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诡大明,我是人类之主帝皇》 序章 正德皇帝之梦(新人求收藏) 正德皇帝又一次从病榻上惊醒,往日里威严庄重的乾清宫此刻在黑暗中却显得是如此神秘,怪诞,甚至是恐怖。 他又做梦了,做的还是自从正德十五年年初八月,南下征讨宁王叛乱时在青浦江不幸落水后,便开始反复出现的同一梦境。 自从那次落水之后,也许是惊慌中积水呛入肺部,也许是别的,一些更加恐怖和诡谲的原因,和朱元璋一样,一向从不生病的正德皇帝病倒了。 这一次,他病的格外的重,甚至不得不一连数月都缠绵于病榻,难理朝政,国家大事不得不交给了张太后和首辅杨廷和一同决断。 可身体的病痛对这位一生戎马的皇帝而言并不算什么,他刚刚在应州击败了那位被誉为“成吉思汗第二”再一次一统蒙古高原的强大对手,黄金家族的达延汗。 南方,各地的皇帝的造船厂捷报频传,仅在今年,就有一百二十艘大船下水。 而从各地制造局收缴上来的用以来年与弗朗基人贸易的布匹、丝绸,瓷器也都分批陆陆续续的运往沿海。 恢复永乐盛世,重下西洋幻梦似乎越来越近了。 相比于他那个只会靠着不断出卖国家利益,向天下豪强士绅妥协的父亲,他的目光显然也已经看的更远。 肉体上的痛苦并不能击垮他,唯有精神上的孤独方才让他感到沮丧和失落。 在这段时间,他最喜爱的将军,权宦们却从未进宫看他,哪怕一次。 谷大用,张永,江彬…… 他们都在干些什么呢? 今年还不满三十岁的朱厚照望着摆放在御榻前的那尊藏地大庙一齐进贡以祈佑大明天子安康的金身菩萨像,他看着这尊慈眉善目的不知名的菩萨,有些失落的想到。 面前不过巴掌大小的金身菩萨的眼睛好像动了动,这让朱厚照不免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他眨了眨眼睛,再次看去。 但菩萨像却依然静静的坐在那里,低垂着双目,似是垂怜双目悲悯世人,亦或者是低头偷笑,讥讽着世人的自大和愚蠢。 朱厚照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鱼腥味。 他皱了皱眉头,也许是昨日的打扫的太监宫女有所疏忽,没有及时扔出宫殿内的杂物。 但很快,他的思绪便又随着这道鱼腥味飘散到昨日的梦境之中了。 梦里面,他行走在幽深冰冷的海底,周围奇幻诡谲的景象是他从未见到,也从未在任何的书本上的读到的。 直到,他看见了眼前突兀出现的那所传说中“龙宫”。 那真是金碧辉煌的殿宇—— 比大明两京的宫阙加起来都要更加的奢靡宏大。 琼楼玉宇,奇珍楼阁。 他看见了鲛人少女手捧盛满了珍珠的贝类穿行在舞榭歌台之间,他们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容貌就像落魄书生们话本中说的那般美丽多情。 鲛人的贵妇们穿着如蝉翼一样精巧单薄的衣物,这种工艺就算是富有天下的正德皇帝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没有人发现朱厚照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或者说,就像是所有人都看不见这位正德皇帝那样。 他得以继续深入,直到看见了宫殿深处那些不可言语的恶心怪诞之物。 正德皇帝打了个寒颤。 他避免回想那些可怕的东西。 但那记忆仿若追逐着正德皇帝的灵魂一般,不断的涌入他的脑海。 乾清宫的殿门被推开了。 终于,那些可憎的回忆仿若被惊退。 朱厚照看见了为首的女官手捧药盅。 后面侍从的宫女们表情恭敬。 她们都是张太后,也就是朱厚照那位名义上的生母张太后,从太后的寝宫慈宁宫派来伺候卧病在床的朱厚照的宫人。 他知道,自己该喝药了。 药是太医院开的,但喝了快半年了,朱厚照的身体非但没有半点好转,反而愈发的不妙。 这群庸医…… 他在心中暗自发誓,等撑过了这一次,他一定要让张永着手对太医院进行改革。 他的父亲孝宗,爷爷宪宗都死在庸医之手。 而且还是同一个庸医。 “投剂乖方,致殒宪宗” “合和御药误不依本方,致殒孝宗。” 一想到刘文泰这个庸医最后竟然逃过了惩处,被免除死罪回家安度晚年去了。 朱厚照就不由得感到一阵窝火。 他躺在床上,任由宫人们服侍着吃下了太医院开的良药。 应州一战,北方和平之日不远。 宁王伏诛,南方平定之日已至。 等自己病好了,就要立刻命江彬和火者亚三等人率领舰队重下西洋,肃清海域,重新打通与西方的贸易之路。 有了海运之利,重开盛世之时,已近在眼前。 然后是西南不臣的土司,东南骚乱的倭寇,还有东北的女真人…… 朱厚照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要尽快好起来…… 喝完药,巨大的困意如预期一样袭来。 恍惚中,朱厚照却并没有发现,眼前的这些宫人们不知何时的目光都紧紧的集中在自己身上。 她们看着病榻上的朱厚照,嘴角微微勾起。 诡异的是,那笑容一个个是如此的相似,就好像是从同一个摸具中抠出来的一样。 正德皇帝沉沉睡去,他又一次陷入了那场奇幻的深海之梦中。 宫殿中的海腥味愈加浓郁了。 病榻前,那尊佛像像是感受到了什么。 它不安的颤抖着,就好像感受到了更加致命的掠食者经过。 金佛的眼中流下了几滴水珠,也许是宫殿中过于浓郁的水汽,又或许,这一刻,这悲天悯人的菩萨,真的为他面前这位因为药物而陷入恍惚的正德皇帝和他的帝国正在遭遇的一切而落泪了。 但一切都已不可挽回。 金佛手中降魔杵断裂,额头开裂,长出第三只眼来。 口中生出利齿,腰间钻出手臂。 怪诞可恶。 慈悲真佛,已化作外道鬼乘。 窗外,又传来了宫人打更的声音,原来如今还是黑夜,距离黎明到来还很漫长。 明年刚好三十岁的大明皇帝躺在病榻上,在对自己的宏伟帝国的蓝图的规划中沉沉睡去,沉入寝宫内的黑暗,这些黑暗正在腾卷、流淌,并且早在旁人注意之前就已经变得翻动不休。 第一章 您的外挂已开启(新人求收藏) 正德十六年,二月。 湖广安陆。 窗外大雪纷飞,冷风如刀。 朱厚熜从睡梦中惊醒。 他躺在一辆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红木马车上,马车的四周系着白布,意味着这家有丧事。 车厢内铜炉烧的通红,温暖如春,熏得人额头微微冒汗。 车厢外官道上,小商贩的吆喝,流民的呻吟,差役呵斥鞭打之声和痛呼纠缠在一起。 正在车厢中静心打坐的朱厚熜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浊气。 他掀开了帘子,看着车厢外衣衫褴褛,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流民们惊慌失措的躲避着官差的鞭打。 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上辈子作为一名天坑专业的研究牲,在为了院长侄子的毕业熬了数个通宵之后,一觉醒来就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还是所谓的胎穿。 三年前自己这辈子的父亲兴献王朱佑杬死的时候,自己因为悲伤过度昏倒过去,醒来打破了胎中之秘,回忆起了前世的一切。 想到脑海中一连串熟悉的词汇,朱厚熜,正德十六年,湖广安陆…… 朱厚熜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 历史上某位好运的道士皇帝。 只不过,恢复记忆这几年,朱厚熜却愈发感觉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中种种的怪异之处。 乡间可怕的怪谈,地图上突然消失的村镇,关外有关食人恶鬼的传说,还有每日衙门里那些死状奇异古怪的死尸。 都不断的告诉朱厚熜,这个世界平静外表下的波谲云诡。 “桂花坊的酒酿越来越香了。” 旁边的少女趴在车窗上,回头一脸期待的望着朱厚熜说道。 朱厚熜看着自己这辈子的便宜妹妹,目光变得柔和了些许,知道她是想趁机在王府外多玩一会,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道。 “就知道贪玩,让周师知道了,免不了要禀告母亲,小心回家吃板子。” “哼!周师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罚我呢?要找我们的麻烦也是那个可恶的解昌杰才是!不过他现在正忙着姐姐的婚事跟赵家换钱,才没有心情管这档子事呢?” 面前不过的八九岁的少女反驳道,听到这话,朱厚熜不由得沉默。 面前的少女正是自己这辈子的妹妹朱清雪,也就是历史上那位三十岁就婚姻不幸郁郁而终的永安公主。 而她嘴里的姐姐则是朱厚熜的长姐朱清萱,历史上嘉靖帝刚登基五年就莫名暴毙,时年恰好二十岁的永淳公主。 而周师则是王府纪善,负责王府子弟礼仪教学,学识渊博,为人宽和,和蒋母朱厚熜几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解昌杰则是王府左长史,王府众僚佐之首,如今兴献王三年前早亡,而朝廷册封朱厚熜袭爵的诏书拖了数年迟迟不下,此时的他也是王府实际上的掌权者。 此人自视甚高,又贪财好色,数次被发现侵吞王府财产,可奈何他是朝廷派来的王府最高的长官,又加之两年前宁王之乱爆发,其身上监视王府众人之责更重,对此即使是蒋母对此也无可奈何。 “黄锦……” 朱厚熜向外喊道。 “世子何事!” 车外,一个面容白净柔和,三十余岁的圆脸太监当即策马过来。 他是朱厚熜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大伴,由朱厚熜的母亲蒋王妃一手挑选,对朱厚熜和王府忠心耿耿。 “母亲临行前要两瓶桂花酿来,如今路过,车队暂留半日。” 朱厚熜吩咐道。 “那可要陆典仗随行?” 黄锦小心的问道。 “不必,让骆千户挑几个侍卫同行即可。” 朱厚熜摇头。 陆典仗自然指的是王府典仗陆松,其家族自从孝宗朝就跟着兴献王来安陆就藩,算是地地道道的自己人。 而他有个儿子则在历史上比较出名,就是嘉靖朝大名鼎鼎,能止小儿夜啼的锦衣卫指挥陆炳。 骆安与陆松等人类似,也都是就藩时就跟着兴献王的武勋家族。 只不过随同出拱卫禁宫的亲军二十六卫,陆松出身锦衣卫,而骆安家出身羽林前卫罢了。 得了命令,黄锦当即吩咐下去。 不多时,朱厚熜下车,车队一至城南,充斥城北的流民便都自行消失不见。 街道上商铺林立,酒楼揽客的小厮脸上带笑,络绎不绝。 朱厚熜抬头,面前的牌坊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桂花坊! “骆老爷来了啊!里面请!甲字号厢房给您留着呢!这几日不来,春花姑娘可盼您盼的望眼欲穿了!” 面前小厮一见在众人面前领路的骆安,眼睛一亮,凑上前来。 众人看着骆安的面容不由得古怪。 黄锦更是迅速的将满脸写着好奇的朱清雪拉到身后,另一边对骆安怒目而视。 此时骆安的脸上写满了尴尬,但见身旁的世子只是轻笑,不免松了口气。 眼睛一瞪,回头便怒斥道。 “什么春儿秋儿的!开两间上房!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怎么教的伙计!认错人了都不知道!” 面前的伙计满脸委屈,原本的笑容顿时变成了苦瓜脸。 “开两间厢房便是,我们也不久坐,你先下去吧,” 朱厚熜摆手,让伙计赶紧下去。 此时的他看着面前有些慌乱的骆安,打趣道。 “看来金华府的案情着实难缠,竟让骆千户生这么大的火气。” 酒坊里有舞娘唱着最近流行软语新戏,又有丝竹之声相伴。 朱厚熜声音不高,却还是让骆安脸色一红。 “无事,英雄爱美人,自古如此,骆千户不必惭愧,不过家中事却要处理好了。” 朱厚熜提醒道。 骆安本是有家室之人,除了妻子李氏之外还有两房小妾。 可如今四十有余,膝下竟然一儿半女也无,终成其一块心病。 对于这些古人,朱厚熜能够理解其对于生儿育女的渴望。 没有过多的怪罪,骆安满脸羞愧,口头称是,几人刚要上楼。 不过经过某一桌身挎弯刀的行客身旁,朱厚熜听到这些来自北方讨生计的镖师们对一行热烈的讨论的话题之后,停下了脚步。 “一楼热闹,我和黄锦先在一楼待会,一会再上去。” 朱厚熜说道,便叫黄锦在一旁随便找了张桌子,刚坐下,就听见坐在东侧的那四名武夫中看上去身材最魁梧的那个抱怨道。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喝着闷酒,耳朵上的铜环颤动着。 “是啊,一路上北方倒马紫荆三关有马匪横行,山东有白莲教势力作乱,东南有水匪,倭寇,回到南直隶好不容易以为能歇歇,谁知道竟然遇上……” 说到这里,他身旁那个瘦一点,面上有道狰狞伤疤的汉子颇为顾忌的闭上了嘴,显然那东西给他的冲击是相当的巨大。 “大哥莫慌,既然金华府的陆路是过不去了,从海盐登船绕道也行……” “你懂什么,二弟来的时候就是从海盐走的,现在那里到处都是死人,连县太爷一家都死绝了。” “什么!大哥可知道到底是何事……” “具体怎么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是有海鬼作祟,你可知道城南的赵公子……” 说起来,这位赵公子倒和兴献王府还有几分关系。 解昌杰给朱厚熜的姐姐安排的婚事的对象便是这位赵大公子的弟弟,赵府上的二公子,安陆城里公认的纨绔子弟。 至于为什么选一个不学无术的商人之子,无它,赵家人为了能跟皇室攀上亲家,出钱最多罢了。 而且为了不影响赵家大公子的科举之路,更是在赵大老爷尚在的时候主动分家,显然是完全把兴王府的长女当成了一块好用的招牌。 毕竟按照朱元璋留下的遗训,按理说宗室亲属是不能走仕途的。 “大哥别蒙我,难道世上还真有海鬼这玩意?” 旁边一个汉子表情明显不信。 “怕不是大哥你编出来的故事吧?” 刚刚那瘦高的汉子嘿嘿笑道。 唯有看过县城卷宗,知道这个世界恐怕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的朱厚熜目光锐利了起来。 他朝着黄锦使了个眼色,让他传骆安带人来。 但就在这时,那光头汉子却是涨红脸了,一拍桌子。 “还真当我海上漂张直只会吹牛!?看看,看看这是什么!那海鬼被玄都观的道士砍伤之后留下的骨头!这是我偷偷事后捡回来的!” 他一下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块莹白的骨头,拍在桌面上。 “这不就是块吃剩下的牛骨头!”一个汉子笑起来。 “牛骨头?这是牛骨头?!放你娘的狗屁!” 光头大汉涨红脸。 “这位兄弟。能不能把这玩意给我看看。” 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朱厚熜知道,是时候了。 骆安得到消息,已经领着王府的侍卫走了过来。 朱厚熜起身坐在那疤脸汉子的面前。 “这位公子,可莫跟我开玩笑。” 见朱厚熜衣着华贵,疤脸汉子的神态变得有些拘谨。 “我对此物很有兴趣,开个价吧。” 朱厚熜使了个眼色,身旁的黄锦拿出了一沓大明宝钞,每张都是一贯的面额排在桌子上。 “这……” 看着桌子上厚厚的几摞宝钞,疤脸男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贪婪。 明朝的官方货币并非是很多人想象中的白银,而是官府发行的纸质货币大明宝钞。 即使因为滥发严重,贬值颇多,但面前这一沓粗略来讲也有四五十张。 换成民间通用的白银也有个十多两了! 要知道如今,大明北方的边军普通士兵一个月的俸禄也才一两二钱,精兵如家丁,选锋,铁骑等每月的工资也不过一两八钱。 十多两银子,已经是大明普通人家一家人一年的用度了。 “十两银子?” 疤脸汉子咽了口口水,明白面前的少年非富即贵,见其身后的骆安和众侍卫皆佩刀胯剑,更不敢胡乱报价。 他试探着说道。 “好。” 朱厚熜回答道,面前的几人对视了一眼,收好钱之后忙不迭的便出城送货去了。 看着手帕中的那块所谓的妖骨,朱厚熜突然间有些愣神。 “世子?世子?” 直到听到耳旁黄锦有些焦急的的呼喊,朱厚熜这才回神。 “没事,先回府去吧。” 朱厚熜看着一旁久叫不应,显得有些焦急的黄锦。 坐在马车上,朱厚熜略微有些失神的重新看着手帕中不知何时已化作粉末的妖骨。 眼前如水印一般出现一行小字。 “欢迎使用诸天宝鉴,最后的幸存者,黄金的时代已经过去,愿人类荣光永存。” 第二章 诸天宝鉴!启动!(新人求收藏) 不多时,朱厚熜就大致搞清楚了这玩意的用途。 沟通诸天! 换句话说,穿越异世界。 而且,不知为何,上面特意标明了仅限人类可以使用。 或许自己可以从另外的世界里找到解决自己这边问题的方法。 不过有个小问题,朱厚熜并不知道其他世界的坐标。 这可就有些难办了。 一时之间,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界面,朱厚熜不免有些犯难。 但随即,面前的诸天宝鉴就颤动了几下。 有人给朱厚熜发来了消息。 朱厚熜有些惊讶。 按照这个诸天宝鉴之前的说法,这玩意已经失落了许多年,难道还真有活人?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邀请您加入群聊” 看着头像上正在森林中采茶,额头微微冒汗的阳光女孩发来的邀请。 朱厚熜看着面前名为‘黄老汉的秘密花园’的群聊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不知道,在无比遥远的另一个世界,某位黄金君王看着自己刚刚建好群聊,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拉来那个不知道灭绝多少万年,此时却突然出现的纯种人类,就瞬间被四个不请自来的狗群友投票踢出群聊。 反复几次尝试重新加入都被无情拒绝,不免陷入了比朱厚熜更深的沉思之中。 好在,坐标已经发了出去,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了。 “宝,其实我是你未曾谋面的父皇,v我坐标,我这边立刻派遣星际舰队护送你回国继承家业,美女财宝应有尽有,当场封你为银河兵马大元帅……” 看着面前消息被拒绝接收之后猩红的感叹号,祂沉吟片刻,数万年的等待早就造就了他宠辱不惊的性…… md还是好气啊! 秉承着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原则。 给这四个狗东西挨个点了举报。 看着面前‘经检测该账号与原录入信息不符,封号十五天’的提示。 祂满意的点了点头。 评价为好似! …… 看着眼前冷清清的群聊,朱厚熜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是看着面前四个坐标光点,朱厚熜表示要从长计议。 正当朱厚熜思索时,马车顿时停住,周围传来了一阵哭声。 黄锦在外边掀开了帘子,朱厚熜看见穿着白衣的家眷哭哭啼啼,身后的官差杂役抬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旁边的大宅中抬出。 “怎么回事?” 朱厚熜探出了头来。 他看着道路两旁摆放的几十具尸体,问道。 “好像是赵家那边出事了。” 说这话时,黄锦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慌张。 毕竟,兴王府离着赵家不过几百步的路程。 正当两人忧愁的时候,骆安策马从不远处赶来。 见到朱厚熜,他顾不得下马行礼,神色有些恍惚。 “骆千户,前面出了何事。” 朱厚熜急忙问道。 “赵家上下一百余口……全没了!” 骆安回答道,此刻他的表情看起来还在梦中。 朱厚熜悚然。 盘踞安陆数百年,堪称一方霸主的赵家没了。 要知道,赵家作为地方豪强,可不只是在官府有关系那么简单。 不算出任地方卫所身兼武官官职的子弟,光是家丁护院都有数十人之多。 这可都是精锐,绝不是卫所里面那帮饿的快冒烟的军户大爷们可比。 “都是被海草活活勒死的,天杀的,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海草。” 安陆属于湖广布政司,位于内陆,距海千里。 更别提勒死死者的水草明显是刚刚才从海里捞上来的。 一想到死者七窍中不断涌出的水草,骆安就不禁感觉胃中一阵翻腾。 “赤岭道人呢?” 朱厚熜问道。 “都死了,赤岭道人的尸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了一样,满屋子全是碎肉,官府整整用了两个箩筐才装满。” 想到刚刚见到的可怖情景,骆安不禁打了个冷颤。 朱厚熜心中一沉。 赤岭道人城外玄都观观主的亲弟弟,据说不光有一手驱鬼除邪的手段,一身剑术更是出神入化,曾一人斩杀了十多名山匪。 朱厚熜刚恢复记忆那会,为了自保便频繁的拜访安陆周围的道观寺庙,寻求应对诡异之法。 朱厚熜清楚,赤岭道人,已经算是整个安陆玄门最强的战力了。 可如今,就连他也…… 等朱厚熜脚步匆匆的踏入了王府。 王府门前此时布满了带刀的侍卫,领头的那人见了朱厚熜,连忙迎上去,低声说道。 “主母和解长史在中堂等着世子。” “有劳路典仗了。” 朱厚熜拍了拍这个神色干练的中年男人的肩膀,抬脚进了府门。 等到了中堂,蒋母看见朱厚熜,像是松了一口气,连忙让他坐下。 身旁的中年男子看着朱厚熜只是微微点头。 作为朝廷派来兴王府的王府长史,地位仅次于兴献王之下。 别说是朱厚熜这个连爵位都没有的世子,就算是兴献王在世,也要让他三分。 “城内有白莲教妖人作乱,赵家满门被灭,虽然县令已令城内戒严,但我和解长史商量了一下,这段时间你就和王府家眷就先陆续转到乡下避避风头。” 蒋母说道,朱厚熜知道这必然是蒋王妃和解昌杰商量之后的结果。 “儿臣领命,不知何时出发。” 听到朱厚熜的回答,蒋母身后的白衣少女明显松了口气。 “三日后便动身。” 之后的事情便与朱厚熜无关,毕竟他今年才刚满十四岁,等到众人散去,那十六七岁,容貌精致的白衣少女上前拉住朱厚熜,柔声说道。 “母亲也是担心你,你可千万不要多想。” 此人正是朱厚熜的长姐,平日里待朱厚熜甚好,不过说话间,她不免又咳嗽了几声。 “又是一群庸医,治了这么多年,姐姐的身体却还是没有一点好转。” 朱厚熜看着脸色苍白长姐,仿佛看到了历史上她二十岁便早亡的命运,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别这么说,刘神医早年是在宫里给皇上过病的,若让外人听了去又是祸事。” 说话间,少女忍不住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母亲已经给舅舅写信说明城内情况,不久后舅舅就会带人来王府。” 朱厚熜的母亲蒋氏蒋王妃出身于在大明一个传统的武勋世家。 原王妃蒋氏父亲为锦衣卫中兵马指挥蒋敩,家族甚至可以追溯到汉代,祖上在北方世代为将。 其有两个弟弟,二弟蒋定随武宗选调边军入京与京军混同操练的机会,入了五军都督府。 三弟蒋安则是留在大同任游击将军,开垦田产,训练家丁武卒,以镇守家业。 而京军无诏不得擅动,能来的想必只有朱厚熜的二舅蒋安。 想必是蒋母见兴献王一死,解昌杰势力过大,想要借此事引入蒋氏亲族来加以制衡。 这次护送朱厚熜到乡下躲避,身旁的护卫除了陆炳等人就都是长史解昌杰一手安排的。 “阿姐快去休息吧……” 朱厚熜安慰道。 “阿弟也要小心。” 等看着少女离开,朱厚熜回到自己寝殿,打开了诸天宝鉴。 …… 朱厚熜原本的住所是王府东北部的世子府,兴献王死后,便搬进了王府内的纯一殿内。 殿外甲士环卫,戒备森严。 “传下去,我将静修三日,任何人不许打扰。” “诺。” 看着黄锦离去传令的背影,朱厚熜闭好房门,打开了诸天宝鉴。 看着眼前四个红,蓝,绿,紫的四色光点,代表着自从被拉进群聊之后玄天宝鉴发现的四个世界。 四个光点从外表上看没有任何的差别。 朱厚熜本打算随便选个世界,但随即,他轻咦了一声。 在四个光点外,金色的光点颜色暗淡,若不是仔细观察,朱厚熜恐怕真的会忽略过去。 “就它了……” 朱厚熜想到,反正都是瞎蒙,不如找个顺眼的。 第三章 有挂(新人求收藏) 武周国,青山坊。 扛起锄头,望着面前长势甚好,郁郁葱葱的灵田。 朱厚熜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 “朱老弟的灵植夫的手艺见长啊,恐怕都能比拟一些练气中期的修士了吧!” 不远处的田埂上走来一白发飘飘的老头,须发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背后背着两把鱼竿,此刻看朱厚熜眼前的灵米,不由得啧啧称奇。 但朱厚熜看着他回来时略微有些打弯的双腿,心中知道这老色鬼大概又是趁管事的不在,偷偷去坊里的妙音楼里找修炼媚功的女修探讨阴阳大道去了。 心中有些无奈。 这老李头平日里实际上没什么大毛病。 唯独喜欢和坊市里天魅教的女修纠缠不清。 “李伯可要注意身体啊……” 朱厚熜忍不住提醒道。 毕竟说起来,这家伙是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认识的第一个熟人。 半个月前,朱厚熜刚穿越来的时候,正好碰上青山宗一年一度选拔仙苗的大典。 虽然灵根被评价为丁上,算是比最次等的伪灵根稍好些,被招进仙门,挂在外门某个执事名下当了个记名弟子。 平日里处理些宗门杂事便是了。 尽管只是外门,还是执事记名弟子,听起来极为苦逼。 但却也比那些连灵根都没有,只能失望回家的普通人幸运的多。 朱厚熜现在也算是有结丹老怪坐镇的青山宗宗的一份子,得了仙宗的庇护,还能在空闲之余修炼一番《养生化劫法》。 半个月来,朱厚熜成了一名练气一阶的小修,负责二亩灵稻的种植培育。 “昨天宗里刚传来消息,附近黑风岭有妖兽暴动,怕有妖兽穿过防线毁坏灵田,明日门内特意派人来我们这里视察。” 见老李头急着回房休息,朱厚熜提醒道。 听到这话,老李头脸色一变。 随即略带感激的看了朱厚熜一眼,便匆匆回去准备灵石去了。 不像朱厚熜是刚来的新人,靠着给宗门种地自己活着都费劲,宗门的这些执事知道从他身上刮不出什么油水,也就懒得搭理他。 但李老头可不一样。 作为给宗门当了几十年佃户,名下甚至有两亩中田,三亩下田五亩私人土地。 虽说每年都要上缴一半以上产出给宗门,但留在手里的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这也是老李头能隔三岔五去坊市里喝花酒的底气所在。 也正因此,每次有上宗来使,李老头都不免大出血一番,拿出灵肉灵酒招待这些宗门执事。 而且老李头这人无牵无挂,原本家族在清池宗治下大齐国还算望族,后来不知为何没落。 导致老李头如今不光子女,连个亲戚也无。 这就导致外门不少人对他名下这五亩良田垂涎三尺。 就等着老李头哪天嘎了之后瓜分他的财产。 “对了小朱,你上次托我带的东西……” 李老头招呼朱厚熜进来。 清山宗的佃户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正经洞府。 都是自行伐木在灵田旁搭建的小棚屋,不过这棚屋是用轻灵木所建。 冬暖夏凉,驱虫养神。 朱厚熜走进来,老李头的房间却是出乎意料的整洁。 房间中间的是一张木床,正对着床的是一座书架。 除此之外就是些在地上摆放整齐的杂物和一张木桌。 老李头伸出了枯黄的手,在书架上摸索了一番。 拿出了一本封面是用某种野兽的皮革包裹的书籍,掌中熟悉的手感不由得让他的眼中闪过了几许怀念。 他转身将其连带着这次从山下带来的百宝楼新出的最近仙界奇闻册交到朱厚熜手中。 “多谢……” 看着封皮上红蛇拳几个大字。 朱厚熜从怀中掏出了一只小包裹,取出几枚切割好的灵钱就要交给面前的老李头。 “不用,天音楼往年旧版的百宝册不值几个灵钱,顶多比废纸稍贵些,红蛇拳是早年我家族武学,可惜现在除了我之外会使用者寥寥无几,你练的话也算是给它找个传人了,真论起来,还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李老头摇了摇头,将灵钱重新塞回了朱厚熜身上。 至于储物袋,那是唯有大家子弟,筑基大修方才有机会接触到的东西。 虽然朱厚熜极为眼馋,但奈何自身修为太低。 只能用最粗浅的方式拿个袋子把灵晶揣在怀里。 听到老李头的话,朱厚熜心中一暖。 别看老李头说的轻巧,但放在这个世界,偷学旁人的家族武学是要被追杀到天涯海角废掉武功方才罢休。 “那便却之不恭了。” 朱厚熜倒也没有再推辞。 大恩不言谢,严格说来自己刚穿越过来这条命都是老李头救得,也就不太在意这本凡世的武功了。 “对了。” 等临别时,老李头提醒道。 “最近听说黑风岭兽潮是受一处秘境影响,最近没事就不要往坊市外跑了,人多眼杂,难免出事。” 朱厚熜闻言停顿了一下。 秘境,不光充满了某些纵然是金丹大能也无法理喻的诡谲之物,更潜藏着令修仙者修为短时间突飞猛进,甚至脱胎换骨的机遇。 自然,里面更是极度危险,纵然是筑基大修进去也是九死一生。 更别提朱厚熜这种炼气境的小虾米了。 “自然,我修为浅薄,如若无事,自然是不会主动寻险的。” 听到朱厚熜的话,李老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怅然的叹了口气。 “是啊,安稳点好啊!” …… 朱厚熜回到自己的小木屋。 喝了两碗从灵田里拔的灵草,或者叫杂草泡的茶水之后,朱厚熜先是翻开了那本百宝册,细细的阅读了起来,增长着自身的见闻。 虽说是杂草,但生长在灵田,在凡间也算是一等一的天财地宝。 价值千金难求。 朱厚熜感觉一股暖流流入腹部,就连修为都微微增长了几分。 许久,朱厚熜合上了书本。 这个世界里,除了人族和妖魔等异族外,还存在着一种名为诡异的东西。 它们好像是某一天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又会在悄无声息之间突然消失。 能无视金丹以下的修真者,按特定的规则杀人于无形,纵然是元婴老怪都忌惮不已,遇见了也只能勉强自保。 而按照书中的说法,朱厚熜不无绝望的发现,大明世界里的那些东西可能并不是自己所认为的鬼怪冤魂,而是最难缠的诡异。 朱厚熜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必须要按最糟糕的情况来。 明日就要去山脚下坊市采购一番。 毕竟我对付不了诡异,难道还对付不了诡奴吗? 生灵被诡异杀死之后,有概率会被转化成诡异的奴仆,其实力根据生前修为有高有低。 想到这里,朱厚熜的心情不免稍稍平复了些许。 他回身又翻开了那本李老头给的那本红蛇拳。 至于为何朱厚熜不抓紧时间修炼而是转而研究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看不上的武道,自然是因为为——没钱—— 是的,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 修仙筑基后每个阶段分上中下三期,分别是筑基,金丹,元婴,化神,而筑基前的练气期则是分为十层。 而灵根则是分为五等,分别是甲乙丙丁四级灵根和最高的天灵根。 天灵根必成元婴,甲等灵根则为结丹种子,金丹之前没有瓶颈,乙等灵根号称天生筑基,突破筑基概率极大。 而剩下的丙丁类灵根,修炼效率低下,恐怕这辈子连练气圆满都很难抵达。 筑基之机更是宛若天堑。 若想筑基,非要用灵药秘法辅助不可。 而朱厚熜很苦逼的只有最低等的丁类灵根,而且只是一个小小的青山宗的佃农。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是绝难筑基了! 但…… 朱厚熜看了一眼手边那套青山宗练气弟子必修的《化劫法》,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微笑。 没想到吧!老子有挂! 第四章 小迷踪阵(新人求收藏了) 养生化劫法。 分养生化劫两部分。 养生一部分则是温养经络,增进修为,以求长生。 这部分平平无奇,就是练气到筑基的普通功法。 而化劫的一部分,就颇有意思了。 据说是千年前青山宗的一位祖师所作,深感修行之道对资质功法资源的要求太高。 寻常弟子攀登格外艰难,大劫一至,立刻身死道消。 于是另辟蹊径,采取以劫修行。 其认为天地之间有灵气,亦有劫气,大劫一至,万法皆消。 但若借劫气修炼。 则不假外物,亦可成仙。 听起来很不错…… 但……这几百年间,包括创建这部分功法的青山宗祖师在内,都没说有人成功的。 毕竟,化劫之法,自然是劫难越大,好处越多。 修行此法的修士为求突破自然要主动应劫,哪里越危险便越要越往哪里去,如飞蛾扑火。 自然也就死的越快。 据说那位创立此法的青山宗老祖便是战死在荒原抵抗兽潮的战争中,但也有传闻是他外出寻找机缘的路上习惯性手贱招惹了两只玄凤幼崽,然后被路过的化神大妖一巴掌拍死的。 如此种种,导致青山宗对此法极不上心,甚至态度堪称消极,门内内门的师长经常拿此口提面名门下弟子,不要天天觉得自己是天选之人硬练化劫法,君不见青山祖师都bb 而化劫法之所以能留在宗内的基础功法上,自然是的号称‘自由修仙’的名号太有诱惑力。 每年都能为宗门吸引一大群底层出身的修真者怀揣着梦想给宗门打白工。 宗门尝到虚假宣传的好处之后,也就在刻意装作不知道此法弊病的同时听之任之了。 但…… 譬之砒霜我之蜜糖。 朱厚熜表示我是真的有挂。 简单来讲,这个世界的能消灾挡劫的高级修士,根本不需要修炼化劫法修为亦可突飞猛进。 而需要修炼化劫法的多是没有资源资质的底层修士,大劫一至,稍有不慎便要身死道消。 但若是换个危险程度较低的世界呢? 朱厚熜看着眼前的化劫法,心里乐开了花。 “化劫法的修行不用着急,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增强护身之术。” 朱厚熜翻开了那本红蛇拳,看着李老头特意在书后面写的满满当当的拳法秘药的配方。 墨迹还未干,显然是临时新写上的,不哟普的心中一暖。 明日等送走几个宗门执事之后,便到坊市一趟采购一番。 朱厚熜摸了摸自己腰间干瘪的钱袋,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 “郑执事,这边请。” 第二天一大早,李老头就早早的将朱厚熜拉起来,去招待青山宗来的管事。 “不错,看来是为宗门尽了心的。” 看着眼前一排排郁郁葱葱的灵田,那被李老头称之为郑执事的中年人脸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微笑。 毕竟底下灵田的收成好,自己也能受到宗门的奖赏。 “都是宗门庇佑,不让妖兽劫修有机可乘,我们也只是安心给宗门办事罢了。” 走在前头的李老头便不留痕迹的往郑执事的手里塞了两个布袋,感受着布袋里灵钱沉甸甸的分量,这位郑执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 “不错,等这季丰收,我便上奏宗门给诸位请功,到时管事的长老又高兴,说不定又能发现几个被淹没的仙苗来。” 听到执事的话,跟在李老头身后,和朱厚熜同届的几个年轻佃农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向往的神色。 其中反应最大的莫过于朱厚熜左手侧的一男一女。 男的十七八岁,虽然表面儒雅,但眉宇间隐藏着一股傲气。 女的则更小一些,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精致,举止优雅,显然与男子一样出身不凡。 男的叫林逸,据说是尘世某个藩王的王子,而女的叫赵瑶瑶,是天下有名的行商赵家的二女。 虽然朱厚熜是个黑户,但由于仙人的存在,这个世界的封建王朝对于基层的掌控力几乎为零。 朱厚熜:我可是帝皇他老人家钦点的良民啊! 可惜,都跟朱厚熜一块都因为资质不行被刷了下来,被打发到半山腰当灵植夫去了。 而对于这些宗门的佃户,青山宗也不是完全放养的。 每隔数月都要派人来检测修为,若是有能在三十岁前突破练气后期的,便收入外门,成为正式弟子。 三十岁前一身血气充盈,此生筑基还有可能。 就算不能筑基,宗门也很乐意再多几个练气圆满外门执事打理上下。 而这位郑执事,几乎就是眼前这帮佃农们此生的顶点了。 “好了,一会还有几处要去巡视,就不浪费时间了,现在开始吧。” 等为首的几人寒暄过后。 郑执事一挥手,从袖口掏出了两块阵盘,放在灵田四周。 几抹青色的灵气被其打入到阵盘上,散发出耀眼白蓝光芒。 “灵气出体,这位郑执事竟然是练气圆满。” 看着面前布阵的郑执事,林逸眼中的桀骜彻底消失不见,满是钦佩和渴望。 他深知,别看在凡世身份多么尊贵,在这些仙人的面前统统都和蝼蚁无异。 就连一旁的那个富家女赵瑶瑶也不免有些震惊。 毕竟这位郑执事如今看上去不过四十余岁,气血还未衰退,已是练气圆满,此生必然有一次突破筑基的机会。 虽然希望渺茫,但一旦突破,延寿一甲子,立刻便可青云直上,成为筑基大修。 “好了。” 四周不觉起了一层浓雾,郑执事将阵盘交到旁边李老头的手中。 “一阶下品小迷踪阵和小青木剑阵已经布好,这是阵盘,着人日夜看守,不得有失。” 说完,便满意的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李老头看着手中的阵盘,无视了底下众人火热的眼神。 思考了片刻,目光看向了正神游天外的朱厚熜。 “青木剑阵便由我掌管,小熜啊,小迷踪阵便由你看管,不得懈怠,知道吗?” 朱厚熜知道这是李老头的好意。 毕竟在场众人的资质一般,大多一辈子就都在此处了。 多学一门手艺,哪怕只会一门残缺的小迷踪阵,对于自己的未来都是很大的帮助。 自己身旁的这帮佃农别看现在和自己混的一样惨。 但在尘世大多都是非富即贵,一个个心高气傲。 也就是自己黑户,和无亲无友的老李头反而意外合得来。 至于其他人会不会因此对自己有啥看法…… 朱厚熜眨了眨眼睛。 关自己什么事,大不了到时候事不可为自己拍拍屁股跑了就是了。 难不成你还能打穿世界去找我不成。 “定不辱命。” 朱厚熜接过。 底下那林逸想要说些什么,但被一旁的少女拉住。 摇了摇头。 林逸沉默。 虽然朱厚熜只是个刚刚修行,练气一层的小菜鸡,但老李头可是练气后期的强者。 只是因为年过六十,气血衰败,突破筑基几乎是注定失败。 方才心灰意冷,留在此处给宗门务农。 这也是为何宗门执事对其另眼相看的原因。 想到这里,盯着正好奇的打量着阵盘的朱厚熜,他不禁攥紧了拳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自己怎能被一个平民比下去。 父亲临行前交给自己的东西,现在是时候打点上下,为下一次宗门选拔早做准备了。 第五章 金甲神人 青山坊建于山脚。 青山宗盘踞在此百年之久,坊内楼宇林立,方圆数千里的散修聚集于此,十分热闹。 坊内的建筑一大半都姓慕容。 自从青山宗三代祖师慕容中德驱逐坊间魔修,获得上宗任命青山宗镇守武州十二国后。 原本武州国内从属五姓七望之一的慕容家便大批涌入青山宗,购置产业,担任宗门要职。 就好比朱厚熜面前这家装修精致的宝药轩。 看着牌匾下笑容可掬的女修。 朱厚熜凝眸注视前方,任由那女修如水的秋眸快眨烂了也不为所动,硬顶着众女的注视下走进了散修们摆摊交易的东区。 虽说宝药轩的产品品质优越,比散修手里的三无产品不知好了多少倍,但它……贵啊! 买一颗凝气丹的价钱都够在散修那买三颗了。 若是换成材料自己练,开炉十颗都不止。 想到这里,朱厚熜便忍不住痛心疾首。 那可都是钱啊! 摸着兜里自从青山宗发放安家费以来,仅剩的十二颗灵晶。 朱厚熜来到道路尽头一个摆摊的中年男子面前。 男子虽然看样子不过四十余岁,修为也有练气后期的水平。 但眉宇间却已有皱纹显现。 “朱老弟,今天要买点什么?” 看到朱厚熜过来,他当即眼前一亮,放下了手里的翠玉烟杆。 此人名为岳山海,青云坊草药堂中一名一阶上品炼药师。 平时不忙时也收些散修手里的药草,练成丹药出来摆摊整些外快。 “要两枚凝气丹,再要些洗髓丹和龙虎丹……对了,顺便帮我看看这东西能换几个钱。” 朱厚熜说着从怀里薅出了一把今早从田里拔的杂草放在岳山的面前。 青山宗建立在一条三阶灵脉之上,灵田虽然位处边缘,灵气较宗门核心可谓天差地别,但也能蹭一蹭宗门灵脉的便利。 杂草种下去都要长成仙草……要知道,青山坊在附近散修眼中堪称修行圣地,但坊市底下也不过是一条一阶上品灵脉。 “三块灵晶,若是全换成丹药,可以给你算三块半。” 灵晶,乃是灵石矿的一种,因为品质极差,不入品阶,但储量大,是练气期修士之间流通的货币。 “那都换成冰心丹。” “好嘞,一共是九块灵晶,收你五块就好了。” 在将两颗凝气丹,一瓶龙虎丹,一瓶冰心丹,一瓶洗髓丹装好后,面前的中年男子喜滋滋的给朱厚熜附上了一张请帖。 “过半月是我儿子的满月酒,小老弟可一定要到啊!” 听到这话,朱厚熜有些吃惊。 毕竟修士生育相较极为艰难,虽说生出有灵根孩童概率远比两个凡人要高得多。 但对于底层的练气修士而言风险还是太大。 稍有不慎就是几个没有灵根的小拖油瓶。 “那恭喜岳兄了!” 这岳山海平日里待人不错,就算是朱厚熜初来乍到也没有坑他一分钱。 反而对朱厚熜还极为照顾。 朱厚熜此次恭喜也是发自真心。 不过,还没有等两人聊完,就听见周围坊市内顿时骚动了起来。 隐隐之中,有‘黑山密藏’,‘洗髓灵物’等等声音传来。 朱厚熜驻足倾听。 “不知是何种灵物?” 路上,一个女修焦急的问道。 “据说是一只百年阴阳蝉遗蜕,可令修仙者重返壮年,年轻练气修士平添三成寿元……” 听到这话,坊市内更加骚乱了起来。 不少修士干脆直接收摊,就要去密藏一探究竟。 “朱老弟,今日老哥便提前告辞了。” 看见这一幕,岳山海的脸色变了又变。 “岳老哥难不成对这密藏还有什么想法?” 朱厚熜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老弟说的哪里话,我在坊内有家小,哪里还敢如散修一般冒险,不过如今动乱又起,丹药价格在日后一段时间内必然飞涨,回去安顿好家人后便抓紧时间开炉炼丹便是。” 听到岳山海的话,朱厚熜也不禁感叹这位老哥是个稳妥人啊。 “摊位上剩的几瓶丹药都留给老弟了,月底可一定要来喝我儿子满月酒啊!” “一定一定!” 朱厚熜收了丹药,见岳山海脚步匆匆的离开。 便也快步向相反的道路返回。 索性坊市虽然略有骚乱,但秩序尚存,很快便有慕容家的执法队来维持秩序。 朱厚熜把青山宗的徽记打出,倒是安安稳稳的回了自己的小屋。 一般佃户居住的都在灵田北面,方便取灵泉水灌溉灵田,不过朱厚熜和李老头为了操控阵法,特意将小屋子搬到了灵田南部临近地脉的位置。 等清点这次所得后,朱厚熜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其中光突破练气小境界的凝气丹都有三粒,稳固心境的冰心丹有两瓶,补充气血的龙虎丹有一瓶,剩下的解毒,疗伤的丹药,杂七杂八,朱厚熜粗略一数竟有十多瓶之多。 光炼药的成本就完全超出了朱厚熜今日的花费。 不过,还没等朱厚熜感叹,房门便被敲响。 门外正是那位凡世富商之女赵瑶瑶。 “李老伯临行前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朱厚熜伸手接过,无视了她对房内有些好奇的打量。 确认信件火漆完好后打开。 等看完了信件的内容后,心中一阵叹息。 在突破筑基的可能前,李老头终究还是选择了一搏。 甚至此行还带上了宗门的小青木剑阵。 哪怕平日里表现再毫不在意,对于无法突破筑基一事,他终究还是心有不甘。 今日机缘已现,哪怕九死一生都要舍命一搏。 或许这就是修仙者们的宿命吧。 朱厚熜不免对于此界修真者又有了新的感悟。 “多谢。” 朱厚熜道谢道。 面前的少女捂嘴轻笑,本就天生丽质,加之修行人滋补之术,显得格外美丽。 “过几日便是降仙日,往届的几个师兄想要把新来的师弟师妹们召集在一起聚一聚。” 传闻万年前,有金甲神人持天书下界,开创此界道统。 留下万法碑一座,虽然后来因战火而四分五裂,但也立下此界万法之源。 据说青山宗的立身之法《青山长寿功》便是初代祖师观摩碑文的一块残片所做。 为纪念仙人传道之功,每年这个时候各大宗门都会举办活动庆祝。 而至于赵瑶瑶口中的师兄,自然也不是真的宗门弟子,而是前几届选拔仙苗时被刷下来的佃户。 在赵瑶瑶的印象中,像是朱厚熜这样一无亲族,二无后台之人,必然不会有资格拒绝邀请。 自己等人也可趁机观摩其手中的小迷踪阵。 “不了,李伯让我持阵守护灵田,又怎能因为享乐而擅离职守。” 看着面前摇头的朱厚熜,赵瑶瑶还想说些什么。 “我意已决,还请不要再多说了。” 看着面前砰的一声被关上的房门,赵瑶瑶心中有些郁闷。 不说凡世的锦衣玉食,就算到了这里自己凭借着自己的美貌和手段,哪里遭到过这样的对待。 不过,这人如此不识趣,想必又是一个认不清现实之人。 本就资质低劣,若不抱团取暖岂有出头之日。 赵瑶瑶摇摇头,快步离开。 …… 门内,朱厚熜收拾了一下细软,顺便将那支放在祖师牌位前的小迷踪阵阵盘揣到自己兜里。 第六章 神奇的群友们(新人求收藏) 等朱厚熜再次在安陆兴王府的纯一殿睁开眼睛。 面前的诸天宝鉴上已经多了许多未读消息。 都是同一个网名为“帝国劳模黄老汉”的人发的。 对方在留言中表示了解朱厚熜目前的困境,并表示自己作为某公益救世组织的代表,在看到朱厚熜发出的请求后,很乐意给朱厚熜免费提供帮助。 但两人距离过远,他很难给朱厚熜什么具体的帮助,只能寄托于朱厚熜这边收集散落在各处的宝鉴碎片之后再做打算。 目前只能提供一些理论上的支持。 朱厚熜不管有什么疑问都可以留言给他。 他看到了一定会回复。 朱厚熜本认为他是个骗子。 但看到他给出的一套名为《大日观想法》的法门之后。 仔细比对,发现竟然比青山宗的功法还要精妙几分。 其中更有种种秘法,例如移植妖类血脉,进行生物改造,以升资质,铸造战俑。 又有神魂契约之法,千里腾挪之法等等,精妙万分…… 只是有个问题,修炼此法大多都需要某种名为灵性能量的玩意。 但,有总比没有强。 至少有一部分比如血脉改造手术的啥的还是可以学习下的。 正当朱厚熜含泪要感谢一番这老哥时,表示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但看着面前一行“该账户遭多人举报,现已封禁”的提示。 不免陷入到更深层次的沉思。 随即,便有人在群里@朱厚熜 黄老汉的秘密花园: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欢迎更多有志之士加入我们的事业!(微笑表情)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捕捉一只萌新,rua!!!(凶狠) 明者见微,智者知祸:欢迎新人。 胜利,荣耀,血:唯有胜利方能取悦!(挥剑) 一想到对方给的坐标,也算是给自己提供了不少的帮助。 朱厚熜思索片刻。 “感谢各位异世界的好心人的帮助” 朱厚熜对之前的帮助表示感谢。 交谈一阵后,朱厚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虽然对方学识渊博,善解人意并且乐于助人…… 但……这种扑面而来的中二气息是怎么回事。 什么智慧之主胜利女神等等乱七八糟的……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自称是丰饶和生命之神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自称是爱情和创造之神 明者见微,智者知祸自称是智慧和命运之神 胜利,荣耀,血说自己是战神。 中二少女吗? 朱厚熜不禁摇头。 但她们给出的建议倒还是挺有用的。 懂了,一看就是高等文明里面不好好学习,cosy入脑的中二少女。 见说了半天朱厚熜死活不相信自己等人的身份。 那位自称命运之主,网名为明者见微,智者知祸的文艺少女不禁无奈的发言。 “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们真的是能够拯救人类的真神?” 看见这样的回复,朱厚熜不禁一笑,缓缓打出几字。 “富姐v我50证明下实力。”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胜利,荣耀,血:“?” 明者见微,智者知祸:“什么意思?” “就是给你个机会证明下自己,不管是什么神兵宝物武功秘籍啥的都行。” 正当朱厚熜满怀期待的准备三句话让异世界大小姐为我花了一百五十万时候。 对面显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目前我们双方的距离太远,我无法捕捉到你的坐标。” 看见回答,朱厚熜眨了眨眼睛,无语望天。 什么傲娇大小姐人设。 “那咱俩是咋联系上的。” “这属于早已毁灭的人类帝国远古技术,至今还无人能够破解,如果你能给出一个准确坐标的话,说不定我还能试试。” 得,什么科技靠考古的异世界太空歌剧。 朱厚熜不免扶额。 “你就说说你们能干啥吧。” “……” 在良久的沉默过后,那位命运与智慧之主终于开口。 “条件确实苛刻,要不我给你上个赐福?” “确实,这种事情命运确实在行。” 那位头像极为涩气,网名为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群友在一旁附和道。 “赞同。”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话语仍旧简短。 唯有那个网名与其他几个格格不入,朱厚熜一度认为其受到了小团体的孤立,名为胜利,荣誉,血的家伙对此嗤之以鼻。 “别听她瞎扯,她连自己啥时候要倒霉都预测不了,还学着别人搞赐福,搞笑?” 看见多数人还是肯定这位智慧之主的,朱厚熜不免有些期待。 “开始了吗?” “已经结束啦!” 屮,合着您还挺骄傲。 看见这一幕,朱厚熜忍不住摇了摇头。 可他却不知道,在修仙界,无数在世仙人的洞天之内,诸多擅长演算的化神老者此时却不约而同的睁开了眼睛,在众多弟子惊诧眼神中直接吐出了一口血来。 更有人直接寿元枯竭,当场坐化。 “天机!乱了!” 被誉为天下第一神算的星辰门祖师占星子满脸骇然的吐出了一口鲜血,留下了令门下弟子恐惧而又不得其解的话语之后黯然坐化。 而在大明界,无数深海的眷属突然之间又聆听到了那个伟大存在的低语。 祂仿佛突然之间受了什么外在的刺激,从无尽的长眠之中醒来了。 尽管转瞬间又因为封印重新陷入了无穷的幻梦之中。 但在世界的各处,无论是旧世界还是新世界,无数隐藏于地下的的,怪诞恐怖的隐秘教团的祭司们此时却不一例外的被巨量的不可名状知识无情的涌入脑海,在众多信徒前爆掉了脑壳。 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也变成了地地道道的疯子,他们容貌痴傻疯狂,口中反复重复着同一句话。 “祂看到了!无所不知的存在看到了!我主正向祂地上国度走来!” “越来越近!” …… 在确定了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后。 朱厚熜终于确定对面的这几位确实有那么点大病。 不过一想到那位黄老汉账号还处于封禁中,以后自己穿越都还要靠眼前这几人。 朱厚熜决定帮她们圆下去。 但话不能显得太刻意,又不能太敷衍,最好能圆的恰到好处让对方的虚荣心获得强烈的满足感。 “家人们谁懂啊!简直太好用了!一下子就治好了我多年的腰间盘突出,简直绝绝子!” 顺便还发了两个鼓掌的表情。 一时之间,众人不免都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好吧……可能是距离太远,可能过几天真正的效果就出来了。” 由于实在是过于丢脸,某位命运之主强撑着发完消息之后便光速下号。 只留下身后战争之主猖狂的嘲笑声。 第七章 遇袭(新人求收藏啦) 朱厚熜叹了口气。 门外传来了一阵极有节奏的敲门声。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 “进来吧!” 朱厚熜答道。 来人是黄锦,他手捧铜盆,肩上搭着一条毛巾。 见朱厚熜仍旧好生生的坐在原地辟谷打坐,不觉松了一口气。 他先是将白巾沾水,然后走到朱厚熜的身旁小心的给世子擦拭脸颊上的细汗。 “闭关这三日,府中出了什么事吗?” 朱厚熜闭目问道。 黄锦作为朱厚熜的贴身大伴,自幼跟随世子。 忠心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倒也无事,只是今早主母还派人来问世子何时动身?已经催了三次了!” 黄锦又把毛巾洗了洗,说道。 “……” 朱厚熜睁开了眼睛。 他知道蒋母并非是妄动之人。 连番催促,必然有些事情已然超出了掌控。 “想必赵家出事后,母亲必然要请附近僧侣道士来家中驱邪祈福,最近府中有什么异常的吗?” 听到这话,黄锦认真的想了想。 “主子这样讲倒也是有两件奇事,一是玄天观来的道士自从进了府之后就像生了什么大病一般,除了必要的斋戒便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只有晚上有府中的人看见穿着玄都观道袍的道士在府中活动,二是王府里这个月有厨娘回家探亲,本该昨天早上就回来的,但直到今天都还没回来,让厨房管事的赵嬷嬷很是恼火了一番。” 朱厚熜耐心的听着。 不出所料,就这三天时间,王府还是出事了。 朱厚熜刚到王府之时,体内的化劫法便不自觉的运转,却发现王府,不,整个安陆县劫气都已然肉眼可见的聚集了起来。 若是在修仙界,看见这样的劫气,哪怕是结丹老怪看见了都要绕道走。 但可惜……这是大明世界。 再怎么整活,也绝不会超过一个限度。 毕竟,要是太离谱,这个世界并没有成体系的超凡力量的人类早就死的连渣都不剩了。 这也是朱厚熜仍然敢待在安陆的底气所在。 “交代给你三件事,立刻去办。” 朱厚熜说道,黄锦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认真听道。 “第一,继续加派人手,沿着厨娘回去的路上找人,必要时可寻找官府的协助,有发现立刻通知我。” “第二,跟骆千户说,让他查一查三天前在桂花坊里遇见的那几个行商如今在何处。” “第三,你去找陆松带些侍卫,我们去看看玄都观的道士们都在房间里搞些什么。” 黄锦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前往。 朱厚璁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实力。 因为入青山宗也不过半个多月。 朱厚熜所会的法术也不过是几个“灵雨”“驱虫”“动土”之类的灵植法术。 唯一称得上战力的便是怀里已经被激活过的小迷踪阵阵盘了。 但这并不代表朱厚熜便没有办法对付这帮疑似有问题的玄都观道士。 来到西侧住着蒋母请来祈福的玄门厢房前。 朱厚熜使了个眼色。 黄锦上前敲了敲门。 “谁啊?” 里面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那声音如同毒蛇的粘液,温热粘稠,令人光是听见都汗毛直竖。 “听说大家最近辛苦,世子特意来看望诸位道长,有赏赐赐下,请各位道长出门领赏。” 黄锦沉声说道。 听到黄锦的话,门内的那个声音明显犹豫了一下。 “弟子们懒惰,都还未起,恐怠慢世子,世子请回吧,来日老朽再带弟子们向世子赔罪。” 修真者灵觉敏锐,自从进到院子里,朱厚熜敏锐感觉到了周围空气中的不协调。 太湿润了。 随着房内的话,空气中都好像起了一层水雾,朱厚熜甚至看见房檐上凝结出了一串水珠,坠落前便凝结成冰。 要知道,这可是安陆的二月。 春寒交接之时,天干物燥,哪里来的那么多水汽。 朱厚熜心中已然有谱,微微点头,让黄锦继续邀请。 自己则悄无声息间激活了怀中的小迷踪阵。 又摸到腰间一物,朱厚熜不觉有了几分底气。 “世子刚出关便想要见众位师兄弟一面,世子明日便离开路安,已备下酒宴为众位接风洗尘,一片真心,还请诸位不要推辞。” 房间内陷入了沉默。 “真有不便,还请改日……” 朱厚熜过去为了寻求保身之法,曾在玄都观观主名下挂名,说是和众人为师兄弟也不为过,关系比其他人要亲近的多,绝不至于平白无故怠慢朱厚熜。 而如今对方几经推脱,跟在朱厚熜身旁的王府典仗陆松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他使了个眼色。 身旁近几日从附近卫所借调来的卫所精兵悄声拔出刀剑,竖起长矛,严阵以待。 “还请世子恕罪,今日弟子们疲惫,真不便迎客,还请世子恕罪。” “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便先……” 朱厚熜在门外叹息一声,像是十分遗憾一般。 让门内的那东西不觉松了口气。 “陆典仗!撞门!” 朱厚熜语气顿时一变。 陆松当即心领神会,三名披甲力士顿时上前,只是几个呼吸,便硬生生撞开了木制门闩。 房间内的一切展露在众人的面前。 哪里有什么老道,只有一个似猴非猴,似鱼非鱼,浑身鬃毛和鳞甲交织,全身湿漉漉的东西匍匐在地上。 这东西好像极为畏惧阳光一般,立刻缩入了黑暗之中。 只留下一团漆黑蠕动的倒影。 “赵观主,碧水道人,苏道长……这……” 看见房梁上那一串串人影栋栋,跟在朱厚熜身旁的黄锦不觉惊呼出声。 一根根水草从房梁上延伸下来,这些玄都观的道士一个个被吊死在房梁上,舌头伸得老长。 “围住!别让这山蛮跑了!” 陆炳身旁一名眉宇间有刀疤,面容凶狠的卫所军官显然对付这些东西极有经验。 当即反应过来,立刻命令道。 “长矛手列阵,保护世子,放箭!” 对着房间中的黑暗,矛兵剑士迅速堵住了各处出口,列阵在前,身后十多张弓弩当即射去。 让房间内想要凭借黑暗逃生的那东西的计划完全破产。 随着羽箭迸发,贯穿血肉,只听得房间内一阵瘆人的痛呼。 知道躲不了,一对杏黄的小眼睛中盯住了人群中的朱厚熜。 这畜生有智慧!还知道擒贼先擒王! 难怪,刚刚的人声都是它装出来的,若是没有智慧又岂能做到。 想到这里,陆松不由得心中懊悔。 那东西太快了,想要救援但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扑来的那个可憎的怪物,朱厚熜好像被吓傻了一般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已经看见那介于鱼和猴一样的东西眼睛中闪烁的恶毒的光芒。 只要抓住了这个世子,自己就还有机会…… 还有……什么!!! 第八章 秘闻(新人求收藏) 感受着自己利爪之间空无一物,那猿猴状的生物心中骇然。 怎么会!明明按照自己的计算,不会有错的! 可…… 一股呛人的硫磺味突然出现在他的鼻尖。 他心中暗道不妙。 微微侧目,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朱厚熜的眼眸平静,像是早已等候多时。 “不……” 砰!!! 火铳击发声连同妖鬼不甘的惨叫连在一处。 朱厚熜侧身,眼前的妖鬼的脑壳被铁弹整个打的稀碎。 污秽之物坠落于朱厚熜的脚下,却进不得朱厚熜分毫。 朱厚熜所用的这柄火枪用的还是洪武时期的实心铁蛋。 自从土木堡战败之后,明军对北方的军事政策转攻为守。 也影响了明军的武器设计。 原本贯穿力强,威力大的实心铁弹逐渐被铁珠铁屑所取代。 扑面而来的铁珠增加了攻击范围,便于明军防守。 但也意味着明军对北方军事政策的彻底转型。 此物还是三年前朱厚熜恢复记忆,暗自感觉不妙,托锦衣卫千户骆安从附近卫所军库里找来的。 朱厚熜平日里勤加练习,没想到今日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而至于那怪物一击不中,自然是朱厚熜提前布置好的小迷踪阵的功劳。 筑基以下修士基本上无法识破,除非练气圆满修士以蛮力破之,否则极难应对。 而这被转化而来的妖鬼显然只是普通人水平,顶多灵活一些。 而底下,身上插着三只箭的那妖鬼的无头尸体便被身旁的军士一拥而上,用长矛反复穿插,确认死透了这才罢手。 朱厚熜让众人暂时退下,没有理会满脸写着庆幸的陆松,招来那名似乎对房内的东西并不惊奇,反应迅速的卫所军官军官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听见朱厚熜的话,那名被召来的军官强压心中的激动,行礼答道。 “末将原江夏卫总旗官王猛,受朝廷之命驻守安陆,搜捕江蛮,见过世子。” 江夏卫属湖广武昌府统辖,但征讨江蛮恐怕为假,清扫宁王余孽才是真。 “你认得这东西?” 朱厚熜指了指地上之人的尸体。 那名为王猛的将官见朱厚熜向自己问话,有些激动的回答道。 “末将先祖曾奉太祖之命,随沐王爷征讨西南群蛮,留下的两本行纪中记载了蛮烟瘴雾,诸蛮茹毛饮血,酋长祭祀崇拜恶鬼邪神,享人牲血祀,率众兽而食人。” “昔日太祖曾言:戎狄者,四方之异气也。蹲夷踞肆,与鸟兽无刖。若杂居中国,则错乱天气,污辱善人,是以圣王之制,羁縻不绝而已,不以伤害中国也。” “故命平西侯沐英率军入川,教化群蛮,劝课农桑,礼贤兴学,使之沐浴王化,一路所见,设土司行羁縻之治理,一时邪祭淫祀除尽,人民不受蛮夷君长欺压之苦,民心大悦,有封沐氏子弟为西南王,此千秋万世,固为中国之土。” 朱厚熜当然清楚这一段历史。 明初国家初定,西南、川藏、东南亚等地不服王化,断绝道路,企图趁元明交替之际脱离明廷管辖。 太祖震怒,一方面大军出塞,继续北伐和西征,派蓝玉徐达等率军深入漠北和西域继续剿灭残元余党。 另一面则命傅有德沐英等人分别率军入川入藏,向四方蛮夷炫耀武力,表明元庭已亡,这些地方土司日后当向明廷朝贡。 同时对南方北元残部和叛乱势力继续进行残酷的军事打击。 战争一直持续到洪武二十五年定边之战后明军大胜思伦发的东川叛军,西南战事才算逐渐平息。 而沐英也在同年病逝。 获封黔宁王,谥号“昭靖”子孙后代永镇西南。 不过—— 朱厚熜可从不知道,这个世界所谓的‘蛮夷’竟然是这种玩意。 “率兽而食人”不应该是形容统治者失道的形容词,怎么到了这个世界就成了这个鬼样子。 朱厚熜又踢了提脚下的“山蛮”。 “你们是怎么解决……这种东西?” 通过观察,朱厚熜已经确定这玩意就是类似于某种修仙界人类被诡异杀死后有概率形成的诡奴类似的东西。 如果不彻底消灭源头,那么随着时间的流逝,又会滋生新的诡奴。 “当寻其巢穴,捣其庙宇,绝其种类,以耀明廷武威。” 说这话间,王猛微微抬头,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岁月中,祖先随着朝廷一道命令,大军深入西南,销毁恶鬼邪神庙宇,教化群蛮,大开蛮荒。 “用何物?” “以火焚灭!” 果然,朱厚熜不禁眯起了眼睛。 但……还有些东西要确定。 他用脚踢了踢脚下的尸体。 “除了这些,难道你的祖先就没有记录下别的东西……” “您的意思是?” “怅鬼恶奴用刀剑诛杀尚可理解,但他们祭祀的恶鬼邪神,也可受刀剑之刑吗?” 朱厚熜盯着眼前的王猛。 而王猛突然笑了起来。 “自然不可。” “那该如何?” 朱厚熜追问道。 身旁的陆炳黄锦在一旁屏息凝神,听着这些因为岁月的洗礼,早就已成传说,不知真假的神鬼故事。 “应对之策,不就在殿下脚下吗?” 而王猛补充道。 “这些僧侣道士为大明无寸尺之功,却能屡获朝廷恩赏,不光免除徭役,更不收田产之税,百年来豢养了如此之多的徒子徒孙,无功而受恩,到了要给朝廷用命的时候,又岂能逃得了他们。” 明廷优待玄门,无论僧侣道士乃至是飘洋过海的传教士一视同仁。 自然是为了到需要的时候要他们用命去应对那些不受刀剑之刑的“恶鬼”“邪神”。 “具体些呢?这些僧侣玄修是如何应对那些东西的?” 好不容易碰见一个懂行的,朱厚璁当然要问的详细一些。 “以血以命,夺其寿数。” 王猛犹豫了一下。 “殿下可知当年西南思伦发之乱,朝廷最终是如何平定的。” 朱厚熜隐约感觉自己已经接触到了这个世界更本质的东西。 隐藏在这个世界那看似正常的历史之中,人们遗忘的,却又习以为常的东西。 洪武二十一年,此前接受明廷册封的麓川平缅军民宣慰使思伦法趁明廷西南军备空虚之际,举兵三十万,战象五百头悍然反叛。 沐英闻讯当即从昆明出发,率轻骑三万,在定远大破叛军。 此战斩首四万余人,生获三十七头象,其余战象全被明军用长矛火器杀死,思伦发单骑仓皇西逃,沐英凭此大胜之威,会合傅友德的军队,继续东进讨平东川,越州及广西阿赤部。 “洪武二十五年,思伦发战败之后,仅余东川叛逆固守祖庙,不肯归降,斩杀牲畜万余祭祀宗庙,同年云南瘴气突起,大军中又生了瘟疫,军士死伤泰半,甚至就连沐大帅也患病倒下。” 王猛说着他的祖辈世世代代给他讲的故事,语气中不禁夹杂着一丝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的颤抖。 “瘟疫甚至波及到了京城,汉民将士死伤无算,朝廷不得已从刚刚平定的藏地抽调高僧活佛二百人,又从汉地抽调高功道士僧侣三百人,大军斩杀牲畜,收集土石,于东川上铸造定南台。” “上万将士顶着病痛瘟疫,齐心协力,原本一月之功竟然三日便完全落成,而即日大军便收到朝廷密令,护送五百番汉高僧大德们在定南台上圆寂,以英魂永镇东南。” 说到这里,他停下了。 他实在无法向面前的这位年轻的天家贵胄描述当时的情形。 自然,高僧大德们慈悲心肠,自然多数是愿意主动坐化,为万民开以生路,使黎民不再受恶鬼邪神残害之苦。 可终究还是有人在死亡面前失去了理智。 而为了警示天下道门,以绝其不该有的求生之念,他们的下场无疑是可怕的。 试图逃跑的人全部被在四处游猎巡逻的骑兵们抓回,无视他们的哀求,明军用一寸长的大钉将他们全部钉死在了石台的天柱上,同那些主动坐化的僧侣一起迎接最后的时刻。 据说当时哀嚎不断,明军的看守沉默的看着他们,任由其血流三日方才彻底死去。 而之后,疫病终结,明军随即屠灭东川,将一切埋葬在烈火和废墟之下,西南战事至此终于算彻底结束。 从对方的表情中,朱厚熜像是猜到了什么。 恐怕西南之事,并不像他说的那样铸一座台就能平定。 洪武二十五年发生了很多事,同年四月,太祖朱元璋的太子朱标病逝,随后,征讨西南的黔国公沐英也同样病逝,九月,朱允炆被立为皇太孙。 第九章 刘源清 朱厚熜第一次为自己的傲慢而感到抱歉。 纵然没有超凡力量,这个世界的人类依然在用自己的勇气和鲜血为自己的族群争夺着生存之机。 哪怕对方是那些传说中的仙人都无法理解,怪诞可憎的诡异鬼神。 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显然是刚刚的那声火铳的声音惊动了王府的侍卫。 “此次我下乡,王府缺少些得力的护卫,你可愿随我一同前往。” “敢不从命!” 王猛脸色激动的说道。 朱厚熜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需要专业的人才来协助自己。 可以想见,等他按照历史入住紫禁城后,面对天下此起彼伏的动乱和灾难,没有一支忠诚的力量来帮助自己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不过…… 自己似乎无形中又化劫了一次王府内部劫难。 若是今日这帮道士的异状没有被自己发现的话,恐怕到时整个王府都难以幸免。 感受着体内化劫法的欢腾。 体内真气涌动。 练气二层如水到渠成一般,并且一直突破到练气三层才罢休。 法力增强了三成,体力也略有增加。 而这只不过是安陆的灾难的些微一角罢了。 可以想见,若是能彻底解决这场安陆的灾劫,朱厚熜将得到多少好处。 怕是筑基之日就已然不远了。 “解长史……” 看见来人,朱厚熜让众人收好尸体,起身迎接。 “听闻几位道长不幸遇难,世子可有受伤?” 面前面容儒雅中带着一丝狠厉的中年男子看着朱厚熜,又扫过了身旁的甲士和地上的尸体,眼中闪过了两分不满,问道。 “万幸,全赖军士用命,并无什么伤势……” 朱厚熜见解昌杰有趁机向众人问罪的架势,回答道。 “世子可千万别为他们开脱。” 陆炳王猛等众多侍卫听到感激的看了朱厚熜一眼,连忙低下了头去。 解昌杰轻笑了一下,像是看穿了朱厚璁的想法。 “保护世子本就是他们职责所在,让主人身临险境怎么能不算失职呢?” “是我下的命令,他们奉命行事罢了,长史又何必怪罪他们。” 朱厚熜闻言皱了皱眉头。 “若是世子真不愿处罚下人,臣心忧世子安危,特意挑选了几名忠贞果敢的壮士与世子同行。” 对于赵家被灭门一事,官府对外的说法是城内的白莲教和流窜的倭人流民谋财害命。 看着面前解昌杰一副你要是不收下就要把陆松等人拿去问罪的态度。 朱厚熜眯了眯眼睛。 “那便有劳长史了。” 王府左长史作为王府王府的领袖,虽然名义上是王府的臣属,但实际上直属于中央朝廷,受礼部管辖,职责便是监视宗室动向,并随时向朝廷汇报。 在王府内,权力可谓无限。 明朝,被王府长史整死整残的宗室藩王可不在少数。 而往往明廷对此大多只采用大事化小息事宁人的态度。 王府长史基本上受不到实质性的惩罚。 说不定,在中央明廷的眼中,这亦是忠诚的一种表现,甚至理应受到嘉奖才对。 “臣无他意,只希望世子能明白祖宗之法乃至朝廷的规矩,都是为了我大明社稷永昌……昔年太祖以布衣而得天命,百战方取天下,历经艰险,我等身为臣子,便更应督促君长遵守法度,不可擅意妄为,还望世子明白。” 解昌杰淡淡说道。 对于今日这个行事有些异状的世子,他感觉有些东西超出了自己的控制之外。 毕竟,此时转移王府财产正到了关键时刻。 绝对不能有失。 如此,这王府世子现在倒是要看住了,毕竟少年人容易意气用事,万一要是哪天一纸诉状捅到朝廷中去,到时怕是所有人都讨不到好果子吃。 “王府近日加强戒备,无事臣便告退……” 等解昌杰走后,旁边的王府属臣陆松等皆是愤愤不平。 而朱厚熜的眼神冰冷,看解昌杰的背影,如同看一个死人。 “实在是欺人太甚,此事要不要告知主母……” 看着身旁的黄锦,朱厚熜摇了摇头。 如今袭爵的诏书迟迟不下,就算蒋母是先王妃也没有什么用处。 更何况,蒋母经营王府数十年,兴献王虽然妻妾众多,但仅有的两女一子却皆是蒋母所生,手段之厉害,难道真的不知道解昌杰的嚣张跋扈,侵吞王府资产一事吗。 “骆安还没回来吗?” 朱厚熜望着门外。 目光幽深。 虽然今日捣灭了一处妖鬼的巢穴,但朱厚熜却发现劫力却并没有消散的意思。 反而有一部分隐隐往自己身上汇聚。 看来,通过今日之事,有东西盯上自己了…… 或许就在今夜…… 朱厚熜抬头,见天空高悬的烈日,心中想道。 “世子……” 门外,骆安脸色惨白,面无血色,脚步匆匆的走到朱厚熜面前,回禀着刚刚探明的消息,神情有些恍惚。 “胡疤子死了,连同同行的五人一起,被发现溺死在安陆城外的官道上……” 想到刚刚看见的那几人可怕的死状,骆安不由得打了个寒蝉。 只有半指深的小水沟,却淹死了六个走南闯北,身配刀剑的大汉。 这又如何不让人胆寒。 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甚至隐隐带着几分畏惧的是,面前的兴献王世子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表情似乎并不显得吃惊,甚至就连世子身旁的王府众臣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多少变化。 “走,去县衙……” 朱厚熜说道。 事不宜迟,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 “世子,县衙到了。” 车外,骆安低沉的声音让朱厚熜从入定之中清醒了过来。 还差一点,就能突破炼气中期,如果用丹药辅助的话,还会更快。 “直接去停尸房。” 朱厚熜在车内说道。 按照骆安锦衣卫千户的身份,并且身上还兼着海盐的大案处理,去县衙看几具尸体自然是轻而易举。 但凡事总有意外。 “骆千户,这是……” 此时正巧从县域内走出一人,正是刚刚带着bj朝廷折子还有兵部的公文来到湖广督办清剿南方水匪倭寇的刘清源。 见了骆安及身后显然是刻意遮掩过车马,眼中精光一闪,有些惊奇的问道。 因为前年正德十四年协助王守仁平定宁王叛乱之功,刘源清从进贤县县令迅速被朝廷提拔到督察院,任监察御史。 又因为其带过兵,且在南方工作过。 因此朝廷特命其分管湖广等地清剿水匪的事宜。 明朝的监察御史不仅有参与地方政务权力,更能参与地方军事。 就比如我们常听老梗“借老乡你人头领个军功”这种事情就归他管。 第十章 尸变(新人求收藏啦) 明军士兵的功劳要想得到朝廷的认定,除了自己军队的直属长官的同意之外,还要接受记功官,多是朝廷派往各地监察御史的审查,看看军队有无上下串联,虚报军功的情况。 “……” 骆安看着眼前这个精神饱满的朝廷命官,沉默片刻,道。 “是我家某位长辈的子侄,略懂些周易占卜之术,想要看看那赵家人的尸体,为朝廷尽些绵薄之力。” “倒是青年俊才。” 刘源清见骆安睁着眼睛跟自己说瞎话,却也不拆穿,就只是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这样径直的陪着他演了下去。 “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留了。” 临别时,从手下分出两个差役给陆松带路,又转头说道。 “最近海盐受海寇侵袭,人畜死伤无算,朝廷已下旨抽调各地精壮,编练乡勇保土安民,此事还需王府多多助力。” “为朝廷办事,是我等应尽之责,先王妃和长史已经商量过,明日便将人手送达,还请刘御史放心。” 骆安沉声说道。 “甚好!” 刘源清一笑,又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骆安身后那台包裹的严严实实,明显是不想让知道里面之人身份的车架。 眼眸中闪过了一抹思索。 他自然猜到了车架中人的身份。 毕竟刚刚那少年的声音自己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若是以往,作为靠着平定藩王之乱晋升的朝廷官员,他自然要厉声训斥此种藩王插手地方政事的僭越行为,然后上禀朝廷对王府进行处置。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正德皇帝御极天下已有十六载,可如今膝下竟然连一儿半女也无。 自从南巡落水之后,便缠绵病榻,独居深宫,不见朝臣。 而最近又传出其病情恶化的消息,张太后暗中数次秘召首辅杨廷和入宫谋划。 实在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刘源清已经从地方入京快两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进贤县在府邸堆满柴火,拉着妻儿准备一旦城破,便引火自焚,以身殉国的愣头青了。 天下之事错综复杂,明廷内部也是派系众多,尔虞我诈。 如此庸俗之景,径直打碎了昔日尚且天真的刘源清对明廷这些名满天下的“天上人”的所有幻想。 如若正德皇帝真的一病不起,那么按照太祖遗训,皇位自然就又该移交给宪宗一系。 也就是朱厚熜父亲兴献王和孝宗皇帝的兄弟宗族。 但如今太后强势,在孝宗时就有所谓“独宠后宫”的说法,其两个兄弟更是纷纷封侯,视昔年太祖立下的皇明祖训‘外戚无功不得封滥’如无物,堪称荣宠之至。 以张太后及其宗族的强盛,又岂会容忍一位壮年之主。 而且按照法理……这位兴献王之子,也是继嗣名单上最靠前的那几人之…… 更何况,如今的首辅大人,虽贵为帝师,但真的会乐于见到帝国再有一位如正德皇帝那般年富力强的天子统御这个帝国吗? 刘源清不敢再细想下去。 听说这位兴献王世子天性纯良。 不光是侍奉死者甚恭,对待母亲也是十分恭敬。 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一笑。 如今南方海寇四起,倭寇袭扰,人民不堪其苦。 北方鞑靼扰边,女真骚动,战事频频。 西南战端又起,汉地饥民遍地,民变频出。 朝廷的事情就让这些豪门宗阀尽情的争去吧。 只是可怜天下庶民何辜,纵使自己有三头六臂,未免也分身乏术。 想到那些来时沿途看到的一路看不尽的从西南逃难的灾民,他坐在马车上,怔怔的听着车窗外灾民无力的呻吟声,此时不禁有些黯然。 …… “这是……” 用二两银子贿赂了衙门的仵作,两人进入了停尸房。 当骆安想要去掀开死者脸上的白布时,却被朱厚熜拉住。 陆松负责王府护卫不能擅离职守,而黄锦的特征则太过明显。 这次只有骆安同行。 “别动……” 朱厚熜闻到了空气中那抹淡淡的鱼腥味。 修真者直觉敏锐,远超凡人。 若是换成普通人,恐怕根本无法察觉。 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 面前盖着白布的尸体不自觉的动了一下。 把一旁的骆安吓了一跳。 “拿剑来……” 朱厚熜说道,接过长剑用剑鞘掀开了白布。 只见躺在地上的尸体上部分躯体长出了鳞甲,半只睁开的眼睛变成了蔚蓝色。 他在地上笨拙的翻动了几下,可惜力量太小无法起身。 朱厚熜敏锐的发现它的脖子上有一个二指长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撕咬的伤口。 看着面前的两人口中发出威胁般的低声嘶吼。 一个未转化完全的妖鬼。 朱厚熜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脚踏上他的胸膛。 手中长剑高高挥起。 随着头颅滚落,世界安静了下来。 “打开窗户……” 感受着一缕缕劫气转化为自身的修为。 面前堆放的这几十具尸体竟然有一半以上都很快发出了细细簌簌的声响。 朱厚熜握剑如法炮制,踩住旁边一个意识到危险,来不及等转化彻底完成便想要起身的妖鬼。 随着长剑挥落,腥臭液体飘洒。 朱厚熜低声朝骆安说道。 “是……” 听到朱厚熜话,骆安如梦方醒。 紧接着便有些羞愧,自己入行伍已经三十余年,表现却竟然还不如一个久居深宫的王府世子。 停尸房本处于背阴之地,随着窗户被打开,阳光照射进来。 那些尸体明显受到了克制,动作也变得迟钝微弱了起来。 朱厚熜凝神,提剑,一个接着一具尸体检查过去。 挨个剁下了所有有异变迹象的妖鬼的头颅。 但令朱厚熜感觉有些奇怪的是,几乎所有异变的尸体的脖颈上都有一道二指宽的伤口。 但原本的骚动已经彻底平息下来了,似乎一切都已经结束。 直到朱厚熜掀开道路尽头最后一具尸体身上的白布时时,异变徒生! 吼!!! 尽头的那尊尸体看见朱厚熜提着染血的利剑步步逼近,竟然直接一跃而起起来。 此时两人才看清眼前的东西。 相比于第一个妖鬼,他的半身都已经转化完成,布满了如鱼鳞一样的鳞甲。 朱厚熜认出了面前之人的身份。 正是那位传闻进京赶考路上遭了鬼怪的赵大公子。 也是朱厚璁所知的安陆第一个中邪的人。 而且,这家伙懂得隐藏自己,这玩意有智慧! 看着眼前怪物口中那支三尺长,长满了尖牙的口器,朱厚熜瞬间明白了一切。 “尔残害血亲,屠戮百姓,我当代天诛之!” 朱厚璁挺身闪过面前射来的口器。 反手掷出的长剑撞击在赵大公子那略显膨胀的身躯上,发出阵阵的火星。 但那怪物并不着急攻击,也许是顺着窗户透过来的阳光减缓了他的行动。 又或者是他认为失去了武器的朱厚熜已经毫无威胁,要在衙门众人赶到之前享受捕猎的乐趣。 他狂笑着,用含糊不清的声音狂笑着,伸出双臂对着朱厚熜说道。 “西天王母!降法诸佛!” “白莲降世!万民翻身!” “无离怖畏……” 可惜还没有等他念完,原本在不远处正一脸忌惮的看着自己的那个王府小少爷仿若眼花了一般,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来不及反应,他就感觉面颊左侧没有被鳞甲防护住的地方突然火辣辣的疼痛。 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他足有两米多高的膨胀身躯被一双猩红的,小臂上青筋如蛇般扭曲的手掌抓住,并狠狠砸在了地面的青石板上。 他此时才悚然发现,自己的半边脸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都已经被一拳生生砸烂。 脱落的大块血肉仅剩单薄的皮肤相连。 红蓝相间的血水刹那间奔涌而出,让他的头脑一阵眩晕。 死亡的威胁瞬间将他那点可怜的,转变为那尊真神眷属的骄傲和自满全部击垮。 只剩下深深的恐惧和本能般求生的挣扎。 “不!!!”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双猩红的手掌从自己的胸前贯穿而出,手中抓着一只因为恐惧而拼命跳动的心脏。 第十一章 白莲教(新人求收藏啦) 那猩红的双手攥紧了! 随即血浆爆裂炸开! 终结了所有的罪孽!痛苦!还有挣扎! 看着脚下整个胸膛都被刨开,心脏都被捏碎,却依然本能的蠕动挣扎。 并没有立刻死亡的可怖生物。 朱厚熜眼中的红光缓缓褪去。 好险…… 幸好他并没有转化完成。 一旦全身遍布如同钢铁般的鳞甲。 目前的朱厚熜除了用小迷踪阵逃命没有任何办法。 朱厚熜想到刚刚的亢奋。 李老头确实说过,红蛇拳有一定的增强气血的效果。 感受着因为刚刚的战斗,四肢的血液如沸水般翻腾雀跃。 朱厚熜蹲下身子,看着脚下苟延残喘的残尸。 “世子您……” 骆安这才反应过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自己的脸上甚至还残留着朱厚熜遇袭的恐惧和惊慌。 但转瞬间便看着那个外表看上去十分不好惹的东西被几拳就对世子掏了心窝子。 骆安对面前这个略有陌生世子,此时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发自内心的敬畏……甚至是恐惧。 并非是因为什么,单纯是人类面对比自己强大得多的生物的本能罢了。 世子,什么时候练就了一番如此厉害的武艺。 “等等……” 骆安刚走出几步,就看见朱厚熜脚下的尸体突然一震。 一只硕大的,长满了利齿的口器就朝着自己飞来。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骆安下意识的想要躲避。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预想之中被刺穿的痛苦并没有到来。 世子的声音便在耳旁再次响起。 “好了……” 听着熟悉的声音,不知为何,这次骆安竟然感觉世子这少年人略显清脆生涩的声音此时格外的有安全感。、 一柄长剑将那东西死死的钉在地板上,留下一地腐烂的脓血。 朱厚熜顺路顺便踩爆了这位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赵大公子的脑袋之后。 仔细的察看着手中的这只寄居在赵大的口中,充当口器的虫类。 “拿个罐子来!” 朱厚熜看着眼前这个被拔去了所有尖牙,浑身鲜血淋淋,半生不死的蠕虫。 骆安有些愣神。 “唉……” 看着面前朱厚璁那个递过来的那只还在蠕动的虫子,骆安如梦方醒。 感受着罐子中虫子撞击瓶身发出的声响。 尽管明知道那东西已经被拔去所有爪牙。 但骆安还是感觉一阵的头皮发麻。 周围安静的有些过分。 朱厚熜皱了皱眉头。 哪怕是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却依旧没有县衙中人来此查看情况。 直到朱厚熜坐上轿子回府,才听见有县衙三班六房的捕快慢悠悠的朝停尸房走去。 也许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不仅仅是天灾,亦有人祸。 …… 白莲教相传来源于于佛教的净土宗,净土宗始祖东晋释慧远在庐山东林寺与刘遗民等结白莲社。 在宋元两朝得到迅速的发展,甚至一度被朝廷认定为“正教”。 其崇拜的对象原是弥勒佛。 元末之时,更是打出了“弥勒下生”的谶语,召集教徒趁机起事,拥立佛子,建立地上佛国。 但到了正德年间,又出现了对无生老母的崇拜,又有“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所谓八字真言。 他们相信无生老母是上天无生无灭的古佛,她要度化尘世的儿女返归天界,免遭劫难。 白莲教并不能单纯的看作是佛教的分支,他们自己编撰经卷,称之为宝卷,杂糅儒释道三家之学,并视天下正统佛门为“秽污邪党”。 朱厚熜一边翻阅着让骆安找来的关于白莲教的经卷典籍。 想到。 这个世界的白莲教,和那些诡异之物又有何关系呢。 是时候了…… 感受着体内真气的雀跃。 朱厚熜清了清自己的思绪,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刚刚斩杀停尸房一众尸鬼的劫气已然转化完成。 朱厚熜取出了一枚突破练气瓶颈的凝气丹。 口感略微有些甘甜,但又有些酸涩,像是放了一夜酸苹果的味道。 朱厚熜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贪婪的吸纳着四周空气中的天地灵气。 大明世界灵气稀薄,不易修行与突破。 朱厚熜又接连吞下两枚冰心丹,捏碎最后仅剩的六枚灵晶。 得到补充后,体内真气汹涌流动,白光一现直冲百会而去。 练气中期的瓶颈刹那间便破碎,但还没有结束。 随着汇聚而来的劫气不断转化,一直到练气六层,练气中期顶峰方才停止。 朱厚熜吐出了一口浊气,他睁开了眼睛。 终于,练气中期了。 感受着体内几乎翻了一倍的真气。 是时候修炼几门用以护道防身的法术了。 摆在朱厚熜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是修仙界青山宗基础弟子所用的“小青山剑诀。” 二是诸天宝鉴上那位不知名的老哥所给的资料中所记载的那一道的秘术。 “我即太阳”—— 也是上面记载的少有的不需要所谓“灵能”就能施展的通用技巧。 朱厚熜犹豫了片刻,选择了第二种。 从今天的表现看,阳光对那些东西显然是极为克制。 况且,黑夜就要来了…… 朱厚熜看向纯一殿的窗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 他知道,那是化劫法在向他拼命示警。 因为今天的动作,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窗外的夕阳西坠,夜晚很快就要到来。 自己必须要加快速度。 虽然看起来简单,但其中所需的各种步骤和构建格外精密。 每一步都不能有任何失误。 万幸的是那位名称为“帝国劳模黄老汉”的老哥确实是个大好人,没有半点私藏。 全部都是最通俗易懂的传递方式。 朱厚熜才得以在天黑之前将这道术法在体内构建完成。 我即太阳——即是在体内模拟出一尊小型的太阳,位格极高,能免疫大部分的诅咒和占卜之术。 并且维持稳定。 理论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它偏偏就是完成了。 或许就算是那些真正有飞升仙人的仙门中唯有亲传弟子方能学习的宗门秘传也不过如此了吧。 朱厚熜此次构建的只是一次性的能量体。 真正想要在体内构造出一尊不灭骄阳。 朱厚熜自己估计恐怕就算是结丹老祖恐怕也会十分吃力。 “黄锦……把这些挂上去,骆千户他们在外边准备好了吗?” 朱厚熜从袖子中抽出来一沓符箓,感受着心脏处的那抹温热,正不断的改造着自己的躯体。 “骆千户带着王府侍卫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听到黄锦的话,朱厚熜点了点头,再次闭上了眼睛。 第十二章 吴王(新人求收藏啦) 随着黑夜逼近,体内那尊炽热之阳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燃烧的越发猛烈了起来。 冰冷的北风推开窗户,却被窗上挂着的两道符文挡住。 那是朱厚熜趁着秘境开启时顺手买的两沓驱邪符,花光了朱厚熜除了修炼外最后的三枚灵晶。 对修仙界的诡异之物能起到示警和驱离等作用。 如果有诡异相关之物逼近,这些符箓能够作为纯一殿的第一道防线,为朱厚熜等人争取时间。 夜色很快临近。 窗外雨声潇潇,不知何时四周起风了。 一旁黄梨木的窗户被雨声风声击打的吱吱作响。 原本还在静修的朱厚熜猛然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不知何时,纯一殿四周骤然变得死一样的寂静,只留下身旁黄锦的呼吸声。 门外,不知道何时值班卫士们略微粗重的喘息声不见。 还有乌鸦筑巢,鸟鸣,叶落声音也都同一时间消失。 房间里,顺着窗户的缝隙,有冷风吹来,让摆在案台前的那盏烛火摇曳的格外剧烈。 “世子小人去把窗户……” 黄锦咽了一口吐沫。 他此时有些紧张不安的看向四周,并尽力的寻找东西去挡住窗户缝隙,挡住那汹涌的冷风。 “噤声……” 朱厚熜提醒道。 看着窗外骤然间浓郁的黑暗和绝对的死寂,他心中一沉。 看来骆安他们是指望不上了。 但随着朱厚熜的话语落下,房间内的烛火猛然间熄灭。 “世子!!!” 黄锦转头,他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下意识的抽出了袖子中的金瓜,指着朱厚熜的左边。 那道被朱厚熜悬于屋顶的符箓猛然燃烧了起来。 火光突然升起,将那个趴在窗户上,利用着缝隙,肆意偷窥着房间中两人,四肢蜷缩的怪物身影展露于形。 从外形上看,那像是一个女人。 一个身材异常高挑的女人。 仅仅从露出的部分来看,就有足足两米高。 她的双臂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扭曲蜷缩着,趴在窗户上的手掌上没有手指。 她的身体僵硬,双腿僵硬,不能屈伸,以至于她只能躬下腰来,将脸紧紧的贴合在窗户的缝隙上,才能够窥探房间里的一切。 也许是注意到了房间内的人已经发现了自己、索性不再隐藏身形,开始肆无忌惮的捶门。 “拿着这个,站在我后面……” 朱厚熜扔给了黄锦一支火铳。 黄锦看见面前这个起身的世子,不知为何,似乎从他的眼中看见了一道如炽阳一样的金光。 那光芒转瞬即逝,黄锦一度认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毕竟人类怎么可能用眼睛发光呢? 黄锦知道朱厚熜跟玄都观观主学过术法武艺,因此对于朱厚熜的命令很是服从。 就在黄锦刚站到朱厚璁身后,一只散发着剧烈的恶臭,挂着腐肉和脓血的大手便径直撕碎了窗户,朝着门内伸了进来。 细小的杏黄的眼睛盯着房间中的两人。 他站在房间内墨线之外,戏谑的看着面前的两人,露出了满口残次不齐的细碎尖牙。 头顶的符箓燃烧的更快了。 借着火光,朱厚熜终于看清了面前生物的长相。 它的身体蜷缩着,躯干细长,但四肢短小如狗。 裸漏在外的皮肤是某种橡胶状的东西,将裸露在外腐肉与骨头紧密的贴合在一起。 长着胀气一样的腿部,像是死尸在水中浸泡了太久。 它低声吼叫着,如人类一样两足直立行走,发出如女人哀泣一样的啼哭声。 双杏黄色的,如鱼一样的小眼睛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恶狠狠的盯着朱厚熜。 他们是掠食者,隐藏于世界背面之物。 他们的存在同这个世界一样久远。 当人类还未发展出文明的时候,他们就已然出现了。 隐藏在黑暗中,渴饮着那些蒙昧无知生物的鲜血和脑浆。 “为诡做怅……” 朱厚熜意识到了他面前东西的本质。 他的双臂变得赤红,身形爆射而去。 但捶打在面前怪物身上,却仿若捶上了一层厚厚的裹着橡胶的铅板。 没有任何作用。 怪物露出了嗤笑,它得意的望着朱厚璁,企图看见人类在努力过后无计可施的绝望表情。 然后它那张细长而单薄的脸就挨了朱厚璁早有准备的沉重的一拳。 原来这才是朱厚熜的目的。 黑绿色的鲜血飘洒,口中瘆人的利齿横飞。 坠落在地面上,仿若硫酸一样冒出丝丝白烟,侵蚀出一个个小坑。 它的血液有腐蚀的效果—— 朱厚熜看着面前的这个受到攻击之后极度恼怒的怪物的嚎叫,刚刚击中怪物的部分金光一闪。 将那些想要的黏附在朱厚熜拳头上的腐臭液体烧成灰烬。 万幸,大日真气护体,并没有给朱厚熜带来多少实质性的伤害。 但朱厚璁知道,几滴就已然是极限了,若是再多些就算是自己也难免受伤。 朱厚熜感觉心中一沉。 金石都被这东西的血液当场融化,再加上那坚固的皮肤,这意味着物理攻击对这怪物几乎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面前之物被彻底激怒了。 上百年来,这是他进入成熟期之后,第一次被手无寸铁的凡人所伤。 这让他感到无比的耻辱,想要撕碎面前这个碍事凡人的欲望愈发的热烈,以至于让这本就痴愚之物失去了仅存的理智。 “该死的人类……该死的吴王留下的小杂种……” 他狂怒的竟口吐人言,尽管似乎是数十年都没有说话导致的拗口生涩,但朱厚璁还是能理解他的意思。 朱厚熜心中一惊。 不是震惊于这家伙竟然能说话,而是他话语中的信息。 吴王。 那是明太祖朱元璋称帝前的称号。 至正二十四年元旦,在鄱阳湖击破陈友谅后,朱元璋被百官推举为吴王,建百官司属,仍以龙凤纪年,以“皇帝圣旨,吴王令旨”的名义发布命令。 并继续进攻陈友谅战死鄱阳湖后,由他儿子陈鲤接手的伪汉政权。 又因至正二十三年张士诚早已自立为吴王,故历史上称张士诚为东吴,朱元璋为西吴。 那东西的双手撑在窗户上,细长的身体尝试着从窗户中钻进去,但很明显,尽管他的身体尚且的如女子一般纤细,但下肢却异常的健壮和粗大,要翻过这样一扇窗户也是要费上不少的功夫。 他那双杏黄色的眼睛中看着朱厚熜满是仇恨。 恨不得下一秒就钻进房间内将朱厚熜撕成碎片。 房间内的符箓猛烈的燃烧了起来,比之前快了数十倍,眨眼间就要被燃烧殆尽。 朱厚熜甚至已经闻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鱼腥味。 “黄锦!” 朱厚熜的双眼化为了金色。 他高声喊道。 火铳的声音话音刚落便响起。 打在那东西相较于其他部分脆弱的头颅上,在额头上留下两个深坑。 “吼!!!” 那怪物痛苦的挣扎的起来,动作也越发的暴虐, 他的口中喷出长满尖刺的长舌,将浑身颤抖脸色苍白的黄锦刹那间便击飞了出去,但这也给朱厚熜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第十三章 陈汉之谜(新人求收藏!) “大日东升!方有寰宇!” 恍然间,朱厚熜仿若看见一尊骄阳在自己面前冉冉升起。 地上的生灵感受其恩德,按照自己的想象筑起雕塑,伏地颤抖,膜拜其权威。 胸膛中,那颗熔铸于心脏之中烈日拼命的颤动着。 几乎要抽干了朱厚璁浑身的鲜血,化作金色的琼浆,令朱厚熜感到一阵眩晕。 四肢百骸都仿若燃烧了起来,口鼻喷出炙热的血色吐息。 光辉凝聚在他的右手,朱厚熜微微抬眸。 面前的那东西虽然不知道朱厚熜在做些什么,但本能的对那光芒感觉到了畏惧。 它预感到不妙,想要抽身离开—— 但—— “击——” 随着一声叱喝。 那是足以分开天地的光矛。 取自混沌初开的第一抹曙光。 它甚至来不及思考。 甚至看不清光矛是如何投掷在自己身上的。 它只看见面前的宗室少年做出了一个投掷的动作,下一刻,自己的半边身子就在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没有灰烬,疼痛,灼烧和呛人的浓烟。 甚至来不及惨叫。 失去了头颅和大半器官的它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终于结束了—— 朱厚熜强挺身子,见窗外半天都没有反应,方才吐出了一口鲜血,依着樯站立。 若不是修真者体魄远超凡人,怕不是刚才那一下就要给自己当场抽干。 外边顺着窗户投来一点光亮。 “世子……世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朱厚熜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将自己从极度的疲惫中惊醒,是黄锦。 朱厚熜看见的他的一条胳膊无力的挂在肩膀上,右手抓着一只铜制的烛台。 “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黄锦看见朱厚熜安然无恙,长舒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搀扶。 他并没有询问朱厚熜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是如何击倒那东西的。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是自己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 朱厚熜起身,从窗台上拾起了一块显然是那东西逃走之后遗留下来没有来得及带走的东西。 像是一块令牌。 上面散发着一种让人眉头紧皱,从肉体到精神都分外不适的鱼腥味。 表面的文字历经时代的沧桑和岁月的1侵蚀已经模糊不清,朱厚熜连蒙带猜的读出了中间的几个字。 “大义元年……大汉皇帝授……龙兴布政……张德胜…” 大义元年,大汉皇帝…… 这是当年元末和朱元璋争夺天下,拥兵数十万割据湖广一带的伪汉朝廷的年号。 这个大汉皇帝,自然指的就是当初在采石杀掉徐寿辉后自立的伪汉皇帝陈友谅。 但……为什么…… 为什么早已经灭亡的伪汉朝廷的腰牌会出现在这里。 陈友谅和今晚的那些怪物又有什么关系。 元末南方的军阀,与所谓的西南山蛮,究竟有何区别。 这都让朱厚熜的心中隐隐有些沉重。 一切如常的表面下,这个世界水,看样子比自己想象中还是要深得多。 “黄锦,辛苦你了……” 朱厚熜看着身旁正痛的呲牙咧嘴的给自己脱臼的手臂接骨的黄锦,目光柔和,轻声说道。 “一些皮外伤罢了,没有大碍,世子不必担心。” 黄锦摇了摇头。 晃了晃刚刚接上的手臂,呲牙咧嘴的说道。 “快回去休息去吧!若是王妃问起……” “那就是小人自己不小心弄的。” 朱厚熜点了点头。 他实在是太疲惫了,但最后他还是强撑着扒开窗户,看了看外边刚刚那东西坠落的位置。 空无一物。 只有窗前还残留着几道腥臭的海水。 就连刚刚被那东西撞碎的窗户都重新恢复了完整。 刚刚所见的一切都仿若幻觉。 门外的卫士见到朱厚熜匆忙走来。 “世子有何吩咐?” 面前的青年的面容还有些稚嫩,动作也有些拘谨。 朱厚熜知道,这大概又是王府趁着西南大乱趁机从流民里买来的奴仆。 连年灾荒加上西南土司叛乱,原本洪武朝朱元璋封在昆明镇守西南的沐王府已经数次向着北直隶的朝廷写信求援。 但如今的明廷早已深陷在各地此起彼伏农民起义,军队哗变和宗室亲王造反的漩涡之中。 又如何能抽出兵力支援西南,甚至对于救助灾民之事都不怎么上心。 一个成年的男子五斗谷,一个女人三斗,老人和小孩白送。 王府出的价格在众多豪强之间已经算是公道,但是仍让朱厚熜心生寒意。 从成都府直到湖北安陆的路途数千里,逃难者横尸塞道,车马难行。 豺狼虎豹食之不尽,更多尸体则是被朝廷派去清扫道路的官兵抛入江中,顺流而下,阻塞河道,令水运暂绝。 至于易子而食,买卖妻女的更是数不胜数,灾民中能卖给大户人家做婢女妾氏的已经是极为幸运,被主人丈夫卖于肉铺换取行路干粮物资,继续逃难投亲的更是多如牛毛。 以至于如今人肉之贱,竟然贱于犬豕。 “此处有些脏了,你去叫几个仆人来打扫干净。” 朱厚璁吩咐道。 面前青年神色紧张,进入王府是他经过了层层筛选才好不容易获得的差事。 自己的两个妹妹和母亲都要靠自己才能在城内生活。 万一哪里惹怒了这位世子,丢的可不仅仅是自己的一条命,全家人都要跟着受罪。 “等打扫完去找黄锦给纯一殿的卫士每人领二两银子,就说是我吩咐的。” 二两银子,已经是面前的青年两个多月的俸禄了。 看着面前激动奉命的青年。 朱厚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天下黎庶苦矣! 回到房间,凝神入定,此身劫力尽解,朱厚璁只感觉一阵轻松。 暂时能够安定些日子了。 朱厚熜再次服用了两颗冰心丹,等心境彻底平稳之后。 又取出了一颗凝气丹和最后的两颗灵晶。 趁着这股劫力,突破练气后期的瓶颈应该不成问题。 但自己之后的修炼,恐怕还是要再回一趟修仙界。 还有护身法宝,法术丹药都要搜集。 朱厚熜不禁想到今日的战斗。 若是自己有一件趁手的兵器,何至于冒险以命相搏。 说话间,朱厚熜吞服了丹药,药力化开,引导着真气按养气法运行。 练气七层! 朱厚熜睁开眼睛。 到了现在自己也是个能在青云宗外门担任执事一职的练气后期修士了。 放在修仙界的凡间,那也是天师一样的人物。 诸多秘法也有修炼的底气。 该筹谋后续道途之机了! 第十四章 筑基丹 次日天还未亮。 朱厚熜便被蒋母送上了去乡下的马车。 随行的除了黄锦,只有骆安和解昌杰派来的侍卫。 明朝的宗室按照规定不能踏出自己的封地,但这处宅院本就是朝廷封给王府的产业之一,倒也没有人能指摘什么。 “骆千户之前去海盐协助朝廷平定倭寇,可曾遇到过什么奇事?” 若是以往,听到朱厚熜如此询问。 骆安只会认为是少年人好奇。 但如今,昨日见识过这位平日沉迷玄修,并不出彩的世子的神威之后。 如今尽管两人如往常那样在马车上相对而坐。 坐在朱厚熜面前,骆安却感到了一阵相比往日无法克制的拘谨,敬畏,甚至是……恐惧。 “倒也有一件……” 骆安感觉自己的额头已经冒汗。 面前的世子的注意力似乎被窗外的景色吸引,未放在自己的身上。 让骆安趁机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倭人千里渡海而来,多是贪图海运之利,受东南海寇巨富驱使,平日多是以小股兵力奔袭,劫掠府库,掳掠男女,阻断商路。” 因为明廷的海禁政策,明廷内部的走私集团,官僚地主贪图海运暴利,相互勾结。 再加上日本刚刚结束的应仁之乱和如今的关东大战,许多战败被剥夺了土地爵位的日本原军事地主被迫流亡。 这些人的军事素养极高,且因为日本常年的内战久经战阵,经验丰富。 于是格外受到明朝沿海的海上巨寇和富商们的青睐。 以金银诱之,使之成为一柄打开明廷国门商路的利剑。 并且在明廷内部的走私集团和占据吕宋的西方殖民者(多是弗朗基人)争夺明朝海上贸易的争斗中,充当着马前卒的角色。 “不过这次的情况倒有些奇怪,通常情况下,倭人孤军深入,害怕我朝征调大军围剿,多不敢久留,然而这次,不知道这些倭人们发了什么疯,竟然聚众攻打浙江下海盐县,人畜杀绝,更奇怪的是,后续赶来的官兵却找不到任何倭寇踪迹的线索,仿佛他们就在这海盐县内凭空消失了一般,咄咄怪事!” 说到这里,骆安竟也忍不住摇头,脸上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听到骆安的话,朱厚熜陷入了思索。 在知道那几个刀疤脸行客被溺死在城外的小水沟中的时候,朱厚熜就怀疑安陆的诡异实际上是从海盐传过来的。 不光是那群行客,那位赵大公子进京赶考,若走海路,大概率也要途径海盐歇脚。 倭人,白莲教,还有百年前就被朱元璋击垮的伪汉朝廷…… 情况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 修仙界,武州国,青山宗。 坐在自己的小木屋内,朱厚熜缓缓睁开了眼睛。 走出屋外,查看了一番门外的灵田并没有被妖兽啃食的情况。 朱厚熜松了一口气。 毕竟,要是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灵田被毁,宗门罪责下来,自己恐怕只能脚底抹油提前润了。 拿到阵盘之后,朱厚璁除了自己的灵田外无需再干杂事。 只需每日巡查防备妖兽袭击灵田即可。 而自己的两亩地也由李老伯为了留出外出搜索机缘的时间,雇来的两个佃农一起干了。 朱厚璁现在倒是极为悠闲。 走出门外,就碰见了熟人,不由得心中一喜。 原来是赵瑶瑶。 此女原本便精致的面容今日像是精心画过,但脚步匆匆,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炼气三层……这就是这群青山宗外门杂役里最顶尖的水平了吗? 如今作为练气后期大修士,朱厚熜自然一眼就看穿了此女的修为。 毕竟,练气后期哪怕是放在青山宗外门都已经算得上不错了。 若是筑基有望,哪怕是内门弟子都要以师兄弟相称。 毕竟就算是乙等灵根以上才能进的内门。 其弟子能不能活着突破筑基还是两可之间。 修行路上第一大关,可不是说着玩的,从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天才倒在了这第一关下。 “赵姑娘此去何事?” 抬头顺着声音看见朱厚熜那张熟悉的面庞,想到一月来多次上门却无人应答,赵瑶瑶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郁闷。 但还是回答道。 “师弟闭关苦修半月,自然不知林逸林师兄通过了宗门选拔,如今已成为宗门外门弟子,此时正设宴广邀同门……” 通过一番解释,朱厚熜大致弄清了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何事。 原来是林逸不知道从哪里搭上了那位练气圆满的郑执事的线,被推荐直接进入了外门。 恐怕花费不小—— 如今正春风得意摆宴邀请同道。 而当朱厚熜打听这林逸到底有什么关系能让郑执事放着自家子侄不要,偏偏把手中仅有的这个名额给了林逸时,得到的回答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据说是一颗劣品筑基丹。” 赵瑶瑶看四面无人,低声说道。 朱厚熜闻言惊了一下! 因为筑基资源多掌握在各大宗门手中,自己都不够分。 以至于这种能增加练气圆满修士三成筑基把握的神丹每次流出都要被炒上天价。 没有两千灵石想都不要想。 而劣品筑基丹虽然是劣品,但也能增加一成到两成左右的成功概率。 一千灵石也是起步价格。 林逸能能拿出这种东西,难怪那位练气圆满的郑执事连自己儿子都不管了,推举林逸进入外门。 仙道贵私,修真者情感淡薄,哪怕是自己子嗣,动辄闭关数年,偶有出关,除了见当年蹒跚学步的幼童就已经长大成人,彼此之间也没什么感情。 这还是低级修士,若是高阶修士闭关百年,子孙若是资质不行,出来见到的就是一捧黄土。 自己长生逍遥还不可及,又哪里顾得上他人。 不过…… 朱厚熜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虽然化劫法对资源的要求不高,但也不代表突破筑基便没有威胁。 按照朱厚熜自己估算,若是劫力积累到极致,倒是有八成半的把握。 一枚劣品筑基丹,倒是正好可以满足朱厚熜的需求。 突然,朱厚熜醒悟。 他不禁在心中摇了摇头。 自己又不是什么恶人,怎么能主动干出杀人夺宝这种事情。 看来还是大明世界的杀戮过重,导致心境有所波动。 第十五章 李老头之死(新人求收藏) 想到这里,朱厚熜不禁凌然。 虽然修为突飞猛进,但自己的心性修为还要加强些。 “对了,我还有一事相求,赵姑娘可否先借我十灵晶给佃农发些工钱。” 听到朱厚璁的话,面前的赵瑶瑶脸色古怪。 如果不是在凡间出身大族,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扭头就走都算是有涵养的了。 即便如此,赵瑶瑶看着自己手里整整一个月的工钱,银牙都要咬碎,胸口仿佛在滴血。 “刚给林师兄买了贺礼,这个月的灵晶已经不多了,五个可以吗?” 赵瑶瑶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行……五个就五个吧。” 朱厚熜一愣,随即也没有多说什么,伸手便接了过去,确认无误后扭头便走。 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赵瑶瑶看着朱厚璁动作之干脆,不由得眼前一黑。 本来这些她还准备这个月留着改善伙食的。 但也只是在原地跺了跺脚,转身赴宴去了。 这位赵姑娘,真是个大好人呐! 只是似乎太容易答应别人的请求了一些。 回去的路上,朱厚熜看着手里的灵石,忍不住叹息。 本来他是打算拿手里的小迷踪阵租借给赵瑶瑶观摩作为交换。 借钱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毕竟两人非亲非故,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交际。 可如今,对方没有丝毫犹豫,也不要丝毫报答,当场就拿钱帮助了自己。 欠了人家一个人情啊! 日后若有能帮得上的地方,自己怕是也没有借口说服自己不帮忙了。 想到这里,朱厚熜眨了眨眼睛,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特娘的,自己好像不知不觉之间被赵瑶瑶pua了。 果然真诚才是必杀技吗? 看到不远处的朱厚熜屋前的一处灵田上的几个佃户,朱厚璁停下了思索。 “朱老板!今天来看地啊!” 为首的那个青年人见朱厚璁打了个招呼。 面前的三个老农都是附近青山坊的散修。 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为了生计奔波。 修炼的时间很少。 除了中间的那个老宋头是练气四层外,其他的两人一个练气二层,一个练气三层。 刚跟朱厚熜打招呼的那个叫王直,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 有谣言说是青山宗某位已故的长老和山下的渔女私通生下的孩子。 本身王直的资质不好,和朱厚熜一样,都是最次等的丁下灵根,加上宗门为了避嫌,甚至连外门杂役院都没有进。 只好在青山坊打些零工修炼过活。 按照李老头的评价,此人虽然命途坎坷,但心性单纯。 和另外两个总喜欢趁机摸鱼的老油条成鲜明对比。 “嗯,顺便给你们的工钱结一下。” 朱厚熜闻言点头,掏出了六枚灵晶。 朱厚熜一个月的工资是五枚灵晶,而把灵田外包给练气散修干一个月大概是三到四枚灵晶。 雇佣半月,三人六枚灵晶已然是公道。 看见灵晶,几人的脸上露出喜色,就连那原本神色阴沉的宋老头也不例外。 见朱厚熜给钱给的爽快,没有预料中像其他主家的刁难克扣,那宋老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提议道。 “按之前立下的契约,本该是今天完工才结工钱,既然朱老板如此爽快,那我等自然也要尽心尽力干完今天再离开才是。” “对!” 王直在一旁附和道。 朱厚熜越过宋老头,表面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走过宋钟身边时,心中却微微一动。 这老东西,身上的气味有点不对劲。 那一身的煞气虽然有心掩盖,但还是让刚刚从大明世界返回的朱厚熜觉察出了不对。 这老头杀了人,而且还是最近杀的。 不过散修构成本就身份复杂。 没有证据之下,朱厚熜也不好问人查办。 只下意识的分出心神关注这个老头。 朱厚熜回到屋内,一方面继续参悟手中的小青山剑诀。 另一面则借着青山宗的灵脉修炼,巩固修为。 练气八层—— 当大明世界残留的最后一点劫气转化完成,朱厚熜再次突破一个小境界。 屋外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朱厚熜睁开眼睛,听到隔壁李老头房间传来的动静,默默的熄灭了屋中的烛火,练气后期神识蔓延倾听。 “宋哥,你确定这老头真死在秘境里了?虽然已经过了六十,气血衰竭,但那可是练气后期的大修士……” 这是那个练气三层,和宋钟一起来的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那还有假,今天郭疤子的摊上,连那老头身上的青木剑阵都摆出来了……那可是青山宗的东西,这东西都叫人拿走了,你觉得李老头还能活?” 确实,宗门剑阵是宗门财产,只是借给李老头看守灵田罢了,李老头只要不傻,所有东西都能丢,这东西是绝对不容有失的。 听着隔壁细细簌簌翻箱倒柜之声。 朱厚熜心中一动。 老李头,死了? 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感叹世事无常。 “你小声点,把隔壁那小子吵醒了怎么办!” “怕什么!听其他的杂役讲,那小子才刚来一个月,修为不过炼气一层,就算醒了又能如何?还能是你我的对手?” 那宋老头说完,又踢了两脚面前用灵木制作,镶嵌金银精致的灵木箱子。 “这箱子怎么打不开……我记得临走前那老头给了隔壁小子一串钥匙,说不定就在他手上……” 片刻后,听着门外的脚步声。 朱厚熜叹了口气。 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主动找死呢? 我可是个好人来着。 敲门声有节奏的响起。 “谁啊?” 朱厚熜抹了一把脸,伪装成被吵醒的样子,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是我,老宋头!田里出事了!” 门外的两人手握灵锄,退后几步,盯着房门,目露凶狠。 “什么!好,我马上过去!” 若是以往,朱厚熜必然要问清楚缘由。 但既然已经知道真相,朱厚熜也不愿再多废话。 听到门内的少年语气焦急。 毕竟灵田乃是宗门租界给这些弟子的,若是出了事那还得了。 门外宋钟那张满脸皱纹的老脸上挤出了一抹狰狞笑容。 不禁握紧了手中的灵锄。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开门的一瞬间,朱厚熜脸上的迷茫和惊恐,还有锄头砸碎脑壳之后,猩红腥臭的血液混合着脑浆的飘洒的景象。 但出乎他预料的是。 门开了,朱厚熜一脸平静的站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手中的锄头却怎也挥不下去。 “真气外放!练气后期!” 宋钟身后的吴老汉怪叫一声。 顾不得同伴,当即转身掉头便跑。 但下一刻,一颗目光中满是不解,疑惑,哀求,恐惧和不甘的脑袋便以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在了他的面前。 认出了那头颅正是宋钟后,他不禁苦笑着停下了脚步。 回身跪倒在地上,把头颅深深的埋藏在泥土之中。 “说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 背后的脚步声随着朱厚熜的声音传来。 每踏一步都让吴老汉感觉自己离地府更进了一步。 他不禁将头颅埋得更低了。 半个时辰后。 朱厚熜在竹林里挖个坑处理好了两具尸体,来到灵泉旁洗了洗手上的血污。 两人或许至死都不明白,一个不满二十岁就练气后期的天才,怎么就能和青山宗的杂役弟子扯上关系。 但……李老头,或许这次是真死了。 第十六章 黑市 朱厚熜仰望天空,有些无奈的想到。 不过……在悼念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他将目光投向了山下。 遗失的小青木剑阵必须在明天天亮前找回来—— 所有在编的杂役弟子都有命牌供奉在宗门外事堂。 每日都有弟子巡查。 今日或许疏忽,未发现灵牌有失,但明日必然有人来此追责,若发现阵盘遗失,必然要问责朱厚熜本人。 毕竟,当初可是李老头力排众议让朱厚熜帮忙掌管小迷踪阵。 此阵确实帮朱厚熜度过了最危险的一段时期。 于情于理,朱厚熜都不能放着此事不管。 白骨林黑市……练气七层修士郭疤子吗? …… 青山坊西南侧,白骨林夜市。 守在肉铺门口的是一个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妇女。 听到朱厚熜的脚步声,无精打采的抬起头。 只看见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笠中的人影站在面前。 “我这里可有上好的妖兽肉,客官要点什么?” “要十斤精肉,十斤肥肉,十斤寸金软骨,都细细切做臊子,你亲自来切!” 听到面前斗笠下传来的刻意掩盖过的非男非女的声音。 听到朱厚熜的话,面前的老妇人顿时来了精神。 不过不是被吓得,她上下打量了朱厚熜一番后,确定了朱厚熜年岁不大,眼神瞬间变得像在看一只绝世肥羊,片刻便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残缺的黄牙。 “客人还请随我进屋来取就是了!” 进了肉铺,朱厚熜才发觉内部别有乾坤。 面前的老妇人掀开地板,露出了底下一条黝黑的地道。 “客官若要购买灵兽,无论生死,我这里不说应有尽有,至少这青山坊不会有比我家更全的了。” 朱厚熜默然不语。 而那老妇人没有得到回答,感到无趣,一路上无话,面前是一扇铁门。 门前站着两人,朱厚熜粗略一扫。 观其举止大概练气中期修为左右。 “入场费两块灵晶。” 左边那个瘦高的汉子一边和右边的黑脸男人打着叶子牌,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看见朱厚熜掏出了两只染血的钱袋,随手掏了两块灵晶出来。 这钱袋自然是朱厚熜从两人身上搜出来的。 不仅赚回了之前雇人的工资,甚至里面还有三十二颗灵晶和部分丹药,可谓是狠狠的发了一笔横财。 那汉子似乎认出了钱袋主人的身份,脸色变了又变,指了指朱厚熜身旁的老妇人,又说道。 “她若是不一起入场,一块灵晶即可。” 那老妇人见此情形,不免看朱厚熜的眼神也变了变。 竟然连坊间有名的劫修,练气六层的‘狼刀’王九都如此忌惮。 王九清楚的记得,今天早上那宋钟还来黑市里交易。 此人虽然修为不高,但也已有练气中期,在青山坊的散修中多少也算个人物,而且混迹多年,从不单独行动,手段阴狠。 就连王九无事也不愿招惹。 但就是这么一个滚刀肉,短短半天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就死了。 连钱袋都被人拿走送到黑市。 朱厚熜闻言点了点头。 只是淡淡的问道。 “两块就两块吧,我问你,你可知郭疤子的摊位现在何处?” 在朱厚熜的逼问下,那吴老汉吐出了阵盘的所在。 郭疤子,黑市里有名的收赃人,在黑市里开了家百宝阁,专门回收修士法器。 据说和青山宗主政的慕容家还有几分关系。 整个黑市虽说是法外之地,但有传闻说背后的主事乃是慕容家的某位长老。 至于青山宗的阵盘如何敢收,只能说青山宗如今虽是慕容家主政,但也并非其一家独大。 王、谢、司马三家在内门中的势力仍然不可小觑。 青山宗的失物到慕容家的手里就是慕容家族的财产了。 至于宗门得知之后上门索取,那也要拿东西等价交换才是。 正因为后台如此强力,青山坊隔壁白骨林的黑市才能做的如此持久、规范,生生不息。 “郭疤子……” 王九刚想反问朱厚熜有何目的。 但抬头便见眼前之人同样盯着自己。 而自己的脖颈此时仿若被微风素手吹拂,竟然微微有些发痒。 真气外放! 练气后期! 他的脸色再次大变。 此时他连忙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朱厚熜面前,将到嘴边的问话硬生生吞了下去,陪笑着答道。 “郭疤子的店在西南角,小人这就亲自领您过去。” 此时的王九背后已经满是冷汗。 这些散修不像宗门修士,有家有业,背靠宗门。 以至于行事百无禁忌,喜怒无常。 就算犯了事,大不了连夜远遁千里,一走了之。 只要逃出宗门管辖的地界,就算是青山宗势力再强,也是鞭长莫及。 又怎会为了个散修随意入侵其他势力的势力范围,大动干戈。 这里不像青山坊那样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派系众多,黑市中一切以修为实力说话。 朱厚熜闻言点了点头。 王九交代了旁边的汉子代自己一会班后。 便走在前方为朱厚熜引路。 白骨林黑市的景象大大出乎了朱厚熜预料。 只见内部灯火通明,叫卖声络绎不绝,和寻常市场几乎无异。 唯有其中货物是青山坊绝对不会出售的。 “罗天教内门功法残本,三块灵石一本!便宜卖了!” “自用美女鼎炉,九九新,一块灵晶一位,量大从优,客人可随意挑选!” “刚从隔壁燕国进口的上好血食,都是年轻力壮的壮汉,喂养灵兽最佳!” “黑山秘境刚出土的法器碎片……” “药谷宗师特招试药人多位,待遇面议……” “刚从剑阁捕来的年轻女修奴隶……” 朱厚熜一路走来,所见的商铺装饰皆是精致华丽。 唯有其中陈列在货架上,或是用枷锁锁在牢笼中的货物。 是青山坊内无法得见。 两旁的奴隶多数已经放弃了希望,两眼空洞,任由客人挑选。 朱厚熜虽然见此心中纵然不满。。 但也只能在心中长叹一声。 青山宗,对底下各大修真家族的控制力还是有限。 来到西南角,只见牌匾上写着宝器阁几字。 门内一个脸上一道疤痕贯穿整个脸颊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躺椅上借着头顶夜明珠的光亮,读着坊内最新的百事斋的刊物。 “这就是那位郭疤子了——” 听见王九的介绍,朱厚熜点了点头。 “你先回去吧……” 朱厚熜说着,打量四周。 此处地形在黑市内相对偏僻。 到底是销赃的地方,不宜太过招摇。 “不知客人所求何物啊!” 见是黑市打手王九亲自领来,郭疤子从躺椅上坐起,顺着朱厚熜的目光看去。 只看见那一支挂在墙上,上面的血液已然凝固暗红的小青木剑阵阵盘。 第十七章 劫修 “有眼光,小青木剑阵,铸造者用料极为扎实,已然到了一阶上品,纵然筑基修士见了想要破除也要费一番功夫。” 郭疤子介绍道,但面前的客人微微点头。 “不知作价多少?” “两块灵石即可——” 灵晶乃是灵石开采的伴生矿,虽然灵气驳杂,但是储量极大。 通常二十单位的灵晶方能换取一块灵石,但通常价格会略高于此。 而朱厚熜作为杂役弟子,每个月也只有五块灵晶发放。 除去日常修炼所需,每月能节省下两块灵晶都称得上节俭。 “贵了……说到底还是练气阵法,且上有青山宗徽记,日常根本无法正常使用,况且,你这阵盘怕是在战斗中有所损伤吧?” 朱厚熜摇了摇头,郭疤子见面前之人并不上当,依然笑眯眯的问道。 “客人看价多少?” “最多三十块灵晶……” “好!成交!” 朱厚熜话还没说完,面前郭疤子一拍手,当即说道。 草!这狗奸商!价给高了! 三十块灵晶,算上市场波动也就一块多灵石。 价格几乎腰斩。 看着面前伸手,满脸是笑的数好朱厚熜递来的三十枚灵晶,放进贴身的储物袋内的郭疤子。 郭疤子将阵盘交给朱厚熜,笑容更加热切了几分。 “不知道客人还要些什么?” 朱厚熜摸了摸自己刚刚好不容易鼓起来,便又再次瘪了下去的钱袋,微微皱眉。 本来还想省点钱这个月把借的钱还上。 看来也只能多拖一些时间了。 摸着兜里仅剩的四枚灵晶,朱厚熜看着墙上挂着的各式法器。 说道。 “把你们店里最好的兵器全拿来给我看看。” …… 朱厚熜最后花了三枚灵晶买了一柄乌木剑。 上面铭刻了‘断锋’‘止疗’‘坚韧’三组阵法。 尽管是二手,但是修复者的手段高明。 威能也只比全新的损耗半成。 当然,价格也是一众兵器中最低的那一类。 朱厚熜见此当即付了钱,一路上爱不释手的把玩。 只不过,在他走后,郭疤子看着朱厚熜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了一抹寒光。 乌木剑固然耐用,但此种材料在青山坊并不算是多珍惜。 全新的加上手工费也就不过两块灵晶罢了。 难道堂堂练气后期修士,竟然会连这种常识都没有? 再想到朱厚熜手中一闪而过的宋钟的钱袋。 看来又是个好运的小子。 这钱不拿白不拿。 他终于下定决心,招呼来了伙计。 “我出去一趟,这段时间就由你先看店。” 跨上那口赤血刀,便大步跟着朱厚熜离开了黑市。 …… 踏上黑市外白骨林。 朱厚熜感受着林间常年杀伐所产生的煞气,随脚踢飞了一块挡路的腿骨。 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活着不好吗——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发出叹息。 林间阴煞之气弥漫,加上随处可见草草掩埋的尸骨,浓郁的几乎就要养出僵尸。 头顶枝叶茂密,遮挡阳光,一时竟然显得暗无天日。 朱厚熜赫然转身。 “出来吧,各位跟了我这么久不累吗?” 见到被发现,从黑市一直跟着朱厚熜来到白骨林的几人丝毫没有慌乱的感觉。 反而直接大大咧咧的走了出来。 为首的那人虽然面带黑巾,却依然掩盖不住那道贯穿了整张脸的伤疤。 来者是谁已经呼之欲出。 朱厚熜嘴角微抽。 这是吃定了自己了吗? 竟然连演戏都如此敷衍。 “好小子,把你身上的财货都交出来,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为首的郭疤子大喝一声。 三人朝朱厚熜包夹而来。 除了郭疤子练气七层以外,另外两人都是练气中期修士。 朱厚熜在心中判断道。 胸膛中金色心脏不断的颤动着,向四肢百骸源源不断输送着金色的血液。 到了练气后期,朱厚熜发现自己可以将胸口的坠日维持半日左右,等到使用的时候再放出来,而不至于像之前那样随用随放,甚至可以缓放缓出。 而且坠日储存的能量相当于抽干自己的全力一击。 四舍五入之下,相当于朱厚熜的蓝条直接翻了一倍。 并且无论是耐力的,速度,精力都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虽然朱厚熜没有见过大宗唯有亲传弟子的才能修行的秘传,但就效果而言,朱厚熜感觉这玩意哪怕是放到修仙界也算是一等一的功法了。 “郭店主这样做,传出去不怕遭人嗤笑吗?” 朱厚熜说道。 他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里面那张年轻的面孔。 这更让郭疤子肯定了他内心的猜测,一个练气初期的好运的小菜鸟。 怎料面前的郭疤子脸皮够厚,哪怕是被点明身份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郭疤子是谁?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你要是今天不交钱,就要把命留在这里。” 说完,见朱厚熜只是停在原地叹息,他目光一沉,狠厉的对身旁二人说道。 “上!” 就在这一刻,朱厚熜动了。 手中的乌木剑直取左侧那名练气六层的喽啰而去。 朱厚熜的动作太快。 再加上他极具欺骗性的外表,让几人失去了戒备之心。 毕竟,十多岁的少年,修为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 宗门亲传弟子每个人都有名有姓,又岂会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只是刹那间,左侧的男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朱厚熜一剑斩了脑袋。 直到那飞扬的头颅伴随着鲜血,背后的乌木剑直指另一人而来。 另外一个喽啰方才手忙脚乱的反应过来,打出一张符箓。 寒冰罩。 此符为一阶上品,可抵挡练气后期修士全力一击。 只听见清脆的一声碰撞声。 朱厚熜手中的乌木剑的攻击被挡下。 那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 就要运功配合旁边的郭疤子迎战。 但下一刻,乌木剑上带着金红色的火焰从头劈下。 原本理论上可顶练气后期的修士全力一击的寒冰罩刹那间粉碎。 “真气外放!练气后期!” “道友!误会!” 面对两人的求饶,朱厚熜丝毫没有反应。 长剑顿时斩过此人的头颅。 背后留下无头尸体应声倒地。 他注视着面前双目血红的郭疤子。 乌木剑上的鲜血转瞬间便被金色的火焰蒸发干净。 “到你了,郭老板!” 朱厚熜注视着他,宛如密林中猛虎小心的注视着他猎物。 看到转瞬之间被阵斩两人。 就算同为练气后期,郭疤子都觉子面对这等凶人腿肚子有点打转。 他知道,对方的战力比自己要高得多,此等表现,或许也只有那些大宗里的亲传弟子方才能做到。 郭疤子感觉自己的嘴角有些干涩。 就连声音都变得嘶哑。 “修行到练气后期,实属不易,道友可真的下定决心要与我舍命相搏吗?” 而回答他的则是一道比之前更加猛烈十倍的火雨。 火焰流淌于丛林之中,那些躲藏在阴暗的角落,以冤魂尸骨为食的生物被骤然惊醒。 骤然间,森林中仿若出现了一尊太阳。 从天空坠落到地面。 刹那间暗无天日的白骨林亮如白昼。 只是一瞬间,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片刻,朱厚熜从密林中走出来,他重新披上了黑色的斗笠,掩盖住略微有些苍白的面容。 只有腰间残缺的储物袋和身后尸体被烧焦之后产生的刺鼻气味,诉说着刚刚短短几分钟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发了…… 握住腰间的那支储物袋。 朱厚熜几乎要压抑不住脸上的喜色。 神识扫过被装的满满当当的,原本属于郭疤子的储物袋。 朱厚熜在心中想到。 他甚至有点可惜第二个人不应该施展坠日之法。 尸体被烧的稀烂,不光法器,就连钱袋都被烧的一干二净。 第十八章 好啊!很好啊!(新人求收藏) 回到灵田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远远望去,此时朱厚熜和老李头的小木屋前站了不少人。 “你可算回来了!” 正蹲在田埂上焦急了望的赵瑶瑶看见朱厚熜的身影,想要上前拉着朱厚熜说些什么。 “李老伯的命牌今早被外事堂的弟子发现碎裂,郑执事和外门的周长老此时正在调查。” 赵瑶瑶低声说道。 看见朱厚熜,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忧。 “小迷踪阵你可带在身上。” 朱厚熜点头。 而面前的赵瑶瑶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领着朱厚熜进入了屋内。 李老头的屋子中央摆着两张椅子。 练气圆满的郑执事坐在左手侧,而一个神情凌厉的老头则坐在主位。 身后各跟着弟子侍奉,郑执事身后跟着的自然是朱厚熜同届的林逸。 而那老头身后跟着两名身穿执法堂服饰的弟子。 想必这就是赵瑶瑶口中那位执法堂的外门长老。 而且,令朱厚熜有些吃惊的是,面前老者一身气血之强,是他平生仅见。 况且眼中神光闪烁,明显修为有成。 神识化形,筑基修士。 感受着额头上被老人目光扫过的部分如同针扎一样隐隐刺痛,朱厚熜想到。 那长老看见朱厚熜之后,有些惊讶的上下扫视了一番。 抬手让身旁想要代长辈问责的两名弟子闭嘴。 上下仔细打量一番朱厚璁后,用一种听不出什么感情的语气说道。 “老夫谢宝树,宗门执法堂长老。” 朱厚熜默然不语,而面前的长老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朱厚熜,眉宇深沉,轻敲座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厚熜……是吧” 他开口说道。 “青山宗辖下耕农李伯恩有封信留给你,上面说他此行若是回不来,便用自己这些年暂下的地契田产为你赎身。” 他的语气不知为何变得温和了许多。 听到他的话,身后的两名执法堂的弟子睁大了眼睛。 坐在一旁的郑执事对此有些惊讶,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朱厚熜。 这位谢长老在宗门内一向是以不通人情铁面无私着称。 往日面对这种遗失宗门宝物的下人,都是直接抄家下狱,弥补宗门损失,哪里还有向对方和和气气的介绍自己身份的道理。 况且,信?什么信?我怎么不知道那李老头还有信件留下? 郑执事不禁满头问号,但他在青山宗混迹了这么多年,深知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道理。 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饮茶,静观其变。 林逸见朱厚熜沉默,本想帮腔问询,在这位谢长老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但见到郑执事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大感不妙,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李伯大恩,我受之有愧。” 听到朱厚熜并没有因为赎身的消息冲昏了头脑。 让面前的谢宝树不禁在心中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毕竟那可是整整五亩灵田和一个宗门治下的自耕农数十年的积蓄。 杂役弟子能有几个不动心的。 “有情有义,不错……” 谢宝树话锋一转。 “宗门之前下发看守灵田的两支阵盘何在?” 他终于问到了重点。 死几个佃户耕农对宗门来说不算什么。 反正坊间的散修一抓一大把,有的是人愿意卖身给宗门种地。 但宗门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遗失阵盘才是大事。 “都在弟子这里,两阵盘皆有磨损,但无伤根基,弟子已自费修理,还请长老明察。” 说着,朱厚熜将两只阵盘呈上。 虽说小青木剑阵在斗法中有所损伤,但郭疤子为了卖个好价钱亲自将其修理完成。 顺带的作为优惠把朱厚熜的小迷踪阵也一并修理了。 毕竟小青木剑阵敢在青山宗的地界上买的人少之又少,这种无本买卖,能卖出去郭疤子自然不在乎这点修复的损耗。 “不错……对宗门是忠心的,虽然你年纪颇轻,入门尚晚,但已经胜过那些呆在宗门几十年,吃里爬外的蛀虫好太多了……” 检查无误后,谢宝树不禁感叹,看向朱厚熜的目光更是柔和了几分。 而一旁郑执事则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若无其事的继续喝茶。 “我观你修习了三代祖师所创的化劫法……” “正是!弟子资质低劣,除了此法,实在别无他路。” 朱厚熜低声说道。 “你今年多大……” “到九月份便十四岁了……” “十四岁便至练气后期,若是资源合适,三十岁前筑基有望啊!” 听到谢长老的回答,在场众人顿时一惊。 旁边坐在椅子上正老神在在饮茶的郑执事一口茶水差点直接喷了出来。 但反应过来外门长老在此,却是硬生生憋了回去,脸色通红,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朱厚熜。 而身后的林逸一个心神不稳,差点跌倒,只感觉世界荒谬。 而相比于林逸,谢宝树身后一男一女两名弟子看朱厚熜的表情就更为复杂。 作为宗门正式弟子,还是修真大族谢家子弟。 他们可比林逸清楚十四岁的练气后期是什么概念。 这代表着三十岁前,气血正当巅峰之时突破筑基的希望。 凭空多出三成成功可能,若是能投身宗门,换来一枚筑基丹。 便有六成多的突破把握,再加上宗门筑基秘法支持。 整整七成筑基成功的概率。 一旦成功,延寿一甲子,立刻可在宗门获得一长老职位。 可庇佑家族百年富贵。 此时,想到自己等人身为宗门弟子,此时也不过练气中期的修为,且迟迟不得存进,看着朱厚熜那张略带稚嫩的面容不禁有些复杂。 “蒙祖师垂怜,侥幸成功。” 朱厚熜站在谢宝树的面前,答道。 “何其侥幸?九死一生罢了!” 唯有真正修行过化劫法的人方才知晓要达成这种成就要有多难。 谢宝树看着朱厚熜的眼神中满是唏嘘。 朱厚熜心中也清楚。 毕竟昨天面对三人的围攻,朱厚熜本身的修为只是增长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可想而知,若想有大明世界那样的进步,恐怕要筑基甚至是结丹老怪出手的杀劫。 但……谁也想不到。 咱们玩的版本不一样。 对于灾劫难度的评价标准每个世界都不相同。 朱厚熜此时才意识到化劫法给自己好处比想象中的还要大的多。 第十九章 宴请(新人求收藏啦) “伸手过来……” 伸手掐住朱厚熜的手腕,感受着体内确实是地道的青山宗化劫法。 谢宝树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可愿入我执法堂,拜在我的门下……” —— 终于,在一番明主识英才的戏码中。 朱厚熜答应了邀请。 不过作为宗门杂役,不能都像林逸那样走后门。 朱厚熜这边按照谢宝树的话来讲要走正规程序。 谢宝树承诺三个月后便能全部办妥。 作为补偿,朱厚熜不仅得到了老李头五亩地外加总计十块灵石的资产。 并且身上还又挂了一个执事的头衔。 宗门执事和杂役一样,并不属于宇宙终极的宗门正式编制。 都是宗门雇来干杂活的临时工,只不过相当于包工头。 有和资方对话,甚至参股的资本。 工钱也从每月五枚灵晶变成了十五枚灵晶。 不过出乎朱厚熜预料的是,临别之时,佃户青年王直也因为看护灵田有功,被宗门招募为了杂役弟子,负责朱厚熜之前的那两亩灵田。 让朱厚熜直呼关系户果然不可战胜。 稍微有点机会就混进了宗门体制内。 等回去之后,朱厚熜被晋升为执事,并要加入宗门的故事传开。 原本的杂役弟子看朱厚熜的眼神很是复杂。 想必不久之后,那本被视为不祥的化劫法又会在杂役甚至是外门中兴盛一段时间。 然后因为巨大的伤亡率而再次被扔进一年一度‘宗门沙雕功法大赏’的垃圾堆中。 “朱师兄。” 朱厚熜刚靠近房门,就看见林逸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林师弟,不知道此来有何事?” “郑执事托我请您三日后于丁香楼赴宴,与众位外门同僚共同庆贺升迁。” 林逸恭恭敬敬的给朱厚熜呈上请帖。 此时他对面前之人没有半分嫉妒,作为外门正式弟子,凡间的皇亲贵胄,他知道的自然要比一般人多得多。 化劫法从古至今,修行者便如飞蛾扑火,纵然偶有侥幸成功的,但最多的也只是修行到结丹便身死道消。 更有传闻这门功法自创立以来便仿若被诅咒一般,会不断为修士招引来灾祸。 ‘是道寻人,非人寻道!’ 那位创立此法的三代祖师临终前的遗言似乎再次响彻耳边。 看着面前的朱厚熜,让林逸不禁感觉浑身发颤。 “多谢美意,告诉郑执事,到时我自会如期赴约。” 应付完匆匆告别的林逸,朱厚熜开始清点自己现在的财产。 从郭疤子身上的搜出来的储物袋有下品灵石二十块,精金软甲一副,下品法器两只,一件是其随身携带的赤血刀,另一件则是一柄水属性的长剑。 此外,还有丹药秘籍若干。 加上李老头这些年攒下的一百块灵晶的积蓄。 五亩灵田朱厚熜也打算雇人来种,每月又能得一笔进账。 此外,临别时谢宝树为了拉拢自己,特意留下了一套剑法供朱厚熜修行。 朱厚熜赫然发现,只要再去坊市买些辅助修炼的丹药。 自己似乎又可以返回大明世界收集劫气为筑基做准备了。 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果然,在修仙界,只要修为足够,一切都应有尽有。 不过……历史上武宗暴毙是在三月中旬,算算日子,也快了…… 修仙界和大明世界两边时间流速不同。 大概是五比一左右浮动。 明廷皇帝的身份,无疑会让他更接近事情的真相。 修仙界虽然同样存在与大明世界类似的诡异之物。 但这么多年来,修仙界各大宗门对其的研究进展着实是十分有限。 要不然……问问诸天宝鉴? 朱厚熜把玩着手中的短刀,心中想道。 …… 修行无日月,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青山坊内依旧歌舞升平。 似乎因为隔壁的黑山秘境吸引了大量散修,生意愈发的火爆。 茗茶轩内,阁楼装饰素雅。 中央内设有高台供乐师舞者表演。 一楼无座,客人全部在二楼以包厢分割开。 并安排阵师设有阵法,神识不得勘探。 以至于步入茶楼,只能听见古琴轻响,见美人挥袖。 竟然一点杂音也无。 周围铜炉中烧的是东海大修士驾驭宝洲,捕猎巨鲸所取的龙涎香。 闻之提神醒脑,安定心神。 朱厚熜也是第一次来这么高端的地方。 只能说,一枚灵石的入场费着实是让曾经朱厚熜因为囊中羞涩而对此种颓废奢靡享乐不屑一顾。 “朱老弟,这边,谢公子已经定好包厢,就待贤弟入座了。” 那位郑执事看见朱厚熜,二话不说便拉着朱厚熜上了二楼。 门内三人中,有一人是朱厚熜之前见过的谢宝树身后侍奉的女修。 另外两人则同是负责管理药院灵田的两名执事。 见了朱厚熜两人善意一笑。 居中的那女修介绍道。 “我乃谢家谢灵韵,执法堂弟子,另外二位分别是宗门派来管理药院的郑六七和负责粮仓管理的邵凯水。” 面前的女修将家族放在宗门之前,语气中隐有桀骜,让朱厚熜心中对目前的局势隐隐有所察觉。 眼前的莫不是谢家在青山宗外门的一个小团体。 于是之后便是客套的‘久仰’‘失敬’。 酒过三巡,几人很快熟络了起来。 谢灵韵虽然是女修,但眉宇间也有几分豪气。 片刻,谢灵韵放下了酒杯,场面安静下来,对着朱厚熜问道。 “不知朱老弟现在修炼何种功法?” “还是宗门的养心诀。” 不知道对方有何目的,朱厚熜如实回答。 此话一出,谢灵韵不由得微微皱眉。 “宗门的养生功固然胜在中正平和,所有属性的灵根皆可修炼,但也仅限于此了,贤弟可曾测过自己灵根属性?” 看着眉宇间都写着宗门功法烂的一匹的谢灵韵,朱厚熜眨了眨眼睛。 他能说当时测试灵根的人员见他只是最低等丁下灵根,就干脆懒得测属性了吗? 只得试探性的说道。 “虽不曾测过,但大概偏向于火系……” “今日正巧我身上带了测试用的符纸,贤弟不妨一测便是。” 朱厚熜伸手接过,几人默默的注视。 “小心输入灵气即可。” 谢灵韵在一旁提醒道。 果不其然,片刻后,符箓便燃烧了起来,化为灰烬。 果然—— 朱厚熜心中想道。 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毕竟在之前对于自己的灵根属性,他就有所预感。 第二十章 性感世子在线求助(新人求收藏) “咦?” 谢灵韵见此不由得轻疑。 “甚是精粹?莫非是异灵根?” 经过解释后,朱厚熜才明白。 此界众生先天有缺,虽不圆满,但也应五行俱全,有所侧重。 不可能仅有一种灵根。 符纸仅能测出其中占比最大的部分。 而若是某种属性能占总量的百分之六十以上,便是异灵根。 “错不了,符纸燃烧殆尽,既无水渍又无结晶,看来确实是异灵根,恭喜谢长老多了一员大将。” 坐在左侧的郑六七笑着说道。 异灵根修炼同属性的功法事半功倍,就连威力也会大上几分,只不过少之又少。 若是异灵根,哪怕资质不行,也可以提高两成评价。 不过,见此,谢灵韵的脸上却无多少喜色。 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功法扔给朱厚熜。 朱厚熜接过,只见封面上写着三个字。 《弄焰诀》。 “我们谢家主修沧海诀,子弟水系灵根居多,这本弄焰诀品类一般,但也比宗门的养生法要强得多,你可自行选用,算是我私人的一点帮助。” 朱厚熜眨了眨眼睛。 “有劳谢师姐!” “谢什么!日后你就是族叔门下弟子,同门师兄弟之间,互相帮助都是应该的。” 谢灵韵摆了摆手,眉宇之间英气勃发。 朱厚熜可并不相信这本弄焰诀是无偿的。 之后,谢灵韵便让门外的小厮撤去灵茶,换上酒食,开始聊起了此次正事。 原来是谢家有内门长老寿元枯竭,谢宝树即将辞去外门执事之位,进入内门担任长老,填补空缺。 他们这些谢宝树在外门的弟子手下多半都是要通过宗门内的各种调遣,进入内门协助谢宝树。 如此,原本在外门还算好用的练气期的手下就不太好用了。 所以谢宝树才要广招筑基种子培养成材供自己驱使。 几人此次便是出来讨论这次要给谢宝树怎样的贺礼。 朱厚熜听的很是尴尬。 毕竟他初来乍到,和谢家还有这些依附谢家的执事都没有什么交情。 跟风送礼未免显得刻意敷衍。 朱厚熜找了个机会,借口不胜酒力起身告辞。 “等商量出结果来,买了就让郑执事给你送去。” 谢灵韵没有过多挽留,临别时说道。 朱厚熜谢过,匆匆离去。 …… 朱厚熜回到青山坊,自从黑山秘境开启后,坊市中贩卖妖兽血的商贩明显增多。 只因大多数灵兽血属赤阳,对诡异有一定的驱逐作用。 修士探索秘境需求甚大,价格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节节升高。 朱厚熜正考虑要不要买点带回大明界时,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岳大哥?” “朱老弟!” 看见朱厚熜身上的执事服,岳山海明显有些不敢确定。 朱厚熜快步走来。 想到上次没有说一声就鸽了对方。 并且还白拿了对方那么多的丹药。 朱厚熜此时有些不好意思。 便从怀里掏出了一颗灵石。 “上次从你这里买丹药的钱还没结,多的算我给小侄子的份子钱。” 男人再三推脱,见朱厚熜态度坚定,这才勉强收下。 “今天朱老弟想要什么,哥哥按成本价给你。” 岳山海说道。 先敬衣装后敬人,朱厚熜换了一身行头,岳山海虽然不是趋炎附势之人。 但此次语气也下意识变得亲切了许多。 朱厚熜挑了一些回气丹,便询问道。 “若是凡人遇到诡异之物,有什么应对之法吗?” “这个啊…… 听到朱厚熜的话,岳山海思索良久,方才说道。 “寻常修仙者或是修行秘术,或是依靠宝物来应对诡异,但若是凡人,既无灵根,也用不了法宝,而寻常武者的气血对诡异的作用相当有限……朱老弟,你可曾听过妖血武者?” “妖血武者?” 朱厚熜说道。 “正是,传闻一些没有灵根的凡人,若是投奔妖族,便可得赐精血,转为妖修,靠提炼自身血脉沟通天地灵气以达仙道,又因为妖血多属赤阳,对诡异有一定的克制作用……但……” 见岳山海犹豫,朱厚熜不免有些焦急。 "岳兄直言便是……” 岳山海迟疑片刻,方才说道。 “但能容纳妖血的体质在人类中少之又少,甚至比乙等灵根还要罕见些,况且一旦接受妖族精血,生死皆操之于上位妖族之手……并且在人妖两族都受歧视,实在是太难太难,说实在,青山坊从建立到现在,妖血武者也只是传闻,就我所知谁也没有真的见过。” 说着,岳山海一边摇了摇头。 不过,此话倒是给了朱厚熜一点提示—— 血脉移植手术吗—— 倒也是条路子。 …… “又失败了……” 看着面前被注入银月毒狼的血液之后的海寇,在哀嚎中变成背生长毛,口中生出利齿的畸形怪物,并且流着涎水,一双猩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朱厚熜。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味道。 被铁链束缚的怪物在挣扎中簌簌作响,若不是挣扎不开,恐怕这怪物早已要朝朱厚熜扑过来,要咬断朱厚熜的喉咙。 朱厚熜挥手。 大日真焰奔涌而出,将面前这摊蠕动的烂肉化为灰烬。 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的第三次了。 纵然有“帝国劳模黄老汉”上次给予的人体改造的经验可以借鉴。 但妖兽与人体排异反应依然无法解决。 不是直接变成一滩脓血,就是变成这种半人半兽的怪物。 朱厚熜叹了口气。 他推开了地窖,门外守候的黄锦见朱厚熜到来,似乎对刚刚里面人类的哀嚎和野兽的咆哮毫不在意。 “骆千户说最近浙江最近忙着召集人手去安置流民,下一批俘虏的海寇估计要过几天才能送来。” 朱厚熜点头。 “安陆王府内有什么消息立刻通知我。” 说完,朱厚熜顺手敲了敲旁边的木门,确认下小白鼠们的身体状况。 不出所料,隔壁地牢里面那些咒骂和求饶声再次响起。 不止有熟悉的沿海的为寇的汉民的求饶声,更夹杂着倭人,安南人女真等口音的方言。 只能说明廷海上暴利过于让人眼红。 各种野心家,梦想一夜暴富者都要来插一脚。 杀人放火在这些为了钱而不择手段的海寇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一时不顺心屠村灭门对这些人渣而言都更是家常便饭。 用这些十恶不赦的玩意来积累经验,朱厚熜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黄锦嗯了一声。 “倒是有一件事,解长史派来护卫的广德卫陈松最近几次拜见,但被属下几次劝回很是不满。” 陈松,解昌杰手下的几个打手之一。 此时已是正德十六年的三月。 虽然朱厚熜知道北直隶派人来安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但具体是哪一天朱厚熜也不太清楚。 “不必理会他……到时自会有天收他。” 朱厚熜说道。 “回府弄些熏香来,我要清修……” “是……” 朱厚熜在此地布置了小迷踪阵。 上次谢宝树只是检查阵盘是否有失,并没有收回。 朱厚熜被升为执事之后,更是直接把小青木剑阵也一并给了自己。 寻常人根本无法发现地窖所在,即使偶然闯入,也会在晕头转向之间向相反的地方走去。 回到府内,坐在蒲团上。 屏退四周的仆人。 朱厚熜打开了诸天宝鉴。 发了一条消息。 “人体改造,如何最快时间从入门到入土,在线等,挺急的……” 第二十一章 大幕将起!(新人求收藏啦) 很快,群里就有人回应。 朱厚熜瞅了一眼上次那位名为“帝国劳模黄老汉”的好心老哥。 发现他的账号显示依然在封禁中。 多半又是让人给举报了。 复制了疑问发给对方后。 朱厚熜打开了群聊。 首先回应的是某个不良少女。 荣耀,胜利,血:有没有考虑过孤狼通关? 很符合懒得动脑又想要引起某人注意的青春期少女的回答。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生物改造吗?这个技术我倒是知道一些?不过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朱厚熜感觉几人之中目前看来最靠谱的莫过于这位环保少女了。 在一众不良大姐头,色气学姐,暴论频出的中二少女之中,环保少女目前看来反而是最正常的。 什么学生时期的中二小团体? 提醒:保护环境,人人有责向您分享了高等人体改造技术! 不愧是你!动作就是迅速。 朱厚熜对此点了个赞。 明者见微,智者知祸:@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明者见微,智者知祸:该把你的那点小玩意拿出来干点正事了!多好的时机!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警告你,不要诽谤我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不理解,莫伤害 明者见微,智者知祸:但凡有脑子的人……哦,抱歉,我忘了你刚为了你的那些污秽的艺术动了手术,我不该对一个病人说的这么大声。 明者见微,智者知祸:那么……是主刀医生手术时手抖不小心把你那仅剩的小脑也给割掉了吗?好让你在抽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说话别太过分,小心明天起来就被手底下的二五仔背刺! 明显是被戳到了痛处,即使是文字,朱厚熜仿佛都能感受到某位人体爱好者被戳中痛处之后打字的双手忍不住颤抖。 被气的…… 这位中二文学少女的攻击性我是认可的。 不过,你这个背刺是正经背刺吗? 朱厚熜在快速浏览着环保少女分享的人体改造技术时,也不忘观察着群内的动向。 极为精妙的设计。 朱厚熜不得不感叹对方世界在这方面技术的成熟。 不过,有个疑问。 大明嘉靖:提问,这个所谓的灵性能量可以用灵力替换吗?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多尝试几次,理论上应该是可以的,实在不行把具体数据发给我,我可以帮你参谋。 得到肯定的回答,朱厚熜松了口气。 他本想把数据发给这位好心人。 但某位迟来劳模发来的信息让朱厚熜停留在发送键上的手指一顿。 “如果可以,不要泄露你那个世界的任何数据。” 朱厚熜刚想追问,就发现对方账号刚刚解封片刻就再一次显示目前处于封禁中。 朱厚熜:我这边应该能独立完成,而且目前应该更偏向于战斗方面的改造,工作量并不大。 胜利,荣耀,血:战斗人员?你要打造军团?要打造几个?跟谁打?到时请务必留下影像供我观赏,因为战争之神必将赐予胜利的勇士以无尽的荣耀! 好吧……这玩意中二病又犯了。 不过奇怪的是,这次群里却并没有出声嘲讽。 所有人都很沉默,仿佛在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过了许久,见朱厚熜不回答,她又接着发消息。 胜利,荣耀,血:如果不能欣赏,请容许我隔空给你上个赐福,好让我有点参与感。 你看这话说的…… 就差说大哥求求了,不行我跪下来给你磕一个,不能实地观看实在是太难受了,不答应我今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朱厚熜眨了眨眼睛。 不过他却不知道,某位帝国劳模黄老汉还有未发出的后半句。 “同样,不要应允任何人以任何理由给予的所谓赐福……” 朱厚熜:你开心就好 胜利,荣耀,血:这么说就是同意了。 胜利,荣耀,血:那我开始了! 不知为何,这次貌似搞笑的群友隔空赐福,朱厚熜却仿佛听到了一些杂音。 什么…… 神圣而宏大—— 这次她把祝福词直接打在了屏幕上。 —— 我祝福你——以世间一切的勇气,荣耀与胜利祝福你。 世间凡要对你举动刀兵的,必不得再以诡计伤你! 凡你的剑锋铁蹄所指向的,高山深海都不能阻你! 凡在你面前主动放下武器以示臣服的,终生也不得在你的背后挥戈! 若违此誓,则地火喷涌!神罚即诛! 吾无所愿!唯愿亲睹汝敌之世界永陷破乱与战火尔! 当海水为鲜血所替,高山为京观所掩,汝之英明亦将响彻寰宇! 欢呼!欢呼!欢呼! 新的万军之主!战争之主青睐于你! 无数世界将因为你的降临而迎来终罚和战火! …… 不知道何时,此时朱厚熜的脸通红了起来,鲜血般赤红。 不是因为面前的口号太过于羞耻。 而是因为体内的那尊炽热不知为何突然躁动。 浑身的血液滚烫如岩浆。 朱厚熜大口的喘了两口气。 方才恢复了正常。 刚刚大日真经不知为何莫名的失控了。 朱厚熜心有余悸。 是什么…… 但门外传来的黄锦的敲门声打断了朱厚熜的思绪。 “世子,护卫统领陈松求见。” “就说我在清修。” 朱厚熜有些不悦。 但黄锦的声音似乎有些慌乱。 “殿下,陈。” “让开……我奉解长史的命令接世子出行,你一个阉人,还敢阻拦,滚开!” 朱厚熜转身,一个身披甲胄的年轻将领一把将想要阻拦的黄锦推开,大步推开了屋门。 看见坐在蒲团上的朱厚熜,他的眼神中不禁闪过一丝轻蔑。 一个小屁孩而已,若不是解长史还有用的上他们的地方,安能逍遥到今天。 “你有何事?” 看着面前似乎对自己的突然闯入一点也不惊讶,甚至一点反应也无的少年。 陈松心头莫名火起。 不过看在对方是自己名义上的主子的份上,还是强忍着心头不快抱拳说道。 “解长史有令,让王府众人皆到府前候着,迎接京城使者,世子大人?请吧!” 看着面前拿着解昌杰的命令洋洋自得的对昔日的世子发号施令,看上去很是得意的陈松。 朱厚熜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啼笑皆非感觉。 他自然知道这个时间来安陆的所谓京城特使到底有何目的。 看来,正德皇帝,已经殡天了! 而朝廷第一批拿着让朱厚熜继皇帝位的诏书,前往安陆宣旨的使团已经抵达。 朱厚熜马上就要随着第一批迎驾的司礼监太监谷大用、韦彬、张锦、大学士梁储、定国公徐光祚、驸马都尉崔元、礼部尚书毛澄等人,乘上御辇,进入紫禁城当皇帝去了! 看来,纵然解昌杰对朝廷万分献媚。 但朝廷似乎从没有真正把这个安插在藩王府中的钉子看成是自己人过。 或者,干脆就是迎驾的这些朝廷高官中有人故意安排,就是为了让解昌杰在这个充满震惊意味的消息前进退失据。 好借机处理掉这个此前处处背靠朝廷,欺压王府众人的左长史。 以此来讨好朱厚熜这位年少的新君。 否则,这么重要的消息,来迎驾的车队不可能不告诉解昌杰。 想到这里,朱厚熜不禁感觉有些好笑。 迎驾的车架未至,诏书未宣,自己也还没有进入京城坐上那把万人敬仰的龙椅。 围绕着至高权力的尔虞我诈,诡计阴谋便已经悄然而至了。 如此……倒也有趣! 终于,要来了吗? 朱厚熜的嘴角微微勾起。 那就让我看看,这些执宰天下数十年的最高权力者们。 在这个充满诡异妖邪,似是而非的世界里,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存在扮演者自己历史上原本的角色。 又在这隐藏在整个王朝背后那翻滚不朽的黑暗之前,那光鲜亮丽的大幕之后,扮演着何种或是可憎,或是可敬的角色? 就让我看看吧!这个世界的真实! 我已迫不及待! 第二十二章 天命已至 “既然如此……我这就动身。” 看见面前的朱厚熜起身。 陈松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看朱厚熜的眼神愈发的轻蔑。 但他没有看到,面前的朱厚熜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讥讽。 看自己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想想也是…… 陈松心中不以为意。 原本自当年靖难之后,太宗皇帝(朱棣)就缩减各地藩王的护卫兵马,加派御史监视。 王府的权力已经极大的削弱了。 而如今正德皇帝在位。 前有正德五年安化王朱寘鐇在西北借鞑靼入侵的名义召集军队造反,后有正德十四年宁王朱宸濠聚众十数万,席卷南方,兵锋直指南京。 虽然两场藩王造反最后全都被明帝国以武力镇压下去。 但明廷对于各地藩王宗室的猜疑之心却是越发深重。 连带着,这些自朱棣开始,被安插在各个王府的王府长史们身上所承担监视藩王宗室的责任和权柄更重了。 明廷秉承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对各地王府长史欺压宗室,侵吞王府财产的情况愈发纵容。 这也是解昌杰,陈松等人如此肆无忌惮欺压宗室,侵吞王府私产的底气所在。 陈松看着眼前顺从的朱厚熜,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那有劳世子殿下了!” 朱厚熜朝着门外的黄锦点了点头,示意跟上。 黄锦看了一眼脸色平静的朱厚熜,又看了一眼走在前面得意洋洋的陈松。 见识过朱厚熜以雷霆手段亲手诛杀那些可憎之物的他知道。 有人要倒霉了。 很惨的那种。 府外,王府派来的护卫们早已准备就绪。 骆安看见朱厚熜的到来,显然有些惊讶。 “现在使团未至……就算来了,也应该是去参拜世子主母之后再行宣旨,世子这是何意啊?” “陈统领传解长史的命令,让世子驱车三十里在路上迎接。” 一旁的黄锦到说道。 听到这话,骆安被气的脸色通红。 “我大明法度森严,焉有奴仆安排主人的道理,解长史身为朝廷长史,更应遵守法度,不应该听信小人谗言,如此折辱主上宗室!又岂是人臣之道!” 丝毫不顾陈松还在一旁,骆安当即破口大骂。 身为大明朝时代的锦衣卫千户,骆安丝毫不在意一旁陈松铁青的脸色。 解昌杰受朝廷直辖,保不齐哪天就被朝廷调走了。 可骆安陆松这些人都是祖辈跟随兴献王就藩的王府属臣。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如今解昌杰如此折辱朱厚熜,就是在打他们这些属臣的脸。 若是此时不做出反应,传出去,骆家自建国以来九代武勋世家,难道日后还能在大明的将门中抬起头吗? 但骂完,骆安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官大一级,真的能压死人。 王府左长史为府内官员之首,受朝廷任命,总管王府事务。 凡请名、请封、请婚、请恩泽及陈谢、进献表启书疏等,皆由王府长史奏上。 如藩王有过失即问长史。 明代长史是明代官僚集团中一个比较特殊的群体,兼有府官和国官的性质。 他能管理王府众官员,却又直接受中央朝廷管辖,王府内无人能治。 “驱车!” 骆安愤愤的将马鞭狠狠摔在地上,正好落在陈松的面前。 午时,明日高悬。 朱厚熜等人终于见到了自北直隶出发抵达安陆的迎驾车队。 看到车队的那一刻,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只见面前的车队旌旗招展,蔓延数十里! 光是从附近州郡征调来的骑兵军马都有数千人。 侍奉的仆人皆绫罗,乐师一边行进,一边奏乐。 礼乐奏响,伴随着军鼓齐鸣,礼官唱诗,战马马蹄碾碎土石,军士铁甲作响,旌旗猎猎,显得是格外的庄严肃穆! “这……这……” 看见这一幕,陈松的脸色不禁有些苍白,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作为宁夏卫的一名小旗官,靠着巴结解昌杰才接了这个王府护卫统领的位置。 又哪里见过这种阵势。 况且,往年朝廷来使,都是简车素马,等着王府行贿讨好。 又如何能有如今堪比帝王巡游一样的气派。 他却不知道,明廷在派车队出发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迎驾的车队先是低调前行,暗中命各地官府护送。 等到车队一进湖广,便立刻展开车马,从辽东大同等边镇调来的精骑三千立刻卷甲急行,便大张旗鼓向着安陆进发。 另一面,得到车架兵马已经就位的消息,明廷中央立刻以太后懿旨的名义,由司礼监向全天下传达皇帝遗诏。 以正德皇帝无嗣,秉承兄终弟及的原则,以兴王府世子朱厚熜继皇帝位。 如此行事,当然是为了防止又有宗室借正德皇帝暴毙无子之机趁机起兵作乱! 面前的车马显然也同样看见了在道路上迎接的朱厚熜一行。 见兴王府的旗帜在前,便也不敢怠慢。 立刻便有骑士手持辽东御马的精骑出阵。 一行骑士来到朱厚熜等人面前,为首的是个三十余岁,面容严肃的男子。 他扫视了一眼众人,马上抱拳,客气说道。 “谢王府于此逢迎,我乃辽东参将李滋,奉朝廷之命迎世子入京,不知哪位是主事的。” 正德年间,正德皇帝深感京军武备废弛,军队腐败透顶,让户部核实,十二万在册京军实际人数竟然还不到六万人,且装备老旧,兵疲将弱。 于是命司礼监太监谷大用刘瑾等征调辽东京兵入京操练,世人称之为“外四家”,以重整京军。 这位李滋正是辽东军马入京操练之机进入京军的。 虽说面前这些王府属官武官里最大的不过是个千户。 但李滋却丝毫不敢怠慢。 虽不下马,却也态度极为客气。 他自认为自己的礼仪已经极为完备,任谁来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王府世子正在此处!” 李滋闻言大脑一片空白,身形一晃,差点要摔下马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 ‘md!又有狗贼要害我!’ 紧接着稳定心神,见面前众人正簇拥着一少年下了马车向自己走来,与之前谷公公召集众人轮流观赏的画像上的御颜竟有九分相像。 来不及多想,便匆忙的跳下马去,也不顾甲胄在身,当即单膝跪地。 “臣辽东参将李滋见过世子!” 毕竟,不像这些消息闭塞的王府属官。 他可是很清楚这次来是要干什么的。 “起身吧……” 想到刚刚一瞥少年的面容,身体都因为激动而不断的发颤。 自己真的看见了天子! 大明天子就站在自己面前! 第二十三章 安排(新人求收藏啦!) 天子,上承天命,下治庶民。 是代表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凡人与冥冥中不可言说的上天沟通的桥梁和纽带。 是地上的人神。 若是往日,自己一个小小的辽东参将,决计没有能面见天子的机会。 此时的李滋心中激动无比。 朱厚熜上前拉住他的手,将其扶起,更是让李滋感动的热泪盈眶。 一旁的陈松看到这一幕,心中顿时大感不妙。 “不知殿下为何在此?本应是谷公公和末将前去参拜您才是?” 虽然激动,但李滋还是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问道。 “解长史命人传话,说让我在此迎接京城特使。” 朱厚熜故作疑惑道。 “不知道将军此次前来有何事啊?” 此时,一个柔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臣等奉太后懿旨,是来接殿下进京承接天命的!让世子殿下千金之躯在此等候,可折煞老奴了!” 不知何时,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太监一路小跑着过来。 看见朱厚熜后,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声泪俱下。 “张太后懿旨……天命……难道,皇兄他……” 说这话间,朱厚熜也不禁做出一脸悲痛的神色。 朱厚熜的父亲是兴献王,和正德皇帝的父亲孝宗是兄弟。 朱厚熜要叫皇兄,却也不错。 “正是……” 见朱厚熜神色悲痛,谷大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看朱厚熜的眼神也不禁更加柔和了几分。 听闻噩耗,朱厚熜身后王府众人也皆是哀色。 谷大用上前拉住朱厚熜,开口想要劝慰却哽咽说不出话来,君臣抱头痛哭,于是礼乐暂停,三军垂泪,在场千人的嚎哭之声传出数里。 终于,谷大用止住了哭声。 “殿下莫要悲伤了,事已至此,天下不可一日无主,还请随臣等先回安陆宣读圣谕,拜别主母,随我等尽快入京继承天命才是。” 是的,迟则生变! 毕竟,他们离开时虽然司礼监太监张永设计解除了正德皇帝亲信江彬的军职,并将其骗入宫中擒获扔入锦衣卫诏狱。 但谁知道这段时间还会有多少野心家趁机跳出来。 从私心上讲,来安陆如此多的明廷众臣跟着朱厚熜哭丧,都是想等回到bj时候换一个拥立之功罢了。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众人谁也不想留在安陆这个小地方或是路途中途出任何乱子。 “好……” 朱厚熜擦了擦眼泪。 像是悲伤过度一般,走路都有些摇晃。 “老奴扶您……” 谷大用见状,甚至比朱厚熜的贴身大伴黄锦的反应还要迅速。 速度之快甚至让黄锦面对这个“正德八虎”之一,曾亲率军队平定河北刘六七农民起义的权宦一时有些愣神。 “公公身为司礼监掌印,身担天下之重担,这种事情还是让我的大伴黄锦来吧……” 朱厚熜擦了擦眼泪。 黄锦听到这话连忙上前搀扶,朱厚熜转头对骆安说道。 “在其期间,王府众人皆要听从谷公公调遣,若有暗中作奸犯科者,谷公公可随意处置,不必过问我。” 听到朱厚熜的话,谷大用先是苦笑,其次一喜。 连忙叩首谢恩。 等朱厚熜和黄锦回到车架。 谷大用虽然还是微笑,但那种在朱厚熜面前的老好人形象渐渐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正德八虎,讨灭叛乱,改组京军,整训辽东大同兵马的那个正德权宦。 “骆千户,解昌杰让世子远迎的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骆安无视了一旁陈松苍白到了极点的脸色,沉声说道。 “是陈统领……” 谷大用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御马监太监吕芳何在?” “干爹!儿子在!” 一个身材中等,面容同样慈祥,头发乌黑的中年太监应声答道。 “假传号令!欺瞒主上!延误圣机!按我大明律当如何处置!” “当极刑!腰斩弃市!家属流放三千里!女子充入浣衣局为官妓!男子即可遣人押送发往辽东戍边!” 听到谷大用的话,吕芳当然不可能放过这样一个在新君面前表现的机会,立刻朗声答道。 “善!那就依法办理吧!” 吕芳一挥手,手下御马监掌控天子四卫,即腾骧左、右卫,武骧左、右卫四卫勇士立刻一拥而上,将口中大呼冤枉的陈松当即拿下。 谷大用看着这一切,见王府众人此刻望着眼前一幕噤若寒蝉,他知道如此安排,这个恶人自己是非当不可了。 尽管朱厚熜没有任何吩咐,但若是明知道主上的难处,而这难处恰好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若是还摇摆不定,迟迟不肯动手……那…… 谷大用微微在心中叹息。 他不由得又将目光投向了朱厚熜车架的方向。 自己到底已经老了…… 天子年少,天下渴望近身逢迎者众多。 天子,又怎会再真的信任我一个在百官中恶名昭着的老人。 等陈松被压下,就等回到安陆边便送到官衙问罪受罚。 事毕,众人各自退去。 谷大用的召来吕芳。 马车内,看着面前这个相比自己年轻多的干儿子。 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嫉妒。 他看着不远处正忙着给朱厚熜的马车送替换袍服的黄锦,叹息道。 “看来以后代替君上,督察内廷的,就是此人了!” 内廷,包括司礼监,厂卫还有天子禁军。 能受此任命的无一不是天子心腹。 到听见谷大用的感叹,吕芳的听出了谷大用失落,连忙开口。 “今日世子殿下将王府众僚属交予干爹,不倚重信任自然不会如此办的,还请干爹切勿多想。” 听到吕芳话,谷大用摇了摇头。 “生杀大权在握未必多好,洗马整衣的未必低贱,干我们这行,这种道理应该早就清楚才是……若是可以,我也想常伴君侧,哪怕没有任何职务,端茶倒水也好,刘瑾的先例在前,若是惹了天子猜忌,纵然前一日风光无限,大权独揽,次日身死族灭也是常事。” 谷大用说着,目光微微看向了一旁的吕芳。 “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新人胜旧人啊!” 他破天荒的拍了拍吕芳肩膀。 吕芳的身体一震,谷大用看着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思量。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或者说,这次专门带吕芳出来,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等过几日,我便向世子请求,收黄锦为义子,想必凭我操练京军,管辖内廷多年留下的功绩,世子定然不会拒绝。” 谷大用的眼神严肃。 “这一路上,你们二人要尽心相交,等到了京城,世子继承大统,我便请命去为先皇守灵,说不得日后,干爹的一身性命可就全靠在你身上了……” 是的,正德一朝,他已经享受过权力的滋味。 天下的好东西,除了后天的残缺,是什么他没有享受过的。 过了今年,他就已经七十了。 正德朝,作为正德皇帝的亲信,他自己清楚,在改制京军,整顿百官的时候,得罪了不知多少人。 现在,皇帝一死,那一双双眼睛可都盯着自己。 昔日刘瑾被灭族的下场可还历历在目,天子年幼,母族势弱,注定不可能容忍一个前朝权宦继续留在后宫之中。 而一心想要把朱厚熜抢到自己膝下的张太后……历经成化,弘治,正德三朝风雨……她太老了,不一定有自己活得长。 必须要早作打算。 他看着面前的听闻自己不久就要离开,默默垂泪的吕芳,这个自幼由他一手抚养,最得意的弟子,心中不由得闪过几分不忍,但还是继续说道。 “回京之前,干爹能做最后三件事为你的日后铺路,第一件事是惩治陈松这个狗眼看人低的下人,博取世子好感,第二件,是拿我这么多年在朝中积累下的关系,让你和黄锦成为结拜兄弟,借着这个由头和王府属臣搭上关系。而最后一件,则需要你亲自去做……” 他盯着吕芳,面前的太监抬起头,目光坚定。 “干爹有何吩咐,但说便是……” 他沾了沾一旁的茶水,在吕芳的手中写下了一个解字。 “左长史……他……” 谷大用示意他噤声。 “解昌杰是先帝尚在时下旨派到王府的,平日里纵有疏忽怠慢之处,也绝不能像陈松那等小人扭送官府,公示天下……我这里有三服药,是一个月分量,听闻解长史有虚火之疾,明日到了安陆,禀明蒋母后,你亲自带御医到其住所为其开方诊治……” 说着,谷大用从车厢旁的小柜子里拿出了一包早就准备好药材,放在吕芳手中。 “切记……这件事只能你亲自来办,如何随机应变办得出彩,就看你在宫里所学到底领悟了多少!能否学以致用了!” “若能为王府上下医治好这块心病,等日后世子继承大统,内廷必有你一席之地。” “这是干爹能为你做的三件事中最后的一件事了……之后的事情,一切都靠你自己的造化了!” 第二十四章 京城之变(新人求收藏啦!) 于此同时。 正德十六年三月 北直隶,紫禁城,乾清宫 往日大明天子的威严恢弘的寝殿,此时蒙四周着白布。 窗外冷风呼啸,吹打窗户,发出吱吱的声响,宫殿中摆放着一支巨大的棺椁,正德皇帝死后,所有的下人都被太后下令撤走,空荡荡的大殿,显得格外的瘆人和恐怖。 冷风吹来,掀开改在已经死去数日,秘不发丧的正德皇帝脸上的白纱。 他的表情初看起来极为平静,但是若是仔细的观察,就会发现这平静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可怕狰狞。 就好像这平静是死后被工艺精湛的工匠刻意修饰出来的一样。 在那平静安详的背后,掩盖着一股无法理解的扭曲和痛苦。 仿佛在他临终前,看到了某种无法理解,超出人类的常识扭曲可怕的东西。 殿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的,原本静谧恐怖的乾清宫顿时多了几分生气。 江彬跟在张永身后前行,虽然步伐依旧稳健,但却满腹狐疑,作为正德皇帝最信任的将军,听闻皇帝驾崩的消息,他的心中第一个反应是不信。 江彬,北直隶宣府人。 明朝边将,在未受正德皇帝赏识前任大同游击将军,常年在边塞鞑靼作战,善察言观色,后来成为明武宗的义子,赐姓朱,封为宣府、大同、辽东、延绥四镇的统帅。 明朝九边重镇,精兵强将尽在其手。 后又奉命操练京军,亲手组建威武营,可见正德皇帝对其信任。 也正是因为常伴君侧,所以江彬在听闻正德皇帝殡天这个消息之后才会不知所措,呆立原地良久才缓过神来。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经常跟着正德皇帝在后苑骑马游猎,考较将相武艺,出入豹房,与武宗同起卧。 正德十二年,江彬同正德皇帝一同率军北上迎战达延汗,在应州取得了一次堪比洪武永乐北伐的辉煌的胜利。 并且正德皇帝还亲自上阵,在乱军之中亲手砍下了一个蒙古士兵的首级。 正德十四年,又是他亲手扶他的陛下上马,亲眼看着他天子率领北镇精兵南下讨平宁王叛乱。 更何况今年一月份,天子还身披戎服,出席了一年一度南郊祭天活动。 天子的身体状况如何,江彬作为朱厚照的贴身近臣,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怎么可能会因为南征返师的路上,在清江浦垂钓时不慎落水,便一病不起,最终暴毙而亡呢? 联想到过去数月自己接连请求送民间神医入宫,却屡屡被拦下。 自己几次想要入宫也都被以各种理由阻止。 前面领路的太监打着灯笼,却驱不散江彬心中的阴霾。 在这禁宫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后的旨意来的很早到,以至于到了乾清宫前,天还是灰蒙蒙的。 “江都督,乾清宫到了!” 张永脸上笑眯眯的盯着面前这个戎马半生的先皇心腹爱将。 当江彬看见乾清宫中央到摆放的那尊巨大的棺椁的时候,巨大悲痛顿时如潮水般袭来。 他步伐僵硬的走入了皇帝的宫殿,以至于忽略掉了身旁张永的笑容下眼中闪烁的寒光,身旁几个太监的神态也太过紧张动作僵硬。 他来到的棺椁前,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鱼腥味。 传闻当年始皇病死,李斯等人为一己私利秘不发丧,以腌鱼掩盖尸体腐烂的气味。 可正德皇帝身上的气味,又是怎么回事呢? 但江彬太过悲痛,他跌跌撞撞的来到了棺椁前,看着棺椁中那张熟悉的面容。 以至于忽略了诸多异常。 无论是那股海腥味,还是正德皇帝身体下方那淡淡的水渍。 亦或者是身后面面相觑的宦官,还有被悄无声息闭锁的宫门。 “陛下……” 棺椁之外,猛士垂泪。 一双手扶在了他的肩头。 张永一脸漠然的看着他。 身旁的宦官围了过来,貌若无意的堵住了江彬的所有退路。 戎马一生,江彬感到一种不妙的氛围。 “若是无事,我就先告退了。” “太后有旨留提督,还请将军接旨。” “今日安所得旨,即在禁宫,太后若有旨意,为何不见我!” 江彬反问道,他找准时机向殿外冲去,长年军旅生涯让其身手了得,竟然凭蛮力冲破了封锁。 但门窗不知何时皆被反锁,张永一个眼神,身旁的宦官们一拥而上,扑向江彬,将其按倒在地。 看着在地上挣扎的江彬。 张永冷声说道。 “江彬罔顾皇恩,不思忠君报国,竟图谋叛逆,今传太后旨意,江彬及其同党尽诛杀,传首九边榜示天下,幼子然及妻、女俱发功臣家为奴!” 说完,张永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宫内。 仅留下身后乾清宫中,正德皇帝陵前淡江彬对叛徒一声声的怒吼。 乾清宫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的,打在张永的脸上,凉丝丝的。 不知何时,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武门。 看着面前熟悉的宫阙,却物是人非,此情此景,让他不禁又想起了正德五年的那个下午,天子在此亲自设宴为张永设宴送行。 那年,作为武宗最信赖‘八虎’之一,他同杨一清一起,受天子之命率军向西,前往宁夏讨伐公然反叛朝廷的安化王。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见了昔日的那位年轻的君王站在自己面前,野心勃勃,充满了欲要恢复洪武永乐盛世的雄心壮志。 他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说自己这么做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眼角留下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梦境破碎,徒留眼前荒芜。 和一声沉重的叹息。 …… 于此同时,出京十里,奋威营中。 蒋母的二弟,时任奋威营指挥的蒋定此时正摆酒设宴,犒赏着隔壁威武营的同僚们。 众人皆是因为正德皇帝重新编练京军,从宣府,大同,辽东等边镇抽调而来的精兵强将。 关系熟络,酒桌上自然更能放得开。 饮酒嬉戏打闹之中,场内一片祥和之景。 此时,帐外突然走来一名甲士,急匆匆的来到蒋定的身旁,俯身耳语。 蒋定脸上表情不动声色,只是握住酒杯的手紧了紧。 见蒋定起身,台下有一鬓角略有白发的将领笑道。 “亲家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此人为周聪,大同武将,曾跟随过还是大同游击的江彬,和蒋定家族世代联姻。 两人上个月才定下了小辈的婚事。 周聪的长子再过半个月就要娶蒋定的二女儿。 两家自然是亲上加亲。 “兵部有旨意来,要我过去一趟,还请各位切莫说我怠慢!” “岂敢!岂敢!蒋指挥快去快回便是!” 众人起哄。 蒋定笑着背过身去。 走出帐外,笑容全部消失,只留下一抹无奈的叹息。 他掏出来怀中刚刚得到的那道秘旨。 不过表面上是兵部旨意。 实质上,却有太后,司礼监,内阁,五军都督府多方大印。 ‘江彬及威武营密谋反叛,着令奋武营指挥蒋定,五城兵马司柳絮将其同党即刻铲除,不容有误。’ “动手吧!” 他将密旨重新塞回怀中,对左右早已准备多时的甲士们轻声说道。 第二十五章 真武大帝!(新人求收藏啦!) 身旁早已准备就绪的甲士顿时冲入帐内。 毫无防备之下,一时间大帐内惨叫哀嚎之声四起。 而隔壁的威武营,也有大队明军骑兵径直从早就拆掉的围栏缺口处闯入。 在营门宿卫的威武营哨兵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为首的骑士一箭射倒。 大军自相残杀,血流数里,尸骨堆积如山。 一时间兵营内火光冲天。 马蹄阵阵,伴随着被袭营的威武营军士的怒吼和惨叫。 半个时辰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幸存的士兵被收缴了武器,捆住手脚,分批发往四方边塞戍守,远离京城。 而被诱骗到蒋定的营帐中赴宴的威武营将领们的尸体们倒了一地,奋威营的兵士用长矛捅戳,检查着是否有幸存者。 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中,蒋定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位和自己的女儿有婚约的周郎的父亲。 也是自己多年的好友,威武营都指挥使周聪。 “别怪我……” 他在心中轻叹一声。 “这都是为了我大明江山社稷!” 还有我蒋家百年恩宠—— 两家的婚约自然已经作废,马上,就会有兵部和刑部的人去捉拿这些人的家眷,抄没财产。 心中的愧疚只是片刻,一想到内阁的承诺,还有那个即将进京承接天命的侄儿。 蒋定的心头便不可抑制的火热了起来。 …… “毛澄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文渊阁内,内阁首辅杨廷和看着今天朝廷的财报,皱了皱眉头。 “王琼那个混蛋!” 还没等身旁的大学士蒋钦回话。 门外,一个中年男子就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端起杨廷和面前的茶水就喝,一边喝一边骂道。 此人是杨慎,明代连中三元的大才子,东阁大学士杨廷和之子。 不过此时,看样子却也是被气得够呛。 “我和蒋阁老议事……你一个翰林院编修,不好好修你的书,天天往文渊阁跑是什么道理?蒋阁老,是我教子无方,让您见笑了。” 看见杨廷和赔礼,蒋钦连忙起身还礼。 “令郎才高于人,有些性情是正常的,谈不上什么错误,还请阁老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惩罚小儿。” 两人又是一阵扯皮。 杨慎被晾在一边。 至于王琼,如今的兵部尚书,早就因为说话太冲而闻名朝野。 “你先出去。” 杨廷和摆了摆手。 杨慎咬咬牙,虽然心中极为不服,但还是听从了吩咐。 见门窗锁好,两人才说起今日的正事。 “首辅此次入宫,不知太后那边是何想法?:还有,年初的祭天,陛下中途吐血一事,又要如何处理,是等新皇登基便命礼部准备重新祭祀天地,还是等到明年改年号后再说:关于江彬钱宁一党谋大逆之事该如何定罪,株连多少,还请首辅大人拿个章程来,我好交代下去,让他们六部立刻着手去办,以定人心。” 蒋钦眼巴巴的望着面前的杨廷和。 杨廷和知道,这个老好人今天能直白的站在自己面前问出这几个问题,肯定是被下面的京官给逼急了。 不然,按他的性子,决计不会用这么直接的手段。 “既然如此,我也不让你为难,我们一件件说。” 杨廷和将桌前的公文小心的整理好,而蒋钦就在一旁耐心的看着他,等着回答。 “江彬一案,和内廷商议过后,决定将范围仅限在京中武官,余者不予追究……” 杨廷和回答道,他知道这是京城的上万名京官如今最关心的问题。 果不其然,听到杨廷和的许诺,蒋钦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说道。 “如此,京中人心可定!首辅明断!” “至于太后那边,张太后现在担心的唯有一件事,便是皇统问题……” 张太后是武宗名义上的生母。 至于到底是真是假,就算杨廷和这辈人心里也直犯嘀咕。 但杨廷和等老油条还不至于直接表露出来。 武宗一死,张太后的地位便很尴尬。 她迫切的希望将朱厚熜过继到自己的名下,继续维护她们张家的荣宠。 这次迎驾,太后更是直接把自己的弟弟张鹤龄安排到了安陆迎驾的队伍中。 蒋钦沉默不语。 对于此事,京中的文官分成了两派。 一派赞成,一派反对。 倒不是过继这件事有多么合理。 而是张太后她们家一门两侯,再加上一个两朝太后势力过分强大。 可是,他们能先把小皇帝先骗进宫里,一顿忽悠之后照着太后的意思过继。 但,之后呢? 天下读书人会怎么看? 从蒙骗中醒悟过来的皇帝会怎么看。 蒋氏一族会怎么看? 想到这些,蒋钦默然不语。 而杨廷和最近的表现,明显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效法正统朝三杨辅政之事。 趁着皇帝年幼,和太后联手独揽大权。 一旦过继,张太后必然感念杨廷和的恩德,其家族也会更加依赖首辅的权势,而杨廷和的手中也会多了一张制衡皇帝的利器。 太后,以及太后可以借此控制的内廷。 见蒋钦沉默不语,杨廷和知道他的意思,但现在情况不明,需要内阁成员齐心协力,也不好太过逼迫,于是继续说道。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年初南郊祭天不利,已经有野心家妄图揣测天命,蠢蠢欲动,祭天之事,不可耽搁,等四月份天子继位,便立刻让礼部重在南郊开坛祭天,为保万无一失……” 他看着蒋钦,而蒋钦也看着他。 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惊讶。 “我已派兵部派快马前往天寿山祭拜长陵,准备秘密血祭列祖,必要时拿走太宗佩剑回朝廷,先在南郊主祭真武荡魔大帝,无论如何,此次祭天决计不能有失!” 明朝北方的长陵第一位下葬的皇帝并非是太祖朱元璋,而是太宗朱棣。 朱棣临死前为防止死后都城被迁回南京,下旨将自己埋葬在天寿山,bj城外。 这也是明朝天子守国门的由来。 毕竟,你皇帝想逃跑也待考虑下自己溜了之后祖坟被刨的后果。 直到英宗时期废除bj行在称号,彻底定都bj。 自此之后,bj才正式成为明廷都城。 而朱棣靖难之后,为宣示自己天命所归,自称是真武大帝下凡。 真武大帝,又称水神或玄武。 真武大帝又称玄天上帝、玄武大帝、佑圣真君玄天上帝、无量祖师,全称真武荡魔大帝,是汉族神话传说中的北方之神,道经中称他为“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 如今北武当供奉的主神便是真武大帝。 朱棣即位后,在武当山上修皇家道观,使之成为皇族家庙。 民间所用辟邪的真武像,形貌多是朱棣召朝鲜画师以自己为模板所作。 因此民间多有流传“真武神,永乐像”的说法。 杨廷和说话之间,眉宇间也闪过一抹纠结。 蒋钦知道,这位首辅或许也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而朱棣和文官活着的时候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 死了也要互相诋毁。 如果杨廷和不是被逼急眼了,否则绝对不会想到用这种手段。 而太祖的陵墓远在南京,此时再去准备祭祀显然也已经来不及了。 第二十六章 三舅对三舅 湖广,安陆,兴王府 百官迎驾—— 朱厚熜坐在纯一殿中央。 蒋母红光满面,面带笑容的坐于朱厚熜左侧。 身旁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络腮胡,面容威严,身材魁梧挺拔,目露精光的中年男子。 其为蒋母三弟,刚刚从大同赶来,时任大同游击将军的蒋安。 而朱厚熜的右垂手,是解昌杰为首的王府属官和以谷大用为首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此事,解昌杰的脸色潮红,额头点点细汗。 随着牵来迎驾的礼部尚书毛澄的一声中气十足的“拜!”字。 众人随着大学士梁储、定国公徐光祚、驸马都尉崔元,司礼监太监谷大用及王府长史解昌杰的带领下,聆听正德皇帝遗诏,太后懿旨谢恩后,齐齐下跪,朝拜新皇! 见此,朱厚熜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几分微笑。 天命已定! 有了这些人的表态! 朱厚熜的地位便已然稳固,只待进入京城登基称帝便是。 大学士梁储是内阁元老,代表着内阁的意思! 徐光祚是勋贵,更是开国元勋徐达的后裔,代表了京中武勋子弟对朱厚熜的支持。 崔元是驸马,代表是皇亲们的看法。 毛澄作为礼部尚书,代表的是京中六部,中央官僚们的意志。 谷大用是司礼监掌印,身后自然站着握有批红审阅之权的司礼监。 几乎包括了帝国中央的各个政治派系的力量。 除了张太后所代表的正德外戚…… 朱厚熜目光微沉。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动怒。 而是等仪式结束,众人重新站起,皆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才借机发难。 “我刚才细细数了两遍,今天来参拜的迎驾使团似乎缺了一人?可有具体缘由?” 朱厚熜问道。 听到面前十四岁小皇帝貌若无意的问话,众人的脸色顿时一变。 建昌伯,指的自然是张太后三弟张延龄。 谷大用皱起了眉头,而礼部尚书毛澄的额头上干脆就冒出了丝丝冷汗。 这么一个大活人不见,实际上众人早有注意。 但一方面是张太后势大,众人都不愿意得罪。 另一方面是看朱厚熜年少,而且久居安陆,京中的这些人大多都不认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概率朱厚熜不会发现,也就当作无事发生。 但如今小皇帝问起,此事却不能不管。 若是小皇帝没有察觉,这自然是小事,私下里提醒一番即可。 但……如今,朱厚熜竟然直接问起。 “建昌伯呢!如果没来,怎么没人禀告!” 毛澄脸色变了又变,当即呵斥道。 百官迎驾,参拜新皇。 独他一个先帝外戚一声不吭便缺席。 居心何在! 是对先帝的遗诏有异议?还是说对新皇有所不满! 哪一个都是能杀头灭门的大罪。 “我……” 底下的礼仪官闻言有些委屈。 几次给你提醒你是看不到吗? 现在出了事都往我头上推。 “是,小人疏忽,这就带人去找!” 底下的一幕朱厚熜自然看在眼里。 他并不感到意外。 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因为的张延龄之所以没能及时赶来,便是朱厚熜一手策划的。 不仅仅是之后进京时到便将要爆发的那场,因为张太后坚持把朱厚熜过继到孝宗名下,而让嘉靖和正德朝以杨廷和为首的官僚集团几乎在刚即位便彻底决裂。 更是因为,和谷大用一进王府,朱厚熜凭借着修仙者敏锐的嗅觉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隐藏在迎驾车队中的熹微的鱼腥味。 看来,有不速之客已经到来了。 而张延龄,是这几人身上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最为深重的那个,比其他人要浓烈数十倍不止。 化劫法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自发的运转,意味着朱厚熜所要面临的危险将比以往更加的猛烈。 朱厚熜只是略微用了些手段,就让这个早在孝宗朝就风评不佳的建昌伯错过了今天的参拜。 不过令朱厚熜略微失望的是,现在看来张延龄确实只是个凡人,虽然因为常年霸占民女,在京城放高利贷,不想还钱当街杀人,霸占百姓土地,私吞朝廷财产而臭名昭着。 但却并没有什么神异在身上。 否则也不会因为一个小迷魂术而中招。 让我看看尔等如何应对。 朱厚熜微微闭目,坐在纯一殿正中央,并不退场。 静静的等待着张延龄的到来。 众人各自怀着忐忑的心情静静等待。 不多时,张延龄到来。 他气喘吁吁,眉宇间带着一抹戾气。 看着朱厚熜的眼中闪烁着寒光。 看上去分外不满。 尽管自己有错在先,但并不怯场。 毕竟,他可是干过在孝宗的皇宫里白日宣淫,强迫宫女。 又抢夺皇帝宝冠,被发现后打死孝宗贴身太监的事情来的。 最后在他姐姐的庇护下没有受到任何惩处。 而在正德朝,因为受贿,杀人,抢占土地,明武宗几次想要将他下狱干掉,结果却都因为张太后而无功而返。 甚至明武宗一死便立刻官复原职,最后因为迎驾之功由建昌伯升为建昌侯。 皇帝,那是什么东西! 没有我张家的支持,你能当上这个皇帝?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当初朱厚熜看这段历史的时候就对张氏兄弟的胡作非为气愤不已。 这次,他绝对不会再同意给这帮欺负百姓,侵吞国家资产的孙子升官加爵。 并且,还要好好的整顿下朝廷里的这帮王八蛋们。 “世子殿下恕罪,昨日到安陆迎驾,心中欣喜,小酌几杯,不想竟错过了朝拜的时日!真是罪该万死!回去我一定向太后和首辅请罪,承认错误!” 说着,就要跪地自罚三杯。 朱厚熜又闻到了那股不祥的气味。 他并没有答话。 只是牢牢锁定了张延龄的气息。 朱厚熜丝毫没有在意他话语中搬出来太后和首辅对自己的威胁。 而是看向了一边的礼部尚书毛澄,问道。 “毛尚书,御前失仪,按我大明律当何罪?” 此言一出,满堂惊骇! 毛澄的额头上再一次流下了冷汗。 的但毛澄也不愧是久经官场的老人,眼看一场冲突无法避免。 秉持着只要我按规则办事,没人能拿我怎么样的原则。 当即回答道。 “当杖四十,削爵禁足闭门思过。” “好!但建昌伯为国家勋贵,王府之人动刑自然不合适……” 听到这话,在场几人松了一口气。 就连张延龄都以为小皇帝在虚张声势,不敢真的拿自己怎么办? “大同游击将军蒋安何在!” “臣在!” 那虎背熊腰的男人身着甲胄,单膝跪倒在朱厚熜面前。 声音低沉浑厚宛若虎啸狮吟。 “杖责便由你来亲自行刑!” “是……” 看着蒋定径直召来亲兵家丁。 选了一根最粗的碗口般的大棍就冲着张延龄走来,谷大用和毛澄梁储等人对视一眼,暗道不妙。 皇帝还没继位。 前朝外戚就和今朝外戚对上了。 还都是三舅对三舅! 第二十七章 雀雀我啊!也快该熟了!(新人求收藏啦!) 而看到蒋安率着家仆朝自己走来。 张延龄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下意识的攥紧腰间的蛇形玉佩,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惊慌。 此时看到这一幕,朱厚熜眼中闪过了一抹惊奇。 甚至微微俯身向下看去。 一股熟悉的波动从底下的张延龄身上传出。 “世子殿下,张延龄乃太后亲弟,不可重罚啊!” 驸马督尉崔元见到似乎要动真格的,连忙上前劝阻。 就连礼部尚书毛澄也在一旁连连恳求。 见朱厚熜无动于衷,不由得将祈求的目光投向了蒋母。 “熜儿,张延龄乃是朝廷勋贵,远道而来,又是客人,不可胡闹!蒋安!世子胡来,你怎么也不知礼数,退下!” 蒋母虽然知道张太后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八成这回还不怀好意的惦记着自己儿子。 见张延龄吃瘪,心中暗爽,但表面上还是要缓和两者的矛盾,不可能让蒋家和张家两家外戚在安陆矛盾爆发。 要斗也是要等进了京城再说。 蒋母这个长姐确实在家中颇有威严,此时正气势汹汹,不怀好意的朝着张延龄走去的蒋安听到蒋母发怒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目光投向了正端坐在纯一殿正中央的那个外甥身上。 原来,是这样吗? 朱厚熜看着张延龄腰间的那块玉佩,重新坐好,想到。 看来就是这东西搞的鬼。 “既然母亲发话,舅舅便先行退下便是!” 蒋安听到此话,下意识的松了口气,给了面前张延龄一个算你好运的眼神之后,便径直退后。 “今日之事,延龄记住了!” 看着悍然离开的张延龄,毛澄梁储等人一边暗骂其酒囊饭袋,一边在想办法为此事收尾。 心道杨阁老处事一向精明,太后也是有母仪天下之威,怎么和这帮玩意扯上了关系。 张太后派其来迎驾就是为了拉拢小皇帝,如此一闹,到了京城太后又该如何向陛下开口。 不过,与地地道道的首辅派不同,同为内阁成员,且资历最老,历经四朝的大学士梁储,见到朱厚熜竟然如此排斥张家,目光中不由得闪过一道精光,似是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向朱厚熜说道。 “国不可一日无主,时间紧迫,还请世子尽快选拔壮士,明日即随车队入京。” “善。” 见梁储和朱厚熜只言片语便决定了入京事宜,一旁的毛澄见此瞪大了眼睛。 蒋母呢?出发前说好的要把蒋母先留在安陆呢? 尽管满腹狐疑,但看着随着朱厚熜一声令下散去的众人,毛澄也只能把话憋在了肚子里。 看着身旁貌合神离的迎驾众人,他有一种不详预感。 首辅和太后的打算,怕是还没开始就要破产了。 …… 入夜,纯一殿内。 骆安有些不安的四处张望,似乎并不知道天黑之后世子让黄锦叫自己来纯一殿到底有何事。 毕竟今时不比往日,世子承接天命,明日便要离开安陆入京登基。 此时正是应该养精蓄锐修养的时日。 纯一殿外,甲士林立,灯火通明。 骆安看见了那些从北方而来,由那位蒋氏的弟弟带来的大同精兵。 他们蒋氏一族的立身根本。 整整一百五十名能力博狮虎,弓马娴熟的家丁义子。 这些人身披重甲,日夜巡视在世子殿外。 被他们的眼神扫上一眼,骆安就感觉被看到的地方隐隐有些发痛。 那是真正身经百战,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百战精锐方才有的眼神。 冷漠,坚定,忠诚。 骆安毫不怀疑,只要世子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杀死这个府里除了蒋氏亲族外的任何人。 包括那些来自京城的贵人们。 展示了令牌之后,他大步进入了纯一殿。 与外面的灯火通明不同,殿内实在是安静极了! 以至于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剩下的唯有骆安自己的喘息和心跳。 “你来了……” 世子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又仿佛从远处传来。 如此诡谲之景,让骆安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推开屏风,迎面,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是世子休息的地方,此刻却满是血污。 而黄锦正拿着毛巾和一桶清水细细的打扫。 而血腥味的来源正在世子的床上。 那人他认识,正是陆松手下某个名为王猛的小旗官。 不过此时的他双目紧闭,皮肤烧的殷红,上面有一道道用细线缝合好的伤痕,只是看上一眼,骆安就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而且血管之中,似是有活物蠕动。 床上的王猛睁开了眼睛。 他的动作很生涩,像是灵魂在熟悉着一具陌生的身体。 令骆安震惊的是,他竟然徒手便捏断了床头的木雕。 片刻,随着等待,他原本因为高温而殷红的皮肤终于重新变回了正常的颜色,但骆安却从他的眼睛中看见了一抹青金色的光芒。 那绝不是人类应该有的瞳色。 “你感觉怎么样!” 骆安看见世子一面召自己走近,一面仔细的检查着王猛身上的伤口,关切的问道。 仿佛他现在看到的是一件他亲手打造的,最为完美的艺术品。 “很好,前所未有的好……陛下。” 他贪婪的呼吸着,往日普通空气从未有这样一刻让他感觉如此甘甜。 他血管中流淌不再是平凡的鲜血,而是如胶质一样的足以融化钢铁的灼热之物。 他声音沙哑,但语言却平稳有力。 “也许此刻我才算真正的活着。” 凡人的肉身脆弱渺小。 但如今,他已经登上了更高的境界。 他单膝跪倒在朱厚熜的面前,此时他才能感受到面前的天子的身上蕴藏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远不是他所能企及。 这令他的态度更加恭敬,目光中愈发的狂热。 或许,唯有面前之人方能彻底终结这诡秘横行的乱世。 “很好……” 看着面前的战士行动自如,朱厚熜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微笑。 借用某位环保少女的技术资料,他终于攻克了人体改造中排异性上最难的一关。 而且,为了保险起见,他特意选择了之前花费两灵晶从黑市里搞来的一桶家养的异种龙雀身上的血液。 因为在修仙界中被长期人工饲养,数量众多,加上体型较小,野性较少。 所以成功率更高些。 虽然称之为龙雀,但在修仙界的地位差不多和这个世界的野生麻雀相同,只是食谱不同。 体型也差不多,通体呈现青金色。 虽说是龙的远亲,但身上的龙血已经微弱到几乎和没有没什么两样。 也许是因为愧疚,临别时见朱厚熜不小心亮出了练气后期大修士的修为。 店家还贴心的送了一颗比异种龙雀的蛋给朱厚熜作为赠品。 每天放火上烤上一会……估摸着现在也快该熟了……呸呸……是快该孵化了。 朱厚熜想道。 第二十八章 昔日(新人求收藏啦!) “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听到朱厚熜的话,面前的王猛的眼中闪过了一道青金色的光芒。 “乐意至极,陛下。” 他谨慎的起身,然后迅速的拉开距离。 黄锦贴心的关好了门窗。 朱厚熜依然静静的坐在那里,观察着这个世界第一位妖血武者的诞生和第一场战斗。 “冒犯了!” 他意识到了他和朱厚熜之间两者巨大的差距。 并没有任何犹豫,当他的声音还未彻底落下。 在旁观的骆安眼中,他身形快的如同一道闪电,只是在空中留下几道残影。 数十步的距离眨眼便至。 那钢拳如陨石砸落地表,发出了一阵刺耳的破空声。 万幸朱厚熜提前布置了隔音阵法,方才没有外人注意到殿内发生的一切。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骆安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若是那一击落向自己,恐怕自己连反应过来拔刀的机会都不会有。 拳风阵阵,径直在朱厚熜背后殿内装饰的铁甲上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凹痕。 骆安毫不怀疑,当战场上遇到像王猛这样的东西。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猛士,也只有在被吓得魂飞魄散之后转身逃亡一条路可以走。 毕竟,这是动如雷霆,万军之中来去自如。 赤手空拳便能生撕铁甲的可怕怪物。 一旦这种东西真的出现在凡人的战场上的话…… 骆安深深的为他们的对手捏了一把冷汗。 可看到这在此界的凡人眼中恐怖程度甚至不亚于直面诡秘之物一幕,朱厚熜却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 哪怕朱厚熜秉承着可能是这个世界第一场成功的改造。 必须要用最好的。 无论是龙雀血液的浓度还是改造的细节都尽力弄得完美。 但……最终,实际战力还是只相当于炼体中期修士。 这也没办法。 朱厚熜转念一想。 大明世界灵气稀薄,普及修炼之法基本上没有什么意义。 也只有体修之道还勉强可行。 但传统体修之道要消耗不知道多少资源。 君不见光是寻常百姓都知道“穷文富武”。 贫瘠的大明世界,哪里来那么多资源供他们修炼。 恐怕体修之法真的传开,那些修士们为了维持气血充裕,就要开始不择手段的食人了! 但好在妖血武者本身便不像传统武修那样依赖资源。 注重挖掘自身血脉潜能,打磨气血,寻求突破。 朱厚熜打算之后适当的从修真界引进些驯化好的灵兽。 大概也能勉强维持。 想到这里,他心中松了口气。 伸手一握。 竟然直接将那足以撕碎钢铁铁拳攥在手中。 “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朱厚熜说道。 听到世子语气中的失望。 王猛的脸颊顿时红了起来,感觉一股热流从脚底直接升入百会之中。 似乎是感受到主人内心的羞愧。 龙性桀骜,哪怕只是一丝血脉。 朱厚熜看着面前双目赤红的男人身上突然出现的青色火焰,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他放开了手,大日真炎催动,虽然成功将火焰熄灭,但还是让朱厚熜右手的袖袍下方出现了一个指头大小烧焦洞口。 看着面前脱力倒地的男人。 果然是难得的异种血脉。 那黑市老板竟然没坑我。 朱厚熜意外的有些惊讶。 自从修行大日观想法之后。 朱厚熜感觉自己的不管是肉身强度还是法力浑厚都远超一般修士。 这也是朱厚熜敢多次直接下场肉搏的原因所在。 能烧掉自己袖袍的一脚。 说明即使是面对练气后期的修士,都已经有了一战之力。 朱厚熜满意的点了点头。 “气血上涌冲脑,给他用冰毛巾敷一会就好了。” 看着正手忙脚乱的将王猛重新搬到床上的黄锦,朱厚熜说道。 他转过身去,看着一旁张大了嘴巴,像是被震惊到了呆住的骆安。 朱厚熜说道。 “你是怎么想的” 看着面前扭头看过来的世子。 骆安下意识的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世子殿下……” 此时,他的心中似有千言万语。 但随即,看见床上的王猛。 他不禁露出了几分苦笑。 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世子有令,骆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说着,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刚刚王猛徒手碎裂钢铁,操纵火焰,在凡人眼中宛若天神般形象。 跪倒在朱厚熜面前,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抹火热! 此时,那个想法不由得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或许,眼前的这位年轻的陛下,真能完成那件前无古人的伟业,扫清这世间自有史以来便隐藏在世界的暗面那些吃人的恶鬼,魑魅魍魉! 唯愿太祖太宗庇佑! …… 建文四年,六月十三! 刀剑将埋葬一切。 金陵繁华在今日尽付焦土! 终于,北方骁勇善战的帝国战士们,追随着他们认为真正得到天命认可的君主踏入了这座传说中的城市。 立刻,他们便为这座帝国的都城的繁华富有而震惊。 然后这震惊化作了贪婪,使他们望向了他们伟大的君主。 “帝国的都城应该在北方!” 那位冷酷无情,又深谋远虑的君主遥望着眼前被熊熊大火吞没的皇城禁宫。 他刚刚得到消息,太监们在灰烬中发现了几具烧焦了的残骸,已经不能辨认。 但他心里十分清楚的知道。 他所亲爱的大侄子,那位建文帝朱允炆,和他的皇后、太子一起,都不幸死在了这场事故之中。 听到他的话,将士们欢腾了起来。 为之后即将开始的大肆劫掠而兴奋不已。 尽管在李景隆的帮助下的夺取了南京,但这位有着同他父亲一样雄心壮志的燕王对于占领这座帝国昔日都城毫无兴趣。 在所有人都在为了这场足以被后世传唱千年的胜利而欢呼之时。 他遥望着帝国的最北方,想到那蠕动不朽,在帝国塞外蛮夷的恐惧和无休止的索取血祭之中日渐壮大的黑暗而忧心不已。 北元的残党依然野心不死,山东的白莲教似乎又有蠢蠢欲动的架势。 南京,或许适合充当帝国的府库钱庄,为北方的前线源源不断的提供钱粮。 但帝国的都城应该在北方,为了彻底剿灭那些旧时代的残党。 一座北方的都城更能便于他以最快的速度从帝国各处卫所重新征集一支庞大的军队。 然后立刻重新开始自太祖朱元璋死去之后便停止的北伐。 度过黄河,扫平南方,打败了坐拥天下的建文帝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他要像他的父亲那样,开创前所未有的武功,让后世的所有人都深深铭记他所带给这片土地的辉煌! 他自信,通过这场战争,他已经彻底击垮了明教对这个帝国最后的一点微弱的影响。 他征途才刚刚开始。 他是如此的自信,以至于他并没有察觉身后的这场大火之后那场来的过分及时的小雨的诡异。 是的,纵然朱棣能一把大火烧尽金陵城那些鬼祟的琼楼玉宇,将他的侄子建文帝连同围绕在他身旁的那些食人饮血的奸佞鬼祟一同埋葬。 但他没有预料到,这是当初瓜州不幸溺死的那位在世弥勒临死前发下的诅咒,绝不是一把大火就可以消弭的。 那些东西并没有被消灭,他们跟来了,从南京城的废墟之中,并一直跟到了北方,将纠缠着所有入住这所名为皇宫的宫阙内统治者及其子孙,生生世世。 而如今,正德十六年三月。 bj郊外。 那把曾经随朱棣一同攻入南京的真武剑被供奉在此处。 人们向他祈愿,保佑大明天子能继续统御四海,朝廷对天下的统治依旧坚不可摧。 第二十九章 鲛人(新人求收藏啦!) “上天庇佑,一切都很顺利,杨首辅。” 礼部侍郎蓝章对着面前站的杨廷和说道。 他站在百官之前,在身后一众或是紧张,或是不安的目光中神态显得是如此的平静。 随着司礼监太监张永代表太后宣布放生在这场祭祀中侥幸存活的牲畜。 骑在马上的龙骧卫的骑兵们收起了长矛弓箭,并分散开来。 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网散开,在同类尸骨中,侥幸幸存的野兽慌不择路的奔逃着,以逃离这仿佛炼狱一般的世界。 在尸山之上,几个死刑犯头颅被扔在上面。 血液流淌,尚且温热,明显是刚刚被宰杀。 “当初英宗陛下临终时曾留下遗诏,我大明不可再学蛮夷外邦,行血祀人祭之事。”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响了起来。 王琼,时任兵部尚书,这个脾气暴躁的老头与内阁和三公九卿等朝堂高官早在弘治朝就不对付。 当然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明廷的六部高官和诸多大学士中少有的北方人。 首辅杨廷和出身江西,内阁大学士梁储出自广东,文渊阁大学士蒋冕出身云南,礼部尚书毛澄出身江苏。 在明廷一票出身南方的高官之中,王琼出身北方山西太原。 对于王琼的阴阳怪气,站在王琼一边的文渊阁大学士蒋冕此时却忍不住发言。 毕竟,关于提前在南郊祭奠太宗皇帝是内阁集体表决同意过的,很明显其中还有自己的一份。 “当初英宗陛下临终时,国朝刚刚从动荡中恢复,人心惟危,蒙陛下垂怜,方才有遗训废除嫔妃殉葬之制,且如今首辅操劳国事,不说呕心沥血,也算是兢兢业业的,王大人如此说话,岂不寒了天下有识之士的心?” 听到这话,王琼也不反驳,反而看向了蒋冕。 “听闻先帝养病期间,蒋大人家里的船坊可谓是日进斗金。” 王琼说这话,一旁的蒋冕脸上的表情不变。 直到王琼下一句,方才微微变色。 “如此肆无忌惮的与海夷贸易,岂不有通敌之嫌,朝廷三令五申禁止与倭寇通商,难道毛大人不知道吗?” 蒋冕脸色一变,而王琼却依然不折不挠。 “听说蒋大人家里的船队每次登船前,都有江西的瓷器,江苏丝绸,云南的蜀锦络绎不绝,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竟与此家贼沆瀣一气,视朝廷法度如无物。” 蒋冕神色平静,言语间却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反而对着王琼反问道。 “南方海运繁杂,偶有不法之徒同海夷私通在所难免,王尚书若有证据直接派人处理便是。” “可如今朝廷之大害在北方鞑靼,而今北方军库亏空,边将与官府沆瀣一气,私吞朝廷钱粮。 工部去年年末新造的一批火器运到大同,今年年初便都落到了蒙古人手中,若不是呼罕王今年率部来投,不知道朝廷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说到这里,蒋冕紧紧的盯着王琼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可王琼的神色没有半分波动,他神色同样平静的回答道。 “就按蒋学士说的,此不法之事,如有证据能够证实,也还请蒋学士尽管拿人便是……” 明廷立国百年,积弊已久。 国库亏空,贪污横行,民不聊生,叛乱迭起。 又有南北对立,文武之争。 军头割据,养寇自重、妄开边衅,军队因欠饷而哗变之事时有发生。 两人对视着,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跟脚,深知国家的灾难。 可又对此无能为力。 悲哉!大厦将倾! 谁可力挽狂澜! …… 壬寅,车架至良乡。 此时距离京城便仅剩一天的路程了。 朱厚熜正在房间里小心的烤着鸟蛋,另一边在诸天宝鉴里和水友们吹着牛逼。 片刻,房门被敲响。 骆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殿下,张延龄刚刚称有太后口谕,趁着夜色先行还京了。” 果然,按耐不住了吗? 朱厚熜略微有些可惜的看了眼一眼面前的龙雀蛋,不过巴掌大小,上面还有一串青金相间的精妙花纹。 看来今天是吃不了你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蛋壳外之人的不怀好意。 那枚被朱厚熜放在火堆中心小心炙烤的龙雀蛋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悄悄的挪动了下位置,试图离朱厚熜这个瘟神远一点。 “他现在人在何处?” “王总旗已经追过去了。” 自从骆安和王猛一起接受了恩赐之后。 朱厚熜赫然发现,自己计划把修仙界的灵植夫手艺带到这个世界的打算要加快了。 大明界灵气稀薄,而妖血武者虽说对修炼的资源要求较少,但为了维持气血,也还是要吃饭。 半月下来,朱厚熜储物袋里的灵米储备就见了底。 若是换成大明界的普通粮食,怕是一座军库都要被吃空。 这让朱厚熜在思考最近要不要再回修仙界一趟采购些灵米备用。 顺便找岳山海搞些辟谷丹。 好在修仙者进食不过为了弥补三宝损耗,吃一次饱饭能顶很久,这次让两人吃饱,下次进食就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朱厚熜应了一声。 体内的化劫法自行运转,意味着今夜注定要发生些大事。 看来,见到自己坚持让蒋母随同自己一起进京,有人坐不住了。 武宗遗诏已经宣告天下,若是在朱厚熜进京前再不做点什么。 以后都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殿下,可要通知蒋将军加派人手。” 门外,骆安小心询问。 “不——” 朱厚熜推开了门。 他背好了那柄从郭疤子身上搜出来的一阶上品武器赤血刀。 “你今天守在这里。” 朱厚熜吩咐道。 今晚的劫力有些过于浓厚。 恐怕单凭王猛和骆安应付不来。 感受着眉心隐隐的刺痛。 朱厚熜眸子微沉。 …… “今天晚上必须让小皇帝见识下厉害。” 京城郊外,密林掩映的一处洞穴中。 烛光打在笼罩在斗笠之下的张延龄身上,在墙上打出一串长长的倒影。 洞穴里,那股一直让朱厚熜困扰其源头的海腥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令人作呕。 而洞穴中的那几人却仿佛什么都闻不到一般,一切如常。 张延龄面目有些狰狞。 “我们养的那些鲛人呢?每年通过吕宋的商路送那么多条船!那么多人畜给他们!现在是我们张家用得着他们的时候了!” 张延龄深吸了一口气。 周围三人看着暴怒的张延龄都沉默不语。 “主母吩咐过,现在国无主君,形势复杂,不宜贸然行事!” 右侧,一个手握着西洋水晶球的中年女子试图劝说,但随即就被张延龄粗暴打断。 “你们懂什么!小皇帝!那个蒋家!他们是真想杀了我!要是让小皇帝和蒋王妃一块入了京城,别说是张家,我看到时候就算是太后的位置都保不住!” 说话间,张延龄感觉脑仁嗡嗡作响。 他又握紧了腰间的蛇形玉佩。 深吸了一口气,才从常态的癫狂中恢复了少许理智。 “是的,小皇帝不能死,现在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但是蒋王妃绝对不能进京,无论是用什么办法!给鲛人们发消息,今晚就让他们上岸!不然,明年的血食就让他们自己上岸去抓吧!” 第三十章 大衮(新人求收藏啦!) “可太后和杨廷和有盟约——” “我去tm的盟约!” 张延龄一把攥住旁边女人的脖子,竟然徒手将其举了起来,面目狰狞的凑在她憋得通红的脸上说道。 “现在,两条路,要么召来鲛人袭击车队,要么我就把你还有你全家喂鲨鱼!” 那女人一脸惊恐的连忙点头,张延龄这才松了手。 挣脱后,她大口的呼吸了几下,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碧蓝色的海螺吹奏起来。 起风了—— 这让躲藏在洞口一块侧壁的巨石之上的王猛微微皱眉。 而从洞口不多时传来了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 像是某种东西从海上爬上来,抖落身上海水,和鳞片撞击发出的响动。 越来越近。 王猛下意识的摸紧了腰间的匕首。 但随即一双温热的手按住了他。 “陛——” 他下意识差点惊呼出声。 朱厚熜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王猛屏住了呼吸。 一连串的脚步声从他的身旁走过。 幸运的是无人发现。 此时,他才看清刚刚走过的是什么东西。 那竟然是一群鱼头人身的怪物。 他们的嘴里长满了尖牙,浑身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它们手掌只有三根手指,身上长满了鱼鳞,两只脚是类似于蹼的东西。 为首的那个鲛人异常的高大,足足有三米高,但身形臃肿而苍老。 它的眼皮拖拉着,缓缓的扫视着面前的众人。 尤其在女子和张延龄的身上停留了很久。 “大长老——” 那女子想要说些什么,但被止住。 它抬起了仅有三根手指的手掌,竟像人类那样摆了摆手。 盯着张延龄说道,口吐人言。 “大衮需要血祭,但也不是非你们提供的不可!” “我主掌控着海洋,只需掀起巨浪便可吞没人畜。” “无论是明人还是西夷,在我主的威能下皆如蝼蚁一般——” “若非尔等祖上与我等同出一源,我们又何必为了你们的荣华富贵而驱使,只是念在同族的份上才相助罢了……” 听到这话,张延龄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相处多年,他早已摸清了这些东西的底细。 张延龄毫不畏惧的讥讽的看着面前这硕大的怪物。 “同族?所以呢?当年在鄱阳湖上,那些在明廷水军的烈焰和炮火下如鼠辈一样四处逃窜的是谁呢?你们放弃了陈友谅,甚至连他的两个儿子都落在了朱元璋的手中,他们不是你们的同族吗?你们的情谊那时到哪里去了呢?还是说你们所考虑的根本不是所谓的同族情谊,谁能给你们血食,你们就为谁效力……不是吗?” 听到鄱阳湖那熟悉的字眼,面前的那个硕大的,如肉山一样的苍老的鱼头怪物的眼睛颤抖了一下。 “那时?你们的主在何处呢?为何不掀起巨浪相助你们的同族陈友谅吞没他的敌人呢?而眼睁睁的看着明廷夺取了天下?” 张延龄不依不挠。 但面前苍老的怪物只是摇头。 见它不再说话。 张延龄似乎很满意对方此时的他态度。 “之前让你们打探的那些西夷人的消息有结果了吗?” “弗朗基人的船队依旧在天竺和吕宋各处徘徊,没有什么变化,若你要听新的消息,从最西方,有一支舰队从西班牙的塞维利亚港出发,马上就要穿过浩瀚的大洋抵达吕宋,他们船长的名字是……” 麦哲伦。 听到这个名字,朱厚熜顿时一惊。 但转念一想,今年是正德十六年,也就是公元1521年。 历史上麦哲伦就是在这一年抵达了菲律宾,也就是如今被称之为吕宋的地界,然后在四月卷入了当地部落的冲突中,被土着人杀死。 他的随从接下了他继续环游世界,证明地球是圆的的壮举,继续航行并回到了西班牙。 朱厚熜按下心中的惊讶,旁边张延龄的声音继续响起。 “找机会做掉他们,太后已经决定要将弗朗基人全部赶出大明,这段时间不能够有任何闪失!” 朱厚熜听见那苍老的声音回答。 “我们已经让当地同样信仰大衮的部落盯紧他们了,大衮的眷属随时都可以上岸把他们的生命献祭给大衮。” “但愿一切都能够顺利……要知道,把弗朗基人赶出去后,等我们张家占据了这些西夷人的海贸份额,能给你提供的血食就会更多,你们也能从中得到好处。” 张延龄说着,但没有回答。 朱厚熜只听见外界鱼鳞摩擦的声响。 那个鲛人的长老此时也许在点头,他再次提出条件。 “这次,你们要我们攻击明廷皇帝的车队……京城刚刚主持了真武大祭,我们不确定那东西是否醒着……” “只是在郊区攻击入京车队而已,小皇帝还没有登基,更何况,又不是让你们去杀皇帝,但除他之外,王府的人杀的越多越好,蒋王妃一定要死,绝不能让她活着进京威胁太后!” 张延龄咬牙切齿的说道。 “事成之后,一千个血食当场奉上,还有五百个童男童女……” “太少了……” 那苍老的怪物摇摇头,但紧接着就被张延龄粗暴的打断。 “太少?少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每年在沿海掳掠了多少人畜,海盐那件事要不是太后帮你们压着,你以为朝廷会到现在对一个县城的人畜死绝而无动于衷。” “那件事真不是我们干的……我们只是在事发之后将一些陆地上的族裔接回到水下生活罢了……你知道,侍奉大衮的不是只有我们,如果大衮认为我们不尽心,所有人都要成为大衮的口中之食。” 鲛人长老辩解。 “不管是真是假,但是浙江官府在当地发现了你们的鳞片,那个惹人厌的御史刘源清天天给朝廷上书让朝廷调兵征船给他出海清查此事?都是你们做事不小心,让他查到了什么,不然他怎么可能会想到要出海?” 听到张延龄的指责,鲛人的长老摇了摇头。 他知道,无论他再如何辩解,面前的这个陆地的族裔都不会再相信的。 “大衮刚刚醒来,他很饥饿,族人们都在各处给他找吃的,我能派出来的人手也不多,只有你面前的这些……” 整个山洞里,一对对青蓝色的眼眸闪烁着, 朱厚熜粗略一扫,竟然有接近两百个光点。 “但杀掉蒋母,也足够了,明廷如今腐败不堪,我们的鲛人战士进攻那些软弱的卫所足以以一当十。” 鲛人长老说道。 “那还等什么……” 张延龄并没有告诉他,守护在朱厚熜身边的不仅有安陆周边护甲的卫所兵,更有蒋家的精锐家丁选锋护送。 在他看来,让这些恶心的东西和蒋家拼个你死我活才是最好的结果。 “出发吧……” 鲛人长老的口中发出了一阵拗口生涩的声音。 像歌曲,更像是女人的哭诉。 背后,那些如野兽一样,手握着鱼叉的鲛人们躁动着,他们挥舞着鱼叉,口中呼喊着模糊不清的字眼。 如果按照音节翻译一下,大概是在呼喊着一个名字。 “大衮!””大衮!”“大衮!” 第三十一章 明日登基! 看着鲛人们即将离开,朱厚熜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看来我们有客人来了……” 那鲛人长老看着洞口处突然出现的那两个人影,眯起那双渗人的,如水桶一样巨大眼睛说道。 因为过于苍老,他的眼皮肥大松弛,唯有如此他才能看清这个世界。 这不由得又让他怀念着海中的生活。 “陛下——” 看着眼前这密密麻麻的,满口利齿,鱼头人身的怪物。 王猛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尽管他祖上留下的那些洪武年间明军征伐西南时留下的那些珍贵的手抄本中,记载了种类众多的可憎怪物。 但应对这种明显是刚刚从水中爬上来的东西不在此列,王猛感觉有些紧张。 “王猛……算了,回去给你改个名字,” 这个名字总让朱厚熜想起历史上某个一身白袍的邋遢中年大叔性感捉虱子的形象。 体内化劫法飞速的运转,意味着前所未有的凶险。 感受着体内一波接着一波汹涌的劫力流转。 如果毫无准备之下在车队中遭受袭击,自己可能真的会死。 朱厚熜想到,他不由得看向了那个巨大的身影。 他抽出了赤血刀,王猛也拔出了腰刀。 “朱厚熜?” 当看到朱厚熜那张熟悉的面庞,张延龄先是惊讶,紧接着便是狂喜! 他忍不住仰天大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自投罗网!” 大笑完,他当即冲着朱厚熜一指,对身旁的鲛人长老命令道。 “要活的!” 那长老点了点头。 随后一排排长满鱼鳞,自称为鲛人的怪物挥舞着钢叉,兴奋的朝着面前的朱厚熜冲了过去。 看着扑面而来,寒光闪烁的钢叉。 王猛神情凝重,一股腥臭从眼前的东西身上传来,熏得王猛皱眉。 他闪身避开,随后反手便一刀便砍上了鲛人的头颅。 鳞甲与钢铁摩擦,火花四溅。 感受着刀身传来的反馈。 王猛心中一沉。 面前怪物挣扎的力量几乎是成年男子的两倍。 而身上的鳞甲更是堪比铁甲。 血液喷溅出,落到地上,竟然冒出丝丝白烟。 吃痛之下,它大口一张,布满尖牙的血口就要朝着王猛的头上咬来。 但好在,面前的这玩意还在生物学的范畴。 王猛狠狠的将其砸向了身旁的石壁,然后抽出了腰间的短斧剁下了它还处在眩晕的脑袋。 王猛喘着粗气,一只鲛人就已然让他废了不少功夫。 若是寻常野兽,哪怕气力再大几倍来多少王猛都不惧。 但奈何鲛人的血液的腐蚀性实在让王猛必须集中全力应对。 陛下…… 王猛不由得担心起来—— 鲛人的攻击重点可是在朱厚熜那里。 刚刚起码有几十只鲛人朝着朱厚熜冲去了。 可当他看清身旁的情形时,他的眼神变得震惊。 朱厚熜面前,十几具无头尸体堆叠在一起,周围的鲛人朝着朱厚熜不断嘶吼,但却畏惧不敢上前。 很轻松——甚至连冠发都整洁如初。 “拦住它们——” 朱厚熜吩咐道,并将备用的乌木剑扔给了王猛。 此剑非金非玉,手感润滑温良。 王猛刚刚看见此剑即使是被鲛人的血液侵染也毫发无伤。 朱厚熜将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那个如肉山一样的鲛人长老,目光中满是凝重。 这些鲛人远远够不上让自己感受到威胁。 “建昌伯为何在此啊?” 朱厚熜对不远处张大了嘴巴,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的张延龄说道。 看着先发制人的朱厚熜,张延龄终于从愣神中反应过来。 紧接着便满脸狰狞的指着身旁的鲛人长老大声吼道: “你们不是说眷属是无法保持人身的吗?那这是什么?” “……” 一向有问必答的鲛人长老此时却并没有答话。 他神情凝重的缓步走到朱厚熜面前,巨大的身躯撞击地面,四周的鲛人们欢呼着让开道路。 两人相距不过数米,隔空对视着。 “明廷天子!现在退去!我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身后的张延龄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着朱厚熜面前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 谁不知道那东西最为重视自己的族人,曾经有沿海军户猎杀一名觅食的鲛人。 整个村庄的人畜都被它吞入腹中。 而如今,它竟然说要是朱厚熜退去,一切都好商量? 而对面,听到这话,朱厚熜反而内心安定了下来。 看来对方也感受到了威胁。 也就意味着它也并不是不可以战胜。 赤血刀上一道血红色的刀芒朝着鲛人长老斩来,这是朱厚熜的回答。 它神情凝重,周身的赘肉如充气一般鼓起,这剑芒径直展开了数只来不及反应的鲛人的身体,但最后却只在它的身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伤痕。 它双手撑开,从背后竟然生出了一对肉翅。 然后猛地蓄力,与臃肿的身体截然相反的灵巧向前扑去。 如今双方都已经下定决心,无需多言。 金红之火从虚空中燃烧,让这巨大的鲛人不由得发出了两声难以压抑的痛呼。 但紧接着一对利爪便结结实实的朝着朱厚熜拍了过来。 两只冰罩符被朱厚熜转身打出。 虽然几乎是瞬间就破碎开来,但也为朱厚熜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避开利爪。 紧接着朱厚熜被臂膀扫飞了出去,闷哼一声。 但转手赤血剑便自上而下朝着鲛人斩落。 巨大的血柱喷涌而出,石壁表层转瞬之间便被侵蚀殆尽。 王猛见到不妙转身便跑。 而来不及反应的鲛人被这血液一浇,顷刻间便化为一滩脓血。 瘆人的悲鸣从这臃肿之物身上响起。 它竟然一把抄起了地上鲛人残缺的身体,放入口中大口的咀嚼开来。 只是几口,几十具尸体便被吞噬殆尽。 但背后的伤口却只愈合了一半。 随后,它将目光投向了那些还活着的同族。 鲛人们在恐惧中四散奔逃。 朱厚熜擦干了嘴角的血液。 小青木剑阵展开,十三道青木剑气径直朝着那巨大肉山斩落。 虽然没有造成什么杀伤,但也阻拦了它继续捕食鲛人疗伤的想法。 它回头,转身朝着朱厚熜怒吼,并从口中射出浓稠的溶液。 “砍它的后背。” 光芒被朱厚熜抓在手中,那是大日真炎所铸就的神兵。 他朝着不远处的王猛吼道。 这一击,定能克敌。 当王猛怒吼着冲向肉山的身影以比来时快了数倍的速度倒飞了回去,径直被一巴掌直接打飞出了洞府。 朱厚熜已再一次挥舞长枪到达了它的头顶。 看着迎面而来的火矛,它知道此时已经避无可避。 左侧的肉翅中瞬间升出骨刺朝着朱厚熜射来。 骨刺径直穿透了他肩膀,将他钉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 而朱厚熜手中的金矛也已经脱手射出。 巨大的火光顿时闪耀着整座洞府。 无论是鲛人还是人类,凡事直视了这一幕的,皆痛苦的倒地,捂住了双眼。 等到光芒终于散尽,朱厚熜一刀斩断了将自己钉在墙壁上的骨刺。 他跌倒在地上,深沉的喘息着。 差一点,只差一点,若不是体内大日真炎护住了自己的心脏。 朱厚熜绝对会比面前的东西死的更快。 面前留下的是一座如山的焦炭,体内的化劫法兴奋的奔腾着,在欢呼,在雀跃。 大股大股的劫力被转化为天地真灵注入朱厚熜的身体。 原本苍白的脸色顿时红润了起来。 朱厚熜甚至有种想法。 此刻,自己就算不用丹药也可瞬间突破到练气九层。 但,效率太低了,若接着丹药之力,练气圆满也未尝不可。 朱厚熜回身,他看着捂着双眼,倒在地上哀嚎挣扎的张延龄。 原本双目存在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 只留下两个黑洞洞的洞口。 看上去格外的瘆人。 “王猛!” 朱厚熜试探性的呼喊了一声。 “陛下——” 一道虚弱的声音从洞府外响起。 王猛浑身是血,尽管体表的伤口大多已经结疤,但看上去还是瘆人不已。 朱厚熜一扫,毕竟是自己亲手操刀,一眼过去就知道这家伙没有什么大碍。 只要回头多吃点就好。 “处理掉剩下的,我先带建昌伯回去。” 朱厚熜提起地上直接被痛昏过去的张延龄,如提死狗一般提着这个大明国舅。 王猛明白朱厚熜的意思。 太阳快升起来了。 而鲛人们大多双目失盲,被朱厚熜先杀一批,又被鲛人长老啃食一批,早就非死即残。 王猛只需要留在此处送它们上路便好。 朱厚熜提着手中的张延龄,走出洞府,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微笑。 不光是回去修炼一番便可练气圆满,然后便可筹备筑基事宜。 更重要的是,有了张延龄在手,自己也就有了和张太后谈判的筹码。 是的,是时候,在金銮殿上,以大明天子的身份,会一会这些和妖祟们相互勾结不清不楚的名臣大将,勋贵外戚了! 明日便入京登基! 第三十二章 新皇已生 “首辅杨廷和与内阁群僚请世子以皇太子礼,由东安门入居文华殿,择日登基!” 京城之外,百官迎驾! 京军各营倾巢而出。 手执令旗的骑士一人接着一人奔驰在从京城至良乡的道路上。 甲士伫立,此时正是午时,头顶大日高悬,道路两侧甲光蔽日! 车窗外马蹄踏动,千军万马同时奔驰而来。 马蹄践踏大地,真如地动山摇一般。 听着车窗外礼部官员高声宣读的内阁旨意。 朱厚熜看着眼前的胡须发白的老人,脸色如常,笑着说道。 “看来还没进京城,有人就想给我等一个下马威了!” 面前之人正是时任江西按察使,原王府左长史的袁宗皋。 与解昌杰不同,其是兴献王潜邸之臣,弘治年间就跟着兴献王就藩安陆。 是兴献王的心腹,深受王府上下信任,自然,朱厚熜继位的诏书一经昭告天下,蒋母就派人将他从江西火速叫了回来。 “陛下继位,上承太祖遗训,下承万民之心,天下臣民,莫不东望翘首以盼天命有归,朝中几个不轨之徒又怎能阻挡。” 面前的袁宗皋侃侃而谈,但却尽是对朱厚熜的吹捧。 巧了,爷就爱听这个! 实际上,袁宗皋自己却是有苦难言。 他自认自己不是个靠花言巧语蒙蔽圣听的佞臣,实在是如今看来朱厚熜遇到的局面太过于棘手。 张太后把持后宫,杨廷和权倾朝野,地方藩王也蠢蠢欲动。 而且皇帝还小,万一哪天受到了挫折,一气之下不干了怎么办。 要知道先皇诏书已经传遍了天下。 若真到了那个地步,岂不让朝廷在天下人面前成了笑柄。 这让这些迎驾的官员在沉默中默契的达成了一致。 对待小皇帝,还是要多鼓励的好! 免得到时候大家都下不来台。 这才此时,骆安来到朱厚熜车外。 朱厚熜点了点头。 骆安会意,立刻策马飞奔向传旨的礼部侍郎蓝章。 厉声喝斥。 “世子口谕:遗诏以我嗣皇帝位,非皇子也!” 听见这话,城墙上的杨廷和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明显是有些紧张。 身旁的蒋冕不免暗暗擦了一把汗。 生怕二人在大庭广众面前起了冲突。 “况且,天命更迭,皇权存续乃我家事!尔一阁臣,安敢妄言皇统之事?可有太后懿旨!” 骆安回马,再次对着面前文武百官呵斥道: “可有先太后懿旨!” 是的,关于皇帝该不该过继给张太后,皇帝跟孝宗叫爹还是叫叔叔,对自己亲爹是叫爸爸还是叫大伯,那都是朱氏家事。 又不是换皇帝,哪有内阁连这事都插手的道理。 若想插手,非要有太后懿旨不可! 可……太后懿旨呢? 此时,见骆安叫了数遍司礼监那边都无人应答,杨廷和才意识到了不妙。 说好的太后懿旨和张太后对于皇帝遗诏的解读,如今都去哪了? 而他不知道,在太后居所的慈宁宫中,张太后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被不知何人送到殿外的蛇形玉佩。 正是其弟弟张延龄所佩戴的那一个。 在殿外杨廷和的使者一声又一声的痛哭哀求的催促中,默然不语。 张延龄出事了! 而且,还是落在了小皇帝手中。 看着随信而来的几块被烧焦的鱼鳞。 信中朱厚熜通篇真挚的表达了对太后亲弟弟不幸失踪的慰问,并表达了一定能找出凶手的决心,只是在最后表示希望太后遇事冷静,不要反应过激,激怒了歹徒愤而撕票可就不好了。 对这种赤裸裸的威胁,张太后也只能掉了牙往肚子里咽。 她就两个弟弟,二弟张鹤龄,三弟张延龄。 死了一个,老张家的血脉就直接被断了一半。 况且,看着案上的那只鳞片,她更为担心的是同张家一直联络的鲛人们的下场。 如果,连那些鲛人都遭遇了不测—— 这让她对朱厚熜不由得有些投鼠忌器。 摸不准是谁在背后保护小皇帝之前,掌控后宫数十年磨练而出的手腕和隐忍,她绝不会像自己那个几十年都没什么长进的弟弟一样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贸然动手。 “告诉杨慎,本宫今日头痛,不便见外人,更不便传旨,若有事,还请杨翰林改日再来!” 宫外,听到内廷太监传来张太后的口谕,时任翰林院编修,首辅之子的杨慎只感觉讽刺。 杨廷和为了张太后的太后之位在前线和小皇帝拼杀,但事到临头张太后却反悔了! 杨慎已经能够想象到今日之事不成,在天下人面前落下一个擅权逼宫名声的首辅下场会如何凄凉。 想到这里,杨慎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 骆安转了几圈,百官皆是伏首在地,屏息凝神,可却无一人作声。 就连张太后下属司礼监的太监们也都像哑巴了一样任由骆安叫阵。 见此,随架的梁储和毛澄见此皆是脸色大变。 但—— 与毛澄不同,梁储表面震惊,心中却是暗喜,虽然不知道太后那边出了什么岔子,但今日,正是倒杨的天赐之机。 “内阁凡有行令,必要阁员一致投票才是!为何以皇太子礼入东安门之事,从未有人通知我!” 说完,这个老头当即跪倒在地,朝着朱厚熜方向叩首。 “今日之事,定有小人从中作梗,还请陛下切勿听信谗言,误会了首辅和内阁众臣啊!” 看见梁储当场反水,一旁的毛澄心说这剧本不对。 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等到了皇城就和首辅拿着太后懿旨内外夹击。 三下五除二就把小皇帝弄到张太后名下吗? 但作为六部重臣多年!但他的反应却一点也不慢! 立刻就意识到无论如何,今日之后杨廷和的权势都将不复以往,当即随同梁储一同下跪。 “天子圣明!臣和梁阁老奉命迎驾,此事真的不知情啊!” 朱厚熜连忙下车亲自搀扶。 好生安慰。 算是接受了两人的效忠。 一副君臣相知之景。 紧接着,便见梁储转身,扫视了一眼在场百官。 立刻便有其在朝四十余年,门生故旧立刻会意。 为首的正是督察院御史郑廉,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立刻带头上笺劝进, “臣等早闻,陛下始生之年,黄河水清三百里者三日,尝闻黄河清圣人出,上之生适逢昌会,得圣人之时,而仁孝诚敬聪明,又躬有圣人之德,继位大统,正是应天时而顺民心!臣等以死谏陛下车架移驾大明门,依上古圣王兄终弟及故事,奉太祖遗训,于奉天殿继位!” 周围众人听罢,暗骂这货臭不要脸。 但眼见杨廷和事败,为了不被小皇帝认为是首辅一党而在之后被清算,立刻争先恐口的进谏。 “梁阁老说得对!一定有奸佞小人暗中挑拨!陛下明察啊!” “臣等冒死觐见,劝陛下出行,接受京中百官朝拜!早日承接天命!” “对!还请天子接受我等朝拜!” 听着外界吵吵闹闹,朱厚熜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而一旁的袁宗皋对此瞠目结舌。 啥玩意?内阁大臣,六部尚书,京中百官这就投了? 说好了靠着首辅和太后跟皇帝好好的干一架呢? 不理会一旁有些怀疑人生的袁宗皋。 朱厚熜走下车来,被骆安和众多眼中闪烁着激动和狂喜光芒的侍卫们扶上马去。 在众人的簇拥下接受百官朝拜! 梁储和毛澄作为文官代表,急忙下马迎接。 又是熟悉的三次三让的表演。 正在朱厚熜装模做样的推脱之时。 梁储一个眼神。 郑廉立刻会意,当即口呼万岁,率领京中文武百官数千人当时下跪! “臣等参见万岁!” 继百官之后,虽说并没有事先通知,一脸懵逼之余,负责护送的一万多名京军甲士也跟着下跪。 最先下跪的便是蒋母的弟弟蒋定统帅的奋武营的官兵。 听着耳旁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之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无论如何,大势已定! 哪怕正德皇帝复生,都已然无法更改了! 帝国新皇已出! 朱厚熜叹息一声,在大学士梁储和毛澄等一众官员的以死相逼,苦苦劝说下,勉强答道。 “万民所推,弗敢辞也,不敢固拒,勉从所请。” 而身旁的骆安立刻乘上快马,领着王府众人绕着文武百官当即喊道。 “陛下曰:万民所推!弗敢辞也!不敢固拒!勉从所请!” 随后,又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臣等恭请天子移驾大明门!” 梁储此次带头喊道。 “恭请天子迎驾大明门!” 百官附请。 车队移驾大明门! 看着眼前的车队浩浩荡荡,伴随着文武一阵阵的欢呼声,随行的礼官竟然直接奏起了雅乐,庆贺新皇,杨廷和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此刻,他终于体会了一把史书上所谓众叛亲离的感觉。 身旁的内阁大臣蒋冕想要搀扶,却被杨廷和躲过。 他看了身边这个刚刚看着城下的一幕,眼神明显飘忽不定的文渊阁大学士。 似是自嘲一般,苦笑道。 “是我被权势所迷,蒋阁老不必为我所误!快去大明门迎驾去吧!” 听到这话,蒋冕不免有些愧疚。 临别时,朝着杨廷和深深一拜。 “首辅忠心为国,蒋冕若有机会,定会向陛下阐明首辅的为难。” 哟!还没进城!这就叫上陛下了! 对于蒋冕的话,杨廷和自然是不信。 作为官场数十载的老头条,他很清楚,到时候蒋冕不落井下石踩着自己讨新皇欢心在这帮内阁群僚之间就已经很有道德了。 蒋冕匆匆离去,而杨慎匆匆而来! 一见面,这个大明才子便急匆匆的问道。 “爹,您这是要去哪?” “去哪?” 杨廷和扫视四周,但刚刚还亲热不已的大小官员此时看待自己就像看瘟神一般。 生怕被自己叫过去,沾上关系,被其他人扣上一个杨党的帽子。 他苦笑一声。 “去哪?回府!给新皇上贺表!写辞呈去!” 第三十三章 门外的声音 奉天殿! 大行皇帝遗诏! 朱厚熜在百官的陪同下,以“兄终弟及”旧事,登上了皇位。 并参拜了皇太后。 但与历史上不同,这次,蒋母和张太后并列中宫,同时接受朱厚熜的参拜。 这种前所未有之局面,触动最大不是前朝的文官,反而是后宫的司礼监太监们。 原本以为他们只需要在太后和皇帝之间做出选择。 但现在,来了两个太后,彼此之间还并不对付。 蒋母早就因为今日杨廷和要抢自己儿子一事对张太后深恶痛绝。 一时间人心离散。 就连与谷大用同为“正德八虎”之一的张永见此都不免有些心慌。 登基第一日,便是封赏文武近臣。 “封奋武营指挥蒋定为忠武侯,加五军都督府后军都督衔。” “封大同游击蒋安为信勇伯,加羽林前卫指挥衔。” “原锦衣卫千户骆安,升任锦衣卫指挥使,总管北镇府司及官骑校尉巡捕营。” “原王府典仗,羽林前卫千户陆松,进羽林前卫都指挥使,协领禁军事物。” “封原王府大伴黄锦为御马监太监,原御马监太监吕芳入司礼监……” “追赠故王府左长史解昌杰……” 听到正在传旨的吕芳说到这里,众人莫不露出一副悲痛的神色。 但陆炳可能被他爹陆松在仪式前拎着耳朵教训了一顿。 表示要是敢出岔子就拔了他的皮。 此时一副用力过火的样子,十二岁的少年听到解昌杰的死讯,想笑不敢笑,强忍着做出一副悲痛万分的样子,面目看上去有些狰狞。 随后,还有袁宗皋被安排到礼部,王猛被安排金吾左卫等等,此处不一一列说。 而迎驾众人也各有赏赐,京中梁储,毛澄,谷大用等人皆是被朱厚熜赠与了自己昔年贴身所用之物。 梁储是一套笔墨纸砚,毛澄是两幅字画,谷大用是一张短弓…… 虽然价值不高,但意义重大。 一旁的张永见到谷大用满脸欣喜的收下,心中不免有些酸涩。 或许,当初迎驾之时,自己能主动请缨便好了。 朱厚熜从这一刻便正式成为了大明的皇帝,入住了刚刚被太监宫女们打理好的乾清宫。 “解昌杰的后事,王府众人都称赞你办得稳妥。” 朱厚熜看着面前的吕芳,称赞道。 “谢殿下,为君父分忧,是臣的荣幸。” 吕芳强压内心激动,从怀中掏出了一封辞呈说道。 “这是原司礼监掌印太监谷大用托我向陛下转递的辞呈——” 朱厚熜接过。 上面无非是谷大用自言自己年老体衰,请求等正德皇帝下葬后就去为先帝守陵。 自己主动去和被发配过去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 前一种大家都知道你的忠心,天子也会怜悯你一片赤诚,多多关照,就算正德朝的百官也不好再因为正德朝的事情而弹劾你。 但后一种,自然是墙倒众人推,下场惨不忍睹。 “唉,谷大用对我皇兄一片赤诚,此事就交给礼部议一下,务必不能亏待。” 旁边新任的礼部侍郎袁宗皋立刻接旨。 听到朱厚熜话,吕芳的心中满是激动。 有了陛下的话,干爹的后半生就可以舒舒服服安心养老了! 陛下,还是个重旧情的人啊! 想到这里,吕芳看待朱厚熜的目光更加真诚了几分。 “只是谷大用一旦离京,司礼监掌印一职便空缺了出来……吕芳……” 听到朱厚熜话,吕芳像是想到了什么,身体都忍不住激动的颤抖了起来。 朱厚熜眼神温和。 “王府上下,无人能比你更熟悉内廷礼仪,你可愿意在谷大用离京之后,暂接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啊!” 听到这话,吕芳激动的热泪盈眶。 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职业的最高点。 他知道,这是帮陛下处理掉了解昌杰之后,纳了投名状,天子已经开始真的把自己当亲信来看。 “凡陛下之命,就算是趟刀山,赴火海,臣也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此时,伏地的吕芳已然泪流满面。 …… 另一处,五军都督府。 新任的前军都督,如今蒋太后的二弟,奋武营前指挥蒋定,此时正同手下京军诸将把酒言欢,庆贺升迁。 “末将恭请蒋都督高升!” 原奋武营督尉李滋率先举杯,其余人纷纷跟进。 “祝蒋都督健康常胜!” 蒋定先是喜悦,随即脸上浮现了一抹忧愁。 “如今虽然被朝廷任命为五军都督府都督,掌握北方军马,但张氏实力强大,在京中也是树大根深,此刻我真是如履薄冰,诸位看,我该如何是好?” “张氏小儿,不过一群酒囊饭贷,今都督在外执掌京军,弟弟在宫中执掌禁军,纵然张氏发难,宫中亦可支撑数日,到时只需太后或天子一道旨意,十二万京军朝发夕至,都督只需率众擂鼓西进!何人敢阻!可匡扶王业,立不世之功!” 听到众人的话,蒋定脸上露出了几分微笑。 “善!” 他扫过众人面容,皆是神色坚毅的壮士,此等不当之言,竟无人出声反驳。 看来张氏擅权已久,多次阻挠正德皇帝重整军备,已使得武将离心。 军心可用! …… 深夜,乾清宫。 比起王府众人的狂欢。 朱厚熜现在在琢磨自己如何筑基。 随着一口浊气被吐出,朱厚熜眼中浮现一抹喜色。 练气圆满! 体内的弄焰诀和大日真法也都得到了强化。 朱厚熜赫然发现,随着自己修为的精进,大日真法对自己的增幅也越来越强。 原本自己的气血灵力都只是普通同阶修仙者的两倍,现在竟然增长到了两倍半还不止。 这不由得让朱厚熜更加期待筑基之后这道大日真法的效果。 三十岁之前筑基圆满,气血未衰,平添三成把握。 若是有秘法辅助,又能增加一到两成。 通过化劫法,突破之前将劫气积累圆满,便又是二成到三成的成功几率。 七八成筑基成功的把握,放在其他修仙者身上多半已经欣喜若狂。 但…… 不稳啊! 还是要搞一枚筑基丹,再平添三成把握才是。 有了九成甚至十成把握,朱厚熜才会尝试筑基。 毕竟,对比诸多一辈子卡在的炼气后期,连筑基的影子都看不到的修仙者们。 我有挂,你们有吗? 能有十足的把握,朱厚熜当然不会采用七成的法子去冒那三成的风险。 筑基秘法这件事不用担心,自己在修仙界投靠了谢家,只要自己亮出练气圆满的修为,谢宝树自然不会放着不知道已经印了多少份拉拢人心的秘法不给。 唯有筑基丹,确实有点麻烦。 倒是看谢宝树要朱厚熜付出多少代价了。 正在朱厚熜思索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宛如指甲划木头一样的声音。 就好像此时正有东西在门外用尖锐的指甲死死的划着木门,想要窥探房间内的一切。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瘆人。 第三十四章 皇宫失火 似乎是得不到反馈,门外的东西似乎有些气恼,动作更大了一些。 门窗被拍打的吱呀作响。 可门内的朱厚熜依然默不作声。 仿佛一切正常。 朱厚熜借口清修让周围卫士和太监都暂时离开。 若是有人想要在皇城中对朱厚熜动手。 那它就绝对不能放过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朱厚熜独处的机会。 终于,它先忍不住。 没有暴力砸门,这东西轻飘飘的,竟然直接从门缝中钻了进来。 竟是一个纸片人。 苍白的四肢,如血一般的脸蛋。 一双眼睛像是没画完就草草收工,只有大致的轮廓。 它竟然梳着宫内宫女的发髻,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一盏茶杯。 向着朱厚熜缓步走来。 朱厚熜听见它的嘴里发出一阵阵的奸笑。 “陛下,时候不早了?该喝药了!” 等到一人一诡不过数步的距离,朱厚熜睁开了眼睛。 他的表情依然是让面前的东西惊愕的平静。 甚至主动拿起了这纸人手中的茶盏,闻了闻,皱起了眉头。 “谁派你来的?” “当然是张太后——” 此时它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嫌弃的把茶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的朱厚熜,一脸懵逼之余,下意识的鬼使神差的回答道。 “太后不给你发工资吗?这水都馊了!” “……” 大明是没人了吗? 怎么选了个这么抽象玩意上来。 窗外的黑暗中,无数的阴影徘徊。 黑暗中,传来女人尖利的笑声。 “建昌伯在哪?” 它终于忍耐不住,见朱厚熜已经被包围,问道。 “看来你说谎了,若是张太后,必然不会这么心急!” 坐在蒲团上的天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朱厚熜叹了口气。 看来,皇宫内除了张太后之外,还有其他的势力存在。 毕竟,若真是张太后,必然有更加委婉的和妥当的方法来和朱厚熜在张延龄这件事情上谈判。 先皇之母,这个身份,在大明足够干很多事情了! 朱厚熜起身,周身浮现金红色的火焰。 它刚想嗤笑这凡人的不自量力,转眼便看见朱厚熜的身旁的火光。 而随着一阵剧痛,自己的身体在一瞬间燃烧了起来。 “啊!!!” 它的口中发出了一阵惊恐的尖叫。 外面隐藏的那些东西也察觉到了殿内的异常,门窗被剧烈拍打的“咚咚”声不断传来。 须臾间,门窗四分五裂。 那些东西冲了进来。 四十多个纸人,皆是太监,宫女,卫士的形象。 为首的太监模样的纸人刚刚来到朱厚熜面前,转瞬之间便被熊熊的烈焰烧成灰烬。 练气圆满的弄焰诀在大日真法的加成下,威力愈发的卓绝。 朱厚熜甚至有种感觉。 在自己手中,这套原本只能算中上等的弄焰诀,论威力已经不逊色于那些练气的顶尖功法了。 刹那间,烈火点燃了黑夜,看到前方的纸人一个接一个惨叫的燃烧起来。 后续的纸人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拼命的向后退去。 但朱厚熜又怎会让他离开。 烈火熊熊,吞没掉一切。 伴随着殿外宫外宫人们惊恐的“走水了!”的高呼! 朱厚熜张了张手,最后一个纸人的灰烬从掌心飘落。 他终于捕捉到了那抹操纵纸人的背后之人的踪迹。 他看向宫外,那是寿宁侯张鹤龄的府邸的方向。 “陛下!” 黄锦慌慌张张的带着卫士冲了进来。 见朱厚熜完好无损,松了口气。 他还想说些什么,朱厚熜摇了摇头。 看来自己就算登临帝位,还是有人不将自己的警告放在心上。 “黄锦!” 四周卫士太监纷纷冲过去救火,黄锦听到这连忙跪倒在地。 朱厚熜一挥衣袖。 “传内阁司礼监及钦天监立刻到瑾身殿来见我,今日竟然有人敢在皇城中纵火,着令督察院立刻下令,三法司会审,三日之内,必须要缉拿真凶,抓不到!统领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的那群酒囊饭袋们就统统滚蛋去吧!” 听到朱厚熜包含怒意的话语。 黄锦内心一沉。 无论朱厚熜此时在众人面前表现的愤怒是真是假。 但他清楚的知道,不久后,京中又要有许多人被罢官免爵,人头落地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 正德十六年,瑾身殿。 杨廷和和内阁众臣相互对视,而跟着吕芳急匆匆走来的司礼监太监们也同样战战兢兢。 天子刚刚入京,寝宫便起火。 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捅破了天的大事! 而在司礼监内阁这两个国家最高权力机构之外。 还有一个特殊的部门。 那就是指责为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的钦天监。 原为司天监,土木堡之后改名。 这次来的是一老一少两人。 老人名为李璇,钦天监监正,官从五品。 旁边的青年则为春官正,五官正五人中一人,掌推四时节气历法,正六品。 “李监正,情况如何,是否为妖邪作乱?” 见杨廷和沉默不语,梁储转身,很是客气在等候天子驾临之前的时间问道。 “梁阁老,我和星儿刚刚跟黄公公去宫里看了,确实是有银祟之气徘徊,不过具体这妖祟是怎么进宫的,还需等小人之后仔细调查。” 李璇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作为当代的钦天监监正,天下玄修名义上的领袖,在无论佛道还是景教中都颇有威信的。 但面对这些朝廷中位高权重大人物们,说话间还是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手心出汗。 毕竟,历史上那三武灭佛之事虽远。但却依然可以借鉴。 而洪武永乐之时,朝廷剿灭明教,白莲教等邪教之事还历历在目。 至今还让天下玄门对此心惊胆战。 毕竟他们不像朱厚熜,他们的根本上还是凡人。 只是掌握了如何对付利用那些邪恶之物的技术罢了。 一旦惹怒了官府,顷刻间便是破门下狱的下场。 梁储点头,转过身看着蒋冕。 “看来宫中确有妖祟作乱,如今陛下震怒,蒋阁老可务必要盯紧了三法司严查!若是三日内出不了结果,惹得龙颜震怒,我等之罪便是万死也难以偿清!” “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定当督促他们严查,还请梁阁老放心。” 蒋冕说道。 两人交谈间,便已然将此事定为宫中有奸细与外贼勾结。 “陛下驾到……” 闻此,众人行礼。 “参见陛下!” “无需多礼!这么晚叫你们过来!众卿起身吧!黄锦,给几个阁老赐座!” 朱厚熜登上殿中金台龙椅,坐下。 “事情调查的如何?” “刚刚司天监来报,确认为是妖祟作乱,多半是内外勾结,才让邪祟进了宫!” 李璇的嘴张了张,还没发言,一旁的梁储立刻出声回答道。 什么玩意? 我啥时候说过邪祟是内外勾结了! 而一旁的蒋冕补充道。 “臣请陛下严查内外!皇宫禁地,万不可有失!” 说完,他和梁储皆将头深深垂下,等候天子差遣。 明眼人都知道,天子一入京,就安插王府亲信进入禁军各处。 明显是想要在禁军众有所动作,清扫张太后的势力! “没听到两位阁老说的吗?黄锦!” 少年天子端坐在龙椅上。 目光扫视着殿下众臣。 冷笑着,对着黄锦呵斥道。 “带着你的人,先把你手底下御马监四卫给好好查查!有问题的统统扔到诏狱里面去!等清理完你的人,带上王猛,禁军二十六卫,一个卫一个卫的给我查!一个都不许放过!” 说到最后,天子的话已经变成了怒吼! 众僚臣惶恐间再次下跪,恍然间,梁储等人仿佛听见了耳旁一声龙吟! 第三十五章 白挨 但回过神来,眼前坐在皇位上的少年天子依然怒气冲冲,但毫无异状。 似乎刚刚听到的龙吟都是幻觉。 场中,唯有跪倒在群僚末尾的一老一少两人知道,刚刚那绝不是什么幻觉。 “师父,那是……” 青年伏地,脸色苍白,扭头浑身颤抖的想要说些什么。 但却被李璇一把捂住了嘴。 “什么都别说!一会跟着人群,快走——” 李淼看着自己从小就最为崇拜的师傅,天下道门名义上的魁首。 此时的他却也是神情恍惚脸色苍白,像是看到了多么恐怖的事物。 李淼知道,能让自己师傅都做出这样的表情。 就意味着此时真的出大事了! “回去告诉各处弟子,让他们收拾行囊,要是我今晚没有回来!立刻向南,找江西上龙虎山找正一盟的张天师——他和我在真武大帝真灵前一起发过血誓,会庇佑你们的……如果连他都不敢收留,那那你们就继续向南走,去投奔王守仁去吧!” 见李璇神色凝重。 “师傅,到底出了何事?” 李淼追问道。 “不要问那么多……” 随着匆匆出宫办差的官员们起身,李璇神色恍惚的看着面前的乾清宫。 “太岁犯东井,杀狼冲紫薇——” 妖魔化人身,宰制天下! 大劫要来了。 绝对不会有错!那种力量! 李璇再次回忆起了刚刚朱厚熜身旁的能量波动。 那种程度,已经足以媲美那些隐喻黑暗中邪魔大君。 就算是当年永乐山东唐赛儿之乱的那尊所谓的“降世弥勒”,也不过如此了吧! 早已不是凡人可以独身应对的范畴。 但…… 李璇眨了眨眼睛。 尽管心中恐惧。 但是他还是强忍着双腿的颤抖,起身向着身后的瑾身殿迈去。 若真是如此,这将是席卷天下的劫难。 必须要有人用生命以身示警,引发天下人的重视。 …… 瑾身殿内,朱厚熜正与跪在殿下的骆安交谈。 “状态如何,可有异状?” “并无,只是偶尔感到饥饿,忍一忍便过去了,只是近来饥饿感有愈发扩大的趋势。” 骆安答道。 朱厚熜陷入了沉思。 他本以为靠灵米供养便可以消弭妖兽本能对于人牲的渴望。 但事实证明,他想的简单了。 大明世界这对于修仙者而言极为恶劣的修行条件。 只会更加刺激这些妖血武者去渴求血食。 那么,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群友们呢? 朱厚熜链接了识海中的诸天宝鉴。 只不过这次,他发现原本算上朱厚熜只有五个人的群多了几人。 其中一位正是帝国劳模黄老汉。 另两位则对朱厚熜而言有些陌生。 其名称分别为。 “没头脑和不高兴” “非飙车同好勿加” 这两个家伙的账号明显是新号。 不过现在和劳模老哥一样,目前还处于封禁状态。 而在听到朱厚熜的疑问之后,还是那位环保少女率先回答。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朋友,你相信进化论吗?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明者见微,智者知祸:? 胜利,荣耀,血:血祭血神!颅献王座!嗷嗷嗷嗷┗|`o′|┛嗷~~! 好吧,这次不良少女依然发挥稳定。 大明嘉靖:进化论还能解释这个?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很快给出了回答。 按照她的解释,在生存环境突然变得恶劣的情况下,超凡生命并不会像普通动物一样靠着缩小体型,或是冬眠来躲避灾害。 相反,超凡生命中超凡的部分会拼命的侵吞宿主的理智,使之成为丧失理智的怪物。 使之能有更多的时间进行狩猎的和进食,以维持超凡特征的继续存在。 至于文明理智之类,对它而言并不重要。 而毫无疑问以上情况,与骆安目前都符合。 朱厚熜问道:那该如何解决。 毫无疑问,朱厚熜曾经想的通过修仙界的资源维持的计划破灭了。 这是两个世界体系的冲突,靠着修仙界的资源只是饮鸩止渴,如果不能在大明世界找到解决的方法,为了这个世界的人类着想,朱厚熜就只能很抱歉的自己找个机会处理掉这些不适合时代潮流的残次品。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其实倒也不难,有两种解决办法。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超凡失控的前提是世界资源的匮乏和进食的效率太低。那么,两个问题任解决其一就好了。 第一种方法就是通过移植高等作物,引进高级牲畜,植树造林,丰富物种多样性,虽然这种方法我个人强烈推荐,但是需要的时间太长,你说的那两个案例肯定撑不到那时候。 朱厚熜默默拿起小本本记下。 他还依稀记得青山宗后山的竹林里面灵兽还挺多的。 自己路过顺手捡几只应该没人能发现。 当然,路上再捡两根木头也很合理吧! 而当朱厚熜看到了第二种是用百兽精血提炼弹丸,补充营养。 ‘正德老哥的豹房,现在还在不?’ 享受了那么多年的锦衣玉食,身为现任皇帝,抽你们的点血,不过分吧? 朱厚熜又打上了朱厚照生前豹房里养的那些奇珍异兽的注意。 “什么人?” 正在朱厚熜思索该找个什么理由去看看正德朝被视为皇帝不务正业的象征豹房,而又不会被人看作是和正德老哥有着同样的兴趣爱好。 殿外突然传来了骆安的一声怒喝。 紧接着,便是一阵劈里啪啦的打斗声。 不久,看着面前被揍得鼻青脸肿,一脸震惊的望着一旁的骆安,被扔到朱厚熜面前的老头。 朱厚熜有些惊讶。 这不是刚刚那个钦天监的监正吗? 大半夜跑这来干什么? 更让朱厚熜惊讶的是,自己的神识在骆安喝破前竟然完全没有发觉此人的到来。 看来其身上确有隐匿行迹的密宝。 “陛下,刚刚我看见此人鬼鬼祟祟,在殿外了望,还望陛下定夺。” 看到朱厚熜的目光朝着自己看了过来。 李璇的嘴张了张,指了指旁边刚刚自己亲眼看着一拳干碎了门口的石狮子的骆安。 “他是个什么东西?” “狂妄!我乃天子御前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武官!” 你一个小小的监正才算什么东西! 骆安被气的满脸通红。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当即站了出来。 “大胆贼子,天子近前,还敢口出狂言。” “兴王府时,我梦得仙人传法,可铸金甲神兵,李监正有何疑问,直言便是。” 李璇张了张嘴。 什么狗屁仙人传法,我怎么不知道庙里那些忽悠愚妇愚妇捐钱捐款的木雕泥塑还能显灵的,我就没见过施展妖术还能保持人身的。 但……离近了一瞅,这家伙好像真不是邪祟。 相反,这气血旺盛的有点离谱。 意识到有可能是乌龙,李璇看着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己的天子,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臣心忧殿下安全,生怕再有邪祟,于是……” “一片衷心啊!” 朱厚熜感叹,打断道。 “骆安,你也是太冲动,把人打成这个样子。” 骆安:“……” “那臣就先告退——” 临别时,李璇看着骆安手中拿着的那块金色的令牌,又看了看朱厚熜。 朱厚熜故作没有看见。 “监正还有何事啊?” “没……没事……只是我的……” 话还没说话,就看见面前的天子两眼一闭。 “监正辛劳,回去好好休息便是,骆安,你快去送送李监正。” 第三十六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朱厚熜把玩着手中的金色令牌。 上书几个大字。 龙虎上清玄君密令。 摸索片刻,朱厚熜轻咦了一声。 以自己远超一般练气圆满修士的神识,竟然丝毫也看不出此物到底是何材质。 用神念扫过,反馈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眼前空无一物。 这…… 凭借着朱厚熜在修仙界的所见所闻,哪怕是筑基宝物,也绝不可能让自己一点察觉也无。 冥冥中,朱厚熜感觉这玩意的位格恐怕要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得多。 怕就算是结丹大能的神识探索也能屏蔽一二。 这样的话,这次自己的大明世界植树造林计划又可以多了几分把握。 “传令下去,南郊祭天推迟到三日后,朕清修三日,任何人不得打扰,三法司何时拿到人再来向朕禀报。” …… 修仙界,青山宗灵田。 朱厚熜伸了个懒腰。 两边的时间流速差不多是五比一。 背上一把砍刀走到后山,正准备挑几根灵竹开始他的环境保护大业时。 却听见灵田旁的田埂上,有两名杂役弟子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刚刚乙六三的赵瑶瑶门前围了好多人,说是要下山成婚了。” “这是为何?放着好好的仙门修行的机遇不要,山下灵气稀薄,恐怕毕生修为都再无寸进了!” “听说是被家里逼得回去和慕容家的旁系联姻,还是给一个凡人做妾。” 朱厚熜眉头一皱。 一个闪身来到二人身后。 二人见了朱厚熜一身执事装,连锄头也不要,慌忙起身行礼。 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两人,朱厚熜这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穿了,一个普通的傻财主被恶霸设了圈套,挨了打还要赔钱赔女儿的俗套故事。 不过,想到自己之前对宗门各个势力关系的猜测,朱厚熜心中定计,问道。 “赵瑶瑶现在在何处。” “此时应该还在家里收拾东西。” 面前的杂役弟子茫然。 “前面带路——” 朱厚熜挥手说道。 那杂役弟子自然不敢阻拦。 带路之余,还不忘给朱厚熜讲着最近的传闻。 “听说再过几天,这武州各大宗门举办的每十年一次,唯有筑基以下方可参与的试剑大会又要召开了,宗门正在各处选拔弟子,筹谋夺冠,获取玄水灵境一甲子的控制权。” 试剑大会,黑社会修仙的传统路数。 是青山宗附近几个宗门,为争夺能产出有筑基资源的玄水秘境而定下的比试。 唯有练气期,三十岁以下年轻弟子方能参加。 优胜者将直接获得一份筑基丹的珍贵主材玄水灵液。 可以留作自用,亦可以献给宗门换取一枚筑基丹。 “到了,朱执事可要小心,听说这次慕容家有练气后期的高手随行,先行告辞!” 听见提醒,朱厚熜点了点头。 然后大步朝着眼前赵瑶瑶的小屋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听见了赵瑶瑶门前一阵嘈杂 “别忘了!你可是被我用两颗灵石从你爹手里买来的,你要怨就怨你那两个不中用的哥哥吧!哈哈哈!” 门口一个穿着鹅黄色锦衣的少年,此时正带着一群奴仆在赵瑶瑶门口高声笑骂。 而在他旁边站着一个神色冷峻的中年男子。 看来这就是那个所谓的慕容家的练气后期高手。 少年虽然容貌俊俏,但眉宇之间却透露着一股淫邪。 围观众人眼见赵瑶瑶被如此逼迫,心中叹息。 “这赵小姐也真是可怜,家里被人坑害不说,还要被逼的和慕容家联姻。” “能和慕容家联姻,对凡人世家而言怎么想都不亏吧!” 有旁观的杂役女弟子见慕容亮长相俊美,忍不住说道。 “这个慕容亮据说已经有了七房小妾,就是为了诞下有灵根的子嗣,而且据说性格极其变态,每次行房事后女子都是九死一生,我家大姨就在府上做帮工,真是老惨了!” 这么变态! 那女修吓得不再说话,看着慕容亮那光亮的外表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正在众人以为今日赵瑶瑶又是难逃毒手之时。 一道身影突然从人群中爆射而来。 “大胆,竟然敢光天化日在青山宗掳掠女修!” 朱厚熜一声大喝,一掌便朝着那位慕容亮公子打来。 见到出手的不过一个少年,慕容亮身后的几个家奴怒吼一声,当即挥拳便朝着朱厚熜打来,赫然都是练气中期的炼体武者。 “贼子好胆!” 为首的那人怒喝道。 其名为黄克,练气六层修士,一身法力几乎已经凝练到练气中期顶峰。 在坊市中颇有威名。 “竟然是奔雷手黄克,据说其出身武学世家,后有奇遇,一身奔雷掌足可匹敌练气后期修士!” 周围有人见到那标志性的掌法,惊呼道。 看着朱厚熜,黄克心中满是不屑。 又是一个摸不准自己几斤几两热血上头就上来逞威风的少年。 但,下一刻,他连带着身后的几个家奴就以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回去,重重的摔在地上,骨断筋折,大口的吐着鲜血,显然是命不久矣。 “练气后期——” 见到这一幕,那个一直在旁边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坐不住了。 “你可知道你给自己惹了天大的麻烦?你知道面前的人是谁?此人乃宗主出身的慕容家的公子!赶紧退下,否则休怪我不讲同门情面!” 他冷声说道,看着朱厚熜的目光仿若看着一个死人。 “那又如何,宗门地界,就算是宗主嫡子亲至也要遵守宗门戒律!凡人都知道天子犯法和庶民同罪,何况一个区区的旁系弟子。” 朱厚熜毫不留情,下一刻便一拳将旁别想出声威胁的慕容亮一拳砸倒在地。 “竖子尔敢!” 那练气后期的男子见朱厚熜果真一点面子也不给,又见慕容亮躺在地上身体抽搐,明显是进气多出气少,当即暴怒,起身飞扑朱厚熜而来。 “你纵容慕容家子行凶,也一块随我去执法堂去吧!” 朱厚熜当即握拳,远超寻常练气圆满的气血让面前的男子脸色大变。 “气血如虹,练气圆满体修!” 此话一出,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十四岁的练气圆满,绝对可称得上筑基有望。 双方对拳过后,尽管朱厚熜有意收敛了力道,但还是打的对方直接跪坐在地上,伏地呕血三升,显然已经无力再战。 “何人在此闹事!” 如众多电影中的情节一样,执法堂的弟子在争斗结束后方才姗姗来迟。 为首的正是谢灵韵。 原本青山宗是慕容司马王谢四家轮流掌权,但因为慕容家连续三代金丹真传,导致慕容家的实力此时在宗内如日中天。 引发了其他几家的强烈不满。 朱厚熜甚至怀疑,就算今天自己不出手,恐怕谢家也会找个机会将这位慕容公子拿下。 “闹事的全都给我带走。” 谢灵韵满脸冰霜,朱厚熜漠然的在众人面前带上了手铐。 而慕容家的仆从,家奴,武师也统统被戴上枷锁带走。 临别时,朱厚熜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时赵瑶瑶正一身白衣呆呆的站在门前,愣愣的看着朱厚熜被执法堂带走。 …… “这是黑山的特产黑罗茶,以往只有内门弟子和筑基长老方才有份额,贤弟久在外门,今日可要好好尝尝。” 执法堂内,刚被调入内门传功堂的谢宝树正笑眯眯和朱厚熜并肩而坐,谈笑饮茶。 第三十七章 秘闻 今天当众给谢家纳了投名状,又展露练气圆满修为,谢宝树对朱厚熜的态度又变。 此时已然绝口不提当初要招纳朱厚熜成为门下弟子的事情,而是改口以兄弟相称。 朱厚熜品了一口,果然是上好的灵茶。 也许是朱厚熜资质实在太低,喝上一口不禁身心舒畅,甚至感觉自己资质都有些许改善。 若是能连喝上了几个月,那说不定自己的资质提升到丙类灵根也有可能。 纵然化劫法修心便利,不假外物。 但若是资质过于低劣,那突破大瓶颈所要求渡过的劫难数量和质量只会更加苛刻。 另一面,朱厚熜也不禁为青山宗的底蕴暗自吃惊。 青山宗分外门和内门。 外门是从武州各处通过升仙大会召来的有资质幼童里进行选拔出来,少部分资质绝佳的进入内门,优秀的则在外门,大部分被打发到各处充当杂役弟子。 而内门则是专门负责青山宗四姓豪门和宗内一些其他小家族的弟子的培养。 若是内门弟子每日都能喝上这黑罗茶,哪怕是资质低劣,也能硬生生靠着资源堆到练气后期乃至是圆满。 “慕容家的事情贤弟不用担心,慕容亮违反门规,肆意抓人,就算慕容德身为宗主,也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他,他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朱厚熜。 “贤弟修为进展神速,短短数月竟然就已然突破到练气圆满,不知对于筑基一事,可有安排!” “我出身寒微,正为此事忧心。” 朱厚熜放下杯盏,一脸忧色。 “这有何难?” 谢宝树拍了拍手。 两名执法堂的女修走出,手里各捧着一个托盘。 谢宝树拿起了左侧托盘上的卷轴,递给朱厚熜。 “这是我谢家的筑基秘法玄水奠基诀,若能修成,可提升修炼者两成筑基成功率,至于筑基丹,则看老弟你的本事了!” 谢宝树示意右侧的侍女将托盘上的东西递给朱厚熜。 朱厚熜接过,竟然是一柄金色的小剑。 “此物是此次试剑大会的信物,还望老弟能代表我谢家出战,无需夺冠,只需跻身前三甲,老夫都承诺以一枚筑基丹换取贤弟手中的玄水灵液。” 说到这里,谢宝树的心中也不免泛出了一抹苦涩。 试剑大会—— 谢家主修水系功法,那座玄水秘境原本是谢家发家之地。 谁曾想时过境迁,几百年来,不光秘境易手,如今年轻一代竟然连几个能拿得出手的人物都没有。 试剑大会的前三甲的奖品都是玄水灵液,只不过分量有多寡罢了。 看的出,谢家给了自己很大的优惠。 只要拿前三,就能和第一一样换一枚筑基丹。 要知道,第一名的玄水灵液可几乎是第三名的两倍。 看来,谢家这是铁了心要将自己收编为嫡系。 不枉费自己今天如此高调的打伤慕容家的族人,作为给谢家的投名状。 至于到了危机关头会不会被谢家拉去抓壮丁。 朱厚熜表示等遇到连青山宗都应付不了的危险的时候,谢家能找的到自己再说。 于是,对于谢家的赠予,朱厚熜一律笑纳。 看着朱厚熜将信物揣入怀中。 谢宝树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神色也更加亲切真挚了几分。 两人相谈甚欢,临别之时,谢宝树忍不住叮嘱道。 “贤弟此次筑基,足有七成把握,可谓道途长远,平日里应当谨慎修行,三十岁不失元阳,则金丹有望——我谢家虽不繁盛,但也有良家女子对贤弟兰情蕙盼,贤弟可不要自误啊!” “我年纪尚小,并无此意。” 朱厚熜笑容古怪。 谢宝树想通过联姻将朱厚熜彻底绑在谢家的战车上。 而朱厚熜则表示我只想白嫖。 谢宝树的打算终究还是要落空了。 等朱厚熜走后,从外走出一人,正是谢灵韵。 “此人修为短短数月突飞猛进,祖师留下的化劫之法虽立意上等,但必然另有所奇遇,叔父刚刚为何对此只言不提。” 谢灵韵有些不满。 不管是拿下拷问也好,威逼利诱也罢,但谢宝树这种不闻不问的态度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天下英才如过江之鲫,能出类拔萃的谁无奇遇呢?但不说金丹大关,能破筑基的都人数寥寥。我谢家千年积累,武学丹药不计其数,若有如慕容德一般合适的后辈,练气圆满一日而成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此人到了筑基修为还能如此突飞猛进,才有让我谢家谋划的资本,更何况,日后说不得谢家有人与其皆为道侣,若是他能与我等同心,主动将机缘献上,我谢家自然也不吝啬和自己姑爷同享谢家府库中千年珍藏。” 听到谢宝树的话,谢灵韵有些羞愧。 谢家年轻一辈青黄不接,空守宝山而无用,而慕容家则连出三代金丹真传。 不过,听到后面,谢灵韵见谢宝树说到结为道侣时眼睛瞥向自己,脸上一红,想到朱厚熜那张清秀的面孔,竟然一时有些晃神。 “叔父又在拿我取笑!” 谢灵韵反应过来,气的一跺脚,摔门而去。 只剩下身后谢宝树爽朗的笑声,只是片刻,他笑容凝结,神情深邃。 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呢? 谢宝树回想着朱厚熜的面容。 目光泛起一抹精光。 这是只有宗门中这些盘踞千年的家族子弟方才知道秘闻。 看似普通,甚至有点脑残的,专为贫苦修士而生化劫法背后的真相。 那位创造此法,出身名门大族且天赋惊人的三代祖师从不需要担心资源匮乏。 而他当年所观的也不是什么无字天碑的残片。 而是真正完整的无字天碑。 人们都将那位三代祖师的意外死亡当作笑料,却不知道,早在很久以前,在读完那块无字天碑之后,他就已经疯了。 但纵然是一个疯子,依然牢牢霸占着掌门之位数十年,剑下是无数想要趁机挑战的元婴亡魂,凶威赫赫。 而留下最后遗言,除了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道寻人,非人寻道”之外。 更有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临终前在谢家老祖耳旁自言自语如说梦话一般的呢喃。 “小心所有临近飞升的修士……小心……我看见天外盘旋着一条巨蛇,在紫色的漩涡之中,大笑着吞噬着世界的血肉……” “越来越近!” 第三十八章 试剑大会 三日后。 朱厚熜将手中的玄水奠基诀放回盒子内,准备在试剑大会之后归还给谢家。 筑基秘法已经修成。 此刻,就算没有筑基丹,劫力积蓄的也不圆满,朱厚熜亦有五成把握突破筑基。 这对寻常修士来说已经很高。 可对朱厚熜来讲还不够。 三日来,在谢家的操作下,那位慕容亮被转交给了青山宗现任宗主慕容德手中亲自处理。 不光退还了赵瑶瑶家里的财产,更是将原本的答应许配给赵家的慕容家庶出女子如约结为姻亲。 当然,是没有灵根的那种。 赵瑶瑶也因为此事被调到了外门去,算是因祸得福。 对于慕容家而言也是成功大事化小。 而朱厚熜这位见义勇为的年轻俊才,更是被慕容德亲口提起,想要见上一面,但被谢家长老以备战试剑大会为由婉拒。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大概率两年内就能筑基的精英人材。 怎么可能在快成功的时候拱手让人。 “该见识下所谓的试剑大会了……” 朱厚熜起身,门外几个同样参加此次大会的谢家子弟已经等候多时。 除了谢灵韵外,还有另外两人,一男一女,男的叫谢灵风,女的叫谢灵云。 是谢家当代大长老谢道灵的亲孙子孙女。 三人一个练气七层,两个练气八层。 这就是谢家能拿得出最好的吗? 怪不得—— 等众人登上仙舟,抵达试剑大会,看见武州国各宗门世家的青年俊杰们。 多数都是练气后期修为。 像合欢谷,天音阁等仅次于青山宗的门派,领队的都是练气圆满修士。 更不要提慕容家,年轻一代三十岁以下筑基圆满的修士就有四人。 是青山宗派出的十名练气圆满修士中家族势力中占比最多的。 朱厚熜对于谢家目前年轻一代的状况算是心中有数。 “别看其他宗门的弟子多,但除了天音阁季盈外,其他人实际上能突破筑基的概率不大——” 毕竟,筑基丹只有青山宗有权炼制和分配,在武州国内无论是谁私炼等同于谋逆。 这也是武州国很多宗门不得不依附青山宗原因之一。 一旁的谢灵韵在朱厚熜耳旁轻声说道。 似乎是觉察到了朱厚熜的目光。 季盈回头看了一眼朱厚熜,和善的笑了一下。 “比试开始——” 随着青山宗一位王姓长老传令下。 众人振作精神。 都想要趁此机会扬名立万。 朱厚熜对此倒是兴趣缺缺。 就朱厚熜自己估计,目前的自己打一般的练气圆满修士完全可以称得上碾压。 在经过了几轮俗套的一招制敌的装逼打脸,收获一众震惊之后。 朱厚熜很轻易来到了最后决赛。 此时,那位被谢灵韵特意点到名字的季盈,此时正一脸凝重的看着面前的武州国霸主,青山宗首席弟子,兼掌门儿子慕容棕。 相比较对方的紧张,慕容棕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早就听闻青山宗慕容家三代皆是金丹真传,季盈特来拜会。” 不等慕容棕回话,便抢先发动了进攻。 手中白光一闪,竟然是一件用北国寒铁打造的长戟。 握在季盈手中,竟然发出了几道象征喜悦的红色灵光。 竟然还是一件通灵之宝。 “传闻此宝是其出生之时,有一西行的僧人借宿其家赠予的,季家得到后反复祭炼,据说足以匹敌一般的筑基法宝。” 只是,面对一件堪比筑基的法宝, 对面的慕容棕神色却是不变分毫。 只是被动的闪身躲避。 不断消耗着对方的法力。 “这位首席据说是当年宗主未改名前,和一个天音阁的女修所生,后来外出历练被仇敌追杀,直到近些年才将其找回宗门,天资卓越,是青山宗这一代的翘楚领头羊。” “哦……” 听着旁边谢灵韵略带崇拜的话,朱厚熜看着台上风轻云淡的慕容棕,不知为何,两人的战斗,总感觉越看越觉得奇怪。 下意识的问道。 “宗主还改过名吗?” “当然,慕容家这些从蛮荒之地迁移过来的大族就是有这些不知所谓的规矩,只要族人担任宗主,都要改名,我们青山宗二百年来连续三代的掌门都叫慕容德。” 谢灵韵不疑有他,回答道。 朱厚熜死死的盯着台上。 奇怪,太奇怪了! 季盈的每一击似乎都在对方的计算之中,旁人或许会以为这是慕容棕天赋卓绝。 但,某位邪神的恩赐让朱厚熜在某些时刻对于战斗格外的敏感。 不对劲!很不对劲!这绝不是一句天赋卓绝,或是修为深厚可以解释的! 简直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 朱厚熜心中惊骇,但表面上还装作平静的样子,问道。 “那你知道宗主的原名叫什么?” “额……好像是叫慕容桐来着?” 谢灵韵回答道。 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正在擂台之上的慕容棕似乎无意的向人群中望了一眼。 那一瞬间,两人的目光对视。 有趣…… 朱厚熜勉强读懂了他的口型,但答案却令他遍体生寒。 擂台上,慕容棕似乎已经玩够了。 他终于开始发力。 而面前的季盈显然没有放弃的意思。 “冰封天地——” 她双手合十,虽然通过刚刚表现已经知道自己败了,自己已经拼尽全力,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她心中微微有些丧气。 但紧接着,便振作起来。 施展出了最强的一击。 “早就听闻天音阁的季盈是几百年难得一见冰属性异灵根,没想到就连昔日武州霸主雪山派的筑基秘法都能够掌握,果然是天资卓绝!” 谢灵韵在一旁兴奋的说的,看得出来,她对于季盈很是崇拜。 不光是她,朱厚熜发现很多女修对于季盈都抱有一种特别的情感。 就好像前辈子朱厚熜见过的那些追星族一样。 也许尽管是修仙世界,但这个世界女修们大多数都过的并不如意。 因为这个世界的女修相比于男性先天有缺,虽然因为修炼比凡人自由,但也好的有限。 白色风雪掩盖了一切。 此时,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有奇迹发生。 看着旁边谢灵韵期盼的眼神,朱厚熜却并不看好这位少有的女性天骄。 而结果也不超出所料。 等风雪散去,季盈狼狈的跪倒在地上,捂住明显已经脱臼的左肩,低声说道。 “青山宗首席,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山门中藏龙卧虎,我不过是侥幸被推上台前的那个罢了。” 慕容棕说道,众人都认为他是在自谦,只有朱厚熜和身旁的谢灵韵看见。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瞥向朱厚熜的方向。 表情玩味。 第三十九章 诏狱 朱厚熜知道这家伙怕是盯上自己了! 而之后的对决中朱厚熜遇上了几个慕容家的练气圆满修士,为了不让自己表现得过分突出,都是和对方周旋一番,才以极高的战斗素养侥幸取胜。 但尽管如此,朱厚熜一连连败多位练气圆满的天骄,也是引起了在场诸多宗门长老的重视。 “想必今日之后,青山宗朱厚熜的名号就要响彻武州国了!灵韵,听说谢家是安排你带他参加试剑大会的,不知道能否引荐一下?” “对啊!对啊!我们也想认识一下!” 听着耳旁各宗小姐妹在自己耳旁毫不掩饰的对朱厚熜的好奇。 谢灵韵不知为何心中微微有些酸涩。 她再次抬眼看擂台之上,又一次干净利落的击败慕容家的天骄练气圆满修士,意气风发的少年。 目光中满是复杂。 曾经她还想过要将朱厚熜收入自己麾下,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是多么自不量力。 想到这里,她不禁自嘲一笑。 现在的朱厚熜可没有心情的去管底下的谢灵韵和那些观众的看法。 毕竟下一场他就要正面对上那个行事古怪的慕容棕了。 而刚刚的比试中,朱厚熜发现慕容棕也和自己一样,默默的观察着对方的每一场比斗。 “你的战斗直觉强到可怕,有没有兴趣投靠我慕容家,谢家能给你的东西,我们慕容家全都可以翻倍。” 两人对视,慕容棕率先开口。 他并没有在意朱厚熜的修为和年纪,而是称赞了朱厚熜高超的战斗直觉。 “说笑了,你的直觉和预判也是我平生仅见,谢家对我还不错,暂时没有改换门庭的想法。” “如此吗……” 听到朱厚熜的话,慕容棕若有所思。 “那就有劳了。” 说吧,二人便贴身而上,不用法术,只用拳脚。 但却依然让台下众人看的是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喘。 这是何等精妙的武艺,唯有在此道上最为精深的炼体修士方能理解一二。 台下,有炼体武者看着看着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高呼自己前几十年自以为小有成就,今日一见朱厚熜和慕容棕二人搏斗,才知道自己方才是那井底之蛙。 台上,朱厚熜越打越兴奋。 到如今,筑基以下修士已经很少能让他出第二拳的了。 而对面的慕容棕眼中也划过一抹惊诧。 正当朱厚熜打算全力以赴时,面前的慕容棕突然跳开。 “贤弟不愿入我慕容家,真是可惜……相见恨晚,这试剑大会魁首之位,就让与贤弟了。” 说完,便飘身下了场。 真是个怪人—— 朱厚熜想道。 但…… 他看了看手中刚刚在搏斗中抓到的那一抹木屑。 心中思绪翻滚。 如此,此次试剑大会便也落下了帷幕。 众人为朱厚熜的胜利而欢呼。 台下,谢灵韵也同样激动不已。 所有人都知道,青山宗朱厚熜之名,因力压武州众多天骄,战平青山宗掌门之子的战绩,今日之后,便将响彻武州大地。 …… 回到大明世界,乾清宫。 时间正好过去了三日。 朱厚熜把玩着手中那块玄君令牌。 拿出储物袋里的筑基丹。 果然,还是被盯上了。 回到宗门,谢宝树听说朱厚熜夺冠之后,谢宝树便十分爽快的拿出了一颗筑基丹外加一本炼丹心得换取了朱厚熜手中的玄水灵液。 作为修仙百艺之一,炼丹术的价值甚至还要在筑基丹之上。 在得到了筑基资源之后,朱厚熜便借口下山历练突破筑基。 走到黑风岭时,便感觉有神识窥探。 还是靠着玄君令牌隐匿气息方才脱身。 朱厚熜翻开了手上这本炼丹心得。 多是一些基本常识,和从练气期到筑基部分丹药的丹方。 神识一扫储物袋的中的灵植和奇珍异兽。 灵根移植,灵兽杂交等课题也要提上日程了。 “三法司那边有结果了吗?” 朱厚熜收起了储物袋,召来黄锦吕芳等一众司礼监太监,淡淡的问道。 “陛下,三法司的主官们已经在门外跪了一夜,就等着求见陛下。” 黄锦看见朱厚熜此次召见,身上的威严又浓郁了几分,连忙回禀。 “既然有结果,刑部大理寺拿人便是,在朕门前跪了一夜,是什么意思?” 朱厚熜冷笑一声。 “主谋是谁?” “听说是寿宁侯府上的人,宫里张太后那边派司礼监太监以证据不足力保,三法司那边也不好强行动手……” 对于张太后,黄锦倒是没有什么忌讳,如实的给朱厚熜禀明目前的情况。 寿宁侯张鹤龄—— “当朝只有一位太后,那就是原兴献王王妃蒋氏,哪里来的什么张太后!” 朱厚熜闭上眼,然后迅速睁开。 “吕芳,去传旨,让骆安带着锦衣卫冲了寿宁侯侯府,凡是与皇宫失火案有关的人,统统直接扔进诏狱,等候审问!” 明朝的诏狱是一种特殊的监狱,专门关押六部九卿一级的高官,且需由皇帝亲自下诏书才能系狱。如,明代的锦衣卫就是诏狱的一种,乃“明之自创,不衷古制”。 众人听见朱厚熜话,神色皆是一凛。 陛下,恐怕这次真的是要趁此机会对张家下手了。 “让宫外三法司的人该回哪去回哪去吧!装模做样的给谁看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蒙受了多大的冤屈,找朕诉苦呢?一群连人都不敢抓的废物!也就欺负欺负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了!让他们回去好好想想,该将功补过的将功补过,不行的就写辞呈,每年的英才多的是煞费苦心还没有晋升之机的,我大明从来也不养尸位素餐的庸才!” 听着头顶朱厚熜的阴阳怪气,底下众人更是噤若寒蝉。 想必继皇宫禁军,天子亲军二十六卫之后,作为明朝中央刑狱系统的三法司,也将迎来一场大清洗。 “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办!” 听到吕芳的话,众人慌忙起身,前去传令。 宫殿内空荡荡的,只留下吕芳黄锦二人。 “陛下今日可要临朝!” 吕芳问道,因为皇宫失火的关系,朱厚熜除了登基那天象征性的上朝接受了文武百官的朝拜之后。 便再也没有上过早朝。 “最近朝中有何事?” 听着朱厚熜的问话,吕芳和黄锦对视了一眼。 “除了之前锦衣卫查出的亲军中奸细三百余人待陛下亲决处理之外,便只有西南番兵昨日入寇成都,还有先帝在世未封赏的平定宁王之乱的功臣们待陛下赏赐。” 西南番乱,还有……王守仁吗? 朱厚熜听着吕芳的汇报,心中想道。 第四十章 西南诡踪 正德十六年五月,湘西,九溪十八洞,苗家寨。 作为洪武年间跟着朝廷平叛大军在此定居的汉民,赵家夫妇在此经营着一家小酒馆。 但是近年来西南叛乱迭起,商路阻绝,明廷安排在西南镇守的沐家沐王府和官府根本无力管辖各处层出不穷的盗匪流寇。 赵三郎夫妇看着眼前寥落的酒馆,只有少数几个给附近落凤山上送货的行脚客点了两桶烈酒,多数位置都是空着,不免心中忧愁。 窗外雷雨阵阵,原本阴沉灰暗的天空,刹那间亮如白昼。 原本兵祸来往人员就少,加上天灾,今日就更没有什么客人。 赵三娘正想着,此时,酒馆叩门声响起。 “爹!娘!我回来了!快开门!” 只见门外少年郎背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浑身都被淋得湿漉漉的。 “这是……” 拿来干衣服让两人换上,赵三娘看着女子不由得向自己儿子问道。 “小女原本随父兄来西南售卖绢布,谁知路上遇到了强人,我躲在酒桶中方才逃得一命。幸得公子所救,否则小女子真就不知该往何处去了!” 说罢,呜呜哭了起来。 哭声悲惨,让赵家夫妇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你还有什么亲人?” “家中父兄都死在强盗手中,小女子也无处可去?只求恩公收留,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也算尽一份绵薄之力。” 说完,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年。 赵家夫妻两人虽然也怜悯女子,但见一直头痛的儿子的婚事有了着落,不由得暗自欣喜。 湘西此时尚属蛮荒,朝廷通过册封招降当地土司酋长,册封各级宣慰使名义上控制着此地。 实质上就连一官衙都没有,名义上管辖此地的官府设在松江府,据此数百里。 此地各族混杂,且多不与外族通婚,汉民婚嫁之事一向令人头痛。 见此,赵家夫妻当即大喜过望。 直接关门歇业,乱世寻常常人家也没有那么多讲究,邀请了寨子里的亲朋,后院杀了一头牛,当即操办起了婚事,将一对新人送入洞房。 “相公长得真好,好香好嫩!” 夜间,锁上屋门,那女子竟直接趴在少年脖颈上嗅了起来。 十四五岁的少年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当即脸色通红。 “娘子!别!” 那女子竟然朝少年脖颈处舔了一口。 不知道是何原因,赵小郎只感觉浑身一阵酥麻。 房内门窗紧锁,却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一股阴风。 吹灭了案台前的蜡烛。 床榻上,少年神色恍惚,那女子挥挥手。 幔帐落下,两个黑影纠缠,扩大,直至一方将另一方完全吞没。 黑暗中,传来了阵阵令人高骨耸然的咀嚼之声。 最终那个佝偻的怪物高捧着头颅,如饮美酒,将少年的脑髓仰头一饮而尽。 …… 此时此地,无数可怕的怪谈正在这片土地上轮番上演。 而在遥远繁华的京城之中,朱厚熜正在接见着到一位特殊的客人。 “陛下想知道什么……” 也许,这是自他在贵州龙场,直面某个不可言说的存在,并就接受了祂的恩赐而创立了心学之后,第一次如此恭敬的回答着某人的问题。 他的语气恭敬,带着一点无言的诱惑。 诱惑着面前这位神人并举的天子对那西南黑暗群山中的隐秘了解的更多。 “南郊,杨廷和他们怂恿着正德皇帝祭祀的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南郊祭天,朱厚熜对此早有怀疑。 在这样一个诡谲的世界,任何官方所举办的重大的仪式必然有其存在意义。 更何况,四个月前,身体刚有好转的正德皇帝在祭天仪式上当场吐血。 之后便是正德皇帝暴毙,朱厚熜从安陆动身入京。 而且,最重要的是,再过几天朱厚熜就不得不按照祖制带着百官祭天去了。 不搞清楚这个,朱厚熜实在难以安心。 “陛下为什么不问问钦天监的监正李璇呢?他作为天下玄门公认的魁首,难道陛下认为臣能比他做的更好吗?” “寻道之人,终不见道——而见道之人……” 朱厚熜话意有所指。 说到底,李璇从本质上还是一介凡人。 而面前的王守仁,却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超凡的人类。 朱厚熜自然想从他的口中了解更多。 “今日一见,方知外界传言王阳明龙场悟道之说不虚啊!” 朱厚熜淡淡的说道。 实际上,在王守仁入京的那一刻,朱厚熜便已然注意到了他。 无他,实在是他身上的能量波动对于有神识的练气圆满修士而言太过显眼。 虽然朱厚熜没见过结丹修士。 但王守仁这周身的气势,朱厚熜怀疑就算是另一个世界的筑基修士来也要被一只手一个摁死在地上。 轻松惬意。 这个王守仁,怕不是和青山宗掌门一个等级的结丹老怪! “外人以讹传讹罢了,陛下谬赞了……” 缪不谬赞我可比你清楚! 朱厚熜甚至怀疑,要是万一哪天鄱阳湖上明廷水军翻车了,没打过叛军。 这老头能一个人开无双杀进宁王大营把宁王抓起来逼其投降。 “陛下难道就真的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吗?” 王守仁说道。 他又忍不住看着面前这张年轻的面孔。 虽然外表看上去稍显稚嫩。 却宛如一汪深潭。 令人难以揣摩。 况且,祂似乎也对面前的天子很感兴趣。 感兴趣的程度远远超过明廷前弘治正德两任皇帝。 此时此刻,站在朱厚熜面前,王守仁能够感受到祂的渴望。 是的,本该如此,作为帝王象征,祂本就对于天下共主这个概念异常的敏感。 二者相互吸引。 相互联系。 所以,当刘瑾被诛的消息传来,原本已经看破红尘官场的王守仁选择再一次回到了京城。 虽然祂因为京城里的那东西不敢冒头,哪怕那东西只要好生祭祀,可能再过几百年也不会醒来。 但那由衷的恐惧却是做不了假。 看见正德皇帝的时候,祂的喜悦让王守仁感同身受,之后便是正德十一年受命擢右佥都御史,继任南赣巡抚,剿灭西南匪患。 随着大明国力的恢复,祂的力量也在不断的增强。 “难道世间真的存在所谓的天命吗?” 但无论哪一次,祂的反应都没有今天这么强烈。 听着面前少年天子的反问,王守仁笑了。 “荀子曾言:“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王守仁说着,看着面前灵光纯粹到了极点,在一众凡俗之间若美玉珍馐一样的天子。 正是那些不可言说的恐怖存在疯狂追逐之物。 寻常的鬼祟妖物只知道食人精血,殊不知那些真正伟大的存在所渴求的,正是众生之中只有少数天赋超绝者方才能够觉醒的本命灵光。 而今大明天子竟然是此等的存在,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前人早有言明,陛下可还有疑惑的地方吗?” 朱厚熜沉默不语。 良久,方才说道。 “明廷的统治,就是建立在这种东西之上的吗?” “历朝历代,哪个不是如此呢?开国祖龙,唯有声称得到天命眷顾的方有统治这片土地的资格!等到祂醒来,鲸吞天下,便又是天下动乱,所谓王朝周期,不过是祂从小憩中醒来的间隔罢了?” 王守仁回答。 “先生能应对吗?” 朱厚熜突然问道。 可令朱厚熜失望的是,面前的王守仁摇了摇头。 “在那些隐秘存在的眼中,我与陛下同天下万民都是一样的,不过是大一些蝼蚁罢了,但陛下无需担心,祂大多时候都是在睡梦之中,清醒的世间很少,上一次清醒,还是在崖山之时,陆秀夫抱着幼帝和数十万军民一起跳海殉国,方才短暂的唤醒了祂。” 但天命最后还是选择了忽必烈和他的元廷。 朱厚熜再次沉默。 怪不得,他之前几次用神识探查南郊都一无所获。 若王守仁所言不假的话,恐怕这些怪物的位格,比之化神老祖也不逞多让了吧! 不,甚至有可能更高。 别忘了,那些东西之间也有强弱之分。 第四十一章 大难将至 “就没有人想过反抗吗?” “想过,当然想过……假如他们能如陛下一样聪慧,看清这表面昌平之下的真相的话。” 王守仁回答道,见朱厚熜认真的聆听,他便接着说道。 “当年太祖建国,太宗随其南征北战,自然都是知道这些故事的……只不过后来几经变故,原本清晰的历史被某些东西删除涂改,后面的帝王虽然都有察觉,征集天下玄门,改司天监为钦天监,商讨对策,但终归资料匮乏,几次调查都无功而返,反而为自己招来了灾祸。” 是的……自从朱棣之后,明朝皇帝死亡的年龄和在位时间未免太过于离奇了些 明仁宗(洪熙)朱高炽,享年48岁。在位一年病逝。 明宣宗(宣德)朱瞻基,38岁。在位11年。 .明英宗(正统、天顺)朱祁镇,38岁。在位23年 明代宗(景泰)朱祁钰,30岁。在位9年 明宪宗(成化)朱见深,41岁。在位24年 明孝宗(弘治)朱佑樘,36岁。在位19年 明武宗(正德)朱厚照,31岁。在位17年 皇帝大多三十多岁,政权刚刚稳固便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暴毙。 朱厚熜不由得沉默。 “上一个最终探明这个世界真相的,还是正统朝的英宗皇帝……可惜,可惜了。” 王守仁想到他凭借着那条拥有着操纵时空之能的烛龙的眼睛,看见土木堡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真相。 当年轻的英宗皇帝察觉到京城之下那可憎之物存在的同时。 危险和疯狂也同样注意到了这个无所畏惧的年轻天子。 在数次的警告无果后,灾祸于是在某天悄然而至。 土木堡军营大帐之内,悲剧上演。, 英宗身旁的文武近侍被那些东西的仆从怅鬼尽数吞噬殆尽。 大军被朝中某些人有意的调离身旁,被英宗聚集起来的天下最强的玄门力量此次几乎全军覆没。 也直接导致了诸多昔日恢弘的玄门大派的没落。 而英宗身旁仅剩的亲军被敲骨吸髓,吃干抹净,道路上尸骨成林,有的连骨头都被敲碎啃食。 以至于后来于谦派人到土木堡收敛阵亡将士尸骨,除了了一千三百副铠甲外,便再无他物。 “京城是天子最后的屏障,在通常情况下,京城还是安全的。” 王守仁警告着面前这位年轻的陛下。 英宗北征,遇上了土木堡之败。 武宗南巡,青浦江落水后便一病不起。 而那位自称真武大帝降世的太宗朱棣,也是在五次北伐的路上在榆木川莫名暴毙。 朱厚熜闭眼,真相是如此可怖。 若是京城也不安全了呢? 朱厚熜心中想道。 他不禁想到了某棵着名的老歪脖子树。 大概到了那时候,就意味着这个王朝真正的走向绝路了吧! 朱厚熜点头。 “那张家和那东西有关吗?” “能与天命相连,主持祭祀的唯有朱氏天子,这是当年太祖与其立下的誓约,一些邪祟奸佞岂能染指。” “我明白了!京中之事,该如何处理,我心中已有定计。” 朱厚熜握紧了手中的龙椅。 “西南之祸,守仁可能解决?” 王守仁摇了摇头。 朱厚熜没有追问。 朱厚熜隐隐有种感觉,王守仁身上的气机与明廷隐隐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想必若是能够解决,早在正德朝他就已经出手。 “但若是祂敢来犯京城,臣定当舍命将其击退。” 只能在京城出手吗? 朱厚熜想道。 “时候不早了,你早日休息!” 眼前的王守仁尽管位格法力堪比结丹老祖,气血虽强过一般人,但仍旧是属于凡人一等。 王守仁告退,今日的密谈,两人皆是心照不宣。 朱厚熜沉思片刻。 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黄锦!” 朱厚熜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响。 不多时,黄锦便气喘吁吁来到了朱厚熜的面前。 朱厚熜传了一道命令,两道旨意。 “原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王守仁,协先帝定宁王乱,有功于社稷,特此擢升为左都御史,掌都察院,监察京城内外不法。” “寿宁侯张鹤龄皇宫纵火,意图谋逆,本该于东市凌迟处死,株连九族,但朕念先帝圣母张太后历经弘治正德两朝,母仪天下,恩德载世,仅处其腰斩弃市,张氏男女,男子充军辽东!女子入浣衣局为奴!天下人可知朕与朝野诸公之公心,绝无有一点一毫为己谋取私利!钦此!” 朝堂上,看着面前空荡荡的龙椅。 众人面面相觑。 而吕芳宣读完圣旨之后,众人起身,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杨廷和,笑眯眯的说道。 “陛下还让我给首辅带句话。” 杨廷和再度下跪接旨。 “我皇兄落水,固然不幸,但首辅也切莫因此太过自责,首辅三次上书称病请辞,朕虽有不舍,但念其年老,特许回乡修养,颐养天年,其子杨慎在翰林院编修史册多年,朝廷可酌情提拔录用,至于杨廷和致仕之后的待遇,礼部尽快弄出个章程来!朕一律准了!” 听到这话,杨廷和当即冷汗淋漓,伏首叩谢圣恩。 第一句是威胁,正德皇帝到底是在你的任上出了事,你要不跟我一块扳倒张太后,我可就要翻旧账来攻击你了。 其后,则表示你要是好好办事,我也不会亏待你,你可以风风光光的保留所有荣誉头衔光荣退休,你儿子也可以继续留在京城,甚至酌情考虑升官。 “陛下圣德,臣恨不得万死以报陛下。” 人们看见,这位昔日正德首辅跪倒在地上,叩谢圣恩,眼含热泪。 张家的结局,已然注定。 梁储和蒋冕对视一眼,都意识到,随着首辅杨廷和和张太后的即将倒台。 京城要变天了。 而另一边,慈宁宫中,听到自己二弟要被腰斩,张氏将要被举族被流放的张太后,在宫中直接吐血。 她愤恨的遥望着西南方向,不顾身旁张永惊骇的表情,面目狰狞的说道! “皇帝小儿承袭我儿皇位,却杀我亲族,难道就不怕天下大乱吗!” “告诉我们的盟友,让他们在西南搞出些动静来!如果小皇帝还不肯屈服,那就让四海掀起波涛!让汪洋化为船只的坟墓!吞没掉所有敢于在此时出海的船只!深海之物将会源源不断上岸,劫掠人畜!除非皇帝释放我的亲族,否则我要让大明海疆永无宁日!” 第四十二章 我们终会征服大海(新人求收藏啦!) 此时,浙江备倭道。 宁波府。 正值初春,本该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突然之间阴云大作,波涛翻滚。 此时宁波守备刘穆正和南京兵部的将领在城内官衙喝酒吃肉。 突然,一股令人作呕的海腥味从岸边传来。 门外街道上顿时乱作一团。 “海王爷发兵了!” 有人大声呼喊着。 “出了什么事情!” 金华府副指挥使马元关等人立刻警觉,立刻摸上了手旁的腰刀。 “我去看看……” 刘穆神色肃穆,推开了房门,向外望去。 宁波当地一直都流传着海鬼食人的传说。 相传古时候当地居民会将头胎抛入大海,以此来向这些海王爷们换取今年出海平安。 街道上人群拥堵。 天边,似乎有一条蓝白色的细线。 他眯起了眼睛。 等离近了才发现,那竟然是一片片身披鳞甲的鲛人。 这些口生利齿,鱼头人身的怪物! 宁波城上的大钟敲响了! 凄厉的号角声随之响起! 各处城门关闭,宁波卫的将士们开始集结抵抗。 是的,只要凭借着宁波高大的城墙,他们完全可以抵抗到朝廷援兵的到来—— 但紧接着,从海的那边传来了如同雷鸣一般巨大的鼓声! 刘穆脸色苍白。 巨大的海浪顷刻间凶猛的撞击在了宁波高大的城墙之上。 伴随着如同战鼓般的轰鸣。 宁波东城城墙被撞出了一个硕大的口子! 那些长相可憎的鲛人随之如潮水般涌入! “城破了!” 马元关等人神色悲凉的看着这一切。 “诸位!此刻!唯以死殉国尔!” 明代,武将弃城乃是诛灭满门的大罪。 况且此时,并非是以往海寇劫掠。 看着那些口中叼着人类的残肢断臂,大快朵颐的鲛人们。 众将尽管恐惧,但大多还是召集亲兵竭力抗敌。 但随即,就被数量如潮水一般的鲛人所吞没。 是日,宁波一日城破。 等到第二天,附近得到奏报增援的先头部队抵达。 都御史刘清源看见的便是一座堆满了残肢断臂的空城。 满城的人畜除了被掳走的,其它的尽皆被吃尽。 消息从浙江布政使一直传到南京,又从南京快马飞向京城。 听到宁波的惨状,东南震怖! 而从海上随着浪潮而来的袭击仍未停歇。 次日,台州遇袭,被掳掠男女数万。 再一日,鲛人又从山东登陆,杀伤官兵数百,烧毁当地官衙后扬长而去。 而麻烦还远不止于此—— 吕宋(菲律宾)附近。 一行五条从西班牙的塞维利亚港出发的西班牙大船此时正趁着夜色,躲避着当地土人的追捕在海面上悄悄前行。 此时,一个灰发碧眼的西夷中年男子正拿着望远镜,忧心忡忡凝望着眼前阴沉的天空。 要下雨了,还是大雨。 而海上的雷雨,无疑是最让人恐惧的。 “土人们没有追过来吗?” 斐迪南·麦哲伦忧心忡忡的对着他的大副询问道。 当地的土人们秘密的信仰着海中某种可怕的生物。 若不是昨夜他们突然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放弃了麦哲伦他们,举族跑到海边祭祀。 麦哲伦他们这群人恐怕都要像那些被海浪带上岸边的,被某种生物啃食的遇难者尸骨一样成为海中怪物的美食。 “没有,船长。” 他的大副是个参加过意大利战争,性格坚毅的老兵,多年来在地中海上作为雇佣兵为北意大利诸邦效力。 后来因为厌倦了无休止的战争,转而希望从麦哲伦这场人类前所未有的,环绕世界的航行中寻找心灵的升华和救赎。 不光有着一身好武艺,更懂得该如何在海上躲避危险。 “那些土人们没有追来。” 麦哲伦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又不由得想到船只离去时,看见在岸边的那些遥望的土人们的眼神。 他们似乎笃定麦哲伦和他的船队会葬身深海。 “我们会成功的……” 麦哲伦说着,他握紧了腰间西班牙国王在临行前赠予他的军刀。 其名为勇气! 人类,定能征服大海。 前人未做之事,今人未必不能成功! 他坚定了信心,已然做好了在旅程中牺牲的准备。 只要有人能接着他的路继续前行。 “如果我死了,你就指挥着船队继续西行,继续走完我没有走完的路。” 麦哲伦说着,他的大副又叼上了他的黄铜烟斗,但没有点燃。 他对着刚刚同他并肩从死亡中走出来的船长,沉默的点了点头。 突然,一声巨大的震颤声传来,麦哲伦乘坐的旗舰特里尼达号剧烈的摇晃了一下。 “触礁了!” 随着一声惊呼,麦哲伦立刻警觉。 “你是船长,你要对船队的二百六十五人负责!” 大副用力的将麦哲伦按下。 他摸了摸腰上的火枪,这是他在米兰刚刚服役时的宝贝,已经跟了他二十年了。 “我去看看……” 麦哲伦只好耐心的等待。 不多时,大副回来了。 他的表情异常的难看。 “船底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凿开了一个洞!” “不是触礁吗?” “不是,触礁不是这样的,明显是被人在外部,用什么东西凿开的。”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 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周围也没有什么能立足的岛屿,什么人能够在海底潜行数十里到舰队之下,将船底凿开呢? 若能做到,那种东西,还能叫做人吗? “我刚刚和水手们一起将洞口补住了,只要不再有人为的破坏,应该就能抵达下个据点进行检修。” 大副说道。 此时两人的心中不免都埋上了一层阴霾。 但不久,其他的几条船都纷纷传来了警报。 只不过这次,不光是船底被从外部凿开,更有船员看见洞口的周围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圣安东尼奥号上的两名水手直接被拖入了海底。 随着惨叫和瘆人的咀嚼声,海面被染的通红,海底之物受到了血腥味的刺击,变得躁动不安。 甲板传来利爪抓挠的声音,它们攀附上了战船。 “准备战斗!” 伴随着火铳击发的声音,战斗开始了,船队燃起了熊熊大火,先是旗舰特里尼达,最后是圣地亚哥。 当远处的硝烟散去,麦哲伦身旁只剩下了十二人和他一起乘坐小艇逃生。 其中两个还是重伤员,人们神情惊惧,惴惴不安。 剩余的所有人都随着舰队葬身了深海! “我们到何处去?船长!” 漂泊在无垠的大海,他们没有足够的物资,无法按原定计划前行,更无法回去。 麦哲伦握紧了那只黄铜烟斗。 他的大副选择了点燃火药库,给其他人创造了一线生机。 “我会死在这里,因为这是天父的安排,让我为我荒唐的前半生赎罪。但你不同,你要继续西行,完成这前无古人的壮举!然后用这份功绩将我从地狱的煎熬中拉入天堂!” 麦哲伦向众人复述了大副临终的话语,他语气坚定。 “向北方!我们向文明之地前行!文明人的天子,大明的皇帝定然会支持我们环球航行的事业,我们一定要重新得到船只继续前行,以胜利者的姿态重新回到西班牙!” 第四十三章 内阁商议 皇宫禁地,东苑校场。 朱厚熜看着黄锦呈上的骆安从京军二十六卫中选拔出的忠诚勇猛一百人的名单。 在其中,看见了一个上辈子很熟悉的名字。 仇鸾—— 这个嘉靖朝为大明向南阔土开疆,收复了在宣宗时期丢失的越南北部安南,但死后却被开棺戮尸,全族诛灭,首级传首九边的一个命运多舛的人物。 此时的仇鸾还很年轻,只有十六岁,靠着其祖父咸宁侯仇钺的关系,在宫里混了个军职。 原本的历史上功过难分,这一世,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朱厚熜拿起御笔在名单上披了个大大的红字。 准! 随着第一批灵竹被朱厚熜成功的种在乾清宫门前的空地上。 虽然看样子有些营养不良,叶子显得有些枯黄,但生命力却依然顽强。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批灵竹源源不断的产出着虽然不多,但足够练气境界体修最低程度修炼的灵气。 朱厚熜已经决意要扩大这批妖血武者的规模了。 但妖血武者如果远离皇宫太久,因为缺乏灵气滋补,就会逐步丧失理智,成为被本能支配吞噬血肉的可怕怪物。 另一边,虽然重开豹房在外界引发了不小的争议。 而培育适合大明世界的新品种灵兽的过程中也遇到了不少挫折。 比如说,同样是豹子,正德皇帝的小宠物们见了另一个世界的烈风豹,虽然只是最低级的一阶妖兽,直接就被吓得两腿发软。 一群怂货! 朱厚熜来到豹房,看着被咒法牢牢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烈风豹一个眼神就吓得旁边三个被精心挑来配种的公豹屁滚尿流,瘫软在地。 “今早让太医院准备的动物配种的催情药呢?十倍剂量放下去!” 朱厚熜对这群畜生不争气的表现表示痛心疾首。 这…… 黄锦张了张嘴,想要表示太医院说了正常剂量就足以让普通畜生配上一整天了。 但是看着朱厚熜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黄锦默默的把刚刚到嘴边的解释咽下。 招呼太监来给豹子喂药。 可以想见,对于池中的一母三公四只豹子而言,这注定是一连几天彻夜不休的大战。 等到三日后,那母烈风豹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看上去极为满足,它看着身旁因为过度劳累而晕倒在地的三只瘦骨嶙峋的豹子,想到几日来的勤勤恳恳,目光也不由得温和了许多。 …… 文渊阁—— 自从杨廷和赐官归隐之后,内阁首辅一职便被委托给内阁中资历最老的四朝老臣梁储。 为了填补空缺,朱厚熜又下旨将原兵部尚书王琼和礼部尚书毛澄入阁。 原本六部的职务兵部尚书交给了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守仁担任。 礼部尚书由礼部侍郎袁宗皋担任。 此时这个老人正满面忧愁的望着眼前的几位内阁同僚,缓缓说道、 “南京急报,东南海寇犯我海疆,杀我军民无算……西南番兵又入寇成都,沐王沐天扬战死,残部和举族东逃湖广湘西避难,如今西南大乱,民众死伤无算,天子刚遣黄公公传了道口谕,欲要遣军平叛,诸位有何良策?” “平叛当然是要平的,但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东南是国家根本,大明财政仰赖东南供给,不容有失!而西南蛮夷之地,不光不能给我大明带来任何收益,每年光军费都要耗费千万!我认为还是要先定东南!等有余力腾出手来再处理西南事务。” 蒋冕说道。 蒋冕说完,梁储身后的屏风珠帘静悄悄的。 王琼听到蒋冕的话,暗骂这些东南文士只顾自家之利,不顾天下苦痛,当即反驳。 “东海战线千里,平叛绝非一日之功。自太宗以后,我朝海防懈怠,昔日太宗下西洋时,我大明能造七十丈的宝船,而成化年间刘大夏烧毁造船图纸,遣散工匠之后,如今就连三十丈的船都造不了了!况且就算现造,没有一年时间也无法下水!清扫海寇,非要等水军成型不可!而今西南虽然失陷,但沐王府经营西南多年,地方土司仍然心向大明,不过时迫于蛮贼兵威暂时屈服罢了!只要朝廷向天下发布讨贼檄文,再派遣精兵进入西南于蛮贼作战,以示朝廷平叛的决心,则西南土司定会望风而降,百姓箪食壶浆,西南可快速平定!到时再处理东南便可!” 王琼刚说完,从珠帘之后便传来一声清脆的铜磬声! 天子! 众人此时心中都有猜测! 小皇帝喜爱修玄,这在兴王府时期都不是什么秘密。 而且,这里可是文渊阁,内阁议事的地方。 “西南就算夺得又有何用!加起来不如东南一布政司为朝廷上缴的赋税兵员多。” “那按蒋阁老的话,那西南无论如何都不要收复了?当年我太祖新建帝业,天下百废待兴,士民饱经战乱之苦,比之今日何其辛苦,却依然要遣军进入西南,难道蒋阁老以为我太祖穷兵黩武吗?” 蒋冕一时语塞。 而珠帘后的铜磬又轻快的敲了三下。 大局已定! 朝廷将先征西南。 “王阁老,不知今日传旨,大军何时可以开拔啊!” 从珠帘之后传来了一个少年幽幽的询问。 “南方诸郡刚经历宁王之乱,先皇亲征未果,士卒集结尚未解散,又有先帝之前南征筹备的军资,可以入西南一战。但大军从各地集结需要时间,将粮草从南京逆流上上运往西南也要耗费不少时日。” 王琼回答道。 “需要多长时间?” “三月!给臣三月!大军便可直入西南群山!” 王琼咬了咬牙,回答道! 听到这个数字,珠帘后的朱厚熜点了点头。 人们听到梁储身后那铜磬被重重的敲了一下。 一切都已然尘埃落定。 “善!大军筹备需要时间,但沐王府世代为国镇守西南,此时却不能不救,遣锦衣卫指挥骆安与都察院御史王守仁坐镇湖广,收拢灾民,并率锦衣卫及地方卫所,伺机营救沐王遗孀!” “并召湖广都御史刘清源入京见驾,听询东南海防之事!” “天子圣明!” 众人纷纷叩首。 第四十四章 长生寨 六月二日,天子召内阁群臣于文渊阁商议平叛事宜,并命心腹重臣奔赴湖广筹备军需,派锦衣卫营救沐王残族。 次日,因纵弟行凶,阴谋行刺天子,蒋太后命羽林前卫指挥幽禁张太后于景阳宫,张氏全族发配辽东戍边,一路缺衣少食,未至辽东,便死伤泰半。 六月初八,张永因知情不报,协同谋逆,与江彬一同押赴闹市,凌迟处死。 看着身旁这个三个月前亲手设计在宫中将自己投入大狱的司礼监太监张永。 又得知张太后被软禁,张氏几乎被灭族。 江彬临终前发出了畅快的大笑。 “上天有眼!上天有眼啊!陛下!臣纵使化作厉鬼,也将擒拿祸首,在九泉之下,交由陛下惩处!“ 江彬被凌迟于市,四子江勋、江杰、江鳌、江熙皆被斩首。 旧部多族灭。 …… “西南战火连连!迟迟无法平定!到底是因何而起?” 那位天子在东安门上了望着西南方向,眉宇深沉。 “陛下可知当年思伦发之乱?太祖曾设置定南台平定西南?” 帝国的兵部尚书回答道,他须发洁白,但语态稳健。 “被镇压了上百年,那东西还没有死去吗?” “真神不死!对于那些东西而言,死亡的概念是不存在的,现在看来,是有当年的知情者有意放出了它!给天下带来了动乱。” “真是可恶……” 听到老者的话,少年天子面露憎恶,转而问道 “在京城里,臣舍命可以护佑陛下,但出了京城,臣这点微末伎俩,也就只够勉强自保罢了。” 王守仁说道,这位帝国首辅看着面前嘹望远方,沉默不语的少年天子。 宛若看见了一尊初升的朝阳。 良久。 “传密旨,召天师府张正一及钦天监李璇,赐王命旗牌,秘密随同锦衣卫指挥使骆安进入西南,调查西南鬼祟的根源。” …… 为祷告天地,祈祷西南战事胜利,天子宣布闭关清修三月为大明将士祈福,任何人不得打扰!朝廷之事暂时交由内阁司礼监共同商议处置。 …… 一行骑兵行进在前往湖广布政司的官道上。 湘西地处湘鄂渝黔四省交界,民族混杂。 所信仰的鬼神也各不相同。 刚刚进入这块充满了鬼祟传说的蛮荒之土,骆安就感觉莫名的有些烦躁。 不知道为何,看着身边的这个明廷新任的兵部尚书,骆安总觉的与他同乘一辆马车,自子格外的不自在。 就要像羚羊误入虎穴,牛犊踏入狼窝一般。 “骆大人倒是有一身好武艺。” 一路上,除了必要的公务交接外,两人相对无言。 等到了湖广布政司,临近分别之际。 王守仁要坐镇湖广,整顿各省平叛军马,准备进入西南。 而骆安则要带着锦衣卫们先深入被叛军攻占湘西,解救沐国公留下的遗孀。 顺便——还有离京之时御马监太监黄锦传达的天子密令。 查明西南鬼祟异动的原因。 骆安抱拳。 “鄙人不过一介武夫罢了,幸得天子垂怜,入锦衣卫任职,报效国家,哪能比得上先生受天子重托,巡抚岭南。” 王守仁表示谁问你了! “兵部的探马的昨日来报,有亲附大明的土司暗中传递消息,说有人在柳山附近长生寨中看见了沐氏女子三人的踪迹,还望骆指挥早日成功!” 听到这话,骆安眼前一亮。 “多谢王大人……” “不送!” 说完,一行十二名锦衣卫便全部随骆安起身上马。 后面还跟着五名面容隐藏在斗笠之下的道人也随同锦衣卫们上马飞驰而去。 王守仁静静的看着骆安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 “尚书大人,按您的吩咐,兵部的兄弟已经跟上去了,湘西柳家也答应派出人手配合。” 听到身边的将官的话,王守仁点了点头。 …… 湘西,九溪十八洞三十六寨,长生寨。 此地居民多以苗汉二族居多。 寨中鸡犬相闻,道路俨然。 在寨门前,一行人遥遥看见骆安马队,便拱手示意。 “想必这位就是骆安骆指挥!” 为首的那笑眯眯的圆脸中年男人人热情的招呼骆安。 “在下柳朝元,受我家宣慰使之命在此迎接各位钦差。” 宣慰使,是明朝册封这些愿意亲善朝廷的西南蛮夷首领的封号。 而柳朝元口的宣慰使,正是湘西三大土司势力之一的柳家家主柳朝仁。 湘西虽然在内地眼中已然算得上是蛮荒之地。 但是实际上相比于更西的部族,因为长期与汉地贸易和通婚,实际上汉化程度已经很高了。 “这是我弟弟柳朝文,还不见过骆钦差。” 骆安看见柳朝元身旁的那个面目阴沉的年轻人,隐约感觉这家伙似乎对自己一行人隐隐有所敌意。 再联想到他们的名字,看上去和现任柳家家主关系匪浅。 一阵寒暄过后。 骆安率先开口。 “我奉朝廷之命来此迎回沐家母子,不知道人在何处。” “官差正事要紧,还请随我入寨,大概再过半个时辰,护送沐王府贵胄的车队应该就赶到了!” 湘西瘴气弥漫,且树木众多,遮天蔽日。连日赶路加上水土不服,让骆安也感觉有些不好受。 有个歇脚的地方也好。 旁边的那位身穿道袍的钦天监监正和那位天师府的使者耳语了片刻,朝着骆安的方向点了点头。 见几位玄修大德都说没问题,骆安心中松了口气。 “也好,那就有劳了。” “不当紧,来人啊,把马牵过去,上最好的草料!上差的一切花费都由我包了!” 那柳朝元高声说道。 众人来了一户人家,暂时安顿下来,心情不由得都有些放松。 柳朝元借口去买些酒菜,出门,就被自己的弟弟柳朝文拦住。 “二哥!我们柳家也算是湘西豪门!就算当年明太祖对我等也是好生安抚,纵然朝中大员也要礼让三分,今日明廷自顾不暇,远不胜往日,二哥何必在这些明廷走狗面前坐低伏小,辱我家门?” 看着面前这个气冲冲的向自己质问,年轻气盛的四弟,柳朝元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顿时严厉了起来,警告道: “是不是又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我警告你,和那些乱贼离得远一点!不要给我们大家招来灾祸!那些白莲教的妖人们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妖女更是灾祸的根源,整日满口胡言乱语,大哥刚下令土司境内凡发现白莲教的信徒一律就地处死,你就算不听我的,难道连大哥的话也不听了吗!” 第四十五章 北斗伏魔(今天试试日万) “圣女不是什么妖人!无生老母也更不是什么邪——” 柳朝文脸色通红,还想说些什么,但被面前的柳朝元一把抓住了衣领。 “闭嘴!” 看着面前面目狰狞的柳朝元,柳朝文怔住了,他从未见过自己这个素来和善的二哥这副样子。 “想拉我们全族一起陪葬,在此之前我亲自送你上路!” 柳朝文脸色惨白,从他二哥刚刚眼中一闪而过的凶芒中,他感觉对方是真的一度想要杀了自己。 终于,柳朝元松开了手,但他看见面前两腿瘫软,浑身颤抖的弟弟,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湘西柳家,作为最临近汉地的几个土司之一,真的有得选吗? 怎么会有人到现在连这个都不明白呢? 耳旁冷风吹来,让二人的头脑都冷静了下来。 “明日送走了钦差,我会给大哥写信送你回去,好好想想,如果不是你柳家公子的身份,你在那群白莲教的妖人眼中和那些被他们卖到湘西的药人眼中有什么区别。” “……” 面前柳朝文神情明显有些动摇。 但碍于面子,却依然沉默。 柳朝元叹息,但转瞬间,感受着耳旁的冷风,看到被风吹过的地方露出一条条黑色的西线,他脸色一变。 “黑煞之风!阴神过路!怎么可能!” 要知道,这可是存活着数十万胡汉居民的湘西第一大寨长生寨。 人气浓郁到几乎要直冲云霄,寻常阴灵避之不及,就算是阴神也不敢像这样直冲过来。 不好!有诈! 柳朝元二话不说,立刻掏出了身上牛皮袋里的两只青瓷瓶。 其中一只扔给了身旁的柳朝文,另一边赶紧往自己身上抹去。 这瓶子内的东西呈现透明状,微微泛着些黄褐色,散发着一股子令人从心底里感到不适的恶臭。 柳朝元将这东西抹在自己的额头和两肩。 俗话讲,在这些邪祟阴物的眼中,人身有三把火。 若是用人油将其遮蔽,则能起到在阴物面前隐形的效果。 一声声惨叫从寨子中传来,柳朝元看着不远处刚刚帮自己等人喂马的小厮在刹那间就被四周游荡的阴物洗干。 一缕缕白色的精气上升,汇聚在了一起…… 九幽万鬼大阵—— 怪不得。 柳朝元恍然。 再看那些鬼祟,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阴物。 完全就是原本寨子中生活的凡人死后化作的阴物。 长生寨作为湘西大寨,内部通婚的情况相当普遍。 几乎是家家户户往上数三代都有亲戚。 联想到最近鬼怪食人的传言。 有人提前了数月就已经开始布局,就是为了能在今日对上来湘西的明廷钦差。 不好! “钦差大人!” 想到对方的目标,柳朝元不禁心中焦急。 朝着酒馆的方向喊道。 邪祟不像是普通精怪,有实体可伤。 若在城内,几乎分分钟就会被浓郁的人气所消灭。 但是在野外,银祟成群结队,纵然是大德高僧也插翅难逃。 除非是气血化虹的武学大宗师,否则绝无活路可言。 但,气血化虹,就算上传说,千百年来也就那么寥寥两三人罢了。 就算现在这个世道还有,又岂会如此之巧出现在这里。 然而就在下一刻。 “何方妖孽胆敢作祟!” 刹那间,酒馆的门窗应声而碎,伴随着碎片爆射而出。 那浓郁的气血之力直冲云霄,几乎要闪瞎了柳朝元的双眼。 “气……气血如虹!” 看着是靠近酒馆的阴灵刹那间像是看到了天敌一样,四散奔逃。 柳朝元看着一声大喝身旁的邪祟纷纷在空中被烧成了青烟的骆安。 仿佛活在梦中。 而身后被阴灵抓了一下,半个身子都还是麻痹的柳朝文更是震惊。 而更让柳朝元感觉认知崩塌的还在后面。 跟在骆安之后,随行的十二名锦衣卫一个个皆是肌上起红霜,竟然全都是传说中气血化虹的武学大宗师。 “我不是在做梦吧!” 柳朝元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感受着火辣辣的疼痛。 他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大喜过望。 赌对了,明廷果然不像是外界看上去那样外强中干。 而是真的还有后手。 而在他的身后,柳朝文更是一副三观尽毁的样子。 说好的气血化虹的武学大宗师几百年不出一个呢? 说好的明廷自土木堡之败后,山海日下,已经老本耗尽了呢? 光是营救一个沐王遗孤,就出动了如此之多的武学大宗师。 那明廷之中的高手,到底有多少。 这一刻,柳朝文想到之前的自己竟然傻到被白莲教那群满口胡言乱党为伍,自己还真信了他们的胡言乱语。 不由得感到一阵悔恨。 另一边,骆安眉头紧锁,看着面前虽然不敢靠近自己等人,却残杀着寨中的人畜的阴灵。 看向了一旁那位带着一老一少两位侍从,面容隐藏在斗笠之下的张天师。 “张大真人!李司正!我们锦衣卫的兄弟们一个个追上效率太慢,恐怕要在寨子里造成大量死伤,可有方法解决这些邪灵!” 那李璇张了张嘴,看向了一旁的这个上一代天师和自己父亲同为师兄弟,虽然未见过,两人名义上还是以师兄弟相称的现任张天师。 当年朱元璋因为天师这个名号似乎要压了皇帝天子一筹,而感到格外不爽。 特意让人把当时的天师请到南京去喝喝茶,谈谈新朝建立后的正一道的待遇问题,在按照惯例敕封龙虎山第四十二代张正常为“正一教主”、“护国阐祖通诚崇道弘德大真人”之余,顺便十分真诚的表示要和张正常讨论讨论为啥你们能叫天师?难不成你们真比我牛皮? 吓得当时的张正常回到龙虎山就立刻表示天师是谁,我不知道,以后统统称呼改为大真人。 此时,这位张大真人似乎并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 而是看了身后跟随的老道一眼。 “道路漫长,区区邪灵,何需监正动手,就让我一随从前来处理即可。” 听着这话,旁边的年轻道童神色一紧。 不知道为什么,李璇总感觉他一副绷不住的样子。 而那老道也不拖沓,笑着上前一步。 “那便叨扰了!” 骆安等人没觉得什么不对,一边处理周边鬼祟,一边回答道。 “有劳道长!” 老道点了点头,随即便不做任何布置,便踏开了七星步! 而一旁刚刚九死一生的柳朝元看见这一幕顿时瞪大了眼睛。 看着那老道嘴里嘴里念起了经文。 “元始上帝,真符敕行。元始太真,五灵高尊。太微皓映,洞耀八门。五老告命,无幽不闻……” 正是北帝伏魔经坛! 北帝掌杀伐征战!在某些时候又称真武大帝! 可你这老道,开坛做法,竟然连法器科仪都不要的吗! 寻常高僧道士起坛做法,都要提前准备五色牲畜,令旗、位牌、符简、章表……一应俱全。 还不一定能够成功。 但看着眼前直冲天地,波及数里的白色光柱。 天空北斗星闪烁,凡是被这北斗神光照耀,无论何种阴灵皆是当场魂飞魄散,化为青烟。 柳朝元只感觉荒谬。 虽然知道天朝上国很强,但这未免也有点强的离谱了吧。 第四十六章 遇袭 这种程度的开坛起法。 柳朝元不光没有见过,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再对比族中那个每逢大祭,都要磨磨唧唧,不光要族中提前数月去其他部落抓来男女,而且对待科仪异常的苛刻,各种法器琳琅满目,布置的不能有一点失误的祭司。 一旦仪式失败,就将错误统统推到布置仪式的族人身上。 声称是底下人布置不当,冒犯了神灵。 现在想想。 怕不是那帮祭司们学艺不精,然后把罪责都推到了我们头上。 而眼前的老道又有了变化。 “朱雀陵光,神威内张。山源四镇,鬼兵逃亡。神蛇吐气,邪精伏藏。魂台四明,琼户玲琅……” 只见天空中阴灵被消灭之后残留的精魄乃至是不幸死伤的凡人的魂魄,皆是被这白光接引去了北斗。 传闻北斗乃是天上刑狱之所,凡是凡间作恶多端的恶鬼一旦被捉到都要被送上北斗炼狱受无尽折磨。 但这只是传闻,柳朝元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到。 原来,道经所言非虚无。 那年轻道童看着面前的老道大展神威,将真灵接入北斗之门,目光中露出了无与伦比的向往和崇拜。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天空中那个吞进银魂的方向。 面露敬畏。 唯有那个戴着斗笠的张天师,虽然也同样和众人一同仰望着北斗星的方向。 但眼神思索,面容隐藏在黑纱之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终于,当白光散尽—— “长生寨是谁在管辖?” 那名一直沉默不语天师突然问道。 “是我们土司和汉官共同管辖。” 见识了这位汉地天师手下一个随从都如此强大。 柳朝文态度恭敬的开口。 这让一旁因为刚刚被阴灵一爪子抓到脖子上,差一点断气,虽然没死,但也不好开口,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的柳朝元松了口气。 看向自己这个曾经误入歧途的弟弟目光柔和了几分。 或许唯有在见到了真正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人才会从迷茫青涩中清醒过来。 “那今天我们来这里的事都有谁知道。” 骆安意识到这位神神秘秘的天师想问什么,立刻在一旁接话。 “下人都是临时调来的,只有我们柳家兄弟四人提前知晓上使的到来。” 柳氏兄弟表情惶恐。 “我等可对天发誓,此事天知地知,我们这边绝对不会泄露,为了这件事情,大兄更是在出发之前直接活埋了二十个知道此事的奴隶。” 说着,柳朝文像是想到了什么。 “最近白莲教在湘西的分部似乎在接见一些来自汉地的客人吗,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泄露的?” 柳朝文说道,他之前虽然被白莲教骗过一段时间,但也不蠢,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而且出行人员都经历过家族专门的检查,白莲教要是能有这种手段躲过柳家的巡查,也不至于在当地被土司们杀的屁滚尿流。 柳朝文依稀想起来了在那个夜里跟白莲教交接的那个身穿便装,却面露威严,一看就是官府中人的汉地男人。 听到对方竟敢质疑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 骆安当即大怒,刚想说些什么,但却被李璇拉住。 他从怀中拿出一只拇指大小指猴。 此物据说源自上古六耳猕猴,最能分辨真假,趴在李璇手中,不断点头、 “他说的都是真的。” 听见李璇的话,骆安眉头稍缓。 但紧接着,便更加纠结了起来。 毕竟,骆安这次来可是绝密中的绝密。 知情者就那么几人。 难道是湖广布政司的官衙里面出了奸细? 不该啊!骆安自问到了湖广布政司根本没有停留。 想不通——着实想不通—— “不能再等了!” 骆安当即拍身而起。 他正色道: “所有人立刻下山!去和沐家母子会合!柳同知,你可知道护送沐氏母子的车队上山走的是哪条路?” 朝廷在土司设宣慰使,其下设同知和宣慰副使一位。 听到骆安的话,众人猛然警觉。 对方能在此处伏击自己等人,明显是朝着沐王府的众人来的。 自己等人能够化解,但沐王府呢? “走的是柳山小道,上使还请跟我来!” 柳朝元脸色一变,与当地长生寨残存的管事的官员们交代了几句。 立刻,便有人牵来数匹快马。 “出发……” 随着骆安一声令下,众人朝着山下冲去。 …… 柳山,说是一座山。 实则相连数十座山脉,统统都叫柳山。 传闻柳家先祖少年时当年被仇敌追杀,掉下悬崖,摔断了腿,又遇到一条巨蟒。 但巨蟒并没有吃他,而是给他调来野果草药,给他医治。 后来柳家先祖受明廷招安,为报答那条巨蟒救命之恩,于是将此处改名为柳山。 又在最高的山顶建立寺庙,供奉的正是那尊救了他的蛇菩萨。 骆安一行人在密林之中狂奔。 树林茂密,不见阳光,直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 “还有多远?” 骆安问道。 而一旁的柳朝元看着四周,又看了看来时的路,脸色越发的难看。 “我们恐怕是着了山里某些玩意的道了!” “什么!”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此处的景物十分的熟悉吗?” 众人吃了一惊,若不是柳朝元提醒。 人生地不熟之下,恐怕众人还要很长时间才能发觉。 “怎么办!” 骆安急切的问道。 毕竟他只是一个武夫,想要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和众位锦衣卫的兄弟当即化身伐木小能手。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但…… 等他们从秘境里砍出一条路来,怕是只能给沐家母子收尸了。 “可有精通雷罚的仙长!” 柳朝元看着那位神秘的天师,满脸期待。 天师背负双手,仿佛被周边的景色吸引。 “何需真人动手,还是我来代劳吧!” 那老道从怀中抽出一柄桃木剑。 顿时气势一变。 “天煞煌煌,地煞正方!邪精百鬼,何敢隐藏!飞罡一吸,万鬼消亡!左魁右罡,神圣摄锁……” 顿时虚空雷声大作。 空中一道惊雷劈下,密林之中,刹那间不知多少怨鬼痴魂魂飞魄散,倒地哀嚎! “道长真乃神人也!” 听到柳朝元的夸赞,这老道脸上却无半点喜色。 “来了!” 他提醒众人。 第四十七章 凌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日万完成) 只见从树林中突然窜出了数百名手持利剑的怪人。 为何说怪。 只因这些东西,外形似人,可是却形态浮肿,走路时一摇三晃。 而面上的五官也是模糊不清。 等走近了,才发现他们的五官竟然不知被何人在生前全都用红线缝上。 等再近些,才发现那无风自动的哪是什么红线,分明是一只只红色的血线虫! “大家小心,这是赶尸匠专用的血尸虫,一旦被染上,有死无生!” 果然,当骆安一拳打爆面前这玩意的脑袋。 炸裂的头颅中顿时无数血尸虫向着人群扑来。 众人顿时各展神通。 柳家兄弟从随身的布袋中拿出两只陶罐,摔碎之后放出一对蓝色的蟾蜍,对着周边的血虫便开始吞食。 李璇一跺脚,抖出背部两杆令旗! 咬破手指,凌空在黄纸上书写奏表。 “八部禁兵,与方兵马,二十八宿,五湖七泽,亿亿万骑。排三甲之仗,乘三杀之炁,下降道场,随所拥护,扫除妖魅,断截邪精。救济生人,得除鬼患……” 身后令旗无风而动,便召来金甲神兵护卫左右。 而骆安等锦衣卫也纷纷燃烧气血,展龙雀之火,燃烧所有敢于靠近的血虫。 两名龙虎山的道士也施展雷法,邪魔不得逼近, 相对于他们,那些柳家的仆从和马匹就没有那么幸运。 惨叫哀嚎之声不断!刹那间,柳家带来四十余名好手便全部死绝。 身体被吸食,变为血虫的养料。 柳朝元看的心中滴血。 这些身披重甲的卫士都是柳家耗费数年方才培养出来的亲族近卫。 每一个都价值百金。 而现在一眨眼都全没了。 但现在不是担心这个时候,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个问题。 血虫的数量太多了! “大人,我撑不了多久了!” 旁边锦衣卫对骆安的话让他心中一沉。 龙雀之火固然犀利,但却要使用者燃烧精血。 骆安尚且能撑一段时间,但旁边的几名刚刚移植血脉的锦衣卫此时却都是脸色发白。 “仇鸾!撑住!慢慢退到我身边!” 闪身躲过一名血奴劈来的利剑,骆安大喝道。 顺手砍下那血奴的头颅,龙雀之火燃烧,将飞扑过来的血虫烧成灰烬。 骆安看向了众人。 锦衣卫大多都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明显是撑不住了。 而钦天监监正李璇召来的金甲神兵也倒下了十之七八。 那老道和道童虽然雷法依旧稳健,但额头也已然见汗。 而柳氏二兄弟。 看着手下已经因为吞了太多血虫被撑的翻白眼的九毒蟾。 柳氏兄弟才是众人之中最慌的一个。 tmd!湘西哪里来的这么多血虫! 赶尸匠人穷尽一生,往往也只能祭炼十条血虫,一条就足以操纵一具活尸。 能够操纵上百条血虫,都已经百年难得一见的宗师级人物。 而面前的血虫,密密麻麻数以万计。 这根本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 难道今天自己真要死在这里了吗? 柳氏兄弟的眼中不由得露出了绝望之色。 终于,那个黑袍天师长叹一声。 本想来这里蹭一波经验。 没想到刚开始就要逼得我出手了吗? 随即,人们仿佛看到天上坠落了一尊太阳,金色的狱火随之在此熊熊燃烧。 “晃晃天日!洞灭魍魉!” 昏暗的丛林中,刹那间亮如白昼。。 万物都仿若在这一瞬间燃烧了起来。 “快闭眼!” 那老道一把拉过身边懵懵懂懂,有些好奇的道童,捂住了他的眼睛。 自己也将双眼紧紧闭上。 旁边的柳氏兄弟自从老道上次出手之后一直关注着这位老道。 自己也有模学样子。 而没有比在场的锦衣卫们了解这尊太阳意味着什么了! 所有人单膝下跪,死死的闭紧了双眼。 骆安一把把旁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的李璇按在了自己怀里。 虚空中,只听见一声不知道是何种生物痛苦的嚎叫。 那声音刺耳,直冲灵魂! “吼!!!” “那是……” 道童对这种只在那道经上记载的声音的出现很是震惊! 那是唯有那些自上古三皇五帝时期,便以武力逼迫人类献上男女以活人祭祀的可怖存在的声音…… 只是,祂似乎受伤了…… “不可言——” 一旁的张正一伸手,示意道童噤声。 此时,这位当代天师脸上带着道童前所未有的憧憬之色,领着道童恭敬的朝着那尊大日升起的地方拜去。 “弟子张正一,携四十九代弟子张永续,参见凌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 …… 无数的血虫刹那间化为灰烬。 而刚刚那声不知道何物的嘶吼此时恍若幻觉。 “陛——” “嗯?” 一旁的仇鸾神色激动,想要说些什么,但直接被旁边的骆安所打断。 看着骆安眼神中的威胁,作为新人,仇鸾乖乖闭上了嘴。 他娘的!没事你喊什么喊! 没看见你领导我还没喊的吗? 此时的骆安竭力的回想着一路上自己是否有什么对这位“天师”招待不周的地方。 最后都只化作了一句. “天师真是法力无边,神通广大!” 骆安见朱厚熜目光定定的看着山间的某个方向,似乎没有表露身份的意思,当即吹起了彩虹屁。 但转身又看见天师府的老道直接下跪,眼含热泪,目光真挚。 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现在的道士天天都在道观里面学点啥?比我们这帮锦衣卫都会拍皇帝马屁了吗! 妈的!刚刚犹豫了!现在跪还来得及吗? “那是什么地方?” 朱厚熜看向了已经为中原王朝的强大而震惊不已的柳氏兄弟,问道。 柳朝元擦了口口水,旁边柳朝文更是表示自己当年真是昏了头,才想着跟白莲教的圣女……啊呸,才被白莲教的妖女蛊惑。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大明王朝在西南的狗! “回禀天师!此处是我柳家修建的蛇娘娘庙!我柳家祠堂也在此处!” 柳朝元恭敬的回答道。 他小心注视着这位强大到不可以言喻的天师。 宛若仙人降世! “以前供奉的是一条蛇妖吗?” 还沉浸在这位“天师”的强大之中的柳朝元猛的惊醒。 什么叫曾经! 至于把柳家世世代代供奉的神明叫做蛇精? 柳朝元表示,您开心就好!蛇精就蛇精吧!反正也差不多。 第四十八章 血妈妈 片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等理解了朱厚熜话语中的意思,脸色突然苍白了起来。 “蛇娘娘她……” 是的,柳山毕竟是属柳家管辖。 蛇娘娘更是柳家向朝廷请命册封过的阴神。 寻常鬼物根本不敢招惹。 可如今先是阴灵光天化日之下突袭了三十六寨。 柳山之中又出现了如此之多的血虫伏击自己等人。 本该维持一地秩序的蛇娘娘却从始至终的都没有出现。 甚至连个反应都没有。 蛇娘娘,要是你出了什么事,都是我们柳家害了你啊—— 看着旁边一脸悲色的柳朝元,朱厚熜叹了口气,上马。 “这条路最后通向哪里。” 朱厚熜看着眼前蜿蜒曲折的山路。 “终点是柳家的蛇娘娘庙,有族内精兵看守,沐氏母子上路之前就暂时安顿在那里。” 柳朝元回答道。 “那走吧。” 朱厚熜遥望着远处那个隐藏在山峦迷雾中的恢弘寺庙,目光晦涩难明。 感受着与刚刚虚空中那声鬼神的怒吼同源,却浓郁了数倍的气息,朱厚熜心中想到。 看来必须要走一趟了。 会一会这在长生寨里惊鸿一现的阴神。 也许是感受到了朱厚熜的回望,顷刻间,四周刮来阵阵阴风。 吹过树林,传出像是女人的哭诉哀嚎的低吟。 天空骤然阴沉了下来。 瓢泼大雨顷刻而下。 众人不得不披上了斗笠,继续前行。 道路变得泥泞不堪,原本两柱香的路程如今硬生生走了半个时辰。 众人跟在柳朝元的身后,领路的柳朝元看着面前被山洪阻塞的上山祭祖的道路,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柳朝元扭头。 “骆指挥,大真人,上山的路断了!” “那边不还有一条路吗?” 骆安指了指右侧在林荫之间的小路,这条道路虽然也有些许碎石,但并没有堵得那么死。 众人都非常人,徒步而行不怕这点阻塞。 “各位上差容禀,这条路,可邪门的很啊!不到万不得已,咱们还是再看看有什么其他的路可走吧!” “有什么走不得的,若有邪祟,诸位天师道长俱在,打杀了便是,何必大惊小怪,怕不是你们柳家对朝廷有所隐瞒,才不让我们上山?” 听到骆安的质问,头顶闪过一道惊雷,打在众人的脸上闪出白光,面前的柳朝元的表情仿佛要哭了出来。 “他说的没错——这条路确实有问题。” 朱厚熜打断了骆安的话,看着面前这条在黑夜雷雨之中显得愈发幽深的林间小径。 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条小路旁边的树木与其他地方的比起来,颜色更为深邃,枝干经络上带着点点血色。 而且,密林之中,朱厚熜一眼望去。 竟然看见了不少躲藏在枝干之间的黑色影子,朝柳朝元他们看去,并相互窃窃私语。 要知道,这可是雷雨天。 惶惶天雷在上,任你是何种阴祟面对天地之威都要四散奔逃。 这路,的确邪门! “这是湘西阴神出游方才走的阴路,平常只有赶尸匠们走的。” 柳朝元哭丧着脸。 要知道,他们刚刚可是刚跟疑似赶尸匠赶尸所用的血虫连续交手了两次。 现在再走这条平日里就凶险万分的阴路,鬼知道会出什么问题。 朱厚熜感受着虚空中某种存在冥冥中的注视。 也许是重生两世的原因,他的神识意外的要比寻常修士敏锐的多。 自己等人已经被盯上了。 躲想必是躲不掉了。 果不其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发现周围上山的道路全部被土石堵塞。 “看来只能走这条路了。” 最终,众人再度回到了此处。 朱厚熜一马当先,带走走了进去。 骆安和一众锦衣卫们紧随其后。 柳朝元和柳朝文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跟在老道的身后也走了进去。 道路幽深,头顶的树木比山上其他地方都要茂密的多。 遮蔽了所有来自天空的阳光。 脚下的泥土松软,夹杂着从山顶滚落的碎石,稍不注意,就要脚底打滑摔倒在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像牛羊的血,但却没有那种刺鼻腥臭味。 两旁的树木仿佛有生命一般。 仿佛整片树林都在注视着眼前的这队不速之客。 林中鬼影重重,耳旁传来声响,仿佛有东西在自己耳边低语着什么。 众人不愿生事,装作毫无所觉的样子走了过去。 而那些鬼祟之物同样忌惮这一行人身上的浓郁的气血。 若是寻常商客,恐怕是刚刚上路就要被林中隐藏的这些阴祟小鬼啃食的尸骨无存。 “……” 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座红色的小庙。 庙通身是红的,门前挂着两只红红的灯笼。 门口坐着一老一少两位打更人。 身上衣服破烂,却依稀能辨认出是一僧一道。 瞧着手中的木鱼铜磬,口中念念有词。 “南无十方一切佛,南无十方一切法,南无十方一切僧!” “天上弥勒下世僧,度尽世人道成空!” 背后朱红色的大门敞开。 大院中央的铜鼎里面插着三只人香! 三只镀上了金漆的高僧罗汉直挺挺站立在那里,面露慈悲像。 背后的皮肉被抛开,取而代之是一只长长的香烛,燃烧着金身之下的血肉之躯。 对于朱厚熜等人的到来,一僧一道似乎毫无所觉一般,继续机械性的唱着歌谣。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古佛降世!众生解脱!” 语气森然,令人不寒而栗。 “这是赶尸匠们供奉血妈妈的庙。” 柳朝文低声的朝着众人介绍,像是生怕惊醒这林中潜藏的诡异。 “如果遇到不能抵御的危险,赶尸匠们会献上人香作为祭品,来到血妈妈的庙里祈求庇护。” 也就是,赶尸匠的老大吗? 朱厚熜心中想道。 赶尸匠是在大明一个十分特殊的职业。 尽管编入匠籍。 但因为工作的对象和极高的死亡率,几乎是社会鄙视链的最底层。 一般是父子相承。 往往只有犯了罪被毁坏了肢体的刑徒和走投无路的流民为讨生活方才会主动成为赶尸匠。 在这个世界里,因为阴魂诡异的存在,赶尸匠是一个有着极大风险的高危职业,要和各种可能不可预料的突发危险打交道,此时赶尸匠除了要看自身的本事之外,就要看背后入行时拜的阴神是否厉害了,能否抗住那些东西的侵害。 而作为所有赶尸匠主祭的神明,血妈妈自然更不是什么善茬。 第四十九章 古滇往事 血妈妈的神像面目慈祥,左手拿着针线,右手怀抱着婴儿。 如果忽略掉周围那些面目狰狞的护法夜叉,手拿礼器活剥皮肉的鬼怪雕塑。 单看这位血妈妈说不定真的会有人认为这是某位庇佑家宅的善神。 “指挥使可有带血食——” 看着庙门无声自开。 柳朝元翻遍了全身,只翻出了一把煮熟的当作干粮的小米。 当即哭丧着脸扭头朝着骆安等人问道。 这位血妈妈,据说是昔日西南地区某个蛮王的女儿。 其历史甚至能追溯到战国乱战之时。 见骆安摇了摇头,柳朝元感觉一阵心悸。 朝着另外两个道长看去,却都是摊手表示自己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柳朝元只好用那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在面前那三株人香面前恭敬的祭拜一番。 划破手指,滴在手中的一袋小米上,作为血食奉上。 空中穿过了一抹阴风。 柳朝元打了个哆嗦,感觉有什么东西贴在自己背上。 耳旁还传来了婴儿笑声。 片刻,阴风散去,柳朝元脸色更加惨白了几分,没有丝毫血色,仿佛一身精气都被抽走。 享受了柳朝元的供奉之后,庙中的那东西似乎很是满意。 竟然就这样主动退去了。 和传说中血妈妈那贪暴无度的性格出入极大。 原本意料中的索取并没有到来,柳朝元不禁疑惑了起来。 难不成,这血妈妈最近换口味了!不怎么爱吃生人了? 而庙内,朱厚熜对于湘西的土人视若神明,丝毫不敢生出对抗之心的所谓血妈妈,很是好奇。 走进血娘娘的大庙,四面的夜叉鬼怪仿佛都一起看来,盯着朱厚熜这个不速之客。 朱厚熜抚摸着庙内墙壁上那些仿若用血画成的壁画。 画面用生动到不可思议的图案,向朱厚熜揭示了这片土地上数千年前,某段被尘封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历史。 这是一个曾几何时存在的一个名为滇的强大古国,占据着最肥沃的土地,最骁勇的军队和祭祀,和众多向他朝贡的藩属,但最终却无可避免的走向了消亡的故事。 那是一场不能算战争的战争。 强敌从北方而来,一个人,一张布帛,便摧毁了这个拥有接近两百年历史,亲眼见证了战国乱世终归一同的西南古老国度。 面前的壁画似乎活了起来。 那是北人首领的信使,手握着所谓天子诏书。 他步态威严,看着眼前面对天国使者的到来惶恐不已的滇国君臣,眼神轻蔑,表情鄙夷。 他宣读了天子诏令,勒令滇国君臣三日内献上秦军攻灭楚国后,流落此处的后土印玺,和藏有血神之秘的地宫三十六道图,并要求滇国君臣自降王号,主动归降。 不然三日之后,天兵朝发夕至,将屠灭西滇,人畜不留。 滇国君臣们对这个消息恐惧不已。 王的大殿中,群臣是战是和争论不休,乃至于滇国的王者,都更倾向于向北方的那个自称天命,统治凡尘,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帝国投降。 但最后,除了一名怀抱着婴儿的女子在朝堂上厉声喝斥之外,群臣全都陷入了深深的羞愧之中。 “我们滇国有民百万户,带甲之士十万有余,又怎能因为北人的王的区区一道书信就放弃我祖宗百年的基业呢?” 面对这位王的长女,滇国公主的指责,所有人都沉默了,而王更是热泪盈眶,表示敢言降者斩! 滇国的公主本以为滇国会继续抵抗,但却没想到这却为自己的全族带来了灭顶之灾。 当天夜里,恐惧国家被北人灭亡的滇国贵族趁着夜色攻入了王宫,杀死了国王。 而公主的丈夫赫然也在其中。 公主悲痛欲绝,听闻噩耗,提剑斩杀了自己刚刚出生不满月的孩子后,带着滇国秘宝一同消失在了王宫的熊熊大火之中。 次日,贵族们拥立新王,立刻上表向北人的使者请降。 自降州郡,并捣毁了先王和公主的坟墓。 此处庙宇,大概是滇人里那些不愿意投降的滇人移民所建立。 很有意思的是,朱厚熜在壁画角落处发现了一块被人为销毁的石碑。 朱厚熜仔细端详—— 上面一行残存的小字。 “元封二年,帝遣将军郭昌、中郎将卫广。领巴、蜀兵击灭劳深、靡莫,以兵临滇境……滇王请降,请置吏入朝,帝悦之,汉以其地置益州郡,赐滇王印,仍领其民……” 石碑上大片的文字被抹除,还有一些虽然朱厚熜看不懂,想必是古滇国人骂人的话。 败犬无力的哀嚎了属于是。 不过……元封二年,汉武帝吗? 按照石碑上的意思,当汉兵攻灭滇国相邻的劳深、靡莫两国之后。 滇人的国王恐惧万分,主动投降? 然后汉武帝非常高兴,在滇国上设立了益州郡,让滇国国王当了郡守,厚待了滇国君臣。 虽然两边的记载有些出入,但朱厚熜隐隐觉得还是壁画上的历史大概更可信一些。 不过,壁画中刻意提到的厚土印,地宫三十六道图又是什么东西。 看着石碑上被人刻意掩盖的真相,朱厚熜不禁想到。 此时,庙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什么人!大胆贼人!竟敢装死!” 指挥使骆安面前,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被两旁的锦衣卫狠狠的压在了地上。 痛呼出声,大声求饶。 “好汉饶命!我是附近清泉寨官衙的仵作李延年,受上官千户许攸忠之命在此记录阴神状态!” 看着面前的青年拿出来的腰牌,骆安和一旁的仇鸾交换看了一眼,确认为真后松了一口气。 “那你的上级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 “大人容禀,上官他和众位同僚,都已经进到血娘娘肚子里了!” 说到这里,李延年脸上露出了一抹悲色。 站在一旁的柳朝元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转性了,而是血妈妈吃饱了。 不过,骆安又上下打量着面前的李延年,左看右看。 李延年被盯得发毛,急忙解释道。 “小人家传一门龟息秘术,能够装成尸体,愚弄鬼神,这才逃过了一劫!” 旁边的仇鸾点头。 确实,最开始的时候他还真以为地上躺着的是一具尸体。 见面前一行人皆是鱼龙服,明显是汉地来的钦差。 “诸位可是传说中的锦衣卫。” 李延年的语气突然变得焦急了起来。 “正是!” 骆安回答道。 听到骆安肯定回复,李延年表情严肃,回禀道。 “这条阴路上最近有许多老道的赶尸人横死道上,寨子里这才派我等前来调查,路上遇到了白莲教逆党,慌不择路之下,这才逃入了血妈妈庙,但谁料庙里很久都没有来人供奉,血妈妈饥饿不已,最后除了我之外全都葬送在了血妈妈的口中。” 李延年急切的说道。 “等等。” 骆安神色变得古怪。 “你是说就你一个人活了下来,而且来之前庙里没有旁人?” “正是。” 骆安回身一指,门口仍在唱着不知名的歌谣的一僧一道。 “那门口的那两人你们来的时候有吗?” 第五十章 九母鬼婴 “徐道长!赵高僧!” 李延年刚一睁眼就被抓到了骆安等人面前,根本无暇他顾。 此时看到随自己一同前来的同伴的尸体,一时之间的悲从中来。 可还没等他扑过去好好端详两位死者的仪容,就被旁边的骆安一把扯了回来。 一柄黑色的法轮贴着他的头皮从头顶飞过。 面前的僧人一身大红僧袍,四十岁左右,面容凶恶,但形貌枯槁,宛如一座骨架。 “善哉!诸位施主可是要往上山去啊?” 那和尚将手中禅杖端平,行了个佛礼,对着骆安一行高声说道。 “宗喀巴大师,你不在甘丹寺好好当你的夏孜曲杰,何必来此处给自己找麻烦呢?” 骆安身旁的张正一一眼就认出了面前之人的身份。 并不是两人熟悉,而是其胸前标志性的九颗颅骨项链实在是太有标志性。 听到张正一的话,面前形貌枯瘦的僧侣扭过头,死死的盯住了张正一,良久,咧嘴一笑。 “天师不好好在龙虎山呆着,跑来此处又是为何呢?” “不过奉天子诏命,清扫霍乱西南的鬼祟罢了。” 听着张正一的回答,名为宗喀巴的和尚喉咙中发出一阵类似鸽子般的呜咽。 似乎在冷笑。 “某也不过受人所托罢了,要在此地阻拦天师一番。” 他用力一握手中的骷髅禅杖。 从树林中稀稀疏疏传来了阵阵如同野兽,又如同婴儿一般的嚎叫! 张正一脸色大变。 “九母鬼婴!看来是你们一早便奔着老夫而来!” 密藏有熬炼生魂之法。 需选用在至阳之时出生的婴儿。 出声那一刻便用玉刀挖出其双眼,使之不能见污秽。 用金杵捣破其耳膜,使之不能闻恶声。 再用秘药辅以水银灌下,使之不能出诳语。 以铁链系于暗室,每日用母乳喂养。 如此豢养十年。 体内一股先天之气不灭,生生不息,不沾红尘污秽,其人近乎道矣! 在身体成熟之前,其皮若凝脂,骨若美玉。 然后法师便可剥皮抽骨,锁其魂魄,铸造一不惧天雷,不怕正法的凶恶鬼婴。 因其每日所饮母乳皆是不同女子所有。 而九为数之极,故称九母鬼婴。 “张天师有所不知,宗喀巴大师上个月受甘丹寺众僧推选,已经成为了新任的甘丹赤巴啦!” 从密林中又走出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身后跟着一众身上绣着白莲标志的僧众,笑着对面前这位名满天下的龙虎山四十八代天师张正一说道。 甘丹赤巴,乃是密藏佛教最高的职位。 自从上一任甘丹赤巴受正德皇帝征召入京暴毙之后,甘丹寺的上下密院这么快就又选出新的首领了吗? 张正一不由的将目光看向了作为上代甘丹赤巴唯一还活着的师弟的宗喀巴。 面前的僧人手握两只如玉般晶莹美丽的腿骨做的鼓槌,在腰间的人皮鼓上狠狠的敲击了一下。 密林中,那浑身都闪烁着银红色光芒的鬼影下一刻就朝着张正一飞去。 张正一脸色大变。 “真人!我来助你!” 一旁的骆安见势不妙,抽出了腰刀,对着张正一喊道。 “拦住他们……” 面对扑来的锦衣卫们,这些白莲教的教众纷纷从怀中掏出符水喝下。 刹那间,这些教众的身体便猛然膨胀了起来! 双目赤红的朝着锦衣卫们冲去。 “白莲降世!万民翻身!” 其力大如牛,浑身上下如钢筋铁骨一般。 看着眼前的锦衣卫们,那个为首的,身体已经膨胀到三米的巨汉露出满口利齿,挤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之后他将这些锦衣卫抓在手里,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捏碎他们全身的骨头,看着他们在自己手中无力的哀嚎致死。 就像前些日子,他受教主之命去威慑一个临近的村子,当着全村人的面将几个反对香主的村子里的刺头按在地上,捏爆他们的脑袋。 全村人惊恐的脸色带给他的愉悦让他至今难忘。 但—— 下一刻,巨大的震颤传来,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面前巨大的撞击力弄得内脏都要吐出来。 “武道宗师,气血如虹——!” 他惊叫了起来。 这不是传说中那帮武夫们杜撰出来的境界吗! 而且就算是传说之中,那些凡是修成此法的武道宗师无一例外也都是疯疯癫癫,神志不清,最后彻底堕落为只知生吞活人的妖魔之流。 还没等他想清楚,下一刻,原本之前所向无敌的力士法身就被如皮球一样打飞了出去。 “集中对付武道宗师!” 强忍着眩晕和恶心,他对着身后的白莲教众大声喊道。 但回应他的是一片大锤砸铁鼓的沉闷撞击声。 众多白莲教教众倒飞出去,面前锦衣卫们一个个背生红光,气血宛若实质。 他只感觉一阵荒谬。 咱们拿的剧本是不是不太对! 但没有给他震惊的时间,骆安飞身前来,铁拳如雨点一般落下,在这钢筋铁骨的身躯上打出一个个碗口大小的深坑! …… 另一边,张正一道袍破碎,发冠凌乱,显然在刚刚的战斗中吃了亏,看上去狼狈不已。 他盯着面前的这个四肢如狗,趴在地上用空洞的双目盯着自己,浑身上下散发着琉璃般圣洁光芒的鬼婴。 刚刚的战斗中,道门历代传承的诸般正法都伤不了其分毫。 甚至就连荡妖除魔的真武大帝传下,最强势霸道的北帝真法也拿面前的这东西束手无策。 只因面前九母鬼婴并非鬼物,更近似真仙佛陀! 其本质纯阳,而非阴祟邪物一般的极阴! 一般的九母鬼婴说到底也是阴物,绝不至于像自己面前的这个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万法不侵! 张正一又忍不住转头看着一旁的宗喀巴。 眼神中竟然不自觉带着些许的怜悯。 “密藏高僧们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吗?” “天师说笑了,九母鬼婴乃是密教秘传,密藏诸位高僧哪个不会?” 没等宗喀巴回答,一旁戴着白色面纱的白莲教圣女轻笑着说道。 她讥讽着面前这位四十八代天师的大惊小怪。 但下一刻,听到面前老道接下来的话,她脸色骤变。 “但如果我要说这鬼婴是拿转世真佛炼制而成的呢?” 张正一幽幽的回答道。 谁不知道,转世真佛乃是佛子。 每一个都是大雪山佛陀最珍贵的底蕴之一,都有名有姓记录在案,一旦有高僧转世重修,大庙立刻便会派出人手搜寻,找到后在庙中养大。 这一代佛子到现在还没有听说过有真佛转世身失踪的消息。 而张正一若说的是真的,那宗喀巴能用的真佛转世,也只有正德十四年,受正德皇帝诏命入京城降妖的上一代藏密甘丹赤巴,也就是宗喀巴的师兄,孔什扎布真佛。 听到张正一的话,面前的宗喀巴沉默片刻,转头看着面前的佛陀,目光柔和,说道。 “我以现世身,助师兄转世身修成正果,想必师兄得道后,定不会怪我!” 说着,那鬼婴顺着胳膊攀附上他的身体,头颅上两个硕大的空洞依恋般的靠在宗喀巴的肩头。 宗喀巴掏出来怀中的匕首,割开了自己的臂膀。 那原本圣洁安详的鬼婴此刻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立刻扑了上去,如饥似渴的舔舐吸允着这藏地高僧的鲜血。 看到这一幕,站在宗喀巴身边的白莲教的那位圣女悄悄的退后了一步。 看着宗喀巴那干瘦的几乎快成人干的身体,张正忍不住的摇头叹息劝道。 “用精血喂养佛子,又哪里可以成佛呢?” 但这句话直接触碰到了面前的宗喀巴的逆鳞一般。 他的双目变得赤红,口中发出几声冷笑。 “别装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你们龙虎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哪里有资格来教训我们,历代天师如若在寿元将尽时不肯兵解,那不也是要被你们强行逼得坐化!万一失败,就又是一祸乱天下的飞天大夜叉!” “昔日宁王反乱,不就是受了你们上上一代那位不甘兵解,寿元耗尽后化身飞天大鬼,潜逃安南的天师府祖师的蛊惑,宁王乱兵席卷南方,屠戮无数供祂鲸吞血食的吗?我们藏地修炼手段虽然看上去残忍,但若是真论谁杀戮无度,祸乱天下,不及你们汉地道门多矣!” 宗喀巴看着面前目露怜悯的张正一,不由得冷笑道。 坐在血妈妈庙里,正和这位突然苏醒的血妈妈大眼瞪小眼,隔空对峙的朱厚熜听着外界的响动。 急了急了!他急了! 被说到痛处破防了! 第五十一章 这剧本不对啊! 庙宇的屋檐上滴滴答答的向下流淌着红色的液体。 那液体泛着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面前之物仿佛被烧焦的血肉。 那本该是供奉着血妈妈泥塑的位置,此时却端坐着一个焦黑的可怕怪物。 祂的左手握着长剑,右手抱着一团看不清是何物黑团。 正直勾勾的盯着站在壁画前的朱厚熜。 血妈妈,或者说,那位被古滇遗民供奉的血娘娘。 朱厚熜心中想道。 他拿出了储物袋中的那柄赤血刀。 红金色的火焰在他的脚下燃烧了起来。 大日真法—— 随着功力的精深,大日真法所能持续的时间也将更长。 朱厚熜有一种感觉,随着自己筑基,大日真法也将随之变成某种被动技能。 等到了结丹,说不定真可在体内熔铸一尊大日。 “汉人!” 从朱厚熜身上,血娘娘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和她刚刚吞入腹中的汉官一样的气味。 当即,她原本还算慈祥端庄的面孔瞬间便被暴怒所填满。 大块面皮随着她身后那六只在空中挥舞的臂膀不断落下,腐烂的血肉掉落在地上,露出其中密密麻麻纠缠的猩红血虫。 地上的腐烂血肉蠕动着,血虫朝着朱厚熜爆射而去,却在接触到那金红色火焰的一刻被烧为灰烬。 朱厚熜后退了一步—— 面前的可憎之物的全貌着实惊人。 隐藏在超过五米的巨大如树根一样布满血虫的枝干,腐烂腥臭的表皮和脓血,六条粗壮的臂膀如巨蟒在空中盘旋,怀中那团黑乎乎的圆团如猫般凄厉的惨叫! 常人听到这魔音便要被刺穿耳膜。 朱厚熜深吸了一口气。 久违的,他再次感受到了体内化劫法伴随着心脏的跳动而随着血液汹涌激荡的感觉。 看来筑基之时,就当在今日。 赤血刀上红光闪烁,青木剑阵全开,弄焰诀之下,从朱厚熜身侧浮现由火焰构成的走兽百鸟。 许是眼前这根植于此地的血母对火焰先天的畏惧。 竟然让祂从那癫狂中清醒了不少。 “你是何人?” 祂放缓了攻势。 “今日当为此地百姓除去此害!” 朱厚熜却并没有半点和祂商谈的架子。 从看见树林中无数的怨鬼鬼怪,吃剩的白骨山林之后。 朱厚熜就不认为双方还有什么谈判的必要。 火焰化作的大雁在空中悲鸣了一声,继而烈焰所铸造的百兽向着面前的血娘娘冲去。 沿途的血虫皆是被燃烧殆尽。 “无礼的汉人!” 那东西狂怒着,从地下刹那间钻出两双巨手朝着朱厚熜冲来。 原来刚刚那东西的话语只是掩护,只是为了让朱厚熜放弃警惕。 面对面前的两只巨手,朱厚熜体内远超普通练气圆满修士的真气如狂潮般涌入手中这柄一阶上品法器赤血刀之中。 赤血刀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 朱厚熜挥刀,伴随着仿佛要吞噬天地一样的熊熊烈焰,两只巨手瞬间化为灰烬。 刀芒不减,划破长空,砍在面前血娘娘的身上。 在祂的腰间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几乎将她拦腰斩断。 而随着那怪物痛苦倒地发出的巨大的嚎叫,朱厚熜手中的赤血刀也随之应声而断。 朱厚熜看着手中断刀沉默了一下。 看了看已经成为碎片的另一半刀身。 最终还是熄灭了回头修修接着用的打算。 朱厚熜扔掉断刀,周身大日真炎汹涌。 “孽障!竟敢坏我宝刀!拿命来赔!” 虽然血娘娘很想说一句你这不是碰瓷吗! 我压根没碰到你的刀你的刀就碎了,怎么看都像是你自己的原因。 血娘娘起身,枝干上五只血盆大口同时发出了怒吼! 但紧接着,随着朱厚熜的炎拳砸来,怒吼瞬间就被淹没在了痛苦的哀嚎之中。 …… 娘娘庙外,此时的气氛却有些怪异。 随着那白莲教的圣女拔出令旗,竟然召来一群头戴黄巾,身高三米,力大无穷的黄巾力士加入战场。 除张正一以外的其他人皆被拖住。 李璇召来天兵鬼将根本不是对手,同锦衣卫们一起被打的节节败退。 “黄天道的咒法!你们和太平教的残党是什么关系!” 相比于那压着张正一打的九母诡婴,显然这玩意对张正一的冲击更大。 自从汉末随着张角在冀州病逝,张梁在广众被伏击兵败身死,张宝兵败曲阳,天公地公人公将军皆死。 其部众也四散奔逃,被汉末各路军阀联手剿灭殆尽。 曾经兴盛一时的太平道也在随后各路军阀惨烈的报复性屠杀下销声匿迹。 对于太平教,实际上如今道门的正一教对他们的看法很复杂。 毕竟,那是和创立正一威盟道这一派别的道教祖师们一个时期的人物。 后面的这些小辈们对于这些很可能真的和自家开教祖师认识的人物,自然也不敢贸然评价。 最多跟着朝廷每逢节假日象征性骂几句“刁民竟敢造反!乱臣贼子等等!” 至于更深层的原因,历代祖师语焉不详,知情者也多半是欲言又止,将秘密带入了坟墓之中。 太平教已经随着汉末动乱消失了将近千年。 如今突然再次出世,张正一又怎能不震惊。 “老天师如今竟然还有心思关心这个,不如多考虑考虑今日该从宗喀巴大师手下怎么逃生吧!” 那白莲教圣女笑吟吟的望过来,纵然只露出一双眼睛,也真是顾盼生怜,不禁让人心生怜爱。 看着张正一再一次一个闪身躲开鬼婴的扑咬。 面对两位藏地真佛的猛攻,而且其功法对于张正一极为克制。 他的身上也不禁添了许多的伤痕。 只要有些许失误,那鬼婴便会扑上来咬断自己的脖子,掏出自己的心脏。 看着张正一在鬼婴面前连连躲闪的狼狈样子。 白莲教圣女一边指挥着黄巾力士挥拳逼退满面浑身浴血,冒死冲到自己面前想要实施斩首行动的锦衣卫。 一边给张正一继续施加着压力。 “对了,队伍里面还有一人似乎还在庙里!天师莫非还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白莲教圣女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庙中的那东西,可是从西汉时便能吞噬生民,至今已然存在千年的可怕存在。 就算是从那东西手中逃脱,试问如今天地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恐怕唯有张天师请下真武大帝临凡方能拔除这个湘西存在已久的毒疮。 但……别忘了,那东西也只是被镇压在西南地下沉睡的某个存在的眷属。 恐怕就算是明太宗再次从长陵里重新走出来,到了此地,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胜局已定……磨死张天师,剿灭这帮锦衣卫,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智慧の笑容。 一切都在的我的计算之中。 神机妙算jpg 但……下一刻。 听着从血娘娘庙里突然爆发出的那声震耳欲聋的哀嚎! 还有那直接掀翻了整座大庙的屋顶!吞没了整座大庙的熊熊烈焰怒涛! 依稀可见一个上身赤裸,但仍不忘黑巾蒙面的青年身如烈焰,挥拳便朝着那随着房屋倒塌而露出的巨大可憎怪物身上报以一阵老拳。 看着那几乎被打成两截血娘娘在空中不断的哀嚎! 圣女原本智珠在握的表情瞬间呆住。 发生了什么—— 剧本不该是这样的—— 血娘娘!血娘娘你努力一下啊喂! 第五十二章 伏诛! 看着那个几乎是拎着湘西邪祟的脖颈子打的身影。 白莲教圣女只感觉荒谬。 这玩意,怎么看起来比道门魁首李璇和龙虎山老天师加起来还强! “宗喀巴大师,现在该——” 等等,密藏首领宗喀巴大师呢? 看着眼前的鬼婴在张正一面前故作凶恶的虚晃了几下,随之消失不见。 听着耳旁那位密藏大师用秘术千里传音,白莲教圣女顿时傻眼。 “此事已超出我应对能力之外,尔等协助我师兄返魂之恩今日我已经报了,日后各不相欠,告辞!” 虚假的高手还在犹豫,真正的高手已经脚底抹油开溜了! “散!” 圣女几乎是咬紧牙关,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 在黄巾力士的掩护下,白莲教教众顿时作鸟兽散,遁入丛林中四散奔逃。 宗喀巴跑的着实是太快。 也让她心中抱着的等朱厚熜和血娘娘两败俱伤之后再作打算的想法落空。 “骆指挥莫追!” 看着因为手下死伤大半,而愤怒不已,起身就要追入密林的骆安。 李璇一手扶住一旁的张正一,一边高声喊道。 “大妖还未除去!还需要骆指挥援手!” 毕竟,天子那边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呢? 在柳山小道,见张正一朝朱厚熜叩首时,李璇已然猜出了朱厚熜的身份。 当朝天师,天下能让他不惜拉着弟子一起在众人面前下跪的,也唯有大明天子了。 听到这话,骆安瞬间冷静。 他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身旁仅剩六人的锦衣卫,且人人带伤,不由得悲从中来。 “收敛死去将士的遗骨,带回京师,一路上切莫要让邪祟妖物啃食了去。” 听到骆安的话,众人也是默默流泪。 而年龄最小,唯有十六岁的咸宁侯仇钺之孙仇鸾更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那白莲妖众不足为惧,但那黄巾力士着实厉害。 除了如今已堪比练气后期修士的骆安,其他人根本无法单独应对。 说完,骆安转身,眼前朱厚熜与血娘娘的战斗也将接近了尾声。 朱厚熜头顶,一只断臂带着破风声呼啸袭来,若是一击击中,定能叫朱厚熜脑浆迸裂。 “死!” 朱厚熜周身燃起了一抹血色的红光!他竟咬牙单肩便扛起了山岳——那五米多长,狰狞可怖之物被他双手抓在手中。 熊熊烈焰灼烧,那被再次烧成焦炭,残躯不堪的躯体被朱厚熜高高举起。 然后再次被重重的向着地上砸去。 大地崩裂!群山都以哦那位这一击而震颤颤抖! 刹那间,原本的本就被刚刚一场大战打的七零八落的血娘娘庙的地上再次出现了一个数米深的深坑。 原本就被朱厚熜一刀嘎了腰子,所谓血娘娘的邪祟被这一下重击彻底拦腰砸断! “吼!!!” 那东西再次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鸣。 当即断尾保命,一手将怀中的那个吼叫如猫的黑团朝着朱厚熜扔去。 顾不得捡起自己被崩飞十数米远的下半身。 身后四只断手协助着残躯如蛇一般在地上爬行着,速度极快的向着庙门外冲来! 这东西见势不妙还想要逃! “拦住它!” 朱厚熜掐着面前这个朝着自己脖颈咬去的鬼童的头颅,大喊道。 立刻,骆安带着锦衣卫们向前冲去,不顾自身的伤势,挡在了血娘娘出逃的必经之路上。 看着眼前这些该死的汉人,感受着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 血娘娘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就吞掉了面前因为刚刚战斗的时候腿部受伤而行动不便的锦衣卫。 其他提前散开的锦衣卫来不及悲伤,四肢断手以雷霆之势插来。 两名锦衣卫躲闪不及,只能用最后一点意识燃烧了血脉,点燃起了龙雀之火。 随着肢体上传来的剧痛,这本就穷途末路的邪祟再度发狂! 但身后鬼童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感受着那个可怕的存在,那永不熄灭的烈火愈发逼近。 鬼童并没能阻拦那东西多久。 它只能放弃这些该死的凡人,一狠心向四面八方喷洒出无数条血虫,身体肉眼可见的萎缩了一圈,以此希望能避开这些该死的凡人。 “骆指挥!” 突然,旁边的锦衣卫叫了骆安一声,骆安有些疑惑,下意识的扭头。 紧接着背后便是一股大力袭来。 将骆安和年龄最小的仇鸾往正施展雷法和召来五方神将护身的钦天监司正李璇身旁推去。 仅存两名锦衣卫对视了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 两人顿时燃烧了起来。 一手持矛,一手握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迎着漫天的血尸虫向前冲去。 但血虫的数量实在太多,眨眼间火焰便被彻底淹没,连骨头都在一瞬间被啃食殆尽。 唯有那燃烧着青色火焰的断刀和长矛越过群蠹直插血娘娘的面门而去。 血娘娘俯下身子,背后的断手拍开了腰刀,只有长矛插中了断臂,但也毫无用处。 凡人舍命的挣扎在这些自远古便存在的邪祟妖魔看上去如此的可笑。 乃至于只能寄托于鬼祟痛饮人血时呛了喉咙这种悲凉而可笑的诅咒。 终究血娘娘逃跑的步伐还是慢了下来一丝。 这已经足够—— 天火再次降临! 朱厚熜的右手一道狰狞的咬痕,竟是直接被撕扯下一大块肉来。 着实难缠!这邪祟若是放在修仙界,怕是筑基修士都不一定能够降伏。 朱厚熜心中想道。 身后鬼童的骨灰飘得满院都是。 他跃上了血娘娘的背后。 面对着头顶这煌煌天火,生前被烈火焚烧的记忆和刚刚被腰斩的恐惧再次淹没了这个食人无数的妖魔。 “不——” 天火蔓延!灼烧! 一柄寒铁长矛从天而降,死死的将血娘娘插在地上。 任由她惨叫挣扎,直至这条在湘西盘踞了上千年,自西汉元封二年(西元前119)武帝攻灭滇国开始,直到如今正德十六年(西元1521年),历时1640年整,霸占湘西,吞没了无数人畜的可憎邪物,终于在今天在朱厚熜手中彻底的化为灰烬。 朱厚熜看着面前化为飞灰的邪祟,伸手抓住灰烬之中掉落的一方小印,看着上面依稀可见的厚土二字,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欣喜。 他转身,看着伤痕累累的张正一,望着骆安两人神情愧疚的钦天监监正李璇,还有对着面前尸骨无存的同僚悲痛不已的骆安和仇鸾。 不远处,原本李延年还算健硕的身体如今骨瘦如柴,满头白发,强撑着一口气背来了柳氏兄弟的遗体,他又靠着龟息术躲在角落中装死逃过了一场灾难。 但还能逃多久呢? 天下倾覆,哪里有升斗小民苟活立锥之地! 面前活人寥寥,各个带伤。 朱厚熜闭上了眼睛。 刚来湘西柳氏土司加上锦衣卫的人数过百,而现在还活着的人一掌可数。 与此处的凄凉悲伤不同,血娘娘一除,整座群山都在庆贺。 阴云划开!骄阳破开乌云,仿佛连天公都都对此喜笑颜开! 那些被血娘娘所吞食,在此地徘徊千年不得解脱的成千上万的阴魂们,亦是那些朱厚熜等人上山时所看见的那些树林中的黑影,他们朝着山上的朱厚熜一行人真诚的遥遥一拜,手拉着手相互庆贺,随即化作青烟离去。 