走的,但有些人的脸,也是别想要的。 “你、你好大的口气,我们是长辈!哪有长辈跪晚辈的道理,你不要太欺负人了!”姚家夫妻不满意了。 “你是姚阿宁的长辈,也是马承霆的长辈,但不是我的,你们若肯在我面前扮一回孙子认一回错,我心中怨气出了,自然会走,但若这股怨气出不了,我就是死,也会死在黎家。”黎术轻声细语的,说出的话却无比惊人,“我活着的时候是个天煞孤星,死了……满身怨气不知要化成什么妖魔厉鬼的,就看你们,能不能受得住了。” “谁怕你!?我们绝对不会……” “住口!”姚家夫妻正要反驳,那个老者将人拦住了。 黎家都成这样了,黎术要是真死了,这怨气……是让人害怕啊! “只是低头认错而已,又掉不了一块肉,再说了,你们家确实抢了人家阿黎的好处,她都没要你们赔银子,你们有什么不能做的?!”和稀泥的来了。 大家的想法差不多。 既然要赶走人,那阿黎的要求,能满足的,还是要满足一下的。 更何况,这孩子如今的体质也着实是吓人。 姚家父母瞧着四周人的眼神,有些震惊,他们不敢相信,这么多人,不论是不是自家亲戚,竟然都站在黎术那一边! 让他们跪?! 黎术那小身板,受得起吗?! 黎术站在那里,咄咄逼人,这样子让所有人都觉得陌生,包括陈家兄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陈家兄妹已经有些懵了,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阿黎还是那个唯唯诺诺不敢反抗的小妹妹,是那个可怜可叹、让人无能为力的野草,然而此刻,她却成了所有人眼里的瘟神,用自己“煞星”体质逼迫她讨厌的人下跪! 这一幕,简直如同做梦,让人匪夷所思! 此时,姚家父母几乎是有些站不住了,因为有人已经开始急切的催促起来,仿佛黎术不走,下一刻这小巷子里又要死人一样…… 他们很是憋闷,几乎是被人推搡着站到了黎术的跟前。 “只是跪一下,认个错,不疼不痒的,快些吧,天若黑了,这丫头又有理由留下了,到时候谁还能睡个安稳觉?!” “就是啊,你们家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就算阿黎不开口,你们也该跪的,你们女儿如今都成了马家少奶奶了,你们不跪,难道让她来?” “……” 一句一句,如刀子刮肉一样。 最终,在所有人的逼迫之下,姚家父母连带着他家的儿孙,跪下了。 黎术站在那里,寸步没退也没躲,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姚家父母憋着一口气:“阿黎,都是我家闺女的错,占了你的位置,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咱们计较,我们代她给你磕头了……” 黎术看着那脑袋砸在地上,平静道:“占了别人的东西只是小事儿,就怕是有心算计、心思歹毒,若是算计,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以后你们家要好自为之,莫要得意洋洋,否则,天不收,自有人收。” 黎术说完,这才离开。 众人大松了口气。 姚家夫妻只觉得面子里子全部都没了,整个人忍不住颤抖,姚母更是被气哭了。 黎术抬脚,陈家兄妹也连忙跟上。 …… 出了这块地界,陈缨才吐了口气道:“阿黎!你做得真好,就该这么对他们!这姚家人得了便宜还卖乖,都不是好东西!” 陈缨心里觉得痛快,但同时又有种不太踏实的感觉,就像是……眼前的人,不是阿黎,是别人一样。 除了这张脸和阿黎有些相似,再也没有别处是阿黎了。 所以,明明这种变化是好事儿,可陈缨心里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伤心。 “现在看到我能照顾好自己,我觉得你们应该也放心了吧?”黎术看着他们,没有学阿黎的乖巧,很是坦然。 “怎么能放心!”陈缨觉得她很奇怪,“和我们回家才行呀?” “你也看到这群人对我的态度了,从前日日相处的亲邻尚且如此,你觉得你们家那边会有我的容身之地?”黎术自然而然地问道。 “有!”陈缨立即说道。 “阿黎,我们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我们那边的亲朋不会这样的!你要相信我们。”陈飞青连忙说道。 “我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所以我不会为了一个落脚之处,去向别人摇尾乞怜,你们若想带着我回去求人,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黎术说着,将腰间的水囊拿了下来,喝了一口。 她去哪儿呢?这个世界很大,但她确实像个无根浮萍,就和前世一样。 不过前世她至少攒到家当了,今生…… 黎术想了想自己的银子,挺多的。 她上山的时候,手里还有五十两左右,后来从那个程好人手里哄了十两,黎处田死后,她将黎处田的家当也收了。 那红契没什么用,黎垂光可以去衙门补办,所以她直接扔了,只留下了六十两银子。 这上百两银钱,足够在甘河镇买个大院子了。 但是她不太想落户在这里,因为前头的战事让她睡不踏实。 如今黎处田死了,她没了长辈,亲弟弟又同意分家,她总算是可以自立门户了,可这门户也不能随便立,作为甘河镇的人,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允许背井离乡去别处的。 也就是说,等她去办户籍,还是依旧只能被困在这儿。 除非走山路,避开官府,去当流民,等运气好遇到官府收编登记的时候,才能在别处有个明了的身份。 那样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所以黎术还没有想过那么做。 黎术说的其他路可以走,只是想自己找个僻静的房子住。 但陈家兄妹觉得她就是死要面子。 陈缨更是抓住她的手腕,免得她跑了:“不求人!我保证!阿黎,我们那一片住的都是军户,多少代以来,相互扶持支撑,谁家死了人,但凡能喘口气的后生,都会去当孝子贤孙!关系好得很!而且什么煞气不煞气的,没人在乎!这天底下,哪里的煞气能比战场上多?!” 第69章 你不喜欢我 黎术的手臂被陈缨死死拽着,她满口保证,很是坚定。 原主去过陈家,也曾小住过,但印象不深,因为她无论去了哪儿都小心翼翼地,也习惯性地将所有人隔绝在外,只努力的去保护自己。 也因此,继承了所有记忆的黎术,知道陈家兄妹是好人,但却仍旧会下意识的将他们排除在外。 不能给舅舅舅母添麻烦、表兄表姐和她不一样。 这是阿黎的想法。 所以当陈缨这么说的时候,黎术觉得很不习惯。 她也倔,陈缨要拽着她,她偏不,整个人拧巴着要将自己抽出来,陈缨一看,反而更乐了,像个八爪鱼一样贴着黎术:“除非你打死我,否则你是摆脱不了咱们的。” 陈飞青也咧着嘴,拽着黎术另一只胳膊:“阿黎你别急着拒绝,你如今也要找地方落脚的,不如先去试试,倘若住的不习惯,我们也绝对不强求。” 陈飞青之所以如此坚持,是因为阿黎就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 如今人人都知道她离了家,手里还握着五两银子,这银子不多,但若被有心人盯上,便是几文钱,也能造成一场凶事…… “我们那一片的人,大多会些拳脚功夫,至少不担心有外贼,至于内贼……若说一个坏人都没有,略显虚伪些了,但……”陈飞青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那儿附近也又不少无依无靠的孩子,略受些庇护,或许别人会嫌你气弱,但绝无人欺你无势!” 黎术听着陈飞青的话,也有些意动了。 她想要学武,陈家那边,的确是个好去处。 “那我有个要求。”黎术开口,直言不讳,“我不住在陈家,我想自己在陈家附近租个房子。” “……”陈飞青沉默了一会儿,是真没想到黎术这么倔。 陈缨还想说什么,陈飞青拉住了她,点头应承:“行!我家附近的房子不难找,你今儿先凑合一宿,明儿我们带你选一个。” 如此,黎术才没再拒绝,坐上了前往陈家的马车。 陈家那一片房子都比较老旧,但确实是甘河镇中安全系数最高的。 这边居住的人,十有八九皆是军户,这里的人为了让自家的孩子能在战场上活得久一些,对他们的要求也高许多。 阿黎以前来得少,对这里也不是很好奇,但如今黎术靠近之后,一双眼睛便仔仔细细的观察四周。 陈飞青便也耐着性子给她指路。 “咱们这一片被人称为武庄,武庄最北靠山路,其实已经出了甘河镇,那边是有小路的,只是平时没什么人走,武庄的孩子经常去那边玩,三五成群,另外咱们这儿是武头的,大武头是主管那些长辈的,谁家的受了欺或是遇到了麻烦,武头会张罗着大家一起帮忙,小武头就是孩子王,等明天我先带你去见他,你见了之后一口一个哥叫的亲一点,以后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你,都要被揍的。” “我以前来的时候,你怎么没和我说过这些?”黎术问道。 陈飞青不好意思道:“你以前还小,而且每次来,住不了两日便走了,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阿黎定亲之后,就再没来过了,而且,以前她来的时候,也不愿意出门见人。 总是待在家里头,闷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到他娘也吓得不敢正眼看,就像是他娘是个恶人一样。 陈飞青以前不太明白,但随着年纪渐长才懂,阿黎压根没得选、没有资格去观察别人的善恶。 事实上,如果黎家那夫妻没死,她的处境仍旧是受限的。 此刻,黎术看着四周的景象。 这一带的房子都不算大,最中心地带有一棵古树,绿荫之下还挂着很多小木牌,陈家就在古树后面第二排的位置,很好找。 陈家兄妹很高兴,一入门便大喊:“娘!我们回来了!” “娘,您猜怎么着?黎家那个小的被烧得可惨了,现在趴在医馆都不能乱动呢!那小东西以前不拿正眼看人,还说咱们都是不讲理的棒槌,这下好了,遭报应了!”陈缨飞一样冲进去,拽住祝氏的胳膊便开始撒娇,“我们好不容易把表妹劝来的,您可不许凶啊。” 祝氏心里很是无奈。 膈应是有的,但并不是对阿黎,而是对黎家夫妻。 如果黎家夫妻活着,她会很不喜欢阿黎,但现在……人死了,对阿黎,自然可以照顾一二,这孩子也不是个无底洞了。 “知道了。”祝氏表情也看不出亲昵,往黎术那边瞧了一眼,“都吃饭去吧。” 黎术看向祝氏,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我不白吃白住,劳烦舅母了。” 说完,黎术咧嘴一笑。 “……”祝氏眼皮跳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银子?!”陈缨叫了起来,“你怎么还有这么多?!快收起来你,谁稀罕你的!娘,你别管她,她现在就是这样,上次还给我和哥哥五两,我们替她收起来了,没乱花!” 黎术对陈缨很是不满。 她迟早要和这个表姐打一架。 她很擅长和陌生人相处,但陈家除外,因为陈家是原主认同的亲人,她觉得太过虚伪不好,但也不想希望自己亏欠别人又或是占了别人的好处,所以一切摆在明面上说。 “阿黎,你之前还笑话黎垂光给黎家宗族二十两,这么快你就忘了?”陈飞青立即提醒道。 “所以我给十两,只住一天,多余的就是回报你们过去照顾我的情分。”黎术很干脆地回答。 原主舅舅从前真的帮衬了很多,要不然她才不会这么大方呢! 祝氏吐了口气:“你将银子收好吧,若是传到你舅舅耳朵里,还以为我这个舅母见钱眼开欺负你一个小辈呢,我们家虽然不富贵,但也不至于连你一个小丫头的口粮都省不出来。” “娘……”陈缨连忙拽着祝氏,觉得她这话说得太生硬了。 阿黎本就防着他们,这话一说,她又跑了咋办。 黎术没有这么敏感,既然已经来了,她就没打算立即走。 所以她厚着脸皮道:“舅母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 “不过来都来了,有些话却是要说清楚的,以免我们之间有误会、相互都不舒服。”黎术开口,继续道:“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一是因为我那个爹,二则是我软弱,这三嘛……自然是我舅舅偏心眼,将什么好东西都给了我,就比如那桩婚事,对不对?” 第70章 坏丫头 对仇人才要藏着掖着,她与祝氏不过是立场不同,没必要针锋相对相互算计。 而她这话一说,四周静了下来。 陈缨不敢相信黎术竟然这么勇,直接将这事情提出来了! 这尴尬的场面让她揪心,恨不得捂住自己的眼睛,但是她不能不管,只好满心崩溃看向哥哥…… 陈飞青也一样是惊呆了,愣在那里,内心甚至已经做好了拉架的准备。 虽然他娘不是个爱打人的,但……阿黎这话,太直接了,扎人心! “你说得没错,我心里是这么想的,阿黎,你是个孩子,还没成婚,不知道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有多少,你不是我生的,但你舅舅每次都要瞒着我,将原本属于我孩子的东西给了你,你是受尽欺负的可怜人,我这个长辈连怨怼的资格都没有……”祝氏心里也生气,“你看看你的表兄表姐,他们明知道我不愿意,却仍旧帮着你,丝毫不考虑我的苦心!我心里怎能不难受?” 祝氏眼眶微红。 她不想做个好人吗?她有机会吗?陈家有那个能力吗? “当然,如今你父亲也没了,你舅舅理当照顾你,我没意见,只是婚事方面,以后若你舅舅还要像上次那样,我是坚决不会同意的,到时候……你也不要说我心狠。”祝氏又补充道。 “娘!”陈缨急得厉害,“阿黎,我娘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太担心我了……” “我明白。”黎术却点头表示赞同,“我舅舅往后若强行为我好,我宁愿断了这门亲,也不会接受。不过……马家那桩事,还给表姐,也未必是好的。” 陈缨性格很好,马承霆或许也会喜欢。 而且马承霆不去黎家,便不会将原主和姚阿宁对比,甚至不会喜欢上姚阿宁。 或许一切不会发生。 但马承霆能做出那种事情,就证明这人从根上就是有问题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祝氏问道。 “马承霆没看上我,反而看上了姚家阿宁,他们夫妻俩本可以直接退亲,但却自以为是,故意安排了一场错嫁,将我弄去了戚家,马承霆品性不好,自以为是、狂妄自大,另外我也见过马家老太太,祖孙俩可谓是同出一辙,如果表姐真的嫁进去,只怕要吃不少亏。”黎术并没有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 陈缨的性子她也看出来了,有点小骄傲,也有些强势。 或许是陈飞青身体不好的缘故,兄妹俩相互扶持,陈缨虽是女子,有女子的柔美,但却看不出娇弱。 她和马承霆,不太像是能和平相处的。 祝氏听到这些,脸色已经白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颤抖地问:“你说什么?错嫁……是故意安排的!?” “阿黎!怎么会是这样呢?不是意外吗!?”陈缨也懵了。 “马家不承认,但我心里有数。”黎术十分确定的点头,“这种事情,我没必要说谎,只是此事证据不多,马家又故意隐瞒,外头虽然有些流言,但很多人都和你们一样,不相信马承霆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只是太……太让人震惊了。”陈缨也慌了。 她不是没生过阿黎的气。 好好的亲事被抢了,谁能一点都不在乎呢?但她也知道,阿黎比她更需要,所以她能放下。 但她真的没想过,爹给的后半辈子无忧、从一开始就是个更坏的结果! “马承霆!”陈缨咬牙切齿,“这人无耻!” 祝氏浑身一软,连忙扶住了门框。 如果这桩婚事是她女儿的…… 马承霆未必会用同样的态度对她女儿,但……她能赌那个万一吗?!她丈夫本就是马家的下属,如果她女儿同样在这件事里受了委屈,她又要如何给她女儿讨公道? 所以说,其实是阿黎……帮着她女儿,挡了一劫吗? 祝氏受了刺激,陈家姐弟连忙去扶着,祝氏很是难过,看着陈缨道:“我只是想让你不要和我一样日日担惊受怕,为什么这么难呢!” “你姑姑当年嫁入黎家,本以为是逃脱苦海,没想到赌错了人,我想着马家到底是有些身份的,又知恩图报,必然是个好去处,没想到,也是这么……无耻!虚伪!”祝氏也恨急了,唾弃道。 “娘,其实我不在乎这些,如果是军户,也不是不行的。”陈缨小声咕哝了一声。 陈飞青看了她一眼。 黎术也瞄了过去,她这表姐表情不对啊?! 祝氏觉得很揪心,很不舒服。 此刻看着黎术,心情就更复杂了,有愧疚,有心疼,但还有拉不下脸的长辈尊严,以至于那表情有些尴尬,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硬生生道:“阿缨,你们带着表妹吃饭去,我心口疼,歇一会儿。” “舅母,等你歇好了,咱俩再聊聊马家呗?我早就想和您说一说,再看看您什么反应了,今儿可算见着了,心里特高兴。”黎术笑嘻嘻地说。 “……”祝氏手一抖,回头看她。 本来还有些难过,可再听到这话,怎么又气不打一处来呢! 这小丫头啥意思啊,故意的啊!坏丫头! “这马家人可缺德了,后来马老太太还找上我,让我嫁给一个休妻的百夫长呢!那人也是军户,说不好您也认识,您得空还能再帮我打探打探……” 祝氏嘴角一抽:“他们家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这些话你们都少听!” 说完,祝氏躲起来了。 因妻子无子而休妻的百夫长,祝氏确实认识一个! 他们武庄这一片的人家都还不错,但也难免有些奇葩,黎术说的那一户就是其中之一,不过自打那人当了百夫长之后,就搬出武庄了,那家妇人是个有名的恶婆婆,那百夫长能耐是不错,但就是不将媳妇儿当人! 这马老太太牵的是什么媒? 老害人精! 祝氏之前心里一直存着个坎,觉得自家女儿错过了金山银山,但如今突然发现所谓的金山银山都不过就是个臭粪坑,那心情是既生气又庆幸。 生气自家被骗,也庆幸这臭粪坑没沾染她女儿一点。 但同时又心虚,因为这脏水全泼阿黎身上去了…… 第71章 过不下去 黎术不在乎祝氏的心情,她只知道自己既然要在这附近寻个合适的房子落脚,那就要避免掉一些让她不痛快的因素。 她的适应能力很快,当晚就在陈家的屋子住下了。 唯一让她不满意的是,陈缨对她在山上的事情很感兴趣,但黎术又不好多说,毕竟……她干得都是坏事儿,说一个谎要用很多个谎话来圆,一不小心露馅就糟了。 虽然目前来看,陈家兄妹都是讲义气的性子,但……她不讲啊! 灭口这种事儿,她真的会考虑的! 当晚,黎术睡得挺香。 但与此同时,姚家那边,都要气疯了。 黎术走后,姚母便哭着去找姚阿宁诉苦去了。 对这个亲家,马老太太一开始还有些耐心,可姚家的人来得次数多了,她这心里便越发不满意。 可两家结亲,若想长久下去,总得客气几分,再不满意也不能将人堵在外头不让进。 姚阿宁一看到她娘,也很是无奈,拧着眉头便道:“娘,您怎么又来了?之前不是说过嘛,您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不要来找我,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啊?您可别说爹学认字儿学累了,若是他做不到,那活真别干了……” 成亲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爹娘是多么的无知。 驿站的活,黎家能干,他爹却不行! 老太太整天说他爹无能,会给马家招祸,她无奈之下,只好花银子找了个老童生请爹认字,可他爹非说自己年纪大了,记不住! 那黎处田怎么就能会呢! 姚母悲从中来:“你还嫌弃我和你爹!我们因为你的事情被人戳脊梁骨,什么脸面都没了,你爹臊地不敢出门,我也只恨不得去投河死了算了!” 姚阿宁心头一跳:“娘,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还不是那个阿黎!”姚母脸红脖子粗的,“你知道她家出事儿了吧?戚婆子发疯跑去黎家杀人放火,现在被抓了,阿黎的弟弟也被烧得不成人形,下半辈子算是完了!” “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只是……他们家的事儿,我们马家也不能总管。”姚阿宁立即说道,“我也知道阿黎现在很可怜,但她可怜可不是我造成的,若她当初老老实实的在戚家过日子,如今黎家的事儿,还怎么连累到她?” “连累!?我呸!”姚母狠狠唾弃了一声。 “受连累的是你老娘!” “那个贱丫头心思狠呐!大家伙都嫌她克父克母是个天煞孤星,所以想要赶她去陈家那边,她倒好,赖着不走,最后逼着我们一家子下跪认错,她才肯离开!我们的脸皮都没了,你哥和嫂子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家至于受这么大的屈辱吗?!”姚母愤怒至极,表情狰狞又夸张,吐豆子似的往外说。 然而姚阿宁一听,坐不住了。 她直接起了身,不可思议道:“娘,她逼着你们下跪,你们怎么做的?跪了?!” “怎能不跪?我们不跪她就不走,左邻右舍全都来指责我们!那有什么法子!”姚母也很生气。 姚阿宁脸色一白,着急道:“你们怎么能下跪呢!这不是承认咱们家有错吗?!那些不知全貌的人,只会觉得咱们家对不起她!可不会觉得咱们是被逼的!” “而且她不过就是个孤女,无依无靠的,直接赶走就行了,为什么要听她的!娘,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你们可能跪了她一个晚辈,马家这边也会觉得丢了脸,我在这个家里日子就更难了!”姚阿宁愤怒至极。 这可不是跪一下而已! 这代表着谁占理,谁做了亏心事! 外头本就有流言蜚语,这一跪,岂不是落实了?! 爹娘就不能考虑考虑她吗?马老太太是个要面子的人,一直因为她和戚家的婚约找她的麻烦,如今这一跪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姚阿宁气急了,她恨自己怎么就有这么一对父母,出生在这样的家里! 她和阿黎自小就在一条巷子生活,阿黎日子过得苦,她知道,但她也不比阿黎好到哪里去,爹娘偏心大哥,嘴上对她万般宠爱,实际上却早就打定主意、要利用她的婚事大赚一笔。 阿黎尚且还有个疼爱她的舅舅,她呢?什么都没有! 她知道自己依靠不了爹娘,就只能从自己身上下功夫,她努力去做个惹人喜欢的姑娘,让自己有个好名声,这样等她说亲的时候,便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原本她也是真喜欢戚延丰的。 他生得好,高大俊美,她原本已经认命了,觉得戚家也不错,至少戚延丰能对她好。 可直到有一次,她看到戚延丰发病,就像是个无知的野兽在街上发狂,仿佛谁也不认识,只知道肆无忌惮的宣泄怒火,那样子,让她感觉到害怕。 偏偏那时候,马家和黎家定亲。 她很不服气,凭什么,凭什么自己模样性情都胜阿黎一头,却没有这样好的亲事! 后来她更是看到了马承霆,长相上他虽然比戚延丰略逊色一些,可他更年轻也更张扬,眼中满是骄傲自信,与戚延丰的颓废完全不同! 她想要,所以她抢了,马承霆本就不喜欢阿黎,所以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而戚家……本就是她要嫁的,她将这桩婚事让给阿黎,确实也是好心! 现在倒好,阿黎杀了戚延丰,她竟然还好意思生出怨气来?! 阿黎自己落入泥泞,却还非要来踩她一脚! 真觉得她好欺负吗?! 姚阿宁眼里闪过几分戾气,咬牙切齿道:“娘,你是不是傻的?我公爹可是军中校尉,是阿黎舅舅的顶头上峰!她让你跪,你就不知道将此事拿出来与她掰扯掰扯?!” 姚母当时真没想那么多。 “对,你快让亲家和女婿好好教训那个姓陈的!如果阿黎不给我们跪回来,就让他在军中过不下去!”姚母连忙说道。 姚阿宁哼了一声:“这些事情怎么好真的麻烦相公他们!娘,你让爹和哥想办法就行了,她现在不是天煞孤星吗?你们偷摸着去陈家那边使些绊子,陈家那边也不敢继续收留!总有她落单的时候,到时候……让她好好认个错!” 第72章 落脚 姚阿宁说着,回屋子,从匣子里又摸出了五两银子给姚母递了过去。 “相公也没给我留多少银钱,只这些,你们省着点花,而且老太婆最近盯我盯得紧,您一来,她又要让我去站着伺候了,相公又不在家,我都要被磋磨死了,您就少给我惹麻烦吧!” 姚母一看银子,也不委屈了。 她是来诉苦的,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钱。 她是为了女儿才跪的,女儿当然要给点好处哄一哄…… 至于女儿说的话……姚母也连忙点头:“还是你能干,你嫁来马家是真没嫁错,若换成是那个阿黎,就算让她当了马家媳妇儿,她也捞不到一点好处!” “……”姚阿宁并不开心。 这话可不是像是在夸她! …… 次日一早,陈家兄妹还没起身,黎术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挪窝了。 说好了只住一天,绝不多留。 陈家很好,只是黎术更喜欢拥有自己的小地盘,哪怕像山中的小木屋一样也可以,只要她自己能做主,便能住得肆意又舒坦。 陈家兄妹本还想温水煮青蛙,却没想到阿黎犟得像驴。 他们也很是无奈,只好立即带着她找房子。 黎术的要求不高,够自己住的便可以,但最好能有个大一些的院子,她想在院子里摆些练武的木头人或是梅花桩。 她没学过武,但根据她上辈子对武侠的理解,这两样东西似乎很重要。 房子不难找,陈家附近就有两三个选择。 但黎术最终选了个离陈家不是太近的、武庄北边的一间院子。 这里已经是小镇的边缘,不远处就是小山坡,方便她去练箭,若是有危险,也能最快速度跑路和隐蔽,房子的格局也不错,正房四间,另外还有东西两个偏房。 “这座屋……是挺不错的,但……”陈飞青犹犹豫豫,“隔壁的邻居,不太好相处。” “怎么说?”黎术挺好奇的。 “隔壁住着的俞伯伯,年纪挺大了,年轻时也是个武头,在军营里还立过大功呢,后来儿子也上了战场,没多久就死了,他也犯了个错,在军营里熬了不少年,人是没死,但回来的时候少了一只眼睛,脾气也变得很差。” “听说他每天天不亮便甩鞭子,‘啪啪’响地厉害,附近几家人都被扰地心烦,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咱们武庄,最不合群的,就属他了。” “还有,这个房子荒废太久了,没有人气儿,修缮的费用都比其他的房子高。”陈飞青又道,“而且你看那间房,好好的屋子里冒出一棵树,将屋顶都顶破了,这树这么大,想要挪出去也不容易……” 但黎术就喜欢这儿。 四间正房,有两间被冒出来的大树影响,没办法用了,也因此,这房子很便宜,三十五两银子就可以直接买下来。 而其他房子,最少也要五十两,还没这间大。 “这树长得好,我可以在屋顶荡秋千了。”黎术十分喜欢,“就这么定了!” “……”陈家兄妹真没见过这样买房子的。 定了?三十五两银子,平白少了两间屋子,这不是太亏了吗?! 黎术是真心想要买房子的,所以连牙人都找来了,如今她一点头,更是十分痛快,当场就要交银子签契约。 “表妹,我们这里还有十两,一半是你之前给的,还有一半是娘给的……”陈飞青也准备掏钱帮衬一下。 然而黎术看都没看一眼:“不必。” “……”陈飞青的手愣在那儿。 陈缨吐了口气,经过这一天,他们还看不出来吗?阿黎只想和他们保持着普通的亲戚关系,尤其是不想欠他们的人情。 帮忙介绍房子可以,但金钱上的付出,她不接受。 他们本来还担心黎术手里的银子不够用,但很显然,她富贵得很。 趁着牙人也在,黎术还将黎家那十亩地卖了。 那十亩地,价值八十两左右,黎术也没有太纠结价钱,痛快出手。 房子定下来之后,黎术见着兄妹俩巴巴地看着,想了想,开始让这兄妹俩帮忙干活,她是不想占陈家的好处,那是因为原主的缘故,但撇开原主不谈…… 这两个活生生的劳动力放在眼前,该使唤的时候也不能心软啊! 偏偏这兄妹俩此刻无比在乎黎术的感受,一听到黎术要他们帮忙,觉得特别高兴,麻溜地跑回家拿了一堆东西前来,开始打扫卫生。 地方不大,兄妹俩足足帮她打扫到了天黑才走。 黎术知道他们是好人,所以在他们临走的时候,特别感激地看过去,然后毫不犹豫,给了陈缨一个贴心的拥抱,还嘴甜地补了一句:“表姐,你们对我可真好。” “应该的、应该的!”陈缨眼神都在放光。 在这二人眼里,黎术就如同他们捡来的小野猫,可怜但却充满了防备,随时招呼出利爪,跟谁都不亲近。 但这一刻,可怜兮兮的小东西主动贴过来了。 陈缨的心里就像是有无数烟花在绽放一般,陈飞青也忍不住傻乐。 “不过,表姐,我在山上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如今也习惯了,如果每天都有人来打扰我,我会觉得很不安。”黎术又可怜巴巴地补了一句。 “不打扰!”陈缨立即拍了拍胸脯,“你放心,等你安顿下来之后,我们俩绝对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影响你的!不过你才落脚,武头肯定要见一见,这里的年轻人多,要认个脸熟,以后你受欺负了,才会有人帮你。” “好,这些事情就麻烦你们了。”黎术咧嘴一笑。 她觉得自己在出卖色相。 这一招对陈缨很受用。 这兄妹俩不知道是不是见多了原主那悲伤可怜的样子,导致现在一看到她露出笑容,便跟着傻乐,甚至还会生出自豪感。 仔细想想,这二人在原主身上也曾倾注过一些心血,但一直没有得到过任何正面的回馈。 如今她的每一个正向情绪,对他们二人来说,都像是亲眼看着自己埋藏已久的种子,开出好看的花。 黎术也庆幸自己是个没什么道德感的人。 否则这兄妹二人的热烈表现,一定会让她有种负罪感。 她……愧疚一天也就够了,该利用的时候,不会客气。 大不了利用完了再骂自己几句,说自己不是个东西,便又能心安理得许多…… 兄妹俩一走,黎术这里也安静了下来。 她从空间里拿出了些日常所需之物、收拾了一番,然后扯出了之前在山上用的麻绳,找到了一块破旧的木板,将木板钻洞绑好,随后爬上了屋顶,挂在了那棵不按规矩生长的大树上。 人在屋顶摇摆。 第73章 被抽 次日一早,黎术果然是被一声声鞭响吵醒的。 她爬上屋顶往隔壁一看,果真瞧见个精神烁烁的老头,虽然有不少白发,但年纪应该也不是特别大,手里拿着鞭子挥舞着,对方大约练了半个时辰,又换了一根棍子,在院子里挥舞。 黎术几次想要跟着耍一耍,但奈何屋顶不太平整,对方速度又太快,压根跟不上。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无能为力。 上山之前,黎术买了不少东西,其中也有少量的酒水,此刻,黎术将酒水扒拉了出来,等对方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立即去了隔壁门前,敲响了大门。 几声之后,大门打开,对上了一张不太和善的脸。 这老头瘦瘦高高的,一只眼睛凹了下去,耷拉着的眼皮似乎盖住了那个位置,剩下那一只眼睛精神却凶悍,黑黑的皮肤上又是一张不笑的脸,瞧着是有些吓人。 老头五官是端正的,但这气质确实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好靠近。 她之所以来这武庄,就是因为这里会武的人多,找个武师傅不难。 眼前这个俞老头年轻时是个武头,证明他武功不赖,去过战场还活着回来了,证明他受过历练且有不少见识,这样的人,不爱热闹、警觉性高,哪怕不做武师傅,只做个邻居,也不是坏事。 “干什么?”对方声音毫不客气,甚至充满了厌恶和排斥。 黎术嘴角一勾,两手伸出,将两坛酒水递了过去:“俞伯伯,我刚搬过来,就住在隔壁,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砰”的一声,门关了。 幸亏黎术反应快,要不然这手都要被夹住。 黎术挑了挑眉,也不生气,而是迅速回家,爬回屋顶。 她冲着那院子喊道:“俞伯伯,晚辈叫黎术,初来乍到,昨日才落脚,我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所以以后打算跟您学点真本事保命用,我看您刚才没拒绝,所以我就当您是答应了?” “……”俞老头眼神有些震惊的看向了黎术的方向。 目光瞧见那个在风中摇曳的秋千,嘴角抽动了几下。 秋千架得这么高,就不怕掉下去摔死? “不教!”俞老头哼了一声,不想搭理。 黎术却装聋作哑:“您离得远,说话我听不清楚,不过不要紧,我声音大,您听得清就行,我刚才瞧您耍了一套棍法,力道很足,我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增加自己的力量呢?” 俞老头皱了皱眉头,觉得很吵。 一个小丫头,说要和他学武?开什么玩笑? 对方依旧不搭理人。 黎术也不着急,这才第一天而已,只要这俞老头不是个老色批、杀人狂,这师父她拜定了。 她为人自私,不会管对方乐不乐意,所以哪怕是偷学也行,虽得不到指点,可免费不要钱,不看白不看。 老俞头不回答她的问题,但黎术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准备今儿先出去买些东西。 鞭子,长枪或是棍子,各种武器,都要试试。 试得多了才知道自己适合哪一种,而且她要在行家的面前耍她的三脚猫功夫,但凡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人,多是有些吹毛求疵的,她就不信,这个俞老头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直犯错。 黎术想得开,自己弄了些吃得之后,便立即出门去了峄城。 这套房子便宜,为她节省出了不少银钱,剩下的钱足够补不少货的。 只是粮价果然增长得厉害,比她上次买粮时贵了足足一倍。 她放火烧了黎家的时候,将家里头的柴米油盐粮食都掏空了,再加上之前存的那些,粮食暂时还不缺,她便打算再观望一阵子。 次日,黎术照旧去屋顶观看对方耍鞭子。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她做足了准备。 手臂和脚上都绑了些增重的铁片,另外她也选了一条长度适宜的鞭子,站在墙头上学着对方,只是这甩鞭子看似容易,实际上却很容易抽到自己,而且黎术脚下的地方只是窄窄一片墙,所以没过一刻,便摔了下去。 那动静将老俞头吓了一跳。 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 本以为她偃旗息鼓了,可没想到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又爬了上来,身上还沾了些稻草。 “您老继续!我耐摔着呢,底下垫了厚厚一层稻草和三床被子,摔不死。”黎术已经想好了,只要她控制不住平衡的时候努力往自己的院子里摔,就伤不了。 她这辈子是没学过武,但上辈子练过一点格斗的,也有些保护自己的身体本能。 老俞头脸黑了。 站都站不稳,还想练武?痴人说梦! 不过他也觉得挺奇怪,武庄这一带的后生,他都见过,这个小丫头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脸皮厚得惊人。 俞老头正想着,故意加大了幅度,手里的鞭子也冲着黎术这边抽了过来。 黎术知道,对方迟早会烦她。 尤其是她在两家公用的墙头上这么蹦跶,这人就算是个好脾气也会被逼得发疯,没准还会故意出手,吓唬她一番,让她不敢再冒头。 只是黎术也没想到对方耐力这么差,竟然这么快就动手了! 看着那鞭子,黎术一点都没躲,任由着那鞭子直接落在了身上。 下一刻,黎术身体往俞老头的院子里栽。 “砰”地一声,人直接砸在了地上。 老俞头也惊了。 躲闪是人的本能! 所以正常情况下,他的鞭子一出,只要是个人,就不会硬着头皮用血肉之躯抵抗!必然会立即闪开才对,可为什么这小丫头分毫不动?! 而且…… 冲击之下,身体不应该后仰吗?怎么还往前扑、摔在他院子里了?! 老俞头立即往前一步,看着地上趴着的小姑娘,他皱着眉头,不解中透着忧心:“你动不了了?!” “这倒是没有……”黎术有些狼狈地爬起来,然后揉了揉身上被抽到的地方,“就是很疼,俞伯伯,这可不是我要来您这院子的,是您自己非要我来的……嘶……您下手着实是重,不会是想将我抽死吧?” “你怎么没事?”俞老头有些诧异。 “我买了个软甲,一早穿上了。”黎术也没说谎,“我这人讨人嫌,就怕您一时忍不住,想要我的命,只是我也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早。” 她不想要浪费时间,所以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拉近距离。 她琢磨了一下,让对方生出些愧疚感是方式之一。 她被抽的瞬间,这老头只怕要慌死了。 再看她无碍,心里该是松了口气,但又会有种被欺骗的憋闷和愤怒。 付出了情绪之后,再想彻底摆脱、不关注,可就很难了。 第74章 好的师父 黎术做这些之前,也是先考虑过此人的性情,然后才开始实施的。 表兄表姐只说这人性格孤僻且怪,却没说这人心恶人坏,而且,他过去曾是个武头,能在这一带当武头的人,身上都是有些义气和责任感的,多半不是个自私狠毒之辈。 她送了酒水,对方不要,要么是看不上,要么就是不爱占便宜。 以上这些特性,就已经可以排除很多种性格。 黎术掸了掸身体,表情认真,看上去恢复地很快。 但俞老头知道,就算有软甲能挡住那一击,可刚刚这一摔也不算轻的,他生气这小丫头故意耍她,但也有些震惊于对方的忍耐力。 “我不教徒弟,更不教你这样一个小姑娘,你想自保,不如找个男人嫁了。”俞老头看着她,依旧很不客气。 黎术听着这话,心里可就有些不服气了。 她本来已经站起来的身体突然往地上一坐:“哎呦,真疼啊……我不久之前才断了根肋骨,伤得厉害,如今才养好没几日,突然又遭此横祸……我莫不是要死了?” “……”俞老头张了张嘴,有些气结。 这墙头也没有很高!怎么就能摔坏! 但再看黎术这脸……有些苍白。 偏偏这时候,黎术那院子里传来些声音。 陈家兄妹见大门敞开,便直接走了进去,却不见有人,张口喊了两声。 黎术看了看眼前的老头,实实在在的说道:“师父训练徒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若是老者殴打伤病的孤女,这就……不太好听了。” “你威胁我?你既想当我的徒弟,便不该这么没大没小!”老俞头很是不满,自己一把年纪,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人,还会在乎这点名声? “还不是徒弟,我当然要嚣张一些,等您真做了我的师父,您让我低头当孙子,我都不说二话,我能不能听话,这取决于您。” 黎术很直白,转而又吹捧道:“我虽没见您几面,但只一眼,我就知道您一身傲骨,不同于寻常人!” “我虽是女子,可女子又如何,只要努力,女子也可不弱与任何人,就如军户也能做出一番事业一样!” “俞伯伯,您这本事,便是教一块木头,都能将它变成武林高手!” “我这两日观您练武,只觉得血液沸腾,只瞧上两眼便受益匪浅,若是能您指点,我定能飞速成长,跃于他人之上……” “……” 黎术好似豁出去了。 她又说了好些,几乎都是吹捧眼前老头的。 她不怕自己看错眼,毕竟眼前的俞老头本事一定比她强,自己无论如何是不会亏的。 老俞头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他这些年独来独往,已经好些年不曾听过这些了,甚至……更准确的说,他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使出浑身解数来吹捧他,那一字一句,听的人心情忍不住的波动起来。 他一身傲骨? 没错的,也正是因为这一身傲骨,所以他年轻的时候做错了选择。 他本领高强?! 也没错!当年他在军中也曾立下汗马功劳,每一次的训练能自信夺魁,自信自己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带着兄弟们杀出去。 但……武功强盛,并不代表可以战无不胜。 当年,他就是太过自信,觉得自己能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以算错了很多事儿,一个不该输的战役,他输了。 他的儿子死了,这武庄里,那些一直奉他为武头的好兄弟们,也死了好几个。 他自己也失去了一只眼睛,从那以后,再也不曾走出来过。 当初刚出事的时候,他在想,是不是自己还太弱小了,武功不够强,才会造就了那样的结果,如今……想了二十年,他大概懂了,他这人勇猛有余,谋略不足,哪怕再给他十年百年,练成天下第一高手,那场战争,他依旧不会赢。 老俞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了这样的感慨。 似乎是因为眼前这个小姑娘。 从看着这小姑娘从墙头上摔下来的那一刻,他也能感受到,这孩子:与众不同。 那眼中灼灼的野心和毫不收敛的脾气,与他见过的孩子都不一样,有种豁出去的肆意,不在乎失败的猖狂。 老俞头也不敢相信,自己会从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看到这种气质。 俞老头还没说话,墙头那边,陈家兄弟踩在那一层层稻草上,伸出脑袋,探了过来。 “表妹!你怎么坐地上去了?!”陈缨连忙问道。 老俞头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对着黎术轻点了一下脑袋:“若是吃不了苦,你就搬走,不许再打扰我。” “好的师父!”黎术立即答应,当场磕头。 “……”老俞头嘴角抽了抽,看着这个小丫头,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陈家兄妹更懵。 在这里,很多人都不喜欢俞老头,不止因为他古怪,更是因为,早些年他还害死过不少人,所以家家户户都对他避而远之。 不过时间过去很久了,有些事情大家也不计较了。 可即便别人不追究,俞老头也没放过自己,就像是将自己囚禁了一样,灵魂不得自由。 这样一个死气沉沉的人,竟然和表妹谈得来?! 表妹还喊他师父?这意思是要教表妹练武吗?俞伯伯莫不是老眼昏花将表妹看成他那个早死的儿子了,所以下了这样的决定?!可表妹生得也不像男儿啊! 两兄妹很是不解。 他们对俞老头有种出于本能的惧怕,也不敢多问,只轻声道:“表妹,我们是来找你见见小武头的……” “师父,我先去解决些小事儿。”黎术清脆的说了一声,然后爬起来,翻过墙头走了。 “……”俞老头有点懵,又有些后悔。 他刚刚就是不希望别人觉得他欺负小孩子,所以一时口快答应了…… 但这小丫头瘦胳膊瘦腿的,怎么能操练? 万一累死了,他罪孽是不是更重了? 老俞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了,刚刚那一刻,简直就是鬼使神差一般……也许是因为自己封闭了太久…… 离了老俞头的视线,陈家兄妹松了口气。 “表妹,你是不是请他保护你的安危啊?这倒是个好选择,俞伯伯的武功是非常厉害的,遇了事儿,你找他,他就是再也不乐意,也绝对会出手。” 陈缨觉得表妹现在真是越发会做人了,连俞伯伯那样的人都愿意“耐着性子”和她说话。 第75章 护着你! 陈飞青则沉默了一会儿,他觉得那声“师父”不太对劲,可不是找了个靠山那么简单。 “表妹,你是不是想要学武吗?”陈飞青猜测一番,忍不住问道。 黎术点头:“武庄的人,不都学武吗?” “……”兄妹俩齐齐沉默了片刻,嘴里的话有些难以说出口。 武功哪里是那么好学的?! 这里大多数的人,也只能做到强身健体,使自己不那么容易生病,或锻炼几分毅力,到了战场没那么容易崩溃,只有极少数一些人可以扛得过日日操练的苦! 能练出一点三脚猫功夫,就已经很不错了。 像俞伯伯这样活着的高手,很少。 兄妹二人也不好意思打击黎术,只安慰道:“你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好事儿,哪怕练不成,也可让身体结实些,只是俞伯伯手段厉害,你找他教导,只怕要吃些苦头,不如去找小武头,他也会武……” “师父已经认下了,哪有阵前退缩的道理?我能学。”黎术一脸坚定。 二人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只想着,以后她练武的时候,时常过来瞧瞧,免得俞伯伯下手太重,将阿黎伤着。 很快,二人便带着黎术去见了一堆小伙伴。 都是些二十岁以下的年轻人,他们都有种十分独特的精神气,性子竟大多爽朗,说说笑笑,与原主见过的大多数人都不同。 为首姓段,叫段长冬,也是小武头,与陈家兄妹同龄。 黎术一看,大概也懂得为何此人能做年轻人中的武头,他生了一张方脸,年纪不大,但看上去确实格外的端正,体格也十分魁梧,竟比陈飞青还要高出一个头,身形宽大,往那儿一站,像是一堵墙。 这人瞧着不是特别和善,有几分威严。 黎术就被围了起来。 一群人盯着她看。 “阿缨和飞青都说了,你以后就是咱们这儿的人,你年纪虽然也不小了,但这身形看着是真弱,既然弱小,那以后就是小妹,只要你乖乖的,不干坏事儿,咱们几个都会护着你。” “这是武头,你以后叫他段大哥就行,我叫常伐,旁边是戚鱼,你砍死的戚延丰还是她家亲戚呢,这是邓贤、邓仁兄弟俩,还有……” 一股脑地介绍了起来。 眼前的人,都在十四岁以上。 十四岁以下的,又是另外一群人,是这里的后备军。 黎术看着那个叫戚鱼的,对方对上她的视线,爽快地咧嘴笑了一下。 “你放心,我家和戚延丰那一家关系不近,他家可是民户,可见祖上关系远到什么地步……”戚鱼连忙解释了一句。 这人生得很好看,笑得明媚,但与陈缨相比,少了几分英气,更多的是一种恬静的美。 黎术的确能感受到这些人散发出来的善意,所以她很好奇,于是干脆的问道:“我表哥表姐是如何向你们介绍我的?” 几人一听,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就是说你年纪小,需要照顾。”陈飞青连忙糊弄道。 其他人一看陈飞青急了,也都乐了,开始嚷嚷起来。 “他们说你胆子小,从小到大都被你家弟弟妹妹们欺负,没见过几个好人……” “说你最近家中有丧,不好太过热闹,不好打扰。” “你受人排挤,无依无靠,他们让咱们大家伙拿你当亲妹妹,哄着点,还有不许咱们拿你的东西,否则他们要生气……” “……” 这些人眼里的她,弱小、可怜,惨绝人寰。 陈家兄妹脸都红了,他们可不是嫌弃表妹,这么说只是因为想让这些人对阿黎的态度不要太苛刻了! 而这几个人几年前也曾见过黎术,略有些印象,再被这兄妹俩渲染一番之后,只觉得黎术是个比陶瓷还脆的人儿,经不得一点敲打。 他们也是被兄妹俩逼迫着保证要照顾黎术的。 黎术听着这些话,是真的不意外,怪不得这些人看她的眼神这么的小心翼翼。 虽说被人保护的感觉应该不错,但这同情太多,让她不服气。 必须要想办法,先立个威。 然而她还没开口挑衅呢,就有个小孩子跑了过来。 “武头!咱们那棵老柏树出事了!招了好些蚂蚁,密密麻麻地围在那儿,东边那个小水塘里的鱼也死了好几条,还有,还有北山上的坟头,有几家的墓碑莫名其妙的塌了……”小孩子靠近之后,一股脑地说着,然后又补充道:“听说咱们武庄来了个扫把星,有几个长辈都说是被扫把星克的,咱们要不要去找那个扫把星的麻烦啊!?”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黎术。 陈家兄妹很生气,陈缨更是一巴掌拍在了小孩子的脑袋上:“你说谁呢?欠揍是不是?!” “对哦,好像是你家亲戚,嘿嘿……”小孩咧着嘴。 陈缨有些担心的看着黎术。 然而黎术却不在意这些。 有句话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她来都来了,想赶她走?不行。 “哪有这么巧的事儿?你放心,咱们说要护着你,就会帮你堵住这些流言蜚语!”段长冬皱着眉头,很是不满,然后招呼道:“兄弟们,咱们去看看到底是谁生事!” “对!咱们走!” 一溜烟,一起跑了。 黎术想了想,也凑了过去。 她前世一直也是一个人,幼时性子就坏,受不得欺负,很多小朋友都被她打怕了,导致她没有朋友,也从不觉得自己需要朋友。 长大之后倒是认识了一些同龄人,有些项目上的合作,但她除了工作之外,并无生活上的私交。 像这样的,没有为了利益而靠近的一群傻子,很不常见。 这么多“性情中人”,对她而言,简直就是……猎人看见了刀一样。 黎术觉得自己是真缺德啊。 别人想着如何护着她,她却想着如何磨刀。 人的善恶,果然是如此的参差不齐。 很快,黎术看见了那棵被蚂蚁包围的大树。 大树根部的确如那小孩子说的一样,密密麻麻都是黑点在移动,那个姓常的小兄弟上前对着土一阵刨,又将那土放在嘴里砸吧了几下,品尝之后,才一脸嘚瑟的汇报:“头儿,甜的,肯定被人灌了糖水了!” 第76章 吉祥物 这棵老柏树,承载了这一片百姓的祈愿。 上头挂着的木牌子新旧不一,有些写了字,有些则是画了画,求得多半都是平安长命。 所以若是这老柏树真的出了问题,不论是不是人为,附近的人怨气会很大。 “还好,这糖水应该渗得不深,清理一番就行了。”常伐说完,大家都松了口气。 他们也担心,有些人会觉得黎术的出现,引起了事端。 段长冬点了点头:“东边那个小水塘少有人经过,偷偷摸摸弄死几只鱼非常简单,但那北山上的坟头就不一样了,出入北山的都是咱们武庄自己人,你们先回家,看看自家长辈有没有问题,有的话,先回来汇报,若是没有,咱们再扩大范围继续查!” “好!”一群人答应着,声音无比响亮。 黎术有些好奇,问:“如果查出是谁来,如何处置呢?” “那就要先问清楚原因了。”段长冬看了她一眼,又补了一句:“如果只是小打小闹,很多时候道个歉也就完事儿了,当然,若有一方觉得不痛快,打一架也可以,但拿老神树开玩笑,这是绝对不行的。” “对,这老神树比咱们这里任何一个人都重要多了!不只是针对你一个人。”常伐也补了一句。 黎术点了点头:“就是说,这次的事情,查出是谁之后,会严肃处理,对吧?” “肯定的,当然,你是苦主,咱们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到时候由你看着办。”段长冬也直言。 有人的地方便有争端,每年武庄也会有不少麻烦要处理,有道理的时候论理,无法用道理去解决的时候就只能用拳头。 黎术表示明白了。 虽说也有包庇的可能,但因为这棵大树,所以可以下狠手。 不过黎术觉得,想找到动手的人,没那么容易。 她名声不好,不吉利,所以谁都可能对她不满。 武庄这边的人没拦着她买房子就已经很不错了,她也可以保证,以她的名声,到了任何一个地方,都会被人嫌弃,所以对现在的突发情况,她没有任何慌乱,反而还有点期待。 几人又要去看坟头。 但黎术觉得,坟头上能找到线索的可能很小。 “我有个法子能找到那个看我不顺眼的人。”众人正要去北山的时候,黎术开了口。 众人回眸看她。 “表妹,什么法子?”陈缨立即问道,“你只管说,如果找到人,我让武头替你揍他!他下手重,保准让那个坏东西三个月下不来床!” “这种幼稚的把戏就是针对我的,所以根本不需要我们主动去找他,只要我留下一日,这劣质的手段便有可能持续一日,甚至,若是我成了个吉祥物,对方会更着急,所以我们完全可以让他自己送上门来,何必辛苦去寻?”黎术是真觉得这手段很低劣。 不过就是仗着她名声不好,才用这么不上心的手段欺负她。 真是看不起人。 “吉祥物?你是说祥瑞吗?”武头那张大脸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违心的点了点头:“的确是有点道理。” 但…… 一个天煞孤星说,她要当祥瑞。 听上去充满了野心啊! “那怎么当祥瑞啊!?”陈缨来了兴趣,“如果有这样的名声那就太好了!表妹,你可有什么打算?尽管说,我们帮你做!” 其他人也没反驳。 看她小小一个,可怜兮兮的,也确实像个祥瑞摆设。 甚至,若不是亲耳听到黎术从前过往,任谁也不会觉得她这样一个人能和天煞孤星扯上关系。 黎术抿了抿嘴,扔掉了自己的品德,然后厚着脸皮说道:“任何祥瑞都是经过华丽的语言和惊人的想象力堆砌而成的,我可以举个例子,比如你我等人入北山看坟头的时候,以为祖宗灵魂受了惊扰,却没想到……我突然得了长辈的提点,拥有了一项特别的能力……” “也可以是,你们遇到了我,然后便好事连连,各有收获。” “还可以说我在山头偶遇一祥瑞神兽,得了神兽赐福,你们亲眼所见……” “能选择的说法很多,看你们自己的意思。”黎术厚着脸皮补充道。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总结出来,就是骗人?! 看谁骗的好听又厉害,玄之又玄? “神兽赐福……白狐行不行?咱们山上偶尔能瞧见狐狸,它们通晓人性,更为可信。”陈飞青安安静静地补了一句。 “我懂表妹的意思了!”陈缨拍了一下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那黎家人做了恶事自然会遭恶报,我就不一样了,我们待表妹好,所以我运气也跟着好了起来,今儿一早来找表妹的时候,捡了钱!表妹真是我的福星!” “……”陈飞青愣愣的看着妹妹,张了张嘴,有些词穷。 其他人也懂了。 “这些话我们都可以说的,只是要如何捉住这个人?”段长冬又问。 黎术想了想,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安排道:“按照我的意思……先夸张的渲染一番,然后,我陪同你们一起去北山,正巧晕在一块石碑前,睡梦中做了个梦,梦到一人见我面善,想要认我做义女,认亲的步骤便是要前往神树祈福,只要我将木牌挂到高处,便会得到武庄这边的先祖认可,甚至,挂得越高越好……” “这里需要你们帮我寻一个合适的托梦者,此人生前要有威信,死后得人挂念和尊重,如此,我扔木牌祈福,才会让武庄的所有人在意,确保只要我将那木牌扔到那个位置,便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而为了避免我成功,做手脚的那位,应该会自己跳出来。” “……” 黎术只是不喜欢这种因为弱小,才被庇护的感觉。 所以,她要一点点麻痹别人的内心。 如果这些人同意了她的安排,那么等她真的完成了计划,哪怕他们知道这是一场算计,也会下意识觉得,她被武庄的先祖们认同了。 她爹死了,她还可以认很多个爹。 几人听得稀里糊涂的,过了一会儿才彻底理解了。 “我们武庄是出过将军的,姓聂,不过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那位聂将军是咱们整个武庄最有能耐的人,每年祭祖之时,他的排位都摆在神像下面的最高处,坟墓也立于北山之上……但是,利用先人,会不会不太好?”段长冬也有些犹豫。 第77章 托梦认亲 黎术知道,人死之后,在后人眼里的份量会更重。 所以她神情严肃,一脸尊敬:“确实不敢冒犯先人,所以若用此法,便是假戏真做,将来即便尔等不认,我也会年年祭拜供奉,认其为亲。” “我觉得可以。”陈飞青同情地看着她,“阿黎从前虽有父亲,却过得像个丫鬟,她入了我们武庄,若能拜个干亲也好,既让先灵有人祭祀,又能让她心里有所依靠……” 段长冬不是不赞同,就是没想过这小姑娘一开口,玩这么大! 一张嘴要认爹啊! “等等!你说要扔木牌,那万一扔不上去呢?!”常伐突然问道,“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了?到时候大家会觉得你不受先祖认同!” “这一点你们放心,我相信只要我足够诚心,先祖会庇护我的。”黎术一脸虔诚。 “……”众人张了张嘴。 急。 这小姑娘是真认为先祖存在啊?! 所以她说的祥瑞、庇护、福气……都不只是开玩笑而已,是来真的?! 她能行吗?! “你……你确定吗?”段长冬觉得有点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好像是……不知不觉,大家伙都在跟着她的话走?开始担心她能不能完成扔木牌的任务,而不是担心捉不到人? 甚至……他们内心也开始有些好奇,黎术究竟会不会得到先祖的认可…… 可明明说好了,是骗人啊! 黎术却坚定的点了点头:“大家才见了我,却没有半点嫌弃和排挤,满心都为了我着想,还帮我出头,我心里真的很感动,可是我并非是出生在这里的,仿佛与你们隔了一层,所以……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与你们的关系亲近一点……” 黎术内心卑劣,她总想着,这些人,是可以利用的。 利用一切可利用人和事,是她生存的本能。 黎术这一番话,让人有些动容。 她看上去太无助了,就像一直处于深渊的人看到了光一样。 而段长冬几人只觉得……自己好似就是那束光。 如何能拒绝拉她出深渊的请求呢!? “既然你这么打算,那咱们就可以去做!我们先和你说一说聂将军的事情,你都记下来,到时候就说是自己做梦梦到的,还有,如果可以的话,你练一练射箭吧,到时候将木牌射到最高点,这样会更容易一些!”几人商议了一下,最终同意了。 黎术乖巧点头,此刻也不多言。 黎术这想法对他们来说也有些有趣,都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热血上头之后,便开始演了起来。 陈缨到处嚷嚷着说自己最近运气好。 陈飞青则说服自己很久,本来还想对外扯个谎,说自己看到黎术的院子里长了奇草的,然而还没宣扬呢,家里收到了他爹的来信。 他爹被调去站岗守营帐去了! 这就代表着,他爹的性命几乎是保住了! 而这原因……就是因为阿黎! 爹说,是阿黎认识了个厉害的大夫,对方看在她的面子上帮得忙! 陈飞青脸皮子薄,本来那些吹嘘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可现在他恨不得满世界的嚷嚷,想让别人知道阿黎的来了陈家,给他们一家子带了多少的好处! 任何虚言,都抵不过保命这一件事! 当然,陈酉松的信里头还有很多疑问,几乎都是关于黎家的。 如果是以前,祝氏听着丈夫这么关心黎家的事儿,心里会不是滋味儿,但这一刻,丈夫从前的付出得到了回报,几乎掩盖了祝氏心里所有的不平,开始愧疚黎术来的时候,她表现得不够热情了…… 仅仅一个晚上,黎术那天煞孤星的名头已经有些摇摇欲坠,让人怀疑。 第二天一早,黎术和老俞头说了一声之后,又和小伙伴们去北山。 按照计划,摔了一跤,脑门撞在了石碑上,甚至磕破了皮,流了几滴血。 紧接着,一群人又传说黎术被没有子孙、且死了至少一百五十年的聂将军看上、认了个干亲…… 几个小伙伴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此事被所有人认同,那么黎术的辈分将会一涨再涨,可以当所有人的姑奶奶。 各家长辈都觉得是小孩子胡说八道,闹着玩呢,他们更不相信,他们武庄最有出息的将军鬼,会看上一个瘦小无能孤女,就算真要收干亲,也应该收个强壮有力的男孩才对…… 因此,黎术的耳边,充满了质疑的声音。 晚上,黎术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衣裳,虽然厚实,但这颜色衬得整个人像是个没什么力气的病鸟。 她低眉顺耳,站在那神树面前。 苍白的脸看向四周,声音小小地说道:“义父在我梦里说,他会帮我证明的,他说我太弱小了,身体也不好,害怕我没办法保护自己,所以传授了我一些本事,只是……我从来没用过,有些不熟悉……” “……”陈家兄妹有点慌。 啥本事啊!他们怎么不知道! “义父说,三天后就是个好日子,到时候神树为证,祈福木牌挂入最高点,便可定下亲缘,这是大事,所以那一日,我会请人做些席面,吹吹打打办得热闹一些,还请大家都来见证。” “……”三日?! 段长冬和陈家兄妹所有人都惊了。 不是说好了,先去北山偷偷摸摸练一练射箭,等熟悉了,再来射木牌吗?! 怎么才三天啊! 这也太短了! 他们要怎么教,才能让她成为一个神箭手?! 阿黎是不是没碰过弓箭,所以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 几人内心已经开始有点慌了,似乎已经看到了黎术扔不上木牌被人嘲笑的画面! 而不知内情的其他人,不论年纪,此刻都有些稀里糊涂的,不敢相信这小丫头才来就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但同时又有些嗤之以鼻,毕竟……这神树很高。 如今天气还有些寒,柏树颜色虽常青,但相较于春夏之时,也多了些萧条,能看到那粗壮的枝干拼命向上生长。 低矮处绑着红绳的木牌被风吹得轻轻摇晃,而高处那难以企及的位置则是空荡荡的。 他们不相信她真能挂到高处。 此刻,倒是没人记得她是个天煞孤星了,都在想这“聂将军托梦认亲”之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若真能做到…… 没准还真是先人显灵呢! 第78章 不好糊弄 黎术一本正经地说完之后,众人已经开始热烈地议论起来。 她初来乍到,年轻一辈对她客气是看在陈家兄妹的面子上,其他人,原本并未将她当成这里的一份子。 直到此刻,她被托梦的事儿的传出来,这些人才认认真真看待黎术的存在。 天煞孤星?这种话,有些人信,有些人却毫不在意。 若家破人亡便是煞,那这武庄里头,谁的命不硬? “表妹啊!”等黎术说完那些之后,陈缨将她拽了过去,“你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吗?三日啊,到时候要是没将木牌扔上去该怎么办?!” “你可不要觉得这木牌好扔呢,我们每年祈福的时候,有些人都要扔上十几次才能将东西挂在树枝上的!三日时间,咱们怎么练呀?而且还不能当着神树的面练,被别人看到了,你这被托梦的说法就不当真了啊……”陈缨压低了声音,要急死了。 “表姐莫慌,咱们如今是要将那个办坏事的人捉到,其他的,无需紧张。”黎术挺镇定的。 她刀法不怎么样,但箭术非常好。 她在山上的那些日子,很是无趣,她胆小人怂,也不敢逛深山,每天在附近晃悠之后,便拉弓射箭,那把弓如今都已经报废了,前两日才买了个新的。 她也知道,她这个身形和经历,看上去没有任何杀伤力。 也正因如此,等她将那木牌射入高处的时候,那关于“托梦”的荒诞之言,才会显得神秘却真实。 所以此刻面对陈缨的关心,她也没说实话。 只是有种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死感。 陈缨却更紧张了。 那坏人是要捉的,可阿黎这做法,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啊!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惆怅。 陈飞青倒是有些脑子的,开始怀疑黎术是不是有些真本事。 但他一双眼睛盯着黎术看了很久,最终也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不可能! 两年前,阿黎还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莫说是对付她大弟弟黎霖生了,就连黎满那个年纪更小的妹妹都打不过、也不敢打! 她怎么可能藏拙呢?! 小伙伴们都忍不住干着急,而黎术则找了祝氏舅母,请她帮忙找人办些席面。 三五两银子便可以办得很丰盛体面了,不过这些事情她不懂,当然要找懂得人来做。 祝氏正有些矛盾呢。 得了丈夫的信后,她心里是高兴至极的,男人的命保住了,就等于儿子也能平安,就算将来丈夫到了年纪从军营里退出来,儿子也能顶那个站岗的差! 这样的好处,便是倾家荡产也愿意换的! 她是真没想到,有一天,阿黎竟然能帮得上忙! 心中五味杂陈。 她也知道自己态度不好,阿黎肯定也不喜欢她,所以哪怕有心去道谢,但作为长辈,也有些拉不下脸来。 此刻阿黎主动找她办事儿,祝氏几乎是毫不犹豫,直接应了下来! “你想得全面,是该请客,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请大家伙吃顿饭,关系也能亲近些,这银钱我来出!”祝氏有心感谢道。 说那些酸溜溜的话有什么用?祝氏觉得,不如直接出银子。 虽说自家也拮据,但这么大的喜事儿,哪能继续搜抠下去? “我自己的喜事,哪有让舅母出钱的道理?我知道舅母想要帮我,所以我也厚着脸皮,请您留心些其他事情……”黎术和祝氏聊了一会儿。 主动请客,虽会花几两银子,但好处还是挺多的。 她才来几天,但也看出来了,这武庄因为多为军户的原因,重情义。 这一点黎术也能理解,毕竟军中是要打仗的,这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年纪相仿之人,很可能会被安排在一个营内,大家相互照料、信任,关键时候,甚至可以为这些生死兄弟献上生命。 也因此,内部团结。 她要打入内部。 只是在打入内部之前,等着看她笑话的人,会有不少。 次日一早,黎术拒绝了陈家兄妹的邀请,去找老俞头练武去了。 老俞头是个不问世事的人,但也因为突然多了个徒弟的缘故,让他有些恍惚,开始怀疑这外头是不是有什么变故,导致这年轻一辈的小姑娘是不是都如此的大胆又不讲理…… 昨儿黎术忙活的时候,他也厚着脸皮在武庄逛了逛,听到别人谈了一些关于黎术的事情。 但一番窃听下来,他这老脑子是更不够用了。 他到底是收了个什么人?! 乡亲们都说,这孩子是没人要的,打小就被亲爹嫌弃,如今家里人死完了,就剩个废物弟弟,她成了克星、没处去,才来这里讨生活! 可是……像吗?! 为什么他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和传言中的人,完全不同?! “你……你从前真的受过重伤?”老俞头忍不住问了问,“还杀过人?” 黎术点头。 老俞头吸了口气:“你从小受人欺负?” “昂。”黎术扬了扬脑袋,似乎还有些骄傲似的。 “……”老俞头有点蒙了,看着她那神情,有些无奈,“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你这副态度,能是受欺负的主儿?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这太诡异了! “这不冲突呀?师父,我以前的确是个弱者,但我那日见您练武,威风凛凛的样子,突然觉得我也可以这样,所以我变了,我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也不被人欺负……”黎术面色紧绷,像是在宣誓一样。 “!!!”老俞头要喷出血来。 不对,很不对。 这小丫头是个刺头儿,她说的话,只怕没有一句能信的。 一个人的秉性没有那么容易改变,除非她本来就有两副面孔! 不过他倒是也见过那种受了极大刺激之后性情大变之人,那样的人,都是病了。 老俞头不敢确定。 “我听说你要认个已经死了的人做干亲,连托梦的鬼话都说出来了,小丫头,你这心思……有些狠呐?” “我可告诉你,我可不是那群小孩子,好忽悠,那位早已身故的聂将军,生前可是个英雄,若死后百年却被你污了清名,你这良心可能过得去?”老俞头神情严肃了几分,又道。 第79章 怎么是你? 黎术感觉到,老俞头对她很是防备、意见也很大。 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 “您是觉得我没有用,会给聂将军丢人对吗?可是师父,您还没开始教导我,为何要如此着急下定论?”黎术一脸真诚,“我只是想要加入这里,想要自保,我不曾伤害任何一个人,有错吗?” 她的眼睛里略闪着几分泪光一般,让老俞头忍不住生出了几分自我怀疑。 黎术又默默的低下头:“师父,在托梦认亲这件事上,我没有请求您帮我。” “如果你怀疑我,那这几日我可以不过来向您请教,以免您做了我的帮凶,如何?”黎术又道。 “……”老俞头惊了惊。 这小丫头脑子转得是真快,怎么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这把年纪,可不想被人利用。 “你在外头说下大话,难道不是因为你已经拜师的原因?准备让我这个师父先来训练你的箭术,甚至背地里帮衬你一把?”老俞头也问了出来。 “不是。”黎术果断地回。 老俞头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太相信。 如果不是这样,凭她这样一个小丫头,想要一举射高,应该不可能。 “师父见我不过寥寥几回,对我放心不下也是正常的,等祈福之后,我再来向您请教,但愿到时候,师父可以放下成见。”说完,立即干脆转身,直接走了,没有半点留恋。 老俞头还要说什么,但黎术背影坚决。 甚至当天也不爬墙头偷师了。 她刚刚出现的时候,有些无耻,如今却像是突然生出了尊严,说到做到,这巨大的转变让俞老头心里直打鼓。 俞老头觉得自己这两天也像是犯邪了一样。 他一把年纪了啊,莫名其妙多个徒弟,只是开口责问几声,按理来说也没啥错,可不知道为什么,瞧见那小丫头落寞转身,坚定的避嫌,内心竟然会忍不住冒出些心虚愧疚来! 仿佛,他在欺负人家小姑娘没爹没娘! 是的,应该就是因为她身世太可怜了…… 与她来往,仿佛时时刻刻都在考验一个人是否存在善心! …… 黎术是故意的。 她觉得自己的背影应该算得上决绝沧桑,她就不信,这老家伙心里就能不冒出一丁点的愧疚来! 她不希望自己一直被怀疑,所以与其不厌其烦的解释,不如让对方自己去调整情绪。 黎术在家里头又安静了两日。 小伙伴们来寻她的时候,她也没出门,那样子就像是后悔做出了之前的决定,在独自担忧一样,让众人都跟着提心吊胆。 祈福的前一天晚上。 祝氏找人忙前忙后,在大柏树下的空地上摆满了桌子。 只待第二日亲邻入座,便开火请客。 除了提前准备好了食材之外,祝氏还请武庄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亲自做了个祈福的木牌,上头写了黎术拜首聂将军,承其遗志的话,另外还摆了个供桌。 木牌也放在了木桌上,仿佛在沾染着香火之气。 夜深人静。 一道身影悄悄靠近,在那供桌前忙活着。 “快抓住他!”祝氏连忙嚷嚷了一声,下一刻,带着几个妇人一起冲了上去,将那突然冒出来的身影堵住了。 前两日阿黎以及小武头便已经安排好了。 段长冬等人北山的将军坟前守着,天没黑的时候,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去了,这行动整个武庄都知道。 陈家兄妹则留守在家里看着食材,免得有人动手脚。 只有供桌这里,放着的东西少,表面上,让祝氏守到凌晨,凌晨之后,祝氏打着哈欠走了,实际上很快潜回,偷摸摸地盯着。 祝氏突然出现,吓了对方一跳。 祝氏对上那双眼睛,也有些吃惊:“老罗?怎么是你!?” 眼前是个四五十岁的汉子,身形有些佝偻,腿脚也一瘸一拐的,他是这武庄里出了名的老实人,此刻被抓了个现行之后,表情慌张,连忙搓了搓手。 那手上沾了些脏东西。 祝氏凑到供桌前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上供的猪头里,竟多了不少虫子,那木牌上也沾染了些黑血。 这么多的虫子也不知道老罗是在哪里捉来的。 一个晚上过去,这些猪头肯定能被啃食得干干净净,既恶心又诡异。 “老罗,我们家这个外甥女好像和你没什么仇怨吧?!你干什么做这种手段?之前北山的墓碑是不是也是你推倒的?还有咱们这里的老柏树,这可是咱们大家伙的念想,你心怎么这么狠,竟然往这里倒糖水?!”祝氏有些生气。 老罗也没想到自己被捉了个现行,一时有些惊慌。 但很快,他表情恢复如常,镇定道:“我不同意这姑娘住在咱们这儿。” “你说不同意就不同意了?!你倒是说个缘由啊!她可没碍着你的事儿!”祝氏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 老罗不吭声。 此刻祝氏也让人去知会小武头和黎术,说这人抓到了。 没过多久,老柏树下亮了起来。 老罗这人已经蹲坐在地上,就像是一个石头雕像一般,灰败没精神。 段长冬等人也没想到下手的会是他。 黎术见众人的表情,便猜出这人和预想的不同,所以她也没急着跳出来指责,而是先看看大家的反应。 “罗叔,阿黎是个挺可怜的姑娘,您不会也觉得她真是什么天煞孤星吧?”段长冬皱着眉头,很是不解,“您做这些,着实有些过分了!” 老罗抬头看了他一眼。 沧桑地声音道:“入冬的时候,我腿疼地厉害,前头战事又紧,我儿子担心我会被推到前头送死,所以急急忙忙入了军营,将我替了下来,这事儿,你们都知道。” 段长冬微微沉默,点了点头。 “可我出军营之前,已经要被调去前头当肉垫了,他顶替我,那就是代我去送死,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老罗声音沙哑,“所以我回来之后,拿了所有的银钱去求人,我本来想去找马校尉一家,但没见着人,只能退一步,找了姚家,那夫妻俩拿了银子,满口答应说让他们女儿出手,将我儿子弄到马公子身边去。” “……”这话一说,段长冬拳头微攥,觉得嘴里一片苦涩。 第80章 你站哪边的? 别人也许理解不了老罗的苦楚,可这里的人,却都能感同身受。 陈家这边也才调了岗,也可以说是因为人脉的缘故,所以祝氏有些张不开口。 “姚家女儿吹了枕头风,让马公子帮了我家大忙,陈家外甥女来咱们这儿之前,逼得姚家夫妻下跪道歉,人家夫妻俩心里有怨,不想让她落脚过安稳日子,便找我做些事儿……” “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要我在这里一天,我就不允许这个外人留下。”老罗咬牙,又道。 陈缨有些听不下去了,她直接站了出来:“罗叔!他们姚家算计了阿黎,抢了阿黎的东西还欺负人,他们下跪也是应该的!可现在你帮着他们逼迫阿黎,难道想让她孤苦伶仃再无处可去吗?!你这样做,是不是也太心狠了点?!” 老罗脸上也流露出几分不忍。 他不是那种人。 可是…… “如果在战场上的是我,那我不能容忍我的孩子做出这样陷害别人的事儿,但现在在军中拼命的是我儿子,我若不站在姚家那边,万一害了我儿子性命怎么办?!”老罗下巴有些颤抖,“我这一辈子都没干过这种事儿,我知道缺德,但我没法子!” “这些年我待大家伙都挺好的,我没亏欠过你们任何人,今日就算是我厚着脸皮恳求各位而来,看在我们父子二人的性命上……赶走她!” “阿黎姑娘,是我对不住你,你要记恨冲着我来!” 老罗坚定至极。 黎术也听出来了。 眼前的老罗是这里的老好人,他有人缘也有人情,于情于理,有他的央求,别人不好不听。 黎术没有逼着别人替她做主,只是轻道:“你收到家信了吗?你确定,你儿子放在马承霆的身边,是安全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老罗猛然抬头看她,“姚家没骗我,马承霆的确是将我儿子调到身边去了,而且还在破山军的备军中!” “破山军备军?”黎术听着,更平静了。 “据我所知,破山军是军中精英,三千人,各个精锐,是从千军万马里头挑选进去的,而待挑选的人,便先入备军,对吧?” “没错。”老罗点头。 “马家不是寻常人家,马校尉如今才让马承霆上战场,必然是奔着立功杀敌去的,如今你儿子陪着他一起待在备军……我觉得你应该先考虑考虑,他还能活多久?”黎术讽刺了一句,“因为马家的缘故,被顺带选进去的人,会被客气对待吗?说是备军,不如说是马承霆的狗腿子。” “马家,绝不会给他踩着马公子出头的机会。”黎术又补了一句。 马校尉会愿意看到受自家照料的年轻人比他儿子强? 不会的。 以马承霆的性子,也会自以为是的将老罗的儿子当成自己的附属品。 这种滋味,她可是很了解的。 这些话,惊了众人,也提醒到了老罗。 老罗有些紧张:“不会的,马校尉毕竟也是咱们甘河镇的人,咱们都是老乡,都是在这边镇扎根的人!且马校尉为人也仗义,两年前你舅舅救了他,他便许下你和马家的婚约,有他这样的父亲,他儿子也一定会是个重情重义之辈,会好好照顾我儿子的!” 黎术仿佛听到了笑话。 她忍不住地笑了出来:“重情重义?若是如此,我如今会被你们赶尽杀绝?” “……”老罗喉头一窒。 “我与你往日无仇、旧日无怨,你的悲哀可怜不是我造成的,但我的处境却出自你手,对我而言,你错了就是错了,不应该由我让步退缩,成全你们的阴谋算计!”黎术毫不客气,“我不会走,我听说这里的规矩是看谁的拳头厉害,所以你大可以带着你的兵器来找我,看看是你的兵器硬,还是我的骨头硬。” “……”老罗心中一紧。 传言中,她是个软弱的人。 可现在,她站在那儿,寸步不让。 老罗知道自己是错的,可他没得选。 黎术也知道对方逼不得已,但与她何干?她绝不会为了别人的苦难,来委屈自己。 场面一时僵住了。 天很黑,但不少人都闻声而来,让这一片天地,几乎亮如白昼。 黎术走到神树跟前,拿起了今日挂在神树上的弓箭,又擦了擦那快木牌,将其系在箭端。 她平静地走到一处,拉弓、抬手,对准那高处最显眼的位置,干脆又直接的射了过去!破空一声响,那箭头稳稳当当的戳进了树木之中,仿佛将那木牌死死钉在双头,再难挪动半分。 这一举,直接震惊了众人。 “看,武庄的祖宗们,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的。”黎术笑了一声,声音清冽又肆意。 段长冬等人直接都懵了。 一瞬间,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这一刻,他们甚至怀疑这件事还是不是他们说好的谎言……这个阿黎妹妹,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厉害?!不会真是祖宗庇护吧!? “你不是说你家表妹柔弱可怜、手无缚鸡之力吗?!”常伐勒住了陈飞青的脖子,情绪激动。 刚刚那一箭,真的好利落! “我……我也没骗你们啊?”陈飞青声音发虚,“她、她真的……不懂这些的……” 如果懂,他的表妹会被黎家欺负那么多年吗? 而且她也没办法在黎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去练习这本事啊! “我知道!”陈缨语气凝重,“我觉得,就是聂将军认同她了!她不是说了吗?聂将军入梦,教了她一些本事!” “……”段长冬张了张嘴,看着陈缨的眼神有些无奈,“这是咱们之前……” “要不然怎么解释?有些事情可以说谎,但这真本事可骗不了人!”陈缨连忙跺了段长冬一脚,“我表妹,是死里逃生之人,她受了那么多苦,才能安稳过自己的日子,连先人都看不下去,想给与她照顾,谁敢说她是骗人的,我就和谁过不去!” “没说她骗人,毕竟这样的箭术……咱们也没有。”段长冬脚上落了灰,疼得往后缩了一下。 “武头,你之前可是说过的,谁都不该拿神树作怪,罗叔叔可怜,可是他就是错了!还想赶阿黎走,这就是蛮不讲理!”陈缨内心也心疼罗家,但想起阿黎刚才的笑容,她更加忧心,便又道:“你说,你站哪边?!” 第81章 求财求功 陈缨很生气,老罗可怜,但她表妹呢?做错什么了! 她保证过,只要阿黎来了武庄,便绝对不会让别人欺负她,如果今日她不帮着表妹,那她就是言而无信! “我会去和长辈交涉,这些事情你不用管了,而且你说得对,罗叔这次确实过分了,家中的事儿可以明说,但用这种法子,实在下作。”段长冬想了想,最终也同意陈缨的说法,“而且,将木牌射到那么高的位置,咱们也做不到,只能说,各家先祖都看着呢,咱们怎能任由着罗叔欺凌弱小。” 段长冬话一出口,陈缨也松了口气。 武头可不止是个称呼而已,是有一定权威的。 段长冬肯去和长辈交涉,那罗叔肯定就要受些惩罚,阿黎能得到公正的对待。 黎术射完箭之后便走了,留下的人,除了震惊之外,对她的态度也的确是变了。 一个柔弱的小姑娘,突然之间竟有这样的能力,怎能不让人觉得玄妙? 从前大家觉得她娇气可怜,与这里的孩子不同,格格不入,但这一刻,那种偏见自然是没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高度的欣赏。 这里的人,慕强。 “你们家外甥女从前真不懂这些啊?啧,这一箭可像个老手呢!” “我看这事儿也是要给小姑娘一个交代,咱们不能因为人家孤苦伶仃一个人,就欺负她啊!” “这香也上了,木牌也挂了,算起来……也是咱们武庄的人了吧?小丫头可是在聂将军坟前磕过头的……” “……” 大家伙心里挺纠结的。 如果没有老罗这事儿,对于这个厉害的小姑娘,大家伙是非常欢迎的,但也不能放弃老罗,对他的麻烦不管不顾。 众人正纠结的时候,俞老头走了出来。 他看着老罗,道:“你这回办事确实是没用脑子。” 俞老头年长一辈儿,老罗一见他,面色也有些不自然,虽说俞老头曾经犯过错,但在这里也不是一点地位都没有,老罗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闷声道:“那我能怎么办?难不成不管我儿子?老俞叔,您也是看着阿峰长大的,他可是个好孩子啊! 他当兵的时候,没分到好去处,尤其是年纪大了之后,腿脚还伤了,就又换了个岗。 所以他对破山军也不是很了解,更没去过备军待选。 只是他们这种小兵,对那精兵都心存敬佩,觉得去那地方,没错。 “黎术那丫头的话,我刚才都听到了,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俞老头叹了口气,“以你儿子的能力,去破山军做备军是祸不是福。” 他的话让老罗心头一紧。 “你可知道破山军三千精兵是怎么来的?备军那些人不要命一样冲出去,能活下来的,磨练出本事来的,才能入破山军!这破山军备选,伤亡最大!马校尉有些身份,多寻几个年轻后生保护他儿子,自然不会太凶险,但其他人,就很容易成为垫脚石。” “你去找武头商量,各家能出钱的出钱,我……我也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从前相熟的朋友,试着将阿峰调到别处去。”老俞头又道。 “好、好……我听您的!”老罗连忙说道。 换岗这种事儿,其实并不常见。 各家认识的厉害人物也不多,总不能一遇到点麻烦便去求人,而且不论换到什么岗位,大多都是要去打仗的,所以也无需折腾。 所以老俞头突然说要帮忙,老罗心里便知道了事情肯定很严重。 那个什么备军,很危险。 老俞头看着他,严肃了几分,又道:“那个黎术小丫头,我也才认下当徒弟,还没来得及教导,就被你欺负了,这事儿,你也得挨罚。” 老罗直接跪了:“老俞叔,只要您帮帮我儿子,我就是把命给她,我都没二话!您……您这些年也不管这些事儿,如今突然开口,那备军肯定是有问题的,对不对?” 老俞头沉默了片刻。 见老罗紧张至极的样子,他无奈道:“我只知道入冬之后,战事就多,三天一小打,十天一大仗,哪个营都凶险……军中项将军没了,破山军肯定要有新将领顶上,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将领想要立功,怎么办?只能拼杀一把……” 作为军户,他们希望永远都不要打仗。 普通士兵打仗,只求活,破山军、以及破山军的备军,那是求财求功。 想要更大的好处,那就要比普通人经历更多的生死磨炼。 老罗本以为儿子是逃过一劫,能得马家庇护,却没想到将自己的儿子推到另一个深渊之中,此时忧心忡忡,身上都没多少力气了。 天,不知不觉就亮了。 祝氏撇开其他情绪,张罗出自做菜,请左邻右舍入席。 黎术没露面。 她昨晚连夜来了这甘河镇的驿站处。 …… 甘河镇的驿站很小,因为距离县城很近,所以这个驿站虽然存在,但事情不多,寻常驿站配备驿丁数个,但这个驿站只有一个驿长,偶尔有贵客或是大事儿来临的时候,上一级自然会派其他人过来帮忙。 也因此,如今空闲时候,驿站一般只有驿长在。 而这驿长,大多时候都会居住在驿站,以免有特殊情况发生。 黎处田虽不是个好父亲,但在做驿长的时候,是十分尽责的。 哪怕不住在驿站的时候,也会安排驿丁守着,只是在钱财方面,就要略微大方几分,黎处田爱面子,从不计较这些小花费。 原主曾经帮着黎处田打扫过驿庭,对这里比较熟悉。 所以黎术如今再来此处的时候,也发现这姚父比黎处田……真是差得远了。 姚父人住在驿站,但这驿站瞧着就是比从前要破败一点,也更脏一点,尤其是那养马厩里,臭气熏天,也不知是多久没清理了。 黎处田就不会如此邋遢,因为这驿马是不能随便损毁的,太肥或太瘦也不行,黎处田在这方面很谨慎,他养出来的马,不仅精壮而且一点异味儿都没有。 黎术虽然觉得黎处田不是个东西,但在工作方面,黎处田这样的人,用着放心。 而姚父…… 很显然,这职差来得太轻松了,所以这人压根就不将其放在心上。 而且,有马家做靠山,姚父内心也比黎处田更加的倨傲,他根本就不怕惹祸,应该是觉得不论什么事儿,都会有人给他擦屁股。 第82章 她可不敢 驿站的大门是上了锁的,不过黎术开锁的技术一流,便偷摸摸地进去逛了一圈。 姚父并无动静,黎术则开了柜子,看了看那些文书。 她知道这些文书都有轻重缓急之分,以前黎处田处理过重要文书,每每那个时候,他连觉都不敢睡,会十分注重交接问题,万不敢让文书在自己手里出问题。 至于这些普通文书也有匣子蜡封存着,然后上锁收好就行,若是不小心丢了,要挨些惩罚。 往来文书分在了两个柜子里,都不是加急的。 黎术她将要送去县城的文书挑出了一份,这些文书匣子上都贴了字,写明了去处,正常情况下并不会弄混。 据她所知,姚父并不识字,所以这些匣子上又有额外贴了红白记号,应该是姚父收到文书时,自己做得标记,避免弄混的。 黎术将这份普通文书挪动,放在了送往军营那一边。 那蜡封,黎术没动。 她只是找出了笔墨纸砚,当场用左手画了封信。 信上没字,只是画了个十分劣质的“避火图”,然后从那废旧的文书里挑出了个信笺装了起来,夹在了几个文书匣子中间。 做完这些之后,黎术也没杀人放火,而是将东西放好,安安静静地离开。 杀人太凶险了,她可不敢。 如今姚家是了不得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还敢做出威胁老罗算计她的事儿,所以她想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那高高在上的本事。 她刚刚做得那些手段,显眼至极,只要姚父能仔细查验文书数量,便能发现一些问题。 黎术也希望他能发现,这样的话,她可以让姚父感受一下,被黎处田的鬼魂缠身的感觉。 之前黎术没想过针对姚家,因为在她看来,若将来她弄死了姚阿宁和马承霆,姚家自然而然会跟着倒霉,而且她前些日子在山上待得辛苦,着实是有些累,便想将这些琐事先放在一边。 却没想到姚家都是有种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谁更不是个东西了。 …… 黎术一早回去补觉,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吃酒的人都散了,她才去见老俞头。 这一次老俞头不多话了。 “你的箭术很不错,非一日之功。”老俞头也有些刮目相看,“女子身体力量是弱势,除非十年如一日的训练,否则很难补足这天生的差距,所以你的准头虽然好,却不能用重弓,这种轻弓,只能对付一般人,若是面对那些身穿甲胄的敌人,就容易吃亏了……” 黎术也认真听着,没反驳,只是道:“既有弱势,那就补足,十年二十年,都不要紧。” 老俞头赞许的点了点头。 “没有蛮力,那就要练巧劲儿,练气力。你来挑个兵器,从今日起,每日苦练,必有回报。”黎术的态度让老俞头心里很舒坦。 就是不知道她嘴上这么说,身体能不能扛得住。 “师父应该最擅长长枪和鞭子,那我就跟着您学这个。”黎术很干脆。 学长处,她也能得到的长进也会更多。 而且远攻有弓箭,她需要考虑如何近距离自保,这边境战马多,譬如马贼,多是借着战马优势进攻的,如果她用刀剑,手短脚短,会很被动,相比之下,长枪或是鞭子更合适。 老俞头对她的选择也很赞同,当即便开始给她上第一课。 熟悉自己的兵器。 老俞头虽觉得黎术有想法,但在教导她这件事上,并没有抱有太多期待,他简单的认为,女子,再怎么学,也学不出太大的名堂来。 能简单自保,便可以了。 然而当黎术开始训练的时候,老俞头心中便有些震惊了。 她的步伐,不太像是新手。 她意识警惕,力道比他想象的要大一点,而且他说得每一个要点,黎术都能十分准确的提出要领,如果说练功是个体力活,那么对黎术来说,却是脑力与体力的结合,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有笨拙的去模仿,而是先判断再动手…… 也因此,一套枪法,她能学得很快。 老俞头将其理解为天赋。 而除了天赋之外的,还有那一份坚毅。 练武肯定是会受些伤的,不小心摔着碰着都是常事儿,这孩子嘴上不饶人,但遇事儿就没缩过,越是控制不好的错处,她越是拼命。 常人这么练,第二天几乎是走不动道了。 但黎术情况尚可,拉筋捏骨,忍常人之不能忍。 陈家兄妹说老俞头心狠,但黎术觉得还不够。 她能看出来,这老头看不起因她是个姑娘,所以留了手,这一点让她很不满意,所以得了空,她便请人在院子里夯了些梅花桩,配合一起练,可以让她的下盘更稳,反应更灵活。 她这一番改进,惊了很多人。 一群小伙伴本来还想带着黎术去北山玩的…… 然而每次找上门,都看到她在拼命,从前那个一大早便爬起来甩鞭子的俞老头仿佛都教累了,眼里都泛着疲惫。 “俞伯伯,您是不是太严厉了?!让阿黎歇一会儿吧!她去年受伤伤了元气,哪能这么练?!”陈飞青很担心。 “……”俞老头嘴角抽搐了一下。 歇? 他说过很多次了!委婉告诉这丫头,无须这么拼命,可她不听啊! 如此疯狂,老俞头甚至都忍不住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怨,打算练出一身本事,跑去报仇呢!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人。 “你们放心吧,她聪明着呢,每次练完之后都会活动筋骨,疼不着。”老俞头说着,又指了指自家院子里那些古怪的摆设,“你们要不要试试?那些石头都可以用来练臂力,都是我按照这小丫头的要求去北山弄来的,这丫头还打算挖个大泥坑,说什么增加阻力,锻炼腿步力量,我觉得也可行……” “你们年轻人来得刚好,挖。”他是累了,不想动了。 “……”段长冬几人相顾无言。 “好像也就几日的功夫,黎术瞧上去是不一样了哈?是不是黑了?”常伐嘀咕了一声。 “你若是整日在日头底下晒,你也黑!”陈缨立即回了一句,“你们几个还不如我表妹呢,她这几天一直这么辛苦,她要是个男儿,都能当将军了!” “……”段长冬等人觉得心里很不舒坦。 夸黎术也就罢了,咋还踩他们一脚呢?! 第83章 丧音 几人之中,身体素质最好的,就属段长冬了。 他也是最勤快的,每日也会练一练,但如今和黎术一比……他练武的强度着实是很弱。 “俞伯伯,您教一个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不如……咱们几个以后也跟着您练怎么样?我看阿黎小妹长进蛮大的,咱们实在心痒痒……”段长冬思考了一番,觉得脸上有点热。 大家之前都拿黎术当个柔弱无用的小妹,但如今她这么认真,将来实力肯定不会差,他们比不上可怎么办? “我看了没说要练啊……”常伐连忙喊了一声。 陈飞青也是脸上一白,有点怂:“我身子骨不好……” “练!我是武头,你们得听我的!”段长冬十分坚决,“男丁都是要上战场的,难道你们想要去送死?多练一练没坏处!” 几个少年都不说话了。 是想活,可是……他们看向黎术,此刻,她手里正拿着长枪一端,稳步保持平衡,她甚至还在长枪另一头挂了东西,这得需要多少力气才能保持长枪不坠啊?! 如今天气还没回暖呢,黎术却流了一身的汗! 太苦了! 有段长冬带领着,其他人也都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点头。 黎术看着旁边摆着的香燃尽之后,便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见到段长冬等人,她仿佛是不记得老罗那事儿一样,咧嘴一笑,十分自然:“如果你们也一起跟着师父练武,那我可就是老大了啊?等过些日子,咱们一起去北山实战一番如何?” “……”段长冬突然觉得压力好大。 她是老大,那他是啥? “你想当老大,得能赢得过我才行。”段长冬是不服的。 黎术不在意:“赢你?迟早会有那么一日的,而且,若是现在比射箭,你也赢不过我,咱们俩各有所长,不过看在你年纪比我大的份上,老大的位置我还是不和你争好了。” “……”段长冬心里更郁闷了。 什么叫不和他争啊! 说得就像是故意让着他一样! 这谁心里能舒坦!必须练! 不过开始之前,几人听着老俞头的话,先在院子里挖坑,忙活间,段长冬往黎术那边瞄了一眼,然后又对着老俞头说道:“大武头抽了老罗二十鞭子作为惩罚,另外还罚他跪神树三日,老罗也没反抗。” 黎术也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老俞头点了点头:“也是该的,只是……” “我前几日就已经给从前的同袍写了信,至今没有回音,本还想借着旧人情帮着老罗一把,但如今看来,只怕事成不了了。”老俞头心里很不安。 黎术听到之后,停了下来:“师父,咱们这里有往军中寄信的特殊渠道是吗?” “对。”老俞头点头。 军中大多数人都是外地征兵而来的,边城这边军户只占了一部分,虽然数目少,但世代守在这里,相对来说也比较团结,所以在消息上也会比别人灵通许多。 还有专门的驿丁帮忙传递家信,正常情况下,一个月来往一回,但若有急事儿,加钱也能送。 “我在军中有个朋友,我想给他写些信,没问题吧?”黎术巴巴又问。 “可以,但是……你认字?”俞老头点了头,但随后,不解道。 陈家兄妹也在场,茫然地看了过来。 黎术也没隐瞒,只道:“认识一部分。” “俞伯伯,阿黎的弟弟读了好几年书,他从小就是阿黎照顾的,阿黎认识一点也不奇怪。”陈缨原本有些惊讶,但很快便自己解释通了。 这个世界的字比较繁杂,与黎术前世的字有些差别,但也有些相同之处,连猜带蒙,黎术是算认字的。 她之前买的本草书上有字、也有图解,里头不认识的地方她都问了那个程大夫,学识是有点进步的。 “阿黎竟然还认字,这可更了不得了……”常伐等人都惊了。 学认字很贵的。 众人看着黎术的眼神,莫名多了些尊敬。 黎术想好了,她要给那个程好人写信,当然,也不求事儿,只单纯的问候。 难得认识个单纯好骗的人,也不能将这联系彻底断了,对方是个大夫,本事很不错,交好是没错的。 黎术又问了问往军营送信的忌讳,当晚便写写画画起来。 只是第二天一早,黎术突然听到一阵锣声。 她觉得有些奇怪,出门看了看,隔壁俞老头也踏出了院子,面上凝重,见黎术一脸茫然,俞老头道:“这是有人战死了。” “……”黎术心头跳了一下。 “今日是十五,是报丧的日子。”俞老头叹了口气,“每个月初一十五两回,听这锣响的动静,应该……没了两个。” …… 老罗还在神树前跪着。 儿子的遗物已经被送回来了,他两眼僵直,有些不敢相信。 亲邻已经为他捐赠了些银钱,不多,但多少能疏通一番,让他儿子不去做那什么备军。 可为什么他儿子已经死了? 前来送消息的也是他们本庄人,看着老罗的样子,心中不忍,只能说道:“战事太紧了,外头那些疯子打了一个冬天都没破关,如今越发急了,前些日子小荣将军带着一队人马顺着狭峰出击敌营,断其粮草,因此损伤惨重……” 老罗张了张嘴,声音堵在那里,出不来。 他眼眶血红,脑袋埋在了地上,身体都在颤抖。 旁人见状,想要拉他起身,然而没能让他动上分毫。 黎术远远地看着,看到老罗怀里抱着的血衣,大概能猜测到他儿子死前的惨状。 同情吗?没有,她只是觉得自己要更努力的挣扎。 人命如蝼蚁,她若不碾死别人,迟早会被别人碾死。 她敛眉垂眸,并未上前,也没出声,过了一会儿,陈缨来了之后,才问道:“父死子替﹐兄亡弟代,老罗的年纪,应该还在从军之列吧?他儿子死了,他家依旧要出一个从军的人,对吧?” 陈缨点了点头:“嗯,应该还要十年。” “他家还有旁人吗?”黎术又问。 “没有了。”陈缨开口又道。 黎术沉默了片刻。 有些时候,人不太像是人,从高处看,这小小的身躯像是一颗颗小石头,一颗颗的砸进水里,都听不到一声响。 哪怕是那个已经死了的项将军、聂将军这种人物,在有些人眼中,充其量也只是一颗大一点的石头,砸出一点水花之后,被高处的人称赞几句,便悄无声息了。 第84章 贪功 老罗丧子,各家都不好受,因为他们知道,这种事情,谁家都躲不过。 陈家兄妹等人本来还不想跟着老俞头练武受苦,但瞧见那发黑的血色之后,一个个也都老实起来。 老俞头虽有些不好的名声,但各家对他的能力还是极为信任的,从前倒也有些后生跟着他练武,但都不够持久。 如今段长冬带着一群人一起操练,长辈们并不觉得诧异,也乐见其成。 能多练一天,就多一天长进。 黎术也发觉了这些人的特点。 武庄里头,像段长冬这样的强壮一些的孩子比较多,就连陈缨和戚鱼这样的女孩子,也都能耍上一招半式的,体力很好。 听陈缨说,这里的姑娘大多也嫁军户,嫁人之后,很可能要面临着独自操持家业、养育儿女的情况。 如果内心和体力都不够强大,那下半辈子就难熬了。 “如果咱们不是军户,永远都不要上战场就好了!”休息的时候,陈缨还会忍不住的叹息。 黎术并没有失去理智,只是道:“有些事情是注定要有人去做的,不过是自愿和强迫之分。” “难道还会有人自愿当兵吗?若是当个将军,有人伺候、还能-指挥千军万马,那还好些,但当小卒的,不敢跑不敢逃,只能听从命令往前冲,谁会这么傻,心甘情愿去送死啊?”陈缨想不出来,哪里会有这样的傻人。 黎术想了想:“若后顾无忧,为人所敬、心之所向,也多得是人愿意舍生忘死,只不过咱们这里,地位低下、饷银不丰,家宅不宁,当然没有心甘情愿一说。” 陈缨听着,想说什么,但又咽了下去。 阿黎说得是没错的,怕死的人很多,但若这死是值得的,也没什么不敢的。 只可惜,他们这些人死了之后,也就草草葬了,抚恤也不如那些民户参军的士兵多。 军户的限制,更是让他们连喘口气的可能都没有,要拼命,还要被人看不起。 甚至,划分为军户,还是一种惩罚,所以在很多人眼里,军户几乎和罪犯同等。 但他们陈家,甚至是这一片大多数的军户,都是很多很多年前被官府强行征兵上战场的,凭什么他们要世世代代都这么倒霉呢? 这种问题,所有人都想过。 但没有答案。 一阵沉闷过后,又是汗水的挥洒。 从前这种情况也有过,但大多坚持不了多久。 这次本也一样,但当这些年轻人再次想要放弃、松快一番的时候,却发现黎术向着“老大”的方向又进了一步。 一想到将来自己或许连这个“柔弱小可怜”的阿黎都打不过,大家都觉得浑身不舒坦。 老老实实继续练。 …… 与此同时,军营之中。 程冕竟然收到了“家书”。 这封信是和其他士兵的家书一起送过来的,来源又是在边城,所以让程冕很诧异。 他还以为是送错了,等到他将信打开,便瞧见了……歪七扭八的字。 这字是黎术故意扮丑写下的,毕竟……她在程冕这里是有人设的。 信上的内容并不复杂,只是简单说了自己落脚之地,以及想要给他送些物资的意图,紧接着便是念叨着自己所住武庄的情况,交代说自己拜了个师父,打算学些拳脚功夫。 内容啰嗦却笨拙,厚厚一沓。 程冕看着,既好奇又觉得好笑。 看到自己帮助的人给与这样的回馈,拼尽一切去学习写字,只为给他些交代,程冕内心便觉得温暖且有成就感。 但他又觉得黎术这想法太奇怪了,一个小姑娘,她说要学拳脚功夫…… 想起黎术那清瘦的样子,程冕都觉得她一定是在开玩笑。 但他内心觉得黎术可怜,有点事儿做也是好的,所以也写不出打击她的回信。 于是狠狠称赞了一番。 他又觉得只说这些实在空洞,所以想写些黎术感兴趣的事情在里头。 “听说破山军备军里头有个叫马承霆的,你有没有见过?实力如何?”很快,程冕见了好友,开口问道。 小荣将军一听,却无语道:“备军那么多人,我怎么能各个都认得出来?什么马承霆,不了解……等等,你说的不会是马校尉的儿子吧?” “对,就是马校尉。”程冕立即点头。 “他啊……”小荣将军挑了挑眉头,“有些印象。” “怎么?不好吗?我听说这马家父子很重情义,都是好人呢。”程冕连忙赞道。 “这又是谁和你说的?兄弟,幸亏你只是个大夫。”小荣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毫不避讳地继续说道,“你也知道,破山军饷银是其他士兵的数倍,若能在破山军里出头,不论年纪,都前途无量,像马校尉那样家中底蕴不足的,想让儿子功成名就的话,走这条路是最快捷的。” “如果他有本事,入了破山军,就会有数不清的立功机会,这是事实。” “这有什么问题吗?”程冕不太懂。 “有野心是本事,只不过……这个马公子架子不小,一入备军便开始收买人心,短短时间,收揽了不少没什么身份的士兵,在军中摆公子哥儿那一套,为人一般。”小荣将军很直白地说道。 程冕一听,有些震惊:“怎么会呢?我听说他是个热心肠,他还帮过阿黎姑娘的大忙呢!” “那个山鬼啊?”小荣将军有些诧异,“你竟还与这山鬼有来往?咋的,银子太多了?” “……”程冕有些无奈,“阿黎妹子是个可怜的姑娘,你别这么说。” “行,你妹子,小爷不说。”小荣将军嗤笑了一声,“不过……你这山鬼妹子是不是傻?又或是看上了马承霆的身份,所以才情人眼里出西施了?你最好劝一劝,以我的眼光来看,这个马公子,不太行,精细精细的。” “我这么和你说吧,他入了备军之后,因人缘好,服众,所以成了个百夫长,他上战场的次数不多,但立的功不少。”小荣将军又补充道。 “这不是好事吗?证明他有能力!”程冕有些疑惑。 “好兄弟,我虽想证明自己,管好破山军以及备军,但可没想过拿人命来填,这几次下的命令,凶险,但伤亡程度,都控制在一定的数量之内,这些,我心中是有数的,而这个马承霆回回都能做得比别人好,甚至超出预期,的确是有本事,但……他太贪了,以至于他手底下那群人,损伤最多。”小荣将军也不遮掩了,很清楚地解释道。 第85章 意外还是人为 小荣将军眼中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仿佛很了解马家父子的心思。 入了战场,想往上爬,是正常的。 心狠的将军也多得是,不是各个都顾念着手底下士兵们的生死,这也不稀奇。 甚至,有些时候,这样心狠的将军才能办大事儿! 如果程冕不称赞这父子二人是好人,那他也不会多言,对那马承霆,可以先用,却不重用,控制在一定程度之内,长远观察再说,毕竟对方也算是个人才。 程冕听得惊了。 “你的意思是……这个马承霆自私贪功,害死不少士兵了?”程冕立即说道。 “他是百夫长,有指挥自己下属的资格,也的确是立了一些功,打仗必有死伤,在所难免,他做出的决断虽有风险但也算不上错,按照他的能力,不出意外的话能入破山军历练一番,将来调到其他营,至少也是个校尉,再熬上几年,大小是个将军。”小荣将军看得远了一点。 “……”程冕皱着眉头,觉得心里挺不痛快的。 因为他才收了黎术的信,信上将马家父子夸得太好了! 说他们是仁义之辈,会照顾同乡军户,说他们重情重义,将来一定会有好报,这些言辞太过吹捧,以至于他对那马家父子,很有好感。 现在再听小荣将军这么一说…… 那好感碎了一地。 甚至还有些生气。 黎术只是个年轻小姑娘,哪有什么分辨能力?肯定是这父子俩会骗人。 “怎么了?莫不是信你那个山鬼妹子,不信我?”小荣将军一边翻着手边的公文,一边笑着说道。 他在外头都是故作沉稳的样子,只有在自己的好友面前,才会如此轻松。 “不是……”程冕心里不是滋味,“你是不知道,那个黎姑娘有多单纯,我担心她被骗,算了,她舅舅就在我营帐外头呢,我去仔细问问怎么回事。” “别啊,将人叫过来,我也听听,我对这山鬼可真是太好奇了!”小荣将军连忙招呼了一声。 程冕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拦着。 很快,陈酉松被叫了过来。 陈酉松守了这么多天的营帐,也知道程冕和小荣将军关系好,见到这“大人物”之后,也没那么激动了,适应许多。 “老陈,你的外甥女,阿黎姑娘,她的事儿,你应该清楚吧?能不能和我说说?”程冕客气地说道,“对了,她和我说过,马家是她的恩人,这是怎么回事?” 陈酉松茫然抬头,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对他外甥女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不过上头要问,他也不敢不答。 于只好硬着头皮将阿黎从小到大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当陈酉松提到阿黎幼时凄惨模样,程冕眉头都能夹死一只苍蝇,看向小荣将军的时候,还不忘说道:“你看,我就说她没骗我,是真的可怜!” 很快,马家的事儿也冒出来了。 救命之恩,马家许亲。 可这么一说,又有些不对了。 “那也就是说你外甥女是马承霆的未婚妻?可我怎么听闻他已经成婚了?若他妻子是你外甥女的话……那这姑娘之前也不该出现在山上砍薪啊?”小荣将军觉得奇怪。 “是这样的,她出嫁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喊马贼来了,场面混乱,结果……”陈酉松继续说着。 程冕真没听过这么惨绝人寰的经历。 一个凄苦之人,好不容易要见了光,但突然之间,天昏地暗,直接摔进深渊去了…… 再听到她被迫嫁给了一个有病的男人,挨了一顿好打,程冕就明白之前他给黎术把脉的时候,那旧伤是从哪里来的了…… 陈酉松知道的事情,大多也是家里头传来的。 最近家里也才回了信,信上将黎家通匪、死人的事儿,都说清楚了,但却没说马承霆故意换亲的事儿,因为陈酉松认识的字不太多,这信件送到军中,肯定是要请别人诵读的,这么私密的事儿,不能外传,家里也怕给陈酉松招祸。 程冕听完了,心中浮现起浓浓的心酸。 太惨了! “这马校尉倒是个好的,只奈何他家中母亲和妻子糊涂,不知拨乱反正之理……不过好在他还算仗义,将阿黎姑娘从牢里救了出来,要不然阿黎姑娘如今早已人头落地了吧?”程冕唏嘘了一声。 小荣将军翻了个白眼。 “傻!”小荣将军觉得自己这朋友真是没救了,他立即道:“你没听老陈说吗?马校尉的同僚都被请过去吃酒了,出现如此事情,他若不负责到底,不救那山鬼性命,那这事儿传回军中,他还能有脸?” “这马家也有意思,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就这么将个假货迎进门了。” “还有,你不觉得太巧了吗?黎家碍事儿,所以家里头死干净了,这里头啊……还不知道掺着谁的手笔呢……还有你那个山鬼妹子……依我看,她可怜却不无辜,你也不想想,她一个姑娘家,能在山上盖出一间屋子,熬过了严冬,靠得是什么……” “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我听着这事儿,里头蹊跷之处颇多。” 小荣将军说着,让陈酉松退了出去。 “这个山鬼姑娘,你还是离她远些吧,我觉得她应该是个聪明人,在你跟前特地提到马家,恐有利用之心,你莫要上当。”小荣将军认真劝道。 程冕陷入那故事中,有些难以自拔。 “她没害过我。”程冕有些不乐意。 “算了,反正只是个小丫头,也翻不出太多风浪来,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这马承霆……”小荣将军声音冷漠了几分,“只怕有点问题,我还得让人查查。” “查他做什么?”程冕不解。 “错嫁之事匪夷所思,太过巧合,我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设计的,若是如此……此人要再压制些,否则若让他一朝得志,只怕要闹出大祸事。”小荣将军不满道。 贪功有野心,这是一个年轻人会做的事儿。 或许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人会变得更沉稳。 但若是再添上这些旧事儿,那就证明此人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以后的磨炼,就未必有用了,而且…… 他也有些唏嘘于那小山鬼的可怜,也想知道,这场悲剧的初始,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第86章 怎么会弄错? 程冕倒是没多想,他觉得那个马公子应该不会恶到那种地步。 很快,二人便将这事儿放到一边去,程冕打算回去之后,再添几两银子给黎术送过去…… 只是他还没动身,眼前的小荣将军突然砸了一下案桌,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程冕问。 小荣将军脸色阴沉:“你看看。” 程冕不明所以,接过了一张纸,只见那纸上……画着“干净”的人。 程冕脸上微微有些不自然,控制不住地红了脸,干咳了几声。 “这不是各驿站送来的文书吗?元帅让你先学着处理这些普通文书,从里头吸取有用的消息,怎么会有……这种难以入眼的东西?”程冕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纸上的画很粗糙,也就寥寥几笔,但却能看出,是两个人在做房事。 这东西,出现在文书里,简直是…… 要死人了。 小荣将军立即叫了人来,让他们将这些文书仔细搜罗一番。 好在同样的图只有一张,剩下的,虽有错处,但不算太多。 最离谱的就是有人把该送去峄城的文书又送了回来…… “这两个问题比较大的文书都是……都是甘河镇那里的小驿站呈来的,想必是驿站不大,人员不多,所以出现了这样的纰漏……”底下的人解释道。 “你说这是只是纰漏?”小荣将军挑了挑眉,眼中都是不满,“甘河镇是关内第一镇,将来若有加急文书,也极有可能从此处递过来,现在这些文书里却混进了这种东西,那群酒囊饭袋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文书关系到边关数万将士,若有一日再出他错,造成战事不利,谁来承担!” 被叫过来的人等,跪了一地。 这些文书,有些写的是各地流放到此处充军的人员名单,还有些是关于周边各地官员调动的。 虽不是有关战事的加急文书,但也都是存着一些重要信息在。 “去将负责此事的人,全部拿下!”小荣将军直接吩咐道。 呈送文书,规矩要求本就十分严苛,哪怕不小心晚上一天,都有人会因此受罚,现在却出这么大的问题,证明这边城里头混进了一些不识大体的人。 这些人看似影响不大,可若有一日在关键时候出问题,那造成的损失有可能会不可估量! 这已经不是要死几个人的事儿了。 这种事上,一个人出错,证明上下几级多半都出了点问题! …… 此刻,姚父才打了一坛酒水,配上两碟小菜,在驿站里头松快呢。 从前他就羡慕黎处田,靠着认识几个字,有这么好的活计,既体面又不辛苦,收入还不少,如今这活轮到了他头上,他只觉得这每天就像是在过大老爷的日子,享受至极。 而且自打女儿嫁入马家之后,陆陆续续还给他送了不少银钱来,从前那拮据的日子也彻底消失,这种阔绰的生活是过去几十年都没体会过的。 他那好女婿入军营了,往后前途无量。 闺女还说,女婿是奔着做将军去的! 若是做将军,他家是不是能换个更大的宅子? 姚父第一次以女儿为荣,只觉得这孩子真没白养,小小年纪就知道盘算,给他这么大的惊喜。 也亏得这丫头懂事儿,直接换亲,若是当初让马家来提亲……他肯定会要高价聘礼,没准这婚事真的成不了呢! 几口酒下肚,姚父脑壳有点晕,但还没醉。 突然,门口一声巨响,有人踹门而入。 他吓了一跳,顿时又怒不可遏:“干什么!这里是驿站,不是菜市场,谁这么大的胆子,敢……” 话还没说完,看到了来人。 好多的士兵,刀刃也飞速的抵在了他的脖颈。 “军、军爷爷……这是做什么啊?有话好说,好说!我是这里的驿长,我……” “驿长?那找的就是你,带走!”对方直接动手将人押下了。 一群士兵带着他直接押送去县城,这动静不小,很快便传到了姚家,姚母心里也不太慌,心想是有些小误会而已,毕竟她的亲家可是马校尉,女婿也在军中,丈夫怎么可能会被抓呢?! 不过出了事儿,肯定是要找人解决的。 所以姚母又着急忙慌地找到姚阿宁。 姚阿宁心态已经要崩溃了,这才多久?!她娘又来了! 这马家在她娘眼里与集市差不多,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来就没在意过她的颜面! 姚阿宁忍着脾气没发作,但听到母亲说父亲被抓的消息之后,整个人如坠冰窟。 谁都知道姚家和马家的关系,所以如果不是大事儿,她爹不可能被押送出去的! 姚阿宁直接赶走姚母,自己去找了老太太,希望她能让人出去打探一下。 马老太太虽有些不愿意,但也没办法,只能让家丁们出去做事儿,一来一回,到了第二天才弄明白情况,只是老太太也震惊了,没想到这姚家竟然如此无用。 一早,她将姚阿宁叫到跟前来,二话没说,直接一巴掌打了过去。 白嫩的脸瞬间便红了。 姚阿宁眼中闪过瞬间的怨恨,但很快压抑了下去,连忙问道:“祖母您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别气坏身子了……” “的确是你的错!我们马家究竟是做了什么孽,竟然娶了你这个丧门星进门!”马老太太气得拿着手里挠痒用的抓手在姚阿宁身上狠狠敲了几下,“你那个没用的爹竟然送错公文了!东西都送到了军中,咱家不止救不了,没准还要被拖累!我孙子要是因为你毁了前程,我一定不让你这个狐狸精好过!” 姚阿宁瞪大了双眼,慌了。 “弄错公文?!您没打听错吗?!我爹虽然不认字,可也有努力在学,我还告诉他要将公文分类做标记,他都听了啊!怎么会弄错呢?!”姚阿宁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当初给她爹安排这职差的时候,相公也提醒过她。 相公说这职差看似简单,但也有些规矩要守。 主要有两点,一是公文呈送要守时、二是驿马不能养死了。 其他的,出问题及时上报就行…… 后者出错尚且好挽回,如果是前者出问题……最轻也要挨几十个板子,严重甚至会丢命! 她本也有些忧心,但后来爹再三保证,她才放手让相公帮忙的! 而且,那黎处田也干了好多年了,一直没出过问题啊!? 第87章 靠山是谁 姚阿宁还想再问些内情,可马家老太太却不愿意和她说了。 无奈之下,姚阿宁只能回了娘家,看看家里有没有打听到什么可靠的消息。 然而让她无奈的是,家里人似乎完全没将这这事儿放在心上一样! 不论是她娘,还是她哥哥,都等着她去将人捞出来! “是不是亲家和女婿没和那些人交代清楚,有人故意找茬呢?你快些给他们写信,让人将你爹放出来,还有那些抓了你爹的人,一定要狠狠地惩治,否则旁人以后还会欺负咱们!”姚母气哼哼地,只忙活家里的事儿,也没让人去县城瞧瞧。 她心里清楚,有女儿在,用不着她跑前跑后。 姚阿宁都要哭了:“娘!爹是犯了大错才被人抓了的!老太太今日还和我动了手,说爹的事情很可能会影响到相公的前途!” 姚母这才仔细看了看女儿的脸。 经过这一个冬日的休养,她女儿越发好看了,肤色白皙,手指鲜嫩,就不像是做过活的人。 而此刻,有半张脸上的确有些红肿。 “不过就是个破驿站,能有什么错!你少吓唬老娘,不就是觉得老娘经常去找你办事儿,你心里不痛快了,所以才故意敷衍吗?阿宁,那可是你爹,你若心狠,那便让你爹一直待在里头!大不了我没你这个丧良心的女儿!”姚母肆无忌惮地说着。 她也不和女儿动手,但说出的话,每一句都刺痛了姚阿宁的心。 她不明白,娘为什么能如此无知! “我没和您开玩笑,老太太说我爹弄错了公文,这罪名都在律法上写着呢!”姚阿宁很是生气,那脸色也冷了下来,“我早就说过,爹没那个本事,享不了那福!你们偏偏不信,非要和黎家比!现在好了,出了事儿了,若是爹被重罚,到时候你们也别想着怪在我头上!” 此刻,姚阿宁也是看出来了,这个家里,就没人在乎她的死活。 她都挨了打,娘也不知慰问两声,还说她是故意敷衍! 她表情严肃,也将姚母吓了一跳。 “真、真出大事儿了?!”姚母声音微颤,“阿宁!你可不能不管你爹啊!你快想想法子……让人去军营问一问啊!女婿肯定是能帮上一点小忙的!” 姚阿宁心中原本很是烦躁,但看着她娘的态度,她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她不能听话了。 写信去质问相公?让他帮忙?绝对不行! 她的出身是她的弱势,一直遭马家嫌弃,因为爹娘的事儿,老太太已经多次给她脸色看,动辄便是立规矩,一番磋磨,如果不是相公疼爱她,她会过得格外艰难。 若此时再去给相公添麻烦,那结果…… 姚阿宁往家里看了一眼,努力平心静气道:“娘,我听闻这件事十分严重,你和大哥也多往县城那边走一走,打探一番,看看能否疏通,我也会尽力让相公想法子,但若是相公都帮不了……那咱们就只能认命了……” 姚母惴惴不安,但也没有彻底绝望。 姚阿宁立即便走了,没有多留。 回去之后,她直接找上马老太太,立即就跪了下去,一番哭诉,表示自己做错了。 “爹娘愚笨,都是我不懂事纵容他们犯错,祖母放心,我一定不会让相公插手此事,我立即就传信过去,让他安心,若是我爹的性命保不住……那也只能认命……”姚阿宁痛快地说道。 马老太太深深看了她两眼:“你能这么想就好,战场上很是凶险,你绝对不许让霆儿分心!你也别说我家心狠,要怪只怪你爹娘实在是贪心不足,金钱、物件,这几个月来你给了多少?连职差都帮了,是他自己不中用!” 姚阿宁嘴角一片苦涩:“祖母教训得是。” 姚阿宁退下之后,也按照和老太太说好的内容去写信。 只是马老太太本就对她不满,如今哪怕她做出这样的抉择,也依旧让老太太很是厌恶。 “这些年莫要让这姚家女怀了孩子,等将来霆儿的新鲜劲儿过了,让他重娶一个!”马老太太对着马夫人说着,又补了一句,“这小狐狸精不仅上不了台面,心思还狠,亲爹说不管就不管了,可见是个自私自利的!将来必须休了,免得祸害霆儿!” 马夫人性格软些,很听老太太的话,也只点头附和,没有反抗。 而此刻被抓走的姚父嘴里还有些骂骂咧咧的。 他低眉顺眼地和抓他的人说了不少好话,可一点用都没有,想到马家,他便多了些胆色,开始不停地强调自己的身份,威胁别人快点将他放了。 然而没用。 很快便开始升堂审案,县令虽然主管此事,但旁边却坐了穿着铠甲的人,满脸严肃,让人心惊胆战。 县令放了些文书在他手上,问他是怎么回事。 姚父哪里知道?只是硬着头皮说不是他干的。 那前来督审的将军一看,立即发现了问题所在:“莫非……你不认识字?!” “认识!谁说我不认识!”姚父很紧张,立即背了一首小儿诗出来,证明自己也是有点学识的。 “……”县令神情尴尬。 督审的将军脸已经黑了:“好歹也是个驿长,竟然如此无知!你们这是拿公务开玩笑!倘若将来文书出现失误,延误军情,你们可能担待得起?!来人,将这个滥竽充数的冒牌货拉出去狠狠地打!另外……” 将军又看向县令:“此人是何人提拔上来的?是否有人举荐?这些统统要查!” 县令坐立难安,只能硬着头皮道:“将军莫急,此人……此人做这驿长的确是有些缘由的……” “什么缘由?!难不成他是皇亲国戚了!哼!”督审将军很是愤慨。 “是这样的……”县令心知自己有错,也怕上头查出来严惩,便只能主动道:“此人……此人大有来头,是和军中有关系,否则……我是无论如何不敢让这样的人去做驿长的啊?” “军中?你的意思是,他的靠山,是我的同袍?好,我倒是要听听,哪个将军如此装聋作瞎、不知好歹!” 第88章 我不服 县令听着对方的阴阳怪气,冷汗刷刷往下流。 “这甘河镇原本的驿长还是有些本事的,但谁知道他家人不中用,有个儿子通匪,导致被罚砍薪入了山,这人没受过苦,冬日里没了,这空下来的差事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顶上……” “本官也正准备贴张告示选些有才能之人,但这个时候军中马校尉的儿子、那个马公子找上门来,满口保证,说此人能行!” “甘河镇的驿站很小,公务也不多,本官想着,这马校尉家里头推荐的人,肯定也有些本事,所以便打算让他干一阵子,等有合适的能人再顶上,真没想到他竟然不认字,犯了这么大的错……” “……” 县令也自知有错。 这事儿可大可小,就看这军中的人打算怎么办。 他这个县令没什么靠山,这些年来一直在边城苦熬,多少有些苦劳,他如今干脆认错,或许问题还小些。 “马校尉?”对方愣了一下,随后也点了点头:“本将军回去之后必会严查,不过……你……” “本官知错,这便会立即张贴告示重新选个合适的驿长,另外这峄城之下其他几个驿站,也会重新整治一番,本官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回了!”县令连忙说道。 那将军闻言,点了点头,又提醒道:“此番本将军之所以会如此郑重,是因为文书之中混入了一张春宫图,画得其丑,不太像是市面上流通之物……” “什么春宫图?!我不知道,大人我冤枉啊!我没有这种东西!”姚父好似找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说道。 “我也觉得多半不是此人所有,但若是如此,事情就更大了。驿站之中,所有文书按照规矩都要严加看守、锁好,决不许有任何泄露,外人也不可接触,但却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塞了东西……”将军冷哼了一声,“此人之罪,绝不可饶,各驿站也要加派人手,以免以后再有这种浑水摸鱼之事。” 县令也听得心惊肉跳的。 幸而只是往里头加了个东西,若是盗走文书怎么办? 又或是,将来有重要文书的时候,再出问题呢?他这一家子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一番听之下,县令甚至有些庆幸了。 还好如今他的罪名还不大,有个替罪羔羊! 将军提醒之下,县令当场便断了案子,如果文书送错导致了重大影响,那姚父将会被处以绞刑,如今这绞刑躲过了,可这两个错误加起来,也要挨杖一百六十。 挨的还是军棍。 是压根没打算让姚父留命的。 姚父被拖出去的时候人已经吓懵了,满口求饶。 拖到施刑处,县衙之中各官员文吏捕快等都被拉过来观刑,为得也是杀鸡儆猴。 军中与衙门虽是两个体系,但军中无小事,军中将士又守护着关内所有人的性命安全,必要时候,的确能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更何况,今日还派了个四品将军过来震慑众人…… 一百六十军棍,打到六十人就已经扛不住了,可还是硬生生地继续砸下去。 彻底结束的时候,姚父身上一摊烂肉,人也没了气。 如此手段,让人倒吸凉气。 这事儿传得很远,审案的时候,很多普通百姓并不认为姚父会挨罚,却没想到亲眼看到姚父被打死…… 而这事还没完。 很快,小荣将军也得知,这个滥竽充数的驿长是谁推举的了,整个人都要气笑了。 就是那个大好人?! “他这是重情重义还是任人唯亲!?他将这个废物弄去做驿长的时候,还没入军营呢,若真让他做了将军,那他养的狗只怕都能做个七品官!”小荣将军怒了,直接让人去将马承霆从破山军备军中赶出去。 他不是想立功吗?!可以,去前军当个小兵拼杀去! 至于马校尉……仗着职位,任由着儿子作威作福,自然也要军法伺候! 马家父子早在小荣将军发火之前,就已经得了风声。 只是内心还存有几分侥幸。 毕竟马承霆觉得自己只是举荐一个人而已,还是在进军营之前做的,也不是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真没想到,上头会如此生气! “这不公平!”马承霆很愤怒,“就算我有错又怎么样?大不了功过相抵就是了!我前头几场仗打得漂亮,不给我升官也就算了,怎能让我去做个马前卒!” 马校尉脸色也无比难看。 儿子倒霉,他也不好过,要挨二十个军棍。 数量不是特别多,但那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施行的!这棍子打下去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有个没用的亲家和娶错了的儿媳妇儿! “你若不服尽管去找小荣将军,看看将军愿不愿意搭理你就是了!”传话的人冷笑了一声,并不在乎马承霆的小脾气。 马承霆确实不服。 那个小荣将军年纪和他差不多大! 项将军死后,破山军如今由一老将压阵,老将之下就是这个小荣将军! 小小年纪,他有什么资格?不就是靠家世吗! 若小荣将军真敢动手,没准还打不过他呢! 马承霆脸色阴沉,很倔,他不甘心就这么被赶走,咬牙道:“如果我没有能力,那我甘愿做个小卒,可我本事在很多人之上,小荣将军不培养我也就罢了,竟还抹掉我的功绩!难道他是怕我将来比他更优秀吗?!” 此话一出,马校尉连忙捂住儿子的嘴:“不许胡说!” “我说错了吗?爹,外头战事那么凶,他是想让我去死!我就是不服!”马承霆气得厉害。 “你竟敢蔑视小荣将军?”来传话的人都是小荣将军的左右手,听闻这话,也都气笑了。 “为何不敢?!我有本事,我看将军就是容不下能人!”马承霆身上还有年轻人的傲气,“有本事,让我和荣将军比一场!” “你有什么资格和荣将军比?我们将军日理万机,哪里功夫应付你这种小废物?你觉得自己很能很厉害是吧?行,我们给你机会,你在我们两个人之中挑一个,你打赢了,我这位置给你做,老子亲自去和小荣将军说!”来人看着这骄傲的公子哥儿,厌恶至极。 不服小荣将军的人,多了去了,但让人厌恶的,这个姓马的能列前十。 第89章 苦中作乐 马承霆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见他如此没种,这么快就退而求其次、不再去挑衅小荣将军,除了马校尉这个亲爹之外的其他人都忍不住的嘲讽。 马校尉心情格外低落。 这位小荣将军以及他身边的人,可都不简单啊! 小荣将军看似年轻,可入军中多年了,是项将军手把手带着、教着长大的,且此人的祖父也曾是这边关将领,早已战死,他父亲乃是京中勋贵、朝中大员! 这样的人,只能讨好,不能得罪! 而且……这小荣将军确实也有实力!否则也不能和破山军一起杀进杀出! 所以儿子这一番言语,确实是可笑至极。 但这冲动也算是搏回几分生机,所以他这个父亲也不好拦着。 …… 挑衅之事,军中也常有。 对众人来说,这也就是日常操练而已。 但消息传到小荣将军这里,却来了兴致。 如果是其他人,他也不会太在意,但最近总听到听程冕念叨着那个山鬼姑娘和马承霆,所以他对马承霆也比较好奇。 “让先放他些日子……”小荣将军挑眉一笑,有些坏心眼的看着程冕道:“过段时间,各地的药材也该送过来了,年前粮草出了问题,一拖再拖,如今这药材……我也不放心,到时候我派一队人马陪同你,先去接应,这东西入军营之前,务必先检查一番,顺道……咱们打个赌。” “你又想玩什么?”程冕无语。 “苦中作乐,还不许了?”小荣将军挑了挑眉,继续道:“我和你说过,那个山鬼姑娘绝对是个心机深沉之辈,她对这马家父子肯定是不怀好意,可我的话,你总不信,我也不希望你被人欺骗,所以……到时候你让那个姑娘做送药人,一起过来,到时候,瞧瞧她到底是什么态度,如何?” “哪能如此胡闹?”程冕立即反驳。 “我也不是胡闹,年前那几次大战,忙得你也没歇口气的机会,难得你在这边关有感兴趣的朋友,等你了解的足够多,能让我彻底放心,那多往来一二,也没什么。”荣争玉十分大方的说道。 他这个兄弟,是个挺善的人。 若在京中做大夫,过他手的病人,死不了几个。 可来了这里之后,常常衣带沾血,有时候看着一堆尸体,茫然又麻木。 他不是该待在这里的人,要不是放心不下他这个朋友,也不会经受这些。 “我出去见一见便可以了,就不带来营中了。”程冕摇了摇头。 “这批药材若是没什么问题,那就需要不少人手去整理,军中大夫本就有些不够,你既想要帮衬她,那就给几两银钱,请她做活几日……”小荣将军说着,想了想,又道:“边镇几城,军户颇多,多年以来损伤惨重,各家丧事不断,此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很多陈年旧习难以更改,我多次上书,也无人看重此事……” “今年朝廷的抚恤比以往更少了,你不是说那个山鬼如今便落脚在军户之地吗?你去找她的时候,顺道记录一下情况,将来上书陈情之事,我写在里头,或许也能有点作用……” “军中没有那么多饷银,让所有人都满意是不可能的了,但若是你遇到几家可怜的,出手安抚一下,也未尝不可。”小荣将军又道。 程冕一听,也不再拒绝了。 他将陈酉松叫到身边之后,偶尔也会问问话。 所以对这边关军户的情况也略有些了解,很是同情。 只是军中常有死伤,不适合释放他的同情心,但若是按照荣争玉说的话去做,他这良心上,会安宁不少。 “我只是一个大夫,无法改变现状,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掩耳盗铃了。”程冕苦笑了一下。 “你这不是讽刺我吗?我身为将军,不也一样改不了?”荣争玉经受的多了,承受能力也更强些。 荣争玉和兄弟交代完之后,还大方的放话出去,给马承霆一个月操练时间,一个月之后,与他手边杨副将对练,赢了提拔,输了那就挨顿揍再塞进前营当小兵。 当个小兵也未必会死,但营帐的环境以及战场地上要面临的危险肯定也会更多一些。 …… 与此同时,甘河镇也都在传着姚家的事儿。 黎术得知情况的时候,也很震惊! 这坏事儿是她干得没错,可她可没想到这个姓姚的如此不中用啊?! 好歹也是个驿长,让人传送文书的时候,都不先检查的吗? 啧,死得太突然了,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呢! 听说惩罚姚父之人,还是军中的将军,这样的话……举荐姚父做驿长的马家父子,应该也落不着好吧? 黎术心里痒痒,因为她进不了军营。 对于自己办的好事儿,看不到最终的结果,这让她抓耳挠腮、很不痛快,但黎术也知道军营重地不好进,只好慢慢消化情绪。 整个武庄都很平静,有时候黎术也会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会麻痹人的防备心,所以每日练武之后,她便会去镇口的客栈坐一坐。 距离上次她亲眼看到马贼抢掠,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打听了一下,入冬的时候,马贼来过一次,绑走了一个钱庄家的孩子,要了三百两银钱就罢了手。 她近期买了房产,还买了兵器和软甲,手头的银子又缩水了很多,这么坐吃山空可不好,而这些马贼的存在真是提醒了她……赚来的,哪有抢来的快? 抢劫……不体面。 “表妹,这里的茶点一点也不好吃,还没有我娘做得好呢……咱们花这冤枉钱做什么?”陈缨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心疼至极。 黎术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表姐,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陈缨下意识的凑了过去。 黎术在怀里一掏,掏出了好几锭银子,大约也有五六十两,她花钱多,最近又往空间里塞了些东西,也就剩下这些了。 “银子!!?你……”陈缨连忙压低声音,“你干什么?!财不外露啊!” “怕什么?丢了我再去挖就是了!”黎术背对着掌柜,声音轻轻地,却难掩雀跃,“你猜我怎么会有花不完的银子?还不都是从那地方挖来的?所以这点心你尽管吃,吃完了,咱们再带一些回去,让他们几个也尝尝!” “……”陈缨一脸茫然,“你还能挖呢?之前不是挖过一次了吗?你也没机会再去了啊?” 第90章 贼船 陈缨知道,这银子是在牢房里挖出来的。 可是……最近阿黎也没再坐牢了啊! “不是……当初那个压根就不是真正的藏宝之地!”黎术眼睛里闪着光,“我家太小了,我也不敢将东西全部挪回去,那地方很安全,所以我每次都是将银子用完之后再去取些……” “有、有多少啊……”陈缨惊心地问,脸色紧张起来。 黎术往四周环顾一眼,对上了掌柜那双眼睛,对方立即尴尬的笑了一下挪开了。 黎术眼神防备瞪了对方一眼,然后才闷着头对着陈缨道:“那里头还有珠子,一颗……这么大!” 黎术比划着:“我去游商那里打听了,小珠子一颗能值十两银子,大的、五十两甚至是一百两,说不好!具体有多少颗我也不知道,我每次都不敢逗留太久,怕被人发现,没敢细数……” “……”陈缨心跳加速,“你告诉我做什么啊……” “表姐,你想要珠子吗?”黎术问。 “……”陈缨嘴角一抽,“想也不能啊,这是你的,你可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我都要眼红了!” “你听我的话,我将珠子分给你好不好?”黎术看着她,蛊惑道:“段长冬那个棒槌脾气倔,你和他说说,让整个武庄的小伙伴都听我的,那这珠子,大家都有。” “阿黎,你还是省着些吧……而且为什么要让大家听你的话呢?我不懂。”陈缨确实很糊涂。 “我想让大家一起富啊!可我不能平白给他们东西,那样会让他们变得懒惰,如果你们实在不愿意就算了,毕竟我这个人脾气差,又爱乱跑,按照我的规矩做事的确会很累。”黎术叹息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 陈缨有些不太明白,但想了想,又觉得阿黎肯定没有坏心眼,让她高兴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回去之后和长冬哥说一下,珠子……你省着点用,也不能太挥霍了,我和哥哥就不要了。”陈缨又道。 黎术点了点头,没继续说下去。 回去之后,黎术和陈缨将小伙伴们聚齐了。 她没说宝贝的事儿,只说阿黎从小受苦,在家中明明是个姐姐,却没有过大姐的派头,所以想让大家伙对她客气些。 