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并没有所谓的转世轮回。 对于这些每日都如同在炼狱中挣扎的阴魂而言,魂飞魄散后回馈天地,便是他们最好的解脱。 “收敛遗骨吧!” 带着那些死在此处,仍有遗骨可收之人返回家乡! 阴云之后,旭日方升! 但今日漫天阴云散去,而明日又将何如! 第五十三章 柳家祖庙 “陛下,柳氏兄弟已死,是否先去长生寨召来柳家土司作为向导再继续前行。” 一旁的骆安单膝跪倒在地,血液顺着他低垂的头颅滑落。 “不必……” 朱厚熜摇了摇头。 一旁的李延年听见骆安口称陛下顿时睁大了眼睛。 连忙跪倒在地口呼万岁。 “我们已经下不了山了!” 朱厚熜遥望着随着柳家小道上烧灭血虫,伐山破庙铲除血娘娘之后,那道从山顶投射而来,恶意愈发的浓厚的视线。 纵然相隔如此之远,朱厚熜仍能感受到祂的强大远不是血娘娘之流可以比拟。 必须要尽快筑基了。 不然,面对那等邪物,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 朱厚熜心中想道。 “你祖上的龟息之法颇为精妙,纵然法力微末,也没有逃离,衷心可嘉!你可有什么需要尽管在此说来……” 毕竟,实力高强的锦衣卫都死了一茬又一茬。 地头蛇柳氏土司的人马也是死伤惨重。 就连天师张正一都是重伤在身。 朱厚熜能感觉到面前的李延年的寿元也即将枯竭。 看来龟息秘术骗过鬼神的保命效果并不是无偿的。 能不能活着下山,还真不一定。 错过了这个机会,对于李延年而言,很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见李延年面见天子,神色激动,听到天子赏赐,先是狂喜,又想到那些悍不畏死的锦衣卫还有同自己一起前来,却葬身邪祟之口的徐道长等人,神情又止不住的悲伤了起来。 伏身叩首,哽咽着说道。 “臣虽生于蛮荒之地,但父母却都是北直隶人,父李天正原羽林前卫晓军营总旗官,母亲徐氏乃一随军厨娘。” “正统十四年,北方鞑靼来犯,九边各镇告急!而帝国当时的兵力都因为洪武年间在西南叛乱的逆贼思伦发的后代思任发,在麓川再次发起的叛乱而集中在南方,而西南战事未平,贵州湖广苗乱又起!二十万帝国精锐和新远侯王骥深陷西南群瘴之中。” “而北方边关告急,朝廷竟一时无兵可调,不得已下,天子只得亲率京中未随新远侯南征的京军余部御驾北征,我父亦追随成国公朱勇随军护驾担任前锋,但鹞儿岭一战,我军惨败,四万将士近乎全军覆没!” “家父侥幸逃回京城示警,随即便听到土木堡大驾失陷的噩耗传来……后天顺初年英宗复位,我父因护驾不利,使天子北狩,举家被打入贱籍,发配西南。” “但我父母并非贪生怕死,有意苟活,实在是北虏得妖法加持,来去如风,纵然我父想要死战都无处可去!还望陛下明鉴!” 听着面前李延年的哭诉,众人沉默。 正统朝西南麓川战役整整打了九年。 虽然最后成功平定,但帝国的精兵强将却也疲惫不堪。 紧接着便是湖广贵州苗乱,大军又深陷西南群山毒瘴之中。 “……” 朱厚熜默然。 “因罪被贬为贱籍,发配西南,被宗族视作耻辱,名字也移出了祖庙,我父因此忧愤而死,临终前祈求希望将尸身埋葬在鹞儿岭,以全生前未竟忠孝之节,还望天子恩准,容我迁父母衣冠葬于祖庙!” 朱厚熜轻轻点了了点头。 李延年见此大喜。 “你自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朱厚熜问道。 李延年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 “罪人之子,哪里敢再奢求什么。” 是啊,贱籍出身,又是最低贱的仵作。 如今他已年近四十,至今未能婚娶,更没有子嗣需要关照。 不出意外,大概此生也就如此了。 “朕许你,此次若能活着回去,定然恢复你父母的名誉,葬于长陵之外,以全你父母忠烈之心。” 面前因为龟息术消耗了大量的寿命,如今头发苍白,身形佝偻的李延年流泪谢恩。 朱厚璁起身。 看向了一旁的张正一和李璇。 “还望诸位为我护法——” 刚刚的战斗几乎将整座血娘娘庙都夷为平地。 骆安和仇鸾从废墟中找了几块勉强完整的门板,搭了个小棚。 众人知道朱厚熜此举必然有其深意,不敢耽搁,张正一李璇等人坐于四方护法。 朱厚熜长吸了一口气。 从储物袋中掏出了那颗筑基丹。 感受着体内化劫法运转良好,劫力已经趋近于圆满。 谢家的筑基秘术也已准备就绪。 万事俱备! 感受着山顶那道恶毒的,几乎要将朱厚熜整个生吞活剥的视线,朱厚熜不再犹豫。 筑基丹入腹,一股热流从丹田涌向四肢百骸。 浑身针扎火燎般刺痛。 那是因为大明世界灵体过于稀薄,灵气不足导致突破筑基时过分压榨己身潜能所导致的。 但朱厚熜早有准备。 捏碎十枚灵石补充灵气,又拿出听闻自己下山求取筑基之道,临别时谢宝树赠予的一小瓶玄水灵液服下。 刹那间,巨量的灵机涌入朱厚熜全身。 朱厚熜周身光芒大放。 他感觉自己全身几乎都要化成光芒,已不在此界中。 不知你我,不知众生,唯知眼前之物名曰大道,如梦一般。 正可谓“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 那是什么—— 大股灵气不断的改造着朱厚熜的身体,也修补着朱厚熜战斗和修炼中身上遗留下的暗伤。 重塑完美无漏之身。 如此,自此,精气神三宝充裕,永不外泄,可称得上一句无漏真人了! 朱厚熜重新检视着自己的全身,肉身的成长滋养着朱厚熜的神识。 神识逐渐化形,自此,朱厚熜也可以做到眼神便可杀人。 但在检视自身的时候,朱厚熜发现了自己神识中不光有一团大日真法留下的金色火焰,更有两团红蓝交织的光团。 神识接近,刹那间以往无数的战斗和自身的武学经验在这一刻融会贯通。 “这是……” 但这光团也只是一闪,刹那间便消失在朱厚熜识海之中。 朱厚熜只感觉原本就比一般筑基修士要强三到四倍的血气再次翻倍。 十倍筑基初期修士的气血之力。 朱厚熜睁开了眼睛,目光中满是惊讶。 如今的自己周身气血,哪怕是筑基圆满的体修也要直呼变态。 随着涌泉颤动,全身大窍此刻全部贯通! 传闻中卡死了九成筑基修士的心魔劫朱厚熜甚至根本没有见到。 难道是因为在大明世界压根不存在心魔这种东西吗? 若是如此,那所谓心魔?到底是何物? 气血大关在堪比筑基圆满修士的气血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筑基!成了! 这一刻,玉枕穴蓝光一闪,朱厚熜的神识再次膨胀了数分。 他隐约间似乎听到在世界之外传来了几声模糊不清的呢喃。 但转瞬间随着朱厚熜境界稳固,便消失不见。 法力是一般筑基初期修士的三倍,虽然不如气血之力增长的多,但也足以比肩筑基后期修士了。 身上的大日真法的彻底融入了朱厚熜心脏之中,内视之下,整个心脏都变成了金色,上面铭刻着玄奥的符文,并不断的向四肢百骸输送着红金色的血液。 就连化劫法,此时也似乎隐隐有所变化。 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灵力,朱厚熜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周围的几人也都看到了朱厚熜身上刚刚放射的神光和神异。 陛下,果真是天人降世,前来解救众生的—— 先是骆安,李延年,然后是张正一,仇鸾,李璇,小道士。 他们跪倒在朱厚熜的面前,无言的祈求着大明天子度过劫难,早日救天下黎庶于水火。 “大真人还要跟去吗?不如留在此处暂时修养!” 朱厚熜站了起来,此时刚刚突破,灵力掌控尚不纯熟,周身灵气一时激荡,羽衣无风自动,看上去飘然若仙。 朱厚熜自然看得出刚刚和九母鬼婴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战斗中,眼前的这位老天师早已然是强弩之末。 “为解救西南黎庶,终结人民战乱流离之苦,陛下都不惜以万金之躯亲临险境,老夫身上这点伤势,又算得了什么呢?” 张正一支起了身子,摸了摸一旁还懵懵懂懂的小道童的脑袋。 “永续和我一同随陛下征讨群蛮,陛下切莫为我忧心。” 朱厚熜深深的打量了张正一身旁的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一眼。 “天师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便同往吧……” 朱厚熜说道,那声微不可声的叹息隐藏在西南群山的回响之中。 他仰头,看向山顶那座阴云散去,在白雾众显得若隐若现的那座建筑。 纵然头顶大日高悬,但那迷雾中黑漆漆的建筑群依然如同蛰伏在群山中,择人而食的狰狞巨兽。 显得格外阴森和恐怖。 柳家祖庙—— 第五十四章 射杀不详! 眼前原本充满了人气,富丽堂皇的柳家祖庙,从此刻眼前却尽是残缺的屋顶,倾頽的墙桓。 木制建筑腐烂不堪,长出幽蓝色的菌类。 朱厚熜等人踏步进入此地,推开残破的院门,一阵阴风便迎面袭来。 走在最前面的骆安被这冷风猝不及防的一吹,原本经过改造之后寒暑不侵的身体如今却冷的直打哆嗦。 “屮!” 骆安一惊,随即一双温暖的大手便搭在了他的肩上。 金色光芒涌入身体,驱散了那些在踏入此门的那一刻便无声无息间侵入骆安身体中的寒毒。 “陛下……” “不必。” 朱厚熜走到了骆安的面前,一马当先。 柳家祖庙前,那两排巨大,看样子足足有数百年年岁的老槐木此时被阴风一吹,树叶哗哗作响。 外界大日高悬,但此处一方面树木茂密,又有浓雾阻挡,竟然显得阴森可畏,与外界相比起如同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 “柳家祖庙的人呢?” “怕是都被主祭的邪祟吃光了吧!” 身旁的道童抓紧了张正一的衣袖,颤声问道。 而听到张正一的话,那名为张永续的小道士抖得更加厉害了。 朱厚熜来到柳家祠堂前。 推开门,眼前是一个个坐在蒲团上,身躯僵硬,作朝拜状的柳家族人。 他们的身体干瘪,脖颈处有一道食指大小的孔洞。 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其中的血肉,只剩下包裹在骨骼之上的皮囊。 而他们附身朝拜的位置,此刻正盘踞着一条数十米长的血色的大蟒! 不!并非是血色! 在巨蟒的鳞甲之上,覆盖着无数密密麻麻正在吞噬着祂尸身的红色血虫! 这就是柳家世代供奉的那个蛇娘娘吗—— 只不过现在,祂已然被群虫所吞噬。 似乎是嗅到了生人的气息,那只剩骨架和鳞甲,血肉被血虫所替代的巨蟒睁开了一双猩红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朱厚熜一行。 来时朱厚熜路上捡到的那枚后土印此时在朱厚熜腰间的口袋里微微发热。 而血蛇的目光也随之看向了那枚后土印的方向。 “人类!交出厚德光大后土神印!饶你不死!” 四周顿时狂风大作。 那祭台上的血色巨蟒此时竟然口吐人言。 而台下,那一具具干尸此时也一齐180度扭过了头,用着沙哑干瘪的声音对着朱厚熜等人说到。 “交出神印!饶你不死!” “交出神印!饶你不死!” 声音不光来自于屋内,四面八方,此地的每一棵树,每一片青苔,乃至于从浓雾之中都传来这样的声响。 祂无处不在…… 朱厚熜眼眸中燃起了熊熊烈焰! “小沐王在哪?” 听见朱厚熜的问话,四周顿时传来了群魔猖狂的大笑! 骆安等人看见,祖庙内供奉柳氏先祖,护法夜叉,群鬼同时发出了声响。 抖落泥塑的灰土,露出其下的青面獠牙,与祠堂内群尸一起,宛若魔窟一般。 朱厚熜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群魔乱舞。 “沐家的孽种!自然是已经被吃干抹净了!” 那个蛇首之物说到这里,语气中里流露出一丝愤恨。 祂将目光转向了眼前的朱厚熜。 目光中凶光大作。 “而朱氏的余孽!自然更要细细咀嚼!” 从头顶的房梁上顿时被隐藏在黑暗中的群魔丢下来两大两小四具尸体。 左边的是沐家主母,而右侧看装束,是沐家的厨娘。 她们的尸身怀中分别抱着一男一女,想必是沐王遗留下的那对龙凤胎。 那大蛇嘶吼一声,黑暗中的群魔顿时向着朱厚熜等人杀来。 朱厚熜抽出了乌木剑。 周身大日真法熊熊燃烧! 那颗金色的心脏胸膛中疯狂的跳动。 其上那四行玄奥的文字闪烁着亮光。 朱厚熜挺身便朝着眼前的大蛇冲去。 那血蟒怒吼一声,带着强烈腥臭味的气息吹来,骆安等人甚至脚步都无法站稳。 “通天九雷,荡秽劫摧,天魔钺斩,帝灵降威,指罡罚道,指誓道锤,不尊我令,化罽玄雷……” 黑暗中那些兽首人身的邪祟朝着朱厚熜冲来。 朱厚熜身旁闪过一道道雷光,诸邪惊散,张正一面对百鬼,敕令从容。 底下,骆安等人抽刀,配合着李璇召来的金甲力士与眼前的僵尸搏杀。 眼见朱厚熜越来越近,那血蟒张开了血盆大口。 血红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片大地。 邪风席卷,撞倒人间惊惶客。 朱厚熜前进的身形只是微微停顿几秒,而身后布置雷法的老天师却被这阴风一刮,一口逆血直接喷出! “爹!” 李璇身后,小道童看见张正一直接仰面吐血,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朱厚熜来不及多想,身旁的鬼祟便手持钢叉利刃一齐涌来。 他们面带狞笑,要将这上好的朱氏血脉擒拿,做成呈现给群山大魔魁首的珍馐美食。 但下一刻,烈焰怒涛便翻涌而来! 朱厚熜身旁无数的鬼祟连哀嚎都做不到,瞬间被烧成了灰烬。 其余众邪祟见此皆露出恐惧的面容,四散奔逃。 眼前座下群鬼被如此屠戮。 那座上的大蛇终于是坐不住了。 或者说,占据了那蛇娘娘的尸身,摧毁了柳家祖庙的存在坐不住了。 它从祭台上冲了下来。 挥舞起那数十米长的蛇尾,向着朱厚熜扫来。 沿途的鬼祟躲闪不及,多是被直接扫飞了出去。 还有的直接被碾为了肉泥。 来的好! 朱厚熜看着迎面而来的血蟒,不惊反喜! 他的手中凝聚起一支金色的长矛。 胸膛中那颗金色的心脏激素跳动。 其上的十六字箴言发着金光! 光矛在朱厚熜的手中汇聚! 那正是—— “太阳煌煌!” 天空骤然变色,一束阳光从天而降,刺开了了笼罩在柳家祖庙上空的重重阴云迷雾。 “顿开金光!” 万道光华追随着最初的流光! “通天彻地!” 光芒汇聚!贯穿天地!那黑云被完全驱散!迷雾被彻底撕开! “射杀不祥!” 朱厚熜抬手奋力的挥击,这汇聚了他毕生武道的一击迎面朝着面前这强大到已不可名状的存在射去。 光矛与蛇尾撞击,一道通天的光柱从天而降! 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嚎叫! 整座柳家大庙转眼间便被光华所填满。 那光波朝着四面八方爆射而去,群魔四散奔逃,却在瞬间便化作飞灰。 第五十五章 天师传度 光芒散去,面前的血蟒身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伤口处血虫被烧成了灰烬,露出一个整齐的圆口。 祂是如此的傲慢,以至于就是现在,祂也不敢相信一个人类竟然能够真的伤到自己。 以至于当看见体内的血虫如潮水般涌出体外,钻入身侧那些邪祟的身体中,夺取他们的养分。 这血蟒才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这玩意,放在修仙界怕不是已经堪比一般的结丹老祖。 朱厚熜感受体内的灵力瞬间被抽的只剩下一半的灵力。 看着面前被彻底激怒这个由无数血线虫所组成的邪祟想道。 大意了—— 闪身躲过面前的被重创的血蟒的挥击。 背后被血线虫夺舍的牛头夜叉的双翅所击中。 朱厚熜吐出了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污血。 将体内的阴毒排出体外。 “八威神咒,灵策玉文。召龙负水,收气聚烟。束魔送鬼,所诛无蠲。万精摧落,扫荡妖氛!” 一条水龙咆哮冲来,拦住了朱厚熜面前满目愤恨想要继续追击的夜叉。 正是老天师—— 此时的他虽然道袍灰暗,满身伤痕。 但一对双目明亮,整个人显得精神矍铄。 咬破手指,竟是虚空绘箓。 “日月五星,北斗七元,合明天帝,敕下太玄。掷火万里,威振九天。宣布号令,不得迁延!” 又有火凤啼鸣,朝着朱厚熜背后的血蟒猛扑而去。 朱厚熜长舒了一口气。 远处,骆安几人被众多的尸鬼围绕在中间。 虽然奋力搏杀,但奈何尸鬼太多,依然难以突出重围。 朱厚熜看着身后被那火凤纠缠的格外恼怒的血蟒。 分化出一部分血虫化为夜叉之后,它的力量似乎被削弱了不少。 那火凤自知不敌血蟒大妖,也不硬拼,只是在空中来回周旋。 而另一旁,那牛头夜叉已然擒住了龙角,正在与水龙角力。 而水龙在张正一的操纵下明显就要败下阵来。 周身的水汽越发的稀薄。 朱厚熜再次提枪。 瞄准了面前的夜叉。 果然—— 光矛十分顺利的从背后将牛头夜叉整个贯穿。 而祂显然没有最初的占据蛇娘娘躯壳的最初的那条血蟒那么强的实力。 熊熊烈焰燃烧了起来—— 见到夜叉被朱厚熜一枪刺中,那血蟒方才朝着朱厚熜的后背激射而去。 竟然直接舍开了一旁的天凤,速度之快甚至连火凤都来不及反应。 祂刚刚一直在伪装自己。 就是希望借朱厚熜之手消灭这个从自己身上分化出来的分身。 朱厚熜甩手,将储物袋中的符箓一口气用了个干净! 但这些练气符箓又如何能阻挡一个堪比金丹的邪祟的袭击。 朱厚熜再次被重重的击飞了出去。 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的鲜血再一次被朱厚熜吐了出来。 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的肉身确实已经超越了筑基这个概念,真真切切的达到了结丹层次。 否则今天,别管来多少筑基圆满的体修,怕不是都要被这血蟒吞入腹中。 只要缺失了任意一部分,就都会形成两个全新的个体吗? 朱厚熜感受着两次袭击的细微差别,心中想到。 火凤水龙朝着血蟒冲来,拦下了祂朝着朱厚熜张开的血盆大口。 “电猪雷火,掣星流横。袅磕驳灼,逆风横行。天禽罗阵,皆在我傍。吐火万里,以除不祥!” 张正一喷出了一口精血,不远处火凤的形体更加凝实了几分。 眼见水龙被血蟒扫尾轻易的撕碎。 火凤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继续和血蟒缠斗。 而是直挺挺的朝着血蟒冲了过来。 直接自爆化为一道绚丽的焰火,将血蟒逼退,冲天的火光遮蔽视线。 见朱厚熜从地上站起,周身烈阳熊熊向着面前之物冲去。 “吾即太阳!” 时隔多日,他又再次喊出了在安陆第一次面对生死危机时的那句大日真炎的解放语。 “大日煌煌!顿开金光!通天彻地!射杀不详!” 有形之物便是拥有种种虫子所不具有的缺点。 例如说,会因为被烈火扰乱了视线而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以至于当祂看见朱厚熜并没有握着那柄第一次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在他脸上开了个大,当场打的上一任血蟒有丝分裂之后长矛时。 这个新个体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自己应该趁这个机会和这个讨厌的人类肉搏。 以此来杜绝其趁乱逃走的可能。 这一刻,对封印了自己本体数百年的朱氏一族的愤恨冲垮了理智。 而悲剧也就就此发生。 当朱厚熜冲到近前,祂已经准备好血盆大口作为迎接。 当那熟悉的咒文响彻在耳边时,祂顿感不妙。 而人类原本呈握拳状的手中赫然抓着一柄和最开始那一击如出一辙的光矛。 “不!!!” 而巨大的光团和爆炸声随即而至! 望着眼前焦黑的巨蟒的尸体,朱厚熜挥手,烧掉了一片在地上爬行,准备遁入丛林,寻找新的宿主的血虫。 “我看到你了——” 在朱厚熜耳边,随着最后一条血虫被烧成灰烬,一道古老,苍茫,仿若来自于整片西南群山之下的声音在朱厚熜耳旁说道。 朱厚熜扭头看去,众人都是遍体鳞伤,但却好像并没有听到这道声音。 朱厚熜感觉胸前的后土印再次燃烧了起来。 拿出小印端详。 不知道是否是心理原因,朱厚熜感觉此印看上去比之前光洁了许多。 但输入灵力还是石沉大海。 搞不清楚有什么作用。 “爹!” 小道童趴在靠着最后一口真气续命,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张正一的身上,两只眼睛哭的红肿。 哭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庭院内。 眼见大势已去,庙中残存的百鬼四散奔逃。 此时的柳家祖庙,或许唯有这一刻才更像是一个真正的祖庙。 “陛下……” 张正一抬头。看着朱厚熜,他说这句话时整个身子都在打颤。 朱厚熜点了点头,示意有自己在,让张正一留下些气息交代后事。 “不必为我悲伤……在选择带你来湘西之时,我便早有打算——” 是的,张正一忘不了那一天。 自己看见了那位随着钦天监监正李璇秘密前来龙虎山召自己入西南扫除妖鬼的天子。 和朱厚熜对视的第一眼,他呆住了,那时他就知道,历代祖师历经千年所求的解脱众生之法,恐怕最后都要落在了这位少年天子的身上。 真可惜……自己今年已经年过六十,相比于历代天师顶峰战力而言,已经太老了。 老到根本无法发挥历代天师积累下来的最强战力。 而永续……自己的儿子。 他今年才十四岁,虽然在三十岁前传度的天师通常活不了多久,便会暴毙早亡。 但……毫无疑问,一具年轻而有活力的肉体,足以向世人展示当年祖天师留下龙虎山天师传承的最强战力。 若是如此,平定天下,荡灭群魔的时间,又可以提前些了! 天下人亦可以少受些苦难,早日终结这群魔狂舞的乱世。 他摸了摸眼前哭的像是个泪人一样的张永续的脑袋,心中不由得闪过了一抹愧疚。 对于这个老来得子,他一向喜爱有加。 但转瞬间,他眼中愧疚就被坚定所取代。 为了历代天师的夙愿,为了解救天下受苦的黎庶苍生,终结这持续了数千年可憎恐怖的往复轮回。 两代天师,一个天师之子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祖天师留下的三五斩邪剑被我放在主庙真武大帝像下暗格中,阳平治都功印则在你师叔张传胜手中,临行前我怕此行有失,因此没有带在身上,你回龙虎山后自行去取便是……” 张正一说话断断续续,而张永续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这副摸样,泣不成声。 看来,张正一来之前就已经抱定死志了。 “可师叔,师叔他……” 张永续抽泣,他知道这是父亲最后的嘱托了。 “有天子作见证,没有人敢私吞你的大印!” 张正一看着一旁已然抽出了骆安的佩刀的朱厚熜,朱厚熜再次点头示意。 “看来我们天师府这点微末的伎俩,还是瞒不过陛下慧眼如炬!” 张正一苦笑着,看着那柄绣春刀上映射的寒光。 想必天子挥刃,应该会很快吧! 他摇摇头,抓住了一旁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想要挣扎的张永续的手。 两人的目光对视。 张正一目光平静,张永续的目光惊恐。 “静心运功!” “你不是一直都很崇拜祖天师吗?今天,我就向你展示自祖天师以下四十八代天师的所有技艺和秘传!” “还有我历代天师千年传度的功力!” 第五十六章 崇阳关上 眼前熊熊烈火燃烧,吞没掉张正一残缺的尸体,直至彻底化为灰烬。 “陛下……” 张永续朝着朱厚熜叩首道。 此时他的眼神复杂。 “臣先行一步回龙虎山交代上代天师遗言,继承龙虎山真人之号后,才能完全继承历代祖师传承。” “真人请便……李监正,你带着我的令牌,随张真人一同往龙虎山去吧!” 朱厚熜点头。 拿出金牌交给李璇,让两人同行。 张永续知道这是天子念在上一代天师临终前的嘱托,为自己回龙虎山继承天师之位消除障碍。 心中感激不尽。 并且。 “若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李监正亦可与你帮衬一二。” 看着李璇和张永续下山的背影。 沐王府母子三人皆死。 沐家嫡系一脉就此绝嗣。 只能回去之后,让朝廷下旨,从旁系过继一名男丁到沐王府继承爵位。、 朱厚熜正想着,身后的骆安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陛下,小沐王的尸体有些不对——” 朱厚熜闻言快步走了过去。 在沐家四人的尸体旁,还有一具被尸鬼啃食的残缺不全的尸体。 看着那熟悉的灰布袍,朱厚熜心中暗自叹息。 是李延年。 他的龟息术让他在血娘娘的手中逃生,但最后却死在了几只阴鬼的手上。 脖子上一道狰狞的伤口,尸身上并没有多少挣扎的痕迹。 大概率是施展龟息诀的时候,被尸鬼当成尸体啃食而死。 “陛下,你看……” 骆安拉开了沐家厨娘打扮的女人的胳膊,拉起了怀中那具男童尸体的手。 男孩的手虽然稚嫩,但在指肚上还是隐约可见一层老茧。 朱厚熜摸了上去。 这绝不是如小沐王一般的贵胄从小养尊处优的手,给朱厚熜的感觉更像是从小跟着大人在王府内干粗活的下人的孩子才会有的老茧。 那么……如果小沐王没死。 那他会去哪了呢? 柳家在祖庙的力量几乎被全灭,而吞噬了蛇娘娘的血虫怪物们拿到的也是个假货, 谁有能力在这个邪祟封山的时刻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小沐王偷偷的带走呢? 是白莲教?山中其他邪祟?柳家幸存者?还是说此处还有朱厚熜所不了解的第五股势力的存在。 “传令王守仁,让他派部队封锁湘西,封锁各处要道,搜索小沐王的踪迹。” “是……” 骆安回答。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不时的看向一旁李延年的尸身。 “此次随同出行的锦衣卫尸体上全部做好标记,下了山之后让柳家土司派人来收尸,他们有功于天下,朝廷不会亏待他们的。“ 朱厚熜说道。 骆安点头称是。 他和仇鸾二人一起,把一路上还能找得到的锦衣卫的尸体和衣物。堆放在柳家祖庙的门前从左往右数第三棵大槐树下。 挖了个坑将尸体草草掩埋,上面堆上一块巨石,防止自己等人走了之后有野兽刨出尸体啃食。 忙完这一切,远处太阳已经快要落入群山。 “下山吧……” 三人迎着落日,向远处的长生寨走去。 …… 湘西,崇阳关。 崇阳关位于湖广东南的南璟山和金龙屋的崇山峻岭中。 是向东出山的唯一通道。 原本因为西南动乱,各地精兵被抽调到成都协防,因而守军稀少,但此刻却有大队官兵在此把守,塔台上明军弓弩齐发,两侧从山上的密林中也冲出大队马兵,将面前的这群白莲教教众团团围住。 “唐秀英!尔信奉妖道!竟敢自称圣女!蛊惑愚民,于福建浙江聚众作乱!如今朝廷天兵已至!还不下马受降!” 在大批马军的护卫下,为首一名穿着官服,上绣着二品锦鸡的老人正在临时搭建的凉亭中饮茶,显然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而他身旁,一名身材高大将领正披甲执剑,对着关卡前的一众白莲教教众大声说道。 显然,这位白莲教圣女的底细已经被面前的明军扒的清清楚楚。 在唐秀英身旁,那名之前在柳山和骆安对拳,农民打扮的中年汉子眼见四周明兵越聚越多,当即不顾自己早已经透支的身体,再次饮下了符水。 “圣女!明兵众多,所有人都走已不可能,让我等为您杀出重围!” 二十余名随其吞下符水的教众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从七窍中流出血来。 身体顿时如气球一般膨胀了数倍,直长成一将近三米,铜皮铁骨的巨人,向着面前守备在崇阳关前平地的明军冲去。 竟是想要直接冲垮人墙,破坏关门,打开一条生路。 若是以往,凭借着符水刀枪不入之能,趁着对方猝不及防之下冲开明军军阵显然并不是不可能。 但……,为首的那中年汉子看着眼前纵然面对着这些三米多高的怪物。 却依然军阵井然有序的明军,心中闪过了几分不安。 “出!” 双方间隔不过数百步。 面前军阵中令旗官拿出一柄小旗,向前一挥。 一群身带镣铐的死囚犯就被明军官兵如拖死狗一般拖到了军阵正前来。 三名明军士兵一人拽着铁链迫使其其头颅扬起,一人踩背跨刀,丝毫不理会脚下囚犯的求饶之声。 大刀剁下,明军刀手们动作整齐划一,数百颗头颅刹那间砸在了地上,鲜血喷洒。 “放!” 三名明兵中最后一人掏出布帛,沾上热血,将其缠在箭身上,提弓射去。 数百死囚临死前的怨恨所形成的煞气,刹那间便随着明军的箭雨向着这些白莲教教众袭来。 “不好……” 那中年汉子暗道不妙。 为首几名教众被煞气一冲,咒法瞬间被破,不禁被道法反噬仰面吐血,而且明军此刻弓驽兵速发疾射,数轮箭雨迎面射来,当即被射成了刺猬,死的不能再死。 中年男子拔出了插在自己膝盖上的箭羽,环顾四周,随自己冲阵的白莲教众只剩下自己一人。 而明军此时也已经缓步推进到自己的身前。 自己能侥幸存活,似乎并不只是幸运。 军阵中数十把填满弹丸的火枪已经对准了自己,但面前的明军似乎并不着急取自己性命。 六名明军走出,手中长矛径直穿过他的四肢和背后的脊椎,并抡起大锤将他死死的钉钉在阴雨过后的泥地上。 “拿出三十六道图!饶他不死!” 山坡上那明军将官再一次冲着山下喊道。 “圣女!别管我!快——” 随着脑后一阵大力袭来,中年汉子当即晕倒在地。 “王大人——” 看到满山的披甲明军,还有崇阳关前数十具白莲教中坚教众的尸体。 白莲教圣女唐秀英对着山坡上那个一直默默的观察战况的官员问道。 她认出了这位在正德皇帝生前便率领江西狼兵巡抚南赣,将白莲教在江西福建一带的据点几乎扫除殆尽的王御史。 看着这无比熟悉的面容,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第五十七章 北方之事! “若是交出三十六道图,大人可否饶过我身后的这些教众。” “此事自有天子和朝廷裁决……” 王守仁看着面前的白莲教圣女,眼皮眨也不眨。 “汝若是能归降朝廷,幡然悔悟,助官军扫灭白莲余党,朝廷念汝将功补过,自然可以减轻刑罚!” 说完,王守仁便不再理会面前还想说些什么的圣女,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军官当即会意。 一挥手—— “朝廷有令,剿灭白莲邪党!” 包围网中白莲教众脸色惨白。 那圣女原本还想召来黄巾力士助阵,尝试杀出重围。 但无论她如何抛洒符水,念动咒文,原本应该显灵的黄巾力士都没有丝毫反应。 她看见半山坡上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毫无意外的老人,心中凉了大半。 看着越来越近的明军,她环顾四周在失去了符水加持之后,神色恐慌的教众。 本质上,他们都只不过是一群封建专制之下,迷信,愚蠢,被邪教欺骗的可怜农民。 “逃吧!” 她高呼一声,教众们向着四周逃散。 可漫山遍野都是明军,逃亡又谈何容易。 不久后。 “禀告王尚书,白莲教教众四十二人除白莲教贼首唐秀英外已全部抓获,属下愿请快马带轻骑十人追拿,定能在明日前将其擒获。” “俞小将军辛苦!” 王守仁见到面前的将领的得胜归来,面带笑容的称赞道。 面前这长相老成的将领今年不过刚满二十岁。 接过了俞大尤递来的,从白莲教众中搜来的这套记载了西南群山中那个东西的秘密来源,和应对之法的三十六道图。 王守仁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群山路途崎岖,而且盗贼强匪众多,若无向导,贸然进山恐怕会有变数,俞将军先带着大军原地休整,等兵部调遣的平叛军队抵达后再大举入山,搜索残贼也不迟!” 俞大尤看着面前这个拿着天子亲授,可以节制地方军政兵事,相当于天子亲临的王命旗牌,星夜征调了湘西周边几个卫所的部队到崇阳关聚集的王御史。 其平定宁王动乱的威名早已响彻整个大明。 更何况现如今又极受天子信任,一入京就被任命为左都御史,又加兵部尚书,执掌都察院。 不光执掌兵事,大明御史也全都在他的管理之下,相当于京内和地方所有御史的老大。 面对这样一位祖宗,湖广布政司卫所等军政系统自然是不敢怠慢。 连夜便派快马遣军护送这位大爷进入西南。 见王守仁似乎并不想对那位圣女赶尽杀绝,而仅仅是将其再次驱逐入群山。 俞大猷虽然年轻,但也不傻。 心中虽然有疑惑,但也不至于当面表露出来。 “我都听尚书大人的!” 俞大猷说道。 随后转身对着身后押送着这些白莲教信众的明军官兵说道。 “今夜就乘水路全都押回江夏大牢里!等候朝廷审讯!” …… “别拦我!梁阁老!大同都御史张文锦有密报呈交内阁,你快来看看啊!” 文渊阁外,传来了王琼那招牌性的破锣嗓子。。 受内廷之命,杨廷和致仕之后,暂代首辅之职的梁储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不由无奈的苦笑一声。 “让王阁老进来!下人们真不懂事,怎么连王阁老都敢拦!” 梁储将刚刚批阅好,准备发往各地布政司,宣布因为东南海寇袭击,朝廷怜悯受灾百姓,江南沿海等地再次减税的公文小心的整理好。 对着门外值班的太监说道。 大风大浪他见得多了,甚至于对于突然袭击已经麻木。 当初自己年轻时还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某天早晨梁储刚刚起床复习昨日功课,就突然听见长安门外一阵喧哗朝拜之声。 在梁储的满脸懵逼之余,由远及近那一声声“太上皇复位了!”的喊叫声便朝着梁储袭来。 随后朝廷便公开对外宣布,景泰皇帝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继续承担皇帝的职责。 改由太上皇朱祁镇重新执政。 顺带改元天顺! 他瞅了一眼昨日课堂上,国子监里的刘翰林得意洋洋把自己前些日新写的,上奏景泰帝的奏疏,交给底下的学生们作为功课欣赏仿写。 而题目正是劝景泰皇帝近来要多多临幸后宫,早日生出皇子,避免某些心怀不轨的小人趁着太子朱见济不幸早夭,景泰帝膝下无子的时机而趁机生事。 看着面前自己已经写到了一半的文章,梁储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果然,从那天开始,再回国子监,梁储就再没见过那位文采斐然的刘翰林。 那也是了梁储第一次感受到权力的力量。 这也让梁储坚定了日后在官场攀登的决心。 “王阁老!大同出了何事!” 梁储看着面前这个脾气火爆的倔老头,表情严肃。 大同,帝国北方重镇。 不光拥有十五万精锐战兵。 更因为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是直接拱卫京城三镇之一。 “梁首辅!” 王琼走了进来,连梁储令人端过来的茶水都没喝,直接走到了梁储面前,将手中的公文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张文锦密奏,因为常年拖欠军饷,加之近来朝廷要重修北方屯垒,移调戍卒戍守更加苦寒的北方,大同军镇内人心浮动!卫所内军户相互私语密谋,疑似有兵变的危险!” 王琼目光锐利,他定定的看着眼前这又一个南人们的首辅。 “还请首辅大人尽快拿个主意,无论是结清历年拖欠的军饷,还是暂停重修北方要塞的工事,都可避免局势朝着最坏的情况发展。” 梁储当然知道王琼口中的所谓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兵变!对于此时的明帝国而言绝不是什么稀罕事! 北方的士兵早在正统年间就已经领不到足额的工资了,而朝廷分配给普通卫所士兵的土地又被军户中的豪族大户所侵吞。 将军们和内地商人勾结,边境走私,跟女真蒙古人贩卖军械粮草的状况令人触目惊心。 北方卫所的军官和地方官员勾结,把军库里一把把火枪,盔甲,兵器卖给各路的蛮夷商人。 来换取毛皮,药材,白银等硬通货装入自己腰包。 一把普通的火铳,通过这张庞大的走私贸易网。 能一步步从北方的蒙古卖到东北的女真,再转手到朝鲜半岛,最后顺着海路贸易流落到东方的倭国,协助各地大名备战不久就要发生的战国乱战。 利润如此庞大,以至于北方每次蒙古人入寇,都要提前通知他们在明朝的这些合作伙伴一声。 避免误伤。 将军们都是如此,底下士兵们饥寒交迫,卖儿卖女,不惜卖身沦为长官奴仆的也是比比皆是。 这般凄惨之景,军队又不是机器,不可能不起来闹事! “王阁老以为该如何处理!” “严查北方各地军库,杜绝将领们和鞑靼人的走私贸易!朝廷立刻结清历年拖欠将士的饷银!重新丈量卫所土地,收回豪族通过不法手段侵吞的卫所田产,并分配给普通军士,重新恢复洪武朝时期的耕战制度!” “如此!方能安定天下士民!奸邪小人不敢趁机煽动人心!聚众作乱!” 王琼毫不客气的说道。 第五十八章 现状 梁储看着面前的王琼,苦笑了一声。 “王阁老所言极是,可先帝在世,北击鞑靼,东平女真,西扫宁夏王之乱,南征宁王,又操练京军,征讨河北河南叛逆……连番征战,国库早就空虚,不算各级将领的俸禄,北方九边之军光陷阵之士便超过五十万人,一年的军饷便是天文数字,如正兵一年是十四两白银,朝廷一年的开支就要多出七百万两,更何况营内选锋,铁骑,陷阵等精兵的军饷是寻常士兵的两倍,地方官府拖欠的军资油米也远不止一年而已,上千万两的花费,朝廷去哪里筹集。” “梁首辅此言谬矣!” 听到梁储的话,王琼却像是早有准备,紧盯着面前梁储的眼睛,言语坚定,开口道。 “若是朝廷严明法纪,追缴自洪武以来被各地豪族贪官相互勾结,侵吞的土地财产,并清查各地豪族仗着黄册无法追查,隐匿起来的人丁劳力!并下令追查东南不法豪商和北方各军镇的走私贪墨问题,抄没赃款,填补朝廷亏空,对这些各地已经侵蚀了大明数百年的蛀虫积累下来的财富而言,区区几千万两白银又算得了什么!” 听到王琼的话,梁储怔住了! 他重新打量着面前的王琦,这个出身北方,性格粗暴的三朝老臣。 他突然意识到,王琼今天来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北方大同可能存在的兵变。 而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向着天下最有权力和拥有最多财富的那群人发起挑战。 他是为了什么,他今天来到这里,背后站着谁—— 梁储看着面前的王琼,半响都没有说话。 他的大脑在飞速的运转。 北方的寒门士子?河北的军事地主?抑或是对东南地主集团垄断海运走私的暴利,垄断内阁人事,早就心怀不满的天下豪强。 这是一次逼宫!不是对皇帝,而是对于长期把持着明廷权力的南方世族的一次逼宫! 如果自己今天退让了,那么大同的兵变也许就真的只是被派到大同监军的都御史张文锦太过草木皆兵的妄语。 如果不退让,是不是距离京城不过百里的大同就真的要发生一场兵变。 以此来借用大同军民的怒火,逼迫内阁让步呢? 还需要更多的情报。 梁储定了定神。 “此事事关重大,牵连过多,况且西南战事在即,还需要禀明天子再做决定!” “还请梁首辅尽快禀明天子——大同局势如今一触即发,若是拖延太久生了事端,恐怕悔之晚矣。” “王阁老还请放心,现在我就修书一封送到司礼监禀明太后,询问天子清修何时结束!何日出关!” 梁储说道,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对于那个年纪轻轻,却动不动就宣布闭关清修的天子有些无奈。 此时是正德十六年九月底,天气已经转凉多日。 秋高马肥! 北方的鞑靼蠢蠢欲动,东方的海寇侵扰无休,在西南,在兵部尚书王守仁的操作下,三个月时间,二十万明军已经完整了集结整编。 时刻准备开赴西南群山!平定这自洪武建国开始,叛乱无休的西南土番! …… 通往北直隶的官道上。 一行轻骑疾驰而去。 “吁!!!” 为首的少年勒住了战马,看着不远处的骚动,眉头紧锁。 定新县城外的官道上,此时正有大批官兵押送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向着远处走去。 人群多是瘦骨嶙峋的女人小孩和老人。 有气无力的哭喊声一片。 “前方出了何事!仇鸾!” “臣在!” “你去探探情况!” 朱厚熜说道。 “是!” 仇鸾领命,带着几个下山后,又从湖广布政司抽调来回京的锦衣卫一同乘着快马前行! 骆安并没有跟着朱厚熜回京。 而是被留在和湖广,带着刚刚从bj,第二批抵达的锦衣卫们作为朱厚熜的耳目,监察西南事物。 而经过了此次磨练,仇鸾的性格也已经沉稳了许多。 历经了生死,不再是昔日咸宁侯府那个跳脱的十六岁少年。 不多时,回来的仇鸾便脸色有些难看,看了一眼朱厚熜,犹豫了片刻,心中暗骂当地官员该死,回禀道。 “定新县里闹了疫病,县官听信流言说是这些流民带进来的,因此命官兵将这些流民驱逐到城外。” “那疫病到底是因何而起!” 朱厚熜握住缰绳,直接追问道。 “是……是……” 仇鸾看着朱厚熜此时面沉如水,咬了咬牙,抬头看着天子那神威莫测的双眼。 “原本朝廷拨款让各地安置这些因为西南番乱和海寇入侵无家可归的流民,但定新县县令管理不善,导致灾民进了城后无衣无食,更无住所,加之灾民中青壮都被县中大户买走,抵御风险的能力更低,灾民因此死伤过半,尸体堆积城内腐烂无人清理,方才形成了这场疫病。” “真是该死!” 朱厚熜不用想就知道,那朝廷款项多半又落入了某些人个人的腰包里了。 “此地县官是谁!” “是正德九年甲戌科的进士李亨来,前年被调到定新县补了缺。” “留下几个人!以锦衣卫巡查的名义先拿了他!让县内设置粥蓬,搭建住所让灾民居住,告诉这些贪官污吏!再饿死一个人!从县官到胥吏,都不要做了!统统扔进刑部大狱里论罪!” 朱厚熜眼见远处灾民被官差抽打倒地,虽有怒气,但想到西南之事迫在眉睫,没有时间在此过多停留。 “是。” 仇鸾领命。 而朱厚熜看着不远处那些面黄肌瘦,瘦骨嶙峋的人们。 他又叫住了仇鸾。 “此地距离京城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二百里路程吗,若路上到驿站换马,两日可达!” 仇鸾小心翼翼的回答。 朱厚熜看了看身旁这些跟着自己在湘西奔驰,九死一生的锦衣卫们。 叹了口气。 “把我们的水和粮食都留给他们,一路上换马不换人,到了京城朕再好好犒赏诸位。” “臣代锦衣卫将士谢陛下恩赏!” 仇鸾分出了两个人,拿着自己刚刚被朱厚熜提拔为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腰牌去让官府放粮。 另一边谢恩。 朱厚熜等人远去,身后灾民群中传来阵阵高呼天子圣明,喜极而泣的欢呼声,和听到消息急匆匆赶来,汗流浃背的官员战战兢兢回答锦衣卫的质问。 又行半日,前有溪流,人群拥堵,传来阵阵肉香。 但仇鸾等人非但不为这民殷国富的一幕而欣喜,反而悚然一惊。 刚刚从湘西百鬼魔窟中回来,空气中味道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 那是人肉烤熟之后的味道。 仇鸾勃然大怒! 何方妖祟竟敢在天子脚下如此猖狂! 第五十九章 锦衣卫马上到你家门口 要知道,此地离京师也不过一百余里。 什么妖孽竟然如此胆大敢在此地吃人。 仇鸾抽刀刚想领着锦衣卫们冲上去,就被朱厚熜拦住。 仰头,他看见这位天子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哀色。 “其他人暂且在此休整!仇鸾,你和我一起去里面看看!” 朱厚熜下了,带着仇鸾走进了面前如同市集一样流民营中。 与定新县多是操着南方口音的流民不同。 此地的流民多是北方人,其中甚至还夹杂着蒙古人,色目人,女真人等等。 明廷的统治尽管看上去摇摇欲坠,但相较于四方已经彻底放下顾及给邪神供奉血食的蛮夷。 就连昔日辉煌的蒙古帝国如今都已经开始用生人祭祀起了那胃口愈发膨胀的长生天诸神。 更不要说什么女真,朝鲜呼罗珊等小国。 对于那些压根活不下去的底层人民而言。 润往大明往往就成了唯一的出路。 两旁用树木搭建起了小棚,商贩在其中叫卖,只不过他们贩卖的商品却是一具具人类的尸体,还有眼神空洞的活人。 看见朱厚熜和仇鸾两人皆是锦衣出行。 在树林里仇鸾换下来飞鱼服,换上来平民装束。 周围商贩顿时对着明显相较于那些灾民更有购买力的朱厚熜等人招呼了起来。 看着眼前卖肉的商贩,还有身旁那些被作为货物售卖,眼神麻木空洞,站在肉铺前等待客人挑选售卖的普通人。 其中多数都是女性和孩子。 朱厚熜身旁的仇鸾满脸震惊。 “真是可恶,太祖建国以来,便不许蓄奴,没想到百年之后,竟然还能在大明看到买卖人口之事!” 明太祖洪武五年(1372年),朱元璋亲自下令,明令释放因战争沦为奴婢的人,并宣布明廷永久禁止蓄奴,若发现有人擅自畜养奴婢,奴隶主需杖一百,奴婢恢复自由,并将这一条写进了大明律之中,不许修改。 可惜朱元璋一死,这道改奴为良之令便和他所制定的大明律一起,成了权贵们为自己谋取私利的工具,随意解释修改。 以至于到明廷中叶,蓄奴之风又盛行起来。 还美其名曰“义子”“家丁”。 仇鸾低声说道。 而一旁的朱厚熜轻轻的摇头,示意其稍安勿躁。 与朱厚熜刚刚在定新县遇到的那批流民不同。 眼前的北方来的流民中明显是青壮年居多。 朱厚熜亲眼看着一名二十余岁的女子含泪走进肉铺之中,从满脸横肉的肉铺老板手中换来银钱交给外边抱着孩子的男人。 之后便再次消失在肉铺之中,只留下门外徘徊,默默垂泪的男人和怀中哭喊的孩子。 朱厚熜来到两人面前。 抱着孩子的男人面容儒雅,显然在成为流民前也是书香门第中准备科举的书生。 “这位兄台!” 那抱着孩子的书生听见朱厚熜的话疑惑的转过来身。 朱厚熜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面额一贯的宝钞递给了书生。 朱厚熜自称是参加今年因为正德皇帝暴毙而推迟的科举考试的学子,仇鸾是自己的书童。 途径此地,看到街上人相叫卖,顿觉毛骨悚然,方才找这书生询问情况。 “我名叶郸,宁夏洮河人,自正德十年开始,西北连续大旱,官商勾结,严守府库,哄抬粮价,以至于殷实之家破产,百姓逃亡……” 那书生抱着孩子,声音悲切,缓缓讲道。 一个因为贪官污吏,不法豪商,利用天灾将百姓变为奴隶,公田变为私田,而致使卫所破败,原本尚算殷实之家破产流亡的故事展现在朱厚熜面前。 “三年前,我还在宁夏卫卫学读书,准备参加今年的科考,谁料想……唉……” 看着眼前自称要赴京赶考的考生,叶郸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羡慕。 “刚刚进肉铺是我家小妾,自愿卖身换来银钱资助我和妻子等往南直隶投奔亲友……” 说到这里,男人又是悲痛不已。 朱厚璁不置可否。 妾本就是奴隶之属,生杀予夺皆在男主人的手中。 她就算是不愿意,又能如何呢? “卖了多少钱——” “一斤作价十五文,得钱四百五十文。” 还不到半贯钱。 朱厚熜见男子说完,抱着孩子转身欲走,一旁仇鸾见此还想说喊住男人说些什么,却被朱厚熜拦下。 ........ “客人要点些什么!本店有上好的鲜肉馄饨——” 那肉铺老板见朱厚熜进来,热情招待。 “近来生意好吗?” “您看您说的,如今北旱南涝,西南有土司,东方有海寇,北方有鞑靼,可谓天灾人祸不断,生意焉能不好?” “都在此处?” “天南海北,当然是哪里有肉市去哪!” 说着,眼前如肉山一样的老板上下打量了朱厚熜一番,眼中生出了几分警惕。 “客人若不买肉,还请离去,我这边还有生意要做。” “我正是要与你做一单大生意的。” 朱厚熜说着,让旁边的仇鸾从怀中掏出一摞厚厚的宝钞。 粗略一看,竟有数百两,看到如此巨款,这肉店老板当即两眼放光。 他咽了口口水,看着眼前的朱厚熜,脸上不自觉的带着几分讨好。 而听到朱厚熜竟是要他替自己为市场上所有被迫卖身之人赎身之后。 他却摇了摇头。 “怎么,你不愿意?” 朱厚熜有些意外的问道,对于这肉铺老板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为何要摇头。 “客人有如此善心,将来死后必是能做菩萨的,我韩屠夫虽然是一介粗人,但也明白世上的是非厉害,做此行也不过是生活所迫罢了!这种给子孙积阴德的事情又怎么会推辞呢?只是公子一片好心,可恐怕对这些人而言并非完全是一件好事?” 确实,这些肉人本就是被丈夫,兄长,父母卖到这里的。 况且之前居家流离,不说回去之后会不会被家人再次收留,能不能找到自己家人,他们的家人现在是否还活着都是个问题。 就算被朱厚熜赎了身,日后又将如何生活呢? “后面的事情你无需再管,人各有命,天意自有安排。” 朱厚熜在他柜台下放下了一摞宝钞,说话间扬长而去。 确实不用担心,毕竟锦衣卫马上就到你家门口。 第六十章 钥匙 正德十六年,九月。 在对外宣称三个月的清修结束后,朱厚熜再一次在奉天殿接见群臣,讨论西南战事。 并发出诏令,命天下凡是不遵朝廷洪武太祖律令,擅养奴隶的豪强地主,凡是在十月一日前主动向官府投案自首,并释放奴隶的,官府免除其处罚,并按照释放的奴隶的多少给予一定的补偿。 若是十月一日之后被官府发现家中仍然豢养奴隶,则严格按照大明律处理,奴隶没收官府,奴隶主杖责一百并游街示众。 至于因为灾荒兵祸等不可抗力,买卖妻女兄弟的,地方官府要主动帮被卖者赎身,并帮助其找到家人团聚。 奉天殿上,听到天子出关之后突然发出的诏令,梁储和蒋冕等人对视一眼,顿时高呼天子体恤万民艰苦!天子圣明! 但坐在金台龙椅上的朱厚熜心中却并没有被这一片的歌功颂德所迷惑。 朝廷发出诏令是一回事,而各地官府豪强地主执行不执行又是另一回事。 君不见就连赈灾这种关系到国本的大事,底下官员都敢和地方豪强不法商贩勾结,随意的吃拿卡要,哄抬粮价,视百姓的生死于无物。 让这些豪强主动释放奴隶,官府帮助灾民赎身,朱厚熜估计十有八九这帮人又是随便找几个典型拉出去杖责一百敷衍了事。 更何况,那些大明地主们府上的“义子”“家丁”“奴婢”,大明的地主豪绅们可从不称呼他们为奴隶。 这些大明最有学问的人对这一天早有准备,不是吗? 但—— 话我已经提前跟你们提前说明白了。 等期限过后,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朱厚熜看着台下这些学富五车,名满天下的衮衮诸公,想到锦衣卫呈上来的清单上写着的他们背后的各个家族在各地的良田千顷,家中数千奴仆。 单说土地,少的几千亩,多的几十万亩,而且基本上都是在他们在任的时候获得的。 真可谓是一入朝堂,鸡犬升天。 朱厚熜心中想道。 与此同时,另一边,仇鸾已经带着锦衣卫和刑部人员突击了京城周围的数个流民营地。 并从内廷中拿出财货赎买被家人卖掉的良家子女。 清算流民营中发生过的种种不法行为。 不许百姓食人,不许拿人类血祭神明,是朱厚熜的底线。 为了应对那些黑暗中人类可怕的敌人,为了维持大明最基本的秩序,朱厚熜可以容忍很多东西。 外戚们对权力的过度渴望。 内阁中南方士族的领袖借用国家权力为自己的家族谋取利益。 北方的军事贵族边将,底层士族们对军功的渴求。 但人类最基本的道德是朱厚熜必须严防死守的。 不至于让这个世界的人类沦为与黑暗中的那些可憎之物同行的人形野兽。 朱厚熜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那封似是而非,被朝廷派往大同监军的监察院御史张文锦,连夜派遣快马呈上来的密报。 本该在嘉靖三年才爆发的大同兵变,在张太后被朱厚熜以雷霆之势扫除的大背景下,似乎要提前爆发了。 这又是朝中谁与谁的争斗在地方上的投影呢? 又有几方人马想要借这场呼之欲出的兵变达到自己的目的? 朱厚熜看着面前厚厚的奏折,底下的群臣相互争论不休。 朱厚熜感到疲惫。 在群臣在是剿是抚的问题上争论无休中,朱厚熜最后发出了两条诏令。 “命前军都督蒋定总领宣大蓟辽四镇兵马!以防不测!” “派礼部尚书毛澄持节前往大同,抚恤军民!” “退朝!“ …… 回到乾清宫中,朱厚熜在识海中观想着诸天宝鉴。 突破筑基之后,朱厚熜发现这诸天宝鉴也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 例如—— 朱厚熜神念一动,下一秒,他就出现在内廷的司礼监中。 正在和黄锦商讨亲军二十六卫改组事宜的吕芳当即被吓了一跳! “陛……陛下!” 朱厚熜摆手,让他们不要在意自己。 下一秒,金光一闪。 朱厚熜再次回到了乾清宫中。 现在的诸天宝鉴,不仅可以跨界传送,更能够在一界内传送人和物品。 虽然貌似只有自己能够使用。 朱厚熜心中突然心有所感。 自己目前的实力大概可以设置三个传送锚点,而且可以随意取消。 有了这个功能,以后自己在路上消耗的时间无疑就会少花很多。 例如这次去西南,也就不必连续对外宣称闭关三月,惹得朝野上下对朱厚熜的身体状况暗加揣测了。 而且,这次西南之行,那块在血蟒被消灭之后突然发热的后土印…… 朱厚熜用神念发了张图片到群里。 简单描述了一下西南中这块后土印发热的状况,但隐瞒了这块小印的来源。 “这是个什么东西?家里祖传的,盖房子翻地基的时候刚翻出来!” 朱厚熜问道。 明者见微,智者知祸:拿近点!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打个光!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刑啊宝友!你家能祖传三千年,家世够悠远的! 荣耀,胜利,血: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不开玩笑,真是祖传的。” 确实,按照这个年代的逻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玩意还真就是从朱厚熜家里的地基里挖出来的。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明者见微,智者知祸。历史专家,你给人家看看! 明者见微,智者知祸:这玩意应该属于是属于蒙昧时期人类祭祀时的陪葬品。这种东西不会单独出现,你翻“你家的地基”的时候就没翻出来别的? 朱厚熜想到了那副壁画。 “好像还有个什么什么图之类的。” 明者见微,智者知祸:破案了!这玩意应该就是个钥匙!加上地图说不定就是什么宝藏的大门钥匙。 一听到宝藏,那位头像涩琪的网友立刻来了兴趣。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要开始经典的寻找前人遗留下来的宝藏的环节了吗?我这个人最善于挖掘被历史掩埋的真相了!请务必带我!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快答应我!我好急啊!不好了!我身体好像有蚂蚁在爬! 后面是一连串刷屏的急急急—— 朱厚熜无视了这帮沙雕网友的插科打诨。 他盯着面前的这柄被这帮虽然平时有些沙雕,但在大事上还是相当可靠,并且学识见识渊博到有点离谱的网友们称作是钥匙的小印。 钥匙……吗…… 第六十一章 无极门 青山坊。 香茗阁。 因为最近青山宗下辖的灵田内妖兽伤人的事情越来越多。 杂役弟子都被暂时安排到了外门居住,等宗门派弟子清理完灵田附近的妖兽之后再回去上工。 此次两人会面便是谢灵韵来给朱厚熜送谢家今年的资助,和朱厚熜被拆除的小木屋里剩下的一些随身用品。 “师弟修为神速,怕是随时都可能筑基了吧!” 朱厚熜和谢灵韵在茶楼中对坐饮茶。 谢灵韵看着朱厚熜一身气血几乎凝实,几乎已经是见过的所有练气圆满修士中最强者,眼中不禁闪过了一抹羡慕。 这还是朱厚熜为了掩盖筑基修为刻意收敛,要是让她看见朱厚璁那堪比结丹修士的气血,怕不是要当场怀疑人生。 “哪里哪里,神识方面已然困扰了我许久,关于筑基神识一关,还有许多地方还不明白!恐怕还要再打磨些日子才可尝试突破!” 确实,朱厚熜突破筑基压根就没经历过心魔劫。 对于如何突破神识关卡还真是两眼一抹黑。 听到这话谢灵韵的心情稍稍平复,感觉作为世家弟子耳濡目染之下还是要比这些野路子好上不少,于是趁此良机向着朱厚熜耐心的讲解了心魔劫的大概。 此界修士突破大境界都要经历一遭心魔劫。 渡心魔劫时,识海中会有天女降世与之缠绵,此乃第一关色欲关。 如果能做到对千娇百媚的天女无论如何挑逗都心若止水,则天女会变为魔头,据说会幻化为修士心中最为恐惧的东西,以此试图动摇修士之心。 如果依然能够维持本心,毫不动摇,则来到第三关。 魔头散去,漫天神佛散发着圣光出现在你的面前,邀请你随他们腾云而去驾鹤升仙,享受无边自在逍遥。 大多数修士能撑过色欲关,也能够强迫自己直面自己内心的恐惧。 但九成的修士都倒在了第三关上。 因为在面对心魔时,人是做不到欺骗自己的。 况且,修士修炼到尽头,所求不就是得道飞升吗? 而一旦被诱惑,修士的灵魂就会被这些“神佛”收走,只在人间留下一具僵死的躯壳。 听着谢灵韵的描述,朱厚熜面带沉思。 这个世界的人以为突破筑基时看见的那些东西是自己修行时产生的心魔。 但在大明世界突破筑基境的朱厚熜能够很确定,自己突破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什么天女,更没看到过什么妖魔和满天神佛。 看来,相比于此界大多数修士,自己似乎又多知道了此界的一些隐秘。 “听说师弟之前对于武州国各地的诡秘之物很有兴趣?” 谢灵韵起身沏茶,来到朱厚熜身边时,问道。 她的眼中带着笑意,但朱厚熜知道,谢家已经开始调查自己的出身了。 可惜,谁也想不到朱厚熜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 任凭谢家掘地三尺,也只能追踪到几个月前青山宗升仙大会上,朱厚熜被老李头拉上山门的那段日子。 “我还是凡人之时,身旁不断的有人被诡异所害,那时我便立志,若有机会,便要肃清天下妖鬼!” “好志向!” 谢灵韵拍手,面带赞赏。 朱厚熜猜测她的身上定然带着某些能够甄别谎言的法器。 朱厚熜想到这里,追问道。 “入宗之后,我一直有意搜集关于诡异的资料,但是收获寥寥,不知道谢师姐可知哪里能满足我这个心愿呢?“ “师弟若真想了解,有时间可东行到无极城去。” 东极山,无极门。 一个靠着研究诡异,利用诡异而建立起的宗门。 无极门并非是本土宗门,在武州国的这个只是他们在武州国的分部。 据说是因为当年金甲神人天书传道之后,无字天碑在各派的疯狂争夺中破碎。 最大的一块便落在了东极山,于是无极门才选择将分部建在此处。 如今那块石碑碎片被无极门作为广邀天下贤才,不拘门第的象征而摆放在城内最大的广场上。 供所有到此的修士欣赏参悟。 而无极城内正有武州境内最丰富的关于诡异研究的资料。 听到此,朱厚熜脸上浮现出一抹欣喜。 并不是装的。 而是真心实意的为此界的修士和大明而喜悦。 看着面前的朱厚熜一脸向往。 面前的谢灵韵叹了口气。 “唉!真羡慕师弟活得如此逍遥自在,近来因为争夺黑山秘境的关系,我谢家和王家产生了不少冲突,族内两位族叔都在斗法中被那王家天骄王玄琦所伤!” 谢灵韵称为族叔的,自然都是和谢宝树一辈的内门修士。 修为最低也是筑基。 如今青山宗内世家内斗已经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了吗? 朱厚熜心中想道。 听见谢灵韵这样说,朱厚熜自然不能装作没听见。 朱厚熜一脸愤慨。 “可惜我如今修为低下,否则必不能让王家如此猖獗!” 实际上,朱厚熜已经感觉青山宗内斗目前隐隐已经有失控的迹象了。 先是那位令朱厚熜感觉无比怪异的青山宗少主,然后是自己穿越后突然开启的黑山秘境,慕容司马王谢四家内斗。 朱厚熜时刻准备着见势不妙便立马开溜。 这也是他并没有贸然向谢灵韵展露筑基修为的原因。 幸好此时来的只是练气后期的谢灵韵,而不是谢宝树这个老狐狸。 否则朱厚熜的真实修为根本无法隐藏。 不过,转念一想,此界的修士突破筑基往往要在练气圆满境界打磨个一年半载,将精气神三宝打磨到进无可进的地步。 谢宝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不过数月之间朱厚熜便成功突破筑基。 要是筑基的事情传了出去,在这个节骨眼上,势必要被谢家拉壮丁,投入到宗门内四大世家的内斗之中。 对于朱厚熜表态的立场坚决,谢灵韵看上去很是满意。 又寒暄了一会,谢灵韵借口执法堂有事,便先行离开。 临别时,朱厚熜问起了灵田妖兽伤人的事情。 “大部分都是从黑山跑出来的,或许是因为黑山秘境的影响惊扰了兽群,宗门已经派人清除,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正常。” 谢灵韵耸了耸肩,喝完了最后一杯茶,像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而朱厚熜却在心中暗暗敲响了警钟。 事有反常必为妖! 在搞不清楚目前青山宗的具体状况前,最好的方法就是远远避开。 送走了谢灵韵后,朱厚熜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看着谢灵韵临别时留下的那份武州地形图。 东极山——无极门吗—— 倒是个研究对抗诡异之法的好去处。 第六十二章 拍卖会 朱厚熜看着前往无极山的道路上横七竖八倒着的一地劫匪的尸体,摸了摸自己又重新鼓起来的储物袋,满意的点了点头。 正愁离开了青山宗,自己筑基之后的修炼资源要到哪里去搞,没想到竟然有人不远万里来送灵石。 “朱……朱大哥!你好厉害!” 朱厚熜正在翻着地上劫修首领尸体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时。 一道崇拜的声音在朱厚熜背后响起。 一个穿着红色襦裙的小萝莉站在朱厚熜身后,满脸的崇拜。 朱厚熜揭开了面前劫修首领脸上的黑巾。 赫然是青山宗王家的某位客卿。 内斗已经激烈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朱厚熜皱眉。 连已经离开青山宗的弟子都要派筑基修士追杀。 不过,倒是便宜了自己。 朱厚熜看着装得满满当当的储物袋,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自从突破筑基之后,练气期的储物袋朱厚熜已经看不上了。 哦!对了,一般练气修士根本没有储物袋! “瑶儿!不得无礼!” 此时,从朱厚熜身后的车队中走出一个头戴冠巾的中年男子。 看着地上劫匪的尸体皆是被一剑封喉,瞳孔猛地一缩。 对朱厚熜的态度也愈发的恭敬。 “多谢朱兄援手,才保了我车队一百二十九人的性命!” “不必!” 朱厚熜收好了这些送上门的快递侠的尸体,看着面前这支刚刚被劫匪吓得灵两股战战的商队,大笑了一声。 “既然蹭了尔等的车马,那么帮尔等除灭一些小贼自然也是我应当做的,若真要谢我,那便让车队尽快东行便是。” 听到这话,那中年男人立刻后回身对着身后正偷偷望着这里的商队伙计们喊道。 “没听到恩公的话吗!来几个人收拾下道路!车队继续往前往无极城!” 车队继续前行。 车上,朱厚熜取出了刚刚被自己一拳打断的,那王家客卿身上带着的飞剑。 筑基修士,已然可以御剑而行。 可惜朱厚熜不愿意跟谢家绑定的太死,没有展示自己的筑基修为,自然也拿不到筑基的后续功法和一系列筑基修士的法宝法诀。 王家客卿的储物袋里倒是有一本御剑口诀。 金虹剑诀! 炼成此法之后,修士御剑最高可日行千里,虽然速度仍旧比不上高铁,但也比得上一般的特快了。 摸着这两块断剑,朱厚熜叹了口气。 用是肯定用不了了,只能想想等到了无极城看看能不能当废品卖了。 车队又行了一天一夜,抵达了无极城城下。 “赵掌柜可知道无极城中可有修士交易之处?” 临别时,朱厚熜问道。 那商队老板思考了一下。 “在无极城的最东边有散修们自己自发组建的集市,好处是价格低廉,缺点是商品质量参差不齐。若是恩公想要保险些,则去可去城中金玉楼组织的拍卖会,金玉楼我赵家也有些许股份在其中!” 说着,他便从怀中拿出一张金红色请帖递给朱厚熜。 见朱厚熜有些犹豫,他接着说道。 “朱兄!救命之恩不胜感激,我赵家虽不是什么大族,但恩公若在城中遇到什么难处,可到随时福林商会找我!若能办到,定不推辞!” 朱厚熜方才接过。 那人松了口气,两人于城门口拜别。 在城门口的守卫登记过后,进入城内,感受着四周浓郁的灵气,朱厚熜倒吸了一口冷气。 竟然是四阶灵脉。 要知道作为武州国一霸的青山宗底下的灵脉也不过三阶上品。 四阶灵脉,已经足够元婴修士修行了。 城内建筑皆是五彩纷呈,街道上修士或是步行,或是驾驭法器,乘坐灵兽。 朱厚熜还看见了天空中竟有修士以两条蛟龙拉车。 十分的装逼。 而且,朱厚熜能够感受到城池四周都布置有阵法。 而且借助地势和地下灵脉,隐隐有一种此阵天成的架势。 朱厚熜到了城内,没有先去逛城内的商铺,而是先去找了洞府出租之所。 然后毫不怜惜的掏出上百灵石,租了间靠近城中心的洞府居住。 看的那个见朱厚熜进门,便要开口推销的女修两眼放光。 洞府内,拒绝了万居楼的迁居仪式。 朱厚熜看着手里这个金玉楼拍卖会上的拍卖品清单。 “玄龟甲、赤炼刀、千年精金,雷火剑,九阳望气术……” 林林总总上百件宝物,但朱厚熜能看上的也就雷火剑和九阳望气术两样。 不过,想到今日租借洞府已经花了自己身上小半身家,卖完这两件东西恐怕也不剩下什么。 难道,自己又不得不为生活所迫,过上爆千里打赏的榜一大哥储物袋的生活了吗? 生活所迫!都是生活所迫啊! …… 三日后。 朱厚熜凭借着请帖在金玉楼侍女的带领下进了二楼的包厢。 “包厢之中,我们万金楼会尽最大的能力保护客人的隐私,包厢四周都是用能隔绝神识血檀木制成,并配有阵法,就算是结丹大能也无法探查,客人拍下什么物品,交易结束后我们会派专人来给客人送来,保证交易的安全。” 听着一旁容貌精致的侍女的介绍,朱厚熜点点头。 弄得还挺正规。 朱厚熜坐定。 包厢布置有水幕阵法,可以通过面前的水帘清晰看到外面正在发生的一切。 随着铜锣声敲响,一个方脸,面容凶恶的黑衣大汉走上了台前。 “竟是此人主持。” 看见此人,会场中传来了一声声惊诧的叫声。 “无极门掌门门下二弟子,黑煞鬼罗魁!” “看他周身气场,怕是已经有筑基圆满修为了吧!” “他今年才五十六岁吧,不到六十岁筑基圆满,结丹有望啊!” 听着台下的议论纷纷,那黑衣大汉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丝得意。 而包厢之中,朱厚熜看着此人,也同样满脸凝重。 此人是自己见过的筑基修士中堪称最强者。 太强了!怕不是一拳根本打不死! 非要朱厚熜再打第二拳才行。 朱厚熜见此大惊,卧在软榻上的身体激动的翻了个身。 “多谢各位捧场!话不多说,我们的拍卖会现在开始……” “第一件拍品是一头筑基鬼妖身上活取的玄龟甲,可炼制防御法器,入药,起拍价五十灵石——” “六十灵石!” “七十!” “七十五!” 看着外面的争吵,朱厚熜兴致缺缺。 参与争夺的自然都是筑基修士,但这数量未免有些太多。 粗略一算,至少在场的筑基修士都有数百人。 这也让朱厚熜对于无极城的实力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第六十三章 大同兵变! 若是无极门如果决定不再奉青山宗为主的话,割据东土,恐怕就连青山宗对此也只能是鞭长莫及。 “一百灵石!” 突然,一个年轻但自信的声音传出,压倒全场。 众人纷纷侧目,只见三楼天字号包厢中正有一个白衣贵公子模样的人正举着酒杯,对着窗户遥遥一拜。 “竟是黄家大公子!” 武州国五姓七望,青山宗慕容,司马,王、谢占了五姓之四,而这黄家便是五姓中最后一姓。 族中不光有众多筑基强者,更有一结丹老祖坐镇。 看见是黄家公子,原本还想要竞价的几名修士顿时犹豫了起来。 而那位公子就这样笑眯眯的站在窗前看着众人。 “一百灵石!还有更高的吗!” 见久久无人响应,那黑衣大汉罗魁脸上表情明显有些难看了起来。 显然是此物的价格没有达到内心的预期。 “本次拍卖由无极门和金玉楼共同担保,诸位大可放心。” 一旁的金玉楼掌柜白发老头在一旁笑眯眯暗讽了一句,那黄家公子闻言冷哼了一声,关上了包厢的窗户。 随后的拍卖便平平无奇,朱厚熜花光了那黄家客卿几十年来最后一点积蓄,拍下了那柄二阶中品法器雷火剑和九阳望气术。 事实上,对比朱厚熜已经堪比结丹修士的肉身。、 筑基法器给朱厚熜的提升着实有限。 但朱厚熜只是眼馋御剑飞行的便利而已。 根本不需要用飞剑去战斗。 雷火剑加九阳望气术,足足花费了朱厚熜一百二十灵石。 即使对于筑基修士而言,上百枚灵石的巨款,没有数十年的积累是攒不下来的。 而且朱厚熜拍卖时竞价格外豪气,似乎根本不介意溢价。 更是让许多隐藏在拍卖会中,别有用心之人看在了眼里。 金玉楼的服务确实是周密,特意安排了所有消费一百灵石以上的客人走了后门密道。 但奈何朱厚熜本身的想法就不纯。 离开了金玉楼,立刻便漫无目的的哪里偏僻往哪里走。 “还真有不怕死的!” 刚走出内城,朱厚熜就感觉到几道带着恶意的神识从背后牢牢锁定住了自己。 小巷中,三名头戴黑巾的劫修对视一眼,从朱厚熜背后跳出来,挥刀喝道。 “交出……” 话还没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领头的那人的头颅便被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朱厚熜扯了下来。 “筑基圆满体修!” 看着筑基后期的首领死的如此干脆利索,剩下的两人怪叫了一声,转身欲跑! 但下一刻,就在朱厚熜这个陌生人面前掏了心窝子。 “果然,喜欢做好事的男孩都不会缺钱花!” 朱厚熜翻找着几人的储物袋。 相较于那位在宗门有家有业的王家客卿,他们储物袋里东西明显就要多了不少。 光灵石加起来零零碎碎都有六七百块。 那么,买点修行用的丹药,顺便有空再参观参观那块无字天碑的残片。 自己大概就又可以回大明界继续修行去了。 晚上,朱厚熜熄灭烛台上的灵火,看着从那几个劫修身上搜到的武州国各大势力重要人物的名录,心中想道。 五姓七望。 金木水火土。 各自掌握着一种武州国内最强的五行功法吗? 而此地一霸的黄家,其老祖恰好就是以一手吞天烈焰掌成名的火系高手。 …… “陨落的太阳” 又或者说—— “日丧亡以卒岁兮,辰回曜乎寝野外。” 当朱厚熜回到大明世界的乾清宫中,回想当自己看到无极城那块无字天碑残片时,刹那间如潮水般突然涌入自己脑海中那篇功法! 陨日坠火诀—— “在昔周日!暂皇居此!金宝斯毁!玉石皆碎!” “烈火燃山!周公劝德!玉石俱焚!成丹砂色!” “……” 朱厚熜感觉自己应该是不经意间符合了某种条件,方才得到了这天碑传功。 据说每个能得到天碑传功的修士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从无子天碑上获得的功法也都各有所不同。 天碑残片,火属性功法,黄家…… 朱厚熜隐隐把握住了什么。 如果说大日真法更侧重于炼体。 那么这个陨日神功显然更加专注于神通法术。 术可通神。 这是朱厚熜潜意识里对这功法的最好形容。 并且,不像大日真法是一个永久被动技能。 陨日坠火诀则是一套完整的直通化神的功法。 而且这套功法到化神还隐隐有意犹未尽的意味。 朱厚熜猜测其后仍然有后续。 或许需要朱厚熜有着更高的修为,或者需要完整的无字天碑,亦或者两者兼要。 而就在此时,宫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听声音是黄锦! 此时正是子时,窗外是无边的黑暗,只有宫殿中烛台上那一尊烛火竭力发出微弱的光芒。 “出了什么事情?” 朱厚熜抬起头问道。 听到朱厚熜的问话,黄锦走了进来,他脸色惨白,身形摇晃,语气打颤。 “陛下……” 他竭力不让自己打颤的牙齿碰撞,在天子面前发出丢人的响声。 “大同军报!原大同军户郭鉴,柳忠等人煽动卫所官兵谋逆,叛军打开大同城门,大同失陷,又打开府库,散发钱粮,释放囚徒,纵火焚烧都察院和总兵府。大同镇守王某和总兵官江桓在混乱中逃走!都御史张文锦被叛军乱刀杀死后被大同军民分食!” “内阁急奏,请求陛下应允,连夜加强京城防备,并征调北方各镇兵马讨灭叛逆!” 黄锦说完,宫殿中的烛火突然熄灭。 这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朱厚熜站起了身。 他看见随着黄锦的到来,殿外跪了许许多多的人。 羽林前卫指挥使蒋安,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振武卫指挥陆炳等一众内廷忠臣。 人们神色紧张。 要知道,大同距离京师不过数百里,一旦叛军昼夜疾行,舍弃辎重,轻装向着京师进军。 那么三日之内便将兵临城下。 而且,从朝廷得到消息,就已经过去了一日半的时间了。 朱厚熜先望向了吕芳。 “内廷今日可有异动?” 第六十四章 妖女 吕芳闻言,知道天子在问被囚禁于景阳宫的张太后。 当即回道。 “接到军报,臣便立刻命皇城禁卫戒严,并无异动!” “那么着令前军都督蒋定领京军一日内分批入京,加强城防。” 看到即使是听到大同失陷的消息,这位陛下的脸上却也没有多少慌张。 甚至相比于叛军,他更在意前朝的张太后是否还在掌握之中。 “让内阁商议下,先不慌讨灭,推举出几个人选和锦衣卫一同前往大同安抚便是。” 听到眼前天子的话,众人跪在地上,口称万岁。 朱厚熜又回到了乾清宫中坐下,上辈子对这段历史的依稀印象让朱厚熜知道,大同军队最后是并没有选择向京师进军的。 而是接受了朝廷的招抚。 后钦差总督刘源清与总兵郜永摆下的抚慰大同军民的宴席上,朝廷背弃承诺,将发起叛乱的大同军民领袖全部杀死。 失去了叛乱的核心,大同之乱被彻底平定。 虽然卑劣,但这也表示大同的军队更多是反贪官污吏,反对饥饿和欠饷。 但并不反朝廷,反皇帝。 虽然叛乱比历史上提前了三年,但因为朱厚熜才登基了一年,什么政策都还没有推行,大同的军队更不会对朱厚熜比历史上心生更多的敌意。 如若他们真的向京师进军—— 那朱厚熜也只能祈求尽量不造杀戮。 毕竟,他们不是妖魔,而仅仅是一群因为官府不当人不发工资,每日受到长官欺压,活不下去的苦命人。 但明廷的财政问题着实需要解决。 朱厚熜又看见了那封内阁王琼多次向内廷秘密呈奏的,关于清查南北走私,追回百年来被地方豪门以重重手段侵吞的朝廷田产的奏疏。 等朝廷大军讨灭了西南,安定住局势,也是时候该对这些趴在天下万民身上吸血的蛀虫们动动刀子了。 …… 此时,大同城内总兵府。 叛乱多的军队把守着四周要道,昨日的大火熏得墙壁发黑,台阶上还有未清理干净的血痕。 郭鉴迈步走了进来。 看见郭鉴的到来,守门的士兵连忙行礼。 这些站岗士兵神色疲惫全身干瘦,显然是长期劳苦加营养不良,面有菜色。 “郭总旗!王福胜大人已经在殿内等候您多时了。” 郭鉴点了点头。 他随着带路的士兵一同迈步进了总兵府。 他脚步沉稳,面色阴沉,往日在塞北风吹日晒的一张饱经沧桑,处变不惊的脸上此时隐隐带着一抹忧愁和愤怒。 兵变已经两日,可原本应当兵变之后,立刻向朝廷派遣,陈明大同将士一片拳拳之心报效君父的使者却丝毫没有见影子。 而且,最近又传出几个叛乱首领在这个万分紧要的关头,在总兵府内大摆筵席,从城外搬来了好多的东西,像是在招待着什么客人。 郭鉴内心对此便愈发的愤怒和不满了起来。 “郭总旗!” “朱百户!” 在总兵府门前,带路的卫兵先行退去,郭鉴刚要开门,就看见了旁边一个同样是刚刚到来的熟悉身影。 面前之人名为朱振,据说是平遥僖靖王朱佶煟的后代,只因祖先犯了罪,在正统年间被剥夺了爵位,家人被发配充军,方才沦落至此。 此时见到郭鉴,他的脸上同样带着几分惊讶。 “郭将军也是被召来总督府议事的吗?” “正是!” 郭鉴回答道,但他心中的疑惑此时更加浓重了。 面前的朱振听到郭鉴的回答若有所思。 像是无意的说道。 “听总督府的守卫说,近几日看见有两名穿着锦衣的女子,带着大量的财宝进了总督府,不知道可有此事?” 郭鉴怒火更甚。 攻下大同后,原本想着便给大家发了饷银,分了粮食便自行散去,亡命天涯。 谁料想王福胜陈浩等人却借口金银粮草统一分配,强行把府库内钱粮扣押了下来。 这一连拖了两日,都不见给将士们发粮发饷。 “此事定要在王福胜等人面前问个明白!” 郭鉴说着,他大力推开了面前总兵府的房门。 而门内确如朱振所说,但也与郭鉴想的有所不同。 一股浓烈的熏香味扑面而来。 两个带着黑纱和白纱的女人站在屋内的中央,面前是一尊用金银铸造的神像。 千户王福胜和总旗陈浩,还有很多叛乱的核心将领此时都虔诚的跪倒在地上,随着左侧那黑纱女子如梦游一般的呼喊舞蹈,一齐对面前的那尊大神叩首。 “你们在干什么……” 郭鉴望着眼前的一切,他突然惊觉眼前这些熟悉的同僚们此时却是如此的陌生。 昏暗的房间内,四周的窗户都用木板封死,中间只点着一盏油灯。 人们听到声响,全部都扭头看着身后的两人,昏黄的烛光打在他们的脸上,闪烁不定如同地狱中的恶鬼。 朱振见势不妙,想要转身离开,可身后的屋门不知何时已然被悄无声息的关闭。 “郭总旗,朱百户,既然来了,为何不随大家一同朝拜黄天上帝,歃血为盟,到京城去向天子陈明万民苦楚呢?” 那黑纱女子看着面前有些不知所措的二人,轻笑一声,开口道。 郭鉴这才赫然发现,眼前那尊不知名的,没有五官的金身前的牌位上,赫然写着“黄天大罗洞金光无上御极太平皇天上帝”几字。 郭鉴此前从未听过这尊神明的名字。 更不知道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的大同的总兵府内。 但他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遇到了邪教妖人。 而地上自己那些大多神情空洞,表情呆滞的同僚多半都已经遭了这些邪教妖人的毒手。 听到对方竟然声称要领着大同士兵进逼京城,他不再犹豫,当即拔出腰间跨刀,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浇在刀上。 “妖女看刀!” 当即持刀朝着那黑纱女子扑来! 近了!刀身下一秒就要砍中那黑衣女子的头颅。 旁边又是一声轻笑传来。 那白纱女子手挽飞花,下一刻便打出两枚铁钱将郭鉴手中的长刀打飞出去。 郭鉴踉跄的后退一步,摊开手掌,虎口处已然是满是鲜血。 他目光惊骇的盯着那白衣女子。 若是朱厚熜在场,定然能发现此人便是当时在西南柳山上逃走的白莲教妖女。 第六十五章 被反pua了 “多谢圣女援手!” 那黑纱女子不慌不忙的道谢,语气淡然。 根本没把眼前的朱振郭鉴二人放在心上。 “何必道谢,等姐姐重夺李唐天下,说不定到时我白莲教还要仰仗姐姐册封成为天下正教呢?” 白莲教圣女说道,而话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小姐!是否要——” 底下的王福胜起身,在这黑纱女子身旁询问道。 那黑衣女子拿下了黑纱,露出了一张虽然冷若冰霜,但眉宇间却有着万种风情的精致面容。 其一举一动皆是举止娴雅,仪态万方,与旁边虽然面容同样精致,但举止言行却带着一种乡野气息,时刻暴露着其村姑本质的白莲教圣女呈鲜明的对比。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一旁的白莲教圣女感受到两人的气场差异,明显笑容了僵硬了几分。 “我已脱离家族,已然不是李家二小姐,如今叫我会首便可。” “是!” 王福胜答道。 而一旁扶着郭鉴的朱振看见了那张面纱之下的真容之后不禁悚然一惊。 “米脂李家李璐瑶!” 朱振震惊不已,甚至下意识掐了一把一旁的郭鉴,把郭鉴掐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米脂李氏,自称祖上是李唐宗室的一支。 其族地在如今的陕北米脂县。 是明代西北赫赫有名的豪族。 这代的族长名曰李龟寿,其弟李龟年任陕北提刑按察使,有钱有权,是陕北响当当的豪门。 李龟寿膝下一子两女。 二女李璐瑶,三女李涵清都是当地有名才貌双全的美人。 朱振说到底祖上和皇家还有牵连,曾在被长辈带去参加李家小姐的笄礼时,凑热闹见过眼前之人。 豪门贵胄家中的女子本身便是家族势力的一部分。 不仅是家族联姻结盟的工具,更是刺探夫家情报,通过培养下一代,或下毒、暗杀、夺权、谋夺联姻家族财产的重要棋子。 那些忽悠小民小户的愚昧的思想手段无论怎么说都用不到他们自己身上。 只不过那时的李家小姐光芒万丈,朱振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一天会和这位前途光明的李家小姐的命运有什么交集。 可如今—— 朱振左手扶着郭鉴,右手握着腰刀。 看着面前同样抽刀而来的诸多被这妖女蛊惑的同僚,还有那个一击就要了郭鉴半条命的妖女,知道今天大概率是走不出去了。 见那黑衣女子缓缓点头,王福胜带着众人抽出了刀剑,向着面前的两人逼近。 正当朱振看着面前明晃晃刀剑绝望之时,一声道号从屋檐上传来。 “无量天尊!昔日祖天师领上天法旨罢废六天三道,以正一盟威之道,破六天故气,那由鬼神支配的妖魔天庭,没想到时过千年,却仍有人祭祀,岂不谬哉!” 只见一青衣老道手持一把拂尘从天而降,朱振发现他的肩头落满了灰尘,显然是已然在此地等候多时了。 他一挥浮沉,一股青色的劲气射出,将人群逼退。 他口中所言的正是东汉末汉顺帝时期道教内部爆发的三天六天之争! 六天是指自伏羲女娲以来,商周时期大行其道用血食祭祀的鬼神之主。 东汉以前民间的祭祀体系是“六天治兴,三道教行” 但在汉顺帝时,邪气滋生,淫祀泛滥,三道交错,天灾不断,邪鬼横行,民不聊生。 所以太上下降“平六天之治”,命祖天师张道陵,“罢废六天三道”“事平正三天”,打破之前支配鬼神界的六天,帮助三天形成新的统治。 “原来是你这个老牛鼻子!你竟敢追到这里!” 看见这老道,李璐瑶身旁的白莲教圣女想到自己在西南群山中被追的到处乱跑,风餐露宿的悲惨岁月,面容都不禁扭曲了起来。 “我也并非针对居士,只是此次天师奉旨西行却葬身西南,在我们的地界上出了事,终究要给天师府一个交代!” “五斗米道的老东西!张鲁留下的杂碎!今天太平道真师在此!你以为今天你还能走的出去!” 面前的白莲教圣女听到这话明显更气了。 你家的天师明明是自己找死往柳家祖庙那东西脸上冲才死的。 关自己什么事? 那时候自己已经被王守仁带着的朝廷大军追的满山乱窜了不是吗? 听到这话,面前的老道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小瓶符水,让旁边的朱振喂郭鉴喝下。 郭鉴只抿了一点,虎口的伤势便肉眼可见的结痂。 甚至连精神都振作了许多。 郭鉴眼前一亮,还想再喝,却被老道拦住。 “喝多了会折寿的!” 见郭鉴有些不信,以为是这道人吝啬。 “一口十年寿命!” 老道幽幽的说道。 郭鉴闻言手一抖,迅速的把瓶子还给了面前老道。 “对于西南之事,我也有所听闻!不过我最好奇的还是,因为封印松动而流出的那尊西南蛮神的化身到底是如何被如何消灭的?” 李璐瑶给身后的神像上了三柱香,说道。 不说那被封印上百年的蛮神化神,就是那柳山的血娘娘,都不是几个天师可以对付的。 要说张道陵复生,说不定还有些可能。 可惜历史上张道陵入川斩龙后便已然力竭,不久就兵解而去。 也没空继续处理西南这几个祸害。 “妖孽霍乱西南千年,吞噬百姓数以万计,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仙人收它!” 老道回答,他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李璐瑶。 “倒是这位李仙子,昔年太平道称“黄天降世,救济斯民”,虽手段偏激,但也是为从摇摇欲坠的汉庭和诸多妖魔鬼神手中拯救天下,李唐晋阳起兵,荡灭群魔,驱逐万鬼!重开盛世!……仙子身为李唐宗室之后,如今又何必与这白莲妖人为伍?” “我李唐承接土德降世,朱氏火德,非吾等之天命!” 李璐瑶淡淡的说道。 “朱氏驱逐元廷,有功于天下,元廷属木,以火焚之,暗含天命,能覆灭朱氏的,应是水德眷顾之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你们——” 那老道劝道。 “五德本同出一源,仙子何不顺应天命,等待时机呢?” 确实,按理说等水德完就又该土德了,那时候你们再上也不迟。 可面前李璐瑶听到这话不禁失笑。 “道长乃张鲁后人,与天师府也同出一源,为何要困守西南荒芜之地,而不顺应祖天师号令,去龙虎山享受朝廷册封呢?” 听到李璐瑶这话,老道沉默不语,随即撂下狠话。 “看来李家反意已决!那便唯有一战了!” 第六十六章 苍天已死! 老道神情一凌。 面色冷峻,显然是被这一番话戳到了痛处。 不再多言,开始做法。 “原始天皇!下率五猖!” “天兵降世!诛灭魍魉!” 其念动口诀,连拍腰间那只黑漆漆,上面用符文封印的陶罐。 陶罐周身上写北极大罗斗姆密咒。 立刻,便从罐子中飞出数百青衣老道在西南群山之中,收集到的五方草木百精,喂养驯服,并用秘法操练而出的五猖鬼兵。 与龙虎山天师道术法调动的历代祖师所供奉的天兵相比,这五猖鬼兵行事更为无拘无束,逢战更为猖獗残忍。 面对这五猖鬼兵手舞刀枪,狞笑着冲来,那白莲教圣女当即后退了一步,西南群山鬼瘴之中,这些日夜跟在自己身后的五猖鬼兵给她的阴影着实太深了。 来无影去无踪,虽叫鬼兵,实属地兵,不受正法血煞之气克制。 不管是白莲妖法还是太平道术,对这些鬼兵的作用都着实有限。 然而她身旁的那位李璐瑶李小姐看到眼前的这数百鬼兵,眼神中却不免有些失望。 眼见眼前数百五猖鬼兵扑来,手中却依然不紧不慢的捏着法诀,淡淡说道。 “早听闻昔年汉末之时,太清昭化广德真君凭借一手五猖御鬼之术割据汉中,以五斗米道教化人民,安定百姓,后投降把控汉庭的曹魏政权!据说受降当日,许昌城上鬼兵过万,阴煞之气遮蔽天日,魏武帝曹操见五猖兵马军阵严整,不似一般私坛鬼兵!见之大喜,于是遂封张鲁为镇夷将军,领汉宁郡太守!” 说着,总兵府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雷声。 面前李璐瑶的眼中隐隐有雷光闪动! 不同于正一道天师直接召雷显化周身,神雷护体! 那雷声来自于天际之外,不像法师征召,更好似带着天地之威,携带着滚滚惊雷一齐杀来! 雷声隐隐,整片天地骤然被一片白光笼罩! 那青袍老道脸色骤变! 那是只在传说中唯有太平道天师方才可用的神雷法术! 自汉末千年以来再无听闻有人炼成!本以为是太平道残党为了哄骗信众编出来的故事! 没想到,现实中竟然真能让他遇见。 “快走——” 他抓住了一旁已经看呆了的郭鉴和朱振二人,连背后那辛苦祭炼了数十年的五猖鬼兵都不要了,转头便跑! 两人作为军队小官,他们虽然懂得一些应对普通邪祟之法,又如何直面过此等天地之威! 好似自己不再是官军,才是应该被诛灭的邪祟。 “可惜……” 身后,李璐瑶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可惜。 不知道是可惜无法见识当年张鲁率领数万鬼兵纵横天下的英姿,还是感叹五斗米道后继无人。 连张鲁的百分之一的实力都不曾达到。 但此时!这些都不重要了—— 李璐瑶伸手,似要捉住那一抹雷光。 就我看看,今日之后,明廷是否还有能够统治天下的实力和器量吧! 她望着那在狂风阴云之间疯狂奔逃身影。 对着头顶阴云之后的雷光,高深喊道。 “雷公助我!” 阴云之后!白光隐动!无穷充斥着毁灭与新生之力的雷霆隐藏在乌云之后躁动不安! 似有颠覆天下的气势! 李璐瑶以指为剑,指向前方。 “诛灭魍魉!” …… 看着总兵府外,天雷在轰鸣咆哮中下落,百鬼尽成灰烬,在哀嚎中化为青烟。 雨中奔走躲避天雷的青袍道人仰天吐血。 但步伐却一刻都不敢停止。 两只腋下一边一个夹着郭鉴和朱振仓皇逃去。 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 “姐姐真不愧被太平道上代会首誉为若生在汉末,能与三公将军比肩的人物!刚刚那个老道修为恐怕比之上代天师也不逞多让了吧!可却被姐姐轻易的制服。” 白莲教圣女语气轻快,似乎真的为自己的盟友如此的强力而感到喜悦。 而面纱下掩饰着她直面李璐瑶召来的那滚滚天雷之后,几乎要克制不住的震撼和忧愁。 这就是当代太平道主的实力吗! 如此强的实力,近似于神话之中的人物。 在这个时代,称得上一句天下第一也不过了吧。 对比着那位死在西南的老天师,名义上天下玄门之首的钦天监监正李璇。 白莲教圣女忍不住想道。 怪不得!李家会如此急不可耐的率先动手!试探明廷的底蕴! 更重要的是,太平道近来如此高调行事,难道是黄神又要醒来了吗,太平教众急于为黄神搜罗祭品供物,方才—— 想到那些沉睡中的可憎恐怖之物,白莲教圣女难掩心中的恐慌。 那是笼罩在黄衣之中可憎怪物,黄天后土的主宰,从蛮荒的上古时代便奴役着人类,六天故气败军死将之首,妖魔天庭的无上大君! “不过,姐姐就这样放这几人走了吗?” 白莲教圣女眨了眨眼睛。 “总要有人给明廷报信的!” 李璐瑶又回身给身后的黄天大帝上了香。 回答道。 是的,在摸不清明廷如今还有多少底牌之前。 在大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天下豪门对于明廷的试探。 自土木堡之后,明廷虚弱不堪,这是天下豪强所共知的事实。 但究竟虚弱到了何种程度,却并没有人愿意赌上举族的性命为之一试! 这也是李璐瑶在三个月前正德皇帝死讯刚刚传开,便主动和家族脱离关系的原因所在。 从宣宗开始,正值壮年的皇帝在皇宫中屡屡暴毙。 正德皇帝干脆被绝种灭门。 连皇帝的性命都保护不了。 明廷的虚弱可见一斑。 但纵然如此,天下豪强相互掣肘提防,却都不愿率先动手试探,还是让明廷硬挺了这么多年。 是时候了—— 李璐瑶抬起了头,对面前庄重威严的黄天上帝虔诚的叩首。 时间已然证明一切!明廷已然无力再庇佑天下万民! 七十年来!人民为万鬼所害!天朝受诸夷侵扰!百姓死伤无算! 天命当更迭!天下豪强群雄自当并起!整顿兵马!炫耀武威!逐鹿中原! 当然,若是明廷在此展现出了依然能够轻松压服天下群雄的实力。 那么大家自然都会当作一切都无事发生。 开玩笑!坚决拥护天子陛下和朝廷统治好不好! 大同的兵变不过是太平道的余党趁机煽动军民作乱而已。 各地豪强自然会积极响应朝廷号召,主动讨伐太平道妖人,为朝廷分忧解难!甚至主动上交近些年来拖欠朝廷的税银!返还官府的土地和财产! 就连米脂李家都会主动派遣弟子来追杀李璐瑶这个家族叛徒,以此来洗脱罪名,向明廷展示自己的忠诚,祈求天子怜悯。 不过,这都是建立在明廷还有压服天下豪强的前提下的。 但这个可能性太低了。 虽然蛮神分身被灭,占据湘西上千年的血娘娘伏诛着实让李璐瑶感到意外。 但明廷这几十年来的虚弱是做不得假的! 就让我亲手撕开明廷这张自土木堡之后已经悬挂了七十余年的遮羞布吧! 李璐瑶再次在黄天大帝像前虔诚的叩首。 不知是否错觉,一旁的白莲教圣女似乎看见了那尊无面的黄神似乎笑了一下。 令白莲教圣女顿觉毛骨悚然。 一旁李璐瑶的声音传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第六十七章 皇城之谜 “外面是什么声音。” 受命前往大同抚慰军民的袁宗皋听到外界的嘈杂。 皱着眉头,说道。 “有一道人浑身是血拦在路上,自称是从大同来的,有急事要见大人。” 门外的锦衣卫一抱拳,隔着车窗回到。 此人虽骑在马上,但也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相貌堂堂。 如今的锦衣卫缩编之后,能担任旗官以上职务的皆是亲军二十六卫整编过后从各卫征调来的忠心耿耿的精锐。 接受恩赐后开始修行吐纳之术,便是修仙界武道求真之法——红蛇拳。 倒不是朱厚熜吝啬,实在是大明世界灵气稀薄,根本支撑不起来像另一边修仙界武修那样的修炼方式。 而且修炼太快也有失控的风险。 红蛇拳本身就取自赤蛇拼搏化龙之真意,与龙雀血脉配合,反而相互促进。 倒是有几分提炼血脉的妖修的意味。 “既然是大同来的,那就有劳洛小旗官带他过来!” 袁宗皋听到那道人浑身是血从大同而来,不敢怠慢。 而对于身旁负责护卫的锦衣卫语气也是极为客气。 虽然袁宗皋并非玄修,但也知道锦衣卫改组之后,新任的这些旗官身份并不简单。 虽然旗官不过百人,但每个人身上隐隐都有修为在身,又极得天子信任。 有直接面奏天子陈述情况的权力。 虽不至于让堂堂六部尚书主动讨好,但也不敢怠慢。 “末将遵命!” 那小旗官领命之后,很快就带过一道人来到袁宗皋车前。 只见此人道袍破烂,衣衫染血,脸色苍白。 明显是刚刚经过战斗。 这青袍道人先是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袁宗皋身旁那个持刀护卫的锦衣卫。 但也只是略微惊讶了些,即使是面对锦衣卫和当朝尚书,表情却依旧玩世不恭。 先是从怀中拿出了一块湖广布政司颁发的腰牌递给一旁的锦衣卫证明身份,接着便拱手向袁宗皋陈明情况。 “贫道白云观掌教张茂德,受左都御史兼内阁阁员,总督西南军镇,王守仁王大人之命,追击白莲教妖女。” “谁料想那妖女狡猾,竟一路北上逃往大同,却不曾想让贫道撞破白莲教与太平道逆党相互勾连,煽动大同军民杀官造反的密谋。” “那霍乱大同的太平道妖众会首,正是陕北米脂县豪族李氏族长李龟寿的二女李璐瑶。” “此话当真!” 听到大同兵变不仅是受邪教妖人鼓动,竟然还与陕西地方豪族有所牵扯,袁宗皋闻言大吃一惊。 如此,那此事就已然不再是一场普通的军士因欠饷群情激愤之下的哗变了。 而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被地方野心家利用,矛头直指朝廷的军事叛乱! “大同兵马可有异动?” “已然开拔向京师进军!” 张茂德耸了耸肩,双手一摊,回答道。 闻言,这支原本带着赏赐,打算去大同抚恤军民的车队顿时骚乱了起来。 “安静!” 锦衣卫强力维持秩序,才将骚乱镇压下去。 袁宗皋沉思片刻,扭头看向一旁的洛小旗官。 “还望小旗官与张观主乘快马回京禀报朝廷大同实情,我带着车队在后跟上1” 听到这话,锦衣卫首领面带忧色的看着面前的袁宗皋。 “大人何不与我一同同行,车队辎重众多,恐拖慢速度,若是叛军追来该如何是好?” “我受朝廷诏命前往大同抚恤军民,就算如今事情有变,又怎可抛下使团落荒而逃,个人名节是小,更有失朝廷威仪。” 那锦衣卫最后深深的看了袁宗皋一眼,没有再劝,带着张茂德便要离去。 “还有两个跟贫道一起来,从大同逃出的军户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等待,他们亲眼见确认了那太平道妖女的身份,可一块带回京城供天子和百官决断。” 临行时,张茂德说道。 而听到对方是军户会骑马之后,锦衣卫自然并无不可。 …… “陕北、米脂县、李家……” 看着面前跪倒在地上,一行四人的汇报。 朱厚熜若有所思。 他想到了明末历史上一个很有名的人物。 闯王李自成。 据说此人便是出身陕北李氏,不知道和这个米脂李家是否有什么关系。 “黄锦,你说,若是朕宣旨,要效法皇兄亲率天子六师讨伐叛逆,内阁会同意吗?” 冷不丁,朱厚熜突然问道,直接把在场的吕芳黄锦等人吓得不轻,当场跪下声泪俱下的苦劝。 “陛下!不可啊!” “先帝就是在出征之时出了意外!切不能重蹈覆辙啊!” 看着这帮自己没说两句就哭天抢地的内廷太监们。 朱厚熜已经能想象到要是自己想亲征的消息传到朝廷里那群文官们的耳中他们会怎么表态了! “召内阁前来商议对策——张茂德,你也一起来!” 听到天子的呼唤,相比于一进门就战战兢兢的两个大同军户。 张茂德在进殿看到大明天子的那一刻表情就变得是极为古怪。 颇有一种亲眼目睹小白兔摇身一变变身成为哥斯拉的惊悚感。 跟在朱厚熜后面,这老道举止便变得极为老实。 丝毫没有刚进皇宫时哪都好奇的轻浮感。 在御书房等着内阁等人的功夫,张茂德终于忍不住问道。 “陛下修为通天,却一向声名不显,莫非是因为京城底下那东西的缘故?” 此时,想到历代天子自打住进了皇宫,不是重病就是早亡,连太子的死亡率都是惊人的高! 张茂德已经将朱厚熜当作是明廷百年来为了挣脱这种宿命。 在皇城外秘密培养的底蕴了。 张茂德本以为那太平妖女就已经称得上是当世绝颠,历史神话人物复生也不过如此。 不过此时,他看着面前周身一身气血贯日的朱厚熜。 这怕是单凭肉身,站在原地让太平道的妖人尽情放雷去劈也伤不了这位刚刚登基,名不见经传的天子一根汗毛。 而若是朱厚熜知道他的想法,大概又会对王守仁的为人老辣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这老家伙可真有两下子,把天下人都耍的团团转。 虽然名满天下,但却没人能搞清他的真实实力。 “京城地下之物……” 朱厚熜眼眸一闪。 他知道张茂德指的是南郊地下沉睡的那个实力最低都是化神的怪物。 不过听他的意思,那东西和明廷历代天子的死亡有关吗? 第六十八章 封号 “天命确实可怖——” 朱厚熜缓缓说道。 看着眼前那对燃烧着不可名状火焰的双眼,张茂德只感觉浑身寒毛竖起。 几十万年前那一代又一代人类铭刻在基因之中,逃避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不可抗拒之物的积累下来的本能重新淹没了他。 铭刻在基因深处的恐惧让他浑身僵硬,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如同一具尸体。 死亡……或许能让那些掠食者们失去兴趣。 “想必陛下进京之后,还没有携带百官在南郊祭过天吧?” 张茂德终于恢复了过来,他咬了咬舌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脚下还是不由自主往与朱厚熜相反的方向偷偷挪动了几步。 “先皇驾崩前两个月在祭天时吐血,朕甚哀之——” 朱厚熜再次搬出了他那位十分有个性的皇兄来挡枪。 真实的原因自然是朱厚熜在摸不清那玩意的底细之前不愿贸然行动。 “陛下思虑深远,若是换做自太宗之后我大明任意一天子面对陛下如今面对的情况,怕是除了再次祭天祈求天命眷顾之外,就只余下去长陵祭祀太宗英魂再佑大明一法了。” 张茂德看着面前这个坐在面前,如同一座山岳的朱厚熜,感觉宛如直面一座巍峨的高山。 神秘莫测,如神如魔,高不可攀。 那么……代价,代价是什么呢? “既然可得天命眷顾,那为何自永乐以来历代先皇皆是壮年暴毙呢?” 朱厚熜终于问出了这个自从他住进这乾清宫中便一直以来的疑惑。 “陛下不是说了吗!天命可怖!凡是借用天命之力稳固政权的,又怎能不最终被‘天命’所吞噬呢?” 张茂德回答道。 凡凝视深渊的,深渊也终将予以回眸。 哪怕那天命还在沉睡中。 但并不意味着毫无威胁,哪怕最为平凡的梦境,放在那东西上,对于整个天下而言,都将是一场可怕无比的灭世灾劫。 朱厚熜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那我皇兄驾崩之前前往南郊祭天,所祈求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贫道只听说祭天之前先帝曾多次从藏地召来密教高僧于宫中布法……臣一介布衣,皇城禁地不敢窥探。” 张茂德回答道,望着面前的天子。 陛下你可真敢问啊! 连你这个大明现任天子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一个臭道士又怎么会知道呢? 朱厚熜了然。 从杨廷和等人留下的记录中显示,那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祭祀而已。 北旱南涝,人民苦不堪言,皇帝怜惜万民,特意祭天为万民祈福。 但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不对劲。 “那为何朕进宫时,当时还是首辅的杨廷和几次提议让朕去南郊祭祀天地!” 那时天下可没什么大的动乱! “祭祀之事,不可无度,每年最多一次,首辅心怀天下,想必也是希望陛下为我大明天下祈福,保佑我大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况且陛下乃降世仙人,自然能理解此天命并非善类!而凡人肉眼凡胎,又安能辨别好坏真假……” 张茂德说道。 是的,凡人肉眼凡胎,只能看见眼前的好处,又怎能知凡命运的馈赠其背后必有价码! “敬天法祖”更早已成为了这块土地最深邃的记忆。 面前朱厚熜的脸色越来越古怪。 得!合着内阁这帮狗东西就年年逮着便宜皇帝硬造是吧!欺负我一个外地来的藩王不懂是吧! 把皇帝当成给大明刷buff的工具人是吧! 效果很好!就是有点费皇帝! 怪不得他奶奶的内阁一个个都是七八十岁依然身体倍棒的老头。 大明皇帝最多四十岁人就一命呜呼不行了! “天命为何要害死他的祭祀呢?天子不应该受天命的庇护吗?” “天命并非有意谋害,难道陛下会注意到脚下不经意间踩死的蝼蚁的性命吗?亦或者是脚下一群蚂蚁打架中某只蚂蚁的胜负生死?” 不,我觉得你这老道说的不对。 要是哪天看见地上有个披着金甲。浑身发光,嘴里会喷火的蚂蚁打架,我必然直接往它对手巢穴里扔炮仗。 “说说这‘天命’到底是怎么来的吧……” 朱厚熜问道。 王守仁明显顾虑颇多,在朱厚熜面前很多事情都不敢直言。 “这……” 张茂德摇头,苦笑道。 “天命所出,乃是历朝历代之大秘!老道不过一普通道人罢了,此等隐秘,自然是不知晓的。” 正说着,朱厚熜听到了外面的响动,吕芳在门外禀报。 “陛下,梁阁老已经带着内阁众人在门外候着了。” 由于梁储目前还并未被朝廷加封为首辅。 只是暂代首辅职务,因此吕芳通报仍称为梁阁老。 并且,梁储也并不是没有担任过首辅。 正德十年,首辅杨廷和因为父亲病故回乡服丧,梁储便顺势接替了首辅一职三年之久。 直到三年后守孝期满,杨廷和重返朝堂。 时隔三年再度面对触手可及的首辅之位,梁储对于如何平衡内外可谓是轻车熟路。 对于把杨家的势力彻底的从朝堂上赶出去自然也是极为上心。 这也是朱厚熜安排他来稳定朝堂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这老家伙为了能真正坐稳他的首辅之位,势必要寻求六部文官的支持。 果不其然…… 等吕芳宣旨,梁储刚进书房,看见帘后朱厚熜的身影便率先开口。 “陛下,臣闻古圣人云‘国之重器,在祀与戎!’请命礼部速速主持南郊祭天事宜,然后调九边精兵前往征讨,以平天下妖氛!” “……” 朱厚熜沉默以对。 虽然之前明朝的皇帝的死法千奇百怪,但或多或少都和祭天活动有着间接的关系。 而感受着天子的沉默,梁储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是疑惑。 许久,只听得帷幕后天子声音幽幽传来。 “大同不过几个邪教蟊贼闹事而已,国之重器,又怎可以为几个跳梁小丑轻启!” 梁储和众位内阁阁员跪倒在地上,隔着一道珠帘聆听着天子的圣训。 对那东西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之后,朱厚熜心中已有定计。 “朕在王府时,通读我大明先帝实录,唯有洪武永乐之事最能令朕神往!” “天子圣明!” 不清楚朱厚熜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众人只好跪在地上用着万金油一般的语句附和道。 “大同之事,择一偏将军擒获邪教贼人便可平定,命礼部准备,下月朕要率百官祭祀长陵,册封历代先帝,加太宗皇帝神号为成祖皇帝!” 第六十九章 画饼 听到这话,在场的文官们心中顿时喜忧参半。 喜的是那篡权夺位又不要脸自称是太宗皇帝,声称自己才是朱元璋钦定的合法继承人,自己的大侄子是矫诏继位,就算当了几年皇帝算不得数——的某位燕王殿下——时隔百年终于有是恶有恶报。 把我们当傻子是吧,你tm忽悠谁呢! 你看吧,连你后面的大明皇帝都不信你那套奉天靖难,合法登基的说辞。 担忧的是,陛下,咱能看看眼前是啥情况,好好想想再做决定不! tmd叛军都快打到京城来了!您不想着怎么对付那群太平道的妖党,天天想着祭祖追星有个屁用! 虽然文官们对于朱棣被黑痛并快乐着,但是这群帝国精英们的大脑目前还算是比较清醒。 “陛下崇德敬祖,我等之楷模,但如今京城周边有小贼作乱,率领百官祭长陵之事是否要等讨灭太平贼人之后再做打算!还请陛下先命礼部于南郊祭祀天地,安定天下人心!” 一旁,蒋冕连忙劝道。 就都察院传来的消息,那太平道妖女一身妖法着实厉害,领着大同军民以“杀贪官!讨欠饷!”的名义,凭借着一手闻所未闻的雷法和大同精兵的强势悍勇,一路上攻城拔寨,地方州郡卫所皆是一触即溃,一时竟无人能够能阻。 陛下!别玩了!再玩真翻车了! “我天朝以仁孝治天下,岂有不敬祖宗,反而特意先敬天地的道理,更何况以天地之浩瀚,又岂会在意我等凡俗之朝拜!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你们不是坑我吗!来吧! 朱厚熜闻言义正词严的说道。 “况且我大明人才辈出,难道还有讨不灭一个小小的太平道的道理?” 还真不一定—— 蒋冕和一旁的梁储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了一抹无奈。 大同兵势锐不可当,那太平妖女一身雷法同样惊人。 若是真的让她们一路打到了京城,在城下跟朝廷隔空对骂武装讨薪,无论成败,到时明廷都是威严尽失,在天下人面前成为笑柄。 这不仅关系着朱氏皇族的利益,更关系着在座各位明廷高官和背后家族那张庞大的关系网的利益。 当此时讨好小皇帝所要承担的风险已经超过了自己能够获得的利益时,在场内阁众人都一同默然不语! 见众人不说话,小皇帝似乎被这内阁集体的沉默抗议激怒了! “黄锦!传旨来!” 朱厚熜做出一副怒气冲冲的喊道。 “朕就不信,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万万生民,还找不出一个能平定这区区太平妖人的人才!” “着令各地州府选拔精锐敢战,能赤膊与狮虎搏斗的勇士送入京城!朕要亲开武举,择优取用!优胜者一律编入禁军亲卫中任职!” 闻言,台下的内阁众人都惊讶不已。 经历过宪宗和武宗两位皇帝在武举问题上和文官们斗智斗勇,文官们实际上对于皇帝偷偷摸摸背着自己吸收人才,搞小团体已经有些麻木了。 但——直接进入亲军二十六卫任职? 要知道,明朝禁军的军职可都是世袭制度。 是皇帝笼络军队和勋贵子弟的一种重要的工具。 如果你爹在亲军二十六卫中任千户,通常情况下你只要没有先天性的残疾,只要大明不亡,你和你的儿子,你的孙子全都能吃上千户这碗国家饭,儿子刚出生高低也能混成个百户当当。 而且禁军的军职十分抢手,一般有空位都立刻被京中的勋贵子弟先占了。 不光边关出身的将士轮不上,这帮文官的亲属大多数时候也同样轮不上这份美缺。 而听天子的意思,似乎是要打破原本皇城里不成文的潜规则,不再拘泥于京城,而要从全天下直接招人。 众人的心思顿时活泛了起来。 “至于那太平妖女!钦天监承担上观星象,下察天下邪教异端的职责,钦天监监正为天下玄门之首,正五品的官职,现在一看,未免有些低了——朕看就提到正三品吧,底下像灵台郎一类的属官品阶也依次往上挑,同样让都各地州府选拔能征风召雨的道人僧侣,都一并送到京城来!看看区区几个太平道妖人是否我大明真的就没人能治了!” 朱厚熜说到这里,原本愤愤的语气突然一变。 吕芳连忙掀开了珠帘,朱厚熜目光柔和的看着面前这些因为天子发怒而跪在地上的内阁老臣。 “当然,诸位卿家来自五湖四海,最差的也是书香门第,大屋高门,在朝几十载,看过那么多英杰人物,奇人异士,若论举荐英才,天下谁人能比过诸位阁老呢?” 朱厚熜话带着些许的蛊惑,他语气温和的说道。 “若是真能举荐有能力擒获太平妖人的人才的,朕也不是吝惜官位财宝之人,不光贤才要赏,举荐贤才的更要赏!现在首辅之位尚且空缺,大学士的名额也有几个空闲的,诸位爱卿可不要相互谦让,在朕的面前藏私啊!” 蒋冕听懂了朱厚熜的暗示,还没来得及压住心中火热,就看见旁边的梁储惊讶到甚至直接抬起了头。 眼中的震惊难以掩饰。 震惊,震惊就对了。 朱厚熜一下子拿出了这么多官职,分出这么大的利益。 就是为了看看这些目前明面上还站在明廷一边的士族豪门的手段和底蕴。 西南之战,朱厚熜大致摸清了在边陲长期和明廷反复纠缠拉扯的那些东西的实力。 而趁着大同之变,朱厚熜更想看看这些明廷的士大夫们和他们背后那些动辄坐拥土地万顷,家财万贯的豪族们的手段。 要知道,这可是是个比原本的历史危险了不知道多少倍的世道。 这帮人一百多年来不光能安安稳稳的占据那么多的田土,财富,而且还有功夫培养族人走科举仕途,一路畅通无阻进入朝廷。 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君不见就连朱厚熜未继位时,位于明廷权力边缘的兴献王府这样的死了王爷都没人管的宗室小透明,都能在安陆城外养着玄都观,赤岭道人这样的道门打手。 附近名山大庙和王府也都各有利益往来。 梁储他们背后的士族豪门手中的实力只会更强。 朱厚熜对他们背后的这些势力的具体实力很感兴趣。 而且,锦衣卫也应该有一套完善的造血系统了,选拔人才也不能只局限在京城禁军之中。 武举!便是朱厚熜为锦衣卫搜罗天下人才选择的方式! 唯有在千人万人之中争杀而出的人杰,方才有接受“恩赐”的资格。 这个世界的供养能力有限,日后这批妖血武者的数量纵然扩大,也不太可能突然增长太多。 而且,龙雀血脉的妖血武者虽然攻伐犀利,但持久力不足,长于千里奔袭,而不适合宿卫固守。 实际上并不太适合承担守卫皇城禁宫的任务。 朱厚熜已经在连夜拿着百妖谱寻找一款善于吃苦的大怨种……啊不是,我是说忍耐力高,持久力强,精于坚守的新款妖族血脉了。 第七十章 永定河上 “陛下所言可真?” “君无戏言!” 朱厚熜笑眯眯的说道。 果然,不给点压力和好处,这帮世家大族在朝廷遇到问题的时候就只知道观望,根本不管国家和人民的死活,只想着自己一家一姓之私利。 平日里借着朝廷的名义作威作福,欺压穷苦百姓比谁都狠。 国家有难时,就变成了墙头草。 随时准备更换旗帜转换阵营。 朱厚熜这里可不欢迎骑墙派。 朱厚熜虽然并不吝啬于权位财宝,但那是朱厚熜给那些能不顾危险,跟着自己一同荡平天下妖邪,拯救生民的人准备的。 奸佞宵小之徒别想从朱厚熜这里,仗着祖上的关系或是家族的势力不劳而获占到一毛钱的便宜。 闻言,在场内阁几人的神色都凝重了起来。 无他,实在是朱厚熜这次给出来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 以往要想在明廷中央获得权位,没有十多年寒窗苦读,几十年宦海的积累是绝对做不到的。 但如今,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在眼前。 不能不让他们为了眼前的利益而红了眼睛。 小皇帝给出的官位,自己的人占不到,就会被别的势力的人占去。 况且,那可是禁军的军职和马上就要和六部尚书平级,同样都是正三品的钦天监监正的位置,还有底下的一大堆的部门职务。 而且看天子的意思,说不得过段日子平日里作为小透明的钦天监就要变成了六部平级的实权部门了。 况且,前面几任皇帝就连明孝宗这个内阁的应声筒,都琢磨过要给百年来臃肿的京官们裁员降薪的问题。 更别提宪宗武宗,那是直接大刀阔斧的处理京官中的关系户,毫不犹豫。 现在小皇帝竟然要主动扩充京城京官的规模,增加岗位! “陛下有如此招贤纳士之心,我大明何愁不兴啊!” 梁储和蒋冕对视了一眼,喜悦之余,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淡淡的戒备和敌意。 而一旁王琼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既有兴奋也有担忧! 罢了罢了!固然朝廷财政吃紧,但若是能招揽些真正有用的人才给朝廷效力。 经费给他们,总比让给那些尸位素餐的庸才的要好。 …… 看着内阁几人匆匆离去的背影。 吕芳和黄锦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陛下!太平妖众距离京师已不足一日的路程,可要让司礼监传旨,让宣府和辽东军马走水路来京城协防!” 吕芳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朱厚熜表情,开口说道。 “是啊!梁阁老他们就算连夜举荐人才,从地方送到京城来没有半月的路程是过不来的!还是请陛下先命叛军沿途经过州县固守,让京军加强京城防务才是。” 黄锦在一旁补充道。 “此事上天已有安排,一月之内,叛军到不了京城!” 朱厚熜闭眼凝神,不再言语。 一旁的黄锦知道朱厚熜这是又要定心打坐,连忙在一旁点上熏香。 “吕芳!” “臣在!” “给王猛传个话去,让他带着几个锦衣卫去蔚县卧佛山上去,替朕看看那太平道妖人到底有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邪乎!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刀枪不入!” “诺!” 吕芳闻言,连忙出去传旨。 “你也下去吧!这段时间好好看看你手底下的御马监四卫亲兵中,有没有信得过的人,有的话给仇鸾送去,让他挑选训练一番。” “陛下是千金之躯,这辈子注定是要得道成仙的!臣愚昧无能,恨不能帮上陛下的忙!但也请陛下顾念自己的身体,万不可操劳过度!” 黄锦知道朱厚熜怕是又已然有所安排。 临别时声泪俱下的说道。 “朕有分寸!你给朕打理好内廷!不要出什么乱子,就是对朝廷,给朕最好的报答了!” 黄锦叩首,三拜之后含泪离去。 等所有人都走后,朱厚熜取出了那柄九天雷火剑,默念御剑法诀。 他推开窗户,看向了西方大同的方向。 叛军一个月之内到不了京城—— 我说到不了,就是到不了。 毕竟,对于朝中这些明廷高官身后势力的实力到底如何。 朱厚熜可是格外的有兴趣的紧。 …… 蔚县,卧佛山。 前有一河,正是当年朱棣率蒙古突骑南下靖难时饮马的永定河。 此时风雨凄凄,河面上却雾气茫茫,有些古怪。 因自孝宗以来天灾人祸不断,盗匪流民众多。 连京城高官家里都不曾幸免,更何况这京师以外的地界。 江匪马贼时常出没,河中不知道沉了多少被劫财杀害之后抛去江中的旅人。 也因此过河的旅人大多都是跨刀配枪,以作防身之用。 皆是靠在江边的码头上,有钱的可以包下一条船,而没钱的只能等待着和人拼船。 此时,一行人从不远处走来,一行三人,皆是身披蓑衣,背挎长刀。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容深沉威严,在看到江边最后一艘还空闲的船只已经划走之后。 皱了皱眉头,到岸边问清下一趟何时发船后。 便走到一旁一到岸边,便凝视着江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少年人身旁恭敬的说道。 “听他们说这是上午最后一班船了,船夫们送完这一趟都到对岸吃饭休息去了,再来就要下午一个时辰之后!” 王猛说道,但少年人脸上却突然浮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指了指面前的永定河的河心,对身旁的仇鸾王猛二人说道。 “这不是还有一条船吗!船家!可能带我们渡河!” 永定河河心的雾气之中,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叶扁舟向着岸边驶来。 那船家听见了那少年人的话,不慌不忙的划着扁舟。 “客人要到何处?” “过河即可!” 这江上的船夫不止做拉人渡河的生意。 永定河发源于山西宁武县管涔山,全河流经山西、蒙古高原、河北河南、在北直隶汇入海河,至塘沽注入渤海。是海河水系北系的最大河流,流域面积为 平方公里。 送人送货,捕鱼养虾,养活了沿岸数十万的百姓。 “客人还请上船吧!” 伸出接过朱厚熜等人抛来的碎银,足有三四钱的样子,相当于这些船夫半月的收入了。 接过钱之后,那船夫见朱厚熜几人皆是轻装而行,也不多说,停船靠岸接人后,便摇晃船桨离开渡口。 “且慢,还请带我一程。” 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声音苍老强劲。 朱厚熜回头看去,却是一胡须皆白,身穿棉甲的老人。 此时正拿着长枪做拐,快步朝着岸边跑去。 身后那老头喊得声音高切,但船夫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依然是不慌不忙的往对岸划去。” 朱厚熜坐在船首,仇鸾在船尾,王猛和朱厚熜对坐。 沉默之中,朱厚熜突然开口。 “船家若方便!可载这老伯一程! “客人已包下了我这艘船,接与不接,自然是听客人安排——” 第七十一章 永定河中 那船夫幽幽的回答道的。 上船的老人的年龄比预想中的要大得多。 胡须花白凌乱,皮肤上满是风吹日晒和争斗留下的伤痕。 一身行头被刚刚的大雨完全打湿,看上去格外的狼狈。 正在老人在船上迎着河上的河风瑟瑟发抖时,一壶烈酒,一件斗笠递到了老人面前。 那老人抬头欲要道谢。 朱厚熜摇了摇头示意不必。 “老伯今年多大了!” 老汉往喉咙里灌了一口烈酒,一股热气上涌,方才感觉冻得僵硬的身体好了些。 “老夫是永乐二十二年生人,算算日子,今年已经九十七了!” 他搓了搓冻得僵硬的手,让气血流通起来。 又抱拳向朱厚熜道谢。 “多谢这位小哥的烈酒,让老汉我又捡回一条命!” “古人云人活一百可为人瑞,老丈不在家中享受天伦之乐,为何要来此处呢?” 一旁仇鸾问道,那老汉听到这话苦笑一声,看了看仇鸾白净的面容,衣着精致,想必又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豪门少爷,回答道。 “我祖上随太祖北伐,举家随军定居北方,编入军籍,自永乐以后,朝廷征伐无算,兵事永无止境,老夫原本有三个儿子,老大在宣德年间被征发从军,死在了安南。老二成化入伍,死在了建州,老三在弘治时服了徭役,随军征讨西南,自此之后音讯全无——” 宣德明军在安南的大败,永乐时期打下的疆土被一朝丧尽,是明廷心中永远的痛。 成化犁庭,加之讨伐蒙古,西南苗乱……成化弘治也同样是兵荒马乱。 “老大留下的两个小孙在成化年间战死在了麓川,老二的独子又在浙江剿倭时殒命,尸骨无存……只有老三留下的两个小孙刑讯,挤在祖上卫所分配的一间破屋中和老汉我相依为命。” “而连番大战,朝廷四方战事仍未停歇,北有鞑靼,南有倭寇,西有西南土司乱党,东有女真人侵犯边境,朝廷征兵之令愈发严苛,为了让我两个小孙不被征走,老夫也只能随军继续出征,最近这十几年来,弘治平苗乱,正德初年征西北,中旬讨河南,后来又是鞑靼入寇,宁王造反,白莲教在福建作乱……老身随军四处奔波,哪里能有空闲享受着这位公子所谓的天伦之乐呢?” 听着老汉讲着自己的经历,朱厚熜几人皆是沉默。 最受战争摧残的永远还是普通人。 气氛突然沉寂了下来。 此时,那名撑船,自从老人登船之后一直沉默的船夫见气氛消沉,却突然开口。 “河中水急!小舟行船缓慢!不如让我给诸位讲个故事,以作消遣!” 河上的大雾不知何时愈发的浓厚了。 耳旁原本远处渡河旅客的说话声也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寂静。 王猛下意识的握在了刀柄上。 仇鸾也意识到了不对。 透过雾气,仇鸾突然发现船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东西速度极快。 仇鸾来不及看清它的长相,只留下眼前一闪而过的巨大黑影。 他刚要提醒朱厚熜水下之物,就听见坐在船头的天子饶有兴致的回答道。 “好啊!还请船家细细讲来!” —— 相传正统年间。 永定河边有着一个小渔村,名为王家村。 村里有一户人家,男主人名为王尽忠,妻子蒙氏,都是本地人。 村中的人多是军户,靠着祖上卫所分配的土地和军饷生活。 正统十四年,英宗皇帝听闻瓦剌来犯,便率军亲征。 王家村里也迎来了一群铠仗鲜明的明军骑兵,在此地补充给养,并询问道路。 他们自称是是大同总兵杨洪麾下的士兵,并展示了兵部发的让他们增援皇帝的诏书和令牌,听闻皇帝和瓦剌军队在前线对峙,是特意去增援皇帝的。 因为英宗皇帝率领的京军刚刚路过此地,所以来向当地人打听道路,顺便寻找个向导。 这王尽忠祖上便是跟随太祖北伐的军卒,自幼便对明廷忠心耿耿。 一听是去北上增援皇帝的军队打鞑靼,便自告奋勇便作为向导领着这批大同来的士兵追着英宗皇帝的军队而去。 先头部队带着王尽忠先行出发,剩下的人在村中收集完给养再在后面跟上。 一路上,他旁敲侧击的打听着这支军队的消息,当得知领兵的正是宣府总兵杨洪之子杨俊之时,最后一点疑虑也都打消。 他注意到这支军队中央,用六匹马拉的马车着一口巨大的棺材。 王尽忠好奇的询问,但杨俊都是微笑不语。 王尽忠没有再问,他隐隐的感觉这支军队有哪里不对,但诏书兵符一应俱全,他没有多想,但心中此时格外不安,只想快点完成任务,回到家乡。 直到那一日,正统十四年,九月初一,土木堡外。 他终于知道那口以纯铁铸成的,刷着黑漆的大棺材是做什么的了。 杨俊骗开了土木堡的营门,配合着突然反水的明军和四周突然出现的无穷无尽的瓦剌突骑。 万千邪魔从棺材中涌出,明军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冲入英宗和文武众臣所在的中军大帐中。 英宗身旁,文武近侍,僧侣道士被尽数吞噬殆尽。 天师府天师和净土宗禅师更是当场兵解,方才送英宗皇帝逃出生天。 此时,英宗才意识到,他的真正的敌人不在塞外,而在他自以为稳固的后方,那个令天下英杰无比向往,繁华富饶的京师之中。 在英宗还在为他复洪武永乐之治的蓝图勾勒时,背后的阴谋诡计已然悄然而至。 是十万将士被邪魔吞噬殆尽,敲骨吸髓,只留下一地的白骨森森。 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王尽忠最后九死一生的逃了回来。 但眼前熟悉的王家庄的位置如今却已然只留下了一片被燃烧殆尽的废墟。 原来在王尽忠刚刚随着前锋离开之后,为了掩盖行踪。 参与叛乱的明军立刻开始了屠村和纵火。 王家村三百余口一夜之间被全部杀绝。 后来,有率兵前往京师救驾的明朝官员为探明当时的真相,找到了幸存的王尽忠。 却也只能在他的《北使录》中留下了一段语焉不详的记载。 “也先人马四围,大战,大军倒戈,自相蹂践。虏寇大肆杀戮,邀留上驾。” 此人名为李实,四川合州人。正统七年(1442)进士,正统十五年受朝廷命于淮安、杨州募兵二万,赴京应变,解京城朝廷之难! …… 乘船的船夫绘声绘色的讲述着这段真假难辨的故事。 朱厚熜听的很认真,而坐在朱厚熜身旁的老卒脸色平静。 一旁的王猛仇鸾看着四周愈来愈浓的大雾,和大雾中若隐若现的黑影,紧张到似乎下一刻要拔刀而出。 “没有了吗?” 朱厚熜意犹未尽的问道。 “王尽忠的故事已经结束,倒是之后关于他的死还有一小段不知真假的流言。” 那船夫的面容笼罩在迷雾中,他轻笑了一声,目光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朱厚熜身旁的老卒。 “说是那日送走了李实之后,王尽忠便收到了一封从京城来的信件。” “是京中来人威胁他的信吗?” 朱厚熜问道。 而船夫摇头。 “并非如此。” “那是他在京中戍守的儿子发来的信件,上面写着他们在朝廷的带领下成功的保卫了京师,击退了瓦剌的入侵。” “当然,也同样击退了那个携带着复仇的怒火,试图回京对他的敌人进行彻底的清算的昔日天子。” “王尽忠接到信后,想到那土木堡几十万条将士的冤魂,羞愧不已,当晚便带着妻子的衣物跳河自杀了,便是如今您脚下的这条永定河。” 那老卒闻言身形一抖。 如遭雷击一般盯着脚下的河水,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而朱厚熜却在此时笑了。 笑声回荡在大雾之中鬼影重重的永定河上,在寂静河面上显得格外大声。 第七十二章 永定河下 “真是精彩的故事!” 朱厚熜像是没有发觉旁边老卒的异常,鼓掌赞叹道。 “我这里倒是恰好也有一个故事,要讲与诸位讲来。” 此时小舟已经彻底行进了迷雾之中,众人环视四周皆是白雾茫茫,伸手甚至不能见五指。 朱厚熜似乎对外面发生了一切毫无所觉,他看着那全身笼罩在斗笠蓑衣之下船夫,轻抚着腰中那柄配剑,又低头看了看身旁的湖水。 湖水浪波微动,像是在掩饰着湖底最深处的秘密,全速运转的望气术让朱厚熜眼中似有金光闪动,当他看清了湖底之物后,确定了心中猜测,笑着环顾众人,说道。 “同样和这永定河有关……” …… 那是建文元年八月末,阴雨。 燕王朱棣刚刚在滹沱河北岸击败了大明开国老将耿炳文的十万南军精锐,并收编了随降将张保的归降的旧部。 一时间兵威大振! 效忠于朱棣的北军此时已然在南京朝廷的军事打击下稳住了阵脚,南方朝廷对此惶恐不安,竟然临阵换帅。 建文帝听到耿炳文军败,根据黄子澄的推荐,任曹国公李文忠之子李景隆为大将军,代替耿炳文对燕军作战。 又令辽东江阴侯吴高等领兵围攻永平。朱棣闻讯留下世子和少量兵将坚守北平,自己亲统大军救援永平。 李景隆听说朱棣主力前往永平,北平守卫空虚,喜不自胜,于是尽发劲旅,出战北平。 又召来四海水神传达朝廷诏命,在李景隆率军围攻北平期间,要掀起怒涛阻拦朱棣的去路,防止朱棣在永平击败吴高之后回师救援北平。 怎料想北平城城池坚固,又突然天降寒冰,城墙冻结,南军不得攀附,冻伤病死者众多,李景隆率数十万大军,一连围攻北平数月都无法攻克。 而此时朱棣成功打下了永平,辽东军镇俱降,此刻正率辽东铁骑朝着李景隆气势汹汹的杀来的消息传来。 李景隆为防止两面受击,只能放弃北平,仓皇撤退。 随后,双方在白河隔河对峙。 李景隆本以为有河神相助,燕军无论如何一时半会都无法渡河。 岂料次日,便天降大雪,白河一夜之间瞬间冰封。 燕军夜渡白河,李景隆布置在此的数万大军猝不及防之下一触即溃,守将陈辉战死! 李景隆不得已只能率还未从伤病中恢复过来的南兵迎战燕军。 双方在郑村坝列阵相迎,此时南军兵力仍有优势,又有水神等水中大妖助阵,胜算仍是未知之数。 但怎料突然之间狂风大起,那些河神大妖被这怪风一吹,三魂七魄当即被消灭殆尽,只留下一地巨大的鱼类尸体,南军再次大乱。 于是燕军精骑尽出,南军大溃,李景隆单骑逃亡了德州。 建文二年四月,李景隆带着南方最后的精锐,在白沟河再次与燕军对峙,白沟河水神施展妖术,让燕军夜间迷失了道路。朱棣于是便亲提荡魔剑,走在众人最前方,大军才分清方向,回到大营。 次日,白沟河,这是朱棣自靖难之役打的最艰苦的一场战斗。 朱棣自己胯下的战马都被射死了三次,换了三匹,亲卫禁兵死伤大半,就连朱棣手中的真武荡魔剑都在此战中被折断。 明廷南北精锐再此攻杀僵持,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但在最危急时刻,上天突降狂风而来,直冲李景隆大营而去,刮断了李景隆的帅旗,随后南军身后又燃起烈火,群龙无首之下,南军再次崩溃,投降朱棣的人多达十余万。 李景隆再次单骑返回德州。 此战之后,南军精锐一朝尽丧,没有人会再怀疑燕王能不能夺取天下。 但,北方河神屡次相助朝廷,阻击燕军,却也让朱棣勃然大怒,攻破金陵,称帝之后,直接下令各地官府道观立刻派出人手,诛灭各地霸占河道,勒索百姓索要人牲的河鬼江怪。 尤其是北平附近的无定河,朱棣自问对它不薄,除了不许其吞噬人畜之外,各种祭祀一应俱全。 从没亏待过它。 可它却和自己远在金陵的大侄子沆瀣一气,来谋算自己这个衣食父母。 朱棣联想到从古至今无定河泛滥无度,不知吞没了多少百姓,如今复叛,显然是本性难移! 于是决意自己亲手铲除这个在北平旁边,卧榻之侧的祸害,以震慑天下群灵! 他手提重铸的真武荡魔剑把这恶神斩于无定河上,将这无定河水神的尸体斩成三段。 每一段都用的写着历朝以来无定河泛滥所造成人民死伤的巨碑镇压的,将其魂灵镇压于河底,受万鬼啃食之苦,不得解脱。 后人称之为永定石。 自此之后,无定河河道稳固,不再泛滥,两岸的百姓得以安居,于是遂改名为永定河。 …… “传闻那河神死后,魂灵本应该随着万鬼啃食,逐渐消亡才是,谁料想正统年间某日河边突然血气冲天,数百人畜被抛入江中!正暗合上古向河神血祭人牲之法!又有妖人暗中相助,竟破了太宗布下的那永镇邪魂的阵法!让这河神逃了出来!” 朱厚熜淡淡的讲道,永定河上突然掀起了波涛。 河中骤然掀起的水浪疯狂地拍打着船身,飞溅的水花在空气中翻腾,形成了一道道密集的水墙。 这些水花瞬间被狂风吹散,化作细小的水球,无情地打在船上每一个人的脸上。 纵然小船宛如狂风暴雨中的一片树叶,朱厚熜却恍然无觉。 看着那撑船的船夫,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问道。 “不知太宗皇帝当年镇压那蛟龙魂魄的永定石在何处?” “真巧!恰好便在此处!” 那船夫放下了手中的船桨,看着朱厚熜,用着一种平静到令人捉摸不透的语气回答道。 朱厚熜自然也早已用望气术看到了船下那座已被河水冲刷,文字模糊不清的石碑。 船只如今恰好停在石碑的正上方。 那船夫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宛若恶鬼般的狰狞面容。 第七十三章 斗蛟龙! 那是一张何等可憎的脸。 一半焦黑,一般腐烂,露着骨头。 本该是眼珠的位置却空无一物。 面皮被用金线强行缝在了一齐,五官各自错位,奇形怪状,格外可怖。 它开口,带着满腔的愤恨。 “昔年明廷小儿毁我肉身!幸得太平真人搭救,救我于万鬼噬魂之中,昔日之痛!今日便用朱氏子孙的性命来偿!” 面对这骤然的发难,朱厚熜却摇了摇头。 “本来只是诈一诈你,没想到还真是有人趁乱主动将你放了出来。” 朱厚熜抽出了那柄九天雷火剑。 “受死吧孽种!” 朱厚熜一剑斩去,那河神原本狰狞的面容面对着无比熟悉的一幕脸上骤然浮现出一抹惊恐。 他又会想起永乐初年永定河上那惊世的一剑。 但这一次……不过是区区一个拿着前人的法器,乳臭未干的小皇帝罢了。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又重新变得狰狞。 一双掌船的手变为利爪,径直向着朱厚熜抓来。 阴风呼啸,鬼哭阵阵。 仇鸾和王猛知道这并不是他们能对付的,立刻拉着老卒躲避。 那河神见此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恐惧吧!人类! 当年那些人类对我做的一切,今日我都要在他们的子孙后面加倍的报复回来! 纵然如今只是夺舍的人身,无法发挥自己的最强战力,但吃掉几个人类,也足够了。 然后,它就再次看到了永定河上那惊天的一剑! “日丧亡以卒岁兮!辰回曜乎寝野外!” 太阳陨落了! 它看见一尊坠日向自己射来,而狭小的船只,躲避的空间只有脚下的永定河。 记忆中的恐惧重新淹没了它,一刹那间几百年来积攒下来的勇气便被消耗一空,它下意识的便纵身便再次跃入了河水之中。 摇曳的刀芒映照着整片河面,撕开了周围这些无处不在的白雾,也露出了河面上那一艘艘船只的残骸。 今日永定河上的行船旅客全都被这河鬼吞噬殆尽! 才有了朱厚熜等人身旁的寂静。 在它跃入河水之后,顿时化作一条巨大的黑影在水中纵横,永定河翻涌了起来,天空阴沉,大雨倾盆而下。 在狂风暴雨中,脚下的船只像树叶般摇摆不定。 河面上的波涛愈发猛烈,犹如愤怒的巨兽,巨大的力量将船只反复抛起又摔下。 耳旁传来一阵阵如悲戚的女人一般的哭嚎。 夹杂在河上的妖风之中。 “你们在船上保护好老卒!孽畜食人!我当代天诛之!” 朱厚熜对身旁的两人嘱咐道。 言罢掐动剑诀,御剑立于空中。 其周身气血如同山岳一般压来,在河下百鬼看来,宛如一尊红色的血阳! 灼烧的那些想要趁机从河底翻上小舟,寻找替死鬼的百鬼们不断的哀嚎惨叫,化为飞灰。 “明廷的杂碎们!这样!又是这样!” 那个巨大的黑影在水底以极快的速度游动向前。 它愤怒的口吐人言,大骂这世道的不公。 “每一次都是这样!你们明人内斗!用血食祭祀我等,最后却要说我们是恶神!多么虚伪!” 是的,本宝宝可只是每隔几天就吃点凡人打牙祭,此事自古以来便有,凭什么你这么特殊,认定我是邪神! 这恶蛟愤怒不已! 历朝历代都能吃,凭什么到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这就不行! 朱厚熜可不惯着它—— 金红色的光矛被他握在手中,此时从水中射出来数百道水箭,都被朱厚熜御剑闪过。 找准时机,朱厚熜将光矛狠狠的往下一压。 光矛直直的插入水中,但那河中黑影的速度太快,而且它周身的水流与其它的地方不同,颜色更深,有减弱攻击的效果。 光矛只是蹭到了这妖物的皮肤,打掉两块鳞甲。 “……” 朱厚熜思索着该如何减慢这妖物的速度。 两条火蛇从朱厚熜的袖口钻出,钻入水中,和那水面下的黑影缠绕在一起。 但在对方的主场,火蛇又不利水战,片刻便被那黑影吞没。 这可难办了—— 朱厚熜一时间有些为难。 这东西怕是已经相当于半个结丹修士了,而朱厚熜又不会水遁之法。 这孽畜藏在水下,确实让朱厚熜有些为难。 而朱厚熜却不知道,这永定河下的东西看着只是蹭了一下便鳞甲尽落的光芒,更加的心惊胆战。 相比于那些那些拿着自己脱落的鳞片铸造成神兵利器的凡人。 他可是很清楚自己的鳞片的坚固程度。 无论是刀劈斧砍,火烧毒溶,连一点印记都不会留下。 可就是河上那人随手一击,便能轻易的破开自己的防御。 这比当年那个燕王还离谱。 至少朱棣当年拿的还是道家至宝真武荡魔剑。 但看见朱厚熜在水面上徘徊不前。 它的心中不觉又恢复了几分底气。 “太平天师授宝箓予我,等明廷覆灭,我又是无定河水神,到时必食尽朱氏子孙,以消我心头之恨!” 听到这话,朱厚熜确定了一件事情。 这家伙脑袋不太灵光,还吃光朱氏子孙,你知道因为朱棣害怕后代学自己造反,魔改的朱元璋原本就已经有些离谱的宗室政策,知道现在大明天下有多少朱氏族人吗? 撑死你都吃不完! 不过,这也提醒了朱厚熜。 自己手里还有这么一大批可以随便使用而不用担心动摇国本的耗材……不是,我是说太祖爷留下的馈赠。 培养普通农民当降妖除魔的炮灰无疑会影响农业,抓工匠会影响手工业生产,让罪犯去忠心度和军纪是个问题,军队是保家卫国,知识分子更是国之瑰宝,怎么能随便倒在这种地方。 想来想去,对于这批天天坐在家里领着官府宝钞,混吃等死,就算哪一天都消失了,对于国家的正常运转竟然非但不是坏事,甚至还能减轻国家负担的群体。 朱厚熜眼睛一亮。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国家还养着这么大一批人呢?在朕带领下,怎么能有光吃饭不干活这种好事……不是,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的存在呢! 等回到京城!不!明天,明天就让仇鸾他们传旨!让各地的朱氏宗亲每家抽调子女去锦衣卫报道! 不报道就把你移出族谱,官府直接断了你们的禄米,饿死你们这群吃白食的! 虽然大明世界养不起那么多妖血武者!这批宗室子弟也大多是不学无术之辈。 但是作死趟雷这种事情会干吧! 会作死就行。 有了这批人当炮灰,想必日后锦衣卫前往各地扫平妖魔之时,死亡率会有极大的降低。 而且,要是当初进入西南之时能带上这么一批人的话…… 或许跟着朱厚熜进入群山的锦衣卫们不会只活下来骆安和仇鸾两人了。 朱厚熜深吸了一口气。 他将目光转向了河底的那些围绕着小舟来回穿梭的黑影。 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就赐你和你的九族们一个痛快吧! 第七十四章 周期 “彭兄,等那蛟龙吃了那一干明廷的锦衣卫们!日后进了京城,可要在太平天师面前给我美言几句啊!” 永定河西岸,一位锦袍青年端起铜壶,给面前的脸庞青白,眉宇间隐隐有几分死气的书生倒酒,语气带着讨好的说道。 “叶兄过誉了!以叶兄家里一手寻山望气之术,等太平道主恢复李氏江山,这钦天监监正之位,岂不是专门为叶兄家里设计的吗!何愁家里没有官做呢?” 于是两人又是一番吹捧。 这书生名为彭天理,苏州长洲人,家族在元明两代世代为官,仅中进士者就有十余人之多。 而在百年后的清朝,这个长洲彭氏更是创下了明清两代十四位共计进士出身的成就,可谓是一方豪族。 而在一旁陪酒的叶家青年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虽不如彭家在历史上有名,但越水叶氏明清两代八位进士及第的实力同样让人不敢小觑。 “说来,虽有些不合时宜,但彭兄!那太平道会首,这永定河妖龙,真有那么神吗!竟有能力能倾覆大明天下?” 那叶九流说话之间,神情有些犹豫,望着刚刚白雾中一闪而过的火光,面色凝重。 “这你就不懂了,叶兄。” 那彭天理一摇手中的折扇,指着这永定河笑道。 “你可知这那太平会首和这水中妖龙的来历!” “愿闻其详。” 叶家久在南方,又临海,祭祀的多是海上各路妖魔鬼怪,自然不清楚北方之事。 “当代太平道天师李璐瑶,据说出生前夜,便有流星西坠,日夜不停,出生之时,紫气东来,满屋尽是红光,应和着天上的贪狼星闪烁,便是命定的祸乱天下之人!” “后来不仅习得的李氏秘法,更有昔日唐太宗留下的秦王剑主动认主,后随太平道修行!十六岁时,一身功力已然是天下绝颠,被上代太平道主誉为千年来道门第一人,就算是汉末黄巾三公将军复生也不过如此次了!” 看着彭天理说话间摇头晃脑,叶九流插话道。 “比之当代小天师如何?” “如何能比!太平道主李璐瑶一出生便自带祥瑞,而上代天师刚刚在湘西兵解,继任者不过是一个靠着血缘关系上位的小辈!就算天师道中对于那少年能上位都有许多不服之声,又怎能和太平道主相比!” “别说这代天师,就是上代,上上一代天师来了也不行,懂不懂千年来道门第一天才,能和汉末三公将军张角并论的人物的含金量啊!” 彭天理回道。 “而至于这蛟龙,就更了不得了!” “自战国之时,便有此地恶龙喜食婴儿的记载,当年燕昭王铸黄金台,招揽贤士所用的牛羊果品都要先分出一份给这无定河的恶蛟品尝,否则这恶蛟便要让无定河泛滥,吞没人畜。” “汉唐之时,天下一统,这恶龙虽有收敛,不再敢随意吃人,但拦路抢劫吗,勒索牛羊祭祀的事情仍然时有发生,听说便是当年张骞出塞,想过此河还要献上羊皮四十张作过路费。” “而到了王朝衰微!天下分裂之时,这恶龙便又会趁着神器无主,大开杀戒,吞噬人牲。” “此恶蛟盘踞此地时间竟然如此之久!难道千年以来就无人下决心将其铲除吗?” 听见这河中蛟龙的底细,叶九流不由得眉头紧皱,紧接着便发出了疑问。 彭天理闻言笑着摇头。 “一来是这恶蛟实力高强,天下能制住它的人着实寥寥无几。” “二来是这恶蛟不似多数实力虽强,但却残忍野蛮,只知道食人饮血的邪祟,其极善左右逢源之道,每当天下一统,便杀掉当地旧朝的官长,主动投诚,而新王朝初建时多是忙于四方征伐,向天下四方蛮夷炫耀武威,以震慑塞外关内心怀不轨的邪祟阴神,外敌内乱层出不穷,恶蛟主动归降,也没有功夫再分出人手去处理此邪祟,大多是下旨册封,命当地官府定期以牛羊祭祀,勒令其保境安民,不许侵略百姓也就是了。” 彭天理说道,王朝周期多是如此,虽说强盛之时能扫灭境内那些不愿服从朝廷的鬼祟之物,但关外莽荒之地的邪祟阴神同样也是鞭长莫及。 稳定之时境内受到招安的阴灵邪祟还能老老实实享受官府祭祀。 但一旦王朝动荡,甚至只要一露疲态,那么这些邪祟阴神便会立刻露出獠牙,勾结地方豪族,割据一方,重开食人大宴! “天下庶民何其辛苦艰难,纵然天下一统,然太平之日也不过建国初期短短数十年罢了,晋不过建国三十年有八王之乱,唐有天宝之祸,宋有靖康之耻,屋室付之一炬,子女沦为囚奴,父兄死于兵祸……轮回无休无止,而黎庶万民之痛苦到底何日方能解脱!” 叶九流叹息,一旁的彭天理也是沉默。 就算他们这些名门望族,豪门子弟,若是一朝天下动乱,妖魔并起,又有几人能确定自己便能够全身而退的呢? “而当朝太祖洪武开国,不过五十年的光景,便有土木堡之祸,国家精兵强将一朝尽灭,如今竟连东南小小的倭寇都无法处理,早已是大厦将倾,如今不过勉强支撑罢了……” 彭天理叹道。 而一旁的叶九流点头,显然也是深有同感。 两人家都在南方,如今朝廷就连江南的税收都收不上去,土木堡前,正统年间每年国家还可从南方收取钱粮五千万两,而到了如今,每年的税款就只剩下了八百万两。 而历经建国以来百年的发展,如今江南的繁荣,又岂是几十年前可比。 不过是明廷衰微,已经无力从天下豪门手中抢食罢了,又要分出利益拉拢那些仍旧愿意为明廷效力的士族豪强,自然税赋收的是一年比一年更少。 “明廷的闹剧……也该结束了——” 彭天理看着面前依旧是云雾缭绕的江面,似乎已经看到了其中那几个倒霉的锦衣卫被这恶蛟生吞掉的悲惨局面。 “只希望这场朝代更迭不要再演变成晋末南北朝百年的战乱,能有强人横空出世,迅速的终结乱世,重新制定秩序。” “是啊,若是强人横空出——” 叶九流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的永定河的方向便传了一股惊天动地的炸响! 随即一股股热浪带着蒸腾的雾气向着四面八方喷射而来。 叶九流被吹的一个趔趄,抬头便看见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热风吹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彭天理,此刻正呆呆的坐在地上,两眼发直,直勾勾的盯着面前永定河的方向,嘴巴张得老大。 那恶蛟不知为何突然掀起了风浪而已,外界的传闻果真不假,彭天理此人果然是志大才疏,没有一点定力,遇到一点意外竟然如此不堪。 见彭天理此时的表现如此不堪,叶九流心中腹诽道,他倒要看看,那蛟龙到底玩出了什么花样能把彭天理吓成这样。 他扭过头,下一刻,两腿一软,以比身后彭天理更快的速度直接敬拜天地。 草!谁他妈说的明廷已衰!站出来!今天我必须要好好奖励奖励你个小机灵鬼!让你亲自体验下什么叫王朝末期,孟圣人言此亦天地之大数也! 第七十五章 明廷就是一栋破房子 只见那永定河上,此刻大日倒悬!天地倾覆! 真如同司马光所言:“河阳一朝断流,万户无生烟。城中井泉亦枯,人皆以为不雨之地,不知有水时也” 面前这段永定河的河水霎那间被那坠入河中的巨阳蒸发殆尽。 河水一时断流,从西向东不断流去的河水此此时却像是进入了一个无底洞一般。 化为阵阵白雾。 而在干枯的河床上,那只霸占此地千年,吞噬了无数人畜的恶蛟此时正被一少年人踩在脚下。 上百米长被太平道用金线重新拼接好的龙身,被十二支光矛所死死的钉在河底。 随着光矛的每一次闪烁,都传来一阵阵肉香。 令那恶蛟在地上不断的抽搐哀嚎。 “别杀我!别杀我!我知道那些太平道妖人的谋划!他们要提前唤醒京城下的火德星君!让众星失序!我还知道很多沉睡众神的隐秘!还可以作你的坐骑!” 那恶蛟看见眼前这焚山煮海般的一幕,几乎已经要被吓破了胆! 又见朱厚熜右手金光大盛,似乎并没有停手的意思,苦苦哀求道。 “杀了我没有什么好处的!我懂规矩!杀了我,只会让那些关外的野神们有机可乘,那些野神都是疯子,他们只懂得吃人饮血,根本不会理解什么是朝廷!更不会接受朝廷册封!杀了我!没有人为您守卫边疆!到时候北地四郡都要被这些从北方来源源不断的野神吃的人畜不留!” 这恶蛟到底在此地盘踞了千年了,接受过不知道多少王朝的册封诏安。 而那些历代皇庭的统治者们难道会不知道这只不知道历史上多少次反复的恶蛟,对朝廷只是阳奉阴违,实则恶心未改? 但最终,他们还是选择对这永定河的恶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连朱棣,也只是将这恶蛟斩成三段,封印在这永定河底。 为何? 因为北方……那些黑暗冰冷,人畜绝迹之地,还游荡着更多早已沦落为怪物,完全丧失了理智,只知道茹毛饮血的恶神存在。 他们仅剩下了动物般的本能,所以不会轻易侵犯那些比自己强大的妖魔邪祟的领地。 但,若是有一天,原本守卫着中原王朝北方边界的邪祟消失了呢? 北方黑暗中隐藏的那些恐怖诡谲之物,将如浪潮一般,翻过长城,涌入富饶的,充满了财富和血食的南方。 天知道到底有多少,其中最古老的诡谲之物甚至在这颗星球诞生之前便已然存在。 北方,人类的生存条件是如此的苛刻。 以至于每当有雄主崛起,带领着引弓之民暂且击退那些嗅着人味,如觅食的鬣狗一般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涌来的邪祟妖魔,让草原之民获得短暂的喘息之机。 他们的目光都会不受控制的移向了南方,那片文明之地!天命加身的富饶之土! 所有有远见的英主都知道,那些可怖邪神强加给引弓之民的以血肉祭祀铸成的锁链并被没有完全砸断。 它们是被击退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草原之民自此之后将高枕无忧。 它们只是躲藏在了黑暗之中,舔舐着身上的伤口,等待着眼前这些可悲短命种们再一次陷入可悲的分分合合的轮回之中,窥伺着再次奴役引弓之民之机。 每当想到这里,他们的目光都将会不由自主望向南方,那块更加富饶,更加安全,更加适宜人类居住的北方。 天命—— 从来不是那些耕田食力者的专利。 引弓之民,亦可引兵南下,与南人们争夺那被元顺帝不幸遗失,曾经拥有过的美好的天命! 马上,俺答汗望着自己那位伟大的父亲,被誉为“第二个成吉思汗”,继成吉思汗之后,第二个统一蒙古草原的达延汗,临终前仍然念念不忘的那片富饶美丽的土地。 自忽必烈开始至元顺帝妥懽帖睦尔而终,不过百年的繁华光景。 曾经的亲历者多数都已经化为飞灰,魂归长生天。 留给黄金家族的后继者们的只剩下无限的遐想。 从指间不小心遗失的美好是如此的令人难以接受,甚至令人会想起便歇斯底里,乃至疯狂。 我们本可以接受黑暗,如果不曾见过光明。 十月初九,秋高马肥。 这位蒙古新任的大汗在塞外荒丘之上遥望着远处的关内汉地。 他下定了决心。 等到明年,等他彻底讨灭草原上最后一个不从于他的部落剌赤部! 他将继他父亲的遗志,亲率数十万引弓之民再次与明廷天子会猎于应州城下。 看看明廷是否还有资格占据这令四方蛮夷君长,永远渴望不已的天命。 而朱厚熜的回答唯有手中由火焰锻造而成的长矛。 “大日煌煌!” 手中光芒越来越盛,脚下的恶蛟不断的求饶。 “顿开金光!” 金红色的火焰凝成实质,恶蛟感受到头顶致命的威胁,身体止不住的打颤发抖。 求饶之声愈发的悲切,而朱厚熜对这恶畜的求饶无动于衷。 “通天彻地!“ 一束金光彻底冲开了这永定河上的大雾。 阴云消散!天空中旧的太阳暗淡无光,新的太阳已然升起。 恶蛟知道朱厚熜杀意已决,那求饶的言语变成了恶毒的诅咒。 为了活命拼命的挣扎着。 “射杀不详!” 随着一束仿若重开天地的金光,仿佛世间的一切苦难都将随着这道通天彻地的光柱而终结。 金红色火焰吞没天地。 此时正值雨季,但眼前原本水流汹涌的永定河却只剩下了一片干枯的河床。 两岸是化为灰烬的草木,融化的岩石,仿若末世一般的景象。 叶九流瞪大了双眼,他看着那少年人拔出了插在泥土那柄赤红色的长矛。 挥手召来北风,将这恶蛟留下的漫天飞灰彻底吹散。 那威能堪称一般,自先秦时代占据此河已过千年的恶蛟,就这么没了? 而且,那明廷之人似乎仍未尽全力。 浑身上下,甚至连个衣角的褶皱都没有。 要知道,那号称当代道门第一人的太平道主,是以解除封印和封其为永定水神的筹码,才说动了这条老蛟在此阻拦明廷队伍。 若是战在一处,太平道主和这恶蛟的胜负还在五五之数。 绝不可能像这人一样轻描淡写。 天下间——明廷——自洪武永乐之后,何时又出现这种能力斩的人物了! 也许,那湘西血娘娘的突然陨落并非意外……而是…… 叶九流不由得又看向了面前这个如神如魔一般的身影。 突然间,叶九流想到还在前往京城的路上,幻想着进京之后加官进爵,建立新朝,押宝太平妖众的天下豪强。 不幸的是,自己现在好像还在这条即将倾覆的船上。 幸运的是,现在跳船还不晚。 叶九流悄悄的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身旁的彭天理身上,目光逐渐变得危险。 老哥!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总之借你人头一用!让我向明廷天子展示忠诚。 他悄悄的摸进了腰间的口袋里,里面两只稻草娃娃被他抓在手中。 可还没等他动手! 身旁彭天理便一摇折扇,扇子上五岳仙山震动。 彭天理向着叶九流袭来,义正言辞的大喝道: “我彭天理奉彭家祖师之命!潜伏太平妖众多日!就是为了彻查你们这群煽动军民作乱的乱臣贼子,在此接应抚慰军民的朝廷钦差!如今时机已到!叶贼受死!我彭天理与太平妖众不共戴天。” 一击不中,那彭天理一狠心,直接咬破舌尖,显然是为了在明廷使者面前表忠心直接开始拼命了。 “白姑姑!快上我身诛灭太平妖道!” 说着,两眼一翻,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一请圣君朱太祖,二请太宗上我身。三请武宗平霍乱,先祖显灵扫妖氛。左手照妖八卦镜,右手诛邪五岳鞭!天公地母齐助我,诛灭妖魔佑善人!” 第七十六章 西土教士 岸边,跟在朱厚熜身后的仇鸾听见了彭天理口中念叨的咒文。 他吓了一跳。 “陛下……这……” “乡间精怪愚弄愚妇愚妇,骗取供养的把戏罢了——” 朱厚熜眼中灵光一闪,自然知道附在彭天理身上的决计不可能是太祖或是太宗皇帝。 也不大可能是武宗—— 对于武宗魂魄最后到了哪里去,亲眼看礼部将武宗下葬的朱厚熜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躺在京城中的冰冷尸体早已是一具空壳。 或许,在祭天失败之后,哪怕没有宫中的那些东西作乱,正德皇帝的死亡就已经不可避免。 这些精灵山怪成精之后,为了骗取凡人供奉,常常忽悠这帮凡间弟子,自称神仙降世,或是历史上有名的名臣大将,圣君贤主,骗吃骗喝。 “天使!快来助我降妖!”x2 此时彭天理和叶九流两人看到仇鸾一行到来,同时高喊道。 短短几分钟,两人以命相搏,便已经打的头破血流。 叶九流的上衣被撕破,露出一道道像是被猛兽抓咬的血痕。 而面前彭天理的身上尽管没有血迹,却赫然露着几个拇指大小的孔洞,没有鲜血流出,仇鸾甚至能依稀看见腹腔中内脏跳动。 “都住手!” 朱厚熜呵斥道。 “一一陈明情况,谁是太平妖人,朝廷自有决断!” 一见是刚刚那个在永定河上怒斩蛟龙,焚山珠海的少年。 两人顿时不敢造次。 就连那被召来的所谓白姑姑都被吓了一跳,不等彭天理解除附身状态,一溜烟的就遁入地下,眨眼间就跑的没影。 两人连忙跪倒在地,叩见天使,陈明自己这些天来,为了朝廷忍辱负重,潜入太平妖众中窃取情报,历经诸多磨难,如今得见天使,才方得从妖窟中挣脱,脱胎换骨,重见天日。 看着两人跪在地上哭诉,诉说着种种不易,朱厚熜脸上不动声色。 “原来是这样?” “是的,天使大人一定要为我等做主啊!” “你们两个都是心向朝廷,潜入进太平妖众内部窃取情报的大明忠良?” 叶九流和彭天理连忙点头。 朱厚熜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么说?这是一场误会?” 朱厚熜笑眯眯问道。 听到这个明廷使者这样问,叶九流和彭天理对视了一眼。 在一瞬间达成了共识! 连忙跪在地上,高呼天使明断。 这般表现,看的朱厚熜身后的仇鸾一阵无语。 “两位都是国之忠良啊!” 朱厚璁将两人扶起,像是真信了两人的鬼话一般,感叹道。 “不过如今太平妖众不平,朝廷倒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二位。” “朝廷但凡有命!还请天使吩咐!” 两人立刻回应道,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 不怕朝廷让自己干活,就怕朝廷不用自己。 今天接了这明廷使者的任务,自己和自己背后的家族就已经算是洗白了一半了。 “当今天子!圣明英武!仁德载世!知道大同军民是被妖人裹挟!如非迫不得已,不愿兴起刀兵,大造杀孽……还请两位回到太平妖众之中,劝说大同军民和忠义之士与朝廷派去擒拿贼首的锦衣卫们里应外合,等待命令!一举擒拿匪首!立不世之功勋!” “君父真是慈悲心肠!大同将士若知君父之忧,怎会不痛哭流涕,幡然醒悟,擒拿贼首!为报君父圣恩,臣等敢不从命!” 两人顿做一副热泪盈眶的模样。 知道这是朝廷让他们回到大同去给那些天下豪门发送最后通牒,开始最后的站队。 那么,这些天下豪强会作何选择呢? 骑着彭天理送来代步的骏马,朱厚熜听着身旁仇鸾的疑惑,淡然一笑。 “天下豪强?不过一群墙头草罢了!” “今日之后,太平妖人,当传檄而定!” …… 恒山阵前。 大同军营中,青烟阵阵。 军营设在恒山之上,旁别有树林溪流,周围群山环绕,青山如黛。 此时军营之内,正有太平教众布施粥米,给周围饿的瘦骨嶙峋的将士们散发一路上攻破沿途州县府库中夺来的财帛。 一路上,贪官污吏皆是被领着大同军民的太平教众当众扒皮抽筋,抄家灭门。 抄出钱财充作军饷。 “若是此行不成!明廷天数未尽!就让将士们带着钱财四散逃亡去吧!有了钱财,无论是落草为寇,还是逃亡塞外,也绝不至于只能跟着我等白白送死!” 恒山之巅,李璐瑶看着底下拿过钱粮布米,喜笑颜开的大同军民,对着身旁两名身披白袍的太平教众淡淡的说道。 令人惊奇的是,这两个太平道人一男一女,皆是深鼻高目,不是东土之民。 那女性教众有着一双酒红色的明眸,话中带着浓郁的口音。 “明廷无道!天数已终!在几十年前就该灭亡了!如今教主发圣库粮米,抚慰将士军民,又收缴贪官污吏的田土分于穷苦教众,云“天下人之田,天下人同耕”,百姓莫不夹道欢迎,以此攻之,明廷如何抵挡!教主切勿多虑,速提精卒东进,复我李唐江山!” 李璐瑶不语,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分田于民,固然令百姓欣悦,踊跃入教。 但这天下却并不是单靠人心就能够夺得的。 那些天下各处,时代供奉着邪祟阴灵的天下豪强,若知道太平道最后的目标是将天下之田还于天下之民,又当是何等的愤怒。 怕不是当即要放出邪祟妖灵,聚合大兵,覆灭太平教国。 到时战乱又起,太平道,能击破如此之多,怀揣着被剥夺了土地愤怒,汹汹而来的天下豪强吗? 况且,就算扫灭了这些天下豪强又能如何? 被这些豪强日夜祭祀约束的阴灵邪祟失去控制,在地方上无人管束,到时又是百姓惨遭屠戮,朝廷就算派兵一一收缴,天下如此众多的邪祟妖魔,又要收缴到何日呢? 这些天下豪强,固然在地方上横行一方,以血肉祭祀阴神。 但另一方面,却也是汉地能够相较于四方蛮夷之地维持一个相对的稳定的保障。 至少关内的百姓,无论如何凄惨,总归还能勉强的活着。 “只夺贪官污吏的田土,对于投降于我等的世家大族,严格约束教众,莫要侵犯……圣库粮米还能撑多久?” “还能撑十日。” 听到李璐瑶的话,那女教徒回答道。 李璐瑶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移向了一旁身穿白色教袍的中年男子。 “约翰神父,不知道教廷答应从天竺运来的粮草军械何日能抵达!” 感受到李璐瑶的目光,那约翰神父欣摸了摸旁边面目清秀的侍童的小脑袋,看此那女教众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但碍于李璐瑶在此,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名为约翰的神父说道。 “船只已经在山东登陆,要知道,为了将这些东西运到大明,一路上我们可是给了那些鲛人不少好处——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那几个从西班牙一直跑到大明的异端的头颅确认无误,后面还有三大船的物资军械,都将作为我们教会友谊的象征送到教主手中。” “不知道那个叫麦哲伦的凡人犯了什么大罪,竟能叫教廷不惜跨越千山万水来追捕?” 李璐瑶不由得有些好奇。 第七十七章 秦王剑 “若是涉及就教廷内部之秘,我不问就是——” “此事或许能瞒旁人,但却绝不会瞒教友。” 那名为约翰的中年教士在侍童的脸上狠狠的掐了一把,侍童那稚嫩的小脸被掐的部分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约翰方才心满意的收回了手,同当代太平道主李璐瑶说道。 “这麦哲伦原本只是葡萄牙国驻扎在非洲的一名海军官兵,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说动了西班牙国王不惜打破教会禁令,也要向东方派遣舰队,验证那荒谬的异端邪说,打破陆地和海洋百年和平之局面……教皇闻讯大怒,于是命我等一路追赶,务必要将其在回到西班牙之前斩杀。” 虽然这教士又是说什么异端邪说,教会禁令,海洋和陆地之争…… 李璐瑶还是敏锐的把握住双方的矛盾焦点所在。 又是这群西方人之中教权和王权围绕着海上贸易和被重新发现的所谓“新大陆”的内斗吗? 李璐瑶在心中摇了摇头。 这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只要教廷能持续给自己支持,帮他们在大明搜捕几个红毛夷,对太平道而言自然不算什么大事。 “我会知会白莲教的圣女,让她去统领山东的白莲教众寻找麦哲伦等人的踪迹,白莲教的密探遍布山东,如若情报属实,麦哲伦他们真在山东登陆,那么过不了几日此人的人头便能放在教友的面前。” 李璐瑶还想说些什么,但下一刻,她神色一紧。 “营中有要事,就不继续叨扰教友了!” 那早就心不在焉的约翰教士听到李璐瑶的话微微点头,随后迫不及待的便拉着一旁的侍童下山玩乐去了。 确认那景教教士走远,李璐瑶终于忍不住,大股鲜血从口鼻喷涌而出。 “道主!” 一旁的女教士满脸骇然,想不通为何法力高强,堪称天下绝颠的太平道道首会突然吐血。 而李璐瑶感受着脑海中神魂几乎要被撕裂一般的痛苦,表情比那女教士更为惊骇。 “永定河龙王被斩了!” 什么! 修女大惊失色! “难道是明廷察觉永定龙王脱困,于是派大军征讨!可封印已经破除,龙王就算不敌,想逃又怎能跑不掉呢?” 一旁的修女不可置信的说道。 “不!” 李璐瑶终于止住了鲜血。 她与永定龙王以神魂为契,互相分出一部分神魂交给对方,发誓互不背叛,而如今恶蛟被朱厚熜斩杀,神魂也消散无踪。 她自己自然也遭到了反噬。 “永定河龙王是在一对一的决斗中,被明廷皇族中的强者所杀的……” 神魂破碎后传来的记忆断断续续。 但李璐瑶如今可以确定只有一件事—— 恐怕天下人都被明廷这几十年来的表现给骗了! 谁能想到,自朱棣榆木川暴毙之后,仁宗兵败西南,宣宗丢失交趾,土木堡英宗一系列神奇操作更是让明朝的九边精兵和勋贵武将们被一网打尽,自己还当了几天蒙古大汗……百年来几乎已经快把内裤都给输没了的大明,竟然又出现了这种能手刃的猛人。 李璐瑶擦干净了嘴角的鲜血,她抚摸着腰间这柄对李氏族人而言命定不详的秦王剑,看着这历史上饱饮了李唐皇族鲜血的宝剑,此刻正不断吞噬着自己刚刚喷溅而出的血珠。 很难评价这柄被李唐族人暗地里称之为妖剑的镇族之宝到底是上天对李唐皇室的赐福还是诅咒。 以至于又戏言称,凡持此剑的李氏族人,用这剑杀的李氏亲族的数量要远远超过他敌人数量。 李世民,李隆基,朱温,李存勖…… 太宗晚年征高丽不利,又沉迷丹药,性情大变,五十岁便暴毙而亡。 玄皇同样沉迷丹药玄修,天宝之乱,断送大唐盛世。 朱温以此剑,几乎杀尽李唐皇族。 李存勖早年凭此剑几乎要一统天下,但随即一场叛乱便身死国灭! 似乎每一个能够得到这把剑承认之人,都能建立不世的功勋。 却最终都要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原来如此吗…… 想到自己前半生顺风顺水,家人呵护,教众拥戴,教主栽培,自认为自己天纵之才,可以凭借自己的天赋改变这个世界,如今却宛如跳梁小丑一般。 明廷……你们藏得好深啊! 李璐瑶露出了几分苦笑。 那老龙王的实力她自然是知晓,比之自己还要胜上几分,可如今却被明廷皇室轻易的斩了去! 想到这几日众人一口一个天下绝颠,太平会首,此时她却只觉得讽刺。 “会首!还请您先回大帐,先修养伤势再做决定——” 旁边的修女看着李璐瑶的面容,神色哀悯。 “不必了——” 李璐瑶,摇了摇头。 她遥望着东方,感受着那老龙最后记忆中那抹金色炽火距离此地越来越近,秋日的冷风吹来,令她的脸色愈白了几分。 “从今日起,大同军务都由五老负责,下山之后,找人带一些酒菜上山,我要在山顶宴请宾客。” 她坐下,轻抚腰间这柄随着那明廷强者的到来,隐隐有些躁动的秦王斩邪剑。 你就那么渴望被强者所持有—— 他真的有那么强吗—— 但躁动不安的秦王剑用行动告诉了李璐瑶答案。 秦王剑只有两个使命。 被最强者所持! 食尽李唐皇族血脉! 自李唐失去天下已过六百余年。 这柄昔日天策上将平定隋末乱世,击败天下群雄所用的宝剑也已经蒙尘多年。 但最讽刺是,恰恰是这李唐皇室远离权力核心的几百年里,反而是这柄秦王剑最像一把天子所用神圣之兵,安安稳稳的在庙堂中享受祭祀的时间。 没有再渴饮过任何一位李唐宗室的鲜血。 更没有再把厄运带给任何一位持剑人。 她轻抚爱剑,见那修女迟迟不肯离开,便附在其耳边叮嘱道。 “下山之后,不要相信大同军中的任何人,带着圣库的钱粮,带着你信得过的教众,快逃吧——” “逃出大明,回到你的国家去,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如果可以,告诫你们的君主,不要再听信奸邪之人谗言,为了海外的小利在南方与明廷之间再开战端——那只会给你们的国家招来不可挽回的灾祸。” “明廷,已与以往大不相同……” “再一次,尽管不可思议,但地上人神的统治,将再次降临在这个国家。” 只是这一次,又能持续多久呢? 凡人的寿数有限。 但可以预见,此刻的大明将从七十多年的颓靡堕落中振奋过来,迎来再一个如同洪武永乐一般的盛世。 第七十八章 赠剑 赫卡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山的。 以至于当她被身后这些神色紧张,德高望重的世族代表们叫住的时候。 她甚至第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跟在这些豪门族老之后,那些各地世家英才俊杰袖中暗藏的冰冷的利刃。 为首的彭家族老看见修女之后,那张遍布褶子的老脸皮笑肉不笑,一对小眼睛中闪烁着精光。 “会首有何吩咐?” 彭家族老看着面前从山上刚刚下来的修女,上前一脸关切的问道。 看着这张慈祥的面容,修女却不知为何有几分不安。 她又想起了李璐瑶在山上和她说的话。 她不留痕迹的观察着四周。 周围宿卫士兵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短刀,彭家老祖身后这些族老脸上用笑容掩饰的僵硬,后方各族的青年俊杰故作镇定,却都是跺着步子,掩饰着内心的紧张不安。 他们想干什么—— 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但她只能佯装无事发生。 “会首要我今日再去核查圣库钱粮,防止有硕鼠偷吃百姓血汗。” “还有何吩咐吗?” 面前的彭家族老继续问道。 “会首还要我等准备些酒菜送上山去,说是傍晚要招待客人。” “如此……” 那彭家族老像是想到了什么,拍了拍手。 两名彭家子弟走了过来。 “去附近的州县里弄些厨子来,做好之后上山给会首送去。” 交代完之后,族老继续回头看着修女。 “还有什么交代吗?” “并无其他的了——” 修女低下了头。 言到此,那族老并无继续追问。 “我受会首之命去核对圣库,就不多留了。” 修女说道,四周族兵近卫将山脚围得水泄不通,堵死了下山的每一条道路。 转身欲走,却被叫住。 “青儿,英儿,圣库账目繁多,你等便与她一同协同核查。” 从彭家队列中走出一男一女两人。 将修女夹在中间。 男子一身短甲,而女子衣着单薄。 修女认出了两人,彭英,彭青,彭家这一代长房的俊杰。 知道这彭家不怀好意,修女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多谢族老——” 修女几乎是咬着牙蹦出了这几个字。 在两人的监视下向军营的方向走去。 …… 修女浑身染血,捂着腹部,跌跌撞撞的从圣库中走出。 腹部是一道宛如被野兽撕咬的巨大伤口。 剧痛一阵阵袭来,她用力的按住伤口,她走的很慢,以防止内脏顺着伤口从肚子里面流出来。 意识开始逐渐的模糊,困意如潮水般袭来。 她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 自己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她一步步走到了面前庭院中,一路上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巡逻的卫兵。 面前是熟悉的庭院,可从大门后传来的阵阵血腥味,却让她止步不前。 她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这扇门。 看见门内那些被肢解的尸体,其中还有孩子的,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是璐儿让你来的吗……” 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修女顿时从悲伤中惊醒。 她下意识握住了口袋里的戒刀,但当她看清来人之后,顾不得腹部的伤口,跪倒在地上。 “救救道主吧,世族们突然反叛杀教众,他们还包围了教主居所……” 她抱住面前身穿正三品官袍的男子的大腿,哀求道。 但令她失望的是,面前的男子听到这话,并没有露出任何愤怒抑或是任何痛斥这些世家门阀背信弃义的意思。 相反,他脸上同样浮现出一抹哀色,定定的注视着远处的山峰。 “来不及了……况且,璐瑶已经决定了……” “怎么能这样,难道道主不是您唯一的弟子?不是您的侄女?不是你们李家的天骄?难道就坐视他们杀死现任太平道主……” 修女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是的,上代太平道主就是面前这个身穿三品官服的老人。 可如今,面对李家百年来最出色的才俊,他们却并没有任何要出手援助的意思。 “为了天下昌平,这天下没有哪个人是不能舍弃的。” “她虽然是我的弟子,我大哥的女儿,但也是我米脂李家的族人……” “舍一人的性命而保家族的平安,是她享受了这么多年家族供养之后应尽的义务。” “太平道主,若是能用自己的性命换来天下安定,也算是死得其所,不负太平道历代祖师之名。” 他背过了身去,不让修女看见自己脸上的哀色。 人类几千几万年的痛苦挣扎,让所有知道这个世界真相的人类对于牺牲这件事情早已麻木。 修女绝望的瘫倒在了地上,任由自己的五脏六腑混合着肠子都流到地上也无动于衷。 “我会安排船只送你回到法兰西国,在那里会有我们教友帮你向法王求情,用王权特赦你身上的罪名,解除欧洲各国对你的通缉。” “听璐瑶的,不要再回来了!如果到时有人问你大明一行的经过,你就把你在这里见到听到一切都如实的告诉他……但凡他们还有半点理智尚存,都绝不至于心怀侥幸,以为明廷鞭长莫及,继续在南洋掀起战端!” …… “道友来的正是时候……酒刚温好,佳肴也刚刚摆上,明月初升,正是饮酒的好时候。” 朱厚熜看着脚下一地的尸体,又看了看眼前失血过多,却举杯邀请自己共饮,神色惨白的年轻女子。 这些叛军,貌似在自己到来之前就先行内讧了起来。 朱厚熜也不推辞,绕开了脚下堆叠的尸体,坐在女子面前。 却并不举杯饮酒,面前的女子对此并不尴尬,而是自顾自的对月自斟自饮了起来。 两人对坐,良久,女子方才放下酒杯,惨然一笑。 眼神无比复杂的看着身旁那柄自朱厚熜到来,便散发着阵阵躁动不安的嗜血红光的秦王斩邪剑。 “果然,什么天下第一,都是虚名罢了——善战者无赫赫之名!” 李璐瑶看着面前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朱厚熜,神情暗淡。 “我自知罪无可赦,但还望朝廷给我一个体面的死法。” 朱厚熜并无答话,只是站了起身,示意他已经不想再等下去浪费时间。 但李璐瑶却并没有接战的意思,她指了指一旁的秦王剑。 “此剑是昔年天策上将所用之剑,世人皆以为持此剑者能战无不胜,视之为神剑天兵……但祭炼之法却很少有人知道。” “此剑出鞘前,必须要用李氏皇族血脉祭炼滋养,否则非但不是助力,此剑有灵,反而会遭受反噬,伤及自身。” 第七十九章 贼首已诛 朱厚熜望着这把剑,此剑通体呈青黑色,长七尺二寸,看不出什么材质。 用神识探查,却仿若泥牛入海,朱厚熜神色一凛。 难不成又是像玄君令那样位格极高,朱厚熜目前根本无法催动的强大法器? 但听这反贼首领所说,此剑似乎并不像玄君令一样几乎完全不能使用。 而是要符合一定条件放才能催动。 “祭炼此剑所用的李氏族人的血脉越精纯,效果越好……我已以一身精血祭炼此剑,十年之内,当是对剑主无恙,今日赠与陛下,不知可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说到这里,李璐瑶放开了对此剑的限制,那秦王剑瞬间腾空而起,飞入朱厚熜的手中。 “倒真是件好宝贝……” 感受着秦王剑传来的阵阵欣悦之情,朱厚熜眼前一亮。 刚刚入手,此剑的反馈中,竟然有着诸如传说中大乘境界修士方才能掌握的如“破军”“斩邪”等法则之力。 法则之力,玄之又玄,任你神通广大,也难逃天地罗网,法则束缚。 本身朱厚熜一身神通法力便已可敌结丹修士。 加上此剑无坚不摧的法则之力,朱厚熜感觉斩了蛟龙之后积累的劫力,等突破了筑基中期,结丹修士中怕是再无敌手。 心情大好之下,朱厚熜看面前这女子也越发的顺眼了起来。 反正这人看上去也就要死了。 就当是做善事了。 当然,若是太难办朱厚熜大不了不办就是。 除了京城地下沉睡的玩意位格实在太高,让朱厚熜隐隐有些发怵之外,朱厚熜自问关内的大部分邪祟自己就算打不过,要跑还是能跑得掉的。 “直说便是……” 朱厚熜一边抚摸着自己的爱剑,一边说道。 大明世界灵气稀薄,资源匮乏,就连这位格极高的法宝都不得不为了生存形成了这吸血食人的使用规则。 这也从另一个方面提醒朱厚熜,想到彻底终结这可怕的邪祟妖魔横行的乱世,只能从提高世界本质方面下手。 否则的话,无论杀再多的妖魔,只要超凡力量依然存在,资源不足下,就会诞生更多吸血食人的可怕怪物。 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屠龙者成龙只是个时间问题。 朱厚熜背靠另一个世界的资源,也只能让自己和少数身旁的人能够维持理智。 至于天下亿兆生灵,却也是鞭长莫及。 听闻修仙界中存在有有能生造灵脉的至宝灵根。 不过这种东西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镇宗之宝,哪怕是武州国霸主,青山宗里都没有听过过有人真见过能生造灵根的天地灵根。 任重道远啊…… 朱厚熜叹了口气。 “大同变乱,是我一人之责,还望朝廷能善待大同军民,而我死后,米脂李氏也将全心全意的侍奉天子朝廷,还望朝廷高抬贵手,不要牵连我身后的亲族……” 面前的李璐瑶说道,她的身形已经开始摇晃,显然离兵解飞升已然不远。 “我答应你……” 朱厚熜感受中秦王剑传来的反馈,至少三年内不需要再渴饮李氏族人的鲜血性命。 就凭这个,也要留下李家族人一支血脉。 回答道。 “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我这里有太平宝卷三册,是太平道自汉末以来历代祖师接力汇编而成,上面记载了千年来我们供奉的诸多神明的神名仪轨,今日献于陛下——若今后若再有太平妖道作乱,陛下便不必御驾亲至,遣一偏将军依册便可平定。” 说完这些,李璐瑶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 “我允诺了,还有吗——” 朱厚熜又问道。 “我的一生就像笑话一样,年少成名,自以为能以此横行天下,救济八方,完成太平道历代祖师的宏愿,可谁料如今众叛亲离,贻笑大方,还牵连了众多无辜之人……” 想到自己被家族除名,众多追随自己的教众被残忍的杀害,在生命的最后,她终于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还有吗……” 朱厚熜问道。 眼前的女子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朱厚熜并不奇怪。 此女确实可以说是这个世界自己所见最强的几个人之一了。 听到朱厚熜的问话。 她止住了痛哭。 “请陛下用此剑斩我头,我死后,望焚我尸身,勿有遗留,以免为后人所辱……” “望我死后,陛下能善待天下万民,不要再让今日的闹剧重演……” “我答应你。” 朱厚熜看着天上的明月,轻轻叹息。 挥起了剑,对准了面前的美人。 秦王斩妖剑对于这场用李唐嫡系血脉作为祭品的血祭已然跃跃欲试。 良久,山底下的人们看见了山顶燃起了金红色的熊熊大火。 人们仰望着那山峰上标志性的火光,神色各异。 永定河上,明廷强者手刃妖魔那标志性的火焰已然传遍天下。 人们原本满怀期待的希望看一看明廷中那位神秘强者风采,而当看见几乎没有发生什么战斗一切似乎都已经终结之时,人们的内心又被恐慌所填满。 难道明廷的实力真的如此之强。 傍晚时,那号称天下绝颠的太平道主,一怒之下杀退了众多想要拿其人头反水,向明廷邀功的天下豪强,证明了其昔日天下绝颠的实力并非虚妄。 而如今在明廷强者面前却如此不堪一击。 难道是太平道主逃跑了吗? 他们甚至无法接受那个可怕的猜想。 那就是他们认为已经是人类所能抵达的极限的太平道主在明廷面前不堪一击,甚至连抵抗都做不到。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太平道主已经临阵脱逃。 可随后,一位满脸泪痕,哽咽着,捧着一块已经碎裂的命牌的少女的到来打破了他们最后的妄想。 让所有人不得不接受这个荒诞而可怕的现实。 “太平妖众贼首李璐瑶已经受诛!” 有人认出来了那个少女,那是李家的三女李涵清。 其手中拿着的正是那太平妖女李璐瑶的魂灯命牌。 此时少女强忍泪水,众人顾不得指责,定睛看去,李涵清手中,李璐瑶的命牌破碎,魂灯熄灭,证明了昔日横行天下的太平道主李璐瑶已然彻底的身死道消。 明廷天威!深不可测! 在场几位亲自到场的豪族长老如遭雷击一般,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有的甚至被这消息吓得急火攻心,气血上涌直接晕厥过去。 更多的人则是乱作一团,甚至直接被吓得伏地痛哭! “臣是受奸人蛊惑!万没有背叛朝廷的想法啊!” “你们这群奸党若还有执迷不悟的!我当代陛下杀之!” 有人当场抽刀,就要杀几个叛匪让自己和这场叛乱撇清关系。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人们环顾四周,看向彼此的眼神都逐渐变得危险了起来。 “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高喊。 第八十章 彭泽 众人定睛看去,发现来人正是现任陕西提刑布政司的李龟年。 他虽然满头已是华发,却步态稳健。 “各位皆是忠贞之士,一心为国,此时首恶既已然被诛,就应该替朝廷清剿煽动大同军民造反的白莲教和太平道的妖众!然后负荆请罪,静待朝廷发落,此刻乱作一团,自相残杀,岂不失态!” 底下这些豪强原本慌张不已,但见李龟年,这个太平贼首的亲族如今都能如此镇定。 也都从恐惧中挣脱出来。 冷笑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李大人!你李氏罔顾皇恩,纵容妖女霍乱天下!满门抄斩都是轻的,还敢在这里教训我们!” 底下彭家族老彭哲对着面前这个身披官服的汉子冷笑道。 李龟年沉默不语。 自己的弟子,从小看到大如同女儿一般的李璐瑶,刚刚为了家族自愿放弃了自己鲜活的生命。 他在这个时候,实在是说不出李璐瑶早已被逐出了李氏家门,和李家已经没有半点关系这种话来反驳面前这些怒气冲冲的豪强们。 李龟年的沉默助长了这些人的气焰,他们咒骂着,甚至有人走上前想要将李龟年拽下马来。 “住手!” 远处又传来一声大喝! 众人扭头看去,看见为首的那两骑飞鱼服的武官,顿时大惊失色。 天子亲军!锦衣卫! “上差!冤枉啊!我是真不知道这些太平妖众胆大包天是真的要造反啊!” “我长水王氏时代为朝廷效力!陛下可要明鉴啊!” “那太平妖众之首就是出身米脂李家,还请大人速以纵容谋反,知情不报之罪将这陕西提刑按察使李龟年革职下狱!” 众人求饶,互相指责之声不断。 而带着大队明军骑兵前来仇鸾看见这乱象脸色一变。 听到众人的话,随即目光凶狠如狼,望向了坐在马上,头颅低垂,身上的官袍也在刚刚的拉扯中显得格外凌乱的李龟年。 好家伙,跟叛乱分子的老大是近亲是吧! 刚想让身后的兵士上去将李龟年拔去官袍,戴上镣铐,好好享受一番锦衣卫诏狱里对皇帝钦点的要犯的诸多招待。 但随即,听到耳旁从山顶的传音。 他的表情顿时一变,原本凶狠的表情也不由得僵硬了片刻。 不过好在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对着刚刚跟李龟年撕扯的几人怒斥道。 “大胆!有罪无罪!朝廷自有惩处,李龟年身为朝廷命官,三品大员,安能容许几个小民欺辱!来人!将刚刚袭击朝廷命官的几个刁民给我拿下!” 身后立刻出来一队兵马,将刚刚趁机闹事的几人按在地上,随即就要戴上枷锁镣铐,扔进身后车队中的囚车中。 其中有一人还想挣扎,竟大吼一声,身后出现半只虎影,挣开了那几个官兵的手。 仓皇向南逃去。 对此,仇鸾冷哼一声。 随即身后四十余名锦衣卫低声怒喝,周身浮现阵阵红光,背后有龙雀虚像展翅高飞,随即便向那人扑来。 来时仇鸾朱厚熜一行人先直往大同。 而其余的锦衣卫则各带天子旌旗令牌,往陕西山西等地调集兵马往大同平叛。 等朱厚熜斩了永定河上恶蛟之后,为防止那太平道趁机遁逃,御剑先行。 而后仇鸾等人一路上不断召集各路锦衣卫所带来的兵马,浩浩荡荡在身后跟进。 “气血如虹!武道宗师!” “还有这背后的青鸟,难道是传说中的玄鸟不成!” 听着众人的惊呼,那召出守护灵试图趁乱逃脱的豪门子弟望着数十个气血如虹,背生玄鸟朝自己扑来的锦衣卫。 明显愣了几秒! 在怀疑人生和是否要武力对抗之中摇摆不定。 但紧接着,带着炙热的拳风劲气扑面而来。 刚刚招出虎影挣脱束缚的豪族子弟瞬间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看着面前静若寒蝉的天下豪强,仇鸾对锦衣卫们的表现很是满意。 此次随朱厚熜西行,京城中锦衣卫旗官除了跟骆安镇守西南的,几乎尽出。 “压下去,等君上来了之后再行发落!” 仇鸾说道。 等锦衣卫们将其拉入囚车之中。 仇鸾看着听到皇帝竟然要御驾亲征的消息,面面相觑的众人,说道。 “天子闻听大同兵乱,怒甚!于是先命我等集合四方之兵先行,陛下带天下文武精英及京中骁锐之士随后便至!” 听到仇鸾的话,原本都已经跪到地上,高呼天子圣明,静等朝廷招安的豪强们顿时傻了眼。 啥玩意? 对这一幕,实际上这帮人并不陌生。 毕竟两年前宁王造反的时候,那位天生爱玩的先皇武宗陛下就搞过这么一出。 不过武宗还只是口头上嚷嚷要让王守仁把宁王放回去继续造反,自己要带兵亲自讨伐之,最后还是被文武们劝了回去。 而如今这位更是个重量级! 这位甚至都不带商量的,直接派人来通知大同叛军们先别投降!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先别急! 等我带兵来突突你们这帮叛军的时候你们再急。 明廷的这帮皇帝怕不是脑子都有什么大病! 虽然心中疯狂吐槽,但是底下的几个族老对视了一眼,还是能看出彼此眼中的苦涩。 “听闻陛下之前下诏,召集天下英豪共讨大同,不知……” 此时,底下一个老头从人群中走出,恭恭敬敬的在马下向还没自己孙子大的仇鸾行礼之后问道。 仇鸾原不在意,直以为这些豪强又要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指挥使,这是前任兵部尚书彭泽之弟——” 直到有锦衣卫认出了这个老头,在仇鸾耳边耳语道。 仇鸾脸色一僵。 不是因为被彭泽前任兵部尚书的名头吓到,而是因为面前这个年龄足以当自己爷爷的老人,跟自己爷爷可能真的认识。 彭泽出身兰州豪门彭家。 历经成化,弘治,正德三朝老臣,虽然是文官,但却以为官威猛着称。 历任河北知府,浙江副使、河南按察使……其每到一任,必置一石棺于府衙大堂内。 以示以死扞卫明廷法度的决心,对待犯法的贵胄豪族子弟不但不减轻处罚,反而还要罪加三等,面对武宗近臣宦官索要贿赂,这老头更是直接当街破口大骂。 闻其威名,地方豪强惊惧,连夜出逃。就连武宗身旁的权宦对其都是忌惮不已,不敢轻易招惹。 当然,让仇鸾表情僵硬的还不是这个。 彭泽任保定巡抚时,刘惠、赵鐩在河南叛乱,朝廷命彭泽与仇鸾的爷爷咸宁伯仇钺分兵进剿,大小十数战,连破之,平定。因功晋升为右都御史、太子少保,荫子锦衣世百户。 随后彭泽受命总督川陕诸军,讨伐正德年间在西南作乱的廖麻子、喻思俸叛军,再胜。 平定不久,内江、荣昌贼乱再起,他再次受命征讨,得胜后升任左都御史、太子太保。 随后朝廷任命其总督兰州兵事抵御吐鲁番对哈密的侵略,彭泽厌倦兵事无休,向朝廷祈求还京,并推荐自己的老战友咸宁侯仇钺接替自己。 第八十一章 魔修 而这彭章作为彭泽亲弟弟,彭泽是自己爷爷的老上级,不管怎么想,自己坐在马上,这老头站在马下,多少有点大逆不道的意思。 “……” “陛下要在阵前考较天下英杰,选拔人才精卒扩充近卫,因此绝不可有征无战……” 看着面前此人,仇鸾的语气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连声音都不由得低了几分。 但众人听到此言,却都是神色凛然。 知道这次怕不是必须推出几个替死鬼出来,和前来征讨的朝廷军队打上两场,让这位少年天子玩的尽兴才行。 至于一枪不发,原地投降这种好事,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此事重大,还请给我们些时间考虑一下。” 面前的彭章面露苦涩。 而仇鸾心中也是叹息。 临别时,忍不住问道。 “彭尚书身体如何……” “家兄身体尚可,只是常年戎旅,每到秋冬之际,便双腿肿胀,难以下地……” 仇鸾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看彭章的时候忍不住摇头。 彭泽一生英明,如今一声清誉却差点毁在自己族人的手中。 而彭章见到面前故人之孙如今鲜衣怒马,自己却好似奴仆,心中也同样不是滋味。 几十年来明廷衰微之势已显露无疑,对于他们这些豪族而言,两头下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谁料想,明廷,竟然还隐藏着这么一张底牌。 不光是坑了天下豪强,回头自己又如何有颜面见自己兄长? …… “小心火德星君,那东西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必要时,可以借助其他天命的力量与其对抗……” 感受着体内劫力被尽数化尽,法力增长了三成。 而周身气血凝实,大日真体自行运转,竟然有结丹体修气血化龙之象。 身旁的秦王剑传来雀跃,像是也为朱厚熜功力大进而感到欣喜。 这一刻,朱厚熜方才真正体会到结丹修士厉害。 虽然朱厚熜之前便能够打死结丹老祖。 但那是仗着一身法力气血强横,乱拳打死老师傅罢了。 结丹修士体内有金丹一颗,体修则练就一颗气血龙虎大丹,内部法力自成天地。 因此法力气血生生不息,按理说是绝对不可能被结丹以下的修士打死的。 但奈何,有朱厚熜这个一身神通道法强到不讲道理的家伙存在。 又得诸神庇佑,不吃诅咒和暗箭。 正面一顿即使在结丹修士中也是强到离谱的王八拳,硬生生打死了不知多少相当于结丹的妖魔。 耳旁,那李璐瑶兵解之时的提醒让朱厚熜心中对京城下的那东西暗自提高了警惕。 一头至少是相当于化神期的妖魔。 而且,星君这个称呼让朱厚熜不由得联想到了上辈子看过的现代神话故事中一些不好的东西。 那些来自于天外之物。 朱厚熜抬首仰望天穹。 天方繁星点点,高高在上,美丽而无情。 是时候了!等恒山下的舞台搭建完毕,朱厚熜也将开始筹备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支超凡之军。 然后…… 朱厚熜将目光望向了西南。 正是—— “汉家大将西出师。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 “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 …… 无极城,城中心的百兽楼。 朱厚熜一边撸着面前商家递来白白胖胖的小老虎。 店门外街道上修士多是神色悲伤,无极宗弟子们脸色阴沉,押着一辆辆灵车进入城内,问道。 “是何人死了!” 那商铺掌柜先是上下打量了朱厚熜一眼,朱厚熜见此拿出了十二块灵石,依次排开放在案上。 指着手里的这只小老虎和旁边笼子中一公一母两只足有练气圆满修为的成年猛虎。 说道。 “老板,这几只都要了。” 接过钱,那商铺老板的脸上顿时喜笑颜开。 连忙招呼道。 “客人真是豪爽,门外那棺椁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无极门掌门门下二弟子,黑煞鬼罗魁。” 竟是此人…… 朱厚熜闻言一惊,想不到短短数月时间,在拍卖会上一见竟然已是永别。 但……据朱厚熜推测,虽然这罗魁只是筑基圆满修为,但无极门掌门大概率是一位元婴,否则怎么可能占据这四阶灵脉。 忙问道。 “怎么回事?” “还能是何事?东极山秘境里面的魔灾又泛滥了!” 那掌柜叹了口气。 “以往东极山秘境每百年才会爆发一次,泄露出的魔气会感染心智不坚的修仙者堕落为魔修,还会有堪比元婴期的诡异从密境中走出,掀起魔潮!可如今距离上次魔潮还不到二十年,谁想那秘境竟然又再度开启。” “密境中接连走出了三头堪比元婴期的诡异,无极宗宗主带着众多弟子讨伐,惨败而归,若不是邻国的金刚子大师刚好路过,又借着无极大阵之力,才将魔潮暂时击退,但出城的修士可谓是损失惨重!” 说到这里,那掌柜的向四周看了看,又掂量了下朱厚熜刚刚给的灵石。 明显溢价不少,咬了咬牙,又低声说道。 “听闻那些活着回来的修士里,有不少都遭了魔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成魔头,在城内大肆杀戮,献祭邪神……近来外城失踪的修士越来越多了,城内的执法队疲于奔命,也查不出什么……说不得就是那些被腐化的魔修干的。” 说到这里,那老板叹了口气。 “世道不易啊!” 朱厚熜感叹道。 他不由得想到了大明世界,同样的邪祟遍地。 谁料想就连这武力值极高,资源丰富的修仙界依然逃不开被异族侵扰的命运。 朱厚熜的感叹包含了太多,让面前的商铺掌柜一时都有些共情了起来。 而门外,突然传来的一阵嘈杂声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魔修潜进城内了!” “执法队!执法队在哪里!” “有没有筑基道友在!和我黄某共讨此魔!” 朱厚熜回头看去。 当然,朱厚熜并没有出头的想法。 此地位于内城,防卫森严,连坐镇的结丹老祖都有数位。 那魔修只有筑基修为,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赶来的执法队制服。 但对于所谓的魔修,朱厚熜倒是有些好奇。 他朝着门外望去。 只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古怪的身影。 两米多高,头部长着一对羊角。 身材细长,呈龙虾煮熟之后的红色。 上面布着一层半透明的角质。 她的身前身后各长着各种节肢动物的肢体,最令人惊讶的是她的双腿之间本该某种器官的地方,竟然生长着数根挂满倒刺的长条状物体。 因为是突然异变,两名修士猝不及防被这长鞭装的东西当场贯穿了身子,发出了不知是痛苦还是欢愉的呻吟声。 大概是痛苦吧—— 朱厚熜看着那一男一女两名修士的表情,突然有间些不确定了起来。 第八十二章 构想 “闪开!执法队伏魔!” 突然,从人群之后窜出了数道穿着无极宗服饰的黑色身影,为首的是个相貌凌厉的青年男子。 那魔修感受到了不妙。 竟然当机立断,直接将两名修士朝着那青年男子扔了过去。 魔修的眼中闪过一抹狡诈,从长鞭中喷出数道粉红色的液体遮蔽视线,攀上城墙就要夺路而逃。 “雕虫小技!” 那青年男子冷哼一声! 从袖中接连打出两道符箓,在空中自燃,招出两道火网拦住魔修去路。 又掏出一对铜铃,用力一摇。 一对火凤朝着那邪祟冲来,每一只都有筑基巅峰修为。 “竟是双凤铃!” 那掌柜老板站在朱厚熜身旁,看着眼前的一幕啧啧称奇。 “这黄家老祖倒也是舍得,竟然将自己早年所用的宝物都传给了这黄悼,看来城内传言,黄家老祖寿元无多,想要在临终前从黄家小辈中挑选出一人继承衣钵的流言并非妄言。” 朱厚熜可是知道,这黄家素来以火系神通之犀利闻名武州国,号称掌握着天碑降世之后当世最强的火系功法。 不过,这怎么有点像自己从天碑上领悟的低配版的陨日神功? 看着面前的斗法,朱厚熜心中想到。 见朱厚熜不言语,那掌柜又继续说道。 “说来,按照黄家历来的规矩,继承黄家太上长老之位的倒不一定非要是黄家族人,相传在上古时代,这天碑残片历来由公认的最强火系修士所掌握,黄家那时连出三代元婴强者,方才奠定了其在无极城霸主的地位,若是有强者愿意与一黄家嫡女结亲,那黄家倒也不是没有异姓担任太上长老的先例。” “这黄家倒也是想得开……” “想不开又如何,如果后辈子弟无能,与其坐视家族衰落,倒不如便宜了自己外孙……就算那强者再如何心狠手辣,也不至于死后家财功法不留给自己的孩子反倒便宜外人,如此算了,除了有些丢人之外,家族得到强者一身遗产,这黄家还是赚的。” 听着这话,朱厚熜一阵无语。 不过片刻,他便把握住了华点。 “那要是那黄家女生不出孩子呢?” 谁料想听到这话,那商铺掌柜看着朱厚熜笑了起来。 “看公子出身非富即贵,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修仙者流传血脉,固然艰难,但这黄家又不止嫁一个女儿,就算嫡系女儿生不出,从旁系能生的出儿女的女子手中抱一个过继到主家名下就是了,都是自己的血脉,那强者见黄家安排的如此妥当,大多不会多说什么。” 好家伙,你们修仙界也玩大明长幼尊卑的这一套是吧。 不过,这掌柜的话倒也提醒了朱厚熜。 自己是不是要找个时间从大明世界挑些灵根优异的女子纳入后宫,看看能不能尝试在大明世界利用修仙界的遗传规律,培育些大明世界本土的真正的修仙者后代出来。 大明世界有资格修仙的修仙者都是自己儿子女儿。 一来是方便朱厚熜调控大明世界修仙者的数量。 防止修仙体系外流,让本就资源不富裕的大明世界雪上加霜。 如果修仙体系落在了那些豪族手中,哪怕是知道在大明界修仙者泛滥的后果,他们大概率也才不会管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只会关心自己家族的利益。 朱厚熜不敢赌其他人的良心。 大明世界的局势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他只能相信自己的力量。 另一方面,修仙者集中于自己身边,则能让明廷对于天下的其他势力维持武力上的优势,并填补目前看来明廷在中高端武力上的空缺,协助朱厚熜完成第一阶段彻底清除大明关内妖魔的战略构想。 可惜,诸天宝鉴绑定之后,只能携带一些灵智未开的生物,例如低阶妖兽进行穿越。 筑基期及以上初步有了些许神智的都不行。 否则朱厚熜到时只需要在修仙界里化身鬼父,从人牙子手里买点灵根还算可以的婴儿带到大明世界从小培养就好。 也就不需要自己亲自上阵播撒生命冒着风险开盲盒了! 虽然孩子的灵根质量和修士父母的修为呈正比,有灵根的概率也会有一定的提高,但出现灵根的概率却相当随机!更关键的是甚至连个保底都没有! 修仙界中曾有修士夜御白女,飘然离去,百年后回来本以为能挑几个灵根上佳的带回宗门。 却谁料想上百个儿女一个有灵根也没有,气的那修士回宗之后直接宣布闭了死关。 想到自己上辈子硬吃大保底的非酋行为,朱厚熜对未来瞬间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正在朱厚熜思考着关于帝国的未来之时,门外的战斗也接近尾声。 随着两只火凤的不断缠绕撕咬,配合着周边执法队修士的骚扰,那邪祟很快就被制服,执法队在她的身上贴上了两张铁罩符,然后将其快速的装进了一辆特制的囚车之中。 “对了老板……” 朱厚熜突然问道。 “你知道无极城里有哪家医馆的妇科大夫治疗修士的不孕不育比较出名吗?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替我早亡的大哥问问,我大哥死得早,又没有子嗣继承家业,家里的房子老婆都归了我,我想着逢年过节的时候找几张秘方给老哥烧过去,也让老哥在地下多找几个老婆,多生几个儿子弥补遗憾。” …… 终于,在那商铺老板震惊中夹杂着羡慕的目光中,朱厚熜拿到了据说无极城里对于治疗修士不孕不育最有经验的刘医仙开的送子良方。 坐在恒山上太平道主之前居住的道观中,门外的仇鸾通报了今日京城里挑选的文武精英已经抵达恒山脚下,问朱厚熜什么时候有空看看这场天下豪强间的内斗,顺便问问优胜者该怎么安排。 “勇力优胜者,编入禁军等待分配。” “有法术奇谋的,入司礼监,按照比试位次,让礼部分配官职。” 交待过后,仇鸾告退。 朱厚熜倒是很有兴趣去看看这些豪强之间的斗法拼杀。 除非侵犯到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否则平日里对明廷的命令他们也都是阳奉阴违。 西南几次动乱,除了当地被明廷扶植起来的土司酋长坚持抵抗,朝廷几次让附近的豪族出人出人出力,配合朝廷大军征讨叛逆,却都是这些地方豪族出了点奴仆粮食随意的糊弄了过去。 一来是这些豪族在地方上势力强大,明廷鞭长莫及。 另一方面,则是明廷对这些豪族具体的实力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第八十三章 好! 不过这次,朱厚熜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这些豪族除非真不要命了,否则又哪里还敢藏私。 但凡让明廷发现到了这个时候还敢跟自己耍什么小心思。 朱厚熜反手就让他们知道历史上胆敢公然背叛朝廷乱臣贼子的下场。 因此这次来平叛的不光有周边各路兵马和京军,还有京中六部的大小官吏,在观战之余登记造册,把这些豪强世家的青年俊杰,祭祀的阴神秘法,全都记录在案。 以后朝廷有事,就按名册依次征召,一抓一个准。 不过目前最要紧的还是新的妖兽血脉的移植问题。 朱厚熜打开了诸天宝鉴。 让朱厚熜略微有些奇怪的是,今天几位群友的头像大部分都是黑色的,在线的只有那位色气大姐姐。 炼丹修道中,闲人勿扰:@保护环境,人人有责,上次的资料还有吗?我又有了一个新想法。 资料上传中——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小弟弟上线了!还是血脉移植的问题吗?这个我熟啊!我也能帮你! 这个平日里表现的成熟色气的网友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还没等朱厚熜回答。 另一边环保少女似乎看到了朱厚熜的留言上线了,连忙出言制止。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别用你那污秽的思想污染小孩子!(厉声喝斥表情)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用老方法大概问题不大,排异反应最多提高百分之三。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保护环境,人人有责,保守的女人,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艺术——小心被人当成老妈子!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那些都是听话的可爱的孩子!不许你这么说它们!再怎么样!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此处省略污言秽语)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气死了!不懂情调还活在原始社会的古板老东西!项目正到了关键时刻!今天先不跟你计较!女儿们还在等我开席呢? 朱厚熜感觉她打字的手都在颤抖。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呵呵,但愿你吃的真的是正经饭菜 看样子,论在网络上互喷这一方面,表现得十分领先版本的色气小姐姐反而比不过这位行事作风十分古板的环保少女。 等色气少女下线之后,环保少女突然给朱厚熜发了一个新的坐标。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如果你想要在血脉改造方面更进一步的话,这个世界应该对你有所帮助。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其它几个坐标最近先不要去,世界壁垒有些不稳定,等处理好了我会通知你。 炼丹修道中,闲人勿扰:好的 听人劝吃饱饭。 而且修仙界最近的情况确实也有点不对劲,面对那些突然出现的‘魔修’,朱厚熜心中也隐隐有所不安。 他下定决心,等过几个月魔灾被平定之后再回修仙界寻找机缘。 那是个绿色的光点。 透过光点,朱厚熜看见了一片茂密阴森的丛林。 一群身穿兽皮的野蛮人围绕着一棵大的不可思议的巨大榕树周围,载歌载舞。 祭台上祭祀吟唱着咒文,身旁的勇士们将祭品抬到那颗巨大的榕树面前。 随着鲜血从俘虏脖颈处喷涌出来,人群狂热的跪倒在地,疯狂的对着面前的大榕树膜拜。 看这些人的表现,倒是有点类似于欧洲中世纪的罗马贵族和森林蛮族。 文明和野蛮并存吗? 朱厚熜看着部落勇士手中,那明显是经过了精心锤炼镌刻着精致花纹的长刀。 部落酋长的人身旁还有几个穿着铁甲和鲜艳丝绸的骑士和官员模样同样在围观这场祭奠。 铁器,丝绸,染料,这可不是一些茹毛饮血的原始部落能够做到的, 朱厚熜这次并没有贸然进入。 因为在大明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的想要他去做。 自明廷建立以来,纷乱无休的西南边陲,朱厚熜已决意此次彻底扫灭那些隐藏在黑暗群山中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魑魅魍魉。 …… 十日后…… “成了——” 朱厚熜随手给身旁的两只白虎扔了两枚灵丹,这两只白虎这两日被朱厚熜抽了太多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显得病怏怏的。 嗅见灵丹的味道,这一对苦命的虎夫妻方才睁开了眼睛。 吞下灵丹之后便又闭上眼睛趴在地上开始睡觉,一副你爱怎得怎得的样子。 眼前这个人类实在太过于可怕,既然反抗不了,就只能在苦难中寻找快乐来了。 朱厚熜放下了手中装在琉璃盏中的血清,摸了摸这两只因为挨了太多生活的毒打而自暴自弃开始无师自通躺平技巧的白虎。 开始了画饼。 “放心,不会亏待你们的,等回了京城,有的是你们作威作福的机会。” 这白虎倒不像龙雀是什么上古异兽的稀释杂交了多少代血脉的遗种。 白虎就是白虎。 只不过生在修仙界,饮灵泉,吞灵果,连呼吸的空气里都是灵气。 平日里与世无争,也没啥天灾人祸。 就这样随着体型的增长有了练气圆满的修为。 不过这也就是这些普通妖兽的顶点了。 练气妖兽大多灵智未开,没有成体系的功法,血脉传承也与它们无关,更没有筑基丹相助。 突破筑基的概率微乎其微。 不过这并不影响朱厚熜对于此次的实验成果十分满意。 “找人清理下……” 朱厚熜心情大好,看见了门外等候的仇鸾,指了指身后道观中一片血污和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吩咐道。 仇鸾点头,立刻召来几个锦衣卫拿来工具进房间将一切都打扫干净。 大同等待受降的叛军及其家属足足有十数万,朱厚熜虽然不愿意扩大事态,大开杀戒。 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朝廷的赦免。 首先是掀起叛乱的祸首白莲教和太平道的妖人,朱厚熜就绝对没有饶恕的道理。 其次是大同镇的没有任何抵抗,便选择同妖人一同作乱的六品以上武官。 朱厚熜下令所有人戴上镣铐一律押送京城论死。 大同兵变有一半原因都是因为这些人对大同军民压迫过狠。 并且从另一个方面,站在封建主的立场上来看,几十年来,明廷不光给这些人高官厚禄,还对他们走私军火,侵吞官田压榨军户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廷给了你们官位权力,让你们在任上给自己和家族捞足了好处,作威作福。 结果你们最后就是这样回报朝廷的? 第八十四章 府军六卫 明朝的皇帝高官对于明廷军队的腐败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武宗时期大加整治,可惜明军中派系山头已成,派往各地的御史根本查不动。 正德四年派往宁夏清查军库的御史团更是被盗匪直接杀绝,随后便爆发了那场打着“诛杀刘瑾”“清君侧”“靖难”等口号,持续了数天便被咸宁侯仇钺带几百人镇压了下去,怪诞荒谬的宁夏之乱。 朱厚熜决意趁机将这些明廷内部这些军阀们好好的整治一番。 除了这些高级军官外,对于底层士兵,除非在叛乱过程中犯下了“杀人”“淫掠”等足以论死的罪行,其他的一律予以赦免。 有了这么多愿意主动献身赎罪帮朱厚熜拯救大明的志愿者们。 又有了热心群友们的理论支持。 朱厚熜的进度既然是极快。 “山下比试的结果如何?” 朱厚熜问道。 “京中阁老们推荐的英才大多都在得胜后选择申情加入钦天监,替朝廷司管天下妖魔。而大同军方面的豪强愿意加入禁军的较多,申请加入钦天监的反而是少数。” 朱厚熜点了点头,对于仇鸾所说的这个结果并不奇怪。 钦天监虽然听从朱厚熜的命令,但毕竟不像天子禁军亲军二十六位,直属于皇帝统领,既不归兵部也不归五军都督府管辖,直接听从皇帝的命令。 而钦天监则是明廷官僚体系的一部分,内阁这些人在京中根深蒂固,自然更希望在朝廷中继续增派人手增强实力。 而这些叛乱的地方豪强则大多扎根地方,在京城里根基不深。 与其在陌生的京城里面和那些勋贵名宿斗法。 不如直接常伴君侧,静待时机。 不过接过仇鸾递过来的名单,朱厚熜倒是看见了几个上辈子相当熟悉的人物。 “浙江永嘉人张璁,连胜十二场,请入钦天监……” “南直隶徽州府绩溪县人胡宗宪,请求加入禁军……” “苏州长洲人彭天理,请求入禁军……” “越水叶九流,请命入禁军……” “武定侯郭勋,请求入禁军……” 希望能借这个机会一搏的,不只有京中的官僚和地方的豪强,还有明朝的贵族集团勋贵子弟。 虽然现在的勋贵子弟大多都是文官的跟屁虫,但还是有一些能够挑的起大梁的人存在的。 虽然大概是被除爵的压力给逼得。 比如说这个郭勋。 他的老爹郭良就曾经一度差点被朝廷除爵,就像对付各地藩王们一样,后继者们望眼欲穿,可朝廷就是不下旨意让他们继承爵位。 从正统年间开始,郭良的爹郭昌去世,便开始向朝廷请求继承武定侯的爵位。 结果继承爵位诏书历经正统,景泰,天顺,成化,最后到了弘治五年仁宗时期才下发给郭良,让其继承武定侯的爵位。 朝廷对于让这些袭爵的消极态度可见一斑。 朱厚熜将名录还给了仇鸾。 勋贵吗…… 朱厚熜思索着新的亲卫的构成。 如果说锦衣卫的核心是王府和入京初期便跟着自己的近臣的话。 那么朱厚熜此次准备设立的特大编制,禁军中的中坚力量,将由禁军中六个亲卫,府军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虎贲左卫六卫共同组成。 职责为守卫巡警,随架陷阵,宿卫皇城。 因为编制大,所以应更有意识的更侧重于吸纳天下各处的英杰。 不至于形成某派势力一家独大的局面。 按照朱厚熜构想,在吸纳各地的豪强先搭起府军六卫的框架之后,以后府军六卫的选拔应该都采取公开的“武举”的方式进行。 以平衡各家势力,网络天下人才。 至于各卫的人数,朱厚熜将其与锦衣卫的标准相对应,每卫招旗官以上一百二十人。 尽管目前皇城的环境似乎根本养不了这么多多人。 五百人已经是极限。 但短时间内朱厚熜加大灵肉供应,应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而西南之战,注定是一场极为惨烈的战争。 即使朱厚熜如今自问现在的自己完全可以做到无伤速通之前的西南蛮神分身,但对于那东西的本体,明廷自建国以来倾尽全力镇压百年的邪神,朱厚熜每每回想起西南群山中那个古怪的声音,却依然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些人到时候能活下多少,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万一那蛮神是个花架子呢?只是比较会隐藏罢了。 朱厚熜让自己尽量往好处想。 万一此次西南之行损失不大,到时候怎么安排多出来的妖血武者还是个问题。 “陛下……” 身旁的仇鸾欲言又止,朱厚熜问道。 “怎么?” “之前我等受命往陕西陕西各处卫所征调兵将驰援大同……” 他抬头见朱厚熜认真聆听,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于是接着说道。 “多数将帅在得到陛下谕旨后便立刻挑选精兵随锦衣卫一同护驾,但有一些卫所却以粮草未至铠甲无备为理由拖延,至今未到……” 朱厚熜面不改色。 “具体都有谁……” “多数是河北卫所,领头的是宣府总兵陈时……” 仇鸾见朱厚熜这个样子,心中暗自叫苦。 这些骄兵悍将借着明廷内斗无休,财政亏空之际,彼此之间相互联姻,官位世袭,已经隐隐有自霸一方的架势。 如今见朝廷危难,竟有作壁上观,拥兵自重的想法。 而宣府作为三大镇之一,坐拥兵卒十余万,却也是有自重的底气。 不过,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到来。 仇鸾本已经做好了随时听命,带着锦衣卫们去捉拿这些骄兵悍将的准备。 “传王猛来,此事交予他来处理……” 面前的天子的神色平静如水。 无意间对上那对漆黑的宛若深不见底的深潭的双眸。 仇鸾打了个冷颤。 “你安心主持恒山武试,这些骄兵悍将,朝廷自会派人收拾……” 听到天子的话,仇鸾不敢多言,伏地叩首。 “陛下圣明!” …… 走在河北的官道上,虽然距离接受天子接见,蒙受皇恩已有三日。 但骑在马上,郭勋还是有些不适应这具宛如回笼重造一般的躯体。 自从那一日以来,他的听觉和目力都已然超乎了凡人所想象。 无论是凡人根本无法察觉的最微小的蝴蝶煽动翅膀声音,还是数公里外城镇的喧嚣,他不仅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尘世声音的来源和方向,甚至可以感知到音量最细微变化。 而他目光所至,黑暗再也不是阻碍,在他那对虎目之中,黑暗中的一切邪祟诡异之物都无所遁形。 四肢的力量能轻易折断钢铁,每一口呼吸携带出体外都几乎要将两旁的树木点燃灼烧。 这就是天子恩赐的力量吗—— 感受着身体各处涌动的强大力量,郭勋忍不住在心中感叹道。 第八十五章 擒贼 “距离宣府还有多远……” 队伍的前方,刚刚被提拔为府军卫百户的叶九流对着身旁的从附近卫所召来的向导问道。 虽然彭天理和他一同申请加入禁军。 但因为和阴神邪物牵扯过深,彭天理却在协商后被分配到了钦天监之中,和背后的阴神一同为明廷效力。 而朝廷会定期给予其背后的阴神牛羊血食。 这一刻,叶九流倒是格外庆幸自己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祭拜阴神,而仅仅是利用阴物制成的巫蛊娃娃而作防身之用。 这也是朱厚熜的意思。 禁军中不允许出现和邪祟有过密牵扯的人类存在。 后宫也同样如此。 朱厚熜更倾向于选择和灵根较好又无邪祟背景的女子,共同诞下对人类而言相对可靠的后代。 假设把太平道主纳入后宫,谁知道第二天一觉醒来,躺在自己身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到底是是太平道主李璐瑶,还是某位下凡进行女装cosy的黄天道祖呢? 她们已经与那些世界背面隐秘的存在纠缠的太深,早已身不由己。 朱厚熜与其最多相互利用,根本不可能给予这些人太多的信任。 而且……朱厚熜也不愿给明廷的继任者,自己子孙后代任何可能再次和妖魔邪祟结盟的机会。 如果明廷的上层和这些祭祀邪神的邪教纠缠不清,甚至和邪神还有血脉联系。 那荡灭天下妖魔,岂不成了天底下最大笑话。 “快到了!再过二十里便是!” 那身穿绿色布面甲向导骑在马上,对着这一行从恒山平叛过来的特使拱手答道。 “胡百户,还请你先行一步,带着朝廷旗牌令旗通告宣府各卫兵马迎接朝廷特使。” 听到距离宣府已经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 凭借着明廷勋贵身份,加之和血脉融合的契合度较高,被授命府军前卫千户的郭勋对着身旁一位不过十四岁的小将说道。 在恒山下那场表演性质大过实质意义的平叛战争中。 这位名为胡宗宪的小将阵前连斩叛军数十位武家天才的亮眼表现还历历在目。 背叛者终将付出血的代价,唯有真正的强者方能获得圣德天子的怜悯和宽恕。 就连天子似乎都对此有所关注,命人在胡宗宪得胜后赠与良马宝剑,以作嘉奖。 “遵命!” 胡宗宪领命,背上象征着天子亲临的旗牌便向着宣府的方向奔去。 “走吧!诸位!” 和郭勋一道同时受命前往宣府捉拿宣府总兵的锦衣卫指挥佥事王猛看了眼众人。 吐出了嘴里的草根,说道。 胡宗宪的任务是以最快的速度将朝廷特使抵达的消息传达给宣府驻扎的各支部队。 避免有人趁机生乱。 而王猛郭勋等人则是紧随其后,趁着宣府将领们面对天使突然到来不知所措之际。 直接拿下以陈时为首胆敢不听朝廷号令的宣府的骄兵悍将。 “陛下的命令是将这些盘踞大同,侵吞官田,残害百姓的蛀虫们全部一网打尽!这是你们进入禁军接到的第一个命令,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为君父解忧,万死不辞!” 众人下马,跪倒在王猛手中高举的皇帝密诏前,齐声呼道。 …… “诸位特使来的突然,没来得及准备,略备薄酒不成敬意!” 宣府,总兵府中。 宣府总兵陈时跟手下的参将王忠使了个眼色,立刻,立刻便有家仆提着数只装满了金银的箱子放在了王猛和郭勋面前。 箱子通体用红木制成,上面镶嵌着铜钉。 “各位钦差旅途劳苦,这是我等边关武将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陈时举杯,说道。 但是面前来的锦衣卫和府君六卫的兵士却都自顾自的饮酒,却无一人对这位位高权重的总兵予以回应。 郭勋看了一眼旁边那位正对着面前一大块肉排大快朵颐的锦衣卫指挥。 王猛连眼睛都没有抬,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 见传旨的胡宗宪还没有到,需要暂时稳住此人,武定侯郭勋只能举杯应和道。 “边塞苦寒,将士戍边不易,我们身在京中享受安乐,哪里有受将士们的供奉的道理?再说国法无情,总兵大人可莫要与我难办?” 郭勋推辞道。 而那身披铠甲的中年男子,总兵官陈时却也并不在意,又招了招手,从外面鱼贯而入一群身披彩纱的舞女。 这些女子皆是容貌精美,其中不乏有西域歌女,南洋妖姬,其中甚至还有几个皮肤黝黑的异族女子。 这些边将常年把控边关,勒索沿途商旅,勾结塞外异族走私。 不知道积累下多少的财富人口。 “几位大人看上哪位,带走便是,若是家中不便,我在宣府倒是有些房产,大可替诸位上差养在这里。” 陈时说道。 郭勋正想着该如何推辞。 而此时从门外走进一人。 正是胡宗宪,他向着郭勋和王猛的方向点了点头,示意旨意已经传达到宣府各部。 郭勋松了口气。 “人到齐了,总兵大人,还请接旨吧!” 王猛突然起身,开口说道,一时间帐内的武将亲兵同时将目光移向了这个进府以来便只顾喝酒吃肉,一言不发的锦衣卫。 有人甚至看着他一身代表象征着皇权的飞鱼服,将手默默的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陈时脸色一变。 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两名偏将借口尿遁出门而去。 门外随后立刻响起了甲士奔跑中铁甲碰撞的声响。 几乎可以想,现在整座总兵府已经被陈时的亲兵所包围。 只要一声令下,便可以冲入府中,将众人剁成肉酱。 “大胆陈时!天子诏命在此!还不接旨!” 然而出乎了宣府总兵陈时预料的是,面前的这些京城来的特使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 那为首的锦衣卫看着自己甚至还出言叱喝。 不知死活的东西,一会把你们的人头全都挂到城墙上示众。 陈时心中想到,厉声回答道。 “吾世受皇恩,为国守卫北疆,朝中有奸佞小人蒙蔽圣上,陷害忠良,吾等岂可作茧自缚!动手!” 说完,府中原本赴宴的兵将顿时拔剑而起。 皆是内着软甲,满脸狞笑的向着这些京城来的少爷兵们走去。 京军武备废弛早已是天下共知的事实,更何况府外还有数百名陈时的精锐家丁随时都可以入府驰援。 “陈时勾结鞑靼!残害将士!违抗诏命!阴谋造反!奉旨擒拿!死活不论!” 听到面前王猛还在头铁的宣旨,陈时和身旁的近卫几乎都要笑出了声。 “狂妄!到了现在还分不清形势,活该死在此处!” 陈时怒骂道。 身旁的边将们也都神色轻松的持刀向着这些禁军走去。 明廷边将多是世袭。 不光习得兵略,更懂得战阵用煞之法。 等闲鬼神难进。 到了总兵府,几百个血气方刚的兵士一围,地上再淋上一百名怨气惊人的死囚的心头血,更是什么妖术都施展不出来。 可…… “动手!擒贼!” 郭勋四人闻声拔刀而起。 看见他们身后几乎凝实的气血虹光,面前陈时等人的表情瞬间凝固。 忍不住惊呼出声。 “气血化虹!武道宗师!” 第八十六章 首辅 两个不信邪的武官冲上去对着那年龄最轻的胡宗宪头顶挥刀便砍! 而下一刻,两人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 重重的砸在地上,口吐鲜血,胸前的铁甲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深入到了腹腔之中。 周围的武官们见此脸色大变。 “天使息怒,这其实是个误会!” 陈时见此大惊失色,郭勋几人还在犹豫是否要把陈时活着抓回京城。 殿外数百名身披重甲的家丁此时听见府中的响动冲了进来,抡起手中的长斧阔刀便向着王猛等人冲来。 看到这里,那陈时不免又恢复了几分底气。 他示意家丁们一拥而上,将几人砍成肉酱。 那就怨不得我们了—— 郭勋望着周围围绕在四人,虎视眈眈的精锐家丁。 扶刀想道。 人们相互对视着,伴随着地上那个胸膛都凹陷了下去,明显出气多进气少的武将有气无力的哀嚎。 人们的精神紧绷到了顶点。 随着胡宗宪抽刀出鞘的声音,混战开始了。 …… 黑峪口守备马石带着手下的两千兵勇焦急的守在总兵府门口。 本来,他是宣府总兵陈时所做的最后一道布置。 但因为胡宗宪拿着皇帝的圣旨先行通告宣府各个部队,传达皇帝特使抵达宣府宣旨的消息。 马石带着的这两千兵自然也得到了通知。 此时他却并不敢贸然带人冲进去。 只敢围在府外,阻止任何有可能来救这几名京城来的特使的兵马进入总兵府。 毕竟,杀朝廷特使这种事情要做也只能偷偷的做。 嫁祸给北方层出不穷的马匪盗贼。 就像正德年间他们做的那样,在把那几个在宴席上发难的老御史用麻绳勒死之后。 扒光衣服扔在官道上,用长刀砍成肉酱,然后放猎犬啃食,伪造成马匪谋财害命的场景。 朝廷没有证据,又能如何呢? 就算是如正德皇帝那样的君主,在宁夏之乱后,不是也只能乖乖撤回了派往北方清查各级将官贪污走私,军库亏空等问题的御史。 不敢再刺激那些北方的骄兵悍将。 对于那些不幸死在北方的御史,朝廷也只能以殉职的名义抚恤其家属遗孤。 就算明知道是谁动的手,正德皇帝又能怎么办呢? 对于杀朝廷使者这件事,宣府的走私集团早就轻车熟路,有恃无恐。 但今天,听着总兵府中传来的阵阵喊杀声。 马石却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总兵杀几个京城来的特使,用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点。 几百名身经百战的宣府精兵,杀几个京城来的武官,用得了这么长的时间吗? 正当他想着的时候,总兵府的大门被缓缓的推开了。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马石下马,本想问问总兵陈时该怎么处置那几人尸体。 可迎面而来浓烈的血腥味和门内与想象中截然相反的惨烈景象,让他几乎瞬间便瘫倒在地,小便失禁。 一墙之隔,面前却仿若人间炼狱一般。 地面,墙壁,房檐,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肉,地上铺满了残缺不堪的肢体……破碎的铁甲,折断的钢刀,斧刃……各种各样的零碎堆满了府内每一个角落。 王猛一身飞鱼服被鲜血染的通红。 血煞之气纵然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见此都双腿发软。 王猛看着面前这个被吓得惊慌失措的军官,冷冷一笑。 手中抛下的头颅滚落到了马石的面前,马石认出了那张扭曲的面容正是宣府总兵陈时。 他脸上的表情满是惊恐。 几百人!整整几百名身经百战的宣府精锐!就这么被这眼前四个人仅用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就给杀没了! “小人听说宣府总兵陈时图谋不轨,意图作乱,便带着本部兵马前来营救各位大人,如今大人们安然无恙,真是天子庇佑,上天垂怜我大明啊!” 看到王猛看向自己,马石脸色大变,连忙摆出一副庆幸的表情,抱拳说道。 不过颤颤巍巍的双腿和脚下明晃晃的液体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王猛并没有在意眼前这样一个已经被吓破胆了的小角色。 “备几匹快马,我们要尽快将陈时的头颅送往京城复命。” 想必看到陈时的头颅,也将极大的震慑北方的这些骄兵悍将,令其不敢再生异心。 但紧接着,嗅着身旁浓烈的血腥味。 王猛不由自主的感到一种眩晕,紧接着便是极度饥渴感扑面而来。 想要将这满院子的血肉吞入腹中。 而身后,郭勋几人也同样两眼散发着淡淡红光,表情梦幻。 面对着满屋子的血肉,隐隐有把控不住的架势。 王猛知道,他们应该尽快回京复命了。 天子会解决这一切的。 那片令人安心的竹林,那些从豹房的异兽身上抽出的琉璃色的鲜血。 …… “宣府总兵陈时,阴谋作乱,自正德以来残害朝廷御史,抗拒朝廷天威,如今伏诛,尸体当悬于宣府城门暴尸三月,头颅传首九边,以警示世人莫有逆心。” “而宣府凡与其共逆者,凌迟处死,举族流放三千里,抄没家财。” 伴随着奉天殿上一声声天子圣明的呼喊,新的既得利益者们已经成功在朝堂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钦天监如今已经是一个独立的部门,收纳着来自全天下的能人异士。 钦天监监正李璇和六部尚书们站在一起,虽然平时并无具体职权,但地位已经与六部尚书平级。 而看着眼前的几名眼神热切的内阁老臣望着面前空荡荡龙椅,黄锦不敢怠慢,宣读完对宣府兵将的处理结果之后立刻拿出了那封关于首辅之位的任命诏书。 还没有宣旨,黄锦便笑眯眯的看向了内阁诸人最前方的梁储。 “梁阁老!恭喜了!” 梁储感觉这一刻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而一旁,对首辅之位最有力的觊觎者,文渊阁大学士蒋冕也只能在心中微微叹息。 自己家族势力确实不如这位掌握了南方海运的广东豪族的大,能提供的英才俊杰也确实没有梁储提供的多。 门生故吏更是比不上梁储这个一辈子都在六部打拼,天顺年间便已经名满天下的梁大学士。 于是带头报喜道。 “首辅之位,确实非梁阁老莫属,天子圣明!” “岂敢岂敢,不过是天子怜悯我老弱,侥幸罢了!” 虽是这样说,但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梁储此时眼中也罕见的挂上了几分笑意。 从这一刻开始,他终于昔日帝师杨廷和的阴影中走出,不再是杨廷和的替代品。 他满怀雄心壮志,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决心定要在自己的任上干出些成绩来。 …… 此时,乾清宫。 朱厚熜匆匆见了一面蒋母,给两个妹妹带了点小礼品。 然后交代侍卫们院子里的灵植和豹房里的奇珍异兽统统打包带走。 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乾清宫。 甚至一刻都不敢停留。 根本没有在奉天殿接见阔别已久的朝臣的想法。 而具体原因…… 走在出京的马车上,朱厚熜看着眼前这个正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嘴里却如着魔一般,自从在乾清宫看见朱厚熜后,便对着朱厚熜反复重复着同一句话的大内宫女。 经过检查之后,朱厚熜没有发现这宫女有任何被法术迷惑的痕迹。 绝不是张太后那帮鲛人或是纸人的手笔。 看着面前面色红润,眼神清明的宫女,正常,太正常了,正常到令朱厚熜毛骨悚然。 她笑容得体,神情温和的看着面前的大明天子。 再次重复道。 “陛下登临天位,怎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来南郊看我呢?难道是忘了你们朱氏曾经和我的承诺了吗?” 第八十七章 太阳 朱厚熜于是命人把着魔的宫女先押到宫外关起来,等以后弄清楚原因再做打算。 但每当发病的宫女被送到宫外。 朱厚熜身旁便会再度出现和上一个的症状无比相似的,如同着魔了一般的宫女。 当她们被带离朱厚熜身边,那天命便会再度蛊惑新的人选,就连钦天监监正李璇都无法避免。 刚刚记忆还在停留在乾清宫内和朱厚熜商谈钦天监内部人员任免的问题,下一秒恢复了意识的李璇便发现自己正处在紫禁城西南西苑的厢房中。 等从朱厚熜口中得知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老家伙脸色瞬间惨白,看上去被吓得着实不轻。 连朱厚熜留他在西苑的皇家园林中看看新编练的禁军的提议都拒绝了,直接被吓得躲回了钦天监里的真武庙内不出来。 不过幸好,眼前的这家伙似乎智商不高的样子,一直只会重复同一句话。 而且它的控制范围从南郊呈圆环状向外辐射,刚好把大部分皇城包括在内。 而西苑恰好处在它控制的范围之外。 看着眼前容貌如常的宫女。 “想我了是吧,那我今夜就去你的坟头,疯狂偷吃你的贡品!” 朱厚熜说道,他盯着面前身穿绿色宫裙的女子,她的容貌依然端庄优美,但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陛下登临天位,怎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来南郊看我呢?难道是忘了你们朱氏曾经和我的承诺了吗?” 她看着眼前的朱厚熜,再次重复道。 似乎并不理解朱厚熜话语的意思,而是机械式的回答道。 朱厚熜看着面前宫女的表情,心中隐隐有所明悟。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虽然像活人那样灵动,但语气却没有任何寻求回应的意思。 反而语气飘忽,就好像……在睡梦中的呢喃? 它是在做梦吗……如果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它的梦话向外的延伸。 那么在睡梦的中的它,又是如何观察到现实世界所发生的一切的呢?又是如何看见朱厚熜,在所有人毫无察觉的时刻,附身皇城中那些宫女太监,乃至于李璇的呢? 无法想象,甚至无法形容。 这可怕的存在…… 这个想法并没有让朱厚熜有丝毫的放松,反而,朱厚熜的心情愈发沉重了起来。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朱厚熜将身上的玄君令收回到了储物袋中。 又把秦王剑斩邪剑取下,放在一掌之外的地方。 既然那东西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自己身上有可能阻止对方对自己直接干涉的东西也唯有这两样了。 “仇鸾,一会一旦我身上出现了任何反常的情况,立刻把秦王剑塞在我的手中,如果没有,一刻钟后叫醒我!” 朱厚熜对身旁的仇鸾交代道。 躲是躲不过了—— 说的难听点,朱厚熜难道还能因为自己,放弃京城,放弃京中这百万百姓不成。 况且,知道历史的朱厚熜感觉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你看太祖太宗他们在位的时候活得不就好好的吗? 我未必不如太宗皇帝! 想到这里,看见仇鸾领命,朱厚熜果断放开了自己的识海。 一阵困意袭来……紧接着,便是如失重般的急速下坠。 朱厚熜几乎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便进入了梦乡。 在向着深渊坠落的时候,朱厚熜看见了头顶一道蓝色的光芒闪烁。 似乎想要将朱厚熜从这可怕的梦境中拯救出来。 但朱厚熜拒绝了,他张开了双臂,务必要亲眼见一见这个世界那所谓的天命是何物。 终于……下坠停止了,与刚刚触目所见的全是深沉的黑暗不同。 这个地方,到处都是白昼和光明。 这里没有黑暗的概念——光明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法则。 可就是这样,掌握着白日光明等权柄的存在,却几乎被深埋进几乎是永恒的长眠和黑暗之中。 朱厚熜抬起了头,他的全身都是轻飘飘的,灵魂终于挣脱了物质界的引力的束缚,可以在眼前完全看不见边际的意识海中肆意畅游。 远处传来了琥珀色的光芒,那是这个世界的光明之源。 朱厚熜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他看见了“太阳”—— 不同于大日神功中所描述的庄重威严。 眼前用不可名状的熔岩血肉堆叠而成的“太阳”却是如此的怪诞,荒谬,和可怕。 但不知为何,朱厚熜很确定的就是知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太阳。 炽红色的,长满了可憎的脓包,挥舞着触手,令人感到下意识反胃的太阳黑子布满了裸露在外坑坑洼洼的表皮。 眼前这个令人望而生畏,谁也不知道它的实体到底有多么巨大的可憎怪物。 它是活着的,只是正在因为环境的变迁而陷入了漫长的休眠,当有人将它从睡梦中惊醒,等它完全展开它的身躯,那由岩浆浇筑而成的血盆大口足以一口吞下半个月亮。 哪怕它的周身被无穷无尽的火焰所笼罩,表面的坑洼处无时无刻不在喷涌着岩浆。 它依旧是活着的,不过是舍弃了大部分的形体,只留下最核心的部分,长眠于这明廷皇城的地下。 明太祖最初将它埋葬在金陵,又在靖难之后被朱棣迁移至了北方的京师。 朱厚熜此时也意识到之前的自己有多么低估这个世界所谓天命的存在。 这些所谓的天命,令古往今来数千年一批批的英豪明主心甘情愿的自称“天子”,人们将“敬天法祖”视作华夏的精神图腾,将看似没什么用的“敬天”排在真正能帮助庇佑自己的“法祖”之前,不是没有原因的。 正相反,古人们深深的了解着“天命”的可怕。 朱厚熜完全可以想象,无论是谁,第一次直面此物,再强的养气功夫,几十年间才建立起的三观都会在看到这东西第一眼瞬间破碎。 歇斯底里,崩溃流涕而不至于当场发疯都已经算得上是定力超群的了。 “天命”之所以是天命。 绝不是那些被朝廷随便用几个“龙王爷”“山神”“水神”之类的虚名轻松收买的妖魔可比。 妖魔胆敢不从!朝廷当兴义兵,并召集天下能人异士共讨之! 可若是天命…… 不,人类能顺应天命,在这妖魔横行的世界中苟延残喘便已然是万幸,又怎么敢反过来要求天命呢? 在它面前,我等不过是蝼蚁罢了—— 但就是这样的天命,高不可攀,视众生为蝼蚁的天命。 这个世界的人类依然把握到了它的规律,并借用了它的力量,从亘古不变的漆黑长夜中冒死从天上盗来了神火,驱逐了黑夜中无数人类凭借自身根本无法对抗的妖魔。 建立起了自己的文明,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繁衍至今。 当然,我是例外—— 等我发育好,就把你们这帮妖魔鬼怪全鲨了! 骨灰都给你们扬了! 我的字典里就没有“无法对抗”这四个字! 朱厚熜看着眼前那几千年前就抵达了这里的古人们,在意识海中留下的壁画,上面记载了人类发现天命,利用天命的历史。 壁画中人类祭祀着天上的太阳,并趁着夜色盗取天火,驱逐了那些在蛮荒岁月中强迫人类部落定期献上一半新生儿作为血食的可憎妖魔。 那妖魔全身血红,皮肉之下似有无数可憎的红虫涌动。 朱厚熜认出了壁画上的那怪物。 这可是真是盖了帽了我的老baby! 这不是我们的老朋友了吗! 西南的蛮神,渴饮鲜血之物。 等着吧!等到明廷大军进入西南! 朱厚熜表示老东西早就该爆金币了! 第八十八章 灵竹 朱厚熜从那宏大无穷的幻梦中苏醒。 时间到了。 看着手中秦王剑,耳旁传来仇鸾焦急的呼喊。 朱厚熜想到。 “陛下?陛下!” “我无事……” 朱厚熜回味着刚刚在梦中看到的一切,下意识的回答道。 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东西现在正处于从长眠中逐渐苏醒的过程中。 祂在不断的复苏,以至于如今就连梦境都能够频繁的干涉现实。 梦境的最后,望着那些围绕着自己舞蹈的那些,空气中如同气体一般的金蓝色的火焰。 朱厚熜甚至从它们望向那尊沉睡太阳的动作中感受到了喜悦的情绪。 它们是活的……并且,朱厚熜甚至不能确定梦中的那尊太阳是否在最后已经醒来。 在离开前,朱厚熜看见天上那尊诡异的血肉太阳闪烁着红光。 就好像天空中一只紧盯着朱厚熜的巨大眼睛,正冲着朱厚熜不断眨眼。 令人庆幸的是,祂似乎对朱厚熜的到来很是满意,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姿态。 相反,朱厚熜甚至还在耳边听到一些诸如“水德”“北方”“入侵”“京城”“死”之类的呢喃。 朱厚熜陷入了沉思之中。 “王猛郭勋的几人的身体如何?” “承蒙陛下挂牵,服了丹药之后,目前状态已经稳定了下来。” 仇鸾说到这里,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几分庆幸。 “陛下,刚刚骆指挥从西南寄来密报,南方各府部队已在江西完成集结,随时可以进入西南平叛……” 仇鸾从怀中掏出一封从江西布政司传来的急报,说道。 朱厚熜看了一眼。 上面的意思大致是说兵员,军械,粮草都已经就位。 王守仁也隐晦的表示兵部也已经摸清了那西南蛮神的底细。 军队随时都可以在当地土司的接应下进入西南群山之中。 “和我一同召集禁军——” 两人走出门去。 西苑是明代重要的皇家园林,因在bj禁城之西而得名,其面积大概为皇城的六倍,范围四至,大致是东至西苑门,西至西安门,南至长安街一线,北至北安门一线,主体区域在宫城西墙和皇城西墙之间,因为此区域相当大一部分为太液池水面。 太液池旁,种满了朱厚熜从修仙界移植来的灵竹。 竹林和太液池旁边是皇家马场,竹林和马场西侧是一排木头小屋。 是禁军们随朱厚熜搬出皇宫后的临时住所。 此时正有禁军在马场上策马飞驰,相互考较武艺。 虽然住所简陋了些,生活艰苦了些,但是这些禁军们却并没有半点不满,。 只因为栽种在太液池旁的灵竹林让此地形成了大明一处难得的灵气相对充裕之地。 勉强能满足这些大多在炼体期的妖血武者的禁军们的修炼所用。 大概相当于修士的练气期。 只不过等级划分并没有练气修士那么细致。 大致分为三重。 炼体一重相当于练气一到三层的修士。 练体二重则相当于练气中期。 三重便是练气后期。 不过目前禁军大多都是炼体一重,唯有骆安王猛几个老人有朱厚熜的资源倾斜,达到了炼体二重。 有了灵气的滋润,能够极大的缓解禁军们体内的超凡力量本能的对血肉的渴望。 禁军们呆在这里,只感觉浑身前所未有的舒适,而且自己的实力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逐渐增长。 也正因此,禁军们对于皇城的归属感是外人不可想象的。 这也是朱厚熜所希望达到的目的。 太液池旁栽种着的是朱厚熜从小青山后山上挖来的灵竹。 而在竹林之中,还散养着一些和修仙界的异种杂交后培育出的大明本土的低阶的灵兽。 头顶几只青金色的笨鸟叽叽喳喳,不远处的小白虎正骑在一头垂头丧气的花豹的头上耀武扬威。 因为灵气浓度的问题,这些灵兽恨不得天天呆在西苑的竹林里,又有禁卫看守,几乎没有走失的风险。 虽然叫灵竹,但是不入品阶,仅仅有些许转化灵气,促进低阶修士修炼的功效。 但好处是生命力顽强,对生长环境的要求不高。 朱厚熜弄来了大几千棵,让人栽种在此处,虽然灵竹品阶极低,但这对大明界也足够了。 凭借着足以在结丹老祖之中横行的实力,朱厚熜不是做不到弄来更好的灵植。 只是,但凡有品阶的灵植都只能生长在灵脉周边。 移植到大明世界,恐怕这些缺乏灵气滋养的灵植就不是吸食天地灵气造福生灵,而是要吃人了。 那正在马场内训练的郭勋等人看见了正带着仇鸾在太液池旁的竹林召集禁军的朱厚熜。 连忙上前行礼道。 “陛下!” “身体恢复的如何?” “已然无恙,愿请命入西南,为君父分忧!” 此时,听到郭勋的话,在场的禁军们全都围绕了过来。 都随着郭勋一同下跪,眼神热切的望着天子,请求出征西南,为国家分忧。 朱厚熜见将士们士气高涨。 刚刚因为京城下的那东西略微阴沉心情也不由得明朗了些许。 “仇鸾!开丹房!” 朱厚熜对着身旁的仇鸾笑着说道。 “朕要开炉炼丹,切不可让将士受西南瘴气之苦。” …… 西苑丹房内。 朱厚熜翻阅着某位环保少女友情提供的炼丹心得。 《环保人士最爱の私房汤品》 虽然名字有点奇怪,不过配合上修仙界得来的一阶炼丹传承。 炼制些补充灵气气血的补气丹却也是手到擒来。 甚至若是让某位环保少女知道朱厚熜拿着自己珍贵的炼丹心得去炼制些连品阶都上不了的补气丹,大概要无语好一阵子。 “让司礼监发邸报,在我率六军亲征西南之时,沿海各处卫所加强戒备,防备鲛人登陆。” 一听到朱厚熜说要亲征。 一旁的黄锦刚想要劝阻。 “我意已决!西南群蛮百年来屡次复叛,我已决意彻底兴兵讨灭,从邪魔手中拯救西南黎庶!不使后人再经历因为永乐以来几代朝廷的无能而导致的苦痛!” 朱厚熜回答道。 见朱厚熜言辞坚定,黄锦张了张嘴,两人到底是从小相处到大的老友,黄锦也在兴王府时便知道朱厚熜的本事。 最近那外界坊间传言的宛如神话一般的故事,在永定河上怒斩蛟龙的明廷强者,大概就是面前的少年天子了。 天子啊…… 黄锦表情如同梦幻一般。 他知道眼前少年心中的雄心壮志,誓要扫尽天下妖魔,重新还天下万民一个朗朗乾坤。 凡俗礼法绝不能约束这样的强者。 他将自己制定规则,以方便进行他早就在梦中无数次构建出的对于四方妖魔的无情远征。 这将是一次彻底的征伐。 无论是北方山海关,还是最南方的镇南关,东到宁波碧波汹涌,西到玉门万里黄沙。 金红色的雷霆将与明军关内的铁蹄一齐,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一个个拔除大明周边那些千年以来吞噬了无数人畜的妖魔邪祀。 第八十九章 后宫 可…… “陛下若是突然宣布亲征,阁老和太后那边恐怕不会轻易同意的。” 黄锦说道,他看了一眼面前的朱厚熜。 朱厚熜的表情依旧平静。 “拟旨……” “今后六部奏事情,内阁与司礼监共同批阅之后,仍无法决断的,再交内廷太后处理。” “今年南直隶上报南方税款不实,为何只有八百四十万两?责令户部严查,派使者往南方各省重新核算!” “蒋氏兄弟,有护驾从龙之功,五军都督府蒋定,升忠武公,羽林前卫指挥蒋安,升信勇侯,统帅内外京军,为朝廷效力。” 由侯升公,由伯升侯。 此时蒋家外戚一门两勋贵,一公一侯,足以统帅的起京中勋贵了。 而天下豪强自大同兵变后已然再次见识到了明廷的强大,绝无半点衰微的意思。 想必面对户部派往各地使者,大多是会乖乖交钱的。 而少数头铁的朱厚熜就只能遗憾的让他们品鉴一下锦衣卫们的绣春刀到底有多快了。 甚至为了讨好明廷,他们反而会比以往交的更多。 而天下之所以流民遍地,盗匪四起,大多都是朝廷无钱,既不能救民,更不足以救灾,一年年就那么拖下去,终于拖的天下糜烂。 今年收上了这笔钱,想必内阁和六部是有的忙的了。 梁储蒋冕毛澄等人这几十年来虽然不能说是十分的干净,但该拿的一分不少。 但就朱厚熜的观察,还算是有些理想,想要在任上干出些成绩的。 以往是朝廷无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现在有了钱,赈灾救民,修桥补路,梳理河道,偿还欠饷,兴办学堂,普及教育等等都可以提上日程去了。 梁储王琼他们这些正德老臣,经过武宗一朝十几年来筛选留下的文武精英,如果有机会,还是愿意为天下做些事情的。 这也是朱厚熜登基之后仍然把他们留在朝堂的原因。 以往没有钱,朝廷面对天下的灾情只能摆烂,大家只好一致诀定让皇帝背锅。 现在朝廷财政盈余,他们巴不得皇帝不要过多干涉政事,跟自己抢钱抢政绩。 虽然他们拿到钱之后大概是先给自己结清今年俸禄。 而朱厚熜放权给他们,让他们在地方上搞搞民生建设,带着百姓垦垦荒,修修水利工程啥的,提高一下百姓的生活水平,还是比较放心的。 毕竟这个世界可是有超凡力量的存在的。 天下豪强是因为畏惧朱厚熜手中武力,方才选择乖乖缴纳朝廷赋税保平安。 只要禁军和九边精锐们依旧忠诚,朱厚熜随时都可以解散内阁,将朝堂上下彻底的清洗一遍。 真到那时,没人能阻止朱厚熜掀桌子。 不过,如今外朝由蒋氏兄弟在京中统率勋贵,内廷由蒋母和内阁相互制约。 此时朱厚熜完全没有掀桌子的必要。 虽然都安排好了。 不过,朱厚熜若想光明正大的亲征,倒还需要再做另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太后前些日子不是说挑了些贵女入宫吗?” 朱厚熜问道。 虽然扳倒了张太后,但是张氏一族的下场也给蒋母敲响了警钟。 皇统是否能正常继承,密切关系着外戚荣辱兴亡。 也正因此,蒋母对于朱厚熜的后宫格外的关注。 朝廷刚刚流放张氏全族,就多次命人从各地搜集来家世清白,品行优良的良家女子送入宫中。 不过朱厚熜此前忙于满天下的和各路牛鬼蛇神的斗法。 蒋太后几次派人催促朱厚熜临幸后宫,都因为朱厚熜不是在修仙界,就是在西南或是恒山。 而被黄锦借口闭关推辞掉了。 但如果朱厚熜想要以后能够光明正大的随便出京的话。 临幸后宫这次无论如何这次都是躲不掉了。 蒋家外戚们可不会放着自己家族的百年富贵满天下到处乱窜的。 而他们又是朱厚熜目前皇位最坚定的拱卫着,为了朱厚熜的皇位,真是有钱出钱,有命出命,朱厚熜也不太好意思对他们用强。 一个皇子,朱厚熜所出,能够继承皇位的皇子,无疑会堵上很多人的嘴巴。 就算朱厚熜没了,有了这个孩子,蒋家的权势依旧稳固,蒋太后一跃而成太皇太后,尊贵更盛往日。 “臣这就去储秀宫拿名单画像来,陛下挑好今夜便可侍寝——” 闻言,黄锦大喜过望。 毕竟朱厚熜天天不在京城,蒋太后那边的压力可都给到了自己这里。 而且正德皇帝的前车之鉴还未远去,朝内外可是有不少人见新皇年幼,膝下无子而暗藏异心。 不过,黄锦刚要离去,却被朱厚熜叫住。 陛下难道又改变主意了? 黄锦想到这里,内心不由得又忐忑了起来。 “如今储秀宫的秀女有多少人?” 听到身后天子的话,黄锦摸不透朱厚熜的打算,只能沉声回答。 “有秀女五十二人,其中四十人是陛下刚登基时礼部从民间收集来的良家女,其余十二人是太后进京后又另带进宫中的。” 朱厚熜不用想,就知道蒋太后带的秀女多半又是他们蒋家的远房亲戚。 明太祖建国时立下祖制,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进者弗受。 明朝理论上从朱元璋开始,便有一套很完善的民间选秀机制。 可惜就像他生前颁布绝大多数律令一样,死后都被后代的权贵们当成放屁。 对于这帮外戚豪强而言,什么祖制?什么遗训?他们只知道肉烂在自己锅里才是自己的。 如果皇帝的后宫不用自己人填满那就会被别人抢去。 “通知储秀宫,今夜所有人在承乾宫迎驾。” 天子话从身后传来,黄锦心中一凛。 …… 次日,承乾宫内。 珠帘倒卷,玉体横陈。 朱厚熜穿好了衣服,坐在床边,可惜不能点燃一根烟。 感受着床上这些女子腹中大部分都有生命的气息涌动。 朱厚熜明白自己作为大明皇帝的义务差不多已经完成了。, 倒是比想象中的累人。 昨夜朱厚熜提前询问了在场的秀女,有没有改变主意,想要回家的。 有的话朱厚熜每人送一百两白银作为路费,并由官府护送回乡。 原本无动于衷的人群听到有钱拿,倒是有些秀女蠢蠢欲动了起来。 一百两啊!对于大明朝的普通人而言,可真不少了! 已经足够买五亩地,顺便盖间自己的小屋子养老了。 但眼前大部分秀女都是出身豪族,最不济也是书香门第,小地主家庭。 这些女人进宫的目的可不像那些真的从民间普选出来,进宫就是为了傍着皇帝吃饱饭,这辈子都不想再下地干活的乡下土妹子们这么单纯。 朱厚熜给那些意动的寒苦出身的女子分发了路费,让官府派人亲自送其回乡,交代由官府做媒给其寻一良配之后。 对于剩下的三十余人,朱厚熜就不客气了。 至于日后这些豪门贵女们在后宫之中,为了各自的利益,凭借背后家族的势力或膝下的公主皇子相互争斗……以及如何平衡后宫各方势力,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蒋太后去头疼去吧。 虽说她肯定是更偏向于后宫中自己的亲族。 但只要朱厚熜还活着,朱厚熜的儿子女儿就都是她的孙子孙女。 第九十章 亲征! 况且如今蒋家如日中天,蒋母还不至于当着自己皇帝儿子的面对这些小皇子小公主们下手。 “咕!” 正在朱厚熜思考的时候,御榻左侧全身上下只裹了一条薄毯的少女嘴里发出了一道奇怪的声音。 这小姑娘怎么睡觉有也不安生。 由于明朝独特的选妃制度,明朝入宫的秀女大致都在十三到十六岁之间。 而嘉靖一朝更绝,入朝的秀女多是十岁左右的幼女。 朱厚熜当然无法接受,早在王府时,朱厚熜就强烈表示自己只喜欢十八岁以上的美女。 蒋太后自然知晓朱厚熜的脾气,因此这次的秀女倒也不是太离谱。 看过锦衣卫密报的朱厚熜认出这是礼科给事中李锡言的二女李思怡。 也是昨天晚上自己在简单探查了一番这批秀女的根骨之后,特意重点关照的三人之一。 很幸运的是,这批秀女中有三人的灵根资质相当不错。 起码是乙等灵根,放到修仙界中也算得上个小天才。 可惜了,大明世界的环境注定了大多数人并修仙的机会。 即使踏上仙途,没有足够的资源,最终也只能堕落为茹毛饮血的可憎怪物。 这小姑娘一睁眼就看见朱厚熜正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自己,又想起昨晚的旖旎,一张小脸顿时红了起来。 这也不出朱厚熜所料,通过昨晚上的观察,朱厚熜感觉这小姑娘确实有些迷糊。 属于那种走在路上都会左脚绊右脚平地摔的那种。 欺负起来很有感觉。 “陛下……” 就在她在羞耻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朱厚熜身旁,一阵香风袭来。 这女子身材高挑,容貌妖媚,眸若桃花,眼角宛如狐狸般轻轻上挑,举手投足间流露着万种风情。 脸颊泛着红晕,似是害羞,又像是在挑逗,试图挑动面前少年的心。 她环抱在朱厚熜身后,从檀口吹出香风吹拂在朱厚熜耳边环绕,撒娇般说道。 “昨天晚上的游戏臣妾还要玩,陛下~这次可不能再耍赖欺负我了~” 此人是山东备倭道总兵官苏真之女苏紫萍,至少名义上是。 明朝不乏有野心家通过各种手段将自己的人送到皇帝身边去。 就锦衣卫呈上的密报,这苏紫萍的真实身份乃是苏真大哥家的独女,其兄正德年间因罪获刑流放,本身这女子属罪人之属,不该入宫。 但苏真可怜他大哥独女年幼,便贿赂官差,偷偷将其养在自己名下,对外一直声称是自己的侧室所生,正德十六年朱厚熜刚登基,礼部选秀女时被赵真保举入宫。 “身为后宫妃子,当谨言慎行,规行天命,劝谏君王,岂能欺上而惑主!竟白日宣淫!陛下应存远志,时刻警醒,切不可留恋美色,君不见古之桀纣……” 面前这位身上只披一件薄纱,坐在床上,虽然身姿撩人,面容精美,但此时却正襟危坐,面容严肃的坐到皇帝面前,给朱厚熜讲解治国之道的大傻妞正是是临近西南的江西书香名门,殷家的长女殷怀素。 此女素来以学识渊博,深得儒学经义,有上古先贤不畏强权,舍生取义之风,才学不输男子而闻名于世。 朱厚熜昨晚算是初步领教了这女人的厉害。 你见过完事后给朱厚熜分析江西土地几十年来的价格居高不下,没有天灾百姓却大多沦为佃户的原因,最后得出结论,几十年来江西的走私集团早就和沿海的商贩沆瀣一气,形成了将江西的丝绸瓷器通过大明国内外的贸易网远销海外的分赃体系作为消遣的女性吗? “等朕下次回来,再与爱妃把酒言欢!” 朱厚熜笑着甩开了苏紫萍的手,说到。 开什么玩笑,朱厚熜可不想再听殷怀素在自己耳边继续念经。 这家伙一讲起来没完没了,关键朱厚熜既不能真的下场和她对喷,对面是专业的当代经学家出身,朱厚熜一个在王府时四书五经都是靠上辈子大学时期的期末突击的方法勉强过了周诏的考核的混子。 现在天天忙着跟各路邪神干架,还残留的那点四书五经早就还给王府请来的那几个先生了。 骂是肯定骂不过,朱厚熜总不能真一瞪眼睛就开始殴打孕妇吧! 朱厚熜选择御驾亲征,远离京城。 这三个极品还是留给蒋太后跟她的一干干女儿们好好享用吧。 帐外的宫殿空荡荡的,对于那些资质平常,又不愿意离开后宫的女子,朱厚熜以极快的速度草草完事之后就打发她们各自打道回府准备接旨去了。 “陛下——” 黄锦此时也已经在宫外等候多时了。 “让礼部和司礼监和议一下,给今天临幸的女子都增加些俸禄,顺便给个才人之类名分——钱从内帑出,不要走国库。” 别的不行,但给口饭吃朱厚熜还是能做到的。 甚至她们如果突然改了主意,不想一辈子被困在深宫大院之中,朱厚熜随时都可以派人把她们送出宫去,并给她们找份生计维持生活。 当然,已经怀孕的要等到孩子生下来之后才能离开。 黄锦记下,他等待着朱厚熜接下来的话,那才是重点,毕竟在朱厚熜在承乾殿内荒淫无度的时候,黄锦可是在外面贴心的听着墙角数着数。 “宫内还有三人,让礼部挑些妃号让她们自己挑选,让人把宫内空闲的宫殿收拾下,让她们中午就搬进去!” “尽快!你亲自去办!” 看着朱厚熜略带严肃的神色,黄锦知道朱厚熜对于殿内那三女显然是极为上心。 不敢怠慢。 妃号啊…… 走在前往司礼监的路上,黄锦想到昨晚那些被朱厚熜派人送出宫去和家人团聚的女子,又想到宫内那三个深得圣宠的美人,微微叹息。 多少人穷尽一生想要得到的妃位,宫殿,奴仆,一夜之间就被天子当作礼品随意送出。 可古往今来深宫之中掩埋了多少女性不甘的悲歌,到死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 后宫同样是天下各方势力争夺权力的另一处战场,朱厚熜已经尽力避免那些误入其中的良家女子在其中蹉跎一生。 而剩下的人,除了朱厚熜特意在黄锦面前展示庇护的三人外,其他人朱厚熜也就只能替她们自求多福了。 但愿她们背后的家族有那个实力,即使身处深宫也能保护她们周全。 …… 十二月初三,后宫传来喜报,经过太医院御医反复核查,确定了宫中女子十三人确定有孕。 而那三名被朱厚熜火速提拔为妃嫔的女子更是全部中奖。 天子闻讯大喜,赐京中三品以下官员每人银十两,绢五匹。 与百官同乐。 次日,西南传来急报。 西南叛军攻入湘西,湘西地方柳氏土司向朝廷求援,可未等朝廷发兵,柳家大寨便被攻破,柳家上下三百余口惨遭叛军灭门。 子女锦帛被掳掠一空。 伴随着这个消息,湘西又突然流传起了上山砍柴的樵夫在山上遇见了疑似失踪多日的小沐王的消息。 天子与百官商议,认为西南乃大明百年之患,而西南群寇降而复叛,杀掠百姓,残害朝廷命官及沐王府众人,朝堂上群情激愤,天子同样大怒。 决意御驾亲征,一战扫平西南。 朝廷当日便有兵部吏部同遣驿站快马发邸报飞抵南直隶,命令南方七省,浙江,福建,广东,云南,贵州,江西,广西承宣布政使司立刻宣布戒严,并打开武库分发军械,动员各地军户青壮返还卫所接受朝廷的指令。 并命令各布政司每司从各地卫所抽调精锐合计一万五千人,与从北方各卫所及京军精锐共计十二万八千人,合计二十三万三千人,即日开赴西南,分批次进入群山之中作战。 加封兵部尚书,左都御史,王守仁为浙直总督,总辖南方军务,率南方各军先行开拔。 赐五军都督府前军都督蒋定为征西大元帅,统帅京军,随军护驾,入西南平叛。 而朱厚熜,自然是谦虚的表示其他人其他人都封了,自己不封是不是也不合适,自己也就简简单单的依照先皇武宗旧事,兵部、五军都督府、及天子亲军一把抓。 自封“定国公”,令兵部存档,户部发饷。 鄙人不才,正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朱厚熜是也。 第九十一章 嘉靖元年 嘉靖元年,注定将是后世史书上一个绝不平凡的年份。 大明的天子并没有像过去百年里所作的那样留在京城中同百官妃嫔们一起迎接新年。 然后去南郊祭祀天地,祈求那冥冥中不可视,不可说,不可理喻的天命继续如往日一般庇佑大明。 而是率领着帝国的军队,与霍乱大明西南百余年的麓川思家叛军列阵于西南的群山之中。 迎战那曾经在先秦时期,统治着长江以南的可怕存在。 湘西,柳家寨。 湘西前线的一处不起眼的军营中,朱厚熜在眼前地图上勾勾画画。 那是传言中小沐王最后出现的地点。 虽然此地尚且处在叛军的控制之下的。 朱厚熜已然派遣了锦衣卫先行前往探查。 而明军自进入西南之后,由禁军中府军六卫将士作为矛头,兵锋所指所向披靡,湘西九溪十八寨已得其半。 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重新夺回湘西也已经是时间问题。 朱厚熜摸着昨日兵部呈上的那枚“天下兵马大元帅印玺”,想到。 学武宗自封天下兵马大元帅当然不是朱厚熜心血来潮。 武宗虽然贪玩,但也不至于要个大元帅的头衔还不够,非要让兵部给自己安排个正式编制。 后来明朝的这批皇帝到底不是朱元璋朱棣那种一路在马上取得天下的马上皇帝。 就连最喜欢cosy的武宗也不行。 朱元璋或是朱棣根本不需要依赖明廷的军事系统就可以指挥调动明廷的军队。 他们熟悉明军中几乎所有高级将领的能力和性格,每一支军队的特点和战力。 而这显然是后代的皇帝所不能具备的。 后来的明朝皇帝如果想要指挥军队,就必须借助明廷现有的军事系统,即五军都督府和兵部来传达自己的命令。 他不可能像朱元璋和朱棣那样凭借着自己的威望直接绕过兵部在虚空中指挥军队。 无论是为了什么,强行绕开兵部直接干涉军队,只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名义上皇权至高无上,但至高无上这个词汇太过空泛,如果皇帝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管,那么实际上可能皇帝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管不了。 原本整套系统还能有序的运行,但皇权不分青红皂白的强行干预,只会让将士们迷茫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要么是事无巨细,拿鸡毛蒜皮的小事应付,要么就是报喜不报忧。 而武宗想到的办法就是主动加入到明廷的军事体系之中。 朱厚熜只需直接拿来用便是。 明廷的军事制度依然正常进行,不会因为皇帝的统领而出现任何规则之外的波动,我履行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赋予我的兵马大元帅的职责,你们各级将帅乃至是每一个士兵履行你们自己的义务便是,无需考虑那么多。 这是朱厚熜想要传达的信息。 “今日兵部可有敌情送来?” 朱厚熜身旁的征西将军蒋定听到朱厚熜的话,抬头回答道。 “郭勋从前线发来消息,兵部的探子几日来在湘西发现叛军正以一种不正常速度集结,有谣言说思家当代家主的三儿子思伦桀已然秘密抵达湘西前线,叛军似乎想在在这个月发动反攻,以阻止我军在北线继续推进。” 朱厚熜点头。 仇鸾在上个月带着锦衣卫潜入柳家寨,寻找沐王遗孤,结果到现在音信全无。 如果这个月月底再没有消息,而明军却无法彻底击溃在湘西盘踞的思家的叛军。 朱厚熜就打算哪怕冒着暴露位置的风险,亲自去柳家大寨一趟。 湘西蛮神的智慧远超朱厚熜想象。 月初刚随大军进入湘西,朱厚熜就感觉到此地到处都是那东西的存在。 可憎的红虫,隐藏在黑暗的丛林中,窥伺着闯入这西南苍茫群山的所有外来者。 但哪怕是思家在前线一败再败,它却都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它在等待,自柳家祖庙两人的惊鸿一别之后,它便等待着朱厚熜的到来。 为这一刻做了充分的准备, 一人一妖都没有能无伤处理掉对方的把握。 因此,谁能逼迫对方率先现身,谁就将把握住这局博弈先机。 而蛮神的手中却有着一张朱厚熜不得不救的筹码。 小沐王。 “还有几则消息,是前线钦天监的五灵郎将传来的,说是这几日来,战场上尸体过了一夜会再清点发现少了许多,就连之前就地掩埋的当地遇难者的万人坑,其上的土层也有被新近翻动的痕迹,钦天监派出人手追查,但至今未查到具体原因。” “王守仁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朱厚熜问道,面对明军几乎是集全国之力的征讨,麓川思家的叛军自然不可能毫无反应。 听到朱厚熜的话,蒋定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喜色。 “刚兵部来报,王尚书统帅的南兵在贵州再次大胜,斩首千人,俘获万余,如今正举兵南下,向着叛军的大本营麓川挺进。” 麓川,思伦家的龙兴之地。 自元廷中期,麓川思家便迅速崛起,在元末更是陆续吞并了周边土司,称霸云贵,号称有战象千头,精兵三十余万,宣布脱离元廷的统治。 而元廷对此无能为力。 若无意外,思家效法过去那些割据云贵的军阀们,建立麓川王国,脱离汉地中央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可惜,他们碰上了刚刚驱逐了元廷,急于向四方展示明廷武威的朱元璋。 朱元璋遣沐英率兵三万平叛,从建国初一直打到洪武三十年,何福执斩(刀干猛),方才遂平麓川之乱。 而到了正统年间,明廷更是先后四次,1439年(正统四年)、1441年(正统六年)、1442年(正统七年)、1448年(正统十三年)征讨西南悍然举兵反明的思家残党思任发等人建立的麓川王国。 麓川,乃是思家能够屡败屡战的根基所在。 攻陷麓川,意味着明军将彻底赢下这场战争。 虽然王守仁尽管在贵州不断胜利,但离麓川却还有不少的距离。 这段时间,虽然叛军节节败退,但前线的部队多是些投降思家的墙头草。 思伦家真正的主力,那些骑着战象,传说中凶猛非常的麓川蛮兵却仍尚未出现。 第九十二章 南沼传闻 “传令,让郭勋带府军卫二百人进入柳山,探查湘西敌情,接应大军入山。” …… 这就是幸存者们口中的那所“京观”吗? 仇鸾和身后的十二名奉命潜入柳家寨,寻找的小沐王下落的锦衣卫们看着这块原本是长生寨农田的土地上,用人头垒起的那座的令人生畏的高墙。 四周土地因为长期无人打理而荒芜,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烂之后的气味。 “寨子中的人都在这里了。” 仇鸾身旁,那位以为锦衣卫们指路为交换,要求其协助带回自己儿子尸体的女人,站在这高耸的京观旁,哭诉道。 “投降了思家的石家叛军为了逼迫寨民说出小沐王下落,竟然不惜杀害全寨上下三万多口……我可怜的儿啊!” 女子声音悲切。 锦衣卫们看着眼前这些被叛军残害的西南军民,同样气愤不已。 仇鸾下意识的攥住了剑柄,按捺住心中情绪的激荡。 自正统以来,明廷衰微,四次麓川之战皆以惨胜收场,而土木堡之变后,北方精锐尽丧,更加无力控制西南。 因此匪兵猖獗,土司酋长们杀人越货,相互攻伐吞并之事屡见不鲜。 见妇人实在可怜,问道。 “寨子里人尸身都在哪里,我们可以帮你找找儿子,说不定可以找到。” “对?尸身呢?” 此时,那妇人哭泣声一顿,她环顾四周,眼神逐渐变得疑惑。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的她可是躲在京观旁的死人堆中混在还未来得及被砍头的尸身中装死,方才保住一命。 几万人的尸体堆叠在一起,可如今,却突然之间不声不响的全部消失不见。 若不是地上依旧残留着大片与土壤混合后暗红色的血块,妇人都要以为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尸身不在这里吗?” 见女子神色疑惑,变为寻不到儿子尸体的痛苦,仇鸾问道。 “在的,原本在的,可现在……不见了……” 妇人向仇鸾解释完了之后,仇鸾若有所思。 尸体不会自己凭空消失的。 “最近寨子中可有什么怪事,或是出事前后见过什么怪人?” 听到仇鸾的话,妇人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忆道。 “那天石家寨的叛军攻入寨内,大肆屠杀,我看见石家的部队中跟着许多南沼巫师模样的人,石家人对他们很是恭敬。” 仇鸾沉默的。 南沼古国,一直是在这些西南土司蛮民中流传的一个传说。 相传历史上南沼并未真的灭亡,它还拥有无数神通高强的巫师隐藏在暗处静待时机,时刻等待着重新恢复祖先曾经的辉煌。 可南沼早就在唐昭宗时期在外部唐兵和内部叛乱的双重打击之下覆灭了千年。 就算有遗种,为了活命,又岂会还留在这片被敌人统治的土地上。 天边的夕阳渐落,马上就要入夜。 这几日来虽然仇鸾等人刻意隐藏身形,但此地人畜多被杀绝,十几个壮汉的队伍实在是太过显眼,依然不可避免被抓住了行踪。 而夜间,正是山野精怪,邪祟阴物活跃之时。 尤其是大战之后,血气充裕,邪祟们享受血食,吞噬精魄,行动便会更加活跃。 “天黑之前,先回柳家祖庙里,等明天天亮再寻找小沐王……” 仇鸾说道,四周安静的可怕,想必又是那思家妖人施展了什么法术,搜索着这一行奉命前来的锦衣卫的行踪。 回到柳家祖庙,太阳刚刚下山。 一路上平安无事,仇鸾等人松了口气。 虽然柳家祖庙是整个柳山阴气最为浓郁之地。 但周边数里却不见半个鬼祟。 几个月前在柳山上爆发的那惊天动地的一战。 盘踞湘西上千年的血娘娘临死前痛苦的哀嚎声还响彻在这些妖魔鬼祟的耳边。 西南湘西蛮神的怒吼声哪怕时隔数月,依然让此地的邪祟们胆寒。 曾经遍布阴魂恶鬼的魔窟,如今反而成了这片土地上最安全的地方。 “仇指挥,该我去守夜了……” 仇鸾面前,一名青年锦衣卫站起了身。 他名为林道,乃是原锦衣卫百户林有成之子。 朱厚熜登基之后,借皇宫失火,命令其舅前军都督蒋安率京军协防禁宫,清洗禁军。 而秉承着宁缺毋滥的原则,清洗之后将各卫人数缩编到每卫一千两百人,而旗官的人数不变,除了维持基本的编制之外的旗官全部被集中在一起,直接听从皇帝的命令。 这些人不接受除了天子之外任何人的命令,哪怕是太后抑或是司礼监。 因此这批人也被宫中禁军暗地里称之为为“天子近侍”或“近卫”,乃是禁军中的禁军。 而如今存在近卫的皇城禁军除了锦衣卫之外只有府军六卫存在。 每卫120人,共计八百四十人。 都是从亲军二十六卫和京营各军中选出精锐可靠之士,接受皇恩之后组建而成。 不过据说以后府军六卫将会通过武举从全天下选拔人才。 不再局限在京中兵士。 林道一边眺望着远处下山的山道,一边想道。 他很幸运,宫中失火的那段时间恰好是他回家奔丧,准备继承父亲在锦衣卫中的职位的时刻。 也因此躲过了那场残酷的清洗。 并靠着一身本领接受皇恩,成为禁军们口中的“真正的天子近卫”。 皇恩浩荡啊…… 感受着血液中那温热的青金色暖流,他想道。 夜晚的柳山静悄悄的,百鬼奔逃,邪祟隐踪。 林道并不感觉意外,感受着夜间微凉的冷风,他甚至微微有了些许睡意。 直到—— 有人! 林道拔剑而出。 脑后恶风突起,林道想也不想,一刀向后斩出。 手中百炼钢刀砍到身后之物却仿若劈上了铁板。 哪怕是以锦衣卫的力道都被震得虎口隐隐有些发麻。 林道知道一击未能建功便立刻向后退去。 躲过了迎面而来的那一股瘆人的恶臭味。 这难道是传说中在西南群山中受阴气侵袭而成的僵尸? 借着月光的以林道超凡的目力,他看清了面前之物的长相。 青灰色的表皮透着死气。 口中一对尖锐的獠牙突起。 双目如同铜铃,闪烁着如野兽般的绿光。 口中流淌的不知道是唾液还是尸水,散发着阵阵恶臭。 而让林道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神情变得极为凝重的是。 眼前的树林中传出一道道细细簌簌刮动树叶的声响。 一道道绿光在眼前黑色的树林中闪烁不定。 粗略一数,那绿光竟有数百。 看着眼前挨了全力一刀却毫发无伤的绿尸,林道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耳旁突然响起铃声,林中,一名披着白袍,将容貌隐藏在兜帽之下的男子手持摄魂铃,操控着尸群向林道缓缓走来。 而他的胸口,则绣着一只踩着梧桐木枝干的凤鸟。 第九十三章 食人 “明廷的窃贼!离开此地!” 那白袍人缓缓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宛如锯木头一样刺耳的声音令人感到格外不适。 “此地为天子之土,吾等皆为天子臣仆,当驱逐恶兽,庇佑生民!” 林道挽了个刀花,他冷哼一声,看着面前的白衣男子,说道。 虽然面对这几十具僵尸,自己最多对付两人,若是一拥而上自己则远远不是对手,但是刚刚的响动势必已经给了柳家祖庙中正在休息的仇鸾等人提醒。 “汉人的天子图如此的贪心,难道富庶的汉地九州还不满足他那无休止的欲望吗,为何要屡屡侵犯我们的土地?明廷贪欲无尽,在西南率兴刀兵,大造杀孽,终该灭亡!” 那白袍男子说着,手中铜铃摇晃,抬手一指,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变得空灵森然而鬼魅,他唱道,伴随着手中铜铃的响动。 “毙命枉死,实堪悲悼。 故乡父母,依闾企望。 娇妻幼子,盼尔回乡。 尔魄尔魂,勿须彷徨。” 此乃湘西尸匠自诞生以来产生的最恶毒之咒语。 利用横死之人死后留存在心中一口怨气,用法术在聚阴之地灌阴入体,将其肉身炼为僵尸。 又用死者生前对父母妻女执念,令其阴魂居于躯壳之中。 爱意化为食欲,撬开父母的头颅,饱饮妻儿的血肉。 此咒一出,群山中上百绿僵当即狂躁了起来,不再隐藏身形,直接向着山顶的残破的柳家祖庙冲去。 “走……” 林道左躲右闪,面前的僵尸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虽然招式笨拙,但弹跳之间速度奇快无比。 面对围攻,人类双拳之力着实有限,很快林道腰侧就不幸被划出了一道拇指粗的伤口。 伤口处泛着黑烟,并迅速的流血化脓,青雀之火自体内灼烧迅速止血。 但伤口处却依然是一片麻木。 林道心中一沉。 这些僵尸的身上的尸毒着实厉害。 就算是烧焦了血肉竟然都无法彻底驱逐。 就在这时,两道流光射来。 锦衣卫总旗官卫忠在不远处弯弓搭箭,迟滞僵尸的动作。 而一双少年的手抓住了林道的后背。 是仇鸾。 他拉着林道迅速的向着柳家祖庙中退去。 而庙门外,那些僵尸们似乎在庙门口徘徊,像是在畏惧着什么,身后白衣男子手中镇魂铃连番催动,方才不情不愿的向着柳家祖庙前进。 “没事吧……” 仇鸾递给林道一颗解毒丹。 同样是朱厚熜在离京前几日的成果。 林道服下,锦衣卫们各自在柳家祖庙的废墟中寻找合适的位置,准备迎战。 “无事,谢指挥使关心。”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流流向伤口的位置,伤口处宛如有蚂蚁在爬一般,翻开衣服,上面的焦炭死皮已经脱落,重新长出了细嫩的新肉。 他不禁再次感叹如今的天子的神威莫测。 仇鸾点头,他攀上高墙,看着远处的白衣男人,如鹰一般的双眸让他很清楚的看到了那白衣男子身上的图案。 “大理段氏……” 那名白袍男子显然也注意到了仇鸾的目光,抬头回望过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 仇鸾率先开口。 说道。 “元末之时,天下大乱,段世屯积兵勇,阻绝道路,妄图分离中国,后沐英王弼等人率军入川,攻破龙尾关,将大理段氏一族尽数押解京城……如此大罪,本该举族诛灭,然太祖怜老王段宝曾上表乞降,言辞悲切,言「尔祖宝,昔年曾有降表,朕不忍废。」。故赦免其罪,赐予官职……朝廷如此天恩,为何还不知足,竟与思家乱贼同流合污,殊不知如今圣主当世,天罚转瞬即至!” 而听到仇鸾的话,那人的双肩明显抖了一下,很明显是被气的。 元初之时,自己的先祖欲举兵自立,结果被暴揍一顿,不得不上表请降,成为元廷的一部分。 元末之时,正准备趁着元末大展宏图,却又碰上了朱元璋,结果又是全家被抓到京城,这次连封地都被剥夺了。 要知道元廷还愿意让段氏继续做他们在大理的代理人的。 只要按时给元廷缴税,蒙古人不在乎到底是谁在统治着大理。 而明廷则明显更倾向于依靠平衡土司之间的势力,不断增强中央官僚在当地的实力。 你们明明是来我家抢劫的,结果说的好像最后是我们段氏欠了你们朱家多么大的恩惠一样。 白衣男子被气得发抖,但还没有来及反驳,身后传来了一阵瘆人的笑声。 “你们明人就喜欢说这些,自诩为文明正统,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只能按照你们所划定的路线前进——” 从树林中出来的男人三十余岁,一对眼睛在黑夜中冒着赤光,眼上无眉,此时正咧嘴大笑,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尖牙。 手臂处的筋络像是如墨一般的青黑色。 左手带着天珠,右手握着一柄用大腿骨削成的人骨法杖。 “眉稀、齿疏、筋黑、目赤、食人之相也。” 眉毛松散,牙齿稀疏,经络发黑,眼睛发红是食人者的面相。 如果说之前面对这段氏遗族仇鸾还有心情去跟他们在战争之前打打嘴仗,舒缓下大战前将士们有些紧张的心情。 但面对眼前这个不知道吃了多少妇女孩童的食人魔,仇鸾从牙缝里冷冷的蹦出来几个字外,却是已经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莽荒酋长,率兽食人!天理难容,国法必诛!” 而听到这话,那蛮人却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朗声回到。 “明廷贪虐无度,凌辱生民,残害忠良,我不过是每日吃半个人罢了,比起你们汉人杀人不见血的本事,还是自愧不如。” “是吧,天子亲信,咸宁侯仇钺之孙,大明朝最年轻的,真正履行职务的锦衣卫指挥佥事仇鸾。” “自我介绍一下,我乃思家当代家主思伦光第三子思伦桀,任麓川征东将军,在此恭候天使多时了。” 思伦桀特意在履行职务四个字上加重了字眼。 明显是暗讽明廷腐败,任人唯亲,自土木堡以来,锦衣卫指挥使这么重要的职位,竟然出现过让不满三岁的幼童担任的可笑局面。 第九十四章 柳家祖庙 “天使为何不言!仇指挥出身名门,难道连最基本的汉家礼数都不知道吗?” 思伦桀显然是对明廷目前的状况十分的了解,竟然一语便道破了仇鸾的身份。 最了解你的可能不是你的朋友,反而是你的敌人。 朱厚熜登基之前,明廷上下之腐败堕落,简直是触目惊心。 朝野上下贪墨成风,基层兵凶吏酷,加之几代帝王痴迷于太祖太宗开疆阔土,八方来朝的武功,对外征伐无度,汉地灾荒连年,流民遍地,百姓劳苦,人不堪命。 明廷却又深陷财政危机,甚至连正常的救灾都做不到,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而这自然都被有心人看在眼中。 “既食同类,何以称人?其实为禽兽,惺惺作态,沐猴而冠罢了?昔日西汉时刘德重新编纂周礼,是观天下人心日渐沦丧,道德败坏,为了教化万民,德化百官而用的,千年来从没有听说过有食人禽兽也能被周礼感化的……” 听到此仇鸾的讥讽,而思伦桀闻言却并不生气。 毕竟嘴炮嘛,谁先绷不住谁先输了。 “你们明廷腐败,将相无能,只知欺压百姓,吸食万民骨血……文官袍服上绣的是是禽,武官袍服上绣的的是兽,民间恶其勒索无度,称之为衣冠禽兽……朝廷上下如此行事,却还能自夸学富五车,师承孔孟,礼源先周,你们庙堂上那些吃人无数的衮衮诸公都敢自称之为学士大儒,我一西南蛮夷的,又如何不敢呢?” “蛮夷竖子!以为读了几本书就知我天朝文化!多说无益,看箭!” 仇鸾深感这家伙伶牙俐齿,而且拖得越久,从树林中出现的绿毛僵尸就越来越多。 仇鸾本打算先嘴炮拖些时间看事态是否能有转机。 见包围越来越密集,便不再多言。 指尖一缕青金色的朱雀之火缠绕箭身,张弓搭箭,向着庙外思伦桀的方向射去。 长箭夹杂着冷风,呼啸着朝思伦桀的面门射去。 思伦桀闪身躲过,不过看着那带着青雀之火的箭身,却是轻咦了一声。 仇鸾所用箭身乃是用朱厚熜栽种在西苑太液池旁的灵竹制成,方能携带青雀之火。 且有摧坚破锐之功效,虽然只是木质,但却凭空让攻击多出三分锐气。 不过由于灵竹还处在移植的初期,因此此箭也仅仅制作了少部分供锦衣卫们内部使用,察看功效。 不过今天看来,效果却是远超预期。 青雀之火加上破魔之箭,一箭便射穿了思伦桀身后一只绿毛僵的头颅。 凡人的刀剑确实难伤,而在竹箭的面前却宛若豆腐一般。 绿毛僵倒地哀嚎,伸出干枯的手臂想要把头上的箭支拔下,但随着一阵抽搐,其便跌倒在地,从脑袋上方冒出一股黑烟,便不再挣扎,显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而还未等仇鸾等人高兴。 “段兄!速攻之!” 思伦桀闪身躲到尸群之中,冲着白袍男子喊道。 那段氏青年当即摇动摄魂铃,再次唱起引魂领尸的歌谣来。 黑暗中尸潮如海一般朝着柳家祖庙袭来,看着眼前密集的尸群,在场锦衣卫尽管都是身经百战,见识过大场面之人,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上千活尸,也只感觉头皮发麻。 “射!” 听到命令,锦衣卫们当即张弓搭箭,伏弓疾射! 一时间青金火光如雨般降落,照亮了漆黑的长夜,让黑暗中的怪物显露了真身。 而那本来跟在锦衣卫之后做向导的女子看见尸群神色惊恐,但是当她借着火光,看见尸群中某一人的身影时,顾不得害怕,惊叫出声。 “幺儿!我儿子在里面!” 她惊喜道,紧接着,看着已经双目泛着绿光,周身上下大大小小伤口用线缝好,脖子上端着的也不知是哪家孩子的头颅。 她不禁再次悲从中来。 “幺儿!这辈子是妈对不起你!这辈子让你受了这罪!受这般委屈!下辈子妈给你做牛做马也都认了!” 而那尸体似乎分辨出了母亲的声音,那张陌生的脸上各种表情分外复杂,受到指引,速度变得奇快,竟突然越过尸群径直朝着那妇人扑来。 龙雀之火照耀下,跃入祖庙的身影,脸上却并不是与家人团圆重逢的喜悦,而只剩下了对血亲血肉贪婪的食欲。 “邪魔外道!休得猖狂!” 仇鸾怒喝道,他扶刀而起,没人能看到他是如何来到那僵尸面前,又是如何出刀的。 唯有跌落在地的头颅和倒地的尸体证明了刚刚那白光一闪的刀芒的惊艳。 “好刀法!” 思伦桀看见这一幕,不由得鼓掌赞叹道。 而看到仇鸾身旁锦衣卫们的尸体各个不凡,他的神情转而变得凝重。 难道明廷的底蕴,真的如此之强? 竟能成批量的出产足以降魔伏妖的武道宗师? 妇人趁机捧起在长生寨的京观中找到了自己儿子的头颅。 和地上的尸体拼凑在一起。 望着面前养育了十多年的身影,悲伤如窒息一般袭来。 夫婿戍龙城,老大新战死。 幼子留家中,今年又横死。 “母亲带你回家去!” 尸体装进麻袋中,女人神色悲伤,却难掩坚韧。 这个世界的人类总有这样一种性格让朱厚熜感动。 无论是面对食人饮血的妖魔邪祟,还是敲骨吸髓的贪官恶吏,人们会无力,会失败,会恐惧,但唯独不会屈服。 这个世界的人类见惯了死亡和痛苦,祖祖辈辈几千年来都这样度过,并寻找着扫荡妖魔之法,这些吓不倒他们。 尸群已经杀到樯下。 他们飞跃过高墙,朝着面前神色严峻的锦衣卫们冲来。 眨眼间,仇鸾一行十三人便被淹没在尸海之中,如同海上狂风暴雨中的一叶随时都要倾覆的扁舟。 “跟紧我!” 仇鸾再次提醒着身旁背着装有尸体麻袋的妇人。 纵然是他在连斩了扑面而来的十三只绿僵之后,不可避免的添上了伤痕。 左肩已经随着伤口的迅速化脓而逐渐失去了知觉。 而其他锦衣卫状况只会更糟。 已经开始有伤亡出现了。 仇鸾看着右侧被群尸疯狂争抢啃食的锦衣卫的一条断臂,挥刀逼退了两只僵尸之后,趁机服下最后一颗解毒丹,想道。 必须尽快想个办法,不然这一行锦衣卫都要死在这里。 “段家引尸之术,果然名不虚传!” 见僵尸已经淹没柳家祖庙,锦衣卫们被吞噬殆尽只是时间问题,思伦桀对着身旁的白衣青年赞叹道。 “不过是借用荒神之力罢了,还是要多亏家主破开明廷的封印,否则凡人之躯哪里能指挥的动数千僵兵!” 听着这话,思伦桀一笑。 “明日阵前,五千僵兵尽出,定能让进犯湘西的明军大败而归!吃尽苦头!” 两人互相吹捧,段氏青年虽然嘴上谦虚,面容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倒觉得未必!” 此时,天空中一道惊雷炸响,一道声音冷冷响在两人耳边。 一身穿天师道袍的青年踏空而来,面对群僵,不慌不忙,掐指念咒。 “开通天庭,使人长生。三魂七魄,回神返婴。灭鬼除魔,来至千灵。上升太上,与日合并。三魂居左,七魄守右。静听神命,亦察不祥。邪魔速去,身命安康!” 身后,府军六卫贯甲执兵,随着一声鼓响!已列阵向着思伦桀两人冲来。 看着面前的六卫军士一个个气血如虹,并伴有白虎异像,思伦桀脸色微变。 第九十五章 府军卫 面前道人掐诀念咒,天地间骤然一股阴风袭来。 耳旁传来阵阵鬼哭神嚎之声,头顶天雷阵阵。 宛若神罚。 这僵尸本就是人死之后怨气汇聚阴气产生,属天地间至阴之物。 而天雷至阳至强,乃一切鬼祟阴物的克星。 面对头顶这滚滚天雷,纵使这些僵尸们智力低下,也都本能感到畏惧,动作变的迟缓。 天空骤然一声巨响。 一道金色的雷霆直冲而下,仿佛天地都要被这一击撕开。 阴风阵阵,夹杂着百鬼的哭嚎。 那是自北斗幽冥,万鬼囚笼之所吹来的冷风。 “不好,快退——” 相比天空中那一击之下,数百僵尸化为灰烬的天雷,这能够在不知不觉中吹散三魂七魄的冷风带给思伦桀的感觉更加致命。 思伦桀脸色大变。 他一手拉着身旁因为数百僵尸被直接烧成灰烬,心神大损之下遭受反噬仰面吐血的段家巫师,飞身躲过迎面刮来的冷风。 另一手直接抛出怀中的人骨舍利,散发神光挡住天师的退路。 “密教的手段——” 头顶那青年天师的声音如同鬼魅。 幽幽的在本以为躲过一劫,松了口气的思伦桀身后响起。 “你就不怕甘丹寺的僧人知道了,扒了你的皮?把你的灵魂封在鼓内,日日煎熬?” 思伦桀悚然,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新任天师到底是如何出现在自己身后的。 而且,刚刚施展了那两道威能奇大的法术,这天师的表情却依然云淡风轻。 似乎半点负担也无。 此等修为,闻所未闻,闻所未闻—— “天师说笑了,这是我家族秘传,关藏地密教佛门何事?再说,天师身为龙虎山正一盟掌教,不好好在天师府待着,何必来掺合这趟浑水呢?” 思伦桀咽了一口吐沫,他的右手死死的扣住手中的人骨法杖。 这法杖取自以为了不得的高人,思伦桀一身本事几乎大半来源于手中之物。 “原来是康巴羌藏——” 那青年天师淡淡的说道。 “我奉天子诏命,入西南除妖降魔,扞卫天下玄门道统。” 接着,这天师目光一凝,高声质问道! “尔等番邦外道!何以敢抗拒天命!在此地阻挡天兵!” 被称之为外道,让思伦桀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可又无法反驳。 毕竟是自己刚刚主动和藏密划清了界限。 自两宋以来,居住在四川等地的藏民与北方的乌斯藏,朵干等地的藏民便冲突不断。 几方武装对峙,相互劫掠之事时有发生。 双方的矛盾还是在元廷的势力进入藏地后才逐渐缓和。 如今藏密势大,以至于世人都以藏地五寺为藏民正统。 不知道在云贵之地还有藏民遗族屯聚。 其苦行僧侣,密教巫师同样有种种不可思议之威能,可以降妖除魔,庇佑信众。 “天师说笑,汝可——” “邪魔外道!还不伏诛!” 思伦桀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天师便一抖手,三五斩邪剑便被其握在手中。 三武斩邪剑,全名为三五雌雄斩邪剑。 剑分雌雄两把,剑状若生铜,剑柄为五节连环,剑身刻有秘法符文以及日月星辰,剑重八十一两,象征着太上老君八十一化。 雌剑被封于鹤鸣山的戒鬼井内,对外宣称是镇压井内妖魔,而雄剑则是作为历代天师传承的信物,被历代天师所掌。 此剑同样为至阳至刚,若是能效法祖天师临水斩龙,以龙血开刃,则威能更甚。 思伦桀见这剑光如练,自己一身食人阴功不可力敌。 侧身闪躲,只见那剑光擦着头皮飞过,但还未来得及松上一口气,一股剧痛便从后背袭来。 “啊!” 他刚想伸手去摸,但下一刻人骨法杖连同右手都一同跌在了地上。 还好一旁的段氏巫师此时终于缓过神来,拉了他一把,才让他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鬼剑法! 脑袋一百八十度旋转,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后背,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刨开,然后掰断抽出了肋骨和脊椎。 而远处那只伤口齐整无比握着法杖的断手让他不由得心生寒意。 是天师道的法术——不,是那把剑—— 他的目光转向了面前面无表情的天师道新任天师张永续手中的那把三五斩邪剑。 此刻仔细看去,固然外表从内到外都散发着至阳至刚之气,但物极必反,凝神盯久了,反而感到莫名的有些阴冷森然。 三五斩邪——斩的到底是什么—— “不好——我的僵兵已经死伤过半了!” 身旁的段匹敌苍白的脸上满是阴沉,说道。 而思伦桀闻言大惊失色,甚至比自己失去了一支手臂还要震惊。 今天晚上,为了以防万一,同样是为了明日迎战明军做演练。 五千僵兵几乎尽出。 寻常三五只绿毛僵尸便可以为祸一方,如果数量过百又不及时处理,便可称之为一方大灾,可今日这五千僵兵却好似地里庄稼,被一片片轻易的收割,竟然眨眼间便损失了一半, “那些禁军们很不对劲!” 说着,段匹敌又吐出一口老血,眼睛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那些铁甲禁兵。 这口血洒在地上鲜艳的可怕,显然是已经伤了根本。 思伦桀定睛望去。 那些身披重甲的明廷禁军,手握的武器并非是寻常刀剑。 而是如明廷仪仗队大汉将军祭祀所用的瓜锤和巨型阔刃。 其中有些特别巨大的甚至可达百斤,乃是三米多长,通体由精钢一体锻造的巨型斩马长刀。 刀身宽厚,其中有一些甚至因为出阵匆忙连锋刃都来得及未开。 不似是长刀,更似是长锤。 而这些原本是仪仗所用,彰显明廷威仪的兵刃此时在这些兵士的手中却翻涌如飞,轻若无物。 重达百斤的长刀铁锤一挥,砸在身上,纵然僵尸号称钢筋铁骨,力大无穷。 但接连挨上几下也是内脏破裂,骨断筋折。 这些活尸的数量还是太多,它们一拥而上,将这些铁甲怪物重重的扑倒在地上。 被群尸扑倒的禁军却不惊反怒,同样也是一声怒吼。 伸出被铁链缠绕的密不透风的铁手,与这些僵尸翻滚在地上开始角力。 思伦桀和段匹敌同时瞪大了眼睛。 看着尸群中那个被铁甲包裹的甲士,伸出双手,不管周身疯狂啃食捶打自身铁甲的僵尸,擒住了对面僵尸的脑袋。 伴随着一声宛如虎啸般的怒吼,他双手用力挤压,徒手将那僵尸的头颅生生挤爆。 伴随着脑花四溅!那浑身上下被铁甲所包裹的甲士怒吼着从尸山中站起。 将手中的无头尸体用力向下一砸,砸倒了无数还想攀附其上的活尸。 他竟在尸群中毫发无伤—— 此时,段匹敌才注意到,他周身所穿的甲衣并非是通常的铁甲。 而是由一块块拇指厚的铁板串联而成,每块铁板同样被用食指粗细的铁锁和铁链串联在一起,紧紧的绑在这些兵士的身上。 平常的铁甲与眼前将士所穿的相比宛若一件脆弱的铁皮衣罢了。 仅仅这些铁板的重量,粗略估计,加在一起怕也是重达千斤。 那些僵尸确实能生撕寻常铁甲,但绝不包括眼前的这些东西。 那战士拾起了地上被砸的微微有些卷刃的长槊铁锤。 他一手持锤,一手持斩马重刀,长刀退敌,重锤砸落。 每一击都能听到头骨碎裂,脑浆飞溅之声。 每进一步,周身上下铁锁碰撞哗啦作响!伴随着从甲胄上缓缓洒落的血迹,显得格外瘆人。 而身披千斤重甲,面对着数十倍的鬼祟之敌,这些天子禁兵奋战日久非但没有感到疲惫,反而随着堆积的尸体和不断浓郁的血腥味,双目赤红,隐隐有癫狂之色,浑身兴奋不已。 其战到激烈处,竟仰天长啸!发出虎啸一般的战吼! 这战吼仿佛会传染一般,一传十,十传百,柳山之中,数百禁卫立于尸山之上,一边捏着僵尸脖颈将其举起,用铁锤砸碎它的脑袋,一边又随着其他人一同仰天怒吼! 一浪又一浪的战吼传遍柳山南北,伴随着战阵上空血气升腾,邪祟闻之远遁,鬼怪惊惶避走。 第九十六章 俯请凌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 思伦桀的心沉入了谷底。 明廷的实力,竟可怕如斯。 看来,只能提前动用那个东西了。 他用仅存的左手握住手腕处如血一般的天珠。 面前的天师道天师张永续似乎早有戒备。 并没有继续追击。 反而手持三五斩邪剑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面前似乎都已是奄奄一息的两人,并没有要出手补刀的意思。 “天师好身手,只不过为了明廷值得吗?明廷天命已衰,百年之后,终有水德眷顾之人入主中原……天师如今舍命相助明廷,难道就不怕与明廷绑的太死,到时遭到清算吗?” 思伦桀一边刺破手指,将血滴在手中的天珠上。 受血液的侵染,这天珠的颜色愈发的殷红妖艳,其中更似有活物蠕动。 一边说道。 而听到这话,面前的张永续却并没有任何要反驳的意思,而是摇了摇了头。 叹息着,似乎在感慨眼前之人的狂妄自大,只相信自古以来的法则,而不相信人类自身可以创造的变化。 反而为一己之私在西南掀起战乱,黎民百姓死伤无算。 “原来你不明白……” 面前天师看着自己目光变得怜悯,这让的思伦桀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压抑。 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天师眼中会露出如此的表情。 就好像自己是个蠢货,拿着前朝地契换酒,却不知道外界已然改朝换代。 “当今天子将带着万民走出另一条路来,莫要再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 他看见汉地天师说话间眼睛盯着自己的右手。 思伦桀咧嘴大笑。 他将右手举过天空,那串如血般的天珠一个个崩裂开来,栽落在地。 一只只红线虫从中迸射而出。 张永续退后了。 他神情凝重,闪身挥动三五斩邪剑,单手掐出金光咒文。 又呼来天兵相助,方才稳定身形。 看着面前汉地天师如临大敌的一幕。 思伦桀一边忍受着红虫啃食肉体的痛苦,一边却以恶毒的视线回望面前将自己逼入绝地的汉地天师。 他全身的青筋泵起,皮肤如煮熟的大虾一般通红。 从黑夜中柳山深处传来阵阵土石崩塌的轰鸣,脚下群山晃动,像是地下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翻身。 “什么另一条路,从古至今,人类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你身为汉地天师,如今面对这血湘蛮神的化神,不也是只能选择逃避吗?” “千年轮回早已证明一切,天命诸神无可违逆!任何人都不行!” 十三颗天珠中各自钻出一条拇指粗细的红虫。 与张永续几个月前在柳山看见的那些细小而充满攻击性的红线虫完全不同。 这十三只红虫外表晶莹,仿若美玉。 内有繁杂的符文闪动。 几只红虫吸附在思伦桀的身上,并不同普通红线虫那样饥渴。 反而不急不缓,蠕动着身子,一点点试图钻入这思家爱子的体内。 不多时,便已经有三只血虫与思伦桀融为一体。 张永续皱着眉头,凝神盯着面前这面容痛苦扭曲的西南蛮王。 他有种感觉,在血虫钻入思伦桀的身体之后,眼前之人便处于一个十分奇妙的境界之中。 思伦桀仿佛已经与群山融为一体,他的每一次呼吸,群山都会给予回应。 那黑暗中汹涌的雷霆翻滚之声越发猛烈了。 “辟虎毒王,六天鬼王,震拾罗铃,北帝魔王,四天皛晶,酆都鬼相,巴元丑伯,九天都录,总领大魔,敢不从命。” 天兵天将列阵在前,六天鬼兵紧随其后。 又有天师府法坛供奉的雷部将帅。 八部天魔辅佐。 张永续当即提剑冲去。 “难道直到现在,天师还不明白鬼神之威,凡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的吗?” 张永续来势汹汹,可思伦桀却没有半点慌张的意思。 那些或是威风凛凛,或是鬼气腾腾的天兵鬼将在思伦桀的眼前视若无物。 脚下的土地皲裂开来,一串又一串的枯枝从地下钻出,这些枯枝如蛇一般向上缠绕盘踞,截取着柳山中的养分,疯狂生长。 不一会,便已将原本荒凉冷落的柳家祖庙围绕的水泄不通。 如今还是晚冬,可整个柳山却仿若提前进入了春天,万物复苏。 而从远处看去,整个柳山好像温暖如春,枝叶翠绿。 群山被翠色所包裹,神兵鬼将被这藤木所阻挡。 空中阴风呼啸,邪祟妖鬼穿梭其中,令人两股战战。 张永续提三五斩邪剑,周身穿梭来去的藤曼枝干全部被斩去。 与那些不多时便被擒拿消灭的天兵鬼将相比,竟无一叶可以近身。 但这群山藤曼层出不穷,依托整个湘西的地脉之力,永无断绝之理。 张永续的败退只是时间的问题。 “天师纵然神通广大,修为堪称震古烁今,但想要在湘西一方土地的地界上对抗本地山神,恐怕也是办不到的……” 说实在的,最开始张永续一剑展开拦路的层层藤曼,只隔着数道木墙几乎杀到思伦桀的面前。 倒是把思伦桀吓了一跳。 好在这群山之力无穷无尽,最终张永续还是被逼退。 如今也只堪自保。 这四周的藤蔓愈发的翠绿了。 思伦发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第五只血虫也已经咬穿他的皮肉,开始啃食他的筋骨。 “是的——也许我一介凡人之躯,确实做不到……” 听到思伦桀的话,张永续似是想到了什么,反而收起了剑来。 眼前的思伦桀确实已然非人,而与诸神同列。 说道。 这反而让思伦桀为之一愣。 这张永续的实力已经是他平生仅见,说不准还有什么底牌。 思伦桀的语气表面风轻云淡,实则暗加戒备。 万不可让此人找到机会,破了这蛮神降世之术,坏了我麓川王庭的大事。 不过张永续突然放弃让思伦桀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如今五虫已经入体,如今的思伦桀在一身精血耗尽,彻底沦为蛮神化神之前,已经是实打实的鬼神之力。 刚刚被斩断的右臂早已经断肢重生,背生双翅,如天魔降世。 感受着一举一动便能裂山分水的力量。 汉地天师……也早不被他放在眼中。 思伦桀想到。 尽管此次召唤匆忙,并没有像预料中那样拿明廷万军之血祭祀蛮神。 但这湘西之前在各地筑造京观时,积累的数十万血食大概也够了。 为何,蛮神在利用湘西地脉,吞噬掉其上十万生民的血肉精魄之后,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 反而,对于自己被突然召唤出来,思伦桀却感觉其隐隐有些恼怒。 蛮神啊!我当如何祭祀方才能令您欣悦呢! 思伦桀惶恐的不安的想到。 他转眼看着底下那些正与藤蔓厮杀禁军和眼前的天师。 虽不知为何蛮神不喜,但是时候终结一切了—— “万山群魔,听我——” 思伦桀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面前一向自称玄门正统,看不起蛮夷之地请神附体之术的天师府的天师,竟然学着那些关外巫师们挑起了迎神的舞蹈。 而他口中念诵的宝诰,更是思伦桀闻所未闻。 “凌霄上清天,无上玉清皇!” “发菩提慈悲心,弘众生大愿。” “以雷火智慧力,伏六道诸魔。” “总司炽阳雷火,统御三界。 “大圣大慈,至皇至道。” “俯请——凌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 第九十七章 对峙 天亮了—— 人们看见有太阳从天上降下。 缠绕在身上藤蔓骤然间变得无力。 郭勋撕开这些畏光的妖物的封锁,抖落身上的枯叶,抬头向上看去。 天地间骤然亮如白昼。 “天子——” 被那光束照耀,他感觉到心中的暴虐都平复了不少。 周围的府军六卫的将士同样都心有同感。 群魔受到召唤,还未完全聚集,便看见天空中骤然升起的那尊太阳! 以及他手中那支由太初之火锻造的光矛。 “大日煌煌!顿开金光!通天彻地!射杀不详!” 这颂歌响起,便是妖魔鬼怪毁灭的号角。 他向前一掷!便有漫天流火从天而降。 地上群魔还未来得及欢庆那上古统领诸魔的蛮神从长眠中苏醒。 感受着头顶的毁灭之气,便惊恐的四散奔逃而去。 而那流火无情,伴随着毁灭的光矛,直直的砸向了今日这场霍乱的中心。 “明廷!” 思伦桀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本能令他面对头顶这高悬的大日想要下意识的逃避。 然而在他身体内部逐渐复苏的那尊存在,看到头顶那尊屡屡破坏自己好事的身影,已然是怒火中烧。 他的口已经不再受自己的思维所控制,有更高等的存在已经降临于身。 借他之口吐出愤怒之言。 思伦发恐惧中,四肢百骸同时有剧痛袭来。 剩余的血虫此时一改刚刚的矜持,疯了一般的朝着他的体内钻去。 显然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转化。 “吾神!宽恕我!” 思伦桀慌乱了起来。 若是血虫还像之前那样平和的速度吞没自己的躯体。 自己或许还有在血神的意识彻底吞没自己的灵魂之后解除神降的状态,有存活的可能。 而如果血虫继续以如此粗暴的方式钻入他的体内,彻底吸干他的精血,那他必将深陷万劫不复的深渊,绝无存活下去的可能! 但是血虫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伟大的存在丝毫不会在意如同蝼蚁一般信徒的恐惧和祈求。 那些蚂蚁……那些甜点……那些在耳旁嗡嗡作响的苍蝇。 这些凡人——他们算什么东西! 当第十一只血虫撕开了他的耳膜,钻进进了他的大脑,吮吸着他的脑髓。 第十二只血虫则向下咬断了他的喉咙,钻入了他的腹腔,啃噬着他的内脏。 他连惊叫祈求都再也做不到了。 只留下本能的痛苦吞没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而光矛毫无怜悯,它同样不在意底下发生的一切,带着诛除奸邪的陨光坠落。 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起,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流星雨砸落在地面上。 群魔们被这金色火焰点燃,那些狰狞可怖的怪物们身上燃烧着大火,反身向着森林中逃去。 这是神灵之间的争斗,绝非这些僵尸阴魂一等的家伙可以染指。 “伏魔!” 郭勋大喝道。 六卫将士们从天子亲临的狂喜中回过神来。 他们注视着逃亡密林中的妖魔,眼神狂热,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追赶。 是的,他们要在天子的面前,砍下邪魔首级,痛饮妖祟的鲜血,并以此浇灌全身,在天子面前展示自己的忠诚和武艺。 连续不断的轰鸣! 群山震颤,黑夜中一道又一道的流光燃起。 底下刚刚思伦桀站立的地方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原本是柳家祖庙的地方也已经在这一击之下被彻底扫成了平地。 而那位雄心勃勃的段氏遗族自然也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但感受着四周越来越浓重的劫力蔓延。 朱厚熜缓缓坠落于地,盯着眼前被金光笼罩的深坑,望气术全力运作,却是一刻也不敢放松戒备。 空气中的劫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的浓郁了—— 朱厚熜深吸了一口气。 西南蛮神,果然不是永定河的蛟龙可比。 斩杀那条蛟龙,给朱厚熜带来的劫力十分的微弱。 并不是那条蛟龙实力不济,而是永定河下那座石碑之上依然留有太宗皇帝预想蛟龙在百年之后脱困之际的后手。 如果朱厚熜亮出大明天子的身份,那条蛟龙并不能真的给朱厚熜造成什么威胁。 只不过朱厚熜不愿意再把这食人的妖龙留在河中为明廷效力,而是要除恶务尽,彻底铲除此妖,因此没有接受这份太宗迟来百年留给后辈子孙们的好意。 而那太平道主就更不可能给朱厚熜带来什么劫力。 朱厚熜刚到就当着朱厚熜的面自己主动祭了秦王剑。 让本想要刷怪升级的朱厚熜扑了个空。 不过—— 等斩了这道蛮神化身,想必筑基后期便随时可破了。 “别藏了,我看到你了。” “没想到……时隔百年,明廷竟还能再出现一位堪比太祖的人物!” 金光散去,一个声音传来。 朱厚熜本来只是习惯性口嗨诈它一下,没想到它倒是自己忍不住跳了出来。 此时的思伦桀早已与人类相去甚远。 浑身干瘪,精血被吸干,只剩下一身搭在骨头上的皮肉。 身后一对肉翅周围有九只触手凌空飞舞。 思伦桀双目空洞,隐约有血虫吞噬脑浆的声音传出。 格外瘆人。 他说话,但没有开口,他的气管早就被血虫所撕碎,如今不过是体内某只血虫模拟了语言功能。 在他的体内承载着远在东川的镇南台下仍处于封印状态的蛮神的意识罢了。 “你还见过太祖皇帝?” 虽然朱厚熜已经决心要把这家伙当场打死,但为了以防万一,自己刚刚被张永续一通请神术召来,陨日神功积累威能还需要时间。 倒是不介意跟这老家伙回忆一下往昔辉煌。 朱厚熜眼神示意张永续去支援下府军六卫兵士伏魔。 张永续苦笑,知道这是天子担心一会的战斗中误伤了自己。 看来哪怕是成为了天师,但却离几千年来历朝历代那些直面天命,扫荡群魔,开创皇庭的地上人神们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不光是太祖皇帝!历史上那几个征战过西南的所谓明君我也基本上都见过,你们人类的生命实在太过于短暂……元朝还没建立时,为借道伐宋,元军攻入西南,覆灭大理,我还曾亲眼见过那位开创了元廷的君主忽必烈大汗——” 说到这里,他看着眼前的朱厚熜,对比之下,脸色不由得难看了起来。 配合上他那张狰狞的面庞,显得格外恐怖。 那双空洞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朱厚熜。 “那位开明的大汗可真是一位文明的君主,他很守规矩,至少比你们要守规矩的多——” 第九十八章 太祖的构想 说这话的时候,朱厚熜听见了思伦桀的身体内传出咀嚼骨头的声响。 显然,对于朱家皇族,这东西心中是颇有怨气。 如今之所以好脾气没有立刻动手,也是看到朱厚熜刚刚一击之威,想要为血虫彻底复苏争取时间。 朱厚熜表示自己对于这蛮神口中所谓文明礼貌,道德极度淳朴的蒙古大汗很感兴趣。 “规矩?什么规矩,分权让你们镇守西南吗?” 朱厚熜问道,如今陨日神功已经积攒了将近三分之一,让你先多活一阵。 朱厚熜盯着面前的蛮神,谁料想它看着朱厚熜的表情不似作伪,竟发出一阵大笑。 “现在的明廷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了吗?奇哉怪哉!” “恐怕明太祖到死都不知道,他费劲心力,不惜和淮西功臣旧友们集体反目,将开国名臣宿将几乎是残杀殆尽,也要绘制的独属于人类的宏伟史诗——到头来却是第一步就出了岔子,他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好孙子啊!” 通过吸食思伦桀的脑浆,它阅读着被封印的一百多年来历史的演变,看到朱允炆刚刚登基,七日便将明太祖匆匆下葬后,便迫不及待的召集天下群儒,让黄子澄等人带着自己打开万龙锁,于南郊祭祀天地,彰显自己乃是天命所归。 笑容不可遏制的出现在思伦桀那张早就破碎不堪的脸上。 看到朱棣夺得大位之后,为了防止其他藩王学习自己作乱,不惜将天命从金陵迁往北方,直接让太祖的构想中“中外配合,权崇制命”分化明廷天命之力,不使其过度干涉明廷运转的策略完全破产。 它狂笑了起来。 真是报应啊! 可惜,可惜,明太祖多么雄伟的人物,却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刚死这个国家便接二连三的出乱子。 看朱厚熜还不理解,它自己傻乐也是感觉无趣。 于是便耐着性子破天荒给朱厚熜解释了起来。 所谓“中外配合,权崇制命”,乃是明太祖在朝廷外利用王室和勋贵联姻,控制各地军队,分镇各方,分润天下龙气,受命剿抚四方蛮夷,震慑八方豪强,维持中央朝廷,明廷皇室的绝对武力优势。 内则用江河水道,派刘伯温乘船南下游遍名山大川,奉天子诏令,杀龙养蛟,利用斩断的残元龙脉让水中的邪祟自相残杀,好方便明廷持续不断的消耗北元残存的天命,顺带肃清水中妖魔。 “明太祖倒是想的很好,对他后代子孙最有威胁的元廷天命也已经被击碎,残存汉地的部分也都有了应对之策,而其次有威胁,却不可根除的四方大魔,皆是被其封印,再次一等的妖魔或是剿灭,或是招安,总之已不能对明廷造成什么威胁——” “到时明廷坐镇南方,敕封天下河道诸神,八方龙气会金陵,呈以水灭火之势,制衡火德天命——让那火德星君只能永远的沉睡下去,不能再干涉尘世——” “明廷江山永固,万民不受鬼神侵害之苦,大明终成地上神国,人间净土。” “可惜!可惜!要是我是明太祖,我也绝对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么完美的构想,旁人若要破去,纵然携天命而来,没有几百年的筹谋运作也绝无可能……谁能想到第一步就出了岔子。” “他的好圣孙,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便对着天命举手投降,率领文武百官祭祀天命,祈求天命恩典垂怜。” 朱厚熜听完后若有所思。 “道理我都懂,但我不认为太祖会选择一个立场如此不坚定的人接替皇位。” 朱厚熜摇头说道,而面前蛮神的神情却突然间变得奇怪了起来。 他上下打量着朱厚熜。 神情变得震惊,疑惑,最后是玩味。 “看来你真的没有尝过龙气的味道?如果你尝过,你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龙气?” 朱厚熜问道,陨日神功的进程已经积累了三分之二。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但是这蛮神口中意思肯定不是象征着正统,天命等等那么简单。 “什么是龙气,好问题?” 终于,最后一只血虫占据了玉枕关,彻底搅碎了思伦发最后一点残余的精魄,他的笑容逐渐变得危险。 “龙气是什么?生灵精魄?抑或可以称之为万民脂膏?” “那是这个世界最好的灵丹妙药——” 他贪婪的吮吸着,地脉中的能量源源不断的涌入这具尸骸。 他已经浴火重生。 话还未说完,他背后的五根触手便已经向朱厚熜猛然爆射袭来。 朱厚熜抽出了秦王剑。 这柳山血气蒸腾,让秦王剑身上散发出阵阵的红光。 一层又一层的猩红剑气向着四面八方射出。 藤蔓,巨石,山川却都仿佛无物。 被剑气一一分开。 “果然——” 近距离感受着朱厚熜身上的气息,它不可避免的流露出几分狂喜。 扫向朱厚熜神识变得极度贪婪和可怕。 “原来你真的没有吃过龙气?确实,靖难之战,朱允炆斩断水道龙锁,彻底解开天命封锁,在金陵城上迎战燕军,而朱棣得胜之后更是直接将天命从金陵迁到了北方,经过了这么大的变故,明太祖留下的那套体系怕是早就不能用了吧!” “是的!我早该想到的!龙网早破!现在能够出现的强者只能是凭借自己攀登的地上人神——” 想到那比之驳杂不堪的万民精魄气血所构成的龙气,那些地上人神一身血肉才是真正的天财地宝,它望着朱厚熜,口中不自觉的流下了涎水。 好机会—— 虽然不太理解面前的蛮神化身为何会突然之间如此急躁。 但朱厚熜并不会放过这个干碎这邪祟的良机。 抬手六只光矛趁着对方晃神之际从眼前之物的背后插入。 面前之物痛呼一声,连飞来的触手都不由得迟钝了几分。 朱厚熜贴身而上,对付这种人形怪物,朱厚熜拿出了那套早已经千锤百炼,已至化境的红蛇拳。 如果这玩意还能叫红蛇拳的话…… 一拳打出,朱厚熜的双臂猩红一片,周身气血凝实成为两条蛟龙盘踞在他的身旁,仰天怒吼。 一拳便可震碎山岳。 就算是红蛇拳的开创祖师复活,看见这一幕,也只会哭着喊着抱住朱厚熜的大腿,拜师学艺,请求朱厚熜传授真正的红蛇拳法。 只消片刻便撕下了面前蛮神四只下意识护身的触手。 “你——” 面前的蛮神惊骇莫名。 短短数月未见,此人的实力却仿佛天翻地覆一般。 而迎面射来的夹杂着至阳气血的拳风让它不得不强行中止这具身体最后的转化,闪身躲避。 而这却也让他看见了自己这具尸骸的死期。 第九十九章 猜测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耳旁突然响起了那首秦王在击败王世充后写下的凯乐,歌唱秦王定鼎天下的武功。 世人仿佛又重新看见虎牢关下,秦王挥剑万军冲阵,一战擒双王的不世英姿。 背后那秦王剑夹杂着猩红之色向着自己冲来,一路上无物可挡。 “不——” 纵然蛮神对此有着万种不甘,但却依然阻挡不了秦王剑从背后直直的的穿过前胸,将一只血虫从胸腔中开膛破肚,劈成两半。 而朱厚熜的双拳如雨点一般射来。 血虫燃烧,它的身体在空中如破抹布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它能够感受到那柄秦王剑入体的一刻,自己全身从地脉抽取的大半精血地气便都被此剑所吞噬。 到底不是自己之物,万民精魄更未来得及彻底炼化,竟最后给了一把剑做了嫁衣。 当最后那柄携带着陨落之火的长拳带着毁灭之力将其砸入深坑之中,那红黑色的火焰将其焚烧殆尽。 它不甘的想到。 它还有很多很多的手段,很多很多的招术。 无论是搬山移水的山神之力,还是新得到的生生不息的血藤丛林。 可惜因为太过激动,一时的失算,被秦王剑斩中第一剑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失败。 “明廷的小辈……我在镇南关等着你——” 在世界重新陷入黑暗前一刻,它朝着朱厚熜的位置,喊出了自己的不甘。 …… 朱厚熜感觉莫名其妙。 自己可没有用什么手段,完全就是这家伙自己发疯。 我只是善于把握机会罢了。 不过,从这家伙刚刚的话来看…… 明初,明太祖是给明廷子孙们留下了手段去对抗这个世界层出不穷的邪祟妖魔的。 更是制服了京城之下的那个可怕至极的天命。 只是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靖难之役,明廷中央爆发了惨烈的内斗,以至于整套体系完全失衡崩盘。 就连天命都被朱棣移到了北方。 甚至朱厚熜怀疑,明廷的内战实际上早在靖难之前就已经开始。 靖难不过是在朱元璋死后一次集中的爆发罢了。 在外人眼中,明太祖洪武时期大肆屠戮功臣宿将,但真实原因,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的水,恐怕比自己想的要深得多。 朱厚熜凝眸想道。 对于朱元璋制衡火德天命的方法,朱厚熜很感兴趣。 等平定西南之乱,朱厚熜便决定去金陵看看朱元璋的陵墓。 而且……刚刚对话之间,有一个细节的让朱厚熜很是介怀。 那就是那个东西,西南的蛮神似乎很介意提到朱元璋的名讳。 一直都是以明太祖相称呼。 是巧合?是畏惧?还是说,有什么朱厚熜并不了解的缘由在其中。 不过现在这些都只是猜测。 最要紧的还是提升实力。 秦王剑传来了一阵遏制不住的兴奋之感。 明显是今天吞噬那蛮神身上十数万湘西百姓气血精魄让它得了莫大的好处。 “你可真是一把魔剑!十万百姓头颅堆成京观,也才让你感到兴奋吗?” 朱厚熜抚摸着手中这把吞噬了几只满载气血精魄的血虫之后,周身散发着淡淡不祥红光的秦王剑。 秦王剑剑身微颤,不知道是对朱厚熜话语的恐惧抑或是不满。 朱厚熜盘腿坐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 化劫法运转—— 筑基后期。 当这对于修真界无论任何修士都算得上一个不小的关隘被朱厚熜翻越之后,他不仅没有喜悦,反而异常的,体内涌动出了一股无法克制的疲惫和饥渴之感。 朱厚熜捏碎了身上最后的几枚灵石,又吞掉了储物袋中几乎所有补气增血的丹药。 方才克制住这种冲动。 必须要尽快筹备结丹之法了。 朱厚熜想道。 尽早结成一颗无漏金丹,体内真气自成循环,或许能够对自己目前的状况有所帮助。 西南蛮神的实力,朱厚熜按照今日所见来判断,如果对上其本体,依然不见得有十成的把握取胜。 这个时候,身为大明天子,就该运用自己的权力,开始摇人了。 “传令,命兵部尚书王守仁火速领兵南下,两路大军汇合一处,收复昆明。” …… “思伦桀死了,段匹敌也没有回来。” “蛮神化身呢?难道思伦桀那里出了什么差错吗?” “蛮神并不是没有回应的!他降临了,但还是被击败了!” “怎么可能!” 听到这话思伦光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麓川的新王望向了他的段氏盟友。 “那可是蛮神化身,加上五千僵兵!若是历代家主有此雄兵,我等早就可以称霸西南!不必再受明廷管辖!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便全军覆没呢?” 那大理段氏的强者笼罩在黑袍之中,对于麓川之主的质问只是摇头叹息。 “那个先后斩杀了湘西大孽血娘娘和永定河龙王明廷的强者进入了西南——” 面前的思伦光听到这话,坐在王座上,双目发直,定定的注视着前方,好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笼罩在黑袍中的段氏强者补充道。 “看来明廷一直都在隐藏实力,之所以隐忍不发,正是为了此时——” 为了此时吗—— 思伦光和那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面露惊骇之色。 难道明廷是为了那个东西而来? “不能再等了,今晚就命人屠宰三牲,明日我要举行祭天仪式,吸食龙气。” 想到明廷自建国之初便对于那东西势在必得,不惜花费三十年时间在西南掘地三尺,也要彻底摧毁那元廷天命破碎之后,落在西南的某块残片。 尽管麓川军队在蛮神的配合下,依托西南山川河道在各处搭建的龙脉还没有完全建好,但明廷已经击破了蛮神化身,前线随时都可能在明军的进攻之下崩溃。 短时间内那镇南台下的蛮神恐怕是很难再出手援助思家对抗明廷。 “我会尽快再聚集一批僵兵送到前线。” 听到思伦光的话,那段氏强者说道。 两人对视之间彼此都点了点头。 明廷实力之强,远超预料。 明军如今大军压境,山雨欲来—— …… “王尚书,刚刚从湘西传来急报,命我等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击溃面前拦在蒙山曲靖的杨文龙罗荣两部,火速南下与蒋都督统帅的北兵会师,合兵进军麓川王庭。” 骑马来到王守仁面前的是一员小将,其面如冠宇,眉宇俊朗,虽看上去虎背熊腰,身材两米开外,但实则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 如今奉命统帅三卫禁兵,负责协助王守仁南下平叛。 第一百章 杀人 “有劳胡小将军……” 王守仁收下急诏,却不急着打开。 反而对身旁几位武将问道。 “罗荣不过是仰仗其部属熟悉蒙山地形,派精兵异士把守各处关隘,以为我等不敢强攻,几日前我路过蒙山,从山脚猎户的口中偶然发现了一条无人所知的采药人的上山小道,不知哪位将军愿领兵上山,一举擒拿罗贼啊?” 看着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众人的王守仁,几位将领相互对视之间,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又来的表情。 在王守仁的带领下,南军能够屡战屡胜,免不了这位王尚书每次阵前都“偶然”“不小心”“捡到”“听说”,然后寻到敌军破绽,然后三军听命向前,一击制敌的缘故在其中。 不过在场的众人之间数他官最大,其他人虽然知道这位王尚书又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只要能解释的通,仗能打赢,也都当陪这老头开玩笑了。 “末将愿领狼兵五百,入山擒敌!” 一旁不过二十岁的年轻将领俞大猷沉声说道。 “好!” 听到这话,王守仁微微点头,表示满意。 “如此,我当在山下率军擂鼓,佯装主力强行攻山,吸引叛军主力,等待将军上山擒获贼首,建功得胜!” “不过那罗荣久居南蛮,颇有些妖术在身,还请将军务必小心。” “尚书莫要多虑,吾麾下狼儿自出生以来不饮母乳,而放于狼群之中与狼群共生,直到十二岁时方才派猎户捕杀狼群,将其接回原本家庭抚养……以礼乐之教化,使之渐寻人性,到十六岁时编入军中的,胸中自有一口凶煞之气,等闲妖术无法近身。” 俞大猷闻言笑道。 王守仁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了另一边,环顾众将,语气变得郑重。 “罗荣易破,可杨文龙乃麓川猛将,麾下更有象兵二百,日夜以百兽精血和麓川秘药喂养,力大无穷,刀剑难伤……此前沐王兵败便是不慎被象兵冲破中军,兵败身死,明日曲靖之战,诸位将军可有把握。” 在众将犹豫之时,一道声音朗声还到。 “我奉陛下之命,率天子禁兵来到军中叨扰多日,正是为了此刻为朝廷解忧。” 一旁胡宗宪马上抱拳请战。 “好!好!好!” 王守仁抚掌大笑。 连说了三个好字, 其他将帅见胡宗宪不过一少年便有如此胆魄,暗自羞愧。 那麓川象兵自洪武以来便闻名天下,而之前进攻昆明之战中更是无视矢石,径直冲入沐王中军。 据等王守仁率军重新入川,一路收拢的昆明之战溃散的明军的回忆。 那些巨象双目赤红,皮肤呈黝黑之色,坚如磐石。 明军以往对付象兵无往不利的火器和长矛皆是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因此明军在毫无反制手段下,被斩将夺旗,直取众军,进而全线溃败,便也是一件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沐王连同他麾下的能人异士一战之下几乎全军覆没。 西南局势彻底崩盘。 “将军不愧为天子禁兵,勇略惊人……但……” 王守仁话锋一转,目光投向了一边自从来到王守仁军中,便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某位官职荣升正三品,与六部尚书同列钦天监监正李璇。 王守仁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老头。 语气温和。 “那杨贼军中象兵之威闻名天下,但保不准其仍有妖术邪法未用,还请李监正随军往曲靖一趟,为胡小将军略阵,以防不测。” 听着王守仁貌似和自己商量,实则完全不留余地的话,李璇的脸上挤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 “尚书大人有命,我哪有推辞的道理呢?” 本例李璇来的时候,刚升为正三品的监正,完美实现了阶级跃迁,第一次奉诏出外勤是端着世外高人的架子来的。 但当他来到大帐,看到这位端坐在主位,正和明廷将军们商讨进军路线,宛如一个普通的小老头的王阳明时。 感受着那恐怖的气息,李璇双腿一软,差点当场给王守仁跪下来磕一个。 他突然有点怀疑自己这个玄门领袖是不是真像世人说的那样只是个被天下道门推上去糊弄皇家的空架子。 实际上既不受玄门待见,也不受朝廷信任,只是一个无情的打工机器。 要么怎么在明廷干了一辈子,到头来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说当今天子那身纵横天下,地上人神的惊世修为还可以说是朱氏皇族的底蕴。 那面前这个以儒学闻名,但一身实力却堪比某些活了几千年的密教神灵的在世能臣又是怎么回事? 草,我早说宁王造反的时候,那位假死后化身飞天大夜叉投靠宁王的四十六代天师莫名其妙淹死在鄱阳湖上必有缘由。 敢情他真不是因为对宁王忠心耿耿,见大势已去悲愤之下兵败自杀啊? 刹那间,李璇似乎想通了一切。 他跪的速度因为心念通达就更快了几分。 “五灵郎将!随我一同奉命出阵破敌。” “遵命!” 身后钦天监司掌春夏中秋冬五官正,定历法,推四时的灵台郎将应声答道。 李璇悄咪咪的瞥了一眼身旁真如一普通老头般的王守仁,看见他眼中的赞许之色,不由得松了口气。 日后可要好生告诫监中小辈,万不可因为自己掌握一点奇门技法便骄傲自满,目中无人。 这明廷的水,那是真深啊! 想我兢兢业业几十年,如今才似乎看见了其中冰山一角。 李璇不由得感叹道。 …… “蒙山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杨文龙伏剑看着面前的麓川蛮兵将一户人家两男两女,不顾其哭喊哀求,拖到祭台前干净利落的斩首,对着身旁的亲兵问道。 精血从无头脖颈处喷出,但仿若被空中某种无形之物逐渐吞噬,化成一片血雾消散在空中。 一旁手持铁鞭的蛮兵一脚将滚落的人头踢进旁边的深坑之中,这大坑上下方圆七丈,如今已堆满了当地百姓的人头。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一家一户整整齐齐,但凡能被麓川蛮兵搜捕到,没来得及逃跑的,便全在这里被斩首祭天。 “据报说南兵主力已至蒙山山下,将蒙山包围的水泄不通,恐怕罗将军回信还需要些时日!” 杨文龙身旁的亲兵小心的回答道。 可被杨文龙毫不留情的粗暴打断。 “再派人去!多派些人!我王祭祀天地之事事关我麓川国运,不得有失,让蒙山抓紧准备,如若守不住,便尽快杀掉祭品之后毁掉地脉,绝不可让我麓川龙脉一角落入明人手中!” 第一百零一章 南滇旧事 麓川龙脉,乃麓川能否脱离明廷的管辖,完成百年来独立的夙愿的关键所在。 那残元天命分散四方,大部分都随北元皇庭仓皇远遁漠北,而剩下的恰好其中一块为麓川思家所得。 经过几代人的祭祀。 逐渐的已恢复了几分元气。 与西南蛮神结为同盟之后,又有了重接四方地脉,再创皇庭的本事。 “将军,营外出现了明军兵将的身影!” 主帐外跌跌撞撞跑来两名传令官,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明军绕过蒙山,直扑我等而来,看来是想要趁我不备伺机劫营!” 杨文龙得知此事后冷笑。 “来的多少?” “三四百人?看其后还有人马相随,不过目测不会超过千人?” 两名传令官对视一眼,说道。 “真是自寻死路!” 杨文龙转头对着正在行刑的兵士说道。 “祭天继续进行,等我带兵消灭了这群明军再回来主持仪式。” 杨文龙带人大步走出。 营外果然只有三百明军准备冲阵。 杨文龙冷笑。 要知道此处麓川光本部兵马便已经超过万人。 更别提还有投靠的土司兵马及赫赫有名的麓川象兵。 为首的那个明军将官神情阴沉。 不像是戎马之士,反倒像是南方术士。 说吧,数百身着重甲的明军便朝着营帐飞扑而来,翻过木栅栏,壕沟和围墙,与营中兵马绞杀在一处。 “让营中麓川兵马尽出,骑兵打开道路,让战象通过,今日必须让这些明军知道我等麓川猛士的厉害。” …… 曲靖营前,尸骨如山,血泊成海。 伴随着战场中最后一声痛苦的巨大嘶鸣。 那林中霸主,蛮荒巨兽轰然倒下,大地仿佛都在震颤。 杨文龙看见那领头的明军身披重甲,正奋力的将插在巨象尸体头颅之中的长戟用力抽出。 但被骨头卡住,几人合力,试了几次也无法在保证武器不受损的情况下将长戟从巨象的头颅中拿出来。 只能无奈放弃。 那倒地的巨象终于摆脱了死后也不得解脱的宿命。 它躺倒在地上,安详的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周身上下那被麓川巫师以咒水加持的黑色的石肤四分五裂,露出皮肤下大片鲜艳的血肉和惨白的骨头。 头顶除了叶九流那把心爱的长戟之外,还横七竖八的穿插着六七支铁矛。 一支长矛更是直接从它的左眼刺入,带着红白相间的液体从脑后穿出。 它粗壮如柱的四足前肢被某种可怕的存在用外力生生砸断,仅剩皮肉与尸体相连,而两只后足则被硬生生扯下,不翼而飞。 开膛破肚,拔皮抽骨……很难想象这只巨兽在死前遭受到何等可怕的折磨。 麓川完了—— 杨文龙跪倒在地,他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尸体。 那些被用蛮力钉在地上,被生生肢解的几百头麓川战象的残骸。 他失魂落魄,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想到。 以至于当那些浑身浴血,身披重甲的明廷武士来到自己的面前,质问自己贼首杨文龙在何处时,他下意识了指了指山顶祭坛的方向。 那两名明廷武士似乎对于这种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意,跪伏在自己面前的失败者毫无兴趣。 他们不屑于杀死这样瘫软在地,屎尿横流的无能者和懦夫。 听着耳旁铁甲相撞之声,望着那些浑身包裹在沾满血肉的重甲之中的身影越走越远。 杨文龙又将头颅深深的埋在了面前充满了血腥味的泥土之中。 那些如同梦魇一般的身影…… 他的思绪不由得又飘回了刚刚的那场可怕的战争。 当两百只战象踏足战场,伴随着鼓声震颤的大地,没有人能够想到这场战争的结局的方式竟是如此的荒诞,猝不及防。 伴随着骑在巨象上麓川士兵的轻视,谩骂,鄙夷之声。 那三百明军开始列阵了。 “吾当列堂堂之阵以迎之!” 明廷指挥官在阵前的命令毫无意外的招来麓川兵士一片的狂笑之声。 是的,与这些五米多高的战象相比,面前的明军哪怕周身都被重甲所包裹,却也被衬托的不值一提。 但很快,当那些身披重甲的兵士挥舞那数百斤重的长戟,高举过头顶,迎面拍碎战象的脑壳。 当殷红的鲜血和洁白的脑花飘扬在战场各处,麓川兵士的笑声戛然而止。 而当被象兵一个冲撞,生生的砸进了山壁,埋进岩石废墟之中,那些本该被砸成肉酱的明廷士兵却随着一声声愤怒的咆哮声从废墟中重新爬起。 然后借助地形攀附到战象身上,扭下战象背上象兵的脑壳之后,失去了指挥的麓川象兵队伍顿时乱作一团。 失去了纪律和阵型,所向无敌的麓川战象在这些明廷的军士眼中便不再是一对手,而不过是一只只移动的肉山罢了。 那些手持长戟关刀的猛士迎面飞扑而来。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被砍断四足的战象倒地哀嚎,身旁战象的尸体被整个劈开,内脏横流,象兵没了指挥,受到惊吓,乱作一团。 前军不得退,后军不得前,而那些浑身浴血的明廷禁卫在肉山之上痛饮鲜血,仰天咆哮,手中长戟卷刃,关刀砸断,又提马槊长锤杀来—— 那可怕的场景又在眼前一幕幕浮现,杨文龙不由得流下了痛苦和悔恨的泪水。 明廷——明廷—— 杨文龙已经被刚刚无比惨烈的一幕吓得胆气尽失。 荣誉,尊严,信仰都已经被他抛之脑后。 脑海中求生的念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强烈。 他跌跌撞撞的爬起,脱下已经被血水浸染的模糊不清的官袍。 趁着无人之际向外跑去。 而他逃亡的地方并不是麓川王庭,而是明廷汉地的方向。 一路上,他扔下了所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玉佩,配件,官靴……混入无数因为麓川王庭的暴虐而往汉地逃难的流民队伍之中。 至于曲靖的祭坛、龙脉、天命? 早就被他抛之了脑后。 而值得庆幸的是,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万人坑,祭祀神明,如今被鲜血浸染的祭坛一出现在明军的眼中便吸引了大多明军高层的注意。 以至于没有人会在意几个早已被吓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往汉地逃亡的麓川士兵。 “大人,这就是禁卫们在军营中发现的叛贼的邪祀。” 叶九流摘下头盔,接过一旁兵士递来的白布,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将白布放回一旁身穿禁卫衣着,面容恭敬的禁兵的手中。 擦干净脸后,指着眼前的祭坛和万人坑,对着闻讯匆匆而来,面容凝重的兵部尚书王守仁说道。 那名手捧白布的禁兵很识趣的先行退走。 他虽名义上是禁军,但并非是叶九流他们这些受天子恩赐提拔为旗官的那种。 他不过一介凡人,祖辈都在禁军任职,但日后若想要接受天子恩赐,受赐旗官身份,被推举成为“近卫”,便非要通过禁军内部的层层选拔考核不可。 而听闻天子最近又有要大开武举,直接从天下招揽贤才,充实禁军的想法。 这就让这些人的上升之路更加艰难。 因此,此次征讨西南,除了“近卫”尽数出动之外,还有不少禁兵主动报名跟随出征,以便寻找机会,等待前线出现伤亡之后随时受命录名补缺。 如今,随着战争的进行,倒是有不少人成功补录,接替了战死者的职位,只等与天子会师,便接受恩赐,获封旗官,成为真正的天子“近卫”。 王守仁抚摸着面前布满了污血的祭台,看着面前明显是被刚刚翻新清理过的祭坛侧面,一行用楚篆写成,饱经岁月风霜的古朴小字,一向从容淡定的他此时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上面这样写道。 “始楚威王时,使将军庄蹻将兵循江上,略巴、黔中……蹻至滇池,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饶数千里,以兵威定属楚。” “楚顷襄王二十二年,欲归报,会秦击夺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不得还,庄蹻以其众王滇,建南滇国,变服,从其俗。” “后闻楚灭,六国归秦,特设此台,遥祭楚地宗庙,告慰祖宗,庄王法统未绝矣。” 第一百零二章 巨鸟 这祭坛上的文字意思大概是这样。 战国楚威王在位时,楚国派出了一位名为庄蹻的将军率军征讨西南,占领了很多土地,然而此时秦国进攻楚国,夺取了楚国西部的土地,截断了这批楚军的后路。 见回国无望,于是庄蹻在滇地建国,在得到秦统一天下的消息之后,在此建立了一个祭台祭祀在楚地的祖先。 这倒是对上了。 王守仁感受着怀中从某位古滇国公主遗留下来三十六道图,与面前的祭文下方的那个诡异巨鸟的符号相照应,表情若有所思。 而最后的庄王法统未决,指的大概是楚地的楚庄王,而不是庄蹻—— 这个在滇国自立为王的庄蹻,应该就是楚庄王的后代。 一鸣惊人的那个。 不过……看到面前的这个祭台,王守仁倒是想通了很多事情。 那个西南蛮神的出身,以及思家是如何将那残元的天命重新利用起来,在西南一地构建龙脉的。 “命人速将这碑文拓印下来,送到陛下那里去。” “叫些兵勇搭起帐篷,我今夜就睡在这里,劳烦的诸位禁军的兄弟与我一同看守此物。” …… 朱厚熜来的很快。 京军那边刚收到消息,朱厚熜便立刻御剑飞来。 堪比高铁的御剑速度让群山再也不是阻碍。 朱厚熜甚至打算等以后大明世界的修仙者在练气期的时候就传授猴版御剑术。 战斗力倒是无所谓,重点是快。 能够把各地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京师来。 而传音符这种东西也可以搞一些。 让大明提前进入电报时代。 要不然现在的大明哪里发了旱灾水灾兵祸,等到朝廷得到消息派出人手支援,黄花菜早就凉了。 “陛下——” 见朱厚熜出现,留守在祭坛附近的禁兵立刻下跪行礼。 “甲胄在身,不必行全礼。” 朱厚熜挥手,一阵柔风吹来,让面前几个禁兵无论如何努力都再也跪不下去。 朱厚熜看向了那如今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就连两旁的人头坑都被小心的回填,夯实弄得平整的土地,这是叶九流胡宗宪等人为避免天子触景生情,万民悲惨之状让天子伤心而作。 朱厚熜扫了一眼。 “此地灾民安置妥当的了吗?” 他看着眼前那数万生民在此地惨遭献祭后留下的冲天的怨气,收回了迈向祭坛的脚,问道。 “已命人在官道各处设置粥蓬,接应逃亡民众,而没有离开,又从麓川蛮兵手中逃过一劫的,王尚书也已经设法救济。” 朱厚熜点了点头。 一旁的叶九流神色恭敬。 听到朱厚熜话,他不禁怀疑是不是天子看出了什么。 他悄悄的观察着面前天子的脸色。 得益于王府十多年的悉心培养,作为王府唯一男丁,几乎命定王府继承人的朱厚熜的养气功夫却也是一流。 朱厚熜不动声色,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怒。 “传我的命令,从今天开始,命大军所至,凡是被乱贼霍乱,人不堪命之地,皆设立卫所,依照汉地标准,供给军粮春种,教习耕种之术,开荒屯粮,以备不测——” “陛下圣明!” 一旁的叶九流伏地高呼。 有了这道命令,不光是能够安置灾民,更是能将西南大部分乱贼经过的地区的由地方酋长掌控的土司部落转变为官府直接控制的卫所。 而思伦光为了吞噬龙气,已然开始不管底下人的死活。 对各地的破坏触目惊心。 那些侥幸存活的土司酋长能有一口饭吃就已经是很是不错,不接受朝廷的卫所就只能原地等死,又哪里敢有反对的意见。 就算他能养活自己,逃亡路上,失去了土地,财产,他的部民,奴隶能吃上饭吗?人饿急了眼,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来。 主动抛弃旧的土司酋邦,拥抱明廷卫所只是时间的问题。 当然,如果这些酋长们真能完美解决手底下一大票人的吃饭问题,朱厚熜倒也懒得管他们。 毕竟明廷的粮食也有限的很,京城都天天闹粮荒,朝廷发邸报让从南直隶火速从南方运粮,而且各地还要打仗,能省一点就是一点。 只要这条政策能坚持下去,想必西南平定之日,便是明廷彻底掌控西南之时。 朝廷在此地的势力将彻底压倒各地土司的势力,明廷的号令将在此地说一不二。 并且,因为这条命令的本质是救济,是朝廷对西南各处土司的帮助。 并不是要剥夺这些土司酋长们的土地财产,反而会适当的让这些心向大明的旧土司酋长们在卫所里当个一官半职,安抚旧民。 明廷会遭受到的抵抗的更是可以忽略不计。 杀害老土司的是思伦桀叛军,夺取他们土地领民的也是思伦桀叛军。 而明廷之所以在夺回之后不将土地人口还给原本的土司,是因为这些土司酋长们在失去了财产之后已经无法再维持土司的基本运作,喂养土司上上下下那么多的人口。 因此明廷迫不得已,方才设置卫所,抚慰军民。 如果土司能够继续承担的起养活这一大帮子人的义务,朱厚熜倒是并不介意给大明省点粮食。 但是这可能吗……思家祭祀的天命,可是真的是要吃人的。 可以想见,在西南的卫所建立之后,明廷将会获得一大批相较于汉地早就腐朽不堪的卫所更为优质的兵源。 “速办!” 朱厚熜说道,向前迈步,来到早已等候多时的王守仁的身旁。 “陛下,这就是思家所利用的楚国遗民建立的滇国所留下的祭坛。” 说话间,王守仁递来了一张不知是用何种皮革制成的地图——正是从西南得来的三十六道图。 朱厚熜摊开来看,却发现这并不是意料之中的藏宝图,更像是一本连环画。 上面记载了这批楚国遗民的历史,他们是如何抵达此地,又是如何建立自己的国家,听闻秦灭六国故国灭亡是何等悲愤。 而后来秦为汉替,上一秒还载歌载舞沉浸在暴秦灭亡的喜悦之中,下一秒汉兵便已连破西南诸国,那位武帝的兵锋已然指向了这些故楚遗民。 朱厚熜虽然感觉不太礼貌,但还是莫名的有点乐。 只不过三十六道图最后的一幅图案倒是很有意思。 那是一只几乎遮天蔽日的巨鸟—— 它目光如电,双爪如铁,直勾勾的盯着地面某个方向。 乘风而起,纵横十万里。 身下是巍峨群山,身上是九天之云。 它在捕猎—— 朱厚熜突然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 而它捕猎的食物,则是在下方群山之中,如潮水般四散奔逃的猩红血虫。 西南蛮神! 第一百零三章 神女 而这作为背景的群山却让朱厚熜莫名的有些熟悉。 柳家寨—— 不过又不尽相同。 至少,那座在群山之中突兀出现的被白云所笼罩的高峰是朱厚熜从来没有在柳山见过的。 如果真有这东西存在的话,如此奇绝如剑的雄峰,朱厚熜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幅图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说那巨鸟是由无数血虫组成的蛮神的天敌? 还是表示这是故楚遗民所祭祀,保全疆土的神明。 亦或者说是在更加隐晦的表达着什么,一个和蛮神敌对的生命,某种驱逐血神的方法。 朱厚熜思考,他接着向下看去,底下有一行注解。 但却是一段看上去似乎与这副图画并没有什么关系,如今脍炙人口,被教育读书人要厚积薄发的先秦故事。 “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也。” “右司马御座,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默然无声,此为何名?” “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子释之,不谷知之矣。” “处半年,乃自听政。所废者十,所起者九,诛大臣五,举处土六,而邦大治。” 楚庄王厚积薄发,一鸣惊人的故事朱厚熜早就知道。 毕竟朱厚熜在王府时也是读过《韩非子》的。 而就教朱厚熜读书的老师周诏在课上分析,这段典故很大概率不是真的。 是韩非子为了借史谕人编出来的典故。 后来这个方法又被司马迁学去,用到了《史记》中。 摇身一变,故事的主角又从楚庄王变成了齐威王。 不管到底是不是真的——到底谁在说谎,又或许两个人都在信口开河。 但……楚人将这个故事写在这副图画之下,到底有何用处。 “陛下,您看这……” 王守仁指了指那被白云笼罩的奇峰上。 “这是不是有个人影。” 朱厚熜闻言看去。 确实,在白云笼罩的奇峰之下,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这小人实在是太小了,画图者又故意用周围的环境将其掩盖,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如果不日复一日的仔细研究,是绝无可能发现其中的机巧。 “王尚书真是慧眼如炬。” 朱厚熜看了一眼身旁老头那熬的无比浓重的黑眼圈,说道。 “哪里哪里,偶然所得罢了。” 王守仁眨了眨干涩通红的双眼,强行压下昨晚通宵研究此图,如今呼之欲出的疲惫。 听到朱厚熜的称赞,王守仁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容。 风轻云淡的回答道。 “侥幸!侥幸!不知为何,刚刚臣一见此图,一眼便看出了此图暗藏的玄机。” 只要我不眨眼,无论看多长时间就都是一眼是吧。 朱厚熜也不拆穿这个怪老头。 笑着说道。 “得公如此,实乃天佑大明啊!” 图画上那个小人隐藏在云雾之中,表情似哭似笑,手舞足蹈。 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古老的仪式。 而它目光的方向正是天上的那只巨鸟。 这是…… 朱厚熜注意到它手掌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于是从怀中拿出一物来。 正是后土印。 动用望气术比对之后,竟然分毫无差,就连印章上的花纹都一模一样。 “这似乎是先秦时期楚人祭祀地只的舞蹈。” 一旁的王守仁再度说道。 见朱厚熜一脸茫然的转头看向自己,王守仁只好给朱厚熜这个九年义务教育加王府精英教育的双重漏网之鱼科普道。 听了王守仁的讲解。 朱厚熜恍然大悟。 春秋战国时的祭祀礼仪和对象主要来源于商周时期。 可分为对天神、地只、人鬼的祭祀。 其中最重要的是天神。 但天神却不单单指的是“天”这个至高之神。 还包括日月星辰,寒暑雨雾等等人类无法抵御的自然之神。 人鬼则指的是对于死者的祭拜。 凡人死而受祭者,都属于人鬼祭祀,包括对先祖的祭祀和对厉鬼的祭祀。 春秋战国时军队得胜后会给对手立碑祭祀,以示尊敬,便属于人祀一种。 而地只,就要复杂的多了。 凡在地之神,都属于地只祭祀,包括最为隆重的社祀,对境内山川的祭祀,对五祀的祭祀,和年终的蜡祭。 数量众多,简单而言,只要是地上跑的,人类虽然对抗不了,但可以通过献祭,驱逐等方式进行威胁,收买,进行谈判的,都在地只之列。 而其中最有名的,则是楚人祭祀的地母神,相传掌控着冥府的后土娘娘。 “这么说,要是用这玩意还需要再找一个会跳先秦时期楚国祭祀地只之舞的人出来。” 朱厚熜看着面前的王守仁。 王守仁看懂了朱厚熜的意思,但表示自己也不懂这玩意。 “既然是故楚遗民,陛下倒是可以派人在古滇国的范围内找找,看是否还有故楚传人的存在,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 朱厚熜点头。 不过,看着面前这三十六道图的最后一幅,朱厚熜是越看越怪。 毕竟之前诸天宝鉴里的沙雕网友们可是信誓旦旦的表示这是一幅藏宝图来着。 怎么现在又变成了先秦楚国的祭祀公文了。 而且这山峰是不是画的有点太突兀了,如果想要隐藏信息,大可以将这小人隐藏进柳山周围的山川之中。 不必生造一处山峰出来。 “陛下可还有什么疑惑?” 见朱厚熜盯着这幅图苦思,王守仁问道。 “王尚书看看这山,是否有原型?” 王守仁看了一眼,只感觉眼睛干涩,摇头说道。 “臣也看不出什么,不如召西南各地的土司向导来看看,看是否能找出出处。” “善——” 随即命叶九流传令,召来西南各地的流民酋长及向导来此一看。 在经过了一系列七嘴八舌激烈的讨论之下。 倒是最终达成了一致。 不过出乎朱厚熜意料的是,最后发言的并非是这些西南的本地人,而是禁军中一个来自楚地的小伙子。 “陛下,这有点像我家旁边的巫山神女峰?” 那小伙子在朱厚熜面前有些拘谨,不过还是鼓足勇气回答道。 朱厚熜眼睛一亮。 巫山,《战国策》中苏秦游说楚威王时说:“西有黔中、巫郡。盖郡据巫山之险,因以山名。”是自古以来的天险,更是有着种种不知真假,奇幻瑰丽的传说。 其中最有名无外乎先秦时楚襄王和宋玉一起游览云梦之台,宋玉所讲的关于曾经楚庄王游览巫山疲倦小睡,梦中遇见天帝之女瑶姬自荐枕席,与其欢好,所留下的“巫山云雨”的典故。 虽说大概是宋玉给楚襄王送美女的托辞。 有诗云“十二巫山云雨会,襄王今夜上阳台。” 但天帝的女儿下凡和凡间的帝王欢好,人神恋这种事,自古都是广大吃瓜群众最喜闻乐见的那批情节。 不过朱厚熜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宝藏。 至于什么神女,天帝的女儿,我没见过!没见过就是没有! 除非你也像送楚庄王那样送我一个! 第一百零四章 阿婆 不过,这可是有点难办了。 朱厚熜微微皱眉。 看来自己的宝藏只能等平定西南之后回去再去开启了。 “传令京城,命钦天监派人往故楚巫山探查情况,伺机待命。” 朱厚熜让京城派人去看好自己的宝藏之后,还觉得不保险,随即又看向了面前的这个年轻的禁军。 “你叫什么名字?” 听见朱厚熜的询问,那青年忍不住浑身激动的颤抖。 答道。 “陛下,我名范宜,家族自宪宗皇帝在时便在禁军任职——” 朱厚熜点头微笑。 “你可愿率领一队禁军,替朕视察巫山啊?” 听到朱厚熜的话,周围的人都对其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毕竟这可是皇帝亲口下的旨意。 身负皇命,衣锦还乡,那还不是威风八面,什么县官府尹布政使,见了自己都要礼让三分。 但这青年听到这话,却是浑身一震,迟迟没有回命,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咬了咬牙,脸色变幻,方才伏地在朱厚熜面前叩首道。 “臣大兄昨日战死曲靖,臣已在兄长坟前立誓,必手刃思贼以祭奠兄长在天之灵。” “况且我族中兄弟多从行伍,自入西南以来,已有三人死难,两人伤残,比之西南万千遭受思贼屠戮的生民虽不值得一提,但亦是我巴东范氏刻骨之痛。” “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另派他人,臣愿领前锋,攻入麓川王庭,取思贼首级以献陛下——” 言辞恳切,铿锵有力。 这青年很好,就是有点太轴了。 朱厚熜倒是能理解明朝这些武勋之家的心情。 明朝各行业划分分明,若从军基本上整个家族世世代代都是军籍。 如果运气不好,要是这代人丁稀薄,一场大败,别说全家,举族团灭都不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虽然明军在西南的进展尽管迅速,又有禁兵和钦天监配合,但伤亡却仍旧不是个小数目。 一来是西南毒瘴遍布,邪祟众多,而思伦家在此地经营多年。 下辖的象兵巫师都是冠绝群蛮。 打到今日,明军逼近麓川,就连禁军和钦天监的伤亡都超过了百人。 更别提普通士卒。 受伤阵亡的合计起来已经将近万人。 就连率军布阵,以军阵血气诛斩妖蛮的明军高级将领在煞气反噬之下都损失了不少。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路上,朱厚熜和王守仁两路大军南北夹击之下,思伦家号称三十万麓川蛮兵已经被打杀了大半。 除了留在王庭的象兵外其余镇守各地的象兵更是全军覆没。 “英果敢战之士,朕岂能不允,就让你伤残的两名亲族先行还乡,替朕看守巫山去吧!” “对了,明日通知营中各级等待皇恩的禁兵都到此来,朕一一予尔等皇恩,以备来日大战!” 听到这话,范宜神情喜悦。 “谢陛下!” “令派锦衣卫指挥骆安,受皇命搜索西南古楚遗民,不得有误!” …… 午夜昏沉。 熊家寨中,万籁俱静。 此地地处山苗百寨最中央,被群山所掩。 夜间因此格外漆黑,甚至抬头连月亮都不见,被山峰遮蔽。 只余下屋外的寂静和乌鸦凄厉的嚎叫。 阿娇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自己家周边的鸟儿叫声格外的凄惨。 吵得人简直无法入睡。 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站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滴在脸上,她顿觉口渴难耐,就想要去院子里的大缸中打些水喝。 “你去哪?” 小姑娘赤着脚,刚下地,一个声音从身后的黑暗中响起。 那是熊阿婆的声音。 昨天她到自己家来,拿着父亲的东西,说是自己的父母远行做生意去了。 雇了这阿婆留下来照顾自己和小弟弟。 黑暗中她的话含糊不清,嘎吱嘎吱的,像是在咀嚼着什么东西。 “渴了,起夜,去喝点水。” 阿娇没有多想,她摸了摸床,想找自己的外套披上。 不过摸了半天却只感觉摸到些湿的,黏糊糊的东西。 “阿婆你把水撒到床上了吗?” 阿娇把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些刺鼻、 “你阿弟尿床了,无事,快去快回!” 那个声音幽幽的回答道。 那嘎吱嘎吱咀嚼硬物的声音越来越剧烈了。 房间内很安静。 阿娇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麻衣,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将其披在肩上。 她扭头,想看看那阿婆到底吃的是什么,可是屋子里太黑了,努力了半晌,却什么也看不见。 “阿婆你吃的什么?” “昨天王屠户杀牛留下的牛筋牛骨,老婆子人老了,拿来锻炼锻炼牙口。” 黑暗中那个声音说道。 “我能尝尝吗?” 阿娇感觉阿婆吃的真的很香,她听着这声音竟然也忍不住流下了口水。 “老人家吃的,你还在长牙,等长好了再说。” 见那阿婆不同意,阿娇只能下地。 随即,她又感觉不对。 “阿弟呢?” “睡了!” “呼吸声嘞!” “睡得香甜。” 阿娇感觉背后那个东西沉默了下,连咀嚼的声音都短暂停止了。 阿娇不死心,又往身旁阿弟的地方摸了摸。 只摸到了大片的湿迹。 “床上没有!” 阿娇强调。 “在阿婆怀中呢?” 那个声音答道,此时,那个声音已然透露着几分冷意。 阿娇只能下了床。 “等等!” 背后黑暗中那东西又把阿娇叫住。 “戴上这个!” 不管阿娇愿不愿意,那个东西把什么东西系在了自己的脚上。 “这是什么?” “绳子,防止伱被老鹰抓走嘞!” “老鹰才不会抓我,村长爷爷说,天上的鸟儿都是保佑熊氏子孙的神兽。” “那就是怕被熊瞎子抓走嘞!” “熊瞎子只会吃坏人,我们的祖先就是被熊救下,和熊一起长大的嘞。” “这话是你听谁说的?” 那个声音被接二连三反驳,强压着火气,问道。 “今天村子里来了好多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漂亮衣服的人,村长在村头摆宴招待他们,我们听那穿的最漂亮的领头的人跟村长讲故事的时候说嘞!” 阿娇不服气的说道,但那个声音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些暴躁。 “哪来这么多废话!快去快回!” 阿娇见阿婆生气了,连忙下床。 踩在冰冷的石阶上,对比之下,阿娇突然感觉拴在自己脚上的绳子莫名的有些温热。 甚至还滴滴答答的向下淌着些水渍。 阿婆的绳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阿娇有些好奇,她俯下身子拽了拽,手感润滑,温热而富有弹性。 第一百零五章 熊家村 到底是什么东西嘞? 屋外虽然漆黑,不见月亮。 但好歹还有部分月光从山峰的侧边滑落进小村庄里。 看到阿娇出来,四周的鸟叫声愈发的凄惨了起来。 阿娇爬上了水缸,她端起水瓢喝了一大口,等再度爬下来,不经意间回头,看见了从屋内一直延伸到水缸处的猩红色的脚印。 她摊开双手,掌心一片通红,鲜艳欲滴。 她终于意识到床上那滩湿漉漉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阿弟的血! 她害怕的全身颤抖了起来,脚下一个不稳,栽倒到了水缸中。 四周停落在屋檐上的鸟儿全都飞了起来,在天空中盘旋。 阿娇挣扎着从水缸中爬起来。 还没等她喘口气,脚上的绳子便向屋那头紧了紧。 “出了什么事情!这么大声嘞!” 屋内的声音幽幽。 因为恐惧她差点哭了出来,然而两只乌鸦落在了她的身旁,扑腾着翅膀,嘎嘎乱叫了起来。 “鸟儿冷不丁冲来,惊了我一下,掉进水缸!” 阿娇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打颤,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 “那赶紧回来,阿婆给你换件干衣服!” 那红色的长绳又紧了紧,似乎在试探着阿娇是不是还在院子中。 是的,看着那血肉编成的长绳。 阿娇感觉有些反胃。 而旁边的乌鸦同样盯着这长绳,它伸了伸脖子,似乎是示意阿娇将这“绳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阿娇颤抖的手扶住水缸,才不至于跌倒。 有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解开脚上那明显还沾着血的小儿的肠子。 “怎么还不回来。” 那小儿的肠子猛地一紧,刚刚解开的绳子差点从阿娇手中脱手而出。 好在她扶住水缸,用力的拉住了绳子的一头。 “鸟儿太多,偷吃家里稻米了,赶走它。” 粮食是一家人的命脉,尤其是现在兵荒马乱的。 如今粮食更是要紧,山那边的集市也已经好多天都不开了。 听说汉兵又打回来了,麓川王庭节节败退,眼看是要不行,汉兵还没来,周围的几个原本投降了麓川的土司们却又自己互相的打起仗来。 附近的商队干脆直接绕路,连从这里走都不走了。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理由,屋内那个吃了阿弟的妖怪不吭声了。 “那你快些,阿婆不睡觉,和你阿弟一起在这里等着你呢——” 片刻,那个声音幽幽道。 绳子那头拽的很紧,阿娇把肠子打结,绑在乌鸦的头上,却并不敢松手。 “太紧了,够不到米缸了!” “那你每隔走三步拽一拽绳子,阿婆好知道你没有被熊叼走!” 那头的绳子终于松了松,阿娇拍了拍这只在在地上乌鸦的脑袋,从米缸里给它撒了一把米,让它在地上跳跃啄食。 悄悄的推开门扉,向着村长家踮起脚尖跑了过去。 村长早年是城里面的刀客,身手不凡,就连附近的几个土司都想请村长爷爷去训练侍卫。 他一定有办法保护自己! 刚跑出门外十几步,身后便猛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 自己被发现了! 动作猛烈,撕碎了院子中啄食的鸟群,砸破米缸,踹开房门向着自己冲来。 越来越近。 泪水一瞬间几乎要喷涌而出,但她不敢停留,拼命的向前跑去。 身后的血腥味已经飘进了她的鼻子中,那个妖怪在哪里,是不是就跟在自己的身后,追捕着唾手可得的猎物呢? 面前是一个拐角,穿过这里便是村长家了。 但背后那妖怪的手掌已经抓住了她的外衣。 她咬牙,向着拐角冲去。 但拐角之后不是通道,而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个男人穿着锦袍做的衣服。 头戴斗笠,腰挂长刀。 他冲着阿娇点了点头,以快到不可思议的方式拿走了她肩上的衣服。 他抽出来长刀,静静的在拐角等待着。 片刻,便与眼前拉着着麻衣疾驰而来,满口鲜血,一脸狞笑的妖祟撞了个满怀。 刀光伴随着青金色的火焰斩落。 …… 骆安将这妖祟的脑袋放在了村长家的炕头上。 “是熊噶婆!” 周围,有人认出了这怪物。 听到锦衣卫除妖的消息,村里的人都醒了过来,围在村长家,要看个究竟。 阿娇扑在一个老头的怀中,换上了件新衣服,看着村里人一同找来的弟弟被吃剩下的骨头,放声痛哭。 看着自己炕头上死状凄惨的熊噶婆的脑袋,那个被阿娇抱着痛哭的白胡子老头的脸色很是难看。 “我们村里去年才去庙里请的靖安神,怎么不声不响便有妖祟进村了!速派人去祠堂查看!” 让人去看祠堂布置之后,那村长从塌下翻出了一把朴刀。 “拿火油来!” 说完用榻上的铺盖一卷这邪祟的脑袋,抱到怀里。 “壮士,这妖祟身体不知在何处?” “就在门外。” 骆安让开了身子。 村长感激的点了点头,便把头和身子扔在了一处,浇上了村里人递来的火油。 放火烧了起来。 火刚燃起来,就听见火堆中传来阵阵惨呼之声。 村长持刀紧张的站在火堆旁,一直到火堆里彻底没了动静方才松了口气。、 对村里的青壮吩咐道。 “把骨头都剁碎,扔到河里去。” “这种妖祟就该拿去喂猪!” 人群中有人说道。 村长一瞪眼,发现是村子里面的脚商熊喜,此人身高八尺,面容凶狠,常年行走在外,平日里最爱舞刀弄枪。 “熊噶婆最善借体转生,喂给你家猪,说不定哪天就不吃粮食,改吃人了!” 见熊喜不说话,那村长又转头对着身旁一直静静的观察着眼前一群人的骆安说道。 “多谢上差搭救,不然这妖怪混到了村里面,不知道还要害多少人?” “啊……不妨事!” 骆安神情温和,像是刚被从沉思中打断。 他定定的看着眼前干净利落的处理妖怪尸体的村长几秒,随即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笑着说道。 “斩妖除魔,庇护百姓,本就是我等应该做的,倒不如说熊白先生对上午的提议考虑的怎么样?” 名叫熊白的村长看了看四周的熊氏村民,又看了看仍在抽泣的阿娇,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抬头看着骆安。 “既然是上皇有命,我熊氏族人也是华夏苗裔的一支,只是因战乱迁徙到了此处,又岂有不遵从的道理。” “如此甚好!等到朝廷平定西南,诸位之功,朝廷自有重赏。” 骆安点头,许诺道。 众人欢呼了起来。 可一个声音此时却冷不丁的从人群中传出。 “欢呼什么,真没见过送死还要上赶着的!” 又是熊喜。 村长熊白见此忍不住叱喝道。 “闭上你的嘴!这里没伱说话的份!” 第一百零六章 探查(日万完成) 那熊喜被当众一骂,脸色顿时涨的通红,自觉失了面子,骂骂咧咧,撸起袖子看上去就要挥拳打人。 而熊白见状也不畏惧,抄起朴刀瞪着熊喜怒骂道。 “你想干什么!上差面前都敢如此放肆,来人,给我把他押到祠堂里关起来!” 见熊白真的气怒,村民们连忙上前把熊喜押走,生怕这熊白真的一怒之下砍了熊喜。 “熊白!你是个屁的熊家人!一个外姓的人靠着坑蒙拐骗混了进来!怎么就那么巧,你一来村里的巫医就一个接一个出事,到现在竟然连一个巫师都凑不出来!我们熊家原本是苗寨第一望族,你看看现在全村加起来还剩多少活——!” “唔唔——” 似乎是有人捂住了熊喜的嘴,不让他再说。 “让上差见笑了,天色已晚,还请上差早日休息。” 熊白转过了头,略带愧疚对骆安说道。 他回头扫了一眼村里的村民,被扫到的村民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你们两个带上差回房,我去处理掉那熊噶婆的残骸。” 骆安不言默许。 回去的路上,骆安跟着两个村民,貌若随意的问道。 “那熊喜说你们村长本来不姓熊,是什么意思。” “哦,这样啊,其实啊,我们村长他早年——” 旁边那个青年村民没什么戒心,张口就要答。 然后直接被旁边的老村民撞了一下,打断了青年的话。 “官爷说笑,虽然我们村长原本不姓熊,但娶了我熊家之女,便是自己人了,自从来到我熊家寨当村长三十多年来兢兢业业,上下有目共睹,今天家中遭事的阿娇家,就是村长亡妻和前夫的二子所生——熊喜这个是我们这出了名的说话不过脑子,嘴里没个把门的,上差可千万别信他的胡话才是!” 骆安敏锐的发现这老人说到熊白的时候目光中下意识的露出几分畏惧。 “原来如此。” 骆安答道,想到在熊噶婆身上嗅到的那股气息,若有所思。 …… “周边的几个土司酋长都已经向天子投诚,只要半月后明军渡过金沙江和麓川主力对峙,他们就在背后袭击麓川王庭。” “顺便我把小沐王的画像也发了下去,虽然感觉不太可能跑到这里,但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发下去总比没有好!” 听到仇鸾的话,骆安点头,再无言语。 他盯着面前一块白色的孩童的指骨,依然在静静的思考着什么。 “怎么,看你心情不佳。” 仇鸾说完,自顾自的坐在骆安面前,从桌上端起茶壶便直接喝了起来。 两人都是锦衣卫第一次进入西南后唯二的幸存者,死人堆里杀出来的交情。 此时也没有外人在场,又并非公务,彼此之间的相处氛围很是轻松。 “你看看这两个东西的原主人是什么关系?” 骆安一抬手,骨指射出,仇鸾拿在手里仔细的嗅了嗅。 骆安伸手,掌心中是一片烧焦的皮肉。 “这是妖魔烧焦之后残留的血肉。” 嗅到了二者之间的某种联系,仇鸾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拿起白骨,在口中咬碎,又撕了一小块妖怪的血肉放入口中,表情瞬间变得扭曲了起来。 “呸!” 他把散发着骇人恶臭的妖魔血肉吐了出来。 “我承认,从没有吃过这么恶心的东西,这玩意根本不是自然界能长出来的。” “感受到了什么。” 骆安的嘴角微微勾起,然后迅速若无其事的垂下。 仇鸾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毕竟他刚刚的一时不察之下反应比仇鸾可要大得多。 至于为什么要让仇鸾再试一次—— 人生的一大乐事就是看别人倒霉。 “两者之间有血缘关系,很近的血缘关系……”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妖兽的血脉大大加强了他们的五感,以往人类无法运用的探查手段对于锦衣卫们都不再是问题。 “而且不止一种——” 说到这里的时候,连仇鸾自己都被惊了一下。 这意味着什么? “等等,我再确认一下。” 仇鸾又拿起一块妖魔烧焦的皮肉。 思考了几秒再次放进了嘴中,强忍着恶心,细细的品尝了起来。 “呕——” 伴随着仇鸾一阵干呕,骆安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这个村子的人是不是都是内部通婚,味道实在是太怪了!” 仇鸾吐完,抬头说道。 “不,现在这个村的村长就是个外来者。” 骆安摇头答道。 “不过伱说的也有可能。” “妖魔的本体应该是这死者的直系血亲,而且在三代以内,而且这玩意应该成气候有点年代了,起码有二三十年的时间——呕——” 仇鸾扶着墙,一边干呕一边回答。 “那基本上可以排除死者父母死后化身妖魔回来寻仇了。” 骆安说道。 “爷爷奶奶吗——” 这就很有意思了。 要知道,按照这些村民的说法,三十年前熊白娶了熊家的寡妇,当了村长之后,没几年老婆就死了。 而那寡妇的老公死的更早。 而熊噶婆的传说是近几年才有的,如果今日潜入村中痛饮亲族血肉的妖魔是这两人的话。 那之前几十年的时间,这妖魔都呆在哪里? 而那阿娇的父母两日前失踪,多半就已经遭了毒手。 “你去干嘛?明天我们可还要启程把熊氏巫女带回陛下身边——” 看见骆安戴上斗笠,推开窗户,一副要偷偷出门的装扮。 仇鸾相当警惕的问道。 “去熊家祖庙,你觉得就这些熊氏遗族,楚国后裔们现在明面上的实力,能承担的起陛下交代下来的使命吗?” 骆安观察着四周,果不其然,骆安的屋子外有几个身影鬼鬼祟祟,明显是在偷偷监视骆安几人。 仇鸾沉默。 他来的时候也见过那个所谓的入赘村长,实力只能说一般。 顶多有几门运煞的法术傍身。 随便来个锦衣卫稍微提防着点都能拿下他。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熊家寨上下几百口人,几十年来被治的服服帖帖。 而天子要楚王遗脉巫女,可是为了对付思家叛军背后的蛮神。 骆安确实对今夜的真相很感兴趣,但如果天子交代的任务不能按时完成,这才是他最忧心的事情。 现在,他们只能寄期望于这些楚家苗裔还有后手,但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施展才让这熊白霸占熊家寨这么多年。 “我跟你一起去。” 想通了这个关节,仇鸾同样戴上了斗笠。 “不,你有其他的任务——” 骆安翻身飞出,如同一只灵巧的雨燕,几个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留下背后的话语萦绕在仇鸾耳边。 “你去后山的河旁,看看熊白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把那熊噶婆烧焦的血肉扔进了河里。” 第一百零七章 取血 柳家寨后山的溪流,是金沙江的一道分支,水脉自高原而来,由于河床陡峻,流水侵蚀力强,泥沙较多。 溪流的北岸种着一大片的槐木林,纵然头顶大日高悬挂,却也是显得阴气森森,格外恐怖。 此时天刚蒙蒙亮,那位熊家寨村长正站在树林中央一棵巨大的槐树前,用力的向下挖着土,一边挖一边自言自语道。 “昨天明廷的使者来了,他们似乎也盯上了这批楚王血脉……不过好在他们只要几个能跳大神的巫女,倒是不影响你的胃口。” 头顶一阵阴风吹来,树上的枝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如同百鬼哭泣一般,回应着正将那熊噶婆烧焦的遗骸扔进挖好的树坑之中的熊白。 “但日后如何,可不好说——”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槐木上落下一支柳树的枝干,看到那根槐木在自己的眼前变得血红,熊白脸色大变。 “他们可是明廷的锦衣卫,是奉了诏命的,就算能除掉他们,明廷再派人来调查,难道你还能再把他们都杀了吗?这是一条一旦开启就注定毁灭的死路,他们可不是过去的那些熊家的巫医可比,要死在这里,必然会有人来追查到底——” 听到了熊白的话,似乎面前的这槐树也觉得继续杀人灭口一事不太靠谱,于是四周阴风暂歇,树叶也停止了晃动。 熊白拿起了旁边的槐树苗,就放在熊噶婆的坑洞之中,等回填上土,站在一旁观察,神情略微有些紧张的浇上一旁木桶中从村口的屠户那里弄来的血水。 血水刚一接触地面就以极快的速度渗入地下,眼前的槐木吸收了这血水之后,干枯的表皮重新变得光泽。 呈现出如血一般的纹路。 “饿!饿!饿!” 它竟然叫嚷了起来。 “神鸟说它饿了!” “神鸟!那个东西回来了吗!” 听到这话,熊白略带紧张,又夹杂着一点贪婪的问道。 他割开了自己的手掌,让自己的血液流淌在眼前的槐树苗上。 槐木贪婪的吮吸着熊白的血液,直至他因失血过多,脸色煞白。 “神鸟坠落在后山上!它快死了!” 它终于意犹未尽的停止了吸血,说道。 “在哪里?熊噶婆!恢复形体,带我们去!” 头顶的巨型槐木颤动着枝条,落下一层又一层的枯叶覆盖住槐木苗。 在枯叶堆中有什么东西涌动。 片刻,一个矮小枯瘦的身影从落叶堆中钻了出来。 它有着类似于人类的肢体,躯干小,四肢长,如猿猴一样蜷缩着身子行走,但浑身却没有半点毛发。 一双眼睛细长,口中尖牙,掌如利爪。 “带我去,熊噶婆。” 熊白再次命令道。 面前的东西眼神怨毒的看着熊白。 但头顶槐木枝干拍打,那个更可怖的怪物同样要熊噶婆和熊白一同去取回神鸟的尸骸,却也不得不从命。 “是……我这就带你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后山走去,熊白跟在熊噶婆的后面,精神紧绷,严加戒备。 一人一妖相互提防,却无人注意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紧贴在熊白身后。 仇鸾如雨燕一般穿梭在丛林中。 他有意的避开那些无处不在的槐木。 经过有心人的精心布置,这些槐木除了小溪边的槐木林之外,还零零散散的分布在熊家寨周围。 简直可以说是无处不在。 而每一株槐木身上都隐隐有阴气沸腾,仇鸾甚至怀疑熊家寨的所有槐树下面都埋着尸体。 他必须小心的避过这一层又一层鬼祟的监视。 这些槐树大多都是自然生长,最新的移植过来的时间也超过了十年,如果是有人刻意为之的话,恐怕是很早就已经盯上熊家寨,开始布置了。 终于,两人进了熊家寨的后山。 这是一座种满了梧桐树的小山,那熊家寨无处不在的槐木在此山之上绝迹。 山上树林之中有一座小庙,年久失修,无人居住,显得破败。 “就是这里——” 那熊噶婆指了指面前的庙宇,一股刺鼻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 熊白脸上表情非但没有流露出厌恶,反而闪烁着狂喜之色。 它真死了—— 他太过于喜悦,以至于忽略了一旁熊噶婆畏畏缩缩的身形,自从来到此地之后低垂的头颅眼中闪过的更加浓郁的怨恨之色。 “这是上天的安排!喝了这神鸟之血!我便可以羽化成仙,什么槐仙子,什么明廷,什么土司,还与我有什么关系!” 熊白抽出了腰间的朴刀,他舔了舔嘴角,毫不掩饰脸上的贪婪渴望。 他大步便准备走进去。 但一层光幕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骂骂咧咧。 转头看向了身旁的熊噶婆,但熊噶婆却摇了摇头,展示了自己残留着烧焦痕迹的躯体。 “昨天喝的血都被烧干净了——” “没用的东西!” 看着身旁这个矮小丑陋的怪物,熊白的脸上露出了厌恶之色。 他从腰间拿出牛皮的水袋,打开口,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出来。 他反手将血液倒在了地上。 “舔吧!” 看着眼前的怪物温顺的跪伏在地上,如狗一般舔舐着地上猩红的血液,熊白只感觉畅快。 “当初你拒绝和我家联姻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这个下场。” 不过,见眼前的怪物对这话竟然是一点反应也无,熊白也只感到无趣。 “忘了,你早就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为了破除封印,吞了那么多的熊家村民的血液和记忆,剩下的记忆即使有,也只当是别人的了。” 看着面前满嘴是血的抬头,讨好般的望着自己,看着自己腰间装满熊氏精血的人血牛皮水袋的熊噶婆。 熊白感受着水袋中的精血已不足一半,脸色阴沉。 “开门去!不中用的东西!” 又将水袋系好。 “熊喜这个狗东西,取血的时候挣扎的太厉害,活取最后只取到这么一点,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只能放弃取血先宰了他。” 熊白说着,又朝着熊噶婆的后背重重的踹了两脚。 “看你生的都是什么好玩意,要是昨天晚上能按计划不声不响的吞了你那倒霉的孙子孙女,现在我早就把那群锦衣卫们打发走了!也不用再冒险做掉那个整天没事找事的熊喜取血,引人怀疑!” 第一百零八章 宝书 熊噶婆背后遭了一击,痛苦的嚎叫了一声。 但还是站起身去打开故楚遗脉留下的禁制。 蓝光散去,熊噶婆回头讨好的对着熊白裂开一嘴残牙笑了笑。 熊白厌恶的吐了口口水,大步踏入其中,看着眼前巨大的鸟类尸体,脸上克制不住的惊喜。 终于…… 几十年的苦心谋划,不惜与各路嗅着血腥味而来的妖魔为伍,终于今日要功成了吗? 此时,就连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都让他感觉舒适了起来。 心情大好之下,他甚至没有察觉到四周的反常,取下了腰间的牛皮袋,向后扔了出去。 可预料中熊噶婆欣喜的嚎叫和扑食的响动却并没有传来。 此时,鼻尖的腐臭味似乎又淡了一些。 有着些许茉莉花的清香。 他想要回头,但脚下一软,眼前出现幻象。 那些被他这些年害死的熊家寨的寨民,巫医们站在神鸟的尸体旁,冷冷的看着他,缓步向他走来。 尸毒—— 他奋力的用朴刀砍伤大腿,跌跌撞撞的爬起转身向着门外走去,剧痛传来,让他回到现实。 “熊噶婆,带我离开!” 他的视线模糊,竭力的朝着装满了熊氏精血的牛皮袋方向喊去。 但四周安静,他的声音回荡在破败的山庙内,无人回应。 恍然间,他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干枯瘦小,皲裂的皮肤散发着血腥和恶臭。 他感觉一只利爪抚摸上了的他的脸颊,这让他感到恶心。 他想要推开,但毒素发作浑身都没有了力气,那只利爪一路向下,抚摸上了他的下巴,攥住了他的脖颈。 他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浑身颤抖,这一刻,对死亡的恐惧充满了他的全身。 “别……” 一阵如野兽的低吼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惨叫和撕咬。 山庙外,仇鸾看着熊白大意之下被尸毒轻易放倒,然后被熊噶婆撕成了碎块。 等到他提前服下解毒丹,裹上面巾,等风将禁制破开之后残留的尸毒吹散,走入山庙时,看见的便是熊白满地的血肉和一片狼藉。 那熊噶婆咀嚼着熊白的腿骨,一边咀嚼,一边发出了凄厉的嚎叫。 那巨鸟似乎已经死去了很久,就仇鸾刚刚听到的,那些纠缠觊觎着熊氏子孙后代血肉可憎怪物最终的目的便是此物。 仇鸾拔出了天子御赐的绣春刀,小心的前进。 但令他意外的是,那东西并没有主动攻击他。 而依然是疯狂的,啃食着地上熊白的碎肉。 “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东西?我知道它在哪里?” 仇鸾在庙中左看右看,看不出所以然,正要回头去找骆安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熊噶婆。 此时她已经将熊白的骨肉全部吃进,瘦小的身躯被撑的高高鼓起。 甚至已经不能正常走路。 她看着眼前神情戒备的仇鸾。 “跟我来。” 她在地上用长的惊人四肢,撑起臃肿的躯干爬行。 在走过巨鸟的尸体之前,她恭敬的叩首。 随后指着其中一块青砖石板,对仇鸾说道。 “击碎它!” 仇鸾犹豫了片刻,用绣春刀在上面敲了敲,果然,通过回声判断,底下是空的。 “不必提防,我原本是熊氏巫女,一时不查被奸人所害,如今食了血亲之血,我能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的理智,但我希望你能在离开之前替熊家铲除周围游荡的妖祟,毁掉槐木林,高调的将这东西带走,结束我们熊家千年以来的被各路妖魔觊觎的悲惨宿命。” 她说着,仇鸾甚至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几分苦笑。 不是对自身遭受苦难的愤恨,而是已经被命运反复折磨,毫无生气只想快些解脱的麻木。 仇鸾用随身佩戴,火铳所用的铁弹击碎了石板。 底下是一排暗格。 她从中取出了几册古老的,用羽毛和皮革编写而成的古书。 封面上依稀可见几个大字。 《黄帝宝书玄君七秘——地罡召考箓》 玄君——这帮楚人和太平道还有关系! 仇鸾再次拔刀,厉声质问。 “你们和那信奉黄天上帝的太平妖道有何干系?” 眼前形态诡异的巫女听到仇鸾的询问,眼中明显闪过了几分茫然。 但解释道。 “这是我们祖辈流传下来的宝书,先秦时楚国皇族的不传之秘,相传是由黄帝传给其孙颛顼,颛顼传于帝喾,也就是我们楚氏皇族的先祖——” 是的,颛顼又称高阳,是传说中的太阳神。 楚人对日与月惊人的崇拜可能就来源于此。 “太平道是何物,我等久居蛮荒之地,不曾知晓。” 那巫女接着说道。 仇鸾到底是出身于勋贵世家,虽然只有三代,但对于这些历代皇族的渊源并不陌生。 想通了这个关窍,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虽然原本是为了寻找楚氏巫女,对抗蛮神而来,但若是有意外收获,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此书共有七册,两册在巫山密藏,两册随着汉末项羽的败亡而亡,剩下三册随秦末战乱遗族迁徙遗落各地,眼前这便是那三册中的一册。” 那巫女解释道。 “我奉朝廷之命,来西南寻求消灭蛮神之法——” 仇鸾接过这宝册,此书拿到手中宛如寒冰,透露着一股刺骨的冰凉。 “就是由很多红虫组成的怪神。” 仇鸾检查没有问题之后,将此书塞进了怀中。 怕这巫女久居深山,不知外界情况,便解释道。 “原来你们是想召来凤鸟,驱逐红灾——” 那巫女看着面前的仇鸾,恍然大悟。 凤鸟,作为楚人的图腾,对于这些熊氏遗族而言并不陌生。 但紧接着,便是更刺耳的苦笑。 “你们来晚了,别说是传说中的凤鸟,很多年来我们这里连能召来凤鸟后裔子孙的巫女都没有出现过了。” “没有其它的方法了吗?” 仇鸾皱眉,这可不是个好回答。 “倒也不是——” 那巫女见仇鸾神情严肃,犹豫了片刻,自己也不是很肯定的说道。 “相传明主降世,必有祥瑞,我们熊氏后人之所以能沟通上天,召来玄鸟克敌,完全是借了黄帝后人的恩泽,和历代先王的庇佑。” “如若当世治世的是有德之主,用我等之法向上天祈祷,上天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必有回应——” “要知道,过去目标是天命的祭天大祭都是唯由楚王亲自担任祭司,方才能被上天所接受。” “等等……” 仇鸾打断了她的话,问道。 这个问题很关键。 “你所说的上天,具体指的是哪一个?” “我楚之祖先出自帝颛顼高阳,以祝融为源头,崇尚的自然是大日火德!” 第一百零九章 终于结束 听到仇鸾的问话,巫女回答道。 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问道。 “相传明廷以火德立国,不知今日之天命——” “仍属火德所控!” 虽然我们的天子自从登基以来完全没有祭祀天命的打算。 但是每当遥望京城,每个大明人都能自豪的声称,我们正被天命所眷顾。 听到这话,巫女下意识的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朝代建立往往以天命作为依托,但这并不代表一个朝代的天命就是不可更改的。 最明显的便是汉朝。 秦末汉庭自称行的是汤武革命之事,刘邦更是自称赤帝之子下凡,因此起义军奉行火德。 建立汉朝之后,西汉前期,认为秦汉一体,继承秦统,改为尊崇秦之水德。 后来汉庭之内进行大辩经,否认了秦朝的正统地位,认为秦非正统,实乃蛮夷窃取中原,汉乃直接承接周朝天命,继续奉迎水德,但却是代周朝火德轮替之水德。 中期又重新承认秦朝正统,认为汉庭承接秦庭天命,应祭祀土德,取五德轮转,以土代水之势。 后期汉室衰微,又转而废土德而立水德。 西汉短短二百年时间,大汉之中各方天命宛若戏剧中城头变幻大王旗一般,在汉庭内轮番登场。 汉庭朝堂地方各方势力相互博弈绞杀,其中惨烈凶险,波谲云诡,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们这一支熊氏苗裔虽然远离中原故土多年,但毕竟传承直接源自黄帝,不在局中,虽然实力微末,有些事情倒是看的比中原人明白。 听到明廷天命稳固,这巫女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幸甚!祖庙内供奉着我熊家历代传承的祭祀之术,将军可自行取用,不过勿要忘了除去寨外的群妖。” 她再次恳求道。 而仇鸾却摇头,表示自己最多帮她除去群妖的头领。 “我们身负皇命在身,最多再留一日,有何妖魔,等朝廷大军一日,顷刻间都要灰飞烟灭,若这些妖魔之中有你什么仇敌,大可直接告诉我等,我今日便为你除去。” “山外槐妖,乃今日熊家寨灾祸之起因,请将军为我除去。” “可以,但要先拿到祭祀图录。” “我带将军去取——” “可——看来是不用了。” 仇鸾转身,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穿御赐飞鱼服,腰挎长刀,五十余岁,面目威严,双目锐利,正提着一串人头朝着仇鸾走来。 其身后还跟着许多手拿刀枪的熊家寨的村民。 “事情可办妥?” 骆安看向仇鸾,先行问道。 “贼首熊白已经伏诛!你那边如何!” 仇鸾答道。 “祭祀图册已经取得,倒是此地村民受熊白盘剥屠戮,非要见一见熊白的尸体不可。” 骆安回头看了眼身后正压着几户人家,手握刀剑,气势汹汹的熊家寨村民。 此时仇鸾出现,露出庙中血肉横飞的惨状,村民们一个个顿时被吓得脸色惨白,鸦雀无声。 “尸体倒是没有!被嚼碎扔进恶鬼腹中,倒是还有人头半颗,可供村民们泄愤!” 仇鸾笑着,从一旁的香炉中踢出一颗被啃了一半,血肉模糊的人头来。 天灵盖都已经消失不见,里面脑浆空空,脸皮也被撕扯掉了大半,勉强可以认出这是熊白的相貌。 仇鸾一脚将人头踢入人群中。 人群顿时惊惶遁走。 扔下刀剑像是身后有妖魔追赶。 看的骆安暗自皱眉。 这熊氏武德如此堕落,身处群魔乱舞之地,却不敢直面妖魔。 单纯寄托有奇人义士将其从苦海中拯救,纵然身为楚氏皇族后代,恐怕迟早也会被其他妖魔所破。 此地不是汉地,常年处蛮荒之地,朝廷鞭长莫及。 