若她有什么要求,大家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金钱上,阿黎会略有些回报,不多,但不能让大家伙白吃亏。 众人心思各异,但也都没往坏处想。 看向黎术……只觉得她疯得厉害。 其实这些日子大家对她已经很是敬服了,就她那拼命练武的劲头,无人能比,便是段长冬都扛不过她。 而且在她的影响下,大家的进步都是十分的明显。 黎术还能敏锐的察觉到大家的缺点和长处,比如段长冬,他突击能力很强,性格也稳重,受到刺激或是打击都能迅速调整好心情。 常伐比较懒,但观察能力很好,他这样的人入了战场,靠打架是打不过别人,但却懂得扬长避短,观察形势,保命能力并不弱。 陈飞青练武确实不行,不适合上战场,但他这个人清净,说话也不急不慢的,仿佛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被情绪左右,理智、温和,分析对错的能力比大家伙都好。 陈缨虽然是个姑娘家,但性子冲动,激动之时就像是发疯的牛,只顾着往前冲。 戚鱼也不错,最近很喜欢向黎术讨教射箭的本事…… 另外还有邓家兄弟、其他等人…… 在黎术眼里,仿佛就没有普通人一样。 每次她一开口,便吹地天花乱坠,让大家伙觉得自己仿佛是盖世英雄。 时间一久,大家伙早就被她的糖衣炮弹以及狗皮膏药一样的韧性折服了,如今压根就没人再敢小看她。 所以此刻陈缨提起来之后,段长冬直接问道:“你想让咱们干啥?你直说就行,提钱可就看不起人了!” “我猜猜!”常伐连忙开口,“以前欺负你的人又不少,你是不是想让咱们陪着你一起报仇去?!这个有意思,我答应!” “……”陈飞青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你们真的答应?此事可能会有些凶险。”黎术真诚的看着他们。 “咱们还会怕凶险吗?”段长冬看着众人,又道:“将来也是要上战场的,还有什么事儿,比去那个地方还要可怕?大家伙能聚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了,趁着都在,还能帮到你。” 其他人也点了点头。 黎术闻言,道:“我们日日练武,虽有长进,但不大,我认为必要的时候,需要以实战来提升自己,而且……我也想过,若能立功,入了军营后也会大有益处,只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所以才会让表姐先试探一下。” 她本想连蒙带骗让这些人帮她干活的。 但又觉得阴谋不如阳谋好。 “立功?实战?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大家开始茫然了。 “这是衙门的通缉告示,我特地记下来的。”黎术从怀中掏出一张长长的纸,“上头记的都是些马贼,最贵的,价值百两银子,其他人,人头价值普遍也在二十两、五十两左右,而那些不在官府通缉册上的马贼比较便宜,五两、十两都有……” “老罗家得到的抚恤太少了,听说从前还有二十两呢,今年竟然少了一半,你们的命都没这些马贼的贵,所以我想,若是能在入军营前先赚上一些,让家人过松快快一点,那以后上了战场,也算是后顾无忧,敢放开手去闯了。”黎术继续忽悠道。 “……”众人震惊地看着她。 实话说,他们真没想过去抓马贼赚钱…… 因为一向都是马贼来抢他们啊!? “阿黎……他们是贵,可是咱们怎么抓啊?”陈缨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好奇问道。 “诱敌、设陷阱,办法总会有的,这些马贼他们图财图利,不靠自己劳作,只想着抢掠,那咱们就多得是机会。” “可是他们很厉害……”常伐连忙道。 “我们不厉害吗?”黎术昂头,“这些马贼多半都是军中逃兵,他们不去打关外的蛮子,却来对付关内的柔弱百姓,证明他们压根就没那么勇猛,只要咱们不蛮干,做好谋略手段,胜算很大。” 第91章 生死状 几人一开始有些不安,但听着黎术这么说,又有些心动。 放在黎术面前的那张记录着通缉犯的纸上,图画临摹的有些潦草,但上头写着的、简单的数字,大家都认识。 五十两、一百两?! 他们要在军中熬多少年,才能赚到这些啊?! 陈缨则后知后觉:“阿黎……你之前说的珠子……指的不会就是这些……人吧?” “对啊?凌山之上马贼数不清,那都是数不尽的财富。”黎术目光灼灼地回答。 “……”陈缨眼捂着脸,她觉得自己突然没办法面对这个表妹了! 她的可怜在哪里?她的柔弱怎么也不见了?! 她要捉马贼啊!这马贼是牛羊吗! “阿黎,你可有什么计划?”段长冬问。 “计划是有,不过在此之前……”黎术毫不客气,像是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沓纸张,“计划再如何的万无一失,也会有些难以控制的意外,所以生死状是必要的,如果你们愿意,咱们就签下,若是不愿意也不强求。” 生死状上,还详细写了“分赃”方法,另外还有意外发生之后的赔偿抚恤…… 挺丰厚的。 陈飞青认字儿,将这些一一读了。 “这些不急着签字画押,你们先拿回去考虑考虑,考虑之后,如果大家决定共进退,咱们以后练武的流程,就要改一改了。”黎术一脸认真。 马贼、关外蛮敌,又或是关内的富贵权势,她一个都抵抗不了。 她在这个世界才只有十八岁,她还要活很久,将来,她想看看京城的繁华,江河的壮阔,想要轻松的做到这些,那她就不能在这里做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马家不过有个校尉之职,就让她无能为力到如今,那将来若有更厉害的人呢? 站在这儿被人砍?还是狼狈的躲进山里当个野人? 都不行。 志向远大很难实现,但若是不去做,永远都没有进展,那就慢慢来,从最容易做得事情去动手。 想要过上真正的安稳日子,手里头要有足够的本钱才行。 此刻,大家都被她认真的态度惊住了,拿着那生死状,让陈飞青读了好几遍。 陪阿黎闹腾和捉马贼,差别太大。 段长冬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要知道,如果失败了,可就死了,阿黎,你不怕吗?” “我总会死的,但我不想死得太窝囊。”黎术如实开口,“你们如果不愿意,我也能理解,毕竟性命攸关,你们也尽管放心,我也有自己的法子。” 不过到时候需要利用的,就不是眼前这群人了。 只是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觉得这些人比她想象中的更能信任一些。 “我是武头,哪能让你一个人去涉险?我签。”段长冬想了想,做了决定。 他不是很容易被人忽悠的人,之所以签下这生死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武头,更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也看出黎术和他们都不太一样。 她这个人是有些放肆的,不太在意别人的目光,看似癫狂,实际上,她的稳重不少于任何一人。 练武有多难,他心里很清楚。 黎术狠劲足,而且很有规划,就连俞伯伯都说她很不简单,若是个男子,肯定能建功立业。 她是女子,不去建功立业,但去抓些马贼,似乎也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我我我!”陈缨连忙跟上。 陈飞青也没想,也签了:“表妹,你可将我安排好了,我打不过别人的。” 不过陈飞青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没太认真,阿黎年纪比她还小呢,多半就是闹着玩,他们这一片的年轻人,以前也总聚在一起做些调皮捣蛋的事儿,很是正常。 其他人想了想,最终发现,好奇胜过担忧。 他们真的很想知道,马贼到底是怎么抓的! 黎术还以为过几天才能得到答复,没想到他们这么快便上了她这条贼船。 加上她,一共十二人。 在场的这些人都算是年轻一辈里头比较有能力的,几乎都能在俞老头那里坚持练武,剩下那一部分坚持不住的,黎术没拉拢。 眼前的他们,胆子也比其他人大一些。 大家将生死状一签,黎术笑容逐渐扩大,笑眯眯地将东西收了起来。 时间太晚了,黎术让大家伙先散了,等天一早在商讨下一步计划。 大家伙也没太当回事儿,一个个都乐呵呵地应了。 众人散后,黎术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制定出了一个初步的训练计划。 他们人数少,目前能力也不是很强,所以就需要从其他方面补足这些弱势,并且将每个人优点发挥到最大,另外为了方便在作战的时候沟通,最好还有一套合适的密语,能够增加大家的默契。 黎术对自己狠,因此在训练方面,也没有给大家伙留下太多的喘息空间。 尤其是男子,将来都是要上战场的,所以无论她在武力方面的要求多么的心狠无理,这些人也不会怨她。 而女孩子们也只是身量柔弱些罢了,有她这个不要命的冲在前头,其他几人也会不甘示弱。 去哪里还能再找到这么一群好欺负的人呢? 黎术熬了一个整夜,但精神还是不错,充满期待。 这武庄中的军户世世代代受压迫惯了,所以他们对强权的容忍度都要比其他地方更强一些。 与他们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之后,再给予足够的情绪抚慰,很容易便会得到支持。 一早,几人兴致冲冲出现在黎术面前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两眼放光的她。 “密语!这个有意思!”大家聚在一起之后,等黎术将自己的东西表述完全,一群年轻人也陷入了激动的情绪之中。 “是不是和军中的旗语差不多?”陈缨好奇问道。 黎术点了点头:“旗语与手语的结合,适用范围更大一些,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大家务必要记住,每日练武的时候也要用上。” 这事情充满了新鲜感,大家伙完全没有半点抗拒。 紧接着,老俞头便瞧见了一群神神叨叨的后生。 这群孩子,一天比一天更奇怪了…… 他们时不时用手比划着什么,然后便凑到一起傻笑,更让他诧异的是,他们好像突然又精神了起来,练到了下午,甚至还有体力跑去北山上胡闹。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忙些什么。 第92章 诱饵 黎术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将上辈子学的手语简单化变成密语。 一开始学得词语不多,用来还是极为顺畅的,但若在野外,手语不够明显,必要的时候还是要配合颜色鲜艳的旗语使用。 黎术没有立即去捉马贼。 想要干大事儿,必须要知己知彼,所以在此之前,她尽可能的去了解了一下凌山一带的马贼分布。 堪舆图也是有的,但一般都掌握在官府和军中,普通人买不到。 但县城有不少采药人或是捕蛇人,他们手中会有一些简易的地图,地图范围不是太大。 黎术从这些人手中买下了一些,尽可能的进行拼接和了解。 十来天之后,黎术开始频繁的离开镇子口。 出了镇子之后,主路两个方向,一是靠近峄城那边,另一个则是前往军营,大路通南北,但小山路却有很多条,山路崎岖,甚至可以绕到武庄北山后,这路,很不好走。 这一日,她照常按照定好的方向走,但才出了镇子,便有疾马行来,不由分说,直接将她绑了。 黎术没反抗,只嗷嗷大叫。 那马儿行了一段时间之后,被扔在马背上的黎术才被拽了下来。 “你们是谁?想、想干什么?”黎术很是惊慌,看着这群人,脸色都变了。 她是个姑娘家,这些人也没拿她当回事儿,这手脚都没绑起来。 黎术也知道这些马贼都是没有底线的,她若是被抓,肯定会财色皆失,所以在此之前,她在空间里头放了不少东西。 这个时代,战场上也有黑火药的存在,只是使用范围不大。 民间有烟花炮仗,但价格略高,所以黎术并没有购买这些囤起来。 她买了不少可以吃的面粉,虽然价格也不便宜,可若是用不着的时候,也不会浪费。 面粉炸弹的威力,她在北山上偷偷试过,必要的时候也能用来保命。 空间里各种兵器都有,一些老鼠药、泻药份量也足,她之前去山上的时候,甚至还将冬天的冰雪挖走了许多,这会儿都摆在里头呢,必要的时候,唬唬人都是够的。 但此刻,黎术就像是个无助的孩子。 “我们?哈哈哈……这小姑娘还挺傻,这都看不出来吗?我们都是山王!”眼前的其中一个人,嘻嘻哈哈的说着,眼神自信,毫无半点防备。 “山王?你们是马贼!你们捉我做什么?我就是个孤女,爹娘都死了,我没有银子的!”黎术连忙喊道。 黎术说着,连忙握紧腰间的荷包。 那是她请陈家舅母帮忙做的,祝氏手艺很好。 对方一见她的动作,立即上前将那荷包抢了过去,黎术伸手去抓,扑了个空。 “大哥,您看,十两银子,还有一颗珠子,这珠子看上去应该能卖二十两银!消息果然没错!” 黎术苦着脸:“那是我表兄买来赠我的宝贝!我只有这些了!” “小丫头,只要你说实话,我们就不伤你,你这珠子,是从哪里挖来的?”对面的人笑得更加肆意了,“听说你得了个宝藏啊?最近你日日出门,是不是去挖宝藏的?” 他们之前已经偷偷派人跟了两天,但这小丫头还挺精明,利用山势将他们甩开了。 无奈之下,只能直接将人绑了。 黎术听到这些话,吓得浑身一抖:“我……我不知道什么宝藏……” 对方一听,抬手便要打过来。 黎术顺势跌在了地上,吓得抱着脑袋:“别杀我……我说!我说!” “……”马贼们愣了一下,刚刚动手那人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觉得挺无趣的,“大哥,这到底是个姑娘家,一点骨气和胆色都没有,招招手就吓成这样……” “让她在前头带路,盯紧点,别让她跑了。”贼首也很不客气道。 黎术被人拽了起来。 她双目微红,吸溜两下鼻子,然后可怜兮兮地站在了最前头,脚步微抖地往前走着,可走了两步,她又饱含着怨恨的问道:“你们怎么会知道我有珠子呢?这件事我这和我表姐说了……难道……” “是她背叛了我?!怎么会这样,我这么相信表姐,她怎么能这么对我……呜呜呜……”黎术嘴里故意念叨着,看上去挺可怜。 这些马贼们相互看了两眼,越发放心,放纵的笑着。 黎术哭了一路。 山路上很安静,除了这些马贼便没有旁人了,呜咽的声音都变得有些诡异。 走到半道的时候,马匹已经不宜再往前走了,四周枯草枝丫缠得人几乎迈不开步子。 “你不会在耍什么花样吧?我可告诉你,这山坑正适合埋尸体,若是挖不到东西,你可就别想活着回去了!”看守着黎术的人满口威胁,很是不善。 “若是我将银钱都交了,你们可能放过我吗?”黎术眼巴巴地。 “放过你?”对方嗤笑了一声,“倒是可以放你去山上做个小媳妇儿!我们的人可是打听过你了,听说你爹娘都没了,孤苦无依是吧?只要你能立个大功,以后兄弟们护着你!” 他们说着,嘴角还带着几分淫邪的笑。 黎术长得不错,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之后,身体也没那么干瘦了。 而且她日日练武,肌肉看上去更加结实,健康、英气。 这些马贼也提前打听过一些消息,知道她孤苦无依,被亲弟弟赶走投奔舅家,武庄那边很少有生面孔出现,所以他们的人也不好太靠近,但也听说这小丫头买了个宅子。 小丫头的钱财来得莫名其妙,所以这宝藏的事儿,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黎术带着他们走了很久,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了地方。 是山中的一处低凹处,四周有一些踩踏过的痕迹。 他们观察一番之后也更放心一些,这些痕迹能证明这小丫头的确来过这里。 “就在这几棵树中间,要往下挖一挖才行,里头是个大箱子,全部都是金银珠宝,我搬不走,也怕太惹眼,所以每次只能取一点点……我也是机缘巧合才能知道这地方的,前段时间我想学采药,摸索到了附近,那时候才下了雨,箱子上面的宝贝被冲出来了……”黎术紧张兮兮地念叨着。 “我怕这些东西被人发现,所以我……我又将箱子埋地更深了些……” 第93章 有埋伏 黎术嘴里念叨着,就像是害怕到极致的恐慌反应。 她缩着脑袋,站在那“宝藏”的位置,赖着不走的样子惹人心烦。 很快,便有个人直接将她提溜起来扔到了一边。 “老五你看着她,其他人……将家伙拿出来,动手!”贼首下令吩咐道。 这个贼首,黎术见过。 之前抢劫钱家的便是他,当时她还射了一箭呢! 没想到这人命这么大,这么快就能卷土重来了,不过很显然,这人的贼兵规格比以前小了很多,他整个人看上去也更加的沧桑。 上次官府出手,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当老大的都已经出来办事儿了,老巢里留着的人应该不多。 黎术待在一个位置,颤颤巍巍地看着。 见这些人聚精会神的挖东西,她突然抬起一只手,比划了一个手势。 “你做什么?”旁边看守她的人有些不解,烦躁地看了她一眼。 然而话刚说完,突然一声响动,一支箭直接从身后射了过来,黎术一个翻滚直接换了位置,借着草木枯叶做掩护,从空间里头直接抽出了鞭子! 瞬间,鞭子便甩了出去,卷起离得最近的马贼的脖颈,甩了出去。 这突然的变化让马贼们一惊,他们立即开始防守,冲着黎术便冲了过来。 然而刚抬脚,山坡上的石头咕噜噜地滚了下来,四面八方,好几支箭同时发出。 “大哥,有埋伏!这小丫头诓我们!”这些人也惊了。 段长冬等人此刻无比兴奋,真没想到黎术竟然真将马贼弄来了,而且如今他们在暗,还提前做了计划,先乱其阵脚,等会儿再冲杀而出,胜算的确很高! 此刻,他们见黎术自保有余,便没有冲动,先选择远攻。 黎术说了,擒贼先擒王,这群马贼的首领十分显眼,所以大家伙的火力都集中在那里。 这个位置不好跑路,是黎术精心挑选出来的。 陷入此处,简直是瓮中捉鳖,他们连暗处的敌人都没看到,便已经被箭枝射中了好几人。 而黎术提前踩过点,此刻那些人压根碰不得她,只能想法子后退。 然而他们正冲着一个方向逃跑之时,突然脚下张出一张大网,一下子便兜住了三个人。 场面变得越发混乱。 还有人踩中了黎术提前准备的捕兽夹,寸步难行。 人数变得很好控制,黎术又打了个手势,小伙伴们都提着兵器冲了下来,与剩下的那几人缠斗起来。 如今的情况其实已经在控制之中,仅凭着那些陷阱便已经足以让马贼们都折在这儿了,只是既然是要实战,那还是要留些活口的。 平时的训练只是辛苦而已,但此刻不一样,面对真正的敌人,大家伙心情都格外紧张,也会暴露很多缺点。 这种缺点,只有磨炼多了才能改正。 段长冬之前挺自信的,但现在才发现,这些马贼下手是真狠。 幸亏他们人数多,占了先机,要不然硬拼是很难打得过的! 倒不是说他们武功学得不好,而是少了那种身经百战的机敏! 那马贼首领身上中了两箭,本还能熬,但在黎术等人的人数压制下,慢慢反抗不得,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折在这里,眼里满是不甘,那绝望又愤恨的眼神看向黎术…… 一瞬间,有什么记忆在翻涌而出。 “是你——”贼首惊恐地看了过去。 这双眼睛,很熟悉,就像是……那个冲他射了一箭的小乞丐! 想当初他抢劫钱家失败之后,心里也十分愤恨,养了一段时间伤之后便让探子打探那个瘸腿小乞丐的下落,可却找不到一点踪影! 冬日冷,他还以为那个乞丐已经冻死了! 可原来——那压根就不是乞丐,是这个女人! “你记起我来了?”黎术很诧异,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样子我伪装的能力不太行,以后我会再多学一学的。” “阿黎,你见过他?”陈缨心情激动的问道。 “之前见过一次,当时让他跑了,这回……”黎术掏出那通缉手册,“他的兄弟们都不太值钱,一二十两,但他……值一百两呢!咱们发财了!” “但是这么多人,咱们怎么弄回去啊?”常伐问道。 刚刚打架的时候,他主要负责查探战况,哪个凶险、哪个想跑,他心里有数着呢,用密语传达给其他人,大家伙都按照他的判断来杀人,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将军! 陈飞青也很激动,因为他真没想到自己也能使得上力! 他刚刚负责放陷阱! 他做得很好,准确无误,没有耽误大事儿! “刚刚踩着捕兽夹的那个,看上去胆子最小,先留下活口,咱们探一探他们的老巢底细,这个最贵的……此人最精明,直接宰了。”黎术说完,直接拿起旁边的刀子,立即捅了过去。 大家心里一惊,但也都做过一些心理准备,所以也不是特别害怕。 只是有些诧异于黎术的果断。 剩下的那个活口一见到自己的老大死了,也吓得都懵了。 黎术没着急问话,先将属于自己的那银子和珠子收了回来,然后让大家伙搜罗一下他们身上的其他物件。 这些武器肯定是要带走的,还有半山腰上的马,很值钱,更不能丢了! “咱们以后也是有马儿的人了?”常伐搓搓手,很是期待。 “你能养吗?这些马每天都要吃不少草料呢,这种战马,卖一匹就算了,这么多,官府若是追究起来,也惹麻烦……我看还是送去官府吧,那边也收的,就是价格便宜一点,”陈飞青连忙提醒了一声。 众人一听,顿时有些失望。 “不要着急,卖是能卖的,我找个冤大头……不,是找个大善人,看看他愿不愿意要……”黎术立即说道。 “什么大善人?”段长冬问。 “先说好了,我认识个好人,身份特别,为人也不错,但以后你们见到了,务必要客气些,将咱们杀人时的邪气都收了,否则很容易将他吓跑的。”黎术事先提醒道。 那个程冕在军中有大靠山。 这些战马卖给他,以这程冕的为人,不仅不会搜抠不给钱,应该还会再那大靠山面前说些好话。 将来段长冬他们入军营之后,那些好话或许还能起到其他的作用。 第94章 想要怎么死 黎术希望那些战马也能发挥到最大的作用。 此刻她在想之后的安排,没注意到旁边小伙伴们看她的眼神。 就连陈家兄妹,都是欲言又止。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阿黎练武、阿黎杀人,他们一辈子都不会相信,当初那个弱小的表妹,会变得这样……英勇…… 她还说大家伙有邪气…… 实话说,邪气,那真的是一点都没有的! 就算真有,那也是阿黎自己邪气最重! 但明明阿黎很强,可几人真有些不忍心说出“阿黎可怕”的话来…… 一个个都很纠结,后头戚鱼还小声地和陈缨咕哝着:“是我的想法有问题吗?为什么阿黎这么凶猛,我竟然还会觉得她平日里其实还挺乖的啊?” 陈缨郑重的点头:“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这些人都该死,我家阿黎是被逼的……” 陈缨不解,她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很莫名其妙! “咱们武头……是不是要换人了?阿缨,长冬哥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捂着被子偷偷哭吧?他当年可是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当上武头的呢!”戚鱼又道。 陈缨偷偷往段长冬那里看了一眼,段长冬感受到这股视线之后,不解的望了过来:“怎么了?没受伤吧?” “没有,就是……长冬哥,你也别难过。”陈缨拍了拍他。 “……”段长冬嘴角抽动了一下。 难过啥啊?他明明很高兴! 又是战马又是人头的,虽然事情很可怕,但这结果……躺在地上的死人才会难过吧? 当然……也不是一点情绪都没有的。 他就是有点失落,因为刚才黎术让大家动手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差了许多。 但他不嫉妒,毕竟黎术的努力,大家都看得到,他心里是服气的。 “都找到什么了?”段长冬转移话题,又问大家。 大家伙都是足够坦荡的,此刻也都将尸体上的战利品放到了一处。 “这个贼老大裤子上缝了三张银票,其他人身上也只有一些碎银,对了,这个扳指可能是信物,是玉的,看上去值些银子……” “这雕花看上去不是咱们这里的货,肯定是他们从游商手里抢来的。” “阿黎,这些财物你先收着,按照规矩,等事情解决完之后,咱们再分赃,对吧?”段长冬很干脆,“这些东西都是白得的,要不是有你,咱们也没这个机会磨砺一番,所以虽然签了生死状,但你多分些,咱们也没意见。” “规矩就是规矩,不能破,要不然就没下回了。”黎术虽然贪心,但也知道,想让马儿跑,得先让马儿吃饱了才行。 众人一听,都很高兴。 这个时候的黎术,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个活菩萨。 但旁边那个活口,却觉得这些年轻人简直是一群活阎王。 当着他的面呢,要分赃啊! 分的是什么?除了银子,还有他们的脑袋吧?! 这人已经被绑了,反抗不得,黎术往她面前一蹲,端详了一下,道:“你想怎么死?若是提供的消息足够多,死法会干脆一些,若是糊弄我……咱们可以选凌迟,正好,我有一把不太锋利的刀子。” “……”活口满脸惊恐。 就只有死路一条吗?! 刚才他们兄弟还想让她上山当个压寨小媳妇儿呢?!怎么这身份一换,待遇就不同了! 这人吓得浑身哆嗦。 闭口不言。 黎术朝陈飞青看了一眼,手指轻点了几下。 陈飞青会意,立即说道:“表妹,我看这人挺年轻的,如果他能戴罪立功,那咱们还是放他一条性命吧。” “表哥你不懂,这些马贼很重义气,为了兄弟是不要命的,不如直接弄死算了,还能多得三五两银子。”黎术掂量着手里的刀,仿佛下一刻便会直接动手。 死亡的威胁就在眼前,那种恐惧无法忽略。 “你们想、想问什么?只要留我一条命,我都说,但若横竖都是一个死,那我……我是绝对不会招的!”对方连忙说道。 黎术皱了皱眉头:“你想活?” “谁不想活?我、我也是过不下去,才会去山王的!”对方连忙说道。 黎术扫了他一眼,道:“你一个贼,就算我们放了你,你也很难继续活下去,除非……你戴罪立功,告诉我你还有多少个兄弟,他们都藏在什么地方,将周边的情况描述下来,将来我们拿着人头去官府的时候,便说你是个暗探,因心上人被马贼害死,所以故意藏在其中,等待复仇的时机,到时候或许还能有机会重新做回良民,恢复自由。” “……”马贼张了张嘴,很艰难。 谁愿意做个背叛兄弟的混蛋? “阿黎,咱们有山上的舆图,准备是够的,他的消息根本不重要,还是直接换银子吧。”陈缨立即反驳道,“刚刚这个贼老大都没在乎他的死活,显然 他就是个小喽啰,压根就没什么份量,哪能知道什么有用的消息?” “你说得有理。”黎术点了点头。 然后拿起了刀,准备动手。 那刀子抬起来的瞬间,只听对方连忙嚎了一声:“舆图上肯定没有标注小道!我知道!” 黎术停住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诓骗我的?你先将图画出来再说吧。”黎术嫌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着大家伙道:“表哥,你还是太善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暂且先留着他,但若是他不老实,到时候你也要受罚的。” 陈飞青讪讪地点了点头。 其他几人似乎都有些不满意陈飞青的优柔寡断,看着他的眼神也都有些不满。 只是避开了这个马贼之后,大家伙脸上都露出兴奋的表情来。 “我刚才的表现不错吧?那烦躁狠辣的嘴脸,看上去肯定坏极了!”陈缨小脸一扬,无比骄傲。 阿黎说了,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人设,起初他们不懂人设是什么,但后来明白了,是在必要时展现给别人看的假象! 她哥哥陈飞青看上去最没脾气、也最窝囊,所以他便要发挥自己的长处,当个狐狸精来迷惑别人。 第95章 狐假虎威 此刻众人收拾了一下,开始打道回府。 他们提前做了些准备,先将这些人的脸包了起来,然后塞进麻袋里拖着下山,山下有准备好的板车,只要熬过这一段崎岖的路,后面就不难了。 有银子在前头吊着,大家伙也不嫌累。 只是回镇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镇中都不见几个人影。 就连镇口客栈的灯火都暗了许多。 常伐、陈飞青等人牵着战马先回家,黎术和段长冬等剩下一半人则带着尸体直接顺着大路往峄城去。 他们这一番折腾,到了天亮才到城门外头。 通缉犯的告示贴得到处都是,新旧都有,黎术进城之前还跑去城墙外头找了找,撕下两张带着。 麻袋虽然掩盖着尸体的模样,但发黑的血色渗出,还有一股浓重的腥臭味,让人忍不住避让。 段长冬年纪最大,到了县衙门口立即敲鼓,动静也惹来了不少人。 等衙门的人出来,他们没急着进去,而是在外头将这尸体都抖落了出来。 马贼们的穿着挺统一的,因为山中寒气重,他们的衣裳都比旁人的厚一些,也更耐脏耐磨,出来抢掠的时候,身上多还带着些骨质的配饰,装扮独特,一眼就能发现他们与普通人的区别,如此也是为了能有足够的压迫感,在抢掠的时候,有效的让人群避开。 所以当尸体露出来之后,哪怕没看到脸,衙门这边也看出这些人是马贼了。 只是这数量,有些多。 段长冬负责交涉,此刻黎术则是一副期待的样子,小嘴巴巴地冲着外头看热闹的人胡说八道。 “这是我们武头!这些马贼都是他带着咱们抓的!” “大哥偶然发现有人跟踪我,才发现马贼们想将我绑了,为了避免我以后突然出现意外,他才决定带着一群朋友们主动出击!马贼下手的时候,大家伙便乱箭齐发……” “听说马贼可值钱了,咱们是来兑银子的!” “……” 黎术很兴奋,一股脑地将段长冬的英勇事迹说了出去。 段长冬听得都脸红了,求助似的往陈缨那边看了看,先让她拦一拦。 但陈缨听得更乐,适时配合点头,段长冬的眼神都抛给了瞎子看。 衙门这边也派了人过来验尸。 贼首榜上有名,模样都能对得上。 其他尸体,特征明显的,也有一半能和官府的逃兵或是失踪人口对应,这些马贼大多都是本地人,衙门自会让各村镇的里长、村长过来认尸。 十六个脑袋,一个百两,三个二十两,剩下的,价格都不多。 但身份明确的这些人,最低也是十两银子。 其他人,本来就不值钱。 衙门这边常年受马贼烦扰,是鼓励百姓“上交”马贼的,亲朋之间甚至也可以举报,都能得到奖赏,所以他们带着尸体过来,衙门也没赖账,很快,段长冬便领了二百二十两到手。 县令看着段长冬,也是十分赞赏。 只可惜,他是军户,将来要去军营的,否则县令必然会立即让其去做这峄城的守卫。 “刚刚县令大人问我战马的下落,我按照你交代的话说了,只是……阿黎,你可确定你那朋友会买战马吗?咱们不能留这些马儿太久,衙门的人肯定会盯着的。”段长冬又道。 “若是他不要,再交给县令也不迟。”黎术说着,又将扳指递了过去:“段大哥,劳烦你再去将这东西送给县令,就说是在贼匪身上捡到的,比较贵重,所以便收了起来,不知是哪个富贵人家遗落的宝贝,咱们不敢要,让他做主。” “这……这东西很贵吧?”陈缨有些着急,压低声音,“给了县令,咱们损失可就大了。” “那些尸体被搜刮的一干二净,他们心里有数的,咱们以后有可能还要和县令打交道,先拜个山头,是没错的。”黎术又道,“而且你们也说了,这扳指瞧着贵重,从咱们手里卖出去,不合适。” 几人都有些舍不得,但听着黎术的话,也觉得有道理。 如今赚得已经够多了,也不能太过贪心。 段长冬立即照做,县令得了东西,自然又是将人一顿夸赞。 几人也能感觉到与刚才的差别。 拜山头,果然没错。 “阿黎,为什么咱们不早些将扳指拿出来?”回去的路上,大家轻松了不少,陈缨问道。 “若与那些尸体一起交出来,在县令眼里,这便是理所应当的,隔了一会儿,那就是意外之喜,而且私下交给县令,他得的好处更多,当然高兴。”黎术解释道。 这东西不交出去肯定也是可以的,但下回再来的时候,事情便有可能没这么顺利了。 几人都没有反驳黎术的话。 回去之前,黎术去了钱庄一趟,将那些银票也换成了小面额,还有一部分现银。 那些兵器都已经让陈飞青带回家了,以后大家伙都能用得上。 此时,武庄的长辈们都震惊到了癫狂的地步。 几个孩子出去一天,回来就带了十几匹战马?! 一问来由,更是了不得,竟然还是在马贼手里抢来的! 不少人都找到了老俞头,说他这武师傅做得实在厉害,怎么从前也不显山露水的? 老俞头都懵了。 他真的只是在教导几个孩子练武!没干别的! 以前虽与大家伙不亲近,但也教导过一些小孩子,从来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啊?而且……他真是一点都不知情!可不管他怎么说,大家伙都不信。 看到那些战马,他也陷入了沉思。 他到底是哪里教得不对? 一下子弄死这么多马贼,这到底是福是祸?这凌山的马贼向来都是一批接着一批,会不会引来更多的报复?! 但瞧着这些孩子们高兴的样子,老俞头又不好在这个时候泼冷水。 黎术回来之后,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高兴地找不到北。 关起门来,先将账算了算,再考虑下一步。 诛杀马贼虽然赚得快,但也很凶险,一个不小心可能会让整个甘河镇都被马贼盯上。 不过这群马贼无利不起早,甘河镇富翁不多,所以这种可能不是特别大。 她虽然不在乎别人的死活,若整个甘河镇被盯上,她也落不着好,所以还要想些法子震慑马贼。 官府的兵,不太行。 之前钱家被马贼盯上的时候,官府派来的那些人斗志很低,而且能力也弱。 就算是狐假虎威,能选的也只有边关军。 第96章 统一口径 黎术当晚起笔,给程冕又写了一封信。 这些军中人很少出现在外头,所以黎术也很难找到机会靠近他们,好不容易有个能套近乎的老好人,多加利用对不起别人的良心,不利用对不起她自己的黑心。 她也没缺德到底,这些战马要价肯定不能高。 毕竟作为强权者,他们完全可以直接将她手里的东西抢走。 战马的事情还是次要的,要紧的是如何将甘河镇受马贼觊觎的情况说得厉害些…… 这一批马贼死了,甘河镇肯定还会被其他马贼瓜分,这些年边城百姓们担惊受怕,边关军也该管管了,只是想让他们管,必须要有一个足够的理由…… 简单的说,她需要给马贼们安装一个大罪名。 黎术想了一个晚上,暂时还没有解决的办法。 一早,她先去找了老俞头。 俞老头看着这个徒弟,态度十分复杂,他欲言又止,那老脸上的褶子都叠了一层又一层。 “师父,您以前在军中待过,对军中物资的了解,多吗?”黎术顿了顿,又直白了一些,“我听说每年秋收之后两个月是运送粮草的时候,可今年粮草准备的并不齐整,所以才导致了战事不顺,这粮草有饷银、粮食、衣物、草药甚至兵器甲胄之分,按照以往惯例,这些都是一起来的,还是分批送过来的?” “……”老俞头张了张嘴,有些苦涩,“说不好,有时候是分批,若朝廷军饷充足,便会一同到达。” “如果是这样,运送粮草的队伍应该很大吧?今年冬天的时候我在山上,那时候冰天雪地不好行走,我想着粮草不可能在那个时候送过来才对,可是天气回暖一些之后,也没听说有大队伍经过,也就是说,今年的东西,还没送齐?” 老俞头都听懵了。 她一个小丫头,问这么多做什么呀! “你抢了马贼也就罢了,不会还对军营的粮草……”老俞头试探着。 “当然不是!”黎术立即反驳,“我是觉得,这些马贼都是欺软怕硬的,所以军中才懒得管,那若是他们过于贪心呢?”黎术皱着眉头想。 “……”老俞头深吸了一口气,“他们不傻,只是想劫掠而已,不是找死。” “您说得对。”黎术点点头。 粮草的事情,压根就不是秘密,关内的人其实都能观察的出来。 她最近每天去镇口盯梢,也发现最近镇子里的动向和以往不太一样。 镇口客栈住下的人多了。 而峄城那边更是明显,往来的游商变多了一些,她去兑换银票的时候更是仔细瞧了瞧,很多商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子药味儿。 军中的药草需求很大。 大部分的药应该是京中筹集送过来,但军中的需求未必能达到,因此边关军也会自己购置一些。 商人的消息都是十分灵通的。 所以……如果她地猜想没错,近来应该会有些药草到。 想到此处,黎术没练武,转头跑了。 她如今有了能自己做主的户籍,所以也可以自由出入峄城,虽然仍然很容易被盘问,但惹麻烦的可能小了很多。 到了峄城之后,她寻了个合适的地方,将自己的装扮换了换,然后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找了个不起眼的药材商,买了不少血竭。 她之前去军中的时候,见过那个老大夫用此药。 她本是不知道这东西的用途,但此时听药材商一说,也明白了。 散瘀血、生新血、止痛生肉,军中必备。 她将这些都放进了空间里头,回去后又在信里添了几笔,这才让人送出去。 等她忙活完这些之后,才去见了陈缨等人, “阿黎,你一大早跑哪里去了?怎么今天没练武?”陈缨觉得挺稀奇的。 “刚好你们都在,我们来分一分账,另外,我还有些话要交代。”黎术很直接,带着大家进了屋子、关上房门。 众人也都很老实,各个眼神期待。 “此番抢……捉马贼,人头得了二百二十两,贼首藏银票三百两,碎银三十六两,其他碎银加起来六十两左右,那些扒拉下来可以卖钱的衣物卖入当铺应该还能得些银钱,战马银钱暂且不算……” “这次每人发放五十两,之后战马得的银钱,扣除药材的支出后,让表哥做成账目登记下来,以后必要的时候再用。”黎术又道。 “五十两这么多?!要不要多留一点啊?咱们都没做什么,一下子就赚了这么多……”常伐都不好意思拿了。 “这是大家伙该得的,而且,别忘了你们还签了生死状呢。”黎术咧嘴一笑,然后开始发钱。 这笔钱,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意外之喜。 他们年纪轻,偶尔也会出去做工,但外头能赚钱的法子不多,每次能得个几十文就已经很不错了。 此刻拿着这些银钱,一个个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黎术也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钱收了起来,还剩下不多的银钱则放进了一个匣子,上了锁,她也毫不客气地主动帮忙保管。 大家伙对她的信任程度很高,完全放心。 “还有一件要紧事。”谈完了银钱,黎术话音一转,又道:“我今日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些药材,以后提起这批药材,你们的言辞要一致。” “表妹,这是什么意思?”陈缨不解。 “我们捉了些马贼,贼首被捉、惊慌招供,说自己除了抢劫当地富人之外,还抢了往来游商。” “凌山的马贼发现最近往来的药材商多,打算等药材商们做完军中的生意,便进行大范围的抢劫,甚至已经有不开眼的马贼对药材商动了手,但也怕打草惊蛇,所以他们没有进攻大商队,抢到的药材不多……” “而我们手里这些药材,就是贼首藏匿在山中,还没来得及搬入老巢的少部分药材。”黎术又道。 “……” 黎术又说了不少细节。 “表妹,你的意思是不是,让军中的人管一管这些马贼?”陈飞青问。 “恩,一向只有马贼抢夺百姓的份儿,如今却有那么多马贼死在我们手上,万一有好胜者想要报复就糟了,如今将矛盾转移到军中,我们这里就会安全许多。” “军中绝对不会容忍马贼对粮草药材动手,若往来的药材商出了事,以后哪个商人还敢往边关送东西?” “……” 第97章 烂摊子 这些药材商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来边关的,是官府那边有些特殊的政策,才能吸引他们前来。 所以军营中对他们也比较看重,不可能容忍马贼欺负到这些人头上。 黎术的态度比较认真,大家伙也都乖乖听着,确保每个人都不说错。 “那个活口怎么办?”陈飞青又问。 “表哥你多劝劝他,尽量让他多招些,段大哥则时常去吓唬吓唬,想法子让他将知道的东西都倒出来,等他没用之后,也不用拉去官府,直接弄去山上砍了。”黎术很干脆。 “……”陈飞青嘴角哆嗦了一下,“咱们不是说让他戴罪立功留个活口吗?” “是让他多活了几日呀?”黎术睁着单纯的眼神看着他,“此人是马贼,或许有可能因为戴罪立功成为良民,但做过马贼的人,谁能保证他将来不重新入行、投奔别的山头?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咱们的心还是要狠一点好。” 几人表情也挺复杂,但也认同黎术的说法。 陈飞青也是知道好歹的,只是突然杀人,有点不适应。 弄死那些马贼的时候,他其实还偷摸着吐了一会儿,也不敢让人知道。 与这群兄弟相比,他也知道自己是个天生的弱者。 “是我不对,不该这么说的。”陈飞青有些愧疚道。 阿黎又不是坏人,也是为了他们大家伙,才会做出这种看似心狠的决定。 “表哥这样很好,坏事做得多了,便容易迷失自己,一贯的杀戮不会带来太好的结果,而你这种适时的良善,可以让人冷静下来。”黎术夸他。 是真心还是假意,黎术自己也不知道。 只要她的话带来的结果是好的,那或许就是真心。 陈飞青脸都有些红,那种因为自己大家伙格格不入的负罪感都消失了一点。 “很多事情我帮不上忙,但这账目我一定会理清楚,争取照顾好大家。”陈飞青努力厚着脸皮说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就一点练武的天分都没有呢?! 他妹妹手里拿着长枪,耍得干脆利落、杀气十足,他……摔得挺干脆,简单的一个招式他怎么改都不对,手脚就像是新长上去的……而且,他身体还弱…… 他是真羡慕大家伙,能一起练武,火热朝天。 说完了正事,很快大家伙便开始想着银子的用途,陷入巨大的喜悦之中。 …… 黎术着人送信的时候,加了些银钱,所以这信件很快便被送入了军中,递到了程冕的手中。 黎术给他送信的次数很频繁,让程冕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很多时候,他自问与这小姑娘也只是萍水相逢,不至于如此,但又觉得小姑娘质朴单纯,才会这么热情…… 他还以为又是简简单单的家信。 然而这信一打开,他手也忍不住抖了一下。 战马?药材?马贼?! 黎术说,这些武庄年轻一代的武头中,有一个叫段长冬的兄弟带着一干人等去做了个大事儿…… “看样子下一批军户子弟里头,还出了些能人啊!?阿争你瞧瞧,十七匹战马,还是以少胜多……这样的人,等入了军营,你一定要让人多多照看一下,若是个有才且品行不错的,可以多多提拔,你手里头还能多些可用的人!”程冕特别激动。 他激动的缘由不只是有厉害的子弟,更是因为……荣争玉不相信自己的眼光。 而如今黎术参与战胜马贼的事情,证明他的判断不是全错的。 荣争玉看了看信,仔细想了想。 “你看不出来?这是挑衅马贼之后,因那解决不了的烂摊子,而传来的求救信。”荣争玉很直接,“低价的战马,赠送的药材,这些都是敲门砖,而马贼要抢劫药商这消息,则是让我们师出有名。” “???”程冕呆了,是这样? 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不过你说的话没错,军户之中的确是出现能人了。”荣争玉欣赏道,“其他缘由我都可以拒绝不出兵,但维护药商的安全,的确十分重要,信中既然提到马贼招供之事,那不论真假,我们都要派些人马前去镇压。” “几大城池尚有城门守卫护着,可这周边大小村镇,听说时常受到侵扰,这些马贼,也的确嚣张。”程冕道。 “从前军中每年都会派人围剿的,能杀掉一些是一些,可是这两年朝中不稳,哪有闲工夫应对这些……等战事歇口气,也是要清理门户了。”荣争玉也很无奈。 自打幼帝登基,这关外蛮敌便时常侵扰。 若朝廷支持,日子倒还好过。 可朝中人多疑,总觉得是他们边关兵故意拖延战事,所以越发苛待! 朝廷苛待,这战事自然会越来越难! “那批药材应该还有几日才能到,但你明日便先带着些人马去城内吧,也好与那些药商提前沟通一番……另外……”荣争玉想了想,“我会让人将马承霆塞到队伍里,你带着他一起去。” “这是为何?”程冕现在对马承霆的印象已经很不好了。 竟然不服他好兄弟,显然是个冲动没脑子的。 “有这个人在,你应该更容易看清楚那位姑娘的真面目。”荣争玉又道,“我也并非是针对她,甚至……我若是这姑娘,此刻巴不得见到这始乱终弃的负心人呢,所以你不用觉得对不住她的一片热诚。” “对了,我前些日子让人查得事情已经明了了,这山鬼姑娘的亲事的确是马承霆亲自动的手脚。”荣争玉又补了一句。 “……”程冕眉头紧皱,“阿黎妹子实在命苦。” “……”荣争玉张了张嘴,一脸无语。 次日,一队人马离了军营。 程冕先去峄城办了要紧事儿之后,这才带着人在甘河镇落脚,去武庄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按照黎术提供的地址,程冕一路找了过去。 他没有空手前来探望。 他想着黎术一个人,没有能力养活自己,日子过得应该很是清苦,所以特地买了些点心和衣物。 此刻,黎术站在自家的院子里,正和段长冬对打。 段长冬力气大,黎术则比较机敏,黎术竟然不落下风。 程冕出现的时候,黎术手中长枪挑起地上的石子儿,然后直接用巧劲儿冲着段长冬击打过去—— 她打架不完全遵循章法,时不时便会动用些小暗器,大家伙都遭过殃。 段长冬反应还算快的,只有肩膀挨了一下,剩下两颗石子儿都飞了出去…… 家中大门敞开着,程冕才绕过老旧的影壁墙。 然而下一刻,便要被这东西直击面门—— 第98章 我是个小人 石子儿距离程冕只剩下一丁点距离之时,身边护卫连忙出手,将这攻击挡了下去。 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程冕的身体被护卫撞得一晃,整个人向旁边倒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后头马承霆大步子向前,抢先一步将人扶住了。 “……”黎术等人有些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陈缨并不认识程冕,此刻只觉得这被人包围保护的小白脸运气可真好! 程冕还没说话,马承霆便已经直接怒道:“放肆,这暗器是谁放的?竟然敢攻击程大夫,必要尔等受些军棍惩罚!” “……”程冕站稳之后,眼神复杂地往马承霆的身上看了过去。 如果不是阿争的要求,他是绝对不会带着这人出门的! 他就是个大夫而已,刚刚也没伤到,阿争给他的护卫还没开口呢,他这个小兵倒是表现的比谁都欢快……真不知道阿黎的眼光怎么就这么差,竟然会觉得马承霆是个大好人! 他是一定要让黎术看清楚,这马家人,真的不好! 马承霆自己也有些羞臊,可是他有什么法子?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过些日子,他就要和杨副将比武,一旦他输了,半条命都要送出去! 他爹说了,这个程冕虽然只是个大夫,但能和小荣将军做朋友的人,出身必然不会差,而且此人性子柔和,不似小荣将军那样冷漠无情,只要他在这外出的时候尽力让程冕满意,甚至…… 想方设法制造些恩情,那他回去之后,就还有一方退路! 去前锋当小兵?他不是那卑贱的军户之子,凭什么要去送死? 马承霆也知道,自己就算是从一个小兵做起,也未必会死,只是他过不了尊严这一关。 而且,一个小兵想要立功可就太难了! 再有这小荣将军打压他,将来就算他侥幸立功,只怕也难以翻身,所以现在他只能把握好这最后的机会。 马承霆心里盘算的同时,也气得不得了。 对他而言,这突如其来的针对就是一场飞来横祸,都是自己那个没用的岳父惹起来的…… 以前父亲就曾说过,阿黎虽然不是个活泼的性子,但性子隐忍未必是差,黎家不是什么大善人,可那黎处田认字知礼要面子,与这样的人家结亲,出不了大错! 那时候他根本不赞同这说法,他觉得黎处田虚伪,连自己的亲女儿都容不下,可如今再看看…… 阿宁讨喜,可她的父母,就像是吸血虫一样,确实不能给他带来半点益处,反而还拖累了他! 他心里不是不后悔,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此刻,他站在程冕身后,也冲着院中那群人看了过去。 一眼望去,他并没有认出黎术来。 “这是我朋友的家,本是我们突然到来叨扰了别人,何须你多此一举仗势欺人?”程冕掸了掸了衣服,不管马承霆,然后立即向黎术走了过去。 黎术很吃惊,自己的信才寄出去吧?怎么人就来了? “程大夫?”她言语中带着惊叹,然后立即对陈缨等人道:“这就是我和你们说的那位大善人,叫大哥。” “程大哥好!” “程大哥好!” 陈缨等人立即整齐又大声的叫道。 程冕吓了一跳,防备地盯着众人:“阿黎姑娘,这些都是……” “这两位是我的表亲,剩下都是我在这里认识的好朋友,信中都有提到的,多亏了他们,我在这里的日子才能过得这么顺利……” “阿黎?”马承霆这才发觉,程冕口中的阿黎姑娘是谁! 她变了! 上次见她,还是入军营之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她有些面黄肌瘦的,柔弱的身形连身上的衣裳都支撑不起来,而如今……她面色很好,肤色不是很白,但一看就很健康。 面上似乎还长了些肉,但并不胖,而是恰到好处的合适,仿佛是长开了一样,整个人都比从前要好看三四分。 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肆意的神情,一看就知道,她过得很好! 好得让人意外! 黎术也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嘴角的笑容,瞬间放大:“程大夫,您这是特地将我的大恩人带过来,让我瞧瞧的?你可真是太客气了!” “……”马承霆真没感受过这样的热情。 大恩人吗?他? “只是共事而已,上头正好安排他跟着队伍过来,阿黎姑娘,你先别急着高兴,我还有些事情要告诉你……”程冕连忙说道。 “真巧,我正好也有些话想与你说。”黎术立即做了手势,将人请进了屋子。 程冕只留一个护卫跟着,让其他人都守在了外头。 乌泱泱进了屋,陈飞青立即倒茶宴客,其他几人也怕自己碍事儿,大多也都留在外头老老实实地等着。 “你是要和我说战马的事情吗?此事我已经汇报上去了,你说的价格很低,我已经将银钱带过来了,等会儿便可将马匹领走。”程冕立即说道。 朝廷购买战马,有几个等级之分,价格在二十五两到五十两之间,当然,各将领的极品好马不在其中。 而黎术弄来的这些战马,一共只要二百两银子,简直是便宜至极。 “不是此事。”黎术摇了摇头,然后道:“我想说的事情,是和外面马公子有关的。” “???”程冕心中一慌,这姑娘不会说要死心塌地追随人家吧? 那可就更惨了! “程大夫,我不是个好人。”黎术吐了口气,有些愧疚,“从前在山上的时候,我的确是将马承霆当成恩人的,可我死里逃生之后,想法就变了很多,尤其是我如今落户在这里,还拜了个武师傅,眼界已经与从前不同了……” “我觉得,我以前可能是被马家人骗了。” “但此事我也不好告诉你,怕你为我的事情劳神,所以在信中,我说了些假话。” “今日看到你带着他出门,我觉得我不能再继续说谎了……” “……” 黎术将桌子上的礼物往程冕身前推了推:“程大夫你用善心待我,但我却隐藏了很多实情,我这种小人在你面前,简直就是自惭形秽,所以……你的东西,我没脸收下,那些马匹……你直接拿走吧,我不要钱了,也算是我的补偿。” “???”程冕听着,竟有点坐立难安的。 第99章 她没做错 从看到程冕和马承霆同时出现的那一刻起,黎术就知道,她的事儿,肯定瞒不下去。 她以前可以在马家面前保持小心谨慎,那是因为她怂,不敢招惹,但现在她身上的束缚小了很多,也没必要太过于看对方的脸色行事,所以…… 她是一刻也忍不了,现在就想出去踹马承霆一脚。 但当着程冕的面,心性不能突然之间就割裂了。 这人用处很大的,维持良好的关系,很有必要。 当然,若是有一天程冕也不重要了…… 黎术会无耻的让这人知道,他深表同情的弱者其实是个恬不知耻的毒蛇。 或许,将来程冕会后悔在那一日不小心靠近了她的地盘,试图霸占她的木屋。 程冕往外头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黎术,脑中想起荣争玉说的话,脑子也有些乱哄哄的,他有些诧异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知道,马承霆故意换了你的亲事,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娶你的事实吗?” “我只是猜出来了,但没有证据。”黎术回答。 程冕吸了一口气:“你信中提到了马家,是怕我劳神担忧,还是想要借着我,了解马家的动向,或是想要利用我报仇?” “程大夫会帮我报仇?”黎术乐了,“你我萍水相逢,我还不至于有如此自信。” 程冕想了想,这话似乎也对。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莫名其妙去帮一个刚认识的人报仇呢! “而且你是个救人的大夫,又不是杀人的阎王,就算我真要利用你杀人,你也做不到吧?”黎术毫不隐瞒的否定他。 程冕坐在那里,又点了点头。 让他杀人、还是杀军中士兵?除非他疯了才会那么做。 这样的话……黎术似乎也没有利用他的理由了。 程冕仔细想了想,自己是否失去了什么…… 算来算去,好像没有。 几两银子,一根人参? 那些都是外物,根本不重要,而且他遇到黎术的时候,她的处境是真的不好,那时候送出的东西,不是损失,而是一场真心诚意的帮助。 而后来,反倒是黎术总想着给他送些什么…… 冬日送去军营的食物,如今捉到的战马,甚至还有马贼抢夺药商的消息…… 他并不认为黎术做这些事为了得到好处,毕竟她只有一个人而已,而军中派兵镇压贼匪,却是利民的,也是早该做的。 既然如此,黎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程冕心里自有一杆秤,所以他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你不应该因为意识到被人所害,而向我道歉,而且,我此次来也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的,如今你提早知道,这是好事。”程冕想好了之后,立即说道。 “程大夫不厌恶我找军中庇护吗?”黎术直言。 “实话说,我是诧异,但……我也知道,这是不得已之举。倘若官府或是军中能肃清凌山风气,将那些贼匪一网打尽,那你就不需要做这些,你是普通百姓,而我……”程冕沉默了一下,实实在在地说道:“在下出身胜于寻常人,家中长辈皆食君之禄,而我也受惠良多,我们这等人,身上本就有些责任……” 他言语真诚。 自己也没想过,会与黎术说这些心里话。 从前在他眼里,黎术是个寻常小姑娘,卑微质朴,虽相识,但二人的思想并不可能有任何碰撞,所以这种程度的问题,不可能聊得到。 可现在再见,他发现黎术身上似乎多了一股傲气。 依旧很乖巧,但却多了些直白和阳光。 他没瞧见那所谓的阴谋心机,只觉得这人坦荡又聪慧。 黎术听着,突然大拍了一下桌子,看着程冕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她看了陈飞青一眼,陈飞青往她手上动作一瞥,随后会意,然后立即激动道:“您果然是和阿黎说得一样,是个铁骨铮铮的君子!咱们兄弟这些人都是军户出身,自小受人白眼,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窝心的话!程公子,我……我能不能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说完,陈飞青立即将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黎术脸上带着憨厚地笑:“我表哥就是个实诚人,他是真心觉得你和其他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不一样,才会有这样的感叹!就比如外头那个马承霆,谁敢相信他这样的公子哥儿会为了自己高兴,竟然会毁一个姑娘的一生呢?!这种事儿,程大夫你就一定不会做的!” “那当然不会……”程冕连忙应着。 但这兄妹二人的热情和信服的样子,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一张脸不知道怎么就红了。 他很高兴。 任何一个人被这样夸赞,都会觉得自己见到了知己。 所以稀里糊涂中,他也忘了黎术不要银子的话,将买马的钱都交了出来,黎术假意推辞一番,最后十分“抗拒”的收下了。 程冕见她肯收钱,更是大松了一口气。 “除了要购买这些战马之外,我还要雇你一些日子,军中正要入手一大批药材,缺少人手……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多赚这点银钱……”程冕硬着头皮又道。 他觉得黎术一个姑娘家,肯定是不愿意去军营那种地方的。 “自然愿意,不过……我能不能带着表哥一起去?我舅母拿我做亲女儿一样,我一个人出门,她定然担心,若有表哥在旁就好了。”黎术立即说道。 陈飞青只稀里糊涂地跟着点头。 程冕想了想,只是多一个人而已,没什么要紧的,便也利索地答应了。 程冕对这马贼之事也很好奇,等与黎术谈完了正事之后,便又开口问了问关于段长冬的情况,黎术也十分大方的引荐,让段长冬陪着程冕在这武庄逛一逛。 这些小伙伴里头,段长冬和她表哥的长相最无害,前者一看就是个端庄正义之人,后者温和老实,一看就没什么心眼。 这二人,应该能和程大夫谈得来。 另外,陈飞青的人缘是所有小伙伴里头最好的,带着他去军营,或许能多几条人脉。 程冕感觉这里的气氛很好,在段长冬的盛情邀请之下,直接在武庄这边住下了。 只是这住处一定,很快,程冕身边的护卫们也有了自由活动的时间。 马承霆心里存着无数个疑问。 等到空闲之时,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一个人又闯回了黎术的院子里。 “你怎么会认识程冕?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马承霆觉得很多事情都失控了,内心很是不安。 第100章 屈辱 马承霆每次见到黎术的时候,她几乎都是狼狈的。 她在黎家卑躬屈膝,在他面前也是怯弱地抬不起头,后来她被错嫁,被下大狱,这些消息他也都清楚,包括黎家出了个马贼,这对黎术来说也并非是好事儿…… 所以在马承霆的印象里,黎术没有按照他规划好的人生去做,所以日子会越来越凄惨。 哪怕黎术之前说他窃内易妻,他也只当是一时气话,他从来不觉得那是黎术猖狂的叫嚣。 直到今日—— 她笑靥如花、肆意明媚,身边围绕着一大群人。 这群人对她的态度很好,完全不像从前那样总是孤零零的,连父母兄弟都不站在她那一边…… 她似乎变得世俗了。 看着马承霆有些生气的神情,黎术先是有些诧异,随后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刺激到了这个男人的尊严了!? 不过就是和程冕说上几句话,就让马承霆紧张愤怒成这副样子,看来…… 最近马承霆过得极为不好,而程冕在军中的地位,比她想象的还要高? “我和程冕是什么关系,不劳你操心吧?”黎术心情放松几分。 “我如今负责保护程大夫,有资格调查他身边出现的一干人等,阿黎,你和我说实话,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他为什么会特地给你买点心衣服送过来,你一共拿了他多少好东西!?” “你别看程冕只是个大夫,他可京城来的,这种人出身高贵,是不可能看上你的,你以为他对你痴情,实际上他只是看中了你的美色而已,等他将来拍拍屁股走人,被毁掉的就只有你!” “还有,你现在怎么和这么一大群人混在一起,鱼龙混杂,他们能教你什么好东西?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这种地方,免得被带坏了!”马承霆一股脑地说道。 黎术听着他的话,觉得好笑。 她也不为对方保留那点自尊了,挑明了说道:“你似乎嫉妒地要发狂了?” “什么嫉妒!?满嘴胡说!”马承霆立即道。 “嫉妒我认识这么多朋友,嫉妒你费心保护的程大夫,却对我客气温和?”黎术撇了撇嘴,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还很生气,觉得我这样的人,本该只能配戚延丰那种病鬼,没了那种人做丈夫,便该凄凄惨惨、了此残生?” “我没有!阿黎,我是真心为你着想!”马承霆觉得自己被人羞辱了。 他从来没有黎术说的那种想法! “你当初筹备一切,将我塞去戚家,如今没让你称心如意,没有成全你的自尊骄傲,你很郁闷吧?” “恨不得抓耳挠腮地去动用你那愚蠢的脑子,再想办法将我踩入烂泥里,才能证明你当初的选择没错?” “可惜了,愚蠢是天生的,你这辈子,也只能欺负那些弱小了,在我眼里,你就像是烂泥里的蛆,蛄蛹两下恶心人,除此之外,一点都不顶用。” 黎术羞辱起他来,是一点都不客气。 她可以憋住不谈,将人赶出去的…… 但她觉得敞开心胸,大胆开麦更痛快一些。 她本就不是个要脸要面子的人,更不会在乎别人的尊严,所以这话说完,她还没停:“听说姚家犯事儿了?你岳丈大被人打成肉泥抬回家,马公子,你也别伤心,毕竟……这才只死了一个而已,等你妻儿老母都没了的时候,你再哭也不迟。” “……”马承霆没应对过这样的黎术,一时竟然卡住了。 而且让他更震惊的是,黎术竟然知道那错嫁是他做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阿黎,我当时真不是有心的,是阿宁说戚延丰是个很不错的人,其实你嫁给他,若是好好过日子,用心去对他,他是不会打你的!”马承霆连忙说道。 黎术闻言,哼哧一笑。 此刻,她没说话,只是回头,抄起了立在旁边的大棍子。 然后不顾一切的砸了过去。 马承霆会武,可黎术也会。 他躲她追,他挡她砸。 黎术手里带着家伙,屡屡砸中,疼得马承霆龇牙咧嘴。 “其实只要你老老实实去死,我是不会打你的!”黎术一棍子将人直接打倒在地,然后狠狠唾弃了一声。 她觉得用棍子很不过瘾,见对方沉浸在疼痛之中无法反抗之时,她直接扔掉了东西,扑了上去,拳头对准那张脸,狠狠捶下去,顿时,心头那点不舒坦消失几分。 隔壁老俞头踩着石头往这边张望了一下。 看了一眼,有些诧异,吐了口气,又将脑袋落下去了。 空气中只传来老俞头的一句话:“他是兵,打死犯大罪……” 黎术当然知道,她只是揍人,不会将人捅死的。 马承霆没想到黎术突然变得这么凶,惊恐至极:“你和那些人都学了什么?阿黎,你是女孩子……” “啪!”黎术抽了过去,然后掏出了刀子。 “你想干什么?我是军中士兵!阿黎!”马承霆很震惊,连忙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黎术的力气怎么就变得这么大,当他翻身的那一刻,这人直接薅住了他的头发,此刻他觉得自己像是待宰的猪羊,动作丑陋又狼狈。 “你可以回去告诉你爹,早在我被嫁去戚家的第二天早上,我就已经知道你是始作俑者,你猜若他知道我这么会伪装、会不会气得吐血?”黎术一边说着,拿小刀子拍了拍对方的脸。 杀人是不行,她割块肉可以的吧? 不死不就行了? 一个军中士兵,被她一个小姑娘弄伤了,他敢闹,旁人未必想管呢。 “阿黎!你怎么是这样狼心狗肺之人?我爹从来没害过你,当初的事情是我做的,但我爹已经替我尽力弥补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这么做,对得起我爹那些年护佑你的情分吗?!”马承霆连忙说道。 他并不认为黎术敢伤他,就是吓唬吓唬而已。 只是,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屈辱。 他趴在地上,黎术压着他后背、拽着他的头发,自己身体疼得要命,动弹不得,这样子若是被同僚看到了,他永远都别想抬得起头。 第101章 传承 马承霆敢提起他爹,是因为马校尉的表面功夫做得一流。 两家定亲之后,马家给了不少聘礼,黎处田要面子,主动削减了一些,不想担上趋炎附势、卖女儿的名头。 马承霆也是在马校尉的要求下,常去黎家探望,定亲两年,年礼丰厚。 桩桩件件,都能体现马校尉对阿黎这个未来儿媳妇儿的看重。 所以原主心里,对马校尉的敬重仅次于舅舅。 马承霆做的事情,马校尉是不知情的。 但……那又如何? 黎术不在乎对方是不是个好人,对她是不是存过善意,她只知道,他的儿子是她的仇人。 杀了儿子,老子就会报仇,一样也是仇人。 杀一个留一个?那不可能的。 “你多骂两声,这挣扎的样子,特别好看。”黎术说着,刀子落下,直接在马承霆的脸上狠狠划了一刀,“做个标记,以免我下回看到你的时候,将你这个仇人忘了。” 做完这些之后,黎术收起刀子,踩着马承霆,爬了起来。 “还是马校尉的儿子呢,你这武功也不怎么样嘛,笨手笨脚像个王八。” 疼痛让马承霆浑身战栗,躲开禁锢之后,他颤巍巍地摸向了自己的脸,只感受到了粘稠的触感。 她敢动手?她竟然真的动了手! 马承霆踉跄了两下。 黎术抬了抬手,拿着帕子擦了擦刀刃上的鲜血。 而马承霆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过去,扶着墙,愤恨的眼神仿佛要将黎术吃了一样。 他转头连忙离开,快到门口的时候,才突然回头,恶狠狠道:“你竟然如此羞辱我,阿黎!枉我之前那么关心你,你竟然恩将仇报,你不要以为攀上程冕就能高枕无忧了!你只是一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没有人会真的在意你的死活,将来,一定会跪在我面前,忏悔你今日的恶毒!” 黎术忍不住笑了一声。 忏悔他父子俩死得晚才对吧?! 黑夜中,马承霆也没看清黎术是从哪里拿出了弓箭,只隐约瞧见那箭端的寒芒指向了自己,顿时心中一紧。 当那箭支破空而来的时候,他几乎是不顾一切的逃命,直接扑出去,狠狠摔了一跤。 箭支错过影壁墙,戳入门墙的石缝中,稳稳当当。 等黎术去关大门的时候,这人已经跑了。 被打成那样还跑得这么快,这心里显然没有嘴上那么硬气嘛! 他人一走,老俞头的脑袋又冒出来了。 “你就不怕他报复你?马校尉在军中还是有些实力的,如今只是被那姚家拖累了,将来若是缓过劲儿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老俞头叹了口气。 这孩子很会惹事儿啊! 那个马承霆,被揍得真惨。 而黎术的武功进步得是真快。 老俞头早就看出来,这丫头是有些武学功底的,和她的经历不符,透着古怪。 “那就让他们永远缓不过来。”黎术很坚定,“程大夫虽良善,却守规矩,按理来说,不会破例让我入军营整理药材赚钱,而且他和我提起这事儿的时候,有些局促不安,自己也觉得那是个冒犯的决定。” “所以我猜,真正想见我的,是他身后的其他人,或许是我之前骗程冕的事情被人发现了,所以上头有人要替程冕做主。”黎术又补了一句。 老俞头一听,眉头皱地更紧了:“若是这样,岂不是更危险?” “不会,对方若容不下我,可以直接将我铲除了,没必要特地请我入军营,多半是想看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对程大夫心存歹意。”黎术又道。 老俞头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道:“你跟我来。” 黎术不知道师父是想做什么,但还是老实听了。 她翻过墙头。 老俞头回屋待了一会儿,最后拿了个小盒子出来,交给了黎术。 “这东西,我还以为将来要给我陪葬的,但你这小丫头着实会惹祸,我怕你到了军中也四处得罪人,所以……”老俞头让黎术将其打开,“你拿着用吧。” 黎术打开一看,那是个羊脂玉佩,上头刻了个“项”字。 “项?这是那个已经身故的项将军之物?”黎术不解地问。“师父您还曾和这等人物有过交情?” “我就是个普通人,哪里能有那种本事?”老俞头叹了口气,“我十八岁之前在这武庄做武头,后来入了军中,当时一身傲气,觉得自己虽然是军户,可从小就是一群人的老大哥,我有人支持,也有本事,肯定能出头……” “我入军营之后,表现也的确不错。” “我那时候有自己的战马,还是个小头头儿,有段时间,战事不紧,我常去山上喂马,机缘巧合遇到了项将军,只是当时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年轻气盛,和他有了冲突,还嚷嚷着一定要打败他。” “打了几回之后,我输得很惨,也服了,他觉得我是个练武的苗子,私下教了我一些本事。” “我这些武功,有一部分是得益于他的教导。” “我第一次在他招式下坚持了一刻钟没倒下、进步最大的时候,他将这东西赠给我,那时候我才知道他是谁,他说,希望将来我能做他手底下一员猛将!” 老俞头提起此事,有些怀念,还有些伤心。 “自那以后,我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我满心想着要入破山军,我太着急了,也太自负了,所以才会在那一场战争中,害死了那么多人。”老俞头神情黯然。 后来,他就再也不曾见过项将军了。 没资格,也没颜面,往后余生,只剩下愧疚和赎罪。 这些年项将军教他的本事,他日日都练,他怕自己会忘了……但提起项将军,他再也不敢说自己曾和对方有过几分交情,仿佛那是对项将军的侮辱。 “那您这玉佩,似乎也保不了命吧?您还是自己收着吧,留个念想。”黎术推拒。 “不……”老俞头连忙道:“武庄的孩子,我教过不少,但没有一个是正经拜了师的,除了你。我如今年纪也大了,这辈子没什么成就,只有一身罪孽,所以我希望你能将这东西拿好了……” “以你这性子……它或许能在关键的时候让你忽悠到别人,若能救你的命,那最好不过,若是救不了,就当作传承。” 老俞头还有些话没说。 黎术和这里的孩子们都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隐隐觉得这个人,将来不会是个等闲之辈。 他想要这玉佩见着光。 第102章 你没希望了 老俞头看着这玉佩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期许,总觉得或许有一日阿黎能做到他做不到的,若是那样,也算得上是对得起当年项将军的教导之恩了。 这上好的白玉,看上去很值钱。 可见在当时那个还意气风发的项将军眼里,眼前的老俞头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黎术没有继续拒绝。 白玉上套着的穗子有些年头了,过几日得了空,她可以重新置换一个。 她立即将白玉挂在了腰间,拍了两下,觉得还挺好看。 “……”老俞头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扫了一眼东西:“你就这么……戴上了?” 这东西可不便宜呢! 他们这种寻常人家,也不好将其放在明显的地方,应该妥善收起来,将来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不是吗? “您不是将这东西给我了吗?我还没戴过这么贵的东西呢,收起来多浪费?”黎术咧嘴一笑,“这大将军的东西,果然是不一般,我立即便觉得自己多了些派头,走路都带风了。” “……”老俞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最后无奈的冲她甩了两下手:“算了,你回去歇着吧。” 黎术说得也对,这东西本就只是个物件。 只是他多年来小心翼翼地,突然瞧见它被这么明晃晃的挂起来,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但仔细想想……他这辈子都没戴过,似乎是真的挺可惜的? 老俞头甚至都有点惋惜了。 …… 次日一早,程冕就瞧见了破了相的马承霆。 自然询问了一番。 马承霆将昨夜之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当然,也更改了一些细节,比如他没承认是自己闯入那小院的,只说自己许久没见前未婚妻黎术,所以想去探望一番,不曾想却受到了羞辱。 程冕听着未婚妻那几个字,觉得挺讽刺的。 “程大夫,我当时也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对我动手,这才着了道!如若不然,这女人断然不可能伤到我半分的!如今我受伤了不要紧,要紧的是您,您如今还要处理药材事宜,万万不能被阿黎骗了!”马承霆得了机会便开始上眼药。 “马公子,是你对不起阿黎姑娘,再说这种话,可就有些厚颜无耻了。”程大夫皱着眉,不太乐意听。 “我承认,当初是我一时脑热,犯了错!”马承霆没再否认,“程大夫,您不知道,我爹是个极其顽固的人,那陈酉松挟恩求报,我爹若是不点头,以后如何在军中立足?我从未见过她,便被安排了这桩婚事,如果换做是您,您可能乐意?!” “不乐意也可以明说。”程冕语气淡然。 “如何明说?我若不点头,我爹就要打断我的腿!而且……我后来去看了阿黎,我发现她处境可怜,便有心帮衬,只能应承下来,可我对她只有义气没有感情!” “后来我遇到阿宁,被她吸引,我也是情不自禁的,我知道若是我退了亲,阿黎下半辈子就完了,无奈之下才有了换亲之举!那个戚延丰一表人才,生得无比高大俊美,我本以为他会对阿黎好,只是没想到他会动手……” “程大夫,我私自决定他人一生,是我的错,可我家弥补的还不够多吗?” 马承霆声声控诉,试图能让程冕站在他这一边。 程冕对那些细枝末节的事儿不清楚,但听着马承霆的话,他觉得这人挺莫名其妙的。 与他说这么多做什么? 难不成还指望他去转告黎术,莫要记恨? 他与黎术有些交情,可这是各人的私事儿,他绝对不会提起此事、故意冒犯的。 而且…… “听闻马公子是马校尉的独子,看你性情,便知自小受尽宠爱,你这样的人若真要做一件事,你家中长辈很难不同意。” “退婚未必就能毁人一生,你们马家在这当地也有些威望,让你爹认个义女,又或是经常派人照拂,也都是一样的,而且,纵使被退婚不好,可受人欺骗玩弄就好了?你莫要以为,一个姑娘家就没有骨气,人皆有尊严,阿黎姑娘有,你也有,你如今气急败坏,不就是因为在她那里伤了自尊?” “你既感受到这丢人的感觉,便更应该体谅阿黎姑娘那时候的痛苦。”程冕实实在在地说道。 “……”马承霆下巴微颤,气得想打人。 如果眼前的人只是个普通大夫,他没有那高傲的出身,他绝对会动手! “你与我说这些,应该是想要让我帮你在小荣将军面前说些好话,只是……抱歉,军中之事,我也只听从指挥,不会去影响他的指令,你有这个时间来说服我,不如多磨砺磨砺自己,争取能赢了杨副将……” “不过……”程冕话音一转,“黎术才学武不久,你竟然连她都打不过,那想来……也是没什么希望了。” 程冕说完,摇了摇头。 他真没想到马承霆这么弱小呢。 本以为敢挑战阿争的人,也是个厉害高手,没想到如此的……平平无奇。 “!!!”马承霆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谁说我赢不了她!是她使诈!” 那黎术拿了棍子,突然追着他打,他当时手无寸铁,怎么赢?! 他态度激动,护卫也怕他伤了程冕,立即将人拉开了。 马承霆更气了。 看着程冕出门的背影,马承霆一眸中闪过几分暗芒。 不过就是个大夫而已,猖狂什么! 马家距离武庄不算远,甘河镇更可以说是马家的地盘,如今程冕在武庄逗留,马承霆换了班之后也能回马家瞧瞧,他如今一肚子怒火,又无人能懂,自然也不会在这里多留,不多久便回了家中。 他这副惨样,让家中人心疼地厉害。 姚阿宁更觉得心虚,话都不敢多说,忐忑不已。 她知道,如今丈夫的悲惨遭遇,多半是来自于姚家。 马承霆看着妻子,确实也没有新婚时那样的喜欢了。 他从前不懂一个贤妻的重要性,如今真正被上了一课,心里也懊悔不已。 不论是阿黎还是阿宁,他都不该要的。 “你这几日多出去走动走动,让老全打听些消息,准备人手,我之后要用。”马承霆冷淡地对着姚阿宁说道。 第103章 赚个差价 姚阿宁心中一惊,有些不安。 老全是马家的护卫,也是看着马承霆长大的,这人不算是马家的仆人,但却极为忠心,他手段多,人脉广,当初换亲的时候,便是这人出手,做得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姚阿宁嫁过来之后也才得知,马承霆很少让老全出马,一旦开口,多半都是很要紧的事情。 但她也不敢多问。 “我这两日见着阿黎了,没了黎家那对夫妻磋磨,整个人都精神百倍,还有本事攀上军中的贵人,人都是会变的,你我也不能一直对她抱有善意了。”马承霆看了妻子一眼道。 姚阿宁心中一跳,有些紧张:“你的意思是……” “去和祖母商量,将这甘河镇最好的媒人找来。”马承霆又道。 这话一说,姚阿宁脸都白了:“相公,你……” “放心,我当初看不上她,如今也一样看不上。”马承霆哼了一声,“他们都说我自以为是,决定了他人的人生,可若是这人生是她自己选的呢?和媒人交代好,务必要找些身家清白的人家配她,我就不信,天大好处摆在眼前,她会不动心。” 姚阿宁立即明白了。 马家交好的人家还是不少的,甚至还有很多是峄城那边的富贵人家。 那些人家里头,也能挑出一些适龄的儿郎。 表面上看,都是谦谦君子,但私底下……就不好说了。 她松了口气,点头应承,又补了一句:“如今阿黎住在她舅舅家,听说她还有个表姐,若是媒人只为她说亲,只怕她那个舅母会阻拦,既然要做,还是双喜临门更好。” 马承霆看了她一眼。 明明阿宁很聪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点失落。 “你说得对。”马承霆没再说话了。 姚阿宁立即出手,偷偷请人。 而此时,黎术带着陈飞青,正在跟着程冕一起购买药材。 这军中出手就是大气,药材都是一筐一筐的收,不过程冕很认真,对这些药材十分了解,他收到的药材,必然都是没什么问题的。 黎术每次都跟着问一问这些药材的作用,遇到合适的,也会买上一点。 程冕带了不少人手出来,一部分留在了甘河镇,倒是不担心会有马贼突然报复了。 “你记性很好,与其学武,不如学医,也算是有个一技之长。”与黎术相处地越久,程冕对她越推心置腹。 “学不精。”黎术拒绝。 学医可不容易,哪怕不存善心,也要拿病人练手的,她怎么可能有那样的耐心。 在程冕眼中,黎术很聪明。 他说过的话,对方几乎都能记住,甚至举一反三,面对那些药材商,她反应也快,轻而易举就能摸透对方的底细,甚至还能打听到不少消息。 就出来这么一会儿,程冕已经被迫知道了很多天南地北的事情。 比如哪个地方在冬日出了雪灾,哪个地方地龙翻身…… 她甚至还打探出南方冒出个满月教…… “你打听这么多消息做什么?”程冕佩服的同时,也有些不解。 “消息多了总没坏处的,刚才那个游商说,那满月教扩散的速度很快,不过几个月就有不下上万的信众,有如此大的群众基础,肯定很富贵,致富之路,不应该学一学吗?”黎术认真的回。 “……”程冕有些无语,“这种邪门歪道,迟早有一日会被朝廷清缴的。” “会吗?如果朝廷有用,怎么这么久还没动静?”黎术却不信,“当人发现自己拯救不了自己的时候,便会依赖于外物、贵人或是天神,这种教会可以这么快发展,证明那些地方,已经烂透了,程大夫,你是京中人,一定见过京中的繁华,京城是什么样的?” 程冕沉默了片刻:“比这里……要差些。” 黎术有些诧异:“不用打仗,没有马贼,安稳还不好?” 程冕不知道怎么说。 “风气不好。”最终,他只是简单说了一句。 黎术想了想,心里也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程冕出身好,家里肯定都是当官的,但听说大周的皇帝很小,太后和辅政大臣监国,肯定是不太稳定。 那种大事儿,的确不是她这种人该关心的。 她如今打听这些消息,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而已。 她赚钱的路子太少了,而这些游商消息灵通,听着他们的消息,她能在里头找到一些有利的东西。 就比如眼下这批游商卖了药材得了银钱,有一部分不会选择空手离开,会在当地购买合适的商品再运送到其他地方去赚取差价。 黎术得了空之后,观察了一下本地各种商人的情况。 发现有一种不太常见的药草,价格在缓慢地增长。 而这药材,军中并没有收购。 她以前没见过这东西,本草图里也没写,她只是想赚个差价,考虑一番之后,便趁着价格还不算太高的时候,将战马的银子都拿了出来,全买了这乌羽草放进了空间。 她觉得过几日,这些游商们的药材都脱手的时候,这乌羽草的价格,或许还能升一点。 手里的乌羽草,在大多数游商离开之前卖出去就行了。 黎术等了几日。 果然,当军中药材收购结束之后,乌羽草的价格迎来了暴涨。 黎术本以为她这批药草能从二百两涨到二百五就已经不错了,却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直接涨了三倍多! 她花了二百两买的乌羽草,最后将近七百两卖出去! 黎术也有些震惊了,开始好奇这东西的用途是什么。 等程冕没那么忙了,黎术也将此物拿到了他的面前。 “这东西是关外蛮贼在治病疗伤的时候用的,可以暂时麻痹一些痛感,只是不宜多用,咱们边城也有此物,但产量不多,而且军中用的草药比这个更好些,便将它替代了。”程冕也毫不吝啬地为她解答。 “若是用它制药呢?可能让人……飘飘欲仙,如梦似幻?”黎术立即问道。 她从那些游商口中听说了不少关于满月教的事情,说这满月教可让人从困苦中脱离出来……这种言辞,多半都是胡说八道的,若真有这法子,用各种药物、香料的可能更大。 而这乌羽草……不会就是原料之一吧? 所以价格才会突然增长? 商人重利,轻易不会盯着一个东西不放,必有所图。 黎术心情挺复杂的,如果是这样,那她这次可赚了一大笔黑心钱,当然,作为一个黑心之人,她也没有太愧疚,只是觉得这天底下和她一样缺德的人,还挺多,甚至,和别人比起来,她竟然差远了! 黎术觉得情况有些严重。 因为,她赚了差价之后没多久,价格又下降了,因为市面上又多了不少乌羽草。 可程冕明明也说了,这东西,边城的产量不多。 第104章 两难 程冕看着黎术,觉得她说的话很危险。 “你说的这种药物的确可以制出来,只是这种东西伤身,脑筋清醒之人,都不可能随意服用的,谁会去做这种百害无一利之事?”程冕摇了摇头。 黎术瞧着这程大夫,只觉得天底下的人,若都这么好骗就好了。 “若先言语哄骗,然后再让人在不知不觉服用,或是利用此物来欺骗那些无知之人呢?程大夫,听那些游商说,满月教可以让人忘记忧愁、超脱世俗,这种说法多半就是用药物做到的,如今乌羽草的价格涨得厉害,甚至突然又来了一大批货,实在不寻常。”黎术又道。 她可以选择不说,但她不希望这个朝代太乱,会增加她莫名其妙死亡或是受苦的风险。 程冕听着,也意识到什么:“这些人要将乌羽草卖给那个满月教?” “内部的事都是小事,你现在应该怀疑的是,这边境之内是不是有什么奸细探子,这些探子勾结满月教以及蛮敌,增加了乌羽草在市面上的流动规模。”黎术想着,又问了一声:“此物可会上瘾?” 程冕一听,突然之间,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整个人怔怔地,开口道:“这乌羽草致人成瘾的程度不高,但若像你说得这样,一旦有人尝试过那如梦似幻的感觉,只怕会不顾一切地再去尝试,与上瘾也没什么区别了……” 黎术说的话,他明白了。 信奉满月教的百姓,大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些人未必会想要清醒,所以…… 或许会主动的服用这种东西,以求达到脱离世俗烦扰的效果。 大周虽有乌羽草生长,但生长环境确实不如蛮敌那边好,想要大量采集,需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 按照黎术的意思是,这突如其来的大量乌羽草,要么是有人特地种植,要么则是从蛮敌那边偷偷运过来的。 若是前者,还可以说是家贼,但若是后者…… 那就代表着满月教和蛮敌形成了一种共识…… 想到这里,程冕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恐慌之中,脸色都变了:“阿黎,我需要立即将此事上报将军!” “在此之前,我觉得你应该先让人立即给各城门传令,严禁任何游商运送乌羽草,其他地方不好说,至少这东西,不能从边境这边蔓延。”黎术站在那里,又状似无意地补了一句。 她认为这东西既然已经出现,甚至有游商大规模购买,那么,这势头就已经拦不住了。 满月教的人肯定还会有其他途径得到此物。 但边境这边,不能纵容。 她这人喜欢多想。 如果她是个多疑又无能的帝王,满月教横行之时,她一定会气愤或是怀疑,这边境的将领是不是故意放任乌羽草的流通。 忠心从来经不起质疑。 一旦质疑,君臣不和,边关要出大事。 所以哪怕她再不想管这种琐事儿,这几句话的提醒也必须要做。 程冕着急忙慌地准备传信,听到黎术要控制这些游商,又有些矛盾:“军中用的药草,有一部分是禁止民间大量买卖的,比如解箭毒的药、上好的麻醉药材等……而这乌羽草,效果一般,虽有些麻醉作用,但产量和其他用途少,一向是不被禁止的,若突然开启禁令,也又不少麻烦!而且我……我只是个大夫,没有资格严禁此物买卖啊!” 程冕也有些着急。 如果按黎术说得那样,这药草是绝对不能离开边境的! “且,咱们边境不比其他地方,这里天然环境恶劣,官路漫长难走,朝廷也是给了游商极大的好处,才能让他们前来此处,倘若边军动手控制这些人的出入自由,一旦有恶言传出,往后边境粮草、物资筹备,必会更加艰难。”程冕突然有些颓废。 京中到此地路途遥远,所以运送粮草物资,也会极为麻烦。 为了方便行事,有时候多以财帛为主,另外鼓励商人将东西送过来,减少朝廷支出。 他这次带着这么多士兵出来购买药材,不就是为了震慑马贼,以免药材商们出事吗? 若官府比马贼还狠,那以后…… 但不管不顾的话,同样会有后顾之忧! 程冕是想不明白该怎么办了。 黎术坐了下来,倒是没那么惆怅,毕竟该说的她已经说了,再多的她也做不了。 程冕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立即写下手书,让人送回军中。 但这一来一回也要时间,如今这药材已经收购完成了,时刻会有游商离开此地,一想到那些乌羽草将来会被用在大周的百姓身上,程冕整个人都充满了负罪感。 看着程冕这么难过,黎术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利用这一波差价赚到多少钱了…… 以她来看,这大周朝,实在不太行。 她必须要早做准备,哪怕将来找不到一个世外桃源保护自己,也要确保自己吃喝不愁。 这次她用大家伙的银钱赚了一大笔,但黎术心里毫无负担地将多余的五百多两银子收入了自己囊中。 这笔钱当然不用和小伙伴们分摊。 黎术也算了算自己的家当。 空间里头,粮食和生肉都还有一些,大概够她一个人吃多半年,还有些成品的菜肴、干粮,剩余数量不是太多。 她和老俞头学武之后,时常会拿些酒水孝敬,所以消耗很快。 必备的药材还有一些,去年买的棉衣棉被都还能用。 如今天气暖了、游商也来了,所以粮食的价格降了一些,但仍旧还算高的。 黎术拿着银子,又去补充了些存货。 一斗米近一百二十文,小麦百文,粟豆则比较便宜,一斗三十文左右,黎术分批各买了百石,花了三百两银子左右,又拿出一百多两补充酒水、油盐生肉以及其他必要之物。 连同从前攒下来的银子,她的存款,还剩下二百两。 黎术打算以后再寻些机会,从这些游商手里继续倒腾商品。 只是想要再这么轻松地大赚一笔只怕是不可能了。 黎术没去打扰程冕,这人不仅收购了大量药材,还刚和京中送来的药材碰上头。 京中那批药材似乎还有些问题,这人忙得焦头烂额,黎术这边则相对清闲,继续练武强身。 不过程冕送出的消息很快就得了回音。 军中做主之人直接张贴告示,后续禁止其他药材商再购买乌羽草,而如今外地游商手里的货物,军中这边以原价回收。 哪怕明知道这些商人重利、不管百姓死活,但也只能在保证这商人利益的情况下,去阻挠这药草的出入。 这个法子,军中吃亏,毕竟这么一大批药草,要不少银子。 黎术没有继续关注此事。 因为她安宁的日子没过两日,她这院子竟然有媒婆上门了。 第105章 势在必得 媒婆是和舅母祝氏以及陈家兄妹们一起来的。 对方身姿摇曳,一脸喜气,符合黎术对媒婆的刻板印象。 祝氏满面春风,似乎很是高兴,见到黎术之后,先让她去擦擦汗,似乎很怕她在媒婆面前失礼。 自打黎术在这里住下之后,与祝氏来往不多。 她很少主动往祝氏身前凑,从前祝氏与她有些不合之处,所以对方对她也不会过于热切,双方一直保持着友好又疏离的关系,相当和睦。 祝氏的为人还是不错的,能让她这么高兴地跑过来,看样子媒婆手里头,是有好人选。 黎术也给祝氏几分面子,没直接将人赶出去。 她简单擦擦脸,便直接坐了下来,听着这些人说话。 “阿黎,这是李媒婆,是峄城那边第一媒人,促成了很多桩婚事,今日是特地为你和阿缨来的!”祝氏止不住地笑。 “我和表姐一起?”黎术有些诧异。 陈缨表情有些僵硬,瞧着没多少喜意,但也没抗拒。 “是!这不是你们才捉了马贼吗?这名头传出去了,所以峄城那边,有两个上好的人家过来求娶!媒婆前日就来过,我没有贸然答应,特地去打听了一下,确定那两户人家不错,今日才领她来见见你的!”祝氏话都变得多了起来,“之前你舅舅和你爹写了契,你的婚事以后就由你舅舅做主,但你舅舅不在家,若你觉得满意,那舅母便替你操办。” “当然,舅母还是听你的,不逼你。”祝氏立即又补充了一句。 最近儿女一共分到了百两银子,她是打心眼里高兴。 有了这银子之后,她能给女儿的嫁妆就更多了一些,也能寻些更妥善的人家。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竟会有峄城那边的人家看上她女儿! 黎术也没着急,只是慢慢问道:“您和我说说这两户人家呗?” “好!”祝氏甚至都不想让媒婆开口,自己连忙道:“一户姓任,家中有三个姐姐已经嫁了出去,父亲是县衙主簿!家中殷实,有宅有田,其父亲名声极好,母亲是个出了名的面团性子,十分柔和!” “另一户不是官身,但也极为富庶,这薛家做的是磨石生意,听说军中用来打磨兵刃的磨刀石,都是出自他家!薛家有四兄弟,如今要娶妻的是最小的那一个,薛家生意有不少分号,几个儿子各有产业,互不干扰,将来嫁过去也能当家做主。” 她从前要求比较低。 所以对比之下,这两家真是上上之选。 黎术听着,笑了:“那谁去任家,谁去薛家呢?” 祝氏往媒婆那里看了一眼。 媒婆喜笑颜开地说道:“任家求娶的是陈姑娘,薛家求娶的是黎姑娘!” “舅母已经做好决定了?”黎术又问。 陈缨微微低头,那手揪着衣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祝氏点了点头:“阿黎,不怕你笑话,这样好的亲事,我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阿缨年纪比你还大一岁,如今马上都要十九了,再不嫁人,以后就更没得挑了!前些日子她还和我说,让我随便选个军户给她算了,真让我焦心地睡不着觉!” “娘,选军户也是我自己乐意的,再苦,我以后不后悔不就成了吗?那任家在县城,家里大小是个官,我们这种身份,去了以后怎么能直起腰板过日子?”陈缨立即说道。 “怎就直不了!?”祝氏有些急了,“任家就是欣赏你这果敢的性子才来求娶的!阿缨,你不比旁人差,咱们有机会跳出这个牢笼,便应该干脆地往前闯!我知道,咱们这群军户里头的孩子,各个都是懂事儿的,可他们再好,身份上,就是不行的……” “……”陈缨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睛,想要说的话,全部憋了回去。 当年阿黎拿走她的婚事时,她年纪还不是很大,没有自己的心意。 可是过了这么久,她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 陈飞青在旁边也插不上话,黎术更没有开口帮腔。 “这婚事,我就不要了。”黎术听完之后,这才干脆地拒绝,“多谢舅母为我着想,只是我才过了几天自由自在的日子,还不想嫁人。” 祝氏皱了皱眉头,推心置腹道:“阿黎,万一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找不到合适的人家该怎么办?” “没事儿,到了二十岁,给官府交些银子就行了。”黎术也了解过政策了。 “……”祝氏张了张嘴,“我家飞青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咱们陈家不是什么好人家,否则……” “!!!”陈飞青心里一惊,“娘啊——” 黎术挑了挑眉,也觉得很怪异。 她和陈飞青?表哥表妹? 啧,想象不出来。 “我没那个意思,我希望你和阿缨都离这里远远的,你们的儿女,一辈子都不要去军营那个鬼地方。”祝氏真心说着,“前些日子我还和戚鱼她娘聊了聊,本想着将小鱼儿和飞青撮合一番,只是如今戚家也得了银子,便也打算将女儿外嫁了,有好去处,咱不能拦着……” 至于她儿子的婚事…… 只能再拖一拖。 “娘,您不用操心我的事情了,其实我也想过,您既然都说了咱们这种人家不好,那……还娶妻做什么?我就该一个人过。”陈飞青说得挺认真的。 “……”祝氏白了他一眼,“你想将来死了之后,连给你上炷香的亲人都没有吗?” 陈飞青被凶了一下,立即闷头不说话了。 祝氏转头又和黎术确认了好几遍。 黎术依旧拒绝。 那媒婆见状,也有些着急,甚至开口说道:“阿黎姑娘,薛家不缺银子,他们说了,若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甚至愿意出三百两做聘礼!你可要仔细想想啊?” 黎术静了静,觉得有点不太对了。 她看着媒婆,笑吟吟道:“那若是我舅母也拒绝了这桩婚事,任家是不是也会出一笔大价钱?” “李媒婆,娶妻嫁女,一般也都讲究量力而行又或是门当户对,如今两方相差甚远,对方甚至没见过我们二人,怎么就这么势在必得呢?” 第106章 隐瞒 媒婆听了黎术的话,有些诧异。 “这些大户人家娶亲,的确讲究门当户对,可这两户人家就喜欢你们这种英勇不凡的姑娘,觉得你们能拿下马贼,将来一定能帮着家里头守住家业!” “俗话说娶妻娶贤,黎姑娘,各家有各家的喜好,你们两位姑娘这般能干,被瞧上也是理所当然的啊!”媒婆立即说道。 黎术坐在那里,身体放松了几分。 她看着眼前的媒婆,笑着道:“你既然过来说媒,那应该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吧?” “黎姑娘说的是你父母双亡,克亲的事?这你放心,薛家不在意的!”李媒婆连忙说道。 “我说的可不是此事。”黎术笑眯眯地,“我这人受得了累,却受不得委屈,倘若我嫁入薛家,最后发现薛家有什么问题……那李媒婆,你这辈子只怕都不能安安稳稳地睡觉了。” “……”李媒婆嘴角抽搐了一下,“黎姑娘,你……你可真会说笑。” “我们武庄这边,人命不值钱,兄弟们也特别看重义气,你说的任家、薛家最好是没什么问题,否则……他日我表姐在任家受几分委屈,你便会在我手里受几分委屈,你可不要以为那马贼的脑袋是路上捡来的……”黎术又徐徐说道。 陈飞青抬眼看了黎术一眼。 自打在神树跟前射了那一箭之后,他那个胆小和气的表妹就没了。 瞧她此刻,静静地坐在那儿,派头就像是混混大王似的。 李媒婆也被黎术这些话刺激地笑不出来。 那马贼的事儿,谁没听说过? 据闻,当日那几个年轻后生拉着一车的尸体前往衙门,尸体堆叠着,腥臭至极,发黑的血色渗地到处都是,尸体从麻袋里倒出来的时候,触目惊心。 十几个马贼,哪里是那么好杀的,肯定是有些手段。 李媒婆坐立难安:“黎姑娘,这两户人家真没什么问题,家境都是极好的啊!这两年,陆续还有几户人家想将自家的千金嫁入任家和薛家,都被拒绝了的,他们就想娶个合心意的儿媳妇儿,根本不在乎门第。” “你见过这两家的公子?”黎术问。 “见过!当然见过!”媒婆笑着,立即夸道:“长得不算极为俊美,可也五官端正、顺眼耐看!言行举止,完全没有问题!两家公子都读书认字,没有学富五车,可保家业绝对是够了!” 李媒婆一脸心诚,生怕黎术感觉不到。 但黎术还是觉得不对劲。 她不是看不起自己,而是对世俗足够了解。 一个孤女,有些克亲名头,曾经上过花轿、杀过人、坐过牢、服过役,不是倾国倾城的模样,只因为参与杀马贼,便有人家不顾一切的求娶? 对外,她可没说过自己是杀马贼的主力军。 “李媒婆,这两家人找你的时候,是如何谈的,你仔细与我说说?”黎术盯着对方,又问。 媒婆愣了一下,眼中闪过几分心虚。 “他们就是特地请我过去,让我来这里……” “他们是谁,你是先去的任家还是薛家?两家人都是什么说辞?” “一个智力正常的长辈,不可能听风就是雨,知道我们捉了马贼,便立即过来求娶,他们应该还有些其他消息来源,打听过关于我二人的性情品性,不是吗?” 黎术说着,皱着眉头:“我也不想和你说太多的废话,你也看到了,我舅母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所以我必须要问清楚,你若胆敢有半点隐瞒之处,以后夜路,你可要小心些走。” “而且,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我们武庄这边最近住了个马校尉甚至是县令都惹不起的人物,我舅舅如今在军中做他的亲随,便是大将军面前,也能说得上话,你若骗婚到他女儿的头上,后果……你自己想。” 黎术一边说着,那手一边摸着那白玉玉佩。 “……” 黎术知道祝氏的心魔,这人巴不得将陈缨快快地嫁出去。 陈缨不想嫁,但她是个孝顺的姑娘,所以一旦祝氏选定,她必然会服从。 她们母女都为了对方着想才会如此,黎术没想过从中作梗。 陈缨嫁得好不好,她不是很在意。 但若是骗到她头上,那就是不行。 陈飞青听着黎术的话,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陈缨抿了抿嘴,思考一番之后,也立即说道:“对了阿黎,我们还是让程大哥派那些士兵帮我们查一查这两户人家吧?!到时候若是出问题……让程大哥替我们做主!” “程大哥这次好像是奉荣将军的命令出来的,荣将军可是给了程大哥不小的权利……”陈飞青也立即补了一句。 祝氏都听懵了。 孩子们的本事这么大了? 李媒婆目光落在那白玉上,那油润的感觉看着很不简单,上头似乎还刻着什么字…… 她有些不安:“黎姑娘,不至于……要请军中的人去查吧?” “你不说实话,那我们也就没别的法子了。”黎术呵呵笑了一声。 “其实……”李媒婆叹了口气,最后无奈道:“我的确是隐瞒了些事情……” “……”祝氏浑身一紧,立即坐直了身体。 “最先请我去说媒的,不是这两家,而是……而是马校尉家。”李媒婆无奈地说出实话来,“这家老太太从前就是峄城人,与任家、薛家略有些关系,找我过去的时候说,黎姑娘和陈姑娘一个是她的前孙媳,一个是她儿子救命恩人的女儿,不放心你们,所以想替你们说亲,是这老太太带着我同时约见了两家,谈了此事,然后才来你们这里提亲的……” “只是马家老太太说,从前旧事惹得你们之间有些误会,所以让我不要提起马家……”李媒婆无奈道。 “那这薛家和任家呢?你还藏了什么?”黎术又问。 李媒婆只觉得这小姑娘真是难缠。 但此刻她也有些后悔接了这活,想着回去之后,还是将银子退了吧! “我从前的确给这两家公子说过媒,有两次险些事成,但那门当户对的人家略有些本事,打听到了一些私事儿,婚事就罢了。” “任家公子是蜜罐子里长大的,受不得委屈,在家的时候娇气了些……” “薛家幼子……幼时曾遭遇些坎坷,极其厌恶女子,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李媒婆硬着头皮说道。 第107章 靠自己可以吗? 黎术听着媒婆的话,已经敏锐地从里头摘出了有用的信息。 做媒婆的,很多都会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既说了娇气,那任公子必然是个矫情、自以为是甚至是对身边其他人极其恶劣的庸才。 而那薛家幼子,就更麻烦了,多半有些精神疾病,或者说,是个断袖。 她才将马承霆打了一顿,马家能憋什么好屁? 黎术看向陈缨:“表姐,你出嫁的时候别忘了多带几坛罐子。” “做什么?”陈缨愣了一下。 “装眼泪啊!”黎术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幸亏我爹死了,要不然我怎么有机会拒绝这婚事?而且……话说回来,我爹好像也没走多久啊?这么快就有人上门提亲,这着急的样子,倒像是想让我早点上路?” 黎术这么一说,连祝氏都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黎家…… 黎处田死在了山里,丧事都没大办,以至于……她真的没想起来,阿黎还在守孝的事情! 莫说是祝氏,便是陈家兄妹也忘了黎处田这号人。 在他们的意识里,阿黎是武庄人,现在是鬼将军的干女儿,已经很难将她和黎处田牵扯到一起去了…… “咱们这边关常有死人的事,年纪小的孩子,守孝是应当的,但阿黎姑娘你已经十八了,家中又没有其他要紧的人,所以……便是不守孝,也没人说什么……”李媒婆倒是清楚的,但她也没说。 黎术看了李媒婆一眼。 对方坐立难安:“黎姑娘,我只是个媒婆,送上门的生意,就算我不做,旁人也会做的,而且……我如今可是什么实话都和你说了!你可别……别动怒啊!” “而且这两家公子是有些毛病,但家中富贵,若嫁过去能生个一儿半女的,肯定就苦尽甘来了……”李媒婆立即又道。 “表哥,去请大家伙过来。”黎术看向陈飞青,“李媒婆辛辛苦苦为我和表姐说亲,要好好谢一谢。” 陈飞青也没说什么,立即出门了。 祝氏有些傻在原地,目光怔愣,仿佛没了力气。 没过一会儿,大家伙都来了,黎术让他们将李媒婆送出去。 李媒婆整个人是被架着出去的。 祝氏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有些焦急地起身往外头张望了一下,随后又木然的坐下。 “娘。”陈缨喊了一声。 祝氏看着她,起身摸了摸女儿的脸:“娘险些又害了你是不是?” “没事的娘,您没听说吗?是马校尉容不下我和阿黎,所以才故意用利益诱惑咱们的,咱们拒绝就是了,没吃亏呢!”陈缨连忙安慰着,“而且……李媒婆肯定惨了,他们几个会将人狠狠揍一顿的!” 祝氏吐了口气:“娘只是恨自己怎么就这么笨呢,还以为我女儿真的时来运转了……” “娘!您能不能别为我的婚事操心了?”陈缨认真了几分,“我知道您想要什么,可是娘,我很害怕,您给我找的那些人家,我不认识,他们家的儿郎,更不熟悉……” “这不要紧啊,只要女婿是好人,那就能熬出头的。”祝氏心痛道。 “咱们怎么去赌一个人的人性呢?”陈缨问。 “……”祝氏呼吸一窒,整个人说不出话来。 人性,确实难赌。 黎处田是好人吗?他不是,她那小姑子嫁过去之后,生女而亡,很快就被遗忘了。 但黎家风平浪静那几年,黎处田对他后娶的媳妇儿很好,对其他儿女也尽心教养,那时候,也没人说他是个坏人。 “我只是想让你过好日子。”祝氏声音有些无力。 “可我为什么要依靠那些不认识的人,去过好日子呢?!”陈缨也有些不甘心。 “娘知道,你觉得长冬那孩子不错,知根知底,他是好的,但你们若是在一起,将来注定了要和我一样,一年见不着丈夫几面,每日担心他还能活多久,还要操心儿女的前途!绝对不行!!”祝氏直接说出了口。 陈缨面色一白。 她也有些生气,不高兴地说道:“那就靠我自己!我谁也不嫁,我和阿黎一样一个人生活,除非有一天,我可以不用过娘这样的日子,否则我便永远不嫁人,这样可行了?” “……”黎术退后了一步,有些震惊地看着陈缨。 母女俩吵架,关她什么事?! 她只是带着大家伙捉个马贼而已,可没说带着她们不嫁人的! 祝氏被陈缨的话气得厉害,抬了抬手,但又舍不得打:“你可真是个冤孽!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啊!” “我不后悔,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嫁,也不想去嫁一个不想嫁的人!”陈缨说完,觉得心情轻松了许多,“娘,我求您不要将那些人家当成救命稻草。” 她从前没想过这些。 娘说的话,她听着就是,娘总不会害她的。 可是最近她又忍不住想,靠着嫁人改命,就算改了,她会开心吗? 一辈子都亏欠别人一个大人情,为了这人情去委屈求全,去迎合附和,这样好吗? 祝氏绝望地闭了闭眼,随后起身,默默走了。 陈缨怕她生气,在身后跟着。 黎术望着这母女俩,觉得有牵挂可真辛苦,她就不一样了,做了两辈子孤女,她从来不会害怕对不起谁,她只会记着,谁对不住她,讨回来。 回去的路上,母女俩迎面撞上段长冬几人。 祝氏看了段长冬一眼,有些疏离冷漠,段长冬微微低头,只是说道:“那个媒婆挨了一顿打,威胁了一顿,应该不会再来了。” “多谢长冬哥。”陈缨硬挤出笑容谢过。 “婚事……”段长冬憋了一会儿,剩下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祝氏直接走了,没搭理段长冬。 陈缨看着他道:“我和娘说了,我以后想靠自己,若有一天不被这身份束缚,再去考虑嫁人的事情,若一辈子都没办法,那我就在家里孝顺爹娘。” 段长冬愣了一下,目光黯淡几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干脆道:“好。” 陈缨冲着他笑了一下,立即追上祝氏。 “冬哥,都是钱闹的,自打分了银子,家里长辈都想着成家的事儿呢!还好我爹在军营管不着,要不然我现在应该也被强行定亲了。”常伐挠了挠头,“还是阿缨有种,竟然直接和她娘摊开了,不过咱们最近还是别去陈家比较好,要不然要吃她娘白眼的。” 第108章 绑架 之前,黎术没关注过大家伙的婚事,如今陈缨的事情一出,她才意识到,这一群小伙伴,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黎术略有几分怅然。 在她看来,武都练不好的年纪,怎么能将精力放在传宗接代上! 但这事儿不能拦,她能做得就是管好自己。 敌人都不能随便杀的时候,谈什么感情?! 她是个眼里容不了沙子的人,如今马家又想用婚事算计她,也让她心里很不痛快。 弄死马承霆…… 这个念头在黎术的脑子里“嗡嗡嗡”地转。 只是如今谁都知道马承霆和她有仇,甚至才被她毁了脸,若突然死了,她就是首要嫌疑人,此人如今还是军中士兵,肯定是不能动的。 小的动不得,老的…… 可以死一个。 马家不是马贼,他们身份清白甚至颇有地位,所以,黎术没想过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其他人。 接下来几日,黎术忙了许多。 每日练武最少两个时辰,然后便是去程冕那里帮工,程冕对她和陈飞青很是大方,只是登记药材、算账理事而已,每人给十两银子。 黎术并没有那么缺钱了,但瞧着这十两银子,还是觉得不赚白不赚。 而且程冕这身边,还是能了解到不少东西的。 军中每年药材耗量,常用草药,以及这些药草的作用,她接触多了,也都熟记于心。 她不懂治病救人,但厚着脸皮从程冕那里打探到了好几种药方,包括解毒、止血这些,以后自己集齐了药材,也能熬煮一些放在空间备用。 只是她有空间,每天看着那成堆的药材却不能动,她心里痒痒。 好在她还有些理智。 看着这些东西,最多只是心馋、眼馋而已,但若是偷了这药材,那以后她就、日日逃命,活不了几天了。 黎术表现得老老实实,每次瞧着那些银钱和药草,都恨不得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看不到,好在程冕很是宽和,明明知道她是学武的,可似乎还觉得她身体柔弱一般,这活,做一个时辰便打发她走了,只留着陈飞青继续干。 她这表兄,几日下来,腰都累弯了。 不过如此一来,黎术的时间也更充裕一些。 三日功夫,她就知道了马家那个老东西的习惯了。 马家老太太时常出门,峄城郊外有个佛寺,距离甘河镇也不远,她时常前去求佛,这几年还会给寺庙捐赠香油钱。 马承霆娶了姚阿宁后不久,老太太更喜欢去了,而且还会带着姚阿宁一起去。 这几日马承霆回家比较勤,马老太太不仅没让姚阿宁守着马承霆,甚至还经常打发姚阿宁去寺庙斋戒,瞧这态度,对这个孙媳妇儿也是不太满意的。 她时不时地盯梢、打探,也从马家下人的口中得知,这老太太去寺庙的频率和时间。 寺庙距离不远,乘坐马车,一日也可来回。 老太太出门一般会带丫鬟两个,再有一个车夫两个护院。 这一日,黎术算准时间之后,练完武便先去了必经之路,静静等着。 她换了一身轻便的男装,蒙上了脸,藏了起来,慢悠悠地等着。 黎术见过马家的马车,车上是挂着旗的,很好分辨。 果然,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她便瞧见不远处有马车悠悠而来,趁着马车还没到,黎术立即从空间里,将自己冬日里存的雪倒了一些出来,挡在了这必经之路上。 果然,马车在距离雪堆不远处停下了。 “前头白茫茫一片好像是……雪?可这暖的天气,怎么会这种东西?”车夫揉了揉眼,有些不可置信。 旁边骑着马的两个护卫也很迷茫,二人立即下马,步行到前面瞧了瞧。 趁此机会,黎术突然从侧面的草木后出现,跃上了马车,将车夫踢了下去,两个石子儿暗器往护院们的马屁股上一击,随后架着马车便走! 两个护卫连忙后撤去追,然而已经晚了。 他们的马匹惊惧之下向林间跑去,凭着他们两个人四条腿,想追上马车,根本不可能。 黎术驾着马车飞奔,速度极快。 车内的老太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住了,人在马车里没坐稳,脑门磕在了车框上,摇摇晃晃之下,身子骨都要散架了。 黎术早已提前安排好了路线,绕开人群和官路,靠近山间小路。 护院徒步回马家,再带人来救,一来一回应该在一个半时辰左右。 她也不着急,确定后头没人的时候,她将车里的那两个丫鬟踹了出去。 老太太当然不想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些,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丫鬟,仿佛若她们敢抛下她跑路,就别想活了,只是二人可做不了黎术的主,只能逃了。 看着老太太,黎术咧着嘴笑了笑。 她蒙着脸,头上又多戴了一副帷帽,掩护的结结实实。 到了荒野之地,她将老太太拽下了车马,绑在了旁边的大树上,自己则在老太太身上搜刮了一下,意外得了二百两银票和首饰若干。 “侠士!你要钱?我家有,我写个信,让、让我儿媳妇和孙子给你送来!”老太太是真慌了,背后粗糙的树木很是硌人,而对方的动作也极其粗鲁,她这身子骨都在疼。 马老太太年纪挺大了,但没见过这场面。 不过片刻功夫就将她绑走了,自家的护院甚至都没有反抗的机会。 一看就是个老手! “怕了?”黎术压着声音,冷笑了一声,“磋磨孙媳妇儿的时候,你不是挺理直气壮地吗?” “……”老太太一听,震惊无比:“你……你是那个小狐狸精派来的?!好啊,那个小娼妇,我不过就是见不得她故作娇柔祸害我孙子,让她去寺庙跪了两天,她竟然还敢买凶了!你收了她多少银子?我给你双倍,你将我放了!” “回去之后,我非扒了那死丫头的皮不可!”老太太愤怒至极,面容都狰狞了许多。 黎术正在看着这马车车架,觉得挺可惜的。 马儿认主,她不好带走,杀了也可惜,等事情了了,便将它放了,而这车架…… 倒是不错的,里头挺宽敞,套个马儿就能用…… 等着老家伙死了,她要将这车架收进空间。 第109章 偿命 黎术仔细翻了翻,发现这车内座下还有个暗格,里头竟然还放了个箱子。 箱子里有两套衣裳,笔墨纸砚以及一套老气的首饰,应该是这老太太的备用之物。 黎术将东西搜刮完了,才仔细看了看这老太太,粗声道:“行业规矩,收了银子就得办事儿,想让我放了你,那是不能的了,而且我可听说了你不少事儿,一个恶毒老太婆,有什么资格收买我?” 老太太很憋火:“她就是个小狐狸精!你可别被她骗了!我看你应该还挺年轻的,是不是和她相好过!?她从前就不安分,有了戚家的,还来勾引我孙子,如今都嫁进门了,竟然还红杏出墙,摊上她的男人都会倒霉透顶,义士,我劝你还是防着些啊!” “我会信你?”黎术讽刺了一句,“呸!” 马老太太心中一凉,完了,她竟遇上了个油盐不进的蠢货! 四周静悄悄的,老太太一番惊慌之下,觉得头晕目眩。 她也不敢晕,怕睡过去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等你死了,你那孙子会去找你的,你别急。”黎术慢悠悠地,“阿宁说了,马承霆既然不向着他,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马老太太挣扎了两下:“饶命啊!我儿子是校尉,你想要什么我们都愿意给你,只要你放了我们祖孙俩!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狐狸精?我保证,你放了我,我回去之后立即让霆儿休妻,将她送给你!” 帷帽下的黎术,缺德极了。 看着这老太太紧张地样子,心中平衡了许多。 给她说亲?那什么任家、薛家,必然都是火坑,若她真的跳了,下半辈子应该会生不如死吧? 既然要相互不放过,就只能看谁手段更狠了。 黎术手里拿着刀,将那绳子隔断,然后对着马老太太道:“对付你这么个老东西,也没必要这么麻烦,你往前跑,若是跑得掉,我就饶了你,但若是我的箭先刺破你的身体,那就对不住了——” 说完,黎术便开始拉弓。 老太太一听,颤抖地起身,惊慌失措地往前跑,踉踉跄跄,那老骨头很不结实,瞧着根本撑不了几步。 黎术压根没打算让她活。 只是她总得给这老东西机会,让她给亲人传个信儿。 她射了两箭,谁让她贪心,算计她一个还不够,连陈缨都带上了。 一箭后胸而入,一箭中在腿脚。 做完这些,黎术没再管了,驾着车马离开。 换了个地方之后,放了马,收了车,换了一身装扮,回家。 此时,马家已经乱成一团。 护卫报信之后,立即便带着人手回来找人,另外还派了人前去报案、并且通知马校尉父子俩。 不久之后也和两个受了伤的丫鬟接上头,听说老太太一人被抓,马家这边各个都是两眼一黑,不敢往下想。 顺着车马留下的蛛丝马迹,寻了好久,终于,在草丛里发现了趴在那里、已经没有声息的马老太太。 官府衙役也来了。 他们在四周寻了半天,马儿倒是寻到了,可是车架不知所踪。 天气暖,之前那堵着路的一堆白雪也已经化成了水,所以衙门那边怎么都不信凭空现雪的事实。 两方人小心翼翼地将老太太的尸体抬起来,打算运回去,然而翻过尸体,检查一遍之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老太太手指沾血,而她怀里揣着个帕子,帕子上写着“姚宁杀我”四个大字! 马老太太认识的字不多,写得歪歪扭扭很不好看,但众人却能十分清晰地辨认出来,而且,这老太太似乎是怕这消息传达不出去,所以不止在帕子上留了遗言,那手心里,还用血画了个“宁”字。 众人怀疑,这老太太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尤其是马家人,甚至怀疑,老太太是不是因为不喜欢这个孙媳妇儿,所以临死了,也要解决这个麻烦。 但不管他们信不信,这死者之言,是不能忽略的。 所有人,情绪凝重地将人带了回去。 马校尉人在军营,不能及时赶过来,而马承霆就在武庄,当尸体运回家之后,他亲眼看到了祖母的惨状。 整个人都懵了。 尤其是当他得知那遗留的遗言后,更是双目通红! 马老太太刚出事,马家就派人去寺庙通知了姚阿宁。 天色渐暗之时,姚阿宁急急忙忙赶回家,家中已经挂白。 她心中震惊且不解,但已经做好了贤孝孙媳的准备,因此红着眼眶,哭着进门。 她心里有些庆幸。 老太太不容她,最近还阻止她靠近相公,甚至还会强行让她吃药,这么下去,迟早有一日,老太太会将她赶出门。 好在,在那一天来临之前,老太太死了! 只要这段时间,她将场面做足了,搏个好名声,等孝期一过,谁还能再阻止她生孩子? 然而姚阿宁内心的高兴还没维持多久,进了门之后,马承霆一脚直接将她踹醒了过来。 马承霆动作狠辣,那一脚几乎是用了十成的力气,他将那帕子往姚阿宁身上一摔:“你这个毒妇,竟然敢害我祖母!” “什么?”姚阿宁懵了。 她嫁人之后跟着马承霆学了几个字,马承霆入军营之后,她也没闲着,因此那帕子一打开,看着上头血红的字迹,她的脸色瞬间白了。 “我没有?!我没有害死祖母啊!”姚阿宁连忙说着,“我、我一直待在寺庙,寺庙里的僧人们都可以替我作证的!相公,一定是祖母胡说的,她一向不满意我,想要除掉我,所以才……” 说到这里,马夫人立即让丫鬟捂住了她的嘴。 再说下去,这家丑就更多了! 马承霆内心觉得姚阿宁其实不是那样的人。 他并不是觉得姚阿宁胆小,而是因为成婚时间尚不足一年,她还没站稳脚跟,怎么敢做这么骇人听闻的恶事? 祖母不喜欢阿宁,留书陷害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祖母留下的东西被很多人看到了,倘若他装作不存在,必会被人戳破脊梁骨,所以…… 马承霆看着姚阿宁,那目光中也闪过片刻的不忍心。 很快,他又坚定道:“我们马家已经报案了,如今祖母指证你买凶杀人,我身为子孙,绝不能纵容你!衙门的人刚走,但他们迟早还会来抓你,既如此,不如……明日一早,我亲自将你押到衙门,为我祖母偿命!” 第110章 我欠你的 马承霆说得义正言辞,他脊梁笔直,仿佛这样的决定,可以证明自己无愧于心。 姚阿宁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要将我送去衙门!”姚阿宁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听到了世上最无情的话,“你知道,我是绝对不可能害老太太的!你现在这么说,不是在给老太太报仇,而是因为你想要草草了结这桩事!马承霆,你装什么孝顺!?” 姚阿宁崩溃了。 她承认,当初她是看着阿黎的未婚夫好,心生妒忌,想尽办法靠近马承霆,让他喜欢自己并愿意娶自己的,可她嫁入马家后,承受的远比别人所想的还要多! 所有人的指责,那些人认定她抢走了阿黎的好福气! 可这是好福气吗? 老太太日日磋磨,婆母对她也不喜欢,她以为,只要马承霆对她好就够了,她所有的委屈都是值得的! 可是现在…… 眼前这个人,竟然说要将她送去衙门,要她这条命! 马承霆看着绝望的妻子,眼中也闪过几分心虚。 他当初是真心喜欢阿宁的…… “阿宁,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证据摆在眼前,你想让我怎么做?!而且你扪心自问,祖母对你不好,你就没有咒过她、想让她死?!你是有动机的!咱们将这件事尽快了结了,这辈子就当是我欠你的,来生,我一定还。”马承霆也很无力地说道。 姚阿宁听着这可笑的话,忍不住哭出声来。 马家下人立即将她带到偏房关了起来。 姚阿宁如同行尸走肉一样任由着别人领着路,此时此刻,只觉得有些悲哀和后悔。 如果当初她没有嫁给马承霆会怎样? 戚延丰是很喜欢她的,每每和她在一起,戚延丰的情绪都会十分稳定,或许有一日,他能控制住自己的病情…… 戚婆子虽然不喜欢她,但戚婆子没什么主见,一直都是听儿子的。 不像马家,什么老太太、太太的,压在头上的大山就有三座! 她入了马家之后,压根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儿! 她爹因为那公文的事情死了,她哥哥也被牵连问罪,罚了不少银钱。 她娘怪她没出力,觉得是她害死了她爹,所以她和姚家几乎是彻底断了联系。 如今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连个帮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甚至…… 姚阿宁忍不住地想,就算她爹没死,爹娘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救她吗? 她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什么妻子、女儿,在这些人心里,根本就不重要,他们要得是利益,是好处和体面!不会有人真正在乎她的死活! 可是凭什么! 她从小嘴巴就甜,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各个都夸奖她、称赞她,她可以帮助爹娘照顾家里,可是那又怎么样?她做得再多、再好,也比不过她哥哥。 所以她不服,想要好的丈夫、最好的! 可她千挑万选的马承霆也是这样…… 姚阿宁越想越委屈,那不甘的情绪几乎将整颗心都填满了。 下人将门关上,漆黑的屋子里没有一点光亮,她看着那门缝外头,想着,等明早的阳光挤进来时,她就要被拉去送死了? 不! 马承霆……他太小看她了! 当初她敢抢阿黎的男人,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恨! 如今……她不会自己一个人去送死的! 姚阿宁一夜没睡,次日一早,马校尉也回来了,这人甚至都没来看这个“杀人凶手”一眼,很显然,内心也已经下好了结论。 真正的凶手是谁不重要,马家自己会去查,但这个已经传出了恶名的儿媳妇儿,也不能要了。 衙门的人一到,马承霆便来领姚阿宁出去。 “一夜夫妻百日恩,相公,我如今不求你救我,我只是希望自己死得时候不那么痛苦、难看,我想……去我屋子里拿些东西,我不拿多少,只带几块小碎银,等到了牢里之后,能疏通一下,免得最后要挨饿挨打,甚至当个饿死鬼……”姚阿宁通红的眼中带着几分期待,恳求地说道。 马承霆闻言,并没有拒绝。 他本就自以为自己是个痴情人,如今能在姚阿宁死前做些事情,他也很乐意。 甚至付出给姚阿宁的好处,还可以抵消他内心的愧疚。 姚阿宁回了自己的屋子,选了些东西藏在了身上。 随后,果然是没有反抗,老老实实地跟着衙门的人走了。 这是一场震惊所有人的大案子,姚阿宁被抓走的时候,临街两边,站满了人,都来瞧这罪大恶极的“孙媳妇儿”。 黎术也在。 黎术站在显眼的地方,姚阿宁则站在囚车里。 四目相对之时,姚阿宁的眸光更是忍不住地颤抖。 她到头来竟然活得不如阿黎! 怨气更重了。 很多人都去衙门听着这场大案,作为甘河镇最有权势的人家,其他百姓很难不去打探他们家的琐事儿,仿佛听到马家这样的人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之后,会觉得平民的生活也还是不错的…… 衙门倒是想拦住所有人,但太多人关心此事,这案子就更得放开了审,遮遮掩掩不止惹人议论,还让人不满。 黎术给了点银子,选了个比较好的位置旁听。 姚阿宁跪下之后,不论县令问什么话,她都说不知道。 姚阿宁也不傻的,死人之言就一定可信吗?说她买凶杀人,那凶手在哪儿?可捉到了?那凶手长什么模样,与她什么关系?又可都查明白了? 老太太不喜她,那遗言根本不可信! 她坚持不招。 气得马承霆眉心直跳。 而县令将马家父子的态度抬出来的时候,姚阿宁突然冷冷一笑。 “我知道了他们马家的秘密,所以他们想让我死!”姚阿宁掷地有声,又继续道:“敢问大人,先不论我有没有罪,就算有,我是不是也能戴罪立功?” “……”县令屁股底下像是扎了针,一下子坐得不稳当了。 黎术眼神一亮,觉得这银子真没白花,这凑近了听的热闹,真是太吸引人了! 话都出口了,县令也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你当公堂是什么地方?你们家里头那点私密琐事抵不了你的罪!姚氏,我劝你还是如实招供,若本官用了大刑,你一个妇人,可是会承受不住的!” 第111章 报复 县令真的不希望姚阿宁再说出其他话了,牵扯太多的话,他的麻烦也会多。 然而姚阿宁注定是要让他失望了。 她抬起头来,毫不隐瞒地说道:“那若是关于军中大事的呢?!我知道边关将士的事情重于一切,若我能大义灭亲供出我公爹的过错,如何不能立功?!” 顿时,一片哗然。 县令连忙敲了几下惊堂木,这才稳定下来。 “什么军中大事?你一个妇人可不能信口胡说的……否则就算你死,也要先挨一顿板子!”县令立即道。 “我刚嫁入马家的时候,马家对我并不设防,马承霆还教我读书认字,因此我常常出入马家的两个书房!” “我曾经偶然得知,我公爹马校尉曾收了城中薛家的银子,帮着薛家将生意做到了军中!” “我还知道,主簿家的小儿子任公子曾和人有过冲突,为了报复,便将那人弄去了军营里,他们贿赂我公爹,让他在军中寻些过错或是机会,将那人处死!” “这种事情发生过数次!” “还有城中乡绅,有好几家都和我公爹有些关系,我公爹表面上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但实际上他赚的银钱根本不够承担家里的支出,所以便利用老太太去收好处,自己再做出被逼无奈的样子去为老太太解决这些麻烦……” “……” 姚阿宁一股脑地,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那时候她为了能让马承霆有些成就感,便将自己学东西的进度隐藏了一半。 她那时表现的十分崇拜,将马承霆捧得像个天神一样,这人自然也蠢,带着她参观马家的每一处。 一开始,她没看出那些事情。 但老太太开始折腾她之后,她发觉,那老太太也是藏了不少秘密的。 比如那佛寺,便是老太太和那些别有所图之人联系的其中一个地点。 她这个人不是没有优点的,她能嫁入马家,便是因为她肯花心思,她想让老太太容纳她,便想方设法地讨好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婆子,她的婆母性格不是很强势,人也比较单纯,所以她也套了不少话…… 什么清清白白的马家…… 什么铁面无私的马校尉…… 可笑! 就和当初错嫁的时候一样,马校尉做所有人眼里的好人,其他的,自有老太太去解决! 军营每天要死那么多人呢,马老太太收着银子,马校尉则在军中处理那些麻烦,得了多少好处?! “贱人胡说——”马承霆万万没想到她敢这么诬陷他爹! 他气得直接拔了刀,但官差立即将人拦下来了。 姚阿宁讽刺的看着他:“我胡说?你是马家唯一的儿子,你祖母、你爹,他们只是对你一个人好而已,其他人在他们眼中算什么!其实你心里不应该很清楚吗?要不然你怎么会让我找老太太去解决黎术?!” “……”黎术闻言,弱弱地举起了手,“大人,我就是黎术。” “……”县令两眼一黑,让人将黎术放了进来。 既然提到了,那是要查一查怎么回事。 “害人又是怎么回事?”县令又道。 旁边书吏努力的记录,那毛笔仿佛都要写出了火星子,看得黎术都想过去帮帮忙了。 “黎术伤了马承霆,他心里很不痛快,又不愿意承认自己输给一个女人,便回家找长辈帮忙!他让老太太去找媒婆,挑了两个有问题的人家,想要将黎术和她那个表姐嫁出去!” “那两户人家的公子都是有问题的,又和马家有些利益往来,只要这两人答应了婚事,必会受尽折磨,活不过三年!”姚阿宁说完,看着黎术,“你运气好,没看上薛家,否则将来怎会有好下场?!” “是啊,我运气真好。”黎术笑着,“你就不一样了。” 姚阿宁心口一堵。 她也不想说这些的,可是她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她招了这些,是供出自己的公爹,哪怕官府不判,她和马承霆也会默认义绝! 马家老太太又或是马校尉,他们本就该死,而自己宁死不招,或许能驳一条出路! 马承霆气得要疯了! 他本不打算过来听这案子的,想让姚阿宁自生自灭,但他心软,也不希望姚阿宁受刑,所以亲自前来,是想要暗中照顾一番,让她死得痛快点! 可结果却是这样?! “大人,我之前偷偷记下了一些细节,您只要派人前往军中了解一下,便知道我记下的这些人究竟有没有受到迫害!”姚阿宁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 黎术真没想到姚阿宁如此能干。 原主输给她,也不冤,只可惜这野心是大的,就是眼光不怎么样…… 这甘河镇能人不多,有本事的都在军营里,矮子里头挑高个儿,马承霆的条件确实算好的。 不过姚阿宁是痛快了,但旁边的马承霆…… 被人控制住了,反抗不得。 “大人,这些事情民女一概不知,您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黎术又伸手表了个态,怯弱乖巧,瞧着挺无辜的。 马承霆看着她这一脸无害的样子,只觉得虚伪! 这两个女人…… 好生歹毒! “行了!此事,本官会让人去查,来人,先将姚氏关入大牢严加看管!”县令头都大了,大到马校尉,小到一个媒婆,都得去查,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姚阿宁被押了下去。 剩下的事情,与黎术无关了,不过……看着马承霆这样子,她突然来了点精神。 若证明马校尉有罪,马家是不是会被抄了? 她是不是应该趁着马家一片混乱的时候想法子混进去,藏些东西进空间? 但这么一想,黎术又觉得不太容易。 这案子和军营有关,只怕等到案子一结,军中的人便会立即将马家围了…… 错失了一场富贵。 …… 不过,姚阿宁的一番言语,掀起了一场大风浪,审讯结束之后没多久,几乎整个峄城都传遍了。 黎术在县城耽搁了一阵子,回家的时候,已经有人跑去马家门口扔石头,马家大门紧闭,已有破败之相。 而这案子,也顺其自然被程冕身边的一位姓韩的副将接过,带着人前去处理。 如此一来,案子的任何一个细节,都要被重新判定。 黎术作为幕后凶手,并不紧张。 她最近和程冕走得近,自然也和这韩副将说得上话,而这场案子里的“受害人”也有她一个,所以黎术也成功的混进了队伍里,跟着大家伙一起凑热闹。 她射死马老太太用的箭,普通到所有兵器铺都有卖,而射箭的力道和准度,她都是控制了的,暴露的可能微乎其微。 而马老太太的死已经不是这案子的重点。 韩副将如今主要查得是姚阿宁的那些话,是真是假。 所以黎术背靠大树,灯下黑。 看着韩副将等人忙碌的样子,黎术也认为自己就像是隐藏在正派身边的恶人,残忍歹毒。 既知道自己是个恶人,那么黎术就要避免所有恶人都容易犯的错。 比如“胜利宣言”。 虽然她很想跑到姚阿宁面前说一说自己的丰功伟绩,但保护自己从细节开始,这种不打自招的事情,绝对不干。 不用杀人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蛰伏就好。 第112章 人没了 马校尉这些年积攒的名声很好,他为人耿直,虽是个校尉,但从来不会仗势欺人,甚至在外头时常教育马承霆,让他要担起责任,守卫边城。 从前马家一旦发生些糟心事儿…… 所有人都默认是年迈的马老太太执拗为之,觉得马校尉夹在仁孝之间,很是可怜。 但现在被姚阿宁一闹,马校尉的好名声顿时便保不住了。 军中也有些仁义,知道马校尉如今刚刚丧母,所以只是查探一番,暂时没有将马校尉收押起来,还继续让马家办理丧事。 马校尉此时跪在棺材前,已经有了如芒在背的感觉。 宅子外头有士兵在把守。 他知道,等他老娘下葬之后,等待他的将是个大麻烦。 这些年他的确帮着那些人家处理了不少人,但他只是在自己的能力之内,将那些人调去不合适的位置而已,最多就是派自己的人手故意打压一番。 战场之上,本就凶险至极,一点心不在焉都可能会带来死亡的后果。 那些人扛不过,也是因为他们的能力本就一般。 而他,从来不会亲自动手将人直接杀了。 他最多就是以公谋私而已,被整治的那些人,身份都没什么特别之处,他作为校尉,也完全是有资格那么做的,所以应该罪不至死! 至于收了银钱的事儿…… 银钱从来就没经过他的手,都是他母亲一手包办,他娘与薛家、任家都有些亲戚关系,她年纪大了,那些人有心孝敬,也能说得过去,至于薛家生意…… 马校尉也不是很担忧。 薛家是做磨刀石的,军中的兵器需要这些,这事儿他本插不了手,但因为他是本地人,所以才推举了薛家,这有问题吗?! 那薛家的磨刀石与其他人家价格差不多,虽无出彩之处,可也没犯大错,不能因为他娘收了银子,就觉得他推举之事有问题吧? 马校尉想着,心中的冷意也少了几分。 一个小丫头,想凭着几句话就整死他?着实是可笑至极。 “霆儿,你如今可明白了什么?”马校尉看着旁边忧心忡忡的儿子,镇定地问道。 “爹,都怪我害了你,如果我没娶阿宁,就不会……” “霆儿!”马校尉皱着眉头,声音有些严厉,“为过去的事情伤神,这不是一个有能力的人该做的!为父希望你知道,就算是一只蚂蚁,也会蜇人,往后万万不可再小看任何一个人!” “是,爹。”马承霆哑着嗓子道。 马校尉看着他,也很是放心不下:“你最近屡受打击,的确是受尽了委屈,但天无绝人之路,没到死的那一刻,你决不能颓废下去!你祖母身故之事,显然是有人故意针对,这个人既然不会是姚阿宁,那便还有旁人,你应该多动动脑子想一想,这藏在暗处的人,究竟是谁!”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爹您和我说过,与人为善,我对周边的人都是不错的,就算有矛盾,也不至于要痛下杀手……”马承霆说了,想起了自己的脸,又道:“最近也只有阿黎对我颇有恨意,她学了武,的确是有些能耐,可我不觉得她有这样的本事……” 从护院手中将他祖母抢走,那么果断干脆,至少会十分熟悉周边地形! 而且,衙门那边也说了,这案子有很多奇怪之处,尤其是那冬日白雪……简直匪夷所思。 他怀疑,是不是有马贼出手…… “那你可查过阿黎身边其他人?”马校尉十分认真,“她如今不是住在武庄那一带吗?那地方能人多,她请别人下手也是可能的。” 马承霆瞳孔一缩,想起那日夜里,黎术那凶悍劲儿…… 他爹说得对。 黎术没那能耐杀人,她师父呢?朋友呢?! 或许就是她! “我去通知衙门——”马承霆立即说道。 “不必了,就算是她,这个时候,也找不到任何证据了,她与我们马家有些牵绊,若此时再扯上她,外头的传言只会更难听。”马校尉说着,又补了一句,“不论是不是,你心里都要当她是!你祖母死得冤,任何一个有可能害你祖母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马承霆郑重地点了点头。 “姚阿宁那边……我看衙门是查不出什么,打算将人放了的,如果她安然出来,儿子会暗中将她解决掉,不会再留后患了。”马承霆又补了一句。 “她一个女子,做出如此六亲不认之事,就算能活命,这世道也容不下她!往后有的是苦头给她吃,倒是你……前途才是最要紧的,你不要忘了小荣将军的命令……”马校尉顿了顿,“让你和杨副将对垒,获胜的可能微乎其微,好在如今你人在外头,又跟在程冕身边,才能有其他方式解决此事,你务必要做好,绝对不可再有任何意外……” 马校尉不停交代着,看上去很是镇定。 可这内心不知道为何,总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也承认,他是有些怕的。 儿子的事情已经惹怒了小荣将军,他犯下的这些旧事……就算侥幸能摆脱死罪,只怕也要脱层皮。 而且,家中名声没了,在军营里的名声就更不必说了,他回去之后,也不知要如何面对同僚,将来,他必然再无任何晋升的可能,就连他儿子……除非优秀到了极致,否则,很难出头。 他努力这么多年的结果,一夜之间,化为泡影。 心中怎能完全没有感觉? …… 风言风语还在持续。 而军中这边也证明了姚阿宁所说事情的真实性。 找不到真正的凶手,那姚阿宁买凶杀人的事情就不好下定论。 而且根据姚阿宁身边仆人的证词,衙门那边也得知,姚阿宁很少和外人往来,身边并无任何可疑人等。 最终,姚阿宁因上告长辈,被鞭打三十,判与马家义绝后放了出去。 她知道自己无处可去,所以也没去找亲娘或是马承霆。 她只是将自己放在了一个显眼的地方待了两日。 两日之后,姚阿宁不见了。 有人说,半夜看到她跟一个游商走了,但又不确定,总之当马承霆想要偷偷将人解决掉的时候,早已没了姚阿宁的下落。 第113章 脱胎换骨 黎术也忍不住夸赞姚阿宁不仅跑得快,而且防备心还足够高。 她知道衙门不将人弄死的时候,已经打算寻机会彻底将她解决掉,只是这姚阿宁出了衙门之后,便没将自己置于任何危险之地。 宁愿受人白眼和驱逐,甚至是受人辱骂殴打,她也坚决不选择躲起来。 若她一个人躲在无人之地,死了都没人管。 可众目睽睽之下,就不能无声无息的没了。 黎术倒也不失望,她的利息收得挺多,心里挺舒坦的。 马承霆才会是那个最憋屈窝囊的人。 黎术正想着,程冕长舒了一口气,道:“这些账目和药材总算是处理的差不多了,有问题的药材我也已经派人告知阿争,会上报朝廷,这两日收拾一番,我们便可以动身返回军营。”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最后一批药材要处理……”程冕说着,拿起了旁边的信函。 “你这话说得有些矛盾,难道是这批药材和之前的有什么区别?”黎术随口一问。 程冕笑了笑:“阿黎姑娘,你比一般人更敏锐些。” “这最后一批药材的确不一样,不是朝廷的物资,也不是我们和游商购买的,而是外地富商所赠,往年也偶有这种情况,有些善人为了积累功德做好事儿,会特地往边关军营送些东西,这些人不求钱财回报,更要客气待之,明日,我需要亲自去处理。”程冕补充着说道。 程冕说话间,看向了黎术腰间挂着的白玉,心里有好多疑问。 这疑问,已经憋了好些日子了,但又怕冒昧,他就没开口。 如今闲出空来,那目光就更忍不住地往白玉上落,实在难忍。 黎术早看出程大夫的纠结,但她就是没主动开口解答。 又过了好一会儿,程冕实在是扛不住了,这才一脸为难地说道:“阿黎姑娘,你这腰间的白玉……质地很好,似乎很不一般,我看上头还写着字……” “这个?”黎术咧嘴一笑,“此物……是我最尊敬的人留给我的,代表着传承!” 传承? 她爹吗? 不对啊,黎术的亲爹不是很好,怎么会给她这么好的白玉作为传承? 他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却听黎术又道:“程大夫,我不好告诉你此物的来历,只能说,此物的原主人是个让人尊敬的英雄,只可惜,他已经没了,我答应过一个人,将来会努力证明自己配得上它,所以……若有那日,我一定会亲口告诉你,它的来历。” 黎术满嘴胡扯,故意说道。 明说这东西是她师父从项将军那里得来的,而且一辈子都没满足过项将军生前的期待? 那可不行,这丢人现眼的事儿,她师父做了,她不能说。 程冕不懂,可程冕忍不住肃静起来。 他觉得这一刻的黎术,身上就像是浮现了一层光芒一样,整个人充满了斗志和生机。 他如今是真想认黎术做义妹了。 但是当初自己一时犹豫,如今自然再也开不了口,内心实在是有些愧疚,自己被身份地位束缚,比黎术这样心思纯净的人差远了…… “好!我等着那一天!”程冕坚定地回应。 只是回应完,他的目光似乎看清了那上头写的字是什么…… 项? 在这边城,能被称为英雄的“项氏”之人,在他心里,只有军中已故的项将军,但项将军生前只有一子一女,儿子战死,女儿在京中嫁了人,黎术与他扯上关系的可能,很低。 可是有了这念头之后,便怎么也扯不掉。 毕竟这玉也不是能随便用的,在很多场合,都有分辨身份的作用。 一般的富贵人家用的玉即便质地好些,但在花样上也会故意做出区别,普通人若是带了超出规格的玉出门,很容易闹出笑话,而黎术手中这一块玉的纹路…… 这纹路并非是很明显的浮雕,所以有些不太清晰,如今仔细一看,应该是虎纹,确实像是军中将领喜欢用的…… 程冕觉得自己还不如不问呢。 明明开了口,这心里的疑惑反而还更大了! 只能努力将注意力放在那些账目和药材上,才能将这不解掩盖住。 次日,程冕带着人前去接应最后一批药材。 陈飞青账目算得不错,程冕如今很喜欢用他,便也将他带在一旁,黎术本没打算去,听说这批药材也不是特别多,所以人手需求不大。 但程冕出门的时候,黎术瞧见队伍里站着马承霆。 她想去了。 她知道,马承霆看到她和韩副将以及程大夫他们走动的时候,心里会格外不痛快。 能让敌人不痛快的事情,她超爱做的。 “你今日可以告假,回去送你祖母最后一程吧,我这里不需要你跟着。”程冕也瞧见他了,对马家的事情也听说了一二,但他觉得马家失了长辈,就算马承霆有过,也不能不让其回去办丧。 “程大夫!我奉命守卫您的安全,却因家中事情屡屡失职,若我祖母泉下有知,也会为我伤心的,所以……我能坚持!”马承霆红着眼眶道,“等做完正事回来,我会去祖母跟前告罪。” 他这副态度,倒是恭敬又懂事许多。 从他身上,程冕已经看不到之前那桀骜不驯的样子,甚至,此刻灰头土脸的模样,还挺让人唏嘘的。 程冕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既然他自己不乐意告假,就不能说他不通人情了。 黎术特地在马承霆面前晃悠,可让黎术诧异的是,马承霆很安静,言行举止,竟没有半点不满和焦躁,就像是对她的存在全然不在意一样…… 她可是才划花了他的脸,甚至还在公堂上看了他的笑话,以马承霆的性子,应该恨不得将她吃了才对吧? 脱胎换骨了? 黎术特地下马,放慢了脚步,在马承霆目光看过来的时候,甩了甩腰间的玉佩。 马承霆瞧她那得意的样子,表情总算有了些反应,他冷嗤了一声。 在黎术看来,他似乎并不是愤怒或是嫉恨,那表情,更像是一种胜券在握的冷漠,是一种不将她和这物件放在眼里的蔑视。 黎术微微皱了眉头,放好玉佩,不再试探了。 “接应药材的地点在哪里?”黎术骑上马,走到程冕的马车前,开口问道。 第114章 峰道伏击 程冕并未遮掩,十分干脆地将地点和黎术说了一遍。 黎术手里的舆图不全面,所以去借了韩副将的舆图看了看。 接应地点是在官道边的一处客栈里。 她顺着道路看过去,发现这地方看似没什么问题,但他们所经过的地方,有一段路有些隐蔽,道路两边便是两座奇峰,前后都有弯道,必须穿过那弯道,才能到达目的地。 这样的道路,在边城一带十分常见,毕竟凌山绵延千里,莫说是经过两峰之间了,有些官道甚至在靠近万丈深渊的地方,一不小心便容易粉身碎骨。 “韩副将,为何会将接应的位置定在此处?这富商的队伍怎么让不去城里?”黎术质疑地问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除非是那些应着朝廷旨意来的商人可以免除一些税费之外,其他商人卸货,都是要交钱的。”韩副将十分痛快地说道。 黎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若是有人在此处伏击我们呢?”黎术指了指那舆图的位置,问道。 韩副将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一乐:“一般是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这两年军中虽不曾清缴马贼,但早些年,这些马贼都被打服过,他们知道谁不能惹,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这次若不是你们杀死了太多马贼,恐引起马贼反扑、欺辱百姓,本将也不会带着这么多人手出马。” 韩副将倒是没有责怪黎术等人的意思。 马贼本就不是些好东西,能杀则杀,这是好事儿,也受到官府鼓励的。 此刻,见韩副将这么自信的样子,黎术也没再多言。 只是默默地去草丛里,将自己之前买的那身软甲套在了衣服里。 她也希望这一路平安顺利,但她总是忍不住多疑,仇人暴露出的一丁点异样都能让她心里不安,思虑万分,尤其是马承霆这种人,他自小骄傲自负、受不得屈辱,突然之间老实听话,完全是不合常理…… 不过她也没太过紧张。 其他人死不死的不要紧,她自己小命无碍就行。 “表哥,如果遇到危险,你拿着这个躲起来,反应快一点。”黎术将一块大盾牌交给了陈飞青。 陈飞青惊讶地看着她:“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我去草丛里方便的时候捡到的,瞧着挺结实,我力气小,还是给你用吧。”黎术胡扯道。 陈飞青虽然不如旁人强壮,但毕竟是个男人,拿盾牌的力气还是有的,而且他最近和程冕走得近,如今也被安排到了程冕的马车里坐着,抱着这盾牌,完全不费力。 程冕看着那盾牌,觉得有点可惜。 这是黎术的表哥,黎术真是时时刻刻为他着想着。 而他……当初为什么就一时鬼使神差地打消了认义妹的想法呢?! 如今是不恨自己无,只恨别人有! 黎术将盾牌给了陈飞青之后,便回了韩副将的队伍里,她骑着马,晃晃悠悠地跟在马承霆后面不远处,一边注意四周的动静,一边盯着马承霆的反应。 队伍一路前行,很安静,只是偶尔能遇到几个过路人而已。 这平和的样子,让黎术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她想多了。 等到双峰夹道之时,黎术凑近了马承霆,开口道:“听说你媳妇儿跑了?啧,马公子,我真没想到原来你这么没用,费劲千辛万苦换来的媳妇儿,你竟然都留不住,莫非……你是有什么暗疾?” “……”她突然开口,也让马承霆心头一跳。 侧头看了黎术一眼,眼中满是不耐:“与你何干?如今我只庆幸当初娶的人不是你!” “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你爹一条命才换了与我的这桩亲,所以……这话怎么说来着?见我如见你亲爹!”黎术很是猖狂,“咱们亲事没成,可辈分仍在。” “黎术!”马承霆咬牙切齿,“你简直是得寸进尺,不要以为程冕和韩副将护着你,我就对你无可奈何了!” “我就是这么以为的。”黎术认真的点了点头,“难不成你敢对我动手?” 马承霆眼神怨毒:“你当年不是这样的,如今这副嘴脸,简直是恶毒至极,我真后悔认识你!” “真是不孝,你竟然想让你爹死在战场上?”黎术摇了摇头,油盐不进。 想不认识她,除非时光倒流,她舅舅没救马校尉。 马承霆发觉黎术这张嘴,厉害至极。 他斗不过。 不过不要紧,很快,他就会让她彻底闭上嘴巴,消失在他眼前! 本来这次出行是为程冕准备的,既然黎术非要跟上来,那到时候就别怪他狠心了! 他要黎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她摇尾乞怜,跪地求饶,否则难解他心头之恨! 他内心怨气很重,就连他自己都很震惊,竟会对黎术有如此浓重的杀心。 黎术能感受到马承霆身上那股窝囊和暴躁。 狗东西绝对在想着如何害她。 队伍继续走动着。 突然,空气中传来一些异响。 “小心,有埋伏——”马承霆比任何人都要快一步地喊了出来,然后又道:“韩副将,你带人进攻,我来保护程大夫!” “……”黎术张了张嘴,觉得这人真是想立功想疯了。 一个小兵,在骚乱之时抢先一步发号施令,胆子是真大啊! 不过……立功? 黎术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终于知道今日从马承霆身上看到的那股异样感是怎么回事了! 他宁愿不去守丧也要跟着队伍过来,收敛一路,老实安静,莫非是为了在程冕和韩副将面前立功?! 黎术防备间,见马承霆已经飞速冲向了程冕那边,毫不犹豫地挡在了马车前,手中兵器向外,奋不顾身、英勇至极! 而此刻,两侧箭雨纷飞而来。 这里地势特别,若停滞不前,很容易会被人瓮中捉鳖。 此刻四周不见有敌人冲出,只是有连绵不断的箭支飞来。 韩副将心中一惊,立即让人在队伍两侧设起盾牌墙,缓慢前行。 这时反攻,容易被人抓到漏洞,而且一旦他们的队伍太过松散,那些暗处的敌人便能抓住空隙一举拿下。 第115章 杀敌 双峰夹道不短,只守不攻的情况下,必有损伤。 “韩副将,咱们的人如今用盾牌抵挡,前进速度很慢,倘若走到前方弯道处,又有落石或是巨物滚下,将士们很难立即躲开,依我看,与其冲过此地,不如暂时防守,等敌人冲出,咱们再反攻,咱们人数不少,不可狼狈逃命。”黎术开口说道。 韩副将正打算先冲过此处再说,但听到黎术的话,脑中也忍不住想起刚才的舆图。 这一片树木和野草颇多,适合隐匿弓箭手,滚石、木刺等东西反倒不太适合。 但过了此地,到了前头弯道处就不同了。 那两边是断崖,若上峰藏人,直接推石而下,一砸一个准儿。 “你说得有理。”韩副将点了点头,立即指挥,让所有人做好阵型,不再前进。 一瞬间,盾牌像是立起了石墙,那些箭雨难以戳破半分。 程冕和陈飞青二人也被护在了中间。 陈飞青手里拿着个大盾牌,虽然心慌着急,但也没忘黎术的话,老老实实的将自己挡着,当然,程冕也在,他也不好只顾着自己…… “韩副将,咱们怎么不走了?!这地方还不知藏了多少敌人,万一他们冲下来怎么办?咱们突然受袭,人心已经乱了,这个时候应该快速通过此地,以免大家伙被人围杀啊!?”马承霆立即过来说道。 韩副将看了他一眼:“本将已经放了穿云箭,只要守上一段时间,便会有援军赶过来,到时候将这些敢围击我等的贼子全数砍杀,一个不留!” 军中队伍行走,不会一点后路都不留,前后都留有人手,一旦发现异常,可以相互传递信息。 马承霆闻言,心中一惊:“可援军至少也要两个时辰才能到,真等到那个时候,咱们这些人只怕都被乱箭杀死了!” “莫非你怕死?”韩副将倒是不在意。 这些箭雨总有放完的时候,盾牌可挡,但那高处的落石,可就不是人力能阻挡的了。 马承霆被噎了一句,脸色出奇的难看。 这四周简直是密不透风,莫说是箭了,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但这样的话,他还怎么立功?怎么保住程冕? “您这样会害死大家的!”马承霆焦急万分,“而且那客栈里头还有药材在等着咱们,咱们在这里干耗着,那千里迢迢给咱们送药材来的人会觉得咱们不守时……” “这些都是小事儿。”韩副将也有些不耐烦了,“马承霆,本将不想再听你多言,速速退下!” 马承霆憋着火。 他用了许多银子,才能赌这一回。 那暗处的人手虽然不少,可箭支的数量也不是无穷尽的,总有用完的时候! 按照他原本的计算,到了此地受袭,队伍必然会快速往前走,试图通过双峰夹道,所以他让人在前头各地都准备了陷阱,虽说会造成很大的死伤,但只有足够凶险,才能证明他的救命之恩难能可贵! 甚至,他也赌上了自己的命! 他是要放手一搏的! 但现在,算什么?! 马承霆要疯了,干脆咬牙道:“诸位——啊!” 他话才开口,黎术直接在他身后给了他一下,顿时将人砸晕在地。 韩副将往她这里看了一眼,黎术咧嘴一笑:“我觉得他要动摇军心,与其让他胡说八道,不如直接让他闭嘴,等他醒了,我一定和他道歉!当然,他人虽然晕了,可我是不会放弃他的,我来守着他!” “阿黎姑娘,麻烦你了。”韩副将没意见。 他也觉得马承霆的反应有些不太好。 在战场上,哪有小兵说话的份儿?必须要听命行事,即便将军让他们去送死,也要义无反顾地往前冲,可马承霆倒好,慌里慌张的样子,就像是瞧见阎王似的。 队伍原地不动,很快箭雨停了。 但韩副将只是命令一部分人等做好进攻准备,依旧保持阵型。 黎术观察左右,在盾牌后道:“韩副将!您要不要考虑一下,中个箭?” “……”韩副将震惊地看了她一眼。 韩副将对上她的眼睛,思索着什么,很快压低声音道:“传令下去,露出破绽,诱敌。” 命令一下,溃不成军。 下一波箭雨立即便袭来了,士兵们开始混乱抵挡,不过这波箭雨持续了一小会儿便没了,紧接着便听到了冲杀而来的声音。 韩副将没有太过着急,让人甩动旗语,只挡不攻。 等敌人的数量不再增加,韩副将这才命令所有人等奋力杀敌,绝不放过一个! 前一刻还躺在地上装死的人立即就起身了,手中的刀枪冰冷无情,刺过一个个血肉之躯。 程冕和陈飞青被护在马车附近,任何人靠近不得。 “阿黎姑娘呢?”程冕很是忧心。 陈飞青左右看了看,然后指了个方向。 黎术难得有实战的机会,此刻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战意,她将马承霆扔在了角落,手里拿着长枪疯狂杀敌。 那奋勇的样子,几乎震惊了所有人。 韩副将听说黎术习武了,但真没见过。 此刻……也是完全没想到,这小姑娘手段竟然如此干脆,招式看上去凶狠果断,毫不生疏,就是这枪法似乎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黎术日复一日的练武,前世的底子和今生的努力,自然会有回报。 不过,她知道自己还没到所向披靡的地步。 甚至挨了两下,但黎术认为是值得的,让她知道自己到底还有什么不足。 很快,场面就被控制了下来。 也逃走了少部分人等,但韩副将并没有派人去追。 一旦入了那山林,就是马贼的地盘,很容易将自己的命追丢了。 援军赶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将尸体都收拾好了,黎术也去帮了忙,顺道往空间里塞一点点战利品。 真不多,也就是几十两银子和一些刀枪、弓箭…… 她肩膀上被砍到了两下,衣服都破了,好在里头有软甲,并未受伤。 而亲眼看到黎术跟着将士们一起拼杀的程冕,此刻有种如在梦中的恍然感,好似从来就没认识过黎术……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过了一会儿,马承霆醒了。 瞧那脸色,惨白至极,仿佛遭受了重击。 第116章 放下你的兵器 马承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那落差感甚至让他忽略了脑后的疼痛。 “怎么?这些贼子被击退了,你不开心吗?”黎术出现在他跟前,轻松地开口问道。 马承霆目眦欲裂,巨大的愤怒几乎让他失去了理智,但周边忙活着的士兵和不远处韩副将的身影,让他控制了内心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说道:“怎么会!?这些贼子竟敢抢劫咱们,简直不知死活!” “你放心,这些贼子已经死得差不多了,留下的几个活口,要带回军中仔细审问的,肯定能知道他们到底为何会突然冒出来。”黎术好声好气,好似眼前的马承霆是她的好朋友一般,又笑眯眯开口:“马公子,你是不是要谢谢我?” “谢你!?”马承霆真的不想见到她。 尤其是此刻,他脑子乱极了,这女人实在聒噪,让他心烦至极。 “谢我在关键时刻将你打晕啊!”黎术就是故意的,神情还十分骄傲,“若不是我,你现在可就犯了军纪了!而且刚刚敌人攻过来的时候,是我将你拖到一边,避免你被人当场砍死的。” 黎术当然是胡说的,她哪有那么好的心。 当着其他士兵的面,她的确是做了表面功夫,但打起来的时候,谁还顾得上他? 她将马承霆扔在那儿,被人踩了好几脚。 这人躺在地上,看上去和死了差不多,所以才能躲过攻击。 当然,如果这敌人是马承霆找来的,那也可能是有意避让他。 不过如果她是那个买凶之人,应该不会让敌人知道自己便是背后的买家,所以黎术更倾向于是马承霆自己命大。 此刻黎术完全就是一副骄傲自得的样子,而马承霆听到这些话,心中的怒火燃烧到了顶峰:“是你——” 杀意几乎都要冒出来了。 “对,是我!”黎术坚定点头。 “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打晕我!?黎术,你根本不是军中人,竟然擅自做主,你简直该死!”马承霆说着,踉跄着站了起来,用尽力气拔出了自己的兵器,指向黎术。 黎术笑容收敛了几分,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回事?!”韩副将很快就来了,“马承霆,放下你的兵器!” “韩副将!此女刚才攻击我,所有人都看见了的!”马承霆立即说道。 在韩副将眼里,马承霆只是个没什么贡献的小兵,而黎术则不同,她脑子很好使,在紧要时刻提醒了他,这才没有造成队伍的大范围伤亡。 “放下!这是军令!”韩副将有些不满地瞪着他。 马承霆憋屈极了。 此刻竟然红了眼眶,像是要哭的样子。 “你扰乱军心,等回去之后,再行算账!”韩副将深深地看着他,很是不满,然后又道:“你,负责看守那些俘虏,若有死伤,军法处置!” 这话一说,马承霆心头一跳。 为什么不让别人看守俘虏?莫非这韩副将是在试探他?! 心中闪过片刻的慌张,但很快,马承霆稳住了,表面不敢露出半点异样,他不能就这么被人吓住了,虽说这些人是他买来的,但负责这些的,是老全! 老全虽听他的命令行事,但不算是他马家的下人,表面上更不是唯命是从之辈! 老全过去当过兵,他人脉广,认识几个马贼头目,他们私底下有些往来,但是不多,此番也是拿着足够的银钱才能请得动那些人,而老全处理好事情之后,便立即离开此地,出去避风头了! 这些马贼压根就不知真正让他们动手的人是谁! 所以他完全不用担心! “属下领命。”马承霆只能闷声说道。 他不得不认命,但一双眼睛却无法从程冕那边挪开了。 他只知道,他原本会是程冕的救命恩人,可现在,没有了…… 程冕身边站着那个陈飞青,这人看着一点用都没有,但仅仅因为他手里扛着个大盾牌,便被人夸奖,就连程冕似乎也格外满意他的为人…… 凭什么?!陈飞青做了什么?他只是个弱者而已! 援军到了之后,先上了两座山峰检查是否还有异动,确认安全之后,队伍继续去接应药材,只不过到了地方才发现,药材的数量比预计少了许多,来人也只是说路上出了些意外,一部分药材损毁…… 本就是捐赠的药材,程冕也不好责怪。 只能带着那少之又少的东西打道回府。 黎术倒是在韩副将面前说了不少坏话。 韩副将也觉得这次的事情有些奇怪,毕竟这些马贼行事一向谨慎,除非有绝大的好处,否则是不会轻易出手的,他们来的时候,队伍里并无多少财物,若是往常,不可能会成为攻击的目标。 的确是要好好查一查。 次日,程冕返回军营。 黎术和陈飞青也随行一起。 陈飞青很是紧张,这是他头一次去军营,他娘口中的鬼地方。 甚至,若不是他一直保证只是去军营跟着整理药材,他娘都不会松口让他跟着。 军中队伍倒也没有全部离开,留下了一部分驻扎在甘河镇中,按照韩副将的意思,此番回去,定是要请命多派些人手,清剿凌山。 一路安然返回。 军中气氛比冬日里要好上许多,一入军营,程冕带着陈飞青忙活要事。 “我要不要换身男装?”程冕离开之前,黎术特意问道。 军中应该是无女子的,若短暂的停留倒也罢了,但这次前来,肯定要住上一些日子,女装应该就不方便了吧? “不用,以前军中也有过女大夫的,士兵们不会主动冒犯。”程冕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黎术一听,也挺高兴。 比起伪装成男人,她更喜欢她自己本来的样子。 程冕让韩副将带着她先去住处收拾一番,黎术趁此机会也问了不少问题。 这军中主帅是个年纪颇大的老将军,姓宋,也是朝廷封的凌昌公,坐镇边关多年,颇有手段和能力,只是唯一不足是,主帅年纪已经有七十五左右,着实是个高龄老人了。 主帅四子丧尽,唯剩两个孙儿在京中。 除了主帅之外,军中主将数个,从前是以项将军为首。 项将军乃是边关第一猛将,有战神之称,他早年家世一般,全靠宋老将军提拔和教导,算是宋老将军亲徒,如果项将军没死,这人将是下一任主帅。 所以项将军一死,军心都稳不住了。 第117章 久仰大名 余下几位主将虽然也能力卓绝,可各有缺点,无法胜任主帅一职。 而黎术之所以能来这军营,原因则是一新任年轻主将的缘故,是程冕的至交好友,荣争玉。 此人年十九,其祖父在多年前曾是边关主将之一。 荣家与宋家还是姻亲关系,也就是说,小荣将军的亲祖父虽然没了,但还有个当主帅的外祖父。 只是这个外祖父不是很喜欢小荣将军,似乎是因为荣家其他人已经弃武从文,荣争玉的叔伯亲爹,在宋老将军眼里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 黎术听着这些事情,只信三成。 都成姻亲了,她是不信两家关系是真的坏。 听说这荣争玉的亲爹官职还挺高的。 文武联合可不是好事儿,表面上闹得难看一点也是正常。 不过黎术只是自己私下想一想,没有刨根问底,而且她这次前来,也就是见一见这个荣争玉而已,倒是没机会瞧见这大军主帅的。 黎术先安顿了一番,到了晚上,程冕才让她舅舅过来请她。 陈酉松已经见过儿子了,自然也知道外甥女来了军中,这心情……很复杂。 这丫头从前还是个无根的浮萍,可突然之间,竟能和上头说得上话了,而且,程大夫是真不错,自己忙活着大事,还不忘交代别人,给黎术安排个环境好些的营帐。 黎术这住处距离程大夫的营帐不远,大大的帐篷,她自己一个人住,帐篷里甚至还备上了热茶,整洁的样子,几乎是和小荣将军那边差不多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外甥女也是一员大将呢。 他是该高兴的,但却止不住的忧心。 阿黎这么惹人注目,好吗? 他知道程大夫是个好人,但阿黎毕竟是个姑娘,破例带来军营,万一有人不满该怎么办? 他不希望阿黎成为众矢之的。 “阿黎,这个小荣将军脾气不太好,但好在他一向尊重程大夫,所以若见了他,程大夫让你说话,你再说话,千万不要冒犯了将军。”陈酉松交代着道。 “好的舅舅。”黎术干脆地应着。 陈酉松吐了口气:“对了,我听说马家老太太没了?这外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如此突然呢?我毕竟和马校尉也有一点点交情,我若是早知道,也该告假去马家祭奠一番……” “……”黎术脚步一顿,侧头看着陈酉松:“家信上是不是只说了黎家的事儿?” 陈酉松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怎么了?” “您这消息每回都比旁人滞后许多,您若是有空,不如四处探一探,表哥也在呢,他也知道不少事儿。”黎术无奈说道。 她这舅舅,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呢。 陈酉松一听,就知道又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了。 仔细想想,今儿有些同僚看着他的眼神很古怪,言语中还提到马校尉犯了事儿,只怕要严惩,这些人在他跟前说了好几遍,好像是等着看他的反应似的…… 黎术也能理解祝氏的想法。 舅舅人在战场,地位又不高。 陈家人绝对不敢和他明说马家人犯的错,怕他忐忑不安。 但黎术想法却完全相反,她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那样会让她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晚一步,而且,有时候太过无知,会显得人很傻。 比如此刻的舅舅,本就是一张老实巴交的脸,充满疑惑之后,身上的蠢劲儿都被放大了。 很快,黎术到了荣将军的营帐。 她掸了掸衣裳,淡定地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她也没要脸,干干脆脆地行礼,虽然动作有些粗鲁,但瞧着很真诚。 程冕看着她这样子,十分骄傲又着急,仿佛怕荣争玉欺负人一样。 荣争玉还没和黎术说上话呢,这会儿都被程冕的眼神气得不轻,他连翻了两个白眼,然后让黎术起身落座:“黎姑娘,久仰大名啊!” “是我仰慕将军大名才对。”黎术立即客气地回了一句。 荣争玉轻哼了一声:“我的大名,都是你从程大夫口中得知的吧?你屡屡打探军中之事,不知欲意何为?” 程冕闻言,又急了,坐立难安的。 黎术倒是不慌:“将军想听真话还是听客套话?” “你都说说,本将军倒是想听听你想怎么扯,我和程大夫不一样,可没那么好骗。”荣争玉虽然说话态度不好,但黎术能感觉到,这人如今倒是没摆将军架子,最多就是心里不服气。 “若说客套话,那我打探这些事情,自然是因为身为边城子民,理所当然要关心战事,看看能否有机会略尽绵力。” “嗤——”荣争玉听着这话,犯恶心。 这山鬼脸皮可真厚。 怪不得程冕扛不住此人的花言巧语! “真话嘛——”黎术顿了顿,“其实今日之前,我还没听过荣将军大名。” “!!!”荣争玉嘴角抽搐了一下。 让她说真话,可没让她说胡话! 他荣争玉十二岁就上战场了,在边关多年,立了不少战功,怎么可能没听过他?! “阿黎姑娘从前很少出门,她被人欺负的特别惨,不知道你也是正常的。”程冕连忙说道。 黎术可真是“会说话”啊,刚见到阿争不过片刻,竟然就说了阿争最不喜欢听的话! 程冕可以客观的说,荣争玉是绝对的英才,天生就是该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军,只是他毕竟还年轻,有不足之处。 他年轻所以气盛,还有几分贪玩,在那些小兵面前,他可靠至极,但私下里…… 也总嚷嚷着说,将来定要成为这大周的无上战神…… 他要面子。 “我去年有幸来过军中两趟,当时发现军中士兵颇有怨言,当时项将军刚刚故去,当时我就想,应该是新上任的那个小将军能力不足,所以战事才会如此紧张……如今才知道,小将军是您呢。”黎术又道。 “……”程冕脸色都变了。 荣争玉表情很是难看,像是被人扇了两巴掌一样。 “你懂什么?!去年,粮草不丰!本将军一没有被蛮敌打得退让,二没有去抢夺百姓粮食,已经做得极好了!”荣争玉抬着头,“本将的能力,自然不是你这种无知小民能懂的!” 听着这人有些气愤的话,黎术也不怕。 今儿既不会将她就地砍死,那就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不懂的地方的确很多,不过我却知道,将士想要打仗,粮草是最紧要之事。” “听闻将军在朝中有人,且地位颇高,按理说,当能提前得知很多消息,或是对各种形势早早做出预测,我想,若是您能利用一下自己的人际关系,去冬的困境,至少应该能提前半年预料到才对,可是没有……” “那是不是证明,将军不屑用自己的人脉?” “荣将军很年轻,正是想要建功立业、证明自己的时候,所以您的家信都在报平安,不到逼不得已,您不会求助或是套消息吧?” 第118章 君子、小人 黎术从容地说着,还不忘当一回马屁精,端起酒壶给这位小荣将军满上酒。 然而荣争玉听到她说的这些话之后,头皮都要炸裂开了。 “今日才知道我的大名,但却连我在朝中有人的事儿都打听清楚了,黎姑娘,真是好本事。”荣争玉有些憋闷地开口。 黎术说的这些话,完全扎在他的心口上。 他爹是工部尚书,虽然和户部以及工部没什么关系,可很多朝务都是共通的,但凡他当初开口向他爹多问一些朝中之事,便能早早发觉边关的困境。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前两年皇家让工部办了好几件大事儿,大兴土木、建宫殿,这银钱在这地方多花一点,其他地方自然就会少一点! 也正如黎术说得那样,他与他爹,不太熟,家信只报平安,也从不多言其他。 他幼年时被送出去读书,十二岁来边关历练,与家中不亲近,自然也不好意思张口套近乎或是谈些机密之事。 他知道父亲虽与他不亲,但对他格外看重和疼爱,既不能在跟前孝顺,那就更不能给他爹添忧…… 去年粮草之事,他甚至也没往自己身上想过。 最多就是骂一骂朝廷里的糊涂大臣而已。 “您的事儿不难打听。”黎术挺坦荡地回答。 “阿争你也别动气,黎姑娘没有其他意思,她心思敏锐,想法也比较天真简单,自然不知道荣家情况复杂……”程冕也连忙安抚着说道。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荣争玉心里更堵了。 这还是他的好友吗? 胳膊肘往外拐成什么样了! “她天真简单?!”荣争玉眉头一挑,呵呵一笑,“那树上的蜂窝都没她心眼多!你仔细想想,寻常人,可能有如此本事,简单说上几句话,便指明了要紧之处,不仅故意惹我生气,还在你面前装无辜……” “将军生气了?黎术一脸诧异,“都是我的错!” “……”荣争玉嘴角一抽。 越说越来劲儿了是吧?! “程大夫仁善,所以觉得我简单,他这份心胸我是一辈子都学不来的。”黎术先夸了程冕一句,然后又感叹道:“荣将军也不必动怒,其实像我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 “你?倒是自信!”荣争玉气哼哼地。 “今日将军见我,是因我心机深沉,你怀疑我利用程大夫,所以想要教训我一番可对?但我觉得,将军若也能去做一做那心机坏人,可以避免很多辛苦。” “您是主将,你受了苦,那就是千军万马跟着受苦,若将依靠都放在朝廷身上,做个正直纯粹之人,那您就算打赢了一场仗,也不能场场都胜。”黎术毫不留情,继续戳他心窝子。 如今,整个边军都不受朝廷重视。 若上头坐着明君,打仗不用担心后勤,又有猛将杀敌,自然百战百胜,但如今的朝廷,压根就不可信。 荣争玉瞪了黎术一会儿,想气。 但想到朝廷的不作为,那股气也憋闷在胸口,最后直接拿起酒杯,将面前的酒水一饮而尽! 他也是没想到,朝廷竟然会克扣粮草! 若是早知如此,他们也会提前想办法…… “你作为百姓,真觉得我这个将军,做得这么差?”小荣将军被说得都有点不自信了。 黎术又摇了摇头:“将军的本职就是打仗,谋算是小人行径,君臣、官场同僚,军中同袍,本是君子往来,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说得自然都是谋利之话,还望荣将军不要和我计较。” 程冕听着黎术的话,觉得她太客气、太谦虚了。 谋算没错的,这天底下的人,十之八九都是小人,纯粹的君子,能有几个? 荣争玉心里略好受了些:“那你承不承认,你就是利用程大夫?” 黎术点头。 荣争玉眼神一亮,连忙看向程冕:“你看——” “之前阿黎姑娘已经和我说过了,我知道她都是身不由己的,她也早知道马家的事儿,但马家势大,她实在不知如何对抗,这才想到了我,但是……她并没有利用我杀人,甚至,我还从她这里,低价买了十几匹战马呢!”程冕连忙道。 “……”荣争玉震惊地看着好友,最终,所有的话都被堵住了。 这还让他怎么说?! 早就坦白了?! 早不坦白、晚不坦白,偏偏在来军营见他之前说清楚了,这显然就是怕被戳破心思,所以事先哄骗一番啊! 但这黎术做得也是滴水不漏的,倒是让他不好揪着不放。 “我听韩副将说你临危不乱,为队伍免了不少损失?咱们这里有赏有罚,你想要什么,可以说出来,本将军尽力满足!”荣争玉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追究,努力让自己大方一些,说道。 他上下扫了黎术一番,也在猜测黎术的喜好。 黎术在不用换装的时候,不会太过委屈自己,尤其是有了银钱之后,衣裳用料也变得好了许多。 前些日子游商多,也有不少外来货进入边城,其中也包括了衣裳首饰,黎术挑了一些价格不贵的饰品买了一些,所以她的衣着,爽利之中也带着些秀气。 她不喜欢让自己充满汗臭味,瞧着就和其他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所以此刻在荣争玉看来,黎术是个挺爱美的姑娘。 这样的小姑娘,她能要什么?无非就是些银钱,又或者……让他在军中帮忙挑个有前途的好男儿。 只要不挑他,谁都行,哪怕是程冕……他觉得也行。 毕竟程冕不争不抢性子和气,正缺这么一个多心眼的姑娘在身边帮衬着。 这么一想,荣争玉看着黎术,突然觉得顺眼了许多。 荣争玉这突如其来的眼神,让黎术很不舒服。 于是,她也有样学样,将这眼神还了回去,那上下扫动的打量、别有深意的挑剔,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学得又快又像。 但在她脸上,这副样子显得有点诡异。 “你盯着本将军做什么?”荣争玉觉得毛骨悚然。 他觉得黎术眼神……就像是在盯着一块猪牛羊肉,仿佛在夸奖他长得美味好下锅似的。 第119章 黎山鬼,义父 黎术见对方不高兴了,这才将表情恢复正常。 “我在想,荣将军这样的人若是许配给我家的亲戚朋友,比如我家表姐,那着实是不错,虽然脾气是差了点,但是你身份不错,能力也可以,可以让我舅舅家免受他人欺负……” “黎山鬼!”荣争玉险些蹦起来了,“本将军的亲事,不是你能指手画脚的!” “哦,将军说得对。”黎术点了点头,笑着看他。 荣争玉心头一紧,懂了。 他皱着眉头:“你莫非是有探究人心的本事?怎么知道我刚才……” “你这样的眼神,我熟,见过多次。”黎术直接告诉他,“我模样不错、家境简单还不是个蠢货,我若是个男人,你会夸我足智多谋,甚至可能会让我在你身边效力,但我是个女人,所以你便会想着我能配谁,仿佛……我的优势生来便是为他人而准备的,将军,你这样的心思,无须去猜,很是常见。” 程冕一脸疑问地看着荣争玉:“你刚才想给阿黎姑娘牵线做媒了?” 荣争玉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黎术说得没错。 “我只是随意想了一下,谁知道她能看出来?”荣争玉心虚道。 “我以前也想过……当时觉得阿黎姑娘可怜,若能找个可靠的人家托付一下也好,但自从我在武庄看到她拼命练武,我便觉得是我狭隘了。”程冕也有些愧疚地说道。 荣争玉撇了撇嘴。 世道如此,怪他多想? 黎山鬼倒是会忽悠人…… “好,是我不对,本将敬你一杯。”荣争玉别扭抬起酒杯,又仰头灌了下去。 黎术也没拿乔,借坡下驴,喝了几口酒水之后,便继续又道:“荣将军既然让我提要求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说就是。”荣争玉虽然不满她算计程冕,但此刻倒觉得这人的确是个人才。 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在他面前侃侃而谈、不落下风的。 “边城百姓,苦马贼久矣,我希望军中能借出一批人马,和我合作,肃清凌山。”黎术嘴巴一张,随意说道。 这一句话,直接将这营帐里一片安静。 陈飞青一直都在,他插不上话,就乖巧坐在那儿吃饭。 此刻更是闷着头,恨不得没来过。 荣争玉酒杯里的酒水撒了出去:“你要什么?!肃清凌山,黎山鬼,你真是好大的口气!你……” “荣将军,前些日子我才卖了十几个马贼的人头呢。”黎术声音轻轻地,继续又道:“我不需要太多人,你给我几百或是一千人手就够用了,毕竟边城也是要守的,这些人手与其放在那里守门,不如利用起来。” “……”荣争玉从来没有这么惊讶过。 黎术坐在那儿,那手不着痕迹地将玉佩放好。 说话间,还突然撒了些酒水,然后低头对着腰间玉佩的位置擦了一会儿。 荣争玉也被她的动作带着,目光落在了玉佩上。 “你这玉佩——”荣争玉连忙去抢。 黎术立即按住了:“这是我家长辈给的,荣将军,它,我不卖的。” “不是——”荣争玉直勾勾地看着,“你和项将军是什么关系?你怎会有他的东西?” 荣争玉说着,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来,那玉佩的大小以及纹路与黎术这一个基本相同,唯一不一样的是那算是一块墨玉。 “项将军喜欢石头,闲暇无事的时候,也喜雕刻这些东西,我、主帅,还有项将军的同袍,人手一个,材质各不相同,你这块是白玉的,他不会轻易送出去,你为何会有?”荣争玉十分不解。 黎术一听,有些诧异。 到处送石头?怪不得她师父也能得一个呢。 她师父认识项将军的时候还年轻,当时的项将军认真指点,应该是将她师父当成个徒弟了,自然大方一些。 荣争玉震惊极了。 项将军不会随便送玉,多是同袍立功之时才会出手,每人最多也就送一个,大家伙得了他的东西,也会仔细收着,不会胡乱送人的。 而且,关系一般的,他只送普通翠玉。 这白玉的质地…… 倒像是早些年宋老将军所赠的那块石头做出来的。 他记得项将军送他墨玉的时候,还提过,说本来有一块不错的白玉可以给他,但那东西早些年给了旁人,找不回来了…… 这个旁人,是黎术? 她是项将军的什么人!? “有便是有,为什么要问这么清楚呢?难道只许你有,不许我有了?”黎术故作神秘,将东西揣了起来,怕被抢一般。 “你……你如何看待项将军?”荣争玉又问了一句。 “威武不凡,让人钦佩。”黎术目光闪动,似有些感叹。 “……”荣争玉觉得有些头疼。 项将军早年丧妻,只有一个女儿,早早出嫁了,人在京城。 项将军多年来一直留在边城,如果说在这里也有个一儿半女的……也不让人意外,只是……怎么这么巧,是眼前的黎山鬼呢!? 他实在无法将这个狡诈的黎术和他最敬重的师父联系到一起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荣争玉憋了半天,来了一句。 “当然知道,我有两个爹。”黎术十分真诚,“一个死得活该,另一个死得太早,你问这些做什么?这都是我的私事儿。” 她当然知道荣争玉现在在想什么呢。 内心肯定崩溃了吧? 但她也没说谎啊?她亲爹黎处田,干爹是鬼将军,她的小伙伴们都知道! “!!!”荣争玉表情大惊,“你……你怎么一直没找过来……” “算了,我不问了,你不寻来也是好事……”荣争玉立即又道。 黎术有个明面上的亲爹,她亲娘还死了,若是找过来,不清不楚的,名头上也不好听…… 黎术有些无语,这荣争玉虽是个还不错的小将军,但也有些改不了的坏习惯,那就是作为一个颇有地位的男人,他觉得项将军那样厉害的人,在外头有些感情问题,也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很多话不用别人去说,他自己已经在内心圆了一遍。 “荣将军,我娘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她生前嫁给了我爹黎处田,与我义父并不相识。”黎术还是补了一句,那是原主的亲娘,她也不能太肆意妄为了。 义父? 荣争玉觉得这是遮掩之词,看着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怜悯。 项将军肯定不会做占人妻子的事情,那这黎山鬼多半是寄养在黎家的,只怕连黎处田都不知内情…… 这就难怪她脑子这么好使了,家学渊源。 第120章 故意误解? 黎术的确有意利用这玉佩,毕竟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这军中虽然讲实力,但关系人脉,也很重要。 有了这玉佩,至少证明可以削弱她“可怜平民孤女”的标签,让她的身份多几分神秘,也让自己不容易被小看。 就如同之前神树前射箭认个义父一样,都是她在壮大自己声势而已。 但是,她可真没想过这个荣争玉会将她当成项将军的女儿。 荣争玉和项将军可是老熟人,自然会比她更懂项将军一切,所以冒充项将军至亲,那是十分不理智的行为,露馅之后,也容易被反噬。 她才遮遮掩掩,说一半留一半,硬扯出几分渊源就够了。 谁能想到荣争玉比她更敢想。 “荣将军,我刚才的要求,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凌山的匪徒是一定要剿灭的,否则将来一旦再发生大战,他们必定会趁乱生事。”黎术态度认真,“当然,如果此事你们不同意,那我希望荣将军可以给我一些便利,将来无论我闹出多大乱子,杀死多少贼匪,你们帮我出面,解决一些规矩上的事儿。” 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抓了十几个马贼也就罢了,若是继续动这方面的心思,容易被人质疑且阻拦。 所以她需要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本将不懂,你为何会死盯着马贼?”荣争玉有些好奇,“你是想要建功立业?若是这样,你倒不如求求我,让你进军营当个幕僚、军师,虽说少有女子能待在军营的,但咱们边关情况不一样,若你真有本事能服众,也不是不能破例。” 黎术张了张嘴。 想了想之后,决定还是说真话。 “我要养活自己,如今对我来说,捉马贼是不错的营生。”黎术也不害臊,坦然又道:“那些马贼是隐患,我一想到他们在四周潜伏,便很是不安,所以哪怕我和他们无仇无怨,我也想要他们死干净。” 进军中? 军中大佛多,一座接着一座,就算她被荣争玉破例收进来,也会面临数不清的质疑。 难道她要一次接着一次的证明自己? 在外头就不一样了,她可以保证自己的话有足够的份量。 更自由,做事也更方便。 如果事情能成,那她便可以借着军中这棵大树去狐假虎威,日子过得必然会比马校尉一家子还舒坦。 荣争玉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 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骨气、志气,眼里只有金银俗物。 偏偏又格外真实。 “黎姑娘,既然你说实话,那我也不瞒你说了……不是我们不想剿匪,而是……没办法大张旗鼓的去做。”荣争玉也有些头疼,如实说道:“一是蛮敌不断侵扰,确实军中焦头烂额,但……若说一点人手都腾不出,那自然是不可能的,真正让我们无法出手的原因……是朝廷。” “这些年朝廷一直让我们解决外患,对于内忧,是只字不提,前几年项将军也曾派人剿匪,明明也立了大功,做了几桩利于百姓的大事儿,可不仅没有奖赏,还得了训斥,这也是为何,马贼越发猖狂的原因。” “开春之前,朝廷送了些粮草来,同时还派了个监军,为的就是看管各位主将,看看大家伙到底有没有尽心为朝廷办事!” “……” 荣争玉喝了几口酒,提到此事,也变得有些郁闷。 黎术一听,也格外诧异,顿时那种不安的感觉更重了。 “马贼围堵军中队伍,这也是一个合适的理由,用这理由去解决凌山之事,难道不行吗?”黎术立即问道。 “我如今留在甘河镇的人手已经是极限了,五百兵马,表面上看,那些兵马都没什么问题,实际上……都是些老弱残兵,如果不是这样,监军是不可能让我浪费兵力在后方的。”荣争玉也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 程冕带出去的人手,真正的精兵全部都回来了,剩下那些,就是摆出来吓唬人、安民心的。 若是他强行让人剿匪,不是不行,但会给主帅惹麻烦。 如今就是各退一步,偶尔调用兵力去做别的事儿,只要不消耗太大、耗时太久就行。 黎术脸色很是不好。 她对军中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之前一直以为这军中的将军都是通情达理之辈,为民好的事情,他们即便会权衡利弊,但也不会不管不顾。 却没想到,朝廷还有一手。 黎术沉默良久,荣争玉也没想到自己会如实说出来。 军中的事情,很多都要保持表面的体面。 “黎姑娘,这些话……”荣争玉看了那玉之后,说话都比之前客气了许多。 “将军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黎术立即回应,“不过甘河镇那五百老弱残兵,可否交给我暂时指挥?”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我会给你一封手书和一块令牌,这些人……自然自会听从你的调遣,另外……军中的人手我虽然动不得,但项将军给我留了一些亲兵,我交一半给你……” “你是项将军的女儿,我受项将军指点教导,如今也有责任保护他老人家的血脉。” 而黎术一听,表情无语地看着对方。 “我可没说我是他的后代。”黎术还是说道。 “???”荣争玉一愣,“你不是吗?这玉……” “我亲爹姓黎,义父姓聂,至于项将军……我与他老人家之间的关系,那要等到将来再说。”黎术依旧没说实话。 不是她不乐意说,是因为真的挺说不出口的。 项将军也没比他师父大几岁,却当徒弟或是兄弟一样教导过,本以为能做个同袍,谁想到她师父不顶用。 难怪她师父害臊呢? 作为师父的徒弟,她也害臊啊! “……”荣争玉完全懵了。 因为他不知道黎术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你刚才有意误解我?!”过了一会儿,荣争玉突然后知后觉地怒道。 “是将军故意去抹黑项将军,这话……你可别说错了。”黎术肆无忌惮,“我若是项将军,定要深更半夜爬起来,怒斥你这个糊涂晚辈。” 荣争玉眉心突突地跳,就像是被人捶了一样。 黎术则心安理得。 第121章 狗监军 荣争玉终于知道为什么程冕会屡屡上当了! 眼前这姑娘强硬、自我,脸皮还厚。 像他们这种人,在乎尊严、在乎家族更在乎祖宗名誉,然而黎术她只在乎自己。 他忍不住想,若他和黎术是一样的秉性,当会如何? 他定能战无不胜,什么监军,早就无声无息地没了……只是虽说那样很好,可他终究不是黎术,保护家人是他原则,他、甚至是任何一个主将,都不可能像她这样豁得出去。 “荣将军,马家的事情,你们打算如何处理?”黎术也没忘打听道。 “这几日你便知道了,到时候,马承霆与杨副将会有一场比斗,你若是感兴趣,也可以瞧一瞧。”荣争玉觉得有些可惜,他本打算让黎术在马家的事情上露原形,以此让程冕长个记性的,可如今…… 他和黎术不过是吃了一顿饭,就答应帮她充脸面了。 他恍惚发现,此刻的情景,和他原本的目的,完全背道而驰了! 不知不觉间,他也被牵着鼻子走,而且虽说如今他瞧着黎术时,的确还会忍不住地生气暴躁,但竟然少了几分防备?! 这是为何?! 荣争玉自己也想不明白。 黎术一样不明白,毕竟马家父子犯了错,还有什么好等的?直接处置了便是…… 但这军中之事她说了不算,也只能多几分耐心。 接下来两日,黎术在军医营帮忙,第三日,被人请到了一处热闹地。 不少士兵围成一个圈,里头站着马承霆。 韩副将见她兴致缺缺,说道:“黎姑娘,我们将军年少的时候时常被人挑衅、质疑,他一次又一次地打败别人,又立下战功,这才能走到今日的地位,这个马承霆大言不惭,以为我们将军靠得只是家世,将军自然要让他知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吧?”黎术笑着道,“怎么不见马校尉?” “马校尉以公谋私,且纵容其母收取贿赂,昨日被将军军法处置了,一会儿人就被抬过来了。”韩副将又道。 “打得很重?”黎术眼神一亮。 “我们将军本是要将人直接处死的,但这个马校尉本事还挺大,竟然和监军身边的人说上了话,不知道是怎么惹了对方高兴,监军的意思是惩戒一番就可以了,说他们父子都是人才,不必赶尽杀绝。” “……”黎术嘴角抽动了一下,“这种小事儿,监军也要管?” “监军……和咱们将军不睦,故意作对而已。”韩副将小声又道。 黎术更气了。 有些人,可真是该死啊。 “我们将军也不是没脾气的,他说了,今日只要马承霆能赢了杨副将,马校尉就能活,可监军说杨副将身份高本事大,欺负一个年轻人不合适,所以便改了规则,最终商定,马承霆自己从破山军中挑选对手,只要能在这里坚持一个时辰不认输,便可为他父亲赎过。”韩副将又道。 黎术撇了撇嘴。 这个监军的确是和稀泥,故意招惹这军中的将士呢。 黎术都想去将那个监军砍了。 “这监军究竟是何许人也?”黎术闷声问道。 “此人是太后的胞弟,年纪和咱们将军差不多大,这些年咱们将军一路爬上了主将位置,京中很多年轻人都羡慕嫉妒着呢,他们不知道军中凶险,只觉得将军这功绩都是混上来的……” “监军便是如此,因年纪相仿,以来就和咱们将军作对。”韩副将也很无奈。 黎术眉头皱地更紧了。 这种碍事儿的人,应该让他快点去死才对。 边关气候不好,敌人也多,随便设个陷阱让他身首异处,很难吗? 不过……黎术也知道,这些将军,包括主帅,在京中几乎都有亲眷,家人在别人手上,当然是不敢乱动的,而且监军…… 应该代表着朝廷的脸面,所以才会让人这么憋屈又窝囊。 “既是监军提议,那他应该会来观战吧?”黎术也想瞧瞧那人长什么样。 “他……嫌咱们这些将士臭烘烘地,除非必要,否则是不会凑这样的热闹,不过他身边倒是有些狗腿子,喏——杨副将旁边守着呢,若是杨副将插手比斗,立即便会被报上去。”韩副将也有些无奈地说道。 黎术看了过去,的确是瞧见了两个穿着不太一样的男子。 “若此人一直插手军务,对边关战事很不利。” “是啊……”韩副将叹了口气,“不过好在……咱们主帅足以震慑他,他最多也就是和荣将军作对而已,倒是不敢在战事上指手画脚,主帅说了,那些无伤大雅之事,就由他去,但大事上,不必给他颜面。” 可黎术听着这话,感觉到的却是一种无能为力的退缩。 人是很容易得寸进尺的。 黎术觉得自己这一趟是真没白来,对军中的情况多了解一分,她想要快速赚钱的想法便越发强烈。 很快,比斗开始了。 马校尉才被打过,后背渗着血,伤得挺重,但并没到绝望的地步。 而马承霆环顾一周,选了个看上去瘦弱一些的士兵,二人打了起来。 四周观战的士兵都是从破山军里随机挑选的,这些人有些擅长近战有些适合远攻,本事各不相同,所以马承霆坚持一个时辰的希望很大。 此刻也没有所谓的点到即止,黎术瞧见双方都用了十成的本事。 不过马承霆如今被逼入绝境,哪怕是到死的那一刻,只怕都没那么容易认输。 他的战意明显更胜一筹,而很快,黎术也从人群的窃窃私语中得知,被他选中的那个人,乃是破山军里、负责探查地形的哨兵,所以武力值确实不高。 马承霆也是有备而来。 那哨兵知道自己本事不大,所以当明显落后的时候,便连连后退,满一刻钟之后,便准备认输叫停。 然而马承霆却不肯给他这个机会,几乎是拼命上前,打肿了对方的嘴,试图多纠缠一会儿。 一个人最少上场一刻钟,若他能让这人多陪他再练一刻,那他赢得可能就更大几分。 甚至,他宁愿将人打死,也不想听到对方求饶认输的声音。 韩副将皱着眉头:“心思歹毒,真不是个东西!” “前方是死路,一个想活的人,自然会铲除眼前所有的障碍。”黎术对马承霆的反应并不意外。 只是黎术往人群中看了看。 破山军是项将军交给荣争玉的兵,可信程度是比较高的,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收买,而马承霆想要认清他们每个人能力,不太容易,除非…… 有人暗中做好了标记,提前选出一些近战能力不强的士兵,以此来确保马承霆获胜。 第122章 作弊 黎术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他们身上的穿着都是一样的,便是发型也没多少区别。 所有人站在那里,好奇着马承霆能不能坚持下去,神情并无异常。 马承霆既然不属于破山军,那就不可能知道这里头所有人的特点,既如此,这标记只能设在表面上,而且还不能太惹眼,甚至即便被人发现了,也不会惹人怀疑。 黎术将注意力放在这些人的衣裳鞋袜上。 她盯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一点不寻常之处。 这些士兵身上多会沾染一些石灰色,尤其是破山军,哪怕没有战事的时候,训练任务也极重,这军中各处为了驱除蛇虫鼠蚁,各处都会撒上一些石灰粉,常在地上打滚的人,身上难免会沾染一些。 但多数情况下,这颜色粘在腰部以下。 黎术却发觉,其中一部分人的肩膀上却沾染了一丁点,很像是有人用手指拍上去的。 位置相似,大小也差不多,同样标记的约有一二十人。 “韩副将,请您帮个忙?”黎术觉得这痕迹有问题,便直接开口道:“麻烦您找些石灰来,在这些人的肩膀上多留下点痕迹,另外重新将所有人的站位打散……” 韩副将正要问为什么,但目光往人群中看去,突然就懂了。 他诧异地看着黎术:“我就叫人去做。” 韩副将立即找了个人过来处理。 同时,这表情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看,都笑不出来了。 对韩副将来说,黎术虽然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姑娘,可到底不是军中人,那就属于外人那一类,在外人面前,韩副将自然是希望能维持军中的颜面,让这外头的百姓瞧瞧他们边军的英勇和信念…… 然而…… 不过是一场平平无奇的比斗而已,竟然还有作弊的! 多丢人啊! 韩副将也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办,能在这么多士兵身上做标记的,肯定不是一般人,至少马校尉父子是做不到的,也就是说,多半是监军了。 监军为了打击他家将军的颜面,不仅坚持更改比斗规则,甚至还故意放水! 不知道的,还以为马家父子是监军的亲爹呢! 这话韩副将只能憋在心里说,当然是不敢表露出来的。 他更有些嗤之以鼻,监军是京中的公子哥儿,身份贵地出奇,不仅有个好姐姐,而且还颇受太后宠爱和照顾,就算是皇帝都喜欢跟着他玩…… 这样一个人,竟然是如此的无耻。 在马承霆还拼命殴打那第一人的时候,韩副将的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标记,并且打乱了所有人等的站位。 场上,那被马承霆竭力殴打的士兵脸都肿得不成样子,说话呜呜咽咽地,嘴里喊着认输,可马承霆却不承认。 韩副将冷着脸,并没有出面阻止。 他知道,如今只要他和杨副将插手,那这马承霆便会有被包庇的理由。 好在这士兵求生意志也强,使出所有的劲儿反击一番之后,连忙从自己衣服里扯出一块白色帕子挥了挥。 那帕子像是女子用的,应该是其妻子给的念想。 得到明确的投降讯息,杨副将才立即出面,让人将那士兵带了下去。 马承霆吐了口气,擦了擦嘴角。 虽然让对方躲过一劫,但好在这场比斗耗时比较长,应该也有两刻钟了,只要他接下来再选中合适的人,一定可以坚持下去的! 每轮结束之后,选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 所以马承霆立即向人群看去,寻找熟悉的记号—— 然而目光落下去之后,马承霆浑身一紧,脸都白了,他张了张嘴,险些叫喊出声。 怎么回事?! 为什么大多数人都有标记?!位置,大小,几乎都差不多……这破山军的人都黑黑的,没了标记,他根本分辨不出谁才是好欺负的那一个! “马承霆,再不挑人,可就轮到本将选一人出战了!”杨副将声音冷冷地说道。 马承霆表情僵硬而慌乱,眼见没有时间了,只能硬着头皮指着其中一人。 被他指中的人,瞧着个头不高,论身形,马承霆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取胜的…… 被挑中的人也有些诧异,旁边的人都开始忍不住的起哄。 那人也很高兴,立即上台。 马承霆见对方气势汹汹,一时也有些慌了,连忙说道:“杨副将,经过刚才一战,我觉得……每个上场的兄弟,最多只能逗留两刻钟!虽然我很想赢,但是我不希望自己打死同生共死的兄弟……” 杨副将一听,眼中满是讽刺。 刚才他欺负弱者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 耗费所有力气,只为了让那人无法投降认输,但现在,突然就改了? 显然是发觉剩下的人不好挑了,一旦挑到个极其厉害的,他坚持不了太久,容易死。 杨副将笑了一声,倒也没拒绝他这个要求。 两刻钟,足以让他老实认输。 而且这小子之前一番狂言,可得罪了不少兄弟,想要被挑上场揍他的人可不少。 马承霆松了口气,二人开打。 然而只一招,马承霆就发现了此人的厉害。 便是旁边看着的黎术也很是惊讶,这瞧着矮瘦的人,爆发出的力量极大,黎术甚至能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又或者说是筋骨之力。 此人速度也很快,对战马承霆简直就像是大人欺负孩子一样轻松,拳拳到肉。 这样的力量不是几个月就能练出来的,此人应该是自幼学武,学得还是苦功,哪怕在招式上差些,但强硬的力量能抵消很多弱点。 不过一会儿,马承霆就被揍趴下了。 顷刻间,嘴角里都吐出了血色。 “二柱!别打死了,让其他兄弟也上去教训教训他!”底下还有人喊。 这人一听,很干脆,一拳将马承霆打懵,然后伸手便道:“我认输!换人!” “……”马承霆觉得眼前雾蒙蒙地,眼睛看过的地方,似乎是有些重影,耳朵里头也嗡嗡作响,似乎有人在催促他选人,他踉跄起身,身子骨摇摇摆摆地站不直,那手往前方一指,也不知道自己指的是谁。 很快,下一个人来了。 马承霆已经失去了七八成本事,此刻就算来一个弱者,也可以轻易的打败他。 马校尉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一顿接着一顿的惨揍。 心里都在滴血! 第123章 手刃仇人 半个多时辰之后,马承霆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过了选人的时间,杨副将主动挑了个人来,马承霆恍惚中觉得危险在靠近。 “我……我认输——”终于,这人扛不住了。 “怂包,你之前不是说誓死不投降吗?”杨副将哼了一声,“来人,将马承霆他爹拉出去,等到午时,砍了!” 马承霆无能为力,人在地上,那手指头努力地动了动。 马校尉脸上一片灰败之色,绝望又不甘。 他本以为自己攀上了监军,得了活命的机会,可没想到又是这样……失败了! 他让儿子做的事情,他竟然一个也做不好! “尔等都听着,今日对此人军法处置,不是因为其子无能,而是因为他以公谋私、收受贿赂,随意调动且欺压无辜士兵,害死数条人命!我等是边关军,不是马贼,关内百姓,都是我等的靠山石!今后,谁敢再随意算计,强行征兵,欺辱欺压,下场和他一样!”杨副将高声训道。 “至于你——”杨副将说着,声音一顿,“来人,将犯人带上来!” 马承霆根本没听清别人说什么。 但是很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都强行清醒了几分。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被五花大绑的老全。 “马承霆,你以为将军在给你机会是吗?我们将军眼里容不得沙子,容忍你两日,不为别的,只为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杨副将指着老全,“此人你认识吧?这是你的狗腿子,看着你长大,替你办过几桩大事儿!你娶妻有他帮忙,想立功也找他帮忙,你二人,花重金,收买贼匪伏击程大夫等人,已是罪证确凿,你便去陪着你爹一起死吧!” 从这老全口中,可查出不少事儿来。 这个老全可以说是马校尉的好兄弟、好大哥。 当年在军营之中,二人联合抢功,所以姓马的才能当上校尉。 本事是有的,但手段也不少。 老全离开军中之后便替马家带孩子,马承霆的武功,几乎都是他教的。 这马承霆年纪小,其他的事情都好说,但勾结马贼,准备献祭其他士兵,真是该死啊! 黎术看着这一幕,道:“这是荣将军的后手?就算马承霆坚持了一个时辰,最后也会因为罪证确凿而死,对吧?” “是的,监军想要让我们的将军面子上不好看,将军便顺着他的意,让所有人都瞧见,监军护着的,是一个罪人。”韩副将笑眯眯地说道,“黎姑娘,我们将军送你一个礼物,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收。” “这礼物……莫非是让我手刃仇人?”黎术说着,又道:“到时候,应该会让程大夫看着,也让他了解我的狠毒,往后不容易被我诓骗,对吧?” “说得对。”韩副将乐呵呵地笑着,“将军说,你自个选。” 黎术知道,这些人在试探她的脾气。 若她连手刃仇人的勇气都没有,那荣争玉未必会放心让她去捉马贼卖钱。 慈不掌兵,哪怕只有几百人,也依旧需要一个能立得住的老大才行。 但同时,荣争玉还不忘算计她一把,让程冕看热闹。 只是这人……也太低估她的人设了。 杀个人,程冕就会防着他了? 程冕又不是没见过她砍人。 而且,荣争玉高估了程冕在她心中的份量。 “那就多谢荣将军了,手刃仇人,这样的事情,谁不想做?”黎术挺干脆的。 韩副将笑了笑:“一会儿就要行刑,你力气不大肯定没办法砍脑袋的,所以你自己给他选个死法吧。” 黎术点了点头。 马承霆被拖下去的时候,地上都流下一溜血。 他挨打的时候,已经让很多人都出了气,所以如今人半死不活的时候,其他人也都不在意他的情况了,人被绑在那里,旁边跪着老全和马校尉。 都在等死。 黎术也叹了口气,她没有杀人的癖好,别人可以动手的时候,她当然希望自己是欣赏热闹的那一个,但既然非要她出面…… 那就只能勉为其难当个刽子手了。 当然,荣争玉应该是想看她表演一番,他希望程冕看到她斤斤计较、发疯癫狂的样子,如此才能留下极大的阴影。 这事儿,可以做的。 此刻,黎术干咳了一声,然后拍了一下马承霆的脸:“马承霆,醒一醒。” “……”马承霆眼中没有光了。 “是我哦。”黎术咧嘴笑了一下,“我是来……送你一程的。” “……”马承霆没有希望的眼睛里,开始浮现出浓浓怒意。 黎术看到他这样,松了口气,“我真怕你死得太快,我还来不及表现。” “阿黎丫头……”马校尉在旁边,连忙喊了一声,“阿黎……” 黎术侧头看了过去,沉默了一下,然后道:“马校尉,许久不见,您落魄了许多啊!” “当初你被下大狱,是我——一番辛苦,为你筹谋,救你出来,今日——今日我与我儿沦落到如此境地,还望你能搭把手……”马校尉立即说道。 黎术笑了笑:“马校尉看得起我,你们犯的可是死罪,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你认识荣将军不是吗?!”马校尉连忙说道,焦急之下,牵动了身后的伤,倒吸了一口凉气,“阿黎姑娘,我知道,我儿子当初对不起你,然而……若没有当初我儿做的那些事,你如今便是我家的儿媳妇儿,会被我们连累,所以也可以说,我儿子救了你不是吗?” “我这个长辈,对你可并无任何亏欠之处啊!如今我只求你,想尽方法,保我儿一条性命,如此,我们便扯平了,否则我死了,也不能瞑目……”马校尉立即又道。 