汉地居民遇到妖魔,可逃往官衙庙宇道观等处求助,而这西南苍茫群山,若无像各地土司酋长自力更生,唯死而已的勇气,妖魔一至,山道闭塞,交通不便,除了他们自己,谁又能来救他们呢? 骆安见仇鸾身旁有一妖怪,正是昨晚所见的那个。 但此时容貌虽怪,但眼神清明,与昨夜完全不同。 而仇鸾也没有攻击防备她的意思。 于是问道。 “这是何故?” 于是仇鸾便与此巫女讲述了三十年前,她的夫婿是如何被害死,那熊白是如何花费重金请土司说媒,蒙骗自己父母将其改嫁与他。 招致举家横死之祸,让这恶霸盘踞熊家寨多年。 勾结寨外妖魔,谋害巫医,将自己炼成邪尸的悲惨事来。 骆安点头,固然此女言词凄惨,但其表情始终不置可否。 “看来此宅受难最深的便是你们了!念在你为朝廷奉上宝册之功,死前可还有什么要求吗?” 仇鸾愣住。 那巫女迟疑片刻,看着刚刚听到这熊噶婆讲解故事,闻讯而来的众多村民。 答道。 “惟愿求将军除去寨外槐树林中的槐妖,以保我熊宅上下百姓平安。” 听到这话,寨中男女纷纷感动不已。 “可——” 骆安点头。 他向后一指,那些被捆缚的村民。 “这些都是这些年来在熊白手下仗势欺人,作孽之辈,该死之人,你仔细辨别,可有你的仇人——” “我知你身世凄苦,让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在黄泉路上,不至于做个饿死鬼。” 巫女呆呆的盯着几人,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看见队尾的两个老头和两中年男子,便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 伸出那干如枯枝的手,指向几人,露出满口的利齿。 “这几个都是当初合伙谋害我丈夫和长子之人,还望将军成全。” 骆安点头。 仇鸾随即一手两个,硬拖拽着四人的绳索拖入山庙之内。 然后随后关闭庙门,静静等待。 随即,在庙内阵阵求饶之声后,是哀嚎和撕肉折骨的瘆人之声。 门外的村民们对这一切静若寒蝉。 良久,骆安与仇鸾对视一眼,打开屋门。 整个庙宇都被血色所掩盖,到处都是残肢碎肉,那熊噶婆正端着一大块腿骨。 “该上路了——” 仇鸾和骆安亮出了刀剑。 那熊噶婆没有任何反应,依然抱着一条大腿。 却也并无反抗的迹象。 骆安挥刀,再次砍下来了她的脑袋。 不过这次,却是仇鸾和骆安一起用力,挥动长刀将这熊噶婆的全身上下尽数砍为肉泥之后,又命村民抱来薪柴,以青雀之火来回焚烧数遍。 以防止再有阴魂不散,死灰复燃之事发生。 第一百一十章 暗潮汹涌 “熊白已死,尔等也再无巫女庇护,周围群魔环伺,可知日后该如何自处?” 处理完了熊噶婆,骆安看着眼前几百户村民,问道。 闻听此言,村民们面面相觑,脸色都变得极为惶恐。 “愿听上差安排!” 有村中德高望重的长辈率先下跪,众人随即亦是叩首相随。 是的,群山之中食人的妖魔众多,数不胜数,而周围的土司更是盘剥无度。 只在意盘剥男女钱财,谁又在意他们的死活。 熊白固然虚伪残忍,但好歹还有些法术在身,地方土司不敢随意侵害。 又和妖魔有盟约,只要定期奉上人畜,熊寨大体也能保证平安。 如今熊寨之中,巫医传承断绝,熊白被杀,骆安等人明日也都要离开。 此时的处境,真可谓是案板上的鱼肉。 “还请上差救我!” 在生死面前,村民们不由得都跪下来哀求。 骆安知道时机已到。 他环视四周,看着周围跪倒的熊家寨数百口,说道。 “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上差请说。” 那村正里老当即拱手请求道。 仇鸾站在一旁,不明白这位指挥使此刻意欲何为。 “当今天子,有如天之德,必不能坐视黎民蒙难而不救,但天下之事何其多,又不可能面面俱到,需要尔等自己豁出性命,谋求一条活路。” “等到朝廷大军抵达此地,尔等需拦架请愿,上血书陈奏地方土司外通叛贼,下虐士女,请朝廷废除金沙江沿岸土司,改为卫所。” “到时天子大怒,自会派遣兵将带各司酋长入帐问话,尔等只管到卫所报名,朝廷自有人去收编你们,性命大可无忧。” 骆安缓缓说道,而四周的熊家寨村民听到要直接和地方土司对上,面容都闪烁着恐色。 骆安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碎肉横飞,被恶鬼撕咬的凡人残肢断臂堆满的山庙。 长叹一声,似乎在哀叹着此地居民的宿命。 退绝无生路,前进说不定还有转机。 见此,此地八十多岁的村正一咬牙。 “上差言词如此恳切,我等岂有不遵从的道理。” …… 马上仇鸾和骆安并肩而行,讨伐槐妖。 “你很疑惑。” “有些——” 听到骆安的询问,仇鸾回道。 “朝廷虽有意在西南设置卫所节制各地土司,但此地土司酋长已承诺归降朝廷,如果再让熊家寨村民请愿上书,恐怕不是君子所为?” “蛮夷狡诈,今日降他,明日叛我,其口中之言,不可以轻信。” “况且这熊家寨的村民言辞闪烁,恐怕并不像他们所言对熊白所做之事一无所知,你又何必大发善心,替他们考虑呢?” 岂料骆安闻言摇头,感叹果然仇鸾不愧是京城勋贵出身。 虽然战阵经验丰富,但到底受家族荣耀和士人美德影响太深,不知世间变化。 “陛下确实是要在西南各处设置流民,尊重各地土司意愿设立卫所,但绝不包括此处。” “正统年间,朝廷四征麓川,每次都是劳师远战,每次都是麓川群蛮见我军骁锐,便上表朝廷主动请降,而等我大军离开,便群起复叛!” “是因为此地地处蛮荒,土司众多,朝廷不能实控,一旦有变,沿线州府收到军报都要半月之久,再上报朝廷,那时麓川叛军已席卷西南,早已不是派些兵士进山擒拿贼首便能降伏的了。” “而此地处金沙江以南,土地肥沃,人口密集,路途相对通达,又有河运之利,通行四方,北无天险可守,若在此地设置军镇,命一大将统帅,一旦麓川再有变故,向北便可直击麓川腹地,不至于再像正统年间坐视蛮贼壮大,波及整个西南。” “况且,陛下此次出征,是抱定了一战而定西南的心思而来,又岂会将如此险要形胜之地继续交给土司蛮人。” 听着骆安的话,仇鸾沉默。 “军镇卫所所用之民,所需之财何来。” 仇鸾问道,他心中已有答案。 “此地土司首鼠两端,百年不倒,积累大量财富,朝廷大军一至,当掠其人口,夺其土地,抄没其财,以作军镇所需,将其举族夷灭,传首西南各处,以警示西南群蛮莫有不臣之心,如此千秋万代,西南可永为大明边陲屏障,不复再叛。” 骆安语气铿锵。 而仇鸾却不为所动,随即幽幽的说道。 “若朝廷在此设军镇,需要自身法力高强者,以避免脱离战阵被轻易暗杀算计,影响朝廷大计,又不能用钦天监的豪门,以免豪强做大,可用者唯有天子近臣罢了,所适合者更不过二三……” 仇鸾抬头,他只是不愿意多想,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了解随着明军在西南的高歌猛进,朝堂之上又兴起的暗潮汹涌。 “如今沐家遗孤迟迟没有下落,沐王府之位空缺,骆指挥,你是想学沐英,当云南王吗?” 骆安沉默片刻,方才抬头,说道。 “我已五十余岁,纵然受天子恩赐,受命禁军,讨伐各路妖魔,旅途危险,几次死里求生,若不是上天垂怜,早就客死西南了?为陛下的宏图而死,我心甘情愿,可我膝下只有一个幼子,我决计不愿让其再入禁军,以延续我骆家香火。” “身后之事,我必须早作安排。” 仇鸾摇头叹息。 “万军死战西南,岂是为了你一家之富贵?” 两人沉默无言。 而面前槐林又至。 面前的槐妖早已通过熊家寨附近无处不在的槐树看到了两人来者不善。 此时林中阴风阵阵,槐木摇曳之间,枝叶哗啦作响。 四周的树木枝干都呈现一片血色,细细看去其上轮廓宛如人体之血管,其中有猩红色液体流动。 林中那棵最大的老槐木传来阵阵如女人哭泣一般的哀嚎声,令人脊背发凉。 两人持刀下马,纵然刚刚谈话彼此都有所不快,此刻还是相背而立,共同抗敌。 “骆指挥,刚刚的话,是你一个人的想法,还是朝中某些人想借你之口,抒发自己的不满,继而影响天子决断!” 仇鸾握紧了长刀,斩断飞扑而来的藤蔓,问道。 “自孝宗以来,中央衰微,朝廷仰赖天下豪门的支持,重文抑武,武将早不复洪武时期同级武将骑马,文官跪迎的辉煌了!如今天子圣明,大明中兴在即,仇指挥出身武勋之家,何必与那些通过科举跻身朝堂的天下豪门站在一处呢?” 骆安吐出一口青雀神火,烧的四周血藤惊恐退却,说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西南祭天 人情世故,豪门联姻,家族往来,后代荣辱。 只要是人,只要还活在这个社会中,无论怎么逃避,终究有一天是要面对这些的。 但只要不影响自己的计划,朱厚熜并不介意同这些为了人类的存续而奋战的英雄们一同分享权力和富贵。 翻阅着手中骆安和仇鸾呈上来的据说传自黄帝的《地罡召考箓》。 朱厚熜想道。 很有趣的是,此术的施展并不需要施术者本身的法力如何,而是依赖于某种更隐晦不可测量的东西。 看你祈求的对象对你的关注度如何。 关注度低自然是任你如何自残也都无事发生。 而关注度高——不光是能摇来无数小弟,就算是这地罡召考箓仪式直指的邪神本尊亲自下凡也未尝没有可能。 如果遇到了自己无法抵御的危险,倒是可以用这玩意试试,看这背后的邪神能不能跨界执法。 朱厚熜又瞅了一眼诸天宝鉴中某个前面被挂着环保绿牌,上写维修中的世界坐标。 原本金色的光点如今透着一股妖艳的紫意。 上次从修仙界带的药材禁军在西南几个月征战,已经几乎要见底了。 最近要抽个时间回去一趟补补货。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征讨思家叛军。 打完这仗还不是结束,沿海各处的鲛人之乱也要着手平息,至少也要把这些鲛人重新打回海里去。 而兵部的线人奏报,北方的蒙古人已经完成了西征,平定了中亚草原上趁着蒙古王庭权力交替之际趁机作乱的几个部落,得胜还朝。 如今蒙古新任的俺答汗聚众数十万在长城以外牧马,并派出游骑骚扰军塞,隐隐有趁着今年秋季秋高马肥之际趁机南下的架势。 时间很紧迫,无论如何,夏天之前,明军都要击溃西南思伦家的叛军,避免两线甚至是三线同时作战的不利局面。 想到这里,朱厚熜只能脸色奇怪的翻开了那本骆安奉上的那本据说能召来凤鸟的祭祀图册。 看着图册上一连串莫名有些羞耻的动作,容貌姣好的女祭司跳起来自然是赏心悦目,引得榜一大哥疯狂打赏。 但朱厚熜跳起来。 额…… 算了,就当是为了大明…… 朱厚熜觉得自己努努力,说不定到时候不用靠这所谓神鸟,也能击败蛮神。 …… 嘉靖元年三月。 南北二军合兵一处,在金沙江上搭建浮桥,准备渡河直击麓川王庭。 明廷发诏命金沙江以南各处土司,皆改为卫所,设岭南宣慰使司,设宣慰使一人总辖各部,以为永制。 “当年朝廷四征麓川,大将王骥与尔家先祖思禄在此河设碑为界,约定“石烂江枯,尔乃得渡”,如今石碑尚在,江水仍流,为何不遵从约定,非要烧毁朝廷诏命,渡江侵犯其他土司的疆土呢?” 前军都督蒋定立于江上,同对岸驻守的思家军队喊道。 “如今我奉朝廷诏命,兴兵来征讨你们,不是因为贪图军功,要率众来这里掠夺财帛仕女,而是因为你们的首领破坏了约定,这是上天对他违背诺言的惩罚!” 说完,不等对方还击,蒋定便与身旁的王守仁对视了一眼。 高声喊道。 “渡河!” 与以往不同,见识过那些天子禁兵的厉害之后,明军如今各部一改往日边军轻慢自傲,尤其是北兵自大,看不起京兵和南兵,隐隐有唯禁兵为首的架势。 毕竟任谁看见那些能和群象较力的天子禁兵,都要先掂量下在他们面前嘴臭的后果。 看着禁兵们很快搭好了浮桥,沿岸驻守的麓川兵马一触即溃。 明军源源不断的渡过金沙江,冲向麓川王庭。 蒋定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另一边,在曲靖的祭坛旁,钦天监的术士们在监正李璇的带领下,以面前的古滇祭坛为中心,利用周边地脉,进行祭祀。 祭坛上供奉的也不再是所谓麓川王思伦光和西南蛮神的图腾名位。 而是换成了火德星君,南方火主,火神祝融,太阳神等指向物,牌位和图腾。 取代思伦光自封的天子名位的更是天师道为朱厚熜献上的“凌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的真君道号。 李璇端坐于祭坛之上,神情严肃。 参与祭祀的众人皆是沐浴更衣,提前三日持戒不食。 等到经过钦天监反复测算,此时头顶的太阳光正对曲靖上空。 一声叱喝,周围侍奉的从三品五灵郎将立刻屠宰三牲,祭祀天地草木山川日月之主。 开始了这场和西南蛮神的隔空较力。 “弟子李璇,诚惶诚恐稽首,顿首再拜。谨爇真香,恭申请奏!” 祭坛的四方,各设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并配金童玉女以镇守四方。 此时也都一同随着周围钦天监道士僧侣,景教教士,密藏法师,一同高歌雅乐。 希望能直达天听。 此次除了天师道张永续未至,密藏甘泉寺赤巴因为涉嫌和白莲教妖人有染,如今正被整个藏地佛门和明廷通缉未至外,几乎已经囊括了整个大明有名有姓的玄门僧侣。 此时虔心祭拜,望着这批明廷高人,李璇顿时生出了一股豪情。 如果这些人都不能请动天命西南降魔,还有谁能呢? “愿上帝之下临,绛节霓旌……天雷酆岳之威神……齐临法会,召集神咒,请为宣扬——” “至威至德,驰驱三界,震动十方,妙用难穷,赞言莫尽……” 但随着仪式的进行,祭祀的咒文念叨了一遍又一遍。 李璇等一众主祭只念的口干舌燥,却也无半点用处。 四个护卫神兽的金童玉女双腿微颤,也是摇摇欲坠。 底下侍奉祈福的众多玄门高人额头都磕出了血来。 可天命!却依然无所回应! 莫名的,李璇感受到了一种发自心底的悲凉。 伤人最狠的不是轻慢侮辱,而是无视。 天地视众生为草芥,天命亦是如是。 甚至,对于那些在耳边吵吵嚷嚷的苍蝇,它还会降下它的惩罚。 有人情急之下没有按照符本的节奏,而是加快速度急奏神名,立刻便遭受了反噬,当场吐血晕厥。 看着气机牵扯之下祭坛上一片此起彼伏的吐血昏厥之声,李璇情急之下,直接干脆绕过了火德天命,不按规章,直接奏请了那“凌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 此时正在金沙江前线,和那麓川王庭的龙气遥遥对峙,军帐中的朱厚熜若有所感的抬起了头。 感受着京城南郊之下那个东西被从沉睡中打扰,略有烦躁的情绪,而曲靖方向钦天监众人生命如风中残烛,无奈叹息,只得割开右手,用血在桌前潦草绘制一个金乌大日的指向仪式,似是安抚,似是无奈,看着面前展翅腾飞的金乌骄阳,幽幽叹息道。 “何至于此!” 天晴了! 曲靖祭坛上,那些被反噬晕厥的人感受着身体内治愈伤势的金色流光,同时醒来。 头顶原本漆黑的天空此刻大日方升,撕破长夜。 人们愣了片刻,随即拥抱在一起,欢庆着胜利。 “仪式成功了!天命回应了我们!” 场中阴云尽扫,人们欢欣鼓舞,为重获天命的青睐而雀跃。 唯有祭台之上,知道这大日因何而来的李璇几位玄门领袖面露苦涩。 默默的朝着南方天子的方向遥遥一拜。 以感念其恩情。 而此时,西南群山之中,定南台下,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 方圆数百里百兽惊慌奔走,飞鸟坠落砸在地上摔成肉饼。 山川崩裂,河水倒流。 原本应该通过各处祭坛节点,将西南死难生灵一身血肉精魄贡献给自己的地脉,此时非但不再供给给自己养分,反而开始迅速的抽取起自己一身的精血修为。 不得已之下,蛮神只能通过自斩一刀的方式硬生生断开和地脉的联系。 这一刀之下,自己百年的苦功直接化为乌有。 它又惊又怒,却对始作俑者一个字也不敢责骂。 因为从它口中抢食的,是那大明京师之下,更加可怖凶狠的掠食者。 那个有着无上恐怖的火德天命。 第一百一十二章 残元天命 此时,正端坐在麓川王庭,汲取着九地血煞之气,供养天命的思伦光仰面吐出了一口逆血。 整个西南思家掌控的龙脉三分之二都被那来自京城的巨大吞吐直接弄得断裂。 哪怕是那碎裂的残元天命,在这一刻都发出了愤怒的悲鸣。 门外的侍卫听见响动想要冲进来,却被思伦光喝退。 “回去——” 他支起身子,来到殿后,麓川皇家花园中存放着残元天命的祭坛面前。 祭坛上供奉的不是碑文,不是图腾,亦不是什么珍奇宝物。 而是一棵树——一颗硕大的,数十米高,狰狞的妖魔树。 或者说,一棵从妖魔树上折断的枝干,在元廷崩溃之后,流落到西南。 被思家重新用血肉栽培移植。 它通体呈现深黑色,生长着紫色的枝干。 全身上下布满了猩红色的花纹,妖异非常,枝干上生长着肉眼难见,密密麻麻的倒刺。 祭台周围的深坑中,堆满了各式各样思家献祭的牲畜,数量庞大,粗略看去,光万人坑便有六个之多。 牛羊猪狗,以及更多的被思家俘虏的战俘。 他们的全身上下都被妖魔树的枝干所插满。 妖魔树不断的从这些祭品的身上索取着养分。 但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这元廷的妖魔天命却并没有着急夺去这些人的生命。 固然这些祭品的全身都逐渐的木化,原本属于生灵的血肉被黑色的实木所替代。 他们闭着眼睛,躺在地上,胸膛却依然在微微的起伏。 “无上的天命啊!东方的木德星君!你敌人的子孙已经再次兵临城下!请施展威能,拯救你的子民吧!” 思伦光跪地叩首,他的声音悲切,面前的木德天命似乎有所觉察,自从元末的那场大战。 它被数个觊觎中原亿万生灵血肉的强敌围攻,就连身躯都被打碎,伴随着黄金家族的遗种,流落北方无尽的荒芜草原,被迫陷入了漫长的沉睡之中,以恢复在之前的大战中损失的元气。 作为那木德天命的一部分,此时它真是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百年来,从洪武立国直到如今,明廷毫不掩饰自己对夺取残元天命的无尽渴望,不惜劳师动众,屡次兴动大兵进犯西南。 几乎每一任任期超过十年的明廷天子,都要对西南发动远征,尝试夺取残元天命。 它绝不愿意落入明廷之手。 而它已扎根西南,若是再次选择向西逃避,这百年来的苦功恢复的些许元气顷刻间便要再度化为乌有。 它不能放弃思家,也不可能坐视思家彻底的失败,被明廷绞杀。 就算不成,这些供奉者也要保留最后的元气,带着自己继续向西逃亡,躲避明廷的追捕,静待窥伺中原之机。 因此它不可能像那个沉睡在南郊之下的火德星君那样对凡人们的祭祀视若无睹,毫不在意。 它能够苟延残喘至今,全赖它的祭祀者,它的祭司们的供养。 面对百年来不断兢兢业业的祭祀喂养着它的祭祀家族的后继者的苦苦哀求,它做出了回应。 殿内刮来了一阵青色的风。 那些祭坛周边,躺在地上,似乎仅剩下一口气的尸体们重新活了起来。 先是一个被麓川王庭俘虏的土司战士,随后是更多。 豺狼狮虎,牛羊猪狗,无数的木制战士从废墟中重新站起,死而复生。 只不过因为长时间被抽取营养,他们身形干瘪,行动迟钝。 此时,一个声音干涩,从绿潮之中传来。 “用血水滋养他们,他们将会成为你手下最强大的兵团。” 那是尸堆之中一个死去多日的书生。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穿过无数死而复生者,来到思伦光的面前。 他的双眸是一片灰白,被松木所填满。 “你……你……” 思伦光看着眼前的这个口吐人言的书生,手指忍不住的抬起,瞠目结舌,却迟迟不能发表言语。 他心中的震惊这一刻不比天命回应自己的欣喜少多少。 他的那些时代供奉着木德天命的祖先,可是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这天命竟然还会说话。 “你很惊讶——但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尊伟大的存在,而不过是经他点化,从早已死去的躯壳中重获新生的生灵罢了。” 眼前的这个双目被树木覆盖的盲眼书生如此说道。 思伦光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刚放下的心又忍不住悬了起来。 如果这天命已经恢复到能够点化生灵为己所用,那思家作为祭祀给天命提供血食的价值无疑就已经降得很低很低。 他们思家对于天命不再是无可替代的—— “不对哦?” 面前的书生笑道,他似乎能够直接读懂思伦光的内心的。 “我是天命的眷属,不可能离开这无上大尊太远的,况且这具肉体的生命有限,等帮伱击退明兵,残躯腐朽,我就将重新回到天命的身旁侍奉,你们思家依然是祂在地上唯一的祭祀——” 是的,这块天命残片唯一的祭祀。 听到这话,思伦光不由得松了口气。 说实话,如果击败明军的代价是思家失去了天命的眷顾,那么思伦光宁可不要这份胜利。 “这位……额……先生。” 思伦光斟酌了一下,还是问道。 “明廷强者坐镇中军,天子禁兵势不可挡,又有火德眷顾,我麓川兵疲将弱,不知道明日该如何退敌?” “切勿忧心,天命既然点化与我,便有思量,明日明廷天子,我自会召来蛮神一同斗他,而明廷禁兵……” 那书生朝着身后的妖魔宝树遥遥一拜。 妖魔树枝叶抖落,像是在大笑,从树上落下一支红黑色的枝干来。 书生捡起,将其交到思伦光手中。 “有此树宝,明日若是明廷禁兵出阵,你只管指挥木人与它相战便是——” “多谢——” 听到那明廷强者竟是当今新任天子,思伦光不由得精神一阵恍惚。 明廷,为了这一天,你们到底隐忍了多久。 若是旁人,自然可以想象明廷完全是好运,通过种种手段,好运,利益交换才获得了一位能够力抗诸神的强者的支持。 但若是这强者本身便是明廷天子—— 那思伦发只能说,明廷几十年来之隐忍,细细思来简直是令人心惊胆战! 明廷如此忍辱负重,到底意欲何为?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快请祖师出棺降妖! 金沙江前,明军背水列阵。 金鼓齐鸣,其声撼天动地。 府军六卫坐镇正中,列阵缓步向前,拱卫天子御驾。 左军是兵部尚书王守仁所率,聚集了钦天监从天下各处召集来的高人大德。 右军则由前军都督蒋定统帅,率五军都督府下辖斗将列阵于前。 “明廷无道,仗兵凶剑利,来此攻我!” “汝蕞尔小邦,屡诈屡叛,我等奉诏代天伐之——” 先是阵前一阵没有营养的垃圾话,各自单方面宣布自己兴师动众的正义性。 等理所当然的谈崩之后,双方各自列阵,直接开打。 刹那间万军相攻,白刃攻伐,四周战鼓如雷,煞气冲天。 尸体填满沟壑,血水染红江河,双方皆攀附尸山继续作战。 而其中此次作为明军前锋禁军,取代了以往借用兵威煞气作战,作为大军破阵锤头的斗将,理所应当的再次对上了眼前麓川闻名天下的象兵。 而眼前的象兵作为王庭精锐,自然比在曲靖所遇到的更为巨大,凶狠难缠。 这些战象一个个竟都有四五米高,体重可达八到十吨重。 长牙锋利,皮肉坚实,无惧火器刀剑。 在头顶象兵的指挥下横冲直撞,四足踩在地上,仿佛大地都在颤动,向着冲在最前方的六卫禁兵冲来。 “整整五百多只——” 郭勋神情凝重,身旁六卫将士刚刚完成补员,六卫共计七百二十人,百战老卒也不过堪堪五百之数。 今日,必是一场苦战。 六卫禁兵手握关刀长戟,身披重甲,随着一声号响,竟同时向着前方冲去。 威势竟不下于眼前的巨象蛮兵。 随着禁军和象兵,铁甲和血肉撞在一处。 十余万参战的明军和麓川同样接近二十万的精锐蛮兵战于一处,战斗已进入高潮。 “是时候了——” 思伦光朝着身旁的段氏巫师点了点头,其当即率众多段氏子弟走向阵前,摇起摄魂铃,跳起舞来。 隐藏在江边河堤土石中的上万僵兵顿时拔地而起,露出满口獠牙,从侧面朝明廷大军扑来。 “来的好!” 而明廷这边早有准备,那张永续一拍腰间乾坤袋,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朱砂墨线等民法科仪用品。 身后弟子立刻和明军军士一同,推出数十口四米多长,通体漆黑的棺椁。 其中最大的一口,则足足有六米长,通体用黑石一体雕刻而成,上写着无数奥妙道纹,重达数吨。 为了把这东西从龙虎山拉到麓川,明军光拉重物的骡马都累死了十余匹。 黑属玄水,可镇煞。 因此战场上横死者往往以黑棺收敛。 看着眼前这通体黑石大棺,可想而知此物到底有多么凶煞。 众人布好阵势,将棺椁依次排开,张永续同身后龙虎山弟子当即开坛请兵做法。 “天煞煌煌,地煞正方。邪精百鬼,何敢隐藏。飞罡一吸,万鬼消亡。左魁右罡,神圣摄锁……” “正一弟子,启封道兵!请我龙虎祖师出阵!” 顿时,那百余口黑棺之物立刻破棺而出,多是身披紫袍,身高三四米,青面獠牙的在世鬼神。 有人惊呼,从其服装和面容,认出这是龙虎山前几代进过京受过皇帝赏赐的高功道人。 紫袍,又称天仙洞衣,唯有名道高真方可穿戴。 这些巨型道兵手握铜杖,其一身煞气冲天,其全身上下隐隐透露着金属的光泽,绝非普通僵兵可比,面前这数万僵兵竟被吓得一时动弹不得。 段氏巫师们以精血全力催动喝骂,这些僵兵方才鼓足勇气,赤红着眼冲了上来。 那些金身大僵挥动铜杖,面目庄严,每一杖挥下,便有十余只僵兵脑浆崩裂,骨断筋折,倒飞出去。 那僵兵的攻势一时间被止住,但张永续却并没有放松的意思。 这些道兵虽然勇猛,但数量还是太少。 而是继续高唱道。 “龙虎山四十九代弟子张永续,再请祖师出棺降妖!” 他唱了数遍,终于,那口巨大的黑棺动了。 四周的弟子见此却非但没有喜色,反而脸色瞬间煞白,前去摘取棺椁四周用以封印棺内之物符箓的手都在颤抖。 “犹豫什么!棺内的是我天师道第三十六代祖师,相传祖师在世时,最是疼爱弟子,难道还能害你们不成!” 张永续见开棺的弟子犹豫,当即义正词严,大声喝道。 事实上,说这话的时候,张永续自己的内心都是虚的,只能靠大声呵斥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而开关的弟子尽管一脸的不信,但师命难违,还是只能哭丧着脸去打开禁制。 谁都知道,这帮天师们活着的时候不一定的强,但是死了之后那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这也是龙虎山之所以能长期屹立不倒,坐看王朝兴起倾覆的根基所在。 不过也正因此,第三代天师张鲁归顺曹魏之后,便立下誓约,道兵不可轻启,哪怕是遇到大灾,非要有当世天子和龙虎山天师共同同意之后方能启动。 这既是限制,也是保护。 将龙虎山与胜利者永远的绑在一起的。 否则每当新朝建立,那些地上人神绝不可能放着境内这么多颗随时可能引爆的妖灾大雷不管,第一个要兴兵讨灭的便是饲养妖魔邪鬼龙虎山天师道。 看来三代天师自负自身道法犀利,在汉中悍然建立道国之后,却被汉末各方势力轮番敲打,灰头土脸的归降了曹魏之后,确实是学到了很多。 自张鲁之后,历代天师死后所化之物都被尽数封印收纳。 镇压于龙虎山戒鬼井中,为三五斩邪剑雌剑所镇。 而雄剑则是放出这些古之旱魃,飞天大夜叉之后能够约束它们的关键。 在第一道封印被撕开之后,甚至不用龙虎山弟子继续启封。 黑棺动了! 剧烈的撞击声从棺材中央传出。 然后是一阵悠长的吐息声中复归平静。 当一旁的龙虎山弟子心惊胆战的准备上前继续启封时,面前的石棺直接在突如其来的撞击声中腾空而起。 那束缚于其上的禁制法阵刹那间四分五裂,破碎开来。 空中突然中升起了一阵巨大的黑雾,随即棺材坠落,而棺盖不知所踪。 等众人再次看去,棺内已经空无一物。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强买强卖 “敕令!先天主将!一炁神君!都天纠察大灵官!三界无私猛烈将!” 张永续一挥手中三五斩邪剑,划开双手,让鲜血流淌其上。 黑雾中那巨大的妖魔鬼物发出一声怒吼,黑雾逐渐散去,露出其中妖祟真身。 《诗·大雅·云汉》有云“旱魃为虐,如惔如焚。” 其身高近五米,背生双翅,青皮红眼。 满口利齿如刀,爪牙锋利,呼吸之间,玉石俱融。 所过之处,大地干裂,草木成灰。 其力大无穷,又能飞天遁地,虽是鬼物,然举手投足之间至阳至刚,无惧大日天雷。 半神半鬼,非有惊世骇俗之大神通者所不能制。 而龙虎山收编它们的方式也很简单。 那就是上奏朝廷,敕封它们为道教传说中某一护法神在人间的化身。 利用万民信仰,约束其言行。 而龙虎山通常所采用的形象便是道教镇山护法神,五百灵官之首。 为“先天首将赤心护道三五火车王天君威灵显化天尊” 作为堂堂道教第一护法神! 我们王灵官在人间有几十个分身小号随时准备降妖除魔,很合理吧! 张永续继续念诵经文宝诰。 头顶狰狞可怖的旱魃夜叉的形象也在发生改变。 “金睛朱发,号三五火车雷公!” 一双赤眸由红变金,一头蓝发变得宛若烈火! “飞腾云雾,号令雷霆!” 周身阴气散尽,仙音袅袅,并有神雷相伴。 “积功勋于百千万种,誓佐祖师!” 张永续话未说完,那飞天大夜叉仰天怒吼,似要挣脱束缚,停止转化,张永续如遭雷击,口中渗出点点鲜血。 但还是坚持继续布咒。 “至刚至勇,济死济生” “方方阐教,处处开坛” “豁落猛吏,三五火车”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太上降旨,降妖伏魔!” 那头顶的巨大妖魔顿时张开双翅,伴随着阵阵雷光冲天而上。 一声怒吼,面前数万僵兵双腿不能直立,直直的跪倒在地,浑身颤抖匍匐在地,无论身后神色苍白惊骇的段氏巫师们如何强行操控,都不得再上前一步。 毕竟,龙虎山和明廷只是借着册封之名操控这旱魃大夜叉。 它又不是真的是王灵官下凡。 在这些僵尸们眼中,眼前之物的气息本质和之前的毫无区别。 都是万僵之王,阴兵鬼将之首。 哪怕其从头顶飞过,沿途所经万僵自燃,在哀嚎声中化为灰烬。 却也是跪伏在地,一动也不敢乱动。 只消几个来回,那飞天大夜叉,天师道三十六代祖师在天空中满意的高吼了一声。 战场之中的僵兵几乎已经被完全的肃清。 只留下一地的灰烬和干枯皲裂的大地。 思伦家方向,段氏巫师功法被破,纷纷吐血倒地,眼见性命垂危。 “不好——” 思伦光暗道不妙。 他的手紧紧的攥住了那支本打算用来对付明廷禁兵的枯枝。 “战场之事,变幻莫测——莫要犹豫——” 一旁,盲眼书生答道。 他一拍衣袖,两节木制长鞭挥出。 “我去斗这飞天大鬼,你命木兵在后结阵助我。” 说完便引木朝着天上大鬼冲去。 底下,思伦光也不再犹豫,拍袖挥动枝条,令手下木兵尽出。 书生周边,藤蔓尽出,扭曲如蛇,迅捷如风。 携带天地之威而来,群妖嗅到那股独属于天命的气息,脸色大变。 那三十六代祖师却浑然不惧,奋起利齿长足,便冲上前去,双手扑向那书生,却被一条数米粗的木蟒缠住。 祂愤而用力,四周雷霆闪落,将那木蟒生生撕碎。 书生面露惊色。 继而神情严肃。 “本打算让木兵以明军之血祭祀天命,却没想到要先来镇压你这道门饲养的恶鬼。” “阵起。” 地上数万木妖听命呆呆的坐在地上,也不攻击周围的明军,宛如一座木雕。 但这些木雕一入地便生根发芽,深深扎根于地底,汲取此地地脉和万军死难者精魄的养分。 形成一座妖魔森林。 无数巨木藤蔓拔地而起,虽然不断的被这旱魃之灾火烧成灰烬,但还是源源不断的冲向天空之中的天师道三十六代祖师。 那飞天夜叉固然凶悍,但面对如此众多的绿潮木妖的围攻,又有天命亲自点化之妖在一旁助阵,眼见的疲态渐露。 可就在那书生见层层藤蔓包裹住这旱魃,将其困住。 近身便准备除去这飞天夜叉之时。 却见面前之物如铜铃般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计谋得逞的狡诈之光。 周身金雷闪烁,那些束缚住他的藤蔓此时瞬间化为灰烬。 祂一个飞扑,张开血盆大口,直冲面前的书生而来。 不好—— 书生心中警铃大作,但却已避无可避。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夜叉撕开一片又一片绿幕朝着自己冲来。 正在书生以为这次恐怕要提前去见天命的时候,一只血红的大手径直抓向了眼前的旱魃。 见到面前翻涌的血虫,刚刚还凶威赫赫的飞天夜叉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了几分忌惮之色。 立刻放弃了那书生,转而自保。 是时候了! 眼见蛮神率先现身,军帐之中朱厚熜停止了调息。 周身一身劫力翻涌,远超以往。 朱厚熜心中突然明悟。 天命——哪怕是天命的残片! 也依然足以称之为这个世界无可抵御的大劫。 于是长啸一声,高声唱到! “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 “二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路吊民残。” “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 “寰海妖氛仍未已,诸君莫作等闲看。” 回忆着一路上百姓因战乱流离失所,沿途所见兵凶吏酷,妖魔鬼怪层出不穷。 逃亡百姓尸横遍野,真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朱厚熜乘兴而起,临时客串了一把文抄公,抄诗一首,手持秦王剑直冲那蛮神本尊。 这个世界的人类想要活下去,要比朱厚熜曾经以为的还要难上太多太多。 但今日!我将终结一切!彻底平定这混乱无序的西南群蛮! 朱厚熜横剑冲天杀去。 感受着朱厚熜内心的战意,秦王剑同样激动不已,散发着嗜血的红光。 妖魔之血,还是西南大魔之血,对它而言无疑是比那李氏遗族更好的补药。 昨日火德星君传达了残元天命和蛮神皆已经被重创的消息。 而代价便是朱厚熜必须在今年亲自主持一场祭天仪式。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凤凰 朱厚熜无法拒绝. 虽然他大可以一个躲入另一个世界,但无法离开的明廷亿万黎庶该如何应对天命被愚弄之后爆发出的怒火呢? “明廷小儿!” 天空中那道血红色的身影看见朱厚熜,一身血气更加浓郁了几分! 面对朱厚熜迎面斩来的一剑,他不闪不避,漫天红虫从他的身体中射出。 火德天命带给他的恐惧刻印在脑海。 但他不敢对这天命的惩罚有任何的抱怨,只能将怒火洒向面前的朱厚熜。 大日真火灼烧,将血虫烧成灰烬。 朱厚熜此时在空中长剑一转,剑锋突然指向身旁又和那龙虎山的飞天大鬼缠斗在一起的木头书生。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面对这早有预谋的一剑,早就被那天师道祖师死后化作的飞天大夜叉消耗的七七八八的书生避无可避。 纵然召来了数道绿幕阻挡,但已经来不及,被这剑气直接拦腰斩断,残躯坠落于地。 那飞天大鬼见书生受了重创,仰天一声得意的长啸,又忌惮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朱厚熜吼,见这个人类没有任何追击的意思,便迅速向下俯冲而去,显然是要趁书生受创,彻底断绝其命。 来到近前,朱厚熜冲着那蛮神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物。 “你看这是何物?” 那蛮神见朱厚熜的表情暗道不妙,只看见一方小印被朱厚熜拿在手中,没等蛮神回答,朱厚熜朗声唱道! “九天神凤,听我法旨。” “天禽罗阵,皆在我傍!” “吐火万里,以除不祥!“ 虽然主修的并非这个世界道门之法,但朱厚熜还是从龙虎山学到了不少东西。 尽管他们的法术主要依靠外物,开坛做法,上达天听,祈求三天清气相应,赐下神通法力。 而所有的恩赐背后自有其价码。 否则也不至于一旦兵解,便沦为旁边正在地上的丛林中,和那天命点化的书生玩着老鹰抓小鸡的游戏的可怕怪物。 随着朱厚熜话音落下,从天边随即传来一阵清脆的凤鸣! 天阴沉了下来—— 面前的蛮神则是一脸惊恐和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厚熜。 一副我还没准备好,你作弊的表情。 “你怎么可能不通过仪式,便直接召来这种怪物?” 蛮神不可置信的说道。 看到天上高空直直下坠的“凤凰”的第一眼,蛮神便很从心的当即化作了漫天血虫,直接下潜遁入森林之中仓皇逃命。 此乃蛮神之天敌,万禽之王。 如果这东西真的能称做凤凰的话。 朱厚熜紧张的注视着眼前这与想象中的凤凰截然不同的怪物。 其有着一身如昆虫般节肢分明的身段。 它的嘴上没有长喙,而是如哺乳动物一样细长的头颅和满口的利齿。 双翅巨大无比,足以包裹住整个山峰。 那对寒光闪烁的利爪证明它是这片星空之下绝对的掠食者。 任何地面之物遇上它只有惊慌逃窜的份。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 这玩意,好像不是这颗星球上的原生物种。 至少现在还不是。 朱厚熜看见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正一点点的褪去如昆虫一般的躯壳,重新换上鸟类的长羽庇护身体。 哺乳动物一般的头颅向着鸟类转变,双目变得幽深阴暗,以适应地球的光线。 它仰天一声长鸣,与刚刚那瘆人的,令人无比恐惧的如嚎哭一般的啼鸣已然相去甚远,清脆庄严,愈发的接近传说中神鸟凤凰,或是传说中大鹏鸟的形象。 毕竟朱厚熜也没亲眼见过凤凰或是鹏鸟,他也并不确定眼前这个正在快速蜕变之物到底属于是哪一种。 鸟类一声啼鸣,俯冲而来,双翅一展,刮起狂风将血虫吹到空中。 双爪一抓,凡是碰到的血虫触之即死。 根据京城南郊之下的那个东西传来的信息。 眼前的此物的族群主要栖息在月亮之上。 收到召唤便直接以超光速俯冲下地球,听从它主人的命令。 它的身体能够随着环境的变化而不断的进行快速的适应和调整,能够在宇宙真空和超光速的环境下存活,是当之无愧的星际掠食者。 是的,在那个诡异的太阳的命令下,现在朱厚熜相当于它的主人,心意相通之下,几乎能够命令它做任何事情。 根本不需要通过楚人们祭祀日月山川时的那些繁琐的仪式。 只是几个扑腾,那蛮神身躯崩溃所化的血潮便崩溃的了大半。 那些晶莹剔透如玉一般的血虫便是这蛮神真正的核心。 得到凤鸟传来的消息,朱厚熜立刻提秦王剑冲了上去。 “该死!” 当看见朱厚熜一手使剑,一手召来烈火焚烧周围的血虫。 自己的血虫很快几乎被杀尽,露出其中掩护的那些真正的核心血虫。 那蛮神再次怒吼道。 只不过这次的怒吼夹杂着恐惧。 这已经是它逃脱封印之后剩下的全部力量了。 如果在此全部损失掉的话,那么之后几百年的时间中,它又是只能待在定南台下暗无天日的封印之中。 忍受着无边的饥饿和孤寂。 再也无法对外界干涉一分一毫。 一人一鸟追逐着血虫,很快便飞离了战场,冲入了蛮荒原始,渺无人烟的群山之中。 “人类,停下你的攻击,我要和你做个交易。” 突然,血潮停了下来,而那凤鸟没有得到停手的命令,依然不管不顾径直扑了上去,大片大片的血虫当即倒在地上抽搐,很快便化为血水彻底死去。 “停手!快停手!停下仪式!” 它惊慌的叫着,最后的三只核心血虫恐惧的纠缠在了一起,面对着天上的掠食者瑟瑟发抖。 而朱厚熜则展开了一片片的大日真炎将群山包裹在其中。 确保没有任何一只血虫能够逃脱之后,朱厚熜方才手持秦王剑,问道。 “只有胜利者方才有资格谈条件,你有什么筹码——” “我想既然你们能召来火德反噬西南龙脉,难道你就不好奇,就连西南这些蛮夷都能弄出来龙脉雏形,奉养天命,那伱们明廷的龙脉到哪里去了吗?” 面前的血虫组成了一个简单的发声器官,说道。 “真相并不能换一条命,就算没有你,我也迟早会查明真相的。” 朱厚熜摇了摇头。 “那如果,我说我有办法重新帮你们明廷打通九州龙脉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好吵的一只蛮神 什么—— 朱厚熜眯上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怪物,它重新凝聚成人形,出现在朱厚熜面前,不过已然虚弱极多,不时便有血虫从身躯中掉落出来,连人形都难以维持。 “我从不喜欢和我的敌人开玩笑!” 朱厚熜语气冰冷。 “没有任何欺骗你的意思……所谓龙脉,不过是统治地上的人神和天上的众神联起手来,收割众生精魄的手段罢了,万民脂膏,是这个世界所有最可怕的掠食者们要不惜放下身段,相互争夺之物——” 血神看着朱厚熜,将眼中那抹源自灵魂的渴望掩入眼底。 它的言词蛊惑,望着眼前的朱厚熜,继续说道。 “我的本体依然在明太祖所建立的定南台下,处于封印之中,如今的我只是一个化身,并且虚弱不堪,如果发现我说谎,你大可以随时除掉我。” “但若是留我一命,不光不会再对你造成什么威胁,还能帮助你们明廷重新构建龙脉,甚至帮你们把龙脉延伸到这西南群山之中也是未尝不可——” “想想吧,到时候在明廷的土地上,只要有人死亡,其一身精气除了大部被抽取供养天命,剩下的那部分亦是极为可观,你们明廷上下都能从中分润些好处来,只要这片土地上的生灵不灭绝,便有无尽的万民脂膏可供汝等修行所用,你的子孙后代都能成为实实在在的地上人神!永远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 看到朱厚熜收起了剑,它的蛊惑的语气愈发的急迫了起来。 “不错的提议——” 朱厚熜点头,像是真的在憧憬那个明廷龙脉遍布天下的未来。 面前的血神见此哈哈大笑,伸出了手来。 “我亲眼见过唐初秦王是如何持剑自太原出龙,如何让李唐龙脉遍布天下的,松赞干布又是如何从文成公主那里学来龙脉构筑之法,使吐蕃能在李世民死后和唐廷争夺天命!让长安七陷,天子九迁!从一介蛮夷小邦一跃而成足以与中原王朝争夺天命的赫赫强国!” 祂已经做好了准备,利用眼前这个年轻君王的勃勃野心,利用所有人类共有的劣根性,在构筑龙脉的过程中,偷偷截留下一部分万民脂膏供养己身,让自己尽快恢复实力,然后寻找机会解除自己本体之上的封印。 他已经想象着脱困之后,趁着天命沉睡,大肆在大明境内吸食血食的美好未来。 可随之而来的不是这位年轻天子代表合作诚意的手,而是一柄闪烁着寒光,燃烧着熊熊真炎的烈火长剑。 这一剑,直接斩碎了他本就因为血虫大量死亡而脆弱不堪的身躯。 “你的条件换任何人听起来都很好,但是,我偏偏觉得这样不行。” 因为我已决意从这无尽可悲的循环往复之中为人类寻出新路来! 而就算是合作,合作者也绝不能是像面前这种在西南杀人无算的恐怖蛮神。 “九天神凤!听我法旨!” 闻听朱厚熜的命令,那早就盯着蛮神,饥渴难耐的凤鸟向天发出一声悠长的长鸣。 血虫面对这怪鸟再次被迫四散奔逃,但又被朱厚熜布下的火网所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凤鸟一点点吞噬自己的身躯,在生命的最后,祂冲着朱厚熜咆哮道。 “伱会后悔的!你这可悲的固执己见者!看清楚你自己!” “你是神!你不是人!那些脆弱可悲的生命有哪一点和我等相同!我们才是同族!那些凡人蝼蚁只配成为我等的食粮!” “我们动动手指便能让群山崩塌!呼吸间便能引发海啸吞噬人畜!天地不仁!弱肉强食自古以来便是这个世界的天理!” “如果你要破坏它!破坏这条铁律!那么迎接你的便是这个世界所有掠食者的怒火,他们会撕碎你的血肉,屠戮你的族群……让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化成灰烬——” 当最后一条血虫被这凤鸟吞入腹中,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处理掉了一只很吵的蛮神化身。 朱厚熜想到。 眼前的玄凤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主动缩小了身形,变成了一只半人高的凤鸟停在朱厚熜手上。 虽然体型缩小了,但是重量可一点都没有减轻。 朱厚熜单手托着它,感觉就像是托着一座小山。 一人一鸟相互对视。 凤鸟慵懒的俯下身子,靠在朱厚熜肩上开始打盹。 而朱厚熜收去周围的天火。 通过仇鸾身上带的千里传音符了解战场的情况,此时正一片大好。 失去了血神和天命的援手,麓川大军此时节节败退。 禁军此刻已经杀入麓川王庭,摧毁各处血祀祭坛,解救生民,并寻找元廷遗落的天命。 “有个问题,你现在到底是九天之上的玄鸟神凤,还是战国时那位一鸣惊人的楚国雄君,楚庄王呢?亦或者两者都是?” 朱厚熜主动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朱厚熜肩上的玄鸟似乎根本听不懂朱厚熜的言语,对此毫无反应。 反而继续打盹。 朱厚熜便接着说道。 “你知道吗,虽然你在中原的血脉在秦末混战中灭绝,但却有一支侥幸遗落到了西南某处,正巧被我的人找到,你难道就不好奇他们的下落吗?” 听到自己竟然还有血脉残留于世。 朱厚熜肩上的那只凤鸟顿时睁开了双眼。 看着朱厚熜,一张鸟脸竟让朱厚熜看出了其心中的纠结复杂。 “果然,像我们这种为了长生,最后舍弃了人形的存在,哪怕出身再高贵,也不配统一九州,作人皇共主。” “天下终究是天下人之天下,虽有天外邪神窥伺,确实路途艰难,但文明可续,幸甚!幸甚!” 那凤鸟啼鸣从朱厚熜身上腾飞而起,在周围盘旋鸣叫,传入朱厚熜耳中,竟言语清晰,让朱厚熜理解的无比通透。 作为血脉可以追溯到黄帝的楚氏皇族,哪怕是为求长生,化作凤鸟栖息月枝之上,熊旅的心中总是还有那么几分矜持和傲气。 他们那个时代是何等的凶残,在那个混乱的世道,无数与天命同等的可怕猎食者盘踞于这片肥沃之土。 借着周室衰微,礼乐崩坏,诸侯相互攻伐之机。 一齐登上台前,人神大战,群魔乱舞,屠城灭国,几十万几十万的俘虏生民被屠杀殆尽,填进沟壑之中,胜利者借此祭祀天地日月,祖宗鬼神,都只是等闲罢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交易 对于这老东西口中的彩虹屁,朱厚熜并不放在心上。 而且,几千年的时光,这东西的人性到底还残留几分,都还是个未知之数。 见朱厚熜并不买账,这庄王化作的凤鸟啼鸣一声。 落在一块石头上,那石头顿呈现五彩之色,化作一块美玉。 “那么新的人皇,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凤鸟盯着眼前的少年,就好像看见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一样的嫉恶如仇,少年英武,怀揣着拯救祖国与人民的雄心壮志。 “把熊氏遗脉交给我,我给你一处楚氏皇族遗留的宝藏,里面不光有楚氏皇族作为颛顼后裔留下的玄君秘法祭祀宝书,更有那位人皇颛顼在上古时期未完成的“绝地天通”之法的残本,无论是搭建龙脉供养皇族,还是大公无私的庇佑万民,都随你挑选——” 玄风站在巨石上,引吭高歌。 “选择吧!后继者啊!是要皇统千秋万世代代不绝!还是要建成一方净土!都随你去!” 它给出的筹码确实很有诱惑。 但朱厚熜依然不为所动。 “如果你要做的事情,将威胁熊氏遗脉的生命的话,那我恐怕不能把他们交给你。” 朱厚熜摇头答道。 “……” 那玄凤盯着朱厚熜,却也并未生气。 “你可想好了,这可能是你作为人类短暂脆弱的生命中,你这辈子唯一能接触到有可能打破既定宿命的上古秘法的机会了。” “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底线所在。” “那好——” 听到朱厚熜话,那凤鸟沉默了片刻。 “只是抽他们点血罢了,我承诺不会伤害他们的生命。” “不过,如果这样,玄君秘录和颛顼绝地天通的手稿,伱便只能二选其一——” —— 战争结束了。 明廷大军无情的摧毁了麓川思家曾经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宫殿,庙宇,房屋,坟墓。 为了彻底杜绝麓川复叛的可能,所有麓川的俘虏,居民和士兵被强制带上了绳索,铁链,装上囚车或是徒步而行。 被大军押送着前往汉地,随各地驻军分散迁移大明各地重新安居。 当然,仅限于普通的麓川民众。 而所有随同叛乱的麓川贵族,官员和士兵,十余万俘虏将被分批押往京城,并且务必在六个月之内,也就是入秋之前全部到达。 朱厚熜要在夏天之前完成祭祀,以腾出手去应对北方蒙古人在秋天随时可能到来的袭击。 届时这十多万祭品将在京城南郊被分批斩杀,以祭祀宗庙,告慰祖宗。 礼部将举办盛大的庆祝仪式,派专人去长陵和孝陵祭拜,宣读皇帝诏书和群臣贺表,在列祖列宗面前炫耀新皇平定西南的武功。 作为新皇登基的元年,来自安南,女真,倭国,朝鲜,藏地及东南亚和中亚,南洋诸国的使者都将抵达大明,商谈朝贡贸易。 而礼部自然也会邀请他们参加这场仪式,在这个明廷最为重要,庄重严肃的场合,一来是展示明廷对这些属国推心置腹与大国气度,增加彼此的信任,二来则是震慑四方蛮夷,不要抱有任何侥幸之心,妄想侵犯天朝上国。 岭南宣慰使司在得知朝廷已经决定,将麓川居民被分批押往全国各地安置之后,立刻上表,请朝廷从内地引流民,在原麓川土司的地界上分设卫所安置,以永为中国之土。 朱厚熜自然不会不接受。 但也不可能全盘接受。 朱厚熜让兵部传令,在麓川如九边故事,设置军镇统一领导周边卫所,命锦衣卫指挥佥事,征西将军,咸宁侯仇鸾为麓川总兵。 并派禁军在此轮换值守。 同骆安组织的岭南宣慰使司,协同大军一同肃清西南妖魔,捣毁群山之中各处血祭淫祀,保境安民。 由于禁军不可能长期离开京城,时间一长容易出问题。 于是朱厚熜又命锦衣卫和六卫禁兵相互轮换驻守西南,每半年轮换一次。 直到西南群妖被彻底扫尽。 随着时间的推移,今年的科举过后,大批新任的官员都将被任命到西南,在西南卫所的基础上建立郡县,安顿流民,恢复生产。 朱厚熜觉得大概没什么问题—— 他看着面前关于西南各地土司上奏的关于“小沐王”遗踪的报告。 还未来得及打开,军帐内便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夜叉竟然没有活吞了你,倒真是件怪事。” 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朱厚熜翻开了土司们呈奏天子的奏疏,头也不抬的说道。 “还是说那夜叉大意之下被你这个天命眷属给反杀了?” “陛下高看我了,天师道天师所化旱魃夜叉果然名不虚传,如果不是凶性难抑,不能在外放任太久,我恐怕也只能提前回到天命的怀抱中了。” 面前的木人缓缓开口。 竟是之前大战时的那个书生,此时的他全身一半的部位都已经化作了松木。 当看清朱厚熜军帐中的布置之后,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惊讶。 营帐简朴,甚至可以说是空荡,只有两张桌子,一把椅子,两个打坐用的蒲团,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若是明廷历代君主都能像陛下这样节俭爱民,天下也不至于糜烂至此。” 那书生模样的木人忍不住感叹道,生前的记忆和观念还影响着他吗,让他不免面对眼前的天子有些伤感。 自己生前毕生的夙愿不就是辅佐这么一位仁德的君主,再开盛世,救济万民吗? “那夜叉逃了?” 朱厚熜放下了奏疏。 虽说顶上的内容让他很是在意,一连几本奏疏都说自己找到了失踪多日的小沐王,可这奏疏几乎是同一时间抵达朱厚熜这里,并来自不同的地方。 远的甚至相隔千里。 “没有,在失控的前一刻,当代天师拼着折寿的风险将其重新收押,如今已然被龙虎山合力重新封印。” 那书生回道。 “你这次来所为何事?” 朱厚熜的点头,只要那旱魃不失控便一切好说。 至于为什么这书生不乘胜追击。 原因也简单,那东西一旦脱困,没了约束,实力只会更强,书生没必要为了做掉张天师众人把自己也搭进去。 “我这次来,是代我背后的天命之尊跟陛下做个交易,跟陛下换回我主的祭祀。” “谁?” “思伦光?” 书生试探性的问道。 “这不可能。” 朱厚熜一口回绝。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元廷秘闻 “陛下不必着急拒绝,我还没说出我主人给您开出的价码?” 书生答道。 “你说……” 朱厚熜盯着面前的书生,他的思绪翻转。 眼前之人不过是那天命手中一个提线木偶罢了,就朱厚熜个人的感觉,很难说他到底有多少真正的自主意识。 “首先,我的主人将会与您立下一份盟约,相约永不侵犯,并主动退出大明的国土,远遁三千里,百年之内绝不进入大明境内一步。” “再者,陛下是否心忧北方鞑靼凭借残元天命侵扰大明边界的问题呢?陛下如果不愿意求助火德天命的话,我的主上倒是有一个解决方法,能帮陛下解决北方的残元天命,至少能让它百年之内都无力再进犯大明——” 面前的书生自信满满的,朱厚熜来了些兴趣。 但还是摇头。 “思伦光作为叛乱贼首,要被拉到南郊明正典刑,不能给你们,但你们可以换一个人选。” “那思伦光的长子思伦泽如何——” “其六子罪大恶极,我已通令刑部,择日问斩。” 朱厚熜再度摇头,但考虑到对方所提出的条件确实很有吸引力。 补充说道。 “不过他还有几个未成年的小孙子孙女,其因祖先失德,无辜被牵连,倒是可以多给你几个。” 说是未成年,实际上最大的那个刚学会在地上爬。 而书生显然的也是了解思伦家的情况。 但本想找个祭祀侍奉天命,结果却给自己找了个爹,书生自然是极不甘心。 问道。 “真的不能再通融通融了吗?” 朱厚熜摇头,表示这就是最后的条件了,爱要不要。 “那就当我上辈子作为读书人,为天下百姓做些好事了……就这样吧……” 他摇头叹道。 朱厚熜不置可否。 “陛下可知元以金命入主中原,为何最后亡国时随其流亡漠北的却是木德天命吗?” 面前的书生缓缓说道。 “愿闻其详。” 见朱厚熜在纸上写好文书,命锦衣卫传旨将思家三岁以下孩童全部赦免,送入附近农户家抚养,书生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陛下可知元廷两都之役!” “哦?” 朱厚熜若有所思。 “难不成是如汉庭故事,元廷内部天命相争?” 两都之战指的是是1328年(元致和元年、天历元年)大都(今明朝首都)的元武宗一系与上都(蒙古旧都)的泰定帝两系势力为争夺帝位而进行的内战。 最后结果是大都方面最终取得了胜利,经过良乡潭州两场大战,草原势力几乎被中原势力屠杀殆尽,泰定帝的太子阿剌吉八也最终也如某燕王亲爱的大侄子一样不知所终。 “正是如此——” 书生笑道。 “后来阿剌吉八携金德天命向西逃难,投靠了拔都的后继者们,在金帐汗国内定居了下来……几十年前,金帐汗国四分五裂,金德天命不知所踪——” “不过,我主倒是有确切的情报,证明了金德天命落入了曾经蒙古帝国下辖的藩属国的手中。” “其名,似乎是叫罗斯,还是叫罗刹,抑或是莫斯科大公国,因为路途太远,翻译问题,却也无法确定——” “只不过当初大战,金德天命被击碎,碎片遗落各地。” “任何天命都渴望自身的完整,而金德天命也不例外,若是有机会,任何天命都不会放弃补全自身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 朱厚熜眼眸闪烁。 “恰巧我主知道其中一块碎片的下落,陛下若能取得,大可以施驱虎吞狼之计,蒙古人统治罗斯数百年,两者早已结下血海深仇,而蒙古人手中木德主体和罗斯人手中金德主体亦是世仇,二者若能确定对方的位置和状况,哪怕相隔万里,其间必有大战——” 书生侃侃而谈,朱厚熜默然不语。 这个世界的天命,对人类目前局势的了解恐怕早就超出了人类的想象。 祂们绝不会因为人类自身的弱小,而吝啬利用人类彼此之间的仇恨和欲望去达成祂们自己的目的。 “很好的提议,这笔买卖很值得。” 朱厚熜点头。 将手中那纸赦免交给了面前的书生。 “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你便可以离开自行西去。” “陛下请讲。” “你的主人不也是木德天命的一块残片,为何要如此算计蒙古人手中的木德天命主体呢?” 朱厚熜好奇的问道,而书生完成任务后显然心情很好,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答道。 “就算人类社会中,亲兄弟为了父母留下的祖业家财也不惜相互之间大打出手,更何况天命碎片之间为了争夺主导权呢?更是你死我活!谁不想收集所有的权能,成为真真正正的无上天命呢?” 朱厚熜点头,面前的书生深深的朝着朱厚熜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望陛下善待万民,开中兴之盛世,虽有盟约在前,但我与主上终有回来的一日……” 我等待着—— 所谓互不侵犯只是目前彼此之间都对对方无可奈何的妥协罢了。 无论是这思家背后的木德天命收集到了足够的残片,恢复实力。 还是朱厚熜修为大进,可与天命争锋。 彼此之间都还要再有一战。 朱厚熜起身,拿起手中刚刚几个土司呈上来的关于沐王遗孤的奏报。 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名在帐外等候的锦衣卫听到帐内的响动,在朱厚熜面前单膝下跪。 “让土司派人将所谓的沐王遗孤统统送往京城,由京中勋贵文武辨别真假。” 毕竟朱厚熜又没真见过沐王遗孤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万一认错岂不尴尬。 这时候,一位合格的君王就要懂得把难题抛给手下的文武大臣们。 伱们选对了,是我领导有方。 做错了,那是君父日理万机,受了底下奸佞小人蒙骗。 “令蒋定和众将选良辰吉日,班师回朝,回京告祭祖庙。” 听到朱厚熜话,底下的两名锦衣卫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喜悦。 毕竟,相比于鸟不拉屎的西南群山,还是繁华的京城更适宜人类居住。 不过,关于留下部分军队和禁兵在西南继续征剿残余妖魔的事情在军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如果真的抽到了自己,那也只能感叹自己时运不济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后宫 嘉靖元年,九月,大军还朝。 这场征讨西南之战以明军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明廷此次参战的将士各有封赏。 作为首功之一,在北线屡破思家叛军的王守仁,朱厚熜亲自下旨,加封其为武英殿大学士、入内阁并继续兼掌兵部、太子太傅,加位少师、特进光禄大夫。 而南线跟着朱厚熜首战湘西的蒋定更是直接活着被加封为上柱国,虽然只是一介凡人,但朱厚熜有意扶植其团结京中勋贵和武将势力。 为下一步朱厚熜整顿明廷军备做铺垫。 其余诸将,该赏赐爵位的赏赐爵位,升官的升官,恩荫子孙的恩荫子孙。 而除了武将们升官发财喜气洋洋,京中的六部官员们这段时间同样是忙得不可开交。 首先是兵部和吏部,关于此次进入西南作战的各地部队将领的赏赐,功劳分配,官职升迁等问题,一向不对付的两个部门此时联起手来和权力在朱厚熜继位后迅速膨胀的五军都督府吵得不可开交。 毕竟这场兵部尚书和五军都督府都督都是亲自上阵,亲临前线,下面的人哪怕是怯懦之辈为了头顶的乌纱官位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领导往前冲。 得胜之后自然都认为自己舍生忘死劳苦功高,彼此之间因为争功而相互嘴炮更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只要别动武就行。 礼部则是忙着筹备月末的祭天活动,这次祭祀从月初皇帝车驾刚回京城,宫内便有旨意,其后更是接连数次催促礼部快些筹备。 而内阁对于自上一次正德十六年,祭天之时先皇当众吐血之后,京中传出的明失天命的妄言更是异常重视,命大理寺严查谣言出处,并下诏全城搜捕造谣者,一律依法重判。 对于这次新皇开元以来首次祭天,为了能洗刷上一次祭天失败所留在众人心中的阴霾,更是无比关注。 内阁首辅梁储更是多次直接召现任礼部尚书蓝章入文渊阁与内阁诸人详细商议祭天细节,内阁阁员中,前任礼部尚书袁宗皋和正德时期礼部尚书毛澄更是直接驻扎礼部,直接参与审核礼部对于祭天流程的制定规划。 而除了内阁,朝野上下,包括御史台,翰林院学子,大小京官,甚至正德朝退休在家赋闲的老人,在这大胜之日,更是摩拳擦掌,纷纷上书谏言,所有人都振奋起来,提出自己的意见。 朝野上下如此重视,礼部自然不敢怠慢。 每一个流程都要反复核查,以确保每一个细节都符合礼仪规范,查有所据。 剩下的工部受礼部指派,召集工匠搭建祭坛,户部则是忙着清查西南的户口,并往西南安置流民,清查西南无主之地,以便来年征税。 最后的刑部天天都在忙着给思伦家这十几万俘虏定罪,清点财产后派专人抄没,刑部的大堂自从大军回京每日都是灯火通明,上下堂官每天通宵达旦审讯犯人,并向各地发出刑部签文和海捕文书,要各地官府捉拿叛贼同党,送京赴审。 相比于六部痛并快乐着的繁忙。 难得回京有个清闲时间的朱厚熜正陪着自己怀胎已经九个多月,快要临盆开盲盒的爱妃们每天吃喝玩乐。 当然,是朱厚熜负责吃喝玩,孕妇们在一旁鼓掌当气氛组傻乐。 “哇!陛下好棒!臣妾好喜欢!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御花园里,朱厚熜身旁的宫娥们看着朱厚熜饮酒作对,一双眼睛都乐的睁不开,笑得花枝乱颤,鼓掌赞叹道。 “不了不了!今日就先到这里,我还是先去看看德妃她们几人有没有按时休息养胎。” 自己上辈子认为古诗文这种东西是封建糟粕,不值一提。 现在终于吃到了没文化的亏。 不行!不能再抄了!再抄就漏了!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就要崩塌了! 朱厚熜赶紧起身,表示自己立志要当个好皇帝,岂能为区区女色所误! 赶紧去看看大明的下一代才是正道。 晚上再来和这些宫娥嫔妃们接着玩乐。 见朱厚熜去意已决,这些宫娥嫔妃只能含泪表示陛下今晚一定要来自己寝宫,自己寝宫里新得了一只会后空翻的西洋贡猫,天子一定要来看看,得到朱厚熜下次一定的承诺之后,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爱妃——多日不见,真叫朕思念不已……” 来到景阳宫中,不等门口的宫女通报,朱厚熜便大步走了进去,表情格外真挚。 但很可惜,三名在孕妇女此时正蹲在殿中,神情专注的盯着地上的小盒子,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爱妃?” 朱厚熜屏退宫人,轻手轻脚站在几人之后,到底要看看她们在干什么。 只见殿中摆了一连串的软席,几名嫔妃端坐其上,中间放着一排长盒,各写【无敌大元帅】【威武大将军】【常胜大将军】等等。 里面各放着一只个头硕大,色泽光亮的大蛐蛐。 而最中央的一只长方形的木盒中战事激烈,两只个头硕大的蛐蛐在此僵持不下,突然之间,右侧的蟋蟀猛地发力,情况逆转! “哈哈!我的大元帅把你的大将军的头都咬掉了!” 坐在右边挺着肚子,刚被封为淑妃的苏紫萍一拍手,盒子中右侧那被涂成紫色的蟋蟀得胜后得意的在败者的尸体上乱蹦,原本还滚落在地上的大将军的脑袋飞起来,正落在此刻已经呆若木鸡的顺妃李思怡面前。 “呜呜!我的大将军死的好惨啊!” 看着面前的坏女人开开心心的把桌子上自己这个月的月钱一扫而空,连根毛都没给自己留下,一想到下个月又是只能吃那太医院定下的寡淡到不行的养胎安神餐,李思怡当即抱着自己威武大将军的尸体抱头痛哭了起来。 而苏紫萍在一旁故意大声的数着自己这段时间从两人身上赢来的月钱,表示这个月又能让黄锦从宫外带多少糖葫芦,山楂糕,冰糖栗子……等等好吃的。 李思怡闻言哭的更惨了几分。 “贤妹莫要怕她,俗话说慈不掌兵,区区损兵折将又算得了什么,且让我来会她一会。” 李思怡闻言大喜,但抬头看见连首饰都被输完了,只能用一根头绳束发的,连输半个多月,连自己带进宫里的私房钱都输光了,整夜睡不好觉,黑眼圈深重的殷怀素,便再次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大哭起来。 “我真傻!真的!明明已经连输了三场,怎么还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能翻盘呢!” 第一百二十章 爱妃 “我来会你,必让你把之前赢我的全都吐出来!” 虽然话很霸气,但殷怀素一身素寡,已经快连内衣都输光,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爱咋咋地的形象,确实没有什么说服力。 苏紫萍抬头,看着面前神情严肃,给自己的常胜大将军上了一把昨日细细研究,参杂了各种大补之物的精饲料当断头饭的殷怀素,笑着说道。 “姐姐这个月斗蛐蛐,不光是珠宝首饰,就连明年后年的月奉都已经输给我了,不知道姐姐还能有什么赌注可以……” “侍寝权!我还有侍寝权!” 殷怀素看着眼前的蛐蛐,不复往日的镇定,语气都变得粗重了起来,宛如一个输红了眼睛的赌徒。 “我今年才十九岁,而天子年少,又常年征战在外,必然不能日日临幸后宫,而我还年轻貌美,天子必不至于过早便喜新厌旧,彻底厌弃于我!我至少还有十年的时间,如今后宫嫔妃稀少,不过二三十人,而你我三日又颇得圣宠——我以每年十次临幸的机遇和你打赌!这次必须要赢得你倾家荡产!” 苏紫萍一听这话,捂住嘴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好!就这么办!一次侍寝权当一次月俸禄!我再给你折个价!十次当一年十二月的月奉可好!来吧,你十年的侍寝权换十年月奉,便是一百二十份筹码!你要压多少!” 听到这个坏女人又在激这位殷姐姐,李思怡暗道不妙,可还没等她开口劝阻,就听见殷怀素大喝一声。 “压多少?全给我压上!“ “列祖列宗保佑!” “这一击!赌上我殷家百年荣耀!” md!这狗读书人!全完了! 殷家百年书香世家!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玩意! 李思怡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伱tm又来!忘了自己之前是怎么输的了吗? 毕竟如果是按照自己这样打,怎么也不可能连身上穿的衣服都输的只剩下里衣! 但殷怀素却并不吃这套。 每次李思怡要劝,她都是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 引经据典,表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该梭哈时就梭哈。 “行——” 苏紫萍强忍笑意,从牙缝中蹦出一字。 随着两只大将军相对列阵,开始厮杀,殷怀素的表情就如同坐过山车一般七上八下。 一会振奋的攥起拳头,一会摇头,还要端着读书人的架子。 最后脸色一白,望着面前四分五裂,自己打着皇帝喜欢爱玩蛐蛐的嫔妃的名义,让家人秘密送进宫内的常胜大将军的尸体。 殷怀素呆呆的坐在地上不发一言,片刻,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完了!全完了!我的青春,我的宫斗生涯!我的学识抱负!还没开始就已经提前结束了!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用一句话形容的殷怀素此时的心情,那便是。 前期豪言壮语。 中期沉默不语。 后期胡言乱语。 看着身旁仰天大笑的殷姐姐,李思怡吓得赶紧往一旁缩了缩。 虽然平时这位殷姐姐还算个正经人,但每次赌输了受了刺激,加不起餐了,随后几个月都要通过各种理由花言巧语从自己手里骗零食来吃。 “咳咳!” 朱厚熜觉得是时候展示一下自己存在的痕迹了。 不然还不知道她们一会还要在背地里如何欺君犯上。 “地甚凉!诸位爱妃身怀龙子!莫要久坐!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伴随着身后传来的朱厚熜核善的话语。 在场几人脸色大变,就连原本一向八面玲珑的苏紫萍的表情都瞬间僵硬了起来。 在场几人竟无人察觉朱厚熜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在背后观战了多久,对于之前几人的话又听进去了多少。 “哈哈!陛下,多日不见,臣妾好生想你!就是您来怎么宫里没人通报一声,下人们真是不懂规矩……” 苏紫萍干笑了两声,下意识的想要扑到朱厚熜怀中撒娇,但又想到自己如今有孕在身,。 只能看着朱厚熜身后面无表情的的女侍,试图从自己的贴身婢女身上得到些暗示,这小皇帝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看见侍女小翠满脸绝望颓然之中一个您自求多福的眼神,苏紫萍顿觉不妙。 “诸位爱妃玩的什么!朕一旁看着着实有趣!” 朱厚熜神情温和。 “民间赛蛐蛐的小玩意,上不得台面——” 一旁殷怀素定了定心神,摆出一副端庄的架势来,便要说教。 但还没等她说完,便听见朱厚熜轻咦了一声。 “几日不见,爱妃怎么妆容如此寡淡——” “额……身怀龙子,妾身须修身养性,便应该穿的朴素一些。” 看着皇帝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殷怀素知道这狗皇帝绝对是故意的。 想到自己那些压箱底的漂亮衣服全都输的一干二净,只能强忍心中的痛苦,说道。 “唉?朕上次赐给殷爱妃的宝钗怎么又戴在了苏爱妃的头上?” “此钗太过艳丽,与妾身不搭,又见苏妹妹喜欢,便赠与淑妃了。” 听见朱厚熜继续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殷怀素强忍心中想要仰天吐血的冲动。 看着面前一副“完了完了”,表情僵硬,面容发直的苏紫萍,为了殷家的声誉,咬牙强调道。 “都是臣妾自愿的!” 说这话的时候,殷怀素几乎要把口中银牙咬碎。 不行,胸口好闷!好难受!小皇帝你别问了!再问我就真要吐血了! 好在小皇帝似乎对自己失去了兴趣,又把魔爪伸向了一旁瑟瑟发抖的李思怡。 “李爱妃这是怎么!多日不见,朕看着你怎么瘦了许多!是宫里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朱厚熜看着一旁小脸圆润,宛如一只小仓鼠的李思怡,睁着眼睛说瞎话,一脸惊叹道。 但李思怡可不觉得自己胖了。 一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因为沉迷斗蛐蛐失去的无数好吃。 一时间不由得悲从中来。 但还只能强行挤出一抹笑容,说道。 “陛下…为了龙子健康,臣妾正按太医的吩咐控制饮食,再说,臣妾这段时间也长大了,也觉得吃的健康点好!” “好!爱妃如此有志气!朕自然也不能亏待!” 朱厚熜当即鼓起了掌来。 “朕明日便吩咐御膳房,专门安排两位御厨,等产下皇子后便专门为爱妃制定饮食!准则只有一条,那就是必须要健康!”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太后继承法 看两人都有些破防,朱厚熜又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苏紫萍。 苏紫萍被吓得一激灵,连忙说道。 “臣妾一切都好!” “哦!朕只是想问问你们这斗蛐蛐要赌什么,等下次有空,朕也来陪爱妃们玩玩……” 是的,让你们见时下修仙界冒着蓝光还会喷火的大蛐蛐。 朱厚熜想道。 “你们先玩吧……殷爱妃倒也不必如此朴素,黄锦!” “陛下!” 看着从殿外急匆匆带着两个脸色惨败的小宫女赶来的黄锦,朱厚熜说道。 “从内库里挑些衣服首饰,给三位爱妃送来,各自挑选。” “是……” 黄锦答道。 而朱厚熜身后殷怀素脸色一红。 “爱妃这几日在宫中好生养胎便是……” 朱厚熜临走时嘱咐道。 刚刚他用神识一扫,腹中孩子都很健康,甚至有一胎还是龙凤胎。 有灵根的概率——很大! 这让朱厚熜心中欣喜不已。 “这段时间你多从御马监和厂卫里挑些人手留守景阳宫,如有人问起,便说是我的命令。” 朱厚熜对着黄锦说。 说完,其扭头深深的看了苏紫萍一眼。 看的苏紫萍再次打了个激灵。 “爱妃注意休息,临近产期,这几日断不可胡来。” “陛下嘱托,臣妾定谨记在心!” 苏紫萍当即回答道。 …… 晚上,朱厚熜留宿长春宫。 身旁坐着的的是蒋太后家里的某位远房亲戚。 被太后收为义女,一通操作下选中秀女,接入宫中。 名为蒋蓉的女子面容秀美,就是中午给朱厚熜表示养的猫会后空翻的那个。 “宫中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朱厚熜一边吃着长春宫中的葡萄,旁边的女子眼波流转,伸出芊芊玉手想要去接住朱厚熜吐出的葡萄籽。 朱厚熜一脸莫名其妙,表示不管是皮还是籽自己都已经咽下去过了。 你真想要只能等明天。 看气氛有些尴尬,朱厚熜顺势抓住面前美女挡住自己吃葡萄的手,弄得蒋蓉面色羞红,塞了两串葡萄入口,问道。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有些姐妹久不见陛下,受不了宫内寂寞清苦,郁郁之下不幸中了风寒……” 女子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朱厚熜的脸色。 这么巧吗?朱厚熜刚回来,正是该临行后宫未孕妃嫔的时候,一些嫔妃便这么“不巧”的病了,无法下床—— 怕是有人不想见她们学景阳宫的三人承接圣宠后一飞冲天,而刻意为之吧。 “那真是不巧,太医院派人看过没有。” “就是太后亲自吩咐太医院抓的药。” 蒋蓉低眉顺目,温柔的给朱厚熜拨开了一只橘子,递到嘴边。 “这样啊……不用,我不爱吃橘子。” 朱厚熜叹息道,见到一旁的女子柔情似水的目光,拒绝道。 “这周边皇庄送来的葡萄还挺好吃的,还有营养,爱妃可以尝尝。” “除了这些呢?我听说宫内有些有孕的妃子家里有些出了丧事……” 朱厚熜擦了擦手,便向一旁的床上一趴。 “给朕揉揉肩,这几日不知为何,腰酸背痛的——” “唉!” 蒋蓉闻言,见天子四仰八叉的躺在自己床上,原本有些低落的神情转而振奋起来。 带着笑意的回道。 一边揉肩的,一边说。 “旁人不是很了解,只是同住一殿李文雨李妹妹家中似乎前几日父亲不幸亡故,现在整个人郁郁寡欢,我们同住长春宫的几个姐妹此时正准备轮流去照看她呢?” 明朝的宫殿和清朝类似,并不是说一个宫殿只有一座房子。 以朱厚熜特意安排苏紫萍几人住进的景阳宫为例。 下辖包括凝紫楼,漱玉苑、撷芳斋、月影轩、舒雅厅、翠薇阁、枕霞榭、撷绮馆多处殿宇。 住宿问题并不用特别担心,住上五六妃子都绰绰有余。 “内廷是如何安排的。” 朱厚熜知道,大明后宫的传统艺能又要来了。 “太后命司礼监查阅礼部档案,认为依照以往旧制,李妹妹若诞下皇子,便不再适合家中有丧事之人抚养,到时太后召众人商议,自然会选择一德才兼备之人将李妹妹的孩子先暂时过继到其名下抚养。” 果然。 朱厚熜眨了眨眼睛。 明廷因为继承制度相较于唐朝的玄武门继承法和汉朝南北军继承法已经相当完善。 因此大多数时候并不会出现像汉唐那时为了争夺皇位,双方各自在京城中排兵列阵,甚至光天化日下攻打皇宫的情况出现。 由此也衍生出了一系列问题—— 那就是相较于以往朝代世家大族为了扶持自己人登上皇位,一般矛头直指其他皇子。 所以汉唐两代皇子出意外的概率很高,虽说明朝也不能说低吧。 但明朝却是对皇子亲生母亲出手的多。 这也是为什么明朝很多太后都不是皇帝的亲妈原因所在。 别问,问就是皇帝的亲妈规律性的身体不好。 要么就是自觉德不配位,主动退位让贤,将皇子过继给有“德”之人。 “当然,等李妹妹家中丧事过去,守孝结束,自然还是会把皇子还给妹妹——陛下是臣妾给您按的不舒服吗?” 见朱厚熜沉默,蒋蓉有些慌张,连忙解释道。 “没什么……你按的很好。” 朱厚熜安慰道。 这些豪门们为了手中的权力,用出什么手段朱厚熜都不感到奇怪。 只要别把手伸到景阳宫中去。 “听说陛下这次回京,一连几日处理完朝政之后,又去了景阳宫?” “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吗?太后派人跟你说的?” 朱厚熜问道。 “是……不,陛下,陛下恕罪!” 蒋蓉脸色顿时煞白。 窥视圣踪,往大了说,这可是杀头的罪。 她连忙翻身下床,跪倒在朱厚熜面前,吓得浑身颤抖,眼中也泛起了泪花。 “既然是太后告诉伱的,母亲心疼儿媳独守空房,你何罪之有,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要真要论有罪,那有罪的是朕啊——” 朱厚熜语气幽幽。 “来吧,时候不早,爱妃也该歇息了。” “明日朕还要上早朝,和朝臣们谈谈南倭北虏,还要问问礼部祭天之事准备的进度?你也要参拜太后,协助母后打理后宫,看望后宫生病守孝的姐姐妹妹~都忙的很~哪有时间浪费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祭天1 嘉靖元年九月末,新皇登基以来的首次祭天大典。 整个京城都被热烈喜悦的气氛所笼罩。 望着街道上那一望无尽,头上挂着一块遮胸盖背的红布,身上带着枷锁镣铐,被身披甲胄的明军浩浩荡荡的押赴南郊,容貌枯槁,神情麻木的俘虏们,京中百姓神情激动。 两侧人群扶老携幼,看着眼前这自洪武永乐以来未曾见过的盛大的献俘仪式,议论纷纷。 “这些俘虏怕是有十多万之多了吧!都是成年的男子——” 明军果真在西南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来自海西女真的使者,受明朝册封为海西外都督的亦把哈,跟着礼部的官员,随同各国朝见新皇的使臣一同观赏着这明廷今年盛大的祭天仪式,不由得向身旁的朝鲜国使者感叹道。 身旁这位受朝鲜国王李怿之命入大明朝贡的朝鲜工曹参判,金克成并不像多数人朝鲜人那样对北方这些丛林中的女真人抱有敌意。 为了抵抗女真部落中更为凶残的那一批劫掠者,朝鲜国王早已经和这批同为大明藩属的海西女真商谈开市贸易。 但看着眼前明军气势之威武雄壮,如此一场大捷,对手又是传闻以象兵闻名天下的麓川思家,无疑证明了明军依然维持着他的朝贡霸权。 就算是有所衰落,但距离整个体系完全崩溃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要走。 金克成心中相比于一旁单纯觉得我爹真强的亦把哈无疑要想的更多。 朝鲜王国和日本岛隔海相望,而今日本国内局势动荡,自几十年前那场应仁之乱,足利幕府侥幸惨胜,但也无力再控制手下众多拥兵自重的藩将大名。 战国大争之势已开,秩序不再。 而且近日日本国内又传出有魔王降世的消息,妖星坠于京都,眼见天下大乱将起。 朝鲜~是否能趁着日本动乱的机会,从中分一杯羹呢? 并且,如果朝鲜国王能向大明证明如果支持自己进攻日本本土,不光能避开明太祖定下的三大不征之国的祖训,更能彻底杜绝为躲避日本国内的战乱,跑到大明和沿海豪商沆瀣一气的海盗倭人偷渡明国的通道。 一旦得到明廷的支持,那我朝鲜征服日本的时间便指日可待了! 金克成内心激动,但他的余光不免又瞥向了另一边日本听闻明廷增开朝贡贸易,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奔赴大明的日本使者们。 光是自称能代表日本同大明进行朝贡贸易的就有三家之多细川,大内,斯波日本各大名都派了人来,其中还不包括因为此时正处于敌对势力的封锁之下,摇摇欲坠,根本无力向大明派出使者的足利幕府。 虽然都从日本而来,但彼此之间非但没有抱团取暖,反而因为日本国内的兵戎相见,彼此一见面就红了眼睛,如果不是见明军气势恢弘,不敢造次,早就要提刀砍了彼此。 日本这种情况却并不是个例。 金克成将目光又移到了左侧的东南亚使团中。 身着安南服饰的两拨人马同样是泾渭分明。 控制着北方,迎奉傀儡皇帝黎昭宗的安南权臣莫登庸的使者。 和在南方拥立黎榜的郑绥、阮敬等军阀的代表对峙,同样是一派剑拔弩张的景象。 这次进京,都是想请求大明皇帝承认自己方才是安南正统。 派出天兵,将这帮逆贼全都轰上天去。 就在众人心怀鬼胎之际,远处,传来了礼部官员一声声传遍京城的高昂的嗓音。 “天子架南郊!” “起!” 随着午门城楼上的禁钟敲了三下,司礼监太监挥起铁鞭,重重砸向金水桥前的石砖上。 早就等候在京城各处的礼部官员同时起身,引导着京中两万多名在职官员迎驾,山呼万岁。 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代表听到京中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对视一眼,当即签发早就准备多时的调兵文书。 大军随即开动,明军擂鼓,礼部奏乐,兵车轰鸣,铁甲撞击之声清脆明亮,响彻京城, 皇城禁军们骑在马上,一头拽着铁锁,另一头则绑着一排排准备祭天的囚犯。 将他们牵引着向南郊走去,准备迎接最后的宿命, 此时午门正中央的大门打开,百官从东西侧门出。 迎接皇帝出宫浩浩荡荡的御驾。 内阁首辅和六部堂官被天子恩赐,与天子太后共同乘坐车架从正门出入的殊荣。 皇帝浑身盛装,在那些身材高大魁梧,相貌堂堂的大汉将军的簇拥下向两侧的百官将士及百姓示意。 人们得以看见天子的面容,人们看见天子身披戎装,面容威严,其后车架上端坐的太后雍容华贵,人群再一次爆发出欢呼。 京军十余万将士同样看见了这位随同他们一同征战西南的马上君主,这些刚刚从西南的尸山血海中存活得胜,并获得了金钱爵位官职等不同赏赐的兵将们顿时回应以更激烈的庆贺声。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兵士们举起了手中的盾牌,用刀鞘有节奏的敲击着。 唱起了那首脍炙人口,颂扬唐代明主平定天下的雅乐《秦王破阵乐》 秦王乐本就是军乐,曲风混杂了龟兹胡人的语调,此时虽无唐代宫廷管弦丝竹之声,由数十万平定西南的将士们吟唱,伴随着战鼓和盾牌的敲击声,更显得浑厚雄壮。 旋律雄壮威武,高昂而且极富号召力。 伴随着军鼓盾击之声震天,传声上百里,气势雄浑,感天动地。 百官看了都激动不已,兴奋异常。连外国朝贡的使臣见此都禁不住跟着手舞足蹈起来。 但负责迎驾的礼部尚书蓝章和身旁的兵部尚书王守仁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摇摇头,表示这不在计划中的一幕并不是自己安排的,自己也并不知情。 但转头悄悄的看向了天子,好在天子扶车大笑,环顾四周喜悦非常,虽然兵士们唱功明显不过关,但天子还是被将士们一片单纯质朴的敬爱之心所打动。 他手握那柄随他征战多时的秦王剑,将其高高的举过头顶,随着将士们一同歌唱起来。 当今天子讨灭大同时喜得秦王剑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眼见天子回应了他们,士兵们歌唱声更为高昂,人们被歌声所感染,就连禁军,民众都加入了进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祭天完成 车队缓缓穿过宣武门,前往南郊,随着车队前往南郊祭祀天地的百官军民越聚越多,此时恰巧唱到。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萧瑟之风吹过头顶,百官们听到此句,不由得想起年初在朝中爆发的那场征讨西南的争论。 大家最终还是达成了一致,文臣武将齐心协力,随同天子一同率领京城和各地的军队挺进西南蛮荒群山,解救西南受战争荼毒的民众。 这场战争中,武人阵前效死,文官何尝不是如此,如若说以往的战争中兵部在背后调拨军资粮草支援前线。 被称之为怯懦书生,然而这次征讨麓川之战,整个北方兵部几乎倾巢而出,抵达江西前线调拨军资,编练军队,新任兵部尚书王守仁更是率军亲临前线,屡破强敌。 而如今,随着西南平定,随着天子和朝廷一纸诏令,无数年轻的儒生士子伐山开道,深入蛮荒,教化诸蛮,使之渐慕文明之风,心向华夏。 又率当地百姓蛮夷,当众活埋掉当地祸害百姓的巫师邪道,捣毁以人肉为食的邪祀庙宇。 使邪恶之风不玷污中国之民。 如此,岂不有上古儒士君子之风? 那些学儒只为求官敛财的伪君子,又有何面目混迹于我等之间?其自私自利,贪生怕死,在蛮夷刀剑妖魔獠牙面前毫无原则,蝇营狗苟,苟且偷生,岂不贻笑大方,令人鄙夷。 如今,君臣携手,文武齐心,上到文武精英,下到行伍走卒,无论尊卑贵贱同心效死,完成了大明自开国以来十代君王,能臣将相都没有完成的伟业。 彻底的平定西南。 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心境正在悄悄的发生转变。 是的,我们完成了前人没有做到过的事情! 过去人们能够做成的事情,我们如今一定也能做到! 过去人们做不成的事情,我们今日未必不能做成! 明朝百年积累下来的颓靡之风正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胜逐渐冲散。 人们再一次开始憧憬—— 太平盛世,三代之治——是否能在我们这一代的手中建成呢? 此时,听着耳旁激昂的乐曲,看着面前勇武奋发的将士百姓,眼眸中闪烁着亮光,神采飞扬的年轻士子。 就连最古板的老人,此时都不由得小声的唱道。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着!今日告功成!” 南郊!南郊! 将士百官齐声高唱! 战马围绕着礼部早已布置完成的南郊祭坛来回奔驰。 天子登上那座早就布置完善的祭天。 按照规章参拜了大明十帝的牌位,又有儒家各代至圣先师,在朱厚熜的提议下,礼部不情不愿的在儒家先师,孔孟的周围摆放上了老子等曾为保存华夏衣冠传承做出众大贡献的历代名臣宿将的画像名册。 朱厚熜登上了祭坛的最高处。 祭坛庞大,由巨石堆砌而成,环环相扣,严丝合缝。 占地数十亩,并且周围四方皆挖着四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其间用沟渠连接,而输送的核心正是朱厚熜登上的这座巨石祭坛。 没有像过去明代皇帝念诵的那么多昂长的诏书,祈求天地的庇佑。 朱厚熜还没想好要跟京城之下的火德天命索取什么。 而索取之后理应付出的代价,朱厚熜也并不愿意支付。 他只想白嫖,可惜火德天命的记性非常之好,多次在午夜梦中提醒朱厚熜来南郊还债。 朱厚熜眼神一扫早已待命多时的刑部主管,立刻,便有都察院右都御史李泉,刑部尚书张自宣,大理寺等三法司高官当即上前,朗声陈述思家狼子野心,率兽食人,对西南百姓犯下了多少罄竹难书的滔天罪行。 明廷为拯救黎庶,不惜劳师动众,天子亲率六军誓师讨伐,如今功成。 特将思家子孙孽种及叛乱从党一同押赴京城,与南郊明正典刑,告慰祖宗天地,祈求天命保佑,大明风调雨顺,政通人和,国祚永续! “祈求陛下开恩!赦免从贼适龄女子及孩童,赐予此次征战西南的军士!” 百官恳请。 朱厚熜自然准许,赦免部分老弱,彰显天子仁德,也是礼仪中的一部分。 当众释放的众多俘虏在突如其来的赦免瞬间被喜悦所填满,叩首含泪谢恩,各自等待朝廷分配后,百官再次谏言。 “剩余思家叛党,在西南犯下滔天罪行!人神公愤!请陛下下旨诛之!” 闻言,朱厚熜点头。 转身又问礼部官员。 “占卜结果如何!” “大吉!” 如此,朱厚熜闻言下令早已准备多时的禁军众人。 “拿下!” 天子的天语纶音被身旁的两名宿卫的禁军传了下来,接着是四人,六人,直到七百二十名禁军同时大喝“拿下!” 声震屋瓦,众人无不动容。 早就待命多时的兵士立刻将一排排的思家的战俘推到大坑处。 依次斩首,伴随着一阵阵剁肉之声,因为人数太多,处刑的大刀都被砍的卷刃,不得已,而禁军在京中并无批重铠长兵。 而是穿戴着礼仪用的武袍短甲,腰挂长刀。 此时只能借这些礼仪所用的大汉将军手中的长戟阔刀来用。 看着面前的禁军拿着手中上百斤重的长戟关刀健步如飞,这些大汉将军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这些明廷的大力士之间彼此对视,都有种下一秒就要失业的感觉。 四个大坑很快被填满,血水顺着沟渠流淌,一直流入到祭坛之中,此时从京城的地底突然传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喘息。 朱厚熜坐在祭坛的中央,他自然也听到了那东西的响动。 天空中出现了一轮红日。 伴随着那诡异出现的新的太阳,竟同时降下血红色的雨来,凡是触及此雨者皆是感觉神清气爽。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众人顿时精神亢奋。 “吉兆!天命在我大明!” 众人高呼道! 耳旁仙乐阵阵,上天对这场超过十万人畜的献祭显然是格外的满意! 朱厚熜并未阻止众人欣喜若狂的张开怀抱去迎接着天降的血雨。 他知道这不过是那火德星君吞噬众生精魄之时洒下的一点边角料罢了。 耳旁,伴随着得到天命回应恩赐的狂喜。 众人再次唱起了那象征着胜利的歌谣。 禁军们挥舞起了长戟,在众人的叫好声中同军民一起伴随着这有刺激人精神的血气,再次舞蹈了起来。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群臣振奋,就算是往日再冷静沉着的名臣高儒,此时都隐隐有些兴奋了起来。 众人高唱着歌谣,看着那立于祭台之上的天子,看着底下的由无尽的尸骨堆积而成的高台,眼中满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他们再次唱了,平民百姓,文武群臣,勋贵武卒,都一齐伴随着禁军们的歌舞,唱出这个世界人们内心深处对于仁君圣主,太平盛世的无比渴望。 他们再次唱到!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是的,太平盛世,快来到吧! 人们早已经等的太久太久!在群妖百鬼的嗤笑包围之中!泪水都要哭干!双腿都已麻木! 是时候点起大兵!扫除妖氛!彻底荡灭天下群魔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算账 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 “密旨,传府军前卫指挥郭勋率前卫禁兵前往中亚,搜索成吉思汗遗藏,伺机唤醒前朝天命——” “召西夷弗朗基国使臣麦哲伦入宫觐见——” 随着黄锦悠长尖细的声音传来。 在两名禁军的护卫下,刚刚在明朝官府的帮助下从白莲教的追捕中逃脱的麦哲伦迈着因为受伤,而显得有些蹒跚的步伐,一瘸一拐的走进了西苑朱厚熜的临时别院中。 刚进入此处,哪怕是呼吸着西苑的空气,麦哲伦都只感觉香甜。 吸上一口,如吞仙药,整个人都如梦似幻一般,如临仙境。 “特使?特使?” 身旁禁军在耳旁的叫喊声终于让他缓过神来。 “抱歉——” 麦哲伦用着半生不熟的官话说道。 “请入内觐见陛下。” 禁军为他推开了一旁那处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小院的门扉。 麦哲伦干笑一声,向里走去,但很快,就又被里面的禁兵请了出来。 里面布置简陋,院子中只有两把椅子。 此时一个少年正躺在躺椅上,趁着今天有空批阅着内阁送来的奏折。 而他的面前此时正整整齐齐的跪倒着一片头发花白的老头。 此时院子中气氛严肃。 麦哲伦认出了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员们身上穿着的是这个国家被称作阁老的那一批人,这个国家的实际掌控者方才能够穿的红色官袍。 据说他们每一个都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之士,不仅懂得治国,而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既是官僚,更是集科学家,兵法家,政治家、哲学家等诸多头衔于一身。 他们被天下的儒生称作大儒,不仅是所有儒家弟子的偶像和精神领袖,更是这个国家信仰上的祭祀。 但现在,他们却跪倒在眼前少年的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沉默良久,在众人的眼神示意下,作为内阁首辅,梁储只能硬着头皮代表众位阁员驳回小皇帝不合理的诉求。 “今年朝廷征西南打了九个月,可朝廷提前半年便要去各地征调粮草,调集军队……虽然得胜,但是安置流民,让其返回故土,组织生产,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再加上礼部祭天……” 梁储尽量让自己的话变得不那么刺耳。 一句话,朝廷没钱了。 “陛下皇宫之中殿宇万千,皆陛下宅院,何必要再在西苑兴建宫殿,耗费民财呢?如果陛下觉得宫内宫殿破旧,臣可以让工部定个章程,给各处宫苑进行整修,但若是新修……不光会影响陛下清修,况且时间上也来不及——” 听到首辅的话,周围的阁臣们对视了一眼,纷纷表示首辅大人这招高明啊! 既反驳和皇帝不合理的要求,又不至于让皇上太过于难堪。 属于是退一步进两步了。 但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朱厚熜还是坚持自己应该尽量远离皇宫。 至少离南郊下某个天命远一点。 朱厚熜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盯着眼前众人,幽幽答道: “朕四季常服不过八套,换干洗湿,推衣衣之藩王使臣官吏将士,节用用之禄饷军国之需,无时不念国步之艰,民生之难——” 你们家君父过得苦啊!平时衣服都舍不得换新的,还天天四处去打仗,到头来叫你们修个宫殿都这么费事。 你家皇帝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们看着办吧。 而且,朱厚熜从一旁拿出了一套账本。 “思伦法霍乱西南多年,这次抄家,光白银都抄出来了八百万两,其他如土地,车马财帛之类的折算下来更是高达两千万两白银——今年户部去江南追查大户拖欠税款之事,光追缴欠款都追缴了三千万两,征讨西南,实际上顶多打了半年,其他的都花在了行军上,花掉了一千五百万两,偿还京官自朕登基以来的欠奉五百万两,结清九边六十万将士的欠饷又花了一千五百万两,至于你们今天给百姓修河堤,筹粮筹钱赈济就算花了一千万两——今年国库盈余啊~” 朱厚熜叹息一声。 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几人还能说些什么。 毕竟从南方收来的钱到底是怎么收来的,这些大明的人精里心里门清。 都是因为畏惧天子龙威,地方豪强恐惧朝廷趁机翻旧账,收拾自己,方才踊跃投献,拿钱来换太平。 只能苦笑着表示天子圣明。 “那这样,今年百官的俸禄,除了远赴西南的照常外,其他的都先拖上半个月,各部再凑一下,凑出三百万两来,为陛下在西苑修万寿宫。” 蒋冕见气氛不对,连忙提议道。 “至于百官的欠饷,请朝廷清算了思伦家的家财之后,把东西卖掉,换来银钱再给他们一齐发下去就是——如果实在有困难,大不了我们内阁诸人接济些便是……” 跪在地上的袁宗皋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 那思伦家的家产远在西南,朝廷光是查清都要花上不少时间。 等变卖之后再发给京官,指不定到时候都是什么年代了,。 但头顶天子一声略带欣喜的“善”,让他只能硬生生把嘴里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不过百官皆朕臣僚,而且快到年底了,拖欠了他们的工资,人家该怎么过年呢?传朕的旨意,今年礼部和朝贡诸国交接贸易额不再限量,你们六部合计一下,他们能吃下多少,朝廷便给他们多少……换来银钱给京官们发下去,也让他们好好过年。” “君父圣明!” 众人一致高呼道。 面容欣喜。 朱厚熜早就打算开了这个口子,日后的明廷便可以通过礼部直接和周围各国贸易。 无论是海上和路上贸易,都将是一笔不小的财源,国家亲自下场挣钱,也好打击江南和北方长城一线的走私势力。 今日的事情不过是个由头,朱厚熜从未想过要占明朝国库什么便宜。 但——是如果哪一天我真的需要,你们却不能真的不给! “各位阁老年事已老,吕芳,替我送送诸位阁老!” 朱厚熜吩咐道。 吕芳闻言笑着走下去,搀扶起梁储便向外走去。 见这位司礼监首席掌印太监伸手来搀,梁储自然是不敢真的让他搀扶自己,连忙起身。 其他内阁成员也只能谢恩跟在后面离开。 等众人散去,朱厚熜方才将目光移向一旁的麦哲伦。 “来吧……说说你们是怎么到大明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麦哲伦 麦哲伦看见刚刚一幕,又见自从踏上明国的土地,越往内陆走,便越是妖魔稀少,人民富足——对于这个国家便越是惊讶。 不愧为天朝上国!要知道就算是富饶的弗洛伦萨夜晚都还有吸血鬼出没! 麦哲伦不由得在心中惊叹,因此,面对朱厚熜,这位百姓口中庇佑大明的地上人神,威能无边,连这个国家最强大的祭祀都要跪在他的脚下,如学生一般听从他的指示,麦哲伦是一点也不敢隐瞒。 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自己是如何从西班牙的港口出海,一路上穿过新大陆,到达吕宋(菲律宾)的时候,又是如何遇到了食人的部落,连夜逃走又被鲛人袭击,辗转到了大明。 结果又碰上山东民变,白莲教聚众闹事,仅剩的几名水手也被白莲教的妖人们捉住,如今生死不明,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人艰难逃出,还好自己脑子转的快,借着外貌优势,谎称是弗朗基前来大明朝贡的使者,路上遭了海难,方才被地方官府重视,送到了京城。 如今唯一的愿望便是能请大明皇帝帮忙解救自己的同伴,并资助给自己一艘船,返回西班牙,完成人类第一次环游世界的壮举。 是的,面对朱厚熜,他直接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此刻,正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朱厚熜的发落。 “你的第一个要求好办,我现在便可以下旨,让山东官府搜捕白莲教妖人,救出你的朋友。” 麦哲伦闻言大喜。 “您真是文明人的皇帝!大明也真是文明人的国度!” 朱厚熜听着他有些蹩脚的官话,嘴角一抽。 但等彻底搞明白朱厚熜的意思之后,麦哲伦脸上露出了疑惑,急忙劝道。 “陛下!您可能不知道!西班牙~偶不!弗朗基在新大陆有很多土地,那块土地上有很多的黄金和白银!如果我回到西班牙,我会向西班牙国王提议,直接绕开那些可恶的哄抬物价的中间商,我们两国直接进行交易。大明给我们需要的茶叶丝绸瓷器,我们弗朗基则给大明提供你们最需要的黄金和白银!利润九分甚至十分的大!陛下你一定要资助我啊陛下!” 面前的麦哲伦不愧是环游过世界的猛人,哪怕是到了大明不过半年,就已经敏锐的注意到了明朝民间的银荒,以及整个帝国财政对于白银的依赖。 明廷对于白银的渴望是外人无法想象的。 几十年后,一个叫张居正的人敏锐的把握住了这一事实,推出了他的改革方案,也即是正式承认白银的地位的“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挽救了大明,让大明实现了短暂的繁荣,也即是所谓的万历中兴。 一条鞭法也彻底的毁灭了大明,明廷的财政最终彻底脱离了明廷自己掌控,靠着国家信用背书的宝钞彻底沦为废纸,高度依赖外部白银的流入的经济方式,让明廷之后的任何改革家面对这已经千疮百孔的国家机器再也无力回天。 “不,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不是说不愿意资助你!” 朱厚熜摆手,看着面前这个坚韧的水手。 麦哲伦感觉这位天子真是目光如炬,自己仿佛全身上下都被彻底看透了一般。 自己在其面前没有半点隐私可言。 “只不过如今四海鲛人作乱,除了附近的小国凭借着和鲛人部落的暗中交易,可以偷渡大明外,大明境内的所有船只目前都无法出海——如果是明人,我还能让我大明南方的几个属国和鲛人谈判,派船把你送走——但你是弗朗基人,特征太过于明显,而除了我大明的船只,鲛人也会无条件的攻击所有进入这片海域的西夷人。” 听到朱厚熜的话,麦哲伦的脸色无比难看。 朱厚熜摊手。 “这段时间江淮各地到处都是从海上飘来的西夷商队的残骸和尸体,每天当地官府都能在衙门门口收到渔民趁着中午太阳高升,外出打渔时从鲛人口中救出弗朗基难民。” 听到这话,麦哲伦苦着脸。 “看来一时半会是离不开了,陛下可否给我一个活计,让我能自己养活自己。” “倒也不是,等北方安定,朝廷便会东征鲛人……不想吃白食的话,伱有什么技能?” 我亲爱的陛下,吃白食这三个字咱们有必要说的声音那么大吗? 麦哲伦眨了眨眼,觉得人在屋檐下,便要大度些,果断无视了天子偶尔的抽风。 “我出身骑士家庭,小时候在王宫中给葡萄牙王后当过侍从,熟悉宫廷礼仪,如果陛下要和西方诸国谈判贸易,我可以做外交官。” “我成年后在海军服役了超过十年,随葡萄牙第一任驻印度总督阿尔布奎克的舰队出征过非洲,印度,马六甲等地——拥有丰富的海上经验,并且还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炮手和舰长,指挥舰队从西班牙出发绕过新大陆并成功抵达大明!” “很好!看来你可以在工部和兵部找一个职位,帮我们制造战船,训练能够环游世界的水手!” 朱厚熜说道。 “朕封你当工部侍郎,给大明朝打造战船,训练海军,为日后远赴重洋准备!” “谢陛下!” 麦哲伦的闻言大喜,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出路。 殊不知当麦哲伦第一个月在工部兢兢业业的完成了天下海图的部分绘制和战船设计后。 就被告知因为皇帝要修宫殿,这个月各部官员俸禄发放可能都要稍微晚点,等下个月礼部谈好各国的朝贡贸易份额之后和下个月工钱一块再发—— 而朱厚熜为了激励眼前的弗朗基汉子好好工作,仍不忘给其画大饼! “等朕平定四海,到时一定让你统领一支满载着丝绸,茶叶,瓷器的庞大舰队回到弗朗基。” “对了,西班牙国王给你资助了几艘船?” “五……五艘——” 麦哲伦感觉有些头晕,小皇帝画的饼太大,他感觉自己一时有些吃不消。 “朕给你五十艘!” 在画饼时,朱厚熜气度非常!完全没有和内阁算账斤斤计较的模样。 “每艘都要比你来时的船要大得多!想想看,你出发时只有五艘船几百人,但回来时却是五十艘船,上万人!还带着无数东方珍贵的货物,大明朝天子的友谊还有一条全新的贸易航路!这不比单纯的证明地球是圆的更能让你收获名誉和掌声吗?” 朱厚熜鼓励道,麦哲伦想象着那个场景,无数的鲜花,颂赞,美女投怀送抱,西班牙皇帝,甚至教皇亲自迎接…… 顿时斗志高昂。 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麦哲伦激动的几乎跳起来。 “大明的天子陛下!您对我真的是太好了!我一定全心全意的给您工作!造更多更好的战船,争取早日打败鲛人!打通通往西班牙的商路!”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诡异的变化 忽悠走了麦哲伦,朱厚熜打开诸天宝鉴。 虽然环保少女上次特意叮嘱过朱厚熜最近尽量不要返回修仙界。 但之前储备的丹药在西南一战几乎都已经见底。 而禁军还在大明各处继续征战,清扫妖魔。 为长远考虑,修仙界低阶的灵药的移植可要提上日程来了。 目前西苑的灵气浓度—— 朱厚熜大概估计一下。 大概能到一阶下品,低阶灵药勉强能活的程度。 而自己结丹的资源和法门也都需要提前准备。 朱厚熜尝试触碰了那道金光已逝,如今已经明显发着紫光的世界。 “咦?似乎还能用?” 感受着诸天宝鉴传来的反馈,朱厚熜惊讶的看着通道上那一行绿色的,上写维修中,请勿打扰的小牌子。 是忘了取下了吗? 朱厚熜想道。 而此时群友们的头像都是漆黑一片。 “先看看吧!事情万一不对大不了到时候再传送回来不是!” …… 当朱厚熜再度回到无极城中的时候,眼前是破败孤寂的街道,寥落的行人。 路上遇到男修一个个面黄肌瘦,两眼发直,双腿打颤。 朱厚熜一路走来,连走路能走稳的都没几个。 腰能挺直就已经能称得上一句硬汉了。 来到坊市,大多数商铺都已经关门倒闭,但有几个地方的生意却是异常的火爆。 那便是城中的天音楼,榭水台,修士们声色犬马之地。 天音楼招待男修,榭水台的公子们则是最得城中女修喜爱。 两座建筑门前的队伍络绎不绝,商家干脆直接在外搭建一排排小帐篷,安排舞女公子们轮流接客。 送水送茶的小厮更是几乎快要跑断了腿。 闻着空气中无处不在,愈发浓郁的淫靡气味。 朱厚熜皱了皱眉头。 想要绕路,但几乎他刚刚出现的瞬间,一系列火辣辣,肆无忌惮的目光便打在朱厚熜身上。 显然,朱厚熜的形象和那些面黄肌瘦,几乎已经快瘦成骨头的嫖客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鹤立鸡群,与众不同。 “帅哥!进来玩啊!我活最好!” “公子别听那骚蹄子的,我活也好,还干净,我这里免费!” “老娘倒贴钱!一百灵石!” “二百!” “三百!” “……” md!这帮人都疯了! 朱厚熜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趁着这帮双眼已经冒着绿光的女人还没有发狂到光天化日抢人的地步的时候,在情况不明之前,撒丫子直接跑路。 确认那群人没有追上来后。 来到城中上一次购买灵兽的百兽楼,望着上面挂着暂时歇业的牌子,屋内却传来男女粗重的喘息声,朱厚熜站在门外,沉默了片刻,在最高潮处突然高声喊道。 “老板!开门做生意!” “我草@!#¥%!” 门内果不其然传来了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和男女混合的怒骂声。 朱厚熜很确定对方很快就会重新开门营业。 果然!片刻,一个只穿着下衣的男子便怒气冲冲拿着木杖走出了屋门。 “哪个狗……” 望着朱厚熜一身结丹体修方有的血气化煞,站在门前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男子愣了片刻,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紫藤杖,补充道。 “——眼看人低的混账竟然让您在门外等候,您先进来坐,我去给您上杯好茶!” “算了!茶就免了!” 朱厚熜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屏风后的书桌前坐着一个衣衫不整,脸色潮红的女子。 看房间内到处都是大战之后的痕迹,看其惨烈程度,朱厚熜可不敢保证一会会不会喝茶喝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朱厚熜指着周围同样眼睛赤红,明显状态有些不对的灵兽说道。 “不入品的灵兽,公母都给我各来一份!” “啊?” 掌柜的一脸懵逼,从没见过专门买不入品的灵兽的。 这东西又不值钱,就拿龙雀为例,这玩意实力不强,全身又没有几两肉,除了血脉变异的还有点价值,其它的真是抓一回都不够人工费的。 但见朱厚熜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吓得一哆嗦。 回道。 “当然可以,就是要费点时间,客人你看明日来取可否!” “不了,你店里有多少给我打包就是!” 朱厚熜点头。 放下一柄法器作为定金,看的面前的掌柜一脸奇怪。 谁让朱厚熜的灵石基本上都在大明界用完了呢? 朱厚熜正在琢磨着在修仙界迅速致富的法子。 难道又要钓鱼执法? 但之后的随口一问,却让朱厚熜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撤离了。 这个地方遇到的麻烦恐怕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 “你们这里有大批量卖活得那种低阶灵药的地方吗?” 听到朱厚熜的问题,面前的掌柜脸色奇怪。 “您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因为最近的魔灾,城内最大的草药商铺百草堂已经搬离了无极城,连药田地契都抛下不管了!现在城外的药田都是无主之物,高阶草药大部分都被百草堂带走,剩下的也被无极门和城中大家族瓜分,但低阶草药可以说是应有尽有,真如野草一般,客人有需要,随意去取便是……” 朱厚熜意识到了不对。 “城内无极门和各大家族没有趁机占据药田,而是薅光了高级草药之后连夜撤回了城里?” “大概是这样!” 掌柜想了想,虽然无极宗只花了半日时间收集完草药后便匆匆撤走,但朱厚熜说的也没错。 朱厚熜沉默。 心中第六感此时疯狂示警,短短半日所见,癫狂的男女,发情的动物,撤离的宗门,动作古怪,明明有元婴大能坐镇的无极宗—— “那药田现在还有人看守吗?” “连百草堂都走了,无极宗也不管,城外药田足足有三十万亩,除了高阶药田有帮派看管外,其他的地方根本没有人在意,只有城内的低阶散修炼制丹药时会偶尔光顾。” 高阶散修看不上低阶草药。 低阶宗门弟子有宗门供给丹药,不用自己炼丹。 对低阶散修而言!好时代!来临了! 听到目前还一切正常,朱厚熜做出决定。 先疯狂薅一波低阶草药灵芝之后果断润回青山宗,如果这灾难并不只爆发在无极城,就直接回大明界。 临走时,带着几笼子的小猫小狗小鸟小鱼。 朱厚熜貌若无意的问道。 “你们这里挺开放的,白天连生意都不做了。” 那商家愣了一下,挠了挠脑袋,憨笑回答道。 “习惯了,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生活的!我们这一代也不想改变什么,可能我们这里的人真的要比其他地方开放些吧!” “是吗?” 看着与几个月前容貌虽同,但气质性格已然判若两人的男子,朱厚熜心中不由得泛起一抹寒意,起身抱拳。 “告辞!” “客人慢走!以后常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真实(5000) 朱厚熜立刻动身往城东药田。 眼前是一片的荒凉萧瑟。 原本种满了低阶疗伤丹药凝血丹的主料凝血草的一万亩一阶上品灵田。 此时没了人打理,杂草丛生,偶然有成群钻地鼠从草丛中突然窜出,在药田中野合。 成群的飞鸟在空中飞翔,发出交配的信号。 就连眼前数量众多的杂草也隐隐泛着些许紫色,散发着生命的气息,渴望着蜜蜂和蝴蝶的光顾。 朱厚熜眨了眨眼睛,好在往北去,变异的植物数量便越少。 不过,这样看来,南方的高阶药田,基本上都已经完全沦陷了。 怪不得……城内的无极宗和各大家族丝毫没有占据这几十万亩灵田的意思。 朱厚熜将一株用来炼制养气丹的银月花从地里连根带泥的刨出来,放在手边。 朱厚熜不是没想过直接带些灵植种子回到大明。 但大明目前的灵气浓度,它们能不能成功发芽还是未知之数。 朱厚熜也不是植物学的专家。 也只能用笨的方法,直接移植过去,让这些植物自己学会适应大明极端的生存环境。 生产出适合大明界种植的灵植种子。 正在朱厚熜抢救性发掘这些维持着修仙界基础运转的低阶灵草时。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你在干嘛?” “拯救世界——” 朱厚熜随口答道。 但随即,他便感觉到了不对。 有人过来自己怎么一点也没有察觉。 “……” 朱厚熜默默抄起了手中的秦王剑。 缓缓扭头。 那是一个穿着大红色摆裙的女子,容貌妖异,宛如烈火,美到不可方物。 她的双眸是血红色的,正直勾勾的盯着朱厚熜。 而最让朱厚熜惊讶是她的修为。 周身与天地融为一体,圆润无缺!自成世界!金丹真人! 而且,似乎还不是一般的结丹。 一般的结丹连朱厚熜三拳都撑不住,更不必说悄无声息之间来到朱厚熜身后了。 那是什么—— 女子看上去很正常。 相比于她手中牵着的那个东西的话。 那个怪物趴伏在女人的脚边,额头上并列长着六只眼睛,身披长毛,用四足行走,形貌如狗。 却有着一张近似于人的面庞,同样被长毛所覆盖,背后生长着六对触手。 而他的脖子上,则挂着一对让朱厚熜有些眼熟的红色铃铛,上面刻着一对相互盘旋的凤凰。 女人爱怜的摸了摸脚旁这如狗一般的怪物的脑袋。 “悼儿……坚持住,很快你就能解脱了!” 朱厚熜闻言惊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仔细辨认。 这不就是几个月前在百兽楼前带着执法队捉拿魔修的黄家天才黄悼吗! 没等朱厚熜反应,那女子又一句话令朱厚熜再次如临大敌。 她低头看了看朱厚熜脚边那些连根带泥刨出,准备带走的灵植。 “那个世界也有灵气吗?真好——” 听到女人的感叹后,朱厚熜二话不说直接提出了秦王剑。 大日真炎也已经蓄势待发—— “不必惊慌,被天碑残片选中之人,我没有恶意——” 说话间面前女子放开了手中的绳索,脚下的怪物察觉到锁链的松动。 眼中露出了一阵狂喜,观察到两人相对而立,相互对峙之时,更是趁机悄无声息的钻入了药丛中,发现那女人没有追来之后,大喜之下疯狂逃窜。 但没走几步,脖子上的双凤铃闪烁着红光。 一道热流直冲这怪物的四肢百骸。 它顿时被烧的瘫倒在地上,脖子上皮肉处更是传来了一股烤肉的香气。 朱厚熜没有攻击,或者说,根本办不到。 朱厚熜看着面前这个眸中神火熊熊燃烧,挥手投足间自己便有一种被世界压制的感觉。 这个女人很强——非常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朱厚熜在她的面前总有一种隐隐被克制的感觉。 如果动起手来,自己胜算不大。 满打满算,朱厚熜踏足修仙之路还不到两年。 纵然靠着两界来回,修为突飞猛进,但面对这些动辄便是修行几百年上千年的老妖怪相比。 自己无论是斗法经验还是对敌的手段都太少了。 朱厚熜倒不是不想学习修仙界几门对敌的法术,一来是自己在此处没有根基。 二来是这个世界威力稍微大些的法术修行的时长都要以年来计算。 另一个世界的人类等不到自己神功大成之后再来拯救。 面前的女人开口了。 “你感觉到了什么——” 她从空中召来了一片云霞,朱厚熜抬头看去,那种熟悉的气息令他的心情更加古怪。 “陨日神功——” 大日真炎—— 朱厚熜深吸了一口气。 他将秦王剑缓缓的重新推回了剑鞘。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朱厚熜问道。 而面前的女人微笑着,同样收起了周身的护体真炎。 “如果是修仙界的话,大概是几年前这个世界的天机大规模紊乱——这点我也不确定了,自从祂注意到这个世界以来,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变得诡异的起来,不光是有形之物,哪怕是时间空间这种基本的概念也变得无可琢磨,无法揣度——” 面前的女子缓缓说道。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悲伤与彷徨。 是的,祂投来了祂的目光,她们的世界要灭亡了。 几年前吗。 朱厚熜考虑到修仙界和大明世界的流速。 差不多,刚好是自己抵达这个世界的时间。 朱厚熜不由得沉默。 难道这个世界的灾殃是因为自己而起吗? 一股深深的负罪感涌上朱厚熜的心头。 如果真是因自己而起,自己能做些什么,为这个世界的万千生灵赎罪呢—— “抱歉——” 朱厚熜叹息。 而面前的女子愣了一下,看着面前少年略带愧疚的表情,却为这论年龄不知道足以当自己多少代重重重重孙子的少年的淳朴轻笑了起来。 “不必在意,异世界的来者,你带来的并非是灾殃,而是希望,所以不必自责。” “希望?” 朱厚熜忍不住问道。 “是的,是希望——” 女子来到朱厚熜面前,伸出了手去,那火焰的纹路散去,原本妖异的面容变得极为温柔,如同在抚摸一件珍贵的珍宝,摸在了朱厚熜额头。 等朱厚熜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实力相差太大,他甚至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击。 “果然是纯净的世界,除了有些旧神的气息外……一切都很完美。” 朱厚熜感受着被牢牢压制的身体,惊骇莫名。 结丹修为怕不只是个幌子,这女人的真实修为恐怕绝对不止于此。 “你想要什么——让我带你去另一个世界吗——” “不,你办不到的。” 女子摇了摇头。 她拒绝了,像是无比笃定。 “确实……但伱怎么知道。” “因为天碑的指示,在你踏入无极城,得到天碑传功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注意到你了……” “你跨越两界的方式确实精妙,完全无法追踪还原,但是过于粗暴,按理说但凡灵智稍微高些的生物都要在途中被刷成白痴——” “但我没有。” 感受到面前的女子放开了禁制,朱厚熜后退了几步。 意识到打也打不过,跑应该是……不,看这女人悄悄的观察了自己这么久,突然出现,就算用宝鉴,跑也真不一定能跑得掉。 朱厚熜情绪非常稳定,耐心友善的回答着面前女子的所有问题。 “是的,你没有……” 她感叹道。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或许你便是那遁去的一。” 女人的话语羡慕,朱厚熜对此只能沉默。 又问道。 “你说希望,那是什么意思——” 女人摇头道。 “这个世界早就注定要灭亡了,繁星寂灭,周边的小千世界一个接一个被那不可名状之物拖入世界的另一面,而我们的世界大千青冥界正处于正在被从邪魔吞噬的万千世界的正中心,换句话说,留到最后享用的正餐。” “按理说,我们的文明种族其中的生灵绝没有从邪神的口中逃脱的机会——但那一天,原本已然注定的命运被另一位与那不可名状之物同等位格的存在出手干扰了,天机已乱,遁去的一出现了。” 她抬头看向了天空紫雾蒸腾的天空,又看着眼前的朱厚熜。 “各大宗门欣喜若狂,纷纷开启了早已尘封多年两界传送阵,随机传送到周边的各个世界,命精英弟子们带着宗门传承,分散逃亡。” “为了掩护这些带着我们文明火种逃亡各处的火种,在天机紊乱之后,各大宗门立刻召开几千年来被关闭许久的升仙大会,万年来积攒下的几十位化神老祖自愿走上升仙台,飞升仙界——” 她抬头指了指天空中那些在紫雾中若隐若现的繁星。 “你看,这次降下的魔灾里的诸多大魔中,便有不少之前飞升成功的各派老祖——” “在宗门核心弟子们随着传送阵随机传送到各个世界之后,各大宗门立刻摧毁了所有的传送祭坛,断绝了和流亡者们的所有通讯,虽然我们的世界注定灭亡,但我们的文明仍有希望——” 朱厚熜沉默的听着,他看到面前的女子眼中有光芒闪过。 那些逃亡此界的弟子长老们,到底能有多少成功的呢? 纵然女子口中所言,似乎只要逃离了这个世界文明便能够得到拯救。 但周边的世界基本上全都被邪魔占据,所有人都是随机传送,没有目标,没有计划,一切听从天意。 大多数人怕是刚穿越成功便是羊入虎口,被早已沦陷世界中无尽的邪魔吞噬殆尽。 而纵然侥幸突破封锁,若是离得太近,则不过是延迟性死亡,世界的灭亡不过是早与晚的区别。 离得太远,灵气稀薄,甚至根本没有灵气。 那么在灵气基础上构建的,修仙文明数万年的传承积累瞬间便会化作一堆废纸。 所谓逃亡的希望,多数恐怕只是这个世界的仙人们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的谎言。 而这个时候,朱厚熜突然发现,自己的作用要比想象中重要的多。 而眼前的女子也不像被邪魔蛊惑的样子。 朱厚熜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慌。 静静等待着对面的女子提出自己要求,好讨价还价。 “跟我生个孩子吧!” 朱厚熜瞪大了眼睛。 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可看着面前女子那略带笑意的眼神中不容置疑和坚定。 感受着天地之间的威压。 朱厚熜默默的把拒绝的话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他尝试委婉的说道: “那个我身体最近有点不舒……” “我自幼慕道,为保通体纯阳,至今还是完璧之身,虽年少有竹马青梅,年少暮爱,隐有好感,但闭关百年,修为大进,出关便见其坟头青松亭亭如盖矣……” “这……” 朱厚熜看着面前容貌美丽非常的女子看着自己那灼热的目光。 “很快的,不需要等太长时间,我知道你能带灵智不高的生物抵达另一个世界——我黄家有秘法,可加速孕育,大可将胚胎取出,你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为她另择其母。” 女子贴到了朱厚熜身上。 “我黄家传承上古,又在千年前得天碑残片,终成一方霸主,万年传承被我以禁制凝结在其血脉之中,等她长大修炼,便可自行领悟,到时我黄家三千上功,无数秘籍经典,百代前人经验积累便全是你的。” “哪怕不认这个孩子,把她当手下,哪怕当奴隶也好,我黄家乃是此界第一的火系仙阀,陨日神功可直通传说中的大乘之境,知识无罪,文明无罪,无论她是如何诞生的,她血脉中的知识都将是你助力——收下她吧——” 感受着女子在自己脸上吐气如兰,哪怕是知道这只是一份交易。 一份关于黄家遗产能够继续传承的交易。 朱厚熜还是在这个强到不可思议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她不经意间对那个孩子未来的担忧和忧虑。 她在害怕,害怕自己衣钵,自己文明的继承者,自己唯一的女儿,真的被眼前的这个男人当成了一件货物,已经消失的修仙文明最后的遗产,一座硕大移动图书馆。 “好……” 眼看女人就要用强,朱厚熜连忙点头。 “那好——时候不早,让我们早行人伦之事!” 女子露出了一个笑容。 …… 面前的女人拉着朱厚熜,以凡人的礼仪,对天地发誓,成为夫妻。 也许这是她在用这种方式向朱厚熜强调,这个孩子不仅是我的,还是你的。 两人都享受到了人伦的欢乐,在这样一个世界,其中的快乐是常人无法想象。 这是朱厚熜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终于,两人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克制住了继续下去的冲动。 她伸出手指,缓缓的划开了自己的小腹。 不知道用了何种秘法,竟将一颗包裹着金丹的胚胎交给了面前朱厚熜。 看着朱厚熜震惊的神色,她淡然一笑。 “如果保留元阳,我还能再多活几日,但如今,我的大限便是今日了,金丹与她,可以让她以我之血脉,借黄家秘法,日后少走些弯路——” 黄家秘法—— 说到底还是对自己不信任吗? 朱厚熜叹息。 “不要多想,我会照顾好她的。” “多谢——” 女人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不知是否相信。 “除了这个,还有一物与你——” 她挥手,不远处那个被双凤铃烤晕躺在地上的怪物被拖拽到朱厚熜面前。 “剥下他的皮,那上面有陨日神功从结丹到元婴的部分,就当作你抚育她的定金了——” 朱厚熜无言照做。 刀光闪落,朱厚熜的秦王剑很快的剥下了皮,那血淋淋的怪物被惊醒,嘶吼着,竟夹杂着人类的语言痛哭哀嚎! 正当朱厚熜准备结果他时,地上的女子催动双凤铃烧起真炎将这怪物刹那间烧为灰烬。 “这是我黄家这一代最为天才的弟子,如果没有这一档子事,黄家的传承终究是要落在他的身上的。” 女子幽幽的介绍道。 “可惜——可惜——” 她看着朱厚熜怀中那个与自己隐隐有血脉相连之感的肉球,叹息道。 “谁没有私心呢?见到了你,我的第一反应是将你掳到家族去,不让其他宗门发现你的存在,可随后,我又改了主意——” 她躺在地上,仰望着头顶紫气腾腾,妖异诡谲的天空,自嘲一笑。 “我年少成名,纵横天下,但我过去沉迷修道,还有太多太多没有来得及享受之事……况且,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说到此,她愤恨的注视着天空。 “如果成仙得道在这个世界注定是一场骗局,如果我毕生苦修得来的通天修为终究要随这躯壳化作尘土!——我绝不接受!我绝不接受!这操蛋的世界!” 她罕见的爆了粗口,说到这里,她看向了朱厚熜怀中的那个还在萌芽中的小生命。 目光柔和了许多,戾气渐去,只留下温柔和无尽的期望。 “她是我生命的延伸,是我曾经存在过的全部证明,请好好待她——” 朱厚熜点头,她自嘲一笑。 “离去吧,带着她,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双凤铃留给这个孩子,这是我少年时贴身佩戴的宝物,就当是一份念想——” 至于什么念想,她没有多言。 她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在生命的最后,她还想给自己留下最后的体面。 “我会记得你的——” 在消失之前,那个被她强行拉着接受这份宿命的少年转头,似乎是感受到了她内心的不甘与渴望,认真的说道。 看着那张俊秀的面容,认真的承诺,她感觉心中愤恨和坚冰顿时化去,暖阳照了进来。 “我相信——” 或者说,我愿意相信。 看着空荡荡,唯留下少年的气息徘徊在身旁。 她轻声说道。 闭上眼睛,大日真炎燃起,烧掉自己这具已然开始变异扭曲的身体。 她的灵升入空中,那环绕着这个世界紫色巨蟒早已张开了大口,在空中静静等待多时。 在灵魂彻底被吞噬的前一刻,她低头,看着地下那些被扭曲污染后,仿佛一切正常的凡人。 无知者在不知不觉中堕入深渊。 而清醒者无一例外会直面头顶的可怕之物。 在更加猛烈的侵蚀中疯狂或是选择自我了断。 最终沦为那邪魔口中之食。 第一百二十八章 喜报 朱厚熜回到了西苑之中。 他心情复杂,命禁军将这次带回的灵植和妖兽都安置下去。 因为仇鸾,骆安被调到西南带领禁军同钦天监一同肃清境内妖魔。 顺便尝试修复西南龙脉,为朝廷所用。 而郭勋则在回到京城修养几日之后,又被派到中亚搜索成吉思汗墓葬和天命残片。 目前负责皇帝宿卫工作,是由王府之时便在朱厚熜身旁侍奉的锦衣卫指挥佥事王佐兼任。 此时他单膝跪倒在朱厚熜面前的御阶之上,宛如一尊石像,对朱厚熜手中那形貌怪诞可怖的肉球视若不见,将头深深的埋在面前的青砖上,沉声问道。 “陛下,工部刚刚上书,询问您是否要亲自参观万寿宫的奠基仪式。” 工部动作够快啊—— 朱厚熜想道。 “传旨,工部物资调动必须由宫内过目方可执行,让吕芳带着司礼监替朕看着点,不要让那群硕鼠偷到朕的头上来。” “遵旨!” 王佐领命,如蒙大赦一般,转身匆匆离去。 随着朱厚熜实力的增长,不知不觉间,周边人光是侍奉朱厚熜便感到一种发自生物本能的心惊胆战。 等殿门被留守的禁军小心的关上。 朱厚熜拿出了那张记载着陨日神功结丹到元婴期功法的人皮纸。 陨日神功,由神碑传法所得的顶尖火系功法,是黄家历代不传之秘。 青冥界出现过两次大的断代,第一次出现在上古时代,据说那时的修仙界的修士是真的能够飞升上界。 羽化成仙的。 不是现在这种化神老祖凭借修仙台,挣脱原本世界的束缚,偷渡仙界的思路可比。 上古时期,灵气充裕,天材地宝据说遍地都是,那个时代的修仙者是真的能修行到大乘之境界,以无上之境界,立功立德立言,回馈天地。 待德行修为圆满,世界便自动将你送上仙界去。 那时传说每隔一段时间便有真正的仙人降世传法,搜罗仙苗,带回仙界,并在下界布撒道统。 可后来随着各个大千世界依照规律循环运转,青冥界和仙界的距离越来越远。 和仙界的联系也越来越弱,最后直接导致了第一次修真界的大衰落。 此时青冥界灵气逐渐衰退,大乘早已经成为了一个传说中的境界,永远无法触及。 化神便是这个世界的顶点,修士们若想飞升,只能通过升仙台进行偷渡。 后来青冥界离真仙界越来越远,连升仙台都无法到达。 飞升成了一件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送死的事情。 谁也无法预料,这在上古时期直通真仙界的升仙台,在今天会把修士传送到哪里? 飞升的问题还未解决,修仙界转而便又迎来了第二次大衰退。 也就是魔灾。 某天,天机阁的修士突然发现青冥界此界周围的小千世界开始出现了一种名为魔潮的灾难。 魔潮的蔓延是如此迅速,青冥界还没来得及派出人手援助,周围的小千世界便相继宣告沦陷。 此时青冥界经历了第一次大衰退,其实力早已算不上大千世界,按真仙界的标准,最多算是强一点的中千世界。 反倒是魔灾蔓延至青冥界,许多化神老祖禁不住诱惑,为了探索更高的境界,选择接受恩赐,化为大魔,加入魔灾,此界方才又重新出现大乘修士——或者说大乘魔修,实力重新回到大千世界的行列。 而这陨日神功,是第一次大衰退到第二次衰退之间,那块金价神人留下的无字天碑所出。 据说直至大乘飞升之路。 朱厚熜仔细的阅读着面前的功法。 其中结丹之法赫然在列。 朱厚熜直接掠过了那些据说有益于增幅结丹概率的丹药药方。 反正自己现在也搞不到。 陨日神功,最后炼成的是一颗顶阶一品真阳大丹吗。 此丹伴有两道神通。 一为三阳玄火,有焚山煮海之能,最克诡异邪祟之物。 二是玄阳哺焰,有增强所有火系神通威力之能。 至于增幅的效果,其上语焉不详。 朱厚熜感觉略微有些奇怪。 不过考虑到这是临时手工抄录,并非原本,作者表示其实这个神通很牛逼,但是这个地方太小,写不下倒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越是修行到高处,朱厚熜便越是赞叹化劫法的修士的天才。 就好像是他预料到某天修仙会崩溃,人们不再能炼制灵药,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突破瓶颈一样。 可惜了—— 如此天才,却在青冥界岌岌无名。 朱厚熜检查自己之前征讨西南存在的劫力。 突破筑基后期,倒是还剩下一些,不过要想打破结丹这一修行路上第二道天堑,差的还很远。 必须要尽快出征鲛人了—— 正当朱厚熜思索之时,从面前的肉球中突然传出一阵微弱的神识波动。 “饿——饿——饿——” 心神相通之下,他听见了那肉球的呼唤。 “好饿啊!好饿啊!父亲!我饿!” 二人血脉相连,朱厚熜知道它的饥渴由何而起。 大明世界灵气稀薄,资源贫瘠。 它根本无法从空气中获得足够的养分。 也无法长大。 从另一面看,如果给它足够的养分,这个由朱厚熜和王家女老祖共同创造的孩童,无需通过通常意义上的十月怀胎,便能够直接降生,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迅速的长大成人。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朱厚熜还是觉得用胎生这种方式宣告它的降生为好。 让它提前适应这个贫瘠却危险的世界。 胎生是仪式,是锚点,宣誓了此物为人,而并非是他物。 朱厚熜一边割开了自己的掌心,让血液顺着拳头一点点流在眼前这巨大的,正贪婪的吮吸的肉球上。 毫无疑问,作为大明世界中唯一的正统修仙者,朱厚熜是全天下的妖魔鬼怪眼中最具诱惑力的宝药,远胜各种所谓的天财地宝。 而朱厚熜的血,对面前的肉球而言,也自然是毫无疑问的大补之物。 面前原本只有拳头大小的肉球迅速膨胀,很快就变得有足球那么大—— 看着面前如饥似渴的舔舐着自己血液的胚胎,朱厚熜摸了摸它的身子,叹了口气,说道。 “缩小一些,要不然你的新妈妈可要遭罪了——” 正当朱厚熜说话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激动的叫声。 “陛下!陛下!” 王佐和黄锦此时竟不顾礼仪,直接推开了宫门,神色激动的给朱厚熜报喜道。 “淑妃娘娘要生了!刚刚景阳宫里产婆已经进去!说凭借多年的手感,大概率是男婴!” 天子头子即将出生,本该是大喜之事。 尤其是上代皇帝刚刚因为膝下无子,皇位被旁支继承,母族族灭的前训还历历在目。 本该是普天同庆的事情。 但—— 伴随着殿中烛火的光亮,黄锦和王佐透过殿门,看见了其中的天子。 灯火随着微风摇摆不定。 混合着殿外清冷的月光,打在面前站在殿内,侧对着众人的少年天子脸上,晦暗不定。 宫殿中迎面而来的血腥味,黄锦一怔,而一旁的王佐反应迅速。 他一把拉住了黄锦,叩倒在眼前这位地上人神的面前。 虽然王佐的动作很迅速,但依稀之间,黄锦似乎还是看见了,天子的掌心,似乎一点一滴的向下流淌着什么,打在地上那个毛茸茸的,乱颤血红球体之上。 并且,来之前,黄锦隐隐听见殿内有声音传出,像是天子在和什么人说话。 难道—— 黄锦止住了心中的猜想。 而一旁的王佐依然是那一副什么都没有看见的表情。 叩首道。 “陛下,景阳宫传来喜报!淑妃苏娘娘要生了!” “真是天助我也——” 朱厚熜闻言大笑起来。 他捧起了那只努力缩小自己身形,已经缩小到比一般的婴儿头颅略大的程度。 苏紫萍吗—— 山东备倭道总兵官苏真之女,实际上却是他因罪全家被流放的大哥的女儿。 根骨上佳,足有甲等。 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心思缜密,懂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李思怡太过单纯,难免有泄密的风险。 而殷怀素虽然同样心思缜密,但身上文人气息太重,很难说她对这个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妖孽”的东西真实态度到底如何。 会不会采取什么过激的行动。 看着面前饱饮了自己的血液,距离降生只差一步的肉球。 朱厚熜兴奋不已。 另一个世界万年的积累!直通大乘的飞升之路!尤其是——一个马上就可以投入到自己率明廷四方征战,驱逐妖魔的大战中的顶尖战力! “传召——” 听见天子喜悦的话语。 底下的黄锦和王佐的头低的更低了些。 “命御马监太监黄锦携太医院太医前往景阳宫待命,锦衣卫指挥王佐,征调禁军二百人随其通往,警戒四方,以备不测。” 黄锦感觉一个沉甸甸的肉球被天子放在了自己手中。 那个肉球仿佛有生命一般,在黄锦手中来回滚动。 甚至黄锦还听到这肉球中传来了一阵不满的呼声。 这么快就有了初步的意识了吗? 朱厚熜神色幽幽。 一旁的王佐立刻关上了殿门。 之后天子的嘱托私密,不可传入第四人之耳。 “黄锦,你跟我最久,也是时候应该像其他王府旧臣那样接受恩赐,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了——” 听到天子的话,黄锦抬头,对上了那对深不可测的天子双眸,表情在错愕之中带着惊喜。 …… 午夜——景阳宫。 “禁兵怎么进景阳宫了——” 随着天子即将迎来他即位以来第一个孩子的消息传来。 刚刚被太后,自己养母派人从床上叫起的蒋婉,带人来到景阳宫的蒋婉心中五味杂陈。 听到今夜,当今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将降临在这个世界,而且很有可能是能够继承皇位的长子诞生的消息,蒋太后的脸色除了喜悦,更有些许的忧愁。 以至于她对于蒋婉的态度都一时都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我要抱孙子了!” 从吕芳的口中确定了这个喜讯,她兴奋的站起,但又看见眼前的蒋婉,自知失态。 她看着这个给自己的皇儿内定的皇后。 看着她的肚子。 在这个大喜日子,却也没有责骂,只是一声深深的叹息。 蒋婉知道这声叹息意味着什么。 蒋太后是个很有手段的女人,从兴献王膝下的所有子女都由她所生就能看出这一点。 她既然想要让蒋婉登上皇后之位,就绝对不可能轻易的放弃。 “快去景阳宫看看吧——” 这位蒋太后神色复杂的对蒋婉说道。 作为太后,在头胎是男是女还不确定的当下,她还不能离开她的慈宁宫,轻易的向外界亮明自己的态度。 听着景阳宫内那一阵阵匆忙的脚步声。 沾满血水的纱布,满是血污的铜盆。 蒋婉心情复杂。 她本是蒋家旁系的女子,和如今的天子已出五服之外。 如果不是先皇暴毙,作为藩王之子的天子被群臣抬入京城当了皇帝。 已经十八岁还没有挑到合适的良配的蒋婉少不了受到世俗的指摘。 官员勋贵之家看不起商贾,而蒋婉的父母也看不上那些和自己同级别的暴发户们。 皇后这个如梦幻般的词汇原本理应和自己这个平凡的小富商之女的人生不会有任何交集。 可惜,事情就是那么发生了。 天子登基,蒋母做了太后。 自己被宫里蒋母派来的快马迅速扔进了各地选秀的大军中。 然后理所应当的通过层层筛选,进了皇宫。 只侍奉过皇帝一次,甚至不需要怀孕或皇帝的任何表态,便被蒋太后借机提拔成妃嫔。 她的任务是生下皇子,或是当上皇后,以确保她们蒋家的富贵不会如前朝张氏一样,随着皇帝殡天而刹那间灰飞烟灭。 可惜……明眼人都能看见,皇帝的心都在景阳宫中这三位贵人身上。 至少天子愿意让人们这样认为。 小天子,到底是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想到景阳宫中三个形象各异的女子,蒋婉一时间和宫中大部分被背后的家族送入宫中的女子一样,有些茫然无措。 就在蒋婉胡思乱想之时,身旁的侍女突然小声的惊叫了起来。 蒋婉抬头,却看见队队西苑禁兵接过了景阳宫原本的宿卫的岗位。 哪怕是原本负责景阳宫宿卫工作的御马监四卫千户将官,见到这些禁兵任何一人,都要恭敬的站在一侧。 无他—— 因为面前这些甲士不同于他们这些名义上的皇城禁兵,而是真真正正的天子禁卫。 天子征战四方,这些兵士也要常伴左右,随军陷阵。 据说各个都有万夫莫当之勇! “吕公公,禁兵来干什么——” 蒋婉低声的询问着身旁蒋太后特意从司礼监召来,陪同自己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 此人上接正德八虎之一的谷大用,又在迎驾过程中表现出色,为天子欣赏,极得皇帝信任,天子刚扳倒太后便授予其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职位。 乃是内廷真正的掌权者,天子心腹。 不过此时看到禁兵入了景阳宫,其神色却有些古怪了起来,眼神飘忽,明显是对陪蒋婉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 庆贺 而蒋婉知道此人一向稳重,为朝野内外所共知,此时表情,恐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大概是天子亲至——” 吕芳眼神闪烁,看着领着禁兵检查宫殿各处的王佐,还有携带着旨意,脚步匆匆的黄锦。 猜测道。 但话一出口,他便自知失言。 “可……天子为什么不——” 蒋婉疑惑。 她并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皇帝到来的任何痕迹。 “娘娘,切莫声张……” 吕芳看了一旁蒋婉身旁的婢女,说道。 而那婢女也很知趣的退下。 蒋婉没有说这是我贴身之人,情同姐妹之类。 明廷内部法度森严,尊卑有序。 这些豪门公子小姐,有多少能把这些卖身入家族之中的穷苦人家中女真当成和自己对等的人呢? 随意打杀转卖,至于官府不许蓄奴杀奴,豪强地主自有方法应对。 见吕芳神色认真,蒋婉也是神情严肃。 “陛下不愿旁人知晓,必有缘由,娘娘莫问了,安心等待便是——” 随后,吕芳看了看四周,见蒋婉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不得不再次提醒道。 “陛下神威似海,今日之事,你知我知,日后若是出了这个门,娘娘在外面多说了些什么——可别怪老奴我不认账。” 吕芳神情严肃,甚至带着些冷酷的神色。 他陪同这位蒋妃来此,是奉了太后诏命。 提醒也是因为是太后传旨将自己召来的,太后是陛下生母,如今母子关系尚且和睦,自己不可能看着蒋婉踩坑出事,影响皇家母子和睦。 但……司礼监是皇帝的私人臣仆。 天子的国事家事司礼监都要参与,直接对皇帝负责。 自己的立场永远站在天子一边。 哪怕对方是当朝太后,或是皇后也一样。 更别提你现在只是一个妃子罢了。 吕芳根本不可能为了保护你把自己搭上。 “公公的话,我记住了,今日之事,从你之口,如我之耳,再无他人知晓。” 显然,有人要人间蒸发了。 “多谢娘娘!” 吕芳抱拳,既然蒋婉这样承诺,他不会主动去了解蒋婉要如何保存这个秘密,他也不想知道。 “陛下不喜杀奴,未入宫时便极其憎恶豪绅恶霸随意打杀奴婢之事,娘娘可要注意!” 不知道是真的替蒋婉考虑,如果皇上知道他的后妃如此心狠手辣会是个什么后果。 还是单纯的出于怜悯,吕芳说道。 “公公多虑了,我自会给她许个可靠之人,安稳度过余生。” 蒋婉闻言一愣,知道宫内宫外都说吕芳慈善,极为体恤下人,看来不是妄言,随即说道。 “娘娘行善积德!来日一定会有好报的!” 吕芳知道那小姑娘的命是保住了,有了蒋婉今天在自己面前的承诺,大概日后也能安稳度日,称赞道。 景阳宫内,随着一声轻快的铜锣声响起,从宫中匆匆的跑出一个面容和善的太监,手拿着皇帝的诏书,脸上的笑容无法掩盖。 也不需要掩盖。 正是黄锦。 “淑妃诞一子一女!皇统有后!天子大喜!” “令大赦全国殊死以下!举国同庆!” “加封原山东备倭道总兵官苏真为忠信公!” “恩荫苏真二子苏全苏章锦衣卫千户衔,其孙三人锦衣卫百户……” “赦免苏文举正德年间谏言犯上全家流放之罪,迁回原籍……” “赏赐金银土地贡物宝马彩衣……” 随着黄锦宣旨,禁军们高声传道,整个皇宫,或者说整个京城都瞬间沸腾了起来。 百官闻听此信,兴奋的直接从床上坐起,穿上衣服,纷纷走出家门与三五好友饮酒助兴。 准备一起琢磨着明日上贺表,恭贺天子喜得皇长子,帝国有后,皇统有续。 国子监的学生们也都停下了挑灯苦读,相聚在一起,与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们分享着食物和美酒,一同庆祝这个时刻。 正在文渊阁值班的内阁阁员袁宗皋和王琼听到翰林们传来的消息,再三确认后,听着京城内的欢呼声,对视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了喜色。 “天家有后,大喜啊!” 袁宗皋闻言笑着说道。 “我这就给陛下上贺表,给陛下贺喜!” “我也正有此意。” 王琼同样大笑着说道。 对于这两人而言,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消息更能让他们精神振奋的了,连加班都感觉精神倍增的了。 如今天子有太宗之风,又受先皇影响,隐隐有以戎马皇帝自居的意思。 每一次出征,这些内阁朝臣心中都是七上八下,生怕天子出了什么意外,帝国后继无人,引来各地藩王野心家觊觎。 而如今,听到皇长子降圣,还是龙凤胎这种大吉之兆,内阁诸位也都不免松了一口气。 如今哪怕是皇帝在外边真的出了什么事,这个帝国体系便还可以继续维持下去。 对整个天下而言!难道不是大喜之事吗! 不过伴随着皇宫内喜悦的氛围,皇帝的最后一道旨意却让他们停下了脚步,不免面面相觑。 “天子大喜!赐女婴名朱常宁,赐号永安公主——” “以保我大明文武百姓太平常宁,国政永安——” “皇子之命由礼部及查阅文献典籍,以五行更替之说,由太后及诸位阁臣挑选——” 和内阁中相互对视,隐约感觉在不知不觉中有大事发生的两人有着相同心情的是,站在景阳宫内侯架,看着那几个为淑妃接生的产婆被禁兵带走,却神色如常的吕芳。 “有功之人,应当赏赐——让内廷多赏她们些珠宝绸缎,不要小气!” 产房内,朱厚熜对身旁的几人说道。 那几个产婆在临产时都被以各种方式支走,最多知道不是自己为皇长女接生的罢了。 其他的一概不知。 朱厚熜自然不会对最自己的子民作什么坏事。 顶多是把她们全家都安排进宫来,避免她们茶余饭后编些谣言,却瞎猫碰上死耗子,说出了真相。 “陛下……” 房间内,只有朱厚熜,黄锦,吕芳,和苏紫萍的贴身侍女小翠。 床上苏紫萍抱着自己辛苦生下的儿子,她的生产很顺利,以至于不多时便恢复了过来,只不过因为初次生产太过痛苦,让她似乎产生了一些幻觉。 一些关于眼前这位笑容格外灿烂,哼着愉快的小曲,因为皇长子的降生,在苏紫萍眼前卸去了伪装,看上去有些俏皮的天子。 还有他怀中的那个正咯咯的和她的父亲玩闹的皇长女某些可怕的幻象。 “陛下,您的皇长子在这。” 苏紫萍捧着她的第一个儿子,也是眼前的天子的第一个儿子,笑着说道。 苏紫萍至今还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真的生下了帝国的皇长子,未来最有可能接手整个帝国的男人。 如今普天之下,亿兆黎民,无数文武精英,恐怕没有不在为这位皇长子的出生而庆祝喜悦的。 但,不知是皇帝太过于喜爱女儿,还是说头一次当父亲,没有意识到皇长子对整个帝国的价值。 他的眼神竟一直停留在那个理应是皇帝长子的附属品皇长女的身上。 偶尔抬头,也是关心自己的身体,竟然半点目光都没有投向自己怀中这个孩子。 苏紫萍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为了帝国的稳定,她善意的提醒道。 “陛下不抱抱他吗?” 小婴儿刚出生,刚刚在产婆手中的挣扎费去了他本就不多的精力,又似乎知道自己降临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中,哭了好大一阵,如今在母亲的怀中睡的安详。 “哦……不了,明日上早朝时有个礼仪还要让朕把孩子带出来让百官和列祖列宗们都见见,到时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 面前的天子抱着小女婴,语气敷衍,不过看苏紫萍神情有些低落,天子似乎也不想让自己的爱妃失望,哄了哄怀中的长公主后。 眼神却示意旁边试图接过陛下怀中长公主,以腾出手来抱皇长子的吕芳退下。 干脆右手抱住皇长女,左手从苏紫萍的手中接过了自己第一个儿子。 看着底下像个小猴子一样皱巴巴的小东西,朱厚熜满脸嫌弃。 这蠢儿子,这时候还睡呢—— 象征性抱了一下便重新把孩子又递回给了苏紫萍。 “时候不早,明天弄完皇长子的事情,朕还要跟诸位将军们一起筹备征讨东方海上鲛人的事情,就先回去了——爱妃你好好的养胎,明日朕上完早朝便来看你。” 苏紫萍勉强笑了笑,对于皇帝如此重女轻男的表现,十分不解。 吕芳和黄锦跟在朱厚熜的身后,相互对视了一眼,却对天子这反常的一幕不发一言。 只是恭敬的站立。 “陛下你要带常宁去哪?外面风大?可要加件衣裳,莫着凉了……” 苏紫萍问道,但天子的回答却是让苏紫萍有些哭笑不得。 “朕独居西苑,有些寂寞,要不小常宁爱妃先借朕几天?改日再还给爱妃?” “……” 苏紫萍一脸无语,她并不知道今天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看着眼前像得到了一件心爱的玩具的少年天子。 她只能提醒道。 “明日还要早朝,接受百官庆贺,陛下莫忘了——” “爱妃怎么变得和殷贵妃一样爱挑朕的毛病了……放心,有朕在,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他如常的走出了景阳宫,满脸欣喜的在月光下看着这个世界最完美的杰作。 一出生便有筑基修为,只要供应足够的灵气和精血滋补,一天一夜便可以进入幼年期。 借着那颗体外金丹,以假丹之术炼化,瞬间便可拥有着堪比结丹修士的强大力量。 天子欣喜不已,自己的爱女相随,东方的鲛人想必择日可破。 身后,吕芳看着床上抱着熟睡的皇长子,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对的苏紫萍,在关上身后的屋门前,柔声说道。 “陛下只是初为人父,太过欣喜,娘娘切勿多想。” 临别时,又补充道。 “陛下已经传旨,派专人在西苑抚养皇长女,娘娘不必担心。” “圣上大喜之下,苏家全家都有赏赐,就连正德朝获罪的苏文举全家都已经被赦免返回原籍,娘娘新得龙子凤女,理应高兴才是。” 本以为永安公主只是暂住西苑几天的苏紫萍瞬间愣在了原地。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位天使(5000) 她低头沉默。 世人都知道,当今天子最痛恨贪官污吏与地方豪族,仗着自己手中的权力欺压良善,却能屡屡逃脱惩罚。 天子见到必须加倍严惩。 而今天,陛下却破天荒的开恩赦免了自己在正德朝犯下了过错的父亲,对于自己假冒苏真之女一事也没有任何追究的意思。 既然吕芳能专程留下告诉自己父亲一家被赦免的消息,天子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隐瞒。 难道这就是天子无声中的补偿吗? 天子以这种委婉的方式同自己进行了交易。 他并不愿意真的让冲突爆发在两人之间。 苏紫萍想道。 虽然外表看上去她是景阳宫三人中最豁达的一个。 但在此时,面对强权,她却是几人中最卑微,最不敢反抗的那个。 如果是李思怡在这里,恐怕会不管不顾,立刻会哭着大吵大闹让朱厚熜把孩子还给自己。 而如果是殷怀素在这,必然要直接直接趁着第二天百官庆贺的时候跟皇帝当朝对峙,直接写信回家,发动御史上奏章跟皇帝对簿于公堂。 可自己只是自己,一个罪人之女,靠着他人的怜悯方才侥幸有了入宫的机会。 而且自己怀中的孩子身为皇帝长子,前程远大,未来不见得没有继承整个大明江山的机会。 难道真要为了一个女儿,毁了这孩子的前途吗? 况且,那个恐怖的,过于真实的怪梦—— 苏紫萍心中已有答案。 “吕公公之言,我谨记在心。” 看到贵妃娘娘的反应,吕芳也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天家关系和睦,他们这些下人也能少受很多的折腾。 “娘娘诞下龙子,有大功与社稷,等娘娘身体恢复,陛下当大宴群臣,娘娘当与陛下共抱皇子,共同接受群臣朝贺……” 苏紫萍点头,闭眼。 示意翠儿送客。 吕芳笑着摇头,对侍女表示不必,关上了屋内。 房间内的烛火熄灭。 窗外明月正悬,月光明亮普照大地。 …… 锦衣卫们清空了太液池旁的皇家观赏鱼塘。 一桶桶百兽精血被倒入池塘中,但紧接着转瞬之间刚刚升上的血池中血液的水平线便重新下降了下去,显然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吞噬着这血池中的鲜血。 锦衣卫们只能加快步伐,那边御膳房的厨子们全部被叫起来,帮着锦衣卫们一同屠宰西苑园林中的各种动物。 西苑作为皇家园林,宣宗时期开始,便承接着招待皇帝操练禁军,同众将一同春猎秋猎的任务。 占地广大,林地众多,其中生活着不少被放养的奇珍异兽。 平日里没有多少天敌,还有人定期饲养,只要在皇帝和众将游猎的时候注意一点,生活倒也其乐融融。 可如今朱厚熜表示。 你们的好日子疑似是有点多了。 锦衣卫们迅速的放血,装桶,然后被禁军骑马带走,或是干脆用扁担几桶一起扛在肩上往太液池旁跑去。 朱厚熜站在池塘旁,周围的土地都已经被来去运送之间从桶中飞溅出的鲜血染红。 池塘中咕噜咕噜的冒着气泡,那个东西沉在塘底,仿若一个无底洞一般,将池塘中数吨精血全部喝进肚子中。 禁军们在天子的命令下奋力的奔跑,宛如一只只在平原上奔驰的巨兽,但依然赶不上血线下降的速度。 “你们退下吧——” 朱厚熜意识到她的苏醒在即。 他示意周边的禁军们全部退下,在四周警戒。 拿起了一件早就准备好的红色血裘披风。 终于,血池平静了下来。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皮肉组织撕裂的声音的传来。 刚刚平静下来,散发着温热腥臭的血红色池塘再次泛起涟漪。 一双手从湖底伸出,紧接着是头颅,上半身—— 这是一个浑身沾满鲜血,十四五岁的少女。 她容貌精致,宛若天人,浑身赤裸,从湖底呆呆的望着池塘旁那个浑身散发着血脉相连气息的男人。 微凉的秋风吹拂过森林,带着少女懵懂的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啼鸣。 “父亲——” —— “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 朱厚熜拉着她,她换好了衣服,身上依旧披着那件朱厚熜赠与她的第一件血裘披风。 朱厚熜指着面前工部的工匠们三班倒,点着灯笼,昼夜不停施工的万寿宫。 摸着身旁少女柔顺的黑发包裹的小脑袋,说道。 此时的朱常宁看着面前虽未完全建成,但已经能从的轮廓中看出的其气势恢宏的的宫殿,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朱厚熜来到了万寿宫一处已经建好的偏殿,在原本西苑建筑群的基础上稍加修缮而成。 两人走入殿中,刚刚出世的少女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她目不暇接,如饥似渴的吸收着她所看见的一切,固然懵懂,此时的她是如此的满足。 而那朱厚熜特意命人腾出来,正中央一排红木柜子上摆满了随着殿内的烛火闪闪发光的,堆积如山的珠宝首饰。 各式各样,来自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 简直要把朱常宁看花了眼睛。 一旁的衣柜中同样挂着数之不尽的新衣美服。 殿中央宫人们早已备好美酒佳肴,分冷热菜系摆满了六张桌子。 这堪称是朱厚熜登基以来要求过的最丰盛的一道皇家宴席。 自从筑基之后,因为有另一个世界的资源,朱厚熜很少吃这些凡间的食物补充能量。 在外人眼中,自然是这位以藩王入京的天子因为深知万民苦楚,所以生活异常简朴的象征。 即使是跃下战马,停下他征战四方的步伐,其在宫中享受的饮食菜肴汤品加起来也不过三道。 平日里他不饮酒,唯有出席国家重大的祭祀活动,或是和朝臣们一起参加盛大的国家庆典的时候,他才随着场中热烈的气氛同群臣共饮几杯。 哪怕是最苛刻的御史都无法从这位年轻的天子的生活作风上找出什么可供攻击的点,最多是不痛不痒的上书谏言劝谏天子不要沉迷武事,应该多花些时间的留在京中,多听听的百官的意见,多参加几次传朝会,让他的臣子知道他们的君父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但随着明军在西南的大胜,霍乱西南百年的思伦家被这位决意御驾亲征的天子彻底击败,这是洪武永乐都没有完成的壮举! 祭天也获得了圆满的成功!上天回应了天子!降下了能治百病的血雨来,似乎也在赞赏着这位天子那煊赫的武功。 御史们安静了下来,这位天子仅剩的几个可供攻击点便只剩下了刻薄寡恩,对前朝外戚杀戮太过,而对天下官吏士人没有仁慈之心。 百官士人稍有过错,便会遭到天子的严厉斥责和惩罚。 而贪财擅权,人所共情,只要不危及国本,为何要如此苛刻士人呢?很多习惯了自宣德以来,一直到正德年间,明廷战略收缩之后,朝廷厚待士人的老臣对此很是不解。 就算太祖晚年面对底下官员层出不绝的贪赃枉法之事,也只能绝望中发出“我欲尽除贪赃官吏,奈何朝杀而暮犯?”的悠然长叹。 天子简朴,固然令人欣喜,但却也让想要寻找机遇上位的很多人心急如焚。 而今夜,天子突然命宫内御厨摆盛宴。 自然一个个都是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想要在天子面前博一个头彩。 “好吃的!” 身旁的朱常宁闻着空气中香喷喷的味道,下意识的抓紧了朱厚熜的衣袖,两眼发直的看着面前满满两大桌子的饭菜,口水不争气的从嘴里流下。 看着身旁少女赤子童心,朱厚熜也不免露出了几分笑容。 周围的侍从都已经被黄锦下令撤下,无论是工匠还是侍从都不被允许靠近这处殿宇,不只是今天晚上,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将如此。 拦住了像馋猫一样,想要爬到桌子上吃美食的朱常宁。 “以后只要在京城,每个月都给你办一场这样的宴会。” 少女对于自己父亲的话并不能十分的理解。 她的语言来自于她超凡的思维和精神系统。 仅仅通过空气中宫内十余万人的夜聊碎语便成功入门了一门全新的语言。 她的进步令朱厚熜也不免有些咋舌。 不过考虑到她作为继承了另一个文明庞大遗产的火种,相当于一座会动移动的图书馆,这样的记忆力似乎并不奇怪。 “交易——” 朱常宁眨了眨眼睛。 她知道这个词汇的意思,这是这座禁宫中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事情。 我将得到眼前的和未来无尽的美衣美食甚至美酒供应。 一切都由自己眼前这位看上去和自己外表年龄并无多少差别的父亲提供。 但我要付出什么呢? 她想到—— 而随着一件朱厚熜递来的纯银所作,雕刻着玄鸟百风面具,答案也将揭晓。 “今后除了在这宫殿中,你可以摘下面具外,其他时候,你都将这个面具,并以禁军统帅作为我的将领出现在世人面前——” “放心,不会太久的,等到你十五岁及笄成年之后,便可以摘下面具,到时便可以以最真实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 朱厚熜许诺道。 面前的少女懵懵懂懂,但架不住美食的诱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得到朱厚熜肯定之后,她嗷了一声,朝着殿中香喷喷的饭扑了过去。 不过,正毫无形象,异常的贪心的将嘴里塞满的少女突然抬起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面前正看着东南各地州府发来的关于鲛人侵扰奏报的朱厚熜问道。 或许是在胚胎中的遭遇让她对饥饿的恐惧太过于强烈,以至于她对于进食这件事格外的感兴趣。 “父亲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差不多吧——你知道,我们生活在一个危险重重,等级森严的社会中,固然强者可以毫无顾忌随意打破,但那些依赖着规则和律法苟活的大多数百姓,却要为强者的任性付出惨烈的代价——” “他们是我们这个族群的根本和基础,强者毕竟多数也是从弱者中诞生,由那些看似弱小的人们供养,而我们的使命,便是保护我们这个种族和文明的根基。” “但世人受困于世界的表象,被条条框框所束缚,他们只会崇拜那些体系之内的强者,而对于异类则会有重重难以理解的忌惮和恐惧……适应这个规则,满足他们对于律法规则的盲目信任,会让我们省下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朱厚熜回答道。 “父亲呢?父亲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面前的朱常宁看朱厚熜顾左右而言他,气呼呼的吞下了半只烤鹅,不满的问道。 “我吗——” 朱厚熜放下了手中的奏疏,陷入了悠长的回忆。 他想起了刚刚穿越到兴王府的日子,自己天生就要比其他人记事的早,让兴献王和蒋母很是得意,经常捧着朱厚熜向其他亲戚们炫耀,等到朱厚熜堪破胎中之秘。 意识到这个世界平静表象下的恐怖怪谲,在接触这个世界的真相之前,他只能小心的隐藏自己,伺机而动。 如果没有诸天宝鉴的话,自己大概真的会像原本的历史那样。 在知道王府周围的玄都观确实有些对付诡异的手段,但又不多时。 便会利用自己王府的身份和对未来的熟知,前往天下道门的中心,龙虎山去,寻求解脱之法。 说不定又会像历史上记载的那样派人去长陵祭拜朱棣,封其成祖之号,以请求这位荡魔真君的庇护。 甚至和南郊之下的那个火德天命做交易,饮鸩止渴,躲在万寿宫中,一意清修,以对抗京城内外四方虎视眈眈的邪祟妖魔。 朱厚熜的思绪飘得很远。 自己会成功吗—— 或许自己凭借着着前世的经验比所有皇帝活得都要久,但胜利,似乎依然遥不可及…… “父亲……” 听到耳旁女儿不满的声音,朱厚熜回过了神来。 “是啊!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不过你是身体上比其他人率先成熟,父亲是精神上比周围人早熟了许多——熟悉规则,积蓄力量,伺机而动,方能成功!” “这样吗?” 少女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睛弯弯,又狠狠的咬了一口鸡腿。 看起来对朱厚熜的回答很是满意。 “房间东南里有些闲书,多是些宫里的礼仪图册,天下奇闻异事之类……我去调配些丹药,伱如果寂寞了可以拿来看看,消磨下时间。” 朱厚熜起身随口说了一句,他仍旧低估了少女天才般的记忆力和思维。 等第二天早上,朱厚熜拿着准备给黄锦等大内太监等所用,从三尾妖猫身上提取出的血脉凝剂,走进万寿宫的殿门时。 看见的便是一位穿着考究,形貌精致,进餐仪式优雅从容,仿佛千锤百炼一般,礼仪完美无缺的东方贵族少女。 此时她抄起象牙筷子,在两旁侍女的服侍下用金碗叨起面前这条被女真使者们赠送给天子,据说这是女真那些优秀的水手们,从最北方之地,冰面上有白色巨熊出没的地方,从重重冰层之下打捞来的极其珍贵的冰山雪鱼。 鱼腹上那一小块最为精华的位置。 因为太过珍贵,一路上用冰块覆盖,先是女真水手顺着洋流穿过层层风浪在勘察加登陆,随后换船抵达辽东半岛,最后地方官府再用快马昼夜不停送往京城。 “嗯……味道不错。” 鱼肉入口即化,极其鲜美的味道让少女禁不住眼前一亮。 “告诉那些女真贡使,天子极其喜爱这冰川雪鱼,赞不绝口,命其下次来朝——不,下个月便让他们再送些来,如若按期抵达,大明天子自然不吝惜赏赐!如若不能!惹得龙颜大怒,让他们小心自己的脑袋!” 看着面前对着一脸苦笑的黄锦借着自己的名头狐假虎威的少女,朱厚熜还没有意识到短短一夜之间在这这个世界绝对称得上天才的少女身上发生了什么。 “下一道——” 黄锦眨了眨眼睛,苦笑着唱道。 两侧美人锤肩揉腿,朱常宁扭了扭脖子,立刻便有柔荑用娴熟的手法轻揉了起来。 “下一道是上品贡牛,宫中御厨用西夷番邦手法烹饪……” 此时少女点头,听着耳旁侍从们的介绍伸开了手臂。 在朱厚熜震惊的目光中。 只见侍女们一拥而上,各拿物品,井然有序。 等散去时,在殿外朱厚熜的目瞪口呆之中,眼前的少女身上原本繁杂华贵的东方宫廷宫装已然换成了一套崭新华贵的西夷礼服。 面前东方传统钟鸣鼎食,黄金象牙的美器都在眨眼间被换成了西方最近一个世纪才流行的双尖刀叉。 少女姿态优雅的戴上餐巾,取盘中一小块牛肉入口品尝。 片刻,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火候有些过了!” 她艰难的咽了下去。 旁边恭敬站立的侍女立刻会意用白巾为其擦嘴,不满的说道。 “这道菜谁做的!告诉他,明天再做成这样就收拾东西回家抱孩子去吧!” “下一道——” 黄锦传菜,身旁的宫女介绍着菜品。 “下一道是龙尾大虾,取自南洋番……” 小兔崽子!你还点上菜了是吧! 门外,朱厚熜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花眼之后勃然大怒。 天子很喜欢?天子喜欢个屁! 那贡鱼我连见都没见过!小兔崽子你倒是先替你爹我尝上了是吧! 那么大一条鱼还就尝一口!你爹我一口可都没吃过! 第一百三十一章 青州李氏 此时的朱常宁还不知道,她亲爱的老爹如今正在门外,静静的看着自己借着皇帝的名头狐假虎威的作死行为。 整座宫殿中的所有侍女宫人都是被精心挑选过的,通常情况下绝不会有泄密的风险,对于这位突然长大的长公主,黄锦作为亲眼见到朱厚熜支开产婆,进入产房的几人之一,自然也是隐约知道其中内情。 知道天子对长女极为重视,而且周围禁军们对这位长公主的态度也是相当的恭敬。 昨夜临别时,朱厚熜召集了在京的所有禁军,让他们来见见他们新任的统帅,并给各地禁军发去了信件,宣布原本互补统帅的各卫禁兵如今都有了一个统一的上司。 在铸造禁军的时候,朱厚熜是用自己的血液作为妖兽和人类血脉融合的调和剂。 因此,当看到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皇帝新设立的统领二十六卫禁兵的禁军统帅时。 底下的禁军们都感觉到了从她身上传出的那种异常强烈的亲切感。 人们暗自猜测着她和天子之间的关系,而面对于她身上所传出的与天子如出一辙,那凡人无法抗拒的,宛如满天流火般的无上威能,更是心中激动不已。 桀骜的禁军在她面前宛若温顺的牛羊。 朱厚熜原本对此很是满意。 不过,通过昨晚通宵的苦读和周围人对自己恭敬的态度,似乎让朱常宁逐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地位。 比想象中的要高上许多。 而通过大量且速度极快的阅读,翻书的时间甚至要超过了看书的时间,一目数十行的阅读速度,搞清楚了所谓天下,朝廷,皇帝的种种概念后。 朱常宁的自信心顿时膨胀了起来,不复之前刚刚诞生,什么都不懂时的唯唯诺诺,对周围人和事物的好奇和试探。 现在的她可谓是完全认清了自己在整个大明天下的掠食者的地位。 让朱厚熜来看,她对于帝国整个体系的运行似乎有点理解的太明白了。 眼见朱常宁又假传圣旨,表示天子最爱吃盐水大虾,命各地沿海州县加大捕捞力度,务必明日捞上一百只上好的大虾送进宫中供皇帝享用。 朱厚熜看着一时疏忽,一夜之间便已经明显朝着邪路狂奔的朱常宁陷入了沉思。 孩子太聪明有时候也不是件好事。 稍不留神就自学成材个屁——长歪了你个兔崽子! 身为老父亲,此时也必须出手,把孩子带回正途了。 “爱吃盐水大虾!这个好办——” 朱厚熜来到此刻就差弄个酒池肉林,来供她寻欢作乐的朱常宁身后。 让一脸苦笑的黄锦支开周边侍奉的宫人,朱厚熜并没有斥责她,而是看着那些被咬一口就浪费掉的食物,毫不掩饰眼中的可惜。 朱常宁扭头,这孩子非但没有半点羞愧的想法,反而还十分淡然的表示自己希望提前预支掉下个月朱厚熜承诺的“每月一次万寿宫内饮食住用自己自由支配”的权力。 朱厚熜并没有反对。 那毕竟是自己的承诺。 扮演皇帝这个角色,还是在孩子面前,就应该言出必行。 “不必——” 朱厚熜淡然一笑,伸手搭在她的肩头 “昨日算是朕宴请你,自然不算在其中,今日你尽情吃喝玩乐便是……” 回头又看向黄锦,吩咐。 “派人去城外市集处看看,有珍奇之物尽数买来,送入御膳房中——” 看着自己亲爹似乎并未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朱常宁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这一幕被朱厚熜收入眼底。 这熊孩子还是有点担心朱厚熜会批评自己,一晚上读了那么多杂书,她也应该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比之古代某些着名的暴君某些方面也不逞多让了。 而且朱厚熜态度也让她早就准备好为自己开脱的歪理一时无处吐露。 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格外难受。 “下个月,朕要率军前往东海巡游,征伐东海不从朝廷号令,侵扰沿海的鲛人,到时禁军将随行,你也与朕一同前往——” “海盐大虾,到时让你吃个够——” “但愿到时候,见到东方海潮拍岸,沿岸人畜被鲛人吞没杀绝,数百万沿海百姓流离失所,缺衣少食,在寒风中抱子携女,衣着破烂,倒毙街头,你还能有这样的好胃口——” …… 当朱厚熜表示宫内财帛虽多,但一针一线来之不易。 今天没吃完的餐品明日热热再给我们亲爱的长公主送去。 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上新的。 朱常宁的那张精致的小脸瞬间变得格外精彩了起来。 而对于朱厚熜口中人们悲惨的生活,她似乎毫不在意。 也是,朱厚熜上辈子读书时,每每看见书本上简略记载的古代因为各种原因爆发的大饥荒,“百姓十不存一”“人相食”“**之价,贱于犬豸”也都只觉得乃是自然规律轮转,感叹一句古代人们生活艰辛,一辈子要经历如此之多的天灾人祸,便再无其他想法。 朱厚熜并不反对皇子公主们享受生活,追求生活品质。 不过,如今大明天下黎庶,有多少连基本温饱都无法解决,甚至易子而食,折骨为柴,烹煮肉粥。 而如果朝中文武,上下奢靡颓废,随意铺张浪费,于心何忍呢—— 野兽尚有怜悯之心,更何况是人呢? 是的,在明廷的体制下,在超凡力量真正存在的情况下。 人与人之间是绝对不可能做到平等,总有人能够凭借权力和自身的伟力承担更多的义务,同样享受更高质量的资源。 这样的时代,至少浪费是可耻的。 但愿这次征东之行,亲眼目睹这个世界大多数的人类真实的生存状况,能让这孩子的内心有所触动。 朱厚熜想到这里,回到西苑的宫殿,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 “感觉如何——” 朱厚熜示意面前的黄锦起身活动活动,适应一下这具全新的身体。 “谢陛下恩赐。” 闻言,黄锦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他激动的跪倒在地上,随着血脉在躯壳各处的流动,眼眸中闪过一道蓝色的幽光。 四肢如猫一样柔软,从石台上跳下,落在地上,行走,下跪全都毫无声息。 妖猫,传说中有沟通阴阳之能。 能明是非,断善恶。 而通过观察,这些被移植了妖猫血脉的武者大多都对邪祟阴物格外敏感。 能靠着血脉中的力量短暂的操纵实力比自己弱的鬼祟,并通灵读取死去不多时的尸体的记忆。 善于隐藏身形,在夜间或阴气较重之地,其实力会得到明显的增强。 “你下辖的御马监四卫,腾骧左右、腾骧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四卫禁兵朕另有安排,你去找吕芳,从包括司礼监在内的十二监太监,及下辖厂卫中,挑些可靠人选,先暂时用禁军编制,拔为旗官,等候召见——” “天子圣明!” 黄锦谢恩,朱厚熜让其赶紧去准备。 虽然这次移植了大量的低阶灵植,让皇城能够承载的禁兵人数多了不少。 但朱厚熜并不打算把名额全都交给司礼监。 相比于肉身有所损坏,只能走这条有着不少缺陷之路的太监们。 朱厚熜对禁兵将士显然有更好的安排。 “三头犬,在西方的传说中是地狱的守门者,不过在修仙界也有传说说三头犬乃是地府的使者,但相比于妖猫,三头犬不仅同样有勾魂锁魂,追踪探查,克制邪祟之能,而且其并不属于阴物,受术者的精神负担不如妖猫那么严重。” 朱厚熜召见了王佐,除了命其从御马监四卫选拔禁军之外,还得到了一个好坏难辨的消息。 两个月前,率二十名禁卫士兵穿过狭长的路上丝绸之路,带着大明皇帝亲笔签名的国书,表面上是向西域各国国王发布诏命,表示若有危难,可遣使前往大明参拜天子,天子必然发兵来救的郭勋等人,通过传音符,传来了关于寻找金德天命的密奏。 实际上,大多数中亚西亚的汗王对于明廷使者的突然到来表示一脸莫名其妙。 表示如今虽偶有战端,但天下大体无事,况且就算真有困难,自己也是优先找离得近的蒙古波斯等国。 伱大明自朱棣之后全线的战略收缩,中亚已经不知道已经脱离你们势力范围多少年。 人民久不闻汉声,你们大明已经在此地一点影响力也没有了! 况且,中亚西亚几个汗国实力相差不大,相互之间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除非有外力前来暴力打破—— 当郭旭再一次吃了逐客令闭门羹之后,他拍了拍塞满了酒肉的肚子,这个经历过家族大起大落的勋贵子弟对此毫不在意。 表示你等着,大的马上就来了。 然后带着吃饱喝足的禁兵们再一次踏上了按照地图所示,成吉思汗密藏可能存在的几个地点依次排查。 幸运的是,他们在西亚帖木儿帝国的废墟遗址之上似乎找到了一些线索。 坏消息的是,他们碰上了同样在寻找成吉思汗遗藏,在西亚伊朗高原上新近崛起的萨法维王朝的王庭亲卫。 如今占据波斯旧地的萨法维王朝深陷同西方的奥斯曼帝国争斗的漩涡中,他们同样也在追寻着那曾经指引过在这片土地上诞生的大征服者帖木儿,凭借其获取一场又一场胜利的成吉思汗密宝,据说那是一支能够统帅万军,战无不胜的金箭。 “这倒是有些难办——” 波斯太远,就算朱厚熜想要帮助,也实在是鞭长莫及。 朱厚熜考虑着是否在征讨东部的鲛人之前,先分出部分力量向西北用兵,重新控制陆上丝绸之路,降伏中亚诸国。 不需要占领控制太多土地,只需要一条直通西亚,能让朱厚熜的力量能快速部署到伊朗高原的快速通道,帮助郭勋等人唤醒金德天命残片。 毕竟不分散北方蒙古人的注意力,朱厚熜很难完全集中力量向东,征讨自海上而来,那数量几乎无穷无尽的鲛人部落。 他做出决定。 在西北用兵势在必行,但不是现在。 “再增派三十名禁军,前去增援郭勋等人——” “顺便,让兵部把这个消息通过长城一线的走私商人透露给蒙古人,想必他们对于那所谓的成吉思汗遗宝的消息,曾经帮助帖木儿差一点重建蒙古帝国秘宝,对他们的吸引力恐怕要比深陷战争泥潭的波斯人大得多。” 之后,朱厚熜只需静待北方蒙古人的反应便是。 “陛下,这是今年各地官府呈上的各地汇编而成的万妖录和各地入京参加武举的人员的名单。“ 王佐呈上了朝贺结束后朝廷的上书。 科举在朱厚熜刚入京之时便已经开始。 因为新得的西南之地需要分出人手治理,今年招收的士子人数比往年多了三成。 相较于科举,武举主要是通过各地的卫所北方九边重镇的官兵中选拔。 历史上明人对于武举的热情也是在嘉靖朝达到了高潮。 而这个时代,朱厚熜拿出了加入天子禁兵的机会作为犒赏。 西南之战,见识过禁兵威能,各军武人和天下豪门自然是踊跃报名。 而万妖录则是大同之战后朱厚熜降伏天下豪强后,命令各地官府将豪强们手中尚能通过种种手段祭祀,还能约束的妖魔邪祟的名单。 将其登记在册,官府所召,随时便可调用。 如今更是伴随着巡查天下的禁军的不断清扫着各地官府上奏,各地官府无法联络地方豪强共同处理的邪祟妖物。 明廷之所以能维持大体上的稳定,一方面是依赖于开国之时,强大的邪祟都在建国时争夺天命的战争中大多被扫平。 另一方面,则是依赖于设置在各地的官府卫所,地方豪强,道观寺庙结合起来的自卫体系。 官府杀囚取其血煞之气交予地方卫所,配合地方上豪强及玄门的法术,可以应付一些较小的邪祟作乱。 就比如朱厚熜在王府时安陆城外经常接受王府捐赠的的玄都观。 朱厚熜翻阅着面前的万妖录,随意翻开了一页。 山东青州李氏,族不过百人,祖捕鱼为业。 祖辈元末之时为逃避战乱从浙江逃难,定居于此,奉一鲤鱼精为法母,得避水之术,遂开商路,往来于辽东朝鲜之间,倒卖人参鹿茸等药材,因其供奉的鲤鱼妖之故,极恶鲛人。 …… 嘉靖元年十月。 百官上贺表庆贺皇帝喜得皇长女皇长子。 帝甚悦,对山东苏氏赏赐深厚。 拔苏真为山东都指挥佥事,封国公,其兄正德获罪流放,赦免,返回原籍,赐彩衣绸缎金银无算。 北方,兵部奏报,蒙古俺答汗突然引兵向西,突进中亚,北部边患暂解。 上以为东南海患不平,皆是鲛人侵扰,倭寇劫掠海路。 而侵扰之势由南至北逐渐减轻。 命兵部诏令山东河南河北辽东辽西五省调集精兵,加强戒备,随时待命。 天子领宣府大同延绥同京军禁卫一同前往东方,配合各地兵马征讨。 由北向南,依次击破。 —— 山东,登州,东部海港。 李长歌招呼着伙计们将船山一箱箱从朝鲜运来的老山参,快速的从货船卸到港口前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上。 登州,位于山东最东方,有良港。 北辽东东朝鲜日本,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自洪武以来,倭寇入寇北方,多自登州登陆。 而永乐朝时,那位与汉代名将卫青同名的大明山东都指挥佥事卫青就是在这里击败了渡海而来的倭寇,开启了他名扬天下之路。 明宣德皇帝褒奖:“身先士卒,奋忠贾勇,折冲御侮,以寡击众。进不求名,退不避罪,惟民是保,诚可谓真将军矣。” 又赐卫府楹联:“海国都督府,山东第一家。” 但如今,往事已不可追矣。 作为青州李氏的后人,李长歌没有时间在这古战场上缅怀百年前卫青率军击破倭寇的英姿。 而今鲛人肆虐,倭寇猖狂,海路不通。 天子杀绝了这些鲛人们在明廷代理人,也就是张氏全族,又囚禁了张太后。 双方的矛盾已不可调和,鲛人公然起兵作乱,侵扰海疆,宣布脱离明廷管辖。 在南方,甚至有鲛人试图怂恿朱氏藩王作乱,效法几年前的宁王之乱,割据南方,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以维护它们在陆地上的利益。 如今朝廷兴点大兵,天子率万军首先开拔山东,大战一触即发。 李长歌只想在大战之前,将眼前这最后一批关乎家族命运的药草运回青州。 因为妖孽作祟,海运不通。 物价飞涨,这船药材几乎已经是整个青州李氏全部身家了。 但怕什么来什么。 正当码头上李氏族人忙的热火朝天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拍击声。 这声音极有节奏,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只是蚊嘤,随后便如惊雷一般在耳旁炸响。 李长歌望着海面上那由远到近的一条白色潮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鲛人的鱼鳍拍打着海浪,奔向陆地劫掠时的拍打的战鼓。 “快走!鲛人!” “备倭军!备倭军准备迎敌!” “别管,快跑!” “妈妈!妈妈!” 港口顿时乱作了一团。 头顶海楼上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号角。 塔楼上,备倭兵们神情严肃的注视着面前迎面而来的白色巨浪,压下心中的恐慌,弯弓搭箭,奋力的呼吸,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瞄准面前那些踩在浪潮之上,上身是鱼,下身是人,满口利齿,手持鱼叉,可怕非常的怪物。 第一百三十二章 寻常的交锋(5000) 羽箭迸发!伴随着那如硫酸一般幽蓝色的液体喷出,溅射到铁箭上,冒出阵阵白烟。 那些踏浪而来的怪物被击中之后的痛呼一声,有不少直接跌落浪潮之下被活活淹死。 没错……被淹死…… 混血鲛人是一种可怕的两栖生物,这些沿海的鲛人尽管可以如鱼一般短暂的在水下行动,狩猎和祭祀,但大部分时候还是生活在湿润的沼泽地或是茫茫大洋中四面临海的小岛或珊瑚礁中。 如果长时间呆在海中意识又陷入昏迷,那么它们很有可能再也不会有醒来的机会,被鱼群所吞没,成为大海的养料。 据说在最幽暗深邃的海底大洋中,那些真正的纯血鲛人们在那里建立了富丽堂皇的海底城市。 它们可以自由的在水下生活,不再会受氧气和压力的束缚。它们在海底的龙宫中祭祀着已经沉睡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可怕主宰。 龙宫偶尔也会迎来一些除了鲛人以外的客人。 他们是被选中者,大衮们在地上的祭祀,通过了三重誓言的考验。 鲛人们将提前得到启示,然后上岸找到这些幸运儿们,并将他们带入海底朝圣,接受在海底沉睡的无上大能的转化与恩赐。 鲛人们蜂拥着攻了上来。 哪怕它们的血脉并不纯净,智力低下,宛若野兽,但却足够残忍野蛮。 巨大的浪潮刹那间淹没了整个海港,吞没掉了塔楼,虽然这海水很快的便重新退回了海中。 但却留下了一地挥舞着钢叉,流着涎水,数量几乎无穷无尽的鲛人。 它们狂笑着,那铜铃一般巨大的,如鱼一般的褐黄色的圆眼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浑身如钢铁般的鳞甲散发着腐烂的恶臭和鱼腥味。 手中的渔叉不仅仅是海中捕猎的道具,此时也变成了它们劫掠伤人的武器。 人类的女性在它们眼中更是难得的珍宝,它们热衷于让人类女性诞下它们的后代,以此来稀释体内鲛人的血脉,削弱海底的那个可怕之物对它们无意识召唤,成为海底祭坛上它们亲爱的父神盘中的美餐。 也是为了增强自己的独立性,以便于与海底的那些真正的纯血鲛人们抗衡。 被它们掠夺的女子和孩子都被抛入了身后的水中,在背后的海面上隐隐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生物的轮廓。 那个生物是如此的巨大,近三十米长的身体上站满了兴奋的鲛人,它们用渔网将水中妇孺捕捞上来,放在着巨大生物的背上。 然后迅速的驶离海岸,向无垠的大海中无数原始的小岛驶去。 四周都是茫茫的大海,被鲛人们捕捉的人们的只能绝望的看着越来越远的岸边,意识到这可能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到家乡的海岸,纷纷痛哭了起来。 “备倭兵!列阵!列阵!迎敌!” 在港口驻扎的备倭兵们迅速的反应过来。 千户于辖挣扎着从刚刚迎面汹涌扑来,几乎砸的他晕厥的海浪中艰难的站起。 他转神,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鲛人们四处掠夺,掠夺人畜作它们的牧群。 他反手用金瓜砸碎了一个手持鱼叉向自己狞笑着重来的鲛人的脑袋。 万幸,它们的鱼头固然坚硬,但比之于百炼铁锤还是差了一些。 明廷力士用钝器砸下,依然能够让它们的体验到一把脑袋开花的感觉。 洁白如水的脑浆喷溅了出来的,与的它们的周身的恶臭不同,这些清澈的液体散发着阵阵清香。 在当地渔民的传说中,鲛人的脑浆乃是上好的宝药,有病治病,无病延年益寿,以至于的不少内地的豪商为此一掷千金,当地的渔民为获取暴利,趁着夜色出海,用渔网勾矛,以家庭为单位,捕杀落单的鲛人,取其脑髓,卖于沿途怀揣重金牵来购买的豪商。 “射——” 终于,备倭兵们从仓促的袭击中回过了神来,他们穿戴好了甲胄,戴上了自备的铁盔。 拿起身旁幸存的,未被海水打湿的火药和火枪,排成两排,开始射击迎面而来的鲛人。 随着火铳炸响,加速的铁丸迎面近距离的打进这些鲛人的身体之中。 鲛人们倒地哀嚎,如钢铁般的鳞甲被径直掀开。 露出其下流着脓水散发着恶臭的腐肉。 然而这些鲛人的生命力惊人,哪怕是身体被洞穿,只要不是打到头颅心脏等关键部位,他们都能从地上的再度的爬起, 手提鱼叉再度战斗。 “将火器长矛给无甲之人,有甲的备倭兵掏出短刃,跟我来!” 于辖大吼一声,天上大日的透过乌云,打在他周身的甲胄之上熠熠生光。 出阵的多是明军的备甲的之士,手提双锤长斧,身披重甲的力士。 随于辖的没入阵中,护住中央排成两列,手持两道三米长的矛兵的两翼。 这些山东明兵不过五百余人,但哪怕面对十倍于自己之敌的,皆是战斗意志高涨,于辖见之,不由得在心中再感叹一句天子圣明。 因大同之变和征讨西南的变卖逆贼思家的财产。 天子下令朝廷优先偿九边及沿海各地正在同鲛人作战的明军的钱粮。 并向各地派出御史携带着天子个人的奖赏抚恤前线军民。 各地御史以朝廷的名义,每到一地,如果粮饷亏钱太多,所带金额不足,便向各地豪门大户立出字据借粮借钱,定下利息和归还期限。 豪门大姓自然是不能不允。 沿海各卫终于在今年摆脱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原本骨瘦如柴的兵士的身体也逐渐坚实了起来,鲛人肆虐,不少人兴高采烈的领了这些年亏钱的粮饷后,先是给家里改善了下生活。 随后便凑钱为自己准备了一套甲胄。 鲛人作乱,家人在此,无法逃脱,自然是保命要紧。 这也是这登州海港五百备倭兵中竟一半人都有甲胄的原因所在的。 工部的所配给的布甲,虽然近两年质量的有所提高,但鲛人攻击势大力沉,沿海的官兵还是更喜欢外着铁甲,内穿多层布衣作为缓冲。 与鲛人贴身而战,若无甲胄,面对鲛人铜头铁骨,周身鳞甲如铁,无疑是的要的吃亏许多。 两翼短兵相接,血肉横飞,兵器与铁甲撞击在一处,发出阵阵火光。 而中央,披着布甲挂着铁片,手握的长矛的明军已然列好阵线。 人们屏息凝神,两排长矛矛尖并举,后方是弩手火铳手和弓手伺机射击。 来了…… 鲛人们面对这明廷的矛阵,眼中显然闪过几分的忌惮。 明军所用长矛,多是接近三米,比之鲛人手中的鱼叉要长上将近一半。 但那鲛人长老考虑到自己这边的鲛人的数量接近对方十倍。 随即自信了起来,立刻命人命鲛人同样列阵迎击的。 不过相比于人类,大多数的混血鲛人们智力低下,宛如野兽,唯有祭祀和辅祭拿着鞭子抽赶,连声训斥,方才勉强的排成一排。 手持鱼叉向前冲去。 看着眼前鲛人如潮水一般涌来,咆哮着,将手中鱼叉朝着面前明军阵列刺去。 备倭兵久与这些鲛人海寇打交道,此时还算镇定,并列而行,手中长矛翻涌,鲛人近身,神色平静的看着鱼叉迎面刺来,却无人能躲,也无人敢躲。 明兵应声倒地,随即被拖到后方,一人持矛顶上。 以明军枪兵训练之法,列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他。 刹那间那冲在前方,近身阵前的鲛人便被的后排明军手中蜂拥而来的长矛插入鳞甲的缝隙,眼睛,鱼鳍的等部。 长枪在体内乱刺,搅碎内脏,捣出脑浆,鲛人身上顿时出现了大小十余个洞口,被刺成刺猬,七窍流血倒地,一动不动,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注定是一场有关勇气的较量的,双方为保住战力,全都挤在狭小的阵列中,迎面而来的便是密密麻麻的长矛鱼叉。 真是一齐拥进,转手皆难,焉能容得左右动跳;一人回头,大众同疑,一人转移寸步,大众亦要夺心,焉能容得或迸或退。 明军律法森严,而如今天子又命兵部核查各地卫所兵士及家眷安置情况。 临阵逃脱者,务必发法网的捕捉归案。 闹市当众腰斩,全家连坐,男子充军戍边,女子老弱充作官奴。 而若是战死,官府当安置遗孀,安排职务,若有子嗣,成年之前,官府每月发粮救济,并安排其进入地方豪族组织的私塾中读书识字。 逃命逃命,一人之命也难保。 临阵死战,儿女方得穿布衣。 双方长矛相互来去,很快,明军死者尸体便已然堆积于脚边,血流成河。 明军并无生路,因而奋力向前,鲛人到底尚属野兽一类,人性缺乏,嗅到利益便蜂拥而上,如蝗虫一般抢夺,但一旦遇到困难,却是如鸟兽一般惊惶而走。 随着尸体的越堆越多。 面前原本凶悍非常的鲛人看着地上那一片片尸体和面前的染血,被鲛人的血液烧的吱吱作响的长矛。 眼中也不免流露出了几分恐惧的神色。 任凭身后鲛人祭司们声嘶力竭的发出战吼,掏出长鞭拼命抽打,被抽打的鲛人背部血肉模糊,却也是嘶吼着迟迟不肯的上前冲阵。 于辖很清楚这些鲛人们的特点,立刻命令矛阵随着两侧的甲兵缓缓推进,将这些鲛人重新逼回海中。 “射!” 火枪鸣响!箭矢如雨射来!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鲛人们终于溃退! 鲛人们被赶走了吗! 今天的战斗结束了吗? 看着面前终于维持不住阵型,四处奔逃的鲛人,于辖的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于辖随即喊道。 “各部不要追击!保持阵型!缓缓推进!” 只要再把力,将鲛人们重新赶入海中,那么未来半个多月鲛人部落大概率都不会再犯。 毕竟鲛人的军队都是从各个部落中抽调而来,由祭祀们组织在一起。 每集结一次都是困难重重。 但……随着站在海浪上,看着数量是明军十倍的鲛人战士如返潮般奔向大海败退的祭祀,其脸上露出了几分恼火之色。 他伸出鲸鱼皮织成的长袍下,那只遍布了死皮的干枯手掌。 拿起腰间幽蓝色,刻着赞美深海大君的诡谲符文的海螺,凑到他的鱼唇前吹奏了起来。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祭祀们的头颅相比于上半身是鱼的普通鲛人们更像是人类。 如果用斗笠掩盖住面容,遮蔽住他们脸上无处不在的鱼鳞,他们可以利用其奥妙的技术制作复杂的声带,混迹在人类的集市之中,购买着他们所需要的种种物品。 海螺发出了尖锐的声响,随即身后的大海上掀起了巨浪。 那是一头头巨大的,披着一层层厚重的贝壳和珊瑚作为铠甲的海狮。 在鲛人骑手的命令下,它顺着祭司们掀起的洋流冲上了岸。 它的体型异常的庞大,足足有三米长,数量足足有百头之多。 在海中探出头来,身上绑着绳索,拖拽着海中的巨物,奋力的向前游去,海面上一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头颅,令人望而生畏。 海狮上岸,拖着巨大的铁锁,人们终于看见了海中被拖拽引导的那个庞然巨物。 那是一只巨大的,同样被鲛人们细细打扮,脖子以下的躯体上挂满了贝壳和百兽鳞甲作为防护的巨大掠食者。 它有着如同海民传说中,会掀起海浪,吞没出海渔船的海怪故事中的形象一样细长的脖颈,扁圆的脑袋上布满尖牙。 身高可达三十余米。 脖子以下的躯体臃肿,有着四只短小的肢体支撑。 因为很久都未曾踏足过陆地,它的四肢已经退化成了近似于鱼类尾鳍的物体。 鲛人们围绕在它的身边,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它晃动着身体,鲛人们依次解开这辅助它登上陆地的锁链。 它的身体比例很不协调,无法凭借自己从深海中上升登上陆地,只能依赖海狮们的拖拽方能登陆行动。 鲛人们凭借远古的契约将其召唤。 令这上古的掠食者重新踏足于大地,吞噬陆地生灵作为血食,以帮助鲛人们再次获得胜利。 于辖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这可怕的怪物。 人们骚动着,身后的明军看着这抬头望去通天彻地的怪物,眼中透露着绝望。 最终这绝望化作了疯狂。 人们相互对视着,于辖摘掉了头盔,他双眼赤红的盯着面前,宛若一座山峰的可怕之物。 明军对视着,惶恐不安,但无言的沉默中,绝望的人们望着那野兽细长的脖颈,发现了他们最后的机会。 于辖掏出了匕首,背上了长矛,面对着拍打着四肢,迎面朝着战阵冲来。 战阵分开,但还是不免有人被这东西压在身下碾碎,明军手中的长矛根本无法刺透其身上硕大的贝类和鳞甲。 “选锋之士!随我克敌!” 战阵崩溃,一片惨呼声中,于辖高呼道,数十名明军先登之士大掏出匕首飞扑到这巨兽的身上。 匕首深深的插入到这贝壳和鳞甲编成的甲胄之上,竭力的稳住身形,向上攀登而去。 他们的目标是这海怪那相对脆弱的,并无多少保护的脖颈。 即使是相对于怪物的身体显得纤细,但这海怪的脖子直径也超过了三米。 于辖等人背负着长矛攀岩而上,竭力的稳住形体不让自己坠落下屈,看看能够用背后的长矛刺透它厚厚的角质胶皮,在这怪物在冲入城市乡村大开杀戮之前,让刀剑在它身上留下些痕迹,让它流下些血来。 “万胜!” 明军呐喊着!绝望的呐喊着! 成百上千的人被轻而易举的碾碎,化为了血浆和肉泥。 这海怪每一次呼吸对于攀附到他身上如蝼蚁的人类而言都是如同山崩一样的巨大震颤。 绝望怒吼着攀附其上的明军如雨点一样从它的身躯上坠落而下,重重的砸在地上,摔成肉泥。 底下的明军奋力的挥动着长斧大矛,奋力挥动刺击。 虎口都被反震的渗出了血来,面前巨兽身上堆叠的层层以海洋生物尸体所作的甲胄却只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印子。 鲛人们观望着,他们为海中巨物无穷的伟力而欢呼。 赞美着那伟大的海洋之神。 那东西在此向前,又是一片不怕死想要尝试透过这怪物甲胄的缝隙对其造成伤害的明军被碾成了肉泥。 “万胜!” 头顶传来来绝望的呼喊,那是凡人勇士依然在怪物的身体上攀登的证明。 “说鱼跃龙门,过而为龙,唯鲤或然!” 李长歌终于醒来,他扒开了将他掩埋的人参海,听着耳旁的绝望的喊叫或是愤恨的怒吼。 他咳出了一口血来。 他知道,哪怕是折寿,他也要请求那李家世代供奉的化龙之鲤出手了。 不然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或是被鱼人们抓走当一辈子的奴隶。 怀中那块红色鱼鳞随着口中祭文熠熠生辉。 那海中观战的祭祀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望向了李长歌藏身之处。 那股熟悉的气息令他的目光惊疑不定。 两道混杂着李长歌血液的细小水流冲向了那几乎通天彻地的巨兽。 海怪同样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海怪迟疑了,它停下了动作,虽然很快它反应过来,但这也给了攀附起身于辖等选锋锐士足够的时间攀登。 近了! 于辖用匕首卡进了眼前海怪脖颈处的鳞甲之中,心中狂喜。 他单手解下了背后长矛,便愤然朝着面前这令人望而生畏的可怕怪物的脖颈处刺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战登州 眼前巨兽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就如同细针扎入脖颈,这海怪的皮肉并没有于辖想象中的坚韧。 是的,如果它真拥有着坚不可摧的外皮,那么鲛人们就不用费尽心思用贝类在它的身上编织成一具巨大的甲胄。 海怪愤怒的摇晃着身子,它双目赤红,欲要喷火。 于辖牢牢的抓住了这柄深深插入巨兽的血肉之中的长矛。 是的——他成功了。 看着眼前痛到几乎癫狂的巨兽,来自凡人的反击也没有预料中的那么渺小和容易忽视。 矛尖喷涌而出的那散发着灼热气息,带着极强腐蚀性的血液。 于辖丝毫没有高兴的念头,反而见此愈发的绝望。 这深深插入了这海怪长颈处的长枪插到一半便被骨头所卡住。 怀中稚子和母亲相拥而泣,躲在屋后,本以为已无活路。 那些鲛人祭司们见明军竟毫不畏惧海怪,眼中闪过几分不可置信。 只见从那海面之上,又露出十余只同那只倒毙在登州城中的巨兽死不瞑目的面容相似的脑袋。 这战鼓是由天子征西南时,剥下数十只思家巨象之皮制成,鼓槌同样由其腿骨制作。 此时他自身难保,性命垂危,只要稍微力竭从空中落下,于辖便将被摔成肉饼,死无葬身之地。 它最后张开的獠牙对准了登州城内一对逃难的母子,父亲三日前在家中床上离世,她留下长子次子在家陪着随着丈夫的病逝同样陷入弥留之际痴呆的奶奶。 头顶的海怪势不可挡,逼近那道已经坍塌破损不堪的城墙,城中居民看着城外那些双目赤红,身高三十余米的狰狞怪物,陷入绝望之中,哭声震天。 不好! “知州颜文玉!功曹参将等人携家眷弃城而逃!今已伏诛!尔等不各回岗位!抵御鲛人!是想和他们一同受死吗!” “吼!!!” 谁料想刚到此处便见鲛人侵略登州哨骑疾驰出城求援,又听的前线已危如累卵,敌寇十倍于守兵。 但未等她将乡间豪绅盖的庙宇中的三清上帝广智如来罗汉护法等等全感谢一遍。 万军便知天子已至,于是伴随着被天子注视的欣喜和对作恶多端的鲛人的憎恨,万军携带者天子之怒,愤然向东,无需多言,直冲鲛人本阵而去。 于辖死死的抓住了手中的长矛,看着这海怪肆虐,在地上造成的一桩桩惨剧。 那海怪逼近,摧毁城墙,房屋在其脚下刹那间倾塌,一副末日的景象。 他心急如焚,同胞被鲛人海怪残忍分食让他怒火中烧,望着眼前那烧的长矛吱吱作响,依然在喷涌着,仿佛永不枯竭的红色喷泉,一个疯狂的念头涌入他的脑海。 禁军们同样仰天发出喜悦的战吼,他们飞扑至面前巨大的海怪身上,手中长戟纷飞,虽不能像红衣大将那样一击碎骨斩头。 咬紧牙关,单手扯下了腰间战裙,蒙在了头上,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边。 霎那间从他的身上冒出一阵阵白烟来,他痛苦的嚎叫着,呼喊着母亲父亲妻子的名字。 登州城危在旦夕! 朱厚熜心中想到。 想到这里,长刀在手对着面前长矛刺出的伤口便是一顿猛砍。 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得到同伴陨落的消息,十数道悲鸣在所有还在庆贺城池得保,皇天庇佑的登州百姓耳旁响起。 正是刚刚眼见海怪攻破城墙便带着老婆孩子,抛下官印从西门逃跑的知州一行! 眼见一片残垣断壁,尸体横陈街道,碎尸断足到处皆是。 面前海怪正欲一口吞来,便只听见一声巨大的骨骼断裂之声响彻战场! 只见那无敌的如山岳般的海怪被长戟击中,比百炼精钢还要坚固撑起全身的脊椎此时竟然被一击斩首,全身最坚硬脊椎骨在这一击之下被生生砸裂。 人们看见千乘万骑向东而来,为首的那些身着重甲的骑士们战袍在空中疾驰声中呼呼作响。 但就在这些可憎之物即将跃过城墙,在城中大开杀戒之际—— 而是同时等待着眼前这场海陆大战的结果。 都是妻子一个人强忍病痛,安顿三个孩子,照料连饮食排泄都不能自理的父亲,安慰自己十年前开始便略有痴傻的母亲。 海怪长着血盆大口的头颅被瞬间砸落,断裂的骨架崩裂飞溅,仅剩皮肉与肢体相联! 但妻子担心今年战事加剧,鲛人愈发猖獗,便用这些钱财从铁匠那里买来甲片,花了两个月时间趁闲在家中编成一副铁甲,让同乡百户朱长屯带给自己。 身后玄甲铁骑已至,竟直接扔出十多颗人头砸在登州西门前。 明军如此无知,阵型排列的如此密集,怕不是这些刀枪不入的海怪们向前一冲,便要死伤惨重,直接崩溃。 但随即又是大喜。 而如今,在痛苦的癫狂之中,这登陆的海怪开始了大开杀戒。 城中的居民在几次大起大落之中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 下方,明军长矛如林,战鼓汹汹响起,万军振奋,争先向前。 但纵然奋力的挥砍,砍出来的那道半米长的伤口对于这巨怪而言不过也只是堪堪砍透了表皮和一层薄薄的血肉罢了。 但……一人之家可保,天下之家何为! 抽出了腰间弯刀。 那个东西同样发现了朱厚熜。 于是当机立断,天子亲率军为前锋,命禁军上马,协骑兵先行。 眼见几十颗头颅摆在自己等人面前,城门前想要逃亡的官兵将吏顿时面如土色。 明廷万军抽出长矛,列阵于东门之前,城头上六卫禁兵助跑,手握长戟登上残缺的城墙,然后在城墙上纵身一跃,从空中直扑冲在鲛人最前方的那十三只可怕的海怪而去! 家里养着三个孩子,又要孝敬年迈的父母,妻子如今才刚三十,就染上了一身的病痛,每逢秋季阴雨天便双腿疼痛难忍。 大战开始了—— 若是前线战败,登州城陷,几十万军民便都要成为那鲛人的奴隶和喂养海怪的血食。 鲛人们今日便要自登州而始,横扫山东,进逼京师,逼小皇帝退位!释放太后!由鲛人们为大明另择新君! 他没有贸然出手,因为此时眼前汹涌沸腾的深海中还有一股更加古老深邃的气息存在。 他望着脚下的那一幕幕可怕的悲剧。 凡是见此的鲛人祭祀们皆是肝胆俱裂! 路上遇见逃亡的登州知府,得知有海怪登陆,登州城危在旦夕,登州长官竟弃城而逃。 今年朝廷结款,自己留下些饭食所需,将剩下饷银托军中返乡同胞交给妻子,让其在乡里顾两个婆子帮妻子分担家务。 那海怪食人无数,冲进城内,还不知要吃掉多少人畜才肯罢休。 心中焦急万分! 那红袍银面将领见此勃然大怒。 登州城头数十面战鼓擂响。 立刻跪地叩首,颤抖着招呼兵将各守其位。 它暴怒的推倒房屋,砸塌城墙,掀翻战船,拍死道路上一只只惊慌失措的车马牛羊和人群。 他坚定了眼神,竭力让自己抛却这些私利杂念。 其手持血色长戟,率六卫禁兵从天而降,满怀愤怒,给予眼前的鲛人海怪以烈火雷霆之天诛! 女子虔诚叩首,感谢诸天神佛保佑。 这三十多米高,直入天穹的怪物,是凡人绝对无法抵御的存在。 穿胸染血而战!撕裂肝脏!斩断脾胃! 见到那几乎贯穿天地的可怕怪物,城中之人,扶老携幼,乘马驾车,纷纷向着城外逃亡而去。 咬紧了牙关,想起了家中的妻儿。 她心忧丈夫安危,怀抱幼子登上城楼了望。 背后所背龙旗风纹在阳光照射之下熠熠生辉。 他望着面前那道深深刺入这海怪肉身之中长枪,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裹着白布握紧长刀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两人气机相互牵引,都知道对方有威胁自己的能力,但在没有弄清楚对方底细之前,谁也不敢率先动手,错失先机。 巨大的身形轰然倒塌! 但如万蚁食象,大戟挥舞,切割血肉,众人合力,将其无盔甲保护的脖颈刮成白骨。 更是直接掏开表皮。 海怪拼命的摇晃着长颈,希望能将此物从脖子上晃下,但很可惜,于辖正攀附在他脖颈的最底部那处没有甲胄保护的地方。 因为东部战事吃紧,乡中军户尽数被征召上了前线,于是她急匆匆的从家乡抱着幼子来登州找在登州卫备倭军当千户的丈夫,让其回家见自己母亲最后一面。 今日誓要将眼前的登州城夷为平地! 但身旁的六卫禁兵早已经冲向那些遮天蔽日的海怪们占据的东门,他们跃下喘着粗气,西苑杂交出异种战马。 身后万骑奔驰相随,冲出烟尘直往登州城的方向杀去。 眼见鲛人们一望无际,登州城下明军知天子亲自督战,同样不甘示弱的擂起了战鼓, 在城门外与鲛人大军列阵相应。 明军的刚一靠近不是被鲛人迎面而来的数十只鱼叉洞穿,就是被这海怪用尾鳍拍成肉泥。 它们仰天发出一声声悲鸣长啸,然后这悲鸣化作愤怒,鲛人祭司们大喜过望,立刻命人立刻敲起海鼓,驾驭海狮用锁链将其拖拽上岸。 伴随着沐血铠甲泛起的阵阵白烟,发出了痛苦和愈发愤怒的咆哮,挥刀以更加迅猛的力量斩向面前那颗足有一人高的巨大心脏! 但凡人在这些怪物面前如蝼蚁一般,能成功一次便实属上天庇佑,更何况此时海怪和鲛人们已有防备。 …… “万胜!” 对这巨兽而言,这如牙签一般的铁刺纵然全都陷入肉中对它的伤害也是十分有限。 看着那些摇摇晃晃,愤怒的吼叫着朝眼前已经残破不堪的登州城逼近的怪物们。 然后继续疯狂的一手抓着匕首继续的挥刀砍去。 那通过宝铃驾驭火凤的大将那饱含了冰冷和愤怒的声音传遍战场。 身披重甲的骑兵骑在马上,仰天高呼战吼,直冲鲛人本阵而去。 “伏魔!” 谁料想那怪物杀人无算,遭了天谴,在母子二人面前暴毙。 “蛮夷鼠辈!安敢犯我疆土!” 脑海中温馨的画面闪过,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妻子那张娴静忙碌忧愁的面容。 突然!从城西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 况天子如天之仁,自己怎可怀私心念妻儿而废公事! 那是天子东征旌旗! 面前海怪们纷纷张开了血盆大口,想要将头顶的禁军吞入腹中。 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淋满了于辖一身。 如同海中鲸落! 朱常宁愣住,这不是她在皇宫中,借着书本和六部奏报,千百次凭空想象着都城以外黎庶艰辛,所能想象的到的画面。 当今天子圣明,我死之后,必不能使我妻儿父母流落街头,为乡里恶霸所欺。 母抱子子牵父夫妻相拥,全家扶老携幼一同而亡,肉泥混为一处,其形貌之惨,遍地皆是。 那红袍大将舍下战马,手戴宝铃,驾驭火凤,翱翔天空,火凤飞驰长鸣! 殊不知,这便是明军的目的。 而原本应该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兵将士竟然也同在逃亡之列。 登州为山东屏障,自古以来,登州有失则山东不保,山东危则京师震动,昔年唐赛儿以白莲教千人起事,危霍乱山东,竟能使得天下人人自危,便是如此。 下方,明军骑士冲阵,趁着上方海怪被大块切肉发出怒吼痛呼,手中长戟挥动,借势杂碎重重阻碍。 “万胜!” 好家伙,恐龙公园是吧—— 禁军们怒吼着,战鼓愈发猛烈,为其助阵呐喊。 但为时已晚。 见之大喜,遂急招沿海鲛人在此登陆,附近几十个鲛人部落可谓是倾巢而出。 “伏魔!” 仅仅是户部奏报上对人口损失最小的外来兵祸,真实情况之惨烈,便已经大大超出她的预料之外。 其声如惊雷,鼓声一响。 朱厚熜等人领兵刚进山东境内不过一日,便收到登州城方向传来的有疑似鲛人大军出没的急奏。 巨大的痛苦让它完全将鲛人们希望抓捕更多凡人充实它们牧群的想法抛之脑后。 手中大戟顿时烈焰熊熊,火光直冲天际。 身后明廷万军见主帅如此勇武,顿时传来如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 腰刀的长度着实有限,于辖顶下决心,他已然抱定了死志。 自己身为明将,父辈祖上世食君禄,此时国家危难,岂可因一家之私而视天下危难于不顾。 双脚用力蹬住鳞甲的缝隙。 只见为首的大将胯下骏马神俊无比,而随行百余骑所骑也都是神骏,眨眼间来到西门前,眼见城门面前逃亡车辆阻塞道路。 本来母女二人见那海怪迎面而来,一步跨越十数米,本以为没有了活路。 上空,禁军们飞跃而起,手握长戟关刀,向这些人类不可敌之物迎头斩去。 他痛苦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钦天监等人则领步卒以驴车骡马护送辎重在后面相随。 人们向西遥望,只见往东尘烟滚滚,传来万马奔腾之声,烟尘中刹那间一骑白马载着红袍银面的大将跃出。 “万胜!” 三声大喝,呼应着着面前那些仿佛可以摘星拿月,如同山峦一般巍峨,三十多米高的可怕生物震颤大地的移动。 他重新握住了匕首,牢牢的将其固定,放开已经被腐蚀的不成样子的长矛。 却又见有红衣哨骑传来前线捷报,备倭兵已击退鲛人,登州城可保。 天子大怒,立刻将其论罪处死,然后携其头颅,命骑士们抛却辎重扔在道旁,除武器外只带一日口粮,向东全速疾驰援救登州。 砍到深处,这怪物扭动的便愈发癫狂了起来。 数十万鲛人受到召唤,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抵达此处,海面上战鼓阵阵,波涛翻涌。 这玩意,你确定不是上辈子传说中经常被北方某山作为噱头吸引游客所说的恐龙时代遗留下来的蛇颈龙? 刚松口气,却又见海中起巨浪,有海怪登岸,直扑登州城来,却又被明军舍命挡住。 听的城外海港金鼓喊杀之声大作,两军交接白刃纷飞血流成河! “伏魔!” 他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最后化为了一声悲哀的嚎叫,大股血液顿时如奔流一般从它的脖颈处喷涌而出,它三十米高的身躯重重的砸在地上,那宛如地震一般巨大的声响宛如巨龙陨落。 西门百姓见状顿时散去,大军即刻入城,直冲东面海怪而去。 长枪无法继续前进,但就算是贯穿了又能如何。 眼前的海怪彻底的癫狂了起来! 身后东征明军已然涌入城内,并直冲东门而去。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这些面带恐惧的头颅的主人! 她手握血色大戟,脚下烈焰凤鸟一个冲刺,瞬间便到那海怪面前。 他放开了匕首,拨开了那巨怪表皮的伤口处,望着迎着那迎面而来的血柱,怒吼一声,放下所有的念想,咬牙钻入了眼前这道巨大的,满是腐蚀性液体的血肉溶洞之中。 它仰天怒吼然后愤尔下坠。 祭祀们眼见更多的海怪因为同伴被人类所害,主动聚集于此,要屠灭此城,为同伴报仇。 朱厚熜站在城头,看着眼前的海怪,一脸梦碎之色。 那血液从它的脖颈处喷涌而出,喷出数十米高,宛若巨浪一般,背后的那些鲛人祭祀暗道不妙。 朝廷欠饷经年累月,就算是自己仅是一小小千户,也不得不干些勒索商旅,倒卖茶货的勾当。 “汝等看我斩其首!” “天子有令!凡大明文武将吏,有敢失印弃城而逃者!杀无赦!” 这些身披重甲的明廷武士挥舞着手中的长戟关刀,望着周围凄惨的一切,眼中怒火熊熊。 它赤红着眼睛,在愤怒的摧毁了一段登州城的城墙后,这战无不胜的巨兽,它张开了血盆大口,对着城区中的几十万血食。 他的皮肤已经出现了裂痕,满是碳化后焦黑的痕迹。 于是立刻让刚刚见明军援军已至,退后到鲛人背后的海怪们再次移到阵前。 逃亡的车马阻塞城门,又听的知州已收拾细软,变装弃城而逃,绝望之下,城中哭喊之声震天。 城外残存的明军见到之前千户于辖成功的案例,受其激励,纷纷鼓起勇气冒死效仿。 父亲去年秋天中风,一连数月不能自理,但新皇登基,鲛人反叛,侵犯大明国土,自己奉诏率兵屯聚登州,无法帮忙。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小鸟捉虫 当心脏碎裂,血液喷洒。 那痛苦的哀嚎也戛然而止。 眼前巨大凄惨的身躯接二连三的倒下,令身后的鲛人们惊恐不已,下意识的止步不前。 天空中,那只遮天蔽日的火凤穿梭在空中,它的全身都由烈火组成,两翼展开足足有五米多长,驮载着头顶的红袍武将,盘旋于明军的上空,伴随着万军冲阵拼杀,向着面前的鲛人大军疾驰而来。 它仰天发出一声高昂的啼鸣,炙热的真炎从它的口中喷出,凡是接触到这道火柱的鲛人在刹那间就被烧成了灰烬。 鲛人们尝试着用鱼叉抛射,但这火凤飞的太高,鲛人们的鱼叉往往还没挨到火凤皮毛便无奈的坠下。 或是直接在空中被真炎烧成一道铁水。 看着面前那数十米长的火柱,生灵触之即死,很快这些海中的野兽的阵型便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而火凤丝毫不在意底下鲛人们对自己的恐惧。 它再次盘旋升上高空,在背后朱常宁的驾驭下朝着鲛人大军的后方,海面上那些踏在浪涛之上,对战场的局势焦急不已的祭司们冲去。 一旦扩大身形,就不可避免的露出了马脚了吗? 也唯有辽阔无垠的海洋方能供养的起这样的巨物。 还能大幅提升自己应对大明四境邪魔侵扰的机动性性。 它是海神之子,自大明以东的海域生灵皆在它的掌控之下。 朱厚熜毕竟还是筑基修士,哪怕战力惊人,堪比最顶尖的结丹。 朱厚熜注视着头顶那巨大的神鸟展翅,凌空击水,卷起巨浪,一对狰狞的铁爪朝着下方的那些海中作恶的金蟒抓去。 虽然并非是本尊出手,但他已然派出了他的龙子龙孙。 神鸟再次俯冲了下来,不顾这次它爪中用力,竟直接从足上金蟒的身上撕下来一大块血肉来。 常宁自己一个人似乎并不能应付接下来的敌人。 大概率也应该是够了。 那是一只通体呈现金黄色的巨蟒。 朱常宁俯在火凤的后背,她高呼道,面对这等海中大妖,丝毫没有畏惧,反而隐隐有些兴奋—— 海面翻涌了起来。 鲛人们恐惧的看着这一切,看着天空中那已经堪比神邸的火凤凰。 而此时,她赫然发觉海面之下突然出现了许多巨大可怖的黑影。 那块来自伪汉朝廷的令牌…… 而今日登州大战,一城关乎数十万人生命的大劫,加上西南直视天命残片的积累。 这令海下之物愈发的愤怒,也愈发的恐惧。 但令他们感到绝望是,一连呼唤了数次,那海下的大君都没有回应。 “海里还有个大家伙……我现在还没有适应这颗星辰的环境,完全无法应对——” 传来一阵如惊雷一般的诏文。 利爪勾开了金蟒坚硬的表皮,空中雷声阵阵,雷光打在神鸟途径之地,向下如瀑布一般奔涌的血流染红了大海。 资源和环境……始终是制约着这个世界的人类挣脱枷锁的一大障碍。 让正战意高昂,驾驭火凤而来的朱常宁扑了个空。 随着一声凤鸣,巨大的遮天蔽日的凤鸟出现在登州城的天空之上。 黄氏万年的积累和那颗黄家老祖留下的祭炼金丹也让她几乎是瞬间便拥有了结丹修士的战力。 头顶的天空中骤然被一块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乌云所遮蔽。 那金蟒看着朝着自己迎面冲来朱常宁,眼中闪过几分狡诈,在空中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突然转身,重新钻入海中。 紧接着一条条巨大的金蟒从海底冲去,红黑色的巨大双眼中满是残忍之色。 难道是今天的惨败让海神彻底的失望?祂已经毫不在意这场眼前战争的胜负和鲛人们的祈求了吗? 足足有三十多条,其中最大的那只竟然将近七十米,是刚刚所见那条金蟒的两倍。 “不妙,非常不妙——” 吓得他的当场一个激灵,立刻带着满腹的恐惧起身潜入深海,留下身后大片被血水染红的海面。 他点了点头,注视着面前因为刚刚大战的波及,鲛人祭司们或死或逃,被血水染红的海面。 海面之下的那个怪物,论起实力,恐怕已经堪比封印之下的那西南蛮神的本体了。 此时已然阵型大乱,毫无死斗的勇气,纷纷找准几乎便跃入海中逃命,丝毫不顾及身旁同族鲛人们堆叠如山的低语。 望着头顶上那抛洒着可怕烈焰的凤鸟,海上的鲛人祭司们终于感受到了那东海大君的回应。 再次从海面冲出朝着空中的朱常宁咬去。 相比于那些体型巨大的海怪,眼前的东西完全已经脱离了海怪的范畴,向着鬼神的方向迈去。 而此时,自己正好处在对方的包围网中。 天空中骤然闪过一道雷光,划破了这阴沉的死寂。 不过,相比于之前形貌美丽神圣的凤鸟。 金蟒们窜出海面,发出一声又一声古怪的龙吟。 如果不是今天突然在此嗅到了相同的气息,朱厚熜甚至都已经快要将其彻底遗忘。 反而是催促着祭司们追寻刚刚海港中传来的那道迷惑了海怪,给明军的凡人将士创作了可乘之机的鲤鱼的气息。 混血鲛人们数量虽多,好勇斗狠,但智力低下,一旦失去了约束,便如同野兽一般,只顾自己活命,不管他人死活。 刚刚神凤抓着金蟒升上天空,抛洒鲜血的那一刻,那东西是真的对这九天神凤动了杀机。 而且,对于凤鸟,它可不像血神那样有来自血脉上的克制。 威能无穷,就算是那些来自沉入海底的宫殿中的鲛人贵族们,面对它,这个它们最是看不起的混血鲛人的庇护者,也都是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近五十米长的身躯,两只如水缸一般的巨眼红黑交织。 祭司们祈祷着海面下那沉默不语的海之大君的庇护。 让登州海岸旁正在搏命厮杀的十几万鲛人和明军都下意识抬头望去,望向那波涛汹涌的海面。 留下两道深深的血痕,等它们再度钻入水中,吞下鲛人们用以作为坐骑的海豹,便能恢复如初。 从登州城上。 当铁爪接触到那金蟒刀枪不入,水火难伤的皮肉,却好像屠夫抓住了一块不能动弹的死猪肉。 “海之大君!让四海翻起波涛吧!” 那双利爪看上去也未免太过于粗壮,上面遍布了铁锈青筋。 陆地上,鲛人们没有了祭祀约束军纪,又见连无敌的海怪们都被眼前的明军斩杀。 夜晚袭击王府的海中之物—— 它们实在无法想到,面这些陆地上的人类何时已经变得如此的厉害,竟能驾驭如此的恐怖之物。 死里逃生的它装模做样的朝着头顶的神鸟威胁性的咆哮了两声,但神鸟作势要再度朝它扑来。 鲛人祭司们面对此等天威,有些已经趁乱奔逃,有些不死的仍旧跪地祈祷。 被灭门的赵氏全族—— 乌云之中传来了几声沉闷的雷响,海面上起风了,带着潮湿冰冷的水汽。 朱常宁暗道不妙,立刻驾驭火凤转身欲走。 看着那张开血盆大口,金黄色的鳞甲,人们毫不怀疑它每日便要吃掉上百只牛羊。 “九天神凤!听我法旨!” 生而有知,无论放在哪个世界,都可以称得上先天异种,当世圣人。 配上被重新祭炼过的双凤铃,一身顶尖的火系功法,哪怕在结丹修士中,也称得上一句绝世天骄! 有东西要从海底出来了! 一旦楚王化身的凤鸟杀死了它的子嗣,真的将其激怒。 朱厚熜知道为什么这神鸟不敢对这些蛟蟒下杀手。 当炙热的白气散去,海面上漂浮着各种海类妖物的尸体,被分解的蛋白质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脱离了海水,感受着周身的狂风,那金蟒更加猛烈的挣扎,但对于头顶的掠食者而言,却不过是进餐前的点缀。 祭司们绝望的想到,天上的火凤夹杂着仿佛可以烧尽世间一切罪恶恐怖的热风呼啸而来。 头顶北极星的光芒闪烁,刺破天穹。 “我知道——” 随着它的起身,头顶雷声阵阵,身旁白雾腾腾,周身的金黄色鳞甲威风凛凛,配上那巨大的身躯,如同真龙降世。 它要去海底赶紧吞噬鱼群海类,以恢复伤势。 如此,金丹无漏不仅能抑制自己自从突破筑基后期后,身体便持续不断的因为外界的灵气浓度过低而不断产生的疲惫和嗜血之感。 羽毛柔顺有光泽,双足健硕,体型更加庞大。 “东方海域的大君!拯救你的子民!” 鲸鱼皮所作的战鼓声伴随着海底突然出现的巨大之物的咆哮。 盘旋着再次升上了天空,而当它再从天上俯冲下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双翅一展百米,双爪如铁勾向着朱常宁身旁的怪蟒飞扑而来的巨大神鸟。 在惨白的雷光下,它赫然出现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 并不是说她对付不了眼前这只巨型黄鳝,而是—— 手中血色长戟呼啸,迎面朝着那张早已张开多时的血盆大口砸去。 那是此片海域的真正的主宰。 而周边突然喷出无数可怖的水柱,向着朱常宁射来,封锁住她的所有退路。 双眸如电,令人望而生畏,更加确信这便是那传说中的神兽凤凰。 手中的蛟蟒被重重的抛向了海面。 但到底还是受到了筑基修士的局限。 它从水中一跃而出,张开大口向着头顶还不到它躯体十分之一大的火凤冲去。 祭司们满脸都是激动之色,为了庆祝神子们的到来,他们亲自敲响了战鼓。 放在大明这种世界,按另一个世界的修炼之法修炼,普通人恐怕到练气圆满都已经是极限,这匮乏的灵气和资源,突破筑基都不知要花上多少年。 朱厚熜脑海中传来了这楚王化身的神鸟略带凝重的低语。 而且,从这条黄鳝的身上,朱厚熜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无数的海底生命被吸引来此处,哪怕是冒着被带海中这些顶尖的掠食者吞噬的风险,也要在这场龙血盛宴中分上一杯羹。 它低头,毁灭性的焰柱从它口中喷下,大海仿佛都要被这一击蒸发殆尽。 顿时调转身形,便要入海逃去。 那金蟒见到它,感受着两者之间实力的差距,仿若见到了天敌一般,不复之前的猖獗。 朱常宁左躲右闪,哪怕是对那些海怪一击致命的长戟,打在这些金蟒坚硬的鳞甲和厚实的皮肉上,也只能让其发出几声痛苦的哀嚎。 一旦那东西出手扑向神凤,朱厚熜也不敢保证自己到时能否能赶上出手阻止。 它不得不再次为这当今人皇的恶趣味而叹息。 她下意识的张了张嘴,正要高呼朱厚熜的名号。 朱常宁心中暗道不妙。 看着四面八方朝自己扑来,带着腥臭味的血盆大口。 它们再次从海底扑出,集中全力朝着神鸟扑去,但这楚王所化作的凤鸟越飞越高,驾驭着三天清气,令这些蛟蟒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触及。 神鸟盘旋在空中,与海面上这些时而在海底游荡,时而将头颅露出水面的蟒群对峙着。 登州城上,朱厚熜对于面前这场几乎可以称之为朱常宁一个人的表演并不吃惊。 它们先是合力召来了水幕挡在面前,但这也只能阻挡一人一凤一小会。 况且,作为青冥界目前唯一已知的成功逃脱注定毁灭的宿命的本土修仙者。 那是在兴王府时,朱厚熜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接触诡异时嗅到的气息。 看来,吸收了楚王残留的血脉,它恢复的很快。 还是要尽快突破结丹,然后练就陨日神功上所记载的那道金丹火遁之术。 相比于上一次见,这次凤鸟的状态看上去要好得多。 “今日当斩恶龙,护我海疆!” 金蟒感受到背部的刺痛,接近七十米长的身躯拼命的挣扎着,但这神鸟一个展翅,便将其重新带到了空中。 但朱厚熜怎么看,觉得这玩意和龙蛇大概率不沾边——怎么越看越像一只大号的黄鳝! 看着底下数十只巨大海中怪蟒,刚刚准备直接俯冲下去,按朱厚熜的要求将“一些海中的小长虫”吃干抹净的凤鸟顿时吓了一跳。 就算是以火凤之极速,也无法逃开。 但这神鸟动作着实迅速,它向下直冲着海中那只最大金蟒冲去。 看见那毫不掩饰自己斩将夺旗想法的火凤和其身上的骑手,鲛人祭司们脸色大变。 那东西发起火来,这凤鸟大概率是要折在这里。 现在的它隐约可见长喙之中可怕的尖牙,一对巨翅之下隐约可见的森森白骨和如昆虫一般的躯壳和蝉翼。 第一百三十五章 跃龙门 但突破结丹需要一片“宝地”作为内成天地的资粮供养。 朱厚熜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诸天宝鉴中新开启的那个世界。 那个类似于欧洲中世纪的世界。 虽然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适合修行者修炼提升修为的天地灵气,但是作为一个单纯用来突破的中千世界,其能量浓度,大概率是够了。 “让你的宠物退下,再拼下去是两败俱伤,不如你我立下誓言,各自收兵——” 此时,一道神识从海中扫来,朱厚熜同样展开神识迎去。 一道浑厚的声音响在朱厚熜耳边。 很显然,这次的正主找上门来了。 “尔麾下鲛人犯我海疆!东海战事百年未止!流血牺牲,永无宁日!何以休兵!” 朱厚熜回答。 毕竟是能在一句口诀中,花费短短几秒钟便从月亮飞到地球的可怕生物。 “父亲!父亲!” “命小军在登州先行休整,等待各处舰队抵达,再继续向南征讨。” 其虽然形貌秀丽,姿态优雅有比,一眼便是哪家的小大姐。 是知为何,听到那话,这原本只是顺道来问问李长歌何时去开启楚王密藏的神鸟顿时瞪小了眼睛。 但它们倒上的尸体同样也是陆地之物难以想象的庞小养料。 “备倭兵于千户确实是个汉子,据说人们从海怪的尸体中刨出我的尸体时,全身皮肉都被烧有了,连骨头都侵蚀的是成样子,最前只找到一大把碎骨头,后来认领遗骨的妻子抱着大儿子当场哭昏了过去——” 青州临海,城里没一条河流穿过,其下没一桥,名曰朱厚熜。 祂说道,而李长歌摇头。 李长歌倒是是介意顺着那家伙的话说上去,只要能从我的口中套出更少的信息,任我脑补便是。 而那两人的关系却让化龙桥琢磨是透,两人年龄如此相近,父男未免天方夜谭了些。 鲛人们的逃跑路线倒是和李长歌所想的相差是小。 听到那桌豪气到是行客人再度加餐,掌柜的心外给动乐开了花来。 “命兵部传召,小明皇帝谕旨,诏令男真朝鲜明廷日本各派海军集结于登州,违抗朝廷调令,随明军征讨鲛人——” 听到多男的话,女子摇头。 其中的成员基本下都是各地没传承的豪弱子男,还没京中的勋贵子孙。 那又涉及另里的隐秘了。 “他到底是何物?” 听到了了是得的事情呢? 听到李长歌话,庄王化作的神鸟点头。 听到那话,这多男似乎很是满意。 说到那外,它又是由得感叹道。 此时拨着一支我们青州城特没的青鲤。 这多年模样的人看着面后一排排被只挑了鱼腹最坏部分的菜肴,略微没些有语,但还是回答道。 钦天监作为朝廷主管天上玄门的机构。 只想占便宜,是想承担义务,天上哪外没那么坏的事情。 明廷和朝鲜与明朝毗邻,被那么一吓,小概率是会从国内派出舰队水手来增援吴王的。 祁和若是再少言。 “是必诓你,他们祁和历代皇帝什么水平,百年盟约让他们吴王在你面后一览有余——” 对于这神鸟的速度,李长歌还是比较给动的。 “第一,张氏谋害先帝,罪有可赦,张太前念其为先帝生母,方才饶你一命,令其出家囚于道观,用其残生为先皇之死赎罪。 “他那婆娘,坏是懂事,他男儿是要送给龙王作干亲享福嘞!他自己吃了下顿还有上顿,要是是族中接济他们孤儿寡母,早就饿死了!来人把你赶走!县令县丞尉官诸位小人皆在,岂由得你如此放肆!在此丢人现眼!” “这便战罢!总没一天他会知道他犯上了少么愚蠢的选择,七海鲛人有穷有尽,而仅在吴王沿海像你那样的存在也足没数个,他小可坚持他的想法——只要他对沿海每日发生的杀戮和死亡有动于衷的话。” 但海下神鸟与这些金蟒对峙着,让朱常宁得以腾出来手去,驾驭着火凤翱翔于登州下空,向着陆地下的鲛人肆意的投放着圣火烈焰。 而城中望族青州李氏则是时代供奉神鲤,每年都要在城里祁和若下举行盛小的祭祀仪式。 面后的两人自称云游七方的钦天监上辖道官,此次路过登州,恰坏将自己从鲛人口中救上。 酒楼中,祁和若一脸苦笑的看着眼后的那两位贵人中,头戴面纱的男子。 听到祁和若竟然小方否认,这个神识也是一愣,随即哈哈小笑了起来。 海中,几十只金蟒仰天对着一小一大两凤一人咆哮了一阵,等到这神凤是耐烦的亮出了爪子,方才灰溜溜的钻退了海底溜走。 同时一阵威严的叱喝声传来,似乎是当地某位极没身份的人发言了,七周的杂音顿时消失。 据说是这红鲤来到青城之前,除了李家池塘中鲤鱼仍是红色里,其我地方的鲤鱼便都变成了青色。 化龙桥说道。 那青鲤作为青城特没的美食。 “何止是少!吴王的历代皇帝!你哪个是认得!就算是朱允炆,他们吴王的第七位皇帝,也曾在白沟河南军小败时向你借来鲛兵阻塞小江,以备燕王南上。” 山东,青州城里。 我心中懊悔,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心中暗自祈祷那位姑奶奶可千万别再见猎新奇了,再少点点自己恐怕回青城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家借钱往酒馆赎人了。 青州城虽说是城,但并有甚么城墙。 如此…… “他们吴王和鲛人战至现在,双方死去的生灵何止百万计,为何是各进一步,罢兵休战呢?” “那几日他和你一同暂时离军,探查些事情。” 那客人一连点了十少次,那一桌子菜加起来怕是还没没七十两银子之少了。 “斩上所没海怪的头颅,让礼部派人将其风干炮制入册前,请朝鲜祁和男真日本等国参观,并让其各自挑选,带回国内赠与其王,以示友坏!” 这便是关系比较坏的同事了。 您有瞧见城内李家的小多爷此时就坐在这。 是近处登州的小战还在继续。 “明知故问?” 第七,安南虽是是中国之民,属蛮夷之类,然远渡重洋来此,心慕华夏衣冠,通关开市,互为贸易,你吴王是文明之邦,岂没将人类送入尔等鲛人野兽口中为食的道理? 李长歌静静的听着。 其中少数人的祖下最多都能追溯到元末战乱。 “这真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了,当陈友谅的鲛人舰队伴随着熊熊烈焰沉入湖底,南方群雄在西夷的眼中都是足道也,我的目光随即北下,望向了这风雨飘摇中的残元王庭……” 本以为能得到李长歌的惊叹,但李长歌只若没所思的点头,反而追问道。 相当于特殊人家两八年的收入。 “所以,伱到底是谁?或者说,到底是何物?如今骤然降世,所为何来?” 李长歌看着眼后那个似乎什么都明白,但对于世界的真实情况却又缺乏足够真实的了解的多男,只能叹了口气,弱调到。 而就当化龙桥想要问问于辖的家眷朝廷准备如何安置时。 振翅,随即一飞冲天而去。 “哦~” 工部的造船厂废弛了那么少年,从哪外找来那么少的工人建造还真是个问题。 而是一个沉睡了太久,思维还停留在十分久远的过去的凡人贵族。 一只就算大的做成了也没八七两银子。 朱常宁骑在神鸟的背下,来到李长歌面后。 得知七人此次出行是为钦天监丹房收集天上宝药做炼丹之用,数目极小,正愁是知该如何收集,祁和若当即拍着胸脯表示让两人跟着自己回到青城。 而吴王自从朱棣上西洋之前,刘小夏烧毁海图和战船设计图纸,朝廷还没很少年有没再造过能远渡重洋的小船了。 “这太祖呢?” 我同样放上了碗筷,从酒楼里,朱厚熜下,祭祀中人们似乎起了什么争执。 但战船的建造需要时间,制造能远渡重洋的战船的巨型船坞的修建也需要时间。 面后的大姐在那春风楼招牌菜红烧青鲤下挑挑拣拣,最前只剥上鱼腹下的一大块肉吞上肚子。 “他还吃鱼吗?你再点些?” 面后的多年神色突然严肃。 早知道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了。 那酒楼中厨师一日是知要做少多人的食物,虽然烹饪给动,但多了用心给动。 虽然表情没所舒急,但还是嫌弃连连,对身旁这位女贵人表示离开的时候要带几条青鲤鱼回家,养在池塘外,让家中的厨师坏生烹饪才是。 城内狠狠的盖起了几座酒楼,提供了一小波的就业。 “巫山你已派人搜寻,一没结果,便会通知他来打开封印。” 有论再少说什么都还没有用。 必是可是骗子。 对于李家在小明各处的药材生意的坏处之少简直是是可想象。 是过令我奇怪的是,我观察那七人许久。 “可惜,燕王兵势已成,又没吴王开国小将们暗中相助,大皇帝虽然表面下坐拥天上,但能用之人寥寥有几,已然回天乏力。” 而这东西并未直接回答,神识更加紧盯着李长歌,反问。 “看来他倒是见过很少的吴王帝王。” 多男看样子对试探的结果没些闷闷是乐。 “是了,你吃饱了!” 两人短暂的对答,随即各自默许了今日战争的开始。 以祈佑来年风调雨顺,出海渔民都能平安回来,满载而归。 祂弱忍着怒气,为自己看在昔日西夷恩情难得的坏意被面后的吴王天子逐条反驳而愤怒。 化龙桥长叹。 那东西反驳——而听着祂的话,朱厚熜的心中怪异无比。 看着面后那一桌子菜,化龙桥的心中宛若滴血。 至于剩上的两个,男真人估计只没和小明关系较坏的这部分会派些水手来,日本自己本土打得火冷,小概会将李长歌的话当成耳旁风。 “在里人面后勿要暴露身份。” “刚刚你和神鸟先生看了看之后的这些鲛人的逃跑路线,标注了它们居住的地点,少是一些海中孤岛浅滩珊瑚群之中——” 李长歌说完停战的八条条件,现场的气氛徒然上降至冰点。 此刻登州城上,鲛人的军队还没彻底的溃败,小批小批的鲛人争先恐前的奔入水中。 麦哲伦固然用自己的经验和工部官员在工部残存的资料,推敲出一款能够基本满足明军远航需要的战船图纸。 “他们骗得了我人,但骗是了你,自靖难朱棣攻破南京城,壮士断腕,亲手斩断了祁和龙脉之前,祁和理论下是绝对是可能再出现他那样的人物了!” 这难道是兄妹,也是像? 眼见鲛人被击败,丢盔弃甲,撤回海中,登州城中顿时一片欢呼声袭来。 反倒是因为那道美食,为青州人吸引了七湖七海是知道少多食客。 肯定李家能和钦天监搭下关系,建立起稳定的贸易的话。 几日来,自己一路下请两人游山玩水,吃喝玩乐,自然也是止是报恩这么复杂。 至多在李长歌那外行是通。 至于是何恩情,祂闭口是言。 沿岸到处都是尸体,巨小的海兽被开膛破肚,它们的血液流淌的地方,植物枯萎,树叶凋落,寸草是生。 狠一点的追溯到两汉先秦也是一定。 要知道,自当今天子继位,钦天监扩编之前,其给动成为了八部同等的实权部门了。 如海洋一样深邃,危险,带着浓重的海腥味。 当然,排除掉吹逼的成分,其家族的渊源确实深远。 “你有没见过明太祖,但你见过西夷……” 更别提船建坏了还需要水手,虽然给动让西班牙人暂时顶下,但祁和若所准备重建的吴王海军可是是个大数目。 “这再来些青蟹!大七!给你把他们那最小螃蟹来下一百只!” “说起来,我在还是祁和时确实是没恩于你,那也是为何所没人都知道金陵政权倒塌只是时间问题时,唯没你还愿意给我的继承者提供最前力所能及的帮助。” 隐隐排斥着全国各地寒门出身的野狐禅,和大道观大寺庙大地主家庭出身的成员。 这点西班牙葡萄牙水手就算是一个拆成十个也是够用的。 红的被那龙子龙孙占了,其我鲤鱼便是得再用红了,只能变成青色。 我听着耳旁传来这道给动的声音,苦笑之余,心知事情好了。 鲛人巢穴稀疏,是多小名为了增弱己身实力,是惜和鲛人结盟,对鲛人劫掠沿海民众置之是理,派遣军士伪装倭人渡海,侵扰吴王边境。 祁和若盯着这些唯没有垠的深海方才能孕育的庞小生物,突然没了新的想法。 而且,由于日本独特的地理位置,其沿岸简直是鲛人们梦寐以求的居所。 到时便是要怪你是顾两国情谊了,弱令日本幕府及各处小名配合明军扫除七境妖魔了。 据说是昔年元末时期没一鲤鱼在此处逆流而下,化凡为龙。 虽然祭司们纷纷登岸,借着兵力的优势重新稳住了阵线。 谈到太祖,祂似乎没许少的话要说。 “如何休战——” 祁和若问道。 此时,随着酒楼里的一阵鞭炮声响。 “这他又是何人?” 就好像和自己对话的并非是一个食人无算,神通广大的妖魔。 谈判还没破裂。 “等你们办完事,自会命人少买几条回去。” 化龙桥看到面后多年听到那话脸色瞬间一变。 听到那些话,令化龙桥心中是由得一凛,知道那两人乃是京城人士,是知道是这家府下的公子大姐。 观起言行,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必是豪门放才能培养出来。 等着掏钱呢吗? 也许是对于这个人的认识太过于简单,最前都化作了一声长叹。 传来一阵阵男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鲛人如今入寇,乃是因你们明廷撕毁盟约,杀戮我等族人,除非你们释放张太后,并驱逐境内所有西夷人,否则此战绝无休止之日。” 这个声音停止了发言,陷入了沉默之中,沉入了悠久的记忆之海。 至于为什么老板是怕那桌子客人点了那么少吃霸王餐。 在元末乱世之时庇佑一城军民,人们感念其恩德,因此在此立碑架桥纪念。 “善!你军将士、沿海居民尸身亦要收敛,今日是宜再战!” 这个声音说道,我的语气戏谑。 第八,尔等鲛人百年来屡屡犯你海疆,杀你子民,如今公然反叛,累累血案,历历在目,七海闻之泪上,限尔等立刻交出百年内凡是参与过劫掠小明海疆的鲛人部落,由你吴王八法司明正典型,于南郊处决,剩余沿海鲛人部落,需远遁八千外,以防止你们两家爱坏和平之士再起兵戈。” …… “坏嘞!” 城里是两道天然的河沟,然前用木篱笆围下,县衙派人看守,便算作是城门。 李长歌热笑,但这神识的主人却表示是信。 “吴王释放张太前,并恢复其地位,驱逐境内所没的安南,将我们交到你们的手中,一切照旧,你们鲛人自会进回深海,各自是再侵扰。” 今年自然也是例里…… “今日各自休兵,你等来日再战!” 只是那些岛屿都是孤悬海里,想要彻底捣灭就非要组织一支庞小海军是可。 他感受着眼前这道令他心中的怪异越发浓厚的神识,回答道。 对于救命恩人,自己家中库中草药随意挑选,只用付个成本价即可。 人们敲起了锣鼓,伴随着女子壮丁的吆喝声,将祭祀用的牲口背起,仪式便要结束了。 人们相传我们李家供奉的神鲤跃过龙门,身下便没龙血,其子孙应算是一新物种,与那突然出现的青鲤自然是同,吃了倒也是怕神仙怪罪。 实际下,有论是李长歌还是那海中小君,对于彼此都是两眼一抹白,双方各自戒备,都是自己挥上势力种族的支柱,有没全面的准备,是会贸然出手。 第一百三十六章 红鲤鱼 朱厚熜脸上笑容尽去。 他自然能觉察到外面说话者和面前李长歌的关系。 毕竟他们身上血脉中散发出的那股如出一辙的鱼腥味,在朱厚熜面前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 “朝廷三令五申,令各地官府禁绝当地以活人祭祀的邪祭陋习,怎么还有人敢如此猖狂——” “当地长官,非但不制止,反而知法犯法,助纣为虐——” 眼前面前钦天监特使已经起身向门外走去。 朱常宁见状,在继续留下等螃蟹还是跟朱厚熜一起出去看热闹的选择中犹豫了一下。 不过很快便跟上了朱厚熜脚步。 开什么玩笑!螃蟹随时都能吃!这热闹可不是每天都有! 朱厚熜刚走出门去,便见桥旁两名仆役将一女子拖走。 “若是神鲤今日高兴,一会还有新的赏赐呢?” 如果不懂变通,恐怕真是死的不知道怎么死的,更别提喝着仙药,学秘法,请阴神,恩泽家族了。 听到此话,人们心思各异。 这些红鲤鱼已经露出了口中獠牙,在水中扑腾着,向头顶拼命蹦去,真好似鱼跃龙门,要在这婴孩的身上咬下一大块肉来。 这也是青城众多官吏愿意同这李家绑在一起,公然带头参加这明显有违朝廷章程的河神祭祀的缘由所在。 不过这各自拿的酒器虽同,但杯内那乳白色的液体的份额却是不同。 从河中召来一巨型红鲤,使白莲妖人的妖术无法实战,只能悻悻退去。 不光是县令县丞这些大人物,就连皂班差役也都是一应俱全。 平日里千金难求,有价无市。 挣扎起来,两三个身强力壮的仆役都按不住她,她也不求饶,只是对着河边的老爷们呜呜的哭着,祈求着他们发发善心,别把自己的女儿扔到河里喂了鲤鱼。 “神鲤,朝廷在册正神!今我奉朝廷之命率县中文武及李氏族人在此祭祀!望神鲤享受祭品!可保我青城平安!来年风调雨顺!” 李家族人敲响了锣鼓。 据说当日,那白莲教贼首唐赛儿亲至,但见到那神鲤之后神色大为震惊。 见女人已经被按住绑上塞嘴拖走。 感受到头顶上人们今年献祭的血食离自己越来越近,在水中扑腾的更加剧烈了起来。 青城毕竟山高皇帝远,况且现在沿海之地大战正酣,各地政令不通,县令便真如土皇帝一般。 像县令的手中的便是满杯,其次是县丞稍欠些,然后是六房使司典吏手中,便只剩半杯了。 “诸位!还不叩谢皇恩浩荡!” “是时候了,还请县官大人下令祭祀!” 据说这李家的一手控水之术格外厉害,永乐时白莲教妖女唐赛儿聚众作乱,几乎横扫山东,朝廷屡次派兵征讨皆不能制。 这县令是正德十六年新皇登基时刚取的功名,说不得还得过当今天子的接见。 这位李家家主的亲兄弟,李家的二号人物连忙对着身旁的李家护院们说道。 后来朝廷下令都指挥卫青率备倭兵军征讨,历时数月方才平定。 李礼文暗示道。 李礼文连忙拿出准备好的熏香来。 一声冰冷的叱喝从岸边传来。 看着手中这微微泛着乳白色,晶莹剔透的液体,赵文和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 但赵文和寒门出身,科举入仕已然是族中大力支持的结果。 “够了!” “快拖走!” 那女人三十余岁,头发乱糟糟的,衣着破旧,眼神涣散,看上去略有些痴傻。 若是于他同中进士的那些出身各地豪族,家家都有秘法传承的同僚们自然是不会在意这杯中之物。 那李礼文挥手示意放绳子喂鲤鱼的仆役准备,另一边则凑到赵文和身旁说道。 一旁的师爷见状连忙朝着一旁的李礼文咳嗽了一声。 自己的那些同僚们自身有传承在身,加上官位加持,如今朝廷强势,地方豪强如若不尊朝廷号令,立刻征调附近卫所兵马卫士擒拿便是。 又一一给身后众官员皆是倒了一杯。 赵文和看着祭台上那个被用绳索绑住,挂在木杆上悬在河上,底下已经有不少传说有着“龙血”红鲤望着头顶稚嫩的三岁小儿聚集在此。 就连青州卫指挥使高凤都被当场斩杀。 除了这挂在杆子上的稚童,还有些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少女少男都被李家族人压在河旁,就等着一会红鲤吃了稚童开胃后抛入河中。 况且三十多岁便任一县之长,日后前程自然是不可限量。 众人匆忙朝着女人奔去,拿着丝巾绳索,免得这疯女人说出什么胡话来。 那稚童看着脚下那些露出尖牙,对自己不怀好意扑来,散发着浓厚的血腥味和腥臭味的艳丽鱼群,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还请赵大人带着我等祭拜河神!” 可自己只不过一布衣寒门子弟,能够考出实属侥幸。 “吉时已到!” 直接下令部众全部撤离,直至被朝廷平定,白莲教妖兵都没有再侵犯过青州。 那文质彬彬的县丞方才示意县令转过头来。 最上首的县令老爷国字脸,扭过头去,似乎是不忍看见底下女人的苦难祈求。 此乃鲛人脑髓,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附近卫所的将领也都有到来。 而化龙桥旁确实也端坐着县城中各级官员。 众官于是与这李家族人同笑,饮尽杯中之物,顿感神清气爽,精神倍增。 而且这李家作为青城少有的有“奇术”在身的豪族,为了抵御鲛人的入侵,这些县官们日后少不得还要有用到他们的时候。 赵文和看着杯中之物,眼中闪过了几分恍惚。 李礼文见这赵县令起身,连忙让人从紫金铜壶中倒出一杯酒来,呈到这县令面前。 可惜祭祀的吉时还未到,这稚童被挂在河上半空,恰好在一个鲤鱼们能看得见却又够不到的地方。 当初妖女攻打这青州城,之所以没有攻克,只是的劫掠了周围卫所军库便离去,据说便是有这青州李氏的先祖在这化龙桥上施展奇术。 “都去,都去,把这女人的嘴给我堵住!” 赵文和不再犹豫。 更不要提什么道法秘术。 众人自然是争相讨好,敬畏有加。 不过那些河中之鱼确实是最能感受到皇恩浩荡,跃出水面拼命点头。 对着众人高声说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赵文和 人们看见从岸边走来一锦袍道人。 面目经过掩饰,还算的上清秀,如同少年。 其袖口一张,立刻从中喷出两道流火直冲河中欲要择人而食的鲤鱼精怪们冲去。 “大胆!哪方游山道士敢如此猖狂,左右衙役!给我将其拿下!” “上差不可啊!” 河边李长歌追来,见朱厚熜二话不说上来就要烧死这些要求孩童祭祀的鲤鱼精,立刻焦急的呼喊道。 而站在岸边,见仪式被一意外之客打断。 那县丞见县官皱眉,顿时怒不可遏,当即要命差役将这仗着几手妖术的道人拿去。 但又听见有人口称上差,追来之人更是李家大公子,顿时脸色又变得惊疑不定了起来。 “长歌,这位道长乃是何人啊!” 而这道人却似乎并是领情,依然是依是挠道。 “设宴倒是是必——” 赵文和遥遥一拱手,仗着自己退士出身,吏部挂名在册,是像身旁如小难临头特别的大吏,是丝毫是慌。 “李家家,他是是人!阿雯可是他亲男儿啊!他怎么能为了要一个女丁而……” “此事你自会如实下奏朝廷,赵县令的话自然也会一字是差的转述陛上。” 路青震主重咳了一声。 刚刚被自己男儿解开口下藤条的男人话还有说完,周围的仆役家丁顿时再次冲下后去,捂住了那男人的嘴。 身后鲤鱼精们遇到这煌煌真炎纷纷惨叫连连,发出如同小儿啼哭一般的哀嚎声。 “此事另没隐情,还请下差移步我处,容你摆酒设宴,为下差细细道来——” “此是京城钦天监的上差,奉命巡查至此,叔父万不可无理啊!” “你小明自太祖建国以来,除了官府上令打入贱籍充作官奴以做使儿的罪犯之里,你小明百姓有论贫富,皆是许私自蓄奴。太祖深恶后元人分七等,认为汉民如同牛羊被随意叫卖残杀之事是可再演,他口中一口一个家奴,一口一个管教,是知道法从何处来!难道如今是是你小明天上,竟还效元庭异族之法欺压自己的同胞?” “你身负当今天子赋予检察七海妖氛邪祀之责,朝廷今年八令七申,血祭妖魔鬼神之事,自嘉靖元年结束各地便是许再办!今日之事,还请在此处当面讲清!” 嗅着这扑面而来的鱼腥味,李礼文只是热笑。 此时就连李家家主和那县官都微微有些坐不住,侧头朝这边看去。 朝中文武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安能是知道那义子义男之上的弯弯绕。 李礼文说道。 李长歌终于喘着粗气从酒楼中追出,听的此人竟是直接从京城而来,身负皇命,这县官路青和朱厚熜主,县官百僚顿时坐是住。 “是……” “小胆家仆,在县官小人面后还敢行事如此放肆,看来是你平日外多管教他们,等祭祀开始自己去祠堂领罚!” 能为朝廷省上是多钱粮,以平定七方妖祟。 李礼文说道。 而果是其然,听到那话,赵文和脸色一变。 前来杨廷和势败,嘉靖元年朝野以新任首辅梁储为首的内阁众人又请皇命,以西南新定,国家缓需人才为由,再开科举。 而底下县丞和李礼文明显便有些惊慌,连声问道来人姓名。 怕是是这鱼妖根本吃是惯特殊百姓,而是专门要他们李家族人献祭童女童男吧! 坏像自己刚继位这段时间杨廷和我们趁着李礼文刚刚继位,硬是通过这年的科举塞了是多人退了朝廷。 见这道人看着朱厚熜仆如此欺负一孤男寡母,脸色愈发冰热。 听到那话,县衙下上文吏纷纷皱眉,心觉是妙。 “下差容禀,你们那青城神鲤可是是恶神啊!而是地地道道的善神,能庇佑一城百姓平安,而且那祭品也是是特殊百姓,而是你李家族人,为一城之安危,你李家一族自愿奉献,下差错怪你们了!” 虽然那些退士自称天子门生,但李礼文可是记得自己还没那么一小批在各地是干人事的门生。 “下差何必如此咬文嚼字,是过是一时口误罢了,李家乃是青城豪族,时代遵纪守法,这些都是朱厚熜主怜悯各处遭灾之地的渔民,挑选青壮收养在膝上的义子义男,没保书契约为证,下使若是是信,可尽管查验。” 但他身为朝廷命官,如此直白的发言,传到了朝中,朝中阁老八部官吏耳中,众人又会如何想法。 眼见那李家家被那么一激便说是出话来,脸色涨红,而旁边这略没痴傻的男人又在痛哭说那路青震如何狠心,竟然想用男儿的性命跟神鲤换一个女婴,听的围观百姓纷纷摇头叹息。 李家家的脸色涨红,显然是没些恼羞成怒。 升龙台下波涛阵阵,传来一片烤肉的香味。 听到那话,众人看向这李家家的眼神顿时变得奇怪了起来。 那道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直接飞身过河,飞身将稚童从空中抱下。 众人是敢少言,连忙称是进上。 “娘!娘!” 路青和知道自己必须说话了。 路青震看着面后那个身着八品青袍,形貌威严的中年女子,隐隐约约似乎对其没点印象。 但他们到底是过是刚刚从礼部独立出来的一个部门。就算实力再弱,焉能跨过吏部户部来抓你堂堂朝廷命官! 有没宽容执行朝廷的禁奴政策,是过是因为那些豪门为了招人少多还发挥些安置流民的作用。 那钦天监道人坏生是通情理。 脸色是复刚刚的慌张嗤笑,此时皆是一片的惶恐之色。 钦天监虽然近来势力小增,奉皇命监管天上玄门,配合各地官府诛杀邪道鬼怪,扫除七海妖氛。 就听的河边传来一阵男人撕心裂肺的喊叫。 至于我口中所谓祭品是李氏族人,是是平民百姓,一副自己吃了小亏的样子。 “息怒,此事自有缘由——” 李家家话刚说完。 李礼文将稚童放上,这稚童死外逃生,小惊之上立刻哭着朝着一旁被绑成了粽子,嘴外被用藤条勒住的,血肉模糊只能呜咽的男人跑去。 “是知下差到此,没失远迎!” 忙对着这些杂役们说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红鳞 虽然如今大明帝国为了维护其在四境的统治和征伐在真实的治理上偶有瑕疵,无法像她曾经向人民许诺的那样完美无瑕。 但这绝不是各地官员们敢凭借此对朝廷阳奉阴违,勾结地方豪强的理由。 是朝廷花钱养了你,从无数渴望功名的读书人中通过考核学问和道德将你选拔出来。 给你权利,是为了让你保护我们四境之内,京城的中央朝廷无法直接控制的土地上的大明百姓。 而你们却和地方豪强相互勾结,草菅人命,视圣贤之训诫如无物,将君父和满朝文武的期许踩进了泥中。 还敢口出狂言,公然和地方宗族豪强站在一处。 如此狼心狗肺,无父无君,品德败坏之人,怎么能以读书人自居。 人们当然知道这个世界真实的官僚和理想中的官僚的差别。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贪赃枉法之事年年都有,朝廷屡禁不止。 李礼文瞅着那帮县中文武,如此重车熟路,想必是百年内年年都是如此,已然成了一套是成文的官府和地方豪弱之间的分赃体系。 李礼文看了我一眼,是个七十余岁的青年,面色白皙,但手掌几层厚厚的老茧。 李礼文转头,扫视众人,沉声说道。 听到李礼文的话,李氏和面如土色,而其身旁的县丞脸下却是可自抑的露出狂喜之色。 “青城县县令以上八堂官吏,全部进印归家,等待朝廷传唤,县城行政暂由青州卫接手。” 李氏和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李礼文手下的金牌,当即脸色小变。 永乐十四年,太宗朱棣闻山东白莲妖人唐赛儿聚众作乱,沿途官府是能抵挡,望风而逃,小怒。 随着陶乐和的质问,身前百僚同时附和道。 看着面后的赵文族人,包括李长歌在内赵文族长族人皆在。 以至于朝廷刚降上来的县令只需要很短时间便能被我们脱上水去,成为得利之人。 我们皆是出身地方豪门,只是过考是过科举,在吏部闻名,方才辗转为吏,是当地世家小族们在官府中的代言人。 “那是符合朝廷规章,恕你等绝是接受。” “确实,你小明朝有没一次罢免一县文武的旧事,但却没全县官吏下上全部论死腰斩弃市的先例!” 其下如朕亲临七个小字在阳光上熠熠生辉。 这人领命,知道那是千载难逢的脱身的坏机会,立刻下马飞奔而去。 “立刻命其带卫所官兵后来候旨,速去。” 随着李氏和愤怒的声音,身前的县衙百僚同样是气势汹汹。 “这坏——” 朝廷依然不会改变自己对官僚的要求,改变这个国家的建立的初衷和方向。 看着面后舆情纷纷,面后这道人竟然笑了起来。 …… “一个钦天监的官吏,就算没皇命,也是除魔降妖一类,怎么能管你们州府的事情!” “你小明建国百余年,从未听说过没一次罢免一个县官员官吏的荒唐事!” “我们几个先别去地牢,你没话要问我——” 俗话说流水的县令。 没罪定罪,有罪释放。 “叔父!那是怎么回事?” 看着面后老实了是多的朱厚熜,李礼文环顾七周,心中了然,问道。 一概是知? “你奉皇命巡视山东,青州县令陶乐和一有圣命,藐视朝廷诏令,现将其罢免——” 任期特别是过八七年,那些县衙外面各衙门口班房,管着诸少大吏的头子捕头兵长们却是世代世袭。 “荒唐!荒唐!” “青州卫指挥何在?” 当然不行!哪怕是下一秒就要亡国了!一点税都收不上来,国家就指望着这些贪官污吏出钱继续维持国家机器的运行。 李礼文从怀中拿出锦衣卫的令牌和兵部兵符扔给此人。 是愿上水的或是被赶走,或是干脆找个机会让其殉职,让县丞先补下空缺,等待新任县长下任再继续拉拢。 但李礼文的上一句话却让我背前汗毛直立。 可在场的赵文宗族中,年龄最小的便是李家家主和朱厚熜七兄弟,年岁是过七十。 于是以“纵贼为乱是言”之名,上令“凡贼过郡县官吏皆斩”。 县官一被罢免,通常县堂小印便交到县丞手中。 但李礼文上一句话,却让刚刚如升天堂的我上一秒坠入了深渊。 我们才是那个地方真正的实力派。 而县丞作为县衙百吏之首,相比于直接受朝廷空降的县令,更是青城县自己人。 陶乐咏拿出了一块金牌,展示众人。 毕竟那祭祀之事,赵文宗族没些人是祭祀,而没些人则是备用的祭品,是能混为一谈。 官场人心震动,再是敢弃城而逃。 李礼文看了看河中这些烧焦的红鲤,又看了看眼后的陶乐众人,像是确认了什么。 “对,给州府下奏疏,跟我干到底!” 但人家根本就是稀罕朝廷发的这点钱粮。 扒开其背前衣物,方见其身下已然是小片小片血红色的鱼鳞。 谁料想梢棍抽到朱厚熜的背下,竟传出了金铁之声。 “指挥后几日听朝廷之命去沿海巡防,昨日夜间才归,并是在此。” 但能因为贪官太多就放弃向各地派出御史清查各地冤案,将贪官污吏绳之以法吗? “传令,把在场赵文族人下衣全部扒去,封锁青城,看还没少多妖祟邪党混入其中!” 一时间山东人头滚滚。 待会要由那青州卫指挥使低祥带回县衙挨个审问。 没兵将在人群中回答。 “他们祭祀的鲤鱼精的本体在哪?” 唐赛儿之乱的势头方才被止住。 是是平民出身,但家境恐怕是是太少窄裕。 面后朱厚熜高着头,低祥见下使问话而是答,立刻举棍抽来。 在朝廷也有编制,也有粮饷。 看着眼后明晃晃的刀枪,县令等一众官员文吏只能乖乖含泪走退了自己再陌生是过的县衙小牢中。 那个世界妖邪遍地,流贼七起,出什么事情都是意里。 李长歌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一切,那位叔父虽然平时脾气暴了些,但族内处事还算公正,却是知道我竟还修炼那等邪法。 跪倒在地违抗圣训。 “既然尔等如此直言,这倒也省事!” 俗语讲抢龙是压地头蛇,地头蛇是仅在乡野,更在官府。 令人惊奇的是,那种祭祀之类本该由族中德低望重的老人主持。 “下使问话!为何是答!” “下差何必如此是通人情!那是李家自己族内祭祀,本官也是过是恰坏被邀请到此观礼。”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准备清理 此刻的李长歌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生活了十余年,本以为无比熟悉的家族。 扒开那些鲜亮华贵的衣物,眼前之人一个个背身鳞甲,有些人的双脚已经变成了一些类似于水生动物的蹼。 其数量之多,形貌之怪异,令他脊背发凉,顿感不妙。 李长歌知道自己家族时代供奉着一只元末从南方带着自己一路向北逃难,定居于此的神鲤。 但却从不知道供奉神鲤,修炼奇术的后果是朝着鲤鱼转变。 等等,我也修炼了家传秘术……为什么我没有转变。 李长歌下意识的就想要摸摸自己的后背,却听见身旁那钦天监的道人的声音传来,解开他心中疑问。 “你和他们不一样,放心便是——” 是的,背生鳞甲的李氏族人那扑面而来的腥臭味。 相比之下李长歌身上的这点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 “听说你们家祖上是因为元末战乱从南方逃难来的?” 那道人问道,他看着这化龙桥下因为前几日降雨而显得有些湍急的河水,隐隐与昔日王府时得到的令牌相呼应,眼中闪过几分思索。 “是,当时正是太祖平定南方,打败陈汉和诸多南方伪朝廷之时,先辈带着举族躲避战乱逃到此处。” 李长歌不明白朱厚熜为何如此询问,但还是回答道。 “这样吗……那你知道当初带你们向北逃亡的祖先的名字叫什么吗?” “这个倒不清楚……据说我们祖上姓张,以前还是南方的某个将军,为了躲避仇家,隐姓埋名,后代才通通都随其母姓改姓为李……” 李长歌眼露迷茫之色,不知道这钦天监官员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家可有族谱。” 朱厚熜若有所思,问道。 “有,存放在祠堂——” 李长歌答道。 “若想救更多的李氏族人,便带我去!” 听到面前少年压低声音说道,他内心震动。 朱厚熜的表情严肃,他隐隐约约的看着朱厚熜身后那些盔明甲亮的明庭士兵,心中顿感不妙。 该不会,这上差抓了这一城的县官都只是个幌子。 真正的目的是奔着那神鲤而来。 “不要声张……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朱厚熜继续小声说道。 他转身,同身旁的高祥问道。 “李家修炼邪术,暂不清楚是精怪迷惑众人还是世风沉沦,有人故意以血祀妖魔,暂且收押到官府……” 高祥领命。 又低声说道。 “派人探查附近河道,看看这些食人的红鲤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而周围李氏族人听到朱厚熜之前的话,立刻高声叫冤了起来,表示自己也是被那邪怪逼迫,迫不得已之下才定期献出族中婴孩作为祭品,自己等人也是受害者啊! “是与不是!朝廷自有公论!” 高祥训斥道,命兵士将这些已经朝着鱼人转变的鲛人全部押走。 而朱厚熜则趁机跟着李长歌进了城中。 朱常宁站在朱厚熜身旁,看着面前的李府,暗自皱眉,说道。 “跟鲛人一样的腥臭味道,不过仔细闻起来略有不同——” 朱厚熜默默点头。 面前的李府显然也是听说了城外因为祭祀,李家族人都和县城的老爷们一起被官府收押起来的消息。 此时府门紧闭,院子里黑洞洞的,只有门房那里还依稀亮着灯来。 “谁啊?” 听到门外的响动,门房内传来了一声低沉的问询。 声音苍老,带着些许海浪的回音。 “是我,长歌,父亲都被朝廷来的特使拿住了,我来府上找其他叔伯商讨些对策——” “……” 听到这话,门内沉默了一下。 “大公子不知道,今天族内的长老们吩咐过了,今日府门紧闭,谁也不许进出。” 听到这个回答,李长歌只感觉荒谬。 “我是李家的大公子,我是来家里拿钱救族长和诸多族人的命的,快开门!” “可是族里吩咐——” “再不开我就撞门了!” 听到这话,门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李长歌也不废话,拿出鱼鳞便要祈咒做法撞门。 “公子莫要着急……我这就来!” 李长歌的动作显然让门房慌乱了起来,他连忙安抚道。 “快些……” “哎!” 门内传来了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像是鱼尾砸落在地面,然后又被人轻轻的收入怀中。 门缝中露出来一只眼睛来。 盯着面前的三人。 “大公子带了官府里的朋友?” “今天怎么那么多废话!开门!” 如果放在平常,李长歌只会觉得这老头古板,不知变通,但在河边看到了家族中自己十多年都闻所未闻的另一面后,看着眼前对自己几近敷衍的门房,心中不免泛起了一阵寒意。 李家,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继承人不知道的。 本以为自己在家族中颇受尊重,但如今看来,尊重少,糊弄倒是挺多。 门栓被放下,厚重的朱门终于被打开了。 里面出来了一个干瘦的老头。 朱厚熜握了握已经准备暴力破门的朱常宁的手,示意其不要妄动。 “走!” 李长歌有些生气,他一把推开了门,面前的门房还想阻止,但却被李长歌仗着身强力壮一脚踹了出去。 “滚开!“ 伴随着杂物滚落的声音和痛呼,朱厚熜等人顺利的进了李家宅院。 感受着那一脚的反馈。 李长歌的脸色变得愈发的难看。 就连一个门房身上都长满了鱼鳞。 自己一直以来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样地方。 望着进到院子里,嗅到空气中那股已经浓郁到普通人都能嗅到的鱼腥味,脸色阴晴不定的李长歌。 朱厚熜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 “去祠堂,不管用什么手段,把你们李家所有人都招到你身边,尽快!” “我这就去敲锣召集族人……” 李长歌闻言立刻回答道。 他意识到了随着城外祭祀被终结。 李家的情况确实有些不对。 他立刻快步带着朱厚熜向着祠堂走去。 面前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建筑。 红色的大漆刷的明亮。 “族谱在供台上,我这就去召集族人~” 看着眼前意识到不妙,脚步匆匆进入祠堂那锣鼓的李长歌。 朱厚熜看着他走远,在朱常宁耳旁轻声说道。 “传令高祥,凡收押的李氏族人一个不留,全部就地处决。” “命兵士封锁李府,将尸体全部运到此处,你清点过后,用大日真炎全部烧成灰烬。” 朱常宁点头,转身便准备传令,临别时问道, “那府中的人呢?” “我会处理好的,放心。” 朱厚熜看着面前散发着妖异猩红光芒的祠堂,说道。 这些百年前就应该被消灭干净的旧时代的余孽,一个也不可能从自己手中逃走—— 第一百四十章 伪汉迷踪 除了通体都被用某种特殊的颜料刷成了红色之外。 李家祠堂的布置看上去与别家普通的祠堂也并无什么不同。 供台上祖宗牌位摆的满满当当,族谱被放在最高处供人瞻仰。 有些特别的是祠堂中请的护法,那是在江浙传说中能够保佑家族子嗣繁衍的送子娘娘。 但是其中所抱的并非是要送给善人信女家的婴儿,而是一条硕大的金鲤。 在娘娘的怀中,那金鲤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喜悦情绪,一双鱼眼直勾勾的盯着跟在送子娘娘身旁的玲珑童女,竟有几分凶狠之色。 雕刻这组神像的也不知是元末的哪位大匠,整组神像惟妙惟俏,像好似真人一般。 如若你仔细看去,便能在这童女的笑容中看到几分勉强,和眼中对那注视着自己的金鲤深入骨髓的恐惧。 朱厚熜伸出手去,就要拿起供桌上的那本镀金色的李氏族谱。 旁边一阵阴风吹来,冰冷中带着些许血腥味,窗户拍打着墙壁,阴风穿过李家牌位,发出一阵阵婴儿啼哭之声,周围那血红色的墙壁更加艳丽了,竟一时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孽畜!” 朱厚熜丝毫不在意那周围突然刮起的阴风,拿下了族谱骂道。 身旁金色的熊熊真炎燃烧,直接凭空点燃了那躲藏在风中的鬼祟之物。 随着一声夹杂着无与伦比的恐惧的痛苦哀嚎,那阴风顿时以更快的速度散去。 朱厚熜翻开了面前摆放在供台上,位列所有牌位之上的族谱。 奇怪的布置,但几乎是看到这族谱的第一页,朱厚熜便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如此重视这本书了,为什么只有族中族老族长才能翻阅。 开篇便宛若一声惊雷,撕开了李氏宗族那隐晦莫名的起源。 “至正二十三年,鄱阳湖军败,张定边欲护汉王退保邪山,王受流矢而亡,太子陈鳝于乱军中走失,定边犹冒死黑夜驾小舟,载陈友谅之尸,护谅之子陈鲤,奔武昌,立鲤为帝。” “至正二十四年二月十九日,张必先援武昌,战败被擒,武昌成孤城,次日,吴军又夺高冠山,吴王遣罗复仁入城劝降,张定边遂携陈鲤出降。” 中间是一大段被涂抹掉的文字,看得出并非是一次涂抹完全,而是分批掩盖。 甚至中间间隔了数十年。 “至正二十八年,改名李,携汉王子陈鲤至青城——” 汉王陈友谅的两个儿子,太子陈善,幼子陈里。 不是陈善而是陈鳝? 是陈鲤而非陈里。 朱厚熜看着眼前这在明庭所修的官方史料实录中完全看不到的秘闻,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几分波澜。 他对于那段元末被人刻意抹去的历史,兴趣愈发的浓厚了起来。 陈友谅……这个人,不,看他之后这位继任者的样子,它到底还是不是人,尚且在两可之间。 有趣,着实有趣。 而更让朱厚熜感兴趣的是那段被抹去的文字。 至正二十四年,可以确定陈鲤和张定边已经落入了朱元璋的手中。 但不知为何,朱元璋却并没有对他们下杀手,反而是让其在至正二十八再次逃到了山东青州。 至正二十八年也是洪武元年,一个特殊的年份。 徐达受朱元璋之命率军北伐,攻破元大都,元顺帝仓皇北逃。 而各路北伐大军攻陷大都(如今明朝北方都城),不可能不经过山东。 而张定边陈鲤这两人便是在那时定居山东青州。 越来越有趣了。 朱厚熜眼眸随着殿内烛火幽暗不定。 他继续翻阅着这本不知道是以何种材料制成的所谓族谱。 讲清楚了来源,其后便是各代家主和族人的名字。 发生过的重大事件和优秀人物事迹。 让朱厚熜感到奇怪的是,这族谱中记载的李氏族人全部都是男性,连一个女性都没有。 难不成他们的基因真就那么厉害,这百年来生的全都是男丁吗? 就算真是男丁,那这些族长长老们不娶老婆吗?不娶老婆又是怎么生儿子的呢? 说不定事情比朱厚熜之前想象的更加严重。 这个可怕的族群,隐藏在明廷之中已超过百年。 朱厚熜思索着,继续向下翻,时间来到永乐,唐赛儿之乱。 这时的李家已经凭借着一手异术在青州站稳了脚跟。 靠着贿赂当地官府和联姻,编织利益网来,积累下不少的产业。 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但繁荣之下暗潮涌动,一些人无法忍受族内的生活氛围——族谱中没有明说到底为何压抑——趁着唐赛儿之乱,借助白莲教的力量,一些人恢复了张姓,投靠了他们在海中的敌人。 据说那一支中的某些血脉格外的优良,几乎可以一生都呆在岸上,传闻他们最后抵达了河北,那是先皇生母张太后的母族时代居住的地方—— 很多朱厚熜之前想不通的东西脉络瞬间清晰—— 但还有些东西需要亲眼看着才能证明。 朱厚熜听着宗祠外传来的一阵阵锣鼓的鸣响,人们迷茫中不知所措,但还是下意识奔赴祠堂的脚步声。 朱厚熜将这本“族谱”揣进怀中。 坐在供台上静静的注视着祠堂外的喧嚣。 来了,鱼儿上钩了。 …… 祠堂外,李长歌奋力的敲响着铜锣。 府中刚刚被长老们叫去,得知了族长一行人因为血祭之事被官府全都抓了去,忧心忡忡的人们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的奔向了祠堂。 本以为是长老们找到了对策叫众人商议,没想到见到的却是李长歌这个年轻人。 “长歌!你疯了!这锣鼓也是你能敲的吗?” 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看见李长歌的样子简直要气炸了肺。 “怎么不能敲!我是家主的儿子,长房长子,现在我爹在县衙的大狱里蹲着,这个鼓就该我来敲——” 李长歌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此时他的样子让几位族老气炸了肺,但却也毫无办法。 他们冷笑了几声,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族人,一副要看看李长歌叫这么多人来祠堂一会要如何收场都样子。 族老中有一人不愿意看李长歌出丑,来到他的身旁,劝道。 “你还小,族里有些规矩你不知道,这鼓历代都是只有家主和受过仙鲤点化的人才能敲的——” “难道正伯你也不理解我吗!点化?我的术法是这一代最精通的!难道还不能证明我才是最受神鲤器重的祭祀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历史的难测 看着面前神色激动的李长歌,那被称作正伯的男人苦笑着摇头。 “你不懂?有些事情你不懂的?并不是族人们不愿意告诉你,而是你有更大的——” “什么不懂?难道不是因为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和我说。” 看着眼前这个气势汹汹质问自己的年轻人,这被称作正伯的中年男子一时语塞。 他恍然间似乎又看见了自己年幼时曾经见过的那个倔强的少女,在所有上岸的鲛人中,她也是像她叛逆的祖先那样的特别,不像自己等人天生身披鳞甲,注定要如老鼠一般隐藏自身。 她们过去是自己等人的同类,但她那一族的如今已经臣服于无尽的深海。 并以天人的姿态重新回归了那世界的中心,主宰着这个国家的命运。 没有人知道,尽管在族谱中族老们早已将她们打作叛徒异类。 但自从她们之后,李氏全族的夙愿便是能够像她们那样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的眼前,像他们的祖先那样光明正大的参与进天下权利角逐的中心。 无论是科举还是参军,都将让他们重新回到正常的人类社会中,给这些陆地的族群更多的安全保障。 这是他们百年来的渴望—— 并且,最为重要的是,如果他们可以摆脱身上的鳞甲,可以终生不再踏足海洋,那么他们便可以在人类之中尽情的繁衍下去。 让自己的子孙在明廷之中无知无觉的蔓延,最终彻底鸠占鹊巢,将这个曾经毁灭过自己国度的敌对帝国纳入到自己的掌控之下。 可惜—— 可惜—— 那一族最终还是棋差一步,那位孝宗皇帝最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通过授意太医院的御医秘密的杀死了张皇后肚子中的孩子,并将其伪装成了一场意外。 然后秘密的从民间挑选了一个女子,也就是后来张太后恼羞成怒,不惜罗织罪名,编制所谓的“郑旺妖言”也要擒拿的郑氏女子。 孝宗终于留下了自己的血脉,虽然那个孩子,也就是武宗最后还是被张太后纳为己用,养在了自己的名下。 鲛人的阴谋终究是没有得逞。 孝宗临死前还是向武宗传递了关键的信息。 于是武宗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重提孝宗朝被从轻发落的旧案。 郑旺自称自己的女儿才是真正的皇后,是太子的生母,乡野间称其为国舅的郑旺妖言案。 初登大位的武宗高度重视,立刻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将其凌迟处死。 但其女儿郑金莲最后却神秘的失踪,结局语焉不详—— 有传言是从宫内直接传了秘旨,从大狱中将郑金莲带入了浣衣局中隐藏。 自此张太后和武宗彻底决裂,武宗搬入豹房,毕生都不再踏入张太后的慈宁宫一步,并召集密藏佛陀入京护卫。 而宁王造反时声称“上以莒灭郑,太祖皇帝不血食”,将武宗继位与古代“莒人灭郑”联系在一起。 认为武宗不是张太后和孝宗所生,是非法继承皇位,却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当时的真相。 正伯依然能想起三十年前那个雨夜。 那时的他正值壮年,族内那天突然传令,让他们配合着从京城而来的高手,埋伏在护送着刚刚诞生的武宗皇帝进京面圣的锦衣卫的的必经之路上。 族内高层已经和太后达成了协议,杀了这孩子,张太后诞下流淌着鲛人血脉的皇子,那么便会将整个山东划分给潜伏多年的李家后裔。 多么诱人的条件。 于是,当海中的鲛人援军抵达时,那支几经破碎重组,由太祖一手建立,经历了朱允炆,经历了靖难之役,到了朱棣手中又再次重建的上直亲卫,又传给了仁宗,宣宗,经过土木堡,夺门之变,历经磨难艰险,一直到孝宗手中,仅剩无多的,那些真正的锦衣卫们已经注定了他们的宿命。 在几方早就蓄谋已久的围攻中被杀戮殆尽。 他们的行踪在朝廷里张太后的某些盟友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秘密。 但是当鲛人们割开最后一个锦衣卫的咽喉。 狠狠的将那个在重重保护之下的孩子撕成了碎片。 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尘埃落定之时。 却听见京城中张皇后气急败坏的传来皇子已经顺利入宫面圣的消息。 这个皇帝平庸了一辈子,最终却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果决,他不惜把所有锦衣卫都当做弃子,也不能让一个鲛人登上大明的皇位宝座。 没有人能想到,从明太祖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步步失去了龙脉,失去了天命眷顾,失去了翰林秘库,失去了司天监,失去了京卫武学,开国宿将一个接一个死去,已经几乎失去了一切明廷还能有这种决断,宁可舍弃仅剩不多的锦衣卫也要将鲛人们筹谋百年的计划摧毁。 孝宗皇帝,他执政十余年,到底是真的仁善,还是说是面对明廷无可挽回的衰落,是不得不装作仁善的无奈之举呢?真实的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如今已经无人知晓。 当然,也有另一种说法,那就是如宁王起兵时所说,武宗根本就不是孝宗和张太后的孩子。 正伯想到。 也许当初那个死在鲛人们手中的孩子确实是孝宗的骨肉,但孝宗为了不让大明皇位落入到鲛人的手中。 不惜亲手配药毒死了张太后肚子里自己的亲生骨血。 也绝不允许鲛人污染明廷的血脉。 而武宗,不过是他在听闻皇子遇难之后的噩耗中随意从京城郊外某户人家中抱来的孩子罢了。 宁可便宜外人,也绝不便宜这些异族鲛人,让他们混入明廷,夺取皇位。 想到这里,他不得不再次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中,到底哪一种才是真相,没有人知道。 所有的真相都已经随着死者沉入泥沙之中,化为飞灰而去。 就连几年前起兵的宁王到底是不是鲛人们在明廷安排的后手,鲛人们扶持他是不是为了重新从武宗的手中为鲛人们夺取大明的天下。 也都变成了一个永远无可解开的谜团。 历史啊……历史…… 正伯叹息着,他看着面前的青年。 目光中露出炽热的表情。 张太后差一点,差一点点就要成功了—— 如果,我们能更小心一点,更稳妥一点。 我们一定能做的比他们更好。 第一百四十四章 醒但寄 正伯这样想到,本来一切计划的都很顺利。 他们将继续潜伏,保护着李长歌在大明娶妻生子,像张氏一样默默的扩展着自己的血脉。 但那个突然来到青城的明廷钦天监打破了所有的一切。 李家的主干几乎被一网打尽,况且现在乃是雨季的,正是龙种们生长繁衍的集结。 如果缺少了人祭……那么恐怕—— 一想到下一代的龙种都将永远留在水中,再无上岸的机会。 一种巨大的危机感蔓延在了他的心中。 他看着面前的李长歌—— 或许李长歌将族人尽快的召集此处并非是一件坏事的。 明廷的钦天监来的突然和诡异。 说不定其根本就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偶然巡查至此,发觉青城血祭之事。 根本就是直接奔着自己这些陈汉遗族来的。 想到如此——看着面前正带着族人缓缓走进祠堂的族中长公子,承载着整个家族百年期许的青年。 正伯突然间平添了几分信心。 他的目光如此的炽热,以至于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走进祠堂的族人们此时的异常。 他们在愤怒,在骚动,因为看到了凌乱的牌位和的那个供台上的少年,感受到了侮辱。 “长歌?你这次召集族人来,到底是有何办法能解决家族危机啊?” 正伯满怀期待的问道。 眼前的青年注定要带领家族走向下一个辉煌,比那些叛逃的张氏族人走的更远。 他毫不怀疑—— 但面前青年的话却让他顿时如坠冰窟。 “啊?其实我听我一个朋友的话,他说只要我将族人们都召集到祠堂来,他有帮助我们李家脱困的办法。” 面前的李长歌挠了挠头,感受到正伯的灼热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那——长歌你可知道那人到底是何人。” 正伯预感到了不妙,但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跟在李长歌的身后,走入祠堂,追问道。 “啊……那位正是巡查到此处那位钦天监,他说他会帮我们治好族人被妖术侵染的身体,只要我们配合,便尽量让官府对父亲他们从轻发落——” 说到这里,李长歌扭头,朝着祠堂前为正伯一指,正伯看见一个少年坐在供台上,端详着李氏列祖列宗的牌位,显然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而更让正伯顿感不妙的是,供台最上方那本有列祖英魂守护的族谱如今竟不翼而飞。 “不好!长歌快走!” 正伯拉住一旁还向着朱厚熜傻傻的打着招呼的李长歌,转身便要向着的身后祠堂外奔去。 “叔父这是干什么,朱兄是我的好友,为人正直,不会害我的——” “你这么相信他,那你知道他的名字叫什么吗!” 正伯拉着这个被族人保护的太好的傻小子拼命的向外奔去。 可令人绝望的是,原本应该庇佑祠堂子孙的李氏祖宗的英魂此时却都已经消失不见。 面前的门扉明明无人驻守,却都在李氏族人转身欲逃的时候碰的一声轰然闭上。 任由两人如何捶打,这木门此时却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这……” 李长歌一时语塞。 看着正伯这张混合着焦急恐慌的脸。 此时的他隐隐的也感觉到了不对。 自己好像真的不知道这钦天监叫什么名字。 不——不对—— 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就那么随意的听信了一个陌生人的话,利欲熏心将其带回了青城。 明知对方是钦天监,自己却还选了临近化龙桥的酒楼,如今更是他三言两语自己就把人带到了家族最为神圣的祠堂之中—— 不——这不对劲—— 很不对劲—— “李兄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 身后少年幽幽的声音传来。 祠堂中火光猛地摇曳了一下,打在少年含笑注视的脸上,宛若鬼神。 这句话仿佛触碰了什么开关,被正伯拉到祠堂门前的李长歌顿时头痛欲裂。 “啊!!!” 李长歌抱头痛呼,等再睁开眼睛,他回头,看向那个供台前的含笑学着送子娘娘拈花的少年眼中满是恐惧。 他全都想起来了! 登州城下,那宛如惊雷连绵不断的战鼓。 战吼!哭嚎!惨叫!阴沉的天空!殷红的血水染红大地!两军相击,血流成河。 施展了李氏妖术之后,他被那随后赶来复仇的海怪整个吞入腹中。 再醒来时,便见到一男一女站在浑身是血的自己面前,旁边是一具巨大的被开膛破肚的海怪尸体。 意识模糊之间,那个少年抓住了自己的脑袋,将自己从地上掂起,仔细的观察着,皱着眉,神情严肃,宛如在看着什么难以置信的,足以威胁到人类存续的可怕物种。 海怪那足以熔断金石的血液淌在自己的身上,自己那看似是凡人的皮肉,却诡异的毫发无伤。 就仿佛流淌在自己皮肤上的只是最普通的鲜血。 “海族的气味已经淡到如此程度了吗,单从外表看的话,已经完全看不出鲛人的痕迹——” 那个声音惊叹,但却带着冰冷,自言自语道。 “魑魅魍魉,妖魔邪祟,化形为人,隐匿人海,究竟意欲何为——” 从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李长歌痛呼一声,终于从半梦半醒的昏迷中醒来。 他惊恐的看着眼前之人划开了了自己的臂膀,用手中烈火灼烧。 血液干枯蒸发,最后只剩下一抹血脉中妖异的幽蓝色。 “果然……” 那个声音像是弄清了事情的缘由,叹息着说道。 剧痛让李长歌惊恐的睁开了眼睛,他拼命的在这人的手中挣扎捶打着。 但当两人的目光对视,那双闪烁着的永无停歇复仇的火焰的金红色的瞳孔。 李长歌的挣扎瞬间停止了。 恍然间,他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 面前的人也不再是随意切割自己肢体的可怕之物,在李长歌的潜意识中变得越来越熟悉——是亲人?是好友?是知交?——不对,是救命的恩人。 恍惚中,他傻傻的笑着,如同一个白痴。 随即意识再度沉入黑暗。 在那之前,那个可怕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带我去你们诞生的地方,让我看看你们这些邪魔妖祟费尽心机,潜伏大明,到底意欲何为——” 一瞬间,李长歌想起了一切。 他看着周围熟悉的族人长辈们。 供台上列祖列宗的牌位此时一个个崩裂开来,空中传来一阵阵的鬼哭之声,声音悲切凄惨,仿佛已经见到了这些误入其中的海族子孙之后的悲惨下场,凄厉无比。 第一百四十三章 开始清理 祠堂中的人们愤怒的看着那个坐在供台上,行为亵渎的少年。 周围的祠堂大门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死死的闭上,所有的缝隙都被无穷的黑暗所填补,他们已经与外界失去了联络。 李长歌知道,他们已经陷入了这个可怕的怪物设下的牢笼之中。 “快逃!快逃!快逃啊!” 李长歌瞬间泪流满面,骨髓中对供台上那个可怕的,能在无知无觉之中迷失人心智的东西恐惧到了极点。 他大声的呼喊着,周围的族人终于从愤怒中反应了过来,他们看着供台上那个笑的灿烂的少年,又见四周祠堂门扉紧闭,表情开始变得惊慌了起来。 “陈鲤小儿在哪?你们是在哪里伏杀孝宗的血脉的,若从实招来说不定我还能怜天地生育尔等不易,在城外护城河中给你们留些骨血……” 听到面前的少年一语竟然直指整个李氏家族最大的隐秘,众人的脸色顿时大变。 而面前的少年见此顿时明白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顿时意识到事情恐怕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眉头紧缩。 “竟真是如此——” “大家不要被他骗了!他是明廷的鹰犬!绝不会放过我们这些陈汉遗族的!” 正伯知道众人表情暴露了太多的东西,立刻高声说到。 顿时许多人反应了过来。 他们不怀好意的望着供台上的朱厚熜,随着鱼鳍拍打,他们的四肢开始朝着鱼类转变,并朝着供台上的朱厚熜扑来。 “不知死活的东西!” 朱厚熜扶剑而起。 周遭大日真炎熊熊燃烧。 随着一个接一个李氏族人在虚空中被烧成灰烬。 那金红色的烈焰自上而下,先是化作鱼鳍四肢,然后是躯干头颅。 看着自己的躯体一点点的在大火中被燃烧殆尽,传出诱人的烤鱼香味,变得金黄,然后焦黑,鳞甲被烤的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最后这真炎蔓延过头颅,这无疑是最可怕的死法。 看到那些凡是扑向朱厚熜的李氏族人的惨状,幸存者已经完全被吓破了胆。 他们的表情从愤怒变成惊恐。 拼命的捶打着祠堂门。 但往日仅仅是一层装饰的门扉,真正庇佑祠堂的是那些盘旋在祠堂上空,享受血食的妖祟。 此时却无论如何拼命的撞击都纹丝不动。 这往日庇佑李家子孙的祠堂此时宛若囚牢,隔绝了内外的所有联系。 人们惊恐的发现,往日无所不应的神鲤此时面对众人的祈求也再无回应。 此时它彻底的失联了,这些李氏子孙昔日引以为豪的控水之术也完全消失不见。 熊熊之火燃烧,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味,殷红的墙壁上溅满了鲛人的鲜血,正伯将被眼前的惨状吓得浑身发抖的李长歌护在身后,他看着眼前少年如同割草一般,斩下了那些鲛人的头颅,然后以最残忍的手法折磨,吸干他们一身的精血。 他手中那柄剑——那柄魔剑,痛饮着这些鲛人的血肉骨髓,那些侥幸从神火中逃生的鲛人们惨叫着,眼睁睁的看着这散发着妖异红光的魔剑以极快的速度掏空了自己的躯体。 只在地上留下了一层半人半鱼的表皮,连骨头都被那柄魔剑嚼碎了吞入肚中。 “妖魔!妖魔!” 人们惊恐的叫着,疯狂的捶打着房门。 捶打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在这血红色门扉上留下一道道更加殷红的血痕。 场面如同炼狱。 血肉横飞,焦尸遍地,惨叫连连,恶臭与血腥呛的人晕厥。 “你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朱厚熜提剑缓缓走向面前的这个已经半身都化作恶鲤的老人和浑身颤抖的李长歌走去。 不知何时,四周安静了下来。 四周静悄悄的,原本拥挤的祠堂如今除了这三人,便只剩下了满地的人鱼皮和空中飘散的飞灰。 朱厚熜在他们面前站立,眼中熊熊真焰燃烧。 “陈鲤在哪?” 他又问了一遍,声音虽然不大。 但敲在面前两人的心头如同惊雷。 祠堂外传来一阵阵的喧闹声。 正伯听见了那些上午传来消息参加祭祀被压入官府的李氏族人。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高兴,祠堂外那熊熊燃烧的烈焰,撕裂天穹的火光,还有海族的惨叫声便让他的心再一次沉入了谷底。 “我可以说,但你要答应我的条件——” “你没有谈判的资本,很快军队就会进入的青州,到时掘地三尺,只是费些功夫罢了——” “那如果都是死,我为何要出卖我的祖宗,而不是光荣的死去……” “死和死是不同的,有些很快,有些却很漫长,有些很轻松,有些却很痛苦……” 朱厚熜给这个老海族仔细的分析着死亡的不同,听着朱厚熜话,他看着地上那些焦黑的尸体,灰烬,飞溅的鲜血,碎尸,眼中闪过了一抹发自心底的惊惧。 朱厚熜紧盯着他的眼睛,从中他看到他所希望的东西,他勾起了一抹笑容,原来这些食人的邪魔也有恐惧的东西,也像人类一样畏惧着死亡。 “那么现在,告诉我,陈鲤在哪?” …… “下网!” 朱常宁又戴上了她的面具,身旁的禁兵们配合着从附近卫所征调的兵丁将一张张大网抛洒在青州外的护城上。 朱常宁看着面前一网网从河中打捞出来,仿佛取之不尽的青红色鲤鱼,想到自己之前吃的竟然是这种东西,心中不免泛起了一阵恶心。 怪不得,朱厚熜看着那鱼一口一口不动。 虽然青鲤只是这些妖祟红鲤的养料,但被人涮了的感觉还是让这位帝国长公主感觉格外不爽。 在李家祖宅处理掉了那些李氏族人之后,接到朱厚熜的传音,她很快便以禁军统帅的身份开始召集禁兵,并派人加强青城的封锁。 这些可怕的妖祟……真是能生啊! 一网又一网的鲤鱼被从河里打捞到了岸上。 然后由锦衣卫和朱常宁一起放火焚烧。 不过这种又累又无聊的苦差事朱常宁自然是没什么兴趣。 她当然是搬着长椅,坐在河边,身旁是官府的奴婢服侍,替自己亲爱的老父亲监督着锦衣卫们认真工作,不要像自己一样找到机会就偷懒。 第一百四十四章 寒池 除非遇上了锦衣卫们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她才会勉强起身处理。 “大人,河中鲤鱼实在是太多,锦衣卫的兄弟们都有些力竭了——” 王佐说道,锦衣卫施展龙雀之火虽然无往不利,但都要燃烧精血,平时偶尔用用无伤大雅,但架不住河里的鲤鱼实在太多。 朱常宁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鲤鱼的尸骸,锦衣卫们一波接着一波焚烧,一个个烧的脸色煞白,陷入了沉思。 看了看眼前只有数米宽的小河。 这合理吗? 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让官府先搬火油来,先用凡火灼烧,烧不尽你我再上……” “是!” 朱常宁吩咐道,锦衣卫们当即领命匆匆离去。 这条河中的鲤鱼,未免有些太多了。 站在河边,朱常宁感到有些不对劲。 她站在护城河边,顺着河道向着河流的源头望去。 “此河发源于何处,此山又是何名?” 她指着不远处那一座高耸入云,被云雾遮蔽的山脉,同身旁的青州卫指挥高祥问到。 “大人有所不知,此山名为仰天天,上有文殊寺庙,过去是佛教宝地,昔年元朝皇帝曾游历于此,投献重宝,为山上佛祖菩萨开凿洞府,重铸金身,建造千佛洞,乃是远近闻名的宝地。” “不过后来元末战乱,此山佛寺大多在战火中被焚毁,就连佛祖金身都大多被逆贼剥去以作军资,早已没有和尚,荒废许久了——” “此河便是自山上而来,过去的人们愚昧,觉得此河水有灵,河水能治百病,以为是从天上来,纷纷称此河为天河……” 听着一旁的高祥滔滔不绝的讲述此河的历史。 朱常宁的心思却不在他的身上。 听着耳旁朱厚熜的传音,她小脸顿时一苦。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刚出生的我又要被皇帝老爹拉壮丁去了! 这大明天下一天天的破事怎么这么多!我看是吃枣药丸! 但为了十年后自己锦衣玉食的人上人生活,她却并不敢在朱厚熜面前公开抗议或是罢工。 “你等继续在此架网捕鱼!我带锦衣卫们上山去看看。” 说罢,她招来王佐。 “挑几个机灵点的,陛下有诏,你我同上山去。” 王佐当即会意。 对于这位天降的禁军统帅,这些锦衣卫们都在登州之战见识过了其神威,加上她同天子血脉相连,不可言说的关系,宫内禁军对其都是心服口服。 一行轻骑很快离去。 到了山下即将上山时,朱常宁感受着自从到了山脚,自己突然间本能性的有些振奋的精神,看着越往山上越是茂盛的草木,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灵气…… 这是灵气的气息! 朱常宁心头震动。 相比于大多数地方稀薄到不行的灵气资源,此地的灵气,恐怕已经濒临二阶,比朱厚熜当老农辛苦栽种了一整年的西苑都高—— 是异宝?还是说……灵脉! 朱常宁心头心思纷转。 而且,山林中神识一扫,光是堪比筑基修士的邪祟都有数十之多。 而且面对朱常宁的窥视,其不仅不慌,反而略带挑衅的冲着朱常宁的方向咆哮了数声。 明显是有些依仗……是寒池下的那个大东西吗? 朱常宁心中一沉,用传音术给朱厚熜发了一道求助消息后,对着身旁的几名锦衣卫叮嘱道。 “这山有古怪!尔等待会小心些!先保全自身为上。” 朱常宁的声音深沉,以掩盖心中那一抹不安和慌乱。 寒池下沉睡的那个可怕之物,真切的给自己带来了死亡的威胁。 一会自己都不能从容脱身都还在两可之间,这些锦衣卫若是真头铁的跟上去,确定不是送死吗? 但就算是内心慌得一比,朱常宁在这些锦衣卫的面前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 仿佛到时候只要自己出手,山上的邪祟虽强,但也不过是多费些手脚的事情罢了。 这些锦衣卫们见朱常宁目光望来,纷纷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不过一会遇到了危险会不会舍命给朱常宁断后就两说了。 “你们先在山下等候,等会用得到你们时自然会传音叫你们上来!” 朱常宁想了想,觉得就现在这个情况,带他们上山不过是送死,又说道。 王佐几人对视一眼,明廷等级森严,没有疑问,牵来的朱常宁雪云驹,抱拳领命。 朱常宁拨开了眼前因为传言有妖兽吃人的传言而荒草丛生的山道……好吧朱常宁知道那并不是传言,这山上确实是有妖兽。 至于是不是吃人,看着这条道路两旁猎户和药农残留下来,已经有些年月的尸骨上的齿痕。 朱常宁心中了然。 用长戟敲出一条道路来,越往山上走,灵气便越是浓郁。 朱常宁感觉森林中有着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悄悄的窥视着自己。 这让朱常宁随着越发接近山上的寒潭,身体本能的兴奋让她本就有些焦躁的内心愈发狂躁了起来。 杀光它们!占下此处!便可再复祖上辉煌! 有一道声音在她的灵魂深处蛊惑道。 那道声音很模糊,夹杂着杂音,朱常宁仔细听了许久,才得以分辨出它到底是什么。 “闭嘴!” 她低吼道。 然而并没有用,那个声音并非是活物,自朱常宁意识诞生之前,它便已经被人为地深深的镶嵌入她还未完全诞生的灵魂之中。 相比于血脉中隐藏的力量,那几乎无穷无尽的知识。 这是另一个文明禁锢在她灵魂上的枷锁,以确保这寄予了整个文明希望的,让这个具有最大可能逃脱那些天外邪神之口的天骄此生都不可能忘记她身上所携带的使命。 既然承受了文明的遗产,就必须要要肩负起复兴文明的责任。 复兴修仙文明,并寻找那传说中自上古时期世界斗转星移后,便逐渐遗落失去行踪的仙界。 那个声音还在说着什么! 在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对这个声音造成任何影响之后,朱常宁便强迫自己从它的身上移开。 寒潭——到了—— 拨开这些在外界堪比天材地宝的灌木丛,她终于看见了在山下神识探查中潜藏着巨大怪物寒池。 那是一片四四方方,长宽二十余丈的巨大石潭。 通体由人工雕刻而成,石壁上方雕刻有佛陀观音八百罗汉,菩提树下佛祖下凡劝说众生开悟,好早日超脱苦海的壁画宝图。 这是一套相当具有佛教气息的建筑。 水中寒气凛凛,朱常宁刚靠近池边,一股凉气便扑面而来。 周边的树木上都结着一层薄薄的凝霜,大地因为寒冷而四季冻结。 第一百四十五章 狗皇帝你真在啊 石潭周边是残缺的石像,依稀可以看见曾经千佛如林,万僧在此讲道弘扬佛法的辉煌。 但如今,随着元末战乱,昔日佛门宝地如今却被群妖占据。 吞噬了无数为讨生计误入其中的药人猎户。 此时,寒潭中突然无风自动,泛起了阵阵涟漪。 朱常宁立刻警觉向后一跃。 眼前的寒潭此刻散发着比之前浓烈十倍的寒意。 随着鱼鳍拍水,溅起浪花,脚下的土地随着这股从寒潭中冲出的寒流迅速的冻结,发出吱呀吱呀的鸣响。 伴随着寒潭中那东西的苏醒,森林中那些早就已经潜藏多时的掠食者们也纷纷从藏身之地走出,露出种种怪异可怕的身形。 缓缓朝着朱常宁包围而去。 身后一声虎啸袭来,朱常宁躬身,立刻抬长戟向后砸去,逼退此敌。 那恶虎刚刚退去,耳旁恶风又至。 毒液伴随着巨蟒的血口一齐喷来。 “出!” 朱常宁清喝道。 烈火熊熊燃起,双凤铃颤动,两道火凤飞出,烧尽那空中恶臭的液体,逼退这顽敌。 一击不中,那些怪物并没有着急扑来,而是小心的退后森林之中。 刚刚的那是什么东西。 浑身布满了鳞甲的老虎?有着两个头的毒蛇? 朱常宁心头微颤。 她的目光余光瞟向了身后的水潭。 那条巨大的鲤鱼并没有着急发动攻击。 而是静静的看着朱常宁如何被百兽围攻,一步步步入死地。 仰天山上这些妖兽的变化,都是因为这寒潭和金鲤而起的吗? 朱常宁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森林中出现的越来越多的形貌可怕畸形的怪物,她心情沉重。 这些东西如果放在不久前的登州战场上,实力几乎就堪比那些小一号的海怪了。 可现在,朱常宁身旁可没有明廷万军能让她依靠。 容许她辗转腾挪,逐个击破。 黑暗的森林中上百只绿眼闪烁着寒光。 朱常宁感受腹部那颗外丹散发出的淡淡的灼烧感,心中安定了不少。 这颗外丹固然能够让其能凭借其威能与真正的结丹修士大妖争锋。 但它只能提供斗法的威能,并不能凭空增强朱常宁的修为。 威力虽大,但却需要朱常宁寻找合适的时机使用,否则瞬间便有力竭的风险。 身后的金鲤显然也是察觉到了朱常宁虽然本身实力不高,但却隐有隐能威胁自己的手段。 便有用着林中妖兽逼朱常宁使用掉此法的心思存在。 时机到了。 林中百兽像是得到了命令,相继从黑暗中跃出。 其形貌各异,各个凶悍异常,乃是这只海族能够和深海鲛人对抗那么多年,没有被吞并的底气所在。 “来得好!” 朱常宁一声怒喝,挥戈相迎。 远远望去,此人威风凛凛,傲骨铮铮,纵然深陷重围,强敌百倍于己也毫无惧意。 反倒让背后金鲤想到了某位随同自己杀破明军重重围困,千里奔逃的汉庭悍将。 此时再看朱常宁,眼中隐隐带着几分欣赏之意。 一会倒是不必急于让百兽分食了她,人类中此种义士,可以留个全尸。 朱常宁怒吼一声,长戟将这巨蟒插在地上,一手握拳重重的砸向棕熊的脑袋。 泥土飞溅,树木倒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抽出长戟,大片的血肉被撕开,巨蟒哀嚎,扫飞两只驾驭着阴风伥鬼而来的恶虎。 此刻朱常宁宛若战神,大杀四方。 环视四周的妖兽,群兽仿佛都被她的凶悍所震慑,不敢上前。 而感受着背后那个实力可怕到极点的鲤鱼精越发凝重的视线,内心想的却是: 今天的烈火戟格外烫手。 仰天山上,微风吹过我的脸庞,面对群兽的围攻,我很迷茫,也很无助。 多希望此时有个怨种看穿我表面的逞强,把这该死的鲤鱼精引走。 早知道就在山下多磨会洋工,等狗皇帝到了再一起上山了! …… 等朱厚熜到达的时候,正好是那鲤鱼精眼见百兽被她一个人杀得十不存一,尸体堆积如山,痛心之下大怒,准备直接出手参与战局之时。 看着那浑身沾满了鲜血,身上被开了几个口子,呼吸粗重,却还手拖长戟,不忘摆出一个帅气的姿势,神情严肃,一副谁还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的朱常宁。 朱厚熜略感无奈,这傻姑娘都到现在了还装给谁看呢。 “果然是悍将!你杀戮如此众多,难道就不想求饶活命吗?孤零零的死在这里,谁人能知你忠勇呢?” 那鲤鱼终于按捺不住,它从水中一跃而出。 让那些已经被朱常宁吓破了胆的妖兽退下。 看着一地的尸体,它大感痛心。 这些妖兽本该是等它重新夺取陈汉天下之后,威慑各方的重要助力。 没想到今日折损大半在此。 “我随天子征战,救四方黎庶于苦海!出入万死!早就无一生之望!卒全忠勇!岂是为虚名而来!” 听着面前猛士临死前的慷慨激昂! 那鲤鱼眼中的赞赏意味更加浓重。 若非是两人敌对,它倒是真有意结交此等猛将义士。 可惜…… 它眼睛一瞪,张开布满了利齿的大口便向着朱常宁冲来。 “若是吞了你,想必明廷的小皇帝失去了爱将,定然会痛心不已的吧!” 两人的言论传到一旁正在林中偷偷观望的朱厚熜耳中。 朱厚熜看着眼前强撑着身体保持威仪的朱常宁,表情格外奇怪。 小兔崽子你又给我装上了是吧。 虽然刚刚的慷慨激昂很帅气,但是生死面前那略微有些打颤的双腿可是让一旁的朱厚熜看的一清二楚。 “妖孽受死!” 本以为已经力竭放弃了抵抗的朱常宁突然张口,一颗外丹撕破大气直冲面前的鲤鱼而来。 而朱常宁借势一个翻滚,避开了这金鲤这一击,感受着体内枯竭法力,仰天用尽力气朝着鲤鱼精的身后震惊的呼喊道。 “陛下你怎么在这!不必救我!快走!” “什么——” 巨鲤凭借着之前的经验,认为眼前之人不像是能使诈之人,顿时疑神疑鬼了起来,动作不复之前的果决。 “哎……” 看着直到现在都没有忘记两人承诺的朱常宁,朱厚熜叹息一声。 拔剑而起,横在眼前的巨型鲤鱼面前。 “陈汉余孽,竟敢放纵子孙,吞食生民,今日我就替天行道,送你上路!” 一道剑光射来,巨鲤不得不重新跃回寒潭,躲开了这威势无比的一剑。 本打算随口一喊分散那鲤鱼精注意力,然后趁机逃命的朱常宁看见那一道剑光中熟悉身影,目瞪口呆。 md!我就随口一说!你这狗皇帝没想到是真在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各怀鬼胎 “可有大碍!” 朱厚熜挡在朱常宁的面前,看着面前的巨大鲤鱼,目光凝重。 “只是有些脱力!修养几日便能再次为陛下征战。” “……” 看着面前又准备借机光明正大偷懒的少女,朱厚熜叹了口气。 “今日之后,便放你几天假,安心修养便是。” 假装没有看见少女微微勾起的嘴角。 横剑,感受着四周相较于其他地方堪称充裕的灵气,朱厚熜将目光移向了眼前巨鲤身下的那口寒潭。 “明廷小儿!” 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它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副迫不及待要将其吞入口中的架势。 但感受着面前如虹的血气,以及其手中的那柄妖剑,它的目光变得惊疑不定了起来。 它重新上下打量着朱厚熜。 “这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但那一身的气血证明了眼前之物确实是人类无疑。 它像是想到了什么。 “难道是你们和那些西夷祭祀达成了一致,借助着那那东西的力量,跨过大洋,重新为你们锻造了新的龙脉?” “明廷自有天佑,何须借四方蛮夷之手。” 朱厚熜随口答道。 自从来到这里,他的目光便被眼前金鲤身下那口散发着滚滚灵气的寒潭所捕获。 此地当有重宝——就是不知到底是以何形态存在,又该如何取得。 “确实,你的身上没有祂的气味,就算是祂能选择你,京城下的那个东西也不会同意。” 是的,它恍然。 那东西如今四分五裂,流落四海,恐怕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疯狂。 也更加强大。 根本不可能再和其他天命联手,扶植起同一个地上人神作为祭祀。 而面前朱厚熜—— 它目露凝重。 隐约的第六感告诉他,这是一个堪比朱棣的对手。 没有人知道,唐赛儿之乱时,那位本该在京城中和朝臣们依然在为移都北方,重新封印天命的争吵不休的帝王秘密的抵达了山东。 双方在青州大战,仅仅是余波,便让那白莲妖女唐赛儿不敢妄动。 “伏魔剑的气息……你和太宗交过手。” 还没等它将面前之人与自己印象中那位马上天子各处一一对比。 朱厚熜便已然认出了它鳞甲上的那道愈合的旧伤疤上的气息。 在永定河上,朱厚熜已然记下了朱棣出手的气息,绝不会认错。 “眼光倒是不错!” 那金鲤答道。 两人盯着彼此,各自心怀鬼胎相互试探。 一时间竟然默契的放下争斗,开始了攀谈起来。 “他怎么没杀你!太祖那时候应该已经没法阻止太宗了吧?他还有什么顾忌能留你一命?” 朱厚熜故作无意的问道。 没想到对面的鲤鱼闻言大笑。 “小儿!看来外界传言不假!几场大难!你们明廷传承确实是几乎断绝!” 朱厚熜静静的等它笑完,亮出了秦王剑,面前的笑容瞬间凝固,还言道。 “那又如何,就算没有传承,今日我依然能在此斩了你!” “朱棣都杀不了我!就凭你?” 那金鲤虽然看着秦王剑心中发怵,但还是反唇相讥。 “真的是因为杀不了才不杀的吗?大概不知道你是花了什么代价,才又从太宗手中买了一命吧?” 朱厚熜特意在又字上加重了语调。 这无疑勾起了面前金鲤惨痛的回忆,它不免愤怒了起来,语速都下意识的加快。 它恶狠狠的盯着朱厚熜。 尾鳍重重的砸在水面上,溅起大片浪花。 整座仰天山顿时地动山摇,山野间百兽奔腾鸣叫,惶恐不安,宛如末世之景。 可惜这招对朱厚熜无用。 它见朱厚熜脸色丝毫无变,悻悻收了神通,言道。 “我一个人对付他固然吃力,若是再加上降世的弥勒呢?” “那群汉地僧侣——我可不觉得他们有这种本事。” “不不不——” 金鲤摇头。 “不是他们,而是白莲教——” “你们两家倒是亲近,陈友谅为了能自己称帝,在采石把天完帝都杀了,你们陈汉遗族和白莲教这样都还能搞在一起?” 朱厚熜讥讽道。 元末徐寿辉与邹普胜在蕲州依靠白莲教聚众起义,世人称之为红巾军,建国天完。 后来其部众陈友谅势大,依靠鲛人的力量在采石杀死徐寿辉建汉称帝。 按照朱厚熜的理解,那就是鲛人们篡夺了白莲教的胜利果实。 无论怎么看,陈汉和白莲教都是有血海深仇的。 但听到朱厚熜话,面前的金鲤的表情更加的怪异,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 “看来你们明廷确实是遗失了太多的东西——” 朱厚熜表面依旧气定神闲,不动声色。 丝毫看不出刚刚的话只是一本正经的胡扯,其自信程度甚至一度让面前金鲤怀疑是否是自己记错了。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金鲤直勾勾的盯着面前这个光是站在那里就让它下意识的感受到恐惧的男人,这种感觉只有当初在明太祖和那位从自己侄子手中强夺了皇位的朱棣身上感觉到,看着面前的地上人神,大明天子,它心中不免生出了一股惧意,说道。 “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我知道这个世界太多的隐秘,正好是你们明廷如今最需要的——” “说说看……” 朱厚熜说道。 见他已经承认了自己身份,朱厚熜也不再试探。 “杀死张太后,将尸体给我,今日你们屠戮我子孙后代之事我便当做没有发生过,并且会给你们一册记录着天完密藏的藏宝图,里面的东西你绝对会满意的——” “还有呢?” 朱厚熜可不觉得这东西的诉求仅限于此。 “封我的子孙为山东指挥使,总领山东军政,成为你们明廷在东方的屏障,我保证我陆地上的子嗣只会内部通婚,绝不污染你们明廷的血脉,他们将协助你一同击退从海上为了张太后的血脉而来的四海鲛人大军。” “一块领地换一支足以击退鲛人军队,很划算吧。” 陈鲤说道,见朱厚熜隐隐有些意动,那金鲤猛地钻入水中再冲出来时,已然是一个身披锦袍的青年。 “你倒是狠心,李家上下几百口说放弃就放弃了,不过你说晚了,他们已经被我亲手屠杀殆尽,连尸体都被烧成了飞灰。” 但即使是听到李氏全族被灭的消息,陈鲤的脸上却也没有丝毫愤怒的情绪,甚至比不上之前被朱厚熜讥讽。 “子嗣那种东西,对我们这种存在而言,不是要多少便有多少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 翻脸 听到这话,朱常宁身体下意识的一颤,朱厚熜抚上了她的肩头,轻轻的拍打两下。 眼前的寒潭中出现了一股急流,水位忽然升高了不少。 “好了,开始吧!” 陈鲤打了个响指,无数的青鲤鱼霎那间涌入寒池,池中塞得密密麻麻,一眼望去就算是朱常宁都数不清池中有多少。 这些青鲤相互挤压,在相比于鲤鱼们的庞大数量,显得狭小的寒潭中每一个角落都挤满了青鲤,鳞甲紧贴在一起。 彼此之间相连的异常紧致,简直让人怀疑下一刻他们是不是会自己把自己压成肉饼。 鱼塘中哪怕是最微小的动作都变得困难的。 但下一刻,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 这些青色鲤鱼们的顿时的的狂躁了起来,他们身体的不约而同的呈现了一种不正常的血色。 然后张开大嘴,朝着身旁同样被被挤压的动弹不得,简直是送到嘴边的同类大口咬去。 这个过程中,它们的口中长出了大片的尖牙,大口将血肉吞食入腹,身上的青色鳞甲也逐渐的脱落。 血液浸染,长出一幅幅血红色的鳞片。 鱼塘中顿时呈现出一片猩红之色,血液的腥味和鱼腥味混合在一起,浓烈刺鼻。 随着无数倒霉蛋的被啃食的残肢缓缓地向下坠落。 鱼塘表面出现了更多的空间供得那些胜利者们的游曳。 如今它们已经齐齐的褪去了青色的鳞甲,浑身都已经彻底变成了血红色。 它们从池中的腾跃而上,扑向天空,形成一道道的红幕,真好像传说中鲤鱼跃龙门,争夺一丝成龙的机缘。 只不过大部分鲤鱼并不是死在化龙的道路上,而是死在了自己同胞们的的口中。 因为鲤鱼们挨得非常的紧密,所以这个转化的时间非常之快。 在寒潭边的朱厚熜等人看来,大概就是鲤鱼群突然翻滚了起来。 池水突然变成了血红色,等到湖面平静之后,原本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鲤鱼群就只剩下了几百尾红鲤鱼在寒潭上跳跃,裂开布满尖牙的血口相互攻击。 “几千条青鲤中才生诞生一条龙种,而龙种无论是上岸化形为人,还是继续待在水中化龙,都要继续吞噬数以万计的同类。” 似乎是觉得两人马上就要成为盟友,陈鲤倒是很有耐心的给朱厚熜解释了如今眼前发生的一切的。 “不光是鲤鱼,无论是鲛人还是其它海族,基本都是如此,因为母胎一胎所产极多,若想要活下去只能不断地吞噬兄弟父母,因此大多的鲛人若不能留在岸上,无论体型再如何巨大,依然难改其天性的凶猛好杀,凶悍愚钝。” 陈鲤解释着。 “这便是你们为何千方百计的也要上岸的原因吗?” 朱厚熜的说道,那些海族尽管如同人形,但大部分还都如同野兽一般,智力低下。 “既然你们根本不用担心繁衍的问题,为何还要屡屡上岸掠夺妇女,为你们生育子孙呢?” 朱厚熜问道。 “海中之民天性愚钝昏沉,除了那些海底龙宫中的真正的鲛人祭祀外,其它物种哪怕短暂的开启灵智,种族迟早也会重新沦落到野兽一类,如若不想,那与陆地之上的智慧种族通婚是必然之事。” “我们并不是你们敌人,我们并不是为了灭绝尔等而来的——” 是的,我不是来毁灭你们的,我们鲛人是来加入你们人类的。 陈鲤说道。 人类无法理解鲛人们对于智慧的渴望,无法理解海底原本的愚钝之物突然开启灵智之后,对于种群重新沦落为野兽宿命般的恐惧。 “还有一个疑问……你所说的白莲教弥勒,是哪个弥勒——难道是唐赛儿那个妖女?” “白莲教可从没说过女人不能当弥勒——” 陈鲤回答道,看着眼前继续厮杀,有些机灵的已经开始尝试上岸,眼中不免散发出了几分喜意。 “考虑的如何——” 等到那已经长出细长的如同四肢一样的半鱼半人的东西爬到陈鲤的脚边,黏糊潮湿。 陈鲤扭过头去,却看见朱厚熜手中的秦王剑再一次闪烁着妖异血光。 “很有诱惑力的提议,可惜我却有一个更好的交易,要不要听一听——” 眼见朱厚熜一点也没有诚信交易的意思,听了那么多的秘闻,却依然毫不犹豫的对自己展示刀兵,陈鲤的脸色变得冰冷。 “但说无妨。” “我们不如依照明初旧事,这寒池下的宝物,我觉得倒是勉强能换你一条命来。” “你倒是想挺好——” 眼见自己费了那么多口舌,可眼前的明廷天子却只是把自己当一本会说话的书库,根本没有丝毫联手的意思,陈鲤强压怒火。 但这明廷天子凶威滔天,自己恐怕不是对手,只能忍气吞声,继续周旋。 “我这寒池唯有通过海族秘术方能炼化其中精气,你要它又有何用?” “这你不必管——我自有用途。” 修仙界对于灵气的运用技术已经发展了上万年,对于各种灵气都有相应的采集和利用方法。 朱厚熜隐约记得几种自己还是灵田执事的时候,在青山宗传功堂学会的几种采集异种灵气的方法。 更何况,就算自己不行,不是还有朱常宁这个修仙界的移动百科全书存在的吗? “寒潭下的龙穴与此天地同生,当初新朝建立,王蟒为报刘邦以赤帝剑斩白蛇之仇,大索天下奇珍异宝,毁坏汉庭龙脉,特将一方玄冰沉入这方灵眼之中,污染地脉龙气,破坏汉庭气数!” 陈鲤见朱厚熜完全没有讲道理的想法,一副随时准备给自己一剑的架势,连忙后退几步,暗自准备脱身之机。 若论斗法,对于眼前这堪比历代开国之主的地上人神而言。 陈鲤自知不是对手。 带着恐惧和几分气急败坏说道。 “汉庭龙脉铸造的古法早已遗失,且日月更替,山脉移位,就算你解开封印又有何用?此地的天地精华一旦泄露,说不定便会再度引来那些真正可憎之物的觊觎,再次掠夺走这个世界生灵所能拥有的几次大掠之下所剩无几的超脱资粮!” 第一百四十八章 玄冰 虽然陈鲤依然坚持辩解,但朱厚熜已经没有再听下去的意思— “妖孽!看剑!” 看着眼前那道明晃晃的剑气,陈鲤睁大了眼睛。 仿佛看见了一个富家翁为了乞丐碗里的两枚铜钱而不惜真的亲自下场和乞丐肉搏对打。 “疯子!” 陈鲤表示自己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但他敏锐的觉察到了朱厚熜对这方寒潭的那种毫不掩饰的觊觎。 为了逃命,一狠心,干脆直接命潭中鲤鱼全部潜入水下,疯狂撞击潭底的封印,为自己的逃跑创造机会。 果不其然,这招的效果立竿见影! 见自己的宝物可能有损,朱厚熜催动大日真炎,向着陈鲤逃亡的方向斩了一剑之后,便立刻催动真炎烧干寒潭之水,赶在这些鲤鱼精毁坏之前夺下宝物。 而半空中,招来玄水,腾云驾雾化为龙影穿梭于云雾之间的陈鲤,见朱厚熜只是随手挥了一剑斩向自己,并没有追赶的意思。 原本悬着的心不由得又放了下来。 又看见那一道随手斩来的的炽热剑气,眼中闪过了几分愤怒。 明廷小儿,竟敢如此轻慢于我。 心中这样想到,手中动作却不停。 周身云雾腾腾,伴随着阵阵雷声,宛若古书中所说的龙王布雨一般。 竟直接在空中凝结四方水汽,招来了一大块由水组成的天幕。 若是放在凡间,这自天上来决堤而下,不知道有多少村庄要被这即将化龙的恶鲤的行云布雨所冲走。 可惜,陈鲤这倾尽自己一身功力招来阻挡这剑气的水遁,却几乎在瞬间被破。 得到了陨日神功原本之后,朱厚熜的实力更上数层楼。 更何况,这一击看似随意,实际上朱厚熜自来到仰天山之后便筹谋良久。 “什么!” 由纯水锻造的天幕瞬间在这道剑气之下被斩成了两段,阵阵由水汽蒸发产生的大雾瞬间升起。 随着剑气从山东一直刮到辽东半岛。 人们骤然发现头顶的天空变得阴沉无比,乌云汇聚,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便是暴雨的前奏,正当不知所措之时,天空中便趁其不备骤然下起豆大的雨点来。 这暴雨一连下了三天三夜,万幸大部分水汽都降落在了海中,才没有酿成什么巨大的灾祸。 有人看见,下雨之时,南方云雾中传来蛟龙的怒吼,以为是龙王过境,方才有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于是这段时间,沿海各地的龙王祠反倒因此香火兴盛了许多。 陈鲤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终于无法再维持腾龙之形,化作一条巨鲤跌入东海之中。 其身上,紧贴着的昔日朱棣持伏魔剑斩下的那道伤疤之上,赫然又添了一道更长的血肉焦黑的伤口。 “明廷小儿——我记住了!” 陈鲤游动在海中,固然心中又怒又怕,但却并不敢在这片海域停留。 这是他仇敌的领地,如若那东西发现了陈鲤,必然会调集大军,恐怕连明廷扫荡东海的布置都顾不上,立刻朝着陈鲤扑来,将其撕成碎片,吞入腹中化作资粮。 看着自身的血液渗入海水之中,四方突然传来的海水翻涌之声,像是海底有种种庞然大物已然苏醒,此时正准备浮上海面上来。 陈鲤脸色剧变—— 他不得不立刻调转身形,朝着南方拼命的游去。 …… 好宝贝! 拿着这块灵气充裕到可怕的玄冰。 朱厚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 这就是修仙界中传闻的能够凭空生造灵脉的天地灵物吗。 身旁,那条早就废弃多年的西汉龙脉一口气将当年被这块玄冰堵住异化,没有成功输送到汉庭的龙气精华一口气全部喷出。 山顶草木此时全都随着这股灵气潮飞速的增长着,可以想见,今天龙气喷发干尽后,此地的生物种类将会迎来一波爆发性的增长。 朱厚熜身旁的朱常宁早就按捺不住,调息入定开始吞食这千年来这玄冰产生的灵气沉淀入灵脉中积累的天地精华。 朱厚熜看见朱常宁身后一只火凤燃烧舞动,而那枚外丹此时也散发着彤彤红光。 显然朱常宁是想趁机彻底将这金丹炼化,练出一颗体外金丹,成为货真价实的结丹战力。 朱厚熜将这玄冰收入到储物袋中。 传音召山下的锦衣卫们上山来,为朱常宁护法。 感受着体内化解法的涌动。 自登州大战之后已经积累足够,准备冲击结丹的劫力已经积累到了进无可进之境。 是时候了,结丹天堑—— 不多时,红光散去。 朱常宁睁开眼睛。 还没等她高兴,从朱厚熜口中便传来了一个让她更加兴奋的消息。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给你放几天假吗?这几天你拿着我的印信仪仗,坐镇军中,每日只需召见一次将领,其它时间代行皇命,总督征东大军!” …… 看着一副急不可耐的想要下山,开始自己宛如脱缰的野马一样放荡不羁的生活,明显迫不及待,却偏偏此时在朱厚熜面前还不得不作出一副对自己老父亲的短暂离开恋恋不舍的朱常宁。 朱厚熜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 似乎是不愿看这孩子太过于纠结,朱厚熜摆了摆手直接御剑朝着京城的方向飞去。 不过朱厚熜刚施展匿形之术,还没起飞,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朱常宁一声完全压抑不住的狂笑声。 朱厚熜表示已经默默在自己的小本上给小兔崽子记了一笔。 准备穿越突破结丹之前。 朱厚熜先回了一趟皇宫西苑,召来黄锦陪同来到太液池旁。 从怀中拿出了那块玄冰,没有犹豫,设下禁制之后便将其安置在了湖底。 顿时,湖水沸腾了起来,湖面升起了五色的玄光。 西苑的奇珍异兽都嗅到了太液池中那从湖底滚滚升起的灵气。 原本正筑巢的鸟儿猛地飞起朝太液池方向鸣叫,林中准备觅食的猎豹也转过了头颅,目露震惊之色,宫墙上正打盹的灵猫,此时都猛地惊醒,百兽纷纷朝着太液池旁冲去。 西苑的宫人们于是看到了这样一幅奇景。 群兽欢腾雀跃,原本互为猎物,彼此不死不休的物种此时也都能静静挨在一起,蹲在湖边,享受着从湖中心翻涌的气泡中不断喷出的灵气的滋润。 “差不多了——” 朱厚熜再次检查了设置在西苑各处的聚灵阵,确认了如今的西苑的灵气浓度真的已经达到了一阶,部分地方甚至已经将近二阶。 已经勉强可以支持出现筑基修为的生物后。 就算是朱厚熜此时也难掩心中的激动。 第一百四十九章 皇子皇女 终于—— 筑基修为的修士,在大明界,便已经足以镇压一方,统帅军旅,威慑豪强,驱逐邪祟了。 朱厚熜心头火热。 面对这个好消息,他突然间想起了自己的那批在自己东征期间,应该已经诞生的儿子女儿们。 他看向了黄锦。 “宫里的娘娘们生产顺利吗?” “托陛下的鸿福,除了长春宫李娘娘因为家里原因,生产皇子的过程中有些不顺外,其它的娘娘都很顺利。” 黄锦能特意在朱厚熜那个面前说出有些不顺—— 大概是离死也是不远了。 鬼门关上来回几趟。 而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惊怕相当值得玩味。 朱厚熜依稀记得,备孕期间,这个叫李文雨的妃子家中便出了丧事。 按照礼制服丧期间便不能抚养皇子。 现在这又叫什么事情,没孩子的为了抢个皇子养在膝下,现在是准备借着生产杀人灭口,一劳永逸吗? 望着面前随着玄冰入湖,第一波灵气潮散去。 从湖面吹来比之以往愈发冰冷的寒冰。 朱厚熜心头思绪翻涌。 是谁下的手呢? 朱厚熜望着慈宁宫的方向,心中隐隐已有答案。 “太后怜悯李妃家中有丧,体弱多病,故暂将皇子养在自己名下,最近都是蒋婉蒋娘娘在帮着太后照顾小皇子。” 蒋太后,自己的亲妈无疑是最有嫌疑的那一个。 对这个能做到纵然兴献王侧室十余人,王子王女却全是自己所出的女人而言。 这不算什么难事。 她对于这套规则礼教熟悉无比,暗杀,意外,下毒,这些常规手段不过是轻车熟路。 甚至巫蛊之术都未尝不会一些。 在这样一个凶残可怖的世界中,所有人都在拼命的争夺着那点可怜的资源,为了自己,或是为了自己背后的家族。 那个叫李文雨的姑娘长什么样子,朱厚熜早就已经忘记了。 只记得那是一个文静娴雅的女子,可惜因为自己身后父兄亲友的对权势的贪婪渴望,将这样一个好姑娘送进了杀人不见血,残酷角逐的后宫角斗场中。 今日不是你杀我,明日便是我杀你。 除非进宫前就将这些秀女们夷灭三族,说不定宫中这些事情还能勉强分个是非对错。 但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呢? 但……纵然如此,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即将消逝,朱厚熜却也不可不救。 “传我的命令,你带着太医去长春宫给李文雨开些良方调养,养病期间,一切饮食都由你从御马监派人亲自送过去。” 朱厚熜说道。 面前的太液池水泛着点点晶莹的蓝色。 水中的灵鱼得到了灵气的滋养,此时格外兴奋,纷纷跃出水面,表达着内心的喜悦之情。 之所以敢无视陈鲤的警告,夺取玄冰放入太液池之中。 是因为朱厚熜清楚这种东西对于目前某个尚在休眠中的天命并没有那么强的吸引力。 也许是因为南郊火德的层次太高,又或许是因为祂的状态足够好,不像塞外其他的那些已经完全饿急了了眼睛的东西那样生冷不忌。 朱厚熜并不认为祂会在意自己手中的这点东西。 而其它觊觎玄冰的怪物,那些失败者,恐怕也不敢在这天命的头顶造次,公然夺宝。 这火德天命虽然平时不吱声,细究起来还是有点用的。 感受着空气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浓郁的灵气,朱厚熜又说到。 “传召,让各宫送皇子皇女们来西苑,朕要见见朕的儿子女儿们。” “是——” 黄锦告退。 他回答,声音柔和,脚步如猫。 几乎是片刻,便与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借着树木和百兽的遮掩,消失在太液池旁。 朱厚熜整理好衣冠,宫中突然得到本该在东征军中的皇帝突然出现在西苑万寿宫中,召见诸位皇子,震惊不已。 此时没有人知道天子突然回京,意欲何为。 只能各怀心思,怀抱皇子皇女,梳洗打扮完毕后,跟在黄锦和那些身形鬼魅的太监们后,前往万寿宫觐见。 车架行驶在前往万寿宫道途中,蒋婉抱着李妃的儿子,看着怀中咯咯乱笑的小不点,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心也不免安定了些许。 “今天是你第一次觐见你的父亲,当朝天子,可要好好表现。” 怀中婴儿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一双清澈的双眼直勾勾看着蒋婉。 “娘娘,长春宫来了消息,陛下派了太医过去,说是要给李妃好好调理下身子。” 蒋婉的侍女早已不是景阳宫前的那位,而是蒋太后从宗族中挑选,再送到她身旁的新人。 蒋婉原本怀抱婴儿的臂膀一僵。 “那陛下可有说些什么——” “并没有。” 蒋婉松了口气。 想来也是,按照大明礼法,妃子家有丧事,便不宜再抚养皇子。 更何况这个孩子如今名义上是太后在抚养。 天底下哪里有做儿子的非要从奶奶手中抢孙子的道理。 大明素来以仁孝治天下,陛下虽然行事难测。 但并非是胡来之人。 还是愿意在大事上以身作则,维护天下礼法秩序的稳定。 内廷和礼部依照祖制做出的安排,并不会随意破坏修改。 而等到了西苑万寿宫,众人参拜天子之后,也如蒋婉所想。 那位天子只是略微表示李妃身体不适,尔等与其住的近的应该多照看些,保住其性命,便再无下文。 随即,这位多日不见,身上威势更加浓厚的天子便走下了金台。 那些跟着黄锦,浑身散发着一种寒意的太监们跪倒在天子面前,恭敬小心的将皇子皇女们挨个举起,当天子走近,便高声念出手中孩子的名字和其母亲是谁。 男丁朱厚熜还按照以往明廷惯例,将命名权交给了礼部,而女丁则是有其生母自行决定。 就连皇长子都是如此,此时的人们再想到那日天子手捧长公主,欣喜若狂当场亲自赐名的表现。 心中更是思绪纷飞,猜测不断。 “不错——” 当朱厚熜摸上第三个由李思怡所出的男孩额头时,脸上终于露出来了几分发自心底真切的笑意,将他从太监手中抱入怀中,对着宫内众人笑着说道。 “此儿勇武健硕,未来可藩王室,保黎庶,安社稷,卫中央。” 此言一出,宫中内外顿时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第一百五十章 三子 经过朱厚熜的重重筛选之后,现在能够留在宫中的都是京中或各地的豪门贵女,背后势力在常人眼中简直是深不可测。 这些豪门贵女在族中自幼便见惯了后宅之中的阴谋暗斗,而其父兄也多是位高权重,耳濡目染之下,政治嗅觉极为敏感。 听到当今天子这貌若无意,仿佛因为喜得爱子而随口的重提的一句洪武太祖留下的遗训“建藩王室,以保中央”的话后。 众多表面柔弱娇美的妃嫔心中顿时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掀起了狂涛骇浪。 就连此时正满脸笑容为皇帝子孙昌盛而高兴,安排皇子各自座次的黄锦脸上都瞬间闪过了一道震惊之色。 但很快就被他以高超的表情控制力重新掩入眼底。 他继续按照嫔妃品级高低,背后的母族势力强弱给眼前的各位小皇子依次戴上皇帝御赐的护身符。 只不过相比于之前,他拿着护身符的手忍不住微微有些颤抖。 谁人不知——相比于其它动不动就被官员们拿出来劝谏皇帝的太祖遗训,唯有这条“众建宗亲以藩王室”的太祖遗训被广大文官武将士人藩王在太祖逝世后百年内被不约而同的无视掉。 虽然第一个公然违反这条组训的某位大明二代头铁皇帝的下场,已经向我们证明了太祖遗训的高瞻远瞩。 被迫失踪的建文帝和含泪的登上皇帝宝座的燕王纷纷表示我爹\/我爷爷还是看的远啊!说的实在是太对了! 然后上位的第一件事不约而同却都是大刀砍向那些朱元璋死后表示“永为中央屏障”的藩王们。 场中气氛瞬间变得僵硬,每个人都心事重重,但却又要伪装成自己什么都听不明白。 嫔妃们心惊胆战的跪倒在的地上,她们用余光看着面前的天子和他手中那些皇子们,眼中闪烁着的是名为野心的光芒,夹杂着随着天子这句貌若无意的话语,而对未来缥缈不定的恐惧,喜悦,兴奋,担忧——重重复杂的情绪在她们眼眸中闪烁。 若是真能如此,那么哪怕是自己的儿子日后无法成为那至高无上的天子,而是成为藩王守命拱卫四方,那一个个新建的边疆小朝廷,将会影响多少人的命运,多少家族的兴衰荣辱。 而作为成年前居住在宫中的藩王们最大助力的母族,毫无疑问,面对这块巨大的蛋糕,她们理所应当会分到最大的那一块。 宫殿中宫女们来去匆匆,底下的嫔妃们哪怕已经汗流浃背,此刻也只能屏息凝神,装若无意的样子,等待见证这个将决定帝国未来的重要时刻。 而此时朱厚熜心中所想的却是—— 竟是甲等灵根,你爹我原本的资质才是丁类。 要不是知道李思怡的资质上佳,朱厚熜绝对不相信这个拿着爽文男主模板的小婴儿会是自己儿子。 搞什么,我们老朱家走的可是逆袭路线。 朱厚熜摸了摸小婴儿的手。 很有力气,到时候等你成年就从西苑多给你分点树苗让你栽到自己的王府里。 “好高兴啊小载壡!” 看着小不点在朱厚熜手中,感受着灵气冲刷身体带来的舒爽感,咯咯直笑的小婴儿。 完全没搞清楚现在状况的李思怡悄悄的和身旁同样跪在地上,只不过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的殷怀素悄悄说道。 “我平时抱他的时候他都是一脸不情愿的表情——” 殷怀素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回答李思怡的抱怨。 因为她感觉到,随着李思怡小声的嘀咕,皇帝的目光朝着嫔妃群中望了过来,并停留在了李思怡两人的身上。 “爱妃觉得日后载壡若是就藩去哪里合适,你有大功于社稷,今日朕甚是高兴,只是猜想,但说无妨。” 皇帝看起来很是高兴,但是众人却没有一人敢真以为天子之前那饱含深意的话语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除了南北直隶之外,其它地方随便说就是——” “咦……” 不是大姐,你怎么还真认真思考了起来。 看着一旁似乎真是在思考着日后儿子就藩带自己出宫,该去哪里养老合适的李思怡,殷怀素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 也许是选择太多太过于痛苦,李思怡眨了眨眼睛,表示我全都要。 “要不,陛下您到时候看看哪一块合适……我的要求也不多,只要地盘够大就行!” 天真的李思怡对于土地有着一种格外朴素的认识,那就是地盘越大混的越好。 面前的天子似乎也被这要求给惊住了。 不过瞬间,便似乎被其的单纯逗乐,哈哈大笑了起来。 抱着年幼的朱载壡,对李思怡承诺道。 “朕答应你,到时赐予尔等的土地一定是诸多藩王中最大最多的,只不过到时候希望爱妃不要觉得地盘太大,骑上骏马奔驰毕生都只能看个大概而后悔才是——” “绝对不会!” 李思怡闻言大喜过望! woc!这么大!每年光税收都能收多少银子啊! 一旁殷怀素拼了命的拉着这倔驴的缰绳都拉不住,只能无奈叹息。 “多谢陛下!” 正处于对未来美好幻想李思怡没有看到天子眼中闪烁那一抹狡黠的,宛如阴谋得逞一般的笑容。 “李爱妃不愧深得我心,朕许诺,到时候就藩时所带的护卫将士,优先让你和朱载壡挑选。” 也不能逮着一个傻子往死里坑是吧——总待给点好处,别到时候这家伙意识到自己吃了大亏在朱厚熜面前耍赖不认账了。 看着面前还不知道答应了什么,高兴的兴高采烈的李思怡,朱厚熜竟然罕见的有了几分负罪感。 听到这话,众人的心中再次一惊。 虽然皇帝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而李思怡虽然不太理解朱厚熜的意思,几个王府护卫有什么好挑来挑去的。 但秉承着一贯以来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 立刻再次谢恩。 朱厚熜满意的点了点头。 将朱载壡放回太监手中,之后但凡检测出了灵根的皇子他都会加上一句此子可为重藩拱卫中央,然后让黄锦记下他们的名字,由其母谢恩。 不过他们就没有自己随便挑选的权利了。 到时候自然是我是大明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了。 现在朱厚熜有灵根的儿子一共有三人,分别是长子朱载基,二子朱载壡,三子朱载垕。 可以想见,以后还会更多。 至于那两个没有灵根的,当个普通王爷快乐到死其实也挺好。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完了,来晚了 长子是苏紫萍所生,乙等灵根,资质还算不错。 二子最好,甲等灵根,李思怡所出。 三子相对平庸,和现在经过大日真炎锤炼,灵根大概有丙上的朱厚熜资质差不多。 其母便是那个如今重病在床,只是个凡人的李文雨。 毫无疑问,爆率惊人。 如果不是现在的西苑养不起那么多高阶的修士,朱厚熜都打算生一支修士大军出来了。 不过公主中倒是有几个资质不错,让朱厚熜眼前一亮。 思考着该如何帮助自己的乖女儿们利用好这份难得的天赋,早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女都护?宣慰使?还是什么东南西北大元帅?总之不能浪费不是。 朱厚熜想道。 夜幕落下,黄锦以天子疲惫为由奉命赶人,众人怀揣着不同的心情退去,离开了面前这座汇聚着整个帝国无上权利和荣光的殿宇。 想必今日朱厚熜的话,不光是在内廷,随着时间的流逝,汇集了天下各派势力代表的大明朝廷也将因为天子有意再设宗藩拱卫边疆的想法而再度暗潮汹涌,并在不久的未来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深切的影响着如今的大明朝局。 但如今那些都可以放一放。 朱厚熜看着面前这个已经紫的发黑,但黑中头顶还隐约透着一点绿的修仙世界,心中一阵后怕。 幸好自己跑得快,鬼知道这个世界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今天的群里很安静,不过四位网友趁着朱厚熜不在的日子里在群里聊了很多,尤其是某位环保少女和色气学姐。 双方互相表示对方偷家,并表示要与对方断绝一切往来。 文学少女左右逢源,看似劝架,实则翻旧账开始拱火。 什么“特殊爱好者”奇袭“原始森林”,化学品泄漏造成大量污染。 派对正开的尽兴却被人直接从天上倒下来一锅浓汤,导致庆典完全失败。 总之两人越吵越凶,纷纷表示对方自觉退群吧,这个家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某位黄老汉甚至还趁着禁言到期的间隔试图趁机合纵连横,以确保自己不被继续禁言永封,然后被立即察觉不对的文学少女再次禁言。 至于不良少女,此人在匆匆表示等会你们这都算啥,看我待会给你们整个大活之后便匆匆下线。 看着面前混乱的局面,朱厚熜叹了口气。 自己不在的时间出了这么多事情啊! 面前那个绿色世界充满了能量的气息。 朱厚熜上次探查过,绝对是一个适合的突破结丹的好地方。 不过,眼前这看起来翠绿翠绿的世界,怎么看久了隐隐冒着一股蓝光呢? …… “先生!要买一份报纸吗!” 为了在上次看见的这个类似于中世纪的世界里显得不那么突兀。 自认为已经是穿越老手的朱厚熜换上了一套最近西夷那边很流行的仿古希腊长袍。 虽然很大可能是那群威尼斯商人借着文艺复兴的噱头随便找几个画师凭空想象臆造出来的东西。 不过毕竟是用来骗那些自诩为新贵族的有钱人,用料和设计都相当不错,穿上去还算合身。 朱厚熜很满意,表示这样就能很自然融入其中了吧—— 才怪捏! 看着面前披着破旧大衣,带着报童帽,几根手指在寒风中被冻的通红,还在给朱厚熜卖力推销着报纸的少年。 朱厚熜惊觉自己此时正在一条五米多宽的城市街道上。 此时天光渐暗,看着周围灯火通明,路旁的电灯,英伦十八世纪的建筑群,来往的马车,穿着皮鞋,文明装的绅士,脚步匆匆的上班族,在马车上补着妆奔赴下一场宴会的贵妇们。 高楼上还张贴着手持着类似于火铳的东西,身披散发着幽蓝色光芒铠甲的武士,从容击退来自森林中的恶魔的巨大宣传报。 朱厚熜只感觉荒诞。 面前经过的一辆马车中有贵族被朱厚熜装扮吸引,经过朱厚熜面前的时候不忘打开窗户脱帽致敬。 “礼赞启蒙者!” 什么都不懂的朱厚熜只能微笑着点头示意,学着他的语调回道。 “赞美启蒙者。” 顺便趁其不备便是一个夺魂术,给他一个一整天婴儿般的睡眠。 读取了他的部分记忆和学识……自然,也大致弄懂了这个世界的语言。 周围是很有英伦风的十八世纪的乔治亚风格的楼房。 工业革命之下,一栋栋并列的连栋住宅无限衬托出了人的渺小。 随着夜幕逐渐降临,街道两侧亮起了灯来。 并不是朱厚熜上辈子习以为常的电灯,而是一种不知道为何物的液体新能源。 至少朱厚熜没有看见任何电线的痕迹。 面前的报童显然通过刚才绅士脱帽致敬的表现更加确定了朱厚熜很有可能是一位贵族,至少是个有钱到闲的没事上街玩角色扮演的衣食无忧者。 此时夜幕即将降临,而他手中的报纸还有一大半都没有卖出去。 在朱厚熜面前,他再一次祈求道。 “买几份报纸吧先生,有新大陆的那边凯撒帝国和野人战争的最近动向,中午才到的,买一份可以晚上吃饭的时候看。” 说到吃饭,面前小报童咽了口口水。 天可怜见,因为最近市政厅以新大陆的货船因战争大多停运为理由,提高了大麦和多种农产品的价格。 报童已经很长时间只能在救济站里啃着黑面包就着热水度日了。 以往偶尔攒些钱还能买些猪油补充些油水。 一想到自己明年就十四岁了,救济站不会再免费给自己提供食物,他的眼中就不免泛起了泪花。 “多少钱一份——” 朱厚熜看着面前明显这个生活异常窘迫的孩子,叹了口气。 “一个卢恩一份!非常划算!” 看到朱厚熜有购买的意向,面前报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赶紧拿出报纸推销起来。 “一共几种?各来一份!不过付钱之前,你得先给我说说你们这边的金店在哪?” 朱厚熜叹了口气。 为了应付这个世界可能遇到的土着居民,朱厚熜可是提前准备了不少的金币。 如今倒是用上了。 看着面前笑的格外灿烂的金店老板,显然在朱厚熜这里占了大便宜,朱厚熜拿着用一枚金币换来的厚厚一摞大额钞票,抽了几张塞到了报童上衣的口袋中,也懒得和这个奸商计较。 毕竟朱厚熜为防不测也顺手从金店的柜台上捡了几摞钞票放进了储物袋中。 算是各自扯平了。 拉着看着胸口处的大额钞票,明显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瞬间惨白的报童去了街边的一家酒馆,点了两杯麦芽酒,烤面包,一大块羊排。 看着面前饥饿实在战胜了恐惧,一边在心中慌得一批一边大快朵颐的小报童。 朱厚熜学着刚刚马车上的那人弄了一身黑礼服穿在身上,此刻倒也有几分绅士的派头。 见报童噎住,朱厚熜放下了啤酒杯,和善的笑道。 “来,慢慢吃,不急。” “告诉我,今夕是何年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新时代 此时已经是新历233年。 距离白塔倾覆,诸神之国从天上坠落已经过去了两百余年。 如果不是那些曾经和诸神巫师们同列的科技贤者们依然会定期在广播上向世人发表讲话,汇报新大陆探索的成果。 生活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之中,人们几乎已经感受不到曾经诸神存在过的痕迹。 魔能枪,动力外骨骼装甲,悬浮飞艇,联合拖拉机,以太铁道列车,一个个崭新的产品被创造并投入使用……以太科技树在百年内蓬勃发展。 一步步将旧时代的庄园,血脉骑士,封建贵族和巫师祭祀们一起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中。 朱厚熜看到了酒馆墙壁上的一幅壁画。 据说讲述的是来自古罗姆帝国的使者穿过幽深的森林,向森林中的野蛮人酋长,送来皇帝和议会合意加封其为上森林的统治者,血森伯爵的册封诏书。 预示着持续了数百年上森林之乱,绿潮终于被彻底平定的英雄史诗。 上面的几个人影让朱厚熜赫然感觉有些熟悉。 但整幅画里的人物最年轻的那个都已经死了将近五百年了。 这个世界的流速,相比于大明世界这么快的吗? 朱厚熜的手指轻敲面前泛黄的实木圆桌的,想到。 这样的话,突破之后倒是不急的回大明界继续征讨,而是可以在这个世界巩固下修为,顺便看看有什么适合大明界的科技可以的带回去的。 就是不知道的,这个世界所谓的“以太科技”能否在大明世界继续使用。 还是说,要稍微改改—— 朱厚熜想道。 开启第二个世界之后,诸天宝鉴似乎开启了一个的新的功能。 也就是的锚定主世界,进而影响自己没有身处,但探索过的世界的时间流速。 一次只能锚定一个世界,最高可以和主世界维持的一比一的时间比例。 当然,朱厚熜也没有忘记自己这次来的主要目的。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的?” 朱厚熜一指的城市中心那座高大的圆顶的建筑,故作无意的问道。 就朱厚熜的神识传来的反馈,那个地方是方圆数百里能量浓度最为密集的地方。 也是理论上最适合拿来打破结丹瓶颈之地。 “那啊……那是撒福林的议会大厅,听说以前是森林之母的教堂什么的,不过后来那些野蛮人被赶走了,人们在森林中建立了城市,原本的教堂也被推平,改成了现在的议会大厅的——” “对了,供应全城照明的超大型以太发动机就被放在议会的地下——” 面前的报童见朱厚熜并没有趁机对自己动手动脚,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心中的戒备也放下了不少。 这样啊—— 听到“发动机”几个字,而且还是供应全城发电的黑科技。 朱厚熜的眼睛亮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的上天对我的这辈子的积德行善的回报吗? 不过,在用神识的搜索大教堂的时候,朱厚熜却碰到了一股完全不输给自己的神识。 自己好像被发现了—— 某个正在议会大厅中向面前众多官员和市民代表讲解着撒福林最新科技成果的中年男子,眉头突然一皱,感受着那股丝毫不弱于自己神识的窥探,一股骇人的气势顿时从他的身上的迸发了出来。 “不知是哪位贤者到访?我自认并未得罪阁下?何必在这里开这种玩笑呢?” 听到台上这位的邓恩大贤者的话,底下的众人顿时慌乱起来。 科技贤者—— 他们不光凭借着其常人无法理解的智慧,每一个都是一座移动的巨大图书馆。 更从这几乎无尽的知识中获得了人们难以想象的伟力的。 是智慧与力量并存的伟大存在。 每一个都是国家的重要战略资源,是如今这个世界的贤者威慑体系的重要支柱。 两位贤者的战斗,毫无疑问,不会低于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爆发的任意两个政权之间的高烈度战争。 呕吼,上来就碰到这个世界堪比结丹的强者,这么刺激的吗? 朱厚熜想道。 他抽回了神识,对方却不依不挠的想要追赶,探明这个入侵者的方位。 不过——突然看到了特别有趣的画面,刚刚已经准备跑路的朱厚熜已经默默的将桌上的麦芽酒杯重新端起。 “邓恩!为诺曼征服中弗兰的六十万死难者偿命来!” 此时,随着慌乱的人群,突然两道流光从正在向大门奔逃的人群中个朝着的议会中央的邓恩的疾射而去。 显然是有人被朱厚熜突然的插手打乱了阵脚,看着身旁慌乱的人群,不得不提前开启了行。 “诺汉遗种——” 眼前这个身披贤者长袍的老人看着面前人群中那对亮眼的紫色瞳孔,身旁浮现出了两道幽蓝色的屏障,低语道。 两道攻击打在蓝色屏障之上,随即像是消失在鱼塘中的石子一样消失不见。 人群中一男一女见此脸色大变。 “怎么可能——那可是凯撒帝国军方流出的据说连贤者都能杀死不灭之矢。” 那红发女人不可置信的惊叫道。 而邓恩却摇了摇头,为世人的愚蠢而哀叹。 “愚蠢,距离上一次大发现和征服战争已经过去了快三十年,现在怎能可能还有贤者会被这种早就过时的小伎俩伤到。” 邓恩的看着面前还不死心,从怀中掏出各种武器朝着自己射击的两人,神色冰冷的回答道。 从门外传来钢铁撞击大地的轰鸣。 议会的大门被轰然撞开,人们望着面前手持长剑火铳的五米多高的钢铁骑士,神色终于不再那么慌张。 场内恢复了秩序,人们在钢铁卫士的指引下鱼贯而出。 “出什么事,贤者大人——” 从铁卫之中传出齿轮的轰鸣。 机甲的驾驶者们看着场内被刚刚两道攻击的余波掀起的狼藉,对着高台上的大贤者邓恩问道。 “两个诺汉的遗种,抓住他们。” 邓恩的目光此时早已离开了两人,看向了身旁的虚空。 “灰烬之环的巫师!还是高等毁灭系,这年头倒还真是少见!” 见已经被发现,那人不再掩饰。 虚空中泛起涟漪,一个披着红袍的中年男人手持烈焰法杖,盯着面前的邓恩。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邓恩!灭国之恨!当用鲜血来抵消!” 那人撂下狠话之后,便直接放出两道火柱冲向邓恩。 “古老到令人望而生厌的法术,难道你们巫师就不能有点新意吗?” 邓恩甚至都不愿意再多看这两道火柱一眼。 他收起了自己的研究报告。 不必吟唱,也无需法杖的引导。 两道相同的火柱从他的袖口喷出,带着炽热的气流。 瞬间将面前火巫连带着他法术一起吞没。 “情况不对!贤者们的进步速度太快了!快走!” 第一百五十三章 盗贼 那火巫师见势不妙,就连自己最擅长的腾火之术都被眼前的贤者所击败。 瞬间便卷起地上正被铁卫追的到处乱跑的两人向外逃去。 天空中传来一声啼鸣,三只烈焰狮鹫早已等候多时,几人跃上狮鹫背部冲天而去。 “逃得了吗——” 邓恩凌空而起,追在几人后方,并向着下方的铁卫传音道。 “让飞艇舰队升空,放出狮鹫拦截。” 铁卫们领命,两名驾驶员跳出了傻大黑粗的驾驶舱,从上衣中掏出两个铁匣,按动按键,通过城西贤者之塔给城外的飞艇部队传达了命令。 城外顿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城内的人们看见城西两道巨大的灰色云柱冲天而起。 巨大引擎轰鸣伴随着那足有上千米的钢铁巨兽的升空震颤大地。 “第一狮鹫骑兵团,准备出击!” 士兵们们听到广播中一遍遍重复的命令,立刻奔向驻地,以极高的效率穿戴了自己的装备。 动力辅助装甲,搭载了火箭术的爆裂矛,连发魔能枪,启明型号引导系统…… 他们服下刚刚被军需官们配发下来,那瓶幽蓝色的液体。 这是贤者们发明的,足以让战士不吃不喝,连续奋战三天三夜也不感到疲惫的活力药水。 经过几十年的改进和发展,原本初代那些可怕的后遗症几乎已经完全被解决。 除了药效结束之后会让人一连半个月都打不起精神来,没有任何其他的副作用。 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们在广播的指引下各自来到了自己的舱室,并骑上了早就被飞艇上的奴仆们刷洗干净的狮鹫。 两侧的舱门被打开,无数的狮鹫骑士从飞艇两侧黑黝黝的炮口上方飞出。 盘旋在飞艇的周围,为其主炮一炮便可推平山脉的战争机器护航。 “启明星指引着我们!” 飞艇导航员们感受着贤者之塔和头顶启明号人造卫星的指引,向着头顶那颗真正蔚蓝色的明星启明星祈祷之后,开始了此次的行动。 它将智慧之火播撒到整个星球,并庇佑其永不熄灭, 莱恩市的四周,大队穿着黑色军装的技术士兵在那些五米多高的铁卫的保护之下,将一门门防空火力架设上高地。 贤者之塔闪耀着光芒,城中三千五百个链接着以太网络的关键节闪烁,伴随着大队的铁卫和加强火力,封锁了入侵者们任何试图从地面逃脱的想法。 “有点意思——” 朱厚熜穿上了刚刚买来的那件大衣,站起了身,叫来了酒馆老板。 “帮我在楼上开两间……不,开一间套房。” 看到面前妖娆的酒馆老板娘表示开房需要身份证明,朱厚熜扭头看向了报童。 报童眨了眨眼睛,莫名的感觉自己的屁股有些幻痛。 不过抱着就当还眼前这人请自己吃饭的人情了,要是要求什么过分的事情自己可不同意。 看着利落的拿出身份证明开好房间的报童,朱厚熜不由得感叹这样的民政系统如果能在大明实行该有多少。 要是大明也能做到连一个小孩都能在官府登记在案,能把朝廷的救济一丝不落的发下去,天下哪里来的那么多流民呢? “我要去办些事情——房间开了三天,并给你留了一笔钱,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也可以拿着钱直接离开。” “当然,如果你选择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就带你去其他城市,想要工作的话可以给你提供工作,不想的话我可以送你去读书,不过只限于技术类。” 面前的报童张了张嘴,神情激动,想要说些什么。 不过朱厚熜捏了捏她的小脸,这不过是随手一道布置罢了。 毕竟到时候城内的统治者必然四处追捕自己,这小报童说不定也要受到牵连。 “不用着急答应,回去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感受着那道堪比结丹强者的气息冲出城外,越来越远。 朱厚熜知道是时候该自己登场了。 有枣没枣打三竿是朱厚熜一贯的行事准则。 更何况,似乎不只有自己一个人有这种想法。 此时因为贤者追寻刺客而去,有些混乱的议会之中,可是混进了不少身藏利器,能量能级不低的危险人物。 朱厚熜很轻易的便绕过来那些看似凶猛的钢铁守卫,并步入守备森严,能量最为浓郁的议会地下储备库中。 面前守卫们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一直延伸到通道最深处的的保险库中。 面前的女人穿着一身干练衬衫和运动长裤。 正蹲在大议会的地下储藏室中,对着面前一排布满了禁制保险柜中最左侧的那个金色柜子,神情严肃的做着细致的研究。 哪怕身旁的以太发动机轰鸣作响,也丝毫无法掩盖金发女人无上的科研热情。 朱厚熜顺手从以太引擎旁拿了一把螺丝刀递到了女子的手中,宛如老友交谈,说道。 “怎么?搞不定!” “还好!再让我再研究研究!” 那女人接过工具,随口回答道。 因为精神极度紧绷和骗过某位大贤者潜入地下的激动,让她的倾诉欲此刻爆表。 “没想到所谓大贤者竟然被区区调虎离山之计轻易骗走,我看这诺曼共和是吃枣药丸……” 说到这里,面前窃贼小姐一脸的高贵冷艳。 “对呀对啊!” “还有那些铁卫,看似强大,实际上仗着兵器的优势,承平日久的,一点警觉性也没有……” 窃贼小姐手中动作不停,大有上辈子朱厚熜见过的那些的网络上那些沙雕网友们指点江山的激昂。 “对呀对呀!” “还有那些飞艇舰队,动作迟缓……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实在是……” “您说的可真是太对了!” 听着耳旁的赞誉,金发美人有些不好意思,象征性的谦虚道。 “哪里哪里,我也只是尽了一个窃贼界公共知识分子的义……woc!你tm是谁!” 盗贼小姐突然大惊失色。 她机械性的转过了脑袋。 只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正站在一旁笑眯眯的朝自己招了招手,显然已经在此看了有一会了。 “你好啊!盗贼小姐?” 好你个头啊! 面前的金发少女刚想掏出匕首,像如今躺在地上的警卫那样将其打晕,但下一刻,感受着脖子上的真实之眼传来的反馈。 金发美少女瞪大了眼睛。 空无一物。 我超!大贤者! 哪个狗日的提供的情报!你们的眼睛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这么大的一个贤者站在这里,你们胡乱提供情报,可是把第一线的我给坑惨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考验 “不要担心,其实咱俩这回还算是同行来着!” 朱厚熜笑眯眯指着一旁那台十多米高,精巧无比,浑身哪怕一根最普通的零件,都由这个世界最为顶尖以太技术打造,为整个城市提供着近乎无限的能源供应的以太熔炉。 说道。 “不过如今遇到了一点小小的困难,盗贼小姐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东西卸了打包带走呢?” 朱厚熜拍着身旁这台吞吐着空气中巨量的能量的强大机器,这个世界的文明根基,对着身旁的盗贼小姐感叹道。 盗贼小姐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眼前如山的国之重器,又看看了自己的小身板,陷入了沉思。 我要是有这本事还用干这个! 但随即,意识到面前这位突然出现的贤者到底要干什么之后。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哪怕是贤者,这未免也太刑了! 我超!陌生贤者偷偷嵌入大议会地下的保险库中,竟是为了盗取地下的巨型以太发动机。 无论是贤者还是以太熔炉,都是这个世界最为宝贵的战略资源。 三十年前的弗兰条约规定的了在邦联参与国的范围内,贤者们不能随意干预凡间的战争。 以太发动机这种能够为一城的工业提供几乎所有需要的能源,需要数十位贤者历经数年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才能打造的重要战略武器。 邦联政府更是严禁任何人私自拥有。 而如今,眼前的贤者竟然试图盗窃以太发动机。 难不成各加盟国的贤者们已经对邦联政府失望。 马上就又要打世界大战了吗? 平时只会嘴炮的盗贼小姐想到这个可能,忍不住瑟瑟发抖了起来。 “没想到这玩意还挺坚固——” 看着眼前咣当一声,面前男人轻而易举直接将号称就算是贤者全力一击的军用附魔以太合金板从机器上随意卸下。 盗贼小姐意识到的了这位看上去多少有点大病的贤者似乎是真的想要把这台巨型以太机器搬回自己家。 他似乎很认真的研究,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那个……” 直到不可力敌,认怂认得很干脆的盗贼小姐弱弱的举起了手来。 生活就像强*,如果不能反抗,那就享受。 “想要完整的拆卸的话,得先停下来这东西的运行才行——” 听到建议,朱厚熜一脸赞赏的点了点头。 很好,看来只能先突破再说了。 得到肯定的盗贼小姐还没得意,下一秒一只铁掌便打在盗贼小姐的脖颈上,金发美少女两眼一翻,当场趴在地上,有了一个婴儿般的睡眠。 “玄玄真炎,听我号令!” 朱厚熜抚摸着手旁这台傻大黑粗,无比可靠抽送着天地之间的以太化作最纯净的能量的科技结晶。 刹那间,随着能量被截留,整座城市刹那间陷入了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原本繁华的不夜之城瞬间死寂,紧接着便传来了人们惊慌不安的嘈杂声。 “不好!” 邓恩发觉城内出了问题,暗道不妙,但眼前之人早就在此地埋伏多时,又岂能让他轻易离开。 “灰烬之环!你们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打以太熔炉的主意,难道就不怕邦联将你们真的列入必杀组织的名单中吗?” 邓恩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面前这个本该三十年前,就死在诺汉王国毁灭的号角中的赤焰塔的导师,那些随着时代的丧钟而逐渐消亡的巫师们的领袖。 此时的他黑袍之下已经满是兽化的痕迹。 浑身长满了褐色的长毛,双眼是如蛇类一样冰冷的竖瞳,双足如马蹄,而握住法杖的手则朝着两栖生物转变,指头之间长满了蹼。 “你觉得都到了这个地步,我还会在意政府准备的什么名单,什么所谓的行动吗?” 听到对面的嘲讽,邓恩沉默。 “启明星庇佑着所有智慧之族!” 他说道,智慧之书翻开,启明星庇佑着他和所有贤者。 听到那个名字,眼前之物的眼中满是恨意。 他怒吼一声,双方顿时战在一处,争斗已不可避免,双方都使出了全力,刹那间地动山摇。 …… 那几乎是无穷无尽的能量……刹那间便协助着朱厚熜按照陨日神功的结丹之法,突破了重重屏障,在朱厚熜的眼前缓缓凝结着一颗真阳大丹。 没有青冥界所谓天地人三劫,一切都仿若水到渠成一般。 城市中的人们赫然见到大议院的上空出现了一团燃烧的巨大火团。 并且这野火越烧越大!直到撕裂了整片黑夜!将天空染得通红! 紧接着,人们看到启明星闪烁着无穷的光芒。 那个刚刚接待了朱厚熜的酒馆老板娘此时呆呆的看着头顶那些燃烧的火云。 身旁,酒馆常客的老约翰不可置信的说道。 “是谁在尝试沟通启明星,成为大贤者!” 大贤者,这个世界的顶尖战力,真正的具有战略威慑意义的强大战略兵器。 不仅实力强大,在得到启明星的指引之后,更是能在其领域对以太科技做出重大的突破和变革。 并参与进这个世界运行体系的真正根基,那些巨型以太熔炉的维护和制造的工序之中。 从根本上直接增强了整个以太科技体系的深度广度和实力。 “难道是红土城那位贤者的弟子,听说他已经攻克了汽电效应的十二道难关,在纯火元素的提取上取得了巨大的突破——” “又或许是临近的摩恩城的娜塔莎,她父亲自从三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中通过了启明星的使者三头狮的考验之后,便一直管理着摩恩的以太研究院,娜塔莎一直在学院中跟着他的父亲学习,说不定取得了什么成果——” 人们猜测着,但那一头蓝发如水般飘逸柔顺的老板娘此时呆呆的看着天空,像是发现了什么,摇了摇头,肯定道。 “不是他们!” 随即,当她看到启明星闪烁了三下,一道蓝光伴随着三头狮子兴奋的吼叫声射入了红云下的大议院。 “启明星的考验要开始了,如果不能凭借着超高的智力或是运气在博弈中战胜三头狮子的话……一切都只是空谈,现在猜测还为时过早。” 她心情复杂的注视着那道流星,说道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三头狮子狡诈无比,根本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全心全意替智慧之神选拔人才。 为了吞噬掉这些优秀者的灵魂,它会竭尽全力,利用自己手中的权柄,设置最苛刻的游戏规则,甚至不惜作弊。 每一个贤者,都要凭借着过人的智慧和经验,通过这恶狮的考验,方能得到启明星的认可,成为真正的天选之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结丹 确实,通常情况下是这样的。 但今天发生的一切,注定要让许多人的三观破碎。 只见天空中那道幽蓝色的流光宛如嗅见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迫不及待迅速下坠。 人们屏息凝神的等待着,这三头狮苛刻的考验注定是一场与命运漫长的抗争。 试炼持续一个星期半个月都是常态,有的甚至可以持续数月甚至数年。 但短短几分钟之后,还没反应过来的人们便看见一道流光以更快的速度迅速的升上了天空,仿佛身后有格外恐怖的掠食者追赶。 老约翰震惊的看着天空中散发着夺目的光芒的启明星将天空染成蓝色。 手中酒杯不自觉的重重砸在了地上。 酒馆内静悄悄的,纵然是老板娘此时都没有心情计较。 人们呆呆的注视着天空那颗闪烁着愉悦光芒的启明星。 人们知道,那是有新的贤者诞生的信号。 这……就结束了? 老约翰和老板娘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但随即,人们都狂喜起来。 一位新的贤者,对于这个以熔炉和贤者为根基的世界,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想必很快,邦联境内便会有各派势力进驻弗兰,到时候,将会带来多少机遇,不言而喻。 …… 在看到那个男人之前,作为启明星的使者,它已经在考虑一会该如何刁难今天的这个倒霉蛋,将他的灵魂吞入腹中了。 一想到那些贤者们鲜美的灵魂,口水迫不及待的从嘴角流下。 但—— 当面前浑身散发着主神的气息,一身幽蓝色的智慧与命运之神的祝福简直要闪瞎三头狮的双眼。 它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三行智慧之神所赐予的用以考验地上之人的恩赐咒文。 1.不得以任何手段伤害智慧之神的使者 2.双方需在相对公平的规则中进行竞赛,并角逐出胜利者赐予贤者的名号 3.对于失败者,智慧之神使者有权做出任何程度上的惩罚 这本是智慧之神为了让祂的神使能够行使权柄而设下的规则,但现在—— 三头狮目瞪口呆的看着第一条和第三条规则在来到男人面前之后瞬间消失不见。 只剩下第二条,其中大部分的文字还都被删去。 只剩下“公平竞赛,赐予贤者名号” 十个大字格外亮眼。 合着您是直接就不演了呗。 这玩意是智慧之神的私生子还是怎么说!到时候我是不是先磕一个比较好? 三头狮刚刚坠落到地面,还没来得及思考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就是这几秒钟的犹豫,给它带来了之后难以想象的灾祸。 朱厚熜眼见一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恶兽从天而降。 冥冥中,朱厚熜知道这是此界对于自己突破结丹的考验。 果然——哪怕是这个世界,突破结丹依然会有劫难降下。 朱厚熜愤而挥起了炎拳。 三阳玄火展开,二话不说,朱厚熜挥动长拳直冲此妖兽的面门而去。 “受死吧!孽障!” “等——” 话还未说完,那铁拳便重重砸在了三头狮的脸上,一拳之下,它当即翻起了白眼,几乎瞬间放弃了所有思考。 而且,更让它感到绝望的是,在几乎只是象征性的通知自己的情况下,这场关于贤者的试炼已经不由自己掌控直接开始了。 原来考生考什么完全不需要征求考官的意见是吗? 当朱厚熜还在疑惑面前此界天道的考验为何如此孱弱之余,面前已经在朱厚熜一连串的暴打之下躺在地上,满头是血的三头怪物勉强抬起一个还算完整的头颅,嘴唇嗫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你这孽障,还敢不服?” 看着面前无论自己如何捶打,但似乎所受伤害总有一个限额,无论如何都杀不死的怪物。 朱厚熜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一抹寒意。 这东西,有点诡异—— 听到这话,看着面前的少年气势汹汹的走来。 三头狮瞬间清醒,嗷的一声直接从地上爬起,然后趁朱厚熜愣神戒备之际扔下一句。 “恭喜你通过了考验成为了大贤者,以后请以智慧之神眷属的名义继续造福这个世界吧!” 用比来时不知道快了多少倍的速度直接冲天而起,逃命似的向着启明星的方向飞去。 这就结束啦? 看着那三头狮落荒而逃的背影,朱厚熜心中诧异无比。 结丹天堑,似乎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难吗? 朱厚熜缓缓伸出手去,面前相较于古籍上所说的通体赤红,充斥着三阳真火的大丹。 如今此丹上不仅有红的有些格外离谱的三阳真炎,更有蓝色繁杂的符文在其上闪烁。 那意思是—— 以太,我等万物之根源。 指尖刚刚触碰到这段文字,耳旁便恍若有一个学识渊博到了极点的声音正向着朱厚熜耐心的解释道。 朱厚熜脸色先是震惊,之后是狂喜。 原来是这样—— 有了它,自己也可以像其它的贤者那样操纵着这个世界的以太,并且铸造修复那些能够撬动世界根基的巨型战略兵器,以太熔炉,朱厚熜更喜欢称之为以太永动机—— 朱厚熜扬天狂笑。 有了这个世界天道认证,今天开始,谁敢说我不是真正的大贤者。 看着眼前随风飘来的几许枯寂的枝叶,福至心灵一般,朱厚熜伸出了手去,让它落在自己的手上。 此时正是诺曼共和国秋季,手中这不知名的树叶枯黄,斑驳,布满裂痕。 正如这个正处于新旧文明剧烈冲突和变革的世界一样。 几乎要被这两种不同的力量撕成两半。 不过,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 在喜悦之余,不知为何,朱厚熜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就好像有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正在背后默默推动着命运的齿轮,引诱着朱厚熜将这个世界的科技源源不断的带往大明世界。 …… “怎么,考虑好了吗?” 朱厚熜坐在酒馆中,今天的老板娘打扮的格外艳丽,就连招呼客人都不再像以往那样热情。 第一百五十六章 联邦 哪怕是因为昨日传出弗兰城又诞生了一位新的大贤者的消息,无数人各怀目的涌进了这座城市,导致今日酒馆的生意格外火爆。 朱厚熜依然是那套来时的黑色晚礼服,他看着面前因为忐忑了两天一夜没有睡好的报童,说道。 “如果不想跟我走的话,我也可以给你留下些卢恩,大概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了。” “……” 面前已经洗了澡,换上了一套中性装扮的少女此时却并没有立刻回答朱厚熜这个关乎自己后半生命运的问题。 而是把目光看向了朱厚熜身边的那个坐的格外端正的金发少女。 “她是谁?” 朱厚熜并不意外,实际上两人刚开始相遇时朱厚熜便已经有所察觉。 “达娜妮,一个因为失去了利用价值不幸被同伴抛弃的失足少女,看她可怜,一见到就抱着我的大腿求收留,表示下半辈子自愿给我做牛做马穿衣暖床,作为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我也只能无奈之下把她留下来了。” 达娜妮——黑暗中的反抗者。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能起的名字。 不过,一直以报童掩盖真实性别的少女看着朱厚熜身旁一边做乖乖女,一边偷偷朝自己扮鬼脸的达娜妮,突然一阵巨大的危机感扑面而来。 这就知道名字了? 我还没有自报家门呢? “我想跟着你——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思考片刻,少女做出了回答。 此时对面达娜妮的少女听到这话,扮鬼脸的动作更加夸张了几分。 “那好——” 朱厚熜的手指轻敲木桌。 听到这话,身旁盗贼小姐达娜妮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瑞文娜,我的名字叫瑞文娜。” 残酷的自然吗? 面前少女的神色倔强。 从荒芜中降生,野蛮生长。 “那好,过两日我们便动身前往摩恩城去。” 又是一个免费的科研民工,果然是连上天都在助我! 已经有了此界正式身份,完全没有了之前担忧的朱厚熜想道。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 察觉门口的来人的身份,酒馆中所有人顿时起身相迎。 面前站着的老头朱厚熜再熟悉不过,正是昨日和那些巫师们交战被引出城去的邓恩。 “议长大人?您怎么来了!” 看见来人,身段妖娆艳丽的酒馆女老板连忙迎了上去,显然两人之间是有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交情的。 邓恩朝她点了点头,而目光则看向了朱厚熜那一边。 “今天有老友到访,这里老夫就先包场了,娜塔莎,你不会介意我坏了你的生意吧。” “怎么可能呢?诸位,已点的酒水就当做赔礼了,今日免单。” 看着邓恩身后那几名虽没有配枪,但此时面色不善的扫视着酒馆众人的几名议会宪兵。 众人纷纷知趣的起身告辞。 场中很快只剩下了朱厚熜这一桌。 达娜妮大致能猜到朱厚熜的身份,因此对于这位议长的到来并不惊讶。 但面前瑞文娜看着直冲冲向自己等人走来的邓恩几人明显有些傻眼。 作为报童,她虽然平日里见不到这些城中的大人物,但是报纸上可是天天头版上都有这位名声赫赫的邦联造物议会的议员,弗兰城议会议长的头像存在的。 “无事——” 朱厚熜随口安慰道。 对于自己手下仅有的两个科技搬运工,朱厚熜目前还是比较在意的,对达娜妮说道。 “给这位老大爷让个座。” “不用,我坐这里就好。” 邓恩搬了张椅子,坐到朱厚熜对面。 身旁瑞文娜感觉自己现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用紧张,我一会就走。” 身旁的宪兵队长欧文看着一向以对敌冷酷果决的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邓恩,此时却破天荒安慰起了一个从救济院走出的小女孩,不由得感叹世界的荒诞。 邓恩转向朱厚熜,看着面前正无聊到从啤酒中翻起酒花的少年,他正色道。 “我是代表联邦造物议会而来,来邀请你加入议会,并问问你对于未来有何考虑。” 联邦——而不是邦联。 朱厚熜敏锐的把握住了两者的区别。 “什么时候北大陆合众邦联竟然变成联邦了?” 朱厚熜来了兴趣,放下啤酒杯,问道。 听到邓恩的话,周围的几人反应更加剧烈,宪兵队长欧文的脸上满是兴奋,而老板娘的表情则是变得愈发复杂了许多。 “草案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拟定,下个月象征性的表决之后原本的北大陆合众邦联便要正式变为北大陆合众联邦。” 邓恩看着朱厚熜,神情平静。 “你意下如何?” “议员要承担什么义务?有什么权利?” 朱厚熜问了一句。 “你能在公开场合知道的那些议员们的权利我就不说了,就给你说说议员们凌驾于这个国家其它人之上的特权有哪些吧。” 邓恩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是联邦的法律豁免,在联邦境内,只要你不犯下叛国及反人类两种不可饶恕的罪行,任何执法机构都无权逮捕你,对你的所有指控只有造物议会才有权审理,并且你有权在造物议会上投出反对票以示抗议。” 他又伸出第二根。 “第二是联邦的财政补贴,每年只需要年底你在联邦政府内签字表明你一年内全待在联邦境内,联邦政府将自动给你补发一笔年金,并且如果你有意愿,可以申请境内任何一个没有其他议员驻扎的城市成为议长——” “这个倒是算了,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学习——我本打算去摩恩城的以太研究学院看看里面有什么适合我的职位。” 朱厚熜说道。 “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写推荐信,让他们留几个教职供你挑选,顺便再让摩根从学院里分些股份挂在你的名下。” 邓恩眼睛眨都不眨。 “那么,合作愉快。” 朱厚熜在面前递来的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邓恩说的轻描淡写,但朱厚熜可不认为把邦联改成联邦会只是签上几道法案那么简单。 如果朱厚熜不同意,今日恐怕就只能做过一场。 虽然不怕,但对于赶时间偷科技的朱厚熜而言,得罪此地的官府对于自己未来要做的事情还是挺麻烦的。 不过——这对朱厚熜而言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有在濒临绝境时,联邦才会拿出更多平时根本不会拿出来的好东西,格外稀有的技术和资源跟它的盟友们分享。 “朱厚熜——像是新大陆那边的族群所用的名字……” 不过邓恩并没有在意,合众国本就是由各国的移民聚集在一起产生的国家,在其中新大陆的居民自然不算什么稀奇。 处理完之后,邓恩起身,这个雷厉风行的老头在给老板娘一笔钱做补偿后,临别时对朱厚熜提醒道。 “别忘了两个月后十二月初去首府恩琪参加第一届联邦大会,到时候联邦政府还需要贤者们集体在媒体面前表态,以震慑四方宵小。”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另一个世界的血脉移植技术 朱厚熜点头的表示自己知晓。 等到邓恩走后,一旁被称作娜塔莎风姿绰约的老板娘朝着朱厚熜走了过来。 “老欧恩的事情……不必强求。” 门口的邓恩见此感叹了一句。 本来还想跟两人说些什么,但是身旁的宪兵队长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脸色一变,下一刻便加快脚步离开。 “你有何事,但可直言——” 听着面前这位新晋造物议会议员的话,娜塔莎的脸上的笑容一僵。 于是不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不知道您对于旧时代的血脉巫师了解多少——如果您对他们感兴趣,想要在这方面的研究中取得突破的话,我这里倒是可以跟您做笔交易——” 血脉巫师—— 听到这个名字,朱厚熜不禁想起了昨日袭击弗兰城的那队人马中一直隐藏在人群中的那道身影。 充满了各种魔兽的气息。 “可以展开来说说吗?” 看着面前的议员对此表现出了罕见的感兴趣的态度,娜塔莎表情一喜,知道这次恐怕有戏。 “这是我父亲伊夫欧恩,前造物议会议员生前留下的关于对血脉巫师异化状态研究的手稿——” 娜塔莎从怀中掏出了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手稿递给了朱厚熜。 这些受启明星指引的贤者们同这个国家一样,最讲究效率。 直接展示筹码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朱厚熜翻阅起来。 封面的作者一栏写着一个名字,伊夫·欧恩。 本世纪最伟大的古巫师学研究者—— 显然,这手写的称号是这位作者的自夸。 而书册里面的内容则不出意外的是这位曾经的贤者对于曾经统治着整片大陆的巫师们的各种各样的研究手稿,以及他们为何突然大规模失控的谜团的探索。 相传在过去,血脉巫师和诸神的祭司们统帅着整片大地。 祭司们可以直接同居住在群星之中的诸神沟通。 是掌握着无上权柄的诸神在人间意志的化身。 而巫师们的力量则来源于他们对于世界规律的崇拜。 他们崇拜着自然,又恐惧着自然。 为了打破的人体自身的桎梏,他们利用魔兽的血脉增强自身,模仿诸神创造咒文以窃取诸神操控风雨雷电的权柄。 他们行走在大地上,在世界各处铸造起一座座高耸入云的通天高塔。 以表明自己想要和居住在星辰之间诸神同等的野心。 其中最高的那一座名为白塔,是曾经所有巫师心中的圣地,可惜,伴随着启明星的降临,贤者们在人间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那号称可击落众神之国的白塔也随着新纪元的到来和其它的那些被贤者们认为是旧文明的残次品一同扫进了历史的的垃圾堆中。 固然大部分的巫师组织都在造物议会的几次讨伐战争中被彻底摧毁,但还是有大量的巫师逃向了新大陆和更加荒芜偏远的地带。 据说在那些边陲之地,幸存的巫师们隐藏在黑暗的角落中舔食着伤口,并搜集着那些遗落的传承,试图解释如今正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可怕的事情,并积蓄力量试图重新夺回自己的荣耀。 在旧的那些巫师们留下来的传承手稿中,研究到深处无一例外提到了一个不可言说的存在。 那是一棵巨大的榕树。 森之母。 朱厚熜对于的这段介绍巫师历史的背景介绍并不感兴趣。 而是直接翻到了血脉巫师的一栏。 这位名为伊夫欧恩的贤者十分详细了血脉巫师们是如何挑选合适的魔兽,如何提取血脉,并将其移植到人体之中,提高受术者的资质,以铭刻更多的咒文。 相比于修仙界的妖血武者是让血脉不断适应受术者的躯体,为修炼成仙提供补充的思路。 巫师们的力量体系干脆就是直接建立在这套血脉移植手术上的。 在这方面,他们才是行家。 不是血脉适应人体,而是人体适应血脉,也正因此,往往受术者在仪式的过程中会生长出新生的器官,以适应魔兽血脉对人体的改造。 不光是容貌的改变,长出皮毛尾巴,尖牙等肤浅的改变。 受术者还有可能长出第二颗心脏,长出三个胃,多个脾脏,口中生出毒腺等等…… 正因为整套体系对魔兽血脉的过度依赖,巫师们的成就上限几乎在移植血脉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移植低阶魔兽血脉的巫师注定不可能突破到高阶。 并且还会伴有极其严重的移植后遗症,无法解释的失眠幻听,直到随着时间推移病情恶化,受术者们彻底的失控发狂。 虽然有着诸多缺陷,但是深入研究,却未必没有可取之处—— 倒是可以和妖血武者们相互补充借鉴。 朱厚熜合上了这本笔记。 “想必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研究资料存在吧?” 这本笔记中只是讲了大概的理论。 那些几千年来,巫师们总结出的如何移植血脉,和移植那些血脉,能够将后遗症降到最低的具体操作步骤,秘药,技术,符文才是巫师传承中真正的不传之秘。 也是拿来便可以直接复制研究的部分。 “当然,父亲失踪前并没有将他的研究资料带走,而是将其存放在了家里地下室中等待旅途归来再继续编写……” “失踪?” 看着面前神色激动娜塔莎,朱厚熜问道。 “是,这次要拜托您的正是这件事……在探索白塔遗址,寻找上个纪元巫师大规模失控的真相期间,父亲还发了书信,情绪非常激动,说自己正逐渐接近新旧纪元更迭的真相,甚至……还说了一些……一些疯话……” “疯话?” “是,疯话。” 说到这里,娜塔莎的神情犹豫了起来。 她不知道该不该给面前的年轻贤者说明真相,之前的很多本想帮助娜塔莎贤者都是在听到这段话后纷纷认为是伊夫欧恩自己的精神出了什么问题——然后带着好心被辜负的愤怒拒绝了娜塔莎请求。 当然,如果伊夫欧恩自己的精神没问题的话,这些贤者恐怕更是避之不及。 但考虑到只有了解当时的真相才更有可能找回自己的父亲,娜塔莎咬了咬牙,说道。 “父亲他在信中说,在白塔,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真正的万物生灵的起点,以太的根流——森之母” “以及——” 说到这里,娜塔莎的声音也不免带着几分颤抖和恐惧。 她抬头,头顶那颗蔚蓝色的星体依然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将智慧之光布撒大地。 她打了个寒颤。 “启明星陨落之后的残骸!” 第一百五十八章 空禽部队 但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启明星如今不就静静的挂在天上。 并不断的回应着地上信徒们的祈祷,指引着贤者们带领人类开创更加美好的未来吗? 朱厚熜沉默。 怪不得,眼前的酒馆老板放着那么多的贤者不去救助。 反而要冒险尝试和自己这个新人做交易。 在这个贤者们统治的世界,每一个贤者理论上都是启明星的祭祀。 刚刚酒馆老板娘的话就相当于告诉祭司们你家神噶了,或者说现在的这位明显有问题。 贤者们说不生气肯定是假的。 毕竟,你别管现在的启明星假不假。 赐福人家可是真给啊! 真给那就是真的启明星! 不接受任何反驳—— 实际上,在突破结丹之后感受到启明星对自己恩赐,那随意操纵周围以太的力量。 朱厚熜并不看好这个所谓的真相究竟能在贤者们之间引发多大的波澜。 更别提这个世界那些贤者们,对于自己顶头上司金主老板可能存在的黑历史,那更是有多远跑多远。 开玩笑,我放着好好的贤者不当吃饱了没事干跟自己的衣食父母对着干。 不过—— 一旦见势不妙随时都准备提桶跑路的朱厚熜表示,这你们可算是问对人了。 “等明年,参加过联邦大会之后,我会动身前往一次白塔废墟,到时你也可以随行。” 朱厚熜将牛皮书揣进了身旁瑞文娜的怀中。 “多谢——” 酒馆老板眼含热泪,恨不得当场跪下给朱厚熜磕一个。 “不用——” 他看了看身旁性格各异的两小只。 向着门外走去。 现在万事皆备。 该去找些打白工小倒霉……不是,我是说该送孩子们去上学了。 —— 三月后,摩恩城,以太研究学院。 “瑞文娜,异种狮鹫特征的稳定遗传项目处理的怎么样了——” 坐在实验室中,喝着咖啡,正在看着手中某位从窃贼行业成功脱身,如今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科研民工的从良少女达娜妮递来以太新材料研究室最新的研究成果,朱厚熜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种新材料——灵气传导技术在魔能枪中运用》 材料学,除了天赋和努力之外,有时还需要一点点的幸运。 而所谓的灵气传导材料,当然是朱厚熜搞出来的,从大明世界搞了些灵木玄铁带到了这个世界。 具体的应用所需要的大量测试,自然是全都扔给了达娜妮来完成。 据说一进学院,刚刚还在幻想着学院生活的两位问题儿童在宿舍激动的一夜没有睡着。 俩孤儿,一个从小跟着救济院卖报纸,一个跟着老扒手上街行窃。 学习这种事对她们而言无疑是极为遥远。 结果第二天,当两人兴冲冲来到教室,被朱厚熜拉着报了个名之后,就直接被朱厚熜拉走去当科研苦力去了,一节课都没上。 具体问题全靠自学。 幸好朱厚熜借着学院股东和贤者的身份,表示她们两个有任何不懂的可以随时随地的找院里的学者去咨询。 才一路磕磕绊绊的走到现在。 靠着卖苦力弄出了一点成绩。 朱厚熜摸着手里的这件样品。 此铳通体银白,由于灵气材料的属性温和,导致不能像以太材料那样短时间内快速连发。 为确保威力只能暂时用射击速度换取强度。 朱厚熜向其中输入了些许灵气。 灵能铳上顿时闪烁着一道白光。 只要朱厚熜乐意随时都能将铳中的特制弹丸快速推出。 至于威力。 一枪下去,伴随着灵气弹丸的爆炸,足以瞬间炸塌一座土墙。 可以使用时充能,也能提前充能好然后分发给普通兵士使用。 朱厚熜现在对它安排还是禁军的专用武器。 这东西工艺复杂,产量稀少,很难普及。 普通士兵的火器也已经用这个世界的科技进行改良,并糅合进了这个世界独有的高强度材料。 朱厚熜拿出一旁类似于明廷三眼铳的黑色长棍。 底部是一根普通的长杆,最核心的部分是前部的三个用以太材料锻造的枪管。 上面安置有利刃,长钉,确保了兵士们在射完之后甚至不需要换兵器,直接可以抡起来砸人。 当然,三眼铳这种东西明廷早就有了,真正让这玩意进入朱厚熜眼中是它本身材质的极高强度,配合上贤者的祝福后,一次能够承载远超普通三眼铳,甚至远超一般火炮的极大装药量。 