时间不多了。 黎术听到这话,笑了。 她如了荣争玉的意愿,笑得格外猖狂,道:“你的意思是,我若不救人,便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我?” “这个就有意思了,马校尉,我期待已久,终于看到你们落得如此下场,却要想办法救他?你看我是那样的傻子吗?”黎术肆无忌惮地,“不过,你说得没错,当初若不是你,我也不能安然无恙地从大牢里出来,所以……为了报答你的恩情,不如我下刀子痛快些,让他没那么痛如何?” 说完,黎术提起刀抵着马承霆的脖颈,然后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 鲜血喷溅,她却笑着看马校尉:“这回,扯平了吧?” 第124章 遭报应 她站在那里,像是嗜血的魔头。 马校尉亲眼看着儿子死于非命,巨大的冲击让他整个人都像是疯了一样,挣扎着想要冲过来,然而他被绑得结结实实,根本碰不得黎术半分。 “你这个女人——”马校尉瞪着血红的眼睛:“你竟然杀了他!你怎么能杀了我儿子?!” 他知道阿黎已经变了性子,可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儿子会死在这个他最看不起的丫头手里。 她甚至都没给他一丁点商量的余地,竟然直接动了手! 鲜血还在流,他儿子的眼睛没有闭上,更让他无比痛心。 “怎么不能杀呢?过去我只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哪怕尔等行事卑劣,我也报复不得,但如今你们是阶下囚,有机会落井下石,若是放过,我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黎术很坦然,“不过可惜了,荣将军只许我杀一人,否则,你以为你能躲得过?” “你没有良心——我儿子不过就是没有娶你而已,你竟然如此对他,你会遭报应的!我们父子变成鬼也不放过你——”马校尉声声嘶吼着,似乎是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阿黎!”此时,陈酉松突然跑过来喊了一声。 陈酉松气喘吁吁的,身上都是汗气。 他快步过来之后,连忙道:“马校尉!就算是遭报应,也轮不着阿黎!我本不求您偿还救命之恩,我们做下属的,为上峰卖命本就是理所应当,是你——是你非要报恩,我这才厚着脸皮提了阿黎,我以为你们马家如此心诚,定会对她好!可是你们害得阿黎险些被人打死!” 陈酉松说出这话的时候,心头也有些异样。 阿黎错嫁之后,他再见她时,便觉得有些奇怪,觉得她性格变了,除了一张脸,任何地方都和从前不同。 他安慰自己,只道是阿黎长大了、强大了。 可他听到飞青说了关于阿黎的一切经历之后,他觉得他的外甥女,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他一年虽见不得阿黎几面,可他知道,阿黎是个软弱的性子,她胆小害怕冲突,没有主见、不敢给任何人做主,但如今,她能和荣将军谈事,能随手提刀直接砍杀了马承霆。 脸依旧是那张脸,但已经脱胎换骨了。 陈酉松很难过,明明黎术站在这里,但他却有种失去了至亲的伤心。 马校尉瞪着他,“呸”了一声:“陈酉松!你竟敢这么和我说话?你忘了我从前怎么对你的?若没有我的关照,你这个废物能活这么久!?” “上了战场,谁的命算命?我活下来,是因为命大,老天爷还没收我!从我入军营第一日,我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我也不怕!”陈酉松也恶狠狠地,一个老实人,被逼得暴怒,面上憋得通红,青筋浮现。 “你想变成鬼复仇,有本事来找我!我替阿黎担着!”陈酉松又道。 马校尉看着曾经那个谦卑没用的属下竟然敢这么叫嚣,内心也气愤不已。 哪怕快死了,他也依旧是高傲地看着陈酉松。 陈酉松似乎真怕马校尉死后,鬼魂来找黎术算账,所以又道:“阿黎,我这就去找人换个班,我来行刑!” 这么一说,黎术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没拦着。 而马校尉却像是被点着了尾巴一样,更愤怒了。 陈酉松真的这么做了。 砍人的活,他想要干也不难,如愿换了来。 午时一到,陈酉松看着马校尉,颤抖的心努力坚定下来,最终动了手。 马校尉死时,和马承霆一样,死不瞑目。 怎么能甘心呢? 他是校尉,也有些小风光和派头,最终却死在他陈酉松这样的小人物手里! 临死前,他甚至还想起过去,当初陈酉松得知他愿意让儿子娶阿黎时的表情,感激到了极致,简直是到了摇尾乞怜的地步…… 就像是蝼蚁得到了神明的恩赐! 战场上混出来的人,是没空怕血的。 陈酉松并不缺胆色,只是砍杀敌人和砍杀一直以来“照顾”自己的上峰,感觉自然是不同的。 好在有陈飞青在旁边,陈酉松也没空感怀。 而黎术砍杀马承霆的那一幕,程冕也被“强行”观看了,荣争玉甚至很期待他的反应。 “你对这姑娘好,我没意见,只是不能太过于掏心掏肺,此女……不是池中之物,在我看来,她要么是懂得一些兵法策略,要么就是过于聪明,习惯了阴谋算计。”荣争玉也的确有些欣赏黎术的能力,但同时又有些忧心,“此人利己之心太盛,我相信,若有一日你与她同落险境,此人绝不会顾及你的性命,这也是我为何不想让你和她太亲近的原因。” 程冕这个人一旦认准了朋友,便会毫无任何防备。 他是一个容易被背叛,却又不能承受背叛的人。 “聪明是好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程冕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知道,黎术姑娘很多时候都是在装模作样,她也给了我识破的机会……” “那你还为何这么……”荣争玉有些不解。 “阿争,我也见过很多可怜人,其中还有很多像她一样的小姑娘,那些人、她们没有好的出身,没有强大的依靠,仿佛就是来感受人间疾苦的,受了一番罪,人就没了……”程冕顿了顿,继续道:“而黎术,靠着自己活得越来越好。” “我看到她,就像是看到曾经很多个,与她一样有着悲惨经历的人,挣扎出一番天地一样。” “这世道是皇家和勋贵手里的玩物,你是棋盘上的玉棋子,而黎术,她就像是河床上的石头,连被打凿的机会都没有,这天下人,多半都和她一样,是没有机会的,她能自己像厮杀出一条路来,我真的很佩服。”程冕又道。 荣争玉愣住了。 他从来不知道,好友是这么想的。 “你能看到前路吗?”程冕又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声。 荣争玉却听懂了,他沉默下来。 “你看不到,我也看不到,我们都受困在这里,明明知道很多事情不对,却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手里的局面向着承受不住的位置失控。”程冕笑了笑,“明知如此,却无法更改,而黎术,她不会这样,哪怕落于泥泞之中,她也能自己引来雷雨将自己冲刷出去,这就是我为何,会如此偏袒于她。” 第125章 能屈能伸 程冕知道,黎术懂他的性格、利用他的弱点,放大利益。 而他也明知道这些,却还心甘情愿地去交这样一个利己的朋友。 “我刚见到黎术时,也是利己,我困在山上,想要活命,所以想霸占她的房子,若说恶,其实那个时候的我于她也是恶,所以阿争,你不必为我计较了。”程冕又补了一句。 荣争玉胸口闷闷地,听到这话,倒是诧异地看着他:“你胆子倒是挺大,还敢抢她的房子?也是你长得就是一副好欺负的贵公子样,若你换成我这张脸,只怕坟头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程冕也赞同。 幸而当初去那木屋的时候,态度不算是过于恶劣。 荣争玉听了这些话,也消了继续劝说的意思。 他一直觉得自己懂得多,但其实程冕也不是蠢。 “黎术此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最近你看着点,让她老老实实地干完活,安稳地回去,莫要和赵谦碰上面了。”荣争玉突然想起来,又提醒了一声。 赵谦,便是这军营里新来的监军。 以黎术的性子,二人若是有了矛盾,黎术很可能偷偷算计着,将人弄死了。 他厌恶赵谦比任何人都要多,但不得不说,这讨厌鬼的命,很贵重,真不能有任何损伤。 他不能给朝廷攻击驻边军的理由。 荣争玉和程冕说出此话的时候,黎术正跟着韩副将看舆图。 她自己也画出了一张地图,但细节不够丰富,而荣争玉手里的地图可要有用多了,而且早些年军中将士曾攻打过马贼,这些地图都是经过实践得来的,很是有用。 她说要去捉马贼,荣争玉既然已经同意了,便也没藏着掖着,大方的将这东西借给她看。 当然,只有关内一带的山脉图纸。 军营所控制的那二十多个隘口情况,黎术是看不到的。 黎术现在也不在意这些,尽可能将刚得到的“知识点”临摹下来。 只是黎术正在正在看舆图的时候,营帐中突然闯进一个人来。 黎术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对方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头上戴着一镶着宝石的银冠,身上穿着一身紫纹锦服,腰间金带不俗,只显贵气,人才入营帐,黎术便闻到了迎面扑过来一股不同寻常的香气。 只一眼,黎术便猜到这人是谁了。 她并没有直视过去,而是收敛目光,略略低头。 “荣争玉既然查到了那个马什么通匪,为何不提前与本监军说?!若他早言,本监军绝不会让他进行比试,如今闹得全军皆知,都说我包庇一个罪人,他是不是故意的?!”赵谦一进来便气道,说完之后,看着韩副将,很是不满,“他人呢?” “将军有要事,或许去巡视隘口了,也可能是练兵了,这……末将着实不知道啊?”韩副将客气地说道。 赵谦哼了一声,直接气哼哼地坐了下来:“你不知道?你和那个姓杨的,是他的左右手,他做的事情,你二人怎会不清楚?!而且那通匪之事,难道不是经你二人的手查的?!” “我与杨副将都是听从将军之命办事……”韩副将立即说道。 “听他的话,那也该守规矩!本监军奉命前来督查驻边军,军中一切大小事务,不得隐瞒,尔等是不是阳奉阴违,不听圣旨?!”赵谦立即又道。 “绝对没有,请监军明鉴。”韩副将嘴上挺客气,但说出的话,挺糊弄的。 赵谦也不是被糊弄一两回了,此刻都懒得和韩副将生气。 他看了看这营帐,才发现这里头竟然有个女人。 赵谦冲着黎术盯了过去。 “她是谁?”赵谦皱着眉头问道,“我刚来的时候,给你们将军送女人,他可是不屑一顾的,还将我痛骂了一顿,怎么?原来是看不上我准备的那些人?” 韩副将心中一紧:“她不是……她……” “回监军的话,民女是采药人。”黎术直接开口,恭敬道:“以前人人都说凌山上不长人参,可是民女采到了一根,民女的家人朋友都说这是吉事,所以便托了关系,让民女来将这人参赠给军中将军……” 说着,黎术从怀里掏出个小锦盒。 “人参?那算什么稀罕物?”赵谦走上前去,将东西拿起来打量了一下,“不过就是个下等参而已,品相一般,真是俗气,这种东西都没见过?” 说完,赵谦将人参随意的扔在了地上。 黎术只弯着腰,也没去捡。 “不过既然是吉事……那这东西就送到我那里去吧,给我的千里驹尝一尝。”赵谦又道。 黎术也没反抗,这才捡起来放到锦盒里,然后交给了韩副将。 韩副将默默松了口气。 他以为黎术不服软的性子,在荣将军面前都是耿直做人,没低头的,所以刚刚赵谦出现的时候,他真怕黎姑娘脾气太硬或是不懂规矩,将人得罪了。 这个赵谦,就是个不讲理的纨绔,被他盯上可不是好事儿。 不过好在,黎姑娘反应快,能屈能伸。 “大人真是好眼光,这样的好东西,能给您的马吃,也是它的福气!”黎术抬起头来,一脸傻乐地开口吹捧。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本公子便是吉人,凡物为我所用便是它们的福!你们边关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这种破玩意儿,放在京中,我的马儿都不想吃。”赵谦听着这话,心情倒是不错,叫了外头的下人过来:“赏她些银子。” 对方一出手,直接赏了一块五十两的银锭子。 黎术脸皮厚,也没觉得自己受辱,她特别乖巧的拜谢。 有尊严、有权利地位,却还被人打脸,那叫受辱,没有那些,只能叫受命。 从她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脸面不重要。 黎术老老实实地退下,韩副将见她安然离开,更是放心了许多。 赵谦又等了好一会儿,实在见不到人才走。 晚上,荣争玉和程冕也都得知此事,二人也都觉得她受了不小委屈,打算过来安慰一番。 然而,瞧见黎术的时候,却发现她正认认真真地观察画下来的地图,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与赵谦说的话虽能解一时之困,但若下次再被他瞧见,可就更危险了,所以我和阿争商量着,明日你和你表兄就先回去吧。”程冕立即开口说道。 黎术点了点头:“好啊……不过,你们就没考虑过,将他解决了吗?” “……”二人一愣。 黎术指着地图,在一个位置点了点:“此人身份的确是不宜死在军中,但若是被马贼弄死,朝廷也不能怪罪,毕竟……是朝廷不许你们剿匪的,自食其果不是刚好?而且,死了他一个,你们也有理由对付凌山马贼了,不是吗?” 第126章 道不同 黎术看得出来,这个赵谦性格张扬,目中无人且还颇为自信,这样的人若在京中做个寻常纨绔子弟,没什么问题,可他人在军中,不仅成不了大事儿,反而还是个拖累。 普通的拖累不该死,但随时有可能害了这边关安宁的人,死了稳妥。 荣争玉听到黎术的话,有些哭笑不得:“今日赵谦不是还给了你五十两银子吗?那人参品相一般,买它也是绰绰有余了,你何必耿耿于怀?” “荣将军,此人该不该死,您可比我清楚。”黎术也不客气。 荣争玉发现黎术一点都不怕他,他好歹也是个将军,可这人就像是拿捏住他的性子一样,毫无半点的忌惮。 可听说今儿在赵谦面前,黎术可是老实的不得了? “话是这么说,可赵谦背后毕竟是太后,陛下年幼、太后垂帘,如今若赵谦死在边关,不论是何种缘由,太后都不会善罢甘休。”荣争玉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 他当然知道赵谦不能留。 可谁敢去动手? 莫说是他,便是主帅心里也是一样想的。 如今只能派些合适的人去赵谦身边,看看能否潜移默化的影响他,若赵谦能改掉身上的臭毛病,真正关心边关将士的死活,那便是转害为利。 虽然可能性很小,可这却是最温和的法子了。 黎术看他的态度,心一点点往下沉。 “你认为赵谦活着便能安稳?朝廷既然派了这个监军过来,便是对你们的怀疑,有削弱兵权的意思,你们想要让京中满意,唯一的路便是待老主帅退下之后,将权利让给京中派来的人,可是荣将军,尔等愿意吗?”黎术直言不讳道。 她管得有点多,但是没办法,谁让她户籍在边关呢?! 边关兵的情况,关系到她的生死! 荣争玉沉默了片刻:“不可能。” 不是他们不肯放权,而是因为这边关的将领们,都是经过多年磨炼,才对此地了如指掌,才能维持边关这么多年的安稳,京中那些人…… 即便是真有些能耐的,专攻也不同!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倒不如果断一些,快刀斩乱麻,先将眼前这个碍事儿的处置了,以免将来遇到大事的时候逼不得已再出手,到那时,朝廷便是师出有名,谁也躲不过。”黎术又补了一句。 荣争玉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谁能想到,他竟然有一天会被一个普通百姓教训呢? 话说得都有理,可是事儿若真办了,那麻烦就会迫在眉睫。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为了将来有可能的凶险,便将家族一切都放在火上烤,这……怎么可能呢? “黎姑娘,若你舅舅表兄表姐都在京中,一旦赵谦死亡,便让他们置入万劫不复之地,你还会如此果决吗?”荣争玉看着她,倒也不生气,难得心平气和了一些。 他知道黎术是为了边关军考虑,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客气。 黎术皱了皱眉头:“我还会选择送该死的人去死。” “若害得他们没了性命呢?”荣争玉又问。 “我会替他们报仇。”黎术很是干脆。 荣争玉张了张嘴,有些无语,“和你做了至亲,命不好。” 黎术瞥了他一眼,吐了口气,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奉你做将军,千万士兵命也不太好。” “……”荣争玉顿时被噎住了。 黎术不会将事态想得那么复杂,她只知道,要将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分成主次。 比如现在,她的性命第一,其他都不要紧。 但若是她拼命去做了那将军,那便证明她已经不在乎性命,只求做出一番事业或是守护某些人,到那时,谁阻碍了她的目标,便必须要铲除,包括她自己。 这世上的事儿,哪里有处处都周全的,本就有取舍。 黎术也不是不能理解荣争玉的想法。 他要用怀柔的方式对赵谦。 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本事改变荣争玉的想法,所以当她知道对方从不打算要赵谦的性命时,黎术将自己画出来的埋骨地收了起来。 “阿黎姑娘,你也别生气,阿争也是考量了一番才这么答你的。”程冕和气道。 黎术咧嘴一笑:“程大夫,我并未生气,人各有志,但愿荣将军等人能心想事成。” “……”荣争玉觉得身上阴嗖嗖的。 他还想开口说什么,但黎术已经不提此事了。 若他再继续畅聊,反显得他在强词夺理。 黎术这变脸的样子,都这么气人。 黎术心很宽,若不是和程冕有些交情,她今日甚至都不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掏心掏肺的说了,却是无用,那既然如此,她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好,维持自己的本心,多赚银子,多攒家当,努力学武,只求自保。 她今儿还赚了五十两银子呢,她可没亏本。 次日一早,黎术就走了。 陈飞青不想走,他想留下来,将他爹换回家,可陈酉松当然不愿意,陈飞青这才无奈,一脸忧心地跟着黎术回去了。 临走之前,二人又各得了一笔钱,不多,但却值。 陈缨等人还以为黎术要在军中待上一个月,没想到这才几天就归了。 知道二人并非是被赶出来的,且钱没少赚,她就放心了。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大家伙都有些懈怠,我明明也和你一样努力,想要激励大家伙,可不知怎么回事,效果就是不一样……”陈缨也有些头疼。 而她这么一说,众人很不乐意,连忙否认:“咱们没偷懒啊!阿黎,你可别听阿缨胡说!” “对,你看我的手,茧子都掉了一层!” “我还和常伐打了一架呢,咱们都知道过些日子要干大事的,哪能偷懒呢?!” “……”一个个开始矢口否认。 听得陈缨忍不住翻白眼,都懒得理他们。 陈缨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伙在不知不觉间,对黎术都生出几分惧意来!就连长冬哥也是一样的,昨日还和她说,阿黎不在,他心中都少了些紧绷的感觉。 可明明……阿黎从来就没催他们练武,更没强迫他们做任何事情啊?! 第127章 老巢 黎术看着陈缨这愤慨又无奈的样子,也觉得大家伙对她的态度很奇怪。 论年纪她不是最大的,论身份,段长冬才是武头,大家伙的确不该怕她呀? “大家累了就歇一歇,也没什么的,不过我这几日在军中倒是学了不少,还看了一场比斗,上场的士兵都是破山军的人,各个都有看家本领……我以后还是要更加倍的训练才行。”黎术一脸乖巧,认真地说道。 她现在应该像个好人了吧? “……”众人嘴角抽动了两下,“你不是去整理药材、算算账的吗?” “那是程大夫大方,怕我缺钱,故意这么说的。”黎术心里清楚。 众人心里那根弦果然是毫无悬念地紧了起来。 她还要加倍地练!她练武之后,突飞猛进,就这样还觉不够! 真是个疯子! 可偏偏,大家伙都想着跟着她的脚步走…… 但她走得也太快了,他们若不加倍,那是绝对追不上的啊?! 休息几日是没错的,如今阿黎一回来,以后谁还想歇? 不是不能,就是不愿! 一条绳上的兄弟姊妹,还要捉马贼发大财呢,他们也不想什么都不干,白得好处! 几人默不作声地,开始整齐划一努力去了。 “……”陈缨一脸无语,但很快也追了上去。 黎术没急着练武,而是拿着荣争玉给的令牌和手书接手那五百兵。 为首之人姓葛,称葛都尉,这人约莫有五十年纪,还算健壮,本事尚可,但也是不受重用,没什么前途可言,才会被安排做了这群人的长官。 对方见到黎术的手书之后,也有些诧异,但很快便立即听命道:“属下葛虎,请姑娘验兵。” “不必如此复杂,你和我说说手下人的情况便可。”黎术直接道。 葛虎也挺干脆,道:“五百人,三百步兵,只有五十骑兵,剩下的都是弓箭手或是哨兵……这些人里头,有一半左右能力一般,剩下的多多少少都在战场上受过伤,又或是年纪比较大……” 他也没有拐弯抹角,他被调过来管理这群人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就是一群老弱病残。 甚至可以直白的说,这些人就是活下来的肉盾。 如今有幸被调出军营,守着甘河镇,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儿,但大家伙都知道,不可能让他们轻松太久,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便要回去了…… 只是没想到,调令没来,倒是多了个顶头上峰。 这姑娘……也没有品阶,手书上说,此人是荣将军特请的“策士”,但未记在军册之上,让他听命行事就好。 葛虎心中轻松,对眼前的黎术毫无半点不服。 荣将军手书上虽然说是帮着黎姑娘捉马贼,可他觉得,那应该只是对外的话,真正的意思,是让他们保护这个黎姑娘而已。 这样一个小姑娘,只要安安静静地待在甘河镇,那就不可能有凶险,他们的任务自然也简单。 能多混一日,便若领一日的银钱,当然高兴。 这群人就在甘河镇外扎了营地,黎术也去看了看。 情况和葛虎说的差不多。 杀伤力不够,只是在人数上,能有个帮衬。 “我打算来一场比斗,一个月的时间准备,所有人等都可以报名,拳脚、射箭甚至是障碍负重跑步,都可以选择,一个月后,每种比试的第一名可以得十两银子,前十名每人三两,这是个人比斗,另外还有团队比试,按照抽签的方式分五个队伍,比耐力,最终赢了的队伍,可以均分百两。” 黎术手里还有四百两左右,她也不介意将这银钱拿出来做奖励。 只不过她的钱不算多,想太豪气是不可能了。 想要这些人替她好好干活,肯定要先付出一些才行。 葛虎一听,诧异地看着她:“您这是要练兵?” “练兵?算不上,只是想瞧瞧这军中老兵们的本事,这训练你们自己抽空进行便可,过几日我会先带你们进山,劳请葛都尉告知他们,提前做好准备。”黎术又道。 想要让别人干活,得先让人见着好处。 但平白给好处肯定不行,用比斗的方式,既能让这些人警醒些,又能达到她的目的。 只不过这比斗的时间设置的比较短,只能增强这些人的斗志,能力上的进步不会太高。 黎术将事情传达一遍之后,便回去做自己的事儿。 当晚,她也将比斗的细节整理出来,另外将事情交给了段长冬几人,让他们得空的时候去盯着些,他们几个都很乐意,毕竟还没入军营,便开始指挥士兵了,这种感觉让他们格外骄傲。 骄傲之余,他们也很紧张,不希望自己给黎术丢人。 而且,作为指挥者,他们也想证明自己能力是足够的,所以练武的劲都更大了。 几日之后,黎术安排人等出发。 她手里的地图比较全面,又有之前捉马贼时留下的活口招出的消息,所以目标十分明确。 早先抢劫她的马贼老巢,藏得不算太深,有两条小道可入,老巢里剩余之人只有十来个,当然,经过这长时间的休养,这地方也有可能被其他马贼占领,数量上或有增加。 黎术自己带着一队,让段长冬带着剩余一半人马在靠近贼窝的另一条小道埋伏,避免之后有人逃跑。 而她则带着其他人等先去贼窝。 天气暖了,山中草木茂盛,但也方便遮掩。 路上,黎术也发现了不少陷阱,好在大家伙观察的比较仔细,受伤的情况很少。 傍晚,黎术瞧见了那马贼的住处。 寨子盖得挺像样的,依山而建,外头还用了不少山石做遮挡,不过面积不算太大,房舍不算太多,瞧这样子,最多也就容纳几十人。 黎术没等到天黑再动。 这些人比她要熟悉山里,所以要趁早出手。 人数上占了优势,又将人围地严实,黎术直接进攻。 军中这些人虽然能力不怎么样,但装备还是挺齐全的,他们的库房里头有些浸满油脂的麻布,专门用来做飞火箭的,黎术借了不少,先让人冲着那里头的几处木房子直接射了过去。 接连几箭,房子很快就着了。 将那些马贼都吵出来了,黎术看向高处的探子,对方甩了几下旗,黎术便知道这人数在二十左右。 不算太多。 不过黎术没有继续放火,她怕火势太大,一会儿不好控制,烧坏了财物。 她要活口,既知道人数可控,便下令拿人。 马贼之间的消息很可能是互通的,而且活着的人比死了的尸体更好拉下山换钱。 顿时,一窝蜂的杀了进去。 她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不过片刻,便将这些人都控制住了, 场面尽在掌握之后,黎术立即让大家伙去将本就不大的火灭了。 过了好一会儿,黎术找到了心心念念的马贼库房。 第128章 抄家 库房比其他屋子要结实许多,门上还挂了三把大锁。 “我去审一审那些人,问问钥匙在哪儿!”陈缨看着眼前的库房,也是两眼放光,恨不得立即拿着锤头将这屋子砸了。 “不用。”黎术掏出随身携带的铜丝,对着锁眼动了几下,不到半刻钟,两个大锁便都开了。 陈缨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钦佩。 她家表妹,该不会是神偷转世吧?!这本事虽然不体面,可着实是太实用了! 想学。 但她也不好意思问,毕竟……这看家本领都不简单,哪能白得的? 她决定,攒攒银子,看看能不能交钱拜师。 大门打开之后,黎术便瞧见了几个大米缸和几口箱子,杂乱的东西放得到处都是。 “竟然还有书?”陈缨随便拿起了一些抖了抖,“这些都是从哪个倒霉鬼手里抢来的吧?咱们收拾一下,将东西都扛回去,至于这些粮食……数量不少,只怕要运好几日。” 这些马贼经常躲在山中数月不见天日,所以会储备充足的粮食,不过都是些粗粮或陈米,卖出去的话,价值大打折扣,肯定是要留着自己吃的。 她将那箱子仔细检查了一遍,里头有两包银子和不少铜钱,首饰类的物件也有几个,瞧着也不是很昂贵,另外还有不少布匹面料和皮货,堆在一起,有一股怪味儿。 “请表哥过来,带着人将所有物件整理登记,等回去之后,咱们再分账。”黎术开口道。 “行!”陈缨答应地很是干脆。 黎术看了看这库房,觉得不太对。 这里头放着的东西太杂了,应该是整个贼窝共用的仓库,每个马贼应该也会有自己的私房钱,不可能藏在这儿。 之前杀的那一批里头,可有个马贼首领,对方不可能将所有财帛都带在身上吧? 黎术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有额外收获,但还是决定四处看看再说。 这些房舍分布地很简单,那摆设气派的单人卧房,自然是属于地位高的马贼所有,其他普通马贼多是几人一间,另外此处后设了议事练武之处,这批马贼人数不多,规矩做得还挺全面。 原本马贼首领被她杀了之后,这寨子里的情况也变了。 有些得知消息的马贼过来占了地盘,等级地位重新排列,如今抓到的俘虏大多都是重新洗牌后的。 黎术进了首领的屋子,仔细看了看。 屋子里摆着挂着一张陈旧的虎皮,架子上还摆了几张黑羊皮,角落放着几个坛子,黎术都打开瞧了瞧,只是酒水,里头没藏银子。 不过这虎皮也值不少银子,等会儿也要让人装箱带回去的。 屋子整体很简单,略有两三个古董摆设,但从这寨子的整体规格来看,这些摆设的价值不会太高。 黎术走到了床铺前。 这床铺略高了一些,还要过个台阶,有些绊脚,那台阶的石料和背后靠着山石差不多,似乎是很大一块…… 黎术上前,对着床板敲了敲。 她将上头的被褥都掀开,露出了两块石板。 屋中如今并无他人,黎术直接从空间里找出一根棍子,将石板撬开。 这板子挪开之后,里头竟然是个暗室。 与其说是暗室,不如说是个天然的洞穴,能看到里头的胡乱摆放的碎石,黎术没多考虑,顺着这洞穴走了下去。 洞穴深度一般,但长度让她很是诧异,这东西应该是直接通着后面的山体。 里头还有两三处岔口,黎术也都走过去看了看。 地方虽大,东西却不多。 尸体两三具。 两口大缸存着粮食,还有几个很大的坛子,里头放着的竟都是食盐,看到这东西,黎术总算想起来那库房有哪里不对了。 盐是重要物资,若被首领掌握在手中,控制份量发放,也能让底下的人老实些。 除此之外,还有两箱子的兵器。 黎术厚着脸皮,将所有物件都收进了空间里头,这才从这地方离开,并且将床铺恢复成原样。 大家伙留在这里过了几天,这才陆陆续续将所有东西都搬空。 除了库房里的银子之外,倒还在各个屋子里搜到了一些碎银。 可以说,这是一个不太富贵的贼窝,多数的银钱都用来囤物资了,所有的银钱加起来也只有四百两左右。 好在这二十几个马贼的脑袋也能值点银子。 当晚,大家伙都宿在了山上,段长冬等人从另一条小道回来的时候,瞧见那堆满了的东西,一个个脸上也都露出了丰收的喜悦。 “阿黎,我们还要给那些军营的兄弟分账吗?”常伐开口问道。 “咱们倒也不是小气,实在是若这东西全部分下去,大家就捞不到什么好处了,可若是一点都不给,以后再让他们做事,是不是就有些难了?”戚鱼也纠结地说道。 “账就不分了。”黎术笑了笑,“倒是可以给葛都尉以及他手底下的几个百夫长赠些东西,这寨子里的酒水也可以发下去,咱们从寨子里挪走的所有东西,不要过他们的手,否则辛苦费还是要给的。” 几人立即点了点头。 好处太小肯定不行的,等回去之后,她还根据情况将表现格外英勇的人记下来,写封信送到荣争玉案前。 他们都是军中人,吃喝用度不用她负责,但花里胡哨的夸奖,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众人进进出出,来回折腾了好几天,才将这寨子彻底清空。 粮食均分了下去,他们愿意卖就卖,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在家中存着,那些皮货则统一卖给了甘河镇的皮货商, 虽说会压一些价格,但对方态度干脆,不挑不检,省事许多。 东西虽多,最后卖得的价格,和黎术原本预想的出入不大。 现银、战马、皮货,杂物等,一共到手一千二百两银子。 黎术照例留了二百两入公账,又拿出一百两交给陈飞青,让他去分给葛都尉等人,剩下的则各自分了。 分好银子,一个个满面红光。 “阿黎,那些马贼养着也是浪费粮食,咱们也审的差不多了,那些供词,飞青全部记下了,咱们明儿就将人带去衙门吧?”邓家兄弟期待着问道。 第129章 来者不善 以前大家伙都觉得陈飞青是个极其软和的人,但真的没想到,他这人看着温和,可逼供的本事可大着呢! 那么一群马贼,有的被段长冬拉出去暴打一顿,还有则被陈飞青灌了酒。 酒水下肚之后,陈飞青一番吹捧或是哄骗,对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飞青长得好,他笑起来的时候更是让人如沐春风,所以他总是扮演那个心软的好人,在段长冬将人揍一顿之后出马,偷偷给对方上药,或是试图教对方逃跑,一番折腾获取信任。 落入绝境的马贼,几乎是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他身上,根本防不了! 大家伙都很好奇,黎术到底是如何发现,陈飞青有这般能耐的! 不仅能扮好人,还是记账的一把好手。 有他解决这些后勤问题,大家伙都觉得特别放松。 “咱们是照旧送去尸体,还是直接将活的带过去?”段长冬有些犹豫,“上次杀的人多,倒是留下了不少凶名,只是这名头若是太大了,咱们以后再与马贼对战,对方为了活命,必会猛扑一番,所以……我建议,这次得钱便好,杀人的事儿,让衙门去干。” 人到了衙门手上,那些榜上有名马贼肯定活不了,但一些小喽啰,或许还有一些生路。 “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砍了一了百了,若是衙门的人不动手,那岂不是给咱们留祸患?将来故意报复怎么办?长冬哥,还是直接杀了吧!”常伐连忙说道。 “人数众多,每次带着那么多的尸体进城,城中百姓都会心生惧意。”段长冬又道。 马贼偶尔才会出现,而他们可是与其他百姓生活在同一片山脚下的。 人心复杂,他们若表现的太过强势,只怕让人觉得马贼才是那可怜之人。 大家伙各有各的想法。 最终齐刷刷地看向了黎术:“阿黎,是你带咱们一起捉马贼的,所以这事儿,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黎术安安静静的,“各有道理,我都没有意见。” 黎术当然觉得直接杀了好,直截了当,至于别人怕不怕,她是不在乎的。 但段长冬毕竟是一群人中的老大哥,又是武头,面子也要给,且……他这么一说,黎术倒觉得,是该试探试探官府的态度。 众人都没想到黎术竟然拍拍屁股不管了! 一时也都有些傻眼,毕竟这些大事儿,大家伙也习惯听她的。 此刻她摆明了不管之后,众人又琢磨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戚鱼摸到了重点。 “这次就听武头的。”戚鱼开口,“此事怎么做都行,但若是留活口,便可以知道官府是怎么想的,若以后官府心慈手软或是趁机扣钱,咱们以后便知道怎么做了。” 这么一说,其他人这才都赞同,有了统一的答案。 次日一早,黎术等人带着所有俘虏进城。 与上次的血腥的场面相比,这一次引起的关注的确少了许多。 只是到了县衙之后,黎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县令过来。 “昨日衙门里头来了贵客,县令大人一直作陪,忙得晕头转向,我先派人将这些马贼全部登记收押,劳请你们留两个人在这里等上一等、来回大人的话。”捕头十分客气地说道。 黎术闻言,有些好奇:“贵客?是军中的吗?” “军中将军们可不会住在咱们这里。”捕头笑了笑,“是京中来的,好几个人呢。” 黎术很是诧异。 这里偏远,京中的人除非有要事,少有人愿意过来…… “捕头大叔,我还没见过京城的人呢?那些人长什么样啊?他们脾气好吗?京城可是天子脚下,那岂不是人人都沾着皇城的贵气,肯定和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吧?”黎术一脸天真地开口,仿佛十分向往一般。 她语气和善,就像是个普通小姑娘。 捕头从前见过她好几次,也算是熟人了。 所以此刻她一开口询问,对方也没藏着掖着,道:“听说是来边城寻人的,除了那些仆人之外,有一个年纪轻轻的贵妇人、一个娇姑娘,身边陪着三个公子哥儿,这群人昨儿就到了,那三个年轻公子哥儿是来投军的,只是今儿一早,将军传令过来,说如今不是征兵的时候,让他们再等几个月,按照规矩去报名,所以今儿县令大人带着他们出去挑宅子了。” “他们还要买宅子吗?还让县令大人陪着,看样子是大有来头?”段长冬也惊讶问道。 “那妇人和姑娘,是军中赵监军的妻子和妻妹,三位公子据说也都是赵监军的朋友,出身都不低,他们若是在咱们这儿出了什么事,咱们大人的乌纱帽肯定是保不住了……”捕头压低了声音说道。 只是作陪去买个宅子而已,县令大人哪能不做? 就算是让他们家大人将这衙门让出来,大人只怕也不敢不从呢! 黎术一听到这些话,眉头紧皱。 这边城的情况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那个赵监军本就是个纨绔,他的朋友……只怕都是些一起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吧? 段长冬不了解这些,只是面上也谨慎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县令大人这才急忙赶过来,身边还跟着个少年。 少年十七八岁,似乎对这衙门很感兴趣,到了之后,毫不客气,直接坐在了县令的位置,然后道:“你急着回来处理的公务呢?拿来给本公子瞧瞧!” 县令一脑门的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 “这边这一摞都是,有劳曾公子帮忙处理了……”县令一点都没犹豫,直接将那些东西推到了这人面前。 曾公子随意翻了两下,然后瞥了一眼底下的人:“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是有什么冤情吗?仔细报来,我来断一断!” 县令注意力都被夺走了,此刻看到黎术二人,眼中也闪过些无奈。 段长冬立即站出来道:“回贵人的话,我们兄妹二人是过来送马贼换钱的。” “是的,马贼已经全部押送去牢房了,这次都是活口,确认身份之后,便可立即斩首示众。”捕头也连忙说道。 “马贼?”曾公子一听,来了些兴趣,“我也听说过,这边城马贼横行,没想到你们看上去平平无奇,竟还能捉这些贼人换钱?那看来这贼子们也没什么了不起,很是不堪一击嘛!” 第130章 他要招安? 这位曾公子神情骄傲,目空一切。 黎术从他身上看到了和马承霆相似的特质。 不过与马承霆不同的是,马承霆这人虽自以为是,但确实也是有一点能力的,而眼前这人……黎术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 只见他面白细嫩,双手修长,比不出闺门的小姑娘还要干净。 黎术没有从他身上看到过任何习武的痕迹。 而这样的人,竟是来投军的。 除了眼前这个人之外,甚至还有两个…… 此刻,段长冬听到这公子说出“不堪一击”四个字时,心中也生出一种无力感来,他倒是想张嘴说一说那些马贼的可恶,但他也知道,找这些人出身不凡,还不知性情如何,不好得罪,所以只能将心中的无奈全数咽下。 “这些马贼能换多少钱啊?你们两个抓了多少马贼过来?平日做的就是这样的营生吗?”曾闲儒看着段长冬,问道。 明明年纪还要小些,但却做出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态度,将上位者的形象展示的淋漓尽致。 “曾公子误会了,只他们两个,哪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这二人都是军户那一片人家的孩子,今年倒是出了个几个有本事的,好些人联手,这才能活捉马贼,马贼的价格也不一定,贵的价值百两,但也有只值百文的……”刘县令在旁边仔细回答道。 曾闲儒皱了皱眉头:“他们捉了多少过来?能兑换多少银子?” “此番一共二十多人,捣毁了一个贼巢。”捕头连忙道,“按照规矩,这些人,大概能换二百两左右。” “二百两?于普通百姓来说,倒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只是……刘大人,你觉得靠杀人来赚钱,这样的风气,好吗?”曾闲儒坐在那里,有些不赞同地开口。 他态度十分明确,刘大人还能怎么说? 只能硬着头皮道:“公子的意思是……” “倘若你治民有术,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马贼?马贼本也是民,你们官府逼迫他们落草为寇,还要赶尽杀绝,很是不妥!与其将这银钱浪费在这里,为何就不能招安?”曾闲儒又道。 “……”刘县令傻眼了。 莫说是他,便是黎术,都有些震惊自己听到的声音。 她这耳朵,还不如聋了好呢。 至少聋了之后,就听不到这样天真的言辞了! “曾公子!这些马贼……可不是普通百姓啊?当然,或许也有些百姓走投无路成了马贼,但极其稀少的!大多数马贼都是从军营跑出来的逃兵,或是犯事儿的罪人!临阵脱逃乃是大罪,若招安带回,军中将士会怎么想?这是万万不可的!”刘县令连忙说道。 才从军中逃跑做了两年马贼,又再来投奔朝廷? 就算真有马贼愿意这么做,谁敢收? 若将来再临阵脱逃呢?! 而且,这也会让军中士兵觉得做逃兵没有风险,比起在战场上送死,不如做马贼来得痛快,反正马贼做不下去还能被招安呢! 刘县令很多时候都是糊涂的,但大事儿上,也有自己的是非观念。 “有什么不可的?他们做过了马贼,便更会知道当兵的好,只要给足够的好处,适量的安抚,必然可以拿捏住他们,让他们乖乖为朝廷办事儿,与其让这些人做乱,不如收拢一番!边关重地,岂能内讧?还是要一致对外才好。”曾闲儒很是固执。 这事儿,可不是他刚刚想出来的。 他本还有些犹豫要如何开口,没想到正好遇到这两个捉马贼的人,顺便就提起了这话题。 他和另外两个好友,都是奔着赵谦来的! 从前,他们几人就在一起混,日子过得潇洒又自在,也约好了,将来互为依靠,一起做出一番成就! 他们打定主意要投军,千里迢迢地赶过来,没想到第一步就被拦住了! 那个荣争玉就是怕他们几个争他的风头,所以不让他们进军营,他们不像赵谦是带着圣旨来的,所以也没办法强行去军营里头,但让他们在这外头慢悠悠地等……那就更不行了! 谁知道会等多久?! 错过一日,那便是错过一次立功的机会!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而这边关除了驻军,最有名的就是马贼。 荣争玉不给他们官职,不给他们兵力,就觉得他们无可奈何了? 那么多马贼,那不就是现成的属下吗? “你们衙门每年用在马贼身上的银钱有多少?”曾闲儒又问。 “衙门也有专门巡查守卫,马贼人数不多时,多是让他们出动,若有大麻烦,还是要向军中求救的……朝廷每年给的补贴是五千两……”刘县令已经要愁哭了,“虽是这么多,但实际上每年赋税留下的银钱都有定额,这笔银钱还是从衙门兵曹这边出的……” 简单的说,剿匪这活,哪边都不乐意干。 剿匪本是衙门的事儿,衙门人要用在很多地方,压根不够,这才将希望放在军中。 可军中士兵应对那些蛮敌已经很辛苦了,自然也不想管这关内的其他琐事。 两方都和朝廷协商过银钱补给方面的事情,得到的答复都不好。 而曾闲儒却不在乎那么多:“不过就是银子而已,本公子此番前来,带了不少银钱,足够养活他们一阵子的,若成功招安,本公子也可向朝廷请命,将他们划分成正式的守卫军,银钱自然就会发下来了。” “……”刘县令欲哭无泪,“曾公子,那些马贼,真的不可信……这边关百姓很怕他们,若让他们当了守卫,以后百姓到底该防着谁呢?!” “刘县令!既觉得本公子的安排不好,那你倒是说说,如何能将这些马贼解决了?!”曾闲儒有些生气了,“你也好,军中将士也罢,都是些无能之辈,明明那么容易解决的问题,却拖了这么久!如今本公子已有办法解决这一问题,而你却再三阻拦,莫非——” “你与那些马贼有些联系,害怕他们被招安之后,你无法从他们身上获取油水?”曾闲儒又道。 这话一出,刘县令整个人跌坐在地。 段长冬吓了一跳,下意识也想开口,被黎术拽住了。 此人心意已定,刘县令解决不了,他们同样不行。 第131章 死人比活人更老实 刘县令哪里还敢继续说下去。 这个曾闲儒的意思很明显,若他不允许招安,那他便成了马贼背后的靠山,靠着马贼抢劫吃油水呢! 对方身份强大,若想给他泼这样的脏水,他一家子性命都保不住! 所以刘县令安静了下来,脸色极其不好看,只能硬着头皮、微微发抖着道:“下官与那些马贼绝无半点关系……曾公子既、既能解决粮草问题,那……那这事情,下官就听您的……” 这官真是不能干了! 军中那些大山也就算了,虽然凶猛,但也都算是些讲理之人,轻易也不会管他这衙门的公务! 可如今来的这几个年轻公子不同,一个个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一副要大刀阔斧拼命做事儿的样子! 他们若真做成了事情,功劳没有他的,但若是害了百姓,那他就是被推出来顶罪的替罪羊! 刘县令心如死灰。 黎术的心情也一样不好。 不过看见眼前的一幕,她虽有片刻的震惊,但却并没有过于意外。 从军中多了个没什么能力的赵监军起,这边关就不可能稳定了。 “曾大哥!你们谈好了正事了吗?”县令才应下,便又闯来一个人。 那是个看上去珠光宝气地小姑娘。 “今日让县衙准备文书,明日起咱们就对外招安!你等着看吧,咱们一定会做出一番事业来!”曾闲儒笑着说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们几个可不比荣争玉要差!” “我可没嫌弃你们的,只是大家伙都说荣将军厉害啊!年纪轻轻都已经是主将了!我只是心生敬仰而已,你干什么要嘲笑我?!”小姑娘有些不高兴。 “好,敬仰而已,等咱们各个都做得比他好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一个主将而已,没什么了不起。”曾闲儒一脸宠溺的笑着。 黎术看了这女子一眼,这应该就是捕头说的,赵监军的妻妹。 小姑娘往她这里看了一眼:“这人是谁啊?” “捉马贼换钱的百姓而已。”曾闲儒毫不在意,又对黎术道:“姑娘,从今日起,这马贼不能换钱了,你们捉来的那些人,已经是本公子的部下了,所以你们兄妹就请回吧!” “……”段长冬无比震惊,“可这是之前说好了的……” 曾闲儒有些不满地看着他。 而那小姑娘则笑了笑:“曾大哥你真是的,不就是一点银钱吗……” 说着,小姑娘让身边的丫鬟拿出了个小荷包,从里头捏了一角银子,直接递给了黎术:“赏你的。” 黎术瞧着银子,实在没忍住,乐了。 她脾气很好的。 至少表面上,她喜欢维持和平,让别人觉得她是个和善亲切的好人。 但人无语到一定程度后,即便是想要维持人设,也实在是坚持不住。 “这招安文书还没下来吧?”黎术也不装了,“新的文书没下来,那这衙门就要维持旧规矩,二位给的这一角银子,可是不够的。” 小姑娘眉头一皱:“那你想要多少?” “捕头刚才说了,这一批马贼,价格在二百两左右。”黎术站直了身体,目光坚定地说道。 “二百两!?”小姑娘有些惊讶,“曾大哥,不是说边关百姓又苦又穷吗?她的口气怎么这么大!!” “喂,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们穿得体面,所以故意狮子大开口吧?我可告诉你,只有这些,你若是不要就算了!”小姑娘气哼哼地又道。 刘县令也有些着急:“阿黎姑娘,还是罢了吧。” 怎么和这些人斗啊? 一个个都是镶着金边的。 黎术目光冷淡,直接从怀里掏出了荣争玉给的令牌:“我等是奉荣将军之命捉贼,这是荣将军特许的跑腿费,不知几位都是什么官职,将敕牒拿出来给我瞧瞧,若是官职高于荣将军,这银钱,我们自然是不要的。” 让她低头认怂可以,甚至让她跪下磕几个,她是没骨气的,也不是不行。 可不能抢她辛苦得来的银子。 段长冬本来也有点怂,但听到这话,突然也回过神来。 对啊,他们现在也是有靠山的人啊?! 黎术这话一说,对面的小姑娘愣了一下:“你怎么能有荣将军的令牌?假的吧?” “你到底是何人?!”曾闲儒看着那令牌,瞳孔一缩。 “这令牌还说不明白吗?”黎术此刻也不相让,“刘县令,劳烦将属于我等的银钱拿来,另外……在招安文书写好之前,那些马贼,我们有处置的权利!我要县衙今日就行刑!全部处斩,一个不留!” 刘县令被夹在中间,有点可怜。 “曾公子,她是有令牌的……”刘县令嘀咕道。 “他的令牌不是只能调动那些兵马吗?衙门这边,也不是非要听话的吧?银子可以给,但斩首……若有本事,自己提刀去杀就是了,这衙门行刑,还要听军中的?”曾闲儒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提刀去杀?好!还是曾公子大气!”黎术好似没听懂那些阴阳怪气的话,立即点头,然后抬脚就出了这公堂。 大牢她熟,她从前还住过呢! “曾大哥,这人到底是谁啊?怎么这么凶!?”左姑娘既好奇又不喜欢。 “一个女人而已,想必只是荣争玉的红颜知己吧?衙门的人不动手,他们两个还真能将人砍干净了不成?捉马贼……呵,简直就是笑话,只怕靠的都是军中那些士兵而已。”曾闲儒讽刺了一句,“不要管了,咱们让人写告示去!” “我们要趁早做出些功绩,这样就可以请官, 免得一直被压一头。”曾闲儒又道。 左姑娘点了点头,然后去叫其他小伙伴过来,一起办大事儿。 而此刻,刘县令让新来的主簿跟着曾闲儒一起办事儿,自己则连忙追上了黎术。 “阿黎姑娘,你什么时候和荣将军攀上交情了……这、这怎么不早说啊?”刘县令着急忙慌地,“本官实在不好派人行刑啊!你是不知道那几个公子哥的脾性,我以后在他们手底下办事儿,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 “刘大人,我是理解您的,想当初我坐牢的时候,您还没少照顾我呢。”黎术笑着,“所以啊,我自己杀,不让你为难。” “杀——还要杀?他们要招安——”刘大人声音都带着哭腔。 “招安?招到他们手上,留着这群王八蛋回来找我报仇?”黎术已经找了两把刀,和段长冬一人一把,继续道:“死人比活人老实,今日少几个敌人,来日便多几分活路!” 第132章 杀人,取乐 黎术直奔大牢。 刘县令见到那令牌之后,对黎术的态度也变了,只在旁边跟着、劝着,却并不敢阻拦,不过他私下里也觉得,黎术一行人虽然是砍杀过不少马贼,但这动手之人肯定不是她这个小丫头。 毕竟这阿黎还做过他那大牢里的犯人呢! 那时候的她柔弱、可怜,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丧气和绝望,可是他这衙门的大夫费了不少心力才救回来的普通人! 这样一个人,说要将那二十多个马贼都杀了? 他内心是不信的。 所以他见黎术不听话,便又连忙站到了段长冬旁边,好心道:“你们一旦将人砍了,那就是彻彻底底的得罪了那几个小祖宗!那远在京城的勋贵就不说了,就说眼前的!军中的赵监军,你们总得忌惮一二吧!” 段长冬也正郁闷着呢。 他们赚点钱容易吗?! 这点银子他们都想要克扣,凭什么? 这些年来马贼骚扰他们的时候,衙门不管,如今突然来了人,却要将那罪大恶极的敌人变成这边城的守卫? 让贼来守卫百姓?简直是笑话! 段长冬年纪轻轻,不是没有血性的人,所以情绪上头之后,也有些脸红脖子粗的,他愤怒道:“我妹子说得没错,我们已经将那些马贼得罪死了,如今杀死一个,我们的仇人就少一个!” “你怎么也……”刘县令很是无奈。 “大人,您也是一直待在峄城为官的,您比谁都知道,那些马贼有多嚣张,每年抢掠了多少人,这边城一带,富贵不敢露财,天黑不敢外宿,很多人杀了人就跑,这都是为什么?因为那些心中存恶的人,总想着豁出去,杀了人就去当马贼,他们有这条后路,所以便丢了做人的原则!”段长冬正义凛然地说道。 刘县令虽然人到中年,被一个愣头小子训,也是他没想过的。 可这话……说得没错啊! 因为马贼过得好,所以坏人都想去做马贼。 “你们还年轻!不要为了一时之气,毁了自己的前途!”刘县令痛心疾首道。 “大人,他们在毁我们的家,以后,家家老小,谁能安心?咱们还要什么前途?”段长冬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他们这些军户被规矩束缚那么多年,永不得自由。 可现在呢?所有人都会发现,原来只要去当了马贼再去从良,便能成了朝廷在编的守卫。 那还是马贼吗? 以后,马贼的身份如同金疙瘩一样好用。 刘县令拉不动了,他甚至内心也挺绝望的,也不想去拦着了。 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官,没有太大的能耐,有时候也很自私,有着任人唯亲的想法,甚至也偷偷摸摸地收过一些贿赂,捞过一些油水。 他总会以水至清则无鱼来欺骗自己,觉得世上的官,多和他差不多。 他多年不曾晋升,一直守在这里。 但其实他也不想走,他有时候觉得,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待着,也挺不错的。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这官也没做到那么恶毒的地步。 他想要自己好,可也想让着边城安安稳稳地,偶尔听百姓吹捧地夸他一句青天大老爷,哪怕明知虚伪做作,但也能乐呵几天。 但都毁了。 那京中的小儿,猖狂又无知。 二人闯进大牢,让捕头去将刚才塞进去的马贼重新提出来。 黎术目光冰冷,仿佛没有多少情绪波动,等人出来之后,让人在旁边登记斩首人的身份,然后手起刀落,直接劈死了一个。 一个之后,是一个又一个。 段长冬在家里头砍柴的时候,都没这么麻木过。 杀马贼,和杀没有反抗能力的马贼,到底也是有些差别的。 他们求饶的时候,看着弱小又卑微,很难不让人心中生出些压力来。 然而段长冬知道,他是武头,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他都不能比阿黎还弱。 而且,今日他陪着阿黎一起留在此处,便得共进退,莫说只是杀二十来个人,就算眼前是尸山血海,他也不能当个怂瓜蛋子! 段长冬杀红了眼。 等将人处置干净之后,他握着刀的手都不着痕迹地抖了两下。 “你们记得回去复命,就说衙门要招安,但军中荣将军要剿匪,荣将军的命令一日不撤,我等便一日不会退缩,以后各做各的事儿,那些被你们招安了的马贼,最好老实些,若敢对外以马贼自称,我等必杀之!”黎术看着捕头等人,坚定地说道。 她倒是想做个缩头乌龟,但已经没有机会了。 她和段长冬等人,已经杀了两拨马贼,当初就曾担心过马贼报复。 好在那时候马贼不敢堂而皇之的出现,这才安稳到现在。 可以后不同了。 将来,那些马贼将会以守卫的身份出现,没准会故意针对他们武庄这边。 既如此,那就不能往后退。 将该立的威立了,抬高自己的身份,决不能手软。 荣争玉要和赵谦打擂台,如今她直接动手砍人,也就代表了荣争玉的立场,荣争玉就不能同意招安之事,否则便是打他自己的脸面。 不过这个荣争玉虽然做事略有些瞻前顾后,但为人也算有些气性,也知轻重,想来招安之事,影响军心,他也只会跳起来怒骂,不可能苟同的。 此刻,二人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色。 出来的时候,那样子将刘县令都吓了一跳。 “真……真杀了?”刘县令声音抖了抖。 黎术看了刘大人一眼,也了解此人无能的缘由。 那几个人虽然没有官身,可只要一封信件传回京中,这刘大人的小命或许就没了,至于罪名,很好找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不会为了一个芝麻官去耗神。 “银钱可准备好了?”黎术只煞风景的问了一句。 刘大人无奈地抬了一下手,来了个人将二百两银子交给了黎术。 “你们……哎!罢了,我虽没像你们这样得罪他们,但与你们也没什么不同,以后,算是彻底被架空了!”刘大人觉得挺可笑。 那三个公子哥儿,不仅想要招安,还对衙门的公务感兴趣。 仿佛,是供他们取乐的游戏。 第133章 完了 黎术没和刘县令多言,便与段长冬速速返回。 回去之后,她立即给军中写了封信。 而此时,峄城后衙之中,一群人正在兴奋地畅谈着,他们眼中带着光,仿佛瞧见了事业的蓝图。 “到时候我们各管一队,共同守卫边城!”曾闲儒兴致冲冲地说着。 “那我呢!?我也参与!”左元儿立即出声,“我可以管什么呢?” “你?”三人想了想,其中一个顾公子道:“那便也给你一小队人马,专门负责安抚民心如何?刚才那个县令说咱们用了马贼会让百姓害怕,元儿你亲切温和,便可以带着这些人马为百姓谋福,可以提高咱们的名声和威望!” 剩下的庞公子一听,则是大手一拍:“好!这个想法甚好!” “那咱们招了这些马贼之后,下一步要做什么?”曾闲儒向他人征求意见。 另外二人想了想,最终说道:“招安之后,队伍需要重新整合、训练,咱们便在城外落脚,安营扎寨,努力将他们训练成奇兵!事成之后,交给赵兄,便可顺理成章入军中了,而这支军队,肯定能将那个什么破山军打得落花流水,看那荣争玉还怎么猖狂得起来!” 左元儿轻哼了一声,但也没反驳。 几人志气满满,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直到次日一早,他们起来之后,立即让人去外头张贴告示。 这才想起大牢里头还有二十多个马贼。 “将那些马贼提来,我来挨个问问,看他们是否愿意臣服!”曾闲儒自信地笑着,对着刘县令道。 刘县令没睡好,眼圈发黑,听到这话,心里更是一咯噔,连忙谄媚笑着道:“曾公子,那些马贼,昨儿都被荣将军的人……斩杀了呀?” “怎么可能!本公子不是说衙门的人不许插手吗?!就那么两个人,他们敢如此大开杀戒!?”曾闲儒手一抖,震惊地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问道。 “曾公子有所不知,这些人都是军户出身,颇有胆色,而且他们既然拿着荣将军的令牌,那本事自然是不弱的,不过是杀几个小毛贼,犹如砍菜切瓜一样简单……否则荣将军又怎会将如此重任交给他们?”刘县令有意吓唬,甚至招呼了一声,让人将那些尸体都抬了上来。 天气炎热 ,经过了一夜,这尸体味道极重。 刘县令心中也有些紧张。 他希望这些公子哥儿瞧见这尸体的惨状,心生惧怕,少折腾些。 果然,几人脸色都变了。 左元儿更是连忙用帕子遮住了眼睛,转头扑到了她姐姐的怀里,左氏也同样心慌,人没站稳,亏得有丫鬟扶着,这才没倒下。 那三位公子脸色一片惨白。 这一摞尸体给他们的冲击太大了! 一张一张脸,也记不住模样,堆叠在一起,只是依稀能瞧见这些人死前的惊慌…… “快、快抬走!”曾闲儒连忙喊了一声,“刘县令,你是怎么做父母官的,有人在你衙门里头行凶,你怎么不拦着点?!这些都是人命,竟然全都没了!实在可恶!” 刘县令心中一凉。 他们的命是命,这峄城百姓的命呢?死在马贼手中的,又有多少人?! “曾公子,有那令牌,便如荣将军亲自出马,您就是给我几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反抗啊?而且维护马贼,也是同罪,这是从前的规矩……”刘县令继续解释,“咱们这边关犯了罪的,少有死刑,挖矿、充军、砍薪、劳作,哪怕是杀人犯,也不会立即处斩,唯独马贼不同,捉到之后,尽快处置,以免节外生枝……” “这些马贼,确实是该死啊!”刘县令又喊了一声。 他希望自己说得这些,能改变几位公子的想法。 “哼!你不要以为本公子听不明白你的意思!说来说去,还是不赞同招安,但本公子的决定,还没人能够阻拦!”曾闲儒嫌恶地看了一眼,“将这些尸体快快处理了,另外……大牢里可还有些其他犯人?去带过来,以后……对外,他们就是做过马贼,被我等招安的守卫了!” “!!!”刘县令震惊抬头。 这些马贼死了,他们却要让别人扮成马贼?! 牢里的犯人,犯事儿后没跑路的,那肯定都是不愿做马贼才会被抓的! 便是被判充军,他们也未必愿意得个马贼的名头啊! 刘县令从来没这么绝望过。 他试图游说,可是对方态度坚定,他实在没招。 只能硬着头皮去办了。 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官府“招安”三十名马贼的消息不胫而走。 百姓们在看到招安告示的时候,甚至怀疑这东西是假的,然而当成功招安的消息一出,峄城百姓们的心都乱透了! 普通百姓疯狂挤去衙门,试图求一求青天大老爷,更改自己的想法,而那些乡绅各个色变,也立即联系刘县令,想问问具体情况。 刘县令面都不敢露,只能偷摸着给那些乡绅透露些消息,让那些乡绅早作打算。 为了向马贼证明,招安并非陷阱,曾闲儒等人也学着黎术,要来了赵监军的手书和令牌,另外所有前来的马贼,当场分配队伍,并为他们提供衣食,头一个月赶过来的人,甚至还可以获得银钱奖励…… 曾闲儒几人不缺银钱,手中有几万两银子可用。 养些马贼而已,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难。 而且,如今这衙门就在他们手里,他们也不介意用衙门的库银来办事儿。 刘大人这个县令,已经形同虚设。 刘大人也立即向上峰求救了,只是……没用。 赵监军是皇帝的亲舅舅,赵建军的妻子也赞成此事,想管的不敢管,敢管的……多半也是一个派系的,懒得管。 与此同时…… ——军营—— 荣争玉已经真的恨不得拿着刀去将赵谦解决了! “主帅!他欺人太甚!”荣争玉咬牙切齿,“招安?!他们竟然敢如此胡来!简直是一群无可救药的臭虫!” “噗——”宋老将军一时动气,喷出一口血来。 他年纪大了,什么风浪没见过?少有如此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 如今生气,不只是赵谦,更是后继无人的恐慌和着急。 等他走后,按理来说当从几个主将之中挑选人手继任主帅之位,然而配得上的,只有已死的项将军一人。 其他几人虽能力不错,可多有短板,不是名头不够便是身份不够,而荣争玉现在年纪太轻,历练也不足! “我已经收到了太后传来的懿旨……让我等,无论如何,保他几人性命,不可让其有任何损伤,否则……以无能论罪。”宋老将军说着,老脸也满是愁容。 朝廷,竟任由着这群人胡闹,甚至还为其保驾护航…… 这边城……完了。 第134章 时间不多了 在项倚山死亡之前,宋老将军已经不太管军中大事儿了。 年纪太大,精力越发薄弱。 去年,本就要上报朝廷,让项将军接任主帅职位,他安心退下,回京瞧瞧两个孙儿。 可没想到,他当成儿子养的项倚山,竟然会比他先走。 无奈之下,他只能硬扛,甚至都不敢将他身体的情况告知朝廷。 就连赵谦,也很少能见到他。 “主帅,之前有人劝过我,让我一不做二不休,将赵谦杀了,我虽觉得有理,但顾忌甚多,如今……倘若在得知这懿旨之前,便下了手,什么罪名不罪名的,谁还在乎!”在宋老将军面前,荣争玉也少了些稳重。 此刻,宋老将军已经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他一个。 “不要说这些孩子气话!”宋老将军叹息一声,“一个赵谦没了,还会有其他的‘赵谦’过来,你能杀一个,却杀不了所有人,我年岁已大,项倚山一死,朝廷一定会派人探问情况的,你在军中多年,应该知道,做将军的,免不了要被君王疑心。” “外祖,孙儿只是觉得憋屈!如此束手束脚,还如何战胜敌人!”荣争玉眼中蒙上几分灰暗。 他初入军中时,心中存着无限的向往和斗志。 当他一点点往上爬,了解的事情便越多,那种斗志反而日渐稀少。 “杀了他们,朝廷便有了借口收兵权,如今太后和赵家势大,一直想要往各处安插人手,想要将这边关军收在囊中。” “这个赵谦虽是太后亲弟,但他并非是赵家寄予厚望之人,他性情愚钝、顽劣不堪,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草包,可非要派他来做监军,你说这是为何?”宋老将军看着他,“他们,想要这边关乱起来。” 荣争玉瞳孔一缩,震惊至极。 他握紧了拳头,不可思议道:“外祖的意思是……那些人,想让赵谦死!?甚至,这懿旨看似是保护他们,实则是将来问罪的凭证?!他们觉得,赵谦等人,一定会死在边关……” 荣争玉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老将军叹了口气:“他是赵家人,若他不死,可以监督军中,若是死了,便可以趁机问罪,不论如何,朝廷都有应对之法。” 荣争玉气得浑身发抖。 “也就是说,不论赵谦是怎么死的,死亡的原因,都只会因为我等。”荣争玉说完,自嘲地笑了一下,“君疑臣,臣疑君,我等拼死杀敌还有什么用?!倒不如将他们想要的这些全部送出去得了!” 宋老将军看着他,叹了口气。 这样的事儿,不稀奇的。 他镇守边关这么多年,死了四个儿子,庞大的家族,最终只剩下两个小孙子在京中。 他知道,他儿子死得时候,有些人表面哀悼,内心却很高兴,他们很怕他宋家一代接着一代,一直驻扎边关,做个土皇帝。 “阿玉,将来不论如何,你当记住,自己究竟是为何从军,想清楚自己的底线和原则,再去行事。”宋老将军说着,面上多了不少疲态。 荣争玉脸黑得厉害。 为何从军呢? 他记得的。 幼时,他得知外祖一家忠烈,听说过舅舅们的各种事迹,无比钦佩,所以心生向往,想和他们一样,做个英雄。 父亲不允,送他出去读书,想让他走文路,他表面配合,认真苦学,私下里却努力练武不敢懈怠,到了年岁,便立即动身来了军营。 外祖表面上对他很差,因为他老人家也不希望他走这条路。 那时候老爷子就说过,想要做一个能臣强将,可以,但要选对时候。 老爷子总说他选的时候不对,但他不懂这话中的意思。 宋老将军一副很累的样子,让荣争玉退下了。 但荣争玉一走,宋老将军便立即叫了自己信任的手下过来。 “听说南边发了水灾,那个满月教趁机迷惑百姓,说天要收人,若与天对抗,将受天谴,由此导致很多百姓沉溺幻觉,弃生求死,这死伤人数骇人听闻,于大人尽心规劝百姓无果,反因灾祸遭了朝廷训斥,人已经押送京城等待处决了……”宋老将军说着,叹了口气,“阿玉这性子,如今还能忍,但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 “于大人的今日,只怕就是他的明日。”宋老将军又道。 心腹也叹息一声:“于大人一心赈灾,努力想要灭了那个满月教,可朝廷丝毫不支持他,只知道问罪,着实让人心寒。” 满月教有些猖狂,发展到了这于大人管辖的城池。 于大人是个眼中容不得沙子的,立即便对此做出了应对,绞杀了满月教不少人。 却没想到因此遭到了弹劾。 紧接着,又出了水灾,这于大人便大祸临头了…… 明明是个好官,却成了罪人。 “阿玉杀不得赵谦,心中必然生怨,想要心里舒坦些,多半也是找人和赵谦的人打擂台,之前进军中的那个小姑娘,倒是不错,只是可惜……此女非忠仁义士,挑剔得很,不可能全然听从阿玉的命令行事。”宋老将军又道。 他这外孙给了这小姑娘五百兵马,他自然让人调查了一番。 “主帅您的意思是……”下属连忙问道。 “破山军之人,陆续转移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另外……将那五百兵调换一番,换一些精壮的军户子弟过去,再去给那个小姑娘安排一个妥善的身份……” 下属认真的听着。 “让赵谦上战场,护他周全,但……要让他吃几场败仗。”宋老将军又道。 大夫给他把过脉,他的时间不算多了。 余下的日子,总得盘算盘算。 …… 黎术和段长冬从衙门回来之后,也将坏消息带了回来,一群人都像是打了霜的茄子,蔫得厉害。 “要不咱们也去做马贼算了!还能摆脱军户呢!”常伐立即嬉皮笑脸地说道。 段长冬抬手拍了他的脑袋一下:“说什么胡话呢?你想被人唾骂啊?” “你想,但未必能这么做,军中那么多军户呢,一旦这条路通了,肯定会有很多人都想这么办,军中怎能容忍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即便那招安的事情成了,如今在册的军户肯定也被排除在外,甚至……若军户敢因此不满闹事,就那些刚被招安的马贼,正好便可以趁机立威了……”黎术随口道。 