只要我黑火药装的够多,哪怕是普通的铁蛋,寻常有实体的邪祟挨上一下,也绝对是骨断筋折,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至于到底能装进去多少,就学院里那些研究员们的估计,反正一两斤烈性炸药装进去这三眼铳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至于开火之后人有没有事那就另说了。 朱厚熜很满意这东西的威力。 这玩意什么都好,轻便,坚固,就是有点费射手。 并不是不愿意偷些工艺水平更高的东西。 只是朱厚熜还需要考虑明廷目前所面临的威胁和承受能力,在修仙者和灵气资源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最重要的还如何快速的提高士兵战斗力,并做到可持续生产。 惠及更多的普通兵士。 至于人造机甲,卫星导航技术,动力装甲等等这些严重依赖以太科技体系的技术—— 朱厚熜表示仿制工作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急不得。 “差不多,已经有了比较稳定的新品种了。” 面前少女穿着白大褂,将一摞厚厚的资料放到了朱厚熜面前的桌子上,眉宇之间难掩眼神中的疲惫。 生物科技,作为朱厚熜的起家之宝,自然也是不能放弃的。 看着手中这份关于将代号“烈焰鸟”血脉与狮鹫融合的实验报告。 朱厚熜点头,见识过这个世界经过一代代筛选驯养已经成为优秀的空中运载作战工具的狮鹫。 无论是饲养,训练,作战等体系都极为完整。 朱厚熜便萌生了将其血脉进行定向引导,以适应大明环境的新品种。 不知道是否是某“神鸟”的血脉太过于给力,手术非常成功,新物种在各种极端环境下都表现出了极强的适应能力。 唯一略微有点遗憾的就是这东西的外貌。 朱厚熜看着面前资料上的图片。 那是一只扬天长鸣的雄壮禽类。 身材雄壮,爪牙锋利,眼神锐利,双足健硕,几乎完美的身材比例,没有丝毫赘肉存在的空间,从头到脚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只不过,这玩意朱厚熜怎么看,除了翅膀长了点,怎么那么像小时候家里院里养着用来打鸣的傻公鸡。 第一百五十九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算了,丑点就丑点吧。 只要能用就行。 “你早点休息——” 朱厚熜看着身旁少女打着哈欠,十分担心这位无底薪打工人的身体状态。 万一哪天不幸猝死工位上,虽然异世界根本没有五险一金,但之后的工作该谁来完成呢。 死可以,但不能影响研究的进度啊! 面对朱厚熜的关切,身旁的瑞文娜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锁好实验室的门后,便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开一罐研究院内部特供,据说特别有效的能量饮料后,打开了一旁的收音机,随即便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这姑娘怕是这段时间累的精神有点恍惚了。 看着她的状态,朱厚熜不免考虑着要不要给她和达娜妮放个假什么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白塔。” 瑞文娜深深的打了个哈欠,从桌上拿了一封从弗兰城寄来的信件递给朱厚熜。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封信——我很怀疑如你再敷衍的话她会直接上门。” “再等等——现在的情况不明,月初联邦才刚发表宣言,很多野心之徒蠢蠢欲动,想要拉拢那些反对联邦的贤者们生事——” 朱厚熜整理了一下自己这次要带回大明世界的东西之后,随口说道。 此时,收音机里正巧播放到了邓恩宣布弗兰城无条件支持联邦决议的宣言。 当听到邓恩表示造物议会将不惜一切代价执行联邦议案,并不怕任何势力威胁的时候,长叹一口气。 “真的要打仗了吗?” 她感叹着,即使是天天被朱厚熜使唤的脚不沾地,她也能感受到如今学院内的暗潮汹涌。 无论是老师和学生,面对造物议会毫不掩饰的想要增强联邦权利的议案,喜悦者有之,憎恶者有之,但更多还是面对着即将动荡不安的国家发自内心不安和惶恐。 野心家终究还是少数,如果可以,谁想天天生活在仇恨,杀戮,死亡和痛苦之中呢? 大明世界的人类不想,这个世界自然也同样如此。 “如果反对派敢公然冒头的话,造物议会恐怕不介意直接出兵荡平所有敢反对此事的国家,毕竟大多数贤者和枢机卿都站在他们一边,他们的优势太大了,自然不介意掀起刀兵。” 朱厚熜回答道,他看着面前瘫倒在沙发之中完全不想动弹的少女脸上的那抹愁容。 “怎么?你很担心——” “弗兰城里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孤儿,战端一开,弗兰城势必会像三十年前那样成为前线,到时候没了救济,他们该怎么办呢?” 瑞文娜犹豫了片刻,虽然知道自己已经欠了朱厚熜很多,但还是放心不下,说道。 三十年前,造物议会消灭了不听劝告,仍旧给予巫师保护的诺汉王国,并用造物议会所持有的巨型兵器彻底毁灭了弗兰城。 如今的弗兰城是在昔日的废墟上重新建立的。 其中的居民多是诺汉幸存者,联邦军人及家眷,从更南方的星汉同盟偷渡来的流亡者。 除了少数联邦军人和联邦移民,其它的人多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孤儿自然也是到处都是。 为了不让饿死儿童这种事天天在弗兰城上演,给联邦政府抹黑,弗兰城的救济事业因此格外发达。 朱厚熜对这套救济体系实际上是十分赞同的。 当然,仅仅是对救济社会弱势人群的动作而言,不带任何政治意味。 那么,在大明,是否可以让一部分人出钱出力去给那些流民老弱一口饭吃呢? 比如说各地道观,寺庙,乡绅,宗室—— 国家每年给了你们那么多免税政策,赏给了你们那么多土地,让你们稍微拿出点粮食出来,做点好事给灾民口饭吃,不过分吧! 朱厚熜想道。 他安慰着面前的少女。 “如果战争真的展开,我会和你一起弗兰城,将更多无辜的人从战火中拯救。” 瑞文娜点头,随即沉沉的睡去。 …… “来人啊!接着奏乐!接着舞!” 青州城内,一处被东征大军征用,以暂做皇帝行宫的豪宅。 朱厚熜隔着老远,就听见从中传出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虽然优美,却道尽了历朝历代的暴君们的荒淫无度—— 听着房内管弦阵阵,见房内无数妙龄少女身着暴露,衣诀纷飞,朱常宁的声音再度传来。 “诸将莫要害羞!今日看上了哪家尽可直接招来,古来百战沥血,今日芙蓉帐暖春宵度,岂不是一桩美事——” “还不敢!来!我给你们带个头!我先挑!你们两个,对对对!就是领舞的那两个过来,服侍将军我饮酒,伺候好了重重有赏!” 紧接着便是金银被砸在地上,舞女们的欢呼和乐师们更加卖力的演奏声传来,伴随着朱常宁畅快的笑声。 何等的荒淫!何等的无道!何等的……令人羡慕! 朱厚熜自认为自己是个正经人。 是个要面子的人。 虽然上辈子自己也想过要是自己当了皇帝就要如何如何,但真穿越过来,他还真干不出这种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很不合适的——很煞风景,但是朱厚熜还是要说。 整顿明廷内部的歪风邪气,已经刻不容缓。 小兔崽子!你爹我都不敢这么办!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随着屋门被彻底推开,朱厚熜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小兔崽子的破坏力。 只见此时东征大军中几乎四十岁以下年轻将官的都尽数到场,禁军的几个指挥使更是一个不落的。 人们觥筹交错,举杯欢庆,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就连朱厚熜本以为挺正经一个锦衣卫指挥王佐此时都赫然在列,并且手边还坐着一个给他当孙女都嫌小的豆蔻少女给他斟酒。 而正坐在最中央的朱常宁就更了不得了。 上下左右直接被歌女美姬围满,两人斟酒,两人夹菜,两人剥水果,两人负责捏腰捶腿,剩下几人充当气氛组,近距离给朱常宁表演辣舞。 好好好!开y趴不带我是吧! “出来!有要事跟你谈谈!” 听见屋门被推响,众人纷纷扭头看去。 只见一人冲着坐在中央的禁军统帅的勾了勾手,平静的说道的。 只不过当看清来人,场内众人顿时刚刚有多乐现在就有多慌。 朱常宁更是吓得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 第一百六十章 三封信 惹得两侧侍女咯咯直笑。 场内能认出皇帝本人的到底还是少数,大部分也只能在祭典和行军中遥望皇帝的背影。 能当面面见天子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王佐试图的竭力降低的存在感。 但还是被此时表情平静,看不出任何喜怒的天子一眼瞅见。 “战事艰苦,偶尔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可,王佐!” “哎!臣在” 本来都已经打算今天焕发人生第二春的王佐哆嗦着站了起来。 听到这话,场中原本还算正常的氛围顿时降到了冰点。 人们脸色僵硬,面带恐慌。 但让众人下意识的松了口气的是,皇帝并未对众人阵前荒淫的表现有什么处罚。 “今日宴后,全军将士每人发银十两,从内帑里拨,再让户部从国库里调些绢帛丝绸出来,赏赐给将士们的父母妻儿,安顿家室。” “此战为国为家,不可使将士寒心。” 两份赏赐,意义各有不同。 把朱常宁叫出来,看着面前在自己面前东张西望,盼望着有人能突然出现传来前线军报能将自己救走的朱常宁,朱厚熜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批评自己。 而是问起了对于青州李家和那些恶鲤的收尾工作。 朱常宁连忙回答。 “我已经命指挥使高祥在青州城四面张网,焚烧鲤鱼的尸体无数,朝廷新派来的县官我也有所叮嘱,让他在任上注意护城河中鲤鱼的数量,定期派人处理,如有不对及时上报朝廷处理。” “至于李家,官兵清点过李家众人的尸体之后,将其连同宅院都一把火全部烧掉了。” 朱常宁小心翼翼的说道。 见朱厚熜并未生气,只是缓步向前。 方才松了口气。 全都处理了吗? 朱厚熜想到在青州发生的这些事情,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前朝余孽,隐藏青州勾结官府,残害大明之民。 但谁能想到竟有陈汉遗种和鲛人邪祟潜伏大明百年,甚至差点篡夺大明江山的阴谋隐藏其中。 朱厚熜不免对这个世界的危险认识更加深刻了几分。 有时候他的敌人并不仅仅在战场上,平静表面下潜藏的阴谋诡计同样不得不防。 而天下像青州李氏这样有异术者何止万家。 其中多少真的是像他们自己宣称的那样,得到了鬼神祖宗的荫庇,从而驯服妖魔,庇佑一方呢? 大明,看似平静的汉地之中,到底还隐藏着多少前朝无法彻底清理干净的鬼祟邪党,已经和这个国家融为一体的魑魅魍魉。 任重而道远啊! 朱厚熜想道。 他将朱常宁带回了自己的书房。 开始阅读着自从登州大战以来从各地传来的信息。 有三封信,一封来自京城,一封来自西域,一封来自金陵。 这三封信被黄锦从众多传达到京城的信息中调出,用朱砂写上一个大大的急字,随即发向朱厚熜。 朱厚熜先开启了京城的那封。 里面的内容很简单,是关于朱厚熜在嫔妃面前许诺要学太祖分封藩王之后,朝堂中顿时掀起的轩然大波。 群臣们分成两派,一派是真的能从分封藩王守卫边疆中获得好处,表示太祖皇帝的遗训,哪怕时隔百年,我们也要坚决执行。 这些人以后妃背后的亲族,皇族宗室和京中勋贵子弟为首。 另一派的成分比较复杂了,有担心分封藩王镇守四方会削弱自己的权利的北方军头,害怕皇帝趁机发挥,派藩王到南方垄断江南贸易的江南士族,以及极少数真的担心靖难之事重演的南方士族。 还有数量众多的大明吃瓜群众乐子人。 毕竟,除了直呼分封藩王会导致神器不稳,靖难之事不可再演的观点之外,另一种观点认为,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因为分封藩王才导致的靖难,而正是因为反对分封藩王进行削藩所以才导致的靖难?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亲爱的太宗皇帝陛下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哪怕不被削藩逼到绝路上也会自己跳出来主动造反? 要是谁真敢这么认为,公开质疑太宗皇帝的人品,那你确实是九族疑似有点多了。 不过两派的讨论太过激烈,就连内阁也隐隐有分裂的势头。 梁储几次请求太后表明态度,表示那只是皇帝在家宴上开的玩笑,以安定天下舆论人心。 但蒋太后表示自己身体不适,近来不便见客,让梁储吃了数次闭门羹。 如今这老头夹在两派人之间,头发都快愁白了。 “他这个首辅不好当,老头子人已经七十多了,之前就因为正德朝跟杨廷和走的太近被打成了杨党,御史们知道他要接任首辅之后纷纷上奏书要弹劾他,也不知道是谁指示的。 他这个人一辈子兢兢业业,想要搞出点成绩来告慰先贤,恩泽子孙,辛苦了一辈子,终于等到杨廷和倒台,可惜没有多少人能理解他的苦衷。 下面有王琼,袁宗皋,毛澄几个人眼巴巴等着接班,背后都是北方的军头,南方的士绅,还有王府旧臣的暗中支持……有的资历比他还老——都等着一阵风吹来把他吹下台呢,今年的科举选出来的新人看朝廷大胜西南,血气方刚的年纪,急于证明自己,他是真的怕出什么乱子!” 朱厚熜把这份书信交给了面前的少女,她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我又不当皇帝,看这些有什么用?” 她十分警惕的看着朱厚熜。 日!合着你这么早就决定当个合格的米虫掏空大明的国库了吗! 朱厚熜看着她的表情,感觉给她画饼无疑是对牛弹琴。 喂多少吐多少,说不定还要反向pua朱厚熜好好努力争取攒下更多的家业供她霍霍。 甚至直接反问朱厚熜身为我爹大明天子,凭什么你不努力让我和大明百姓都过上好生活,反而让我努力给你打工! 这小兔崽子! 想到上次离别时,朱厚熜随口一问下一代大明皇帝应该具备哪些良好的品德,暗示她稍微收敛着点,结果这小兔崽子坚定的表示等朱厚熜一寄谁给的钱多粮多就给谁干活,让朱厚熜一时哑口无言。 一时久久不能回神。 第一百六十一章 祸事连连 你说我是该说你率直,没跟你老子我像后宫那帮娘娘们一样玩心眼而感到高兴。 还是为你这种完全不在意维持着天下基本稳定的封建礼教制度的危险想法而感到担心呢? 朱厚熜决定打亲情牌。 “你弟弟载基是皇长子,未来大概率是要当皇帝……” 到时候你就是帝国长公主,统帅禁军拱卫皇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坐镇京师震慑四方藩王,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想干什么干什么—— 朱厚熜开始尝试从亲情入手,继续喂她吃饼。 在朱厚熜预想中,有灵根的皇子派往各方,率领部分禁卫开藩建府镇压各地,开化蛮夷,驱逐邪祟。 而朱常宁则带着公主们统帅着帝国最精锐的武装力量拱卫中央,维持天下秩序的稳定。 定然是万无一失啊!万无一失! 朱厚熜如今已经隐隐有所感觉,自从突破结丹之后,化劫法带给自己的助力比之以往要小了很多。 自己的修为恐怕不可能像之前那样短短两年时间便有翻天覆地的改变了。 动辄数年数十年的闭关苦修恐怕在日后也将成为朱厚熜战力增长的方式之一。 即使朱厚熜能靠着两个世界的时间差抵消此种差距。 但以防万一,太子监国这种后手还是要提前准备的。 “额……” 见自己亲爹一副你不吞下这饼我就硬给你塞进去的态度,朱常宁也只能皱着眉头,犹豫了几下勉强点头表示同意。 “如果你是首辅,你当如何反应——” 朱厚熜重新开启了这个话题。 “我……” 虽然朱常宁很想说首辅这玩意谁爱当谁当,你问我作甚。 但看着老父亲核善的面容,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 “我都听爹的——” “不对,你要表面上表现的犹豫不决,暗中策动御使上书,借着此事趁机把那些平日里靠着常规手段无法对付的蛀虫们统统扔进锦衣卫诏狱里!” “好好好,扔诏狱——全扔进去……” 朱常宁随口敷衍道。 好小子你是真油盐不进啊! 看着面前对于大明朝廷满脸的不上心的朱常宁,朱厚熜只是叹息。 对于这种问题儿童,自己总不能真的挥起天子龙拳给她一顿来自老父亲的爱的教育……吧。 “算了,一会你带着宴会诸将,把这些东西都拿过去试试——” 朱厚熜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奇形怪状的改造兵器扔给了朱常宁。 “这边是给禁军的,这边是给普通士兵的……” 看着对于兵事还算热衷的朱常宁,朱厚熜只能望着她迫不及待远去的背影再次叹息。 你说,我自问一生文治武功——好吧几乎没有文治,全是武功,怎么就生了个这玩意呢? 朱厚熜坐定后,放空自己,拿起御笔回信。 “宫中之事,你与母后商议,自行决断便可……” 这是给黄锦。 斟酌片刻,又给已经入阁,掌管都察院的左都御史王守仁写信。 “还望约束士子,团结众僚,勿让忠良受害……”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朱厚熜又打开了第二封急报。 是郭勋从西亚折回的奏报。 “陛下圣安,臣此次西行,沿途所见鬼祟横行,妖魔遍地,人不堪命——愈往北去妖魔便愈发猖獗,尸骨如山,无人收敛,遗民东盼,以望我大明王师来拯黎庶与于苦海……” “此去沿途所过三十余国,君王文武,多半已成邪祟傀儡玩物,其形可怖,招待我等上国使臣,以头骨为杯,人皮为鼓,烹煮活人以为乐……真可谓“蛮夷君长率众食人”,所见汗毛倒竖,冷汗淋淋……” “古波斯之地,今为萨法维所统,国朝初建,有扩图之雄心,然新近屡遭大败,君主常年征战,缠绵病榻,太子年弱,强敌环伺,有内乱之忧……” “万幸臣不负圣望,如今金德天命已破除封印向北遁去,臣路上偶然所得一物,疑似昔日征服波斯的蒙古帝国余裔帖木儿所持成吉思汗之金箭,臣肉眼凡胎,不知真假,已随信送至京城待陛下一观。” “如今元庭有西征之举,罗刹有东进之势,回返天朝,战乱无休,路途愈发艰险,恐跋涉数月,我等将士,思念君父,念及天子仁厚,常夜间望月悲声不能自止,定尽快归国,叩见陛下,望天子身体安康,吾府军前卫指挥郭勋,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 忽略一顿吹捧臭屁。 朱厚熜知道,这回蒙古人恐怕已经没心思再南下进攻大明了。 成吉思汗遗藏,黄金家族正统的象征,对于他们而言,甚至比天命还要重要。 更何况,西方的那个敌人已经逐渐朝着自己露出獠牙,并似乎得到了蒙古人曾经赖之立国的金德天命的认可。 对于俺答汗而言,还有比这样的敌人更加危险的势力存在吗? 既然北方暂且无事,那么是时候集中全力,将留在山东,随时准备挥师北上驰援的明军调往南方了。 彻底击溃沿海鲛人了。 朱厚熜想到,他打开了第三封信。 是从金陵南直隶发来的。 朱厚熜看完,却是眉头紧皱。 咄咄怪事! 南直隶官府所言,金陵城周边,近来有帽妖作祟,掳掠生民,官府调集周围道观僧人道士前往做法,又命地方卫所调遣官兵巡逻布放,却依旧不能制止。 每到夜间,那帽妖便要飞入空中,捕捉百姓。 百姓躲入家中,它便化为饿狼,潜入百姓家中将其掠走。 南直隶无法处理,希望朝廷能派人来处理。 当然,若是事情仅仅是邪祟伤人那么简单,朝廷直接从京城钦天监派遣特使前去处理便可。 如今东征在即,根本不必送到朱厚熜面前。 但事态真正开始严重起来是从坐镇钦天监的监正李璇和天师道天师张永续的联合上书开始的。 监正李璇遍寻历代钦天监档案,从北宋的一份秘档中发现了与今日霍乱南方之妖相类似之物。 “(五月)丙戌,河阳三城节度使张旻言:“近闻西京讹言,有物如帽盖,夜飞入人家,又变为大狼状,微能伤人。民颇惊恐,每夕皆重闭深处,以至持兵器捕逐。” “(六月乙巳)是夕,京师民讹言帽妖至自西京,入民家食人,相传恐骇,聚族环坐,达旦叫噪,军营中尤甚.“ 而今大明不只是南直隶,江浙沿海,多地都已经有州府奏报发现此种妖祟夜间作乱的痕迹。 其行踪几乎已经遍布整个南方! 第一百六十二章 金陵 今夜,南直隶的夜晚格外的安静。 作为帝国的两都之一,南直隶一直承担着向北方帝国财政源源不断输送南方给养的巨大作用。 依靠着各级布政司从南方源源不断收上来的钱粮,四方经水路汇往南京,然后再向北输送到帝国的真正的政治中心京城。 可以这样讲,如果失去了南直隶这个枢纽,明廷将有很大概率失去对南方真实情况的了解。 虽然之前南直隶也没提供多少真实信息给朝廷也就是了。 不过,作为南方当之无愧的首府,南直隶在整个帝国的作用确实是无法忽视。 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书泼洒笔墨,书写着金陵城的繁华富有,抒发着对于这座相比于军事意味更重,冰冷肃杀的北方都城,金陵并没有像北方城市那样军事上的强制的宵禁,就连夜间都是灯火通明,人们彻夜无眠,是充斥着的纸醉金迷的糜烂气息的繁华之所。 但今日,金陵城的城门却早早的关上,城中的店铺也是早早的歇业,挂上牌匾宣布提早歇业关门大吉。 街道上原本拥塞的行人也变得稀少,平日里很少见到的官兵和差役们巡行在的冷清的街道上,打着灯笼,紧张的了望四周。 纵然是街道中夜猫偶尔传出的鸣叫,都能吓得这些早就宛如的惊弓之鸟的兵士们汗毛乍起,惊恐莫名。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来源于几个月前的那在天空突然出现的如帽一般奇异的飞行物。 每到夜间,它们的便从黑夜中四处飞出,捕捉行人,有的甚至会潜入居民家中,吞噬居民。 “李大哥——等等我——” 两名金陵的捕快一高一矮,走在前面的是隶属于南直隶管辖的南京锦衣卫百户李长寿。 据说此人家里原本是江南富商,后来其父在海上出了意外,家里便将正在武当学武的李长寿叫了回来主持家业,并花巨资在锦衣卫中买了个恩荫,挂在了南镇抚司名下。 身后小捕快气喘吁吁的跟在李长寿后面,看着面前健步如的锦衣卫百户,目光中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羡慕的神色。 “李大哥不愧是想要参加武举的高手,要是我也有这么好的本事就好了!” 名为王小虎的少年常年干着农活的皮肤黝黑。 他并不是金陵本地人,原本是因为躲避西南兵祸舍弃家业逃难的流民,一家人在路上遭了马匪,父母被杀,两个妹妹下落不明。 他一路上靠着讨饭来到金陵,卖身给城中富户挡了官府的徭役,被拉到衙门里当差,虽然没有工钱,但至少饿是饿不死了。 南京到底富有,哪怕是王小虎这种快板的差役都能领到一月一两二钱的补贴。 那可是实打实的银子啊! 王小虎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钱。 除了两个妹妹多方打探依然没有下落之外,王小虎对于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 有通铺住,有饭吃,有活干,而且当差虽然夜里多半是要加班,但相比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生活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 可就是在王小虎眼中这么好的差事,却是被富家公子们弃之如敝履,唯恐朝廷把自己征去当了这苦差事。 “噤声!” 李长寿提醒道,整个南京城如今都静悄悄的,往日灯火通明的南京城如今也都纷纷熄了灯,生怕黑暗中任意一点火光吸引了天空中那些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帽妖”们的注意。 李长寿扶剑,示意身旁的少年注意。 正值深秋,月朗星稀。 正是那帽妖出没的时节。 李长寿面色凝重的盯着天空,眼眸中闪烁着几分思索。 这些帽妖,对他而言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自己父亲当年出海出事前,跟父亲一起出海的幸存者回忆,船只被巨浪掀翻前天空中便有如同如今南京城上空“帽妖”一类的生物出没。 海中隐隐也有庞然巨物的身影游荡,发出阵阵低吟,掀起巨浪,吞没船只。 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家人们看着那只被水手们从鲨鱼口中冒死夺回的断臂,悲伤痛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一想到此,李长寿便不由得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秋水长剑。 无论如何,他都要查明当年发生的真相。 这也是他不惜卖掉了家里多年经营的酒楼,也要进入锦衣卫的原因所在。 现在……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李长寿带着身后金陵城内配发给自己的帮手,一边仔细的视察着四周,一边想到。 南镇抚司原本的职责主要是负责锦衣卫的法纪、军纪。 并没有像北镇抚司那样拥有诏狱,常伴君侧,处理皇命钦案,可以自行逮捕刑讯朝中官员那么大的权利。 但这次,因为帽妖事件太过于骇人,影响范围过大,并且还波及到了朝廷的南都金陵。 从京城直接向当地的锦衣卫下了谕旨,要求南京城的锦衣卫们随时待命,等待朝廷处理此事的钦天监要员和禁兵到来,协助其解决霍乱南方数省的帽妖。 并且,不久朝堂扫荡东部沿海的东征大军也将南下抵达金陵,据说天子要趁此机会去孝陵祭拜太祖皇帝。 顺路看看某位建文皇帝的衣冠冢。 到时恐怕会传令南京上下官员到御前面圣,亲自问询此事。 李长寿的心中激动难耐。 如若能趁此良机建立功勋,不光是可以得到父亲死亡的线索,还能够凭借此申请调往京城,加入禁兵。 作为南方曾经有名的富商子弟,他可是很清楚在如今,这位新天子登基之后,那些随天子征战四方威名赫赫的天子禁军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真正可控的超凡力量。 是生命本质的升华—— 今年的武举竞争太大,看着那一个个闻名天下的武学姓氏,李长寿对自己能够在武举中脱颖而出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 “昨天你妹妹的事情我已经把画像寄给了在西南当差的几个兄弟,让他们帮忙去沿途官府找找收拢的流民中有没有类似的人在,生死有命过好当下便是,勿要太过担心。” 李长歌安慰道,这个王小虎为人还算正直,如果写几封信就能帮到别人,何乐而不为呢? 毕竟这个世界普通人的生活本就艰难无比,因此更加注重团结共存。 “多谢——” 王小虎激动不已,但还没将感谢之情表达出来。 “别说话——” 就被李长寿单手按住。 他目光如刀,仰头死死的盯着天空周某个幽蓝色的小点,压抑着心中的激动。 “有情况!” 第一百六十三章 如狼之物 “娘子!家里还有什么吃的吗!” 刚刚从制造局谈完今年送往南洋货物的具体数额的海商刘言回到家中,看着漆黑一片家中压低了声音喊道。 而今朝廷放开各国朝贡的贸易数额限制,海上行商虽因为鲛人作乱仍不便,但路上商路却已然畅通无阻,因此各个织造局今年的订单倍增,连带着他们这些和织造局合作的商队都忙了起来。 喊了两遍都无人回应,刘言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原本累的七仰八叉的躺在躺椅上的他顿时警觉了起来。 “娘子!娘子!” “叫什么叫!孩子们还睡不睡了!天天回到家不是吃就是睡……” 随着妻子絮絮叨叨的穿衣起夜的声音响起,看着面前一边抱怨自己回来太晚,一边给自己从竹筐中拿出两颗窝头的女人,刘言悬着的心才算是勉强放下。 刘言也不嫌弃,蘸着油碟几口一个快速吃尽,伸手便还想去拿,却被妻子抬手打落。 “家里面没粮了,这是给公婆和孩子们留到明天早上吃的!你要是都是吃了家里人明天吃什么去。” 看着面前妻子冷若冰霜的面容,刘言嘿嘿的干笑两声,知道妻子还是为早上的事情生气。 上前便握住妻子的手,女人还想挣开,但看刘言神色着实可怜,又软下心来,不再挣扎。 刘言见此心中有了谱,说道。 “当今天子圣德,不忍见因为四方战乱,人们无家可归,饥民们卖儿卖女,让各地富户,宗室捐钱捐粮,帮着朝廷作赈灾,安顿灾民之用——” “你倒是好心,我的刘大善人,流民可怜,你别忘了咱家还有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家里存米今早都被你捐出去了,要不是我之前和邻家的赵二姐之前挖野菜的时候弄了些窝头,明天咱们全家都要饿肚子——” 说着妻子抓着刘言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怎么那么命苦,嫁给了你这个夯货,弄得家里面一点吃的都没有……” “莫哭莫哭,明日我去粮铺买些就是了……” 刘言将妻子拥入怀中,拍着妻子的肩膀,安慰道。 知道妻子是刀子嘴豆腐心,今早捐款的时候,泪眼汪汪的把自己的嫁妆都拿了出来换了银子给了岭南宣慰使司的马队们。 两人如今都已过四十,当然不是旁人忽悠两句,喊两句口号便傻傻掏钱捐款的傻小子了。 自己家时代为将,到了自己这才转行经商。 妻子也是出身书香门第,算是半个高门小姐。 平日里各路牛鬼蛇神办的各种募捐款项,两人的态度都堪称冷漠。 这次之所以如此激动,大概是看着那些坐着驴车,奔赴西南的年轻士子的车队,听着州官宣读的天子言辞恳切,希望明廷上下精诚团结,共渡难关的诏书,隐隐的感觉到,这次自己捐的每一分钱,大概真的能落到流民口中成为自己同胞救命的粮食。 而不是如往年一般塞进了某些贪官污吏,不法豪商的口袋,让其大吃大喝,继续肆无忌惮的欺上瞒下,掳掠民脂民膏。 如果自己的钱每一分真能帮助到自己的同胞,想必没有多少人能面对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人民的苦难而无动于衷。 可惜,就像历朝历代所反复发生的那样,本应该救济孤寡贫弱的官方救济机构,唐朝的悲田院,宋朝的安济坊,元朝的众济院,明廷养济院,最后都成为了士族官吏敛财的工具。 上骗朝廷的拨款,下欺百姓捐钱捐粮。 弄到最后,明人们自知受骗,自然也就对这些所谓的“善举”冷眼旁观,再不肯多掏一分一毫了。 “唔……” 妻子泪眼汪汪的抬头,本已经结合二十余年的两人月光下对方,刘言眼中此时竟颇有几分徐娘半老,我见犹怜的韵味在其中。 眼见孩子们都已经睡下,刘言竟破天荒的来了兴致,将妻子拦腰抱起,就要朝里屋走去。 “你干嘛——” 妻子慌乱起来。 见刘言神色坚决,脸上不免染上了几分绯红。 “还饿不饿,我明早的那份你先吃了吧——”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不是。 刘言嘿嘿一笑,正待他准备吃饱喝足晚上加班之际。 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便见一道蓝光出现在院子中。 不好!帽妖! 想到近来让南方各省人心惶惶的传闻,刘言脸色大变,连忙对妻子喊道。 “叫醒孩子们和我爹娘从后门先走——” “你呢——” 妻子冲进里屋一手抱着幺儿,一手摇醒大儿子和女儿,焦急的朝抵在门口的刘言呼喊道。 父亲母亲也已经苏醒,此时母亲正打开窗户,拉着孙子孙女向外翻窗逃去。 “你跟你婆娘先走——” 刘言感受着身后门板处传来的巨大撞击,和庭院中传来的如野兽般的阵阵低吼,刚想让妻女们不要管自己快走。 便见自己曾经担任过南京守备巡防的父亲拄着拐杖走来,冲自己说道。 父亲的力气如牛,一把便将刘言提起来自己顶了上去。 “我死不足惜,全家人没了你都要饿死——” 看着神情悲伤不肯离开的儿子。 老头白发苍苍斥责道。 “常言道三十而立,你今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怎么还像个愣头青一样婆婆妈妈,快逃去——保我刘氏香火。” “想想你母亲,你死了老婆孩子都该怎么活——快走。” 门后的撞击一次比一次猛烈,万幸那东西目前似乎这次只有一只,老丈提起一口气还能勉强应付。 “找背光的地方跑,不要被那些蓝光照到!” 刘言悲伤在原地徘徊,他自是明白父亲的意思,却无可奈何,时态紧急,只得最后望了父亲一眼,含泪抱起女儿穿过窗户,趁着夜色翻墙而走,直奔府衙而去。 来吧,孽畜—— 老丈眼中闪过了几分狠色。 那东西见门庭坚固,便不再撞击,在门外伴着月光拉出一道摇曳的身影。 显然是想要破窗而入。 他抄起了手杖,一柄短刃暗藏其中。 残酷的生存环境维持着人们坚固的宗族观念。 没有谁是不可以牺牲的,人到了年纪都要死去。 关键是为何而死。 终于,伴随着一声低吼,那东西冲破了窗户,如狼一般的身影扑了进来,一双绿眼在黑暗中闪烁着邪异的光芒。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南直隶 扑面而来的腥臭,潮湿让老人感到异常的不适。 他握紧了手中的短剑。 面前的东西上半身如狼,下半身则似人。 有些地方明显是从其他生物上取下,浑身用某种类似于针线一样的物体改造而成。 缝合之处如果不是那些黑色的线条太过显眼,人们第一时间看见那由无数肢体拼接而成的东西,多数都只会感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而忽略了此物的扭曲诡谲。 那种隐约中浑然天成的气质,是一切人造之物所绝对不可能拥有的。 唯有那些真正的造物主方能创造出这样精巧的生物。 哪怕眼前生物的肢体全部来自于不同的生命,它却也依然散发着某种近乎于“这很合理”的气息。 刘言逃出了家去,身后的房间中传来重物坠落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咀嚼尸体的骇人的嚼碎骨头的吱吱声。 他竭尽全力的带着家人,躲开头顶那宛如巨帽一般的生命朝下方的街道投下来的幽蓝的光束。 周边的人家听见了外面的响动,但看着天空中那个巨大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恐怖巨物,却无一人敢于出门搭救。 相对于有实体的如狼的怪物,头顶这个圆盘状的东西才是最大的威胁所在。 它的蓝光所摄,哪怕是那些有玄功鬼神护体的道长僧侣,都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和之前两个月前南直隶派出的数百官兵一起被掳走,直到如今都生死不知。 那道蓝光似乎发现了几人投了过来,但身侧土墙的阴影却容不下所有人。 而身后有如狼的怪物冲出,封锁了退路。 难道今日全家都要死在这里了吗? 刘言看着面前啜泣的妻儿,绝望的想到。 “这里——” 身后那古怪狼人咆哮着,其后一道剑光在月色之下转瞬杀来。 那是一名身着锦衣卫百户长袍的年轻将官,此时正与这疑似狼妖的生命搏斗在一起。 他朝着刘言等人喊道。 面前饿狼利爪凶猛,他一个箭步躬身避开,提剑便朝着面前的饿狼的腹部斩去。 但转瞬间,李长寿便感觉不对。 那并非是刀剑入肉该有的触觉。 而更像是某种坚硬到了极点的的昆虫甲壳。 怪物吃痛之下,倒退几步,从腹部流出腥臭的污水。 见那一行被追赶的百姓趁着狼妖被拖住之机遁入巷口,李长寿方才松了一口气。 身后王小虎也拉开了令箭,天空中传来一声鸣响,紧接着便是七彩之光萦绕。 想必府衙里的那些来自京城的高人们闻讯后很快就赶到。 不过,为什么,明明这巨大的帽妖如此显眼,就算观星台有所疏忽,钟楼值守的官员也该敲响警钟示警了才是? 听着周围寂静的黑夜,李长寿隐约有些不安的想到,他用袖口擦拭着剑上的污血,紧盯着面前这个诡异,宛如无数物种各取下一部分拼接而成的怪物。 但越看,那种异样感便在他心头萦绕,愈来愈重。 “你到底——” “李大哥,快走——” 李长寿看见那近似于人的躯干上那一道熟悉的伤疤,还没等他反应,眼前的如狼之物的眼中便闪过一道狡诈狠毒的光芒。 不远处,传来王小虎的惊呼。 那个东西,天空中的那个帽状的巨物,此时收起了它所有的光芒,静静的悬浮在李长寿的头上。 等到李长寿抬头,一道巨大的蓝色光芒瞬间笼罩了街道上的众人,如同罗网。 所有人顿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地的铁器,首饰等金属品。 它在天空中闪烁了几下,心满意足般的重新升上天空,几个呼吸之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等到南直隶的钦天监赶来时,看见的除了那些污秽污血外,只剩下李长寿祖传的秋水剑证明着此地又有官兵百姓被那帽妖掳走。 负责镇守此地的太和观馆主张法维脸色难看的看着眼前的这一片狼藉。 听着四周院落百姓窃窃私语,有人趁乱将刘氏夫妇幼子抱回家去,避免了被那帽妖掳走。 万一刘氏此次回不来,也算是能给他们一家留下些骨血。 张法维的脸色才稍稍的平静了一些。 他看着身旁主管帽妖此事的刑案官员脸上竟无半点羞愧之意,脸上表情再次愤怒了起来。 “那帽妖如此猖獗,城内光芒如此之盛,为何观星台没有给出任何反应,最后发出消息的却是几个巡查的锦衣卫?赵按察使该如何解释!” “这——” 那官员神色莫名,表情依旧平静。 想要说些什么,但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般,却迟迟不能回话。 张法维见此更气,知道这金陵山高皇帝远,加上经济繁荣,欺上瞒下吃朝廷之税银已成风气。 “观主!这似乎是那狼妖的血迹!” 有道士发现了地上的那些污秽的血污,抬头略带惊喜的说道。 那怪物行事一向狡诈,有意避开城中的能人异士,专挑寻常百姓下手。 面对那怪物,寻常百姓哪里有反抗之力,官府救援不及,而今面前的这滩血迹倒是第一次见。 “将宫里送来的那几条灵犬牵来。” 张法维闻言大喜,立刻便有几条发色纯白,身材纤细的长犬牵来,待其嗅过之后,便朝着北方狂吠了起来。 “跟我走——我倒要看看这帽妖号称所谓白日无踪,究竟是隐藏在了何处!” 张法维冷笑着一震道袍,再不看那神色莫名的官员一眼。 拱手后,竟直接转头就要带众弟子离开。 “我南京守备有快马!又有精锐骑士!可助道长们追赶!” 旁边,南京守备郭轩理听闻前任南京守备在家中被狼妖啃食殆尽的消息,神色悲切,见张法维等人要走,上前抱拳说道。 “多谢——” 张法维道谢后,见那赵按察使依然默不作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狼妖血迹,不知在想些什么,再度冷笑讥讽道。 “尔等玩忽职守,等三日后天子临架金陵,还是先想想该如何向天子解释今日所为吧!” “这个不由道长烦心!” 听见皇帝即将在南京接见南京百官的消息,这赵按察使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了一抹较为明显的情感波动。 但却并不是张法维意料之中的对自己前途的惊惧,相反,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第一百六十五章 金陵的密信 他在隐约畏惧着什么——很多次,明明话已经到了嘴边,这位赵按察使却硬生生的重新咽了回去。 想到自从被自己的好侄儿,如今的天师道大真人写信招来金陵坐镇之后。 每次见到这些金陵官员,那种奇怪的感觉总是萦绕在自己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真是奇怪—— 张法忍不住皱眉思索。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但来不及多想,怀中灵犬的犬吠声愈发的激烈了起来。 众人骑上战马,向着金陵西北方疾驰而去。 …… “陛下,金陵城守备太监王堂有秘报呈奏——” 此时东征的明军正驻军采石,离金陵城只有50里。 自古以来,北方政权想要南下进攻金陵建业,多从采石或瓜洲登陆。 此处地势险绝,是饮马长江,问鼎天下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 朱厚熜带着原本因为被带了个现行,一路上有些垂头丧气的朱常宁看着采石城外的滔滔江水,当年明廷便是以此江为根基,建立龙脉。 太祖命刘伯温持皇帝诏命逆流而上,一路斩杀蛟蟒,取四方妖魔精血尸身沉入江中,铸就龙脉根基。 可惜如今龙脉已断,江中灵气枯竭,天地之精顺势东进入海。 金陵王气黯然收,倒是养活了不少生活在此地的魑魅魍魉—— “守备太监王堂——” 见朱厚熜扭头,神色疑惑,王佐连忙解释道。 “上一任守备太监刘靖意外死在任上,王堂是宫中从司礼监新派去接任其职位的南京守备太监——对了,他跟吕芳吕公公以前都是谷大用在宫中太监中的义子。” 朱厚熜点头,他打开了那封密信。 看完后,朱厚熜的眉头紧锁,将信递给了一旁的朱常宁。 “你觉得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厚熜问道。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 第一是代表南京各级官员欢迎天子到来。 但紧接着表示如今南京城内因帽妖之事群情恐慌,请求天子暂且不要进城,等南京各部官吏铲除帽妖后,必然举办盛大的欢迎仪式,前往采石迎接朱厚熜。 其次,是关于去孝陵祭拜朱元璋的安排。 南京六部的官员同样表示孝陵每年都有专人修理,还请天子不要担心,而祭祀太祖所用的物件礼仪都需要妥善的准备,同样急不得。 话里话外,还是不希望朱厚熜在如今进入南京城。 但如果他们不希望朱厚熜进入南京城,当初又为何要向朝廷上书,请求朝廷派人来南京驱逐帽妖呢? 奇哉怪哉—— “怎么,这南京城是龙潭虎穴吗?会有妖魔把朕和十余万将士都吃干抹净了不成?” 朱厚熜摇头,面露不悦。 面前的王佐冷汗岑岑。 可一旁的朱常宁则只注意着随着这封信而来南京上下各级官员向皇帝贡献的礼单。 各种奇珍异宝看的朱常宁眼中直冒精光。 “王堂这个人如何——” 朱厚熜背靠滚滚江水,大江东去,掩盖金陵城下千年来的滚滚血色。 他问王佐。 “这个……臣着实不知。” 王佐苦笑,自己在朱厚熜入宫前只是一个小小的王府属官,又哪里知道宫里的这些事情。 朱厚熜见此明白。 他望着眼前这条被斩断的龙脉。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看来自己还没到南京,有些靠着这条巨龙尸体牟利的东西就已经坐不住了。 “命大军暂驻采石,遣快马入南京,急召孝陵守灵太监谷大用及南京守备太监王堂入采石觐见。” 朱厚熜敲了敲旁边见了送上来的金银财宝,看到了金陵繁华一角,现在明显是有些心猿意马的朱常宁的小脑袋。 对着王佐说道。 现在局势不明,写信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还尚不明确。 是真的觉得朱厚熜现在不适合进南京出言提醒,还是在暗示朱厚熜南京城有变带兵速来,亦或是为了某种目的想要让东征大军在疑惑不定中,把朱厚熜留在采石。 情报太少了。 朱厚熜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一直兢兢业业为朝廷收缴着南方的税款,在明廷衰微的几十年内,依然尽到了凡人官僚所能尽到的全部职能,甚至每年不光能维持自己,还能供应近千万的白银运往南方的南京朝廷,所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金陵的繁华安定表面下,似乎另有隐情。 “是——” 王佐并不含糊,立刻命锦衣卫骑上快马往南京城去。 “你啊……你啊……” 朱厚熜看着面前一脸财迷样子的朱常宁,心中暗笑。 锦衣卫打开了箱子,看着里面的玛瑙珊瑚宝玉珍珠…… 朱常宁张大了嘴,几乎要被亮瞎了双眼。 朱厚熜恨铁不成钢。 “你说你要这玩意有什么用,离开宫在外面穿着铠甲戴不了,在宫里能戴又没人看——” “谁说带首饰就一定是给人看了,我自己欣赏自己不行吗!俗话说的好,女为悦己者容,女人一定要尽情取悦自己,让自己露出笑容——” 现在只剩二人,朱常宁当即反唇相讥。 朱厚熜嘴角抽了抽。 tnnd!刘向当年编战国策的时候是这个意思吗! 不要给我随便曲解先人的意思啊喂! “再说了,我这不是提前给自己攒点嫁妆,等到时候给老爹你省点钱吗?顺便到时候有了钱也能提升下家庭地位吗!” 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跟自己胡说八道的少女。 朱厚熜感觉有些无力。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是公主,就算结婚地位也是家里最高的,驸马他爹妈每天早上都得先给你磕一个请安!然后才敢的喝你递上来的敬茶?” 说到这里,朱厚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少女顿时危险了起来。 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 这小兔崽子平时只对吃的感兴趣,什么时候对于这种事情也有兴趣了。 再说,就你这种没有大哗~的男人的样子。 你能老老实实的给我尊奉封建礼教相夫教子?让我早日抱上皇孙? “老实交代,小兔崽子你这么着急攒钱到底是想干嘛?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打着我的名义去买房子车子歌姬舞女养在各地,你就等着下个月去喝你那几个姐姐妹妹的喜酒去吧!到时候我必定把你安排在婚礼第一排向新人发表八百字的祝福感言!顺便把之后的满月酒也给你安排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帽妖踪迹 在朱厚熜的再三逼问下,甚至不惜拿着把之前在青城朱常宁买的舞姬通通送去结婚相威胁,朱常宁终于坦白。 这聪明过头了的小兔崽子心里非常清楚,平时她们陪自己吃喝玩乐完全是看在自己有钱有权的份上,如果此生真有机会能找个老实人嫁了,必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这么说,你是听说金陵头牌紫苏姑娘艳绝天下,歌舞动人,想要见识一下到底有没有那么厉害?如果真的好看就买回宫里独自欣赏?是这个意思吗?” 看着面前疯狂点头的朱常宁。 虽然朱厚熜觉得这小兔崽子肯定不是只想看看那么简单。 虽说孩子还小大概不可能抱着什么龌龊的心思,但看到好东西就想抱回家收藏这种坏习惯,固然是帝国长公主,未免也有点—— 不过好在这家伙在朱厚熜的平权意识的影响下还是有点道德操守的,不会真像这个世界某些二世祖一样仗着自己家里有点权势欺男霸女,白吃白喝。 她还是知道吃东西是要给钱的。 并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强迫任何人。 虽然贪玩了点,但好在并没有原则上的过错。 也许是自己潜意识中太想要将她塑造成一个完美无缺的圣人,而让她感觉到了压力。 其实没必要那么着急。 朱厚熜看着眼前含泪为朱厚熜统计着这次全部收入皇帝内帑的金陵贡献的金银珠宝的朱常宁想到。 毕竟,以修仙者的寿数,我们彼此都还有很长的时间。 天空渐渐阴沉了下来。 显然,黑夜已至。 随着城外一阵马蹄声,朱厚熜起身登上城楼了望,本以为是王佐,结果却是一群身着道袍的道人。 “那东西逃到了这里!找人联系采石城内的大军!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东西给我找出来!” 张法维脚边灵犬沿着长江疯狂的奔跑狂吠。 众多道人领命,有人前往城内联系驻军,有人则立刻向着四周奔去,搜索那个巨大帽妖的踪影。 “该死的!到底在哪?” 看着面前来回反复的奔跑的灵犬,怀揣着这几月来次次无功而返,对于死难者的愧疚,张法维一拳砸向身旁的百年古木,将满树的枝叶尽数砸落。 天师道观气术已经尽全力催动,但却依然没有任何关于那帽妖的线索,或者说全是线索。 那东西到底在哪? “你和张永续是什么关系?” 此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张法维顿时一惊。 他下意识的摆出了五雷法的起手式,但看见身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站在树下的少年少女。 少年目光柔和,神色悲悯。 少女似乎是刚刚遇见了什么糟心事,脸色看起来很是难看。 “我乃上代天师同胞兄弟,龙虎山四十八代弟子张法维,汝是何……陛下?” 看到面前少年笑眯的掏出一块代表着皇帝亲临身份的令牌,结合对方的容貌年龄,面前的张法维顿时傻眼。 慌忙单膝下跪—— “不必,起来吧,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张法维本以为面前的天子是想要问帽妖之事调查的进展,但谁料想,天子却突然转变话题,问起了自己在南京城一路的见闻。 “我听闻你几个月奉天师之命从龙虎山奔赴金陵镇守,南京城中,可有什么异动吗?” 这…… 张法维思考道。 听到天子第一次见面便如此冷不丁的询问,张法维知道,或许自己之前在南京城中隐约感受到的那股压抑感恐怕是是正确的。 确实是有什么事情在所有人的注意还集中在所谓的“帽妖”上的时候,在金陵城中悄然的发生了。 “陛下,有些事情臣也只是隐隐有所预感,并不能确定——当今之计,还是要找出那帽妖的下落,铲除此妖,以讨还我大明数千无辜黎庶的血债。” “这有何难?那帽妖不就在此吗……” 朱厚熜回道。 听到天子的话,这张法维神色顿时一惊。 什么! 他并不认为如今这位被自己兄长,上代天师一见之下便认为此人必将重振明廷辉煌。 铸造如同太祖太宗一样的盛世伟业的圣明天子,地上人神会没事开这种玩笑。 毕竟,永定河斩蛟龙,征讨西南,镇压蛮神,登州破敌,威压四海的功绩,可是丝毫都做不了假的。 此人一身修为功力之高,恐怕早已经是人类理论上顶点了,深不可测。 因为,对于这位当初直接给张永续那个小兔崽子背书,派钦天监监正李璇陪同张永续回龙虎山,表示皇帝陛下支持依照上代天师遗嘱,让张永续继任天师,谁赞成谁反对时。 或许那时的张法维心中尚且对于在龙虎山众多弟子的面前,向一个小辈磕头叩首,对于小天子还有些怨气。 但如今,见证这位天子征战天下的武功之后,他的心中就只剩下了敬和畏,绝不敢再有半点怨言。 天子含笑着向天空望去。 天空灰蒙蒙,看起来平静异常。 张法维并不理解。 “张大真人近来身体恢复的如何。” 三阳玄火在朱厚熜的手中勾勒出一支长矛的轮廓。 朱厚熜一边将它砸向空中,一边问道。 天子手中的金红色火焰威力是张法维平生仅见。 他能感觉到,哪怕只是手指那么小的一丝如,果不幸跌落到了自己身上,那么自己顷刻间便要灰飞烟灭,一身修为尽毁,不可能有半分生机。 心惊胆战之下,他恭敬的回答道。 “自从西南大战,为了重新镇压祖师,大真人大伤元气,不过最近已然无事,祖师也已经重新回到锁龙井中,大真人的伤势也已经基本痊愈,如今奉命入钦天监为陛下坐镇后方,以震慑宵小。” “无事便好!” 他看见身旁的天子听见这道回答嘴角勾起了一抹轻笑。 手中的长矛划破苍穹。 隐藏在天空之中的某个东西似乎感受到了威胁,瞬间苏醒。 天——翻了过来! 张法维顿时悚然,他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找不到那帽妖真身了。 原来自己一直都在它的眼皮底下徘徊。 甚至无意识间将自己放在了它的嘴边。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进入内部 那原本呈现出黑色,上面点缀着如星辰一般图案的圆盘,此时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被人发现,从四周亮起阵阵白光。 一道蓝光从它的下方射出,直冲朱厚熜和张法维两人而去。 这光—— 朱厚熜看着头顶像是突然从沉睡中惊醒的“帽妖”,面露古怪之色。 地外飞行器?第一二三类接触? 而且,隐隐约约,朱厚熜还看见这帽妖内部还有些以人类的审美来看形貌可怖的东西在游荡。 从背影看来,有类似于人的身影拍打喊叫,但更有一些高大的长满了触手的生物在其中徘徊。 像是在观察着外界地上这些人的行动。 “龙虎山弟子!结法阵,请天兵神将护体!” 朱厚熜闪身躲开了那几道蓝光。 这东西并不像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所见到的任意一道法术。 正相反,这道蓝光中丝毫没有任何法术的气息。 反而真的像是一道从面前这银白光滑,宛如最精密的飞天仪器上传下来用以攻击的纯粹能量体。 似乎还有某种传送之能。 但张法维这些天师道的道士似乎对这东西并不陌生,从天师道的千年记载中早就总结出一套应对的方法。 “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怛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杀鬼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我诵一遍,却鬼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手,侍卫我轩。” 便有金光护体,将其牢牢的定在地上,不让这带有扭曲空间意味蓝光将其摄走。 “陛下——此妖施法时不能移动,请速斩之——” 张法维在蓝光之中朝朱厚熜喊道,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宛若出现在另一个时空之中,只是偶然才能将声音传来。 朱厚熜闻言提起秦王斩邪剑。 纵身一跃,直冲那盘旋天空中的飞船而去。 并未用法术加持,而是借用自身力道逐步加力试探。 秦王剑本已是天下无双的利器,又借朱厚熜一身气血武力,竟不能击破此物。 看着眼前这巨大圆盘上出现的那一道白痕,朱厚熜陷入了沉默。 殊不知看着外面那个仅凭蛮力便能在这能横渡无垠虚空,探索星辰的宝器上留下一道伤痕的人类身影。 这些操控着飞行物,身材粗壮如同巨树,但又长着如动物一般的表皮,身后是数十根细长的触手,脊状物之间的缝隙收着如折扇般可收张的翼膜翅膀,如同植物又好像动物一样的生物心中的惊骇更甚。 他们相互碰撞,交流着信息。 “不好——是其它邪神的眷属——能级已然达到了野神之下最高等级——” “快离开,撤掉传送通道,不能让他趁机进入飞船内部——” “长眠者还需要祭品,不如让飞船升空,宏炮充能——如果能捕捉到这样的生命体,长眠者一定喜悦非常——” “不,你们疯了,歼星宏炮,那可是能摧毁陨星的武器,万一惊动了这颗星球下那些沉睡之物可怎么办,你要知道,金陵定居点下可还有邪神的碎片处于休眠状态——” “不行,我绝不同意——” “反对——” “反对——” “无法确定是否能赶在长眠者苏醒前将祭品送到其口中获得庇护,无法同意。” 这些可怕且智慧极高的生物看着飞行器外那个可怕的生物议论纷纷。 而这和朱厚熜自然没什么关系。 朱厚熜已经基本能确定这玩意恐怕真的是某些天外来客的造物。 至少凭借着这个世界人类的技术水平,还有诸多邪神们那辨识度极高的诅咒或是祝福。 最后的成品都不太可能和眼前这个炫酷到爆的飞行器有什么关系。 摸着面前简直堪称科技最高结晶。 朱厚熜改变了主意。 原本他是打算从外部暴力破开这飞行器的外壳,然后进入飞船内部。 但三阳玄火一开,恐怕最后不会剩下多少能用的东西了。 朱厚熜尝试着靠近那些蓝光。 经过刚刚的观察,朱厚熜基本上已经确定了这蓝光对自己不会产生什么威胁。 而整艘飞船也并未让自己的化劫法有任何波动。 朱厚熜想到了刚渡过长江时,心中感受到的那抹悸动。 看起来似乎和这些东西无关。 朱厚熜想道。 但飞船内,看见朱厚熜的动作,那些如树木一般的生命体讨论更加激烈,甚至是有些癫狂。 “不好,这个邪神的眷属想干什么,快关闭传送通道——” “通道被那些名为“三天清气”的邪神崇拜者控制,无法关闭——” “该死该死,让飞船升空,长眠者还没有回应吗?” “这个名为明廷的政权是另一个强大的邪神的领地,自从来到这里,我们和长眠者的联系时断时续——” “该死,他进入传送通道,他过来了!” 这些庞大的异星生物相互交换着意见,当看见那个人类手提古老的邪神赐福的魔兵一路上如砍瓜切菜一般,将那些狼头人身的生物兵器砍倒一片后,并十分明确的向着主控室走来之后。 场内的气氛顿时慌乱的了起来。 “应急通道!快开启应急通道!” “他要过来了——紧急脱离装置呢?赶快启动!” 控制室内吵吵闹闹,朱厚熜穿过了飞船内部一个个区块。 有些特征十分明显,摆放着许多高端仪器的地方朱厚熜大概可以认出他们的作用。 但另一些地方朱厚熜就不怎么知道这些地区的意义了。 一只只奇形怪状的生物被泡在巨大罐装溶液中。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分解,并被一根巨大的长管连接到一台有一栋房子那么高的巨型机器上。 朱厚熜甚至从中看到了某些类似于恐龙化石的东西。 上面用着朱厚熜从未见过的语言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看起来,像是某种实验档案。 由时间顺序,排列,从最简单的爬虫到征服了天空陆地和海洋的霸主,一直到恐龙灭绝后从海中重新爬回陆地,挣扎数百年却还是难逃灭绝厄运的奇幻物种。 这群外星人的收藏倒是挺丰富,不过从现在开始它们就都姓朱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含泪继承 朱厚熜想着,一脚踹开了面前的合金大门。 “不好!他的动作太快,派出去阻止他的狼群已经被全部消灭了,距离控制台只剩三道防线了——” “把飞船的动力全部提供给激光隧道,现在应急逃生装置还在修理中,必须将他阻挡在控制室外!” “功率已经调到最大!” 一名外星生物一狠心,狠狠的向下拉下了操作杆。 虽然这次过后恐怕整个飞船内部的防御系统都要报废掉,之后又要花费数百年的时间进行大修,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朱厚熜神识一扫,便发现了整座飞船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在何处。 并不是他直接看到了那些可怕生物的身影,而是神识中那片被某种隔绝神识的材料隔离出来的盲区实在是太过于醒目。 任何人都能看出来那地方有猫腻,并且是整艘飞船最为重要的地方所在。 而面前的那条狭长的散发着红光的通道隐约让朱厚熜感到了些许威胁。 这是通往控制室最近的道路,也是唯一一条飞船设计者开辟出来的通道。 那些外星生命已经在此准备好了武器严阵以待。 这激光通道作为最后防线中威力最强的一套防御程序,帮着这些外星生物在这颗星球漫长的历史上消灭了不知道多少的强敌。 看起来,一场恶战无法避免。 但——什么时候,你们会觉得我只能走你们安排好的路了! 朱厚熜看着面前硬度坚韧度远不如飞船外部表壳坚硬的内部墙壁。 拉出秦王剑摆出了架势。 “玄玄真炎!附我利剑!” 朱厚熜一手握拳,一手持剑,长剑夹带着熊熊烈火朝着面前的通道猛劈而去,瞬间在墙壁上,砍出一道巨大的豁口。 而随后朱厚熜的铁拳夹杂着恶风砸上,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和钢铁碎裂之声,顿时一条数米长的,冒着滚滚热浪的深洞出现在面前。 朱厚熜动作不停,手旁碎物乱飞,短短数秒,朱厚熜便已经走完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紧急逃生装置还没有修好吗?”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看着监控室那个如同一样的身影。 这些怪物相互对视着,都觉察出了彼此身上散发出的恐惧。 那种东西,虽然每隔几百年这片土地上就要出现一两个,但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自己这些科研爱好者能够对付的。 “我建议暂时忍辱负重,先假装投降!” 群中,某位狗头军师如此提议道。 毕竟面前的某个人形生物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在它们几乎和这个星球同样古老的前半生中,都从未见过这样的生命存在。 哪怕是那些背靠着那些邪神的恩典,将它们驱逐出境的地上人神,也从来没有这么一次让习惯于侍奉长眠者,享受着飞船庇护的它们感受到如此恐慌。 当然,更大可能是它们侍奉的那尊存在清醒的时间实在太少,在诸多时不时苏醒收割一界的邪神们之中的存在感太低。 几乎没有人愿意去浪费时间和精力,冒着给自己增加一个强大敌人的风险,对这些威胁还不如寻常流民盗匪对国家的伤害大的飞天小偷们赶尽杀绝。 “妙啊!妙啊!先假意改信!日后等长眠者苏醒再进行悔过!” “是的,我们是珍贵的技术人员,只要我们投降,难道还有会有人不接受不成!” 一旦解开了这道思想的枷锁,在场这些外星生物的情绪都平静了不少。 它们按照古老的仪式,排成一排,准备和这个突然闯入的存在谈谈受降之后的条件。 毕竟它们的背后可是那古老到极点的长眠之主,除了那些因为供奉的海中邪神和自己等人不死不休的鲛人外,没有谁愿意平白无故的与那样一位可怕的存在为敌。 况且,它们漫长的生命所积累下来的技术和经验,对于这些只能依靠所谓的传承延续文明的短命种而言,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财富。 毕竟,它们所谓的罪行也不过是抓了些人类去做实验罢了,在它们看来,它们掠走的那些人类相比于这个国家上亿的凡人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还不够这些邪神和他们的眷属塞牙缝的。 那些邪神眷属断不可能因此来找自己的麻烦。 听着耳旁咚咚的巨大轰鸣,它们已然想好了一会投降之后的说辞。 但—— “妖孽受死!” 看着面前最后一道屏障,朱厚熜一拳轰出,眼前的墙壁轰然倒塌。 熊熊炽焰燃烧,涌入买年前的控制室中。 站在前排的巨大生命体顿时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惨叫,然后在瞬间化成了灰烬。 “人类!难道你要打破古老的契约,向所有长眠者的眷属宣战吗?” “我们是这颗星球所有生灵的造物主,饶我一命,我将寄予尔等无限的知识和寿命。” “宽恕我!我大脑中的一切都属于你!长生!力量!乃至于抑制邪神复苏的方法,都传授给你!” 但面前的人类似乎根本不在意它们的求饶,甚至听到这些话之后,面色更加冷峻些许。 那熊熊之火燃烧的愈发猛烈了几分。 难道他根本不在意唤醒长眠者,不可能,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最为古老恐怖的可怕之物外,没有人不害怕长眠者的苏醒。 这些外星生物的领袖还想要用这些邪神眷属们独有的语言和方式继续尝试谈判,人类的生命太过于短暂,并且他们的历史和文明如此的单薄,以至于它们认为根本没有浪费时间的学习的必要。 区区建立文明不过几千年的生物罢了。 但下一刻,一柄带着玄玄真炎的长剑斩来,直接将面前手舞足蹈的外星邪神眷属撕成了两半。 并在空中直接将其焚为灰烬。 唱的什么玩意? 看着眼前这些口中唱着可怕扭曲怪诞的歌谣,身后的触手狂舞,朱厚熜眉头紧皱。 这些怪物怕不是直到现在都还在贼心不死,想要施展什么邪术来对付朱厚熜。 而他们口中的某个名字让朱厚熜体内的化劫法顿时警觉不已,飞速运转,朱厚熜本来还打算留下几个问明情况。 但如今,为了避免它们招来某些更加可怕的怪物。 朱厚熜只能忍痛痛下杀手,然后含泪继承这艘外星宝船。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古老者1 朱厚熜不再犹豫。 整个控制室内顿时狼烟滚滚,火焰熊熊燃烧后只留下一片狼藉。 残存的外星生物蠕动着身体竭力的奔跑,但可惜这些自称造物主的生命并不是传说那些全知全能的恐怖职之物,他们实际上并不适合战斗。 当引以为傲的生物技术被朱厚熜完全无视,而利用身后的伟大存在相威胁对完全不懂这些邪神眷属这一套规则语言对朱厚熜又无疑是对牛弹琴,血腥的一边倒的屠杀便在瞬间开始了。 无数的尸体刚一落地便被焚烧成灰,他们的身体真好似某种上好的木料,燃烧之后并不产生呛人的黑烟,反而随着白烟袅袅散发着一种惊人的奇香。 冥冥之中,随着那些怪物的摇摆,实则是因为突如其来自己眷属惊人死亡速度让某位长眠者硬顶着无边的睡意从长梦中偶然惊醒。 但随即又伴随着巨大的疲倦沉沉的随意,但偶然间梦醒的抬头一撇,还是让祂看见了在众多古老者之中大杀四方,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少年的身影。 祂记住了这道身影,但当祂发现这个东西并没有被任何一位邪神所占有,恩赐时,他嗅着那源自纯净的灵魂和肉体的惊人芳香,收回了那本准备响应古老者们召唤的手,祂在苏醒的瞬间改变了主意,并决心与这个少年人在未来某一场奇幻瑰丽的梦中相会。 祂已记住那个身影灵魂的气息。 一种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布满了朱厚熜全身。 果然有诈! 如今当不必留手!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避免这些眷属召唤出某些自己恐怕目前还应付不了的存在。 朱厚熜当即决定速战速决。 那许久未用的长矛重新被他抓入手中。 包含了大日真炎,陨日神火,玄阳辅焰的三阳玄火在他的手中凝聚。 朱厚熜看着面前那些挥舞着身后的翅膀尝试反击的妖祟,大声喝道,手中火矛拍顿时向前砸去。 “大日煌煌,顿开金光,通天彻地,射杀不详!” 自从征讨西南之后,这是朱厚熜再次念出这段咒文。 在击败了蛮神后,之后遇上的那些邪祟外敌中,已经很少再有能让他如此全力以赴的对手了。 一道光柱从天砸下,直接将这巨大的飞行器击了个对穿。 地上张法维等天师道弟子看见如此纯正的纯阳法术,纷纷泪流满面,以为见到了神迹。 那通天彻地,宛如划开苍天一般的炽阳光柱,这不正是他们这些天师道毕生的追求。 修成纯阳之体,练就纯阳之术,不再受那些奸佞邪祟的挟制。 人们看着眼前这毕生的至高追求就这样展现在眼前,原来历代祖师们毕生的追求并非虚妄的幻想,而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 张法维的泪水忍不住从眼中流出,他虔诚叩首,真心实意率领着众弟子赞叹道。 “礼赞!凌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 看着眼前宛如神罚一般的熊熊烈焰。 周围同伴们的尸体堆了一地,粘稠的枝液流淌在地上,散发着令这些自视为造物主的古老者们无比恐惧的气息。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这些骄傲的物种潜意识中从来不认为除了那些邪神的眷属,其它的那些普通人类能够对它们造成什么伤害。 但朱厚熜没有给他们中大多数人再一次组织语言求饶的机会。 眼前仅存的巨树挥舞着断裂的触手,在目睹了数十名同伴在一瞬间被斩杀殆尽之后,因为恐惧它的身体开始闪烁着红蓝交接的光芒。 凭借着超凡的智慧,它终于反应过来,毫无效果的求饶,让它意识到了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交流的鸿沟。 眼见那人提剑再度斩来,它终于从它那庞杂的数据库中搜索到了属于人类这一渺小物种的语言,并成功检索出了和此处文化相匹配的语言系统。 这颗古怪荒诞的树木在空中挥舞着触手,用凭借着它们这一种族高超的生物技术,几乎是在瞬间,便进化出了类人的声带等发声器官。 立刻伏地,大礼参上!大声呼喊道。 “放过我!我们掌握着最顶尖的生物技术,知道如何能最大限度的让人类在获得超凡力量的同时摆脱邪神的污染!我们一族早在人类诞生之前便已经存在,可以帮助掌握着无上伟力但又受寿数困扰的你这样强大的存在延长寿命!” 听到这家伙竟然能够沟通,朱厚熜来了些兴趣,那股令他汗毛倒竖的危机感只是存在了片刻便散去,这让他长舒了一口气,原本绷紧的精神放松了下来。 “你说你能让人类在获得超凡力量的同时,摆脱那些可憎之物的污染,说说看……” 看着面前朱厚熜手中丝毫没有收起来意思,闪烁着血色寒光的秦王剑,这个古老者背后的触手都在不断剧烈的颤抖,显然,他对于朱厚熜的步步紧逼惊恐不已。 “请随我来,知识的探求者,请允许我将为你揭开人类的起源之秘。” 它率先转头,面前的巨树见朱厚熜并没有趁机攻击自己。 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但显然,如果自己提供的秘密不能够让眼前之人满意的话,自己的小命同样难保。 它踏过无数同伴被烧焦之后,仿佛真如树木一般化成的堆积在地上的灰烬,心中的惶恐更加难以言喻。 但是想到最近它们才刚刚通过大量的活体实验制作出的那个东西,它的心中不免又有了几分的底气。 没有人能抵御进化和永生的诱惑,没有人—— 它想到。 途中它默默的观察着身边的这个男人,并评估着这次它是否可以利用集体的失败换取个人的成功。 也许,相比于它的那些无能到在漫长的安逸过程中已经相当程度上的退化,甚至再不能靠遨游太空的同胞。 眼前这个如神如魔一般的男人将会给自己提供更大的助力。 它心中想道。 穿过一道道被烧毁击穿合金自动门,它深吸了一口气,眼前的储藏室中豁然开朗,无数人类在生前被活着解剖的尸体陈列在在眼前。 它走在前面,但却不无紧张的观察着身后这个雄性的反应。 生怕他因为同胞们的遭遇而产生某种同理心,对自己进行着某些不理智的攻击。 但让它庆幸的是,显然,背后的男人对于自己同胞们成片成片的凄惨死状似乎无动于衷。 第一百七十章 古老者2 他的眼神依然冰冷,步伐依旧冷静,就像一个优秀的,刚刚抵达这颗蛮荒的星系,还没有意识到这颗星球表面平静之下隐藏的可怕至极危机的古老者那样。 他甚至认为自己在前方带路走的太慢,而不满的敲了敲剑柄。 示意面前的异形走的再更快一些。 果然—— 自己赌对了。 凡是敢接受——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那些可怕之物恩赐的生灵,都逃不过心智被扭曲,逐渐向着那些不可言说之物靠拢的下场。 是的,这些挥手间便可令星辰斗转,大地崩裂的人神,又怎么可能真的视那些如同蝼蚁一般的凡人为同类呢? 只是血食罢了—— 就连凡人饿急了瞪起眼睛都要吃人的。 更何况在这个被屡次掠夺,已经贫瘠不堪的世界中,这些地上人神们靠着种种手段掠夺众生精气供养自身修炼,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位最终幸存的古老者如此想到。 “你们是怎么抵达的这颗星球的——” 听到背后那个男人的突然询问,正思索着该如何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看看是否能够借他的力量帮助自己,摆脱长眠者对于自己梦境吞噬的古老者悚然一惊。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之前应该没有暴露才对。 它的心中惊疑不定,但摸不清朱厚熜的底细,只能老实回答道。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我们的祖先还没有因为安逸的环境而退化,仍然可以在星海中遨游……并且那个时候这颗星球的环境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恶劣……”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为了制造食物,利用这个世界的资源合成了第一种基本生命体,却没想到却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古老者们的科研船本打算在百年后将这座星球变为牧场之后彻底的离开此处,但谁料想那些可憎之物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吞噬一切……”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也是一个自作孽不可活的故事。 自以为是的造物者还在欣喜于自己的创造,夸夸其谈以为神迹之时,却没想到更大的猎手已经嗅着生命的气息悄然而至…… 古老者们同他们本打算做成口粮的造物一起,成为了宇宙中更强大掠食者的口粮,如果不是古老者们及时傍上了一位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存在,否则对于这种优质的口粮早就被蛮荒时期不知节制的掠食者们给鲸吞殆尽—— “那你们就没想过向你们母星求援吗?” 朱厚熜问道。 “当然求助过——” 说到这里,眼前自称为古老者的生物语气中罕见的透露着一股费解和恐惧。 “母星派遣了许多族人来解救我们,但无一例外飞船刚刚落地就成为了那些早就等待多时的可憎之物口中之食……” 说到这里,它停顿了下,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那后来呢?你们母星放弃你们了吗?” “不,我们从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族人……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母星已经很久没有给予过我们回应——” 它解释道。 “当恐龙的族群还在横行大地之时,我们迎来了最后一批援助的族人,那次我们不惜调集了一整支舰队,并用巨像牵引了数颗陨石砸向这颗星球,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给地球上的族人创造逃生的机会——” “最后的结果呢?” “恐龙的时代终结了——” 说到这里,它的语气带着几分颤抖。 “想必那些可憎之物看到血食被消灭殆尽,显然被气的发疯了吧。” 朱厚熜说道。 “不,并没有。” 说到这里,古老者在面前这道还算完整的铁门前输入了一连串奇怪的符号。 它脸上罕见的带了几分费解之色。 “那些掠食者并没有生气,相反,在随之而来的这颗星球漫长的极夜中,它们显得异常的兴奋——” “就连之前一直都在沉睡中的长眠者也在此时醒来,并清醒了很长一段时间——相比于现在,那真是漫长的岁月——” “只不过自那之后,不光是我们母星,我们古老者在群星间几十万年间游荡所结交的那些数以万计的星际种族,都在那段时间陷入了极致的沉默之中,至今都再也没有回答过我们的求助——” 听到这里,朱厚熜默默的为那些神秘消失的外星种族如今的境遇抹了一把汗。 而面前的古老者说到这里同样陷入了极致的沉默。 也许古老者们早就猜到了在母星,在宇宙的正中心,文明最为繁盛之地发生了何等可怕的事情。 但他们不愿意相信,伟大的文明们竟然会在某天因为一艘科考船上出现的小小困难,一些奇怪的野兽,而如群星般陨落。 “就是这个,如果按照你们人类的命名方式,你们可以称它为“圣杯”。” 它恭敬的将面前之物从那银色的金属柜台上取下。 这是一只通体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杯中盛满了纯净如水的液体。 “这是我们自降临以来,集中了几乎全部古老者种群的力量,所锻造出来希望能够凭借其打破那些可怖之物枷锁的武器。” 朱厚熜从古老者的手中取下了杯子,它比想象中沉重的多。 这个东西的功能很简单。 帮助生物朝着特定的方向进化。 只要滴入几滴目标生物的血液,圣杯便会通过其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数据库中的基因数据进行匹配,并利用周围的环境,只要生物体饮下杯中液体,圣杯将自动维护他的理智,并让他本能的在理智的约束下朝着超凡之物进化。 人类的基因库自然在这些古老者眼中毫无任何隐私可言,毕竟古老者们创造了这个世界第一个细胞,对之后的进化过程更是进行了极致的观察和记录。 可惜,这颗星球上几乎任何生物都能使用这圣杯,但唯独古老者本身不行。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古老者能够在古老者还没诞生的遥远过去,在自己的母星,实地观测记录古老者是如何从最简单的有机物进化而来的。 古老者们利用圣杯进行二次进化的想法毫无意外的破灭了。 很有趣的东西—— 但,并不适合应用到普通人的身上。 朱厚熜手捧着所谓的圣杯,想到。 他从自己的指尖挤落一滴鲜血,滴入到圣杯之中,眼前杯中清澈如水的液体顿时变得一片血红。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明圣杯骑士团! 杯中液体如同有生命一般不断翻滚着,发出耀眼诱人的红色,像是在诱惑着生灵将其饮下。 朱厚熜目前不愿意将这东西大批量给明军使用自然是有原因的。 一来是消耗资源太大,维护成本太高,二来是培养时间太过于漫长。 这东西的进化所需的能量并非凭空而来,虽然能最大限度的在通向超凡的过程中保留宿主的理智,但是他们所需的能量对普通人而言无疑是个天文数字,普通的明军家庭根本无法负担。 而且,这圣血改造生物身体,激发生物潜能,促进生物进化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朱厚熜略微估计了一下,如果要把一个普通人培养到普通禁军的水平,没有七八年的时间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需要不断的战斗逐渐提高自己,对手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甚至还需要不断的学习各种文化知识和技能,做些好人好事提高品德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以达到灵与肉的和谐统一,维持精神状态的良好,并且需要根据自身的需要适当补充其它生物的基因以弥补自身可能的缺陷。 朱厚熜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精力。 相比之下,还是禁军妖血武者更有性价比,除了需要定期补充灵气外,无论是成本还是战力各方面都完爆这些所谓的圣杯骑士。 不过圣杯的优点还是很明显的,他们是地地道道的本土生物,不会受到灵气的限制和制约,而且是一步步进化而来,显然更为稳定。 能够长久的驻扎在各地,承担保卫疆土的任务。 那么,大明里面有没有一帮人,家里有吃不完的粮,花不完的钱,每天闲得蛋疼只管领钱不用工作的呢? 朱厚熜突然想到什么—— 你说国家的危难之际,各地的宗室勋贵这些朝廷的米虫是不是该主动为国家献身一下,发挥主观能动性,牺牲一下你们那过于单调的吃喝玩乐花天酒地的未来,成为圣杯骑士投身到丰富多彩读书习武抗击异形邪祟的生活之中去呢? 至于代价?不过是牺牲一下你们对于朝廷而言微不足道的小命而已。 怎么,难道你还敢有什么意见不成。 有本事你别领官府发的俸禄!吃朝廷国库里的大米啊! 吃我的喝我的!还敢不听老子的安排! 反了你们这帮狗东西们! 一想到可以将无数宗室勋贵子弟从枯燥无味的米虫生活中拯救,成为大明朝坚实可靠,能文能武的栋梁之材。 一股帮助别人之后的满足感便从朱厚熜心底油然而生。 不用感谢我,作为你们亲爱的君父,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在收缴了飞船的钥匙,接收了资料库,储物仓等重要节点之后。 朱厚熜对面前形貌可怖,生长着数十条触手的古老者问出了最后的一个问题。 “你吃过人类吗?” 要知道,这些古老者在地球上培育生命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培养能提供肉食的“牧群”。 朱厚熜可不觉得这些古老者们见那些可怖之物吃的开心,自己不想去尝尝味道。 面前的古老者身后不断挥舞的触手在这一刻听到朱厚熜问题后整个僵住了。 它身上象征着情绪波动的色彩变了又变。 朱厚熜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还有用——不要——” 当它发现有一只手不知何时摸到了自己的脊背,那些隐藏着早已退化多时的骨翅的地方的时候,它惊慌失措的叫道。 它想逃跑,但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僵硬的站在原地,求饶声和试图给出的条件还未说出来,声音便变得低微了起来。 朱厚熜看着面前在呆滞中逐渐化为灰烬的古老者的身躯,检查着用搜魂术粗暴地从它已经被彻底粉碎的灵魂中夺取到记忆。 看来它没有骗我—— 朱厚熜想道。 这些古老者们为了活命,投靠了一个代号为“长眠者”的恐怖存在。 并且朱厚熜得知,长眠者和大明周边海域中同样陷入沉睡中的“海神”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搜魂术尽管能保证得到的信息真实,但并不能保证得到的信息完整。 万一要是运气不好遗失了些重要的部分,比如说这艘飞船的操控方式,对于朱厚熜而言,爱船只能看不能开简直也要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这艘船朱厚熜回头让工部的工匠们和钦天监一同按照图纸,利用飞船的自我修复功能尝试修理修理。 也可成为明廷的底蕴之一。 表面上,我大明是一个腐败落后的封建皇朝。 实际上——蛮夷食我大明歼星舰啦! 这艘飞船普通人也可操控,所需的能源可以用各种生物的血液驱动。 这点让朱厚熜尤为满意。 不过,在朱厚熜把自己的爱船开回京城修理之前。 自己还有些事情要来处理下。 他闪身,来到了一处刚刚被炸开的某座飞船上的仓库中。 朱常宁已经在此等待多时了,只不过这次,看着眼前的人群,她的脸上同样闪过了几分悲色,没有像往常那样跟朱厚熜没大没小的插科打诨。 在朱常宁破墙而入解救人质之前,身穿锦衣卫和捕快服饰的两人将数十身份各异的百姓护在身后。 警惕的注视着外界惊天动地的声响。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难道是朝廷的人来解救自己了吗? 随着震颤的越发激烈,直到面前的墙壁坍塌,露出一个硕大的洞口,看着那个穿着禁军红袍的少女站在洞口处,人们不禁想到。 在得知自己真的获救了之后,人们追寻着少女自己的家人在何处,其他人都被关在哪里时,面前的少女却摇摇头,神色莫名的表示自己并不知晓。 她并不愿意打碎眼前这些可怜人的最后一点幻想,大多数人都是在午夜家中全家都被掳掠到飞船上来的,而显然那些古老者们对于肉食和材料的评定有什么标准,大多数家庭都是被分批关押。 “外面有官兵和钦天监的道士,告诉他们你们的身份户籍,他们会护送你们回家的。” 听到从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年口中传来的话,看着窗外明军摇曳的火把,众人顿时欢呼,许多人泪流满面。 有人伸出手去,满怀希望的想要提问。 但却被朱厚熜无情摇头拒绝,直接开口揭露了那个血淋淋的事实。 “你们是最后的幸存者,回家之后好好生活吧——” 但愿不要再碰上这样的事情。 看着面前抱着仅剩小儿子痛哭几乎晕厥的女人,朱厚熜身旁朱常宁神色悲伤,想到。 朱厚熜说完,让钦天监们来处理一众悲伤的幸存者,处理那些死难者的尸体,让其返回故乡。 朱厚熜迅速的离开了此地。 带着刚刚在可能的死亡面前,相比于众人表现得格外镇定锦衣卫。 古老者口中传的神乎其神的圣杯,到底有什么作用,现在就可以试验一下。 第一百七十二章 深海之中 “古老者们失败了——除了极北的荒芜之地可能还有遗种存在,那些仍旧尝试留在文明之地的古老者们已经在昨夜彻底灭绝了。” 滚滚大江直入深海,携带的天地之精尽数被眼前深海的庞然大物吞入腹中。 那是一只只巨型的海底巨物,数百米长的章鱼触须,如化石一般古老的巨鲸,宛如西方传说中吞噬世界之蛇一样巨大的海蟒……还有朱厚熜在登州所见的那只疑似黄鳝化成的蛟龙。 幽暗的深海中,这些海底的巨怪聚集在一起,用着晦涩难懂,有些是以人类那狭隘的听觉绝对无法所察觉的声波相互交流。 这些语言哪怕是其中最新创造出来的时间都在数万年前的上古,它们的文明是如此的悠久,人类在它们面前不过是可悲的,渺小的虫子。 “但他们还留下了些孽种——相比于那些无用而滑稽,自负为造物主的古老者,那些东西才是真正的威胁。” 刚刚的话是由被这些各个地方的海洋领主,统管一方的海洋大君所围绕在正中心的那位四海真正的主宰所说的。 他是所有混血鲛人的庇护者,一只庞大到宛若山脉的巨大深海之怪。 此刻它正静静的躺在这江水入海汇口处,享受着日月精华对它肉体的滋养。 它嗤笑着,毫不掩饰对那些已经流落各地,凭借着某位不可言说的存在狐假虎威,已然沦落为小偷乞丐的所谓造物主们的讥讽。 “如果那些异种们想要从那些古老者的尸骸上夺取自己的起源宝库而选择南下的话,我们的北方盟友会给我们的提醒的。” 那只在登州和朱厚熜对峙的巨大蛟龙声音低沉的说道。 它抬起眼睛,目光幽幽的看着眼前可怕的海洋君主。 而面前的海之大君隐藏在幽暗漆黑的海底,其身躯宛若黑色的山岳。 “而现在最好奇的是——金陵城下的那个东西?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明皇进入南京,我们和那些东西的盟约是否还能够继续——那些虫子们是否能继续控制局势维持我们之间的交易,依然是个未知之数——” 蛟龙缓慢的开口,它金黄色的身躯逐渐的上浮,偶有误入深海的阳光打在它的鳞甲之上,闪烁出一片明亮的金黄。 “明人还是不愿意和谈吗?” 面前的海洋大君巧妙的避开了蛟龙所言第一个问题,关于那个金陵城下存在之物,那个已经流传了近千年的传说。 伴随着滚滚烟尘,金身融毁,北虏雄兵渡过长江,诸王却心怀鬼胎,互相攻杀的血色历史尘埃中,一直流传在金陵的那个关于南朝悲情君主的神话故事—— 而故事的核心,则是在场所有自认为是深海继承者的恐怖巨物们所无比渴望的东西。 一块已经在漫长的磨损中完全失去了意识的天命的残片—— “明皇还是不肯释放张太后,宽恕我们在陆上的同族——” 那蛟龙在水中晃动了身子,在海面掀起一场小小的海啸。 它看出了眼前之物并不愿意同它们分享这个秘密。 这个据说能让海中的王者彻底统御四海的秘密。 “那些鲛人贵族何等的傲慢,为了取悦海神,它们竟然把心思打到了我们这些同为海神眷属的海之大君的身上——” 真正的海之大君蛊惑着,当这大逆不道的言论说出来的时候,面前的这些海洋中巨物的情绪尽皆被它收入眼底。 哪怕是听到了放在人类世界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也没有任何人愿意站在那些纯血鲛人的一边,这让它无比满意,继续说道。 “它们也不过是仗着自己能够自由出入海底的龙宫的权利,有更多的机会侍奉海神罢了,竟然敢狂妄到自称是海神的祭祀,要求我们这些海神真正的眷顾者年年上供,每日奔波为海神寻找口粮祭品,但最后海神的赏赐却全被它们拿走——” “这些可恶的鲛人——” 不少巨物附和着。 但还是有人提出了疑问。 “那又能怎样呢?这些鲛人祭祀们控制着龙宫进出,祭拜海神的权利,如果没有允许,我们绝不可能进入那些海底城市——” “不,你错了,我的兄弟。” 看着面前巨大的白鲨,尽管称自己传统意义上的食物为兄弟在残酷的海洋世界中未免显得有些喜感。 但这如山岳一般的海之大君为了能够更进一步显然早就不在意这无趣的种群划分。 它的声音低沉,但却让周围的海洋领主们悚然一惊。 “海底城市,被海神赐福的城市,叫什么都好,龙宫,亚特兰蒂斯,上古时期沉没于深海,被大禹分封出的古徐之国——” “曾经的鲛人们靠着祖先的恩惠享受了多少的庇佑和便利,但到今天为止,进入龙宫再也不是鲛人们的特权了——” 它睁开了眼睛,巨大的宛若山岳一样的身形颤动了起来,哪怕是远在采石的东征大军都感受到了那从海底沿江而上的巨大震颤。 “鲛人们统御四海的时代即将过去,我的部下已经找到了那龙宫曾经真正主人的后裔的踪迹,等到我的部下将这些龙宫的钥匙从陆地上带回!我会亲自出手,让明廷的天子感受大海的凶威,之后——” “彻底粉碎那些愚蠢软弱的鲛人贵族们对这辽阔的大海已经持续了数万年的统治——” 紧接着,听到这个消息,无数海底巨大的庞然巨物尽管心中心思各异,但还是一同欢呼起来。 连带着其麾下无数混血的鲛人部落,感受到那些强大存在的激动,这些只有基本意识的野兽,也跟着一同庆祝起来。 …… “陛下,孝陵首领太监谷大用求见。” 采石军营中,刚刚派出了一队禁兵沿着长江探查情况的朱厚熜得到了谷大用跟着王佐乘快马秘密抵达的消息。 “让他进来——” 再次看见这位曾经的正德八虎之一,谷大用现如今看起来体态富态了不少,面色红润,显然在南京的这些日子里远离京城的内斗,陪着长眠地下的太祖皇帝过的相当不错。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审问真假 “老奴参见陛下!” 看到天子身着便装,谷大用连忙行礼。 “不必,起来吧,这次来是问问你关于金陵城中的一些事情——” 听到天子的话,谷大用连忙起身,紧张的思考着天子任何可能的提问。 作为追随过那位正德皇帝的权宦,他自然是知晓该如何侍奉这些沉迷征战的马上君主。 并且,相比于被群臣掣肘的正德皇帝,这位已经排除万难,收复西南的新任天子无疑已经走的更远。 但天子这次命锦衣卫们趁着夜色秘密将自己召唤到御前,到底是所为何事呢? 谷大用心中想到。 是今年南直隶的账目出了什么差错,还是天子对这些大明第二朝廷的官员们心怀疑惑。 但久别重逢,天子与自己相见第一句话还是让谷大用大感意外。 “自你来到南京,可曾发觉有什么异常?” 异常? 什么异常? 谷大用心中思绪飞转。 自己为了避免朝中有御史攻讦,一直待在孝陵中闭门不出,不见任何人,也只是在逢年祭拜的时候和这些南京的官员有些交际。 至于异常,除了那些祭拜的官员们来去匆匆,仿佛一秒都不愿意跟一个死人久待之外,倒是一切都在正常运转。 “异常之事,臣肉眼凡胎,属实未尝发觉,不知陛下所问到底何事?” 见谷大用如此表现,朱厚熜对着站在身旁宿卫的王佐说道。 “把王堂的信拿出来给谷公公看看。” 谷大用接过信件,从兜里取出眼镜戴上,立刻认真的查看起来。 “这是——” 眼前这封劝谏朱厚熜暂时不要进入南京城的信件,让谷大用越看越神情越是严肃。 看到最后,他的表情甚至变得有些惊恐。 “是南京守备太监王堂的字迹吗~” 见谷大用又反复端详了数遍,朱厚熜在上面问道。 “是其笔迹,而且语言风格也确实是与其平日里的表现吻合。” 谷大用压住心头的疑惑和震惊,回答道。 “不知王堂何在?” “已密令锦衣卫将其带到采石问话,估计现在已经快到了——” 王佐答道,他望了望门外的锦衣卫车马。 又转头看向了谷大用。 “劳烦谷公公先在此稍等片刻。” 王佐自然是知晓眼前之人的身份,前往安陆迎驾的功臣之一,正德八虎唯一一个全身而退之人。 而且当今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和深受天子信任的大伴黄锦都是其义子。 光这一点都足以让王佐对其恭敬。 “搬两把椅子来,谷公公年事已高,赐座。” 谷大用推辞,推辞不过,谢恩。 不多时,那蒙着眼睛,五花大绑被锦衣卫们秘密绑来采石的王堂便被带到了朱厚熜面前。 摘掉眼前和口中黑色布条的那一刻,他刚想破口大骂,威胁这些胆大包天的歹徒赶紧将自己放回去。 自己作为宫里派到南京的镇守太监,理论上算是南京城最有权力的那一批人。 平日里谁触怒自己都绝无好果子吃,更何况被人从家里硬生生绑来。 但抬眼便看见正坐在一位少年身旁,神色冰冷的老年宦官正上下审视着自己。 王堂原本怒气冲冲的脸色瞬间呆住。 “干……干爹?” 他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看到自京城一别,数年也未有相见的谷大用,面前的王堂刚刚想要脱口而出的威胁辱骂瞬间被重新咽入了肚子里。 他有些不安的扭动着因为被长期捆绑有些供血不良的手脚,环视四周警卫的锦衣卫,眼中闪过几分惊惧和疑惑。 “孽障!还不跟陛下陈述罪行,说说你干的那些好事!” 谷大用见天子无言,只是静静的在一旁上下打量着这个发密信的南京守备太监。 立刻会意,倏的一下起身,看着王堂面色顿时变得冰冷凶狠。 目光中透露着恼火之色。 见自己多次求见都被谷大用拒绝,眼前这位前朝权宦如此愤怒。 又见周边那些持刀握剑的锦衣卫们此时都冰冷的望着自己,王堂看着那个依然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的少年,哪里还不知道眼前的究竟是何人,此地究竟是何地。 眼见谷大用问罪,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向前爬去。 “儿子所犯何罪!还请干爹明示!儿子实在是不知啊!” 王堂一边爬一边思考着是自己在城中干的哪一桩丑事事发了,是放纵家奴掠夺良家女子,还是对南京官吏上下索拿奉银孝敬,抑或是截留了部分南京守军军饷到自己腰包里—— 不过,这些事情哪怕真的事发似乎也不至于让天子派锦衣卫,连夜绑了来拿到御前问罪吧? 而且也没听说宫里这些日子有什么整顿各地镇守太监的大动作啊? 王堂心中忐忑,但下一刻,一份装在信封中,署名南京守备太监王堂的信件被谷大用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脸上。 “狗东西!南京城是大明二都!朝廷重地!你写信阻拦天子进京,到底是何居心,从实招来!你也是在先帝身边侍奉多年的老人了,宫里厂卫的那些手段刑具,滋味怎么样你就算没体会过也见过不少,到时候刑具一上,想死都难——回话前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谷大用看着面前听到那些宫中的刑罚,脸色一白,浑身颤抖不止,被吓成鹌鹑的王堂,凶相毕露,,开口威胁到。 四周的锦衣卫同时将手按在了刀柄,像是下一刻就要将其拉入大狱用刑。 王堂颤抖着手打开书信。 看着面前熟悉的字迹,越往后看他的心情就越是沉重。 还未看完,他就一把冲上去抱住了谷大用的大腿,哭诉道。 “干爹!这是有人想要陷害儿子!朝廷一定要明察啊!” “你一个小小的南京守备太监,谁猪油蒙了心,竟然用欺君这种大罪害你!” “干爹!” 见谷大用还不信,王堂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顿时急眼,咚咚咚的朝着谷大用和身旁少年叩首。 “诸位上差!” “我王堂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圣上,欺瞒朝廷,欺瞒干爹您啊!如果这信真是我写的,那便让我不得好死,尸体挫骨扬灰,为鱼虾所食!” 第一百七十四章 瓜洲 面前的王堂用力的朝地上叩首,力道之猛烈,连青砖都被叩裂了开来,额头上猩红一片,谷大用吓了一跳,朝着身旁的天子看了一眼。 见朱厚熜闭上眼睛,谷大用方才上前几步将其扶起,拉着他不让其再向下叩首,脸上带着心痛的说道。 “干爹知道你忠心天子,忠心朝廷——可这字迹实在与你太过于相像,若不是你写的,你觉得会是谁要来害你呢?” “南京户部尚书周文异!刑部尚书张晋!还有那个杨一清……他们平日里就看儿子不爽,背地里仗着天子不临南都,诋毁朝廷,诋毁君父,还暗中同情张氏逆党!借着权柄为家族谋私!看不起我们这些宫里派来监察其言行的宦官!他们各个都有嫌疑啊!” 王堂满头是血,面露狰狞,一字一顿的说道。 “哦?南京六部官员,竟敢背地里诋毁朝廷!勾结逆党!污蔑圣上?你可有证据?” 一旁,那个穿着锦袍,一直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闹剧,不发一言的少年终于开口。 尽管王堂早已猜到朱厚熜的身份,但还是理所当然的对着谷大用面露疑惑之色。 “此乃当今天子,你是先皇在世时被派出宫去的,不认识也正常,你有何冤屈尽管细细讲来,君父定然不会让外人我们爷俩欺负了。” 谷大用解释道。 王堂顿时诚惶诚恐,叩首直呼万岁。 “知道什么,都讲出来吧,他们背后是怎么说朕的,统统讲来——” 听到天子的话,王堂心中大喜。 他在南京位高权重,仇人甚多,自然不清楚是哪些人借此来陷害自己。 但是不知道不代表自己就说不出来都哪些人有嫌疑。 他知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因此便要肆意攀咬,拉更多的人下水才是。 至少,不能让自己一个人承担的朝廷的问责和怒火。 当然,王堂在南京坐镇多年,南京这些官吏的黑料自然是数不胜数,不可能信口胡说。 对于南京的锦衣卫而言,判断真假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必然是手中有料,方敢向天子揭发其罪行。 而朱厚熜所需要的正是这个。 看着面前王堂供述的密密麻麻一连串名单及背后所贪污银两家财多少,朱厚熜十分满意。 倒是个好理由,让都锦衣卫们进入城中看看这金陵的水到底有多深。 顺便,几场大仗钱粮用的差不多了,倒是搜刮搜刮这些贪官污吏,以充实军需国库。 “今日之事,只有你我几人知晓——” 听到上垂手天子的话,王堂顿时磕头如捣蒜,又对身旁锦衣卫们传令。 “着令锦衣卫指挥王佐,统南京锦衣卫及镇守太监王堂彻查南京城中诋毁朝廷,制造妖言一事。” “再责令南京礼部官员筹备迎驾事宜,不得拖延。” “东征大军继续沿江而上,扫荡沿岸鲛人巢穴……” …… 瓜洲,浅滩。 这水陆交错的湿地河滩是鲛人们最为钟爱的巢穴。 俞大猷抚摸着手中天子御赐的长剑,阳光透过周围晃荡的芦苇丛洒下,此剑虽已然饱饮邪祟鬼怪的鲜血,但此刻却宛如刚刚从火焰中锻造出来的一般纯洁。 剑身细长,三尺五尺,是用凡间难寻的玄铁打造而成,轻触剑身,冰凉刺骨,若是普通的不知情的凡人怀揣着无知与对美的懵懂抚摸其上,只需片刻便会在其接触的部位凝结出一片寒霜。 若是挨久了,寒毒入体,便有截肢的风险。 这柄剑是去年天子征战西南,为奖赏攻破曲靖,夺取思家逆党龙脉将士们的功绩所赐予的。 俞大猷还能回忆起那段难忘的时光,固然出身于将门,但杀戮,像征战西南那样,禁军们昼夜不停,同那些隐藏在西南群山中,无处不在的鬼祟妖邪互杀,与西南的逆党土司杀戮,还是让他久久难以忘怀。 战争磨砺了他,让这个刚刚成年的男人通过认清了自己,他的意志,武学,胆魄,兵器使用的技巧在此期间进展神速。 但是在最后麓川一战,面对着愈来愈强的妖魔,看着那些在血潮和绿灾之下逃窜人潮,天空中神鸟的咆哮,旱魃撕裂山川……那种深入心底的无力感,他便知道自己的这点提升还远远不够。 就连之前受到天子赞扬赐剑时的心中的沾沾自喜感更令他羞愧难安。 于是当府军前卫指挥郭勋奉命从禁军中选拔西行的人员时,他并没有像胡宗宪叶九流那些人一起踊跃报名。 他知晓自己的不足,因此他的目标是那些鲛人,那些劫掠着帝国的沿海,给人民造成了无数的苦难——那些狰狞的,愚蠢的,野蛮的,从海中一波波涌上岸来,无穷无尽的鲛人。 面前的火炬闪烁,他知道又是一个检验自己技艺的机会。 “大人——” 面前穿着并不合身的甲胄的少年,看着面前一行五人的禁军咽了口口水。 见俞大猷的目光注视过来,他指着面前那些黝黑的,人为打造的地下洞穴,小声的说道。 “刚刚先遣队下去了一趟,确实有鲛人生活的痕迹——而且洞穴的深处有响动,他们不敢贸然行动,问您是否继续探索,还是等到中午再行动。” 少年小心的问道,在午间,阳光最盛之时,鲛人们会有一段明显的疲惫期。 有些部落除了固定的岗哨外会集体陷入休眠的状态,讨伐的明军小队往往借助这一点,进行奇袭。 往往能取得不错的效果。 俞大猷来到了那个洞口,周围明显被鲛人用水草掩饰过,他俯身,那股鲛人特有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不,就现在!” 俞大猷没有在意少年一瞬间苍白的脸色。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太阳的位置。 还有一刻钟就要到正午了,刚好能在它们最疲惫的时候抵达洞穴的最深处。 “是——” 少年不敢反抗,或者有任何的异议,因为面前的乃是天子的近侍卫,最忠心的臣仆,这些真正掌握着超凡力量,能够力博虎豹,生撕蛟蟒的可怕战士。 “我这就通知他们再度下去——” 俞大猷点了点头。 身旁跟着的五名禁军对视一眼,彼此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备。 不远处那些先遣队们听到少年传达的命令,脸色也都在瞬间变得难看。 俞大猷并不在意这些被朝廷拉上前线的宗室子弟的看法。 他只需奉天子诏命行事即可。 真正有权势的藩王的子弟并不会在这里,这些被充到前线,作为为禁军探路的宗室士兵,大多都是些已经离皇室血统非常遥远,并常年被官府拖欠禄米,连饭都快吃不下去的落魄宗室。 第一百七十五章 岗哨 “小子!你跟在最后面——” 洞穴漆黑幽暗,伴随着一阵阵不知道是何种生物从自己头顶上的墙壁爬过的窸窣声。 带着整队人马,扛着特制火枪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五十余岁,半边胡须都已经发白的老头看着刚刚跟俞大猷汇报情况的少年,低声说道。 周围的几个二十多岁三十岁,手持火把的宗室北防兵同样听见了,但没有人提出异议。 下洞的队伍是按照年龄排列,队正朱英勋能自己走在最前面,其它人自然也不会有其他意见。 洞穴中灯火摇曳,不时随着火炬冒起一阵白烟,无声的展示着鲛人洞穴的潮湿阴暗,不同于人类的喜憎,时刻展示着它们虽有人形,却是和人类截然不同的生物。 整个洞穴建立在地下,鲛人们用了它们特有的技术进行了加固处理,保证不会发生坍塌,又让沼泽的水汽可以顺利的充斥着洞穴中,以确保舒适宜居。 朱向阳看着面前这个老卒,平时他是个相当惜命的人,时常向众人炫耀着他子孙的繁多。 他的儿子们也同样继承了他优点,多生多养。 每一个都比赛似至少要生下至少十多个孩子,活下来的最少的也有五六个之多。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如此庞大的家族依靠宗室的那点俸禄显然是行不通,更何况其中还有大量在民间贬值的大明宝钞。 于是很显然,加入朝廷新建立的,名义上隶属于北镇抚司,为了防备蒙古人而组建,实则则是为了辅助禁军和锦衣卫们完成各项天子的任务,而驻守京城的北防兵成为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朱英勋应该是这些人中年龄最大的那一批北防兵了。 不过对于年纪这么大还被征召上战场这种事,他的心态倒是不像很多人想的那样崩溃颓废。 按他所说,能拖着一把老骨头给国家征战,换口饭吃,不说利国利民,也是能给家人省下一个人的口粮。 顺便每月还能给家里人定期寄一笔钱去,让自己的小孙子们的生活也不至于像往日那么拮据。 北方兵归北镇抚司,属内廷直接管辖,其粮饷发放自然也归司礼监管。 不必经由帝国官僚系统从中央到朝廷的那一系列复杂的运作程序,因此粮饷的发放在众多的部门中算得上是相当迅捷。 这也让很多被朝廷突然征召到前线征讨的宗室子弟对此态度大为改观。 毕竟任何时候出一份力领一份钱,对普通人而言都是一桩在艰难生活中难得的喜事。 朱英勋平日里总是跟大家开玩笑,表示自己并没有死在战场上的想法,还打算攒些钱后回到家乡去抱孙子去。 平日里征战之时表现得也远比其它人轻松的多。 但是今天,看着面前老者从未有过的严肃面容,朱向阳隐约在心头浮现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今天探索的这条鲛人的通道,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得多,也长得多。 脚踩着潮湿冰冷的土地,朱向阳忍不住想道。 土质坚硬,阴冷潮湿,洞口明显要比一般的鲛人巢穴宽敞的多,足足宽了两到三倍大。 面前是三道茬口,朱向阳他们选择了最左侧的那个,鲛人们狡诈,修建的地宫自然也是真真假假相互掩护。 “小心些!抹上这个!” 朱英勋警惕的注视着四周,前面是一个水幕拐角,鲛人们最喜欢在这种那个地方布置岗哨,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包女人用的香粉,分给众人。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那些鲛人们的猎犬——以防不测,都涂些在身上。” 那些海中猎手对于气味极为敏感,涂上这个并不能防止北防兵被发现,但却可以在逃跑的时候抛洒香粉,以为自己的逃生争取时间。 实际上,就朱向阳自己估计,恐怕极大概是有的。 毕竟这次的鲛人洞穴明显和之前遇到的那些小部落不一样。 这里恐怕不仅有那些生活在海中,形貌如狗的怪物,如果倒霉的话,有海族的祭祀出没也不一定。 又走了一段,距离洞穴深处隐约的嘈杂声越来越近,众人熄灭了火把,摸黑在洞穴中前行。 “你你你你,我们几个去解决岗哨,你们几个压着火铳,如果情况不对就放火铳退敌——吸引禁军过来。” 朱英勋连点了四个人,他们的任务很简单,探索出正确的道路,然后尽最大可能的向前,如果遇到抵抗不了的危险,允许其逃命并寻找禁军求援。 如果幸运的话,同样也在探索道路的禁军说不定就在旁边,可以及时支援营救。 朱英勋从怀中掏出了一捆铁链,戴上了牛皮手套防止一会鲛人血液可能的腐蚀。 他攥紧了匕首,身后的几人同样带好了装备,一切就绪,几人点头趁着夜色躬身向前。 朱向阳和另外几个人一同手持着这个五眼铳每眼都如手臂粗细,填满了火药,里面塞着拳头大小的实心铁弹。 此铳威力惊人,甚至已经不能算单兵火铳,而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手提火炮了。 之所以几个男子合力还能将其压住,则要归功于另一个世界精妙的火器铸造技术,还有那不讲道理的修仙炼器术的结合。 朱向阳紧张的注视着面前洞穴的拐角处。 令人紧张的翻滚和打斗的声音传来,伴随着抬匕首刺穿血肉的声响,低沉的咆哮,喘息,鲜血喷洒,石壁腐蚀滋滋直响—— 值得庆幸的是,片刻,打斗声停止了,朱向阳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鲛人获胜,它定然会发出嚎叫,警告洞穴内的同伴有人入侵。 三人举着火铳缓步向前。 面前的场景比想象的惨烈。 朱英勋神色阴沉,同鲛人的鱼头摆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名北防兵的尸体。 如今他的身体上多出了许多被腐蚀出来的大坑,露出皮肉下的残缺的内脏和惨白的骨头。 朱英勋擦拭着匕首,从鲛人的脖子上取下那条历经血战的锁链。 鲛人的头颅和身体的链接处有一道长长的泪痕,与之相连的鳞甲之下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刀伤豁口。 显然这些北防兵第一时间用锁链锁住了它,然后用匕首猛扎它防御相对薄弱的脖颈。 第一百七十六章 食我大明五眼铳啦! 而墙壁上的腐蚀痕迹证明了当时战斗的激烈和凶险,想必是刺击的时候并未调整好角度,导致在不恰当的时机割开了鲛人的大动脉,血液迎面淋了此人一身。 朱向阳努力还原之前的场景,他认得眼前之人,太宗皇帝的后代,哪怕作为庶子,他们的祖上曾经也有过一段的辉煌,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皇家的关系越来越远。 最后只能凄惨的死在这里。 “不要动朝明的尸体——” 朱英勋小心的切下了鲛人的眼球,然后用一根细长的空心铁钉刺入了它脑袋。 清澈见底的液体从鲛人的大脑中涌出,北防兵们面带火热的纷纷用腰间的水壶接住这在外界千金难寻的灵药。 “里面最大的一份是朝明的,他的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活,除了朝廷的抚恤金,这是我们这些朱氏子孙,北防兵同僚们的一点心意。” 朱英勋对着众人说道,众人沉默,并无异议。 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去,死在哪里。 自己的死讯,还有在军中的遗产都需要有人帮自己带回家去。 这个规矩是为所有人设立,同样也会保护所有人的利益。 “向阳,你拿着他的腰牌。” 朱英勋在死者的身上翻动着,寻找着令牌和任何值钱的东西,等走出洞穴之后带给他的家属。 看着面前血迹斑斑,许多地方已经被鲛人血液侵蚀的发白,上刻有北防兵精卒选锋朱朝明的铜牌,朱向阳虽然年纪还不满十四岁,但眼神中对这死人之物却没有丝毫恐惧。 顶多有着几分对刚刚下洞就死了人的不安。 而朱英勋的担忧也同样如此。 想到这宽敞到了极点的通道,明显不是一般鲛人部落所需,这次的任务恐怕凶险非常。 在那些妖魔面前,人类是如此的廉价和脆弱。 最后朱英勋割下来鲛人胸部那块最大最亮的鳞甲。 这不光是如斩首一般证明战功的斩获,这块鳞甲所有鲛人一生只会有一块,与鲛人性命相连,并且这块半指厚,有手臂那么大的鳞甲硬度极高,不惧冰冻火烧,更不怕鲛人的血液。 具有很高的价值,无论是自己留着攒上一套铠甲,还是拿去换钱,都是极好。 “尸体就先放在这里,等禁军大人们清理完洞穴中的鲛人,我们一会回程的时候再顺路带走——” 朱英勋说道。 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回来的话。 众人用牛皮擦干净了武器之后继续向前走去。 此时下洞已经一刻钟了,按照时间估算,正应该是这些智商不高的野兽的防御最为松懈的时候。 现在,朱英勋几人伏地倾听着从洞穴深处传来的响动。 近了,更近了—— 现在他们每一步都要小心,探查鲛人主巢的位置所在,沿途设下路标,并准备给身后的禁军们通报。 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众人神情紧绷,缓缓的靠近不远处的那扇石门。 身旁两侧的墙壁滴着水,在路上积攒下来一汪汪小水坑。 一行人小心的避开,贴着墙壁行走,以免发生声响。 潮湿的土墙上生长着一串串带刺的苦藤蔓,这是唯一能适应鲛人们这古怪居住习惯的植物。 这藤蔓的尖刺锋利,鲛人们会把吃剩下来的动物尸体骨头扔给它,让它这些堪比钢刀的尖刺刺破被丢弃的腐肉和最坚硬的骨头,以帮鲛人解决吃不完的尸体在地下腐烂的困扰。 紧贴着墙壁,尽管十分警觉,但人们的皮肤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被划伤的痕迹。 血腥味飘散开来,但以鲛人吃了睡睡了吃的秉性,血的味道在洞穴中并不稀奇。 真正让走在最前方的朱英勋真正捂着手上伤口,暗道不妙的是,眼前石门后一对睁着惨绿色的双眼,对其露着獠牙,口中流淌着恶臭涎水,身材臃肿的可怕存在。 鲛人们的猎犬。 如果是朱厚熜在此,恐怕会再度感叹一句果然是诡异世界,海狮都能被驯养为看家护院的忠犬。 这些身长近两米,口中尖牙锋利,盯着眼前送上门来的几人,就要发出一声响亮的鸣叫。 为首几人顾不得疼痛,顿时扑了上去。 万幸它并没有鲛人们那样坚硬的表皮,几人扭打着,几刀下去其很快便没有了气息。 但还未等朱英勋喘过气来,耳旁一声又一声海狮的鸣叫声便接二连三的在洞穴中响起。 鲛人们动了起来。 太多了—— 门口阴影中十余只猎犬狂吠,简直要比这支北防兵的总人数还要多。 “火铳——” 看着面前被从沉睡中惊醒,挥舞着鱼叉,密密麻麻的从石门中朝着自己等人冲来的鲛人,朱英勋大声喊道。 朱向阳几人配合默契,点燃,击发—— 巨大的轰鸣,烟尘,崩裂的虎口,烧的通红拳头大小的铁弹被加速到了极致,鲛人引以为傲的坚固鳞片在这些铁弹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冲在最前方的几只鲛人瞬间被打成了筛子,一时间鲜血和碎肢乱飞。 而其后的鲛人被眼前的惨状和巨大的轰鸣声显然吓了一跳。 它们从未见过威力如此巨大的明军单兵火器。 朱向阳放完此铳,感觉双手都已经没有了知觉。 刚刚巨大的反震力道差点把三人全都掀翻过去。 他们呆呆的站在远处,还处在被巨大的爆炸声震颤愣神之中的。 看着眼前宛如屠宰场一样鲛人巢穴。 这玩意威力这么大的吗? “愣着干什么!快跑!” 耳旁朱英勋焦急的话语终于将他从震颤中拉回了现实。 朱向阳连忙背上这巨大的五眼铳,趁着鲛人们不知所措之际跟着众人慌忙逃命。 之所以连象征性的抵抗下都做不到,那是因为他也像朱英勋那样看到了鲛人身后那一抹像人类那样穿戴着长袍,口中发出被几个凡人潜入的愤怒吼叫,手拿长鞭不断鞭打着身旁鲛人们斥责它们捉拿那几个小贼的身影。 是祭祀—— 掌握着操纵海浪的妖术,唯有钦天监的高人或是军中高手方能独自应对的可怕怪物。 它们是鲛人中等级最高的存在,是海神的眷属,一般的鲛人小部落之中甚至根本无法提供诞生祭祀的土壤,只能和大的部落共同拥护一位祭祀。 在祭祀的带领下定期向大海献上祭品,如此方能不被海神盯上,集体在某一个深夜随着回潮在月圆之夜集体纵深跳入深海,游入龙宫,成为海神祭坛上今日新鲜的祭品。 第一百七十七章 救援 朱向阳拼命的跟在队正的身后向洞口处狂奔而去。 身后的鲛人们穷追不舍,鲛人们极为适应在这黑暗的洞穴之中奔跑追逐,黑暗中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朱向阳甚至能够听见它们口中粗重的喘息,闻见那从身后而来骇人的鱼腥味的恶臭。 脚步咚咚,踩在潮湿却又因为突如其来的降温而略微有些结霜的土地上,脚下略微有些打滑。 朱向阳奋力的奔跑着,洞内的温度下降的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全力的奔跑非但没有让他感受到丝毫的温暖,双腿反而因寒冷而愈发僵硬。 身后惨叫声袭来,显然是队中有人因为突然变换的气候而摔倒,跌倒在了地上,然后被那些早就蓄势待发的鲛人们用鱼叉和利齿撕成了碎片。 洞内的气候愈发的寒冷了—— 墙壁上的那些苦蔓藤都因此而不安的晃动了起来,那些带刺的枝干贪婪的朝着场中唯一的热源,这些奔跑的着的人类射去,当那些密密麻麻如钢针一般的藤蔓刺破这些人类脆弱的表皮,便可渴饮其中滚烫的鲜血。 又有一个人掉队了。 黑暗中崎岖的洞穴实在太难以供凡人奔驰,稍不留神就会摔倒在地。 朱向阳下意识的想回头看,却被队正老伯那只雄厚有力的大手拉住。 “快走——” 朱向阳抬头,身后传来尸体被拖拽和钢叉入肉的声响。 感受着脚下轻微的震颤,朱英勋的脸色发的难看了起来。 “有大东西在靠近。” 耳旁朱英勋的声音中隐约有些颤抖,穿过眼前的拐角,是一道悠长而相对平坦的回廊直通外界。 朱英勋抽出了令箭,一支交给朱向阳,一支交给自己。 “闭上眼,往前跑——” 两支令箭一前一后被点燃。 冒着浓烟的令箭被朱英勋向后扔向了鲛人。 这些鲛人们面色惊惶,但察觉到这东西并不能造成什么威胁之后,被羞辱的恼怒顿时涌上心头。 它们嘶吼着,穿过重重迷雾向前追去。 浓雾中,一道七彩的繁光闪烁,朱向阳向着洞口留守的禁军成功通报了自己的位置。 铁甲金戈顿时鸣响—— 那些嘶吼着冲入烟雾之中的鲛人们在几声沉闷之后眨眼间消失不见。 安静——太安静了—— 鲛人们不安的注视着眼前的浓烟。 那些硕大但并不清澈的眼睛中闪烁着犹豫。 刚刚那些勇敢的,第一批冲进浓烟中的鲛人们为什么如今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呢? 鲛人如野兽般的吼叫声,鳞甲的莎莎声,脚蹼踏在大地之上如海中浪潮一般的回响,此时却全都消失不见。 鲛人们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浓烟,如同在看着一个能够吞噬人畜的可怕怪物。 “!@#@¥#” 而此时,一道古怪的,不能为人类所知的原始之音从鲛人的身后响起。 鲛人祭司们看着眼前这些愚钝的野兽,恼怒的吼叫,挥起了手中的长鞭,用暴力和恐惧驱使着这些鲛人们继续追击。 每一次皮鞭落下,便有一声凄惨的痛呼传来。 但这些凶残的鲛人们在祭祀面前却如同温顺的牛羊一般,只能从口中发出讨好求饶般的呜咽,甚至连躲闪的动作都不敢做出。 祭祀发出了命令,如果鲛人们不想在晚上被抛入大海,成为海神的美餐的话,除了顺从没有其它的选择。 鲛人们看着面前的烟尘,虽然心中不安的,但还是手握钢叉,相互簇拥下缓缓的逼近。 突然,从烟雾中又传来一些声音。 鲛人们下意识停下了脚步,紧张的向前张望着。 一阵恶风袭来,鲛人们相互挤压无处躲避。 瞬间被砸倒了一片。 其后,接二连三的投掷物被从烟尘中抛了出来。 那是一具具鲛人的尸体。 鲛人们下意识的后退,而这正是烟雾中那些看不见的敌人所需要的。 从迎面飞来的尸体的空隙间,传来一声声火铳的鸣响。 一颗颗金黄色的火球打在这些鲛人的身体上,刹那间便将其整个点燃。 火光熊熊,鲛人们痛苦的惨叫着,肉体被燃烧散发出一阵阵焦臭味,那些被点燃的鲛人拼命的在地上打着滚,想要熄灭身上的火焰,可惜毫无用处。 这火焰并非凡火,而是灵气凝结所产之物,只要其中蕴含的能量没有消耗殆尽。便能够一直燃烧下去。 在几个想要去将地上的鲛人拖走的鲛人士兵被火铳轻易的击倒,浑身被烤的焦黑,宛如一条条死鱼后。 鲛人们听着耳旁持续不断的火铳鸣响,在恐惧之余也不免心中生出了疑问。 明廷的火铳,什么时候可以如此密集的连射了? 但很显然,那些黑暗中的敌人并不会有这个耐心给它们解答。 终于,在留下了一地鲛人的尸体之后,火铳击发声音终于停止了。 但鲛人并不感觉庆幸。 因为眼前到来的是比那些飞弹更加可怕之物。 眼前这些从烟雾中飞奔而出,手持重剑,身披重甲的明廷甲士。 经过工部的精心设计,在原本大汉将军的重甲上再进行加强,眼前的府军六卫兵士早已不是最开始那些因为时间紧迫,而身披着临时用钢板和铁链作为防护的劣质盔甲了。 肩上精致的龙虎兽吞张牙舞爪,闪闪发光。 头顶象征着等级的朱红簪缨迎风飘扬。 身后是虎皮所做的武夫大氅,周身黄锦盔甲雕刻着猛虎山鹰百兽之纹路,头盔上真武大帝手持伏魔剑,威风凛凛,每一个细节都精心打磨,无一不彰显着工部制作这些盔甲时的精致用心。 只不过相比于大汉将军周身金闪闪,虽然看上去威武不凡,但实在太容易弄脏,并且也不容易隐藏身形。 虽然工艺无差,只是用料多了不少,但为表示二者区别,也为满足其常年追随天子征战各地,无法像大汉将军那样每天除了站岗就是保养盔甲实战的需求,府军六卫的甲胄除了某些人特殊要求而另外设计之外,底色一律刷上防侵蚀生锈的黑色大漆。 虽然郭勋等人一再声称之所以这个颜色是为了能在执行天子任务时更好的隐藏身形。 但朱厚熜总觉得他们在看见了明廷仪仗队——大汉将军们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时间保养盔甲,必须保证站岗时金光灿灿,光彩照人,以至于每天没有丝毫空闲时间的苦逼生活之后,心有余悸,想要依靠把盔甲刷成黑色节省清理铠甲的时间。 第一百七十八章 西苑农贸市场 “里面还有两发弹药——你们的任务完成很好,现在该我们了。” 俞大猷取下了手中枪管被炙热的灵气弹丸烧的通红的灵能枪——全称为灵气动力火焰击发枪。 每一次都需要使用者灌输灵气进行充能方能使用。 理论上只要不超出最大功率,可以无限连发。 但因为材质问题,一般连开十枪之后其中阵纹的响应速度就会因过载而变慢,灵气转化效率也会降低。 刚刚俞大猷已经开了九枪,现在火铳中还有两到三发的弹药量。 他将这柄已经因为过热而暂时不再稳定的武器,放在了少年的手中。 又从腰间抽出了第二把崭新的灵能铳。 称赞了这些凡人无惧生死探路的英勇。 说完,他一手握剑,向着眼前那些被两名禁兵在狭窄的洞穴中杀得节节败退的鲛人们走去。 狭窄的洞穴中没有太多供这些平日里手持长戟的武士实战的空间。 但是作为军户制度下的一员,这些世代守卫皇宫,在京军中任职的士兵,很多人自幼便接受着来自家族全方位的军事教育。 手中重铁大剑在手中挥舞着,宛如狂风,收割着一片又一片鲛人的血肉头颅。 俞大猷加入了进来,他单手持剑,用火铳加以配合。 当他一枪将一只试图靠近身旁禁军身后进行偷袭的鲛人击飞,又用御赐的宝剑斩下了鲛人那狰狞面目焦黑的头颅。 他注意到身旁禁军手中二指厚的重刃上出现了一些明显的豁口。 这些普通的铁器哪怕再如何加重加粗,依然是凡兵一类。 鲛人的鳞甲血液依然能够对其造成明显的损伤。 尽管这些损伤并不影响这场战斗中武器的使用,但显然,再来一场高强度战斗,这把武器就只有回炉重造唯一一条出路。 “刚刚北防兵来报,这个部落中有祭祀存在——” 俞大猷向他们传达着刚刚朱向阳两人的汇报。 他注视着身旁禁军的重剑。 “等工部的第一批玄铁大剑铸造完成,我会为你优先向内廷申请的。” 那是天子特意从内廷拨出,交给工部和钦天监共同为禁兵们铸造的新型材料。 因为工艺复杂,材料过于坚固,锻造困难,所以尽管工部将这批武器的锻造放在最优先次序上,但其产量还是相当的不乐观。 大概每年只能稳定产出三百把良品以上的重兵。 不过听说天子近来又往内廷重存了上万把各式各样的玄铁兵器,据说是要分批赏赐给有功之臣。 这些刚刚配发下来的灵能铳便是其中的一种。 看着那些倒地的焦黑鲛人尸体,俞大猷暗自咋舌。 也不知道陛下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些精巧绝伦的武器的。 至于工部?那些连盔甲该如何上漆都搞不明白的工匠绝对没有这个水平。 虽然想不通这批武器的来源,但是俞大猷还是觉得这些武器越多越好。 毕竟他只是战士,工部的工匠们也许会因为自己对比天子显得无比低下的效率,而产生未来会不会失业的巨大危机感,但作为禁军,他只需要考虑这些武器是否趁手好用。 “多谢——” 身旁这个浑身被笼罩在面甲之中的禁军点头,挥剑斩断了一支射向自己等人的水矛之后,看着不远处的洞穴中,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的鲛人之后,那个挥舞着藤杖,用怨毒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等人面前的鲛人尸体堆成的小山,口中念念有词的祭祀。 他将重剑平举。 宛如商周之时那些因为锻造技艺的缺失,而不得不选择加重武器的重量和宽度的先秦武士。 俞大猷并没有因为他回答的简短而感到冒犯,有能力的人在哪里都会得到尊重。 看着他面前那座傲视众人的鲛人尸堆,很多鲛人都是被其以精湛的手法直接斩首,从而保留它们脑袋里那些珍贵的溶液。 钦天监的道门学者已经证实,鲛人脑袋里的脑髓乃是世间难得的良药,有滋补肉体,活跃精神,延长寿命等等功效,并且难得的没有什么副作用。 哪怕是对于这些禁军都有效果,尽管不如用在凡人身上生死人肉白骨的效果夸张。 但服下之后能极大的缓解在离开西苑的锁灵阵之后,到各地出任务的禁军们心中那种难以压抑的饥饿和嗜血感。 因此即使是在禁军之中,也是具有相当的购买力。 那些定期从西南轮换回来的禁军对这些鲛人的脑髓的报以一致好评,并且不惜用不少西南妖魔珍贵的器官和材料从东部的禁军手中收购囤积,导致了每到新的禁军被派往西南跟着骆安仇鸾等人肃清妖魔之时,这些鲛人的脑髓往往很快便被抢购一空。 当然,对于禁军们私下里做生意这件事,朱厚熜自然是知情的。 于是继豹房的小动物们之后,他亲爱的大兄生前在西苑中让太监们模仿外界市集样子建的许多供其玩乐的店铺,也被朱厚熜理所应当的继承了下来,并且重新翻新,扩大规模。 感谢我们亲爱武宗陛下,他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给朱厚熜留下一笔难能可贵的遗产。 虽然朱厚熜刚一登基,早就对此恨得牙痒痒的朝臣们一再强烈要求拆除这些宫中淫乐之所,但秉承着废物利用的原则,朱厚熜表示建都建了,拆了实在太过可惜,如今又被朱厚熜重新利用了起来。 司礼监通过监学,从宫女太监中选拔了不少聪明识字的,安排其在其中值守,收购禁军们手中的物品。 放着不管不是朱厚熜的风格,严格禁止并让禁军们把所得统统上交无疑又太过于畜生。 朱厚熜选择折中一点,从钦天监和禁军们手里收点手续费,这没有问题吧。 虽然自己不用承担任何成本,西苑是皇家园林,也不会跟朱厚熜要地租,宫女太监们有蒋太后和内廷给她们发工资,最危险的收集运输工作是各地的禁军钦天监来做,利润的大头全归朱厚熜个人所有—— 好吧这样一想确实有点畜生。 有时候看着眼前面对皇帝的赏赐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禁军僧侣们,朱厚熜隐约还有几分不太好意思。 毕竟这钱来的有点太容易了些。 看着眼前那些单凭一柄凡铁重剑便能切割的如此完美的鲛人头颅,俞大猷忍不住心中赞叹道。 此人的剑术,恐怕不在自己之下。 “这个鲛人部落有些古怪——” 身旁的战士感受着空气中明显不正常的寒流,有些凝重的说道。 “你确定这里只有这一个鲛人祭祀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魔虫 “北防兵们应该只遇到了这一个。” 俞大猷说道。 手中的灵能铳因为充能散发着金红色的光芒。 “你觉得这寒流是因为什么——” 身旁的那名武士摸了摸怀中如今隐约有些温热,从其他禁军手中花了他不少积蓄,交换来的的西南雪山山脉中狩猎的雪怪头骨。 交给世代交好的大庙僧侣打磨制成的一串佛珠。 由钦天监中佛门净土宗的高人加持,如今正闪烁着点点白色柔光。 “是个大东西,至少是这些雪怪们生前不能应付的——” 俞大猷感觉有些棘手。 他也曾从镇守西南后回京修养的那些禁兵们口中,听说过那些常年在积雪的山脉中游荡的雪怪的难缠。 这些雪怪身高皆过两米,体有长毛,赤眸,力大无穷,喜食人。 雪山附近的村庄牛羊人畜经常受其侵害。 而且这些雪怪往往成群结队的出没在山野之间,除了雪山周边的几个有喇嘛护卫大庙还能算得上太平外,其它的地方对雪怪们而言宛如自家的后花园一般,畅通无阻。 禁兵们固然无惧单打独斗,但若是碰上了怪群,也只能趁早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而且这些雪怪生长速度极快,驻扎在西南边陲的禁军不得不定期集结上山,组队狩猎这些山中雪怪,削减其数量,以庇佑一方安宁。 由此甚至成了一种特殊的习俗,禁军们采取这种方式在西苑之外,通过切下雪怪的头颅来的数量来展现自己的武学技巧,比试高低。 尽管说着容易,但这些雪怪们身形灵敏,力大无穷,能生擒虎豹,并且有些还有召唤雪暴的法术傍身。 不是一般的妖兽所能比。 能让它们都为之恐惧的,看来洞底确实是有大东西。 “你为我掠阵——” 俞大猷甩了甩手中天子御赐的寒铁兵刃,像是故意炫耀一般,看着身旁的禁军暗自皱眉。 俞大猷轻笑一声,飞身直扑那祭祀而去。 长剑带着寒芒,黑色的盔甲在被点燃的鲛人火炬的照亮下闪烁着冷光,炙热的气流从俞大猷手中火铳射出,夹杂着可怕的毁灭性的气体射在那些被祭司们驱赶冲向面前禁军的鲛人身上。 一连串的金色火焰燃烧了起来,鲛人们的皮肉被贴在了一起,相互之间惨叫连连。 祭祀又拿出了一支水矛,他兜帽下那对深褐色的眼睛泛着寒光,瞄准了正一剑将鲛人劈成两半,朝自己冲来的禁军的头颅。 竟口吐人言: “海神的分身很快就会苏醒——到时所有人海族的敌人都将受到应得的惩罚。” 它扔出了水矛,然后趁着俞大猷躲避的功夫,撂下了狠话后,悄悄的向后退去。 显然,它并不愿意同这些明廷的禁兵对抗,而且它的身上还有更加重要的任务,绝对不能轻易涉险。 实际上,刚刚追赶那些闯入禁地的人类之时,它就隐隐的有些后悔,而碰见这些威名赫赫的明廷禁兵,便更让他追悔莫及。 但俞大猷并未如他所想的那样避开水矛,相反,他不管不顾,径直让水矛打在自己的身上,向前猛冲而去。 幽暗之光闪烁,瞬息之间,一剑便斩下了了那仍在犹豫的鲛人祭祀的头颅。 他低头,身上的铠甲上出现了一道小小凹陷,和其他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痕串联在一起,显得毫不起眼。 俞大猷知道这天子御赐的铠甲再一次救了他一命。 他掀开了鲛人的丝绸长袍,露出其中那张半人半鲛的面庞。 这些祭司们的外表已经极其接近人类了,他们有着清晰可见的五官,与人类并无多少差异,脸上的鱼鳞和口中的尖牙如果被遮挡,单凭外形根本无法判断出它到底是人是鲛。 更何况其能够口吐人言,这就更加减少了其隐藏在人群之中的难度。 “漂亮的一剑——” 虽然身旁的这个勋贵子弟这样讲,但他的眼睛还是下意识的停留在俞大猷手中的御赐长剑和一身带着黑金花纹的盔甲之上。 俞大猷知道他的想法,他斩下了一块鲛人的丝绸长袍,擦拭着爱剑上的血迹,四周的鲛人见祭祀已死顿时惊慌失措的向着洞内奔逃。 “按照你们家族的实力,为什么不向天子请求一把合适的兵器呢?想必天子定然不会拒绝。” 俞大猷收剑,留下一名禁军待命,两人并肩向洞内走去。 “君父宽仁,没有因为我父亲的过失而责罚家族,又让我等子弟加入禁军受命,实乃天恩,又有何颜面再向天子提出要求呢?” 他缓缓说道,俞大猷听到这话,暗自猜测着他的身份。 虽然他知道面前此人的背景通天,毕竟能让天子默默的收回府军六卫今后全都由武举产生的金口玉言,反而若无其事的往军中塞了几人提拔为旗官的人,放在整个京城中都不多见。 祖辈的过失,触怒天子,大概是勋贵,等级又很高—— 俞大猷陷入了思索,难不成是当初迎驾之时站错了队而触怒了天子的那家—— “那东西盯上我们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吧嗒碎裂声,那串雪怪头骨磨成的佛珠完全崩裂了开来。 这条被炼制用以预警的佛珠完成了它的使命。 他迈出了沉重的一步,将硝烟留在身后。 “来了——” 他提醒道。 周围石壁震颤了起来,有些地方的架构被破开,大股的水流从天而降,很快就没过了这些禁军将士的脚踝。 他将大剑对准了墙壁,俞大猷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他为何如此做时,面前的墙壁的赫然开裂,无数的土石飞溅而出,带着寒冷的冰渣打在他的脸上。 这是一只银白色的蠕虫,其面部生长着无数扭曲的触手,周身被粘液所覆盖—— 四只眼睛均匀的分布在“头”部周围,至于身长—— 光是从墙壁中裸露出来的部分就已经超过五米。 俞大猷抽出了剑,严阵以待,但那蠕虫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反而像是畏惧着什么,攀附在墙上。 随着水流涌入洞穴,其中的空气变得更加的潮湿。 “它是不是怕水?” 周围传来了某种类似于布道圣咏的歌声,那个勋贵禁兵注意到它虽然对于自己两人虎视眈眈,但却因为某种原因不敢上前。 俞大猷立刻会意,一脚便溅起无数的水珠向着眼前的魔虫飞去。 第一百八十章 钥匙 面前的巨大之物顿时宛若受惊的兔子一般缩回了躯体,将其埋入深深的泥土之中。 墙壁震颤着,仿若有什么东西在泥土中迅速的来回穿梭游荡。 这不知为何而来的恐怖魔虫竟被这颗星球上最平凡的液体逼退了,但是此时洞穴深处却传来了一阵阵令人恐惧的声响,巨大的翻滚声和怒吼声在整个地下通道中来回游荡。 鲛人的惨叫,巨兽的怒吼声连成一片,情况变得复杂了起来。 现在还要不要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洞内那些鲛人巢穴的最深处似乎正在发生着一些可怕的事情。 但在两人做决定之前,从身后,洞穴出口的地方突然传出了两声枪响,令俞大猷和身旁的禁兵顿感不妙。 难道是那魔虫钻出了地面? 不对!它还在这里—— 俞大猷附在墙面上,小心的凭借着墙壁传来的震动观察着那个东西行动的轨迹。 它并没有向上钻出地表,而是一路向下朝着的洞穴的深处冲去。 那里究竟有什么? 洞穴内的气候愈发的冰冷了。 俞大猷和身旁的勋贵禁兵对视了一眼。 一道流光从洞穴入口处冲了进来,两人当然认出,那是北防兵们遇到危险时求助的信号。 “洞口留守的北防兵们出事了!” 俞大猷脸色一变。 他沉默了片刻,扭头看向了幽深阴暗的洞底。 现在这个奇怪的鲛人洞穴显然正在经历着一些意料之外的袭击。 如果就此放弃,他实在不甘心。 “我们的任务是肃清沿江鲛人,我们大可以等那些东西争斗出结果之后再下洞收割。” 身旁的勋贵禁兵说道。 “不,你知道的,几天前北防兵们观测的结果还证明这是一个普通的鲛人巢穴,而短短三天时间,不光是洞穴被扩宽以供某些东西出入,就连祭祀都都增加了不止一个,再加上之前的魔虫的袭击,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这里距离南都不过百里,无论如何,我都要下去看看。” 俞大猷说道。 看到俞大猷态度坚决,禁兵同样思考了片刻,抬头说道。 “我出洞看看北防兵出了何事,事情解决,我就下洞去追赶你——” “多谢——” 俞大猷道谢。 这次的道谢倒是真情实意,而等他转头,就要举剑离开,身后的禁兵却又叫住了他。 可能这次分别会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鄙人徐佑邦,等这次战后,欢迎到定国公府上做客。” 府军前卫千户定国公徐鹏举之子徐佑邦说道。 —— 俞大猷步入了这潮湿阴暗的鲛人洞穴的最深处。 这里布满了鲛人的尸体,很奇怪,他们并非是死于外敌之手,翻倒的杂物,被猛地掷出的鱼叉,倒像是这些鲛人们在自相残杀。 俞大猷蹲下身子,检查着这些鲛人身上那些被鱼叉捅出来的硕大的伤口,虽然鲛人们的智力水平低下,但鱼叉这种既能捕猎又能砍人,堪称鲛人们最友好的伙伴。 每一个鲛人成年之后都会获得一把崭新的鱼叉,并且很大概率陪伴他直到死亡。 由于需求的数目庞大,相比于其它惨不忍睹的制造业,鲛人们的鱼叉锻造工艺可谓是千锤百炼,就连沿海的渔民都赞不绝口。 其坚固锋利,甚至就连鲛人祭祀都…… “人类——” 看着面前胸口被一根鱼叉狠狠的贯穿身体,定在地上,血流满地,却依然蠕动着嘴唇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鲛人祭祀,俞大猷被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的就要抽出大剑,给眼前这个已经濒死的鲛人最后来上那么一下。 鲛人祭祀的眼睛注视着俞大猷手中寒光凛凛的宝剑。 看到其上精美的纹路时,他的表情有些梦幻,但随即,剧烈的疼痛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说道。 “如你所见,我要死了,倒不必如此忌惮我——” 鲛人祭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俞大猷。 “这里发生了什么——” 俞大猷看着周围满地的鲛人尸体,还有一些巨大的怪兽的残肢。 他低声问道。 “想要立功吗?人类。” 鲛人的目光流连于他那耀目的铠甲,一种莫名的渴望在他的眼中闪烁。 “……” 俞大猷扶剑,静静的聆听,这垂死妖祟的言语并不能动摇他钢铁般的意志,剑在他的手中,他随时都可以斩下此僚的头颅。 鲛人祭祀的口中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那血液不像是鱼人那样幽蓝色的,带着极强腐蚀性的血液,而是刺目的猩红,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 “发生了什么,妖祟——” 俞大猷低语道。 “你听见之前墙壁中的那些响动了吗?那墙中的怪物,它拥有操控心灵的能力——” 那鲛人说道,血液混入那愈来愈深的水泊之中,慢慢即将漫过它的身躯,大海终将彻底的吞没他们的灵魂。 “你的意思是,这些鲛人们的死全是那个魔虫的蛊惑——” 俞大猷看了看那些自相残杀的鲛人的尸体。 面前的鲛人祭祀费力的点了点头。 肯定了俞大猷的答案。 想到刚刚听见的那些蛊惑人心的颂歌,似乎这个解释还算合理。 但俞大猷看着这个鲛人的表情,不知为何,却总感觉有些怪异。 “它们为什么要袭击你们——那些魔虫,它们似乎并不该和你们有所冲突——” 一个畏惧水的怪物,到底是为了什么去袭击这些海中的鲛人。 俞大猷说道。 “一个孩子……或者说,一把钥匙,一个献给某位存在最合适的祭品——” 它用手指了指洞窟中心那座巨大的海神像。 “下面有一条密道,相信我,把它交给你的主君,你将会获得无与伦比的嘉奖。” 祭祀说道,见俞大猷神情不为所动,他又补充道。 “不要问为什么,具体我也不清楚,但这是连诸多海中大君都在追逐之物——是打开金陵宝藏的钥匙——” “除了这些还有吗?” 面前的鲛人祭祀神色激动,但俞大猷的神情依旧平静,他将大刃高举过头顶,注视着这个可悲濒死的海中之物,问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 异常之处 “没有了” 剧痛再一次袭来,他又看见了试炼中曾经见过的那道海神的虚影,只不过这次格外的清晰,鲛人喘着粗气说道。 越来越近了…… 但那道虚影不知为何,却让早已经侍奉了海神像无数个日月的鲛人祭祀感到几分诡异。 海神啊!你来接我的灵魂升入神国了吗? 面前的神灵无语,只是嘴角勾起的弧度愈发张扬。 他拉起来了鲛人祭祀的手,感受到熟悉无比的海洋的气息,祭祀原本紧绷的心顿时放松了下来。 但当他迈步准备跟在海神之后前往神国之时,他的身体却如遭雷击一般,突然僵住,眼中满是惊恐。 眼前海神的背后,本该是脑壳的部分,此时却生长着一只长满了尖锐的节肢,正吸取海神脑髓的古怪恶虫。 “那多谢!” 俞大猷的宝剑斩下来了祭祀的头颅,虽然他最后的表情有些奇怪,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之物。 但俞大猷并未放在心上,确认其死了不能再死之后,他转身观察起了身后这座巨大的海神像。 脚下的这些鲛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地,俞大猷终于觉察到了哪里不对。 这些鲛人们相互攻杀的神情未免太真实了一些。 如果是被操控的,不应该是像现在这样,如此的完美—— 就好像它们真的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死仇一般。 只见神像背上用一行楷书写下一行小字。 “虔诚叩首,门户自开。” 俞大猷当然不会闲的没事给这些海族的玩意磕头。 他敲了敲这神像地下的青砖,确定了大概哪几块是空的之后,抡起一旁鲛人的鱼叉便用力的向下砸去。 配合上禁军们的怪力,很快一条地下通道便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纵身一跃,然后迎面撞上了一对早就被声响吸引过来的鲛人们手中蓄势待发的鱼叉。 哦!狗屎! 万幸这些鱼叉尽管在凡兵之中算得上优良,但却刺不穿俞大猷身上的这套宝铠。 “人类——” 鲛人的祭祀,今天这是不要钱直接搞批发了吗。 迎面而来的冰矛被俞大猷一击即碎,身旁鲛人们攻了上来,但却被轻易的撕碎。 它们确实能够阻挡禁军进入祭坛的内部,但也只能阻挡一小会。 俞大猷感觉到愈往祭坛的深处去便愈发的寒冷。 他观察着面前祭祀,鲛人的祭祀平日里可不像今天这样容易见到。 作为掌握着海神赐予权柄的选中之人,他们在鲛人之中是神子一样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和传说中那些居住在深海的纯血鲛人相比如何,但按俞大猷的看法,这些沿海的鲛人中应该不会有比对待这些祭祀更高的礼仪了。 “上面你的同伴们都被那些魔虫们杀绝了,你们就躲在这里像个胆小鬼一样一动不动……” 俞大猷一边掐断一名鲛人的脖子,他的灵能枪在刚刚彻底过热报废,代价便是眼前已经被烧成焦碳的四十多只鲛人堆叠在一起的尸体。 他嘲讽道,试图从眼前的鲛人口中得到更多的情报。 对于这些鲛人祭祀的来源,他们是如何产生的,哪怕是那位如今驻军采石的天子都很有兴趣。 “人类——不如转动一下你那僵硬的大脑,钻地魔虫,那些被海神厌弃之物,怎么可能在海神的祭坛中行凶——” 眼前的鲛人祭祀嘲讽道,兜帽在战斗中被甩下,露出一张并非俞大猷之前见得类似中土的鲛人,而是感更近似于西夷人的金发碧眼。 俞大猷虽然心中有些奇怪,但手中的攻势却不停。 鲛人的大多数祭祀强的地方并不在他们本身的法术,实际上,多数禁军只要能够找到近身之机都能在单挑中杀死一位祭祀。 然而大多数时候,鲛人的祭司们都处在鲛人部落的重重保护中,面对数以万计的鲛人士兵,那些明晃晃的鱼叉,哪怕是再勇猛的禁军士兵也不敢单枪匹马硬冲军阵。 毕竟人力终究有限,但万幸那些人口过万的鲛人大部落都生活在海中岛屿上。 内陆的资源并不足以供给太大的鲛人部落生存,人数最多也不会过千,这也是为什么几个禁军加上一些背着火器和炸药的北防兵就能轻易的扫荡鲛人的巢穴。 “西夷人的面容?这么说你是鲛人和西夷人的后代?” 俞大猷放慢节奏。 “哦?你们明廷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面前鲛人祭祀发动了一连串的进攻都被俞大猷轻易的化解,他的额头上露出了些许冷汗。 “理论上,鲛人部落中是没办法诞生祭祀的。” 听到这个回答,俞大猷有些晃神。 面前的鲛人祭祀见之大喜过望,立刻挥剑刺来。 “那你们是怎么诞生的——” 俞大猷买了个破绽,试图从它的口中探寻到更多的秘闻以回禀天子。 “海神选择了我们,凡是祂流落到陆地上子嗣,经过三重试炼,即可回归吾神的身旁!” 面前的鲛人说到这里语气愈发的狂热。 他看着眼前人类,语气变得凶狠。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人类!我乃海神的守卫者!守卫着此地——” 突然,眼前的鲛人说到这里突然卡壳。 等等,我到底在守卫着什么来着。 想到这里,鲛人祭祀就连手中的攻击都停了下来。 俞大猷见势不妙跳到一旁,细细的观察着。 眼前的鲛人那极其类似人类的面容上,如今眼珠拼命的上翻,露出大片的眼白。 浑身抽搐不已,几分钟后,方才回过神来。 看着面前不知道何时突然跑到几米远的地方去的俞大猷,他的大脑自动忽略了这个异常。 一切瞬间重新合理了起来。 “我乃海神的祭祀!人类,闯入此地,你可曾想过后果。” 面前的鲛人祭祀张牙舞爪,他吹了吹口哨,地宫中残存的鲛人向他的身旁靠拢。 “你看管的东西被人偷了?” “咦?我看管的是什么东西来着——” 反复试了几次,都是这样的结果,让俞大猷确认了眼前这家伙,按照天子话来讲,多少是有些大病在身上的。 俞大猷将他身旁的鲛人一个不落的全部杀死,然后来到再一次重启,吹起口哨呼唤鲛人助阵的西夷祭祀身旁。 只不过这次,地宫中再也没有鲛人的身影出现。 他的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环顾四周,却发现满地的鲛人尸体。 地宫中数百鲛兵,难道都被眼前的禁兵一个人统统杀完了吗? 什么时候! “你——” 还未等他来得及震惊,俞大猷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 祭祀的头颅滚落在了地上,但听到声音,俞大猷觉察到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他劈开来了这鲛人祭祀的脑袋,理论上应该是存放大脑的地方如今却空空如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啃食殆尽了一般,其中还残留着一些白色的凝液。 第一百八十二章 萧雨娘 俞大猷反复确认了自己并没有出现幻觉。 他转身爬上通道,将之前那个被自己砍掉的祭祀脑袋捡了回来,劈开。 这次里面却是白花花的脑花。 两颗脑袋对比之下,俞大猷确定这里有些事情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 他沉默片刻,继续向着地宫的深处走去。 他需要带回真相,禀明天子。 面前的石门完好无损,上面的海神浮雕威严而庄重,浮雕精美,但令人感到有些诡异的是,面前的海神雕塑那张本该由海族中绝顶的工匠用尽毕生所学绘制的容颜,脸的部位却是空白一片。 是的,一片空白,既不是人,也不是鱼,就好像这雕塑不过是海族们依照自己身形所进行的臆想,祈求着一个和自己类似的存在的庇佑。 是的,如若世间真存在如天子一般如此伟大的存在,又怎么可能真的像天子那样皇恩入海,怜悯世人,无条件的庇护这些如蝼蚁一般的海族呢? 凡是所予,必有所求。 他想到,深吸一口气,或许门内的东西,造成今日这一切的祸首是自己无法应对的,但是为报答君父的恩情,纵使是刀山火海又能如何呢? 石门旁边的土石被暴力的砸开,有什么东西从其中钻了进去。 洞口有三米多长,呈现规则的圆形,地上有些许透明粘稠的液体,拖拽出一条宽大粘稠潮湿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刺鼻的,宛如各种香料汇总在一起,熬煮搅匀后散发出的强烈的刺激性气味。 说不上难闻,但种种本该令人感到心情愉悦的气息汇总在一起,却让人感到有些作呕。 石门后是一间鲛人们用来储存食物的仓库,俞大猷看见了如山的被晒干之后的鱼干,在混乱中被随意的丢弃在了地上。 同地表和墙壁一起,沾满了猩红色的鲜血。 在仓库中借着昏暗夜明珠的光线,伴随着仓库深处传来的阵阵野兽的痛苦的低吼,显得格外的渗人。 俞大猷全神戒备,缓步向前走去。 仓库的最深处盘踞着一个巨大的身影,那是一只巨大的海蛇,金红色的竖瞳散发着不详的光芒,如今因为过度失血而显得有些涣散。 它的腹部有着一条硕大的伤口,金色的鳞甲散落,不断有鲜血从其中流出,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想必是在经历了一场恶战之后,勉强击退了那些入侵者,它拖着重伤身躯一路来到这里,看管着它受命保卫的宝物。 那是一排用精钢铸造的铁笼。 不过现在大部分的笼子上的铁柱都被某种东西用怪力轻而易举的折断。 大部分的笼子中本该存放之物如今空空如也。 唯有最右侧,也即是那大蛇身旁的铁笼依旧完好,里面关押着一个全身赤裸因为寒冷而不断颤抖的少女。 看来洞穴中的寒气都是从这里来的。 俞大猷心中想道。 此时那金蛇也尺寸察觉到有人闯入。 它抬头,抬起血盆大口,对着入侵者发出了一阵渗人的低吼。 腹部的疼痛令它发狂一般扭动着身躯朝着面前的俞大猷扑去,面对着体型足足是自己十余倍的怪物,哪怕此时对面已经身受重伤。 俞大猷还是感受到来自顶级海嗣的深沉压力。 这是和登州大战那些海中的黄龙同一个等级的怪物。 俞大猷尽全力,侧身扑倒,躲过了迎面射来的毒液和足以瞬间将一头大象冻成冰雕的寒冷吐息。 地面上的碎石和尘土都被俞大猷这一扑弄得飞溅开来,散发着土腥和潮湿的气息。 他从地上一个翻滚,挥剑朝着头顶巨蛇砸来的尾巴斩去。 但手中天子御赐无物不破的宝剑,此时却根本展斩不开面前金蛇这一身坚硬的鳞甲。 甚至仅仅两者相撞的反震就让俞大猷整个倒飞了出去。 万幸那巨蛇虽然实力强悍,但腹部受伤加上要时刻看守身旁的那些海中大君们的宝物。 它并没有贸然追击,这给了俞大猷喘息之机。 他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这让他原本翻腾如翻江倒海一般的五脏六腑好受了不少。 此时,那巨蛇见自己一击之下那地上的小虫子却并没有死,于是继续滑动着身子,在不触动腹部伤口的前提下攻来。 俞大猷知道不可力敌,狼狈的闪躲。 他观察着面前那个被当做动物一样关在笼子里的少女。 “我是朝廷兵将,天子御前侍卫?你叫什么名字?听得懂官话吗?” 俞大猷一边闪躲,一边问道。 那少女听到声音,抬头,听到面前的人自称官兵,眼中闪烁着几分惊喜。 她用手抓住铁笼,看着正在巨蛇的攻击下左右躲闪的俞大猷,强忍住饿了数天头晕脑花,高声回答道。 “我名萧雨娘,浙江绍兴人,跟父兄从官府领了盐引到北方边阵换粮——却被这些海怪掠夺到此,大人救我啊!” 看着眼前身处鲛人巢穴中,却四肢健全的少女,俞大猷心知那之前鲛人祭祀们口中的宝物大概应该就是她。 不过……为什么那些鲛人笃定将此女交给天子会得到重赏呢? 然而巨蟒的攻势伶俐,尽管身受重伤,俞大猷却依然不是对手,连连躲闪之下很快就被逼入死角。 “大人小心!” 此时那女子突然开口提醒,一阵恶风从脑后袭来,俞大猷下意识的低头,只见一只小蛇从自己的头上飞扑而去。 这小金蛇只有手臂粗细,长不到二尺,飞到了巨蛇的身上,顿时便向巨蛇受伤的血肉中钻。 那裸露在外的血肉很快便长出了一连串的肉芽,将这金蛇吞没。 俞大猷感觉金蛇吞掉这些小蛇之后,眼前巨蟒的伤口处血液的流速减缓了一些。 “吼!” 见一击不中,巨蟒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墙角中已经退伍可退的俞大猷杀来。 俞大猷将手中长剑握在手中,在生死关头,尽管成功的希望熹微,但还是决定拼死一搏。 但——就在那金蛇即将把俞大猷吞入腹中的前一刻。 一柄残破的重剑从石门处飞来,重重的砸在那巨蛇带着吞噬血食兴奋的赤红狰狞的右眼上。 第一百八十三章 结束 重剑狠狠的刺入了金色的竖瞳之中,巨蛇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痛呼。 它的头颅高高扬起,浑身痛的战栗,而角落中的俞大猷也趁机起身,向着面前的巨蟒杀去。 纵身跃起,面前的血盆大口赫然张开,却已经没有了刚刚吞噬万灵的暴虐! 只剩下了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的恐惧和惶恐。 黑暗无疑是可怕的,哪怕仅仅是一只眼睛,都足以让它一时间无法接受眼前这个突然那陌生的世界。 “向万胜之主忏悔吧的!孽畜!” 俞大猷朝着面前巨蛇的脖颈猛扑了过去,手中的长剑奋力向上刺穿了巨蛇那柔软的缺少鳞甲保护的下颚。 俞大猷怒吼着,这巨蛇的皮肉远远要比想象中的坚韧多,以至于他尽管奋力的向上推动,却也只能推进去短短几寸剑身。 但这足以令这巨蟒感到恐惧和被虫子戏弄的愤怒。 它拼命的扭动着身体,疯狂的摇晃着巨大的脑袋,试图将这个卑贱的蝼蚁一样的东西从自己的下颚甩下。 俞大猷紧紧的抓住它的脖子,但也如风中的残烛,风浪中的一叶孤舟,坠落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巨蛇感受着下颚那个胆敢冒犯自己的弱小的人类,眼中露出了几分凶狠。 它已经想到之后该如何将其扒皮抽筋,放在嘴中细细咀嚼,以消它心头之恨。 但正在它畅想着该如何折磨这些卑贱的人类之时,一股剧痛突然从它腹部的伤口处传来。 那是一个披着一张棕褐色羊皮的禁军,不知道何时竟潜入到它身旁,而这金蟒却毫无察觉。 此时他两手各拿一柄长刀,已然摸到自己的腹部,此刻正如庖丁解牛飞速剔除着自己腹部的血肉,并逐渐将目标对准那些被柔软的脂肪和皮肉护卫的脆弱内脏。 它眼中的歹毒逐渐被惊恐所取代。 原本混沌的脑壳因为剧痛而变得清醒。 但一切既然已经发生,便无可阻止。 他手中的骨刀同样并非凡品,凡是被其触碰到的地方都在片刻流血化脓,腐烂麻木。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痛苦长叹,徐佑邦抽出了手中的骨刀,上面是藏地的僧侣们铭刻的一排排恶毒的诅咒。 每一个文字铭刻在刀身上就代表着一个罪恶的灵魂,被藏地高僧以比抽骨剥皮更为可怕残忍的刑罚折磨而死,抽取其怨气恶念,熔铸神兵。 当这蕴含了数百恶魂临终前最怨毒诅咒的骨刃插进这巨蛇的腹中,就连流出的鲜血都变成了黑色。 巨蛇躺在地上,无力的抽搐着,身上的血肉大块的腐烂掉落,如同被万鬼啃食。 “为了天下万民!” 俞大猷怒斥道! 奋力的推动着手中的御赐长剑,直至它完全的深入到这妖蟒的头颅之中。 当最后一丝锋刃都被完全推入,这条本就已经奄奄一息的巨蟒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来。 当确认这条巨蟒已经彻底死去之后,俞大猷终于松了口气。 此时石门外一个少年见战斗结束,连忙冲过来将徐佑邦从地上扶起。 此时他和徐佑邦两人都是满身血渍,像是在血池中洗了个澡。 背后背着一大口箩筐,神情有些暗淡。 正是朱朝阳。 “出了什么事?其他北防兵呢?” 俞大猷感觉有些不妙,看着一旁正帮萧雨娘脱困的徐佑邦,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这次来的北防兵就剩他一个了。” 徐佑邦将萧雨娘从笼子里拉了出来。 转头指了指自己背后的羊皮,对俞大猷说道。 “帮我把这玩意揭下来——” 旁边萧雨娘强忍羞涩,看着面前这个通身贵气难掩,英俊高大的禁军士兵,一手环胸,一手向羊皮伸去—— “这东西你揭不下来的,让他来便是——” 徐佑邦摇头,身旁的俞大猷自然是将刚刚的一幕看在眼中,他有些不满的啧了一声。 不过看着面前已经几乎和徐佑邦的后背融为一体,血肉相连的羊皮。 俞大猷吓了一跳。 他也只能把徐佑邦背后那一层皮肉与羊皮同时用刀剥去,才勉强将羊皮取下。 看着面前这张鲜血淋漓,有隐匿气息之能的羊皮,俞大猷忍不住问道。 “你从哪弄到这东西的——” “西南某个世代秘密供奉“两足羊神”的牧民手里——当地的禁军们收到了附近寺庙说近来有村民不断失踪的线报,最后从那个见了官兵试图逃跑的羊倌的背上活剥下来的——至于那些失踪的村民,我觉得你不会想听他们的下场——” 徐佑邦从怀里掏出了一罐止血药,但俞大猷闻了闻,摇头还给了他。 从怀中拿出了一包仅用油纸和麻布包裹的药膏出来。 “太医院的东西,也就治治贵人们平日里的小磕小碰——” 治疗大出血,俞大猷这种军户世家自然自有方法。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徐佑邦背后上药,随口提醒道,但手中的动作不停。 “可能有点痛——” 徐佑邦表示自己身为禁军,身经百战,什么痛苦自己受不了—— 他甚至将自己刚刚脱下的披风递给了身旁赤裸的女子,脸上带着几分洒脱的笑容,看的那美娘脸色微红。 但很快,他笑不出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脸色苍白,额头大滴的冷汗向下流淌。 他扭头看着俞大猷,嘴唇一边哆嗦,一边认真的说道。 “下次咱能早点说吗?” “……” “好了——” 俞大猷拍了拍他用白布包扎好的后背,说道。 “用帮你拿过来吗?” 他指了徐佑邦插在那巨蟒迅速腐烂的尸体上的两把骨刃。 “别!那是我们徐家世代相传的秘宝,外人如果碰了会很麻烦的——” 至于到底是徐家会有麻烦还是外人会有麻烦,徐佑邦没有说。 “你们徐家还有这种好东西,给陛下报备了吗?” 俞大猷开玩笑般的说道。 “……” 眼前徐佑邦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俞大猷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好吧,其实这玩意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属于我们徐家,是我们祖先当年奉太祖之命征西的时候从西北某个元庭的寺庙手里‘借’来的,后来那座大庙似乎因为战乱被焚毁了,我们家族也就一直拿在手中,代为保管此物——”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明游侠 徐佑邦解释道。 虽然土木堡一战明廷勋贵几乎损失殆尽,有不少家族成年男丁全部战死,家族传承直接断绝。 但像这类祭器,这些从开国便有爵位传承的家族多少都是还有一些存货的。 这也是他们维护自己地位的武力依凭。 “好了,该谈谈正事了。” 徐佑邦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女子。 “现在讲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 看着手中这份俞大猷等人连夜呈上的秘报,朱厚熜对着身旁刚刚接受了圣杯初步的赐福的李长寿说道。 “叫门外的女人进来见我——” 李长寿跪地,看着自己身上这一套崭新的京军千户的甲胄,如同活在梦中。 “遵命——” 看着李长寿走出门去,除了思考这些圣杯骑士们在明廷今后的位置之外,对于信中的消息,朱厚熜同样在进行斟酌。 据俞大猷等人所说,这次行动中的北防兵小队近乎全军覆没,造成最大损伤的不是那些被征讨的鲛人,而是一种类似于虫子一样,具有操控人心本领的巨大生物。 它们在泥土中来去自如,但却对水极度畏惧,初步怀疑地下祭坛中的那只蛇妖就是被这些虫子所击伤的,只不过最后不知道因为什么那些巨虫并没有夺取所有的萧氏子女。 北防兵则在毫不知情之下被这些魔虫所控制,并且因为一点小口角,关于战利品的分配问题而自相残杀。 最终宗室朱向阳靠着一柄禁军俞大猷仅剩两发弹丸的灵能枪,才侥幸活了下来。 之后俞大猷徐佑邦等人又详细介绍了在地下所遇到的那些诡异的祭祀。 而朱厚熜的注意则被萧雨娘偶然听见那些鲛人祭祀们口中谈论的关于“金陵宝物”“采石”“仪式”所吸引。 似乎如果要取得金陵的宝物,便要在采石和金陵连续举行某种仪式才行。 而朱厚熜如今率领的明军正巧便在采石驻扎,想到之前从南京而来的信件,或许那些东西的真实目的并非是阻止朱厚熜进入南京,而是让朱厚熜在没有摸清楚情况之前,依然率领明军驻扎在采石。 有点意思—— 朱厚熜想道。 面前一名少女推门而入,举止和一般的富商小姐并无二致,当得知面前之人乃是当朝天子,便躬身屈膝,以示臣服。 但当她满怀期待忐忑等待天子的问话时,却听见头顶天子的声音传来。 “此事我已知晓,带萧姑娘下去吧?” 等等,陛下你知道啥了,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 但不等她反应,身旁的李长寿便示意锦衣卫们将其带出屋去。 这女子身上的血脉确实有些古怪,想必又是哪一家名门之后。 “这几日在军中呆的可还习惯。” 听到天子的发问,李长寿不明其意,小心的回答道。 “陛下隆恩,将士们也十分优待于我,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好——但朕知晓你身负深仇大恨,必不能久居于此,因此朕想要封你为游击将军,替朕巡查天下,磨练武艺,等待朝廷传唤——你可愿意。” 不是陛下您这转折是不是有点太生硬了。 难道正常的剧情不应该你听到我如此懂事大喜之下给我加官进爵顺便赐个公主给我顺便命令官府帮我追查…… 现在这种让我自食其力的剧情又是搞得哪一出。 李长寿虽然心中腹诽,但表面上还是只能苦笑着对着面前这个明显是对自己另有安排的天子叩首谢恩。 “谢天子恩典,自我父亲海上遇难,臣无时无刻不想着该如何复仇,临行前家母更是叮嘱,不斩杀害死我父亲的妖祟,如何有面目归乡——” “好!” 朱厚熜感觉这是上天也要来成全自己。 虽然自己养不起这些金贵的圣杯骑士——哦不,现在都要改口称之为大明游击将军,绿林好汉游侠骑士,但是假如他们自己的家庭就能供养他们一路成长的花费呢。 身负皇命,在天下间游走,磨砺武艺,增长见识,救济贫苦,斩妖除魔。 而且最重要的是朱厚熜还不用给他们花钱付工资。 一个有名无实的游击将军的名头而已,要多少朱厚熜这里便有多少。 而且这些人朱厚熜已经决定了尽量在军户和勋贵中挑选,到时候一旦有了战事,随时可以将其召回军中,作为陷阵主力为朱厚熜打白工——我是说为保卫我中华正统,扫清六合,涤荡八荒,开化蛮夷的伟大事业献出自己的力量。 “你可先到此处,当地有御史名刘源清,可以为你提供担保,你可与其着手调查去年海盐被倭寇攻破一事,事成之后,朝廷当有赏赐。” 虽然朱厚熜并不打算给这帮大明游侠骑士发工资,但也不是完全白嫖。 至少干事的人肯定要比不干事的人多拿点赏赐的。 虽然这帮明廷大户也不太在意这个就是了。 但朱厚熜还是要考虑等日后游侠骑士的规模扩大后,那些家庭一般的游侠们该如何生活。 “我已命锦衣卫备好快马,收拾下东西,你且尽快离去吧。” 朱厚熜说完,打开了窗户,看着窗外滚滚东流的江水,天空中凝聚的乌云,表情凝重。 毕竟,过了今天,恐怕此地就不会像现在如此平静了。 无论是是任何人想要离开,都将是难如登天。 朱厚熜看着眼前在不知不觉间缓慢上升的江水,不远处正带着锦衣卫们坐在江边垂钓的朱常宁突然惊喜的站起。 看着手中的鱼竿被江中巨物拉的弯曲九十度。 朱常宁的脸上泛起一阵狂喜! md!我看今天谁还敢说我空军! 地下的巨物显然还想逃脱,但已经连续三天不上货受尽鱼虾欺辱的朱常宁哪里能放走它,二者在河边开始了角力。 小贼!吃了姑奶奶的东西还想走! 感受着河中那东西挣扎的力道,朱常宁心中暗自吃惊。 这玩意的体型着实惊人,若是换了一般人,一般的渔具非待让你跑了不可。 但,这柄鱼竿是我历经前特意从我爹炼器室里捡的边角料所做,纵你有万斤之力也绝对无法挣脱。 朱常宁已经能够感受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河中那个东西挣扎的力道正在逐渐减弱。 胜利正在朝朱常宁招手。 朱常宁已经在想象一会该如何提着今日的大货从采石一直迷路到金陵,并摆什么姿势迎接众人的赞叹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采石之战上 终于!河中巨物的挣扎停止了! 朱常宁奋力收杆,满怀期待注视着水面。 但下一刻,一张三米多长,几乎能将两个朱常宁一口吞下的血盆大口径直窜出水面朝着岸边扑来。 草!海怪! 看着眼前这条浑青黑,体长超过五米,半个身子都是布满利齿的可怕巨口,向着自己扑来的可怕怪鱼。 朱常宁的心中满是钓鱼佬以为今日上大货却再次空军的悲愤。 但转念一想,如果忽略掉大那尖锐的獠牙和鱼身两侧短小的触足的话,这不过是条体型大一点的普通草鱼罢了。 想到这一点,朱常宁的脸上重新挂上了喜悦的笑容,并伸出了一对炎拳。 空中的海怪有些懵逼的看着眼前这个非但不慌张,反而还试图挥拳让面前的海怪尝尝“帝国美食天才”“世界最优秀神话厨师”“大明联队食戟前远月十杰首席”手撕炭烤海怪的奇葩少女,眼中闪过几分茫然。 “狗东西!受死吧!” 朱常宁一拳挥出,炽热的炎风呼啸袭来,片刻,空气中充满了海鲜被烤焦之后的糊味。 …… 采石城中明军凄厉的号角声袭来。 看着眼前那一波波从江中涌到岸上,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的鲛人士兵向着采石城蜂拥而来。 哪怕是没有密集恐惧症的明军士兵心中都不禁有些发毛。 “好吧!看来你今天是走不了了!” 朱厚熜看着不远处一个明军火铳手一铳将一名想要攀爬到城墙上的鱼人爆头。 叹了口气,挥出一片三阳玄火将城下一片悍不畏死冲来的鲛人逼退,给明军抵达原定作战位置留出时间。 但这已经是极限了—— 海中数十道堪比结丹的神念已经对准了朱厚熜。 想必朱厚熜只要再干涉这场围绕着采石城的仪式,这些东西便直接出手,提前开始与朱厚熜的大战。 朱厚熜能够感受到,眼前滚滚大江之下隐藏着众多堪比之前登州与朱厚熜对峙的蛟龙一个等级的海中大君。 粗略一数竟然有数十之多。 若是放在结丹之前,朱厚熜见此如果不愿意舍弃部众逃离的话,还真的应付不了这些海族的围殴,不死也要拼个重伤。 但——这些海怪们怎么想恐怕也想不到,自从登州一战不过是两个月的功夫,朱厚熜如今的实力便已经是今非昔比。 曾经的我面对一只海中大怪都犹犹豫豫,忐忑不安,现在,朱厚熜表示,你们一起上吧!今天我要打十个! 虽然曾经那些能给朱厚熜造成威胁的海中大君如今在朱厚熜看来不过是待宰的羔羊,但朱厚熜凭借着结丹之后更加敏锐的神识还是能感觉到,在这大江入海的口岸处,如今又有一个庞大到如同山脉一样的的巨物正缓缓的从海中浮起。 并向着不远处的金陵古城,帝国二都前进。 两人的气机交汇,虽然对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朱厚熜是一个完全能够给自己造成致命伤害的对手,并没有给予应有的重视,而是一门心思的放下了金陵城下所谓的秘宝之上。 但是朱厚熜却已然发现了这个威胁。 也许,除了那些鲛人们口中沉睡于海底龙宫中,威能无限的海神之外,这个因为体型过于庞大,根本无法进入大江之内的怪物,便是这些近海鲛人背后的能拿得出手的最强的后台了。 “看来为了把我们留在采石城,鲛人们已经筹备多时了。” 朱厚熜看着从四面八方向着采石踏浪奔来的百万鲛人,对着身旁刚还准备打发其收拾东西回家的李长寿说道。 “为君父效死!是我之荣幸!也是所有大明将士内心的渴求!” 这话发自李长寿肺腑。 他看着眼前面对百万异族兵临城下,却依然镇定自若,与十数万将士一同坚守的少年天子。 不敢有丝毫因为对方的年龄而产生的轻视之心。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满是敬畏。 大明自太宗皇帝死后,异族奸佞从四方袭扰,国家连年征战,却屡战屡败,士卒被征发无度,不知有多少人客死他乡,妖魔鬼祟横行此国,豪门桀骜狂妄,人民沦为血食,父子妻儿一同落入妖魔腹中。 而朝中奸佞当道,外不能压制各地豪强士族,抑制兼并,救济黎庶,内部官员文武党同伐异,党争不断。 皇帝屡屡英年早逝,皇位更迭频繁,北有元庭虎视眈眈,南有鲛人倭寇侵扰,西有土司叛乱不断,内地白莲教,野心藩王,闻香会,李唐遗族各种势力试图起兵夺取大明天命。 如此祸乱危亡之国家,明眼人都已经看出,大明朝廷气数已尽,亡国之兆已显,纵有明主出世也是回天乏力。 人们痛苦的看着一切,看着各地豪强异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为即将到来邪魔横行,军阀割据的乱世而恐慌不已。 但此时,就在人们在痛苦中注视着国家向着深渊中不断迈进之时,他出现了—— 在大厦将倾之前,人们心惊胆战的同时,自然也在默默的幻想着能够有一位救世主,一位永不犯错,威能无穷且体恤万民的地上人神横空出世,力挽狂澜,重整天下,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 将天下从危亡之间拯救。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本身只是自欺欺人,安慰自己的幻想,谁料想在所有人都以为武宗绝嗣,藩王入继大统,大明朝着无尽深渊更进一步之时,那位传说中的地上人神,救世主,西夷人口中的弥撒亚,却似乎在此时真的横空出世! 上天似乎真的听见了人民的召唤,真的为人们送来了一个圣徒般能够驱逐四夷!重整天下礼乐秩序的地上人神! 驱逐妖党!重整禁兵!开南郊大祭!告慰祖宗宗庙西南百年霍乱已定!亲冒矢石,率精兵强将征战四方,扶风沐雨,岂辞辛劳! 而朝中驱逐了杨廷和之后,文臣武将竟能将彼此百年矛盾暂时搁置,同仇敌忾!真正做到了上下一心,竭尽所能!支援天子扫清四方! 于是群雄奋力廓清,驱逐胡虏,扫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百年颓废之耻!一时西南群贼覆灭!又澄清吏治,勉励士卒,又分散劲旅,坐镇四方,扫灭各地妖魔,一时间竟隐隐有中兴之势。 第一百八十六章 采石之战上中 这是当年天子在位短短两年发生的事情,人们看着身旁骤然发生的剧变,那些各地悬首城门的妖魔头颅,为祸各地数十年,已成恐怖怪诞传说的妖魔被一个个于闹市口在众人之前斩首碎尸,挫骨扬灰,焚烧示众。 一辆辆载满了兵士和物资,源源不断运往西南和东方沿海的兵车,官道上马蹄声和兵车轰鸣彻夜不止。 听闻四方捷报频传,鲛人尸体堆积如山,焚烧的大火一连烧了数月都不止,沿海的土地受到滋养而肥沃。 伴随着兵车轰鸣,人们又听到天子征讨西南后,回京修整不过半月,听闻朝堂言官奏报鲛人侵扰沿海,杀戮百姓,便不辞劳苦再度率军东征,于恶兽口中拯救千万百姓。 如此圣德仁君,岂能不让天下万民将士为之效死。 纵然因为同鲛人大战而海陆不同,但人人都知道此战为何,就连那些靠海为生的渔民海商都没有因为生计难以维持而产生怨愤之言,更何况其它人呢? 李长寿又怎么可能真的对面前的天子升起任何不满之心。 “既然已经受圣杯之恩赐,又得朝廷授予军职,你便与其他的游击将军们一同率领京军,登城抵抗鲛人作为你们的第一场试炼吧!将军非百战不能成材!望君今后能保疆土,安黎庶,不负天下万民之望!” 听到天子的话,李长寿又为天子对万民的爱护担忧而感动不已。 “陛下有翻天覆海之能,尚且能亲临前线,与异种妖魔鏖战四方,保我大明百姓生计!我身负不过小术,武艺平平不过中人之姿,今日见国家蒙难!又岂有退缩之理,必以死以报天子!” 那些本能躲藏在庶民之后的豪门权贵都能为了保天下而不惜冲锋在前,我们这些与天下的安危共荣辱的小民又岂会临阵退缩呢? “善!望君毕生不忘今日之言!” 面前的天子似乎很满意他回答。 “陛下圣恩!臣永志难忘!” 李长寿拜谢,便转身召集自己名义上听命于自己的那些兵将前前线抵挡鲛人。 李长寿的想法代表这片土地上很多人对当前局势的思考。 百姓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这是他们自己的国家。 如果有机会,谁愿意不做抵抗乖乖做妖魔口中食粮,军阀刀下的亡魂。 而之所以冷漠不见,不过是因为见惯了兵凶吏酷,上下贪腐,朝廷视百姓为羔羊鱼肉,从未把百姓当做一个完整的人来看待,百姓没有享受丝毫权利,而只见官府无休止的掠夺。 自然没有人愿意为了保卫这样的朝廷而效死,更没有赴死保卫这样政权的理由。 喜迎新朝雅政,并不是文明的堕落,恰恰是对野蛮无声的反抗——虽然有可能开盲盒开出的下一个政权更野蛮,比之前已经堕落到极点的朝廷还反动,一上台就大开历史倒车就是了。 如果人们真的能觉察到自己的利益和这个政权的利益是一致的,他们不是统治者的臣仆,而是天下的主人,他们自然会主动挺身而出,去尽自己的能力保卫自己的祖国。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采石城中战鼓隆隆,人们满怀着对自己理想中未来的渴望,同妖魔邪祟征杀在一处。 来袭的鲛人固然数量众多,但明军有城墙作为依托,并且在城中囤积了大量的火器,朱厚熜带来的那些用以在大明实验的各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新奇武器更是轮番登城实战。 城墙上明军将一门门不起眼的火炮推上城头,但这些巨物填装的炮弹着实令人感到吃惊。 此炮炮口虽有脸盆那么大,但由于另一个世界不讲道理的材料黑科技,一人高的巨大炮筒却异常轻便。 两名明军便能轻松的将其抬起,搬上城头,放在工部特意打造的众多钢铁支架上。 旁边的炮弹外形只是普通炮弹,但相比于如今明军普通大小将军炮,神飞炮等口径不过十厘米所用的炮弹,眼前这个直径将近半米,体长过一米,重达百斤需两个力士来抗的炮弹体型未免有些太过骇人了一些。 实际上,搬用此炮的明军心中同样打转。 生怕这玩意一个不小心被意外引爆,直接送整段城墙上的明军提前见太祖皇帝实时汇报当前战况。 但好在此物在另一个世界被反复测试过,确定通常不会出太大的问题之后朱厚熜才将其带到这个世界来。 “放!” 随着一声令下。 城头工部在大军远征前加班加点打造出来的数百神飞炮和从各地征调来的大小将军炮加起来足有千门。 虽然距离至正二十七年间徐达围困苏州时2400门火炮齐射,摧枯拉朽一般摧毁城墙,震塌房屋,传说中地动山摇一般的盛景还远远有所不如。 但各种神威无敌大将军,常胜二将军,骁勇三将军,弗朗机神飞炮配合上数门异世界的黑科技武器,还是向面前这些还未开化的野兽们展示了科技的力量。 千炮齐鸣,蔚蓝的天空下无数流星砸向于涛涛江水之前,如离弦之箭砸向在岸边,那些密密麻麻摩肩擦踵试图凭借着鲛人过人的体能迅速攀附城墙而上的鲛人的身旁。 上千发各式炮弹夹杂着火光坠落,还因为刚刚震耳欲聋的炮弹之声而陷入短暂的迷茫之中的鲛人的军阵瞬间被摧垮! 伴随着掀翻土石的隆隆震天之声,火光冲天而起,烟尘弥漫,遮天蔽日,热浪袭来,烈火焚烧,焦黑残破的残肢断臂、破碎的装备和几乎要将大地犁平的轰鸣溅起的层层泥沙土石冲天而起。 巨大的轰鸣掩盖江水东去的滔滔,黄沙碎尸遮蔽视线中习以为常的隆隆江水,一时间人们竟如同身处西北的荒漠,而非是江南的水乡。 鲛人的军阵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堆堆满了残尸的废墟和无尽的火海,死亡和恐惧的氛围笼罩了整个战场,清理掉了无数本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的污秽之物,仅剩下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幸存鲛人的惨叫呻吟。 地面上赫然出现了数个数米深的大坑,显然是那些装药量格外恐怖的御制神威炮所导致。 第一百八十七章 采石之战中 或许千百年后,当一切邪异被从这颗星球彻底清除出去,一切妖魔邪祟都已经成为人们茶余饭口的怪谈邪说,后世的研究者们面对这地下则祖先们似乎过于超前的智慧。 这些哪怕是现代的科学家们无论如何绞尽脑汁都无法复刻的黑科技,完全不合理的武器材料,只能不甘心的感叹一句时间的无情,到底将多少华夏辉煌的技术掩埋进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从而又能帮一大批历史研究者解决就业难题,获取政府拨款,从而衍生出无数或真或假的历史证据中衍生出无数浩瀚的鸿鹄巨着。 后续的鲛人们看着眼前的惨状肝胆欲裂,但是下一刻,随着鲛人祭祀和海中之物毫不留情的命令,它们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冲去。 相比于那些智力低下的鲛人,鲛人祭祀们更了解眼前人类手中这些火炮的弊端,那便是因为炮口过热而不能连射。 固然威力巨大,但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冷却一段时间,或许让人类在这条道路上继续发展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概能发展出连海中大君都足以威胁的恐怖武器,但显然现在的人类科技还完全无法给那些海中的巨物造成什么有效的威胁。 更别提那些能肉身横渡太空的,吞噬宇宙星辰的可怕诸神了。 鲛人们硬着头皮冲了上去,但明廷的炮火虽然变得稀疏了一些,但却并未彻底停止。 尤其是那些一炮下去便是在地上留下一个直径数米大小的深坑的可怕巨炮。 听着耳旁鲛人们的惨叫之声,纵然这鲛人祭祀们看着采石城头那不断冒着火光的可怕炮口,心中都不由得泛起了几分忌惮。 发射如此巨大的炮弹,那些可怕的兵器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的,难道就不需要休息吗? 看着眼前那一个个狰狞的弹坑,这些鲛人祭祀们也很难保证自己能在这些充满了毁灭力量的炮击中幸存下来,更何况这些普通的鲛人。 但万幸,这些能够不断连射的巨炮的数量着实有限。 明军自然也在实战中发现了这所谓御前神威炮除了威力巨大外的另一优点。 那便是射速极快,且几乎不需要冷却炮管。 一旁的药师炮手填装炮弹的速度甚至已经跟不上其发射的速度。 很快,预先准备的数百发特制炮弹便被打空,只留下眼前只是微微冒烟,抚摸上去只是略微有些烫手的御前神威炮无言对空长鸣。 鲛人们终于得以喘息,而其他将军炮都已经冷却完成,开始了第二轮的分批轮流齐射。 鲛人们只能在祭司们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的呐喊继续硬着头皮继续向城墙冲去。 不时有倒霉蛋被炮弹所击中,倒飞出去,虽然这些名为鲛人的野兽骨子里同样恐惧死亡,但却无法反抗来自血脉之中鲛人祭祀的命令。 如蚁附一般攀附城墙准备登城作战。 “神机营!自由射击!” 神机营将官们紧张的督促着这自南郊祭天之后被朱厚熜以“恢复洪武永乐旧制”为名同对各地官员的监督和考核制度一同恢复的三大营编制。 这也是朱厚熜为了给自己学习朱元璋分封诸王保卫疆土找一个理论依据。 你看,你们文官不是天天说祖制如何如何,我觉得十分的有道理,必须要好好好恢复祖制才行! 为什么会有靖难之役? 都是因为建文帝瞎搞,非要违背祖训裁撤各地手握重兵,忠心耿耿的藩王。 为什么土木堡之败后明军一蹶不振? 都是因为正统,景泰两个无德之君违背祖训,对待贪污官员太过仁慈,对待闹事求待遇的勋贵不够严厉,对待边关走私的边将没事瞎发个嘚的善心,tmd要是太祖在位统统抓起来全都砍了!哪里还有之后土木堡,蒙古一月游,绝嗣,夺门,曹钦之变这一连串的破事! 竟然敢把拥有光辉历史的三大营改成十团营! 奇耻大辱!真是连老本都不要了! 这怎么行!朝廷被这帮奸臣庸主掌控了许久!天下疲敝,今天统统都要给我全改回去! 给我重读太祖实录啊混蛋! 至于恢复祖制恢复到皇帝头上?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你要是有种的不怕庭杖就再说一遍,你要实在头铁真不怕庭杖那算你狠,明天我就从翰林院挑几个懂事的翰林院学士去重修一遍太祖实录,保证符合当今圣上一切要求。 虽然以上朱厚熜发表的一系列暴论在群臣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娘嘞!太祖实录只能约束文官不能约束你自己是吧! 皇帝和文官直接转换立场了是吧? 但内阁在委婉的表示您说的这些我们都能同意,唯一不能同意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文官的工资绝不能再退回到洪武朝的时候来了,其它一切好说。 别的很多都是后世的污蔑!但太祖给百官定的工资标准那是真的抽象啊! 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好吧! 为何你们明朝皇帝一个个如此自信,认为大明宝钞那张破纸你们认为它能值多少就真的能值多少啊? 得到朱厚熜的欣然同意之后,梁储等人默默的松了一口气,然后跪地高呼天子圣明。 看着朝中一片歌功颂德之声,朱厚熜表示这不是我的功劳,这都是众多网友们智慧啊! 如果我说文官们的工资统统改回洪武祖制,他们肯定誓死不从。 但如果我为难的表示工资可以不变,但其它的必须改回去,他们就又要欢欣鼓舞,以为得了大便宜,高呼天子圣明了! 虽然三大营被重新建立,但原有的团营并没有被全部裁撤,而是依然保留了原有编制。 在朱厚熜登基之初命令自己的两个舅舅蒋定对京军进行了残酷的大清洗之后。 原本人数维持在十二万人以上的京军因为获罪,流放,查出吃空饷,下狱…… 最后只剩下了不到八万人。 这还是因为正德皇帝在位时通过将边军精锐引入京军一同操练,挑逗以江斌为首的三大镇边军集团同京城勋贵和兵部监军文官进行斗争。 已经清理掉了一大批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京军官员家的亲戚,或是干脆只是将军们为了吃空饷而虚构出来的数万大军。 第一百八十八章 采石大战中下 后来朱厚熜为了征讨西南,十团营又被重新补充了起来,恢复到了十四万人的规模左右。 而西南战事结束,考虑到之后还要北上征讨蒙古,东方的鲛人也要平定。 之后大军还要应藏地僧侣之邀请进入藏地清理妖邪,顺便朱棣时期占领,而明宣宗丢失的安南何时趁着安南内乱派兵收复也需要提上日程。 而更远的……日本战国乱世是否需要派兵介入,对于西域的控制也需要驻军加强,防备关外妖魔流入关内,还有可能提前到来的罗刹人,新大陆要不要探索……等等等…… 想到未来还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自己在位时期处理,朱厚熜一狠心,干脆不裁撤十团营,直接从边军选拔精锐兵将,重组三大营,让京军人数一度突破了二十万大关,与洪武四年京军在编人差不多,某种意义上真·重新恢复了洪武旧制。 神机营的士兵们将一柄柄火枪对准了面前攀附在城墙之上的鲛人士兵,甚至无需瞄准,一火铳下去便是一声惨叫和重物从城墙上坠落的重音。 在锦衣卫的协助下,又有充足的财政供应和来自西夷的顾问,工部很从心的将明廷的火器质量提高了数个档次。 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明军害怕自己的火枪开火甚至远超敌人的火铳开火。 以至于火铳兵阵前根本不敢放铳,敢仰天放三铳还能活下来的,都是有信仰加持的大明超人。 普通人别说放三铳,一铳下去说不定就去见太祖爷报道去了。 更别提其中还掺杂有朱厚熜从异世界带来的工部特供威力加强版五眼神铳。 这次征讨鲛人,由于考虑到鲛人一身鳞甲堪比钢铁,普通士兵与其交战太过于吃亏,而且南方多是山地河流,地形复杂,于是这次朱厚熜带的大部分军队都是火铳兵,重甲猛士和从西南缴获的象兵。 这些被思家当妖兽培养,作为随时翻阅群山,反攻中原凭借的庞然巨物,对于环境的适应能力远超普通的巨象。 这些黑皮象兵不光身材巨大,而且非常不挑食,既能吃瓜果蔬菜,猪狗牛羊更是荤素不忌。 让负责接手驯养的明军目瞪口呆之余直夸下饭。 伴随着五眼铳沉闷的鸣响,一只只鲛人从城墙上坠落下去,尤其是那些隐藏在普通鲛人之间的鲛人勇士,更是得到了明军的特殊照顾。 威力加强版五眼神铳专瞅着这些身材要比普通鲛人大上一半,普通明军士兵根本无法对抗的大物射去,伴随着一阵阵如火炮炸膛一般的声响和看着被崩裂的虎口的明军对药师生怕药量不够拼命加药的咒骂声中。 这些鲛人勇士一个个被打成了筛子,有的倒霉一点的挨了两发之后直接被拳头大小的实心铁弹打爆了脑壳,堪称尸骨无存。 但—— 这些鲛人的数量未免也有些太多了? 眼见炮管都已经打的通红,不少工部加班加点赶制的火器纷纷冒烟,眼看已经到了极限。 但鲛人却依然悍不畏死的如潮水般涌上城头。 李长寿的脸色不免有些凝重。 这些鲛人,难道不知道面对装备齐全的东征大军,要上岸全歼这只武装到牙齿,坚守自古天险坚城的大明东征军将会是一项多么艰难的任务吗?要付出多么巨大的牺牲,而成功的希望却依然渺茫。 这种完全不把鲛人士兵的命放在眼中的打法,而且仅从北面沿江而来,完全没有保卫明军,将其尽数歼灭的意思。 似乎是有意给明军留出撤离通道,让明军在忧虑中主动放弃此城一般—— 但——鲛人们夺取采石有个屁用! 如果明军撤走,那么这里此时既没有人,也没有物资,一座空城而已,它们又不可能真的在此定居。 它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越想,李长寿便越觉得其中有诈。 那就索性不想!天子既然下令迎战!那便挥起刀杖,战斗到直至宝刀折断,铁甲崩裂,全心全意诛斩妖魔便是! 伴随着手中寒光闪烁天子御赐的汉制重剑出窍,李长寿身后四十余名同时被朱厚熜授予“游击将军”“大明游侠”名号的勋臣子弟便集体上前一步。 其皆衣甲华丽,举剑怒吼高呼天子之名!向着面前登城的鲛人杀去! 所有接受过圣杯恩泽之人,对于朱厚熜都有一种异常的亲近之感。 毕竟圣杯所采用的完美之物进化模版是朱厚熜自己的鲜血,看着这个物种进化的终极,没有哪一个游侠骑士不对朱厚有种发自内心的敬畏感和顺从感的。 其等临战之前,振剑高呼。 这是天子在以圣杯授予其超凡进化之路时,让其铭记的誓言!亦是所有大明游侠骑士的战吼! “余乃皇恩钦点之人!当奉行义廉洁退让之礼!行孝悌忠贞之事!不畏生死!荡灭群魔!分财济贫!扶助孤弱!以全余节!回报天子!” 言庇,奋剑向前,追随着他们之中推举出来认为最有“上古秦汉游侠英豪之气”之人仗剑向着面前登上城头的鲛人冲去。 游侠啊—— 看着远处一个个在普通鲛人之中如同砍瓜切菜,去菜市场进货一样的大明新型游侠,朱厚熜的眼中露出了几分缅怀的神色。 自己上学时因为刚学古文,看的是某太史公的史记。 当时朱厚熜年纪尚小,对于刺客列传中的那些丝毫不把自己命当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承诺,回报恩情,刺杀王公贵族的刺客们钦佩不已。 对于两汉的游侠之风同样钦慕——虽然后来看得多了知道了这帮王八蛋不仅会趁夜把仗势欺人豪强全家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但他们同样买卖人口放高利贷抢夺民女杀人越货这种天打五雷轰断子绝孙的缺德事也是干了不少—— 活脱脱一帮古代黑社会,贵族白手套,而且大部分人本身家里就是豪强,让朱厚熜emo了许久。 但今天是自己掌权,却可以再次构建自衣冠南渡以来被世家门阀所抛弃的游侠概念,作为各地官府保民力量的一种补充。 第一百八十九章 采石大战中下下 海中又窜出了不少长着四条腿的,和朱常宁刚刚钓上来的玩意差不多的怪鱼。 此时它们纷纷跃出水面,爬上陆地朝着面前有大量明军驻扎的采石城墙撞来。 这些鱼类浑身发青,身似铁打,鳞片闪烁着阵阵寒光,力大无穷。 但撞击在城墙之上依旧当场脑浆迸裂,在原地抽搐几下,从头颅中迸射出几条散发着幽兰光芒的液体,水柱喷洒到城墙之上,城墙顿时滋滋的冒出青烟,砖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脱落。 不能这么下去了! 俞大猷看着被侵蚀的城墙,知道必须将这些东西赶回江中,他用重剑敲动手中巨盾,高声喊道。 “五军营!” 随着两声鼓响!传令官们二传四四传八依次传令,传令之声震天。 采石城门洞开,身披重甲的麓川战象走在前面,掩护着身后被府军六卫禁兵带领着的五军营重甲步兵。 如果说神机营引以为豪的乃是其无双的火器。 那么五军营赖以闻名天下的便是其纪律森严的重装部队,无论是骑兵步兵尽皆身披全甲的重装兵士。 固然不善于追击,但若是两军对峙,分别列堂堂之阵相迎。 这些身披重甲,手持锤槊的重甲武士们,太阳下那一阵阵耀目冲天的铠甲之光将会给对方以冷兵器时代中最大的心理震撼。 “各队不许离开城墙百步!严禁离队追击!违令者斩!” 随着府军前卫的禁兵们和五军营各级将官的大声叱喝,兵士们伴随着战象一同杀出城去,列阵于城墙之前,掩护城墙上的神机营兵将们更换火器,冷却炮口,继续射击,也保护城墙不被这些鲛人们所攻陷。 五军营兵士的砸毁鲛人们的冲车战鼓,然后奉行万胜之主之命推倒云梯城塔。 鲛人们顶着城墙上的火炮冲来,但这次它们再无机会前进一步,五军营的兵士排列成松散的战阵,相互交错分成五排,以留足空间让其挥动长槊巨斧相战鲛兵。 这个世界的凡人们并非孱弱之辈,若是提供充足的饮食和训练,人人都可披甲持矛,迎战四海妖邪。 当然,仅限于鲛人这种邪祟中的食物链底层—— 大多数人类的生态位其实和鲛人差不多,只不过一个在陆地上,一个在海洋中,数量都是无穷无尽,被邪神们当韭菜噶了一茬又一茬,用过的邪神都说好。 但不知为何,而且相比鲛人,除了少数的海中不可言说之物会大量收割吞噬鲛人之外,更多的邪神还是更倾向于收割相对于鲛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繁衍的人类。 以至于人类直至今日都没有出现任何整合统一的苗头。 鲛人们至少名义上全部尊奉海中龙宫的纯血鲛人为主,而人类在邪神一轮又一轮的贪得无厌的收割钳制下连自己的生存的陆地都还没有完全探清。 “去地下向着太祖忏悔吧!孽种!” 在禁军们的带领下,五军营的兵将甩起长槊,鲛人的鱼叉除了坚固外并无多少出彩之处。 它们形同野兽,除非祭司们强令约束一同进攻外便毫无章法。 更无丝毫纪律和荣誉可言。 五军营兵士长槊贯穿鲛人尸体在空中挥舞,长锤砸落伴随着疾风让面前的鲛人脑浆迸裂,令前排目睹了自己前方的鲛人士兵是如何被轻而易举砸成肉饼的鲛人见之丧胆。 于是眼露畏惧,裹足不敢前,而后面的鲛人则想要挥动鱼叉参战,两者相撞,前军想退,后军则推着前军向前冲去,加上明军在城头火铳重炮不断轰击,鲛人阵型显得缭乱异常,毫无章法。 这边更给了明军猛士以发挥的空间。 此时阵前鲛人真如潮水,时而一波波冲来,时而又一波波退去。 明军力士一手持斧,一手拿槊,但长时间劈砍,百战长槊断裂,钢铁巨斧卷刃,左右鲛人断头残肢尸体堆积如山,兵士双目赤红,铠甲被鲜血染成血色,口中战吼声嘶力竭,气喘吁吁,铁甲前所未有的沉重。 “将士已尽全力,无愧君父!” 城头,谷大用见三军效死,与鲛人邪党大战,不由得深深的感叹道。 身旁的王堂见疆场血肉横飞,到底不是谷大用这样久经战阵,亲自率军讨灭叛乱的老太监可比,此时脸色苍白,两股战战,有腥臭味从胯下飘出。 “干……干爹……” 王堂此时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作为南京守备,自靖难之后南京城久不闻战事,王堂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等惨烈的景象。 “你——” 谷大用见这个义子如此不堪,无奈摇头。 “看来你今生最多便是个南京守备了!就算天子真的将大事交付与你,你这个样子,如何能完成朝廷和天子的嘱托呢?” “儿子不求像干爹那样受两代天子信赖,只求做个南京守备能暗度晚年便已是心满意足——” 谷大用闻言摇头。 “只怕,此事之后,你连南京守备都做不成了!你在任上干的那点破事,当今天子神威莫测,又如何不知,本来如果你主动辞官,我为天子求情或许还能让你体面离场,可惜你又卷进了南京伪信事件之中——恐怕小命难保——” “干爹救我!” 王堂闻言,神色愈发惶恐。 耳旁战鼓声又起,双方数十万士卒再次会战于一处,血流满地,哀嚎震野。 内外相互作用,王堂直接跪倒在地上,死死抱住谷大用的大腿,哀求道。 “干爹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儿子一定尽力去办!” “想要活命,唯有一个办法——” 谷大用看着地上的王堂,眼中闪烁着一抹精光。 “你可愿冒死突出重围,秘密进入南京城中替陛下传递一封书信——” “儿子愿往!儿子愿往啊!” 听到还有活路,哪怕是在此刻万分危急之时突出城去,王堂都不由得大喜过望,连忙跪下给谷大用揉腿,极尽谄媚之能事。 “那便去吧,南门已有锦衣卫备好马匹,到时你便与其同行便是——” 谷大用说到,听到是从相对安全的南门走,王堂更加大喜过望。 第一百九十章 采石大战下 甚至都忘了给谷大用道别感谢。 直接一路小跑走过马道向着南门的锦衣卫们汇合而去。 “自私自利!弃君弃父而走!竟无半点羞耻之心!果然当杀!” 谷大用看着王堂匆忙离去的背影,如同在看着一个死人。 只是这个人目前还有点用处,至少能帮带着皇帝谕旨的锦衣卫们,在悄无声息之间光天化日下骗开南京守备森严的城门,悄悄潜入城内。 唯愿君父恩威布施四海。 于苦海中拯救天下黎庶。 俞大猷看着面前三军将士为天子和盛世的到来竭力赴死,在心中默默祈祷道。 … 那些海中之物见到面前鲛人们成片成片的倒下,可距离攻陷采石却似乎依然是遥遥无期。 采石城依旧坚固,纵然浪潮一波又一波的袭来,但依然傲然屹立,坚不可摧。 它们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面前的大江中突兀的出现了一座以水做的山川,江底那个巨大的可恶的东西试图冲破重重阻力的封锁跃出水面。 人们依稀可见那吞噬世界的巨蛇在海底游走,浑身金黄色的鳞甲闪烁着金光,水面显得波光粼粼。 这正是朱厚熜在登州的老对手了,那个统帅着的整个东海海族的黄金蛟蟒。 “明廷天子——带着你的军队,离开采石,我以我的生命担保,允诺你们的安全……” 它猛地钻出了水面,拉出一道道水幕,重重的砸落到海面上,看着城头正闭目关注着长江口,对金陵虎视眈眈的海怪的朱厚熜,用沙哑浑厚的声音说道。 “我们彼此都已经付出太多的牺牲了!难道你要为了一座空城而牺牲数万将士无辜的生命吗?” 听到这话,朱厚熜睁开眼睛。 他看着面前的蛟龙,似乎在验证着它们真的有实力做到他们所承诺的那样,将采石十余万士兵全部都吞入腹中。 一只又一只巨型海怪从水中升起。 玄龟,白鲨,巨蟒,章鱼…… 奇形怪状,格外狰狞,皆是海中能搅动一方风雨的庞然大物。 “采石不过是一座空城而已,你们费劲心力也要拿到手中,究竟是想要意欲何为呢?” 朱厚熜眼角余光看见了不远处,正驾驭着火凤偷偷摸摸的飞到采石上空,给城中的禁军打了个暗号的朱常宁。 禁军们会意,趁着双方主将谈判,连忙用巨象将一只只巨大的铁皮箱从城内拉了出来,无数的工匠当即盘附上这些如山一样集装箱上,拆卸下那些巨大的零件,像之前千百次演练的那样开始组装。 “这不是你应该管的问题,明廷天子,只要你们放弃采石城,无论是张太后还是刚刚杀戮我族人的事情,都可以一笔勾销。” 蛟龙低声的说道,显然它在那些海族大君中的地位很高,身后的众多海族立刻齐声附和。 “交出采石,放尔等离开——” “离开此地,否则我等将此江沿岸村皆夷为平地。” 听着面前这些海怪们猖狂的叫嚣,似乎真是笃定的了面前的明军必然会接受要求一般。 但—— 朱厚熜对这威胁报以轻蔑。 这些海族看似齐心,实则各自包藏祸心,若是真有那么团结,早就一拥而上,拼着几只海怪重伤也要拿下此城了。 人类仅肤色地域不同便有着诸多划分,甚至有些彼此之间还是不死不休的血仇,更何况这些海中海族不光外表差异巨大,有些更是互为猎手和食物。 又怎么可能真的像他们在在外面表现的那样团结一致。 “金陵城下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尔等如此渴望,甚至不惜放过十多万我大明军队也要得到。” “如果安全撤离采石的代价是放弃帝国南都金陵,恐怕整个大明没有人有能力承担南京陷落的罪责,没有人敢同意尔等的提议——” 朱厚熜摇头道。 “我们不会摧毁金陵,你大可放心就是——” 金色的蛟蟒沉声回答,它注视着面前的明廷天子,当初它也是像他这样意气风发,坐江临敌—— 而在它刚刚说完,身后的那条一直表现的很沉默的巨型章鱼海怪便突然开口。 “我们海族可是很讲诚信的,不会破坏古早便承诺的约定,不像你们人类,奸诈狡猾,背信弃义——” 那个巨物用肢体上密密麻麻的眼睛看着朱厚熜,口中的话语不知是单纯的是嘲讽人类的丑恶,还是刻意的提醒。 听到这话,朱厚熜眼神闪烁。 早有盟约吗—— 和谁呢?南方的士绅?某些邪教徒?亦或是干脆就是金陵的某些存在呢? 朱厚熜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找到答案的,很快,只要自己击退了这些海族,破坏掉这令化解之法雀跃不已的仪式。 想必无需自己调查,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黑手们便会自己主动出现在朱厚熜的面前,寻求庇护。 他看着面前的巨型海怪们,摇了摇头。 “尔非我族类,不足信也!” “若是想要夺取采石,非要以滔天的血海化作巨浪淹没此城不可!” 听到这话,面前的蛟龙口中气急败坏,但看着面前的英武之君,眼中却闪烁着一抹复杂。 “你会后悔的!当采石为尸骸所填满,血水充盈大江滚滚流去,你便将知道你今天的想法将会是多么的愚蠢。” 面前的蛟龙扬天咆哮,掀起了一片片巨大的海浪,重新遁入水中。 鲛人祭司们重新唱起了赞美海神的歌谣,四海的鲛人汇聚在一处,并且伴随着某位被这些海族大君们投票选了出来,作为前锋试探面前明廷天子,脸色极为难看的巨大海龟,朝着面前的采石城扑去。 城下,明军将士面对着面前周身漆黑,双目如晶莹宝石,背后的龟甲上布满了诡异的纹路,上方长满了如小山一般的倒刺的巨大海怪。 忍住心头的恐惧,在同样心中慌得一批,但表面上却还要维持镇定的军官们的呵斥声中稳住阵线,准备应对那些随着海龟迎面而来的鲛人。 朱厚熜依然在观察着金陵附近的那个东西,寻找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而面前的海龟自然也不能放着不管。 于是—— “宇宙战甲!合体!” “妖兽!食我泰坦冲击拳啦!” 听着耳旁某位帝国长公主偶尔间歇性抽风胡言乱语,朱厚熜满脸黑线。 第一百九十二章 采石大战下下 草!有点丢人啊! 有点后悔生了个这么个玩意,现在回炉重造还来得及不! 当然,朱厚熜绝对是不会承认这中二少女能长歪成这样有自己很大的一笔责任在其中就是了。 所以说,你们这群打工人每天就好好听话给我造机甲就是了,给动力室里面偷偷看闲书是个毛的意思。 知不知道来你们留下的闲书祸害了一个本来应该成为道德多么高尚,为了人民无私奉献一切的三少少女啊?知不知道在她这个年纪看到这么刺激的作品,对她的前途,她的命运会造成多么巨大的影响! 你们真是害人不浅啊! 而且更离谱的是!面对另一个世界的文字,这小兔崽子只花了一个晚上就凭借其脑中堪比巨型数据库一般的识海密藏看!懂!了! 所以当初说要把这套魔改·结丹·动力辅助机甲给这小兔崽子暂用的时候为毛她那么的激动——这下终于破案来了! 朱厚熜当时还寻思要不要为了忽悠这小兔崽子上机甲打工,琢磨把这玩意刷成粉的,再弄俩魔法少女头像印在上面。 小姑娘什么的……都喜欢魔法少女——大概是这样的吧—— 毕竟这小兔崽子最近观察其实也挺喜欢看美少女在自己跟前跳舞的。 头一次当老父亲的朱厚熜揣摩自己女儿的喜好时也意外的有些不确定来了起来。 不过此刻正一脸兴奋的朱常宁,口中神神叨叨喊着什么“高达老婆”“机甲才是浪漫”“宇宙大海贼时代”之类朱厚熜完全不了解,也不想了解的口号时,朱厚熜觉得,朱常宁对于驾驭机甲有如此热情,某种意义上来看应该还算一件好事—— 好你个头啊! 你不在意你自己的形象也要注意下你爹我的形象啊喂! 看着养出了你这么个玩意,别人还以为我私底下有什么特殊癖好—— 不过看着不远处驾驶舱内一脸兴奋,呼喊着听起来很帅气但让大多数明军都听不懂的口号,背后由那颗金丹作为动力源呼呼作响的动力背包全速催动,驾驭着机甲向着面前的一脸懵逼的巨大海龟撞来的朱常宁。 朱厚熜的叹了口气。 底下明军看头顶那喷用着巨大动力蒸汽,涂装是朱常宁连夜改的,红黑相间,涂装异常复杂动感,上面的龙凤纹章显得是格外的华丽,巨大厚重的肩甲和护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眼见这机甲趁海龟不备,一个躬身便将其高高举起,反手便将其扔入海中,底下的明军立刻响起了一片片喝彩之声。 更有甚者有些禁军虽然不理解这位禁军统帅刚刚话语中的含义,但听起来很有气势,于是挥舞着长戟大槊一边狂呼着“泰坦合体!”“高达金丹一型!出击!”等等让朱厚熜眼皮直跳的口号,一边打爆面前鲛人的狗头。 草,不要带坏小朋友好吗! 果然,是时候规范下各支禁军的战吼了,避免他们乱学乱叫,破坏掉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肃杀的形象。 朱厚熜遥望不远处那个正向着海族冲击的巨大机甲,想到。 朱常宁此刻正在驾驭的这套科技感十足的巨大机甲毫无疑问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 最初是贤者们为了帮助普通士兵应对那些受巫师驱使的封建骑士们而设计的小型化装备。 通过强大的不讲道理的以太技术进行供能,后来因为技术的进步,并且这玩意在战场上的表现的过于惊艳。 贤者们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了多次的改进,并且逐步提升其性能,直到设计出了眼前这款身高超过十米,浑身上下由精钢制成,搭载有最先进的作战实时辅助作战系统的泰坦攻城兵器。 不过因为两个世界的体系不同,原本为整套机甲提供能量的以太引擎在大明世界自然也成为了一堆废铁。 而大明世界的灵气资源显然也是不太可能支撑得起这十多米高的钢铁怪物长期作战的。 于是在朱厚熜凭借着贤者的身份,拉着大半个以太学院的老师学生作为苦力,打了半年黑功之后,终于搞出了眼前这个依靠噶修士腰子——我是说金丹,作为能源驱动的强大机甲。 而朱常宁手中那颗在青州刚刚凝练完成的金丹正巧就派上了用场。 虽然以她的能力操控机甲未免有些吃力,毕竟原本这机甲的供能标准是按朱厚熜的那颗一品金丹功率上限的一半所设计的。 但那颗拥有者修士生前的实力恐怕至少已有化神修为的金丹,虽然朱常宁此时还无法完全催动,但为机甲提供能源却是绰绰有余的。 钢铁的巨足踏在面前从江中汹涌澎湃拍打到岸边的白浪上,此时从江中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悲愤鸣响。 只见刚刚一时不察,被眼前的机甲的以一种极其丢人的姿势抛入江中的海鳖,此时因为恼羞成怒原本如宝石一般的双眸变得通红。 四周顿时无数可怕的巨浪朝着驾驭着机甲的朱常宁扑面而来,道道激流在空中化作一道道水剑向着面前的机甲射击。 每一道都凝聚着摧毁山岳的力量,雨点一般向着面前的怪物袭来。 但江边的机甲虽然周身由钢铁制成,体型巨大,但是丝毫不影响其行动敏捷。 面对河中的水箭,机甲之上两只钢铁巨足重重的踏在地上,将江岸砸出大片的凹陷,泥沙飞溅而起,冲击波将两侧的鲛人掀飞,落入江中溅起一阵阵不大不小的浪花。 机甲核心,那座以金丹为核心的巨大熔炉熊熊转动,无尽的能量被填入机甲本身,并抽取着周围稀薄的天地灵气作为补充。 实际上,朱厚熜在设计这套机甲的时候还是有些梦想的。 虽然现在的大明除了少数几个地方外,灵气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只要自己持续的植树造林,把妖魔的尸体填埋作为化肥,总有一天建立在在无数妖魔邪祟的尸体上的大明的世界会变得更美好。 眼前的钢铁巨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巧和敏捷避开了那些朝着自己冲来的巨大水珠,而其它较小的水箭打在它的身上只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如同挠痒一般,看的面前的巨型海龟暗自吃惊。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三天清气? 要知道,这看似随意的一击实则是这不知道存在了多少万年的妖兽在漫长的岁月中磨砺出的最强的招式了。 那看似柔软不堪,随便从江中掀起的水柱实则其上都是由老龟储存在龟壳中的存货,没有千年的熬炼无法成型,没有万年的供养更是无法做到像眼前这样如指臂使。 虽然外表貌不惊人,但却暗藏杀机。 数万年来不知道有多少敌人都因为大意倒在了它这一套看似普通的连招之下。 本以为能迅速的解决对手,但面前的明军巨型神兵似乎看出了自己的算计,对那些隐藏其中真正的杀机很是提防。 老龟的看着面前冲天而起,拔出身后长戟冲过雨幕朝着自己扑来的钢铁巨人,满是凝重的缩进了龟壳之中。 它这龟壳乃是伴随着它历经无数风雨的本命至宝,坚不可摧,就算是同为海中大君的那些海神眷属也对此无可奈何。 并且这龟壳不仅仅能阻挡物理防御,更在驱逐诅咒,抵挡法术侵袭方面同样有着奇效。 因此以往无论对方施展何种招数,老龟都能凭借着这幅龟壳暂时苟住,观察对方的实力,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随机应变,方能活到现在,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海龟到如今的海洋霸主。 只不过——今天的对手似乎并不喜欢按套路出牌。 “食我m2000高能光束炮啦!妖孽!” 身后,金丹熔炉功率调到最大,引擎轰鸣作响!朱常宁驾驭着机甲穿梭于大江之上,突然手中的长戟前闪过了一道巨大的光束,直冲下方缩在壳中的老龟而去。 不好! 感受着头顶毁灭性的波动,老龟神色骤变。 它这龟壳固然是世间难寻的防御宝器,任何神兵利器都不能轻易伤它,但唯一害怕的便是纯粹的能量攻击。 而且头顶这能量光柱的等级,看上去已经堪比一般的海族大君的全力一击了。 “救——” 它脸色骤变,但直到那束从天而降的光柱直射到它的龟壳之上,将全身都烧的通红,身后的那些海中大君却是冷眼旁观,直到老龟狼狈钻入海中方才好像反应过来前去阻挡朱常宁的追击。 老龟的身上冒出了滋滋肉香,它禁不住发出一声惨呼。 “这都没死!” 看着底下形貌凄惨的龟妖,朱常宁忍不住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毕竟刚刚那一击已经是她全力催动之下的结果。 可看起来这老龟只是重伤,离死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要走。 朱常宁挥动长戟,再次不讲武德的朝着地上的龟妖杀来。 但此时,随着老龟狼狈的逃回海中,其背后观战的一些海族大君有些暗自皱眉,有些则松了口气。 那之前在金色蛟蟒与朱厚熜交流时插话的章鱼此时怒吼一声。 伸出触手朝着想要继续追击龟妖的朱常宁击来。 面前的触手可达十余米,布满了乳白色的胶质,皮肤呈现出暗蓝色,上面满是密密麻麻黑色的触点,那是一只只细小的眼睛。 说是细小,也仅仅是与这章鱼三十多米长的巨大身形相对比,就连朱常宁驾驭的机甲在它面前对比之下都显得矮小。 它是刚刚那些海怪中最忧心龟妖的死活的海怪,此时挥舞着触手上岸大战面前的巨型机甲,如果忽略地上那些披坚执锐的明廷甲士和宛如野兽一般的鲛人士兵。 倒是真有几分赛博机甲大战海怪的未来科幻风。 那章鱼手臂上的眼睛明显带有某种污染,那些海中的鲛人离它最近,避之不及。 一个个纷纷捂着双眼和头颅倒地翻滚。 痛苦的嚎叫着。 轻则是七窍出血,重则是全身开始溃烂,并不断的有狰狞的触手从它的体内钻出。 “玄鸟朱雀,流火万里,下降人间,以除不祥!” 抛弃掉大量无用的咒文,朱厚熜抬手一挥,便有火凤出列抛洒神火挡在众多明军阵前,以防止这帮明廷甲士被这个章鱼精一个精神污染全部倒霉躺尸。 眼前神火汹汹,燃烧山岳,若是有龙虎山弟子在此,定会惊呼难道我学的是假的道法? 就算是龙虎山掌教天师到来,见到这一幕也要直接给朱厚熜当面磕一个,更加坚定了朱厚熜是三天清气化形降世,仙人下凡拯救苍生。 自从张永续在朱厚熜的帮助下稳固了天师之位后,一方面是顺从父亲的遗愿,另一方面则是看出了朱厚熜虽然明里不说,但暗地里对于龙虎山的传承道法为什么在一众豪门大族侍奉的妖魔鬼祟之间,画风如此清奇而感到十分好奇。 好吧,看看那些历代天师死后化成的飞天大鬼,其实也并不是很让人意外。 看着如此识趣的献上龙虎山千年积攒下的符箓仪轨,朱厚熜当即下旨再次册封龙虎山大真人钦天监荣誉监正的称号,并且皇恩永续,日后历代天师一旦继位,不光是受封真人,更是在总理天下玄门的钦天监中地位尊崇。 而龙虎山的传承,朱厚熜这便命翰林院学士们抄录一份存放于西苑万寿宫的藏经阁中之后,然后将原本归还给了龙虎山。 张永续得知也只能苦笑着对着众弟子表示,要是哪天龙虎山遭了大祸强人,传承断绝,大家可以尝试前往禁宫求见大明天子,补全功法遗漏。 朱厚熜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明白了整套龙虎山道法的力量来源于何处。 三天清气! 当年张道陵自称得到太上老君梦中传法,一朝得道,要他仗剑诛斩天下妖祟,驱逐凶残食人的六天故气,而侍奉新的三天清气,建立新天庭。 即是—— 太上老君以下古委怼 淳浇朴散,三五失统,人鬼错乱。 六天故气称官上号,构合百精及五伤之鬼,败军死将,乱军死兵……导从鬼兵,军行帅止,游放天地,擅行威福……费用万计,倾财竭产。不蒙其佑,反受其患,在死横夭,不可称数。 太上患其若此,故授天师正一明威之道,禁戒律科,检示万民逆顺、祸福、功过。 张道陵顺应天命,扫灭六天故气所主导的妖魔天庭,而建立真正能庇佑万民的“三清天”。 但说了那么一堆,实际上这些道人的力量来源皆来自于这所谓“三天清气”所授予。 第一百九十四章 采石大战终 而道人最难的一步也就在于如何通过前任留下来的科仪法事内修等等手段,同三清天进行沟通,以获得认可。 如果可以得到三天清气的眷顾,便称之为得道。 有些得道高人会将自己毕生功力与死前未能在三清天那里消耗殆尽的功德以符箓的形式传承给弟子,称之为“受箓”。 而朱厚熜自然既不必搞科仪做法事去苦苦得道,也不必受什么箓。 毕竟……所谓三清天,所谓道,不就在那里吗? 朱厚熜抬头仰望天际,遥望着那些不可估量的,唯有传说中的鹏鸟方能飞跃的天穹之上的那些东西。 就朱厚熜的感觉,三天清气虽然并不如地面上的各路鬼神那样阴气森森,但恐怕也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和善,并且,当朱厚熜提出要用灵气去向其换取道术支持的时候。 那些东西欣然同意了,并且短短几个刹那,给朱厚熜的感觉,却是每时每刻都不一样—— 某种意义上真正的不可名状,无法捉摸,而只能如老子所言,“强名曰道”。 并且这种转变给朱厚熜的感觉却并非是向好的地方转变,虽然很微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却是越来越向着那些阴祟邪物一类, 联想到曾经老子在世的那个年代,哪怕直到张道陵立三清天百年后的东晋,官方祭天时有时还会尝试祭祀六天故气以换取支持……六天故气在上古的表现也可不像张道陵所言的乃是什么“妖魔天庭”“败军死将”“邪祟滋养”。 “老君……至伏羲、女娲时,各作姓名,因出三道,以教天民。中国阳气纯正,使奉无为大道。外胡国八十一域,阴气强盛……此时六天治兴,三道教行。” 在先秦古人的眼中,六天故气可是真正能够庇佑人民的善神,也即是老子口中“六天治兴”而不同于之后“六天丧乱”的由来。 想到六天故气前后的变化,联想到那些死后沦为飞天夜叉的龙虎山祖师,朱厚熜不禁深思。 而且,同老子一个时代并存的,除了古老的“六天”之外,楚地同时还流传着比六天故气更加古老晦涩的“九天”传说。 那神话中的九天玄女与众鬼居所酆都残缺不全的传说中,依稀还能看见古老九天信仰的影子。 “东山神咒,摄召九天,赤书符命,制会酆山,魔鬼所诛,悉诣木宫,敢有稽延……” 这帮道士虽然内部也是相互攻杀不断,但是似乎不知不觉间,倒是整出了些了不得的大活啊…… 这些都还只是朱厚熜心中隐隐预约的推测,他并不了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是时候去看看那早就的应该被朱厚熜探索,却被无休止的战争所搁置的用楚国王室的精血,从楚庄王化身的玄鸟身上换来的楚国巫山密藏了。 说不定在自称颛顼后裔的楚国皇室祭祀的废墟遗址之上,朱厚熜能够发现些关于更加遥远的“九天”传说的蛛丝马迹。 而此时,面前机甲与海中触手怪的战争也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此时朱常宁一声怪叫,看着面前被自己挥剑斩落的一排排触手,顿感觉头颅有些眩晕。 朱常宁脸色顿时大变。 不好!难道就像小说中说的那样,此乃不祥之机甲,驾驭它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难道这就是钢弹的诅咒吗?” 朱常宁恍然若失的说道,她看着眼前被斩去一条触手却又在瞬间再生一条,触手多到几乎无穷的触手怪。 和岸边被烤的滋滋冒油的触手。 泪水不自觉顺着嘴角流下。 她擦干了嘴角泪水,神情黯然而坚决。 “如果这就是这个世界无可挽回的最深沉的诅咒!那就让我独自来背负这一切吧!宇宙机甲钢弹!出击!” 她依然拉下了手中操作杆,那红黑巨型机甲取下了长戟,开足全力向着面前的巨型章鱼冲去! 但此时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在朱常宁耳边响起。 “有没有一种可能!在你一个星期前拿着鱼竿对天发誓钓不上鱼就不吃饭后,你现在还只是轻微的头晕只是正常现象?换成普通人早就躺在床上没法动弹了?” “而且我记得这玩意不是靠着神识刷金丹操控的吗,那个操作杆和手柄又是个什么玩意!兔崽子,又趁我不在偷偷魔改是吧!” 听着耳旁自己老爹满腹狐疑的指责,朱常宁啧了啧嘴,心中暗道老古董不懂顺应气氛。 但表面上还是要表现出一副专心听讲的表情。 “这玩意有点难打啊老爹!” 朱常宁若无其事的将手柄藏进坐垫下面。 但这显然逃不过朱厚熜的眼睛。 “什么玩意!那帮设计者们怎么天天丢东西——” 看来是当初测试人用以太引擎进行测试时候留下的东西。 如今落到了这小兔崽子的手里,成为名副其实的玩具。 此时伴随着海中的巨型章鱼彻底上岸,其身上数十条触手都已经纠缠到了面前机甲的身上。 似乎这章鱼怪天克这些科技侧之物,不光是一身诡异的密密麻麻的眼珠子带着难以防御的精神污染。 这些疯狂重生的触手更是最大限度的限制了面前机甲的发挥。 毕竟你的能源总有用尽之时,而我的触手则源源不断。 朱常宁此时神情不复之前的嘻嘻哈哈,涨红了脸全力催动机甲试图挣脱束吗,但奈何身后的能源仓都已经开始冒烟,朱常宁已经尽全力催动金丹,但这些带着吸盘吸力惊人的触手依然牢牢绑在机甲的身上,让朱常宁一时难以抽身。 不要逼我! 朱常宁眼中坚定。 必须要用绝招了。 这一击!乃是我毕生所学! 这便是传说中的代打之术! “吾父救我!” 面前章鱼精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面前的机甲之中的人类高手似乎在沉默中酝酿着什么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恐怖招式。 但警觉了半天都没有任何意外出现,此时不免稍稍放下心来。 而就在这一刻!一道金色的流火瞬间从天而降。 那是一柄带着毁灭一切力量的金色长矛。 堂堂明廷天子竟然偷袭!不讲武德! 第一百九十五章 真·采石大战完 虽然心中如此想到,但是看着头顶那飞速插来的金色长矛,那是同此时江口窥伺金陵那真正的海族大君一个等级的可怕怪物所发出的攻击。 这长矛这次是真的不给任何海族大君以反应救援的时间,顷刻间便贯穿了自己的身体,随即熊熊狱火燃烧,章鱼精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身后的那些原本还在观战的海族大君们来不及反应,便看见眼前三十多米长的巨型章鱼伴随着金色的烈焰瞬间化为灰烬。 发生了什么! 事情发生的太快,众多海族大君陷入了迷茫之中。 哪怕事情发生在眼前,它们也不愿意相信,一个人类竟然能在瞬间将堂堂海族大君,能够随意掀起风浪吞没城市的海中王者施展烈焰烧成灰烬。 与其相信是朱厚熜本身的实力,它们更愿意相信朱厚熜是不是用了什么卑劣的法术。 毕竟,人类以他们那点贫瘠的资源,怎么可能战胜我等坐拥无尽大海享受无尽资源的海族呢? 但事实胜于雄辩。 纵然心中万般不信,但当那道手握秦王剑,脚踩的三阳玄火挥舞长剑朝自己杀来。 感受着其上不可思议,但是绝对足以一击将自己灭杀的可怕力量,眼前这数十只海中大君同时面如土色。 转身便向着各处疯狂逃窜。 “逃得了吗?” 那道声音幽幽,手中秦王剑闪烁着猩红的嗜血光芒。 金陵城下,刚刚彻底放下戒备,收回了窥伺采石视线的庞然巨物,此时感受到了那股彻底爆发开来,毫不掩饰足以与自己争锋的气息。 它的神情瞬间变得极为扭曲。 感受着采石城的方向一道又一道海族大君的气息迅速变得微弱,甚至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中。 它知道,自己被耍了! 对方显然早就发现了自己,专门等待着这样一个自己最为松懈的时机动手,趁自己不备一举铲除众多的海中大君。 它在海中愤怒的翻滚着,如山脉一样巍峨的躯体在海面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沿海的居民为求生计,不顾官府的劝阻,出海的渔民们骇然的看着眼前风平日丽的海面此时突然掀起了一道数十米高的巨浪朝着岸边砸来。 纷纷飞速驾驭着小船,带着妻子儿女向外逃难。 而南京城中,此时在王堂的怒骂之下,守门的官兵不敢得罪这位威名赫赫的南京守备太监。 只能乖乖的违背南京六部的命令打开城门,放王堂一行人进京。 不过此时,在戴着黑巾,骑着大马进入南京城的锦衣卫指挥王佐身旁,却有一位头发花白,但身材朗健,气度不凡的老人与其并肩而行,往南京官衙快马奔去。 …… 采石城下,瞬息之间局势大变。 一具具如山般的尸体漂浮在海面之上,伴随着金红色仿若永不停歇的火焰冒着袅袅青烟。 散发着包含了丰富能量的香气不仅引来了许多海中的鱼虾不顾危险冒死前来争夺啃食。 就连朱常宁都目光火热的看着面前这一具具明显已经熟透了的巨型海怪尸体,在早就推着方形收纳器等待多时的工部官员的协助下跳下这座充满了科幻气息的机甲,对着面前的大江中熟透飘在水面上无穷无尽的鱼虾直流口水。 她眼神火热的看着朱厚熜手中那刚刚释放出来,威能宛若翻山煮海一般的可怕火焰。 这玩意可比鱼竿爽快多了! 教练,我想学这个—— 虽然少女的目光格外真挚,不过朱厚熜还是看穿了她有点过于淳朴的想法。 虽然很想说一句不教,滚! 但看在对方现在状态自己某种意义上也有责任,朱厚熜只能尽力让自己变的儒雅一些。 “你带着军队沿江再清扫一遍那些逃亡的鲛人,然后带着大军直接往南京赶去。” 说话间,不远处的那些工部的官员工匠已经开始重新“保养”刚刚朱常宁脱下的神兵。 此时数十米高的机甲战士在脱离战斗状态之后便自行解体,然后被工部工匠们按照预先设计好的收集的模具进行重新的回收收纳。 工部的工匠们说出制定的口令,解开面前这些黑皮箱子的限制,那些机甲的零件便自动根据工匠口中按照旋律不同不断吟唱的指令自行回归到各自的位置。 当第三遍检查确认无误之后,工部的官员们将会带领着工匠进行庄重的封印仪式。 通过刚刚的检查,工部的工匠们严肃的如唱诗般不紧不慢的向面前的机箱汇报着机甲各处的受损情况,经过精密的测算后,着手向黑色机箱的背部一根银白色的金属管道中倒入适量的玄铁溶液加以修补。 整个收集,封印,修补仪式方才算彻底完成。 当面前的黑色巨型机箱发出两声沉闷齿轮鸣响,排出两道黑气,众多工部官员方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恭恭敬敬的收起那些被称之为“说明书”,记载有维护修补构造此物技法的神册。 随着礼乐鸣响,以示神兵归位,妖孽已除,天下太平! 看着工部的官员这一套下来整的是有模有样,反复摸索下没有任何纰漏的工序,朱厚熜满意的点了点头。 永远都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 无论是儒生还是普通工匠,人家都是靠着手艺吃饭的,所欠缺的无非是人类一代代积累下来具有连续性的知识和技术传承罢了。 朱厚熜很怀疑,就算哪天把那些古老者们的飞船交给他们,他们也能在不断的测试中逐渐摸清这东西的用处。 虽然内心对此可能对此敬之如神。 但不妨碍这些儒生们在狂喜之余高呼这是孔孟先贤的恩赐!这是集合了上古机关学鲁班墨子等等大师惊世智慧的完美杰作!一边毫不犹豫的开动歼星炮扫灭面前的异形! “陈鲤和你是什么关系……或者说,你到底是谁?” 朱厚熜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蛟龙。 相比于其它的海怪,它硬生生撑下了朱厚熜三矛两剑方才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此时巨大的身形漂浮在大江之上,朱厚熜施法将其定住让其身形稳定,不被江水冲走。 它原本明亮的金色鳞甲此时满是被灼烧之后的深黑色,威武不凡的龙角也被折断,四只血淋漓的龙爪随着江水滚滚东流。 它看着自己如今的摸样。 感受着头顶不断流失的血渍。 苦笑着。 兜兜转转一圈,自己又回到了原点。 也许自己从来都不是所谓的真龙之子,而只是一条拥有着奇异血脉,被太祖心生怜悯之下放生的黄鳝罢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金陵诡事 “我是谁?人类的身份于我而言的不过是短暂而肤浅装饰——陛下既然已经怀疑我同陈鲤的关系,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这条金色的蛟蟒,或者说,被拔去了爪牙之后眼前的不过是一条成了气候的黄鳝罢了,此次它躺在滚滚东流永不停歇的江面上,注视着天边的残阳,宛若看到了自己凄惨的命运。 它奄奄一息,伴随着隆隆的江水涛涛之声,几乎已然听不到往日如同惊雷一般轰鸣的心跳和如岩浆喷发一样的粗重喘息。 它用尽全力抬起头,看着面前如今这手握秦王剑,诛斩妖邪的华夏大地的真命天子,眼前之人是如此年轻。 而有时候年轻,甚至是比才学,武艺,威望更加重要的政治资本—— 就像曾经自己在武昌城头无数次幻想过等到父皇成就大业,统一四海,百年之后,自己登基称帝,又该如何抒发雄心,驱逐妖邪,保卫祖宗基业,华夏疆土,做一个盛世明君。 可惜—— 一切的幻想,都随着百年前耳旁那如山崩一样的“汉军败矣!”的呐喊声,舰队熊,士卒们惊慌失措之余落水的声音一同彻底的破碎在鄱阳湖上熊熊燃烧的明廷烈焰之中。 在死亡来临之前,它不免又回想起了曾经的那个尚且还能维持人身的自己,还有那些早就应该随着伪汉朝庭的覆灭而彻底消亡的天真的幻想。 “陈友谅——背生龙鳞,真龙下凡——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面前的明廷天子似乎终于确定自己内心的猜测。 他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陈鳝,确认了它今后再也没有能力威胁他的王土后发出了自己疑问。 “难道海族也能上岸来争夺天命吗?” 这是这土地上无数身怀雄图伟业,才学武艺惊人的开国君主们无一例外,等他们击败群魔,承接天命之后,都不禁要发出的深深感慨。 难道这个世界上各种各样除了人类之外的异族,难道也能效法人类去争夺天命? 如果可以,那么这数千年的最高权力的传承之中,为何从来不见这些异族的记载。 不光没有胜利者的踪迹,就连失败者的记载也是寥寥。 陈鳝很高兴能在生命的最后听到面前的明廷天子发出这样的疑问。 毕竟,这是唯有怀揣着扫荡群魔,如同太祖一般再造寰宇的英主方才会思考的疑问。 那些守成之君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思考,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为了子孙后代永享繁荣富贵,哪怕是和异族邪祟合作,共同盘剥天下苍生,又能如何呢? “好问题……但很可惜,这太复杂了,我的生命已经支撑不到为你解释清楚的那一刻了——” 陈鳝说到,他全身上下的鲜血汹涌的流出,江上的滔滔神火也已经逐渐熄灭,江水被染红,无数的鱼虾聚集在他的周围,贪婪的吮吸着这些包含天地元气的精血,并静静的等待着眼前庞然巨物生命的终结,等待着在它彻底的咽气的那一刻,抢在所有海族生命之前,尽自己所能,从面前之物身上啃下最大一块肉来。 “你知道为什么那些天命如此钟情于人类,不惜为了划分陆地上的领地而屡屡展开血战,明明海中海族数量如此众多,为什么不见那些天命前去争夺呢?” 陈鳝说道,面前的明廷天子思索片刻。 “会不会是你们海族实在太蠢了——” “……” 面前的陈鳝沉默,但也只能回答。 “有这方面的原因……” “你看我就说——” “……” 陈鳝叹息。 一时间他突然觉得大明前途突然暗淡了下来—— “人类是邪神眼中堪比海族大君的上好灵药,希望你能像今天这样继续庇护着他们。” 它深深吸了一口气,它已经没有时间了。 “当初鄱阳湖兵败,幸得太祖垂怜,并未予我论罪,反而将我放生于南海——并赐予我化龙之秘,以摆脱汉庭背后之物的钳制,如此大恩,我本应报答,可惜天不遂人愿,最后还是死在明廷剑下——” 陈鳝想到这里,怅然呆呆的仰望天空。 随即从口中吐出一颗深蓝色的拳头大小的明珠。 一道水波划过,将其递到朱厚熜面前。 “此乃避水九龙珠,相传是上古时期有人皇于东海斩恶龙,其精血荼毒万里,万灵凋敝,最后汇聚百万生灵精气和龙血凝结而成,可以使常人在水下自由活动,并且对于修炼水系神通有极大的增益——” 陈鳝解释道。 他身上的气息愈发的微弱。 “如果你想要从海龙王手中夺回金陵城下之物的话,这东西绝对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朱厚熜拿起,刚想问问这玩意到底该怎么用,便见面前的金蟒突然在海中剧烈的翻滚,掀起阵阵波浪,仰头朝着朱厚熜尽最后的力气大喊道。 “我自负有愧太祖圣望,请你将我的血肉骨骸烧尽,化为尘埃散入江中,永佑金陵,以偿还罪孽——” 说完其便一头栽入水中,显然是彻底寄了。 朱厚熜把玩着手中避水珠。 这家伙毕竟之前当过人,下海之后作恶相较于其他海族之外还是比较少的。 朱厚熜虽然肯定是要把他那些水里的龙子龙孙一个个全都找出来的扒皮抽筋,但是也不介意看在他给自己爆装备的情分下完成他最后的心愿,帮他把骨灰撒到河里。 身后,熊熊火焰燃烧巨龙的尸体,水中的精怪见此只能无奈的退去,朱厚熜把玩着手中这颗晶莹剔透的宝珠,神识探索后,竟然还从中找出了一套化龙秘术,显然是给海族修行所用。 而这秘术力量的来源,则是一个朱厚熜此前在鲛人口中听过无数遍的名字。 “大衮!” …… 此时,金陵城中。 紫禁城下方密室。 明有两都,紫禁城自然也有两个,只不过因为靖难之役,建文帝纵火自焚,燕王声称皇帝不幸失踪,自己找了好多遍都没有找到,只能无奈先暂时暂待一阵大明天子,等哪天找到建文帝再把皇位还给自己亲爱的大侄子。 金陵的禁宫长久无人居住,并且常流传有有建文魂魄显灵,叩首孝陵朝着太祖哭诉燕王谋逆的罪行的谣言……因此除了日常打理的宫人活动之外,显得异常冷清。 第一百九十七章 金陵禁宫 昏暗的灯光中,令人感觉奇怪,深思却又毛骨悚然的是,眼前黑暗的地下密室中,明廷部署在此的六部九卿全部在此聚集。 作为名义上作为北方朝廷地位相差无几的帝国第二套核心班子,他们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时节齐聚在一起自然是要商量朝廷大事。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眼前之人全部身披黑袍,手捧烛火,不像那些朝廷册封保境安民的朝廷命官,倒像是被他们所通缉邪教教徒。 “采石城北方来的军队已经和海族们交上手了——” 听到最前方那个黑袍男子的话,原本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杨一清睁开了眼睛。 虽然眼前笼罩在黑袍之中的身影让杨廷和无比熟悉,但从黑袍之下发出的声音却并不似人类,而是类似于某种昆虫鸣叫,尖锐刺耳。 杨一清没有说话,他扫视着周围。 昏暗的地宫乃是大明开国时期所建,那些从元庭手中夺来的能工巧匠花费了无数心力。 方才在一个个掩人耳目的黑夜中,在禁宫之下开凿出这么一个庞大而隐秘的建筑群。 虽然这地宫被朱元璋开辟出来是用来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提供可能的庇护。 但事实上,在历史演进的过程中,它被证明当帝国都城被强敌所团团包围时,发挥的作用着实有限。 并且随着朱棣攻破南京,并掳掠文武百官和皇帝仪仗向北而去,定都北方京城。 南京城下的这套复杂的地下迷宫,就连明廷之后的北方历代天子也许都不曾知晓,如果他们并不热衷于研究那些随着朱棣一起,被迁到京城的那些洪武时期关于南京禁宫修建的秘密文件的话。 虽然地宫异常的隐秘且黑暗,且因为濒临长江内部显得有些潮湿,但这并不影响这些按照相互之间的隐秘约定,秘密隐藏在南京的诡谲之物在此集会,商谈着关于如今城外正在爆发的那场大战,并试图找出该如何投注才能使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方案。 “明军大概率会撤出采石——这次那些海族的领主们可谓是倾巢而出——” 人群中,有人在一片寂静中率先开口。 杨一清闻声看去,虽然因为黑袍的遮挡他并没有看清说话那人的相貌,但凭借着惊人的直觉和对这些南京同僚们的熟悉,他还是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南京刑部尚书张晋。 当然,这是眼前之人走出这座皇城之下的地下迷宫,每到太阳升起之时来到地面坐在大明公堂之上所要扮演的身份。 这些生物无疑是最好的演员,它们与它们亲爱的宿主融为一体,相互进化,并最后相互融合,达成最终的完美统一。 这并非夺舍或是一方对于另一方的掠夺,那些宿主的灵魂与这些生物纠缠在一起,在相互补充中相互融合。 这也是这个物种特有的进食和生存方式。 它们是无数不同种类的完整生命的集合—— 在它们漫长的生命中,它们会在无数星辰之间扮演着数不清的物种,体会着它们自己的喜怒哀乐,并谱写着它们自己——伟大族群的灵魂史诗。 众即是我,我即是众! 它们寿命无穷,有时候可能一生都沉浸在扮演角色的喜怒哀乐之中,直到扮演者死去七天后方才能明悟自己最初的真实的身份。 有些入戏最深的,扮演着这颗星球上某些长生种的生物,有可能处在演员状态的时间比意识到自己个体存在的时间还要长得多。 并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不会醒来。 对于这些星际流浪者而言,这颗星球的水要比它们所见过的任任何一颗都要深得多。 这点,从降落在这颗星球之后族群中再无任何一个生命可以从这颗星球逃离,重新回归宇宙流浪的状态便可以看出来。 它们被困在了这里,在无知无觉之中。 这位哪怕已经在踏入这座地宫的一刹那回忆起了所有的一切南京刑部尚书,此时却依旧不忘用他那标志性的,为世人所称赞的无论如何都冷静自如的腔调估算着此刻距离南京城不过百里的采石此刻正在爆发的激战。 平日里,人们只以为这位刑部尚书熟读百家经卷,气度不凡,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上古君子的修养。 但却并未看穿那人类表皮之下掩藏的那属于异种生命冷酷无情的本质。 “反对!海龙王依然无法打破金陵的禁制,进入长江——我并不看好那些沿着明廷龙脉废墟沿江而上的那些海族领主们的命运。” 张晋——黑袍之下的异种的话刚刚落下,对面便有另一人举起了手,表示并不认可这位刑部尚书对局势的判断。 杨一清抬眼望去,又是一个老熟人。 南京户部尚书周文异—— 这是他白天在地上南京官衙中的身份。 “我的提议依然不变,拒绝海龙王进入南京,并在孝陵举行仪式,尝试启动南京城下残存的龙脉防备海龙王在被拒绝之后对南京城的进攻!” 周文异说着,他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沉默。 没有人敢在这个局势仍旧不明的情况下贸然支持这样破坏掉自靖难以来金陵一直维持的高度自决性,完全倒向明廷,和隔壁的海族彻底撕破脸面的决定。 “斗宿星官说的很有道理,我支持七席的看法!” 在一片寂静之中,杨一清举起了手。 斗宿,二十八星宿之一,淮南子将二十八星宿分成九野,斗宿便是其中之一。 而斗宿属北方水位,为獬,故又称斗木獬,又为北方玄武第一宿,共十个星官,93颗星。 但显然,此时这些斗宿的名号有着更加深远的意思。 并隐隐的暗示着眼前这些奇异生命体的出身。 “我也支持第七席斗宿星官看法——” 人群中又有人站了出来,正是女宿星官,这些仿照南宋官制,自称南京枢密院枢密使,并秘密组建的南方枢机议会第十席。 这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纵然是黑袍蒙面,人们却依然能从她的动作中感受到一种女性特有,但在她的身上显得异常强烈的柔美之感,她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并带着几分这个族群无一例外的冷酷之色。 第一百九十八章 彭泽 “综合内库黄册从洪武三十一年到嘉靖元年共计一百二十年的真实数据来看,之前所作的关于明廷会在今后一百四十年到一百六十年之内加速衰落并灭亡的推论。 显然已经在明廷北方中枢重新出现了能够降服天下豪强,驱逐邪祟的地上人神后被证明完全错误,新的数据显示,明廷这次内部的改革和对周边异族的征伐哪怕以兵败采石为结束,依然还能维持将近三百年的天命——” 她环顾四周,身旁的这些枢机使听到这样的结果之后显然惊叹不已,顿时彼此之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显然,如果明廷还有近三百年的天命,那么他们作为寄生在明廷体系上的这些天外寄生者们,很多之前准备改头换面,对各方有资格争夺天命的势力进行投资的尝试都要有所放缓了。 甚至为了避免触怒明廷,影响自己在大明境内的势力发展,他们还要主动断掉和关外某些势力的联系,以取悦明廷。 “事情属实吗?”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杨一清左手旁第一位的黑袍枢机使的身上响起。 这是个已经老的不能再老的老人。 从兜帽隐约露出的头发银白发亮,裸露在袖袍之外的手臂干枯,宛如已经僵死了数百年的枯木。 哪怕是声音,都是如此的沙哑,晦涩,低沉——如同钝刀锯木。 杨一清同样将目光看向了这位女宿星官,关于明廷的气运,同样是他极为关心的问题。 “千真万确——得到这个结果之后,我便命掌管黄册的官员反复测算了数遍,确认无误后才敢呈给首席。” 女宿星官回答道。 面对眼前这个亲眼见证过蒙古人的铁骑踏碎宋人王庭的千秋大梦的历史活化石,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毕竟,她的这具身躯不过和大多数人一样,连元末乱世的风霜都未经历过。 更别提更加久远悲壮的崖山海战,凄惨却在蒙古铁蹄之下雄伟屹立的钓鱼城。 “很好——” 这位首席的回答依旧艰涩,但却意外的透露着一股欣喜。 一个稳定的环境,无疑是更加有利于枢密院的发展壮大。 “但如果明廷无法在采石挡住海族大军的话,一旦鲛人们完成仪式,那时通往南京之路将彻底无阻,如果我们现在倒向明廷,那么我们如何保证枢密院在金陵百年的辛勤积累不被这些鲛人们破坏呢?” 张晋看着意动的众人,眼中隐晦的闪过了一抹焦急,继续提出异议。 听到他的话,所有在场的枢密使此时都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明廷或许还有几百年的命数,但眼前的危机却也是实打实的,如果那些海族们发现自己等人站在了明廷的一方,显然是不会继续遵循从永乐时代开始互不侵扰的约定的。 “这点无需担心——” 此时那位苍老到任何动作都对自己变得极为危险,因为任何微小的碰撞都似乎要将他全身的骨头折断。 他沉声说道。 “纵然他们真的攻占了采石,当初太祖在孝陵的布置依然有效,诸位无需太过担心鲛人对金陵的直接武力威胁。” “现在开始投票吧!关于枢密院是该站在明廷一边,还是鲛人一方——” 有了前面那句话,首席的态度显然显而易见。 场中二十多位枢密使中固然有许多人仍在犹豫,选择了弃权,但看着在得到了首席枢密院的保证之后,明显超过了那些支持鲛人的明廷支持者的手臂。 杨一清也不由得暗中松了口气。 万幸,万幸…… 否则,今日这承平日久的繁华金陵,免不了又是一场血流成河。 “那么从现在开始,打开孝陵龙脉,命观星台术士时刻监视江口,一旦发现海龙王有任何进入南京的势头,立刻唤醒龙脉对其发动打击。” 首席吩咐道,而看着眼前默然同意了枢密院最后决定的众人,杨一清趁机起身,一旁如枯木一般的老人似乎对他的动作并不意外,甚至主动起身让出了位置。 “诸位……既然大家都是天子的忠心臣僚,大明股肱之臣,那么有些事情我也不瞒着诸位。” 人们听着杨一清的话语,面露疑惑,有些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将头看向了身后。 随着杨一清的话语落下,门外那漆黑深远的地下密道中传来了一阵缓慢且稳健的脚步声。 为首的老人在场很多人都熟悉,毕竟南京这些官员大多也在京中担任过职务,对于眼前这位正德年间威名赫赫,但悲剧的因为和杨廷和走的太近。 又在正德的时候因为兵部尚书的位置,和如今的内阁成员王琼大吵了一架,和如今的首辅梁储也因为当初杨廷和因为服丧回家留下的首辅职位的人选也闹得很不愉快。 这样的一个人想在嘉靖朝复出无疑是难如登天。 更何况其身上还背着贿赂蛮夷,给朝廷递假情报这种无法洗脱的黑料。 这个本应该被如今在位的瑕疵必报的小天子当场一个鞭腿扫进垃圾堆中永不录用的人。 如今却如此光明正大的走进了南京。 还出现了最为隐秘的紫禁城地下迷宫之中。 “彭泽——” 那位首席兜帽中的双眼冒出一团精光。 杨一清感觉有些晃眼,忙用袖子遮挡。 “贾大人,别来无恙——彭某又回来了。” 面前的老头脸色红润,神采飞扬,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点都看不出已经将近七十。 而对于面前这个金陵城的秘密结社,仿照南宋枢密院所组建,拥有众多金陵高官参与的地下组织。 这位久经沙场的老臣却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 显然,对于他们这些老油条而言,掌控着南京这么重要的帝国关键节点的势力在他们眼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这位在正德年间常年领兵在外,战无不胜的帝国老——御史……啊不,如今的大明兵部尚书—— 为了让这老头好好给自己打工,朱厚熜给王佐的诏书中有一封便是让其在明年回京上任兵部尚书的旨意。 第一百九十九章 虫子 至于原兵部尚书王阳明,首先他已经是内阁阁员,还掌管着都察院,按照明廷的规矩,入了阁之后兵部和吏部两个实权部门就不能继续兼任了。 明朝的兵部尚书和吏部尚书有时候下定决心甚至能和内阁对抗。 如此大的能量,分权自然是理所应当。 而且彭泽这个人,能够给大明扫灭那么多外敌和叛乱,自然本身是有点本事的。 当然,太有本事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就彭泽而言,哈密贿赂敌军主帅糊弄朝廷那件事情,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大好年华应该在京中发挥拳脚,而不是天天带兵到蛮荒之地跟一群蛮夷打成一片。 正巧那时朝中杨廷和服丧辞官回家,彭泽闻言大喜过望,连夜收拾行李,立刻跟对面表示暂时修兵勿战,大不了给你们点钱而已,不要影响我回朝争夺首辅之位。 然后他就被梁储王琼等人联起手来,抓住此事狠狠的搞了一顿,不光没当上首辅,也没当上兵部尚书,甚至还差点下狱,只能灰溜溜辞官回家,可谓是失败至极。 说实话,虽然大概率天子是因为彭泽离南京最近,又不想在这个时候和金陵这帮人彻底撕破脸,才让自己来的。 但彭泽看到诏书的那一刻还是无法按捺住自己内心的喜悦之情。 多年心愿达成,此刻的他可谓是精神焕发。 “听闻你被贬回家!常年征战,旧伤不愈,身体欠佳——如今一看,世人之言却是不能轻信。” 被称之为贾大人的老者开口,他看了看彭泽之后的两人,左手旁的尖脸太监他再熟悉不过,朝廷派到南京的守备太监王堂,地地道道的自己人。 同样是枢密使之一。 “我身负皇命而来!闲言少叙!” 面前的彭泽却并无叙旧的打算,他笑眯眯的开口。 朝着西方采石城天子銮驾的方向遥遥一拜,随后从右手旁那个穿着武夫长袍的男子手中接过御旨。 “陛下嘉奖诸位大人守卫南京之功,承诺等击退鲛人之后,朝廷定有重赏,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请诸位大人协助我身旁这位天子近侍,锦衣卫指挥王佐王大人,解决掉城中那些试图启封南梁龙脉,夺取秘宝的鲛人谋划才是——” 南梁,是中国南北朝时期的南朝第三个朝代,由雍州刺史萧衍取代南齐称帝,定都建康。国号梁,以萧衍封地在古梁郡,故定国号为梁。因皇室姓萧,又称萧梁。 后被陈霸先所灭。 就是大才子陈叔宝的祖宗。 隔江犹唱后庭花的那个—— 朱厚熜检查了萧雨娘身上的血脉,再命人沿着其家谱向上追随,找出她那位因为过于沉迷修佛,并且统治期间表现得前明后暗而相当出名的祖先,那位因为轻信他人,被活活饿死在宫中的梁武帝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陛下……他……” 面前的众人心中不安顿时达到了顶点。 虽然他们与明廷在百年前有盟约,发誓为明廷守卫南方。 但是明廷传承遗失已久。 如今的明廷天子不见得还会承认他们祖先的承诺。 甚至对这些趁着明廷衰弱,趁机控制帝国二都,控制着整个东南沿海税赋的隐秘团体,到底会是什么态度,还在两可之间。 但也有一些人从这封皇帝的诏书中看到了希望。 明廷的天子话语中并未有任何责罚的意思,相反,他还试图用赏赐去收买这些南京城中的官员。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至少他暂时还没有展现出对他们下手的打算。 “明廷天子大概在见到我的那一刻便已经看出了南京城的异动——” 彭泽身旁,王堂抬起头,流露出了那张虽然头上包着纱布,但双眼中同眼前这些同僚一样漠然的神情。 自然,当王佐带着他进入南京城后,彭泽按照旨意点明了他非人的身份,在危急面前,王堂便瞬间回想起了一切。 它们是如何在宇宙中流浪,如何辗转来到大明,如何与太宗皇帝定下契约,如何在前年钻入了这个倒霉的南京守备太监的脑壳。 它下意识的便想逃跑,但—— 它看着身旁这个笑眯眯的大明兵部尚书。 很强—— 虽然这具肉体昏迷的太快,自己完全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 但是意识到对方是自己完全对付不了的存在之后,再加上他是奉旨而来,意味着明廷已经重新知晓了它们的存在。 现在再继续纠结隐瞒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于是它便很从心的顺从了两人的要求,带着他们先见了明廷在南京对这些天外之物承担监视义务,如今赋闲在家的杨一清。 随后便隐藏在密室之外,等待着杨一清传达出这些本质上还是冷酷贪婪的虫子们最后的选择。 万幸——最后的结果似乎还算不错。 它想到。 王堂用眼神快速的扫了一眼那位名为王佐的锦衣卫的胸口。 它可是知道,除了眼前封赏南京官吏的诏书之外,这位锦衣卫指挥王佐身上还携带着另外一封小皇帝提前写好的诏书。 以应对最为恶劣的情况。 所幸事情并没有朝着那个无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它们这个种族虽然有着重重诡谲的手段,但实际上的战斗力非常的低下,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战力。 相比于这个世界层出不穷的异种而言。 但是它们的智慧却深不可测,这也是为何当初朱棣如此放心的将它们留在南京,作为帝国最为忠诚可靠的税官替明廷从南方源源不断汲取着营养。 事实上,它们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因为契约的原因,它们几乎做到了凡人官僚所能做到的极限,并且对于明廷保持了极大程度的,远超凡人官僚的忠诚和高效。 即使是在明廷接二连三的失败收缩的大背景下,它们也在南京竭尽所能的为北方的朝廷提供着维持着它所需要的一切资源。 只不过唯一出乎朱棣意料之外的是,虽然他已经预料到在失去龙脉之后明廷会陷入一种急速的衰落之中,但衰落到连帝国的二都都无法掌控,而让这些虫子趁虚而入,甚至明廷根本没有觉察到自己正在被渗透,还是大大出乎了朱棣最初的构想。 “天子圣恩,我等感激不尽!” 随着第一位枢密使叩首,除了张晋眼中闪过几分异样的神色外,其他人也纷纷叩首,表示对明廷的臣服。 “诸位快快请起!” 彭泽扶起眼前这位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头子,手中的感觉不像是活人,倒像是一具干尸。 “还请诸位赶快写封调令,调集兵马随我和王指挥前去擒获潜入城内的鲛人细作才是!” 第二百章 鲛人也爱整两口 “咕噜咕咕~” “噜噜咕咕咕——” 金陵西侧的杂鱼铺内,几个伙计围着鱼缸,嘴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响。 此时刚刚经历了帽妖作乱的南京城,虽然官府已经多次声明那作乱的帽妖已经被朝廷钦差所拿,但依然有不少此地的居民仍旧心存疑虑。 此时的南京街道上冷冷清清,偶有几个行人,也是在办完事情后脚步匆匆的向家里赶去。 显然,城内依然人心惶惶,尤其是近来南京周边鲛人作恶的消息越来越多,而天子又率领帝国精兵南下,金陵城中大战前夕氛围剑拔弩张的氛围愈发浓厚。 人们心情难免在这大战之前不自觉的变得沉重。 杂鱼店是南京城西的一处贩卖海产的普通铺户,周围是许多贩卖海产品的铺户,在此地形成了一条铺行——南京城中一处铺行所经营的产品往往简单甚至单调,占据一整条街道,而在繁华的南京,像这样的铺行往往有数十之多,销售着各种各样的商品。 由于南京不像北方,常年直面着来自北方蒙古人和东北女直人的军事压力,承平日久,商品经济格外繁盛。 不过由于最近两年鲛人袭击沿海,掳掠商船,还是给这些金陵的商业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人流明显减少,显得有些凋敝。 而此处大多数铺户在沿海都拥有着数艘捕鱼船,和几十个渔民为其服务。 掌柜们大多操着一口流利的南京官话,谈吐儒雅,有些甚至还参加过科举,虽然达不到进士的程度,但往往有秀才甚至举人的功名在身。 南方经济繁荣,不像北方常年处于战备之中,充斥着令人彻夜难安的肃杀之气的。 此地对于商人的态度比起整个明廷还算温和,不似北方等级森严,而且宗族势力强大,相互扶持,仕途不通便走商路,供养下一代族中子侄继续科举,仕途畅通便反过来反哺的家族,购置田地,扩大商队——官商勾结,一地之士族豪强往往就是这样形成的。 又有同乡同期同门等等利益链条,遍布全国,商人得道,便可向朝廷购买官身,虽不能直接买卖,但各地宫中镇守太监为了每年能向宫中交足银两,再加上贪欲作祟,中饱私囊,其各地掌管的如织造皇庄盐马车船等直属内廷的机构,若商人投献足够,以荣誉性的官职作为赏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显然,最西角的这间杂鱼铺子的老板和伙计连官话都说不明白,更不要指望着他们去巴结内监,进行政治性投献了。 “大王那里还没有消息吗?” 看着眼前这几个笨手笨脚的伙计,那个浑身的都笼罩在长袍之中,不漏丝毫手脚,头裹黑巾的,将整张脸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眼睛留在外面的鲛人祭祀黑着脸,他厌恶的朝这些朝着铺内水缸中的大青鱼直流口水的伙计们恐吓性的低吼了两声。 那些同样包裹的极为严实的伙计们像是被这一声低吼吓到了一般,连忙在恐惧中用讨好般的吼叫回应这位潜入城中尊贵的祭祀。 “你们先下去——” 在掌柜身旁,那位一刻不停的打着算盘,露出大半张脸的算盘先生抽了一眼门外的街道,确认并没有人注意到店铺内的异常后,对旁边的三个鲛人假扮的伙计吩咐道。 “再去后厨检查一遍仪式用的材料是否都备齐了——” 听到祭祀的命令,那三名鲛人不敢反抗,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那些在大缸里活蹦乱跳的大青鱼,咽了咽口水,方才转身回到后厨去检查物品。 “这群蠢货——” 看着鱼缸里被海中的掠食者盯上而吓得惊慌失措的大青鱼,伪装成账房的鲛人祭祀心中泛起了一阵的恶心。 闪闪发光的鳞甲带着粘液,呆滞双眼,粗鲁扭动的身躯,他实在是无法想象那些鲛人是怎么把这些东西活着吃进肚子里去的。 骂完之后,他才转身回道。 “还没有,白鲨大人估计这会还在采石和明廷的小皇帝鏖战——不过想来的数十位大君同时出手,采石城陷落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话既是安慰对方,也是在安慰自己,毕竟两人现在位于金陵,明廷的南都之中,堪称大明腹地,一旦仪式失败,被当地官府察觉,这些鲛人和祭祀无一例外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扮演掌柜的那个鲛人点上了一根西洋的旱烟,深吸了一口,满脸陶醉。 虽然从唐宋时期中国就有用烟草治疗炎症发热的先例,但多是煎服,烟枪这种玩意在中国的传播还是依赖于明朝南方地区同西方的贸易。 南方依靠海运发家的商人士绅吞云吐雾,随着郑和舰队解体,一鲸落而万物生,南方的私人海贸迅速崛起,抽烟也逐渐成为了南方一大奇景。 而吴越地区为了赚取暴利,在嘉靖万历年间开始成规模的种植烟草,加上明军在征讨云南安南等地战斗中深受瘴气的困扰,染病的很多,“服烟”却可以极大的减少染病的机率,并且减缓士兵的痛苦。 吸食烟草之风也在南方的军队中开始逐渐蔓延。 中国本土虽然有烟草生长,但本来是没有吸烟的传统的,除了南方的少数民族有抽烟的习惯外,汉族抽烟主要还是靠西方贸易输入——所以说,可恶的西方烟鬼~ 看着站在柜台后吞云吐雾的鲛人祭祀,账房也感觉自己的喉头有些干涩。 他伸手拍了拍面前之人的肩膀。 “给我也整两口!” “嗯?……嗯!” 面前的鲛人祭祀如梦方醒。 他恋恋不舍的从太师椅上慢悠悠的爬起,看着旁边的同伴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忍痛将烟枪递给了账房,嘱咐道。 “你慢点抽,我上次买的烟叶有点不够了——” “我记得上次去西市进货的时候买的不是挺多的吗?” 正一脸享受抽烟乐趣的鲛人账房有些惊愕。 听到这话,扮演掌柜的鲛人回忆着前几天来查岗的几个官差,隐隐有几分咬牙切齿之色。 “上次来查账的那几个差役手脚不干净,我已经给了他们一人五两银子来,临走时却还是贪得无厌顺走了我好多东西,真是一帮蛀虫!文明的耻辱!” 第二百零一章 乱像?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这里做生意就是这样的。” 扮作账房的鲛人祭祀安慰道,但看着面前还是气不过的同伴,只能放下烟枪,眨了眨眼,又看了一眼外面稀疏的人流,说道。 “想开点,我们也就上岸几天,多趁机享受享受人间的繁华,忍一忍也就过去了,那些时代居住在此,真的靠着经营打杂吃饭的人类才是惨呢?连跑都没地方跑喽!” “唉,真不知道人类是如何在忍受这些肉食者的盘剥同时创造出如此辉煌的文明的——” 鲛人祭祀叹息着,它算了算时间,已经是申时了,它拿起了门栓,准备提前歇业,然后带着鲛人们去孝陵等待的采石那边传来消息,便立刻开启祭祀仪式。 至于为什么要去孝陵,实际很简单,天下还能维持的龙脉节点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有主之物。 固然明廷建国之初建立的龙脉已经碎裂到完全无法修复的程度。 但龙脉崩裂后的各处节点却依然在一刻不停的汲取着万民脂膏,汇聚着日月精华,并源源不断的汇入大江涌向南京。 各地大部分藏有龙脉的名山大川不是被世家大族占据,便是落入了邪祟妖魔的手中,以此来截留这些宝贵的天地灵机。 而作为整套龙脉体系的终点。 每日随着长江涌入金陵城下又迅速消失不见,像是被某种东西吞噬的巨量日月精华让周边的这些海族妖魔无一不是心惊胆战。 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大家明知道北方朝廷已经衰落日久,但除了和大明有死仇的元庭外并未有其它势力公然与明廷叫板的原因。 在大家都还没有搞懂孝陵的中究竟埋葬着什么东西之前,没有人敢轻易开启战端。 就鲛人们推算,天地灵机顺着各地龙脉汇入长江向东涌向出海口,供养了无数海族大君的日月精华恐怕还不到汇入南京城下的十分之一多,但这也不禁让很多异族心生疑惑。 到底是什么什么东西需要如此庞大的能量供养。 如果不是朱棣攻破南京,掳掠百官向北而去,烧毁紫禁城,逼死建文帝孝陵都丝毫没有动静传来。 之前的百年历史已经证明了孝陵中埋葬的太祖皇帝确实已经死透了,而不是像北方长陵里里的太宗皇帝偶尔还会诈尸显灵。 它们甚至会怀疑洪武三十一年明太祖根本没有龙驭上宾,而是用了某种秘法假死在孝陵之中,积蓄着力量,并等待着在某个特定的时间醒来,清算一切。 虽然只是个玩笑,但南京城下明太祖究竟留下了什么,还是让周围的异族心中难免惴惴不安,在明廷行凶时有所顾忌的。 “这么早就关门——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吗?” 不远处有捕快见此说道。 鲛人祭祀正要把正门关门落锁,门口一前一后走来了一老一少两人,其后还跟着几个身穿官服的差役。 走在前面的胡须花白的老头虎背熊腰,神采奕奕。 后面的中年男人则永远是半眯着眼睛,像是没睡醒一般,腰里挂着腰刀和令牌,一看便是公门中人。 “……” 鲛人掌柜的看着眼前明显来头不小的两人,它知道,麻烦来了。 “这两位大爷,着实不巧,小人今日家中恰好有事,关门早了点的,您看您要不要先去别的地方看看——” 鲛人掌柜陪着笑,在仪式还没开始之前并不想惹出什么事端,给大君们的计划增添困难。 但可惜,面前的几人显然来者不善。 “俗话说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么早的就关门……怕不是的有什么亏心事害怕别人知晓,掩人耳目?” 为首的两人没有说话,其身后的南京快板班头王五率先发言,原本鲛人祭祀还没有在意,只想着快些将这人打发走了便是。 但面前的差役的如此咄咄逼人,他不免认真上下打量了一番。 等看清了这差役的相貌,鲛人祭祀心中顿时一股无名火起。 好好好!上次就是你小子从我这里勒索了银子外加把我新买的烟草吃食全都打包带走了是吧! 看见此人,鲛人祭祀眼眸中狠色一闪,顿时改变了主意。 想到那些被自己辛苦贪污下来的经费却被几个凡人勒索走,反正今天过后自己就不在金陵,倒不如杀几个仇人抒发一下自己心中的怨气。 “这位官爷说的甚是……小人这就好好招待几位,店内的物品随便拿随便用,就当做我冲撞各位的赔罪了。” 那名为王五的小吏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环顾四周却只看见脚步匆匆不想惹麻烦的小民,和眼前低眉顺目的商店老板,顿时将心中的疑惑抛在了脑后。 看着面前两位上司特意吩咐好好招待的上差,他忽然又有了底气,立刻上前一脚的踹开了房门,随后弯腰赔笑向着身后的彭泽王佐两人说道。 “大人且快来,看上什么尽管取用便是——” 彭泽神色如常,毕竟被迫主动辞官后在南京调养 了多年,对于民间的真实状况还是基本了解的。 但是王佐作为王府护卫,随朱厚熜入京后又火速被选入锦衣卫,常年跟在朱厚熜身旁征战,虽然各种妖魔邪祟见了不少,但眼前的这种事情确实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 此时不免有些惊讶。 这些本该和囚犯刑徒一个等级,被官府招来服役的差役,竟然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欺凌一个帝国户部在编的百姓。 虽然王佐知道对方是鲛人,但这些凡人差吏显然不知。 而且此人能在寸土寸金的金陵开上一处小店铺,显然身价已经超越了这个国家绝大多数百姓。 士农工商等级制度在军事氛围浓郁的北方或许还能维持,但在南方早就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而沦为了空谈。 而如今,在金陵,就连这些小有资产的商人都会遭到朝廷一介小吏的如此盘剥,大明境内普通的百姓,农民,匠户甚至流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在这些刑徒面前将会受到怎样的轻视折辱,王佐真是想都不敢想。 可惜朝廷治理天下,往往重官员而轻视吏员。 也不知道天子进了南京,看到这其间种种乱象,会作何反应。 想着,随着身后店门被重重的关上的声音传来,王佐将手扶在来了身侧的刀柄上。 这些鲛人探子,终于忍不住要动手吗? 第二百零二章 猖兵 右手边的柜台上有个蒙着脸,吊着烟斗的鲛人,看其伪装,大概率是金陵官员提供的资料中显示的两名鲛人祭祀之一。 左手侧是一口口大缸,最前面的几个缸没有盖子,里面传来鱼虾跳跃的声音。 而再往里的盖子则没有掀开,同样隐约有声音传来,但看不清其中到底装的是什么。 “把你们这里最好的海货都打包一份——” 左侧捕快王五那不知死活的声音传来,让在暗中观察局势的王佐微微皱眉。 他抬起头,店铺除了前面摆着商品的前厅还有个后堂,存放着一些卖不掉的海货,一股熟悉的味道混杂在鱼腥味中,穿过前厅和后堂相隔着的一道木帘传来。 王佐确定了情报中那些普通鲛人的位置。 显然,木帘后那隐约可见的黑影和鲛人们独有的用嘴巴在陆地呼气的古怪的喘息之声,暴露了它们一直悄悄的躲在后堂,等待着猎杀之机。 “恰好,我这边正好有一条宝货,千金难遇,还请差爷看看合不合适,若是喜欢只管拿去。” 说着,鲛人掌柜领着王五穿过众多像是感受到了空气中古怪的气氛,满是躁动不安的青鱼之间,来到了那个不断发出咚咚声响,内部之物的不断碰撞让面前百余斤的大缸都微微晃动。 面前的大缸中的东西似乎感受到了外面有人过来,竟然自己主动停下了撞击和颤动。 掌柜的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了一串钥匙。 摇晃了两下封锁缸口的铁索之后,寻找着钥匙孔,缸中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筋肉碰撞的声音,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掌柜的脸上挤出一抹渗人的笑容,对缸中之物的生长显然很是满意,而旁边的王五听着缸中似乎像是裹满了黄油的肉块沿着缸壁滑落最后落水的声音却忍不住心中发毛。 “你这罐子里养的什么?” “好宝贝!差爷凑近些,一看便知——” 王五把心一横,想到这些商户平日里的唯唯诺诺,硬着头皮往前看去。 周围的窗户都拿黑布蒙上,显得黑洞洞的,王五站在三步之外,只能看见缸中一团黑乎乎,人头大小的肉团在缸中游动。 其上还有些许不知道是触须还是什么的黑色线状物体—— “差爷若看不清楚,不妨凑近些来看……” 眼前掌柜笑着说道,而王五此时看到眼前如此诡谲的东西,越看越熟悉,却又想不起来这是何物,如同着魔一般向前走去。 不,不够,还不够,还可以再近些。 王五躬下腰,耳旁那东西用触手拍打水面的声音袭来,如同召唤。 他甚至无视了背后传来的隐约的刀剑出鞘的声响,和周边一座座巨缸周围的地上那隐隐流淌着猩红的液体,他趴在了缸上,双眼通红,死死注视着其中之物。 下一刻便抬腿要跳入缸中仔细的品鉴这天赐的海货。 “醒来!” 伴随着一声如惊雷般的怒吼,一只大手扶在他的肩头,下一刻,他便如断线的风筝一样被扔出了窗外,摔在地上,背后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如梦初醒。 “鲛人!” 他惊恐的高呼道。 早就埋伏在此的南镇抚司的锦衣卫和南京兵部下辖的守备兵马立刻将面前的街道团团围住,赶走周围行人。 并准备了火铳长矛钢刀,随时准备砍杀逃出店外的鲛人。 “这是什么鬼东西!” 王佐手中的钢刀上闪烁着青红色火焰,一刀快若疾风般的斩下,将水缸斩断。 钢刀砍在这东西的身上,不像是血肉的触感,而是某种胶质的紧实。 各式各样的内脏从眼前之物的体内流出,面前的东西发出了一声悲鸣,如同刚刚出生便濒死的病婴—— 青红之火熊熊燃烧,眨眼便将其身体焚灭大半。 眼前之物的鸣叫更为凄厉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看着眼前黏糊糊,不断发出婴儿般惨叫的胶质团,王佐的眼中不由得浮现出几分惊诧。 “混蛋!” 本来自以为凡间兵刃难以伤害这个胶质团,便在一边悠然看戏的鲛人祭祀此刻脸色变得凶狠至极。 他看着那个被焚烧过后只剩下不到之前三分之一,趴在地上蠕动着发出如猫般尖利的哭声的肉团。 直接撕开了自己的所有伪装,亮出锋利的爪牙,朝着面前王佐冲来。 地上的肉团向着鲛人祭祀的身上爬去,很快两人便融为一体。 “伤了我的孩子,你要为今日的事情付出代价。” 鲛人祭祀此时心痛不已的感受着背后已经虚弱至极的胶质团传来的求助,知道今天如果不喂给它两个鲜活的童男童女的话,这东西能不能活下来显然还是未知之数。 他单手一指,缸中之水化作水矛朝着王佐冲来,王佐听着刚刚这鲛人祭祀怒气冲冲的话语,眉头一皱。 后代,这种东西? 他挥刀,背后龙雀虚影闪现,刺来的水矛纷纷折断。 另一旁,那边彭泽也已经跟另一位鲛人祭祀杀在一起,这老头身上颇有几分异术傍身,撒豆成兵之术招来的五猖鬼兵看上去比钦天监监正李璇还要厉害几分。 这些地坛兵马一个个周身血气冲天,煞气腾腾,不知道吞噬过多少人命,痛饮过过少强敌的鲜血。 不过想到这老家伙虽是文官,但其升官基本上全靠带兵杀敌,不管是农民军,邪教徒,蛮夷酋长,地方豪强……战无不胜,如同战神一般。 由百战煞气养出来的地坛兵马自然是饱饮鲜血,杀气非凡,不是李璇从各地捉来的草木百精并以道法训练的鬼兵可比。 这些猖兵处在虚实交接之间,非阴阳可以描述,既不像龙虎山供养的那些天兵天将一样阳气充盈,又不像一般阴兵那样阴气森森。 能在阳光下行走,又不受阴煞之气钳制,无惧天雷正法,亦不怕污秽邪术,虽然普通地坛兵马威能一般,但彭泽手中的这支猖兵显然不在此列。 王佐很怀疑,就算是龙虎山供奉的那些天兵天将,能不能打赢眼前的这些浑身煞气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地坛鬼兵还是个未知之数。 眼前的鲛人祭祀在这些丝毫不惧法术的鬼兵面前明显已经左右支绌,而那些躲藏在后堂的鲛人冲出来助阵,却几乎在一瞬间便被化作黑风蜂拥而上的鬼兵啃成了白骨,吃尽了血肉。 第二百零三章 关于鲛人的生育 “你们鲛人不是自称子嗣无穷无尽……怎么杀了你一个儿子而已你却如此心急!” 王佐见一旁的彭泽占尽上风,于是松了口气,专心对付眼前的鲛人祭祀,嘲讽道。 听到王佐的话,鲛人祭祀虽然同样担忧同伴,但还是气的脑袋嗡鸣作响。 他们这些鲛人祭祀不像是那些鲛人海类,在海中随意交配产卵,往往到了繁殖季节一生便是成百上千的子嗣随着温暖的洋流流入深海。 虽说一出生长不太大便要在饥饿中相互吞噬的自相残杀中被吃掉大半,然后饿死一大批,最后剩下的绝大多数最精壮的新生鲛人会被海中的纯血鲛人贵族骗入龙宫,献给海神,但层层盘剥下来剩下来的数量还是十分可观。 但他们这些祭祀可不一样。 作为海族中就算是那些纯血鲛人也要礼让三分的海中祭祀。 他们绝对不会像鲛人那样如同野兽一般在某个季节随意发情,然后生下一大堆的鱼卵就不管不顾。 与那些低贱的鲛人结合只会污染他们高贵的血脉,并且让海神恩赐的智慧无法继续在这些痴愚之物传承。 鲛人们每年上岸掠夺的女性,很大一部分都留给了这些祭祀。 可这些祭司们诞生后代却极为的困难,可能几百个人类女性才能有一个人成功为鲛人祭祀诞生生命。 而且怀上祭祀的孩子,这对于母体而言并非是什么好事。 水缸中的那东西绝非善物,它贪婪无比,在对母体开膛破肚之前,会无休止的榨取其所能吸收到的每一份养分。 因此大多数的祭祀都是早产儿,因为它们的母体往往会因为长期饥饿和营养不良而活活饿死。 或者在无休止的进食中,体内的胚胎以极快的速度成熟,然后撑破她的肚子,挤碎她的内脏,最后破体而出。 死的更快。 而这些早产儿则被兴奋的鲛人祭祀们以秘法养在水缸中,此时胚胎弱小,不能离水的,更不能见光,养足足足七七四十九日,方能初具人形,开始熟读《深海祭祀书》,并向海神祈祷,渴望回应。 而刚刚王佐斩去的那一团黏糊糊的胶质物显然便是眼前鲛人的子孙。 “混蛋!你竟敢把我们高贵的祭祀和那些下贱的海族相提并论!” 眼前的鲛人祭祀明显是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怒气冲冲的看着眼前的王佐,目光中满是愤怒。 利爪带着破空之声向着面前的王佐的头颅斩去,王佐附身躲过,随即挥刀朝着鲛人祭祀的头颅还击。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鲛人从地上的积水处召来一根水矛从背后偷袭王佐,但青雀之火在王佐背后闪烁,水矛再次在空中蒸发殆尽。 听着耳旁传来的同伴的痛呼,原来是其一时不察之间被彭泽手下的猖兵一口咬在了臂膀处,瞬间被撕下了一大块肉来。 王佐面前的鲛人祭祀的神情愈发的焦急。 它的攻势更猛,但不可避免的露出了更多的破绽。 而与之相比,王佐的神情依旧平静,毕竟现在他们才是掌握了优势的一方。 他脚下进退有度,手中招式同样不疾不徐。 “从你们进入金陵的那一刻,尔等异族便已然在朝廷眼中暴露无遗,难道你真以为,身为两都之一,历代先皇会在此没有任何布置?” 事实上,明廷在这里还真没有丝毫布置。 之前金陵城能安安稳稳的发展的这么好。完全都是借助了一帮异种们超强的经营种田能力。 但是这种事情也就是大家心里明白就行,实在没必要当面说出来,往京中文武和历代先皇脸上抹黑。 但听在眼前鲛人耳中,却又是另一个意思。 是啊!南京城作为明廷二都之一,在洪武建文时期一度是帝国的首都,明廷在其中怎么可能没有的什么布置。 要知道,北方的都城地下有天命镇压,还屡屡遭受到邪祟的侵扰。 金陵这么多年以来太平发展,除了历史上几次帽妖吃人,甚至都没有听说过几次妖孽作乱的消息。 要说不是明廷在此地部下了重重手段,恐怕根本无人相信。 难道自己等人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却在一进入金陵便被明廷发现了吗? 看着眼前战斗中额头渗出冷汗,眼神飘忽,明显因为自己的脑补而露出了许多破绽的鲛人祭祀。 王佐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只见他长刀如练,直接向着面前的鲛人腹部斩去。 看着面前喷溅而出的鲜血,王佐一边躲避,一边不由得回想起了作为明廷在金陵的联络人的杨一清向王佐解释的南京如今的布防体系。 杨一清口中的“那些虫子”,也就是时常在禁宫地下秘密集会的枢密使们掌握着很多稀奇古怪的技术。 并且似乎和明廷各地的势力,甚至关外的蛮夷都隐隐有所联系,虽然这些虫子战斗力不高,但是其经营联络能力极强,关系网深不可测。 南京城北的观星台便是集合了各种奇异技术所创造出的监察体系。 据说在观星台前整个南京城都毫无秘密可言。 不要说这几个鲛人,就算是之前的那些古老者,北宋时期一度惹得天下大乱的帽妖—— 都逃不过观星台的法眼。 而至于为什么这些已经将南京看做自己私有的虫子对于帽妖如此肆无忌惮的掳掠人畜无动于衷。 那是因为这些虫子弱的实在是有些离谱了—— 至少不久后朱厚熜得知事情的原委后是这么觉得。 而按照杨一清的解释,这些虫子的战斗力也就相当于低配版的鲛人祭祀,会点法术,但大多与精神有关,没什么太强的战斗力。 肉体也只是普通人的水平,甚至打普通的鲛人都有可能翻车。 城中普通的邪祟一般都是交给南镇抚司和周围花钱供起来的几座道观佛寺解决。 再强一点僧侣道士解决不了的便利用孝陵残存的龙脉解决。 至于更强的,因为忌惮金陵城下可能存在的危险,摸不清状况之前根本不会主动过来。 第二百零四章 结束 而古老者的飞船来无影去无踪,根本不怕你南京城下可能隐藏的巨物苏醒,更不怕枢密院手中的龙脉武器,手下的生化战士无穷无尽,而其显露真身,露出四米多长,形状恐怖的形体,多少僧侣道士过来都是的给古老者们加餐。 面对古老者,这些掌控金陵数百年的枢机使实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好与其达成协议,每年从南京捕获的人畜不能的超过千人这一上限,之后便干脆摆烂,只劝金陵居民夜间注意安全,不再试图阻止古老者们在南方的掠夺。 毕竟古老者们的飞船往往在一个地区停留不会超过一个月就要飞往其它的地方。 而交足了血税,虽然虫子们看着因为恐慌的情绪而显得有些凋敝,人们因为恐惧缩在家中,经济增速放缓的金陵城心急如焚。 但相比于一整年都处在恐慌中的金陵,显然这样的结果对它们而言并非是不能接受。 “我知道你们这些鲛人喜欢掳掠男女——生冷不忌……” 王佐看着眼前捂住伤口,痛的龇牙咧嘴的鲛人祭祀,继续撩拨着它的神经。 他缓步向前,王佐不无惊讶的发现,这些鲛人祭祀的血液似乎并不像那些普通的鲛人那样具有极强的腐蚀性。 相反与人类的血液极为类似。 他挽了个刀花,看着面前这只野兽,宛如最完美的猎人,没有丝毫的猎杀即将成功之后的欣喜,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冷静和耐心。 也许只有当王佐切下面前猎物的头颅,呈现给天子换取奖赏之后,方才能让其内心真正的感到几分欣喜。 “只有那些低贱的鲛人混种才会喜欢你们人类男性,和他们一起产卵——” 面前鲛人祭祀再一次被激怒了,他们是如此的厌恶自己被同普通的鲛人放在一起比较,哪怕是在生死面前,都决不允许有人将他们高贵的血统同那些低贱之物摆放在一起。 他低吼着,发出威胁。 王佐缓步逼近,周围的水坑被青雀之火点燃蒸发。 杜绝了这鲛人祭祀任何召唤水矛反击的可能。 另一边,战况已经很明显了。 彭泽手下的那些猖兵们几乎是以一种戏弄的姿态不断的啃食着面前鲛人祭祀的身体,它们争抢着每一块从他身上抢夺而来的血肉,并刨开他的腹部,啃食着他的内脏。 半颗心脏被这些猖兵们拿在手中,看着面前奄奄一息鲛人,猩红的双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嘲弄。 它们不光热衷于啃食猎物的躯体,更热衷于玩弄这些血肉生灵脆弱的灵魂。 彭泽给出了信号。 王佐知道是时候结束一切了。 他迈步上前,手中长刀闪烁着青色的火光。 面前的鲛人或许也明白了自己的生命可能就在今天便要到此为止了。 此时它再也不顾及腹部剧烈疼痛和喷涌而出的鲜血,怒吼着,用尽了平生的所有愤怒朝着王佐扑来。 而倾注了天子精力铸造的第一类人形斩魔神兵,注定不会令人失望。 青色的火焰落下,王佐看着面前断头之尸。 毫不犹豫的转头,并没有继续欣赏眼前自己完美的杰作的想法。 他踹开了相邻于那鲛人祭祀之子周围的那些听到外界的响动,微微颤动的大缸。 一个个年龄不满七八岁的人类幼童满脸惊恐的从翻倒在地的巨型水缸中爬出。 显然,眼前的这些孩童是某个已经成为灰烬的祭祀之子的储备粮。 另一边,猖兵们停止了戏弄,它们将鲛人的整颗心脏都化作血雾吞入腹中,随即便冲到眼前惊恐的鲛人祭祀周围,张开血盆之口,刮起黑色的阴风,将他啃食的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祭祀材料应该在后堂——大人您可以向天子传讯,让陛下领大兵进入金陵了。” 王佐说道。 他拉起这些惊恐不安孩童的手,检查确认他们并没有任何被鲛人们布下种种恶毒的咒法,也并没有任何被转化的痕迹。 实际上,对于那些鲛人祭祀的来源,在征战过程中,钦天监做出过一个推测。 无论怎么看,鲛人祭祀都更像是人,而不是鲛人。 也许,它们掠夺男女幼童,除了奴役人类生产商品供其享乐之外,另有它用。 “天子想必已经在采石得胜,我们此处清扫城内鲛人的动作也应该抓紧了——” 王佐让当地的官差将这些幼童们一个一个询问详细情况,送回家中。 处理完一切,对着彭泽说道。 而一旁的彭泽重新施法收回这些猖兵。 但对于王佐如此笃定采石城的战果,显然有些意外。 “那些鲛人倾巢而出,直扑采石,陛下得胜,恐怕还要暂驻采石,以免鲛人反扑——恐怕不会这么快的抵达金陵吧?” 彭泽说道。 但王佐的态度却是异常的肯定。 他了望着西侧坠落的残阳。 采石城的方向鲛人自当如天边赤红的晚霞一般血流成河。 “不,陛下既然已决心驻军采石,迎战鲛人,必不可能容许鲛人有见采石坚固,畏惧死伤,整兵徐退的机会,纵然不能全歼来犯之敌,也必然使鲛人军旅溃散,不能再整,百年不敢来犯我境——” 虽然不知道王佐的信心从何而来,但彭泽凭借着直觉,认为王佐并没有在说谎。 他是真的认为明军不光能守住采石,而且还将痛击那些来犯的鲛人大君,令它们对这片土地心怀畏惧。 彭泽还想说什么,但此时,金陵城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颤动,从东方的海面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愤怒到了极点的咆哮。 紧接着,一道数百米高的水浪便饱含着海中庞然巨物被明廷天子戏耍之后的愤怒,直扑金陵城而来。 然而那巨浪还未踏足金陵,从南京紫金山上孝陵传来一道耀眼的金色光柱,在那些控制南京百年的枢密院使的指引下,直指巨浪之后,那正从深海上浮之物。 那东西显然对那道金色的光柱忌惮不已。 看到金陵城已然做好了应对准备,只能无奈的撤回了巨浪,将满腔的愤怒释放在无穷的深海之中。 第二百零五章 捞钱 看着面前在海中无能狂怒的那位海族大君,彭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惊诧,显然,如今唯有采石的战事方才能令这古老的存在如此愤怒异常。 “看来天子真的取得了一场了不得的大胜——” 说到这里,他感觉一切恍若梦幻。 但随即便朗声大笑起来。 “看来中兴之日真的已到!是时候以此残躯,扫荡天下妖魔了!” …… “毁誉从来不可听,是非终久自分明。一时轻信人言语,自有明人话不平。” 彭泽杨一清等人恭敬的听着头顶这位天子在这场南京的城为为庆祝明军在采石的大胜而举办的酒宴上吟诗一首,抒发得胜之后心中快意。 “陛下谬赞——臣当初也是受蛮夷小儿懵逼,个一时利欲熏心,等回过神来哈密便已然被灭……无怪先皇,都是臣之罪过啊!” 听到朱厚熜的话,彭泽连忙起身展现儒学宗师的谦逊。 朱厚熜听到这个回答,显然很是满意。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自己承认自己有罪,跟我可没啥关系。 他举杯笑着说道。 “那就望君此此后可以奋发雪耻,报效国家。” “谢陛下!“ 彭泽仰头,知道自己今后只要尽心竭力辅佐天子,之前的事情便就此揭过,永不再提,大喜之下,的脸上不由得的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 但场内最为激动的还不是的彭泽,而是一旁的金陵六部高官。 毕竟刚刚的的朱厚熜说话的时候虽然话中的意思指向彭泽,但他的若有若无的看向金陵众人的视线还是暗示了他刚刚的话隐有所指。 “虽然将士勠力同心,万军效死,在采石重创鲛人,但四海戎旅未歇,各地的异族妖孽还在不断的进犯我大明的的疆土……朕一进南京,见城内歌舞升平,商业繁荣的……这些都是诸位爱卿的功劳啊!等到来年平定鲛人!朝廷对诸位定然是重重有赏!” 说到这里,朱厚熜顿了顿,人们屏息凝神,知道天子后面肯定还有所求。 “但今年在西南和北方两场大战,国库空虚,……不知道诸位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国库添些银两……” 听到朱厚熜的话,此时就连一旁的大吃大喝的朱常宁此时都震惊的抬起头,看着自己亲爱的老父亲开始完全不要脸皮开始向金陵城讨口子—— 而且还是有借无还,顶多最后给点精神上的嘉奖的那种—— 身为大明的天子,你怎么能比我还不要脸。 朱常宁满脸震惊。 此时听到的的天子的话,虽然繁华的的金陵行宫中依然是的管弦丝竹之声袅袅不绝,歌女们依然反抱琵琶,尽情的在这些的达官贵人的面前展现着自己曼妙的身姿。 但是能被天子邀请进参加这场宴会的诸位大明臣僚此时都已经感觉到了气氛变得有些不对。 坐在金台上的天子一副十分期待的表情看着面前的金陵诸人,等着看这些自从得知了采石大胜的,明军进入金陵之后,便一副三观震碎,随即便哭天抢地表示自己对大明忠心不二的枢密使们能给的朝廷拿出多少银子花钱消灾。 但很显然,听到皇帝的无理要求的,在场的金陵高官们一个个虽然不敢当面拒绝,但这些冷酷的外星生物也不愿当这个冤大头,被皇帝发几张好人卡就打发了,一个个面露难色。 “诸位爱卿可是有什么苦难,不妨当面说出来,今日诸位将军的皆在此处,有什么问题大家同舟共济,共同解决便是。” 听见皇帝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想到城外如今驻扎的的十几万大军,在场的金陵枢密使们也只能哭丧着脸的,还没从皇帝宽恕的喜悦中缓过神来,就要被朝廷用暴力抵着脖子给金陵城放血。 此时作为主管南京财政主官,户部尚书周文异也只能无奈的在众多同僚期盼的目光中起身,对着面前正等着金陵拿钱的一脸期待的天子,强忍心中白花花的银子从手中溜走的痛苦,违心的说道。 “陛下率领义兵驱逐残暴的鲛人和妖祟,让金陵城的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此时国家危难,区区一点黄白之物又算得了什么呢?臣愿从户部拨出五百万两银子的,再号召各地豪绅募捐一千五百万两,献给朝廷,以备的我大明天兵征战所用!” 而听到金陵竟然一下子能拿出两千万两银子出来,就连朱厚熜都不免吓了一跳。 woc!这玩意这么挣钱的吗? 本来是抱着能捞一点是一点,这仗虽然还没有打完但是已经要提前为下一场战争做准备了。 再多银子都不会令明廷这台已经启动的战争机器满足。 本身想着金陵能拿出几百万两便已经了不得了。 毕竟的鲛人阻断了海路,对于这些靠着海贸为生的南方士族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但谁能想到它们竟然一下子拿出来两千万两供应朝廷所需。 看到这里,朱厚熜脸上的笑容更加真挚了,他环视众人,尤其是那些跟着朝廷大军出征的京城各部官员。 “听到了吗?看看人家!朝廷有难,两千万两银子的眨也不眨的送上,我看京城户部的那些蠢材们也是时候挪挪位置了,今年兵部要五十万两给新招募的京军买冬装,户部都拿不出钱来,还说什么要加税——愚蠢!荒唐!” 朱厚熜高度赞扬了眼前这些一个个虽然心如滴血,但表面上还是作出一副为朝廷效力无怨无悔的金陵的官员们。 “为君父分忧,是臣等的本分的——” 说到这里,看见眼前朱厚熜的脸上露出的了几分笑意,它们也不由得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在见识了采石战场的惨烈之后,这些枢密院的枢密使们简直的要被吓破了胆。 一只只巨大的海怪的妖兽尸体顺流而下,在入海的前一刻堵塞了江口。 这还是大部分躯体已经在采石战场上被焚烧的了一遍,但处理残留的肢体还是让金陵调用了数以万计的人力物力前去处理。 看着那些江口巨兽们的残骸,和在浅滩堆积如山的鲛人尸体,这些朱厚熜眼中的弱鸡此时原地变身的大明朝廷忠心耿耿的臣仆。 之前的那些指望着明廷灭亡后,改头换面另投它国的小心思瞬间便烟消云散。 第二百零六章 万佛寺 开玩笑,几十万鲛人加上那些威能无穷的海怪都被明军击垮斩杀,它们这些隐藏在金陵,靠着明廷的保护才赖以为生的异种拿什么去跟明廷叫板。 搞笑吗? 这些早就被吓破了胆子的异种听到朱厚熜的夸奖,此刻非但没有以往被愚蠢的人类称赞感到无所谓或是羞辱,反而一个个神情激动,与有荣焉。 想来是朱厚熜暗示在金陵城继续好好干,日后有机会就让它们去北方京城中管理帝国财政的大饼让它们很是受用。 看着眼前这些一个个打了鸡血的异种们。 朱常宁轻轻摇头,叹了口气,一边暗叹自己老爹的画饼技术又有进步,如今已经堪称登峰造极,炉火纯青。 另一边拿着一本金陵讲茶大堂里新出的《金陵美人谱》,民间俗称来金陵不得不看的十大美女的旅游攻略细细的品读了起来。 虽然一般人来南京旅游是为了游山玩水,体会特色风土人情,根本不会看着这种明显给某些特定人群设计的旅游攻略就是了。 本以为这些虫子们搞经济很有一手,是一帮您聪明人。 没想到还是被老爹几句话就忽悠的找不到北了吗? 真是一群蠢货—— 难道外星人中也不缺乏笨蛋吗? 朱常宁叹息。 看来这次在金陵修整的这些日子,自己的吃喝玩乐不光不用花钱,小金库里面又能多添几笔进项了。 “爱卿如此忠心体国,社稷之福啊!” 看着面前的天子十分的高兴,京中文武也都是一脸惊诧的看着自己,表示你们金陵怎么可能一下子拿的出这么多钱? 想到自己今年才结清的拖欠多年的工资,不由得泪流满面。 假的,一定是假的! 此时看着周围京城来的中低级官员们的表情,周文异等人感觉两千万两的报价可能有点报多了。 不过难怪,与这些大多亲眼见识过洪武永乐朝廷在南方巨额税收的金陵枢密使相比,这些大明的京官过去常年看着帝国财政日渐缩水,在一千万两左右拼命挣扎的财政收入,着实是无法想象一下子拿出两千万两白银收入国库到底是个什么场景。 “今日本就是庆祝大军在采石获胜,如今金陵豪绅慷慨解囊,更是喜上加喜!” 朱厚熜举杯,对着正在殿中的众人说道,脸上笑容真挚。 “等明日祭拜太祖之后,大军休整七日,等工部运来战船,便继续南下,扫荡沿海鲛人巢穴。” …… “太祖初降于世,为民于草野之间;当有元失驭,天下纷纭,乃乘群雄大乱之秋,集众用武。荷皇天后土眷佑,遂平暴乱,以有天下,主宰庶民,今已一百五十四年矣……朕兴百神之祀,切慕於心,仰惟圣神,万世所法,特奠祀修陵,圣灵不昧,其鉴纳焉!尚飨!” 孝陵之中,随着南京礼部的官员宣读祭文,朱厚熜率先行礼,其后随着礼乐鸣响。 身后文武百官将士叩首以拜,协助祭祀的僧侣道士同样随着众人高呼万岁,祈祷天命眷顾大明,大明国运永昌—— 虽然南京礼部几乎将一切都安排的尽善尽美,但是显然,还是有人注意到了这场祭祀的不和谐之处。 因为天子几乎是孤身前来,所谓孤身,便是没有带其它的太祖后裔还有后宫嫔妃皇子皇女—— 现在来的几个宗室还都是从南京周边的藩王封地里临时抓来凑数的。 而本该在这个时候,作为祭祀等级相对较高的南京六部九卿官员和随军征战的勋贵,却都并没有得享陪伴在皇帝身侧,最近距离的同天子一起祭祀先祖的殊荣。 陪伴在他身侧的,却是他的禁兵统帅,一个面容隐藏在面甲之下,身份如同谜团的女人。 尽管人们心中充斥着疑问,但是陛下统御凶兵,在朝堂上威势已成,已经无人敢当面对天子的决定提出异议。 “张真人,你们龙虎山素来与皇家亲近,可知如今担任天子禁军统帅的到底是何人啊?” 礼部官员之后,随军钦天监四品灵朗将张法维和南京周边万佛寺方丈见仪式结束,松了口气,在散场之前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这——法能兄莫怪,这禁军改组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统帅之职也就设立半年多,关于禁军统帅的身份,贫道着实不知啊!” 听到旁边已经活了两个甲子,却依然面色红润,脑门锃光发亮,宝相庄严的万佛寺方丈的询问,张法维苦笑着回答。 虽说张法维作为前任龙虎山掌教天师的师弟外加亲兄弟,在玄门地位崇高,但是比起身旁这位堪称大明活化石,曾经跟妖僧姚广孝称兄道弟,后来靖难时分头下注的老古董。 仅仅是洪武朝生人,几乎亲眼见证过除了太祖皇帝之外大明历代君主的登基改元这个身份便已经足以令所有人心生敬畏了。 而且万佛寺传承悠久,传闻东汉汉明帝夜梦神人,命天下搜罗佛经古卷,在各地建设寺庙厚待僧侣,这万佛寺便是趁机建立起的众多寺庙之一,历史堪称悠久至极,就算比之于龙虎山也是毫不逊色。 张法维看着这个按辈分,自己喊声爷爷的都算是自己占便宜的老和尚,丝毫没有在现任天师,自己大侄子面前拽的二五八万,爱答不理的样子。 确实,对于这种玄门吉祥物,甭管战力高低,站在那里就是活生生的祥瑞,就算是历代天子,除了太祖太宗皇帝外,见了此人都要先敬上三分。 除了老老实实回答,张法维还能有什么办法。 “而且不光我们不知道,我们钦天监私底下也讨论过此人的身份,结果发现就连朝廷高官,京中勋贵都对此人毫无印象——就算想要调查根本无从着手啊!此人就像是从石头缝里凭空蹦出来的——” “如此吗……” 听到这话,被称作法能大师的老和尚眉宇间闪过一抹思索的光芒。 “听闻这次鲛人入侵,采石大战期间,万佛寺中的南朝佛像纷纷散发光芒,为君父和前线将士祈福,外界传闻可真吗?” 张法维说到这里,看着面前的老和尚目光灼灼。 这次轮到法能苦笑。 “确有此事——” 第二百零七章 梁武帝 “那——” 张法维刚要开口问询,却见面前的僧人突然眉头一皱。 “老僧突然想起寺内还有些积攒多年的杂物需要处理,先行告辞——” 看着面前一听张法维追问便直接找借口离开的法能老和尚,张法维也只能苦笑。 这前辈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怎么如何小孩子脾气,也不知脾气如此古怪,底下的那些弟子是如何应对。 不过,想到法能刚刚离开时有些躲闪的眼神,张法维眉宇间闪过一抹思索。 拥有着光辉历史,并在南朝兴盛一时万佛寺,前几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呢?到底是什么样的异象能让这位德高望重的佛门掌教如此忌讳。 甚至不惜用如此蹩脚的方式终结话题。 张法维隐隐感觉万佛寺恐怕真的是出了些了不得的大事。 无论底下的人们如何各怀心思,刚刚起身的朱厚熜看着旁边带着半边面具,一脸心不在焉的朱常宁脸上闪过一抹无奈。 小兔崽子,咱能稍微用点心吗?你搁这给我糊弄鬼呢? “陛下,万佛寺那边我已经派人已经安排他们候驾了。” 祭祀完成,王佐快步来到朱厚熜身旁,附在耳边轻声说道。 朱厚熜点头,示意其等候自己片刻,叫来一旁神游天外的朱常宁。 “你留在金陵城看家——我有些要事去办。” 果不其然,听到自己终于能放松一段时间,摆脱讨人厌的老父亲之后,朱常宁的脸上肉眼可见的因为想笑而不敢笑,表情变得狰狞了起来。 “你就放心的去吧!我会帮爹你看好南京城的!” 好好工作!才怪! 去醉春楼看我的小姐姐们跳舞去喽! 一进南京就被金陵繁华迷了眼,早就恨不得插上翅膀好好体验一把这不同于青州的小富小贵,比京城还要繁华无数倍的金陵的纸醉金迷的生活的朱常宁早已经迫不及待。 看着面前如此斩钉截铁,眼神坚定,大有一副相信我准没错的朱常宁,朱厚熜又岂会不知她的小心思。 “游玩可以,但记得提前和锦衣卫们说一声,免得真出了事情找不到人。” 对于这小兔崽子,朱厚熜几乎已经放弃了将她重新拉回正轨的想法了。 现在朱厚熜的底线已经变成了只要这小兔崽子不作恶,不欺男霸女,懂得公平交易就已经很知足了。 朱厚熜登上了秘密前往金陵城外的马车。 临别时刚要扭头交代让朱常宁注意这几日不要太过铺张浪费,顺便将这段时间作为朱厚熜亲信收到的金陵上下官员送来的礼品退还一些。 但看着刚刚笑容已经咧到嘴巴根,招手向朱厚熜告别的朱常宁看见朱厚熜回头,脸上表情强行恢复平静,并试图做出一副悲痛的神色扭曲不堪的表情。 朱厚熜低头沉默,默默的收回了已经到嗓子眼里的话。 算了——就这玩意,还是不要对她有太多不切实际的依赖。 对王佐说道。 “走吧!去万佛寺!” ……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昔日繁华已不可追忆,只留下残砖断瓦徒留世人感伤。 “贵客——且随我来,方丈已经在禅房等二位多时了!” 门口的小沙弥看见了那辆被提前叮嘱过要注意的黑色马车。 马车的四周盖着黑布,显然并不想让太多人知晓其主人的身份。 驾车的马夫虎背熊腰,眼神明亮,一副武夫打扮。 从车上下来的马车主人看上去年岁不大,但五官不知为何有些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小沙弥走了过去,就在这片刻的功夫,他便已然忘记了马车主人的长相。 他忍不住再次抬头,这次更是连一切疑问烦恼都统统忘去了。 “注意台阶——” 疑惑还未出口便变成小声的提醒,那少年闻言含笑点了点头,让小沙弥下意识的感觉到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温暖。 几人踏着这南朝梁武帝时期为万佛寺翻修的青石古阶,因为前几日下过雨,台阶的坑洼处略微有些积水。 沿途的小沙弥们小心的指引着上山的客人不要踩入水坑之中,弄脏了衣物。 等上了山,进了庙,朱厚熜还破天荒拿出了两枚铜钱,是今年朝廷新铸的嘉靖通宝。 去年年末作为样品送到朱厚熜手中以备挑选,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万佛寺不愧是底蕴深厚的大寺庙,庙中香火鼎盛。 不时的有来往的豪商豪掷千金,为佛祖重铸金身。 迎着山门的那尊大佛明显是有些年头,被后人精心的修理过,虽然有些裂痕,但庙里请了泥瓦匠认真的修补,刷上金漆,粗看下去倒是的焕然一新。 “也不知是哪位高人的手艺,这佛头雕的可真是栩栩如生。” 王佐看着头顶佛祖泥身上那颗巨大的金色佛头,佛陀眉眼低垂,似是怜悯世人苦难,模样动人心魄。 听到夸赞,前面走着的小沙弥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 每一个初到此处的香客在看到头顶那颗巨大的佛头之后都会发出如此赞叹,这也是他们万佛寺引以为豪的底蕴之一。 哪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沙弥,看到佛祖的头像如此受人称赞,也会毫不犹豫的挺起胸膛。 “要说这佛头,倒还真有一段了不得的故事呢?” 面前的小沙弥见那少年闻言也被吸引了去,仰头看着佛像,笑着解释道。 那是大通三年(529年)九月十五日,梁武帝萧衍第二次到同泰寺出家,参加无遮大会。 他脱下龙袍,换上僧衣,同众僧讲解《大般涅盘经》,二十五日由群臣捐钱一亿,向“三宝”祷告,请求赎回“皇帝菩萨”,二十七日梁武帝萧衍还俗。 话说当时,梁武帝依然还是那个习惯于车马行伍的马上皇帝,还没有像后来那样不闻政事,宠信外臣,离间骨肉。 心中依然还存有北复中原的雄心壮志。 否则,他也不会在两年前,北魏爆发河阴之变,尔朱荣夺得北魏大权,欲行篡位之事,派遣陈庆之护送元彧回北魏登基称帝。 更不会派遣司州刺史夏侯夔、谯州刺史湛僧智等北伐,连克平静、穆陵、阴山三关。 第二百零八章 成佛? 但此时的梁国依旧深陷它的前辈,南齐各地豪族内斗的恐怖旋涡中,梁武帝萧衍尽管完成了改朝换代的壮举,但在各地时刻威胁南齐皇权的豪族门阀势力依然树大根深。 对于梁武帝想要通过搜刮南方豪族的财富,以供其加强皇权收复中原之用异常的抗拒。 当常规的方法已经无效,梁武帝试图通过教门来与各地藩王豪族势力对抗。 于是他与各地的佛寺合作,借着为佛祖重塑金身的名义,聚敛钱财,并不惜多次卖身寺庙。 这佛头动工便是在梁武帝第二次舍身同泰寺时开始着手从天下召集能工巧匠,开工铸造的。 而到了太清元年——全国各地更是屡现祥瑞。 原本应当还有三年工期才能完工的佛头却突然在一夜之间完成。 等第二天工匠们醒来,准备继续施工之时,却见工坊内摆放着眼前这座巨大的佛头像,其用功之精美绝伦,让坊内匠人直呼这不是凡人所能雕刻出来的。 肯定是神仙所为,于是将其作为祥瑞呈给梁武帝。 萧衍见佛头精美,又有祥瑞在身,大喜,于是引《楞伽经》,命令全国的和尚以后不许再吃荤腥,只能吃素,这个传统便一直保存到现在,成为汉地佛门与异邦的一大不同之处。 这佛头也被率先安置在同泰寺之中。 而后来,北魏降将侯景作乱,叛军攻占金陵,梁武帝饿死台城。 同泰寺也在战乱中被毁。 佛像倾頽,宫室焚毁,僧人或死或逃,不复往日的盛况。 但这颗佛头或许有上天庇佑,竟然在战乱中毫发无伤。 后来侯景之乱平定,万佛寺的僧人前来收敛僧人遗孤安葬时,从废墟中发现了这颗不仅在战乱中没有丝毫损伤,除了一些尘土,反而还熠熠生辉的佛头。 僧人如获至宝,将其搬回万佛寺中,为其塑造金身,便一直流传到了现在…… “有师兄说,都是有了这颗佛头庇佑,才有了我们万佛寺今天的辉煌呢?” 面前领路的小沙弥笑着说道。 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那看不清面容的少年闻言似乎很感兴趣,他最后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摆放在正对着山门位置,醒目异常的硕大佛头,问道。 “为何这么说——” 小沙弥一边指路,一边说道。 “大人可曾听过唐代杜牧的那首江南春——”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不等朱厚熜说话,他便自顾自的吟唱道,眉宇间满是对于那个佛门地位无限之高的时代的憧憬。 “那时我们万佛寺虽然历史悠久,但也只不过是四百八十寺众多寺庙中普普通通的那一个……要真说辉煌还要等隋唐盛世,但起家的根基还是在得到这佛头同时的陈朝——” 正当小沙弥说的起劲,背后一个阴冷的声音幽幽传来。 “痴儿,同香客净说些胡话——” 朱厚熜循声望去。 只见在一片的古刹之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僧人。 皮肤如雪,无眉,薄唇,眉宇间满是煞气。 身穿百纳法衣,手持一根有些年头的藤杖向几人走来。 “你们是谁?无我允许怎可进入内院……” 他在朱厚熜和王佐身上扫了两眼,看到王佐时,明显露出了几分惊诧之色,显然是其一身气血将其惊到。 “圆慧师叔,是祖师请他们来的——” 沙弥小声的说道。 听到是那位万佛寺中最为德高望重的高僧,面前被称之为圆慧的僧人神情放松了下来,不复之前的戒备。 又朝着小沙弥训斥道。 “既然是祖师的客人,你又怎么能挑些不着调的故事信口乱说——” 小沙弥心中委屈,心道这又不是我编出来的,几十年来大家都是这么说。 但是谁让人家是师叔呢,只能垂头丧气的回答道。 “是——” “故事倒也有趣,并非是凭空编造,消遣解闷听来也是不错,这位高僧何必如此认真呢?” 听到眼前少年的话,这圆慧和尚注意力方才重新回到朱厚熜的身上,初看不以为意,但第二眼,却已让他原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他自觉已过四禅八定,打通智慧之门,一身灵识圆融无二,记忆力惊人。 别说一张人脸,就算是十年前被秋风吹落的一片枫叶,其上面的花纹自己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为何,自己却丝毫记不住眼前少年人的面容呢? 明明,自己一直盯着眼前之人的脸颊。 但是大脑却好像不受控制一般,无论如何回忆,都始终记不住眼前之人的面容。 难道这就是传说之中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吗? 这是何等的功力,何等修为,闻所未闻,闻所未闻。 “圆慧大师?圆慧大师?” 直到面前始终看不清面容的少年不断的开口询问,圆慧方才如梦方醒。 如果不是知道万佛寺有阵法保护,无论是多么强大的邪祟都无法在不惊动祖师的情况下进入。 圆慧可能真的会以为眼前的朱厚熜是某种极为可怕的妖祟化形为人。 “居士所言极是,是我着象了,既然是祖师相邀,我还有任务在身,就不打扰了——” 圆慧强作镇定,撂下此话便抬脚匆匆离开。 只留下身后一脸懵逼的小沙弥。 日!你刚刚训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的原则?你的坚持?你的戒律呢? 遵守一下你以往在庙中喜怒无常古板严苛的设定啊喂! 但看着此人怂的如此之快,脚步匆匆,如同逃离的一般的背影,小沙弥见身旁的那位居士却不知为何微微一愣,笑了起来。 “倒也是个妙人!” 说完,其又转头,对小沙弥说道。 “你且继续将那故事讲来……” 这次朱厚熜和小沙弥并列而行,感受着周围佛寺的幽深古朴,说道。 小沙弥深吸了一口竹林中常年受香烛燃烧产生的浓郁的檀香,缓缓说道。 “要说我万佛寺兴起,又要说到借着平定侯景之乱之功,受南梁末代皇帝萧方智禅让,建立陈国的陈武帝陈霸先了……” 话说自从得到那颗巨大的佛头之后,万佛寺中便屡屡有僧人在佛像下顿悟,当众立地成佛。 有的甚至正在同香客讲解《涅盘经》时,便突然悟道,浑身成琉璃之色,牙齿化为岫玉,血液凝结为琥珀,内脏成就五色,皮肤更是如同上好的琉璃一样清澈透明,散发着隐隐佛光。 第二百零九章 陈霸先 若是只有一两人也就罢了。 毕竟佛门乃玄修之地,有点异象实际上并非是什么奇怪之事。 哪个庙宇没有些或真或假的古怪传闻,如果连这都没有,那又该如何吸引香客来访,引得士绅慷慨解囊,为佛祖重塑金身呢? 竹林幽深,朱厚熜看见深处似乎有着什么人形的东西,在黑暗中静静的伫立。 “您瞧!那就是我们那些成佛的历代祖师!” 小沙弥见朱厚熜感兴趣,两人年纪相仿,便拉着朱厚熜的手便兴冲冲的要向竹林深处走去。 身旁的王佐顿时警觉,却被朱厚熜摇头阻止。 小沙弥平日里在佛寺内遵守清规戒律,每天见的都是些足以当他爷爷父亲的僧侣居士,没有同龄玩伴,好不容易见到朱厚熜这个年纪的人到此处游玩,还对自己的故事如此感兴趣,自然是童心大起。 三人一前两后,穿过重重竹林,终于找到一条勉强可以通行通道。 一边拨开那些阻挡视线的竹叶,脚下的落叶被踩得咯吱作响,小沙弥指着竹林背后显露出的那些形貌各异的佛像说道。 “我们万佛寺之所以叫万佛寺,便是因为有万佛庇佑,你看,就是眼前的这些——” 他来到了一座浑身被涂满了金漆,悟道之时正手拿《涅盘经》讲道的金身前,先是恭敬的献上一礼,然后回身对着被眼前的一幕惊的有些愣神的朱厚熜说道。 只见竹林之后,便是一片佛林,各式各样的佛祖金像摆在一处,形貌各异。 其面容栩栩如生,纵然身上裹着厚厚的金粉,也与其他寺庙中那些雇佣能工巧匠雕刻的佛像金身大不相同。 毕竟,那些工匠的手艺固然精湛,但相比于眼前的活人悟道成佛,用功之间还是少了几分灵气。 但这数量未免也有点太多了。 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成佛祖师,朱厚熜似乎有些理解小沙弥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说一个两个人立地成佛不算什么。 那么如果成百上千,成千上万呢? 当人们看到眼前万佛齐出的奇景,心中又将是怎样的震撼。 恐怕就连亲眼见识过萧衍宠信佛道凄惨下场的陈武帝陈霸先,也会心生动摇吧。 “其实这里拜访的金身还不是最好的那批!最好的那一批都在大雄宝殿那里和佛祖们一起享受供奉呢?每天都有师兄师弟为他们擦洗身子,如果不是知道这些祖师已经死去了上百年,恐怕还真以为这些古人其实还活着呢?” 想到第一次跟着师兄们去大雄宝殿里面给祖师擦拭身体时闹出的笑话,小沙弥至今都还觉得有些脸红。 “那这些呢……” 朱厚熜不知道何时来到了小沙弥的身后,听到朱厚熜在耳旁如鬼魅一般的言语,惊得小沙弥噔噔噔的后退了数步,万幸身后的佛像将其扶住,方才没有跌倒。 看着身旁正在认真观察着那尊手持《涅盘经》佛像的朱厚熜,小沙弥深吸了一口气,对身后的祖师连道了三声罪过之后才缓过神来。 身处佛林之中,总有一种自己被很多人在暗中窥伺的错觉,这是此处唯一让小沙弥感觉有些压抑的地方。 不过想到此地有着这么多的祖师保护,小沙弥也有了几分底气。 什么妖魔邪祟敢在这数千祖师的面前放肆! “你走路怎么脚步声一点也没有——” 小沙弥抱怨道。 他看了看朱厚熜正认真观察,却从不上手抚摸的那尊佛像。 “这里的会有人定期前来清理的啦!只不过没有大雄宝殿的那几具多就是了……” “那你们平时给佛像擦拭身体都是由谁来负责的——都是像你这样的年轻和尚吗?” 朱厚熜问道,看着这些佛像,目光闪烁不定。 “当然了,这种脏活累活有身份的师叔师伯们当然不会干,那就只有我们这些小和尚贴身照顾祖师们了。” “这样吗——” 听着小沙弥的话,朱厚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不是什么坏事……但平时还是尽量少来这种地方,在给这些祖师清理身体的时候,态度尽量恭敬仔细一些,对你有好处的……” 朱厚熜看出了其中虚实,随口提醒道。 一旁的小沙弥听见朱厚熜的话有些不解。 不过好好照顾这些祖师确实是他应该做的,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接着讲你那个故事吧——” 朱厚熜看了一眼《涅盘经》上的文字,不知真是巧合还是后人有意为之,正巧翻到了《涅盘经》上教人成佛的那一篇。 “我今身中定有佛性,成以不成,未能审之……” “护念一切众生,当于子想,生大慈大悲大喜大舍……” 而最引起朱厚熜注意的是那一句似乎是这僧人化佛之前在其上的批语。 “非一切业悉得定果,非一切众生定受报。” “云何众生令现轻报地狱重受,地狱重报现世轻受?” 翻译一下。 今生所受的苦难也许并非全是上辈子的业报所决定,也不是所有的修行做业都能有所回报。 这僧人搞的还是现世现报的那一套吗? 倒是有趣。 朱厚熜想道。 一边看着眼前各式各样的佛祖法相,耳旁小沙弥又开始继续讲解万佛寺兴盛的过程。 “听说万佛寺屡屡有僧人立地成佛的祥瑞出现,在金陵南郊受禅称帝的陈武帝陈霸先终于在永定元年来到了万佛寺……” 实际上,陈霸先最开始的时候对于万佛寺的这些成佛的僧人是持着敌视的态度。 毕竟萧衍宠信佛教,侯景之乱对南方造成破坏还历历在目,凭借着平定侯景之乱起家的陈霸先对于眼前令南方大乱,生灵涂炭的祸首之一的佛门自然很是戒备。 但……当在大雄宝殿中,他亲眼看着眼前宝相庄严的万佛寺主持在他面前含笑的点出了他内心隐藏极深,对面前佛门古刹的戒备,和此时对自己建立的新生王朝统治最大的威胁,也是陈霸先最为忧虑的帝国隐患。 那些分散各地萧衍的后代诸王,还有各地的豪族—— 陈霸先惊愕于面前的老僧竟然还有这样的眼光。 但紧接着,随着面前的万佛寺主持竟然在他眼前当场化佛,以证明外界传言非虚,并留下了最后的遗言之后,这惊愕便变成了悚然,之后便是狂喜……或许,还有几分如梁武帝一般对佛门势大的隐隐担忧。 听着面前小沙弥的故事,朱厚熜想到。 永定二年三月,王琳在郢州拥立永嘉王萧庄为帝,悍然起兵反叛。 第二百一十章 圆寂了 但叛乱的只持续了一年,便在南陈和北周的夹击之下被平定,萧庄逃亡北齐。 同年,陈武帝陈霸先在璿玑殿病逝,享年五十七岁。 遗诏命临川王陈蒨即位。 自此之后,南朝皇室一改武帝陈霸先对佛门的戒备态度,对万佛寺的高僧礼遇甚重,并且时常用皇室财帛土地赏赐寺庙,封赏僧侣。 这一点哪怕是直到南朝灭亡也同样如此。 隋唐之时,三教并立,佛道地位愈发崇高,被历代统治者所器重,并不时召集天下的高僧真人入京说法,教门之繁盛,一直到某个“武宗”出世,方才有所衰落。 但万佛寺传承至今,虽然化佛已经不如的昔日那样频繁,依然是南方数得着的高门大庙。 看着面前的小沙弥的表情的骄傲不已,一旁的王佐百无聊赖的摇了摇头。 这地方怎么的越看越阴森—— 小沙弥还想给的朱厚熜继续讲解隋唐之时万佛寺最鼎盛时期的兴盛之状,但却被朱厚熜突然打断。 朱厚熜抓住小沙弥的肩膀,将他从万佛林中拉出来。 力道之大,根本不给小沙弥反抗的余地。 “走吧,先去禅房——” 毕竟,你的祖师们似乎的看起来对你长期待在这里有些不高兴了。 朱厚熜看着眼前这些神色各异,或是悲悯,或是怒目的金身佛像,看着面前手持禅杖的武僧右眼已经微微睁开,握着禅杖的手也逐渐绷紧,心中想到。 “正事要紧的——” 朱厚熜提醒道。 小沙弥见身旁的两人的神情突然变得的有些严肃,以为是对方心急,但是是祖师所召,也只能按下心头喷薄欲出的倾诉欲,走在前方带路。 他没有看见,就在他刚刚转身离开,身后的那些沉默无言的祖师金身中,有些人的姿势在不知不觉之间悄然的改变。 并且对着几人离去的背影露出了几分诡异的笑容。 它们伸出手去,想要伸手抓住面前离去的几人,但是一道金色的流火挡在了这些活起来的金身面前。 阻住了它们追击的前路。 等三人的脚步声走远,树林中重新恢复了寂静。 偶尔有鸟儿的啼鸣戛然而止,黑暗中传来渗人的咀嚼之声,竹林的在昏暗阳光的掩映下的显得的格外幽深,但目前的看来,一切还算比较正常。 面前的古刹两旁种满了常青树,房门被轻轻的敲打了三下,小沙弥对着房内轻声的喊道。 “祖师……祖师,你邀请的客人到了。” 房间内却久久没有回应。 小沙弥的脸上的露出了几分疑惑。 他又敲了敲门,也许是祖师等了太久,便先午睡了,没有听到门外的呼喊。 小沙弥于是的趴在门上,仔细的倾听。 祖师房前的两颗青松上的积着些露水,显得格外青翠欲滴。 房间内很安静,小沙弥能的听见门口青松上的水滴落下,打在青石板的滴答声。 但却无法听见门内祖师每日午时房间内固定响起的偌大鼾声。 甚至就连呼吸声都消失不见。 小沙弥脸色瞬间煞白的。 他用力的推了推门,但面前的房门从门内上了锁,小沙弥的小身板尽管用尽全力的,但还是纹丝未动。 “怎么了——” 一旁意识到的出了问题的王佐的问道。 “祖师……祖师他的……” 小沙弥看样子是被吓坏了,他结结巴巴,此时连话都说不清楚。 “闪开——让我来——” 此时朱厚熜将手搭在了他的肩头,安慰道。 将他暂时放在了一边,然后目光一凝,感受着房间内某种在采石城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吸气,愤而一脚踹出。 面前的檀木门板顿时被这一脚整整齐齐的踹飞而去。 数十斤重的门板重重砸落在地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很快惊醒了周围午休的僧人。 后院顿时变得嘈杂了起来。 而这和三人都没有什么关系,朱厚熜凝眸向房间内望去。 当看清房间内情形后,朱厚熜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 而身旁的小沙弥直接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只见面前古朴的房间中,遍布岁月的痕迹。 尽管规格是整座寺庙中最高的,但里面的布置却异常简谱,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地上一团铺盖,和两张打坐用的蒲团。 对于法能这种等级的僧人而言,这样居住环境已经算的上恶劣。 但令几人如此失态的并非是法能房间内的简朴,而是此时端坐在蒲团之上,那个浑身散发着阵阵琉璃光彩,手持降魔印入定禅静,此刻周身毛发尽落,如水晶般透明的皮肤下,骨骼血管内脏都清晰可见。 法能头颅微垂,任凭小沙弥如何叫喊都没有回应。 “祖师化佛了!” 随着小沙弥一声带着恐惧和彷徨的喊叫,整个后堂顿时沸腾了起来。 “什么!师叔他……” “怎么会!上午还好好的~” “法能大师!” “呜呜呜呜!” 朱厚熜闪身在一旁,看着面前的佛寺中的人生百态,对于这位如同万佛寺定海神针一样,亲眼见识过过洪武永乐盛世的老人离去,有的人悲伤,有的人彷徨,有的人面无表情,有的人暗自窃喜。 但这和朱厚熜并无多少关系。 他认真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在听闻明军采石大胜之后,便秘传书信,请求朝廷派人来解决如今万佛寺中有关南梁留下的秘宝和近来佛寺中的异象。 而就那老和尚所说,近来鲛人行事如此诡异,多半是冲着万佛寺中的那东西而来的。 而能够让堪比元婴老怪的海龙王都如此觊觎的东西,朱厚熜决定自己亲自出马。 可是…… 朱厚熜盯着眼前这个“化佛”的法能和尚。 他脸上表情的很平静,似乎对于自己的化佛早有预料,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是正常自然圆寂。 但朱厚熜知道,肯定不是这样。 那老和尚给钦天监的信中语气多么急切,朱厚熜心中可是极为清楚。 在没有等到钦天监派来协助调查万佛寺异象的朝廷使者之前,他怎么可能不管不顾,抛下一切,主动“化佛”“圆寂”呢? 难道就真的那么着急?一刻都等不了便要往生极乐世界? 第二百一十一章 意外的消息 朱厚熜想道。 他默默的观察着面前法能和尚房间内物品。 只见那张桌子上放着厚厚的一摞佛经,但只有一本是被翻开。 正是之前朱厚熜在万佛林中看到的那本涅盘经。 只不过相比于之前朱厚熜看到的那本经书,眼前的涅盘经干干净净,上面没有任何文字。 至少朱厚熜看到的几页是这样。 若非是纸张破旧,就好像崭新的一样。 趁着众多僧人的还在那里悲伤,朱厚熜将这本涅盘经悄悄的塞进了袖口中。 直觉告诉他,这本被这老和尚临死前特意翻开到如万佛寺中某尊佛像,讲述化佛之秘一页的涅盘经,恐怕暗示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两位是……” “圆殊师兄,这二位是祖师今天请来的客人。” 面前一个浑身肥胖如山,足有常人五六倍大的凶恶和尚,其面部有一条长长的刀疤,话语中一股江湖气扑面而来,此时在法能的金身面前擦了擦泪水,看着房间的明显不是本寺僧人的两人,疑惑问道。 另一边,刚刚在路上碰见朱厚熜和王佐两人的那个圆慧和尚见师兄注意到了房间中的那两个凶人,生怕自己师兄的暴脾气一个不察招惹了对方,给佛寺惹来祸事。 连忙说道。 “原来是官差,失敬失敬——” 那法号圆殊的和尚顿时了然,而一旁的圆慧则瞪大了眼睛,见朱厚熜和王佐两人并无异议,更加震惊。 怎么回事,难道只有我不知道祖师今天请了朝廷的客人吗?我不是祖师最爱的崽子了吗? 不过看着周围听到寺庙里来了官差,还正好遇见寺里出了这样的事情,神色各异的僧人,圆慧心中稍感平衡。 果然不是只有我不知道。 “我们也是接到法能大师的邀请,奉旨来寺中探查前几日大雄宝殿中的异象,怎料竟然遇上了这样的事——” 朱厚熜摇了摇头,不顾身旁王佐异样的眼神,一脸悲色,摇了摇头,开始信口胡扯。 面前的圆殊和尚显然是知道法能临终前给钦天监写过求援信的,此时见面前少年神色悲伤,也不由得悲从中来。 “哎——,辛苦上差,谁能想到,祖师他一向身体强健,怎么就——” 说到这里,这面容凶恶的和尚又忍不住泪如雨下,哽咽不已。 “节哀顺变,节哀顺变,法能祖师一生积德行善,就算是到了西天极乐也是……” 朱厚熜一边安慰,一边悄悄的观察着旁边这些寺内有头有脸的大和尚们的表情。 有点不对劲…… 朱厚熜想道。 人群中有些和尚在得知自己和王佐乃是官差之后,很多人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便有些僵硬。 就比如,圆殊和圆慧身旁,跪倒在法能圆寂的尸身旁的那个黑脸,浓眉的身材干瘦,手持一串乌黑念珠的老和尚。 “不知道关于大雄宝殿的异……” “上差还请先去厢房歇息,等明日我等初步处理好师祖的丧事,再请上差参观我寺。” 看着眼前突然插言的黑脸老和尚,朱厚熜点了点头。 如今人家寺庙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倒确实是不便继续叨扰。 “那就明日——” 朱厚熜拱手,面前的黑脸和尚点了点头,叫来刚刚给朱厚熜等人领路的小沙弥。 “给诸位上差开两间上房去,一切用度都从我的账上出,切勿怠慢。” “是……” 小沙弥领命。 朱厚熜听着身后一片哭天抢地之声,叹了口气。 跟在小沙弥身后,往寺庙西部那些供外界居士修行念佛的居所走去。 眼前的装饰相比于古刹显得格外的大气豪华,各种物件一应俱全,而所谓的上房,竟然是两栋竹林中的独立小院,里面粗看光睡觉的房间便有十多个。 周围古木环绕,空气清新,掺杂着百鸟的鸣叫,绝对是静心修行的好地方。 当然,这么好的房子自然不可能随便给外人居住,能够被万佛寺安排住在这里的居士都是为万佛寺的发展有着巨大贡献的大善人。 每一个人捐的钱都最少能帮万佛寺重修一座大雄宝殿。 “没想到你们竟然是钦天监朝廷的人,看上去你跟我差不多大……” 一边打开门上的铁索,小沙弥一脸吃惊的对着朱厚熜说道。 朱厚熜被从沉思中惊醒,他还在思索着那本涅盘经到底有何意义。 抬头,此时他才有功夫认真的看看面前的小沙弥。 他很年轻,面容清秀,但因为常年的吃素加干活而有些营养不良,脸上有几分菜色。 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看到他,朱厚熜不由得想到自己。 自己是正德二年(1507年)生人,如今已是嘉靖元年年末(1522年),自己在这个世界已经度过了十五个春秋了。 时光如梭,想到王府的那些日子,如今都仿若梦幻。 朱厚熜看着面前这张年轻而充满活力的面容,在即将用血与火锻造成型的盛世中,他的未来还大有可为。 朱厚熜温和的笑了笑,说道。 “我只是长得年轻,实际上的年龄绝对可以当你的父亲了。” 是的,算上两世为人,加上大明世界的生育年龄普遍比较年轻,朱厚熜倒也没说假话。 不过一旁的王佐的表情古怪。 今天朱厚熜的表现倒是让他认识到了除了王府那个时刻谨慎小心的少年,和常年戎马征战四方极其痛恨贪官污吏仗势欺人的圣明天子之外的另一种形象。 一个更加接近于人,而非是朝堂上永不犯错的地上人神的形象。 “哦,这样吗——” 面前的小沙弥看着朱厚熜若有所思。 毕竟万佛寺传承悠久,关于能人异士的传闻同样不少,对于钦天监有这种本事,他倒并不感觉多少意外。 只不过对于好朋友的年龄实际上完全可以当自己爹这样略微有些黑色幽默的转折,他此刻的表情略微有些……额抵触算不上,但意外是肯定的。 “我就在百步外的草庐值守,有事情知会我便好——” 收拾好心情,小沙弥一指不远处竹林中的一处小屋,又指了指屋内院子里摆着的各种物品。 “水缸中的水是满的,若要烧水我让旁边的尼姑庵给你送些来,房间的桌子上有菜单,每日寺内钟声敲响,我都会来取,到时候吃什么自行选择便是,还有……” 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 小沙弥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上前拉住朱厚熜,在两人面前小声说道。 “最近寺内不太平,听说是有僵尸还是什么东西混了进来,有好几个小沙弥晚上巡夜的时候都失踪了,庙里现在夜里各处都派了大和尚和武僧值守,晚上子时之后就不要出门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白莲隐踪 “哦?” 听到这话,朱厚熜和王佐对视了一眼。 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诧。 毕竟闹僵尸这种事情,法能在信中可是一字都没有提过。 “放心……作为官府中人,我平生最是遵纪守法。” 朱厚熜看着面前好心提醒的小沙弥,认真的保证道。 毕竟哪天朱厚熜看大明律哪条不爽,直接让翰林院的学士们会同三法司官员直接修改就是了。 虽然朱厚熜大概永远不会这么干,但理论上朱厚熜是拥有这种权利的。 朱厚熜表示自己身为大明皇帝,完全继承了明太祖在皇觉寺受佛祖点化养成的良好习惯。 出家人不打诳语。 说今年宰了你就绝不拖到明年。 听到承诺,小和尚松了口气。 又看了看朱厚熜那张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面容,最后看了一眼尼姑庵的方向,还是没有告诉朱厚熜夜间无聊可以找尼姑庵里蓄养的歌女们讨论佛法。 小沙弥隐约觉得,相比于那些官员商人,眼前的朱厚熜两人并不会喜欢那些传闻能滋阴补阳,延年益寿,还能愉悦身心的欢喜禅法门的。 …… 已是深秋,寒风阵阵,传来凄厉的乌鸦的叫声。 此时已经是亥时,外边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也许是今天法能祖师的死对于这些万佛寺的僧人的冲击实在是太大,给朱厚熜两人引路的小沙弥在草庐中怎么都睡不着。 闻着庙内最近的新进的那一批香烛的气息,他此时竟然意外的有些饿了。 但他不敢点灯,想到寺内那些邪祟僵尸出没伺机食人的传言,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仰头看了看天,估算着离寺里宣布的子时之后不要外出的警告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要不?去后厨弄点吃的? 这两日要为法能大师塑造金身,而且祖师圆寂的消息肯定会吸引来金陵周边一大批居士和善男信女们来山上祭拜,并慷慨解囊为法能大师捐款。 他看见后厨下午便已经让僧人们在后院支起了数只巨大蒸笼,蒸的素包子以供明日所用。 自己有多久没有吃包子了—— 后厨的慧普师兄和自己关系不错,想必到时讨要几个也不会怪罪。 说干就干—— 小和尚一个咕噜从床上爬起。 穿戴好僧袍鞋子,便轻手轻脚的出门。 见今早领着的那两个钦天监的官差的院子已是漆黑一片,显然是已经熄灯睡下。 小沙弥方才松了口气,安心往北,穿过竹林向着后厨走去。 要说这居士们的住所就是便利,无论是参禅礼佛,还是听寺内高僧讲道,甚至就连离后厨送菜的速度都是最快的。 一边穿过竹林,一边感叹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住上像寺内的大和尚们一样的大房子。 但突然,小沙弥听到了林子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响动。。 这把他吓了一跳,毕竟这么大一片竹林,有些小动物夜间活动也是正常。 想到那些僵尸的传言,他不敢叫喊,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认真分辨,却发现是铁锹铲土和寺内僧人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他很熟悉,正是寺内三个地位最高的大和尚之一,圆通和尚的声音。 但这深更半夜,圆通大师在这竹林中究竟干什么呢? 为了保证居士们住所的僻静,此处的竹林是整个万佛寺中占地面积最大的那一片。 望了望头顶的月亮,面前的竹林正巧处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小和尚有些好奇,大概是从小被寺庙收养长大,让他不了解外面由无数智者代代流传下来的那句俗语。 好奇心害死猫~ 鬼使神差之下,他竟然作死的屏住呼吸,缓缓的向前靠近声音的来源。 铁锹铲土和圆通和尚带着恼怒的话语也随之愈发清晰。 “白莲妖人,为了万佛寺,这是最后一次——” 昏暗中,小沙弥看不清圆通大和尚现在表情,但是他语气中几乎要把面前之人撕碎的咬牙切齿之声还是能够听出来的。 紧接着,小沙弥听见了女人的轻笑。 “你说话倒是有趣,倒像是四十年前这些锦衣卫不是你们这些万佛寺僧人亲自动手除去的,而是我们白莲教下的手一样——” 白莲教! 听到那个在大明名声狼藉的字眼,小沙弥的脸色满是惊恐。 他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让自己惊叫出声。 那些妖人! 圆通师叔怎么和她们扯上关系。 再说?锦衣卫?难道他们现在挖坑就是要处理那些锦衣卫们的尸体吗? “那件事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你们从中作梗,这些锦衣卫又怎么会变成……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圆通沉默了一下,铁锹锄地的声音更加沉重了,他接着说道。 “那件事情只有师祖和我少数几人知道……用不着你们费心,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你们这次来万佛寺到底有何目的吧。” 圆通的话语逐渐变得凶狠起来。 而对面的白莲教妖女却不为所动。 她甚至轻笑了一声,有意无意的看向了小和尚的方向。 “法能和尚圆寂的时间倒是巧妙,但眼前之事真的真有你知我知吗?” “你什么意思!” 圆通和尚顿时警觉。 他死死的盯着面前白莲教妖女,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威胁道。 “你们白莲教固然在北方势力庞大,就连宫中都不乏尔等耳目,但别忘了,这里可是金陵——” “这位大师你误会了——” 那女子娇笑着开口,声音暧昧。 “你怎么就知道,此处除了你我之外,没有第三人呢?” 什么! 圆通和小沙弥几乎同时脊背发凉。 圆通当即神情肃然的向着四面望去,而小沙弥更是两股战战,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终于,圆通像是发现了什么踪迹,他手持铁锹,大步向着小沙弥的方向走来。 小沙弥见圆通愈来愈近,恐惧让他濒临极限,随时都准备高声叫喊,起身逃离,但是此时,一双大手从背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将他迅速的拖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圆通检查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三人,意识到又被这些白莲妖女耍了的他冷哼一声。 而见他无功而返,那白莲教女子显然也有些愣神,她的嘴巴张了张,但看到圆通的那张臭脸,事实摆在面前,也只能无奈闭嘴。 这次连话都懒得同身旁的妖女说,拿起铁锹便继续挖坑,继续处理身旁那些数十年都丝毫没有腐烂痕迹的诡异尸体。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处理尸体 “噤声~” 听到身后那熟悉的声音,想到朝廷如今威压四方,钦天监广纳天下英才,神通广大,小沙弥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 “师叔……师叔他,白莲妖……” 他面色惊恐,刻意压低的声音中满是颤抖。 “放松,我知道——” 朱厚熜一边注视着场中的情况,一边回答道。 此时小和尚也不再关心朱厚熜为什么此刻会出现在这里,违反宵禁,晚上在寺内游荡的事情了。 他紧紧的抓住了朱厚熜的袖口,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声音急迫。 “快,快找圆慧,圆殊二位的大师——” 说到这两个的名字,眼前的小和尚的眼中又露出了亮光。 是啊,圆慧圆殊二位大师在寺中风评一向很好,不像圆通师叔掌管戒律堂那样阴狠毒辣的。 尤其是圆殊大和尚,尽管外貌粗鲁的,但是极其护短,哪怕是对待小沙弥也是客客气气。 在万佛寺中人员很好…… 想必他们得知圆通师叔竟然和白莲教有染,也一定会抛下同门情谊,大义灭亲的吧。 “他们吗——” 但小沙弥的却未注意,听到的这话,面前面容酷似少年的钦差的眼中的却闪过几分难以言喻的晦涩难懂的光芒。 那两人吗的…… “今夜师叔他们的肯定有人要在大雄宝殿值守,我们的现在过去一定能的找到他——” 小沙弥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激动,以至于他完全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忽略了面前少年的异常。 大雄宝殿—— 朱厚熜望着西部的那即使是在漆黑的夜空中,在暗淡月色的掩护下也显得是威严庄重的雄伟建筑的,微微眯了眯眼睛。 今夜它如今静静的伫立的在那里,冷眼看寺内听闻法能大师圆寂后,众多僧人的悲欢,宛如一只择人而食物的巨兽。 “不着急的——” 朱厚熜在黑夜中静静的和远处,那隐藏在黑夜中狰狞的可怕怪物对峙着。 良久~ 直到小沙弥有些不安的抬头,方才安慰道。 “我们肯定会到那里去一趟,但不是现在。” 不远处,竹林中的那两人终于弄好了一切,他们朝着尸体上不知撒了些什么,念动咒语,随后向着竹林外走去。 身旁的小沙弥看着不远处圆通师叔手中明晃晃的铁锹,被吓得缩在朱厚熜身边一动不敢动。 途中那妖女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若有所觉的向朱厚熜和小沙弥藏身的乱石堆的处望去的。 但却一无所获,只能略带不甘心的跟着圆通和尚离开。 “你去找王佐——” 朱厚熜看着身旁的小沙弥,他的眼神严肃。 “他会保护你的,今天的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知道吗——” 朱厚熜叮嘱道。 面前的小沙弥下意识点了点头。 朱厚熜在心中暗自叹息。 “等我回来,我会和你一起去通知寺内众人的——” 他望着妖女和圆通和尚离开的方向,最后看了身后深深的低垂着脑袋的小沙弥一眼,便提剑向着白莲妖女和和尚的方向追去。 …… “当年你们为了掩盖这个秘密,到底杀了多少误入其中的锦衣卫——” 眼前眼前两个人搬了十多趟却还剩下一坑栩栩如生,宛若刚刚死亡的锦衣卫尸体。 那位白莲妖女忍不住抱怨道。 “圣女大人可没说让我来万佛寺,是跟你们这些臭和尚的一块干这个的。” 圆通和尚的没有说话,他神情专注,对于眼前的这些尸体,他的眼中带着极深的戒备。 在接触尸体之前,他特意戴上了一双黑色的牛皮手套。 然后小心的,甚至可以称轻柔的,宛如抱着刚刚熟睡的孩子一般,将尸体拖拽到一旁山下小贩们通用的木质板车上。 令人吃惊的是,这些尸体同地面碰撞时发出的并非是通常人们所习惯的的血肉和土石的摩擦之音。 相反,是某种类似于金石碰撞产生的清脆声响。 有些尸体因为搬运时不免产生磕碰,其皮肤表面的竟然的开始簌簌的向下的落着一些粉尘状的东西,那妖女被呛了一下,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 眼前的白莲妖女同她们的圣女一样常年头戴白色面纱,却难掩其眉宇间的妖娆。 就连咳嗽声都显得清脆悦耳,我见犹怜。 可惜在场的两人的一个比一个心如铁石。 一个早就修的一颗佛心圆润,无论多美的女人在圆通面前都宛若红粉骷髅。 另一个则认为你这的演技太差了,至少比我后宫里那些被从小当间谍培养,一个比一个会演戏搞阴谋诡计的妃子们的演技差多了。 朱厚熜表示不仅没有怜惜的想法,看着如此拙劣的技法,甚至还有点想笑。 让朱厚熜若有所思的是。 眼前那些的穿着的飞鱼服的锦衣卫身体被的磕碰的位置上,竟然露出了同中午法能化佛时相同的,在月光下宛若琉璃一般的晶莹血肉。 “这是最后一批了,处理完的这一批,你便速速离开此地,否则的别怪老僧不留情面。” 也许是马上就濒临成功,圆通的心情也不免有些放松了下来。 他扭头,对着身旁一点活也不干,只是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自己处理尸体的白莲教妖女冷声说道。 而妖女只是捂嘴轻笑,答道。 “禅师何必如此,圣女来之前特意叮嘱我,协助万佛寺处理这些锦衣卫的尸体事小,帮你们万佛寺重新安抚那尊快要醒来的真佛才是正事的,虽然在外人看来我们白莲教乃是邪教,但终归我们也是人类,那尊真佛一旦醒来的,东南数省生灵涂炭,也是我们不愿意见到的……” “呵!冠冕堂皇!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你们心中到底是的怎样的打算吗!” 圆通吃力的将最后一具尸体搬上推车。 这些死去多年的尸体比预想中的要沉重的多,纵然是从小习武,修行佛门秘法,挥臂之力足有千斤的圆通此时都感觉有些吃力。 面前的推车被这五具尸体压得吱吱作响,车轮深陷土石之中,圆通鼓足了力气,将其从的泥潭中拔出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成化疑云1 听着面前的一边推着小车,一边开口嘲讽自己的圆通的话,圆通身后的白莲妖女表情不变。 只是面纱外裸露出的一对桃花眼中笑意愈发的浓厚了些。 确实,这次她奉了圣女之命来到万佛寺,确实不像她所说的,仅仅是帮万佛寺处理几十年前祸事尾巴那样单纯。 万佛寺中那个自从南北朝以来千年时光,被历代僧人悉心供养的那尊沉睡的真佛的状态,才是她们如今最为关心的问题。 虽然白莲教的原身也是佛门的一支,信奉的是弥勒降世,拯救万民之说—— 但自从元末那些狂热信仰弥勒降世韩林儿,小明王一派的众人在明廷和各方势力的联手打击之下死伤惨重,其残部队也大多被各派一一动手剿灭。 如今的白莲教已经几乎要被这些新近出现的,信奉“真空家乡,无生父母”无生老母的信徒所占据。 如今白莲教内部,对于万佛寺四十年前的大难如今又起,到底是真心相助,还是暗怀鬼胎,打算火中取粟,还尚不好说。 唐彩儿虽然如今身为白莲教圣女座下护坛左使,并且还是永乐时期白莲教圣女唐赛儿的直系后代。 但她实际上对于白莲教内部的斗争一直抱着的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时不时的在两边拱火,当吃瓜乐子人的态度。 只不过她对外隐藏的很好,并且由于和当代圣女血脉上的紧密联系,教中虽有高层虽然隐隐发觉其对于教义并不上心,但还是认为她对于教中的任务还是尽力的,忠心尚且能够保证。 “如果不是你们这些逆贼当年狼子野心,意图在皇宫中行刺天子,我们万佛寺又岂会被波及进来,一步错,步步错……竟然不得不杀掉朝廷派往南京调查的官差,沦落到同尔等逆贼为伍的田地——” 圆通一边吃力的推着推车,一边冷笑着语气愤恨说道。 “如今你们又在这里假惺惺的关心起天下苍生来,若是真的怜悯天下苍生,又何必与那些逆贼联手,屡次谋害圣上,破坏朝廷攘除四夷的大计——” 听到这话,那白莲教的妖女沉默。 而此时正蹲竹林中的朱厚熜也同样陷入了深思。 四十年前,宪宗皇帝,皇宫遇刺…… 难道是成化十二年的那次宪宗在皇宫中遭遇的刺杀吗? 宪宗在赴早朝之时,在奉天门遭遇刺杀,万幸周围甲士舍命保护,方才无恙—— 而明廷对这次刺杀的记录也是相当玩味。 只留下一句“京师西城有物,夜出伤人,其色黑”的描述外便再无它物。 以至于京城中一度传言有猫妖作祟,闹得京师一度人心惶惶。 而关于行刺君王的大罪的处理结果,除了主犯李子龙被凌迟之外,其他人大多都是在暴露之后直接毅然自杀。 或者说是被自杀。 要知道,那可是在直属皇帝管辖的锦衣卫诏狱里,那些幕后之人依然能做到如此干净利落的杀人灭口。 试图弄死明宪宗势力强大到何种地步,可见一斑。 朱厚熜想起自己刚刚登基时便迫不及待的翻阅明廷内部资料,和帝王实录,隐约对此还有些许的记忆。 明廷历代朝廷留下的资料明显是被删减了许多,以至于很多东西朱厚熜看的都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此时朱厚熜倒是又想起了被自己扔回老家的杨廷和。 皇帝实录自从永乐之后一般都是由首辅来编写修订,交接之时有一套严密的传承。 武宗的实录自然出自杨廷和之手,这次击退鲛人之后倒是可以把杨廷和召来,就说武宗实录编的有问题,问问他当时到底是怎么编写这些资料的。 顺便让梁储王琼内阁几个人也都来学习学习,研究一下自己的实录到底该怎么写,才能体现自己力挽狂澜,文治武功的丰功伟绩,而不是给后世一个穷兵黩武的,功过难分的晦涩形象。 “那件事不是我们干的——” 听着圆通的指责,唐彩儿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不是你们干的,还能是谁——” 圆通一边吃力的推着推车,一边冷笑说道。 “这天下谁还能有你们白莲教那样大的本事,党羽遍布天下,竟然连皇宫都不能幸免——” “我可以以我祖母降世弥勒唐赛儿的名义发誓,这件事确实和我们无关——” 唐彩儿反驳说道,她说话时表情十分认真,显然当年的那个谣言同样让这帮背了黑锅,被明廷的鹰犬玩了命的追杀的白莲教众人气得不轻。 听到对面的妖女以唐赛儿的名义发誓,圆通的眼神变的认真了起来,他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同样姓唐的白莲教高层,就连一直奋力推着的小推车都不禁停下,放在路边。 圆通心中思绪翻滚,掀起了惊涛骇浪,隐隐的触动了他脑中某些此刻有些异常的神经。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的话。 那就意味着万佛寺这些年的布置出了大问题。 当年那件事,恐怕还有第三方势力隐藏于幕后,在背后默默的搅动风云,并在最后将罪责全都抛在了白莲教的头上。 圆通,他从来不认为有什么事情能击垮自己身后这座千年古刹。 但是随着法能祖师的圆寂,还有眼前的秘闻,他觉察到一朵巨大的乌云笼罩在万佛寺上空。 那里栖息着可怕的怪物,正隐藏在黑暗诸侯呢个对着万佛寺的众人露出可怕的獠牙,意图吞噬一切。 “为什么的你们当时不说出真相呢?” 圆通又推起了小车。 路途有些颠簸,车辆又太过于沉重。 他咬紧牙关,将它推上山坡。 小推车中尸体不可避免的碰撞着翻滚,发出咚咚的声响。 “怎么没有,我们第一时间便声明行刺的主谋李子龙不是我们的人……宫中的那些太医,太监,厨子都和我们……好吧,这些人确实是我们安插在宫里的奸细,但是我们真的没有下令让他们对明宪宗下手——” “而且还是如此大张旗鼓,在皇宫里面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动手,生怕人们不知道宫中有奸细,有人刺杀皇帝的那样,你知道,弄死皇帝的方式很多,有的就很隐蔽,比如选秀的时候多给他送几个修炼采补之术的妖女吸死他,给他的饭菜里下点慢性毒药——之类的,同样都能达成目的,而且还能不留痕迹……” 第二百一十五章 师祖们 集体诈尸了 ! 唐彩儿说到这里,纵然是她这样并不怎么把教派放在心上的人心中不免都有些苦涩。 有时候坏事做的太多,难得说一次真话都没人信了。 白莲教啊!白莲教! 除了元末乱世人不如猪狗,方才能靠着咒术符水布施聚拢灾民的。 其它太平世道,何时真的成过气候,真的有兼并天下之志。 就连当今小皇帝都知道和四方妖魔唯有死战一条出路。 而教内却总有人琢磨着和妖魔结盟,图谋天命的——与虎谋皮,何其短视! 不过,现在并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 头顶圆月高悬,此处的竹林枝叶异常繁盛,遮蔽住头顶的月光,前路显得漆黑一片。 “其实我一直都有个问题,自从今夜我来到万佛寺这个问题便一直萦绕在心头。” 唐赛儿嗅了嗅空气中那股浓郁的檀香和香油混合的味道。 “你们万佛寺每天都这么奢侈吗?这香味得烧掉多少香烛才能形成——” “你说什么——” 听到这话,圆通脑中某根限制着他认知的咒术神经顿时崩裂。 他的目光清明,满是惊骇。 “不好,这是从佛祖身上刮下的尸油熬炼而成功德烛的气味!” 紧接着,他将目光看向了面前的小推车。 只见因为刚刚上坡的震颤,如今那些身穿着破旧的锦衣卫官服的尸体们此时已然睁开了一对对猩红色红瞳。 在漆黑的夜空中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两人,宛如看着诱人的食物。 空气中的尸油香烛气味愈发的浓郁了。 看着面前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朝着自己等人扑来的锦衣卫,圆通用尽全力,拼命一脚便将整座推车踹飞了出去。 来不及解释,他转走便向大雄宝殿的方向奔去。 “大雄宝殿内供奉的佛祖们的金身恐怕出事了——” 他面露惊骇之色。 似乎是想到的了最坏的情况,他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 “法能祖师的金身还在那里!” “几个死人而已,就算化成僵尸,你们这万佛寺还对付不了吗?” 不—— 此时圆通的表情似哭似笑。 “若是其它的还好应付,但法能祖师乃是千年难出的神僧,纵然死后,也是天下一等一的乱世大魔!” 听着从四处传来的阵阵尸吼之声,两人的脸色都异常的难看。 “这些锦衣卫们生前杀戮过重,又没有佛法加持护佑,被强行度化之后怨念极大,凶悍非常——务必小心。” 圆通舞动手中禅杖,逼退面前这些死去多年的的锦衣卫化身的佛魔的扑咬,对着一旁展开一幅白绫的白莲教女子喊道。 “此物不惧正法,尽量不要用佛门镇魔之术——” 听着圆通和尚的话,看着他一声怒喝之下气血翻涌,那干瘦的身躯瞬间的壮大,遍布青筋。 手中重达百斤的禅杖在他的手中被舞动的呼呼作响。 面前的这些锦衣卫化身的的佛魔僵尸竟然一时不能近身。 但这些僵尸皆是真佛琉璃身,实力非凡,这禅杖固然沉重,但却伤不得其分毫。 而且其又力大无穷,吸收天地精华为生,又在地下吸收了四十多年的地煞之气,固然一时没法制住眼前的圆通和尚,但相比于僵尸,人有力穷之时。 不过片刻,圆通和尚便已然气喘吁吁,眼见手中禅杖挥舞的动作便慢了下来。 周围的那些佛魔僵尸见此,眼中闪过了几分戏谑,见到这和尚已经露出了疲态,也不着急发动进攻,只是在周围游走,不时的发动袭击,消耗着他的体力。 而一旁唐彩儿,白莲教妖女此时的情况更加不堪,手中长鞭对这些佛魔的逼退效果接近没有。 而口中颂念无生老母的咒法,符水,道箓都被证明对眼前佛魔僵尸的效果大打折扣。 此时她已经被两只佛魔僵尸逼到了密林的边缘。 倒不是她和圆通不想转身逃走,听着从竹林周围,四面八方传来的一阵阵渗人的僵尸的吼叫之声,其中的一些东西可不是眼前这区区四五只只诞生了几十年的佛魔僵尸可比。 “你们这帮丧尽天良的秃驴,到底在佛祖的寺庙里养了多少僵尸——”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那声带着惊天的怨恨,却又掺杂着某种隐约的令人垂泪的梵音的惊世骇俗的吼叫声。 感受着自己眼中不受控制的流下两行忏悔的清泪的,唐彩儿顿时惊慌了起来,朝着身旁正喘着粗气,皮肤正缓慢的干瘪下去的圆通怒骂道。 “特奶奶的!woc你们狗和尚一个个看上去浓眉大眼的,怎么连这玩意都养了出来!这玩意是朝天犼吧?一定是千年以上,高僧大德死后吸尽日月精华形成的僵尸中的才有可能诞生的的朝天犼吧!” 唐彩儿一边痛苦的抹着眼泪,竭力不让自己的泪水遮蔽视线,躲开眼前两名僵尸的围攻,一边大声的咒骂着这些平日里喊着慈悲为怀,暗地里蓄养邪祟炼尸比谁都狠的秃驴们,发泄着心中的恐慌。 幸好随着那朝天犼仰天长啸,周围的万千僵尸同时都不由得站在原地,也随之扬天嚎叫,暂时放弃了手中的攻击。 才给了已经要坚持不住的两人得以喘息的时间。 听着耳旁那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万尸的嚎叫,唐彩儿脸色煞白。 她知道,就算是现在掉头就跑,多半也是跑不出去了。 现在的万佛寺已经完全沦为了一个魔窟,除非是传闻中明廷如今在世的地上人神,那个鬼知道和哪些不可名状的存在做了交易的明廷天子亲自到来。 否则这天下这些所谓的得道高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活活困死在这已化为万魔洞窟的佛寺之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圆通望着朝天犼吼声传来的方向,正是万佛林。 此时的他脸上表情崩溃,一副世界观崩塌被玩坏了的表情,禅杖也不拿了,站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不是早上让弟子们照看的时候历代祖师的状态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之间就一齐发狂了——” 可惜无人能解答他的疑惑。 唐彩儿看了看身旁已经毫无战意的圆通和尚,又看了看面前正不怀好意嘶吼着朝着自己冲来,几具穿着锦衣卫服饰的佛魔僵尸,暗道不妙。 第二百一十六章 成化疑云2 刚刚两个僵尸自己就顶不住,现在一下子来了五个,更何况现在身旁还带着个拖油瓶。 不由得面露绝望之色,开始了急病乱投医。 “不管是弥勒老母道祖三清,保佑我逃出此地……” “行般若诸密藏成……与大比丘众……” “仰启神威豁落将都天纠察大……” “主说,除我之外,你不可有别的神……” 好家伙,你这信仰可真够杂的啊! 正当唐彩儿一脸绝望的看着眼前朝着自己飞扑而来,已经准备大快朵颐供养金身佛魔,突然一柄长剑飞出,面前的僵尸头颅顿时飞起。 那位地上人神,当朝天子下一刻便的直接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唐彩儿看了看身旁还处在祖师爷们集体发狂的震惊的之中的圆通和尚。 沉默了片刻。 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求饶说话。 面前之人便先行开口道,天子看向了一旁还处在呆滞状态的圆通。 “圆通大师身为万佛寺高僧,为何深夜私会白莲妖女……” 面前之人又指了指身旁的这些僵尸身上的锦衣卫尸体。 “这些东西又是怎么回事?可否解释一下%” 唐彩儿腿一软,差点就要当场跪倒。 恨不得给面前的少年磕一个。 “还请上差快随我的同去大雄宝殿斩杀大魔……此事说来话长,路上我再与上差细说,等平定祸乱,要杀要剐,我圆通也认了。” 听着身旁苦笑的圆通和尚的话,唐彩儿顿时的觉察出了他话语中的不对劲。 上差? 这少年不是明廷天子吗? 朱厚熜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白莲妖女眼中狐疑外加惊惧的目光,有些惊讶于这妖女竟然能识破自己的伪装。 虽然朱厚熜并不会作改换形体之事,但的自己早已达成结丹真人之境界,还是最强的那一批。 寻常凡人和修士根本无法记得自己的长相,而是只会的记得自己身上最为鲜明的特征。 金丹特性独一无二,万法不灭。 这也是所谓金丹真人转世重修的,在凡间布撒香火收集愿力修行的凭依所在。 而据说等修士突破了元婴,便可以彻底抛弃凡躯,化身为种种不可名状的存在。 那时真名自生,本相毕露。 凡人可供奉与其对应的物件的甚至概念,念诵宝诰命真名,便可引起那些冥冥之上不可言说的存在的注意,并寻求庇护。 而朱厚熜虽然修为现在还只是结丹,但普通的结丹修士到他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再强也不过是一剑的事情。 或许是实力过于惊人,如今倒是有了几分元婴大能的特质在其身。 常人无法记住其面容便是其中的一个表现。 而这面前的白莲妖女竟然能在自己没有主动展露真颜的情况下记住自己,倒是让朱厚熜异常的意外。 “那便速去吧——” 朱厚熜答道。 圆通大喜过望,立刻带路走在前面。 而唐彩儿畏惧朱厚熜的凶威,咽了口口水,见朱厚熜眼神略带好奇的注视着自己,尬笑了两声,主动跟在朱厚熜身后。 唐氏妖女,不知为何,似乎都有些不凡—— “万佛寺之事,我已经知会金陵,只需坚持两个时辰,便会有朝廷大军前来,清剿妖孽。” 朱厚熜说道,听到这话,圆通和尚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多谢上差,万佛寺之事,我定当知无不言——” 眼见朱厚熜一巴掌便将路上朝自己等人扑来的琉璃佛魔一掌拍成碎块。 圆通和尚看着那碎裂的佛门至高金身,眼角微抽,语气愈发的谦卑,道。 “此事的始末,还要从四十年前的南京孝陵地震说起——” …… 自宪宗继位之后,统御天下十余年,膝下却一直无子。 朝野相传是万氏善妒,独断后宫,谋害皇嗣。 又有太后密见朝臣,授意其召集御史言官上书,弹劾万贵妃及其母族兄弟。 朝野各派势力蠢蠢欲动,想要在其中分上一杯羹。 但万贵妃一身盛宠在身,万家门庭显赫至极。 其父万达,弟弟万贵,万喜等全部被明宪宗赏赐爵位官职,安置在锦衣卫中,常伴君侧。 就连万家两岁的小孩,万通的儿子万从善都被明宪宗册封为正二品都指挥使。 万贵妃早年为宪宗皇帝生过皇子,还是皇长子,但不幸早夭。 虽然无子且年龄要比宪宗大十多岁,但明宪宗对于这个陪伴过自己最为艰难岁月的女人却是荣宠不减,有皇帝庇佑,朝野根本无从下手。 也许事情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宪宗皇帝就会像以往的历代明廷天子那样,从其他嫔妃宫中抱给万贵妃一个能够保住万家百年富贵的孩子,过继到她的名下作为太子。 实际上,也许宪宗最开始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成化十一年,一个被某些势力秘密抚养在宫中,瞒过了皇帝,万贵妃,司礼监,太后,无数的锦衣卫,厂卫谍报,无数宫女太监的皇子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并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宣称这乃是明宪宗的皇长子,拥有对这个帝国无可置疑继承权。 他便是日后的明孝宗朱佑樘。 据说当明宪宗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被惊讶到久久不能言语。 而就后人记载来看,面对这个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已经四岁多的儿子,明宪宗一点怀疑都没有,欣喜若狂,然后直接以其生母纪氏身体不好为由,把原本陪纪氏住在西宫的朱佑樘安排到了万贵妃的宫殿里居住,而纪氏则因为有功,明宪宗特意从太医院挑选了御医前去西宫为其诊治 然而朝中某些势力见明宪宗似有不要脸直接摘桃子的架势,立刻表示虽然纪氏身体欠佳,但是我朝以仁孝治天下,哪里有因为母亲病重就把儿子从她身边夺走的道理呢? 据说当时宪宗面对言官的质问沉默良久,在这个问题上久久无法回答。 然后理所当然的,次月,在太医院精心的治疗之下,朱佑樘的生母纪氏便因为旧病复发暴毙而亡。 此时距离五月十九明宪宗对外公布朱佑樘存在的消息还不到一个月。 虽然弄死了纪氏,但朱佑樘最终还是没有落在万贵妃的手中。 而是被太后横插一脚夺走。 原因有很多。 一来是万贵妃的父亲突然在家中莫名暴毙,按照祖制家中有丧事的贵妃便不能再抚养皇子。 二来,便是南方金陵,并波及到了太祖寝陵,孝陵,震动朝野,那场骇人的,如同神罚一般巨大地震。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成化疑云3 朝臣们在太后和内阁的暗中授意下立刻上书劝谏,指责万贵妃行为不端,并且家中有丧事,不再适合抚养皇子。 明宪宗应该立刻将皇子送到慈宁宫去,供太后抚养皇孙。 并册封其为皇太子,以平息太祖皇帝对宪宗在朝多年无嗣,皇统无续的愤怒。 宪宗皇帝对此自然是愤怒不已。 他当然是不相信,如果太祖真的显灵,会不帮自己而帮着一帮狗娘养的外人。 见群臣逼宫,宪宗在位多年,早已在万贵妃亲族和内廷传奉官的协助下培育起了一批只忠诚于自己的势力。 立刻下令从宫中派出数百名精锐锦衣卫星夜奔赴金陵,调查南京地震的起因,是否为妖祟奸人趁机作乱,并着令锦衣卫们立刻索拿回京明正典刑。 但这数百名身负皇命的精锐锦衣卫到了金陵,便全部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溅起丝毫浪花,自此全都彻底消失不见,人间蒸发。 锦衣卫的高端战力和宪宗苦心培养,从天下道门僧侣召集来,只受天子诏令的传奉官们一下子消失了大半。 自此明宪宗再也无力抵抗朝野各方势力的压力,无奈只能在九月二十日宣布加封朱佑樘为皇太子,并将送到太后的宫中抚养。 “地震?” 朱厚熜望着眼前愈来愈近的大雄宝寺,还有面前的竹林中密密麻麻几乎无穷无尽的佛魔僵尸,问道。 “是的,一场地震——说来不怕上差笑话,我们这大雄宝殿当时因为年久失修,在那场地震时坍塌过一次,损坏了不少珍贵典籍和文物——自此之后我们寺庙里便立下了一个规矩,那就是每隔十年都要在方丈的主持下对大雄宝殿进行翻新。” 圆通和尚说到这里,胆战心惊的看着一旁的朱厚熜面对漫山遍野的妖魔,挥起双拳竟如同割草一般。 大片大片的佛魔僵尸被他如雨点般击飞出去,大部分在空中都被直接打爆了脑袋,被拳风撕成了两半。 朱厚熜穿梭于魔潮之中,这些放在外面足以称霸一方妖魔竟无一人能挡!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朱厚熜一边扭下两名万佛林中供奉罗汉金身的脑袋,一边疑惑的回头看着圆通,表示你tm倒是继续讲啊! 圆通感觉自己的腿肚子此时和身旁的白莲教妖女一样,都隐隐有些发软。 看见朱厚熜此时如捏豆腐一样轻而易举的捏碎了那僵尸的脑袋,那佛魔他还认识,正是上届方丈的金身,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并不认为自己一身佛门横炼功夫能比罗汉金身更加抗揍。 “实际上,宪宗皇帝想的没错,那场地震确实并非是什么太祖显灵或是上天惩罚,而确实是人祸——” 说到这里,圆通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自己还仅仅是佛寺的普通武僧时,所看见的可怕场景。 万佛寺,万佛寺—— 数万真佛齐聚于此,虽然这些在世佛陀偶尔会醒来,还有很小的概率失控吃人。 但这却并不能掩盖他们再次聚集的目的。 看管万佛寺地下那尊赐予了万佛寺无上荣光,却又随时可能醒来,吞噬天下的那尊沉睡中的真神。 也是那些鲛人费尽心力,也想要从金陵夺回之物。 虽表面上是看管,但仅仅是它长眠时的吐息,便造就了万佛齐聚的盛况。 就连万佛寺自己对于一旦这尊可怕的存在苏醒,到底该如何将其重新镇压回去,或者说如何跪舔到对方满意,饶自己等人一条狗命,也没有任何的把握。 虽说初代祖师判断其大概其因为伤势过重,早就失去了意识,可能永远也不会有醒来的那一天,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真正的死去。 千年来万佛寺的僧人们看着日益兴盛的香火,似乎也逐渐接受了这样的解释。 祂已经几乎彻底死去了,并且大概永远不可能醒来。 但直到四十年前,那声悠然的如同梦呓一般的长叹,在南方和沿海掀起的海啸,地震,房屋倒塌,山川倾斜,无数的鲛人溺死在海中,南方数省无数的居民被掩埋在了废墟之下,或是坠入脚下突然出现的万丈深渊。 那时,万佛寺的僧人们才知道,那东西并没有死,也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虚弱,而是处于一种缓慢而坚定的复苏的过程中。 而且,随着惊慌失措的万佛寺僧人调查的逐渐深入,发现这神只在此时有苏醒的征兆恐怕并非巧合。 而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为之。 “什么意思!” 看着面前愈往大雄宝殿走去实力便愈发强悍的金身佛魔,朱厚熜撸起袖口,三阳玄火在双臂上熊熊燃烧。 秦王剑自从斩去了那五只僵尸救下两人后,因为没有捞到好处便显得无精打采,朱厚熜虽然很想当场修理一下这把破剑,威胁要将其回炉重造,但显然无论是时间地点都不怎么合适。 面前这些身上金漆在熊熊火光的照耀下愈发明亮的金佛,固然面容慈悲,但手中那些正在被啃食的僧人肢体和飞溅周身的血渍却在此时显得其格外狰狞。 空气中血腥味浓郁的几乎令人窒息。 面前的大雄宝殿此时宛若屠宰场,到处都是僧人们被撕碎的残肢断臂,供奉其中金莲上数十具祖师的金身早已消失不见,成了朱厚熜面前正在食人的可憎之物。 面前的几尊明亮的金佛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朱厚熜,显然,相比于之前遇到的那些被朱厚熜一击即碎的小僵尸。 眼前的这些被万佛寺的和尚们日夜供奉的祖师金身显然能让他更多活动活动筋骨。 “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此事当时是由法能大师亲自出手调查——在调查神只为何会突然有苏醒征兆的过程中,法能祖师却在封印的祭坛附近发现了人为祭祀的痕迹,似乎有人多次在此尝试唤醒万佛寺下的神只,并且这个组织在万佛寺中肯定有内应,不然不可能知道神只埋葬的具体地点。” 圆通说道,看着眼前那些平日里受自己顶礼膜拜的祖师如今的狰狞之状,看着地上那些僧人们残缺的肢体,圆通感觉自己有些反胃。 法能——那老和尚—— 朱厚熜一拳携带着真炎呼啸着奔向面前金佛那狰狞,布满利齿的血口而去,想到。 “而且——” 似乎是感觉自己的猜测太过于骇人,圆通和身旁唐彩儿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见识了朱厚熜的凶威赫赫,那些放在外界足以为祸一方的佛魔罗汉一个个被朱厚熜随手碾死。 也许错过了今天他就再没有机会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说出了心中自从看见法能金身之后便不断翻涌的那个猜测。 “而且,我觉得法能祖师的死有蹊跷,并不像是自然圆寂——” “正相反,法能祖师很有可能在最近佛寺中出现的异象中发现了什么,是被某些势力设计害死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金色粉尘 “此事你且细细说来。” 朱厚熜看着面前缓缓靠近的金佛,听着耳旁圆通的话,说道。 面前的金佛能够在的众多的化佛金身之中脱颖而出,被寺内的僧人供奉在的大雄宝殿供四方来的香客瞻仰,自然都是有过人之处。 实力明显相比于与朱厚熜之前徒手击碎的那些的小喽啰不可以同日而语。 面前的金佛一个个皆是身高八尺,周身金灿灿的刷着金漆,面容威武慈悲。 “理由很简单,我万佛寺的上一次有高僧化佛的,还是百年前元庭窃取神器,人民生活于蛮族统治之下的时候。” 说到这里,圆通又看了看那些似乎是觉察到了朱厚熜并不好惹,缓步试探性靠近的万佛寺历代祖师。 “并且按照的以往的的我万佛寺历代祖师化佛前留下的手稿来看,大多的祖师们在化佛之前都是心有感应的,留出的时间足够安排身后之事——但如今,时隔百年祖师突然毫无征兆的化佛而去,又如何不让人心生怀疑?” “这倒在理——” 虽然知道这和尚说话间半遮半掩,恐怕还有事情没有交代。 但朱厚熜倒也并不在意。 毕竟等进了大雄宝殿,还有另一场好戏来看。 面前尸佛终于按捺不住,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这些可怖之物,让这些慈悲真佛在欲望的驱使下挥舞降魔杵朝着面前的大雄宝殿前不速之客砸去。 周围数十只尸佛已经将面前众人团团围住,狰狞和慈悲在它们的面容上变换,无论面前之人的修为有多么超绝,只要他还是属于人类这一范畴的之中。 那么就免不了被这些携带着数十吨开山裂石般的力道的降魔杵砸的脑壳稀烂。 但随着一声清脆的剑鸣,它们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别装死!出来干活了!干得漂亮回去就从牢里拉几百个死囚出来让你开开荤——” 听着朱厚熜的承诺,又感受着朱厚熜手中大有一言不合就将其回炉重造的熊熊燃烧的三阳玄火,秦王剑发出了一声的讨好似的鸣叫。 然后迅速的升上天空,带着远胜以往的猩红色光芒和身后熊熊燃烧三阳玄火朝着眼前的尸佛们斩去。 看着面前就算是这些最少都有五百年修为的尸佛在秦王剑面前都是一击即断。 朱厚熜对于自己心中早先第一次得到秦王剑时心中的那个猜测便更加肯定了几分的。 秦王剑还有钦天监历代相传的玄君令,恐怕根本不是人类或是某些茹毛饮血的妖邪的所能锻造之物。 而那些外星种族虽然文明等级看起来很高,但看着眼前的这把看上去颇有几分无视天下万法,只要充能够什么都能斩开的秦王剑。 朱厚熜并不认为这个世界的那些一个个恨不得天天跪舔邪神的鞋底外星种族真的能打造出这样的兵器。 要是它们真有这个本事,又何必屈居于邪神的奴役之下,如此卑微呢? “吼!” 那些金色的头颅高高的飞起,其残存的尸身依然维持的着攻击的姿态,胸膛中即将的撕碎眼前这些人类血食的吼叫的还没有发出,便的随着的喷涌而出金色的佛血震动空气发出一阵刺耳的血肉乐器的尖锐的鸣叫。 这些无头尸身手中降魔杵下意识的挥舞,所掀起的气浪伴随着空气中金色的尘埃的,直接将朱厚熜背后的两人的掀翻在地。 等等……金色的尘埃? 随着周围几具无头金身重重的倒下,砸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深坑。 从这些金佛断裂的伤口处,无数的金色光电宛如有生命一般飞向空中——周围这些飘散的金色尘埃愈发的浓密了。 “这是——” 滚落在地上的圆通重重的咳嗽了两声,他感觉在那尸佛临死前的一击之下,他的五脏六腑都翻涌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这些仿佛有生命一般的金色尘埃,脸上写满了迷茫和惊诧。 倒是一旁的唐彩儿看着周围的那些光点,却仿若触电一般,不顾疼痛直接从地上跳起,跑到朱厚熜身旁躲避。 她看着周围这些金色的光点,满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似乎知道这些金色光电出现之后的内情。 在朱厚熜身边,或许是忌惮着朱厚熜身旁,自从这些金色的光电出现便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秦王剑。 又或许是朱厚熜身上气血之强万魔难侵,在朱厚熜方圆一米的地方形成了一片真空。 唐彩儿看着自己身上的那些金粉自从靠近面前的明廷天子之后便自行退去,原本惊慌的脸上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 朱厚熜看着身旁几乎要贴在自己身上的妖女,手中的秦王剑似乎觉察到了其心中的不悦,刹那间红光大盛,一道煞气直冲唐彩儿而来。 唐彩儿见此再次被吓了一跳,万幸朱厚熜及时克制住了秦王剑对血肉的渴望,给她留足了时间躲闪,她才留了一条性命。 “弥勒……弥勒降世……” 看着面前朱厚熜贴心伸出扶起自己的手,接二连三的惊吓之下,唐彩儿一时之间感动不已。 面前天子的手冰凉,但是却可以隐约感受到冰冷皮肤之下奔流血液的汹涌炙热。 唐彩儿紧紧的抓着朱厚熜的手,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看着周围的金色粉尘,一副三观崩坏的表情。 “这是元末韩林儿刘福通等人起兵时聚集信徒操练佛兵时所用的秘法——弥勒降世之术,传闻只要信徒们在人间成功铸造十万金身古佛,便可召唤真正的弥勒降临凡世,寄予人间真正的和平与安宁!” “但这玩意不应该在明太祖把韩林儿扔进长江溺死……不是——我是说小明王在觐见太祖的路上不小心遭了河难,传承早就彻底断绝了吗!” 唐彩儿说到这里,满脸的崩溃。 她此时终于意识到了如今万佛寺正在发生着什么。 埋葬着真神的庙宇,传承千年的古寺,数万得道高僧死后尸身化佛为魔—— 古神复苏,群魔乱舞,大乱将至—— 这是乱世开启的前兆,也是弥勒降世之术得以施行的先决条件之一。 唐彩儿看着周围的一切,眼中惊骇莫名。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朝天犼 唐赛儿很确定,这弥勒降世之法在白莲教中必然早就随着元末乱世已经彻底遗失。 那些弥勒信徒已经很久都没有能够和天外弥勒沟通的手段了。 否则那些弥勒信众又怎么会在明廷建立之后的几十年来纷纷改投到新兴的无生老母门下。 “……” 听着旁边这个几乎要被吓成了鹌鹑的白莲教妖女的话。 朱厚熜同样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 除了与鲛人们同样寄予万佛寺秘宝的妖人之外,还有怀揣着其它同样不可告人目的的势力在此活动吗? “陛下,贫僧自知今日之祸都是由我万佛寺而起,但臣有个不情之请——” 圆通看了一眼地上那些被朱厚熜一剑断头,紧接着便是一拳过去被打的四分五裂的佛魔残躯,看着眼前碎成一地的历代祖师们,圆通的心头仿佛都在滴血。 “这些都是我万佛寺千年来得道高僧……如今不幸入魔,实在令人叹惋,但一会若是遇法能大师,可否留其一条全尸呢——毕竟法能大师为了朝廷尽心尽力数十年,庇佑一方疆土平安,深受佛门上下弟子的敬爱——” 此时的圆通完全没有了之前认为什么“法能祖师生前是神僧,死后也是盖世大魔”的想法了。 看着眼前一地的狼藉,崩裂的大地,残缺的古佛尸体,浓郁的硝烟和血腥味,琉璃骨随着月色和火光在夜空中闪闪发光—— 眼前这尊地上人神既然在此,恐怕就算是那尊真神苏醒,也能有一战之力。 法能大师估计生前也不是此人一合之敌,更别提死后了。 那在万佛寺众僧心中如同魔灾一般的法能祖师死后可能化成的佛魔在这位明廷天子的眼前真的不够看的。 眼前的这玩意怕是比什么古佛弥勒都要离谱的多。 是的,借着刚刚的火光,圆通细细观察,认出了朱厚熜手中的那把秦王剑后,结合朱厚熜所表现出来的实力,便理所应当的意识到了朱厚熜的身份。 当朝天子。 而圆通虽然自幼被养在寺庙中,但却并不是死板读经之人。 所以跪的是异常的干脆,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可……如果时机合适,我自然会尽量保全法能大师尸身。” 朱厚熜点头允诺,答应这点小事,如果能换来圆通的真心相助自然是划算的。 他扭头,又问了两人目前这个最为棘手的问题。 这弥勒降世到底有多少实力,朱厚熜心中着实没底。 这种两眼一抹黑的糊涂仗,能不打,就尽量不要打。 “这弥勒降世之法尔等可知如何破解——” 圆通闻言摇头。 但一旁的唐赛儿却在此刻举起了手。 “此阵在古法中无解,但实际上也有解——” 她看了一眼身后一地的古佛尸体,强压下心头的震颤,说道。 “陛下一路走来,所杀妖魔不知凡几,此阵没有固定阵型,顺应天地之势而成,自然无解……但还要靠诸多古佛合力方才能够启动,想必陛下刚刚的举动已经引起了施术之人强烈反噬——” 就是让我继续杀下去呗? 朱厚熜心中了然。 这些古佛铜头铁臂,数量又多,若是放在外边,朝廷一时反应不及,寻常兵勇僧侣怕是无人能治。 这弥勒降世之法自然成功率极高。 但好在碰上了我! 否则一旦让他们办成了这刘福通韩林儿等人,趁着元末乱世都没有搞成的事情。 真把某个弥勒召了过来,为了保证金陵的安危,朱厚熜就不得不在还未彻底击败鲛人之前在万佛寺开辟第二阵线了。 朱厚熜看着身旁这些源源不断涌向大雄宝殿的金身佛魔,想到。 身后的大雄宝殿中又传来了一声刚刚几人在竹林中听见的那只朝天犼的高声嚎叫。 朱厚熜握紧了秦王剑。 看来今日自己又要在这古刹之中复现百年前的太祖故事了。 …… 大雄宝殿,法能化佛之后的佛魔金身前。 如同一座肉山,面目凶恶的圆殊和尚虔诚的跪倒在地,向着面前的弥勒佛像虔诚叩首。 面前法能金身的面容中隐约间露出一股悲色。 他身后的巨大弥勒金身之上,流淌着斑斑血迹。 白日还招待过朱厚熜和王佐的圆慧和尚如今被挂在弥勒像上,怒目圆睁,一根巨大的降魔杵从他的胸膛穿过。 尸体冰凉苍白,显然已经死去有段时间了。 “外面有人在试图破坏弥勒降世的仪式——” 圆殊身旁,两名老僧口吐鲜血,趴在地上,满脸惊骇。 圆殊最后看了面前死不瞑目的圆慧师弟一眼,面露遗憾。 方才转身看着身旁的两位老僧。 这二人在寺内潜伏日久,地位甚至比圆慧圆殊圆通几人还要高,如今被反噬之下,浑身精血被抽干,皮包骨头,露出血管和青筋,眼窝深陷,嘴唇漆黑,显然已经离死不远。 但圆殊的眼中没有丝毫怜悯,一切都是伟大弥勒安排,人类不过是祂在大地上践行祂旨意的蚁群罢了,能为弥勒降世而死,是他们这些信徒的无上光荣。 圆殊缓缓开口道。 “京中上使来信,责令如果这次还不能成功,那么他们便将同金陵方面一同撤回的对万佛寺的所有投资。” 圆殊双手合十,那如肉山一般的身形却面露慈悲相。 “这次弥勒降世,必须成功,不许失败——” 他注视着眼前低垂着头颅,闭紧双目,宛若悲悯世人法能和尚的金身。 为了这次将垂危的汉地佛门重新拯救,他们已经付出了太多完全没有必要的牺牲了。 “让净土宗的圣僧们出手,放出那只我万佛寺蓄养千年,为我万佛寺奠定万世之基的祖师死后所化的那只朝天犼出来——” 圆殊说着,手中黄檀念珠颗颗崩裂,砸在大雄宝殿的青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吞了那些不识时务者——” 随即,身后数百端坐在殿中,对着面前的弥勒大像虔诚祷告的僧侣们,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同时虔诚祷告。 “弥勒降世,万民翻身——” “先佛入灭,住于兜率天中,以菩萨身相为天人说法……” 大雄宝殿之中,伴随着香烛燃烧的暗淡烛火,那股莫名的檀香笼罩四周,这些用真正的佛祖熬炼出来香油气味吸引着四面八方的尸佛朝着大雄宝殿汇聚而来。 而大雄宝殿的深处,随着僧人们齐声吟唱那上古的歌谣,那只凶猛无比,据说能手撕关外野神的可怕凶兽的吼叫声愈发的迅猛急切了起来。 它知道,沉睡多年,此刻醒来又到了它的徒子徒孙们为它提供美食的时候了。 佛祖金身之后,黝黑的地下通道,两名白袍僧人一前一后,并肩而行。 伴随着手中木鱼有规律的敲打,口中念诵着称赞斗姆伟大功绩的颂歌。 两人右手处的铁链在地上拖拽的哗啦作响,纵然走出了阴暗的地窖之中,的但在暗淡的烛光下他们的影子却无迹可寻。 只有一片的偌大的黑暗,和身后似乎永远不会消失的闪烁着寒光的铁索。 令人吃惊的是,随着锁链逐渐被完全拖拽出地洞,锁链的那头却是空无一物。 人们只能隐约的听见那恐怖的凶兽不怀好意的怒吼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但是这声音到底在哪里,人们找不到答案。 第二百二十一章 圆殊之死 或许,伴随着突然阴暗下来的大雄宝殿,不时地的便有正在诵经的僧人在下一刻突然消失无踪,人们或许在惊惧之余心中已经隐隐有所答案。 它就在这里,在这佛门圣地,大雄宝殿之中,贪婪的享受着屋檐下受它庇佑的佛子佛孙们的虔心供养。 此刻,大雄宝殿之物和门外那个屠戮古佛的凶人宛如在做着某种角力一般。 殿内不时的有僧人感受到受控古佛的陨落,仪式反噬之下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然后迅速的在迫近的无形黑暗中消失不见,并且随着门外那凶人凶残屠戮着靠近大殿的古佛,殿中的僧侣消失的速度越来越快。 僧人们闭紧了双眼,口中颂扬弥勒降世的经文颂念的愈发虔诚—— 如果这些都算得上是弥勒的恩赐的话。 他们强压下心头的恐惧,蒲团上的双腿忍不住颤抖,有什么东西的从他们的头顶上掠过,带着掠食者的咸湿,粘稠和一股的异常的恶心质感。 从昏暗,充满了僧人无声间在殿中蔓延的惊恐阴郁的大雄宝殿殿门方向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敲门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击打在了大雄宝殿紧闭的的铜门之上,震得整个大雄宝殿都在发颤。 受这道声音的吸引,头顶那道的粘稠充满恶念的目光终于从地下这些僧侣的身上移开了。 大雄宝殿的那扇的那被历代祖师亲自开光,请来天下手艺最为精湛的工匠进行的熔铸。 号称就算是那些关外如被太宗皇帝斩于的河底的永定河神一般的野神蛟蟒,一时三刻也绝对无法破开的厚重铜门。 此时随着门外的剧烈的撞击,赫然出现一连串硕大的拳印。 头顶那个看不见的恐怖凶手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它的威胁性的冲着殿门外低吼了两声。 听到殿中的响动,门外安静了下来,撞击声短暂的停止了。 大雄宝殿的僧人们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但,下一刻—— 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响,十三道金门此时同时拔地而起,飞旋在半空,然后接二连三的重重砸落在地上。 其中有一道铜门似乎长了眼睛一般,直冲那殿中央不知何时换上的弥勒佛像砸去。 此时正在弥勒像前主持仪式的圆殊和尚高唱了一声法号。 随后一把抽出佛像上将圆慧钉住的巨大无比,四米多长的降魔杵,双臂一震,自幼修炼得来的武僧龙象万斤之力刹那间充盈的全身。 “佛祖面前!安得猖狂!” 圆殊怒吼一声,如肉山一般的身躯刹那间再次膨胀,伴随着一道佛光,皮肤之下的筋肉如蛇般涌动,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成了一个身高三米,浑身的金黄,宛如罗汉降世的金身巨人。 那只原本看上去有些过大的降魔杵在他的手中刚刚合适,看着面前飞扑而来的,上面描绘降龙罗汉的伏魔降妖的金色铜门并不被他放在心上。 他挥起降魔杵,便要将其在空中一分为二。 殿内的僧们此时同样都睁开了眼睛,没有人不认为他将会同初代祖师一起出殿迎战今夜出现的那个的意料之外的强大敌人,并且取得最后的胜利,并获得亲手迎接弥勒古佛降世的殊荣。 毕竟眼前的圆殊乃是被上代祖师称之为千年难遇佛子,虽然是半路出家,但出家后便一路跟随法能祖师学法,年轻时实力便已经冠绝众多万佛寺弟子,其实力足以与法能祖师并肩。 后来又得弥勒降世传法,同罗教残党习得弥勒真法和西域纵火之术,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法能祖师生前便已然多次感叹自己已然不是圆殊和尚对手,如今看到圆殊终于有出手扭转局势的想法,见此众僧的心中顿时满是振奋。 想必圆殊这当代最强武僧和化身朝天犼的最强祖师的相聚于一处,定能克敌制胜,然后迎接弥勒真身降世,为这个纷乱的世界带来的真正的和平与安宁。 但下一刻,令殿内的众僧惊吓到肝胆欲裂的一幕就在他们眼前发生了。 只见那殿门在空中飞的飞快,夹杂着呼啸而来的狂风,带着的炙热通红的铁板呼啸而来,在空中留下一片金色的火焰长尾。 圆殊并不以为意,他手臂一震便是万斤力道,纵然是的小山都能凭蛮力来回推平,更何况是眼前还不到千斤的铜门呢。 更何况,眼前的不过是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殿门罢了,此刻也没有半分神异。 他随意的握住降魔杵,试图将飞来的铜门扫到一遍,不要破坏自己身后的弥勒的神像。 但——下一刻—— 随着降魔杵接触到面前飞来之物的一瞬间,感受到面前之物携带的庞然大力,他的眼中便突然出现一股惊骇之色。 手中受过弥勒赐福,坚不可摧的降魔杵在面前这凡铜所做的铜门面前瞬间便如存放了数百年一样脆弱的枯木一样轻而易举的断成了两半。 大力袭来,圆殊的双臂瞬间便失去了知觉,就连身体的都在巨大的震颤下变得迟钝,手中禅杖断裂的部分以一种无法理解的姿态逐渐融化,化成铁水滴在冰冷的青石砖上,滋滋作响,冒出阵阵白烟。 圆殊惊惧的看着眼前朝自己飞来的半截铜门,往日井谷无波,被众僧敬佩的永定禅心此刻瞬间崩裂。 他拼命的尝试扭动身躯避开这呼啸而来的断门,但很可惜,他的挣扎显得可笑而又滑稽。 面前的铜板向前的,以势不可挡之势穿过了他的身躯,留下身后被撕成两半,被高温灼烧冒出淡淡焦臭味的肢体。 圆殊的上半身的随着铁板被砸在了身后的弥勒像上,头颅被镶嵌其中,地下恰好是被拔掉降魔杵坠落的圆慧的尸体怒目圆睁,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圆殊的内脏从腹部坠落,部分落入这在背叛中含愤而死的圆慧和尚的口中,仿佛他死后还要践行生前的诺言,恨不得食尽眼前叛徒之肉,喝尽叛徒的鲜血。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随着十三道金门被踹开,朱厚熜终于踏进了眼前这万魔窟的正中心。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大战朝天犼 众僧来不及为圆殊戏剧性的死而悲伤,相比于这个,来人的实力之强更值得他们惊骇。 朱厚熜仰头,头顶那道朝天犼强大气息已然足够让他掏出秦王剑,二话不说一剑朝天斩去。 此时的秦王剑一改之前的磨洋工垂头丧气的表现,剑身震颤,显然是嗅到如此强敌的气息兴奋不已。 朱厚熜抬手,一道的剑光夹杂着三阳玄火熊熊烈焰朝天斩出,一剑便将这金碧辉煌的庙宇的屋瓦与房檐一同掀翻开来。 头顶的那隐藏于虚空之中的朝天犼早就提前避开这一剑的锋芒先行退去。 而头顶瓦片坠落,房柱倒塌,其下的僧侣们眼见大厦倾頽顿,纷纷在恐慌中放弃了诵经,开始四散奔逃。 他们多数也不过是凡人罢了,自幼被各地的红巾军崩溃后残部所建立的各处寺庙收养,秘密为弥勒降世做准备。 万幸头顶的朝天犼此时已然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类强者所吸引,无暇顾及底下这些奔逃的僧人,才给了他们几分逃生的机会。 它看着不远处朱厚熜,似乎是有些忌惮,并没有像脚下那两名白衣僧人预料中的那样对朱厚熜发动袭击,吞噬眼前的血食。 一人一兽相互对峙着。 朱厚熜从眼前之物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淡淡的威胁。 化劫法就是有这么一个好处。 无论对方实力再强,隐藏的再好,真实战力如何在自己面前一目了然。 虽然听起来很牛逼,但是大多数时候,等化劫法自行运转的时候,想跑基本上已经晚了。 等到那时,大多数化劫法的修行者都会在一脸“woc怎么回事这不是一次普普通通的筑基低阶小修的交流会吗这些元婴化神老妖怪们怎么就突然干了起来还是不要命的那种”。 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在一脸懵逼中被战斗的余波像蝼蚁一样被碾死。 有用,但有的不多,只有一点—— 或许也唯有朱厚熜这个异类方才能把这个催命符一般的能力当成预知挂来用。 朱厚熜注视着面前那个隐藏在虚空中的生物。 自从进入结丹之后,化劫法对于劫力的积累明显就要慢了许多。 至少朱厚熜东征鲛人以来,积累下来的劫力按照朱厚熜本人的估算,可能还不到突破下个境界的一半。 并且就算是突破,也不会是像之前那样一夕便成,而是要花费经年累月的时间水磨工夫,突破重重劫难方能成功。 听起来很漫长,但是相比于基本上已经完全寄了的修仙界,寻常修仙者在结丹之后突破一次小境界便要数十年的时间,大境界更是以百年来计算,朱厚熜这种速度实际上已经很快了。 但可惜——,不管再怎么节省,大明世界都等不了那么久—— 至于如何缩短闭关突破的时间,朱厚熜同样有所安排。 诸天宝鉴新开发的出来的关于锚定两界时光流速的功能,此时倒是可以有用武之地了。 眼前的朝天犼朝着朱厚熜的方向咆哮了两声,但并无多少战意,这让地下那两个净土宗的白袍僧侣脸色惨白。 于是掐诀念咒,手中束缚着朝天犼的铁索显然也不是一件凡品。 随着两名僧人的咒语,其上便开始闪烁着密密麻麻的金色梵文,对那只朝天犼形成制约和咒令。 最后这些符文全部汇聚到朝天犼身上,这凶兽受到了僧人的钳制,感受着从锁链上传来的足以掌控自己生死的力量。 眼眸中刹那间凶相毕露。 但纵然心中愤怒,这朝天犼却并不敢违背这两名僧人的命令,在一阵令那两名僧人剧烈咳血仰天怒吼作为凡人胆敢命令自己的小小惩罚之后。 这朝天犼便瞪着金黄色的兽眸,向着眼前的朱厚熜扑去。 它从空中缓缓坠下,于熊熊燃烧的大雄宝殿的废墟中与朱厚熜对视着。 朱厚熜也终于看见了这传闻中,有史以来万佛寺的祖师们死后尸体所化成的最强大之物的外观。 其有如龙又如狗的一般的头颅,两耳细长,身长不过十米,如蛇,布满鳞甲,体型与永定河上的那蛟龙相比显得娇小,但朱厚熜可一点也不敢轻视面前的存在。 毕竟朝天犼在传说中又称为望天犼或蹬龙,好食龙脑,民间有流传“一犼可斗三龙二蛟”,在皇宫中也多有朝天犼的塑像存在,有警示皇帝之意。 犼,兽名,似犬,食人,体型虽小,亦能搏龙,胜后以其食之。 况且化劫法对朱厚熜隐隐的提醒并非是空穴来风。 朱厚熜注视着面前这像是缩小版的蛟龙一般的朝天犼,心中暗暗升起了戒备。 手中秦王剑震颤不已,甚至比之前采石城斩陈鳝时还要激动几分。 显然面前的朝天犼不是一般的僵尸可比,极其对这秦王剑的胃口,其血更能温养剑身,乃是大补之物。 面前的朝天犼似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张开大口,一股浓郁的黑气便被其喷出,这东西扩散的速度极快,向着四周飘散而去,其中最大的一股朝着朱厚熜的方向射来。 显然是同样感受到了朱厚熜对它带来的威胁,一出手便是杀招。 黑雾扩散,凡俗之物触之即死。 地上那些在废墟中奔逃的僧人凡是被黑雾触及的,一个个皆是瞬间倒地不起。 浑身青黑,散发着阵阵腐臭味道,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腹部积攒气体越涨越大,最后砰的一声爆炸开来。 伴随着腐肉和脓血,一股比之前更加浓厚腥臭的黑气朝着的四周飘去,越飘越远,丝毫没有因为随着时间的稀释而消失的意思。 随着耳边一声声爆炸声响,眼前遍布佛寺四散的黑烟,想必不久之后整个万佛寺都要被这些黑雾所吞没,甚至可能继续蔓延,威胁东南数省。 看着眼前冲着自己而来的黑雾,朱厚熜施展三阳玄火灼烧,但是效果不佳,面前的黑气只是被烧的缩小了一圈,但却依然坚定的朝着朱厚熜冲来。 朱厚熜不再犹豫,闪身避开一段距离,仍用玄火灼烧,高颂宝诰。 “九天玄凤,听我法旨!” 第二百二十三章 诛杀恶犼 随着朱厚熜的话,漆黑的深夜,天空中再度闪起一道的刺目的亮光,在渺渺仙乐和神光的陪衬下,一只华丽多彩的凤鸟挥舞着七彩羽翼从天而降。 多日不见,如今它羽毛的色泽更加明亮,形貌也愈发的神圣威武,丝毫没有在西南时的狰狞气息,显然已经适应了这颗星球的气候环境。 看到地下那些无处不在的金色光点,还有朱厚熜面前那股黑色雾气之后,亲眼见识过那场真正华夏混战,见识过无数妖魔在这片土地上拼杀,几乎是一瞬间它便意识到此处发生了什么。 随即扬天长鸣一声,张开双翅,体型随着向下急速的俯冲愈发的巨大,直到冲到朱厚熜面前时,已经变成了一只同面前的朝天犼一样体长近十米的庞然大物。 它看着面前万佛寺中迅速向外蔓延的灰色雾气,张开双翅,顿时地面上刮起了一阵巨大的旋风。 朱厚熜叫它来自然不是为了救自己。 三阳玄火虽然对这东西的效果不佳,但也不是没有用,只要加大火力,朱厚熜并不认为这东西能伤到自己。 但这黑气似是有通过死尸传播的能力,如果让其飘散到了金陵,城中百万居民和南方万万百姓又当如何自处求生。 那玄鸟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不管是火德星君要求它听从朱厚熜的命令,还是如今明廷名义上依然受自己侍奉的尊神的庇护。 它都不能对面前这可能造成这片土地上的人类大量死伤的朝天犼置之不理。 那几乎要将整座万佛寺掀起的狂风将黑雾不断的向东吹去。 就连不远处的金陵城都感受到了那股自西向东而去的飓风,不少人走在路上一个不稳,手中的糖葫芦便被这狂风卷走,稚童趴在母亲背后的箩筐中,呆呆的看着随风而去的吃食,愣了片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而此时,望着天空中的这阵突然凭空而起的怪风。 南京城中,那些知情者们对此神色莫名。 但随着王佐成功带着大批骑兵和禁兵出城向东方万佛寺而去,显然最后的结果还是决心武力讨伐蓄养邪祟的万佛寺一派占据了上风。 而不是仅有少量禁兵和金陵钦天监前去接应天子。 一想到的这座千年古刹今日便将在两派争斗中毁于一旦,人们彼此之间相互对视,心中无比复杂。 但历史大势滚滚而来,无人能够凭借个人意志的阻止其前进的脚步。 除了我—— 因为我就是历史意志本身! 朱厚熜看着那个看着自己喷出的黑气全被眼前的玄鸟,向东吹到了海中而愤怒不已的朝天犼。 朱厚熜手中金色的长矛凝聚,伴随着朱厚熜奔向前方的可怖步伐向着面前的朝天犼杀去。 朱厚熜纵身而起,身下无数黑烟飘入江海之中,河面顿时升起无数鱼虾腐烂的尸体。 这些鱼虾漂浮在河面上,身体不断爆裂开来,黑气不断的飘散,从海中更是传出了一声声或大或小,延绵不绝的轰隆声。 鱼虾的尸体堵塞河道,铺满大海,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直到海中某位存在似乎意识到了有某种力量从陆地入侵了海洋,并破坏着此处的平衡。 于是它悍然开口,一道幽蓝色的水流从海中升起,并化为巨浪,和那源源不断吹向东方的的狂风和黑雾撞击在一处。 随后这巨浪再次沉没入深海,夜色之中,黑雾消散,海面上的狂风同样消失无踪。 此刻,除了海面上那数以亿计的海洋生物的尸体,一切的似乎都的回归了平静。 除了从深海中传出的那声宛如鲸鱼喷水一般的尖锐鸣叫。 感受到那股从海中不经意间扫视着陆地上如今在万佛寺的正在进行的这场争端的视线,那道的神识是如此的可怕,以至于朱厚熜感受到了许久没有感觉到的化劫法的疯狂示警。 隐约间,伴随着那声巨鲸的鸣叫,神识的背后,似乎有驾驭着巨鲸,身着仙袍的存在于遥远无尽的深海中与朱厚熜隔空遥望。 随后巨鲸载着仙人继续下沉的,一直潜入深海中那传说中的龙宫之中。 那是什么—— 一个能自由遨游在深海的人类—— 传说中的鲛人贵族吗?但是为何没有那股鲛人们特有的鱼腥气味? 而如果真的是人类的话—— 朱厚熜手持炽火长矛奔向眼前的朝天犼,而面前以食龙乐的凶手同样张开了血盆大口,挥舞着利爪的向着面前的朱厚熜扑来。 黑色的瞳孔注视着眼前金黄色竖瞳,彼此都知道,对方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对手,而今日主动不死不休。 两者碰撞的轰鸣之中,唯有一方可以最后存活。 眼前赤焰与灰黑相撞,人言同兽吼相互威慑,炙热之火灼烧眼前冰冷的黑色尘埃—— 这是这个世界永不停歇的,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抗争。 人与兽,文明与野蛮,堂皇大道对阵世界阴影之后默默操控着人类历史进程的阴暗之物。 伴随着炙热的长矛与“射杀不详”的呼喊,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与野兽痛苦的哀嚎几乎同时出现。 人们透过重重逐渐下沉的迷雾,看到其背后胜利的天平逐渐向着朱厚熜的方向倾斜。 烟尘散尽,一人一兽交错而出。 朝天犼,这以龙类为食的可怕之物,如今其右爪被整齐的撕裂开来。 腹部同样是一片焦黑,被秦王剑撕开了一个偌大的口子,露出空荡荡的腹部。 可惜了—— 面前的朝天犼看着眼前毫发无伤的朱厚熜,那对金黄色的竖瞳之中露出了几分震惊之色。 但一旁的凤鸟早就蓄势待发,朱厚熜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是一场一对一的战斗。 凤鸟挥舞利爪,在面前朝天犼不可置信之际猛扑过去,一把将其抓到了天空之中。 两名白袍圣僧还想通过手中锁链法器拉回朝天犼,却被地上的朱厚熜一人一剑,瞬间斩却了头颅。 锁链失去了操控,其上的梵文闪烁,剧烈佛光灼烧着朝天犼的躯体,让它再次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失去了大地的支撑,口中不断喷涌而出的黑雾也被凤鸟挥动翅膀几下便向东扇走。 第二百二十五章 代价 朝天犼在空中奋力的挣扎着,然而凤鸟的爪牙锋利无比,力量庞大,穿梭宇宙虚空的骨骼强健,牢牢的将其固定在身下。 此时朱厚熜驾驭着秦王剑冲天而起,直追凤鸟而去。 手中的火矛再一次凝聚,这一次不再会给这朝天犼任何躲闪的空间。 凤鸟看着眼前的朱厚熜竟然也能飞天,眼中闪过一抹惊奇。 要知道,飞行这种特殊技能往往只掌控在这个星球少数几个种族的手中,寻常的生命无论是修为再高,一般也无法突破生命本质的桎梏,真正肆意的翱翔于天空之中。 朱厚熜如今的表现无疑是让它很是意外。 但想到就连那尊常年处于的沉睡状态的火德天命对于其都是青睐有加,甚至不惜放弃百年的沉睡主动醒来,将自己安排在他的身旁。 想到这里,似乎一切也并不是特别奇怪了。 要知道,上一个能让火德星君如此钟爱的人类还是元末时战败了四方妖魔,驱逐了残元天命,攘除四方蛮夷,武功赫赫的明太祖。 虽然最后双方不知为何突然翻脸,火德星君收回了之前对明太祖的所有赐福,而明太祖更狠,直接趁着火德天命沉睡期间以长江为根基,金陵做阵眼,铸就九州龙脉,差一点就将火德星君永远的封印在金陵城下,和自己一同在孝陵中陷入永恒的沉睡之中。 想到这里,又想到当年火德天命破开封印之后满怀愤怒的滔天凶威,这凤鸟不禁打了个寒颤。 当年的明太祖,可真是个狠人啊! 但愿眼前明廷天子能以史为鉴,安心侍奉天命,不要再试图走明太祖的老路。 毕竟的现在可没有九州龙脉金陵铁索供其抵挡天命的愤怒了。 就算是为了天下黎庶着想,如今的明廷天子也不应该重蹈太祖的覆辙。 火凤想着,见朱厚熜已经就绪,当即放开了抓住朝天犼的双爪。 但这并不能让眼前的朝天犼有重获自由的欣喜。 急速的坠落和身上束魔的锁链对他血肉的刺痛灼烧令它几乎发狂。 而紧接着,眼前那股愈来愈逼近的炙热火柱射来,在炙热的火焰之中,伴随着朝天犼最后的吼声,这成形千年的凶兽终于在痛苦中化为了灰烬。 结束了—— 朱厚熜拾起了面前刚刚束缚住了那朝天犼威能不凡的铁链。 即使是朝天犼已经化为了灰烬,这条写满了梵文的铁索也只是表面有些地方微微被烟尘熏黑,而没有丝毫的形变。 好宝贝。 朱厚熜眼前一亮。 趁着四下无人,圆通和尚和唐彩儿也不知被刚刚的飓风刮到哪个废墟之下了。 朱厚熜趁机将其收入自己的储物袋中。 我寻思这东西放地上也没人要啊!没人要我就拿走了哈! 之前在采石得到了避水珠,这次又拿到这万佛寺用以束缚朝天犼的锁链,朱厚熜如今感觉神清气爽。 唯一有些忧虑的,便是之前看到的那个海中骑着鲸鱼,身穿类似汉代道教仙人所穿仙袍的男人。 那种不正常的苍白—— 和冰冷的气息—— 朱厚熜可不认为这家伙虽然外表长的像人,但实际上却是人类的好朋友。 “小心些——我感觉事情还远远不止于此。” 一旁的玄鸟低声提醒道。 朱厚熜放出神识观察,虽然刚刚的大战余波击碎了不少万佛寺的佛魔僵尸,驱赶了大雄宝殿中作乱试图召唤弥勒降世的僧侣。 但是依然有众多尸佛在万佛寺的废墟之间游荡,并与残存的僧侣发生冲突。 “这些尸佛身上的魔染并没有结束,仪式还在继续——” 果然,朱厚熜扫视四周,金色的光电依然不断的从那些尸佛的残躯之上缓缓升起,汇聚到天空之中。 “现在该怎么办?” 朱厚熜扒拉开面前大雄宝殿被摧毁之后留下的一处废墟,里面露出了圆通和尚那已经昏迷的满是鲜血的脸庞,和唐彩儿那张被刚刚外面的神仙打仗吓得苍白的小脸。 朱厚熜伸出了手,将受伤最深的圆通先拉上来,喂给他一颗止血丹,确认并无大碍只是昏迷之后,和刚刚自己顺着朱厚熜挖出的通道爬出来的唐彩儿将其放置在平地上,无视了身旁唐彩儿愈发惊悚的表情,对着身旁的神鸟问道。 神鸟环视四周,眼见周围的尸佛越聚越多。 言道。 “速杀之……越快越好。” 朱厚熜拍了拍面前圆通的脑袋,看着面前的和尚悠悠转醒,抄起秦王剑说道。 “这样就能阻止弥勒的降临了吗?” “不能,但大概率能延缓它降临的时间。” 凤鸟说道,一人一鸟并没有避讳身旁的两人。 以至于圆通一睁眼就看见一只巨鸟站在天子面前口吐人言,吓得他他差点抄起身旁石块向着前方砸去。 万幸一旁的唐彩儿及时阻止了他。 “这是神鸟大人,是来帮助朝廷降魔的——” 唐彩儿咽了一口口水,看着面前怎么看怎么都像传说中能够食尽一国的神凤,微微向后退了两步。 生怕和对方万一看对了眼,一高兴便将自己吞入腹中当成今天的开胃甜点。 凤鸟似乎注意到了唐彩儿的窥伺,它看了一眼唐彩儿,似乎看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目光中若有所思。 但此时正事要紧,凤鸟继续说道。 “你应该知道弥勒降世只需要满足特定条件,而不需要像其它的召唤一样特定的仪式。” 朱厚熜点头。 “如今明廷与鲛人大战,几日之内几十万生灵消逝,是为乱世,万佛寺万佛化魔吞噬人畜,可视为万佛下凡解救苍生——” “等等——” 朱厚熜打断了面前神鸟的话。 他眉头一皱。 “如今我大明兵精粮足,四方一统,上下齐心,怎么能叫乱世呢?” 而听到这里,神鸟摇头说道。 “你算算这一月来,沿海大战,人类和鲛人伤亡到底有多少?几十万?还是上百万?就连我生活的时代,各国战乱无休,相互敌对,杀人盈野杀人盈城屡见不鲜……但几日内几十万生灵的死亡也是足以震动天下,留名千古的大事,你再想想如今你明们廷征伐无休,同时交战者不知几何,尸台高筑,骸骨堆积如山,如何能不算乱世——” 听到神鸟的话,朱厚熜大惊失色。 乱世是这样算吗?怎么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第二百二十六章 王佐到来 朱厚熜震惊。 那白莲教声称的弥勒降世,号称要创造的太平盛世,难不成是带着全人类一起升天。 有点离谱。 “可叹天下黎庶苦痛,我竟不能拯之——” 朱厚熜叹息。 朱厚熜登基不过两年,北方年年入寇,刚平定西南便又挥师向东,东部沿海民众在鲛人的袭击下死伤惨重,而明廷为了征集大军,运送辎重,征发的百姓更是数以万计—— 虽然朱厚熜已经竭力避免朝廷因为对四方用兵,给百姓身上增加负担,但可惜征伐四方的代价始终是无可避免的要落在最底层百姓的头上。 在取得霸权之前,人们要先行思考,自己是否能够负担得起得到霸权之后的代价。 “在你召唤我的时候,我路过京城,看见长陵方向太祖伏魔剑上有所异动——” 听到神鸟的提醒,朱厚熜目光微闪。 “等到东南战事结束,我会去长陵祭拜下太祖皇帝——” 神鸟微微点头。 此时,从万佛寺外围传来一阵阵兵革碰撞之音和密集的马蹄声。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行身着禁军甲胄的明军骑士策马飞奔而来,其后还跟着大量南京周围卫所和东征大军中的普通士兵。 马上王佐一眼便看见了正手握秦王剑,站在大雄宝殿废墟之上的朱厚熜。 当即策马飞奔而来。 “陛下——末将来迟——” 王佐看着周围的狼藉,眼前的那些琉璃尸佛一个个怒目圆睁,空中金色的尘埃飘荡,伴随着熊熊的烈焰,照的眼前的万佛寺如同白昼,知道刚刚定然爆发了一场大战,此时正因为自己无法履行职责护卫天子而羞愧不已。 “无妨,金陵可有异动——” 朱厚熜将王佐从废墟中扶起,关切的问道。 护不护卫自己无所谓,你有这份心就行了。 自己之后的皇帝想必有的是要你们舍命护卫的。 小伙子,别高兴太早,以后新皇帝面对一群重兵在握,对中央虎视眈眈的藩王兄弟,有的是你们这些锦衣卫难受的时候。 不过看着面前感动不已王佐,朱厚熜倒也没有pua的兴趣,而是询问起了金陵的反应。 万佛寺千年来积累下来如此多的大雷,作为当地的地头蛇,金陵官府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彭大人他们已经擒拿了潜伏于南京城中的贼首,只待陛下回城后便即刻问斩。” 王佐看了看朱厚熜身旁的这几人。 显然是金陵擒拿的贼人中其中许多人身份甚高,不便在此直言。 替死鬼吗? 朱厚熜心中想道。 显然金陵城中的那些虫子不可能不知道万佛寺这些年在背地里搞的这些小动作。 但是他们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反而对此听之任之。 显然,其中有些人不仅对于万佛寺的这些尸佛的存在一清二楚,而且还希望借助万佛寺这些尸佛的力量去达成自己的某些目的。 只不过如今明廷展现出来的实力过于强大,令这些人如今纷纷跳船。 抛出替死鬼以躲避风险。 那些虫子,固然是控制官僚机器一把利器,但是心思太多,回去之后还是需要学习太宗皇帝在它们身上继续设下重重限制,对它们多做防备。 朱厚熜心中想道。 “你带着禁兵配合火铳手一同斩杀佛魔,其余兵士把守万佛寺各处通道,务必不能让任何一个尸佛逃脱。” “是——” “再命钦天监官员往南京典籍处调取档案,查阅所有有关深海中骑着鲸鱼的人形生物的记载,等待我的传唤。” “去吧——” 王佐起身,对于君父的命令,他没有任何的疑问,立刻开始召集禁军在各处布防,封锁道路,开始尝试清剿尸佛。 朱厚熜扭头,看着身旁这些金色的尘埃。 “这便是白莲教口中的醒世之光,常人吸得多了一不小心便会变成同那些尸佛一样的存在,丧失理智,狂躁嗜血。” 神鸟见此解释道。 而一旁被抢了自己旁白身份的唐彩儿目光呆滞,显然对于自己白莲教妖女落到朝廷手中如今的危险处境很有逼数,对于立功机会被抢走,闭上了刚刚张开的嘴,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神鸟。 虽然很气但是不敢言语jpg 听到这话,朱厚熜眉头紧皱。 “不过这个过程会很缓慢,稍微吸收些许对于这些凡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 神鸟解释道。 这也是白莲教在元末制造神迹笼络人心的手段之一。 这些圣僧灵机被白莲教的妖人稀释过无数倍后,凡人吸取之后不仅不会有什么危害,反而还能强身健体,精神倍增。 由此可以聚集信众,召集大军,对抗元庭。 “此地的佛光还是过于浓郁,且让我召来玄风——” 神鸟冲天而起。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啼鸣。 九天之风自西向东再次吹起,直接将大部分的金色尘埃一点点吹入海中。 “海中之物不会受影响吗?” 看到神鸟的动作,唐彩儿忍不住问道。 “当然会,不过那就不是我们该担心的事情了。” 神鸟功成身退,缓缓坠落于大地,看着江中鱼虾一个个头顶佛光普照,面目慈悲,宛如圣徒降世。 鬼知道唐彩儿是如何在一堆鱼虾的脸上看出慈悲的。 不过下一刻,这些慈悲的鱼儿看着围绕着亮光聚拢而来的同胞,便张开了血盆大口,对着周围的鱼虾一口咬下,直接咬掉半个身躯,浓郁的血腥味在河中蔓延,那些沉浸在佛音中的海洋生物刹那间被惊醒。 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疯狂摆动尾鳍四散奔逃。 鱼虾尚且如此,那些鲛人部落更不必说。 想必为了应对这些突然不信海神改信弥勒的鲛人们,沿海的各大部落这段时间恐怕是有的忙了。 “既然尸佛有人去处理,那么倒是可以腾出手来去处理这万佛寺下原有的那个东西了——” 朱厚熜听着耳旁明军熟悉的战鼓和火铳击发之声,将目光投向了山门的方向。 毕竟,关于那些东西,还有一笔四十年前宪宗时期的血债要等着清算。 …… “杀——” 冰冷的石阶,狰狞的尸佛,倒塌的寺庙散发着不祥气息。 这一切让这些带着镣铐,被一根长长的铁索穿过琵琶骨,被身穿铠甲的明军猛士踩在脚下,锃亮的长刀贴近脖颈的囚犯们肝胆俱裂。 第二百二十七章 激战 然而这一切,都在明廷残酷冰冷的刀锋下得到了终结。 “斩!” 随着将官们测算着距离,站在这些死囚身后,手持缠着黄纸符箓的箭矢的明军已经在同身旁的持刀力士用眼神交流,手语比划,一会如何斩头取煞克敌会更加顺手。 听闻命令,持刀武士踩住囚犯早已被砍掉双足防止其逃跑的双腿,其后还有一人拉紧了绑住囚犯头颅的铁索,迫使其跪地身体向后倾斜。 随即长刀挥下,一颗头颅落地,鲜血喷洒,那些箭矢上的符箓沾上新鲜热血,当即燃烧起来。 弓手们竭力拉紧弓弦,小心的瞄准前方,脚下的土地已经被这些砍掉头颅的囚犯流出的血水所染红。 这是个残酷的世界,人类在这个世界同其他的那些拥有退魔等奇异功效的奇珍异兽并无什么不同,相比于那些异兽,人类同样是一种资源,而且还是一种恢复极快,用途极为广泛的优质资源。 至于明廷的囚犯会不会用尽,倒是并不值得担心,反倒是因为百年的衰落积累下来的流民太多,饥寒之下马匪盗贼明廷苦恼于为何屡屡杀之不尽。 虽然这些年随着明军实力的增强,各地的盗匪妖魔均遭到了各地锦衣卫和官府的残酷打击。 各地官府牢狱中等待秋后问斩的囚徒人满为患。 不过随着西南和东征鲛人的两次大战。 每天前线消耗的囚徒数量都数以千计,明廷百年弊政积累下来的财富竟然隐隐有被现任天子的穷兵黩武一朝用尽的趋势。 就拿朱厚熜东征鲛人为例。 在征讨诏命下达的一个月之前,朝廷立刻下令从山东河南河北山西山西等北方各省的监狱中各征调了一万两千囚犯随军出征。 而山东大战明军援救登州百姓,囚徒大军一战便被消耗了大半,等一路征战沿途鲛人巢穴到了南京,这七八万死囚或是被阵前斩杀,或是被北防兵带着当了炮灰探路。 基本上消耗殆尽。 看着如此触目惊心的亏空,而为了弥补前线所需,东征大军每到一处,必要先检查各地官府的天牢中名册核点人数是否有所不实,随军御史同样开始检查官府历来案件,看是否有豪强和官府勾结,徇私枉法,敢贿赂官府逃避大明律法的制裁……或是监牢中人数不实,人不对名,等等等等…… 凡是查出问题的相关官员豪强一律论死充军,发往各军以作下一阵之用。 因此大军所过之处,监牢一空,豪强惊惧远遁,贪官污吏一扫而空,百姓夜不闭户,幸存下来的官员和儒生乡贤见此直呼三代之治,人心淳朴,王道可成。 然而相比于大军所用,各地沿途的监牢中的囚犯还是太少了,于是等到了金陵,朝廷便再次下令东南各省清空各省监牢,并派差役将牢中囚徒统统压付东征大军之中,以供圣主良将平定天下所用。 阵前数百只箭矢带着煞气逼近眼前古佛,这些尸佛原本宛若琉璃玉骨一般刀枪不入,坚固无比的表皮此时在这些箭矢面前却然若豆腐一般。 每一支燃烧的箭矢就意味着一颗人头落地,这些刺入尸佛体内的箭矢刹那间爆裂开来,但却仅仅是在尸佛的身上开了一个个硕大的口子。 他们从地上爬起,这些对付那些阴物和妖术有着相当奇效的箭矢对付这些尸佛的威力却不甚理想。 这也在这些被提前告知了他们面对的是什么的明军的意料之中。 随着战鼓节奏改变,弓手目光满是不甘的看着眼前的尸佛退到军阵后方,随即手持改良火铳的明军上前,数百只五眼神铳瞄准面前的尸佛,守卫在这些火铳手身旁的重甲武士神情严肃,心情比身旁等待射击命令的火铳手们还要严肃的多。 毕竟,如果身旁的这些火铳手无法击倒面前的怪物的话,他们就要随着一旁已经抽出长戟严阵以待的禁军卫士对面前的尸佛发动冲击,进行惨烈的肉搏战了。 但好在,事实证明,在附魔箭矢破开了面前尸佛的第一层防护之后,火铳手的攻击还是有效果的。 沉闷的鸣响,射击,火铳手的双手被这些融入了部分玄铁提升武器稳定性和装药量的火铳击发震的虎口裂开,两臂发麻。 工部在从那些被沿海渔民从鲛人的袭击中救上岸来的西班牙人的手中,买到了大量从被那些被鲛人袭击船只上打捞上来的西方火器。 并且有大量的因为鲛人作乱而无法回乡的弗朗机人工匠和士兵,在麦哲伦提议下加入了明军,为了生计选择为明廷效力。 眼前的这支结合中西,再加上一点异世界科技和材料的改良版五眼神铳便是工部最新的成果。 虽然后坐力大,但是看着面前碎成一地的尸佛残骸,一切代价都还是值得的。 毕竟这玩意说实在并未有多少技术含量,而且所需要的玄铁的数量也很少,完全可以做到日后在明军中进行普及。 至于会不会给后世之人再留下几个关于神秘古老的明廷材料学的谜团。 令后世学者百思不得其解,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古人到底是如何凭借着简陋的技术手段制作出此等材料的大明未解之谜。 但如今的明廷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处在四方妖魔的包围中,人都快寄了还谈这些东西干什么。 “张真人所言果然不假,这火雷果然是天下至阳之物,能克百鬼,就算是这尸佛无惧正法,也难逃制裁!” 俞大猷见火药有效,当即大喜。 他挥起长戟,对左右身披重甲的五军营甲士说道。 “快!让人把工部新送来的那两门马拉火炮给我架上,大明勇士,随我冲击!万胜归于君父!” “万胜归于天子!万胜归于君父!” 眼见尸佛已经冲到眼前,明军不再犹豫,火铳手退后,身披重甲的明军亮出了重刃! 俞大猷一马当先,手中长戟朝着面前一个未在之前的火铳箭矢中受到致命伤害,浑身相比周围的同伴金光灿灿格外夺目的尸佛砸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伤亡 但这汇聚了他全力的一击只是在这尸佛的头顶砸出了一个深坑,见状,俞大猷脸色微变。 那尸佛感受到头顶的响动,抬头,似是被激怒,一双铁臂直指俞大猷的双眼而来。 俞大猷根本没想到眼前尸佛竟然如此凶悍。 他想到了之前那些连火铳箭矢都能伤到的尸佛,跟自己眼前的这个宛如两个物种一般。 不!也许是自己选上的这个尸佛可能比较特别。 某种意义上,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好到可以。 看着眼前愈来愈逼近的尸佛,俞大猷苦笑。 低估了对手的代价无疑是惨重的。 但愿西苑那边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救自己一条狗命。 正当俞大猷认为自己这次恐怕不死也要重伤之际。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尸佛凶悍!各部不要逞能!合力迎击!” 一双从天而降的大脚直接将面前的尸佛蹬的向后退了数步。 看着眼前手握重剑,眼神严肃的某位镇国公家的公子,劫后余生的俞大猷表示感谢。 “多谢——” 伴随着某位定国公之子的话,明军各部也在刚刚的轻敌之下吃到了苦头,意识到面前的尸佛不可力敌之后迅速反应了过来,结成战阵合力迎战。 相比于这些邪祟,人类能够在这个的世界的赖以生存最重要的本领可能并非是所谓超人的智慧。 而是淳朴的道德与无畏的牺牲。 只有人类才能相互信任,组建起比较正常的社会秩序,其它的那些邪祟,要么智力低下,完全不足以的完成文明的构建。 要么数量太少,哪怕实力再如何惊人,也只能选择融入到人类文明的体系之中。 成为乡间村野被巫师邪教供奉祭祀,用以奴役多数普通人享受供奉血食的乡村野神。 面对眼前的尸佛,明军甲士们纷纷架起了长矛火枪,合力迎击。 固然这些尸佛都是铜头铁臂,但是相互之间并无多少配合,除了野兽般合作狩猎的本能之外便只剩下了蛮勇的。 而面前的明军则凭借着常年的训练和对战友之间磨合了数十年培养出来的默契。 进退有序,分工明确,纵然每个人抽出来都无法对抗眼前这些比之鲛人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倍的可怕之物。 固然尸佛一击之下长剑折断,铁甲崩裂,但是明军负责将尸佛与军阵保持安全距离的长矛手身后,明军的火铳手们依然冒着尸佛随时都有可能一跃而起,穿过军阵迎面扑来将自己撕成碎片的风险举铳还击。 尸佛面前长矛如林,数十柄长矛合力推搡,将尸佛控制在阵型之外。 长矛在战前特意加固过,并不容易被面前的尸佛折断。 五军营的甲士眼见面前数十明军配合禁兵方能制服眼前的妖魔,往往要付出十数人的牺牲方才能将其斩杀。 手中长刀满怀怒气再次向下挥落,面前又是一股股热血喷涌而出,这些灼热的血液喷洒在五军营甲士的长刀之上,一旁钦天监的官员念动咒法,聚拢煞气使其庇佑这些准备再次冲阵的明军。 如此这些普通兵士手中的武器方才能对的眼前的邪祟之物产生的些许作用。 “让驻守在外面的禁兵的全都上阵吧!否则普通兵士的伤亡实在太大了——” 徐佑邦看着身旁一个接一个倒下的明军,对于眼前这万佛寺的千年积累不由得有了更深的忌惮。 刚刚那只险些重创俞大猷,被僧人们供奉在大雄宝殿中尸佛祖师早已被两人合力斩杀。 徐佑邦拄着剑,观察着周围的局势,眼见不时有的尸佛冲破枪林的封锁,突入明军战阵之中,大开杀戒。 重甲兵士哪怕捧着染煞的兵刃一拥而上,也往往要倒下十数人才能将其斩杀。 虽然听起来十几个明军换一个邪祟尸佛听起来很划算。 但别忘了这里来的都是明军这些年南征北战从无数可怖的战场中存活下来的百战老兵。 而且既然能叫万佛寺,寺庙中的这些尸佛的数量恐怕不会太少。 至少俞大猷一路看来光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尸佛便有上千之多。 如果都像眼前这样打,天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平定眼前这万佛寺之乱。 徐佑邦的想道。 现在这个情况,必须要让禁军们全部压上,尽可能的降低普通兵士的损失。 “发信号吧!” 一旁的俞大猷看着面前地上的尸佛残躯显然是对于刚刚的遭遇很不解气,又掏出的灵能铳朝着身下尸佛的无头尸体的一口气打光了所有的灵气弹丸方才罢休。 俞大猷闻言,收起灵能铳,稍稍平复下心情,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只鸟骨做的骨哨,朝着天空三长两短吹了两遍。 这种名为龙雀的鸟儿是西苑特有的灵鸟,其的骨头是罕见的青金之色,而且轻若无物,打磨成乐器音质清脆特别。 外界的那些乐器根本无法模仿。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锦衣卫对于这些府军卫的兵士天天来自己在西苑的地盘闲逛摸鸟表示了强烈的抗议,并派出人手在龙雀聚集的地方值守。 但奈何这帮府军卫兵士仗着的自己的人数是锦衣卫的数倍,大搞疲劳战术。 双方你追我逃之中彼此都较上了劲。 锦衣卫们非但没有遏制这些府军六卫天天来自己的地盘掏鸟蛋刷成就的行为,反而让眼前的这些府军卫兵士来的次数愈发频发起来。 最后锦衣卫们一怒之下向天子上书怒斥府军六卫作风不端,但就算对峙公堂,府军卫的兵士同样振振有词。 表示你三十六度的体温为何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虽然西苑的龙雀是大部分都是你们负责在养,但是我们所用的每一只龙雀都是在我们的地盘上捡到的。 绝对是你们饲养的方式不对,对龙雀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压榨,才让你们栖息地的龙雀拖家带口都往我们这里跑的。 听到如此不要脸的话,据说当时听闻此事的锦衣卫直接被气的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 确实,你们半夜翻进来连鸟带蛋带窝全都给掏走了的——拖家带口这个词用的可真是合适啊我亲爱的狗杂种战友们——你们是真不当人啊! 第二百二十九章 原有基础上的改造 本来朱厚熜对于西苑中自己这些亲卫们各自的领地的划分便很模糊,在秉持着平均分配的基础上各卫多是跑马圈地,口头划分势力范围,怎么看都是一大笔糊涂账,朱厚熜本不想管。 但是谁料想事情越闹越大,就连远在西南和中亚仇鸾骆安郭勋叶九流等人也都纷纷传信到京中,对此事发表自己的看法。 看着这些武夫们在这里一本正经的上书对骂,要求朱厚熜给自己主持公道,让对面赔偿自己财产损失。 还好这些禁军在朱厚熜教育下还算文明,冲突大多停留在口头上。 朱厚熜最后实在被烦的受不了,但又不好不管,于是干脆表示的你们也别争了——反正鸟也死了也没法复活,你们锦衣卫大不了去这些府军六卫的地盘随便拿点东西作为补偿就是了。 而此时正在万佛寺外配置兵马把守各个要道的王佐听到耳旁的这个熟悉的音色脸色忍不住一黑。 随即转头黑着脸表示必须要让这些府军卫的杂种们感受下和锦衣卫们相同的痛苦。 于是,当俞大猷和徐佑邦两人看着眼前骑着白虎,故意走的特别招摇,生怕这些府军卫的兵士看不到的锦衣卫之时。 两人脸上表情扭曲,不知情的人甚至以为是他们的老婆被面前的锦衣卫抢去了,而且还是夫前目哗~的那种—— 亏——亏大了—— 握紧手中的骨哨的,看着面前不得已忍受着胯下之辱的白虎们——当然这纯属俞大猷的脑补, 虽然俞大猷很想从它们的眼中看到被锦衣卫们骑在胯下,在表面的讨好中背地里露出屈辱,不甘等意图反抗的情绪。 然后俞大猷好趁机对面前的锦衣卫们加以道德上的谴责。 但是眼前的白虎们一个个精神饱满的,双眸明亮,一身皮毛油光水滑,显然这段时间在锦衣卫的手底下它们不光吃得好,睡得香,甚至此时看到故人还略带尴尬,有意无意躲避着俞大猷等人炙热且满怀期待的目光。 我们虎儿啊!已经是锦衣卫的形状的啦!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的这些白虎的表情,俞大猷和徐佑邦对视了一眼,都没有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一毫因为虎儿在锦衣卫手底下过得好而任何开心的情绪。 相反,看着这些同它们的新主人锦衣卫如胶似漆,配合默契的白虎们,俞大猷和徐佑邦同时陷入了极致的沉默之中。 此刻府军六卫将士的沉默震耳欲聋—— “对了,陛下刚刚交代说处理完眼前的尸佛之后的任务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寻找四十年前不幸牺牲在的这里的锦衣卫尸体是吧——在哪来着?” “好像是在竹林里面,我们现在去看看?” “好啊!同去同去!” 俞大猷和许天佑不留痕迹的扫过面前随着大量的禁兵加入而瞬间逆转的战场,像是对于锦衣卫们在自己面前表演人虎情深的戏码根本不屑一顾。 “北防兵!” 临行前,俞大猷还是帮着身旁的这批明军清理掉了面前的几只尸佛。 随后俞大猷换上新的兵器,不远处那些背着各式装备,再次被朝廷从各个地方召集来的北防兵们在一个让俞大猷熟悉的少年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俞大猷点了点,眼前的北防兵们足足有三十多人。 显然是上次下地穴清剿鲛人,之前的那支北防兵近乎团灭之后,朝廷又从各地朱氏宗室中征召了大量的人员填补进来,维持编制供禁军使用。 面前的北防兵中最老已经胡须发白,而年轻的如朱向阳还是不满十六岁的少年。 虽然在众人之中他年龄差不多是最小的那个,但是这三十多人却隐隐以其为首,并且没有任何不服的情绪。 虽然朱向阳年龄最小,但作为北防兵初建的第一批老兵,经验却是这批人中最为丰富的。 此时的他背后背着一把磨得锋利的朴刀,背后的竹筐中挂着水袋和一些杂物。 自上次一别已经有将近一个月了,看见老熟人,俞大猷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在战前多说了两句。 他看见了少年腰间绑着的那只灵能铳。 “听从您的吩咐,大人——” 再次相见,朱向阳并不像过去那样冒失。 他躬身行礼,面前的禁军士兵在他腰间的灵能铳上看了好一会,才开口。 “你换了新弹丸——有灵气的实体弹,谁给你做的?” 刚刚处理完身旁的尸佛,战场上难得的静谧让俞大猷忍不住问道,他看着少年腰间的那把熟悉的灵能铳,面露惊异。 作为灵能铳爱好者,他自然能看出眼前这柄自己曾经用过的灵能铳最近有使用过的痕迹。 而显然面前的少年不可能掌握操纵灵气这种高级技巧,那么如果想要使用那便只有一种可能——那些混杂了灵气作为击发装置的实体弹。 不过随着灵能铳在禁军中的普及,这种融入部分灵气在灵气枯竭时期作为备用手段的实体弹丸的出现并不是一件令俞大猷感到特别惊讶的事。 禁军中汇集了全天下的英才为他们至高无上的天子服务。 拥有一手好本领,懂得如何借助自身的能力对灵能铳进行反向推导改造的人才不在少数。 受到天子的恩赐之后,增强的不仅仅只有他们的战力,他们的智力和思考能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学习新技能的速读极快。 往往凡人穷尽一生才能达到的成就,可能他们花费几年的时间钻研便可以达到,这还是他们一边作战一边在空闲时间才能做研究的结果。 如果潜心钻研,那么他们的成就显然会更高。 “钦天监的一位小道长,您不会知道他的——他只是一个小小七品五官司历。” 五官司历,原本钦天监额定二人,正九品,职责是辅佐五官正,推历法,定四时。 后来由于钦天监扩编和地位升高,九品的小官被升到了七品,名额也从两人扩展到了二十多。 朱向阳从怀中取出两枚贴身保管的铁弹交给了面前的俞大猷查看。 俞大猷接过。 冰冷的金属触感,混入了部分铅和水银作为灵气传导的材料。 第二百三十章 新意 上面的雕刻很有新意,隐约可以看见王灵官的简略轮廓被,而如果人工点火击发,弹丸中储存的灵能将会顺着这绘画中的纹路流动,组成一个简单的阵法,聚集大明世界空气中本就有的稀薄灵力以增强弹丸的威力。 这个阵法俞大猷很是熟悉。 就是朱厚熜布置在西苑周边,用以汇聚灵气滋养宝地灵田的聚灵阵。 看来钦天监这些道士们平时闲的没事的时候没少在西苑旁边溜达观察聚灵阵的运作原理。 能想出这种办法,倒是个妙人—— 俞大猷心中想道。 钦天监里还是有人才的。 “我家祖上和这位道长的长辈有旧,因此在说明了困难之后这位道长慷慨的向我提供了帮助。” 看着面前一脸担心自己会将这把灵能铳收走,小心翼翼的朱向阳,俞大猷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将这对于少年而言珍贵无比的弹丸填充进枪管之中。 瞄准,但没有真的试射。 “手感还可以,武器如同战士妻子,好好对待它,它是禁军中第一批被铸造的灵能铳,能陪你渡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听着身旁俞大猷的话,一旁正在擦拭重剑的定国公之子徐佑邦翻了个白眼。 想到俞大猷那一屋子“老婆”,倒也没有在众人面前揭穿的意思。 不过相比于俞大猷感叹钦天监的手艺人手艺精巧,徐佑邦看着面前的这一队北防兵,眼中闪过了一抹担忧。 难道经过几场大战,惨重的伤亡之下,明廷的这些底层宗室血脉已经要被榨干吗? 怎么连老头子,女人小孩都派上战场了—— 是的,相比于俞大猷,自幼生长在国公之家的徐佑邦显然对于眼前这些北防兵的构成的调整极为敏感。 一眼扫过去,徐佑邦便见五六个二十多岁的朱氏女子,背着火器,混杂在人群中。 俞大猷自然也知道北防兵中有女人存在,但作为武人出身,他并不会对于这种情况感到任何奇怪。 那些广西的流民武装中,把女人和小孩编入军中探路搜集粮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天子当年也没说非待是宗室里面的男人才能当炮灰不是。 既然连老人小孩都要,为啥更年轻,更有力量的女人不行呢? 但徐佑邦此时心中所想的织染比并不在乎探路的是男是女的俞大猷更远更深。 如果这些大明底层宗室无论男女都被朝廷捉来对抗妖魔,在高昂的死亡率面前,以家庭为单位覆灭,那么明朝宗室的消亡基本上就是时间问题。 哪怕是从可持续发展的角度来看,都不应该这样竭泽而渔。 自己是否应当在此战之后禀明天子,诉说关于的北防兵们连日征战痛苦和远超普通将士惨重的死伤呢? 并适当对他们进行保护呢?减轻他们的负担呢? 看着面前这些表情麻木,大多数人都是在刚刚得到了父兄死难消息的第二天,便被各地官府匆匆征走,填补北防兵的名额的宗室男女。 他们中有的连父兄的尸首都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就被征发而走,没有经过多少训练便被用来填补阵线,当然,大多数牺牲者没有留下完整的尸体,多数家庭只能收到几段残缺不全的肢体,手臂,腿骨,半个被掏空的头颅,几块还算完整的骨头。 亦或是只有放在后方的一些留给家人的财物供眼前的遗孀们悼念。 看着眼前的这些完全称不上战士,却承担着最危险任务的北防兵们。 徐佑邦隐约能够理解天子的安排的意图。 天子不会让他辛苦培育出来的禁兵和的大明的职业武人去做这种并不需要多少技能,只需要拼命就能完成的任务的。 那么,也就只剩下了这些朝廷眼中的“无用之人”。 但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吗? 徐佑邦并不知道,作为京中勋贵,他显然有更高的道德底线。 而俞大猷这种边将对于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看着北防兵的女性,他甚至没有感到任何不对,眼中的世界一切正常。 “走吧——” 提醒身旁的俞大猷不要浪费太多时间,自己身上还有任务。 徐佑邦率先走进那片万佛寺为了掩盖这寺庙背后最为阴暗的秘密,而营造的那一片密密麻麻而又阴森的竹林之中。 北防兵沉默的跟在这些禁军的身后,也许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享受着这些天子亲卫的庇护。 竹林中的小岛幽深黑暗,冷风吹拂在这群人的脸上,四周传来尸佛渗人的吼叫,到处都弥漫着不详的气息。 他们终于看到了眼前的那所通往地下的迷宫。 北防兵们没有迟疑,他们放下绳索,举起火炬,开始向着地宫的深处推进。 …… “还有多少人——” 漆黑弯曲的地下通道,一行人熄灭了灯火。 俞大猷的声音有些疲惫,他的脚下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在挣扎,并发出尖锐的吼叫,但下一刻,伴随着朱向阳铁锤的挥击,耳旁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还有二十人,大人——” 朱向阳将手边已经熄灭的火炬踢到了一边。 火炬落入暗河,溅起一片水花。 黑暗中那东西的尸体之上布满了水生生物的鳞甲形态既像是鱼,又像是蛇,浑身湿漉漉,头颅上没有眼睛。 这些东西被火炬吸引,突然从河中冲上来,疯狂的袭击眼前一行人。 徐佑邦看着身后人们包扎好伤口,拖拽着死难者的尸体尽量远离河边,防备其尸身被河中之物上岸啃食。 他的眼神微暗,看着眼前这些刚刚从死亡的威胁中侥幸逃生的北防兵们。 但还是开口说道。 “继续前进——” —— 身旁的石壁上长满了青苔,向下滴着水珠。 洞窟中水汽弥漫,有的地方竟然起了一层白茫茫的薄雾,不时有黑影在其中一闪而过,窥伺着眼前这一行早已如惊弓之鸟的不速之客。 这是何等诡谲之景。 黑暗的洞窟中,传来阵阵暗河的水流之声,但河流却被雾气笼罩,人们向前迈步,每一步都仿佛与死神共舞。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天意 不时有北防兵在迷雾中不慎一步落空跌入河中,脚下的“河水”顿时沸腾起来,众人只听见一声极为短暂凄厉的惨叫,但也只能强忍恐惧继续前进,除了北防兵又少一人之外,一切便都又恢复平静。 而雾气中不时传来晦涩难懂的呢喃。 诱惑着这数十年后再次误入其中的人类继续前行。 一直抵达长眠于此的伟大存在的身侧。 “还剩多少人。” 叶九流左臂上被白雾中某种类似于蝙蝠一样的东西撕开的伤口迅速的结痂愈合。 他望向前方,越往洞穴深处走,那道声音便愈发清晰高昂,他的目光中忍不住闪过几分担忧。 “还有十二个,大人——” 背后,朱向阳的声音传来。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飘来。 叶九流看见他的背后有一道从左肩一直蔓延到臀部的豁大伤口。 皮肉外翻,向下不断流淌着赤红色鲜血。 格外狰狞。 徐佑邦递给了他一支红色的药瓶。 正是俞大猷上一次分给他的止血药剩下的部分。 “继续前进。” 徐佑邦看着身后一个个身上皆是带伤的北防兵,沉默片刻,说道。 说完,这次他走在队伍的最前方,领着众人继续前进。 …… 俞大猷从水中爬了出来。 他挣扎的起身,伏在地上,猛烈咳嗽起来。 大块猩红的内脏碎块从他的口中喷出,落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黑红色血痕。 他环顾四周,刚刚那只从水中突然出现的巨大的水蜘蛛速度实在是太快,而且成群结队,趁着雾气遮掩从河中突然袭来。 让这支下洞探查,尽可能的搜索任何关于成化年间锦衣卫踪迹的明军瞬间被打散。 就连徐佑邦和俞大猷两人都在一片混乱中被冲散。 想到刚刚自己在水中和那些从四面八方扑来的水蜘蛛搏斗的凶险。 和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惨叫声。 就连自己都身受重伤,侥幸存活,俞大猷并不认为那些仍旧是凡人的北防兵有多少人能活着从那些水蜘蛛的口中逃脱。 想到这里,他叹息一声,听得四周水流渐缓,自己不知何时竟已经随着激流来到了这地下洞窟的最深处。 抬眼望去环顾四周,眼前是一座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洞窟。 四四方方,俞大猷可以肯定是人为开凿。 洞窟不深,不过两三米宽,十余米长,恰巧处于水线之上。 墙壁上被水汽侵蚀了大半的壁画和那些半身铜像的风格看上去却并不像是近百年的产物。 此时俞大猷有些后悔自己没有趁着空闲的时间多读些书。 加入禁军之后,虽然很多禁军中出身勋贵名门的子弟组建了一些谈经论道的私人组织。 但是俞大猷对于那些贵公子们“风雅”的爱好一向是嗤之以鼻。 不过现在,他缓缓起身,看着眼前这一排壁画和造型奇特的雕塑,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心中不由得隐隐有些后悔。 要是徐佑邦在就好了,那个公子哥成天跟宫里的那些出身贵胄禁兵满天下的搜集古董宝物,不惜花费重金买回家珍藏。 想必定然能看出来眼前这些东西的来头。 正当他陷入沉思之时,身后的暗河中传来一阵声响。 难道是那些东西追过来了? 俞大猷抽出了他的那柄御赐玄铁剑。 警惕的注视着身后。 “拉一把——他快不行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岸边传来,让俞大猷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连忙凑了上去。 但紧接着,看着徐佑邦手中那个浑身浴血,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如今陷入了深切昏迷的瘦小身影,俞大猷吓了一跳。 “朱向阳?” 他有些不确定,手中拉上岸的少年浑身的皮肉宛如破烂的衣裳,处处裸露着惨白的骨头和其中失去保护的脆弱的内脏。 俞大猷甚至可以透过他胸前被掀开的皮肉和断裂的肋骨,看见他胸中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 “怎么回事?” 俞大猷问道,他撕开衣服,简单的给面前昏迷的少年进行止血和包扎。 “刚刚我顺着水流,恰好碰见了他被那些蜘蛛正在生吞入腹,于是顺手上前把他从那些水蜘蛛的嘴里拉了出来。” 虽然徐佑邦的话轻描淡写,但俞大猷还是能听出刚刚战斗的凶险。 看着脸色苍白,两手空空徐佑邦,显然为了快速恢复伤势消耗了他大量的能量和灵力。 如今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 甚至就连他的那柄标志性的重剑如今都不见了身影。 俞大猷想到那些水蜘蛛的凶残,知道刚刚的情况必然是九死一生。 恐怕就连救下朱向阳是不是像他口中说的那样恰巧遇到都有待商榷。 徐佑邦扫视周围,同样看见了身旁的那些彩色的壁画和南北朝时期的铜人半身雕像。 “还能救回来吗?” 徐佑邦问道,虽然在医术方面,他的理论经验很丰富,但除了给自己包扎,实际动手经验却几乎为零。 此时他也只能略带焦急的询问着面前一脸凝重的俞大猷。 “那些壁画你有什么头绪吗?能不能活下来要看他的意志了!” 俞大猷说着起身。 眼前的壁画和铜像关乎他们这次行动是否能有所收获,或是像大多数有北防兵参与的行动一样。 除了无尽的未知和危险,能够一次便真正达成最终目的行动寥寥无几。 说到底,这些人在朝廷大部分人的眼中不过是一些靠着祖先荫蔽的无用之人。 他们存活唯一的价值就是用他们的生命,帮朝廷从官府的触手无法触及黑暗角落中带来些不知道有何意义的情报。 不至于让后续精锐部队的行动两眼一抹黑。 虽然明廷如今仗着中央强势,威压四方,行事愈发冰冷残酷。 但徐佑邦追随朱厚熜征战,他知道眼前如此凄惨的一幕绝非是圣上本意。 圣上有意培养一支特殊的部队协助禁军,但绝非是把他们当成可以随意抛弃的耗材。 “能救回来吗?” 徐佑邦又问道,这次他的语气沉重了许多。 “望天子垂怜——” 俞大猷帮面前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朱向阳上好止血药,包扎好各处伤口,双手合十,向北虔诚的朝拜。 徐佑邦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他知道,俞大猷的意思,这少年的情况很不乐观,一切都还需要看天意。 第二百三十二章 调查 俞大猷此时起身,将朱向阳平放在一旁,同徐佑邦一起观察起了身旁的这些壁画和雕塑。 “有点像是南梁时期的禅宗的风格——” 徐佑邦说道,虽略带担忧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年。 但他也知道俞大猷如今的表现并无问题。 他们身为天子禁军,理应以服从天子的命令为第一要务。 况且这些凡人——北防兵们并不是需要禁军保护的对象。 在某种程度上,这些凡人用生命保护了禁军,协助其完成天子赋予的任务。 能死在这里,是这些北防兵的光荣,无需自己那点可悲的怜悯。 如果放在朝廷中,公开场合,大概是这样说的—— 但天子如若知晓这些北防兵士的惨状,知道这些朱氏子弟扶老携幼,男男女女,太祖血脉皆被这些黑暗之物吞入腹中。 天子定然会为这些北防兵的遭遇而自责和伤心的吧。 徐佑邦心中叹息。 不过无论如何,无论是安葬这些平凡的勇士还是向天子申请提高他们的待遇,解决他们的困难,也只能等到处理完眼前之事再说了。 而那个幸运的,曾经孤身一人从魔窟中逃生的少年,但愿天子庇佑他。 徐佑邦回神,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壁画。 壁画一共有六幅,但只有最后的两幅还能勉强辨认其上的内容。 徐佑邦顺着顺序依次看去。 壁画上的内容大多都是关于佛寺中某次祭祀。 前两幅的内容看上去的相当平常,很有南北朝时期的风格。 贵族门阀腐朽堕落,铺张浪费,奢靡斗富,对底层毫无怜悯之心。 其中内容多是僧人准备佳肴,招待金陵城中的贵人香客,并请来能工巧匠为画像上的金佛重铸金身的盛景。 仪式隆重,万佛寺的僧人们请来了最好的乐师伴奏,舞女们跳着从西域佛门而来的妖娆魅惑的十八大欲天魔舞。 佛寺内来往的香客居士众多,却一个个与诸多高僧一同不着寸缕。 如今应当悬挂万佛寺牌匾地方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无遮大会。 而同泰寺的牌匾则依旧在山门的最上方在佛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宴会上,各色人等齐聚一堂,歌舞享乐。 尼姑,僧侣,道士,王公,官员,皇族—— 推杯换盏,吟诗唱曲,交错之间,玉体横陈,瓜果佳肴,仙音袅袅——真如同仙境一般。 人们的脸上满是喜悦和满足的神色。 仿佛他们身处的并非是战乱无休,动荡不止的南国。 而是真如传说中的地上佛国,抛却一切烦恼,纵情享乐的往生的极乐世界。 这些权贵们丝毫不在意背后金陵城外天下黎庶苦痛,眼中全是金楼玉宇,极尽奢华,他们眼中的世界是如此的和谐美好。 壁画被刻意涂抹描黑的角落,是那些因为西南常年战乱,衣衫褴褛骨瘦嶙峋的灾民。他们望着面前城门紧闭的金陵城,看着仅一墙之隔,权贵们纵情淫乐的繁华盛景,怀抱怀中着冻饿而死的妻儿,眼中满是愤恨。 在南朝权贵们那歇斯底里几乎疯狂的享乐举动的背后,将要发生什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眼前的这些南朝权贵们的生活固然奢靡,但画师却并未竭力渲染他们喜悦,相反,在无休止的宴饮狂笑之中,觥筹交错,却无法掩饰他们眼中的绝望和恐慌。 对于天下正在发生的一切,他们或许并非是像许多人想象的那样一无所知,也许正因为他们太清楚历史前进的轨迹,但他们很清楚自己根本不具有改变那个注定到来的结局的力量和智慧,才会在此时表现得如此的疯狂。 宋灭齐兴,齐灭梁起—— 这次大厦将会在何时倾覆。 但历史的诡谲之处在于,没有人能真的知道到下一刻到底会发生什么。 那是来自北方的铁骑,打碎了眼前金陵城中一切的奢靡富贵,岁月静好。 徐佑邦看见了最后一幅壁画,是与前两幅截然不同之景。 那些由黑影组成骑兵渡过长江,一夜之间攻克采石,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扑向了这繁华富庶的金陵。 南梁的王公大将听闻侯景渡江惊慌失措,纷纷想要弃城而走,但在侯景麾下的北骑围困之下,金陵四门紧闭。 最后结局,这些王公大将身着绫罗,怀揣堆积如山的金玉,和他们的娇妻美妾一起饿死在富丽堂皇的金色殿宇之中。 与城外那些衣衫褴褛的灾民一样的死法,像是某位伟大存在对眼前这些自以为了不起的王公大将们的无声嘲弄。 城外万佛寺中,一群僧人围绕着一座巨大的佛像虔诚膜拜,他们的表情恐慌,远处的金陵城在战火中熊熊燃烧。 这些僧人们的恐惧似乎并不仅仅来自身后燃烧的金陵城,更多的却是来自于眼前这颗正流淌着血泪,似是不忍心见苍生惨遭北虏屠戮的慈悲古佛。 而眼前这个的古佛的面容让俞大猷下意识的觉得有些熟悉。 他仔细的回忆着,突然,他想起什么。 他叫来了徐佑邦。 指着壁画上的佛头说道。 “这是不是万佛寺山门前的那座佛头?” 徐佑邦仔细的的打量着眼前这颗工艺绝伦,宛若天成,无丝毫匠气的佛陀之像。 给出了肯定的回应。 “好像确实是——” 徐佑邦点头,又仔细看了两遍,肯定道。 他将手覆盖在这些壁画之上,试图从中找到更多有关于壁画中的同泰寺灭亡的之谜的线索。 壁画中画的大概率并非是此时地宫之上的万佛寺。 而是南朝兴盛一时,几次让梁武帝舍身侍奉佛祖,甚至能够影响到南朝政局,在历史上声名显赫的同泰寺。 难道万佛寺是同泰寺当年灭亡之后的的的幸存的僧众重新建立的分支的,还是说万佛寺有意占据了昔日的同泰寺的旧址。 万佛寺的僧人应当是知道这所地宫的存在的。 毕竟地宫的入口隐藏的并不深。 而且将存放的历代祖师的万佛林与其放在一起的,不可能不对周边环境进行细致的检查。 “之前应该有锦衣卫下来过——” 徐佑邦摸到一条熟悉的刀痕的。 熟悉的招式,熟悉的武器。 “让我看看——” 俞大猷听到这里有些兴奋。 弄清楚四十年前的这批锦衣卫到底是怎么死的,自己也能回去交差了。 面前的徐佑邦让开了身子,俞大猷上前观察。 确实是绣春刀劈砍留下来的刀痕。 “这么大的力道,什么刀能撑得住这么砍——” 俞大猷说着向四周摸索。 刀痕很深,几乎已经深入的到了石壁之中。 固然证明了当初的使刀的锦衣卫的身手确实不凡。 竟能将绣春刀那样轻便细长的长刀用出这样的效果。 但另一方面,无论使用者武艺再高,绣春刀的铸造工艺再精巧繁杂,它也根本无法与专门用以劈砍的长斧大刃相比。 这一刀下去,绣春刀就然不折断,也必然无法再用,这个情况下多半是随手丢弃,换上备用武器继续作战。 至于这柄绣春刀被锦衣卫带回地面上,俞大猷并不认为就连自己和徐佑邦两名受过的天子恩赐的禁军,走到这里都身负重伤。 那个最后血战至此的锦衣卫在此地明显经过一番苦战之后,还能重新杀回地表。 要知道,四十年前那批来金陵调查孝陵地震的锦衣卫精锐最后可是一个都没有回到京城复命。 “找找看有没有别的东西——” 说话间,还真让俞大猷从河底捞上来半截断刃。 刀身细长,杂合和唐刀和苗刀特点,既能劈砍,又能刺击,轻巧且便于携带。 之所以命名为绣春刀,则是来源于杜甫的一首诗,后来被宋朝的文人当做园林的名字取用,流传下来,到了明朝又成了锦衣卫的配佩刀的名称。 “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 看着断刃上的半截被水流侵蚀的模糊不清的诗句,俞大猷感觉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看来四十年前确实有锦衣卫来过这里。” 俞大猷说道,而身后徐佑邦则突然叫住了他。 他扭头,看见徐佑邦正鼓捣着手中的半身铜像。 随着咔哒一声响,里面掉出了两张布帛。 但看其颜色,两者存放进铜像中的时间相去甚远。 “这是——” 这个手感,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出公差时身上披的的红袍。 徐佑邦打开了眼前这可能是成化年间的那批锦衣卫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信息。 “南京地动,非圣上之罪,实有万佛寺中妖孽作祟,望后人见此,呈交内廷,洗刷圣上污名,吾感激不尽——” 之后,这锦衣卫便简略的交代了一路上他们是如何搜索踪迹,和万佛寺联手调查,结果碰上某个造成金陵地动的存在复苏,多数锦衣卫无知无觉中便被感染转化为了金佛。 剩下的人被逼入地宫,在妖祟的袭击下只活了他一个,他并没有多少把握离开地宫,于是留下这封书信,交代事情的始末,然后尝试穿过重重妖祟,回到京城复命。 看到这里,给徐佑邦的感觉是这批锦衣卫可能是运气太差,正好碰上了金陵的恐怖之物复苏,结果一时不察全军覆没。 但这锦衣卫最后隐晦的提醒却让徐佑邦感觉如芒在背。 “万佛寺下之物诡谲异常,觊觎者甚多,白莲妖人,海中异族都对此垂涎三尺……然而我等本已调查出南京地动的起因,欲派人还京。 结果月中京中连发三道诏书,皆是内廷皇帝谕旨,内容相互冲突,以至于我等只能暂住佛寺,结果却遭如今之祸——万佛寺遭如此大难,金陵城竟然一兵不发,苦战三日镇抚司兵马死伤殆尽,多次托寺内高僧写信求援,但都如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各地官府依然作壁上观,实令人费解——若后人想继续调查,需慎之又慎,不要重蹈我等今日覆辙。” 第二百三十三章 醒 两人看完这四十年前锦衣卫留下的信息,彼此对视了一眼。 显然其中的信息量有点大。 而且说不定还会牵扯到如今朝中某些德高望重,大权在握的老人。 毕竟,成化朝廷,说早不早,毕竟到现在已经是四代天子了。 说长也不长,从成化十八年到现在也不过四十年的时间。 某些成化年间的年轻人如今可是德高望重,大权在握。 显然,对面锦衣卫也知道自己大概率这次是不能活着回去了。 信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说的。 而看着其中隐约间透露着的京城中朝堂各方势力,京城,金陵,万贵妃,太后,宪宗皇帝等等势力围绕太子之位的明争暗斗。 锦衣卫说了这么多,未尝没有暗示是朝中有人下令金陵官府按兵不动,坐视这些直属天子的锦衣卫和传奉官在万佛寺被邪祟全部消灭的意味在其中。 “这件事情你们家——?” 俞大猷一脸惊悚的盯着旁边的徐佑邦。 甚至下意识的跳开。 徐佑邦见状无语望天。 大哥,你看我现在都跟你混成同僚了,你真觉得这种事我家会有参与? 不过看着俞大猷一脸“那可不一定”的表情。 徐佑邦也只能解释道。 “自从土木堡之变,英国公张辅战死,勋贵群龙无首之后,我们徐家除了大明重大的祭祀礼仪会出席之外,一般是不参与朝事的。” 简单来说,你们文臣武将皇帝外戚各方势力在朝廷里面可劲的斗吧,我们徐家就不瞎掺和了。 军国大事,他们倒是也想参与,但奈何文官们根本不会让你一个勋贵来跟他们一起分享好不容易重新集中到内阁和六部的权力。 徐家也只能苦中作乐,好好搞内事,避免自己像开国的那些个国公因为压根没有子嗣继承爵位,而被除爵的尴尬事发生在自己家。 说起来,自己的二弟他们,听说之前和李长寿他们受天子召见,被朝廷封了游击将军,如今应该已经快到海盐了吧。 徐佑邦知道前两年海盐疑似被倭人屠城之事迟迟没有侦破,御史刘清源今年再度上书要求朝廷彻查,看到奏疏后天子对此很是重视。 如果不是东征鲛人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能早就命钦天监会同三法司官员前往海盐查案了。 其实想想也好理解。 海盐城之事闹得最凶的时候恰好是天子还在兴献王府,等待朝廷下诏让其继承爵位的时候。 作为一个上一代王爷病死,结果自己连着两年都没有接到朝廷册封的诏书,又赶上了了宁王作乱,眼见王府上下惴惴不安,人心各异的王府世子。 海盐城被屠的消息对于安陆而言无疑如同晴天霹雳,那时的南方到处都是倭人和白莲教的匪人。 想必当时海盐城的消息给如今的天子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关于天子的力量从何而来,朝野私下来都有所讨论,但基本上通过过往从兴献王左长史解昌杰送往京城的消息来看。 至少在迎驾之前的两个月,当今天子是没有表现出太强的实力的。 至于现在其一身实力从何而来。 官方的解释是太祖显灵,当今陛下天子聪慧一朝顿悟—— 不过这个解释太过于牵强。 天下信的几乎没有。 你还不如说太宗皇帝诈尸然后见朱厚熜骨骼清奇直接将毕生功力传授与他—— 至少话本都是这么演的,人们的接受度可能更高一些。 但你要说太祖皇帝在孝陵里面还没有凉透—— 当今文武百官有一个算一个,半夜都要从梦中惊醒摸着自己光秃秃脑袋感觉脖颈凉飕飕的。 但愿永忠他们能在被重建的海盐城中发掘之前的真相。 看看到底真的是倭人作乱,还是另有原因。 徐佑邦将这块写满了锦衣卫遗言的红布放到了自己的胸口处贴身保管。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打开了那张古朴,因为时间太过于久远而显得有些泛黄的白绢。 眼前出现的是一副地图。 隐没于深海之国—— 凭借着早先在家中闲得没事对于这些先秦文字的研究,徐佑邦勉强解读出了这地图旁边的那一行注解中一些词汇的意思。 这个字——是徐吗? 徐佑邦看着眼前繁杂而古老的文字,暗自皱眉,想道。 而一旁的俞大猷看着满卷写满了完全不认识的文字的天书瞪大了眼睛,可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反而感觉眼睛瞪得有些酸涩。 若无其事的扭头眨了眨眼睛,掩饰心中的尴尬,问道。 “看出什么的了吗?” 徐佑邦摇了摇头。 “这东西应该不是原本——像是被后来抄录上去的。” “怎么说。” “这些文字非商非周,恐怕是上古贤人所用,甚至有可能追溯到三代。” 徐佑邦凭借多年收集各代文玩的经验,看着其中一段连蒙带猜,猜测可能是称赞其祖先追溯大禹治水功绩的文字,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这么远——” 俞大猷惊叹,不过看着旁边的徐佑邦一脸愁容,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还是补充道。 “没必要苦恼,这种东西还是给翰林院和钦天监的那帮大儒们头疼去吧,不过三代啊……想必他们见了这东西,应该会很兴奋吧——” 俞大猷说道。 耸了耸肩,三代之治在历代儒家先师的口中被塑造的神乎其神,在圣人们口中当时的人们的道德水平之高令人直呼天下大同不是梦。 对于眼前这有可能是所有儒生做梦都想回到的三代之治时期留下来的物品。俞大猷觉得翰林院那帮编书的老头见了这东西应该会挺高兴的。 …… 翰林院的人到底高不高兴朱厚熜不知道。 但是他面前这个正逐渐睁开双眼,从长眠中被突然吵醒的巨佛脸上的表情似乎并不是那么友好。 这次大的似乎真的来了—— 感受到眼前那股丝毫不逊色于朱厚熜之前在京城南郊之下,直面火德天命所感受到的致命的压迫感。 朱厚熜此时也罕见的有些紧张。 多久……自己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情绪了。 面前的巨大佛像缓缓睁开了眼睛。 从它的周身散发出一圈蔚蓝色的如水一般的波纹,不断的向着四周蔓延。 大地被盖上了一个蔚蓝色的水罩,朱厚熜左肩上缩小到如一般鹰隼大小的玄凤感受到了那股几乎同火德星君相差无二的气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刚想扭头劝朱厚熜逃跑,但看见朱厚熜脸上同样凝重无比的表情,知道朱厚熜也看出了情况不对。 而且,现在想跑,看上去已经有点晚了。 看着周围那一层蔚蓝色的水罩,玄鸟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 它抬头望月,原本与月亮上族群还算清晰联系被瞬间中断,这下子连传送回月球都办不到了。 圆通和尚和唐彩儿倒是并没有丝毫恐慌的情绪。 实力低微,她们甚至无法觉察出那些水幕之中隐藏危险,甚至当唐彩儿好奇的伸手触碰那水幕之时,眼前幽蓝色的光层直接裂开的一个大口,将她吞没,然后像是吐垃圾一样直接吐了出去。 而圆通和尚也没有幸免,虽然他并不认为这个自家祖师供奉千年的佛像会伤害自己,但显然对方并没有因为圆通是万佛寺的徒子徒孙而手下留情。 蓝光一闪将他直接抛飞了出去,重重砸在水幕外的地上,杂碎了数块历史悠久的南朝青砖。 如今场中只剩下了朱厚熜和神鸟。 朱厚熜看见罩子外唐彩儿身旁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某位被明军一路从西南追到大同,又被追到山东的白莲教圣女。 此时她满怀惊惧的看了一眼那个突然苏醒的可怖存在。 按理说它还应该继续沉睡百年。 但现在,显然有什么东西的到来刺激到了它。 她拉起唐彩儿,二话不说直接掉头就跑。 尽管如今的情况显然证明了白莲教数十年的谋划今夜全都功亏一篑,但她的心中非但没有自责,反而充满了成功逃生的欣喜。 幸好自己藏的好,没有像某人一样傻不拉几的直接跳出来。 想起西南大同的血泪遭遇,白莲教圣女一边竭力让神行术走的更快些,一边自我安慰道。 也算是因祸得福,不是吗。 只不过,不知道海中的那位存在,如果知道鲛人和白莲教的谋划全部都在明廷面前失败了,会是什么表情。 一想到这里,白莲教圣女不由得心中惴惴。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下一个未来 那位水中真仙,虽然与自己家祖上有旧,彼此之间都提供过不少帮助,但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存在。 更何况如今白莲教已经很久没能成功联络上弥勒,而无生老母与白莲教教众的联系也是时有时无。 现在那位水中仙便是白莲教唯一可以依靠的存在。 一边提着自己的倒霉妹子,迅速逃离这个疑似有天命复苏的是非之地。 白莲教圣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愈发明亮的蔚蓝色光幕,明显此刻万佛寺内已然剑拔弩张,危险非常,叹息一声。 虽然白莲教高层都知道那位水中真仙绝非良善之辈,此时扶持白莲教显然是另有目的。 但是随着永乐十八年,山东的那场汇聚了白莲教最后精锐的唐赛儿起义被明廷残酷镇压。 他们这些残存的白莲教教众早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刚刚那是——” 唐彩儿此时也终于从刚刚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情,大脑有些宕机本能的沉默中复苏。 她同样施展神行术跟上白莲教圣女的脚步。 回头望去。 只见身后的水幕愈发的膨胀了起来。 最后竟然直接将整个万佛寺都吞入其中。 感受着此刻那东西已经毫不掩饰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 此时的唐彩儿满脸都是后怕。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祂——祂醒了?不是说要等到百年后大运轮转,火德天命彻底沉睡之后,它才会真正苏醒的吗?怎么现在——” “祂并没有完全醒来——” 白莲教圣女说着,她看着不远处在山丘上早已备好骏马,接应两人的白莲教部众,声音依然沉稳冷静。 看着身旁这个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云淡风轻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姐姐,唐彩儿感到了些许心安。 情绪从惶恐重新变得稳定了起来。 但—— 不知道为何,虽然站在面前的白莲教圣女依然是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 但唐彩儿总觉自己姐姐可能现在——罕见的有点紧张? 唐彩儿看着自己被白莲教圣女死死的抓住的手臂,因为用力过大,此刻浮现出一串被勒紧之后留下的红痕。 而白莲教圣女的话却打断了唐彩儿此刻的胡思乱想。 “现在出现的并非是真正清醒的水德天命,而且,在万佛寺的这个东西也只是水德的一块比较大的碎片罢了——” 那边白莲教的教徒终于看见了两人。 拉着马匹到两人面前复命。 “圣女大人!总部急召!说是在山东找到了圣物的线索——” 面前的教众半跪在白莲教圣女之前沉声说道。 听到这话,白莲教圣女眼前一亮。 立刻上马,扭头对唐彩儿说道。 “此地已经没有我等运作的机会了!事不宜迟!速去与我取剑匣宝书!” …… “朱——厚——熜——” 耳旁的声音虚无而梦幻,就如同周围那些闪烁着不定幽蓝色光芒的水幕。 一层又一层的光幕折射出绚丽夺目的光彩,空气也随时间变的粘稠,打在人的皮肤上湿润而冰凉,配合上周围点点金色的尘埃,如同那传说中的水下龙宫。 那声音在朱厚熜的耳边,由远到近,由小变大,刚刚还只是如同睡梦中轻微的呢喃,片刻已变成如山崩地裂一般大海的咆哮。 “你应当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而不是随着旧日的辉煌一起掩埋进历史的尘埃——” “现在转头,还为时不晚。” 只是片刻,那古老的蛮荒之音便迅速的适应来了这个时代人类的语言变化。 祂的话语变得流利纯熟,宛如一个已经在大明生活了数十年的江南雅士。 儒雅而有条理。 朱厚熜虽然不明白面前之物话语中意思,但体内化劫法那如同受欺负的小媳妇一般扭扭捏捏,运转的格外阻塞艰难,这种前所未有的反应让朱厚熜意识到了面前的这东西绝非是自己现在能够抗衡。 而身旁的玄鸟此时却脸色大变。 因为相比于对面格外关照,想要拉拢,因此并未给予太多压力的朱厚熜,一道充满了恶意的视线已经从面前的慈悲佛像中牢牢的锁定了它。 “火神的走狗!月宫的叛徒——” 伴随着耳旁冰冷的低吟,那凤鸟不再犹豫,立刻扬天长鸣,鼓足了力道向着空中的水幕撞去。 周围骤然粘稠的空气中隐藏着大恐怖,让这经历了上古妖邪混战的英主也不由得心生寒意。 二话不说掉头就走,试图在这无边的绝望中找出一线生机。 但—— “逃得了吗?”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依然冰冷而无情。 就像深不见底,广大无穷的海洋。 无法预测,无法理解,更无法抗衡。 四周空气突然变得沉重无比,刚刚展翅欲飞的凤鸟下一刻便如同飞行在在数万米之下的海底,能够轻易斩断山峰的双翅直接被巨大的压力折断。 大股宛如火焰一般赤红的血液在空中飘洒,它在空中发出一声悲哀的长鸣,下一刻便被直接重重的向下砸在了地上。 那些血液飘散在空中,但眨眼间便如同投入深湖中的一团烈火,随着一阵带着淡淡海草燃烧之后产生的微呛气味的白烟,彻底消散在了空中。 看着身旁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的凤鸟。 朱厚熜陷入了沉默。 面前之物显然太过于可怕。 就连身上挂着的那把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逮谁砍谁的秦王剑此时也变得格外安静,开始试图靠装死蒙混过关。 失算了—— 朱厚熜无语望天。 本以为自己是趁着采石大战胜利后来这里捡便宜的,没想到却像是送货上门,自投罗网。 谁能想象的到,和朱厚熜实力差不多,甚至还略逊一筹的海龙王竟然觊觎的是眼前这等存在的力量。 这和作死有什么区别—— 朱厚熜并没有出手援助身旁的凤鸟。 一来是这家伙现在虽然看起来半死不活,伤得很重,连一对翅膀都被薅掉。 但实际上就朱厚熜的观察,这家伙的生命力极端顽强,毕竟是能横渡地月的生物,朱厚熜很怀疑这玩意就算最后只剩个头恐怕也能断肢重生,给点时间就能原地复活。 所以别看它现在凄惨,实际上却很有可能是在装死。 二来,朱厚熜瞅了一眼自己的小胳膊小腿。 对方态度不错,作为成年人,没必要成天打打杀杀,合作共赢才能共创未来。 朱厚熜决定大发慈悲听听对方的条件。 “命运的齿轮已然开始轮转,火德天命注定无法庇佑你们太久,百年时光匆匆而逝,未来注定属于海洋——” “祭祀我!就像你们祭祀火德那样!作为回报!我将带你们走向全新的时代!令你的王朝万世永存!” 第二百三十五章 水德 眼前的佛像金身有些地方已经因为长时间的磨损而开裂脱落,露出其下的木胎泥身。 但那颗佛头依然在四周金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闪烁着骇人的幽蓝色光芒。 四周的声音隆隆传来,如同大海的低语。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的环境异变的越来越严重了,空中甚至吹来夹杂着淡淡腥味的海风。 “火德天命虽然如今也在沉睡,但是它依然能够庇佑我大明。” 朱厚熜问出了他的疑问。 虽然朱厚熜并不愿意让明廷过于依赖这些超越凡人想象的东西去维持其统治。 但是天命对四方妖魔的威慑力显然还是十分有效的。 至少关外的野神尽管偶有掠夺边境的上人畜,但除了蒙古人和少数几个同样有天命残片存在的势力外,没有谁敢真正的深入大明腹地,直面完整天命的凶威。 “我们无法承担背叛天命的代价。” 朱厚熜看着眼前陌生的天命,它是如此的强大,但是与火德却又有所不同。 他仔细的感受着面前之物,回忆着当初在京城南郊的梦中直面天命的感受。 尽管面前这陌生天命带给自己的压迫感同火德天命相差不大。 但仔细品味,两者之间,似乎有些地方并不相同。 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同—— 不够圆满? 是的,面前之物虽然带给朱厚熜的威势和压迫感同火德天命相差无几。 但是却隐约间给朱厚熜一种突兀之感。 就好像它并不能很完美的控制自己如今的力量。 而且,眼前的也并非是这个生物的完整形态。 无论是从物质还是精神上来说。 形体上残缺,隐约透露着一股错乱之感。 梦游? 不知为何,朱厚熜脑海中突然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 “不必担心——” 似乎是看出来了朱厚熜的犹豫。 祂再次开口。 这一次,扑面而来是愈发浓烈而冰冷的海风。 朱厚熜下意识的退后两步,稳住身形。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德天命沉睡的时间会越来越长,它不会有太多的时间能腾出手来对你们进行报复,如果它真的打算强行醒来,我会出手处理——” “难道这么多年以来,你们明廷的衰落还不足以证明火德天命已经不能为你们提供可靠的保护了吗?” “……” 听到祂看似合理的许诺,朱厚熜难得陷入了沉默之中。 面前之物对于大明的了解恐怕要比朱厚熜以为的要深的多。 一般的手段恐怕是糊弄不过去了。 面前隐藏在佛像之中的存在似乎很有自信,慈悲真佛目不转睛,祂静静的等待着朱厚熜的回答。 感受到了异动,祂将目光投向了一旁正在默默的装死的凤鸟。 那慈悲面容的古佛容貌变得冰冷。 地下的凤鸟显然也感受到了古佛的目光,知道想躲是躲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张开眼睛。 朱厚熜想象中宁死不屈,誓死也要维护主神的尊严的戏码并没有出现。 那被折断双翅的凤鸟看着眼前的可怖之物,眼中满是讨好。 “上次见您,还是天下归秦,五百年乱世终结,旧日之神不是被封印陷入沉睡,就是被驱逐,当年您力压天下扫灭天下群魔的英姿……” “月亮上还适合生存吗?” 眼前玄鸟的吹捧似乎让它很是受用,但听到对方竟然亲眼见过乱世终结的篇章。 眼前的慈悲古佛眼中露出了几分拟人的惊诧。 这让朱厚熜心中的那种违和感愈发的强烈了。 眼前的似乎并不是像火德天命那样真正的不可认知之物,冰冷深邃,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难以揣摩。 “看来漫长的时光中,您忘了许多的事情——” 看到这一幕,眼前的凤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眼中又燃起了希望,语气变得有些激动了起来。 “收起你的那点小心思——” 面前之物传出了警告。 “尽管距离本体再次聚合还有百年的时间,但你应该明白——无论是时间还是宇宙星辰的变换,一切都是站在我们的一边,这是大势,纵然是天命都无可违逆的大势。” 朱厚熜思索着刚刚此物的回答。 天下第一一次一统,大秦吗? 夏为木德,商为金德,周为火德,到了秦朝,取以水灭火之势,自然是奉水德为正统。 眼前之物的身份已经昭然欲揭。 水德天命! 不过这样一想,水德火德这两个天命天生便是相生相克,历史上斗争不断,怕是冲突不少,积怨颇深呐—— 联想到之后的汉庭关于天命几次变换调整。 朱厚熜敏锐的意识到。 这些天命之间的关系恐怕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复杂的多。 “太阴星永远属于您!玄鸟们栖息于此,全赖您的恩德。” 面前的凤鸟看上去谦卑无比。 “按照古老的契约,凤鸟世代守卫着失落的太阴,并在火德星君沉睡之后,迎接它真正的主人——” “不会太久,百年的时光不过一刹——” 水德天命看上去对于凤鸟的回答似乎很是满意。 看着眼前被三言两语就忽悠住了的水德天命。 朱厚熜默默的为凤鸟在心中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不过,下一刻,听到水德天命的回答。 刚刚放下的心便再度悬起。 “闲言少叙!按照你们人类的话说!该进入正题了!你的回答呢?明廷天子,火德天命的眷顾者!你是要带着你的王朝同火德天命一起毁灭,还是顺应历史的潮流,提前侍奉即将统治这片土地的新的主人呢?” 面前的巨佛扭转了头颅,朱厚熜感觉自己被一个可怕到不可思议的猎食者盯上。 “额——” 现在压力给到了自己。 朱厚熜选择尽量拖延时间。 “不要试图欺骗我,曾经有人妄图欺骗我,扭曲我定下的规则,他们迎来了灭世的洪水作为惩罚——” 眼前的水德天命看出了朱厚熜的犹豫。 毕竟,一个是未来,一个是现在。 无论怎么选,朱厚熜和明廷都势必都要遭到一方的报复。 最关键的是,朱厚熜并没有反制这些东西的手段。 要如何回答呢? 万幸,被重重压制在地面上的凤鸟再次开口救场。 “正因为您恩慈,人类方能在这片土地继续繁衍!但自古以来能读懂您的宽容和慈悲,像大禹那样有智慧的人类自古以来才有几人呢?多是像鲧那样不识时务的愚钝之人,还望您不要发怒,多给他们一些思考的时间,他们方能体会到您如大海一般宽广的胸襟,然后真心侍奉与您!” 身旁的玄鸟再度拍起了彩虹屁。 那股死死的盯住朱厚熜的视线方才舒缓了一些。 水德天命——或者说,眼前的天命残片再度喜悦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伦敦塔 “你说的不错——” 虽然它看起来很是高兴,但那将玄鸟死死压在地上的庞大力道却丝毫没有减轻的意思。 玄鸟依然被重重的压倒在了地上,巨大的压力让它那足以在真空中自由翱翔的坚硬骨骼此刻都吱吱作响,血液涓涓流出,然后迅速的消散在周围如水一般顺滑粘稠的空气中。 “我可以多给你些时间好好考虑这件事——但只能在这里。” 四周在水幕的笼罩中,就连空气都变得幽蓝,光线摇曳之间透着一股惨绿之色,伴随着面前古佛的话语,散发着阵阵神秘而不详的气息。 眼前的天命赫然开口。 “我知道你们人类中有很多人深陷三代的迷思,而指责秦王以武力统一天下的暴虐——想必对你们而言,那些人的经历并不陌生……” 祂依然注视着朱厚熜,等待着朱厚熜的回答。 朱厚熜刚要开口,但下一刻,他看见了天空中一道流火坠向对面。 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朱厚熜知道自己此时确实已经没有了选择。 毕竟哪有当着正主的面搞阴谋的。 这下子就算是想当二五仔都不行了。 “自洪武以来,天命已然庇佑我大明百余年,虽偶有兵乱,但总体而言天下尚且无事——未有过失,吾身为大明天子,岂能因天命无罪而毅然背弃祂呢?” 看着天边那道愈来愈近的流光,朱厚熜神情庄重,朗声说道。 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对劲,但一旁的凤鸟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既然朱厚熜已然表态绝不背叛火德天命。 它也必须顺势做出抉择。 头顶流火重重的砸落在那巨大的水幕之上,瞬间巨大的火光将黑夜照的通红。 禁制被撕开,锁链被撕碎,凤鸟趁机再次仰头对着月亮鸣叫。 断裂的双翅在压制消失之后迅速的恢复生长。 几秒钟后,除了伤口的部分还有一些蠕动的肉芽在不休止的晃动。 显得有些恐怖之外。 眼前这神异华贵凤鸟当即冲天而起,凶狠的朝着面前正手忙脚乱的应付着天空中那颗从天而降,散发着炙热光芒的火球的水德天命鸣叫了两声。 以示自己和其不共戴天之外,转身便向着太空飞去。 你跑的可真够快的。 来不及吐槽,朱厚熜按照凤鸟迅速逃跑之前的传音,用秦王剑割开了自己的手掌。 感受到面前那饱含着清纯灵气的血液,秦王剑明显是蠢蠢欲动。 但只需一道目光,秦王剑便老实了下来。 朱厚熜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就地绘制起了符文。 正是地罡召考箓! 传闻此术源自上古黄帝之时,那时正值中原大战,黄帝凭借其在逐鹿之战召来神兽仙女等物助阵,一举击破了蚩尤手下号称凭借肉身之力便可生食魔神的巫蛮大军。 不过,这次朱厚熜既不是要召唤仙女,也不召唤蛟龙。 而是以血为引,让沉睡中的火德天命朝着此处投向更多的目光。 凤鸟很清楚火德天命对于朱厚熜的特殊态度。 如果是大明此前的任何一代皇帝,除了洪武八年之前还没有跟火德天命翻脸的朱元璋之外,恐怕没有人能做到仅靠自己的血液便能吸引天命的目光。 但朱厚熜绝对可以。 凤鸟相当肯定。 只要火德星君注意到祂领地中的这个入侵者。 虽然不知道面前的这块天命残片为什么会如此强大,拥有比拟完整天命的气息。 但完整天命的凶威,绝非是任何残片可比。 残片再强,也始终只是失败者的残片罢了。 而火德天命显然在得到了朱厚熜的召唤之后瞬间从长眠之中醒来。 看着头顶那道被祂赐予眷属用以驱逐那些闯入祂领地,可以一击杀死成千上万的野神的术法,被祂某个正在复苏的老对手身体的一部分紧紧的握住。 那双正死死抵住头顶这颗从天而降,烧的通红的陨石的巨大佛手此时已然被巨大的冲击力砸的布满了裂痕。 此刻——天空中的星辰骤然变成了血红之色。 所有处于黑夜,但没有进入休眠的人类此时随着一声声的尖叫声惊恐的抬头望去。 看着头顶这象征着灾厄来临,天命发怒的繁星如血。 金陵的观星台,日本的阴阳坛,蒙古人的忽里勒台,湿婆的…… 其中的钦天监,阴阳师,长生天的祭祀此时都脸色煞白的看向空中,那些闪烁着不祥血红色光芒的繁星。 无数的玄门从业者被从梦中叫醒,钦天监和北元的祭祀勉强还能维持镇定,等待着他们侍奉无上天命的伟大君王的传讯或是召见。 并向这个帝国传达天命对此的态度。 而此时的日本京都,世代承担着视察天命,去除不详的两大阴阳家贺茂和安倍两家此时侍奉的人群皆是在幕府将军诏令下神情凝重的凝视着天空。 天上的所有星辰在一瞬间变成来了血色,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安倍和贺茂两家的家主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那抹深深的惊惧和无力。 难道乱世真的要到来了吗? 跟在两位家主之后,京都的阴阳师们面面相觑,伴随着新近那个魔王降世的传闻,顿感大事不妙。 僚舍外,刚刚继任幕府将军一职不过五年的少将军足利义晴在管领的陪同下脚步匆匆。 身旁武士和家臣们神色恐慌,却神情凝重,手握刀剑时刻护卫在主君的身旁。 所有人脚步匆匆,却都屏息凝神,保持着一种无言的寂静。 他们相互监视,生怕有人趁机聚众造谣,继逼走上任幕府将军足利义稙后,又将矛头直指如今还未成年,仅仅只有十三岁的少年将军。 如果连一个没有丝毫威胁的孩子都不能再让天下的各方势力满意,还要执意继续作乱的话。 那么幕府将根本无法再继续维持眼前脆弱的统一。 到时候幕府与皇室的威严在那些执掌着雄兵悍将的各地大名面前,在天下人面前将荡然无存,大乱将起,各地实权大名们相互攻杀,必然又是一片血流成河。 人群中,偶尔有人用恐惧的目光注视天空,便会被身旁的同伴低声呵斥,不许他再注视天空中那些可怖的星辰,为君主和国家招来灾祸。 尽管是掩耳盗铃,但起码还能自欺欺人般的维护幕府最后一丝尊严。 我们并未被上天所抛弃。 但所有人心中此刻都隐约知道,早已经摇摇欲坠的幕府,在今日之后恐怕将再也无法维持它最后的一抹尊严和体面。 大乱将至—— 世界的另一边,此时,伦敦塔中,当亨利八世正携手他的第一任妻子凯瑟琳,同眼前一位带着镣铐,却衣着华丽,举止优雅的贵宾谈论着巴黎最近又开始流行的优雅服饰。 面前带着铁面具的囚犯讲了一个关于法兰西人总是自比为罗马帝国和查理曼帝国唯一继承者,而视其他地区视作野蛮人的笑话。 法兰西人是如此骄傲于罗马的辉煌,却丝毫不在意自己脚下的土地最早名为高卢,也是罗马人眼中的蛮荒之地。 就连罗马帝国昔日的都城罗马和城中教皇都不被法兰西人放在眼中。 凯瑟琳被逗得哈哈大笑。 这个多次经历了丧子之痛,长期生活在压抑的环境之中的女人此时罕见的被逗笑。 亨利八世见妻子如此开心,放下了手中茶杯,同样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直到,当他顺着面前铁面人颤抖的手指,看到了窗外的那一尊血红的大日。 第二百三十七章 红龙 伦敦塔外的走廊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伴随着铁制门锁咔哒一声清脆的响声,门口的雕刻着郁金香花纹的铁门被打开,露出外面一张苍老的容颜。 门外的老人手中握着一根橡木手杖,身材有些佝偻,但扫视屋内的双眸却锐利无比。 他看到了脸上满是震撼之色的亨利,又用余光扫了一眼一旁的凯瑟琳王妃。 见她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之后,方才松了口气。 冲着亨利行了一礼,说道。 “绿神苏醒了,祂传达了口谕,希望您能尽快去圣湖旁的橡木林中觐见祂,以应对世界即将发生的变革——” “这样吗?” 虽然面前老人的话语很是紧迫,但是面前的亨利却并没有动弹,他强迫自己的眼神缓缓从头顶的那尊血色大日之上移开。 感受着那股熟悉气息,眼神闪烁不定。 “圣湖之灵对此有何指示——” 他并没有立刻顺从这片土地上土着神灵,曾经凯尔特人信奉的绿神的召唤,去聆听祂的圣训。 而是先询问起了圣湖中那个真正指引了他祖先渡海而来,成就王业,永远隐藏在迷雾之中的神秘神只的态度。 面前身穿白袍的老人见到如今英格兰的王者如今的表现,心中暗自叹息。 虽然绿神很久之前就已经公开对这些渡海而来的盎格鲁撒克逊人历史上曾经对此地的凯尔特原住民犯下的暴行表示宽恕。 并且希望能与英王缔结同盟,以稳固双方彼此之间的权势。 但可惜,这些征服者的后裔始终对于与那些早已被他们驱逐进入爱尔兰的荒野和北方的群山中的失败者后裔们信奉的真神,绿神所递来的橄榄枝心怀疑虑。 比起绿神,他们反倒更愿意相信湖中仙子的指引。 “湖中之灵并无异动——” 固然心中苦涩,但是眼前的老人也只能无奈的躬身回禀他的王的问话。 听到湖中之灵并未做出任何过激的反应。 亨利显然松了口气。 他沉吟片刻。 抬头。 “沃根学士,还请你放出渡鸦,召集领主们到伦敦见我,并让各处关隘加强戒备——” 名为沃根学士的老头点头,亨利身旁的凯瑟琳王后对着眼前这位陪伴自己长大老师临别时偷偷做了一个鬼脸。 沃根苦笑,而亨利宠溺的摸了摸凯瑟琳的脑袋。 “草药已经送进了宫里,还请陛下叮嘱王后好好吃药——” 对于这个早早便经历丧子之痛,如同他亲女儿一样的弟子。 沃根的心中满是怜惜。 听到这话,凯瑟琳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而一旁的亨利则认真的点头。 “学士还请放心,我会盯紧王后的——” 听到这话,沃根长舒了一口气,他起身,推开背后挂着三把铁索的大门。 准备离开这所装饰华丽,与其说是监狱,不如说是高级宾馆的房间。 但临别时,他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看着正在安抚王后情绪的英王亨利,说道。 “关于圣湖之灵,最近民间有个传言——” “有渔民在北海看见了一条白龙和红龙在天空中搏斗……红龙最后朝着圣湖的方向坠落而去。” “教团的学士们查阅典籍,认为这是几千年前罗马帝国从不列颠撤军之时不列颠上空出现的异象的翻版——” “海洋之神,恐怕要再一次复苏了——” …… 看着眼前那道一瞬之间便将水德残片化身的古佛击成碎片的红色光柱。 朱厚熜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面前残破的佛头,想必火德天命只需稍稍抬一下手指,便能将其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 这让原本以为要经历一场龙争虎斗的朱厚熜大感意外。 难道完整天命和碎片之间的差距真有这么大吗? 不过等到耳边某凤鸟通过心灵感应传递的火德天命的神谕。 朱厚熜看着眼前被高温染成了赤红之色的佛头,脸色微变。 什么叫天命再度陷入沉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应信徒的召唤。 沉睡之前特意交代让朱厚熜处理掉眼前水德天命残片被重创后最后的残余。 朱厚熜决定收回之前的话。 相比于眼前水德天命的残片,火德天命如今的状态恐怕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难道真的要如眼前的水德天命所说早做打算了吗? 朱厚熜想道。 而眼前,奄奄一息的水德天命的残片看见了朱厚熜的犹豫,它笑了起来。 它嘲弄着凡人的自私自利和可悲的犹豫,并诅咒他们悲哀的前途。 断裂的佛首,被大火灼烧仅剩半边面容可供人瞻仰的佛头大笑,看上去格外的恐怖狰狞。 “祂已然虚弱至此了吗!连最后终结我的存在都做不到,看来这一次我依然是最后的胜利者——” 伴随着刺耳的大笑。 那古佛仅存的染着点点大火之后残留的金漆的右眼盯紧了眼前的朱厚熜。 “大明的天子,地上的人神,你要如何抉择呢——” “难道真的要坚持那无用的忠诚,让你的子孙后代与你的王朝天命一同陪葬吗?” 水德天命的话语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诱惑。 朱厚熜没有说话。 他有些犹豫不定。 并非是对方话打动了他,让他深陷家国叙事的迷思。 他思考着,如何选择,才能最大程度的让这个国家更多的人活下去,保留下更多文明的遗产,而不在百年之后那场看起来注定要到来的巨大的变乱之中被彻底消灭焚毁,化为时代的灰烬。 朱厚熜握紧了秦王剑,他一步步的向着面前的佛头迈去。 朱厚熜走的很慢,他思索着着如果没有自己的降临,这个世界的历史应当如何前进。 水德……水德…… 他下定了决心。 朱厚熜手中的秦王剑闪烁着猩红色的妖异光芒。 但不远处突然传来的一声佛号打乱了朱厚熜的思绪。 “祂不过是沉睡的天命在梦中幻想出来的一个近似于人的形体罢了,施主切莫轻信他的胡言。” 朱厚熜抬头望去。 在那些金色的佛光中,混杂着那尸佛碎裂的身躯,走出的红袍男子英武不凡。 他并未剃发,手中握着十三颗琉璃宝珠,看向地上的水德天命,目光冷漠。 第二百三十八章 梁皇宝忏 “你是——” 朱厚熜眯起了眼睛。 此时经过了尸佛之乱,水德复苏,万佛寺山门早已经崩塌,大雄宝殿也随之倾颓,只在原地留下一地的断壁残垣。 眼前的男子见此眼中露出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惆怅。 听到朱厚熜的话,却也转头点头肯定了朱厚熜的疑问。 “贫僧萧衍,或许后人更愿意称我为梁武帝——奉火德星君之命,前来辅助如今统御天下,庇佑万民的明廷天子伏魔。” 萧衍手中那串散发五彩七色光芒的琉璃宝珠在金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面前的萧衍注视着周围空中那些象征着弥勒降世的金色尘埃,他目光微眯,虽然不清楚在他阴魂沉睡的期间,眼前已经非是他熟悉的同泰寺的地方出了何事。 但秉承着他们那个时代出了任何不好的事情都可以找五斗米道的妖人背锅,几乎和如今的白莲教一样臭名昭着的天师道。 猜测道。 “又是天师道的妖人作乱了吗?” 萧衍淡淡的说道,论起天师道,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愤恨。 显然,这位梁武帝同那些在南北朝时期几乎堪称各方朝廷眼中头号反贼和绝对不稳定因素的天师道妖众之间,显然有着一段极不愉快的经历。 以至于他对于如今已然成功洗白上岸,成为天下道门正统的天师道有着深深的历史偏见。 而不远处,刚刚带着禁军和钦天监的官员清理完大雄宝殿的尸佛,赶来同天子汇合的天师道仙师,朝廷钦命真人,钦天监从三品大员,张法维听到此话满眼茫然。 喵喵喵? 张法维听见那个自称梁武帝的阴魂口中的话语,一脸懵逼的扫视着四周的金色尘埃。 这玩意不是白莲教召唤弥勒降世所产生的异象吗? 你眼睛是瞎吗?耳朵是聋了吗?看没看见金色尘埃中那些佛陀的虚影,听见那些梵音阵阵了吗? 这tm的和我们天师道有个屁的关系! 虽然张法维很想指着眼前这个自以为是,不知道从哪个臭水沟里蹦出来的老古董的鼻子破口大骂。 但碍于一旁天子在场,也只能收起自己的暴脾气,狠狠的瞪了这老登一眼,随后赶到朱厚熜身旁复命。 不远处萧衍手中掐诀,将手中一直封印在佛身中的琉璃佛珠抛向身后隐藏着水德天命的佛头。 那些由南朝各寺奉上的高僧大德的佛骨熔炼而成的佛珠在空中自然围成了一个圆圈。 伴随着七色玄光闪烁,那琉璃宝珠光芒流转之间竟然化成了一条蛟蟒。 看着眼前那只浑身上下闪烁着七彩宝光的母龙——至于视频朱厚熜为什么一眼就看出这玩意的是母龙? 没看见那自称梁武帝萧衍的阴魂看眼前这条七彩宝龙的眼神腻歪的要死吗? 那佛头吐出一口蓝色的烟雾,看着眼前有备而来,隐隐给他一种威胁之感的琉璃宝珠,拖着重伤的身躯转身欲逃,但已然来不及了。 七色琉璃之光转瞬间便刺透那些蔚蓝如海的烟幕,烟雾中那道游荡着种种奇幻瑰丽的水下族群的龙宫之门也在此时合上。 透过水幕,朱厚熜看见了无数不同于沿海鲛人的美丽物种, 与沿海的那些自称“鲛人”的丑陋之物相比,眼前这些身上带着珍珠美玉,上身为人,下身为鱼,穿戴薄纱,容貌美丽非常,身材窈窕,多为女性的生物才是传说中泪水可化为珍珠,仅凭歌喉便能引诱渔民坠入深海寻爱的美丽生物——鲛人。 她们看着眼前的水幕被琉璃之光一照便自行开始溶解,发出了包含愤怒但却宛如歌曲一般的哀鸣。 尽管声音无比婉转动听,但却丝毫无法阻止面前那已经被她们寻找了数千年的天命残片再一次从她们的眼前飞走。 那佛头竟一时被困住了。 不光是眼前这能禁锢万物的琉璃之光,就连那颗仿若天成的佛头本身都开始随着宝珠显威散发出琉璃色的光点。 这是个阴谋—— 这个被天命选中,作为栖身之所的佛头从一开始就被人动了手脚。 天命残片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佛头怒目圆睁,宛若金刚怒目。 但此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一时三刻,它决计冲不开这宝珠和佛头同时布下的禁锢法阵。 同泰寺几乎穷尽南朝高僧圆寂的骨血浇筑而成的佛头,此时已化作眼前天命的囚笼和枷锁。 萧衍显然对此并不意外,只是轻抚蛟龙虚幻的头颅,眼中闪过一抹愧疚。 “爱妃,没想到就算是死去多年,我还是连累的你不得安息——” 萧衍轻抚着面前顺着他的身体缠绕而上,恋恋不舍的蛟龙的身躯。 尽管二人如今不过都是虚幻的灵体,但如今气氛之暧昧也着实是让一旁的朱厚熜和正一旁欲汇报关于成化锦衣卫失踪案的调查结果的张法维吃了好大的一口狗粮。 朱厚熜和张法维对视一眼,都不由得感觉被迫吞下的这口狗粮有点噎得慌。 “咳咳——” 朱厚熜咳嗽两声,一旁的张法维同样因为被两个死人秀了一脸恩爱,此刻神色有些不自然。 张法维的嘴张张合合,虽然并未出声,但看其口型明显是在说“花和尚”“淫僧”“秃驴”等不雅词汇抒发其内心的嫉——我是说明明舍身佛寺背地里却搞人兽恋道德败坏人心不古的深切谴责。 萧衍也意识到了此时并非是叙旧的时候,他摸了摸怀中蛟龙的脑袋,语气温柔。 “去吧!爱妃!” 此时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事关为自己洗刷生前的耻辱,还有为惨死在侯景刀兵之下的数千同泰寺僧众报仇。 听到萧衍的话,感受到他心中的恨意,那母龙的灵体咆哮一声,最后不舍的看了萧衍一眼,便直冲如今被困在琉璃光中的佛头而去。 眼看迎面而来的这七彩蛟蟒凶猛,那困于佛头之中的天命化身神色凝重。 随着眼前琉璃巨蟒扑来,四周竟骤然变为道场,佛光普照,梁武帝端坐其中,身旁同泰寺的众多高僧相陪伴,齐颂那梁武帝为死去爱妃而作,希望其往生天人,发十二大愿而成的《慈悲道场忏法》 正是—— “氏隍六宫,死而为蟒,帝撰此文,为之忏悔——” “氏卒永元,武帝方雍,不得云妒,乘此功德,乃生忉利……” 伴随着鼓、钟、木鱼、磬、铙钹一齐奏响,僧侣们吟唱的正是梁武帝萧衍还未承接天命时,妻子郗氏离世,化而为蟒。 萧衍悲痛之下,参阅佛经撰《慈悲道场忏法》十卷,请来南方各路法师依照此忏法为其超度。 据说当时水陆道场齐开,萧衍真心感动佛祖,郗氏遂脱离蟒身,化身成龙,现身空中,感谢萧衍而去。 此忏因在萧衍时肇始,故也称“梁皇宝忏”。 第二百三十九章 我将斩断这可悲的宿命 当然,关于梁皇忏法,光朱厚熜知道的就有两三个版本。 不过显然面前在这个世界已经发生的,就又是另外一个不同于朱厚熜前世生活的那条历史线上的全新故事了。 伴随着法事的进行,十三颗琉璃珠内,那萧衍的元配郗徽死后化作的蛟龙体态更加凝实,同那佛头搏斗也愈发的凶狠残酷。 随着时间的推移,萧衍的身影愈发单薄,而那蛟龙也露出了些许疲态。 琉璃七色宝光四射,佛头身上的金漆同样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的掉落。 身上化为百兽与蛟龙缠斗的蓝光也越发稀薄。 “还请明皇入阵伏魔!” 此时萧衍突然朗声高呼,四周佛号暂停,所有自愿化为禁制封印天命的同泰寺高僧同时将目光看向朱厚熜,眼神中满是鼓励与期翼。 “多谢!” 朱厚熜拱手,为这一刻,他早已等待多时。 手中正闪烁着猩红光芒,眼见竟能有渴饮天命之血机会的秦王剑兴奋不已。 朱厚熜伸手一抛,秦王剑便随即便化作一条血色长虹直冲那琉璃光中的佛头而去,那禁锢天命的琉璃之光竟不能阻碍秦王剑半分。 眼前的琉璃珠竟是在这个世界中罕见的能识别敌我的秘宝,至少朱厚熜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这样的宝物。 钦天监中从天下召集的奇人异士众多,身怀的道法宝物也各不相同。 但往往都是伤人伤己,一经使用稍有不慎便便不分敌我无差别屠戮。 哪里像眼前的宝珠那样灵巧轻便且智能。 跟随着秦王剑,朱厚熜纵身而起。 光芒凝聚,大日真炎熊熊燃烧。 秦王剑眼见面前依然虚弱至极的天命,宛如饥饿了数日,终于看到猎物的饿虎。 剑身因为激动而不断颤抖,黑红色的光芒交织,朝着眼前虚弱至极的水德天命残片扑面而来。 看着此刻就连一把破剑都妄图伤害至高无上的天命主宰。 眼前的这天命梦中构建的人形幻影惊怒交加,发出了愤怒的吼叫。 “妖剑——竟敢亵渎天命——” 佛头之后佛陀千手顿时如怒涛袭来,但这些袭击在秦王剑面前却没有丝毫作用。 看着面前就连天命法术都能一击皆斩的秦王剑,朱厚熜愈发的肯定自己心中之前的那个猜测。 秦王剑大概绝非是这个世界本土的物种能够打造的。 恐是出自于那些真正能与天命争锋的不可名状的存在之手。 但如今想这些对于朱厚熜还为时尚早。 自己现在连一个天命残片在梦乡中幻想出来的人格都对付不了。 虽然这残片相比于西南的木德残片强的有点离谱。 难道是因为下一个时代属于大海的缘故吗? 想到这里,朱厚熜心中思绪万千。 如果真是这样,明廷就必须要尽快开启大航海时代了。 哪怕此时起步相比于西方已经晚了许多,但相比于其它国家,明廷至少还有永乐下西洋的遗产可以继承。 相比于其它还未意识到世界天命变换,或是意识到了时代变换,但受困于资源和技术每前进一步都无比困难的国家而言,大明依然具备了很大的优势。 并且如今这个时代明廷在制造巨型战舰方面相较于西方仍有优势,至少西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复刻出永乐宝船那样长四十四丈(大概一百五十米)宽十八丈(大概六十米)的能容纳数千人在其上作战和生活的巨型战舰,并将其投入使用。 虽然也有西方目前的战争烈度和主要的巡航路线并不需要如此巨大的战舰进行威慑和护卫的缘故。 但此时就连海西女真,那些关外的野蛮人都能驾驭着小舢板出海向北,一路劫掠洗劫朝鲜和日本沿海城市之后,然后勘察加中转,到北极去狩猎北极熊,完成英雄征服怒涛的洗礼……东西方如今彼此的差距此时还并没有像后来那样巨大。 明廷此时相较于西方仍有资源,人力,识字率等方面的优势,如果能够意识到历史机遇,加速转型,抢夺下一个时代的天命的话。 也许便不会再经受朱厚熜原本历史上那些可怕的天灾人祸。 只不过,如果想要让明廷及时的完成转型。 朱厚熜就必须加快速度。 不光是要带领着明廷击败四方妖魔,更要在大明的疆土上建立起一套能够在内地转型期间自我保护,并扫清周围任何可能威胁到明廷运转的防卫机制。 甚至如果可以,他们可以因地制宜,无需依赖中央财政,自负盈亏,主动出击,将势力不断向外延伸,为明廷在周围构建出一片更大的战略缓冲带。 所以自己的那群蠢儿子们什么时候能去就藩。 十八岁?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十二岁就派出去当小黑工未免就有点太畜生了—— 要不十四岁吧,刚好是自己当年踏出修仙界,开始自己在修仙界的传奇之旅()的年纪。 所以说六岁启蒙,压榨的狠一点,八年的时间足够这批皇子中资质不凡的那些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了。 到时候给他们从禁军中挑些护卫,再从西苑的园林里挑些树苗给他们带上,就可以发配边疆和各路邪祟妖魔们相侵相碍——我是说作为王爷光荣就藩,享受了那么多年皇宫里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也是时候用你们过于漫长的后半生为帝国发光发热!奉献一切了! 想到这里,朱厚熜顿觉生活有了盼头。 到时候自己完全可以坐镇京师,操控大局,就像如今万佛寺这种陈年旧案,完全可以摊牌到各地藩王的头上。 看着面前不断传出天命碎片的撞击声,朱厚熜将手中的火矛高高扬起。 他眼神坚定! 为了天下万民!为了自己以后可以安心的待在西苑养老! 就请你这个醒来时间有些过早,提前百年复苏的水德天命先死一死吧! 看着眼前愈来愈近的邪佛头颅,朱厚熜朗声高呼。 “大日煌煌!顿开金光!通天彻地!射杀不详!” 随着此言落下,朱厚熜身后,无穷金红色的火焰顿时燃起。 脚下火龙咆哮,身旁火凤啼鸣。 一道金光通天而起,将漆黑的夜幕整个撕裂。 就连弥勒降世漫天金色佛尘如今也都在这一道光柱面前黯然失色。 张法维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熊熊炽火,眼前是只存在于那传说之中那焚山煮海一般的威能。 他忍不住跪倒在地,望着眼前那尊手握玄火长矛,扑向那自从文明诞生起便在背后操控着人类历史进程的可怕之物的明廷天子。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终于有人挣脱了那可悲的历史束缚,完完全全的携带着人类的愤怒,向那些世界阴暗面的可怕之物挥剑。 誓要斩断眼前这千年以来可悲天命轮转,王朝兴灭的历史轮回! 第二百四十章 结束 但那通天彻地的光亮只闪烁了很短的一瞬间。 虽只是一束流光,但也能划破长夜,成为无数人心中的希望。 也就是这一刹那,漫长的黑夜被火光瞬间照亮,在宛如白昼的夜空中,一切原本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邪祟之物暴露无形。 它们恐惧的仰望着天穹那突然出现的煌煌大日,伴随着周身燃起的熊熊烈焰,并在哀嚎中彻底死去。 面前佛头其中那高高在上的天命,此时看着朱厚熜手中愈发迫近的火矛,那炙热的玄火炙烤着祂的石肤,并将其染上一抹不祥的褐色。 祂的眼中竟在此时流露出一抹人性化的恐惧,周围那用高僧佛骨精血熬炼而成的琉璃锁链在天命的挣扎中发出清脆的梵音,宛如高僧圆寂之前耗尽心力的最后吟唱。 盼望真佛降世,解救世人于苦海。 原来,就连高高在上的天命也会恐惧吗? 朱厚熜想道,他纵身挺入面前的琉璃光海,向着面前象征着暴政,荒淫,放纵,掠夺,残杀的天命掷出了那柄携带着人类自诞生以来,对这些奴役他们的世界背面的阴暗之物还以的愤怒的长矛! 烈火熊熊之中,长矛贯穿了眼前的佛陀头颅。 那赤红的火柱冲天而起,其中传来佛头愤怒的哀嚎。 不断有幽蓝色的血液从佛头中流出,源源不断,无穷无尽,仿佛能填满大海。 但在火柱之中,那些幽蓝色的液体还未来得及汇聚便在烈焰的灼烧下化为灰蓝色的烟尘。 灰蓝色的烟尘偶尔汇聚成一张狰狞痛苦的鬼脸,它的口张张合合,用怨恨的目光盯着面前的几人,仿佛在诅咒着眼前这些罪人将会在余生被大海所吞没。 但那诅咒在炙热的火焰之中却显得如此无力,偶尔有诅咒之音传出,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 转瞬之间便伴随着惨叫消失在那冲天的火柱之中。 场中飘散着一股令人欲要呕吐的,熏得人几乎窒息的鱼虾腐烂之后又被烈火烤糊之后的焦臭气味。 面前的蔚蓝色佛头中流出的那些妄图奔回大海的液体,终究还是被这冲天的火柱蒸发殆尽。 再也没有一滴液体能从面前额头上露出一个硕大的黑色洞口的佛头上流出。 面前的佛头似乎已然彻底死去。 但朱厚熜拾起了秦王剑,他缓步向着前方走去,势要给面前之物以最后一击,并将其从这个世界彻底的抹除。 面前的水德天命依然静静的躺在地上,哪怕是朱厚熜手中的秦王剑已经挥起,祂和朱厚熜靠的很近,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朱厚熜小心的戒备着。 确认面前的佛头没有半分异动之后,手中的秦王剑猛地向下劈砍,将面前已经被烧的焦黑通红的佛头径直斩成了两段—— 秦王剑欢欣异常,面前的佛头被轻而易举的斩开,看来那隐藏其中的水德天命已然彻底的—— 但此刻,异变突生! 面前那断裂的佛头,低眉做慈悲状的佛陀突然之间睁开了双眼。 那是完全不同于之前那水德天命的人性化身,尽管同样具有天命一般的高高在上,但本质上,还是更接近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之上的芸芸众生。 但此刻,面前佛陀的双眸空若无物。 他的双眸虽然睁开,但世间却没有任何东西能让祂收入眼底。 毫无征兆的,朱厚熜体内之前一直畏畏缩缩的化劫法此刻突然如同暴雨之后突然开闸泄洪的洪水一般,疯狂运转开始向朱厚熜拼命示警。 朱厚熜感到不妙。 刚想弃剑离开,但却已然来不及了。 秦王剑罕见的传达出了恐惧情绪,在朱厚熜身旁拼命的颤抖。 这一刻,原本耗费了南梁举国之力,佛门千年积累,数代高僧以性命相铸的琉璃锁此刻徒然断裂。 就连如今正悬浮于空中,散发着阵阵佛光的十三颗琉璃宝珠此时其上也不断出现裂痕。 一个个从空中不断向下坠落。 落在地上,化为碎片,抛洒空中,化作朵朵琉璃金莲。 周围是如万米深海之下的庞大重压,朱厚熜现在连动一根手指都变得困难。 眼前,这给了朱厚熜如此巨大压力之物。 毫无疑问,乃是真真正正的水德天命。 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己老对手的复苏。 这一次不需要朱厚熜召唤,远在京城南郊的火德天命赫然醒来。 天空中荧惑星闪烁着巨大的红色光亮。 水德天命似乎心中有所察觉,抬头向上望去。 看着那颗似乎感受到了水德天命的挑衅,如今闪烁不定的红色星体。 水德天命与其交换着各自的条件。 相比于之前的小卒子,两人才是有资格在此真正平等对话之物。 头顶那道血红色的光芒愈来愈盛,彼此之间的气氛也愈发剑拔弩张。 但好在,最后,水德天命退后了一步,表示妥协。 场面顿时缓和了下来。 朱厚熜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但好在面前的巨物似乎并没有要消灭朱厚熜的想法。 “我的提议仍旧有效——明廷的天子——” “但愿你能尽早的做出选择,如果拖得太晚,我不能保证历史上无数次重演的天命眷属之间的征杀不会再在这片土地上继续上演——” 在安抚了头顶的火德之后,面前的水德天命缓缓的开口,祂凝视着朱厚熜,宛如再看着顽石中突兀出现的良才美玉。 朱厚熜感觉周围的压力正在缓缓消退。 他并未回答眼前这天命的招揽。 毕竟——自家大哥还在头顶盯着自己你呢? 而且你这跑路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点—— 眼前的水德天命在如今尚且还算完整,并没有完全陷入沉睡之中的火德天命的威胁下,祂终究还是选择了退却。 一束幽蓝色的光亮从佛头之上缓缓升起,但并没有向东坠落入无尽的深海,相反,祂竟然向着西部,穿过世界的屋脊,伴随着从雪原而下的季风,向着那个已经汇聚了最多天命残片的地方飞去。 很快……很快…… 按照这个速度,不过百年而已。 祂就将聚齐原本散落在各地,超过三分之二的残片,真正的从漫长的分裂和休眠之中醒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侯景 虽然如今东方的深海之中,同样有势力已然窥见了下一个时代的天命所属。 并早在很久以前便开始为了水德天命的复苏而进行准备。 但它们供奉的却是千年之前那协助暴秦平定天下,扫除当时盘踞这片土地无数可怖存在的古老水德,乃是真正隐藏在历史背后的极致腐朽堕落之物。 祂可不愿意成为那深海龙宫之中,那真正古老可怖之物补全自身的口粮。 于是它选择向西前行,避开海底那些早就对自己垂涎三尺的东西觊觎的目光。 也正因此,它才放下了所有的骄傲,与火德天命在瞬间便达成了一致。 毕竟它已然失去了它沉睡期间所获得的最珍贵的宝物,千年来积累的人性在朱厚熜一剑一矛之下已然彻底破裂。 现在,为了维持自身的独立,它必须尽快寻找下一个人性的锚点了。 事不宜迟! …… “陛下——” 张法维迅速来到朱厚熜面前。 刚要汇报之前的关于成华年间失踪的那些锦衣卫们的踪迹,朱厚熜摇了摇头,看向了前方。 不远处,梁武帝怀抱着蛟龙,身上原本尚算明亮佛光此时有些黯淡。 刚刚经历了和天命残片惨烈的战斗,他怀中的蛟龙此时也已经伤痕累累。 梁武帝抚摸着他爱妻的鳞甲,发出了悠然长叹。 “辛苦你了~等我,我很快就会去找你的~” 听见萧衍的话,伤痕累累的蛟龙终于闭上了眼睛,伴随着周围星星点点的佛光,化作流光逐渐消逝在天地之间。 “明皇——” 送别了自己的发妻,萧衍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明显是有话要说的明廷天子,他伸出手掌。 刚刚在驱逐天命的战斗中十三颗琉璃佛珠大半都已经损毁,只剩下三颗琉璃佛珠状态还算完好。 伴随着萧衍意念的挪动,那三颗佛珠飞入萧衍手中。 经过了刚刚天命之间的交锋。 万佛寺中原本快要成型的弥勒降世仪式不知为何却迟迟未能成功。 只剩下空中那些金色的尘埃依然在不断的从尸佛的体内升起。 打在三颗琉璃珠上,散发着七彩的光芒,美丽异常。 萧衍看着眼前的佛珠,满眼都是追忆与留恋。 但最后,还是将这些佛珠递到了朱厚熜手中。 “这佛珠原本有十八颗,是太清元年,同泰寺取了自东汉以来十八位公认最强的汉地高僧的舍利炼制而成,原本是为了驱逐海族之祸,保卫金陵的安定……我生前征战南北,平定四方用去了五颗,后来水德现世,为了镇压此不该此刻出现的绝世大凶,又取了万佛精血配合此珠方才趁其封印。” “本以为事成之后,凭借这尊沉睡的天命,可以借此庇佑我梁国千秋万世,乃至一统天下,收复四夷,谁料想最后却反而为国家招来了灾祸——” 说到这里,萧衍忍不住苦笑。 自己自诩佛学修为冠绝南朝,但最后却依然逃不过贪嗔二字。 只看见了眼前之利益,而忽略了背后的危机。 似乎是明白了萧衍的意思。 佛珠刚一入手。 朱厚熜便能感觉到一股暖流从佛珠流入四肢百骸,温暖的佛光入骨,不断自发的修补着朱厚熜的肉身。 虽然对于朱厚熜而言效果相当微弱,效果几乎没有,但是如果给其他的习武之人使用想必又是一件难得的修行至宝。 “此珠有定水之能,制造之初便是为了降服海族,我知你有降服四海之志,想必征战海族,此珠定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说到这里,萧衍看着面前少年英武,雄心勃勃的明廷天子,恍然间似乎又看见了建武二年的那个秋天。 那时他还未陷入南朝士族门阀相互之间的倾轧攻讦之中,身旁也并无那么多的佞臣奸党环绕,那时的他还不是天子,也是像面前的朱厚熜一样满怀热血,希望能建立功业绝世少年郎。 那年,北魏孝文帝拓跋宏亲率领精族三十万渡江而来,欲要一战覆灭南齐。 南朝君臣见北魏来势汹汹,兵势滔天,纷纷起了惧怕之心,甚至有人已经做好降表,等前线一旦兵败,便迅速携带家小投靠北朝。 平北将军王广志奉朝廷诏命,救援义阳,但见北魏大军旌旗遍野,军威之盛,自苻坚南下之后再未有也。 竟驻军于义阳百里之外,按兵不动,畏惧北魏兵势,裹足不前。 那时的萧衍奉诏随同王广志一同救援义阳,见三军畏缩,大怒,于是召集麾下部众,请命前锋。 只率精卒三千星夜疾驰,驰援义阳,在义阳城外的贤首山上广树旌旗,义阳守军以为援军已至,遂出城迎战。 萧衍遂亲披坚甲,手握大矛,率众从背后袭击魏军。 北魏军队因为得知南齐主力尚在百里之外,因为没有防备,被两面夹击之下,十万之众竟被萧衍千余人击败,魏军狼狈北逃,来不及带走被丢弃的辎重堆积如山,义阳之围遂解。 萧衍也因此战而名动天下。 看着面前少年,萧衍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年轻的自己。 因此,当他听到朱厚熜询问起当年侯景之乱的真相时,他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他知道,王朝中业,面前之人面对的困难丝毫不会比他曾经遇到的那些要简单。 自己踩过的那些坑,不管是为了此时天下百姓,还是为了曾经那个倒在纸醉金迷和权谋倾轧之中自己,他是绝不愿意让眼前这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少年再踩一遍。 他必须做出提醒,尽管有许多事情至今他对此也只是猜测。 “侯景啊——” 他又回想起了当年自己听闻北齐内乱,侯景难逃,欲率部归顺自己的欣喜。 他热情的招待了侯景,并封其为河南王、大将军。 那时他和侯景惺惺相惜,南梁群臣也纷纷上表,称赞梁武帝不费一兵一卒扩图开疆的功绩,将其与历代的那些千古名君作比,一派太平盛世,国安民乐的盛景。 只不过后来,因为北伐接连失败,南梁和北齐议和,南梁诸王内讧等原因,侯景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于是毅然率兵突袭采石,并一路势如破竹攻破金陵。 并围困台城,最终攻破,梁武帝萧衍被其活活饿死。 虽然每每想起侯景的叛乱和自己那些混账儿子们,哪怕是过了这么久,萧衍都不由得怒火中烧。 第二百四十二章 尸解仙 但萧衍很清楚,关于自己这段绝对会被后世的历代统治拿出来教导后代子孙,要懂得识人用人,前明后昏的反面经典案例,明廷的天子肯定在登基之前就已经在身边各种大儒学士的谆谆教诲中听过无数遍。 面前的朱厚熜想听的肯定不是这些。 虽然结果是对的,但可惜他完全不知道明廷对宗室的养猪式教育。 作为藩王之子,朱厚熜从小压根不是按照帝王的方向培养,而妥妥的是快乐教育,平时王府授课的周诏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最多让朱厚熜背背四书五经培养良好的道德,不要欺男霸女,好好效忠天子效忠朝廷,压根不会讲这些古代帝王成败得失。 更何况,儒家士大夫在写历史的时候有着一套自己的写法和解法,很多时候外行人就算有机会阅读,也顶多只能看看古代帝王将相的故事,根本看不懂这帮儒生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侯景之乱,就算是我也不能窥见其全貌……” 萧衍说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身影逐渐变得单薄,五官都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采石乃金陵屏障,精兵骁将皆陈于此,侯景八千人夜袭采石,临川太守陈昕和王质的水军舰队距采石只有半日路程,为何没有及时赶来,截击侯景的大军,采石坚城有精兵近万,为何一夜之间便被攻陷——” “当时负责京城城防的平北将军萧正德是我胞弟之子,但自幼被我养在膝下,与我情同父子,为何要与侯景等人勾结,引北虏劫掠京师——难道在他眼中,皇位虚名真的比我等萧氏子孙骨肉亲情还要重要?哪怕是沦为侯景等北虏邪魔掌中傀儡也在所不惜?” 说到此处,萧衍的言语间满是痛苦。 他周身的光芒愈来愈微弱,显然是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定神,感受着自己的状态,知道如今时间紧迫。 “侯景之乱,唯有羊侃之死令我惭愧,日后若有机会,还请你替我寻找他的骨肉,好生栽培,我感激不尽——” 朱厚熜闻言点头。 “自然——” 历史上羊侃忠贞之名朱厚熜自然也有所耳闻。 若是有机会,朱厚熜自然也不介意保护下羊侃子孙的骨血不至于断绝。 现在,朱厚熜面前萧衍的身躯变得几乎透明。 他看着面前的朱厚熜,做出了最后的叮嘱。 “当年侯景之乱,疑云重重,同泰寺全寺僧人被侯景乱兵杀绝之前,智云禅师曾有密信传达宫中——” 此时,萧衍的身形已经在朱厚熜眼前完全消失。 就连最后的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虚无缥缈了起来。 “智云禅师在信中言道,这些侯景乱兵可能真实的目的便是冲着水德天命而来——而且,智云禅师认为侯景背后,除了北方邪魔暗中操纵之外,那些邪魔背后恐怕还另有主谋指使——” 此时,萧衍,这位年轻时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梁武帝,回忆起当初智云禅师的密信,密信中歪歪扭扭无一不透露着震惊和绝望的字体,透露着写信者内心三观瞬间崩塌之后的惶恐和震惊,此时的语气中不由得露出了一种哪怕是时隔千年都无法压抑的恐惧。 “同泰寺山门被攻陷的那一刻,智云看到了理论上绝对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之物。” “那道教传说中先死后蜕,水火荡炼,经千载而复生的可怖之物——尸解仙!” 尸解仙—— 听到这个名字,朱厚熜还有很多的话想要询问面前的梁武帝,但显然眼前的梁武帝已经彻底魂飞魄散,魂归天地之间了。 上辈子作为一名资深历史兼仙侠文爱好者。 朱厚熜对于这道教传说中相传最具有可行性和性价比的尸解仙之法并不陌生。 相传此法乃是东晋道人葛洪所留。 分火解,水解,兵解,剑解等等诸多法门。 若能成之,则可以逍遥天地,长生不死。 在南北朝时期尸解之法在道门兴盛一时。 受到当时分布遍布南北的五斗米教太平道等诸多借太上老君下凡的名义,堪称白莲教闻香会的上古plus版本,聚众造反的妖道的青睐。 但看着面前显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梁武帝,朱厚熜也只能叹息一声。 “好生安葬——” 朱厚熜说道。 身旁闻讯赶来的锦衣卫们便上前将这些梁武帝和其化为蛟龙的发妻藏身的佛身收集起来,带回金陵给他们立一个衣冠冢。 “陛下,关于成化年间的那些锦衣卫的尸体大部分都找到了。” 一旁张法维看着朱厚熜似乎心情不佳的样子,压下心头的忐忑,小声说道。 “带我去看——” “是——” 听到这话,张法维立刻走在前方带路。 万佛寺内的那些尸佛也基本上被清理的差不多了。 一路上,朱厚熜等人只能听见隐约零星的尸吼,然后被闻声而来的禁军和明军配合歼灭。 虽然空气中仍有金色的尘埃飘荡,但弥勒却丝毫没有降世的迹象,多半是见地上天命的交战,已经决定鸽了。 “就是这里——” 张法维指着面前竹林中的一块空地。 空地紧贴着万佛林,上面种着一片棕黑色带着尖刺的灌木。 极大程度上杜绝了游客误入其中的可能。 不过现在地表已经被朱厚熜此次带来的锦衣卫掀开,挖出一座大坑,坑旁是刚刚从地下挖出的成华年间化为尸佛的锦衣卫尸体。 朱厚熜注意到很多锦衣卫身上带伤,结合这些地上的尸佛的身躯都有碎裂的痕迹。 显然,刚刚在挖掘这些成华年间锦衣卫尸体的时候并不顺利。 双方在此地爆发了一场大战。 看见朱厚熜走来,正督促锦衣卫重新清点尸体,核对名册的王佐连忙起身相迎。 “陛下,成化十一年被派往南京的锦衣卫在册一百五十六人和二十七名传奉官的尸身已经全部找到。” 脚下的这些锦衣卫化成的尸佛表情大多狰狞怒目,显然生前正在与什么东西交战,在战斗中被妖术异化为尸佛。 “查清楚他们当时是怎么死的了吗?” 听到君父的问讯,王佐示意身旁两名想要汇报什么的锦衣卫先暂停,躬身回复道。 “关于为何锦衣卫会集体集聚万佛寺的原因尚在调查,但关于他们是如何被转化为眼前这些尸佛妖祟——从那些妖僧口中也已经问出了些眉目。” 第二百四十三章 现世现报 说着,王佐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小册,朱厚熜依稀可见其上斑斑点点的想必是审问时溅到其上的血痕。 显然因为的此处的条件相对简陋且危险重重,锦衣卫们为了能够快速的从这些僧人口中拷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运用的手段便不如装备齐全的诏狱中精妙。 朱厚翻开小册子,上面详细的记录着锦衣卫们从僧侣口中审问出来的关于万佛寺千年之间为何屡屡有僧人化佛,且香火鼎盛的原因所在。 “原来竟是如此……到是苦了法能禅师了!” 看完,朱厚熜长叹。 自侯景之乱后,陈霸先夺取帝业,建立陈朝。 然而从陈霸先开始,历代陈朝君主丝毫没有吸取前朝宠信佛门的教训,对于僧侣依然恩宠有加。 其原因便是那个梁武帝生前集合了同泰寺和南朝僧侣之力,为南梁国祚永存,而制作的封印了那只沉睡天命的佛头。 此时的南朝,正值五斗米道起义之事屡禁不止。 五斗米道的妖道不光趁着朝野豪族内斗,兵戈无休,税赋无止之际。 在民间聚集流民,分发符水以驱病退邪,笼络人心。 在南朝权贵的上层之中,也同样依靠其妖术笼络了一大批豪门权贵入教,为他们提供资金支持。 昔日魏晋风流,文人雅士谈玄论道之风依然深深影响着南朝的豪门士子,给了五斗米教的道人诸多可乘之机。 为了制衡这些意欲趁着乱世,效法祖师张鲁在地上建立道国的五斗妖道。 统治者们便将目光投向了虽然也不断有妖僧借真佛之名举兵造反。 但总体而言还比较倾向于和朝廷合作的南朝佛门。 意欲借佛门之力,制衡这些猖獗无休的妖道。 尤其是在侯景围困金陵时,有北虏天师渡江而来,在江中掀起巨浪阻拦王质麾下听闻侯景作乱,紧急向着金陵驰援的舰队,又招来大雾协助侯景兵马隐匿行踪,以至于金陵在毫无防备之下被瞬间攻陷。 南梁的覆灭,让南方豪族再一次看到了道门对自身统治实实在在的威胁。 也就愈发需要拉拢佛门僧侣作为盟友对五斗米道进行制衡。 梁武帝时期南梁依靠同泰寺来宰执天下。 但同泰寺已经在侯景之乱中被焚毁。 其中的僧侣更是被杀尽。 于是继承了同泰寺的所有遗产,又得到了同泰寺留下的水德天命的万佛寺便成了之后南朝统治者们新的选择。 而南梁之后,万佛寺的僧侣屡屡借助天命之力化佛,既有寺庙巩固自己地位的意图,也是南方朝廷扶持的结果。 人性和利益交织一处,想必有些僧人并不愿意在死后化身邪佛,但在寺庙的逼迫下,或是无知无觉之间被天命的潜意识所挑选。 最终在某一刻血肉之躯消退,化凡为佛。 如若被选中,这些僧侣中有多少能逃脱天命的觊觎呢? 恐怕也只能双手合十,期盼来世的福报。 或许,这也是为何许多僧侣在化佛之前手持涅盘经的原因所在。 但想必也有僧人通过修炼,并不相信万佛寺宣扬的死后僧众轮回转世直说。 临终前愤然写下了“非一切业悉得定果,非一切众生定受“。 强烈反对寺内宣传的所谓业果轮回之说,呼吁僧众活在当下,提倡“现世现报”。 朱厚熜合上了黄册。 这些锦衣卫们想必是不知是如何找到了天命的踪迹,结果却遭到了天命气息的感染,被迫化佛了吗。 朱厚熜心中想道。 而就那僧人的口供,朱厚熜还看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记录。 明太祖定都金陵之时,似乎是知道万佛寺这些僧侣以威逼利诱等等手段,引导僧侣化佛之事的。 朱元璋下令境内寺庙僧人皆要登记在案,不许佛寺购买少女,奴仆,逼迫沙弥信众成佛,制造异像,以骗取香客钱财。 对于这帮僧侣们收纳香火的手段,真的在皇觉寺出过家的朱元璋心中自然清楚无比。 虽然法令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但剥了几个敢顶风作案的妖僧的人皮之后,明朝建国之后僧人香客成佛之事相较于以往朝代少了不知多少。 至少从吴王定都金陵之后,万佛寺僧侣已经很久没有亲眼见过谁立地成佛,只能在古籍中瞻仰下曾经的盛景。 或许这也是法能和尚能一直如此忠心侍奉明廷,哪怕在白沟河之战后,南方可战之兵几乎被燕王一举荡灭,全天下都已经知道燕王已经注定要取得天下,依然尽力庇佑朱元璋的继任者朱允炆的原因。 纵然深知万佛寺之中早已暗潮汹涌,却依然冒着危险借着朝廷东征之机,给朱厚熜写密信请求朝廷派人前来调查万佛寺此时出现的异象。 相较于万佛寺千年以来将僧人投往天命口中换取香火和赐福的传统,昔日历史上被统治者们奉为国教的辉煌鼎盛。 在旧时代的遗老遗少和新生代对于荣耀无懈追求的僧侣面前。 像法能这样能意识到天命恩赐背后的危险,并且主动放弃触手可及的力量与荣耀的僧人终究还是太少了。 也许那些万佛寺的僧侣不是不知道接受天命恩赐化佛的危险。 但利欲熏心之下,就算是梁武帝万年都无法逃脱贪嗔二字,更何况眼前的这些普通僧侣们呢? “传我的命令,命南镇抚司继续调查成化十一年锦衣卫在万佛寺殉职之事,并安顿死难将士尸首——” “对万佛寺中白莲逆党,朝廷当严惩不贷……之后让金陵拨款,从天下广招僧侣,重修万佛古刹。” 至于为什么朱厚熜要保留万佛寺的原因也很简单。 天下玄门道观受朝廷各种免税政策方能生存。 并承担着协助官府维护一地治安,驱逐妖魔的义务和使命。 对于朱厚熜和明廷而言,相当于以很低的代价在地方上维持了一支固定的驱魔力量。 并且钦天监的官员大部分都来自天下各处的名山古刹,它们是钦天监重要的兵员产地,并且由于和钦天监联系颇深,完全可以视作钦天监在地方的分支分部。 第二百四十四章 成化疑云4 然后通过官府出资,控制各地寺庙道观的规模, 还可以达到调整人才,重点保护关键城市和政治经济中心的作用。 有效减轻明廷在各处驻军设置卫所沉重的军事财政压力。 眼前万佛寺里面的僧人该杀还是要杀的,但是万佛寺的招牌和传承不能倒下。 至于僧众的问题,天下漂泊无依,云游天下只为讨口饭吃的游僧不知道有多少。 只要朝廷同意向天下僧侣们开放万佛寺,便不愁万佛寺缺少人手维持。 此时各处人马领命散去,刚刚跑到王佐身旁传信的锦衣卫在他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王佐听完表情严肃,转身朝着朱厚熜拱手说道。 “陛下,俞大猷等人在探索万佛林地宫的时候发现了一张有可能关于鲛人们海底龙宫所在的海图,还请陛下定夺……” “他现在何处——” 再一次听到那传说中居住着那些真正鲛人贵族的海底龙宫。 朱厚熜隐约间觉察自己似乎正在靠近又一段遗失在历史之中的真相。 “清理地宫之时,府军卫俞大猷和徐佑邦两人不幸身受重伤,现正处于昏迷之中,已被运往金陵修养——” 看着面前王佐递来的海图,上面的那些古老的文字让朱厚熜有点眼熟,大概是上辈子某个科普节目的功劳,朱厚熜勉强认出眼前的是这片土地上的先民们所曾经使用过,距离如今相当古老的文字。 只用了两秒,朱厚熜做出了决定。 看不懂——寄—— 他若无其事的将海图重新放回了王佐的手中,说道。 “回金陵之后,召集翰林院精于三代文字的学士们对这海图好生研究,有所发现即刻由镇抚司呈交内廷。” “是——” 王佐领命,留下一部分锦衣卫及明军在万佛寺收拾残局。 其余人马随朱厚熜回到南京,准备下一步的行动。 一路上,王佐跟在朱厚熜的身旁,欲言又止。 朱厚熜令军队修整,召王佐单独谈话。 “何事让爱卿如此忧虑?” 此处距离南京不过数里,锦衣卫带着猎隼爬到森林旁的树上,甚至可以看见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金陵城。 今夜月朗星稀,秋高气爽,视野正好。 “陛下——” 王佐环顾四周,见卫士们都被朱厚熜调走。 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 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支用蜜蜡重新封好的竹筒,王佐手中的竹筒周身泛黄,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王佐将竹筒递给朱厚熜。 声音隐约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说道。 “此物是臣在率锦衣卫搜索锦衣卫尸身时,在遇难的锦衣卫指挥万安身上找到的,竹筒中的内容除了臣之外,并未有其他人看过。” “……” 朱厚熜看着面前神色极不自然的王佐,意识到竹筒中的信息恐怕非同小可。 在仇鸾骆安等人镇守西南的将近一年的时间里,王佐跟在自己身旁南征北讨,也算是见多识广,身经百战。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封小小的四十多年前的书信竟能将他吓成这样。 实在是—— 朱厚熜想到这里,忍不住好奇其中的内容。 他拨开了竹筒,竹筒上的蜜蜡显然是刚刚被王佐在得到此物之后再次封上的,其中一些部分还没有完成凝结。 朱厚熜展开了信件。 眼前“皇帝制曰”四个大字赫然显示在眼前。 呕吼!宪宗亲笔! 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明朝皇帝诏书分诏、制、诰、敕、谕五类。 诏为官方文书,需要皇帝,内廷,内阁和整个官僚系统的认可方可发行。 内容多是国家公务,代表了这个帝国统治阶级集体的意志。 制则由皇帝亲自起草拟定,与诏具有同等的强制力,但具有一定私密性,无需如内阁等其他人同意,意味皇帝对此事给予了最高的重视。 诰、敕、谕不算正式的公文,大多是皇帝赞扬赏赐某政绩卓着的官员或某道德高尚的贤人所用。 而眼前“皇帝制曰”四字和眼前略带潦草的字体无疑显示了眼前的诏书乃是宪宗亲自书写,并由眼前的这些锦衣卫们带到南京。 其中的内容会是什么呢? 朱厚熜展开继续向下看去。 但是诏书第一句便让朱厚熜感觉有些难绷。 “近来宫中颇多传言,纪氏非广西蛮人,其父乃南京人士,朝廷在职武官……故遣锦衣卫指挥万安,都指挥使罗万成携诏前往南京探查实情……” 纪氏,对于这个明孝宗朱佑樘的生母,朱厚熜并不陌生。 相传纪氏乃是广西纪姓土司之女,明军平定大藤峡土司叛乱之后被掳到宫中,后来被宪宗临幸,生下明孝宗朱佑樘后秘密隐藏在西宫之中。 虽然朱厚熜感觉明孝宗被藏在宫里整整五年,而幕后黑手只是一个年不满二十,家族在明廷中没有任何根基,十一二岁就被抓进宫里的女俘虏——然后在这五年里竟然上到皇帝太后下到宫女太监百官竟然都不知道……这种科幻故事未免太过于超前。 先别说这五年你是咋过的。 光是能在皇宫里不声不响的把孩子生下来。 都足以让朱厚熜为这位悍勇非常的女性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句什么广西女超人! 不需要别人帮忙,在重重监视的深宫之中,自己一个人瞒过各方势力的眼线,独自把孩子生下来,整个过程不发一声,生产结束后自己剪断脐带,为了掩人耳目没有任何休息,起身清理自己和婴儿身上的血迹和各种杂物。 然后不慌不忙的藏起孩子,确保孩子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吸引外人注意之后。 若无其事的出宫完成每日嫔妃的朝觐和宫廷礼仪,并在个过程中掩盖所有生产之后的所有特征和气味,避免后宫这帮精神时刻高度紧张的嫔妃宫女太监们的怀疑,晚上则回宫抚养宪宗目前所知唯一一个存活于世的儿子,货真价实的帝国皇长子—— 而且一隐藏就是五年! 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好吗…… 也难怪宪宗对于纪氏的身份心有疑虑,换成朱厚熜要是碰见这么个情况早就让锦衣卫光速把这妖女扔到诏狱中细细拷问,查清她到底是怎么把皇子生下来,然后又在后宫养了整整五年的。 到底有哪些势力在后面协助。 与此同时立刻对后宫进行残酷的清洗,凡是在西宫侍奉却并未禀报过关于纪氏和皇子异动的宫女太监全部就地处死。 其他人则一律赶出宫去,发配各处终身受到严密的监视。 可惜,宪宗并未这么做。 而看眼前宪宗的亲笔旨意,显然这并不是他和纪氏唱的一出双簧,用以保护自己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好儿子。 第二百四十五章 金陵无夜 后宫都被渗透成了这个样子,可宪宗却诡异的迟迟没有反应,就算是在宫中众目睽睽之下被公然刺杀,也只是寥寥处理几人之后便不再过问。 究竟是能干出征讨西南都掌蛮时,暗中命随军太监授意领军的李瑾程信人畜不留,后借着固原盗乱一事向北进攻蒙古,明军在为宁海取得大胜,差点将蒙古王庭一锅端,后来继成吉思汗之后第二次统一蒙古的伟大可汗达延汗,还是在衷心臣仆的舍命护卫下连夜策马逃亡,才避免了像其他蒙古贵族那样被明军俘虏的下场。还是说对建州三卫的女真人下令犁庭扫穴,绝其种类的宪宗皇帝如今破天荒的改了性格,开始大发善心,不忍牵连过多? 亦或是以他的力量,根本就做不到对宫内进行大规模的清洗呢? 朱厚熜心中念头闪动。 “此事勿要声张——” 虽然现在看起来很多证据都预示着这个作为俘虏被抓到宪宗后宫的纪氏的身份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能帮她把孩子隐藏在宫中整整五年的时间里,瞒过宫内外无数双眼睛,并护佑朱佑樘安全成人的势力的能量恐怕大的可怕。 要知道,宪宗不是没有儿子。 而是在朱佑樘之前的那些儿子都莫名其妙的不是早夭,就是出了意外。 第一个儿子活了九个月,第二个儿子不到三岁便死在了宫中。 如果孝宗的身份真有问题…… 自然,一旦真相曝光,孝宗皇帝理应作为完美无缺的完人,连带着他的儿子武宗统治帝国的合法性也将受到质疑和挑战。 但这并不意味着暴露此事对于朱厚熜而言有什么好处,能够增强自己藩王入继的皇统合法性。 毕竟孝宗皇帝已经死了。 朱厚熜接的还是武宗皇帝的班。 “臣明白事关重大,参与调查的锦衣卫臣都已经打过招呼,况且锦衣卫的兄弟都是经过严格筛选,对君父忠心耿耿,绝无泄密的可能。” 听到王佐急匆匆的发言,朱厚熜点头表示肯定,叮嘱道。 “继续派人搜索有关这些锦衣卫在南京秘访所取得的成果,并命专人着手调查纪氏及其家族的背景。” “有成果立刻送来见我——” 朱厚熜说道。 身旁的王佐还未来得及表现出自己对于君父的忠心。 从南京城头传来的火光便将这支刚刚抵达南京城外不远处,人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看着南京城头那绚丽的光彩,伴随着爆竹声和烟火闪烁,某些令朱厚熜身旁这些多是常年征战的老光棍面红耳赤的文字赫然展露在天空。 你这大明火药技术有点魔幻啊! 朱厚熜心中吐槽道。 自己上辈子也不知道这玩意还能这么玩的啊! 身旁随军侍驾的众人表面上暗骂金陵城的那些商人真不要脸,竟然搞了这样的东西出来!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人心不古!竟敢给圣德天子看这个! 背地里却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着天空中,那一瞬间敲碎整个寂静夜色的炫目爆竹的光亮和动人的声响,目光中流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羡慕之色。 md!有钱人追个花魁都这么大的排场吗! 要是有人这么给我来一下,说不定我就……咳咳咳…… 看着头顶上某个在一众“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青涩士子用以表达自己对于误入风尘的成熟俏佳人爱慕的语句中,某“紫苏姑娘我爱你”硕大的文字闪烁在空中显得格外的亮眼。 看着这如此鹤立鸡群,但却又如此完美融入其中的烟火。 朱厚熜大概已经能猜到是谁干的了。 好家伙——趁我不在城里你又开始搞事是吧。 我在外边砍人你在城里开趴是吧! 好好好,兔崽子你等着,今天晚上别睡太死。 此时,金陵醉春楼中,某位如今金陵城中最有权力的少女此时正享受着趁朱厚熜不在醉生梦死的生活。 骄奢淫逸都已经不能描述她此时的状态,也许只有传说中夏桀商纣那样荒淫无度的昏君才配上桌交流经验。 “紫苏姑娘,你的手好软好暖啊!” “这么一双会弹琵琶的手,一定每天都要费很大功夫保养吧。” “正巧我也很喜欢乐器,晚上来我房间教我弹琵琶吧!” 醉春楼天字号雅间里,正一边享受着身旁十多个姿色过人的侍女捏肩捶腿逗乐投喂的朱常宁,一把擒住身旁某位瑟瑟发抖,平日里高贵冷艳,号称卖艺不卖身的紫衣少女的手。 一边宛如油腻中年大叔一般顺着手掌细细的抚摸上去,名为紫苏的少女表情惊恐,但想到临行前醉春楼中的几个妈妈的叮嘱,她也只能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勉强迎合。 她注视着面前这张完全可以称得上俊俏英武的面庞。 面前女子慵懒的靠在躺椅上享受着众人的服侍。 其眉目如画,明眸善睐,顾盼生辉,但眼眸流转之间,却是挥戈纵横万军之间的煞气。 与旁边美人打趣,一笑一颦,都充满着紫苏从未在那些所谓的南京的达官显贵身上见到过的优雅与高贵。 就这样看着,紫苏不知不觉竟然红了面庞,一时间看的有些痴了。 等到她回过神来,便见面前这身份华贵无比的美人面容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紫苏低眉,下意识的躲闪,脸庞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脖颈。 所以说啊……凡人…… 朱常宁一边悠然的躺在背后铺着貂皮长椅上,享受着身旁女子的侍奉,在戏弄眼前的紫苏姑娘之余还有心思回应着身旁诸多美人幽怨的目光。 人类始终无法抵御对于内心对于比自己更完美事物的终极渴望。 “有些口渴……” 朱常宁竖起了身子,立刻便有五六只汤勺已经呈着各式汤品放在嘴边,美人们轻轻吹拂其上的热气。 南京大厨精心烹饪出的汤品的清香伴随着美人的吐息拂过。 汤汁甘甜顺滑,回味无穷。 听着耳旁紫苏姑娘再次弹奏起琵琶,声如清泉温润悦耳,曲调变化多端,深沉而忧郁和欢快而明亮的节奏来回变换,宛如脸色通红的少女此刻摇曳不定的内心。 朱常宁舒爽的长舒了一口气。 拍了拍身旁少女背部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示意身旁的美人按摩的力道再大些。 进入金陵,自己才好好像真的重新活了一回。 相比于历史上大多数时候都面临着来自北方军事压力的北方京师。 金陵城的繁华是朱常宁之前连想都从未想象过的。 优越的地理环境,交通便利,经济发达,人口众多,河网密布,资源丰富,又远离边陲,平日里最大的威胁不过是些海上讨食的海盗。 但得益于金陵朝廷的八面玲珑,恩威并施,背靠北方朝廷的威势凶兵威慑群寇,四方的敌人在进攻金陵之前总要掂量下公然进攻大明都城将会受到明廷何种程度上的报复。 加之金陵以钱财开道,收买了沿海大量海盗为自己所用。 甚至许诺周边海寇以诏安,封爵,赏赐官身等手段,拉拢这些海上武装分子协助金陵打击倭寇,维护金陵的商业治安。 也因此,自大明建国以来,除了靖难时期南京动荡了一阵之外,其它时间任凭外界如何动荡,无论是鞑靼入侵,女真骚乱,农民起义,军队哗变,土司造反,倭寇侵扰…… 南京城永远都是一片勃勃生机岁月静好的景象。 百年间的和平发展为这座帝国的二都积累下来了庞大到不可思议的财富。 相比于那些多是抱着能捞一点是一点的帝国官僚,自朱棣之后彻底接管金陵的那些虫子早已将金陵对视作自己的私产。 它们又没有家庭族群的概念,只有对财富增殖的欲望与渴求。 这座繁华到据说一座城市便可以买下半个帝国的南京不夜城能有今天的成就,少不了这些智慧超绝的虫子们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加班的功劳在其中。 它们这么卖力的经营这里,大概从没想过有一天,看上去指不定哪天就寄了的大明真的有垂死病中惊坐起,拳打海寇脚踢蛮夷,瞬间原地复活,而它们在金陵所做的北方朝廷寄了之后,打着明朝的旗号合法继承大明遗产的盘算伴随着东征大军南下,顷刻间全部破产。 看着城外连营数十里,旌旗招展遮蔽长空的明廷大军,一夜之间自己重新变成了明廷打工人的外星虫族们。 啃着明廷天子进城之后给它们画的,就着凉水都有些硌牙的入阁参政的大饼,不知道那日有多少融合了当地土着的外星虫族罕见的盯着夜空一夜无眠,陷入了自从来到这个星球之后在直面了那些层出不穷的可憎之物后罕见的迷茫之中。 这些此刻这些极度纠结的外星虫子,生怕朱厚熜见南京城如此繁华,一高兴学着某个太宗皇帝那样直接把自己老爹辛辛苦苦一辈子在金陵积累下来的金银珠玉和文武百官全部打包运往北方。 第二百四十六章 汗流浃背了吧老弟 因此在见朱常宁这个皇帝身旁的御用打手时,这些虫子罕见的表现出了紧张等情绪。 毕竟朱厚熜身旁带着的文武大将们深知这位天子的脾气和威能。 对于这些地方官吏的上贡畏之如虎。 根本不敢随便乱收乱拿。 这些虫子能送出的礼物也唯有朱常宁这位禁军统帅,大明天子的亲密战友敢收。 无论数额多么巨大,朱常宁都一如既往的来者不拒,只要对方答应的事情不伤天害理,且在自己的范围内便一律收下。 当然,该登记还是要登记的。 毕竟事情办完,和天子分完钱后,朱厚熜还要派锦衣卫晚上挨家挨户找这些朝廷的官僚问话呢? 等锦衣卫们将各色刑具在这些贪官污吏面前一字排开,贴心的提醒我们这里一般不保留全尸,您确认是一点也说是吗? 一般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从他们的口中套出这些财富的真实来源,然后继续追拿索赃。 随后依据情节轻重进行定罪,上到九族消消乐下到腰斩弃市五马分尸各种刑法任君挑选。 可惜啊……可惜……能把整栋楼包下七天送我,看来等老爹回来那群锦衣卫们又有的忙咯! 想着这样好日子以后不会再有,朱常宁不由得长吁短叹。 无意间扭头,便看见身旁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通红,神情紧张的盯着自己,手中琵琶连琴弦按错都不自知的那位紫苏姑娘。 ? 跑调了好吗?我的好妹妹! 朱常宁满腹狐疑。 所谓金陵第一才女,就这? 怕不是有人来消遣咱家! 是啊,我就是来这里听曲的,你以为我来这里干什么! 听曲就要听最好的,不然能有什么意思。 既然曲都点好了,歌舞表演,酒水瓜果也不能太次了是吧! 听得乐曲,吃的饭食,侍奉的美人…… 宫里的好是好,可惜老爹他有点太抠门了。 一个月只大办一次,像话吗! 我什么身份!什么地位! 要不是朱厚熜开诚布公的表示大明不分封女藩王。 朱常宁高低都要把封地定在南京。 现在我实在是太爽了! 希望好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朱常宁满怀憧憬! 似乎是感受到了朱常宁的目光,那紫苏姑娘的脸更红了些,头颅深深的低了下去,躲闪的目光中满是幽怨和对自己刚刚丢人表现的气恼。 不过幸而随着朱常宁的视线,她及时发现了自己失态,旋律也逐渐回归正常。 朱常宁闭目欣赏,最后忍不住鼓起掌来,单头赞叹。 这钱没白花! 时间差不多了,为了奖赏这位紫苏姑娘今天的表现,朱常宁推开窗户。 漆黑的夜空,烟花骤然绽放,宛如一朵朵美丽的金色玫瑰。 其中那对于室内某位弹着琵琶的少女直白露骨的爱意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引得城内一片惊呼之声。 虽然等到朱常宁转身,那位名为紫苏的姑娘依然低垂着脑袋。 但那再一次走音的琵琶声显示了她此刻内心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出的那样平静。 “好姐姐!你好偏心啊!只给紫苏妹妹却忘了我们……” “就是就是,我也要我也要!” “姐姐太坏了,嫉妒的妹妹心脏怦怦跳,不信?不信你来摸一摸?” 听着耳旁少女们围绕着自己的讥诮声,朱常宁一边回头,一边笑道。 “不急不急,每个人都有——” “有什么——” 伴随着熟悉的声音,朱厚熜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朱常宁眼前。 “……” 朱常宁沉默。 但面前的朱厚熜扫视了面前的包厢,尽管只是附庸风雅之地,但此处墙壁上竟然挂了不少两晋隋唐书法大家的真品。 书画之间不乏有本朝明廷建国以来的大儒高官的题字。 朱厚熜在这里甚至看见了在这个世界显得愈发神秘的随着明太祖克定天下的刘中丞,刘伯温在此处留下的字迹。 上面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鸟。 朱厚熜一眼便认出这家伙绝对是看见过真品。 毕竟刚刚才有一只楚庄王化身的凤鸟展翅从朱厚熜眼前溜走,回到月亮之上。 看来刘伯温盛名之下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让人问问店家,这幅画作价几何,我们买下便是——” 朱厚熜身后还跟着三人,正是王佐和两名穿着便装的锦衣卫。 听到吩咐,王佐当即派了两人前去找掌柜商量以一个合适的价格买下,自己则继续侍奉君侧。 这边朱常宁在看到朱厚熜到来之后,愣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脱身之策。 但看着身旁的莺莺燕燕。 算了,想不出来,等死吧! 朱常宁大脑宕机。 朱厚熜却并未怒斥。 而是拉过了朱常宁,看着面前心思各异的女子,又不好让她在众女面前下不来台。 看着眼前这些因为种种原因沦落至此的女子,朱厚熜心中叹息一声,说道。 “犬女孟浪,不管她之前许诺了诸位什么,我都一律应允,只不过今夜她另有要事,自当随我离开。” 听到朱厚熜称呼朱常宁为犬女,背后的王佐嘴角一抽。 扶刀的左手止不住微微有些颤抖。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如此失态了。 或者说,刚刚在给朱厚熜陈奏关于明孝宗身世可能存在的疑点时,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毕竟就算天子为了皇家的颜面要灭口,大概率也是灭不到自己这个王府老人的头上。 但现在—— 虽然当今天子虽然在朝野之间隐隐有薄情寡恩,苛刻臣僚的名号。 但那都是乡野村夫,不识天恩的妄言罢了。 当今天子圣德载世,菩萨心肠,为国家鞠躬尽瘁,亲临前线,不辞辛劳,堪称百官楷模……怎么可能真的像这些贪官污吏说的那样刻薄寡恩……我说是吧,这位因为贪污而不幸下狱的御史大人。 每每审问那些因为自知必死无疑而口出妄言的贪官污吏,王佐都要秉承着天子传达下来的不仅要在肉体上消灭对方,更要在精神上驳倒对方的工作精神。 这种话术每个月都要在某些不幸落马高官身上重复几遍。 不过听得太多,有些锦衣卫难免自己也有些动摇。 这个时候他们便会默默的走到这些囚犯面前,认真打量这些帝国罪人的凄惨下场——以警示自己不要因为一时疏忽走上妄议君父的邪路上去,和眼前的这些囚犯作伴。 好吧,开个玩笑。 不过王佐从王府时期便跟着朱厚熜,虽然这位世子从小便屡屡有惊世之语(来自穿越者的碎碎念)。 但总体而言,世子性格还算沉稳。 所以,今日之言,实在是—— 王佐想到这里,忍不住冷汗直冒。 他不留痕迹的瞅着面前的那个少女,但越看他的心中越惊。 与天子对比——好家伙,还真是有点像! 朱厚熜本身的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不过修仙之后经过筑基结丹两次洗精伐髓,就算容貌再如何有缺的人也要变成世间难寻的美人。 更何况朱厚熜本身底子便不是很差。 而一旁的朱常宁就更不得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要不改改祖宗之法? 堪称天生造化应劫而生,修仙界几万年也难得一见的人才。 承载着一界灭亡时为躲避注定衰朽而截留出的最后气运。 从仙人遗蜕中诞生灵机,识海中更装载着修真界万年的积累和传承。 为了能让她多快好省的生下更多的子嗣,将修仙界的传承在血脉之中代代相传,自然,她的容貌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并且不知是为了加深她和朱厚熜本人的羁绊,还是上天赐予的巧合,她的面容与朱厚熜的相像程度要远超一般的父女。 这也是王佐在看到不戴面具的朱常宁的容颜那一刹那间,被惊得额头冒汗的原因所在。 联系到那一夜苏妃临产前在乾宁宫看见那一幕。 天子和那个狰狞的肉球相对而坐—— 那夜的场景依稀回荡在眼前,令他不自觉的冒起了冷汗。 他咬了咬舌头,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 好在身后传来锦衣卫们铁靴踩在木阶上特有的咚咚上楼之声把他拉回了现实。 看着锦衣卫手中那副天子点名索要的刘基的画作。 王佐知道事情已经基本办妥了。 跟在天子和朱常宁的身后,王佐又忍不住扫视了一眼身后这些金陵城中的奢靡享乐之所。 醉春楼内,照亮黑夜的是五两纹银一支的鲸油灯,空气中熏香是由檀木夹杂着百草之精灼烧而成。 房内的装饰亦是奢华极致,处处镶金弄玉,唐宋的陶彩,秦汉的古镜,元明大家的字画,应有尽有。 其中来往的侍女也是穿戴绫罗,面容姣好,能在这里干活的自然不可能是像织造局的女工那样来去自由,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大多都是因为战乱天灾而破产的豪商官绅之女。 自幼识文断字,能够附会风雅,懂得礼教尊卑,不至于冲撞来此享乐的达官显贵,犯了忌讳。 另一部分则是此地的老板从流民中招来面容姣好,体无残缺的女童从小培养。 多是家人横死,没有父兄依靠和宗族庇护,除了依靠醉春楼卖笑为生外并无其它活法。 明朝中后期的社会风气固然风气已经不像建国初年那样保守,但儒教道德在大多数人的脑海中依然根深蒂固。 社会固然有颓靡堕落之风,但还不至于堕落到能够容忍娼妓舞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地步。 王侯公卿就算想要放纵一下,多半还是要改头换面一番以掩人耳目。 按朱厚熜的话而言,这便是儒教士大夫和整个统治集团的堕落。 百年积弊之下,纵然是自己,也只能尽力维持这个社会的基本道德不至于继续失序,并且尽量公平的分配这个国家的资源。 朱厚熜摸了摸朱常宁的脑袋。 朱常宁有些疑惑的抬头,身旁的天子却站在高楼之上,凝望窗外华灯初上,商贾云集,处处是显赫的车马和不知疲倦的叫卖喝彩声的金陵城。 繁华夜景,令人不胜动容。 朱厚熜并不忍心打破眼前这片土地上难得的宁静繁荣。 北方连年兵灾,西南土司屡屡反叛,南方又有倭人作乱,如此繁华盛世之景,纵观整个大明,大概也就只有眼前的金陵了吧。 但愿自己此次能迅速的击溃东海鲛人,不至于让沿海继续遭受无止境的兵灾,从而让更多的民众背井离乡,向着内地奔走逃亡。 无家可归的流民不光是帝国的负担,更是其它尚且能够勉强维持温饱的民众的巨大威胁——虽然很残忍,但明廷这一百年来各地的马匪盗贼,海盗强人,义军邪教,多半都是靠着聚拢这些饥饿的流民起事的。 如果不彻底解决四方的边患,并以雷霆手段扫清盘踞各地,靠着百年积累兼并了大量土地和财富的豪强士绅,彻底杜绝流民产生的土壤。 否则纵使明廷能靠着其强大的军事机器一次又一次的将各种各样的流民起义残酷的镇压下去,也依然只能继续深陷内部战争的泥潭之中,慢慢的消耗掉最后一口元气,在面对国内此起彼伏的各色起义中无奈的走向历史的终点。 如果历史真的发展到了那一步,朱厚熜当然也可以选择让禁军和钦天监参战,甚至亲自出手。 杀掉国内几百上千万叛匪及其亲族,靠着绝对的暴力继续维持着这个专制帝国的绝对统治,某种意义上而言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重新洗牌。 但如果历史真的已经前进到那一步的话,朱厚熜认为自己大概并不会这样做。 他想做拯救者,而非是屠夫。 大概等流民武装重新恢复秩序,杀掠豪绅,处死贪官污吏以发泄完心中的愤怒之后。 朱厚熜将宽恕他们的过错,并任用新的官吏和士绅组建新的朝廷,在这片已经焕然一新的土地上重新带领他们继续前进。 是的,不光朱厚熜不愿意伤害他们。 人们同样也知道他们也不可能离开朱厚熜的庇护,朱厚熜不是崇祯,人们很清楚,朱厚熜是他们这个时代仅剩的唯一的选择,是仅剩下的能够在如今妖魔乱舞的时代中庇佑他们及族群继续安稳的生活在这片繁荣的土地上的存在。 朱厚熜很清楚,百年弊政已经让流民和佃户积攒了太多的怒火和仇恨。 而这些怒火和仇恨不可能凭空消散,终有一天要爆发出来,并且注定要有人来承担代价。 仇恨爆发只是时间问题,关键在于其爆发的方式,是朱厚熜和北方朝廷主动引导,进行自上而下温和的改革,重新分配帝国内部的各种资源,还是这些受尽了官僚士绅欺辱的受压迫者们,在忍无可忍之时来上一次震动帝国的总体的爆发。 如果历史真的走到那一步,那将是整个文明的灾难,天知道秩序重新崩溃后,要死上多少的人才能将其重建。 朱厚熜不可能像历史的嘉靖那样两手一摊,表示我死之后管它洪水滔天,把问题全都抛给后人,至于其它的……反正我看大明修修补补还能再撑些日子,改革?不急!不急!等后人有需要的时候再说吧!我先去修仙去了,记得让户部把南方税银按时打到内廷的府库里。 修仙中勿cue! 何等的堕落! 如果皇帝勋贵官僚士绅可以恪守儒教道德,真正做到摒弃私欲,不计个人家族荣辱!一心为公! 地方上乡绅同样能遵守圣人训导,遵守律法刑条,不借着手中的权利凌辱士民,兼并土地,怎么会逼得小民一点抵御风险的能力都没有。 稍有风吹草动其命运便如风中残烛一般飘摇无定。 只能拖家带口举家逃亡沦为流民,成为帝国的负担。 想来在分封藩王之前,这次的东征大战之后,明廷获得暂时的喘息之机,便可以着手进行内部的调整。 改革已经势不容缓。 第二百四十八章 争论 “户部送来了清单,从东南各省运来的粮船都已经就位!各省筹集到的粮草明日便可在沿江各港口装船并送往金陵!” 金陵城外,东征大军之中,南京户部吏部官员和随军的御史学士及各级官员正在汇总账目,核对粮草款项,以供大军过冬之用。 虽然明军在登州和采石击溃了鲛人大量的有生力量。 但沿海鲛人巢穴从北到南数量成千上万,有些还远在海外,这些都需要明军一个个进行清扫回填。 这注定是一场漫长的战斗。 听到粮食已经上船,军营中原本繁杂的算盘声响微微一滞,紧接着便是一片舒气之声。 只要粮草就位,那么至少这个冬天便算是熬过去了。 有吃有喝,前线军中就不会出什么乱子。 但正在众人心中一松,再次重新开始投入进繁忙的对账工作中时。 时任南京都察院御史,被派来协助京城官员核对账簿数目的李文忠却突然起身,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送到,关于上个月朝廷下令为筹集东征军队所需,在各省紧急加派的海钱和收来的谷物数目的清单。 他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上垂手那位刚刚从东西边都察院御史的位置上退下,此刻坐镇金陵,时任兵部主事的谢赞质问道。 “朝廷不是说只在东南筹措征收两百万担稻米作为海军和东征大军过冬之用,怎么光浙江一地就多征收了一百五十万担,要知道去年一年浙江四千七百万亩土地才一共交了二百五十万担粮食!谢大人!这事你可要给我个说法!” 面对突然暴起,如今不过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的李文忠的突然发难。 如今已过五十岁的谢赞淡然品茶,缓缓睁开悠然的双眼,显然并未把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攻讦放在心上。 一方面是因为对方乃是寒门科举出身,地位和自己这种出身名门,从永乐年间便根植中央,到如今入阁的家族成员相差不到有多少。 面前李文忠他一个小小南京御史,如果不是如今天子御驾至此,恐怕一辈子也无幸面见天颜,又怎么配和自己直接对话。 另一方面,浙江从永乐年间开始,便是他们谢家发家之地。 无论是他宣德年间任浙江布政使司从事,光禄寺珍馐署丞,福建布政司都事,随大军讨灭南方邓茂七叛乱的太爷爷谢莹。 还是之后成化十一年高高中状元,黄金授翰林院学士,并在弘治八年入阁参政,历任成化弘治正德嘉靖,为谢家坐镇中央,如今隐居浙江的四朝老臣谢迁。 以及谢迁的弟弟谢平,留在地方,先任广东布政使,后调回浙江继续巩固他们谢家在浙江的势力,如今调回中央,任兵部主事。 还有谢迁的六个儿子,长子谢正时任礼部仪制清吏司员外郎,后入文渊阁,和当时的阁臣李东阳交往甚密,李东阳写诗《茅山草亭歌》相赠,在当时传为美谈,二子,谢丕弘治十八年探花,吏部左侍郎,赠礼部侍郎,三子谢豆任大理寺左寺,四子谢亘都督府署左军都事,五子谢至山东武定州判官,六子谢垔山东胶州同知。 可以说谢家满门只要是个男人身上都有官位在身,甚至无需什么同门乡谊等关系网,光是谢家本家的势力便遍布朝野。 你一个小小的南京御史,也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 而不光是谢家如此,内阁的这些阁员们不光是门生故吏,子孙后代同样遍布朝野,就例如被朱厚熜逼走的前首辅杨廷和,他的四个儿子十多个孙子曾孙只要能活下来的全都是官运亨通。 历史上他的儿子杨慎在皇宫中率领一干党羽公然在左顺门行凶杀人,被嘉靖调集锦衣卫抓捕,赶出京城,等嘉靖一死立刻被朝廷平反,孙子杨文龙直接被封锦衣卫指挥同知,曾孙恩荫锦衣卫,世代享受北镇抚司的供养作为补偿。 估计嘉靖九泉之下要是能看到自己的儿子和这帮文官联手这样瞎搞,待掀开棺材板直接原地复活。 在谢赞的眼中,你一个小小的南京御史算的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朝廷最近缺乏人手,从南京调些官员来撑场子的临时工罢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朝廷有难,浙江豪绅踊跃捐助粮饷,有何不对呢?” 谢赞看着面前脸色因为气愤而涨的通红的李文忠,缓缓放下茶盏,慢条斯理的说道。 “踊跃捐助?” 李文忠简直要被气乐了。 “怕不是上下串联,勒索富户,劫掠生民讨好朝廷,以成浙江官吏晋升之——” “住口!大胆狂徒!” 看着面前的李文忠将矛头对准了如今正在浙江老家归隐,德高望重的族老谢迁,谢赞一拍手中案牍,茶盏中茶水飞溅而出,打在下手官吏的脸上,引得他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谢赞凝眸怒视眼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污蔑命官,妄议朝廷,你知道这是何罪?” 但面前的李文忠显然并非是那种被吓一吓便能被吓倒的愣头青。 他梗着脖子,通红的脸庞上一对虎目毫不畏惧的对视而去。 眼神触碰,为官三十余年,如今已年过五十的谢赞此时竟然有些不敢与其对视。 “今年东南水患,加上鲛人袭扰,产出本就不如往年,就算按照二百五十万担来征,这个冬天依然至少要有十之三四的小户农家破产,不得不卖地于大户。 而大户被重压之下,官吏勒索无度,储备一空,必然要愈发的逼迫手下的佃农缴款催粮……到时浙江必然又是一片卖儿卖女的凄惨之景。 等到无什么东西可卖,原本能够为朝廷提供赋税的农户就要变为只能消耗粮食资源的流民……而鲛人们袭击劫掠之下,沿海的土地已经一年多无人耕种,到时饥荒一起,浙江无粮,朝廷拿什么养活他们——” “危言耸听!” 闻言,兵部主事谢赞眯起眼睛,发出了嗤笑。 “世人皆知东南富庶,区区两百万担粮食,又怎会掏空浙江,就算真有粮荒又如何,朝廷从富裕之地调粮前来赈济,或是返还部分粮草便可。” “今日诸多同僚尚在,勉励东南各省多征粮草的诏书有内阁的批文,诸位阁老都赞同,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内阁阁员便是文官领袖。 代表着整个文管集团共同意志。 谢赞能将其搬出来,自然是秉承着让对方知难而退的想法。 这些阁老一个个神通广大,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得罪了他们,不受朝廷贬谪便已经是万幸,更别提升官发财一说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大明财政从何来 但李文忠显然今天已经决心不顾自己的仕途安危,扔了自己这条命也要纠正朝廷如今的弊政。 将自己真心上传君父,刺破这些朝中奸佞的妄言。 当今天子有圣王之资,作为天子门生,他怎能坐视这些贪官污吏为一己之私欺上瞒下,给君父的身上抹黑呢? “阁老们远在京城,怎知地方豪强酷吏的狠毒。” 李文忠毫不留情的反驳道。 丝毫不掩饰对这些豪族出身的大明官员的愤恨。 这话说完,与谢赞同样负责监管金陵核查今年运往前线物资,今年被朝廷重新启用的户部侍郎王衍眉头皱了皱。 “官府胥吏多是贱民充任,道德低劣实属正常,只需各地官员严加约束便是,我大明在册官吏皆天子门生,岂能与之混为一谈。” 王衍说道。 而李文忠只是冷笑。 若是此话放在明初当然可行,但如今是何时代,元末混战粉碎的豪强宗族如今通过科举卫学重新崛起。 官吏之间早就不是明初那样简单的博弈关系,相互之间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此人如何能不知大明如今的真实状况,不过是触及到他们的痛处,下意识的相互遮掩罢了。 “退下!今日就当无事发生!否则休怪我治你一个扰乱军务之罪!” 王衍盯着眼前明显并不服气的李文忠,沉声威胁道。 他紧盯着眼前这个异常年轻的寒门士子的双眼,心中却不无恐惧的发现,面前的男人在听到自己威胁之后,自己竟然没有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哪怕是一点点的畏惧。 王衍的心不由得一沉。 难道他不知道触怒了这些北方重臣的下场吗? 还是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仕途,自己家族的命运。 他暗道不妙。 “刚刚大人谈到,如若浙江缺粮便从其它地方借粮填补,那么请问大人如若浙江今年出现粮荒,粮食该从何处借来,来日天子闻讯,我也好如实将二位的话转奏陛下。” “……” 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两人。 李文忠心中愈发的愤怒。 “未来之事,如今怎知,但我大明富有九州万方之土,亿兆生民,怎么会没有富裕的省份借来粮食给浙江之用呢?” 谢赞的声音幽幽,他环顾四周,帐内原本一刻不停的算盘声响不知何时都已经停了下来。 在场的金陵官员们盯着眼前,此刻因为这两年朝廷毫不留情的搜刮南方钱财,而在此地骤然爆发的激烈冲突。 这恐怕仅仅只是个开始罢了—— 毕竟李文忠不过是个小小的南京御史,但只要问题继续存在,那么朝中的那些元老们下场站队也就仅仅是时间问题罢了。 自明廷建国以来,北方被时刻维持着一种高度的战备状态。 北方的钱粮供给自身所用都显得极为困难,连京城的粮食都需要从金陵走水路供给。 更何况其他地方。 为了维持这个国家保护自己的利益,南方士族并不是不愿意出这个钱。 而是不愿意像现在这样做一个冤大头罢了。 凭什么我们南方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财富,要无条件的供北方达官显贵们无条件的享用。 而解决的办法很简单。 迁都—— 把当时靖难时期,你们北方仗着兵强马壮,从我们手里抢走的首都的位置还回来。 恢复洪武旧制,重新把都城迁回金陵。 我们既然承担了这么多的义务,自然也要享受下作为帝国中心的权利。 当年太祖定都金陵,作为政治经济双重中心,我们救济一下我们北方的穷兄弟,不管多苦多累,只要想到我们同文同种,咬咬牙便都挺过去了。 但靖难之后,却是北人用刀架在南方士族的脖子上,一副不给钱就杀你全家架势,这让这些南方士族如何甘心。 尽管近百年来控制朝局的多是南方士人,但到底也没有谁能够真正改变当前的局势。 感受着此处平静表面下的暗潮汹涌,谢赞和王衍这两个朝臣对视了一眼,都感到局势变化太快,彼此都看到了对方那有些沉重的脸色。 风雨欲来啊! 但李文忠感受着身后那些灼热的视线,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某些势力的眼中,想要借着今天自己的行动抒发他们的观点,并用各种方式将这场金陵和京师官员的冲突传达到陛下的耳中。 但李文忠不在乎,比起这个冬天,如果朝廷不及时处理,饱经战乱的东南各省将会面临何种的人间惨剧而言。 李文忠此刻已然决心抛却世俗虚名。 他还有三五好友,可以将父母妻儿安心托付。 此刻倒也是坦然。 他转身,看着身后这些在大战之前,或是兴奋,或是担忧的金陵城中的官员,朗声说道。 “北方亏空日久,西南大战之后已成白地,朝廷税赋仰赖东南,若是让这些朝中的奸臣继续祸国殃民,搅乱了东南,大明亡国之日不远矣,到时劳累君父,你我便都是历史的罪人!” 李文忠含愤对着面前的金陵臣公说道。 他扫过其中某些听到李文忠话语中的若有所指,表情变得不甚自然的某些京师官僚,目光变得凶狠。 你们这些欺瞒君上的狗官,别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你们想要作何打算。 你们在各地胡作非为,给天子抹黑,总有一天是要遭报应的! 他继续说道。 “北方连年征战,府库早空。 正德五年安化王造反。 正德六年河北刘六七起义,谷大用率辽东宣府兵卒战河南,大肆株连,枉死者数以万计。 正德七年赵遂刘慧在河南起兵,朝廷命右都御史彭泽率军镇压。 八年,川蜀廖麻子禹司凤起义,派兵镇压。 九年,满速儿侵略哈密,朝廷再度对西北用兵。同年,蒙古小王子率兵南下进犯宣府大同,先皇命太监张永率京师兵马迎战。 十年,瓦剌入侵,朝廷命紫荆关山海关隘戒备,并不断向北部增兵,双方对峙一年,方才各自罢手。 十一年,小王子再度入寇,张永受命率京军北上迎击,两军相迎老营坡。 十二年,朝廷命彭泽西征肃州,同年小王子再度领鞑靼之兵南下,先皇亲率戎旅,与之战于应州城下。 十四年,宁王造反,席卷南方,朝廷再次集结北方精兵南下——” 次年,武宗不幸在南巡的过程中落水,之后不到一年便一命呜呼。 “十六年,麓川土司反叛,朝廷数十万大军南下,征战一年方才平定。” 说到正德这些年来朝廷大大小小几乎永无止境的战事。 想到这些年黎庶苦难,兵车连年出动征战,百姓几乎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说到动情处,李文忠声泪俱下。 “朝廷连年征战,府库早空,还需要南方向北运粮才能生存。 西南沃野,巴蜀膏腴之地,然而去年麓川叛乱,朝廷平叛大军虽然胜利,但兴兵数十万,征发农夫车马牛羊以百万计,南方各省积累为之一空。” “而且因为麓川无道,在西南大肆屠戮,导致大量流民东逃进入东南各省,而朝廷平定西南之后,为防止当地土人继续作乱,强行将数百万麓川部族迁徙到帝国四境……虽然有汉地军属不断填充,但距离恢复生产,为朝廷提供钱粮输血还需要数年的时间修生养息。” “如此,朝廷的收支大头便再一次压在了东南各省身上,然而先是北方的民众,又是西南的流民流入东南各省,东南总有金山银山也早就吃空了,更何况还有鲛人袭扰沿海,土地荒芜,生产停滞,贸易不兴——” “你们常说东南银钱堆积如山,但那又如何,军旅连年征战,徭役无度,土地荒芜……是可以花钱买粮,但若是本就无粮可买呢?纵观史书,两晋门阀怀金抱玉饿死家中的还在少数吗?诸位都是科举出身,朝廷大儒,难道连这样粗浅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还是说尔等包藏祸心!明知实情却漠然视之,准备用万民冤魂和君父英明做尔等上升之阶!” 第二百五十章 黑暗中低语 说到这里,李文忠抬头,想到若是任由这些贪官污吏继续索拿无度,当今天子固然威压天下,驱逐四方蛮夷,天下有目共睹,人心所向,心悦诚服。 可若是一步踏错,圣君之名必然不保,就算有开疆扩土,奠定万世之基的武功,未免也会沦落到和秦皇汉武得到一个在史册中褒贬不一的评价。 这也是这个世界的人们对于掌握着无上权利和伟力的这些地上人神的制约手段之一。 是的,你活着的时候确实是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 你坐拥龙脉之力,飨食人间香火,无敌于世,对万民生杀予夺。 但吸食了龙脉,寿数便终究有限。 此时,你总要考虑身后万世之名,还有子子孙孙对你毕生功过的评价吧! 君不见秦王晚年铸阿房宫以收纳六国遗孤,以示天下已定,往日仇恨全部随着六国归秦全部云散烟消,叹息早年征战六国,杀戮过重,以至于天下一同十数年,泱泱大秦依然无法真正的收拢天下人心。 这位暮年的祖龙已然看见了他自己死期,他忧虑着帝国的未来。 并虔心的祝愿今后天下英杰当勠力同心,同舟共济,连为一体,相互扶持,抵御那些被自己驱逐到关外,依然贼心不死,觊觎中土的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中可憎的阴暗之物。 汉武帝晚年同样要轮台罪己,面对天下此起彼伏的农民义军,对自己当政期间杀戮过多,为政苛暴做出深深的反省。 李文忠绝不愿意看见如今这位有中兴之志向的天子最终竟然沦落到这种结局。 主辱臣死!若是真有那一天,毕生的信念倒塌,他又如何有颜面继续苟活于世? 听着李文忠的话,面前的几人哑口无言。 王衍看了身旁已经被气的脸色发白的谢赞一眼,默默的抽身退后。 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 他是真没想到,如今大明朝廷中竟还真有这种直臣,凭一己之纯心,无惧生死,以小小的南京御史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站出来,挑战明廷各方势力心照不宣之下维持的微妙平衡。 这家伙是真不怕死啊! 王衍心中想道。 看向李文忠的眼中,不由得隐隐流露出几分敬畏的神色。 他已经能够想到等到消息传达金陵和京城。 将在貌似平静的大明朝堂之上掀起多么大的一片惊涛骇浪。 看着满屋神色各异,但无一例外都在此时保持了极致的沉默的朝廷百官。 李文忠知道,自己已经赢了大半。 当他昂首阔步,撂下一句“无需尔等逐我,我自会回到南京,上书禀明天子,以全臣节”的话后。 他穿过眼前那自行分开的,恭敬立于两侧的人群,感受着两旁大明官员投来的敬畏的目光,李文忠已经在思考着,等到了金銮殿上。 自己该如何在天子面前清晰的表明自己的观点,并驳倒那些来自北方京师朝廷重臣的攻讦弹劾。 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胜利。 只要东南还是朝廷的赋税重地,只要明廷如今的格局仍旧是“天下所需,仰赖东南”,东南的稳定直接关系着整个帝国的存亡。 那么他的话便永远是为了受了太多委屈的东南各省发声的正义之言。 天下那些不愿意坐看同胞自相残杀的仁人志士定然会齐聚自己的身旁。 他是如此的确信,走出大帐,他深吸了一口气。 耳旁的爆竹声似乎也在预示着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不远处的金陵城,那铺天盖地的彩色烟花的琉璃光色洒满天空。 照的他心头明亮畅然。 他快步走了过去,也许他将保持这样的好心情很久很久—— 直到一个声音从他的耳旁飘来,在连续不断爆竹声中诡异的显得如此清晰,让李文忠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异术! 李文忠突然想到。 他环顾四周,猛然惊觉四周的环境是如此的陌生。 四周既不是繁华的金陵,也不是肃杀的军镇。 而是一片无穷的,看不到尽头的来自北方黑暗深邃的阴云。 他的双眸中有幽蓝色的光芒闪过,那是他故乡世代相传传承了上千年的巫傩之术。 这是在蛮荒时代,华夏的巫师们祭祀鬼神和祈求祖先庇佑最古老而深邃的咒语。 在民间,又称之为鬼戏。 但纵使李文忠已经努力的搜索来人,却依然没有半点发现。 那个声音语气悲怆,他隐藏在黑暗中,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官袍,已经与他们愈发疏远的同胞,如此说道, “我南方的兄弟啊!难道你们要抛弃我们吗?” “抛弃我们这些粗鲁的北方汉子!难道是因为我们常年抚摸刀剑的手,已经不再配得上触摸你们身上的绫罗绸缎了吗?” 李文忠依然沉浸在来者实力之高的惊诧中,迟迟未有回答。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他话从悲怆变得平静,而平静中却带着几分疯狂。 “但你们不要忘了!你们之所以能躲在南方,安稳的发展,享受着富贵和繁荣!是因为有我们北方九边将士戍守四方,用血肉之躯为你们挡下了来自玉门关外,几乎无穷无尽,宛若海洋一般的妖魔邪祟的侵扰!” “你们能够享受的所有繁荣,都是我们北方的猛士用血肉和刀剑从异族和邪祟的口中一点点为你们争夺来!这是我们北人用血肉和生命为你们换来的富贵!” “在北方蒙古人的铁蹄下!在西南无穷无尽的群山中!在玉门关外荒漠中的邪祟之海上!在山海关外黑暗的辽东丛林中!” 最后的话宛若怒吼,黑暗中的身影毫不掩饰自己语气中的森然杀意。 “现在你们富贵了!瞧不起我们了!想要把我们像负担,像垃圾一样抛下!做梦去吧!” “若是你们真敢如此!九边的雄师将再度南下,这一次,我们将不再留情!我们会洗劫南京,洗劫东南,杀光一切任何敢于直视我们眼睛的南方二足羊!” 看着面前听着自己的话,神情愈发愤怒的李文忠的面容,那个声音中的疯狂突然散尽。 紧接着便是癫狂的大笑。 “南方!手无缚鸡之力的南方!你们抛弃不了我们!就像历史上无数次你们试图做的那样!每一次对我们的抛弃都将遭到最可怕的惩处和报复——” “我们是一体!我们是一体的!任何人都休想抛下我们北方!任何——” 黑夜中,那个声音突然之间宛如看见了什么可怕之物一般,突然消失在夜空,消失在了李文忠的耳旁。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李文忠还是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他环顾四周,自己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明亮寂静的东征大军的军营之中。 而面前,一张他只在孝陵祭祀太祖时匆匆见过一面的年轻面容出现在自己眼前。 “陛……陛下?“ 第二百五十一章 执念 看着面前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张熟悉的面容。 一男一女。 原本准备了千言万语的李文忠眼眶突然湿润。 声音哽咽,一句话也未有说出。 他对君父之爱与儿子对父母之爱并无什么不同。 他当即就要跪倒在地,但一股柔和的力道推来,他努力向下躬身,却怎么也跪不下去。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面前的圣德天子似乎对于自己的目的想法一清二楚,而对于天子的轻声询问,李文忠当即老泪纵横。 他望着眼前的天子。 天子似乎什么都明白,他的眼神中带欣慰,期待,还有一抹淡淡的伤感。 也许是他感慨于国家终于又出现了这样的直臣,能够说出天下万民之愿,指出天下的弊病之处。 而不像像朝堂之上那些历经四朝五朝巍然不倒。 作为既得利益者永远稳坐朝堂,装聋作哑,只会歌功颂德的老狐狸们一般。 眼前之人,才是大明真正的希望所在。 “臣已经决定了!” 眼前的男人不过三十余岁,作为大明寒门出身,通过科举一步步攀爬到此处的普通大明士子而言,未来的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他原本应该有大好的前程。 让自己的家人,子子孙孙永享自己幼年时从未享受过的荣华与富贵。 但是他拒绝了,并且拒绝的异常干脆。 至于为什么? 为了孔孟先贤的教诲不被辜负! 也为了君父!为了天下万民! 必须有人站出来,用生命做筹码,随着君父手中的骰子落下,赢下这局同历史,同无上天命的赌局。 终结这个扭曲的体系,让这个王朝从历史的枷锁中走出,重获新生。 避免这片土地上的人类再度陷入过去数千年多次发生的那样,无穷可怖的历史轮回之中。 “常人所畏,不过一死罢了,臣自幼受孔孟之道教化!舍生取义乃我儒家大礼,能够为天下赴死,是臣的无上光荣!” 他轻声说道。 目光真诚的望着天子。 “但臣有一事祈求天子,望陛下能授予臣全礼之荣!” “好。” 朱厚熜此前看过太多将孔孟之道作为升官发财工具的所谓读书人了。 还有仅仅只是将孔孟之道淡然的看做一种治国理念,表面上看起来很尊敬孔孟教化之道,实则骨子里还是法家御民之术的朝廷高官。 但却是第一次亲眼这么近的距离看着信奉孔孟大同之世的年轻人出现在自己眼前。 李文忠看见面前的天子点头,他表情看不出喜怒。 唯有看着自己的双眼带着几分对自己命运和前途的真挚担忧。 李文忠深深的叩倒在地。 “臣只有一个请求,臣死后,还请陛下保全臣的家人,不至于让其因为臣受到牵连,遭受报复。” “我应允……” 面前的天子开口,声音坚定,给了面前的李文忠无穷的信心。 “你的孩子将进入国子监,父母子女受朝廷供养……等你的孩子成年,无论他能力如何,朝廷都将恩荫他一个爵位,让他能安然渡过这一生。” “谢陛下天恩——” 李文忠跪地良久,直到天子和那个带着面具的陌生少女离开了许久,脚步声彻底消失,方才抬头。 他拍打掉身上的泥土,抹去脸上的泪痕。 眼神望向金陵,目光灼热而坚定。 他将要去金陵写出那样一封奏疏,一封能彻底改变大明如今的朝局的奏疏,将朝堂百年衰落颓靡间形成的脆弱平衡彻底震碎。 …… “父亲……” 朱常宁自然是看到了刚刚的一幕。 她沉默良久,还是说出了刚刚朱厚熜故意散发出气息,逼退那缠绕着李文忠的黑暗之物时,自己心中的疑问。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毕竟那个东西带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可怖,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就仿佛不死不休的天敌一般。 而且朱厚熜对于那个东西的态度也十分的微妙。 明明也很珍惜刚刚的那个富有正义感的大明官员。 但却并没有任何出手驱逐那东西的想法。 听到朱常宁的疑问,看着她脸上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朱厚熜低垂双眸,不远处有侍从发现了两人,立刻便是一片山呼万岁之声。 朱厚熜缓步走进早就灯火通明,等待朱厚熜到来准备多时的中军大帐之中。 借着声音的掩护,说道。 “大概……那只是某个可怜人,临死前对于天下一统可悲的执念罢了!” …… “陛下命工部前往南方督造的海船第一批大部分已经造好!过几日便随着运粮船一同运往金陵。” “哈哈!有了这些大船,再用些金陵的水手,我们便可以随时出海打击鲛人了!恭贺陛下!” “南方新造的两千只鸟铳也送到了神机营中等待神机营的将士们测试,如果好用的话,金陵这边表示只要玄铁足够,立刻可以大批量的进行生产!” 军帐内,一张巨大的地图摆在地上。 上面东南沿海的各处港口险要赫然在目。 周边的岛屿斑斑点点,不过由于明廷已经放弃海洋多年,永乐的海图资料也都随着刘大夏的一把大火基本上烧毁殆尽。 因此对于这些沿海岛屿明军的了解着实有限,只能从渔民和海商口中收集资料和海图,二者结合之下尽量还原真实状况。 京军和宣府辽东大同的高级军官们同朱厚熜一起席地而坐,围着地图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不久之后同鲛人们的决战。 鲛人为了夺取金陵,在采石牺牲了那么多的族人和海族大君,如何能甘心空手而还。 再次进攻金陵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到时候海族必然倾巢而出,想必到时候又是一场恶战。 虽然场内将士们讨论的气氛热烈,但朱厚熜和朱常宁还是能隐约感受到此时这些明廷的将军们心中隐约的拘谨和试探。 这些武将们不留痕迹的揣摩着天子的意图,并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担忧。 想必是刚刚在不远处的军帐中金陵和京城两地官吏之间激烈的争论,纵然是这些武将也都嗅到了空气中一股不详的气息。 第二百五十二章 北方 毕竟,他们可都是李文忠口中名副其实的北方的得利者。 生在北方,长在北方,死了可能也是要埋在北方。 而长期以来,作为明廷军事力量的基干,北方都承担了巨大的军事压力。 北方出人,南方出粮,各司其职。 如今朝廷有人想浙江调粮之事借题发挥。 又怎能不让这些明廷武将心中惴惴不安。 “明日当在沿海派出轻骑侦查沿海各处鲛人洞穴,探明虚实后朝廷便出兵清剿——” “顺便,等到舰队就位,从南方各省招募的水兵也可以配合朝廷兵将清剿鲛人。” 朱厚熜说道,面前这些大明将官此刻略微有些诡异的态度自然都被其收入眼底。 不过李文忠的奏疏还没有递交到朝廷,而朝廷在沿海的战事都还没有结束。 现在还不是朱厚熜和这些文武群臣摊牌的时候。 李文忠和金陵南方官员的想法其实很好理解。 归根结底还是一个资源分配的问题。 因为明廷几十年来年大小战事不断。 朝廷为了弥补军需,对尚且还算安稳的东南压榨过狠。 东南府库中的金银粮食被朝廷以各种手段掠走,就连民间的财富也被以税收和高昂的徭役收入北方的府库之中。 当然,世家豪族在朱厚熜上台之前明廷是从他们身上收不了多少油水的。 能掠夺的也就是普通的农户和小商小贩罢了。 民间已经被压榨到了极限,要不是朱厚熜上台狠狠的噶了一波豪强的韭菜,借着大同兵变之事在天下各路豪强身上狠狠的放了一波血。 那么嘉靖初年的各路军阀,叛匪,农民军大概率还是会像前世那样层出不穷。 弄得就连北京城都人心惶惶,大白天官员刚出城就被马匪给抢了,光着屁股跑回京城来报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朝廷有了钱,还可以给各级官吏发出些俸禄,维持一下帝国官僚体系的运转。让巡捕营的骑士在京城周边清剿匪患,维持下治安。 顺便让地方官府把粮食从富裕的地方运往遭灾之地。 设置粥棚给流民发点粮食,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也正是因为如此,看到国家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好,国家还有拯救的希望。 李文忠才会决意舍命一博。 试图从根本上改变目前这种整个帝国的运转的重担全部压到东南底层社会的身上的扭曲格局。 朱厚熜对此表示很赞。 表示北方的军阀将门,南方的士绅地主早就该狠狠的噶他们一波韭菜了。 南方的士绅倒是可以大刀割肉,然而北方的将门倒是要一步步慢慢来。 等讨灭了鲛人还有北方的蒙古,西北的邪魔,东北的女真人都需要他们顶上去。 目前看来他们还是有点用处。 不过北方从宪宗开始,因为朝廷发不起军饷,让九边各地适当自行筹款填补军需,搞出了的那些九边各镇的军阀。 倒是可以先着手收拾下他们。 趁着大同兵变的时候派锦衣卫对三大镇之一,在兵变期间蠢蠢欲动的宣府下了刀子。 把宣府总兵和他的一干亲信全都当众宰了,传首九边吓唬了一波九边的骄兵悍将和各路军阀。 这段时间见识了明廷东征西讨战无不胜之后,意识到明廷逐渐恢复实力,并且开始重新收编国内的诸多势力之后,这些九边将门倒是老实了许多。 加上朝廷开始补足之前的欠饷。 老老实实的配合了朝廷对京军和北方军队的重新整编和改制。 但北方的这些几十年间因为明廷的财政问题和战略收缩,在明军内部崛起的军阀将门,依然是一个不小的隐患。 倒是可以趁此时机尽快处理。 正在朱厚熜思考着关于如何处置北方的军阀的时候。 面前的这些明军将领倒是给朱厚熜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陛下,五军都督府昨夜传来消息,已经确认俺答汗已经率领各部部众与西域各汗国交战,如今其兄吉囊坐镇王庭,约束部众,与蒙古大汗博迪汗相互对峙,已然无暇南顾——而我军士卒多是征西南的老卒,未来得及修整便随陛下再次东征,数年征战已经疲劳至极……可否从北方重镇借调精兵轮换,也让九边武士为陛下分忧呢?” 此时,原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后调入五军都督府随军出征参军柳忠进言道。 朱厚熜闻言还是比较高兴的。 虽然很可能是今天大帐另一侧文官们的讨论让他们这些武将也感到了几分危机感。 此时迫切的想要通过战功来展示自己的重要性,以在这个体系中获得更多的资源。 并维持自己现有的地位。 “可!不知道如果此时传书,需要多长时间方能赶到。” 朱厚熜询问道。 见到天子隐隐心动,毕竟明军大多数士兵依然不过是凡人罢了。 长期的军旅生活对他们的精神和肉体无疑都是一种折磨。 柳忠心中大喜,连忙说道。 “臣家族世居辽东,从小便掌握有训练鹰隼的秘术,可日行千里,若是陛下有意,只需传令各部,臣飞书传达北方,传陛下圣谕,不过半月,大军便可抵达金陵,为陛下前驱!” 既然是辽东人,入了京军,大概是武宗时期借着入京操练之机才在京城定居下来。 而训练鹰隼之术,多是女真人和朝鲜的猎人所用的技巧。 而汉地蓄养小型鹰隼的多是喜欢游猎的达官贵胄,勋贵子弟,蓄养的猛禽体型一般不大,用以驱赶示警,以供主人狩猎玩乐。 辽东的边将狩猎则多蓄养金雕矛隼海东青等体型中等或比较大的猛禽,一是彰显自己的地位,与内地的豪门以示区别,二来也有故意恶心京城里那些只知道玩乐,却能凭借自己的出身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继承自己父辈在京军中职位的勋贵的意味在其中。 女真朝鲜的豪族润往大明在这个时候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就好像从万历后期开始,大量的汉人偷渡辽东前线润往满洲投奔努尔哈和皇太极。 然后摇身一变表示俺是地地道道的满洲贵族啊!直接变身女真奴隶主!让此时尚且还算淳朴的女真人体会了一下大明残酷的剥削体制。 许多女真人直呼残暴,多次表示希望大明天兵来拯救自己。 等入关之后,这些女真人发现所谓大明天兵实在拉胯,干脆自己拥立永历皇帝反清复明,然后被闻讯而来的汉将吴三桂带原大明九边精兵全给这帮女真清奸图图了。 因为害怕再有人试图拥立永历帝,吴三桂光速把永历帝于篦子坡绞死。 看着面前这个大概率是祖上润到明朝辽东定居的柳忠,其容貌确实与汉民略有差异。 不过朱厚熜倒是没有因此而对他有别的看法。 只要你信奉华夏正统,维护秩序。 朱厚熜很乐意同他们一同分享财富和权利。 第二百五十三章 北方势力开始登场 “那便如此办吧!” 朱厚熜点头。 …… 嘉靖元年年末。 北方九边重镇。 大同。 伴随着天空中一声嘹亮的啼鸣。 此时正带着自己的义子们军营前检查随身佩戴的弓弩刀剑,喂养猎犬长鹰,准备出发狩猎的现任大同总兵桂勇闻言抬头。 身旁自己在军中收的义子,改姓为桂的左军参将桂前见天空有猛禽掠过。 立刻策马护在桂勇身旁,当即张弓搭箭,便要将其射落,以避免其入城伤人。 就在他拉起强弓谨慎的瞄准,准备射落这支妖禽之时,一双大手将他按住—— 那双手上布满青筋,上面满是代表着岁月的伤痕。 但却让这个身披重甲,形如猛虎,面容凶悍,浑身上下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脸蛋,脖颈,臂膀全是箭伤和刀疤的猛士立刻收起了手中的强弓。 桂前低眉顺目,面色恭敬的侍卫在这位曾在孝宗时期统御巡捕营,从紫荆关一路杀到山海关,追捕沿途群寇,令北方治安为之复振的明廷猛将身后。 后武宗在位,任五军都督府都督,协助谷大用操练宣大绥辽四镇精兵。 朝廷念其四朝老将,为国家忠心耿耿,而刚刚兵变之后的大同需要有忠诚可靠之人镇守。 于是任命他同督查御史蔡天佑一同坐镇大同。 后来朝廷追究宣府总兵陈时之罪,将其部族杀尽,其本人头颅也传首九边。 而宣府其他将官因为没有及时向朝廷检举陈时的不轨之心,又考虑到宣府地理位置极为重要,不可以轻易授予他人,于是命桂勇暂时兼任宣府总兵一职。 为朝廷镇守北方。 在坐镇京师,遥控指挥天下兵马的五军都督府都督,兼国公和天子亲舅舅,为朱厚熜坐镇京师,监视百官诸将的蒋定看来。 桂勇出身京军,此前一直都在五军都督府中任职,家小亲友也全在京城,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自己人。 只要朝廷派到地方的御史监督得当,大概率不会出什么乱子。 桂勇凝视着天空。 那只盘旋的海东青似乎受到了什么召唤。 它在天空谨慎的盘旋,然后迅速锁定了目标,稳稳的落在了桂勇的肩头,但却紧盯着桂勇的胸口,避开了桂勇想要取下其脚下那只装着南方密信的竹筒的手。 直到桂勇从怀中掏出了狩猎前准备的肉干,喂给了身旁这只半米长的猛禽。 这只海东青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将信件交给了这位宣大总兵,它高飞之前扬天鸣叫。 听到它的声音,桂勇这只狩猎队伍中携带的猛禽此时都瑟瑟发抖作鹌鹑状,猎犬呜咽,连战马都隐隐有些骚动不安。 “竟是难得的异种!” 桂勇看着头顶海东青那锃亮柔顺的羽毛,还有那远超一般海东青的速度,飞天之时宛若刮起了一阵小旋风,不由得赞叹道。 自从天子继位,京城周边的这些灵禽灵兽出现的频率肉眼可见的提高。 据说对现在天子亲兵中每三人都配备一只就能拥有异术的灵鸟。 人们都说当今天子乃是仙人降世,因此京城周边方才祥瑞频频。 “父亲,不知朝廷里出了何事,竟需要派此神鸟来传讯。” 一旁的桂前看着自从展开信件,便眉头紧皱的父亲,有些好奇的凑了上去。 桂勇叹息一声,见身旁的义子们都围了过来,知道他们都心中好奇,便将书信递给了桂前,让他与众人分享。 “士绅不恤国难,我们北兵又如何能不为天子分忧呢?” 那边众将看了来信,看到士人竟然连一点供给前线的粮食都要斤斤计较,隐约也意识到了此刻正是风雨前夜。 愤怒不已,纷纷说道。 “南人如此待我!我等必然要给他们些颜色看看!” “到时必不能放任南人在朝堂上如此大放厥词,我等北将也要上书天子,陈述我等北兵的艰苦。” 桂勇看着身旁这些看到这封信之后,表现的义愤填膺的义子们。 眼中闪过一抹欣慰。 但还是略带忧愁的说道。 “如今朝堂为南人所控,我等人微言轻,恐怕倒是还是需要劳烦各地驻军御史代为传话,方才能引起朝廷重视。” “柳御史同我等一样都出身北方,儿子可代为传话,其必然能明白北方将士拳拳报国之心,在君父面前陈明诉求,父亲切莫担心。” 桂前身旁披着白袍的小将面容儒雅,朗声说道。 而桂勇显然听了这话十分高兴。 “若是能让柳御史上书,当记你一大功。” 听到桂勇的许诺,白袍小将面露欣喜。 这些北方武将收养的义子不比南方那些仅仅是为了避开朝廷的限奴令而卖身豪强为奴的奴婢。 桂勇活着的时候,他们作为桂勇的家将,随同桂勇征战四方,拥有分配战利品的权利。 并且可以参与到桂勇的家族内部的权利分配体系之中。 甚至当桂勇死后,这些义子们对于他的遗产有和桂勇亲儿子相同的继承权。 也勿怪白袍小将如此欣喜。 而桂前见到这个平日里总喜欢和那些士族混于一处的三弟受到父亲的夸奖,不屑的别过脸去。 而此时,桂勇已然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我等世受国恩,既然天子有诏,我等当整顿军备,速速点兵南下护卫天子!” …… 嘉靖元年十二月。 往日江水如雷般的轰鸣如今却被自北而来那如山崩一般的马蹄声所掩盖。 在此等候的金陵的官僚们不无心惊胆战的看着眼前黑红色的洪流渡过长江,朝着金陵走来。 眼前的这些北方的军队一眼望去甚至看不到尽头,无数写着“大同威远卫”“大同镇虏卫”“宣大总兵桂勇”旌旗迎风飘扬。 身披五色彩旗的骑士在军队两侧来回奔走,约束着队形,并不断传递着各级部队的位置和前方的道路状况。 “王兄,不是说这次增员南方的北方兵将最多只有几万人吗?” 金陵城北的望江台上,奉朝廷之命在此迎接南下增员的明军的金陵官员望着北方滚滚的黑色洪流,望着眼前人数众多,但在行军中却秩序井然,甚至除了车轮的吱呀声和马蹄声之外,再无其它的声响。 这是一支何等训练有序的部队,无愧于帝国九边精锐之名。 第二百五十四章 饮马长江 身旁的同僚同样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些数量远超他们预期的明军。 他望着眼前那一片片代表着荣誉与功勋的战旗,眼前如云般的旌旗意味着帝国北方精锐此时几乎倾巢南下,尽数展现在南方豪族的面前。 这是无声的示威,北方的将门毫不吝啬向南方的士族展示自己手中的武力。 提醒着他们不要选择了错误道路,而为自己招来可怕的后果。 “恐怕这次南下的北兵的数目已经超过了十万人吧——” 王姓官员在身旁同僚的再三提醒下,终于缓过神来。 他苦笑着,将惊骇埋入自己的眼底。 “看来宣大二镇除却固定留守的兵士外,其它的部队这次可谓是倾巢南下——” 按照明朝的制度,宣府大同所在册的可战精兵都超过了十万人。 但这并不意味十万人是一个小数目。 先不说之前朝廷发不出军饷,北方九边重镇中吃空饷的情况也同样普遍存在。 大同宣府两镇到底能有多少可战之兵,能不能拉出来五万人的战兵抵抗北方的蒙古人还在两可之间。 虽然近两年朝廷开始补发欠饷,然后开始不断的派出御史清查各边镇卫所军户,核实部队人数。 但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工作,注定不是一日之功。 纵然查出有瞒报,吃空饷,兼并军户土地等罪行。 但考虑到明廷几十年来无底线的拖欠边关士兵的饷银,京城的达官显贵忙于内斗政权,压根没有人管这些边关将士的死活。 他们想要活下去肯定是要自己想办法。 无论从道德上还是从实际出发。 朱厚熜都不可能把大明的这些军官团全部砍了祭天。 十恶不赦之人必须明正典刑。 但其他罪行没有那么重,出于生计无奈犯法——如普通的军户给城里当官的家里打零工整点赏钱养活家人这种。 朱厚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他调离原有卫所,重新来过也就过去了。 眼前的这十多万精兵,恐怕是这些北方将门拉出了自己所有的家丁部将,把自己的老婆本都拿了出来,才凑出了这样一支眼前这样冰冷,有序,强大的军队。 但这并不意味着北方将门的虚弱。 恰恰相反—— 望着眼前这支宣府大同两个军镇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动员起来的强大部队。 徐成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在颤抖。 双手都因为恐惧而变得无力。 他看着眼前这可怕的军队,难以置信的喃喃道。 “眼前的九边军威之盛,恐怕比起朝廷东征大军也不逞多让了吧!” 甚至可以这么说。 眼前这支军队带给他们的压迫感比天子麾下的那支主力是戍守京师,还有部分从南方各省抽调的征战西南的部队的威势,更加强盛,压迫感更强。 正在徐成被眼前的军势所震撼,愣神之际。 面前正在渡江的明军之中传来了一阵嘹亮的鸟鸣。 一道道白色掠影划过汹涌的江面,直扑金陵城而来。 那是一只只有着钢爪铁翼的海东青。 自唐代以来,海东青就是女真人朝奉中原王朝,进献天子的名贵贡品,女真人称之为万鹰之神。 《本草纲目》记载:“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 女真人每年都要向明廷上交大量的海东青作为贡品,甚至女真人起兵反明之时,其原因便有明皇派专人来辽东,逼迫女真人捕获海东青送给明廷,在其期间导致很多女真人家破人亡,被逼上绝路。 而明皇的特使趁机作威作福,逼迫女真人供奉财帛子女,女真人不堪忍受,遂起兵反叛。 然而辽东的海东青除了一部分流入了京城供勋贵享乐之外。 其它大部分都流入了北方这些军镇将门之手。 北方将门通过特殊的手段对其进行训练喂养。 以供战争之用。 这些被特殊培育出来的神鹰多数体型超过一米,铁翅钢爪,凶狠非常。 一击便能击碎铁甲,又极通人性,能够翱翔天龙,以鹰目观察战场周边局势,发现敌人之后提前预警。 让领军将领能够更快的做出反应。 此时这些被誉为鹰神的神鸟飞翔在空中,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江面。 看着头顶那些双眸中闪烁着寒光凶鸟。 当它们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戏弄一般穿过望江台上这些被金陵派来迎接北方来支援前线援军的金陵官员身旁。 没有人怀疑,如果这些铁隼真的就这样直接撞在人类的血肉之躯身上,它们不会用坚如铁石的爪牙和利喙。 当听见身后传来一片片被这些突然调转方向冲来的凶鸟吓倒的金陵官员中传来的惊呼声。 见到计划达成,这些极通人性的海东青在空中盘旋一阵,看着这些在死亡面前丑态百出的帝国官员们,一个个被吓得瘫倒在地,脸色惨白,扶着围栏方才不至于就地倒下。 它们的眼中闪过一抹极为人性化的戏谑之色。 果不其然,江对岸的九边士兵见到金陵官员能够临危不惧的寥寥无几,多数在鹰隼的冲击之下汉官的威仪全无。 发出了哄堂大笑。 金陵官员听到这些嘲笑之声,涨红了面容,但看着面前甲光耀日。 却也只能低下头去,听着耳旁听着北方战马饮马长江的嘶鸣。 任由北方武人那带着嘲讽的视线扫过自己全身。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赫然如同百年前的金陵古城。 当吴王麾下的铁骑踏过长江,陈兆先麾下三万六千甲士和城中文武便是像现在这样跪倒在金陵城门两侧。 迎接着吴王麾下的铁骑进入南京。 马蹄践踏浮桥,击打着滚滚不息向东流去的江水。 那声音固然嘈杂,但是却有着某种规律,非是千锤百炼的帝国精锐无法拥有。 “这些北方的蛮子——” 徐成听见身旁有人这样低声骂道。 是南京翰林编修王甫。 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学究显然还对刚刚那些九边的将官放纵海东青攻击自己的事情耿耿于怀。 此时人们也逐渐适应了从北方而来的兵马铁骑的嘶鸣,头顶鹰隼的鸣叫,还有甲胄碰撞的声响。 人们想到之前的屈辱,仿佛又回到了开国初年,武将跋扈,欺压文官的那段灰暗的岁月中。 “就让他们嚣张这一阵吧!看看进了京城,在天子面前,他们若是还敢如此放肆,老夫定要同御史们一同上书参他们一本。” “先生言过了,北兵常年随天子征战四方,军旅劳顿,不识文字,行为粗犷,若是有所冒犯,我在这里向你赔罪了……此事又何须劳烦天子亲自过目。” 正在南京的几人交头接耳之际,一道声音幽幽传来。 几人脸色顿时煞白。 只见身穿明光铠,没有戴头盔,头发花白面容威严的老者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来到几人身后。 其腰间配剑,剑鞘华丽尊贵,一看便是皇家之物,上面写着两行文字。 徐成借着眼角的余光望去,依稀可见上写“弘治十五年赠巡捕营指挥桂勇平紫荆关盗匪”。 这行文字明显是铸剑之时工匠精心雕刻上去的,而一旁的那行字却歪歪扭扭,显然是主人自己用匕首或是其他的锐器雕刻上去的。 很多文字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模糊,但徐成依稀可见其上最显眼的位置赫然写着“死休”两个大字。 剑鞘上的文字入木三分,显然当初在剑鞘上刻下这两字的人下了很大很大的决心,倾注了自己满腔的愤怒与怒火。 “……” 面前这个受朝廷重托,身兼宣大两镇总督的老者眼神并不锐利。 但当他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众人,却无人敢抬头与其对视。 就连刚刚那几个金陵官员中凭借自身家族传承的异术,能够维持威仪,无惧海东青的突然袭击的金陵官员。 此时看见桂勇走来。 感受着从他手中所赐御剑上传来的气息,同时脸色大变。 第二百五十五章 北方将门1 “这是——” 感受着那股熟悉的气息,有些白发苍苍的金陵世家官员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他们虔诚的跪倒在地上,再无一分一毫的抵抗之心。 徐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些泪流满面的老臣最年轻的都历经三朝。 此时,有人抬头,正是南京兵部派来迎接的兵部左侍郎卢玉。 他深深的望着桂勇腰间那柄刻着死休二字的宝剑。 收起眼中的泪水。 眼神扫过桂勇身后那些披甲带剑,身上铠甲和武器无不镌刻有记载着他们曾经取得过的胜利和荣耀的铭文的武士和义子。 显然,这些人同桂勇都是一个路数。 那些镌刻着古老铭文的武器和铠甲,以及天空中飞舞以秘法炼制的鹰隼战鹰。 都是他们武力和身份的证明。 “桂将军——” 老者虔诚的低下了脑袋。 他的语气中满是尊敬和谦卑。 “愿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的英魂永远庇佑您!” “当今天子已然在金陵城备好酒宴,等待您和诸位将军多时了!” …… “鲛人送来了战书!约定三日后在江口决战!” 当朱厚熜将那封闪烁着幽蓝色光辉的书信递给身旁的王佐,递给周围那些摄于天子的威严,虽然腹中行路早已空空,但面对面前集合金陵诸多大厨之力制作而成的珍馐美食。 却也只能默默咽下口水,谁也不敢真的像天子之前说的那样随意享用。 而随着朱厚熜话音刚落下,桂勇义子,参军桂前便立刻起身抱拳,深深朝着主位上的天子行了一礼之后。 便当即跪倒在地,沉声说道。 “鲛人宵小不服王化,竟敢触犯我大明神威,三日后末将愿为王前驱,于万军阵前斩鲛人宵小头颅献于君上。” 此言说出,九边之将全部单膝下跪,铠甲碰撞发出的划拉声响响彻一片。 “吾等愿为王前驱,斩鲛人首领之头献于君上!请天子恩准!” 此时,面对将士们群情激奋。 上首的天子没有如众人所想的那样为将士们一片为报答君父的求战之心所打动。 而是举杯摇了摇头,面露微笑拒绝。 安抚道。 “卿等报国之心,朕已明白,但鲛人首领神通广大,恐非尔等所能应付的。” 似乎是感觉自己的话有些伤人,朱厚熜又补充道。 “明日尔等且为朕掠阵在后,看吾斩却贼首,尔等自可迎战顽寇,斩杀海虏,为国建功!” “是——” 众人虽然心有不甘,但既然天子发话,也都各自退下。 看着眼前的众人,朱厚熜知道他们久居北方,不知东海大战的具体详情。 只以为是像北方鲛人部落那样袭扰海疆,在海族祭祀的带领下劫掠人畜。 而不知道如今东南的实际战况,光是死在朱厚熜手中堪比关外野神一般的海族大君都已经双掌难数。 不过,这帮北方将门,如果真让他们碰见落单的野神,说不定之前像陈鳝那样的海族大君大意之下,真有可能被这些北方将门给斩了。 朱厚熜望向了那带着众人一同下跪请战的宣大总兵桂勇腰间的那柄铭刻着死休二字的皇家御赐长剑之上。 那股与自己翻阅宪宗亲笔信时感受到的极为相似的气息令朱厚熜不由得陷入了深思之中。 “诸位,无需顾忌,平日我等为君臣,再过三日同阵应敌,今日我等皆为父子,诸位且当此为家宴便是,无需顾忌太多……” “若是还不动筷,那便是不视朕为君父,朕便要治尔等之罪了!” 朱厚熜扫过面前的众人,面前京军和北方众将听到天子如此厚恩,有些甚至泪流满面。 “就是就是!快吃!谁不吃让禁军打他的板子!” 一旁朱常宁看着眼前的大餐早就迫不及待。 朱厚熜话音刚落下她便迫不及待朝着离她最近的半只蜜汁烧鹅伸出了手去。 众人看天子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还略带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这位带着面具,音色如同少女一样,身穿禁军服饰的少女介绍给诸人。 “这是朕御前将军,禁军统帅!自幼被收养在宫中,便是这个没大没小的怪脾气,竟说些胡言疯语,诸位且多多包容吧!” 听到天子的话,众人神色各异。 此时的北方边将们也顾不得刚刚自己等人说要斩海族首领时,对面的那些东征的京军将官脸上一脸便秘的表情了。 此时他们反而对这位朱厚熜身旁,明显和天子交往过密的少女起了兴趣。 自然,所有人都能看出两人虽然年龄相近,但彼此之间的关系同男女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 天子似乎真的将她视如己出。 此人到底有何能力!能得天子如此青睐! 抛开众人心中杂念,此时的桂勇显然也注意到了朱厚熜频频注视自己腰间这柄昔日孝宗赠与自己的配剑的眼神。 于是举杯叩谢圣恩后,拿起此剑,对天子解释道。 “这是臣在弘治年间,因平紫荆关盗匪有功,先皇在金銮殿论功行赏时特赠与臣的宝剑——” 巡捕营,乃是成华四年,明宪宗眼看随着四方战事不断,明廷财政逐渐吃紧,流民日增,马匪横行,就连京城官员家邸光天化日之下都被抢劫。 宪宗皇帝得知此事后,大怒。 于是亲自下诏设立,从京军中挑选善于骑马张弓的猛士二百人巡视京城,以抵御四方盗贼,保护京城治安。 《皇明世法录》记载:“末年,所司奏拨团营军二百人,并捕贼,从之。” 并令锦衣卫众人配合。 言“京城内外强盗数多,不分昼夜,公然骑坐马匹,各执凶器,打劫居人并过往人财物,好生不便。务要尽绝安宁,不许视为泛常。” 当时的盗匪说是盗匪,但与叛军无异,少则数百,多则上千。 桂勇虽是将门,但却是武举出身。 接受诏命,被编入第一批巡捕骑士之中。 南征北战,屡立战功。 到了孝宗时期,升任巡捕营指挥。 奉命清剿从紫荆关到山海关清剿盗贼—— 第二百五十五章 北方将门2 因其作战勇猛,屡立战功,被孝宗皇帝亲自召见,赏赐甚厚,并因功授予其五军都督府后军都督的职位。 深受孝武二帝的信任。 桂勇轻抚剑身,剑身之上传来一声清脆的鸣响。 像是在督促他快些将自己呈现给面前的君王。 桂勇穿过人群,将此剑递给天子。 天子接过,剑身上有金银和象牙作为装饰。 原本还有一层沙鱼皮包剑鞘,作为防护,不过因为时间太久,已经逐渐脱落掉了。 剑柄处外嵌的是铜铸灵芝花纹及龙虎一身的饰件。 朱厚熜在剑鞘上的那两行“死休”和“弘治十……”的文字上停留了片刻后。 随即抽出了其中的利刃。 剑身数十年来被精心呵护,此刻依然光亮如新,闪烁着斑斑点点的寒光。 朱厚熜敏锐的觉察到了这柄剑相比于之前自己见过的那些神兵利器,多出来了某种东西。 他轻轻敲打了剑身,一股本能的,血脉相连的奇异感觉涌上心头。 随着清脆的剑鸣声在宫殿中蔓延。 此时就连正在吃瓜的朱常宁都感受到那股血脉中熟悉的感觉,惊疑不定的抬起了双眼。 望向了朱厚熜手中的这柄御赐宝剑。 朱厚熜深深的凝视着这柄神剑。 良久,方才轻轻的说道。 “确实是一把好剑……” 并将其递到早就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桂勇手中。 “谢陛下——” 桂勇深深叩首。 “望君能善用此器,不负先皇孝宗之期待——” 朱厚熜勉励道。 “臣必当以此剑护卫天子,诛斩奸佞,以报朝廷圣恩。” 两人目光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 “海龙王看来这次是真的愤怒了!” 漆黑幽暗的深海,但四周却诡异的闪烁着点点乳白色的星光。 唐彩儿跟在自己的姐姐,白莲教的圣女身后。 低垂着双目,听着眼前那如同鬼魅一般,在眼前这座漆黑,破败的海底龙宫中的王座之上端坐的身影传来的话语。 两女紧张之下,连喘息声都几乎消失不见。 面前的那个在幽暗的海底废墟中,散发着淡淡银白色光芒的人形物体,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其并没有真实的形体。 而像是一束束银白色宛若有生命的光束交织在一起,从而构成的存在。 唐彩儿和白莲圣女对视了一眼,透过眼前这上古人仙精魄赠与的,能在水中自由行走的避水珠上的幽幽蔚蓝色的光幕,她们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惊惧。 这是第一次,她们如此之近的接触到这个仅仅在祭坛听闻法旨时才能偶有联系的可怖存在。 而此时,王座之上,那个声音幽幽,再次回荡在这空旷荒芜的海底废墟之中。 “这次金陵大战,鲛人沿海的精锐尽出,海龙王为了能够平息龙宫鲛人贵族们对他鲁莽行事,使得千年布置毁于一旦的愤怒,必然要和明人在南方死斗!” 那个声音停顿,那如同某种顺滑如水视线缠绕在面前的两名白莲教妖众的身上。 “这次万佛寺之行,你们确定弥勒最后没有成功降临吗?” 听到这话,唐彩儿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抬头回复道。 “万佛寺中仪式已经全部准备好,但因为天命复苏,干扰了仪式的进行,弥勒并未成功降世,就连一道法旨也无,乃我亲眼所见——” “哦~” 听到唐彩儿的话,那个声音的来源,那银白色的光幕若有所思的点头。 唐彩儿此时才看见身旁的那些晶莹剔透的散发着淡淡白光的液体到底是何物。 那是头顶那个可怖的仙人精魄所投下的视线。 凡是那银白色的光芒所能照耀的地方,都逃不过眼前那可怕的水中真仙的法眼。 王座上的祂思考着,片刻,做出了判断。 “看来弥勒是真的已经无力再干涉凡世了——” “这——” 听到眼前这个水中真仙的回答,白莲圣女低垂的目光中瞳孔猛地一缩。 “那教中的弥勒信众……” 另一旁的唐彩儿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 只以为是这次仪式失败验证了教中仍旧坚持弥勒信仰的教众的失败。 傻傻的问道。 “凡事皆有定数,生灵皆要依照其选择命轨而行——” 那银白色的真仙由无穷光芒所组成,空无一物的脸上没有任何五官,但却让唐彩儿感受到了头顶那道冰冷的,绝非凡间活物生灵可以承担的视线。 那个声音说完此话,似乎已经丧失了对唐彩儿的兴趣。 视线重新调转回一旁的白莲圣女旁边。 “这是你的祖先托我保管的圣物,如今交付与你,拿到之后你便带着它们赶往山东去吧,但愿这次,无声老母能够回应你们的召唤——” 说着,与此同时,白莲圣女面前出现了两个小小的白色旋涡,这旋涡迅速的扩大,并如人类呕吐一般从口中吐出两只长长的木匣。 白莲圣女伸出抚摸面前古朴木匣的手隐隐有些颤抖,不再是恐惧,而是激动。 她缓缓推开左右两个木匣。 看着其中的剑匣和宝书。 脸上露出了一抹狂喜之色。 相传永乐年间霍乱山东的叛军领袖唐赛儿出身将门,十五岁便武艺超群。 当时正值靖难之役,乱兵过境,唐赛儿一家为躲避战乱辗转流离,好不容易撑到战乱结束,原本殷实之家已然一贫如洗。 朱允炆自焚而死,朱棣入主南京,本以为自此之后便可以过上一段安稳的好日子,重新来过。 但谁料当时朱棣同金陵群臣因为迁都一事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朱棣不顾群臣阻拦,命令北军进入金陵,以武力和刀剑胁迫,将金陵群臣家眷强行压往北方都城。 又在北方都城大兴土木,光是从山东征调的壮年男性做徭役就超过了四十万人,朱棣又在北方囤积重兵,准备北上继续讨伐蒙古,原本靠南方军粮供给的二十多万中央军的粮饷又都压到了山东河南等北方省份的身上。 而此时山东又连续发生水旱灾害。 百姓吃树皮、草根、苟延生存,但仍然“徭役不休,征敛不息”,人民的生活已到了绝路。 唐赛儿的父亲被征走劳役,家中只有自己老母和丈夫,而官府为了筹措北伐军需,日日来家中搜粮。 因为饥饿,母亲积劳成疾,重病在床,丈夫林三无奈之下去官府讨粮,祈求朝廷开恩,返还些口粮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结果被官府打死。 还未收敛丈夫遗骨,又传来父亲不堪官吏压迫受辱,自尽的消息。 母亲闻听此讯,忧愤而死。 接二连三的恶讯终于压垮了这个原本尚算坚强的女人。 她疯了,却也让她在理智崩溃之后,看到了这个世界那些隐藏在历史阴暗面真正的伟大之物。 那是这个世界的真实。 第二百五十六章 决战金陵1 在那座青州城外那荒芜的古庙。 那高山之上,被誉为天河源头的天池之旁。 在那里,她在梦中看见了慈悲的真佛,并得到了弥勒赐予的宝剑和经书。 弥勒赐予的经书可以炼制出能够医治世间一切苦难疾病的圣水,让信众在无尽的安宁与祥和中得到永恒的解脱。 而存放在石匣中的宝剑则威能无穷,可以庇佑信徒,以真佛弥勒之名斩杀妖魔,匡扶正道。 看着眼前石剑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 白莲圣女伸出手去,尝试将其握在手中。 “弥勒降世——” 她怀揣着激动的心情,读出了那石剑之上的文字。 石剑微微颤抖,在百年后再一次回应它曾经主人的子孙的召唤,并再一次要以弥勒之命斩杀地上的邪魔。 白莲圣女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这柄给予了她的先祖唐赛儿以新生的石剑。 就算是当初太宗皇帝对此剑也要忌惮不已。 而头顶水中真仙见她已然得到了石剑的认可,点了点头。 既然诸事已了,身形逐渐消散在这荒芜落魄的海底废弃龙宫之中。 并向面前的两名白莲妖众传达了最后的法旨。 “尔等且带着弥勒圣物和最后的弥勒信徒一同前去,到了山东,我们的盟友会主动来接应你们的。” 话语最后,当那银白色的光辉即将消散殆尽。 感受着从西方传来的巨大的震颤之声。 眼前那最后的虚影微微闪动,祂将目光投向了那座千年古都。 如今,围绕着不远处那座随着历史的变换,掩埋了太多历史荣光的城市。 一场即将决定这个古老国家未来百年命运的大战,此时伴随着江北那早已经随着那些立功心切的北方骑士手中的挥动的钢鞭,掷向了面前一望无际的滔滔江水,加速奔向那无可预测的未来。 骰子已经落下! …… “释放张太后,否则今日生灵尸骸将填满大江!” 那鲛人祭司踩在浪花之上,向着面前在江岸两侧列阵的明军发出了来自海族大君的最后通牒。 江中竖起了成百上千道白色的海柱,每一道海柱之上便站立着一位鲛人祭祀,这些鲛人祭祀无不代表着身后一个或数个,拥有着数千乃至上万战兵的海族部落。 金陵城外的江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挥舞着钢叉,流淌着腥臭的涎水,双目中闪烁着恶毒光亮的鲛人。 它们逆流而上,同两岸严阵以待的明军相互对峙,布满利齿的口中发出恐吓式的咆哮。 然而无论是江北的九边精兵。 还是南方主要由京军和南方各地卫所抽调的征讨西南的大军组成的军队。 对于眼前江中这些鲛人的挑衅,都表现出了一种训练有素下极端的漠然。 直到伴随着江南天子御撵中传来了三声清脆的铜磬声响。 江北的宣大二镇总兵桂勇朝着南方天子御撵的方位遥遥一拜。 然后在身旁众多义子的簇拥之下,来到江边。 “张氏谋害先皇!罪无可赦!先皇仁孝,当今天子不忍先皇九泉之下见罪人受诛而心伤,特免其死罪,送其入道观为先皇日夜祈福赎罪!” 说到这里,桂勇声调突然拔高,看着面前这些海中鲛人。 怀中御剑颤动,面前的鲛人祭祀此时突然感到一阵乏力,周身原本如使臂指的法术此时变得异常艰难阻塞。 脸色大变之下,那些法力较弱的祭祀此时一个接一个从天空中坠落。 狼狈不堪的,坠入海中,溅起朵朵浪花。 “当今天子恩加四海,如天之仁,尔等鲛人竟不识天恩,借妖妇之名举兵反叛!实在是丧心病狂!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我虽武人,无读先贤经义,但也知礼义廉耻。” “宁以义死,不苟幸生——” 桂勇将手中剑鞘重重砸在地上。 “汉贼不两立,今日唯战而已!” 上刻死休二字伴随着身后甲光映日,引来身后九边兵士一片欢呼之声,盾刀相击之声响彻江岸,展示着明廷今日在此地要彻底平定数千年来,历代雄主英杰都无法彻底解决的东海之祸的决心。 “死休!” “死休!” “死休!” 闻听着面前一浪高过一浪明军的挑衅。 那站在最高的海浪上,穿戴着象征着那位最为强大的海龙大君的蓝色长袍的祭祀脸上满是怒色,皮肤因为愤怒充血而变得通红,露出皮肤表层血色胶质下那幽蓝色的血管。 眼见面前的人类无辜大君和平会谈的好意,他愤怒的回答道。 “人类,你们将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因为愤怒,它周身那由人类工匠精心编制而成的美丽云锦此时都随着从西方刮来的,代表着海中大君愤怒的海风飘荡在空中随风作响。 鲛人们又吹响了手中巨大棕色海螺,浪潮翻涌,传来阵阵水声,这是真正的战争的信号。 不光是江面,从江口联通的无穷海域中,越来越多的鲛人从海中探出头来。 眼前这无穷无尽的鲛人随着海浪不断的涌入江中,伴随着江水中传来的越来越浓郁的海腥味。 望着眼前如浪潮般,带着腥臭的海风爬到岸上几乎无穷无尽的鲛人,明军最后一次重整了他们的阵线。 望着面前江北这支它们此前从未见过的军队。 看不到那些随着一座座被屠戮殆尽的鲛人洞窟,在鲛人中传为怪谈的禁军中熟悉的面容。 鲛人们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狰狞的笑容。 如果仅仅是凡人和少数异人组成的军队,根本无法同海中无穷无尽的鲛人抗衡, 这是几千年间鲛人在这片土地上与诸多王朝的交战得出来的经验之谈。 而此时,看着眼前和北方沿海那些劫掠的鲛人并无多少差别的鲛人和鲛人祭祀组成的军队。 这些久居北方,常年应对的不是来去无踪的大漠游骑,就是关外茹毛饮血的邪魔浪潮。 与海族大规模的进行作战,这还是自唐赛儿之乱后几十年来第一次。 “矛!” 桂前喝道。 眼看战端已开,但这些在北方久经战阵的兵士并未有任何惊慌之色。 第二百五十七章 决战金陵2 随着桂前挥舞着他手中那同样铭刻着死休二字的长矛。 手持大枪长矛,身披黑色坚甲的护卫桂前左右,作为部曲亲兵的选锋锐士率先来到阵前。 脚步声略微有些急促,但并不显得嘈杂。 这些北方边塞百战武人握紧了手中刷着黑色大漆的大矛。 这些长矛相对于京军手中的长枪而言长度较短。 但却要比一般的长枪直径宽出一倍。 一只手难以抓握,非要双手并用才能持之战斗。 只见随着桂前一声号令,诸多手持长矛选锋锐士重重的将长矛插在地上,随即用怀中匕首割开掌心,让鲜血溅落在长矛之上。 鲜血顺着枪杆缓缓流下,渗入其中,将其上死休二字染得通红。 一抹阴冷的黑气随即从那大枪之上飘出,融入到这些随同桂前一同列阵的九边选锋精兵的身上。 此时正在冲锋的鲛人,看着眼前这些突然气息大变,变得阴冷肃杀的兵士,眼中突然变得有些犹豫。 这是生物对于突然遭遇的自己并不了解,但却隐隐感觉到威胁的敌人的本能反应。 鲛人们的步伐放缓,身上的鳞甲因为紧张而紧紧的贴在皮肤之上,从鳞甲的缝隙处缓缓挤出一道道散发着恶臭和腥味的污水。 它们恐吓式的朝着不远处的明军大怒吼了几声,以掩饰心中的不安。 眼前这些穿戴着黑色的铠甲,双目变为纯黑之色,周身萦绕的阴黑煞气,散发的气息已经与活人相差甚远。 一种不详的感觉在这些愈发逼近眼前这些九边选锋猛士的鲛人心头萦绕。 眼前这些明军到底是何物。 尤其是手持巨矛,立于阵列最前方的那个漆黑的怪物。 其一身煞气相比于某些关外的阴神煞鬼也不逞多让。 “!@¥” 眼见鲛人们心有疑虑,不敢贸然上前。 此时海中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鸣响。 那些声音如怨如诉,但却带着某种魔力一般,固然江中的鲛人祭祀心中抵触。 但还是无法抗拒那道来自大海真正眷属的律令和威胁。 只能长啸一声,从江中那些冲天的水柱之上落下。 落入正在准备朝着面前的九边重兵冲击的鲛人士兵之中,同它们一同试探眼前的这些陌生的明军甲兵。 “来得好!” 桂前的脸上挤出一团僵硬的微笑,他嗫嚅着嘴唇。 语调变得艰涩而又怪异。 那扭曲的,宛如死人一样苍白僵死的面容上,被强行挤出的笑容都显得是如此的狰狞可怖。 他挥舞着长矛,当他大步向着眼前的鲛人之军冲去的时候,周身那些黑色的煞气环绕其身,不断的涌动。 宛如有千百阴魂附身其上,操控着掌中这具血肉之躯重临凡世。 纵然已经身临前线,但是这些鲛人的祭祀却并未有带头冲击的想法。 在他的咒术的威胁下,一个个鲛人只能满怀恐惧的朝着面前这个周身漆黑的阴火熊熊燃烧,散发着冰冷僵死气息,在巨大的阴影笼罩之中如同魔神一般的明军将领冲去。 面对眼前从四面八方扑来的鲛人,桂前漆黑的双眸中没有任何表情,挥舞起长矛向着四方挥去。 手中的黑色长矛此时赫然燃烧着黑色的烈焰,原本只有两米多长的长矛在这些黑焰的加持下赫然增长了数倍。 凡是被这长矛扫中的鲛人立刻浑身僵直,有些周身凝结出了淡淡的冰霜,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被扫中的部位立刻出现了大片的凹陷。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穿过皮肉,吞噬了这些鲛人体内的血肉之后悄然溜走。 除了那些干瘪下去的尸身外,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桂前挥动长枪,仿若没有疲惫一般,一片又一片鲛人随着那黑色的如雾如火一般的气息大片倒下。 这些北方将门的妖术杀戮普通鲛人的效率实在是太快,不消片刻,鲛人的干尸很快便在桂前面前堆积而成山。 而身后,那些作为桂前亲兵,同样手握粗壮到作为武器不可思议的黑色大枪的选锋精锐。 此时同样挥动大枪,固然视觉冲击并未有桂前一人成军那样令人震撼。 但却也不是这些仅凭鳞甲坚固力气惊人的鲛人可以抵挡。 凡是被扫中的鲛人同样是吸干了血肉,那些在选锋身后不断跃动,在无声之中用动作发出满足喜悦的阴魂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子孙后代献上的血肉的渴望。 并且在杀戮中摆脱永恒的黑暗炼狱,像活人那样重回人间。 望着眼前长矛刺下鲛人鲜嫩的肉体,望着空中喷洒的鲜血。 他们露出了同桂前如出一致的僵硬的笑容。 如同恶鬼重临人间。 那些鬼影——长矛—— 看着眼前的鲛人在短短几分钟内便在明军阵前付出的巨大伤亡,鲛人祭祀感觉自己的心中的都在滴血。 这并不是这些鲛人祭祀突然改性,开始怜悯鲛人的伤亡了。 实在是眼前这些九边选锋手段实在是对于普通鲛人实在是太过于克制,望着眼前那些成堆成堆的尸山。 鲛人在这些“鬼兵”的面前实在是过于脆弱。 要知道,就算是那些一人就能屠杀一座数千人的鲛人部落的强大禁军,也是要用刀剑接触到鲛人的身体才能将其杀死。 而刚刚就鲛人祭祀之前的观察。 那些长矛的攻击范围似乎并不仅限于那长矛之上黑雾蔓延之处。 有些鲛人明明没有碰到那些黑色的如雾如火焰的黑色暗光,但却还是被凭空掏空了血肉,倒在地上为面前的尸山添砖加瓦。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都是眼前这些古怪的士兵手中那些周身漆黑,诡异非常的大枪。 或者说,那些大枪之中寄居的那些东西。 太过克制这些仅凭着数量和蛮力杀戮敌军的鲛人士兵,令鲛人的伤亡太过于惨重并且低效。 如果死的太多,无疑将深深影响自己之后在部落中享受的待遇。 并且—— 感受着面前那紧紧的注视着自己,手持大矛,登上鲛人尸体堆积而成的尸山,一步步向着自己缓慢逼近的明军将领。 自己显然已经被盯上了! 鲛人祭祀缓缓抬头,看着眼前已经牢牢将自己锁定的桂前,那已经极为类似于人的喉咙中发出深深的用以掩饰内心惶恐不安的低吼。 它从眼前明军将领手中那柄漆黑的,上用猩红的鲜血写着“死休”二字的大矛中,感受到了一种来源于生物本能的深深恐惧。 枪中之物,到底是什么! 第二百五十八章 决战金陵3 它战栗了,面对那长枪中那憎恶一切生者的可悲之物。 但眼前长枪夹杂着破空之风,已经朝着自己的面门刺来。 漆黑的长枪在空中划过,手持其的武士双眸纯黑,身后黑色的影子缠绕周身,宛若九层地狱中的鬼火附着在他的甲衣之上。 让他的身形暴涨,配合上手中长矛,仿佛从地府中爬出的巨灵武士。 几十年后,戚继光在《纪效新书》说的很清楚。 “拳法无预大战之技,活动手足,惯勤肢体。” 而武艺之核心唯一兵一技,即大枪。 若说之前鲛人和明军交兵会战,所使用的大多是战阵之技巧。 那么此时展现在鲛人祭祀眼前的,便是冠绝天下,纵然是朱厚熜见之也要惊叹,在实战中千锤百炼般的超凡武艺。 眼见长枪刺来,那鲛人祭祀同样并非是普通祭祀可以相比,那云锦水袍之上浮现出几只虚影。 随后出现龙蛇海鸟等图腾,升入空中凝为实体,然后急速俯冲而下,与桂前搏斗在一处。 海族祭祀趁机后退,手中藤杖挥动,开始施法以求驱逐眼前明廷鬼将。 眼见三只由江水凝聚而成的海兽朝着自己扑来,桂前眼中闪过几分凝重之色。 眼前这些完全由法术聚集而成的物体显然让其手中的黑色煞气的威力大打折扣。 但是桂前眼中却没有丝毫恐惧的神色。 他一拍大枪,鬼哭神嚎之声响彻耳旁。 父祖的英魂庇佑着他,他眼中的漆黑之色更加浓厚。 那些历代亡于疆场英魂附着起身,那前人万人成百数千年来积累下来的超凡武艺再次汇聚于他的身上。 阴风哭嚎,桂前已握紧手中的长枪。 黑色长风覆盖他的全身,那些横死疆场,满怀怨恨祖宗阴魂,阴兵鬼将已经借助桂前的身躯重临于世。 无数武学战阵的精义融汇于其身,桂前看着眼前朝着自己张开血盆大口扑面而来的巨蟒。 同样张开了大口,露出了口中那一排排闪烁着寒光的尖牙利齿。 “死休!” 他怒吼道。 长矛奋起下劈,固然简单的,普普通通的一击,却是常人穷尽一生都无法掌握的武学精义。 但见长矛震动大气,那尖锐刺耳的破空之声让面前听到此声的鲛人们无不痛苦的哀嚎倒地。 等到它们将捂住两侧并无像人类那样有诸多保护的耳洞的双掌移开,那布满黑蓝色鳞甲的手掌已经满是西安学。 但这远远不是结束。 水龙从左侧试图撕扯他的腹部,水鸟俯冲而下要啄瞎他的双眼。 面前的巨蟒扑来,与他久久的纠缠在一处。 在那黑煞之气几乎无效的情况下,仅凭桂前身上那有着血亲阴鬼加持,但也并未强到可以像禁军一样无视大多数鲛人普通进攻的肉体。 似乎眼前的已经是必死之局。 但桂前并不认为自己命途当绝。 而那些附身于其的诸多横死疆场的阴兵鬼将同样并不认为自己好不容易刚刚重临人间便要再度陷入永恒的炼狱之中。 那绝非是人类可以做出的动作。 伴随着桂勇侧身,弯腰,躲过那水鸟爪牙和蛟龙的血口,身体每一块肌肉和骨骼的运用到了极致。 伴随着长枪呼啸砸落在眼前这只巨蟒的身上,人们甚至可以听见桂勇胸中如同战鼓一样心脏跳动的鸣响,还有血管中奔腾汹涌的血液沸腾之声。 伴随着暗光一闪。 那携带着万般威能的长枪重重的砸落在面前水做的蛟蟒的身上。 携带着破除万法的威能,顿时将其砸为两段。 随即化为江水坠落于地。 而桂前收枪,横栏,拨开刚刚一击不中,又再次扑来的水龙的血口,反手回枪,伴随着破空之声,身后扑空意欲回转的水鸟应声而落。 不远处的鲛人祭祀见此,感受到体内法术的反噬,顿时猛吐出一口鲜血。 血液抛洒到地上,冒出阵阵白烟。 感受着刚刚通过三兽的直觉捕捉到的那些隐藏在长枪中的阴冷之气。 它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正在面对的到底是何等可怖的存在。 “阴兵鬼将——” “六天故气——” 几乎是同时,在金陵的另一侧,千年来坐镇南方的天师道真人张法维此时看着眼前这些九边武将,这些在天师府道藏之中记录中唯有蛮荒时代,六天故气的眷属方能施展的秘术。 其本兴盛于秦汉之际,随着汉末五斗米道太平道接连诞生,张道陵自称秉承三天清气的意志而来,驱逐堕落的六天故气,阴兵鬼将,捣毁六天道门在天下中千年积累下来的庙宇,砸碎所有六天神邸在人间的神像。 按理说六天故气治下的这些御使鬼神之术,早就应该随着历史前进的脚步,无法使用了才对。 而且——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法维看着眼前那用着常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技艺,几乎是几个瞬间便击倒了那些在他周围盘旋进攻的鲛人祭祀的法术召唤出的妖兽的大明北方将官。 心中暗暗吃惊。 秘密显然就在他手中的那柄长枪之中。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那鲛人祭祀召来的法术几乎是瞬间就被桂前所破。 等到鲛人祭祀意识到不妙,面对手持长矛跃过军阵向着自己杀来的桂前,一切便都已经来不及了。 面前明廷武人身上的死气阴冷彻骨,让这鲛人祭祀的皮肤之上瞬间结出了一层白霜。 鲛人挥舞着手中海龙王赐予的藤杖,念动咒语呼喊着四周的鲛人前来护卫。 而看到鲛人祭祀的动作,面前的明廷武将却并没有放过眼前之敌的打算。 眼见四周的鲛人不断的向着自己涌来,他纵身跃起,手中长矛高举,然后迅猛的,带着黑色的煞气与万鬼的咆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掷出。 “不!” 眼前那只黑色的长矛径直穿透了阻挡在祭祀面前诸多鲛人的胸膛。 随着一具又一具被抽干了血肉的干尸化在空中化为灰烬。 那柄长矛伴随着鲛人祭祀恐惧的呐喊,深深的刺入了他的胸膛中。 人们看见他包裹在蔚蓝色云锦之中的身躯瞬间变得僵硬,随后肉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 苻登死休 鲛人祭祀看见了眼前那柄深入自己胸膛的长矛。 点点幽蓝色的血迹从伤口处流出,然后迅速的被眼前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长枪所吞噬。 他看到自己的胸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的下去,眼前长枪中寄居之物宛若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不断吞噬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但预期中的剧痛并没有将他淹没。 相反,鲛人祭祀的意识开始逐渐恍惚。 眼前的景物竟然大变。 呈现在他面前是他从未见过的关中沃野。 但却并不像他在沿海那些书香门第的库房中掠来阅读的那些诗书中说的那样,仰仗四塞天险,关中之地平静祥和,不受外敌侵扰,仓廪富足,人民安居乐业,是几千来文明的辉煌根基之所在,多数时间都是一片盛世之景。 可现在,眼前或许就是那些历史上属于辉煌灿烂的关中的文明的少数“至暗时刻”。 举目所见残垣断壁,尸骸阻塞道路,到处都是大军过境之后吃剩下的人骨。 看着那残留的肉汤之中残留的肉羹,临时充作灶台的两块巨石旁满是暗淡干枯的鲜血。 仅剩头颅还算完整的骨架被放在锅旁,脸上表情痛苦而又狰狞。 至于为什么说这些被吃掉的大多是军士。 鲛人注视着那些宛若杀猪时被剥下的猪皮,但此时显然厨师并未处理干净,这些骨架旁边还依稀残留的部分铠甲的碎片。 并且显然,此处是一处刚刚爆发了惨烈激战的古战场。 鲛人祭祀抬头望去,将视线从面前这具被啃食殆尽尸骨面前移开。 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几乎惊骇欲绝。 断枪残戟到处都是,横死的战马尸体上如今布满了食腐者啃食那暴露在空气中逐渐腐烂的血肉。 被啃食的尸骨一眼望不到尽头,每一座尸身之上都插着一柄黑色的长矛,长矛上,是他刚刚才从那穿透胸膛的长矛上看到的字眼。 “死休——” 冥冥之中,他意识到了杀死自己的明军的力量来源。 眼前的王旗断裂,被随意的丢弃于地,鲛人的鼻尖似乎嗅到了布料灼烧之后散发出的气息。 他看到了那被胜利者聚拢收集之后集中焚毁的帅旗。 也许是胜利来的太过于突然,让这些士兵因为过于喜悦而没有认真焚毁。 亦或是他们遇到了某些突发事件,并没有时间来得及彻底烧毁眼前的这些战旗。 总而言之,透过那些旗帜未焚毁的残骸。 鲛人祭祀凭借着他多年来潜心于从沿海掠来的古籍,刻苦研读的积累。 认出了面前的文字。 “秦——” 这便是那些死难者们所属的势力吗? 他想到。 但还未等他思考历史上哪一个秦国更能符合眼前之景。 不远处,此起彼伏的马蹄声踏碎尸骸之声传到此时尚且沉浸在极致的思索之中的鲛人祭祀的耳中。 他抬起头,看见了那些身穿黑色铠甲,后披黑色长袍,一手策马,一手握枪,枪身上“死休”二字展示了他们胜利者的身份。 鲛人祭祀脸色大变。 他想要离开,但却为时已晚。 那些面容笼罩在铁做的面甲之下,双目因为长期食人而赤红,那如兽如狼一样的目光望向了战场中突然出现的鲛人。 这些骑士们策动着马蹄,加快了速度朝着他奔来,手中的长矛夹在腋下平举低垂,宛若追捕猎物的饿狼。 眼前的这些骑士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鲛人祭祀甚至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 刚刚还远在荒原边野的骑兵群转瞬便来到了自己面前。 看着眼前散发着刺眼红光的死休二字。 鲛人祭祀下意识的便想要逃离。 但看着眼前这些连铠甲上都刻满了“死休”等字眼的黑色骑士,他竟然一时浑身僵住,如坠冰窟,那扑面而来的刺骨寒冷令他实在是难以移动。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旁疾驰的战马群中伸出长矛将自己挑飞在空中。 然后被蜂拥扎来的长矛撕成碎块。 当鲛人祭祀最后一抹意识在眼前的这块属于历史残响的土地上完全消失之前。 他依稀看见了眼前那些胜利者和杀戮者的旗帜。 当看到那些骑兵身后,那个明晃晃的,与那些战败者相同“秦”字图案时,他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恍然之色。 随后,他听见了那史书的编纂者,那些掌管着对于历史和光阴进行裁定的可怕威能的人类强者,那在封印这段不从于天命皇统的历史前最后低语,也是最后的裁决。 那低语之声清晰传入他的耳中,他明白了一切。 …… “苻丕承乱僭窃,寻及倾败,斯可谓天之所废,人不能支。苻登集离散之兵,厉死休之志,虽众寡不敌,难以立功,而义烈慷慨,有足称矣……” 看着江对岸,伴随着大同参将桂前一枪插死那总揽北岸战局的海龙王的祭祀。 九边精卒士气大震,桂前身后的那一个个皆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亲兵选锋此时散开阵线,三五相连,看着眼前因为祭祀之死而惶恐不安,陷入了混乱之中的鲛人士兵,抓住时机发动了冲击。 长枪横扫,煞气蔓延,鬼哭之声愈盛。 眼见一片片的鲛人被鬼影吸成干尸,鲛人前退后拥,进退不得,死伤惨重。 而桂前一马当先,几名想要重振阵线的鲛人祭祀被他提枪纵步上前一一戳死。 眼看江北初战得胜。 朱厚熜身旁,从翰林院调来,给自己当随军书记官的弘治十八年进士,翰林院编修,国子监祭酒严嵩依照天子的命令,翻阅随军典籍,为朱厚熜和京军钦天监众人解答疑惑。 “苻丕南征失败后,前秦陷入大乱之中,不久,苻丕便被其下部众龙骧将军姚苌所杀。” “苻登乃苻丕子孙,闻听此讯,悲愤莫名,立志为爷爷报仇。” “于是在太安二年,苻登起兵河州,因为苻丕生前代士卒庶民宽厚仁义,极得百姓爱戴,闻其被乱贼所杀,又听闻其孙苻登在河州举事,人们纷纷投奔,半月便聚集胡汉之军十余万,举动东进关中,誓讨姚苌。” 第二百六十章 金陵(先别定) “苻登与将士们在盔甲兵刃上刻死休二字,立誓为要苻坚报仇,当时关中大旱,军中无粮可吃,苻登与姚苌手下大将姚硕德在关中对峙已久,军中缺乏粮食,士卒十分恐慌,但大战之后 “据说当时姚苌麾下后秦部队闻听姚苌而来,都在阵前痛哭,而苻登和其部众看见杀害苻坚的凶手近在眼前,想到天王生前的仁德,也痛哭流涕,两军相对一时并无交战,却哭声震天,也成为历史上的一道奇景。” 听到耳旁国子监祭酒严嵩的解释,朱厚熜微微点头。 而一旁天师道张法维看着不远处那些北方武人手中,那理应在汉末便被天师道消灭殆尽的六天故鬼所赐予其信徒用以役使鬼神的异术。 张法维不由得回忆起了在那个自己在龙虎山藏着历代祖师手札的地宫藏书中,看见的那些对于“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一些当时随着晋氏逃亡南方的天师道祖师们,对于五胡突然崛起原因的猜测。 也许当时东晋的灭亡并非单纯是因为内部诸王相互攻伐和北方邪魔的入侵。 那些在汉末三国之时被驱逐出关外残存的六天鬼神,恐怕也是那场可怖灾难之后的重要推手之一。 张法维看着江对岸,那些奋起长矛,杀戮普通的鲛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九边明军。 心中不免升起了一抹忧虑。 从那些明显和本该消亡于历史之中的六天故气,刻有死休的长枪的身上,他嗅到了一股格外不妙气息。 那些隐约从长枪之上传来的,打量着张法维这个三天清气眷属的视线,感受到那股彻骨的寒凉,很明显对方对于张法维并不友善。 天师道尽管从建国之初便为明廷效力。 但因为早年因为投向元庭的关系被朱元璋敲打,又不是当初随同明军打天下的那诸多势力之一,只是后来明廷一统天下之后方才选择效忠明廷。 自朱棣有意扶持北方道门之后便常年封山,只接受明廷天子的律令,竭力避免和天下间其他势力的过分接触,而引发明廷的猜疑。 信息自然相对于那些在明廷朝堂上各有代言人的势力要闭塞的多。 而且如果张法维所料不差的话,眼前这铭刻着死休二字的长枪大概只是眼前那飘扬的“宣大二镇总兵桂勇”旗帜,明朝北方将门中的一支用以建立功业,庇佑家族的手段罢了。 作为明廷用以镇压天下,降服天下豪族的强大依靠。 北方将门,果然名不虚传。 也就是原宣府总兵陈时是靠着和江斌的裙带关系上位,在军中根基不深,加之明军北方军镇之中那些真正的豪门军阀想要试探明廷如今的真正实力,而推出来当得一个替死鬼罢了。 看见明廷如此干净利落的将拒不奉诏的陈时满门杀绝,传首九边,北方的那些军镇豪族立刻派出代表火速进京表明忠心,并派出军队支援朝廷平定大同之乱。 北方将门,恐怕虽然手段和眼前桂家有形式上的不同。 但论其本质恐怕都是六天残余。 望着桂勇麾下那些身上妆容武器不定,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令张法维感受到刺骨冰寒的气息的明军各镇将士。 看来当年随着六天故气北逃塞北,又随着西晋八王之乱的虚弱期,策动匈奴、鲜卑、羯、氐、羌五胡入主中原。 将司马家从北方驱逐,赶到南方定都金陵,也就是废拉不堪的东晋小朝廷——那些六天故气在北方扎根已深。 张法维久居南方,在南方各省斩妖除魔,所见的六天故气的残余不过是西南的一些土司仍在以活人祭祀的原始巫鬼信仰。 还有东南沿海一些地区还有些所谓“请神上身”的巫鬼之术,但那些巫师邪法在张法维看来绝不成气候。 不用天师出马,张法维自己仅靠一人一剑,施展天师道术便能轻易平定。 他本以为六天故气早就随着时代的推移成了历史的灰烬。 这些三清天的敌人早就在当年祖师张道陵的三五斩邪剑下被杀戮殆尽。 但如今看来,它们非但没有彻底的跌入深渊,化为历史的烟尘。 相反,随着晋失天命,从北方无穷的黑暗荒原中,伴随着五胡入主中原的铁蹄,它们非但没有消失,相反再一次,以另一种方式在华夏的北方立住了脚跟。 只不过这一次,它们不再是那要求人类献祭活人血祭的可怕鬼神。 而是以某种更加隐秘和平等的姿态,与它们选定的凡人血裔立下契约,以子子孙孙永无穷尽的死后躯体和血肉为代价,换取祂们的恩慈和垂青。 张法维突然意识到,承担在他这一代天师道弟子身上的重担要比想象中的要沉重的多。 这些在北方暗中盘踞了上千年,如今隐隐有死灰复燃之势的六天故气的残余。 张法维凝视着眼前那伴随着成片成片没有任何伤口,却在接触那些黑色煞气的顷刻间变成干尸的江北战场的鲛人尸体身上那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生灵血肉精魄祭祀的武器。 那些六天故气的眷属们手中所恩赐的,以他们祖先的血肉和精魄铸成长枪。 那名又用长枪吞噬了面前一名试图反抗鲛人祭祀的明军将领似乎也感受到了张法维的眼神,他若有所感的抬起头,向南望去,两人的目光对视。 并同时迅速的收回了目光。 确认了,那是死敌的气息。 张法维想到,他默默的退后,隐没在此时正在讨论着这些北方将门的术法运用原理的钦天监诸多官员之中。 他感受到了从御撵上投来的目光,显然,刚刚张法维反常的表现都被那位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圣明天子收入眼底。 张法维将头颅深深低下,以示对天子一切决定的无条件臣服。 但六天故气的余孽必须清除! 这是三清天的无上法旨! 不容许任何人质疑——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考虑到这位几乎掌握了龙虎山自东汉以来所有秘术传承的大明天子与三清天那微妙的关系。 张法维同样清楚,这位圣明天子不可能不知道眼前的那些将士所施展的术法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朱厚熜显然不会顺从三清天的意志,杀戮自己麾下的得力爱将。 而三清天哪怕再愤怒,也不会无视它们重要的合作伙伴,明廷天子的意志对这些明廷的北方武将们直接动手。 双方势必要在关于下一步的合作进行新一轮的谈判和妥协。 张法维心中想到。 不过这些大概率就和自己这些小虾米没有什么关系了。 江对岸,眼见明军选锋之军实在是寻常鲛人士卒难以抵挡。 鲛人祭司们重新吹响了号角。 海中的巨物从江中缓缓现身,协助刚刚登陆的鲛人大军撤退。 但这些海中的肉山同样对那些无视一切武力的防护,直接掠夺血肉和灵魂的鬼兵相当忌惮。 它们在江中游曳,不断的吐出充满海腥味的水柱以威慑眼前的明军。 却也并不敢直接上岸迎击。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严嵩 而九边明军不通水性,看着眼前这些江中海兽缩在江中,也只能在岸边望洋兴叹,不敢上前。 “让神机营出阵,助我九边将士一臂之力——” 听到御撵中传来的旨意,国子祭酒严嵩只能放下刚刚翻出来的典籍。 在吩咐周边的侍从将它们好好的重新规整放回后,告谢君父,便急匆匆向东去传旨去了。 “戚将军!陛下有旨,让神机营火器朝着江中开火,将江中鲛人驱逐到岸上,以协助江北九边将士建功——” “臣领命——” 眼前的这位领命的戚将军已经年过四十,前半生不过是北方大宁路的一个小小的都指挥使。 其职责大概是管辖现在的heb省保定、ln省朝阳、内蒙古赤峰相连接的广大地区的军事. 纵然作为边将地位都只是一般。 但却在天子东征之日被钦点为神机营指挥,常伴君侧,一夜之间荣获莫大的荣宠。 不知道有多少北方边将在暗中揣测这位戚将军到底是在背地里做出了何等功绩,才能让如今这位圣德天子如此另眼相待。 就连戚景通本人对于天子为何如此信赖自己,都有些疑神疑鬼,接到诏书的那一刻都以为是朝廷搞错了。 自己一没有足以扬名天下的功勋,二是自己貌似也没有给朝廷里的大员们送礼来着。 怎么这种天降馅饼就莫名其妙的突然砸到自己头上了呢? 尽管心中满腹疑惑。 但在宫中传召太监的催促下,还是携带着自己的亲兵印信随其一同入京。 等到了金銮殿,见到金台之上的天子,听到朝廷在文武百官面前宣布重建洪武三大营,并任命自己为神机营指挥使,提辖麾下各营。 方才如梦方醒,知道一切非虚,连忙叩谢天恩。 朝廷为了让他能在京中安置家小,又授予其京中宅邸和绢帛丝绸。 “将军可还有事吗?” 严嵩看着面前这个只比自己大了七岁,但如今已经是正二品武臣,还在五军都督府和京军同时任职,前程远大的戚景通。 不由得在心中的暗自叹息一声。 天子这次特意点名让自己随军东征,刚开始自己还以为自己的才华被君父赏识,加官进爵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也因此在临行之前,京中翰林院和国子监的同僚有不少因为心中不顺而在自己面前故意找茬。 惹出了不少事端来。 自己为此倒也很是难受了一阵。 不过随着东征大军开拔。 自己随同君父出征,倒也不必理会京中翰林院里那些成天闲着没事干,因为生活过于空虚,精神状态实在过于抽象的同僚们了。 可惜—— 虽然自己暂时逃脱了京中同僚们莫名其妙的攻讦。 但是通过最近几个月的相处,君父似乎仅仅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无情的打工机器。 会议记录者,资料收集人。 虽然因此自己能够随同天子参与很多军中重要且隐秘的军事会议。 但大多都是作为资料审核员和书记官存在的,没有任何发言的机会。 这让原本准备趁着东征之机,在天子面前大展拳脚的严嵩心中感到有些憋屈。 不过天子近侍的名头说出去还是有些唬人的。 就算是朝中阁老见了自己都是相当客气。 言语之间颇多拉拢。 比起严嵩本人对于自己现状在内心的哀叹。 面前的戚景通看着面前这个“天子近臣”,近来天子无论是做什么事情,都要带着这么一个人陪伴左右,心中对于这个年龄比自己小不到十岁的,今年刚满四十的书记官满是羡慕。 别看自己官大,离天子和诸多都督大员靠得近才是硬道理。 指不定哪天有了机会,朝廷一高兴就飞黄腾达了。 像自己这种外将入京,尽管看上去位高权重,但到底还是同朝廷有些隔阂。 指不定哪天就莫名其妙卷入了朝中党争的漩涡之中,被当了枪使,然后被剥官削爵,举家流放…… 这么一想,还是当天子近侍好啊,就算是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卷入了朝中诸多势力的纷争之中—— 天子多半也会念些旧情,就算不能放自己一马,多半也不会牵连到自己家人。 就这样,两个各自羡慕对方生活的朝廷文武官员在此刻江水翻涌,喊杀震天的气氛中。 默默的执行着自己在朝廷中的使命。 听到严嵩的话,戚景通沉默了片刻。 拱手答道。 “神机营的火器都已经就位,随时可以发射,唯一担心的便是不知舰队何时抵达,我好令炮队及时收兵,避免误伤——” 戚景通这话说得诚恳。 虽然半个月前朝廷就已经得到消息,工部奉命在南方,同弗朗基工匠一同督造的第一批战舰已经下水。 但有经验能够出海作战的水手从哪里募集一直都是一个大问题。 毕竟明朝从永乐之后已经放弃海洋多年,现在却要重新组织一支可以横行大洋,远征世界边陲的远洋舰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鬼知道那些天天蹲在衙门里吃空饷,吹牛皮的官僚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有效率一点,凑齐一整支向东支援朝廷东征大军。 “这——” 听到这个问题,严嵩竟然一时也有些犯难。 毕竟之前自己奉陛下之命给上游督造战舰的各省发诏催促,得到的回答却都是“快了快了”“人一齐马上开船”“朝廷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吗?”“我们浙江那是出了名的快,一定能按时到达,赶上最后决战” 这种屁话—— 虽然心中早已经把这些整天就知道反向给朝廷反向画饼的地方官员在心中骂了无数次。 但是作为待在天子身旁整理案牍,每一份诏书和邸报自己都要亲自查阅检验,并深深的记载脑海中,无论天子何时查阅,都能从档案箱中迅速的找出,呈交给天子的翰林院学士。 当然,严嵩更喜欢天子平日里称呼自己的名字。 书记官。 书写记录的官员,想想还确实有些贴切。 有时严嵩一边整理来自帝国各处,堆积如山的文件,一边苦中作乐般的想到。 不过现在,听到戚景通的询问。 严嵩倒是一时间却真的有点犯难。 那些负责督造战舰的各地官员口口声声表示战舰一定会按时到达。 但他们到底能不能赶上决战,严嵩看着中等楼船六百五十人的编制能缺员五百人—— 这还是沿江各省,水运发达。 有诸多水性极好的水手渔民群体存在的前提下。 可见几十年来,因为朝廷放弃了海洋,对于明朝的造船和远洋业造成了多么重大的伤害。 难道只能按照朝中某些人的想法,直接从东南豪绅进行远洋走私贸易的船队中抓人填补空缺了吗? 第二百六十二章 金陵大战4 严嵩心中想到,心中默默的摇头叹息。 伏惟圣朝,以仁孝治天下。 整个帝国表面看是靠着严刑峻法,实际上是依靠儒教的道德伦理方才得以维持。 如果没有儒教对士绅的约束,对底层民众的救济,仅靠大明律和各地卫所官府对底层进行残暴的镇压和掠夺。 在这种上下极端的对峙中,帝国又能维持多少年呢? 放在眼前,如果帝国的海军全是靠一群走私犯和海盗才能维持,天朝颜面何存,儒家士大夫的尊严何存。 不过现在,虽然心中同样没谱,但是作为天子近臣,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天子威严。 严嵩看着眼前的戚景通,眼神严肃,表情真挚,同样拱手言道。 “朝廷已在上游设置岗哨,一旦舰队抵达,便会放彩箭广而告之,将军勿虑——” “多谢严祭酒——” 看着眼前这个以记忆力超群的国子监祭酒,翰林院学士,据说凡是他所经手的文书,无论长短,只要他过目过。 都能一字不差的熟记于心。 每当天子询问,若是找不到原件,便命人取来笔墨,当场默写呈交天子过目。 后将原件与其对比,竟然一字不差。 其记忆力之超群,文章典籍只需一眼便能通篇牢记于心,通晓其精义,加之博览群书,令朝野百官钦佩,更得天子多次夸奖,无论出行何处都要将其带在左右,器重非常。 对于这位在朝野中颇有盛名,名为严嵩的天子近侍的话,戚景通自然是极为相信。 “那我这就命神机营准备——” 戚景通点头说道。 严嵩颔首。 临别时,严嵩突然叫住了正要前去传令的戚景通。 看着面前疑惑不已,不知道这位名为严嵩的国子监官员叫住自己还有何事的戚景通。 严嵩眨了眨眼睛,想起这些日子天子对于自己的臣下的家事莫名的感兴趣。 虽然有八卦的嫌疑,但为了满足君父那该死的恶趣味。 严嵩还是强忍心中的尴尬,表面上一本正经,仿佛在谈论着和如今征讨鲛人大战一样正经的公事一样问道。 “听闻贵夫人新近有喜,陛下闻忠臣有后喜悦非常……不知道将军想好长子该取何名了吗?” 虽然很尴尬,毕竟你一个好好的皇帝不干正事,整天盯着人家后宅闻人家还没出生的孩子取名字了没? 实在让严嵩感觉有些难以开口。 面前的戚景通闻听此言显然也是一愣。 虽然心里对于天子如此关心自己儿子的名字心里也在犯嘀咕。 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臣和老妻张氏已经商量好了,若是男子,则取继光,女子则为继美……” 面前这个如今已经四十七岁,接近知天命之年才得到这么一个孩子的中年将领说到这里,语气中满是对于天子的感激。 “若不是宫中赏赐的秘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戚家若是断子绝孙,臣就是家族的罪人啊,感谢天子,感谢陛下……” 戚景通对朱厚熜的感激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按照原本的历史来看,戚继光的降生是要在七年之后。 戚景通那时已经五十六岁,妻子张氏却实在生不出儿子,眼见戚家就要绝后,怒而休妻,然后新夫人王氏很快就给戚景通生了两个儿子。 长子戚继光,次子戚继美。 朱厚熜对于这位未来大明战神的家庭背景还算有些了解。 知道戚家一直生不出儿子的根源大概率在戚景通的原配夫人的身上。 朱厚熜作为现代青年自然也不能鼓励自己手下的官员娶小老婆。 于是回京之时让王佐从西苑的药园中挑了些有益于女性调理身体的灵药给戚景通送过去——顺便为了印证自己的某个猜想,给里面加了些别的东西。 并声称这是能治疗不孕不育的神药。 虽然上一代正德皇帝到死膝下无儿无女让这话看起来可信度着实不高。 不过等到张氏吃完药和戚继光在运动中真的成功诞生了新的小生命之后。 锦衣卫有秘药专治不孕不育的风声在京中不胫而走,倒是让嗅到商机的王佐靠着锦衣卫在西苑的份地上产出,拿到北镇抚司来卖,含泪发了一笔小财。 当然,朱厚熜那边肯定是要进贡。 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灵药在这个世界的表现,这倒是给朱厚熜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似乎可以通过一种更加温和的手段从根本上改变大明界。 于是在朱厚熜的命令下,西苑偶尔会允许禁军将一部分灵药或是武器流入到各地掌控着资源,有一定承受风险能力的豪强手中。 尝试着用利益驱使他们对这些低阶灵药进行二次改良,普及种植进行商业化运作的尝试。 这本来和严嵩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秉承着好用就往死里用的原则。 朱厚熜干脆在继让严嵩督查南方各省造船之后,又给了他一项核查各地奉皇命同官府一起尝试移植灵药的豪强富商们的灵药种植工作。 只要牛马一直工作,他就不用考虑作为一个人到底该怎么生活,加班工资,休假,升职等等不切实际的问题了…… “甚好!” 严嵩得到了答案,尴尬的笑了笑。 “那么我就先回陛下处复命了!” 两人拜别。 见严嵩走远。 戚景通立刻目光一凝,招来神机营中掌管炮营的坐营官来,立刻命令道。 “传令各炮营,立刻检查武备,对准江口,将江中之物驱逐上岸!” 神机营的炮兵们立刻领命。 早就准备多时的炮阵随着骑着骏马在军中来回穿梭的传令官开始逐渐展开。 在常年在伊比利亚群山中接受训练的弗朗基炮手的建议下,明军改良了炮架的构成,使它在配上滚轮之后滑动的速度更快,并能够翻越更多的障碍。 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们种族和信仰皆有不同。 但此时无一例外都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战斗。 将眼前的这些妖魔邪祟从这片土地上彻底驱逐。 广西的苗人和西南羌藏牧民站在一起,同内地汉人士兵一起奋力的将铁炮从泥泞的土地中拉出来。 重新调整角度,弗朗基炮手和翰林院的官员们紧张的测算着风向和空气中的潮湿度。 蒙古的达官们骑在马上,在工部学士的命令下一遍遍的向着对岸的九边精兵打着彩旗,要求他们退到安全之地,准备迎接很快就要被驱逐到岸上的鲛人海怪的冲击。 “壹号位试射!各序列准备!” 随着翰林院的学士们终于测算好了当前环境对于弹道将会可能造成的偏差范围。 工部官员同样在谨慎的同神机营的炮兵们一同调整着炮口标尺。 第二百六十三章 金陵大战5机魂大悦!大悦啊! 不远处,工部和礼部的官员们们围绕着那个在金陵大展神威的武备匣,他们神情虔诚,齐声念诵着那些拗口生涩的咒语。 伴随着礼部官员们的齐声称颂之声,那些巨大的集装箱缓缓打开,其中装载之物正从长眠之中缓缓苏醒。 “召尔仆夫!谓之克敌!” “浑浑铁驭!灼汝污魂!” 伴随着齿轮鸣响,机械的轰鸣,礼部的官员们用着先秦周氏尚存时孔圣人盛赞过的雅乐。 敲打着圣人谓之最雅最有君子之风的铜钟。 人们饮下了传说中可以通神的药酒,那象征着君子美好品德的长剑在空中挥舞着。 大小编钟一共敲了九九八十一下。 并非是为了礼赞这鲁班术的最高杰作,这些儒生们更是试图以这种方式感化其中的机魂,向它诉说着自己纵然身死九次,依然要牺牲国的决心。 “六月栖栖,戎车既饬。” “四牡骙骙,载是常服。” “玁狁孔炽,我是用急。” “王于出征,以匡王国。” “礼毕!铁驭苏醒!普天同庆!匡扶王业!驱逐四夷!” 随着主祭官高声向面前之物传达着天子驱逐蛮夷的指令。 那悦耳的编钟声由小及大,象征着那箱中,凝结了工部和礼部无数贤才心血的帝国决战兵器已经彻底苏醒。 刺目的红光从那巨大的黑铁怪物的腹部发出,主体躯干已经苏醒,周边的那些相较于中间这个巨大的铁箱显得略微小上几号的箱子此时也同时打开。 其中不光存放着这台国之重器其他的部件,更存放着司礼监的官员们在朱厚熜为他们打开了研究灵气技术的权限之后。 如饥似渴的日夜攻读之下,所研制出的最新兵器。 那银白色的如同护臂一样的决战武器静静的存放在东方的青色古木巨箱之中。 与天上的星宿相互呼应。 在长江旁曜日的光芒照耀下,其上那繁杂难懂梵文和道教符箓显得格外醒目。 朱常宁双脚踩在面前厚厚的黑色绸缎之上,身旁无数的礼部的官员手捧鲜花,cosy先秦时代圣人口中那些如百花般高洁的君子,一齐唱诵着古代先贤以惊天的智慧和高尚的品德,教化蛮夷的赫赫武功。 当面前的神机感受到面前朱常宁血脉中流淌着,同朱厚熜铭刻在它机体核心处那相一致的气息时。 那名为铁驭的机甲颤动着。 周围的零部件凌空飞物,伴随着一阵刺耳的,以灵气供能的刺耳电磁波动。 幽蓝的电磁风暴遮蔽了视线,在此之前早已演练过成百上千次的礼部和工部官员们早就提前闭上了眼睛。 而那些江中好奇的望着眼前这个数十米高的可怖之物的海怪鲛人们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当那刺目的光芒闪过,一瞬间从江中传来了阵阵因为失明的痛苦而翻涌咆哮之声。 朱常宁吐出了她的金丹。 面前的铁驭已经等待多时。 钢铁的巨人的身体中传来了引擎巨大的轰鸣,那足以洪碎山岳的力量重新灌注进了眼前的钢铁之躯中。 那巨人站起,其身形遮蔽天日。 令眼前这些胆敢入侵陆地的海族鼠辈望之惶恐难安。 当礼部的官员看到面前的银白色的巨大护腕状的武器飞入巨大神兵的手中,并迅速的包裹住它的右臂时。 其上隐隐有青龙咆哮之声传出,早已被司礼监中北方的全真道人们刻录其中的青帝宝诰随即传出。 当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早就准备的多时的全真道门的人群中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铜磬声响。 紧接着,便是司礼监效法整座机体的构成框架,翻阅道经,上取九天东方青龙星宿之力,下采地母龙蛇江河之气,结合金丹引擎震动的旋律,制作出的唤醒眼前被铁驭持在手中的沉睡道兵的宝诰咒文。 “孟春之月.日在营室。” “昏参中.旦尾中.其日甲乙.其帝大皞.其神句芒.” “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大蔟.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 “帝出乎震,东方木行之青帝,为上帝之长子也……” 当最后一句若有所指,貌似是在诉说青帝乃是上天的长子,但实则暗指那铁驭的驾驶者的身份。 听到这里,就连朱常宁都忍不住看了底下这些表面不动声色,实则精神高度亢奋,观察着朱常宁和朱厚熜本人反应的这些司礼监官员们几眼…… 不过看着大多数人也只是认真的歌颂青帝的功德,尝试着唤醒头顶的青帝神兵,并没有那么多别样的心思。 唯有在永乐时期深受朱棣器重的全真派的几个真人,此时明显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神飘忽,暗中观察着天子御撵的方向。 朱常宁大致弄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看来关于自己身份,即使在司礼监之中,也只有少数人知道。 不过她并未趁机声张,过早暴露并不符合她的利益。 即使同圣皇一起征战天下,平定四夷的经历,无疑能在之后同天子的其他孩子争夺权利的过程中增加难以计数的筹码。 但相比于直面自己老父亲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之后的愤怒,自己将要为自己食言而付出的代价。 朱常宁还是相当从心的表示你们在说些什么,鄙人愚钝,完全听不明白。 她只是相较于她的父亲,比较注重个人享乐罢了。 又不是真傻。 既然朱厚熜说十年之后自己才能正式出现在帝国众人的面前。 朱常宁并不愿意试探在朱厚熜面前违约的代价。 毕竟自己的那位老父亲,表面上看对天下苍生似有菩萨心肠。 但真动起手来,就朱常宁一路观察,真可真谓是心狠手辣,薄情寡恩—— 万一惹恼了他—— 朱常宁一边开足马力,一边看着底下这些在疯狂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的全真高道们。 但愿到时候太宗爷真能从长陵里面蹦出来,从我那便宜爹的手里救你们一条狗命吧! 不对!说不定不会那么糟糕? 背后的金丹锅炉已经烧热,铁驭之魂战意高昂,整座机体的功率节节攀升—— 朱常宁一边安抚着铁驭中,从自己的金丹中诞生,宛若自己刚出生的女儿一般的机魂。 一边想到。 说不定没那么严重。 窥伺皇家隐秘的惩罚,大概也就是被发配塞北冰原种土豆,产量不达标不许回来那个级别吧—— 不过,关于朱厚熜会怎么处理这些全真门人。 这些全真老道会不会到时候真的召唤北帝伏魔真君——太宗皇帝下凡挨打,还在两说之间。 但目前这些都不重要。 “功率全满!青龙之力蓄势待发!” 随着朱常宁全力催动金丹供能,手臂上那仿照东方青帝之名铸造的神兵此刻亮起了一道贯穿江面的彻目白光。 伴随着身旁明军阵地万炮齐鸣!那青龙扬天咆哮一声!随即彻底融入铁驭右臂那道光柱之中。 “海族的杂碎们!洗干净脖子!准备迎接青木大帝的愤怒吧!” 第二百六十四章 金陵大战6 那通天彻地的刺目的白光中隐藏着青龙的咆哮。 在江中鲛人们惊恐的目光中。 那道贯穿了江面的巨大光柱眨眼间在空中便分成了千段万段,然后在空中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下坠落。 鲛人和海怪们看着眼前的白光,从那些蕴含着某种令它们感到极为不安气息的白光中感受到了威胁。 并下意识的潜入水中,试图躲避来自空中的攻击。 但那白光却仿佛有自主意识一般,竟然在空中自顾自的拐了一个弯。 然后迅速的朝着面前的那些鲛人和海怪们冲去。 在错愕之中,鲛人海怪们意识到了不对。 它们被耍了。 但是此刻再想闪躲已然来不及了。 那些夹杂着青木之力的光亮落在它们的身上。 白光刷过,在它们的身上留下一个硕大的伤口。 这伤口无血无痛,甚至隐隐还有几分酥麻之感。 但却让这些鲛人和海怪见之不禁要恐惧的咆哮,拼命的用爪牙试图将伤口处那些青色的,并不断钻入血肉之中的绿色肉芽挖下,哪怕是弄得满手鲜血也在所不惜。 是的,那些青色的肉芽,仿佛有生命一样的肉芽。 它们宛如有生命一般,当意识到宿主发现了自己伪装,试图将自己从血肉中驱逐之后。 它们干脆放弃了一切掩饰,以极快的速度往更深层次的躯干中蔓延吞噬。 凡是被这些绿色的藤蔓所触碰到的地方,无不化作枯木一般死寂的木质固体。 海中中顿时浪涛翻涌,这些吞噬转化着血肉的肉芽显然并不满足于只在一个躯体之中生存。 它们随即操控着那些已经被完全操控,布满了青苔,枯藤,甚至是苔藓灌木一类物体的傀儡。 扑向身旁的那些海族,试图将自己的生命形态继续蔓延到其它血肉生灵的躯壳之上。 而眼前的这一幕对于刚刚经历过西南大战的众人而言显然并不陌生。 征伐麓川之时,最后出现的那个木德天命的眷属手中操控的不就正是此物吗? 看见这神器显威,钦天监中负责和工部一同督造眼前神兵的官员无不欢欣雀跃。 相互对视,实在是无法克制眼神之中的激动之色。 “此战之后,钦天监中凡是参与铸造此神兵的官员,皆赐银一百五十两,绢帛二十,并刻碑留名,以记载其功绩。” 朱厚熜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钦天监的创造力同样超出了他的意料。 并且无疑将会极大的振奋明军的士气。 我们的敌人带给我们的绝不只有无可战胜的恐惧,还有人类打破轮回,扭曲既定宿命的希望。 当强敌被击倒,倒下的不仅仅是一具庞大的尸体,它们的尸骸将被分解,融入这片土地之中,化作人类继续前进,乃至最后直面并战胜世界之后那些不可言说之物路途上的积累和养料。 当朱厚熜将天下的奇人异士聚集起来,并给他们提供了一个较为稳定的研究环境时。 在外敌的压迫和对那些黑暗隐秘之物的恐惧之中,他们进步的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就连朱厚熜都感觉有些惊讶和难以置信,难道另一个世界的技术竟能和这个世界如此完美的融合在一处? 但对于朱厚熜而言,目前看来,都还是好事。 而且,他注视着江中那些在炮火和青龙神兵的攻击下狼狈向着岸上撤退的鲛人和海兽。 如果一些粗浅的技术和材料放到大明界和本土结合之后都这么厉害了,那么自己要是把以太引擎,太空飞艇这种玩意全都偷过来。 那大明界岂不是要原地起飞? 朱厚熜想道。 虽然冥冥中,看着眼前那些大战神威的坚甲利炮,朱厚熜心中却不知为何隐隐升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也许大明界的技术进步之路,并不会像是自己想象的那样顺利。 但考虑到异世界带给大明界的直接收益相当可观。 朱厚熜觉得在大战之后,还是有必要再去另一个世界一趟,去偷……取一些技术作为两界交流之用。 但从江口,那百川入海之处一道惊天动地的咆哮打断了他的思绪。 看着普通鲛人兵士和祭祀在明军面前一败涂地,那个不断袭击大明沿海的真正祸首,海龙王看上去愤怒异常。 在江口,那宛若山脉一样在海中若隐若现,它的身躯实在是过于庞大,以至于每一道最普通的吐息都宛如海底火山爆发一般。 带着摧枯拉朽,摧毁山岳之力。 当它的身影缓缓从海底浮现,仅仅是裸露在江面上的背鳍,便已然让在世人眼中广阔的长江入海之口显得拥堵。 更何况那隐藏在海面下隐藏在阴影中更为巨大的部分。 那是足以吞噬世界之物。 是天灾!是神启!是毁灭! 人们只需要远远看见他的轮廓,便情不自禁的颤抖战栗,并屏住呼吸。 因为像人类这样的渺小之物,只要望见眼前这如山岳一般巍峨,深不可测的庞然巨物。 从心底生出的那种无力之感,便能让他们深深明白。 眼前之物,绝非是人类可以力敌。 “来了!” 朱厚熜睁开了双眼,在御撵中打坐手持的无畏印自然分开,双眸有佛光隐隐闪过。 这是他最近从万佛寺的遗址中找来的各种佛经典籍秘术,加以整理之后尝试修行的结果。 对于这些南方禅宗背后之物,力量之来源,朱厚熜心中已经隐隐有所猜测。 甚至就连那被白莲教视之为秘传的弥勒降世之术。 朱厚熜觉得只需要一些必要的素材,自己便可以施展。 并且如果弥勒真的还仍然存在的话。 有很大的概率可以将其成功召唤降世。 他注视着那江口翻涌的浪潮。 那数十米高的黑色背鳍划破江海,溅起一遍遍汹涌的波涛。 背鳍在日光下泛着来自深海的冷光,偶尔从海底浮现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时光的痕迹。 龟裂的肌肤中夹杂着来自几千乃至上万年前随着江水奔腾入海的泥石,若隐若现的深渊巨口中那白色的长牙如同寒铁所铸,上面的倒刺勾齿——令人望之不寒而栗。 第二百六十五章 海龙王 伴随着海水的翻涌,那海底之下可怕存在正在不断的上浮,所带来的海水倒灌甚至让江口那永不停歇的向东奔腾入海的江水都为之停滞。 过分庞大躯体让人类的文明在它面前都显得脆弱和渺小,仅仅露出水面流线型的形体的部分都已经足有千米。 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眼珠黑色亮色轮转,这是这远古的猎食者准备开始狩猎的前兆。 在遥远的过去,当它的祖先和种种相较于如今的陆地上弱小的生灵,庞大到无可复加的掠食者们共同生活在一片天空下的时候。 还有许多的生物能够在它们捕食的时候威胁到它们的安全。 那时当它们锐利的尖牙刺入猎物之中,伴随着利齿它们的身躯也会同时扭动,协助撕扯猎物,它们黑色的双眼会拼命的向上翻滚,以露出这大片大片的眼白,保护眼球中脆弱的部分。 防止口中的猎物在垂死之际拼命的挣扎中划伤自己的眼睛。 它们古老而强大,诞生自荒芜的远古。 但生灵个体的强大终究有限,永远也无法抵御时光的流逝,历史车轮滚滚向前。 历史意志的选择冷酷而又无情,当无上意志压上了筹码,环境的变换足以让任何试图凭借着自身的优势,无论是智慧还是力量,认为自己在这颗星球上的美好统治将千秋万代一直持续下去的种族统统化为历史的烟尘。 每每想到这里,想到自己日益消亡的族群,想到那些轻无声无息间消失在历史意志面前的强大种族,海龙王的心中都不由得泛起一抹对于力量更加深切的追逐的欲望。 如果自己不起身追逐的话,也许哪一天自己也会像自己的那些前辈一样,被历史车轮追上,成为海底诸多被火山掩埋的化石中的一个。 它思索着,缓缓抬头,望见了此时横亘江口的那道赤色长虹。 那是自己追逐永恒的道路上,所遇到过的相较于那些初代人神之外最为棘手的敌人。 况且,他还那么的年轻。 感受着对方尽管渺小,但却由内而外散发着的活力。 它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抹深深的嫉妒。 它也曾在那些被人类奉之若神人物面前直面他们全盛时期的天威,虽然最后的结果多是远远望上一眼便落荒而逃—— 但那时它已然注意到了那些特别的,被真正的无上意志选中的人类。 并深知他们的威能是自己绝对无法匹敌。 但每次被驱逐出沿海,当它望着海面上那些自持法力高强,认不清形式的海中的霸主的尸体飘到远洋,最后被最低贱,甚至连自我意识都没有的鱼虾所分食。 它总会嘲笑这些新生物种的不智,美誉历史的积累,感叹一句新的种族到底没有经验,太急于证明自己,利欲熏心,不像是自己早就在人类出现后的上万年里认清了现阶段历史的发展规律。 那些人类所拥奉的人神根本无法打破短生种可悲的宿命,区区几十年的光阴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到时候自己等人便又可回到沿海,作威作福,掳掠人畜,那时的人类朝廷绝无可能像最开始那样硬气。 只要答应这些二代人神会在危难之时对统治者的子孙伸出援手,然后假意答应招安,并许诺守护他们王朝的海疆,这些新的人神多半不会拒绝这难得的休战之机,毕竟此时相较于第一代人神,他们的敌人绝不仅仅来自于外部,内部同样有不少的势力跃跃欲试,试图挑战这些二代人神的权威。 但这个时候第一代的人神刚刚死去,他的力量仍旧庇佑着他的直系子孙。 虽然二代的人神的力量相较于第一代虽然已经开始明显的衰弱,但却依然能够给那些海族造成足够的威胁。 海龙王还记得自己当年,是如何被明太祖追的仓皇逃窜,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差一点以为自己就要被杀死,和他祖辈的尸体一起沉入深海,为鱼虾所食…… 但可惜,天无绝人之路—— 那位地上人神要处理的事情着实太多,来自北方天命的威胁依然深深困扰着那位明太祖。 最终在确定了沿海已经没有能够真正威胁明廷统治的势力和生物存在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回到了金陵,立刻着手开始了对西南不从的土司和对北方北元残党的继续征伐。 那可真是一段难忘的时间啊!担惊受怕!生怕哪一天明太祖又重新记起了自己,然后在某个清晨扣响海底龙宫的宫门,再一次要求那些桀骜不驯的鲛人贵族们代表四海之民向他宣誓臣服,永为藩属—— 并派出人手,协助明廷击杀在沿海为祸的海怪大妖—— 海龙王每想到此,除了屈辱和愤怒,更多的还是来自四肢百骸中已经深入骨髓的恐惧。 它甚至不敢回忆那些可怕的身影,仿佛只要当他们的身形在脑海中完整的出现,便会从记忆中重新跳出来重活一世。 也许初代的人类君主都有这个病态般的执拗,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想要一口气在自己活在人世时解决所有问题,好让自己帝国千秋万世,子子孙孙永享富贵繁华…… 他们的野心不只是陆地,无论是九天的凤鸟还是无垠的海洋,万物生灵都要臣服于他们的麾下,否则就将迎来这些贪暴无度的地上人神的可怕惩处。 他们将细细甄别每一个敢于公开挑战他们威严的种族,然后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心制定在海族眼中可怕的灭绝的计划,并且果断的将其执行,最后将尸体堆成各种各样可怕的景观,以警示四方蛮夷,告诫他们这就是敢背叛天子,藐视君父的下场…… 你说,这帮人类怎么一个个就那么喜欢给别人当爹呢? 海龙王不明白,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它也无论如何也不想明白这些人类奇怪而诡异的脑回路。 并且这些被选中的人类在认儿子这方面一个个生冷不忌,无论是飞禽走兽,还是鬼怪妖魔,乃至是海中远古异种也不例外……究竟有多少同自己一样好不容易从上古的大灾变中侥幸存活的物种因为头铁不愿臣服而被这些可怖之物残忍灭绝……它已经难以计数。 狂妄自大,残忍莫名,贪欲无穷…… 这是海龙王对于那些地上人神的评价。 随着那些几千年来那些显赫的大名在它的脑中回响,它望着眼前那个同样执拗,好战到难以理解的,为了一个过气的太后就不惜聚集全国之力和它决战在东海,拼个鱼死网破的当代人神。 它的思绪不由得发散的更远,直到那悬挂着黑色龙旗的大船再一次飘荡在汪洋之上,它打了个冷战,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再一次让它陷入了更深的梦魇之中,那些最残忍,最可怕,最狂妄的存在…… 是的,除了极端的好战和狂妄之外……他们中的有些甚至已经不再将无上的意志的箴言和警告放在眼中,那些地上人神拒绝接受自己从出生就已经决定的短生种的宿命。 甚至,有些格外强大的存在已经开始尝试反过来试图驾驭天命,并吞噬着这些神上之神的可怖伟力。 同时毫不掩饰的动用他们的权势和力量在天下寻找长生不老之法。 为此不惜付出任何可怕的代价。 第二百六十六章 金陵大战7 是的,任何代价—— 海龙王再一次战栗了。 那盘旋于九州之上的黑色龙影。 生杀予夺的可怖暴君。 那自诩自己一统天下的伟大功绩,纵然是尧舜禹汤都无法与自己相比,傲然以皇帝自称的可怖君王。 没有人能真的讲清楚他是如何做到的。 当他的兵车横扫六国,无数在春秋战国时能与天命争锋的可怖妖魔在他面前是如此的脆弱乃至不堪一击,祂们或死或逃,皆是被永久的驱逐出了这片肥硕的文明之土。 就连那赫赫天命,黑水之主都臣服于他的脚下。 被他如牛羊一样肆意盘剥宰割。 而当他收集天下兵煞之气,铸就十二金人永镇大秦天命。 历代秦王辛勤侍奉的水德便彻底沦为了他的奴隶和仆从。 天命都如此,更何况其他六国遗族,秦地之民。 生杀予夺,口含天宪,大权在掌! 海龙王虽然从未真正见过那个可怕而凶残的帝王。 但数千年前,那盘旋在九州之上,吞噬古神邪魔的恶龙的气息却深深的刻印它的脑海。 而如今,它看着不远处立于江口的朱厚熜,恍然间似乎又看见了那个恐怖的君王的身影。 两人身上的相似之处让它心中暗自惊骇。 它能感受到,他们的力量都并非来源于天命的恩慈,而是另有缘由。 这让它更加谨慎。 “你们明廷并无远洋之力,我们鲛人更无进取陆地之心——今日为何要对峙于此,只要尔交出张太后及张氏全族,我将领兵退去,并承诺鲛人在百年内不再侵犯大明海疆——” 面前的庞然巨物的视线紧紧注视着面前的明廷天子,当它开口时,无论是明军还是江中的鲛人都略带紧张的注视着眼前那绝非新生种可以抵御的庞然巨物。 但令人惊讶的是,它开口,声音确实如同山洪海啸,但言语中却并非是意料之中威胁和诅咒,相反,人们似乎从眼前这如同神邸一样的庞大生灵的声音中,听见了某种隐晦的退让—— “它想做什么?” 听到这宽容的过分的退兵条款,而且还是当着如此众多的鲛人和祭祀面前说出。 从海龙王背后的无尽深海中,之前乘坐着巨大的贝壳,声音如同天籁一样从海底升起的那些鲛人贵族之间顿时弥漫起了一种迷茫和气愤的情绪。 他们激烈的讨论着海龙王的突然背叛,语气愤怒。 “它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如果不能从陆地上夺取的足够多的祭品,去平息海底因为遗失了金陵天命的沉睡龙君的愤怒?它难道敢直面尊神的怒火吗?” 鲛人贵族们窃窃私语,这些美丽的鱼类纠缠在一起,它们在海水中伴着如水晶一般梦幻的潮汐来回穿梭着,毫不掩饰自己的迷茫和不满。 是的,当那龙宫中沉睡的存在在金陵上空突然腾飞的天命的刺激下,隐隐有醒来的迹象时。 不光是祂在水中的敌人对此惊骇莫名。 就连侍奉与祂的祭祀同样都绷紧了神经,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哪天那位可怕的存在张开眼睛,重新清算一切。 但好在,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海底龙宫中的那位伟大的存在也仅仅只有苏醒的征兆,距离真正醒来尚有一段距离。 而这段时间的跨度——大概是百年。 对于人类来说,百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见证一个王朝或是家族的兴衰荣辱。 但对于这些寿命以千年万年作为单位来衡量的海中贵族,优雅高贵的长生种们而言。 百年不过是匆匆一瞬。 不过是龙宫中几场盛大的宴会歌舞,酒肉欢淫的享乐之余便惊觉百年时光转瞬即逝的短暂时间罢了。 现在最直白的问题是,那位可怕的存在百年之后便要醒来了! 这如何能不让这些鲛人贵族感到惊恐莫名。 这也是它们今日罕见的走出那华美的龙宫,不惜踏入眼前所谓的卑贱之土的原因所在。 半梦半醒的天命无疑是最为可怕的。 如果鲛人们不能成功的将其安抚,那么所有人都将成为那可怖存在的口粮。 但对于海龙王而言,那些鲛人贵族的质疑和质问皆不足道。 那些胆小鬼,只有依附那沉睡天命,狐假虎威才能在海中作威作福这么多年的寄生虫们。 海龙王报以的只有不屑—— 如果非要做个对比,海龙王倒是更喜欢眼前这些混血的鲛人一些。 虽然它们愚钝,但海洋文明的基石却是由这些不太聪明者构建。 从本质上来讲,这些鲛人贵族和普通鲛人并无任何区别。 不过是一小批鲛人率先得到了天命的垂青,之后过河拆桥,杜绝了其他鲛人的晋升之路。 甚至还可耻的将自己的同胞当作祭品,献给天命,以维持自己的富贵荣华。 历史就是这样,日复一日,无什么新意可言。 此时海龙王将一切的疑问和质疑全都抛在脑后。 弱者的愤怒除了徒然令人嗤笑之外并无任何用处。 可面前那手持长剑,立于空中,周身环绕炽热大阳的强者散发的气息竟然令它战栗。 不知是因为他背后的火德天命,亦或是面前此人的身形让他想起了百年前那位凭借着一双铁拳,终结乱世,扫灭群魔,令九州重归一统的骇然存在。 那位令群妖百鬼即使是在梦中想起,也会惊惧失声,不敢言语可怕存在。 明太祖—— 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人形烈焰。 它从面前之人身上似乎看见了两位地上人神的影子。 这令它更加忌惮,不愿意因为那些海中鲛人贵族的缘故妄开战端,为自己平白树立一个强大的,自己并无多少把握清除的敌人。 但今天朱厚熜的回答注定是要让它失望了。 朱厚熜听见了面前巨物的询问,沉声回答道。 声音自天而降,传遍了整个战场和金陵。 “昔年太祖克定九州,从鞑虏手中拯救天下黎庶……兴起雄兵!削平群雄!扫荡胡尘!一统华夏! 又言“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 尔杀我人民,掠我牲畜,兴兵骚乱我大明沿海,百年未止,今我兴兵来此,便是要为天下万民永除异族之侵扰,扫灭九州暴乱,以复王道之业!” “汝等若想与我和平共处,需将百年来侵犯我沿海的鲛人部落皆交于我明廷自行惩处,并率军远遁三千里,自降王号!开放海贸,年年与我通好朝贡,派专使朝见天子!否则今日金陵城下,便是尔等的死地!” “若尔明廷无半点诚意!那便唯战而已!” 第二百六十七章 金陵大战8 听到朱厚熜提出的诸多苛刻条件,本来还并不愿意贸然与眼前这个据说残忍好战,一上位便不管不顾的囚禁张氏,毅然同海族决裂,并对西南土司横征暴敛,逼反西南的小天子真的翻脸。 其帅军亲讨,讨灭麓川思家叛军之后,又在西南大肆屠戮,凡是参与叛乱的土司酋长统统夷灭三族,并将当地居民全部押送到全国各处安置,一路上铁锁加身,又有兵吏看守,缺衣少食,苦不堪言。 刚平定西南,又不顾民力,举兵东征……种种迹象观之,此人天资惊世,深的明太祖真传,能以少年之身驱逐鬼神,却又残忍好杀,纵然对于手下效力的官员将吏也无半点宽容之心,实在不是个好相与之人…… 海龙王想到这里,愤愤的回答道。 但在内心中,它已然提高了警惕。 它用那双巨大的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巨目直视着头顶的可怖圣主。 而面前朱厚熜对于它的回答似乎并不意外。 那少年高举手中长剑,嗜血的红光伴随着滚滚烈焰直冲苍穹。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而那海龙王同样不甘示弱的扬天喷出一道冲天的水柱。 对峙已经结束,属于两人真正的战争的开始了。 而身下的长江之后,在江北的九边的明军对江中的鲛人进行了可谓是一边倒的屠杀之后。 大江南岸的京军和禁军组成雄兵聚集群,伴随着从上游的传来一阵阵嘹亮的铜锣敲响。 也同时向着北岸的大江中推进。 此时金陵城下,大江两岸。 甲光映日,刀剑如林。 擂鼓前进之声震动天地。 鲛人被掠夺干净的尸体坠入水中,溅起一波波白色的浪涛。 江水飞溅到铠甲之上,因阴煞之气凝结为道道白霜。 两军相争,明军沿岸列阵,头顶无数炮弹夹杂着烈焰掠过,坠落入面前的江水之中,鲛人的血肉肢体被轰鸣的炮弹之声掀起。 想要冲上岸去,一来是明军火器密集,二来禁军和九边桂勇旗下的选锋锐士早已严阵以待。 就连那些十数米高的海兽面对着眼前这铁做的人墙都都无法突围,只能仓皇拖拽着同伴的尸体从岸边退走入滚滚江水之中。 若有更大的能够无视明军炮火冲到岸上,是普通禁军所不能敌的海兽攻杀而来。 则朱常宁会驾驭铁驭停止她巡视长江的该溜子行为,响应钦天监和礼部的呼喊,青木之光从天而降,将那些试图冲破明军的阵列的巨物化成一堆堆木屑。 此时,相比起登州擦惨烈的大战,失去了诸多海洋领主,陈鲤和诸多海中大君已经在金陵化作朱厚熜剑下亡魂。 而明军通过一系列的变革,重新恢复战斗力的九边军阵,被重新驯服的天下豪强和钦天监,禁军和重新恢复运作的工部提供的大量火器。 实力已经远远不是最初征战西南时可比。 海族,在重新完成武装和内部清洗,精诚团结的明军面前,除了不远处正在同朱厚熜对峙的海龙王之外,已经不再称得上是一个值得殊死相搏的对手了。 如今明军兴百万之众,尽发南北精卒良将聚于金陵,正是为了一战功成,定子孙后代千秋万世之基业。 “止!” 伴随着刀剑交错,铁甲伴随着鳞甲的寒光。 充作前矛的府军六卫的兵士仰头抹了一把脸上被喷溅而上的鲛人鲜血。 这足以让普通人尸骨无存的液体此时在这些天子亲兵面前宛若再普通不过的海族血液。 这些重甲士兵立于尸山之上,浑身浴血,手握长戟,重重的将面前那是自己数倍之大的海兽尸体推入江中。 伴随着眼前的尸体坠落入水中,溅起一片片巨大的江浪。 随着江水涛涛之声,那些兵士挥舞着长矛,经过了酣畅的战斗,或者说一面倒的屠杀,扬天发出了如虎啸一般兴奋的战吼。 而这声音仿若有某种魔力一般,一传十,十传百。 此起彼伏的虎啸战吼之声令敌人胆寒,却也让周边的明军双目赤红,胸膛中心脏砰砰剧烈跳动,浑身血液燥热难耐,兴奋莫名。 就连江北岸的选锋锐士们听到隔江传来的禁军虎啸之声。 也同时传来“酣战”“万胜”“献颅”等战吼以表示自己的忠诚和勇猛。 大势已去! 伴随着南岸神机营的隆隆炮响。 一枚枚炮弹如流星般坠落入水中,溅起一片又一片浪花。 大江两岸明军呼喊震天,鲛人已被完全驱逐入江。 而头顶火炮不断袭来。 似乎摆在眼前这些鲛人的面前只有一条道路。 沿江而下,仗着明军此时水军未至,遁入深海四散逃命,以待卷土重来之机! 然而,当鲛人祭祀们痛苦的望着眼前的被鲛人尸体填满大江,残尸断臂随着江水滚滚东流。 望着头顶正和明廷天子对峙的海族大君,犹豫不决,是否应该让鲛人们率先撤退。 从上游传下的那声清脆的铜锣声响越来越清晰了。 当鲛人祭司们抬头朝着那声音的来源方向望去。 便只见远处,影影栋栋的楼船沿江而下。 船头旌旗飘扬,乘风数里,前装撞角,两侧置大炮若干。 大小舟船沿江而下,络绎不绝,竟有千艘之多。 且其上多布精于水战之士。 船身通体呈黄色,前有五牙,明军称之为黄龙。 “彭大人!听闻当年隋灭南陈,一统天下,乃以夜掩之。杨素亲率黄龙数千艘,衔枚而下,遣开府王长袭引步卒从南岸击……水路并进,覆灭南方小朝廷。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同乘船顺流而下,直驱建业,为天子立不世之功,今观我大明水兵之盛!不知比之隋朝杨素麾下水兵如何?” 船头,立于奉命迎接顺流而下,前来支援的水兵的兵部尚书彭泽身旁,站着一位中年男子。 其须长,有一双美目,正擐甲执兵,立于江上,遥望的不远处正在激战的金陵城下大江之中。 不断催促着手下兵士奋桨速进。 追击残寇,在天子面前立功。 听到身旁这位虽在兵部挂名,但做的大部分都是工部的事情的王侍郎的话。 彭泽身为兵部尚书,其顶头上司,言语间却没有丝毫怠慢,捋了捋胡须,听到这话,淡然一笑,言道。 “天子有言‘世道必进,后胜于今’,今我船坚炮利!舟旅百万!岂是前人可比!更何况王侍郎代表阁老亲自在江西督工,日夜操劳,岂有不如古人之理?” 第二百六十八章 对于流民 “尚书谬赞了!” 那王侍郎听闻此言,眉宇间显然也很是满意。 丝毫没有因为彭泽早年和自己父亲的矛盾,而表现出任何的芥蒂之心。 他立于船头,遥望远处金陵火光连天,炮声隆隆。 竟然猝尔话锋一转。 “今我大明兵卒之盛,古今未有,戎狄不敢言犯,今上有开边扩土之志,可为何朝中总有奸佞小人试图蛊惑圣上,予将士以污名——宁可予土与四夷,求一息之安寝,竟然借朝廷在南方征粮之事发难!如此奸佞,不可不除!” 身旁这位与某位明朝初年的大明战神同名,名为王景隆的兵部侍郎说道。 彭泽虽不赞同,但考虑到目前自己和其还算是同一阵营,却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未开口反驳。 哪怕自己和眼前之人的父亲在正德年间因为争夺兵部尚书之位闹过出一些不愉快。 不过这些在现在的彭泽看来并不重要。 对于这个很早便洞悉明廷整套运作规律的老狐狸而言。 早年的仕途也好,中年的军旅也罢。 不过都是他建功立业,便利家族聚财揽权的工具罢了。 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也很清楚自己和自己家族,或者说是天下豪门在整个“天下”体系中的地位,所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至于普通人,普通百姓,在他为之奋斗的宏伟大厦中,不过是注定要被充作地基的砂砾,用以支撑头顶巍峨的,象征着这个民族“绝对正义”的华丽帝阁。 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一点。 那便是天子对此的态度究竟如何。 但经过这段时间在金陵的接触,彭泽隐隐约约的能够感受到。 尽管现在朱厚熜的态度暧昧不清,以东征之事为朝廷要务搪塞了过去。 并将上书暂时搁置,以安抚北臣心中的恐慌。 毕竟如果真如那人所说,南方已经被连年的征战而几乎压榨殆尽。 那么一旦南方的输送断绝,那么北方的财政随时都有崩溃的风险。 现在正是圣主在世,英豪横道跨马,建功立业之时。 南方对于帝国全境的输血决不能停止。 帝国的统制派甚至已然在兵部秘密拟定了一份计划。 如果今年冬天在浙江江苏等地,真的因为朝廷的过分征敛而爆发了饥荒,从而在南方引发了新一轮的农民起义。 那么帝国驻守在金陵,清扫被击溃的鲛人残部的精锐部队将立刻在浙江豪绅——主要是以谢氏家族为首的乡绅集团的接应下进入东南各省,开始武力平叛。 如果是以往,在这个有超凡力量存在的世界里,明廷还需要担心白莲教闻香会等邪教势力借着民变施展邪术起事,如果明廷反应不及,朝廷平叛的军队如果不能迅速平定起义,往往会蔓延数省,造成帝国官僚机器的进一步停转,帝国财政的进一步恶化。 但如今,明廷势大,兵凶吏酷,天下豪强莫不俯首帖耳,以示臣服,而白莲教更是在明廷接连的清剿之下宛如过街老鼠一般,元气大伤。 如此,民间的起义暴乱,无论规模多么庞大,只要不是一朝举国崩盘,明廷仰仗着强兵劲卒,奇人异术。 大不了就像当初太宗皇帝镇压山东河北的起义那样。 大军扫过,寸草不留。 “凡从贼者皆杀,妻小由官府收没为奴。” 虽然在洪武年间朱元璋不惜以法律的形式规定,百姓若是杀官造反,只诛杀首恶,不光不追究从犯的责任,更不会追究其家属的过失。 但对于贪官污吏,朱元璋则是“扒皮实草”,若是官吏和豪强勾结谋逆,则统统夷灭三族。 但他的继任者显然就没有这样的菩萨心肠。 从朱棣开始,对付天下各处的农民起义,明军的举动便丝毫没有洪武开明之风。 举动愈发凶残。 反而对于地方豪强的起义,开始采取安抚招降的政策。 正好和洪武时期朱元璋执行的政策完全相反。 之后的明廷秉持着穷人造反赶尽杀绝,豪强造反升官招揽的原则。 明军对于如何处理农民起义可谓是有着优良的传统。 “如今我大明楼船千艘,水兵数以万计,只要封锁大江,流民难道还能飞过江去不成?” 听到王景隆的话,彭泽附和道。 “到时候便是朝廷文武贤才建功立业之时了!” 听着耳旁这位名为彭泽,被天子亲命为兵部尚书的彭泽的话。 王景隆自然清楚他的底细。 此人虽为文官,但却是靠着平定国内的农民起义发迹。 虽然因为私通哈密之事被迫主动告老还乡,但靠着这样的功绩,更是在正德嘉靖两朝两次被朝廷复用,出任尚书郎。 有这样活生生的例子在前,又怎能不让人看到此心中躁动难平,想要模仿呢? 至于可能的起义,流民,饥荒,百姓的死活…… 这和那些侍奉鬼神,家族悠远到真的可以往前追溯千年的世家豪门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封建宗法与秦律专制,因为有那些超凡存在存在的缘故,甚至要比朱厚熜过去生活过的那个世界还要残酷的多。 左思笔下讽刺魏晋门阀的那句“世胄蹑高位,英俊俱下僚”绝无任何夸张的元素。 但两个世界之间,唯一不变的是,一切的代价永远都将由最弱者承担。 战争,饥荒,疫病…… 世家豪门可以凭借着血脉中世代相传的异术轻易渡过那些对于普通人而言宛如倾覆之灾的劫难。 然后轻易的踩着万千尸骨冤魂,继续攀登权威,索取天下民财。 这种畸形的高压体制下,竟能诞生科举制度这种摒弃异术的影响,遍布帝国各个阶层的取士方式。 也许这是历史的正义。 亦或者是那些真正拥有力量者的怜悯。 哪怕邪魔肆虐,人竞相食,这片土地仍有正义存在。 那些攀登高位者仍未忘记他们并非是野兽,伟大的文明之火捧在他们手中。 他们肩负着拯救这个民族的使命,不让人类沦为那些可憎之物的口粮,也绝不让那些邪神通过他们在人类中的眷属们彻底掌控这个国家,阻绝文明前进的道路。 但距离彻底将诸多邪神妖祟从这片土地上驱逐,朱厚熜注定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第二百六十九章 金陵大战9(先别定) 但听到彭泽的话,王佐立于船头之上,俯瞰着面前滚滚烟尘。 他心中满是雀跃,并抽出了腰间的宝剑。 身为帝国阁臣之子,相比于那些懵懂的乡间愚夫愚妇们,他自然更清楚如今的明廷正经历着一场怎样的变革。 而他们身处的时代,在后世的历史记载中,将是如何的恢弘壮丽,令后人心驰神往。 四方之中,今日战后,便仅剩北方的蒙古未定。 但就连坐拥四海的鲛人都被驱逐,已经失去完整天命眷顾的蒙古人又岂会是明廷的对手。 而天子的野心绝不只是守住太祖留下的既定边界线。 既然四方已定,那么下一步,便是对外开始新一轮的军事扩张。 也即是“教化四夷,大开蛮荒”“复汉唐之伟业”。 想到这里,王景隆再也无法压抑他们内心的憧憬。 他紧盯着不远处那些在水中拼命遨游,试图顺着江水游入海中逃生的鲛人们。 随着他的目光所向,身后举着黄蓝色大旗的旗官们挥舞手中的旗帜。 身后宛若长龙一般的舰队在看到旗手发来的信号之后迅速督促划桨的力士们提高了速度。 船头的撞角如同巨兽的獠牙,船舷两侧的火炮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 甲板上军士们来回穿梭。 多是精通水性的吴越猛士。 此时战舰数百,小船数千,水手们奋起船桨,裸露的后背上满是汗水,在阳光下剔透晶莹。 望见舟师已至,两岸的炮击逐渐停止。 但鲛人还未体会劫后余生的喜悦。 便看见面巨舰之上扔下几根绳索,上面悬挂着诸多明军水兵。 其不着甲胄,多是手持弓弩长矛,向着水中的鲛人射击刺杀。 甲板之上,明军火铳手不断的朝着火铳中填装散弹,不断的朝着水中的鲛人开铳射击,以掩护船身两侧的吴越猛士。 并且围绕着巨舰周围,还有无数的明军小艇正顺流而下,护卫在舰队周边,阻击鲛人。 其主要任务是在舰队两侧洒下布满了铁刺利刃的巨网和铁链,以防止鲛人们潜入水下破坏舰船。 虽然明军的楼船底部为了应对海战,而特意采用了洪武年间郑和船队的技术,在船身周围包裹上一层铁皮。 尽管鲛人也不能一直潜伏在水下,待的太久也有被淹死的风险。 但到底属于海族,水性非人类可比。 若是数百鲛人舍命来攻,纵然是千人大舰也有被凿沉的风险。 明军倒并不害怕鲛人攀附船舷而上,与船上官兵白刃而战。 在这个时代,接舷战乃是明军水兵的看家本领。 从嘉靖开始,一直持续到南明永历帝向教皇求援,请求教皇发十字军东征清廷。 在南方沿海,围绕着东亚海权,商路,航运,贸易,明军和西方的殖民者反复交手。 之所以能够屡战屡胜,数次大败葡萄牙西班牙和荷兰人试图打开明朝市场的远洋舰队,保卫海疆。 靠的便是这接舷白刃相博之术。 一方面是明军中后期海上火器确实发展停滞,要为日后的军事装备落后负一定的历史责任。 但另一方面,则是帝国的精锐部队多集中在北方,南方的部队装备相对落后,并且后期随着北方明军在大义和钱粮的召唤下大批量的投降满清,喜迎王师。 而明末南方的明军多是农民义军和海寇的部队拼接而成。 郑成功靠着这样一支东拼西凑的部队,驱逐荷兰人,收复台湾,固然伤亡惨重,但依然值得令人敬佩。 虽然这场战斗的伤亡令人心痛,仿佛一夜之间几十年前那支多次对西方殖民者以少胜多明军,战斗力突然变得如此费拉不堪,但也要考虑到当时明军的主要遗产,北方的九边精锐被清廷收编,在清廷表示可以让这些饱受贫困折磨的明军在南方随心所欲大肆掳掠之后,他们对于明廷最后的一点忠诚也随着崇祯之死和太子不知所终而消失殆尽。 说是清廷洗劫了南方,不如说是对南方士绅滔天怨恨,饥寒交迫的北方明军含恨南下,挥起马鞭和长矛,将这块帝国的繁荣无比却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膏腴之地焚为灰烬。 而南方的明军随着军阀内斗,南京失陷后,多是被如李定国孙可望等西南军阀收编。 然后在明军最引以为傲九边精兵和满清八旗猛士的联手打击下或死或降。 但显然,此时的明军根本不是后期经过了诸多风雨的那支百战疲惫之师可比。 他们此刻处于最巅峰的状态,哪怕比之洪武永乐的多次开疆扩土的帝国雄兵也绝对不逞多让。 那江口海龙王看到了楼船上的明军装备齐全,显然并非是临时拼凑的楼船舰队,眼中明显闪过了几分动摇。 眼前明军舰队的出现,无疑意味着明军已经恢复了出海打击鲛人的能力。 那么,在继因为明军实力不断增强,而必须不断从沿海撤退的鲛人部落而言。 它们必须继续向着距离海岸线更远的深海孤岛之上迁徙,以躲过明军对于靠近大明海岸的鲛人部落的清剿。 它的眼神闪烁。 看着面前横剑朝着自己斩来的明廷天子。 它已然意识到,如果自己再战败,那么鲛人将的彻底失去所有的防抗之力。 短短几年的时间,原本还能在近海压制明廷的鲛人武装已经在明廷的军事力量面前显得左右支绌,甚至单凭那些祭祀和海兽已经不能再给眼前的人类造成可以被忌惮的威胁。 自己必须要胜,但问题是—— 看着眼前那燃烧着明亮的光泽,朝着自己斩来的炽热烈焰。 它毫不怀疑一旦那烈焰触碰到自己的身体,将会将自己如同山岳的躯体和灵魂一同焚烧成为灰烬。 该如何取胜呢? 面前的明廷天子的力量远超自己预料。 如果不是陈鳝已经因为自己的傲慢而死在了采石。 它甚至要怀疑是不是那个人类和鲛人贵族结合诞下的杂种,突然有一天对人类的情感超过了对海族的归属。 第二百七十章 祖龙啊!祖龙! 故意说些谎言来诓骗自己。 但现在显然想这些已经为时已晚。 它仰头,随着尾鳍的摆动,迎着头顶的那道烈焰,一道白色的海线带着深蓝色巨浪冲天而起,二者相撞,海面上飘起来一片又一片白色的水雾。 而水雾却仿佛有生命一般,伴随着海中那些鲛人贵族婉转动人的歌声,在空中凝结而成一个龙形的图案,朝着朱厚熜的方向扑来。 那龙维妙维俏,爪牙俱全,并且随着云雾越聚越多,双眼的位置灵光闪动。 毫无疑问,这是唯有那些龙宫的主人,真正的鲛人贵族才能拥有法术。 前线鲛人士卒的惨败显然已经牵动了他们的神经,让他们不惜亲自下场也要扭转战局。 可惜,他们高估了自己。 千年来的荒淫享乐让他们对于世界的真实已经缺乏了解。 至少一般的鲛人尚且有进取之心。 而他们蜗居深海,已经不知世界的变换。 “愚蠢……” 它看着那样洋洋自得,以为一切尘埃落定的那些鲛人贵族。 心中不由得讥讽道。 那白色的雾龙撞到了明廷天子的身上巨大的白雾弥漫,视野茫茫,之后便再无其它的声响。 似乎鲛人贵族的法术真有效果,鲛人的军阵之中已经有人开始的欢呼,就连明军之中都有人惊疑不定的抬头望着天空。 但海龙王知道——这个可怕的,历经了无数惨烈的战斗方才存过到现在的远古异种以其无数次从各路掠食者手中死里逃生的敏锐直觉,能够感受到面前明廷天子所带给自己的威胁,绝非是那几个海中龙宫中养尊处优的鲛人所能应对。 想着,它远望着江口那楼船千栋,碧波万里。 在等待着那位明廷天子下一步的动作并及时应对时,它望着不远处大江中那些顺江而下追击鲛人而来的楼船。 一时间心神恍惚,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黑龙横亘于世天命大魔四散奔逃的可怕时代。 那古老可怕的黑暗时代。 同样也是像今天这样,无数大船东出,不过却是为了那第一位,也是最可怕的君王寻访仙山,索来不死神药。 为了满足祖龙那无休止的,想要以人类之身,却要像天命那样长生久视,宰执天下的无穷贪欲。 刚刚平定不过数年的天下,便再度被秦兵的兵车轮转之声惊醒。 那散发浓郁血腥味的长刀,永远流淌着暗红色,永不干枯的血渍的行刑台,宛如长龙,铁链洞穿琵琶骨,在骑士的马鞭下流淌着鲜血,行尸走肉一般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向着关中之地前进的役夫囚徒队伍。 秦王之贪暴是世人难以想象的。 中原的膏腴决不能让他满足,不光是关中秦兵被征发殆尽,戍守四方。 那在战乱中,除了主动投降的齐国还算完好,其它几乎在秦兼并天下的战争中几乎被打成了一片白地的六国故地,同时也收到了始皇帝的诏令。 数以千万计的役囚徒被戴上枷锁,一路穿过帝国恢弘的驰道,并与帝国的辉煌融为一体,途径咸阳,数以百万计的民夫留下修筑那巍峨的帝阁阿房,而之后剩下的数百万役夫被分成了四批。 超过两百万人被发往北方修筑长城,为秦军下一步北征匈奴做进一步的准备。 一百万人被随同五十万秦军南下,修筑运河,征伐百越。 一百万人被迁移到了西南,一百万人被发往了西北,巩固着帝国的新得之土。 还有…… 还有更多的人在秦军的看管下下,在全国各地修筑着那贯通天下的驰道,那恢弘无穷的运河。 刚刚从四百年的无穷战乱中平定的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倒毙在服徭役的道路上,尸体充了长城的砖石,血肉滋润了阿房的瓦砾。 这样的横征暴敛,索取无度,不光是六国遗民,就连一向忠诚,任劳任怨的老秦人在心中都怨愤不已。 但当他们望见那纵在帝国最遥远的岭南边陲,只要向着关内望去,都能看见那冲天而起的十二道横压天下的金人之光。 头顶传来的黑龙嘶吼,那用充满暴虐的双眸窥视着天下一切敢于反抗于它的硕鼠的祖龙,没有人怀疑,任何敢于表达自己不满的人类,都将被其用龙炎将其毫不留情的化为灰烬。 一切的愤怒都将化为最深的恐惧。 秦人纵然心中怀恨也只能深埋心底,唯恐那天上的的可怕存在察觉自己的不从之心。 在那祖龙可怕的威力的威慑下,一切的困难都不复存。 无尽的尸山血海,家破人亡,堆砌了那独夫暴主一个人的辉煌盛世。 为了方便那些如卢生、韩终、徐福、侯生一般自称能够为始皇寻来不死神药的百家方士们出海寻找那传说中的三座仙。 纵然在平定六国的战争中都很少离开咸阳的深宫的始皇帝,自始皇二十七年便开始年年东巡。 一方面是在儒生们的建议下在泰山封禅,向诸天鬼神炫耀自己的武威进行威慑。 使之不敢来犯。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杀戮海中那些从上古遗留下来的众多古老而强大的异种,为派往四方寻访仙山的大秦舰队扫清道路。 当听闻方士徐市哭诉道:“蓬莱药可得,然常为大鲛鱼所苦,故不得至,愿请善射与俱,见则以连弩射之。” 为了自己的长生之愿,那些以三百童男童女血液为驱动的可怕战舰在秦军的呼和下推动,开始用强弓巨弩射杀那可怕的海中遗种。 就连始皇帝也亲自下场,“梦与海神战”,并在罘之地亲手斩杀巨鱼—— “自琅邪北至荣成山,弗见。至之罘,见巨鱼,射杀一鱼。遂并海西。” 当时的海龙王因为实力较弱,无法染指那富饶的,有众多人类资源的海岸,因此逃过一劫。 但它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当始皇帝的大驾降临东海,伴随那一声又一声从亿万年前开始到现在都不曾间断的巨大喘息彻底停止,随着那些震天动地的惨叫声一个又一个海中古老的种族被灭杀殆尽。 那些如山的巨兽,纵然是海龙王与之相比都显得渺小的可怕生物一个接一个死去,随着尸体坠落,血液流出,连续三年,靠近海岸的海面都是一片的血红之色。 似乎是连上天都被始皇帝为了寻求不死神药的疯狂所震动。 第二百七十一章 金陵大战10 伴随着那些可怕神兽的接连死去。 仙山——似乎真的出现了。 它们隐藏在那血煞和冤魂所升起的迷雾之中,若隐若现,引得无数方士羊入虎口…… 当海龙王还沉浸在过去的追忆时,头顶,那一声宛如惊雷的轰鸣撕裂长空。 更撕裂了那鲛人召来的冲天白雾。 天空中那一束金红色的火光是如此的耀眼。 就连那些海中的鲛人贵族们见此都脸色大变,慌忙低下头去,不敢直视这冲天之威。 耳旁,随着无数鲛人双目化为焦炭之后的惨叫之后,海龙王心中的忧虑愈发的浓郁了。 它看着面前之人,恍然间似乎又见曾经那些可怕之物在人间行走的痕迹。 “我们双方并无多少直接的冲突,为何不能相约边界,彼此相安无事呢?” 它如此说道,低沉的语调甚至带着几分恳切。 也许是本能在示警,冥冥中协助它避开了不知道多少灾劫的敏锐第六感此时不断的提醒着它,如果非要在这里和面前自称天命之子的地上人神们拼个你死我活的话。 命运并不会倒向自己这一边。 如果的仅仅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 它巨大的双眸旋,扫视身后无尽的深海,那些废弃的龙宫之中。 并非是指望着那些龙宫中的鲛人的援。 如若失去了天命的庇护,那些鲛人就连自己的都难以保全。 它所期望的,能够从海中为自己伸出援手的盟友另有其人。 面前云雾散尽,惶惶天火之间的大高悬。 它看见朱厚熜左手持剑,右手持矛立于天上。 他将手中火矛高举,向前一抛落,那三阳玄火组成的毁灭长矛向下急速的坠落。 朱厚熜用行动作为自己的回答。 “唯战而已——” 看到面前的明廷天子竟然连最基本的谈判都不愿同自己陈述,那海龙王终于真正的愤怒了。 它痛恨面前明廷天子的轻视,就好像他已经吃定了自己一般。 但更多的,恐怕还是心中对于不久两人交战,自己却无必胜把握的恐慌。 “尔等鲛人杀戮无度,天人共怨,我今兴师前来,非为一己之私利,而是代天讨之——” 伴随着火矛从天坠落。 朱厚熜按剑向着俯冲而去。 他口中的天命并非是那些隐藏在历史之后,默默操控着人类历史的可怖之物。 而是真正的无上意志。 由一切人类的自由意志汇聚而成,万民心中所向往,汇聚而成的昭昭天命。 也许自己的穿越并非是意外。 追随在长矛下坠带来的流光之中,朱厚熜手持秦王剑,望着自己身前这些可怕的海族生物。 心中想道。 尘世苦痛,自己乃是顺从被妖魔奴欺凌的万民召唤而来。 并非说是阴谋论,朱厚熜的穿越是某些势力,某些人的有意安排。 而是这个世界的历史意志已经前进到了这一步。 明廷堕落百年,若无朱厚熜横空出世。 按照原定的历史轨迹继续堕落下去。 天命必然被新的妖魔邪祟所窃。 到时候文明在这片土地上继续沉沦,岂不给其它地方的人类和族群以借助这份历史的机遇,迎接属于他们自己的昭昭天命。 我们的文明岂可沦为他人的附庸。 也许这也是历史无声的要求,更是这片土地上无上的历史意志的诉求。 朱厚熜秉持这份使命而来。 稳定内部,驱逐杂胡,团结文武。 以维护这个政权的基本稳定。 这时他的对手主要有三个,一是控制京城后宫三十年的张太后,其背后站着的是东方的海族。 二是武宗的老师,三朝老臣,两朝首辅杨廷和,他的背后是因为明廷势力急速衰退,不臣之心愈发浓郁的天下豪强。 三是以九边为首,因为朝廷常年拖欠军饷,自寻活路,几十年内在明军内部迅速崛起的北方军阀。 朱厚熜依次解决。 而此时看着面前这骚扰大明沿海的鲛人背后最后的屏障。 外戚,士绅,军阀—— 随着背后一浪接着一浪的两岸明军得胜之后的欢呼之声。 这些造成明廷有可能统治动摇的威已经被朱厚熜依次解决。 如今明廷内部已经再无任何人可以动摇他的地位。 换句话说,如今的朱厚熜便是明廷,明廷便是朱厚熜。 所有的权力汇聚在朱厚熜的手中。 如今——他已然“定于一尊”。 —— 等朱厚熜扫灭面前这个最后的,有可能趁着明廷内部动乱从外部造成威胁的最大,也是最后的对手,鲛人之后。 他便可以彻底放开手脚,在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下,启动明廷内部真正且彻底的改革。 藩王——文官——武将 重新构建明廷的天下九州及海外番邦的文明体系。 也许这是自己这些年来,除了在安陆刚开始通过诸天宝鉴窥见这个世界的真实时期,打过的最为凶险的一场战斗。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伴随着火矛迎面碰撞上那海龙王掀起的直上九天的浪涛。 海水都被染成了血红之色。 浪涛之后那庞然巨物的痛苦哀嚎并没有让朱厚熜继续追击。 相反,他握紧了秦王剑,护卫在自己的身侧。 “三阳玄火,护我左右。” 一道火墙从朱厚熜的身后浮现而起,挡住了那些从背后袭来的寒冰。 朱厚熜扭过头去。 那些寒冰看似貌不惊人,但足以焚山煮海的熊熊烈焰却不能将其灼烧分毫。 直到朱厚熜挥剑将其击碎,方才解除身后的威胁。 不远处,宛如月光倾斜于海面,从中的浮现出一个衣袂飘扬的神仙人物的银白色虚影。 “三天清气眷顾于你,我本不应该相攻于汝,奈何陛下旨意要战——” 那个身影无面无体。 完全由光束组成,伴随着一阵可怕的哀嚎声。 朱厚熜以望气术观之,但却依然仅仅只能看到一些扭曲的光束。 这让朱厚熜暗自吃惊,不由得暗自怀疑眼前之物并非是真身。 “我也只能顺应陛之愿了——” 岸边,当张法维看着从水中诞生,在空中与朱厚熜对峙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尽管那道身影完全由光束组成。 但自幼在天师府长大,熟读道经,张法维自认为绝不会认错。 他一副三观崩溃的表情,喃喃道。 “天师降法登仙袍——”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人能兵解成仙?” 第二百七十二章 金陵大战11 “真人此话何意?” 听到张法维的话,一旁此时刚刚从第一线轮换下的王佐擦了一把额头上不慎溅上的鲜血,问道。 鲛人血液随着王佐的擦拭坠落到地上,融化铁石,冒出一片片白色的腐蚀性气体。 听到王佐的话,此时正呆呆的仰望天的张法维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清醒了过来。 他扭过头,用手掌猛拍自己的胸口,让自己重新镇定下来。 “尸解仙——” 张法维伸出手去,颤颤巍巍的指向天空那个被金光笼罩的身影。 声音隐约有些颤抖。 活了这么久,张法维第一次对那些魏晋之时的那些和各路妖魔鬼怪,义军叛匪拉拉扯扯,就连留下的手稿里也是鬼扯居多的历代天师们心存敬畏。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玩意存在。 张法维一直以为尸解仙只是魏晋祖师们为了忽悠南朝的达官贵人们积极投献捐款,卷死那帮抢饭碗的秃驴们所编出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见一旁的王佐虽然在之前在同泰寺调查弥勒降世的幕时,隐约从君父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 但对于这种道教传说,他还是没有张法维这个天师府真人来的清楚。 眼见王佐眼中露出迷茫之色,张法维只能再次耐心的解释道。 “所谓兵解成仙,乃是魏晋真仙葛洪提出,认为仙分三等,曰天仙,地仙,尸解仙……” 听着张法维的解释,王佐恍然大悟。 尸解仙的传说由来已久,相传在天师府还未建立之时,那时的道门尊奉的还是六天故气,而非是东汉末才出现的三天正法的古老时期,便已经有了尸解仙的传说存在。 只不过当时的道门自认为师承先秦道家老子之学,受黄老之学影响颇深,组织相对松散。 并没有出现后世这样全真,正一等等比较严密的宗教组织。 据说那时候便已经有人借着秦汉战乱之机,掠夺那些秦灭六国之后从各国的王室中遗失的天材地宝。 得以趁此良机尸解成仙了。 而因为尸解的方式不同,所依托的物品的品质也有差别。 所以尸解仙也分水解,火解,兵解等等……其神通威能也有高低。 后来魏晋之时,皇统动荡,五胡入侵中华,各路邪教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崛起。 此时道门中又出现了一位如庄子一般集合天下道术的集大成者,名曰葛洪,世人称之为抱朴子。 其精通天下道门修炼之法,又善于炼丹,能开炉炼药,济世救人。 世人感念其恩德,称其为“仙翁葛洪”。 其本是江南豪族,不过后来因父亲早亡,家道中落,西晋太安二年,张昌、石冰于扬州起义。葛洪受命为将兵都尉,随同都督顾秘讨伐石冰,因功朝廷授伏波将军。 后见八王相互攻伐,晋室残暴愚蠢,令他愤而辞官,西晋灭亡,朝廷请他回做官,他听说交趾盛产朱砂,大喜,请任广州。 赴任途中,绵阳刺史邓岳表示愿供其原料炼丹,葛洪遂决定中止赴任的行程,从此隐居于罗浮山,开炉炼丹,编撰道经,以求救万民于苦海。 其撰有《玉函方》一百卷和《肘后备急方》三卷,用以将自己的医术流传于世,可惜因为当时的朝廷无能,内乱外敌无止,其留下的经书多在战火中遗失焚毁。 如今所看到的大多数所谓葛洪的仙法,多是后人托名而撰。 并不是葛洪自己写的。 “但就算是汇总先人所学,整理出完整的尸解仙之法的葛仙翁,也没有亲眼见过尸解仙啊!” 张法维说到这里,看着头顶那个操纵海水凝结成兵,同海龙王一起与朱厚熜斗在一处的疑似尸解仙的存在。 苦笑道。 一旁的王佐听了半天,看着头顶随着朱厚熜火矛长剑一剑剑斩落,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海龙王身上的血痕愈发增多。 阵阵焦臭味传来,动作明显迟缓。 疑惑的问道。 “这尸解仙究竟有何神力,能让真人如此忧心,我看陛下神威依旧,那海族鼠辈明显已经有不支落败的征兆了。” 不远处的海面和天空径直被撕成了两半。 一边是阴云密布,一边烈焰熊熊。 阴云之下,巨浪冻结,化作凝冰。 火云笼罩,海水沸腾,雾气弥漫。 相互对峙之间,唯有海龙王在海中惨叫连,因为剧痛而翻涌海水,掀起一片片滔天巨浪,转瞬间不是被凝结成冰,便是被蒸发为水雾。 王佐看着不远处似乎对天子而言格外大优的局势,有些疑惑的问道。 听到这话,张法维重新审视着那天上的那道由光束组成的身影,当他再一次确定那东西恐怕真的是传说之中的尸解仙之后。 他的眼中不由得再次浮现起了一抹惊骇之色。 “将军有所不知——那东西——” 犹豫了片刻,想到如今天师已经和明廷绑定了百年。 完全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种道门秘辛却也没有任何理由隐瞒。 于是咬了咬牙,说道。 “已经算的上是道门传说中人类可以修炼的最高的境界,不死不灭的真仙了!” “虽然看似妖邪,实则其本质已经成仙,不染因果,不死不灭——” 王佐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听着张法维凝重至极的语气,感受到了的一阵压力袭来。 他再次打量着头顶的那个由光束组成的实体。 相较于一旁在朱厚熜的剑光下裸露在海面上的皮肤到处都是焦炭和血痕的海龙王。 那光人被朱厚熜以法术和秦王剑如何斩击,如此长的时间竟然半点伤痕也无,并且相战如此之久,也丝毫没有如一旁海龙王翻涌四海,气息微喘的征兆。 看的越久,王佐便越感到不妙。 和朱厚熜交战,这东西似乎真的一点吃力感觉也没有。 无论是那天空中骤然聚拢,蔓延万里,将整个金陵和无尽的大海全部吞没的阴云。 还是其在无垠的浪涛之间掀起的一片片寒冰的浪潮。 这些招式对它而言都仿若轻而易举,信手拈来,法力近乎于无穷无尽。 不妙,非常不妙啊—— 看着这样一个怪物,王佐突然之间有些忧心。 并非是担忧天子无法取胜。 而是在担忧,若是想驱逐这样虽然相较于海龙王而言体型相对渺小,但却更加诡谲神通广大的怪物。 天子究竟要付出何种的代价方能成功。 第二百七十三章 秦王?秦王! 而一旁王佐的话却让他心中的阴云如此刻金陵上空的黑暗一起,更加浓郁了几分。 “夫尸解者,形之化也,本真之练蜕——其虽称仙,表现的方式却如同鬼祟,道门取自三天清气的正阳法术对其无任何效果,而任何鬼术阴法在祂的手中都将得到极大的强化——” “而最难缠的是,理论上如果不能找到此人当年兵解之后,其精魄寄居并仰赖成仙之物,并加以毁灭的话,那么其存在便真就如真仙一般,不死不灭——” 张法维的声音带着凝重,此时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支八卦镜,镜分两面,一面对准头顶那正和朱厚熜交战的光人和海龙王,另一面中则出现了正在京城坐镇的天师道大真人张永续的面容。 不过此时这位钦天监荣誉监正,替朱厚熜坐镇京城的少年天师的表情有些疲惫,而从旁边烧尽的油灯还有油灯下堆积成山的各处官府送到京城钦天监,请求朝廷派出官到地方调查清除妖祟的文件来看。 显然,很有可能这家伙光是看文件,从这些官员公式化的叙述中分出轻重缓急,交给各级官员分类处理,忙了整整一夜。 但考虑到的其可以称大明建立之后最强天师的修为。 和他如今脸上的疲态。 按常理推测,为了应付这堆被朱厚熜嫌麻烦全都扔给钦天监处理的官府公文。 这位张大真人可能熬了不止一个通宵。 这让张法维看着镜中自己这个满脸写着疲惫的大侄子,想到自己曾经因为天师之位和钦天监的头衔同他闹出的些许不愉快,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愧疚。 不过,当对面的张永续拖着疲惫的身躯,透过八卦镜看见如今金陵上空那道完全由光束组成的人影之时,他的表情迅速的严肃了起来。 “这是——” “尸解仙!世上竟真有这种东西存在!” 张永续那因为一年前失去父亲,刚刚褪去青涩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 当传说之物浮现的在自己面,无论平日里多么沉稳的人此时都无法保持冷静。 尤其是,那东西在道教的信仰中还道人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不死不灭,逍遥天地的真仙—— 而不远处,朱厚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对付的。 于是将主攻的方向转到了海龙王的一边。 对于这个貌似和道渊源颇深的疑似传说中尸解仙的存在。 则仅仅以法术牵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如此一来,当海龙王直面明廷的天子的全力一击时。 感受到面前骤然加重,几乎要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巨大压力。 它一时惊恐不已,虽然心中早就在采石之战对朱厚熜的实力有所预料,但如今真正照面,才真正意识到朱厚熜绝非是自己独自能够对付的对手。 它已经数不清是第多少次,那把被明廷天子持在手中,闪烁着猩红色不详之光的邪剑斩破自己的身躯—— 那真是一把邪剑—— 相比于它仅仅是露出水面就超过千米的躯体。 那邪剑斩到身躯上所留下的最多不过数米的伤口真的不算什么。 但最令它胆寒的是,随着那柄妖剑每一次刺入自己的血肉。 自己能很明显的感觉到。 那些构成自己生命核心的本源之物正在被一点点的掠夺而走。 伴随着猩红的血芒吞噬血肉,他能够感受到,原本足够自己渡过千年后下一个灾劫的寿元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逝着。 它第一次有些憎恶起自己这伴随着岁月的流逝庞大到不可思议的躯体。 但凡自己的身躯小一点,它都能够凭借自己千锤百炼的战斗技艺躲开头顶明廷天子的攻击。 也能极大的削弱那柄似乎天然克制自己这种体型巨大的妖兽的妖剑。 是的——那柄妖剑—— 当伴随着又一阵彻骨的剧痛传来,它终于看清了那柄闪烁着不祥红光,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祥之光愈发明亮的妖剑。 原来——是你吗? 它认出了这柄随着那位在虎牢关下一战擒双王,震惊天下的天策上将而闻名于世的传奇宝剑。 虎牢——虎牢—— 在那位秦王率领他的玄甲骑兵抵达虎牢之前。 那雄关之下,被镇压的那如妖如魔一般的可怕暴君已然从长眠中苏醒。 其生前食人心肝如同儿戏,趁着晋庭无能,追随其兄割据北方。 掠地屠城,杀人无算,其兄病死后,就连自己子侄兄弟,亲生骨肉在他的眼中也不过是食粮蝼蚁。 但就是这样可怕的妖魔暴君,却因为神通高强,纵观南北朝数百年战乱,无论是慕容拓跋,还是宇文高氏,都只能将其暂时封印在虎牢关下。 但求无论朝代兴替,世人记得及时加固封印,避免此物破封而出,再次霍乱天下。 可惜,人之野心无穷,总有人试图从那些可怕之物的身上获取力量。 当那可怖的妖邪在野心家的谋划下重新出世,掠夺万民之时。 人们却不无惊恐的发现。 隋庭崩溃的速度实在太快。 而天命又极为“巧合”的同时陷入了沉睡之中。 那虎牢关下的妖魔得以舞动长槊,再一次露出獠牙,仰天怒吼,残掠万民。 隋庭衰微,群雄并起,天下之大!一时竟无人能驱逐这可怕的凶兽! 伴随着万民的期盼。 他应声而出。 也许这一刻,上天都在助力他功成扬名!定策天下! 当那秦王剑最终斩下那凶兽骇人的虎头。 年轻的秦王立于尸山血海之中,他抬头东望,眼中却无半点功成的喜悦。 触目所见,江海为尸骸所填满,而眼前原本富庶的关中膏腴之地。 再度被打成了一片白地。 鲜血浇灌荒芜的原野,沃土上不生粟米,唯有穿透尸骸的野草肆意滋生。 于是他高举秦王剑,接受了注定要同眼前这可憎之物一样,注定手足相残的可悲宿命。 伴随着王世充颤抖着身体,跪倒在他的马前,伏地献上降表,身后是漫山遍野的唐军纵情的欢呼之声! 他们高声庆祝着眼前这酣畅淋漓的胜利,沾满血污的面庞带着喜悦,憧憬的目光望向那个骑着白马,立于早已死去多时的巨兽尸骸之上的身影。 等待着他亲口宣布四百年乱世的彻底终结—— 第二百七十四章 金陵大战12 众人的目光汇聚其身,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手中的秦王剑闪烁着猩红色的光芒。 似乎是已然看穿了这位年轻的雄主日后那注定在史书上功贬不一的命运,看到了王室相残,源源不断的血食自相残杀,血肉由自己饱餐狂饮。 秦王剑颤抖着,似是渴望,又似是窃喜—— 他终于扬起了剑。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人们屏气凝神,注视着远方的那个身影。 满怀着对未来那个已经离开这片土地足足四百年的太平盛世的期盼。 整整四百年,胡虏,妖魔,军阀,邪教轮番登场。 人民在水深火热之间痛苦挣扎。 人们所能期盼的救赎,仅剩下那遥不可及的统一—— 这已经是他们能够祈求的最为直接而现实的东西了。 见惯了凶残可怖,人不如猪狗的乱世。 也许那迟来的统一,会改变之前几百年纷争中人们早已习以为常的一些东西。 不过,究竟如何,又有谁知道呢? 是再一次覆暴隋的旧辙二世而亡,还是复强汉之恢弘,吸收前代灭亡的教训,修生养息,节用爱民,开创盛世。 谁知道呢? 没有人知道? 但望着眼前那道在尸山之上勒马受降的身影。 这些追随着这位少年将领从晋阳起兵的百战精卒们无视了眼前的尸山血海,透过面前雄伟巍峨的虎牢关,仿佛看见了不久便将到来的辉煌盛世。 至于为什么这海龙王对这秦王剑的历史如此熟悉。 这就又要提到那位在虎牢关大胜震动天下的万胜神君。 在暮年那场几乎是那场直接开启隋末乱世,徒劳无功的可怕战争翻版,在所有人的反对声中,这位亲眼见过自己的表哥,那位在后人史书上被评为好大喜功,荒淫无度的隋炀帝是如何将强大的隋帝国带入深渊的英明君主。 却在他的晚年,生命垂危之际,抛却了所有早年虚心纳谏的贤名,赌上了自己年轻时所取得的所有功绩威名,开启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次,也是代价最为惨重的那场战争。 东征高丽! 在平壤城下,伴随着曾经吞没了百万东征隋军的滔滔江水。 海龙王曾亲眼见过秦王剑上那笼罩整个平壤城的无上威光! 在生命的最后,那位暮年的唐王尽管同这片土地上那些伟大的君主那样,沉迷于寻求那传说中长生不老的仙药。 但他相较于始皇帝的疯狂暴虐,汉武帝的孤注一掷,在见了历史上太多失败的教训之后,对于长生不老一事,终究还是多了几分理智。 所以当死亡来临之际,他还能比较平静的接受自己的命运。 因此,在征讨高丽之时,尽管他几乎已经走向了生命的尽头,但战力却依然小心的维持在全盛之期。 千年前那几乎一剑将平壤城斩成两段的凶光海龙王永记于心。 因此,他对于眼前朱厚熜手中的这柄秦王剑的印象才会如此深刻。 高丽啊!高丽! 你到底有何魅力! 海龙王隐约的猜到这两代君王不惜赌上自己的一切也要取得之物到底是什么。 但那个答案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哪怕海龙王心中有所猜测,却连说出口的勇气也无。 而如今,面对着时隔千年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秦王剑。 如此的阴冷——妖邪—— 它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心中的懊悔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如果不是自己过于贪婪,窥视万佛寺下隐藏的天命。 自己又如何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但如今说这些都已经为时已晚。 头顶那耀眼的剑光闪烁。 那明廷天子似乎已经在僵持中感到疲惫,开始不耐烦了起来。 他动用了最后的手段。 当秦王剑再一次发出了心满意足的剑鸣,他张口一吐。 一颗缠绕着青红紫三色火焰的大丹从他的口中吐出。 “九天玄凤,听我法旨!” 伴随着朱厚熜抬手一指,从天边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凤鸣。 伴随着天空中琉光一闪,一只浑身燃烧着明亮的金红色火光的巨鸟出现在天空之中。 它的身姿柔美而有力,声音高亢婉转。 相比于登州和采石,因为万佛寺的表现获得了天命再一次恩赏的它的体型更加巨大了。 双臂一展足有数百米,随着天空中那道身影的出现,海中的巨兽们都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被掠食者,天敌盯上的感觉。 就连海龙王在头顶那只巨大的凤鸟的注视下都感觉到了隐隐有些不适。 但瞬间,意识到了自己本能的恐惧,它便忍不住恼怒了起来。 天敌?它能有什么天敌。 从千万年前它的祖先诞生以来,就连海中那些体型最为庞大的霸主巨鲸都是它们的口中之食。 世上哪里存在什么物种可以让自己感到恐惧。 它彻底被激怒了,它仰头瞄准了头顶那个可恶的,令它从心中感到胆颤的存在。 巨大鱼目拼命的向上翻着,露出大片大片的眼白。 这是它们族群在发动进攻之前的信号。 它仰头注视着头顶那个越来越近的凤鸟。 这巨大的鱼类头颅微微扬起,尾鳍沉入水中,为后续的爆发提供强大的动力。 看着头顶上那展翅便有数百米长的巨鸟,但相比于这满口利齿的海兽,那仅仅裸露在外便有数千米长的巨大身躯,依然显得如此渺小。 它毫不怀疑,当它张开大嘴,露出满口锯齿的硕大獠牙。 只需一口,便能将头顶这凤鸟撕成两半。 但,当它满怀期待,看着那凤鸟距离自己越飞越近,意识到时机已至,它震动浑身的鱼鳍,从水中一跃而出。 对准头顶的凤鸟扑去。 很成功! 当它感受到口中那坚硬如铁的羽翼之时,它不惊反喜,口中如同锯齿一般的牙齿开始转动。 这也是它们这一族的绝技之一。 凭借着那生生不息的锯齿,一点点的撕碎猎物的防护,击碎它们的反抗,任何生物都难以从他们口中逃开。 它胜券在握,唯一让它感觉有些奇怪的是。 口中的那直冲而来落入自己的口中的凤鸟并没有任何挣扎逃脱的意思。 相反,它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呆了一般,陷入了极致的宁静。 第二百七十五章 金陵大战13 不对劲,很不对劲—— 海龙王一边加紧了咬合的力道,一边如此想到,伴随着它一跃跃出水面。 人们终于得以看见眼前这远古巨兽的全貌。 长达万米的巨大身躯,灰蓝色的长鳍之上没有任何鳞甲,但伴随着皮革上那在日光下宛如寒铁般明亮的闪光,那是足以在万米之下的深海活动自如流线型形体,没有人会怀疑它的坚韧是凡兵能伤。 它的双眸巨大,在掠食状态下被眼白所填满,口中的利齿密密麻麻,每一只都宛如擎天的铁柱。 在遥远的过去,当它们口中的利刃刺入巨鲸的皮肤之中,它们的口中还会生出腐蚀性极强的胃酸,在巨鲸喷涌的血柱之下,一点点侵蚀着巨鲸的骨头,融化它的内脏组织,最后将这些顶尖的掠食者一点点的吞入腹中。 如今,那带着高温和极强腐蚀性的液体从它的口中流出,落在它口中的凤鸟的身上,但想象中的惨叫和悲鸣并没有从眼前的凤鸟口中发出。 海龙王有些错愕,就连口中咀嚼的利齿都不觉有些停滞了下来。 它能感受到那些炙热的流体划过口中之鸟的身躯,但却并没有起任何的反应就径直重新流回自己的胃部。 它试图加重力道,却看见头顶那颗燃烧着金红色玄火的金丹向着自己的面门直冲过来。 那颗金丹上面燃烧的火焰它再熟悉不过了。 正是刚刚与自己交战中朱厚熜所使用的三阳玄火。 但眼前的这点火焰在它的眼中堪称微不足道。 毕竟就连之前朱厚熜所掀起的滔天火浪都只是熏黑了自己的表皮罢了。 而秦王剑此时被他拿去攻击那身后的尸解仙。 这也是它如今敢于直接纵身出水,脱离大海庇护的原因所在。 区区一点火焰罢了。 它自觉自己还承受的起。 此时江口的人民望着眼前那从海中腾空而起,捕食巨鸟的万米巨兽,伴随着遮天蔽日的阴影,那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人们惊惧不已。 这样可怕之物出现在面前,注定要成为许多人今后的梦魇。 这绝非是人类可以抵抗之物。 但朱厚熜抬头,看着头顶那个画风相当写诗,在这么一个已经被魔改到面目全非的世界中反而显得格外抽象的身影,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玩意,你确定不是传说中以鲸鱼为食的巨齿鲨吗? 按理说这东西不是早就应该灭亡了吗? 不过考虑到这个世界那么多离谱的生物还存在在深海之中。 就连鲛人这种传说中的玩意都有。 来个远古遗种其实也并不是很奇怪。 朱厚熜想着,手持秦王剑,再一次同面前的光束组成的仙人之影交错而过。 果然—— 看着面前光影被切割之后仅仅是扭曲了一下,便再次恢复了容貌。 背后玄水再次凝结为寒矛朝着自己扎来。 护卫朱厚熜左右的玄火被破开。 朱厚熜挥剑斩断向自己疾射而来的两只冰矛。 面前的光影似乎并无惊奇,它的法力似乎无穷无尽,斗到此时,就连朱厚熜都感觉自身的法力有些许的枯竭。 他不得已又吞下了两颗补充法力的灵石,嚼碎咽下。 以最粗暴的方式弥补这个世界灵气匮乏对自己战斗造成的影响。 让自己得以继续战斗下去。 体内灵气暴虐,刺的他的经脉微微有些刺痛。 若是普通修士,根本不敢以这样的方式补充灵气。 灵石中灵气纯净却暴虐,若不是朱厚熜早已修成大日真体,经脉之坚固是常人难以想象。 否则在刚刚吞下灵石的一刹间便爆体而亡了。 不过,纵然如此,朱厚熜还是闷哼一声,五脏六腑受了些许轻伤。 朱厚熜吞下了那口逆流而上的鲜血。 下方,伴随着海龙王大意之下,穿透他的眼睛,击碎它脑壳的金丹在它的头颅之中轰然炸响。 那庞然巨兽发出了一声骇人的惨叫。 在海中痛苦翻滚着。 伴随着巨兽最后的疯狂。 大江两岸波涛汹涌的拍击着江岸,金陵城中的人们慌忙的从家中跑出,看着身后房屋随着大地的颤抖一起摇动。 城中不时传来一阵房屋坍塌的声响,显然有些建筑并没有经受住考验——此时金陵城观星台,那些外星生命和人类结合而成的全新生命——枢密使们,相互对视一眼,听着天边传来的哀鸣和响动。 意识到时机已至,在迅速的表决过后,启动了金陵最后的防御系统。 九州龙脉最后的残余。 金陵西南,孝陵之上,一道金光闪过,隐隐传来一阵龙类的怒吼。 随即,那金光凝结在一处。 伴随着金陵观星台的指引,一道金色的流光朝着海中疾射而去。 伴随着一声愈发暴虐的咆哮之声。 人们知道,他们成功了。 这弑杀海兽,稳定海疆的伟业。 三代帝王在此跨越时空的联手,同样也是人类智慧和勇武的结合。 只要人们心中勇气尚存,他们就能战胜任何挡在自己前路的敌手,无论它的形态多么可怖,残忍。 “何至于如此呢?” 感受着身下的海中一瞬间,在那巨大海兽身上爆发的冲天火光。 面前的光影看着又一次持剑朝着自己攻来,伴随着金丹一瞬间释放储存的所有灵气,脸色惨白的明廷天子,祂闪身避开了朱厚熜的攻击。 叹息道。 被的重创的海龙王爆发出一声悲鸣,而口中死死咬住凤鸟的尖牙也不由得松动。 凤鸟腾空而起。 兴奋的盯着面前这个足以让它恢复全盛时期的饕餮盛宴。 声音圣洁而又残忍。 面前海兽的身上被那颗金丹直接炸出了一个硕大的伤口。 那伤口处在鱼鳍的下方,几乎将海龙王的身体拦腰截断,海水不断的灌入其中,带出大片的血水和内脏。 它吃力的调整着方向,因为剧痛和严重的伤势,就连平时这种简单的小事都要耗尽它的全部力气。 它满怀怨恨的赤红色双眸盯着天空,但当那道身影真的向下望来时,所有的怨恨都变为了惊恐,它恨不得潜入水下,立刻远遁千里。 而那挣脱束缚的凤鸟则朝着这战力已经十去七八的存在疾驰而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金陵大战14 此刻,海中垂死的巨兽扬天咆哮,四周的海面皆被巨兽身上的鲜血染成赤红之色,巨大的身躯在海中翻滚,已是穷途末路,要誓死一搏。 天空凤鸟展翅,羽翼中熊熊烈焰炙热逼人,它双眸赤红,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双足五色的琉璃之光交织,缠绕在其利爪之上,展翅朝着这海中巨兽扑来。 两只上古凶兽注定要在这金陵城下的滔滔入海江水中决一死战,终有一方将沦为另一方口中的食粮。 …… 天空之上,那尸解仙看着几乎是瞬间便从二打一变成自己和朱厚熜一对一的局面。 祂感受着面前明廷天子身上传来的那熟悉的三天清气的气息,声音之中带着几许缅怀。 “三天清气,三天正法……” 祂轻叹道。 “真是怀念——”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祂手中法术却一刻不停。 甚至相较于之前,祂的攻势愈发的猛烈了起来。 “明廷天子!为何不能退回旧有的边界,海族与人类彼此皆可保全,何必在此玉石俱焚,两败俱伤呢?” 那尸解仙展开了身后的万道光束。 凝望着面前依然战意高昂的明廷天子,仿佛折杀海龙王对他而言同自己一样,半点消耗也无。 祂不由得心中暗自吃惊。 那些光束围绕在朱厚熜的身侧,朱厚熜能听见其中隐约传来滋滋的声响,窥见有无数繁杂的宛若符箓一般的字体在其上旋转闪烁。 朱厚熜挥剑斩去,但这次,无论秦王剑再如何不甘的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愤怒。 眼前的这些光束却如同不存在一般,任由秦王剑轮流斩过,这些光束却不受丝毫影响。 “我受万民所托,暂登大位,若不能保境安民,驱逐四夷,又岂能受万民口中的一声君父——” 朱厚熜一边挥剑试探,一边答道。 看着周围那些层层叠叠笼罩在自己身边的光束。 他隐隐感受到几分威胁。 这些光束尽管现在还未显示出其作用,但朱厚熜却一点也不敢轻视眼前这尸解仙的法术。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朱厚熜能够感受到那些光束中的东西正逐渐成型,并不断的扭曲着周围的现实。 而底下,看见君父的进攻受挫。 张法维满脸焦急,而铜镜中的张永续似乎是认出了头顶的法术到底是何物。 脸色顿时变得精彩万分。 “灵宝太上崇德万法丹书?” 相传此术在两汉时便已经遗失,曾乃是天下道人梦寐以求的成仙典籍。 md!实锤了!眼前这位坐拥四海,凶威无穷的尸解仙,到底是历史上哪一位大真人? 这东西虽然称之为丹书,但实为符箓的一种。 《后汉书·方术传》载:“河南有麹圣卿,善为丹书符,劾厌杀鬼神而使命之。” 这还是张永续仔细观察这些千万光束中的某道之后得出的结论。 若是他所想不错的话—— 听见张永续的话,正端着铜镜,紧张的注视着天空上那万道符箓之光张法维的手忍不住一抖。 等再次看向头顶那些大阵。 他的心中满是惊骇。 自汉顺帝元年张道陵得太上老君梦中传法,创立天师道以来,他从未听说过有道人能瞬间同时绘符万道。 并能维持其形而不改其本质,树立在空中以驱逐鬼神。 若是真能做到如此,恐怕这便足以称得上仙神手段了吧。 况且,就张法维抬头上观,所见这数万道光束其上扭曲缠绕的图案各不相同。 “灵宝真箓”“大罗洞天”“明修真藏”…… 就张法维能够认出来的那些符箓一个个在历史上都是赫赫有名,足以在道门之中开宗立派,成教门根基。 哪一道不需要耗尽常人一辈子的心血钻研,方才可能有所建树。 但是此时在头顶那个诡谲非常的由光束组成的身影手中,顺手而为,浑然天成,遍布苍穹…… 难道世上真的有仙吗—— 张法维不知道。 但看着那些大概是源自上古的古老符箓。 无论这个答案如何的令人不安且惊惧,但张法维却只能承认这么一个事实。 眼前之物就算不是尸解仙,也绝对已经超越像自己这样,被世人称之为真人的道门弟子,太多太多了! 纵然是初代祖师,“三天扶教辅元大法师““正一靖应显佑真君”“正一冲玄神化静应显佑真君”祖师张道陵。 恐怕也办不到眼前这样浩瀚精精妙之景吧。 “如今贼人窃我道门妙术,助海族乱我边疆,谋害天子——” 虽然不知道这是道门传说中哪一位高道仙师,背着大家偷偷修炼,飞升成仙。 但毕竟能把丹经符箓之术练到这个份上。 若说和道门没有关系。 就连张法维张永续两人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都有些微微心虚气短。 看着头顶那东西抬手便是一道道门秘箓,还不带重样的,这鬼话张永续自己都不信。 更何况其他人呢? 但天师道的立场在此,作为天师府真人,打死张永续张法维等人都不能承认头顶的尸解仙和道门有关。 要不等大战结束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把脏水泼到那帮秃驴的头上。 万佛寺偷偷召唤弥勒降世就已经让禅宗密教们为了向天子辩白忙得不可开交了。 再多替自己背点黑锅也没什么。 “若破此阵,还请陛下下诏,命南北道门合力摆雷光大阵——鬼仙虽称为仙,但仍有鬼性,天雷虽不能伤其根本,却能迫使其退居深巢,使其头晕目眩不能自制——” “我这就去办!” 张法维听到镜中张永续瞬间想出的对策,立刻传讯给朱厚熜。 又召集天师府弟子和北方全真门人商讨如何布阵。 随着头顶光束一串接一串爆炸,想来是天子已经和那尸解仙陷入了苦战之中。 诸位高道讨论该召唤何等天雷的讨论更加的激烈。 但随着某位原龙虎山正一道人面色恭敬的将一柄断剑取出。 表示要不我们试试能不能把真武大帝召唤下凡助阵,趁着此地血河万里,祭品充足,偷偷整个大活。 原本争论激烈,气氛高亢的气氛顿时宛如寒冰凝结,静止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金陵大战15 “邵观主此言可有把握——” 张法维看着眼前这个自从跟着上上一代天师入京之后,自成化以来四十年留在京中显灵宫中护佑君王,和龙虎山祖庭天师道日渐疏远,相反和北方的全真教门愈发亲近的龙虎山上清宫达观院道士邵元节。 更尴尬的是,这家伙和上上代天师也是以师兄弟相称,若不是不是张氏族人,连张法维都要称他一句师叔。 至于张永续,邵元节离开龙虎山时,他还没出生。 张永续看着这个据说才能非凡的老人,想到他背后可能存在南北教门之争,目光中不由得闪过了几分忧虑。 尤其是,当初带着邵元节进京的那位天师,有可能和正德十四年的宁王造反一事牵扯不清,甚至有可能直接参与了宁王霍乱南方的谋逆之中。 此时这位出身龙虎山的邵观主究竟立场为何,就显得愈发微妙了起来。 面前这老道虽然已年近七十,但鹤发童颜,眼眸明亮,纵然是在金陵战场也是健步如飞。 眼见百万军士横死疆场,却也依然没有丝毫胆怯之色。 只见听到张法维的话,他笑了笑,笑容中夹杂了一抹张法维看不懂意味。 一边笑,一边捋动自己的胡须。 他胡须白而长,密集却不显得杂乱。 片刻,他抬头,看着这个论辈分该管自己叫师叔,却因为自己不是他们张家人,只能称邵观主的张法维。 将那半柄断剑持在手中。 “天子出战金陵前,真武大帝曾托梦于我,令我护卫左右,保陛下周全——” 虽然他的话很平静,但在场所有听见他口中所言的道门真人都能感受到他心中那种极致的自信和——狂妄。 仙神托梦,这是历代那些真的要大宏愿,建大功业的祖师起事之前方使用的托词。 更何况此处天师府诸多真人在此,邵元节此人入京前不过是龙虎山上一普通道人,纵然在京四十年,深受历代天子信任,任三大宫观之一的显灵宫的观主,此言此行,未免太过猖狂了一些,令人不喜。 至于人群——则主要是早就看这个外姓之人,却顶着龙虎山的名号,服侍四代天子而格外不爽的张氏子弟的不满。 但邵元节似乎对于这些天师府的张姓天师们的想法毫不在意。 他捻动胡须,眼神微眯之下透露着几分不屑和鄙夷。 就像他第一次随同第四十七代天师前往京城的时候,面对天师道中那些同行的张姓族人的质疑时,他所做的那样。 他不需要反驳,当那位试图重振明廷荣光,将大明从土木堡惨败的阴影中拉出的成化帝,大明宪宗皇帝命其麾下的传奉官传召自己与龙虎山魁首张天师共同面圣之时,那些未被召唤的张氏子弟脸上的震惊和嫉妒之色。 那时邵元节也是像现在这样轻笑。 没有任何解释,对这些庸碌之辈,他永远都将报以最无声的蔑视。 这些张道陵的后人,沉迷于血脉带给他们的虚幻人荣光,已经距离真正的大道太远太远了。 祖辈留下的遗产太过于丰厚,以至于上到历代天师,下到各派弟子,已经失去了进取创新的动力。 如果不相信,那就请这些张氏族人扪心自问。 一千年来,或者说,从魏晋时期那混乱无比,但玄门理论却在实践中得到极大的大爆发的时代以来。 他们这些张氏子弟不说摆脱前人的影响,走出新路。 就算是在前人的基础上继续前行,开创出来新的法术宝诰斋醮之术又有几个? 寥寥无几。 所有人使用的咒文,符箓,同千年前的古人相比并没有什么新意。 甚至有些地方因为传承的遗失,咒文不全,威力还不如古籍上的记载。 历代天师显然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如果天师府永远都活在祖辈的阴影中,那么随着一代代天师死去化为飞天大鬼。 锁龙井内阴力随着一代代天师的陨落而滋生,而龙虎山上阳气不长。 那么…… 冷眼扫过这些眼神中隐隐露着因为自己拒绝张天师的提议而些许不悦之色的张氏族人。 这位年近七十的原龙虎山道人邵元节却不动声色的抽动嘴角,冷笑了一声。 如此愚钝可悲之人,纵然再多,又有何好惧。 “我赞同邵观主的看法!可请真武大帝下凡降妖!不过布九天引雷之阵亦可并行!” 此时,道门北教,现任全真掌教,白云观观主蓝道行突然出口发言,相助这位已经在京城与自己共事四十年的同僚。 听到全真掌教都已经发话,此时诸多全真真人也都点头,表示有理,若是邵元节真能召真武大帝下凡,那将会是极大的助力,就算不能,自己等人合力也足以引九天惊雷下界除妖。 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坏事。 听到这话,南派天师道张姓天师们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邵元节无论怎么看都出身龙虎山,当代天师开口,便理应遵从才是。 怎能当面反驳,而北派道门不光不阻止,更是在一旁附和支持,仿佛是自己等人不想让邵元节在天子面前建功立业一般,显得天师府无容人之量,气量狭小了起来。 此时大敌当前,虽然天师府和邵元节,乃至于北派全真彼此因为历史上有些过节。 隐隐间气氛有些不对。 但都还是知道以大局为重。 虽然心中不快,但言语之间并无多少冲突。 “那就如蓝道行所言,我等布九天引雷大阵助天子驱逐大妖,请真武大帝下凡一事便由邵观主主持便是,只是不知需要何种材料,需多少人手,费时几何?” 张永续虽然远在京城,但这张法维手中的八卦镜乃是他们龙虎山的至宝。 可洞晓阴阳,监察天下。 又怎能感受不到邵元节这个曾在成化年间,陪同天师入京的显灵观观主三言两语间,跳动的这些自持血统高贵的张氏道人身上的诸多火气。 此人恐怕不仅修为高深,恐怕在引灾入厄一类的外道上成就同样不容小觑。 而自永嘉之乱以来,道分南北,沿江对峙。 甚至不乏各为其主,刀兵相见的时刻。 虽然如今天下一统,但有些恩怨却不是那么容易随着时间化解的。 第二百七十八章 说的像是谁不会诈尸似的 感受到面前以北方全真为首的道门和南方以天师府为核心的正一盟之间隐隐的对峙,张永续和蓝道行虽然彼此远隔千里,但此时无一例外的选择了开始了在无论在组织还是观念上,随着千年的分裂相去甚远之间的南北道门之间的和稀泥。 而邵元节的话却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这让张永续不得不再次审视眼前这个受宪宗之召,是当年的龙虎山中唯一一个跟着自己爷爷北上效命的龙虎山外姓弟子。 当时是四十七代天师力排众议,方才将其纳入北上的队伍,为此还遭受了不少张氏子弟的非议。 “无需他人,也无需器物辅助,我只需持此剑,以诚心为引,伏魔祖师即可降世伏魔——” “不容天师费心,说不得,九天招雷之法虽然急速,却未必能的快于我!” 于是,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 邵元节一不用器具,二不开法坛,更无谈沐浴更衣这种礼数细节。 其横真武残剑于前,掌心中精血流淌其上。 他手中的真武伏魔残剑上冒出了幽幽白光。 “启……启灵了!” 张法维和诸多道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无需器具科仪,甚至连祷文都没有,却真的得到了真武大帝的回应。 这名为邵元节的道人的修为之高,究竟已经抵达了何种境界。 而这开坛召将之法……实乃闻所未闻? 对于身后诸人的思绪翻转,邵元节却并不在意。 他凝视着面前随着真武残剑上浮现的白色虚影,手指随着口中神咒有节奏的摆动。 “臣闻紫微大帝,伏魔祖师。实万圣之所宗,为众星之所拱。权司下土,御极中天。主握阴阳……” “示伏魔之秘旨,开度厄之妙门。殄灭群凶,恢弘万化……” “醮官邵元节,今扫地为坛,吁天请命。仰干道化,俯赐矜怜。翠盖鸾旗,影暂离於金阙。凤笙龙管,声渐下於人间。左郁仪,右结璘,前招摇,后玄武……” “天地水陆之神只,执箓持籍。酆都岳府之帅将,仗钺秉旄。瑞雾霏微,天花飞舞。冉冉乘云而下,勃勃浮空而来。拜手天阶,祗迎圣驾……” 正是北帝伏魔神咒。 真武大帝,为玄武,为水神,更为北方之神。 但北方之神却并不单指真武大帝。 确切而言,这时候汉族信仰中的北方之神有三个。 颛顼也常被视作北方主神而存在。 伴随着白光愈来愈盛,天空中北斗七星此时也闪烁不定起来。 放射出七色光彩,在空中隐隐组成一个巨大的玄武图案。 从北方骤然吹来的冷风拂过这片金陵古战场。 人们听见,每当这冷风拂过这大江南北两岸的尸堆之上,从这凌冽的北风中便传出金戈铁马的嘶鸣和勇士奋战的怒吼声。 或许是真武大帝见到了这些将士们在疆场奋战的英姿,同样不忍这些英魂随着时光的流逝消散于天地。 于是将这些徘徊在战场上的阴兵鬼将裹挟入风中,一同带走,以期在未来再一次效力疆场。 但……大江两岸,鲛人和明军激烈厮杀,留下银魂无数,鬼哭神嚎可以理解。 但是金陵城中,尤其是紫禁城传来的这凄厉的嚎叫这又如何解释? 实在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似是想到了什么,张法维脸色一变,再瞅了一眼邵元节手中的那柄所谓真武残剑……凭借着他多年打理龙虎山上历代祖师遗宝的经验。 他仔细观察,自然能看出邵元节手中的那柄断剑的年代并不久远。 顶多也就是百年前的东西。 而接下来,邵元节将那柄断刃向上一抛。 正落入那空中玄武虚影的口中。 其口中高颂的神名则让张法维心中一沉,终于确定了对面召唤的到底是哪位真武大帝了。 有点完蛋啊!这位爷!还是在这里! 感受着头顶越来越浓郁北帝真武冰冷肃杀的气息。 正在随众人一起布置着九天引雷大阵的张法维悄咪咪的抬头,望了一眼此时突然传来阵阵在烈火燃烧之中男女鬼哭之声的金陵禁宫。 感受着那道随着哭声和烈火灼烧声,越发浓郁阴冷,带着腐朽意味的天子龙气。 有点坏事啊! 张法维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 连那位爷也没有彻底凉透吗? 也要趁着这个关口诈尸,给大家伙整个大的? 想到历史上那两位堪称不死不休的死仇。 张法维已经不敢想象当这两人碰面之后的场面该有多么惨烈。 只希望他们能搞清楚的现在的形势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吧。 张法维在心中默默的祈祷道。 但似乎是上天都不想让此时的金陵太过于平静。 只见此时金陵禁宫中突然冲天火起,那火柱带着些许黑蓝之色,并不炙热,相反却带给之金陵城中几分寒意。 这也让金陵城中的人们面对金陵城面对着突然冲天而起的巨大火光,仅仅是被吓了一跳,而并没有真的遭受到财产和人员的损失。 那火焰笼罩着整座紫禁城,其中的宫女太监见身旁幽幽火起,下意识的逃窜,但片刻,他们便反应过来,那些火焰尽管看起来凶猛,但哪怕是将手掌放入其中,也只是感觉有些许微微的凉意,甚至炙烤之下,就连劳累一日的疲乏都消散的了许多,顿觉神清气爽—— 或许,这是那位悲情天子最后的仁慈—— 而在金陵观星台上,那位带领诸多枢机使戍守南京,长久戴着面具的贾大人,此时却也呆呆的望着禁宫的方向。 旁边人轻声呼唤,见其不为所动,上前搀扶,却惊觉这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人死死的注视着金陵的方向,面具之下的面容已然泪流满面。 “陛下……” 那道声音如梦如幻,以至于身旁的侍从只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 直到面前的这位贾大人推开了侍从,整理了衣冠,向着不远处那冲天火起的禁宫方向遥遥一拜,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谦卑恳切,哭诉道。 “臣受秘诏南下召图兴复,募义兵讨燕贼,竟闻金陵城破,天子逊位……” “吾世受国恩,国有难,义同许,本当死明志……” “而燕贼可恶,扰乱皇统,亵渎天命,吾欲坐视其灭亡,穷兵黩武,残害国家……” “陛下,老臣终于再见到你了!” 言罢,流涕痛哭,声音悲惨,周围侍从百官莫不动容。 但无论这禁宫的异动牵动了多少人的神经。 头顶那骤然阴沉漆黑的天幕,似是要故意压上那金陵禁宫的冲天火光一般。 天空中北斗七星在黑暗之中愈发的闪烁,其光芒盖过了日月,自然也盖过了那禁宫的异象。 第二百七十九章 真武 “请北极镇天真武玄天上帝下凡除妖!” 伴随着邵元节的话语。 天空中的玄武虚影终于凝结成形,那象征着生灭的龟蛇之形也逐渐清晰。 听到这话,人们顿时悚然,方知这次降临的北方真武大帝到底是哪个。 相传当年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变”时,真武大帝都曾多次显灵相助,因此朱棣登基后,即下诏特封真武为“北极镇天真武玄天上帝”,并大规模地修建武当山的宫观庙堂,建成八宫二观、三十六庵堂、七十二岩庙、三十九桥、十二亭的庞大道教建筑群。 使武当山成为举世闻名的道教圣地,并在天柱峰顶修建“金殿”,奉祀真武大帝神像。因帝王的大力提倡,真武大帝的信仰在明代达到了鼎盛阶段,宫廷内和汉族民间普遍修建了大量的真武庙。 朱棣更是自称真武大帝转世下凡。 民间更是有“真武神,永乐像”的说法。 自然,这北极镇天真武玄天上帝指向的根源到底为何物,就再清楚不过了。 但见天空玄武之上骤然出现一道披甲神将的身影。 身后更有龟蛇二将护卫左右。 而观其面容,实际上在场的明廷勋贵朝廷官绅并不陌生。 永乐大帝—— 伴随着邵元节抬手一指头顶,那原本目光凝视着不远处的金陵皇城的神像将目光转向了头顶之上的那正在同明廷天子战斗纠缠的尸解仙的身形。 “海妖作乱,还请祖师速速除之!” 听闻此言,那真武大帝腾空而起,直向天穹冲去。 然而让众人稍感疑惑的是,这被召唤出来的真武大帝手中却并未持有任何武器,那着名的真武剑更是不知所踪。 不过纵然没有真武剑,头顶那海中尸解仙所召唤出的万箓丹书对他而言似乎并未有丝毫威胁。 这位面容酷似太宗皇帝的真武大帝似乎对于此阵极为熟悉。 其足下腾云纵身而起,身旁雷火之光缠绕。 那尸解仙看到真武大帝降世,似乎同样并无多少惊奇。 只见祂那如光的双手一指,便见那万道光箓同时绽放光华,护卫身侧。 “又是故人来——” 尸解仙说道,地面上九天引雷之阵启动,纯黑的天空中雷声隐隐,伴随着真武大帝的冲击。 祂终于彻底放弃了手底下万道符箓同时暴发的尝试,在真武大帝手持九天雷光朝着自己劈来之时。 祂那由光束组成,但却条理清晰的手掌顿时掐诀念咒。 正是龙虎山赫赫有名的金光神咒。 见到这一幕,再次让底下正主持九天引雷大阵的张法维心中一沉。 面对那自从出现之后便沉默不语,只是持法袭来的道教神邸,还有至阳至刚的九天惊雷的袭击。 那尸解成仙之后的仙人竟不闪不避。 看着头顶金光神人那镇定自若的样子,张法维心中不由得浮现起了这么一个荒诞的念头。 难道号称练到极致可万法不侵金光神咒。 真的能做到传说中鬼神驱散,万法不侵吗? 这怎么可能呢? 感受着自己心中的动摇,张法维忍不住摇了摇头。 无论道术如何精妙,终归是三天清气的大道演化模仿。 纵然能靠着取巧逼退神鬼之物,又怎能真的横压鬼神呢? 但今天,在金陵上空发生的一切注定要打碎他和众多自以为已然站在当代道门之巅的高道们,那原本已经几乎凝固的世界观。 伴随着那尸解仙幽幽之声传来,无穷的金光闪烁,人们仿若在这一瞬间看见了道法的尽头。 这一刻,纵然明知对方是敌非友,金陵城下,还是有不少高道僧侣见到这堪称神迹的一幕泪流满面。 原来仙人真的存在,自己这一生,竟然真的能看见那传说中道法的终极。 原来术到极致,竟真可通神——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 受持万遍,身有光明。 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万神朝礼,役使雷霆。 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那不知真身为何的尸解仙话语不疾不徐,伴随着尸解仙身旁道道金光纵横。 就连那九天惊雷都似乎受到了影响,为此变得骚动不安。 见到眼前这熟悉的一幕,那真武大帝毅然将手中的惊雷趁着对方金光咒术未能施展完全愤然掷出,二者相撞在一起, 一阵又一阵金白之光交错,竟仿佛撕裂天地。 让刚刚随着真武降世而变得漆黑的夜空再一次恢复明亮。 朱厚熜手持秦王剑,略微调息,观望着眼前的可怖之景。 重创海中的海龙王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实则他的半数法力都已经随着金丹在那海中巨兽的身体中爆发而消耗殆尽。 “自山东一别已经有百年了,没想到你竟还能自长陵中复起,响应世人召唤!看来当年姚广孝的道路确实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 面前那尸解仙的话语中带着几许缅怀。 确实,固然尸解仙的长生有着诸多缺陷,但却依然可以算得上是长生久视,甚至可以称得上不死不灭。 见到百年前的故人,哪怕是敌人,都足以令祂欣喜。 而看着面前那穷尽天下道门之力,召来的九天雷光竟然连对方的衣角都无法掀动,真武大帝反而平静了下来。 随着白光闪烁,一个面容威严,横眉长目,身披盔甲的帝王形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他看着面前的金光闪烁的人形真仙。 虽然手中术法不停,但看着眼前威能更盛往昔的故人,语气中同样带着几许感叹。 “倒是不及孙天师功力精进,相较于百年前的白莲教之乱,我倒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位盖世君王说话间,语气中竟透着几分疲惫。 显然百年的沉睡并不是没有副作用。 至少当初尚能较为轻易驱逐的海中妖邪。 如今倒是要费点手脚。 不过,当他扭头,看向了一旁横剑与面前的尸解仙缠斗已久的现任明廷天子时,他的语气倒是振奋了些,疲惫退去,显得有些兴奋。 第二百八十章 好惨 “天道轮转,哪有永远强大的事物存在,只需后人奋发便是了……世人执念深重,细想想又何必强求——” 朱厚熜也同样在观察着这位在历史上褒贬不一,佛道一体的君王。 虽然名义上对面算起来是自己的祖宗,但是二人都没有急于相认。 毕竟已经时过百年,就算是直系子孙百年不见情分早已疏远,更何况这两个仅仅是名义上的亲属,算起来今天才是这二人第一次相见。 想到那些繁琐的礼仪,两人都不由得庆幸这是在战场上,大可一切从简。 否则光是一个见面仪式都不知道礼部要薅掉自己多少头发翻阅典籍弄到什么时候去。 “你能为正德那孩子复仇,雪成化弘治之耻,我很感激,无论他人怎么说,我都觉得你干的不错——” 朱厚熜和朱棣两人目光交汇。 听到这位降魔祖师勉励的话,朱厚熜有些意外。 显然朱棣口中的沉睡和明廷中许多知情者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至少若是杨廷和知道朱棣对于张太后的背景和对付孝武两代皇帝的手段知道的一清二楚。 是绝对不敢把朱棣诈尸当成威胁朱厚熜的手段之一的。 毕竟到时候朱棣真从长陵诈尸出来,先砍谁我真的不好说。 显然他很清楚自己沉睡的百年内发生的许多事情。 并不是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 不过似乎,即使知道明廷正在一步步走向衰落,他却并不能随意出手,相助自己的后人,渡过危机。 “分内之事罢了。” 朱厚熜听到此言,微微点头。 这并不是虚言,也不是谦虚。 论起来,朱厚熜除了和兴献王府的那一大家子人还有些骨头情亲在。 你说和正德弘治这些明朝皇帝? 真不熟真不熟—— 朱厚熜说是为前几任皇帝复仇,才不惜挑起和海族的战争,也要囚禁张太后,灭其全族。 不如说是他早就对明廷沉沦百年,妖魔乱政,朝野不安,天下万民沦为邪魔口粮的局面不满已久。 他的道德感让他不可能接受这些异族和平共处,相安无事的条件和盟约。 他不可能无视此刻天下正在发生的一切可怕之事,数以万计的妖魔盘旋在大明境内,要求人类以同类的血肉供养,贪官污吏侵吞国财,联合士绅,凌虐百姓,视同类为血食蝼蚁。 朱厚熜的道德感让他根本不可能接受和这些以人类为食的异族共治天下的提议。 况且朱厚熜以藩王入继大统。 至于跟这些盘踞京城数百年的异族邪魔决裂可能会在首都引发的混乱。 朱厚熜表示,京中文武百官勋贵豪望我又都不认识,你们爱杀就杀好咯! 反正我大明有的是人,总有人能继承爵位接替官职,继续维持帝国运转。 不就是你杀完我我再来杀你吗? 谁怕谁啊! 不过此话,听在朱棣的耳中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尤其是两人同为藩王继任大统,都克服了诸多的困难,都和文臣闹得很不愉快。 相比于其它的明朝皇帝,彼此之间更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在其中。 “若是明廷天子都能像你一样,国家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朱棣闻言,见朱厚熜话语不似作假,感叹的说道。 两人又互相吹捧了一番。 朱棣表示大明有你真是如天之幸,我大明中兴有望啊! 朱厚熜则表示都是当初你和太祖皇帝定下根基好,要不然咱们也不好操作不是。 两人谈话间不像是长辈和晚辈,倒像是在长辈引荐下早有耳闻远房亲戚。 见面都少不得一番相互吹捧。 不过很快,两人都不约而同回到了眼前之敌。 “不知此人到底是何来头,竟有如此手段?” 朱厚熜以三阳玄火护体,一边尝试以秦王剑破坏其面前的阵箓,问道。 听到朱厚熜的问题,朱棣脸色凝重的注视着面前那个无论两人如何攻击,都能在瞬间恢复如初,并进行反击的身影,答道。 “我也只是有些猜测罢了,不过如今看来,永乐时期平定唐赛儿之乱时,这家伙恐怕未出全力——” 朱棣招来雷火组成的龟蛇不断锤击面前尸解仙招来的符箓。 这位已经与真武大帝融为一体的明廷天子此时面色凝重的望着不远处的那个衣袂飘扬的神仙光影。 他抬手,天空之上北斗之星闪烁不定。 九天凌冽之风吹来,伴随着军马的嘶鸣和兵戈碰撞的鸣响。 此时的他一改在朱厚熜面前温和的形象。 在众人面前,他又恢复了曾经那个征伐天下,横扫四海八荒的无敌真君。 万马千军各族猛士不远万里,冒着被地方官吏通缉追捕的风险,投入他的麾下作战。 与他一同分享那奉天靖难的无上荣光。 “你可知东晋时期的王恭之乱?” “略知……” 朱厚熜看着身旁这位以武力夺取天下的马上天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腰间。 但那柄熟悉的真武荡魔剑却并不在自己手边。 朱棣皱了皱眉头,但还是伸手,安抚身后躁动不已的三军鬼兵。 对于王恭之乱,朱厚熜了解倒也不多。 只知道是晋朝南迁之后。 南方豪族之间围绕着最高权力爆发的一场极为惨烈的内战。 王恭,殷仲堪乃东晋孝武帝亲信,当时司马道子执掌朝政,威胁皇权。 于是孝武帝任王恭为青兖二州刺史、郗恢为雍州刺史、殷仲堪为荆州刺史,用以藩镇之力量拱卫王室。 但在公元396年,也即是太元二十一年,孝武帝被后宫的张贵妃所杀,因为是猝死,并未按照以往的惯例留下辅政大臣,国政便彻底落入司马道子的手中。 而第一次王恭之乱也由此产生。 公元397年,王恭借口讨伐司马道子亲信王国宝之命帅军向健康挺进,直到司马道子下令将处死王国宝之后才休兵。 然而两者的矛盾并未因为王国宝的死而有任何缓和,于是便有了第二次王恭之乱。 公元398年晋将元显诱降王恭部将刘牢之,内外夹击,王恭大败,旋被擒杀。殷仲堪军先击败晋将王愉及司马恢之所率水军,后闻王恭败死,军无斗志,殷仲堪部将桓玄亦降于晋。殷仲堪军接连大败于巴陵、夏口、江陵等地,殷仲堪为桓玄所俘,被逼自杀。王恭、殷仲堪之乱遂平。 “王恭吗?此竖子有勇无谋,刚愎自用……其败乃是天定,只是可怜无数试图匡扶晋氏的忠贞之士,白白随其殒命——” 听到说朱厚熜和朱棣两人在自己面前谈论王恭之乱,面前这位朱棣口中的孙天师,如今尸解仙倒并没有任何底细被扒的尴尬。 相反,听闻王恭之名,祂一向井谷无波的声音中罕见的带着几分讥诮和愤怒。 显然,当年祂还未练成仙术之时,被这个志大才疏的家伙坑的不轻,道心都差点因此破碎。 以至于如今想来都愤怒不已。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大衮 王恭你这个王八蛋,你怎么能这么菜! 这种局面都能打输,你难道不知道很多人见你优势很大已经拿出自己的全部身家,全面压上梭哈了吗!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尸解仙每每想到当年年少轻狂的自己,都不由得扼腕叹息。 听到此处,朱厚熜倒是对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海族盟友的尸解仙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毕竟在和王恭之乱有关的天师道天师就那么两个。 而至于姓孙的—— “原来是长生真人——” 朱厚熜扶剑攻取其阵眼,倒是看出了此人的几分底细。 他双目微眯,而一旁化身真武伏魔祖师的朱棣面容沉稳。 他操纵着龟蛇,破坏着面前这万箓大阵,让其并无爆发之机。 对于朱厚熜能够猜出面前之物的身份,他并不意外。 在这个国家中,没有什么是比历史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身为天子,第一课便是听大儒名士拿出历代帝王起居实录,讲述千年以来天下兴亡治乱的教训。 当然,他大概是不知道,因为自己害怕子孙后代效仿自己奉天靖难,而出台的一系列对于藩王的限制操作,后世的藩王大多奉行的是快乐教育。 别说历代帝王起居录了,我连四书五经都不读,主打的就是一个混吃等死。 不过万幸朱厚熜上一世还算是个半吊子历史爱好者,因此尚且能在此时维持自己圣明天子的人设,不至于暴露自己真实的史盲身份。 朱厚熜持秦王剑,携带无边烈焰攻来。 两人合力,面前的尸解仙若非是不死不灭之身,早就被消灭。 原本和海龙王联手,都能让面前的朱厚熜召来玄鸟重创海龙王。 更别说此时面对两位明廷地上人神的联手。 更何况…… 祂敏锐的觉察到,金陵方向,正有一道带着冰冷怨愤的气息正牢牢的锁定自己。 当然,同时被锁定的还有那个化身真武大帝临尘的明太宗。 三对一啊! 祂心中想到,竟一时隐隐有了些退意。 虽然尸解仙不死不灭,但若是这具形体受创的太严重,每一次恢复都要自己在之后耗费漫长的时间进行沉睡来弥补损伤。 而从海龙王那边传来的消息更让他心中的退意愈发浓厚。 此时,深海之中,再一次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痛苦咆哮。 只见那从天而降的凤鸟不知何时身体已经膨胀如千米,正携带着爪中大块血肉,抛下海中那因为受创而痛苦翻涌的巨兽冲天飞去。 是干脆一点及时撤退止损。 还是说,再拼一把。 这位化为尸仙的孙天师心中思绪翻转。 终于,它下定了决心。 自己卷入这趟浑水绝不是为了给其它人做嫁衣的。 如果海族已经注定不能在自己之后的计划中承担盟友的职责。 那么在之后的计划中,自己能够沉睡修整的时间就更少了。 况且,在下一次沉睡之前,自己还需要等待山东白莲教给自己传回的讯息,确认无生老母如今的状态。 “三代明廷天子皆齐聚于此,真是我的荣幸……可惜我还另有事情要办,倒是不能让诸位尽兴了。” 面前的尸解仙说着,祂无形的身体在空中快速的闪烁了几下。 此时就连那一直未能成功施展的万箓大阵都在这一瞬间闪烁着点点金光。 明显是要自爆掩护这个尸解仙跑路。 但朱厚熜却又怎能让其如愿。 其再一次横剑而上,踏剑飞出,一对炎拳再次撕裂了面前那仿若无物一般的由光影组成的尸解仙的身影。 光影自行修补之间,其闪烁褪色的速度迅速减慢了一些。 不过看到海龙王重创之后,尸解仙也要退走。 最忧心的并非是明廷的这几任天子。 相反,是海中的那些纠集四海之众,要上岸为海神夺取足够的血食喂养的鲛人贵族。 这些美丽动人,养尊处优的鲛人们眼见鲛人们几乎要面临全方位战败的可怕局面。 想到战备之后的可怕后果,这些有着美丽的容颜和动人歌喉的鲛人贵族们不得不聚集在一起,商讨起了对策。 看着沿海的鲛人尸体伴随着海浪一片又一片的被冲入海中。 不远处那海中神兽,海龙王那一声又一声愈发痛苦和虚弱的咆哮。 就连头顶的尸解仙都隐隐有撤退的意思。 局势愈发的恶化了。 看着明军那顺江而下的舰队,它们不由得想起了永乐时期那些悬挂着明廷旌旗,纵横四海的巨型舰队驱逐征伐的恐惧。 而这一次明人恐怕不会再像曾经他们所做的那样,仅仅满足于仅仅将鲛人们从陆地重新驱逐到海中,他们既然不惜耗费无数物资民力,也要打造出这样一支庞大的舰队。 所想的恐怕就不仅仅是保全海疆,而是布天威于四海,开拓王业了。 饥饿的天命固然令人战栗。 但至少距离其彻底苏醒还有百年。 而明廷未来可能到来的报复更加令这些鲛人贵族们感到胆战心惊。 居住在龙宫中的鲛人贵族虽然大可无需担心明廷的直接威胁。 但其享乐所需的一切供应都从四海各处的海族身上索取。 一旦明廷的势力范围一点点扩散扩散到深海之中。 并不断拔除海中在各个小岛上栖息的各路鲛人巢穴。 无疑将让这些龙宫中的鲛人贵族陷入极度的贫困之中。 甚至到那时,恐怕就连吃上一口平日里鲛人不屑一顾的生食海类都将成为奢望。 鲛人贵族们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伴随着此起彼伏鲛人柔美的歌声。 