第135章 倒反天罡 曾公子那群人未必能想得周全,但不周全的地方,自然会有人去补足的。 军户想翻身,用这种法子,肯定不行。 “这么说,咱们想去当马贼都没赶上好时候?”常伐瞪了瞪眼,“这也太不公平了,是吧?!” 几人都有些无奈:“咱们以后还要捉马贼吗?” “只怕……不仅要捉,而且还要声势浩大地来办了。”黎术想了想,回道。 几个公子胡闹,军中管不住,既然管不住,那就只能想法子去控制这群人,以免他们做得太过了。 黎术心里大概是有个猜想的,就是不知道这命令什么时候来,又或者,军中将士不放心她这个普通人来处理此事,安排其他人来整治曾公子等人的威风。 …… 连续几日,边城消息不断。 马贼那边,也派出了几个人试探官府态度,曾公子等人十分热切,当场收下马贼,发放银钱和食物,对其做了妥善安排。 马贼们也在探那几个公子哥儿的底。 而这几人的性格很明显,自信又张扬,身份还格外贵重,这样的人要招安,有不少马贼都愿意赌一赌。 所以短短十来天,新守卫便多了几十人。 整个峄城百姓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中。 黎术也入城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些人倒是挺会装模作样,那个赵监军的妻子,派人施粥,不停地做善事,而娇俏可人的左姑娘,则带着一小队人马,在大街上溜达。 若瞧见有人吵架,她会立即赶上前去,义正言辞的处理矛盾…… 那仁慈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发光的仙女一样。 对方迎面走来,瞧见了黎术,黎术也没避让,镇定地看了过去。 左元儿轻轻哼了一声,随后快步上前,看着黎术道:“我记得你,你是砍了马贼的那个男人的妹妹,对吧?你家哥哥呢?” 黎术坐在茶馆外头,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道:“你这话说错了,我也砍了马贼,还不少呢。” 黎术这话一说,左元儿身后的那一队人手杀意十足,直接冲到了前头,抽出了佩刀:“你就是武庄那边的野丫头?贱人,如此猖狂!” 左元儿吓了一跳。 黎术嗤笑了一声:“看来,你们只会招安,不会教人啊?” “退下!”左元儿立即喊了一声。 “左姑娘,这个女人他对我们不恭敬!”新守卫立即说道。 “你们?马贼吗?”黎术眼中泛着几分冷意,她站了起来,也没退缩:“胆敢在我面前自称是马贼者,杀。” 如今时局不稳,她可没傻到自己一个人出门。 所以当她话音一落,旁边 位置上的人顿时也都起身围了过来,抽出了隐藏的兵器。 左元儿吓得叫了一声,连忙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奉命,杀马贼。”黎术无耻地说着,“难不成像你们一样,给马贼送温暖?” “他们不是马贼,是守卫!”左元儿掷地有声,“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满眼都是打打杀杀的事儿,难道就不能和气点?佛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些人以前是犯过一些错误,但现在他们每天都做好事儿的,不信你们问一问这里的百姓就知道了!” 左元儿觉得黎术很凶悍,明明是个姑娘家,可一点也不温柔,就像是个混混似的。 黎术真的没见过这么天真可笑的人。 她和原主见过的人都不多,印象最深的就是姚阿宁。 那姚阿宁虽然也会装的天真活泼,但实际上很精明,也知道自己要什么,目的明确,只是个有些恶毒的普通人。 但眼前这人,她纯粹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愚蠢。 高高在上,觉得自己是救世的仙子。 “强加于别人身上的好事,你竟然也有脸提。”黎术白了她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管好你的狗,以后若敢乱叫,我一定会拿他们的脑袋去换银子。” “你……你大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敢对我这么无礼!”左元儿面色有些苍白。 黎术直接捏起杯子,将茶水泼了过去。 左元儿躲闪不及,脸上沾了不少茶叶,顿时怒目而视。 “我真不知道你是谁,不知者无罪,你可别和我计较。”黎术看着那愤怒的眼神,立即撇撇嘴,有些惊慌和不好意思的说道,“你可是能劝人放下屠刀的大圣人!我现在只是不小心泼了你一杯水而已,对你而言,一定不算大罪过吧?” 左元儿眼睛红了:“我要姐夫惩治你!” “你连马贼都能容忍,竟然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儿惩罚我?你可真虚伪又自私!啊呸!”黎术一脸不讲理,还冲着对方吐了口水。 “……”好脏! 左元儿连连后退,她看着黎术身边站着的人手,委屈至极。 她很想立即将这个欺负她的人抓起来,可是…… 脑子里也想起了衙门堆着的那些尸体。 这些人杀人不眨眼,若是打起来,不小心伤了她怎么办?而且……她是负责做善事立名声的,当街打架,影响不好…… 左元儿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害怕了。 眼前这女人的眼神恶狠狠的,就像是肆无忌惮的毒蛇。 “你等着,等我让姐夫撤了你的兵,看你怎么办!”说完,左元儿带着人,转头就走。 黎术张了张嘴,还没吵够呢。 这京中来的小姑娘压根就不会吵架,只会仗势欺人和蛮不讲理吗?! 黎术看着撤退的人,也没追上去,而是换了个地儿继续逛一逛。 如今这城里,确实是乱糟糟的。 只这一天,她就听说有好几个人出去投奔马贼了。 这官府招安,也不是什么人都要,必须要有来路,来自哪个贼窝,排号第几,干过几桩大事儿,都得记,这办坏事儿越多的人,不仅不会受到处罚,而且会被那几个公子认为是能人,从良后奖赏更多、地位也更高! 简直是倒反天罡。 更可笑的是,这个自欺欺人的左姑娘,她做下的好事儿,有可能是那些新守卫为了哄她高兴、获取信任,而提前办下的坏事儿! 第136章 收回令牌 黎术瞧着峄城百姓不安的样子,对自己的未来也冒出些迷茫。 从始至终,她的愿望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在一个安全、平和的环境中,攒足这辈子所需要的金钱、物资,过着悠闲自在、不会被人欺负的生活。 但现状和她的心愿剥离地越来越远。 她发现,杀人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 如果只是一个赵监军,那可能是朝廷在选派人手上出现了一些问题,但瞧着这群新来的年轻人,他们不计一切的满足私欲的样子,她已经知道,这个世道已经注定会乱下去了。 这几人为何能如此肆无忌惮?因为他们背后是太后和皇帝,是皇权。 黎术回去之后,努力的思考着自己的前路。 杀在前头冲锋,努力做个能保家卫民的人?绝对不行,一是她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也不想有,二是……枪打出头鸟,她可以强横,但上头必须有人顶着。 而这个人……理所当然,荣争玉最合适。 他来做前头的冤大头,她负责保护自己不受委屈,非常好。 黎术决定,从今以后,她和荣争玉就不是点头之交了。 他将会是她精神上的“领路人”、身份上的远房表亲,在胡说八道方面,她一向很擅长,以后继续发挥自己的长处就是了。 想明白之后,黎术也更坦然了一些。 一早,她将小伙伴们召集在前,一脸严肃。 陈飞青最近一直觉得很不安,见她这样,更是紧张。 “是不是军中要将咱们手里的兵收走了?”陈缨有些紧张,“我和哥哥想了几日,觉得若是军中不打算阻拦那几个公子,那咱们不如搬去山里避避风头。” “想什么呢?这个时候去山里,打算当新守卫的磨刀石吗?”黎术摇头拒绝,随后笑着说道:“大家也不用紧张,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阿黎,你是有什么打算吗?”常伐连忙问道。 黎术看着他们,表情认真道:“我需要你们帮我做些事情。” “什么事,你尽管说!”常伐立即坐正了身体,觉得又来劲儿了。 “常大哥你比较机灵,这事儿交给你来办确实最合适,我想让你指挥武庄的孩子或是无所事事的老人多去峄城衙门以及那些公子哥的住所附近逛一逛,无需靠近,只负责打探消息就好。” “你想要的消息是指……”常伐有些不太确定。 “这些公子的来往交际,生活习惯,甚至宅中的私密小事儿,只要能打听到的,都记下来,有没有用,以后再说。”黎术道。 “这没问题!”常伐立即拍了拍胸口,十分自信。 招安之事,对谁的刺激最大?就是他们军户了。 他们这些军户,付出了这么多年,到最后竟然连马贼都比不了,这种憋屈,谁心里能懂? 所以打探那些人的消息,大家都会愿意做的。 只是多去盯着些,也不是多么凶险的事儿。 “段大哥你与大武头商量一下,若有可能,我希望武庄上下,不论男女老少,每日都抽出空来练武,如果大家伙愿意,可以到我这里来领兵器,将来若有什么变故,也可用来防身。”黎术又道。 她从贼窝里挪走的那批兵器不算少,也不好卖出去,留下也没用。 段长冬作为武头,也比其他人要敏锐一些。 他能感觉到,自从招安的消息传出,人心都变得浮躁了许多。 “这个我来办。”段长冬立即点头应道。 “那我呢?我也想做点什么!”陈缨一脸严肃。 “表姐和阿鱼你们也可以参与训练女兵,邓家哥哥们主要负责与葛都尉联系,表兄,我希望你观察游商们的动静,看看南方水灾之后,哪些布品、药材、香料价格浮动异常,将咱们公账上的银钱投进去,赚些差价来。” “……”陈飞青有些怀疑自己了。 他要负责赚钱了?! 他行吗!? “表妹,万一亏了怎么办?”陈飞青觉得压力很大。 “亏了……那就从别的地方赚回来。”黎术毫不在意,“前些日子上山剿匪时,我瞧着山上的石头挺多,奇形怪状倒是不错,那曾公子几人如今刚刚在城里落脚……你和邯惊他们一起上山挖几块,用你这张会忽悠人的脸去试一试,万一还能赚上一大笔呢?” “能……能吗?”陈飞青不太自信。 “能!”旁边的邯惊兄弟立即拍了拍陈飞青,“真的能,我听人家说过,那京中的富贵人家里头都放着假山的,我还见过卖奇石的人呢,一块破石头,只要给他安一些稀奇古怪的噱头,便能卖出高价来!” “那几个公子初来乍到,如今不骗,以后更没机会,他们如今要名声,只要咱们小心些,小命无碍!!”邯惊又道。 被他这么一说,陈飞青也觉得可以试一试。 邯惊这人平日都跟着常伐屁股后头跑,与黎术交流不算多。 不过此时胆子却比平时大得很。 黎术又给剩下的三人也安排了一些活。 排下来之后,每个人每天除了练武之外,剩余时间,几乎都挤满了,大家伙从前还觉得累,现在一想到那招安的事儿,浑身不踏实,有事情做反而还安心些。 几人才谈完,黎术的院子外头来了人。 还是葛都尉陪着一起来的。 葛都尉面色不好,似乎知道了什么噩耗一般,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蔫儿劲儿,见了黎术之后,更是上前抱拳一下,然后灰头土脑地站在了旁边。 来者,黎术见过。 之前去军营的时候,这人就在监督着比斗,是赵监军的狗腿子。 对方一进门,黎术便有了几分猜测,多半是因为她砍杀马贼之事来的,这是要收她手里的兵? 狗腿子带了十几个护卫,一个个夹紧尾巴跟在后头,都是些普通士兵,并没有荣争玉的人。 也就是说,对方来此,荣争玉应该是不赞同或是不知道的。 “谁是黎术?”狗腿子扫了几人一眼,最后落在了她身上,确认之后,直接道:“我们家主子说了,你非军中之人,无权掌管军中士兵,所以派我等过来收回荣将军的令牌,拿来吧!” 第137章 新身份 这人态度很干脆,对黎术等人也并无任何忌惮之意,显然是没将他们一干人等放在眼里。 陈缨连忙看了黎术一眼,很不甘心。 黎术却不着急,她淡定道:“这是赵监军的命令,还是荣将军的意思?若是前者,不好意思,恕我不能从命。” “混账!我们主子奉命督管军中所有将士,荣将军违背军规将这些士兵安排给你,本就是有过!若非看在荣将军立了不少功的份上,我会如此客气的通知你?!我劝你立即将东西交出来,否则我等便会将你拿下问罪!”对方很不客气,说着,就是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黎术扫了对方一眼:“我看你才是混账!” “???”对方愣了一下。 “你们主子只怕还不知道我是谁吧?竟然就贸然过来收令牌,实在可笑!”黎术冷喝了一声。 “……”陈缨懵懵地,但她和大家伙都十分默契地点了点头,然后哼哼道:“就是就是!可笑!” 来者也有些诧异:“你一个孤女,莫非还能有什么身份不成?” 黎术甩了甩腰间的白玉:“此乃项将军的信物,你是赵监军的人,不会认不得吧?” “……”这人有些恍惚。 若是黎术不说,谁也不会在乎这么一块白玉。 但她开了口之后,对方也下意识地盯了一下,看到了那上头的纹路和刻字,心中也是一惊。 军中主将们,人手一个,为何这个小丫头也有? “你到底是何人?”对方有些拿捏不准了。 军册上可没登记这么个人物…… 黎术知道,这项将军才死,朝廷的追封也才下来,与他扯上关系,不论真真假假,总能得几分尊重。 这话才问出口,外头急匆匆一阵骚乱,竟然又来了一批人。 这一刻,黎术觉得自己这院子就像是菜市场,热闹极了。 不过这次来的人身穿一身戎装,威风凛凛,黎术没见过,但这派头和煞气很重,不像是一般人,她仔细瞧了瞧,随后立即识相地行礼:“见过将军。” “蓬将军,您来这里做什么?”赵监军的人也有些诧异,立即见了礼。 蓬将军见黎术反应如此之快,也有些诧异,随后道:“主帅让我过来探望晚辈,怎么,有问题吗?” “主帅的意思?这小丫头……到底是何人?” “她?”蓬将军看了黎术一眼,清了清嗓子,道:“你没看到她腰间的玉吗?那是项将军遗物,此女乃是项将军幼徒,只因年幼,又是女儿身,所以不曾入军营,只托了熟人照料!” “怎么可能!她一个女子!”赵监军的人有些急了。 “她若不是女子,你今日还能在她面前如此猖狂吗?”蓬将军冷冷说着,“主帅说了,听闻赵监军的妻妹、好友等人做主行招安之事,告示已出,不好出尔反尔,但那几人无品无级,做事让人放心不下,所以命黎军司监察招安,以免有人浑水摸鱼、欺辱百姓!” “……”赵监军的人一听,都惊呆了,“这事儿没和我们主子说!” “你回去之后,他不就知道了吗?”蓬将军笑了笑,“朝廷派赵谦来做监军,以免我们主帅等人行事不妥,而我们主帅镇守边关多年,也早该了结马贼之事,只是腾不出手来,如今有人要做,主帅同样是放心不下,所以也派个人去监督,有什么问题吗?” “就算是派人监查招安之事,也不该派一个女子吧?我们主子负责就好了啊!?”对方有些不乐意。 蓬将军却厚着脸皮道:“黎术乃是项将军亲徒,与我们荣将军也是师兄妹,她接连捉下马贼,立过大功,对凌山之事也了如指掌,你们赵监军,他知道什么?而且,只是任命一个军司而已,难道主帅还做不得主了?” 这些话一说,将赵监军的人噎地说不出话来。 别说是他们了,就是黎术,这会儿也觉得扯。 她拿着玉佩是想唬人玩呢,但现在官方认证,意思就不同了。 以后想摆脱这名头,可就说不清楚了啊? 项将军的徒弟?还算那宋老将军有良心,没说她是项将军的私生女! 她没见过宋老将军,可对方却突然要抬举她…… 黎术动动脑子就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了,毕竟……比起军中将士,她的确好用,她不守规矩,孤女一个,不用忌惮任何人,将来若是不好控制,也好摆脱。 那老将军显然也是感觉到她在借荣争玉的势,所以便将这势头扩大,让她放心的来,但与此同时,借了东西,就是要还的…… 老将军肯定也是看清了这边关的局势。 军司名头一出,万一将来边关不稳,她不能去当个墙头草,至少,不好反过来去坑项将军那一派的人。 老将军是怀疑她的人品,所以欲图用身份来锢住她。 人活于世,活得就是个身份而已,这身份牵扯的亲人、派系、利益,围绕着这些弯弯绕绕运作,这军中的将士们,一个个的,也都是被这些绊住脚,便觉得她也会如此。 高看她了。 她轻易也不会做个墙头草,但她也不会为了身份这东西,坑死自己一辈子。 所以此刻,黎术咧着嘴,笑了:“这么说来,我和赵监军,干得也算是一样的活了?不过我还没做过搅屎棍呢,还是要和赵监军多学习学习才可以。” “……”赵监军的狗腿子们。 “……”蓬将军等人也笑不出来。 搅屎棍?谁是屎? 狗腿子们气哼哼地走了。 其他人等退下之后,蓬将军看着一脸得意的黎术,也有点理解不了主帅的眼光。 主帅说她有点本事?确定吗?! 瞧这小人得志的样子,这态度瞧上去怎么比那赵谦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黎军司,我们主帅又给了你五百军户出身的精兵,你……好好用,守住关内,管住那些二世祖,不要让他们手底下的人闹出大乱子便可。”蓬将军一脸担忧地说道。 “没问题的。”黎术笑嘻嘻地,“我有处决新守卫的权利,对吧?” “招安的告示既然已经发了,那只要符合要求的,便不好随意打杀,但若是……趁机作乱的,不必客气,凡事师出有名,让那些二世祖无话可说便好。”蓬将军说着,顿了顿,又道:“至于你的身份……项倚山的徒弟,并不只是一个名头而已,项将军执掌军务多年,愿意为了他而出生入死的人数不胜数,所以……黎军司,这身份,你要慎用。” 第138章 虱子多了不嫌痒 项将军除了一个女儿之外没有其他子嗣,在这边关,能算上是他徒弟的人,也只有荣争玉一个。 那些忠于荣争玉的人,他们相信项将军的能力、品性,也相信他的眼光,认定他的孩子又或是他教导出来的徒弟,绝对也值得信任。 也难怪蓬将军会担心黎术利用身份乱来。 黎术厚着脸皮道:“我师父将这玉佩留给我的时候,可没让我小心谨慎,他很信任我,让我自己看着办。” “……”蓬将军嘴角抽动了两下。 但黎术说得是真话啊! 她师父,就在隔壁呢! 若是知道自己的好徒弟被别人抢了,不知道会不会捂在被子里抱头痛哭。 当然,她知道应该不会,但她这么好的徒弟,别人可比不上的。 蓬将军叹了口气,对眼前这个女子,他也有些放心不下,只是主帅的命令,他也没法反驳,只能一试。 而且,赵谦那些公子哥儿胡闹招安,寻常办法的确不好应付,黎术这样一个不守规矩的人,或许也能有些意外之喜。 “黎军司,若有什么难事,派人前往军中告知主帅便可,本将先告辞了。”蓬将军开口道。 “等等。”黎术连忙将人叫住了,“我的确有一个问题,但我希望将军可以如实回答。” “你说。”蓬将军站直了身体,并没有直接应承下来。 “我想知道……宋老将军,身体如何?”黎术望着对方的眼睛,探究道。 这话一出,蓬将军身体下意识的绷紧了,瞳孔微缩,看着黎术的眼神多了几分严肃:“主帅身体当然很好,你问这事做什么?” 黎术肆无忌惮,笑道:“我听说老将军年纪很大了,七十多岁甚至年近八十,一辈子都在战场上拼杀的人,能活到这个岁数可不容易……如今边关多事,我也是担心宋老将军心情不好影响健康,所以才有此一问。” 蓬将军觉得这小丫头简直是胆大包天。 谁敢这么问?! “黎军司,这种玩笑开不得!若影响军心,你就是个将军,也要被军法处置!”蓬将军连忙说道。 对方反应很大,尤其是在她刚刚开口提到此事的时候,那一闪而过的震惊和慌张,让黎术很怀疑。 宋老将军,该不会不太行了吧? 那个项将军死的时候,军中将士一番颓废,当时她就知道,那人与众不同,应当是这军中的主心骨,一个主心骨没了,若上头的吉祥物也没了…… 啧,日子难喽。 黎术之前还会有些忧心,如今却是虱子多了不嫌痒。 那些能决定百姓命运的人,他们冷眼旁观,她一个人物,瞎操什么心? “将军也不必如此吓唬我,毕竟我如今还指望宋老将军当我的大靠山呢,我又怎么会乱传消息?只是,既然我以后要做你们用来对付那些二世祖的刀,那我总得知道,我的刀鞘能用多久吧?若我等锋芒无人帮忙遮蔽,必然会折了自身,不是吗?”黎术厚着脸皮,一点惧意都没有。 蓬将军想到主帅的话,也觉得主帅的眼光果然毒辣。 这个黎术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先想着怎么跑了。 “你尽管放心,不论主帅如何,你是项将军徒弟,这一点都已经改变不了,你的性命便不会受到太大的威胁。”蓬将军只道。 黎术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 这人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 他在逃避。 宋老将军的情况,肯定不怎么好。 “蓬将军,朝廷的意思,是不是要往边关主将中塞人?”黎术又嘀咕了一声。 蓬将军觉得汗毛都要站起来了:“你这小姑娘怎么如此话多?什么都话都要问,我看你的小命真是不想要了!你做好自己的本职便好,其他事情不要多管,本将——告辞!” 他本来还有耐心在这里待下去的,但现在他发现,他再留下去,这小丫头还能蹦出一箩筐的问题来! 黎术既不生气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见对方要走,立即大大方方上前相送。 凌昌公宋老将军手握兵权,但应该是让朝廷放心的,毕竟他儿子死了四个,剩下两个孙子也在京中,并无任何逾越的行为。 只是他年纪大了,自然要挑一个能承担起责任的继承者。 赵太后不信他的眼光或是也不想相信,毕竟这是赵家壮势的大好时机,而凌昌公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不想放权,让赵家得逞。 不过在她看来,胳膊拧不过大腿。 太后手里,毕竟捏着天子。 而且,上头的人不会理解边关的凶险,他们只会觉得这边关每年要钱要粮,年年打蛮敌,蛮敌却年年还来,或许还会怀疑这些将士故意养虎为患。 此刻,蓬将军走后,黎术收起了笑脸。 陈缨几人都在隔壁,将黎术成了项将军徒弟的事儿和老俞头说了一遍。 老俞头第一反应自然是高兴。 项将军是他心中最敬重的人,也是他这一辈子的遗憾,当年若他能谨慎些、内敛些,或许能成为项将军的同袍兄弟……只可惜,他相差太多,终究是配不上项将军的提点之情。 只是没想到,项将军人已经没了,还能再收个徒,而这个徒弟,还是黎术。 想起黎术死皮赖脸强求着要学武的时候,老俞头觉得这小丫头没规矩还不讲理的样子,一点也不配做与项将军扯上关系。 但再想到黎术的努力和进步…… 又觉得,这世上,除了她,再也没有旁人更有资格了。 “师父,您说,我是不是与死人格外的有缘分?”黎术瞧见老俞头,也不客气,厚颜无耻又道:“一个做鬼的义父,一个做鬼的师父,我在地下的人脉,似乎有点多啊?” 老俞头白了他一眼:“你也该稳重些!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野丫头了,莫要给项将军丢人!” “看样子,师父您接受得很快,这么好的徒弟,说让就让出去了?”黎术往那儿一坐,嬉皮笑脸又道。 第139章 东西不对 老俞头瞪了黎术一眼。 这小丫头是真的气人,教导她以来,他无数次被气得不想说话。 如今也是一样,吊儿郎当的,哪里有个女孩的样儿? 但气归气,若说一点都不吃味儿,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从前是这武庄里头最安静的老头,没人愿意搭理他,所有人厌恶他,就连他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哪怕偶尔有些孩子靠近,被他指点几下,但来往也依旧不深。 直到黎术这丫头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以为自己不喜欢被人打扰,但如今才发现,倒也不是那样,从这些孩子身上,他能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 他从前做的不好,所以也希望这些孩子能比当年厉害。 所有人里头,最让他骄傲的,的确是这个讨人烦的徒弟。 黎术的狠劲儿没人能比,但她狠辣却不冲动,疏离但不冷漠,为人狡猾,却会收敛自己的情绪,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不知不觉间,应付式的教导也变成了掏心掏肺的指点。 “我欠项将军一个大人情,就算他活着,或许也早就忘了,可我却忘不了。你不是喜欢叫我老俞头吗?以后就这么叫吧,对你师父也尊重些。”老俞头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哪里有如今这样的本事,若不是当年项将军闲来无事指点我一些,我就算练一辈子,武功也仍然是下乘的,他教给我的东西,我因机缘巧合,都给了你,或许也是冥冥中注定的。” “老俞头,你真这样想的?没想到你如此豁达呢。”黎术看着他,一点都不客气。 “……”老俞头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都不知道再客气一会儿的吗? “心里难受了?”黎术一乐,“逗您玩呢,我这个人虽然趋利避害,但也不是一点情分都不论的,师父就是师父,除非是我自己不要了,否则旁人不能让我改。” “你这就是不讲理,自以为是。”老俞头瞪了她一眼。 “没错。”黎术笑得高兴,“活着的师父教我本事,死了的师父当我靠山,我贪心,都要。” “……”老俞头白眼都要翻到了天上去。 没大没小,的确是个讨厌鬼。 可就是这么个讨厌鬼,偏偏能让他觉得心里高兴。 其他人见二人毫无嫌隙的样子,也都松口气,跟着傻乐,但没乐一会儿,就被老俞头踹出去练武去了。 没过多久,赵谦的狗腿子们也都回到了军中,将宋老将军的命令传回。 赵谦一听,气得脸色都变了。 当即便要去拜见宋老将军,只可惜又和之前很多次一样,吃了闭门羹。 “主子,凌昌公也太不给您几分薄面了,您来了军营还这么久,你们见面的次数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他是不是瞧不起您啊?!”狗腿子在旁边撺掇着。 赵谦哼了一声:“他们这些老东西,一个个自诩懂得多,一向是目中无人的!让一个野丫头做军司监督曾闲儒他们,这显然是在故意打我的脸,在骂我呢!” “那咱们就这么让那姑娘骑在曾公子头上了?”狗腿子又问。 赵谦心里觉得憋屈,可他也是没什么法子。 这边关的将士多都是凌昌公一手栽培起来的,他到来之后,几次三番也想管事儿,可总被拒绝! 他们总说打仗不容易,可有什么不容易的? 这么多的士兵,就算是用命去填,也能给关外竖起一道肉墙了,他是不理解,怎么就能打这么多年! “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你查明白了没有?”赵谦烦躁地问道。 此刻,下属面上有些心虚,迟疑了片刻,这才说道:“主子,您是见过这个黎术的……” “???”赵谦有些诧异,“她是个美人?” “这……倒不是在那种地方见的,是这姑娘,之前来过军营,就是……就是您在荣将军的营帐里头见到的那个采药女……”下属小心翼翼地说道。 刚见到黎术的时候,这人还没认出来。 回军营的路上,才突然回想起是在哪里瞧过了! 赵谦一听,整个人都要炸了,他愤怒至极:“那个采药女!?一个采药女,却敢去做军司,她凭什么?!” “主子,属下查了,她压根就不是真正的采药女,只是骗……骗您的,她是个孤女,家里头父母都没了,还有一个毁了容的残疾弟弟,但也不来往,她如今住在舅家,她舅舅就在军中,在程大夫的营帐中做事……” “此女不知是靠着什么,得到了程大夫和荣将军的青睐,如今竟还有宋老将军为她说话……还说她是项将军的徒弟,可从前压根就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的……” 赵谦听着,也是越想越气。 在他眼皮子底下骗他啊! 他还赏了五十两银子! “我记得当时她献了一根人参吧?”赵谦咬牙切齿地问。 “是,这东西还没用,随意收起来了……属下这就去找出来?”下属连忙道。 赵谦烦得厉害,也没拦着。 没一会儿,东西就被找出来了,外头包装的锦盒都没变,只是将这盒子一打开,下属手一抖,“主子,这不是人参?!” 赵谦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出来,这东西和他之前瞧过的人参不一样。 他这出身,见过的人参多得是,他还是能分辨出,什么是人参,什么是商陆的! 可他记得自己当时明明亲自瞧了这人参的成色,那女子又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将锦盒交给他身边人的,所以应该是没错的啊? “没想到我手底下还有手脚不干净的人!连我的东西都敢换,找死!”赵谦怒了,“去查!” 东西到手的时候肯定是没错的,那就是有人见他不用此物,便偷摸摸地调换了。 一根人参而已,虽不要紧,可今日敢偷人参,来日便敢来偷他的命! 下属连忙出去,准备召集下人问个明白,一抬脚,赵谦又道:“派人给曾闲儒传个话,让他给这女子一个下马威,不过是个女人,对付的法子多得是,想要来打我的脸,也不看看她配不配!” 女人家,胆小怯弱,见了那些马贼,只怕都脚软的走不动路,能办什么大事! 第140章 重则杀喽 赵谦瞧着那商陆,直接让人将东西扔了。 若是让人知道,他库房里的东西都能被下人换掉,他这脸更没处放! 平静下来之后,赵谦也努力回想了一下黎术那张脸,却发现这女子实在让人提不起一点印象,只记得对方言辞谄媚,瞧着挺乖巧的…… 若这是她的本性,那招安的事情倒是好办,但若是装出来的…… 心机深沉,也得防着一点才行。 不过,她和荣争玉一样都是项将军的徒弟,若是个有眼色的,收为己用,似乎也不错…… 这么一想,赵谦又让下属回来,重新吩咐了一遍。 …… 黎术新官上任,却出奇地顺利。 这五百精壮新兵,都是军户出身,有些就是峄城本地的,还有些则是周边城池人士,面对黎术这个指挥者,一个个也老实地厉害,很显然,黎术是沾了项将军的光。 之前那些兵,老弱病残比较多,再如何努力,进步也不会太大。 而现在这批新人,则让黎术十分满意。 她直接安排出了一套自己的练兵规划,看自己手里的棋子们闲着,比看她自己退步还难受,她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她如今的任务,是盯着曾闲儒等人招安,所以黎术挑了几个能力不错的士兵做随从,直接陪着她先搬到了城里暂住。 那几位公子哥儿倒是给了她一些启发。 她也厚脸皮让刘县令给她找了个住处。 租金并不便宜,刘县令也不是多么富贵之人,确定住处之后,黎术还恬不知耻道:“我此番住在县城,都是为了这曾公子等人的招安大业,若非如此,我也不必住在这种地方,所以……刘县令,您别忘了,将我的吃喝用度也记在招安消耗的账目上,听说曾公子等人十分富贵,想来也不介意。” “……”刘县令有些无语。 但他想得开:“您说得是。” 他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就在前日,他准备辞官回乡,如今就等着上头批准呢! 如今衙门都不是他的,留着做什么?还不如正大光明的交给那个曾公子,免得他惦记。 他是没想到,他就是一个县令而已,干的也都是辛苦活,就这么一个小位置,还有京中的贵公子过来和他抢! “最近他们花的银子很多吗?”黎术看县令那无精打采的样子,立即问道。 这话可问到县令的心坎上去了:“多啊!怎能不多!来投奔的马贼,各个都有奖赏,有那会拍马屁的,竟直接得了几十两银子!如今这些钱,全部都是衙门出的!” “这么多人,总要安置吧?西郊外划分出一块地来,为他们安营扎寨!为此还赶走了不少村中民户!这些公子哥儿不知民间疾苦,只说那些破房子不值钱,所以压根没赔几两银子,咱们这地儿,良田本就不算多,那田里还有粮食呢,便直接祸祸了……” “我当官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昨儿,不知道是谁,偷摸着用石头砸了我的脑袋……”说着,刘县令都要委屈哭了。 他知道自己不是好官,可他也不算是个大贪官啊! 如今倒好,坏名头都让他担着了,一个个都说他丧良心! “刘县令,你知道我是负责做什么的,对吧?”黎术见他诉苦,问道。 “……”刘县令声音戛然而止,“我就是说说……” “可我听到了。”黎术一本正经,“招安是他们的事,若影响百姓,绝对不可,所以就劳烦刘县令您去要一要账目,他们用了衙门多少银钱,务必补上,否则这招安,必须叫停。” 要师出有名,她现在的要求,挺合理的吧? 一个县令,都跑她面前哭鼻子了! 刘县令心里苦,又不好说,他将黎术看成是自己救助过的晚辈,所以没设防…… “我不敢啊!”刘县令也不要脸了,“我就是个小官,他们背后都有大人物!” “你去哭啊?你是小官,他们会锄强扶弱的。”黎术笑着看他,“就说……你挨了我一顿训斥,手下还被我的人打了,说我还打算去将那些强征民田的营地都烧了……将我说得厉害些,不就行了?” “……”刘县令张了张嘴,“您不介意?” “我是要这么做的,为何要介意啊?”黎术眯了眯眼,随后看向了外头,吩咐道:“衙门中任何人等,这几日,不忙着自己的职差,围绕着曾公子等人闲逛的,全部抓过来,挨个打!” “!!!”刘县令瞪着眼。 “您放心,您掌管全县政令,咱俩不是一个体系,我是不敢打您的。”黎术连忙又道。 “我……你……哎?”刘县令那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黎术,再看向外头,脑子已经懵了。 招安之事,虽是有衙门颁布政令,可负责的是曾闲儒等人,其他人等,本就不该掺和。 黎术想法比较简单,既然让她来盯着,那一切就必须井然有序。 一个萝卜一个坑,谁都不能乱跑。 她不管这些人是被强迫指使,还是有意讨好曾闲儒,只要不合她的规矩,那就直接处理,杀鸡儆猴,以后一个个才能老实一点。 黎术说着,就让手底下去拿人了。 最近衙门这些人不知道该往哪边站。 刘县令的话没用,军中又没表态,导致一个个都像是没头的苍蝇。 瞧这刘县令这样子就知道,衙门的政务,他也是一点都插不上手,挨个的送给别人了,那曾公子……黎术不在乎她有没有能力管事,她只知道,曾闲儒要负责招安,那就只能负责招安,不可以将精力放在别处! 很快,衙门人等都被捉了过来。 挨个询问,最后几乎人人都挨了板子。 不多,疼,但不伤身,还能继续干活。 “从今日起,在职人等,不得插手招安之事,包括与负责招安的曾公子等人往来,否则重处,今日是第一次,一视同仁,打得轻,但下一次若在我眼皮子底下不听话的,轻则三十大板,重则杀喽。”黎术肆意地说着,不像个好东西。 “杀?这不可吧……”刘县令急了。 “招安之事关系马贼与百姓之间的关系,不相干的人去插手,这不是欲图搅乱边关安宁吗?不杀,留着祸害百姓?”黎术又道。 第141章 当官不为民做主 黎术清楚自己的任务,她只是要监督招安,不是阻拦招安,所以哪怕她想杀马贼,以后也不能表露出来。 刘县令瓮声瓮气的,也不反驳了。 杀吧杀吧,反正他是县令,等他辞官回乡,这些事儿就都与他无关了。 黎术偏过头看着县令,瞧着他突然平静的样子,提醒道:“刘大人,您该哭了。” “……”刘县令嘴角一抽,觉得有些丢脸。 但他也知道,黎术的方法好用。 他这个县令夹在两方势力中间,向着谁都倒霉。 如今黎术愿意扮演坏人,让他做个没选择的可怜虫,他若是不配合,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很快,刘县令道:“你怎么能如此胆大包天,这些!这些人都是为本官呕心沥血的下属,他们都是被逼无奈只能听命行事,你要打就打我,下次决不能打他们!” 刘县令有些后悔自己吼得晚了。 若是在黎术下手之前装一装,这些下属们还会感谢他的求情之恩。 “堂堂县衙,竟然被别人占了去!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辞官回乡去养猪!你若是有气性的,莫说是贵公子的几句训斥,就是刀子架在你脖子上,也要守着衙门!”黎术顺势就骂道。 刘县令一听,整个人都懵了。 瞬间,脸憋红得厉害。 他的确是辞官回乡了…… 刘县令也是个文人,考学多年才能当上如今的县令,虽说地位不太高,可也是个父母官,脸面也是有的,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 “你……你大胆!你乃是项将军的徒弟,背后有大靠山,我只是一个小官,如何能和那些人作对?”刘县令反驳着。 “我管你是什么官,我只知道这衙门是你的,若是再丢了,那就证明这招安之事就是胡来,扰乱衙门正常运行,那就别怪我对所有人不客气!”黎术又怒道,“你若委屈,滚回去找你的曾公子哭诉去,看看你巴巴讨好,可能换来他几分善待!” 刘县令的确是哭着走的。 他心里是真的委屈啊! 都来欺负他。 因此,见了曾闲儒之后,刘县令的眼泪是情真意切,简直是句句泣血:“曾公子!您是不知道那黎军司如何猖狂凶狠!她从前就曾拉着一车的尸体来衙门,前些日子更是当着我的面砍死了很多个马贼,她是真的杀人不眨眼啊!如今当着我这个县令的面,不仅打我的下属,她还说我无能,一点用都没有,衙门的公务都不管了……” “口口声声说我玩忽职守,说这招安的事情将衙门都打乱了,她这是欲加之罪!可我能怎么办呢?” “她抓到了咱们的把柄,打人我也拦不住啊……” “曾公子,她还说,衙门的账要分开算,还说百姓的田和屋子必须赔,要不然就将咱们才弄好的军营烧了!” “她看似公正,可实际上却让本官给她找了个房子,就在您这宅子隔壁,说是方便监督您招安之事,另外她还说她负责此事,因此这衣食住行甚至是薪钱,都得让招安的人出……” “曾公子啊,黎军司捉到了本官的错处,本官实在是没法子了啊!” “……” 刘县令说得是声泪俱下。 他心里是真不明白啊,边城不繁华,天气也不好,天热的时候多水容易内涝,天冷的时候下雪,冰冻千里,这些贵公子不好好待在京城,非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他好好的一个父母官,愣是成了个孙子! 曾闲儒等人一听,都被气得不轻。 “她果真如此猖狂?!连衙门的人都打!?”曾闲儒怒道。 “那可不是么!她说本官是朝廷命官打不得,但是那些衙役却不是,各个都能打,不仅能打,若是再犯事儿,还要杀呢!招安之事,你们全权负责,若需要人手,在外头另聘便是,不许任何在职之人胡乱插手……” “她打那些衙役,就是打我这个县令的脸面,本官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刘县令又道。 刘县令心里虽然真觉得黎术猖狂,骂他的话,也格外难听。 但他内心也知道,谁是一切的源头。 这几个公子哥儿,简直胡来,根本就不适合管衙门的事儿。 这县衙看似不大,可忙着的事情多着呢,几个公子却只盯着一些案件,其他公务,能拖则拖。 他们想要破案让百姓吹捧,可事情有轻重缓急,也不能只顾着一头吧? 而且,他们为了招安,占了不少土地也就算了,还将那些马贼捧到了天上去! 所有人等,只要是马贼,来者不拒,曾与百姓有杀亲之仇的马贼,一跃成了巡防守卫,正大光明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 甚至,曾公子等人,还不许百姓羞辱这些“新守卫”,说是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任何人等不能继续追究…… 这些话,莫说是那些失去亲人的百姓了,就是他听了,都害怕心凉啊! 他在边关当了这么多年官,他清楚每年死在马贼手中的人有多少,知道马贼们要钱不要命的个性! 马贼,都是重刑犯,却成了香饽饽…… 刘县令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此义愤填膺。 “曾大哥,这个黎术不也只是个女儿家吗?为何可以做军司?”左元儿有些不解。 曾公子叹了口气:“你不懂这边关的规矩,这些将领之间,也是讲究师承的,那个项倚山如今被追封侯爵,若项倚山的女儿也是个习武之人,要上战场,无人会阻止,而他的徒弟,就更不用说了,徒弟继承师父的能力,即便只有三成,在外人眼里,也不是个草包……” 本朝军司官职不高,但与监军、军师意义差不多,但却是主帅可任命的身份。 如今只让她管招安之事,已经算是讲道理的了。 “咱们辛苦办事,她却能指指点点?”左元儿心里有些不平衡,“她压根就不赞同招安,又怎么会理解咱们呢?肯定会故意找茬的吧?” “没错,所以咱们决不能让她抓了把柄,否则招安之事,一定会耽搁的。”曾闲儒无奈道。 “咱们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左元儿有些惆怅开口。 第142章 猎物 曾闲儒眼中也闪过几分凌厉,被一个女人压一头,这种感觉很是屈辱。 “赵大哥说了,让咱们先想办法收揽,她毕竟是项将军的徒弟,若能站在咱们这一边,有利于赵大哥对付荣争玉,只是……若是收揽不成,那就一定要解决掉!”曾闲儒开口说道。 “如何收揽?”顾公子连忙问道。 “我想过了,这个黎术只是边关女子,虽然有个好师傅,但从前项将军很忙,并没有时间多管她,她的生活格外困苦,由此也养成了这自私凶悍的性格,听说她还嫁过人,被人嫌恶换了亲,这样的女子……美男计,她一定躲不过去。” “明日咱们下个帖子,请她赴宴,到时候,顾兄,你生得最好,就劳烦你多多表现了。”曾闲儒说着,玩味儿地笑了一声。 其他人一听,嘴角也勾了起来,看向顾公子的眼神意味不明。 左元儿愣了一下,轻轻皱着眉头:“你们想要顾大哥娶她?她的身份根本就不合适,而且,我见这个黎术性子古怪,凶神恶煞的,哪里就能配得上顾大哥了?难道要为了她的身份,毁了顾大哥的一辈子吗?” 她这话一说,其他人忍不住一乐。 “傻丫头,不过是逗一逗她,谁说要娶她了?女子重情,只要让她身心向着咱们便够了,至于以后……将来你顾大哥回了家,她还能追上去不成?就算她厚着脸皮跟着,那又如何,一个孤女,随便打发一下便好了。”庞公子毫不隐藏地说着。 左元儿闻言,心中一颤。 她是讨厌那个黎术,但是…… “这么做,会不会太歹毒了?咱们只是来办大事,挣前途而已,没必要这么做吧?顾大哥若是如此,岂不是为了这个女子,毁了名声?”左元儿不太赞同。 在左元儿心里,眼前的公子哥儿们都是她姐夫的朋友,在京中虽然有几分浪荡之名,但接触下来之后,她觉得他们为人坦荡,对她也并无任何冒犯,都是些好人。 所以突然听到他们说出这样的话,她心里微微有些不适。 见她神情似有不悦,曾公子几人相互看了一眼,随后舒展一笑。 “只是开玩笑而已,我们几个只是想试试,能不能与她先做个朋友,你顾大哥是爱惜羽毛之人,不会胡来的。”曾公子道。 左元儿这才点了点头:“我可要将你们看顾好了,免得你们在这边关留下些说不清的女子!” 几人爽朗一笑。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没避开刘县令。 刘县令听得冷汗直流。 这是要毁了那黎军司的后半生啊! 不过当初,那小姑娘被错嫁到戚家,宁死不从,甚至还将戚郎君杀了……一看就是个烈性子,这样的人,真的能中美男计? 但刘县令也不敢保证,毕竟这些公子们也的确长得人模人样的。 他们还十分富贵。 “那县衙的事儿……”刘县令声音迟疑。 曾闲儒看了他一眼:“以后衙门的事情还是你来办吧,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问本公子就是,本公子按照她的要求来,若到时候黎军司的人再有意见,那就是故意针对、不想解决马贼之忧,有更大的罪名等着她呢!” 刘县令一听,顿时松了口气。 “账目方面,也按照黎军司的要求来吗?她租借宅子的银钱,可不算少呢……” “不过是一些银子而已,不成问题,你让人将账目整理一下,我们自然会补上衙门银库的空缺。”曾公子并不觉得此事很重要。 他们几个,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刘县令面上谨小慎微,心里却极其高兴地退下了。 这么多天了,他觉得自己总算是见到了一点光。 很快,曾公子派人将帖子送了出去。 此刻,黎术正在她的新宅子里头,看着隔壁的方向。 家门口附近,很多熟悉的面孔,有不少武庄的老小在盯梢,他们闲着也是闲着,这么一坐便是一天,甚至还有机灵些的,能和个“赵府”的人说上话。 “这些有钱人可够铺张浪费的,这帖子上竟然还贴了金箔纸呢,阿黎,我还是头一次见!”陈缨将东西翻来覆去地看,特别喜欢。 “明儿咱们俩一起去,你怕吗?”黎术问。 陈缨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是有一点,我以前没见过这样的贵公子,他们的身份和咱们有着天壤之别,我怕他们报复咱们。” “不过我也知道,咱们这种人,就算什么都不做,在他们眼里也只是蝼蚁,若咱们都不管招安的事儿,将来咱们大家伙,就真的连蝼蚁都不如了,这么一想,我又不怕了。”陈缨又补充道。 陈缨最近的想法很多。 她只是个普通姑娘,几个月之前,还在想着成婚生子的事情。 她从来没想过做任何有意义的事情,只是觉得,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 可是现在,她心里有一团火。 不止是她,包括哥哥他们也是一样。 他们站在这世上最低的角落,仰视着仿佛要压下来的大山,忐忑又愤怒。 凭什么,蝼蚁就要任由别人摆弄! 凭什么,他们这些普通人,就该对那些贵人俯首。 “得罪这些人,以后若是不仔细些,的确有可能会死得无声无息,表姐,你可要做好准备。”黎术提醒了一声。 如果陈缨不想去,她不会强求的。 毕竟别人不像她一样,有空间,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她不缺少保命的手段。 “不反抗,就是生不如死!阿黎,你不用管咱们大家伙的想法,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你比任何人都更有机会置身事外,你孤苦伶仃一个,怎么活都是活,不像咱们,各个拖家带口的。需要去争取活路的人,一直都是我们,而不是你。”陈缨目光坚定几分,又道:“我会一直跟在你身后,绝对不会退缩半步!” 黎术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随后是十分直白的欣赏。 “既连死都不怕,那就没什么好惧的了,他们想玩,咱们就陪他们玩。”黎术眼中带着几分期待,像是看到猎物的猎人,血液都在沸腾。 第143章 我和你换! 黎术等待着第二天的来临。 只是夜半三更之时,有人往她的住处塞了一封信。 打开一看,上头竟然说,那曾公子几人,欲图向她使用美男计…… 送信的人,一溜烟地跑了,黎术看着这东西,人都乐了,能知道曾闲儒动向的人可不多,而且今儿曾闲儒才送了帖子…… 很显然,这信肯定是刘县令送来的,只是这人胆小,怕招麻烦,才这么偷偷摸摸的。 至于这美男计…… 她不吃亏啊! 次日,到了时辰之后,黎术便带着陈缨以及几个精兵前去赴宴。 两家虽然是邻居,但黎术那宅子更窄一些,里头也没什么摆设,而这“赵府”就不同了,明明人才来边关不久,可这宅子里的东西却极其丰富,下人更是不少,规矩挺多。 先出面接待她的,并不是这曾公子等人,而是赵谦的妻子左氏。 左氏生得貌美,看着她的眼神也比较随意,黎术对此并无任何不满。 很快,左元儿和曾闲儒几人也来了,便开始带着她逛园子。 黎术也很乐意,她观察着这宅子的布局,收入眼中,铭记于心。 “黎姑娘没见过这种花儿吧?这是京城的品种,是我和我姐姐从京城带过来的,我们就知道这边是山野粗地,没什么景色,所以运了不少东西来呢!”左元儿面色骄傲,想从黎术的脸上上看到些羡慕嫉妒的表情。 “不错,挺好看的。”黎术内敛道。 “黎姑娘若是喜欢,不如我做主送你一盆如何?”顾公子站了出来,浅笑着道。 黎术往他脸上看了一眼,略有几分失望。 就长这副模样? 她还以为有一张刀削般的脸庞呢…… “你们果真是财大气粗,想必家中都极其富有吧?”黎术称赞似的问。 “那还用说!?我姐夫可是太后娘娘的弟弟,我爹也是朝中大员,曾大哥和顾大哥,都是爵府出身,庞大哥的父兄更是太后娘娘的左膀右臂!这种东西,今年喜欢看,明年或许就不喜欢了,随便种一种而已。”左元儿自信地说着,“我看你身上穿的衣裳,粗糙不已,你再瞧瞧我的,我身上的衣裳轻柔似水,也只有这种东西才能贴身穿着不伤肌肤,你们这种粗俗之人,才不懂呢!” “元儿,不得无礼,黎军司不拘小节,哪能与她比这种是事情?”顾公子立即维护道。 黎术往左元儿看了过去。 天热,她身上的衣裳既轻又美,阳光下,仿佛散着光。 好东西。 这院子里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多得让她心痒痒。 “东西虽好,只可惜……我们边关,也有你们见识不到的奇珍异宝。”黎术一脸认真的说道,仿佛不将这些外物放在眼里。 “哼!什么本事我们没见识过?你倒是说呀?”左元儿不服气。 “我们边关,盛产奇石,而我看你们这里的石头……虽形状各异,但材质不好,都是些俗物,我昨儿才叫了个奇石商回府,从他手里买了好几块奇石,正打算改日摆出来,让所有人都瞧瞧。”黎术胡扯道。 “只是石头而已,有什么厉害的!”左元儿不服。 黎术却神秘一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小石头来。 那石头很普通,左元儿看不明白。 “这是其中一块,你要不要轻轻摸一下试试?”黎术道。 左元儿伸手触碰了一下:“好冰!” “这就是它的神奇之处了。”黎术一脸自信,“如今这时节,此物在我怀中又捂了许久,寒冰之气却久久不散……那奇石商还说,这东西可是认主的,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凡夫俗子就算花了高价将其买回去也没用……” “……”几人都觉得这话是胡扯的。 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东西? “你们不信?”黎术诧异地看着他们,“果然是无知啊!这样吧,左姑娘,你拿着它。” 左元儿下意识的接过来,触感冰凉,就像是才从冰窖里拿出来一样。 但是握了一会儿之后,她觉得这寒气慢慢消失。 “暖了。”左元儿眼神迷茫。 “给我吧。”黎术说着,将其揣回怀中,过了片刻,立即又拿了出来:“你再试试。” 左元儿一碰,震惊了:“又冰了!这是为何!?” “自然是因为,我养了它许久,它认识我了,所以愿意将寒气借于我用,但若是你……只怕你养她一年半载,它也不愿意为你付出半点寒气,谁让你只是个凡夫俗子呢?”黎术骄傲又挑衅地看着她。 左元儿本来还在疑惑,被这语气一激,瞬间,人怒了。 “你才是凡夫俗子!”左元儿很气,她立即道:“你这什么石头,我用东西和你换!” “心头好,哪能随便给别人?”黎术不愿意。 “一千两银子!你将这东西给我!”左元儿人在气头上。 “才一千两,你就想要买奇石?左姑娘,看样子你家也并没有很富贵啊!”黎术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那你要多少?五千两!”左元儿冲动道。 这话一说,旁边曾闲儒立即将左元儿拦住了,然后笑着对黎术道:“黎军司,天下奇物,都该让陛下和太后娘娘瞧一瞧,你手里握着这样的宝贝,自己私藏只怕不好,左姑娘也不是想要占有你的东西,只是要将它献给贵人……” “对!你卖给我,我送给太后娘娘!”左元儿有些心虚,“你若是不愿意,那就是对太后娘娘不敬!” 还是曾大哥反应快! 否则这个黎术,肯定会漫天要价,贪心不足。 黎术闻言,面色有些生气:“既是要送给太后娘娘,那我确实是没什么好说的!不过,除了五千两银子之外,我还要你用一样贵重的东西来换!” “没问题!”左元儿很高兴。 “我要自己去库房选,不要你们的施舍!当然,你们尽管放心,可以派人在门口守着,我只会拿一件东西,你们可以派个人跟着!”黎术气哼哼又道。 她可要将这屋子摸清楚了。 第144章 装模作样 黎术愤怒的样子,让左元儿觉得自己成功将人压了一头,浑身都透着舒畅。 所以对于黎术的要求,她觉得没问题。 “你一个人进去,就算是多选几件也无碍,就当是我赏你的好了!”左元儿脸一扬,蔑视地说道。 黎术不要她的施舍?那她偏要,让她知道,她们之间身份的差距! 黎术黑着脸,在别人的带领下去了库房。 许是才搬来不久的缘故,库房里的东西不算整齐,还有不少是用锦盒装着的,应该都是这各乡绅或是商人所赠,金银俗物很多,各种摆设也不少,只这一个库房里的东西,价值只怕都将近万两。 这还是左元儿一个人库房。 左元儿的年纪不大,出一趟门,身携巨款,可见其家族的财富到达什么样的地步。 这还只是库房,都没算左元儿身上的其他财帛。 黎术不想打草惊蛇,她来看这库房,主要是确定位置而已,以后还有很多时间,现在不急。 她随便瞧了瞧,最后随便拿了一套文房四宝就出了门。 左元儿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有些诧异和不舍:“你会读书吗?你就挑它!?” “送不起?”黎术挑挑眉。 左元儿有些不高兴,因为这套文房四宝很难得,这笺纸很少见的,她手中这一套集齐了颜色,不是花钱便能买得到的,这墨里也放了奇香,落笔留墨便可以防虫防腐,砚台和笔就更不用说了,都是珍品! 库房里明明放了很多首饰,都是她瞧不上的,黎术怎么没选?!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左元儿要面子,自然不想在黎术面前露怯,咬牙道:“既然你喜欢,那就拿着好了,我只是觉得你一个粗人,又不会舞文弄墨,这样的好东西,给你用也是浪费。” “你先看看自己能不能捂冷那块石头再说吧。”黎术冷笑了一声,伸手道:“银票。” 左元儿也没抵赖,将银钱付了。 旁边的曾闲儒看着那块石头,总觉得有些古怪。 这东西瞧着压根没什么特别的…… 黎术得了钱,痛快地将石头扔给了她。 这石头,她多得是,只需要往空间里的雪堆中埋上一会儿,自然就冷了。 左元儿接过石头的时候,发现这石头还是奇寒不已。 真的很神奇。 “除了寒石,我还有暖石、香石,你若是想要,我也是可以卖的,毕竟你是要将东西献给太后娘娘她老人家,那我自然也要大方一些。”黎术笑着说道。 左元儿哼了一声:“你若真心献宝,又怎么会收钱呢?” “左姑娘不会觉得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样富有吧?我这奇石可不是在河边随便捡来的。”黎术厚着脸皮道。 她是在山上捡的。 左元儿扫了她一眼,没反驳了。 不过是五千两而已,虽有些小贵,但也不是付不起。 她姐夫可是出身赵家,如今天下都在赵家手里,他们这些与赵家亲近的人,哪怕是空着手出门,也不会受半点委屈,多得是人花钱讨好他们。 不过这边关的富商、乡绅,都没什么眼力劲儿,送来的礼物不算贵重,不像京城那边,能送到他们手上的,都是些奇珍异宝,寻常物件,就连家里的下人都看不上! 黎术这样的人,是想象不到那些的! 左元儿正想着,手中的石头又没有寒气了。 她也有些生气,不相信自己连一块石头都整治不了。 “如今家中景色不足,等再过些日子,我会叫人将另外一边也买下来,两个宅子打通,挖渠通水,到时候还请黎姑娘赏脸,过来赏景。”顾公子开口说道,“本来这左右的宅子我们都要定下的,黎姑娘下手快,到时候让我们损失了不少。” 黎术听着,呵呵笑了一声。 这么大的宅子,他们想占三个? “几位家中藏着巨宝,还是要小心一些,这边城的马贼要钱不要命,小心被他们盯上。”黎术笑着道。 “怎么会呢?我们负责招安之后,马贼们都弃暗投明,成了新守卫,他们才不会来抢我们呢!”左元儿一脸骄傲,“我们的身份,他们怎么敢惹?就算真有厉害的踏足这里,用不了多久,也会被我姐夫带兵全部处置了!” 黎术一听,笑着点头:“你说得对。” 既然如今这么想了,那么等到家中的空无一物的时候,莫哭。 “黎姑娘,元儿性格单纯,说话直接,她自小被父母捧在掌心里,所以才这般骄纵,有些不懂事儿,不似你,英姿飒爽,这边城风水养出的女子心胸宽阔,便是京中世家贵女都比不得的。”顾公子看着她,真诚地夸赞道。 陈缨跟在身后一直没说话,甚至一直努力低着头。 尤其是刚才阿黎卖石头的时候,她真怕自己会太高兴,笑出声来。 直到此刻,听到这顾公子的吹嘘话语,她才抬头看了过去。 若不是昨儿她们收到了密信,还以为这顾公子真是什么君子呢! 也不对,这几个公子,即便长得像君子,这脑子里装着的也都是些草料! 此时,陈缨对这种模样的公子产生了巨大的反感,她觉得还是长冬哥、常伐还有邓家兄弟那样的男人好,虽然其貌不扬,可是爽朗踏实,他们从来不会故意欺骗女孩子的感情! 黎术一脸感动地笑了笑:“没想到顾公子还有这样的见识。” “……”见识?顾公子嘴角抽动了一下。 只听黎术不好意思道:“我刚才看着你们如此捧着左姑娘,我还以为你们都是真心觉得她是个懂道理的好姑娘呢,原来大家都知道她骄纵啊!我还以为只有我这么觉得……这样的话,也证明我的眼光没问题,那我就放心了!” “!!!”左元儿瞪大了眼睛,“我顾大哥那是在恭维你!” “恭维?他为何要这么做呢?”黎术无辜地看着她,“左姑娘,你是不是见不得顾公子对别人好啊?莫不是喜欢顾公子?” 黎术开始胡扯。 身后的陈缨看着黎术这害羞的面孔,想到了她过去的模样,竟然有种很亲切的感觉。 第145章 逼不得已 左元儿气红了脸,恨不得直接告诉黎术,她顾大哥压根就不可能看上她这种粗俗的女子! 但她又不能说,害怕耽误大家伙的大事儿。 只能憋屈地瞪着她,像是要将黎术活活吃了一样。 气坏了左元儿之后,黎术笑眼看向顾公子:“顾公子如今负责什么?” 对方一愣,反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黎术说的是招安,想了想,立即道:“顾某不才,不像曾兄和庞兄那样有本事,主要负责银钱方面的事务,比如让人采购粮食、满足新守卫们的日常所需……” “吃喝才是最要紧的事情,看样子其他两位都不如顾大哥你有才华。”黎术眼神赞许,“如今城中粮食的价格格外高,顾大哥一定知道这是为什么吧?” “自然是因为南方洪涝的缘故,死了不少人,粮食也都没了,边关这里的粮价只涨了一些,若是靠近灾地的城池,粮食抢都抢不到。” 说话间,顾公子已经站到了黎术旁边。 虽然左元儿不愿意,但曾闲儒还是识相地将她往后拽了拽,给二人相处的空间。 “顾大哥,你懂得可真多,我就不一样了,我们这地方,消息闭塞,只知道粮价涨了,却不明白何故,哎……导致如今大家伙家家缺粮食,日子实在难熬……”黎术有些伤感,“顾大哥,你本事大,可有买粮食的渠道?” 她乖巧起来,不见半点锋芒。 “的确是有,我有个亲戚,是南方的大粮商……我决定来边关的时候,便给他写了信,所以最近应该会有一大批粮食到来,你想要买多少,与我说就是,我分你一些。”顾公子笑着说道。 黎术眸光一闪,意味不明。 “南方那边的粮商……官府不会征他们手里的粮食吗?怎么还有粮食分给我们?我不希望因我的缘故,让你们为难,这粮食,还是留给需要的人比较好。”黎术又道。 “黎姑娘,你没做过生意吧?”顾公子一脸高深莫测,“这粮食越是贵,轻易就越不能卖,要等到利益最大的时候,再一点点放出去,既让人感恩戴德,又能大赚一笔,我让他送来的那批粮食,都不算什么……” “……”黎术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可是顾大哥,粮价都是受管控的呀?即便是涨,那也不能漫天要价吧?你啊,一定是怕我不好意思收粮食,这才故意骗我的吧?” 而身后的陈缨,也听懂了。 这些人,利用粮食赚黑心钱! 陈缨很生气,从来就没有这么愤怒过! “我们代表的不就是官府吗?阿黎姑娘,这也正是我要和你说的事了。”顾公子认真地看着她,“边关的战争打得太久了,太后的意思是,让宋老将军休整队伍,打到关外去,将那些蛮敌打跑、打怕,让他们再也不敢反抗,如此便可调走大部分兵力去做别的,而不是在这里空虚耗……” “可宋老将军总是敷衍,如今军中将士都是宋老将军提拔起来的,都赞同他的意思,这如何能行?所以啊,若你能站在我们这一边,帮着赵监军将兵权收了,那也是一份大功。”顾公子又缓缓说道。 听着顾公子的话,某一瞬间,黎术都怀疑这边关的战事极其好处理! 将蛮敌打跑? 黎术听着这话,都觉得好笑。 如果这个朝代正处于兴盛时期,战事不会进行的这么困难。 她进过军营,多方面的观察过边关军的状态,除了这两年的粮草物资不足之外,还有其他很多方面问题,那就是关外打仗,多靠骑兵优势,关内虽有不少战马,可比起蛮敌的战马,数量和品质上都不占优势。 蛮敌之人,成年男性,都擅长骑射。 从前这蛮敌松散不成气候,但近几十年间,关外蛮敌部落陆续统一,势力扩大,数量也迅速增长,十分强横! 他们越是团结,驻边军便越是难打。 而关内,各种军械都比较落后,士兵的待遇也一般。 那个宋老将军能力不算差,他手底下的将士们即便有些人品不足的,可在打仗方面,也不弱,否则早就扛不住了。 在她眼里,大周朝就像是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翁,内里腐朽。 而关外蛮敌正值壮年。 黎术面上并没表态,只是轻轻笑了笑:“顾大哥你说得很有道理,只是……我不懂那么多,只知道,谁对我好,我便听谁的,荣将军……他信任我,我不好让他失望。” 顾公子一听,皱了皱眉头。 “咱们都是为了朝廷,黎姑娘,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才对。”顾公子说着,“对了,你要买多少粮食?等粮食到了,我首先便为你安排了。” “五千两。”黎术回答地很快,“我的银子都用来买石头了,只剩下了刚得的五千两……不过,等粮食到了,我要先确认粮价再说,若是太高了,还是算了吧。” “好。”顾公子立即说道。 黎术本来还想早一点翻脸,但现在觉得,再欣赏几天美男计,也不是不行。 “顾大哥,虽然我要买你的粮食,并不代表……招安的事情,我要处处让着你们的。”黎术一本正经,“你也知道,我是新官上任,若是被主帅知道我暗度陈仓,我这官职肯定保不住,所以……若是我在公务上为难你,你不会怪我吧?” 顾公子心里有点厌烦。 都说的这么好听了,就不能为了他扛一下那宋老将军的压力? 竟还要为难他招安,那他这半天,说这么多话,还有什么意义!? 可对方面上带笑,看上去还是能继续努力一把的,所以他也不好一口拒绝。 好在黎术立即说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故意找茬,只要你们按照要求办事儿,该补偿给百姓的银子补偿了,对那些马贼也努力约束了,我肯定不会多管的!” 黎术有些期待,似乎怕对方生气一样。 顾公子瞧着她的样子,心里好受了些:“好,那说定了。” 黎术笑得明媚,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收敛了神情,微微落寞继续道:“我进城之前,听说有个新守卫将一百姓打了,顾大哥,你和曾公子不同,你讲道理,人也好,应该知道,若是我将人杀了,都是逼不得已吧?” 第146章 翻脸 黎术言辞认真,可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顾公子一听,瞬间警铃大作:“不行!这些人才刚刚被招安,对咱们官府的信任本就不足,若这个时候下手杀人,岂不是让其他人等越发不相信咱们的诚心!?” 黎术一听,立即警惕的看着他:“顾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亏我还以为你是个知晓黑白之人,没想到也这么蛮不讲理,我又不是要随便杀人,我说的那个守卫,他可是欺辱了百姓!早先军中有个校尉,仗着身份欺压良民,荣将军可是什么话都没多说,忍痛将人处置了,顾大哥,你这样……可比他差得远了。”黎术说着,眼神都挑剔了几分。 顾公子一听,心里郁闷至极。 他怎么就比荣争玉差远了?! “黎姑娘,荣争玉人在军中,本就要靠杀人来立威,你我不一样,我们如今要对那些新守卫客气些,才能让他们真心效忠……你是女子,怎么能不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不如,看在我的面子上……” “此事,并非是请求你同意,只是我看在你与旁人不同的份上,提前告知你一番,至于你的面子……”黎术顿了顿,“我只是做些小事儿,你便推三阻四的,想来说要帮我买粮食,也都是骗人的,你们京城的公子哥儿,说话都不可信!” “……”顾公子愣了。 怎么就不可信了! 他的诚意还不够吗? 她知不知道五千两能买多少粮食?知不知道天高路远,运输过来的粮食也是有限的,自己能挪出这么多来,已经是给她极大的脸面了? 而且,自己的态度难道不够客气嘛?他连元儿都没搭理! 可黎术不理他了,气哼哼地回头,看向其他人:“我累了,改日再聚吧!” “……”众人更懵。 他们离得越来越远,听不清楚黎术二人在聊什么,只觉得他们相谈甚欢。 只是突然之间,这气氛就变了。 “这是怎么了?可是宗瑞说错了什么话?”庞公子立即上前问道。 黎术气道:“只是处置一个犯了错的人,便如此斤斤计较,又哪里是要和我做朋友的样子?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心狠了,回去之后,我便列个新守卫要遵守的一百条规矩,谁敢犯事儿,我便抓谁好了,反正我在你们心中也是个要打要杀的坏人了!” 陈缨听着这话,觉得胃里忍不住蛄蛹。 她这表妹,以前说话也是这么嘤嘤嘤的,但不觉得恶心,但这回…… 是真的……让她觉得很不适。 而且……那规矩,不是已经在列了吗?虽然没有一百条,可也已经修整出二十条例了…… 黎术这话一说,吓得几人头皮都要炸了。 顾公子更是眼皮直跳,后悔接下了这个美男计的任务! 就这个姑娘,她压根就不通人性的,自己只是随口反驳了一句而已,她倒好,凶神恶煞、反应极大! “别!”曾闲儒也急了,“这样,我们先说说,你要杀的那人,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若是应该处置,那……那就处置了,但……我们早已对外言明,在招安之前犯的过错都不算的。” 黎术听着这话,平静道:“此人从前抢了一个老翁的孙女儿,让其尸骨无存,那日老翁认出此人来,便上前求问孙女儿下落,这马贼直言,人被他赏给下属,没扛过折腾,死了,尸体喂了狼,老翁怒气之下,便扑了上去,此人一脚将人踹了出去,致老翁吐血,活不长久了。” 说完,黎术看了看他们的反应。 左元儿表情有些变化,震惊又慌乱。 似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恶毒又凄惨的事情发生。