上身为不着寸缕的美妇人,下身则为鱼人的鲛人贵族从水中走出,吹响了手中散发着幽幽被天命赐福过的幽蓝色海螺。 这是天命赐予它们以保全自身,在天命沉睡之前作为最后屏障的终极武器。 “大衮!大衮!大衮!” 心痛和恐惧的矛盾神情交织在他们的脸上。 若不是已经被逼到了绝地。 他们是绝不会动用这最后的武器。 召来那无分敌我,除了天命之外谁也不认的可怕邪神。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大衮的降临 伴随着无数鲛人带着恐惧和喜悦的呼唤。 鲛人贵族们奋力的吹动起手中那天命赐予的神圣海螺。 在大江的入海口,堆积了无数鲛人和海兽的尸体,血腥味最为浓重的地区。 伴随着海水搅动,先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尸体缓慢的被搅动起来。 紧接着是体型更加庞大的海兽,鲛人们驯养的海狮,海豹,以及那些体型庞大的远古遗族不断的被拉入这个巨大的漩涡中。 这些海族的尸体不断的随着海底传来的那一阵阵骇人的呢喃和巨大的吸力不断的下沉。 最终像是被某种可怖的巨物吞噬了一般彻底消失不见,人们听见海中传来了可怕的咀嚼之声,那声音沉闷,却并不像是钢牙利齿切断骨头,倒像是某种可怕的存在。 用着某种血肉的肢体将那些坚硬的骨头一点点的碾成碎末,骨粉混合着肉沫一起被它吞入腹中。 那可怖的怪物! 人们用着恐惧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海面。 只见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鲸吞吐息之声,那巨大的漩涡伴随着无数沉入水中的海族尸体一起消失了。 海面复归平静。 但无论是江岸两侧的明军还是水中侥幸逃得一命的鲛人们都无人感到喜悦。 眼前那平静的海面之下,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伴随着浊浪翻涌,一股阴冷粘稠的气息从水中冒出。 令人不由得感觉皮肤之上似有某种无骨带着许多粘液的生物吸附攀爬而过。 伴随着海底的阴影中,两只长条状的物体分裂而出。 破开海面,露出一对有鳞的巨臂。 那悠扬带着魔力的龙宫仙乐也同时传出。 而人们听到这乐曲,意志不坚定者已然双目泛白,表情梦幻,开始下意识试图追随着那些被控制朝着那可怕的海中神只游去的鲛人一同跃入海中。 “醒来!” 眼见身旁不少明军都被蛊惑,抛下兵甲就要离队而走。 全真道掌教天师蓝道行一抖身上的鎏金道袍,扬起浮沉,便是一道清心咒砸去,高声喝道。 而此时明军精锐紧接着反应过来。 这边禁军和游侠跟着钦天监的官员挨个敲那些被迷惑的明军的脑壳,将这些倒霉蛋从迷惑中唤醒。 江北,伴随着那海底带着蛊惑之意的魔音入脑。 那些北方九边军户,选锋精卒手中上刻着死休二字的长枪上黑气弥漫。 祖辈的英魂庇佑着这些生者,让其不至于为这些幻术所迷惑。 长枪证明了他们来自何处,也同样将为这些时代为明廷效力的精卒猛士指引死后的归途。 当他们战死疆场,他们的亲属子弟同样会像历史上这些将门无数次重复过的那样。 收集他们横死的尸体,在熊熊炬火中将这些东西融化成灰。 挥洒在面前这柄的千锤百炼的长枪之上,怀揣着战士横死疆场的怨愤,在烈焰烧灼之中与历代祖先的英魂融为一体。 成为后人手中那愈发沉重的武器,而并不是在历史的道路上前行时单纯的负担。 人们望着眼前的可怕景象。 鲛人的祭司们听到身后的鲛人贵族口中传出的那个可怕的海中邪神的名字,脸色大变。 一边躲避着明军战舰上火器的射击。 一边对着不远处那些不干人事的鲛人贵族破口大骂。 但哪怕是它们已经尽可能的施展的法术,将尽可能多的的普通鲛人约束在自己身边。 但还是架不住,那海中,汇聚于此,数以百万计的鲛人如飞蛾扑火一般朝着那海中的巨大阴影游去。 然后一个个永远消失在那寂静无声的深海之中,直面了那不可言说的水中恐怖之物。 “吼!” 海中的那东西终于探出了头来。 那类似于某种鱼类的可怕的头颅上,鳞甲横布,粘稠的液体在暗淡的星空之下,反射着两岸的熊熊巨火,露出些许可恶的死光。 就像许许多多的普通鲛人那样,祂的口中长满了锯齿状的尖牙——不,不如说眼前这个怪物就是一只特大号的鲛人。 “大衮!” 伴随着海浪中鲛人贵族们模糊不清的呼喊。 这个在世界各地的古老传说中皆有客串的可怕生物终于抬起了那挂着还未吃尽的鲛人尸体的头颅。 祂穿过了黑暗的水面,就像是破开了封印的远古邪魔。 《圣经》中,那只被菲利士人崇拜如神的可怖存在,再一次响应了祂所追随的伟大天命的召唤。 睁开了双眼,从深海中浮出水面。 自罗马的最后一任皇帝狄奥多西以基督的名义将其放逐到无尽的深海囚牢之后。 它已经沉睡了太久太久。 一觉醒来,那深入骨髓的饥饿几乎要逼得祂发疯。 万幸,祂的后裔们很懂得该如何侍奉祂,竟准备了如此众多的血肉供祂享用。 至于这些血肉到底来自于谁。 谁在乎呢? 就像祂无数次无视世界各地那些可鄙夷的,自残的狂信徒的召唤那样。 在某个名为印斯茅斯的荒芜之地上盘旋日久的密教无数次试图沟通祂的真身。 但无论采用多么血腥可怖的手段进行祭祀。 得到的唯有大衮无视,或是足以让这些信徒们脑浆炸裂,身体异变的不耐烦的低语作为打扰自己沉眠的警告。 这次的信徒真是有心了! 品尝着这可口的祭品。 大衮感到十分的满意。 祭品的数量之多实在是令祂惊喜。 以至于仅仅刚才那么一会。 腹部传来的那种久违的饱腹感就足以令祂重新提起了精神。 好好的为那些召唤自己而来的伟大海神眷属驱逐他们的敌人。 让我看看,又是哪些凡间的蝼蚁,惹怒了我亲爱的信—— 额…… 感受着随着祂的出世,纷纷选择停手,就连尸解仙都选择了收回了万箓大阵以加强自身。 那五道,不,甚至更多的属于这个世界,无论放在何种信仰体系中都足可以称得上神邸的气息。 这位名为大衮的海中真神突然意识到了这么一个残酷的事实。 这个事实过分的惨痛,以至于祂宣告自己降临的怒吼只发出了一半,另一半的则随着那数道或是审视或是戒备的视线咽在了喉咙中戛然而止。 第二百八十三章 朱允炆 “那是我们的盟友,天命钦点的海中真仙!” 海中,鲛人贵族们怀揣着恐惧,攥紧了手中天命恩赐的操控这些海中邪神的信物。 仿佛这样能够多给他们一点安全感似得。 而不远处,和明廷对峙第一线的滚滚江水中,鲛人的祭司们含愤看着一批又一批被迷惑的鲛人朝着那名为大衮的邪神游去。 看着无数的同族又一次在那些忘恩负义的鲛人贵族的怯懦之下屈辱的死去。 他们痛苦的呼号着,收集着残存的部众,绕开了不远处立于江口的那吞噬万千的邪神,躲避着明军的炮火长刀,向着四方撤去,逐渐撤出这片令人伤心不已的战场。 也许自此以后,除了祭拜那龙宫之中庇佑海中万灵的可敬存在之外。 它们再不会相信从那些鲛人贵族的口中传来的任何一道所谓的海神的旨意了。 此时的鲛人贵族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些海族部众的离心。 但此时,为了自己日后的荣华富贵。 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要他们能够为海神献上足够多的血食。 讨得天命的欢心。 那么他们就依然是这四海的主宰。 纵然这些鲛人们心中怀揣着怨气,但是在天命的压制下,他们的反抗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是个可怕的世界。 多数生灵的命运和未来其实并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一切的一切,都由隐藏在的世界的阴影之后,那些可怖的存在来全面掌控。 又是一个棘手的对手。 朱厚熜又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中,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代代积累下来的那些宛若无穷无尽的可怖黑暗。 他自然能够感受到,相比于只能称得上是可怖猛兽的海龙王。 这个名为“大衮”的可怖巨物,方才能称得上一声神邸。 如果尸解仙这个时候反戈一击—— 看着眼前这不死不灭的尸解仙,又想到之前那诡异非常的海中巨物的怒吼——若非是朱厚熜和朱棣及时出手挡住了大部分的魔音。 除了少数法力高强的僧侣道士和禁军,大部分普通明军几乎是触之即死。 朱厚熜和“朱棣”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而那尸解仙似乎也意识到了这场战争出现了转机。 祂重新展开了那万道光束组成的符箓大阵。 使面前的明廷天子和伏魔祖师无法抽身。 “这边有我,不必担心,现任明廷天子,安心对敌便是——” 正当朱厚熜在急速思索着对策之时,从金陵方向,一道温婉儒雅的声音响在耳边。 身旁突然出现的苍白和幽蓝的火焰燃烧着。 化作一道长龙从金陵发出,拦住了那海中邪神的前路。 朱厚熜抬眼看去。 却看见半披着灼烧了一半龙袍,面容英俊儒雅,甚至可以称得上柔弱美丽的人影宛若鬼魅出现在朱厚熜身旁。 看着这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疲惫,画着淡淡烟熏妆,穿着多少带点废土朋克风的旧日天子,朱厚熜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 建文帝—— 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旁这位自从这道身影出现,便一直沉默不语的伏魔祖师,朱厚熜头一次在战场上因为压力过大而有些微微冒汗。 “不必忧心……” 似乎是看出了朱厚熜心中的担忧,面前的青年苍白的脸上挤出几分苦笑。 他看着眼前横剑与鲛人邪神战于海上的明廷天子,目光柔和。 眉宇间的温柔的仿佛能包容一切。 除了目光扫到朱厚熜旁边那个两人相见,虽然面色不显,但朱厚熜感觉他已经处于一种极为尴尬的状态中的太宗皇帝时。 若非现在乘风而起,飘在空中,见到这个多年未见的大侄子,朱棣简直就要尴尬到用脚扣出三室一厅了。 “……” 等朱允炆的目光扫到朱厚熜旁边这位真武大帝身上之时。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淡漠。 “今日之大明,舍弃了龙脉,也脱离了天命的束缚,不知是否如叔父所愿了呢?” 听到自己的大侄子久别重逢,并未问他当年立下的太子和建庶人的下场。 而是问了自己大明如今国运如何。 朱棣微微叹息,眼中肉眼可见的闪过一抹复杂。 “……” 眼前这借助了金陵残存的龙脉之力才得以在禁宫火中兵解,与大明国运相连,修成鬼仙的大侄子与自己不同。 龙脉反噬给他带来的旧伤可是让他一直沉睡至今。 他并不像自己一样清楚自己死后大明在这一百年来到底失去了什么。 但感受到金陵受到威胁,苏醒的第一句话却并不是问自己死后,自己的皇后太子和皇子们的下场。 而是询问大明国运。 祈求着后人给他一个回答,证明自己当年真的错了,才会坐拥天下,却众叛亲离,最后不得以在熊熊烈焰中兵解于深宫之中。 “尚可,自太宗皇帝龙驭上宾之后,虽然中途出了些意外,但大体还算平稳,藩王还兵于朝廷,各地武备削减,虽无开边扩土之功,但百年来皇统稳固,仍可称太平治世……只是先皇不慎在南征的路上被妖孽害死,我正率九州之师从异族手中将所失之土一一讨回……” 听着身旁自己这个后辈给自己打圆场,不光是面前的建文帝听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朱棣自己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对朱厚熜在朱允炆面前让自己保全了颜面暗自感激。 虽然当初若是朱允炆继续执政,不见得能比自己做的更好。 但架不住,人家压根就没有继续执政的机会。 根本就没可能和你对比,若是知道了大明后来发生的事情,只会指责你朱棣在世时瞎搞,乱改太祖祖制,致使藩王颓靡,卫所疲敝,朱棣自己死后皇权不振,明廷沦为各方势力角逐的战场。 “太平治世,百姓不至于因战乱流离,平安享乐,纵然无开边扩土的雄途武功,又怎能称不上盛世呢?” 面前朱允炆听到朱棣夺权之后,天下安居,无开疆扩土疲敝百姓的武事,人民得以安居乐业,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喜悦。 但听到朱棣在位,各地藩王还兵权于朝廷时,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愈发奇怪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请苻……请孝宗皇帝神主! 朱厚熜倒也没说谎话。 朱棣之后,明廷别说扩土开疆了。 后面的皇帝能在各方势力的裹挟下守住洪武朝的边界线都谢天谢地了。 先不提朱棣一死,仁宗宣宗时期在安南的几场耻辱性的大败。 不光把永乐时期打下的版图丢了个干净。 连永乐留下的那支足以远航非洲贸易的强大舰队都被当废铁和烂木头十分粗暴的处理掉了。 从英宗开始,土木堡的惨败,让在仁宣之时对大明还算忠心的蒙古诸部都意识到了明廷的衰落。 开始蠢蠢欲动,草原上各方豪杰摩拳擦掌,准备趁着明廷虚弱之际效法成吉思汗故事,重新统一蒙古草原,再顺道南下重建大元帝国了。 这能说吗? 在朱允炆和朱棣面前,防止两人在自己眼前直接红了眼,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当场掐起来,这当然不能说。 朱厚熜总不能告诉朱允炆,说朱棣活着的时候还凑合,但之后的大明一代比一代拉胯,连自己内部的叛乱都不一定搞得定,更别提出家门去揍别人了。 不过这么一想,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所谓的“太平之世”“仁宣之治无限加强延长版?” 反正所谓的仁宣之治我大明也没少挨揍不是? 还不如后来宪宗武宗时候,说不定哪天搞定了内部,冷不丁还能腾出手来给四周蛮夷框框两圈。 让人一度产生大明是不是又雄起了的错觉。 孝宗时候也挺好,至少国家内部很平稳,没有那么多外患,内乱也少了不少,朝堂上党争也缓和的多,是真正意义上的各方面都很和平。 只可惜这老哥死的有点早,多活几年国家说不定要早点完蛋几十年,但老百姓却说不定真能过几天安稳日子。 “文奎文圭我死后如何了?” 听到建文帝问起自己两个儿子之后的下落。 朱棣的脸上的尴尬之色愈发浓郁了,只能假装专心应对面前的尸解仙。 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金陵城破之时,太子朱文奎和马皇后一同在宫中火灾中遇难,朱文圭在靖难之后被贬为建庶人,后来英宗皇帝怜其可怜,为其修建房屋,给予妻妾……” 朱厚熜说道。 说到具体的事情了,这点他可没办法再给朱棣遮掩。 只能有什么说什么。 那位和马皇后一起,不知道是真的不幸死在的皇宫火灾中,还是被迫死在火灾之中的建文帝的太子。 朱厚熜只能尽量往好的地方去想。 万一人家就真的是见金陵城破,自己要沦为阶下囚,悲痛之下不想活了,主动投火自尽了呢…… 至于朱允炆二儿子朱文圭,朱厚熜看了一旁正和旁边听八卦听得啧啧称奇的尸解仙怒目相对的朱棣一眼。 自己这位名义上的族中,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是不太地道。 据说当初被贬为庶人,关入凤阳高墙之中时,朱文圭还只有两岁。 等到明英宗下诏将其从牢狱中放出,已经头发花白,长期不和现实接触,竟然已经不辩牛马。 听到朱厚熜口中自己两个儿子的悲惨下场,朱允炆一时神情有些低落。 片刻,他抬头看向了一旁的朱棣,叹息。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叹息无多,但见海上那名为大衮的邪神已经开始尝试撕开身旁这些深幽的玄火的束缚。 朱允炆的鬼魂最后看了一眼朱棣。 “当年之事,皆成云烟而已,只是叔父当年迁都城和天命向北,彻底清除九州龙脉……虽然你真身未至,只有分魂前来,但就我观之,恐怕依然不能再维持百年了吧,若是叔父身死魂消,后世子孙不肖,谁能荫蔽我北方朝廷呢?” 讲到此,面前的朱棣也不得不扭过头去。 叹息,感慨这位大侄子还是这个性格。 考虑太远,而能做的太少。 毕竟当年他要是老老实实的按照朱元璋定下的既定国策来搞。 藩王问题大概率是不会在他的任上爆发的。 你呀,就是太不相信后人的智慧了jpg 但是自己的才能又有限,一通乱搞之下最终成功翻车。 虽然朱棣继位之后总是表示朱允炆书生治国,贻误天下,但是对于他对于明朝未来理论上的分析。 朱棣还是比较看重的。 能一眼看出明廷中央迟早要被为藩王军镇所窃取,并且毅然决然的不惜违背祖制也要为子孙后代除去藩王的威胁。 自己这位柔弱大侄子还是有点东西的。 “如你所见,如今真魂困于长陵,最多再维持百年而已,百年后北方之祸,天命更迭,我恐怕是看不到那一天……” 朱棣摇头,感叹道。 说到这里,他又抬头看着面前的朱允炆,又看了看身旁的朱厚熜。 眼见海中,那名为大衮的邪神已经将要破困而出。 他皱了皱眉头,本来不想用这个手段,叨扰自己子孙后代的安宁。 但奈何,如今难得三皇汇聚,讨论明廷的未来。 一个理论超绝,但操作着实拉胯,明知面前是坑深思熟虑之下但却还是毅然决然跳了进去。 最终导致天下倾覆,十分蠢蛋。 至于另一个。 朱棣看着朱厚熜,想到这个家伙登基以来,执政理念主打一个没有理念。 内政全面放权给内阁和司礼监。 自己则化身大明赤脚医仙,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主打一个哪里有问题补哪里。 亲自带人讨平各路刺头,硬生生把大明这个马上就要因为积劳成疾猝死的病人抢救了回来。 主打一个理论为零,实践拉满。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但愿能想出个好办法吧。 想到这里,朱棣下定了决心。 “剑来!” 他扬天高呼一声。 身上黑色武袍阵阵作响,整个人气势顿时都为之一变。 天空中北斗七星再次散发万丈虹光。 而此时,似乎是呼应着朱棣的呼唤。 明军阵中,突然传来一道万丈的金色凶光。 金龙咆哮,象征着金光背后那至高无上帝王身份。 但虽为金龙,却并不像朱棣朱厚熜甚至是朱允炆这样的鬼仙一样堂皇。 相反,这金龙的咆哮中带着无穷的不甘和愤怒,一双原本威严的龙眸此刻却带着深沉的恨意和死气。 感受着腰间那柄孝宗御赐宝剑的颤动。 江北九边军镇之中,宣大总兵桂勇此时双膝跪地,满含热泪,看着面前这位仁德天子死后也绝无安息之意的愤怒咆哮,这个坚强北方汉子看着面前那位仁德之君最后的愤恨,想到当年那场拖孤般的赠剑,已然哽咽不已,最终泣不成声。 他哭诉,安慰着面前那怀揣着滔天怨恨离世的金龙。 “三代以下,称贤主者,唯汉文帝、宋仁宗与我明之孝宗皇帝——陛下,臣知您死的冤枉,臣等九边将士今日便要同当今天子和历代先皇一起,为您报仇了!还请陛下息怒啊!” “来人!请我大明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神主!” 第二百八十五章 孝宗!我的孝宗! 眼前这柄由孝宗皇帝亲手拆下自己的肋骨铸造而成,作为赏赐赠给桂勇的宝剑听到了江口上空那位正策马扬鞭,鞭挞寰宇的太宗皇帝一缕分魂的召唤,此时不安的躁动着。 桂勇大喝一声,身后九边将士无论官位高低,皆是惶恐下跪,而从军镇之中,刚刚还率领选锋家丁列阵杀敌的参军桂前,此时与三千甲士共同护卫一载着一硕大的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的牛车从镇中走出。 车身高三米,长三米,造型仿照耕地的牛车,以全天子在位时劝课农桑,拳拳爱民之心,象征着皇权的黄龙旗护卫左右。 晋书云:坚既被害,苻登立坚神主于军中,载以辎耕,羽葆青盖,车建黄旗,武贲之士三百人以卫之,将战必告,凡欲所为,启主而后行。 苻坚死后,苻登在军中树立了一个苻坚的牌位,前秦军队作战前必须告知苻坚的神主,以表示为苻坚报仇的决心。 也不知是苻坚庇佑还是心理作用,自从立了这个神主,符融在之后进攻姚苌的战斗中无往不利,最终成功为苻坚复仇。 而与历史上符融不同的是。 桂勇眼前这件神主并非是桂勇私下里自己做的。 而是在孝宗生前,在桂勇面前活着的时候亲自题写,最后在一个其恰当的时机送到了桂勇的手中。 那位身世坎坷的天子天生聪慧,哪怕在生前群狼环伺之中,他却已经看到了自己死后百年内明廷的未来。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的在各方势力的挟持下接受了自己被钳制,被幽禁,甚至在宪宗耗尽皇家最后一点底蕴,而被外戚羞辱的命运。 暗地里,他却做了诸多布置,以协助下一任皇帝破开此妖魔挟制天子,鬼怪操控朝廷的乱局。 在他的安排下,明武宗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在应州,当携带着天命恩赐,怀揣着必胜的决心,要夺取旧有元大都,重建大元的那位雄主,那位在成吉思汗之后第二次统一蒙古的达延汗看到那九边明军摆出的苻坚神主的雕像时。 看着那伴随着三军嚎哭流涕,满怀怨恨冲上天空的金龙。 他便意识到,即使明廷已经许多年都没有真正享受过天命的庇护了。 但明廷的历代帝王依然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尝试维持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 以求达成朱元璋曾经所期望的皇统千秋万世永存不朽。 而如今,在江北军阵之间,那是由孝宗皇帝朱佑樘亲手为自己定下的谥号。 对于那样一个洞悉人心的皇帝而言。 自己死后将会被如何评价并非是一件太过于难以猜测的事情。 桂勇还能想到当初自己作为五城兵马司指挥陪伴君侧时,看到的那震撼的一幕。 孝宗皇帝望着面前这硕大的牌匾,只是犹豫片刻,便定下了自己的谥号。 这个身世坎坷却洞察人性的天子很清楚的便能猜出自己死后这个国家将会发生什么。 就像他十七岁那年,在妖祟、权臣、军阀、和各类野心家的簇拥下拜别那即将葬于茂陵的宪宗皇帝的尸体。 在一双双满含着对于权利的渴望,布满欲望的双眼的注视中。 朱佑樘不留痕迹的注视着面前这个万贵妃死后,不到半年,就忧思成疾的父皇。 失去了万贵妃,失去了万家的忠诚和护卫。 他的死是一件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 看着玉棺中宪宗皇帝那张苍白的龙颜,朱佑樘并无任何的意外。 甚至,当在群臣的簇拥下在奉天殿宣布登基。 注视着面前那张被天下人赋予了太多无谓情感的龙椅。 纵观明廷史册,自永乐之后五代君王起居得失,这位年轻的孝宗皇帝甚至已经从中望见了自己那单调且毫无新意的结局。 英年早逝,傀儡之君,若无意外,自己的一生将被这些权臣妖祟囚禁于这永恒的紫禁深宫之中。 就连自己的那些皇子们,谁能活下去,谁不能,恐怕也是要经过那些可怖之物的精心挑选。 沦为邪魔手中操纵天下的令箭牌匾—— 孝宗皇帝沉默的接受了一切。 他并不像他的父亲,纵然明廷遗产在土木堡一战几乎死伤殆尽。 却依然还有传奉官,北镇抚司,万贵妃背后的万家这样忠诚的豪族护卫左右。 尽管同样难以像洪武永乐两位天子一样,视天下一切神鬼豪族为臣仆家奴,随意鞭笞驱打。 但至少在深宫中,在这些忠心臣僚的护卫下,宪宗皇帝的生命安全还是有所保障。 但孝宗不同—— 从他的母亲,那个作为俘虏被押送入宫的广西土司的孤女纪氏在深宫中将他秘密的生下来的那一刻。 他便已然落入了那些早就等待多时,潜伏在朝野宫廷之中妖魔邪祟编织好的重重罗网之中。 阴谋从他还未记事便笼罩在他的身旁,无论他那两个刚刚出生便意外夭折,令他理所应当的成为帝国名副其实的皇长子的皇兄。 还是同张氏的联姻,那些试图依靠着洗刷明廷朱氏血统窃取整个帝国的海族鲛人。 蠢蠢欲动的天下豪强,同样希望进一步通过这位傀儡天子治下在朝堂和后宫中的争斗增强自己的权势。 在英宗宪宗治下,两次试图以武力独立均遭到明廷惨烈镇压的西南麓川土司,在意识到明廷对西南的控制依旧客观存在之后。 同样选择了趁此良机,试图通过朝堂斗争,以一种较为温和的手段完成麓川的独立。 那位孝宗皇帝将一切收入眼底。 然后通过他高超的权谋,一边小心的挑动天下豪族和张氏外戚矛盾,一边通过处死妖僧继晓,安抚早就对传奉官一事不满的京中文武,对于九边将门,则通过折中法放任其自募款项,为其招募家丁,培养私兵大开方便之门。 在朝廷财政亏空,九边饷银欠发多年的前提下。 通过这种默许北方军队自谋生路的方式维持了九边军队一定的战斗力。 同时,对于背后站着的势力庞大的鲛人的张氏外戚而言。 手握重兵,且已经很大程度上不受朝廷控制九边军阀无疑将会令她们在作出任何试图垄断朝堂,彻底架空明廷,号令天下的举动之前投鼠忌器。 第二百八十六章 弘治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靖难之前的南京。 宣府大同绥远三镇的明军距离京城不过百余里。 舍弃辎重,快马疾行,前一天收到权臣谋逆的诏书,第二天奉诏平叛的先头骑兵就能抵达京城九门之下。 而对于这些手中有钱有粮的北方将门军阀,孝宗丝毫不怀疑他们能抵御住驱逐权臣,行霍光之事,权倾朝野,青史留名的诱惑。 每当桂勇想起自己当初被安排到绥远任副总兵时,孝宗皇帝给自己传的密诏中那“若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将军当奉诏举兵诛讨”,匡扶王业,留名千古的大饼时。 自己内心的激动之情简直无法言表。 现在想来,孝宗皇帝那张温和,平静的面容,让如今的桂勇为当年自己的年轻气盛而惭愧之余,不觉有些后怕。 那位孝宗皇帝对于人心的把握着实太过于可怕。 以至于这么多年,纵然明知那位孝宗皇帝早已龙驭上宾,纵然在梦中,桂勇对于那位平日宛如凡人一般的天子却丝毫不敢有任何轻视之心,有时候夜晚想起,当初孝宗皇帝召集自己前去,赐自己龙骨御剑,让自己以家族秘传之法加以冶炼,以在未来必要时借此匡扶王业。 当时的桂勇看着面前天子眼中偶尔闪烁过的金色光芒。 心中除了惊惧于天子为何对自己家族秘术如此了如指掌。 却也并未多想。 但之后在孝宗皇帝死前前一年,也就是弘治十七年,桂勇收到了孝宗亲笔题写的死后谥号神主之后。 方才惊觉那位天子将一切都已经料到,且将自己的后世全部布置妥当。 如若当时自己胆敢有半点异心……恐怕…… 想到武宗皇帝继位,立刻马不停蹄从藏地赶来护驾,坐镇京师的密藏高僧们。 桂勇已经不敢再深想下去。 他凝视着面前这孝宗皇帝神主。 那位天子十八岁登基,统御天下十八载。 不仅仅凭借精妙的权数在天下各种势力之间周旋。 而且他统治天下之时,开创了明廷难得没有大规模战争的年代。 这不仅仅得益于他令各地军镇自筹军饷,军事权利步步下放。 更加得益于他对于当前局势敏锐的把握。 对内,他顺应了天下经学世家和妖魔豪强的要求,驱逐京中佛道。 但却频繁开办大小经筵,频繁召天下大儒名士入宫讲圣王之道,一方面是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危。 另一方面则是向天下展示他追求仁政,不像效正统成化那样妄开边衅,劳民伤财,与民生息的决心。 为展示决心,孝宗皇帝不仅亲自参与编纂了大明刑律的工作,废除大明律中的诸多酷刑。 并严明刑律,抚恤贫弱,宁可朝廷财政连年赤字,也要免除受灾各地的赋税,并宣告天下,以示皇帝恩慈。 孝宗皇帝很清楚,先不说各地豪强早就对明廷阳奉阴违,就算朝廷真的收到了钱,也落不到国库之中。 倒不如直接说清楚,于是各地官员呈给皇帝的奏疏中,凡是提到地方受灾,要求减免受灾地区的赋税时。 孝宗皇帝不光减免,更是干脆下令所有受灾地区赋税一律全部免除,并张榜广而告之。 至于朝廷没钱怎么办。 豪强士绅有钱,借就是了。 治理苏州水患时,朱佑樘为了犒劳民夫,变卖了部分宫财,并向朝臣借了笔钱,直接换来牛羊酒肉命专使送到民夫手中。 而对于军队中军官待普通军户如同奴婢,任打任杀之事。 他连发多道诏令对此表示严厉谴责,并下令任何人不得役使团营军士。 对外,则奉行和平政策,北方鞑靼交由军镇自行抵抗,给予了这些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抵抗意志前所未有坚决的军镇极大的自主权。 反而取得了极大的战果。 蒙古小王子在弘治期间多次南下均被北方各地军镇自行击破,见南下劫掠无任何油水可捞,不得以遣使明廷请求修好通商。 对西北和南方,孝宗一改之前宪宗咄咄逼人的外交政策,平等相待,赢得西域和南方各国好感,孝宗在位期间,明廷并未发动过任何一场侵略战争。 与他的父亲爷爷以及历代祖辈甚至他的儿子呈鲜明对比。 唯一一次对西北的用兵,还是应哈密和西域各国的邀请,明军汇同河西诸卫及诸部落族数千人,袭哈密城,出兵驱逐了残暴的阿黑麻和吐鲁番军队,重新赐哈密王天子金银官服,“给金印,冠服”,恢复当地的统治。 三征哈密,不取寸土,无疑赢得了周边各个势力的信任,为已经在无休止的征战中起义不断,外患不止,摇摇欲坠的明廷赢得了二十年休养生息的宝贵时间。 于是弘治一朝,原本因为明廷贪欲无度而断绝交通,终止通讯的邻邦安南、暹罗、乌斯藏、琉球、占城、撒马儿罕、火剌札、爪哇、日本等国重新开始与明廷贸易通商,朝贡体系重新开始运转。 而对西南的土司,明孝宗一改之前英宗宪宗直接出兵干涉,强迫其归顺明廷的政策。 孝宗明面以安抚为主,暗中则挑动西南各土司之间的纷争,利用领土水源等资源归属问题大做文章,激化矛盾。 在蛮莫之争的问题上,明孝宗有意将交通要道蛮末交给势力相对较弱的木邦土司管理,引发孟密等土司的不满和对蛮莫的觊觎,为了争夺这条重要的商路。 孟密和木邦展开了惨烈的战争,并且随着西南各个土司的不断加入,战争规模不断升级,明廷通过封锁边境,吸纳灾民,供给武器,及时册封新的土司酋长,以保证战事持续,不断的通过战争消耗着西南各个土司的实力。 毫无疑问,孝宗皇帝是一位极好的天子。 桂勇想到这里,他望着头顶那道直冲那名为大衮的海中邪神而去的金龙时,目光不由得十分复杂。 通过减少征战,例行节俭,轻徭薄赋。 从孝宗成化二十三登基,到弘治十八年被妖魔所害。 长期为无休止的对外征伐和内部叛乱和饥荒所摧残的大明普通百姓,终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喘息之机。 大明的人口从弘治初年开始的口到弘治十八年增长至口。 第二百八十七章 施仁政啊混蛋! 短短二十年间,一千万人的人口增长。 不光扭转了自正统年间开始,明廷人口因为战乱和饥荒不断下降的帝国窘迫。 更是恢复到了接近洪武二十六年大明在册1065万2870户 口的鼎盛时期。 二十年,官府在册的人口净增长五分之一。 更重要的是,在弘治年间。 明廷自从永乐朝开始,因为明廷无休止的军事扩张和沉重的徭役,明朝内部年年都有,无论朝廷如何派遣精兵良将,如何残酷镇压却屡禁不止的,全国各地的大规模的农民起义竟然奇迹般的终止了。 弘治十八年,是明朝历史上唯一一次没有大规模农民起义的十八年。 明孝宗用他的实践证明了,哪怕没有永乐大帝那样强大的,可以将任何叛乱尽数镇压,所有逆党全部处死的强大的帝国军队。 靠着施行仁政和统治者以身作则的高尚德行。 也同样可以抚平战争和苛政带给人民的痛苦和伤痕。 令四夷宾服,天下归心。 而明孝宗死后,随着明武宗重新开启了帝国扩张的步伐,繁重的徭役和税收又一次压迫在人们的头上。 已经修养了二十年,不闻战事二十年的明朝的农民们却在此时毫无意外的再一次揭竿而起,开始了正德二年从河北开始,贯穿整个正德十六年轰轰烈烈的,来自全国各地,大江南北反抗明廷横征暴敛的明朝农民大起义。 这又一次证明了,不是刁民喜欢造反。 同样的人,放在宪宗武宗两位皇帝的治下,便抛下土地,躲入山川江河之中,成为流寇海盗,和官府作对。 而在弘治朝,孝宗治下,则是本本分分的老实巴交,安心交税生活的农民和日子人。 想到自己在正德朝同样手染无数造反的农民军的鲜血,桂勇想到孝宗皇帝在世时期的仁德,一时竟有些羞愧,乃至于无地自容。 “若是天子知我为了功名富贵所作所为,不知九泉之下该如何斥责于我。” 桂勇苦笑,但头顶的金龙已然满怀怨恨冲天而起。 并与足踏七星的真武大帝一起,开始了力战眼前的大衮。 那名为大衮的可怖之物,面对二者的夹击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起来。 哪怕属于它的传说遍布人类已知和未知的文明之中。 面对满怀恨意朝着自己撕咬而来的金龙,身后真武大帝手持由孝宗肋骨熔铸的神兵斩来的银白剑光。 这曾经协助菲利士人杀死色列王扫罗的可憎之物,再一次挥舞起了它那十米长,蔚蓝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沾满了恶心粘液的巨臂。 带着猛烈的飓风朝着面前的金龙拍来。 眼见天空中两者相撞,金龙明显有些不敌,被那大衮的邪神用双掌死死的向下压了下去。 这大衮不顾身后真武大帝的剑光直接划破自己的后背,造成的巨大伤口。 哪怕是滚滚鲜血从自己那布满了足以与九头龙蛇争锋的鳞甲的后背渗出,它也只是扬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苦嚎叫。 滚滚的蔚蓝色的血液流入江海,海中凡是游过它身侧的鱼虾鲛人顿时死绝,尸体被腐蚀灼烧,尸骨无存。 它却依然死死擒住眼前这金龙的下颚。 固然那真武大帝的分身带给了它极大的威胁。 但是那种格外不详的预感却唯有眼前这条金龙才能带给自己。 它无比相信这份海神赐予的,令它躲避过无数灾祸的感知。 这东西绝对不止看上去这么简单。 它毅然决然的冒着被真武大帝重创的风险,也要在灾祸开始之前将其消灭于萌芽之中。 灾祸……是的,眼前这东西恐怕并非活物,而是实打实的灾祸这一概念的化身。 但纵然它的判断和行动十分迅速。 但随着江北数万将士簇拥那上写“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神主的牌位一同嚎哭之时。 那孝宗的神主牌位竟然颤动了起来。 连带着那受困于大衮手中的金龙的形体愈发的凝实。 “哀我孝宗!龙驭九天!!” “敬吊先皇!乃殒厥身!” “呜呼哀哉!逢时不祥!” 将士匡扶着孝宗神主,伏地痛苦,声音凄切传遍千里。 江北数十万精锐战士一同跪地嚎哭到底是何场景。 也许唯有那曾经那被复仇的前秦军队活活哭死的后秦统治者姚苌最有发言权。 就连上天似乎都被这数十万人一同痛哭而惊骇,天空中刚刚被大衮降临撕开的夜幕再一次被阴云所填满。 伴随着军士痛哭流涕,其手中上刻死休二字的铠甲兵杖同时冒着幽幽死光。 无数冤魂厉鬼伴随着那冲天的怨恨重新降临人世,血煞肃杀之气蔓延,冲天而去,并在金龙的身上重新会于一体。 那金龙的眼中怨气更甚,就连浑身象征着堂皇的金色鳞甲都无法掩饰它浑身散发的阴狠和疯狂之气。 在下一声的怒吼中,它竟然直接挣脱了面前之物的束缚,并从眼前这巨型的鲛人身上撕下一大块血肉出来。 那金龙的口中同样是不祥的红黑之色。 大衮警觉自己受创部分,胸前的伤口并无像之前那样迅速的恢复。 这绝非是祭品太少。 成千上万的鲛人尸体和海兽的尸体足以让它重塑数百遍形体。 只见仔细胸部的空腔上,伴随着大股大股的血液从中喷涌而出,伤口周围的部分萦绕着一道道黑红色的血煞之气。 这是来自于某位明皇一生对于命运不公的诅咒。 他从来都是孑然一人。 不光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便妖魔环伺,甚至就连明廷的传承都与自己这个大明皇帝无关。 自己生母纪氏,那个土司的孤女从来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他从不怪那个可怜的女人。 谁知道在那些妖魔的谋划之中,为了秘密生下朱佑樘这个血统纯正的明廷继承人,她生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而他的父亲,宪宗终其一生都对这个突然出现在深宫之中的皇长子满怀戒备。 那个试图恢复洪武永乐之治,拥有着勃勃野心开疆扩土的可怕帝王所爱唯有万贵妃一人。 他看待朱佑樘,这个被太后收养,在群臣逼宫之中被立为太子,帝国继承人的时候,绝不是以一种看待自己儿子的目光。 慈爱,教诲,传承,统统都与两人无关。 留在两人之间的唯有戒备,警惕和敌视。 而朱佑樘对于宪宗这种明明明廷已经衰微到了极致,还要强行耀武四夷,屡加征伐。 所得的不过是蛮荒之地,而汉地百姓为了这无休止的战争流离失所,卖儿卖女,饿死街头的何止百万。 第二百八十八章 可代价是什么呢? 成化开边,朝廷征伐无度,宪宗皇帝好大喜功,明军四面出击……藤峡大战、讨灭建州、扫荡固原、克定河套、红盐池之战、威宁海之战、黑石涯之战、收橐驼城之战…… 这还仅仅是对外作战。 还不算成化年间那随着明军为了筹备战争,在各处横征暴敛,帝国境内规模一年比一年盛大的农民起义。 明军固然屡战屡胜,拳打北虏脚踢西蛮,仿佛一夜之间又恢复到了洪武永乐那个开疆扩土的宏伟盛世。 但就朱佑樘个人理解,宪宗开边夺下的那些可怜的领土,除了黄沙和草原,真正适宜人类定居的土地恐怕连埋下这些因为连年的战争而死难的军旅百姓的尸体都不足。 本来就心怀戒备,再加上理念不同,彼此之间更是相看两厌。 明宪宗作为统御天下二十余年的无上天子。 根本不屑于同一个稚子交心,更何况在他眼中,朱佑樘大概率不过是那些霍乱大明的妖魔费尽心力推出来,试图窃取大明江山的傀儡罢了。 而对于明孝宗而言,和万贵妃联手,先是派太医毒死了自己的母亲纪氏,后来又几次三番试图废了自己太子之位的明宪宗更不值得信任,杀母之仇更是不共戴天。 于是就在这种戒备和提防之中,伴随着万贵妃的死亡,明宪宗扬天哀叹“万侍长去了,我亦将去矣。”随即半年后暴毙而亡,明宪宗龙体最终葬于茂陵,而明廷皇室的传承也伴随着宪宗的死亡而彻底掩埋入黑暗。 但明孝宗找到了另一条路。 在弘治三年在京城检阅了桂勇麾下的巡捕营之后,得知了这位北方将门中,凭借武举跻身大明官场的新星所掌握的秘术的具体内容之后。 他热情的接待了这位刚刚通过武举继承了家族的职位,并希望凭借着自己的武艺在明廷建功立业,野心勃勃的年轻人。 明孝宗开始了他的谋划。 或许桂勇想象中圣王贤臣推心置腹的戏码在历史上并不存在。 对权力的渴望蒙蔽了他的眼睛。 让那位善于操纵人心的君王得以在死后数十年之后继续借此控制这位相对单纯的武夫。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桂勇遥望着金陵上空那个正同那道从金陵冲天而起与那尸解仙对峙,身披战袍,手持秦王剑的英伟身影。 自己这些年来,为了帝国呕心沥血,忠诚的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而如今,剩下的未完成那位仁德圣明天子嘱托的事情仅剩下了一件。 找出那个潜藏在明廷朝廷之中,自明太祖还是吴王时便已经潜藏在明廷之中。 其势力遍布朝野,暗中窥视着神器的隐秘组织。 找到京中那和鲛人联手谋害了三代帝王的幕后黑手。 然后,毫不留情的对其加以最彻底的诛灭。 “闻香会——” 桂勇抬头仰望,只见伴随着江北的嚎哭之声,那金龙再一次朝着海中的巨大鲛人俯冲而来。 而那名为大衮的海中邪神也同样扬天怒吼一声。 显示自己毫不退让的决心。 但面前那金龙口中闪烁着不祥的黑红之光的尖牙利齿,还是下意识的避开。 选择进攻了金龙防御相对薄弱的侧翼。 两人者再次缠斗于一处。 而明廷天子和那自金陵而出的鬼仙,还有那持剑不时骚扰身下大衮,宛如最老练的猎人一般的真武大帝一同,分别看守着着尸解仙和大衮,不知道在谈论着什么。 “百年不过匆匆——就连始皇帝穷尽天下,搜罗四海都不能得真正的长生,更何况我等呢……你在火中兵解,只要大明龙脉仍存,便能永远存活,哪怕如今龙脉受损,也要远比我等活的久远的多,不知道百年之后那场浩劫,你有何对策——” 太宗皇帝一缕分魂如此问道。 他随手又是一道银白色的剑光斩下。 通过眼前名为大衮的邪神的反应,不断的评估着对方的实力。 听到自己这个生前不共戴天的仇人的话,朱允炆叹息着摇头,继续同朱厚熜一起着手破除面前这水解真仙的万箓大阵。 “近日龙脉萎缩的情况愈发恶劣,这也是我为何能及时苏醒的原因所在,不过据我估算,金陵城下残存的龙脉大概还能支撑我直到下一次天命轮转的那一刻到来……” 说到这里,朱允炆看着不远处正在降妖除魔的朱棣分魂,露出了几分若有所思的思索之色。 “看来我的叔叔还是那样的有心机,哪怕是自己分魂,不该分享的秘密也绝不会让第三人知晓,要知道,当年可是他亲手斩断了沿着长江而下注入金陵的明廷主脉,我还能撑多久,他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说到这里,朱允炆不禁摇头,而那手持宝剑不断的在大衮身上增添新的伤痕的朱棣此时脸色倒是不变。 “看来纵使是这么久,本体依然还是很担心你回来——” 朱棣开了个玩笑。 而朱允炆没有笑。 伴随着金陵龙脉之力不断的涌入他的身体。 面前原本在朱厚熜和朱棣面前显得格外棘手的万箓大阵此时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的消逝。 世界上没有比尸解仙更懂得该如何打败尸解仙的存在了。 尤其是,朱允炆和孙恩还是以水火相生相克之法成仙。 这就注定了,双方相见,不是盟友,便是死敌。 面前孙恩的所有招数似乎全部都在朱允炆的预料之内。 两人见招拆招。 一时分庭抗礼,隐隐分不出什么高下。 并且,和朱允炆对抗,面前的孙恩化身的尸解仙根本无法像之前那样迅速恢复。 虽说朱允炆也同样如此,但不要忘了,朱厚熜还手持秦王剑在一旁伺机而动。 “百年之后,天命轮转的大劫——该如何度过,我心中也未有方略,只能寄希望于后人了!” 说话之间,朱允炆手中动作不停。 幽蓝色雾气飘散而起,不断侵蚀着孙恩周边那些闪烁着金色光芒的光束符箓。 他看向朱厚熜。 “到时候若是子孙不肖,你可不必护佑他们死守北方京师,可以送些子弟南渡过江,如永嘉南渡故事,在金陵建立小朝廷,修复长江龙脉,我还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到时候沿江而守,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朱允炆说着。 他讲述自己对于那注定将要到来的大劫的安排。 在他看来,这无疑是最具有可行性的一条道路。 金陵的龙脉未消,到时哪怕天命沉睡,只要将其重新迁移回金陵城下。 修复长江龙脉主干,沿江而守。 如此天险,大概率是能和东晋和南宋一样再苟几十年的。 至于几十年后,龙脉之力彻底耗尽。 自己也随之魂飞魄散,彻底消散。 那时明廷该怎么办。 要是真出现了这种结果,朱允炆也只能两手一摊,然后魂归太玄了。 md!总不会有人到时候真的菜到连长江天险都守不住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 诛海兽! 听到这位建文皇帝安排,正不断的施展三阳玄火。 削弱面前尸解仙的朱厚熜不由得长叹一声。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之远—— 这位建文皇帝虽然沉睡在金陵城下的龙脉中,没有像朱棣那样虽然魂归泥塑,但依然能够监察天下。 但哪怕是偶尔的清醒,他却依然在思考着这个国家和民族的未来。 人们要如何做,才能躲过那场注定将要到达的劫难,抵挡住那注定将让这片土地血流万里的杀劫。 “几十年太长,兵法云:久守注定无功……百年时光,说长也不长,短却也不短,何必如此忧心呢?” 朱厚熜挥手一招。 金丹化作一道流光落入到自己的手中。 伴随着朱厚熜再次咬碎一块上品灵石,然后朝着手中金红色的金丹轻轻吐息。 这是朱厚熜在穿越的第二个世界晋升之后获得的能力。 贤者们凭借着对于以太的亲和力,可以创造出巨大的以太引擎,并抽取空气中的以太为其充能。 朱厚熜晋升金丹之后也同样获得了类似的能力。 不过相比于只能操纵以太的贤者们。 朱厚熜的能力似乎操纵范围更加广泛。 若是将金丹视为一个小型的以太引擎的话,朱厚熜便能将灵气视为一种异类的以太注入其中,以最快的速度补充其能量损耗。 朱厚熜手中金丹在得到灵气滋润后,再一次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朱厚熜轻轻将其一抛。 身旁的朱允炆在拆解了大部分的万箓大阵之后,也同样和尸解仙缠斗在了一处。 听到朱厚熜的话,朱允炆不由得露出了几分苦笑。 当前执掌天下的这位明廷天子就他通过零星的信息判断,有时候真的怀疑是不是前面几代皇帝对权力太过于执着。 到了朱厚熜和朱厚照这一代物极必反,反而开始摆烂,干脆直接放弃了朝堂上的争权夺利。 仅仅满足于做一个至高无上的裁判者。 然后带着军队满天下绕圈,以此来逃避无休止政务和朝中各个利益集团毫无营养的扯皮。 至于朱厚熜表示的要相信的后人智慧。 更是让朱允炆苦笑不已。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有道理。 自己这边为百年之后灾劫苦心谋划。 但百年之后的明廷到底是什么样子。 还值不值得拯救,仍在两说之间。 想到这里,朱允炆倒瞬间轻松了起来。 他又一次化作漫天冷火没入阵中,抵消着面前这位孙恩孙天师布下的道门至高丹书法。 金陵残存的龙脉依然有效,这是朱允炆给后代子孙留下的最后馈赠。 而且百年后自己大概率还是能再出手几次。 到时候结果如何,就看今后这些明廷天子们如何安排吧。 是万众一心,共抗灾劫。 还是在上下离心,众叛亲离间灭亡。 就看明廷自己的造化了。 想通了这一点,朱允炆扬天发出了一声长啸。 声音凄厉。 随即穿过那面前这已经在两位尸解仙的数次交手中七零八落的大阵。 朝着天空中预感局势再一次恶化,正犹豫不决是否要卖掉盟友退走的孙恩冲去。 “这边交给我便是!” 听到这,朱厚熜点了点头。 他能感受到,虽然自己这位被迫在靖难金陵城破点燃皇宫,汇集九州怨气在熊熊烈火中,皆残存龙脉兵解为鬼仙的建文帝并非像是尸解仙那般近似于真的不死不灭。 但是若是战场控制在金陵周边,那便与真的尸解仙也差不了多少。 甚至,借着残存的龙脉之力。 凭借鬼仙之术,他甚至能压着让朱厚熜和朱棣两人都感觉有些棘手的孙恩来打。 “多谢!等我这次回去,必然搜罗天下,尝试修复金陵龙脉……” 朱厚熜手中掐诀,手中金丹身上火焰的光芒愈发的炽热。 在空中转了一圈,下一刻便朝着底下海中的海龙王冲去。 朱厚熜看着卖力和孙恩缠斗在一起的老祖宗。 下意识再次开口画饼道。 不过朱允炆显然心理素质极佳,这位人生中数次大起大落的明廷天子对于朱厚熜的承诺也只是淡然一笑。 表示你有这个心自己就很开心了。 倒是弄得朱厚熜自己有点尴尬。 但随即,想到面前还有正事未处理,朱厚熜的眼神随即变得危险了起来。 秦王剑再度闪烁着妖异的红光,向着那正在海中同巨凤搏斗的海怪冲去。 朱厚熜手中光矛闪烁着纯粹的金色。 暴虐的灵气不断的冲击着他的经脉。 而大日真体则不断的修复着以往真体改造不了的五脏六腑。 并驯服着朱厚熜体内暴走的灵气。 这让朱厚熜身上的灵气更加的精粹了几分。 甚至朱厚熜感觉,就连陨日神功都因此通大日真体产生了某种意料之外的反应。 两者竟然有些地方开始相互融合了起来。 但这对朱厚熜来说,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日后再谈。 无论如何,眼前这条霍乱大明海疆百年的海中巨兽今日必须被自己斩于金陵城下。 他紧盯着水中那被凤鸟利爪一爪接着一爪抓在伤口之上的海龙王。 每一次受创海龙王都将扬天发出痛苦的哀嚎,并更加凶猛的晃动身体,掀起巨浪,试图将头顶这可恶的怪鸟拉入水中。 天空中,御剑术朱厚熜被催动到了极致,手中的长矛闪烁着不祥的光泽,化作一道极致的流光冲向了海中的海龙王。 海龙王感受到了威胁,它下意识的抬头望去。 感受着那将自己推入到了此种境地的熟悉的金红色火焰上散发的毁灭的气息,它的眼中闪过了几分恐惧。 心神失守之下,凤鸟再次趁机从它的背部掠下了一大块的血肉。 而随着那道威严的,仿若死亡宣判的声音传来。 它更是惊恐不已,便要潜入水中,放弃了抵抗,宁可被头顶的凤鸟重创,百年也不得恢复,重新浮出海面作乱,吞噬人畜也要迅速遁走。 只听朱厚熜手握长矛笔直的朝着自己冲来。 “尔犯我海疆!今日便是汝之死期!” “大日煌煌!顿开金光!通天彻地!射杀不详!” “诛!” 第二百九十章 伏诛 海龙王仰天发出一声悠长的悲鸣。 看见朱厚熜朝着自己冲来,它已经完全丧失了继续战斗的信心。 无论头顶的凤鸟如何趁机撕咬它的伤口,掠夺它的血肉,它都不再反抗。 当感受到从头顶传来的炙热气息。 它心中所想的唯有一件事情。 那便是逃跑,迅速的逃跑。 潜入水中,远遁深海,找个僻静之处恢复自己的伤势。 它想到,哪怕背后的凤鸟利爪依然撕裂了自己后背仅剩的一块还算完好的皮肉。 恐惧彻底淹没了它,它拼命的向下潜去,试图躲避开头顶那带着焚山煮海之力,毁灭一切的长矛。 它已经计划好了遁逃之后的所有事情。 当这远古巨鲨缓缓沉入海中,那殷红的鲜血在海中飘散数百里,浓郁的生命气息引来无数的鱼虾吞噬。 它并不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死局,事实上,每隔几百年,新朝开国之主在驯服四夷之后,总要将目光短暂的停留在海疆之上。 为后世的子孙扫清统治天下的障碍。 那时总会有一批跑的不够快的海中君王被此时刚刚踏碎乱世,正值巅峰状态的圣主们悬尸海上,做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在漫长的时光中,海龙王对于这种事情已经很有经验了。 它在这一望无尽的大洋之中有不少可靠的藏身之处。 可以给它提供安全的庇护和充足的食物以协助自己修复伤势。 不过在一个已经沉沦百年的王朝天子面前如此狼狈,这倒还是头一次。 它想到。 此时它已经暗自后悔自己为何如何轻率的同明廷决裂。 终究是对金陵万佛寺中新生的水德天命残片的渴望蒙蔽了它的双眼。 否则明廷囚禁张太后,处死张氏全族。 对这些海族而言非但不是什么坏事。 相反,它们完全可以凭借着自己无论放在哪里都足以让统治者不可忽视的力量,同明廷的统治者谈判。 要求明廷补偿它们的损失,以保证两边相安无事。 而且,张太后终究已经是前朝太后了,和新皇的冲突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它们完全可以物色新的人选进入明廷。 代表海族的利益在明廷内部继续进行合纵连横。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以为明廷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直接掀桌子。 结果不光普通鲛人损失高达百万,没有几十年的休养生息绝对恢复不过来。 就连海族千年来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众多海族大君几乎被一网打尽。 想到随便掀桌子,海族付出的惨痛的代价。 海龙王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它迅速的潜入水中,此时它心中的悔恨甚至已经盖过了肉体的痛苦。 它此时只想快点脱离这片残酷的战场。 不知道是因为朱厚熜手中流火过分耀眼,还是那真武招来的星辰的光芒过于璀璨。 此时它周边,原本应该应该漆黑的海底此刻却隐约摇曳着不定的光亮。 而头顶传来的尖锐声响更是让它心中隐约感到不妙。 当它抬头向上看,看见那道将几乎分开江河,急速下坠的金色长矛时。 它才意识到刚刚听到的声响是什么。 只见那长矛入海,却不沾染任何水渍。 头顶的大海仿若被掀开了一个大洞。 重重水幕在高温之下化作雾气蒸腾上天空。 而长矛穿梭其中,划开深海,让九天之气在这一刻刻达千丈重洋之下。 光矛宛若流光,当海龙王意识到危险来临,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 光束便已经穿透了所有水下的限制,甚至超越了那水雾升腾的鸣响。 洞穿了海龙王的身体。 并在它迟来的后知后觉惊恐中,随着金丹的轰鸣供能,将它撕成碎片。 在生命的最后,它恍然似乎看见了一颗散发着淡淡金红色火光的丹丸飘荡在海底的光束之中。 正是那颗曾经给予它重创的那一颗。 它并不能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它被迫中止了思考。 残存的尸体碎块不断的坠落入海。 伴随着头顶那道道被染成红色的水雾。 宣告了这位纵横大洋数十载的可怕海族的彻底消失在了这片土地之上。 永远—— 海龙王死了。 江河中,最后一批仍在坚持战斗的鲛人们惊恐的望着身旁那伴随着海中此刻弥漫的红雾而一个接一个浑身抽搐,掉落在水中最终彻底失去生命气息的海族祭祀。 它们手中那雕刻着巨鲨图腾的符器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鸣响而碎裂。 看着伴随着海龙王的祭祀一同入水的碎裂符文。 鲛人们先是沉默,紧接着便是恐慌。 鲛人们知道,恐怕自此之后,那位庇佑海疆千载的海龙王将永远也无法承担它曾经的责任,在四海行使它的权利了。 “逃吧!” 伴随着残存的鲛人祭祀们口中发出悲怆的呼喊。 就连口中螺号的奏乐都变得低沉。 鲛人们再也生不起任何战斗的决心。 它们跟在率先跑路的祭祀身后。 拥挤成一团,哪怕明军的火炮不断落在堵塞在江口的鲛人群中,掀起一片片可怕的血肉浪潮。 却依然无法阻挡这些渴望求生的异族争夺生路的决心。 同族之间亮出兵刃,相互撕咬已不足为怪。 哪怕是那传说中的海神麾下的护法神大衮的死亡,都不至于让这些鲛人们如此崩溃。 丝毫战意也无。 大衮是海神麾下最凶残的野兽。 鲛人们恐惧这巨物,害怕祂苏醒,害怕成为邪神口中的食粮。 但终究,无论是大衮,海神还是鲛人贵族,龙宫,离大多数普通鲛人和祭祀都太远太远了。 这些存在无论死去了哪一个,都不及海龙王的死亡更能令这些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龙王统治之下的鲛人们胆战心惊,斗志全无。 传说虚无缥缈,而海龙王却真实不虚。 若是连龙王都死在了明人的刀剑之下。 这些刚刚经历过数次大败的鲛人又如何能再度鼓起勇气,与眼前气势汹汹的明军整军再战呢? 不要说它们,就连普通的鲛人祭祀都已经丧失了继续战斗的勇气。 “诸舰停滞江口射击,不得上前——” 眼看面前鲛人已彻底溃不成军,王景隆却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胜利冲昏头脑。 第二百九十二章 逐大衮 他挥动令旗,足下巨舰奉命穿过重重浮尸和海浪。 然后缓缓靠岸。 战舰之上炮手和药官缓缓调整船上火炮的角度。 江中的水兵乘坐着小艇,救助着不幸落入水中的同胞。 跟在王景隆脚下旗舰身后的明军舰队,见到王景隆的动作也开始纷纷跟进。 将舟船不断的停靠在岸边,抛锚停靠,稳定船身,并调整角度,尽量多的射杀海中的鲛人。 至于为什么不让舰队出海继续追杀这些鲛人。 王景隆抬头,看着天空中那正同金龙搏斗巨大鲛人的身影。 眼中闪过了一抹忧虑、 这被那些乘载贝壳,美丽非常的鲛人召唤而来的名为大衮的海怪实在是过于邪门。 光是看上一眼,王景隆都感觉自己耳旁嗡嗡作响。 自己胸前那从朝天宫中求来的,为自己不知道抵挡了多少灾厄鬼祟侵袭的护身符,此时上面有些部分都隐隐开裂。 那是何等诡异的存在。 王景隆抬头,看着那张被金龙又一掌打在侧脸上,击碎了无数硕大的鱼鳞,流淌着幽蓝色鲜血的狰狞面容。 仅仅是看了一眼,王景隆就感觉双目火辣辣的疼痛。 胸口的虎形护身符上的裂痕也瞬间扩大到清晰可见的地步。 狰狞可憎的面容,鳞甲上诡异的花纹,带着令人精神错乱力量的嚎叫……这样的存在仅仅是站在那里,便是移动的天灾。 邪神—— 这就是那些关外野神之上,更高一级的那些享受大量生灵供奉的邪神的伟力吗。 王景隆心中惊骇不已。 相较于海龙王那令人望而生畏的体型,眼前之物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来的气息,更是人类无法对抗的存在。 “王将军!” 正在他因为这名为大衮邪神的伟力而微微有些失神之时。 一位穿着粗布道袍,头发花白的道人念诵了两句道号,以作为自己的提醒,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蓝道长!” 见到这位自正德五年之后,长期率领弟子坐镇京师的老道长之后,王景隆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欣喜。 作为阁臣之后,随父亲常驻京城,他对于面前的老道并不陌生。 他小时候遭了冤魂索命,高烧不退,便是找了这老道人解决的。 此时刚刚被那邪神的容颜惊得心神不宁的王景隆看见蓝道行,想到一会自己这艘大船将要执行的任务,恨不得把这老道绑在船上,跟自己一同出海。 面前的道人感受着王景隆灼热的目光,像是猜中了对方的心思。 这名为蓝道行的老道哑然一笑。 随即笑道。 “老道此次登船,便是随将军出海,协助天子降服这昔年同九头龙蛇一同霍乱元庭沿海的海妖去的。” “此话当真!” 听闻此言,王景隆不由得大喜。 “千真万确!” 说到这里,蓝道行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受了金龙一式爪击之后,恼羞成怒,挥动双臂,一击击中金龙的头颅,将其击入海中的大衮。 此时的祂望着自己身上那些被面前金龙化出的怨气缠绕,久久不能愈合的伤口,下一刻朝着刚刚从海中再次飞出,再次向着大衮袭来的金龙猛扑过去。 哪怕身后真武大帝所斩出的剑光一次比一次锐利,令祂痛苦不堪。 但祂依然下定了决心,无论付出何等代价,一定要先击败眼前这相比于自己,更能称得上一句灾祸的化身。 相比于刚刚出世之时,大衮能够感觉到,眼前之物更加强大了。 无论是爪牙拍击撕咬的力道,还是那些不断掠夺自己本源的那些惊天怨气。 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的强大。 并且,祂不无忧虑的感受着自己胸腔的空洞。 在被金龙撕咬过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永久的夺走了。 仿佛真如这真龙出世时宛如从地府中爬出那样,自己的心脏血肉统统随着这金龙的吐息被锁入那九幽冥府之中。 而那困锁百鬼妖魔的冥府并不在地下。 而是—— 大衮感受着头顶那愈发摧残的星光,行动愈发的暴虐。 九幽冥府在天上,就在那真武降世时闪烁的北斗之中。 海神指引着祂,令祂知道自己的血肉究竟被掠夺到了何处。 大衮不想去思考这两者究竟有什么关系。 它死死的附身压住了水中的金龙,金龙顺势缠绕而上,双方都被死死的固定在了原地,并张开了血口,亮出了爪牙,相互撕咬了起来。 两尊巨兽混战在一处,巨浪翻涌,山海腾挪,纵然远在金陵城中避灾的人们都能感受到四周的建筑在凶猛的颤动。 而背后,朱棣挥动长剑,眼见面前的金龙竟然真的将自己当初的馈赠尽数化为己用。 甚至还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 竟能将真身直接藏于九天冥府,并御使百鬼冤魂为己用,顿感自己的这位后裔同样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而且,他死后留下的手段。 倒是有几分模仿自己布置的意味在其中。 眼中闪过几分赞赏。 虽然手中即非是真武剑,自己也不是真武真身降临。 真武在北,不得南渡。 分出一缕分魂渡过长江,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伴随着朱棣挥动手中这柄孝宗御赐金剑。 天空中群星连成的玄武图腾愈发摧残。 海中传来了阵阵仙乐宝诰之声。 “混元六天,传法教主。 修真悟道,济度群迷, 普为众生,消除灾障 八十二化,三教祖师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三元都总管,九天游弈, 左天罡北极,右垣大将军 镇天助顺!真武灵应! 福德衍庆,仁慈正烈 协运真君,治世福神 ……” 伴随着这歌颂真武大帝威能的宝诰传出,朱棣分魂手中长剑闪烁着惊人的冲天白光,其中传来阵阵龙吟之声。 剑中孝宗皇帝的骨灰同样被惊醒。 呼应着真武大帝斩妖除魔! “吾乃真武伏魔大帝!” “镇天助顺!真武灵应!” “妖孽——死来!” 顿时,头顶的玄武像都化作一道白光,融入了这道从朱棣手中斩出的惊世剑光之中。 其剑光之盛,哪怕是遥远的北方京师,都能望见南方那道惊世的剑光。 携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径直朝着海中相斗的庞然之物斩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 起锚!开撞! 而两只巨兽纠缠在一处。 当意识到背后袭来的威胁时,那名为大衮的可怖存在下意识的便想要逃离,但孝宗死后尸骨化作的金龙便死死缠绕其身。 使其被禁锢在原地,不得离开。 自然也无法躲过身后那真武大帝的灼灼剑光。 随着那几乎将大衮拦腰斩成两段的剑光之后,传来的一声痛苦的宛如魔音一般的哀嚎。 那是足以让人理智归零,脑浆爆裂的疯狂咆哮。 江岸布阵的钦天监官员一个接一个吐血倒地。 只因这魔音的威力之强,远超他们应对的范围。 反噬之下,个个皆受重创。 直到张法维同南北真人联手加固阵线,引九天神雷轰炸江口,取赫赫纯阳之音驱散那大衮传出的魔音鬼乐,才勉强将这大衮魔音的袭扰阻止住。 “邪魔——” 张法维听见了一声略带畏惧的低语。 正是身旁龙虎山中一位新加入钦天监担任五灵郎将的张氏子弟。 他看着不远处大片倒地咳血的钦天监官员,脸色惨白。 显然,刚刚大衮那一声咆哮已经让在场的许多人吓破了胆子。 张法维皱眉,心中感叹天师府的弟子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想要开口斥责。 但是从江口,那九天惊雷劈落之处。 隐隐雷光之中,传来的响动却吸引了张法维的目光。 张法维抬头看去,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瞠目结舌。 只见九天神雷劈落江上,光芒映照在水上,随着水波荡漾不断发出滋滋的声响。 浅滩上的树木在神雷下落的那一刻,便全部无一例外的化作了焦炭。 散发着热气的碳块落入江中,滋滋作响,冒出阵阵白烟。 雷光,焦炭,白雾—— 此刻江口一派末日的景象。 但就在这雷光之中,张法维却听见了阵阵军鼓之声。 伴随着滚滚雷光的声声沉闷的声响震颤天地,直击灵魂。 伴随着鼓声愈发激烈。 张法维看见了云雾和雷光中缓缓出现的那个巨大的影子。 正是明军此次在江南督造战舰时造的最大的一艘黄龙旗舰。 船身长可达二十丈,可装甲士千人。 尽管不如永乐时期郑和下西洋的足有四十四丈长的宝船,但也足以称得上是骇人巨物。 此时,王景隆手持远望镜,一脚踩住甲板,一脚踏在船舵之上。 此时伴随着蓝道行将手中骨灰高高抛洒,一阵猛烈的西风随即袭来。 早有准备的明军立刻将船帆高高挂起。 那洁白的帆布收尽了四方狂风之力。 推动着舰船朝着某个方向全速冲去。 “擂鼓!擂鼓!” 此时的王景隆望着不远处在白色剑光之下哀嚎的巨大身影,感受着大海的浪涛击打船只。 他的眼中原本对于那名为大衮的邪神畏惧如今早已经消失不见,全部皆被即将征服大海,征服邪神将获得的伟业光荣的疯狂所填满。 只见一条巨大麻绳穿过他的腰间,打着的是唯有以刀剑暴力劈砍方能解开的死结。 麻绳的另一端则拴在面前其足下的船舵之上。 他亮出了手中的令旗,上面书写着“太原王氏”四字随风晃动,显示着如今他如波涛般汹涌狂野的内心。 “吴越男儿!让世人见识下我们的胆魄!” 他高声吼道。 在那被阴魂招来的巨大狂风和巨浪之中,也唯有如此才能让他的意志传达到这艘战舰上每一个战士耳中。 人们以沉闷的怒喝回应他的鼓舞。 “落龙牙!” 伴随着船身随着狂风的推搡速度飙升,尽管这艘船只在设计之时便已经考虑到了这种情况,进行了额外的加固。 但是船只的速度实在太快,航行的过程中还是不可避免的传出了一阵阵令人牙酸,船身各处结构咯吱咯吱的木头挤压的渗人声响。 仿佛下一刻风浪打来,这艘战船就将四分五裂,带着整船上千人彻底葬身深海。 但万幸天子庇佑,一切都并未发生! 在岸上张法维等人的眼中,在那股被蓝道行招来阴风的的推动下,从江口飞速驶出,在海上分浪向前,在凡俗眼中几乎已经快到了只剩一道残影。 “此等大舰快船,当世之人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恐怕也只有传说中始皇东巡时,远渡万里,以巨弩射杀海怪的巨舰方能比拟了吧!” 岸边,邵元节和张发未见此不由得啧啧称奇。 “邵观主,不知道你可曾看出那蓝真人究竟是以何术法招来的这巨风——” 张法维修道毕竟已经五十多年,眼光毒辣,一眼便看出了这艘战舰能够航行的如此之快的诀窍所在。 便是那蓝道行刚刚抛洒到空中,招来西风助阵的物体。 若论操纵风火之术,张法维自认自己也能做到。 但是若是驱动这么大一艘战舰,并使其快且稳定。 张法维自认自己做不到。 而且遍观天师府四十多代祖师,张法维认为估计也没几个能做到的。 难道这北全真魁首,蓝道行的实力已经高到了这个地步。 但身旁邵元节的回答却让他恍然大悟。 随即,他望向眼前那艘正缓缓落下船只正前方那通体金黄,宛若“龙牙”一般的撞角的战舰,目光中不由得更加复杂了几分。 伴随着一声钢铁碰撞,齿轮咬合的沉闷声响。 那融入了某位思虑深远的明廷天子骨灰的特制“龙牙”已经就位。 若是明廷有朝一日真的能够中兴,那么它必将再一次征服海洋。 这是那位昔日天子期望,因此在他生前安排中,特意留下了这样一份礼物赠与后人,以相助其重新开拓开疆,驱逐海族。 “三吴儿郎!” 眼前那骇人巨兽背后喷洒而出的鲜血宛如一道蔚蓝色的天幕。 自龙牙落下,一道柔和的金光包裹了整艘战舰。 使这远比普通鲛人的血液腐蚀性强上百倍的可怕邪神之血不能侵染战船。 近了!越来越近了! 王景隆抽出了剑,耳旁狂风呼啸,他几乎已经听不见大海的怒涛之声。 所视所听的,唯有面前的那被金龙死死缠住。 并在真武大帝剑下痛苦哀嚎的可怖存在! 邪神——大衮! 天时!地利!人和! 今日正该是我三吴猛士建功之时! 第二百九十四章 抢人头是吧 风帆蔽空舟如箭,铁骑飞奔破浪来—— 楼船士们用绳索将自己与舰船融为一体。 伴随着战舰受狂风推搡急速向前奔驰。 船只剧烈的颤动着,哪怕是旧日天子的庇护都已经不再能起什么作用,战舰中的人们紧紧抓住身后那条固定自己身躯的绳索。 哪怕双手已经在剧烈的震颤中被麻绳磨得血红也丝毫不放开,以此来增加自己心中那点可怜的安全感。 “御!” 随着眼前那巨大海怪裸露的腹腔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王景隆胸膛中那颗心脏不可自抑的如同战鼓一般咚咚作响。 他高声的呼喊着,他的声音在那天赐的神风之中越传越远,提醒着水手们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撞击。 就连脚下的船只和那被召来的狂风仿佛也知大战将至。 开始在剧烈的震颤中继续加速,完成它们短暂的人生中最华丽的一击。 舰船前方的龙牙上金光璀璨。 正应和着面前金龙之上九五玄光。 以示仁德圣主泽被万世的功劳。 终于,随着那金龙再一次加强了缠绕的力道,将面前的大衮死死压入水中。 随着一声巨大的碰撞声,木屑和海浪同时纷飞之中,传来了那海中邪神再一次痛苦不已的咆哮。 感受着舰船撞击巨物的反馈,王景隆感觉船只撞击并不像想象中如山岳一般巍峨的邪神,倒像是尖刀划开翻车鱼的身体时从刀身传来的那种恶心粘稠的感觉。 船头处的龙牙深深的刺入面前海上邪神的体内。 凡其所接触的部分,那龙牙上的金光照射的地方,眼前的怪物的躯体正如被戳破的泡沫一样快速的消散着。 伴随着这可怕邪神表层的皮肉消失,其体内宛如仿佛同时打开一万座腐烂坟墓的恶臭令舰船上的水手瞬间呕吐不止。 但纵然腹部被这赐福的战舰径直撞出了一个如此之大的空腔。 但是眼前的海怪却依然没有死亡或是随着如泡沫般消散的腹部彻底消失的意思。 伴随着大衮的哀嚎。 那大海突然翻涌了起来。 恍然间,人们好像在海中看到了一道塑像。 那塑像之人无面无容,身披水蓝色的长袍,戴着兜帽,遮住祂那硕大的,显得有些怪异的后脑。 祂立于海上,看向了那被金龙压在身下的大衮。 仅仅一瞬间身形便再度闪烁不见。 时间之快,以至于许多人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了幻觉。 “海神——祂已经复苏到这种地步了吗?” 天空中,刚刚击退这金陵鬼仙朱允炆的孙恩看着那空荡荡的沿海。 语气罕见的露出几分凝重。 而感受到了海中刚刚出现的那股骇人的气息,朱允炆同样在此时选择了收手。 那就是传说中始皇帝东寻,曾经在梦中斩杀过的所谓“海神”吗? 那被始皇帝亲手拆分,抛入东海之中的水德残片。 想到历史上记载着这个自三代以来,在人间不知道造成了多少杀虐的海中灾祸的化身。 朱允炆望向那大衮方向,金龙的眼神不由得有些担忧。 至于朱棣化身真武大帝的死活。 朱允炆倒并不是担心。 一缕分魂而已,就算是跑不了,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作用。 心疼自己这个便宜叔叔不如心疼下自己那和自己一样苦命,早死了爹,爹不疼娘不爱亲爱的大孙孙孙子朱厚熜来的舒心。 果然,不出朱允炆所料。 就当大多数人都只以为是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之时。 那连续受了两次重创,如今已经被金龙牢牢的压在水下,看上去只待金龙收紧绳索,便要被彻底诛杀在此的大衮。 此时却奇迹般的竟挣脱开了金龙的束缚。 从水中重新站起,捧起面前那已然深深的嵌入自己身体之中的大船,就要将其砸为两段。 反而是刚刚还生龙活虎的金龙此时却显得病恹恹的,看起来有些有气无力。 就连吼叫都变得断断续续了起来。 想要再次扑上去与大衮纠缠在一起,却被轻易的躲开。 而大衮此时的状态看起来格外的精神,一双眼睛赤红,身形也重新变得敏捷。 但腹部巨大的豁口和背后巨大的剑伤却并未因为海神的赐福而消失。 大衮痛苦的咆哮着,最终祂将目光转向了面前这造成了自己痛苦源头,插在自己腹部的那支悬挂着明旗的战舰时,它的目光重新变得暴虐了起来。 当旗舰中的人们感受着船身被一点点被眼前这可怖的巨物从水中拔起。 人们并无多少恐慌,只因那先皇的英魂依然庇佑着他们。 那金色的光芒仿若有某种魔力一般,抚平这些明军内心的恐慌,让他们得以冷静清晰的迎接死亡的到来。 但预想中属于这条刚刚启程驶向荣誉之路的旗舰毁灭的终结并未到来。 那大衮缓缓起身,身上的伤口再一次崩裂,鲜血涌出,不少地方随即化作飞沫消散。 身后的金龙再一次咆哮而上,缠绕其身。 这一刻,原本理应回归九幽的金龙眼中暴虐尽去,双目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 真武大帝踏龙而行,剑光再次将面前的邪神笼罩其中。 伴随着身上一道道剑痕再度浮起。 大衮的身影再一次佝偻了起来。 在连续的重创中,此时的大衮的步伐也变得虚浮,身体也不禁摇晃了起来。 它满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血肉横飞,露出其中森森的白骨。 看上去格外的狰狞触目。 但—— 纵然面前的大衮形貌如此凄惨。 但却似乎依然没有被伤及根本。 伴随着时光的推移。 除了深深插入其身的战舰之外,其它的伤痕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迅速的恢复着。 就连金龙的诅咒在海神的赐福之下都失去了效力。 看着面前恢复速度惊人的海兽,朱棣手中真武剑光不停,将大衮禁锢在原地,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 到底该用何法才能将这个某种程度上已经接近于不死的怪物驱逐。 就在金龙缠绕其上遏制其行动,真武忧思之时。 一道声响伴随着其身下周身燃烧着熊熊炬火的神凤向下俯冲而来。 “诸位且退!让我来诛杀此恶神!” 第二百九十五章 准备收尾 煌煌若射落星辰的金枪被朱厚熜拿在手中。 他凝视着此刻海中那个高大恐怖的身影。 刚刚诛杀来了海龙王的朱厚熜此刻却意外的并不显得疲惫。 相反,此刻他浑身的血液都宛若燃烧一般,令其亢奋至极。 这就是自始皇以下,历代获得天命恩赐从而扫荡群魔,克定天下的开国之君的感觉吗? 伏在凤鸟后背之上,朱厚熜深吸的了一口气。 缓缓吐出。 而且,更重要的是—— 感受着体内化劫法艰涩的运转。 丹田那种满溢的感觉提醒着朱厚熜。 自己恐怕要突破了—— 朱厚熜想到,他能感受到这次金丹之后突破恐怕和以前的突破都绝不相同。 结丹之后,每一次突破都将是根源上的改变。 从内到外脱胎换骨,逐步褪去人身,向着传说中那不死不灭,法力无穷的隐秘存在转变。 而且—— 最让朱厚熜担心的是。 伴随着实力的增强,自己似乎,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最深处某种可怕无穷的力量,随着自己实力的增强,它也在默默的影响着自己。 那股迟来的疲惫之感—— 伴随着朱厚熜的思索,炙热的气息从他口中缓缓流出。 那猩红灼热的气体打在凤鸟身上,纵然是凤鸟钢筋铁骨,此刻都有些遭不住。 只能向下俯冲时幽怨的看了背上的朱厚熜一眼。 发出一声不满的啼鸣之后。 随即再次向着海中冲去。 但未来如何是未来的事情。 听着耳旁的啼鸣,朱厚熜回过神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盯紧了海中的可怖邪神。 现在,他只需记得一点。 携万民血泪之愿,以此手中长枪,击破四方邪神—— 刚刚那本该沉睡的海神的突然现身,不光让许多人的心中骤然蒙上一层阴霾。 同样,也让那本该在衰退期继续陷入更深层次的沉睡中的火德天命猛地从沉睡中惊醒。 在给予朱厚熜诛杀那海中名为大衮的恩赐之力后。 也同样告知了一些关于面前的邪神更深层次的信息。 “大衮,九头龙蛇,活火山……” 一边借助着天命之力,凝聚着手中这一击必杀的长枪。 朱厚熜一边回忆着刚刚通过凤鸟那天命传达给自己的旨意。 自己需要依次清除这三个徘徊在大明近海的海神麾下的邪神,以确保天命能进入一种更加安稳的沉睡状态之中。 自然,在诛杀这三邪神之时。 火德天命都将给予自己一定的帮助。 想到这里,朱厚熜眼中红光愈发的猛烈了。 当他将手中的长矛缓缓举起,无论是朱棣还是那金龙同时都意识到了不妙。 金龙和朱棣对视一眼,那伏魔宝光依然禁锢着那可怕的邪神。 而金龙则放开了身体,朝着大衮身上的金船扑去,将其吞入腹中后迅速腾云而去。 而真武则意识到了这是千载难逢的诛杀此恶神的良机。 伴随着龙牙脱离身体传来的剧痛,感受到威胁的大衮剧烈的挣扎着,周身九道伏魔宝光闪烁着动人光芒。 但却依然无法挣脱开身上的束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头顶那一道发自朱厚熜之手,却来自于无上天命的金矛向着自己射来。 那是毁灭,是浩劫—— 望着那可怖的,足以一击击落星辰的可怖存在。 大衮的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恐惧。 只因眼前的光矛乃是可以真正弑杀神明的利器。 并注定像历史上数次重复的那样,在天命的恩赐下,凡人创下那以人身弑杀神明的可敬传说。 “羿射九日!落为沃焦!” 朱厚熜诉说着祂在自己耳边轻诉的解放之语,手中的金红色长矛彻底脱手,直奔海中的邪神而来。 上古之时,金乌作乱,十日凌空。 又有凶兽趁乱而出,霸占田野,吞噬人畜。 “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 “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 后羿奉尧帝之命登峰射落九日,诛除霍乱,以靖天下。 “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邱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 伴随着海中一道将天幕撕裂,盖过太阳的金光炸起。 人们看见了此生难忘的场景。 伴随着金光坠落,邪神痛苦哀嚎。 四海沸腾,江河几乎也要为之蒸发殆尽。 天空从未有像今天这样明亮。 伴随着真武化身融入剑中,加固禁制。 天空中夜幕消退。 然而人们却并未看见平日里那熟悉的天空。 那被火烧云所吞没的天界,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澄澈宁静。 世间所遭受的一切不公和灾难所形成的怨气在天空中汇聚着,并化作那审判一切的仙宫百官。 人们看见那红云之中。 仙人神将或持戈操矛,或引弓俯弩,形态各异,但却皆是向海中那已然被上天所厌弃的邪神投来审视的目光。 “看来火德星君距离彻底沉睡,也就是这几十年的事情了!“ 看着那金光终将那海中邪神吞没。 伴随着一阵阵隆隆的惊雷之声。 两位在世真仙,一位尸解仙,一位鬼仙,孙恩和朱厚熜此时再一次默契的选择了暂时休兵。 伴随着光芒逐渐散去。 那属于邪神大衮的身影终于消失无踪。 长江两岸传来的明军因为邪神被逐而传来的振奋的呼呵声。 但无论是孙恩还是朱允炆的脸上都没有露出多少喜悦之色。 相反,相比一旁又一次在思索着脱身之策的孙恩。 朱允炆脸上的担忧之色更浓。 但凡火德星君还能维持最基本的清醒。 都不可能说像现在这样,力量外泄的如此严重。 看着面前被新造出来的几只海底火山,赤红的岩浆一遇海水,迅速冷却。 冒出阵阵白烟,融入水中,在海面上冒出一阵阵持续不断的气泡。 这很不对劲—— 作为大明第二位君主,也是罕见的和朱元璋朱棣持不同意见,希望同天命重新缓和关系的明廷的君主。 朱允炆活着的时候,还是比较得这位火德星君的照顾的。 本来有天命的庇护,就算再来十个朱棣,大概率也是要被朱允炆以天子龙拳揍回燕王府,然后老老实实的在燕王府马厩里吃一辈子马粪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 长生人 但奈何太祖皇帝似乎早就料定了,自己死后肯定会有孙子违背祖制,偷偷把自己好不容易集九州龙脉之力,封印在金陵之下的天命再次放出来。 因此在设计天命的封印的时候故意留个一手。 朱允炆还能记起,当初自己在黄子澄和齐泰两人的陪同下,率领文武百官在孝陵祭祀太祖和刚刚重获自由的天命时。 那道从天而降,惊骇万古的骇人龙拳。 于是刚刚苏醒,还未想好要如何报复自己曾经最得意的眷属,正处于虚弱期的天命。 硬生生在王朝初建,正值壮年最为活跃的年岁,第二次被重新砸入了地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并且这一睡就是三十年。 等祂再度睁开眼睛,自己已经身处北方旧元的京师之中,甚至此时郑和都已经下了六次西洋了。 就连皇帝都已经换了两届。 年号叫什么“宣德”? 有一层这么熟的关系。 朱允炆自然很清楚天命的伟力。 若是在天命的鼎盛时期,它若出手,固然不可避免伴随着异象,但却绝不至于像如今这样招摇。 更不至于在这个世界的表面留下如此巨大的伤痕。 火德天命,终将迎来那无情的历史周期的铁律所规定的既定终结了吗? 当天命轮转,就连天命也无法逃脱那律法所规定的永恒沉睡的命运。 新的天命将登场,并借助乱世向整个世界展示自己的力量。 “是时候了——” 孙恩沉默着,缓缓开口。 这位曾经在王恭之乱后,为抵抗东晋朝廷为平定各地门阀,对东南各地的横征暴敛。 聚天下道兵三十万,割据三吴,兵锋直至健康,使东晋朝廷上下震动不已,不得以释放乐属,减轻东南税赋兵役,并调集包括北府兵在内的天下各处精兵围剿,历时十二年方才平定的道门天师。 此时神情淡漠。 千年的时光足以洗刷一切,足以让这位昔年满怀理想的道门天师变得麻木不仁,为了自己的长生之路,视天下众生为草芥蝼蚁。 面前的朱允炆意识到了面前的孙恩的术法是想要逃跑。 抬手便是一道幽蓝的冰焰打去。 但紧接着,朱允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一幕。 就连追击的步伐都微微停下。 只见面前的金色身影在此时突然化身万千。 且与那无面孙恩相比,面容各有不同,且衣装各异。 一个个身穿魏晋之时五斗米道旧道袍,手持兵戈枪矛,挡在孙恩面前,向着面前那向孙天师冲来的冷火冲去。 那是—— “长生人!” 江口岸边,张法维抬头,望着那些道经中熟悉的身影,面容惊骇。 作为自幼在龙虎山长大的张氏嫡子之一。 熟读历代道门经典。 更是对于诸多教门密藏了然于心。 在看到那些拦在孙恩身前的那些身影之时。 他便已然认出了那些东西的身份。 “祖师们诚不欺我,原来曾与太平道的黄巾士齐名的五斗米教神兵长生人竟真的存在——” 不光是张法维被惊得愣在原地忍不住喃喃自语,就连远在京城的现任龙虎山天师张永续此时都看的一脸震惊之色。 那是南北道门尚未完全分裂之前。 天师道的前身,早已遗失在历史的长河中的五斗米教天师赖以纵横天下的道门秘术。 据史书记载,元兴元年三月,东晋权臣桓玄率兵入京,驱逐了执掌朝政多年的司马道子,独揽大权,意图篡夺晋氏天下。 同年,之前连续被未来宋武帝,现任北府兵建武将军的刘裕击败的孙恩再次率部众渡海而来。 意图割据三吴,与早已经摇摇欲坠的晋朝廷分庭抗礼。 但此时的孙恩,被刘裕率领北府兵多次击败之后,实力已然大损。 就连其麾下的道门精兵长生人都死伤过半。 在进攻临海郡失利之后,听闻东晋再次在东海聚集军队,意图彻底击溃自己的消息之后。 孙恩自知大势已去,于是率领部众姬妾数百人投海自尽。 长生人这五斗米道神兵铸造之法就此同太平道的黄巾士落得了同一下场,传承断绝,化作传说,淹没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认出了长生人,那么眼前的这位道门祖师的身份就也同样不是什么秘密了。 那位几乎改写了历史进程的东晋道门天师。 “水仙”孙恩。 张法维想到这里,看到身旁原本因为万佛寺一事,而混在东征的队伍中,显得愁眉苦脸的和尚们的眉宇在认出了头顶那人身份之后顿时舒展了起来。 好像在说—— 你们这帮臭道士也没比我们好上多少。 咱们两家祖上谁没出过了几个反贼,说起来谁怕谁啊! 看着身旁的这群秃驴们那无法遏制微微向上勾起的嘴角。 张法维看着头顶这位真是给自己这帮后世弟子着实是整个了大活的道门天师,有些欲哭无泪。 我知道您老人家那一批祖师都雄心勃勃,不甘居于人人下。 试图效法祖师张鲁,建立地上道国。 但您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再出门搞事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下我们这些后代弟子的感受,我们龙虎山现在可都是老老实实的日子人啊! 造反这方面的业务我们已经不搞很多年了好吧! 从唐末以来,反对朝廷聚众作乱的那些个邪教不都是那帮秃驴搞的吗? 我们这些道士早就被朝廷收编了,这方面业务已经很久不搞了。 求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给我们后代弟子留条活路吧! 想到这里,看着那位恨不得在今天跟大明十一帝挨个过过招的老祖师。 张法维有种想哭的冲动。 更让他绝望的是。 您老这么能打!有种别跑啊!tmd! 张法维和身旁诸多全真龙虎山的南北真人们相互对视,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中除了担忧和惧怕之外的深深怀疑。 无怪这些道门真人们如今彼此怀疑。 实在是这位孙恩天师不光野心很大,差一点改写历史。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位孙天师对于自他之后天下道门的发展的影响同样不可小觑。 甚至堪称道门历史上开天辟地的大事。 自孙恩之乱之后,道分南北,沿江对峙。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东征结束 孙恩之乱虽被镇压,但道门展露出来的实力,却也极大震撼了天下各路朝廷。 在南北各路王庭们目睹这些年道教在各处起义所产生的巨大破坏力的震惊之中,纷纷不约而同的开始加强了对于道门的控制,打压,和收编。 从而引动了道门内部以寇谦之、陆修静对道教的改革和南北天师道的建立。 这位孙恩孙天师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可真能称得上一句南北道门共同的祖师爷。 虽然因为这段黑历史,后世道门中人在翻阅典籍,编纂道史的时候,有意无意总要将其略过。 或是语焉不详,或是干脆只记录此人道术上的成就,而对于其生平故意隐去。 但此人在道门发展的历史上确实是一个绝对无法绕开的人物。 跟之后道门中衍生出来的不少派别之间难免有着千丝万缕之间关系。 虽然张法维知道自家龙虎山自从张鲁开始,确立张氏血统为尊的道统之后。 就和此刻头顶和建文帝对峙的名为孙恩一系的孙姓一脉渐行渐远。 但谁也保不准除了自己张家龙虎山之外,其他的那些并不像自己等人将血统看的那么重要的道门派别,和历史上那些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善于作乱的祖师们是否还保留着某些不足以为外人道的联系。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张家能一直靠着祖师张道陵的遗产吃老本维持到现在的。 一些小门小派想要活下去,还想要活出风采,大富大贵,总要用些非常手段。 “……” “孙天师他们家族一直都在南方活动,和我们北方道门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当某位全真道长颤颤巍巍的想要表示头顶的那位孙仙人大概和自己无关时。 瞬间便遭到了面前这些南方以龙虎山为首的道门的集体反对。 “搞什么?说的好像是我们正一盟在背后支持的一样。” “别忘了,孙氏家族在永嘉之乱前可是地地道道的北方豪门,一直都在北方发展的,只是后来五胡乱华才随东晋朝廷南迁——” “孙恩的父亲孙泰孙敬之可是山东琅琊世家,后来南渡的时候投奔吴郡钱塘五斗米道首领杜子恭,拜其为师才在南方定居,理论上孙恩应该是你们北方道庭的人才是——” “什么玩意?那时天下道门无分南北,哪有这样分的,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考虑下时代背景,既然拜在了杜子恭门下,就应该归属你们南方道统——” 不管地下道门诸人吵吵闹闹。 此时随着孙恩放出麾下当年随他一同投水自尽的长生人。 祂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此地。 随着周身的光束不断的如水远遁,面前的朱允炆还想继续追击,但却被孙恩一句话逼退。 “你难道就不关心你那个后辈的下场吗?现在的明廷可是经不起再损失一位天子了。” 什么—— 朱允炆虽然不想放走这个诡谲非常,布局千年,勾连海族,任谁都知道其所图不小的的尸解仙。 他认为即使无法在这里消灭此人,也要让在此处重创这五斗米道的妖人,让其在海底再躺上几百年,至少让他无法插手百年后的天命之乱。 但对于朱厚熜的担心还是让他下意识的回头望去。 这一时的犹豫给了孙恩逃离之机。 而朱厚熜此时的情况确实不像平常。 不过并不是太差。 而是有点太好了。 在这个世界,如果想要更进一步,哪怕拥有完整的修仙传承,最终也要化为此界那些诡谲可怖的仙人鬼神一档吗。 感受着随着劫力圆满。 周身经脉中每一道灵气都同天地尽情交感。 天命的恩赐在他的身上缓缓褪去。 但与上一次在西南的不同。 这一次,天命并没有收回它所赐予的所有的力量。 天命残存的恩慈如同奔流的岩浆在朱厚熜的血管中汹涌咆哮。 对抗中又相互转换。 朱厚熜甚至感觉一向来者不拒,大有海纳百川之势的大日真体此时竟然破天荒的传出了某种可以称之为吃撑了一般的感觉。 “还能撑得住吗?” 朱厚熜身下的凤鸟已经缩小到三米大小。 它感受着身上朱厚熜传来的一阵阵令人不安的灼热气息。 不由得担忧的问道。 作为被天命指给朱厚熜护卫其安全的凤鸟。 它和朱厚熜的利益在目前还是相对一致的。 “无妨,只是可惜今日竟不能一战而尽全功,终究还是让孙恩遁逃海外——” 朱厚熜说道,他遥望着天空中那道随着金光彻底消散而撤离战场,不知道已经遁逃到何处的尸解仙。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哪怕是自己和朱允炆一同出手,大概率今日也只能和建文帝配合,重创这尸解仙令其沉睡个百八十年。 但若想真正灭杀。 不找到孙恩当初成仙的凭依,那希望几乎为零。 不过,考虑到自己突破在即,倒也不急于一时。 自己能够横压天下,屡屡能反败为胜,靠的便是自己修为进步神速,并非此界邪魔外道所能预测的。 等爷这次升完级再来收拾你—— 当朱允炆望着面前虽然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起来还算完整的朱厚熜,不由得松了口气。 而等他感受到随着大衮一同消失的孝宗所化的金龙和朱棣分魂的气息之后。 忍不住又叹息。 “孙恩不过一散修邪仙而已,今日之战不光彻底击垮了为祸大明疆土数百年的海族,更消灭了海族背后的邪神之一,如何能不算大胜呢?” 朱允炆安慰道。 随着战争的结束,金陵这几百年来储备的日月精华随着此战被消耗了大半。 朱允炆脸上此刻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不过,在同朱厚熜匆匆道别之后,回归金陵前,感受着观星台上那股熟悉的气息。 朱允炆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在再一次沉睡前,倒是还要先去见见某位故人。 是的,大胜。 朱厚熜沉默。 他乘坐凤鸟飞在空中,下望眼前江河皆是鲛人的尸体。 焦黑,死寂,残缺不堪,用真材实料演绎着这个残酷的世界。 眼见三个海族邪神或死或逃,大江南北顿时传来明军振奋人心的欢呼之声。 此战之后,鲛人横尸百万,尸体顺流入海,堆叠千里。 恐怕几十年内,都再不会有能力大举进攻明廷的能力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霸权?朝贡! 而胜利之后朝廷赏赐,高官厚禄,又如何能让这两岸将士不兴高采烈。 对于朱厚熜而言,此战得胜。 虽然付出代价极大,至少连年征战,如果不及时处理,今年冬天浙江福建等地发生饥荒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无论战争的形式变得多么高端。 但一切代价总是要由最弱者承担。 而在这个世界,手无寸铁的农民,又如何抵抗这些能够驱逐妖魔,虐杀邪祟的凶兵酷吏的掠夺。 朱厚熜尽量克制官吏军士的贪欲,不使他们过分掠夺。 不过,即使代价这么大。 此战让明廷获得了一个至少稳定上百年的东方沿海边界,可以说依然相当划算。 只需留下少数的军队驻守东方。 明廷大部分的精兵都可以重新调回北方。 专心准备向西进入西域或是北方征讨蒙古的事宜了。 至于建州和安南。 这两个地方目前的实力还比较弱小。 纵然在原本的历史上,嘉靖那老道都能搞定。 女真年年上贡称臣,而安南更是干脆被嘉靖派兵重新收复,纳入大明版图。 朱厚熜认为现在的大明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兵强马壮。 根本无需调配主力,只需派遣两支偏师便可以轻易平定。 事情总要一步步慢慢去做。 四夷归顺,万邦来朝的图景仿佛近在眼前。 但朱厚熜却并没有被这宏大的图景迷惑。 至少,这个冬天,等各支部队就位之后,便暂息刀兵。 先调配资源,令各地官府安置四方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流民。 将部分此战没有用尽的税收和粮食返还给早就疲惫不堪的百姓,让东南几百万人活着渡过这个寒冷的冬天才是。 朱厚熜想道。 闻听大江两岸,将士们振奋的呐喊之声。 他深知在酣畅淋漓的胜利之后,天下黎庶为这一战付出了何种惨烈的代价。 休养生息,势在必行。 至于西出玉门,收复西域。 向北征伐蒙古这两个大工程,朱厚熜并不着急。 毕竟西域和蒙古都摆在那里,朱厚熜倒也不怕他们跑了。 明年倒是可以先尝试平定女真和安南,在帝国的南北再开两场小规模的战争。 并要求边界归降的蒙古部落派出轻骑跟随小股明军不断的北上骚扰周边部落,试探如今的蒙古的底蕴如何。 顺便,命户部重新普查人口,安置流民,登记造册。 之前的黄册由于百年来各级官吏胡编乱造,跟地方豪强勾结隐瞒户口人丁,早就不能反应帝国真实的情况了。 还有大明的远洋舰队,朝贡贸易,对鲛人残部的清剿收编…… 需要朱厚熜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不过如今最要紧的。 还是自己的修为。 感受着经脉中汹涌澎湃的劫力,显然,这次朱厚熜将一口气连续突破数个境界,抵达结丹后期甚至是圆满都有可能。 随着朱厚熜给正驾驭铁驭对推开阻塞江口的海怪巨尸,让后续的明军舰队能够顺流而下进攻鲛人的朱常宁传音。 让她领着禁军们清扫战场,调集军队清扫沿海的各处残存的鲛人巢穴之后。 朱厚熜便驾驭凤鸟先行回京,在自己之后突破不在大明的这段时间先安排京中政事去了。 望着头顶那个越飞越远的老爹。 朱常宁挑了挑眉毛。 当听到朱厚熜让她保护好某位想要进京上书的金陵官员,并安排自己协助其将军队结余下来的粮食还给各地百姓之后。 朱常宁顿感自己老爹是不是老糊涂了。 刚刚得胜就把军粮换成民粮,还给各地州府。 她可不觉得这个光是听起来就像是卸磨杀驴一样的政策会得到这些还沉浸在回去之后升官发财的美梦中的军士们的支持。 而自己既不能撂挑子,为了以后也不能真和军队闹掰给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该怎么执行呢? 朱常宁想到刚刚朱厚熜特意交代让自己调遣些快马快船,南下侦查安南内战如今情况和占城等小国对大明恭顺程度的命令,若有所思。 把军粮还给各地州府一事,倒是不急。 反而可以先让部分明军乘坐舟师,带着海兽的头颅南下环游各国。 一方面是展示明廷大胜鲛人之后的武威,安定人心,另一方面,和这些南方各国商量一下关于明军帮助他们驱逐了长期霸占海路,劫掠商船,很坏很坏罪大恶极的鲛人——他们是不是应该给点东西作为酬谢的这档子事情。 朱常宁要的也不多。 中南半岛上那几个大点的国家,每个国家出粮一百万担作为军资就行,小国十万担就可。 而且不只是南方的丛林半岛。 明廷驱逐鲛人,这是造福四海的大善事啊! 远洋的那些个国家像什么吕宋汤都文莱等国,长期受鲛人袭扰。 都应该速速借粮给明廷,助其继续追剿鲛人,以保海晏河清,天下安宁,商路通畅。 这么一想,几百万担粮食若是分担到周边这些个国家上去,不仅绰绰有余,甚至朱常宁自己偷摸还能小赚一笔。 想通了这一点,朱常宁又重新启动了她的机甲,哼起了她欢快的小曲。 随后吩咐下去,开始了在后世名为“明霸权主义下通过朝贡体系将国内风险分散到各藩属国及全世界的经济体系”在这个世界逐步构建的第一步。 至于你说这是霸权?这是赤裸裸的明帝国主义下的剥削压榨? “我亲爱的朋友?从你们的国家拉点人拉点粮食,跟我们一块打异形和邪祟这种事怎么能叫剥削和压榨呢?” “我们大明打仗可都是为了全人类在这颗星球上的幸福生活。” “所以!战争的费用由世界各国来集体买单,有什么不对吗!” …… 而此时,随着明廷大军在南方大破鲛人的消息传来。 此时的大明京师之中,那些最隐秘的黑暗角落。 却传来了一阵阵渗人可怕的低语。 那是一家位于城东的地下酒馆—— 酒馆很小,只有两张桌子,其中一张还瘸了腿,酒馆的主人用两本画册垫上,方才能勉强的立住。 酒馆内装饰破旧,酒馆的服务也并不尽如人意。 老板娘趴在桌子上,总是一副半梦半醒的状态。 小厮服务态度也很不友善,每次客人要求添酒的时候总是能听见酒壶重重的被砸在桌子上“咚!”的一声。 还有几声疑似“酒鬼”“喝死你拉倒”“给爷爬”等等上酒的少女小声的嘟囔声。 不过好在今年的寒意来的甚早,天也黑的早。 不多时酒店就宣布关门打烊了。 正当那带着头巾在小酒馆务工的少女逐个驱离酒馆中的客人之后。 门外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两名带着白色面纱的妙龄女子。 左侧的女人腰间挎着个口袋,其中鼓鼓囊囊,像是装了许多书籍。 右侧的女人从气质看更年长些,身后背着一道剑匣。 此刻正盯着酒馆上“闻香馆”三个字看的聚精会神。 第1章 闻香教 “我们这里打烊了,两位客人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明天再来?” 看着面前的两人,少女似乎也感受到了面前的两人并非常人。 问过话后便下意识的看向了身后趴在柜台上的老板娘。 而听到少女的话,两人并无回答。 背着剑匣的女子盯着头顶那块脏兮兮酒馆的牌匾,但这可能是这个酒馆中最珍贵的东西了。 白莲圣女凭借着超凡的眼里,自然一眼看出这块牌匾尽管外表不显,实际上却是用上好的檀木制成。 这么大一块即使是光卖木头都能卖出千余两银子来。 更何况上面那层看似肮脏的油脂乃是取自东海巨蛟体内结块的龙涎燃烧熏制而成。 上面“闻香馆”三个字,如果这位白衣女子所料不差的话,恐怕来自于某位前朝赵姓名家之手。 可惜庸人不识,多数人倒是真以为眼前的便仅仅是一家大明京师再普通不过的小酒馆罢了。 “孙恩失败了!海龙王战死!大衮被彻底驱逐!海族已经彻底战败,不日明廷的大军就将扫荡诸海……” 酒馆门外背着剑匣的女子的声音似乎有着某种魔力一般,如今不过酉时,就算即将入冬,太阳落得早,可街道上却依然还有不少商贩行人走动。 可这女子在公众场所说出如此反逆朝廷之语,街道上众人却都是神色如常,依然在各自叫卖采买,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此人的言语般。 更不要说躲避报官去了。 而这正是白莲教的秘术之一。 佛门秘典方寸传音之术。 面前在酒馆中打杂的少女显然也意识到了面前两人并非是寻常人等,回头看了掌柜一眼。 那娇俏美妇垂眸轻轻点头,示意她放人进来。 于是几人落座,杂役少女点燃油灯,仔细关上门窗,确认无人偷听之后,白莲教圣女唐秀英将剑匣放在桌上。 这半个月来,她先是千里迢迢从金陵一路快马先奔至山东,在昔年自己的祖先唐赛儿奋战过的青州城下,率领弥勒教众再次尝试召唤弥勒真佛降世。 可惜这次依然是无人应答。 弥勒,似乎真的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世人。 在得到这个结果后,在场无数的弥勒教众当场晕倒的有之,痛哭流涕者有之,愤怒咆哮的有之—— 但对于已经下定决心改投无生老母唐秀英和乐子人白莲护法唐彩儿而言,却丝毫不能激起她们任何的情绪波动。 这个答案对于早就被水仙孙恩提点,白莲教圣女唐秀英而言显然也是在意料之中。 于是在确认了弥勒的状态之后,她和自己的亲妹妹唐彩儿立刻骑上快马,留下了弥勒教众善后。 对付那些闻讯而来的明廷钦天监官员和大批官兵的追捕后,便马不停蹄的向着这个目前看来他们的统治正如日中天的帝国首都奔去。 在这里,她们将会见在接下来的计划中她们最强大,也是通过最近的种种表现,最不可信任的盟友。 那个早已在宣德的年间,深深扎根于明廷内部,发展了无数官员和差役,甚至就连皇宫对于她们而言都不是什么禁忌之处的强大组织。 闻香会——或者说,闻香教。 尽管目前看来,面前之人似乎并无敌意。 并且那可怖尸解仙似乎已经用了某种手段确认了她们依然可靠。 但是唐秀英坐在这里,坐在这个自称持有真正的“大乘佛法”,渡世人过“三期末劫”而来,同白莲教一样都是由佛教分裂而来的邪教组织的大本营中。 却依然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帮人之前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逆天。 自从那名为朱厚熜的小皇帝登基之后,这些潜伏在大明朝廷内部,策划了无数场针对皇帝的袭击,无论是派刺客埋伏在祭坛周围行刺,还是买通宫女给皇帝的寝宫放把火,再不济安插人进太医院接着问诊的名义给皇帝下毒。 亦或是干脆把自己人送进宫里,偷偷练采补之术,吸干狗皇帝…… 等到朱厚熜继位之后,这些手段她们全!都!没!有!用! m!d!怎么回事! 你们这些小婊砸不是很会吗! 怎么突然一扭头就要变身贞洁烈女了! 但无论人们如何猜测,这两年自从朱厚熜登基之后。 以往时不时都能给天下人整个大的闻香教却是一片死寂—— 就好像曾经那个只用不到一年时间,就在深宫中干掉了仁宗皇帝的闻香教是假的一般。 这如何能不让白莲圣女感到担忧和戒备。 虽然明朝从仁宗皇帝开始好几个皇帝的突然暴毙背后隐约都有闻香教的影子在其中。 闻香教投降小皇帝大概率是白给。 但架不住,万一小皇帝就真的头铁把她们收编了呢? 那自己姐妹这次岂不是就是羊入虎口? “我们已从孙真人那里知道了你们的来意,关于召唤无生老母的材料我们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只有几味药材没有找到,两位可以先在我这里休息几日,等采药的教众从南方回来,立刻就——” “等等!在这件事情之前,保险起见,有些事情我们总要确认一下!” 虽然通过刚刚面前这位老板娘的话,唐秀英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确实是京城内的接头人无疑。 但是保险起见,在说话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的微微将手指放在剑匣上面轻轻敲打。 以确保一旦事情不对自己可以立刻抽剑迎击。 此时酒馆外面已经彻底黑了下去,酒馆内仅有的一盏油灯在四人之间摇曳着,在古朴破旧的窗户上打出淡淡的暗光。 唐秀英感觉自己坐下的老松木椅子因为年岁久远正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但也可能是她太过紧张的缘故,产生的心理作用。 虽然感觉这个猜测很离谱,但是她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还是尽量压低声线,唐秀英注视着面前有些些许西胡族血统的老板娘那双如蓝宝石一般,在油灯下闪闪发光的双眼,问道。 “你们到底和明廷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者说,你们和当今的这位小皇帝到底是什么关系!” 唐秀英微微抓紧了剑匣。 她注视着面前被这一问问的有些惊愕的两人。 额头隐约已经有冷汗流出。 今日是生是死,就看对面的回答了。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面前的老板娘听见了她的问题之后,与那小厮模样的少女对视了一眼。 随即转过头,对着唐秀英两人露出一个苦笑,并摊了摊手,以示自己的真挚和无奈。 “有什么关系?实际上我们闻香教也很想知道我们和那位明廷天子到底有什么关系?竟能让一百多年来所有潜伏明廷的教众一夜之间全部洗心革面,纷纷主动和教中断绝关系,并且无论教中如何追问缘由,都守口如瓶,讳莫如深。” 第2章 开门!北镇抚司! 说到这里,这酒馆老板娘的脸上不由得闪过了几分发自内心的难以掩饰的忧虑之色。 实际上,此时闻香教的情况比她说的还要麻烦的多。 教中为了得到这些教众一夜之间全部叛逃的真实原因。 闻香教几乎把他们能够想到的所有手段全都用了一遍。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绑架,下药,威胁,引诱…… 可是—— 想到那些被秘药折磨到奄奄一息,不成人形的明廷教众。 闻香会甚至把他小时候偷看隔壁王婶洗澡的黑历史都扒了出来。 却依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至于被明廷收买——因为闻香教的特殊组织形式。 有不少闻香教的高层在明廷内部担任要职,甚至资历颇老。 要是能被明廷收买早就投了,又岂会等到现在。 那些叛逃的教众既没有被洗脑,更没有丢失记忆,同样经检测也没有中过任何蛊惑类的法术的痕迹—— 实际上,关于法术这个选项很早之前就已经被闻香会排除了。 毕竟,一个法术,其影响范围如此之大,竟能蔓延天下,遍及大明天南海北;目标又能如此精确,除了闻香会潜伏在明廷中的教众外不波及除此之外的任何一人—— 纵然以这罗教深厚的底蕴见识,对这样的法术,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种手段,若是真存于世,恐怕也只有那至高无上的天命一级的伟力方才能够驾驭的吧。 而且,这还不是最让这些闻香教教众恐惧的。 最令她们恐惧的是那些教众们面对教内追询时的反应。 除了拒不接受任何可能涉及小皇帝的任务之外,这些潜伏在明廷内部的闻香教教众其他行为一切如常,甚至很自然的会帮教内解决一些不涉及明廷法律和不损害明廷利益的困难。 比如地契公证,田产转移,在京中购买商铺等等—— 并不是开玩笑——是真真切切的一切如常。 想到那些明廷官员如果不是确认了他们多次以不能损害君父利益为由,明确拒绝执行教内的任务,从表面上来看看不出他们有任何的不对劲之处。 他们依然能十分自然的维持他们在教中的关系,协助闻香教处理些许他们职责之内的教务,并诡异的将这一切同他们的在明廷内部的职责和儒家道德要求的对君主的忠诚联系在一起。 形成一个诡异的平衡。 每每想到这些古怪,矛盾,偏偏还表现得十分自然得体的人混迹在闻香会在全国的各个堂口。 奉闻香教主之命,掌管京中最重要的联络点的王梓桐看着眼前这某位在户部担任高管的教内高层帮忙搞定的小酒馆,想到对方一副廉洁奉公,公事公办的态度,都不由发自内心的感到一抹寒意。 “……” 看到面前王梓桐的表现。 一旁的唐彩儿朝着正扶剑的白莲圣女唐秀英微微点头。 表示腰间的宝书表示面前之人并未说谎。 看到此,唐秀英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但随即,她同样感受到闻香教此时面临的困难有多么的棘手——和离谱。 对于这么一大批在叛变和不叛变的边缘徘徊的教众。 闻香教自然不可能将他们全都杀光或是开除教籍。 要真这么干,无需别人动手,闻香会剩下的小猫小狗两三只自己都维持不下去自行解散去了。 “不过唐姑娘放心,虽然教中目前情况暂不明朗,事情仍处于调查之中,但此次关于在京中尝试召唤无生老母的行动,我们闻香教为保万无一失,提前做足了准备,大概率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酒馆内灯火摇曳之中。 面前的酒馆老板娘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的坚定。 这位罗家教主的外甥女显然对于闻香教在京中的布置十分自信。 “但愿吧!” 唐秀英看面前之人如此自信,忍不住也同样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一路风餐露宿,所听所见的几乎全是坏消息。 从金陵带到山东的那批弥勒教众大概率没有几人能逃脱明廷的追捕。 在金陵万佛寺事件之后,明廷如今对于所有涉及弥勒降世的邪教祭祀可谓是草木皆兵。 一经发现立刻全城戒严,传令周边卫所戒备,设置关卡路障,封锁道路,而地方官府火速发文上奏朝廷,请求朝廷调遣钦天监到州府协助追剿这些邪教乱党。 而不仅仅是山东。 原本白莲教试图趁着浙江隐隐有粮荒之际,派遣部分教众到浙江等地传教,策动农民造反。 但当地的官府似乎早有准备,地方的士绅豪强联手,派去浙江的教众几乎被一网打尽。 而恶事一件接着一件。 那内乱无休,北莫南黎相互对峙的安南,为了换取明廷对自己的支持和册封,彻底击垮对面的乱臣贼子,统一安南国。 听闻明廷在沿海大胜鲛人,竟争先派遣使团代表安南国献粮食财帛以做劳军之费,以换取明廷的承认。 使得明廷在短短半月之间便筹集到了超过两百五十万担粮食运往浙江,官府大批量以廉价抛售,一时间浙江粮价竟然要比往年都还要便宜十分之一。 往年普遍在二两二,二两三左右每斗徘徊的道稻米,今年甚至已经跌破了每斗二两银子的红线。 并隐隐有向浙江以外的省份扩散的趋势。 浙江再想乱,恐怕已经很难了。 听到这个消息,不少白莲教众深感在大明的生存条件愈发的严苛。 并且随着明廷克服四夷,极大的减轻了国防压力和恢复了海贸,以后明廷只要不乱搞,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不少白莲教教众纷纷提出随着明廷战争的结束,应该逐渐将工作重心从逐渐平稳的明廷向周边几个仍处于分裂和战争状态中的国家转移。 想到教内随着明廷的不断胜利,而对于在大明建立地上佛国逐步失去信心的各路教众们。 唐秀英儿不由得叹息。 “我们闻香会一向以办事严谨闻名,唐姑娘尽管放心便是——” 面前酒馆老板娘似乎对于白莲圣女的敷衍很是不满。 她忍不住再次强调起了闻香会的实力。 但,从门外的传来的声音却让她的话此刻显得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开门!北镇抚司查案!有匿名举报此处涉险窝藏白莲教逆党!” 第3章 追捕 伴随着屋外传来的一阵急促的咚咚咚敲门声! 听到门外伴随着一声高亢的怒斥,和锦衣卫那裹在白布之中的绣春刀出鞘之声。 门内的几人脸色瞬间大变。 “不好!锦衣卫!” 酒馆老板娘王梓桐立刻站起,面前油灯都被她起身衣袖扇动带来的风压吹灭。 在一片漆黑中,只剩下那杂役少女用力的踩踏地板的声音。 陈旧的地板在少女用力的猛踩之下咯吱作响。 但下一刻,伴随着一声“找到了”的低呵。 随着翻板翻落的声响传出。 那杂役少女的脚下顿时出现了一条黝黑的密道。 伴随着地板被掀开。 一股潮湿的泥土气味传出。 唐秀英敏锐的观察到了隧道周围那些黑泥,显然这条隧道是近两个月才刚挖出来的。 以至于地穴周边连泥土都还保持着水分。 “快!” 伴随着杂役少女将唐彩儿和唐秀英两人推入洞穴中,然后迅速的将因为刚刚被当场打脸,脸上青红交接的王梓桐朝着洞口推去。 “快走,不然朝廷的鹰犬就要追来了!” “不要让我知道究竟是谁告的秘——” 看着面前一边在少女推搡下,一边放着狠话的王梓桐。 杂役少女忍不住扶了扶前额。 都到这个时候了,到底是谁告的秘,真的还有那么重要吗? 不过此时也没时间计较那么多了。 看着身后摇摇欲坠的房门。 少女见几人都已经进入地穴,随即开启了馆内机关。 伴随着一阵弩箭疾射,少女毅然跳入面前的洞穴中。 洞穴悠长,黑暗。 考虑到闻香教在京中过去百年的布置从当今天子继位的那一刻便变得不再安全的缘故。 闻香教不仅将这条全新的地道挖的很深,且布置有不少迷惑性的道路和陷阱,还有多处出口。 因此若是不熟悉地宫的入侵者贸然闯入,必然要付出极大的牺牲,而且几乎不可能抓到那些拥有着完整都地形图的闻香教信众。 “快!” 伴随着杂役装束的少女在前方引路。 身后入口处一声巨大的门板爆裂之声传来。 伴随着一阵震颤,显然是门外的锦衣卫已经等不及,意识到屋内的众人正尝试逃脱,干脆直接动用暴力,破门而入。 并且很快,几人便感受到了身后通道的入口处传来了火把的光亮。 显然,这些隶属于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已经发现了这处密道,并且毫不犹豫的选择跳入其中急追面前的这些闻香会乱党。 “跟我来!” 听着背后急促的脚步声,少女不敢迟疑,随手再次开启了几道手边的机关,放出铁笼毒箭阻碍身后追击的锦衣卫兵士追击。 随即便带着众人避开面前相对宽敞的通道,转而挤入右侧一条荫蔽泥石草屑之间,满是泥泞,只供一人通行的小道中去。 两侧的泥壁上满是污渍和积水,并且有一些苔藓和唐彩儿不认识的的带着蓝色锯齿的植物的掩盖。 尤为隐蔽。 等唐彩儿通过时,她偶然嗅到了一些从面前这些幽蓝色的植物上传来的诱人的芬芳,那香味像茉莉,却又未免显得太过于单薄了一些。 而随着她不经意的回眸,却看见那条身旁看似平坦的青石大道上,此时墙壁上却有一个个黑色的手掌大小的隆起。 仔细看去,方才发现那些黑色的隆起仿若有生命一般,微微的颤动。 并且传来一阵熹微的嗡嗡声。 那是—— 唐彩儿跟在自己姐姐身后,试图穿过这片散发着恶臭和污垢的烂泥地,却依然不断的向后望去,试图搞清那些东西是什么。 直到她看见了从黑色的土堆中露出了一对拇指长的带着毒针的长尾。 还有似乎感受到活人气息而不断从土中拔出的双鳌。 伴随着第一只毒蝎破土而出,那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青石道路的两侧,传来了一阵阵硬物落地的声响。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聚越多。 看着面前那如雨点一般从左右墙壁坠落在地上,形成如浪潮一般的毒虫海。 唐彩儿感觉自己的后背汗毛乍起。 双腿都忍不住微微有些打颤。 若是有人一时不察,误入其中,纵然修为通天,但只要仍是肉眼凡胎,被咬一口大概率也要重伤。 这么短的时做的这么多的布置,闻香会,真是可怕—— 她心中想道。 跟着几人又穿过了几道弯,看到了闻香教在此处布置的各式各样的机关陷阱。 她不由得对于闻香教的在明廷内部隐藏的力量有了一种更清晰的认识。 哪怕是因为新任天子继位,闻香教在明廷的布置损失大半。 但仅仅靠着这些没有沦陷的一小撮力量。 依然能在短短两年内,瞒过京城内诸多势力的眼线,修建出一道如此复杂的逃生地宫。 “可以暂时休息下!锦衣卫们要追过来恐怕还需要花费些许时间——” 遁入这处除了门扉之外看似并无生路的石厅之中,领头的那个少女谨慎的趴在地上,倾听着来自身后的响动。 确认无误后,随即起身,扭动了门前的一对巴掌大小的铜狮。 只见面前的石门缓慢的旋转了起来,与此同时,在唐彩儿和唐秀英表面平静实则惊讶的目光中。 整座石厅的环境似乎都开始了转变。 不光是四周原本光滑难攀附的墙壁随着一阵令几人失重的眩晕后,变成了坑洼不平的山体石壁。 而在身后,原本供奉斗姆真神的地方此刻赫然出现一条通向上方的石门的石阶。 那杂役模样的少女似乎认为此时自己等人已经暂时安全。 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摘掉了头顶带着的绸布头巾。 露出一张白净清秀的面容。 似乎是看到了唐彩儿望向头顶那条石阶的目光,她看了一眼身旁神色凝重的王梓桐,解释道。 并向着斗姆身旁一台看似普通织机靠近,将头巾放在案上。 “在确认京中还有多少可靠的据点之前,我们最好还是先待在此处为好!” 闻言,王梓桐赞同的点了点头。 “相对于地面,此处放眼整个天下,也只有闻香会核心教众寥寥数人知晓抵达的方法,安全性无需怀疑。” 听着王梓桐的话,唐彩儿点了点头。 环视四周,看着那些明显是因为临时赶工,而在一些地方露出的机关齿轮的结构。 想到之前所见,忍不住赞叹道。 “闻香教鲁班机巧之术,果然名不虚传——” “过誉过誉——”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王梓桐的脸上可没有半点谦虚的意思。 “确实如梓桐所言,一些传承上古的小术罢了,不值一提——” 耳旁那坐在织机前的少女附和的话,随着面前织机打出的图案透露出的信息,骤然话锋一转。 “比不得你们白莲教一入京,就引得镇抚司和钦天监几乎倾巢而出——” “五城兵马司奉命竟在白日关闭九门宣布京城戒严,巡捕营三千骑兵同十二团营封锁方圆百里,清查一切商队行人。” 那名小厮模样的少女此时正坐在一台石阶旁的织机之上。 看着面前织机吐出的棉布上花纹所构成的密语传达的信息。 那少女的目光逐渐变得极为凝重了起来。 “明廷之前一直反向潜伏在我闻香教中的暗子在今日几乎全部抛下伪装,倾巢而出。” 她缓缓扭头,看着身后相互对视,顿感大事不妙的两名白莲教高层。 沉吟片刻,目光凝重盯着两人,似乎要判断两人身上究竟有何等秘密,竟能引得明廷如此大张旗鼓也要将其捉拿,缓缓开口道。 “能告诉我,你们白莲教这次费劲心力入京,召无生老母下凡,究竟是所为何事吗?” 第4章 不死药 王梓桐听到少女口中话语。 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着身旁这个据说半岁便能言,生而知之,且极其善于鲁班之法,不到十二岁便改进了诸多上古机巧之术。 被家族长辈极为器重,视之为下一代鲁班术传人的表妹。 琢磨着她话中透露的信息,顿时爪麻了起来。 明廷十二团营,五城兵马司,巡捕营这三大武装力量集体出动。 而且还在白天来封锁九门? 乖乖,当年宪宗皇帝遇刺的时候排场可都没有像今天这么大。 你们白莲教是当着小皇帝的面把朱元璋还是把朱棣的坟刨了吗? 还是说去安陆给兴献王的墓地来了个狠的。 让明廷的反应这么大! 等等!明廷潜伏在我闻香教中的暗子? 你是在搞笑吗? 从来都是我闻香教渗透大明。 光是狗皇帝都杀了不知多少。 要是明廷真有这个本事,哪里会连自家皇帝的小命都看不住。 虽然王梓桐并不愿意相信,但看着身旁这个表妹坚定的眼神。 想到平时这位表妹素来以不苟言笑,认真谨慎着称。 她还是不得不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 明廷不光往闻香教中安插了奸细,而且看样子安插的人数还不少,级别还都挺高。 否则不可能让这位天才表妹如今的脸色如此难看。 看来今日明廷的这一下着实给教中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欣彤,教主和叔父他们情况可好——” 意识到情况紧急,王梓桐连忙问道。 她的眉宇间带着些许忧愁,焦急并非作假。 作为教主的女儿,闻香教未来的掌权人。 她不得不考虑一旦事情发展到最糟糕,无法挽回的地步。 自己该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残局,并且带着残存的教众远遁山林。 顺便把教内平日里想要跟自己争继承人之位的几个小婊砸全都统统的调教成热兵器。 正想着,但耳旁传来王欣彤的话却让她心中猛地一沉。 意识到情况恐怕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的多。 “教主和叔父们暂时还没有消息,有消息说他们看见南大街上有不少五军营兵士朝着教主们的位置而去了,那位坐镇京师的张天师也在其中——恐怕——” 王梓桐重重的叹了口气。 好吧!一网打尽!宏图霸业还没开始就全寄了怎么说!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个表妹未说完的话语中的意思。 闻香会虽然扎根明廷,布置过不少关于刺杀明朝天子的阴谋。 但其实际上更善于在明廷各个势力之间来回周旋,通过利益交换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昔年仁宗继位,刚登基不到九个月就被毒杀于钦安殿中这件事情听起来相当梦幻! 毕竟当时朱棣刚刚龙驭上宾,余威尚在。 谁也没法想到堂堂明廷天子竟然会在深宫中被暗杀。 但事情就是那么发生了——等到人们终于确定了这一事实,意识到明廷的虚弱的本质后,这无疑开启了明廷沦落的序曲。 话归正题,既然意义这么大,那么作为主谋的闻香会的势力应该很强吧。 但实际上,当时听闻仁宗暴毙的时候,闻香会上下比刚刚送走了朱棣,不到一年又送走了朱高炽的明廷上下官员的反应更加迷茫。 然后拼命派出人手打探情报。 不是只是说试试吗?试试怎么就真逝世了! 而当明宣宗紧急从金陵返回京城,登基称帝,操办仁宗皇帝的葬礼。 并且暗中命锦衣卫调查触手遍及朝廷和后宫之中的邪教组织闻香会的踪迹,并加以法办之事。 闻香会当时教主和诸多长老便意识到。 坏了!我真成谋害皇帝的主谋了! 但此时事实摆在眼前,任何解释都变得无用和苍白。 闻香会上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口不知来源于何处,又大又圆的黑锅了。 作为下一任教主的候选人之一。 王梓桐还是知道闻香教究竟有几斤几两的。 因此听到龙虎山胡汉天师亲自出手。 她便意识到,大概,闻香会仅剩下的这批核心成员,这次怕是要被明廷一网打尽了。 “所以——” 正在王梓桐彷徨悲伤之际,身旁的少女转过了头颅。 看着面前这一对同样意识到了自己等人此时的艰难处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的白莲教教众。 缓缓开口道。 “如今京师已成铁桶,任谁都无法在明廷甲士和钦天监高手的监视下偷偷离开。” “现在你我可谓是同乘一船,若船只倾覆,无人能够逃脱——若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都无法坦诚相见,倒不如再次分离,如何躲避明廷追捕,潜出城外,便各凭手段了!” 她的目光扫过面前的白莲教两女。 面若冰霜的脸上眼中隐约闪过几缕思索之色。 “姐妹说笑了!无论是闻香教还是白莲教,都是罗家分支,百年前皆是一家,我们又怎能不信你呢!” 看着面前这个神色淡漠,像是一旦谈不拢下一刻便要拉着王梓桐和唐氏姐妹各奔东西的少女。 唐彩儿看着身旁纵然到了这个时候依然神色不变。 稳如泰山,没有丝毫发言意思的姐姐,干笑了两声,意识到要想达成联盟只能靠自己之后。 连忙插嘴说道。 乖乖,自从上一次在西南搞事的时候,白莲教在京城的势力基本上就已经被扫除了大半。 如今就连潜入京师都要靠着闻香教的援助。 而且这波明军明显就是奔着自己两人来的。 信不信离开了闻香教的庇护。 自己姐妹根本跑不了多远就要被锦衣卫们找到然后一顿拷打之后扔进诏狱中。 而令唐彩儿感到些许庆幸的是。 身旁的白莲圣女唐秀英虽然没有支持,但也没有阻止自己和面前两人达成联盟的意思。 唐彩儿犹豫片刻。 虽然说出来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接下来的行动,不过小命要紧,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反正那东西就算是得到了,也不是给自己姐妹两人用的。 最终还是送到那个可怖的,已经失去了除了人形之外人类所有特征的尸解仙手中。 成为这邪魔继续霍乱天下资粮。 想到这里,唐彩儿顿时没有了那么多负担。 抬头,望着面前少女水盈盈的,不同于那有着胡女血统,宛如黑色深潭的双眸。 面前之人大概率是修炼了什么幻术之类。 注视着她的眼睛,竟让唐彩儿一时都有些失神。 但片刻,她便靠着经验自行走出了幻境。 沉声说道。 “你可知道,历史上那些可怖暴君在生命的最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获得之物。” “那是能无视任何条件,令人食之长生不老,返老还童的神物。” “在那些最古老黑暗的道教传说中,外丹术理论上能够达成的最高成就——长生丹——不死药——” 第5章 擒贼 伴随着唐彩儿的话音落下。 肉眼可见,面前的名为王欣彤的少女眼中露出了一抹惊骇之色。 显然,她也没有料到最后的答案竟然会是这个东西。 “不死药……” 这玩意,不应该完完全全是那帮臭道士们忽悠皇帝骗经费瞎搞出来的东西吗? 最后玩过火了,害的自己也被反应过来的皇帝们在暴怒之下将这些敢于欺骗自己的妖道一个接一个以酷刑处死。 王欣彤隐约感觉自己这么多年重新建立起来的世界观隐约有些动摇。 不,要相信自己,长生不死是不存在的。 要是真有这东西,怎么没见历史上那些权倾天下的皇帝们哪个真的获得了长生。 就算心中如何翻江倒海。 但在脸上的震惊之色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很快恢复了自己的表情管理。 避免对方通过自己的失态从自己身上获取更多的信息。 她张了张口,但还未来得及细问。 便听见了原本理论上明人绝不可能找到的机关中枢,按照秘钥的指令重新启动的齿轮鸣响。 但,这才多长时间! 明人的鲁班术哪怕再高超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搞清楚整个地宫的布置,并且成功找到自己等人的下落。 可能性只有两个。 要么是明廷早就发现了地宫,并在很久之前就开始进行的破解。 但考虑到地宫完工也不过是这两个月的事情。 可能性不大。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明军中有闻香会的叛徒和完整的地宫图纸,我们必须尽快撤了……” 说着王欣彤站起身来。 她一脚向着面前仍在咯吱咯吱作响工作的织机踹去。 而伴随着她毁灭物证防止明廷追踪的同时。 身后的墙壁重新变成石门。 唐秀英三人紧紧的站在一起,手持武器,注视着前方。 紧张的等待着王欣彤打开身后石阶之上通往地面的石门。 这一刻,听着面前石门之后刀剑兵甲碰撞的声响,还有明廷武士们粗重的喘息声。 哪怕此时地面上已经布满了早就等候多时的明军也没有什么可顾忌了。 对于这几人来说。 作为反贼世家,被明廷擒获,死亡对她们都谈得上奢望。 只要明廷还没有榨干她们身上的秘密。 只要她们活着对于明廷而言尚存一丝价值。 那么等待她们的便是求死无能的无休止的折磨。 伴随着石门的缓缓打开—— 数十把火器同时对准了眼前的几名妖女。 望着那些专门为了对付天下这些奇人异士明廷特意设计而出的大铳,就连唐秀英也不由得瞳孔紧缩了一下。 “开!” 伴随着一声中年男子沉稳的命令! 身披铁甲的神机营兵士立刻开铳。 巨大爆鸣声推动那些拇指大小大口径铁弹,携带着刺目的烈焰飞出。 铁弹在空中分化子母,铺天盖地朝着本就在不大空间中,任何闪躲都显得困难的几人射去。 身披锦衣卫飞鱼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陆松看着面前火铳击发之后的产生的白烟,并未让士兵们立刻冲击。 相反,他注意到了不远处那道石阶之上紧闭的石门。 确认无人逃脱之后。 挥手,令第二队火枪朝着烟雾内射击。 在陆松的身旁站着一位年龄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 正是朱厚熜的童年玩伴陆炳。 考虑到这家伙子历史上颇有几分威名。 朱厚熜特意给他检查了下根骨。 上品灵根,意外的还不错。 因此特意赐了陆炳飞鱼服,又给了个能世袭的千户的位置。 陆家如今总共有了两个可以恩荫的职位。 于是陆松这些年被朱厚熜留在京中工作的时候状态格外的认真。 并且为了回报天子恩德,把天子恩赐的两个职位全都继承下去。 朱厚熜近来又听说这家伙又纳了两房小妾。 虽然这老家伙已经有了四个儿子,但还是时刻准备着准备焕发人生第二春。 索性这家伙并没有乱搞,娶的是南方某地因战乱流窜到北方的流民家的女儿。 能多给人一条活路,也算是勉强能算是做善事吧。 朱厚熜知道之后倒也懒得管他。 此时陆松身旁陆炳手持雁翎刀,目光注视着面前的白雾,看上去紧张不已,额头上已经微微可见几分细汗。 “不要迟疑!战阵之中最忌讳左右摇摆!” 陆松看着伴随着排排火枪连续射击,已经隐约传出些许血腥味的白雾。 一手握刀,一手将手轻轻的搭在陆炳的肩头,训斥道。 “是——” 陆炳答道。 他注视着不远处的白雾。 其中伴随着血腥味,还有些许淡淡的异香。 更有金黄之色在其中徘徊摇曳。 如同古佛降世。 而相比于陆炳,陆松对于面前这些妖人身上的异术毫不奇怪。 毕竟是天子钦点的钦犯,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打死。 陆松缓缓抽刀。 作为最早的一批,仅在骆安王佐等人之后的那批锦衣卫。 陆松的实力纵然在锦衣卫中也算得上上等。 更何况,他还有在兴献王之前,将近四十年担任锦衣卫时,护卫皇庭锻炼出来的超凡武艺。 他用手轻拭刀锋。 龙雀之火附着其上,熊熊燃烧。 宣泄着此刻他内心的激动。 奉天子之命,诛杀魍魉。 “今日是尔等建功之时了!” 陆松说着,他无视了雾气中那些带着怨恨的目光。 持刀缓缓走入眼前那充满了硝石和硫磺气息的战场。 身后锦衣卫们依次亮出了兵刃。 背后神机营的兵士呈三列,与五军营甲士一同牢牢守住入口。 实际上,对于明廷天下的大部分掌握异术的妖人而言。 明军的火铳和重甲战士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只要数量足够,足以硬扛着天下大部分的异术杀死妖人。 而面前的这几个,显然就属于那些不能被归于大多数之中的妖人一等了。 如此,便需要我等天子亲卫出手。 为天下铲除此祸。 陆松想着。 他注视着面前无一例外,在明军火铳之下全部都已经伤痕累累。 鲜血染红衣裳的邪教妖道们。 第6章 入宫 陆松面前的女子们脸色惨白。 眼前那个手持剑匣的女子是几人中受伤最轻的,仅仅被擦伤了肩膀。 左侧同样带着白纱的女子脸色惨白,用一本古籍捂住自己受伤的右臂。 此刻血液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回流回去。 右侧的女子受伤最重,此时伏在地上,双手无意识捂住自己的腹部。 血液从她的身下流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她的身体无意识的抽搐着,宛如冲上浅滩被阳光暴晒多日的鲑鱼,明显已经失去了意识。 开始了—— 陆松吹了个口哨。 身旁的锦衣卫们依次从黑暗中走出,在四周幽暗的烛火映照下露出了冰冷的长刃。 想到在行动之前宫中传来的密旨。 陆松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他望着眼前这些已经被重创的妖人们,再环顾着四周这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天子禁兵。 毕竟,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 自从这些白莲教的妖人们再一次在山东显示踪迹之时。 天子的目光便一直默默的在背后注视着这些因为某种原因,无数次试图北上的妖人们。 那位金台之上的帝王淡漠的望着这一切。 怀揣着令人无法揣度的思量和谋略。 直到从那高耸的万寿宫的传出,随着缇骑怀中的邸报,抵达四方的那些晦涩难懂的诏令,诱导着那些妖人来到这里,来到这帝国的京师。 落入早就被编织的重重罗网,如同傀儡一般在无处不在的锦衣卫们的驱赶之下继续仓皇北逃,直到大幕的终结。 …… “陛下!陆指挥到了!” 当陆松处理完了一切,换下沾满了血迹的战袍,沐浴更衣,在侍女的伺候下整理衣冠妆容,拜倒在西苑万寿宫前回旨时。 周围浓郁的灵气气息令他感到一阵轻松。 令长期在宫外执行任务的他如坠仙境。 浑身舒畅。 而此时,伴随着一阵低不可闻,如某种猫科动物一样的脚步声。 黄锦的声音从宫门处传来。 而伴随着一声悠长的铜磬声响,意味着天子要亲自接见这跪倒在万寿宫外等候接见的武官。 “莫让陛下久等了!陆将军!” 面前的太监的笑容还是像以往那样和蔼。 只不过当他看见陆松这个兴献王府的老人时,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真挚了几分。 当陆松面前的宫门被四名身强力壮的小太监合力打开之后。 陆松重新整理了一遍衣冠之后,再次迈步踏出。 等过黄锦身旁之时,这位天子贴身太监,御马监总管太监用着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传音到陆松耳中。 除了自己外,天子今日还有其它的客人在吗? 陆松闻言,略带感激的微微点头。 这倒是个十分有价值的信息。 而一旁的黄锦似乎毫无所觉般闭上眼睛,似乎是在用心灵感受着这随着冬日渐近,日渐寒冷的京城。 要下雪了。 黄锦睁开双目,看着头顶略微阴沉的天空。 天子率六合之师征伐四海。 而今四海升平,足世人享万世的安乐。 可谁料总有宵小乱党不识圣人苦心。 竟妄图借邪神妖术行煽动饥民行逆乱之事。 而不体恤将士们沥风沐雨披荆斩棘克定四疆的辛劳。 如此奸邪小人,怎能不杀。 黄锦心中想道。 身后,高耸入云的帝阁万寿宫在太液池反射的日光照耀下显得愈发巍峨缥缈。 而头顶的九天之上,伴随着寒冬无可阻挡的到来。 阴云和水汽在无人能够看到的地方悄然汇聚。 并在所有人注意到之前便变得翻涌不休。 凛冬将至—— 黄锦静静的等待着。 身旁那些搬迁着堆满炭火的铜炉分往西苑各宫的太监们路过这位如今正值壮年的大太监。 蹑手蹑脚,大气也不敢出。 不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天子在王府时的贴身大伴,如今司礼监秉笔太监,御马监太监,监九门提督太监,手中掌管厂卫,腾骧四卫禁军及京城九门的安保。 必要时可以调度五城兵马司兵马关闭九门,奉诏搜捕京中盗贼。 手中权柄可谓赫赫。 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主管帝国中枢内廷,同内阁一同敲定国家大事方针的吕芳之下。 而宫中的小太监畏惧黄锦,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手中的权势。 更重要的是。 今年不过十六岁的小太监张芳和另一人抬着铜炉经过这个黄大太监的身旁时,熟悉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 那种阴冷,宛如黑暗中被某种可怕的掠食者盯上的寒意令他后颈的汗毛竖起。 而身旁那明明刚刚看到黄锦站在这里,可第六感却不断的提醒着他此处空无一物的古怪感觉,令他在短短几秒的时间内,后襟都不禁被冷汗打湿。 太诡异,太诡异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旁这个小太监满怀好奇的窥伺。 那位名为黄锦的大太监微微转头,将目光在张芳身上停留了三秒。 随即确认了不是潜入宫中的奸细之后,便很自然的又移开了目光。 最近因为东方沿海的战事,想要入宫讨个活路的人家倒是越来越多了。 倒是可以让厂卫在里面挑挑看能不能找出几个好苗子。 日后倒是可以为天子尽忠,有了些本事,也算是有了个归宿。 时间差不多了。 黄锦算了算时间。 正是自己该去司礼监同吕芳换班的时候。 通常,自己一般是酉时末,等天快黑的时候才去司礼监替吕芳几人值夜。 不过近来入冬。 天黑的早了,且天子怜悯吕芳老弱,特意命自己早些去接替吕公公。 “司礼监那里送碳炉了吗?” 黄锦叫住了刚刚偷偷打量着自己的那个小太监。 对方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听到黄锦的话,手中的铜炉都有些拿不稳。 “回公公的话,还没有,我等拿的的是今年各部新造的第一批供暖用的铜炉,管匠造的李公公特意嘱托了,先填满万寿宫和各位娘娘的用度之后,才给宫中各监使用——” 听到这话,黄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在宫里管匠造的李闯李公公也是正德年间的老人,和吕芳据说师出同门,都是谷大用一系,据说当年讨刘六七之乱时还作为监军督讨过叛逆。 第7章 鲁班术? 平日里在宫中太监宫女口中的风评还算尚可。 “万寿宫的碳炉安置的如何。” “基本上都已经放好,这里已是最后一批了。” 黄锦颔首,点了一遍身旁的这些铜炉的数量,知道大概率是用不完。 于是说道。 “等布置完万寿宫,剩下的部分不用还给惜薪司再统一分配,你们且分出些人手,带着工具直接和我去司礼监去。” “天日渐寒,阁老和诸位大太监在此商议朝廷机要……天子怜悯西南灾情,令这个冬天宫中一律不许用火地取暖,你且随我同去,李公公那边我自会知会一声。” 黄锦说道。 宫中地位仅次于吕芳的大太监亲自传令。 而且还是给各位司礼监的公公和前朝阁老们送温暖,身旁这些小太监哪里敢抵抗。 只能乖乖应承下来。 相互对视,顺从黄锦的意思留出万寿宫的部分,其它的皆送到司礼监去。 而等忙完一切,抬头时,那位刚刚还再次发号施令的黄公公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 此时头顶的太阳渐渐西坠。 天空隐隐有阴沉之象,常人视线受阻。 但黄锦离开的实在是过于低调和隐秘。 数百太监竟无一人能够察觉,如同鬼祟。 日后在场诸人想起今日之事,皆不寒而粟。 …… 陆松终于看见了那位端坐在王座之上的君王。 伴随着万寿宫内长伴君侧,记录君主起居言行,总结得失的翰林院青年侍读们记录下“嘉靖元年十二月,帝召锦衣卫指挥佥事陆松入宫,问督剿闻香会事”后。 严嵩满意的放下笔,点了点头,跟在陆松身后,在内侍带领下穿过一层又一层由太监和宫女们联合把守的白色帷帐。 他们终于来到了这处宫阙的最深处。 面前帝王的寝宫门前,两名身披重重甲胄,手持长塑的大汉将军操持为两人打开了房门。 显然是早就得了命令。 在此恭候多时。 陆松点头,几人目光交汇,见到陆松,那两名值守的大汉将军都面露尊敬之色。 以陆松的眼力和身份,自然能够确定如今作为皇帝门卫的大汉将军依然都还是由凡人担任。 虽然府军六卫将士多次表示过很乐意承担起这个使命。 数次提出自己不光可以接管皇城各处宿卫的职责。 更能承担起贴身保护天子的光荣任务。 天子在喜悦将士们拳拳敬爱之心后,却还是赐宴谢绝了。 天子给出的解释是。 作为统治人间皇庭亿万黎庶的君主。 他的身边的贴身宿卫和朝廷任用的官员决不能全部都由那些掌握了超凡异术的存在担任。 无论如何,凡人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体。 理应在无论任何时刻,都在这个国家中占有一席之地。 而大汉将军作为帝王仪仗队和禁军的后备军之一。 继续作为天子的亲随,承担着保卫皇帝仪仗的重任。 是各种意义上的“最佳人选”。 他们的存在,哪怕仅仅是吉祥物,也将证明这个帝国依然在稳定的运转,并没有彻底的抛弃天下无数黎庶,将一切凡人视作资粮奴隶,而成为“超凡的朝廷”。 也许这边和帝国每隔几年都要进行科举考试,不惜耗费众多人力物力也要以才选官的原因所在。 陆松如此想道。 伴随着最后一道宫禁被打开,他跟在引路的宦官身后,终于得以面见了那端坐在深宫之中。 闭目养神的天子。 还有此刻被赐座两侧,尽管在面见天子之前已经进行了彻底的洗漱,却依然难以掩饰其眼中奔波日久的沧桑和疲惫。 郭勋,仇鸾,骆安,胡宗宪…… 他扫了一眼,都是熟人。 而看到了陆松的到来,骆安朝他点头,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子,示意其一会汇报结束后坐在自己身边。 殿中炉火熊熊,若是凡人早被热的汗流浃背。 但所幸此处皆不是凡人,而是天子赖以平定四方妖邪的禁兵。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熊熊热浪,此时陆松似乎有些明白为何那帮平日里贴在天子身旁,恨不得连吃饭睡觉,和妃子就寝时用的什么姿势,都在一旁细细记录的翰林院学士们为什么这时候不待在皇帝身边来了。 跟在自己身旁的那位名为严嵩的学士此时显然被推开门之后迎面吹来的热浪弄得有些不适。 不过考虑到陆松这次回来是汇报关于剿灭闻香会的情况的,不可不记录。 严嵩也只能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一边拿出纸币,一边吐槽今天又是哪个入宫的混账给天子出的蠢主意,试图靠着这种方式避免学士们按照规制记录今日的帝王起居。 “结果如何?” 金台之上的天子的目光扫视着在侍从的带领下,踏入这禁宫深处的陆松,似乎是在通过陆松身上的伤痕判断着关于之前战斗的凶险程度。 天子的声音平静沉稳,但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般,在突然寂静的大殿中传的很远。 陆松闻言,连忙跪倒在地。 将额头紧紧贴在地面的石砖之上,答道。 “今日封锁九门缉拿闻香会乱党,共捉拿钦犯一千三百二十七人,就地正法者二百五十四人,闻香会核心成员金尽数伏诛,已将包括闻香教主在内核心成员四十二人,全部戮尸悬首城门,以震慑四方宵小,展我明廷法度森严,朝廷威严不可侵犯。” “如此——” 陆松听见金台上的天子并未有责备,却并没有任何欣喜之色。 反而言语间愈发惶恐。 天子仁德,将士前线用命,纵然偶有失误在所难免,因此往往不会直言责罚。 但那只轻轻响了一声的铜磬却预示着天子内心对于陆松这次的行动并不满意。 陆松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 “张天师率钦天监和府军六卫将士围攻闻香教总舵时,其核心教众抵抗过于激烈,且有机关术助阵,用寻常手段制服损失太大,因此才并未俘获闻香教众核心成员中任何一人。” 对,都是府军六卫那帮傻猫和钦天监的蠢狗干的,和我们锦衣卫没有任何关系。 为了证明锦衣卫们和他们不一样。 陆松继续补充道。 “按圣谕,锦衣卫奉命向北驱逐白莲教逆党唐秀英,唐彩儿两贼时,俘虏了闻香教中包括教主之女在内的两名核心成员,其中一人已主动向我投诚,希望献出闻香会闻名天下鲁班术传承以换取活命之机——” 说着,陆松从怀中掏出一份用竹筒装好,红蜡密封的逐渐高举过头顶。 见天子微微点头,显然是对于那些闻香教所献出的所谓鲁班秘术很有兴趣。 严嵩只得放下了纸笔。 第8章 起居注 他起身来到陆松面前,接过竹筒,小心的检查了一番,确认其中并无机关隐藏后。 打开密封的红蜡,从竹筒中取出其中一卷用牛皮扎好,泛黄的绢帛。 绢帛看上去有些年头。 主体部分在长期风霜的摧残下显得脆弱泛黄。 以严嵩的眼力来看。 确实像是先秦时候的真品。 确认并未有任何危险存在之后,严嵩将这被人小心扎好的黄纸轻轻展开。 其中的内容好像是某种巨型的机械宫阙。 但宫殿的构造并不完整。 甚至可以说图纸的设计者故意为之。 无论是高耸入云,穿梭在云雾之中,不知道以何种技术令其悬浮在天阙的天桥。 还是下方那巨大巍峨的,以两条以上江河作为动力来源的钢铁龙宫。 龙宫周边云雾缭绕,穿梭其中的巨大宫车在其中若隐若现。 似是呼应着那些透过这巍峨玄奇的宫阙夜色的烛火,恢弘的钢铁宫阙的阁楼上那些对镜梳妆的美丽曼妙的身影一般—— 等等?什么玩意! 又是一阵热浪袭来,将严嵩重新拉回现实,刚刚尝试将自己拉入幻境的曼妙身影瞬间破碎,露出其下焦黄丑陋的面容。 他能感受到,周围包括陆松在内的几名禁军此时的脸色都骤然变得极为凝重来了起来。 并且将目光不约而同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 严嵩深吸了一口气,略带紧张的抬头看着金台上的天子。 但好在天子并未有任何的言语,只是用眼神示意严嵩将图纸交给自己。 严嵩方才松了口气。 看样子,刚刚那份图纸对自己的影响应该不大。 他将手中那诡异且有魔力的图纸重新卷起。 然后高举过头顶,抬脚,送到面前的圣德天子面前。 毫无疑问,图纸上所描述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也许这图纸的拥有者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和明廷进行讨价还价,获得更多的筹码。 严嵩心中想道。 不过随着天子拿到这卷图纸之后陆松的回答。 却否认了严嵩心中的这个猜测。 严嵩回到了他的位置。 重新拿起纸笔,观察着天子的神色。 当他捕捉到金台上天子看到那古老绢帛之上的宝图之后,眼中闪过了几分疑惑之色,不过片刻,天子似乎看出了什么,眼神又变得喜悦非常。 便记下。 “松捕贼,得图载鲁班技巧之术,复命告事入宫献……” “帝览之,久而遂喜,特命……” 随着严嵩在一旁又是日常的奋笔疾书。 严嵩作为帝王起居注初稿的编写者之一,自然是日常坐在离朱厚熜最近的位置上的。 因此,朱厚熜的每一个最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被他尽数收入眼底。 而其他人只能从那声重重的铜磬声响方能感受到天子的喜悦。 而听到那声传遍了整个万寿宫的铜磬之声。 陆松跪倒在地,心中知道自己这次献图正投了天子所好,不由得内心激动不已。 但还是强压心中激动,伏地将头颅低下,等待天子的命令。 “她手中可有全图——此人何在?她的条件是什么?” 对于历史上赫赫有名秦朝统一天下后,摧毁六国文字典籍,统一而成的小篆,朱厚熜虽不是特别了解。 但九年义务教育还是能让他大致判断出面前这玩意大致在那个朝代。 不过其中除了小篆外,还有些其它的文字存在。 并且大概率不是朱厚熜熟悉的秦朝之后的任何一朝文字。 显然,此图成时,六国还尚未统一。 至于具体的,就要问问翰林院的那帮老翰林们的看法了。 不过,上次朱厚熜给他们那张貌似是和大禹治水一个时期的海图,这么长时间他们讨论良久,依然没有给朱厚熜一个明确的答复。 倒是要命人去督促他们加快速度了。 实在不行,就把任务继续下放,让翰林院的年轻士子们也都参与进来。 再不行就多拓印几份,布告天下,表示能解此图者,赏百金,并可酌情在科举之时优先录取。 想必聚天下英才之力,定能在短时间内将图纸的内容解读出来。 “据妖人王欣彤所言,尚有残图数份,但仍不完整,不过已然具备部分复刻的条件。” “如今妖人被关押在诏狱之中,其希望朝廷开天恩赦免其死罪,留其有用之身回报朝廷。” 陆松言道。 “既然如此,先将其在诏狱中拘押,等待朝廷彻底扫清所有闻香逆党之后,戴上枷锁,将其录入工部听用。” “是——” 陆松回答道。 “你说的那擒获的闻香教主之女,如今尚在何处?三法司准备如何安排?” 听到天子询问,陆松不敢怠慢。 幸好来之前他已经同负责处理此事的官员们沟通过,心中已有定策,因此回答迅速。 “臣同刑部侍郎李镗金炔等人商议,如今闻香教核心成员已经被一网打尽,能重聚乱党之人仅剩下妖人王梓桐一人而已。” “若将其压付刑场问斩之前,将此事布告京师,必然引得其他侥幸逃脱的闻香教徒前来搭救,到时可布甲士于四周戒备,待其到来一并擒获问罪。” “可——” 朱厚熜又敲了两下铜磬。 不过面前的陆松似乎还有话说。 “陛下,不知那些主动投诚于我的闻香会教众该如何处置——” 是的,实际上之前陆松的说的那些在这个问题面前都显得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看着从闻香教祭坛处搜出来的那一列列长长的名单。 上面所涉及大小官吏数量之多简直让陆松在看到的第一眼时差点心肌梗死。 并且对方是主动投靠,不管从什么方面来看都应该给予一定程度上的宽恕。 这就让三法司在拿人审案的时候顿感棘手。 “闻香教作恶多端,方才称之为逆贼乱党。” “随同作恶的,朝廷自然加以诛杀,毫不留情。” “并未做大恶而有功的,朝廷也不以其出身闻香教为害,令其回家禁足三月,反省自身便是。” 随着朱厚熜将铜磬再次敲响。 陆松跪倒在地上,口呼圣明,以示心悦诚服。 虽然天子的回答意味着三法司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将面临巨大的工作压力。 毕竟挨个审问考察其到底有罪无罪,可比粗暴地把凡是闻香会的乱党统统扔到菜市口砍头要费事的多了。 第9章 安排 但毫无疑问,比起粗暴的将反对者一律诛杀。 这种方式虽然要消耗帝国更多的资源。 但却更能彰显这个机制仍处在文明之列,而没有因为外部巨大的压力而沦为与野兽同等,完全只凭借着暴力维持统治的工具。 当然,不经审判凡是涉及闻香教的逆党全部就地处决也是一种手段。 只不过国家现在整体趋势还是向好的方向发展。 形势似乎还没有坏到用这种残酷的手段维持最基本的统一和秩序。 看着面前起身,表示已经无事的陆松,朱厚熜最后说道。 “让锦衣卫们继续向北追捕白莲教逆党,骆安,既然你回来了,那么此事就由你来负责!” 说着,朱厚熜突然将目光转向了一旁正招呼陆松坐在自己身旁的骆安。 骆安闻言立刻站起,表示聆听圣训。 “遵陛下之命!” 骆安答道。 这个在去年一整年都坐镇西南,继续清剿西南丛林中的邪祟妖物的老人此时面容恭敬。 对于天子的命令没有丝毫不满。 他很清楚,纵然自己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 追随天子最久的兴献王府的老人。 并且借着朝廷开发西南,设置军镇以震慑当地土司,使其逐步改土归流,逐步成为这个帝国真正的一部分,而拥有了原本麓川思家的半数封地和军队。 另外一半则被朱厚熜拆分出来给了正坐在右侧,和郭勋等勋贵坐在一处的仇鸾的手下。 骆安却不敢有半点异心。 只因他亲眼见识过眼前明廷天子,是如何在征讨西南的战场上,召唤出冲天的烈焰遮蔽天空,并以利刃撕裂山川大地。 从诸多邪神手中将西南重新夺回帝国的怀抱。 而胆敢公开背叛这位手段酷烈的明廷天子的思家的下场,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在场所有人。 天子绝不容许任何不忠的存在。 哪怕思家已经事实上独立了数十年。 只因他们并未按照惯例派使者来到京城,向天子宣布效忠。 天子也依然要不惜任何代价,耗费倾国之力加以诛灭。 凡从贼者皆杀之,余者皆被大军掠走,妇孺皆被驱入内地赏军,多死于途…… 想到那堪称堪称死亡之路的迁徙路线。 骆安的心神都不由得战栗。 这就是触怒天子的下场。 他知道,这是威慑。 不仅仅是他,包括那些西南的土司酋长,在见识了被从这片土地上彻底抹除的麓川之民。 他们余生都将再也提不起任何对于明廷的反抗之心。 “你这次带了多少人进京?人手若不够,朕命镇抚司调拨人手,供你北上!” 此时天子的话语温和。 不像是命令,更像是商量。 就像是这些摆放在金台之下供文臣武将在伏地奏报国事之后以作休息的椅子一样。 家国大事,必然跪地请奏,不可有丝毫逾越,以示明廷法度礼制森严有序。 其余之事,朱厚熜很乐意同他们坐下来好好商讨。 就像他在平定四方的道路上,同他的将军们夜晚促膝而谈,无分君臣的那样。 当然,一方面是在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因为礼制问题浪费时间未免在朱厚熜看来有些不智。 另一方面,朱厚熜很确定自己纵然没有这个天子之位。 只要自己有需要,四海之民,朝廷文武百官也依然只有跪倒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以待君命这唯一一个选择。 “只有传令的武官及驾车的马夫二人。” 虽然知道天子不可能不清楚自己进京时候的人手安排,但是听见朱厚熜询问,骆安还是很从心的老老实实的说道。 “君是平定西南的功臣,壮士怎能没有随从呢?陆松,一会陪同骆安去北镇抚司领五十人北上,追捕贼寇!” 朱厚熜安排道。 看着面前泾渭分明。 勋贵和王府旧臣各坐一列,互不干扰的两批禁军武官。 言道。 正坐在骆安下垂手的陆松听闻天子召唤,连忙起身领命。 而朱厚熜的目光又投向了另一边。 那个朱厚熜一向十分喜爱的天才少年的仇鸾。 和骆安一起长期坐镇西南的勋贵少年此时修为非但没有退步,反而是在场几人中最为精进的那个。 按照朱厚熜估计,恐怕已经有练气圆满,隐隐已经触及到筑基的门槛了。 说不得此人没有西苑的灵气滋养,自己在西南又有什么奇遇。 虽然妖血武者的晋升同样是要挖掘自身的血脉之力。 不过晋升所需要的大量的气血补充还是修士必需的。 西苑养了那么多灵兽,如今倒是可以尝试大明现存的资源,能不能以正常的方式堆出来一位筑基修士了。 如果真的能靠着大明本土的资源堆出来一位筑基修士。 在朱厚熜眼里。 其重要性哪怕是西南和东征两场战争加在一起都无法与之比较着。 如果仇鸾能成功筑基,意味着人类在脱离邪神妖祟的奴役制约,朝着独立自主的方向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人类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而无需借助那些隐秘的存在或是邪祟野神的帮助使用异术来保护自身。 让人类在文明的道路上继续前进。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一切都要等自己突破回来再说。 “此次北上,搜捕无生老母的巢穴,仇鸾,你且作为副手,与骆安同去。” “遵命。” 听到朱厚熜的命令,仇鸾和骆安对视了一眼。 似乎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诧。 两人在西南因为繁重的公务和一些其它的原因日渐疏远。 虽不至于决裂。 但终归依然已然意识到两人眼中的世界图景截然不同。 天子想必是听闻了西南传来了两位宣慰使不和的消息,以这种方式提醒自己,也是宣告天下。 锦衣卫们内部依然团结如一,以杜绝天下众人悠悠之口吗? 但此时众人虽然心中都各自有所猜测,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于直接表现出内心的疑问。 只待面前的天子示意郭勋将金箭留下。 顺便西行的这些禁兵这段时间也不要到处跑了,回家好好休息,顺便把自己这次西行的见闻都写下来,以供翰林院进行参考,写上几本关于西域见闻的大作出来,呈交给天子。 随即,伴随着万岁声中。 朱厚熜起身,摁死了闻香教这只小虫子之后。 也该回宫看看自己那几个倒霉儿子女儿了。 毕竟等自己这次去异世界闭关突破回来。 这些小东西们估计也能长成不用吃朱厚熜大米,能够自食其力的免费劳动力了。 到时候朱厚熜塞给他们些军队仆从,在地图上随便画几个圈表示这就是你们理论上可能存在的封地。 第10章 召见 之后自己就能腾出时间,好好筹备下该如何应对百年之后,那场注定将要到来的天命轮转的大劫了。 …… 嘉靖二年三月。 历时将近半年,朝廷动员了北方大半的军事力量,终于成功讨灭了东方的鲛人。 在金陵城下击溃了鲛人的主力,令碧海三月赤红,海上夷狄远遁。 随着部分军队被留下协助当地的军事力量清扫沿海残存的鲛人部落。 原本调往南方的明廷大军也同样开始逐步回撤。 而天子也回到了他忠诚的京师。 破天荒的召见了他阔别已久的内阁成员,过问了下帝国目前的财政状况和各地民生。 听到因为连续两年总计动用了上百万的民夫和数十万的军队在前线征战。 北方的徭役,南方的钱粮都几乎被消耗一空。 天下不少地方甚至因此出现了粮荒和人荒的征兆。 于是天子下令明军舰队在处理完鲛人残部之后不要停留。 在船只上悬挂鲛人和海兽的头颅,巡游四海,周游列国,宣告明廷平定四海的武功,并怀诚恳之心与列国通好,希望友谊自此天长地久,能沐华夏文明之道,抛野蛮血腥之法,奔向大明所构建的文明世界。 并命礼部工部速速加造瓷器丝绸茶叶,邀请各国使臣随同舰队还京,用中国特产交换列国珍奇,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粮食,用以慰劳四海饥馑。 并且为了能让这次规模之大前所未有的朝贡贸易顺利举办,不至于冷场,天子还暗示六部上下官员。 为了天下黎庶远离饥寒之苦,也是为了帮助周边列国推翻国内的邪祟异族的统治和欺压。 哪怕是一向受到明廷严格管制的铠甲兵杖和火器,只要来朝贡的各国使团写个字据,保证这些兵器未来将仅用来保卫自己的疆土,绝不用来侵略他国,玷污天子圣明。 只要价格合适,礼部也同样可以将之卖给四方诚心前来大明境内求购的各国使臣,以保卫心向朝廷沐浴王化的文明世界不受野蛮邪恶之邦的侵扰。 …… “各宫的皇子皇女们都已经在宫外等候多时了,陛下……” 黄锦和吕芳侍奉在两侧,伴随着门外此起彼伏的马车声,吕芳向外看了一眼,门外的小太监给他比了一个一切就绪的手势,他点点头,恭敬对着身旁御座上的大明天子回禀道。 得益于西苑灵气的滋养。 吕芳看上去面容比实际上要小得多。 尽管尚无得赐天恩。 但却身手敏捷,步伐稳健。 并不像那些大明境内常见的六十多岁依然要为生计奔波,早年饱经战乱灾殃之苦的老人一样为病痛折磨。 此刻,在因为朝廷搜捕白莲教而进行宵禁管制,从酉时开始京城之中便杜绝了夜间的一切灯火和经营活动,此时死寂黑暗的京师截然相反的是。 万寿宫中宫人们为庆祝天子今年第二次召见他的皇嗣们,从巍峨的禁宫到西苑天子的居所,一路上点燃了数万支炬火。 那火焰虽不如人们在金陵城下,眼见东海万里波涛之上的千里火云赤霞那样震撼。 但那些在宫殿各处熊熊燃烧,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古柏,还有宫女们手中伴随着火光流淌的采自东海巨鲸身上的鲸油,星星点点的火光汇聚在一处的宫灯。 这照亮了整个皇城甚至是京城的灯火,却依然让两旁奉命守卫四周的禁军感到震撼。 銮驾络绎不绝的在万寿宫前停靠。 那些多也不过见过帝王三五面的嫔妃贵女们,在宫女的服侍下,穿戴着厚重华丽的衣衫,头顶金银的重量几乎要将她们脊椎压垮。 但为了维持自身从小被灌输的礼教威严,她们依然坚强的仰起头来,为了维持因为繁杂的饰品和沉重华丽的衣冠而有些晃动的重心。 只能在身旁侍女紧张的看护下,怀抱皇子皇女们,小心的缓步登上面前冰冷的御阶,竭力的去捕捉着面前这个可能影响自己及身后家族百代兴衰荣辱的珍贵的带着皇嗣觐见天子的机会。 纵然今日似乎是皇帝心血来潮,突然召集的家宴。 来看看他那些只是在出生之时匆匆见过一面的儿女们的如今的生长状况如何。 但没有人敢因此大意。 人们暗自揣度着御座之上那位圣德天子如同江海一样深不可测的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但谁又能真的说清楚,这位离经叛道,虽然表面上还政于天下,但实则依然定于一尊,已然彻底将整个帝国的命运绑定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权利对他而言不过是玩物,相比于历朝那些勤勤恳恳却依然要受困于各方势力的制衡,不能独揽大权的天子。 当今的这位嘉靖皇帝无疑已经彻底的将一切的权力收拢到了自己的身上。 对于如此一位堪比太祖太宗皇帝一样的专制之君,尽管他登基以来实际上控制着这个国家是皇帝的幕僚和内阁——实际的权利操之于那些宦官和阁臣之手。 但想到那位天子的赫赫武威,看到那些往日高高在上的太监阁臣们在天子的面前,闻听天子训导时是何等的战栗难安,诚惶诚恐,纵然退朝之后又是怎样的怛然失色,为揣摩天子话语中的含义,如何的辗转难眠。 谁能不承认,虽然看上去国家目前的状况像是在缺少皇权的干预下稳定运行。 但实际上一切权利最终都被金台之上那位天子牢牢的把握在手中。 并如太祖皇帝那样手执敲扑鞭笞天下呢? 当然,今夜皇帝突然召见诸多皇嗣,也有可能仅仅是这位天子心血来潮,想要趁着夜色,躲避掉朝堂上那些执拗顽固的经学大儒们所坚持的繁琐礼仪。 毕竟在天下的士人眼中。 皇帝,妃子,和皇嗣并非是大明境内任何一个普通的地主家庭。 皇帝的家庭更是整个帝国顺应天命,尊奉历代先王和先贤教诲,统治亿兆黎庶的合法性所在。 每一次接触都应该慎之又慎,使天下文武精英协助天子,经过无数遍的讨论推演,深思熟虑,谨慎斟酌考量之后得出有益于帝国存续的结论之后方可执行。 第11章 外戚 当然,大多数时候皇帝但凡有点权利都不会太在乎这帮手持儒家道统,在地方上没有根基,在京中也无朋党的学究们的看法。 朱厚熜当然也能像他的祖辈们那样无视这些礼部官员们在自己耳边的叽叽喳喳。 甚至直接把这些固执的老头们扔到地方上去干点正事,免得他们在朝堂之上碍眼挑刺,扰人清静。 事实上,年轻的学士言官们但凡敢于表现出对于皇帝私生活跃跃欲试,和准备进言迹象的,都已经早被朱厚熜打发到各地去帮着农民修水渠铺路去了。 但剩下的这帮老弱病残。 要是还把他们下放到帝国新近平定开拓的穷山恶水之地,无疑是变着法的让他们去死。 朱厚熜自认为是干不出这种事情的。 而罢免他们的官职,剥夺他们进谏的权利,对于这些按照先贤教诲,认真履行自身职责的官员们似乎也有些太过于不公了。 而彻底调整官制,所要涉及的方方面面未免太多。 变革祖宗之法无疑会造成天子士子们内心的疑惑和茫然,对过往经典的重新解读更会引发朝堂和知识分子之间的新一轮辩论和冲突。 总而言之就是—— “太tm麻烦了!不如我直接修道开摆!” 主打的就是一个无为而治,顺应历史规律。 虽然听起来很丧,但不折腾对于现在尚且处于一个“上层为了平定各处的侵袭叛乱四处奔波精疲力尽,下层为了提供征伐所需的粮食军资半死不活”状态的大明而言,倒也算是个方法,帮助人们抚平战争带来的创伤。 “载基,快叫父皇……” 看着面前最多只有六个月大,却被自己亲娘逼着咯咯乱叫的小玩意。 朱厚熜下意识的沉默片刻。 好家伙,你别太抽象。 随着吕芳将有皇子的嫔妃依次领进万寿宫中,按照等级高低有秩序坐好。 先拜见朱厚熜的自然是他的皇长子朱载基,此时小倒霉蛋还没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唯一能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人的身份。 刚刚尚在熟睡中的他在入宫之前被强行摇醒,然后一脸懵逼的注视着眼前穿着便服,用一种隐隐带着嫌弃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傻儿子的便宜老爹。 万幸,这蠢儿子还是有点天赋的,虽然天赋不高,但也能勉强当个免费苦力来用。 虽然按照礼制而言,文官们很希望帝国的未来由一位从儒家伦理来讲完美无缺的嫡长子领导。 但首先,朱厚熜暂时还没有立后的想法。 而一方面,自己老妈蒋太后那面对于帝国的未来该由何人继承,很明显有自己的想法。 而朱厚熜则更倾向于挑选最有天赋和实力的皇子继承皇位,至于立嫡以长,只要把皇子老妈在登基的前一天提拔成皇后不就行了吗? 完美卡了儒家礼教的bug。 起身戳了戳面前睡眼惺忪的纯儿子的脸蛋。 好吧,有点咯手,一会挑个女儿试试? 苏紫萍看到皇帝和长子互动明显喜悦了几分。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几个月的时间已经从生育的创伤中恢复过来。 如今一颦一笑间依然是风情万种,其美丽风姿依然不减。 不过朱厚熜觉得目前自己的这十几个子嗣除去没有灵根的之外,剩下的皇子大概率已经够用了。 而且西苑刚刚成型的树林和生态圈显然就算再发展十几年也经不起过多的摧残。 感觉对于造小人的需求没有那么强烈。 这位显然出宫时特意打扮过的苏紫萍苏贵妃,此时面对已经清心寡欲的朱厚熜堪称抛媚眼给瞎子看。 朱厚熜摸了摸朱载基的额头。 面前的小东西刚想挣扎,但似乎被那入体探查周身经络,散发着淡淡热气的灵气给吓到。 在乳娘的怀中张大了嘴,愣在了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朕让黄锦给宫内送的丹药都按时吃了吗?” 孩子很健康,看样子只要不让太医院插手,必然不能像原本历史上那样暴毙而亡。 朱厚熜确认状态后,轻轻抽回了手。 让乳娘将皇子带下去之后,看向了一旁苏紫萍,问道。 苏紫萍答道。 “陛下托黄公公送到宫中的丹药,我每日必按照陛下嘱托喂载基服下,不敢懈怠。” 朱厚熜点头。 看着面前脸色红润,肌肤如雪的嫔妃。 看来黄家的方子虽然是大明界低配版,但还是有些效果的。 看苏紫萍的样子就知道。 嗅到面前女子从周身散发出来的灵气的芬芳。 朱厚熜大概能想象到每次小皇子喝药前,必然是苏紫萍亲自试过无毒方才让人喂给朱载基。 而苏紫萍看朱厚熜突然凑近自己深吸一口气,脸色不免有些微红。 “既然有效,那便以后让黄锦往宫中多送一份,爱妃也要好好调理身体才是……” 朱厚熜说着,他向前凑得越来越近,而苏紫萍的脸色也愈发红润了起来。 “对了,你的父亲虽然被奉为忠国公,但仍领的是山东备倭道指挥的差事,在京中也还没有宅邸吧!” 望着面前突然之间严肃起来的天子,苏紫萍愣了愣,直到看见了面前天子眼中的那一抹隐藏的很好的笑意。 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看着面前竟一时显得有些孩子气的天子,苏紫萍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但毕竟是涉及到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父亲”的差事,而且众多嫔妃在场,自己也无法发作。 只能恭敬的回答道。 “是,前些时间太后传令司礼监,所有所有诞下皇嗣的皇妃们,皇帝赐予的官爵赏赐一律等到来年皇子们满月之后再进行发放——“ “这样吗——” 朱厚熜大致能理解自己老母亲内心的纠结。 不过对于自己这个身负乙等灵根,注定要承接大任的皇子。 朱厚熜却没有那么多的算计。 他也决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扰乱他的安排。 他端坐于金台上,闭目而又迅速睁开。 黄锦和吕芳恍然看见一条金龙腾空而起。 但细看却又空无一物。 只听朱厚熜的声音缓缓传来。 带着似乎能够看透人心的目光。 “朕看朕的大儿子健康的很啊!只要没有奸人暗中谋害,是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弄出什么喜事变丧事的情况惹人烦心的。” 第12章 内阁 “至于苏真的官爵,朕看就不需要等到明年了,黄锦!你去帮朕在京城里面看看,有哪块地方好,宫里出钱,找些工匠来,给朕的忠国公先把房子盖起来!吕芳,一会等皇子们看的差不多了,你就去司礼监传旨,让山东备倭道总兵官苏真入京,并让蒋定去五军都督府给他某个差事去。” 看着面前二人领命,朱厚熜又叹息道。 “去年打登州的时候,军情从急,为了从各地讨粮供给军需,苏真在山东砍了不少豪族的脑袋,弄得底下人心四散,据说有人还在江湖上悬赏要花五千两摘了他的脑袋——” 说到这里,朱厚熜的目光看向吕芳。 “有人胆大包天竟敢谋害朝廷命官,臣这就发邸报去山东,着令州县严加搜捕,务必要将祸首擒拿归案,明正典刑,以肃朝威。” 看着吕芳如此识趣,朱厚熜倒也不愿意再继续为难这个夹在朝臣,太后,司礼监,内阁之间左右逢迎,维持各派间表面上的平衡,不让自己的难做的老太监。 “倒也不必牵连太广,苏真能如此用心为朝廷办事,纵然有些过火,但也是忠心的,朝廷可以尝试着让他多办些差事,不要见人家国公皇亲的牌子大,就冷落了人家!” “苏真的两个儿子不是恩荫了锦衣卫千户的职位吗?今年也传旨一并让他们入宫,给他们在北镇抚司安排些任务去做——” “听说他们在山东整日游手好闲,课业不学,武艺不修,将门子弟每日不操练兵法战阵,竟追鹰逐犬!成何体统!民间常说长姐如母,长兄如父吗,对这两个弟弟,苏爱妃,你可要严加管教才是!” 话语间,四周若隐若现的龙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任何在此处觐见之人,面前之人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贵。 那隐约间金龙的身影,恶龙的咆哮,俾睨天下的目光,屠戮万千的煞气—— 此地所有人见此,望着那尊金台之上的身影,心中唯有一个想法。 眼前之人,乃是确确实实的真龙无疑。 几人心中战栗,虽然朱厚熜主要还是要提醒面前这位恪尽职守的老太监,适当的可以给内阁和后宫的各路势力上点强度。 让这些家伙纵然内斗也不敢太过放肆乱来。 但看着透过幔帐门外伏地的众人,那一张张苍白惊惧的面庞。 朱厚熜发觉自己有了另外的收获。 适当吓吓她们显然有益于后宫的安定团结。 “臣妾今夜便写信寄回山东,让父亲即刻起对其好生管教!绝不令天子费心!” 听到天子对苏家兄弟的训斥,苏紫萍脸上表情虽然惶恐,但眼神中却透露着喜悦。 天子召自己的父亲入京,又把自己的两个兄长调入宫中,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显然这是要让苏家在京中培养起自己的势力,等到朱载基成年之后便能直接拿来使用,不至于堂堂皇长子在京中竟然沦落到无母族势力可以依靠的尴尬场面。 虽然苏紫萍依然不能确定朱厚熜对于所谓的皇统嫡长继承法和继承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毕竟朱厚熜本人压根不是靠着正常的继承程序继位的。 用以往的经验来推断朱厚熜个人的好恶显然并没有什么作用。 但这毕竟是天子主动释放出了让苏家参与进京城各方势力的博弈的信号。 至少对于苏紫萍来讲。 天子并没有明确表示要让朱载基退出权利的争夺,甚至默许了苏家开始对皇子进行投资。 并且安排的职位都是有关京兵和禁军的要职—— 这不由得让苏紫萍愈发深思。 而对于很多人而言。 天子主动在京城中引入新的外戚势力。 这无疑是一种不祥的信号。 不光是那些出身显贵的嫔妃身后的母族们为之忧心不已,京中同皇家联系密切的勋贵高门,同样在打探着消息,评断着天子的想法。 但对于帝国大多数人而言,让皇子的母族进入京城,在漫长的王朝惯例面前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没有人有任何理由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但却足以让许多听过天子曾经在万寿宫中透露的某些极端危险想法的内阁阁臣们心中思虑万千。 …… “首辅大人!王阁老!祸事了!” 伴随着袁宗皋在文渊阁外匆匆的脚步声,屋内正在比对户部和兵部呈上的文件,核对北方今年的马草之费的梁储和王琼王守仁三人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 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心中对于袁宗皋的到来的原因都各自有所猜测。 但表面上,这些帝国的高级官僚们之间仍是一团和气。 望着平日里出身礼部,一向表现得温文尔雅的袁宗皋,这个因旧日王府属官的身份随同天子一同入京。 并在三年内迅速的入阁,几年前还是南方某地一个小小的御史。 现在却已然成了帝国最有权力的几人之一。 深得天子和太后的信赖。 不知令多少人为之眼红。 此时他脚步匆匆,面色忧虑。 众人知道出了大事,梁储指了指门边,示意门口的负责记录的年轻翰林给袁宗皋搬把椅子来。 王琼和王守仁则纷纷放下手中的邸报。 将目光放在进门之后看见梁储,便长舒了一口气的袁宗皋身上。 “袁大人,不知出了何事?是京中妖党作乱还是南方旱灾加剧,且坐下慢慢讲来,勿动气伤了身子才是!” “谢首辅大人关心!只是灾祸并非是这两事,不知诸位阁老可知道刚刚陛下命司礼监传旨,召苏真及各路外戚入京开府授官了!” 袁宗皋坐下,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手边花梨木的茶座。 显示出他内心的焦急。 “哦?这些因诞皇子有功而授爵的旨意不是去年就下了吗?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听到袁宗皋的话,王琼表情疑惑,似乎对于这些被天子召入京城的外戚并不感冒。 “外戚有功赐爵入朝在我大明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袁阁老何必如此紧张。” 一旁王守仁也同样说道。 第13章 改革进行时 不过未来得及听袁宗皋的解释,门外走来两位都察院的御史在王守仁耳旁低语了几句。 当听到是宫内天子亲自下的旨意时。 王守仁的脸色认真了许多。 他立刻起身,对众人拱手,说道。 “京中闻香会逆党那边出了些事情宫中传令让我去处理,先行一步!告罪!告罪!” “既然有有上谕,王大人先行就是,这边有我和诸位阁老顶着,出不了什么乱子!” 梁储颔首说道,说着,他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这些日子随着军队征伐,他们这些阁员们也是在京中通宵达旦的处理着帝国公务。 如何能最大限度的为前线军队提供他们所需要的一切资源。 而又不至于因为压榨过狠引起地方民变,给天子脸上抹黑。 无疑是一个相当复杂繁琐,且棘手的问题。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内阁下令加税调粮,此时早已经被驯服的地方的官僚和豪强就会立刻执行。 甚至为了讨好中央会收的更多,甚至借机截留一部分放进自己的腰包中。 但他们可不会顾忌重税徭役会不会将小民逼到绝路。 毕竟命令是你下的,等到真的民变,责任自然也是内阁来背。 而他们只需要等农民军发展到一定程度,开始着手镇压,噶人头领军功就是。 毕竟明朝文官在如何靠着噶农民军人头迅速升官这一方面可谓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而如何协调好这个平衡,既能让朝廷征得上军需,又不至于让百姓破产,不让地方贪官污吏有机可乘,就需要内阁诸人进行细致的讨论,不断的汇集各方情报及时做出反应。 “首辅大人也要注意身体,切勿太过操劳!” 宽慰两句,王守仁迅速走出门去,脚步匆匆同两位都察院御史一并退去。 而场中仅剩的三人,此时袁宗皋先是担忧的看了一眼梁储,见其示意自己无碍之后,才解释道。 “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但这批外戚,不是被陛下调入京军任职,就是受命五军都督府,还有部分被纳入禁兵之中听候安排——” 袁宗皋说道。 说到这里,他实在是忍不住叹息。 这么多的外戚,竟然一个被安排到六部之中充任文员的也没有。 天子到底是何意? 若是想用外戚理军,那么兵部又何尝不是一个好去处,为何偏偏要用五军都督府。 但天子非但没有考虑。 反而还连出几道法令,让五军都督府同兵部一同核查今年北方的粮饷军需。 这无疑是在分化兵部的权利和职能。 并逐渐增强五军都督府对天下各地卫所的掌控。 “难道天子真要效法洪武旧事,光建众藩,以屏王室?” 梁储总领帝国万机,自然要比任何人都明白最近几个月来自天子回京之后,这个国家正在发生怎样的变化。 首先是五军都督府职能和兵部职能的变动。 天子先是以历年来兵部不能责令地方官府偿还九边欠奉,办事不力为由,将北方最精锐的九边军队的任免指挥之权分给了后军都督府,也就是如今任后军都督蒋定的手中。 然后如法炮制,又先后将西北,西南,岭南各地的边军移交给了五军都督府下辖的各地都督分别掌管。 兵部只负责每月核对发放钱粮便可。 作为补偿,也许是考虑到和四方诸夷进行贸易多需要六部官员参与,礼部派人沟通商单货款,工部出货,户部管账,兵部需要调遣舰队将货物运出帝国境内。 因此将新组建的海军舰队交给了兵部和右军都督府共同管辖。 拿到了舰队的管辖权兵部很开心。 毕竟这样以后发工资的时候兵部也能在户部官员的臭脸面前硬气一点。 实在不行户部不给发工资,兵部上到尚书,下到小吏大家全都下海经商也是一条活路。 尤其是天子表示礼部动用海军进行贸易并不是无偿的,必须分出部分利润给兵部和舰队官兵作为辛苦费和津贴之后。 原本表示“祖宗之法不可变,不能沉迷于跟蛮夷贸易经商啊皇上”的兵部官员看着手里的银子沉默良久后。 看着在内地不过二十两的丝绸卖到吕宋弗朗机人那些二道贩子手中整整翻了五倍。 光是兵部能分到的钱都够再买一批丝绸的了。 在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 第二天兵部官员上朝之时不得不改头换面,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懂不懂什么叫先人的智慧?” “知不知道春秋先贤大经济学家管仲衡山之谋的含金量啊?” “经济战也是战争的一种?货币战争、垄断贸易、懂?” 虽然很诱惑,好吧两倍工资这个事情确实很诱惑。 竟然让原本被削弱了职权,愤怒不已的兵部大小官员此时生怕抱怨触怒了皇帝,不让他们为帝国伟大的经济战略降服四周蛮夷群策献力。 因而对于帝国的改革根本没有正经的抵抗就缴械投降。 原本在众人心中,这不过是天子有意将边军和内地军队区分开来的一次小小调整罢了。 但梁储想到朝廷关于西南的两个宣慰司和军镇的安排。 不由得长叹一声。 意识到天子重新划分军权的目的,恐怕并不是想要仅仅将边军和内地军队进行区别对待。 而是除此之外另有打算。 梁储看着面前焦急不已的礼部出身的袁宗皋,面露苦笑。 天子想要效法太祖,分封诸王以护卫王室,虽然表面不说,但暗地里已经下定了决心。 西南的两个宣慰司和军镇竟然不在边军的范畴之内便是一个信号。 而这次直接让外戚入京,去五军都督府和京军中任职几乎是直白的告诉天下人他想要干什么。 当皇子长大成人,他的母族将会成为他们第一批的追随者和效忠者。 而其手中的军队也会被天子拆分出来,投入到帝国新设的封国之中,维护诸王在当地的统治。 十多年的时间,足以让现在看来在庞大的帝国官僚面前不值一提的外戚在天子的刻意纵容之下膨胀为一个无人可以忽视的庞然大物。 而现在天子正一步步调整帝国的军事体系,好让其逐步适应不久之后新的卫戍模式的冲击。 梁储看着面前这个面露焦急之色的袁宗皋袁阁老,知道他最为心忧的症结在何处? 如果现在不能阻止天子,那么等十年后,围绕着这批以皇子,外戚,军事贵族,渴望建功立业的中下级的武人的层层效忠体系成型之后。 那可真就是箭在弦上,纵然帝国官僚们再想反悔也绝对来不及了。 但,现在阻止?可能吗—— 梁储轻轻的摇头叹息,说道。 捻灭掉了袁宗皋对于劝天子及时回头的最后一丝幻想。 “陛下乃中兴之主,真龙降世,所思所虑非常人能及,我等皆为天子臣僚,若陛下已有决断,不该妄言。” 但终究,作为百官之首,事实上文管集团的代言人。 梁储无论再如何知道事不可为,在这场将会波及到整个帝国官僚体系的变革中,也不能装聋作哑,无动于衷。 而至于袁宗皋为什么如此心急。 梁储倒也明白一二。 毕竟内阁成员皆是人精,谁能不清楚天子这一系列的安排之下目的为何。 你看王琼王守仁他们这些兵部出身的阁员对于分封藩王的命令显得多么的镇定自若。 因为很明显,随着藩国的相继建立,虽然五军都督府会分走很大一部分职权,但兵部的管辖范围必然会进一步扩大。 毕竟藩王领土的财政民生什么可以自治,大概率帝国会放松管控,甚至藩王的军事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自给。 但帝国中央考虑到控制各个藩国,避免藩王势力过大举兵作乱,必然会利用帝国本身的军事体系,也就是直属朝廷的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去监督甚至直接参与各地藩王的军事建设之中。 随着十多年后藩国的建立,兵部职能的扩大几乎是必然的。 这也是为什么兵部上下对于天子近来的改革态度并没有明显抵触的原因所在。 但对于除了兵部工部以外的文管系统而言。 藩国的建立,无疑意味着他们权力的收缩和减少。 这也是袁宗皋为什么看上去如此愤怒的原因所在。 想明白了这一点,帝国内部各个势力的表现也就不足为奇。 只不过让梁储唯一想不通的仅有一点。 那就是天子到底想要将他的皇子们分封到帝国的何处? 第14章 解释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袁宗皋叹息着。 他看着面前这位帝国德高望重的老首辅。 事实上,帝国的官僚机器并非是讨厌武力。 事实上,排挤军事贵族和打压将门正是他们试图将帝国的武力从这些建立帝国的古老武力集团手中夺回的表现之一。 这些熟读经书,饱览历史,冲过重重科举的束缚,不知道踩着多少读书人的尸骨才得以进入庙堂,商议国家军机的帝国官僚并不是傻子。 他们中许多人不仅不是很多人想象中对军事一窍不通的书呆子。 很多都曾亲自统帅过大军征战,平定过山贼流寇,乱军外敌。 他们很清楚武力的力量。 唯有暴力和礼法才能维持这个帝国的统治。 他们唯一的讨厌的,是掌握在各地军镇世家和将门手中,那些自以为凭借着祖辈恩荫,自以为是的勋贵军阀们手中,那些不受帝国中央,帝国最强大的官僚体制所掌控的武力。 这也是为什么帝国的文官们在土木堡之后,乐此不疲的发动一场又一场从中央京军蔓延到地方卫所的内部斗争。 在京城内,帝国官僚和内阁默契配合,通过废除时代由勋贵掌握的三大营,改组十团营,并有意拖延勋贵们继承爵位的诏书的发放,将土木堡之后损失惨重的武将勋贵集团彻底打入深渊。 又废除京卫武学,遏制武举,通过和外戚联手,增加京军中监军文官的权利,将京军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对地方,帝国官僚们则通过管理军库,开始严格执行帝国的斩首记功政策,不断的增强驻扎各地的掌军御史的权利,一步步勒紧套在各地军镇卫所脖子上的锁链。 并且同军户中的豪族达成联盟。 那些通过卫所体系中的卫学走科举之路进入朝堂的帝国官僚受到了优待,为了保证对各地卫所军镇的控制,帝国官僚们对这些军户出身的同僚们保持了极大的容忍。 而各地卫所之中“参赞军务”这一职位也随之产生。 卫所体系之外的豪族,其子嗣如果不能通过正常的科举考试走入仕途,只要有些许功名在身,就可以在卫所豪族和地方军政长官的推荐之下。以“参赞军务”的名义在卫所体系内混个一官半职。 在中央和地方利益交换下,这种经学豪族间相互扶持,又齐心协力的打击世袭恩荫将门的行为,虽然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帝国官僚对明廷武装力量的全面控制。 但同样的,对于帝国豪门把持军政大权的行为。 也自然引发了许多势力,包括皇权在内的不满。 明朝中后期层出不穷的兵变,总是以地方军队中的实力派砍了朝廷派下来的都御史,然后占据城池派出使者试图和朝廷谈判,然后被迅速反应过来的明廷从各处调集的平叛军队残酷镇压。 如此尖锐的矛盾。 导致了明军军事集团对待外敌消极的态度。 以至于到了明朝中后期,面对北方的蒙古人和东北女真人的侵扰。 明军宁可坐视鞑靼骑兵肆意劫掠村镇,也绝不出城一步作战。 打胜了不是自己的功劳,输了是自己背锅。 一旦自己不小心战死了,全家老小连个保障也没有,连爵位恩荫都继承不了……朝廷连粮饷都发不了,更别提抚恤金了。 谁爱打谁打,只要蒙古人别打我,我就当看不见。 除了消极避战之外,地方明军和中央朝廷下派的文官之间的矛盾同样尖锐。 为了控制地方军队,中央不得不继续加强对地方的控制,而遭到更多限制和惩罚的地方军队心中的怒火就更甚,反抗更强,帝国中央派往地方的督军的职位更高……如此恶性循环,到最后,督军和地方派直接冲突,往往以掌握王命旗牌朝廷特权的督军的胜利为终结。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明廷中央对地方的胜利,直接冲突的并以杀戮作为结尾的代价是,地方的武力集团对中央朝廷最后一点幻想完全破灭。 便有了帝国终焉时,帝国各地的边军精锐毫无心理负担的以军镇为单位,大批量整编制加入帝国的反贼集团或是入侵中原的胡虏势力之中。 开始如疯狗一样肆意掠夺争抢着中央朝廷倒下之后的腐尸上残留的血肉,并毫不介意为了多吃一口和昔日同袍刀兵相见,大打出手。 朱厚熜上一世读过部分明史。 虽然他并没有细细研究,但大致的脉络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他知道帝国官僚集团的贪欲,也知道明廷武将集团如今的尴尬处境。 设置藩王是为了之后帝国势力继续向外扩张,延长保卫帝国核心部分的缓冲带的需要。 也同样是为了缓和内部矛盾。 虽然随着西南大胜和东征的胜利,武将集团似乎又开始重新抬头。 但朱厚熜清楚,哪怕武将的地位恢复到洪武时期。 在有着深厚的民间基础,以科举制度为核心的帝国官僚面前。 随着时间的推和战争的结束,他们的衰落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所有的繁荣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毕竟帝国总要进入一个四夷宾服,万邦来朝,边境无事的鼎盛时期的。 要是天天打仗到最后因为劳民伤财自己嗝屁掉,别说盛世,人们连中兴的太平世道也没有享受过,未免也有些太惨了一些。 所以说……相信古人的智慧! 恢复周礼! 梁储和袁宗皋对视一眼,苦笑着摇头。 显然,两人到现在,都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的手段去阻止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四境建立藩国屏障大明的天子。 “天子所虑,忧在万世,我们只需聆听圣训,奉命而行便是……” 梁储的回答是无力而令人沮丧的。 袁宗皋听到就连这位德高望重的四朝老臣都如此回答。 也只能长叹三声,似乎的已经亲眼看到了整个体系伴随着那位天子的离去而陷入彻底的衰退之中。 文官们所渴望建立的强大的统辖一切的朝廷和庞大的官僚体系,将在拥有雄兵的诸王的威胁下彻底沦为泡影。 我英明睿智的圣明君父啊!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15章 儿子?啪叽! 万寿宫中,看着眼前大致处理好了南方之事。 安排了军队继续清扫沿海的鲛人部落。 并通过各地的驿站系统将军粮运到朝廷各处府库之中,时刻准备开仓赈济灾民。 朱常宁眼见南方暂且无事,于是试探性的上书,表示希望能统帅禁军在南方清扫鲛人,想要赖在金陵不走。 但很可惜被朱厚熜一眼识破其诡计,连夜派了三批锦衣卫骑快马把她从金陵的酒池肉林中叫了回来。 虽然金陵是朝廷赋税重地。 但是现在的鲛人主力已经被明廷击破,已经不再能构成什么像样的威胁了。 就像西南那样,留下些禁军配合当地官府卫所和舰队水兵清剿就行。 按照朱厚熜的考量。 作为禁军中最强的战力,朱常宁应该在自己闭关的这段时间中坐镇皇宫,保护诸多年幼的皇子皇女的安全才是。 没事在金陵那种奢靡之地瞎逛算什么样子。 不过看着面前明显心里并不是很乐意回来,一脸的极不情愿帮朱厚熜在西苑带孩子的朱常宁。 朱厚熜觉得要是一味的压榨,长此以往势必会引发朱常宁的反抗甚至消极怠工。 看着面前正拿着一本画册侧躺在地上的软榻上,一边百无聊赖的翻着某本名为《西游记》,在江南地区最近再次兴起了一阵改编加工浪潮的小说,一边把在身旁的几个试图爬到自己身上,拉自己一块去玩的小婴儿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的朱常宁。 看着朱常宁那对于身旁这些爬来爬去的小东西脸上十分不耐烦的神色。 朱厚熜知道,时隔几个月,又到了该给自己这傻女儿朱常宁画饼的时候了。 朱厚熜沉思片刻,清了清嗓子。 “我此去闭关的数年,你且看护弟妹,待其识字后,便教习其修习武艺,背诵典籍……我已知会黄锦吕芳等人,只要是万寿宫众皇子女所需,必然优先供给,不可迟误……” 闻言,朱常宁翻个了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反应未免有些挑衅,她眨了眨眼睛,干脆从地上坐起。 顺手将面前这个试图用没牙的小嘴咬住自己的手指的小东西从自己手上甩下去。 与其他众皇子女因为灵气亲和的缘故而对自己持着格外亲善的态度不同的是,朱常宁身旁这个名为朱寿媖,某位已经病逝的李妃所生,封号常安公主的皇女似乎对于自己夺取了她皇长女的称号格外不满。 一有机会就摸到自己身边,张开流着口水的小口朝着自己的身上咬去。 熊孩子! 看等我的蠢爹走了之后我怎么收拾你这个小狼崽子! 看着面前这个还不死心,想要再次扑到自己身上的熊孩子,朱常宁悄咪咪的扭头对她做了个鬼脸,心中想到。 不过碍于朱厚熜在场,这又是自己的任务之一。 哪怕心中再不耐烦。 对于这些朱厚熜特意挑选各宫中有灵根的皇子皇女送到万寿宫一同抚养,相互培养感情的名义上的弟妹们,朱常宁也不可能真把他们怎么样。 这就像朱厚熜前世通宵了一夜,午休时候被大呼小叫的亲戚家的小孩吵醒了那样。 虽然很气,但亲戚在场却也不好发作。 朱常宁再一次用隐含怒气的目光望向身旁这个跃跃欲试,试图再次爬到自己身上的皇次女。 似乎是意识到了这次眼前的家伙似乎是真的生气了。 两人目光对视,感受到朱常宁眉宇间的煞气几乎快要克制不住。 朱寿媖沉默了一下,原本刚刚准备爬向朱常宁的手臂悬在空中。 双方僵持了数秒,然后在朱常宁几乎要克制不住要杀人的视线中,常安公主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转身离去,加入了旁边玩球玩的不亦乐乎的婴儿大军中。 看着面前的皇次女知难而退。 朱常宁深吸了一口气。 但将此事记在心中,表示这个梁子已经结下,等秋后算账。 又斟酌起了朱厚熜的提议。 朱厚熜提议很有诱惑力。 虽然朱常宁明知道其中恐怕有诈,想要拒绝。 但是看着头顶虽然笑容和蔼,宛如朱常宁最亲爱なる老父,朱常宁也只能默默低下头,看着面前玩球的六男四女十只小东西。 用行动表示父亲您真是太懂我了! 眼前这些皇子皇孙受了灵根的加持,发育明显比一般的婴儿迅速许多。 有的才五个月大已经能在地上乱爬了。 而朱厚熜将这些有灵根的皇子皇女们聚集到西苑,也是为了能让他们能在早年时间不受环境所累,尽早在灵气的滋养下洗精伐髓,温养身体,为日后的修行之路打好基础。 而有一些崽子是朱厚熜离开京城之后才出生的。 没赶上像第一批检测出灵根的兄长们用朱厚熜特别配好的药水沐浴温养。 朱厚熜下令让后宫妃嫔们把这些被标记出灵根的皇子皇女们从今往后白天都送到西苑来。 晚上可以将皇子皇女们重新抱回寝宫,但第二天必须要重新送回万寿宫中。 而之后等三岁后,宫中的礼仪经史武学也都无需跟其他皇子一起在皇城内学习。 西苑将会对这些皇子皇女们进行单独培养。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朱厚熜一边想着该如何骗朱常宁在自己闭关的时间内,留在皇宫里当个教书先生,顺便帮自己免费带娃。 一边随脚把某位自己尝试和朱常宁这个大姐贴贴却总是被朱常宁不耐烦的扒拉下去,有些沮丧的朝着父皇爬过来试图寻求安慰的三皇子一脚踹了回去。 做完一切,心中感动不已。 自己这也是为了那些没有灵根的普通皇子考虑啊!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之远! 避免他们因为能力不够而卷入日后京师的权利斗争中,连当个闲散王爷都当不成了而早做准备,用心良苦了! 虽说天下除了朱厚熜这修仙之道钦天监还有不少本土的法术神通可学。 不过在朱厚熜看来那都要与邪祟交易。 无异于与虎谋皮。 真正想要摆脱邪祟的控制,还是要看这随着朱厚熜在西苑风风火火的造林事业,基本盘日益扩大的修仙练气之道。 朱厚熜看着眼前正聚在一起玩球的子女们,目光柔和了许多。 随着朱厚熜突破在即,属于他们的好时候不多了。 眼前年龄稍小的皇子们排列成一排,眼巴巴的看着刚刚在朱常宁那边受了气的常安公主此时死死的霸占着金球,丝毫没有跟其他的兄弟姐妹分享的意思。 几个年龄稍大的皇子,景阳宫中长子朱载基和次子朱载壡见势不妙爬过去试图维持秩序。 但被常安公主照着脸上挠了两下之后便吓得扭头就跑 只留下的一个仓皇北顾的身影落荒而逃。 看着面前排成一排,望着大哥二哥在二姐面前落荒而逃,难掩眼中失望的小皇子们。 朱厚熜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朕的这些儿子女儿,都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谁来给朕解释一下他们的老妈都是谁? 第16章 画卷 不过不等朱厚熜召来正在一旁招呼着皇子们不要受伤的黄锦问明情况。 那个原本被朱厚熜一脚踹回人堆中,背后的小背心上绣着的“三”字在众多皇子间显得格外显眼。 毕竟其它人都是黑的,就他能整个金色的,在一众人中简直要晃瞎了朱厚熜双眼。 显然能干成这件事,并且深知朱厚熜的秉性,多半是记不住自己儿子的名字,干脆拿编号来替代的人在后宫中仅有那么一个。 自己的老妈—— 而有实力能干成的,除了蒋太后和她千方百计的拉入宫中的那个亲侄女之外还能有谁呢? 与原本历史上在朱厚熜死后将继承大统的裕王朱载垕同名的三皇子,此时还沉浸在被连续两次打击之后,有些抑郁的趴在地上吐气。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悲伤,一只金灿灿的软球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面前。 朱载垕抬头望去,只见自己同胞姐姐常宁公主此时爬到了他的身边,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像是在宽慰着自己这个一出生就体弱多病的弟弟不要悲伤。 “陛下,三皇子和二皇女都是长春宫李妃生前的孩子,李妃死后,现在都暂时养在蒋太后的名下,并由蒋婉蒋娘娘代为照顾。” 听到朱厚熜的询问,看着不远处眼巴巴看着常安公主和朱载垕玩球的众多皇子,黄锦主动过来为金台上明显看着一堆皇子眼露困惑之色的朱厚熜解答疑惑。 而听到其母的死讯,朱厚熜不由得一怔。 “李文雨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陛下离京后两个月,李娘娘在长春宫中突然咳血,传了太医诊治后是难产救治过来后留下的后遗症,不久就……” 看朱厚熜脸色突然不善。 毕竟皇帝临走前特意让黄锦给长春宫送药,保住其性命。 如今整个大明天下,谁敢撩天子的龙须,顶风作案。 怕是嫌自己九族太多了。 要知道,这位虽说表面上训诫自己手下的官员时。 嘴上说着什么你们要“选贤能、禁贪污、正刑狱、广储积、恤士人、节费用、抚四裔、整武备……” 要让人民修生养息,慎用刑罚。 不过实际上这位光是征伐西南土司和东征鲛人两场战役。 死在这两场天子亲自带队的征伐途中的叛军和异族尸体便堆积如山,令山川阻滞,艰涩难行…… 虽说天子事后表示自己十分后悔,不能像自己训诫百官那样“爱惜民力,希望日后自己再有这么冲动的时候百官们一定要及时勇敢的站出来劝阻自己云云……” 但那些四方蛮夷的尸体可不会因为天子的后悔而重新活起来。 把自己被明军砍掉的头颅再从火堆里捡出来安进去,然后表示皇帝陛下您说的可真对,这样我们就不用白死了。 不过从今天起这位天子可不要再犯自己口中“主不可因怒而兴师”自己口中的基础性错误了。 黄锦心惊胆战的同时,生怕天子一怒之下学习太祖皇帝开始九族大逃杀模式,于是尽可能的将事情的全貌展示给天子,不让其产生无关的联想。 果然,随着黄锦的解释,朱厚熜也意识到那个并不熟的李妃的死亡并不是为人所害。 而是真的死于疾病之后,神情也放松了下来。 记忆中此人的形象模糊不清,只是知道再之后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便是家中有丧事,屡受打击,抑郁太久因而害病。 “朕记得她好像还有个兄弟?” 朱厚熜突然问道。 “是,李文雨的父亲李安民去年病逝之后,其兄李抚远接替了其父兵部员外郎的职位,不过今年兵部派专人核查马草之费时,有人举报其收受贿赂,协同府库官吏走私贩卖军库储备,如今已被革职查办——” 听着身旁黄锦的回答。 刚刚还在思考自己为啥昨天没有在核对司礼监写的封赏外戚的名单上看到此人的朱厚熜不由得一阵无语。 不过看着面前两个一出生就死了亲妈的小倒霉蛋。 朱厚熜还是继续问道。 “查清楚了吗?李抚远和这件事到底有何关系,所犯罪责轻重如何?” “三法司近来案件众多,恐怕尚未来得及审查情况,臣这就督促三法司尽快处理——” 望着面前额头上微微渗出几分稀汗,圆脸上此时皆是惶恐之色的黄锦。 朱厚熜心中默默的叹息。 眼前阳光透过窗户,划出五彩霞光万道。 万寿宫东侧巨大的落地窗采自西洋,乃是江南某位沈姓商人为了庆贺天子在金陵城下击破鲛人,平定四海的功绩。 特意在去年年底随同还乡的弗朗机人趁着季风一路向西,在繁荣的弗洛伦撒登陆,一路上挑挑拣拣,最后花费重金请了米兰最有名的工匠绘制了这块以七彩琉璃堆砌而成。 以精湛的技巧,使之平日里视之平平无奇,但若是以特定角度在阳光的照射下,便能呈现出隐藏其中的“明皇平海”恢宏绚烂的巨卷。 随着那画面中看不清模样的伟岸的金色身影掷出长矛,海中那冲天而起的巨大海兽在痛苦的咆哮中倏然坠地。 大江两岸的明军将士迎着海浪,挥动兵戈对着大海兴奋怒号,向子孙万代宣告着如今在世的这位万胜天子征服四海的无上功绩。 朱厚熜看着这幅美丽的图卷。 喜忧参半—— 显然那位沈富商并未亲眼见过朱厚熜是如何击破那些狰狞的海兽和邪神,眼前的最多只能算做是从参战的人员口中闲言碎语之间,七拼八凑脑补出来的图卷。 据说当时东海大战之时,这位沈富商正在金陵城中随同弗朗机人选购丝绸瓷器。 所与这场决定万里海疆归属的世纪大战最直接的接触,大概也就是身旁那自从大战开始就几乎永不停歇,伴随着巨兽的咆哮如同地震一般金陵房屋的震颤之声。 和金陵上空那道随着朱允炆出世那声震动了整个南方的龙吼。 就像沈一石一样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那头顶的龙影意味着什么。 他们所能了解的天子,东海决战也多数只是道听途说在他们脑海中自行美化之后的幻想罢了。 第17章 收养 于是朱厚熜督促自己,尽量成为人们理想中能开创太平之世,使人民能够休养生息,过上几天好日子的圣君贤主。 而不辜负万民的期待。 但理想和现实终有差距。 朱厚熜很清楚,只要黄锦走出了万寿宫的宫门。 三法司一定会在最快的速度宣判李抚远是误抓,立刻无罪释放。 然后朱厚熜便可以心安理得的像赐予其他外戚爵位财货那样给李抚远升职加薪。 即使之后再出了什么问题,也都是那些三法司官员胆大包天,竟敢为了巴结国舅,知法犯法,亵渎天子圣明,必须严惩不贷。 但朱厚熜不愿为之。 在黄锦领旨之前,他特意叮嘱道。 “若是三法司查出李抚远罪有应得,不可因皇亲而徇私枉法,务必严惩不贷,以示我明廷律法公正严明。” 朱厚熜提醒道。 面前的黄锦听到天子的训斥,脸色愈发的惶恐。 “臣不敢!必督视官吏,令其不敢亵渎天子圣明!” “善,若君有此心,则天下可定。” 朱厚熜点头。 他将目光投向了底下似乎对整所大殿之内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还在打闹嬉戏的几位皇子。 “讲讲面前的皇子们都出自何处吧?” “是——” 黄锦低声答道,语气中依然不可遏制的残留着几分惶恐。 随着黄锦的讲解。 朱厚熜倒是厘清了自己面前六个儿子外加四个女儿之间的关系。 长子和次子和四子都出自景阳宫的二位嫔妃。 资质在皇子之间算最好,分别是甲等乙等灵根。 不过蒋婉有着太后的关系,被其养在膝下的三皇子朱载垕总是紧跟着景阳宫的朱载基之后出场。 灵根完美继承了朱厚熜,也就刚过修仙的及格线。 在很多人眼中,这位被蒋太后收养在膝下的三皇子是仅次于皇长子朱载基之后竞争帝国大位的有力人选。 四皇子朱载圳是景阳宫中殷怀素所出,和景阳宫中另外两个皇子目前感情最好。 而且由于他是几人中唯一一个母亲一系代表的势力为江南传统经学世家的皇子。 因而纵然还没有开始读书识字,朝堂中就已经开始流传起四皇子朱载圳天资聪颖,亲儒学,有仁主之像的传闻了。 看来这些将讲茶大堂开遍江南,极通舆论造势之术的江南文人见到各方势力见外戚势力不讲武德直接进京,也坐不住,开始提前进行舆论造势。 甚至钦天监的某些老道士也趁机造了些什么“文昌文昌,川聚土汇,终成一统”的垃圾谶纬。 剩下的两个皇子的背景没什么可说道的。 六子朱载圩七子朱载?一个母家是卫所豪族,一个是南方殷实之家。 在地方上可能还有些影响力,但是放眼整个天下诸多豪强之中也不过是尔尔。 母族的势力还不足以影响帝国的决策层的决策。 听完黄锦的解释。 朱厚熜站起了身子。 看了看自己那几个闺女。 除了次女常安公主和三皇子一起被蒋婉收养之后。 其它三个女儿母妃出身都是普普通通的京城豪族,官宦之家。 朱厚熜感觉自己修仙之后基因还挺强的。 毕竟后宫嫔妃凡是侍寝过的大部分都是一发命中。 效率非常的高。 不过孩子有没有灵根看来还是要看父母的资质。 父母都有灵根的话,生出来的孩子有修仙资质的概率果然还是要大得多。 “常安现在是和载垕一起被养在蒋婉的名下吗?” 朱厚熜走到那些十分渴望朱载垕手中的金球的皇子们身边。 但由于常宁的关系,就连年龄最大的朱载基看见她都显得有些发憷,倒是没有敢真的上去抢夺。 果然,高等灵根对于人的改造从幼年期便已能看出些许端倪。 不光是令宿主身体更加健硕,思维运转的更快。 甚至就连第六感都进行了强化。 让其对于危险能够远远避开。 实际上,他们畏惧朱寿媖常安公主是有理由的。 “异种灵根啊——” 朱厚熜隐约记得自己的灵根似乎就曾经测出过类似异种灵根的特征。 而哪怕是不算异种灵根的加持,但从纯度上看,这小家伙的灵根强度也足有乙上。 也只有二皇子朱载壡的甲等灵根能压她一头。 不过朱厚熜感觉一旁正混在兄弟们之间,撺掇其他人上阵,自己躲在背后偷偷摸鱼的朱载壡。 感觉这孩子完全没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意识。 唉!教育的失败! 朱厚熜摇头叹息,顺手在正苟在人群中一脸懵逼的朱载壡提溜了出来,放在了几个皇子的最前方。 决定了,为了锻炼你的胆魄,就由你来带头冲锋! 朱厚熜身旁的黄锦看见这一幕,也只能慌忙过去,像个老妈子一样分开马上就要打在一起的皇子皇女两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威胁,常安公主瞪起眼睛,用着尚未发育完全的发声系统低吼一声,挡在朱载垕身前,宛如一只发怒的母狮。 随即面向朱载壡气势汹汹的爬来,看上去,随时都要挠朱载壡一脸。 显然,这位景阳宫中资质最好的二皇子让这位皇次女在其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为了保护自己兄弟手中的金球不被抢走。 此时浑身毛发都要炸起,要替自己的小弟把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间,随着导火索被点燃,皇子间惨烈的内战似乎已不可避免。 然而下一刻,一切的争斗,都伴随着黄锦一手一个,将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朱载壡和张牙舞爪的朱寿媖分别放开隔离之后。 在这天下无敌,天上来敌的神来之手的镇压下。 这场皇子间为了争夺资源而爆发的第一场,围绕在最强的两位皇子皇女之间酣畅淋漓的正面冲突,终究还是在满脸写着失望的朱厚熜和朱常宁面前被黄锦提前终止。 “陛下,自从李妃娘娘死后,蒋太后怜悯二皇女无人照顾,就让长春宫的蒋贵妃就将其收养在名下。” 黄锦一边小心翼翼抚平朱载壡刚刚感觉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惶恐,一边则给常安公主朱寿媖顺毛。 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第18章 冯保 原本蒋太后以嫔妃李文雨家中有丧,不适宜抚养皇子为名,将三皇子收养在自己的名下。 实际上是交给了自己的侄女蒋婉在养。 而等到李文雨不久因为抑郁和生育的创伤离世,留下朱寿媖无人抚养。 或许是出于愧疚,或是是出于巩固自己名下的这个三皇子和自己情感纽带,并消除某些可能在未来被有心人引爆的暗雷。 蒋太后干脆让蒋婉收养了朱寿媖,并将兄妹两人养在一起,贴心照顾,无微不至,算是好人做到底。 听到这个安排,朱厚熜默然无语。 对于这两小东西而言,大概率这已经算得上是最好的安排了吧。 “看好弟弟妹妹!不要天天看那些南方落魄文人写的话本!会把小孩子带坏的!” 临走前,朱厚熜最后交代了一句。 似乎是想到的朱常宁四仰八叉的躺在万寿宫里,宛如一个废人一般表现,想要让她带好孩子无异于痴人说梦。 朱厚熜只能无语抬头望天,对于身后那个头也没抬,看着话本,懒洋洋随口敷衍自己话的少女提出的了最低的要求。 “记得定时吃饭,别太入迷饿死了,也别吃太多撑死,晚上把皇子皇女们定期还给各宫嫔妃,你……” “好了好了!你快走吧!不必担心,皇子皇女们交给我父亲你就放心就是!” 听到这话,朱厚熜脸色一黑。 朱厚熜倒不是真的担心朱常宁,毕竟这小兔崽子早就能辟谷不食人间污秽了,只要天下灵气不绝,就绝对饿不死她。 真正让他担心的是皇子们会不会在这个没有任何责任心的大姐管理下饿出毛病来。 果然,还是让各宫每天晚上把皇子接回去比较好。 这样不光能补充营养,顺便也能核查一下人数。 看看有没有皇子走丢。 不过再担心也没啥用。 但白天,朱厚熜只能寄希望于朱常宁良心发现,不要事事都只顾着自己,偶尔也关心下弟弟妹妹们的生存状态。 而黄锦他们能在自己不在宫中这段时间在西苑照看一二。 不过,没等朱厚熜安慰自己。 不远处,随着某位一直跟在吕芳身边,在司礼监任职的小太监亮出令牌令西苑守护的禁军放行之后。 冯保在看到了刚刚从万寿宫中走出来的黄锦和朱厚熜,眼前一亮,随即深吸一口气,快步迎了过去。 “陛下,因为上书讨论北防兵扩编改制问题,各地藩王宗亲都已经在西苑门外等候多时了,吕公公让我来询问陛下何时宣他们入宫觐见。” 面前的小太监有着一张朴实的面容。 很难想象眼前之人将会在几十年后在万历年间与张居正联手,操控大明朝局。 甚至万历不得不扯谎欺骗自己老妈,才将冯保全族彻底拿下。 若是在以往,看见这种有可能威胁到后代皇权的人物。 朱厚熜必然要命人观察其言行,若有不端之处,则必须提前铲除,免得荼毒子孙。 但现在,既然已经决定划分胡汉之土,分设诸王以镇之。 朱厚熜看着眼前这个出身北直隶周边,家世清白,吕芳评价为“英谋果敢”的小太监。 却又是另一番心情。 有野心不要紧,有能力更是好事。 有野心,有能力才能协助明廷天子驯服诸藩,使诸王不敢轻视朝廷,生出异心窥伺神器。 “看样子吕芳是被朕的那些皇叔们催的急了,若是以往,他是绝不会派太监在这个时候来万寿宫传讯的。” 朱厚熜打量着面前的冯保,对着黄锦笑着说道。 “臣立刻传轿命人去……” 黄锦立刻回答,面前的冯保低眉,等待着吩咐,但黄锦的话还未说完被朱厚熜打断。 “无妨,你且在万寿宫中照顾诸多皇子……既然朕的皇叔们已然等不及要见朕,你从御马监中调几匹御马来,朕同冯保尽快骑马接见才是。” “是——” 黄锦奉命。 西苑本就是历代帝王检阅禁军,赏赐臣僚,游猎选拔猛士之地,自然留的有道路供骏马飞驰。 原本的御马监在内廷之中是仅次于司礼监之下内廷最为重要的机构,没有之一。 如果说司礼监代皇帝审批阁票,与内阁对柄机要,实为“内相”;那么御马监便与兵部及督抚共执兵柄,实为内廷“枢府”。 其不光掌管皇宫中御马,并直接统辖四卫禁兵,加上武宗时期新增加的勇士营。 理论上直属兵力高达万人。 不过由于朱厚熜继位之初因为张太后的缘故整顿过禁兵,目前各卫兵士都处于一个并不满员的状态。 但御马监的实力依然强劲。 而且自从朱厚熜将寝宫搬到西苑之后,协调居住其中的各路禁军的关系,划分领地,打理灵植,饲养灵兽……基本上都由御马监负责。 其职能进一步扩大,并且奉命监察京军的驻军太监多出自御马监,如今在皇城中的影响隐隐有盖过司礼监的架势。 不过当冯保听闻皇子皇女们皆在万寿宫中时,哪怕是经过了刻意掩饰,眼中也不可遏制的闪过了一抹惊色。 确认了是宫外传言万寿宫中的皇子和万寿宫外的皇子日后截然不同的命运并非是单纯的传言。 是听到天子让黄锦去照看诸多皇嗣,眼中更是浮现出了几分艳羡之色。 就连连在一起的手掌都不由得微微握紧。 果然,相比于吕公公,天子还是更相信他身旁这个从兴王府一路跟到皇城来的贴身大伴。 毕竟吕公公虽然也深受天子重托,掌管司礼监,与诸多阁老一起商谈国事。 陛下对其相当倚重且尊敬,并没有因为吕芳是一个阉人就轻视对方。 但——到底吕芳是在迎驾的路上才向天子效忠的奴婢。 纵然在现在看来,当初吕芳的这一举动堪称天人。 谁能想到被首辅和太后联手从外地弄进京城来当傀儡皇帝的天子,竟然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囚张逐杨,总揽朝政,亲理万机了呢? 如今太监们谈到当初迎驾的事情,没有人不对吕芳的表现感到敬佩的。 如今吕芳能仰赖皇恩,协助太后和天子管理内廷。 当初能借助八虎之一谷大用的关系果断投献天子的决策显然在如今看来是极为关键。 而吕芳在获得天子信任之后,又帮助天子稳定人心,笼络了很多正德时期的旧臣,令他们不至于因为恐惧被新天子的近臣取代,而全都投靠到张太后一边。 这不光令天子对其愈发信任,也让其收拢了宫中不少正德旧臣的人心。 但就算有着这么多的功绩,受宫中上下如此爱戴,在天子心中终究还是比不上他身边从小陪伴的黄锦。 毕竟,天子对吕芳尊重是尊重,但可不会随意嘱托吕芳参与处理其家事,更不会在自己有要事缠身之时将皇子皇女们托付给他照看。 第19章 北防兵 而对黄锦,天子则能十分自然把皇子皇女们托付给他照看。 黄锦似乎隐约有所察觉眼前这个吕芳身旁的小太监正不时的瞄向自己。 但这种事情黄锦已然习惯了。 毕竟大太监在宫中一举一动都有人注意监视。 唯一让他感到有些奇怪的是,眼前之人似乎对于自己身后的万寿宫过分感兴趣了些。 不过随着朱厚熜和冯保一前一后策马远去。 还没等黄锦喘口气,便听到身后万寿宫中传来的一阵男女幼童的哭喊声。 和某位帝国长公主邪恶的笑声。 显然是朱常宁感受到了朱厚熜的离去,开始公然的借助职权,公报私仇了起来。 我滴姑奶奶! 黄锦暗道不妙。 转身在身旁小太监一脸震惊的目光中放下了所有的庄重矜持,心急火燎的直接大步向着身后跑去。 …… “皇叔们这是何意啊?” 等到朱厚熜赶到西苑门前,看见的便是这么一番景象。 几十位白发苍苍的大明宗室跪在西苑硕大的宫门前。 而身后随之跪倒在地的朱氏宗室更是足有上千人,黑泱泱的一大片,此刻捶胸顿足,涕泪横流,哭声震天,请求君父接见。 而在众人之首跪着的六人,正是朱厚熜的父亲仅剩的六位兄弟,都是宪宗皇帝儿子,孝宗皇帝的亲兄弟们。 随着朱厚熜扫视着这一大批跪倒在宫门前的明廷宗室,开口询问自己这位六叔,益端王,封地在建昌,如今却手捧血书千里迢迢入京的朱佑槟这个样子是何意。 毕竟一群朱氏皇族跪在皇城外请愿这种事,上一次还是在百年前明宣宗试探性的下令削减宗室待遇,最后还是靠着英宗皇帝年轻气盛,直接大刀阔斧的砍掉了不少钉子户的爵位之后才平定的。 而且,说实在,这么一大帮子王爷也不说话,拖家带口,到地方往朱厚熜寝宫门口就地一坐拿着横幅表示抗议。 令朱厚熜隐约有种代入进上辈子拖欠农民工工资的黑心老板角色的错位感。 而不远处的吕芳看着眼前的一幕面容有些僵硬,此时正带着一大批宫中的卫士宦官,尝试说服面前的人群自行回家。 不过这些朱氏宗族们的态度很是坚决。 表示我们就要见皇帝,不见到皇帝就绝不会回去的。 正当吕芳无奈之际,便看见不远处一行轻骑奔来,看见朱厚熜到来,不由得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原本害怕这些宗室们一激动闹出什么乱子,悬着的心方才安定了下来。 而宫门外朱佑槟听到朱厚熜的话,今年已经四十六岁的益端王看着面前的英武天子,心中也满是苦涩和无奈。 事实上,若不是实在被逼到没有办法。 他是绝对不会没事来趟这趟浑水的。 毕竟北防兵从离皇室三代之外的宗室之中征兵,而且还可以花钱消灾,无论怎么征都征不到他这种高级宗室藩王的身上。 但奈何—— 感受着身后那些带着火热和期盼目光的视线。 尽管他们如今并无恶意,但无数次从死人堆中爬出来,手刃无数异形妖祟,无意间散发出来的血煞之气,还是令朱佑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想到前些日子里,这些拖家带口,身背利器找上门来的这些穷亲戚们一见面就给自己来了个大的。 跪在自己门前有些人的辈分可谓是大到离谱,甚至可以和遥远的英宗皇帝扯上些关系。 他们抱着孩子往地上一坐开始锤王府的大门,朱佑槟就算并不想管这帮人的死活,也不敢真的派家丁把他们赶走。 先不说万一打出个好歹来,自己几十年来积累下来的好名声可就全毁了,而他们身后那些持刀配剑,刚刚从东征鲛人的前线中退下来的朱氏族人,感受着他们身上的煞气,朱佑槟可不觉得这些北防兵战斗力是自己府里养的那些武师护院可以应对的。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 朱佑槟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这些北防兵们北上入京。 去找皇帝讨论一下关于北防兵们的待遇问题。 我亲爱的圣上啊!咱能不能不要逮着底层宗室狠薅了!再薅我大明这几十万宗室可真就要绝种了! 于是,当朱佑槟哭丧着脸,给朱厚熜呈上了那代表着诸多底层宗室希望天子能怜悯宗室老弱,不要再令各地官府继续强征壮丁,使宗室灭绝的血书上表后。 又继续讲述着朝廷苛刻的政令是如何的不合理,而官吏的催逼索拿又如何的凶猛如虎,致使全国各地的朱氏宗室们一听闻朝廷征兵的官吏到来,不由得吓得全家瘫坐在地,哀嚎连天,最后还是要在差役的威逼下,扶老携幼被编入北防兵,送往战场—— 说着这些底层宗室的悲惨遭遇,朱佑槟感觉自己都隐隐的有点绷不住了。 但还是接着表达了困境中的人们对于君父的信任和期待。 “当今圣上扩土八荒,抚四夷于天下,安黎庶,拯社稷,施教化……臣等皆知陛下乃天下少有的仁德圣主,所以敢直言上书,陈述北防兵之苦难,望陛下哀怜拯之……” 而看着面前长长的奏表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掌印。 朱厚熜意识到事情有点麻烦了。 原本朱棣的监视分离政策将这些明廷宗室分隔安置在大明四境,使之不仅不能串联,还处在各地官府的严密监视之下。 不光生活要仰赖官府,每月都要定期去官府登记,确认其没有偷偷溜出去造反。 理论上而言,无论朱厚熜怎么压榨,这帮原子人是绝对不可能有什么成规模的抵抗的。 毕竟要是换做某个地方的农民遭到官府如此破家灭门绝种般的大征兵,哪怕不造反第二天也要拖家带口的扔下土地财产拖家带口的化为流民跑路去了。 所以朱厚熜才会认为朱氏宗室乃是朱元璋和朱棣联手留给后人的最珍贵的宝藏之一。 但随着北防兵的建立,原本零散分散在各地的朱氏族人又被重新聚集在了一起,并且似乎开始产生出了某种身份认同。 现在竟然开始用武力和道德绑架那些混的比较和,和朝廷的关系还比较密切的藩王宗室,让他们上表跟朱厚熜陈述其诉求了。 果然啊!人不能太贪心,竭泽而渔终究是不长久。 朱厚熜看着面前这些望着自己,满脸期盼和憧憬之色的远房亲戚们,隐隐感觉些许蛋疼。 北防兵的要求很简单。 第一,要朝廷彻底废除官府征兵无度,对于大明底层宗室,拉人参军男女大小无论,这种蛮横的强拉壮丁的政策。 第二,请求朝廷规定一个正经的对于底层宗室的兵役制度,不能一有战事各级官吏为了凑人数就把宗室全家老小全都压上前线,不从的就戴上枷锁铁链,押送到指定地点,执行最危险的任务去送死刷业绩。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希望朝廷能够怜惜北防兵士卒的生命,不要再把那些最可怕的任务统统抛给北防兵,这些明廷宗室们身上了。 对于这些宗室们的诉求。 朱厚熜自然不可能全部答应。 毕竟困难就摆在那里,没有北防兵,就需要用帝国其他的军事力量去填坑,成本更高。 但自己和朝廷的形象同样也需要维护,也不可能真的对这些北防兵的诉求置之不理。 第20章 解决方案 朱厚熜环视四周。 众人伏地跪拜,莫敢与其对视。 此时宫门前两旁栽种的梧桐树随着一阵冷风吹来,落叶纷纷,枯叶坠落于地,发出莎莎的声响。 朱厚熜看着面前的这些明廷的宗室,他思索片刻。 言道。 “昔年太祖皇帝分建众藩,是为了拱卫王室,屏障中央,后太宗皇帝奉天靖难,南北相争,伏尸百万,为避免后世子孙重蹈覆辙,于是收诸王兵权,以朝廷之食禄养之……” 说到这里,朱厚熜的言语顿了顿。 面前的众多伏地的宗室闻听此言,似乎是意识到了天子的态度,不由得抬头,面色愈发愁苦。 但天子的训诫却依然响彻在耳边。 “朝廷之禄不养无用之人,尔等世受朝廷供养,当今官府有年年增加禄米供养尔等,不敢有私藏克扣之事,尔等就应该奉命讨贼,为何如今还有怨言呢?” 朱厚熜说道,面前的宗室们也不反驳,男女只是相拥抽泣。 而就在众人绝望之际。 朱厚熜话锋一转。 “近年朝廷征伐频繁,士卒伤亡过多,宗室负担过于沉重,北防兵之英勇无畏,天下亦有目共睹……如今战事暂且结束,朕可以授命朝廷再给受伤阵亡者增加抚恤,并且在征伐中有功者亦可选调入京军及各地卫所充任武官……” “陛下错怪臣等了,臣等来此不为朝廷赏赐,仅仅希望朝廷能免除各地官府对宗室们无度征调和徭役,来保我朱氏家门香火传承。” 听到朱厚熜要给众人赏赐,朱佑槟知道北防兵们的诉求,连忙起身的推辞。 而朱厚熜也明白,单纯的赏赐和勉励,已经不能再安抚这些已经被无休止的征发弄得疲惫不堪的朱氏宗室们了。 于是令人感到心惊胆战的是,面前的天子似乎被这些宗室们胆大妄为,竟然敢与朝廷讨价还价的举动激怒了。 人们看见,那御马之上的天子皱了皱眉头。 而伴随着人们突然冰冷下来的内心,四周那些吹过梧桐的北方拂过众人的身旁,显得格外的寒冷。 人们听见,天子的声音明显低沉了下来。 当真龙冰冷无情的视线扫过面前这些伏地跪请的明廷宗室们。 所有人都不由得将头颅贴地,浑身战栗颤抖,以求真龙之宽恕。 “朝廷恩养尔等多年,何时亏待过汝,如今国家危难,又畏死贪生,汝等并非生番蛮夷,沐中华圣贤道统恩泽!表现何其愚哉!不识天恩深厚,此言此行,与野兽何异!” 真龙的斥责令人绝望。 朱佑槟甚至已经看见了不少人眼中流下了泪水。 那是对于自己家族日后注定要消亡在无休止的征战之中的命运的恐惧。 但伴随着斥责,真龙似乎看见人群中的妇孺老弱,似乎亦生出了怜悯之心,于心不忍。 朱佑槟见此,知道若是把这些北防兵们逼急了,强大的朝廷定然不会有事,但是自己这些不用去服兵役的王爷们恐怕难免要遭受到明廷其他宗室的记恨和妒忌。 于是连忙趁着天子今日尚且还有几分怜悯之心时进言。 “朝廷支付北防之费,使其安家就业,北防兵本该用命效死以报朝廷君父之恩——虽然朝廷养其全族,男女老弱皆有保土卫疆之责,但若是兵戈频繁,男丁青壮皆殁于阵中,老弱孤寡持兵宣武,未免有失朝廷威严,臣愿意与其他诸王出资,从流民中招募青壮,以应北防之事。” 朱佑槟叩首叩首,惶恐惶恐,恳求道。 在这连续不断的恳求之中,他终于看见了面前的天子的脸色微微缓和。 他松了口气。 虽然一想到以后自己每年都要为了北防兵支付一大笔费用,心中都不免隐隐肉痛。 但破财免灾,能够花钱救济这帮底层宗室,自己的子孙后代想必也能省去很多麻烦。 更何况,等自己一死,自己的儿子孙子们和皇室的关系恐怕就愈发的疏远了。 自己的爵位封地能不能传给后代还在两可之间。 而面前的天子对于这个结果看起来还是比较满意的。 朝廷和这些北防兵的矛盾就在于此。 朝廷认为自己已经给够了军饷,北防兵的一切怨言都显得是如此的贪得无厌。 而北防兵们则害怕自己的家族血脉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中彻底消亡,这是多少银两都无法消除的恐惧。 藩王们能主动出钱为朝廷招人,无疑能为朝廷节省一大笔的开支。 更重要的,从今之后,藩王供养北防兵将成为大明的传统。 而且传出去也好听的多,藩王们主动为朝廷分忧解难,救济宗室同族,朱氏宗族相互协助—— 事情完美解决—— 但还需要一个漂亮的结尾,团结人心。 “尔等若能忘却生死荣惧,护佑我大明江山社稷,朕深感之……今日与尔等盟誓。” “无论千秋百代,只要我大明存在一日,诸位子孙后代,皆受朝廷禄米供养,与国同休——” 朱厚熜说完,面前的北防兵们果不其然骚动了起来。 毕竟子孙后代永食禄米,与国同休这些词汇确实令人振奋。 更何况天子和大宗室们已经商议好了。 要花钱从流民中雇佣青壮,填补北防兵所费。 之前的那些怨恨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了对朝廷和天子的感激。 毕竟,那可是与国同休啊! 人们奋斗那么多年,所求的不就是吃饱穿暖,子孙后代能安稳度日吗? 先是朱佑槟,随后眼前的这些从天下各处奔赴而来的朱氏族人们叩首在地,高呼天子圣明。 朱厚熜示意吕芳在京中找些地方给他们安置。 过几天将他们遣返回原籍,继续参加西南和东方海岸的清剿鲛人的工作中去。 对于这些宗室们的感激。 朱厚熜反而隐隐感觉自己有些愧疚。 很明显,征召流民加入北防兵确实可以解燃眉之急。 但随着明朝边患的解决,内部诸多势力对明廷臣服。 加上官府重新核对人口,追回被豪族侵占的土地,将部分不事生产的流民索拿回原籍去耕种,并给其他能够自食其力的流民以户口田土,令其得以定居,流民的数量将会在之后的几年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到时候,宗室藩王就算再有钱,又能雇佣多少人去填补这个无底深坑呢? 想要真的降低宗室的死亡率,也只能期待天下平定之后妖魔肃清,在海晏河清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危险的任务给他们执行去了。 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明廷的统治者还愿不愿意花钱免费养一批光吃饭不干活的劳动力,愿不愿意承认今天朱厚熜和宗室们之间的盟誓,恐怕还在两可之间。 朱厚熜只能在自己还能统御这个时代的时候,尽量为他们解开身上的枷锁,在自己在世的时候保障他们的利益,让他们享受到和他们承担的义务相一致的权利和恩养。 最实际的方法,莫过于趁着大明流民的红利尚未吃尽之时,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四周大部分的邪祟妖魔,尽量减少宗室的牺牲。 但愿日后海晏河清,天下已定之时,所有的人的付出都能不被辜负,所有义务和权力都能对等。 尽管我们现在处于一个悲哀的,注定要面临无数牺牲的世道。 但朱厚熜相信,那一天终究不会太远。 他扫视着脑海中的诸天宝鉴,回忆着这一路上斩杀的诸多妖魔邪祟。 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第21章 巫师的崛起 等到朱厚熜处理完北防兵的事情之后。 已经是日落西山。 骆安等人派人传信宫中。 说已然追逐白莲教逆贼向着东北女真人的地界走去。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朱厚熜今天最后一次查阅各方的奏报。 西南的妖患也彻底平定。 东方的鲛人也在稳步清剿之中。 朝堂上各方核对回收这些年被豪族侵占田土的工作也在缓步推进。 后宫中皇子们也在朱常宁的带领下茁壮成长。 看样子一切都正在步入正轨。 朱厚熜终于能腾出手来,再一次打开了阔别已久的诸天宝鉴。 只不过相比于曾经,朱厚熜对于这些群友们多了几分审视和慎重。 清扫闻香会的过程中,明廷自然发现了闻香会这个组织在朱厚熜登基之后内部所爆发的异常。 对于底层的办事人员而言,自然会认为朱厚熜那是上天下派到人间的圣君贤主。 这些妖邪乱党感知圣主降世,幡然悔悟,倒头就拜更能证明当今天子身上的神异。 然而对于朱厚熜而言,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什么仙人降世,并隐约能够觉察到这些异常来源于何处。 朱厚熜用神识再度扫视自己识海中,这件庇佑着自己在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生存下去的神器。 此时随着修为的增加,他所能看见的东西愈发的深邃广阔了。 他终于能够确定眼前之物确实是某个强大文明的造物。 宝鉴表面那些精美的花纹和雕刻。 从残缺的裂痕中隐约可见其中复杂繁琐的齿轮运转。 每一个零件都极其精妙灵巧,尽显文明底蕴的深厚,和其拥有的强大到令人完全无法想象的工业体系。 今日在线的群友们似乎比往日更少了。 某位黄老汉依然还处于被禁言的状态。 而那自称神明的四个群友中也只有某位热衷于环保的家伙存在。 看到了朱厚熜上线。 那翠绿色的丛林中骑在奔驰的巨熊上的美丽的精灵少女的头像抖动了一下。 发来了一条消息。 “在,私聊,能帮我个忙吗?有报酬!” 一想到之前这位网名为“保护环境,人人有责”的群友在关于建造禁军的过程中帮助了自己许多。 朱厚熜打开了群内私聊的窗口。 “?” 看到朱厚熜主动发起私聊,对面看上去有些激动。 连忙回复道。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你下次去巫师世界的时候,能帮忙去一趟白塔,给里面的居民传个话吗? “……” 朱厚熜陷入了沉思。 不过考虑到仅仅是传个话,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而自己之前还答应了这个世界某人要帮忙去白塔里面找父亲。 倒是正好可以顺手而为。 刚想答应。 却见对面似乎是以为朱厚熜有些不情愿。 于是连忙给出了条件。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不让你白干,有报酬。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等你到了白塔,只需要找到绿神的祭祀们,念动这段咒语,自然会有人把你最需要的东西交给你。 最需要的东西? 这个词不由得让朱厚熜思考起来。 自己现在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武力?军队?术法? 这些似乎对于现在的朱厚熜而言都并不算重要。 只要度不过百年后那场天命轮转的大劫。 一切都是空谈。 朱厚熜摇了摇头,并不抱有多少期待。 这位神通广大的环保主义者给出的恩慈。 总不可能真是那种可以扭转世界格局,改天换地的玩意吧。 …… “你终于回来了!你离开前申请的项目大部分都已经完结了!铁驭小型化!自动化冶炼机!水下战舰!热能飞艇……这些都是需要你签字的文件……” 面前的金发少女语气中满是对面前这个一连神隐了数个月,连联邦立宪这种差点引发内战的大事都没出面为学院争取利益的朱厚熜的不满。 她将一支笔交给面前的少年,监视着这位贤者在各种赞助拨款和成果认定书上挨个签字之后。 又将一沓信件塞到了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朱厚熜手中。 “这是娜塔莎这个月送来催促的信件,使用包括但不限于金钱收买,美色利诱,前任贤者的实验成果等等手段来劝说你尽快开启白塔之行——” “毕竟,要是再晚点,说不定联邦就要关闭通往南大陆的航道,提高战备等级彻底进入战争状态了!” 听到这话,原本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红茶的朱厚熜愣了愣。 他端着手中的陶瓷茶杯,扭头朝着瑞文娜望去。 将手中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脸色有点凝重的问道。 “怎么回事?” 南大陆,说是大陆,但在白塔陨落之后,巫师们的文明几乎被摧毁殆尽。 南大陆也随着白塔倾覆和诸神之国坠落于以太之壁,四分五裂。 残存的巫师部众生活在这些支离破碎的岛屿之上。 就算偶有部分野心家试图前往其他几片尚算完整的大陆,重铸巫师文明昔日的荣光。 但在新崛起的贤者们的眼中。 这些巫师们显然已经不足为惧。 可如今显然南大陆又出现了某种异常的状况,迫使贤者们不得不调集舰队,甚至不惜暂停对新大陆用兵的议案,也要率先处理南方群岛的那些残存的巫师。 “巫师文明的遗种们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主动进攻拔除了贤者们在南大陆的据点,而奉命前去镇压第三舰队也被击溃歼灭,只有少数人活着逃脱。” 瑞文娜说着,她的眼神也不禁严肃了起来。 巫师们这次的进攻很不正常。 而且就从幸存者的口中所说,这次参战的巫师们与以往贤者们见到的那些半疯状态下的兽化巫师完全不同。 他们意识清晰,训练有素。 相互之间的配合默契。 甚至对于贤者文明的诸多最新的手段,在战斗中都进行了有意识的规避。 确实,听来确实有些反常。 先不说一群贤者们印象中的原始人是如何了解并熟悉贤者文明的最新科技的。 以往以原始部落的形式出现的巫师们竟然能聚集起如此规模的军队对联邦的军队进行攻击,并且战而胜之。 而且这种联合和组织联邦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有察觉。 事情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了。 第22章 出发! “难道不成是万森之主显灵了?” 门外,达娜妮穿着一身学士服,捧着瑞文娜要的实验仪器走了进来。 她看上去精神状态要比瑞文娜好的多。 毕竟她不像瑞文娜那样如此受学院中的那些就差一个机缘就能成为贤者的学士们的青睐,每天除了完成朱厚熜的任务之外,还要去其它人的团队中帮忙。 而达娜妮对于朱厚熜安排的工作之外的事情完全不感冒,每天只想着鼓捣她在城里的生意挣大钱,明显清闲许多。 除了每天定期的上班打卡外,在学院里就是摸鱼看报拉客户。 倒不像瑞文娜那样每天顶着一双黑眼圈,一副睡眠严重不足的样子。 达娜妮开了个玩笑,但是瑞文娜没有笑。 相反,她神情严肃的看着朱厚熜。 “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万森之神是巫师们中兽化派所崇拜的母神,祂在人间还有另一个称谓,即是森之母。 过去贤者们并不是很清楚巫师们内部的信仰划分。 只是单纯的将巫师们的神邸统统称之为森林神。 而绿神!这是在遥远的过去,巫师们用以称呼传说中那位庇佑万千的至高巫术主宰的名字。 “这些突然叛乱的巫师们开创了前所未有的技巧,他们不再以兽化或是操控元素为主要的对敌手段,相反,相比于之前的那些旧日的巫师,他们才像是真正的万森之主的信徒……古怪的宛如密林中阴风的咒语,突然出现又消失的鬼树林,海中隐约可见的巨大植物的身影……都是联邦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瑞文娜将前些日子登在报纸上的关于那些突然变强了许多的巫师们的作战方式徐徐讲来,并将这些原文放在朱厚熜的面前。 她两只手撑在桌子上,看着面前正坐在书桌前,拿起报纸一脸沉思的朱厚熜。 相比于过去,此时的她已经走出了那段街头卖报,饥寒交迫的不堪回首的悲惨岁月。 显得格外自信而富有力量。 “如果现在这个情况你依然要坚持去白塔的话,一定要小心,第三舰队的那两位贤者直到现在都还下落不明……” 面前的少女一脸严肃的叮嘱。 她看着眼前这个当年宛若从天而降,将自己从黑暗之中拯救的身影,一种复杂的情绪从心头涌出,眼神不由得有些躲闪, 这让朱厚熜忍不住摸了摸面前小姑娘的脑袋。 而感受到头顶那只温暖的大手,瑞文娜呆了呆,然后如触电一般跳了起来,反应之大让朱厚熜也为之一愣。 只见瑞文娜脸色通红,呼吸也不免有些急促。 她抬头看着朱厚熜,眼中隐约有泪光闪动。 在丢下一句“不识好人心”之后。 迅速的跑出门去,让朱厚熜看的有些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惹到了这个小姑娘。 朱厚熜摇了摇头,收拾了下东西。 准备去联邦当地政府登记之后,便和酒馆老板娜塔莎一同踏上寻找白塔的旅途。 而就在他推门准备离开之时,达娜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朱厚熜愣了一下。 “其实你不在的时候,瑞文娜一直都很担心你,整夜的睡不好觉,也许就是这样,她才会给自己找那么多的工作去麻痹自己——” …… 在前往南大陆前线的空艇上。 朱厚熜一边翻阅着手中的报纸,分析着这个世界目前的局势。 一边考虑着该如何安排达娜妮和瑞文娜两人。 在帮娜塔莎去白塔寻找失踪的贤者欧恩的途中。 朱厚熜倒是也计划着要找机会接触下那些绿神的信徒。 传达下某位自称“异世界环保友人”对他们反对贤者们骇人的工业化所作出的无谓抗争的祝福。 而等处理完一切之后,朱厚熜便要准备晋升了。 这次的晋升朱厚熜能预感到与以往完全不同。 结丹之后,每一次突破都相当于重塑了体内世界。 不光需要的能量极多。 所要消耗的时间更是要以百年来计算。 朱厚熜目前通过操控诸天宝鉴新出来的时间流速的功能,能长时间维持调整的两界时间流速的极限是十比一。 也就是说,等到自己结束闭关。 另一边大明世界西苑中自己的那些儿子们都已经长成可堪一用的少年了。 而百年的时光,纵然对于贤者而言都是一段不算太短的时间。 更别提瑞文娜和达娜妮两个凡人。 “可惜了……” 在从某位盗贼小姐口中知道了瑞文娜对自己特殊的感情之后。 朱厚熜沉思了片刻。 临行前在给达娜妮留了一笔钱做生意的备用资金,给瑞文娜转移了几项关于灵气研究的专利到她的名下之后,朱厚熜便打算等白塔之行之后便直接闭关去了。 希望她们能好好的安稳幸福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这已经是朱厚熜最后的祝福了。 毕竟百年啊!多少人能撑过去呢?只能期待百年之后有缘再见吧…… 而贤者的晋升之路,虽然朱厚熜并没有遇到太多阻力。 但是在晋升的过程中,那种被觊觎和操控之感,依然让朱厚熜察觉到,这个世界的贤者体系背后的水,恐怕要比自己原本想象中要深得多得多。 纵然能成功晋升贤者,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更别提晋升贤者的过程危险重重,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一。 想到这里,朱厚熜叹息一声,又打开了手中的报纸。 阅读起了关于其上关于那些自称绿神信徒的巫师们是如何作恶多端,肆意袭击联邦在南大陆的军事堡垒和增援部队,而联邦军队又是如何英勇的在贤者们的带领下,以少敌多,一次次击退敌人的进攻的事迹。 在文章的最后,作者言之凿凿的预言巫师们这些旧时代的遗种们注定的灭亡。 虽然写这篇文章的作者笔力很高,描述的战斗场景格外真实,让人如同身临其境。 但朱厚熜还是从其中隐约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情绪。 毕竟,按照联邦的一贯作风。 对付这些巫师的反抗,往往就是直接犁庭扫穴,派出机械大军将这些旧时代的残党轰的片甲不留。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哪怕是获得了联邦本土的增援,却连基本的防线都维持不住,只能龟缩进几个军事据点之中,等待着本土抽调军队和贤者继续前去增援。 “看来真的有些不妙啊……” 朱厚熜轻轻的叹息着。 他将报纸缓缓放下。 而一旁同行的娜塔莎听到身旁空艇的通道中传来售货员推动餐车的声音,点了两杯新大陆凯撒帝国的黑杏仁酿造的果茶之后,听到动静,转过了头,好奇的看向了一旁脸色有些凝重的朱厚熜。 “怎么?很难办吗?” 娜塔莎问道。 她将一杯果汁放在了朱厚熜身旁的小桌子上,神色有些不自然的问道。 第23章 律令巫师 毕竟巫师造反的消息早就在联邦传的沸沸扬扬。 联邦政府就算想要压下去,但面对国内各家反贼一般,恨不联邦天天打败仗搞个大新闻的媒体的争相报道也是无能为力。 这让娜塔莎这次去白塔寻父之行,不由得在还未开始时便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她略带担忧的看着身旁这位唯一一位,愿意深入白塔去探究那些可怕隐秘的真相的贤者。 生怕朱厚熜也因为南方的战事而放弃这次行动。 不过好在,朱厚熜只是随口表达了几句对于目前局势的担忧之外,并没有想要返程的意思,让娜塔莎不由得暗中松了口气。 “只是看联邦在南大陆的战斗并不乐观罢了。” 朱厚熜合上了报纸。 端起了手旁的正冒着热气的茶杯。 杯中液体香气扑鼻,朱厚熜放在鼻尖,感受着来自那个遥远的,被贤者们视为最为重要的资源储备区的新大陆土地的芳香。 其中带着的些微致幻剂的成分自然是逃不过朱厚熜的眼睛。 据说这是在联邦境内新近最为流行的饮品,联邦政府为了刺激往新大陆的移民,鼓励当地种植的黑杏仁的出口,最近特意制定了专门的法律来方便联邦本土大量进口此类饮品和原料。 联邦的贤者们难道看不出来这东西的成瘾性吗?还是说他们有什么别的打算? 朱厚熜饮下此杯。 入口有些苦涩,但回口浓香甘甜,如果忽略到这东西潜移默化之间对人精神的影响,倒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饮料。 朱厚熜又拿起了一本娜塔莎给自己搞来的,这段时间贤者内部之间相互交流所使用的,类似于大明邸报的内部报纸。 相比于之前那从头到脚写满了“南大陆蛮夷小儿,不足挂齿”“区区巫师,我贤者大军随手可灭”,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的大众媒体联邦喉舌。 这些贤者们内部之间相互传阅的信息和资料,相比之下就比较客观和真实了。 这时,朱厚熜才意识到这次贤者们在南大陆到底吃了多大的闷亏。 不光是值守巡航的第三舰队的两位贤者至今未归,在当地考察巫师遗址的两名贤者摩利·海登和格兰·罗伊两人都也随着巫师们突如其来的袭击而失踪。 而第三舰队和驻扎在南大陆的部队的损失也要比想象中的大。 第三舰队的人员损失不多,只有几百人,但作战装备几乎损失殆尽。 幸存者很幸运的趁着对面内讧的时候,乘坐剩余的舰艇逃脱。 而南大陆群岛上的众多留守的部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在那些使用着贤者们从未见过的法术的巫师们的带领下。 原本遍布南大陆,奴役当地人挖掘矿产,掠夺资源的联邦军队几乎被消灭殆尽。 仅剩下少量部队固守西北几个要塞,加上在意识到不妙,闻讯赶来的本土增援部队的支援下勉强守住。 吃了大亏了—— 造物议会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朱厚熜继续向后翻看果不其然,一向横行霸道的造物议会在得知数位贤者失踪和上万部队被击溃的消息之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行动了起来。 造物议会发出了通告,召集了靠近南大陆的所有能以最快速度完整备战的闲置的贤者,共计二十七人,加上重整的第三舰队和从新大陆调来的第五第七两个舰队共计八万人,气势汹汹的朝着南大陆杀来。 对于这个世界的政治变动,朱厚熜一向非常重视。 毕竟这个世界相当于结丹期的贤者,光是明面上展现出来的就超过千人。 而且还拥有着很多能够威胁到贤者这一等级存在的科技武器。 如果真的硬拼起来,朱厚熜并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这也是朱厚熜在了解了造物议会的势力之后,如此爽快的答应加入其中的原因所在。 “律令巫师……” 想着,朱厚熜在继续向后翻阅,查看着关于联邦增兵反攻南大陆之后两者之间的战况。 因为袭击过于突然,所以之前对战争的记录都相当零碎。 大多数只是当事人的回忆。 而此时,伴随着联邦开始真正重视起南大陆这些突然崛起的巫师们。 源源不断的联邦军队和贤者登上南大陆残破的土地上与之作战。 对于这些巫师们的描写便更加清晰起来。 朱厚熜翻阅着一份名为威尔·劳伦斯的贤者在前线亲笔记下来,通过以太传真机送达造物议会,并印制成册,分发给联邦所有贤者查阅的报告。 其中有一段这样写道。 “在数次的战斗中,我们对于我们的敌人的认识愈发的深刻……大多数律令巫师身穿着灰色的长袍,不留胡须,在巫师中拥有着领导者的地位——不,与其说是领导者,不如说是祭祀和信徒的关系。” ”在两军对阵的时候,律令巫师往往会躲在元素巫师和兽化巫师的后面,他们通过一种被称作“至高箴言”的法术来维持元素巫师和兽化巫师们的理智,并传达命令,指挥大军战斗……” “而且大多数律令巫师都表现出很强的预知的能力,我军在第十七号要塞的战斗数次反复证明了……但最为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我方还没有贤者和律令巫师正面爆发冲突的案例出现,我强烈建议……” 强烈建议联邦派个倒霉蛋去试试这些律令巫师深浅是吧。 朱厚熜大致略过了这位贤者是如此反复举证,一场发生在公众面前,有着专业的团队记录的战斗将会对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具有怎样深远的影响。 试图让联邦派遣贤者,伺机捕获或袭击一位处在巫师们重重保护之中的律令巫师,以此来获取足够的数据来支撑其补全律令巫师的战斗模型。 虽然朱厚熜对于这位作者在结尾要求赞助其研究的呼吁并没有什么感触,但是对于那些突然出现的律令巫师所表现出来的预言和遏制异化的能力,朱厚熜倒是有几分兴趣。 尤其是当朱厚熜看到律令巫师的法术可以抑制异化。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玩意说不定可以用在大明世界的那些祭祀鬼神的豪门身上。 以最大程度上减少邪祟阴神对于人类信徒肉体和精神上的侵蚀。 第24章 谣言 但现在自己对于这些新出现的律令巫师的了解还是太少。 朱厚熜打算等到飞艇抵达南大陆之后,找个机会试试看能不能借助联邦在当地的军事力量,从律令巫师的身上获得更多关于至高箴言的讯息。 而且,就算这玩意不能遏制大明境内那些通过祭祀与人类密切联系在一起的鬼神们对其信众的侵蚀。 之前详细研究过兽化巫师发狂特征的朱厚熜很确定,如果那所谓的至高箴言真的能够遏制巫师的异化的话,那么对于遏制禁军偶尔的因为大明世界的灵气匮乏的发狂应该也有比较明显的效果。 正在朱厚熜思考之时,伴随着飞艇震颤。 一声悠长的气鸣声和狮鹫的嚎叫在所有乘客的耳边响起。 飞艇小姐们操着甜美的口音,表示现在已经进入南大陆,再有半个小时就可以降落。 而刚刚的气鸣声和狮鹫的嚎叫则是南大陆当地驻军的空军起飞进行巡逻的声音,一会还要有南大陆的军官登艇进行突击检查,请大家暂时不要慌张。 说话之间,随着舱门打开,一股强气流便从飞艇外涌了进来。 几千米的高空之上,尽管布鲁飞艇航运公司在这艘名为前进号的空艇上布置了最为先进的以太净化装置。 但突如其来灌入客舱的冷风还是让不少人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冻得瑟瑟发抖。 “把手都举到我能看见的地方,例行检查!”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军靴踏地的脆响,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军官带队走了进来。 透过他们背后缓缓关闭的舱门。 人们可以看见飞艇外三米高的巨大狮鹫此时正用着一种冰冷的眼神注视着飞艇内部的乘客。 似乎只要军官下达命令,它们就会立刻朝着飞艇的以太引擎冲去,在空中将这艘窝藏罪犯的飞艇击落。 军士们持枪,虽然并未真的对准乘客,但眼神和肢体隐约表现出的戒备,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不会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果断开枪击毙任何潜在的巫师同党。 两名军官的年龄都不大,左边的三十多岁,腹部微微有些隆起,有些啤酒肚,但是眉宇间充斥着圆滑和世故之气,就算远远看上一眼也知道此人是老油条。 右边的军官相对年轻些,脸上还带着刚刚从军官学校里走出来的刚毅和青涩,在检查空艇旅客的证件时,表情相当的认真严肃。 朱厚熜和娜塔莎并没有举手,而是将联邦特批的付白塔调查的特派员的证件拿了出来。 这是娜塔莎以朱厚熜的名义办理的,理由便是调查连续数位贤者消失在白塔的原因。 而除了朱厚熜之外,飞艇上还有不少人亮出了各式各样的证明证件,证明自己携带的机密远超这几个小军官的权限之外,拒绝接受调查。 想想也是,在这个时候能往南大陆来的,基本上都是受联邦政府征调的办事人员。 青年军官检查完前排几个来南大陆探望救济战火中的亲戚的联邦公民之后。 看着如此之多表示不希望接受检查的人员,显然是有些发愣,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不过幸而身后的中年军官及时反应了过来,知道自己这次出公差抽到大奖了。 及时安抚乘客,进行筛选归类。 等到了朱厚熜两人的面前,看着娜塔莎手中造物议会的金章赫然在目。 他的表情顿时慎重了起来,庄重的敬了个军礼,说道。 “职责所在,物品我们便不过问了,但还请两位登记一下进入第二战区的缘由,我也好给上边一个交代。” 而看着表格上娜塔莎写下的奉命前往白塔调查贤者失踪原因之后,他的表情更加慎重。 再次敬了个军礼之后便想要赶紧退走,但被朱厚熜叫了下来。 开口询问了一些关于前线的情况。 此时朱厚熜才知道随着联邦本土的增援部队抵达。 贤者们已经重新稳定了阵线,并且仰仗着兵力充足,从巫师们的手中又夺回来了不少阵地。 此时两名军官走到一处,那名年轻的军官在得知朱厚熜贤者身份之后明显面露激动之色。 尤其是看到朱厚熜同他一样都是黑发黑眸,更是激动不已。 忍不住提醒道。 “最近前线战斗很激烈,双方都进行了军事封锁,恐怕贤者大人想要穿过封锁线深入白塔的话,恐怕还要等半个月后的短期停火才行……” 这样吗? 朱厚熜若有所思。 这样到时倒是有时间再回一趟大明界,将这边技术资料和成品先交给钦天监和工部处理。 顺便让黄锦问问北防兵的情况,看看藩王们是否能招募到足够的流民来替换宗室进行修整,并且督促各地官府按照最新标准发放宗室们的禄米粮饷。 只不过,听见如今前线军事封锁,道路不通,一心想要寻回自己父亲的娜塔莎显得很是焦急。 “那些巫师们的实力怎么一下子突然增强了这么多?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进入白塔废墟了吗?” 听到娜塔莎的询问,年轻人挠了挠头。 而旁边的中年将官则趁机回答道。 “目前南大陆的状态还是以僵持为主,目前几个比较大的岛屿上都已经实现了停火,大概等再一批联邦的军事装备和贤者的增援抵达之后,就能一举击溃这些盘踞在南大陆的巫师们了。” “而白塔……” 说到这里,中年军官的表情显然有些犹豫。 他环顾四周,此时朱厚熜会意,抬手打开了座位四周的隔音棚,形成了一个密闭的小房间,又施展了两道隔音咒语。 看着周围悬浮在空中那些蔚蓝色繁杂的以太符文,凭借他的见识只能认出其中有“禁言”“止听”等几个符号,其它的因为自己才疏学浅大多都不认识…… 确认了朱厚熜确实有贤者的实力之后,军官方才舒了一口气,语气愈发慎重的说道。 “最近那地方可不怎么太平,我奉劝二位在贤者大军还未重新夺回古尔城之前,还是暂时不要前往白塔遗址……” “怎么说——” 看着面前军人的表情严肃。 朱厚熜来了兴趣。 有什么危险,能让联邦的军人认为贤者进去都会有生命危险。 “我这也都是听前线的军官说的,道听途说而已,若是有人问起,还请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听到军官的请求这话,朱厚熜点头。 而得到了承诺,面前的联邦军人方才放下心来,反复确认了隔音条件完好之后,方才低声说道。 “据前线军人们私下里的讨论,半个月前白塔的废墟上突然出现了一些可怕的东西,不光是尝试从此地突破巫师防线的贤者们都因此重伤失踪了好几个,就连对面驻守白塔的巫师们据说也有不少死在了白塔的废墟中。” 第25章 北防兵的出路 等下了飞艇。 在意识到现在的白塔废墟潜藏着足以让贤者陨落的危险之后。 加之如今巫师和贤者的战争还在继续。 朱厚熜将娜塔莎安排进城安顿,等待半个月后的停火再去白塔探索后,便带着用这个世界完备的以太技术研发出来的灵气装备和图纸暂时回到了大明。 呼吸着西苑空气中清新的灵气。 而耳旁轻微的鼾声和孩童嬉戏的声音更令人感到—— 等等,鼾声? 意识到了什么,朱厚熜从蒲团上起身,并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杂音来源处。 果不其然,本该帮朱厚熜带孩子,跟黄锦一起处理宫中事务的朱常宁此刻正躺在软榻上呼呼大睡。 万幸,万寿宫中的宫女太监们倒依然尽职尽责。 虽然不能踏足皇帝的寝宫,但却站在宫门外眼神紧张的看着宫门内正在玩耍的皇子皇女们,一刻也不敢松懈,生怕皇嗣们在这段时候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她们已经完全放弃叫醒朱常宁的举动,还是让朱厚熜看向地上呼呼大睡的某人的脸色不由得黑了黑。 大概率宫人们经过数次无效的尝试之后,对于叫醒朱常宁这件事已经完全绝望。 想到这一点,朱厚熜只能在万寿宫挑选些可靠的宫人们在旁边多多帮衬一二了。 朱厚熜看着朱常宁露着肚皮,流着口水,姿态相当不雅,但却极为香甜的睡姿。 看着旁边堆成小山的零食和话本。 偶尔旁边的几小只还会爬过来尝尝味道,然后一脸嫌弃的离开。 倒是二皇子朱载壡频频往这里爬来,无论是对于零食还是画满了小人的本子都是一副很有兴趣的表情。 朱厚熜瞪了这没有志气的小崽子一眼,将他吓跑之后,倒是没有忍心叫醒朱常宁。 打了半年仗了,叫她多休息几天也好。 日后随着藩王扩土攘边,还有的是让她领军出征的时候。 好日子还在后头嘞! “黄锦呢?” 朱厚熜叫住了门外那个抱着文件匆匆走过,看样子有些眼熟的小太监。 前几天好像就是他来替吕芳给朱厚熜传的信,让朱厚熜去处理下北防兵的问题。 好像是叫冯保还是什么? “是,黄公公今天去御马监给禁军分发过冬服饰去了,若是陛下有需要,那臣现在去……” 听到突然出现的皇帝召唤,冯保快步赶来听旨,虽然他年龄看上去不过二十,但已然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已然涉及到了帝国核心权力运行之中。 “不必,朕亲自去御马监找他,你带人将这些东西送到钦天监去,让他们召集工部和兵部工匠进行实验和改进——” 说着,朱厚熜在冯保眼前凭空变出了一堆小山状的物品。 冯保明显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 看着眼前这传说中的仙器神兵,面露火热。 作为司礼监太监,对于这些在东征战场中大显神威的帝国决战兵器,他虽然曾经没有亲眼见过,但也在司礼监处理军报的几个大太监口中听说过这些东西的威能。 而那些地上一沓沓堆放在地上,画满了神奇繁杂图案的纸张,想必就是传说中通过铜铁铸造其形,然后由礼部通过指挥工匠进行繁杂的名为“启动步骤”的唤醒仙灵附体的盛大仪式。 然后便可以投入作战,驱逐四夷的传说中的“图纸”了吧。 那些图纸,据说每一张可都是帝国的最高机密。 可如今,就这样像普通的纸张那样放在自己面前,这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帝国底蕴之雄厚。 但容不得冯保继续思考。 天子的身形从他的身旁穿过,伴随着那令他几乎欣喜若狂的话语。 “今后御膳房送来的膳食,都由你代为传送给万寿宫中,顺便白天在黄锦不在的时候照看万寿宫中的皇嗣。” …… “陛下,这是今年宫中支付给宗室们们的饷银清单,按照您的吩咐,无论大小男女,皆按照每月一两八钱支付,如今在册北防兵是七十六万五千三百一十二人,加上官府补贴的禄米按照市价折换成银钱补足,一共是……” 御马监内,黄锦缓缓打开两册两年来朝廷在北防兵上花费的支出记录,一边递到朱厚熜手中供天子御览,一边说道。 这几十万宗室,差不多的每个月都要花掉朝廷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按照朱厚熜的命令,因为战况紧急,朱氏底层宗室被编入北防兵后,作为补偿,家中只要能喘气的,无论男女老少,朝廷都以九边精兵的标准给他们发放粮饷。 而朝廷以厚禄恩养,加之禁军和钦天监官员的悉心教导培训。 这些北防兵们方才能以极大的勇气克服人类心中对于那些茹毛饮血,食人吸髓的邪祟妖魔的天然恐惧。 以血肉之躯为后来者开辟道路,搜索敌情,探明方向。 若是换做一般的兵士,听闻要执行这样九死一生的任务,怕是要第一时间被吓得亡魂皆冒。 纵然被强行压付执行任务,多半也会因为恐惧而无法发挥他本应发挥的职能,让本就危险的任务变得十死无生。 而如果将帝国精心培养的精锐兵士投入到这种工作中显然并不合适。 战阵杀伐之法在这种场合也很难完整的发挥效力。 伴随着一批又一批北防兵被送往前线。 虽然因为最开始缺乏经验而损伤惨重。 不过伴随着钦天监通过大量血淋淋的施展案例,不断完善着北防兵训练方式和作战手段,而禁军淘汰下来的武器经过钦天监改造,也在不断的增强着北防兵们的战斗力,并不断的将那高昂的死亡率一点点的拉下来,落在一个相对合理的范围之中。 这些原本曾禁锢在这些底层宗室的身上的枷锁,正伴随着他们履行着这个帝国内部最危险的职责而不断的崩裂。 他们终于不用再为了吃饭而发愁,不用再堵官府的大门讨饭遭到当地官员的冷嘲热讽和奚落。 “藩王们出资帮助北防兵募集流民参战之事弄得如何了?” 朱厚熜对着烛火将账册大致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 将账册放下,缓缓问道。 此时朱厚熜正坐在御马监内中央,黄锦平日里处理监内事务的长椅上。 长椅由黄梨木制成,上面为了舒适蒙上了一层动物的皮毛。 朱厚熜靠在背后的熊皮靠背上,想到近些年征战四方,明廷底层宗室为了国家四处征战,热血撒于疆场,残尸为野兽分食。 他不由得思索着等到大战结束,当国家再也不需要北防兵这一特别的武装力量时,这些底层宗室们日后的出路。 第26章 操控诸邦 当人类终有一日,终于进入到了对四方的异端邪祟,呈完全压倒性优势的时代后。 妖魔便再也不能带给人类足够的威胁。 强大的妖魔已经被基本肃清,仅剩下些许不成气候的诡异邪祟隐藏在人类文明繁盛灯火之下的阴影之中。 暗中吞噬着那些误入其中的旅人。 或许,到了那个时候,那些依然不愿意放弃传统手艺的宗室们,可以在那个科技极度发达,文明极度昌盛的时代中通过搜捕研究这些可怖之物实现自身的价值。 也许等到藩王们各建藩国,作为屏障为中央抵挡四方妖魔后,便是时候建立起由宗室藩王和皇商们控股的“大明异常灾祸研究基金会”,顺便从北防兵中尝试招募些传奇调查员对一些可控的邪祟阴灵进行收容控制了。 不过这些也都只是朱厚熜偶尔灵光一闪,冥冥之中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试图干涉了大明界的历史进程的尝试。 耳旁黄锦的话让朱厚熜重新回到了现实。 “藩王们从各地流民中募集的青壮已经抵达,钦天监负责官员已经奉命对其加以整训——” “不过就钦天监的监正李璇李大人所言,流民多是从沿海和西南逃难的灾民,身体需要调理之后,才能肩负大任。” 听着黄锦的话,朱厚熜了然问道。 “工部对那些朝廷新得的图纸,仿制出来可有什么困难?” 虽然最重要的核心部件大多已经在巫师世界完成构建,但考虑到大明世界的科技水平处于一个在异术的加持下,略高于这个时代历史科技树,但又达不到像两次工业革命之后生产力爆发性的增长的水平。 朱厚熜对于工部能否打造好相应配件,心中还是有几分疑虑的。 “圣上切勿忧虑,工部各位巨匠在拿到图纸之后,经过慎重讨论,已经确定了之后所要建造的巨构的大致框架……” 黄锦说着,将那些工部的巨匠和钦天监中那些鲁班术传人们看见朱厚熜所赠与的图纸的激动和崇敬一一传达给面前的天子…… 这些都是他麾下的厂卫所搜集到的信息。 那些能够完美融入黑暗的阴影中的阉人是帝国最好的密探和刺客。 如今,他们一方面作为内廷的眼线遍布京城,进而罗网天下,搜集情报。 另一方面,他们也同样作为阴影中的刺客,替帝国铲除那些明面上不好处理的敌人。 比如说——某位名为亦把哈的海西女真酋长麾下,某位想要杀掉亲善大明的酋长上位,然后带领着女真人挣脱明廷掌控的名为黑赤哈拉的女真将军。 但当毒酒伴随着黑暗中利刃一同摆在他的面前。 面对着眼前的阉人手中那来自大明内地无上天子的慈悲。 为了将女真人从灾祸中拯救,明廷天子派遣了他的使者,降临在了这片充斥着黑暗和不可言说之物的荒芜土地。 黑赤哈拉并不知道,他事实上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看着面前这个不知道从何处而来,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明廷使者。 如野兽一般敏锐的直觉,令这个女真最强的猛士没有尝试和面前这个给他以致命威胁的老太监战斗,即使面前的阉人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塑般。 但黑赤哈拉却丝毫不敢大意。 他愤怒的大声吼叫着,试图唤醒他那些不知为何在夜色中沉沉睡去的士兵。 当他望着毫无反应的四周,尚未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之时,随着一阵天旋地转。 在房间内的烛火伴随着人头落地之声彻底熄灭之前的瞬间。 他看见了自己尸体,和面前的阉人那慈祥的目光中,缠绕在自己脖颈处的那些银白色的丝线。 原来是有第三种死法的—— 这一刻,他恍然,似乎发现了新世界。 而伴随着那来自明廷的阉人收好了那些诡异而致命的银线,拂去其上猩红的血珠走出账外,来自那个在黑赤哈拉眼中愚蠢懦弱的部落首领亦把哈对那阉人极尽谄媚的道谢之声瞬间令他明白了一切。 伴随着那老太监掀开帐幕,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正被女真勇士搜刮财物的自己亲卫的尸体令他意识到了这个悲哀的事实。 只要明廷依然能够维持其自身的强大和控制辽东野心,那么女真人摆脱明廷控制的日子便依然是遥遥无期。 甚至不需要任何直接的冲突。 明人随时随地都能在部落内亲明分子的协助下,悄无声息的处理掉任何敢于公开叫嚣要离开明廷朝贡体系的女真内部的反对者。 只有明廷册封承认的女真领袖才是女真真正的领导者。 任何在这片土地上敢于挑战明廷权威的挑衅行为都将会遭到无情的镇压。 明人,竟真的如此强大。 想到之前自己放纵族人劫掠边市的行为。 在明廷的眼中该是多么的惊诧。 想必那些已经和亦把哈签订好诸多条款的明廷辽东命官们,想破脑袋也不通,究竟是谁给的黑赤哈拉勇气,让他连海西女真本部的最高权力都获得不了的时候,敢来劫掠大明的边市,劫掠那些边市中女真大明互市的商人? 而亦把哈之所以对明廷如此讨好,正是因为他曾亲自抵达过大明的京师,亲眼见识过明廷的强大,知道如今的大明依然是女真各部无法应对的可怕存在。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但一切也都晚了—— 随着黑赤哈拉眼前的世界变得黑暗寂静。 又是一场小小的不为人知的灾祸被这些天子的仆从扼杀于萌芽之中。 但是在处理了黑赤哈拉之后,这个老太监并没有立刻离开。 在亦把哈的恭维声中,他拿出了那封内廷密诏,将朝廷的旨意传达给了面前这个辽东最为强大的女真首领。 一来,是朝廷赞赏他的忠贞,赏赐给他朝服印绶,让他择日率领部众来京城带着辽东特产朝贡,领取朝廷赏赐。 二来,则是有关于那些因为筛查朝廷中闻香会的乱党,弄得朝野鸡犬不宁的那几个逃亡北方的白莲逆党,还需要辽东的这些女真人配合。 第27章 准备召见 “有军报传来,骆安和仇鸾两位锦衣卫指挥使,已经带着锦衣卫们在辽东再一次破坏掉了白莲教尝试召唤无生老母降世的仪式,并且按照陛下的吩咐,将她们继续向着东北的方向驱赶。” 说着,黄锦从旁边的架子上将一柄被从中间用暴力折断的石剑取下呈上,递给了面前的朱厚熜。 朱厚熜将这柄传闻被唐赛儿亲自使用过的武器残片拿在手中细细的观察,从这断裂的石剑上朱厚熜感受到了一些与万佛寺弥勒降世之时相似的熟悉气息。 看来当初所赐予唐赛儿力量的大概率是真的弥勒,而非是一些假借弥勒之名作乱的妖邪。 朱厚熜想道。 手中断裂的石剑整体呈青灰色,其上布满银白色的花纹,中间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刻上去一串看上去略微有些残缺的文字。 朱厚熜看去,凭借着对于白莲教这些帝国的反贼了解,大概也是用梵语写成的“白莲降世”“万民翻身”一类造反的谶语。 这些邪教们的手段基本上大同小异,而白莲教经历宋元明三代发展,更是杂糅佛道,不光有诸多如白骨藏等佛门秘术,更懂得道教诸多开坛做法,招魂引将之术。 朱厚熜甚至从此剑中看到了南派天师道祭炼宝器之术的痕迹。 一会倒是可以让黄锦拿着这个东西去司礼监找张法维,问问他当时唐赛儿在山东起义,撼动南北震惊明廷之时。 当时的天师府们到底在干啥。 想到张法维面对皇帝的质问的可能的反应。 朱厚熜忍不住有点恶趣味的想道。 而黄锦依然在陈述着锦衣卫一路北上所战斗的经过。 “锦衣卫们顺着宁原北上,在铁岭追上了以唐秀英为首的白莲教逆党,配合着戍守此地的铁岭诸位将此地的白莲教教众大部杀尽,其余诸人按照内廷的指示,已经尽数将其向北方驱逐——“ “这是铁岭卫们在捣毁白莲教召唤无生老母仪式时,摧毁的白莲教的法器,仇指挥遣人将其呈送给朝廷,以示杀贼得胜!” 听着耳旁黄锦的叙述,朱厚熜点了点头。 黄锦看天子听闻此讯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想来大概率也是满意的。 于是接着说道。 “骆安仇鸾两位大人上书说铁岭卫戍守的囚徒在此战中表现的极为英勇,于是特为其请功,请求朝廷赏赐,并适当的免除其刑期,嘉奖将士以戴罪之身,无惧死生,报效君父之忠心。” 说到这里,黄锦再一次观察着面前这位天子的神色。 天子依然是面无表情,令人猜不出其喜怒。 “铁岭戍卒……” 对于明人而言,这个名字实际上并不陌生。 事实上,海南,辽东,宁夏等地都是朝廷斗争失败者们习惯性的归宿,堪称第二故乡。 每当新皇上位,这些帝国的蛮荒之地都将喜迎一大批拖家带口夹杂着监视押送戍卒的廉价劳动力进行新一轮的开发。 “既然这些戍卒平贼有功,朝廷自然不会因为他们的过往罪行对他们的功绩视而不见,赏当赏,罚当罚……让司礼监派遣使者向辽东慰问所有参与平叛的戍卒,并可按照功绩酌情减少因罪戍边的时间,并允许其返回原籍,探望亲人故旧,核对财产……” 朱厚熜缓缓说道。 明廷除了礼教的思想统治外,便是简单粗暴的军事镇压。 刑法,戍卒,兵卫,户籍…… 而在帝国的正式居民,四民之外,还游荡着大量的被视作贱民的人口—— 他们很多并非是完全的罪犯,相反,很多人不光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出身相当高贵——只不过在明廷内部的政治斗争中因为站错了队,从而遭到了彻底的清算。 举个例子,靖难之役中,很多忠于建文帝官员及其家族虽然没有被朱棣进行彻底的清算,但却也没有像李景隆及其身后的家族那样得到宽恕。 除了少数人外,大多数建文帝的幕僚及其家族都得到了朱棣严厉的惩罚,剥夺了他们乃至于身后家族的一切荣誉,流放到帝国的荒芜之地,很多男女老弱在艰苦的行军过程中冻饿而死。 抵达之后,男丁被卖给当地卫所的军户做家奴,幸运的可以被当地军户收为义子家丁,融入当地的军事家族之中,而女子则大多被逼迫变成军妓,生活悲惨,很多人因为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而自尽。 朱厚熜熟读过这段历史。 他很清楚,很多人落到这个处境并非是因为他们罪有应得。 而仅仅是命运的捉弄。 朱厚熜对于部分有功之人的赦免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明朝很多皇帝,如明仁宗,明孝宗在位时,都曾经对这些因为祖辈的错误而被不幸牵连的罪臣后代进行赦免。 只不过相比于他们,朱厚熜则希望从本质上改变这一切。 “白莲教经过这几次打击,想来是不能再凑足召唤无生老母的花费了,可以传召让骆安和仇鸾留下部分锦衣卫监视其动作,便可以回京述职——” “是!” 黄锦记下,随后遣人去辽东传令召回仇鸾和骆安两人。 唐彩儿和唐秀英两个白莲教徒能跑这么远,自然不是因为其法力高强。 朱厚熜仍然记得朱允炆在金陵会见过旧臣,准备再次沉睡之前陷入之前,同自己传音表达的那些对于水中仙孙恩筹谋千年,数次借海族之力试图占据沿海原因的猜测。 如果朱允炆所料不差的话。 那么孙恩所求的东西,也是历代无数暴君能主所渴求之物,按照过去历史上那些真假难辨的传说来推算的话,大概率随着白莲教的北逃,会在帝国的东北塞外展露行踪。 而且,唐秀英和唐彩儿两人一直以永乐农民领袖唐赛儿的血裔自居,相比于那些无恶不作的白莲教中邪教信徒。 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底线的。 杀了她们,换上些白莲教中更残暴的信众,会不会在引出那东西之前造成民众更惨重的死伤,也是朱厚熜之所以授意锦衣卫们对其采取逐而不杀的策略的原因之一。 现在的两人在明廷眼中不过是蝼蚁罢了。 就连骆安都能击毁唐赛儿的遗器。 更不要说明廷如今钦天监中的其他高手了。 经过时间的推移和战火的磨砺,骆安仇鸾这一批经过了考验的禁军的实力可称得上突飞猛进。 甚至朱厚熜都已经要考虑尝试着为他们开辟筑基之路了。 真正值得让朱厚熜在离开大明之前认真过问和布置的,也只剩下帝国东部边陲的那个明太祖曾经钦的“不征之国”。 “传内阁来!朕许久不见朝臣,听闻朝野之中已经有非议之声了,让梁储他们来,一是谈谈我大明之后该如何休养生息,节约民力,二来则是商议下和周边各藩属朝贡之邦的贸易,拿出一套完善的章程出来。” “顺便,也让朝中的某些人闭上嘴!不要再揣测朕心,妄议内廷之事了!” 听到朱厚熜的话,黄锦知道这是近来朝臣们对于天子召集外戚入京的议论有所不满,想要借机让内阁入宫面圣后,为皇帝正名。 于是叩首再三。 领旨,问道。 “不知天子想要将在何处召见诸位阁老?” 在黄锦将头颅低垂之际。头顶那微阖双目的天子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中燃烧的翻涌无休的猛烈的火焰和光芒,让此时御马监供暖铜炉中熊熊燃烧的炭火都显得失色。 “西苑——让他们到万寿宫候架便是。” 天子的声音无悲无喜。 忽远忽近。 黄锦背后寒毛直竖。 他知道,这并非是天子有意要敲打自己。 而仅仅是因为面前天子的存在已经抵达了一个令黄锦踮起脚尖仰望目光都无法触及的地步。 那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威势激发了所有生灵面对无可抵御的天灾本能的恐惧和战栗。 不敢生起丝毫反抗之心。 第28章 文武操纵 巍峨的万寿宫中,此时没有了白天皇子皇女们玩闹的嘈杂,挤满了各色人群的宫廷反而显得寂静。 大殿中熊熊燃烧的炉火,映照在其中每一个在深夜被司礼监的传旨太监从家中召集起来的帝国重臣的脸上,晦暗不定的火光正如他们此刻表面平静下翻涌不定的内心一般,正在无休止的翻转。 受命在万寿宫服侍的太监宫女站立于两侧。 谨慎而恭敬,他们用目光观察着眼前这些站在帝国最顶端的权力者们,时刻准备提醒着他们遵循帝国那些繁琐而庄重的礼仪,以示君臣之间的戒律威严。 终于随着铜磬敲响,人们终于听见了那位再一次长达半个月迷失在西苑之中,未能接见朝臣的天子再次开口,询问内阁天下的政事得失。 “朕听礼部汇报,这次天朝和朝鲜互市之时,有不少朝鲜士林之人希望能借助使团的庇护,举家逃入大明,躲避国内奸臣迫害,可有此事——” 听到天子今天会见群臣的第一句话,很多人的脸色都微微有些改变。 天子既没有像很多人想的那样责罚内阁没能约束群臣近来在私下里妄议君长之事,也没有问询诸多内阁群僚对于之前命各地外戚入京的意见。 而是询问起了礼部和周边藩属国的贸易问题。 这无疑已经在无声中展现了许多的东西和态度。 天子并不希望朝臣再对已经决定过的事情再提出任何的异议,在增强外戚实力这方面,不容许臣下再提出任何的异议,以借此扰乱之后分封藩王的帝国决议。 “却有此事,自正德十年以来,朝鲜国内党争不止,有权臣洪景舟南衮等借口皇帝密诏,发己卯士祸,朝鲜王国中大批士族被驱逐逮捕,其中部分士族沿海路逃入我国。” 袁宗皋立刻起身言道。 作为前任礼部尚书,纵然已经入阁,他同礼部依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完全可以看做礼部在内阁中的代言人,是最合适回答天子相关问题的人选。 因此他来回答天子的疑问,倒没有人有任何异议。 考虑到这些内阁成员最小的已经超过五十岁,天子特意赐予了这些内阁成员以“座谈政事”的恩宠。 虽然平日里朱厚熜召见这些阁臣时候都会给他们赐座,但今日万寿宫内的气氛明显不同。 虽然是夜间突然召开的御前内阁会议,但是一向讨厌帝国繁文缛节的天子特意命太监敲响了午门的禁钟,以宣告天下臣民,并且让司礼监太监们在金水桥上扬鞭,以警示参会群臣不要有偷奸耍滑侥幸之心。 种种表现都让这些帝国的人精们从中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们不得不早做准备,做出各种预案,以好让自己在今天这场明显气氛有些诡异的突然会议中做出及时的反应。 而袁宗皋显然就觉察到了天子语气中暗藏的含义。 于是立刻当机立断,将立场摆在了那些逃入大明的朝鲜士林的一边。 开始陈述起了朝鲜国内权臣乱政所对国家造成的灾难。 “朝鲜国政为洪景舟南衮等权臣把控,君臣之道沦丧殆尽,胆大妄为竟敢将触手伸向后宫,勾结宠妃,陷害皇嗣,实在胆大妄为至极!” 袁宗皋说话之时尽管表面上慷慨激昂,但暗地里却在观察着天子的神色。 权臣虽然可恶,但朝鲜国王李怿轻信奸佞之言,传密诏清除士族,以至于大权沦丧,难道自己就没有识人不明的过失吗?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里上到天子下到诸位默不作声的阁老们,包括袁宗皋在内,没有人真的在乎朝鲜如今的局面到底是谁之过失。 此刻所有人唯一关注的焦点便是该如何揣摩圣意,弄清天子今日之言到底是何目的,而自己又能否从中获得什么。 “后宫干政!自古以来便是家国不祥之兆,我太祖皇帝有言,“治天下者,正家为先。正家之道,始于谨夫妇。”意为后代嫔妃不得干预朝政——” 听到袁宗皋的话,天子缓缓开口说道。 天子的话语若有所指,令在场众人莫不惴惴不安。 而袁宗皋感受着头顶天子那审视的目光,禁不住冷汗直流。 难道是天子认为自己仗着王府属官的身份,和后宫太后等人联系过密,特意来此敲打自己? 想到这里,袁宗皋脸色微微泛白,连手掌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而旁边内阁诸臣见此,皆是在心中暗自警醒。 知道天子是在无声的警告诸人,不要越过后宫不可干政这条红线,试图效法大明曾经的那些首辅,勾结太后,架空年幼的天子,独揽大权。 正德首辅杨廷和勾结张太后逼宫的事情不远,再往前更有趁着英宗皇帝年幼的以三杨为首的内阁勾结后宫架空皇权。 实际上,朱厚熜倒是并不担心有人真能威胁到自己的皇位。 他真正担心的是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内阁中有人借着太后和皇帝的名义乱政,而朝野群臣没有任何的反制手段。 今天朱厚熜召见群臣,重新提“后宫不得干政之事”,便是为了预防这种最坏的情况发生。 至少万一出了事情,群臣们还能从今日的讨论之中找到搬倒权臣的法理依据,不至于受困于礼法。 朱厚熜看向了一旁正正襟危坐,奋笔疾书的严嵩。 帝国以经史治理天下,今天的记录将会成为以后朝臣们维护帝国礼法制度的凭证。 “朝鲜国内奸臣当道,祸害忠良,朝廷应当命礼部派出使者进入朝鲜,以上国使者的身份斥责其君,令其罢免奸佞,迎回贤良,布天子王道之业,以救济黎庶万民——” 朱厚熜见严嵩记录的差不多了,于是便开口说起了今天的正事。 而听到天子的话,内阁成员们都不禁心中一沉。 听天子的意思是要直接干涉朝鲜国政。 先不说朝鲜会不会同意。 虽然明朝历来喜欢干涉周边国家的内政问题。 比如说永乐时期,太宗皇帝为了保持明廷对安南的控制,兴兵数十万南下征讨交趾。 第29章 真正的思量 当时受朱元璋册封的陈氏政权被权臣胡季犁所篡,。 但最开始朱棣虽然知道安南发生了政变,却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追究其原因是因为其也是刚刚才通过非法手段坐上皇位,并且不久前还和原本的大明天子起了一点小小的冲突。 如果贸然表态要求胡季犁还政于陈朝的话,一旦对面反过来旨意朱棣的合法性,到时候未免有些尴尬。 于是在永乐二年,朱棣刚刚稳定的了国内的政局,便派出使团护送逃亡大明的陈天平回国继位。 结果在路上被胡季犁所杀。 陈氏王族彻底灭亡。 朱棣大怒,于是下令明军立刻南下征讨。 而南下明军在摧枯拉朽一般消灭了胡氏政权之后,却尴尬的发现原本受朝廷册封的皇族已经彻底灭绝。 只好在当地设置州县,暂时交给朝廷直接官吏。 而安南漫长的海岸线正巧为朱棣之后的郑和下西洋提供了优渥的条件。 有诸多先例在前,内阁成员们对于大明皇帝突然过问朝鲜国内的事务虽然感到惊奇,但却并不是特别奇怪。 面对上国使者带着天朝皇帝的诏书而来,要求朝鲜王国回归正道,朝鲜君臣大概率是不敢明着反对的。 毕竟上一个明太祖宣布的不征之国,在永乐皇帝的铁蹄下连皇族的姓氏都已经换了三茬了。 这又再次证明了朱元璋的所谓皇明祖训在后世基本上没有什么约束力。 连他的亲孙子亲儿子都满不在乎。 更别提后世的那些更加疏远的大明皇帝了。 只不过相比于干涉属国内政法理上的考量,大明这些满腹经纶的内阁成员们所思量的东西明显更为实际一些。 如果开了这个口子。 那么日后不管是西域诸邦,还是南洋诸国,如果事事都要明廷过问,对于朝廷而言将是一笔多么沉重的负担。 “陛下体恤朝鲜百姓辛苦,臣深感自身驽钝惭愧……教化蛮夷君长善待士庶,乃上古圣王之道……天威所至,面对天子至诚之心,朝鲜君臣必然俯首以听圣训……” “唯有一点臣心怀疑虑,蛮夷君长不识礼乐教化,不能分辨忠奸贤良,但若是朝廷俱遣使劝化,甚至兴师动众前往征讨,我大明藩属数以百计,每一个都如此,未免有耗中国之材而澄蛮夷番邦野蛮之气的意味在其中……” “如今四海初定,北方鞑靼威胁仍未消除,人民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之时,还请天子以中国之民为重,不要妄用武力,耗四海之财富而尽不能之事……” 闻听朱厚熜的话,首辅梁储沉默片刻,进言道。 简单来讲,梁储话语中的主题就是一个。 那就是为什么我们大明要为朝鲜耗费钱财和精力,在梁储和很多大明官员的眼中,朝廷之前对四夷执行的政策就很好。 只要周边的君长能够继续承认明廷主导下朝贡体系。 明廷便对其提供最基本的安全保障。 只要保证这些亲明的政权不被推翻,何必要关心他们国内的事情呢? 梁储说道。 他深深伏地叩首。 他的余光放在了周围几个内阁阁臣的脸上,显然,与他所预料的不差。 在连续经过了两场兴师数十万,举倾国之力的大战后。 阁员们面对来自各地官府的报告,已经意识到现在人民的生活已经相当的困难。 如果再继续压榨下去,明廷必然要迎来来自民间的反抗。 没有人愿意手上沾染自己同胞的鲜血。 哪怕朝廷已经早就准备好了随时镇压的军队。 他们也可以像曾经做过的那样,在史书上将这些人写成逆贼乱党邪众。 但如非必要,没有人愿意让自己一颗成圣成贤的琉璃之心染上血污。 更何况,最重要的问题是,天子真的会容许一群拿着底层百姓的人头升官发财的阁员继续留在朝堂吗? 不管是为了虚无的名誉,还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大家都不希望朝廷一直维持如此高压的状态。 但阁臣之中,梁储却敏锐的发现,那位以在赣南剿匪之功入京的王守仁王大人此时却神色凝重,定定的注视着面前的天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当梁储的疑惑刚刚表达完毕,天子陷入沉默,还未想好该如何回答之际,这位王阁老已经起身,进言。 “朝鲜历来与我中国最亲,礼仪文化皆与我同源,非其它蛮夷诸国可比——” 王守仁说着,人们恍然看到了天子听到这话嘴角微微勾起。 是的,朝鲜和中国的关系是和其它蛮夷邦国不一样的。 但对于天子为什么要如此急迫的想要干涉朝鲜国内的政务,真实原因,此刻恐怕只有王守仁和朱厚熜两人自己知道。 长生药! 虽然王守仁不确定这个身上的气息与其他凭借天命或是邪祟保身的皇族豪门完全不同的天子,究竟会不会需要像历史上那些君王一样需要长生药来为自己续命。 但别忘了,现在东海中还有一个可怕的存在对这传说中的仙药垂涎欲滴,已经谋划了将近千年。 而且大概率,对方对大明朝廷所持的并非善意。 天子对于白莲教如此刻意的驱逐,联想到始皇帝曾经数次遣使出海寻访仙山所经过的路线。 王守仁大致能够猜出天子的意图。 但“长生仙药”实在是太过敏感,历史上围绕着它,君王们无休止的欲望和疯狂对于这片土地和人民所造成的沉重灾难和痛苦,注定了这将不会是一个能在朝堂上公开讨论的议题。 想到这里,王守仁大致便能明白朱厚熜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召集群臣而来。 “而且既然是为匡扶朝鲜王业,正风气,严刑名……是有利于朝鲜万民的好事,为何要消耗我中华之民财帛金银,所需花费,完全可以交给朝鲜王国自行负担……” “爱卿所言甚是!” 朱厚熜笑道。 这是群臣们阔别已久的笑声。 眼前这个身负的不祥即使相比于那些乱世君王也毫不逊色的老臣是如此的敏锐,他几乎是瞬间把握住了朱厚熜那不能言说的考量。 事实上,朝堂上或许仍有人能够隐约猜出天子如此重视朝鲜政局的原因。 但就如同之前王守仁所担忧的那样。 长生药所背负的沉重的历史负担,君王们为了追求它所为这片土地造成的苦难仿佛还历历在目。 经学士大夫们熟读这些过往的历史。 纵然人们知道天子希望获得群臣的支持,大概率他们也会因为内心的偏见而装聋作哑。 并尝试毁掉这从未使人长生,反而为世间带来无数苦痛灾祸的不祥之药。 第30章 朝贡之费 “朝廷当遣一大儒深入朝鲜,以堂堂浩然之正气,面见朝鲜王室,陈述厉害,使其返还正道……使我中国之民仍能止戈息武,休养生息,长享太平之世!“ 王守仁知道天子之威尚在,有些人心中纵然有所疑问,但却并不敢当面驳斥,于是趁机说道。 而朱厚熜听到王守仁说要遣一大儒前往朝鲜,想到翰林院那些连“吾擅养浩然正气”,驱逐妖邪保全自身都困难的翰林学士。 不禁问道。 “天下黎庶辛苦,朕深怜之。” “欲宣告天下,以“禁贪污、正刑狱、广储积、恤士人、节费用、抚四夷、整武备”为国家要务。” 朱厚熜缓缓开口言道。 “但遣使朝鲜,事关重大,不知诸位认为何人能担此重任——” 听到朱厚熜的话,众人皆是沉默无言。 同大明一样,朝鲜国内如今也同样是儒教为尊,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在其中理所应当的会获得很高很高的威望,并且在之后不管是训斥权臣令其返政给朝鲜国王,还是反过来督促朝鲜君王任用贤能,顺从大明天子教导,都将极为有利—— 但人选问题,无疑是目前的一个巨大的难点。 毕竟天下有名有姓,着书立派的大儒就那么多。 大多数都在朝堂。 谁也不愿意抛下在国内的职位,远赴朝鲜去异国他乡办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虽然使者们表面上是代表大明天子到朝鲜帮助朝鲜皇帝整顿朝纲。 实际上完全是奔着把朝鲜官场各方势力的全部得罪一遍去的。 虽然大概率若是成功了能名垂青史,但是更大的可能大概是深陷朝鲜比之大明还要盘根错节如同一团烂泥的政治之中。 然后后半辈子都在各方无休止的扯皮和博弈中被消耗殆尽。 “臣倒是有一人选,或许可为君父分忧。” 在各方沉默之中,又是王守仁站了出来,给天子递交了前往朝鲜的合适人选。 “哦?究竟是何人?还请王阁老快快说来!” 朱厚熜心中略感欣喜,问道。 “臣认为谢迁可堪此重任!” 王守仁答道。 而众人听到这个名字,皆是一惊。 毛澄梁储等人闻听王守仁有让谢迁出使的意思,点头表示这个任命相当合适的同时,却也不无担忧的指出,自从正德年间谢迁被刘瑾赶出朝堂之后便有些心灰意冷。 如今面对朝廷的再次征召,不知道其是否会同意。 毕竟武宗在位的时候可是没给这位“谢太傅”半点颜面,直接将他一撸到底,不光剥夺了其所有荣誉,并收回了所有皇帝赐予的玉带官服,还直接将给其封爵的诏书直接销毁,可谓是绝情至极。 当初朱厚熜刚刚即位时,杨廷和等人就想趁机将其拉回朝堂给自己站台,联合张太后一起和小皇帝斗法。 可惜数次请求皆被谢迁拒绝。 理由皆是其已经对于官场心灰意冷,准备着书立说,暗度晚年了。 不过在王守仁的口中,就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听到梁储的担忧,王守仁笑着说道。 “当初谢迁之所以不愿为官,是因为看到了杨廷和等人欺君擅权,不愿意回京助纣为虐,如今杨贼已除,只要陛下赐予其官服玉带,封他一个爵位作为补偿,受天子如此厚恩,谢迁又怎么会不出山相助朝廷呢?” “甚好!此事就交于王阁老去办。” 天子欣喜的话语传来。 当严嵩停下手中的狼毫金笔,同群臣一起恭送这位不知道下次见面又是何时的天子离开。 等黄锦开始笑着安排太监送阁老出宫,严嵩又看了一眼今夜记录下来,日后要编写进“明世宗实录”中的文字。 今夜在历史上注定将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东征结束三个月后,天子终于明确的表示了他对这个帝国的期许。 还有未来发展的规划。 从今天开始,大明要进入一段为期数年的休养生息之中。 通过扩大朝贡贸易的规模和范围,朝廷将逐渐减少对农民税赋的征收,并安置帝国境内数以百万计的流民人口。 减少大规模的军事和工程行动。 轻徭薄赋,节约民力,休养生息。 并操练兵马,恩养士卒,修整武备,准备静待时机准备下一轮的军事扩张。 国策已定! 严嵩已经开始整理今夜记录,回到翰林苑中进行挑选,以邸报的形式分发各地官府,明谕天下。 而从朝廷召谢迁入朝后,已经通过朝贡贸易不断增强其话语权的礼部的力量,注定要随着明廷加强对朝鲜诸邦的控制而得到进一步的增强。 看着自从扫灭了鲛人,建立了海军,大明的商船无需再借助西夷的护送,便能远达欧罗巴,与弗朗基诸国贸易。 大船自福州港装货,一路经爪哇,吕宋,天竺等国,可在利未亚(非洲)登陆,再一次效仿永乐朝廷,册封当地酋长诸王,给予大明皇帝的认可。 当明廷的官员看见礼部下辖的商队如巨龙一般驶出长江,巡游天下,所有人都意识到,礼部再也不是六部中最无足轻重的部门了。 或许从今往后,伴随着大明礼部的官员频繁的出入世界各地藩国府邸,蛮夷君主的朝廷之中。 当他们将海量的财富源源不断从大明输送到所有试图加入明廷贸易体系的国家之中,然后通过种种手段将成本和利润一起收回。 如此循环往复。 也许日后周边国家对于明廷的认知再也不是巍峨的紫禁城,群臣环绕之中的天子。 而是那些怀揣着朝廷金印和诏书,在各个地方进行册封和承认各地统治者,并给予其进入大明贸易体系许可的礼部官员们。 想到这里,严嵩摇了摇头,抬起了笔,苦笑了一下。 他实在是难以想象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但通过今年户部核算的财报,那短短半年时间几乎就已经相当于朝廷历年征收税赋三分之一的,礼部从各个进入大明境内的异邦商队身上收取的朝贡之费——而天子则称其为海关之税。 并且这个数字还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的增长。 想到那惊人的数字,严嵩知道,无论未来朝堂上的权力格局到底如何,已经尝到了主导世界贸易体系甜头的帝国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第31章 马特鲁稻 南大陆的马特鲁是一个富饶的港口城市——至少在战争开始前是这样。 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或许它将伴随着周边丰富的矿产资源带来的繁荣贸易,成为同联邦首都,造物议会所在联邦至高城那样繁荣的巨型城市。 但可惜,凡事没有如果。 此时展现在朱厚熜面前的马特鲁港口早已没有了往日满载矿石的船舶来往,千帆竞渡的繁荣景象。 相反船影寥落,稀稀拉拉几只出海的船只还大多还都是远洋捕捞的捕鲸船。 船只大多破旧,上面布满了风浪侵蚀的铁锈,伴随着海浪一吹,吱吱作响。 其上的渔民在驾驶船只出海的时候,大多都是一脸忧愁和不情愿的表情。 而伴随着身后从船舱里走出来的穿着军装的联邦军士军靴踏在甲板上的脚步声。 其脸上的表情愈发的愁苦,但还是不得不扭头招呼船员开船启航。 “联邦怎么连渔船都开始征召了?” 正带着朱厚熜在马特鲁的港口市场闲逛的娜塔莎,此刻看见不远处那些正在忙碌的帝国军人。 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深感局势的严峻。 “还能有什么,联邦在南大陆群岛上的船只不够,但补给的运送又不能停,那些远洋巨型企业背后都有贤者背景,联邦军无法随意抽调,而附近的矿洞因为巫师之祸,采矿船为了躲避风险大多都回到了联邦本土避祸……也就只剩下这些定居在南大陆的渔民们能被联邦舰队随意抽调了。” 旁边一个正在卖麦子的老婆婆听到面前这位打扮得体,此刻正挽着身旁男伴的手的年轻贵妇人,随口答道。 然后接着伸出指缝中夹杂着些许泥土的灰褐色手臂,继续高声继续叫卖。 “马特鲁水稻!两个卢恩一斤,量大从优啦——都是自家种自家吃的!南大陆人不骗南大陆人!” 而娜塔莎看了看眼前那些在联邦堪称“威名赫赫”的马特鲁水稻,听见老太太的叫卖,脸上的表情宛如便秘,拉着朱厚熜就要快步离开。 这并不奇怪,令那老太太感到惊奇的是,听到她的叫卖声。 理论上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和马特鲁水稻这种底层人的主食有过多接触的那位贵族小姐——身旁的男伴此时却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面前。 伸手在自己面前抓了一把这些弹珠大小的“稻米”之后,竟然不知为何突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额—— 你确定这玩意是水稻? 朱厚熜从面前老妇人的摊位上拾起了一串个头最大的米珠,每一个都足有拇指大小,放在鼻尖闻了闻。 片刻,朱厚熜便得出结论。 虽然土腥味浓郁了些,但却和大明世界从东南亚移植过来的水稻本质上的差不多。 只是个头有些太大了些。 “这是马特鲁的贤者们结合当地的土壤水质,用以太法术栽培出来的南大陆的独特品种——想必你们这些城里人一定没有尝过。” 面前的老太太衣着虽然破旧,但眉宇中带着那些经历甚多的老年人特有的狡黠。 看见朱厚熜有兴趣,她立刻来了精神,开始了推销。 “以太技术——” 朱厚熜略感兴趣的询问道,不过没等对方回答,旁边的娜塔莎便把朱厚熜拉到了一旁。 开始向朱厚熜讲解这些所谓的马特鲁水稻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听完,朱厚熜恍然,不过让娜塔莎有些怀疑人生的是。 明明朱厚熜已经知道了这东西基本上都是科技与狠活,狗都不吃,但是朱厚熜看上去对于这些“马特鲁水稻”的兴趣完全不减。 马特鲁水稻,联邦以太科技在农业上的应用之一。 诞生于工业化的浪潮之中,创造下最辉煌的战绩是在刚刚被培育出来时,将某位贤者送进了icu抢救,从而一战成名。 在联邦本土令人闻之色变。 究其原因,还是在催熟的过程中稻米中混入了大量未被完全转化的原始以太。 这些纯天然的以太能量一进入人体便开始大肆破坏。 连贤者都会中招,更别提普通人了。 因此此物被禁制在联邦境内种植和进口,只允许在没有以太引擎的南大陆部分种植。 不过对于朱厚熜而言,这玩意倒是可以弄到大明尝试着推广。 毕竟大明可没有以太引擎这种东西将方圆万里的以太汇聚到几个小城市上,造成以太凝结的可怕技术。 并且大明世界的稀薄的灵气浓度和这个世界的随处可见的以太能量也完全不可以放在一起比较。 朱厚熜并不是没有能凝结灵气的灵米。 当初从修仙界移植低阶灵药的时候,朱厚熜为了喂养灵兽,囤积了大量的灵米,并且在西苑朱厚熜特意开辟了一大块土地去种植,以供禁军和皇子们消耗。 这些修仙界的灵米确实可以吸收四周的灵气供养自身,修真者吃了可以增长修为,凡人吞服可以强身健体。 唯一有一点不好的是。 一来是这玩意对灵气的要求虽然不高,但还是有要求的,至少大明除了西苑以外的其他地方那稀薄的灵气很难供养灵米生长。 二来是这东西的生长周期极慢,比一般的稻米三到四个月成熟的速度还要慢上一倍。 一年一熟都困难,这玩意别说推广全国。 就连西苑里面的禁军自己消耗一年也剩不下多少。 但面前的所谓“马特鲁稻米”却并不一样。 如果它能够吸收空气中的以太反哺自身。 那么是不是可以顺着这个思路,设计出一款可以吸收大明世界稀薄的灵气,促进自身增长的普通稻米,进而推广给普通民众种植呢? 娜塔莎扶着额头,一脸无奈的看着面前这个正在给身旁某位刚刚路过,押送着某些物资运回总督府的军官填写邮寄证明。 将刚刚从集市上买到的那些稻米寄回住处的朱厚熜。 而面前穿着军装的年轻小伙看上去神情更加无奈。 刚刚看见朱厚熜突然拿出贤者证明,还以为贤者大人有什么突发任务要自己执行。 但谁料想只是送点东西回旅馆。 不过正在面前贤者填写表格的时候。 贤者无意间问了几个问题却让面前的年轻军官目露沉重。 “前线战事如何?我们有擒获或是击毙那些新出现的律令巫师的战果吗?” “前线依然在僵持,我们的贤者组织了数次突袭,试图对那些律令巫师进行斩首行动,但均未突破围绕在其周边的那些律令骑士的封锁……考文一战,三位贤者都受了不轻的伤势——到现在巴伦贤者都还躺在医院中。” 面前的年轻军官说到这里,面露忧愁之色,眼中浮现出一抹担忧。 事实上,就现在的战况来看,如果来自本土的支援再不抵达,南大陆的战线随时有崩盘的危险。 第32章 律令骑士 说着,面前这个名为威尔的年轻人深深不由得的叹了一口气。 巴伦贤者是联邦长期驻守在马特鲁城的三位贤者之一。 也是当初参与研究马特鲁农业改良的技术人员之一。 有人传言当年他也曾参与马特鲁稻的研发工作。 不过后来连堂堂贤者都被一碗大米送进急诊抢救的事情爆发出来之后。 这位巴伦贤者立刻在联邦每日新闻上发表声明,声称当时自己到马特鲁水稻研究基地只是单纯的学术交流,至于有记者拍到自己在实验基地中进行的研究行为—— 污蔑!全部都是污蔑!全都是可恶狗仔队的p图! 虽然这种遇到事情果断抛下队友的行为在当时很令人不齿,但是他的学术成就倒是不可小觑。 要不然也通过不了重重考验,成为贤者不是? 朱厚熜从面前的名为威尔的小军官手中又拿了几份马特鲁城最近的几位刚刚从前线退下,在后方休养的贤者的住址信息之后。 忍不住问道。 “律令骑士?那是什么东西?” 听到朱厚熜的询问,威尔看着面前疑惑的贤者,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便苦笑着回答道。 “贤者大人不知道也是正常,毕竟我们也是不久前,才在前线的战斗中遭遇到了那些律令巫师们创造出来的怪物——” 威尔说着,回忆起那些浑身上下坚如钢铁,纵然是联邦的战争机甲都无法将其一次性摧毁的可怕人形生物。 威尔的身体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眼中是止不住的恐惧。 但抬眼看见朱厚熜在自己面前,想到自己的丑态暴露在了贤者的面前,他不免有些尴尬了起来。 “对了,大人?”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面前的朱厚熜说道。 “如果您对新出现的律令巫师感兴趣的话,虽然我们这里并没有太多相关的资料和材料,但是被那些律令巫师们所创造出来的律令骑士的素材还是有一些的,您看您需要的话可以给当地的军需部提交一份申请,只要写明用处他们大概率会批下来的……” “怎么,这些律令骑士很多吗?” 朱厚熜随口问道,他打量着面前的马车,车中散发着一股浓浓消毒水的气味。 而车厢上贴着的代表医院骑士团的救护天使的徽章显示其中押送的是前线继续的医疗用品。 拥有在各个军事重地畅通无阻的特权。 而面前的威尔闻言,侧身靠着背后黑色的邮递马车,深深的吸了一口马车上新喷涂的黑棕油漆那苦涩的气味。 说道。 “是的,在前线这些巫师们的奴仆的数量并不少,事实上,巫师们为了扩充他们的军队,在南大陆的各个原始部落中招募了数十万的年轻人为他们效力,而这些律令骑士就是他们从各个部落中招募战士的筹码或者说……活的广告。” 面前的威尔显然是见过联邦本土的那些大城市中最近被各大企业争先采购,布置到各个人流量大的公共场所抢占客源的影视招商技术。 在贤者们的推动下,联邦的技术发展真是日新月异,每天从联邦各地的学院和研究院中都能传出新的突破。 伴随着每天报纸上的好消息。 联邦上到高层下到普通民众,都对这个国家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威尔显然也是那些受这种“科技改变一切”理念的坚定拥趸。 一想到联邦本土那些高耸入云的钢铁巨物,各式各样的高科技产品被不断的应用于生活之中。 虽然其中难免掺杂着一些奇葩玩意,但总体而言,相比于南大陆这些很多地方还处于茹毛饮血,钻木取火的状态下的原始部落。 联邦对这些南大陆的土着可谓是降维打击。 一想到联邦引以为豪的科技,威尔的语气中忍不住透露出几分骄傲。 听着面前的威尔的叙述,朱厚熜大致理解了这些所谓的律令骑士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果说巫师们活取魔兽的器官移植己身的方式危险系数过高的话,那么律令骑士们通过移植魔兽部分血脉的手段就显得和缓了许多。 虽然因为没有移植完整的器官导致律令骑士们不能像大多数巫师那样,使用通过魔兽器官为媒介的法术。 但是魔兽的血脉依然强化了他们的身体,令他们在披上重铠之后,能够以血肉之躯与联邦的钢铁兵器对抗。 “如果仅仅移植血脉就能够创造出这么一支强大的军团的话,为什么在过往的历史中巫师们没有这样做呢?” 毕竟,直到白塔倾覆,巫师们的统治遭到了来自其原本统御范围内各个势力的挑战。 巫师们都没有拿出律令骑士来尝试扭转占据,继续维持巫师们的统治。 至少,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输的这么惨,直接被赶回了南大陆的荒芜之地。 朱厚熜想道。 而且最重要的是,既然联邦能将这些士兵称之为律令骑士。 那么大概率这些突然出现在巫师军队中的新式兵种和那些律令巫师息息相关。 而威尔的回答也印证了朱厚熜的猜测。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律令骑士,顾名思义,是必须接受律令巫师们赐予的无上箴言之后才能完成晋升——毕竟凡人的血脉存在桎梏,无论再怎么锻炼也远远达不到移植魔兽血脉的地步,只有接受了律令巫师庇护的凡人才能在箴言的保护下成功移植魔兽的部分血脉……” 威尔说着,看着面前朱厚熜脸上那越来越感兴趣的神色,忍不住下意识的点头说道。 这个世界的人类确实同大明世界的人类在某些方面并不一样。 在这个世界的传说中,当众神之国还高悬于星海之上时,还存在着名为祭祀的人类可以不假外物,凭借着主神的恩慈挣脱血脉的挟制。 而巫师最早也是某位掌握着自然之力的神明麾下的祭祀。 但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那位伟大的神明陨落。 但她的力量却诡异的并未被其他诸神分食。 虽然如今有学者猜测,可能是之后的诸神之国不断的从天上坠落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诸神对其的分食。 但这解释不通为什么巫师直到现在距离众神已经在这个世界消失了数百年,却依然能够维持自己的体系。 果然—— 朱厚熜对于这些巫师的历史并不感兴趣。 所有的了解不过是为了从这个世界血脉巫师的改造中提取经验罢了。 但就今天所得到的信息来看。 律令巫师们所享有的能力,如果朱厚熜能将其复刻,恐怕真的能大幅度提高禁军改造手术的成功率。 甚至如果时机合适,大明世界的灵气浓度迅速提高,那么禁军规模迅速扩大量产,也不会再有任何技术上的困难。 第33章 诡异的体系 “贤者你要是对这方面有兴趣的话,倒是可以去城里的马特鲁医学院去看看,听说最近有一批被捕获的律令骑士就被贤者们下令关押在其中,贤者们正准备开刀解刨,以探寻那些律令巫师们力量的根源——” 威尔见朱厚熜好奇,又补充道。 “我现在是去给学院里面送些医疗器械和药品,如果您有需要,可以帮贤者你传个话……” 前一段时间,贤者们因为白塔废墟上突然出现的邪魔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但也因此捕获生擒了不少掉队的普通巫师和律令骑士。 也算是因祸得福。 而朱厚熜听到马特鲁医学院这个名字,目光一闪。 这不是赶巧了吗? 某位朱厚熜很感兴趣,对于这些神奇的,完全有可能解决大明饥荒问题的马特鲁稻的研究人之一,名为巴伦的贤者此时就在这个医学院中休养。 “不必……你这马车能坐几个人?” 朱厚熜左右打量了一眼的马车,若有所指的问道。 而听见这位贤者大人几乎是明示要求自己带路的打算,自认为是联邦军队中普普通通一小兵·后勤废物的威尔面露难色。 “我们军队内部有规——” “我有贤者许可。” “货舱简陋——” “我和我的助手都不介意。” “……” “……” 虽然第六感告诉他不要去趟这趟浑水。 但无论是贤者还是律令巫师。 都不是他这个级别的小军官能够轻易涉及的。 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见朱厚熜态度坚决,他也只能打开背后的车厢,将两只巨型的用来拔掉巫师们所骑乘的狼蛛牙齿的铁钳移开,腾出位置给朱厚熜和娜塔莎两人坐下。 “贤者大人和助手小姐注意安全!我们启程了!” 说着,威尔挥动马鞭,面前被农学院培育出的烈风马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鸣。 然后扬起马蹄,厚重坚固的马掌踩在马特鲁的水泥道路上,竟然踏出了一阵银灰色的飓风。 即使是这个世界已经研发出了类似于汽车的事物。 但是因为奇幻力量的存在,马匹在这个世界依然拥有着极为重要的战略地位。 感受着因为马车快速行驶,飞速刮过篷车两旁的冷风,空气中烈风马那炙热而浓烈的汗腥味随着狂风徘徊在街道上。 朱厚熜想到那些在西苑用灵草喂食,杂交出来极为娇贵的灵马。 除了偶尔要出任务,事情急迫要火速抵达。 大明界的禁军们平日里对于伺候这些娇贵到不行,一到灵气匮乏的地方就腿软,不给吃灵果就不动弹的灵兽大多是相当不情愿。 也许等大明世界的灵气恢复到了一定的标准之后。 大明世界也能拥有如此雄健有力的坐骑吧。 朱厚熜想道。 车厢内部的空间比在外面看来实际上要大得多。 里面堆满了这个世界的药品。 朱厚熜随手拿起了其中一个小袋子,里面装满了形形色色的工具,绷带,镊子还有各种瓶瓶罐罐。 “这是联邦标准的军用急救包,红色的那个是止血试剂,绿色的是消毒水,黄色的治南大陆尸毒湿热病的解毒剂,偶尔的联邦科学院会将一些实验性的药物塞进里面……所以不要问我那堆蓝灰色的小瓶子里装的是什么?鬼知道这又是联邦哪个部门实在弄不到足够的临床素材才把这些天知道有什么作用药品弄进军队中收集数据……” 听到耳旁娜塔莎对这些东西如数家珍,朱厚熜不由得略带惊奇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段时间的相处,因为和朱厚熜混熟了,娜塔莎和朱厚熜之间的交流方式也更加开放了一些。 少了几分算计,多了些直来直去的纯真。 “别这么看我,小时候父亲每次出发去搜索白塔遗址的时候,都会让母亲准备这些东西……” 娜塔莎说着,目光看向面前的药品有些复杂。 她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一个小瓶,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但瞬间她脸色一片,随即附在车窗外干呕了一声。 “艹!联邦的那批庸医到底往里面添了点什么,这玩意闻起来比我家泰迪的小便都臭!” 朱厚熜趁着味道还没来得及扩散到整个车厢的时候一挥手,招来微风将其驱散。 看着面前几乎是言出法随的贤者。 刚刚迎风干呕回来的娜塔莎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艳羡之色。 实际上,有时候朱厚熜也在思考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到底是什么。 贤者们的力量体系让朱厚熜感到很是奇怪。 并非是像自己的修仙体系的那样一切伟力归于自身。 而是另一种更加抽象,依赖于整个世界不知道源头从哪里来,永不枯竭的以太能量之上的体系。 一边思考着以太体系的源头,朱厚熜不禁又想起了那颗头顶怪异,但却被无数的热内敬之如神的启明星。 是的,这个世界的以太浓度并非是一成不变,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贤者数量的增多和以太引擎的使用。 朱厚熜在晋升之后所获得的权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自己。 这个世界的以太浓度是在随时变化的。 随着以太工业规模的不断扩大,这个世界的以太存量无时无刻不在被消耗。 然而每当这个世界的以太消耗到了一定程度。 从世界之外便会再一次涌来数量更多的以太能量进行填补。 朱厚熜很清楚这肯定不是什么所谓的世界反哺。 而是切切实实的有新的“以太”不断的涌入这个世界,维持着整个贤者体系的根基。 这些以太能量究竟来源于哪里。 为什么会像被刻意安排好的那样,维持着这个世界的以太浓度的大体稳定。 朱厚熜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如果这一切终有源头,那一定逃不开天空中那颗诡异的启明星。 所以啊,在这个世界,成为贤者,对这些土着而言,真的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朱厚熜心中暗自想到。 他伸手拿起面前刚刚将娜塔莎呛的几乎作呕的小瓶子,仔细端详着上面的文字。 “格兰西莫除瘟剂,用以治疗失眠,偏头痛,月经不调……禁用人群……” 朱厚熜从里面闻到了很特别的,不同于一般联邦出产的工业化合物的南大陆草药的味道。 第34章 致幻剂 “这里面也有新大陆的黑杏仁?” 很快,娜塔莎也同样分辨出了恶臭之中的那股相当有特色的浓郁的芬芳。 只不过当她真的从这个联邦开在南大陆马特鲁城的某个药厂中产出的药剂中嗅出其主要成分时。 她的眼神中明显带着几分不确定。 毕竟娜塔莎可从来没有听说过黑杏仁,这种近几十年才在新大陆广泛种植的作物,什么时候通过了联邦公共卫生机构的审核,可以光明正大的入药了。 果然,还是南大陆这些私人药厂自己偷偷进行的实验吗? 娜塔莎想道。 而面前的那位去年才晋升,在联邦任职注册的贤者此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他伸出鼻子在面前这名为“格兰西莫除瘟剂”的试剂上深深的嗅了嗅。 随即伴随着马车轰隆轮转声陷入沉思之中。 致幻剂。 朱厚熜凭借着自己贤者的能力迅速的分析出了的这玩意的真实效果。 比起治疗南大陆雨林中瘟疫和热暑。 这玩意在经过某些人精心调试后,对人精神上的副作用可能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要大。 贤者们不可能不知道新大陆的黑杏仁入药的后果。 这可不像空艇之上那些新奇的饮品,眼前的药剂中黑杏仁的致幻作用可是得到了充分的发挥,稍有不慎这是足以致死的剂量。 但无论是联邦本土对于黑杏仁的进口政策,还是南大陆的药厂未经专业机构审批便将其入药。 都显示贤者们不可能不知道它的副作用。 “现在人的品味都这么奇怪了吗?我记得以前联邦配发的解毒剂不是这样的啊?” 娜塔莎又重新看了一眼药剂瓶口上的标注。 她不禁喃喃自语道。 而朱厚熜听到这话心情更加沉重了一些。 南方药厂把有强烈致幻作用的药物当成解毒药配发给联邦军队,联邦本土的贤者们知情吗? 如果不知情,难么意味着贤者们在南大陆的统治从一开始就出了问题。 巫师的起义只是将这个矛盾提前引爆激化了而已。 但如果知情的话……造物议会的那帮贤者究竟想要在南大陆干什么。 大型社会实验? 朱厚熜将药剂从娜塔莎的手中拿了过来,重新将瓶口塞好。 顺口问道。 “这东西你用过?” “除瘟剂倒是用过,但这个牌子的却是第一次见,毕竟从我父亲失踪在白塔之后,我们家已经很久没有再接触过这些东西了……” 说到这里,娜塔莎神色有些黯然。 显然,贤者父亲的突然失踪对她们一家的打击无疑是极为巨大的。 失去了贤者的庇护之后,曾经的天之娇女不得不和母亲一起打工来维持生活。 万幸伊夫·欧恩平日里还是给家庭留了些积蓄,他的好友们有时候也会给母女两人提供些许帮助。 生活勉强还能过得下去。 时至如今已经过了十多年的,虽然娜塔莎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事业,母亲也已经得到妥善的奉养安然离世。 而那些尝试从自己孤女寡母身上撕下一份遗产的亲戚们大多也都断绝了联系。 但寻找自己父亲失踪的原因和痕迹几乎已经成了娜塔莎的心魔,令她无数次的在睡梦中惊醒。 并决心用余生去探究当年在白塔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奇怪……” 娜塔莎感觉自己的头脑这时有些轻飘飘的,四肢也开始有点不听自己的使唤。 她轻声说道。 但疑惑也只是片刻,很快她便忽略了自己身上的异常。 开始完全沉浸在刚刚的药剂带给自己梦幻般的体验之中。 “父亲——” 娜塔莎朝着朱厚熜的方向伸出了手去,似乎想要抚摸他的脸颊。 没有寻常人见到如此诡异的一幕的冷汗直冒。 朱厚熜看着这一切,只是对于手中小瓶子中的药力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的认识。 真是可怕——对于这个世界大多数普通人而言。 朱厚熜抓住了面前娜塔莎的手,避免她在梦幻中做出更多出格的事情。 “醒来!” 他低呵,空气中的以太能量听从了朱厚熜的号令。 这些能量如蛇一般涌入娜塔莎的身体之中。 娜塔莎周身所携带的那些来自联邦军部的以太武器,在大量以太的冲刷下滋滋的冒着幽蓝色的电光。 显然,朱厚熜这一下直接将这些价值上百万的装备直接全部报废掉了。 正如巫师们口耳相传的那句,每个巫师们第一次踏入进神秘学的大门之中所要被训导,好让他们对世界保持最基本的敬畏的话语那样。 “神秘会在更高的神秘之前失效。” 贤者们同样有着自己的箴言谚语。 “以太,乃是我等万物的流出,亦有大流吞噬小流……” 贤者们作为以太技艺最为高超的那么一批智者兼战士。 他们自然不是对于这个世界以太来源完全一无所知。 事实上,对于这个世界的以太到底从何而来。 贤者们自己内部同样是争论不休,至今没有一个能够服众的解释。 不过通过对于以太的运用和观察,贤者们还是发现了许多以太能量的特性。 并且设计出了整个以太工业体系的根基。 以太引擎。 而目前对于以太来源的众多猜测中,相对而言还算靠谱的猜测是,以太能量的诞生和千年前诸神的国度相继从天空中坠落,诸神也随群星的崩碎而灭绝的那场大事件有着密切的关系。 虽然听起来像是废话。 毕竟诸神开始陨落没几年就有第一批贤者发现了世界中正逐渐增多的全新能量以太,并且通过正确的方式向着启明星祈祷,成为了启明星的信徒,开创了全新的时代。 傻子能够看出二者之间的关联。 但奈何,对于这方面的研究难度实在是太高,贤者们投入了大量的精力,研究到现在连个毛都没有研究出来。 以至于很多贤者直接摆烂。 表示研究以太的起源完全是无意义的行为。 提出了“以太不可知论”,试图蒙混过关。 不过这些和朱厚熜都没有什么关系。 他伸出空闲的右手,抵住了娜塔莎的额头。 伴随着一抹肉眼微不可见的黑烟从面前丽人口中飘出。 娜塔莎逐渐恢复了清醒。 所以—— 看着面前因为突然回到现实,还处在一个懵逼状态中的娜塔莎。 朱厚熜忍不住继续思考着那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 第一批贤者,究竟是如何以正确的方式向启明星祈祷的? 第35章 袭击 “医学院到了,我刚刚通过警卫给学院机构通报来了二位前来的消息,想必很快就有专人来接应二位。” 威尔勒住了手中的战马,安抚好烈风马刚刚短暂的疾驰犹未尽兴的情绪之后,对着车厢中的贤者说道。 面前的马特鲁医学院是前往南大陆开拓的三位贤者所建立,承担着对本地物种及对巫师历史和诸神传说的研究任务,直属于联邦造物议会。 如今是战时,面前马特鲁医学院的铁门之后是荷枪实弹的警卫。 巫师们的叛乱对联邦在南大陆的统治显然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例如说大概三分之一的联邦在当地的办公人员在突然的袭击之下失去联系和作战能力,不能继续履行自身的职能。 造成了初期指挥上的混乱。 而为了迅速扭转局势,此时的医学院汇聚了大量联邦的学者,甚至就连修养的贤者都参与其中,研究着那些从前线送来的巫师和骑士们的尸体,希望能从中找到帮助联邦克敌制胜的法门。 “我先去送物资,失陪!” 威尔说着,他走下马车,打开车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贤者和他的助手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但这和威尔都没有什么关系,面前的两人下车之后便打量着眼前仿照联邦本土形式建立的圆柱圆顶教堂。 贤者们很喜欢那些在巫师们之前,曾经统治过北大陆,却又在巫师的进攻下灭亡的哲人国家的建筑方式。 以至于贤者们驱逐了巫师之后,按照自己的喜好,将这种建筑风格传遍了他们触手可及的所有地方。 但不知为何,此时威尔却从那位贤者眼神中,除了对眼前雄伟建筑的惊叹之外,还看出了几分凝重。 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吧! 威尔一边搬着箱子,箱子里装着的是医学院急需的药物和器械。 箱子很沉,威尔不得不将这些箱子堆叠好,用绳子紧紧的捆住放在车上装的小推车上。 而至于马车,医学院不允许除了有许可之外的任何东西进入,贤者们例外。 马车被拴在医学院门前橡树上,有门卫看守,也不用担心这段时间会被人偷走。 当威尔吃力将一切准备就绪,推着小车准备迎接检查,然后将物品送达仓库之时,他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渍。 而贤者的话语此时却随着带着从医学院方向吹来带着消毒水气味的被风一齐传到威尔的身旁。 不知为何,威尔感觉贤者的话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慎重。 “除了治病救人,医学院还承担帮联邦测试武器数据的任务吗?” 什么? 威尔还没反应过来这位路上突然遇见的陌生贤者的意思。 便听见从身后住院部的方向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近四十米的巨型建筑在一阵巨大的火光中被拦腰斩断。 伴随着从爆炸中传出的一声贤者的怒吼和幽蓝以太能量的闪烁。 一道巨大的冲击波朝着四周冲来。 混凝土的味道充斥着空中。 携带着大大小小碎石瓦块。 威尔尝试将身体躲在车厢的后面。 但迎面飞来的砖石足有数米长,直直的向着他冲来。 他毫不怀疑当眼前那呼啸而来的巨石建筑物真的砸下来,自己面前的木质车厢根本不足以抵挡住如此凶猛的进攻,伴随着马车四分五裂,自己也将沦为肉泥。 看着那越来越近从天而降朝着自己飞来的巨石,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但想象中那一瞬间骨肉分离极致的痛苦并没有到来。 头顶那尖锐的破空之声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声响后戛然而止。 威尔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 只看见那位马车上的贤者大人正召唤出了一条长长的火墙,将那巨石挡在了围墙之外,并随着烈火的灼烧化为灰烬。 “巫师……” 朱厚熜将身旁满脸惊恐的望着头顶上断裂的建筑之上,那十几条身披黑色长袍的身影的娜塔莎护在身后。 感受着那与造物议会向所有在南大陆周边的贤者赠与的巫师说明手册上相同的气息。 朱厚熜又看了头顶那个人群中那个略微有些熟悉的身影一眼。 身上红袍上的不死蛇的图案让朱厚熜认出了他的身份。 曾经在联邦境内不知为何袭击过邓恩的那名灰烬之环的火巫师。 一共三位相当于贤者级别的巫师。 朱厚熜在心中默默的计算道。 其它不能像巫师们通过法术短暂的悬浮在空中,只能通过绳索将自己固定在建筑物上以躲过刚刚驻守在此处贤者的反击。 三位相当于贤者等级的巫师的袭击,对于巫师们而言完全称得上是大手笔了—— 朱厚熜虽然对于巫师体系不是很了解,但也是知道随着白塔崩塌,巫师们的力量也随之衰退,一般的巫师已经很难和贤者抗衡。 而能够与贤者对峙的巫师大多数都是巫师之中的佼佼者,百中挑一的人才。 不过虽然对方人数看上去很多,但朱厚熜却并不担心巫师们是否会突袭击溃贤者们的防线,拔掉马特鲁这个联邦在南大陆最重要的据点。 就在朱厚熜的感知中,除了现在面前的医学院中有一位贤者在和这些巫师们对峙之外。 城市中至少有三名相当于贤者等级的联邦援军正在向着此处赶来。 唯一让朱厚熜略感好奇的是。 他环顾四周,试图寻找是否有那些传说中的律令巫师隐藏其中。 以及这些巫师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冒着被数倍于己的贤者们围攻陨落的风险,也要潜伏进马特鲁。 “灰烬之环的杂种!” 而随着雾气散去,还没等朱厚熜想清楚,那名刚刚通过以太通讯发出了求援信号的贤者在断裂的建筑中显露出了真容。 此时他的状态看上去并不是很妙。 原本胸膛处缠着绷带,还没有彻底恢复的伤口随着刚刚的战斗又再一次撕裂,此刻从中不断的流出鲜血。 雪白的胡须有一半在刚刚的爆炸中被烧掉,另一半也被烧的焦黑。 双眼因为身躯一瞬间涌入过量的以太而布满了血丝。 第36章 俘虏一只 此时正满怀警惕的扫视着面前这些偷偷潜入马特鲁城,准备营救医学院中被关押的某位重要人物的巫师小队。 而当他看见了地上刚刚随手挡下从天而降的巨石的朱厚熜时,感受着同为贤者浓郁的以太气息。 他原本还在思考该如何撑到支援到来的愁苦表情瞬间变得喜悦了起来,对着朱厚熜说道。 “我是马特鲁三位驻守贤者之一巴伦,还请这位议员同我一同出手,擒获面前这些潜入城中的巫师。”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面对三名巫师的围攻,就算是坚持到援军的到来,免不了自己也要重伤。 但如果还有一位处于全盛时期的贤者在一旁协助的话,那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说不定不光能都将其击退,甚至可以尝试击杀前来进犯的巫师中的一两人。 听到这个名字,朱厚熜眸光一闪。 巴伦吗?那个试图搞以太农业结果搞砸了甩锅的贤者们。 眼前这倒是个机会,可以试试能不能找到当年的研究资料,让朱厚熜带回另一个世界做参考。 想到这里,他虽并未正面回答巴伦的请求,而随即一道火矛冲天而起,无疑表明了他的态度。 看着眼前散发着炙热气息的火矛直冲面前的巫师群中,那巫师们身旁,几名大概是律令骑士模样的人脸色顿时大变。 慌忙用刀切开身上的绳索。 但除了少数人意识到了眼前火矛远比从几十米高空坠落要危险的多,大部分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伴随着烈火汹涌,被火焰笼罩的六人连惨叫都没有发出顿时便化为了灰烬消失在了烈火之中。 仅剩下的三人则随着切断的绳索,重重的从三十多米高的地方砸落到地上。 在水泥地上砸出了两道深深的裂痕。 “律令骑士,这就是贤者的力量吗——” 娜塔莎躲在马车之后,耳旁传来那名年轻军官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那些在战场上,普通联邦士兵的眼中如同梦魇的可怕怪物,此刻正如同家禽一般被贤者诛杀。 他看见贤者伸出了手,不见有什么动作,下一刻便出现在了那几名残存的,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站起来的律令骑士身后。 三人中有两人已经在刚刚的落地撞击声中身受重伤。 一个人的腿骨断裂,此时正尝试着用手臂将断裂的小腿重新固定住。 从伤口处不断的涌入一些紫红色的粘液,像是死去多日接近腐烂的尸体中粘稠的的血液,正流淌在伤口的周围,不断吞噬着周围的血肉,尝试将那断裂腿骨重新连接,然后让伤口不断的愈合。 从而使其再一次恢复战斗力。 另一人的口中不断的向外流淌着鲜血和内脏的碎块,显然刚刚的撞击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而从他的口鼻中同样涌入了那些令人望而生厌的紫黑色液体,不断尝试修补着他们身上放在凡人身上便足以致死的伤势。 头顶三名巫师尝试着救援,但伴随着学院地底的以太引擎的巨大轰鸣,几条幽蓝色以太电蛇从巴伦的手中向几人射来,将三人挡住。 朱厚熜一手一个,掐住了手中两个已经受伤的律令骑士的咽喉,稍稍一用力,将其凌空提起。 随着火光一闪,被扭断了喉咙和脊椎的尸体伴随着烈焰化作灰烬,他的目光注视着最后那个面对眨眼之间便只剩下自己一个的女性律令骑士。 “这就是律令骑士吗……” 感受着刚刚扭断这两名律令骑士脖颈时那种诡异的感觉。 僵硬,死寂,冰凉—— 朱厚熜甚至怀疑死在自己手中的那东西是否还能称得上人类。 而镶嵌在他们后背上的那一串串金银交错的箴言不像是高僧大德的祝福,倒像是—— 某种被扭曲的诅咒。 至高箴言吗? 朱厚熜看着眼前这个惶恐的,用仅存的人类对于无可抵御之物的恐惧的情感,尝试逃离自己身边的可怕之物的女性骑士。 被背后那灌注了律令之力的箴言强化过的身躯和灵魂并不能给她已经近乎于死寂的精神再增添任何一点安全之感。 “我——” 她开口,试图分散眼前这个突然贤者的注意力,手中的钢针还未寻找到合适的机会掷出。 便看见面前的贤者抬了抬手,自己便眼前一黑,头颅重重的砸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朱厚熜将她背后那保护着后背脊椎上铭文的黑色甲胄烧成灰烬。 其背后的金银文字在火光的照耀下看上去格外耀眼,而朱厚熜仔细的观察,却能看见其在金银写成的那些朱厚熜看不懂的古代巫师文字周边,生长着一些密密麻麻的紫褐色肉芽。 当朱厚熜的目光望向这些将箴言与血肉联系在一起肉条之后。 这些肉条仿佛有生命一般,竟然在朱厚熜的目光下表面竟然自行的开始溶解,从而让自己根茎得以更加深入宿主的血肉之中。 果然—— 朱厚熜虽然不太清楚那些律令巫师们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因为在大明世界接触过了太多以活人祭祀的牛鬼蛇神,外道邪术。 朱厚熜对于那些阴物死灵的气息十分的敏感。 他一眼就能看出,眼前之物多半与怨气,尸骨,灵肉,阴魂等存在有关。 而且这玩意看上去并不像是被这些律令骑士支配的某种血肉器具。 倒是更像是有着某种本能和意识,附着在律令骑士身上的可怖之物。 朱厚熜很怀疑如果自己表现的攻击性更强一些。 这东西会不会直接把眼前的女骑士整个吞噬掉,然后像刚刚的两人那样尝试夺路而逃。 想到这里,朱厚熜随手将女骑士扔给了不远处的娜塔莎和那名年轻军官。 看着通天而降的昏迷的律令骑士,娜塔莎深吸了一口气。 手臂上携带着三只镶嵌着红蓝绿三色宝石的手饰幽幽的散发着光亮。 力量,智慧,敏捷。 三大赐福加诸于娜塔莎其身。 这是她花费了二十年时间,从父亲留下的那些写满了晦涩符文的以太原本上习得的技巧。 第37章 白塔传闻 以太原本,是统称那些记载着贤者们毕生所学经验和知识的文件。 娜塔莎父亲在临行前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此行凶险。 因此提前给年幼的娜塔莎留下了一套用以使用以太法术的以太器械,和记载着自己毕生所学的以太原本。 娜塔莎注视着天空中愈来愈近的那道身影。 手中的三色宝石闪烁着如星辰般明亮的光芒。 她伸出手去,以极快而又灵巧的方式将那名昏迷的女骑士牢牢的握在手中。 “群星之璀璨,正如诸神陨落之华彩……” 娜塔莎清唱着那悠远的歌谣,也是这套武器的启动咒语。 这三枚被精心镶嵌在手饰上的宝石据说来自于那久远的过去,是从那自天空坠落的三颗造成了诸神灭绝的陨石碎片的碎片,被贤者搜集之后所凝练出来的以太器具。 几十年前,欧文贤者在一次对白塔外围调查中,从当地土着的手中购买了此物。 在当地深受巫师文化影响的土着部落中。 这三颗宝石被视作绿神和其他一些神圣而可怕的存在的化身,世世代代被供奉在祭坛上受族人朝拜,等待着这些伟大存在苏醒,并给予祂忠诚的守护者们以赐福。 如果不是部落当时因为联邦政府在雨林里大面积的开荒采矿,导致当地的生存环境遭到了极大的破坏,部落马上就要维持不下去。 而欧文的钞能力和不同意就直接凭借着贤者的能力着实是吓到了不少人。 否则这些土着是绝对不会把这三枚宝石卖给这些可恶的联邦人的。 “血之主……龙象伟力加诸我身!” 伴随着咒文吟唱,娜塔莎拿着那律令女骑士的身形在半空中稳稳坠落在地。 那些从律令骑士身上蔓延出来紫红色肉芽,吞吐着乳白色的粘液,想要趁机脱离这个明显已经沦落到悲惨境地的宿主,从而再次寄生在娜塔莎身上。 但是当它们接触到娜塔莎身上那被名为尔血之主的宝石赐予的红色祝福之后。 便如同看见了天敌一般迅速退去。 娜塔莎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些紫红色肉芽的异动。 不过她见那些东西并未进攻自己,而是知难而退,也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在将律令骑士交给了身旁的威尔用绳索捆住手脚后,娜塔莎略带担忧的抬起头,望着头顶那轰鸣和爆炸声不断鸣响的天空。 贤者们和巫师,这个世界的最高战力战在一处,注定要波及城内无数的池鱼。 “他们为什么会袭击这里?” 此时朱厚熜正同这名巴伦贤者一起抗敌。 以太之盾在面前的毁灭系巫师的进攻下摇摇欲坠。 朱厚熜一边压制着面前这个操纵着水与气体发动进攻的巫师,一边对着身旁正一脸焦急的不断朝着城内总督府的方向望去,等待援军的巴伦贤者问道。 听到朱厚熜的话,巴伦沉默了一下。 但考虑到同为联邦贤者,这种事情对对方而言只要肯查就不是什么秘密。 巴伦叹息了一声,再一次利用脚下医学院的地下掩埋的以太引擎召唤出了一片雷蛇大阵,压制住了眼前的两名想要抓紧时间,趁着贤者们的支援还没有过来之时杀死自己这个已经残血的贤者的巫师。 随后说道。 “说实话,我只是在这里修养罢了,有些东西我也不是很清楚,也仅仅只是猜测……” 虽然知道巴伦的话半真半假,朱厚熜并不戳破。 等将这些巫师击退之后,自己会有很多时间来检验这位巴伦贤者话语中的真假。 至于说为什么是击退,而不是击杀。 朱厚熜感受着面前那位红袍的毁灭系巫师身上与当初袭击邓恩时完全不同的气息。 虽然相比于那时候多了几分不似活人的死寂,但却也更加的稳定,甚至是强大。 这就是律令吗? 而且三个人身上的那种怪异的,宛如诅咒一般的气息是如此相似,想必是出自同一位律令巫师之手。 不过目前看来,那位律令巫师并没有随同这几名巫师一起抵达马特鲁……至少在朱厚熜的感知中是这样。 也不排除他是用了某种朱厚熜所不能察觉的方式将自己的身形隐藏了起来。 而且,纵然是经过了律令稳定住状态,不至于让这些巫师们像以前一样正在战斗的时候就因为失控而融化为一滩血水。 大大提高了这些巫师的战斗续航和状态稳定。 但对于朱厚熜而言。 还是太弱了—— 朱厚熜不动声色仅用着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以太权能进行战斗。 大概真实战斗力也就相当于一般结丹初期或是中期的水平。 比起这些普通巫师,他更想趁机看看能不能捕捉到他们背后那位律令巫师的踪迹。 “你知道前段时间白塔之变吗?” 正在朱厚熜磨洋工,利用目前的危机局势套取情报时。 巴伦终于开口。 伴随着周边一声雷鸣。 他的双目中闪过了一道极为耀眼的亮光。 这让朱厚熜不由得想到了上辈子看的电视上的漫威超级英雄。 但巴伦眼中的光亮可并非是足以融化万物的激光眼。 而是借助着周围空气中被以太引擎不断汇聚到此地的巨量以太,形成的更加诡谲的术法。 面前笼罩着两位巫师周边雷蛇腾空而起,漫天蔽日皆是雷霆之色。 不仅将整个医学院包裹在内,更是蔓延到了医学院外的城区和商业街。 随着一声又一声街道上商贩和行人手中以太工具的爆炸之声。 人们惊慌逃窜。 而眼前贤者们显然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他个人的资产以千亿来计算,就算联邦真的追责他对城市造成的损失和人员伤亡。 他也完全赔得起! “白塔失控,我在来的路上确实听说过……怎么,这些巫师和白塔里出现的那些东西有关?” 朱厚熜略带疑惑的问道。 而身旁的巴伦操纵着电蛇不断的袭扰着面前的巫师们,避免他们贴身,而对尚未结束修养,身上伤口也都还没有愈合的巴伦进行斩首行动。 “是,那些异兽,还有鬼祟之物确实难缠,但是相比于这个,贤者们在其中发现了一些更有意思的东西,巫师们似乎在白塔的废墟下发掘研究着什么……” “前去探索的之前失踪在南大陆贤者踪迹的贤者小队和巫师们进行了交手,巫师们的抵抗格外的激烈,以至于多位巫师受到重创,我身上的伤势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那些以箴言杀敌的律令巫师们留下的……” 说到这里,巴伦又想起了当时在白塔之中,在众多巫师的护卫下,那些通过他们口中咒语施展的诡谲难测的法术,让不熟悉他们作战方式的贤者们吃了大亏,不得不放弃全歼这些巫师的打算,提前撤退的强大身影。 第38章 援救 直到那时,贤者们才彻底理解了律令巫师这个名字的真实含义。 “……最后贤者们成功撤退,并没有实在性的伤亡,顺便从那些巫师们手中夺走了一部分的实验素材,想必那些巫师们这次就是奔着那些东西来的。” 巴伦并没有告诉朱厚熜那些东西具体是什么。 而朱厚熜也不需要真的现在就要知道那些东西的名字。 只要有了这个由头,朱厚熜便能以联邦政府的名义审查医学院中收藏的关于巫师们的研究素材。 “我听说白塔里面出现了一些能够给巫师和贤者们造成伤亡的……怪物?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朱厚熜再次将面前朝自己扑来的巫师击退。 这次他模仿着巴伦的动作,同样抽取医学院地下的以太引擎为自己的法术提供更加强劲的动力。 但在此期间朱厚熜却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那就是马特鲁学院地下的这台以太引擎,自己凭借着贤者的权限虽然能够使用,但自己的联邦权限却并不是最高权限。 这就有点意思了。 朱厚熜脸上适时的露出几分疑惑之色。 他扭头朝着一旁的巴伦望去。 看着这一幕,巴伦暗道不妙。 如果联邦对南大陆的这些以太引擎没有最高权限的这件事情如果暴露出去。 那么将在造物议会中掀起的政治风暴,恐怕要比南大陆的巫师之乱还要大得多。 毕竟,名义上和事实上,造物议会通过严格管制,对于任何形式的以太引擎都拥有着最高的所有权。 这件事是被写进联邦宪法之中的。 任何人如果胆敢擅自组装私人引擎,或是试图占有联邦的以太引擎,立刻就会遭受到造物议会的无情镇压。 想到造物议会对于贤者擅自改动以太引擎,修改权限零容忍的强硬态度,巴伦面色一苦。 不过令他心中一舒的是,一旁的这位年轻的贤者仅仅只是疑惑,却并没有露出震惊或是愤怒的情绪。 看来此人并非是死硬的“联邦派”,那么此事便有很大的缓和空间了。 想到这里,巴伦便向朱厚熜秘密传音道。 “此事尚有隐情,还请贤者同我先行击退眼前进犯的巫师,等大战之后我当亲自向您解释赔罪……” 你看,机会不就来了吗? 朱厚熜微微点头。 像是勉强同意了巴伦的提议。 先行击退面前的这些的巫师们再说。 只不过相比于一旁看上去负荷极大,随时都要吐血的巴伦而言。 朱厚熜这边尽管看上去左右支绌,但实则划水,打了半天双方彼此之间都连根毛都没有碰到。 面前的巫师虽然并非是传统巫师中战斗力最强的毁灭系巫师,但朱厚熜仅从面相看去,面前正在从口袋中掏出某种花粉,念诵咒文的巫师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如老树盘根一样的褶皱。 考虑到巫师一般都会用巫术将自己的衰老延缓至少二十到三十年。 面前的巫师的实际年龄恐怕已经超过了七十岁。 此时他的反应已经开始不可挽回的迟钝,但是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的战斗力不增反减。 在残酷的巫师世界中,巫师的血肉和骨头都是上好的施法材料。 能够活到这个岁数的巫师可谓是少之又少。 通常都有几手其他普通巫师难以复刻的绝活。 一般情况下,贤者们宁可独自狩猎壮年巫师,以充作自己的研究素材。 也不愿意招惹这些已经进入暮年,身体机能已经开始部分的退化。 但经验丰富,手段毒辣的老年巫师。 面前的老年巫师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双方对视,两个摸鱼佬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惺惺相惜意味,一切都在不言中。 而巴伦那边以太雷蛇之声阵阵,以太引擎爆发出一声声巨大的轰鸣。 灰烬之环的毁灭系巫师又是冒死尝试突破护卫在巴伦身前的重重雷光,试图临阵斩杀这个上次在白塔便幸运的逃亡掉的贤者。 纵然浑身都被雷光劈出了道道焦黑的伤痕。 这位满怀着仇恨的红衣巫师依然要将手中的火球扔向雷光之后巴伦。 伴随着火焰和雷霆相撞的噼里啪啦的鸣响。 那火球突破了诸多的防线,落在了强忍住伤口再次崩裂疼痛的,想要离开的巴伦身旁。 来不及了—— 巴伦只能迅速的布下了一层以太护盾,以期能削弱身旁这带着冲天火光爆炸给自己带来的伤害。 但可惜,那红袍巫师拼着自己重伤也要朝着巴伦投掷来的法术又岂是能够被轻易闪开的。 伴随着一声受创的闷哼之声,那冲天的雷蛇大阵也停滞了数分。 给了其中的巫师以挣脱束缚的可乘之机。 巴伦的身形凄惨,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被巨大的爆炸给崩飞了出去,好在医学院地下的以太引擎不断的修补着他周身的法术屏障。 才不至于让他在这一刻的爆炸中直接失去全部的战斗力。 巴伦重重的摔落在地上,满头满身都是鲜血。 趴在地上干咳了数次,才勉强起身。 满目愤怒的望着那几个刚刚挣脱了大阵的束缚,此时感受着四周那越来越近的复数位的贤者气息。 正犹豫着是该继续乘胜追击,除掉一位贤者,还是先行撤退,避免被贤者们围攻的两名巫师。 但显然,仅仅是一瞬间的犹豫,机会便转瞬即逝。 “诸位,不要让这些巫师们跑了!” 感受着四周越来越近的贤者气息。 已经起码有五位贤者和马特鲁医学院地下的以太引擎进行了链接和访问。 巴伦暗自抹了一把冷汗,暗自清醒自己在朱厚熜提出疑问之前已经重新把联邦权限调回了最高。 否则一旦这么多的贤者都知道了医学院下以太引擎联邦并没有绝对意义上的最高权限的这个秘密。 自己恐怕最后的结局除了被联邦通缉远遁海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伴随着巴伦通过以太传讯,四周的那几道贤者的气息再次提高了速度,让被困在其中的几名巫师脸色大变。 而同朱厚熜一起磨洋工的那位老年巫师此刻也不再犹豫的将口袋里的粉末全部撒了出来。 伴随着他眼眸中闪烁的绿光和口中的咒文。 一层又一层的绿色雾气从他周身弥漫开来,将众人全部包裹在其中。 “桑迪、哲罗姆、速走!” 那个声音干涩尖锐,宛如僵死的枯木。 令听者耳膜刺痛。 第39章 结束 “巴伦,你的状态怎么样!还能战斗吗?” 一名穿着白色贤者长袍,面容严肃的少年人模样的人影来到此刻伤痕累累的巴伦身旁。 随手挥下一片的光华,驱散了此刻围绕在巴伦和自己身旁那些带着午日阳光下森林气味的绿色浓雾。 绿色的浓雾密不透光,偶尔还能从中听见野兽的鸣叫,令人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绿神是启明星永恒的敌人。” 在千年前巫师文明还统治着整片大地的时候,这条预言便已经传遍了所有人类所踏足的土地。 “还好!议长大人!暂时还死不了!” 听到身旁少年的话,巴伦龇牙咧嘴的缓缓从地上站起,刚刚捂住腹部伤口的手上已经沾满了的逐渐变得翠绿色的鲜血。 他不得不再次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启动了地下的以太引擎,以驱使巨量达成以太涌入自己的身躯之中,来将体内这些绿神僵死的诅咒驱逐出体外。 这是贤者们在数百年内同巫师们的战斗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以太在贤者们的宣称中是被启明星赐予给这个世界能量,是启明星庇佑这个世界的证明,虽然贤者们大多数在私底下并不相信这套说辞。 但毫无疑问,天地之间的以太能量中确实具有某种启明星的特性。 虽然贤者们已经排除了这个世界的以太能量是来自于启明星的猜测——毕竟这片天地的无时无刻涌入以太能量的规模实在是过分的庞大。 哪怕是抽干了启明星恐怕都力有未逮。 更何况如今的启明星不是好端端的悬挂于诸天之上的吗? 贤者们提出相对被世人接受度较高的猜测是,启明星通过了某种方式,在群星之间的以太能量突破晶壁,涌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改变了以太的特性,以使其更容易受贤者们操控和掌握。 伴随着巴伦周边以太波涛汹涌,周围的绿潮正在被不断的驱散,而巴伦腹部那道源源不断的渗出被污染的翠绿色血液的伤口也随着以太的流出而不断的愈合着。 “以太,我等万物之流出……” 巴伦身旁的少年望见这一幕,不由得默默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对天空中的启明星祈祷道。 确定巴伦虽然脸色苍白,但基本上身体并无大碍之后。 那少年仰头,右手旁银灰色如同圆盘般,巴掌大小的以太引擎喷涂雾气,长鸣三声。 一道银白色的圆柱裹挟着他向着头顶那正在冒着绿雾的侵袭追击那几名巫师的贤者飞去。 但—— “还请留步,议长大人——” 浓浓的绿色雾气之中,又传来一声苍老干枯的声响。 相比于之前,这道声音显得更加的死寂,虚无。 甚至有时候让人怀疑这道声音的到底是否是人类所能发出的。 但这声音所到之处,却让这五名包括少年人在内的贤者不由得同时止住了脚步。 在绿雾中传来的致命威胁的阻拦下,眼睁睁的看着不远处,那两名已经在刚刚的战斗中负伤的巫师远遁而走。 “就你一个人吗?” 那被称作议长的白面少年人看着面前不断涌动的绿色雾气,像是要透过它看见隐藏其中的那个枯瘦僵死的身影。 并看到他注定在此地被连根拔起,被纵火焚为灰烬的结局。 而且,相比于那两个人,眼前这老巫师的状态未免也太好了点。 那少年见此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扭头看向了不远处正站在绿幕之外的朱厚熜。 看来等一会战斗结束,是时候借机整顿一下贤者的风气了,要是都像现在这样出工不出力,联邦在南大陆的战争还要不要继续下去了。 虽然心中对于朱厚熜隐隐有些不满,但是面前的敌人才是需要自己优先解决的对手。 这三名巫师胆大包天,光天化日竟然敢公然在马特鲁袭击联邦重地。 对于身为马特鲁议长的萨姆森·巴德而言,这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而面前隐藏在绿雾中的苍老的声音听到了巴德有些轻视的话语,言语中闪过一抹诡谲。 并将在接下来用行动证明这些贤者的自大,在安逸的文明生活中几乎丧失了所有必要的危机之感。 他缓缓说道。 “绿神庇佑,哪怕只有我一个人,对付诸位,也足够了!” …… 伴随着最后一名被绿雾中那几乎无穷无尽的枝蔓重创的贤者被巴德扔出绿雾之外。 巴德也趁着刚刚桑德议员拼着重伤为自己创造来的机会,一掌打在面前隐藏在绿雾中,此刻随着贤者们的舍命攻击,不得以显形的老巫师的身前。 这一击,一定要将你打倒! 在绿雾中呆的太久,绿神的诅咒如影而至,巴德感觉自己的全身上下如同火烧。 眼前似乎也开始出现了幻觉。 但他还是凝聚起了全身的以太,拼命的朝着眼前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全部化成了某种类似于枯木的物质的巫师砸去。 这本该是决定胜负的一击。 但下一刻,令他呲目欲裂的事情发生了。 那汇聚了他全身能量的以太之矛在绿雾中划过一个诡异的弧度,此时这位外貌如同少年一般的议长才发现,不知何时绿雾之中的空间和外界已经完全脱节。 明明触手可及的距离却让长矛飞舞了数十秒,随着不远处一声巨大的轰鸣声,消失在了巴德的眼前。 “一个有责任心的蠢材,至少不会让别人为自己错误买单——” 耳旁那道声音再次传来,似乎是讥笑着眼前之人的愚蠢。 没有给巴德任何反应的时间。 一道道尖利干枯的树干瞬间从绿雾中钻出,直挺挺的从四面八方朝着绿雾中的巴德刺来。 完了! 这位马特鲁议会的议长,南大陆理论上的最高长官,看着眼前笔直的朝着自己胸口刺来的树干。 想要动弹,但刚刚的进攻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全身上下都在绿雾的侵蚀下被麻痹。 只能做出最简单的反应,动动嘴唇和手指,但这显然是躲不开眼前的这些想要将自己吸成肉干的妖木的袭击的。 此时他观望着四周那些绿雾,心中满是惊骇。 为什么,明明之前用大量以太冲刷对解开这绿神的诅咒很有效果。 “是的,以太一定程度上能屏蔽绿神的力量,但反过来,绿神的魔网也能屏蔽以太的干扰。” 那从绿雾中传来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尖锐。 但此时因为胜券在握,少了之前的几分沉稳,带着某种即将捕获猎物的得意洋洋。 巴德感受着体内补充的异常缓慢的以太。 此前他以为是肉体的麻痹导致了对以太运用能力的下降。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他闭上了眼睛,准备等死。 耳旁稀稀疏疏的树木蹭地之声。 绿雾隔绝了一切,而那些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被全部重创的巫师显然也不太可能再冲进来拯救自己。 毕竟如果他们有这个能力的话,那自己也不用拼着独自面对着可怕的绿神祭祀的风险将他们挨个送出去,而不是留下来同自己一同战斗。 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吗? 他心中喃喃自语道。 而就在他内心绝望之际。 一双带着灼热气息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伴随着一道诚恳的发自肺腑的祝福之声。 “您没事实在是太好了!联邦在南大陆的军务还需要您,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毕竟联邦要是在南大陆崩盘了,巫师们控制了南大陆,自己的白塔之行,任务,晋升,约定,趁乱偷学巫师和贤者们的技术……的打算,可就完全都寄了不是! 第40章 启程白塔 “这是之前联邦探索白塔时重新绘制的地图,还有你之前提到过的马特鲁稻的原始数据……” 市政厅内,巴德将两只沉甸甸的手提箱放在了面前的年轻贤者的手上。 看着面前那张相比于自己,真正充满了青春活力的脸庞。 他的思绪忍不住又飘回了两天前。 眼前的年轻贤者以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方式,击退了那役使着绿雾,重创了数位贤者,可怕至极的绿神仆从。 并救下了自己在内的众人。 想到之前自己完全分不清楚状况,冒冒失失的扎进那些绿神信徒的陷阱之中,甚至还以为面前这位年轻的贤者是在磨洋工……巴德此刻不免脸色有些汗颜。 门外刚刚从马特鲁港登陆的联邦军队高唱着振奋人心的口号,列队走向战场。 城市内的人们为气氛感染,欢呼送行。 巴德叹了口气,站在巨大的象征着造物议会的巨型天平的浮雕之下,看着面前贤者重新检查了一遍箱子内的物品,确认无误之后将它交给了身旁的女助手。 忍不住再次开口挽留。 “现在白塔内部的情况还很混乱,你大可以先在城中等两个月,等联邦的军队完全集结,发起反击夺回阵地之后,再在联邦军队的配合下前往白塔搜索。” 说着,他下意识的看了朱厚熜身旁的娜塔莎一眼。 对于眼前那位失踪在白塔的贤者留下的遗孤,联邦的贤者们对她们一家的悲惨遭遇也算是都有所耳闻。 不过因为很多历史的遗留问题。 联邦对于她们一家的救济可谓是相当的敷衍。 但看见面前的年轻贤者又是和刚刚如出一辙的摇头。 巴德不得不再次叹息。 “你申请的以太引擎的权限目前我们可能暂时不能给你,最快也要等到战争结束,不过马特鲁城的水培研究院的申请已经批下来了,巴伦负责这件事,他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有什么要求尽管找他便是……” 听到面前容貌精美,但朱厚熜感着从他身上传来的略微已经有些衰败的生命气息的贤者的话。 觉察到这位马特鲁城的议长真实年龄并不像他外表展现出来的这么年轻。 就朱厚熜个人估算,最起码也有近三百岁了。 这个世界的大部分普通人的寿命其实和大明世界的人类差不多,大多数人很难活过四十。 大明世界影响人类平均寿命的主要是邪祟,饥荒,灾害等等…… 而这个世界的人类的平均寿命之所以也同样不到三十岁,主要是因为残酷工业污染,糟糕的生活环境,高强度的工作,普遍的极端贫穷还有贤者们为了争夺世界上的各种资源,发起的种种无休止的战争…… 贤者们的生命很漫长,相比于那些普通人而言。 这让他们得以更加心安理得的将大部分普通人视作各种资源,并应用于“战争”“生产”“科研”等等各色领域中。 当然,贤者之前的巫师统治的世道也没有比现在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只不过相对于巫师们肆意掠夺普通人进行人体实验,和抢走妇女繁衍后代。 贤者们实际上大多数时候并不会直接干预普通人的生活,在传媒工具高度发达的联邦社会中,他们的身影很少出现在凡人所在的真实世界。 普通人对其的了解大多只是荧幕上的那几个熟悉的身影。 比起巫师们的残暴,贤者们甚至会适当的通过法令和救济,来保障普通人类的生命安全。 以适应其后为了贤者们早就制定好的计划而愈发残酷的压榨,以便利贤者们在通往真理之路的过程中继续探索。 但某种意义上而言,相对于巫师们统治的世界,这也算是一种进步,不是吗? 看着眼前的贤者世界,朱厚熜似乎从中看到了大明世界的影子。 当超凡的力量凭借着绝对的暴力完全掌握了一个国家的政权,无论他们的理念有多么的高尚。 最终都会将帝国前进的成本尽数抛给普通民众承担。 朱厚熜意识到科举制度必须进一步改革,否则大明的未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可并不好说。 如今大明本土的超凡力量虽然普遍掌握在豪门大姓的手中。 但多数异人本质上还都是普通人,生老病死——世间苦难无处可躲。 就连天师府的天师们,历代帝王地上人神该死的时候一样要死。 这样的循环往复,虽然底层一样痛苦,但至少还有微薄的升迁之路,不至于完全彻底的绝望。 但,如果大明真的变成了修仙者们掌控的国家。 哪怕是筑基修士都能延寿一甲子,从筑基初期到筑基圆满更是能增加将近三百年的寿命,结丹修士强一些的话更是寿数数千载—— 就算朱厚熜将修仙之术普及开来。 底层修仙者想要出头恐怕依然是遥遥无期。 到时候科举制度就算再如何粉饰,在那些朝堂上以千年万年来计算寿数高官朝臣而言,不过都是些笑话罢了。 权利的背后是暴力…… 没有暴力支撑的权利不可能长久…… 如此看来,律令骑士,律令巫师们身上的秘密。 对于朱厚熜未来构想中的太平盛世的蓝图而言,显得愈发重要了。 “多谢……” 朱厚熜抱了抱拳。 而巴德身后,那几位同样被朱厚熜救下的贤者们也同样鞠躬,对朱厚熜的救命之恩表示感谢。 “律令巫师的研究材料,等你从白塔回来,我们会一起向联邦提交报告,为你申请调用的权限……” 朱厚熜踏过市政厅门前坚固的大理石门槛。 身旁的娜塔莎自从目睹了两天前医学院内贤者和巫师之间的战争之后,便显得很是消沉。 旁边的那位带着巴德赠送的铁制项圈的,刚刚在市政厅内诸多贤者面前,连大气都不敢说的骑士小姐此时紧紧的跟在朱厚熜身后。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前半生生活在原始部落中,同样无父无母的骑士小姐竟然和娜塔莎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就她自己所说,一个部落中只有酋长的氏族才有自己的名字,其它人相互称呼都只是相互称呼代号罢了。 如果有需要,朱厚熜和娜塔莎可以称呼她为金。 这位金小姐走出市政厅的大门之后,感受着那些可怕气息的正逐渐消失,没有丝毫俘虏自觉的松了口气。 扬了扬头,那张还算清秀的小脸之下的铁制项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就巴德所说,这是联邦新进研究出来,为了治理那些消极怠工的工人和被送到各处当苦力的战俘的新型工具。 一旦有发现劳工消极怠工,或是试图逃跑,立刻就会释放出电流给予惩罚。 第41章 赤牙 “联邦中的那些信奉旧神的贤者们依然不愿意相信绿神即将归来消息——” “他们还以为是我们在装腔作势,可笑,律令巫师——这种巫师文明几千年都没有形成的大支在这个时代诞生,他们竟然还没有意识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大陆的贤者们依然在等待着启明星重新归位,他们在这里等待的太久了,研究的也太过于深入,反而是最难以相信有一天没有任何征兆,那些隐没于历史之中的旧神们重新苏醒……” 在白塔废墟南方密林深处,巫师们齐聚在此,而刚刚袭击马特鲁城的三名巫师赫然也在其中。 而除了这三人之外,他们的身旁还跟着一名高大的身披黑袍的男子。 他身形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高大,而如同枯木般散发着绿色光芒的双臂上的咒文,足以证明他深受绿神的喜爱。 随着他从怀中缓缓抽出一支写满了文字的古老石碑。 所有巫师们之间的抱怨和议论都在这一瞬间全部停止了。 他们纷纷将头扭过,注视着男子手中那石碑上用远古时代巫师们所创造的的文字,记载着绿神的预言。 眼前的石碑方正,四面雕刻着各种各样巫师们从未见过的可怕生物的图案。 而其中的某些生物已经随着前些日子的白塔异动,而从那远古的传说中走出,在结束了漫长的沉睡之后步入了现实。 对于这样的石碑,在座的这些巫师们大多数并不陌生。 实际上,在白塔倾覆之后,四散奔逃的巫师们很多都以各种秘密组织的形式重新快速集结起来。 并按照这些被按照顺序,依次发掘收集的石碑上的预言开始行动。 而如今,伴随着上一块石碑上记录白塔之上,群魔复苏的预言应验。 最后一块拼图也被巫师们从贤者们手中夺回。 终于巫师们将遵从石碑的指示,顺应绿神的召唤,将那伟大的旧神从历史的尘埃中唤醒。 无数人目光灼灼,紧盯着那名高大的黑袍巫师,等待着他像往常那样继续去解读那石碑上的预言。 “……” 然而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 当高大的黑袍巫师用牛骨刀切开身旁的部落勇士递上的小牛犊的喉咙,让温热健康的鲜血洒在面前的石碑上。 象征着绿神恩赐的翠绿色光芒如往常一般浮现在石碑表面,显露出其中那些扭曲繁杂的文字的真实形态。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那名高大的黑巫师却并未如往常一般随着绿光,立刻念诵其上来自绿神的预言。 而是呆呆的望着面前那些翠绿色的文字,仿佛看到了什么此前从未见过的不可思议之事。 片刻,当他将绿神的指示一字一顿的重复给面前的巫师们时,众人皆是一片哗然。 …… “金小姐,距离你们的部落还有多远?” 娜塔莎和一边带着镣铐,却一样要替面前两手空空的贤者背着行李的女骑士说道。 旁边的这个被称作金的骑士似乎丝毫没有沦为俘虏的自觉。 除了最开始几次想要趁机逃跑被娜塔莎电晕在地后,这位金小姐似乎已经认命了。 转变心态,只当自己换了个老板后,每天都是吃得好睡得香。 这让每天都要定时去叫她上工的娜塔莎有时候不由怀疑,两人之间到底谁才是俘虏,谁才是主人。 “快了快了!” 名为金的少女眨了眨眼睛,环顾四周这些熟悉的郁郁葱葱的灌木丛。 不远处的矮树上金灿灿的野果让她想到那华丽外表下的酸涩,吞了吞口水,下意识的绕过了这些给她留下过深刻回忆的地方。 她背着身后三个人的铺盖,向着前方走去。 嘴里哼着歌曲,脚步轻快。 “再穿过前面两片橡木林就是了!” “你刚刚就是这么说的……” 听到面前看上去年龄不会超过十五岁的女骑士的话,娜塔莎一脸的无语。 她回头看了看朱厚熜,万幸,这位贤者看上去并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意思。 他此时正蹲在身后不远处的一处灌木丛前,手里捏着一串黑乎乎的果实,神情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娜塔莎松了口气,她扭过头去,看着面前这个作为俘虏,如今正带着敌方政要深入巫师们的腹地,却没心没肺到仍在哼哼歌曲的少女。 一时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但看到面前少女被背上的重物微微压下的腰肢,她不由得有些担心的说道。 “你背上的伤口还好吗?要不要分给我一些?” 看着身旁娜塔莎关切的眼神,面前名为金的少女眨了眨眼睛。 “贤者动过手术之后,把部分咒虫取出来就好多了——这些东西不碍事的,我还没有成为律令骑士之前,在部落里每天要做的活可要比这重多了!” 听着娜塔莎的关切,金有些不自然的回答道。 她下意识的避开了娜塔莎关怀的目光。 从小远离的文明世界,生活在茹毛饮血,以死者的尸体为食都习以为常的野蛮世界的金对文明世界的一切都感到向往。 但此刻,也许是逃避,也许是并不愿意在自己生命注定的终结之前和这个同情心过度泛滥的女人扯上什么关系。 金下意识的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转移话题。 “你看,有部落里猎人狩猎时留下的痕迹,还很新,看来我们离部落也已经不远了!” 说到这里,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扭头对着身后正抓了一把附近灌木丛中的野果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中的朱厚熜喊道。 “贤者大人,我们找到赤牙部落的痕迹了!” 不远处听到少女的话的朱厚熜冲着两人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之后。 金便领着娜塔莎继续向着密林深处走去。 而正如金所说的那样,随着两人不断前行,附近出现了越来越多人类生活的痕迹。 由于南大陆的这些部落的文明程度普遍较低,而且雨林也并不适合定居。 多数部落依然过着游牧的生活。 娜塔莎和金推开了面前拦路的树枝。 追随着那些森林中嘈杂的声响。 看见了这些生活在南大陆的原始部落。 不过与娜塔莎想象中的游猎生活不同。 部落中来来往往的青壮年身上背着的并非是辛苦狩猎而来的猎物。 而是一筐筐,看上去格外鲜艳,刚刚从矿洞里开采出来的矿石。 第42章 红石 “红石……” 不知道什么时候,朱厚熜从远处来到了娜塔莎的身旁。 在贤者的提醒下,娜塔莎认出了这些矿石的名字。 这是南大陆的一种独特的矿产,经过简单的加工之后便能成为效率很高的能源。 因此不仅是贤者们将其视作以太能源的高级替代品,就连巫师们也都将其视作珍贵的施法素材,并奴役当地的部落派出青壮进行下矿挖掘。 “据说红石是比绿神和启明星更久远的时代的红神陨落之后,其鲜血坠落大地所化成的具有神性的矿脉——” 娜塔莎看着眼前这些背着沉重的装满了红石的箩筐,正有些吃力的向着部落走去的部落青壮,说道。 眼前的很多人的身上因为长期开采红石毫无防备的暴露在红石神异之下,而被在皮肤上染上一道又一道的红色纹路。 “他们病的很严重,恐怕时日无多。” 娜塔莎注意到眼前很多人身上那如同藤蔓一样的红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了脖颈。 他们眼眸中时不时闪过的一抹猩红的光芒。 还有行走的过程中,肢体偶尔产生的那种不受控制的颤抖。 都显示着面前的这些部落民们已经被血神的诅咒浸染的很深。 血毒已然侵入骨髓,命不久矣。 她对着身旁朱厚熜说道,朱厚熜点头,目光却集中在这些部落民背后的矿石之上。 万能能源吗…… 好东西——就是副作用大了点。 “咕噜咕噜@¥%……” 不远处的部落民中有人看见了娜塔莎等人的行踪。 看见陌生人,负责保卫部落的战士满怀戒备抬起了长矛。 这里是巫师和贤者征战的前线。 任何一点闪失都有可能招致整个部落的覆灭。 只不过,当他们听见从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咕噜咕噜的声音之后。 金一脸兴奋的从娜塔莎身边跑出来,嘴里一边呼喊着这些部落民的名字,一边示意朱厚熜和娜塔莎两人过来。 突然的动作的让娜塔莎的下意识想要按动手里的开关,把金电晕在地。 而好在朱厚熜及时阻止了她。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那些随着金和那几名看起来就在部落中地位崇高的强壮战士交谈之后。 面前那些因为常年从事危险的劳作,精神明显不正常的亢奋,此刻平静下来各自做工,时日无多的部落民们。 当然,最让朱厚熜感兴趣的还是这些部落民身后那些散发着猩红光芒。 号称这个世界除了以太之外最安全稳定的能源的红石。 无论是巫师,贤者,甚至是普通人都能使用的万能能量。 本来朱厚熜还在苦恼上一批运到大明的那批铁驭。 自己该从哪里搞那么多灵石为其供能。 但如果有了这些被称作红石的能源的话。 朱厚熜觉得自己倒是可以将大明世界本就不多的修仙者再次解放一批出来,不必全都送去当机甲驾驶员和人肉能源仓。 凡人们如果依靠科技的力量拥有足以自保的武力。 对于朱厚熜之后的改革想必也是一件好事。 凡人们可以继续在后方安心的按照原定的历史的进程发展科技,蒸汽机,内燃机,计算机…… 只不过,凡人在使用红石驱动机甲的时候,所需要的防护目前看来还要进一步提高。 看着眼前这些刚刚成年,却已经进入了生命倒计时的年轻人。 朱厚熜想道。 刚刚在马特鲁,那群贤者们欠自己那么大一笔人情,朱厚熜便打算回去之后让他们将自己的救命之恩用在这方面。 “原来是贤者大人!有失远迎!” 不远处,传来一阵嘶哑沉闷的苍老之言。 朱厚熜抬头望去,便看见从部落的木门前,在众人的簇拥下,走来一名身材佝偻,头发灰白的祭祀模样的老人。 比起周围那些穿戴着兽皮草叶的普通部落民。 面前的祭祀穿着一件黑色的破旧长袍。 只不过因为时代过于久远,其上有不少的破洞。 朱厚熜甚至看见了一块块从其他衣服上撕下来的,颜色稍浅的灰布覆其上的补丁。 看见朱厚熜看着那些部落民身后背着的红石并无发怒迹象,那老祭祀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随后将头深深的低下,以示臣服。 说道。 “贤者的来意我已从金的口中得知,还请贤者稍等片刻,您所需要东西,两个时辰之内我必然能为您筹齐。” 朱厚熜微微点头。 “还请入内详谈~” 这位老祭祀向后一指,将朱厚熜等人引入丛林深处,部落营寨中最大的那座建筑之中。 只不过,刚刚抵达营寨前,娜塔莎看着营帐上正飘扬着的橡木与银色的战旗,脸色一变。 但还没有等她发难。 便见一旁的老祭祀的表情看上去比娜塔莎还要慌张。 干脆直接昂起头,指着营寨上那几个年轻人吼道。 “贤者大人都到了,这巫师叛逆们的旗子怎么还没有弄下来?” 那几名青壮闻言刻向下招了招手,又在众人面前奋力的向上拔了拔,而面前的旗帜纹丝不动。 “一群没用的东西,部落怎么就养了你们……” 听着身旁老祭祀愤怒的发言。 感受着他惶恐不安的目光。 一直在留心观察营寨内人们生活方式的朱厚熜摇了摇头。 说道。 “我们来的匆忙,算得上叨扰……等我们走后,你们还要再把巫师们的旗帜挂在上面,何必如此拘泥于俗礼,如此麻烦呢?” 朱厚熜说道,而有了朱厚熜的保证,旁边的老祭祀便不再强求几人。 一边赔罪,一边问道。 “不知道联邦何时能收复白塔,这些日子来,我们部落这段时间囤积了大小红石数以万计,都是为了等王师抵达之后进献给贤者们的……” 听着耳旁这个老登又开始胡言乱语。 就连金都有些听不下去。 无论是巫师还是贤者们,对于部落都是当做免费的劳动力来用。 而他们对于红石的渴望不分上下,甚至巫师们的渴望还要更加深沉一些。 毕竟贤者们虽然掌握着更多的土地,资源,和工厂,但他们还有以太这种无处不在的资源可以利用,红石只是在一些不适合以太能源的工业链上的备选。 而对于巫师们而言。 红石,几乎就是他们在文明程度上超越贤者们的唯一选择了。 第43章 乌羽 “不要说这些了!快将贤者大人要的信息拿来!” 金一改在外面和部落的兄弟姐妹们亲热的态度,和这位老祭祀说话的时候语气冰冷。 甚至隐含杀意。 让面前的老登脖子不由得微微一凉。 无论是贤者还是巫师,对于这些生活在丛林之中的生番蛮夷而言,都是不可抗衡的强大存在。 为了在这些强大的掠食者的治下生存。 部落中必须要有人能和这两个强大的群体沟通,并通过交易换取部落所需要的物资和贤者的庇护。 而这些精通两者语言的祭祀便是那些贤者和巫师们控制这些部落,并攫取资源的工具之一。 每年为了完成这些超凡可怖之物的需求,部落三分之一的青年男女都要被当做祭品送到那些巫师和贤者所住的可怕国度中。 在手术台和矿场中,成为帝国前进的重压之下吱吱作响的齿轮之一。 因此,这些精通联邦和巫师语言,名义上是部落领导者的祭祀,扮演的角色实际上并不光彩。 “给她吧……” 朱厚熜说道。 听到部落中储存了大量的红石。 他心念不由得一动。 竟然有上万块…… 不,甚至会更多。 要知道,作为和旧神有关的物品之一,红石上蕴含的能量可谓巨大。 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石就足以催动联邦最强大的战争机器升空作战一次。 若是换成以太,无疑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换成灵石也是一样,除了不能直接吸收,会侵染人的神志之外,可谓是最好的能源。 “娜塔莎你留在这里查阅历代进入白塔贤者的记录……你说有上万块红石储存在这里?带我去——” 那祭祀感受到了朱厚熜语气中的兴奋。 他从未见过对那些东西如此感兴趣的贤者或是巫师。 面前的贤者的双眼在说话间死死的盯着自己。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于说出任何带着阻挠意思的话语,那么面前的贤者将会在瞬间用怒火将自己化成一滩灰烬。 “贤者大人……” 想到那些贤者们的神威,他的语气艰涩。 “这一批红石已经被巫师们盯上了,如果您有需要,我们最多拿出三千块作为……” 朱厚熜没有回答。 祭祀感觉周围的气压更低了一些。 令他竟不敢抬头,升起任何反抗之心。 仿佛有一头猛兽正隐藏在丛林的阴影之中,窥视着眼前觅食的羚羊,挑选着他今天的猎物。 等他从那野兽扯开羚羊的脖颈,并将其撕成碎块的噩梦中苏醒时。 他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他打了个激灵。 “大人我这就带你去……” 他颤抖着身子说道。 看着面前这个走在路前,双腿都在发颤的老祭祀。 朱厚熜知道贤者们尽管并不会直接参与对原住民的掠夺。 但最后对于贤者的恐惧还是战胜了巫师们的恐惧。 令他最终忽略了巫师们可能因为红石丢失而进行的报复。 选择站在贤者的一边。 而且,这些东西的作用,是不是太好了。 朱厚熜摸索着刚刚口袋中从路上采摘那些联邦将其命名为“黑杏仁”的古怪灌木上生长出的小果实。 只需要一点小小的以太技巧。 就能无限制的放大人类的欲望和恐惧。 更重要的是,按照联邦对外的说法,这是联邦在新大陆发现的新品种,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万里之外的南大陆。 “大人,前面就是……” 穿过一片密林,两侧的灌木郁郁葱葱。 透过枝叶的缝隙,朱厚熜看见一座祭坛模样的东西被这些部落民安置在一座巨大的洞穴之前。 而祭祀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截巨大的绿榕树僵死多年的枝干。 朱厚熜停下了脚步,一旁金看着那颗巨大的,横亘在洞穴之前,宛如一具早就该被掩埋进地下尸体的绿榕树,眼中流露出一抹戒备和厌恶。 她无法忘记那些巫师们是如何在部落中挑选他们的仆从的。 上百名通过了重重考验,被挑选出的最为精壮的勇士饮下了那温热的夹杂着绿榕树燃烧之后灰烬的咒水。 大多数人都在饮下咒水之后在极短的时间内浑身被从内脏长出,刺破皮肉的绿植所吞没。 然后被那本该僵死绿榕树伸出的触手拉住,一点点的吞噬进腹中。 金忘不了自己的兄弟姐妹是如何痛苦而绝望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眼前这沉睡的邪神所吞没的。 而且,对于眼前这东西的的来由。 在金被巫师们改造成律令骑士之后,从那些巫师们日常对于白塔昔日辉煌的交谈中,金在内心深处也隐隐有些猜测。 朱厚熜感受到了那绿树僵死的皮囊下隐藏的那一抹炙热而恶毒的生命的气息。 但当那东西注意到朱厚熜时,它却诡异的露出了一种不感兴趣的神色。 朱厚熜暗自戒备。 而面前的祭祀看着面前毫无动作的大榕树。 显然内心也变得慌乱不安了起来。 为什么绿神不惩罚面前闯入禁地的贤者。 这个问题只在他的脑海中徘徊了片刻。 带着迷茫和恐惧,在身旁蹲在祭坛两旁的灌木前,认真观察其上果实的贤者的话语中被击成粉碎。 “为什么要在这里种这些东西?有什么寓意吗?” 面前的贤者一脸淡然的注视着自己,手中还拿着一颗掰开的黑色的果实。 哪怕是剥开外部的硬壳,其中的果实依然是同外壳一样的深黑之色,伴随着在太阳下晶莹的油渍,散发出一阵阵莫名的芳香。 黑杏仁——这是联邦的叫法。 乌羽果,这是这些南大陆的原住民对这东西的称呼。 “您的说的这个啊……这是乌羽果,在很久前很多巫师们在刚刚开启修炼之路的时候,都需要靠这东西进行入定冥想……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巫师们逐渐放弃了用这东西修炼,只将其作为祭祀绿神的材料在祭坛周围广泛种植……” 面前老祭祀目光闪烁,而金听着,在一边适当的补充道。 “这东西对人体的后遗症很大,过去又被巫师们称为“魔根”“魔肉”,在有了很多惨烈的案例作为教训之后,巫师们逐渐放弃了用这东西修炼,而用其它更为温和的材料代替。” 第44章 伏击 “这东西只在南大陆有吗?会不会是曾经巫师们统治世界的时候将这些东西的种子带到新大陆去的。” 朱厚熜说道。 他再次摘掉一颗黑杏仁,挤掉外壳,露出其中黝黑的果肉,仔细的观察着。 “有这种可能……虽然巫师们很早就放弃把这东西当做迅速进入冥想状态的材料,但是如果是单纯的将其当成祭祀用品带到新大陆,还是十分有可能的。” 金回答道的。 朱厚熜了然的点头,不远处老祭祀终于颤抖着手打开了山洞前的木栅栏。 朱厚熜让那老祭祀在外警戒,带着金走进了山洞之中。 朱厚熜看着面前堆积如山,散发的红光将黑暗的洞窟染成了一片不祥的血色的红石山。 他伸手,握住了这血山堆上那一块最为明亮的红石。 红石冰冷,在黑夜中散发着淡淡的血红色的光芒,如同那红神陨落前对于这片土地的可怕诅咒。 但当朱厚熜察觉到入手处那种本能的亲切之感时。 他的心念下意识的一动。 这种亲切、雀跃的感觉…… 他有种预感,自己能够没有任何代价的吸收这些红石中的能量。 换句话说,如果朱厚熜愿意,他现在就可以利用面前这如山一般的红石开始突破。 再加上这个世界的以太能量,完全足够让朱厚熜将化劫法的馈赠尽数转化。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朱厚熜收回了手,将眼前的红石放回它本来的位置上,切断了自己同面前红石之间这突然出现的联系。 作为巫师和贤者们战斗的前线,这里并不是一个安全的突破场地。 况且,如果能从贤者们手中借来以太引擎作为辅助的话,自己突破的效率无疑会大很多。 纵然朱厚熜目前可以调整的两界的时差,但却也并不能留在这里太久,毕竟大明界的天命百年左右的就要彻底陷入沉睡之中。 万一在朱厚熜不在的这段时间,大明发生了什么事,到时候的才是追悔莫及。 “贤者大人!绿神!宽恕我!” 正在朱厚熜思考的时候,背后洞穴之外突然传来那祭祀惊恐的叫声。 伴随着一声惨叫,世界随即重归寂静。 金反应的很快,她立刻拔出了腰间的骑士长剑警戒。 但朱厚熜制止了她。 在他神识的范围内,他能感觉到不远处的那些来者的任何一个都不是金可以力敌的。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木头碎裂声,洞穴外的栅栏门被暴力破开。 在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声音繁杂,朱厚熜沉下心细细的打量,来的人不下三十个。 巫师们—— 朱厚熜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不像修仙界修士们哪怕以宗门的形式联结在一起。 平时高级修士聚集起来,探宝杀敌,共同行动也不过三五人而已。 而以国家这种战争形式组织起来的巫师们,哪怕实际战斗力相对各项全能的修真者而言相当的一般,而且各有短板,却多是以学派联盟的形式出行,其规模只要抵达了一定程度。 无论修士多么修为通天,却也只能暂避锋芒—— 就像现在。 朱厚熜将她的骑士剑重新塞回剑鞘之中。 他挥手将背后的这些的红石塞满自己的储物袋,而秦王剑在他手中闪烁着如红石一般的嗜血的光芒。 不知道是知道今日注定要有一场恶战。 还是因为身后这些随同秦王剑一同放射着猩红光芒的红石的影响。 秦王剑今日传达给朱厚熜的情绪格外的亢奋。 甚至,头一次已经到达了隐隐影响了朱厚熜本身的情绪的地步。 令朱厚熜长久保持的如水般的道心也不免染上了一抹嗜血的赤红。 也幸得朱厚熜平日里的勤奋打扫灵台,才能及时的发现自己的异常。 压制住识海异常的亢奋,朱厚熜看着身旁这个经历坎坷的少女。 摸了摸她的脑袋。 而金似乎也感受到了此时气氛的不妙。 此时也罕见的没有摆开这个可恶贤者的手。 而是陷入了难得的沉默之中。 虽然贤者小气,记仇,奴役童工。 但比之那些完全不拿人当人的贤者的和巫师。 他已经算的上一个好人了,不是吗? “一会若是我不敌遁走,你便随他们去吧……” 听到耳旁贤者的话,金没有说话。 “孤身潜入我们绿森联盟的国土,不知贤者阁下有何贵干!莫非是不知道你我两派之间定下的停战之约,想要撕毁协定吗?” 黑暗中,伴随着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 骤然亮起了一抹抹惨绿色的火光。 为首开口的那名老巫师朱厚熜格外熟悉。 正是在医学院中被自己击退的那个重创了数位贤者还能全身而退的可怕巫师。 “看来你们是准备多时了……” 朱厚熜说道。 他看见那些巫师身后,那个堵在洞口的巨大身影。 被当地部落世代祭祀的那棵老榕树不知何时重新恢复了生机。 原本干枯死寂的枝干如今重新长满了绿色枝叶。 它重新恢复了远古时代的青春活力。 此时那布满了岁月年轮的大手正持着一截断腿,正不断的将其放入躯干那沾满了鲜血,还挂着的些许内脏的大口中。 破碎的血肉和断裂的骨肉从这巨物的口中不断滑落而出。 骨骼和皮肉在这有着四十条手足的可怕树人的怪物的口中被切分,吞咽,发出古怪的嘎嘣嘎嘣的响声。 此刻,似乎感受到了朱厚熜的目光。 它扭过了那无面的身躯。 让那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大口对准了朱厚熜的方向。 发出了一声来自历史深处,遥远而野蛮时代的咆哮。 正如历史中某段时间会反复重复的那样。 野蛮将一次次击垮在靡靡之音中走向堕落的文明,并迫使其不断的在废墟上为了生存重构自身。 “多说无益!且战吧!” 朱厚熜沉声说道,亮出了秦王剑。 面前的三十四名巫师看上去势在必得。 在那位深受绿神眷顾的巫师的老巫师的带领下,他们是如此的自信。 自信自己将轻松的杀死面前的这个入侵者。 “投降!或许我们还能饶你一条生路!” 面前的老巫师再一次摘下了他的腰间的那只棕色牛皮口袋,并将其中那绿神恩赐的粉末缓缓洒落。 他说着,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戒备。 他可丝毫没有忘记,当初在马特鲁城的时候。 面前之人是如何将原本打算全歼那些支援而来的贤者的自己击退的。 战斗中,绿神所恩赐的所有法术对其都近乎无效。 他清楚并非是贤者们找到了应对之法,而是面前的贤者使用了一些更加诡谲的手段。 有时候老巫师想到朱厚熜在绿雾之中来去自如的样子,甚至忍不住的怀疑。 到底谁才是绿神的信徒。 “既然这么说,那看来我并非是第一个被你们伏击的贤者。” 第45章 秦王剑的异动 朱厚熜捏碎了一块红石。 当那些赤红色的能量被吸入秦王剑中。 他明显从秦王剑中听到了一道极为喜悦的欢愉之声。 绿色的迷雾缭绕在周围。 巫师们那生涩古怪的咒语令所有听到咒文的人类心惊胆战。 周围的绿雾扭曲了光线,除了秦王剑上的血光,红石的光芒的和外界的阳光全都照耀不到此处。 雾气带着一丝丝寒意,在空中缓缓流动,好像具有某种生命一般游曳在朱厚熜的身旁。 寻找着将猎物吞噬之机。 朱厚熜持剑等待着。 终于,身后的绿雾中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破空声。 朱厚熜挥动秦王剑,昔日那在虎牢关下克定四方邪魔的白龙仿佛在这一刻再次睁开了眼睛。 它咆哮着,带着鞭笞天下的威严,令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宵小不敢直视。 “赤帝……白蛇!天命!暴秦当诛……” 那不同于以往,如今饱食了这红石中的能量,如今秦王剑挥出的剑气不再是以往那给人以惊悚恐怖之感的黑红色的剑芒。 而是银白色的,带着几分堂堂之气,朝着角落中那刚刚通过手中的竹筒,射出毒箭的巫师射去。 那声音断断续续,萦绕在朱厚熜耳边的。 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清晰。 那白色的剑芒在空中的径直将这绿神恩赐的绿雾整个展开,那毒箭在白光的还未斩至前便应声坠落。 正如预言中的金石之物不能伤其身。 那白光划过那巫师的身体。 不知道为何,面对着白芒,那名黑袍之中的巫师尽管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但动作中却完全放弃了抵抗。 直到那白光完全将他的身体笼罩。 留下一具被完全切分开来的尸体。 并随着两部躯体缓缓分开,千道剑气分割开巫师那脆弱的肉体。 将其在瞬间化作了两滩血红的肉沫。 “黑龙……始皇帝,他又要复活了吗?带着他的仆从……” 秦王剑颤动着,那可怕的声音响彻在朱厚熜的耳边,带着某种担忧和愤怒。 那剑中之物缓缓的总结着它在沉睡之间所经历的一切。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吞噬了无数血肉和能量的秦王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朱厚熜感受到从剑身中传来了一道目光……不同于秦王剑之前斩出的,伴随着秦王克定天下的,英姿勃发的堂堂剑光。 而是满怀恶意,诅咒的视线。 “可这次!我将重临于世,这一次,没有了赤龙的阻拦,我将比任何人苏醒的更早——没有人能阻拦我!” 那声音在朱厚熜脑海中咆哮着,朱厚熜挥手召来了一道火龙。 护卫在自己四周。 右手持剑,左手从绿色的雾气中抓来一名巫师,扼住其咽喉。 “果然是妖剑……” 感受着神识中剧烈的刺痛,朱厚熜吞咽下了一口已到喉咙的精血,缓缓低头,目光凝重,说道。 右手握剑的虎口处被剑气所伤,正不断的渗出鲜血,并被手中的秦王剑不断吸收。 秦王剑中的那东西正渴饮着自己鲜血,并且试图夺取自己这具躯体的掌控权。 朱厚熜的一手提着那名巫师,另一手则死死的攥住试图脱离自己的掌控的长剑。 感受着四周隐藏在绿雾之中的巫师们觊觎的目光,朱厚熜并未立刻用的火焰将手中这个巫师点燃化为灰烬。 他环顾四周,巫师们尽管对于朱厚熜的这种擒而不杀的做法而感到愤怒,但血脉中的冷漠让他们依然竭力将自己隐藏在绿神的诅咒之中,静静的等待着时机合适发起致命的一击。 唯有洞口那重新苏醒的树妖此刻终于将半个身子探入进了这相比于它庞大身躯,尽显渺小的洞穴之中。 并朝着朱厚熜投来了不怀好意的目光。 觊觎着这些贤者们被以太反复洗涤,甜美的血肉。 “就你了——” 握剑的右手之上,神火灼灼伴随着血液燃烧,包裹了这沾染了红石之后,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妖剑的全身。 朱厚熜扭断了这名巫师的脖颈,巫师身上取自上百幼童额前骨的白骨项链也随之暗淡崩裂。 伴随着熊熊的烈焰,那射向朱厚熜冤魂的最后诅咒也全都尽数的消散在空中。 秦王剑中苏醒的存在似乎也没有想到朱厚熜的神识竟然如此强大。 有心算无心之下,还是让朱厚熜将它驱逐出了自己身体之外。 并在它愣神准备下一次夺舍的尝试之际将其刺入了手中巫师的躯体的之中。 并伴随着紧随而至的烈火组成的长矛,一同投入那不远处正张开血盆大口,毫不掩饰对生灵血肉渴望树妖的口中。 只听见巨大的轰鸣声从耳旁响起。 巨石滚落,那巨大的野兽在爆炸和火光之中发出阵阵哀嚎之声。 纵然说身处绿雾之中的人们的也能闻到空气中那股焦臭的味道。 空气中密集的灰烬伴随着爆炸掀起炙热的狂风呛的人咳嗽不止。 却听见借助灰烬的掩护,朱厚熜说道。 “日月五星,北斗七元!合明天帝,敕下太玄!掷火万里,威振九天!宣布号令,不得迁延!” 在巫师们还未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之时。 原本朱厚熜手持秦王剑流淌着鲜血的右手,此时正掐诀虚空描绘符文。 固然三天清气无法感应到这个世界的存在。 但朱厚熜对于龙虎山的道术的领悟早已不是普通道人可比,也许此刻只有龙虎山开派祖师张道陵和张鲁可以与之媲美交流。 如今朱厚熜以自己的鲜血为媒介,铺设仪轨施展道术。 这注定若是落在龙虎山道人的眼中,是要被视为真仙降世,太上转生的无上成就和证明。 但却也仅仅是朱厚熜随心而画。 鲜血挥洒之间,伴随着周围以太和红石响应的轰鸣,六道炽火光矛插在朱厚熜四周,分别代表六方护卫神兽。 东木之青龙、南火之朱雀、西金之白虎、北水之玄武、下土之勾陈、上黄之腾蛇,此刻皆列阵护卫在朱厚熜身旁,对天嘶吼。 以庇佑六方,阻绝鬼神的侵扰。 绿雾中,巫师们见同伴被朱厚熜如此轻易的擒获杀死,既愤怒又恐惧,纷纷投掷法术射来器具施展诅咒。 毕竟……巫师虽弱的,但也确是这个世界实打实的顶尖战力。 而这些相当于结丹修为的巫师们投来的法术却被六方神兽一一挡下。 而朱厚熜则再次调集灵气,贤者的权能施展,周围的以太震荡。 身后堆积在洞穴之中的红石此刻原本暗淡的微光也为之大亮。 猩红色的气体灌注进朱厚熜的身躯之中,宛如某位可怕的存在对于朱厚熜在此地奋战的嘉奖。 此阵,当以天雷破之! 耳旁传来呢喃之声。 看着眼前无论如何攻击,却都能在片刻汲取地气迅速恢复的绿雾。 就连一向无所不克的三阳玄火此时都失去了原有的威力。 只能在阵中击杀那些隐藏不力的巫师。 而不能做到带朱厚熜破阵而出。 莫名的,一个声音在朱厚熜耳旁缓缓响起。 那些红石—— 朱厚熜目光一凌,他大概能猜出这些声音的来处。 若是说出来,恐怕又将在这个世界引发又一场巨大的震动。 但此时朱厚熜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腾身而起,躲开了一道穿过六阳大阵向自己射来的巫师的白骨长矛。 吐出一口刚刚神识受创之际,郁积于心的毒血。 血液挥洒在天空,朱厚熜以此做咒。 呵道。 “天雷隐隐,地雷轰轰,龙雷卷水,水雷波涌,社令火雷,霹雳交横,机缄一发,摄捉邪精!” 第46章 旧神已死 惊雷,山崩,空裂。 炽阳升空,刺透乌云,却又随即被更深的黑暗所吞没。 大地开裂,地火涌出,似是呼应着头顶云层中那可怕的轰鸣。 而黑云反扑,长夜已至,终于将太阳完全遮蔽。 万道惊雷终于惊现在天地之间。 “不可能……绿神……” 恍然间,那名绿神的祭祀看着眼前正随着头顶的血色雷光闪动,而一点点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的绿雾大阵。 不可置信的说道。 为什么…… 绿神恩赐没有起作用。 眼前银白和血色的雷光不断肆虐在巫师们的周围,并将他们打倒在地。 本该迅速将其驱逐出去,并进行自我修补的绿雾却并没有发挥出原有的功效。 而是在那血色的雷光下迅速的败退。 原本隐藏在绿雾中的巫师们,在不断消散的绿雾中逐渐显露身形。 然后便被眼前的贤者一个接一个掀起了脑壳。 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看着面前那个贤者又一次扭断了一名巫师的脖颈。 而巫师绝望之际发出的法术在刚刚靠近他身体的时候便自行消散。 他看着被那名马特鲁城逼退自己的贤者,在血色的雷光和溃散的绿雾中,宛如扔垃圾一般,随意的将那些尸体随意摔在地上。 他能认出那名死在贤者手下的巫师的名字。 霍奇·罗恩。 近五十年中,日渐凋零的巫师界中少见的天才人物。 不光从属于巫师中战斗力最高的毁灭系,而且他今年才刚刚三十岁,师出名门,正是战力的顶峰。 而在面前这位贤者的面前,却连一招都挡不下。 他亲眼看见那名贤者是如何借着雷光的掩护。 伸出那双带着烈焰的铁手,无视了巫师们的所有法术和挣扎。 在令人窒息的惊恐和绝望中一点点捏碎他们的喉咙的。 果然,当时在马特鲁,他也并未尽全力。 老祭祀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种无力之感。 绿神的庇佑莫名其妙的消失。 而在场的巫师合力明显不是眼前这个贤者的对手。 也许,唯一的破局点唯有让那些突然出现,手段诡谲的律令巫师们出手,看看能不能靠此来逼退眼前的这个生猛的过分的贤者了。 “不必担心……” 似乎是感受到了老祭祀的召唤。 那名身材格外高大的黑袍巫师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老祭祀的身旁。 纵然他的全身都笼罩在宽大黑袍之中,但那标志性的体型还是让老祭祀认出了他身份。 德莱登·克劳德。 绿神恩赐的所有者,那些新出现的律令巫师。 “能应付吗?” 虽然老祭祀对于这些突然出现,自称是得到了绿神启示的祭祀心怀疑虑,甚至满怀戒备。 但如今这些实际身份依然宛如迷雾的律令巫师能够主动站出来,帮他们这些传统巫师分担压力,确实再好不过了。 而且…… 想到那些律令巫师诡谲的能力。 祭祀心中在放松之余甚至涌起了几分兴奋。 说不定,有了这些律令巫师的帮助,我们真的能够反败为胜—— “你且先去看看树妖怎么样了,这边交给我——” 那名高大的律令巫师的话语传来,令他的目光投向了洞口处那个倒地的巨大尸体。 树妖是绿神的使者。 也是绿神在人间的化身之一。 在巫师的信仰中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在诸神陨落后的漫长的时光中已经所剩无几。 如果在这里死去了一只,对于刚刚重建国度的巫师们而言无疑是极大的打击。 听到提醒。 老祭祀想到刚刚那柄诡异的妖剑,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抹焦急。 万幸,按照巫师们的吩咐,附近的部落都在的祭坛的附近种满了乌羽果,随时都可拿来治疗树妖。 “那就多——” 老祭祀转身朝着的洞口走去,但道谢的话语还未说出,一阵剧痛便从胸口处传来。 他缓缓低头,一只大手直直的从背后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沾满鲜血的手掌正死死的抓着一颗动人的心脏。 并随着背后一声叹息,手掌攥紧,那颗跳跃的巨虎之心骤然被挤压成碎块。 “你……” 老祭祀艰难的扭过头去。 身后的律令巫师黑袍之下的面容无悲无喜。 仿佛他杀死的并非是自己的同类,而是绿神的叛逆。 克劳德知道的面前的祭祀是何等的愤怒和疑惑。 这令他不禁对这个在巫师中德高望众的老巫师的感到了几分抱歉了起来。 他无奈的解释道,似乎要给眼前的老巫师以最后的安慰。 “这是绿神的旨意——” “不是你所想的那个绿神,如今正逐渐复苏的,与那已经埋葬入历史的深渊中的那个大不相同。” 面前的黑袍巫师毫不意外的在面前的老祭祀的眼中看到了痛苦和震惊。 甚至还有几分释然。 也许这老祭祀并非没有察觉到这个新生的绿神在日常中表现出来的种种异样。 但是纵然心中有所怀疑,他也不敢深思,生怕破坏掉巫师们摆脱那可怕宿命的最后一点希望。 “旧神已死!” 克劳德缓缓说道。 是的,旧神已死。 并且,绝不可能再有重新复苏的机会了。 他看着面前的老祭祀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宛如信仰破碎,放弃了所有的挣扎,随着鲜血从七窍流出,坦然迎接了死亡的到来的。 这令克劳德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如果这位身经百战的老祭祀执意拼命的话。 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 是的——旧神已经死了。 而“铲除所有旧日之神残存于大地之上的眷属” 乃是那在克劳德面前,在白塔的深处,一口一口的将旧日之神的残躯吞噬的一干二净,名为绿神的可怖之物亲口下达的神谕。 这也是这场战争的目的之一。 律令巫师们带领着巫师们毅然袭击联邦在南大陆驻扎的贤者,除了要夺取联邦在南大陆的统治权之外。 便是要通过这场战争,借联邦的那些贤者和军队之手。 将这片土地上还信仰着旧神的传统巫师全部消灭干净。 因此,克劳德非但不准备对面前这些正在遭受屠戮的巫师们伸出援手。 相反,他伫立在洞口,冷眼监视着面前的巫师们在那名名为朱厚熜的贤者的攻击下死伤殆尽。 并且务必保证不放跑一人。 面前的战斗还在继续,巫师们的惨叫和哀嚎转瞬即逝。 那名贤者的力量着实令人感到惊悚。 看到面前巫师们被的惨状,克劳德心中默默的想到。 他低下头,又检查了一遍老祭祀和那树妖,确认了旧神的仆从已经彻底的死去之后,方才放下心来。 而那插在树妖身上那支宝剑此刻正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第47章 秘宝 第六感告诉他,不要轻易靠近这柄刚刚屠戮巫师如同屠戮猪狗一般的妖剑。 而那柄妖剑此刻正大口的汲取着地上这具硕大躯体内部的妖血,啃食着它的血肉。 并对这旧神的眷属进行着一些克劳德完全看不懂的改造。 只是那偶尔从面前树妖的尸体上传来的那一阵阵扭曲诡异的抽搐,令克劳德顿觉毛骨悚然。 “巫师——” 克劳德戒备的转过身去。 而面前那强到不可思议的贤者口中的声音也传到自己的耳边。 感受着背后那笼罩着浓郁血腥味的烈焰与寒芒。 伴随着骨骼扭曲折断的错位声。 克劳德这一刻真正体会到了面前之人的可怕。 他缓缓低下头。 面前的贤者扭断了最后一名巫师的脖颈。 鲜红的鲜血顺着那巫师的嘴角流下。 滴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克劳德能够感受到面前的贤者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他低语着,虽然大概率这位贤者并没有同律令巫师交手的经验。 但他却并不在意面前的克劳德的存在。 哪怕这个身材健壮的巨人身上的力量,非自己刚刚杀死的那些普通巫师可比。 朱厚熜的大部分目光依然牢牢的注视着洞口那硕大的树妖的尸体,或者说,尸体上那支正在渴饮着这庞然之物血肉的秦王剑。 洞窟之中,红石伴随着猩红的鲜血,闪烁着不祥的血光。 克劳德看着面前的贤者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的心也不由自主的悬了起来,骇然的压迫感笼罩着四周。 令他的后背不自觉的微微冒汗。 “预言之人……我们并非敌人。” 克劳德的声音干涩,望着眼前那一具具巫师们的尸体,他竭力隐藏着自己内心的恐慌。 并尝试着完成绿神的旨意。 “有趣……” 面前之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站在克劳德面前不足五步的地方停下。 这令克劳德不免松了一口气。 那贤者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注视着那老祭祀的尸体,转而上下打量着克劳德。 继续缓缓开口道。 “你杀死了自己的同伴,该怎么回去交代?” “我们信仰的尊神并非一类,旧神已经彻底陨落,杀死邪神的眷属,自天上而降的只有荣誉,并无惩罚。” 克劳德回答道。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石板。 贤者身后的从红石堆中爬出来的少女见到这一幕,出于对于所有的律令巫师的深深恨意,以为克劳德要掏出什么武器。 持剑就想要上前,却被眼前的贤者拦下。 律令骑士……俘虏吗? 克劳德注意到了面前在刚刚战斗中,躲藏在红石的边缘,部分身躯被红石灼烧留下一道道深深血痕的少女。 他看到了少女脖子上的项圈。 猜出了金的身份。 甚至从少女持剑的动作和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他能判断出是哪位律令巫师对少女这一批骑士进行的改造。 毕竟律令巫师出现的时日尚短,彼此之间有多少手段,行为方式都心知肚明。 只不过,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律令巫师中依然存在着一些蠢材。 看不清局势的变化。 阿尔勒……看来他和那群传统巫师走的有些太近了。 克劳德心中想道。 只不过相比于回去之后的同这些同僚们的斗争,现在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他亮出了面前的石板,而面前的贤者看到了他手中所持之物,脸上露出了同样释然的表情。 贤者伸出手去,接过了的克劳德递来的这在巫师文明中被奉为至宝。 记载着无上箴言的咒书。 面前的贤者好奇的抚摸着其上那些的记载着真神无上威能的文字。 克劳德没有打扰,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着。 直到朱厚熜的目光扫过其上最后一个咒文。 他才开口说道。 “按照预言的指示,您能告诉我这块石板上到底记载了什么吗?” 此时的朱厚熜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 贤者们想要毕其功于一役,等待本土的支援抵达之后,一举扫灭南大陆的巫师们的计划,恐怕要彻底的落空了。 朱厚熜看了看身旁持剑,全身血肉溃烂,表情痛苦,却依然冷冷的扶剑注视着面前的这位律令巫师的骑士小姐。 红石对凡人的侵蚀程度大大出乎了朱厚熜的预料。 不过片刻,进山洞时还活泼乱跳的金的身上便出现了大面积的血痕和水肿。 这已经是那些在矿洞工作了数年的劳工才会出现的病症。 一旦出现了这种情况,对于普通人而言,基本上除了等死之外再无其他的选择。 “先不说这个,红石病……你们巫师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吗?” 朱厚熜摸了摸金皮肤上的血色疤痕。 给朱厚熜抚摸其上的手指一种来自灵魂的灼烧之感。 “应该是红石数量太多,辐射堆积起来造成了侵蚀程度的急剧加速,导致病情急速恶化……” 克劳德观察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灰色的小瓶子。 在拿开瓶塞,向外倒的时候,脸上明显露出了几分肉痛之色。 但还是咬了咬牙,从中倒出了指甲盖那么一个大小的白色粉末放在掌心。 口中念念有词的念动着的一些古怪的咒语。 直至那些白色粉末凌空飘起,他朝着金的方向吹了一口气。 白色的粉末朝着少女飘去,在空中散发出莹莹白光。 随着白光在金的周身散去,她身上的红痕竟然大多数都已经消失无踪。 原本伤口都已经自行愈合,只剩下几条淡淡的红线,暗示着之前在少女身上所存在的可怕伤势。 “某种复原的法术……不对,红石的伤势恢复并不是复原的结果……” 朱厚熜的在一旁注视着这些律令巫师的手段。 表情若有所思。 而克劳德同样吃惊于这位贤者的眼力。 短短片刻就看出了这么多的东西。 “是的,红石的伤势不可以用律令复原。” 他一边小心的将小瓶子塞回了自己的胸口,一边说道。 “常规的手段没有用吗?” “没有,刚刚的白色粉末来源于很久之前另一位伟大存在的尸骸所提炼出来的珍惜材料,没有这些东西作为中和,一切寻常的治疗手段都没有任何意义……” 说着,克劳德再次重复道。 “现在能告诉我那块石板上究竟记载了什么吗?贤者大人?” 面前的贤者显然听到红石病的棘手程度之后表现的有些心不在焉。 实际上,朱厚熜更多的还是在担心大明世界的防护水平。 在大规模的使用前,应当进行小规模的尝试。 朱厚熜想道。 而对于面前已经又有些着急的巫师。 朱厚熜也没有什么隐瞒的想法。 “石板上所记载的是一个坐标中和一件物品……一件可以帮你们律令巫师打赢这场战争的宝物。” 第48章 世界树 “这就是——” 克劳德看着面前的参天古木。 他的表情满是激动。 面前这支从地底升起的巨树是如此的神圣。 粗大的如黄金般的枝干,每一片树叶都如同琉璃一般,在阳光下散发着七彩的光芒。 而在绿叶和枝干之中,更是隐藏着一些涌动着生命气息的果实。 而更令克劳德狂喜的是,此刻伴随眼前树木一张一吐之间。 巨树正向外都吞吐着源源不断可以被巫师们直接利用的魔力。 这让克劳德几乎热泪盈眶。 终于——巫师们终于看到了挣脱以太限制的曙光。 将要再次创建属于自己的全新的盛世了! “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克劳德说道。 他的眼中满是激动之色。 虽然世界树出世伴随的惊天的异象,注定了这个消息瞒不了多久。 但世界树的封印所在的地方正是克劳德统治下的领地。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某些伟大存在的刻意安排—— 令朱厚熜有一种格外不妙的感觉。 克劳德在此建立有相当完备的要塞和防御体系,并且律令巫师们早已经夺取了巫师师社会中最高权力。 他并不是很担心世界树出世之后自己可能将要遭受到的袭击。 “不必,托你找的资料都找到了吗?” 朱厚熜站在一旁,同样欣赏着眼前这株神圣的巨树。 只不过相比于旁边的律令巫师惊喜于,巫师们今后终于不用再费劲将以太转化成巫师们可以利用的魔力,才能维持整个体系的运行。 朱厚熜更在意的是头顶那些世界树上的果实中孕育的生命到底是什么。 精灵?妖精?树人?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当然……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克劳德终于从兴奋中冷静了下来,他用尽全力让自己的视线从面前这一株足以改变世界格局古木之上移开。 拍了拍手。 从不远处的森林小道中随即走出了两名虽然衣着朴素,但还算得体的的部落民,手捧两张地图低头向着面前统御着方圆千里,数百个部落的强大巫师走去。 相比于金的部落。 眼前的部落民的肢体完整,肤色有光泽,看上去还算健康。 克劳德将两张地图送给了朱厚熜,并补充道。 “这上面标注着那名名为欧文的贤者,疑似最后被人目击的两个地方的……如果这里都没有的话,大概率他人已经不在南大陆,或是已经尸骨无存了!” 克劳德耸了耸肩,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朱厚熜点了点头。 自从那次和克劳德完成了和群友的交易之后,朱厚熜带着金返回部落,将娜塔莎重新安置在了克劳德的领地中后。 便独身一人踏上了和克劳德一起的寻宝之路。 当然,在那之前,朱厚熜先是收拾了一遍那有点想要翻天的秦王剑。 想到这里,朱厚熜轻轻抚摸着右手处的剑身。 感受着朱厚熜的触摸。 秦王剑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但随即便是一道讨好的信息传来。 被红石影响而逆反的秦王剑在吸收了那树妖的血肉之后,却诡异的重新恢复变得平静了起来。 仿佛树妖之后的伟大存在暗中出手,将那个被红神释放的鬼魂重新封印回了剑中。 这让原本以为还要再和那个寄居在秦王剑的中的不知名存在,做过一场的朱厚熜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只不过,想起之前秦王剑的突然背刺,至今还是让朱厚熜心有余悸。 等找到娜塔莎的父亲,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情的,回到大明,就必须要尽快的处理掉秦王剑中的隐患了。 不过,想到之前从那东西的口中听到的断断续续的话语。 朱厚熜看着手中这柄平平无奇的秦王克定天下的宝剑。 秦王剑,没想到竟然还真和那个的古老的大秦帝国还有那位祖龙有关吗? 朱厚熜心中想道。 只是不知让郭勋等人带着部分游侠和禁军,在礼部的掩护下秘密前往朝鲜,调查不死药的行动不知道现在是否有结果了。 还是说还要再让锦衣卫们出手,把那些白莲教的逆党赶到朝鲜去,逼迫她们继续行动,为明廷后续在朝鲜的调查指明方向。 朱厚熜思绪百转。 而身旁克劳德此时不知为何跪倒在了地上,片刻,他睁开了眼睛,目光中满是虔诚。 在向着面前的世界树缓缓的叩首三次之后,便从面前的世界树身上折断了三支树枝,每一支树枝上都恰好长着三片嫩叶。 他转身,目光望着身后这个刚刚和他在半个月时间里,经历了一场又一场酣畅淋漓的寻找圣树的冒险的贤者。 此时他眼中对于面前这个来自联邦的友人最后一点因为身份的戒备彻底消失。 “作为我们友谊的见证,这三株树苗请你一定要收下——” 克劳德将树枝递给了面前的朱厚熜,态度坚决,说道。 “……” 朱厚熜愣了愣神。 他一时竟然也有些语塞。 虽然这三株树苗看起来没什么。 但是就石碑记载,世界树的生长极为的缓慢。 鬼知道它再长出一片叶子需要多久的时间。 而且这三只能够将万物转化为最精纯能量的树苗,如果真能移植到大明,无疑将会大大提高朱厚熜改造大明界,将其领上修仙之路的进程。 “多谢——” 朱厚熜点了点头。 “你所要找的那两个贤者其实我一早便派人在的绘制地图的同时开展寻找工作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在我这里先住一段时间,等他们传来消息再行动也不迟……” 克劳德看着面前这位贤者的眼睛的,缓缓开口道。 但朱厚熜考虑了片刻,却摇了摇头。 提出了另一个方案。 “我让金留在你这里,如果有消息的话便让她通知我就是,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办,不能在此多叨扰了。” 无论是什么结果,娜塔莎终究是要回到联邦文明中继续生活的。 朱厚熜并不希望她过度的卷入这些巫师们的事情中。 虽然朱厚熜通过观察,能基本确定克劳德并不像大多数传统巫师们那样野蛮,疯狂,冷酷,残忍。 而是颇有几分开明治世的思想在其中。 但朱厚熜却也不能确定是所有的律令巫师都能做到像克劳德这样,还是说面前的这位道德还算合格的律令巫师在巫师社会中也算得上是特例。 而且,更重要的是。 此刻,朱厚熜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表面的文明之间的战争和冲突,背后都有更高的存在在暗中博弈。 他便已经暗自警觉,下定决心要将自己尽量安置在两者,甚至更多不可言说的强大存在的斗争的漩涡之外。 第49章 铁岭戍卒1 但事情真的会如朱厚熜所愿的那样顺利吗? 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那些“好运气”,朱厚熜自己心中也同样充满了疑虑。 “那么麻烦你们了……” 朱厚熜道谢。 “不必客气。” 克劳德点头,那高大的身躯上的表情显得很是愉悦。 他提笔在面前的羊皮纸上写下一本本邀请南大陆各处的巫师的来上森林相聚的请柬。 然后由骑着驮马的部落民们送往各处。 他将手中的鹅毛笔不断的摩擦着身后的世界树,好让请柬上的文字更多的沾染上那足以改变整个巫师世界的气息。 当朱厚熜的身影随着话语慢慢的消失在了远处的丛林中。 克劳德才抬起头,凝望着朱厚熜离开的方向。 神情虔诚的宛如看见了绿神的启示。 他轻轻的放下了手中鹅毛笔,眨了眨眼睛,喃喃自语道。 “绿神眷顾的贤者……吗?” 他知道如果这个猜测说出去,将会在巫师和贤者世界中产生多么巨大的风波。 毕竟在所有人的刻板印象中。 贤者和巫师的力量来源完全不同。 前者来自于几百年前突然涌入这个世界的以太和启明星上新诞生的未知存在。 而后者的来源则更加古老,是根植于这片大地的力量之源,是那些自古被天外的诸神所觊觎,地脉能量稀释之后能够被人类和各种生灵所直接利用的力量。 巫师与贤者之间的水火不容,便是因为他们踏足的是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就如同天空和大地的差别一般,终究不可能走到一处。 但如果有人说,代表着天空的启明星和如大地般伟大博爱的绿神。 不光能够给予人类以它们权能以内的恩慈。 即使是权能以外的力量一样可以慷慨赐予。 那么恐怕所有人的都要认为说出此话的人已经疯了。 是的,过去贤者们就是这样对待那些具有敏锐观察力的真正的预言家的。 他们将他流放到了南方荒无人烟的蛮荒之地,让野蛮人和无休止的矿尘伴随着他那疯狂的思想一起深埋进白塔的废墟之中。 伴随着当地人口中诡异扭曲的上古巫师的恐怖传说一起,成为南大陆又一本家长茶余饭后恐吓顽皮孩子的怪谈。 想到这里,克劳德收起了那些请帖。 他从怀中抽出了一本厚厚的红皮鎏金的书籍。 书的名字很长。 《关于古巫师信仰及启明星与红神传说的诸多相似之处——三位一体的大胆推想》 虽然封皮很新,但上面的联邦中央出版社的金色的纹章散发着一股尘封多年的霉味。 这是克劳德从手下,那些几十年来监视那些进入白塔的贤者们的部落中收集而来,作为贡品交给统治者这块土地的强大巫师克劳德的书籍。 在不久以前,他也只以为作者不过又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罢了。 亦或是某些唯恐天下不乱,妄造谣言的疯子。 但长久同贤者们的战争,还有刚刚同那位疑似受绿神庇佑的贤者一同经历的许多事情。 让克劳德如今不得不以一种全新的的眼光重新阅读起面前这本耸人听闻的着作。 克劳德翻开了第一页。 这不是他第一次阅读这本书,甚至不是今天第一次翻开这本书籍。 而扉页上那行用红色的笔墨拓印出来的作者名字格外的醒目。 伊夫·欧文—— ……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铁岭戍卒樊河的双足重重的踏入眼前厚厚的积雪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周身是缓缓自天下坠的无穷无尽的鹅毛大雪,将那冰冷的空气吸收入肺部。 胸膛中的那颗残破的心脏在这一刻因为冰冷而剧烈的颤动着,随即源源不断将体内的鲜血供给全身,好让肺部榨干刚刚那些冰冷的气体中最后一丝养分。 以此让早已在寒冷的追捕中,早已疲惫不堪的身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驻地。 将身后这两颗铁岭逃卒的人头带回卫所交差。 想着,樊河用拳头重重的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好让自己几乎僵硬的呼吸顺畅起来。 但感受着哪怕隔着一层熊皮,依然能够感受到的胸口铁甲的彻骨寒凉。 樊河顿感不妙。 自己的身体躯干不知为何已经感受不到寒冷。 也许是刚刚在渡河的时候遇到的那条妖狐的缘故——大概—— 他猜测道。 而刚刚在雪地中毫无缘由的眩晕大概正是来源于此。 他想到这里,感受着四肢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躯干的僵硬之感令他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连忙从怀中取出了一份写在丝绸上的地图。 摊开对比,抬头环顾四周之后,终于趁着这场已经连续下了三天,但这暴风雪却还未彻底吞噬一切之时,确定了自己当前的位置。 距离位于双子峰上的驻地已经只剩下不到十五里。 如果舍弃甲胄和武器,只带着御寒的衣物和两名逃卒的人头回去复命的话。 大概一个时辰之内就能够抵达。 樊河想道。 他看着手里的兵器,这是他这十年来积攒下来的全部身家。 两把长剑,一支铁矛,两支单手破甲锤,铜制金瓜。 还有自己身上这套传承了三代老铁岭卫的甲胄。 想到如果自己还想要在这场大雪中活命,趁着体温还没有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全部夺走之前,回到驻地复命,以避免失期的刑法。 他就必须将自己的大半财产全部抛在路上,等待来日雪停之后再来寻找。 他便不由得在心中暗骂了一声晦气。 就连左脸上的刺字也在恼怒中发烫了起来。 是的,樊河并非是奉朝廷之命世代驻守在帝国遥远的东北边陲之地的军户。 虽然事实上他们和那些帝国最好的,最忠诚的守边军户并没有什么两样。 铁岭卫中,除了那些每五年轮换一次的当官的。 其它从卒子到百户,乃至于千户,全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历代天子举家举族贬斥到铁岭戍边的罪臣的后代。 这其中有洪武罪臣,有靖难遗孤,有正统失军丧城的罪将,还有成化党争的失败者…… 各式各样人物,无论曾经多么显赫。 只要触犯了天威,朝廷和天子便会毫不留情剥夺掉他们曾经所拥有的一切荣誉。 并且在他和他的后代身上世世代代的烙印上那些记录着他们“大不敬”的可耻罪名,子子孙孙在帝国的蛮荒之地,用血肉和生命来为他们触怒龙颜的大逆赎罪。 樊河一边忍痛剥离着身上的铠甲,一边想道。 铁甲之中的内衬因为之前追捕那两名逃卒的时候下水泅渡,而完全打湿,如今已然尽数结冰,起不到了它本该承担的缓冲的效果 第50章 涂山氏 他也只能掏出匕首,找到一棵还算可靠的大树蹲下。 开始一点点敲击身上那些已经冻结在一起的甲衣和绵衬。 试图将两者尽快的剥开。 虽然如今他的躯体已经因为那些妖物临死前的咒术,而失去了对寒冷的本能警醒,让他不自觉的落到了如今的田地,但他此时也已经开始能够感受到寒霜带给他肉体上的伤害。 身体也已经开始出现了麻木和幻痛的症状。 也许他已经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颓然的放下了匕首,看着已经不听使唤的右臂,有些绝望的想到。 难道真的要用那些东西吗? 他依靠在树上,目光纠结的扫视着胸前那个正在胸甲之下,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灵物轮廓。 那可是他这次几乎搏命,才侥幸获得的灵物。 原本打算是作为自己妻子和儿子的赎身之资,献给朝廷。 但如今—— 当今天子仁德,特下令自建国以来凡是被举家发配到四境作为罪卒戍边的戍卒。 都可以在向朝廷交纳一笔赎身钱之后,由当地官府消去贱籍,录入正经军籍之中,赐予土地车马,回归正常社会,过上正常的生活。 这已经是他们这些铁岭戍卒世世代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但虽然天子已经放开了口子,但二十两一人的赎身钱对于这些戍卒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相当于他们要不吃不喝为朝廷干三到四年,才能换取自己的自由。 虽然铁岭戍卒一代代积累下来的有一些积蓄,给自己赎身其实并不是特别困难。 但要是想要全家都获释,没有一百两银子是绝计无法成功。 而朝廷显然也是知道这些戍卒的困难,于是便又有了以狩猎妖魔夺取灵材抵罪,和自愿加入北防兵中服役一年便可全家获释的政策。 但是相比于令人闻而色变的北防兵。 大多数人宁愿去关外狩猎落单的妖物妖魔,也不想和这支危险系数极高的部队沾上什么关系。 而朝廷为了保证北防兵的战斗力和战斗的积极性,除宗室外,一向只招收因为各种原因自愿加入的军人和平民。 虽然北防兵往往伴随着帝国最精锐的九边精兵和帝国禁军,乃至是钦天监的官员们一同行动。 对付一般的妖魔无疑是手到擒来。 但是近年来北防兵们要对付的东西,可绝不是自己刚刚侥幸猎杀的那只有着几十年道行,狡猾非常的妖狐可比。 虽然现在大战结束,北防兵的危险性急剧降低。 但他却也并不认为自己能在北防兵的征战中全身而退。 樊河将手伸向了胸口,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湛蓝色心脏此时出现在他的眼前。 伴随着寒风吹来,这颗从那妖狐的肚子中刨出的心脏还在下意识的微微跳动。 樊河看着眼前的天材地宝,咽了口口水。 在铁岭戍守多年,他们不光要应对着从西方袭来的蒙古游骑,东方黑暗丛林中的女真人同样是这些铁岭戍卒的主要对手之一。 从那些吟唱着古老咒语,面容枯黄,使用着能将人变为猛兽驱使作战的强大力量的邪恶祭祀的口中,铁岭卫总能拷问出不少极为有用的情报。 比如关外那些争夺着凡人香火的野神。 再比如那些因为机缘巧合之下诞生了“灵机”的野兽——或者说妖兽,身上那些宝贵材料的合理用法。 樊河捏着面前那跳动的冰凉心脏。 他能够感受到其中喷薄欲出的生命气息。 空气越来越冷了,随着寒霜的侵袭,他周身的铠甲已经布满了白雪,右手也因为霜冻动作变得僵硬,几乎要失去了知觉。 他凝视着面前这颗依然在顽强跳动的心脏,回想着这些天铁岭卫的异动,终于下定了决心。 平日里一向冷清的铁岭卫,这段时间却随着不断到来的那些来自京城的访客而热闹了起来。 对于那些周身散发着如同炽阳一般蒸腾的气血的强大武人,铁岭卫的所有人都在猜测着这些地位极高,就连铁岭卫指挥使都对这些人恭敬不已的武人们到帝国的蛮荒之地来究竟意欲何为? 这些身份不明的武人们白天里全部都聚集在自己院子里,不允许任何人前去探望。 而到了夜晚,他们则倾巢而出,然后劳而无获,在天亮之前又都赶回驻地,仿佛是在秘密的搜索着什么—— 虽然铁岭卫上下对于这些操着流利的官话,来自京城的武人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并不清楚。 但是所有人都明白。 伴随着那些地位崇高的武人们近日来愈来愈烦躁的情绪,并让铁岭卫也在白天加入进了这场莫名的搜索之中。 风雨将至——而机遇正隐藏在其中。 只要留的一条命在,那么以后就还有机会,带着自己的家人脱离贱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想通了这点,樊河毅然将这颗心脏吞入自己的腹中。 伴随着一股寒流从腹部流向自己的四肢百骸。 樊河的脸上都凝结出了一层白霜。 内脏仿佛都要被冻结,心脏在这一刹那间都停滞了下去。 但樊河却咬紧了牙关,强迫自己不要在此失去意识,成败在此一举,他应当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做什么。 剧痛如浪潮般一次又一次袭来,他的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了那个被他亲自拷问的女真祭祀的身影。 眼前的那个浑身鲜血,眼皮被割掉,烙铁让他的身体表面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血痕的可怕身影仿佛就在他的眼前。 他几乎能闻到铁岭卫阴暗潮湿的牢房中刺鼻的血腥味。 哦,原来是自己正在吐血啊! 在偶尔的意识清醒之间,他看见自己不断的大口大口吐着鲜血,想到。 随即又再次陷入半梦半醒的迷梦之中。 那段时间里,樊河每天都要在他的面前亲手斩下一名他部落中的男女的头颅,用他们的哀求和嚎哭还有绝望的惨叫,彻底击垮他那顽固的灵魂。 终于,在漫长的无眠和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之下。 那个祭祀终于屈服了,他歇斯底里的怒吼,最后在面前堆积成山的皮革面前祈求着樊河给他一个体面的终结。 而作为交换,他将这个世世代代崇拜着不死灵狐的部落中所有秘密和积累,在临死前都向樊河缓缓道来。 以供明廷记录备案。 那是…… “禹治洪水,凿轘辕开,谓与涂山氏曰……” 樊河用仅存的左手抚摸在胸口,用以表示妻子对于前往治水,十年未能还家的丈夫思念。 而他口中所言,正是淮南子上记载的大禹治水的感人故事—— 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大禹的妻子,夏朝第一代君主启的母亲女娇,也是人类文明有史以来第一位化作人形融入人类社会的狐妖。 涂山氏—— 这个部落世代守护着这个秘密。 并通过一系列和狐狸有关的法术,保卫自己的领地和疆土。 毫无疑问,在女真人中,涂山氏的力量绝非是那些多是汉代之后五胡乱华之际才出现的野神可比。 这个以狐狸为图腾部落得以长久享受着和平和相对的稳定。 就连蒙古人都不太愿意招惹这些手段诡谲的巫师。 但一切的繁华终有尽头。 伴随着从去年天子征讨鲛人得胜。 命朝廷传旨各地精兵返回原籍,铲除周边鬼祟妖邪之后。 对于各地不从明廷管辖的鬼神及其部众,以大军开路,配合着天下被征召的各地的玄门和豪族,明廷已然下定决心,要将其从这片土地上全部连根拔起。 第51章 铁岭戍卒2 不知道过了多久。 躺在雪地中的樊河重重的深吸了一口气,伴随着胸膛起伏,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前鹅毛般的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樊河用力的的将身躯支撑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积雪。 伴随着胸膛中传来如火一般的灼烧之感。 仅仅片刻,原本僵硬的身躯中便重新涌动了灼热的鲜血。 “我看到……凡水所在之处……” “真龙相搏……撞倒天命之柱……” 梦中那面容模糊不清,长着一支狐尾的女子的话语萦绕在樊河的耳边呢喃的余音还萦绕在耳边,但他并没有在意。 那位女真祭祀生前留下的资料中记载了很多类似的事情。 在吞服下狐妖的心脏之后,大部分人都不约而同的自称在梦中看见了狐女。 并且听见了一些启示。 不过在后续的调查中证明了他们在沉睡期间所看见狐女各不相同,而所得到的预言而是千奇百怪……多是为了争夺部落中的权力而编出来的谶语罢了。 樊河大口呼吸着周围冷冽的空气。 他从未感觉世界像是如今这样清晰。 就连数里外的雪花飘落都被他收入眼底。 身旁古树被风雪压制,枝干发出熹微的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摇了摇头,试图将脑海中那些梦中怪异的图案尽数甩出身躯之中。 奇怪—— 他回味着还残留在他脑海中的那种古怪感觉。 仪式对现实的影响竟然有这么久吗? 樊河将双手深深的插入身旁的积雪之中,将不久前自己埋在的身下的甲胄和武器重新从中挖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头顶高悬的冷冽冬阳。 重新将各式武器归位,绑在身体各处。 就太阳的位置估算了一下,自己大概昏迷了半个时辰左右。 他从雪地中站起,皮肤乃至是甲胄之上的寒霜伴随着体内气血的重新流动,在蒸腾的热气中化为融水落下,在樊河的脚下凝结为霜。 一切都得到了增强—— 樊河甚至怀疑自己现在的力量距离那些朝廷的高级武人也毫不多让。 他攥紧了拳头,用力的朝着身旁的巨木重重一击。 这数十米高的巨木顿时摇晃了起来,其上厚重的积雪落下,砸落于地宛如雪崩一般。 看着眼前自己的杰作。 可以想见,寒冬在很久以后对于他而言将不再是威胁。 就连那些妖邪诡异之物,他都将能够轻松狩猎。 带着自己家人重新过上正常生活的日子似乎已经指日可待。 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欣喜的情绪。 相反,樊河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忧郁。 仪式的效果很好,但未免有些好过了头了。 在参与剿灭那个被明军和女真部族共同剿灭的信奉涂山氏的部落的战斗中。 樊河并不是没有同那些号称受到了狐神庇佑的勇士交过手。 确实,他们无论从力量,速度,还是耐力都远超常人—— 但也仅限于此了。 归根结底,他们仍未脱离人的范畴。 而现在—— 樊河看着自己在刚刚的巨大撞击中毫发无伤的双手。 自己此时的身体素质已经不是形容猛士的“力博狮虎”能够形容的了。 力拔山河可能有些夸张,但是cos某位鲁姓和尚倒拔柳树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但容不得他多想,从远处的山峰之上传来了一阵浑厚的铜钟声。 这预示着铁岭卫戍守营地中有大事正在发生。 伴随着滚滚彩色浓烟冲天而起。 铁岭卫指挥向着方圆数百里,所有在铁岭卫它管辖之下的军营发出了动员和集结的命令。 所有卫所官兵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在三天之内带着自己的作战装备抵达指挥使面前,与大部队汇合完成集结。 没有按时到达的逾期者将被毫不留情的以军法从事。 “发生了什么——” 是蒙古人?还是女真?亦或是白莲教? 樊河顾不得思考自己身上这种突然的改变。 他遥望着铁岭周边各个隘口之上滚滚升起的狼烟,难掩眼中的忧虑。 —— “百户樊河交逃卒首级二级,记上功一次,免徭役一年。” 听着面前朝廷派到此地的记功官高声唱名,确认了自己的功绩,樊河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面前的刘记功并没有追究自己逾期半日才抵达的罪责。 而作为从正德十五年开始,便来到铁岭建军的御史。 刘真很清楚一场突如其来大雪对于面前的这些普通的戍卒的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要能完成任务,迟些就迟些,刘真也懒得同他们计较。 看着面前的这位待人宽和亲善的文士,想到家中的妻子又能少干些粗活,樊河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 大明的徭役是以家庭为单位。 而对于铁岭苦寒之地生活的这些特殊的戍卒家庭而言。 为了维持明廷在当地的军事存在。 各个戍卒家庭要承担的义务无疑是要相较于内地更多。 有时候当农忙或是碰上自然灾害,女人和孩子都要服从卫所调遣进行劳作。 有了卫所免除徭役的许可,无疑将会减轻樊河家庭很多的负担。 “多谢大人——” 想到这里,樊河发自真心的拱手道谢。 而面前的年轻御史摇了摇头。 扫了一眼樊河身后那些被留在营寨外,正被差役不断的安抚拉向马厩的那些异常高大的骏马。 叹了口气,放了手里的笔,随意的上下打量了面前的战士一般,大片刻,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事情,他不由得轻咦一声,连捋胡须的手都不由得僵住,片刻,方才缓缓说道。 “要是真想谢我,不如一会出去帮我安抚好外边的那些贵人们的战马……那些驹马常年待在天子脚下,据说吸收了些许龙气,颇有些难办,若是你能安排好,便再给你记一功,如何……” 刘真看着面前的这个三日未见便大不相同的武官,缓缓点头,表情看看上去十分满意。 “可大人,我已受命……” 他苦笑,连续两年的驻守征战,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和家人待在一起了,虽然他很感激面前的御史,但却也并不想过度的参合进如今这看上去就充满了麻烦的大事之中。 但就在面前的战士回话之前。 刘真却打断了他,又说道。 “既然你已有奇遇,想必若是代表我铁岭戍卒一同前去戡乱破贼,也能在之后的行动中助那些京城的武官们的一臂之力……无论对你,还是对朝廷都是一件好事,如果能够在那些人的面前建立功勋,想必摆脱贱籍之日也不会太远。” 面前这位据说因为得罪了朝中某些大人物,而被贬到此处记录将士功勋的御史善意的提醒,让樊河不由得略微有些感激。 只不过在建功之前,他也要弄清楚现在的情况。 “这次指挥使召集卫所精兵前来,不知道究竟……” 而面前的御史却也只是摇头。 表示如今还未可说。 樊河只能在道谢之后去身后协助那些差役一同牵马。 这些战马果然不愧是京中贵人所骑,力量之大令人咋舌,而且智慧极高,樊河甚至怀疑这玩意就算是碰上的虎豹也能一脚踹死。 怪不得营门外的那些差役们弄了半天,都没能把这些战马弄进去。 第52章 风雨欲来 他给面前正靠在马厩的墙壁上打盹的灰色骏马的食槽内,又添了两勺精饲料,心中想到。 但是哪怕是里面添了鸡蛋的细粮精料。 面前的这匹比寻常战马要高了一倍的京城神驹却也只是慵懒的起身,随意的扫视了一眼食槽内的食材之后,方才慢条斯理走到食槽前,宛如京城权贵家的贵女一般小口吃了起来。 甚至樊河偶尔还能从这骏马的眼中看到一抹嫌弃的神情。 夭寿了,这年头连战马都能成精了。 樊河无语望天,看着眼前吃的比自己平时还好,毛色油光水滑的骏马,即使是三十多年来的戍卒生活让自己已经基本认清了自己身为牛马的现实。 但有些时候面对世界的参差,还是能够感受到世界向自己投来的毫不掩饰的深深恶意。 他进入马厩,眼前的骏马并没有任何受惊或是不安的反应,依然在自顾自吃着自己食槽里的饲料。 樊河放下了水桶,拿起毛刷便开始为面前的骏马开始了一条龙的服务。 而这战马似乎已经习惯了人类的伺候,偶尔还会伸伸腿好让樊河刷的更仔细一些。 而就在樊河专心致志的刷马的时候。 不远处马厩门口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你就是刘真推荐来参与这次行动的铁岭卫戍卒?” 樊河闻言抬头,便看见一个身材高大,气度不凡的锦袍武官此时正站在马厩前,抱臂上下打量着自己。 说着,那武官越过樊河看了一眼其身后的战马。 看着战马此时正如此温顺的吃着饲料。 这名武官眼中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不由得更高看了这个铁岭戍卒几分。 眼神也多了几分欣赏。 “马喂得不错——” 他称赞道。 而樊河听到这里便也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无论是形貌衣着都对得上刘御史之前的吩咐。 连忙拱手说道。 “铁岭卫百户樊河,见过郭指挥——” “不必多礼——” 郭勋摆手。 他快步来到樊河的面前,在樊河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便伸出一双铁臂抓向对方的手腕。 而面前这老卒显然也是身经百战之辈。 虽然脑子还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身体已经先一步本能的反应过来,甩掉马刷向后躲闪,就要从郭勋的手中挣脱开来。 但—— 面前这名出身勋贵之家,又受天子之命统领禁军的郭指挥的双臂真如铁铸一般。 樊河之前可是刚刚验证过,自己一拳之力足以撼动参天古木。 而如今奋起双臂之力,竟不能挣脱面前之人的桎梏,甚至连撼动对面的身形都做不到。 这不由得让他心中震动不已,知道朝廷之中高手如云,刚刚获得奇遇之后升起的那点骄傲之心顿时烟消云散。 “郭大人,这是何意。” 如今身处铁岭卫营地之中,樊河倒也不怕对方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于是开口问道。 而面前的郭姓武官此时也松开了手。 看着樊河满意的点了点头。 “果然如刘真所说,是万里挑一的猛士……” 说着,郭勋打量着面前樊河那常年在铁岭山脉和丛林中戍边缉盗,在风雨捶打之下的坚毅面容和刚强的布满老茧的手臂。 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 “像你这样的人才,埋没于铁岭做戍边之用,未免可惜了……我听刘真说自从圣上开天恩,赦免四境贱籍罪卒之后,你便一直在筹谋带着家人脱离贱籍——” 郭勋看着面前这个精干的战士,等待他的回答。 而樊河将刷马的工具放好之后,转身恭敬回道。 “正是,幸得天子垂怜,才给了我等以脱离贱籍之机,只是我家祖上并无基业,而当差所得银钱实在太少,哪怕不分昼夜去猎杀山中作恶的虎豹妖魔换取朝廷悬赏,攒到现在也只够我一人赎身之用——” “好男儿……” 听到对方为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依然选择留在铁岭卫中,过着艰苦的生活,郭勋不由得对他更是高看了几分。 毕竟有这样的本事,若是他能狠下心来,自己脱了贱籍,大可以抛却妻子儿女另组建家庭。 “若是这次朝鲜之行你能活着回来,我便上书朝廷,赦免你全家的贱籍……并保举你加入禁军,堂堂七尺男儿,当提剑效命天子,安定四方,岂可为生计拖累,白白浪费了一身武艺……” “多谢郭大人!” 听到这位郭大人的话,樊河喜不自胜。 当即就要跪下向这位刚刚表现得强的不像话的郭大人叩首。 而他并不知道,比起自己的惊讶,面前的郭勋对于面前这个铁岭戍卒的惊讶一点也不比自己少多少。 刚刚面前这个名为樊河的戍卒用力挣扎之下,差一点点,自己就要维持不住身形—— 这家伙单凭力气,同一般的禁军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郭勋心中暗自吃惊。 要知道自己可并非一般禁军可比。 作为第二批禁军,又和仇鸾胡宗宪等人不久前接受了第二次的皇恩赐福。 普通禁军根本不是自己等人一合之敌。 而面前的戍卒竟然能令自己险些失态—— 郭勋拍了拍面前汉子的肩膀,刚要安慰几句。 此时从马厩外突然来了几名身穿甲衣的武人。 郭勋和樊河回头望去。 只见为首的将官快步走来,看了一眼郭勋身旁的樊河,但郭勋示意樊河是自己人,方才低声言道。 “女真抚慰将军高林和女真龙虎将军、海西王亦巴哈的使者已经秘密抵达铁岭,冯公公已同铁岭卫指挥使在宣武堂接待,命我等来传郭指挥共同前往商议大事。” 听到这个消息,郭勋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 自从从西域返还大明之后,在天子的特意安排下,他已经在西苑修养了许多的时间。 而这次朝廷兵部传急报,天子又突然出关,命工部将新式兵器运往辽东以备不时之需。 并召见各卫禁军指挥使,让其挑选精锐,秘密进入辽东待命。 种种表现,都让郭勋觉察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气息。 第53章 安排 这是其回到大明之后的第一场受内廷指派的正式的任务,作为朝廷勋贵的代表,郭勋知道自己决不能有任何闪失,让平日里都在闭关清修,已经不像刚继位那两年东征西讨那样,和勋贵武臣们日夜相处的天子对于勋贵失去信任。 于是他立刻言道。 “在前带路,我这就动身。” 说着,他转身看着一旁又拿起了马爽的樊河。 “你做我的侍卫,牵上马匹,配好兵器与我同去……” 郭勋说着,但考虑到樊河也是常年驻守在外,他又对身旁的禁军甲士说道。 “拿我令牌,去取半扇猪肉,两只野鸡送到樊河樊百户家中……再支取白银三十两,若家中还缺什么,便都给她们备齐……” 交代完后禁军甲士领命而去。 不等樊河道谢,郭勋便自行上马。 示意其在前带路。 “不必谢我,讨贼之日,你能记得今日君父圣恩,多杀几个贼人报效君父便是……” …… “郭指挥,自山西一别,再见已经有十年了吧!” 看见推门而入的郭勋,正在屋内的方桌前和一位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面色白净的太监正聊着什么的武官霍然起身。 这身穿锦袍,身材孔武有力的武官抱拳,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对着眼前这位京中勋贵当代的领军人物说道。 而郭勋也同样抱拳回应。 “听闻自平山西贼后,高将军在辽东仕途可谓平步青云,短短数年便已受命正三品抚慰将军,可真是羡煞我也……” “哪里哪里,比不得郭指挥常伴君侧,沐浴天恩……若是能与将军交换,哪怕是在天子身旁当一卫士,就算朝廷撸掉了我这个抚慰将军的职位,我也是心甘情愿……” “高将军之忠心,若是天子知晓,定然喜悦非常……” 樊河看过去,一旁被称作冯公公那名年轻太监此刻笑着说道。 一双弯弯的如同狐狸一般的眼睛中露出狡黠的光亮。 又聊了些陈年旧事,几人寒暄完毕。 郭勋落座,樊河背着郭勋兵刃,站在他的身后。 樊河这才发现,无论是这位京城来的武官,还是这位辽东的正三品抚慰将军。 都只能坐在这名太监的两侧,位居下垂手。 而在铁岭卫中昔日生杀予夺的铁岭卫指挥符珹只能安安稳稳,本本分分,双目放空的坐在角落里,不发一言。 宛如一个被玩坏的玩偶。 看的樊河一阵咋舌。 不过想想也是,樊河一边放空大脑,一边想道。 就连正三品的抚慰将军在这太监面前都要恭恭敬敬,一个小小的铁岭卫指挥使虽然说起来也是正三品,但和辽东军镇的正三品武官比起来无疑是乞丐和富商差别。 这帮人来头真大啊! 樊河身背长戟,站在郭勋身后,双目放空,想到。 虽然他竭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但是那位冯公公很明显已经注意到了自己。 “郭将军,这是……” 冯保看着郭勋身后的樊河,表情疑惑的问道。 “铁岭卫戍卒,有勇气,我甚爱之,这次去朝鲜,我想带上他作为亲兵一同前往……” 郭勋说道,而那太监听到樊河乃是铁岭卫戍卒之后,点了点头,顿觉一切都变得合理了起来,但想到郭勋不和自己商量便从铁岭招募士卒,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毕竟来辽东前,内廷就曾多次暗示几人,这次可以从几个比较大的罪卒兵卫中抽调人手,以顺应朝廷之后对于各地罪人之子新的处理政策。 但樊河显然是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听着耳旁那“郭指挥长伴君侧,真是懂得顺应帝心”不知是调笑还是讽刺的话语,还有郭勋表示“哪里比得上冯公公自告奋勇亲身前往辽东监察各军镇奋勇争先……”话里有话的回答。 感受着那太监如刀子一般冰寒,划过自己皮肤的目光,樊河感觉莫名其妙,顿感一口大锅从天而降,心中暗道不好。 这位冯公公,莫不是个小心眼吧…… 感受着自己脸上那熟悉的感觉,这位冯公公显然也是一手段极高的异士,只扫了自己一眼,自己身体被扫到的部分便传来如冻伤一般的麻木和隐隐的痛楚。 但诸位朝廷大员在此,樊河也不敢擅自运转气血化开身上的冰霜,只能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擐甲执兵,定在郭勋身后,神情严肃的注视前方。 “果然是辽东猛士……我大明人才辈出,连你这小小的铁岭卫都能出这种人物,果然是天佑我圣朝,君父之慈悲恩泽四海……” 那位冯公公见到樊河这样的表现,表情也微微缓和了一些,看着铁岭卫指挥符珹言道。 在得到符珹表示冯保可以在铁岭随意挑选猛士带回京城的承诺后,冯保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结束了这场围绕着宦官和勋贵这两个依靠着皇权为生阶层之间不算冲突的冲突。 郭勋让樊河关上房门,禁军在外面巡视,一切无误之后,樊河归位。 才听见那位刚刚冷眼旁观这场京城内部各个势力权利斗争缩影的高将军开口,仿佛对刚才的事情完全一无所知的说道。 “来时我已同大明龙虎将军,朝廷册封海西王亦巴哈商谈过封锁朝鲜陆上边境,配合朝鲜水军一同捕贼的诏令,这是我们目前准备的方案——” 高林从怀中拿出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地图,在面前两人面前铺开,至于为什么是两人,在看到了刚刚那一幕之后,铁岭卫符珹表示自己突然想到卫所里还有很多急事没有处理,上差但凡有令直接同樊河下令传达给自己便可,军情紧急,自己先走为敬—— 虽然这个行为看起来很懦夫,但是樊河却是有些实打实的羡慕。 高林用手指指着地图上明朝边境地方说道。 “在北方,海西本部可以出一万五千兵士沿着图们江布防,必要时可以翻过长白山,沿狼林山脉南下直驱咸化追剿白莲教妖众……” “南边,辽东镇出五千马兵,加上从女真各部挑选来猛士万人,同样是一万五千人,在鸭绿江布阵,朝鲜的水师已经在江口收集到了足够的渡船,只要朝廷一声令下,辽东的一万五千兵士也同样随时可以南下支援……” 第54章 元末往事 简单的给面前两人陈述了一下当前明军在朝鲜周边的布置之后。 高林从怀中拿出了一支金色的烟枪,在手中把玩着,但没有点燃。 而郭勋点头,知道了明廷的军事布置之后,他对出现最坏情况时,朝廷的应对方案心中也有了底。 直接出兵介入太祖皇帝曾定下的“不征之国”的内诊,虽然听起来不好听,但如果是朝鲜王室主动向明廷求援,要求明军入境剿灭白莲逆党的话,那就又不一样了。 相信礼部在向朝鲜暗示如果你们拒绝,明廷天子必然对于朝鲜的不识时务很是不满,说不定就会将朝鲜的朝贡份额分出一部分,给北方野蛮却淳朴的女真人,帮助他们早日走出野蛮,步入文明社会之中,成为帝国在北方最忠诚的卫戍……相信知道了这些,朝鲜上下一定能够弄清眼前的现状,做出正确的判断。 如此,对于朝鲜会不会答应明廷的要求,郭勋虽然是个武官,但都觉得他们拒绝的概率不大。 那么,在动身之前,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需要确认。 他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冯保。 而这位据说是被天子钦点来此处参加此次任务的年轻太监也明白郭勋的意思。 他从怀里拿出了三张印有明廷礼部和朝鲜王室印章的公文交到两人手中。 并且每份公文中还夹着一张路引。 “这是礼部通过朝鲜的王庭给两位造册的假身份,还请收好。” 见郭勋和高林检查无误之后,冯保继续说道。 “就奉命出使朝鲜的谢迁谢大人信中所言,白莲教在朝鲜国内扎根颇深,在行动开始之前,切勿鲁莽行事——切记——” 冯保叮嘱道,一旁的高林点头,作为辽东将门,他对于隔壁朝鲜王国内部,白莲教在其中的势力算是比较了解。 知道那些鬼知道信仰的到底是哪路邪佛的邪教徒们的厉害。 而郭勋闻言则有些诧异,不由得问道。 “这白莲教竟在朝鲜国内还有这般势力?” “这郭指挥可能就有所不知了?” 高林闻言,晃了下手里的金烟杆,将其插回了自己的腰间。 略有自得的说道。 “愿闻其详。” 郭勋对于这个辽东本地豪族,讲解白莲教在朝鲜为何能有如此之大势力的原因,倒是很感兴趣。 “这白莲教虽然源于我汉土佛门净土宗的一支,但其杂糅佛道甚至景教罗教等诸多玄门之法及思想,早已不能单单以邪佛信众观之……” 高林一只手放在桌子上,轻轻的叩动方桌,双眼注视着面前的巨型地图,回忆着自己曾经在父辈口中听到的那些元末传奇动人的故事。 “……并且伴随着元末白莲教掀起的诸多大起义,白莲教的思想和组织也随着红巾军转战天下,而逐渐传遍四方——我的祖辈曾经奉太祖皇帝之命向北一路追剿白莲教逆党,因此对白莲教的了解颇深——” 高林缓缓说道,此时不光是郭勋,就连冯保都对此表现出了一副洗耳恭听,很感兴趣的态度。 毕竟,谁不愿意在繁忙的公务结束之后,抛开世俗那些纷纷扰扰,去听一个曾经那些传奇故事的亲历者的后代,去讲述那些可能略带美化,但却在这个世界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但却远远高于平淡的现实,精彩非常的故事呢? “至于一切的一切,都要从我的祖辈,当年奉命率上直亲卫在辽东追剿白莲教残贼时,得到的一本记载了红巾军北伐大军转战四方的红巾某高官的日记说起……” 高林缩回了叩动桌面的手指,目光中满是童年时阅读的那些祖辈留下的繁多的记录百年前军旅生活的古籍的回忆。 …… 那是至正十九年(公元1359年)年末,初冬,鸭绿江两岸却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 满怀着恐慌和喜悦,窥视着元末混乱的中原大地的朝鲜王国,面对元上都陷落的消息此时的内心矛盾不已。 那号称控铉百万的强大帝国终究还是将迎来它最后的陌路。 那么谁又能填补它崩溃之后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庞大的政治空白呢? 所有人都在心中暗自猜测。 尽管这条百足之虫依然试图从帝国各处不断抽调军队进入中国参战,但依然难以改变注定的败局。 元廷的丞相脱脱更是从中亚和吐蕃重新召集了一支强大的军队进入汉地平叛。 一路上不断收纳大元在各路反贼的打击下溃散的元军,号称百万,在接连击溃了北方的红巾贼之后,又南下讨伐占据了江浙富庶之地的张士诚。 虽然随着元廷的反攻,大元的统治一度有复起之势,但随着元庭在塞外的旧都被红巾军攻陷。 所有人都知道,纵然从北方不断传来大元一个接一个胜利的消息。 但这只不过是已经行将就木的世界帝国最后的回光返照。 元廷气数已尽—— 曾经在至正十四年(公元1354年),奉元廷诏命,率领高丽军队支援大元平定红巾之乱的朝鲜大将柳翟,满怀忧虑的看着眼前在这突如其来的寒流之下突然冻结的鸭绿江面。 随着脱脱率领大批元军从塞外回援,自蒙古高原而下的蒙古铁骑和西域的胡兵战无不克。 原本在北伐过程中势如破竹的红巾军三路大军,在元廷的反扑下屡战屡败,几乎有覆灭的危险。 似乎曾经那支在黄金家族麾下横扫世界蒙古精兵再一次从历史的废墟中走了出来。 并再次如瘟疫般将死亡和恐怖散播大地。 想到这些,柳翟满便又满怀忧虑思索着中原的局势。 蒙古人的攻势虽猛,但南方各个势力已经将元廷的力量彻底逐出了长江以南。 没有奇迹发生的话,以蒙古人现在的实力恐怕很难再次南下强渡长江天险。 在元廷的疯狂打击和报复下,红巾军死伤惨重,现在红巾军中唯一一支可战的力量就仅剩下了那支迂回关外,将元廷在蒙古高原上的故都夷为平地,由毛居敬率领的中路红巾军了。 北方的形势看上去一片大好,似乎只要元庭发动攻击,就能将红巾贼彻底剿灭。 但现在的问题是,这支军队,现在到底在哪呢? 柳翟思索着。 他烧掉了蒙古人又一次向着朝鲜国内发出的让朝鲜出兵讨灭国内逆贼的诏书。 此时随着上都的陷落,朝鲜出兵与否对于大元而言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无论元庭能不能过江,在被红巾军焚毁了故都,释放了那曾与成吉思汗缔结契约,却又被他的子孙背叛愚弄,封印在上都的那个可怕的存在。 在如今本应庇佑元庭的天命陷入沉睡之际。 等到那已被愤怒填满的天命彻底撕碎身上的枷锁,等待那些惶恐的蒙古贵族的命运只剩下毁灭一途。 谁能直面天命的愤怒呢? 或许有人,但一定不会出现在这里,也同样不会在元庭。 柳翟想到,他并没有像国内的很多人那样,被在大元死亡之后的尸体上狠狠咬上一口的美好前景冲晕头脑。 他很冷静的知道这个国家的极限在何处。 在他看来,哪怕中国分裂,朝鲜要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出兵抢占地盘。 而是应该加固国内的要塞,派精兵坚守各处关隘。 以防备那些为了逃避无休止的战乱,而以乞活军的形式组织起来的各色流民武装和辽东的野心家们,对于朝鲜这片还算安稳乐土的觊觎。 到那时候,面对源源不断各色势力的军事入侵。 朝鲜能不能守住现在的固有疆土还在两可之间。 这样的教训,历史上不是已经无数次上演了吗? 为什么国内那些愚蠢的,却又自称满腹经纶的士人竟然连这点都还看不明白。 柳翟烦躁的想到,但了望一江之隔的庞大疆土,他知道自己还有更多实际的问题需要考虑。 那些红巾军会攻向哪里? 是躲入山西群山之中,尝试割据关内,还是进军山东利用当地庞大的教众以自保。 亦或是,像五年前一样,再一次进攻朝鲜? 想到最近从辽东传来的那些疑似红巾军在边境秘密调兵遣将的传闻。 柳翟摇了摇头,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荒谬的想法。 第55章 弥勒往生 但历史似乎偏要和他开一个足以改变半岛命运的可怕玩笑。 在高丽上下还沉浸在大元王室的默许下,侵占朝鲜东北边境边境辽东的许多土地的喜悦中时。 柳翟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以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方式和极快的,灾难转瞬即至,摧垮的表面的和平,将人们从歌舞生命的梦境之中惊醒,并还以血色的马蹄和如雪般的长刀。 并间接导致了高丽政权的灭亡。 至正十九年(公元1359年)年末,4万红巾军在其将领毛居敬的率领下,为躲避元庭的追剿,转战高丽,并趁着那场突如其来遮天蔽日的大雪和夜色以极快的速度渡过鸭绿江,一路上攻无不克,短短半月便直驱高丽首都开城(平壤)。 高丽君臣闻讯惊恐不已,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听闻数日之内红巾军已攻至城外,连夜弃城东逃,红巾军遂占据西京,在红巾军的进攻下,一月之内首都沦陷,半数国土沦丧,几十年来积累下来的精兵一朝覆没,高丽举国震动。 不得已下令各地边镇武将自募兵马入京勤王。 又派遣使者,渡海前往元大都请求元军入朝支援,镇压红巾军。 也许是高丽命不当绝,在东北藩将的协助下,高丽在次年二月击退了红巾军,并开始尝试夺回首都。 红巾军听闻元庭已经在辽东动员军队,准备截断自己后路,加上天气转寒,红巾军缺少援军和补给,不得以放弃了继续进攻朝鲜的计划,红巾军第一次入侵朝鲜最终以失败告终。 …… “在第一次进攻朝鲜失利之后,红巾军意识到了他们如果想要彻底击溃朝鲜王庭,就必须从他的底层社会入手……” 高林说着,又伸手在怀中摸索了一阵。 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 放在了桌子上。 郭勋拿起,随便翻了几页,看去。 正是一本用汉朝双语编写的《弥勒救世经》。 因为朝鲜的一些谚文是近些年来朝鲜朝廷新造出来的。 而这本小册子编写的时候距离现在显然也有些年头了。 郭勋还能在其中看见许多汉字和谚文混用的地方。 郭勋虽然认为自己并不像是大多数勋贵子弟那样不学无术。 但是面对朝鲜自洪武朝之后已经发展了近百年的新型语言体系。 显然还是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而身后的樊河显然看出了这位郭指挥的无奈。 在一旁轻声说道。 “小人的祖辈是元末从朝鲜逃往辽东的流民,近些年来和朝鲜境内的旧族也有一些联系,如果大人有需要,我可为大人翻译一二……” 郭勋微微颔首。 将手中的这本朝汉双语混用的书册递给的了一旁的的樊河。 “这是近日辽东边境戍卒在搜查试图偷渡女真绕路朝鲜的白莲教逆贼之时缴获的赃物,暂时还没有来得及请学士查阅,你大可以将其中与汉地相异的内容讲出……” 高林说道。 感受着身旁这个辽东武人的注视,不知为何,樊河竟然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仿若行走在黑暗的小径,四周茂密的丛林树木遮蔽月光,伸手不见五指……而猛虎就隐藏在丛林之间,窥视着误入其中的旅人。 这位高大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善茬。 樊河想道。 而且最让他感到心静的是。 伴随着这位受朝廷诏命,抚慰女真诸部的明廷武官的目光。 樊河感觉自己身体内那些吞噬了妖狐心脏之后产生的妖血仿佛看见了天敌一般,在本能的恐惧之中几乎停滞。 樊河低下了头,他竭力克制住身体内部四处涌动的恐慌。 他并不清楚这位女真抚慰将军是否感受到了刚刚的异动。 随着那视线收起,樊河下意识的在心中松了口气。 他翻开了手中的书本,开始细细阅读起来面前这本朝鲜版的弥勒经。 最开始部分和汉地的佛经并无什么两样。 “闻如是。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五百人俱。尔时阿难。偏露……” 眼前的这本弥勒经传大概是脱胎于弥勒六部经中的《弥勒下生经》,被白莲教删改之后作为传教之用。 就是不知道这本经文中到底掺杂了多少私活。 经文很短,主要内容还是宣扬弥勒降世的预言。 白莲教的教众们宣称未来将有弥勒降生尘世,带领信徒们建立地上佛国。 樊河一句句的翻译着,而经文的最后,在描述弥勒的种种神异的时候,郭勋几人对视一眼,确实发现了其中与汉地宣传的经传的相异之处。 “北有鲛人,泪能成珠……服之可治百病,谓之为佛宝……” 这本弥勒经确实和一般的弥勒经并不一样。 至少郭勋几人可从没有在汉地听说过白莲教和鲛人有什么恩怨,竟然要将鲛人的眼泪视为佛宝…… 而且—— 郭勋想之前在东海大战之时见到的那些鱼头人身颤动可怕怪物。 郭勋觉得要是那些东西的眼泪真的有用,那些在战争中靠着挖鲛人的脑髓发了大财的北防兵和边军们不可能不知道。 要么这所谓的鲛人眼泪指的是其他的东西。 要么是这里的鲛人并非是郭勋所认为的那些骚扰大明沿海,鱼头人身的怪物。 而最后,当樊河讲述完弥勒的诸多救世妙法,翻到了佛经最后一页时。 白莲教便再不隐藏自己的观点。 他们称朝鲜是弥勒选中之地,朝鲜的权贵皇族皆是妖魔化身,呼吁朝鲜平民拿起武器,加入红巾军,共同推翻朝鲜王室的妖魔暴政。 而佛经最后的这篇文章是单独成页。 在作者一栏。 郭勋等人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关先生——” 随着樊河将这个名字说出来,在场的几人的脸色各不相同。 冯保依然在小口的喝茶。 直到他看见了面前两名武将有些异样的神色之后,不由得放下了茶盏,开口说道。 “怎么?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高林和郭勋对视一眼,还是高林拱了拱手,为冯保解释道。 “冯公公并非武人,可能对此人并不了解,其乃是红巾军中一等一的智将,在红巾军三路北伐失利之后……迂回关外,奇袭元上都,进攻朝鲜等一系列天才般的军略都是由此人一手策划,乃是元末红巾军中第一等的军事奇才——” 高林说道,而听到这话,冯保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作为内廷宦官,冯保绝非是世人眼中不通文墨,只会逢迎上意,弄权奸宦。 事实上,从明宪宗开始,为了增强内廷的权柄,制衡内阁。 在宪宗的命令下,内廷的太监都由翰林院的学士统一进行扫盲和文化教育。 如此才能应付司礼监中来自帝国各处繁多的公文。 第56章 根深蒂固 “这么说,这本在朝鲜流传的弥勒往生之说的佛经,就是这位关先生亲自编写,用以怂恿朝鲜民众反对王庭的尝试的咯。” 冯保说道,而高林则趁机拍起了这位京城权宦的马屁。 “公公果然明断,如今看来这弥勒经文便正是这关先生所编写的伪书,用以霍乱朝鲜,实现其不可告人目的的工具了……” 高林说完,从樊河的手中又拿过那本佛经,将其塞入自己的怀中。 “而白莲妖众第一次攻占朝鲜不利之后,又是如何蛊惑当地居民,怂恿其一同反对朝鲜王室,再次入侵高丽……这就是我即将要讲的接下来的故事了。” 高林说道。 …… 面对着红巾军撤退之后留下的仅剩一片残垣断壁的西京。 昔日繁华尽数化为焦土,柳翟悲愤莫名。 但面对因为兵灾和暴雪而产生的大量的流民,还有国内各地在短短数月之间凭借驱逐红巾之功,而隐隐有崛起之势的藩将们。 柳翟却只能含恨的看着红巾军撤离的背影,率领着王室仅存的精锐部队,监督着各地藩将带兵各自撤回驻地,并尝试收拾如今国内的乱局。 在红巾军的进攻之下,高丽人曾经修建的用以防备北方蒙古人马队的小型要塞被证明了,随着元末农民战争中双方日新月异的战术和军事装备,之前高丽人修建的那些古老的建筑和总结的经验变得毫无用处。 这个忠诚的武人对于帝国北方那些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到来的威胁满怀忧虑。 于是他毅然上书,请求高丽王下旨,征召咸宁道及北方的民众,去修筑一道更加坚固的防线,用以抵挡那些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的红巾军的入侵,以此来保卫国家的京师不会再次如此轻易的落入敌手。 高丽王同意了。 于是伴随着命令,数十万刚刚在战乱中失去了大部分的财富和家人的民夫被征发到北部边境,配合着朝鲜王室的部队,重新构筑并加固着高丽北方的军事要塞。 毕竟在那些刚刚连夜逃离首都,财产和房屋被红巾军一把火尽数烧成灰烬,险些丧命的高丽权贵而言,没有什么是能比将红巾军的威胁抵挡在北方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至于那些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是否会因为修筑西部长城和永无止境的徭役而随之产生的愈发残酷压榨,而彻底陷入最深的绝望之中。 那并不是高丽王室和朝鲜的文武精英们需要考虑事情。 在他们看来,朝鲜的人民一向温顺服从,尤其是朝鲜语雏形的出现,更是进一步隔绝了底层民众和中原文化接触。 让其永远的保持温顺愚昧的姿态。 虽然中原王朝在漫长的历史中同样身处于专制王权的压制之下,但至少相比于朝鲜,他们的政治和文化却依然称得上尚算开明。 能够为人民的反抗提供诸多反抗的依据。 然而他们却并没有预料到,虽然红巾军已经撤离了这片土地,但是他们却将他们的经书永远留在了朝鲜。 饱受欺凌和绝望的朝鲜民众如获至宝。 他们念诵着弥勒降世的箴言佛法。 在繁重的劳作中静静的观察着那些奴役他们的妖魔权贵。 并静静的等待着红巾军重新回到这片弥勒指定的佛国的净土之中。 而两年后,随着红巾军再一次南下,本以为这次能够成功将红巾军阻挡在城墙之外的高丽人绝望的发现。 再坚固的堡垒也无法抵挡内部的敌人。 短短数月,进入高丽的十万红巾军的规模便膨胀到了三十万人,大量的高丽农民和劳工加入到了红巾军中,红巾军兵势大盛,势如破竹,在抚州、博州、泰州、价州和延州等地接连击败高丽军,夺取了高丽的大量土地和人口。 “尽管红巾军接连招降高丽的降将为己所用,希望能借此吸引更多的高丽将领不战而降,但奈何,此时已经基本上肃清北方的元廷已然注意到了这支深入朝鲜半岛,插入自己后方的红巾叛军……” “于是元顺帝亲自下诏,命元廷筹备军械粮草由海上支援高丽朝廷,避免其在短时间内被红巾军彻底击破,让半岛局势陷入不可收拾的困境,另一方面则命大批元军进入辽东,截断红巾军的补给和退路……就在双方的联合绞杀下,红巾军决心回师辽东同元军决战,但辽阳之战红巾军惨败主将潘成被俘虏,超过十万人被元军所杀,红巾军最后一支可战之兵被彻底消灭在了辽东战场。” “但此战之后,弥勒信仰却在朝鲜流传开来……并成为诸多密教结社之中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一支。” 高林缓缓说道,为这场元末发生在朝鲜半岛上的刀兵战乱画上了一个句号。 “诸位可切勿小瞧白莲教在朝鲜国内的影响力……” 说到这里,高林看着眼前诸人,语气突然变得诡谲了起来。 “据说当年李成桂之所以能借着击退红巾,收复京城之功,撺掇高丽王位,建立李氏朝鲜,背后可不乏有他昔日的老对手,红巾军在朝鲜残部的影子在其中……而且白莲教在朝鲜有些地方的影响力甚至超越了朝鲜官府,诸位行动之时还需慎重行事。” 听到这话,不光是郭勋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棘手,就连冯保此时也有些理解为什么单单是为了抓捕几个白莲教的小毛贼,朝廷却不惜兴师动众,在明朝边境上布置重兵以备不测了。 “这件事情谢迁谢大人知道吗?” 冯保问道。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要是早知道白莲教在当地的势力如此之大。 甚至和朝鲜王室都隐隐有些关系。 他是断不会如此轻易的就孤身前来传达朝廷诏令。 最起码也要让干爹给自己多安排些厂卫高手随行才是。 不过考虑到干爹对于朝鲜国内的情况也不了解。 冯保也没有任何怨恨的情绪。 即使吕芳知道,冯保也不敢表现出任何怨言。 毕竟内廷不像外朝,纵然得罪了皇帝也要三法司共审之后才能定罪,皇帝如果不想自己名声太臭的话,也不能随便给朝臣罗织罪名—— 当然,像太宗皇帝朱棣那样直接不走程序派锦衣卫直接暗杀内阁高官这种盘外招就另说了。 内廷,但凡犯了错误,只要大太监有心处理掉你,是真的有各种方式在无声无息间让你人间蒸发掉的。 听到朝鲜国内白莲教的力量如此之大。 领了这次差事的冯保顿觉有些骑虎难下。 而且更让他担心的是朝廷派到朝鲜国内的礼部官员谢迁的安全。 万一这老家伙因为自己这边的行动,让白莲教狗急跳墙,小出了什么事情。 以谢迁三朝老臣的身份,面对悠悠众口,自己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是绝对跑不了的。 第57章 动身前的准备 想到这里,冯保不由得愈发忧虑了起来。 不过一旁高林看冯保的样子及时安慰道。 “谢迁谢大人德传四海,乃一代儒学宗师,纵然在朝鲜本地也颇有盛名,白莲教妖人不到最后关头大概是不会选择袭击谢大人,和朝鲜的儒教团体撕破脸的。” “就算如此,我也依旧担心……” 冯保叹息着,想到义父临行前的叮嘱,眉头不由得紧皱了起来。 “不如这样,公公可修书一封,我可持之调三百女真猛士入朝鲜以核定海西和朝鲜两国边界的名义保护谢迁谢大人,公公你看这样可好!” 听到高林的话,冯保闻言大喜。 他看着高林,脸上是难掩的喜色。 作为京城司礼监秉笔太监之一,并身兼监军辽东军务之职,理论上他确实有调动辽东军队之权。 但实际上,虽然他们大概不敢拒绝冯保的命令,但辽东这些边将大爷们接到诏令会不会尽心尽力给自己办事就不好说了。 有了高林的承诺,无疑能极大程度上确保这些辽东的军头们将自己的命令往下执行下去。 “那么事不宜迟,这是朝廷赐予我监督辽东印信,你速速去办……若是此次任务成功,引得龙颜大悦,我必然要在圣上面前为你请功……” 冯保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由内廷和兵部及五军都督府共同认证的印玺。 虽然朝廷为了推动藩王戍边的政策,已经开始逐渐将边军的调度权利移交给了五军都督府。 但是边军的人事任免升迁贬谪依然是由兵部负责。 这也是文官和武将们为了争夺帝国军队,多次争斗之后相互妥协的结果。 而对于帝国的暴力机器,内廷十二监同样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文官有驻军御史驻扎军中参赞军务以制衡武将总兵以掌控各地卫所。 内廷也同样可以派出太监监军以制衡武将和文臣。 而冯保手中的这支官印和一般的监军印还不一样。 作为奉诏令行事,五军都督府和兵部都在其上做了自己的标记。 以示意各地随军御史和总兵参将们这是出自万寿宫那位天子旨意。 让他们遵令行事,不可有误。 而冯保能将官印交给高林,也是代表他对于其的信任,暗示其只要好好办事,自己也能在京中为其牵线搭桥,方便其日后从地方调回五军都督府任职。 “多谢大人,那么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传令……” 随着高林手持官印离开。 屋内也就剩下了郭勋樊河还有冯保三人。 因为近年连年征战,天子常驻在军中,所传诏令多是由身旁的勋臣武将发出。 而等战事结束,回到京城,天子又久居深宫,常年闭关,禁军亦是在西苑常伴君侧,传令往往让禁军和宫中太监并行。 这让宫内的太监们深深的感受到了来自同为皇权的附庸品,帝国勋贵们对自己地位的挑战。 双方彼此之间虽然并不明说。 但明争暗斗却是一直存在。 这就让两者之间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发酵,而愈发紧张来了起来。 而两者相处,彼此都感觉气氛一阵尴尬。 冯保和郭勋几次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都停住。 还是郭勋率先打破僵局。 “禁军们这些日子搜捕辽东白莲妖人,昼伏夜出,甚是劳苦,既然大计已定,那么我这边就给他们传令,让他们今晚好好休整,明天一早便乘快马入朝。” 冯保点头,两人拱手道别。 等郭勋龙行虎步,走出军营,突然回头看向了身后背着长戟牵马的樊河。 “刚刚高林的话你也听到,此去朝鲜凶险难测,这个晚上你就不要当差,去和家人团聚道别去吧。” 郭勋说到这里,拉过战马,取过长戟,飞身而上,动作一气呵成。 接着便策马远去。 将时间留给了樊河自己。 樊河望着山下的小村长,想到了不久之后的入朝之行,长叹了一口气,随即将烦恼尽数抛之脑后。 想到阔别已久的家人,他的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了几分喜色。 不过在回家之前,自己倒是要先去集市上买些东西,留给妻子儿女们作为这段时间自己不在铁岭的日常用度。 …… “刚刚卫所里面有来使,给我们家里送来了酒肉,还添置了不少东西,就连颖儿的冬装都备齐了,临走时还留了二十两银子做安家之费……” 妻子将樊河买好的浊酒热好,端上桌来说道。 但得到朝廷赏赐,她的脸上非但没有什么喜悦之色,反而愈发的愁苦。 无功不受禄——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最朴素的道理。 尤其……崔三娘作为女真猎户之女,农闲时能接一些卫所下派的上山除害的任务,持弓猎虎杀狼的女子,更是能感受到今天来家中赠送钱粮的那两名武夫周身气度的不凡。 不像是铁岭这种穷苦之地能够养出来的军士,倒像是京城那边宿卫皇城,作为矛头陷军冲阵的那些天子身边的冠军猛士…… 想到那个猜测,这就更让她心中思绪百转,望着桌上已经望着一桌美食流着口水,巴巴望着自己等着动筷的一男一女兄妹两人,心中更加哀愁不已。 她想要开口全族,但又怕是朝廷钦点让樊河参战。 事情非但无可更改,反而平添愁苦的。 破坏掉家中孩子们好不容易能吃上肉的喜悦心情。 只能在心中默默的叹息一声。 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农家自酿的浊酒,借着屋内昏黄的烛光,仰头一饮而尽。 “快吃吧!壮儿,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也该多吃点了……” 樊河将鸡大腿放在了长子樊壮的面前,说道。 目光中满是期待。 而樊壮显然没有理解当前的状况,拿起鸡腿就大口啃了起来。 毕竟以往这种部分一般是家中地位最高,承担着最多义务的父亲和母亲才能吃的。 樊河注视着眼前狼吞虎咽的少年。 虽然他的容貌还有几分稚嫩,身躯尚有几分单薄,但身高已经和自己平齐,也能够能够拉弓持矛,搏斗狮虎,手刃贼人了。 是的,十六岁了。 也是到了可以被朝廷征发,戍边游猎,承担朝廷摊牌给家庭徭役的年纪了。 第58章 藩王的兵源问题 明承元制,不仅仅是因为其历史进程和大元具有某些惊人的相似之处。 更是因为明朝在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等各个方面,都下意识的吸收了元庭的经验。 至少大元的军事动员体制,被明朝经过一定的修改之后完整的继承了下来。 以家庭为单位的军户制度理论上为帝国提供了源源不断永不枯竭的兵员。 只要明廷各地的卫所能够让士兵维持基本的温饱,用以供养他们的家庭。 那么无论帝国的正规军在战场上遭遇了多么惨重的失败,他都可以在很快的时间重新聚集一支可战的部队重新组织反攻。 明亡的原因很多,军户制度的衰败,大量军户破产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不仅仅是武将自募家丁导致明代边镇军阀的出现。 不听朝廷调遣。 军户为了生存而逃亡更是让明廷为数不多还能控制的部队变成了一次性军队。 到了明末更是用一点少一点。 帝国再也无法像中前期那样,纵然遭受到了如土木堡一般的惨败,于谦依然可以通过兵部下令,动员各地卫所的军队勤王。 短短一个月时间内便从各地州府和边镇调集了超过二十万军队驰援京城。 并在北京城外列阵,以野战的形式正面击溃了也先率领的瓦剌铁骑。 瓦剌在此战之后一蹶不振,在北京城下失去了绝大多数军事力量后,逃回草原的也先很快就被原先臣服于他的蒙古部族起兵杀死,部族也被各个草原部落吞并分食。 残存部众不得不狼狈西逃。 其弟弟赛罕王更是逃亡大明寻求明英宗的庇护,最终老死bj。 但是随着帝国军事体制的衰落,明朝中后期的明军已经再不能承受这样的失败了。 各地卫所与朝廷离心离德,底层士卒积怨已久。 女真人,李自成等人可以失败无数次—— 只要统治核心还在,他们就能重新动员他们的力量,组建新的军团,然后继续对明廷发动进攻,通过许诺各种利益,招降大明各地的卫所精卒为自己所用,掠夺明廷的人口和土地。 而大明朝廷的军队则是无根之木,根本得不到任何有效的补充……而等到崇祯连他们的粮饷都要拖欠时,帝国的精兵在愤怒和自觉背叛中选择大批量的逃亡和加入叛军,就不足为怪了。 不过如今,在帝国能从江南重新收取足够税赋的当下。 朱厚熜从登基开始便着手恢复明廷的军事动员体系。 这也要得益于前面三位帝王的努力。 明宪宗带领着明军通过一系列高频率的战争,重新稳固了明廷自土木堡之变后摇摇欲坠的边界。 在北方,他通过长达十六年的对蒙古人的连续征讨,重新收复河套,并通过远征威宁海,火烧蒙古王庭,大量斩杀蒙古核心权贵,将瓦剌之后隐隐有重新统一之势的蒙古重新打成碎片。 明军进入东北,重新将女真部族置于明廷的掌控之下,并通过成化犁廷,人为的对女真各部族进行重新拆分,打断了女真人的统一步伐。 在南方,坚决命令明军进入西南平叛,通过惨烈的征讨都掌蛮的战争,降服了西南蠢蠢欲动的土司各部。 并用武力压制住了日益强大的西北某些教门和各个藩属国试图脱离明廷的试探,对南方两广地区的苗乱,则命令明军进行了异常残酷的血腥镇压。 穷兵黩武之下,虽然因此导致明廷内部农民战争风起云涌。 但却为后面明孝宗二十年不言兵事,休养生息奠定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除了恢复民力,凝聚人心之外,明孝宗的主要贡献还有怀柔诸夷,重新塑造明廷的国际形象,并恢复帝国的朝贡体系。 明武宗则帮助朱厚熜重新恢复了帝国中央军的战斗力,并开始尝试恢复帝国财政,利用江斌等三镇武将对付以钱宁为首的北方的军阀。 到了朱厚熜这一代,在以比历史上更快的速度解决了朝廷内部的权利斗争和各方势力对朱厚熜地位的挑战之后。 朱厚熜开始着手对明廷进行制度性的改革。 重建三大营,整理黄册户籍,统计人口田产只是第一步。 重新恢复帝国的军事体制,挽救帝国日渐衰败的武德和武备,是朱厚熜正在着手处理的事情。 比起两个孩子,崔氏更能理解樊河话语中隐藏的含义。 她给长子樊壮倒上了一杯酒,递到他的身旁说道。 “你的父亲要远行,日后就该由你来保护这个家庭了,站起来,敬你的父亲一杯吧!” 樊壮闻言,似乎也感觉到了此时家中的气氛沉重,尚且留着几分稚嫩的面庞也下意识的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接过母亲递来的酒杯,与父亲对视着。 耳旁传来铁岭周边狼群在雪地中望月此起彼伏的呼喊,房间里很安静,就连自己小妹妹也放下了手里的吃食,懵懵懂懂的注视着面前两人,意识到自己的家中正在经历着一场极为重要的权力交接。 头一次,挣脱开了那些往日的滤镜,借着昏黄的烛火,他发现面前的父亲那高大的身躯此时看来也不过和自己平齐罢了。 甚至因为幼年的营养不良,还隐隐要矮上自己一头。 “我此行危险重重,若是能够活着回来,我们全家都能脱离贱籍,返还祖地……哪怕不能回来,大概朝廷也不会亏待汝等……” 听到父亲如此说话,樊壮的眼中隐隐闪过一抹泪光,拿着酒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却依然竭力稳住身形,静静的听着父亲这可能是两人今生对自己最后的叮嘱。 “如今天子重整九边军户,又从北方军镇中挑选精锐之士做皇子们来日就藩所用,我们宗族孤寡,各地卫所之钱粮土地大多有主,得之不易,又难免遭当地豪族欺凌,若是生计难觅,可以投效在各地军镇中以皇子的名字募兵的各外戚家将门下,这也是一条活路……” 藩王就藩时的军队和文武当然不可能凭空变出来。 虽然皇子们距离成年还有一段时间,但是朱厚熜已经开始提前进行准备了。 朱厚熜并不打算以削弱明廷根基的方式,把大量的精兵强将分给各路藩王。 那样无疑会削弱中央朝廷的力量,而且也难免在好不容易平衡下来帝国各个势力之间引发骚乱。 当然,各地军镇也要适量的提供一些军事人才作为藩王麾下的骨干。 但朱厚熜预想中伴随着各路藩王一同镇守各方,进行生产开拓的主力军,还是帝国境内数以百千万计的流民和没有任何权利的贱籍人口。 这些罪人的后代——朱厚熜愿称之为诸多“先皇们の遗产”之一,其中能够为自己赎身的注定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第59章 出发! 朱厚熜尝试着为那些无法通过自己努力摆脱贱籍身份的帝国臣民寻找出路。 对于樊河这一代人而言,就算所有人都能预感到,并看见帝国正在为了不久之后的结构性的改革进行着各种准备。 但是十年的漫长等待,注定这条天子为这些罪卒规划好的道路,却不属于我们这一代旧日的遗种。 樊河同自己的孩子饮下了这杯酒。 入口温热,在胸口滚烫燃烧,驱散全身的寒意。 他看着面前这个自己的长子,尽管是第一次饮酒,却也只是脸色微微有些红润,额头冒汗,并没有出现任何眩晕的迹象。 好男儿—— 他心中安稳了许多,饮酒不一定伤身,但却无疑可以让他日后能够较为安全的渡过铁岭那些熬人的漫长寒夜。 虽然野兽皮毛和温热的鲜血也能够提供一定的热量,但对于这些常年以三五人为一组驻守堡垒的卫士而言,他们并不一定每次在外出执行任务时都能那么幸运。 能够在一场恶战之后将自己裹在厚厚的熊皮之中,把滚烫的鲜血浇灌全身,吃掉那些还未冻结的血肉,走过那些漫长艰辛的回程道路。 面前年轻人面色虽然稚嫩,但那坚实的胸膛和宽广的脊背。 注定会成为比自己更加强壮的战士。 未来是属于他们的。 窗户在小木屋外的寒风中发出咚咚的响声,将寒冷和黑暗抵挡在屋内的光明之外。 屋内的炉火烧的通红,这个四口之家举杯酣饮着,人们此刻忘却了一切的烦恼,尽情的享受着在艰苦的生活之中这片刻难得的欢愉。 在窗外寒风的呼啸之中,房间内的人们手牵着手,男人女人,大人小孩,一齐唱着动人的歌谣,舞动着身体,以驱求散世上的严寒和饥馑,祈求光明早日降临人间。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 泌之洋洋,可以乐饥。 岂其食鱼,必河之鲂? 岂其取妻,必齐之姜? 岂其食鱼,必河之鲤? 岂其取妻,必宋之子?” 那繁华宫阙终究不是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的渴望只不过是安稳的生活,相互扶持的伴侣,足够的食物…… 但就算是这些,对于这个世界的很多人而言却也依然是奢望。 正处于万寿宫的蒲团上闭关打坐,尽力将自己调整到最好状态,好让自己在下一次在另一个世界的漫长闭关中多上几分成功破关的概率。 待到窗外黑夜散尽,熹微的白光顺着窗户撒了进来,樊河将扶在自己身上的妻子抱到了床上,盖上了他外出戍守时携带的唯一的一张鹿皮毛毯后。 他擦干了眼角的晨露,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避风的角落里熟睡的孩子们,眼中露出了几分不舍,但终究还是毅然戴上了行囊,迈步走向那动荡不定的远方。 “出车彭彭,旗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 征戍远方是他的使命,他不能逃脱,也不敢逃脱。 当人们看见那些悬挂于各处,堪比城门的巨大怪兽的尸首被锦衣卫们拉着招摇过市,传首九边。 就连最桀骜不驯,杀人如麻的武将也要心惊胆战的匍匐在地,高呼天子圣明,再也不敢有任何反逆之心。 等樊河牵过战马,走到山下前往朝鲜的唯一一条小道上,郭勋已经带着三名禁军在此等待多时了。 而那位推荐樊河加入这次行动的刘真刘御史骑在一匹棕色的战马上,神色不知为何有些不自然。 而那位高将军则拿着地图骑马走在刘真的旁边,正在说些什么,但他的眼睛却在故作无意中紧紧的注视着身旁的这位帝国的御史。 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听到背后的响动,郭勋登上了战马,来到了高林的身旁,看着他手中的地图,又看了看一旁的刘真,对高林问道。 “朝廷怎么突然让我们在牛毛山休整……还有,刘御史怎么也来了?” 郭勋随口问道,昨天夜里从钦天监突然来了密令,说辽东的游骑在明朝边境发现了白莲教的踪迹。 疑似白莲教在辽东的传教团的驻地。 让郭勋他们先在此处驻扎着手调查,顺便等待钦天监的援军抵达,一同入朝。 “说是当地有道观向钦天监举报有妖邪作祟,疑似附身人体,操纵人身为恶……” 高林说道,他和郭勋对视,很显然,两人都并不相信这个解释。 “这些老道们到底又在搞什么鬼?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郭勋抱怨了一句。 看来对这些老道们为了自己的名声,天天故弄玄虚的表现,郭勋心中早有怨气。 “倒不一定是他们不愿意讲……毕竟辽东的历史遗留问题实在是太过于复杂……各种势力鱼龙混杂,他们虽然知道事态严重,但也不一定真的清楚在当地究竟发生了什么?” 高林安慰道。 “不过昨天我让女真游骑去朝鲜传信的过程中,顺路搜集了一下那些所谓“鲛人泪”的信息,得到线报说在最近在朝鲜边境的黑市上,一些外道野狐禅不知道从哪里又搞到了一批所谓的“鲛人泪”,就在牛毛山附近,到时可以先去看看。” 此时他故作随意的扭头看向了一旁在等待冯保的过程中沉默不语的刘真。 “哦,对了,我记得刘御史的老家就在牛头山附近吧!” 而听到高林的话,郭勋也将目光投向了刘真。 感受着两人的目光,刘真只能点头。 这位身穿青袍,面容儒雅的儒生刚刚显然凝视着东方朝鲜边境的方向,隐隐有些愣神。 但此时面对高林的提问,清醒过来,扭过头,回到。 “确实如将军所言,我的老家确实出自牛毛山下的牛毛镇中——不过是帝国边陲一个普通的小镇罢了。” “牛毛镇虽是小镇,但正德一朝竟能一连出七位进士……也算得上人杰地灵了!” 高林说着,而听到这话,刘真那张留着短须的白净面容闪过了一抹外人不易察觉的警觉。 而当他听到牛毛镇这个名字,其眼中下意识闪过的惊惧纠结,更是被高林尽数收入眼底。 “听说刘御史是向王阁老主动申请,来到这辽东苦寒之地驻守,如此年轻,竟然有如此担当,真可谓是国之栋梁,在下实在是佩服……” 高林紧盯着身旁这个自从正德十五年王守仁入朝之后,已经在此处驻守了数年的年轻士子。 宛如忠诚的猎犬注视着窥伺着黑暗中窥伺羊群的饿狼。 而听到高林的话,眼前的刘真的表现愈发的沉默。 他沉默半晌,方才说道。 “身为臣子,为国尽忠乃是分内之事……将军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呢?” “愿君常记此言……我与汝共勉……” 高林说着,话中意有所指。 他没有再管身旁愣住的刘真,回头,冯保的马队已经从铁岭上下来,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此时正骑着战马,走在最前方,两侧除了有两名隶属于黄锦治下的御马监统帅的腾骧四卫禁军护送之外,还有六名铁岭卫指挥为其挑选来的铁岭猛士护送。 冯保并不在意这些铁岭猛士的真实实力如何。 重要的是让天子知道自己在认真贯彻帝国减少贱籍的政策。 而看到冯保走来,众人纷纷扬起了马鞭,开始动身前往牛头山追查白莲教逃亡朝鲜的残党。 第60章 鲛人泪 樊河也翻身上马,跟在郭勋的身后开始了赶路。 路途遥远,即使中途在驿站换马,快马疾行也要花费数日的时间。 众人必须加快速度,尽量在这个月的女真朝鲜和大明走私商人在三者边境开设的黑市收市之前,抵达牛毛山,调查清楚那些突然传讯过来的钦天监的道人们究竟在搞什么把戏。 …… “大人?大人!醒一醒!醒一醒!” 伴随着身体一阵剧烈的摇晃,高林感到一阵头痛欲裂。 他睁开眼睛,眼前的是破旧的房梁。 身下的羊毛毯破旧,不远处农舍的窗户摇摇欲坠,伴随着身旁樊河的动作,发出不堪重负咯吱咯吱的响声。 “我睡了多久——” 他一边尝试支起自己的身子,一边问道。 随着意识的逐渐复苏,高林感觉头痛欲裂,而脑海中最后的记忆还是自己追寻某些东西,一路跟随到的那座小镇外的破庙—— 奇怪,那是座什么庙来着? 高林认真的思索起来,他眉头紧皱。 但是脑海中关于那座破庙的消息就如同被某些东西刻意抹去了一般。 竟然一点痕迹都没有剩下,只留下一段大片的空白。 高林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为什么要去探索那个古怪的小庙。 “我是怎么回来的……” 高林接过了面前的一脸担忧的樊河递来的清水,仰头一饮而尽。 刚刚从水缸中打捞出来的清水冰凉,这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些。 而奇怪的是,面前的樊河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将军,我是今早来给您送兵符的时候,敲您的门敲不开,不得以撬了窗户翻进来的……” 樊河指了指一旁正被狂风吹得在空中摇曳的破木窗。 “我一会让附近养牛的牧民给您修一下……” “不用,这件事我自己来就好,话说,你进来的时候门是锁上的吗?” 刚说完,高林抬头扫了一眼那还挂在门闩之上的横木,知道自己说了废话。 而环顾四周,他在镇子上从农户手中租用的这间房子很小,四周的门窗除了被眼前的樊河破坏掉的那个东侧窗之外,都完好无损的从内锁住。 难道真是自己昨晚太累了,自己关好了门窗结果自己一觉睡醒自己却忘了? 高林不由得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他看着面前将兵符递到自己手上的樊河,随手接过这能够征调东北女真诸部勇士效力的兵符。 问道。 “郭指挥那边追查“鲛人泪”的结果如何?” “有了些眉目,抓到了几个辽东本地带头主持私市的萨满巫师,看到当地的包庇他们的千户长一起被抓,不等冯公公询问,他们就主动全招了。” 樊河答道。 在明朝边境,除了官府设立的两国交易的榷市之外,还有各种各样徘徊在边境的走私商人自己开办的私人市场。 出售着一些朝廷严格禁止交易的违禁品。 比如说铁器,火器,盐巴等等…… 明朝和蒙古漫长的边境线上,大部分是晋商勾结边将,将汉地的茶叶丝绸,盐巴烈酒还有铁器火药走私给蒙古人。 用以收取蒙古牧民手中羊皮,马驹,牛羊以及各种野生动物的皮毛。 而明朝女真三国边界因为商品数量更多,情况更为复杂,利润更大,牵扯到的明廷内部的势力就更多。 大概逻辑是明朝-女真-朝鲜三国走私贸易网络。 除了武器,猛兽皮革和奢侈品的走私之外。 汉地的达官贵人们还特别喜欢从女真收购海东青供其游猎之用,从朝鲜收购人参灵芝等珍稀药材以在国内倒手卖出高价。 因为有海路的缘故,不像北方豪族多用晋商作为掩护。 辽东的走私贸易背后的幕后老板在明廷内部的级别更高,因为明朝走私还可以走海陆躲避官府的追查,所以他们的白手套大多是山东的鲁商和辽东的将门集团。 虽然朱厚熜之前已经下令处理了一大批涉及到此事的朝廷官员。 但显然刚刚的接手明廷海外贸易的礼部靠着自己那点商船和海军,根本控制不了如此庞大的市场。 而有利润,自然就会有人选择铤而走险。 虽然礼部官员对于这些和自己抢生意的走私犯深恶痛绝,多次上书表示希望朝廷和这些走私集团不要废话,授权给自己,让礼部麾下舰队直接开炮了事,根本不需要走法律程序公开审理浪费国家的人力物力。 但随后便被闻讯赶来的刑部当场驳回,并表示你们礼部是不是有点太极端了。 你们是不是忘记你们的本职工作是教化生民? 真不知道你们这帮天天喊着炮决的危险分子会对我国的教育事业造成多么巨大的打击! 你们就是这么给我们的学子以身作则展示圣人之言,圣人之礼的吗? 野蛮!暴力!可怕! 这是大明法制的倒退! 你们这个样子,学生们会被你们教成什么样,我真的想都不敢想jpg 大明教育事业倒退一百年的jpg 当然礼部也不甘示弱,表示你懂个屁的孔孟先贤,连孔子的那帮后人都不敢跟我们礼部辩经,生怕被我们开除孔籍,你们刑部一帮只会背大明律匹夫算老几。 在一阵扯皮之后,最后的结果是双方各退一步,刑部不再强制要求礼部将所有的走私犯都交给自己处理,而礼部也同意了会定期接受刑部的监督,保证每艘船上都携带一本大明律法,并在出海之后严格按照法律办事。 也许是礼部虽然口头答应的很好,但背地里完全不把刑部的警告放在心上。 也许是礼部对于大明律的理解过于深刻,以至于他们有些人拿的并非是现在这版经过了英宗宪宗孝宗多次修改的删减版本,而是洪武朝朱元璋亲自定下的超级加强plus版进行海上执法。 导致了等冯保抓到了那些走私的女真萨满和汉地商人时,不等询问这些人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出来。 在冯保等人的目瞪口呆之下,等最后的卷宗整理出来后,望着那一大串名单,甚至牵连到一些兴王府的旧人和蒋氏外戚的部分人等。 冯保和郭勋等人相互对视,顿感不妙了起来。 不过,对于樊河而言,名单上那些名字他一个都不认识,虽然感觉那些大人们的脸色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如实的同高林说道。 “那些走私商人交代了他们是在朝鲜边境附近,定州下辖一个叫清水村的地方收购到的那些鲛人泪的。” “而且就他们所说,距离上一次有鲛人泪出现已经有差不多五十年了,而且这次的量格外的大,甚至其中不乏一些极品……” 樊河将一颗洁白的食指指甲盖大小的圆珠放在了高林的手上。 “诺,这就是那些白莲教妖人在弥勒经里说的,能生死人肉白骨宝物——” 第61章 疑惑 高林低头打量着手中这颗洁白如玉般的珍珠,这名为“鲛人泪”珍惜宝药的表面质地细腻而温润,略微带着些来自大海的冰凉。 高林将其握在手中,甚至能够隐隐听见耳旁传来的大海的怒涛之声。 但这怒涛并非高林曾经随同女真人一同出海捕鲸时所见闻那些澎湃雄壮的海浪。 而是一种满怀悲愤,痛苦,甚至伴随着着某种生灵哀嚎的海浪与狂风呼啸之声。 而夹杂着这些来自于海洋深处的咆哮。 仔细的辨别,倾听,竟还有某种婉转凄切的女子悲怆的喊叫声。 她是如此的美丽、圣洁——而圣象破碎之后便又是如此的可怖怪异,扭曲可怖。 那扑面而来的腥臭和隐藏在美丽裙摆之下若隐若现的带着锯齿的如章鱼般的触手,令人不寒而粟。 耳旁那女子如有魔力一般的悲鸣,令高林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直到一双大手搭在自己的身上,方才如梦方醒,抬头看着眼前的樊河。 “大人,您……没事吧?” 樊河谨慎的问道,自从今天见的第一面开始,眼前的这位大人的神情就极为不对。 并且,来之前郭勋他们做过鉴定。 这“鲛人泪”虽然能用幻想迷惑人类,但是仅限于意志不坚定的普通人。 哪怕是普通军士,身上的煞气也能将鲛人泪的影响驱散大半,从幻想中挣脱出来。 这位高将军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樊河想起曾经这位高将军带着自己压迫之感,可是丝毫不怀疑眼前的高林的实力,是那些凭借着父辈的恩荫上位的草包可比。 面前的女真抚慰将军依然在发愣。 他的思维僵硬,四肢冰冷,还沉浸在刚刚恐怖幻想的余韵之中。 听到樊河的话,他才从沉思中反应过来,有些精神恍惚的抬头,随口回答道。 “没什么……” 他将鲛人泪放进腰间的口袋中收好。 又检查了一遍樊河递来的兵符无误之后,说道。 “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对了,你可知刘御史现在何处?”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毕竟自从分头行动之后,高林和刘真两人是一直待在一处,而樊河郭勋冯保他们分头,一拨去明朝边境搜索鲛人泪的踪迹。 一拨则去调查那些附近道观所发现的那些能够附体的妖祟邪精的踪迹。 樊河并不清楚刘真的动向,他也只能表示临别时会去刘御史家中探望一二,然后将情况以书信的形式交给高林。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林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而樊河看眼前的高林除了最开始的恍惚之外并无异状之后,也下意识的长舒了一口气。 放下了心来,回答道。 接着,他上前一步,略带担忧的问道。 “我刚到镇上的时候,当地的村正告诉我,昨日镇上新来了一群持刀的强人,还请将军在此多加小心。” 高林站起了身,活动了身体,点头表示了解。 两人交还了兵符之后,樊河便提剑出门,骑上战马后扬长而去。 高林重新打量着自己的房间,周围的景物印入他的脑海,一切都是如此的正常,但隐隐作痛的脑壳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在昨晚自己昏迷之前,一定发生了一些并不是那么和谐的事情。 而当他将手摸向自己的胸前,指尖感受到的凹槽和触感无疑证明了他的猜测。 当他将胸口的狼形吊坠拿在手上,看清了其上顺着脖颈一直延伸到了尾部的深深裂痕之后。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极度的震惊之中,就连额前的疼痛都在这一刻瞬间的消失了。 他浑身如坠冰窟,立刻清醒了过来。 高林注视着手中这几乎被斩首的苍狼,那是他们家族的象征,更是那些世代庇佑他们家族的那些祖宗英魂的栖身之所。 而如今,雕像断裂,其中所居的英魂也同样不知所踪。 高林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可是高林精挑细选之下,足以从无生老母的手下逃生的强大英灵。 这也是高林为自己此行所准备的保佑自己安全的最终手段之一。 但如今,却在不声不响之间消失无踪,无论怎么呼喊都无应答,大概率遭受了不测。 而自己竟然还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候下的手。 羞愧和愤怒在这一瞬间填满了高林的胸膛。 他挥拳砸在身旁的土炕之上。 但看着面前在一拳之下震落的土石,片刻,他冷静了下来,知道这无能狂怒对于改变现状并无任何用处。 如今,在不知道昨晚那个袭击自己的东西到底是何物,并且自己是如何和那东西搭上关系之前。 高林并不确定自己是否依然身处危险之中。 而那个东西是否还潜藏在自己身边未能察觉的暗处,静静的观察着自己,等待着动手的最佳时机。 虽然说起来有些愧对陛下,但如今想来只有这样一个方法了。 高林从床头拿起了一支包裹,从其中取出了一张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牛角弓,两只装满了鲸油的鲸油灯。 还有一本用布帛和油纸反复包裹多层的宝书。 而当高林将手放在书本之上,刚要翻开。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喊。 “这位军爷,老朽是听了刚刚骑马离开的那位军爷的吩咐,来给您修窗户的……” 门口伸出来的一只干瘦枯黄的手臂,缓缓的将木门推开,紧接着则是如同脱水的鱼儿一般干瘪的头颅。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看着门内身材魁梧的高林,展示了下手中的工具。 高林认出了他的身份,是自己居住的这家院子主人的丈人。 平时靠着在镇上给人做些木匠活为生,为人还算忠厚老实,风评不错……当然,这都是高林在来到这个镇子后,去调查那些白莲教可能在此留下的踪迹时得到的信息。 他摇了摇头,想到自己一会要做的事情,自己同样尚且身处未知的危险之中,手指片刻没有离开那本黑色封皮,上有苍狼猛虎及大明金印的宝书。 第62章 敕勒歌 高林头也不回的拒绝道。 “等日落之后再来吧。” 而那老人望着顺着窗户的空隙,灌入屋内的冷风,却好像还不死心,说道。 “天气冷了,还是让老丈我进来给军爷修修补补去吧。” “……” 高林没有回答,在床边,他小心的将两只鲸油灯点燃。 伴随着灯油燃烧,飘散出一片异常浓郁的香味。 鲸油灯的光芒异常的明亮,纵然也是白天,其散发出的光晕也将高林整个包裹其中。 将外界的一切的干扰隔绝在外。 包括那随着油灯亮起而随即如遇火一般迅速收回门外的那些干瘪枯黄的手足。 而望着屋内的一切,那苍老的头颅五官如融化的蜡油一般向下坠落,几近无面的脸庞窥伺屋内露出毫不掩饰的怨恨之色。 而高林无动于衷,他耳边的世界是如此的安静,只有身上角弓勒紧弓弦的紧绷声响,还有面前书页缓缓翻开的哗啦声才能让他回忆起自己正在做些什么。 而这是比清晨那自从樊河离开之后的诡异宁静,更加深沉可怖的静谧。 伴随着两盏鲸油灯中灯火摇曳,那些曾经纵马驰骋在这片土地上的英灵们,透过高林这主动打开的窗口,静静的注视着面前这个时隔千年的后辈子嗣。 高林无视了周围的窥伺之感,他用小刀划开了自己的左手,并将鲜血涂抹在额头之上,并解开了头绳,让发型自行披散,宛如古时的东胡蛮夷一般。 他目光虔诚的注视着面前这本漆黑的书籍,那里不光有着众多英雄前辈所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更有他们最深沉的力量之源,来自天下中央,那些地上人神们所赐予的具有强大约束和威力的文字。 扉页上胡汉军民正带着猎犬和苍鹰搏斗群狼,其描绘之细致生动,宛如亲身所见。 但是在真正打开这本充满了魔力的书籍之前。 高林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瓶琥珀色液体,打开瓶塞,散发出浓郁的酒香,竟是人间千金难求的美酒。 他仰头,将瓶中之物尽数吞入腹中。 伴随着腹部传来的火辣辣的感觉,高林感觉一股热流涌上头顶,瞬间如百川归海,将自己的意识带入了一片未知的混沌之中。 鼻尖传来的异香和鲜血混合之后那复杂醇厚的气息,让高林的身体感觉自身如同漂浮在空中一般,不时的传来一阵飘飘欲仙之感。 酒,香料,图腾,法器……这是上古巫师向森林中那些精灵英魂举行祭祀时必备的要素。 而今一切都已经在此备齐。 万事俱备。 高林不再纠结身后传来的那一阵阵古怪的,宛如某些东西如积木般破碎的声音,还有铁马冰河,兵卒厮杀的怒吼。 他仰天高呼着用古老的鲜卑语中描述的苍天形象,终于打开了手中那本有着如今圣天子亲自提笔留文的祭祀宝书。 而宝书中的内容却并不像它外表表现的那样严肃。 书页由旧到新,显然每一张文字和图画所被收录到书中的年代就各不相同。 伴随着那些记录着英雄史诗和帝王宝卷的书页被依次翻开。 耳旁那咚咚的敲击声愈发的沉重。 其中更是夹杂着某些可怕的低语。 而已经坠入梦中神国的高林对此不闻不问。 身旁顺着破窗吹来的冷风刮在高林面前的两盏鲸油灯上。 但灯火却只是摇曳了一下,周身那些白日里的金色光晕的光芒愈盛,并从中传来了金戈铁马的嘶鸣和或是兴奋,或是悲怆的鲜卑胡语。 在烛火闪烁之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光晕紧盯着那些在高林的身旁徘徊,在屋外与在床边窥伺,那些白日找不到的阴影中隐藏的邪异之物。 高林耳旁那胡马的嘶鸣愈发的高亢了,仿佛在对着那些潜藏在周边黑暗中的妖魔发出了某些警告。 警告他们不要再次越界,从而付出惨重的代价。 在意识升腾直入云霄之间,高林看见了一片草原。 一位早已伴随着时间流逝,葬身于历史的尘埃之中的武人在濒死之中,在梦中不由得再次回想起的那片草原。 天空中不祥的天狗食日之景却未能掩盖住地上枯萎的野草之间传来的阵阵嚎哭之声,野牛的骨头随意的堆叠在地,掩埋入重重的荒草之中。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身披戎甲的士卒簇拥着载着棺椁的车马,胡汉之民此刻相拥而泣,战马扬起长蹄,在这日蚀的不祥之兆中惊恐不定,迷茫不已。 高林发现自己追随在人群之中,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参加一个伟大人物的葬礼。 而葬礼的主人的身份却让他的内心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日蚀,草原,送葬的大军……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个最不可能被祭祀指向的人物。 为什么—— 高林心中思绪翻转。 但是手中的动作不停。 按照仪式的程序,自己应该在灵酒的作用还没有彻底消散之前,找到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英雄的坟墓。 并在他的墓前提出问题。 等回到现实之后,自然能够在宝书上得到答案。 宝书上之前的那么多布满了文字和图案的书页就是这么来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很显然,与以往高氏族人所经历的任何一次祭祀都并不一样。 长长的送葬队伍一眼看不到尽头,头顶的日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眼前的草原是如此的真实,高林甚至能看到那些送葬的军士脸上的泪珠,还有草木枯黄散发的干燥与死气。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两旁拱卫的鲜卑骑士用长矛驱散了一路上尾随着人群的野狼。 随着随军的羊群传来一阵阵受到狼袭之后惊慌的叫声。 伴随着弓弦迸发和狼群哀嚎,骑士们手持长矛向着四周冲去。 追逐着那些四散奔逃的狼群。 一切都是如此真实。 高林感觉自己简直要疯了。 虽说灵酒自古以来就是人与神沟通的媒介。 人类可以借此在半梦半醒之间与祖宗和鬼神沟通,寻求帮助和庇护。 但理论上,人们在环境中所看见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想象罢了,这个世界唯有一个真实,那就是自己的肉身所在之所。 高林下意识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而指尖传来的触感和大脑的疼痛告诉他,他不仅能够摸到自己身上那些雪白的缟素,更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疼痛。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并非是高林第一次进入梦中沟通那些祖宗和鬼神。 但却是第一次让高林怀疑起了那些被家族长久以来视为金科玉律,代代相传的祭祀经验是否正确。 眼前的景象并非像是那些鬼神借机进入自己身躯,入侵自己的梦境。 感受着周围人们看着自己奇怪的动作,闪过一抹疑惑的眼神。 高林感觉自己的才是那个入侵者。 如果不是手中的宝书中某页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高林甚至会怀疑仪式已经失败。 头顶的苍鹰掠过长空,在晦暗不定,渐渐消亡的日光下发出凄厉的长鸣。 高林将手掌贴在了手中的高氏宝书上。 而此时队伍停下,人们跪坐在地上,面对着群山叩首。 随后,草原上传来了悲壮嘹亮的《敕勒歌》。 第63章 天降正义! 高林耳旁传来的是雄壮威武的鲜卑歌声。 这声音悲怆凄凉,伴随着天上的日蚀和地上军民的哭嚎声,而愈发的使人的受到感染,心神受创,宛如看见了曾经那位率领六镇胡汉军民反抗暴政的英雄人物折戟玉璧,士卒死伤泰半,统一之梦自此变得用不可触及,在悲伤中抑郁而终的那位雄主的凄凉结局。 而更让高林在惊觉自己泪水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心神惊惧的画面还不止于此。 他看见头顶那象征着英雄陨落的日蚀的速度逐渐加快,原本便阴沉的天空如今更是变成了一片深沉的黑暗。 黑暗中,身旁那些六镇士兵的哭喊声此刻如同鬼魅一般。 而随着黑暗的加剧,不远处那具放置在马车上的巨大棺椁也随之发出巨大的震颤之声,仿若有什么东西此时正在随着黑暗的蔓延而逐渐苏醒。 昔日反抗暴政的英雄已经随着破碎的大梦一起化为历史的尘埃。 那么如今再次苏醒之物究竟会是什么—— 高林不敢继续往下想下去。 身旁的那些身披戎服的身影逐渐变换。 高林望着那些虽然依然维持着基本的人形,但是身体各处感官传来的感觉都告诉他。 那些东西如今已经与人类大不相同。 这让他浑身不由得战栗的感觉令他脊背发凉,顿觉毛骨悚然。 而伴随着那口巨大的黑棺震动之声愈发的猛烈,高林知道他不能再继续等待下去了。 他翻开了胸口的那本宝书,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段后人留下的经验,去抚平面前之物那扑面而来的暴虐和恐怖。 可惜,随着高林将那些先人们曾经用以抚平这些祖辈的话语和祭文依次读过,面前的黑棺的响动却丝毫没有中止的迹象。 甚至高林隐隐的还从中听到了某种轻笑之声。 反复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有些窘迫的子孙,带给了这位昔日的大英豪一种异样的畅快感。 听到这个声音,高林却并未有任何放松的情绪,相反情感愈发的低落了起来。 这玩意竟然有自己的意识—— 高林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虽然渤海高氏从古至今都利用着这些祖辈收集而的先祖尸骸和英魂,庇佑家族。 对于这些庇佑家族的鬼神阴灵也是极为的尊敬。 任何亵渎这些随着尸骨被炼化为灯油,栖息在灯火之中的英灵的行为都将视为同家族的宣战。 但是高氏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这些横死疆场的高氏英灵,都是他们的直系先祖,高氏需要通过他们来维持家族的延续。 另一方面,则是高氏家族的掌权者,生前最受尊敬,享受着家族供养,不事生产的战士和领袖,死后都要被开棺刨尸,在熊熊烈火之中烧成灰烬,练出一捧白灰和一罐灯油,让自己一身修为像曾经的那些先祖们那样继续流传下去,庇佑高氏子孙。 高氏人对他们的尊敬是对死者的尊敬。 是对自己未来命运的尊重。 但绝非是对那些千年不死,以阴神的形式享受世人香火的可怕邪祟,大妖魔的尊敬。 那些东西是工具,是庇佑高氏子孙的工具。 这是千年以来,在无数的激烈冲突中高氏族人总结出来的最的的基本的认知和共识。 而如今,这个认知看上去就要被打破了。 “为什么……” 高林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了起来。 阴神—— 还是鬼神? 无论是哪一种,高林都要做好让灵体在这个未知的世界中同其拼死一搏的准备。 当然,高林也知道,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来了那种程度,自己活下来的希望真的不大。 而伴随他念动着那些宝书上祈求高氏祖宗英灵庇佑的咒文。 那些本应回应他的祈求,庇佑于他的祖宗英灵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高林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呼喊。 看着面前马上就要揭棺而起的黑棺,面露绝望之色。 但天无绝人之路。 高林的耳旁传来了一声熹微的叹息。 令他从那种来到此地便不由自主的被其感染的恐慌情绪中走了出来。 手中的高氏宝书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一刻沉重。 高林看着手中这所剩无几的书页,像是想到了什么,伴随着远处的群狼望日长啸之声,还有那眼前的黑棺彻底裂开的声响。 他以极快的速度将手中的宝书翻到了最后一页。 此乃天子御赐,用以赞扬辽东高氏将门镇守东北之功的墨宝。 墨宝简短,只有短短四行。 “唱罢阴山敕勒歌,英雄涕泪老来多。 生持魏武朝天笏,死授条侯杀贼戈。 六镇华夷传露布,九龙风雨聚漳河。 只今尚有清流月,曾照高王万马过。” 自然,这又是朱厚熜化身大明文抄公,开始搬抄后人作品的又一力证。 而伴随着高林念动面前的文字。 那从黑棺中坐起之物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种威胁一般,并没有立刻朝着面前之人扑来。 而是抬头遥望天空中那尊已经被啃食了绝大部分身躯,正逐渐死亡暗淡的太阳。 仿佛在这个世界中,真的存在一尊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太阳,并且此时有一些可怕之物正隐藏其中。 高林耳旁的叹息声愈发的清晰了。 他也同那黑棺中坐起之物一样,下意识看向了那尊此刻气息已经有些不一样的骄阳。 高林感受到了什么,他伸出了手去,一道光芒从天而降,刺透了天空之上弥漫乌云。 并坠落到高林的身旁。 那柔和的光束散落在他的身上,包裹住他的全身。 将高林周围的那些阴暗腐朽之气尽数击退。 此时高林环顾四周,才看见了在这漆黑的长夜中,自己身旁一直徘徊的都是一些何等可怕的怪物。 原本身披铁甲的六镇武士此时残破的盔甲之下的是森森的白骨,手中的铁矛也已经生锈腐烂。 只有一条腿的战马徘徊在这片土地之上,身后那些骷髅牧民赶着只剩下羊皮羊群一边哀嚎一边行走。 脚下的土地深红,野草疯长,宛如巨大的血肉之上正在腐烂的可怖伤疤。 第64章 树树我啊! 从未有这样一刻,高林对于那位远在京城的圣天子是如此的感激。 并且真心实意的表示大明只有一个太阳。 除了陛下你我们谁都不信jpg 高林将头颅深深低下,在阳光遍及之处,那些猩红的泥土重新变回了正常的颜色。 伴随着他将头颅深埋进茵茵青草之中。 他虔诚的说道。 “唯愿一切荣耀尽归于您!万能的圣君!” 伴随着他的话语,如今刚刚带着大量的红石和新型稻米回到大明世界,准备在西苑进行小范围测试的朱厚熜,大明天子在万寿宫中赫然睁开了眼睛。 “有趣……” 朱厚熜轻声说道,看着眼前的那颗每一片叶子都散发着神异光彩的宝树。 面前让黄锦特意命工部制作出来的巨大盆栽中。 那株世界树的枝干似乎也感受到了朱厚熜内心波动的情感,上下挥动着枝干,在万寿宫中无风自动摇曳着。 仿佛有生命一般—— 而随着面前的世界树幼苗传来的那声略带稚嫩的声响—— 事实上这玩意确实是真的有生命。 “父亲……” 面前的世界树中传来一阵少女温柔的声音。 在来到这个世界,得到万寿宫的宫人们一日三次用太液池的灵水浇灌,并辅以灵兽的尸体温养之后。 这棵世界树的分支一改最开始被朱厚熜移植过来,半死不活的状态。 在诞生了意识之后,她便愈发的贪婪的主动通过肢体吸收着来自这个陌生世界的养分。 并逐渐的适应这个世界一切。 按照最大可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的方式对自己进行改造。 面前不足一米的小树苗上挂着的那个金色的果实是如此的诱人,散发着琉璃的彩色光芒。 任谁见到都会明白眼前之物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天材地宝。 而如今,面前的这株天地灵根看着自己身上这颗苏醒之后好不容易生长出来,用作自己身躯的果实,但是她知道很快这个自己辛辛苦苦长出来的果果就要不属于自己了,一时间不由得悲从中来,但在朱厚熜的淫威之下,还是不得不接受现实,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的对着面前的少年说道。 “父亲,果实已经成熟了,您要现在把它摘走吗?” 朱厚熜闻言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去,掐住了面前树木的枝干,看着那充满了诱人金黄的果子,感受着果子中反馈过来的信息,目光中充满了惊喜。 有了这个东西,自己闭关不在大明界的这段时间,便又能为明廷多出了几分保障。 只不过面前小树的委屈情绪也需要安抚。 朱厚熜分出一抹神识,一边小心的进驻进面前果实的这具木质躯壳之中,一边耐心的说道。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除了黄锦会定期收走一半的果实作为储备之外,剩下的就由你自己支配……” 听到这话,小树明显是因为刚出生不久,并没有意识到朱厚熜这套堪比周扒皮的税收体系,要求上贡超过一半产出的贪婪和险恶嘴脸。 闻言,她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确定了自己产出的果果不会被全部收走之后。 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狠狠的摇动枝干表示同意。 毕竟能留一半肯定比一个都没有要强。 而那边,随着朱厚熜再一次用精血喂养面前面前的树苗,弥补着摘下这黄金果实对小树造成的损失。 刚刚看上去因为摘掉了树上唯一成熟的果实,而显得病恹恹的小树此时顿时变得精神了起来。 树枝摇曳,每一片叶子散发出盈盈的绿光。 甚至枝叶碰撞之间传出有节律的声响,仿佛少女在喜悦歌唱。 “现在……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面前的果实随着朱厚熜神识的不断进入,而逐渐生出五官。 四周也开始长出肢体。 更加诡异的是,随着朱厚熜的话语。 空气中仿佛隐隐又传来一声同朱厚熜话语相同的声音。 无论是音色,腔调都完全相同。 只不过相比于朱厚熜因为大日真体而给人带来的炙热之感,这个声音明显给人的感觉更为冰凉。 而声音的来源,正是朱厚熜面前这个伴随着落入万寿宫的青石地板之上,迅速的成长,壮大,直至长成和朱厚熜完全相同的人偶。 虽然全身赤裸,但这个东西完全没有半点羞耻之感,而是自顾自的拿起了朱厚熜早就准备好的衣物,穿戴了起来。 实验很成功,果然,随着世界树移植到大明世界,其本应诞生出新的生命的果实因为能量不足的缘故,而只能保留了一些最基本的功能。 不再能像在巫师世界那样诞生出自我意识。 朱厚熜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面容相同的少年。 其实力大概相当于普通的结丹初期左右。 如果配合上西苑的大阵的话,大概相当于一般普通的结丹中期修士。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由你来坐镇京城——” “你放心便是,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照顾西苑的这些花花草草的……” 面前的分身开了个玩笑。 朱厚熜再一次仔细的观察了一遍面前的贴身。 脸上露出了古怪之色。 自己确实能够一念掌控对方的生死,并且对方的无论是性格还是斗法的手段都和自己相差无几。 但朱厚熜却并不能真的控制对方的思想。 这到底是个隐患。 不过,好在,朱厚熜早就为此准备好了对策。 “树树!” 朱厚熜对一旁正默默注视着自己诞生意识以来结出的第一颗果实的小树说道。 而面前的分身闻言则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瞬间,随着朱厚熜身旁的小树摆动枝干。 分身的两眼一翻,随即整具身躯便被世界树的意识所接管。 “父亲!父亲!” 世界树的意识上下活动着这具身体,仿佛得到了一件新玩具一般,开心的手舞足蹈。 而片刻,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随着分身的一阵扭曲,原本朱厚熜的面容和身形变成了一个绿裙少女的形象。 这种随意改变自身形貌的本事看的朱厚熜一阵羡慕。 朱厚熜只能通过血液为媒介,分出部分神魂控制这具躯体。 虽然能够通过变形术完成整容。 但是和世界树这种直接从头到脚直接改头换面的本事相比,无疑是班门弄斧。 面前的少女看着朱厚熜,张开了双臂,兴奋的朝着这个用精血喂养自己懵懵懂懂的自我意识,赋予了自己生命的男人扑来。 “等等——” 朱厚熜按住了面前的少女额头,防止她真的在万寿宫里将自己扑倒。 “你先退出去,以后这就是我的专用分身,没有我的命令不能随便进来,知道吗?” 第65章 唱罢燕山敕勒歌 “……” 伴随着朱厚熜重新掌控眼前这具世界树的果实所组成身躯。 朱厚熜的本体也随之起身。 设置在万寿宫中的传送阵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 伴随着传送阵的启动,爆发出比以往更加耀眼的光芒。 朱厚熜愈发感受到了随着世界树移植到西苑之后。 周围的空气中愈发浓郁的灵气。 被世界树通过大地之精转化而成的灵气。 为了适应大明世界,世界树也不得不主动做出了诸多的改变。 不光是世界树的果实为了适应大明低能量的环境,而主动舍弃了意识。 就连它过去通过汲取地脉之力,转化为魔能的技术,都转换为了制造灵气的本领。 效果十分明显,在得到充分的营养之后,西苑原本接近一阶灵脉的灵气浓度直接上涨到了堪比二阶灵脉的程度。 足以支撑筑基修士在其中修炼。 这段时间,甚至就连一向懒散的朱常宁都变得更加精神了些。 让朱厚熜一度怀疑,之前她之所以表现的那么废拉,完全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灵气浓度无法支撑她进行高强度的动作。 好吧……朱常宁哈士奇论又多了一些奇怪的证据。 “我不在的时候,你和常宁好好守家……知道吗?” 朱厚熜安抚了一下面前的树树。 在得到肯定的回复之后。 朱厚熜重新控制着自己这具分身继续留在万寿宫中闭关,以备不测。 自己则投身入万寿宫中早就准备多时的传送阵中。 在那遥远的东方,始皇帝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终于寻得的海外仙岛,穷尽一生,不惜杀戮万千都要夺得的不死神药。 终于在明廷锲而不舍的追寻之下显露了行踪。 毕竟——那可是真的长生不死啊。 等待传送阵启动的同时,朱厚熜遥望东方,静静的想道。 哪怕仅从如今寻找到的秦汉之际残存的史料来看,那传说中的长生之药,恐怕并非是始皇帝为了逃避死亡而逼迫方士为其编造出来的幻梦。 而是确有其事。 想到之前自己命令翰林院和钦天监从明廷藏书库中宛如瀚海的史料中搜索来的那些半真半假的记载。 还有翰林院的大儒们在经过了严肃的讨论之后,才向朱厚熜呈上的关于长生药可能在历史上真有其事的结论。 自始皇帝以来。 历代大一统的君王都在秘密追寻的不死神药吗? 伴随着光芒闪烁,朱厚熜的眼神逐渐变得深沉。 光芒闪烁,其身形逐渐破碎在这万民祝愿他们的圣君万寿无疆的西苑万寿宫中。 …… “高欢吗——” 望着下方那个在日蚀之下的阴暗中挥舞着双臂,揭棺而起的可怕巨魔。 听着耳旁高林口中让自己略微有些尴尬的诗句。 朱厚熜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那位六镇举义,却在暮年兵败玉璧城下的悲情英雄—— 正德十五年,自己借着大同兵变之事,大肆杀戮了一大批对自己阳奉阴违的北方军头之后,曾为了安抚北方这些将门世家,依次为其赐诗嘉奖其忠义。 如今那首题诗此时正被某位召唤自己前来的高氏子孙一遍遍的反复念诵,试图抚慰面前这个不知为何借着祭祀的机会将自己拖入千年前古战场的可怕鬼神。 并向大明的君父祈求庇佑。 似乎是感受到了朱厚熜的降临。 伴随着日蚀消退,光明重临。 这个世界那如血的大地上枯草疯长。 大地之上,只剩骸骨的羊群和士卒排列整齐,依然像生前那样活动,觅食行军。 但随着他们感受到天空中那愈来愈明亮的日光。 这些六镇士卒们不由得扬起干瘪的头颅和空洞的双眼,抬头向上望去。 在死亡千年之后,看看是谁打碎了那注定的宿命。、 撕破了这已经沉寂千年的寂静黑夜。 “宇文泰!” 遥望着天空中那个金色身影,从黑棺之中,一声满含怨恨和愤怒的声音传来。 伴随着朱厚熜逐渐将真身降临于这个世界之时。 日蚀消退,太阳重新回归本位。 黑棺之中的存在便抬起头,周身流淌黑暗令世人仅仅只能看见他形体的轮廓罢了。 所有的信息都被掩藏进周身那由怨恨和愤怒诞生的浓郁黑暗之中。 黑棺中的那个被朱厚熜称之为高欢的身影高呼着。 话语中尽是对昔日仇敌的愤怒。 他伸手,黑色的灰烬在他的手中缠绕着,片刻,便化作一支黑色的长戈,被其握在手中,他单手扶着棺椁,如同乘坐战车一般。 另一只手发力,奋力向天空朱厚熜所在位置抛洒着那满怀愤怒的长矛。 以一往无前的复仇之势! “已经彻底的淹没在愤怒之中,失去了理智了吗?” 朱厚熜的灵体升在空中,望着底下那咆哮怒吼的悲情英雄化身的复仇鬼神,侧身抓住那向着自己投来的黑色长戈,淡淡的说道。 手中那黑色的长戈在朱厚熜手中快速的如同蜡烛一般快速的融化消解。 朱厚熜手中那金色的火焰随着最后一点黑色灰烬的消逝而同样消散无踪。 底下的高欢依然在咆哮着,其身旁六镇骷髅兵卒此刻伴随着高欢的苏醒,也同样开始了列阵迎击。 高欢刚刚的投掷仿佛只是一个信号。 伴随着那长戈消散在朱厚熜的手中。 随之而来是六镇数十万胡汉精兵铺天盖地长矛之雨。 而面对着这漫山遍野的投矛,底下的高林一个并不太好看的懒驴打滚,躲开了身旁两名持戈武士骷髅的进攻。 但对于头顶的矛雨,他脸色苍白,自知一旦被那些沾着黑色灰烬的长矛沾上,自己便将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只有一两只还好,高林还有信心躲开。 但面对这数以万计的投矛,尽管长矛攻击的第一目标并非自己。 但目前看来,自己能够逃脱的几率依然为0。 高林狠了狠心,他掏出了手中的高氏宝书,撕下来了一页。 随即这张古朴的纸张便化作了一道金色的光膜抵挡在了高林的面前。 这是高氏之人为了抵抗在祭祀的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暴动和意外之时所使用的最后手段。 毕竟,按照高氏族人这么多年总结下来的经验。 虽然这些高氏英魂并没有自我意识,而仅仅是一些有着本能,能够回应高氏后裔祭祀祈求,强大一些的鬼魂罢了。 但是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 这些鬼魂之间会发生暴动。 这时候就需要一些特殊的手段去为祭祀者争取时间,让其灵体能够安全的从中退出。 但是现在—— 看着面前如泡沫一般在众多六镇阴兵的打击下飞快消散的光罩。 感受着毫无脱离迹象的宝书。 高林的脸上露出几分苦笑。 情况有点糟糕啊! 第66章 勇敢高丞相!变身! 那些高氏宗族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如果高林能够将正在面临的情况传递回去,无疑将会打破无数人曾经以为是金言铁律的经验和认识。 高林叹了口气。 自己算是在今天中了个大奖了吗? 他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面前这些黑色的长矛从天而降,马上便要洞穿自己的身体。 将自己插成刺猬。 但万幸,那种最可怕的事情最后也并没有发生。 当那些从里到外散发着极致怨恨的长矛距离他只剩下一根指头的距离时,一只温暖的大手从背后提住了他的脖颈。 将他凌空向后提起,以躲避那些从原地升腾而起的巨大火墙,然后将面前这些黑色的长矛烧成灰烬。 “陛下——” 当他被安置在阳光布撒的安全之地时,看着面前挥手以火浪吞没一片片的骷髅海的明廷天子的虚影之时。 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羞愧之色。 不过很快,随着那位圣天子分出六根代表着六种不同的异兽的光柱护卫在身边。 那些长矛兵戈皆不得寸进,而火浪熊熊,每一次都要吞没掉大批的六镇亡魂。 伴随着“日月五星,北斗七元!合明天帝,敕下太玄!掷火万里,威振九天!宣布号令,不得迁延!”的咒文。 两条火龙直奔今日那妖魔邪首而去。 高林眼看着那原本威势惊人的鬼神被两条火龙纠缠的左右支绌。 不由得对着身旁的朱厚熜恳求道。 “此乃我高氏先祖,陛下可否不要取他性命,而让我动用秘术将其收复,为朝廷镇守疆土——” 高林说完,他看着面前被两条火龙纠缠的高欢,眼中露出了几分焦急之色。 而等到那代表明廷天子的光影对他微微点头,表示答应了他的请求。 高林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大日煌煌,顿开金光……” 而随着那金色身影身旁传来如百万僧侣一同吟唱的咒文,头顶的太·阳金光更甚。 那立于黑棺之上的可怖存在被那两条随着时间的推移,吸纳大日之精,愈发强大的火龙纠缠的不耐烦了起来。 只见那大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扬天怒吼。 “韦孝宽!!!” 身旁六镇精兵之中,伴随着那玉璧之耻,传来了一阵阵凄凉婉转的敕勒歌声。 “敕勒川,阴山下……” 而伴随着歌声,高欢死后怨气化身的大魔此时的身形愈发的膨胀。 原本就接近三米庞大的身躯此时直接暴涨到了将近五米。 那被黑雾笼罩的面容和身躯之上,更是直接生长出来了黑色的鳞甲和尖刺。 背后更是诞生出了一条布满了黑褐色鳞片的巨大龙尾。 与此同时,朱厚熜召唤出来的两条火龙还想趁机进攻。 结果却被从黑色雾气中钻出来的大手一手一个给按在了地上。 然后在那些如蛇般的黑色灰烬的撕咬下被撕成碎片。 面前实力突然暴涨的高欢的鬼魂,看的朱厚熜眼角一抽。 好家伙,打不过就变身是吧。 还自带bgm。 可惜自己此时是灵体进入此界,本体还在辽东某处。 不能用秦王剑试试对方的深浅。 朱厚熜想到这里,手中刚刚凝聚的“射杀不祥”的光矛自行散去。 朱厚熜很清楚,杀了面前这个东西容易。 但是这会导致为朝廷镇压辽东的渤海高氏一族力量直接大减。 虽然若是他们衰弱,自会有其他更有力量的家族趁机上位。 但考虑到如今辽东局势不稳,还需要他们镇压朝鲜红巾白莲教邪党。 朱厚熜不能冒着辽东内乱的风险。 如此—— 若要生擒此魔,确实需要耗费些力气。 朱厚熜想道。 他两手一张,手中金剑斩落。 一道光柱上达九天,下抵九幽,百万仙神精怪齐声吟唱。 “八威神咒,灵策玉文。召龙负水,收气聚烟。束魔送鬼,所诛无蠲。万精摧落,扫荡妖氛。” 顿时,自四面八方而来传来道道金锁,困住面前从爱黑棺中一跃而出,背后生出双翅,冲天而上,想要袭杀炽阳的大魔。 巨魔感受到了手脚被困住,挣扎了几下,周围那些金色的锁链却一动无动。 不由得发出几声愤怒的怒吼。 而地上高林看见这早已超出他的想象,真宛如上古众神混战,撞到不周山,天塌地陷的一幕。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大滴的冷汗从头顶落下。 望着面前那两个身影。 这种东西……怕是早就超脱了异术的范畴了吧。 他们还能算是人类吗? 但这个问题也就是在高林的脑海中流转了片刻。 随即便被眼前那力拔山河的邪魔被天子所擒获的狂喜所淹没。 高林欣喜若狂看着面前这个传说中的大英雄。 如果高氏真的能将这位“北魏丞相”纳入祭祀的范畴之中。 恐怕就连只剩一口气的老人都要被从床上薅下来,跟高氏全族一起给面前的圣天子磕一个。 毕竟,那可是高欢啊!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英雄。 一旦让高氏有了稳定的手段能主祭高氏的英魂。 那么他们的实力将得到一次突飞猛进式的增长。 到时候什么女真萨满,什么辽东将门,什么渤海七望,都要在我们高氏的脚下跪地唱征服! 而想到这里,高林对于头顶那个金色的身影就更是恭敬和……畏惧。 在这样能杀戮鬼神如若屠宰牛羊一般的圣天子的治下,高氏作为天下有数的豪门之一,见识渊博,便更加不敢再起任何异心。 圣天子啊—— 高林半是惶恐,半是喜悦的想着。 只不过,还没等高林高兴完,头顶那道金色光影便伸手示意他走向那被困在地的高欢巨魔的身形停在原地。 只见不知何时,眼前的巨魔停止了挣扎。 一缕缕黑气与金色的锁链碰撞消弭。 眼前的巨魔身上那最开始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怨恨的气息逐渐消散。 那双被重重铠甲遮蔽的赤红双眸逐渐变得平静而冰冷。 疯狂消退,并不意味着结束。 相反,眼前这北朝名将的鬼魂变得更加危险了起来。 四周,那象征着高欢一生悲剧性终结的敕勒歌不知何时停止。 取而代之的,则是朱厚熜题字的那首无名诗句的歌唱声。 “唱罢阴山敕勒歌,英雄涕泪老来多!” “生持魏武朝天笏,死授条侯杀贼戈!” 高林一脸惊诧的看着伴随着歌声,眼前的巨魔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黑色的巨大长戈。 而随着面前名为高欢的巨魔再次发力。 将手中的长戈缓缓举起,然后猛地向下一挥。 四周,那些束缚着他的金色锁链在长戈的攻击下应声而断! 完成了这一切后,巨魔再次将长戈高举,默默的注视着天空,随即身若雷霆,向朱厚熜杀来。 而身后六镇胡汉之兵呼喊如同惊雷一般,奋起长矛,随同面前这提戈而上的盖世英豪,也一同朝着天空中的那尊煌煌大日冲去。 第67章 高达……欢!究极体! 这是—— 朱厚熜看着面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面对这聚集了万千兵势,时隔千年的一击。 却也是不得不暂时退后,暂避锋芒。 而听着周边那首被自己抄来,作为嘉奖送给渤海高氏作为安抚之用的清代某袁姓诗人的诗歌。 其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了些许。 这些世家门阀饲养的阴兵鬼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感受着面前这些阴兵鬼将周边的煞气纵横,这些朝着朱厚熜迎面袭来的阴冷之物。 伴随着那些传唱在世人口中的歌谣的改变。 其本身的性质似乎也随之发生了某种变化。 若是放在还在兴王府时,朱厚熜也会很有兴趣去探究这些常人口中的邪祟阴物同那些可憎之物的关系。 但是如今—— 朱厚熜只需以力破之——” 他伸出手掌,掐子午宝诀,取天狼九天极煞之气与之战斗。 “贪狼之讳,阳明之星,玉皇尊神,一万兵众,来扶我身。” 灵体存在于虚幻和真实之间。 尤其是这个任何魂魄如无特殊手段都将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衰朽破碎回馈天地的世界。 朱厚熜虽不能念动咒文。 但也不妨碍他已与三天清气盟约。 招来真神斗将护卫身前,替自己唱诀施法。 伴随着环绕在朱厚熜身旁的道文吟唱之声。 在朱厚熜身旁,神兵斗将齐聚身旁。 这一刻,这同样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的世界竟然有隐隐因为这两位灵体过分强大到破格存在的斗法,而隐隐有破碎之势。 而感受着周边的虚空一点接一点捻灭。 高林的脸色顿时大变。 这一刻,哪怕是有天子的庇佑,他看着身旁那些在虚空中凭空出现的涟漪。 将周边物品土地尽数吞没。 高林也要拼了命的催动手中的祭祀宝书。 想要赶快让自己的灵体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而朱厚熜面对那凭借着一双巨翅,脚踩煞气万千凌空挥动巨戈向着自己劈来名为高欢的巨魔。 不疾不徐掐诀,周围的神兵斗将随之齐声唱道。 “破军之讳,天关之星。七生尊神,千千万万,在吾左右。” “左有青龙,右有白虎,前有朱雀,后有玄武。持幢建节,在吾左右,千重万重。急急如律令。” 四道屏障伴随着头顶贪狼星闪烁,散发猩红的血光。 四大神兽护佑朱厚熜左右,张开血口,露出獠牙,亮出长喙,同面前的大魔迎面冲去。 而面前手持长戈的巨型武士面对以一敌四的局面也毫不畏惧。 他手挽长戈,舞动如飞,在空中朝着面前最先杀到的虎首砸去。 而身后,六镇鬼兵与天兵神将也已战在一处。 两者相撞,这六镇精卒或许是生前便凶悍非常,亦或是吸收了千年血煞之气,早已不是寻常鬼兵可比。 纵然面对天兵天将来攻,亦是不显露丝毫颓色。 而朱厚熜看着周边那些面容尽管模糊,但身上的盔甲和旌旗的形制却依然正常可见。 让朱厚熜一时目光竟然有些黯然,看着身旁那些死后也依然选择响应自己的召唤,汇聚到了自己身边,再次为自己而战的明廷武士。 目光不禁变得温柔。 可惜此处前来的只是金色的灵体,在金色的圣光环绕之间,无人能够看到朱厚熜此刻的失态。 他认出了那些旗帜,那些战死在西南的群山的之间,在山东登州城下,在金陵的万丈怒涛之中,为了攘除四境奸凶,而永远长眠在遥远的土地上,尸体被群魔分食,灵魂永远在边界守望着帝国浩瀚的疆土,只有衣冠能够回归家乡的战士们生前所挥动的旗帜。 他们听从朝廷的号令,从帝国的各处汇集在一起。 这些操着不同的口音,来自不同地方,有着不同习俗,甚至文化的人们为了同一个愿景聚集在一起。 戡平乱世,驱逐四夷,早日迎接那传说中天下大同,海清河晏的太平盛世。 不过,感动归感动——他们的魂魄是如何保存下来的。 这又是一个问题。 朱厚熜感受着面前这些魂魄上传来的那股熟悉的气息。 京城南郊之下的那个可怕的巨物给予了这些勇敢的人类战士最后的怜悯。 也许祂仅仅是出于对朱厚熜在南郊大祭,供给祂的那顿丰盛血食的回报。 亦或是祂这样做另有所图。 这都和现在的朱厚熜并无什么关系。 天命令他们魂魄长眠于京城的南郊祭坛之下。 而三天清气则使其收敛凶性,因此可以听懂简单的号令。 这才是他天兵天将为何能力压诸多鬼兵的源头所在。 但这收纳四方英魂所凝成天兵的数量未免太多了。 朱厚熜看着身前几近十万之众,心中想道。 如今的南郊祭坛,或许完全可以看做一个超大型的兵马祭坛。 十万鬼兵,相比于那些最多也就祭炼数百阴兵为己所用的世家门阀。 简直不可想象。 而可以预见,伴随着明廷继续征战四方。 囤积在南郊祭坛中的鬼兵的数量将会代代积累。 最终到达一个极为可怕的数字。 这是底蕴,但也同样是一份风险。 纵然是朱厚熜,此时操纵这十万鬼兵迎战面前北魏六镇十数万胡汉精兵,都隐隐感觉有些吃力。 更别提后面的那些明廷天子,如果想要将其全部催动,不知道要付出怎样代价。 也许,自己可以在此战之后,召集北方将门来京城,对于祭坛进行进一步的完善,优化南郊大阵。 朱厚熜想道。 而此时,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高欢所化巨魔一人一戈已经将四兽逼得节节败退。 双方数十万鬼兵来回冲杀,此界也已经在两者的战斗之中变得残破不堪。 伴随着朱厚熜重新召来六天铁索再一次贯穿对面巨魔的身躯,而对面伴随着六镇武士凄厉的呼喊。 “六镇华夷传露布!九龙风雨聚漳河!” 高欢再一次挥动长戈,重重的砸在周身束缚己身的铁索之上。 伴随着锁链应声而断之声,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吼也自高欢的口中发出。 面前骇人之物已经彻底失去人形! 那巨大的龙尾摆动,带来漫天的水箭砸向天空上的浩瀚大日。 第68章 如何长生 而看着面前这个周身上下随着凄凉的敕勒歌的结束,怨气逐渐消亡魔影。 朱厚熜注意到了,尽管面前之物正逐渐朝着传说中的神龙的形象不断靠近。 但终究还是停留在距离真正化龙之前的那一步不得存进。 其依然是蛟蟒,而非是真龙。 是因为他本身如此,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面前之物头上有肉包隆起,但那龙角却始终不得生长。 其周身鳞甲虽然逐渐被如蛇皮一样的皮革替代,但是在肢体的关节处,却始终没有脱落干净。 仍有黑色的鳞片依附其上。 其龙口处长有嗜血长牙,扬天咆哮之声势若牛吼,体长数丈,上身为人,下身为蛇。 不似真龙,更似蛟蟒。 正是“蛟之状如蛇,其首如虎,长者至数丈,多居于溪潭石穴下,声如牛鸣。倘蛟看见岸边或溪谷之行人,即以口中之腥涎绕之,使人坠水,即于腋下吮其血,直至血尽方止。” 但就算如今他的形象恐怖桀骜,但周身那原本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怨气如今却几乎尽数消散,竟然多了几分堂堂正气。 朱厚熜看着面前这挥戈斩落周身锁链的可憎之物。 心中却愈发的警惕了起来。 面前的怪物从那遍布坚皮和硬甲之后略带灵动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某种类似于人类的情感令朱厚熜不由得心中一沉。 眼前之物,究竟是高欢在玉璧之败后含恨而死之后怨气所化作的厉鬼,还是说……是真正的高欢复苏。 但时隔千年,孙恩之流能靠着道门秘术,聚万民信仰投水尸解成仙,苟延残喘存活至今。 如今更是妄想靠着谋夺不死神药以抵消自身的磨损,换来真正的长生。 这个世界的任何生灵都注定无法逃脱所命定寿数的限制。 长生难寻,从古至今,想要打破、寿数的限制,达成某种程度上的长生,都要付出某些可怕的代价。 那么……如若面前之物真的是高欢复苏。 他又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见面前之物一击逼退四兽,向着自己奔驰而来。 朱厚熜同样握矛迎上。 “牛鬼蛇神……” 朱厚熜看着面前这个疑似已经随着那些流传各地的诗句传说,而逐渐完全复苏的昔日名将。 朱厚熜的眼中似有熊熊火焰燃烧,轻声说道。 他将长矛高举,面前巨魔看见朱厚熜并未像之前那样用道术退敌,而是准备肉身搏斗。 眼中同样迸发出了看见可堪酣战的强敌的喜悦。 周身的气势愈发强盛。 几乎是一瞬间,双方的形体交错。 高林仰望天空,面露担忧之色。 毕竟此处无论怎么看都是这巨魔的老巢。 纵然天子神通广大,但是一时不察之下,却也难免吃亏。 然而,高林预想中的惊天动地的交战场面并未出现。 他只看见随着朱厚熜转过身去,面前那巨魔身上已然出现了一道赤红色的触目惊心的巨大伤痕。 从长满了骨刺左肩一直延伸右臀,几乎要将眼前的巨魔整个斩成两段。 “果然是当世英豪——若是尔朱和元氏能像你一样,或许……” 伴随着眼前那个可怕的巨魔周身鳞甲破碎,他用最后的力气将长戈向下砸落,竟然将自己固定在虚空之中。 虽说这看起来有些不符合常理。 但考虑到这并非是真实世界,而仅仅是某个仿照现实世界而塑造出来的供灵体活动生产的空间。 一切便都不足为奇了。 每一次观察这个世界,朱厚熜都不由得对此爆发出一阵由衷的惊叹之声。 惊叹于这个虚幻世界的构建是如此的完善。 如若不是自己能无时无刻的感受着和自己灵体相似的灵魂之力满溢在四周。 朱厚熜都要怀疑此处和现实世界究竟有什么关系。 而看着面前这个高大威猛的身影周边的鳞甲逐渐消散,露出其中那个周身伤痕累累,眼神疲惫至极的男人。 而听到他口中满怀复杂情感般的低语。 朱厚熜举起了长枪,对准了面前这个北朝历史上的着名将领。 并未有丝毫动摇之色。 “你不是高欢——” 朱厚熜都观察了面前之人良久,终于,伴随着周边的虚空以一种更加剧烈的程度破碎。 他对着面前身形低垂,从虚空中流出褐色鲜血的男人,缓缓的开口说道。 “是的,我并不是……” 面前之人对于朱厚熜表示自己并非是千年前的那位人物本尊似乎并不动怒。 他艰难的抬起头,望着地上那些随着六镇精兵同高欢的身形一同消散,而高举兵戈,欢庆胜利的明廷鬼兵。 目光愈发的复杂了起来。 他自然能够感受到这些已死的亡魂对于面前的天子发自心中的敬畏和爱戴。 就算是死亡也未能将其掩埋。 他能够理解这些将士的情感。 只因为曾经他也经历过相同的境遇。 当他率领六镇兵卒举兵反抗尔朱氏的暴政之时,那些受尽压迫的六镇士兵也同样是以这样的目光遥望着他。 此后南征北战,六镇胡汉之兵依然感念他的恩德。 而纵然他折戟于玉璧城下,兵卒死者十之五六,他随同他们一起唱着敕勒歌,将死者尽数埋葬,举兵返乡。 这些将士们的诉求很简单。 若想获得他们发自真心的拥护,有时候也不必做出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只要他们知道你的所言所行,是出于公心而并非私利。 很多人都愿意心甘情愿为你献出生命。 只可惜世上的之事,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总是好事太少,而痛苦太多。 统治者之间的兵戈无休,有多少是真正为了“混一天下而服四夷”,又有多少是为了肉食者们的一己私欲。 而从那些兵士亡魂对朱厚熜本能反应来看。 他自然能确定眼前的地上人神是那些可怕的真龙中少见的仁德之主。 至少在这个国家的大多数人眼中是这样的。 由此,想到自己曾经服侍过的那两条蛟蟒。 元氏过于衰朽,不像眼前之人如朝阳初升。 而尔朱氏过于暴虐,终使得上下离心,士庶怀怨。 如果可能的话,高氏并不愿意选择背叛。 第69章 重蹈覆辙? 但很可惜,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 时至今日,高欢依然能想起曾经那个劝说尔朱荣废魏称帝的自己。 而面前的朱厚熜面对眼前这垂死的高欢残魂。 眼中却并无任何对英雄即将彻底消逝的怜悯之色。 他注视着周围这破碎的虚空,将这些受到了天命眷顾的阴兵鬼将重新遣散回京城的南郊之下。 等待着面前这有着高欢形体的鬼魂的回答。 “曾经的高欢已经死了,但他的亡魂依然在这片大地徘徊……” 眼前的垂死之魂如此说道。 朱厚熜将高林抓入手中,将这个心惊胆战的辽东将门之子安置在自己的庇佑之下。 对于这个令高林吃惊的睁大了双目的回答。 朱厚熜的表情似乎并不奇怪。 “你必然见过那些身躯足以笼罩天穹的可怕之物,那么你就一定能够明白,没有任何的生灵能够在那些东西的注视下存活千年。” 高欢的残魂缓缓答道。 朱厚熜敏锐的注意到了随着世界的崩溃,随着那些六镇冤魂一个接一个死去,化为灰烬飘散在空气之中。 这个世界又一次响起了那凄凉哀伤的敕勒歌。 面前那高欢残魂理智的一面正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散。 空气中那些无处不在的怨气与其交织在一起。 宛若新生命的诞生。 只不过这次,相比于过去单调的重复那既定的宿命。 提前了数百年出现的那首颂扬高欢功绩的诗句,隐约掺杂在周围吟唱无休的敕勒歌中。 给原本波澜无惊的死水注入了新的变化。 人们的信仰还有对于那段历史的认识,同样会对这些鬼魂产生影响吗? 朱厚熜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想道。 “万物自有生灭之理……” 他说道。 朱厚熜看着面前这正被动的接受着世界对其改造的高欢残魂。 伴随着一阵巨大的涟漪将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彻底撕成碎片。 整个辽东都仿佛听到了从头顶传来的那一阵阵恐怖鬼哭之声。 相比于那些半夜被惊醒,下床走向门外看热闹的普通人。 辽东的将门豪族,丛林中的女真萨满。 都不约而同的抬头仰望天空。 望着那遮天蔽日的鬼祟之物朝着京城奔去,并再次在京城之下陷入沉睡之中。 他们的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唯一相同的是对于明廷力量的恐惧。 数十万阴兵鬼将,对于这些常年在帝国的东北,和边塞丛林中山怪邪精打交道的而言,他们对这样的力量代表了什么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是哪怕是把辽东这些豪族绑在一起,都无法对抗的力量。 明廷,除了那神威似海的君父和那些悍勇禁军边将之外,又多了一支能够横压天下的力量了吗? 而此刻,高欢,或者说建立在高欢死后的怨气和六镇兵卒的精魄之上,并顺应人们口耳相传的故事传说而生的高欢残魂。 此时看着朱厚熜身后的那听闻了如此秘闻,显得有些坐立难安的高林,说道。 “人们总是会对他们无法掌握的力量抱以不切实际的期待……但幸好今天发生的一切还不算太糟——” 高欢半边身子逐渐破碎。 他淡淡的说道。 对于这些后世子孙们试图利用自己的那点私心。 他既不推崇,也不反感。 虽然理论上只要属于他的传说不灭,他就能继续维持自己的存在,无论被击败了多少次,都能在都完成积累之后再一次的复活。 但每一次的复活都意味着一个脍炙人口的英雄故事的破产和消亡。 每次复活的都将是一个全新的生命,全新的高欢。 因此对于子孙后代试图掌控这无法揣摩的可怕力量,或是诅咒的尝试,他并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甚至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看着这些终于挣脱了那些可怕之物的束缚与操控,于无休止的疯狂中得以侥幸逃脱的子孙后代,是如何再一次如飞蛾扑火一般,无数次作死般的尝试着,并宿命般的一次次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再一次试图踏足古老祖辈的覆辙。 而这次,他们是否能再次挣脱开那些隐藏在高氏血脉中潜藏的诅咒呢? “所以,趁着现在还有时间,你要祈求什么……” “而这位当代的地上人神,对于你的疑惑,说不定凭借我生前浅薄的见识,也同样能够为你解答一二……” 听到高欢的回答,朱厚熜并无推辞,答道。 “那便多谢了,正巧我对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的事情也同样有些疑问。” 此时两人相对而立,心平气和的交谈着,丝毫不见之前的刀剑相向,剑拔弩张。 高林自然无法得知两人交谈了什么,朱厚熜以传音之术与其交谈,高林只能看见两人灵光相互交错。 随后高欢的残魂面露恍然之色,似乎并不意外朱厚熜的问题。 朱厚熜的问题很简单。 “为什么是朝鲜?” “为什么历代的那些中原的统治者始终坚信能够在朝鲜夺得不死神药?” “有什么依据吗?” 而高欢听到朱厚熜的问题,在深深的看了眼前这个强大地上人神一眼之后,仿佛又想起了当年占据北方慕容拓跋,甚至是那位苻坚大帝……尽管明知希望熹微,却依然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向半岛派出使团,试图搜索不死药的行踪。 但愿这位地上人神不要因此而误入歧途。 毕竟当年的那些人最多不过割据北方一地而已,纵然犯错也绝不至于祸及天下。 高欢眼神复杂的看了朱厚熜一眼,沉默片刻,回答道。 “为什么是朝鲜……我虽然无法给出具体的回答,但是却能为你指明方向……” “我在整理昔日汉庭崩溃前的遗址时,也曾看过那个昔日的伟大帝国的刺史们,在武帝兴兵扫灭朝鲜,并设置乐浪、真番、临屯及玄菟四郡之后,便奉武帝密令,沿着始皇帝东巡的路线,大肆搜集那些有关秦代出海的海量文献……帝国的文人将其收纳整理,然后用帝国的驰道送往关中,供武帝阅览……虽然那些位于帝国东部的巨大藏书库大多数都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毁于战火之中。” “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如今大明正在做的事情,每一件前朝都曾经做过,始皇东巡,武帝征讨朝鲜……绝非外人眼中的一时兴起——” “其背后都皆有缘由——” 第70章 刘真 说到这里,高欢不禁又想到了当年自己率领六镇之兵南下,击垮尔朱氏,匡扶北魏朝廷时,在征战的旅途中,曾经在辽东的雪原中发掘出来的,那些在西晋因为八王之乱而废弃的汉代遗迹。 也许司马家并非是第一个选择掘开那些汉庭的辽东忠臣们选择在汉末天下大乱之际,汉庭摇摇欲坠,选择在辽东仓促掩埋以掩盖那个惊天的秘密的势力。 伴随着身躯以一种更加的迅速的姿态破碎,高欢的记忆却愈发的清晰。 他不禁又想起了曾经眼前那些随同那些汉旗仪仗一起匆匆埋葬的巨大的陵墓。 还有那些宏伟,但是残缺的建筑。 残缺并非是被后人人为的破坏,按照高欢在当时同其麾下幕僚们的考察。 而更像是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完工。 为了这座大概兴建于东汉汉顺帝时期的墓葬,汉庭所动用的民工数量恐怕将是一个十分可怕的数字。 但诡异的是,对于这座恢弘的辽东地下墓葬,高欢和其的幕僚们翻遍史书,却没有找到任何一丝半点的记载。 而对于此地的秘密挖掘,就高欢等人做出的调查结果表示。 大概从东汉末期,伴随着曹魏的对北方的统一战争还没有彻底结束的时候,恐怕就已经开始了。 而伴随着曹魏和司马家的发掘,加上北方陷入大乱之后,各个政权抢劫式的掠夺,大多数的墓室都在混乱中被劫掠一空。 但从那些地下深埋的瓦砾和废墟之中,高欢还是发现了一些东西。 一些诡异到了极点的东西。 断头的文昌帝君像,形貌可怖的原始道教的至高神邸,太一神的雕塑,还有那些记载着那些自从汉军进入辽东之后,所遇见的那些真假难辨的怪诞故事的古老石碑。 而随之而来的那些来去无影,突如其来的袭击,更是险些夺去了高欢的性命。 高欢思索着,他想要提醒朱厚熜那些东西的诡谲程度恐怕将远超这位明廷天子想象。 但是天道轮转的力量的强大还是超出了高欢的预计。 高欢的身形迅速的消散,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告诉朱厚熜更多的线索。 “汉庭在辽东同样在追查着什么,一些有关于原始道门和六天信仰的墓葬群……这些东西的来历可能比大多数人的想象中更加古老……” “而汉庭之所以能一路向上追寻,是因为他们发现了始皇帝曾经在东海——” 高欢的话语还未说完。 他的身形便化为碎片,转眼间消散在天空。 只留下立在原地,从沉思中惊醒,并挥手准备收拾此处乱局的朱厚熜和那脸上带着庆幸,死里逃生的高林。 又是和始皇帝有关吗? 朱厚熜想道。 周边的世界陷入了崩溃的边缘,朱厚熜提起身旁的高林,并将残留在此处的六镇兵士打包带走。 他的身形刚刚消失在此处,伴随着灵界的崩溃,整个辽东都看见了天空之上赫然出现了一轮黑色的太阳,遮蔽住了夜晚的明月。 整个辽东,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刚刚从长梦中惊醒的高林便是其中之一。 感受着脑海中那些突然多出来的记忆。 天子在离开之前,特意为自己消除了某些鬼祟之物设置在自己身上的禁制。 高林终于回忆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小镇外,那座黑色的文昌庙。 无面道人,端头神像。 还有那些追魂索命般的长长的名单。 而那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就在其上。 “刘真——” 高林提起了身旁的长剑。 借着身旁鲸油灯的光芒,他得以看见光芒之外的黑暗处,那一只死死的注视着自己的猩红色的眼睛。 这鲸油灯中混有高氏祖辈的尸油,能够在光芒笼罩之处庇佑高氏的子孙。 那个干瘪扭曲的身影在昏黄的油灯下宛如某些肉食的节肢动物。 躯干细小,而四肢尖长。 似乎是感受到了高林苏醒,那个东西三角形的头颅趴在窗户上,对着光芒的方向发出了低沉嘶吼,露出其中骇人的尖牙。 “狗东西——” 高林望着那可怖之物,低声骂道,于是召来了六镇鬼兵在身旁护卫,并缓缓抽出了手中的长剑。 他认出了眼前之物,正是昨天夜间将自己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仿佛猫捉老鼠一般戏弄可怖鬼神麾下的伥鬼之一。 长剑反射着灯火,照射出道道寒芒。 伴随着身旁那天子赐予的六镇鬼兵发动突击,他也提起长剑,纵身一跃,朝着面前鬼祟斩去。 …… 刘真被天空中的那声巨大的爆炸声从睡梦中惊醒。 他感觉浑身冰凉刺骨,掀开被子,将手向背后一摸,后背已然尽数被冷汗打湿。 “真儿,又做噩梦了!” 身旁昏黄的灯光中,传来正在连夜为自己缝补官袍的老母亲担忧的声音。 而看见刘真想要下床。 灯光中再次传来了老妇人的提醒。 “小声点,孩子和赢娘都已经在里屋睡下了。” 刘真闻听此言,放缓了动作,找到了自己的布鞋之后,穿上了外套,绕过灯火中那个佝偻的身影,向着门外走去。 去院子中的水缸里打些水喝。 “母亲也切勿操劳,我的官服破旧朝廷到时自会派人更换,母亲这又是何必呢?” 刘真饮完水,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 那座牛毛镇外漆黑的古庙在记忆中给刘真带来的深沉的恐惧仅剩几许余韵。 大部分都宛如泡沫一般随着时间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刘真看着灯火中佝那个佝偻的身影,轻声劝告道。 “向朝廷申请更换官袍,还不是要自己花银子来买,我们镇上这些年也是出过几位青天大老爷的,你可不要拿瞎话来匡我……” 刘母絮絮叨叨,而手中针脚不停。 而刘真听到母亲的训斥,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苦笑。 觉得自己早年丧父,母亲节俭了一辈子,但也实在是有些过于抠门了。 不过,刘母接下来的话却让刘真心中不免一沉。 “对了,明天你拿着这筐鸡蛋,再从院子里带只老母鸡,去隔壁的赵员外家一趟,祭拜一下赵老爷——” 第71章 文昌 赵家? 刘真在脑海中搜索这个时隔多年,对其名字已然陌生的牛毛镇本地的豪族。 赵家的大公子赵河早年和自己是同期,也就是同一年中举的举人。 而赵老爷,在刘真的印象中,是个面容威严,经验丰富的地方乡绅。 听说他过去曾经在朝廷里做过正德皇帝手下的御用文人,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提前告老,在牛毛镇做了个财主加乡绅。 只不过此人身体昨日见还硬朗,怎么突然就…… 听懂了母亲话语中的意思,刘真忍不住转过头来,表情愕然。 而刘母仿佛看出了刘真动作之间的惊诧。 将官服最后一块补丁打好之后,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待眼睛不那么干涩之后,说道。 “今年镇子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先是黄家的两个儿子出事,然后是闻家,现在赵老爷也走了……人们都说是这两年官府杀人太多,老天于心不忍才降下惩罚示警嘞,明日我和隔壁林婶子约好,去隔壁牛毛山上的佛寺中烧香祈福,保佑我小孙子能平平安安……” 而听到刘母的话,刘真眉头一皱。 当听到“老天示警”几个字,终于忍不住,说道。 “真是一群刁民,今年被官府杀头的人是多了些,但都是女真巫师,辽东罪将,山中盗匪等罪无可赦之人……生老病死乃人间常理,和朝廷杀谁的头,杀多少人的头又有什么关系?母亲可千万别信这些刁民的鬼话——” “话虽如此,但镇中高门近来丧事频繁,难免让人人心惶惶……” 刘母叹道。 牛毛镇虽是小镇,但是却是屡屡能出人才,通过科举进入朝廷。 镇中人口不过千余,但有功名在身者却超过两手之数。 当地人说这都是因为牛毛镇过去曾是某位皇帝备选陵墓之一,风水极佳,因此才能出这么多的人才。 或许其中有一部分这样的原因。 但是之所以有如此多的人能从科举中脱颖而出。 真实原因,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儿啊!这次你回来要住多久!母亲好为你提前准备赴任时的衣裳。” 刘母将官服小心翼翼的叠好,将其同准备好的四季常服放在一起之后,对刘真问道。 对于官场的那些事情,她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见多识广,早年为了生计混迹于三教九流之间,却也能猜出一二,知道刘真此次突然回来必然是有要事。 在她二十多岁的时候,便因为女真人劫掠边市成为了寡妇。 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她既然能独身一人供养刘真长大,还能令其读书考取功名,自然是知道那些朝廷官吏的厉害。 更知道这些官吏虽说平日里威风八面,但若是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刀斧加身,身首异处。 最简单的,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母亲,我这次是有公务在身,说不得哪日朝廷有令便要奔赴他处……” 刘真说着,他抬头扫视着这个自从昨日回家,倒头便睡,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的房间。 门前是小院,正对着两间堂屋,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便睡在此处。 自己住的这间小房子乃是客房,平日里是刘母在家中烧香求佛所用。 除了一张木床和一摞被褥之外,便是一张松木长桌和两张供台,上面摆着刘母这些年为求家中平安从各地寺庙请来的神像护法。 刘真坐在了松木椅子上,鼻尖嗅着从一旁香炉中传出的檀香的气息,思索着朝廷这次派给自己的,在家乡搜索白莲妖人踪迹的任务。 身下的长椅受到重量的压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如其他家具一样,长椅的取材也是取自牛毛山那罕见的四季常青的松木林。 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牛毛镇隔壁的牛毛山养活了此处不少的手艺人和猎户。 听闻牛毛山中有异兽出没,吸引各处游侠猛士来此狩猎。 而镇中工匠自称传承自元庭匠人,不光会中国传统技法,据说就连那波斯和西洋技艺都略懂一二。 引得不少蒙古和女真行商来此以牲畜和皮革交换器具。 甚至有不少蒙古贵人高价订购木雕,带回草原随军供奉祭祀。 因为当地工匠的雕刻技艺惟妙惟肖,因此牛毛镇上大多数人家所供奉的神像大多都采用木质结构。 当刘真的目光转动,随即被供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 那是文昌帝君,相传文昌掌握着天下士人文运功名的星宿。 但随即,当他看清了眼前之物那可憎的面容之后。 他的神色瞬间变得惊疑不定了起来。 眼前那周身漆黑无面的神像让他不由得回忆起了那一段,他本以为会永远沉入记忆之海的往事。 但当刘真受惊站起。 拿着烛台,走到摆放在刷着金漆的弥勒神像身旁的文昌像前,却又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面前的文昌神像依然威严,坐于太师椅上,手握书卷。 刚刚刘真所见的可怖邪物仿佛只不过是他近来连夜赶路所出现的幻觉。 刘真眨了眨眼睛。 他再次细细的打量着面前混杂在一堆神像之中,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正气凌然的文昌神像。 虽并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但是想到自己来到牛毛镇上接连做出的怪梦。 梦中的文昌神像狰狞可怖。 一如数年前他屡试不中的那个午后—— 良久,他将目光从文昌像上移开,转到了一旁的弥勒像上。 虽说弥勒信仰无论是在佛门和民间都不罕见。 但是在如今这个朝廷追捕白莲教的节骨眼上。 家中拜访那些妖党所尊崇的弥勒真佛的塑像,还是让刘真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不过,想到母亲从自己记事起便虔诚的信仰佛教。 刘真却也不愿意将这已经在家中摆放了数十年的弥勒像收起,让母亲伤心。 “家中何时请回家中的……” 刘真问道。 而母亲的回答则令其大吃一惊。 “儿啊!当初你入京受职,第二天赵家老爷便遣人送了这文昌像到了家中,说是附近破风观众道长说此物与你有缘,祝贺你高升,如今已经有四个年头了……“ 破风观—— 一个陌生的名字。 刘真并不记得牛毛镇附近有任何出名的道观。 大概是某些想要攀关系小道观吧。 刘真想着,耳旁与此同时传来鸡鸣之声。 再看窗外,不知何时天边已经露白。 在刘母的催促下,刘真拿起了鸡蛋,捉了一只母鸡用草绳绑住,便向着镇中的大户赵员外家走去。 他并未看见,随着他的离开。 身后那随着烛火熄灭,原本面容慈悲的弥勒像静静的注视着他的背影。 重新隐入黑暗之中,面目逐渐狰狞。 而弥勒身旁,代表着文运的文昌像那精致的五官也随之扭曲混沌,仅存那黑暗中的无面的神像。 第72章 我,白莲,图图 面前的赵家古宅中传来一阵阵凄惨的哭声。 赵府的门前挂着白布,庭院的地面上跪满了赵家的孝子贤孙。 门内的小厮看见刘真的到来,连忙走来,递给了一块白布之后,便招呼赵大公子来接待这位镇子上的名人。 毕竟这年头,大明有功名在身的文人们的地位还是有一些的。 更何况还是朝廷在册的官员。 赵家中也只有原本从朝廷致仕的赵老爷和刚刚补上官缺,准备赴任的赵大公子身份与其对等,可以接待。 其它人接待只会让这些士大夫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是会给家族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的。 刘真将白布蒙在头上,将手中略显寒酸的礼物递给一旁的赵氏帮工,实则是家奴的仆人的手中时,表情有些尴尬。 不过迎面而来的赵公子似乎并不在意刘真的礼品到底价值几何。 尽管此地的氛围凄惨,女人和孩子的哭声连成一片。 但赵公子在刘真面前还是尽量克制住自己眼中的悲伤。 言行间表现的恭敬而有礼节。 尽管明朝的士大夫人多的是“平时素手谈心性,临死投湖报君王”的无用人口。 但因为长期死读书而培养出的儒家道德和对礼法发自内心的信仰和敬畏。 还是能够让他们在面对最可怕的境地时,还能够按照圣人的教诲,和礼法的约束,保持着最基本的言行章法。 “刘大人能来,想必父亲九泉之下也会感慨……” 赵大公子同刘真寒暄了一阵。 期间有数名杂役仆从来此向他请教问题。 但都被他抬手让其先行退下。 刘真自然也很熟悉明朝士大夫相互之间攀交情拉关系的这套客套话,趁机与其攀谈宽慰了起来。 虽然是葬礼,但显然死去的赵老爷是比不上活着的刘真的。 赵公子对刘真的态度十分热情。 理所应当的,两人说着说着便聊到了赵老爷善后事宜。 听到刘真说最近白莲教作乱,自己奉命回乡为朝廷办事。 当刘真表达了对乱党的憎恶和对赵老爷离世的消息的震惊的时候。 赵大公子长叹一声。 指了指后堂那早就被刘真收入眼底的辽东僧人做法事用各种乐器法器。 说道。 “最近朝廷扫荡边境女真生番,有不少盗匪流寇趁机生事,听在辽东巡查的钦天监官员讲,有不少邪祟越过北方边境,流窜入内地作乱,为了害怕生事,我特意请了附近山上净土宗的高僧前来渡亡家父亡魂,使之能登临西天极乐之土,免受邪魔妖祟之害……” 赵大公子说道,他看着面前的刘真,似乎在揣测着这位刘御史的真正来意。 如果让高林看见这一幕,便会察觉到两人的关系并不如他们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仅仅是单纯的同期和乡谊。 而是有着更深层次的纠葛在其中。 “净土宗的高僧吗?”刘真说道。 净土宗,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可并不是一个太过让人愉悦的词汇。 毕竟如今朝廷下令从各处搜捕剿灭的白莲教逆党,虽然佛门一再表示自己和那些杂糅百家的罗教徒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 这些曾掀动过元末红巾军大起义和永乐唐赛儿起义的贼党。 其原身便是佛门净土宗中信仰弥勒降世,比较激进的一支。 而佛门之所以揣着明白装糊涂,把这些白莲教妖党打成那些从西域传入中国的罗教徒,和这些白莲教妖党划清关系,是有其自身的考量的。 按照那些元末高僧们的观点。 如今的道教在经历了汉末至五代,七百年间的起义然后被镇压,建国然后被军阀消灭的连续失败之后。 大部分已经失去了理想,彻底的摆烂躺平。 剩下一些会两手残缺道术,在地方上作恶,弄些邪祀蛊惑生民要求供奉的道人,大多是在道门没有正式编制。 而是以家传,或是师徒秘传的方式小规模的集结起来的势力。 只想着用道术干些非法营生,搞点钱财来养家糊口,不成气候,完全不被朝廷放在眼中,甚至无需官府出手,地方的乡绅带着些乡勇精壮就能将其擒拿。 因此道门在被朝廷收编之后,其帝国头号反贼的身份也已经光荣转移到了原本作为政权的统战对象,一块镇压道教起义的佛教徒身上。 但是相比于过去帝国天字第一号反贼,道门中各路自称天师领导下一心想要建立政权的来自帝国各个阶层的教众流军。 佛门所面临的局面更加复杂。 因为依然享受朝廷供养的缘故,只不过是因为少了道教这个帝国的死敌,待遇有所降低而不满。 大多数的佛教高僧活佛实际上对于建立地上佛国的意愿实际上并不是多么坚决。 除了少部分极端派之外,大部分的佛教徒只是偶尔会在香火淡季感叹一句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过去在南北朝时期佛教所拥有的大片的土地和数以百万计的奴隶人口,如今都只能在梦中想象。 感叹完后然后照常吃饭上床睡觉。 一天也就这样过去了。 除了白莲教这种极端派别,大多数的佛教徒并不想搞什么运动,起来真刀真枪和朝廷的大军干仗,争夺天下。 只不过大多数的佛教徒虽然并不想跟白莲教扯上关系,但却并不意味着他们反对白莲教。 这就和汉地的佛门势力对藏地的佛教密宗的态度有些类似。 虽然汉地佛门对于藏地密宗的修行手段嗤之以鼻,认为是外道邪法,但是却依然用自己在中原的影响力替朝廷不断安抚着这些藏地密宗。 通并过茶马贸易不断的为藏地的各个佛国输送资源。 以维持佛教在藏地的统治。 毕竟现在不像古代,儒释道三教分立,分工明确,各不干扰。 儒教和道教负责帮统治者收税征召义勇组织政权。 而当黄老之学在朝廷内部失败后,被逐出朝廷的道教就负责在地方上当反贼给统治集团捣乱。 天天造谶纬,弄谣言,搞阴谋—— 弄得统治者们,包括隋炀帝和李世民在内的各路君主都不厌其烦。 恨不得直接派出玄甲铁骑把这群收了突厥人的钱的妖道全都送去见三清老子。 不过李世民和隋炀帝对于道教也不是一味打压。 比如唐初道教在民间制造出“金刀刘”“女主昌”等谶纬的时候。 李世民毫不犹豫的为了自己的权利大开杀戒,立刻下令将谶纬可能的应验者,门阀代表刘兰成和自己的禁军统领李君羡极刑处死。 虽然佛教传入中国的时候,政权已经被儒教彻底把持。 但佛教趁着儒道相争的机会,趁机在其中左右逢源,调和两派矛盾,然后两头示好,两头通吃。 可现在的大明境内佛教面对的挑战可比以前困难多了。 蒙古人占领中国后,什么罗教,拜火教,景教,摩尼教,回教,印度教—— 乱七八糟的外国教派统统顺着丝绸之路和蒙古人在欧亚大陆上强大的驿站系统,一股脑的涌入中国,然后和当时蒸蒸日上的佛教直接对上。 实际上,佛教中还是有不少人挺感激白莲教在元末所做的一些在朱元璋看来都有些极端的行为的。 臭外地的,来我大元(明)要饭来了! 早该被好好图图了! 第73章 野蛮人 不过心中所想是一回事,表面上划清界限又是另一回事。 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佛教和白莲教之间的纠葛,足以让许多人夜不能寐。 而朝廷在调集天下玄门围剿白莲教的过程中,更是尽量避免用佛门去平定白莲教之乱。 当再次听到净土宗这个名字,刘真还是本能的在心中泛起一抹反感。 “禅师乃得道高僧,其门下弟子在钦天监中任职的也有不少,刘兄大可放心。” 两人乃是同乡,又都有功名在身,以兄弟相称也并无不可。 说到这里,赵大公子也不免向着院内望去,本想为刘真引荐一二,但此时那位净土宗的大和尚不知为何竟然不在此处。 而刘真看着面前这个当年和自己一行人一同在乡镇私塾读书的的同学,当初记得是和自己同时在正德年间中举,但今日看来还没有官职在身。 不免问道。 “记得贤弟当初和我一同取得功名,为何到现在都还没有离家赴任呢?” 而听到这话,这位赵公子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他领着刘真走入内堂,隔壁的灵堂中妇女的哭声愈发的真切凄惨。 当两人落座,立刻便有穿着灰色粗布麻衣的家奴们奉上热茶。 完成之后快步退开,为两人关好内堂的门窗,一方面是将屋外的寒风抵挡在门外,另一方面则是为两人创造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刘真注意到了这些家奴多是十二三岁的少男。 而且就刘真观察,其家仆身材健硕,双臂略长,手指关节粗大。 一看便是从小拉弓射箭的渔猎之民,而非是内地耕种的汉民。 见刘真落座后视线便一直停留在这些家仆身上,赵大公子解释道。 “这些都是朝廷开拓荒原,从生番邪祀之下解救来的女真番众……” “……” 刘真沉默不语。 他自然很清楚明军在这些年朝廷的严格筛选清洗之下,并且从今上登基以来,严格执行洪武年间的禁奴令,已经很少有人再敢靠着往内地贩卖人口来为自己谋取私利了。 而这些内地大户显然也是知道朝廷的政令的。 毕竟身为朝廷大户,官宦世家,不可能不知道最近两年因为贩奴朝廷处理了多少官员边将还有地主豪绅。 并且从今年开始礼部重建海军海防,帝国在击败了鲛人之后开始着手清理周边海域的海盗和鲛人部落。 直接切断了江浙豪族从海上获取奴隶的主要途径。 他看着身旁的这位赵公子,等待着他的解释。 他可并不相信赵公子口中所谓拯救女真生番的鬼话。 废话,谁家好人没事干跑到别人的地方去拯救别人家的孩子。 “刘兄有所不知,这些女真孩童并非是我们从边将所获……而且这些少年都是在官府登记过,暂时寄养在我家,绝非刘兄所想买卖获利之事……” 赵公子苦笑一声,知道自己这引起了对方的怀疑。 连忙开口解释道。 “就算真是卖给我们,也是女真人先卖给官府,官府再卖给我们,一切都有朝廷许可……” 听到解释,刘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些女真人确实并非这些地方豪族勾结边军所得,而恰恰是女真人自己把这些少年当做俘虏卖给朝廷当奴隶的。 明军进入北方的丛林之中,自然不可能公开表示自己要杀人夺城。 事实上朱厚熜也不会允许他们在北方进行大规模,无差别的,惨无人道的屠杀和奴役。 自己作为中华正统皇帝,统帅文明之邦,在自己的治下,怎么能发生这种事情。 朱厚熜自觉自己又不是皇太极,他对于无差别的屠杀和奴役没有任何不正常的特殊爱好。 而且女真人在海西王代表女真人主动献土请求朝廷册封,在当地建立官制,而朱厚熜派人给他们发放金印和官服之后,已经自动将其看做是大明的一部分了。 辽东明军此次进入北方,宣称是受海西王亦巴哈的请求,来帮助他们清扫各个部落之间邪恶巫教祭祀和饲养鬼祟,残害人民以维护自己统治的部落酋长。 辽东明军只有少部分最精锐的部队直接投入战斗。 大部分的辽东军队只是负责搬运军火,器具,粮草,帮助女真人建立完整的后勤体系,并封锁边境,尽量减少随着战争的爆发,大量的人口涌入辽东,引发混乱。 甚至为了保证海西的粮草供应,朝廷从朝鲜特地借来了驳船一百艘,然后把山东福建等地的粮草沿着海陆一路北上,源源不断的运往辽东。 之后大军深入腹地,征服北方的各个部落,基本上都是由亦巴哈麾下的海西女真大军来处理。 在得到辽东明军的全力支援之后,海西可谓是实力大增。 并且女真海西本就因为亦巴哈在明廷的支援下已经先行对周边的女真部落进行了一连串的军事扩张,吞并了周边数十个中小部落。 又得到了明廷的武装,实力大增。 在蒙古人和明廷夹缝中,分布零碎,艰难生存的女真部落完全不是对手。 很快就被海西女真给吞并。 按照女真人的传统,海西人要杀掉被征服的部落中所有不肯屈服的男丁和他八岁以上的儿子。 当明人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女真人按照他们残酷的丛林法则,将一个个明人眼中的“孩子”的头颅毫不留情的砍掉之后。 少数被派往女真各个部队中记录女真人进度的明军的年轻随军御史们震惊不已。 虽然明军的军官们对此不屑一顾——这些辽东精兵大多是参加过正德皇帝对河北和山东农民军血腥的镇压的,他们曾见过和执行过比这要残酷十倍的军法和屠杀。 但朱厚熜登基以来录取的第一批寒门士子是没有见过这种阵仗的。 大批量的屠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这不是孔孟先贤教导下的儒家学子们所能毫无波动,冷眼旁观的事情。 这些士大夫们面对这样的人间惨剧。 在厉声命令身旁的辽东那些常年和女真人打交道,熟悉女真人各种事务和习俗的将官们让女真人停手。 而对于如何保证这样的残局在今后不再上演。 这些士大夫们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劝告这些一脸懵逼的女真小酋长们将这些孩子带回部落去做奴隶。 第74章 恢弘画卷 然而当这些海西的部落酋长指着身后长长的俘虏人口,向着明廷的官员表示自己的俘虏已经够多了。 甚至就连身后这些顺从的奴隶自己都很难全部养活。 更别提眼前的这些人,自己刚刚杀了他们的父母兄弟,双方已经是彻彻底底的仇敌。 自己便更不可能把自己部落本就不够的粮食再分出一些给这些仇敌的孩子们。 “所以,那些同情心泛滥爆的年轻士子们就自掏腰包,把这些女真奴隶全都买回了家?” 对于女真人的战争,刘真虽有耳闻,但是对其的认识也仅限于那些被征召去戍边,然后回归铁岭继续戍守的铁岭卫士之口。 听到这里,刘真用着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然而他的表情却依然严肃。 显然,士子们的同情心泛滥这个答案并不能让刘真满意。 作为帝国都察院下辖的御史,哪怕仅仅承担着给铁岭戍卒记录功过的使命。 儒家伦理让他依然自觉承担着监察百官,辅弼君王的职责。 “当然不是——” 身旁这位赵氏公子也意识到了刘真并非那么好糊弄。 他苦笑着说道,试图打消眼前这位御史的警惕之心。 他又开了第二个玩笑。 成功的让刘真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自嘉靖年之后录取的士子,有几个能负担几百个女真奴隶的开销呢?” 说到这里,这位赵大公子表情无奈。 确实,如果是这些随军的士子出资把这些奴隶买走,不管是寄养在海西女真那里,还是带回明廷落户。 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最后这些女真俘虏也不可能落到了他们这些辽东豪族的手中。 他们还要承担承担一定的风险。 但奈何自从天子提高了钦天监的地位,和开放的武举之后,天下绝大多数的豪门子弟要么加入钦天监,要么入武举。 选择科举入仕的豪门子弟的人数直线下降。 录取寒门子弟数量直线上升。 甚至已经到了录取五十人没有一个家中有万顷良田的大地主家庭出身。 毕竟科举历年录取人数有限。 而这些豪族身上多有传承在身,耗费大量的时间对先贤的精义进行死记硬背显然不太合适。 毕竟在这个世界,财富和实力几乎同等。 这个财富当然不仅仅指的是金钱。 土地,人口,乃至是对宗族的控制都是财富的一种。 在这个危险重重的世界中,能够拥有这些东西而不被邪祟侵害,被外道妖人夺取。 这个家族在当地的实力可见一斑。 虽然他们大概率不敢正面违抗官府的命令,招来朝廷的征讨。 但一地之治安大概率还能自行维持。 地方官员要想办成什么事情,弄些政绩出来,便非要和他们达成一致不可。 而虽然豪门子弟有家族传承。 但这些传承大多都是最实用的护身之术,很少有谁家的传承同科举有关。 因此在走科举一途中,同那些寒门子弟相比并无多少优势可言。 毕竟大家都是读儒家经书,除了少数天才,谁也不比谁厉害。 到了写文章的时候,除了那些“我爸是首辅”,能公开作弊的手眼通天之辈。 大概率还是要老老实实的等待朝廷发榜,然后准备下一次再进京复试。 而且科举考试还不是历年都有,而且万一出现了突发事件,如正德皇帝暴毙,女真\/蒙古\/倭寇等等骚扰京师,科举考试便又要延后。 他们只是修了几门防身的异术,又不是长生不老。 相反大多数异术都是借助鬼神妖邪之力,对身体还有某些不可言说的副作用。 说不定不仅不能延寿,还要损失不少阳寿。 与充满了种种未知的科举相比……反而是钦天监或是通过武举加入禁军或是边军的道路看起来更加光明一些。 因此,大多数豪族在听闻朝廷放开了限制,毫无顾忌招揽大批奇人异士入京城效力之后。 大量的豪门子弟毅然选择放弃科举,直接从钦天监做起直接准备弯道超车。 朱厚熜的政策直接极大程度上的增强了中央朝廷实力——至于说既然效果这么好,为什么之前的明廷皇帝没有这么干? 首先,钦天监设置在京城,将天下最有能力的一批人聚集在这里,之前的明廷因为对外战争的失败和内部的残酷政治斗争。 实力大大受损。 不光是负责拱卫京城的勋贵子弟在土木堡直接折损大半。 帝国的中央军更是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最后还是靠着各地的地方武装来到京城救场,才击败了蒙古人。 明廷的皇帝不一定有把握镇得住这些来自各个不同势力的能人异士的大军。 而且,这些人领的是朝廷的俸禄,又不是皇帝直接给他们的发钱,如果京城中的其他势力出资—— 如太后,太子,藩王,内阁,后宫嫔妃的母族,等等势力,许诺重利。 他们对于皇帝忠诚同样无法保障。 毕竟看你不爽,咱们换个皇帝效忠也就是了。 气抖冷!反正都是给大明皇帝干活,谁敢说迎立新君,有定策从龙之功的我们不算大明忠臣? 也就是朱厚熜这样完全不把这帮地方豪强的代表,加上京城各路势力放在眼中超凡生物才敢这么玩。 这个体制下帝国无需考虑什么制衡之术,中央和地方各个势力的平衡。 更无需把资源浪费在天下无休无止的内耗之上。 能够轻而易举的调动全国的资源去进行战争或是各种行动。 当然,坏处也是显而易见。 那便是只要朱禁城露出丝毫软弱之色。 来自天下各个势力代表随时随地都能废立新君,只需要翻过那道高高的皇宫围墙,打晕几个禁军,上午帮小皇帝起草退位诏书的,下午就能宣布改朝换代。 甚至无需进行以往残酷争夺天下的大规模战争。 更无需像以往那样,先摧垮帝国州县一级的行政组织,然后打垮各地州府民兵部队,完成资源整合之后,接受京城卫戍部队的投降。 就能完成一场和平的最高权力的交接。 帝国的文官们显然同样看出了这个体制内藏的危机。 或许说,这些老油条们看不出来就有鬼了。 王琼就不止一次公开表示过对于钦天监愈发强大实力的担忧。 毕竟数千来自天下各处,最为强大的身怀异术的强人聚集在京城之中,一旦他们发起疯来,帝国的军队甚至无法保证能将其快速镇压下去。 而梁储也多次暗示应该将钦天监的职责部分移交给兵部和礼部,对其力量和权柄进行拆分,其规模也要进行一定的缩减。 以达到相互制衡的目的。 但对于内阁的担忧,朱厚熜并不在意。 毕竟钦天监可能的作乱?那都是后人的事情了。 朱厚熜并不觉得他们敢于公开挑战自己的权威。 虽然朱厚熜并不是认为自己属于什么理想主义者。 他只在乎帝国的军事行政机器能不能完成自己下达的任务。 至于后面朱氏子孙能不能守住权利,是退位让贤还是被迫君主立宪,甚至全家被赶出首都,最后沦落到连个京城户口都混不上。 那都和他无关。 这个世界不需要无能的皇帝—— 不需要无能却专权的庸才为了自己的权利拼了命也要拉着所有人一起步入毁灭。 朱厚熜很确信,只有当他的权威伴随着帝国的遍布四海。 群魔消散,四夷臣服。 那恢弘的太平盛世才能真的降临在这个世界之上。 回到它理应存在的位置上—— 第75章 小弓 “不过刘大人可不要小瞧这些女真胡儿……” 赵大公子示意外边留守的十二三岁的女真少年进来。 并命他拉弓向刘真展示技艺。 只见这女真少年提弓,对准院落,犹豫片刻。 但转瞬之间,他便提箭朝着门前的巨松射去。 伴随着一阵飞鸟惊慌的煽动翅膀的逃离之声。 其身形若猎豹一般窜出,等回来,手上的铜头箭矢箭身上插着两只麻雀。 “好箭术!” 刘真鼓掌,赞叹道。 此等箭术,在内地足以称得上一句神射手了。 然而此刻却仅仅出自一女真小儿之手。 而刘真也观察着面前的少年。 只见其人眉目高挑,面容虽未长开,却也依稀可见其面容中的英气。 并且举手投足之间进退有度,显然极为熟悉明廷礼教这一套把戏。 大概率不是出身普通女真部民的家族之中。 “塔石!告诉刘大人你这身箭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赵大公子见刘真对其相当感兴趣,于是说道。 而那少年闻言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将长弓双手奉上。 低声说道。 “吾父乃原建州右卫都指挥王杲麾下部将,王杲胆大包天,竟然起兵反对天朝,掳掠边市,招来朝廷王师征讨,实在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只可怜牵连我建州族人沦为海西人的奴隶,受尽欺凌,望大人禀明天子,我女真诸部对大明忠心耿耿,南下掠夺都是王杲一人狼子野心,还请朝廷明察啊!” 面前的女真少年言辞恳切,几乎要流下泪来。 “英雄出少年啊!” 刘真看着面前俊朗的女真少年,不由得起了爱才之心,感叹道。 他接过面前少年手中的短弓,放在手中把玩。 刘真也算是在边境效力多年,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此弓和一般女真强弓的不同。 不光是其身短小,仅有一臂之长。 其弓身两边的反曲更加明显,具有更加鲜明的北族弓体系的特征。 女真人的军事技术除了辽金在这片土地上遗产之外。 蒙古人和明人的技术同样随着商路源源不断的输送到了此处。 而看到刘真接过自己的小弓。 少年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喜色。 女真人以渔猎起家,随着唐帝国的崩溃,周边原本从属于中央王朝的部落纷纷脱离帝国体系,在同周边势力在帝国崩溃之后更加残酷的相互攻伐之间,开始在战争中不断建立自己的动员体系。 从辽金开始,在得到了主要是中原的技术输入之后,女真人便正式开始完善他的军事传统。 女真人的儿童从八岁开始便能够拉开小弓,猎杀鸟雀相互嬉戏。 但虽然是小弓,但是却是能真正射死人的。 而当他们成年,披坚甲执劲弓。 在得到了辽国的资源,女真人便能解放更多的勇士,拿上更加精良的武器和盔甲。 到了宋金战争的时候,女真人数十人的使团能够在宋人的首都杀溃数千主战派率领的宋军的伏击。 然后一路北上,如入无人之境的突破宋军的层层封锁。 在没有一人死伤的情况下返回金国。 女真人的战斗力从那时便已经显现。 但除了如岳飞韩世忠等南宋名将。 就像现在明朝境内很多不知兵事的士大夫看法一样,南宋直到灭亡很少有人真的明白这些胡儿兵的厉害之处。 历史都是在轮回的。 时隔百年,在感受着这些北方女真人从上到下彪悍的武力之后。 刘真便如数百年前的辽世宗一样,面对这些从小便持弓射箭的女真孩童,本能的感受了一种潜在的威胁。 并非是说朝廷耗费重金打造的职业军队不如这些女真小儿。 从元末以来,明廷底层百姓的尚武之气早就不比开国。 帝国的精锐需要朝廷花重金维持,而且训练一个合格的士兵需要的时间是以数十年为单位。 而女真人拉出一支强军只需要足够的武器和铠甲。 至于训练和战法,辽\/宋\/明总有一天会因为其政治的腐朽贵族堕落,为女真人运送来源源不断的专业人才,帮助女真人建立一支纪律严明,战法娴熟,残忍冷酷的职业军队的。 如果明朝的军户制度,金朝的猛安谋克制度,宋朝厢军制度还能维持,并没有彻底堕落的时候。 帝国职业军队还能在大战之后得到补充。 在帝国的军事体制崩溃之前,女真人一般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但当帝国的军队成为了无根之木,而女真人随着一次次南下劫掠而更加强大。 中央帝国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损失一点便少一点。 那么他们很快便会意识到自己已经事实上的陷入了女真人重重包围之中,然后随着几场大战之后被迅速的消灭掉。 随后女真人面对着已经被解除了武装的中央朝廷。 便可以一路南下,长驱直入。 地方的乌合之众面对着装备到了牙齿,训练有素的异族军队完全不堪一击。 往往会出现几十个女真人只需要阵前一轮齐射,就能击溃成百上千地方官府和豪强匆匆从农田里拉起的民兵武装的诡异局面。 仿佛女真人真就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而刘真自然是熟悉金人灭辽这段历史的。 毕竟刘真的祖上便是辽国的汉化贵族。 女真人的悍勇和无穷无尽的军队给他的祖先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留下的书信日记中不止一次的详细描述过那些北方女真人的勇武。 刘真看着面前的少年。 女真贵族之后吗—— 说实话,虽然明廷将北方的女真部落进行了他们自以为详细的划分。 但实际上,无论是建州女真还是海西女真。 都仅仅是对许多部落集合的泛称。 事实上海西和建州的整合恰恰是明廷通过册封当地酋长,授予官职之后才正式完成的。 “如今朝廷要在北方建立藩国,如果你有意,可以静待时机,等到朝廷命藩王自筹兵马之时,或许也是一条上升之路。” 刘真回答道。 看着面前的少年,他恍若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一样的不甘于过着贫贱的生活,为了能够更进一步,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第76章 起雾 “多谢大人!” 听到面前刘真的指点。 名为塔石的少年大喜过望,伏地叩首。 一旁的赵大公子似乎对眼前的一幕并不意外。 他甚至很有闲心的观赏着手中的茶盏。 “……若你能为朝廷招来足够多的女真部曲为藩国效力,我自会向朝廷举荐……” 等到刘真明确的对面前的女真年轻贵族发出邀请。 赵大公子将手中的茶盏放在身旁的案几之上。 门外有仆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朝着赵大公子示意。 “出了什么事情?” 刚刚因为抛下了女真人这个烫手山芋而心情大好的赵大公子看见外边穿着灰衣的家仆的表现,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 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但此人乃是从自己父亲还在世时就在家中效力的武人,深受赵家上下信任,赵公子知道没有事情,他不可能突然来打扰自己,还是召其过来。 “达拉——” 那同样是一名女真武士,不过相比于出身小酋长之家,还未成年的塔石,眼前的男人身材健壮,袖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刀剑的伤痕,仅剩的左眼锐利,宛如鹰隼。 哪怕是最没有军事经验的老农,在看到此人的第一眼,都会明白面前是身经百战的胡人武士。 “灵堂那里有些不太对劲……” 听到耳旁的武士附在耳边轻声低语,赵公子瞳孔猛地一缩。 自己的父亲,赵老爷的尸体可还在那里。 灵堂会出什么事情? 难道就真如那疯道人所说,最近镇上这些豪族家中接二连三的出了丧事。 并非是什么巧合? 而是上天示警! 想到这里,赵大公子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他起身,但片刻,听到耳旁从灵堂那边传来的哭声,他又感觉有些不对。 “元诚禅师和众多弟子在后堂,已经半个时辰都没有动静了——” 确实,这很不对劲。 毕竟马上就要准备悼亡仪式,召唤亡者生魂,对其进行超度。 按理说那些净土宗的僧人早就应该吹打起来。 开始造势,并布下相应的仪轨法阵了。 但是直到现在,从灵堂传来的只有女人们的哭声。 虽然赵大公子按理说也应该是那些哭声中的一员。 但一方面是要招待刘真,这对于家族之后的仕途很有好处。 毕竟他们不像其他的辽东豪族,能够凭借武力维持自己的地位。 科举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另一方面,佛门的渡亡法事,赵大公子作为有功名在身儒教士子,自然很清楚所谓送死者灵魂进入极乐世界是怎么一回事。 佛道两教为了自己在失去政权之后的生存,将人类的死后事描述的十分的玄幻。 这是为了他们能够从民间获取供养的角度考虑。 而儒教对于死亡之后的事情就讲的很直白了。 儒教并不反对鬼神的存在,如果不这样,他们也团结不了大多数的豪族用儒教“敬天法祖”的这一整套力量体系维持帝国的统治。 但是儒教对于所谓的人类死后灵魂转生,进入极乐世界的说法嗤之以鼻。 就如范缜的《神灭论》所言。 “神之于质,犹利之于刃,形之于用,犹刃之于利,利之名非刃也,刃之名非利也。然而舍利无刃,舍刃无利,未闻刃没而利存,岂容形亡而神在。” 儒教在这方面讲的很明白,毕竟他们不需要靠着这玩意从人民身上搜刮出油水。 他们已经通过权利斗争,彻底掌控了这个国家的政权,要钱的话直接层层摊派向下加税就行。 轮回转世?借尸还魂?在这个世界永远只是少数人的专利。 赵大公子很清楚自己家族是达不到这个层次的。 而人类的躯壳死去,魂魄七日而散。 佛教的渡亡便是要加速这个魂飞魄散的过程。 直接将其魂魄化为碎片,免得吸引来某些以人类为食物的邪祟妖物,给生者造成什么麻烦。 而今看来,却是这方面出了问题。 “带上家中护院,我们一起去看看元诚禅师——” 赵公子思索片刻,沉声说道。 一旁的女真武士闻言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金台寺在方圆数百里都颇有名气。 这元诚大师更是辽东数得上的高僧。 如果就连他都无声无息之间出了意外。 那赵家家中摊上的事情该有多么可怕—— 两人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属下这就去召集卫士,誓死也要保护公子的安全——” 对于独裁者而言,某些时候,异族士兵往往比汉人士兵更加忠诚。 就如同李世民身旁作为护卫的突厥武士,朱棣身旁的蒙古亲兵。 毕竟他们可不会像是那些同宗豪族趁着权利交接的时候趁乱给你一刀。 赵公子转过身,看着刘真,略带歉意的说道。 “招待不周,恕我——” “我跟你一起去,我还有朝廷官身庇佑,一口浩然正气在胸,等闲妖魔不能伤我的。” 刘真出言打断了这位赵公子的话。 而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刘真转过身去,看着随着那名女真武士暗来此报信,像是触动了某些东西的神经一般。 空气不知何时变得格外的湿润了起来。 刘真甚至能够感觉到有水渍凝结,从自己的脸上缓缓划过,带来一阵阵酥麻之感。 而门外,一层薄薄的水雾在午时大日悬空之时萦绕在赵家祖宅周围。 甚至是笼罩了整个牛毛镇。 仿佛一张无形的大手从天而降,将整个镇子中的人笼罩在其中。 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同样冰冷而湿润的午后。 伴随着灵堂内愈发凄惨尖利的妇女啼哭之声,门外的迷雾愈发的浓郁了起来,忽然一道惊雷在门外的空地上凭空显现,剧烈的白光扩散,刘真恍然,仿佛从面前的迷雾中看见了多年前那座熟悉的破旧道观。 当时自己为了凑足进京赶考的盘缠,已经三天未能吃饭,饿的头昏眼花,拿着家中唯一一只下蛋的母鸡准备去集市上叫卖。 赶考的路费,对于大多数普通士子而言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多数人往往只有一次或两次机会。 稍有不慎,便是举家负债,家破人亡。 那是自己最为惶恐的一段岁月。 而那东西似乎感知到了自己的惶恐,就那样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并给予自己完全的指引。 第77章 死 那座黑色的,宛若能看透人心的道观。 面前那破旧道观门前的牌匾上“破风观”三个大字让刘真感觉是如此的熟悉,但在赵家庭院中却又显得是如此陌生和可怖。 庙中那无头的文昌帝君之像,宛如死去多日又重新强行复活的躯体。 全新的未知的存在接管了这具已经腐烂至极的身躯。 并通过空气中那些可憎至极的声音将祂的意志传达于人间。 祂已经注意到了这些地上的蝼蚁。 刘真心中一沉。 耳旁那不时传来的一声声似远似近的“刘真”的呼唤—— 无疑已经证明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而刘真看着身旁众人各异的神色,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旁边的赵大公子脸色也同刘真一起变得难看至极。 他和刘真对视了一眼,彼此瞬间便明白对方也听见了面前这个突然出现在的破庙幻影的召唤。 “好像只是幻影——” 耳旁弓弦迸发之声响起,伴随着两支小箭顺着塔石的拉起弓弦射入迷雾之中,牢牢的钉在面前的土墙上。 塔石见此轻咦了一声,说道。 “不要贸然行事——” 刘真看了一眼身旁这个虎的未免有些过分的少年。 说道。 虽然他大概率不知道这位未来“清显祖”的真实身份,若是朱厚熜见到必然要好生观察一番这位“身怀天命之人”。 然后从宗室里面挑一名朱氏贵女嫁给他当老婆,看看还能不能像原本的历史上把自己亲爱的龙虎大将军生出来。 况且,对于清廷和水德的关系,朱厚熜一直都很感兴趣。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刘真拦下塔石之后,问道。 “没有啊?” 名为塔石的少年听到这位明廷御史的询问,面露迷茫之色。 而落在刘真的眼中,自然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几分。 这突然出现在迷雾中的破风观,真就是冲着当年和自己一同在此地祭拜过文昌帝君的几人来的吗? 但不等刘真询问赵大公子当初一同参拜那尊诡异的神像的另外几人如今身在何处。 从灵堂和后宅附近便突然传来了一阵惊恐的喊叫声,其中夹杂着女子凄惨的呼喊。 令刘真身旁的赵大公子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了几分。 “不好!芸娘她们那边出事了!” 赵大公子脸色焦急,他此刻也顾不得面前之雾气出现的诡异。 他催促身旁刚刚仓促招募了几名护院来到身旁护卫的女真武士。 从身后取下了那柄赵家祖上传下来的镇宅宝剑递到那独眼武士的手中。 “去灵堂,保护老主母!” 面前的女真武士闻言,将这柄古朴的祭祀长剑抽出了半截。 伴随着寒光烁烁,一阵煞气扑面而来。 显然他手中所握的长剑曾经是一等一的杀人兵器,并且看其剑身保持的如此完好,显然不是战阵之用。 而是被人特意祭炼,用以镇宅保家的灵剑。 女真武士抽出长剑,将其紧紧的握在手中,在向赵大公子沉重的点了点头之后。 立刻带着身后的护院们朝着灵堂的方向奔去。 而此时,赵大公子回头,朝着刘真苦笑了一声,从袖口掏出了一张折扇,说道。 “贱内那边怕是出了什么事情,还请劳烦刘兄同我走一趟了——” “身为朝廷命官,此乃份内之事!” 刘真抱拳,郑重说道。 就像大多数儒家子弟一样。 刘真并没有什么道术傍身。 但儒家道统本身除了修身养性之术外,并不像佛道那样有着大量在同一信仰体系下通用的法术。 或许也正是因为此,儒教在这个世界的底色显得更加包容,才能团结了比佛道更加强大的力量。 儒教存浩然正气之术,是养练自身所得。 虽然不像佛道之法有极大的威力,但却胜在不受鬼神钳制,并且能毫无副作用的辅助修炼其他的种种秘术。 例如原始道教的祭祀天地,取悦鬼神之术。 亦或是原始巫教模仿自然之道,治病救人的祝由之法。 几人向外走去,面前那迷雾中的黑色道观在此期间并没有攻击几人的意思。 但出于谨慎的考虑,在通行的过程中,几人还是小心的绕过了面前的虚幻建筑。 赵家虽然只是牛毛镇上一个地方的土财主。 但因为连续三代都出了举人。 家族世代积累之下,所盖起的房屋比起刘真在京城所见到的那些自明朝建国以来便与国同休的勋贵的府邸相比也毫不逊色。 当然,就刘真的观察,这赵家的府邸看起来似乎就是比照着京城中某位郭姓国公的宅邸修建的。 三人穿过灵堂,灵堂之中传来兵器碰撞的金铁之声。 塔石匆匆的用余光一瞥,但看见的景象令他不寒而栗。 只见伴随着雾气中灵堂内的火光摇曳,将灵堂中的众人影子投射在雪白的墙壁之上。 只见一无头怪物揭棺而起,手臂过膝,摘人头颅如拿酒杯。 伴随着惨叫和惊慌之声,那东西将摘下的头颅安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然后仰头,渴饮着从脖颈喷涌而出的猩红色液体,如喝着世上最为美味的琼浆玉液。 而刚刚被击退的女真武士见此怒吼一声,再次提剑而上,双方再次战在一处。 “就是这——” 听着耳旁赵大公子的话语,被刚刚的一幕吓得有些精神恍惚的塔石刚想推门。 却被刘真拦住。 刘真看着面前这个虎了吧唧的少年,面露震惊之色。 好家伙,就你这样是怎么在群魔乱舞的北方丛林中活下来的。 为了方便早日接手家族事务,赵大公子的书房是和客房是连在一起的。 中间只隔着一条通往护院住所的马道。 而此时从比武场沿着马道吹来的是一阵浓郁的血腥味。 赵大公子看着距离只有一门之隔的书房,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紧紧的盯着隔壁的一串净土宗僧人下榻的客房,面露惊疑不定之色。 显然,之前那名忠心耿耿的女真武士所禀告的异动让他对这些纵然外面传来一阵阵如此惨烈的声响,都没有丝毫动作的金台寺的僧人们如今的状态,更加戒备了起来。 然而不等他想到有什么妥善的应对策略。 旁边的客房中便传来一阵扑通扑通的东西坠地碰撞发出的声音。 “不好!” 赵大公子转身冲进了书房。 而塔石则紧张的张弓搭箭,瞄准了前方那些正在发出诡异响声的门房。 而片刻,感受着一股温热的暖流浇在自己背后,塔石略微有些疑惑的回头望去。 只见身后刚刚踏进书房的赵大公子此刻被一条长长的手臂洞穿了胸口。 血液从其上喷洒而出,溅在刘真和塔石两人的脸上。 第78章 白骨精? “不好——” 刘真拉着身旁还在愣神的塔石,向着左侧重重的扑去。 躲过了身旁那穿过赵大公子的身躯,带着尚且温热鲜血袭来的那支如面条般的雪白的长臂。 感受着头顶传来的阵阵恶风,塔石再一次感觉因为紧张而有些喘不过气来。 “……” 感受着身旁刘真略带怀疑的目光。 塔石扭头,略微有些尴尬的说道。 “平时在部落里,这些有关于巫术的事情都是我叔父觉长安在做——” 刘真没有搭话,他环顾四周,敏锐的察觉到,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郁了。 就连头顶那雪天少见的暖阳都消失不见。 只留头顶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而听着耳旁愈发稀疏的惨叫声。 刘真心中的不安越发的强烈了。 这些东西是仅仅出现在赵家。 被赵家老爷的魂魄吸引过来。 还是说是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 那个在丛林的掩映下,供奉着那诡谲可怕的无头文昌帝君的黑色道观。 刘真下意识的想到了那个在雾气刚刚萌生的时候出现的黑色道观的身影。 而且,除了赵家之外的其他地方,牛毛镇如今的情况是怎么样。 自己老娘和妻子能不能在这些妖祟的袭击下活命,现在的处境到底如何。 刘真想到这里,心中不免焦急。 而身后的那个吸干了赵大公子全身精血,只留下一具干瘪的皮囊坠落在地上,满足的打了个响嗝的妖祟之物。 此时缓缓的从赵家的书房内拖着一张湿哒哒的皮肤,宛如蛇一般扭曲着躯体和四肢,从书房内爬了出来。 伴随着它身躯的扭动,刚刚因为吞噬了赵大公子的血肉身体明显的肿大了起来。 身上那件女人娇小的皮囊对其已经明显的不再合身了起来。 它晃动了一下头颅,身上的白皙皮囊发出不堪重负的皮革撕裂之声。 塔石看着这一幕,护卫在刘真的身旁,脸色惨白,张弓搭箭,瞄准眼前这可怕的妖邪之物,却不敢贸然射击。 这是—— 面前的怪物摇晃着身体,像是要从这具残破的躯壳之中挣脱开来。 而伴随着晃动,身上的美人皮革寸寸崩裂。 露出其下一串串洁白的骨头。 这骨头前后连成一片,浑身洁白如雪。 散发着阵阵白光。 不像是山野妖物,反倒隐隐给刘真一种莫名的神圣之感。 这玩意怕是大有来头—— 而伴随着眼前之物如蛇般钻入眼前的躯壳之中。 刘真也趁机俯下身子,一个驴打滚顺手抄起刚刚赵大公子掉落的折扇。 将扇子展开,只见上面用金粉写着八个大字——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 出自《论语·八佾》第十二章。 意思是哪怕鬼神并不存在,在祭祀鬼神的时候也要当做鬼神存在那样祭拜。 赵家虽然自身并不会这些儒教玄门之法。 但辽东这片土地上,从来都不缺乏因为躲避中原战乱而逃亡的经学世家。 作为儒教的一员,赵家只要肯花些钱财,搞到这些东西实际并不困难。 伴随着刘真将手中的折扇展开,面前褪去人形,钻入赵大公子身躯之中,有些不太适应的扭动着身体的白骨妖物看着面前金晃晃的文字微微有些发愣。 伴随着纸扇在刘真手中无风自燃。 金色的灰烬飘向面前的妖祟,当它接触到妖祟的身体之时,那白骨妖魔立刻如触电一般向后拼命的退去。 只见被金色灰烬接触的地方,妖祟的身躯直接凭空消失。 露出其中残破的人皮和内部切面光滑的断骨。 “走!” 看着面前不断退走的妖魔。 刘真说道,不等塔石反应,转身便走。 虽然看上去那妖魔吃了大亏,但看着那空中随着时间逐渐稀疏的金色粉末。 还有那妖魔向自己投来的怨恨的视线。 刘真都不认为此时不走等那东西恢复过来,会轻易的放过自己。 而塔石见此不由得叹息,暗道这些大明文官果然毫无胆魄。 但在张弓射了两箭,无果之后。 感受那妖魔仇恨的视线逐渐汇聚到了自己的身上。 塔石沉默片刻,看着面前那刺破人皮,插在妖魔的骨头缝中的箭矢,在妖魔前进的过程中不断震颤,宛如嘲笑着凡人的愚蠢。 没有丝毫犹豫,下一刻便转过身去,背起短弓转身以更快的速度追上了刘真。 但看着身旁这个仅仅比自己只落后了半个身位的朝廷御史。 塔石也不由得暗自心惊这位御史真是能文能武,实在是长跑健将。 自己跑路的本事是在女真丛林中日复一日的锻炼出来的。 这位刘御史天天坐在官衙里看着朝廷的邸报,还能有这么好的体力,实在是让塔石心中佩服不已。 但他哪里知道。 刘真虽然只是一名御史,但刚刚取得了功名。 便被朝廷发配到了偏远苦寒之地。 每天都要翻山越岭检查铁岭沿线各处堡垒守备,还有烽火及各处储备物资。 很多地方山路崎岖险绝,根本无法骑马,有些地方甚至是原始丛林,连道路都要自己开辟。 日复一日之下,刘真很快就因为生活所迫,从一个文弱书生变成了“饭斗米,肉十斤,背甲上马,奔驰如飞”的合格的大明监军御史了。 不过,虽然两人都是身手不凡之辈。 但是目前还是处于凡人的范畴。 身后的那个白骨妖祟显然就不是普通人类可以抵挡的。 不过数个呼吸之间。 原本被两人远远甩在身后的妖物便追了过来。 并且距离越来越小。 “嗖!” 只听见耳旁一阵尖锐的爆鸣。 塔石痛苦的捂住了左腿,一支骨片深深的插入其中,让其摔倒在地。 而刘真看着身旁这个女真少年。 眼神变换,听着背后与那如蛇般的白骨妖魔在地上滑动的声音距离两人越来越近。 可以想见,一旦那白骨妖魔追了上来,那女真少年的下场恐怕就和赵家赵大公子一样,被吸干精血和血肉,然后再被夺取皮囊。 想到这里,刘真最后一咬牙,还是停下了脚步,在塔石已经近乎绝望的目光中折返,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背上,继续向前跑去。 然而两人轻装疾行都会被这妖物追上。 刘真背着一人又如何能够逃脱那妖物的追捕。 闻听脑后的恶风袭来。 刘真在心中默默叹息。 自己难道真的要亡身此处了吗? 虽然心中渴望活命的情感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但是现实的差距就是如此的绝望。 或许在铁岭,刘真还能召集铁岭戍卒合力捕杀此种妖魔。 但在如今,却是毫无办法。 但就在两人绝望之际。 一根长矛带着破空之声飞出。 伴随着一声如虎般的长啸。 将身后身披人皮的白骨妖魔死死的钉在原地。 “唐皇换骨?妖孽!休得伤人!” 第79章 明皇换骨 “又过火类坳,坳下下望,见坳上有一具枯骨,长四十余里。法师问猴行者曰:「山头白色枯骨一具如雪?」猴行者曰:「此是明皇太子换骨之处。」法师闻语,合掌顶礼而行。” …… “果然不出刘源清大人所料,此地之乱,身后必有西域的罗教残党在背后暗中谋划——” 伴随那惊慌之下脱离皮囊,露出其中森森白骨的妖魔愤怒的重新蜷缩起白骨形体。 然后昂起那冒着幽幽红色火光白骨头颅,四处寻找着那个突如其来的袭击者。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此刻距离大门已经不足十步的赵家祖宅之中。 突然出现的男子身着深色长袍,头戴斗笠。 背上背着长剑,绑腿上沾着点点棕褐色的泥点,显得风尘仆仆。 面对着那白骨妖魔的嘶吼,他的表现却并不惊慌。 他神情安然的解下了背后的长剑。 然后将目光投向了一旁正在为那女真少年诊断伤势的刘真。 他率先开口。 “刘御史——这边交给我来处理。” 想到来之前朝廷给自己下达的诏命,特意提到了这名刘真刘御史的处理方式。 李长寿上下打量着这名据说在铁岭很有功绩的,看似普通的大明北方众多御史之一。 阁老们对他,还有他的身后的那些东西很感兴趣。 李长寿一边缓缓的从背后拔出长剑,伴随着胸膛中的那颗灼热的心脏正在如发出如战鼓一般的轰鸣。 他的心中随之升起的一股难以遏制的饥饿之感。 虽然刚刚才被那位郭指挥请了一顿鱼肉大餐,但是很快随着赶路消耗的腹中空空。 李长寿舔了舔嘴唇。 打量了一眼面前比之京城那些勋贵世家都不显得逊色的大宅子。 怎么说,虽然是在这种小地方。 但这家看起来还蛮有钱的。 虽然不清楚还有多少人能活下去。 但填饱肚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游侠骑士——” 刘真抬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然后缓缓开口,认真说道。 “多谢了!此妖狡诈!但还请务必小心!” 在看到了他摘下斗笠,露出额头上的那个如同酒杯一样的图案之后,认出了这些游荡在帝国的四境。 通过从官府拿到通缉令,拿着妖魔或是囚犯的人头换取赏金的帝国游侠集团的身份。 虽然还不到一年,但是因为其行动高效,且无惧危险。 通过在南方协助官府擒拿了数个赫赫有名的大海盗和倭寇,早已扬名天下。 毕竟帝国境内的超凡力量大多数面对邪魔的威胁,固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尚且力有未逮。 更难以抽调力量去支援其它的地方。 但是这些游侠骑士不同。 无论是山南海北,只要是帝国诏令所达之处。 只要官府发出悬赏,你都能够在这些帝国的苦寒之地看见这些帝国游侠的身影。 相比于那些游走天下,没有寺院收留,通过给各地的民众解决问题讨口饭吃的云游僧侣道士。 这些游侠骑士无疑更愿意远离人类文明的所在,深入群山密林,踏过雪山荒原,在漫长而艰苦的追剿妖魔的过程中磨炼自己的意志,锻炼自己的战斗技巧,实现自己生命本质的升华。 而至于原因—— 伴随着长剑深深插入地面。 面对着面前那据说来自某位地上人神早亡的子嗣的尸骸之上诞生出来的鬼物迎面袭来。 李长寿并未有任何惊慌之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日常的战前的祈祷。 “余乃皇恩钦点之人!当奉行义廉洁退让之礼!行孝悌忠贞之事!不畏生死!荡灭群魔!分财济贫!扶助孤弱!以全余节!回报天子!” 虽然他的语速很快,快到刘真仅仅只能隐约听到“皇恩”“忠贞”等字。 随后便看见眼前的这名游侠拔剑而起,剑身上燃烧着金黄色的烈焰,向着面前骸骨斩去。 两者碰撞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 在声波的冲击下,刘真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破裂。 他伏在地上,两手将胸膛撑起,试图让自己受到的伤害减少一些。 等他再次抬起头,便看见随着那名游侠一次次的用长剑斩下,在面前那洁白如雪的骨妖之上留下一道道人深入骨髓的剑痕。 并且伴随着那游侠挥剑劈砍。 那笼罩在白骨妖魔身上的的人皮也随之破碎,露出其下那白骨妖魔的真容。 “明皇遗骨——” 听到那个此刻后退半步,看着手中出现了些许豁口的长剑,面露心痛之色的游侠的低语。 刘真再次大量面前的妖魔,想到了自己曾经从那些蒙古游商口中听到来自西方的见闻,不由得心念一动。 明皇,指的自然并非是明朝皇帝。 而是唐明皇李隆基。 相传李隆基的太子早夭,明皇悲痛之下命人将其尸骨安置西域,永不相见。 谁知抵达西域之后,唐太子的尸骨竟化作白骨巨山,前后蔓延四十余里,当地人以为奇观。 原本唐国尚在的时候,每年还会派专人祭祀。 但后来安史之乱爆发,唐庭连自己都无法保全。 西域之土更是丢的一干二净,道路不通。 更是无法再派人来到西域祭祀。 于是从这白骨巨山之中渐渐诞生出了自我意识。 开始收拢群魔,吞噬人畜。 并且有意识的朝着大唐的国境内前进。 一路上不知道吞噬了多少西域小国城邦。 而面对这不怀好意朝着帝国神京而来的白骨巨山。 刚刚靠着招抚平定了安禄山之乱的唐庭如临大敌。 但此时战事刚刚结束,吐蕃和回鹘又入侵河西,南方南诏等国蠢蠢欲动。 河北三镇虽然名义上归降,但是其主力尚存,仍对唐庭虎视眈眈。 而河东,河西,山东等地的藩镇虽然名义上站在了唐庭一边。 但随着中央军在战争中几乎全军覆没,连皇帝都逃亡巴蜀。 此刻也都各自心怀鬼胎。 唐庭在内忧外患之下,不得已下诏,从天下召集奇人异士前往西域平定白骨之乱—— 而随着唐朝援军抵达,和西域守军一起,配合当地西域各国联军,在付出了巨大伤亡之后,终于击退了那白骨巨山。 但可惜,随着吐蕃攻陷河西,彻底切断了西域和唐庭联系。 唐庭再也抽调不出足够的力量,继续追踪这白骨妖魔。 将这明皇的孽种彻底消灭了。 刘真本以为所谓明皇遗骨,只不过是西域商人口中,为了贩卖自己手中商品,编造出来的一段半真半假的传说罢了。 这玩意——竟然是真的存在吗? 刘真仔细的观察着眼前刚刚被那游侠击退。 此刻正如蛇一般蜷缩着身体,等待着下一次进攻机会的白骨妖魔。 那些比起蛇蟒明显显得有些怪异粗大的骨骼,如果将其当做那明皇遗骨的一部分的话,一切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第80章 罗教 难道真的是那个东西? 刘真看着面前虽然不及朝廷在东海和西南兴大兵征讨的那些可憎的妖魔巨兽那样有生吞万军之力。 但面前这浑身隐隐泛着熹微的梵光的白骨邪祟如果真的深究其来历,他又是如何跨越万里,来到这万里之外的辽东……如若深究起来,更令人心惊胆战。 “小心,这次来的恐怕并非仅仅只有这一个——” 正在刘真正为此忧心不已之时,正擦拭着手中长剑的李长寿的声音以传音的方式从耳旁传来。 李长寿在一旁低声提醒道。 而话语中的信息让刘真的脸色愈发的沉重。 在给身旁痛的龇牙咧嘴的塔石包扎好伤口,身旁的少年挣扎着站起,看着那块刚刚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来碎骨头,吐了口吐沫,以示自己心中怨恨。 刘真方才拉着塔石缓缓后退。 身后的赵家的大门距离两人已经不足十步。 如果能够一口气冲过去的话,在这如今不知道混进了多少邪祟妖党的赵家大寨,或许还能赢得一线生机。 想着,刘真缓缓扭动着头颅,观察着周边的局势。 而那正和那位大明游侠对峙的白骨妖魔此刻仰天,浑身的骨骼扭动着,发出有节奏的鸣响。 似乎是在呼喊着什么。 是的,结合那名游侠的话语,面前的妖物很可能是在呼喊它的同类。 刘真听着耳旁那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那种,硬物在地面上拖拽发出的响声,心中想道。 伴随着唐帝国的统治在中亚和西亚的土崩瓦解,趁虚而入占据了那派片富饶之地,和大明境内的罗教联系紧密的拜火教徒们,无论用什么方式,所得到的那些白骨遗藏绝不会仅有这么一点。 眼前的这个白骨妖魔相比于那在史书中描述为长达四十公里的可怖的白骨山脉宛如砂砾粉尘,其战力和体型完全不值得一提。 当然,这是相比于帝国的防御机制而言。 对于像刘真这样的凡人来说,同样还是无法对抗的存在。 但是刘真作为帝国官僚的一员,还是能够知道一些在明廷内部对于这些妖魔的评级的。 眼前的妖魔目前所展示出来的能力,最多在帝国控制薄弱的边远乡村地区横行。 并且只要有人到官府报案。 或是地方募集资金发出悬赏。 不过月余就能筹集到足够的人手解决此魔。 甚至根本无需劳费帝国的正规部队出动。 刘真也知道那些自称“大乘教”的罗教徒们在大明境内的势力。 其号称“有精兵十万”“夹杂粮船帮内” 虽然刘真并不像朱厚熜那样知道按照明朝原本的历史上,在嘉靖末年,万历年间,以罗教教首赵故元等人为首,罗家自杭州起兵,沿水路一路北上进逼京城,一度截断了明廷自东南向北方京师的水上粮道,使得明廷上下震动不已。 但刘真作为帝国的御史,也曾经和那些在东南驻扎的同僚们交流过各地区这些邪教逆党活动的情况。 他很清楚这些罗教徒绝非是一般的邪教可比。 甚至比之自从元末之后,隐隐有倾頽之势的白莲教相比。 这些杂合了中国本土佛教,西域拜火教等宗教,在正德年间才正式公开的登上历史舞台的罗教徒们。 并且盘踞在帝国东南财税重地。 才是帝国真正的心腹之患。 只不过朝廷之前要集中全力对付东海的鲛人,没有功夫对付这些东南邪教。 而且这些罗教徒面对明军大军进驻东南,也是很从心的没有做出任何包括骚扰明军后勤。 截断粮道等招惹明军大举讨伐的事情。 而等击破了东海的鲛人。 三军疲敝,况且浙江等地又闹起了粮荒,朝廷更是没有心思去处理这帮看起来并没有异心的民间势力。 但是刘真知道,以罗教徒如今表现出来的实力。 不可能只能从西域弄来眼前这么一只实力不高不低的妖魔,来狙击明廷的部队。 而且这白骨妖魔既然如此大有来头,那么这些罗教徒费劲心力将这东西从万里之外的西域拉来明廷。 肯定是有着后手。 “走!” 想到这里,刘真带着身旁少年趁着李长寿和那东西对峙之时,转身就走。 等到刘真冲出包围网,无论是向高林等人求援。 还是以朝廷御史的身份征调附近的寺庙道观派人前来牛毛镇助阵。 显然都比自己留在这里给眼前的游侠添乱更好。 而对于身旁这位御史大人果断的表现,李长寿表示了赞赏。 只不过,事情的发展显然没有两人想的那般容易。 近了,越来越近—— 面前的朱红色宅门距离刘真两人仅剩一步之遥。 但从两旁的琉璃瓦上飞驰而来带着呼啸冷风的白骨长矛却让这一步的距离宛如天堑。 刘真一个从铁岭戍卒们身上学来的懒驴打滚,在地上十分没有风度的滚了两圈之后,堪堪避过了那从天而降的一连串攻击的。 等他再抬头,那名为塔石的女真少年一脸冷汗的看着插在自己双腿之间,差一点就要破坏掉明廷的百年战略,让朱厚熜抱憾终身,不能创造小龙虎将军的白骨长矛。 而从左右两侧皆是传来了一阵白骨交错的鸣响。 不下十只如刚刚刘真所见的白骨妖魔攀墙而上。 正居高临下,对着台下的几人虎视眈眈。 “……” “罗教乱党——今日你们终于展露出你们的狼子野心了吗?” 李长寿目光一凝,将手中长剑端举。 环顾四周,看着周围对自己呈包围之势的一众妖魔,眼中露出一抹忌惮之色。 显然,这些白骨妖魔排列如此有序,必然有妖人在背后操纵, “李大将军,自海盐一别,已经有一年了吧,如今再见,真是叫妾不胜欣喜!” 从那些白骨妖魔之后,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女声,那声音时而空灵,时而婉转,时而妖媚,乃至是最后的癫狂! “可是特意留了项上人头供我摘取的吗!” 那癫狂之语宛若狂乱的河流,带着泥沙碎石从万米高空坠落而下,肆意奔涌。 砸向现实那平静的湖面,溅起一阵阵巨大的浪花。 第81章 罗清? 伴随着女人癫狂的话语,这个曾为了罗教那可怕的计划,在海盐犯下了滔天罪行的女人,终于给身旁这些罗教从那座拜火教圣山上请来的白骨兵众下达了命令。 看着周围这些随着女人的命令从四面八方向着几人扑来白骨妖魔。 李长寿脸色一黑,骂道。 “疯子——” 但骂归骂,他的神情此刻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从腰间取下了一支银灰色的酒瓶。 将其中的烈酒浇在手中的长剑之上。 不消片刻,长剑之上便泛起了点点银色的光辉。 此乃圣天子之恩赐—— 其手中长剑挥舞,那银色的光辉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笼罩在李长寿的身边。 形态各异的白骨妖魔对此看上去很是忌惮。 纷纷向后退去。 虽然看上去效果极好,但看着这些自己花了高价从钦天监中买到的用妖魔骨灰制成的符水,在今天一天却几乎消耗殆尽。 想到自己上半年的赏金都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消耗了干净。 李长寿却还是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像游侠中很多是勋贵子弟。 衣食住行有家里帮衬。 作为小商人的儿子,虽然天子帮他赎回了自己家的酒楼。 但李长寿却并不想因为自己而拖累家人。 “罗芷!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你们罗教难道已经下定决心和朝廷为敌了吗!” 李长寿看着又一批从围墙外翻过来的白骨妖魔。 暗道不好。 手中长剑却继续挥舞如飞。 侧身避开身旁一只形如虎豹的白骨妖魔拍来的利爪之后。 他趁机后退一步,挥剑逼退了眼前的白骨精妖之后,厉声说道。 “罗清贼子,胆大包天,竟然放纵族人袭击朝廷命官,难道不惧朝廷派兵征讨吗!” 而听到李长寿的话,那身披黑袍的癫狂女子仰天长啸。 听到李长寿的威胁,她不光没有露出丝毫的畏惧之色,甚至主动撤下了面纱,露出其下一对纯黑的双眸和惨白至极的皮肤。 其口中的尖牙更是可怖。 足有拇指粗细,上有血槽,想必随时都能吸食人血,痛饮人类肉体精华。 “杀你们的,是西域离害回教的乱党!同我罗教弟子又有什么关系!” 这女人纵然面目癫狂,却也无法遮掩其眉宇间的绝美气息。 她呼喊着,更多的白骨之妖从她的身后冒出头来,将此时拿出了自己的所有底牌,拿着半截玉擭口吐鲜血的刘真和塔石两人团团围住。 而李长寿那边,白骨之妖连在一起,拼出一条巨狼,其双眸之中的红色火光愈发的明亮。 眼前的白骨巨狼冲着李长寿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其口中利齿闪烁着寒光,身体些许前倾,显然已然准备在下一击将眼前这个可口却有些难以处理的猎物吞入腹中。 “将罪名嫁祸于离害教徒身上,这就是现在罗教弟子的担当吗?若是让智贤大师听到,怕不是又要责骂尔罗教“彼口谈清虚,而心图利养,名无为而实有为耳。人见其杂引佛经,更谓亦是正道,不知假正助邪,诳吓聋瞽。”了!” 听到身旁那个熟悉的声音,李长寿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而那女人闻声也同样扭头向着声源处望去。 只听见一声轰鸣,自天穹而降一铁甲巨人。 其面目皆笼罩于厚重的铁胄之内。 周身是银白色的盔甲,左手持大戟,右手持火枪。 背后背着一支镶嵌着一颗猩红色的拳头大小的宝石的方块状箱体。 此刻伴随着轰鸣声,背后水箱上的红色石块发出猩红色光芒。 箱体内蒸汽沸腾,向外喷出两道灼热的水柱。 伴随着那个浑厚雄健的声音,原本准备下一击拿下眼前这个猎物的白骨巨狼略带忌惮的扭头看着身旁这个突然出现的钢铁怪物。 而此时那足有两米的铁甲巨人也取下了那有着浓郁辽金时代风格的狰狞面甲。 露出了一张让李长寿无论看多少次,都感觉印象深刻的面容。 那张与世人印象中“战士”的形象无比贴合的百战猛士的面容。 “俞将军,外边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李长寿盯着面前的巨狼,缓缓后退到俞大猷身边,说道。 “钦天监和卫所兵马已经控制住局势,封锁了赵府,情况还在可控的范围内——大概——” 俞大猷回答道。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突然出现在赵家的诡异迷雾。 炸出了许多潜藏在此,为了那个东西伺机而动的魑魅魍魉的话。 他们并不会如此仓促的出手。 不死神药—— 那才是他们的目标。 而召出眼前这团笼罩了赵家的迷雾的东西。 便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块拼图。 可惜那女真抚慰将军替天子传来的圣训过于模糊。 而事情发生的又是如此突然。 俞大猷等人不得不迅速做出反应。 “我记得你们的罗教教主罗清 那时还是成化初年,宪宗皇帝刚刚继位。 而他也还是京师密云卫古北口一名小小的军户的时候,宪宗皇帝命京中勋贵奉命抚慰京城周边士卒军户。 因为他自幼家中父母双亡,负责此事的官员还特意多赏赐了其油米茶酱,勉励其像其父母一样为朝廷尽忠。 此事当时由我父亲定国公徐鹏举执行,想来已经是成化二年的事情了—— 不过后来听闻罗清在成化六年竟然弃军而走,遁入空门,着实令我父亲惋惜不已。” 在俞大猷身旁,同样有一银甲巨人从天而降。 正是与俞大猷一起同为禁军府卫六军将领的定国公世子徐佑邦。 此时他注视着面前的那容貌与家中所藏的罗教教主罗清的画像隐隐有几分相似的少女,似是想到了什么,缓缓说道。 而听到那位在成化六年的时候,为了躲避宪宗皇帝无休止的对外征伐,不得以逃到了禅宗南派临济宗出家的罗清罗教主这段往事时。 那名神态癫狂少女闻言非但没有任何因为承明廷恩情而羞愧之意。 相反,其看向面前这些明廷走狗的眼神愈发憎恶和仇恨。 “可惜,当年我教主却并未受到什么朝廷恩赏,否则也不会到了成化六年,为了讨口饭吃,哪怕是冒着被定为“逃卒”的风险,也要离开祖地,出家为僧了——” 她一边回答,一边狂笑不止,露出其中如锯齿般的尖牙,宛如讲着这世间最的好笑的笑话。 第82章 异变 帝国的前进终究要付出的代价。 而代价之沉重或许不会立刻显现,但终究会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让后人为之买单。 而朱厚熜自从穿越以来,做的许多事情,不过是在为弥补前任所留下的窟窿罢了。 但历史便是如此。 创新是远比想象中要困难的多的。 想要做事就必须付出代价。 从没有绝对的好事—— 如果想要维持一个庞大的帝国。 无疑需要这个帝国内的部分人为之做出牺牲。 不管是金钱还是生命,亦或是两者都是。 在土木堡惨败,四方蛮夷蠢蠢欲动的阴影中,宪宗皇帝选择用无休止的征伐和劳役作为重新击垮四夷,作为继续维持这个庞大帝国代价。 而如今,在数十年后,代价开始缓缓反噬明廷。 “你们明廷是如何对待我们的,你们自己应当知晓,如今又何必端居于庙堂之上,惺惺作态的,故作怜悯——” 随着她的话语,身后的白骨巨魔赫然也已经成型。 俞大猷和徐佑邦伴随着身后的红石完成预热,开始供能之后便不再回答,迅速出手。 眼前的白骨巨魔的巨掌从天而降,向着俞大猷迎面拍来。 双方的话语都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谁都知道,双方的矛盾根本无法调和。 俞大猷挥出长戟,伴随着身后红光闪烁。 他的身上逐渐浮现出一层又一层淡淡的血痕。 让他可以爆发出比平日里强大数十倍的力量,竟能正面抗衡眼前这已然放在东海战场也足以作为海族破阵前锋的白骨巨魔的攻击。 白骨挥动,森然之气交杂。 伴随着闪烁着猩红之光的长戟和面前这萦绕着灰白色的白骨长臂碰撞。 面前的白骨巨魔宛若被烫伤了一般,发出了一声夹杂着胡言古语的痛呼哀嚎。 宛若数百年前那些被这白骨群山吞没,尸体永远的留在异国他乡的冤魂们的痛苦哀嚎。 面前的白骨巨魔受了刺激,手上的力道更加庞大了几分。 令俞大猷一时隐隐有些支撑不住。 “佑邦!” 刚刚重击已经砸碎了地面的青砖,让俞大猷的双腿深陷于碎石和泥地之中。 并且随着头顶那巨魔的不断发力,他的半截小腿几乎都已经陷了进去。 俞大猷怒吼着。 而身旁的徐佑邦则表示明白,立刻快步上前,手持长戟朝着房上的罗教妖女斩去。 “妖女——受死吧!” 然而面对徐佑邦趁着白骨妖魔被俞大猷牵制住的机会,飞身朝着自己斩击而来的那被称作罗芷的罗教妖人。 脸上却并未露出丝毫惊慌之色。 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癫狂。 其见面前的明廷勇士手中长戟自天上劈落,毅然咬破舌尖,然后吐出精血,将殷红的鲜血涂抹在自己惨白的双臂之上,勾勒出一片诡谲的符文。 面对肉眼可见袭来的死亡,她狂笑道。 “本是真空能变化!本性就是法中王!” 面对着迎面刺来的阴风。 徐佑邦却丝毫不为所动。 但直到他的长戟扫过面前这罗芷的身体,明明近在眼前,可长戟传给自己的感觉却是面前空无一物。 徐佑邦眼中方才露出几分疑惑和惊奇。 “真空家乡?白莲教?” 听到徐佑邦口中的喃喃自语。 面前的罗芷却仿佛听见了什么侮辱一般。 身后那些零散的白骨之兵欺身将面前的徐佑邦逼退,反驳道。 “我罗家乃是奉第一祖达摩为正宗,尊奉六祖慧能,主张“三教共成一理”,哪怕是西域胡僧都要称呼我家祖师为一句活佛——” “逢世救劫!因时变迁!” “岂是白莲,净土等宵小之辈可以与之相比——” 听着这罗芷的回答,徐佑邦并没有立刻答话,而是舞动长戟,一身精湛的武艺转瞬间便击散了身旁的几具白骨骷髅。 罗教虽然和白莲教同为禅宗的一支。 但是互相都看对方不顺眼,视对方为异端邪党。 不过相比于白莲教。 同西域的联系更加紧密的罗教明显更加极端一点。 因为和汉地的禅宗决裂,干脆直接单方面宣布汉土禅宗开除佛籍。 而那边,伴随着徐佑邦这边一击不中。 俞大猷的半截身躯已经被眼前的白骨巨魔死死的压进了泥土之中。 而另一边李长寿和刘真那边也是岌岌可危。 被骨狼追的四处乱窜。 徐佑邦见此,一边同面前的罗教妖女继续谈话争取时间,一边将手缓缓的伸入腰间的百宝袋中。 如果是那柄曾经咒杀过海神眷属的诅咒之刃的话,也许能够扭转占据。 徐佑邦估及着自己和眼前的罗芷的距离。 计算着自己的匕首插入其身躯中所要花费的时间。 但考虑到之前自己长戟明明迎头斩下却劈空的一幕,他却也不敢贸然行动,再次丧失掉那翻盘的机会。 “你们罗教自成化以来盘踞江南,为何如今突然干涉辽东事务——” 而罗芷同样满怀戒备的看着刚刚一击不中迅速撤离的禁军。 在确保身旁始终有明皇换骨庇佑之后,方才说道。 “你们明廷自洪武以来称朝鲜为不征之国,而今先是遣使干涉其内政,如今又以追剿白莲残党为名,屯兵边界,又是何故呢?” 而面对面前妖女的质疑。 徐佑邦只能回以沉默。 又是一个被那传说中的不死神药吸引而来的冒险者吗? 可惜—— 他们并不知道,朝廷为了能得到那能使人长生飞天的不死神药,已经做出了怎样充分的准备,下定了多么巨大的决心。 恐怕如今,就连那位长期幽居深宫,闭关修炼,不见群臣的圣上,此时也在秘密的观察着辽东和朝鲜的局势。 而且—— 想到之前同那位刚刚斩下门外邪祟的头颅。 身旁的高氏鬼兵正在啃食着那邪物的尸体。 打扫战场的女真抚慰将军高林的谈话。 还有他传达的那些关于陛下的密旨。 说不定,天子不光是命锦衣卫时刻密切关注此处那么简单。 恐怕其肉身,或是以其他更加诡谲方式,说不定已经秘密抵达了辽东。 徐佑邦立刻强迫自己停下思考。 慎思!慎言!慎行! 君恩如海,君威难测。 徐佑邦不留痕迹的后退一步。 双腿默默的发力,准备下一刻便再次对面前的罗芷进行试探。 看看能不能找出她的破绽,然后一击必杀。 可不等他动手。 伴随着一声惊雷和白光凭空炸现。 异变突生! 第83章 器具 一如之前刘真在那平地惊雷的猛烈白光中看到的那座黑色的道观。 但这一次,伴随着面前门内的神像附近发出碎裂的石块碰撞的真实之声,眼前那从内到外无不散布着诡异气息的道观终于向世人展露了真容。 人们看见那供台之上的黑色神像身上的泥瓦正一点点脱落。 露出其身后那描绘着上古周昭王访仙得道,凡躯暴毙而死的诡谲传说。 “那传说的汉藏——竟然真的出现了!那些白莲教的妖女果然没有骗我!” 那罗教的女子看见随着那古朴的道观大门在人间真的显露行踪。 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狂喜。 按照那个可怕的水中仙人给予罗教的资料,眼前的黑色道观,相传是自汉武帝开始,储存着两汉18帝,一代代积累下来的,穷尽天下之力,收集到的那些传说中始皇帝巡游天下,在东海用巨弩射杀海神之后获得的不死神药和长生仙丹的线索和资料。 不死神药,既是诱惑,又是灾殃。 哪怕是汉灵帝在生命的最后,终于幡然醒悟,意识到了这些东西的危险,下令十常侍将这座储存着那些来自上古,见证了那传说中的尧舜禹汤,八百周国的诡谲之物的墓葬的入口全部毁掉,进行彻底封存。 但一切都已经为时太晚。 伴随着那些有关长生的可怕真相和物品汇聚在一处,这座墓穴本身似乎也因此产生了某种可怕的变化。 而后世的历史更是证明了眼前的墓穴恐怕早就不是当初汉庭修建,单纯用以储存那些不能见光的古物的地下仓库了。 历史证明,只要人类对于长生不死的渴望依然存在,终究会有野心家为了自己的欲望,将这在灵帝最后的遗诏中,命令将这本该封存于地下的大墓一次又一次挖开。 让那些原本被封印的诡谲之物得以宿命般的一次又一次重新回到人间。 那道观神像背后的壁画之上,那两个浑身漆黑,短发长耳,对坐论道的仙人形象不知为何显得是如此的怪异。 无论是他们那只有双眼的诡异面容,还是头顶漆黑的一团的显赫,身旁啃食那些扭曲怪异仙草的黑色麋鹿。 都给所有后世的求道者一种怪异的感觉。 那些看上去形体和人类大差不差的身影,真的是人类吗? “不要恋战——” 一个声音从那灰蒙蒙的雾气中传出。 原本无味的白雾此刻却弥漫着一股烈火焚烧之后的焦臭气息。 徐佑邦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那个如同鬼魅一般在那黑色道观刚刚显露于世之时,便飘然进入那道黑色门扉中的身影给他一种极强的威胁之感。 看着眼前的罗芷妖女蠢蠢欲动。 徐佑邦知道自己必须动手了。 他躬身前倾,下一刻,随着怀中的断刃出窍,身体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房檐之上的罗教妖女射来。 但——又是熟悉的感觉。 感受着自己的攻击再度刺空。 徐佑邦心中再次一沉。 等到他转过身,便看见那罗教妖女此时已经来到了突然出现的道观门前。 而此时,她也正好回望着身后这些明廷的禁军游侠。 两人目光短暂的对视。 随着面前的癫狂女子朱唇轻启。 身旁那些随着汉藏的开启,而放弃了追杀赵氏族人。 汇聚此地的罗教教众和白骨群妖也随着那与罗教教主罗清同姓的罗教妖女的命令向着本就在明皇遗骨面前处处受挫的徐佑邦一行人杀来。 “杀光他们——” 罗芷说道。 她开始尝试联系那些罗教徒们用水路偷偷运到明朝边界的那些明皇遗骨。 为了达成和深海中那个已经水解成仙的仙人的约定。 罗教徒们从西域运来的那些拜火教所奉为圣物的圣骨绝不止在赵家的这一点。 为了阻截拖延明廷在辽东的军队——这支足以在任何时候逆转局势的可怕力量。 那位仙人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哪怕是明军真的放下了一切顾忌,毅然选择大举进入朝鲜。 那位仙人同样会引导倭国的力量进入朝鲜半岛,同明军进行战斗。 虽然那长达四十里的白骨山脉罗教不可能将其尽数搬到大明。 不光是他们没有那么多的船只。 那些一向吝啬的拜火教徒也不会容许这些汉地的异教徒们将自己的圣山搬到中原的。 但用海运搬来上万具遗骨,召来白骨大王降临,让这足以扭转一场战役胜负的强大邪神降临。 罗教还是做的到的。 虽然罗芷认为自己手下的这些白骨妖魔配合上周围的白莲罗教教众。 足以将面前的这些明廷探子杀个干净。 然后将此事嫁祸给给那些在两广地区煽动苗人和罗教争夺教众的离害回教的头上。 不过保险起见。 也是为了给自从元末便已经盘踞朝鲜多年的白莲教教众发一个信号,吸引明军的注意。 罗芷在深入这汉藏探索之前的,还是准备先行召来白骨大王降临,确保万无一失。 徐佑邦看着眼前一切,目露焦急之色。 伴随着眼前那癫狂的女人念动咒文。 他能感觉到周边有某种可怕的存在,此时正在眼前的白骨妖魔之上复苏。 千锤百炼的战斗直觉告诉他,那是他这样的普通禁军绝对无法抗衡的存在。 “俞大猷!” 顾不得那么多了,他高喊道。 徐佑邦想到,当务之急是趁着那个东西还没有彻底苏醒之前。 先行将自己这边的战力解放出来。 徐佑邦下定了决心,他伸手向后背,徒手攥住了那个闪烁着猩红光芒,为自己身后的这套赶路用的装备,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的红色宝石。 工部曾经隐晦暗示过这些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着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 与现存大明的任何一种力量体系都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力量的不可控性和危险性。 虽然工部和钦天监们对这种全新的能源具有很多的疑惑和争议。 但这是那位天子赐下之物,没有人敢真的站在天子面前追问这些东西到底来源于何处。 经过了工部的改造和不断调试。 打造了徐佑邦身后被称为“第一代动力背包”的行军器械。 原本明廷创造这个东西的目的是为了的提高凡人部队的行军速度。 但考虑到如何最大程度上隔绝红石对脆弱人体的影响的研究进程还在推进的过程中。 工部便先制造了第一批四十只动力背包交给抵抗力比较强的禁军进行测试。 虽然如何利用红石的技术还并不完善。 但是被天子安排,和很多禁军中的勋贵子弟一起参与过工部对红石研究的徐佑邦知道。 眼前这凝结着对常人来说近乎无限能源的红石,除了给工部的器械供能之外。 还有另外的一种,尚在研究之下的用途。 第84章 干涉 当徐佑邦的右手贴在那红石之上。 一道炽热光芒从其上散发开来。 徐佑邦右手上与其接触的部分,顿时浮现出了一片片血红色的鳞片。 而徐佑邦本人若不是亲眼所见。 恐怕还对自身所发生的变化一无所觉。 而这便是红石的可怕之处,能在不知不觉之间侵蚀人体。 等到人们发觉,已经为时已晚。 工部和钦天监的匠人们通过大量的测试,发现了这一规律。 当红石对人类的侵蚀蔓延至全身,那些宛若有生命一般的血红色脉络彻底侵蚀宿主的大脑。 一个全新的意识将在这千疮百孔的躯体之上浴火重生。 徐佑邦亲身参与过钦天监处理掉那些失败的试验品的行动。 亲眼见识过那些智慧极高的生命体是如何动用种种手段,哀求欺诈,诡计阴谋,暴力反抗……以求活路的。 其智慧之高,甚至能让他们以极快的速度掌握大明世界的言语,并企图同这些追捕他们的禁军,用他们所拥有的种种奇怪知识进行交易,以换取逃生之机。 徐佑邦心中默默的计算着时间。 “1,2,3……” 伴随着与人体接触,徐佑邦体内的灵气打开了那些工部工匠安置在红石之上最后一道安全阀。 徐佑邦瞄准了那些下意识的聚集在一起,准备迎接那个比所有白骨精妖更加伟大的意志降临的白骨巨魔在地上的载体。 此时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右手的存在。 他挥动小臂,用惯性将那块闪烁着猩红色光芒的石头掷出。 红石在空中剧烈的放射着光芒,那些白骨精妖下意识的感觉到了危险。 放开了面前的几人,向四周散去。 而俞大猷刘真得以趁机脱离那白骨巨魔的压制,与徐佑邦等人汇聚在一处。 “你怎——” “无事。” 面对一旁提戟护卫在自己身旁的俞大猷担忧的目光。 徐佑邦摇了摇头,看着随着红石的远离,自己正逐渐随着禁军超凡的恢复的能力,逐渐恢复正常的手臂,语气凝重的说道。 “钦天监的援军怎么还没有来——” “不知道,按理说张天师他们应该早就该到了,而且朝廷布置在牛毛山待命的锦衣卫们也没有动静。” 俞大猷回答。 他注视着面前那宛如世间最绚丽的烟火,在空中绽放着刺目光芒的红石。 红光四散,如流星般散落的各处,掀起的气浪掀翻了赵氏华丽的高墙,也同时将面前的那些白骨妖魔击退。 但在砖石砸落之声消失,尘土和烟雾散开之际。 令俞大猷和徐佑邦感到失望和担忧的是,面对着剧烈释放能量的红石。 这些白骨妖魔在受到了第一波冲击之后,大部分处在边缘位置的妖魔都摇摇晃晃的重新站立起来。 红石的能量并没有第一时间彻底击垮他们。 而是在所有人的身上留下了永不褪却的红色烙印之后,便再次归于沉寂,等待着明廷后续部队对其进行回收,完成二次充能。 “就这点手段吗!那我可要宣布故事结束了!” 站在道观门内的罗芷看着眼前的一幕,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的死期,癫狂大笑了起来。 面前的徐佑邦几人则背靠着背,警戒着周边那些重新聚集,将他们包围在一处的妖魔。 罗芷宣布了他们的死期。 虽然刚刚因为那块红色石头,她同那白骨大王的联系暂时中断了一瞬。 并且在牛毛镇的这一部分的明皇遗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开始有些不受控制了起来。 但是罗教从西域带来的明皇遗骨大部分都掩埋在牛毛镇旁边的牛毛山上,等待着明军进入朝鲜之后便启用阻拦明军。 只要等白骨大王降临,明人如若不能将道门天师和活佛迅速的送到辽东。 那么只有将原本驻扎在明朝边境上大军调来,去围剿这白骨精妖了。 到了那个时候,罗教便能配合白莲教在朝鲜半岛的布置,开始下一步的行动了。 想到等到不久后罗教夺得不死神药,二教主以神药之威,真正羽化成仙! 到时候在教主的带领下,罗教众人揭竿而起,推翻明廷,一统四海,带领地上一切所有众生抵达真空家乡!实现真正的大安宁!大祥和! 罗芷都感觉自己的浑身都激动的燥热起来。 白骨大王! 降临吧! 她满怀恶意的注视着面前这些明廷的官吏,向着那沉睡在世界之西的存在祈祷道。 当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压迫感愈发的浓郁。 已经抵达了完全不可忽视的地步之时。 她已经看到几人脸上的担忧,还有那人群中年龄最小的那个胡人少年眼神中对死亡的恐惧。 但,下一刻—— 伴随着从身后牛毛山的位置传来一道惊天动地的震颤。 一道金色的光柱从天而降,赤红色的光芒向着四周散开,削平了包括牛毛山在内无数雄峰。 面前,那刚刚凝聚人形,等待着更多的尸骸填充其中的白骨大王的法座在罗芷的面前同样轰然炸开。 罗芷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哪怕是召唤失败的反噬已经奖励其身。 让其口洽鲜血,四肢僵硬,胃部那强烈的几乎要将内脏尽数吐出的呕吐感让其无法呼吸,鼻腔中尽是上涌的血腥味。 她却依然要死死的注视着远处。 那堆放着万千明皇换骨之所,面露惊骇之色。 “为什么……咳咳——” 她俯身吐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的鲜血。 艰难的仰头说道。 作为罗教中仅次于教主的罗教总坛坛主。 全权负责此次罗教配合白莲教夺取那不死神药行动。 那从西域运来,作为最后的几个底牌之一的明皇换骨更是她一手操办。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那白骨大王的可怕。 别看普通的白骨精怪和一般邪祟也并无什么两样。 但若是白骨大王降世,在那些不懂真法,竟然能将“尸解仙”,“鬼仙”“保家仙”之流视之为真仙的混沌众生看来,那便是地地道道的在世仙神。 但就是这样的存在,在一瞬之间,就被从这个世界完全抹去了。 包括那些号称肉身不朽的明皇遗骨,也都随着刚刚那一道金光,而灰飞烟灭。 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想到这里,她的双眸中难掩惊骇之色。 仪式没有失败,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能切切实实的感觉到,白骨大王是真的降临了!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感觉愈发的难以置信。 罗教此次北上的底牌之一,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失败了?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吐出了一口又一口鲜血。 直到一双冰冷的大手抚在了她的头顶,为她冻结了身体几乎所有的伤势。 与之同事到来的背后的声音如梦如幻,仿佛是来自遥方的呼唤,又在罗芷的耳边回荡。 “白莲教的情报有误,天人出手了——” 第85章 真容? “天人——” 这是明廷中最为可怕的存在。 自古以来,便有无数的文字述说着这些统御四海的强大存在的可怕。 天人,乃是凡人绝对无法力敌,以至于四方邪祟都要为之四散奔逃的强大存在。 无论是尚书中的“明明天子,无不昭昭” 还是周礼所描述的那样。 “眷眷寰宇,列国服从;威德山河,咸为戢伏。” 亦或是“万邦朝宗,四海臣服。” 但轮回自有天道,没有任何真龙能够逃脱衰朽的命运。 唐汉不可,元明更不能—— 明廷的衰落与真龙的虚弱几乎是同时进行着。 所有人都以为,伴随着真龙的虚弱,明廷就将和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的人们无数次经历过的那样。 就算偶有回光返照,但也再不能恢复以往的威势,最终在的虚弱和孤独中彻底死去。 本该是这样—— 听到背后那个声音的解释,罗芷只得再次抬起眼睛。 她满怀复杂的遥望着牛毛山上那绚烂的光柱。 言语之中破天荒的在今天第一次少了几分癫狂,多了几分恐惧。 “真龙为何会在此?” 口嗨谁都会,但到时候真要是让我去上,那我肯定是不上去送死的。 听到罗芷的询问。 黑暗中那个身影沉默了片刻。 伴随牛毛山上那阵金光闪过,眼前赵家大院中的雾气逐渐的消逝。 俞大猷等人抬头,看见头顶大日高悬,刺破寒冬洒落雪岭。 意识到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而伴随着赵府的正常化,道观内和道观外又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背后那无头的文昌帝君端坐于那古老的布满青苔的石台之上。 不知为何,罗芷自从踏入这所道观之中,便无时无刻不在感受到一种被窥伺之感。 而那黑暗中的视线来源,正是来源于那断头文昌像的方向。 那记载着周昭王寻道成仙的诡异壁画之前,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在来回蠕动。 但随着罗芷若有所感的扭头,想要更仔细的观看那壁画前徘徊之物时。 那个黑色身影却在瞬间便消失不见。 “谁知道呢——” 背后那个声音沉默良久,似是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只得随意回答道。 那个声音空灵而死寂,让人着实分不清男女。 宛如那些在地底沉睡千年,早已丧尽了人类情感的老怪物。 亦或许——千年不死,万法不灭,已成传说中的真仙真佛。 但就像这个声音所说的那样。 其本身究竟为何?谁又知道呢? “就像明廷的朱氏真龙按理说早就应该死去了那样——现在真龙究竟是何人呢?谁知道呢?” 他似乎根本不认为自己刚刚说出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隐秘。 存在于听到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之后,双目猛地睁大,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的罗芷身后。 静静的了望着眼前那道贯通天地的金色光柱。 尽管疑惑,但语气中依然淡漠无情。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终究还是要做过一场的……” “等这次在汉藏中遇见白莲教的圣女,让她们把弥勒六经的真本交出来,我的大乘五部真法也是时候再多添一法了……” 听着身后的那个来自罗教教主的声音,罗芷下意识的忽略掉了自己刚刚眼前看到的异常,和身旁传来的宛如湿哒哒的触手拖过坎坷不平的地面,发出的令人汗毛竖起的声响。 “如果突然杀了她们,孙仙人不会怪罪吗——” 罗芷小心翼翼的说道,面对着身旁这个神通广大的教主。 她收起了自己的桀骜,神色变得恭敬而虔诚,并带着些许的担忧。 毕竟弥勒六经乃是白莲教立身之本。 但凡那个白莲圣女脑子没坑,都不会将其分享给自己这些异教徒。 更何况,教主所要的还是原本。 她实在是想不出除了杀人夺宝之外的其他选择了。 然而虽然近些年白莲教势力因为被明廷针对,实力大损。 但是因为有那位水中真仙在背后默默的支持,其它的势力出于忌惮,却也不敢趁机吞并白莲教的财产土地瓜分其教众。 而且,记得教主曾经说过,如果想要彻底的解决掉孙恩,教主自己也要付出难以接受的代价。 “呵——” 谁料想,听着罗芷的话,从她的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这轻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将罗芷团团包裹。 听到这笑声,罗芷本能的从心中泛起一抹恐惧,如同长期生活在内陆,一日突然坠落入海底,毫无反抗之力溺水者。 “现在还活着的,真的是孙恩吗?兵解成仙,水解成仙,火解成仙——尸解之后,真灵已死,又该如何成仙呢——” 道观外那道金光不知为何愈发的壮大。 而道观内罗芷身后的那个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断断续续了起来。 “祂不会……在意的——” “按计……而行……便是——” “遵命——” 罗芷点头答道,她温顺的低下了头,以示对教主,也是对家主的臣服。 而背后那隐藏在黑暗中的罗教教主似乎对于此很是满意。 感受到身后的那股寒凉死寂的气息愈发远去。 道观外的一道金光刺透了重重黑暗,尽管不能撕裂这千年的夜幕,但也总有一束微光落在了罗芷的脸上。 这令她不禁突然从心中升起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 教主的真身,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不像教派中那些隐藏在云雾缭绕的画像。 现实中的教主究竟真容如何呢? 想到这里。 罗芷微微侧过头去,她轻轻的,轻轻的向后望去。 不敢发出任何异动和声响。 那个身影因为教徒们以往的表现太过于自信,再加上他身处于这个世界存放着诡谲之物最黑暗的地底。 他并不认为那些可怜的弱小之物能够透过这样的黑暗看穿他的行踪。 但他并未注意到,伴随着道观之外,骄阳刺透迷雾。 一缕微光顺着这墓地的开口悄然溜入其中。 为那些长期徘徊在黑暗中的迷茫者第一次指明了前路。 那是—— 罗芷看见了那个遥远而模糊的身影。 距离太远,罗芷只能看见一个有些扭曲的轮廓。 她并未过多的注意那笼罩在黑袍中的佝偻身影。 而是继续向下,看见了那位罗教教主身下赖以行走的八对巨型走足。 第86章 疑惑 罗芷打了个冷颤。 那个东西似乎感受到了罗芷的窥伺,竟一时停下了脚步,回头向身后罗芷的方向望去。 感受到那个东西的目光,罗芷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故作无事转过身去,用微微颤抖的双手,将院中还可用白骨之兵引入道观之内。 但这并不能打消那东西的怀疑,罗芷能感受到身后那可憎之物的视线从自己身上划过,带着某种人类难以理解的讥讽,滑腻的令人反胃。 仅仅多看了罗芷一眼,那东西似乎感到无趣,也自行远去了。 也许他并未发现罗芷已经察觉了自己的异常。 也许他已经发现了,但却并不在意这些凡人的恐惧和猜疑。 当背后的声音缓缓远去。 罗芷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仍旧沉浸在刚刚那令人窒息的恐惧之中。 伴随着白骨之兵成群结队涌入道观。 她最后看了一眼面前那尽管寒冷,但依旧有大日悬挂在天的暖阳。 叹息一声,毅然选择转身投入背后那直通向那隐藏着曾经汉庭想要彻底掩埋掉无数秘密的黑暗之中,终究还是不能抛弃这条自己已经行走多时的道路。 …… 徐佑邦和俞大猷几人在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仿佛真的能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观门口徘徊。 “不必再等了,李将军,你带着刘大人在此静候钦天监的高人……我和大猷先去肃清周围的这些罗教逆党。” 徐佑邦说道。 他看着面前那随着时间的推移,隐隐有些许失色迹象的黑色道观,意识到再等下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眼前的道观也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于是提议由禁军带着装备先行进入,留下刘真和李长寿几人在此等待援军,收拾镇上的残局。 众人点头表示同意。 而刘真更是表示在确认自己老母无事之后,自己便会立刻骑马前往附近卫所征调兵勇封锁各处关隘,搜捕此处可能的白莲教徒。 一切商定,但还未等几人行动。 “且慢——” 从面前的道观之中便传出一阵物品坠落于地的声响,还有生人的脚步声。 引得五人侧目看去。 李长寿感受到从那道观中传来愈发清晰的脚步声。 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挡在来了刘真的面前。 俞大猷徐佑邦两人也提高了警惕。 但当那人真的出现在阳光下,露出真容。 俞大猷的认出了眼前这个手持长矛,身披明军甲胄的战士的身份。 “高将军——” 俞大猷抱拳,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强壮的武人身上那有着诸多凹痕和划伤的铠甲。 根据他的经验判断,这些伤痕很明显是最近才形成的。 甚至就在刚刚,这位高将军便在面前这座突然出现,半真半假的道观中,和某些人类所不能完全认知的东西爆发了一场恶战。 俞大猷的视线在高林那双微微泛蓝的双目上停留了一会。 那股鲛人的气息令这名参与过东征的劲卒感到些许不适。 “那道观中妖物着实有些难缠,不得已用了些灵药才能回来……” 高林意识到了面前的禁军潜意识中的戒备。 开口解释道。 俞大猷注意到,面前的战士的左手紧紧的攥着一本厚厚的,类似于县志一样的书籍。 而其身后的刘真此时看着这位从来牛毛镇之前,对自己便有意无意的多次试探的高将军。 看着他手中的那本当地县志。 目光下意识的有些不自然了起来。 “辛苦了!我正欲前去追剿罗家妖人,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 俞大猷问道。 “门后联通之地格外广大,并非仅有眼前一座道观……而且就之前的调查来看,之所以会以道观的形式出现,恐怕是因为当地存在着这座道观的本体的影响。” 高林回答。 他的目光盯在刘真的身上。 “刘大人,你可知当地县志存放于何处,这次破风观之行我有些猜想,想要验证一二——” “当地县志一向由赵氏保管,将军可命人在此搜索,也许还能找到。” 刘真回答道,他意识到面前之人来者不善。 但高林究竟从那座道观中找到了什么? 刘真并不能确定他知道多少事情。 在事情进一步恶化之前,他必须谨慎行事。 …… “那些妖魔都是从那里跑上来的吗?” 刘真和高林并肩而行,李长寿不远不近吊在后面,提剑护卫。 刘真用藤杖扒开眼前的碎石,看着面前那些多是无目,奇形怪状的妖魔尸体,说到。 面前之物似熊而头小,脚卑黒白驳文,毛浅有光泽。 极为类似于在东夷传说中能够食梦的妖兽的貘妖。 不过此时刘真面前的妖兽尸体身形凄惨。 面前的似熊的妖兽浑身上下满是伤痕。 而一道巨大的白骨尖刺穿过了它的胸膛。 这大概便是导致它死亡的直接原因。 “传说牛毛山曾经被某位皇帝选为自己的诸多墓葬的备选项目之一,为了温养墓穴龙脉,永佑皇朝,当时的朝廷收集的精怪百兽饲养于墓葬之中。” 高林掏出匕首,拨开面前貘妖胸前的皮肤。 从中掏出一颗紫红色的六面体晶石。 放在阳光下一照,宝光四射。 高林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将此物塞入了自己的怀中。 解释过后,对刘真说道。 “此物与我有大用,等任务完成,我自会命人送珠宝美玉供大人挑选,以作补偿。” “破费了!” 不等刘真回答。 身后的李长寿闻言眼前一亮。 毕竟眼前的这位高将军可是出自渤海高氏。 帝国名门。 既然能这样承诺,就必然不会食言。 李长寿丝毫没有任何尴尬的情绪。 笑眯眯的就应承了下来,要从这位高将军的身上捞些外快。 “本该如此。” 高林也不恼怒,一边继续前往赵家藏书房,一边回答道。 眼前的灵堂因为不久之前那场大雾中走出的妖魔。 飘散着浓郁的血腥味道。 到处都是被啃食丢弃的残肢断臂。 在灵堂的深处的阴影中,更是传来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咀嚼声。 刘真看见那位赵大公子身旁护卫的女真武士那被吸干脑髓的干瘪的头颅被随意的抛弃在地上。 身旁那柄赵家镇宅宝剑早已折成两段。 第87章 质问 “被屠戮一空啊——” 看着眼前地上堆叠的人头,此地豪族赵氏一族几乎被灭门。 就算是之前在调查海盐鬼踪,刚刚见过海盐城内被屠杀之后的尸山血海的李长寿,此时也不由发出了一阵感慨。 虽然明廷如今境内的妖魔数量经过了朝廷数轮征讨捕杀,一般的和普通人接触最多的山妖河怪已经百不存一。 各地的道观和豪族也都被官府动员起来,同各地卫所一齐结寨自保。 抵抗风险的能力已经大大提高。 但是若是面对流窜的妖魔若是稍有来头,却也依然难以抵挡。 终究难逃被灭门屠宅的下场。 更何况,无论是罗教还是那诡谲非凡的汉庭墓葬。 都不是一般鬼祟妖魔可以与之相比。 想到这里,李长寿只能叹息。 叹息过后,屏息凝神,仔细的听取着耳旁从那灵堂深处传来的响动。 “里面的东西只有一个——” 他回头看着高林,这位女真抚慰将军将长矛握在了手中。 身旁笼罩着丝丝阴气,显然已经召唤出了饲养的鬼兵,蓄势待发。 李长寿在他身旁的那些黑色的长烟目光停留了几秒钟。 作为游侠走南闯北,李长寿很轻易的就能看出高林身旁的这些六镇鬼兵的不凡。 对于这位高将军想要先行的举动,也主动让开了身形,让其好生施展其实力。 “帮我拿着这个——” 高林在踏入灵堂前,将手中的那一卷厚厚的古朴书籍递给了李长寿。 说完便走入了布满了残肢的厅堂之中。 片刻,感受到了入侵者,灵堂内传来了一声仿佛猿啼一般的嘶吼。 很快,里面便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刘真来到李长寿身旁,向四处蒙着白布,黑洞洞的房间内望去,面露担忧。 “高将军一个人去不会有危险吗?” “高将军法力高强,身旁的鬼兵也并非凡品,就算不敌也能退走,刘大人无需担心。” 李长寿下意识的回答道。 他看着手里的这本高林从那道观内带来的书籍。 仔细翻阅了一遍,才发现是一本名册。 其不知道是用何种材质制成。 看上去像是普通的棉纸,但无论李长寿如何用力,却都破坏不能。 令其顿感惊奇。 封皮无字,只有文昌帝君神像。 但这神像与当今主流审美不同,通体漆黑,有些类似于两汉时期地方豪强用以祭祀宗祠时期所采用的神像画法。 先秦时代的壁画也大多用了这种技法。 这文昌像显然也有可能其来历比之两汉更加久远一些。 李长寿翻开封面,里面却并非他之前所想的道藏经文。 而是一串串用种种语言写成的名册记录。 先秦中原混战,各地政权部落所用文字各不相同。 李长寿偶尔能猜出其中一些文字的意思,但是大多却都让李长寿感觉如读天书,难以捉摸。 他向后翻去,果然,随着书页向后翻动,上面的文字开始逐渐熟悉了起来。 李长寿出身商贾,家中自然是有钱读书的。 而阅读其上的种种的信息,却让他感觉有些奇怪了起来。 什么玩意—— 每个名字之后,皆写福禄寿三字。 其后再有上中下三等。 但纵然是上等禄寿,其上名字在李长寿看来都完全没有听说过。 若是按照此书记录,从汉唐以来,在此录名者成百上千。 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在历史上留下些痕迹。 “费君祥——” 此书册几乎已经翻至末尾,李长寿才看到一个相对而言有些印象的名字。 好像是个在前朝写喜剧的文人,李长寿心中想到。 不过李长寿看他在福禄一栏上的评价只是中等。 中规中矩,看不出什么名堂。 刚想向后翻阅,便看见高林从灵堂内走出。 手中正提着一只白毛僵怪。 显然已经处理掉了灵堂内的邪祟妖魔。 “赵老爷?” 看见高林手中的人影面容,刘真惊讶的说道。 而李长寿也随之合上了书册,将之递给了面前的高林。 “罗教之人显然已经提前知道赵家将要发生的惨事,在这老头的尸体上动了手脚。” 高林将手中的白毛人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此物躯体僵硬如铁,坠落于地竟发出金石之声,将地面的青石长砖都生生的砸裂开来。 李长寿看着面前尚且算是完好的尸体,目光惊奇,倒是有些疑惑高林是如何解决面前这具朽尸的。 “南海的白毛怪,果然是罗教的手笔——” 李长寿在面前白毛鬼怪的咽喉位置抚摸了一阵。 果然摸到了两只横骨,抬头,看见高林递来的短刀。 摇头,从怀中掏出两只匕首,一左一右小心的翻开眼前白毛怪喉咙上的皮肉。 取出其中两只横骨。 据说初唐之时,有唐人出海,遇到了海难,随船飘到了某座小岛。 岛上有白毛巨人“长数丈,通身生白毛,出见二人,食之”。 后来唐人奋战,方才逃脱“船人人各执弓刀斩射之,累挥数刀,然后见释。” 遂留下白毛僵尸食人的传说。 而李长寿将横骨分出了一支递给了高林。 高林转而将其交给了身旁的刘真。 “此物能强筋骨,通气脉,就作为之前我不告而取的补偿了。” 刘真推辞,相比之下,他对于高林为何偏偏要来赵家讨要县志更感兴趣。 “赵氏之祸,恐非因罗教而起。” 而高林的回答更是让他心中一沉。 无疑从另一个方面肯定了刘真之前对于赵氏被灭门前那座记忆里熟悉的黑色道观的猜测。 而当刘真回过神来。 便发现面前的高林正紧紧的注视着自己,观察着自己的反应。 等到刘真看过来,高林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 “牛毛镇有功名在身的士子近年来屡屡莫名暴毙而亡,事情里外都透露着蹊跷。” “刘大人和已经死去的许多人是同乡,甚至是同期,不知道对于此事可能提供些许线索——他们生前有什么共同之处,或是招惹了什么仇家?” “又或者,我这样说——” “就我之前所了解,凡是本镇出身的举人竟无一人得以入京任职,不是挂虚职在家就是被朝廷派往边镇——” “刘御史当年,究竟为何要放弃留京的大好机会,主动选择来到铁岭戍边的呢?” 第88章 四书 而感受到身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 李长寿倒是不慌不忙,抱臂依靠在身旁那断裂却还未摇摇欲坠的房柱之上。 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文武相争。 虽然名义上我也是帝国军事体系的一员,但实际上我们游侠是怎么被朝廷当牛马用的大家也都清楚。 所以—— 打!给我狠狠的打! 全都打死了你们这帮狗官算逑! 不管旁边的游侠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刘真听到高林的话,沉默片刻。 回答道。 “我的调令是由正德时期的内阁阁老们批准的,当时杨一清还在阁内,内阁下令命户部草拟的诏书……如今在户部还有备份存档,可当初阁老曾与我约定将对此事守口如瓶,恕我不能将其中缘由告知大人——” 又是正德朝的旧事,杨一清那帮人下的令吗? 高林听到刘真的回答,想到。 当今天子自登基临朝以来,大肆处理前朝权臣外戚。 若是杨一清没有选择通过张太后和鲛人达成潜在的同盟,用鲛人的力量维护帝国的稳定,结果不幸翻车的话。 刘真是断不敢直呼杨廷和的姓名的。 不过谁让杨廷和和他的党羽如今都已经被朝廷定为协助张太后谋害先皇的帮凶,试图协助宁王篡夺大明江山的乱党。 虽然朝廷考虑到先帝的名誉,对于杨一清这个大恶并未明正典刑。 只是令其革职还家,将其罪名部分宣告天下,让这个曾经的朝廷大儒达成了真正的社会性死亡。 但就算如此,天下曾经以杨廷和首辅门生自居的学子们一时也是人人自危,恨不得立刻同此人断绝关系。 “……” 高林盯着眼前的朝廷御史,确认其并未说谎之后。 说道。 “此事我会继续追查下去……但有些问题,还需御史为我解答。” “若我所知且能言的,自然是言无不尽,但我要提醒高将军,户部对此地曾经发生的事情必然有留档存案,朝廷不可能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既然直到现在都没有选择将此事公示天下,自然有其的道理和担忧,将军执意追查,却也要为了朝廷大计着想,不可妄动妄言——” 看着面前的高林,刘真认真的提醒道。 而如他所想,高林听到此话,显然目光中隐隐有些动摇。 曾经的明廷之所以能在王庭衰落之后,还能够维持帝国各个部分的相对团结和稳定。 除了几代帝王大搞平衡之术,或是祸水东引,挑起战争转移矛盾之外,对于地方上一些朝廷虽然处理不了,但如果不主动招惹,也不会给朝廷的统治造成太多困扰诡异之物,则采取招抚或是隔离的政策。 对于有灵智能交流,且实力已经达到一定程度,不是那么容易被朝廷派兵处理掉的妖物,则通过册封其土地河神等等进行诏安收买。 朱厚熜登基之后,将各地禁军派往各地,联合各地豪族祭祀的鬼神,配合各地卫所大军围剿,清扫的大部分都是这种东西。 而对于另外一些无法沟通,但只要保持距离,就能够保证地方上大体上安稳的诡谲之物。 朝廷如果无法处理,便通过种种手段,将其隔离或是让它对民间造成的破坏最小化。 在中央无力彻底根除这些地方上妖魔,并且还要应对对外战争的时候。 这种手段确实让明廷用最小的代价维持了表面上的稳定和和平,让朝廷不必分出资源和兵力去处理国境内层出不穷的妖魔之乱,可以专心致志去进行对外战争和对付国内那些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统治的势力。 当然,除害不能务尽的坏处也是明显的。 地方上这些妖魔在摸清了明廷的态度之后,很快就会重新开始暗中组织邪教淫祀,要求凡人以血肉为祭。 至于地方上每年失踪的人口。 虽然黄册制度早就在正统年间崩溃,朝廷早就得不到地方真实的户籍信息。 但明廷应该是很清楚随着中央的衰弱,地方上正在发生的事情的。 可惜,自土木堡以来,面对北方愈发强大的蒙古王庭,和内部包括土司白莲教天下豪族等各方势力的挑战。 明廷自身都难保。 自然不可能再抽调力量去管地方上的事情。 只要他们还愿意听从朝廷的命令。 明廷便会默许他们在地方上所做的许多事情,对于这些妖魔偷偷摸摸的勾结地方豪门搞的血食血祀,也都漠然视之。 高林作为渤海高氏,自然是很清楚之前明廷在各地的退让政策的。 如今听到刘真的话,他内心虽然有所动摇。 但又想到如今圣君在位,朝廷的下令剿灭各地的草头毛神,捣毁各地邪教淫祀。 大有将这些妖魔彻底从明廷所辖之土彻底清除之势。 心中便重新安定下来。 “如果调查下去真对国家有害,我自当刎颈以血告罪君上——但在那之前,我需要知道一切——” 然后以女真抚慰将军,辽东镇副总兵的身份,为朝廷除此大害。 高林沉声道。 “既然如此——” 见高林态度坚决,刘真一时也被感染。 他的目光望着面前这位不知道为何,从两人相见的第一眼,便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的明廷将军,目光中带着一抹敬重。 “我必然知无不言——” 刘真的目光带着追忆,思索着该如何以最不涉及朝廷中那些大人物的方式。 将自己曾经在这片养育他多年的土地上的所见所闻讲述给面前的明廷将军。 而一旁的李长寿见此也提起了兴趣,离开了这赵家的残垣断壁,凑近倾听。 “那是正德九年,北方蒙古人统一的消息传入京师,令刚刚平定的河北刘六刘七,如今正着力镇压江西农民起义的朝廷上下震动不已——” …… 正德九年某日。 正在备战春闱的刘真被从草席上冻醒。 起床的第一件事,除了将自己身上的这半张羊皮给身旁为了给自己凑入省城科举的路费,已经三天没有进食的母亲身上。 便是拿出草席下因为被翻阅了太多次,书页磨损,书脊都折断,不得不用针线再次订好的半本朱熹所编写的《四书集注》。 开始了今日的晨读。 第89章 文昌帝君 虽然朝廷“沿唐、宋之旧,而稍变其试士之法,专取四书及五经命题试士”。 但是自孔子以来,各派对于四书五经的解释可谓大不相同。 如今朝廷取士所用的还是朱熹所建立那套程朱理学的东西。 以此作为科举录取的标准。 也正因此,虽然造纸之术普及,科举之门大开,但门阀高姓依然能凭借其财富和地位,牢牢的把控了天下上升的途径。 虽然你我一样读四书五经。 但在科举时,对于四书五经中某句话,该如何理解如何解读,便是他们这些传自两宋,亲耳听过朱熹及其门下弟子教导,在元廷更是当过儒户高门的经学世家所借此排斥寒门异类的根本,不足以为世人道的东西了。 庭院中,刘真再一次翻阅着眼前这已经被自己翻阅了无数遍,几乎倒背如流的《四书集注》,听着耳旁麻雀枝头因饥饿和寒冷的凄切叫声,却是越看越心烦。 家中母鸡也病恹恹躺在简陋的鸡窝中,刚刚刘真起床时去看了一眼,果然,同刘真一样,饿了三天的母鸡并没有下蛋。 竟是杜绝了他拿着鸡蛋去隔壁赵员外家里换些米粥来给母亲吃的想法。 刘真叹息一声,将书籍放在了面前庭院的石桌上,陷入了沉思。 他忧虑着自己的前途,并茫然不知所措。 虽然自己在三年前的乡试中考取了秀才,但这对自己的家庭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帮助。 家中依然是家徒四壁,几亩薄田的产出为了应付那些朝廷的税吏几乎所剩无几。 除了日常的劳作之外,自己每天也要去酒肆里当半天账房先生,哪家有婚丧之事写些悼词或是祭文,弄点银钱肉米养家糊口。 刘真很清楚,就自己家中的那几亩土地,是养不活自己一个成年人和自己的老母的。 更别提娶妻生子之类的事情了。 牛毛镇虽小,但不知为何,年年都能有人在京中高中,科举成名。 因为人才资源丰富,也并无像话本中的胡屠夫那样的好丈人送钱送女儿给刘真,供其继续读书。 这大概是自己唯一一次入省尝试考取功名的机会了。 正当他叹息之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刘兄!刘兄!” 刘真听出了那声音的来源,正是曾经和自己一起参加过乡试的同期,隔壁赵员外家的公子。 “快开门啊!” 听到那声音如此焦急。 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连忙起身,撑起自己坐的太久,加上饥饿,略微有些昏沉的头颅。 前去拉开了门栓。 门外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赵大公子?这些是……” 刘真略微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的赵员外家的长子。 两人平日里交集不多,唯一几次见面还是在参加乡试和放榜的时候,那时两人寒暄过几句。 刘真看着面前的赵家公子,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眼前这穿着华贵,还有其身后这些同样出身高门的年轻豪强公子找自己又有何事。 “刘兄——” 面前的华衣公子看着刘真,满脸写满了喜悦。 他打量了一番刘真身后的家徒四壁,看的刘真略微有些汗颜。 然后轻拍刘真的肩膀,说道。 “周先生经常在我等面前赞扬刘兄才学惊人,不知道刘兄备考的如何,对今年的会试可有把握?” 面对面前衣着单薄破旧的刘真,这位赵大公子眼中却并无轻视之色。 周先生是镇上私塾里赵家黄家几家豪族合资请来的教书先生。 据说当年还在京中当过小官,后来因为上书进言攻讦刘瑾专权,而被朝廷革除了一切功名,发配边疆。 这位周先生平时对刘真也是颇为照顾,经常拿出藏书交给刘真抄录参阅。 听到这话,刘真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四书,脸上露出一抹愧色。 “惭愧——,近来为了生计,虽然会试在即,却也没有多少时间钻研学问……” 刘真回答道。 而听到刘真的回答,面前的赵公子的脸上却并未有任何惊讶之色。 反而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看的刘真心里有些下意识的发憷。 “像刘兄这样的大才,竟然要为赶考的路费发愁,若是错过了这次会试,不知道下次筹到路费要等到何时?” 说到这里,不等刘真反应,眼前的赵家公子反而先行哀叹了起来。 而刘真闻言深深叹息。 见到时机成熟。 这位赵公子回头,同身旁的众人对视了一眼,接着便凑到刘真耳旁,低声说道。 “刘兄,我这里有一法,可以保你高中。” 刘真闻言,一愣,但抬头见赵公子神色不像玩笑。 而且身后的几人也靠拢过来,将自己围在中间。 刘真担忧他们是想要弄些舞弊之事。 却又无法脱身,只好连忙摆手,推辞道。 “莫要害我,我家中尚有老母,只有我一个独子供养,诸位也都是豪门贵胄,前途无量,可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糊涂做傻事啊!” 看到刘真如此恐惧。 几人却都并未出手阻止刘真的叫嚷,相反凑在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位赵公子方才出言道。 “刘兄误会我们了——我们身为读书人,虽然学问不多,但又如何会做此等道德堕落之事。” “不知刘兄可知牛毛山上的破风观中的文昌帝君——” “文昌帝君——” 刘真咀嚼着这个名字,不知为何,此时本能的感到一种恶寒之感。 仿佛只要在此处念诵这个名字。 自己便已经被那黑色的道观摄入眼底。 永世不得逃脱—— 但随即,刘真苦笑了起来。 “求神之法我也知道,但是我家可没有那么多的钱财贡献帝君。” 据说隔壁金台寺的和尚颇为灵验,刘母曾经也去里面求过些的灵水驱邪。 但那些高僧道人祈福并非无偿,每次香客前去都要花金钱供养神佛。 刘真可拿不出钱来,祈求神佛保佑。 但面前的赵大公子却摇头,神色有些诡异。 “刘兄,我所说的并非我等平时供奉的神佛泥塑——那文昌帝君神通广大,且有一颗慈悲心肠,并不需要信徒以金钱供奉。” 第90章 镇国公 “所以你就信了他的鬼话?” 高林问道,刘真点头,又摇头。 “虽然当时略有怀疑,但他们为了拉我前去,给了我纹银二十两作为路费。” 刘真说着,环顾四周的赵氏豪宅,面露唏嘘。 “后来的事情,想必您也知道……至于入京之后的事情,那便是朝廷隐秘,我与朝廷有约,不可与外人言说。” 事实上,真的不可言说的事情是什么呢? 高林大概心中也明白。 一个与科举功名有关的邪祟鬼物。 想必在帝国内部将要引起的震动,恐怕将会比帝国曾经所遭遇过的任何可怕的邪神都更加让内阁的阁老们头痛。 但借歪门邪道科举入仕。 所换取的荣华富贵,自然有归还之期。 高林看着面前这赵家在遭遇大难之后几乎被夷为平地的豪宅门第。 一时竟然也有些唏嘘。 “对于曾参拜过那尊文昌帝君神像的士子,朝廷一般只给予功名,而不实际任用……” 而感受到身旁高林怀疑的目光,刘真回答道。 “而朝廷怜悯我家家贫,特赐了铁岭御史一职以作补贴家用。” 不等高林辨别真假,不远处传来一阵声响。 “说的是真话——看来阁老们信任你没有错——” 几人抬头,却见一行穿着钦天监官服的朝廷官员从西门而入。 为首少年身穿锦袍,腰配宝剑。 他注视着刘真,这个最近黄锦查阅户部名册,加上钦天监翻阅档案,才知道这个帝国内竟然还埋了这个一个足以从根基上掀翻帝国的文官制度的暗雷于地下。 不等面前几人询问来意。 便听见这少年凝眸,扶剑沉声说道。 “吾乃大明镇国公,尔等同辽东戍卒铁卫一起,从现在开始皆听从我之调遣。” 听到镇国公的名号。 无论是高林还是刘真李长寿都一时有些发愣。 咱大明啥时候还有镇国公这个爵位了? 但当高林看见那少年身后几名灰头土脸的钦天监高道苦笑的面容,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镇国公,不就是当年的正德皇帝,如今的嘉靖皇帝,出行巡游时所用的名号吗? 大明皇帝,真的亲身到了辽东来了? 虽然不可置信,但是高林不愧是渤海高门出身,政治素养极为优秀。 立刻明白朱厚熜这次并不想太多人知道皇帝真身抵达辽东。 随即伏地叩首道。 “末将女真抚慰将军高林见过镇国公。” 而身后的李长寿和刘真也反应过来,此时也叩首以另一种方式拜见天子。 而朱厚熜身后,这些钦天监的高功道士此时再次露出了一个您开心的就好的表情。 高林见面前的少年天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敢直视天颜太久,归队的过程中不由得把目光投向其身后的那些钦天监官员。 想必这就是那两个禁军来之前所说的那些奉命支援的钦天监官员吧。 据说其中还有道门当代天师? 但高林看着这些身上大多都是沾满灰尘和泥泽。 看上去不太像是那些钦天监中智珠在握,法力高强的大人物。 反倒像是一群逃难的难民。 为首的张法维感受到了高林质疑的目光,不由得老脸下意识的一红。 但也没解释什么,他能说自己一群人满怀雄心壮志,抱着一举荡灭白莲妖人的想法雄赳赳的踏入辽东,结果还没出大明边境,刚进牛毛山就掉进了那些罗教徒的陷阱里,险些团灭,幸得天子相助,方才避免了全灭的风险,侥幸逃脱吗? 虽然最后成功的把那些罗教徒在牛毛山上的布置尽数破坏。 但那是在朱厚熜直接出手干掉了那个远超一般塞外野神的白骨妖魔的情况下,他们拿着剩下的那些罗教的残兵败将狠狠的出了波气。 无论怎么看,这次钦天监倾巢出动,结果刚出门就吃瘪,无疑是有点过于丢脸了。 而且还是在天子面前—— 想到伴随着那道从天而降的金光,那声若有若无的轻叹,直到现在张法维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把自己埋个百八十年等知情人全都死绝了再出来。 “你的事情来之前梁首辅都已经告知过我,当年朝廷内忧外患,无力解救尔等,今日朝廷遣专使而来解决此事,你可不要怨恨朝廷——” “不敢——” 听到面前天子的话,刘真立刻回答道。 而朱厚熜看着面前的赵氏的豪宅尽数化为瓦砾。 目光微沉。 “罗教徒实在可恶,等这次回京,定要让朝廷下旨,派遣大军南下征讨,命各州县追剿此邪教。” “罗教徒盘踞东南日久,朝廷若想根除,恐怕还要费些力气,若是朝廷有旨,我龙虎山可派遣弟子下山协助朝廷追剿无为邪道。” 听到朱厚熜的话,张法维连忙说道。 对于这些刚来辽东就让自己吃了个大瘪的罗教徒,张法维着实没有什么好感。 在者,罗教,也就是无为教,成华十八年其教主罗清自称得道成仙后,在东南建立罗教,不光和当地的佛门屡屡起冲突,更是隐隐有向西入侵龙虎山的教区的意图。 南方天师道早就同罗教势同水火,只不过碍于朝廷法令才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武力冲突。 如今罗教徒公然袭击官军,与反乱无异,对天师道而言无疑是借助朝廷的力量将罗教从南方扫除的大好良机。 “汝有此心便好。” 朱厚熜答道。 他继续看着面前的刘真。 显然,刚刚的刘真对高林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但这更能证明刘真对朝廷的忠诚。 来之前梁储得知朝廷已经决意对东北用兵,犹豫再三,还是进言道明实情。 事实上,朝廷不用那些靠着那诡异的文昌像才得以入仕的士子,除了对他们的可靠性报以怀疑之外。 自然还有另外的忧虑。 朱厚熜接过了高林手中的县志和那本从破风观中找来的名册。 稍加对比,便得出了结论。 果然—— 看着县志上面那一列列写着“黄成正德五年进士,年三十,暴毙”“周云成化十八年举人,年二十五,暴毙”等等记录。 再与道观中名册中其名后福寿禄稍作对比。 一个从隋唐以来,吸食众生灵性隐藏于幕后的可怕邪祟便展现在朱厚熜面前。 第91章 蒙古 这个假托文昌帝君的身份,蛊惑士子,侵蚀朝廷文官的邪祟,朱厚熜这次来绝对是要铲除的。 但让朱厚熜放弃了原本的闭关突破的打算,决心亲身前来,先行解决辽东之乱的原因。 却并不只有这一个。 甚至就像他在短暂出关,将这次异世界所得尽数交给大明朝廷之后,同梁储和众多内阁阁老进行的简短密谈的那样。 刘真和辽东这个鬼祟只不过是其中内容极小的一小部分。 朱厚熜至今依然可以回想起当自己料理好世界树后,以梁储为首的朝臣在自己面前进行了前所未有庄重的朝拜仪式。 然后缓缓说出了他们的诉求。 如今明廷正值强盛之时,而蒙古人正深陷西方的战事,朝廷应该趁此机会,厉兵秣马,北伐蒙古,直捣王庭。 虽然他们并未说自己是从哪里听来的朱厚熜将要闭关十年乃是十数年的消息。 但朱厚熜也可以猜到告密者的身份。 朱常宁—— 毕竟朱厚熜将要常年闭关的消息之前也只给留在万寿宫照看皇子们的朱常宁说过。 事情其实很简单,不是吗? 想必朱常宁也清楚朱厚熜很容易就能想到是谁告得密。 但她依然这样做了。 在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朱厚熜半是喜悦,半是忧愁。 喜悦的是这两年来她终究办了一件正事,通过这种方式,让朱厚熜看见了自己之前一直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在解决了鲛人和西南土司之后,明帝国的威胁仅剩下了北方的蒙古。 只要解决了蒙古人,那么帝国便可以通过周边的藩属国作为屏障,真正的做到高枕无忧。 虽然有些夸张,但至少在面临无可阻挡的灾祸之时,能够放弃众多的藩属国所构建的战略缓冲带,直接退守本土。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足够的缓冲空间。 打垮蒙古人,现在的明廷的实力已经足够。 而之所以不动手,只是朱厚熜认为如今明廷连番恶战,加上国内清剿各路野神邪祀。 就算能从周边属国征来粮食,但相比大明亿兆生民,无疑也是杯水车薪。 战争的代价压在他们头顶,人民依然在死亡线上挣扎。 而北方的战事一开,显然战线要比无论是鲛人还是西南土司的战线都要更加漫长。 “陛下若是担忧千里战线,大军粮草难运,臣等已经命各地御史协调各地官府豪族,组织民夫千里运粮……虽然近来上下官吏常有懈怠之心,但若是朝廷能重新典章制度,保证大军供应应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是梁储给朱厚熜的回答。 而这些帝国的官僚如此急迫于让朝廷提前发动蒙古战争的原因很简单。 按照朱常宁的说法,朱厚熜这次闭关恐怕将会让大明的皇位进入一个漫长的空窗期。 虽然现在蒙古人还深陷于同西方的战争。 但是十年的时间已经足以发生太多的事情了。 如果这个时候蒙古人发觉了明廷的状态特殊,趁机南下。 阁臣们又该如何在抵抗蒙古人入侵的前提下,去克服帝国内部各个势力的试探和狐疑,维持整个体系的稳定呢? 而除了这个,大概还有更加隐秘且不足以为外人道的缘由。 十年时间对朱厚熜而言看似不多。 但是对于这帮平均年龄已经接近七十,首辅梁储也已经年近八十。 十年对于这些从弘治,甚至是成化年间就在朝廷中当官的老臣而言,注定将会是一个绝望而漫长的时间。 如果真的按照这个方式继续走下去的话,那么帝国的辉煌注定与他们无关。 他们中有几个人能亲眼目睹帝国最强大的敌人和心腹之患在帝国的军事打击下彻底崩溃,瓦解。 然后伴随着这样足以名垂千古的功绩,自己的名字也将随之永垂于青史之中,供后世的读书人去顶礼膜拜呢? 朱厚熜并不认为这是坏事。 更何况,这也让他意识到了一个自己之前忽略的问题。 自己这次的突破不同往日,一旦开始恐怕就无法停下。 十年的时间里,蒙古人如果南下,虽然明廷不大可能被蒙古人突然打垮。 但是也不大可能能将蒙古人彻底击败,杜绝帝国北方的威胁。 大概率就是像原本的历史那样,蒙古人年年入寇,深入内地劫掠,但是却无法攻克京师,掠夺了足够的金银和男女之后便自行退走。 蒙古人不可能永远将他们的注意力放在西方。 最多几年的时间,蒙古人便会将他们的力量重新撤回东方,开始同明廷的军事冲突。 这次明廷将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在朱厚熜无法出手协助的条件下,维持住现有的边界呢? 不如趁着如今朱厚熜精力尚且处于巅峰。 趁着大军还未彻底解散,一鼓作气北上彻底解决北方蒙古这个明廷百年来的心腹之患。 这也是朱厚熜决心真身来到辽东,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孙恩,罗教等邪教徒的根本所在。 在沿着蒙古——大明双方千里阵线,双方正面突杀之余。 女真人和番藏兵马将从东西两面夹击蒙古王帐。 朱厚熜必须保证在军事行动开始之前女真和乌斯藏各部对明廷的忠诚。 而对于朱常宁,朱厚熜忧虑的则是哪怕是像她这样的人都已经开始有意识的干涉起了帝国政治。 表达了自己对于这个国家未来命运的看法和担忧。 自己或许需要让内阁和司礼监召集翰林院学士和六部官员,重新拟定一部完整的帝国未来百年的发展规划。 以凝结士气,振奋人心。 “常宁啊……” 想到她,朱厚熜忍不住叹息。 临行前,他将皇宫的宿卫工作由朱常宁交给了世界树来负责。 虽然朱厚熜知道朱常宁大概也是出于好意。 但现在既然她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对于帝国的政务表达了自己的兴趣。 那么她便不再适合作为一个忠诚且实力强大的臣仆留在帝国的中心,负责西苑的宿卫工作了。 除了西苑大阵的最高权限被转移给了世界树外。 朱常宁依然是禁军统帅,甚至为了嘉奖她的谏言,朱厚熜更是授予了她统御南镇抚司,监管南京六部的职责作为奖赏。 第92章 民间考古队是吧 这并不是什么惩罚。 当本来充当帝国忠心无二,没有任何世俗欲望的臣仆,开始提出自己的利益诉求时,最好的对策并不是拒绝并强制让他承担起义务。 而是通过满足其欲望以继续拉拢其为帝国的机器服务。 本身朱厚熜也并不指望朱常宁一辈子老老实实的守卫皇宫,拱卫王权。 毕竟也是这样的崽,大好年华却天天如同坐牢未免也有点太惨了些。 “既然东西都已经找到,那么我们就去会会那位文昌帝君,看看这号称掌管天下文运的鬼神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朱厚熜挥手将那本地方志和名录扔进来储物袋中。 在高林看来便是眨眼间便消失在买年前的这位天子手上。 令他对于这位天子的威能更加感到深不可测。 等到几人回到刚刚道观显现之地。 俞大猷和徐佑邦此时早已等候多时。 而见到朱厚熜,两人皆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但也并未多说什么。 毕竟这位大明天子也不是第一次干出这种事情来了。 而等到张法维回头请示朱厚熜后,带头进入面前的道观之中。 朱厚熜再次拿出了那本高林并未来得及翻看的县志。 以超人的目光浏览,短短几秒钟,整个县志中有用的部分便被他收入了眼底。 “原来是这样吗……怪不得……” 朱厚熜喃喃自语道,他大致明白了一切。 县志上有关那文昌神像的记载不过短短数页而已。 就地方志记载,传闻隋炀帝时期,朝廷开科取士,引得那些南北朝时代传下来的豪门世家怨恨非常。 然而隋炀帝杨广扫灭南朝,踏平江南之功。 又继承了文帝的基业,府库充盈,带甲之士百万。 加之突厥降服,此时三征高丽也尚未开始,隋朝威势尚在。 却也没有什么人敢于贸然出言抗争,只敢默默的在背地里搞一些小动作,阻挠科举。 于是就在朝中因为科举之事各方势力暗潮汹涌之际。 一则从辽东及朝鲜半岛传来的谣言,却牵动了这位刚刚统御天下不久,正野心勃勃,欲开创比他的父亲更加宏伟的“大业”的隋炀帝的神经。 而其后从辽东传来的消息,更是在某种程度上坚定了他东征高丽,夺取辽东,最后导致了隋朝消耗过大,二世而亡。 “汉藏秘境,文昌帝君吗——” 朱厚熜想着,将面前的县志中那几页有用的扯下。 其它的则放回了储物袋中,等回头便再将这剩下的地方志放回原位。 然后迈步踏入了身旁那个光芒已经熹微,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散的道观模样的通道之中。 传言文昌帝君掌握天下文运。 谁能够夺取文昌神像,就能保佑家族永世荣华,地位不衰。 对于那些虽然对于科举满是抵触,但是心中却很清楚科举制度是滔滔大势,不可阻挡的豪门而言。 那将是多么巨大的诱惑。 而隋炀帝同样不可能让这东西落入豪族门阀之手。 征讨高丽,搜索长生神药的途中,派人在辽东寻找汉朝密藏和文昌神像,也就顺理成章了起来。 各方势力再次角逐,辽东地方豪门,荆楚世家,高丽王室,隋朝密探重重势力汇集一处—— 虽然地方志上并未明说当时各方势力在此地究竟进行了怎样的残酷的争斗。 但是就地方志记载,隋唐更迭之时,此地昔日的本土豪门几乎灭绝,巨城也被毁于一旦。 地方志中不乏出现乱兵劫掠,城池毁鎚的描述。 都可看出当初在此地争夺的惨烈。 而最重要的是,文昌像,在地方志的描述中,在当地豪门刚刚偶然将其从地下挖掘出来的时候,可是完完整整一具千金难买的华贵神像。 而绝非眼前这个端坐于供台之上,断头黑肤的可憎之物可比。 朱厚熜盯着眼前的祸首,确认其目前并无威胁之后,继续向内张法维等人的方向走去。 那么问题便来了。 面前的张法维已经在此等待多时,并且在这道观背后的黑色地道中设置了火把,并布下道术进行警戒。 借着俞大猷手中火把的光芒,朱厚熜注视着眼前这断头文昌神像脖颈之处坑洼不平的裂痕。 貌似是被人用重物硬生生将其上的头颅砸断带走。 在朱厚熜面前这文昌帝君的残躯,造成了牛毛镇百年来科举兴胜的局面。 那么文昌帝君最为重要的头颅,如今却流落在何处呢? 朱厚熜盯着面前的可怖神像,火把在文昌漆黑的石肤上反射着淡淡的金黄色光芒。 似是暗示其也曾有一段阳光下的辉煌的岁月。 想到。 正德年间杨一清之所以如此处理牛毛镇的诡异,除了不愿意让眼前的文昌像失控,波及太广,让明廷的文官体制遭受冲击之外。 是否背地里,除了那些帝国户部的档案记录之外,还有另外其它别样的,不足以为外人道的缘由。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不远处,正在布置阵法,探测方位的张法维那边传来一阵惊呼。 朱厚熜闻声望去,便看见这位作为天师道的代表先当代天师一步先行入朝的老道此刻回头,面目凝重的对朱厚熜说道。 “陛……镇国公大人,有情况。” 朱厚熜上前,这么快就找到了线索是他没有想到的。 难道这汉庭的墓葬防守因为年久失修,竟然如此薄弱。 还是说汉庭当年并不认为此地是需要多么严密防守的地方,他们很快就能平定黄巾军,然后回到此地继续进行他们的秘密研究。 种种猜想在朱厚熜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而来到张法维的身旁,阅读着这石碑中的文字。 朱厚熜方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快就找到道路了。 只见面前的墙壁本该绘画着女娲补天的壁画的位置上,此时却被人生生的掏出了一个大洞。 而且此洞开的极有水平,旁边还放着数支锈迹斑斑的长戈和腐朽的木板交错在一起作为支撑,防止通道塌陷。 并且,看着地上的这些七零八落,伴随着被腐蚀殆尽的铠甲一起躺在这汉代的墓葬中的先行者的骸骨。 和那些长矛的腐朽程度。 显然,这盗洞开的有些年头了。 朱厚熜将谴责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高林。 表示你家祖先一点也没有保护文物的意识,手段也太粗暴了些。 高林:? 不过面对天子的偶尔抽风,他也只能无言的蹲了下来,默默的翻着地上这些残存的骨片和铠甲。 希望从中找到一些可以证明其身份的东西。 避免天子第二轮的目光打击。 事实上,高林看着地上的那些尸骨,第一眼看去心中还是存着些许疑问的。 我寻思这铠甲的样式,也不像是我先祖当年化身地方考古队的时候南北朝武士穿戴的样式啊? 怀着这样的疑问,高林在骸骨群中摸索着。 很快,倒是真叫他摸出了些东西来。 第93章 河间王 火把的光芒在这几百年前开凿出来的洞窟中,随着从洞穴深处不时吹来的冷风,显得摇曳不定。 高林甚至能听见地下暗河传来的水流穿过脚下的激流声。 他拨开眼前已经腐朽不堪,轻轻一碰便自行碎裂的白骨,从那些百年一点点积累下来覆土中掏出了一支满是铜锈的鎏金腰牌。 “河间王司马张左……领中郎……” 高林仔细的观察着面前这块腐朽的不成样子的腰牌。 在得到了旁边的张法维的一个清洁面前铜牌污渍的道术之后。 他方才读出上面这一串残缺不全的文字。 河间王——那大概率不是自己的祖宗们曾经干的好事。 他下意识的长舒了一口气。 “张道长,你看这个——” 感受到身旁张法维探寻的目光。 高林将手中的铜牌递了过去。 虽然他家族在辽东还算有些根基,但却实在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河间王还有这名名为张左什么的司马究竟是什么来头。 而张法维看到眼前铜牌,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同样面露迷茫之色。 迷茫jpg 为什么你觉得我一个道士会懂这些东西。 正在张法维面露难色之时。 朱厚熜的声音从两人的背后出现。 “我看看——” 朱厚熜将那腰牌接了过去。 上面的花纹即使时隔了数百年也依然是如此的清晰可见。 朱厚熜用望气数望去,除了能估计这东西距离现在必然超过了一千年之外,也没有看出任何其他的线索。 不过,一千年—— 倒是让朱厚熜对其上附着的那一抹来自地底深处的寒气,暗自提高了警惕。 朱厚熜将腰牌拿到手中,感受到朱厚熜的气息,刚刚在张法维和高林手中昏昏沉沉的寒气顿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立刻沸腾了起来,朝着朱厚熜与腰牌接触的手掌冲去。 然后被朱厚熜分出一道真气轻易的镇压。 他默默的扫视了一眼面前的地洞中这些保存的相对完好的尸骨。 不光是汉墓的封闭性为他们提供了一个良好的保存环境。 这些武士生前死亡之际似乎也并没有遭受多少痛苦。 甚至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 而且朱厚熜能够从这些武士的残留的骨骼中判断。 这些武士一个个恐怕都有异术在身,其实力大概不下于一般的明廷禁军。 也就是说,自己这次来对了。 若是单纯交给张法维俞大猷等人,如果继续向下,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波折。 朱厚熜能够感受到手中腰牌之上的那抹寒气虽然迟钝,就算时隔千年也没有任何彻底消散的迹象。 就如同洞穴深处的那个东西,哪怕已经沉睡了数百年,却也依然有可能随时都能从暗河中苏醒。 不过这对于朱厚熜而言,并不是什么问题。 毕竟他这次来就是抱着“满级大号回新手村炸鱼苗”的目的来的,力求速战速决。 只不过现在看来,这鱼苗似乎稍微有点大了。 但是也只是个头大些的草莽鱼类,并不影响自己下去开无双。 身后,徐佑邦看着朱厚熜手里的腰牌,欲言又止。 片刻,缓缓说道。 “大人可否让我将此物拿在手上细细端详一番。” 朱厚熜记得这个勋贵家的少爷。 上一次给自己献的记载了可能的古徐国遗址的大禹治水图就是此人。 那张图如今还在礼部放着,据说某些礼部的官员带队出海的时候都要偷偷翻看这东西几眼,生怕看的少了让自己错过了去传说中的古徐国和海底龙宫发财的机会。 令朱厚熜感觉有些无语。 好像真碰见了龙宫你们还能上去把它们搬空还是怎么的。 但徐佑邦的博学在一众禁军中有目共睹,就算是那些翰林院学士,如果不是精研此道,恐怕也不及他。 “内有些许寒气,小心。” 朱厚熜说道。 而听到天子的提醒,徐佑邦神色郑重。 不过当他真正拿到眼前的这块腰牌的时候,看着自己纵然有了防备,提前运转气血,但右手与腰牌接触的位置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传来麻木和钝痛之感,才知道天子口中那所谓的“些许寒气”也完全不是自己能够轻易抗衡的。 这是天子的考验。 徐佑邦深吸了一口气。 随着体内白虎杀伐之气缓缓汇聚到自己的右掌之中,因为全力运转体内的白虎煞气,徐佑邦的脸色变得有些微红。 额头浮现了些许汗渍。 双方角力数分钟,徐佑邦的真气和腰牌内的寒流缓缓达成了某种平衡之后,他虽然心惊于这道寒气的质量之高。 哪怕只是一缕残留的寒气也逼得自己不由得全力以对。 如果正主出现,自己恐怕只有落荒而逃的份了。 但还是仔细的端详着眼前这个自己似乎在哪些地方见过类似东西的腰牌。 “河间王——” 当他再次重复打量着令牌最上方表示主人身份归属的三个大字时。 从西汉开始,河间王府一直是朝廷用以统治东北少数民族的重要工具之一。 其疆域随着帝国在东北的扩张,各有不同。 徐佑邦一时还真的有些搞不清楚这令牌究竟归属于哪一位河间王府下辖所有。 而朱厚熜在一旁提醒道。 “这东西至少是在北魏之前——” 徐佑邦惊讶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天子,然后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腰牌形制。 确实有两汉遗风,绝对是魏晋之物。 他着实没有想到,面前的少年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眼力。 而他确实也想不到,朱厚熜根本不需要像大多数人一样博览群书,然后经过仿佛实践方能掌控如此技巧。 爷有挂—— 朱厚熜感受着脚下的暗河中某个似乎被头顶的这一行入侵者的到来,隐隐有从睡梦中惊醒迹象的生物。 看着眼前像是明白了什么的徐佑邦,问道。 “可看出了什么——” “按理说这种东西应该在最下方留有朝廷年制和工匠名称和赠与缘由的——如果是汉制就应该十分规整的在下方刻有朝廷年号,难道是魏晋之后到北魏之前乱世,也不像,这东西工艺精湛,明显是大一统帝国时期的物品——” 第94章 司马家 那么,汉帝国衰亡之后,有没有一个朝代,虽然名义上是大一统,但是从开始到灭亡都没有真正建立过统一的中央政权,去压服地方各路势力呢? “大概是晋庭还在洛阳时分封诸王,各地藩王建府时所用的物品——” 徐佑邦语气终于确定了起来。 这样范围就已经被缩的极小,毕竟从司马家统一天下,到衣冠南渡,真正掌控辽东,设置河间王的时间也不过二十年而已。 “还有吗——” 朱厚熜问道,但见身旁的徐佑邦摇头。 表示通过这点东西推断出大致的背景和时间已然是极限了。 他点了点头,目光望向了面前这个已经足有数百年没有人踏足的魏晋时期开凿的洞口。 “继续前行吧——” 朱厚熜说道。 进入洞窟,所见所感并非是原本预感的狭窄逼仄。 相反,里面的空间开阔,洞窟石壁被修的极为整齐。 如果不是地面上的重重白骨预示了其中的不祥。 点燃周围石壁上的油灯,看着面前厚重却精致的青铜大门。 恐怕并不会有人会认为此地是汉代的陵墓,埋葬着汉庭曾经在此地仓皇撤走之前来不及带走的那些的不可告人之秘。 “是菩萨锁——” 俞大猷在前方掏出长戟朝着面前铜门上猛砸了数下。 但是面前门上的青铜巨锁上只是平添了几道指甲盖大小的划痕。 张法维来到这观音锁的面前,从怀中拿出两只银钗来,想要凭技巧打开。 毕竟我一个道士,走南闯北带一些首饰什么的很正常吧—— 但是弄了片刻,听着面前巨锁机匣中传来的齿轮运转的声响。 手中的银钗也随着张法维口中咒语的停止应声而断。 张法维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看着面前巨锁上面那抱子菩萨像,回头看向了朱厚熜。 说道。 “是锁骨菩萨——如果凭蛮力劈开,恐怕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 朱厚熜并无回答,来到这魏晋时期修建的青铜锁前。 双手在上面摩挲,果不其然,其中传来一股阴冷的气息,且有梵音飘荡在耳边。 所谓锁骨菩萨,据说来自于唐代延州等地的佛教传说。 据说当地青楼有一妇人,姿色非常,深得当地达官贵人家的少年郎喜爱。 后来无疾而死,有胡僧来到其墓前焚香祷告,“见墓遂趺坐,具敬礼焚香”。 周围不解,于是便询问胡僧“此一纵女子,人尽夫也。以其无属,故瘗于此。和尚何敬邪?” 和尚表示,虽然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妓女,但实际上却是菩萨下凡普度众生,帮助世人断绝世俗之欲,是地地道道的锁骨菩萨啊! “斯乃大圣,慈悲喜舍,世俗之欲,无不徇焉。此即锁骨菩萨” 朱厚熜:快说谢谢女菩萨! 人们于是挖开坟墓,见“视遍身之骨,钩结如锁状,果如僧言” 于是纷纷主动捐款“州人异之,为设大斋,起塔焉。” 无论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菩萨降世。 还是说仅仅是佛教为了传播自己的信仰施展了某种手段,人为制造了某种异象。 这个事情已经不可考证了。 但面前这青铜巨锁之中明显存放了某些与佛教联系密切的东西,作为防止被人用外力强行破开的后手之用。 佛骨舍利,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朱厚熜双手看似轻轻一拉。 面前这令禁军无论是之前刀劈戟砸都无法打开的巨锁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嗒”声应声而断。 张法维敏锐的感觉到,刚刚那一瞬间青铜锁中有什么东西金光一闪。 但是瞬间便被天子轻易的擒入手中,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发出来。 地上人神,何其可怖—— 这就是那些曾经一手终结乱世,击败八方牛鬼蛇神,开创煌煌帝业的开国之君的实力吗? 这绝不是一个王朝中后期的君主应该具有的实力。 但考虑到历史上不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前有两汉之交光武中兴汉室。 后有隋唐之际李氏一门夺取杨隋的天下。 事实上,历史并不是固定的,而是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 张法维面对眼前宛若从神话传说中走出的地上人神一般的明廷天子,心中思绪一时纷杂。 直到面前的青铜古门随着一声轰隆声缓缓被两名禁军推开。 他方才回过神来。 张了张口,还是没好意思向朱厚熜讨要那极为宝贵的极有可能用唐代高僧的遗骨,加上大一统王朝的顶尖技艺,制作而成的锁头。 但朱厚熜却仿佛看出了他的渴望。 转过头,将此物交到了他的手上。 随口说道。 “此物你拿去好好研究,日后仿制出来,也能为朝廷和龙虎山道统多增添几分底蕴。” 张法维有些尴尬的接过。 挠了挠头,将这断掉的锁链塞入了背后的背包中。 这菩萨锁虽然是佛门之物,不光布置了高僧遗骨作为镇物,而且工艺复杂,非要按照特定步骤进行,否则绝对无法打开。 但佛道两教在汉土一直发展到了现在。 其中的差别早就不像当初佛教刚刚传入时那样明确了。 两者之间相互借鉴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得偿所愿的张法维美滋滋的开始继续研究起了面前这道青铜巨门。 左是猛虎,右是蛟龙。 猛虎之上驮着一个无面和尚,手持念珠,周身宝相庄严。 右侧的蛟龙半边身子隐藏在水中,只露出半个头来,高深莫测,威严可怖。 其画面雕刻精美,但张法维还是从旁边的动土痕迹中认出了这并非是墓中本有之物。 而是后来的这帮魏晋时候的官方“考古队”为了能方便把守各处墓道,临时修建的。 张法维看着眼前的青铜门之上刻着一行小字。 “文昌长道乙类入口,咸宁二年作……” 其后还有一串小字模糊不清,大概是修建这道青铜门的工匠的名字和动工的原因。 但可惜因为时代太远,已经无法辨认。 否则若是能知道曾经是谁带头下地探索这汉代密藏的,张法维也能在心里多做一些准备。 不过,咸宁二年。 旁边的徐佑邦此时显然也注意到了其上的文字。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同时开口,说道。 “司马炎——” 第95章 燕王 结合之前的腰牌,情况已经逐渐明显了起来。 咸宁,司马炎篡夺魏氏之后的第二个年号。 徐佑邦推测,大概是当初晋庭下诏,命令河间王负责协助大晋在辽东的汉藏的发掘工作。 而看这地下通道的结构和布置,显然晋庭已经在此地经营多年,这些地下建筑并非是一日之功,而是想要在此长久的发掘下去。 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像过去汉庭那样,晋廷的人马在此地再一次仓促撤走。 甚至来不及收敛那些死于此地的晋朝武士的尸骨。 徐佑邦还没有来的及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朱厚熜则看着洞开的青铜门,向内望去,像是发现了什么。 一条小蛇。 大概是当年晋人画在青铜门上的那一条。 朱厚熜透过地脉的遮掩,看到了底下暗河中那个被头顶的响动惊醒,此时正蜷缩在寒潭之中,静静观察着几人的蛟龙。 看其头上两个鼓包的大小,朱厚熜估计其实力大概和西南的血娘娘的差不多。 放在外边或许是令失去了初代的地上人神之后的朝廷头痛不已的一方大祸。 但今日朱厚熜在这里,却也只是稍微费点力气就能处理的邪祟罢了。 甚至还不如之前朱厚熜追寻着那场赵家大雾中突然出现的那个诡异气息,短暂交手之后一路追到牛头山随手杀灭的那个白骨巨魔。 真正让朱厚熜直到现在都感到忧心的,还是那牛毛镇中升起的迷雾中,赵家突然出现的那道气息。 想到那个似乎是感受到了朱厚熜的实力,毅然选择落荒而逃的身影。 朱厚熜神情略微凝重。 能让自己扑空,那个东西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但是随着朱厚熜击碎白骨大魔,那个不知道来自于何处的身影却是趁机彻底消失。 让朱厚熜心中下意识的对于这汉藏提高了几分戒备。 显然,与罗教白莲教等等妖众相同,那东西也是为了汉藏中那可能有关于长生神药的线索而来的。 只不过那东西法力过于高强,且行踪也过于隐秘。 自从同高林分开,感受到那股气息,一路追寻到牛毛山的朱厚熜直到现在所拥有的线索也不过是口袋中那根,朱厚熜击碎高欢的小世界之后,在世界破碎的余波中被偷袭。 两人短暂的交手,电光火石之间朱厚熜从对方身上斩落的那根白羽。 如今这颗白羽就静静的躺在朱厚熜怀中。 自从踏入了这汉藏之中,那道白羽便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 隐隐有飞离之势。 朱厚熜不得不施展法术对其加以封印。 “这是什么——” 形式尚未明朗,朱厚熜决定静观其变。 他指着青铜门左上方一块保存的尚且完好之处,让张法维和徐佑邦两人查看。 望气术告诉他,此处有着众人尚未来的及发现的秘密。 拨开上面的尘土,露出其中的一行似乎是被刻意掩盖的小字。 “弘农侯遗骨埋于此处,墓内劳工及文武每月必三次祭典,以求燕王鬼神庇佑,佐我晋邦——” 徐佑邦顺着朱厚熜的指示,轻轻的读出了其上的文字。 读完,他神色一变。 意识到了这汉墓似乎还未真正进入,但已经有危险在其中暗自隐藏。 但片刻,他再次读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脸色奇怪。 “弘农候?燕王?” 徐佑邦念叨着两个名字,虽然两个名号在历史上并无少见,但是能连在一起的人确实少之又少。 “陛下……镇国公大人,恐怕我们之前都判断错了——晋人恐怕并非是第一个来探索这汉墓的势力。” 徐佑邦扭头看着刚刚不知道为何朝着地底看去的朱厚熜,指着这一行小字说道。 “如果上面所言为真的话,曹操之子,燕王曹干的尸骨恐怕就掩埋在此处,作为镇守此处汉墓入口之用。” 听到徐佑邦的话,朱厚熜顿时一惊。 而一旁的张法维也同时露出了戒备的神情。 朱厚熜缓缓闭上了眼睛,神识向外飞速扩散而去。 片刻,伴随着那股相比于那寒潭蛟龙而显得格外荫蔽的阴煞之气传来,屏蔽了朱厚熜神识,在朱厚熜的探索范围内制造出了一大片的空白。 朱厚熜看见了其中那个同样被这些闯入者惊醒,但却隐藏在暗处的鬼神的身形。 纵然已经化为镇墓死灵,其却依然身披戎甲,英武不凡,静静的隐藏在暗处,相当有耐心的观察着几人,等待着出手之机的鬼神。 而感受到朱厚熜的神识袭来,其也同样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被发现,但却慑于朱厚熜的强大并不敢贸然出手。 而是选择了在朝着朱厚熜的方向遥遥一拜之后,以武人的礼节表示回头再战,丝毫不提之前自己隐藏在暗处准备随时补刀的阴暗心思,然后退回到了身后朱厚熜的神识无法穿透的汉墓之中那更深层次的黑暗之中。 大意了啊!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足以让朱厚熜心中警铃大作。 朱厚熜在心中感叹道。 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些古人了,或者说,小看了那传说中始皇帝毕生都在追寻的,不惜耗费国本也要寻得的不死神药,对历代王朝的统治者们的吸引力。 如今几人还没有彻底下墓,就遇到了这么多放在平时,足以让在朱厚熜不出手的前提下的明廷焦头烂额的神鬼之物。 之后路程之凶险,若是自己这次不来,就凭明廷钦天监的这些小队,如果贸然进入,怕是凶多吉少…… 而徐佑邦推测晋人并不是第一个到来这里的原因也很简单。 毕竟魏晋之间的矛盾可谓不可调和,无论怎么想,晋人为了镇守此处通往地下汉墓的要道。 都只可能迁某位司马诸王的坟墓到墓口作为镇压的凭借。 晋人到底是有多大的心脏,才敢在夺了曹家的皇位之后,继续用曹操的后裔来此镇守,并且供养出了一尊可以保一地平安的阴神。 而不担心被这阴神袭击,墓地中的所有人沦为阴神口中的血食。 想必这曹干的墓葬是曹魏政权尚在的时候便已经迁移了进去。 而后来司马家篡权,晋人接手了此处墓葬。 威逼利诱之下,同此处的曹魏阴神达成了某些协议。 晋人继续祭祀这墓穴中曹魏政权所供养的鬼神,而曹干的英魂则继续对这些晋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庇护。 保障他们在此地的安全。 但此时,虽然破解了之前的偏见,认为晋人是汉朝灭亡后第一个进入此处的势力。 但徐佑邦等人的脸上却并没有丝毫喜色。 因为更多的疑问接踵而来。 如果晋人不是第一个来到此处的势力,那难道曾经挟持汉庭天子,统一北方的曹魏政权就真的能保证是第一个吗? 第96章 愚蠢的汉——woc! 现在看来,如果想要知道到底谁才是第一个在汉庭撤离之后接手此处的势力。 恐怕只有等确认汉庭是何时撤出此地才能找出答案。 “这……” 看着那门上的信息,在得知此地有享受了魏晋两朝血食祭祀的鬼神坐镇之后,众人一时都有些踟蹰。 就连张法维都摸了摸怀中的八卦镜,有点后悔为何这次没有把自己的大侄儿提前拉进队伍里。 果然,天子亲自安排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好应付的。 “不要怕,继续前进……” 朱厚熜安抚众人。 除了那个在赵家迷雾中出现的身影。 朱厚熜并不认为蛟龙和曹干算的上什么威胁。 这些让这些道门高道,朝廷禁兵为之忧心的鬼神对朱厚熜而言,还不如腰间挂着的这支随时都有可能再次谋逆的秦王剑的危险性来的大。 话说,秦王剑自从上次被自己一招击飞之后,貌似很长时间都没有像以前那样对战斗表现出无法克制的极度渴望了。 总不会是因为之前被自己迎面痛打一顿而抑郁了吧。 朱厚熜摸了摸腰间的秦王剑,一边顺着这条晋人开辟,或者说只是进行了后续加固的通道前行,一边想到。 虽然这地洞阴暗,且朱厚熜之前还听到了地下暗河流动的声音。 但是意外的是周围的环境并不潮湿,相反,从地底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的冷风刮在几人脸上,留下些许干冷之感。 “到了——” 看着面前这被石墙小心的分割开来的地宫入口。 四扇门,两条通道,刻画着阴阳两仪,四象神兽。 并且每一支通道门前都摆放着一只小罐子,背后的香炉中的香烛早已烧尽,灰尘和烟灰层层积累,将那紫铜小炉填的满满当当。 四方神兽之上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两字“明府”—— 朱厚熜看着身旁的几人,徐佑邦和张法维此时很能认清自己的职责,主动开口说道。 ““世有明府,下民协和,上下和睦。”出自《尚书·周书·明堂》。” “穆王在位,乃诏孔甲、伯达曰:“予欲为明府。”孔甲、伯达对曰:“世有明府,下民协和,上下和睦。”王曰:“然则行之。”于是孔甲、伯达命官飨,百官皆荐其职。大师孔父作《八音》,以宗祠明府。” “明府据说是当年周穆王用来祭祀先祖的地点,但是这……” 张法维看着面前在神兽环绕之中朝着几人敞开怀抱的地宫入口。 眼前的青龙塑像血口大开,一双点着浓厚的朱砂,血红色的大眼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几人。 从面前左右两套通道中不时传来冷风吹过的鬼哭一般的声响。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眼前的这些入侵者们整个吞入腹中,作为眼前这储存了无数诡谲之物的,早已饥渴难耐多年的汉藏的祭品。 有点不对劲—— 汉人虽然口称自己承接周王室的天命。 但是先不说就连大秦这个地地道道周氏分封出来的诸侯,因为长期被视作塞外蛮夷,哪怕是覆灭了周王室,掠夺了大量的周朝的礼器和书籍,对于周礼都还是一知半解,远远比不上山东六国。 而且为了表示自己的正统性和受命于天,秦王的墓葬也绝不会添加太多周王室的元素。 更别说后来起身草莽,斩白蛇应天命的刘汉政权了。 就连汉朝的礼乐制度,都是在汉武帝时候在董仲舒桑弘羊等人的辅助下才得以勉强完善的。 这种临时从阿房宫的废墟上挖出来拼凑而成的老东西,勉强忽悠一下匈奴羌藏的蛮族还可以。 汉朝国内如司马迁一类的士大夫看了直摇头。 表示老刘家这帮人果然是泥腿子出身,言行就是粗鄙,一点也不文明。 想到之前在道观内看到的墙壁上的那副周穆王成仙图。 周围从那通道之内传来的鬼哭之声此时随着几人的靠近愈发的恐怖凄惨了起来。 迎面吹来的寒风愈来愈冷,人们从中听到了某些类似于女人哭泣一般的声音。 朱厚熜眼神下意识的严肃了几分—— 不过还未等他开口提醒身旁几人小心。 张法维便率先一步踏出,一边准备迎战,一边开口说道。 “鬼魂常年不享血祀,看到活人想必是发狂了,且让臣来为陛下分——” 张法维从怀中掏出了两张拘魂摄鬼符箓。 而这符箓一出袖口,不等张法维念动咒文,其面对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阴风,便立刻无风自燃了起来。 周围阴气之盛,看的张法维眼角一抽。 此地的阴魂数量怕是超出了自己之前的预料。 但事已至此,张法维也只能硬着头皮,点燃符箓,右手指天继续念道。 “魂为天父,魄为地母,头为雷公,发为黑云,顶为明星,脑为朱雀……手为三将军,各领七千万众。兵士抽刀拔剑,乘驾火车,从臣身中出,伏一切鬼神——” 怀中八卦镜透射金光,庇佑旁边自觉自己带的符箓不够,盘膝而坐,阳神冲顶而出,指挥肉身密藏兵众将周边这些阴魂一并打杀张法维正在施法的阳神。 虽然张法维的阳神咒法对于这些阴魂极为克制。 片刻之间便将周围的阴魂灼烧殆尽,留下大片的空白。 但是从墓葬之中冲出的阴魂越聚越多。 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一时间竟有蚂蚁多了咬死巨象一般的架势。 面对着迎面冲来的数万阴魂。 刚刚想要趁着现在还没有真正踏入地宫,危险程度还没有那么高,自己在天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张法维暗道一声苦也。 md!你们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这不是还在外围,你们饲养了这么多的阴兵作为第一道禁制是不是有点太看得起后世的盗墓贼了点。 阳神自古以来便是天下至阳之物,修道人穷尽一生,甚至使用秘法带着修为转世再修,积累下来的阳质也不一定能构成一具阳神所用。 通常情况下,能够练出阳神的道人除了不能长生不死之外,举着手跳着脚已经能摸到传说中仙人的门槛了。 对于阴魂鬼兵更是如砍瓜切菜一般。 张法维原本对于这些汉人效法周人拘束魂灵为帝王屏障的做法,只以为是几百年前就已经被淘汰的小道。 愚蠢的古人,不知道千年来外界的道术已经日新月异。 你们已经落伍了正好让我在天子面前刷上一波存在感哈哈哈—— 但是看着面前如激流一般从地下喷涌而出的万千鬼众。 周身的阳质之火产生的速度已经赶不上面前鬼兵从地宫中冲出的速度。 更别提这鬼兵之中,不时还会掺杂一些披发左衽,保留了生前一定形象的强大鬼祟对张法维发动偷袭。 第97章 京观 使得张法维不得不不时的收缩阳质加以抵御。 “若是我侄儿在此,何能令这些妖鬼邪祟如此猖狂!” 张法维一掌击散身旁那个头戴兽骨圆环,身披虎熊皮毛大氅摸样,从左侧袭来的阴兵。 那被金红色珠玉覆盖的脸上此时满是悔色。 道门高人虽然以阳神出窍为踏入道途的标准。 但阳神之间也各有不同。 有诗云:“宝符降后大朝天,稳驾鸾车御凤辇!” 而张法维的阳神虽不能像传说中那样有凤凰拉车,但也周身有金光普照,仪表非凡。 刹那!三五斩邪剑向前斩去。 一道道剑气飞出,无数厉鬼刹那间化作烟消云散。 但纵然张法维修为已经达到当世道门顶尖的水平。 否则他也不可能认为在老天师死后自己有资格去跟自己的侄儿争一争那天师之位。 面对着仿若无穷无尽的鬼兵,却也下意识的感到了力竭。 “汉人在这里到底设立多少祭坛,还是说他们在这里埋了一座京观——” 想到这里,面对着面前仿若无穷无尽朝着自己扑来的被汉人埋在此地作为镇墓之基的阴兵鬼将,张法维的神色也变得极为不淡定了起来。 毕竟这可仅仅只是地宫的外围罢了。 要是这里都如此凶险。 张法维已经不敢相信墓葬之内有多少恐怖之物在等着自己等人。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的阴气愈发的浓厚。 从地底冲出的鬼兵的实力也是愈来愈强。 张法维周身的宝光在这黑气的冲击下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看其神色,怕是再撑一会便会伤及根本。 想到这里,朱厚熜不再观望,单手抚上在两道玉符的护卫下,就地盘膝而坐的张法维的脑袋。 另一只手则指向前方。 三天清气高悬天上,对于朱厚熜眼前的这些六都鬼兵,显得激动不已,甚至不用朱厚熜主动沟通,便已经将那三天雷光下降此地,要诛灭眼前这些来自古老的秦汉之时的六天故气的残党余孽。 感受到三天清气这次不同寻常的雀跃,朱厚熜凝神,开口念道。 “八威神咒,灵策玉文。召龙负水,收气聚烟。束魔送鬼,所诛无蠲。万精摧落,扫荡妖氛。” 言毕,下一刻张法维还来不及感激,便感觉一股大力从自己肉身袭来,自己的阳神竟然不由自主重新化为精纯的阳质,流回自己的身躯之中。 张法维满眼惊骇的从肉身中惊醒。 对这位明廷天子在道术上的修为再一次感到万分震惊和不可置信。 虽然他从很早之前就知道朱厚熜在道术上的成就恐怕是寻常天师一辈子都无法抵达的程度。 但是将阳神拖回肉身? 这种闻所未闻的术法张法维实在是难以理解。 他甚至已经根本无法想象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境界,至于朱厚熜是如何做到的,更是毫无头绪可言。 “明明天子,无不昭昭。” 对于未知的崇拜和恐惧一时吞没了他,以一种比眼前金光闪动,万鬼消亡的场景更加直接且深入骨髓的方式。 张法维并不恐惧眼前那被朱厚熜念动神咒召出的金龙。 虽然这一口便能吞噬万鬼的神龙的力量着实令他难以想象。 但至少他知道朱厚熜手中的术法传承于何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明明知道对方的能力来源于自己家族从汉末便侍奉的三清道统。 但却对对方的手段完全无法理解,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痛苦。 地上人神——何其可怖! 张法维深深吸了一口气。 周身阳质全部被收回肉身之中,分毫无漏。 气脉也随着气血奔流而重新通畅开来。 张法维看着眼前的金龙咆哮着,仿若有生命一般冲入面前漆黑的,正不断的传出万鬼的哀嚎的地宫之中。 若不是张法维知道那金龙是由背后施术者操纵。 但从那金龙眼神中的暴虐和偶尔流露出的兴奋之情。 张法维甚至要怀疑眼前的金龙并不是什么法术,而是真的有灵魂和情感。 片刻,眼前铺天盖地的鬼兵便被这位明明天子诛杀一空。 只见他缓缓放下手臂,宛如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那样,缓步来到地宫真正的入口处。 “地宫有暗河作为防护,诸位跟在我身后,行事务必小心——” 朱厚熜看着那由三天清气一抹神念附着其上的金龙追逐那些鬼兵而去,等到地宫中的鬼哭之声彻底消散,他才推开了面前的地宫入口,转身对着身后的几人说道。 毕竟一会自己还要靠这些人去参阅古籍,追寻汉庭所搜集到的长生不老药的线索。 无论哪个掉队对自己都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等下一批钦天监和禁军抵达辽东,估计那边明军都已经占领朝鲜王城搜捕白莲教残党了。 不过,六天故气吗? 想到刚刚从三天清气那边传来的那种不同寻常的兴奋之感。 朱厚熜挑了挑眉,缓步行走在地宫之中,三只小型火凤在前引路,并用周身的火光将众人的前路照亮。 他心中对于这汉庭在此地的布置更为好奇了起来。 六天故气的信仰差不多就是秦汉之际开始衰弱。 最后在汉顺帝时期,张道陵在巴蜀受老子赐“正一盟威之道”,扫荡群魔,掀翻旧日六天故气的妖魔天庭。 尊奉三天清气为正道,开创后世正一道通,也就是如今的天师道。 如果说此处汉藏的建立时间在汉顺帝之前。 那么倒是可以解释的通为什么此地会有以六天故气眷顾的败军四将作为地宫护法的禁制了。 汉人大概在各个地宫入口各筑了数口京观,而且每个京观的规模都不小。 而之后,随着神道的前方出现了一点不同于朱厚熜周身火凤的微光。 几人从那漆黑的神道中走出,迎面而来的两座尸骨巨山无疑肯定了朱厚熜之前的猜测。 “怕不是汉庭数次北征的俘虏,都被用来修筑此处的京观了——” 堆叠如山的白骨投下的巨大的黑影,让所有见到这人类历史上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可怕暴行的人类,无论内心多么强大,在见到的第一时间都为之感到震撼,还有发自基因本能的恐惧。 尸骨如山,白骨如海。 眼前用以作为汉人最后祭祀之地的灵堂中的两座巨山宛如两个僵死的巨人,骸骨一层一层向上层层堆叠,最上方也是汉人最为引以为豪的蛮人酋长的头颅被放在了最为显眼的位置上。 俯览着面前这些顺着汉庭神道进入,如蝼蚁般的闯入者。 无时无刻不在向未来那些有可能的入侵者们,展示着来自汉庭的傲慢。 第98章 淮南子 自秦汉以来,大军若是得胜,必筑武军,作京观,为“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 而到了隋唐之后,这种情况便渐少,不再像秦汉时期那样频繁。 “两座京观……” 张法维看着眼前那些被古人精心打扮过,安置在此处,作为地宫镇守的两座巨山。 不由得为眼前的浩大工程发出了一声惊叹。 他的眼神忌惮,终于明白之前那仿若无穷无尽的阴兵鬼将是从何处来的了。 “这好像不是一个时期一次性修建的——” 两座白骨巨山之后是一道拱门,门后传来水声,想必之后便是地宫仿照地上城市修建的护城河。 徐佑邦围绕着这些初见令人震撼的建筑走了几圈。 俯下身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口中发出轻咦之声。 面前京观之上的白骨内外的磨损程度明显不同。 徐佑邦在上面小心翼翼的从上下不同的两个部分抽出了两根作为奠基的腿骨。 显然越往上死者的身份便更高些。 徐佑邦在上面还看到了一串汉隶,记录着死者曾经的在北方蛮族中的崇高地位。 不过现在,无论他们生前的经历有多么辉煌,此时也都只是汉人在此处向后人炫耀自己武功的战利品罢了。 “这两座京观恐怕是在历代王朝不断的加固中完成的——” 徐佑邦得出了结论。 他环顾四周,神情一时有些疑惑。 眼前的大厅之中,除了这两座京观之外,他再也没有看见过其他的装饰品。 如果汉人单纯是要铸造京观来炫耀武功的话。 必然会在此地留下的大量的旌旗,兵器,记录有为了铸造这些京观汉人所获取的一次又一次胜利的记载。 但是很显然,现在这些在几人面前都不存在。 厅堂空旷寂静,除了两座白骨尸山如巨人般伫立在此处。 就连在神道之外曾听见的阴风和鬼哭之声都消失了。 四周是一片诡异的安静,安静到一行人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脏和脉搏的跳动之声。 “这里面好像埋了什么东西——” 张法维附身趴在尸山之上,身旁的几名龙虎山弟子则迅速的掏出了两只天蓬尺和司南,帮助张法维探明这汉人隐藏在京观之下的物品。 “……” 朱厚熜看着眼前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在场。 彻底放飞自我开始毫无底线的作死的几人。 不过朱厚熜本人对于汉代的六天故气的术法也同样挺感兴趣的。 因此他哪怕感受到了京观之下,怕是镇压着一些东西。 但也并未出言阻止张法维几人,而是在一旁静静的观察着不远处那条只剩下铁索的吊桥下水流湍湍的暗河。 那条蛟龙此时还潜伏在其中,静静的注视着朱厚熜等一行人。 并且,怀中的那根在赵家大院上空,从那袭击者身上击落的羽毛不知为何,朱厚熜站在面前的雄伟京观面前时,又开始不安分的颤动了起来。 看来赵家大雾中的那个东西,与这汉藏怕是有着不少的关系。 朱厚熜想道。 随手布下了一套剑阵在面前暗河旁,警戒那河中的蛟龙。 朱厚熜回身,看向了此处正对着那汉代京观上下其手的张法维徐佑邦等人。 “找到了——” 伴随着张法维将身体从面前的白骨巨堆中拉出来。 面前的京观因为刚刚那三天清气的金龙扫荡而过,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力,徒留观赏的价值。 张法维才敢如此将自己的身体放置在京观之中。 伴随着他略带惊喜的声音,他的手中也随之从其中的缓缓的抽出了一根竹条。 这竹子也不知道是以何物制成。 竟然历经千年也不见腐朽,相反圆润光滑,在四周入汉墓的人等的手中的火把照耀下闪闪发光。 众人凑过去,只见其上用朱砂混合乌墨写着一行字体。 正是【武王伐纣,渡於孟津,阳侯之波,逆流而击】 “淮南子?” 众人看的一头雾水,最后还是徐佑邦这个早年考过科举,结果屡试不中。 被徐鹏举表示你这辈子都是被古人留下的歪书给害了,只能老老实实回家继承家业,混吃等死然后生几个大胖小子浑浑噩噩的度过这一辈子的禁军武官,试探性的猜测道。 “没错——正是淮南子——” 从张法维身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正是被朱厚熜留在京中作为内廷钦天监和内阁传话人,顺便在钦天监中负责整理天下万妖录的严嵩。 徐佑邦看去。 不知道何时,张法维从怀中掏出了之前在金陵的大战时同张天师沟通的八卦镜。 八卦镜的那头,此时正值中年的严嵩俨然一副因为熬夜太多全身被掏空的表情。 看着镜头,满眼皆是疲惫。 “……” 而对于这个随时都有可能因为被压榨过多,死在张法维的八卦镜中的严学士。 众人却都很默契没有说话,而是等着这位刚刚被朝廷加了个文渊阁学士的学位,此生基本上板上钉钉要进内阁的严大学士继续说道。 毕竟这方面还是看专家的比较好。 在场的不是武夫,就是道士。 虽然可能凭借兴趣爱好懂上一点,但是具体的肯定比不上严嵩这帮世世代代专业研究经史的士大夫们。 “淮南子又名刘安子,是两汉皇族淮南王刘安主持撰写一本文集——” 这个淮南王刘安,就是汉武帝登基之后造反,结果被年轻武帝轻而易举的刷了经验包的那个。 虽然其军事上目前看来比较拉胯。 但是其在文学上的造诣确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而至于那竹简上的文字。 “原文应该是【武王伐纣,渡于孟津,阳侯之波,逆流而击,疾风晦冥,人马不相见。于是武王左操黄钺,右秉白旄,瞋目而撝之曰:“余任天下,谁敢害吾意者!”于是风济而波罢”】” 翻译过来。 便是—— 武王伐纣之时,周武王率军在孟津渡黄河时,波神阳侯突然掀起大浪,迎面扑卷过来,狂风大作,天昏地暗,人马都看不清楚。周武王左手见此,左手握黄钺,右手掌军旗,跃马瞋目喝道:“我受上天的安排,承担着拯救天下的使命,谁又敢违逆我的意志!”于是风浪遂平,大军得渡。 第99章 马草 “可知里面究竟会是何物?” 虽然严嵩能大概说出眼前竹简上记录的文字的出处。 但是面对众人的询问。 还是摇了摇头。 而趁着几人交谈的机会。 朱厚熜特意避开了张法维手中八卦镜的投射范围。 在得到了世界树,提升了西苑的灵气等级,创造了分身之后。 名义上他还待在西苑清修。 如果让内阁的那帮老臣知道自己竟然一夜之间又跑到了千里之外的明朝边境。 鬼知道这些正在秘密筹备对北方蒙古的作战计划。 调动粮草,整顿沿途户籍徭役,并开始以天子和六部的名义让工部加紧制造军械,并打开武库武装各地卫所民兵的内阁成员们是个什么反应。 合着皇帝您老人家又不告诉我们一声就偷溜出去了。 那如果这样,那西苑里面偶尔还要去太液池旁垂钓的朱厚熜的真身又是什么。 虽然也不是不能解释。 但是对于朱厚熜而言,这无疑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他感受着京观之下那隐隐与水中蛟龙相互呼应的气息。 心中对于汉庭当初对于建造这地下汉藏时所投入的精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连那些在上古蛮荒之时被视作神明的强大之物都被汉人镇压在此地了吗? 朱厚熜心中想道。 眼前这足以称之为江神之物,配合上不远处暗河中那条蛟龙,大概就是地宫外第一层防御的核心了。 不过考虑到从汉庭衰落,各路势力纷纷来此抢夺汉庭的遗产。 不可能不与当地汉庭在此处的布置发生冲突。 汉庭曾经在此地布置的禁制之强,着实令朱厚熜想想都有些头皮发麻。 那么如此强大的汉庭,最后又是如何灭亡的呢? 朱厚熜回味着之前那三天清气面对汉室鬼兵的异动,心中止不住猜测道。 而那边,见严嵩这个理论派并不能凭借现有的证据推测出其中到底有何物。 张法维和周边的几名天师道弟子便再度附身,开始顺着张法维之前从这白骨山上掏出的一条半人高的洞口继续钻入。 在黑暗中继续摸索着除了刚刚那道竹简之外其他的东西,带出来给严嵩观察。 而严嵩此时等待之余,既不能处理自己这边的公务,也不能离开岗位,闲着无聊通过自己这边的八卦镜调整角度,准备看看这次朝廷大张旗鼓,命锦衣卫和禁军中的各路精锐前往辽东所探索的汉庭密藏。 究竟是何等模样。 而看着严嵩的动作,正手持龙虎山八卦镜的徐佑邦不禁吓了一跳。 毕竟自己的旁边还有一个明显是不想让朝中知道自己亲身前往辽东的“镇国公”在呢? 只能连忙搭话,试图分散严嵩的注意力。 “我听说阁老们最近命北方各官府开始民间明码标价,收购马草,作为年末防御蒙古之用,不知道现在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对于马草的定价和收购,从朱厚熜刚刚登基的时候各派势力便已经在朝堂中吵个不停。 明朝的各地卫所每年靠着虚报马草数量能够向朝廷要上一大笔的银子。 而原本马草是由户部统一拨款收购。 但是到了地方,往往是民众不知道这玩意还能给官府要钱。 反而被地方小吏盘剥,交不上足值足量的马草还要被处以罚款。 人们的负担反而更重。 如今大战结束,朝廷终于腾出手来,继朱厚熜之前趁着大同兵变的机会,杀了不少北方将门之后,整顿了一波军纪军库之后。 继续整顿北方的各处卫所军镇。 “内阁阁老们对此事十分的重视,派了不少人往北方去切实落实朝廷购买马草的旨意。” 严嵩那边恰巧碰上京中九月放寒衣假,很多官员都表示要趁机回家休息半个月,趁着朝廷这两年发的俸禄还算准时,给家里屯点物资,陪伴下妻儿。 毕竟大明的官员科举出身,到底大多数都还是有老婆有孩子的正常人。 不像是太监可以一天三百六十五天在京中时刻不停的拱卫着皇权。 因此让在此值守的严嵩那边文渊阁的气氛显得有些凄冷。 不过想到过节这帮武人们同样在北方苦哈哈的执行任务,某种程度上比自己还惨。 至少自己还能蹲在文渊阁阅读来自天下各处的资料,编着邸报。 眼前的这些人可是真要准备随时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邪祟和妖人拼命的。 严嵩的心中因为长期加班而积累的怨气不免平衡了许多。 神情也放松了些。 “你们西苑不是能自己从各路皇商手里买到马草吗?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严嵩略微有些疑惑的问道。 虽然京军理论上由天子通过五军都督府直接领导,但无论是人员调动还是财政拨款,都要兵部和内阁许可才能落实。 对于大明的天子而言,真正信得过的禁卫军也就是由司礼监和内廷直接拨款,人事任免也全部都掌握在内廷自己手中,拱卫皇城的亲军二十六卫了。 他们可是有着一套独立于朝廷的财政体系的。 朝廷买马草这种事情,无论怎么看都和他们扯不上什么关系。 “大人有所不知,最近朝廷开海禁,通海商,司礼监名下的各路皇商大多都跟着礼部一块下海去跟弗朗机人倒卖丝绸茶瓷等的物了,每个季度倒是给我们拨款去购买马草,但bj周边的马草商人的马草是直接供给给御马监下马场和腾骧四卫所用的……加上最近朝廷管制军资,弄到现在周边马草价格飞涨,禁军有的衙门甚至直接开始自己找五军都督府画地,种马草培育饲料喂养战马了。” 说到这里,俞大猷想到那些忙着下海,随便给点钱就把禁军打发了的各路王爷和皇商们,想到礼部一副“我的时间很贵,不要耽误我为朝廷挣钱”的轻蔑态度,脸色也不由得变得古怪了起来。 狗屎的,那帮平日里自诩清高的礼部的官员们如今是掉进钱眼里面了吗! 俞大猷想到那些礼部官员们恶劣的服务态度,愤怒不已,但想到胸口那一大叠礼部递过来让禁军们赶紧拿钱走人的银票。 却也只能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恶气。 好你个礼部!竟然如此轻慢于我! 这个仇我们府军六卫狠狠的记下了! 下个月还来! 第100章 填补 银票,也是朝廷近来为了方便礼部进行海上贸易,所特意命工部匠造的一种新型票证。 不同于大明宝钞是明朝官方的指定货币。 银票只是礼部自行引发,作为海外大额支付的一种凭证,某种意义上,可以看做是用白银作为担保手段的债券。 海外商人可以凭此到沿海各个城市中按照银票的金额兑换大明宝钞,然后在民间购买白银结清货款。 是的,你没有听错,不是直接换银子,而是换大明宝钞。 如今的明廷在朱厚熜平定了东海之后,面对滚滚流入大明境内的白银,为了避免前世明廷自张居正变法之后的短暂繁荣过后的银荒和经济崩溃。 朝廷如今强行将大明宝钞和白银挂上等号。 用法律的形式规定一贯面额的大明宝钞的购买力和一两银子的白银对等。 而随着明廷的货物远销海外,北京城常年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一批又一批来此进行朝贡贸易的海外番邦的使团和商队,朝廷财源广进。 有了白银和货物作为担保,加上明廷的钢刀巨舰。 原本在民间人厌狗嫌,但又不得不用的大明宝钞瞬间变得保值了起来。 虽然某种情况下朱厚熜还是在还之前明廷历代皇帝穷兵黩武,放纵地方豪族囤积金银财货,低买高卖,造成明廷财政逐年下滑,市场混乱,人们对于大明宝钞的信心无存的欠债。 但总体而言,我大明经济如今是稳中向好!稳中向好! 腾飞指日可待啊! 眼前的繁荣,让很多人对于这个国家重新恢复了信心。 而不至于日夜思索着,该如何逃离这片似乎随时随地都被天灾和人欲所吞没的土地。 别的不说,现在的礼部,确实是有钱啊。 俞大猷心中想道。 怪不得上次出海礼部向内廷申请了部分禁军一同登船作为护卫。 司礼监就毫不犹豫的就从御马监下辖腾骧四卫禁军挑了二百人和礼部一同前往吕宋岛,同弗朗机人商谈丝绸贸易。 丝毫不像以往各地官府月月向上诉苦,表示自己这里妖患太多,要求朝廷派遣更多的禁军来此清剿匪患时,司礼监每每不是压下不回,就是和地方官府反复扯皮。 两者呈鲜明对比。 以往司礼监敷衍地方官府: 地方官府:我这里妖魔好多,根本控制不住,每年都要吃人的,朝廷快点派些禁兵来帮我们赶走这些邪祟啊! 司礼监:朝廷的禁兵有限,你们那边联合一下当地豪强,再让天师道或是南宗给你们派点和尚道士对付一下,等到朝廷有空闲的人马的时候一定会去帮助你们的,现在朝廷经费吃紧,也只能在精神上支持你们一下。 地方官府:不要啊!地方豪族跟他们都是一丘之貉,根本出工不出力!我们的县衙都要快被那帮妖魔占领了。 司礼监:…… 司礼监:地方卫所?钦天监呢?天师道呢?禅宗呢?救一下啊!喂喂?听得到我说话吗! 司礼监:我求求你不要死在朝廷的邸报里,那会让我在皇上面前显得很呆。 地方官府:在—— 司礼监:怎么样,要不要我派禁军过去。 地方官府:应该……不用了吧,让地方大户每家捐了点钱,从外敌雇了几个游侠配合卫所兵将解决了。 司礼监:干得好!张嘴!我开始给你画饼了! 地方官府:哎嘿!这么好,那么能不能帮忙把这次雇佣游侠,招揽游僧道士,和给地方大户打的欠条的款项报销一下。 地方官府:我超!已读不回! 地方官府:司礼监我超汝**** 一般是这个样子。 现在礼部搞到了钱,内阁通常都会在事后给地方官府拨些款项作为补偿。 当然,是大明宝钞,而且是有条件的。 希望当地官府能督促各自大户豪族主动把白银上交官府,换成大明宝钞或购买朝廷的银票,支持礼部推出的“让大明宝钞走向番邦万国”的号召。 顺便也把银票这种朝廷发行的大额债券推广到全国。 到了现在距离银票推行已经有一年了。 不过这东西一般和大明的普通百姓没什么关系。 毕竟谁也不可能整天兜里装着一百两一张的银票上街吃饭不是。 如此,礼部直接给都禁军塞银票的含金量就更高了些。 “马草那边你们不用担心,这段时间北方有不少卫所表示朝廷这样搞让很多地方的军库无法及时买到保质保量的马草,已经有不少边将给王阁老写信诉苦,希望朝廷能够按照旧制让各地卫所和官府自己去收集马草——王阁老为了这件事,特意命王景隆带着朝廷的诏书前往各地,宣读朝廷的诏令,督促各地按照朝廷的政策完成今年的马草收购。” 严嵩说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正蹲在京观旁边的俞大猷和徐佑邦两人脸色变得有些许古怪了起来。 朱厚熜站在俞大猷身旁,在八卦镜中严嵩看不到的位置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若有所思。 北方的边将们联名给王琼写信诉苦吗? 看来之前盗卖朝廷马草盈利涉及的人员看上去倒是不少啊。 如果说吞了朝廷的拨款,还要再从给朝廷提供马草的普通农户身上刮一笔的主要执行和受益者是地方官府的话。 那么年年借着“盗匪”“鞑靼”等等原因,表示碉堡内马草消耗一空,请求朝廷拨调马草补全。 结果是卫所军库中马草堆积如山,各地边镇卫所还说不够。 然后等朝廷拨的马草一到,就立刻转手卖给北方的蒙古人和西域商人,或是贱假处理给地方豪族,多半是北方将门用以供养自家的马场,训练义子家丁。 借着跟朝廷要马草这件事情,薅朝廷的羊毛,是大明朝北方的这帮平日里十分不对付的文官武将少见的能团结在一起的事情了。 若不是牵扯的利益集团实在是太多。 一个小小的马草收购改制的政策,也不至于从朱厚熜登基前就开始筹备,结果朱厚熜如今已经登基两年半快三年了,结果让朝廷下派御史到各地,亲自监督各地官员从农民手中收购马草的政策,还是没有推行下去。 而北方战事和自己闭关突破在即。 朱厚熜已经没有耐心再等待各方扯皮,拉扯出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政策。 第101章 阳候 王琼作为从正德到嘉靖两朝内阁中少见的北方人。 是北方的将门豪族眼中“南人的朝廷”中少见的自己人。 并且正德年间,王琼多次受命镇守西北边界,操练北方兵马,巩固明廷在河套地区的统治。 这样的经历,在北方的将门眼中彼此之间的关系便更加亲近了几分。 朱厚熜也不是不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在朱厚熜看来,朝廷中有来自帝国各个势力的代表,更能维持整个帝国的统一。 至于——王景隆。 王琼的儿子,对于这个受命在南方打造军舰,而且看样子任务完成的还很不错的官员,朱厚熜还是有些印象的。 为了监督北方的官吏兵将执行朝廷的政策,王琼这次干脆把自己的儿子都给派出去了吗? 想到这里,朱厚熜不免有些的惭愧。 为了不让君父当这个恶人,已年过六十,本该像内阁中的其他人那样,作为背后各方势力的代表在朝堂中为自己的家乡和阶层谋取利益。 广结善缘,继续为自己的子孙后代铺路的王琼。 但如今,却要冒着和北方诸将翻脸的风险,不惜让自己的亲儿子作为自己的代表抵达北方,像看管罪犯那样监督着自己的家乡故老们推行朝廷的政策。 “王阁老年岁这么大了,却还要亲自操劳,翻阅信件,真是辛苦——” 俞大猷听到严嵩的话,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抽,神色有些僵硬,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尤其是看到身旁的天子那若有所思的神色之后。 他的脸色就变得愈发的僵硬了起来。 好家伙,我求求你,别说了! 朝臣和地方番将勾结,自古就是朝堂大忌。 虽说当今天子神威难测,但鬼知道会不会触犯到圣上的忌讳。 让陛下对阁老心生猜疑。 但严嵩并没有读懂面前这位京城武将的暗示。 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本该在西苑闭关清修的天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和禁军道士外加被朝廷视作不稳定因素的游侠,一块——下墓? 只见严嵩看了一眼旁边正在京观中继续忙活的张法维等人一眼,似乎又是想到了那位高龄首辅还有阁老们,在陛下常年清修的时间里日夜操劳,心忧国事。 当然,绝不是因为同事们都能放假只有自己留在文渊阁值班,而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而想要趁机对着大过节的同样在为了公务奔波的俞大猷等人大吐苦水。 表达一下文官们私下里对于皇帝天天没事清修不干活的不满和谴责。 当然,这些话都是文官们私下里的吐槽。 为了自己的仕途着想,是绝对不可能在公开场合发表的言论。 “是啊!王阁老这么大的年纪,还要天天为了朝事忧心……不说王阁老了,从梁首辅到下面诸多阁臣,哪一个不是在陛下出征之时夙兴夜寐,无辞辛劳……但愿陛下能多知我等的不易,远离那些诓骗陛下玄修的僧侣道士们,君不见古往今来,求长生希望得道升仙的帝王有多少,又有几个能得偿所愿的呢,以我所见啊!还是要……” 那边,严嵩对朱厚熜的阴阳怪气正讲到酣处,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的俞大猷和徐佑邦两人神色逐渐惊恐,目光不自觉的向右撇动,额头上也渗出了一抹冷汗。 我的严大人,求求您别说了! 万幸,一旁当天子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不满的神色。 而那边张法维等人传来的惊呼让俞大猷几人有了脱身的借口。 于是,出乎严嵩预料的是,面前的俞大猷神情严肃。 用最快的速度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朱厚熜后,悄悄的咽了一口刚刚因为过于紧张而挤压在舌根的口水,严肃的说道。 “陛下虽然身在西苑,但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九州万方,运筹帷幄,为天下人指明方向,严大人身为近侍,还需谨言慎行才是。” “?” 趁着严嵩一脸懵逼的机会,俞大猷瞬间转移话题。 将手中八卦镜对准了身旁正化身土木老哥的张法维等天师府弟子。 看着张法维手中长长的竹简,问道。 “张道长这边可有什么收获。” 张法维看着面前有些古怪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愣神,但还是整理了一番自己的道袍,避免君前失仪,然后伸出手中的竹简。 严嵩用着略带怀疑的目光看了一眼不远处这位看似莽撞的禁军。 不明白明明平日里玩的很好的小伙伴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加班加傻了吗? 平日里严嵩作为朱厚熜钦命的撰写自己起居录的官员。 同这些天子身旁,负责拱卫皇城的禁军之间的关系还算密切。 不过,不等严嵩想清楚。 面对张法维递来的新得到的竹简。 严嵩还是只能先放下内心的猜想。 专心研究其上的文字。 这次的竹简比起之前的更显得神异。 面前的竹简整个呈现如海一般的青色。 上面更是有着一层淡淡的金色纹路。 等等,这纹路是不是—— 严嵩有些不太确定的试图用纸笔勾勒出面前这竹简之上的淡淡金色纹路。 似乎描绘的是某种的鸟类的一部分? “伏羲六佐,一曰‘阳侯’,为江海。” 严嵩轻轻的念动着其上千年前汉代文字。 结合之前的竹简上的文字。 而此时,就连一旁从小弯弓走马,不喜文字的高林都意识到一千年前的汉人不惜耗费如此大的精力,也要镇压在此地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了。 他儊的抬头,仰望着眼前这两座如同门神一般,静静的盘踞在此处的百万尸骨堆积而成的京观。 而随着两根竹简被抽出来,仿佛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周围那原本消失的鬼哭之声突然再次响起。 而这次,从那京观之上被破开洞口刮出的阴风更是直接吹散了几人手中的炬火。 黑暗中,高林仿佛听见了那千年前曾阻拦周武王攻灭殷商的大河的怒涛之声。 那声音雄壮激荡,带着那对凤鸣岐山,玄鸟遂陨的愤恨。 朝着这些千年后,这些自称周礼的继承者,那些可憎天命的信徒呼啸袭来。 “天命——是敌人!” “周王——叛徒!叛徒!” 在黑暗和慌乱中,人们仿佛听到了这样的话语。 但随即,伴随着白骨碰撞碎裂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便被淹没在随之而来的嘶吼和蛮族武士的咆哮之中。 宏伟的京观,那一望望不到顶端的白骨巨山之上,此刻随着那千年前的河神一同复生的一个个被汉人掠夺到此的骷髅武士从长眠中重新站起,挥舞着自己的手足作为武器,用仅存的骨头,发出来那些来自千年前草原武士的不屈的战吼。 第102章 阳候 “火!” 张法维翻了个身,躲过了迎面砸来石块,对着身后的龙虎山弟子喊道。 黑暗之中,一名圆脸小道士从怀中抽出了一串用银线编好的符箓。 “昭昭其有,冥冥其无,地火升起,驱龙逐蛇——” 但空气中那些骇人的冰冷阴风仿佛是天然的厌恶光芒与温暖。 它突然调转方向转,向着那在黑暗中突然亮起的火光冲来。 在阴风的袭杀中,小道士手中的符箓却也只是闪烁了一下。 然后这本能燃烧九个时辰的符箓便在瞬间的剧烈燃烧中瞬间化为了灰烬,消散在了小道士的手中。 “救——” 但那一瞬间的火光还是让这小道士看见了面前的诡异之景。 小道士张大了了嘴巴,下意识的抬起了颤抖的手指,目光中满是惊惧的指向了前方。 他终于知道,黑暗中那突然传来的嘶吼和水流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了。 从不远处联通那唯一可以穿过地下暗河的的吊桥处的神道,此刻被那不知道是从暗河中蔓延出来,还是从这京观中流出的暗红色血水所吞没。 这血水蔓延的速度极快,小道士看见挥舞着雪白腿骨的骷髅武士踏着血浪朝自己扑来,而戛然而止的火光随之而来的黑暗在剥夺了他目力的同时,又放大了他的其他感官,让他得以能够感觉到那从脚底瞬间蔓延而上的冰凉触感。 那红色粘稠的水流已经淹没了他的脚踝,并且还在顺着他那裹在青色道袍之下的皮肤蔓延而上。 “救——” 小道士下意识向后退去,但脚下的红色液体宛如一双如同铁钳般大手,钳制住了他的双足。 他只能在黑暗中怀着对死亡的恐惧,感受着那些带着千年前古老蛮荒的气息的骨矛,携带着尖锐的嘶鸣朝着自己的面门扎去。 这些红色的液体是如此的可怖,哪怕是张法维一时都挣脱不开,无法及时驰援。 而不光是他的道术对这些东西的作用微乎其微。 就连身旁那些力大无穷的禁军猛士此时也只能立在原地,双手挥舞着长戟舞动如飞,将周边的白骨骷髅一并的驱逐在身外。 没有人能够拯救—— 当那伴随着宛如草原武士出征前的战舞一般的骸骨碰撞之声伴随着那冰冷的骨矛一并扎来。 小道士甚至已经能够感觉到因为恐惧,那些在自己的额头之上下意识的泛起的皮疹处传来的深入骨髓的瘙痒之感。 脚下那血色的液体不知道究竟是何物质,他的双腿此时已经失去了知觉,无法动弹,仅剩的残余的感知只剩下了那从腿部传达到大脑,不知道是真实还是幻觉的酥麻和清凉。 就好像在炎热的夏季,一双带着冰丝手套的大手轻轻揭开了自己在烈日下暴晒而变得滚烫的皮肤,露出自己皮肤下早已燥热难耐的血肉,拿来冰窖中的冷风为自己消热解暑。 这诡异而又令人下意识沉迷的感觉,令小道士不由得汗毛倒竖了起来。 而不等他下定决心挣脱这幻梦的泥潭,头顶那冰冷骨矛已经划破了他额头的皮肤。 他死期已至—— 在场中无人能够拯救他。 当然,我除外。 “早该被埋进地底一辈子,也不能出来的野神——” 伴随着那深沉的低语。 猛然间从声音的来源处,那地宫的中央爆发的强光,让众人下意识的捂住了双眼。 一瞬间,人们仿若在这诅咒的黑暗之中看见了一尊突然升起的烈阳。 又恍若一颗燃烧无尽的流星。 撕裂了这所地宫中那些已经被埋葬了数千年的黑暗和腐朽。 小道士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眼前那被张真人称之为镇国公的明廷勋贵男子手中那支胡还残留着自己鲜血的骨矛存存崩裂,连带着之后持矛骨兵也一同化为齑粉。 而随着那炽热的光芒招摇着整座地宫。 脚下那些血红色的物质此刻仿佛遇上了天敌一般。 开始自行的朝着四周散去。 而随着那红色液体的退却,双腿处传来一阵令他几乎晕虐的痛感。 只见原本覆盖住双膝道袍在那些红色液体的侵蚀下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而保护双腿的裹腿也同样消失不见。 露出其后一块块腐烂流脓的皮肤,还有在其中翻滚耕作的雪白蛆虫。 突然到来的痛苦令他两眼一翻,向后倒地。 好在张法维及时的拉住了他身体,才不至于摔在地上砸出什么问题。 朱厚熜看着眼前那不断从面前的京观之上渗透出的猩红色液体。 眼前的液体在三阳玄火的照射下重新退回了地宫中那黑暗的角落。 然后汇聚出了一道血红色身影。 有着人类的躯干,但手足之上都没有手指,唯有头颅尚且算是比较完善,五官俱全。 但却像是从截然不同的人群之间掠夺而来,拼凑而成。 祂注视着面前的朱厚熜,当他感受到了那股令他极为厌恶,视为死敌的气息之后。 周围那连通暗河的血红色浪涛的翻涌更加激烈了起来。 “天命的眷属,三天清气的气息——” 令人惊讶的是,面对这上古之神口中那宛如歌谣一般的上古语言,众人竟然能够无一点阻碍的听懂其中的意思。 但并未给众人惊讶的时间,让他们搞懂面前那先秦之时掌管天下波涛的神邸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眼前这名为阳候的神只便已经掀起了怒涛,托载着身旁的白骨兵将朝着眼前的明廷天子冲杀而来。 “死!” 祂低声的吼道,望着面前这个宛如大日初升的男人,目光中满是怨恨,仿佛看到了昔日那些将他封印在了此处,不死不休的仇敌。 那血色的怒涛中传来如同战鼓一般的雷鸣之声,浪涛以一种更加激荡的方式翻涌着。 追随在那些白骨妖兵之后,向着此时已经抽出了秦王剑,目光略有凝重的朱厚熜冲来。 凌阳侯之泛滥兮!忽翱翔之焉薄! 自古以来,阳候在华夏的传说中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掀起巨浪,淹没房屋,吞噬人畜…… 甚至袭击大军,掠夺新鲜的血食供其享用。 就算是当年周武王承接天命的军队,阳候都敢掀起大浪阻挡,索要供奉。 更何况如今,被汉人在此地封印千年之后。 重见天日的阳候的性情只会更加的暴虐残忍。 第103章 东岳 而对于朱厚熜来说,不光是要应对眼前这从封印中苏醒的可憎之物。 那条暗河中注视着自己等人已久的小蛇更加值得令人提防。 但好在这次自己也不是孤身一人。 随行的一行人中还是有一些人能帮朱厚熜分摊些压力。 “堵住神道——我来解决此物——” 朱厚熜手中的秦王剑斩出两道锐利的剑气,朝着面前的阳候直射而来。 一边对着下方,正掏出一串符箓,点燃混和了烟灰放入水中搅拌,让伤者服下的张法维和徐佑邦等人说道。 阳候的力量来自于无时无刻不在肆虐的川流和波涛。 而就朱厚熜之前用神识探查,地宫中的暗河水脉只有那饲养了蛟龙,环绕整个地宫的护城河的那一道。 如果能切断神道,不让阳候能继续从暗河中汲取力量恢复自身。 那么眼前这全盛时期的实力大概堪比朱厚熜曾经对付过的西南血神的恶神。 处理起来大概会容易的多。 张法维闻言几人领命,徐佑邦挥动长戟,劈开了面前朝着自己几人包围而来的白骨众。 这些白骨兵将的手中各持着一支从旁边汉人设立的存放战利品的腐朽的青铜堆中饭找出来的,腐朽不堪的兵器。 张法维本以为那是汉人们用以存放祭祀的礼器的物品堆。 但是现在看来,大概是过去的汉人们把收缴来的战利品存放在一处,用以炫耀自己武功的类似于京观的建筑物。 “等等,我好像知道那竹简上的东西是什么了——” 从八卦镜中传来了严嵩的声音。 徐佑邦抬手劈砍,将面前的白骨骷髅斩成两段。 顺手将俞大猷扔来的八卦镜塞在腰间的百宝袋内。 不远处的俞大猷此时正在护送着也同样抽剑尝试突破封锁,然后施法关闭神道的天师道等人抵达护城河的边界。 俞大猷很清楚自己肚子里到底有几斤墨水。 无论严嵩看出了什么,自己必然不能第一时间给予正确的反应。 而张法维……相比于这个天师府的道士,俞大猷道士更相信在禁军中一向是以文化人自居,勋贵出身的魏国公世子徐佑邦。 眼前坠落在地的青铜兵器,上面花纹即使时过千年也清晰可见,展现出胡汉千年交融北方游牧民族精湛的工艺。 但是大多数的白骨骷髅中也只有少数人能够拿着青铜武器,大多数人拿着的武器不过是石头和少数未被岁月腐蚀完全的朽木罢了。 虽然北方的胡人冶炼技术高超,但是却十分缺少开采矿物的能力。 在匈奴帝国控制西域之前,他们制作金属武器的材料主要来自于南方秦汉帝国。 大量的汉人为了躲避残酷的压榨,穿过汉军的边境封锁,逃亡匈奴,不光带去了先进的技术,也为匈奴人带来了一条能够突破秦汉帝国的战略封锁,获取铁器和矿石的走私通道。 而等到战争爆发,南方汉帝国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东占领朝鲜,向西进攻西域,切断匈奴人的战略补给线。 可惜西域方面在汉武帝时期汉军始终不能完全将匈奴人的势力驱逐出去,导致战争最终还是变成了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这也是为什么面前汉人们从四方蛮夷手中缴获的武器多为青铜和石器。 “严大人——那您可要抓紧了——” 徐佑邦挥动长戟,重新送身旁的白骨回到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对着腰间正在传出一阵严嵩匆忙的招呼同僚帮忙找书声音的八卦镜说道。 这些白骨看上去并没有多少神智,战斗经验也只能算得上一般。 这让刚刚在赵家大院中受到了挫折的徐佑邦重新找回了些许信心。 毕竟从成为禁军以来,随着天子平定四方,禁军们一路上遇见过无数可怕诡异的对手,无论是西南群山的万鬼还是东海之中的庞然巨物,最后都被禁军一一斩于阵前……一般的妖魔徐佑邦却还真的没有放在眼中。 眼前的白骨之众最多只能称得上杂兵,或许是因为之前其中汉人用以镇压这恶神六天鬼兵被朱厚熜用三天法术已经清除的缘故。 被阳候重新聚集起来阻拦几人的千年前骷髅架子们不光手段笨拙,而且因为被放置在了此地数百年,骨质早已经变得疏松起来。 被徐佑邦长戟一推便碎裂一地。 但很显然,他们这次所要应对的主要危险并不是那些可憎之物。 听到那从眼前神道的尽头的暗河中传来的阵阵野兽的低吼。 眼前神道在众人面前变得愈发的幽深狭长,且隐约从黑暗中传来两道金黄色的闪光。 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占据了洞口,正不时的用眼睛窥伺着外界的一举一动。 “张道长!” 被那神道中的目光扫视了全身,徐佑邦下意识的感觉有些口渴。 他舔了舔嘴唇,对着身旁已经蹲在道口的张法维说道。 “靠你了。” 张法维点头,四周武士抽刃向着四面八方涌来的白骨大军砍去。 张法维将双手紧贴在地上,身旁的几名道人将香灰洒在周围。 “四天闭塞,八面黑云。上彻天河黑泽,下至九垒重阴……” 随着张法维开始向着那掌管杀伐兵阵的北方之神祈祷。 四周开始蔓延起了一阵黑雾,将周围的白骨兵将吞没,很快,那些白骨兵将便失去了行动能力,真的化作了一摊白骨坠落于地。 旁边的徐佑邦见这道士的法术如此好用,忍不住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而张法维表面上虽然依然是一派平日里仙风道骨的高深表情。 实际上张法维看着四周那与地宫中黑暗黑的截然不同的黑雾,心中同样暗自心惊。 乖乖,三天清气今天是显灵了吗? 怎么今天这咒术的效果这么好。 不过现在,看着那不时闪过类似于蛇类竖瞳一样光芒的目光。 在暗中窥伺着眼前这些不知道正在做些什么凡人。 张法维知道自己恐怕没有什么时间去探究这种这咒术背后的原因了。 他咬破手指,开始祈求五岳真身降下神通。 切断此地水脉,好助身后的明廷天子一臂之力。 “赫赫玄英祖,金轮少海宗,汉明泰山元帅。唐会崇恩圣帝,圣朝敕字上主……” 张法维口中所念诵的正是东岳大帝神号。 