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我想,一定是那老翁情绪太过激动了,要冲上去报仇,那新守卫被缠住难以脱身,才会动手的吧?”曾闲儒说着,又道:“若是说起来,也是这老翁动手在前啊?” 陈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那老翁的孙女就白死了?!”陈缨下意识地开了口。 庞公子看了她一眼,道:“他们当初做贼,也是逼不得已,听说那贼窝里都是男子,少有女人,男人们太多,阳气太盛,无法发泄,抢些女子,也是人之常情,而且,人虽是他抢的,却不是他杀的……” “你无耻!”陈缨愤恨开口。 黎术将陈缨按住了。 她笑着看着庞公子,道:“你说得有理,既然如此,我就不杀他了。” “真的?”庞公子愣了一下。 “是啊,我想着……我们这边关将士多,相对之下,女子数量稀少,很多男子找不到妻子,阳气太盛,我想了想,我阉了他,这阴阳不就可以调和了吗?庞公子,多谢你提醒我。”黎术说着,也不打算继续待下去了,“我这就去办,免得这阳气熏得人睁不开眼。” “!!!”庞公子怀疑对方是吓唬他的。 阉了?不能吧!? 见黎术要走,顾公子正想着要不要追上去,但又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一文不值。 “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去拦着?”顾公子问。 “她这话到底是不是吓唬人的?是不是等着咱们服软?”曾闲儒也有些捏不准了。 “她还想让我帮她买粮食呢,也算是有求于我,不至于要撕破脸皮吧?”顾公子心里惴惴不安的。 他们不是不知道那犯了事儿的马贼该死,可现在,他们只想快速的吸收更多的守卫,不希望因为这一点小事儿,影响了进展! 等人数够多了,到时候再统一管理不就行了? 马贼突然被招安,习性肯定不会太快转变的,总得给他们调教的时间啊! “曾大哥,这个犯事儿的人倒也该死,不如咱们出面将人处置了,大不了处置之后,给其他没犯错的人一些奖赏就是了,免得这个黎术总盯着咱们,仿佛咱们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左元儿想到黎术那些话,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试探地问道。 曾闲儒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只是这原因,他不好在左元儿面前直说。 第147章 立威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些马贼都不是好东西吗? 几人心里清楚,完全无辜的马贼,数量少得可怜,而且,他们也不需要那种无用的马贼。 他们要的,就是这样有些血性、野心甚至是狠辣的人,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够勇猛,一番训练之后,将来才能超过破山军! 普通百姓、活不下去才去当马贼的弱者?那种人,留下来也没用的。 “派人去盯着,我倒是要看看,这个黎术是不是在惺惺作态!”曾闲儒道。 …… 黎术从赵府离开之后,便叫人去拿人了。 他们这两家院子,距离衙门都不远,曾公子等人有意买宅子之后,在刘县令的一番暗示之下,这周边几家都立即搬走了,所以宅子才能随便挑。 黎术特地选在隔壁,就是为了方便。 下午,人就被提来了。 黎术没将人带回院子,而是让人在门口准备了一番。 那被抓的马贼满眼愤怒,看着黎术的眼神充满了杀气,还凶神恶煞道:“你们官府说好了招安,如今却出尔反尔想要处置我!爷们不怕,有本事你往爷们脑袋上砍!” 黎术让人给她抬了个椅子过来。 “你犯了事儿,若是装装孙子,老实些日子也就罢了,偏偏还敢伤人,算你运气不好,正好碰上了我。”黎术坐在那里,往隔壁大门瞧了一眼。 那些人,应该偷摸摸顺着门缝看呢! “你说你是个爷们,啧,不割下来让别人瞧瞧,谁知道是不是呢?”黎术说着,抬抬手,“骟了他!” 话一落音,立即有人提着刀上前。 黎术也没有要避讳的意思。 这马贼挣扎地厉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等等!”眼瞅那刀子就要到了,曾闲儒立即跳了出来,“你要杀就杀,怎能如此羞辱一个男人?” “这话不对,他绑了个女子,也是用最羞辱人的方式将人弄死了,所以我如法炮制,我有什么错?”黎术认死理,坚决认定自己的想法没问题。 “男女怎么能一样!!”曾公子下意识的反驳道。 左元儿懵了一下。 她很讨厌黎术,甚至厌恶到极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黎术说的话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 她知道男女不一样,男主外女主内,女子要三从四德,要守各种各样的规矩,但是……那个被抓走的姑娘,她也没有勾引人,她守了规矩,可还是被害了…… 但这样的想法一出,左元儿又连忙甩开了。 她不能被蛊惑了。 如今要办大事!招安是大事,其他的,都应该被撇在一边! 曾大哥也说了,不能有妇人之仁。 黎术戏谑地看着他,随后坚定的转过脑袋:“阉了,等他不是个男人的时候,我就知道男女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 黎术话音一落,那人立即就动手了。 这人是黎术特地在那一千兵里挑出来的,从前骟过猪。 手法倒是也挺利落。 曾闲儒也没想到黎术竟然真的说到做到,顿时下腹一紧,浑身都冒出一种战栗的感觉,忍不住咬住了后槽牙。 让人感同身受。 那马贼疼得叫不出声。 黎术看着,面无表情道:“你虽如畜生,但身体都是一样的,原来也会流血,也会疼呢,只是可惜了,刚才倒是个有种的,现在……怎么不叫唤着说自己是个爷们了?” “哦对了,此次惩罚,你与过往错误无关,皆因你踢了那老者,伤了无辜百姓!”黎术努力的圆,“既然做了守卫,那就要以守护百姓为己任,只可惜,这规矩,你懂得晚了点。”黎术厚颜无耻地说着,“拉下去吧。” “……”曾闲儒怒不可遏。 “黎军司!你是不是故意拦着招安!” “我没有,你别胡说!”黎术立即否认,“凡事都要讲规矩,你们要招安,可以,招来的人若是不守规矩,那以后这守卫算军还是算匪?莫非……你想养出一群匪徒,将边关百姓,吃干抹净?” 曾闲儒心里憋着一口气。 “听闻,你还想让顾公子帮你买粮食。”曾闲儒威胁道。 “是啊,顾公子是好人,不过……我的吃喝用度理应你们来管,所以这粮食,不买也可以。”黎术无耻又道。 她可不是真想买粮食,只是多问几句,不吃亏。 若他们想要讨好她,将来这粮食自然不会少了她的份儿,但若是得罪她……这粮食就会以另一种方式来到她的口袋里。 “你做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们各退一步有何不好?”曾闲儒攥着拳头。 “我退了,我留了他的性命啊!曾公子,你可以问一问旁人,落在我手里的贼子,可有一个活口?”黎术懒得和他继续说下去,只又补了一句:“明日,我会给你们送过去第一批条例,劳烦你们照例行事,大家都守规矩,才能各退一步。” 说完,黎术打道回府。 曾闲儒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招安大业才开始,就遇到这么一个强横的拦路虎。 气哼哼地回去之后,浑身也散发着郁气。 然而这事儿还没完。 第二天一早,黎术如约将东西送过去了。 这是第一批,二十条例。 所有人新守卫都必须要遵循的规矩。 第一条,是严格遵守命令,这一条看上去是没问题的,但后面的针对性就有些明显了,比如着装要求,所有人等统一服装,都要全然摒弃从前那些马贼服饰,不仅要求干净卫生,还要维持礼貌!? 新守卫巡查城内时,队伍要整齐,不得私自行动,与百姓发生矛盾不可私自处理,要积极上报。 要背诵律法、军法。 不得对任何无辜、无伤害性的百姓亮出兵器…… …… 整整二十条,都是规范这些人言行举止。 “这还是第一批?!她以为她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还造出条例来了,简直可笑!”曾闲儒都要气疯了。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这条例若是下发出去,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可若是不听,此人强迫执行,对咱们也不利!”庞公子说着,露出几分杀气来,“给脸不要脸,不如……找几个人,将她解决了吧!” 第148章 心眼太小 庞公子说完,其他人安静了一会儿,也都默认了。 “等些日子的,现在她风头太盛,身边也都是保护之人,等过些日子,她自以为安全了,再动手。”曾闲儒决定道。 …… 黎术的条例还是如愿传了出去。 果然,曾闲儒等人忙得脚不沾地了。 没少费劲安抚,他们安抚的方式也很直接,那就是提高待遇。 这些人也不傻,也知道管住上头最厉害的马贼,底下的马贼自然也会听命行事,所以曾闲儒等人与几个马贼首领也是一番深交,送出去不少财物。 他们财大气粗,倒也有马贼真心倒戈,愿为他们赴汤蹈火的,只是……数量上,肯定不多。 毕竟这些马贼们从前一直都在为银钱奔忙,为了银子什么坏事都敢做,又哪是这么容易被收服的? 黎术也让人暗中观察这些马贼们的动向。 她就不信,会有人放着曾闲儒这几个大肥羊不动心。 …… 黎术入城之后,城中难得安稳了些日子,她听说刘县令想要辞官,但被上头驳回并且挽留了,这人只能耗在衙门里头,继续苦熬。 但好在,曾公子等人不再管衙门中的事情,在黎术的催促下,对方也将账目都结清了,让刘县令松了口气。 几日之后,一大批车队入城。 不知情者,还以为是朝廷的粮草又到了。 然而这些东西,都被运输到了赵府,一车接着一车,几乎都是粮食。 如今粮价飞涨,这么多粮食入场,也让百姓们心中泛起一丝希望,以为粮价会下跌一些,然而事实却让人失望,该涨得依旧没变。 不仅如此,边关战事又打起来了。 从前这些战事没有那么快传入后方,但这次不同,领兵之人从军中主将变成了赵谦这个监军,很多人的心里都很不踏实。 果不其然,赵监军首战败北,落荒逃回。 边关百姓的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 天空也跟着落雨。 黎术对边关的战事,有了些怀疑。 边关主将如今几乎都掌控在宋老将军手中,赵谦虽然自以为是,可上头不放权,他是不可能领兵打仗的,而且,以宋老将军的眼光,不可能不知道赵谦的能力。 明知如此,却还这么做了…… 这是故意的。 为什么? 一场败仗,要死很多人,如果只是给赵谦一个教训,宋老将军应该不至于用这样的法子,他到底想做什么? 黎术没太想通。 不过赵谦吃了一场败仗之后,那个顾公子对她的态度又好转了,竟主动提起买粮食的事情,黎术也没客气,将之前得的银子拿出了一部分,买了两千石粮食。 两千石粮食,很多,表面上,这些东西都藏在家中,但实际上已经被她收进了空间里头。 卖了粮食,这顾宗瑞显然觉得黎术好说话了。 “如今赵监军吃了败仗,面上不好看,我等的意思是,不能任由赵监军一个人受苦,所以,打算将一批守卫送入军中……”顾宗瑞看着她,继续又道:“这些人来路不好,训练的时间尚短,荣争玉定然是不愿意要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忙说上几句好话……” “黎监军,这些人也按照你的条例来管,虽后来又有几个犯事儿的,可都被你处置了,我觉得剩下人等,已经足以信任,我想带着他们一起去做些大事儿……” 黎术知道,这些人想利用手里的人手,顺理成章进军营,一进去便是个手握兵马的掌事人。 “不过是训练些许时日而已,只怕还不堪大任吧?而且,顾公子,你问过这些新守卫的意思了吗?他们可愿意回军营?”黎术翻脸不认人。 她是买了粮食,但给了钱的。 甚至……后来她还让邯惊又找了几块石头摆件卖入了赵府,又赚了不少。 但这都是正经交易。 “你不愿意帮忙?”顾宗瑞已经忍耐到极致了。 京中人家,但凡收礼的,都是默认会帮忙办事! 谁会收了东西不出手?这种人,在何处都要被人唾弃的! 两千石粮食,他只要了一千两银子!如今的粮价高得厉害,在别处,可能占到这么大的便宜?! “对啊,不愿意,顾公子,你该不会又生气了吧?”黎术理所当然地说着,“除了你,我还没见过心眼这么小的人呢,果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黎术的眼神更嫌弃了。 那眼睛里仿佛藏着刀子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将眼前的顾宗瑞刮了万遍。 顾公子气笑了,有种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心眼小?呵呵……这世上,没有比他还大方的了! 他憋着怒火,咬牙切齿地说道:“没有,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怎会为难你呢?黎姑娘,我也知道,你我在公事上有些矛盾,但这是立场不同,所以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是理解的。” 黎术冲着他笑了笑。 顾公子看着这笑容,内心竟有些矛盾。 有时候,他觉得这黎术瞧着很普通,那与寻常女子一样的温和笑意很好拿捏。 但只要他开口提出要求之后,这人便会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咄咄逼人、浑身带刺。 他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这个京城贵公子,在她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女人见到他的时候,可会有半点春心萌动的感觉! 是不是这边关女子太过没见识,所以不知道他身份的高贵! “黎姑娘,你既是监督新守卫的军司,也是时候去瞧瞧守卫们练兵的模样,不知三日之后,可否能赏脸前往?”顾宗瑞又开口问道。 他给过黎术机会了。 倘若今日,黎术答应了他的要求,那么三日之后的安排都会取消。 可惜了,这女人“公私分明”,任凭他好说歹说,竟都不给他半分薄面,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对不住了! “好啊,不过……你们请我前去,可是对自己练兵的成果格外满意?倘若到时候我瞧见这群新守卫中,有不符合条规要求的,可是要进行惩处的,这一点,你们应该明白吧?”黎术看着对方的眼睛,审视道。 自从她做这个军司之后,曾闲儒等人几乎都让新守卫避开她的视线。 她偶尔也会带着兵前往巡逻查探,但是每一次对方都是想尽办法敷衍过去, 这些人倒是很会做面上功夫,如今被她捉到的违规者已经越来越少了。 当然,也因为如此,她在那群新守卫眼里,是个该死的讨厌之人。 她这样的名声和身份,却突然被邀请前去观看准备些练兵的成果?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不论对方的目的如何,黎术都没有拒绝的道理,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场针对她的好机会,但反过来,她也可以做一个猎人。 所以她答应地很干脆,只是既然去了,她当然要给对方添添堵。 顾宗瑞没想到这个时候黎术还不忘仗势欺人,内心也是一阵冷笑:“黎军司随意就是,我敢保证,新守卫绝对会达到你的要求!” 二人当场敲定了下来。 顾宗瑞一走,黎术便让几个人在峄城的兄弟过来。 他们一听说黎术要赴约,心里便有些不踏实,本准备开口劝一劝,让她离那些马贼的地盘远一点,然而却听黎术问道:“最近我这家门口的过路人明显比从前增多了一些,你们察觉到什么问题了吗?” 常伐一直有派人盯着赵府,他们武庄的人都快在这里扎根了。 “阿黎,你眼神可真好!自打粮食入城之后,打探赵府情况的人就多了起来,莫说是马贼了,就是寻常百姓也盯着呢!” 谁家不缺粮啊?! 当然,普通百姓没有胆子抢东西,大家盯着赵府,是因为这府里的当家人是个妇人,觉得她心软,或许会放出些粮食,救济百姓。 “他们府上最近可有进新人?”黎术又问。 常伐从怀里掏出了个小册子,翻了翻:“有,这个月买了六个丫鬟,三个嬷嬷,十二个护院,都是家世清白的,他们的院子大,经常会添置一些新花样,所以每日还有不少短工出入,那几位公子哥胃口挑剔,就连厨子都是常换的。” “都说财不外露,可这些人太自信了,甚至希望依靠自己的张扬来收揽马贼,导致这家里头处处都是破绽,不过他们从京中带来了不少能人,虽说家里头人手更换得快,可规矩却很严格,几个库房日日有人把守,就算真有马贼过来,也未必能轻松地挪走他们的财物。” 常伐并没有多想,只觉得黎术过问这些,是怕马贼突然降临。 毕竟两家相邻,一旦马贼打劫,她这间宅子只怕也保不住。 “他们的人手换班时间都打探出来了吧?”黎术又问。 常伐连忙点头:“有呢!” 常伐说着,干脆将册子递给了黎术。 他们盯梢的时间很长,任何细枝末节的事情都会特地记下来,常伐和陈飞青二人还会凑在一起筛选所有得到的消息,每天晚上整理、登记。 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没有用,只知道那些公子哥儿们都不好招惹,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想要不吃亏,也只能从小事下手。 小心驶得万年船。 黎术看着这小册子,尽力将这些事情都记录了下来。 “明日下午,你们加强对新守卫的要求,四处巡查,将那些外宿青楼或是赌场的守卫全数抓了。”黎术想了想,继续说道:“表姐,你明日将家中物品收拾一下,等我出门之后,将距离赵府最近的那间屋子烧了。” “???”陈缨愣了一下,“放火?!为什么啊?” “阿黎,你要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你要做什么?”常伐反应快,立即道,“你千万不要一个人出手,很容易吃亏的,咱们人多力量大!” 最近天气不好,才下过一场雨,如今雨水是没了,可仍旧阴天多风。 这宅子不算小,没那么容易烧完的。 但若是靠近赵府方向的屋子着火了,隔壁赵府肯定也会乱成一锅粥,就算不愿意,也会主动过来帮忙灭火。 陈缨听常伐这么一说,也顿时明白了过来。 与黎术相处久了,陈缨也知道,她对隔壁的粮食和财物十分的眼红。 那个左元儿时常当着黎术的面炫耀她所拥有的宝贝,见到黎术以及她身边的人时,总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似他们是臭水沟中爬出来的脏东西。 所以此刻陈缨怀疑,阿黎想报复。 “我只是给他们送点东西,你们不用担心,且人多更惹眼,反而不太方便。”黎术没有明说。 陈缨想了想:“那我明日将左元儿姐妹俩请出去游玩好了!放火的事情,我让我哥来干!她们姐们俩之前就暗示过我,说她们在这边城认识的千金小姐不多,我这等身份还能让她们多看两眼的,更是少之又少,话里话外,都希望我能背着你讨好她们,我明日就让她们如意一次好了。” 黎术点了点头。 她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 一是边关的战事变得很奇怪,她担心会有意外发生。 二者则是这曾公子等人的风头越来越盛,如果之后赵谦再次兵败,只怕会有马贼趁机踩上一脚,抢夺财物,而且,最近粮价越来越高了,没被招安的马贼为了为了活路,没准也会盯上赵府。 她必须要找机会先下手。 黎术和陈缨等人聊完了之后,去了城外,往空间里塞了不少的碎石杂物。 次日一早人才赶了回来。 等到午时,陈缨厚着脸皮给左氏和左元儿送了个帖子,请对方前往城东观景。 左氏看到帖子之后,讽刺地笑了笑。 她还以为这个陈缨是什么硬骨头呢,没想到才被她们姐妹俩挤兑了短短时日,便扛不住了。 这附近的景色也不错,可陈缨却选择城东位置,显然是故意挑了个远处,避免与她们姐妹来往的事情被黎术得知…… “我就知道,这对表姐妹肯定没那么深的情谊,黎术做了军司,可她的表姐不过是她身边跑腿的人而已,陈缨也是个人,既然是人便会嫉妒,怎么可能一点芥蒂都没有?”左元儿自信地笑着,“若是黎术知道陈缨背叛她,肯定会气得厉害,看她还怎么在我眼前耍威风!” 第149章 穷酸 左元儿对曾闲儒等人的计划一无所知。 她平日里只负责带一小队人手出门做善事,但自从黎术下发了一些条例之后,她能做的好事也都越来越少了…… 她内心也不是没有一点怀疑,便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出去打探过了,丫鬟们找了曾经被她帮助过的人家,询问之后,她才知道,她做得那些好事里头,有超过一半的事情,都是假的。 曾大哥他们为了哄她开心,让那些新守卫特地安排一些麻烦,特地让她去解决。 所谓的麻烦,自然也算不得大事儿,不过就是她挥挥手便可以解决的…… 得知这些的时候,左元儿也十分伤心。 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她和曾大哥他们一样,都说好了,要一起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他们去投军,而她,要在变成做个大善人,要帮助百姓,要教化他们…… 却没想到,曾大哥只是哄她而已。 黎术的出现,也让新守卫们没那么容易去创造麻烦了。 她不愿意明明白白的告诉曾闲儒等人,说自己已经识破了他们的“好意”,那样会让她觉得十分狼狈,所以黎术的条例来得确实是刚刚好…… 但……虽然黎术的条例与她的愿望能合在一起,可是尊严让她更讨厌黎术。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黎术凭着一个军司的身份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黎术成了那个帮助百姓、约束新守卫的好人,而她……至今也没有一点好名头。 且明明如今新守卫都很老实了,那些百姓仍不知足,才会让黎术那么气派…… 都很讨厌。 因此,左元儿最近很是颓废,迷茫地不知道要做什么。 如今收到陈缨的帖子,她内心的火苗仿佛都点燃了。 黎术做了军司又怎么样?她身边的亲人都不向着她! “这个陈缨毕竟是黎术的表姐,日日跟在她身边,知道的事情肯定不少,咱们多探一探,若能有些有用的消息,也可以传给你姐夫,省得他整日焦头烂额的。”左氏将帖子放在了一边,“这么寒酸的帖子……从前可真是没见过。” “那我准备些小物件,等见了面赠给她好了,京城那边的玩意儿,她肯定要看得眼睛都直了。”左元儿特别高兴地去挑东西了。 姐妹俩正要出门,发现家中住着的其他三位公子也急急忙忙出去了。 她们二人也问了一番,这才知道,原来是这黎术又不知道发什么疯,对新守卫的约束越来越严格了! 说是抓了不少青天白日不训练、四处玩乐之人,所以曾闲儒他们又要前去周旋一番。 “这个黎术,真是难伺候,真以为自己是个叱咤风云的男人了?”左氏摇了摇头,看不上眼。 左元儿却有些羡慕:“姐姐,如果咱们家是武官之后就好了,我若是有个厉害的爹,是不是也能直接当个军司啊?” 她家早年地位不高,新帝登基之前,赵家在京中也一样是排不上号。 但运势来了,挡也挡不住,赵家女做了太后,赵家、甚至是赵家的姻亲,一夜之间,都翻了身。 经过这几年的努力,几家才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左氏看了妹妹一眼,道:“元儿,边关之地,没那么讲究,这才能让她一个女子凌驾于那么多人之上,可若是到了京城,纵使她真的一身武艺,也做不了这军司。你啊,莫要学她,我带你出来,是希望你从曾闲儒他们三个人中挑一个真心喜欢的嫁了,不是真让你做出什么事业来的。” “姐!”左元儿听了,有些不服气,“可是太后娘娘也是女子!她不是也坐在那高位上?!” “你能和太后娘娘比吗?而且……”左氏压低了声音,又道:“太后也是生了陛下,才能有如今地位的,我们女人,是无根的浮萍,只能依靠男人而活,父亲、丈夫,孩子……越过了他们,定要吃亏的,你且看着吧,那个黎术再有本事又怎么样?你看曾公子等人对她的态度如何?她将来若不做军司了,可还能再找个好归宿!?” 左氏努力地教导着,生怕妹妹走歪了。 左元儿也不敢反驳,只能闷闷地应承着。 可她觉得很不开心。 她很喜欢曾公子,但也只是因为从前在京中的时候,曾公子每每见到她都十分客气,会哄她高兴,只是来了这边关之后,她发现曾闲儒和她想象的略有些不同。 她也知道,她和他们几个都是站在一个阵营的,所以即便曾闲儒他们变了,她也不能表露出不满来…… 她心里越是觉得不舒服,看到黎术的时候,就越不痛快。 黎术就像是一面镜子。 将她照得很狼狈。 明明她才是千金贵女、出身优渥、从小顺遂,而黎术卑贱可怜,甚至还坐过牢,可是黎术身上那股气势却总能装得比她强。 气势汹汹的,那个什么主帅还给了她那么多兵,让她管着曾大哥几个人,这让她很不服气。 此刻听到亲姐姐说出的这些话,更郁闷了。 仿佛……只有看到黎术和她一样,被男人打压地喘不过气来,这种不适感才能消失。 但这样的想法只是在左元儿内心一闪而过。 很快,赵府中,所有主子都出了门。 黄昏之时,陈飞青放了一把火。 很快,烟雾飘上空中,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陈飞青慌乱地跑去敲响了赵府的大门,面对赵府的管家,他急忙道:“我今日煮茶不小心点了屋子!家中没几个仆人,还望你们家快来帮忙灭火啊!” 他面色焦急,大汗淋漓地,急得不得了。 赵府的人不想帮忙,然而抬头一看,那着火的地方距离赵家的位置很近,倘若那火星子被风吹过来,那么自家肯定也要遭殃! 无奈之下,只好叫人前去灭火。 “我们家水源不足,水桶碗瓢也不多,所以……你们要带着家伙啊!”陈飞青哭丧着脸又道。 赵府管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什么黎军司,家里真是穷酸地很啊! 第150章 做贼 赵府管家也没法子,只能带着人在两家之间来回取水灭火。 火焰混着浓烟,仿佛让天空的颜色都变了,急急忙忙跑动的人群更是嘈杂至极。 黎术趁着机会,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将脸上涂涂抹抹一番,带着个水桶便直接冲进了赵家。 这个时间,正是赵家下人换班倒的时候,又出了这着火的事儿,更让赵家也难得陷入了混乱之中。 “都快去救火啊!那个黎家也不知道是在屋子里放了什么东西,着火之后,熏出的味儿臭死了,将咱们这边花草的香气都遮盖没了,等主子回家定要大怒的!都快去灭火!”黎术到处急忙地嚷嚷着让人帮忙。 赵家几间库房的位置,都在这账房院子里,黎术之前来的时候就观察过了。 距离都不算远。 她先去了最熟悉的库房,将箱子里的东西都塞进了空间,又将空间里的碎石塞了进去。 锦盒里的东西全数拿走,但将盒子留下了,表面上看,损失的东西不多。 空气里散发着呛人的气息,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被烧的那间屋子里头,黎术放了不少东西,多有些湿度,不能充分燃烧,所以房子外壳被火焰包裹,里头浓烟却怎么都掩盖不住。 等她从库房出来的时候,守院的人都没回来。 黎术已经做好了下黑手直接将人弄晕再办事儿的准备,没想到一点也没用上。 她迅速前往那最大的库房。 里头是几间屋子打通了的,放着数不清的粮食。 她毫不客气,将粮食全部拿走。 偷鸡摸狗的事情办都办了,黎术也不怕做得更缺德一些,但凡瞧见的银钱,财物,几乎都没留手。 只可惜,这家的几个主子还有小私库,放着常用又不占地方的贵重物件,那些地方都在卧房附近,院子里还有不少丫鬟,不太好靠近,黎术也很难一网打尽。 没过多久,这账房院子里,几乎没什么可拿的了。 黎术这才急冲冲地跑出去。 “你们家这屋子里放得是什么东西!气味如此呛人,都靠近不得,若非如此,这火早就灭了!”赵府管家气得不得了。 火势并不是很大,但这味道,实在让人难以靠近! 但凡来灭火的人,几乎各个都被熏红了眼睛,如今忍不住的掉眼泪,还沾染了一身呛鼻的气味,实在讨厌极了! “这里……这也没什么……”陈飞青很是心虚。 “陈公子!我们还要和主子们交代的,我们这么辛苦的帮你们灭火,都换不来一点实话吗?!”赵府管家很是气闷。 陈飞青红着脸:“是这样……这个屋子没什么用,就用来堆放一些柴火,那些柴火是最近才捡来的,还没干透……” “就是些柴火?!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味道?”对方不可思议地问。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晒干了的猪粪……不多!我本想囤些牛粪冬日取暖用,这不是没买到么……便琢磨着,这猪粪……能不能行……看样子,是不行啊……” “……”众人表情都惊了。 陈飞青很不好意思,害羞地低下了头。 猪粪只有一点点,也不知道他表妹是从哪里弄来的。 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应该都是山上的东西,石头、烂泥,甚至是腐烂的皮毛…… 他今儿一早看到那满屋子的废物时,内心也是惊讶的。 “你、你、你你们……”赵府管家瞪着眼,“太不可理喻了!放这些东西在家里,如今还让它着了火,如今咱们府里的东西都要沾上气味儿,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嘛?!我们赵府可不像你们这里,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有,我们府里放了数不清的宝贝,那些奇花异草更是难得,沾上了臭味儿,可就全毁了!” 陈飞青尴尬地挠了挠头:“对不住啊……” “!!!”赵府管家都想杀人了。 偏偏这个府邸是那个黎军司的,又不好真的动手! 只能尽快将那火焰灭掉。 可火焰是没了,那些东西里头还会蔓延出一些烟气,这种味道,只怕要下一场大雨,才能彻底结束! 见黎术换好衣服回来之后,陈飞青松了口气,这才和那些人道:“你们这府里的人也太凶了,算了,剩下的事情还是我自己处理吧,不要你们帮忙了……不过,我和表妹都是穷人,可赔不起银子的,你们别想着讹人啊?” “……”管家嘴角抽动着。 这些刁民,简直不要脸! “表妹!你看呐,咱家着火了……”陈飞青不理管家,连忙找黎术去。 “这可是租赁的房子啊!还要恢复原状呢……”黎术一脸愁容,“罢了,我出钱,哎……我这家底只怕都要掏光了才能补上这么大的一个窟窿!” “是啊,我们好惨啊!”陈飞青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他不知道表妹去赵家做什么,只知道,自家毁了两三间屋子。 要不是赵府那些人整日欺负人,他表妹肯定不会毁掉自家这么多东西去办事儿。 黎术很平静,又厚颜无耻地对赵家人说道:“我们家屋子都没了,你们却只担心自家的花草,着实可恶,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出去!” “这可是你家表兄求来的!”对方都要疯了一样回道。 “哦,但那是刚才,现在不求了。”黎术摸了摸鼻子。 抢的东西有点多,她现在也是有一点心虚的。 赵府管家看着黎术这不近人情的态度,再看看自家人灰头土脸的惨样,竟然忍不住生出了一种委屈的情绪,当下便甩着袖子便带着人回去了。 “咱们挺过分的啊……”等人一走,陈飞青老实地说着,叹了口气,“都不容易。” 黎术瞥了他一眼,“表兄,您这戏越演越好了。” “没有没有……”陈飞青不好意思地摆手。 黎术笑了笑,她这表兄,心软是真的,但心宽也是真的,一边同情着别人,一边宽慰着自己,竟然也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丝毫都没有半点割裂的感觉。 “表妹,这里暂且住不了人了,我已经提前租了别的小院,你今夜就搬过去吧!而且我还要算一算损失,让人过来修房子……”陈飞青一边说着,脑子里一边在盘算需要多少银子了。 这银子,他当然是打算从公账里出的。 然而黎术直接掏出了一百两银票:“修吧,不要心疼钱,不够我还有呢!” 当着官,做着贼,她也算是黑白通吃了。 黎术经历过短暂的心虚之后,立即坦荡了起来。 第151章 容不下 很快,黎术人走了。 陈缨与左氏姐妹俩也在灭火之后的半个时辰后回了府邸。 陈缨也不知道黎术要做的事情做成了没有,略有些操心,又怕这火将自家人伤了,所以到了之后,左右张望了一会儿,不见有异样,才稍微松口气。 “你们家竟然着火了?”左元儿眼神却是一亮,“黎术该不会被烧死了吧?” 她这半日与陈缨聊得还算不错。 比起黎术,陈缨要规矩地多,少有反驳之词,这人出身差,和她想的一样,没见过好东西,瞧了任何稀罕物,都两眼发直很是好奇的样子,满足了左元儿内心的骄傲。 “左姑娘放心,我表妹也有些身手,没那么容易死的,家中烧成这样,住不了人,应该是搬出去了。”陈缨也没和对方置气,心平气和地说着。 陈缨也不想和左元儿吵起来,万一以后还需要她调虎离山的话,翻了脸就很难再开口将人请出去了。 左元儿轻哼了一声。 下了马车之后,管家便迎了上来。 “怎么回事儿?到底是什么东西烧了,味道这么臭?”左氏立即问道。 管家一脸悲苦,将情况说了。 陈缨抿了抿嘴,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今儿这风向……恰好都往咱们这院子里飘,以至于那烟气、柴灰都被吹落到咱们这边来了,小人已经让人尽快打扫了,只是这味道……一时半会儿怕是去不了。”管家悲痛又道。 左元儿一听,气得跳脚:“那我养的那些花儿呢!?” “脏了不少……”管家有些紧张道。 陈缨一听,也不开口告别了,而是趁着对方正打探情况的时候,立即抽身离开,跑得飞快,生怕被这些人抓回去赔偿损失。 等左元儿回头要骂人的时候,已经瞧不见陈缨的人了。 左元儿只能将火憋了回去,急忙回家瞧瞧自己院子里种植的那些宝贝,可这一看,心都要碎了,那些名贵的品种,此刻散发着怪怪的气味,柴灰沾染在上头,都清扫不干净。 管家还说,那家人在屋子里藏了猪粪…… 左元儿一想到这空气里头沾染了那种恶心的东西,顿时脸都黑了。 “我不要住在这儿了,快叫人去重新租个院落!”左元儿有些受不了。 “小人已经都安排好了,您和夫人现在便可以动身前去,只是家中粮食财物多,一时半会儿也挪不了,且这个时候开库房搬东西,那些物件上难免也会沾染一些气息……”管家连忙说道。 左氏皱了皱眉头:“元儿,那咱们便先出去凑合些日子,等这味道散尽了再回来就是了,这处房子已经是整个峄城最好的了,不宜再动。” 左元儿虽觉得恶心,但也好点头应下来。 “这个黎术真是个扫把星,他们家着火,竟然连累我们一起倒霉!”左元儿烦躁地说道。 她才说完,曾闲儒几个也回来了。 了解之后,也一样发了一通火,暂时住去了别的地方。 “这等碍眼的人,很快就会彻底消失了,再忍她一时而已。”曾闲儒冷哼一声,“元儿,你也别放在心上,不过就是些花草而已,重新再栽种一些就是了。” 左元儿愣了一下:“曾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曾闲儒看了她一眼,瞧着她这单纯的样子,笑着说道:“没事儿,就是觉得黎术性子张扬,屡屡得罪新守卫,必然会有人容不下她,她迟早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今日是有什么麻烦吗?”左元儿好奇问道。 “黎术的人,今日又砍死了我们三个新守卫。”曾闲儒声音冷冷的,“今日那些新守卫的队长们也已经忍到极致了,都要让我给个交代,若是黎术不死,咱们这招安之事,困难重重。” “又杀人了!?”左元儿听得心惊胆战,“这次又是什么理由啊?” “黎术下发的那些条例中,明令禁止新守卫夜宿青楼和赌坊,否则便会罚板子,今日一早抓的那几个人里,有三个不仅犯了禁,而且还反抗抓捕,言语冒犯,羞辱了黎术,对方借此杀鸡儆猴。”曾闲儒道。 这种事儿,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左元儿愣愣地听着。 “黎术都已经警告那些人这么多次了,怎么大家伙还这么不听话啊!那二十条例也没那么难遵守呀?怎么就做不到呢!?真都是一些废物,比咱们带过来的护院差多了!”左元儿嫌弃道。 她听过那些条例,其实挺合理的。 黎术人虽然讨厌,但那些要求也不是没道理。 既然做了新守卫,拿了银子,自然要更正自己的身份,不好再和以前一样了。 他们给的银子还不少呢! “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但还能怎么办?这些护院都是咱们各家精心挑出来的忠仆,人数有限,上不了战场!也只能利用这些马贼了!”曾闲儒有些烦躁地开口。 他的语气有些不善,让左元儿吓了一跳。 左元儿看着他的眼神也闪过了几分陌生。 她……也没说不合适的话吧?曾闲儒竟然对她这么凶!? 她哼了一声,不高兴地扭头就走,曾闲儒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问题,又急忙跑上去哄,脸上挤出了微笑,可心里也开始厌烦。 他这一天,先是和黎术的人周旋,又和那些新守卫的队长们交流,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回家之后,还要哄左元儿,很难不生气。 左元儿也没气太久,因为她发现,自己有些不敢动怒了。 在曾大哥几人面前,她竟然忍不住地变得小心起来。 “你们……是不是要杀了黎术啊?”赶往新住处的路上,左元儿还是忍不住地开口询问,“我刚才听出来了,你们似乎是想让那些新守卫动手杀了她。” 曾闲儒也不瞒着了:“没错,事情已经安排好了,过两日就动手,元儿,你该不会是同情这种人吧?” “怎么会!”左元儿连忙喊了一声,随后气息弱了几分,“黎术真的特别讨厌,确实该死,你们要动手……我肯定是不会拦着的。” 只是,左元儿内心有些失落。 第152章 与虎斗 左元儿很确定,自己并不在乎黎术的死活,那样一个出身低微却处处张扬的人,有什么好同情的…… 她难过的是,一个不一样的女子,这么快就死了。 就如同,她觉得自己和其他女子不一样,所以千里迢迢赶来此处,可来了之后才知道,她一个弱女子,没资格展现自己。 这些独特和不同,也破碎地特别迅速。 她再看曾闲儒他们时,觉得有些不安。 “你不反对就好,元儿,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的前程和家族的嘱托,你也不希望自己回去的时候,一无所成吧?”曾闲儒说完,宠溺地摸了摸左元儿的头发。 左元儿袖子下的手轻攥。 可是,她注定是一无所成的呀? 他们压根就没有给过她努力的机会……甚至一开始给她的队伍,也只是为了哄她开心,做的事情也都是假的。 “恩,我知道的。”左元儿声音失落地回答。 或许是她想得太多了。 就像姐姐说的那样,她是个姑娘家,能有胆色来这里就已经比别人强很多了,不应该要求自己,去和一个出身卑贱的野丫头比。 左元儿撇开所有想法,安心另寻住处。 而赵府上空,臭气不散。 为了避免臭气沾染库房中的物件,库房大门也一直未开。 黎术一直等着赵府传出些消息,可却安静至极,若不是那些物资都躺在空间里,黎术还以为自己抢了个空呢! 既然对方还没发觉,那黎术也不着急戳破。 一眨眼便到了阅兵的日子,黎术往空间里塞了不少保命的东西之后,安心前往。 这新守卫的军营建在峄城郊外,每个营帐都极为气派,不输驻边军那些将领的住处。 甚至,所有新守卫装备齐全,甲胄轻便实用,瞧着威风凛凛。 而黎术带着的那些士兵都是军营中出来的,穿着统一,身上的甲胄也都有些陈旧,对比之下,新守卫们显然更像是正规军。 曾闲儒自信地看了一眼,也不忘嘲讽:“黎军司身边这些士兵的势气还是弱了不少,不似我这新守卫,一个个气粗胆壮、英勇非常!不过黎军司你是女子,能做到如今已经算是不错了,自然也不好和本公子比。” 黎术今日带来的人不多,也就百来个。 一个个听到这话,也并不愤怒,神色寻常,扫视众人,安静地站在那儿。 腰板挺直,精神烁烁,看上去很是可靠的样子。 “倘若今日曾公子只是为了让我瞧瞧这些铠甲兵器,那直接将死物送到我那里去展示一番就可以了,怎么有这么大的脸,让我亲自走这一趟?”黎术漫不经心地看过这些人,有些嫌弃道:“派头不错,实力也还行,就是这品性……还需要再改。” 曾闲儒哼了一声:“黎军司,上战场杀敌要的就是实力,你如此想,可就是轻重不分了。” “哦?”黎术肆无忌惮地笑了一声:“这里头曾经当过逃兵,甚至砍杀过官兵或是军中士兵的,占了多少人?他们的实力,用在了何处?” “……”曾闲儒喉头一噎:“听闻黎军司的舅舅也是军户,应该知道,很多军户都是逼不得已被送到战场上去的,世代拼杀,他们不愿继续受苦,所以才会走上另外一条路,你为何不能体谅一番?” 这话说完,黎术身后那些士兵,真正是有些怒了。 这个时候,贵公子们倒是知道他们军户的不容易了?! 招安之事,给他们军户子弟造成的打击,难道不是最大的!? “此言,我可以替黎军司一辩!”黎术身边的都尉站了出来,“我便是军户出身,我也知道,的确是有军户做了逃兵,成了马贼,但数量上,军户逃跑的可能性比其他士兵低得多!曾公子若是不信,只管去找您的监军亲戚问一问便知!” 军户敢跑吗? 尤其是这边关的军户,他们虽然满腹怨言,可亲人都在这里,一人逃跑,全家获罪! 他们早已经学会用守护家园的说法去麻痹自己! 而且,他们招安的人,是不是军户不重要,重要的是,过去,这些马贼都曾犯下恶行! 但凡曾公子等人将那些恶毒的马贼处置了,提拔那些尚有良心之人,大家伙的怨气都不会那么大,可偏偏,这些贵公子反其道行之,只看重那些恶贼们的能力! “行了!不过就是一些旧事,来来回回扯皮数次,有何意义?”曾公子直接厌烦的看着都尉,反驳了一句,然后又轻飘飘地说道:“黎军司,今日我要在山中放了一只猛虎,咱们一起前去欣赏,我这新守卫里头,究竟谁能猎得这猛虎,如何?” 他既然将人邀请过来,当然是有充足理由的。 猎猛虎,这可是稀罕事儿。 “当然,若是黎军司的人也想要试一试,也可以参与!”曾闲儒又补了一句。 “不必了。”黎术直接拒绝,“我的人只猎些畜生不如的东西,这真牲口,就留给你吧。” “……”曾闲儒眼皮一跳,胸闷。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死女人一张嘴就让人很生气! “既然如此,黎军司这边请。”曾闲儒忍着怒火,给黎术带路。 这营地不远处便是山地,而猛虎也已经准备好了,黎术一到,曾闲儒便下令让人将老虎展现了出来,大大的笼子中,是一只饿虎,掀开遮光布的瞬间,虎吟惊颤心尖。 曾闲儒得意地看向了黎术,似乎是想从她脸上看到几分害怕或是忌惮的神情。 黎术却在认真地观察着老虎的样子,毕竟……她也是第一次距离猛兽如此之近,还是很好奇的。 不过……黎术可不认为曾闲儒舍得将新守卫放出去与老虎搏斗。 她镇定地看了一会儿之后,道:“既然要比,是不是应该让老虎先熟悉一下他们身上的味道?” “???”曾闲儒有些惊诧地看着她,“黎军司,你未免也太歹毒了吧?” 生怕老虎吃不到人吗?! 黎术却依旧很执着:“提出以人斗虎的是你,为何说我歹毒?而且,这么多人呢,我只是想看看,谁的胆子更大,有什么问题?” 赌都赌了,当然要赌大一点。 这些马贼,死几个她可不心疼。 而且……老虎和守卫互斗?这种傻话,她可不信。 她觉得,这东西不是为新守卫们准备的,而是为她准备的,既然如此,别人的死活,她还在意什么? 第153章 放虎归山 黎术一脸看戏的样子,让曾闲儒觉得十分可笑。 这女人做了军司之后,掌管着新守卫的生死,而且屡屡故意为难他们,死在她手上的新守卫数量可不少,可偏偏就这么一个歹毒的女子,在峄城的名声很不错! 那些愚昧的百姓对新守卫有意见,将希望都放在黎术身上,哪怕是黎术当街杀人,百姓们也只知道拍手叫好。 明明招安之后,这些新守卫也未做出什么天怒人怨之事,却仍被百姓排挤,这一点,让他憋屈了许久。 而如今,那个百姓眼里的好人,竟在期待着猛虎吃人的场面发生! 她不仅不拦着他用猛虎测试新守卫,甚至还推波助澜、添油加醋! 见曾闲儒不说话,黎术继续嘲讽道:“难道这些新守卫们,连近距离与虎对视的勇气都没有?那我如何能相信他们敢在放虎归山之后主动出击?我可不想浪费时间,若是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到,那今日的好戏,我还是不看了吧!” 曾闲儒一听,闷声道:“好,既然黎军司想看,我成全你就是!” 曾闲儒烦躁地看了黎术一眼。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自己是军司就了不得了,但凡得到些机会,便耀武扬威的! 他这个京中来的贵公子,都没她这么大的派头! 曾闲儒一声令下,让新守卫们挨个对老虎对视挑衅。 这一幕瞧着十分滑稽,曾闲儒等人都很不耐烦,可黎术却观察地仔细。 她慢悠悠的看着,这老虎没吃饭,凶得厉害,尤其是当这么多人在它眼前走动的时候,虎躯都充满了狂躁。 黎术瞧着那些新守卫们的神情,大多对这老虎还是有些忌惮的,但因为老虎的笼子关得死死地,也不至于让人吓软了脚。 老虎看着每个新守卫时的样子都差不多,直到其中一人站在老虎面前之后,黎术发现原本还气势汹汹的老虎,似乎柔软了许多。 耳朵也微微耷拉了一点,眼神中都多了几分委屈和清澈。 “我怎么知道,你这老虎到底会不会吃人呢?万一将其放入山林,它直接躲起来怎么办?”黎术突然开了口,“不如,我挑一个人,将他扔进老虎的笼子里,试试吧?” “……”曾闲儒恨不得破口大骂,只觉自己已经隐忍到了极致,“黎军司!你到底是来督促新守卫练兵的,还是来找茬的?!本公子虽有意让他们猎虎,但却不会容忍你故意拿人命去试探老虎的胃口!” 黎术厚着脸皮:“不愿意就算了,凶什么?倒显得你是个珍惜生命的好东西一样。” “……”曾闲儒气结。 “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开始吧。”黎术随口说道。 曾闲儒这才松了口气,进行下一步。 黎术则叫来了邓家兄弟,也吩咐了几句话。 很快,放虎归山。 各队也潜入山林,开始了竞争。 “黎军司,除了猎虎之外,本公子还在山林里放了些其他山兽,你若是感兴趣,也可以让人去瞧瞧,若是不愿……本公子已经让人安排好了歇息之处,酒水食物也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入席。”曾闲儒十分客气地说道。 他目光凉凉,仿佛已经是在看一个死人了。 黎术没拒绝,点了点头,随着他们一起去了席位上。 这里的伙食,真是不错。 而此时,山林之中。 邓家兄弟已经带着几个人将目光瞄准在新守卫中的其中一人身上,对方入山里之后没多久,便与其他队伍脱离,冲着一个方向而去。 邓家兄弟没给对方机会,直接在半路上,将人绑了起来。 黎术说,此人很可能就是养虎人。 老虎看到他的时候,态度极为温顺,不论是不是巧合,都不能让这人和老虎接触。 邓家兄弟将人拖到了一边,刀子抵在了对方的脖颈上,问得也很直接:“那老虎是你养的?” 男人很震惊,连忙摇头。 邓家兄弟一看,直接将刀子刺入对方的大腿:“不是你,那是谁呢?曾闲儒对你们这些新守卫格外看重,竟能舍得让你们做猎虎这么凶险的事儿?你当咱们是傻子糊弄呢是不是?” 对方疼得大叫,但很快被捂住了嘴。 “饶命——我说——”这人本也不是多么有骨气的人,一看这情况,连忙道:“是我养大的……” 他机缘巧合得了个虎崽子,又在山里当马贼,便用心养大了这猛兽,靠着它,在一众马贼里头,混得十分不错,不过他从来不会主动透露自己的情况,每次都是需要的时候偷偷让老虎出现…… 招安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凭着这猛虎,他将来一定能混个名堂出来。 果然,曾公子等人对他也是格外的器重,给了他不少银子,还帮着他隐藏自己养的老虎。 而这黎军司实在是欺人太甚,什么都要管,他们这群新守卫在她面前简直就像是孙子一样,除了训练,什么事儿都做不了,偏偏又不能直接将人杀了,所以才想利用猛虎袭人。 但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找上他了! “你们别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这人胆子也没那么大,“我不让老虎乱咬人了,行不行!?” 邓家兄弟相互看了一眼,随后笑着说道:“别啊,既然都放出来了,当然要见见血。” 对方心中一惊。 “你是怎么控制着老虎的?如何让它精准地攻击你想要攻击的人?”邓家兄弟又问。 然而养虎人沉默了一会儿。 那老虎是他从小养到大的,会根据他的手势来行动…… 他想了想,连忙说道:“两位兄弟,这老虎只听我的,只要你们饶了我,你们想杀谁,我帮你们就是!其实我也早看那些贵公子不顺眼了,不就是京城来的嘛!整日眼高于顶!不如趁这个机会,我替你们可能将他们解决了!” 这人话一说完,邓家兄弟笑了一声。 随后毫不犹豫,直接将刀刃对准了养虎人的脖颈,一刀要了他的性命。 第154章 不好了 邓家兄弟确认人死了之后,便立即抬脚返回黎术身边。 这养虎人能临时改意一次,便能有第二次,若真将人饶过了,谁知道会不会偷偷摸摸让老虎出手反扑? 与其留个隐患,不如直接解决了,至于那老虎…… 面临此凶险的,不止他们,还有新守卫呢! 邓家兄弟二人回去之后,立即将情况和黎术说了一遍,黎术听完,也对他们的决定十分赞同,立即又道:“所有人等加紧防范,若猛虎出现,防守要紧,切莫出头,再去准备些保命之物,以免意外发生……” “只是不知曾公子等人还有没有别的后手,阿黎,你这地方太过惹眼,还是避让一下,咱们躲一躲吧?”邓家兄弟又道。 黎术摇了摇头:“你们不用管我,若真有凶险,我必能保命的,让所有人等顾好自己,不要乱跑,还有,你们二人身上或许沾了些养虎人的血腥气,去处理干净。” 几人也知道黎术的性子,她这人一向是有分寸的,若不是没有把握,不会说这样的话,因此,也只能点头应承下来,连忙去做些安排。 曾闲儒往黎术这边看了两眼,静静地等待着。 在今日之前,养虎人与那老虎已经提前练习了很多次。 老虎归山之后便到了待在了一处静等,只是原本的时间到了之后,养虎人并未带着食物出现。 这老虎饿了许久,便离开原地觅食。 很快,血腥之气将老虎引了过去。 瞧见养虎人的尸体之后,山林之中传出一声骇人的呼啸。 这响动将曾闲儒几人都吓了一跳,有些奇怪的往山林之处看了过去,但想了想之后,又觉得不过是畜生叫一叫而已,应该没什么意外,便又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黎术听着虎吟,内心也忍不住一颤。 不愧是山兽之王,声音充满了威压的感觉,让人胆寒。 而此时,猛虎发狂。 虎啸很快消失。 此时,山林之中还在放松等着消息的新守卫们,还不知道危险的来临。 他们如今都清楚,这场猎虎的行动,是针对黎军司的一场猎杀,他们也只需要装装样子待在这里就行,等那黎军司死了,即便军营那边的将军们问起来,曾公子等人也能有足够的借口推脱此事。 毕竟人手都在山中,谁都没想到老虎会下山啊! “这个黎军司虽然像个母老虎,可这小脸长得还是不错的,若是温柔一点,老子也不介意伺候伺候她,是不是啊?!” “这种姑娘,烈性!若是抓回山里做压寨夫人也不错,能管得住小弟!只可惜啊,这小丫头瞧不上咱们,要不然,也不是不能捧着她!” “……” 几个新守卫倚坐在大树旁,肆无忌惮的聊着。 然而下一刻,一个身影快速地扑了过来,锋利的爪子,割破了喉咙。 剩下的人还没来得及跑,便已经命丧虎口。 老虎填饱了肚子之后,却并未停止狩猎,它愤怒至极,追随着气味和声响,在山林中穿梭,如同在报复一般出手。 山林本就是野兽的地盘。 这群新守卫们心无防备,已经接连有好些人受到了攻击。 曾闲儒有些奇怪,按照原本的安排,这个时候,老虎该出现了。 可四周还是安安静静地,他左右瞧了瞧,也没见到那养虎人,内心有种不安的感觉。 黎术依旧安安稳稳地坐着,身边也没留几个保护的人。 “不好了——”突然,山林里有无比狼狈的新守卫跑了出来,连滚带爬,很是难看,他急匆匆赶过来,冲着曾闲儒便道:“曾公子!猛虎发狂了!咬死了不少人,如今正冲着咱们这营地冲过来呢!” “!!!”曾闲儒有些震惊,“怎么会这样?!刘隆呢?!” “曾公子,什么刘隆?你们是什么意思啊?”黎术的声音悠悠响起,“山野之兽,本就是会发狂吃人的,为何你现在才开始着急?还有此人,既然参加了猎虎,竟然如此狼狈地跑回来,真是……没用。” 曾闲儒心中慌了。 他该怎么解释说,这老虎本不会伤新守卫中的任何一人? “本公子还有要事,就先走了,黎军司,不如你留在这里帮本公子看管一下这些人等?”曾闲儒连忙说道。 旁边的庞公子和顾公子,也面色慌张,连忙要走。 黎术却道:“不行,我这个客人未走,主人家哪能先行离席?莫非,你们想让我在这里对抗老虎?” “真是奇怪,这老虎是你们抓的,没有提前了解过兽性吗?而且如今猎虎的比试还正在进行,你们若是走了,岂不是让这些新守卫失望?”黎术继续说道。 她也不着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曾公子几人心里却害怕极了:“本公子不和你说这些!我还有事……” “你们新守卫的规矩便是如此?!看样子,领头之人便是如此的胆小怕事,难怪其他人等都上不得台面!”黎术继续阻拦,“你们想为将,那就得有做将军的胆色,还没上战场便想着逃跑,不太合适呢!” 其他没参与此事的新守卫闻言,也已经蠢蠢欲动要走了。 他们前来招安,是为了富贵,不是为了送命的。 “曾公子,我们就先撤了!”新守卫连忙说道。 “不行,今日既然是让我阅兵,那么所有人等必须在场,否则便要在册上除名!”黎术咄咄逼人,看着曾闲儒,“曾公子,我今来阅兵之事,已经提前告知军中主帅,所以必须要有个交代,倘若你们今日就是如此表现的,那么招安可就成了笑话,以后……想翻身可就难了。” “……”曾闲儒瞪着她。 正要在说些什么,目光往山林那边一看,竟瞧着那老虎飞扑而出,将一个人压倒在地。 老虎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冲着营地便别奔了过来。 “快!弓箭手准备!进攻,护住我等!”曾闲儒连忙喊了一声,音调有些颤抖。 然而哪里还有弓箭手? 大多新守卫都进了山林,留下的人等,也不是那么忠心的。 除了护在几人身边的贴身护卫之外,稀稀拉拉也就剩下几个听话的新守卫,其他的,完全不听曾闲儒的命令,直接跑了。 为财而来的马贼,哪能指望他们在关键的时候救命? 第155章 一盘散沙 不过只是一只老虎而已,并非是成群结队的猛兽。 倘若这队伍足够团结,不惧生死,也能迅速将其制服,只是如今谁也不愿意冲在前头,队伍溃散,一盘散沙。 曾闲儒三人脸色大变,立即让自己人顶上,连连后撤。 黎术没急着动,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跟在曾闲儒三人身边,嘴里还不忘念念叨叨地提醒他们:“你们让我来欣赏尔等猎虎,结果就是这么办的?” “你们该知道,这样的场面,若是呈报给军中,这招安之事,肯定要搁置的,对吧?” “啧,曾公子,你们脸色怎么都白了?你看呢,那老虎还没扑过来呢,别急着跑啊?”黎术嚷嚷着。 曾闲儒三人看着疯子一样看着她。 不敢相信,老虎就在眼前,这女人竟然还不忘嘲讽他们! “黎军司,你不怕死,只管上前就是,莫要拉着我们!你一条贱命,如何能与我们相比!”庞公子眼神慌乱,烦躁不已,只觉得这黎术真是碍事儿。 “我怕死啊,可你们不是说招安兹事体大吗?我这是提醒你们,如今这紧要关头,当以身作则,或许还能使得动一部分新守卫,但若是带头逃跑,你们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必然会付诸东流,所有新守卫,都会对你们失去信心,再想获得他们的忠诚,可就不能了。”黎术实实在在地提醒道。 马贼们不是没有实力的,虽没多少底线,但其中有些人,也会讲究义气,或是逞一时之勇。 哪怕不论情分,只论钱,此刻以利益诱之,大把的银子撒下去,也同样会有一部分人愿意涉嫌拼命。 可这三人,竟然什么都不做,只顾着跑。 贵人家的身体太过金贵,真是一点风险都不敢承担。 黎术明显瞧见,三人慌乱要跑的时候,有些新守卫的眼神,充满了讽刺和算计。 庞公子不想听这些提醒。 但曾闲儒是真想办出些大事儿来的。 听到黎术的话,他也觉得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此刻若是跑了,一切都完了。 因此,曾闲儒紧张地站定,控制住微微打颤的脚步,立即喊道:“本公子承诺,今日谁猎杀了这老虎,便赏银千两!诸位,只要你们敢冲上去与之搏斗,我定会给重金相谢!” 黎术闻言,笑了笑:“曾公子啊,听你这意思,我怎么觉得,今儿这猎虎不像是原本安排好的比斗,更像是临时出现的意外呢?” “……”曾公子心里一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的确是有些意外,我只是没想到这老虎竟然会回到这里而已……” 黎术呵呵笑了一声:“作为新守卫的指挥使,这种意外不应该要提前预判好吗?果然,你们初出茅庐,承担不了如此重任,就如同军中那位赵监军一样,虽有大志,可惜,实力不足,强行上战场,只会害死士兵……” “你闭嘴!”曾闲儒忍无可忍。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聒噪的女人! 没完没了的嘲讽,就像是成千上万只麻雀在耳边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而且还是在这么凶险的时候! 曾公子大声的呼喊之后,的确有人停留下来,只是,不多。 毕竟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好应对的准备,如今混乱之中再想控制场面,难度便非同一般了。 那零零散散的弓箭手射出了不少箭枝,但这猛虎曾经就被那养虎人利用杀人夺财,所以实战经验非常丰富,那些攻击,几乎都是轻巧躲过,只有一支箭落在了虎屁股上,但那地方皮厚粗糙,又非要命的地儿,以至于这老虎仍旧顽强不已。 黎术也没放松。 一边挑衅着曾闲儒,一边也注意老虎的动向。 新守卫这么多人,竟被一只老虎逼得节节败退,曾闲儒一时也有些颓废。 “黎军司!你既然负责督管新守卫,那如今本公子遇了难事儿,你自当出面……”曾闲儒连忙开口。 话没说完,黎术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他回头一看,却见对方扯来一张弓箭,拉开之后,那箭枝从他耳边擦过,向那老虎飞了过去。 “知道了,不就是让我攻击这老虎嘛?好,我听!”黎术立即应着。 曾闲儒脸色大变。 这女人……就不能换个位置射箭?! 他震惊之时,目光再次向那老虎看去。 黎术这一箭,直接射中了老虎的一只眼睛,准头十分厉害,老虎愤怒至极,将目标转移到了他们的方向,几乎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试图将这些讨厌的人类全部杀了。 老虎速度极快,几人还没反应过来,老虎就已经到了身前,强大的压迫让人喘不过气来。 庞公子和顾公子吓得浑身一抖,任由着护卫抵挡,自己则拼命逃跑,但生死之际,腿脚都不听使唤,跌倒在地,拼命爬行。 黎术仿佛听到了血肉被撕开的声音。 她射箭之后,便立即后退,任由着曾闲儒和他的人挡在前头,做她的肉盾。 刀剑未能伤虎分毫,反倒是虎掌直接将曾闲儒压倒在地,不过轻轻一抓,鲜血喷溅。 “闲儒——”另外二人都惊呆了,“快!快挡住这老虎!” 黎术可没打算让这老虎将所有人都杀了,死了一个曾闲儒足矣,所以当即又提起弓箭,瞄准老虎的另一只眼狠狠射了过去。 她的弓箭才落,老虎已经陷入了黑暗之中,开始疯狂撕咬周边的一切,邓家两兄弟此刻也冒了出来,带着士兵进攻,井然有序,最后一张大网,将其彻底拿下。 顾公子和庞公子二人,还在巨大的恐惧之中。 这营地里没留太多的人,否则哪怕用其他人命去填,也不至于让这老虎杀了曾闲儒。 还有,都是因为黎术刚才那一箭…… “你刚才为何要射箭!?是你,将老虎引到了这里!”顾宗瑞一见危险没了,立即怒道。 黎术却无辜地看着他:“不是啊,我还以为你们在比斗呢!是曾公子刚才开口,让我出手,我这才硬着头皮射箭的!而且……” 黎术声音一顿:“这老虎,是我以及手下们控制住的,若是没有我们,连你们俩都保不住,救命之恩,你们不报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倒打一耙呢?” 第156章 还有条件 若曾闲儒不开口,黎术绝对不会出手,毕竟出力不讨好,万一将这老虎弄死了,对方又反过来责怪她多管闲事,那她岂不是吃了大亏! 所以,她是听到了曾闲儒的求助,这才立即执行的。 那两个公子回想刚才的场景,心中也是一凉。 刚才的事儿,说破天去,也没法将罪名安在黎术身上。 猎虎的要求,是他们三个提起来的,黎术也是他们特地请过来的,对外,他们就是让新守卫比斗猎虎,而如今这一幕,简直成了笑话。 不仅没有成功狩猎,甚至还让曾闲儒死了! 回去之后,要如何交代! “猛虎伤人,实在可恶,来人,将这个大东西送到我的住处,我要狠狠惩罚它,拆它的肉、喝它的血、剥了它的皮!”黎术此刻,还十分气愤地说道。 可那二人都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的感觉。 “不论如何,闲儒死在边关,尔等都要负责——”顾宗瑞张了张嘴,有些无耻地开口。 “怎么负责?让谁负责?”黎术挑了挑眉,“我也知道,京中贵公子,身份尊贵,与我等不同,可杀了它的不是人,是老虎,还是你们自己准备的老虎,此事新守卫们知道,我的士兵们也知道,不日也会传回军中……” “这种意外,若让旁人负责,是不是有些太不讲道理了?”黎术不怕这威胁,反而肆无忌惮地说道:“从明日起,我定会让所有人都清楚,我黎术对你们有救命之恩,京中三位公子,我保住了两个,这功劳……能抵万金。” 顾宗瑞忍不住吞咽了一下,身上早已被冷汗浸湿了。 仿佛这一刻,他才想起黎术的箭法。 刚刚那两箭,准地不可思议。 还有那些士兵们,的确是训练有素。 他们仿佛是安排好的一样,危险的时候整齐自保,该冲上去的时候更是毫无惊惧之色,步骤严密,顺利至极,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他这营地里搜出了那么一大一张网…… “闲儒……”顾宗瑞声音颤抖着,“怎么会这样……” 庞公子久久回不过神来。 而那些新守卫见状,面色也变了。 他们都很精明,一看这状态,就知道,这次没有拼命上前护着三个公子,将来等着三个公子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必然会被解决掉。 这些贵公子,找借口解决他们,轻而易举。 突然,有一个人站在了庞公子的身后,突然将人扯了过去,刀子抵在了对方的脖颈。 “兄弟们!此地已经容不下我等,愿意跟着我回山寨的,尽管站过来!拿捏住这小子的命,我们不愁富贵!”对方是个狠人,张口便道。 黎术眸光一闪,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儿。 其他人等吓了一跳,尤其是那些护卫,立即在第一时间将剩下的顾公子围在了中间。 顾宗瑞吓得脸色都白了:“你们做什么!?忘了这些日子,我们对你们的优待了吗?你们可都是拿了银子的!” 马贼闻言,却忍不住一笑:“顾公子,你们的确是许诺了咱们银子,但咱们不也配合你们老老实实被招安了吗?只是今日……说好的,只是陪着你们演一场戏,杀了黎军司而已,可结果呢?” “你看看,这老虎可碰到黎术这女人一根汗毛了!?反倒是我们的人,死了这么多!” “这都是意外!”顾宗瑞连忙喊道,“快将庞公子放了,我们可以既往不咎!死了这么多新守卫,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我们绝对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 “呵!”马贼忍不住一笑,“新守卫如此表现,招安之事肯定进行不下去了,我们进不了军营,便会成为你们的弃子,到时候你们便会想办法将我们全部处决,来换取百姓们的爱戴!” “与其如此,倒不如提前一步动手,咱们大家伙,大不了重新回去做马贼,有什么大不了的?”马贼吊儿郎当地说着。 随着他的话说完,其他马贼也回过味儿来。 他说得有道理啊! 三个公子重视他们的原因,就是为了去军营! 他们压根就不想去,毕竟那种地方来钱没有抢的快,而且还处处受管制,丧命的可能也更大! 大家伙本就已经打算找个机会脱离了,只是因为三位公子身上的油水多,所以暂时耗着而已。 如今这个机会,也是刚刚好,否则等他们安定下来,肯定要算后账! 顾宗瑞心凉了半截。 “放过我!我可以给你们银子!”庞公子腿脚打颤地说道,“你们要多少?只要我能安然回京,一万两够不够?!若是不够,我们还有粮草,那些也可以给你们!” 马贼们慢慢聚拢。 其中一个马贼将目光放在了黎术身上:“好,既然庞公子这么有诚意,那么只要银子和粮草到位,我等便会放你安然离开,但还有个条件……” “什么……”庞公子连忙问道。 “我等做守卫之时,受这个女人欺压,憋屈得很!所以我们还要你们将这个女人送过来!”马贼们直指黎术。 邓家兄弟面色一紧:“不可能!” “我答应!”庞公子连忙说道,然后看着邓家兄弟:“你们……你们将她绑过来,只要你们做到,我许你们高官厚禄、锦绣前程!” 黎术眼神一冷。 邓家兄弟一听,却觉得受到了羞辱,他们放着任何人,立即说道:“谁敢动黎军司一下,我等必誓死反击!” 黎术身后的士兵里,虽然有人对银钱动心,可也知道,他们如今是谁的人,以下犯上这种事儿若是真的做了,什么前途都可不可能有,只会获得一身臭名和死无全尸的下场。 所以当即,众人护在黎术身前。 黎术看着那些顾公子和那些马贼,道:“原来今日之事,都是你们的算计,要用老虎来要我的命?顾公子,此事,等回去之后,你可要给我个交代的。” “至于你们这些马贼……尽管来要我的命就是,若是能拿到,那就拿吧。” 黎术的态度,像是在拖延时间。 “此女狡猾,今日敢来此处,只怕早有安排,万一有援军的话……咱们就难走了……”立即又马贼提醒道。 这话一说,马贼们也不敢继续逗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