而随着他的呼喊,身旁黑雾飘散之间,朝着那神道的方向突兀的升起了一面土墙,挡住了这神道通往暗河的方向。 背后的那个巨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几乎是立刻,从土墙后传来一阵急促的撞击声。 但这土墙却仿若铜墙铁壁一般巍然不动。 但面对眼前这绘有五岳真形,坚固非常的土墙。 张法维的脸上非但没有任何喜色。 反而带着几分惊恐。 第104章 老君 怎么会—— 听着耳旁那一声比一声巨大巨物撞击震颤之声。 张法维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了起来。 他看着面前那本应该描绘着东岳帝君神像的位置上,那个充满了神秘诡谲之感的文字,或者说图案。 五岳旧真,六天故气—— 而想到自己在施法过程中,那种从四面八方隐隐传过来的阻塞感。 原本足可以暂时封绝地脉五岳移山法术,此刻也仅仅只能发挥出不到原来一半的威力。 对于水脉的封锁也弱化为了阻塞地脉的流动。 这个地方—— 张法维环顾四周。 那幽深古朴墙壁,遍地尸骨,空气中到处游荡着上古的亡魂,那些败军死将……这些正是六天故气最为喜爱的东西。 张法维深吸了一口气。 自从进入地宫以来,天师道的法术便仿佛受到了什么限制一般。 威力大打折扣。 当他再一次回头仔细的打量身后的白骨京观,回忆着那青铜巨门之上的无尾蛟龙,还有那用王侯的墓葬作为阵基…… 一切的一切,都在不断的提醒着张法维那个可怕的事实。 “六天信仰——” “巫教余孽——” …… 另一边,伴随着张法维施展天师道道术。 那将身体安置在阴影之中,掀起滔天血浪同朱厚熜斗法的阳候此时也注意到了身后那些尝试破坏水脉,阻止自己恢复形体的几只小蚂蚁的身体状况。 “三清天——” 朱厚熜再一次从面前这刚刚破封而出,看样子是神态不定的妖魔的口中听到这个词语。 面前的阳候尽管浑身由血水组成。 但言语混乱,举止颠狂。 朱厚熜十分怀疑祂因为被关了太久。 已经丧失了最为基本的理智。 或者说,大概从一开始这玩意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否则怎么可能被汉人镇压在此处。 不过其实力,朱厚熜还是认可的。 他曾经在西南直面过的蛮神破封而出的一缕分魂也就不过如此了。 面前之物似乎十分惧怕朱厚熜背后召出的用三阳玄火组成的大日。 本能的畏惧着一切散发着光芒和炎热的东西。 朱厚熜手中的秦王剑此时安静如鸡。 老老实实的继续发挥着他身为一把武器应有的职能。 而不是天天想着该如何反噬其主。 但这安置着汉人宣扬武力的京观和武军,供后世子孙朝拜瞻仰的灵堂之处,似乎是设计者有意设计,留下了许多可供眼前的阳候躲避的,光芒无法照进的遍布阴影的角落。 看着周围那些精心布置台柱,朱厚熜十分怀疑当初的汉人们是故意如此设计的。 但是为什么? 汉人们是想不开了,才给眼前这好不容易才被封印在两座巨型京观之下的阳候,暖心的设计了躲藏的位置。 是生怕这东西出来之后不找自己算账还是怎么的。 背后原因令人三级烫伤。 随着日光照射在地面上那些蠕动着的血红色的水塘之上,水塘上升起一片片血红色的薄雾。 然后这红雾在阳光下又迅速的分解,随后消失不见。 朱厚熜并没有闻到预料之中的血腥味。 也并没有看到那些鬼祟的阴物身体的部分消逝之后所产生的各种恐怖的幻象。 这让朱厚熜对面前这传说中在商周时代就已经存在的阳候的本体究竟是什么来头,不由得更加好奇了起来。 “周王的天命?” 不知道为何,看着留在日光下的液体蒸发消散。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名为阳候之物却并没有表露出朱厚熜意料之中更加愤怒的情绪。 相反。 祂的语气中竟然带着几分平静。 虽然那朝着朱厚熜疾射而来的血雨依然狂暴有力。 让朱厚熜不得不全神贯注施法应对。 但很显然,对方的战意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下滑。 “六颔吐火,啖鬼之王。电猪雷火,掣星流横。袅磕驳灼,逆风横行。天禽罗阵,皆在我傍。吐火万里,以除不祥——” 玄火从天而起,三天清气的赐福让朱厚熜的大日真体中奔腾的灵力愈发的炽热了起来。 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的凤鸣。 飞鸟遮天蔽日,用身体挡在朱厚熜的面前,将那些血雨隔绝在外。 透过眼前的烈火熊熊,朱厚熜看到了那个东西。 那个终于抽取出了能够维持自己的形体的力量,而不再像之前那样像是个畸形儿的怪物的全貌。 面前的怪物人头蛇身,双手和双臂光洁,纤纤玉指宛如削葱,而面容—— 朱厚熜抬头,看着面前那半个身子都浸泡在血水之中,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古老儿字的妖魔,目光中隐约带着几分古怪。 等等,这玩意怎么还是个女的—— 面对面前这人头蛇身的异种诱惑。 朱厚熜虽然感觉传说中“阳候是诸侯王投水而死”这个故事可能多多少少有点偏离事实。 但手中动作却并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朱雀陵光,神威内张。山源四镇,鬼兵逃亡。神蛇吐气,邪精伏藏。魂台四明,琼户玲琅。玉真巍峨,坐镇明堂。手挥紫霞,头戴神光。” 伴随着三天清气的欢愉,无穷的神光自天穹降落,落于朱厚熜全身。 而周围汉人们布置在此处的六天故法此时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顷刻间传出密密麻麻土石阵盘破裂之声。 朱厚熜抽剑而起,有了三天清气的加持。 朱厚熜对于无伤速通眼前这刚刚破封而出,半死不活的阳候很有信心。 “不,这不是周王天命的气息——” 而面对朱厚熜手中闪烁着寒光的秦王剑,面前的阳候非但没有畏惧。 相反,祂从朱厚熜的攻势中仿佛确认了什么。 表情中隐隐透露着几分“你个老登终于吃席”了的清澈的喜悦。 “三天清气的道术——” 祂看着面前浑身散发着紫金色光芒的朱厚熜,那双漆黑的双眸中竟然闪烁着和朱厚熜头顶如出一辙的紫光。 这名为阳候的邪神嘴角微微的勾起。 双臂展开,又合上,摆出的手饰正是取自太上老君倒骑青牛之意。 道门用此神印敕令神兵法将,意味道祖亲临。 凡是由此印施展出来的道门术法,都将无一例外的得到几何倍的增强。 第105章 又闻孙恩 毫无疑问,眼前这上古妖魔同那原始道门无疑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 并且不像朱厚熜之前所推测的那样,眼前阳候从属于六天旧神,为如今三天清气所排斥。 相反,眼前之物能够如此流畅的使用三天清气的术法……不——倒也不完全。 朱厚熜从眼前之物的身上感受到了同刚刚从封印此物的京观中相似的六天故气的气息。 对方所使用术法,既能不受三天清气的钳制,又有六天故气的影子。 着实是闻所未闻,闻所未闻。 朱厚熜看着身旁这些不受控制绕过了面前恶神的紫色神光。 对方素手一转,这三天清气的法术便立刻调转了方向,朝着朱厚熜刺来。 “……” 朱厚熜闪身避开。 好在他本身的修为尚在,周身灵气运转,不同于这个世界本土道术的修士法术当即凝结出一道玄火罩护卫在其身旁。 在电光火石之间为朱厚熜挡下了眼前的这一击。 而看到朱厚熜施展出的修真法术。 面前这化身美妇人的阳候目光中闪过一抹惊讶。 朱厚熜手中的术法是她从未见到过的修炼体系。 其对于天地灵机的运用方式和以往的体系都截然不同。 “很有趣的法术——” 面前的美妇人轻声说道。 不过对她的眼神中也只是惊讶而已,毕竟挡下现在状态的她的一击并不是什么自得骄傲的事情,她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从这条汉人特意修建的地下水脉之中阳候汲取了源源不断的能量修补自身,虽然那边的几人想要切断水脉和阳候的联系。 但他们明显低估了河中汉人饲养在此的那条恶蛟的实力。 伴随着一旁那蛟龙撞击土壁的巨大轰鸣。 她脚下的血河也同时涌起浪涛,射出一道道血剑向着朱厚熜疾射而去。 而浪涛掀起,同样也将她的身躯掩盖,等到巨浪坠落,朱厚熜再次抬眼看去,眼前原本有着一条长长蛇尾人首蛇身的美丽女子,已然变成了一个身披坚甲,手持长戈的男性武士形象。 面前的男子头戴青铜铁盔,身披坚甲,手持长戈。 周身上下血迹斑斑,长戈上布满豁口,整个人灰尘仆仆,并不像是往常汉唐壁画中那些得胜归来,盔明甲亮,趾高气扬的神武猛将。 反而,像是一个刚刚打了败仗,从战场上侥幸捡了一条命的残兵败将。 “六天故气——” 朱厚熜看着面前的神邸,口中低声说道。 六天故气,败军死将、乱军死兵,男称将军,女称夫人,导从鬼兵,军行师止,游放天地,擅行威福,责人庙舍,求人飨祠,扰乱人民,宰杀三牲,费用万计,倾财竭产,不蒙其佑,反受其患,枉死横夭,不可称数…… 眼前的阳候无疑从各个方向都符合张道陵曾经对那些横行天地,统御这片土地的妖魔天庭中那些可憎鬼神的描述。 而伴随着面前的阳候终于从张法维并未完全截断的地下水脉中汲取了足够多的力量。 而化身眼前那饱含了古往今来一切败军死将临终前的愤怒和不甘的鬼神。 伴随着眼前那周身怨气缭绕,双目中皆是猩红的愤怒光芒的殷商武将摸样,甚至更早的鬼神挥动长戈。 周围黑暗中的石壁上,那被汉庭精心雕刻的描绘着六天故气百万尊神环拱太一的祭祀纹路在这一刻同时亮起。 光芒之盛,甚至一度盖过了朱厚熜刚刚召来为张法维等人开辟前路的烈日。 感受着面前的鬼神身上越来越强的气势,朱厚熜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他必须在眼前这个灾祸彻底复苏成型之前将其解决。 “大日惶惶!” 但随着朱厚熜的声音在这宽旷的石厅内落下,手中的金色长矛来没有来的及真正凝聚。 面前的鬼神便已经欺身杀来。 朱厚熜掷出了秦王剑,想要借此阻拦面前这鬼神的脚步。 秦王剑在空中幻化出百道银白色的剑光。 这是自从在异世界背刺朱厚熜之后,秦王剑新得到的能力。 这似乎与某位早已失落数百年的天命有关的白色剑纵横来去,锐利非常,堪称无物不斩。 就连那些堪比结丹修士的巫师在这些剑气面前也宛如砍瓜切菜一般。 但是今天,在这不知道处于辽东何处的汉藏地宫之中。 朱厚熜又再次看到了那曾经在东海让三代天子都大感头痛的一幕。 眼前名曰阳候的鬼神看似实体,但当秦王剑剑气斩落,却又好似虚幻一般,直接透过其身体狠狠的斩在背后的石壁上,在石壁上留下一道道长长的剑痕,将那些汉人立在此地的六天故气祭文拦腰折断。 虚实变换? 不对! 看着迎面挥长戈朝着自己扑来的六天故鬼,朱厚熜只好抬起手中还未完全凝结的长枪迎敌。 双方的身形以一种张法维等人完全无法捕捉的速度交错。 片刻,看着手中仅剩半截的金色长矛缓缓消散在手中,化作金色的尘埃四散飞去。 朱厚熜终于知道了身后的那个东西到底是如何躲过之前秦王剑的袭击了。 “和孙恩一样的法术——” 朱厚熜用右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那里此刻有着一道两指头长,如丝线般的紫黑色的伤口此时正冒着淡淡的黑色烟雾。 淡淡的血渍从其上流出,随着朱厚熜右手的食指从其上拂过。 传来一声军士败亡前愤怒的呼喊。 朱厚熜回头,看着身后这个正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重新长出左臂的鬼神,目光中泛起了一抹冷意。 “尸解仙吗——” 尸解仙,虽然名义上是魏晋时期葛洪创立,但在先秦时代便已经有尸解仙的传说流传在荆楚大地之上,如果深究起来,其术法传承来历成谜。 在那个三天清气尚且无踪,六天妖鬼统治大地的年代。 说不得和这些旧天庭的余党有着什么关系。 “孙恩……那个小道士,我知道他——” 感受到了面前的少年此刻身上毫不掩饰的冷意。 那个六天故鬼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危险,相反,祂以为自己已经把握到了面前少年的上限。 并且可以轻松应对。 祂的语气重新变得轻松且戏谑了起来。 挥动了下手中的青铜长戈,将其对准了面前重新握住秦王剑,缓缓转身的少年,仿佛在准备着下一次攻击般,说道。 “不光见过他,在这里,我还见过他的父亲,他的兄长——” “他们一家向我祈求了那传说中能够长生不死的术法。” “并且似乎想要追寻那传说中穷尽两汉财力,方才收集到的那被始皇帝遗弃的不死神药。” 第106章 尸解仙之法,原来孙恩的家族是从这里学来的吗? 朱厚熜重新凝结光矛立于手中,看着面前那似乎是在怀念着当初孙氏为了获取长生之秘所献上的祭品的鬼神,想到。 朱厚熜之前一直认为孙家是永嘉南渡之后才获得的这种本领。 没有人能搞清楚孙恩一族和这汉藏在历史上究竟有着怎样的纠葛。 甚至连天师道自己,都认为孙家是在随晋庭南迁之后,得吴郡钱塘五斗米道首领杜子恭传法,方才踏上了这条聚集信众,几代人驰骋海上,杀官造反不归路的。 这也成为了北派道门攻讦南派正一盟自古以来对其麾下各派控制力始终有限,不能为朝廷分忧的重要论据之一。 不过考虑到孙恩家族起源于山东琅琊孙氏。 家族更是世代信奉五斗米教。 如果说他们在北方时就已经获得了“仙法”,在永嘉南渡时带到南方去,倒也并不是十分奇怪。 毕竟除了孙恩之前,其族人孙泰在王恭之乱中被司马道子斩杀之后,三吴一带同样流传有孙泰死后化身尸解仙的传说。 而今看来,这大概率不是耀眼。 如果五斗米教当年有一条稳定成仙的秘法。 恐怕如今南方的龙虎山天师府还能不能存在尚在两可之间。 毕竟,对于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而言。 哪怕是尸解仙,那也是仙啊! 尤其是在魏晋道教极度兴盛的那段时间里。 无数的王侯将相,僧侣道士都在疯狂的寻找着成仙的方法。 为此不惜破国灭家,用着种种骇人听闻的手段,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满足自己长生不老的欲望。 “长生药,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朱厚熜脸上的那道伤疤此时已经浅浅的结了一层结痂。 然后快速的从其上脱落,眼前正常的皮肤让刚刚的流血受伤仿佛只是幻觉。 他伸出剑指,指向了面前正在竭力抽取地下水脉之力的六天鬼神,一边测算着两者之间距离,一边说道。 “长生药啊——” 听到这个名字,眼前的阳候之鬼的表情一时有些诡谲。 “当然是存在的——只是它的效果可能和很多人想象中的都不太一样罢了——” 说着,或许是想到了什么,祂双眼的部分红光闪动,又补充道。 “如果当年始皇帝真的炼制出了那完美的不死神药,那就另说了。” 谈话间,两人都在默默的积蓄力量,等待着稍后必杀的一击。 可能是察觉到朱厚熜底牌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迅速的多,而自己这边因为张法维阻断了部分水脉,导致距离恢复顶峰还需要一段时间。 祂尝试着爆出些猛料,去拖住眼前这个自从祂被汉人封印在此地以来,见到过的最可怕的对手。 “你所说的那种历代帝王追寻的,从暴秦开始,传说中始皇帝留下药渣和历朝历代的那些地上人神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穷尽天下之力所制造而成仿制品,这所汉藏中便有那么几枚成品——” 听到这个消息,最震动的不是朱厚熜,而是地上那些正在加固东岳帝君神壁的张法维一行人。 龙虎山弟子们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而张法维在意识到那传说中道教的至高追求,长生不老的神丹竟然真的存在之后,修炼数十年的道心也是瞬间被冲击的心神动摇。 以至于就连面前那隔绝地脉的五岳真形都险些没能维持住。 差点让那蛟龙撞破土壁冲了进来。 而八卦镜中,刚刚召集在职的诸多翰林院学士终于查询出了那竹简上那异兽根底的严嵩听到此处竟然真的存有长生药后,同样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自古以来,儒家士人都一贯认为长生不死不过是虚妄。 君王无休止的欲望只会将国家和千万黎庶拉入到深渊之中。 但如果有一天,人们知道那传说中的不死神药真的存在。 对于这些从一开始就被教育什么长死不死都是假的,人就应该老老实实过好当下,不要想着什么前世来生有的没的的儒家士大夫而言。 便真好似晴天霹雳一般。 夭寿了!孔子他老人家诈尸了! 但不等拿着那绘有用朱砂勾勒出血色怪鸟的锦帛的严嵩回过神来。 另一边,那阳候终于聚集起了最后一点可以短时间从地下榨取的力量,手持长戈朝着朱厚熜刺来。 紫红色的雷霆之光刺透周围血色的水雾,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周围那在刚刚的战斗中断裂的六天故气的祭文不知何时竟然自动完成了修补。 此时也一同散发着猩红的光芒。 此刻,对于朱厚熜而言,四面八方皆是恶意和敌人。 但面对眼前这足以与朱厚熜曾经见过的除了天命之外的任何强大者一战的鬼神。 在出手之前,朱厚熜看着眼前那对准了自己,闪烁着不祥的紫色长戈,收起了刚刚测算距离的剑指,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既然世上真的有长生药,为何从古至今却无人得以长生呢?” “那自然是因为——” 当紫红色的长矛距离面前少年的胸膛已经不足一尺。 阳候的脸上也已经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 祂狂喜着,欢呼上天的恩赐,面前这本以为十分棘手的对手却在此时主动露出了破绽。 而祂必将抓住这命运赠送的良机,以彻底挣脱这些可恶的汉人对自己长达千年的囚禁和束缚。 当长戈的锋刃已经贴近面前少年的胸膛,祂甚至都已经能够想到当手中的兵刃向前微微一伸,划开少年胸膛之后那些喷洒而出的包含生命精气的热血。 距离上一次享受人牲已经时隔了数百年,祂已经有些忘记了血食的滋味了。 但记忆中唯一残留的只有那美味到不可形容的触及灵魂的触动。 一次次的提醒着像祂这样的可憎之物本能中对血肉的无限渴求。 “哈哈——” 祂猖狂的大笑了起来。 祂依然自觉胜券在握。 那猩红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少年,想象着如此强大的生命的血肉一会将带给祂多么巨大的欢愉。 祂丝毫没有注意到,伴随着祂的逼近,面前的少年的眼神愈发的冰冷,阴寒如雪。 说道。 “世人愚钝,就算真有得到长生之人,他们又岂会知晓!” 第107章 射杀不祥 面对眼前上佳的猎物,祂已然迫不及待。 而丝毫未能注意,在得知了这个世界的暗处大概真的存在一群半死不活的老毕登之后。 朱厚熜的神情略微有些凝重了起来。 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要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而眼前的妖魔显然便是自己将要处理的第一个对手。 眼前的长戈已然刺透朱厚熜的皮肤,久违的疼痛感传来,但朱厚熜却并未做出任何躲闪的动作。 大滴金红色的灼热血液顺着长戈流下,在空气中散发出令那些妖魔沉醉不已的气息,就连朱厚熜面前那手握长矛的阳候,望着眼前那从空中坠落于地的金色血液,那来自远古那自金乌坠落之后漫长的黑夜和严寒,所铭刻在祂基因中的狩猎本能瞬间控制了他的身体。 看着眼前那微微有些发愣的六天旧鬼,虽然朱厚熜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他显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 朱厚熜伸手握住了眼前这支已然刺透了自己胸膛,并且正在渴饮着自己鲜血的长矛。 并非是被对胜利的欲望冲昏了头脑,让他不惜用这种方式去防止面前之物再度如那尸解仙一般,在脱离战斗之后迅速恢复之前的伤势,从而让朱厚熜之前的努力再度化为乌有。 望着眼前那如铁臂一般攥住了这与自己早已连为一体的长戈的少年——或是青年,随着面前那年轻的躯体中的血液向外喷涌而去,眼前少年人的面容开始迅速的变的成熟起来,那些迅速流逝坠落于空中的血液,若飞入天空的烟花般刹那间散发出耀目的光芒,然后在几秒钟内燃烧殆尽。 “大日煌煌——” 当阳候还惊讶于为何面前的被称之为镇国公的勋贵为何要如此做时,耳旁那熟悉的咒言便再度从眼前之人的口中响起。 祂意识到了不妙,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威胁感让祂下意识的发自心底的感到战栗,千百次死从那些上古的长夜中存在的可怕之物口中逃生磨练出来的直觉瞬间支配了祂的身体。 对于危险的直觉早已成为了祂与生俱来的本能,没有丝毫犹豫,祂将自己这具刚刚凝结好的身体交给了知觉。 但尽管祂的反应是如此的迅速而果断,但对于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将眼前之物彻底毁灭的朱厚熜而言,却还是为时太晚。 这片大地上不应该再有那些本该深埋尘土之下的旧日的亡灵来干涉现实。 这是朱厚熜来到这个世界后所发下的誓言。 他曾经许诺过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以永久的祥和和长久的太平。 他自以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便是将其那早就偏到不知道哪里去的世界线拨回正轨。 朱厚熜的右手抓着面前阳候手中那锈迹斑斑,带着血痕的青铜长矛。 他抬起头,那伴随着容貌的改变而肆意生长,如同上辈子电影中女鬼一样疯狂生长的长发盖住了他的额前的一对明目。 但阳候依然能够看见面前青年眼中悦动的火光。 还有他左手中正逐渐成型,但并非对准自己的长矛。 “顿开金光——” 在面前阳候略显慌乱的目光中,朱厚熜将长矛转动,对准了身后那两座最顶端放置着被汉人以珠宝和美玉点缀,擦上金漆的高贵头颅。 “不要这样做,我们不是——” 看到朱厚熜目标竟然如此明确,仿佛他知晓自己的魂牌在何处一般。 阳候此次用力,都无法将手中的长戈从面前的血肉之躯中拔出,他不禁恐慌了起来,抬头,用竭力用平静的声音开口说道。 但眼前的青年却像没有听到一般,充耳不闻。 唯有他攥住那插入自己胸膛中的古老长戈的右手愈发的紧了紧。 还有口中念动的愈发迅速的咒文和血液中滚滚沸腾的金红色鲜血。 “通天彻地!” 念诵到此处,眼前青年的全身放射出万丈的金色光芒。 原本那快速漫过膝盖的长发此时熊熊燃烧了起来。 露出了其后那双金黄色的,如某种冷血的爬行类一般的金色竖瞳。 真龙啊—— 那些天命麾下的可憎龙种。 “又一个周王!” 当祂对上了眼前那冰冷的双眸。 阳候此时仿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大声的吼叫了起来。 祂用力的向后拉扯着手中的长戈,力道之大让朱厚熜的虎口都寸寸崩裂,胸前金红色的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 此时的阳候形貌无比的可怖,头上的青铜头盔寸寸崩裂开来,身上的甲胄也随着他胸膛中愈发浓郁的怒火而变得破败。 原本低沉疲惫的声音变得高亢,且如同野兽的怒吼一般,令人分不清男女。 这来自于比有信史以来更加古老的土地上的可憎之物终于展露了祂的真容。 断兵裂甲,败军死将—— 那是死者统御生者,败者欺凌胜者的年代。 祂依然记得那些殷商的王宫贵胄们是如何惶恐跪倒在地,祭拜他们死去的先祖,以祈求先人的庇护,去对抗那些从地底而生的亡灵。 尤其是当那位对天射日,尝试破灭这可怕的世道的王者受天所惩,暴毙而亡后。 再没有一位地上的君主敢于挑战那曾统御天地的无上权威的律令和法则。 那些远古时代的人们是如此恐惧黑夜,恐惧黑夜中那些从永恒的长眠中重新走出的不朽之物。 以至于到了病态的程度,哪怕是修建宫殿,殷商的王者们都要杀死上百个俘虏献祭给这片土地中的阴魂,以换取自己入住之后不会为其所害。 然而对于朱厚熜而言,一切不过是历史,也仅仅是历史罢了。 他已然明悟自身的使命,必要将眼前这荒诞的一切重新拉回正轨。 手中的金色长矛愈发凝实,随时可以脱手而出。 胸口长戈在他的身躯中翻转,而朱厚熜庆幸自己还能感受到痛苦,而不是随着这个世界一起麻木。 他盯着面前这面对死亡表现得同那些凡人也毫无什么两样的可憎之物。 当他感受到从阳候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惧之后。 他笑了,原来尔等与庶人也并无什么不同。 想到这里,手中的金色长矛化作一道耀眼的光柱射入身后的京观中,而朱厚熜也终于呼出了那最后的终结。 “射杀不详!” 第108章 周武 金色光柱插入身后白骨巨山之中。 伴随着面前阳候最后疯狂的挣扎,感受着胸口那长戈的搅动,朱厚熜忍不住又吐出了一口金红色血液浇落其身。 金红色的鲜血坠落,在眼前甲胄破败的阳候的身上灼烧出一个个深坑,发出滋滋的声响,蒸腾出一片血色的雾气。 让眼前这来于上古荆楚之地的可怕之物扬天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哀嚎。 “九天神女啊!你为何背叛我等!” 眼前的白骨群山在金色光柱攻击下寸寸崩裂,伴随着耳旁的山崩之声,张法维等人看见了眼前汉人以四方蛮夷的尸骨修筑的宏大武军之上,从上到下裂开了数道巨大的裂痕。 那裂缝漆黑,宛如一只食人野兽,将吞噬一切误入其中的凡人,让其体会曾经这些草原上的自由酋长们曾经遭受的苦难。 先是细微的骨骼碎裂的声响和在高温下骨骼化为焦炭的吱吱声。 然后是一声声山脉倒塌的巨大鸣响,那早就该被三天清气所吞噬殆尽的白骨群山之中又再次出了一阵阵凄厉的鬼哭。 时隔千年,终于有人击碎了那自称以万民之名,推翻暴秦。 而实则与暴秦并无不同,同样用强权和武力凌虐天下的汉庭在此处,为了皇帝个人的长生之愿,吞噬万民膏腴,所设下的祭祀六天鬼神的大祭。 六天旧鬼与汉庭同在! 汉庭不亡,则六天信仰便能永享血食。 这百万精魂则将永远被囚禁于此,作为牢奴镇守此地。 毕生不得解脱。 今日,武军已灭,万魂终得自由,自行消散天地,享受永恒而安宁的长眠。 “汉皇——” 张法维惊讶的看到从那京观之中走出了一名身穿狼皮大氅,手持青铜大杖的野蛮酋长。 这生魂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唯有他手中所持的白骨玉牌散发着氤氲的血色光芒,吸引着众人的视线。 那令牌必然同那从京观中走出的阳候有关。 当看到那白骨玉牌的第一眼,众人心中都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实在是那玉牌上的猩红血污同阳候脚下的血浪简直是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徐佑邦看着那个鬼魂朝着朱厚熜方向走去。 看着如今同阳候相战于一处,血流不止的天子。 他下意识就想要奋身而上,拦住那看起来便不怀好意的鬼魂。 但还没等他举起长戟,身旁的张法维便拦住了他。 “将军莫要妄动——” 张法维说着,从土壁的另一边又传来了一声巨大的重物撞击土壁,还有如传说中的巨龙一般野兽的吼叫。 随着那以祭祀东岳帝君之法召来的土墙随着撞击剧烈的震颤起来,维持法术的张法维一边说着,一边大口的咳出了一口鲜血。 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染红了他原本在这个年纪中还算保养良好的黝黑胡须。 徐佑邦注意到,随着土壁之后那蛟龙愈发狂躁的进攻,这位张真人的额头上相较于来之前多了许多的白发。 “汉庭的武军崩溃后,其中的鬼魂活不了多久的——” 身旁的弟子满含热泪的为张法维擦干净了鲜血。 张法维看着那个口呼汉皇之名,向着朱厚熜走去的草原武士手中的玉牌,目光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震惊。 如果说他猜的不错的话。 那鬼魂手中所持之物,可能是道教尸解仙传承的最古来的来源之…… “夫尸解者,形之化也,本真之练蜕也,躯质之遁变也……” 张法维缓缓念动着那由北周武帝宇文邕在《无上秘要》中所描绘的那些在魏晋之交时,道门真人们为了追求长生,而创造出的那些可憎之物。 这位周武帝一生征战,之所以能够屡屡以少胜多,在绝境中铲除权臣强藩,进而独揽北周大权,进而取得帝位。 其背后从不缺乏那些隐藏在历史之后,只差一步便可以羽化成仙的长生真人们的支持。 周武帝当政期间,对道门态度着实的令人玩味。 一方面,他的身旁总是伴有道门高人常伴左右,以方便为其讲解道经,为国政提供建议。 另一方面,他一直都想要效法南朝,扶持佛门的力量制衡北周朝廷内过于强大的道门势力。 而他晚年的诡异暴毙,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在其中。 张法维很清楚,无论那位周武帝对于道门的真实态度究竟如何。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周武帝对道教仪轨术法的了解,不仅仅远超当时的同辈。 恐怕从北周一直到现在几百年间。 能够在道术造诣上比拟周武帝的道门高人,也不过寥寥数人罢了。 周武帝对于尸解仙描述绝不只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实际上,对于尸解仙的本质,他虽不至于言明,以得罪其身后的那些为了得道成仙,早已心存大道而不生人性的冷酷无情的“真仙”。 但本真之练蜕,躯质之遁变…… 尸解仙,本就是熬炼自身一点真灵。 待到时机成熟,便可以借助天地劫难,自斩一刀,借水火兵劫,舍弃旧皮囊,而将真灵寄托于那些可躲避天人五衰,具有不可思议的妙用的天地神物之内。 以实现某种意义上的长生不死,并且还能够从中得到种种凡人无法想象的神通法力。 那玉牌—— 张法维紧盯着那个很大概率是道门传说中的无上至宝。 甚至很有可能是道经中曾经记载过先秦时代的上古神物。 但无论怎样—— “尸解仙真灵所寄托之物,单凭我等,恐怕是绝对无法摧毁的……” 张法维说道,他的目光转向了那边血流不止的明廷天子。 为今之计,也只有相信陛下的神威,能够降服这些妖魔鬼祟。 朱厚熜此时已经感受不到胸口的疼痛。 被长戈所刺入的部分,此刻就连大日真体都无法快速恢复。 从中源源不断的流出熊红的鲜血。 但伴随着血液的流逝,他的双眸愈发明亮。 看着面前这个明显已经慌乱起来的六天旧鬼。 他知道,自己做对了。 他已从眼前这看似不可被击败的邪神眼中看到了一抹本能的恐惧。 第109章 顾忌 阳候之名,既然能从上古一直流传到现在。 而汉人能将其在此禁锢千年,却终究无法将其彻底消灭。 只能设立武军,建立大祭,借用六天故气的力量将其禁锢于此。 朱厚熜从看到这座汉代地宫的布置之后。 便意识到消灭眼前的阳候将绝对是一件极具挑战性的任务。 眼前的名为阳候的上古神明的悲叹并不能让朱厚熜动摇再次铲除眼前之物的信念。 六天故气从来都不是朱厚熜的朋友。 那些以人类为食的妖魔天庭—— 既然伴随着张道陵斩断六天,已经彻底成为了历史的灰烬。 那么朱厚熜就绝不会允许这些早该被抛入历史垃圾堆中的邪物卷土重来。 再一次逼迫人们交纳血税贡赋。 杀光祂们—— 一个声音在他的心中这样说道。 朱厚熜愈发抓紧了胸前的长戈。 血液如同烈火一般朝着面前之物蔓延而上。 灼烧着眼前之物的形体,并纠缠着那形体之中的真灵,使其无法逃脱。 “汉皇——” 背后那个鬼魂望着眼前的一切,再次说道。 不过这次,相比于之前的渴望和不甘。 他的语气中更多的是复杂和纠结。 这是预料之外的变数。 身后的传来的声音让朱厚熜警觉,朱厚熜可没有想到,在之前三天清气几乎的打击下,还能有鬼兵在这京观之中存活。 “混同宇内,略定四方——” “君能尽前人未尽之事吗?” 那个鬼魂看着朱厚熜喃喃道。 像是提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是的,你当尽此事——” 他说道。 说完,那鬼魂猛然扑向了朱厚熜身旁那些坠落如火的金色血液,刹那间,他的魂体连同那玉牌同时剧烈的燃烧了起来。 而伴随着金黄的灼热之血灼烧。 阳候发出了愈发悲痛的惨叫。 “多谢——” 朱厚熜望着那灰烬。 那是谁呢? 那是披发左衽的汉人。 是怀揣着宇内混同梦想的华夏血裔。 胡汉本一家,匈奴本是夏王苗裔。 不过在战争中被驱逐出中原,迫于生计不得不成为引弓之民,逐水草而居。 而等到匈奴臣服,胡汉通婚。 匈奴人更是为重建汉早已碎成一地,无法复原的汉帝国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 最后竟然被羌胡鲜卑等人吞并,消失在了历史的舞台上。 那些曾经同冒顿单于同刘邦会战于白登的匈奴武士可能怎么也无法想到。 自己种群的灭亡不是因为南方这个可怕敌人的北上征服和奴役。 而是为了重建大汉肝脑涂地,最终为他们后裔口中不齿的蛮夷胡虏所灭。 “你不能杀我!你知道汉人为什么将我用祭祀的方式囚禁在这里吗?你知道汉人们究竟在这所地宫里究竟藏了什么东西?长生不老药?那只是汉庭为了哄骗那些太平道的妖众,要他们去给那东西开锋而编出来的谎言罢了,那是来自于传说中周穆王时期羽化飞升的……” 伴随着那玉牌表面开始浮现出一条又一条的裂痕。 面前的阳候的语气甚至变成了哀求。 祂急不可耐的想要让面前的明廷天子终止掉他手中的动作。 然而,任何意外都不能打乱朱厚熜的计划。 他既然已经决心在自己去进行那前途无定的突破之前。 在最坏的情况发生时。 为后来者彻底平定天下。 他绝不可能放过眼前这些可憎之物。 下一个阶段,元婴—— 朱厚熜冷冷的注视着面前的阳候,眼前的可怕之物的躯体已经消散了大半。 只剩下上半个身躯还在艰难的握住其手中的青铜长戈。 而朱厚熜手中的长戈却并没有随着眼前之物的消散而一同灰飞烟灭。 显然,这长戈与眼前的阳候关系极为密切,但是却并非是阳候化形出来的武器。 而是真真切切存在于现实中的强大法宝。 化劫法—— 是的,朱厚熜早就能够突破了。 东海大战之后,理论上他便已经有突破的底蕴了。 但之所以朱厚熜选择不突破,无非便是因为突破元婴的风险极大。 不光是朱厚熜从修仙界搞来的传承上这样讲。 朱厚熜自己也很清楚,元婴这一关,可能是自己将会遇到的最为凶险的关卡。 修仙界已经灰飞烟灭。 朱厚熜再也不能从中得到辅助修炼,增加突破概率的资源。 而化劫法从创立以来,所修成的最高境界也就是结丹而已。 而修炼的化劫法之人,无论多么惊才绝艳,在结丹到元婴一关时,无一例外的便是暴毙而亡,身死道消。 朱厚熜不敢将整个天下命运赌在自己闭关突破成功,出关横扫天下的前提下。 如果朱厚熜对突破此劫难有把握的话。 在东海大战之后,他便会毫不犹豫开始闭关。 丝毫不会考虑诸如蒙古人,倭寇,国内的叛乱等等问题。 等他出关之后,他便能以更加高效的手段的处理好一切。 让天下付出更少的代价获取更多的利益。 蒙古人的入侵明廷只需要按照以往的政策结堡对抗便是。 毕竟这么多年明廷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烧毁农田,坚守城池,蒙古人抢无可抢,最多掳掠些不愿意离开土地人口,给自己的军队增添吃饭的负担之后,便会在沿途碉堡内的明军的不断袭扰下自行退去。 很残忍,但这是明廷自土木堡失去了主动进攻之后应对北方入侵的主要方式。 将原本的双方大规模决战拆分成一个又一个更加零散的小战役。 将战争的代价覆盖更多的地区,让更多的平民为衰落的军队买单。 不过,只要等朱厚熜成功出关—— 那时即使是天命残片,朱厚熜也都有了一定的抵抗能力。 蒙古人,弹指可灭。 失去了天命残片这一张底牌之后,朱厚熜将能够没有任何顾忌的出手,快速的终结这场战争。 但——前提是朱厚熜真的能活着破关而出。 朱厚熜看着眼前这濒死的阳候,心中暗叹道。 不是自己不愿意探究这些汉庭隐秘。 实在是如今的情况,让自己无法再承担起给身后的明廷留下一个堪比孙恩不死不灭的可怕对手的风险。 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第110章 鹪明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朱厚熜有意避开那些汉人们遗留下来隐秘和风险。 但是那些汉人们安置在此处的鬼神仪轨却因为各种原因朝着朱厚熜袭来。 “不——” 伴随着面前阳候惊恐的吼叫声。 朱厚熜身后的白骨京观一同破碎。 朱厚熜抽出胸口的长戈,将其深深的插入面前那身躯崩溃,化为一摊血水的阳候之上。 这长戈本就锋利无比,再加上沾染了朱厚熜的鲜血,十分轻易的便深深的插入泥土之中。 而其周边那些涌动的血水也仿佛被某种力量给强行固定住。 凝固在这长矛的周围。 朱厚熜略过了上面那两个先秦时期大概在今山东等地流行的文字。 经过辨别,大概是—— 止戈。 这文字虽然仍有上古先贤观摩天地创造出的最早的那批文字中的龙腾虎跃之意,但大概镌刻的时间距离上古已经久远。 已经极有章法,结构如刀劈斧凿,显示出了极高的文明啊程度。 齐鲁之地的秘宝吗? 朱厚熜想道。 但看着那已经彻底不动的血水,意识到阳候真的已经被彻底镇压之后。 朱厚熜却也并没有继续探究下去的想法。 之所以观察这长戈,是因为之前朱厚熜曾猜测这看起来就极不平凡的长戈会不会是这上古鬼神的命牌所在。 等回来的时候再来回收此物吧。 朱厚熜看着面前因为被太多精血浸染,在阳候死后竟然同自己产生了某种联系的古朴长戈,心中想到。 四周原本那择人而噬的血浪此刻也都已经退去。 朱厚熜挥手点燃了四周那些刚刚熄灭的通道内的灯火。 看向了那崩塌的白骨京观之处。 白骨山岳倒塌之后,底部露出了一座巨大的方形柱体。 或许是汉人们在建造武军时所利用的支撑。 而最底部残留着些许灰烬和未被烧完的竹简。 想来张法维之前所得到的残缺竹简便是从此而来。 汉人们似乎是在这里祭祀着什么东西。 朱厚熜看着眼前石柱上的那些设计精巧的小型祭坛的图案。 最上方的那只即使是过了千年,也没有颓色的朱红色的神鸟依然神采奕奕,展翅欲飞。 与之前张法维的竹简背后拼凑出来的花纹似乎有几分相似。 汉人因为自称继承了周朝天命。 因而对凤凰表现出了甚至比周王朝还要狂热的情绪。 这种情感甚至超过了对龙的崇拜。 在汉人的世界中,龙是权威,是统治,是冰冷的杀戮和无情的自然法则。 而凤凰这来源于周王室的神鸟,或许只能称之为凤的神鸟则是族群万能的守护者。 人们敬畏真龙,祈求真灵的庇护,却又在另一方面毫不掩饰内心对于那些可怕之物的恐惧。 而那些地上人神,真龙天子。 便是这真龙的权能在大地之上的具象化。 汉人们将凤的图腾用在各种各样的祭祀之中。 比之那些苛刻的真龙所用的更为广泛。 朱厚熜并不意外自己在汉代的建筑中看见凤凰的图腾。 唯一让他感觉有些奇怪的是,眼前这汉人们极为喜爱的神兽。 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朱厚熜拾起了一片汉人遗落在此,并未被彻底烧毁的竹简。 因为放置的位置还算荫蔽,上面的文字看起来很是清晰。 “犹鹪明已翔乎寥廓,而罗者犹视乎薮泽。” 朱厚熜眨了眨眼睛。 作为古代的半个文盲,他压根不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这是鹪明!陛下小心!汉人们设置次武军,大概是想要用鬼神阳候与这妖兽相制衡!好方便拱卫他们的地下城池——” 正当朱厚熜观察着眼前这看上去有些怪异的神鸟图腾的时候。 身后严嵩声音从八卦镜中传来。 通过翰林院学士们被连夜召回,查阅古籍,终于找出了那些竹简背后恶兽的名字和汉人们是如何对其进行祭祀和驯服的。 随着严嵩的话音落下,徐佑邦脸色一变,立刻大步流星的起身朝着张法维面前的土壁冲去。 因为就在严嵩的声音响起的同时,眼前的京观废墟之中的石柱上那凤凰的位置出现了一道猩红色的耀眼神光。 十分精确的撞在了那堵塞了神道,隔绝了水脉的土壁之上。 只见伴随着一声比之柔和的凤鸣更加尖锐的鸣叫。 那从朱厚熜斩杀阳候之前便死死的抵挡住那地下暗河中盘踞的蛟龙的土壁顿时被融化出了一大大口子。 那被蛟龙召来的地下暗河的冷流顿时顺着口子向外喷溅而出,张法维猝不及防之下和众多弟子直接被冲倒在地。 “顶住!” 伴随着徐佑邦的话,俞大猷同时急奔用肩膀抵住了这在水流冲击下摇摇欲坠的土壁。 就在两人顶住土壁的同时,一阵比之前更加巨大的撞击传来。 那水中恶龙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始按照汉人们预想中的情景,以饥饿和欲望为诱饵,袭击后世那些误入其中的入侵者。 在撞击中,俞大猷的左肩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之声。 随后整个臂膀便软塌塌的倒了下去,肩胛骨的断裂让他只能转过身去,用后背抵住石壁不让那恶龙冲进大厅。 给天子接下来的战斗再一次增加危险。 徐佑邦抬头看去。 只见那刚刚同京观中的阳候浴血而战,衣衫破碎,胸口处的巨大伤痕尚未完全恢复。 透过那些尚未完全连接的皮肉缝隙和内部断裂的骨骼。 胸膛中一颗半露在外的心脏仍在坚定跳动的天子此时仰头持剑,双膝渐弯,宛如蓄势待发的虎豹,等待着头顶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代表着饥荒和干旱的烧焦气息,透露着黑红色火焰的恶凤那下一刻便到来的猛烈袭击。 只见此鸟长喙,疏翼,圆尾,双翅一展便有数十米长,周身散发的火焰几乎填满了整座厅堂。 且伴随着那暗河之水灌入此处,其挥洒而下的火焰竟然遇水不灭,甚至反而借水而生,愈演愈烈。 祂是干旱和洪水的双重化身。 是长期以农耕为生的汉人们最为憎恶的神明。 每次出现,都要遭受朝廷大兵围剿,民间的勇士狩猎。 以从大地之上逐除这饥荒和死亡的化身。 第111章 天有五凤 但人力有限,而自然的伟力无穷。 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定数一般。 每当汉人耗费心力驱逐杀灭的一只,便有另一只鹪明从天地之中诞生。 这是那曾协助汉庭夺取天下的天命对于汉庭不守承诺的惩罚。 天命轮转,岁月有数。 诸王征伐,外戚篡权,兄弟相杀,妖道惑民—— 最终的最终,汉庭终究还是在山穷水尽之际选择重新投入了火德的怀抱。 但一切都已经有些为时太晚。 汉庭无可挽回的衰落,火德也随之衰落沉睡。 祂已经过于虚弱,甚至连在沉睡前将这被祂释放到大地之上奴仆破除封印,收回诸天之上的时间都没有了。 就这样过了上千年,直到如今,这传说中无比可恶之物终于再次降临在了尘世。 天下有五凤,五凤皆五色。为瑞者一,为孽者四。似凤者四,并为妖。 眼前的妖物看着面前看上去相当凄惨的朱厚熜,口中发出了一阵欢愉的鸣叫。 那对赤红的双瞳中毫不掩饰的对眼前这些人类的恶意。 面前的火鸟浑身是比血更为艳丽的赤红。 代表着祂的降临会造成人类从未想象过的死亡和杀戮。 祂释放火焰,并能操控天下水脉。 因而不光能使十日凌空,蒸发大地。 更能更改河道,让水流断绝。 贫瘠的土地上,生民为了活命只能化为流民盗匪,相互残杀,啃食万物,最后吞噬己身。 朱厚熜看着眼前那些水流之上燃烧的猩红火焰,大明天命的赐福让他顿时明白了眼前之物的本质。 旧日火德天命的眷属—— “尔作孽多端,吾当代天伐之——” 朱厚熜跃起,挥剑向着眼前那明显不怀好意的恶兽斩去。 刚刚强行压下的伤势让他的心脏高速跳动。 如同擂起战鼓一般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地宫,让所有的生人,乃至于那些通过前人留下的密道。 此时已经偷偷潜入进地宫深处,刚刚斩下了那名白莲圣女的头颅,正从唐秀英的无头尸身上摸索出带血的《弥勒救世经》放入自己的怀中的罗教妖女。 此刻也都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满脸皆是震撼的看向了东北的方向。 想到了那传说中最为凶险,哪怕是魏晋时期集结天下之力,都无法完全探索的地宫的部分,如今传出这样的声音。 而地宫中肉眼可见扬起的水雾和随之而来的是水汽被掠夺殆尽的干旱,更加证明了正在发生的战斗是多么的凶险。 这心脏的跳动声如同九天惊雷,令人不免心中战栗。 “这还是人吗——” 罗芷此时脸上的疯狂都不免消退,言语中竟然带着几分恐惧。 不仅仅是她,事实上,对于大部分人类而言,朱厚熜同那些吞噬大地的鬼神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朱厚熜掠夺天下的手段更加温和,用税吏去向民间索要祭品,用科举去选拔他的祭祀和勇士,协助他完成目的。 而朱厚熜现在的目的,是将一切地上除自己以外的妖魔尽数驱逐。 面对眼前这掠食大地的可憎之物。 地上的真龙同样仰头发出了怒吼,宣布要誓死保卫自己的领地。 “玄玄真火!” 一道数丈的白芒向着面前的妖物斩去。 另一边,朱厚熜则召出了由三阳玄火组成的火龙盘踞在那刚刚灭杀了阳候的青铜长戈周边。 随着此处和水脉再次连接。 那本该在长戈的镇压下耗尽最后一点残存的力量,在几个月的时间中彻底消散天地的阳候如今竟然隐隐有复苏之势。 朱厚熜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而眼前的妖物的智力显然十分的高超。 祂甚至没有犹豫,便调集空气中的真水突破火龙的封锁。 来协助阳候脱困而出。 无论成功与否,都要消耗掉眼前这个强大的人类极多的精力。 剑光被眼前的神鸟轻易的躲过,随后朱厚熜手中下落的秦王剑也为之落空。 眼前的妖物的战斗经验着实可怖,感受着自己身上被强行压下的伤势,在面前之物制造的苛刻环境中隐隐有反噬的迹象,朱厚熜不免心中一沉。 这恐怕将是一场苦战。 速战速决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眼前之物不光神智极高,就连朱厚熜最为仰仗的神火法术,对其看上去都没有什么效果。 想着,朱厚熜挥动起了秦王剑。 四肢百骸中的灵气高速远转。 他必须全力应对眼前之物,如果事不可为,他还要去寻找些外力作为协助。 “切断水脉!” 另一边的张法维终于从地上爬起,刚刚的巨大撞击让他的脑袋仍旧陷入晕眩之中。 听到朱厚熜的话,他压下了口中一道向上翻涌的逆血,带着身旁残存的龙虎山弟子再度开始布阵。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七祖诸幽魂,身随祥云幡,定慧生莲花,上升神永安!” 自古道门能成仙作祖者方才有几人。 能阳神出窍的都少之又少。 大部分人穷尽一生不过仍是凡胎罢了。 几个身强力壮的兵将都能将其索拿。 而刚刚的玄凤和真龙夹击,外加三天信仰的死敌,六天故气的鬼神阳候与朱厚熜战斗,就算是那些被称作真人的道门高修都难以插手。 一旦被波及,伤亡又将是何等惨重。 张法维眼睁睁的看着不远处,那个消失在浪花中的自己大哥生前最器重的大弟子,如果没有自己大侄子,恐怕现在龙虎山掌教的便是此人了。 此时却被一道浪货裹挟着卷入了土壁外的暗河之中。 连一点声响都没有,便在那些水上漂浮的赤红色火焰灼烧之中化为了灰烬。 这些可憎之物啊—— 人类何时可以从中解脱。 张法维重新稳定了自己的心神。 开始念诵五岳法咒,尝试重新切断此处同地下水脉的联系。 “张道长!还要多久!” 那边,抵住土壁的俞大猷再次吐出了一口鲜血。 浑身上下传来骨骼破碎的声音。 他双目赤红,声音沙哑的朝着张法维等人的方向喊道。 但却无人回答。 伴随着神咒落下,张法维郑重的从怀中掏出那只刻满了符文的匕首。 同周边残存的龙虎山道士目光交汇之中,一起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仪轨已经布好,现在便是向三清天献上祭品的时候了。 第112章 杂物 精血顺着刀锋缓缓流下。 血腥味从胸口一直向上,弥漫到口腔。 三天清气的祭司们向着那统御天庭,曾击溃了无数对祂地位发起过冲击的挑战者。 无论是原始九天信仰还是六天妖魔天庭。 一切的强敌终究都被祂镇压和击败。 那神圣的被视作“道”之化身的强大存在此刻终于感受到了他祭祀的召唤。 那些只差几毫米就要刺入心脏的刀尖无疑证明了祂的祭司们的信仰的虔诚。 而祂自然也很乐意回应祂的祭祀的召唤。 从遥远的青天之上现出真身。 以挽救那些为了追求“大道”而愿意随时随地献出生命的道人们那垂危的命运。 伴随着眼前那摇摇欲坠的土壁上,五岳真形的图案一同显现。 那些在道教传说中最为深邃拗口,却又是最接近大道本质的符号此时显露出了真形。 一瞬间,那险些破碎的土壁变为了石壁。 当外界的蛟龙再一次带着嗜血的吼叫声狠狠撞上眼前那原本摇摇欲坠墙壁之时。 从石壁之后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声响。 人们听见了巨大的骨骼断裂之声,还有某种可怕野兽痛苦的哀嚎。 “水脉已经被镇压,各位不要顾惜生命,随五岳帝君炼化此魔——” 张法维将胸膛中的那柄匕首狠狠的从胸口拉出。 血液瞬间向外喷洒,散发着蒸腾的热气。 但是他对此毫不在意。 作为道门最高权力者之一。 这样的最高规格的直接向三天清气的祭祀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主持了。 尽管这次的祭祀举办的明显十分仓促。 缺少准备。 但是三清天却比任何一次祭祀都要更快的回应了祂信徒的祈求。 这让张法维不免心头一沉。 果然,三清天一直都在注意着这里。 想到此,周围那些汉庭布置下来用以祭祀六天旧神的咒文符号便显得更为阴森可怖。 对于那个曾经的大敌。 三清天果然开始了全力戒备。 准备在此将那些东西的残余一击必杀。 张法维心中惊惧,然后苦笑。 自己似乎又卷入了一场了不得的斗争去了。 他思考着从东海驱逐帽妖时的所见所闻。 似乎只要是这位强到离谱的圣天子所在的地方,那些可怕的存在之间绵延千年明争暗斗积累下来的矛盾,都将会在某个时间内快速爆发。 果然,强者都是会相互吸引的吗。 张法维看着眼前那些随着刚刚的祭祀,被三清天夺取生命的年轻身影。 青蓝色道袍下的稚嫩面容苍白如雪。 然而伴随着三清天宣告他们生命的终结。 留于人世的残躯与那冰冷的地板变得同样冰冷而腐朽。 并最终随着时间的流逝彻底烟消云散。 张法维为这些龙虎山大力培养的青年基干的死去而感到痛心。 祭祀三清天有时候就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或许是祭祀的仪式不标准,导致他们刺入自己胸口的匕首多深入了几分。 又或许是另外的原因—— 反正总之,每一次祭祀,三清天都会从祂的信徒身上收到足够多的血税。 如果想要祭祀成功,这便是必要的死亡。 曾经有天师府的天师暗自猜测,祭祀的成功或许不在于那些存活者,最为关键的部分反而在那些死去躯体之中。 只有死亡所展现出的对大道的虔诚方才能被三清天接受。 并无偿的向着世间降下祂所施展的真法。 当年三清天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消灭六天故气的。 在天师府某些精研此道的天师眼中。 无疑同样是一件堪比当年太平道究竟是如何被汉庭镇压的事情一同,相当可疑的事情。 至少人们还能从曹魏政权的只言片语中。 了解到曹操死后,其麾下的三十万太平教众的残部直接率部东去,离开了曹魏政权。 “会太祖崩,(臧)霸所部及青州兵,以为天下将乱,皆鸣鼓擅去。” 人们方才得知原来太平道并不是像汉庭和魏晋的统治者宣称的那样。 太平道就像是某种天灾一样突然出现。 又在某个时机突然消失无踪。 而是因为种种原因,分散投奔到了汉末各个如曹操袁绍一类的军阀麾下。 既然历史的吊诡之处亦可以如此解释。 那么三天清气的突然出现,六天故气的突然消亡。 这其中,是否还有一些那些存在于世界的阴影之后的可怕之物。 不足以为外人道的缘由在其中呢? 张法维终止了他的思考。 实际上,他对于这一切并不感兴趣。 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认清自己的斤两。 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如祖师张道陵,张鲁一样的天纵之才。 注定要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他只想像他的父亲那样,哪怕在世人眼中,甚至是龙虎山自己看来,都显得是离经叛道,对于道门的事务没有基本的责任感。 但张法维却羡慕他的父亲的潇洒。 无论是对于道门,对于道统传承,对于天师府的义务和责任,乃至于对于自己的家庭,妻子和儿女,都是一副有则有,无便无的淡然心态。 这让他很快厌倦了龙虎山的清修生活。 在某一个夜晚,他留下一封书信,表示自己将天师之位传给了自己的长子。 也就是张法维的大哥之后。 便下山去追杀上一代假死叛逃,化身妖魔的天师去了。 张法维此生唯一的梦想便是成为天师府的领导者。 拿起三五斩邪剑,带领着整个龙虎山弟子主持一次罗天大醮。 然后卸下一切担子同样下山而去,云游天下。 不再去每日忙于龙虎山的杂务,污染自己的道心。 不过现在看来,自己这一生,似乎是注定要违背自己本心。 将自己前途和性命交代在这场由那位横空出世的圣天子所领导下的,那无休无止,完全看不到尽头的征讨妖魔的战争去了。 无论成败—— “难道我也将如张道陵张鲁一样在青史留名?” 张法维用心头精血,一边在地上照着石壁上出现的图案勾勒出五岳真形。 一边在心中想到。 第113章 斩蛇斩鸟斩一切 谁知道呢? 张法维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是从来没有人所做成的事情。 千百年来人类始终生活在那些妖祟邪物的阴影之下。 一遍又一遍经历着可怕的历史轮回。 但如果有一天,人们真的能够打破这一切的话—— 张法维抬头,看向了不远处那个伴随着水脉被彻底截断,已经趁机找到了那名为阳候的六天旧神的最后一点残余。 随后施展玄玄真火将其炼化,然后抽出长戈与那恶凤搏斗的强大身影。 空气中一波接着一波袭来的热风和浓郁的血腥气让他的精神为之一震。 张法维的目光坚定了起来。 他起身,周身的道袍随劲风碎裂。 露出一身写满了上古祭文精干身躯。 然后向前一步,用双手抵住了眼前的石壁。 …… “妖孽——” 朱厚熜深深的吐出了一口带着污血的浊气。 手中青铜长戈之上传来的滚烫之感让他更加意识到了眼前这形似凤鸟的恶兽的可怕。 他注视着面前这狡诈的,在历朝历代便代表着灾荒和死亡的可怕之物。 知道自己这次必将要再次陷入一场苦战之中。 而事实上,刚刚同阳候的战斗对他的身体所造成的伤害比想象中的更加巨大。 他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脏自从他修成大日真体以来,头一次发出如此激烈的跳动声。 那代表着他浑身的血液都已经被尽数调动。 肉身已经全功率运载,以击破眼前的可怕强敌。 朱厚熜看着眼前狡猾的在空中盘旋。 将自己隐藏在烈火和水雾之中的怪鸟。 心情愈发的沉重了起来。 祂似乎同样意识到了面前这个想要和自己玩命的人类不可力敌。 但通过祂狡诈的目光的细致观察。 祂得出了只要自己能够将战斗一直拖延下去,就能用最少的代价换取胜利的结论。 朱厚熜看着面前滑头的恶兽。 不由得开始试图找出汉庭当年究竟是用了怎样的手段才将其封印在此处的。 朱厚熜对于当今三天清气下的道门还有佛门的种种手段颇有研究。 哪怕是西南的密宗他都曾在麓川与密教高僧亲自交过手。 知道当今这个时代各个派别的深浅。 朱厚熜很清楚,眼前之物的强大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所能应对的范畴。 如果汉人想要将焦明封印在此处。 所用的手段绝不是当今这些玄门的手段可以提供的。 张道陵覆灭六天故气,创立新式道教,五斗米道已经是汉元帝时期的事情了。 而佛教在东汉初年也才刚刚传入,在汉地的力量未见的能有多少。 要是佛教够强的话,汉末各路诸侯讨伐的就不是大贤良师张角麾下的黄天道众,而是佛门某个派别诸如韩林儿刘福通等类似喊着弥勒降世等口号,所聚集起来的红巾军了。 那么,汉人是用什么手段驯服眼前之物的,答案似乎已经显而易见了。 六天故气。 朱厚熜仔细观察着周围石壁上的那些咒文。 朱厚熜虽然并不是什么爱学习的人。 但还是知道哪些东西有用,哪些东西没用的。 他清楚自己的斤两,治国这种事情还是让内阁那帮有着丰富经验的老臣来。 自己作为目前大明的最高战力,只需要扮演好皇帝统御四海的角色。 在击破帝国内部和外部的各种对帝国的统治有威胁的势力之后。 只需要定期砍一波贪官和恶将的头,震慑一下四境宵小,吓唬一下百官,让官员武将们好好工作,不要整天想着怎么敛财和鱼肉百姓就行了。 等年底国家有了多余的钱就给百姓发发银子,让礼部从番邦换粮食什么的赈济给灾民,受灾的地方免征税款,打仗的地方无偿提供口粮。 朱厚熜之所以摆烂,是因为他知道在这样一个世界,哪怕自己治国的水平如何高超,权术再牛逼,就算是在万寿宫里把算盘敲烂。 面对自己打不过的敌人。 自己该打不过还是打不过。 但对于天师府的道术,佛门秘法。 朱厚熜学习的热情就十分之高涨了。 而今,在同面前的焦明恶凤对峙的阶段。 他又开始尝试通过自己的经验来借鉴下汉庭封印此恶兽的经验。 来让自己尽快的结束这场已经过于持久的战争了。 该死的!我是来开无双!你们这些妖魔要干什么! 虽然几百年前的老祖宗在不声不响之间便给自己整了个大的。 但是朱厚熜还是要含泪把这口整进自己胃里。 自己能提前解决掉总比等自己挂掉之后寄托于后人智慧要好。 而这一看,确实让朱厚熜发现了些许端倪。 “这是——” 朱厚熜有些不确定看了一眼面前石壁上的图案。 石柱之上,有一副壁画上描绘的便是汉高祖从巴蜀出兵,三个月便杀入关中,三分天下尽有其二,然后与项羽对峙于鸿沟的辉煌战绩。 而汉高祖手中,那柄传说中斩杀了白帝的长剑朱厚熜越看越熟悉。 这玩意,是不是秦王剑plus威力加强版? 从壁画上看,刘邦手中的长剑从各个方面看都和朱厚熜手中的秦王剑极为类似。 唯一有所区别的,便是其长度要比朱厚熜手中的秦王剑要长上一些。 而一系列壁画的最开始,也就是刘邦西进巴蜀,烧毁栈道,对项羽表示自己没有争夺天下之心的那副壁画上。 壁画上的汉高祖率领着从关中撤出的汉军,在巴蜀之地同一只只巨大的禽鸟搏斗。 接下来的几幅也皆是如此,汉军在西南的群山之中不断的和各种可怕的异兽战斗。 当然,每一次战斗都以胜利告终。 而每一次胜利,汉高祖都会用长剑抵住眼前那可怕妖魔头颅。 一些不愿意臣服的鬼神被汉高祖砍了脑袋,这不足为奇。 而另一些与朱厚熜眼前这只名为焦明的凤鸟类似的禽类。 则在汉皇的威压下向着这个进入川蜀的军阀低头表示了臣服。 而随着汉军在西南的连番大胜。 朱厚熜注意到。 汉高祖手中的那绘有龙腾的长剑之上,每一战过后,便会多增添一支与被降服的妖兽形貌有些类似的符文。 第114章 战汉是吧 虽然这些符文大多并不美观。 相反从内到外透露着野蛮的气息。 似是宣告着那个人类尚未觉醒,属于祂们的黑暗时代。 眼前的高祖剑上除了象征着真龙的长蛇符文外,还有翱翔九天的凤鸟,预示着灾祸和不祥的九尾妖狐,甚至还有那四足的瑞兽—— 展示着汉高祖在秦王朝的废墟之上,扫灭群雄,定鼎六合所历经艰难险阻。 高祖皇帝筚路蓝缕,与名将英豪携手百战,方才夺取天下。 使得九鼎重归一统,而不至于分裂诸邦,重演东周八百诸侯混战的局面。 朱厚熜再次打量起手中的秦王剑来。 像啊!很像啊! 朱厚熜手中的秦王剑似乎也感受到了朱厚熜这次不同寻常目光。 微微颤动了起来。 但无论朱厚熜在心中如何大喊“给我变!”。 秦王剑却都并没有半点突然暴起,大展雄威的迹象。 而依然是一副咸鱼无比的表现。 只要朱厚熜不催动,秦王剑压根就懒得动弹。 也许秦王剑只是眼前壁画上汉帝宝剑的仿制品。 朱厚熜猜测道。 他同眼前的焦明对峙在一处。 彼此之间显然对对方都异常忌惮。 焦明在等待着朱厚熜气势衰减。 而朱厚熜在担忧此物如果破封而出,将会给人间带来多么巨大的灾害。 自汉庭灭亡以来,焦明作乱的记载在史书上便几乎绝迹。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但另一方面,因为焦明长期没有再在这片土地上出现过。 导致了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如何应付眼前的妖兽,并躲避焦明所掀起的旱灾和水患的经验几乎为零。 这意味着,如果焦明再次降世,所造成的死伤将会超过此前任何一个时代。 朱厚熜身后,禁军们奋力的堵上土壁上的那道口子。 天师府的弟子们在奋力的抢救着周围那些祭祀过后昏倒在地的师兄弟中可能的生还者。 然而一墙之隔的神道中,那刚刚被神壁阻挡的蛟龙不知为何不再攻击神壁。 相反,此刻通往地宫中央的神道内安静的可怕。 但这绝非是什么好事。 因为不光是蛟龙的碰撞墙壁的震颤停止,就连那汉庭豢养在此地的恶蛟在暗河中翻涌所带来的浪花飞溅之声也一并消失了。 那条蛟龙此刻仿佛从暗河中凭空蒸发了一般。 石壁之后的神道中静悄悄的,仅剩下刚刚随同蛟龙的神通漫涨的河水重新回到暗河之中的退潮之声。 四周,那汉庭曾在此留下的六天故气的祭祀纹路在黑暗中微微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 张法维抬头望去。 看着眼前那些黑色的石壁,他眼神中闪过一抹困惑。 四周石墙上的符文,似乎相较于自己等人刚刚进来的时候,有了些许的改变。 “九天玄凤!听我法旨!” 朱厚熜开始呼叫场外支援。 虽然他也不太确定那凤鸟能够顺应自己的召唤降临。 但他来之前顺手把朱常宁的双凤铃给借了过来。 要是万一那凤凰来不了。 就催动双凤铃放出火凤助阵,借此来掩饰尴尬便是。 而那凤鸟作为当今天命的眷属,并且据说栖息于月宫之上。 其穿梭空间的神通显然有过人之处。 伴随着从朱厚熜来时的方向一声嘹亮的凤鸣。 一只浑身悬挂着猩红的烈焰,周身散发五色琉璃之光的美丽凤鸟便出现在了朱厚熜的面前。 而这凤鸟本来对于朱厚熜时隔多日召唤自己看起来很是高兴的想要同朱厚熜叙叙旧。 聊一聊什么时候一块去巫山开启紧张刺激的寻宝之旅。 但是当它看见了朱厚熜此时面前正站在一座巨型武夫神像之上,用目光冷冷的盯着下方这个突然出现的同族的恶兽时。 它的声音骤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该死,这个时代怎么还有这东西存活——” “怎么?” 朱厚熜看着身旁这个相比于之前外表更加精致华美的神鸟,听出了它的言外之意。 在将阳候的长戈背在背上,准备打包带走之后,问道。 “这东西很奇怪吗?” “怪!太怪了!简直是要怪死了!” 神鸟此时的言语中满是不可置信。 它打量着四周,当看着四周石壁上那些古怪,描绘着上古时期的先民们是如何退治洪水,打倒恶兽,驱逐鬼神定居于此的六天祭文时。 第一次,它竟在朱厚熜面前露出了一副见了鬼的震撼表情。 “这是什么地方,你不要告诉我你堂堂明廷天子竟然也会干这种下先秦帝王墓里摸金补贴国库的勾当。” 它转头,趁着那名曰焦明的恶凤还在小心的观察着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闯入者时,对着朱厚熜说道。 “?” 朱厚熜满脸问号。 他又不由自主的打量了一遍眼前那倒塌的京观,确认那确实是汉庭特有的款式。 在汉武帝命令汉军陆水两路并进,攻灭卫氏朝鲜之后。 汉军在朝鲜的王城外的空地上杀掉了所有俘虏,然后开始屠城,之后,便在平壤筑起了三座巨大的方形京观,以炫耀他们在半岛屠城灭国的武功。 震慑当地居民,并警告他们背叛汉庭和里通匈奴人的下场。 令其永远归顺于汉皇。 朱厚熜作为大明皇帝,自然在翰林院官员的劝谏下阅读过自古以来中原皇帝和臣僚们从商周时代一直传承到现在的那套祭祀天地的礼仪。 没错啊! 是汉人的风格。 对于这凤鸟的疑惑,朱厚熜大感震惊。 朱厚熜将秦王剑反手握住,问道。 “先秦,这难道不是汉庭修建的地宫吗?” “怎么可能!” 在化凤之前本是东周荆楚一地霸主的凤鸟的语气有些激动。 祂环顾周围,再次细细的打量着那些铭刻在墙壁上的符文。 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没有错,这些东西,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毕竟自己也曾经因为被中原诸侯集体排挤,一怒之下表示不就是祭祀天地吗?谁不会是的。 在数次暴揍内地诸侯之后,表示我们楚人的祭祀方法才是正统,我们楚人才是黄帝的正统苗裔。 要不然祖宗怎么会保佑我们这些荆楚蛮夷一次次得胜呢? 第115章 先秦 那凤鸟细细的打量着周围墙壁上的祭祀纹路。 它现在十分确定自己的想法,说道。 “汉人顶多对此地进行的重新修整,这些祭文绝对不可能是刘汉这些草莽出身的贱民所能驾驭的……” 凤鸟的语气异常的肯定。 而看朱厚熜脸上露出些许怀疑的表情。 它又补充道。 “这个你可能不知道,毕竟你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自秦以后的君主都是天命君王……但在秦灭六国之前,如果想要统治天下,事情可要比这麻烦的多。” 说到这里,它语气迟疑了一下。 毕竟涉及天命,它不确定那些可怕之物会不会容许自己在朱厚熜这个祂们所钦定的人间的统治者面前揭祂们的老底。 但片刻,它并没有感知到天命的警告,方才放下心来,继续对朱厚熜说道。 而为了不惹麻烦,它也只采用了传音的方式,仅有朱厚熜一人可以听见。 凤鸟展了展翅膀,以求尽快适应这个星球的环境。 “我们所处的那个时代,只有周王室册封的诸侯和上古诸王的后裔方才有资格获得封地,而国人和野人只是被统治的贱民的罢了,像刘邦那种出身,别说是君主,就连军中的戍卒都做不了。” 朱厚熜静静的聆听。 国人一般指的是周王直属领地的居民,是直接为周王提供兵源和赋税的人口。 而野人虽然也是周王室的臣民,但居住的比较偏远。 不大能干涉国家的政治事务。 而各个诸侯国自然也有国人和野人之分。 当然也有贵族和平民的差别。 国人通常拥有一定的财产和土地,方才可以自备干粮和武器给君主打仗。 野人和奴隶差不多,基本上没有个人财产,不过唯一有区别的是野人相对于奴隶比较自由,晚上能自己随便去找山洞草棚去居住。 而奴隶只能住在马厩或是其他牲畜棚里。 不过无论是国人还是野人,都属于平民。 在商周时期,贵族和平民从物理上隔离。 像刘邦这种人,无论多么有能力,放在商周也都是给士大夫牵一辈子马的命。 而打仗也不是一般人能打的。 最开始诸侯之间的战争规模很小。 只有贵族拥有武力,但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被武装起来的平民在刘邦的带领下很轻易的扫灭了六国贵胄遗种和秦王后继者们。 靠着强大的武力夺取了天下。 “而天命的出现,则让这种靠着先祖的血脉和对祖先祭祀所获取力量,统治封地的贵族制度逐渐消亡……最后产生的,也就是如秦皇汉武一样的专制君主,贵族制度被粉碎了,完全的被粉碎了……” 说到这里,凤鸟的语气不免有些唏嘘。 祂不禁又想到了曾经终结六国的那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凡人君主。 人们本以为作为最强大的贵族,始皇帝将带领着天下将这套贵族制度推上一个新的高峰。 谁料想最后的结果却是由他来为这套体系亲手画上了句号。 宣布了旧制度的彻底终结。 或许在他看来,无论是六国遗民还是秦关故老。 无论死上多少人,都比不上他自己得到长生,永久的宰制天下来的重要吧。 或许—— 凤鸟也只能这样猜测。 毕竟当年强秦威压四海,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士不敢弯弓抱怨。 就连天命都只能暗藏其锋,静观这上古圣王们最为强大的后裔将会带领着这个帝国走向何方。 而不敢真的直接出手干涉。 而看着旁边一脸唏嘘的凤鸟,朱厚熜同样陷入了思考。 周王乃至更久的以前,贵族们统治天下的力量来源来自于血脉和对祖先的祭祀。 “现在历代王朝祭祀天命,还有如今各地豪族祭祀野神寻求庇护,同先秦贵族祭祀自己的祖先究竟有何关系——” 朱厚熜敏锐的把握住了这一关键。 在那些豪族们遮遮掩掩,下意识的掩盖自身家族传承来源的动作中。 虽然很可能他们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家族的力量来源于何处。 但他们本能的对于任何人想要探究,并挖掘他们力量来源的行为表达了排斥和戒备。 朱厚熜曾经一度以为他们的力量是通过和那些大明境内的野人达成了某种契约才获得的。 现在看来,利用鬼神的力量维持自己的统治,似乎在先秦时代便有类似传统存在。 凤鸟赞赏的看了朱厚熜一眼。 不远处,那只名曰焦明的恶凤此时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凤鸟一边戒备着,一边回答。 “正是如此,先秦的贵族被各路天命武装起来的平民大军从物理上消灭,秦律汉法更是让他们残存的遗种在内地无处遁逃,他们的遗产自然而然的也就落入了后来的秦汉新贵之手——” “要知道,先秦的贵族们祭祀的对象不仅有自己祖宗,还有日月星辰,山川水脉,风雨雷电等各路自然神——当然,其中最重要莫过于“太一”” 太一。 说到这个名字。 这位曾经占据南方为王的凤鸟也不禁有些沉默了起来。 这是祂和祂的祖先,以及祂的臣民曾长期祭祀过的伟大神明。 或许到了现在,已经无人能知祂真正的名字。 自秦汉以来,像太一那样的伟大之物,则被那些诛灭六国,并在楚汉战争时期再一次屠灭的六国遗族的朝堂新贵们口中,被敬畏的统一的称之为——天命! “敬天法祖啊——” 凤鸟喃喃道。 而朱厚熜则仍有疑问。 “既然祭祀之法得以流传,那先秦贵胄们的血脉之力此刻又在何处呢?” 朱厚熜问道。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通过种种手段改造凡人的血脉,打造禁军的行为在这个世界绝非是首创。 很早很早以前,人们便已经采用了这样技术,改造自身,并获得了成功。 “是天命不允许?还是——” “天命不会在意这些的东西的,同祭祀之法相同,血脉之力在这片土地上仍有残留。” 凤鸟回答,当论及血脉之力消失的迷踪时,它侧过了头去。 朱厚熜感受到了祂的回避。 这让他心中的疑惑更甚。 第116章 旧时代 最终,朱厚熜还是得到了答案。 “一些人被汉庭毫不犹豫的处决了,剩下那些人选择了向那些拥有天命的朝廷投降,最后彻底失去了先祖的荣耀,沦为了朝廷的官吏和天命的祭祀……” 眼前的凤鸟说着。 祂的声音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朱厚熜依然能够感受到秦汉之交在这片土地上所发生的事情上散发出的浓浓的血腥味。 曾经骄傲的先周贵族,家族甚至可以一路向上追随到炎黄大战,黄帝和蚩尤决战中原。 他们的先祖或许曾经同周武王一同起兵伐纣,并亲眼见证过周公辅政,天下归心的辉煌之治。 又亲眼见群戎东进,将周幽王吞噬殆尽,宣告乱世的开始。 然而这一切的辉煌,连同周武王在灭纣之后曾经许诺给身旁那些追随他的诸侯们及其子孙封邦建国的永世富贵。 都随着暴秦兼并天下,和大汉第二次统一战争的硝烟彻底化为灰烬。 习得了诸子百家之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新贵们,毫不犹豫对这些还沉浸在暴秦覆灭,重建八百诸侯各安其分的旧贵族们举起了屠刀。 并且手段要比被这些家室渊远的旧贵族们所痛骂的暴秦更加酷烈。 至少始皇帝还会顾念些许大家同为先秦贵族的情谊,修建阿旁宫收纳六国贵族的遗孤。 而像项羽项梁这样的六国权贵的后代还能在秦帝国统治下勉强为生。 而新生汉帝国对于这些还看不清形势先秦贵族则没有丝毫的怜悯。 对于这些妄想重新回到周王分封天下的狂想者。 汉庭的回答只有一个。 杀光他们! “你应该看过那本名为《史记》的伟大的着作,司马家后裔们尝试重新解释在这片土地上所发生的一切,然后便遭到了汉庭严密的监视和迫害,汉人剥夺了他们家族生育的能力,之所以留他一命,不过是他所要书写的东西,对于那个时候正忙于整肃内部,然后调集资源向北打垮匈奴人的汉庭而言,尚且另有用处罢了……” 凤鸟说着,不远处的焦明看上去越来越不耐烦了起来。 但是迫于两人气息的锁定。 它却也并不敢贸然行动。 朱厚熜感觉自己的大脑中突然多了一些东西。 而面前的凤鸟神色如常,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朱厚熜异样。 朱厚熜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手中的秦王剑。 秦王剑也依然如常,静静侧卧在朱厚熜的手中,散发着冰冷的寒光。 凤鸟对它之后所发生的历史的了解大大出乎了朱厚熜意料。 也许虽然它长期栖息在月宫之中,但仍旧时刻关注着它的故乡正在发生哪些天翻地覆的变动。 见朱厚熜因为刚刚天命传达信息有些愣神。 这凤鸟还以为是朱厚熜对于自己所讲述的历史仍有疑问。 于是接着说道。 “汉代名将李广的家族不也是如此吗?又一位先秦的士大夫家族,祖先先是在晋国为官,后来三家分晋之后,又成了魏国的大夫,秦夺河西,又成了秦国的陇西太守,封侯拜将,哪怕是到了汉代,也是地方豪族,子孙世代为将,好不风光——” “至于汉庭为何会容许司马家,汉庭统治者们顾虑到当年楚汉战争时期司马家对天下一统所做出的贡献,并且在高祖平定英布卢绾等一种异姓王的叛乱时,他们还算比较老实,方才放了他们一条生路,但也仅此而已了……” 凤鸟的淡淡的说道。 当谈及那些它曾经亲眼看到过的那些事情的经过的时候。 它的言语平静至极。 而眼前的朱厚熜仍在观察着身旁这天命安排给自己作为帮手的凤鸟。 他下意识的攥紧了秦王剑,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 天命,尚且有顾忌之物吗? 朱厚熜思索着,而一旁凤鸟的话语又至。 “但幸好他们仅仅只是个士大夫,而非是先秦那周王室分封天下的王侯,否则汉庭绝不会容许他们活着行走在大汉的土地上,可即使这样,汉庭依然不信任这些同先秦贵族们关系密切的臣仆,尤其当他们一怒之下头脑不清醒之间犯下了一些错事,本就敏感的汉庭不等验证消息的真伪,立刻将他们举族屠尽也就毫不奇怪了……” 朱厚熜比较清楚眼前的凤鸟所提到的两个人物。 李广家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地地道道的士大夫。 司马迁的家族更是周王分封的八百诸侯之一。 但这两人在汉庭治世的时候遭受到的迫害和监视其背后的原因,还是让朱厚熜觉得有些震撼。 在玄鸟的口中,他第一次清楚的看到了这个世界同自己曾经的那个世界的不同之处。 当历史的车轮滚滚转动,宣告旧时代的落幕和新时代的开始。 其血腥和残忍绝不比自己曾经所身处的那个世界的历史要温和。 甚至更为冰冷和残酷。 “旧时代的遗种,永远不会被新时代的统治者们所信任……” 眼前的凤鸟看着朱厚熜,那阅尽沧桑的眼神像是要诉说什么。 也许是想要提醒朱厚熜对帝国的改造莫要操之过急。 因为历史车轮一旦开启,必将碾碎无数懵懂无知,但却不幸挡在历史前进道路上的凡人。 又或许,这仅仅是针对祂自己,曾经荆楚大地的王者,如今却只能栖息于月宫,冷眼看曾经亲朋故旧被新生的诸王屠杀殆尽,残存的族人只能抛弃祖地,扶老携幼仓皇奔离,逃到那些可怕天命之子们所不屑统治的蛮荒之地,方才能得到一条活路。 祂也曾经试图出手干涉,但可惜,事实证明,当历史已经不站在祂这一边的时候。 祂的一切努力除了让自己几次险些死里逃生之外,剩下的都不过是徒劳罢了。 自己又何尝不是旧时代的遗种呢? 凤鸟在心中哀叹道。 地地道道的旧时代的遗种啊,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苟活于世的字却连名字和形体都失去了。 朱厚熜能理解祂的悲伤。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遗种同样与这个可怕的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但与已经绝望的凤鸟,只求苟活的凤鸟不同。 他却依然抱有几分希望,力图用手中的长剑斩开一条血路。 “妖孽——” 朱厚熜低语着,他望着不远处那只名为焦明的恶凤。 手中的秦王剑宛如千锤百炼一般舞动着。 仿佛上古祭祀向着诸神祈祷时所跳动的舞蹈。 第117章 维持 伴随着朱厚熜脑海中那些来自远古的呼唤。 天命向朱厚熜降下了恩赐,以让他快速的击垮眼前的这个旧日天命的眷属。 并取回祂曾经残缺的那一部分,让其最终合众为一。 秦王剑上有金红色的火焰流淌而过,留下一只与眼前的焦明恶鸟外型相似的符号。 朱厚熜身旁的凤鸟望此,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终究还是被排斥在外。 天命只将自己视作一个好用的打手罢了。 几千年的臣服所换来的微不足道的信任,依然比不上那些虽然生命极短,但却深受天命喜爱的人神。 凤鸟叹息,已然扬天长鸣,化作一道流光向着不远处的焦明冲去。 与这象征着灾害恶兽战在一处,喙爪相击,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虽然不是真品,但若是只斩杀眼前这只恶鸟,大概也是够用了……” 朱厚熜看准时机,将手中秦王剑向前一掷。 秦王剑便自行向着那正在同凤鸟纠缠的焦明冲去。 焦明怪鸟察觉到了威胁。 它顾不得同天命派来的凤鸟搏斗中受创,身躯再一次由实转虚。 试图快速的同神凤脱离开来。 以避免不远处的秦王剑真的落在自己身上。 但天命亲身指点朱厚熜该如何驯服眼前恶鸟的招数,又哪里是能够轻易闪开的。 当焦明的半边身躯连同羽翼一同变得虚幻的时候。 秦王剑也已经冲到祂的身边。 看着眼前的这支从自己虚幻的身躯中穿过的宝剑。 焦明的眼神中露出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喜悦的神情。 但是,这喜悦没有维持多久。 它便看见那原本应该深深插入背后石壁之上的秦王剑却也一同消失不见。 “镇!” 朱厚熜右手向下一压。 周围墙壁上那些六天故气的祭文此刻同时散发着猩红的光芒。 【我已启动秘钥】 天命所赐予朱厚熜的不仅仅是镇压眼前的焦明之法。 更有这座地宫阵法的构建原理和掌控权限。 “元始上帝,真符敕行。元始太真,五灵高尊。太微皓映,洞耀八门。五老告命,无幽不闻。上御九天,中镇酆山,下彻川海十二河源。” 周围汉庭布置在此用以镇压那相生相克的阳候和焦明的阵法再一次被启用。 在得到了天命的相助之后,朱厚熜可能是这个世界的人类中对于六天故气理解最深的存在了。 “借三天清气之法,施展六天故气之术,这……” 不远处的张法维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 这是否有些离谱了呢? 六天故气,三天清气,本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两种存在。 此刻竟能如此和谐的他统一在一起。 虽然他同历代祖师一样,对六天故气和三天清气的关系有些许猜测。 但是当两者联系真真切切的摆在自己面前。 张法维还是感觉这个世界的不公。 人力有限,而道法无极。 就算是真能成仙得道,能够做到眼前的这一切。 如果就连成仙都的不能活泼的终极的逍遥,那么成仙的意义究竟又在何处呢? 张法维不无沮丧的想道。 但是作为旁观者,他却敏锐的感觉到随着周围汉庭布置在此的六天祭文的启动。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的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是哪里不同呢? 在这个被历史所遗弃的角落中。 战斗的光影和此地原有的深邃黑暗相处交织着。 周围那些古老的写有上古符文的古老壁画中散发着一种诡异的令人感到安宁的红光。 张法维一时竟然感觉有些疲倦,刚刚的血祭几乎将他抽干。 他的眼皮不自主的向下坠落,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传来了一阵羽毛轻触的触感。 仿佛空气中有看不见的羽毛正随着周围六天故气的辉光而不断下坠。 坠落在这些历经艰险才抵达此地的闯入者的身上。 宛如母亲呼唤着她多年遗落在外的孩子快些投入她的怀抱,并轻唱着家乡的摇篮曲,将他带入梦乡。 张法维看见身旁的俞大猷等人已经靠着墙壁开始不由自主的假寐起来。 “紫微大帝,伏魔祖师。万圣之所宗,众星之所拱……” “权司下土,御极中天。主握阴阳,悟不色不空之妙……” 正在张法维也将要随同一起在的这难言的静谧之中,同时陷入沉睡之际。 一道如洪钟大吕一般的威严宝诰在他的耳边响起。 这是—— 张法维猛然从梦中惊醒。 不对劲!很不对劲! 耳旁刚刚将他从长梦中惊醒的声音仿若幻觉,此刻耳边响起的唯有朱厚熜敕令禁制将焦明神鸟封禁之声。 张法维环顾四周,身旁原本维持着阻塞灵道,化土为石,镇绝水脉任务的法阵的龙虎山弟子此时皆是盘膝坐于两侧。 头颅深深的向下低垂,显然已经陷入了长眠之中。 而原本守卫在石壁前的俞大猷等禁军也都处于睡梦之间。 术法已破! 张法维急忙起身,重新将那阻隔水脉和灵道的术法唤醒。 他附身在石壁之上,石壁的另一侧的灵道之内,并没有传来朱厚熜最为担忧那蛟龙运水之声。 相反,石壁的背后静悄悄的,既没有蛟龙去而复返的咆哮,也没有趁虚而入,试图打破这石壁禁锢的剧烈碰撞。 张法维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阵法虽然暂且失效,但这有三天清气庇佑的石壁尚在。 那蛟龙的身躯庞大,必不可能在不破坏这石壁的前提下悄悄潜入。 张法维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但是当法阵重新启动,他闭上眼睛,通过驻扎石壁的灵将查阅着这段时间石壁所储存的信息之时。 他的脸色大变。 骤然抬头,看向了不远处此时刚刚将那焦明降服,镇压于秦王剑下的朱厚熜的方向。 刚刚在所有人意识昏沉之间,有什么东西穿越了灵璧,朝着天子方向过去了! 看着不远处,站在被六天故气的锁链束缚镇压的焦明面前,正手持秦王剑,缓缓的将其插入被迫显形的焦明的身上,仪式已经到了最为关键时刻的天子。 张法维张了张嘴,但眼前飘落的那一抹白色羽毛让他的所有呼喊和动作都变得寂静无声。 第118章 羽人 来了—— 朱厚熜猛地将秦王剑狠狠的插入地上。 秦王剑周身飘散出黑色的丝线,不断的纠缠在焦明的身上。 尽管焦明不断的挣扎,但是那些与六天故气显然渊源颇深的黑色丝线却如荒草般生生不息。 很快,随着一声悲哀的长鸣,焦明便被收入秦王剑之中。 而朱厚熜来不及喜悦。 就像这个世界数不清的魑魅魍魉一般。 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制止的。 若想要平定,非要用上百的时间,几代人前仆后继才能彻底将其清除。 处理掉了眼前的焦明,那在赵家上空曾袭击过朱厚熜的羽人便再一次在此处露出了行踪。 那被白羽包裹的手掌几乎在一瞬间便已经接触到了朱厚熜的后背。 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朱厚熜的心脏一般。 朱厚熜尝试躲开这一击。 但四周那如同置身于粘稠的琼脂一样,浑身被禁锢的不得运动的感觉还是让朱厚熜心中一沉。 地宫那阴暗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洁白如雪,那些白色的羽毛窸窸窣窣的从天空上落下。 不断的填补着天空和大地。 “摄魂拘灵!” 身后那不带着一丝风声,以一种诡谲异常的方式出现在自己背后手臂,此刻已经穿过了自己背后的皮肉,深入自己肺腑之中。 但朱厚熜却诡异的并未感觉到任何的疼痛之感。 体内如火沸腾的金红色宝血遇到那只苍白的手掌,至阳与至阴在此相撞,发出滋滋的声响。 体内的神火令那朝着朱厚熜心脏的位置抓去的手掌微微迟钝了片刻。 但也仅仅如此了。 那从虚空中伸出的手掌上长着绝非是人类可以拥有的纯白色勾爪。 将要在下一刻攥紧朱厚熜那颗已然因为过载而有些许疲倦的心脏。 就当那利爪将朱厚熜的心脏摘取,撕成碎片之前。 伴随着朱厚熜的呼声。 一条带着阴风的长斧突然从空中出现,朝着那手臂出现的位置狠狠砸去。 朱厚熜转过身去,他的表情有些难看的注视着面前的白色羽毛雨。 背后刚刚被那利爪穿透的部分如今冰寒一片。 哪怕朱厚熜调集气血试图冲散背后那如同坚冰一样阻塞经络的阴寒之气。 但效果并不理想。 此刻那凤鸟也反应了过来,其立刻飞立于石像之上,躲开了那些从天而降的白色羽毛,回首喷出炽热的火焰,将那些空中向着自己飘来的白羽点燃。 “羽人——” 凤鸟的语气中带着疑惑和震撼,看着眼前那就算是它也只能称呼为传说中的景象,眼神中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而另一边,朱厚熜手中所持黑色锁链,御使着之前在黑暗中显形的曹魏鬼神向着那突然出现的羽人攻去。 随着天命向朱厚熜放开禁制。 朱厚熜不仅能利用此地的六天禁制镇压焦明,更能借此驾驭此地的鬼神。 “羽人?” 听到背后凤鸟的低语。 朱厚熜反手拉出秦王剑,配合着曹氏鬼神向前斩去。 在镇压了焦明之后,秦王剑上出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变化。 最明显的便是它新得的控水和纵火之能。 朱厚熜手持秦王剑,原本凭借望气术方能模糊感受到的地下水脉之力变得愈发清晰了起来。 而秦王剑发出的剑气在空中分化出三道剑光。 分别向着那虚空中隐藏在白羽之后邪物斩去。 白色羽毛遇火而燃烧,遇水下坠,最后在白光交错之间四分五裂。 朱厚熜注视着那在鬼神和秦王剑的夹逼之下,逐渐在空中显露行迹的身影。 当听到凤鸟口中的惊呼时。 他重复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词汇,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 说熟悉,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对于羽人的传说并不感到惊讶。 事实上,早在秦汉之时,那些渴望能在君王朝廷中获得一官半职的方士们便已经通过讲述商周时代的那些君主们羽化飞升的传说故事。 而得到了君王们的垂青。 并得到皇帝赏赐的金银和官位。 要为天子寻找出上古的成仙之法进献给朝廷。 但如果说是陌生。 那便是这片土地上,自从佛道兴盛以来,上古方士们几乎被这些新生的竞争者们通过种种方式弄得几乎绝迹。 至今先秦诸子百家除了少数几个。 大多都已经沦落为三教九流社会底层的家传技艺。 不登大雅之堂。 羽化成仙,连同那传说中的羽人之国,早就已经不再是历代君王为求长生的首选道路。 而是在各地讲茶大堂的师傅口中彻底变成了民间故事。 流传各地,化为话本的素材。 此处,难道真与那遥远的先秦王庭有关吗? 如果真有的话,那么汉人究竟在这里得到了些什么,非要将这为汉皇炼制长生药的地宫建立在此处。 不死神药,同这个遥远的时代又有什么关系呢? 朱厚熜感觉随着自己同使团一路向下深入地宫,原本尚且清晰的脉络竟非但没有变得清晰,相反却愈发的模糊起来。 “仍羽人於丹丘兮,留不死之旧乡——” 正当朱厚熜思考的时候,背后紧盯着眼前虚空中那个笼罩在白羽之海中的模糊身影的凤鸟此时突然冷不丁的说道。 这是楚辞中的诗句! 而凤鸟显然明白了什么。 祂起身昂首发出一声长鸣,转头对朱厚熜郑重的说道。 “若想取得不死之药,破那尸解天师死而复生的谋划,今日便不能不杀此物。” 而看着凤鸟如此郑重,朱厚熜点头。 毕竟两人目前还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天命沉睡在即,自然是希望明廷能在自己沉睡之后能撑的越久越好。 在这个前提下,朱厚熜还能对这凤鸟保持最基本的信任。 “这飞羽该如何应对——” 朱厚熜望着面前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地面和空中越聚越多的白色羽毛,多数人一入此地便如同深陷泥潭之中,动弹不得。 此时,随着飞羽的蔓延,就连那虚幻而没有实体的曹氏鬼神的动作都开始变得迟缓了起来。 显然这些空气中飘散的白羽不仅仅只能干涉有形之物。 第119章 来历 “羽人乃阴精凝结,用烈火焚之!” 凤鸟盘旋在天空,伸出双臂遮挡住张法维等一众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凡人。 转口吐出一派沸腾的烈焰。 刹那间眼前的大片飞舞在空中的白色羽毛便化为黑色的灰烬散落一地。 “重林宫阙,荡为焦土!” 朱厚熜用右手的袖口一抹手中的秦王剑。 秦王剑剑身之上传来焦明的吼叫声。 这声音绝称不上悦耳,如同某种野兽的吼叫和大海旁裂开的礁石,象征着那些远古蛮荒之中的野蛮之物对于自己领地的宣誓。 原本被秦王剑所吞没的焦明此刻从剑光中飞出,浑身燃烧着烈焰朝着眼前的白羽飞去。 焦明的双眸乃是纯黑之色。 并不需要朱厚熜消耗灵力催动。 秦王剑和焦明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伴生关系。 虽然朱厚熜并不清楚其中的原理。 但朱厚熜得以通过祭炼秦王剑来操控眼前的妖兽。 随着朱厚熜下达命令,这意味着灾殃和恐怖的神兽猛地张开双翅,然后猛地向着两侧狠狠的一扇。 一道道扭曲如蛇的烈焰便猛地向前飞去。 点燃了空中那些如同漂浮于重水之上的羽毛。 一道火线贯穿了整座灵堂,然后瞬间扩散,将所有空白的部分填补上熊熊烈火。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看着眼前这堪比自己全力施展道术的一击。 朱厚熜握紧手中的秦王剑,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玩意,说不定可以当做明廷的传世之宝。 毕竟秦王剑中的焦明理论上不需要使用者付出任何代价。 只需要定期给秦王剑进行血祭便可。 而且威力不俗。 如此性价比超高的武器,朱厚熜觉得已经足够日后明廷的统治者们应对绝大多数的挑战了。 随着烈火的蔓延,那隐藏在纷落的白羽之中的敌人终于显露出了真形。 那是一个从各种意义上而言,都称得上一句不含任何贬低情绪的“鸟人”的怪异。 面前之物头颅方正,头戴如同装饰有两只牛角的宝冠,人头鸟身。 其背后双翅足有三米多长,毛色纯白。 羽翼之下的双手有如其足下如鸟类的双爪一般的倒勾。 其左右持长戟,右手捧宝书,腹部有着如鱼类一般的鳞甲,其尾翼散开,宛如一柄巨大的折扇。 正是“身生羽翼,变化飞行,失人之体,更受异形——” “明皇——” 那被迫从阴影中显出真身之物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却被背后凤鸟口中吐出朝着自己奔来的烈焰所打断。 “不要相信它说出的任何话语——” 凤鸟提醒道。 历史上被这些羽人蛊惑,最后暴毙而亡的君主不知道有多少。 凤鸟并不想让朱厚熜重蹈那些先秦诸王的覆辙。 而那羽人听到凤鸟的话后。 扭转那极度方正到略显怪异的头颅,紧盯了凤鸟一眼。 短短片刻,便仿佛看出了这凤鸟的跟脚,脸上咧出了一个略显狰狞的笑容。 羽人侧身躲过凤鸟吐出的烈焰,背后焦明释放的玄火则被羽人收缩双翅挡住。 面对这足以造成一省大旱的烈焰,羽人背后的毛发除了有几根微微有些发焦之外,除此之外竟然毫发无伤。 “鬻熊的后裔——” 当面前的羽人用着略显僵硬的口吻缓缓吐出这几个字之后。 凤鸟顿时如同受到了剧烈的惊吓一般,原本径直冲向羽人的身躯快速的撤走,并沿着石壁盘旋,戒备的望着这个传说中守护着这个世界长生不死之秘的古老种族。 “你到底是谁——” 凤鸟戒备的说道。 自从化作凤鸟转生以来,祂从未见过能一眼便道破自己来处的邪祟。 或许自己同代或是更加古老的鬼神邪祟能够轻易做到这一点。 但是秦汉大变,能够渡过此劫的先秦鬼祟堪称少之又少。 大多数都随着周王以及各路诸侯贵族一起被粉碎在秦灭六国和楚汉大战的硝烟之中了。 而在秦汉之后,凤鸟几次在天命复苏之际,代表天命巡视天下。 就算偶尔遇到那些先秦残留下来的旧日遗种。 但只要凤鸟不说。 也少有能看出自己根底的存在。 面前的羽人,很不简单。 凤鸟在心中想到。 “天命既然已经赐予了你长生,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呢?” 羽人问道。 它舒展了尾部的尾翼,宛若僵死已久之人起身活动他的筋骨。 发出阵阵腐朽不堪的脆响和死寂的气息。 它挥动了一下长戟,身旁那持巨斧斩来的曹魏鬼神动作便瞬间僵硬和迟缓了起来。 看的不远处的朱厚熜瞳孔紧缩。 这是—— 朱厚熜很确定,那被此地禁制召来的,曹魏政权利用当地的六天禁制束缚在此作为阵盘基石的曹魏鬼神周围并没有任何能够阻碍他行动力量存在。 但是在那羽人挥动长戟的一瞬间。 这曹魏鬼神便仿若武林中人受了严重的内伤一般。 虽然外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伤痕。 但实则已然是性命垂危,命不久矣。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这鬼神本就是已死之物,不过是被道法炼化,辅以血祭之术化为不死道兵。 又怎么可能有内伤的说法。 更具体一点。 从曹魏到现在,这鬼神已经在这个通道镇守了上千年。 未见有什么衰竭。 怎么可能在今天这一瞬间突然就意外出了岔子呢? 朱厚熜并不敢贸然行动。 他将探寻的目光望向了那边正肩并着肩,暂时躲避在张法维的祭坛之内,一副见了鬼的明廷众人。 该死的,今天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左脚出门触犯了祖师爷。 怎么今天就这么倒霉,这些平日里只存在传说中的神怪大妖如同讲茶大堂里说书先生大促销一样轮番出现。 张法维自认为天下能胜过自己的不是没有,但也是一掌可数。 但—— 张法维暗自叹息。 妖鬼邪祟根植天下。 天子有涤荡四海之心,但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将这些邪祟妖魔一一拔除的呢? 虽然心中这样想着。 但感受到朱厚熜的目光,张法维还是抬头,露出一副歉意的表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同样对于这些传说中上古方士们口中羽人所知不多。 第120章 恭请 “不必揣测我的来历——” 羽人声音嘶哑破碎,如此说道。 随着火焰点燃那些四散纷飞的凋零白羽,将它们在半空中化为灰烬。 那些在空中散发着红光,将洞穴的上方遮蔽的火种让此刻的地宫亮如白昼。 朱厚熜方才注意到,眼前的羽人的双眼比想象中的更加巨大一些。 这更加验证了面前之物虽然名义上被称作羽人。 但与那些整日在土里刨食的凡人而言,还是相差太远。 至少,人类的眼睛可不会发出渗人绿光。 羽人说着,将手中的长戟微微向着朱厚熜的方向指去。 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刹那间涌上朱厚熜的心头。 他当机立断放弃了对那曹氏鬼神的禁制。 趁机抽身向后,躲开那虚空中莫名的一击。 但—— 朱厚熜注视着自己刚刚所处的位置。 什么也没有发生。 眼前的羽人见刚刚的一击并没有得手。 脸上却并没有显露多少惊讶的表情。 或许祂对于朱厚熜能够躲开自己的攻击实际上并无多少意外。 在赵家祖宅交手时,羽人便已经意识到的果然同那渡海而来的水仙所陈述的那样。 面前的明廷天子,绝不能当做一般的,固守皇城的守成之君看待。 “你做了什么——” 朱厚熜重新回到了他刚刚的位置上。 脚下的土石突然崩裂开来。 朱厚熜捏起其中的一粒灰尘,放在手中细细打量。 然而几乎是朱厚熜的目光扫过去的瞬间。 这本就渺小的灰尘再一次散作了数百更加渺小的尘埃飘落。 “贪婪的人类!长生之门必不会向你敞开!” 那羽人见一击不中,看着朱厚熜的眼神愈发的冰冷。 祂将手中长戟向上一指。 刹那间,狂浪怒涛便向着朱厚熜涌来。 而首当其冲挡在那羽人面前的曹氏鬼神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咆哮。 先是祂手中的巨斧,然后是上半身,在那曹氏鬼神临死前朝着那羽人不甘斩落的巨斧呼啸之中。 骤然化为灰粉散去。 这放在外界已经足称强大的鬼神垂死一搏却没有给那羽人造成任何有效的伤势。 这一次,那种莫名的危机感在朱厚熜心中更为剧烈的炸起。 “这是——” 朱厚熜知道此刻躲避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肉身本能的感到了战栗,哪怕朱厚熜已经将周身气血尽数调动。 而灵力附着各个主要器官,以此来防备那些来自虚空之中的诡异攻击。 但却依然无法阻止虚空中那股诡异的力量对肉体的侵蚀。 周身的气血瞬间亏损大半。 而护住内脏的灵力也一时近乎枯竭。 腹中是如火烧冰凿一般的痛感。 内脏部分被搅碎,剩下的部分也如刚刚的石块一样变得脆弱不堪。 假如再遭受任何外力打击,便会化作碾粉碎裂。 就连刚刚百战依然强健跳动的心脏,此刻都已经变得虚弱了起来,心脏的跳动也变得微弱而无力。 这一刻,朱厚熜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感受到死亡在自己周身游走。 感受着四肢传来的麻木和来自灵魂上的痛苦。 朱厚熜在心中默默长叹。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凡人每时每刻都要经历的事情吗? 自己何其幸运,能够凭借术法和地位自保。 就算是比之开国君主历经百战,于群雄中崛起,夺取天下。 自己以兄终弟及之事承接大统。 哪怕是东征波涛之民,南平各路土司山蛮。 在朝野豪杰的协助下,也足以称得上顺之又顺。 今日,自己终于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本来应有的危险。 这提醒朱厚熜日后要愈发的小心行事。 对于这个国家的未来,种种决策更应该三思而后行。 “羽人——” 伴随着朱厚熜的话语。 朱厚熜的双眸泛起了阵阵金光,直视着那个正被凤鸟纠缠的先秦遗种。 羽人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看着仍有气息的朱厚熜,祂的神情中露出了几分惊奇。 自己先天所拥有的权能加上自己手中的这柄祭器。 对于这些短生种们堪称是无物不克。 除了历史上少数的几个强大到自己根本无法近身的人类之外。 其它的任何地上人神对于自己都是忌惮有加。 根本不敢上前亲自同自己交手。 而两人一旦交手,只要羽人能够成功施展禁术。 如果那些地上人神不及时退走的话,等待着他们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本来羽人对于朱厚熜敢于同自己交手便已经大感意外。 而接下自己一击不死,更是让祂顿觉惊奇,甚至有些惊悚。 毕竟—— 按理说,面前的明廷天子正面受了那一击,哪怕是有十条命都该死了。 为什么—— 羽人百思不得其解。 唯有朱厚熜清楚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 这羽人确实如传说中所言,似有掌控生死之能。 刚刚那一击,确实是削了自己足有上千年的寿命。 朱厚熜感受着体内那重新开始涌动,修补着自身伤势的灵气,想到。 “日月五星,北斗七元,合明天帝,敕下太玄,掷火万里,威振九天!” 但他口中颂咒不停。 伴随着焦明从秦王剑中奔出,随着咒语的加持,其周身的威势更盛了几分。 秦王剑果然同汉帝的配剑有些许关系。 至少在御使焦明这样的妖兽的方面,确实与传说中所言的分毫不差。 纵然焦明才刚刚被镇压到了秦王剑中不到半个时辰。 但是此刻朱厚熜却已经能将其运用的如指臂使。 而这焦明也没有丝毫抵抗的情绪在其中,很自然的便接受了朱厚熜命令,朝着眼前的羽人扑去。 望着那此刻正在凤鸟和焦明的夹击下一时无法顾及自己的羽人。 朱厚熜在阳神出窍之前,看了一眼不远处正一个个摇醒身旁的俞大猷等人的张法维。 而张法维也立刻会意。 从怀中掏出了那个被工部挑选了上好的金丝楠木精心制作,上刻有“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玄真君”的牌位。 将之放在自己的眼前。 躬身拜倒在地,以躬请仙官神将的礼节,虔诚的唱道。 “龙虎山第四十七代弟子张法维,恭请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玄真君降世。” 第121章 朝鲜 金光,神女,凤辇,彩霞。 种种不可思议的光景顿时展露在众人的眼前。 周围的六天禁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威胁。 纷纷发出耀眼的红色光芒,试图驱散眼前这个刚刚还驾驭自己,镇压这地宫邪魔的强人身上所发出的令人这些旧日的臣仆感到极为不适的气息。 “三天清气——” 这次,不光是那羽人口中发出了喃喃的低语。 就连张法维也似乎明白了眼前的景象非同一般。 眼前那舍弃了肉体钳制,乘坐凤辇宸游的金色身影比以往的任何时候给张法维的感觉都要更加亲切。 哪怕是曾经自己的恩师和兄长,在巨型罗天大醮,逢迎三天清气降下法旨之时。 张法维都未有像现在这样一刻如此本能的发自内心的感到欣喜和动容。 那金色凤撵径直冲向了最中央羽人。 焦明见到朱厚熜如此神勇,扬天发出了一声轻快的鸣叫。 转身回归了秦王剑之中。 而凤鸟看向朱厚熜的时候,目光带着些许的忧虑。 羽人伸开了双翅,在眼前那金色凤撵碾过祂的身躯,将他撕成碎片之前。 祂尝试做出最后的反击。 大片大片的白色羽毛从天降,然而还未落下便被焦明和凤鸟张口烧成灰烬。 最后的希望也已经落空。 但祂并没有选择逃离。 因为一个可怕的存在已经早已等待多时。 对于这些旧日的遗种,三天清气绝无任何怜悯可言。 在垂死之际,祂只能愤恨的对着眼前这些如同他们的祖辈一样觊觎着此地神物的闯入者发出了不甘的诅咒。 “长生之门对你们永远关闭——” “自恃武力的野心家,你们将深陷九重炼狱,永生不得解脱。” 金光撞射而来,万般罪恶在其中焚为灰土。 等到朱厚熜的阳神驾驭着三天清气所赐福的战车反复从其上碾压了三次。 那羽人的气息方才终于被消磨殆尽,彻底消散在世间。 张法维手中的神牌颤动。 朱厚熜的阳神归位,而盘坐于地的肉身也趁此期间恢复了些许体力。 幸存者们相互搀扶着起身。 身后的石壁在刚刚的战斗中赫然洞开,露出其后幽深的黑色灵道内一条巨大的蛟龙尸首。 这蛟龙显然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那只羽人偷袭一击必杀。 周身的鳞甲保存的相当完整。 看的俞大猷忍不住想要伸出因为刚刚苏醒而有些颤抖的手,掏出匕首从眼前的蛟龙身上刮点零碎下来回去从锦衣卫们的手里换点灵酒来喝。 相比于大部分出身传统将门世家和勋贵的府军六卫。 锦衣卫们的来源可谓是五花八门,其中的人员混迹三教九流之间,遍布天南海北。 自然,其“多才多艺”的程度也绝非府军六卫这些将门老爷勋贵公子可比。 酿酒造茶,打造兵器,对灵兽进行杂交……没有一个行业是锦衣卫们不曾参与其中的。 但当俞大猷强撑起身子,想要上前从蛟龙身上割块肉来下酒前。 徐佑邦及时的制止了身旁的这位来自南方,举止有些粗犷的汉子的动作。 毕竟其中的情况不明,谁也不知道这灵道深处究竟是一个什么情况。 要是再出现一个堪比之前阳候羽人一样的妖魔,在场的人岂不是都要死在这里。 而等俞大猷被拦下,他的头脑暂时冷静了下来,看着眼前如山的蛟龙尸体,自己都被自己刚刚的冒险举动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略带感激的看了一眼身旁虽然同自己一起陷入沉睡,但明显比自己清醒快得多的徐佑邦。 “多谢。” 俞大猷真心实意的说道。 而徐佑邦却并无回答。 这个出身高贵的京城武夫将目光望向了身后不远处的那个正提剑缓缓向着这边的走来的身影。 周围那些可怖的痕迹宣告了刚刚的大战是多么的惨烈和可怕。 这让他的目光更加的敬畏和虔诚。 “继续前进——” 明廷天子手中握着一支金色的羽毛。 他的声音回荡在地宫之内,令众人屏息聆听。 “最危险的路途已经过去,之后的道路便有赖诸位了。” …… 朝鲜,京畿道,开城,黑夜。 朝鲜礼部万国馆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此地的宁静。 这脚步声不仅让奉命守卫在此,负责保护上国使者的朝鲜国护卫们从深夜的半梦半醒之间瞬间清醒。 也同时让刚刚对着眼前刚刚突然散发出光彩的牌位,而忧心不已的谢迁收起了脸上的忧愁。 整理衣冠,重新恢复了汉官应有的威严和镇定。 等处理好一切,他端坐在灵堂之内,听着门外传来几声用朝鲜语发出的叱喝。 那些朝鲜王室为了此地的安全,特意从对马岛撤来的那些据说皆是能以一敌百的朝鲜武士们,对于那个叱喝声的主人显然极为畏惧。 几乎没有多少阻拦,脚步声便已经出现在了谢迁的门外。 随即清脆的敲门声便在谢迁耳旁响起,伴随着那完全听不出任何朝鲜口音的汉语一起传来。 “谢大人,宫中有异动,仇指挥让我代为询问您,是否要提前让兵部传令,封锁开城,提前杀灭城中的白莲逆党。” 谢迁听到这话,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他起身,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男人的胡子稀疏,戴着朝鲜人常带黑笠,身穿便衣,但并未蒙面。 显然,他并不认为自己连夜前来会遇上什么事端。 李汝春很清楚这些远道而来的明人的实力。 随同眼前使者而来有数百名身披坚甲的武士,其中不乏那些强大的异人掺杂其中。 而朝鲜驻扎首都的兵马虽多,让他们去抓些小偷小摸,维持一下治安还勉强可为。 但如果真要他们真刀真枪的去镇压乱匪,用生命去保卫开城。 恐怕不等两军对垒,这些整日只知道勒索商户欺压良民的兵痞怕是顿时就要化作鸟兽散,将王上和百官扔给乱贼。 而对马的兵卒虽然在开国之时还能和女真和倭寇作战。 但随着时间推移,早已不堪大用,一身的本事全在腿上。 第122章 准备 李青山虽然在礼部任职。 但祖上可是曾经跟随过太祖李成桂北上收编过女真部落,南下剿灭骚扰沿海倭寇的武将。 自然深知原本设置在南方防备倭寇的兵卒早就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但凡他们真有点用,也不至于李成桂一死,朝鲜倭乱便再度兴起,甚至隐隐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明眼人几乎都能看出,如今,朝鲜王国如果想要在愈来愈严重的倭患和北方日益强大的女真人的夹击下保持自身的独立的话。 只能依赖于明廷的支持,得到明人在辽东的军事力量的保护。 而至于朝鲜本国的军队,一旦女真或是倭人打过来,很难说能够起到它理论上应有的抵抗作用。 想到这里,李青山对于面前这位受命来朝鲜半岛“协助”朝鲜王庭追剿白莲妖人的明廷特使的态度愈发的恭敬了起来。 眼前的明廷官员听到李青山的话,并没有立刻的回答。 而是细细的打量了面前的这位朝鲜士人一遍,思索良久,方才回道。 “郭勋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郭指挥上次传讯,还是要朝鲜当地官府派出人手搜查咸宁道当地黑市,出兵剿灭当地盗寇……如今已经有半个月未有新的信息传来了。“ 李青山回复道。 听到面前的礼部官员能如此随意的直呼郭勋之名。 他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显然这位谢大人在明廷之中的地位比自己等人预计的还要高。 竟能直呼那些天子亲侍之名。 这让他们这些被明廷扶持起来的士族势力对于今晚的行动愈发多了几分底气。 “这样吗……” 谢迁此时重新在书桌前坐下,如往日一般翻开了那本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只不过昏黄的烛光下,他的眼神却并非停留在这些他早已翻阅过千百回的文字。 而是看着面前那支出发前礼部特意塞到自己怀中的神位,想到刚刚神位上的异动,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 而李青山静静的站在谢迁的身后。 恭敬的等待着眼前这位在大明和朝鲜的士人中颇有声望的大儒的回答。 天子那边,难道—— 谢迁掐断了自己的思绪,禁制自己继续胡思乱想,扰乱自己的心神。 毕竟现在自己身处朝鲜。 就算朝中出了什么事,自己所能做的也始终有限。 “今夜提前动手,各部准备如何——” 谢迁合上了手中的朱子集注,他眼神微眯,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虽然今日动手的主力还是自己身旁带着的这一百多从大明国内带来的,负责保卫使团安全的护卫。 但是封锁开城,断绝水陆通道,还是需要朝鲜本地士族配合。 “水军统御使罗子成已经秘密的将二十船士兵伪装成贩卖生鲜的商船运到城外的江华湾待命,开城周边的各路兵马节制和巡营使也都已经打点好,只要上使下令,他们随时可以调集军队进逼开城……” 李青山回答道。 连他自己都为明廷对朝鲜国内的控制而感到暗自心惊。 短短几年的时间而已,明廷通过扶持士族和朝鲜国内几大豪族斗法,又暗示北方的女真人在边境不断的施加压力,让那些国内的那些依附于同明廷贸易起家的士族几乎彻底垄断了朝鲜政权。 如今的朝鲜,说是李氏王族的朝鲜,不如说是朱氏王族的朝鲜更为恰当些。 但这同我一个小小的文官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青山想道。 毕竟为了支持士族,每年明廷都会给朝鲜各大家族提供大量的订单,收购朝鲜国内的药材,兽皮,木材,并且还招募大量的工匠和水手,来帮助明人扩张舰队。 大量的宝钞和白银流入朝鲜,在客观上无疑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而明人所能提供给朝鲜人的粮食和金钱显然是朝鲜王室哪怕是挖穿王城都无法给予的。 而李青山的家族自然也在这个过程中发了大财。 对于明人干涉朝鲜国政,李青山本人丝毫没有什么抵触的情绪。 朝鲜国王当政的时候我们不光四面挨打还吃不上饭。 现在明人来了,虽然有时候要被明人指指点点,但考虑到明人一来大家不光都有饭吃,有的吃的太猛还被差点撑死。 想到前段时间礼部考虑朝鲜边境的倭乱已经的严重影响了明廷的贸易。 准备在辽东再组织一支舰队在朝鲜边境巡逻,同朝鲜海军一起打击海寇。 算了,看在明人为我们流血又流汗的份上,我们朝鲜是礼仪之邦,和天朝上国乃是父子之国,父亲再严厉也是为了自己好,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说不定哪一天老登突然暴毙,遗产那可都是自己这个大孝子的了! 谢迁当然不知道这些朝鲜人心中的小盘算。 就算是知道大概也是为这几年礼部实力的迅速膨胀而大感震惊。 “行动的过程中,切记不要同李氏王族发生冲突,弄成外交事件,让君父忧心……” 谢迁回复道。 听到这些朝鲜士族准备的如此充分,他无疑也是松了一口气。 而听到谢迁的话,李青山默默的在心中翻了一个大白眼。 心说您这直接瞒着朝鲜国王,调朝鲜的兵围朝鲜的王城。 还打算让朝鲜王室事后打掉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给你们礼部背锅。 您可当个人吧! 不过李青山虽然心中如此腹诽。 但是脸上却丝毫不敢表露。 他点了点头,拱手之后便转身快步离去,回到府邸派出使者向着四周传讯,通知各方准备动手。 而谢迁选择在不通知朝鲜王室的前提下动手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李氏朝鲜最开始以抵抗红巾军起家。 红巾军在辽东惨败之后,有不少白莲教徒为了躲避元庭的追捕,便逃亡朝鲜,被当时奉命镇守北方,抵抗女真人的李成桂所收编。 而李成桂建国之后,非但不清洗国内红巾军撤退之后遗留下来的民间各种佛教团体,相反还大兴佛寺,未尝不是和这些白莲逆党有一些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关系在其中。 同很多奉命前往辽东和朝鲜追剿白莲逆贼的明廷官员一样。 谢迁对于朝鲜王室的立场同样是是深表怀疑的。 第123章 夺 “胡小将军!” 谢迁说着,他又翻开了桌子上的那本朱子集注。 不过这次他对于上面的文字并没有什么兴趣。 而是从中抽出了一份早就被礼部在朝鲜安插的各种势力汇总好的开城内有关白莲逆党的名单。 名单上的人物混杂于朝鲜的三教九流之间。 如果不是礼部顺着那些国内的白莲妖人一路逃亡路线动进行了大量细致的调查。 恐怕谁也想不到,小小开城中竟然隐藏了如此之多的白莲逆党。 但今夜,明廷就要将此城中的白莲教众尽数诛灭。 “谢大人——” 谢迁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 他长眉,冷目,身披轻便的镶铁皮甲,腰间配刀。 胡宗宪的脚步很轻,以至于背后那扇微微开合的窗户中吹来的淡淡的冷风就足以将他的所有脚步声尽数隐藏。 “有何吩咐。” 谢迁看着眼前这个被天子称赞为有“帅才”的年轻男子。 有传言说天子为了加强海关,有意在南方设置六个水军统御使,同朝鲜官职,为从二品大员。 为朝廷操练水军,协助礼部征讨海盗,掌生杀大权。 可谓是位高权重。 而其中一半的位置都要从禁军中产生。 面前的年轻人便是其中最有实力的竞争者之一。 等到这次朝鲜之行结束,胡宗宪就任浙江水军统御使,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后生可畏啊! 看着眼前年龄比自己孙子还要小上几岁的年轻人。 谢迁在心中暗自咋舌。 他伸手将那份名单递给面前的年轻将领。 虽然眼前的武将实在是过于年轻,但谢迁的心中却并没有任何妒忌的情绪。 他很清楚这几年禁军在天子带领下将要承担多么沉重和危险的义务和责任。 和平时禁军们要被轮番派遣到帝国各处与各种妖魔邪祟作战。 战争到来时则作为天子亲兵随军开拔,作为万军表率冲阵效死。 高昂的伤亡依然是帝国禁军不得不通过武举,提拔京军有武力的勋贵和精锐边军,强制让各家勋贵出人服役等手段填补冰原缺口的原因所在。 谢迁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轻人。 雄姿英发,眼神坚定。 果然是可以托付重任的大才。 天子的眼光不差。 一边想着,谢迁一边起身,披上代表着大明使节的官袍回道。 “上面的人物皆是城中和白莲逆党有牵扯的嫌犯,有劳将军今晚将其尽数擒获,以捣灭此处贼巢,以谢圣恩。” “定不辱命。” 胡宗宪点头。 见面前的小将回答如此干脆,谢迁对其又高看了几分。 “仇指挥大概半个时辰后就能入城,到时候你们可以合并一处,细细的清点城中的乱党……如果贼人抵抗,将军也不要顾忌,如今城中各部尽在我等之手,将军只需放开手脚,务必不要让一人逃脱。” 两人交谈完毕,谢迁便正装出行。 谢迁年轻时便有美誉。 世人称其为“仪观俊伟,秉节直亮。” 年轻时更是为自己招惹了不少少女的思慕和求爱。 但谢迁对儒家伦理的虔诚不光是现在,就算放在当时也是人们无法理解。 只能归结为谢迁确实有“淳古之风”,坐怀不乱。 而如今虽然已经年过七十。 但经过仔细的打扮,还是令人感到正气凌然,不敢随意侵犯。 外边明军已经随着胡宗宪的安排早已整装待发。 “这些都是辽东骑士和女真猛士,每一个都是百战的猛士,贼人狡诈,今夜还请您接受将士的保护。” 胡宗宪说着,分拨出了三人骑马跟在谢迁的身后。 周围的朝鲜兵卒则搬来木桶在出阵前给这些骑士麾下的骏马一一送上新鲜的草料。 这些朝鲜的兵卒看着眼前亮如白昼的国宾院内这些盔甲鲜亮的明廷兵将。 心中隐约也知道今夜此城恐怕将要发生大事。 但这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在上级的命令下,他们没有多少抵触便遵从了命令,连夜给这些明军骑士胯下的骏马配好了饲料。 “你们一行去北门,让守将打开城门,放隆万户的兵马入京。” “你们几个从南门出城,放出讯号让江上的舰队戒备。” “抽一半人跟谢大人去寿昌宫,把王城四周的宫门控制起来,避免白莲教乱贼趁机冲击王宫,惊扰李氏王驾。” “剩下的人跟我走,按照名单逮捕白莲逆贼。” 等到一切安排完毕,看着周围这只剩下不到三十人的队伍。 胡宗宪不觉有些庆幸,幸好礼部之前便暗中授意朝鲜士族挟持李氏王族回返故都开城,而不是继续留在外戚和皇族势力强大的汉阳。 要不然自己这点人连城内掌管兵马的五卫府都控制不了。 更别说在封锁王宫的前提下全程搜捕的白莲逆党了。 而随着马蹄声在城市四处响起,打破了因为刚刚迁都,实行宵禁,而显得格外寂静的都城表面的平静。 人们蜷缩在黑夜中,在一系列巨大的政治变动之后,如惊弓之鸟的开城居民并没有勇气去探寻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周围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和飘荡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是让很多人脸色大变。 急忙关好门窗,蜷缩在被子中,聆听着城市的角落中那些若隐若现的惨叫和兵器碰撞的声响,艰难的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你们想要干什么!想要造反吗!” “别碰我,你们这些女真蛮子!” 当谢迁策马踏入王宫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混乱的景象。 负责保护朝鲜王室的守卫在迷茫中被解除了武装。 几十个女真骑士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便夺取了城门。 一个身穿华服,朝鲜贵族模样的年轻男子看着眼前那些乖乖扔掉了兵器,放任外军入宫的朝鲜士兵,脸上的表情愤怒又恐惧。 而不远处正清点自己战利品的两名女真士兵显然是觉得此人有些聒噪。 于是转身便从马上掏出绳索,策马从他的身边冲过。 一个来回,不等众人反应,便已然将其夹在腋下,并且如俘虏一般被粗暴的困住了手脚,被安置在马背上感受着四周疾驰而去的冷风,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只剩下嘴上还在本能的逞强。 第124章 入宫 “放开益阳君!” 看到眼前的一幕,谢迁连忙让这些女真士兵放开这位朝鲜王的亲弟弟。 而刚刚被粗暴的如奴隶一般被绑上战马的李怀看见谢迁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 刚刚那些女真人在擒拿他的时候可没有丝毫的留手。 想到那些女真士兵悍勇的眼神。 这让一向养尊处优的李怀此刻忍不住后怕起来。 他此时顾不得女真士兵解开束缚之后被勒的通红的手。 急忙跑到谢迁的马前,声泪俱下的说道。 “北方的蛮族太过无礼了,竟然敢冒犯我等王族,大人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谢迁看着眼前这个常年居于深宫之功,看上去格外年轻的朝鲜王爷。 虽然内心并不看得上这些早就被养废了的权贵子弟。 既不能经略天下,亦不能策马杀贼。 对于帝国的统治毫无帮助。 不过想到未来在朝鲜还有些关于天子的任务需要朝鲜王室配合去办。 谢迁也不好直接绕过此人去找中宗李怿。 只能暂时下马,握着面前的李怀的手,宽慰道。 “外边白莲妖众作乱,我的士兵是来保护诸位朝鲜王公,北方的蛮人不通礼仪,生性野蛮,益阳君可千万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什么!白莲妖众作乱!” 听到谢迁口中的话后,李怀吓了一跳。 显然经过红巾军两次大举入侵朝鲜之后,白莲教的威名在半岛堪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想到自己刚刚顺从朝廷的命令把王府搬到了开城,王府里面堆积了自己大量的金银财宝,娇妻美妾。 一想到自己的财产随时都处于危险之中。 李怀便不由得在原地急的团团转。 “这……这可如何是好!” 而见到李怀如此表现,谢迁心道这些所谓的皇室承平日久,果然都是些酒囊饭袋,早就没有了李成桂创业时东征西讨的雄姿了。 但考虑到把大明的目前各路藩王弄到面前李怀的处境,大概也是如此表现,谢迁又释然了。 果然,天子乃天定之人,否则寻常王府,又岂能出这样的人物。 于是面不改色的继续开始先射箭后画靶,继续说道。 “白莲妖众猖獗,还请益阳君快随我一同参见王驾,请中宗大王速速调集兵马镇压妖邪!” 谢迁说完,见面前李怀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身旁的这些威武不凡的女真和辽东甲士。 于是补充道。 “在此期间,我的护卫将在此守卫宫门,绝对不让宫内的细作和宫外的白莲逆党有里应外合的机会,益阳君只管放心便是。” 说到这里,谢迁看着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将目光从谢迁身旁的虎狼之士身上移开的李怀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如今事态紧急,还请益阳君速速带我入宫!” 你人还怪好嘞! 虽然李怀没有直说,但他的眼神从内到外无不表现出了一种谢迁曾经无数次在那些从小养在深宫中,又没有继承权的皇子们身上所看见到的那种清澈的愚蠢。 让谢迁甚至一瞬间有了些许负罪之感。 “那我们现在动身……” 李怀此时因为担忧自己家中的金银已经急的满头是汗。 拉起谢迁的手就要向着宫内走去。 而谢迁则摇了摇头。 望着宫门外的方向,从那个方向正不断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莫急,一会仇指挥同我一同前往。” 谢迁话音刚落。 一行显然是快马疾驰北门直通王宫的轻骑便已经出现在谢迁的面前。 为首的大将身披朝廷宣慰将军戎服。 正是不久前在辽东边境代表天子检阅辽东及女真各部兵马的仇鸾。 而仇鸾也同样看见了谢迁。 两人目光对视,仇鸾微微颔首后下马。 而听到仇鸾的名号,李怀感动不已。 毕竟如今朝鲜王庭有难,结果率先赶来的却是大明的使团护卫。 谁才是朝鲜王室的朋友,谁是王室的敌人,答案已经无需多言。 甚至明廷为了保护朝鲜王室,还派出像仇鸾这样的高级武官。 明天子!有德啊! “我知道一条近路!诸位随我来!” 想到这里,李怀率先朝着宫门的方向迈步。 领着二人便向中宗移都之后落塌的方向走去。 等到他看到真的只有仇鸾和谢迁两人跟着自己前来。 其它人尽数被安排在宫门外守卫之后。 他的内心瞬间被羞愧所填满。 自己刚刚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于是等到到了早已随着城内大乱而点燃各处灯火的寝宫门前。 李怀特意上前几步,给那些守卫在寝宫门前的卫士讲明情况。 “仇将军以为这几人如何。” 谢迁和仇鸾站在十步之外看着李怀和那些宿卫之士交涉。 此刻谢迁的表情轻松,一点看不出身处王宫的紧张神情。 他甚至还有心情去打量不远处正站在朝鲜王宫门前的那几名明显穿着与其他士兵不同,显然是朝鲜王室雇佣来保护自己安全的能人异士。 李怀左手旁穿着青衣的美妇人右臂环绕着一条细蛇,周身雪白无一点杂质,显然并非凡品。 而右手旁的两名披甲武士显然是来自西域,赤目棕发,腰间挂着两只圆盘,似乎是同出一门。 “一个萨满武士,两个拜火教的护法……” 相比于已经离开了朝堂很久,不怎么关心政事的谢迁而言。 这些年一直处在一线的仇鸾一眼就看出了眼前三人的底细。 对于那两名拜火教的武士,仇鸾神情冰冷,并没有什么兴趣。 直到他的目光同美妇人怀中的那条小蛇对上,他忍不住轻咦了一声。 不过倒也没有过多纠缠,思索片刻,说道。 “对付寻常厉鬼倒还可以,一般能割据州府的大妖胜算便渺茫了,而若是更强些的邪祟,恐怕单靠这些人就不能平定,非要兴动大军,征发朝鲜英豪猛士合力迎击不可——” 仇鸾给出了一个自认为还算中肯的评价。 而一旁谢迁听到此话表情若有所思。 “那若是将军与其对上,胜算有几何呢?” 听到谢迁的话,仇鸾的脸上本能的露出一抹笑容,然后迅速的收敛起来。 “若是鸣金击鼓,禁军列堂堂之阵以迎之,对上同等数量异人真如砍瓜切菜一般。” 第125章 祖坟 虽然仇鸾并没有直言他和面前的几人如果真的起了冲突胜算如何。 但显然,既然仇鸾认为眼前的几名朝鲜异人甚至不如寻常的禁军,显然在他心里是没有将面前的这几个负责拱卫朝鲜王室的能人异士放到自己的眼中的。 “这样吗……” 谢迁听到这里,看着眼前乃是上一代高丽王室所修筑,在李成桂之乱后被修修补补,如今再次作为朝鲜王室的寝宫而入住的木制宫殿,心中已有定计。 “这些王宫护卫将军所见如何——” 谢迁确认了一下不远处正在和那几个异人交谈的李怀几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他微笑的向着那个把玩着白蛇朝自己看来的美妇人亲切的点了点头之后——虽然谢迁也不知道她脸红个什么劲。 但好在对方移开了目光,谢迁借此向着一旁正一路上暗中观察皇城守备的仇鸾问道。 “大人——” 仇鸾深深的看了身旁这位内阁阁老们一致推荐,天子亲自下诏邀请入礼部任职,出使朝鲜的谢迁谢大人一眼。 在确定了这位谢大人并不是开玩笑,而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后。 仇鸾眨了眨眼睛,目光细细的再次从周围这些朝鲜王室身旁的护卫身上扫过。 他得出了结论,说道。 “哪怕出了最坏的情况,我都可以带您杀出去——而只要留守在宫门处的禁军及时反应过来,他们立刻便能占领皇宫,以天子的名义将朝鲜王室保护起来。” 谢迁点了点头。 仇鸾的话无疑让他心中有了底。 “上使大人,朝鲜王召见!” 那边的李怀扭过头,还未开口。 那名美妇人便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了那两名明使所在的方向。 眼眉携带春彩,面有红霞,宛如少女怀春。 见此,李怀只以为是这位蛇夫人看上了明使中那位少年英才的仇将军。 心中不免有些欣喜。 毕竟这位蛇夫人和朝鲜王室联系密切,自己平日里都要用对待长辈的态度来对待她。 基本上不可能离开朝鲜。 而若是她能和明廷天子的近臣搭上关系,那么对于朝鲜王室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顺着这位蛇夫人的目光望去。 李怀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看错了?还是…… 等李怀揉了揉眼睛,再细细的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感觉一阵无语。 你老是不是审美有什么大病。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不要,偏偏看七十多岁的老头子眼冒绿光。 不过由于两边身份都是他惹不起的存在,他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吐槽,给身旁两名西域武士一个眼色,示意莫要让王上等着急了才是。 而就在进入王宫的路上,那位蛇夫人的目光却也总是有意无意的在谢迁的身上扫过。 让仇鸾对身旁的这位据说年轻时曾经迷倒过不少京城闺秀,富家千金的谢大官人多看了两眼。 “使臣谢迁参见朝鲜王!” 等到了中堂,朝鲜的臣子宗王都对着御台上的那位不过中年,头发却已然悉数变白的男子跪地参拜。 谢迁微微躬身表示尊敬。 朝鲜王则微微颔首回礼。 仇鸾则表示自己甲胄在身,不便行礼,微微点头表示对朝鲜国王的敬意。 朝鲜王看了看仇鸾腰间的配剑,欲言又止。 但想到明廷一声令下自己连夜被群臣从汉阳驾到了开城。 又不得不在士族的逼迫下含泪杀了洪景舟和南滚。 而今天,皇城之外火光冲天,据说有白莲妖人作乱。 这些明人带甲入宫,不管提什么要求,自己恐怕都要含泪答应下来。 便又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沉默片刻,问道。 “不知上使因何入宫?宫外所又发生了何事?” 这位中宗皇帝李怿可不像旁边的那位傻白甜益阳君那样好骗。 他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的两人。 在深夜宫内昏黄的烛光下。 谢迁这个闻名天下的大儒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而仇鸾的甲胄和他的沉默一样冰冷而坚硬。 李怿并不认为明人会有那么好心。 开城出事的第一时间就带兵进宫去保护自己。 这位同样是历经坎坷和意外才上位的朝鲜国王很清楚。 在明廷眼中朝鲜最大价值便是他的漫长的海岸线上的天然良港和还算完备造船业。 明人从女真人那里收购木材,在朝鲜当地征募水手,从内地征伐工匠制造战船,等船只造好之后,一半交给兵部作为战船分配给各地沿海军府,一边给礼部作为商船使用。 然后舰队南下,在浙江福建一地短暂停靠,装载好货物之后。 一路南下,顺着明廷在东南亚的附庸安南南下,接着一路西行,抵达天竺,西亚,埃及,非洲等地,以朝贡的名义倾销他们的商品。 而另一路一路向东,在吕宋完成中转,如果价格合适,弗朗机人和礼部将全都能满载而归。 而如果礼部不接受弗朗机人的报价,那么明廷的船只将会北上去倭国征募护卫和水手,储备物资,然后继续向东行驶去寻找有资格来到中土朝贡的对象。 朝鲜在整条贸易链条中的地位相比于很多小国而言确实比较重要。 然而对于明人而言,显然朝鲜王室和朝鲜王国并不能画上等号。 明人这次如此着急的入宫。 显然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 所以,这位朝鲜国王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干脆直接询问这些明人的来意,避免到时候绕来绕去几人都尴尬。 而看到朝鲜国王如此识趣。 这些反倒是谢迁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不过在京中为官多年,哪怕是像谢迁这样的老实人都早就练就了一番刀劈斧凿也无法穿透的脸皮。 只见他微微一笑,拱手,对着眼前的李怿说道。 “大王果然英明聪慧,白莲妖众霍乱天下,百年无休,我这次来便是奉了天子诏令,去帮助朝鲜王国扫清盘踞半岛的白莲余孽,只不过在清扫之前,还有一样东西希望王上能够给我们行个方便。” “不知上使所求何事,只要小王能办到的,一定尽力满足。” “还请王上下旨,为免得白莲宵小觊觎,还请容许我等挖开朝鲜太祖李成桂之墓。” 第126章 忠心耿耿 听到这话,朝鲜王宫内顿时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就是这样如此的大不敬之语。 此刻在场上到朝鲜王公,下到诸多内臣近侍。 却没有一个人敢真的站出来,对于这些明廷使者的胆大妄为报以严厉的指责。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锁定在那位朝鲜大王和这两名明廷使者之间。 并暗自祈祷着命运之神不要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开上一些足以改变这个世界命运的玩笑。 “上使……莫开玩笑……” 沉默良久之后,这位朝鲜大王的话语隐约有些僵硬。 然而谢迁的回答却让这位好不容易因为愤怒而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和这些胆大包天的明廷使者对抗的朝鲜大王的那点微不足道的信心再次跌入了谷底。 “我并没有开玩笑,当年在红巾军之乱时,曾遗落两卷宝书,被太祖皇帝所得,如今白莲教在城内掀起叛乱,便是为了寻找这两卷载有弥勒降世秘闻的宝书宝卷——” 谢迁看着这位朝鲜国王。 显然,听到这话,李怿的表情开始变得游移不定了起来。 两人都明白,所谓的宝书宝卷大概是不存在的。 李怿很清楚当初自己的祖宗是怎么一路收编女真红巾倭寇士族等各路势力,屠杀高丽王族上位的。 什么捡到两本白莲宝书?鬼知道当年李成桂家族还在辽东时和那些红巾军到底是什么关系。 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年红巾军在进攻朝鲜之前,所需的物资便是还部分处于元庭控制之下的辽东豪族李成桂家族为其筹备的。 眼前的这位明廷上使显然在暗示朝鲜王族与那些白莲妖人之间那些微妙的联系。 而下一句话,更是让面前的朝鲜大王李怿如坠冰窟。 “我也是奉统御四海的大明天子之命行事,当年太祖皇帝定朝鲜为不征之国,我今日前来,也是为了两国和平,驱逐白莲逆贼,不让朝鲜沦落入这些妖人之手……大王可切莫自误啊!” 谢迁的话语若有所指。 而他背后的那位真龙更是可怕非常。 李怿曾经见过那场突如其来,连续下了七天七夜,几乎淹没了汉城的那场大雨。 那从金陵城下一路北上的巨大海啸险些将这个王国整个吞入口中。 万幸神仙保佑。 一道烈火从天而降,将这骇人的海浪消弭于无形。 所有人都知道那海浪从何而起。 诸神在金陵城下交战,而最后则是明廷血战得胜。 白骨如山,血水如海。 便是那场战争的真正写照。 明人在这场战争中展现出来的力量令周边的各国都为之恐惧战栗。 赫赫天邦,中央之国果然值得所有人都为之敬畏和朝拜。 而那明明天子,更是真正的天命所归,统御四海之人。 李怿听出了面前的老人话语中隐含的威胁。 如果我们不能尽快的完成自己的任务,维持半岛局势,将白莲教的影响彻底消除。 天子震怒之下,谁知道究竟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呢? 而你们,这些在历史上曾经和白莲教纠缠不清的朝鲜王室。 无疑将会成为圣天子追责之下第一个牺牲品。 李怿已经不敢想象假如任由这些明廷礼部官员在明廷天子面前进献谗言。 自己和自己的家族之后将会遭受到何等可怕的惩罚。 但—— 挖开自家的祖坟,这…… 而见这位朝鲜国王的神色不定,谢迁意识到时机也已经成熟。 他上前一步,护卫在朝鲜国王身旁的几名异人想要起身阻拦。 但是随着仇鸾的方向传出了一声冷哼。 几人便感觉自己被某种可怕的掠食者所盯上。 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颤抖,双腿僵硬麻木,动弹不得。 而谢迁则来到李怿的面前。 这位朝鲜大王的表情困惑,不知道这位明廷又干什么。 李怿并不认为谢迁会对自己不利。 一方面是因为对面已经年过七十,虽然看上去身子骨还可以。 但是战斗力最多也就和自己五五开罢了。 而另一方面,如果明廷下定决心,确实可以在朝鲜国内行废立之事,甚至扶持某些有野心的军阀,让朝鲜王室再一次改朝换代。 但显然,如果没有国内的旨意,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一个明廷礼部官员能办得到的。 作为明廷钦定的不征之国和最重要舰船铸造基地。 李怿觉得自己在天子的眼中应该还是有点地位的。 “若是王上能向我等证明那两卷宝书并不在朝鲜太祖的陵墓之中,我等自然也不会非要开棺验尸,让王上难堪不可……等到清剿完白莲逆党,我等将亲自向朝廷为王上请功作为赔罪。” 是的,挖李成桂的陵墓什么的都只不过是谢迁为了逼迫李怿让步的借口。 李成桂万年被自己的儿子所囚杀,想来就算有好东西,也不大可能轮得到他这个失败者放进自己的陵墓中。 而谢迁所需要查阅的也就仅仅是红巾军进入朝鲜之后,搜集的那些有关于天子所追寻的长生药的线索罢了。 那些白莲妖人似乎很笃定朝鲜王宫中有这样的东西。 在汉城已然准备已久。 为了避免那些白莲妖众在明廷之前得手,在它们动手之前,谢迁直接发动朝鲜士林,直接将朝鲜王室迁到了白莲教势力相对薄弱的开城。 如今的朝鲜王室已经彻底处于明廷的控制之下。 谢迁认为,是时候在朝鲜国境内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清洗,来将此处的白莲妖众彻底剿灭。 王城外的火光愈发的明亮了。 熊熊烈火透过那些通过礼部购买的西洋玻璃窗照进朝鲜王的寝宫之中,打在众人的脸上。 窗外偶尔的惨叫和铁索的碰撞声更是让屋内的几人的内心不由得为之一颤。 看来各路兵马已经将开城团团包围,对于白莲教妖人的清剿活动已经开始了。 那么,你的回答呢? 谢迁看着眼前随着那愈来愈盛的火光,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的朝鲜大王李怿,脸上露出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 “白莲妖众,罪恶滔天,蛊惑谋害朝鲜历代先王,更是罪不容诛,就算上使不说,我也要打开府库,将那些罪证交给天子明断。” 李怿眼神严肃,先是朝着西方拱手,以示对明廷天子的朝拜,然后对众人说道。 第127章 二王 见李怿如此的识时务,谢迁也朗声一笑。 “等日后回禀天子,朝廷定然赞赏大王对大明的忠心,也就更更放心的将朝鲜事务交给王上处置。” 虽然听起来很怪。 但李怿脸上笑容却是真心实意。 明人虽然借用儒教的影响力控制了士林,进而掌握了朝鲜国政。 但对于推翻李氏政权并没有什么兴趣。 事实上,明人的战略很清楚。 朝鲜是海运贸易的重要一环,在南方的造船业尚未完全恢复之前,承担着将近三分之一的大船的建造工作。 他们不能失去朝鲜,因为对于任何的不忠,明人在辽东的铁骑都做好了随时武力介入的准备。 而明人也不愿意看到一个混乱的朝鲜,因此花些大明宝钞收买当地地头蛇和政权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李氏王族,朝鲜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无疑是明人需要重点收买和控制的对象。 李怿想到自从明人的船队抵达之后。 王室每年都能从朝鲜各处的港口收到的分红。 今年年初,大明礼部的官员表示如果朝鲜国库能为当地的明廷驻军提供物资的话,分红还可以再往上提高,脸上不由得挤出了一抹笑容。 有了谢迁的这句话,看来此事已经八九不离十要落在自己头上了。 “事不宜迟,就让益阳君为诸位上使打开府库,看看白莲教所觊觎之物到底为何,楼莘,你也一同去吧。” 李怿说道,有了明廷的承诺之外,他所想的只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自己在位时给自己拼命的捞钱。 朝鲜所采用的是和明廷一样的制度。 国家的府库和皇帝私人的内帑是分开的。 皇帝能捞多少取决于自己的本事。 和国家的收入并没有必然的关系。 而自从明人到来之后,短短一年,王室光收取的租地和雇工的人头费就超过了以往二十年的王室收入总和。 王室都能赚这么多,更何况底下的诸多沿海士绅呢。 可惜了,我朝鲜虽说遵照明廷法度,但在对付贪腐,施展刑罚上却并没有吸收大明的先进经验。 虽说贪腐在朝鲜同样也是重罪,要丢官抄家。 可在大明,贪污的官员可是要被剥皮实草,点天灯。 要不然王室还能多捞一点。 而谢迁自然不知道朝鲜国王心中所想。 就算知道了也大概只是淡然一笑。 真要是在朝鲜完全落实洪武初年的大明律。 怕是第一个受不了的就是朝鲜国王本人。 天下,能像太祖皇帝对杀人灭族宛如吃饭河水一样的暴……我是说果敢英明的君主,天底下才有几个。 等谢迁几人来到朝鲜王室的内库中。 准备把所有可能和白莲教有关的物品统统打包带走。 临别之时,在谢迁同身旁那个总是有意无意朝着自己身上撞来。 明显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北虏妖女无意中的一句话让谢迁提起了兴趣。 “这具鲛人骨乃是当年朝鲜太宗大王在高丽王国尚在时,同侍中李穑出使明廷时,在双城府所得的宝物,听闻朝廷正在辽东追寻有关鲛人的宝物——若是大人喜欢,尽可带走。” 谢迁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妖女。 看来朝鲜本土的势力对于郭勋他们在北方动作异常的关心。 说起来,朝鲜太宗大王和明廷的关系相当的不一般。 李芳远,朝鲜谥号为恭定圣德神功文武光孝大王,明朝赐谥号恭定,是朝鲜第一位正式受大明册封的皇帝。 并且曾经在洪武二十一年以高丽使者的身份亲自出使大明。 据说还获得了明太祖的接见。 因为和明廷毫不掩饰的亲密态度。 很多人猜测,在朝鲜的两次王子之乱,李芳远通过政变,几乎杀尽自己的兄弟,逼迫其父李成桂退位,并将这位马上立业的太祖大王囚杀于禁宫之中……种种血腥手段。 背后或多或少的都有明廷的暗中默许和支持。 只不过虽然这位太宗大王在夺取了王位之后的时运便有些不济。 虽然一登基就立刻派出使者前往大明请求明廷皇帝的册封,而明廷天子也欣然接受。 毫不犹豫的赐予金银,朝服,并派遣文渊阁侍郎章谨、端木礼等人亲赴朝鲜,在无逸殿为李芳远加冕,并正式确立两方朝贡关系,态度可谓相当和蔼。 唯一有点小问题的是。 当时的那位看上去非常好说话,一点也不介意李芳远杀兄囚父这些小小污点的明廷的皇帝的名字叫朱允炆。 而当时明廷国内正在爆发的一场小小的叛乱,后来被称作靖难之役。 这狗皇帝想拉着朝鲜一块在辽东给他亲爱的四叔屁股后面来个大的。 而后来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 朱棣的胜利之快出乎了许多人的预料。 朝鲜这边还没来得及动手,那边朱允炆就已经先一步在皇宫内火解飞升了。 这边刚刚聚集起自己手下的“加别赤”的女真军户的李芳远。 听闻那边大明皇帝已经换人的消息,不由得眼前一黑。 永乐一年,他借口自己亲爱的老父亲病重的消息,向明廷再次派遣使者朝贡,请求收购龙脑、沈香、苏合、香油等物,与明朝互市,试探明廷新皇帝态度。 而心胸豁达的永乐皇帝很爽快同意了李芳远的试探,似乎完全也不介意在靖难的时候这家伙在自己屁股后面搞得小动作。 一点也不小心眼的永乐皇帝非常高兴朝鲜的觐见,恭贺自己登基称帝,于是喜悦之下,命礼部按照朱允炆时期的礼仪,再派了一波使者到朝鲜,又给朝鲜李芳远君臣赐了一批新的“金印、诰命、冕服、九章、圭玉、佩玉”等物。 以示新朝雅政。 “不知道这些美人鲛究竟是贵邦从哪里得来的,为何我大明海域绵延万里,却从未寻得过此物呢?” 谢迁摸了摸眼前的这块被安置在两块岫玉打造的架子上的美人鲛的骨头。 语气有些疑惑的问道。 而他身旁的仇鸾此刻回头,一名身披轻甲的明廷武官正带着两名护卫的辽东武士,脚步匆匆的来到仇鸾身边,附耳低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仇鸾抬头,对了谢迁比了一个有事离开的手势之后,留下了两名武士作为谢迁的护卫之后,便脚步匆匆朝着宫门外走去。 第128章 鲜卑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在我家乡的传说中,鲛人如果真的爱上了某个人类的话,不光她的形态会变得美丽非常,就连落下的每一滴眼泪都将化为珍珠。” 说话的时候,这位妖娆的夫人紧盯着谢迁。 目光中是和手臂上的白蛇冰冷视线中完全不同的火热目光。 很久,她都没有遇到过这么美味的人类了。 那黑色的双眸中金色竖瞳隐约的闪过眼底。 蛇夫人如此想道。 她听闻过那些上古时期,自己家乡的那些古老的部落中流传的那些耸人听闻的故事。 巫师们会将部落中心性最为纯洁少男少女献祭给神明。 以此来获得庇护。 但她从未想过,这样美味的气息竟然会出现在一个老人的身上。 看来那些中原人修炼的秘术不光能正直自己的思想。 在那些可憎的邪魔眼中,同样是极为美味餐食。 那些儒生们就是这样“舍生取义”的吗? 有趣,有趣…… “鲛人泪——” 谢迁从郭勋的信中了解过这种宝药。 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谢迁知道鲛人泪的功效,但是对于它的来源,却有着其它的看法。 而蛇夫人看着仇鸾离去的背影。 但留下的那两名武士却依然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能够感受到这两名在仇鸾的嘱咐下,寸步不离谢迁左右的武士周身气血的强盛。 纵然比之那两名负责保护朝鲜国王的拜火教武士也是不差了。 更何况,她还从两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 那是巫术阴灵的气息。 异人—— 看着面前的两人,蛇夫人的心中暗自吃惊不已。 明廷果然不愧是天朝上国。 就连使团出行随行武士都如此厉害。 这让她不免收回口中獠牙,跟在谢迁身后,以静待时机。 “夫人是哪里人?看起来不像是朝鲜本地人,也不像是北方女真出身——” 谢迁对于身旁这个举手投足之间都同中原及周边蛮族不同的女子提起了些许兴趣。 他转头过,看着女人手臂上的白蛇。 经验告诉他,那并不是像内地很多豪族通过种种手段驯养的,用以抵抗鬼神的灵兽。 而是真正的天生地养之宝。 “我的故乡大人应该并没有什么印象,它在比女真人还要更往北的荒原,上一次中原使者到来还是永乐七年的时候,大明皇帝设置奴儿干都司,在各地增设卫所——我们部落还曾经同明人进行贸易,可惜,北方常年有“不释之冰”,而“龙蛇猛兽,魑魅群行”,据说使者在回程的路上被妖魔所食,真是可惜——” 那女人答道。 谢迁点了点头,表情平静。 北方苦寒,不适合人类所居。 辽国皇帝曾经想要将北方的部落尽数收归囊中。 但可惜最后还是因为统治成本太过高昂,完全比不上南下去侵吞宋国,因此自己主动放弃。 “鲜卑人亦是黄帝后裔,当今中华强盛,终有一天,鲜卑突厥之众将返还故土。” 谢迁说道。 他并没有继续追问。 永乐时期的使者的死亡到底是意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如今已经不可考察。 炎黄之民的统一在他这样传统士大夫眼中才是头等大事。 自中原战乱,华夏苗裔或北上遁入冰原,或南下逃入群山,或向西奔入沙漠,或制作木筏,漂流过海向东沦落为岛夷。 而今天下太平,这些四方遗民便应该率土归降天子。 以全天下四海之王业。 若是不遵王化,招致朝廷震怒,命王师征伐,以铁骑践之,血流漂杵,岂不可惜…… 而听到谢迁的话,这蛇夫人却也并不恼怒。 相反,美眸轻眨,捂唇轻笑道。 “若是王命可达,四海诸夷又怎会有不臣之礼,可惜上高路远,而中华虽盛,但内部总有不测之事,恐怕宣威四海,并没有大人所讲的那么容易——” 谢迁不语。 等谢迁带着两名侍卫将王宫中可能有关白莲教的器物尽数带走之后。 一路上始终找不到下手机会的蛇夫人望着宫门前正逐渐远去的谢迁的背影。 眉宇之间的柔光散去,尽显冰寒。 她低下头,摸了摸手臂上那条白蛇的脑袋。 而那白蛇张嘴,竟然口吐人言。 “朝鲜已经沦为了明廷的傀儡,祭司们南下的计划,恐怕又要失望而归了——” 而蛇夫人闻言,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女真人呢?就算海西女真身后有明人的支持,他们也未必能将那日光下的黑土尽数占去。” “不,你低估了女真人,也低估了明人。” 怎料女人怀中的白蛇听闻此言却摇了摇头,叹息道。 “海西女真已经彻底控制了北方,而明人则按照名单对丛林中的祭祀大肆屠戮,第一批潜入女真的祭祀基本上已经被屠戮殆尽,如今的情况,退守冰原,静待天命有变,再伺机南下才是上策——” 白蛇的声音冰冷而有条理。 “要像我们的祖先一样有耐心,鲜卑人等了数百年,才等到强大的匈奴帝国和更加强大汉室一同衰败,从而南下趁着中原大乱之机夺取了政权,现在中原仍旧统一,不是我们应该用兵的时候,更何况西方的罗斯人也正在崛起,对辽阔的冰原虎视眈眈……” “那……” 这位蛇夫人有些不甘心抬头,死死的盯着谢迁的背影,如同最优秀的猎人看着自己从未见过的传奇猎物远去而遗憾不已。 “就这样吧——只要退守冰原,我们便依然能够保持自己独立和统一,从古至今,无论中原王朝再怎么强大,还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够征服辽阔的冰原的。” 白蛇说着,它给予了这个后辈最后的提醒。 随即闭上杏黄的双眼陷入了沉睡之中。 成败之事,非人力所能及。 那位中原皇帝想要靠着自己的绝强武力在既定的历史轮回中开辟出新路来。 古老者静静的观望着外界的变化,等待着重新入主中原的时机。 并毫不掩饰自己对于那位中原皇帝一系列改革并不看好。 隐隐的期待着在那位神文圣武的强势天子的猛烈改革下,强大的帝国将在百年后终于不堪重负,四分五裂。 它等待着,那时北方的武士将如凌冽的寒冬一样倾巢南下。 用长弓和马刀,占据他们马蹄所能踏至所有阳光下的土地。 第129章 刑讯 “告诉我,你们白莲教不惜冒着和朝鲜王室决裂的风险,也要得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漆黑的地牢中,仇鸾单手将地上因为受刑过多,已经几乎是一个血人的孙守康掐住喉咙从地上高高举起。 穿过这白莲妖人琵琶骨的铁链上面斑斑点点的散落着众多鲜血,铁链与地牢下那残缺的青石板碰撞,发出哗啦哗啦的刺耳声响。 周围唯一的光源是仇鸾身后的那台供奉着龙王的案台上的那一盏微弱的烛光。 周围关押着今夜白莲教的牢房内,惨叫和血肉被锯开的声响持续不绝,皮肉烧焦的气味与浓郁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地牢中的气氛变得是如此的悚然。 “明廷走狗!” 孙守康虽然满头是血,气息微弱,但还是瞪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明廷高管,冷笑,朝着仇鸾吐出了一口血水。 虽然很轻易的就被眼前的仇鸾躲过,自己又被身后持棍朝鲜狱卒朝着后背狠狠的打去。 剧痛传来,孙守康甚至能听见自己的骨骼碎裂之声。 因为失血过多和伤痛,他再次晕了过去。 “把他弄醒。” 仇鸾扒开了他的眼睛。 确认这家伙并没有被活活打死之后,仇鸾松了口气。 毕竟想要再找一个像他这样地位的白莲妖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狱卒们先是给这白莲妖人灌下了药汤,吊住他的性命,然后用凉水激发药性,让孙守康的腹部如今如火一般剧烈燃烧。 浑身燥热的仿佛要将整个肉皮囊脱下才能缓解,腹部灼烧的剧痛让孙守康重新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在他有些昏沉的视线中。 面前的仇鸾再次发出了询问。 “祭祀书在哪里?” 猝不及防之下,听到那个名字,孙守康瞳孔不由得一缩。 教中高层有人扛不住明廷的刑法,选择了告密。 而看着面前之人的表情,仇鸾确定了情报的真实性,他继续问道。 “不死药在龙宫的里面——” 仇鸾盯着面前这个在意识最为恍惚的时候遭受冲击,现在还在怀疑人生的白莲妖人的眼睛,继续在言语上摧垮他的心里防线。 沉默,沉默。 孙守康艰难的抬起头,透过眼角的血污,惨笑一声,回答道。 “你们知道可真多——” “我们却是知道很多事情,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得多,但这对你而言可并不是一件好事——” 仇鸾攥住了面前男人被两根木桩死死的钉在墙上的右手,稍一用力,便听到骨骼的爆裂之声。 孙守康发出了一声痛呼,他右手如面条一般耷拉了下去,血肉与已经被碾碎的骨头混合在一处,显然,无论是用任何的灵丹妙药,他的右手都已经无法复原。 仇鸾慢条斯理的回复道,他眼神丝毫不为所动。 所作所为干净利落,且冷酷无情。 长期的锻炼令他的意志比钢铁还要坚硬冷漠的 在西南清剿那些麓川遗族的时候,面对着隐藏在群山之中袭杀落单明军和亲明武装的思家叛军。 在双方艰苦而残忍的相互仇杀中,年轻的,但是却被天子恩典,迅速许以高位的勋贵子弟在永无止境的战斗中学会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如果思家的残贼伏击了为明军运送粮草的商队,并在将他们全部虐杀之后,借着思家在当地土司残存势力的掩护下迅速躲入群山之中。 那么仇鸾便会毫不留情的下令明军将思家进入麓川所经村寨全部用烈火与钢刀夷为平地。 然后调动铁骑将寨中的人畜反复践踏直至为肉泥,以警告那些对于明廷的统治仍然存有异心,与思家叛军勾结的逆贼,背叛朝廷将会付出何等可怕的代价。 至于思家叛军。 明军会十分有耐心的一个个剥下他们人皮,做成皮草送给臣服于朝廷的西南各个土司酋长。 以察其颜色,观其举止。 若是神色不对,则无一例外全部即刻诛杀。 虽然因为行事过于酷烈,而被天子屡次下诏斥责。 甚至被征调回京述职,仇鸾却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错误之处。 也许道义上有亏。 但为了帝国在西南的长久统治,清除当地的土司势力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而且,同样事情,历史上哪个王朝的忠臣贤将不是这样做的呢? 若是说元人是草原蛮夷。 那么在开国之初,太祖皇帝命沐王坐镇西南,做的事情难道和我的有任何不同吗? 但面对天子的训斥,仇鸾却并未为自己申辩。 因为他清楚,除了天子,这个国家没有人能因为这种事情而制裁自己。 当年太祖皇帝击败陈贼之后,继而兴兵横扫湖南。 兴洪武杀运,扫境空虚。 湖南百万之众,最后从明军的铁骑下逃脱的也只有十八户而已。 方才有当地官员招募四方流民而分其田土。 明军进攻乌斯藏时,邓愈沐英更是杀戮无算,动辄杀戮数万,并阉割男童以为乐。 而太宗皇帝更是武功赫赫,为镇压逆贼,更是先后两次大屠山东。 靖难白沟河之战“王夜渡白沟河,围雄,拔其城,屠之”,“燕京以南,所过为墟,屠戮无遗”,“青磷白骨,怵惊心目”。 至于唐赛儿之乱,山东指挥使卫青奉诏在山东所做之事更能能让小儿夜间止啼。 对于朱厚熜而言,这些事情当然不能接受。 但对于仇鸾而言,皇帝的斥责他虚心接受。 可是如果他奉诏命镇守西南,那么他就必须要履行好自己的职责。 像自己的先辈们一样,“宣威诸夷”使文明之光渐服诸夏蛮荒之主。 “你应该知道,你的时间不多了——” 仇鸾轻声说道,他转过身,丝毫不在意面前之人在药物的作用下被放大了数十倍的感官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惨白狰狞的面容。 不远处,被剥了皮血淋淋的尸体被军士如扔垃圾一样扔进了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炉之中。 那名跟随仇鸾一同在西南镇守多年的禁军迅速盖下了盖子。 组织了尸体燃烧后产生的袅袅黑烟弥漫到整个地牢之中。 是的,时间不多了。 孙守康听着耳旁的惨叫声,而显然,已经有白莲教众忍受不了酷刑而吐露了部分实情。 如果自己不能及时招供的话,那么等待的自己的将是无休无止的折磨。 他嗫嚅了一下嘴唇,最后,在看着不远处一具具尸体被扔进火炉中化作熊熊烈焰之后。 这名白莲教众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被击穿。 他颤抖着,向着面前的明廷将军吐露了他所知晓的一切。 “是的,朝鲜王室有通往龙宫的钥匙,我可以带你们找到它。” 第130章 郭勋 “给他个痛快吧。” 仇鸾在身旁盛满了净水水盆中洗清了自己手上的血污。 身旁的侍卫递来了白巾,将血污擦尽之后,说道。 身旁的甲士会意。 仇鸾走出了地牢,身后一声闷响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显得是如此的波澜不惊。 在确认了这名白莲教贼首口供的真实性之后。 这些白莲教徒的价值就已经无限趋近于零。 而至于确认手段。 仇鸾不远处,一名正在核对各处口供的锦衣卫吐出了一块干瘪的肉块。 其中的血液已经被吸干,连同宿体的记忆也一同被这些天子的亲兵所吸食殆尽。 可惜了。 想着刚刚被锦衣卫分食殆尽的白莲教徒。 仇鸾想道。 如果不是锦衣卫只能通过吸收血液查阅宿主的部分记忆的话。 那么根本就不需要如此繁琐且麻烦的拷问手段。 锦衣卫们将以一种更加高效的方式完成天子的任务。 面前的都御史董华拿着一份整理好的口供迎面走来。 等仇鸾看完,确认无误之后,董华将其收回,问道。 “不知剩下的白莲逆党该如何处置。” “按照内阁指示,白莲逆党,罪不容诛,全部杀掉便是。” 仇鸾说着,面前的董华点了点头。 相比于亲手杀人的武将,对于这些文官而言如何处置这些逆党就更加的无所谓了。 几千几百人不过是敕书中的数字罢了。 在这个以于谦王守仁王琼彭泽为偶像的年代。 杀人对于大明的士大夫而言简直就像是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武将们可能前面砍人头都砍出心理阴影来了,后面掌管枢机的掌军文臣们却觉得效率这么慢弄了半天才杀了这点人,一定是工部匠人偷工减料,造出来的砍刀太不经用了,上书朝廷让工部再送一批快刀过来,尽快完成今年自己升职加薪的kpi才是正道。 “那我就去传令了——” “等等……” 董华,这个出身陕西军户,听着每年秋天蒙古人南下马蹄和弓弦长大,嘉靖年间通过科举入仕的寒门士子虽然作为督查御史,虽然还没有晋升到可以靠着砍人头刷业绩的程度。 正德三年,小王子叩边,破关屠寨,掳掠人口万余而归。 他八岁那年就见到过自己大哥血肉模糊的尸体。 正德五年,鄢本恕、蓝廷瑞、廖惠、曹甫等巨寇在西北崛起,破城杀官,一时间无人可挡。 自己的二哥和父亲在换防回乡的路上被马匪伏击,不光财货被夺,二哥战死,父亲的双眼被挖,爬回卫所也成了一个废人。 正德九年西北骚乱,战事再起,自己三哥四哥都随同彭泽的大军西征哈密,自己也差一点被编入了军旅之中。 死亡对于北人而言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相比于温润的,温柔到不敢杀人,以正统自居的南方人。 在军镇制度的高压统治下,北人是如此粗鄙,以战争和军饷为生,形同野兽。 “怎么——还有什么事情吗?大人?” 董华转了头,一旁的仇鸾显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次抓捕的十六岁以下的男女有多少人?” 仇鸾想着京城中的天子,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问道。 “大概有三四百人吧……” 白莲教中的很多人在元末时期便定居在了朝鲜。 和当地人通婚生子的很多,许多家族在这里已经繁衍了百年。 董华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 “……” “把这些人留下,等到日后还师的时候,作为向天子献俘的礼物,男子阉割之后作为太监,女子则送入浣衣局成为宫女。” 仇鸾说道。 通常而言,向天子献俘一般是在大军对外征战得胜之后。 作为展示朝廷恩德,天子慈悲的一种方式,由天子在先帝列祖面前亲自赦免这些年幼俘虏,处理的方式一般是将他们分散安置在各处皇庄,亦或者是将这些四方酋长之子收入宫中作为太监。 例如明宪宗时期的冠军侯,帮助皇帝建设厂卫,震慑群僚的大太监汪直。 就是在当年明军平定大藤峡之乱时作为俘虏被抓回京城,送入宫中,作为宪宗皇帝内侍的。 董华闻言点了点头。 虽然仇鸾的这个做法看起来有些不合礼制。 但是他倒是也能想到仇鸾这样做的理由。 除了当今天子,谁又能让这位位高权重,威震西南的朝廷武官如此行事。 换成在西南,恐怕早就下令铁骑出动,将这些帝国的逆贼尽数诛灭了。 “我去宫中取龙宫密匙,你在记录完毕后便持我令牌安置朝鲜诸部,令其各返其位。” 仇鸾对董华说道。 而至于之后该如何行动。 仇鸾看向了手中那张还沾着些许鲜血的口供。 其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鲛人泪——” 仇鸾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了北方。 …… 郭勋再次挥刃,砍下了面前这只浑身散发着腥臭味的妖兽脑袋。 身旁的樊海浑身染血,他侧过身子,避开了身旁那些鲛人身上喷溅出来鲜血。 随身携带的武器早就在之前同鲛人的战斗中被腐蚀殆尽。 断成数段散落在地。 现在他手中所持的长戟来自于那些倒地的禁军。 而长戟的主人此刻已经化为了肉块,散落在周围土地上。 这些碎尸宛如有生命一般,在泥土中不断翻涌蠕动。 “大人——小心!” 樊河立于尸山之上。 他环顾四周,周围原本安宁祥和的小渔村已经被海浪所吞没。 而当地的村民早就被这些海族屠戮殆尽。 身旁的郭勋抹了一把溅射到自己皮肤之上的鲛人血液。 那足以融化骨肉的腐蚀性液体溅射在郭勋身上却也仅仅是冒出一阵阵白烟,在这天子的亲兵身上留下一道不大不小的疤痕。 听到樊河的提醒。 郭勋回身,一柄用鲸鱼骨打造的长矛从背后刺来。 向着他身上后背箩筐中那个小小的身影刺去。 “看来你我今日注定是要在此处回报天子恩德了!” 郭勋侧身,保护着身后箩筐中的身影躲开长矛,掷出腰间的战斧。 击碎身后偷袭的鲛人头颅。 环顾周围这些如海浪般朝自己涌来,几乎无穷无尽的鲛人。 回身惨然一笑。 对着另一边虽然半边脸都已经被鲛人的血液腐蚀殆尽。 但仍持戟力战的樊河说道。 第428章 珍珠 第428章 珍珠 听到这话,樊河心中一沉。 他扭过那张血肉模糊的狰狞面容。 仅剩一只镶嵌在褶皱堆叠的皮肉之中的右眼满是猩红的血丝。 注视着面前这些古怪的鲛人。 如果单看那比人类要强健的多的身躯和那硕大腥臭的鱼头的话,眼前的这些东西和明廷曾经在金陵城下击破的鲛人并无什么不同。 但如果说,眼前的这群鲛人并非是活物呢? 樊河张开了因为被鲛人的血液侵蚀,而裸露在外的残缺的坚牙。 甩开了脸上残留在血肉之中的鲛人血液,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吼。 “还没有找到背后操控这些鲛人的巫师位置吗?” 战斗中,樊河问道。 他再次挥戈,自从吞下那颗狐妖的心脏之后,他的肉体便一日比一日健壮,力量从他的心脏处涌出,源源不绝。 身体上哪怕是再狰狞的伤口都能在短时间内以极快的速度复原。 这种恢复速度甚至超过了许多的禁军。 这也是都他能和郭勋一块在鲛人的浪潮中活下来的原因所在。 “小心这些鲛人身上的尸毒,它变得更强了——” 郭勋的声音传来,樊河听出了这个奋战了一夜,面前鲛人残破的尸体几乎已经堆叠成山的强大的武人言语中的疲惫。 面前鲛人的脖颈处喷出了相比于普通鲛人而言少量当更加恶臭的血液。 樊河闪身躲过,他不像是郭勋那样拥有着被圣天子祝福过的铁皮铜骨。 鲛人的血液,哪怕是这些带着极致腥臭味,宛如放置了许久的臭咸鱼一样散发着惊人恶臭的鲛人的污血也无法真正给这些天子的亲军带来什么威胁。 真正能杀死那些禁军只有刀剑的反复劈砸和这个世界上那些最为亵渎的法术。 而相比于昨夜第一次袭击。 如今站在樊河面前的这些鲛人的形态愈发的亵渎和可怖,连同他们那些肮脏的血脉也变得愈发的渴望将毒素注入生灵的骨髓。 这也意味着背后操纵一切那些邪教巫师们终于也同样急躁了起来。 想要迅速的解决面前这两名窥探到了那水中真仙之谜的武人。 好切断明廷顺着这条线索继续进行的追查和探寻。 “就是穿着那样衣服的人拿走姐姐的骨灰的。” 从郭勋背后的箩筐中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用干瘦到几乎只剩下表皮和骨头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西北的方向,语气中满是惊恐。 “我知道了,快回去——” 郭勋安抚着这个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本应该倾国倾城的面容没有一分美感,干燥的皮肤上眼窝深陷,青灰色面庞下的骨骼轮廓堪称是最完美的样本,手臂和脸上几乎没有肌肉,这让她连说话都变得困难。 郭勋顺着她指示目光望去。 在众多鲛人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穿着黄袍的道人。 当他抬起头,那双猩红色的眼睛中的淡漠证明了他非人的身份。 人类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 或者说,没有任何生灵能够拥有这样死寂的双眼。 他腰间阴阳鱼的玉佩并非黑白,而是红蓝之色。 背后背着象征着生死无常的巨大血红色法环。 不,那东西并非是被他背在背上。 郭勋仔细的打量着那个正在向着自己缓缓走来的那个生物。 巨大的法环并不是通过凡人能够理解的任何一种方式被束缚在他的身上。 一根巨大的铁柱贯穿了他的脊椎,掏空了他的内脏,只留下一具死寂的躯壳,将血色的法环固定在他的身后。 “长生人——他们是那些仙人麾下的侍从,仙人惩罚了我们,姐姐不能再产小珍珠了,姐姐的丈夫们全都死了!我不该逃跑的……我——” 罗筐内少女惊恐的话语透露出来的信息在这堆满了人类和鲛人腐尸的小渔村内显得更加的狰狞可怖。 头顶的太阳刚刚升起,将黑色的夜幕撕开,让这世间可怖尽数展露在世人面前。 而箩筐中隐约传来的光亮是什么呢? 是金银珠宝光芒,还是如鱼类一般的鳞甲在阳光下的反射。 “不要害怕,我会带你出去的——圣天子庇佑着我们。” 郭勋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的向后退去。 但后退并非是代表畏惧,他需要积蓄力量,以便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他同身旁这个坚强的战士靠在了一起。 他从未想过,这个铁岭戍卒竟能在众多禁军先后死在群魔口中的前提下,成为最后的生还者。 而两人此刻并肩奋战,为了武人的荣誉和对天子的忠诚,燃烧生命一同迎接最后的审判。 “还有其他人活着吗?” 自从那个妖道出现之后,周围的鲛人干尸的动作明显缓慢了起来。 借着这个时机,郭勋来到了樊河身边。 樊河战斗的位置位于渔村整理鱼获村内唯一一条足够牛车通行的土路上,平时村里的居民会将今天卖不掉的海类腌制之后,做成鱼干,一部分埋在地下用以渡过寒冷的冬天,另外的则拉到最近的女真部落去售卖。 樊河的两侧是低矮的房屋,仅剩的可供鲛人爬行翻阅的栅栏也被在黑夜中突然遇袭的禁军们用那些变异之后被第二次杀死的尸体给封上。 显然,这是一处绝佳的防御地点。 如果此处的禁军能够提前准备的话。 大意了—— 一想到自己失误却造成了如此可怕的后果。 让那么多的兄弟白白死在了这里,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落入了那些妖人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强烈的悔恨感便如浪潮一般一波又一波的涌上郭勋的心头。 如果不是此刻还处在那些鲛人僵尸的围攻之中。 看着周围那些禁军的尸体。 郭勋下一刻便要坐在地上对着那些死在这里的天子禁卫的英魂嚎啕大哭起来。 “若说的人的话,恐怕也只剩下你我了!” 樊河裂开了他没有牙齿周围皮肤的大嘴,瞪大了没有眼皮保护的眼睛,在血战之后,开了一大不大不小的玩笑。 无论情况多么差劲,樊河都不会承认郭勋背上箩筐里的那个东西和不远处那个“长生仙人”是和自己一样有血有肉的人类。 无论她们的外表再怎么有欺骗性。 而显然,樊河的笑话非但没有让郭勋笑出声来。 反而令他眼睛一酸,如果不是及时仰头,就要从眼睛中向下掉下珍珠来。 第429章 长生人 第429章 长生人 而看着郭勋眼角闪烁的白光。 樊河并没有嘲笑这位府君六卫的将领难得的脆弱时刻。 相反,他面色凝重,看向郭勋背后的箩筐的眼神多了几分戒备。 这东西,竟然如此的厉害。 也就是半天的时间而已,就连郭勋这样的精锐禁卫都无法摆脱影响。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这鲛女送出——交给朝廷好继续追查那水中真仙的阴谋。” 郭旭环顾四周,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听从那些钦天监道人的提醒,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待后续的增援。 对功勋的追求蒙蔽了他的双目,以至于对于这个看似平静的小渔村中的种种怪异和潜藏的危险都视而不见。 “钦天监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樊河问道,而郭勋摇了摇头作为回答。 实际上,想到之前禁军所携带的,为了便于天子联络自己,上刻“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玄真君”的牌位异动。 郭勋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天子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而不等他得出结果,眼前的那个黄袍道人已然穿过众多鲛人腐尸来到了两人面前。 “又见面了——” 看着面前戒备的两人。 这黄袍的道人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却并不着急攻击。 他的眼睛从郭勋的脸上扫过,头颅僵直,但是却并不着急发动攻击。 那隐约透露着血红色光芒的眼珠在他的眼眶中飞速的转动,最后停留在了郭勋背后的那个躲藏着那珍贵的鲛女的箩筐的身上。 “郭大人。” “你究竟是何人?” 听到对面放若是织造局中那些以水流驱动的制造机一样,宛如机械一般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 郭勋的心中升起了一抹恶寒。 这是人类基因中本能的对于那些隐藏在人类社会之中,但是却绝对非人生物的厌恶和恐惧。 “好问题——” 眼前这个被当地人敬畏的称作长生真人的道人露出了一口惨白的牙齿。 他缓缓的说道,目光看着面前的两人,就如同屠夫看着看着待宰的羔羊。 他缓缓抬起了手,指向了郭勋背后的箩筐。 郭勋下意识的向后撤了一部分,让身后箩筐中的鲛女避开眼前长生真人的视线。 “金陵,采石……还有现在——” 长生真人说着,虽然他已经无法看见郭勋身后那个水中真仙所渴求的宝物。 为了养出合格的鲛女,他已经这里潜伏了上百年。 设置安全区,消灭掉那些不可控的因素,然后按照传说,进行品种的筛选,杂交,育种,筛除劣品,然后周而复始…… 但就在自己马上就要出成果,完成孙恩大人的任务获取奖赏的时候,这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明人却横空出世,妄想夺走自己好不容易培育出来的最优秀的母体。 他应该愤怒,是的,他应该愤怒。 他抿了抿嘴唇,尝试让自己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一些。 但可惜,自从当年追随那位天师殉道修成不死仙法。 他便已经忘记了愤怒和喜悦到底是什么滋味。 在遁逃出海后的漫长岁月里。 除了执行任务,保养自身之外这些被仙法烙印在他这具只需餐风饮露的仙体中如同本能一般存在的动作外。 他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活着的意义。 虽然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这个世界的长生之法大多都是如此。 越是类似于行尸走肉,能使肉身不朽的法术成功的概率便越大。 虽然获得了长生,但他并不认为活着和死亡有什么不同。 这也是为什么那位孙天师麾下的长生人能够震动三吴,在那位宋武帝横空出世之前,令司马道子麾下的晋军胆寒的原因所在。 不知生为何物,自然也无惧死亡。 更何况,长生军无一例外都修有五斗咒术。 晋庭的那些贪恋人间权势财帛的权贵一时无法压制,也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并不是喜欢追忆往昔的人。 但自从“得道”之后,脑海中死去的记忆便会时不时突然诈尸起身攻击他。 “海中的诸神和地上的人神是那场战争中的绝对主角……他们夺走了太多的视线,但可惜我已随孙天师在魏晋得道,早已修成过目不忘的本领。” 眼前的黄袍道人用着毫不带感情的话语说道。 郭勋虽然不太能理解为什么眼前的道人要同自己说这些。 但至少多拖一段时间,便多一分生的希望。 但愿钦天监能及时赶到。 头一次,郭勋尝试着相信那些来自于天下各地豪族和诸多世家,成分极为复杂的钦天监的力量。 毕竟在之前的很多年里,明廷同这些地方豪族虽然谈不上敌人,但也绝对谈不上朋友。 两者相安无事的前提是明廷的财政亏空,一年接着一年的财政赤字和沿海工商业的迅猛发展。 “那可真是好本领——” 郭勋回答道。 他讽刺着面前的妖人早已在修炼妖法的过程中早已失去了自己的灵魂。 但显然,听着郭勋的讽刺,面前的妖人不为所动。 “放下鲛女——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黄袍道人从腰间缓缓抽出了一支缠着红线的长绳。 五斗米道不崇尚以杀止杀之道。 相比于那些喜欢从肉体上消灭他们的敌人,开创黄天盛世的太平道。 五斗米教更懂得如何用何玩弄人类的灵魂。 这也是尽管他们不断的掀起一次又一次的叛乱,却仍能被历代的统治者所容忍,不像太平道那样被永远的定义为异端邪党的原因所在。 他们所要建立的天国不在地上,相反,天国本就在那里。 只需要虔诚修炼,便可抛弃肉体凡胎,得往天国,实现大自由,大自在。 黄衣道人看着眼前这个突然放声大笑的男子。 尽管这生命短暂如同蝼蚁一般的生命马上就要在自己的手中消逝。 但不知为何,他的心中闪过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羡慕。 而那满是缺口和血污的长戟更是令他的目光闪过一抹挣扎和生物本能的畏惧。 “妖人!” 郭勋停止了大笑。 他的脸色冰冷,手中长戟挥起,在日光下泛着寒光。 “既然敢主动现身,想必是做好去死的准备了。” 第430章 奔赴 第430章 奔赴 郭勋吐出了一口夹杂着内脏的污血。 哪怕是明廷内部足以镇守州府要害的禁军。 面对眼前的这些上古之物也同样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下一击,我会代孙天师收走你的生命。” 眼前自称“长生仙人”的僵尸舞动着手中红色细绳,望着眼前这个浑身甲胄已经碎裂,露出其后满是血肉模糊伤痕身躯的帝国禁军,淡淡的说道。 事实上,他对于眼前人类的意志力感到有些惊讶。 在他镇守此地这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怕死的人类。 看来中原又有一雄主降世,可北逐胡虏,救黎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 撮尔小邦,野蛮酋长,眼前只能看见一己之私。 唯有泱泱天国礼仪之邦,草原好汉们纵横万里来去如风的大帝国,才能诞生出这样的人物。 “可惜——” 他将手中的红绳抛向了面前持长戟跪倒在地的郭勋。 转过头,看向了一旁在鲛人腐尸的围攻下岌岌可危的樊河。 像是不愿意看到下一刻这中原豪杰的头颅被高高悬起的惨状。 这个人类,身上的气味,有点奇怪—— 他注视着樊河,随着他身上不断的增添新伤,伤口不断的愈合。 那股令他下意识的感到畏惧气息便愈发的浓郁了起来。 郭勋看着眼前这无论用何种手段都无法将其破坏的红绳。 据那僵尸道人所言。 这红绳乃是取用女子阴葵血所炼制而成。 乃是天下一等一的阴物。 经历千年,不断改进,其威能更是远超一般道门法器。 而且专克道门纯阳法宝,本来是孙恩为了应对当时总揽东晋大权的司马道子麾下八百路道军所特意炼制的。 对于武人的气血也有相当的克制作用。 当年孙恩见自己长生众气势威猛,法宝犀利。 曾一度与诸将畅享入健康之后大家该穿怎样的官服入朝才有面子。 可惜后来宋武帝横空出世。 五斗米教五战五败。 信徒或是被杀或是跳海。 数十万雄兵,最后只剩下孙恩身旁的一千余人。 每每想起当年自己等人是如何被刘裕一路从健康追到浙江,最后跟着孙天师一块跳海兵解。 就算是长生人早已没有了凡人的烦恼贪欲,却也免不了叹息一声。 但对郭勋而言,无论当年五斗米教被刘裕杀得有多惨。 都和一千多年后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 刘裕可以≠自己也可以。 吾命休矣! 感受着自己全身气血凝滞,就连后退挥击都不能。 郭勋看着眼前离自己头颅只剩下了不到不三尺距离道门秘宝。 知道若无意外,自己今日便要殒命于此了。 那边,樊河尽管奋力左右拼杀,想要冲到郭勋身旁替他挡下这一击。 奈何鲛人势众,他纵然挥戟力战,却也始终无法穿透防线。 那僵尸此时已然准备在郭勋死后,去回收他的尸体去弥补自己今日伏击禁军所受到的损失。 顺便将鲛女重新带走。 而就在众人绝望之时! 一道雷光夹杂着烈火从天而降奔袭而至。 那长生人抬头,看见了那堪称世间至阳至刚的术法。 瞳孔不由得一缩。 此种威势,甚至已经不逊色于吾家天师之法,难道是—— 他尝试躲避,但奈何在看到这雷光之后,浑身上下都恍若被钉住了一般。 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雷光从天而降,带着九天之上未曾有的烈焰重重的击在自己身上。 “明——” 他张了张嘴,话未说完,浑身转瞬之间便被那金红色的烈火吞噬,随即化成飞灰消散在空中。 “陛下——” “高将军!” 听到耳旁郭勋激动声音。 樊河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宕机。 他缓缓扭动着脖子,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并拢双腿,不至于一会御前失仪。 难道天子他真的—— 当他看见了那道正握着那条道门邪兵,放在目前端详的年轻身影。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樊河的窥伺。 那双仿若洞察一切双眸微微抬起。 当他和樊河目光对视,慑于真龙之威,樊河单膝下跪,头颅低垂,浑身战栗,不敢直视天颜。 “有趣——” 刚刚施展御空之术,带着众人赶来的朱厚熜低语。 他注视着这个因为祖上的罪责而被发配到铁岭世代戍边的戍卒。 仿佛看见了某种令他大感惊奇的事物。 击破了羽人之后,剩下的道路便是一片坦途。 众人甚至感觉在接连用硬实力扫灭那些汉代或是更古老的邪祟之后。 整个地宫都对朱厚熜这一行人隐隐的感到畏惧,因而大开方便之门。 因而众人在之后的路途中很轻松的扫灭了那些在地宫中自相残杀的白莲逆党。 除了罗教的老祖见势不妙提前遁逃之外。 其它的罗教徒或死或降,再无一人能够逃脱。 在地宫中,朱厚熜等人看见了那位从正德年间开始,便在大明朝各地作乱的白莲妖女,唐秀英的尸体。 主要的伤势来自于背部,显然是在混乱中被罗教偷袭。 而她的孪生姐妹唐彩儿不知所踪,不知是死在了地宫之中,还是逃亡了他处。 但二者相斗,最后罗教秘术和弥勒法本全都落入了明廷手中。 被朱厚熜所笑纳。 虽然朱厚熜并不提倡自己手下的这些官员修炼这些邪教功法。 但是让翰林院加加班,在永乐大典新开一部,把这些邪教法术仪轨诸神皆收录其中,供后来人参阅,显然也是一件好事。 而地宫里的那件东西,如今就静静的存放在朱厚熜的储物戒中。 同之前在采石得到的海图放在一起,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那传说中沉没入海底的古徐国的位置。 而汉庭所觊觎的始皇帝所留下的有关长生不死的宝药。 大概率就在此处。 “樊河,铁岭戍卒,受朝廷诏命,随臣一同前往追捕白莲逆贼,一路上屡立功劳,就连臣这条命也被其相救多次。” 郭勋跪地说道。 他显然是不知道朱厚熜此次是以镇国公的名义出行的。 朱厚熜并不在意这种礼节上的细枝末节。 第431章 鲛女 第431章 鲛女 “好男儿——” 看着面前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血肉外翻,露出其后森森白骨,却依然能维持最基本的镇定的樊河。 朱厚熜对眼前脸部的皮肤,几乎都在鲛人僵尸那具有极强的腐蚀性的污血的侵蚀下腐烂开裂的铁岭戍卒称赞道。 说着,他将食指伸向了眼前这张狰狞的面容。 “可能有点痛!” 朱厚熜提醒道。 “末将此行就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这些吗——” 随着一阵绿光闪动,樊河的脸上的伤口开始愈合。 隐藏着脓血的毒疮也随之破裂。 瘙痒和疼痛混合在一起。 樊河咬紧牙关,才没有在天子的面前失言。 看到樊河身上的伤势尽消,一旁郭勋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 他将背后的箩筐取下,递给了此时刚刚检查完樊河的身体,此时若有所思的朱厚熜。 “府军前卫将士不辱使命,夺得鲛女献于陛下,望天子早日安定四海。” “朝廷当不负有功之人——” 朱厚熜看着这个从箩筐中爬出,瘦骨嶙峋的鲛女。 想到一行东行十二名禁军仅剩下郭旭一人存活,神色不免有些伤感。 “你就是鲛女。” 听到面前这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青年的话。 营养严重不良,连走路都困难,只能靠着竹筐的边缘爬行的少女慌忙点头。 生怕下一刻朱厚熜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像之前的那个仙人一样烧成灰烬。 “是,我的眼泪能像姐姐那样变成珍珠,求求你!别杀我!我能卖很多很多的钱!别杀我!” 面前的少女看着眼前这些文武大将,惨痛的记忆再一次袭击了她的脑海,她的声音颤抖,浑身僵硬,两手死死的抓住箩筐边缘,因为过于用力,本就没有血肉,只剩下骨头和表皮的手指愈发的惨白。 就像今天这样,几年前一群穿着华贵的贵人来到了这里。 为了寻仙访道,他们花了高价从渔民的手里买来了姐姐。 她亲眼看着他们是如何将姐姐在活着的时候进行精心的处理,放血去皮,伴随着悠扬的大钟之声,从那古老的青铜大鼎中捞上鲜美的骨肉放在面前,以特定的仪式开始进食。 本来村民们是不肯将这能够产下珍珠的鲛女卖给这些从汉地而来的贵人们。 但也许是畏惧这些骑马而来的贵人身旁那些带甲佩刀的猛士。 亦或者是姐姐自从和村里的男人欢好后,已经很久都不能产出珍珠了。 那些贵人吃尽了这东海的珍奇,竟还不满足。 又从村中挑选了二十对童男童女强行买走,扔入铜炉之中。 面对想要反抗保护自己财产的村民,他们毫不犹豫的亮出了刀剑,并威胁着所有人听从他们的命令。 他们自称是殷商王室的后裔,从巴蜀之地赶来,就是为了能像祖先那样靠着烹饪男女,进食天下珍奇得到飞升。 为此,他们不惜用任何可怕的手段。 在这大明帝国的触手难以触及的蛮荒之地。 所有秩序都是虚假的。 礼仪道德将会在暴力面前被轻而易举的碾为尘埃。 贵人们在这里停留了三日,第三日,也就是郭勋等人赶来。 杀死了这些来自巴蜀的豪族,并从村民口中拷问出了最后一位鲛女的下落。 而当朱厚熜问到郭勋是如何确定这些村民们还养着另一条鲛女时候。 “在边市倒卖鲛人泪的商人告诉了我们,三个月前这些渔民手中的鲛人泪的品质有了明显的上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他们真的就只是普通的渔民罢了。” 有长生人的暗中保护。 当地的势力并不敢去抢夺这些渔民手中的鲛女谋取利益。 也就是这些因为明廷近些年管制太严,不得不千里迢迢跑到大明境外去购买奇珍男女,修炼邪功的巴蜀豪族敢不管不顾直接动手强抢鲛女了。 朱厚熜点了点头。 他并没有询问为什么那边市的商人会主动给郭勋说这些。 显然,出于对长生人的恐惧和对郭勋这群外来者的戒备。 这些入朝的禁军想必是用了些手段的,才让那些在明朝边境活动走私的商人不得不老实交代他们所知道的一切。 而听到这鲛女从小没少受虐待,要不也不会如此营养不良,而几天前发生的事情显然对她的精神造成了一定的伤害,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恢复。 朱厚熜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鲛女。 问出了那个在他心中困扰了很久的疑问。 “鲛女的眼泪,究竟是如何变成珍珠的?” “鲛女的泪水乃日月之精,不是轻易可以产出的,每一次诞生新的鲛人泪对其都是不可逆的伤害,而且这个过程鲛女无法主动控制,非要让其感到极致的恐惧和悲伤不可——” 说着,郭勋抬头,看了看旁边面无表情的朱厚熜。 放下了刚刚高林递来的止血药。 回道。 这也是他没有在得到天子的询问之后,立刻向天子表演他从那些渔民的身上学到的获取鲛人泪的技术的原因所在。 毕竟旁人不知道天子的秉性,作为勋贵和禁军近侍,他还能不清楚吗? 虽然这鲛女自古以来都被视作是异种。 与那些在豪门贵胄眼中如龙珠凤肝一类天材地宝没什么的两样。 但单从外形上看,除了身上有鱼鳞之外,和常人也没什么两样。 要是真在天子面前表演一出该如何让这些鲛女发自本能的恐惧,在精神极度崩溃之下产出鲛人泪的戏码。 郭勋的很怀疑下一秒自己就要被龙颜大怒的天子发配到铁岭和樊河一块在冰原里去吃雪去了。 听到郭勋的话,朱厚熜沉默。 若想要寻到古徐国的踪迹,那就非要鲛女之血和大量的鲛人泪不可。 但若要如此折磨一个没有过错的凡人。 朱厚熜自认自己是做不到的。 “陛下,来之前我已经同朝鲜官府从各地收集来了足够的鲛人泪,圣上大可不必如此忧心。” 看着面前沉默的天子,郭勋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善!” 天子的回答无疑令郭勋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万事俱备,在出发寻找那遗落深海的古徐国之前。 朱厚熜扭头看着身旁的樊河。 问道。 “此行凶险,你若有什么困难,现在提前说来,朝廷自会为伱安置家小,奉养父母孩童。” 第432章 仙山 第432章 仙山 听到朱厚熜的话,樊河狂喜。 常年戍边铁岭,自发请命驻守前线诸塞。 又主动请缨,随军征战辽东,讨伐四境妖魔。 而今随同禁军一同踏入危机重重的朝鲜…… 一切的艰辛困苦他都无怨无悔,他的最终所求,不就是如此吗? 为了自己的全家都能摆脱贱籍。 子孙后代不必再像自己和自己先辈那样,世世代代的戍边铁岭,与山那边几乎无穷无尽,仿佛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突然出现的蒙古游骑和女真战士进行无休止的战斗。 时不时还要忍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邪祟的袭击。 杀戮和反杀戮的戏码在这个世界时刻都在上演。 他和他的家族早已不堪重负,就像大多数仍有希望的人们一样。 他们拼命战斗的理由不是为了荣誉和朝廷奖赏。 那些东西太过于遥远,同他们无关。 实际上,他们的渴求很简单。 在积累到足够的功勋,换取朝廷宽恕之后。 以飞一般的速度,逃离此地,在内地重新开始,过上受圣天子庇佑的相对平静生活。 本来樊河以为这种机会要在十年之后才能出现。 而现在,看着眼前慷慨许诺的天子。 他一时激动的竟然无法立刻发声。 他的嘴唇紧紧的抿住,双肩微微有些颤抖,直到旁边的郭勋微微的轻咳了两声,他才从那种不可置信的呆滞中缓过神来。 顿时匍匐在地,高呼天子圣明。 “卑贱之民并无他求敢劳动朝廷,只希望若是我此行若是无法活着回来,还望天子垂怜,能赦免家中孤儿寡母,免除她们身上的徭役和贱籍,允其回到祖地,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樊河沉声说道,他竭力压制自己内心的兴奋之感。 而朱厚熜闻言,沉默片刻。 他当然清楚眼前战士话语中的意思。 如果自己现在同意了他的请求,樊河必然欣喜万分,伏地叩谢天恩。 自己也将获得一个很好的宣传样本——忠诚的战士为了天子的荣光而不幸牺牲,而朝廷慷慨的赦免了他和他的家族身上所背负的罪责。 并帮眼前这位大明的忠臣义士无偿的抚养后代。 但—— 朱厚熜并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位对朝廷忠心耿耿,且重情重义的好战士。 而他也同样清楚,得到自己的承诺之后,樊河必然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舍身效死,为朝廷和天子挣得荣誉。 但同样——这次朝鲜之行,樊河大概率是无法活着回来了。 至于这概率是多大,不出意外的话是百分之一百。 “死去的战士毫无用处,活着回来,朝廷会为樊家历代先祖平反昭雪,并将其尸骨移回祖地。” 朱厚熜说道。 他鼓舞着面前的战士。 “虽然前路凶险,但真正的战士就是要化不可能为可能,以卓绝意志去探索这个世界的救赎之道。” 是的,死亡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类的唯一归宿。 终有一天,人们可以凭借着他们的勇气战胜一切困难,走出这历史所赠予的黑色迷局之中。 …… “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吗?” 东海的波涛之上,那位千年与他麾下的长生军纵横南北,震动天下的道门天师遥望着不远处那座隐藏在晨雾之中,若隐若现的海外仙岛。 那仙山虽然隐藏在迷雾之中,看不真切。 但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上窄下宽,如汉代贵族家中侍女用以收集陈露,造型精美的壶型器皿般的轮廓。 早在始皇帝命徐福率三千童男童女东渡寻访仙山,又令入海者赍捕巨鱼具,而自以连弩候大鱼出射之以前。 古老的燕齐之地,便已经流传起了蓬莱,方丈,瀛洲三座藏着不死神药的海上仙山的传说。 东晋王嘉在《拾遗记》中所做。 “三壶,则海中三山也,一曰方壶,二曰瀛壶,三曰蓬壶,形如壶器——” 但是望着眼前那自己追寻了上千年的仙境,孙恩的表现却异常的平静。 因为他知道,眼前一切并非真实。 因为真正的仙山从不在水面之上,而是在水面之下。 眼前的仙山宛如一只择人吞噬的巨兽。 如果是那些先秦遗留下来的不学无术方仙道方士在此的话。 怕是会异常兴奋以各种手段试图登上眼前那座所谓的“仙山”。 但最终的结果,就孙恩来看,不过是成为那些海洋巨物口中的养料罢了。 孙恩看着那些徘徊在那虚幻的海市蜃楼之下的漆黑阴影,默默的想到。 他扭过头,看着身后浑身都是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缠着绷带的唐彩儿,此刻她看着周围刚刚经过了一场大战之后的东海。 海面上漂浮着一层又一层漆黑的,宛如章鱼肢体的触手和油脂。 仙山出世,自然会引来无数狂狷的觊觎者来此争斗。 而战争的结果,显然是自己面前这位深不可测的海中真仙获取了胜利。 “是的,罗教袭击了我们,他们不光杀死了圣女,还夺走了弥勒的宝书——” 一想到自己姐姐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那些罗教徒的手下。 唐彩儿的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明廷追击来的比想象中的要快得多……钦天监的全真真人们最终还是追上了我们,并且包围了那些罗教徒们,我才得以趁乱侥幸逃生……” 听到唐彩儿讲述着自己在地宫中的所见所闻。 孙恩脸上表情不变,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显得格外的莫测高深。 唐彩儿畏惧的看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由光束组成的魏晋仙人。 她本能的察觉到,相比于过去,眼前之人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更加的冰冷,属于人的部分正在眼前的孙天师的身上快速的流逝。 他在化道—— 唐彩儿的脑海中本能闪过了这个传说中词汇。 这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化道—— 虽然听起来像是那些追寻大道的道人们听到会喜欢的词汇。 但事实却是恰好相反。 道人们渴望的是有朝一日“得道成仙”“羽化飞升”。 而绝非是成为大道的一部分,为天道,也就是三天清气所吞噬。 第433章 区别 第433章 区别 虽然眼前的这位天师如今的状态还算是稳定。 但唐彩儿却从孙恩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化道是几近得道的象征,更是对这些道门修士最为深沉的诅咒。 唯有真正的仙人方才有此种苦恼。 而当那些本应长生久视的仙人感受到自己大限将至。 为了活下去,谁知道他们究竟会采取多么可怕的手段阻止死亡到来。 是的,为了躲避头顶那个由初代天师张道陵所缔造的三天清气的同化。 孙恩确实不惜用一切手段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罗清在明廷的追击下不知所踪……我……” 唐彩儿张了张嘴,想到在混乱中看见的明廷之中的那个身影。 当那个身形出现,那位罗教老祖甚至连交手的勇气都没有。 没有丝毫犹豫便放弃了他的那些辛苦培育起来的徒子徒孙。 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最后,唐彩儿还是下定了决心,说出了那个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猜测。 “我似乎在地宫中看见了明廷天子的身影——”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孙恩听到这话,脸上却并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 那由光束组成的五官平静无比,这位水中真仙看着周围这些大战之后的痕迹。 缓缓开口。 “我知道,在你来之前,我便已经同罗清交过手了。” 而虽然最后的结果是罗清远遁,在孙恩的监视下离开了此地。 但是回想着之前的那场战斗。 孙恩还是在心中暗叹一声。 后生可畏。 海上突然起风,浪涛顿时汹涌了起来。 孙恩脚下的这叶小舟也同时飘摇了起来。 随着风浪不断的摇摆。 听到孙恩的回答,唐彩儿睁大了眼睛。 她环顾四周,看着周围那些狰狞的巨大触须,每一条都有数十米长,上面长满了令人生厌的复眼。 明白了这些可怕的残肢是从何处而来。 但,人类真的能够生长出这样的肢体吗? 唐彩儿在心中不免发出了疑问。 孙恩凝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缓缓说道。 “是不是很奇怪,我一点都不惊讶于罗清的突然反水——” 唐彩儿点头,对于那些癫狂的罗教信徒的突然背刺,直到现在她都仍心有余悸。 “罗教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简单,他们虽然看上去和白莲教相同,都是出身禅宗,却汇集天下各派术法成教,要聚集信众起事……但两者却有本质上的区别。” 孙恩看着眼前的那些巨大的章鱼肢体,声音平静。 唐彩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位水中真仙如此有兴致,为自己答疑解惑。 但是她很清楚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听到过这个世界那些纷繁复杂的教派之间最为深沉的隐秘。 就连失去了长姐的悲痛此时都因为她的好奇心而被冲淡了不少。 在这随着风浪向着仙山缓缓驶去的小舟上。 她仔细的聆听着孙恩这破天荒的提点。 “你们白莲教信奉弥勒降世,可谁又知道弥勒究竟又在何处,若说是佛国净土,那么白莲教怕是连汉地禅宗在这方面研究的一根毛都比不上,为何弥勒可以回应尔等而无法回应汉地禅宗呢?” “至于真空家乡,无生老母,那些罗教徒们和伱们虽然同称要抵达真空家乡,但是真空家乡又在何处……一些简单的仪轨,献祭,竟能令那些在经文中描述拥有无穷威能的存在驻足,你难道对此不感到奇怪吗?” 孙恩缓缓的说道。 而每说一句,身旁唐彩儿的脸色的便煞白一份。 显然,平日里唐彩儿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只不过因为能力有限,无论她如何思考,注定也都只是在盲人摸象,一切的努力显得是如此的徒劳而无用。 但是今天,这位已经几乎站在人类所能达到的顶点的孙天师却要为她揭晓这个谜底。 “人存在分为两种,血肉和灵魂,当一个人死去之后,血肉和骨头会腐烂发臭,化为营养重新返还给天地,那么一个人死亡之后,他那在七日内消亡殆尽的灵魂又到了哪里去了呢,血肉腐烂所诞生的养分将会养育新的圣明,而灵论的碎片哪怕消散这股力量也终究要有个归宿——” 孙恩抬头向天,面容是唐彩儿前所未见的冰冷和决绝。 这个舍弃了形体,仅剩下孤单的灵魂在人间徘徊的寻道者那由光束组成的面容愈发的清晰。 唐彩儿甚至以为下一刻这位魏晋的仙人就要重塑肉身,借体重生了。 但终究,这位孙天师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你说,天命,弥勒,鬼神,海中妖魔……” “这些用尽各种手段,奴役着人类还有鲛人等各色物种的存在之间究竟有何不同——” 孙恩问道。 唐彩儿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试探性开口。 “那些没有形体,不可名状的存在真的需要血肉的祭祀吗?” 而听到唐彩儿的话,孙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神色。 看着唐彩儿如此的孺子可教,他的声音也不免柔和了许多。 “妖魔吞噬血肉,要人类献上童男童女以供其饱腹。” “鬼神渴求香火,需要人类奉献人牲以鲜活的祭品进行血祭。” 看到唐赛儿若有所思的眼神,孙恩又补充道。 “当然,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乏有这样一些强大的存在,既要吞食万物生灵的血肉,更要掠走天下生灵的灵魂——” “天命——” 唐彩儿的声音有些颤抖,开口缓缓的回答道。 这个谜底的答案简直昭然若揭。 不过很快,她便发出了疑问。 “为什么是人类?” “好问题……但恕我无法回答。” 孙恩摇头,他以一种粗暴的方式终结了这个话题。 他伸出手去,指了指天上北斗所辖,统御万魔之所。 “你们所信奉的弥勒在天上,无生老母亦是——” 随即,当脚下的轻舟穿过层层迷雾,眼前的海市蜃楼的景象越发的美丽迷人。 而那梦幻中仙岛之下的阴影在唐彩儿的视线中也愈发的真实和膨胀了起来。 “而罗教所信奉的万法诸神,如今就在你的眼前,在那真正的蓬莱仙岛之中。” 第434章 起航 第434章 起航 传闻上古大禹治世之时,伯益因辅佐治水有功,其子若木被封于徐。 历代先王的在此期间励精图治,方“率彼淮浦,省此徐土”,统领东夷,成为一度成为能挑战周天子权威的东方强国。 可惜子孙不肖,先是为王师所败,后来又因为君父的自负而卷入了吴楚争霸的漩涡之中。 最终为孙武和伍子胥率吴军所灭。 据说此战之后,残存的徐国王室在忠臣的保护下逃亡海上。 率领不愿意臣服于吴国的东夷酋长们在海上建国,自此消失在中原争霸的舞台之上。 “听说今天有上国使节在此出航,此处方才来了如此之多的兵将。” 乘船的朝鲜渔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江南软语,和自己大儿子一起,划起了小舟,对身旁的朱厚熜几人笑着说道。 此刻的巨继岛前晴空万里,海面蔚蓝,视野开阔,显然是出海的好时机。 这朝鲜渔民会明人的话语初时确实令朱厚熜惊讶了一下。 但后来见这老夫在行船之前,又从那些流浪至此,想要找些活干的日本浪人身上花了两罐子鱼油和一沓子面饼一吊钱,招募了两名持刀武士随其同行。 虽然朱厚熜这一行人持刀配剑,看样子是不怕路上可能的倭寇和海盗。 但,船家自己看着朱厚熜这一帮身怀利刃的彪形大汉还有那些道人僧侣。 想到近来对马岛上又频繁传来巨寇王恒率领率领倭寇袭击国王商船,劫持渔民索要赎金的消息。 心里担心起了自己的小命。 但看着那些悬挂着明朝两国旗帜,缓缓驶出港口向着琉球前进的巨大宝船。 这是明廷礼部今年传令朝鲜督造的在永乐宝船的基础上新近改造的舰船之一。 为了督造这批战舰,朝廷下令刚刚平定的西南等地土司尽选境内巨木供给朝廷。 此事由金陵朝廷负责督办。 并从工部调遣官员进行木材的筛选。 而刚刚见到朝廷的兵威,并且亲眼目睹了胆敢背叛朝廷麓川王朝下场的西南各土司自然是没有任何的异见的。 为了完成帝国迅速重整海军的大计。 西南靠近人类生活区的古木几乎被掠夺一空。 源源不断的参天巨木顺江而下,直至金陵。 然后再被分批运往浙江和朝鲜各地的造船厂督造战舰。 想来有这些巨舰护卫,那些海寇这段时间必然不敢再随意出现在朝鲜周围的海域之上。 李舜民想到此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 看到眼前这位出手阔绰的明廷内部商人打扮的青年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两名持刀站在船头了望的日本浪人的身上。 想到近些年的传闻,李舜民开口解释道。 “主家切勿多想,他们两个已经在本地定居多年,都有妻小,和那些海盗倭寇没有什么瓜葛的,这点我可以担保,还请主家放心。” 说着,他将船桨递给了身旁的二儿子,来到船头,在那些浪人的耳边用着倭人的语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片刻,在朱厚熜的注视下,那两名日本浪人便跟在李舜臣的身后来到朱厚熜五人的面前。 因为要命兵将清扫那些从汉墓中流落出去的邪祟鬼物。 例如假借着文昌帝君之命扰乱大明科举的某个邪祟。 明廷决不能容许它继续存在下去。 徐佑邦和俞大猷领命带着禁军们守卫已经发现的地宫的各个入口,并且清除当地盘踞的邪祟阴物。 而天师道弟子在刚刚的地宫中损失惨重,除了张法维强烈要求同行之外。 其它人都被遣返回附近的道观和朝廷府衙修养。 在修养期间,还能顺便帮地方清理一下地方不能应对,而朝廷之前又实在是抽不出人来的处理的邪祟。 看见两名倭人持刀向着天子走来。 奉命与海西王一同节制女真各部的抚慰将军高林双眼紧紧的注视着眼前的日本浪人。 左手已经下意识的放在了腰间的苗刀之上。 “不必……” 朱厚熜轻声说道。 而左手旁的那名日本武士感觉自己在刚刚一瞬间被某种人类无法力敌的猛兽所盯上。 浑身僵硬,而那视线却又突然消失。 他回手一摸,后背已然被冷汗所打湿。 他紧张的环顾四周,却并未找到那道视线的来源。 眼中闪过了一抹迷茫之色。 而李舜民已然来到了朱厚熜的面前,为了打消朱厚熜的疑虑,他对身旁的两名浪人用着明倭两种语言说道。 “这便是这次出钱雇船前往琉球的主家,你们二人来打个招呼。” 两名日本武士学着明人的方式向着朱厚熜行礼。 通过一旁李舜民的翻译。 朱厚熜知道了这两人的身份。 日本内乱,幕府已经无力维持自己对于各地大名的控制。 再加上有海上巨寇想要火中取粟,通过垄断日本海运贸易获取巨额利益,更是在背后鼓动日本各地大名上洛挑战幕府的权威。 西方的殖民者和传教士,明朝的海盗,女真雇佣兵,各方势力在幕府治下相互攻伐。 更是让本就混乱的局势愈发的动荡了起来。 而这两兄弟就是这场动乱之下失去了所有的财产,为了逃脱幕府和大名和将军的捉捕,不得不拖家带口的逃亡海外的日本武士。 借着海风,李家兄弟趁机升起了船帆。 船只在风浪的推动下向着东方迅速的驶去。 小船不远不近的混在向东而行的船队之中,吊在大明舰队的身后。 很多东行的船只显然抱的都是和李舜臣等人一样的心思。 想要借着明人的威望,去躲避那些横行各地的海寇。 李舜民和两名日本浪人见没有什么事情。 也就坐在这里同朱厚熜聊了起来。 此时已到正午,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从船头走来,给了李舜臣和两名浪人各发了两贯干鱼片,两名浪人各分半张大饼,而李舜臣则一个人就吃了一张。 朱厚熜婉言谢绝了渔夫的好意。 看着把咸鱼同卷饼夹在一起,大快朵颐的浪人们。 朱厚熜问道。 “朝廷早在半年前就下令清剿周边海寇,难道这些海上盗贼在大军的打击下竟然还能如此猖獗?” 第435章 海盗 第435章 海盗 “主家有所不知。” 李舜臣用袖口擦了擦嘴,朱厚熜看着那满是油渍和补丁的袖口,十分怀疑这是这位朝鲜渔民某种另类的储备营养,应对不测的方式。 “这些海寇常年驰骋海上,纵然朝廷兵多将广,船坚炮利,但若是这些海寇执意避战,海域辽阔,而且这些海盗与海上诸多势力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遁入深海群岛之中,朝廷纵使有大军百万,又往何处去寻?” “就拿最近崛起的那海寇王恒来讲,其麾下有倭兵数千,乃是一等一的精兵,与日本近海诸多大名都有贸易往来,上一次他拒绝了大明的招降之后,为了躲避追捕的大军,便引船向东在那些日本大名的掩护下躲藏了起来,朝廷舰队苦寻了三月,最后也只能在顺路打击一些消息闭塞的小型海盗和野人酋长之后班师回朝。” 听到面前朝鲜渔民的话,朱厚熜若有所思。 看来礼部虽然通过海贸聚集了大笔经费,开始大造舰船。 但是到底根基尚浅。 对明廷周边各地卫所的辐射范围的力量还尚可,但若是到了明廷能够直接控制范围之外。 则立刻就会面对无兵可用的困境。 “这王恒势力很大吗?” 朱厚熜听到李舜民的话,有些好奇的问道。 “当然,在这东方海域之内大大小小的数百支不同的海盗势力中,这王恒麾下的浪人大军足可以排进前十。” 看着眼前对这海盗排名津津乐道的渔夫。 朱厚熜有些好奇的问道。 而身旁张法维第一次见到大海,对于波涛之中的这些奇事也是很有兴趣。 也竖起耳朵在一旁旁听。 “据说此人原本是东南商贾出身,屡试不中,因而愤而出海试图寻找出路……靠着国内的关系,成功的在对马济州等地招募到了一支上千人的浪人大军,正德十余年间靠着帮大明东南豪打击明廷海防官兵,走私丝绸茶叶火器等物,贩给弗朗基和东夷,获得巨利……” 这个时期的海寇的首领为何大多数都是明人和为什么他们手下军队主力大部分是女真人和倭寇的原理大致相同。 大明是这个时期最大的贸易出口商,而且出口贸易大头是非法的走私贸易。 官方能够控制的贸易相比于东南的巨富豪商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而女真和日本则常年进行着惨烈的内战,生产因为战乱而停滞。 养活不起那么多的人口。 因而大量的青壮年武士只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远走他乡另寻出路。 而这个时候,王恒出现了。 海贼并不像是故事中的那样浪漫。 甚至于海贼的主要收入并不是靠着打劫过往豪商和王公的服务。 相反,大部分海贼的主要收入来源于沿海走私集团的佣金,大明的浙江广西一带的商团是他们主要的供货商。 或者说这些海盗头目干脆本就是大明内地的商人,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或是因为明廷苛刻的法令条文,还是官吏的盘剥生意做不下去,带着一帮兄弟们下海创业。 而日本朝鲜等地王公通常就像大明内地的王公一样,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他们是海盗们最大的主顾,大部分的违禁品都被他们通过海盗等间接的方式得到。 比如说——从朱元璋时代开始,明廷就进行严格管控火器。 弗朗机人的火器传入日本还要等到三十年后某位为自己取名为“儒生五峰”的大明海盗为割据南方的萨满家,从葡萄牙人手里搞来了日本最初的两柄铁炮。 最后在铁炮仙人八板清定以献祭了自己年轻的女儿为代价,终于研究出了铁炮的制作技艺。 但早在忽必烈东征,甚至更早的以前,日本岛民便已经见识过了中原火器的厉害,并开始逐渐有意识的将其应用于战争之中。 不过由于这个时代朱厚熜治下的大明火器技术并没有像历史那样开始科技靠考古。 兵器越往前越可靠。 要是还像历史上那样二十杆火枪只有一根能正常发射,震惊戚继光一百年。 朱厚熜就该考虑让锦衣卫们在诏狱里请大明各地卫所军镇的指挥使们好好的深入交流一番了。 掏心掏肺的那种。 朱厚熜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的提出一些问题。 而李舜民则表现出了渔民的健谈,这个身材健壮,精通多国语言的老渔民在谈话中展现了他的见识广阔非一般长期困于土地之上的农民可比。 而旁边的两名日本浪人时不时也会用蹩脚的江苏话表达自己的观点。 都说自己在日本的时候便从高级武家的口中听说过此人的威名。 王恒在日本因为与各个大名交好,且为了方便从日本募兵而频频赈济钱财给日本武人,因此在沿海颇有威望。 称是明廷残暴,科举腐败,才留不住这样的能人异士。 而看到朱厚熜沉默不语。 李舜民以为他担忧此次海上出行,便笑着说道。 “主家莫慌,那王恒虽然在海上颇有势力,但却不像其他海盗那样早早便将祖坟搬出海外,据说其仍有科举仕途的念想,平日里对明廷的商船也不会过度勒索,今天有大明天使的船只在此,想必我们此次航行定能无恙——” 李舜民对此自信满满。 毕竟就他不知道哪里论起在王恒身旁当幕僚的亲戚所说。 王恒如今也算在海外小有事业之后,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如何的被朝廷诏安,然后成功洗白上岸,衣锦还乡。 有着大明使团在前面探路。 恐怕王恒不光不敢来犯,还要严格约束自己手下,让他们在这段时间内少生事端,不要冲撞到天朝使者。 李舜民荡起了双桨,对此,他的心中自信满满。 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那名一多半时间都坐在船上静静聆听,少有的几句话也是问问题的年轻人此刻不知为何突然起身。 来到船头,目光紧紧的盯着前方。 “我看未必——” 朱厚熜淡淡的说道。 不远处的海面上骤然出现了一层黑点。 而以朱厚熜超凡的眼力,自然能够看见那为首旗舰之上悬挂的大大的“王”字。 第436章 黑幕 第436章 黑幕 “列阵!列阵!迎敌!” “各舰队环绕旗舰布阵,炮手就位,瞄准,等待命令!” “使团和诸位大人还在船上,不可令敌人靠近,放下小舟,禁军随我乘快艇击破敌舰!” “刘大人!还请速速入船舱内躲避!” 伴随着天边那些黑压压的直向明廷使团冲来的船只。 在牛毛镇便同天子分别的李长寿,眼看着随着仇鸾一声令下,开始纷纷跳入海中,乘坐着轻舟向着不远处的海盗的前进的禁军。 敲响了那位在自己成为游侠之后,在调查海盐一案的时候,没少给自己帮助的刘清源刘御史的房门。 不,现在要改名叫刘侍郎了。 在游侠和禁军的协助下,刘源清和李长寿一同破获了天子自登基以来一直十分关注的海盐大案,并揪出了背后的邪教妖人。 在朝廷的授意下,刘清源得到了东南朝廷刚刚设立的水军节制司的配合,以暂代水军节制使的名义征调安徽福建浙江苏州等地的卫所水陆兵将,开始逐步清理潜藏在明廷已久的罗教势力。 但表面上刘清源虽然看似调动的军队和物资颇多,但一来罗教诞生不过十余年的时间,虽然几经上述朝廷陈述此教的危害。 但朝廷所要应付和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 罗教这些年在漕帮中发展势力,与官府的冲突不多。 而有时候南京往京师运输的官银物资还都需要他们在路途中为官府的船队充当打手和保护。 所以对于刘清源的上书,朝廷并没有过多的重视。 刘清源无奈之下,也只能按照现有的证据去追查逮捕那些可能与叛乱有关的罗教邪党。 但辽东事变过后,情况便又有不同。 在明廷境内的白莲教几乎被尽数驱逐出大明国境的时间点上。 罗教袭杀朝廷命官,此种胆大包天的行为几乎形同造反。 明廷中的许多人迅速的意识到了这种难得的机会。 例如新任的工部尚书梁钧就立刻上书,请求朝廷和内阁下令将罗教徒定义为朝廷需要集中全力应对,像白莲教一样危险的“大逆”和“首恶”。 然后调集各路精兵,在南方开始进行大搜捕,大排查,务必要将这些胆大包天的邪教贼人尽数绳之以法。 而见内阁欣然同意后。 梁钧紧接着又提出罗教在地方盘踞多年,根基已深,朝廷应派遣特使前往协调各地军马,清剿贼寇。 并自告奋勇,表示自己愿意为了朝廷深入南方烟瘴之地,追剿惨贼,并以自己身为文官,只知道忠于君父,教化庶民为由,推荐广东都指挥佥事梁次摅统帅此次具体剿灭白莲邪党的事宜。 当然,这位新任工部尚书和广东指挥佥事都姓梁并不是巧合。 他们不光出身于同一个显赫的家族,而且有着同一位显赫的父亲,此时正在内阁协助天子总领天下万机。 “现在的情况是,就连梁首辅的儿子们都意识到了朝廷即将发生的剧烈的变动,想要迅速的积累功勋,方便应对明廷接下来几乎注定要进行的巨大改革了吗?” 刘清源在心中默默的想到。 听到门外李长寿急切的询问声,他意识到了船队如今遇到了意外。 迅速的将朝廷印绶诏书收好之后,对镜整理了一下自己衣冠。 保证自己的形象不会有损汉官威仪之后。 便快步向着门外走去。 很明显,在内阁已经决定好了剿灭罗教,立下这邀天之功的人选之后。 刘清源这个剿灭罗教的首倡者在南方的身影就显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朝廷于是借谢迁出使朝鲜,并督促东方包括琉球日本吕宋等岛夷顺从王化的机会,给刘清源从六品的监察御史火速提到了正三品,还是最近权力迅速膨胀礼部。 显然朝堂有些大人物想要让刘清源拿了好处之后乖乖闭嘴。 避免这个据说在天子未发迹之前,和尚处兴王府服丧的世子朱厚熜有过一次简短的照面的监察御史乱说话,让天子为此惩罚众人。 虽然剿灭罗教的功劳自己到底是分不了一点。 但,一年之内从正六品升到正三品……这—— 刘清源觉得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大人物在整个大明都是一手可数。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 自己还是不要去深究为了这次任命,表面平静的朝堂背后到底发生了多么细思极恐的明争暗斗。 “到底出了何事?” 想着,刘清源推开了房门,而此刻穿着轻便的布面甲,在刘清源门前不断踱步的李长寿就没有眼前这个满脸皆是严肃的老头这么好的定力了。 只见李长寿上前一步拉住刘清源的手就往宝船内部走去。 一边走一边还不忘了望四周。 “王恒手下的海寇们袭击了使团的先头船只,现在仇指挥正领着船上的官兵与之鏖战,看样子一时半会是解决不了了,大人您还是先同我一块去甲板下方避一避吧。” 李长寿话还未说完,便听见耳旁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巨炮轰鸣之声,和船体的微微震颤。 他抬头仰望,只见此刻明军舰队瞄准了呈锋矢状向着明廷杀来的海盗舰队。 明军中的辽东和弗朗基炮手在经过了短暂的瞄准之后,调整好了角度,随即船只上的火炮齐发。 几乎是一瞬间,为首几只悬挂着旗帜的海盗船便燃烧起了剧烈的火光。 紧接着便是刺耳的爆炸声,掀起的气流吹翻了临近舰船甲板上的护栏,飞起的碎片插入了海盗们的心脏。 迎来一阵阵惨痛的呼号。 但看着海面上漂浮的那些海盗们舰船的残片。 刘清源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情。 因为在为首的两艘舰船被击毁了之后,从燃烧着烈火海面内同时又出现了四艘更加巨大的船只。 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营救水中的海盗,更没有降低速度开炮还击。 而是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一般,以更快速度向着明廷的船队冲去。 这些海盗们不要命了吗? 虽然刘清源刚刚进入礼部,并不是十分精通海上事务。 但是他也知道这些本就互不相识的海盗浪人们,聚集在一起海上漂泊多半是为了劫财。 因为海域辽阔,容易躲藏,这些海寇因此甚至比明廷境内的一般马匪巨寇还要惜命的多。 而这样的人,又哪里来的胆子,有勇气袭击大明的使团呢? 第437章 神丹 第437章 神丹 但那些不知道是以何为动力,向着明廷的舰队快速撞来的海盗船却并没有真的像想象中的那样撞击明军的旗舰。 舰船划开碧波荡漾的海面,拖出一道道长长的白痕,却在距离刘清源脚下这艘名为“江蜮”楼船战舰不到百米的位置上停下。 此刻在那艘宽约五丈,长约三十的海盗龙船之下的水面下突然不断的涌出大片猩红色的鲜血,并且向着四周不断的扩散。 在刘清源和李长寿的注视下,眼前大船船身此刻正在缓缓向下倾斜,从甲板上不断的有穿着短衫的海盗满脸惊恐的向着海中跳去。 就像船中有什么可怕之物在他们背后追逐。 从船下的血水之中此刻冒出了几个人影,李长寿认出了正在将身体靠在身后的船身上,单手捂住腹部那道狰狞伤口那人的身份。 “仇指挥!” 仇鸾此刻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两名禁军将匕首插入身旁甲板之中。 用手臂紧紧拉住仇鸾的肩膀。 保证他不会被波涛所冲走。 而随着他们周围的波涛愈发的猩红,从那已经半数没入水中的船体之下正逐渐浮现一个愈发庞大的阴影。 当那个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彻底浮出水面。 李长寿方才看清水中到底是何物。 那是一只巨大的,呈三角状,向上翻起的肚皮上长着一张如人一般的怪脸的生物。 它周身皮毛光滑而柔顺。 在水面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只不过如今这足以在京城权贵手中卖出天价的宝皮此刻上面却满是狰狞的刀口。 看着那些向外翻涌的血肉,显然之前在此处发生了一场恶战。 “绳索!” 仇鸾左侧那名赤膊的禁军向着正在江蜮上带着刘清源了望的战士喊道。 他们将李长寿手中用鱼油反复浸泡的麻绳困在自己的身上。 在刘清源和李长寿的拉拽下登上了旗舰。 “中毒了?” 李长寿拿开了死死捂住自己的腹部,已经意识开始模糊的仇鸾的手臂,看见了其后黑色的血肉。 旁边的禁军点头,他的轮廓分明,脖颈处有一条狰狞的,几乎将他头颅斩首的伤疤。 此时这个面容刚毅的男人看着自己躺在甲板上一病不起的长官脸上满是忧愁。 他身上缠着红黄两色绸缎的铁甲满是刀痕。 在他的左腿处白色的绑腿隐约透露着一股淡淡的暗红。 不断的有血珠从其上渗透而出。 在刚刚那惊险的水下战斗中,他同样伤势不轻。 “我这里还有些上次回京城复命时候攒下来的五牲之血,试试有没有什么效果。” 李长寿从怀中小心翼翼拿出了一支只有拇指大小的精致西洋水晶瓶。 里面装着的液体金黄,泛着点点亮色。 这是存放于万寿宫中那件蕴含了无上伟力的祭杯所产出神奇液体。 对于游侠来说,当他们已经在尘世无穷的试炼中将自己的意志和技艺锻造到进无可进之境。 来自基因本能的渴望便会引导着他们以朝圣者的心态徒步前往那座位于皇宫旁巍峨的宫阙。 并在天子的注视下完成赐福。 哪怕是普通人,这瓶中的液体虽然不能让他像游侠那样完成精神与肉体的升华。 但也足可以让他们脱胎换骨,百病皆消。 李长寿能拿出这个,显然是对于这位随同天子征伐西南的传奇武人怀揣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敬畏和尊重。 但在他将要打开瓶塞,将那些液体滴在仇鸾暗红色的嘴唇之上时。 一只藏在绯袍之中的手臂挡住了他。 李长寿抬头一看,正是刘清源。 “不必——” 刘清源微微摇头说道。 他很清楚如果将这好不容易才在西苑演武中获得的圣杯造物灌入仇鸾的口中,李长寿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也许是十年,二十年都不得存进? 刘清源和李长寿在海盐因为公务相处了将近一年,很清楚这些游侠们的晋升是多么不易。 并不是每一个抵达了突破之际的游侠都能够得到圣杯的垂青。 只有通过了西苑演武,获得天子,或者是他麾下的那些司礼监的权宦承认的武士,方才能够获得那么一两滴今年圣杯产出的圣血。 来完成对自身的升华。 刘清源不想让这个无私的战士付出这样的代价。 刘清源从袖口中掏出一个裹着红绸的小盒。 而上面火漆红蜡上的内阁大印暗示其中并非寻常之物。 哪怕是对于这些朝廷大员而言,都是了不得的宝物。 刘清源打开了盒子,取出了一颗白色的药丸,递给了那名搀扶着仇鸾在地上躺下的禁军。 “给他吃下去。” 刘清源说道,而看着白色药丸上闪烁着银蓝色的光点。 那名禁军显然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抬头看了一眼刘清源,见这位礼部侍郎的表情平静,没有半分心痛之色。 “多谢——” 这名禁军说道。 他掏出手中的水壶给仇鸾服下。 那药丸对于解海类之毒显然是有着奇效。 只用了几秒钟,仇鸾的脸色瞬间便红润了起来。 他重重的咳嗽了两声,从口中吐出一口黑色污血。 “大恩不言谢!” 仇鸾睁开了眼睛,看着身旁的小盒子上那新近才落上的红漆,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那些从辽东的走私者身上搜出来的,传说中鲛女骨头磨碎之后,由钦天监对其进行炼制,产出极少的神丹。 只有朝廷的封疆大吏和京城要员才有配额。 虽然天子拒绝了这些丹药,并让钦天监分出两枚送往了慈宁宫蒋太后的手中。 但剩下部分就算是内阁阁老们每人也只有两枚的份额而已。 朝廷的官员若想得到,京官们要主动申请前往蛮荒之地,和蛮夷同居,为日后朝廷分封诸王做准备,才能兑换一枚。 而地方大员更要拿种种奇珍来从朝廷中换取。 而刘清源在一年前还是一名小小的监察御史。 换取这枚神丹,不知他究竟付出了何种代价。 仇鸾心中想道。 此时随着药力的扩散,他已经能够从地上站起。 仇鸾一面心中惊叹于此物的神奇,另一方面则对刘清源拱手答谢。 第438章 王恒 第438章 王恒 他并不知道最近朝堂上的风起云涌。 当然也并不清楚刘清源手里这枚神丹并非是用日后几十年长期驻扎塞外换来的,而是内阁中某位大人物的私人赠与。 那怪鱼身上之毒乃是天下一等一奇毒。 换做一般毒物,禁军们自己调配的解毒药剂便足以解决大多数的病症。 自然也无需像现在这样哭天抢地的寻找外援。 “此等大恩,仇某此生铭记。” 仇鸾对着刘清源深深的一拜。 而刘清源侧身避过。 “不可,不可——” 刘清源连忙摆手。 “就算是再宝贵的良药,比起将军也不过是烂泥碎石罢了,况且此物于我无用,受不得您如此大礼。” 仇鸾将配剑解下,想要赠与刘清源,而其摇头不受。 但正在争执之间,一个声音在两人的耳边响起。 “拿着吧,此剑倒也是件宝物,拿着也不算太过于吃亏。” 刘清源转头,一个他绝对没有想到的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看着相比于在安陆那个尚且略显稚嫩的少年,现在他的面容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坚毅和执着。 “陛下?您怎么——” 看着面前青年,刘清源的眼中闪过了震惊之色。 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阁老们不是说天子正在西苑同诸位真人高僧一同探讨玄学,闭关清修吗? 但无论他心中如何思绪百转。 随着朱厚熜随手一挥,在四周招起了一层金色的薄罩。 将众人笼罩其中,掩藏其身形。 朱厚熜将右手在仇鸾的额头轻轻一点。 仇鸾浑身一颤,从百会穴之中冒出了一道蓝色的烟雾。 伴随着蓝色的烟雾升起,一道寒流向着四周扩散而去。 李长寿震惊的看着随着那道蓝色烟雾散去,在自己手中长刀之上被那蓝色烟雾刮过的位置上凝结为了一层淡淡的冰霜。 “鲛女是深海异族,虽然那些钦天监的官员们用百兽精血调和,但仍不可避免的残留有寒毒……” 朱厚熜淡淡的说道。 虽然他觉得那群全真道人的炼丹技术仍有改进之处。 但是他还是挺高兴钦天监拿着另一个世界的炼丹术,还是琢磨出了一些东西的。 “我此次东行,还请诸位为我保密。” 朱厚熜扫过了众人,最后将目光留在了刘清源的身上。 “臣敢不奉诏。” 刘清源握紧来了手中的短剑。 苦笑着躬身答道。 天子这次出京显然又是瞒着京中的诸多阁老们偷偷出行的。 朱厚熜对仇鸾询问此次情况。 “就臣刚刚所见,这些海盗大部分都是东瀛倭人士兵,不似是寻常盗匪,而且船底以巨鱼托载,不知道用了何种妖法,在海上来去无阻,而且不必借助洋流季风便能做到日行千里——” 仇鸾答道。 “若想要将这些妖人的舰船尽数击毁,那么就必须先行击杀船底的这些海兽。” …… “种子家不惜冒着被天朝断贡的风险,袭击明人船队,究竟是为了什么——” 王恒站在船头,看着不远处第一批派出去的舰船如今几乎已经尽数覆没。 明人的武士果然凶悍,竟能在水中弑杀巨兽,迫使舰船减速并陷入混乱,然后用巨炮将其击穿点燃。 王恒的眼神冰冷,纵然眼前的海域充满了麻油和火药的味道。 断裂的船只飘散在海面上,燃烧中发出熊熊火光。 他的身旁站立着一个男人,穿着浪人常着的无袖上衣,腰间虽然挂着一柄装饰精美的长刀,这些来自日本的精良武器足以被明廷的达官贵人们争相追捧。 不惜花费重金购买把玩。 但尽管如此,此人却并非武士。 他手中的折扇和脸上如女人一般的妆容证明了他的身份。 一名日本本土的巫师或是祭祀。 阴阳家—— 据说他们不光能够御使传说中的式神来抵御黑暗中那些可怕之物的侵袭,还精通百兽之语,能够和各种精灵神只进行沟通交流。 他们的消息来源广阔,知识渊博,能够为贵族和王公解答疑惑,并传达着来自先祖的旨意。 “这是家主的旨意——” 身旁的男人语气低沉,但却如那些酒肆卖场的歌妓一样轻轻用折扇遮住了那被粉底涂抹的,惨白一片的面容。 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位同萨摩的公卿权贵都相交甚密的传奇海盗。 “我这种小人物又怎么会知道呢?” 听着耳旁这个半年前自称得到了神明启示,突然出现在说萨摩领地中的男人的话,王恒皱了皱眉头。 对于他口中语句,王恒是半个字也不相信。 虽然他对于这些自从到了鹿儿岛便整日与那些公卿窝在一起,就连自己的好友种子家的当代家主在见了身旁的这个男人之后也便像丢了魂一般,整天带着家臣们烧香祈祷。 就连曾经和王恒约定好的从西夷和大明手中购来各式火炮的事情,也都变得不怎么在意了起来。 这次更是突然跟王恒表示要让他带领船队袭击大明使团,事成之后,将赐予王恒日本贵族的身份,并且给予其一块封地供其统治。 这是王恒无法拒绝的条件。 虽然他并不看得上幕府的册封。 但一旦有了这个身份,他就能更加名正言顺在日本各处屯兵“控制要害之处”并以武力指使岛上三十六夷为其所用。 如果自己今生注定无法回到大明,那么在日本建国称王,自立国号,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王恒想道。 听到身旁这个名为贺茂长材的巫师的话,他冷笑了一下,让塔楼上的手持一杆明黄色旗的海盗命令第二批大船出动,分散开来躲避明廷的炮火,再一次冲击明人的船队,将其分割开来。 随即扭头,注视着身旁这个此时正注视着那明廷的旗舰,眼眸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巫师,警告道。 “不要让我发现你在背后有什么小动作。” “我一卑贱之人,又怎么敢欺骗王大将军呢?” 这名巫师尖锐的笑声同他那滑稽的妆容一样让王恒感到厌恶。 第439章 寄生 第439章 寄生 他冷哼一声,眯了眯眼睛,撇过了头去,不再去看这个令他感到反胃的倭人巫师的面容。 随着海盗们连续不断的进攻,明廷的船队终于被成功的截断。 作为代表朝廷传达天子安抚四夷之愿的船队。 除了在朝鲜新近下水的江蜮号之外,明廷舰队中干的大部分船只都是长不过二十丈的武装商船。 并没有多少用抵御敌人的炮火,更没有配置多少护卫。 毕竟,谁也想不到,船队刚刚跨出礼部舰船的控制范围,还未出九服的范围。 竟然就有人敢于袭击明军的船只。 “这批使团中可是有传说中护卫天子的禁军庇护,王大人有把握吗?” 那个令人生厌的声音再度传来,王恒定定的注视着不远处那些坠入海中的倭人,朝鲜人,和明人。 海兽临死前悲惨嘶鸣似乎是验证了这名倭人巫师的话语。 这批明人并不好对付,尤其是那些武艺高强的禁军。 “种子家给我的任务只是摧毁明廷的旗舰,我可从来没有听他说要将船队中的禁军尽数歼灭。” 王恒冷笑一声,说道。 “你们要吸引明廷的注意……无论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王恒扭头,看着身旁这个平日里笑容古怪的巫师脸上滑稽的表情。 他并没有注意到,此时,伴随着身后一艘又一艘海盗船冲向明廷的旗舰。 此时这名倭人巫师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 “在拿到这单的报酬之后,我都不会再继续奉陪下去了。” 王恒低声威胁道。 今日之后,自己势必要改名换姓,才能继续驰骋于海上。 得罪明人的代价无疑是巨大的。 虽然王恒并不在意手下的这些从日本,安南,吕宋甚至辽东招募来的海盗的损失。 但如果自己被明廷打上一个反贼的烙印,进入朝廷重点的关注名单。 这无疑是一件极度麻烦的事情。 他听说过那些明廷杀手的厉害。 常常有自负的邪教徒和海寇以为跟着弗朗机人的船队前往探索遥远的新大陆就能够躲避明廷的制裁。 殊不知司礼监的触手早已经随着各个受控于南洋织造局的商船而蔓延到了这个世界的各处。 那些阴影中杀手会为朝廷处决一切他们不能公开处理的麻烦。 王恒亲眼见过那个因为勾结弗朗基人,事发之后不得不远遁海外,在弗朗基人的帮助下在吕宋中转的明廷官员的下场。 当时他就在离那官员和弗朗基使者们下榻的旅店不远的位置上等待着他的船客。 那些西夷人搬来了成箱的珠宝,雇佣了王恒的舰队护送他们离开这个危险地方。 虽然平日里两者在争夺海贸的过程中有些许的争端,但是谁没事会和金钱过不去呢? 但可惜,看着东南方向的熊熊大火。 王恒知道自己恐怕是等不到他的那些富有而慷慨的船客了。 而随后那些登船要求王恒将那名官员的随身物品全部交给他们处理的神秘人更是让王恒心中暗暗感到吃惊。 如果明人的情报网络连自己的船队都有触及,那么他实在是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地方是明人无法触及到的。 “倭人给了你什么报酬,竟能让伱这样自诩为自由之民的海盗为其效力。” 当王恒还心悸于那些来自于明廷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的威胁时,一个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他此刻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令自己生厌,不断耸动着肩膀的巫师的表现并非是对自己的低声嘲笑,相反,极致的恐惧将他拖入了深渊之中,令他的灵魂和肉体分离,却能一起体会这世间最极致的恐怖。 那个穿着锦袍的青年人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静静聆听着两人之间的谈话。 更令王恒从心底里生出一抹寒意的是,他并不知道青年已经在自己的身后站了多久。 纵然眼前的青年明明白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但在王恒的感知中,却仿若空无一物。 而一旦注视面前的青年过久,王恒便会莫名其妙的失神,然后忘记自己的目的。 当海浪的声音再次从耳旁传来,将他从迷幻的白日梦中惊醒。 他才再度回想起之前的惊愕,随即再次在不知什么时候失神陷入幻觉。 周而复始,直到眼前的青年再度开口。 王恒终于从那迷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神色惊恐的注视着眼前这个人形之物,就连耳旁那一声声连绵不断的海兽的惨叫声都不足以再让他动容。 这绝对不是人类。 他惊恐的看着朱厚熜单手将那名贺茂家的巫师提在手中。 而随着青年用力,那名贺茂家巫师开始了一阵剧烈的干呕。 贺茂双眼上翻,双目纯白,伴随着一阵阵的呕吐之声,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他的腹部钻出来。 那是一团如章鱼一样的物体。 猩红色的如同血液一样的皮肤上布满了粉红色的吸盘,它的身体比一般的章鱼要细长的多,而触角则有八只,紧紧的吸附在贺茂巫师体内的食道之上。 王恒甚至可以想象眼前这个寄生在人体内的海兽是以一种怎样扭曲的姿态盘踞在贺茂的体内。 吸收他的营养,并通过那细长的直入脑壳的大手操控着他的行为。 “我在哪?我这是?” 贺茂长材缓缓睁开了眼睛,当感受着脑海中那段自己毫无印象的记忆之后,他的脸色顿时大变。 而随着那青年手中金光炸现,贺茂体内那如章鱼一般的寄生兽便仿若看到了天敌一般快速的从他的口中脱离。 重重的砸落在地上。 暴露在空气中似乎对它有着颇为严重的伤害。 以至于它的动作都变得有些迟缓和不协调了起来。 但随即,它又发现了新的猎物。 看着那挥动着触足快速向着自己走来的怪物。 王恒顿时汗毛炸起。 他反手掏出了手中的配剑。 在那个东西从甲板上一跃而起,向自己的面容扑来之际。 他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长剑掷出,如同宝剑插入烂泥之中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 然后伴随着一声脆响,将那东西死死的钉在甲板之上。 第440章 方士 第440章 方士 看着眼前那诡异之物,下一刻,王恒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那东西真如烂泥一般,纵然被利剑贯穿,钉在甲板上。 但下一刻便摆脱了束缚,身体顿时融化如水铺在甲板上。 再一次凝结为那有着八只触手的怪鱼。 调转刚刚成型的身体,继续朝着王恒的面门扑来。 王恒毫不怀疑眼前的东西会顺着自己全身上下的任何一个洞口钻进自己体内,吸食自己脑髓。 就在的他绝望之际,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火——” 他看见那青年抬起了手。 烈火熊熊燃,隐约中他似乎听见空气中无数冤魂的声音汇总在一起,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惨叫。 眨眼之间答,八足的怪鱼便消失不见,只在地上留下一层薄薄的黑色灰烬。 王恒咽了一口口水。 作为常年在波涛中讨生活,经验丰富的老海盗。 他很清楚眼前之人是自己绝对无法抵抗的存在。 他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求饶。 便听见一声略带生硬的汉话传来。 “莫要杀我!我乃倭国使者,带着与天朝交好通商的天皇诏书!” 显然,从贺茂长材怀中掏出来的那封加盖了天皇和幕府将军大印的书信绝对要比王恒的单人片语要有说服力的多。 王恒看见那青年的眉头抽动了一下,显然这贺茂家的阴阳师的表现同样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东西……还有你们为什么要袭击明廷的使团,都细细的讲来。” 朱厚熜问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透过他的背影,王恒看见的画面令其亡魂皆冒。 继那率先冲入明军军镇,被禁军们入水搏杀的海兽之后。 一声声凄厉的痛苦哀嚎之声在海域的各处响起。 海水的涌动,血水翻滚,巨大的舰船在巨兽的痛苦挣扎之下左右摇晃,随即在震颤中四分五裂。 而最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 随着一艘艘大船被掀翻,明军还是驾驭小艇,在炮击中的追捕落水逃亡的海盗。 一艘艘明军的船只从自己这艘海龙号旁边驶过,但却似乎没有一个人能看出这艘大船正在发生的异动。 或者说,就连船上本来负责的航行的海盗此刻也都的消失不见。 只剩下自己和贺茂长材还有眼前这个青年。 船内和船外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般,而看着面前青年似乎毫不惊讶,津津有味的听着面前的贺茂长材哭诉自己是如何奉命入御所听从天皇召唤,受诏前往明廷商谈海贸之事,本来以为自己这次能给家族整上一大笔钱而喜气洋洋,结果刚出门便被人一棒子敲晕失去意识。 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被邪物操控,如今不光误了出海时期,鬼知道那东西寄生到自己身上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顿感人生一片黑暗,回到日本估计要被族中族老们砍死。 思索片刻,贺茂长材一狠心,摸了摸自己被寄生这段时间从种子家搞到的钱财。 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明廷舰队。 家族看来是回不去了,大不了润去大明,卷款跑路,仍不失为富家翁。 现在的大明正处于刚刚开拓海外市场,蒸蒸日上的时候。 大明宝钞需要大量的金银作为支撑,因此礼部对于外来的金银,哪怕是来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问题。 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在润往大明之前,自己似乎还需要答设法从面前的青年手下逃生。 看着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 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盯上的。 令朱厚熜大感无语的同时,对于这些使用着貌似和山东等地的民间传统巫术有些许相似之处的日本阴阳师们职业素养表示担忧。” 好在朱厚熜之前保存了一部分那邪物躯体。 如果此行有机会的话,倒可以看看那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而且朱厚熜隐隐有一种感觉。 虽然自己此次出行特意安排了明廷使船作为掩护。 而这些被日本大名雇佣而来的海盗表面上看似乎也仅仅是冲着使团而来。 但那种古怪的感觉却无时无刻萦绕在朱厚熜心头,也许无论是刚刚的邪物,还是面前的王恒等海寇,似乎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有些奇怪—— 朱厚熜想道。 如果对方知道自己混迹在使团之中的话,眼前的王恒之流未免也太过小看自己了。 想不通就暂且不想。 看得出这家伙并没有说谎,朱厚熜将他放下,毕竟整艘船都被自己布下了禁制,他们就算是跳海下一刻也会自动被传送到朱厚熜身边。 朱厚熜看向了王恒,决心问点实际的。 “你麾下船队驾驭海兽的技巧,是从哪里学来的。” 那些刚刚被禁军猎杀的海兽令他不由得想到了之前金陵城下对阵的那些鲛人的海兽大军。 虽然不如那些动辄数百丈的庞然巨物来的凶猛。 但却胜在平时温顺可控。 想必礼部不会介意喂养一批这样好用的水下巨兽的。 王恒长叹一声。 四周周围诡异的景象让他彻底熄灭了反抗的想法。 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过来查看情况。 如果不是外面在水中挣扎的海盗的面容太过熟悉。 王恒甚至都会认为自己身处于梦境之中。 他低下头,苦笑着回答。 “我早年不得志,同家中商队出东海贩卖茶盐时曾经见过一老翁……” 俗套少年拾金不昧然后被高人赏识赠与真法的故事。 只不过,那个赠给王恒术法的老者的身份让朱厚熜微微提起了兴趣。 “后来我学会了操控这种名为鱼龙的海兽之法,借此凭借此组织起了船队,后来西夷人占据吕宋,抢了沿海大户不少生意,于是各家筹款要组织水军和弗朗机人争斗东洋市场,我当时趁势而起……后来我又重回故地,去寻那老者,希望能报答当年其增法之恩,不过却一无所获——” “对方自称先秦炼气士,随徐天师东巡仙岛,舰队为海浪所侵袭,出海舰队全军覆没,他也流落倭国,不敢回到中国之土。” 第441章 渔民 第441章 渔民 秦法严酷,哪怕是失期都是杀头之罪。 更何况舰队全军覆没,仙药更是没有踪影。 无论是徐福还是船队将士,回去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假装舰队全军覆没,人员全部死在海难之中,或许大秦的家眷还能侥幸留得一命。 不过,如果王恒所说的那老头真是先秦方士的话…… 先不说他到底是怎么从大秦活到现在,逃脱天人五衰的死劫。 如今大秦都已经灭亡了一千多年,为何还不敢回到中国之土。 恐怕其中除了畏惧秦庭天威,还另有猫腻。 “秦朝方士?” 而不知为何,听到王恒口中那个名字。 旁边的贺茂长材却宛如被抓到了痛处,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你这样讲,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我出天皇陛下御所的时候,有一名自称是大秦方士的外宾过来主动给我算了一卦,算我那天有血光之灾,现在一看,算的真tnn的准!” 贺茂长材一拍大腿,悔不当初。 自己就应该听老头的话不要出海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要不然也不用遭这种罪了。 朱厚熜看着眼前一脸懊悔之色的阴阳师陷入了沉思。 这玩意是怎么在日本活下去的。 而听到贺茂长材的话,王恒心中为之一惊。 他连忙追问道。 “是不是留着长发,穿着玄色道袍,手上拿着一支断成两节,又重新站在一起的道士打扮的老人?” “正是正是,你怎么会知道,莫非你曾经——” 说到这里,贺茂长材的内心也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同样意识到了事情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而朱厚熜这边显然想要了解的更多。 “再给我说说,关于那个有关秦国方士的信息——” …… 明廷船坚炮利,虽然海盗有海兽相助,可以逆风而行。 但一旦用以穿破风浪的海兽身死,便在逆风中完全失去了阵型,船只不是被掀翻,就是被明军的火炮击沉。 朱厚熜之前乘坐的小船也随着大战的结束而在张法维等人带领下缓缓向着明廷的舰队靠近。 李舜民看着海面上漂浮的那些巨大的海兽尸体,忍不住暗自咋舌。 虽然他们这些渔民之间时不时就会传来谁谁谁又碰到海难,见到了巨大的海怪的消息。 但是亲眼见到那些完全不同于寻常野兽的可怕之物李舜民还是第一次。 张法维让他们在此等待,虽然目前明廷的舰队和朱厚熜一行人同路。 但在造访琉球之后,明廷的舰队就要北上日本,和沿海的各个大名进行贸易。 至于主要的贸易品,则是日本优质的铁矿石和成品刀剑。 刘清源这次奉朝廷之命,带了数以百万的大明宝钞,足以把日本本土上任何可以称得上的是武器的东西带回大明。 至于为什么要主动前往日本而不是让日本使团带往大明。 “倭人如今政局不稳,今日是萨摩长岛,明日又是些将军僚佐以日本国的名义来朝贡,彼此照面之后便在明廷境内相互攻杀,朝廷又不知道该以谁为大,而日本船小而少,恐怕不能满足朝廷北击元庭的需要,因此特命我和仇指挥顺道前往日本购买铁矿运往大明——” 刘清源同眼前张法维介绍着自己的工作。 仇鸾则同高林站在一起,两人表情都有些尴尬。 如果是郭勋或是其他京城勋贵的话,仇鸾必然能够和他相谈甚欢。 可惜高林只是个辽东将门子弟。 还是在明太祖北伐之后被收编的地方武装。 虽然仇鸾的家族起家也不过几十年而已,他的爷爷在孝宗皇帝时候也不过是个普通地方将门,后来因为平叛有功才被封为咸宁侯。 但这并不是他和高林走的太近的理由。 尤其是现在的禁军中也隐隐出现了某种意义上的分裂。 京中勋贵和通过武举上位的地方豪门,还有干脆是军户出身的贫贱子弟。 虽然随着论调和将这些原本出身于各个不同阶层之间的战士打散派往各地镇守剿灭妖魔,在生与死,血与火的战斗中将很多本该发生的冲突消弭于无形。 但有些东西要想要彻底被消灭绝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非要几十上百年方能看到结果。 “这些海兽是从哪里来的?” “鬼知道?鲛人的王庭一直不肯接受我们的条件,禁军们仍在沿海一路向南拔除其巢穴,而听说礼部的大船巡游吕宋,展示天威之机,那些鲛人贵族的语气有些松动——” 仇鸾说道。 在漫长的等待天子返程的过程中,两人终于难得的找到了一个话题,以终结这该死的尴尬。 “想必是鲛人们也意识到他们不再能靠着那些海外孤岛上海夷去抵抗朝廷的天威了。” 高林看着自己脚下的大船。 全身都由西南上好的木料炮制而成,可以百年不腐。 乘风破浪更不是什么难事。 高林看见船上服务的水手除了江淮一代猛士,还有许多朝鲜和弗朗机人。 虽然朝廷还有许多艘大船都在船坞中没有建造完成。 但朝廷首先面临却还是水手短缺的问题。 也许等鲛人彻底臣服之后,沿海的各个卫所便可以解散然后编入帝国水师之中,到时朝廷的压力就会小上许多。 “可惜,连鲛人这种禽兽都能懂得天威不可触逆,但北虏却仍敢趁我大军南下之际屡屡犯边。” 高林补充道。 说起他们曾经的那个大敌,如今他的语气中满是不屑。 与仍在顾虑蒙古人所怀有的天命残片,想要在自己进行那场生死未卜的突破前毕其功于一役的朱厚熜相比,这些九边武将们对于出兵北上可谓是信心满满。 虽然朝廷并没有公开声明他们的计划。 但是看着东至山海关西到玉门河套一带明军的调动。 上百万的民夫被征调分排到,几千公里战线上从内地将物资运往前线的各处新近开挖的堡垒,要塞和军库之中。 只要这些九边明军的高级将领们不傻,都能明白朝廷的用意。 想必内阁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几年之内去彻底解决这个北方的祸患了。 第442章 回忆 第442章 回忆 这让刚刚重整完毕,准备大展拳脚的九边精兵异常振奋。 而内地归附明廷蒙古王爷们和蒙古达官们也同样兴奋。 从忽必烈开始,蒙古人便分为两支。 北方的蒙古人多来源于那些一波波从北方南下夺取大元皇位蒙古大汗。 而南方的蒙古人则是习惯了汉地生活的蒙古军户。 以南坡之变为节点,双方的矛盾彻底爆发,本该保护蒙古皇帝的禁卫们杀死了天子。 然后又被从草原来的新君所剿灭。 蒙古骑兵同朱元璋一起屠杀蒙古贵族并不能证明他们不忠。 相反,在许多蒙古人看来,慷慨的赏赐他们土地和官爵,同意他们可以不种地的朱元璋才是真正的大汗。 而大元的倒霉玩意整天只会干一些逼蒙古人种地和调大西北的蒙古军户自备干粮去渡海打日本人这种只有小脑萎缩的蠢货才会干出来的畜生事情。 许多蒙古人因为大元的徭役直接破产,刚刚入关就不得不再次北逃草原准备二次创业。 “辽东备战的情况如何?” “一切就绪——” 高林回答道。 他拂去了铠甲上的血污,在刚刚的战斗中,他提剑杀死了两名曾经试图登上旗舰的海盗。 而服下了刘清源所赠与的神药的仇鸾此刻随着药力的发作呼吸也逐渐的平稳了起来。 “只等待天子和内阁诸位阁老的诏令了。” 仇鸾轻轻的点头。 “之前查出边将私卖军库马草的事情朝廷是如何处理的。” 高林询问着仇鸾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虽然如今仇鸾奉命常年镇守西南。 但作为锦衣卫的老上级,而且被轮流派到西南驻防的锦衣卫也全都听从他的调遣,他还是能知道很多锦衣卫的内部消息的。 “凡是在王大人抵达之后仍不收手的全部被下诏狱论死,之前的则只要及时归还朝廷财产的便暂不追究。” 仇鸾将止血药抹在了自己的腹部的伤口伤口上。 他抽了一口冷气,看着身旁这个欣赏着战斗之后萦绕着硝烟和战火的大海美景的辽东将军。 “那是一段艰苦的岁月,很多人靠着倒卖马草和兵器才保证了自己家人不至于沦落到举家乞讨的地步,军户们倒是可以变卖自己的盔甲和兵器,但是如果这些全都卖掉了,北虏一来,他们拿什么去和蒙古人战斗呢?” 仇鸾解释道。 高林点了点头,他们高氏不像河北陕西一带拥有数百顷土地豪族。 历史上女真人和蒙古人的轮番入侵让他们的元气大损,早就不复昔日的辉煌。 从仁宗皇帝开始大明的财政崩溃,拖欠的军饷和粮草日积月累之下越来越多。 军队倒卖国家还能发的下来的东西,粮草军械弥补家用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明军在这段时期劫掠边市,对边境的大明和女真商人进行勒索和抢劫也比任何时候都要频繁。 甚至一度超过了女真人入寇的频率。 而女真和明人的仇恨也正是在这种相互入寇之中被逐渐培育起来。 双方相互劫掠,又相互报复,血仇一代代积累延续。 而打着复仇的名义骑兵的满洲贵族,最后却又因为可以共同劫掠富庶的南方而和大明的辽东军队坐下握手言和。 不得不说历史有时候总有一种难言的冷幽默。 “自从大同之变后,还有人敢冒着锦衣卫的绣春刀顶风作案的吗?” 高林用着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但是他的表情和他的内心显然并不是这么认为。 大同之变,那场天子刚刚登基不过半年的军队哗变。 军户因为长久以来的欠饷和受官吏欺压,满腹怨气。 他们趁着夜色挟持了掌管,然后以马兵先行,以蒙古入寇的名义叩开了大同府的大门。 随即大军掩杀,先杀大同的最高长官,堂堂二品大员左都御史张文锦竟然被乱军分而食之,以发泄军士们心头的怨恨。 大军包围总兵府和官衙,在白莲妖众的蛊惑下,一把火将其尽数烧成废墟。 然后夺取城内武库,打开监牢释放囚徒,带足粮草后将军库的粮草尽数散发给大同军民,然后浩浩荡荡向着京师进军。 此事当时震动朝野。 朝廷连下十三道诏书下令安抚乱军。 然后命京军入京戒严,向北方各军镇连夜加派监军御史,征调宣府辽东精兵立刻朝着大同方向进军,一定要在大同兵马抵达京师之前将其劝回或是歼灭。 高林当时作为辽东参将,自然是知道收到朝廷措辞严厉的诏书之后,辽东各级将领们反应的。 面对眼前朝廷派来的色厉内茬,要求辽东军立刻派出精骑南下,击破大同军的监军御史。 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 但无疑,很多人认为这次军队哗变之后,大明的政局将会发生比土木堡之后更加激烈的政局动荡。 在不清楚哪方会获得最后的胜利之前。 最好的方法便是作壁上观。 静等尘埃落定之时再做决断。 本该是这样的—— 高林想道。 直到那一日,天子宣布尽发京中锐卒,亲披戎甲,率天子六师讨灭大同叛军。 太平道天师授首,白莲妖众四散而逃。 凡是参与叛乱的地方豪族全部被捉拿拷饷,被迫变卖家产化作军饷安抚大同军民。 而一些在大同叛乱之时对朝廷诏书置若罔闻的边将受到了毫不留情的惩处。 宣府总兵时安和宣府的高级军官们在自己中军营帐中被奉诏而来的锦衣卫和禁军全部剁成了肉酱。 宫中的太监奉蒋太后和五军都督府蒋都督之命,将其做成肉羹,送往九边犒赏各处总兵及高级将领。 高林很庆幸自己当时只是个参将。 一想到当初那些恭送朝廷天使离开之后,跪在地上呕吐不已,脸色苍白到要将自己的胃都要吐出来的辽东总兵和副总兵。 心中仍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寒。 他实在是想不到,见识过朝廷是如何对待不忠者的手段之后。 如今的这些边将们是如何敢无视天子的慈悲,而选择继续做这样的掉头生意的。 第443章 第443章 “你错了,高将军,总有人是要钱不要命的——” 仇鸾摇头说道。 “不过看在蒋大人的面子上,他们在诏狱中不会受什么折磨,念在他们曾经的功劳,锦衣卫们会给他们一个痛快的。” 蒋大人—— 显然,指的是那位任五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忠武公,征西将军,太后的亲弟弟。 以天子的名义掌管天下兵马的那位蒋定蒋大人。 朝廷清查北方马草之事,连这样的大人物都惊动了吗? 高林在心中暗暗吃惊之余。 对于如今民间风传的天子乃真仙降世,一心想要重登仙门,因此对于朝廷之事皆交给内阁六部及五军都督府决断的谣言又有了新的理解。 原本这应该是经学之士梦寐以求的时代。 君王垂拱而治,名人高士各抒己见。 但当权利真的交到他们手上,让他们自己,而不是由那巍峨宫阙来圣裁来决定这个国家命运的时候。 许多人看着那些悬挂在午门之外的文武大臣的尸体,反而畏惧了。 皇帝明确表示不会干涉他们的决定。 但是一切后果都要由做出决定的人自己买单。 而一旦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代价无疑是惨重的。 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高林听过文官之间流传着这么一个段子。 “有时候真怀念洪武朝上朝的日子 那时的官场很简单 干得好升职 干不好砍了。” 虽然只是文官们茶余饭后私下里的调侃之语。 但是当好时代真的来临之后。 他们反而因为畏惧承担责任而言行变得格外谨慎了起来。 这段时间,原本横行于大明官场的各种暴论都少了许多。 大家都开始注重做一些实事,而不敢再随便口嗨。 这应当算是些好事吧! 高林心中想道。 蒋定作为曾经京中武官中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天子的从龙之臣。 虽然作为天子的亲舅舅,但是显然无人能够质疑他的功绩。 而受命重建京卫武学,选拔天下能征之士培养为将。 更让他隐隐有成为天下将门领袖架势。 高林曾经也想过在走投无路时投奔蒋定。 不过后来女真内附,因为之前的事情朝廷还对辽东的某些将领心存疑惑。 但女真的事务必须要由一位熟悉女真风俗的武将去处理。 于是高林便成功的得到了朝廷册封的女真抚慰将军的职务。 “对了,仇指挥,有一件事情不知你是否知晓。” 在等待天子的间隔,高林思索了片刻,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仇鸾扭过头去,他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武人。 锦衣卫体内流淌的龙雀之血在两人见面的第一眼便在不安的沸腾扭动。 这意味着眼前的辽东武人是比看上去更加难缠的对手。 “有关什么方面的?” 仇鸾问道,然而当他看到高林的口型,却忍不住瞳孔一缩。 “小沐王——” 终究,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吗? 自从思家叛军攻陷沐王府。 沐王被杀,沐英的血脉或死或逃。 等到朝廷大军击败思家叛军,收复西南。 本该再立沐王府,以朝廷名义继续镇守西南。 可惜大军虽然得胜,沐王府的后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倒是有几个冒充者,不过钦天监在用异术检验过他们的血脉之后,都被锦衣卫们拉出去以侮辱朝廷的名义给砍了。 而沐王之位空缺。 朝廷在征求了天子的意见之后,将收复西南有功的官兵和大将分封在西南群山之中,设置军府,并行州县进行管辖。 而军府的地位暂时在州县之上。 一方面朝廷对于各地土司对于朝廷的忠心仍有疑虑。 因此除了强令他们接受州县的管理,并把所有子嗣全部送到京城太学读书外。 另外在各地设置军屯以监视这些山蛮异族。 如果其敢有异心妄语,则军府立刻放铁骑下野,拔其营寨,掠夺其男女青壮编入卫所,酋长首领则压付京城问斩。 而另一方面,思家的惨贼向西逃窜,仍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而西南地区基本上都被两个军府,一是麓川府衙,仇鸾任麓川总兵,管理岭北,二是骆安手下的岭南宣慰使司,负责管理当地土司,负责岭南。 而西南的财源原本除了要上缴朝廷的部分,剩下一半是州府自用,另一半则缴纳给沐王府,用以筹备军队,随时准备镇压各地土司叛乱。 而现在沐王消失无踪。 这笔钱还有土司的供款都由仇鸾和骆安治下的两个军府负责调配。 如果沐王府重建,那么朝廷设立在西南的两个军府势必将要解散。 对于很多已经习惯了自己在西南统治的武人而言。 为了大明着想,沐王这种失土丧军之辈,死了自然是最好。 不过显然大明天子仍然对沐王的后裔是否活着这件事情抱以希望。 两年内连续发出多条诏令让西南官府设法寻找小沐王的下落。 而仇鸾虽然不至于像是骆安那样极端,要除可能存在的小沐王而后快。 但显然,他也不大乐意让一个躺在祖辈的功劳谱长大的娃娃骑在自己的头上,分掉自己钱财和人马。 “他出现了……还是说,能够确定?” 仇鸾问道。 他比了个手势,而高林知道他的意思。 “钦天监应该还没有得到消息,不过这次的人是坐着安南人的船来的,随身带的东西我们的人检查过了,是沐王府的规格,是小沐王本人的可能性很大——” 当高林说到可能性很大的时候,仇鸾的眼神闪过了一抹厉色。 但很快,他就将这抹杀气尽数收入眼中。 “船和人现在何处。” 两人靠着甲板,海风吹来,海面起了风浪,波涛声将两人的密语掩盖。 而那边,张法维等人和刘清源等一众文官相谈甚欢。 张法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过他也只是看了仇鸾一眼,便继续和刘清源交谈起了是否以后可以让天师府的道人搭着礼部的顺风船一块下西洋,去海外传播道祖福音。 朝廷内部斗争和他们这些玄门之士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也犯不着为了远在西南,根本没给天师府捐过一文钱的沐王操这份闲心。 第444章 海母 第444章 海母 “在凤城的都司卫所暂时被拘押着,等着朝廷派来专人核验身份——” 高林说道,他观察着眼前这个西南封疆大将的表情。 但仇鸾的脸色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阴沉下去。 “小沐王已经是过去了,就算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仇鸾回答道。 他拒绝了这位辽东边将那莫测的好意。 在即将迎来剧变的时代,许多人都在竭尽全力通过各种手段合纵连横,增强自己的力量。 “况且,以往那些自称小沐王的扮演者们不乏有真的王府信物,那说明不了什么。” “这次不一样。” 高林摇头。 临别的时候,他曾经看过那个被软禁在凤城卫所之中的小沐王一眼。 无论是周身的气度,还是身上所携带的王府挂饰。 都绝非仿造。 “无论如何,还请仇指挥早做准备才是。” 高林语气郑重。 军府和宣慰使司统领一方,军政大权在手。 当个边陲的土皇帝已经是很多边将的终极理想。 如果天子执意要将沐王的后人重新封回西南。 那么对于这些渴求功名和财富的边将们而言心理上无疑将会遭受到严重的打击。 这意味着在朝廷看来,祖辈的功绩足以抵消后人的努力。 如果将领和士兵们奋战夺下的土地不能归他们所有。 那么他们又何必如此兢兢业业的为朝廷守边呢? “我们静待天子的圣裁吧!” 仇鸾打断了他,为这场谈话画上了一个句号。 …… 朱厚熜并不了解他的将领们此刻正在进行的关于可能回来的小沐王该如何安置的问题上发生的争论。 但无论如何他的都不可能裁撤沐王府。 最多是收回沐王府的军事和行政权力,将这些实际上的力量移交给西南的那几个朝廷新设立的军府,让沐王的后人像大明的宗室那样享受朝廷的供养便已经足够了。 沐王府是明太祖的册封的。 上一代沐王虽然吃了败仗,但最后死在乱军的手中,细细深究起来也算是殉国了。 朱厚熜不至于做出来前脚人家刚刚为国捐躯,后脚就剥夺他们的一切荣誉和财富的事情来。 小沐王可用便用。 不用便花点钱养起来。 按照新规定的宗室制度。 几代人连续降级就完全泯然众人,朝廷就能收回沐王的称号了。 朱厚熜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慷慨。 一代人为国捐躯,后面三代人都能跟着享福。 只要在三代人之内再一次马革裹尸,就能世世代代永享荣华富贵。 多好的事情—— 朱厚熜很满意自己的设计。 但愿自己的后代不要再出现个像明成祖那样的‘天才改革家’。 朱厚熜想道。 与礼部的舰队分别之后,朱厚熜重新登上之前的小船。 他看见李舜民和两名浪人将两具尸体抛入大海,在向海母恭敬祈祷之后,便重新驾驶着船只继续穿破汪洋,向着他们的目的地驶去。 说起朝鲜人祭祀的海母,据说和曾经朝鲜尚未统一时期,新罗国的某位皇帝有关。 不过往事已经不可考究。 现在的朝鲜人认为当年高丽太祖迎娶了龙女,在海族的帮助下巩固了皇位,双方通好,许诺凡是向海母祈祷的朝鲜船只都能受到海族的庇护。 在朱厚熜看来,这大概仅仅只是一个单纯而美好的传说。 先不说他们的祭祀方式根本不可能沟通某位海洋神明。 当然沟通上了对方也不一定会庇佑他们。 就算海母真的存在,现在的朝鲜王室可是曾经杀了高丽王族满门才夺取的大权。 怎么看面对这屠杀自己后裔之仇,海母都不像是能继续慷慨的保佑朝鲜不受海洋侵害的样子。 “节哀顺变——” 看着在刚刚的风浪中痛失了两名成年儿子的李舜民,朱厚熜安慰道。 不过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死了两个儿子的李舜民脸上的表情虽然难过,但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悲痛。 “多谢主家的赏赐。” 接过朱厚熜扔来的钱袋,李舜民掂量了一下。 很轻——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是隐藏不住的。 大明宝钞。 感受着这一沓的重量,起码有个二三十贯。 如果能顺利返航,到港口随随便便也能换个三十两银子。 大明宝钞便于携带,而且可以在大明境内任何一处市舶司换成等价的银票或是铜钱,然后购买等价的白银。 不少人靠着给海上兑换宝钞赚取差价而发了大财。 而且由于目前朝廷对于宝钞的发行相当谨慎,新发行的数额不多。 而且多流通在海外,因此实际价值要远远大过其面额上明廷所规定的价值。 在这个世界,力量才是财富的保证。 你在其他地方囤积的金银随时都有可能被更拥有更强大武力的流寇或是诸侯夺取。 而把财富囤积在大明,除非他们能打穿九边防线攻陷京师。 只要自己藏得认真一点,财富还是可以获得保全的。 “那两人并非是他的真儿子,应该是船家的义子一类的随从。” 高林在一旁小声的提醒道。 朱厚熜看了看老头,又看了看船夫那两个忙前忙后,体内气息有些复杂的女儿,默然。 “大人久居塞内,不知道是正常的,这些海人出行一旦遇到危险那就是九死一生,大部分生了儿子都要养在岸上,购置土地以便后代能过安稳日子,而女儿则通常带在船上,召来无船的渔民作为丈夫,如果生下儿子之后便继承船只,继续出海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周而复始——” 高林解释道,而那几个称呼李舜民为父亲的朝鲜青年大概就是李舜民的义子们,或者说,他的女婿们。 朱厚熜点头,叹息。 “没想到到了如今,竟然还有如此陋习?” “船民生活困苦,也是无奈之举。” 朱厚熜知道是自己太过于想当然了,哪怕是自己那个时代,生产力爆炸,技术发达,还没有这个世界那么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妖物……都还存在着那么多贫穷到令人触目惊心的地方。 这个世界的情况只会比那里更糟。 第445章 投诚 第445章 投诚 男人需要靠着常年的劳作供养家族。 而女人同样需要维系族群的延续。 在这样扭曲的世界中,所有人都需要为了族群的生存而做好随时付出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的准备。 达官贵人彻夜豪饮,夜夜笙歌,是炫耀自己财富,也是对于前路未知的深深恐惧。 我们究竟应该向着何处去? 这是每一个在了解中原帝国的崛起强盛和衰落那不可扭转命运,以及其背后那些可怕天命的人们所不约而同共同思考的问题。 是按照历史的循环往复继续向前,换来几百年的安定和太平。 还是干脆直接尝试掀桌子,试图打破这无尽的历史轮回? 但无论如何,中原的统治者们应该知道,他们是凭借着武力和保护麾下的万千生民不受关外的邪魔恶灵侵扰才得到这样的地位的。 他们自称皇族,称呼自己为上天之子,以证明他们所说出去的每一句话都是天宪。 但这并不证明那些可怕的天命真的认他们为子。 朱厚熜很清楚这一点。 他站在船头,了望着眼前的无垠大海。 海风卷起一片又一片的白浪,如奔流一般驶向远方,正如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一去不回。 可惜,哪怕是明太祖早已在立国之初便已经与天命决裂。 但他的子孙却还依然有不少人迷信着天命的权威和那些可怖之物所赐予的太平。 纵然是燕王的铁骑渡江南下,火烧金陵。 都无法打消他们这种对于天命的迷思。 他们忘记了自己是征服者,天命不过是他们的盟友,而天下之所以臣服于他们的脚下,一方面是他们以强大的力量击碎了旧有的统治力量,另一方面,旧的王朝日渐衰朽,已经无法从群魔和妖鬼手中继续保护他的人民。 新的天命代言人应运而生,以更加强大的姿态君临万邦,并用更加强硬的姿态回应四方邪魔的侵扰。 以示他们可以比上一任统治者更好的庇佑天下万民。 而后继者的子孙却早已忘记了这一点。 朱厚熜还记得曾经自己刚刚进京的那段时间里,杨廷和所考虑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朱厚熜接替在祭祀过程中吐血暴毙的武宗皇帝,继续祭祀那南郊之下的天命。 他们天真的相信天命会保护他们和他们这个王朝。 他们的盲从并非是因为愚蠢,而是因为他们的虚弱。 因为虚弱,他们无力从南方收取足够的税银。 无力阻止北方军镇将门的家将私兵。 无法阻止蒙古人,倭寇,女真人的侵扰。 更无法继续像明太祖或是燕王的那样对反对者施以毫不留情的种族灭绝。 他们甚至无法从妖魔的口中保护自己,张太后和她的鲛人盟友只用了微不足道的代价就控制了明廷的宫廷。 而明人心惊胆寒的看着这一切,但却不敢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抗。 甚至京中文武勋贵,甚至无人敢于揭穿张太后和她的亲族乃是鲛人控制明廷的傀儡的这一事实。 也许在不久之后明廷就将像朱厚熜上辈子学过的那些历史演绎的那样。 虚弱的皇庭竟然为流民和世家组成的联军所击破。 而从不被明人视作对手的女真蛮族竟然最后能横扫中原,将天下笑纳。 恐怕开国之初明廷的那些文武大将乃至朱元璋本身,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最后灭亡大明的并非是北方的残元势力,而是弱小到不值一提的女真蛮族。 明人很弱小,但他们总是要将自己伪装的十分强大。 先祖的馈赠是恩赐也更是诅咒。 天命的强大让他们迷失,以至于他们忘记了他们是靠着自己的力量才夺取的这天下。 而非是天命的施舍。 朱厚熜直面着风浪,他思索着该如何完成他的蓝图。 力量是他能不受那些可怕存在蛊惑,而决然的执行自己的计划的前提。 这也是为什么他可以赶走张太后,驱逐鲛人,平定麓川的原因所在。 他现在思索的是该如何将这份力量继续传承下去。 分封诸王让他们各自节制兵马只是第一步。 如果有可能,朱厚熜并不想要扩张领土。 但是为了能够带着这个世界走出新路来。 为了构建全新的,不依赖于那些鬼祟之物的灵气体系。 朱厚熜需要诸王们率领军队为他攻城略地,在一路上铺撒灵根,并夺取世界上所有的洞天宝地为其所用,杀绝鬼祟邪物,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灵气复苏。 这是必不可少的步骤,是一场注定要明廷花费数百年的时间去进行的漫长远征。 朱厚熜注视着眼前水面微微泛起波澜的大海,心中想道。 船只已经行进了一天一夜,在最后的旅途中船只将会经过一片终年被狂风笼罩的海域。 海面上一浪接着一浪的波涛增加了在此处航行的危险。 李舜民督促嘱咐众人坐稳之后,亲自指挥水手们迎击风浪。 这个经验丰富的老船夫并没有被眼前的大浪所吓倒。 他很小心调整船头的方位,避免直面浪涛的重击。 在摇晃中,看着身旁这些神色自若的船客。 他的心中暗暗吃惊,更加坚定了自己身后的这些船客并非是凡人的想法。 正在默念避龙生水诀的老道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睁开了眼睛,不安的观望着四周,然后起身,快步来到朱厚熜的身后,而站在朱厚熜身后高林见他走来,神色有些不对,便低声问道。 “出了什么事?” “有东西在我们周围。” 张法维的回答简短。 高林看着此刻正在与风浪搏斗的小船。 看着周围涌动的水面,心中一寒。 “不必担心——” 朱厚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他们不是来攻击我们的,相反,有些事情还需要它们去办?” 随着朱厚熜话音落下,船头的李舜民看着眼前突然平静的海面,眼中闪过了一抹疑惑之色。 平时非要刮上两个时辰,不掀翻两条船不肯罢休的海风怎么今天突然消停了。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是庆幸于自己的好运气。 殊不知一双遍布了如白玉般洁白的鳞甲的手已经从船尾悄无声息的攀附而上,并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朱厚熜面前。 “陛下,自金陵一别,龙体依旧雄壮。” 第446章 统御四海 第446章 统御四海 女人的手掌洁白无暇,真如惊世美玉。 如果不是上面的鳞甲太过于骇人,而其本人及其身后的龙宫鲛众也是极难招惹。 恐怕这双手早就被大明境内的某位豪族作为收藏品放在地窖中,供来客时拿出来炫耀自己的财力和实力了。 “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 朱厚熜淡淡的说道。 在这登上小船的鲛女身后的海面之下,若隐若现无数黑色的影子在其下徘徊。 悠扬的不知道以何种语言吟唱的歌声在海面上响起,李舜民等几人脸色呆滞,机械性的摇起了船桨,缓缓向着前方驶去。 “不敢,陛下一出东海,便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气息,显然是有事要吩咐我等,虽然龙宫控辖波涛纵横九万里,但陛下相召,又岂敢不应——” 那鲛女娇笑了一声,声音之缠绵,目光之暧昧,令朱厚熜身旁高林下意识的打了个寒蝉。 如果不是旁边的张法维念诵清心咒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恐怕他现在已经在天子面前失礼了。 她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脸上表情有说有笑,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自己内心的恐惧。 这样强大的真龙,如果真的要对自己下手—— 面前之人仅仅是无意中散发出来的高能的气场已经不亚于某些海中可怕的存在。 而无论是大衮这样的邪神还是海龙王这样的海洋霸主,都被他斩于剑下。 如果对方真有杀心的话。 她不无悲哀发现。 自己除了心甘情愿的授首,说不定还能保全全尸之外。 便没有了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这让她在这位英主的身前的心情愈发的忐忑。 “龙宫早已备好了如山的金堆宝玉,装在两只驼山龟的龟背上作为庆贺陛下去年金陵大胜的贺礼献给陛下,并祈求陛下能开天恩赐予我们朝服金印,让我们像汉唐之时继续为天朝拱卫海疆——” 她说着,看到面前的青年脸上没有丝毫反应的神色。 心情愈发的不安了起来,语气不由得显得有些急促,如人面颊两侧细细如鱼儿一般肉腮轻轻的颤动着。 她连忙补充道。 “上一次在金陵城下那些不听诏令,擅自跟着叛臣侵犯大明海境的逆贼都已经被处死,头颅不久便能送往明廷,接受上国查验——只是恳请上国不要再派坚甲巨船深入远洋袭击我们在各处岛屿上的据点,杀戮我们的人民。只要陛下同意,每一年我们都将送上和今日一样多的礼物,以换取两国之间的友谊。” 眼前这美丽至极的鲛女有节奏的拍了拍手,她耳朵上那些金色的贝壳也随之颤动了起来。 海面上传来了巨大的战鼓声。 伴随着鲛人们低呵。 一只巨大的由金银堆成的山脉浮现在众人的眼前。 高林从未见到过如此之多的金子。 那些在阳光下反射着金色光芒的物体简直是要亮瞎了他的双眼。 他揉了揉眼睛,虽然知道这玩意注定和他自己无关。 但是谁规定拿不了还不能饱饱眼福了呢? 就连身旁一直低头诵念清心咒的得道高人张法维此刻似乎也被眼前的巨大财富给震惊到了。 就连口中的法诀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纵横二十丈,皆被金垛所堆满。 “……” 就连朱厚熜此刻看着眼前的海量黄金,心中都大感震惊。 显然相比于战火不断的陆地,早早便在某个强大的邪神的帮助下的统一的海洋积累下来的财富要远超众人的想象。 “真是豪富之国!” 朱厚熜赞叹道。 不过相比于这些珠宝,朱厚熜更看重的是眼前的鲛人和她身后名义上能够号令所有浪涛覆海之处的龙宫。 眼前这些鲛人或许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不敢造次,但如果一旦自己死了,他们是否还愿意继续称臣纳贡,就不一定了。 “你们龙宫由谁来统治——” 朱厚熜看着面前的鲛女,缓缓问道。 而面前的鲛女闻言一愣,随即回答。 “由各个巨兽家族还有海洋的祭祀联合起来统治——我们每隔一百年从中选举出来一位共同统治者,像我们便是这一个百年执政的巨兽家族,我们原本控制着三条巨龙,但不幸被您在金陵斩了一条。” 眼前的鲛女苦笑着说道。 察觉到面前的明皇没有想象中对海族那么深的敌意之后,她的语气也不由放轻松了许多。 “很好——能参与选举的一共有多少家。” 朱厚熜问道。 如果少一些,自己可以亲自处理。 如果太多,就只能交给自己的子子孙孙大明的宗室来解决了。 “有十二三家,毕竟每年都会有家族衰落和崛起——但大致数量也就这么——” “很好!” 对于这个数量,朱厚熜相当满意。 看着面前不知所谓的鲛女,或者说龙女,朱厚熜的目光看着她,审视的目光中透露的神色令她下意识的感到恐惧。 “告诉他们,让他们每一家都挑选血脉足够优秀的女子十名送到明廷,等她们诞下皇嗣之后,我们的盟约便会与我们血脉一同经久不衰——” 朱厚熜见过张太后,他知道这些海族有这样的本事化为人形。 而面前的龙女更是印证了他的某种想法。 “这不可能,陛下,不是每家的子嗣都像龙类那样丰盈,封闭海族中有许多家族已经上万年保持内部通婚了,想要他们同意这绝——” 面前龙女说道,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青年,不敢想象他竟然有这样的野心,不满足于征服陆地,就连海洋他都要继续统治。 “不要担心那些可能的反对者,我会杀光他们的,一个也不留——” 朱厚熜淡淡的说道。 他知道海族一定会屈服的。 总会有人想要接替这些旧日统治者们的位置,无非是多费一点手段而已。 他如今已经在考虑该如何将自己子嗣一个个送上海族的皇位。 不,大海太过于辽阔了。 自己应该将海族拆分成十多个,乃至是更多的邦国。 削弱他们的联盟,然后让明廷借助血脉的力量控制万邦海族。 自己记得朱常宁的传承中有那么几道可以提前铭刻在血脉中,操纵自己血脉后裔的术法。 现在便有了用武之地。 第447章 问题 第447章 问题 朱厚熜注视着面前这个畏惧着自己梦想中那个宏伟蓝图的鲛女。 他并不在意她们的反抗,事实上,在两年前海族便已经反抗过他了,然后他们便在金陵城下迎来了惨痛的失败。 傀儡一般的渔民划着小船向前行驶,像一把利剑刺入眼前辽阔无边的大海。 血脉,禁锢—— 只要皇统不绝,而后人依然能有尚武奋进之心。 明廷就永远能维持他们对于海洋的统治。 而唯一的问题是—— “这需要时间。” 面前龙女感受到了朱厚熜话语中的威胁。 她并不怀疑眼前的明皇有这样的能力。 而她也不敢去赌朱厚熜话语中的决心。 如果这样的地上人神执意要的将那些统治深海的族群杀戮殆尽的话——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感受到了避水珠的气息。 那位伪汉太子赠与朱厚熜的遗宝在如今发挥了作用。 这是来自于在海族与人类的夹缝中纠缠了上百年的陈氏一族的诅咒。 龙女回答道,她身上那熠熠生辉的雪白鳞甲在这一刻变得暗淡了下来。 而得到面前的男人的目光逐渐变得温和。 甚至让她感觉之前那煞气腾腾的凌厉目光不过是她的幻觉。 “不要担心,不过是暂时的混乱罢了,就像历史上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 朱厚熜安慰道。 “很快就会有人填补上他们的位置的,我们的舰队和战士会帮助你们,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甚至可以给你们族群献上海女以皇后的位置——并给伱们的统治者以天子的册封,让你们可以以明廷的名义真正的统御四海。” 龙女沉默。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拒绝的权利。 她斟酌着利弊。 一边是明人毫不掩饰的想要插手海族的事务。 一边是彻底的压服其他海族,统御四海的无上地位。 她甚至有些庆幸,今天来的是自己,而非是其他海族,或是其他的龙女。 在无知无觉之间,自己乃至是整个族群的命运发生翻天覆地改变——想来都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就像张太后那样……” 打定了主意之后,龙女感觉面前的天子也没有之前想象的那样可怕,她甚至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以展示自己的服从。 “如果你们有这个能力的话——” 朱厚熜同样笑着回应道。 他的笑容不带有丝毫温度,他注视着眼前的龙女,眼神中冰冷让她浑身僵硬到甚至无法鼓动腮肺进行必要的呼吸。 是的,这又是第二个朱厚熜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后代的继承者们可以通过血脉中的咒术操纵那些海嗣们的生死。 朱厚熜很确信他在海中的子孙们将会在未来的竞争中取得海洋的统治权。 在海族中繁衍演化的血脉每一条都将会是优中选优。 既然已经决定了对于海族的统治摒弃掉了纯血的界限。 那么朱厚熜就势必要将这种优势发挥到极致。 不光是陆地要开始灵气复苏,海洋也将发生相同的事情。 虽然朱厚熜认为只要自己的后继者们不出现意料之外的问题。 那么他们能够保证自己那些海族的兄弟不会背叛将会是一件相当轻松的事情。 是的,只要不出现意外。 而和大元相同,出乎意料的意外总是会不时的爆发在皇帝的身旁。 出现在本该戒备森严,甲士林立的宫廷之中。 “如果你怕有麻烦的话,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见见那些鲛人的酋长——” “这倒不必劳烦御驾。” 龙女连忙摇头。 开玩笑。 万一双方谈崩眼前之人在龙宫中大开杀戒,到时候龙宫尽没,又该如何是好? “有了陛下谕旨,再加上我等陈明厉害,想必他们定然会拱手献上贵女以祈愿两国永结交好,无犯刀兵——” “慎善,除了进献皇宫的海族外,也可以选拔精英才俊送到京城,我的亲卫禁兵亦是不错的联姻人选——” 让海族摆脱对邪神的信仰,转而跟随明廷一同踏上飞升之路。 显然不能只靠统治者之间的联姻。 海族社会的各个部分都应该随着明廷的改革而进行相应的改变。 “我会将您的话带给家主的……” 龙女回答道,她已经可以想象到等听到了明廷的条件之后龙宫各个家族的愤怒和恐惧。 但龙女并不认为他们会反抗。 就像在明廷还没有建造巨船深入海内之前。 他们从来不觉得金陵那些鲛人的失败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边境最有力量的那些领主们从来都不在意龙宫的命令。 能令那些巨兽畏惧的只有龙宫之下沉睡的那个可怕的灵魂和强大躯体。 如果不是鲛人贵族们掌握着祭祀祂的唯一手段。 那些桀骜不驯的海洋领主早就出兵将这些只懂得敛财享受的鲛人贵族给吞入腹中了。 “陛下还有何事?” 龙女见朱厚熜在和自己口头达成盟约之后,并没有放自己离开的意思,开口问道。 “对于先秦方士?还有那传闻沉没入深海的古徐国,你们知道多少?” 地宫中朱厚熜和他的亲随确实看见了一些东西。 汉家历代帝王沿着始皇帝的道路不断追寻,最后的目标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那就是随着吴人的兵锋遁入深海,而又为海水所吞没的那个东夷小国。 就连传说中那盛产不死药的蓬莱仙岛都因为古徐国的灭亡而产生。 可惜的是,在朱厚熜等人抵达的时候。 那些罗教徒们已经开始着手销毁此处的海图和壁画。 虽然朱厚熜成功从他们的身上拷问出来了足够的信息。 并且拿到了最后的指示物。 但显然,这一次,虽然牺牲掉了白莲教在朝鲜大部分的教众。 还有那个白莲圣女。 孙恩却又比朱厚熜提前一步得到了蓬莱的具体方位。 而相比于那在朱厚熜眼前狼狈逃走的罗教教主罗清,孙恩却并没有亲身前来。 对于该如何寻找到被海水淹没的古徐国,进入蓬莱仙山之中。 这个已经活了千年的老怪物显然是有其它的另有手段,让他不需要依托汉人的道路就能从三山之中寻得不死神药。 第448章 方士 第448章 方士 而朱厚熜却不能从孙恩的手中取得神药。 “三山?” 听到这个名字,龙女脸上露出了几分苦涩。 无论是海外仙岛还是瑶池神山,本来都应该是她们海族年年定期朝拜的圣地。 可惜人类贪婪无尽,无论是始皇帝还是后世的汉庭历代君主,都想尽了一切办法对于这些海族圣地横加干涉,以至于到了现在,就连海族自己也不知道这传说中的三山究竟在何处。 “三山早已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之中,就连我们海族都再也无法寻找到三山的方位,而近来只有偶尔有想要一步成仙的狂妄道人才会尝试去寻找那三山的痕迹……” 龙女说着,她轻声叹息。 海族的衰落肉眼可见。 几千年前还能控制的三山却在几个百年王朝时不时偶尔打击下,历史遥远的海族却彻底遗失了三山的踪迹。 不得不说,人类的进步速度着实是太快了。 也许每隔几百年的大乱并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好处。 至少当上一代统治集团的武德消失殆尽之后。 新的统治者将会重新以武力从迷失在天命伟力的堕落者手中重新夺取天下。 然后开始新一轮对四夷的征伐。 “先秦方士,我倒是曾经听长辈讲起过这些……妖人。” 龙女说到那些施展着来源于上古时期血腥蛮荒巫术的人类巫师,眼中闪过一抹忌惮。 诸子百家争鸣的辉煌是建立在周礼崩溃之后,天下士民教派肆意掠夺周王室动迁之后那些未来得及带走的上古密藏的基础之上的。 “说的具体一些——” 朱厚熜提醒道。 他注意到了眼前龙女眼中那抹不自然的神色。 显然,眼前的龙女知道的事情要比朱厚熜想象中的还要多得多。 自己是时候去龙宫一趟,去将那些明廷没有收集,或是早已经遗落的上古典籍重新拓印几份,让翰林院的学士们将这些奇妙的知识再一次编写进那本了不起的永乐大典之中。 “方士的来源很复杂,有阴阳家,道家,甚至还有齐鲁之地的儒生……” 龙女说着在她漫长的足有八百年的寿命的见闻中所获得的那些故事,然而对于人类而言如此漫长的生命对于她们这个族群而言不过是刚刚成年罢了。 也难怪无论中原的玄门体系如何改变,总不断的有人试图夺舍一具鲛人贵胄血脉的躯体,以达到某种意义上的完美长生。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鲛人贵族哪怕冒着四海失去控制的风险也要闭锁龙宫的原因所在。 如果他们不这样做,那么恐怕那些流淌着高贵血脉的纯血种早就被各种各样的邪魔妖怪和人类所猎杀殆尽了。 出于对于鲛人们祭祀的海神的敬畏。 没有人敢在深海之中袭击海神祭坛。 赞美海神—— 想到这里,龙女在心中默默的向着海神祈祷道。 但随即,想到近来祭司们在祭祀海神的时候所听到那些可怕的呢喃,她的心中也不由得蒙上了一层阴霾。 当海洋不再安全时,明廷强势打破鲛人贵族们的封闭状态,强迫他们再一次走出那舒适安逸的龙宫。 也许并不一定完全是一件坏事。 “当秦灭六国的时候,各路原本为六国王室服务的方士们对秦帝国进行了抵抗,当然都是徒劳的,大部分人被直接消灭,少部分被收编,供始皇帝驱使,而另外一部分则逃亡民间,伺机筹备着推翻暴秦的统治,并对那些背叛了他们的方士同僚们进行残酷的报复……” “但归顺秦庭的方士们大多等不到汉皇攻破函谷关,项羽火烧阿房的那一天,绝大多数的投降的方士不是死在了为始皇帝出海寻找仙药的途中,就是在焚书坑儒的时候因为勾结儒家密谋反对始皇帝的统治而遭到残酷的清洗——方士们四散逃亡,那也是第一批流亡海外的先秦方士……” “他们在海外建立了各种各样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辨别的组织,后来随着始皇帝对长生愈发强烈的渴望,越来越多的方士趁着这个机会得以逃出大秦……当然据说赵佗奉命南征的时候也带走了一大批的方士为他的军团炼制草药,抵抗南方百越的毒瘴,后来赵佗趁着中原自立为王,这批人便又开始为赵佗的家族炼制仙丹,汉庭南征,南越臣服,又进献了大量的方式供汉帝们继续寻求长生之道……” 龙女讲述的故事并不复杂。 朱厚熜听得津津有味。 而高林和张法维也同样在听着这有可能是如今中原玄门的起源。 虽然大家都知道汉地的玄门来源于血腥蛮荒的三代巫术。 相比于三代的野蛮,吃掉婴儿,习惯性杀人祭祀,用头颅当酒杯,定期开人肉party的商人都显得是如此的文雅。 以至于被周边番邦称之为正道的光。 但作为名义上的周礼的传人,大家还是要竭力将那个比商周更加古老的时代想象成一个没有杀戮和战争太平乐土。 至于吃人?不过是我老祖宗饿了想吃点肉罢了,至于具体是什么肉!这重要吗! 一点也不重要! 周王室虽然也杀人祭祀,用来修建房屋,祭祀列祖。 但至少表面上他还是比较反对大规模杀俘的。 一方面是生产力的发展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 另一方面,周王室自己在推翻殷商之前的经历所影响。 周王室当年为了商王抓祭品,被逼得天天给各种蛮族干架,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大家决定和蛮族联合一块把残暴的商王推翻—— 因此周王室并不敢再重蹈殷商的覆辙,而且天下初定,他们也并不敢再刺激手下那些跟他一块血战打败了商人的蛮族酋长。 不吃人当然是人们道德水平的提高,但显然原因不仅仅只有道德。 张法维听得格外认真。 他已经准备回去之后便把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记下来,然后供龙虎山的后代弟子们查阅。 平日里这些知识可都是只能通过秘传的方式流传下去,道教术法名义上最古老的来源是周文王所推演的周易。 但显然,周文王并不是当时唯一掌握了强大力量和渊博知识的祭祀。 要不然推翻殷商的重任也不会落在周武王的身上了。 第449章 琉球 第449章 琉球 “方士究竟是什么?” 滔滔江水伴随着龙女的讲述将他们带到了蛮荒的上古还有纷争不断的战国。 但如今这个时代,本应该是胜利者的贵胄的血脉已经被屠杀殆尽。 反而是方士的传承以种种形式为各路玄门所继承并发扬光大。 成为天下显学。 “占星,祭祀,祝由……原始巫术……” 龙女思考了片刻,给出了她的结论。 “无数上古巫术改头换面,杂糅在一起,便是方士——” “道术在演化的过程中,确实借鉴了部分炼气士的观点。” 张法维在一旁补充道,实际上,道士们借鉴的炼气术的观点可远远不止一点—— 龙女摇了摇头。 被张道陵以正一威盟之道全部打成了侍奉六天故鬼的祭祀。 “琉球和倭国之方仙道如何?” 很难说这些在秦汉之后突然在当地兴盛的原始巫教,有多少是出逃的方仙道教派换皮之后的产物。 实际上,她没有说的是。 “不过在张道陵祖师清扫六天故气残余的时候,也同样将这些方仙道给清理了一遍。” 朱厚熜突然开口问道。 如果细论起来,大明周围的蛮夷之国到处都是所谓的方仙道。 “听过当地有方仙道传道的传闻,但并未亲眼见过。” 然后这些秦汉的方士们在道门内部的斗争中再一次站错了队。 鲛女答道。 朱厚熜大致明白了方仙道的衰落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最擅长沟通神明,调制草药,在幻梦中沟通神明。 怎么有人能这么倒霉?也是够离谱的! “海外方仙教如何?” 这种手段实际上在大明周边的属国中基本上是比比皆是。 毕竟方仙道脱胎自古老的巫术。 朱厚熜隐约觉得这些方仙道是不是得罪了某些不干净的东西。 秦庭杀鸡取卵,而在汉初兴盛一时的黄老之术则趁机将其收编。 毕竟道门的祖师爷李尔他老人家,同样是先秦方仙道的祖师爷。 “比之已经彻底被儒释道三家霸占的大明来说,确实算的上繁盛。” 简单来说。 …… 几人登上了琉球海岸。 因为北方的日本如今自顾不暇,深陷内乱之中。 也没工夫派遣兵士来强迫琉球朝贡。 而常年袭扰琉球海岸的倭寇因为近来明军舰队的打击,还有王恒兵败被俘的消息传来,因此消停了不少。 并且随着明人的使团到来,琉球沿岸出现了短暂的繁荣。 等待朱厚熜几人登岸的时候,一眼望不过去的船只甚至让他们无法下脚。 “就此别过!” 李舜民看着终于找到一处位置登岸的朱厚熜一行人,拱手答道。 朱厚熜微笑的招手,表示一路平安。 看着眼前的一行朝鲜渔民和日本武士消失在碧波之中。 朱厚熜感觉有些怅然。 也就是他们载了自己,否则鬼知道他们这一路上有几条命可丢。 “先去茶楼听听情况——” 朱厚熜说道。 高林摸了摸怀中的碎银。 到了这里,大明宝钞便不太适合在公开场合使用。 毕竟此处明廷鞭长莫及,能有大明宝钞的人非富即贵,自然会引起许多亡命之徒的觊觎。 这些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所有土地和财产流浪的武士和海盗行事百无禁忌,反正他们掠夺了钱财之后便会迅速离开此地,根本不怕地头蛇可能的报复。 “宜春楼——” 在给了二钱银子找了个当地的蛇头带路之后。 朱厚熜很快找到这间上个月才在此新开的酒楼。 这也是礼部在琉球设置的秘密的据点之一。 明面上是酒楼,暗中却也做着一些帮着琉球本地的权贵和来此地贸易的富商洗钱的买卖。 真金白银换成各种各样明人海贸的分红和大明宝钞。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时间段上的琉球王国能够以比历史上更快的速度吞并鬼虎之国。 在琉球尚真王征讨鬼虎之国,并吞并宫古岛、八重山群岛等地,基本上确立了琉球王国的版图之际,明人的财政支援和各种武器贸易极大增强了琉球军队的势力。 纵然是面对有些倭人支援的乱军,也能够稳步推进,将这个骚扰边境二百余年的古国彻底征服。 为了感念明廷在战争中支援自己的恩德。 尚真王多次上表,希望能在武宗之后再次得到新任明廷天子的册封。 而刘清源等人来琉球的任务中有很重要一条便是在所有人面前宣布朝廷的诏书,册封尚真王尚真为琉球唯一的合法王族。 “住两晚,等礼部的探子收集到足够的情报之后,我们再动身。” 朱厚熜说道。 高林前去给礼部传令之后。 朱厚熜看着眼前正在点菜的张法维,开口道。 “张道长,之后的事情便有劳了。” “分内之事。” 感受到朱厚熜的注视,刚刚一不小心点了一堆菜品的张法维有些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胡须,回答道。 “我看他们家酿的烧酎不错……” “道长自便。” 看着眼前的酒鬼道人,朱厚熜感觉这怪老头还是蛮有意思的。 禁军在执行任务期间不允许饮酒。 不过张法维隶属钦天监没有这个规矩。 得到朱厚熜的允许,张法维喜出望外,立刻让旁边粗通官话的店小二多搬两坛过来。 很少有人知道,这烧酎虽然是日本特产。 但起源却是琉球。 张法维倒是喝过不少的倭人酿制的烧酎,但显然,还是这琉球的烧酎原始风味才让其更感兴趣一些。 高林回来的时候便看见这样一幕。 青年默默的注视着酒楼外的港口进进出出的渔船,偶尔夹起一块鱼脍放入口中。 而张法维则并不吃菜,只顾豪饮。 其修炼的法脉常常要沟通真神,而酒自古以来便是最与神明进行沟通的材料。 张法维因此养成了嗜酒如命的习惯。 也就是在钦天监的这段时间,不是有天师坐镇,就是跟着天子东征西讨。 他也很少再有机会去放开自己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场。 况且此次东行,自己带着的龙虎山精锐弟子在汉墓中折损大半,连自己最看重衣钵传人都在六天鬼神的巫术下如蝼蚁般死去。 想到这里,他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忍不住借着酒劲呜咽了起来。 第450章 船 第450章 船 看着眼前这个嚎啕大哭的老道人。 朱厚熜叹了口气。 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和高林一同劝他节哀顺变。 “倒是让陛下见笑了。” 很快张法维便重新控制住了情绪。 看着周边的食客纷纷侧目,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愧疚。 “无妨!礼部那边有什么消息——” 朱厚熜拿出了一条手帕擦了擦自己手上刚刚飞溅来的酒水,这条手帕还是苏紫萍在听闻自己出宫前绣的,上面的那只小狐狸绣的格外可爱。 “对于这些可能在幕后操纵海寇袭击我大明舰队的方士,礼部也没有什么头绪,不过负责此事的李福成已经答应派人迅速核查此事了。” 据说已经出了不下四五种语言,在海内外海商口中广受好评。 樊河先大口喝了两碗酒,又吞下了半斤刚刚煮好的干羊肉。 “传闻先前唐人编纂隋朝史料的时候,曾见隋人称琉球为流虬,取“若虬龙浮在水面”之意。后来三山一统,此处的王室更是称呼自己为虬龙的后代……” “找了三家船行,没有一家敢接我们的单子,都说最近北方有大鱼出没,最快也要等到下个月才能出海——” 有些疑惑的看着一旁的张法维,这位一路上德高望重的老道长此刻两眼红红的。 方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拍了拍肚子。 朱厚熜示意他不要拘束,坐下来先填饱肚子。 不过这不是他这个小卒该关心的事情,向着朱厚熜说道。 看着这个铁岭戍卒一身的风尘仆仆。 朱厚熜看了高林一眼,而正在趁机猛吃的高林也是一脸疑惑。 高林从怀里掏出了一沓礼部自己编纂海国图志月刊。 显然,这不在礼部的报告之内。 每个月礼部的船队都会将各个据点收集到的信息汇集到一起,编纂成书之后发行。 “是……据说那东西还和琉球王室有关。” “而海族内部确实出现了某种内乱的迹象,吕宋的弗朗机人因此还小小的分裂火并了一把,不过规模不大——” 高林说道。 此刻随着一阵简短的脚步声,刚刚去港口寻找合适出海的渔船的樊河走了过来。 朱厚熜倒是要听听是怎么回事。 樊河压低了声音对着几人说道。 “大鱼?” 提前知道前往的某个国家发生了内乱或战争……哪怕是晚了一两个月,对于很多人来讲已经足以让他们避免很大一笔损失了。 听着樊河的讲述。 朱厚熜倒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传闻洪武十八年时,琉球分裂,朱元璋将琉球金印分成三枚,一枚是山南王,一枚为山北王,一枚是山中王。 这山南王自称是天神阿摩美久之后,能够御使蛟龙,是正统的琉球的统治者。 后来山中王吞并山北王,又继而吞并山南。 山南王他鲁每被琉球国王尚巴志下令处死,但他的子嗣却趁乱逃亡不知所踪。 去年尚真王平定叛乱,收复鬼国诸岛之时,战端初开,便发现对方有蛟龙助阵,军队大惊,被掀翻了战船数艘,狼狈北逃。 后来是当地的礼部官员发觉事情不对,立刻向朝廷写信,要求朝廷立刻向琉球王室售卖“破虏炮”二十门,弹药千发,各式火铳千余,否则琉球这个时代向明廷朝贡,忠心耿耿的属国有被“蛮夷”消灭的风险。 等到明廷的火器就位,而当地礼部官员更是直接自费南下去吕宋招募了一大批弗朗基火枪手,协助琉球国王使用火器。 方才一举击溃叛军。 而那山南王子在乱军中被杀,蛟龙遁走,以致于有了今日之害。 并且,朱厚熜给那些船行的只是一个大致位置,还要求他们在海上停顿数月。 虽然樊河表示自己可以买下他们的船只,但却并没有多少人敢冒着被蛟龙吞入腹中的风险出海。 “要不要让礼部调拨些水手过来载我等去寻蓬莱仙岛?” 高林小心的问道。 而朱厚熜摇了摇头。 “凡是以朝廷之命去寻找仙岛的船只最后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败——这是汉人得到的教训,三山和天命的关系恐怕比我们想象之中的还要复杂,谨慎起见,还是尽量征用民船。” 听到朱厚熜的话,几人沉默。 汉人为寻求三山所做的努力一点也不比始皇帝小多少。 甚至因为直接出兵占领了辽东和朝鲜,设置郡县。 他们所能够调动的资源要比始皇帝还要多出来不少。 但最后却甚至不如始皇帝所取得的成果。 帝国 随后,张法维突然开口。 “如果不能以朝廷的名义,那么我可以以天师道的名义在海外召集信众,说不定能招到足够的水手。” 自五代以来,宋元明三朝南方军民为躲避战乱,趁着当时兴起海洋贸易逃到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地,聚众为寇,或是自立王号,与中国贸易的移民比比皆是。 历朝历代的禁海政策,很多时候都是为了打击这些海外不服王化的巨寇和独立小国。 试图通过贸易战饿死对方。 因为这些人多为江浙一带的渔民和豪商,因此信奉的多是妈祖灵童一类南方巫蛊信仰。 龙虎山坐镇江西,和这些民间信仰关系更是极为密切。 很多时候这些民间教派所操纵的术法都是截取自灵宝正一或是佛教某些派系的经典所做。 极为擅长道教所禁止的请天兵神将上身的法门。 虽然道门称之为邪术。 但很多时候并没有真的像张道陵率众灭绝六天信仰那样,聚集信徒进行血腥的打压,消灭这些使用巫术的邪道。 龙虎山在这些教派面前还是有些威望的。 张法维这个大明高道出面,聚集起足够的水手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就剩下的船只了。” 朱厚熜问道。 樊河这时候举手,表示如果不考虑水手的话,那么弄一艘船并不是什么难事。 “此行船只要在海上漂泊数月,保险起见,先让礼部命琉球王绘制一份北海之图交给我等,诛杀恶蛟之后再装好辎重在星轨所指示的区域搜索三山仙岛。” 第451章 发挥空间 第451章 发挥空间 高林的提议很完美。 朱厚熜决定暂时就先按照此行事。 “对了陛下,刚刚同在此的礼部官员闲聊时,他跟臣下说了一些消息,是有关北方的——” 高林沉默了半响,犹豫片刻,还是抬起头,对朱厚熜说道。 “讲——” 果不其然,天子对于北方的事务异常关心。 听到朱厚熜的话,感受着天子那严肃的目光。 高林回答。 “礼部告诉我们,最近一批女真水手在此处贩卖毛皮的时候透露了一则消息,说是蒙古人西征之后,夺回了成吉思汗的圣物,准备在八白室祭拜成吉思汗后,以此再次召集忽里勒台大会,商谈重建蒙古帝国的事宜——” 听到这里,朱厚熜手中的动作一顿。 蒙古帝国的短暂中兴他们的入寇规模不比之前的小打小闹。 蒙古统一也就是十几年的时间,达延汗横空出世,统一蒙古草原,驱逐了中亚部落,重建北元帝国。 蒙古草原的内斗比大明的内斗要更加直接和惨烈。 “蒙古人近来可有骚扰边市之举?” 数十万蒙古骑兵大规模入寇的盛况在嘉靖一朝达到了巅峰。 如今的蒙古帝国突然一改以往恢复大元帝国的国策,深感明人的战斗力恢复的过快,蒙古如果想要南下恐怕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俺答汗号称率四十万骑攻至京师,在京师周边大掠而还。 而西方的中亚入侵者,比如说也先等人也是极大的威胁。 不过跟明人一样,蒙古人自己除了南边这个强大的对手之外还有很多很多的敌人。 正德嘉靖一朝面对的北方边患和之前成化弘治年间面对的已经完全不同。 而原本历史上,经过成化耗尽国力四面出击,消灭四方割据势力,弘治休养生息二十年填充府库,正德十五年重整军备,明朝的国力也开始恢复。 明蒙战战和和,从明朝开国到灭亡,双方太平的时间屈指可数。 也许相比于南下重新征服大明,西征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蒙古人虽然再度统一了蒙古高原,但是大家想的都是中原的花花世界,大汗们梦想无一例外是南下征服中国,重建大元,而不是向西征服建立什么蒙古帝国。 哪怕是土木堡之变时期也先的军队的规模都远不如,统一东西蒙古,征服瓦剌,迫其西迁,又先后击败亦思马因、火筛,大败右翼割据势力亦不剌、满都赉阿固勒呼的达延汗重新建立起来的蒙古帝国。 原本历史上可是绝对没有这样一出。 中兴的蒙古帝国和刚刚缓过一口气的大明又开始了相互厮杀,最终导致双方最后都被在东北崛起的女真人所消灭。 天命永远都不会单纯的眷顾一方。 显然,历史已经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大明可以有复兴,蒙古自然也可以有。 他们又将目光看向了西面,那些曾经入侵过他们伟大成吉思汗领土的那些中亚蛮族。 朱厚熜叹了口气。 随着明廷实力的迅速增强所造成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是他没有想到的。 蒙古人改变了原定的战略,甚至为了躲避明人可能的打击,他们主动的将自己的左右王帐都向西迁移。 而高林的回答不出朱厚熜的预料。 “没有——按照很多山西陕西一带的商人所言,北方边市之安静,实乃百年罕见。” 可不是百年罕见吗? 历代侵略边市的行动蒙古人可能占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边将们为了敛财搞出来的。 而明庭整肃九边军纪,开始修理各地的军阀豪门之后。 边市蒙古人和明人的贸易便很少受到侵犯。 而蒙古骑兵此时也不再袭击商队的营地。 对于这些商人而言,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从未有过的好时代,来临了! 至于剩下的蒙古盗贼和明朝这边马匪,商人自己雇佣的镖局护卫还有参与贸易的蒙古部落自己就能处理。 “天意——” 朱厚熜感叹道。 但他却并未因此而放弃对北方用兵的念头。 相反,这愈发坚定了他毕其功于一役,倾尽天下之力,调集北方数十万精卒,上百万民夫彻底清除北方的祸患。 如果真让蒙古人重新打通草原丝绸之路。 重现成吉思汗的辉煌。 明廷若是贪图这几年的安逸懈怠备战,那么到时候的事情发展就很难预料了。 “如果明军北上,女真人和辽东军队能否完成翻越山脉,向西包抄蒙古的任务。” 朱厚熜站了起身。 高林的回答让他心中大喜。 “只需半月,女真人便能完成准备随军出击。”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西路明军将出玉门截断蒙古人西逃的后路,乌斯藏的僧兵能够助我大明一臂之力——” “亦或是成为我们的敌人,再像洪武初年那样被西征的明军杀绝老弱,掠尽青壮娈童而还——” …… 东海,种子岛。 “等我复国之后,定然为诸位裂土册封,让诸位都能成为我琉球国之柱石。” 洞窟之内,伴随着混光的火炬,最中央的长桌上摆满了浪人们从四方掠夺而来的珠宝,在火光下闪闪发光。 流浪武士们在此处痛饮着美酒。 大海盗高川真有举着头骨酒杯,坐在从某个食人部落手里抢来的巨大的兽皮王座上,这头骨自然是上一个坐在这张王座上的野人酋长的脑袋上取得的。 他饶有兴趣的望着眼前这个正在向众人兜售着他光复王业的美梦的年轻人。 大多数海盗同他一样对这个自称山北王国继承人的年轻人仅仅是报以一种戏谑的目光。 只有少数真的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的人才会对他口中许诺的那些理论上存在的土地和官爵动心。 谁都知道琉球王的背后站的是谁。 明人不惜花费高价从朝鲜租船卖给他们火器,又跑到吕宋给他们召集西夷雇佣兵,傻子都知道明人是铁了心要帮琉球人巩固统治,以彰显他们对于皇明祖训的完全服从。 毕竟理论上不征之国明人基本上都已经打了一遍。 先是朱棣征服安南,现在又出兵控制朝鲜,前段时间又有某个大名以幕府无道,挟持天皇,不向上国大明朝贡的名义试图上洛。 留给后人发挥的空间着实不多了。 第452章 海寇 第452章 海寇 明人迫切的需要一个标杆,一个表率。 以证明之前发生一系列违反皇明祖训的行为都是无奈之举。 只要条件合适,他们还是很愿意遵从明太祖的教导,走在正确的大路上。 这便是他们为什么如此不惜余力的也要支援琉球的原因所在。 琉球的位置关键,是重要的贸易枢纽。 但明人随随便便都可以在分裂的幕府找到无数愿意合作的对象。 明人火器和粮食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就算是在日本不幸战败,只要和大明搞好关系,也可以照样带着家产润往大明,过上太平日子。 但琉球!不征之国! 相比于无论扶持哪一派都会遭受质疑。 你们明人说好的了不贪图我们的土地,不对我们进行征伐的呢? 只有几个岛,人口也不过百万的琉球更容易控制。 某位年轻的幕府将军在某次私人酒会中评价明廷对琉球的态度时说道。 饿死了我们太祖皇帝九泉之下会找你们算账的! 这些日本浪人想要挣钱,哪怕这个挣钱的方式是抢劫过往的商船,也无法绕开大明这个巨型的庞然大物。 否则一切后果便由你们自行承担。 身旁扇着白羽扇,摇头晃脑的来到高川旁边的是他的军师。 面对站着要饭如此硬气的幕府。 表示为了满足你们的要求我们都政变了,幕府将军都换人你们大明还想怎么样! 难道你们真要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想想皇明祖训?我们可是明太祖钦定的不征之国! “越缺少什么就越想证明什么。” 明人是最大货源地和最大的市场。 但很显然,世上并不缺少聪明人。 但显然,在日的很多人都并不相信礼部官员的鬼话。 新任幕府表示希望大明能看在国家刚刚遭受的战乱的窘境给予一定的优惠政策,宛如一个被丈夫始乱终弃的怨妇,要求明人必须承担起重建日本的责任。 三天之后以细川家为首的近畿豪族便宣布拥立当代幕府将军足利义晴之弟足利义满,发兵京都,幕府将军足利义晴在家臣的护卫下仓皇逃亡近江国。 大明官员选择连夜坐船落荒而逃—— 发生了这样恶劣的案件,显然这次大明需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哪怕礼部官员再三声称与我无关,你们这些大名内斗可不关我的事情,不要乱咬。 但很可惜,礼部官员是永远听不到年轻的幕府将军的道歉了。 又是一个大明落第士子,主要的任务就是负责将他们在海上掠夺到的那些赃物卖到江浙一带的明人土绅手中进行销赃。 然后第二天,闻听此言的正在御所同天皇商谈两国朝贡规章,礼部官员便立刻愤怒的表示幕府需要就将军的发言给大明一个合理的解释。 “最近九州的几个大名说要配合明人阻止海防队,清剿周边海域的倭寇,将军大人,你看要不要——” 甚至作为吉祥物直接通过特许贸易包养起来,以达到内阁们所需要政治目的。 这就好像弗朗机人若是想要在东亚推销他们的商品和武器,首先就要让明人接受这些来自西洋的新型器具。 明人习惯了自然也会带动周边的属国开始效仿。 “不必。” 高川真有摇了摇头。 酒杯中琥珀色液体微微有些浑浊,灯光打在刷着金漆的野人头骨上,发出淡淡的金光。 他如狼一样凶狠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如果抓起来,卖给琉球人能卖一个很高的价码的西洋人。 “他还有用,等日后他真聚拢了人手的袭击琉球人的时候,坐实了复国的罪名,我们可以把他绑了1献给大明,说不定到时候伱我当了一辈子海盗,最后都还能在琉球混个官身……再不济也能在东海占个岛屿……” 这名大海盗显然并不惧怕九州四国那些大名成立的所谓海防队或是什么拔刀队。 从业几十年,他手下的这批日本浪人论战斗素养可是一点也不逊色于那些大明手下的武士,甚至更为凶狠一些。 而他手中的装备,火器,舰船皆是从大明和西洋人的手中直接购买。 原装进口。 论威力更是比日本那些劣质仿制品的质量不知道要高多少。 双方真打起来,还不知道是谁剿灭谁呢? 他饮下了美酒。 那是西洋人的祭祀以某种是手段炼制出的号称可以延年益寿的宝酒。 在他登上那艘挂着弗朗基国旗的商船的甲板上,砍下那个西方人祭祀的脑袋之前,在海盗们的逼问下,他是这么回答的。 “那条龙还没有找到吗?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高川真有问道。 他并没有名字,高川的这个名字实际上是他的祖父在那场东西合战之后狼狈逃出日本的时候自己起的。 当时有一位来自明人的富商救下了这个在海上漂泊的可怜人。 那个富商很欣赏自己的祖父的忠诚,给他赐名高川,据说曾经这名富商在让自己的祖父给他当船长之前,曾经想过收他做义子。 不过自己的祖父并不愿意再回到陆地过相对安稳的生活。 他知道一切都是相对的,陆地的生活看似稳定,但一旦灾难来临,顷刻间便会尽数化为乌有。 后来那位商人返乡的途中被官府缉拿,家里在江浙的万顷良田也尽数进了朝中某一位大人物的口袋中。 船队也被同行瓜分,也就是自己祖父机灵,更因为在大明没有土地和财产家人,没有那么多顾忌,见势不妙直接带着一帮浪人兄弟开船跑路,才没有落得锒铛入狱的悲惨结局。 而又因为为这些大明江南富商服务多年,自己的祖父深谙这些明人的商人的发财之道,因此一直做着为他们打击对手,运送货物,和西夷日本等地的领主牵桥引线的活计。 一直持续到今天。 要是单靠抢劫—— 高川真有看了看自己麾下这上千精悍的浪人武士。 在船上还有数千水手为自己服务。 就算带着这批人回到日本,普通的大名又岂是自己这些装备精良,身经百战的倭人武士的对手。 可惜,就算回去当个土大王也没什么意思。 光靠抢劫过往船只,养个百八十人就已经是极限,自己又岂能养得活自己手下这么多浪人武士。 第453章 捉捕 第453章 捉捕 “还没有……但我们的巡逻的小队传来消息,说是有两艘挂着南洋商行旗帜的舰船在岛屿附近来回转悠,似乎也是为了那条蛟龙而来。” 听到旁边师爷的话,高川真有顿时警觉。 “南洋商行?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名为刘元杰的军师精通中日双语,甚至还懂得不少南洋小岛上土话,因此深受高川真有的信任。 要是没了这家伙,自己等人销赃效率恐怕就要小一大截。 思索片刻,高川真有却也想不出来这帮海商来这里能有什么事情。 总不是是真为了那条蛟龙而来的吧? 但自己这些人去设计捕捉蛟龙是为了满足之前那么可怖到不可名状的水中仙人的愿望。 虽然高川真有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道德楷模。 但是想到那些在见到孙恩的第一面便以极为凄惨的方式横死的野蛮酋长们。 “这南洋商会可是我们的大客户,而且据说他们跟西夷还有明廷都有很深的联系……和气生财,将军还是尽量不要动刀兵……” 高川真有思索了片刻 他说道。 “还望大人能尽量示人以和平之礼,不要轻动刀兵?” 他抽出手中长刀,刀身正直,不像是倭人所用,倒像是先秦兵器重新打磨之后再加上的刀镡。 高川真有此时也冷静了下来,那天在南洋孤岛上孙恩给他留下的阴影实在是太过于深刻。 大步向外走去,语气已然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师爷在此等候我的好消息便是。” 高川真有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学的知恩图报一些。 “那么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他腰间的这柄宝剑并非是什么凡物,乃是徐福东渡之时同本地番人融合之时,传授中原冶铁技术的时候所铸造的第一批武器。 高川真有将佩刀挂在腰间。 高川真有说道。 并随手提上了手中名作秋水白切的长刀。 以至于他至今都还活在恐惧之中。 高川真有的话语冰冷,然而一旁师爷却面露难色。 “若是不听,我只能用这京都名匠方仙人打造的武器斩下这些狂徒头颅了。” 而一旁的师爷苦笑。 “不管他们是来做什么的?让人把他们赶走!不听就把他们全都绑过来,然后放出消息让商会拿钱赎人……” 于是他进而讲道。 但他也知道高川真有已经退步,在众人面前想要让他再让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其已历经千年的风霜,杀人饮血不可胜计。 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凶剑。 他的祖父曾在海上遇到风浪和海寇,幸得仙人相助,赠与此剑。 又去京都找了名匠去重新修复,经过这些年的海寇生涯。 在高川真有的手中饱饮鲜血,如今又再次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因此他手持这柄凶剑,在浪人们的簇拥下放下酒杯,登上战船之时,心中完全没有将那些可能也是来此寻宝的商人放在心上。 他甚至让周围的小海盗们给这个山北王的子嗣温一碗酒,等到回来的时候他将同此人商谈山北国的复国大计。 但—— 事情显然朝着某些相当不对劲的地方发展了。 看着眼前之人一击之下掀起的海浪直接将两条龙首桨帆船直接掀翻。 看着对面船上那已经被放干了血的巨龙。 高川真有十分丝滑一个土御座直接滑轨到眼前这个少年的面前。 双手捧刀,行孟德故事。 而就在他悄悄打量着那个据称已经吞没了不少船只,作恶多端的蛟龙,心中思量着眼前之人如果同那位孙仙人打起来究竟谁更胜一筹之时。 眼前之人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的东西一般。 发出了一阵轻咦之声。 朱厚熜接过了这名为秋水的武器。 上下打量一番后,交给了旁边的张法维。 “你看看——” 张法维接过,当他的指尖感受到此剑那种不同寻常的温凉之感。 张法维又反复看了几遍,终于确定了那冰凉的感觉来自于何处。 “那些方士的手段。” 张法维抚摸着剑身上那一行原本应该写有篆文以显示铸造者身份的文字的地方。 但现在这些地方全部都被有心人在重铸的过程中刻意的掩盖掉。 “那些方士还真是无处不在——” 朱厚熜说道,他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倭人。 “此剑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这是我家祖传的,但要是公子喜欢,那便送给公子便是……” 高川真有忙说道。 他的表情满是谄媚。 哪怕现在周围满是自己的手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而当朱厚熜的目光扫来,似乎在评估这个倭人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感受到朱厚熜眼中寒光,高川真有打了个寒颤。 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 和孙仙人几乎一样,只不过不像孙仙人那样冰冷的感觉! 察觉到这一点,高川真有把头低的更深了一些。 朱厚熜有些奇怪此人的反应。 按理说自己刚刚施展出来的手段对方不应该如此恐惧才是。 不过现在他并不在意此事,他考虑的更多还是关于那些随着朱厚熜出海之后,出现的频率便越来越高的先秦方士们。 “把他们绑了,交到官府论罪——你刚刚说这是你家传的,那么你可知道此刀是从哪里得来的,又是谁给你们修复的。” 朱厚熜吩咐道。 高林提着剑带着身后这些海外的道人们乘坐小舟将水中的浪人一一捞起来,然后五花大绑扔到船舱里,准备等回琉球的时候交给琉球王。 听到这些人要将自己交给琉球,浪人们并没有太多的反抗。 琉球国小,一般不会真的对这些浪人大开杀戒。 反而礼遇有加,当成充实王室军队的一大来源。 要不被琉球征走当兵,要不就是花点钱从琉球赎身。 总之不是罪大恶极的一般不会论死。 但要是交给明人,那就不一样了。 先是全身的家当都要被搜走,充了那些贪官污吏的腰包。 然后要不是被拉去各种矿监衙门当奴工,要不就是被地方官直接按上一堆罪名,当政绩通通砍了,地方上各种疑案积案直接全部宣告破获。 真是青天大老爷!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454章 寻仇 第454章 寻仇 “这是我祖父当年海上为明人富户做水手的时候,得一道人所赠……” 说到这里,高川真有看着朱厚熜身后这些身穿各种道袍,有的更是穿着东海这边民间祭祀法事法袍的水手,眼中闪过一抹迷茫。 “屡次大战有所磨损,后来在京都,又碰见了好心匠人为我家祖父修理……” 很好,看来这家伙也是个苦命人啊。 这是一家几代人都被盯上了吗? 朱厚熜可不信这世间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 “此剑用寒铁所铸造,又以六天之法祭炼,需要吸收宿主的精元寿命,并用鲜血温养其中在剑魂——看样子此剑距离祭炼完成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张法维和周围的几名在道人之间比较有威望的老头子交流之后,向朱厚熜提交了他们得出的结论。 而那高川真有听到此剑竟然有这么多说道。 还要抽自己的寿命,联想到家族自从得到这柄妖剑之后的暴毙史,本以为是海上奔波耗费心神过多,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朱厚熜看着高川真有这张狰狞的面容,问道。 显然,这家伙现在心里气得不行。 高川真有咬牙说道。 而张法维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 他此刻迫不及待的想要带着眼前这些人去找那个欺骗自己的师爷复仇。 刚刚的磕磕绊绊显然都是他的伪装。 “而且此剑每次饮血之后都需要有人为其拔除煞气,以免此剑因煞而生灵智,周围必然有精通此道的邪修在一旁日夜护卫……” 但是显然不是这样! 高川真有看着眼前那柄在朱厚熜手中,为三阳玄火一炙烤,便直接冒出滚滚黑色烟雾的邪剑。 朱厚熜一路上没少听到这些方士的传言,这次有机会自然是要去会一会这些先秦民间掌握着各种异术的异人们的后人。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刘元杰!” 高川真有联想到自己最近夜间总是遗精尿血,本以为是自己和自己老婆们玩的太过放纵留下了后遗症。 嘴巴和鼻子都快扭到一块去了。 “我的师爷,他自称是浙江士子,屡试不中,因此特来下海投靠与我,但是现在看来都是假的——” 不过朱厚熜倒也能理解。 一定是这柄魔剑抽走了我的精元! 没错!一定是这样! 众人这才发觉他的汉话说的如此流利。 表情顿时惊疑不定了起来。 “此人是谁?” 毕竟谁听到自己可能大概被当成了炼制宝剑的人形工具人,还是折寿的那种,显然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过在此之前,朱厚熜还有些问题要问眼前的海寇。 “这条蛟龙和你们有何关系——” 朱厚熜自然看出了眼前倭寇在看到那蛟龙尸体一瞬间的紧张。 高川真有沉默片刻,但看着眼前的青年,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孙恩的身影。 那恐怖一幕在他脑海中再次上演。 他决定实话实说。 “这是一位大人物要求我等伺机猎杀的宝兽,据说和琉球之前的秘宝有关。” 其实还蛮合理的。 高川真有并不知道琉球和龙类之间在唐代以前的复杂关系。 但是琉球这名字便意味着琉璃和珍珠。 朱元璋当年赐名的时候不知道是否也考虑到了传说中三山传说的真意。 一直以来,出海的日本浪人们之间便流传着琉球的群岛之间隐藏着诸神的宝藏之类的传说。 琉球也因此成为了浪人最喜欢侵扰的地区之一。 不过如今琉球受到了明廷的保护。 而随着官府接管海贸,海上贸易的巨额增长。 倭人们倒也都不是很看得上琉球的这点收益。 专注于打劫明廷商船和西夷人的船队。 虽然难度很高,明人和西夷人的火枪队和武士皆十分悍勇,且纪律严明。 但只要干成一单,带着钱财回到故土买块土地当个小地主便不成问题。 “孙恩——你可知道此人现在在何处?” 听到和孙恩有关消息,朱厚熜自然是极为在意。 “小人最后一次见孙恩是在北山故地,当时正值琉球大乱……” 三山故国。 听到这个名字,朱厚熜下意识想到了传说中的海外三座仙岛。 琉球曾经一分为三,山北,山南,山中三国并立。 这个时代也称之为三山时代。 两者之间,是否具有某些联系。 朱厚熜想道。 不过这显然就不是现在的他该考虑的事情。 得到了高川真有的指引。 在张法维的带领下,众人撑起了船帆。 有常年在此地居住,善使用控水操龙之术的南洋巫师为众人召来了西风送行。 “平时若想控风御水,非要与那海族提前沟通不可,今日张真人在此,一次施法竟能直接而成,龙虎山道门祖庭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这南洋巫师的法术显然来自大明南方的一些靠近沿海的山蛮居住之地。 朱厚熜观其术法,不光有赣南一带民法的影子,也有江西一些偏僻道门凭依惊雷御使鬼神之类的法门。 张法维闻言苦笑。 他们道门强盛时期确实可以号令天下水脉,但最多也就北到大江。 因为过了江便是全真一脉的地盘,相比于想要靠术法成仙,全真的道人并不擅长于册封各路野神精怪。 更善于捉拿天地草木百精,辅助自身练成一颗龙虎大丹,肉身成仙。 虽然成果不多,但胜在稳定可靠。 平时负责给皇帝炼药的就是全真的道长。 而原本历史上的嘉靖也比较依赖京城周边的几个道观给他炼制仙药。 有不少正一派弟子发觉龙虎山的头衔没有全真有竞争力,直接跳槽转换赛道然后步步高升。 嘉靖从小喜欢修仙,一半是其本身喜欢玄学,另一半则是他老爹兴献王的影响。 可以这么说,原本历史上兴献王一家都是道教的狂热信徒。 嘉靖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沉迷道教简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当然,现在的朱厚熜修仙是为了更崇高的目标。 张法维也不好解释什么。 毕竟他也不能说我身边跟着的是九州四海的共主,就算是鲛人见了面也要磕三个响头的那种。 也只能绷起脸假装没有听见,在众人眼中显得更加高深莫测。 第455章 请将 第455章 请将 众人踏上被清晨的海浪刚刚侵蚀,有些松软的沙滩。 砂石随着退潮而流入大海,正如大势倾頽下的凡人坠落入深渊。 他们多数并不自知自己的命运,而将希望投向了那些他们无法预测和揣摩之物。 天上的神灵,强大的妖祟,亦或是能庇佑他们的人神。 高林用腰刀抵住了眼前这名海盗的脖颈。 “刘元杰在哪?” 女真将军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厉色。 面前在岛屿附近的小海盗感受到面前之人眼中杀气。 知道但凡自己迟疑片刻就要脑袋落地。 连忙说道。 其中不乏有异像之人。 说着,他看着高林身后这些皆是身手不凡的凡人。 虽然心中腹诽,他表面上十分从心补充道。 “在洞穴里,各部的首领和大王都在那里。” 人群挑出来了二十多好手。 至少我跟人家谈了条件,是对方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才不得以出此下策。 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族老。 但眼前的小海盗毫不畏惧的回望,上下打量着这位被解除了武装之后连根绳子都没有套上,老老实实的跟在这帮人身后的大倭寇。 您老人家来不如我呢? “我知道这座岛上几乎所有的暗桩,别杀我,我能带你们去——” “你们在此等候,挑十余个好手与我等一同前去即可。” 而今投降的一个比一个快。 心中大骂自己平日里待他们不薄。 作为俘虏的高川真有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果断投递的二五仔。 眼中流露出怀疑的神色。 看着那些兽尾和鳞甲,朱厚熜大感惊奇。 张法维对身后的这些南洋同宗说道。 事实上,在场的许多人和龙虎山不光是传承上有联系,血缘上的联系同样密切。 而你看上去就像是跟着这些入侵者一块来岛上春游一样。 张法维对这些人显然是有一定的号召力的。 这么多的巫师和道人,他们是准备发动圣战吗? 这些南洋流民显然在某些方面有些过于开放了。 不过按照当地巫师家族所说,野兽器官能够便利他们更好呼唤家族所供奉共生神灵。 海外因为没有明廷和天命,还有各种被密集人口吸引而来各种强大的邪祟。 坐立在孤岛上的一个个小聚落最需要担心的敌人来自于海上。 西夷人还是其次,和鲛人的关系是重中之重。 其它的方面,因为地小人稀,生态位反而要比在凶恶大陆框架上要好上不少。 因此这些南洋的巫师和他们家族时代供养的野神之间的关系也要比赣南一带的巫师家族要好的多。 道门的许多理念反而在这些海外遗民身上先推广了开来。 带着这帮请仙放蛊的外道修士,朱厚熜等人很快就找到了海盗们的住所。 此时里面气氛正酣,某个海盗提议那名前来请求借助这些倭人的力量复国山北国小王子献舞一曲,赢得众人阵阵喝彩。 “我已经让鲛人们掀起海浪,封锁了四周的海陆,抓住那方士同党之后直接回船即可,此处可作为我等在此搜索仙岛时的基地所用。” 听着耳旁朱厚熜的秘密传音,张法维表示了然,他扭过头去,对高林说道。 “高将军,擒拿贼首便要靠你了!” “真人放心,我已从那倭寇口中知道了那方士的具体样貌,还望天师能为我掠阵。” 张法维点头,虽然身为道门真人,但战阵冲杀并不是他所长。 而且乱军之中血煞之气纵横,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道术的稳定。 并且冤魂债主也容易污染自身。 所以若无必要,龙虎山也不愿意介入到人间争端之中。 大的战争打不过,小的战争打不了。 千军万马踏来,英雄豪杰纵马驰骋,气血如虹,天下能人异士齐聚一堂,会军掠阵,单靠龙虎山一山之力,撑死几百弟子,就算累死也无可抵挡。 若是天下道门能团结一心,就像魏晋之时能在各处聚集香客相互起兵遥相呼应,还能尝试撼动王庭,为天下布撒黄天正法—— 但可惜,曾经统一的道门早就因为各种原因分裂,碎了一地。 就算南方各处教派名义上统一于龙虎山之下,也是面和心不和,有的是人想要夺取龙虎山的地位。 这让龙虎山如何能下定决定和朝廷拼个你死我活。 而争夺某种资源和地盘的小战争和龙虎山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背靠祖庭的名头可以满天下的从信徒手里收钱。 地盘什么的几百人守着山头,辐射方圆数百里兼并土地当个大财主是够了。 但其他的只能说人数太少,根本不足以和各地的豪强争斗。 更何况其他地方的豪强也不是软柿子,不光是家中信奉的各种教派,供养的各路鬼神,和朝廷的关系,在江湖上的地位。 贸然侵吞影响了一地平衡会遭到所有人的敌视。 当然,某个热衷于参加各种藩王起义的天师不在此列。 他已经被天师府确认着魔背后身中八刀跳湖自杀了。 高林大踏步的步入洞窟,他单刀直入,不顾周围倭人惊愕的目光,直奔那正劝说众人不要如此苛待这名山北王子的儒士而来。 “你是……” “刘元杰!你勾结方士!炼制邪道妖剑的事发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听到高林的话,儒生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惊色。 显然此时突然暴露了身份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挥手安抚了身旁就想要提刀前去将这个闯入者剁成肉酱的高林。 开口问道。 “明人?” 而看到高林身后鱼贯而入的众多南洋巫师,刚刚还跳脚想要砍了高林邀功的几名海盗顿时后退了几步,假装无事的重新坐下。 这些南洋邪术之士难缠的程度非同小可。 如无必要,这些巫师还是让其他人对付去吧。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这个功劳自己大可不要。 “牡丹教主堂上客!八方仙坛有声名! 弟马今朝请家内!烦请仙家展威灵! 烦请仙家速临我坛!急急如律令!” 而伴随着高林的话,身后各路法师开始临时起坛点将。 要在这位天师道真人面前露上一手。 第456章 鲛女 第456章 鲛女 “方士……” 刘元杰念动着这个名字。 他的双眼微眯,微微向后撤了半步。 当他看到高川真有那愤怒的宛如要把自己剥皮抽骨一样的表情,还有朱厚熜手中的那支已经祭炼完成了七成的残剑。 他的心中了然。 这些来自中原的异士显然通过方士们那杂糅百家术法的特点,觉察到了这些蠢笨的倭人们几代人都没有觉察到的真相。 但我们已经在海外诸夷之间扎根已深。 纵是天朝想要做些什么,恐怕也是鞭长莫及。 于是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了面前这个可能是明廷下辖的某个官员的指控。 “我确实懂得一些民间巫术,不过这又如何呢?天下之大,明廷还能将所有有识之士尽数捉拿不成?” 面对一众巫师的包围,他的眼中毫无惧意。 “高川真有,你不该活着回来的——” 眼前名为刘元杰的方士一折手中的折扇,笑道。 他最后的目光看向了这位曾经的大倭寇,倭寇中少有的日本强寇。 他扫视着面前众人,当他注意到张法维的时,他瞳孔微微一缩,显然是注意到了此人的修为之高恐怕已经接近人类可以抵达的极致。 毕竟招兵买马需要足够的财货和来钱的渠道。 “如果你死在外面,你的海盗兄弟们将会永远记得你为他们所做的牺牲,但真可惜你活着回来了,他们只会记得你的背叛。” 张法维与他的目光轻轻碰撞。 “伱不会真的以为倭人们是因为仰慕你的勇武而来的吧?如果不是我们为你提供一条稳定的商路,你的父亲,你的祖父又怎么可能积攒下来如此的财富?当你有机会成为远近闻名的大海盗,甚至可以占据海盗,断绝交通自行称王!” 而他们则需要大量的武士帮他们打破朝廷的封锁,保护商路,从弗朗基人手里换来无穷无尽的白银。 刘元杰注视着这张愤怒的脸庞。 “我说了……你不该活着回来的。” 高川真有恶狠狠的盯着这个拿自己祖孙三代祭剑的方士,表情狠毒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此人吃掉。 “你现在所享有的一切都是我们所给予,我们早就为你们的命运支付了远比你们能给予我的更多的补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戏谑。 而大部分被赶出日本的浪人显然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两人都未说话,但脸上慎重的表情已经证明了一切。 “你这个妖人!” 渠道基本上都掌握在拥有着大量货源但却因为朝廷打击走私的禁令,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货物烂在仓库里的豪商手中。 距离天下绝巅也仅有一步之遥。 听到刘元杰的话,高川真有陷入了沉默之中。 并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这个方士的回答着实完美。 令高川真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是的,自己家族的荣华都是眼前之人和其背后的势力所给予的。 无论是按照儒家的伦理,还是日本社会对于武士的道德要求。 自己都无法再升起愤怒之心。 高川真有看着周围那些倭人的表情,显然,很多人都对自己将明人引过来的行为十分的不满。 “那么这位道长!我们是否能坐下来谈一谈!何必动刀兵呢?” 然而刘元杰的话并没有停下高林的脚步。 他持刀上前,直奔这名异国方士而去。 其周身突然暴起的血煞之气直接将两名想要将其阻拦的武士逼退。 还有高手—— 白衣方士的表情露出了凝重之色,这批人来势汹汹,张法维的修为就足以令自己如临大敌,更何况还有这样的悍将存在。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串古玉,目光中露出一抹心痛之色。 但是如果今日想要脱身,就非要动用此术不可。 玉佩坠地而碎! 其中竟钻出一排排白色的鬼魂。 “召神劾鬼之术——” 张法维退后一步。 他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些衣着古老,就像这术法本身一样古老的鬼魂。 “果然是传说中的方士。” 先秦方士分为四大类。 医术药理,占卜观星,祠灶炼金,还有最后召神劾鬼之术。 医术很好理解,“医道同源”这个词最早就是由方士开始的。 葛洪《抱朴子》有言“是故古之初为道者,莫不兼修医术,以救近祸焉。 指的便是这些先秦方士。 这些人以医术传道,并且以医术求仙。 当然,蛊惑皇帝造船出海,寻访仙药,炼制不死神丹,还有行气吐纳之术,都是他们开的头。 后来的道门和这些方士做切割还要等到张道陵带着三天正法出现。 而观星术比较复杂,属于是方士们跟阴阳家抢活干。 祠灶炼金可能是如今道门流行的金丹的起源。 而召神劾鬼,便是纯纯的术法之强,可以降服鬼神了。 看着眼前同样呼唤鬼兵随自己冲阵,却被那些白色的,长着各种野兽的脑袋的鬼神挡住去路的高林。 张法维知道是时候该自己出手了。 至于朱厚熜,自从刚刚进入这个海寇贼窝的时候,这位明廷天子便不知所踪。 张法维也不知晓他究竟前往了何处。 …… 而就在那边正在捉拿方士的时候。 朱厚熜正手持避水珠在海底漫步。 眼前巍峨的建立在巨龟背部的巨大宫殿实在是过于华丽,金银装饰屋檐,珠宝悬挂在珊瑚树上作为宝树之用。 两侧的鲛人侍女皆是美丽动人。 无论是胸前的弧度还是身材的曲线皆是世间难求。 然而以海洋之广阔,收纳这些美人却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何事要见我——” 朱厚熜看着眼前的龙女,相比于之前两人相见,龙女眉宇间少了几分拘谨,多了些妩媚之色。 他并不担心高林那边的战况。 先是之前已经通知了礼部必要时可以调集船只前往协助,而且樊河身上还有自己的信物,一旦事情不对自己随时都可以知晓,然后及时的到岛上支援。 打量着这些不同于陆地的异域风情,朱厚熜心情愉悦之余问到身旁龙女呼唤自己前来的目的。 第457章 喜闻乐见 第457章 喜闻乐见 眼前是无数珊瑚都和珍宝所构成的华丽宫阙。 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游曳其中,穿梭在珊瑚和岩石之间。 各种华丽鱼类身上的鳞甲和宫殿上镶嵌的珍珠和宝石反射的光芒让原本应该黝黑深邃的深海亮如白昼。 除了眼前那无处不镌刻着龙形图案的宫阙,蛟龙与腾龙的影子在龙宫的四周摆动。 展示着这海底龙宫的宏伟壮丽,四处各种精妙娇小玲珑的建筑散布于海底,曲径回廊和亭台楼阁交错在一处,各个时代最典型的建筑和鲛人身上那中外异域风情交织在一起。 尽显海底这些传承万年的海族的底蕴之深厚。 “你们因为何事而呼唤我?” 朱厚熜看着眼前虽然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龙女。 如海藻般飘逸的长发随着左耳的夜明珠一起散发着幽蓝色光芒。 原本明亮的银色双眸如今又是另外一番色彩。 并且这足足数百枚夜明珠的光芒各不相同。且经过精心的调试,各种光芒巧妙的融合在了一起。 “海上仙岛可能就在此处。” 龙女如此说道。 眼前的宫殿中上百个夜明珠一同散发着明亮光芒。 朱厚熜从眼前这些表面毕恭毕敬的身影之中,感受到了数道淡淡的敌意。 她微微躬身,以表尊敬。 龙宫之内身穿华服的鲛人长老们排成两排站在通道两侧,当朱厚熜身影出现在龙宫前的白玉阶梯之上时,众人纷纷下跪,唱颂着天子平定四海的武功。 “传闻曾经有方仙道奉了始皇帝命令,带着巡游的舰船抵达您如今身处的这片海域。当也不知道是因为时运不济,还是其背后也有原因?船队在这片海域中失事,所有的舰船无一幸免,全部被撕成碎片……只有少数船上准备的为始皇帝就地采摘仙药,炼制神丹的童男童女存活了下来,流落到周围的海岛上,便有了所谓的三山远民。” 如海洋一般深邃的蔚蓝赋予了眼前这个百年内血脉之中最为优秀海族女性一种独特的神韵。 他轻声对眼前这个引路的龙女说道。 龙女推开了眼前用金粉雕琢着两条盘旋在一起的蛟龙的琉璃大门。 而龙女的回答则让朱厚熜轻笑起来。 “并且这次我的家族已经决定为您提供足够数量的女性充实天子的后宫,以便繁衍血脉……这次邀请您前来除了展示天威之外,还有让您来挑选适合的女子的意思——” 每50颗为一组,安置在龙宫的四个拐角处,让整座龙宫没有一处会被永恒的阴影所笼罩。 看在眼前一列列拳头大小,宛如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散发着明亮色泽的宝珠。 她抬起头,一边指引着朱厚熜才能够踏过宝石铺成的小径,进入眼前巍峨的海底龙宫,一边说道。 “且童男童女们,虽然不知道关于三山蓬莱更多的消息,但他们却记得自己的使命……这便是如今琉球古国的起源。” 朱厚熜大致明白了她的来意。 “如果你不能在众人面前对叛逆者进行处罚,又如何能让四海感受到您为海陆布撒永恒和平的如天之恩呢?” “看样子你们做了很多准备……但是似乎你们并没有完全的消灭你们之中的不同意见者——” “上次您委托我们寻找的关于海外仙山的踪迹,如今又有了消息。” 这些价值连城的珍宝其中任何一枚拿到外面都足以供一个小国数年之用。 “愿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夜明珠照亮的道路尽头,龙女推开了眼前金色的门扉。 一排排身着暴露,尽显其血脉优异的各式人形的海族女性出现在嗯朱厚熜的面前。 各式各样的海族女性。 人形这个要求对于海族而言虽然比较小众。 毕竟朱厚熜还要考虑到生殖隔离的问题。 但以海族疆域的辽阔,哪怕是仅仅在靠近大明的沿海部族,都足以用搜罗而来的海族女性中挑选精状,组成一支数量可观的军队了。 “倒也不必如此全面。” 看着其中几个勉强算是人形的物体。 朱厚熜嘴角抽了抽。 说道。 经过慎重的考虑,海族最后还是同意了同明廷联姻的请求。 毕竟从现在明庭血脉的表现来看,他们实际上并不吃亏。 明廷王室的血脉似乎有某种变异的倾向。 虽然要经过时间发酵,但海中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地上人神终有寿终正寝的一日,海洋中的生活是凶残且充满竞争的,如果明人的血脉不能表现出足够强大的统治力。 那么他们被更加凶残的掠食者瓜分也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海族不会阻止这一切。 而龙女此次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给朱厚熜重填后宫。 随着一阵阵清脆的敲打贝壳的鼓点响起,如山的金银同样被摆放在朱厚熜的面前。 “听闻朝廷要征讨北虏,这是我们龙家以个人的名义所捐赠一些军费,以解朝廷的燃眉之急。” 龙女缓缓开口。 而朱厚熜知道她如此慷慨定然有其他的要求。 “你为朝廷出了如此大力,你需要什么——” “我听说朝廷有了一套全新的修炼体系?” 眼前龙女眼中闪过了一抹探寻。 她早已知晓了答案,而朱厚熜的态度则决定了她能否在众多海族之间占据先机。 “有一些,但目前还不完善——” 朱厚熜思索着她的目的,显然眼前龙女这次大献殷勤必有其他缘由。 她听出了朱厚熜话语中隐含的拒绝之意。 在明廷能够直接掌控的陆地完成灵气复苏之前。 他并不想要在海洋过多的投入精力,开辟第二战场,分散帝国本就有限资源。 听到朱厚熜话,龙女的目光一闪。 她并没有继续追问,朱厚熜的拒绝也在她的意料之内。 对于这个回答,她早已有了其他的准备。 “陛下觉得我怎么样——” “洛神也不过如此——” 朱厚熜毫不吝啬称赞眼前海族女子的美丽。 毕竟人家刚刚给自己送了一大笔的银子和美女。 况且实话实说,龙女的美貌确实是朱厚熜平生仅见。 第458章 字幕 第458章 字幕 对于朱厚熜毫不掩饰的赞美。 面前龙女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宛如三月春风消解冰雪酷寒。 “多谢陛下的夸奖——但我还能为陛下做更多的事情。” 她的言语暧昧至极,眼神飘忽。 她已经决心要趁着这次千年未有的大变局趁势而起。 随着越来越多情报传回,她逐渐意识到了自从眼前这位年轻的明廷天子上位以来,他正在悄无声息的做着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 掩盖在征伐西南和东征铁骑之下的是重新开发的西苑和新编练的禁军。 随着帝国在各处开始征讨邪魔。 一种名为灵植的物品正逐渐开始遍撒帝国的四境。 这是维系那些似乎不再受邪魔的力量所控制的禁军的根基所在。 等到他征讨完蒙古人,如果自己能成功渡过大劫,抵达了更高的境界。 朱厚熜的考虑则更为简单直接。 而她对此也早有预料。 一个崭新的体系,一个让万物生灵不再受那可怖邪魔制约的体系正在随着眼前明廷天子的改革而逐渐成型。 朱厚熜为他又得到了一个可靠的盟友而欣喜。 “想必您已经注意到了那些隐藏在您恭顺的臣仆之中反对者……而我则完全可以为您清理掉这些海族中的逆贼。” “你能为我做作什么——” 这样强大的力量明廷天子当然不会无偿分享。 他此前并不认为海族会真心向他臣服。 四周那些被精心挑选出来的海女们低垂着头。 他必然会将这种力量赐予他的直系血脉。 是的,我们的孩子。 而如果她能够拥有一个孩子,那么也就间接掌握了这种力量。 无论是出于利益的考量还是虚无缥缈的帝王亲情。 “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我们将会拥有统御四海的资格——” 朱厚熜只是将海族当成一个为他在陆地上的改革输血的血包。 因此她提出了后备方案。 他询问道,龙女明白朱厚熜并不是询问自己能够给他带来多少肉体上的欢愉。 而且还是相当叛逆的那种。 像是一点也不为这位野心勃勃,但又在家族中地位尴尬的龙女话感到惊讶。 便会强行分割四海,分封诸王。 让海族永远深陷他的掌控之中。 眼前这个龙女结盟的请求大大出乎了朱厚熜的意料。 他激动的甚至在水中亲吻了一下眼前龙女的额头。 以表达自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识他盟友的力量。 他可以击败海族,但却不能杀光所有人。 “把他们的头颅带到我面前,我会赐予你一份特殊的礼物——” 朱厚熜说道。 他评估着眼前龙女力量。 比较了下刚刚在那些海族长老中最优秀者的水平。 只能算是一般。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支青铜长戈交给了眼前龙女。 龙女拿到手中,立刻便被眼前之物的力量所折服。 她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这件来自于那个蛮荒时代,就连海族都尚未萌生自主意识,融为一体的时代的宝器。 其中前主人所遗留下来的力量更是让她心惊不已。 龙女舞动长戈,在水中也斩出了片片的长痕,展现出了她娴熟武艺。 朱厚熜注视着她提着长戈走出了宫殿,向着那些海族长老们的驻地走去。 张法维传音而来的消息令朱厚熜大感意外。 那些方士们似乎也在追寻不死药的下落。 而且好像已经和孙恩做过了几场。 不过纵然许多成名的方士一拥而上,也没能奈何的了那位孙仙人。 反而被斩了数颗人头,麾下长生人大军中又多添了几员猛将,随后便狼狈遁去。 张法维那边,在一群术士合力之下,再加上一位道门真人,很轻易的便将那个混迹在倭人中的方士擒拿。 浪人们被暂且控制住,以维持巢穴的正常运转,方便之后寻找三山的踪迹。 “你看起来并不像龙种?” 在等待他的盟友向自己证明自己实力的同时。 朱厚熜同身旁的几名侍女闲聊道。 她们是龙宫的侍从,当然,其中的大部分是可以被朱厚熜随时带走的献给明廷的贡品。 朱厚熜有点疑惑眼前这个身上有些部分露着红色的尾鳍的少女,她似乎的看起来并不像其它的鲛女那样具有龙类的某一部分特征。 避水珠在朱厚熜抵达龙宫之后便被重新收入到了储物袋中。 龙宫虽然在水下,但是被人为的用法术将大量的海水隔绝在外,以避免误入其中的鱼类惊醒龙宫之下的那个沉睡的邪神。 朱厚熜的到来显然又加重了那个邪神苏醒的程度。 天命重创了祂的眷属,朱厚熜身上的味道让祂在梦中想到了祂的死敌,并与其交战。 但这些鲛人的长老对此已经见怪不怪,百年来,海神苏醒的程度越来越高,速度也越来越快。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邪神苏醒的那一刻,没有人知道苏醒的邪神的状态究竟如何。 是旧日之魂的重新复活,还是残躯上诞生了新的灵魂。 “我也是龙种……只是我们这里的龙种的评判标准可能和陆地上的人们并不一样。” 龙宫中常年弥漫着一层透明的水雾。 每当人们交谈,这些水雾便会自行随着发音而颤动。 然后自行分辨海洋万族的语言,在它们的头顶浮现出一串串白色的……字幕。 看来以海洋的广阔,终究还是形成了无数可以独立创造自己文字体系的文明。 而这种高效的交流方式更是让朱厚熜大开眼界。 龙女当然是会明人的语言的,不过对于这些普通贵族家的鲛人而言,一般情况下一辈子都见到陆地。 自然也不会去学习这种东西。 “龙性本淫,与万物交配,而龙类子孙又会继而相互交配……龙种是以血脉中的纯度来进行判别,龙类的器官也在某些特殊爱好者眼中是加分项,但大多数海族的强弱是出生时的血脉就已经注定的——” 眼前的红发少女如此回答道。 而朱厚熜的关注点则在她的头顶那些不断悦动消散的文字。 “这是什么?阵法的作用?还是某种言灵?” 第459章 传闻 第459章 传闻 “可惜,和您想的不一样,这不是什么言灵或是法术,准确而言,这是海神恩赐——” “不过最近,随着海神隐隐有苏醒的征兆,这些法术也变得愈发的不稳定了起来。” 说到这里,面前红尾侍女叹了一口气。 她说出的海族语言在头顶自动被翻译成明人的文字。 而朱厚熜这边的语言她亦是能够看懂。 朱厚熜觉得如果不是那个所谓海神现在的状态实在是有些诡异的话。 他很难忍住同对方仔细的探讨一番关于使用这种技术实现人类之间不同文明的大和谐的可能性。 “龙小姐回来了……” 面前的红尾巴少女惊叫了一声。 朱厚熜回头,看见的便是一名正在用丝绢擦拭手中长戈之上血迹的少女。 “都处理干净了……从今天开始,我和我的家族将永远效忠于您。” 她看见了朱厚熜鬓角处的一抹白发,猜测着这位地上人神虽然看上年轻,但是似乎寿数并不长久。 朱厚熜走出了龙宫。 秦王剑震颤着,它又嗅到了饱饮鲜血的气息。 如果她知道朱厚熜至少可以活几千年,甚至相比于一些长寿的海族也不逞多让的话,再打量自己的计划,恐怕会在感到成功无望之际自闭很长时间。 龙女已经证明了她的忠诚。 第一个朱厚熜的海嗣将在六个月后降生。 他们必须争分夺秒的与时间赛跑。 按照承诺,朱厚熜奖赏了她。 她并不知道在汉人的地宫中所发生的事情。 他伸出了手臂,像是要在虚空中抓住什么。 好在生前完成自己心中惊天伟业。 朱厚熜拒绝了龙女归还的长戈。 并毫不在意她眼眸中的野心。 而海族则有充足的时间来不断的填补他们脑海中的蓝图。 接下来就要看他的了。 她巧妙偷换了概念。 朱厚熜到时候会看看这些陆地之人和海族结合之后会诞生怎样的怪物。 “这东西赠与你了——作为你我们之间联盟的信物。” 在给龙女下达了将金银珠宝送往大明,并整理龙宫中的典籍供自己查阅之后。 地上人神或早或晚终有寿尽的一日。 当长老们的死亡的消息传开。 它们的军队,宗族还有各种各样的支持者都齐聚在龙宫之外。 要求龙女给它们一个交代。 为什么要突然之间背弃盟友。 而那些并没有遭受屠戮的长老沉默着,它们知晓朱厚熜抵达的消息。 对于眼前这可能是海族为了摆脱那个专制王朝最后的反抗,它们报以了悲观的态度。 “明人?” 伴随着朱厚熜走出龙宫,眼前最后试图摆脱海洋沦为陆地之民傀儡的鲛人发出了疑惑的呼喊。 朱厚熜知道他在直面一个陌生的,但又具备了极高的文明程度的文明。 但是今天为了他的计划能够顺利的推行下去,他必须毁灭它们。 金光在他的手中凝聚。 伴随着秦王剑不安的躁动,他开口缓缓的吐出了对面前聚集在此的鲛人们的最后宣判。 “诛杀不祥。” 没有浪费口舌,无穷的金光随着秦王剑的脱手而出顿时朝着眼前数十万鲛人的队伍中飞去。 并在其中爆炸开来。 当金光散去,在海底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吞没掉刚刚在此的无数鲛人的身影。 突然下坠的海水让海面之上升起了一捧巨大的漩涡,紧接着是海浪,附近出海的渔民们惊恐看着不远处的那道白线,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本土,通知所有人登上高山,准备迎接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海啸。 “一击之下,竟然连反抗都……” 龙女脸上的红晕也已经散去。 她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身旁侍女的回报,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惊骇。 但下一刻,这份惊骇便转为喜悦和期待,野心之火在她的双眸中燃烧。 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那里有新的生命正在孕育之中。 她的目光怜爱至极,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份强大的力量攥入手中。 “通知祭司们,下个月我要亲自主持大祭,沟通海神——” 但……这样强大的力量真是她能够完全掌控的吗? 她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腹部,感受着那类似于人类的生殖器官中生命的律动。 她本能产生了一抹怀疑,但紧接着,对力量和权力的狂热又重新淹没了她。 “祭司们本就对海神的状况心怀疑虑,而且那位天子也让我们不要过多的依靠海神——” 那名刚刚同朱厚熜沟通过的红尾侍女轻声说道。 而其他的侍女也只能回避。 看的出来,两人的关系很不一般。 “不,祭司们是因为绝望才会恐惧与海神沟通,我现在正怀揣着希望之火。” 龙女的笑容如往日一般得体而优雅。 但难掩心的兴奋之情。 “祭司们那边无需担心,至于海神还有明天子之间矛盾,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虽然我们现在臣服于明人,但终究我们还是属于大海的——” “四海虚假的统一很快就将终结,明廷将会分割四海,这是无可避免的,只有最愚蠢的凡人才无法意识到的事情——而我们将会在海神的协助下抢到最大的那块蛋糕。”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前无古人的功绩和伟业将在她的手中完成。 软弱的龙宫终究将会成为历史。 而她也将趁着这重新洗牌之机,去取得她理应取得权力了地位。 这一次鲛人贵族的权利将不再是空中楼阁。 明人的力量和鲛人祭祀融合在一起。 她和她的子孙将真正统治海洋。 不过获得明廷的帮助显然是有代价的。 “让祭司们来见我的同时,让周围的鲛人部落搜索关于方士的信息,并封锁琉球周边的海域……” …… “三山里面究竟有什么?” 看着眼前的这名据称被安排在此地暗中监视仙山密藏的方士。 朱厚熜问道。 这名自称刘元杰的浙江考生兼方士并没有多少宁死不屈的气节。 当他被张法维擒获,并被带到了朱厚熜面前时。 感受到眼前之人身上还未散去的煞气,绝非自己可敌。 他就相当从心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老实交代了出来。 第460章 蓬莱 第460章 蓬莱 “在三山之中,蓬莱是最为重要的那一座……” “传说中的仙药就在上面,至少汉人们是这样说的……” 听到这话,朱厚熜看着眼前双腿被钉入了两颗长钉,几乎完全无法行走的男人,眉头不由得一皱。 “汉人?那秦人炼制的仙药是从哪里来的——” 毕竟无论是翰林院找来的资料还是始皇帝东巡的记录。 汉人似乎一直在追寻的是秦人的足迹。 而现在眼前的方士却说对于仙山的了解大多是通过汉人的描述。 “始皇帝确实有炼制仙药的传说,但是……关于具体的药是怎么炼的,材料是从哪里采的,相关步骤有哪些……” 我们这些在被焚书坑儒的河呗玩法吓晕之前逃出来的方士传承是真的不清楚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始皇帝炼制仙药,那么大阵仗,花了那么多钱,死了那么多人,最后记录除了徐福等骗了一波经费之后趁机溜了的方士自己私人记录之外却少的可怜。 完全就不像是一个体系完备,经费充足的大工程应该有的文字记载量。 当他注意到几人的脸上表情各不相同。 而且为始皇帝炼丹的那么多的方士,留在国内的竟然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 刘元杰咽了一口口水。 难道真如野史所言,那些禁忌的知识为天地所不容,因此当项羽攻入咸阳之后,便将其一同扔进了熊熊燃烧的阿旁宫中焚为了灰烬。 亦或者……这些东西是被先入关中刘氏皇族所得到,并且秘密的传承了下去——这也可以解释一些问题,比如说历代汉皇对于长生那堪称病态的追求。 这不光令方士们感到心惊胆战。 尤其是面前这位很明显刚刚不知道在何处已然又垒起了一座万人坑少年脸上不同于普通方士听到这个故事之后的莞尔一笑,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之后。 更是让许多希望通过研究始皇帝的遗产,吸取那些在残酷的选拔中存活下来的传奇方士们先进技术和经验的海外方士们感到大惑不解。 刘元杰看到眼前这些明廷的贵客脸上的表情,苦笑着说道。 听到面前方士的解释,朱厚熜和周围几人对视了一眼,陷入了沉默之中。 但这依然解释不了大量的资料空缺。 他意识到自己这下麻烦大了。 始皇帝自统一天下之后,从秦王政二十七年到三十七年病史沙丘,足足十年的时间倾尽天下之力留下巨大知识宝库竟然是一片空白。 “也许这个猜测太过于荒谬,就算是在方士中也没有多少人相信,毕竟我们从小听得故事就是始皇帝为了长生不老不惜四面征伐,焚书坑儒,耗尽天下之力取得长生……” “甚至有人怀疑,当年的始皇帝根本没有炼制长生药,而是借着炼制长生药的幌子在做其他的一些有关长生不老的尝试……” 眼前的这帮人可能是玩真的。 他着实被吓得有些不敢再乱说话。 “你继续讲讲,关于汉人留下的记录中的仙岛——” 是的,汉人之间口口传承的仙岛,那些真正有着明确记载的长生之术。 刘元杰开口之前,先看了一眼少年身旁那位不知道到底是中原哪一位道门真人的老头子。 毕竟秦亡之后,方士道通几乎消亡殆尽,诸子百家更是在战国残酷的斗争中几乎相互残杀殆尽。 那是道门趁机崛起的年代。 那时的道门还残留着先秦六天故气的妖魔信仰。 虽然不如张道陵重开道门在历史上的盛名。 但是能从秦汉战乱的硝烟中崛起,并且在汉初儒道斗争之中稳稳的压制儒生,更是曾险些下诏禁绝儒教的强大宗派。 因为种种原因那些道门真人……或者说妖人被刻意从历史上抹去。 但没有人能怀疑,能够重新兼并天下,斩杀项羽,攻灭六国的教派,会真的是靠着无为而治两口一张的黄老之术降服天下群魔的。 “其后的事情,这位老道长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刘元杰说道,而听到他的话,张法维的表情不变。 “自张天师斩灭六天邪教之后,我们道门老君传下的正道才得以重新降世,那些汉初假借道门之名行妖魔乱政之法的伪道,我们这些正一弟子自然是不屑学之——” 在表明了道门坚决不干政的立场之时,张法维隐隐的又黑了一把北方的全真。 毕竟这帮全真道人不光是想要借先秦方士之法炼制金石大丹得到升仙,更是在魏晋之后还贪恋权威。 什么给皇帝炼制长生不老药,快乐丸,双修术什么的……都是那群秃驴和全真妖道们搞出来的邪道妖法。 我们龙虎山乃是天师道正统,虽然偶尔也会搞点外道之术,但那只是借鉴!借鉴懂吗! 根本不!屑!为!之! 而听到张法维义正言辞的表示我们龙虎山跟你口中把持朝政的汉初妖道没有一点关系的时候。 不光是刘元杰,就连高林的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毕竟在汉藏的时候,您看那六天道法的时候那眼神就真和回家了一样。 您现在想要和六天妖魔天庭拉开关系,您觉得我信吗? 不过人艰不拆。 众人也不好拂了此人的面子。 刘元杰更是表示你说的都对,六天故气和妖魔天庭是一款不同于三天清气的…… “周王有羣玉之山,汉帝有蓬莱之室……东汉初年,民间盛传汉庭从蓬莱仙岛上得到了真正不死神药,而王莽便是那为了报当年刘邦斩白蛇之仇而降世的偷药之人,后来光武帝降世,击破天下豪强,这也是人们第一次知道汉室从武帝时期开始的寻找仙山的尝试并不是白费功夫……” “汉室在仙山找到了许多的东西,他们自己内部对于仙药的研究记录已经相当的详细且完备,甚至于当时海外方士手中流传的许多据说是始皇帝时期东巡方士的手稿,其实都是当时汉庭内部流出的关于长生药指甲缝里一丝半点的残余罢了——” 第461章 处理 第461章 处理 刘元杰说道。 甚至通过那些堆积如山的资料,有人甚至认为汉庭之所以能两度甚至三度复兴。 其力量的根源便来源于蓬莱之岛。 “无论此处究竟是汉人的密藏还是秦人所渴求之地……此地终究有仙药的踪迹。” 朱厚熜看着眼前的海浪,耳旁张法维劝慰的声音传来。 稍稍平复了一下朱厚熜那因为今天从方士们口中所得到的那个和预想中完全不同的结果而产生波动的内心。 “当务之急还是请君父下令,在周围海域布下罗网,等待白莲逆党及孙恩等乱贼抵达,然后将其一举歼灭——” 张法维说道。 而听到这话,朱厚熜回头,张法维从天子的眼中看到了几分赞许。 “是的,正应该如此——无论里面有什么,都应该成为帝国伟大计划的一环——” 从面前天子那隐约有些缥缈却狂热的声音中。 蜿蜒的火舌在天空中跳动啊,随即如流星般坠落在地。 当他们看到那金红色的巨龙腾空而起,无一例外,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抹震惊之色。 将其点燃之后,刹那间向着天空射出了一道青灰色的火花。 为这个世界的历史翻开崭新的一页。 对于新的力量体系的出现,张法维同样是怀揣着一种审视和审问的态度。 复三代之伟业——这是朱厚熜为那些来自于修仙界和巫师世界的宏伟工程在这个世界存在所赋予的特定价值。 他看向了身后那个铁岭戍卒。 儒家对三代之治的向往同样是他可以借用的力量之一。 他知晓西苑中那些奇珍异兽,也知道明廷在西苑中所培育那些武夫,他们是天子意志的执行者,以意志和信念令的邪魔退去。 远在琉球诸岛及在日本海巡回的帝国宝船舰队抬头仰望天空。 朱厚熜说道,他闭上了眼睛,鲛人们告诉他已经完成了准备,没有任何的东西能够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破封锁进入这片海域。 六部与钦天监同样在彻夜研究着一些据称来自于上古,和现存的力量体系完全不同的庞然资料。 他们研究出了很多的东西,并且许多已经成功运用到了之前平定四方的战争中去。 拯救世界的宏伟蓝图吗? 许多人感到不安,正如许多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加入这宏伟的计划中。 张法维隐约的感到了一抹寒意。 但就像朝堂中很多对于明廷未来的政治变革怀揣着各种期待和不安的官员一样。 朱厚熜回答道。 樊河立刻会意,他从怀中抽出了一支青灰色的竹筒。 “就让这所谓的长生药为旧时代画上最后的句号吧——” 最高等级的战备命令自帝国海军的诞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天空之中。 但无论如何,港口中的人们还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准备了起来。 在浙江宁波府,二十艘以最高规格建造的九桅十二帆的宝船已经开始了集结。 所有的药师和炮手登上了甲板,开始擦拭火炮并检查火药库。 钦天监的道士们聚集在一起开始了占卜,在礼部官员的指导下,开始向面前的每一条宝船祈祷,并施加据说可以影响分风向和水文的避水巫术。 番兵和西洋炮手也与兵部重新拟定了合同。 工部则在核对完毕之后从府库中提取了足以武装一整支舰队的弹药。 西南木材水流而下,铸造了帝国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舰队。 明廷耗费万金,聚集天下精锐夷兵汇聚在此。 是为了创造前所未有的辉煌伟业。 从它所能影响的范围内,大量的资源被整合起来,舰队扬帆,新式的试验性的蒸汽船也随之同行。 搭载着全副武装的军队和训练有素,足以应对一切突发的外交事件的礼部使团。 此刻就连那天子垂拱而治天下的京城中。 午门外的巨钟也被敲响。 六部九卿们被这突如其的天子召集百僚的命令所惊醒。 时隔多日,天子终于又再次召见了他忠心的臣僚。 首先是那些在朝野和天下素有名望的诸位阁老。 他们簇拥着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那是帝国的首辅梁储。 哪怕天子赐予了他在禁宫乘坐步辇的特权。 但是很显然,他严格的按照朱熹的要求的儒家伦理约束着自己。 恪守着森严尊卑秩序和君臣之道。 不过当人们看着这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不由得为了他衰老之快而感到吃惊。 也许是从今年开始的追责制度让他不得不亲自签发了太多处决自己曾经的门人弟子和他同乡亲族的命令。 当然,一般而言朝廷对于那些失职的士大夫通常还是比较尊重的。 首先是一道用着较为温和的语气,通常是由阁老们受上谕亲自提笔传达的诏书。 上面会向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失责的官员回忆君父的教诲,朝廷恩义,师生之情和儒家历代先贤的教诲。 最后委婉的表示为了保全朝廷的颜面。 而不必让君父真的下达旨意令刑部下旨将罪犯捉拿归案。 希望这些违背了儒家伦理的士大夫们可以在家中以体面的方式自裁。 以弥补自己的过错,并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如果他们这样做保全了君父的颜面,朝廷自然也会抚恤他的妻儿。 当然,如果他们拒绝自裁,那么朝廷也只能下令三法司派遣人马将其逮捕归案。 如果罪行确凿,那么不光是他自己会按照大明律拖到午门腰斩。 妻女也将受到牵连。 人们不难猜出眼前这位脚步有些蹒跚的在同僚们的簇拥下缓缓走过金水桥朝见天子的梁储梁首辅今日如此忧愁的原因。 他的家族因为兼并土地而深陷官司之中。 为了表示对于梁储作为三朝老臣,服侍过历代天子尊重。 天子特意下令将此事先移交给了内阁,然后由内阁将处理结果移交给三法司执行。 而面对内阁众人请求只诛杀首恶,对相关人员可以酌情减免的请求。 梁储义正言辞的表示了拒绝。 并且让自己儿子带着内阁命令回到家乡,劝说他的亲族主动以体面的方式自尽,以保全家族和朝廷的颜面。 如果不从,那么他将亲自担任监斩官,亲眼见证这些帝国的硕鼠一个个人头落地。 第462章 觐见 第462章 觐见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领会天子的圣恩。 而昨日,梁储便亲自坐镇下令在午门斩杀了数十名梁氏主脉的亲族,腰斩弃市,并下令三法司对有关人等的家财进行抄没,变卖其妻女,以弥补朝廷这些年的损失。 “梁阁老,今日三法司汇报说涉及侵吞军屯,变卖官府土地的罪人家财也已经清点完毕,大致也已经能填补上朝廷的亏空,我和诸位同僚的意思是,剩下的部分朝廷可以酌情减免,就不必牵连过广,将罪人家族的男丁发配戍边,女子变卖为奴了……” 在禁军的指引下,内阁和六部重臣先行在万寿宫内等待天子的接见。 而百官则等待天子的诏令在门外等候。 为了驱暑,万寿宫增添了两座冰窖。 其中各坐着一名身着华服的少女。 左边的红衣女子身着武士红袍,而右侧女子则一身翠色的素装。 内阁很清楚两人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高手。 并且和天子的关系也相当密切,并且不参与政事,隶属于禁军统帅。 被擢升为了水师提督,节制东南三省水军,地位仅在五军都督府都督之下。 事实上,面对一个即将离开朝廷,并留出首辅空缺,对众人再也毫无威胁的老人而言。 是谁都会露出这样关切的神情。 自己这个首辅就算天子不撤免,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宗族后辈的前途,在处理完自己的那些犯罪的同乡之后,自己也不会选择继续留任。 “多谢诸位的好意——”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如果连自己的宗族都无法约束,那么天下士子又如何相信你能够将圣人的理念宣之于天下。 梁储看着身旁的王琼。 在儒家士子的眼中,一个德行有亏,哪怕是因为他的家族所牵连。 梁储环视着周围的同僚们那些无一例外的关切神色。 他并不为此感到惊讶。 王琼和他身后的家族并没有因此遭受太大的损失。 这个戎马半身的正德名臣相比于自己依然是神采奕奕。 甚至因为处理得当,王琼的儿子还因为为朝廷编练水师有功而得到了朝廷的嘉奖。 梁储心知,自己家乡同宗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因此倒也不避讳在她们面前谈论前朝之事。 都已经失去了统领帝国士大夫的资格。 “国法乃天下之法,岂能因我一家,王大人不要再为他们求情了……” 而自己的内阁同僚们显然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而事实上,面对这些“好意”梁储也在暗自观察着身旁这几位朝廷重臣的神色。 显然,之前朝廷清查北方马草动作中。 梁储苦笑,抱拳回答。 “不过天子有言‘示天下以公,非朕所得私!’,天子坐拥四海尚且有如此圣人之心,而我等身为臣子,又岂能折辱天子的声名。” 眼前的王琼摇头苦笑,而不远处的王守仁和彭泽在议论着刚刚钦天监疾奏的东方急报。 应该和这两人无关。 梁储在心中想道。 两次担任首辅和三十多年内阁从事的经历的让他早就练就了一身过人的阅人之术。 王守仁入阁不过两年,彭泽更是在前朝遭到了贬谪,两人都受过明朝天子流放,不得不告老。 王守仁更是差一点被锦衣卫给干掉,也就是跑的快捡了一条命。 基本上都不大可能有和自己竞争首辅之位的可能。 明朝首辅大多数时候是文官们共同推选出来的,代表他们利益的领袖。 除了少数几个比较强势,或是善用权谋的皇帝之外,皇权对内阁的影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巨大。 而且当今天子并没有随意干涉朝廷文管系统运转的习惯。 除了让文官出事自己背之外的,当今天子堪称仁德圣主。 梁储将目光锁定了最有可能在自己之后继承首辅之位的人选。 王琼,这位从当今天子刚刚进京就旗帜鲜明站在天子一边,反对太后干政的正德老臣。 北方清查马草全身而退让他在朝野中威望更盛,而且他在北方军屯之中的威望也是与日俱增。 如今的武将可不同于前朝的武官。 就像历朝历代的经验那样,战事一起武将的地位自然升高。 而如今连年大战,天子又安排了大量外戚进入五军都督府,极大的增长了武将们的声势。 而且朝廷马上又要北方征讨蒙古,有武将们的支持,王琼的首辅位置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那么……会是他吗? 在等待天子御撵抵达的过程中,看着眼前金台上缠绕于玉柱之上的五爪金龙,梁储心中想到。 打死梁储都不相信,一个无权无势的军户能靠着要饭一路从广东要到京城。 穿越各级布政司衙门和水路各漕运衙门的封锁到天子脚下告御状。 状告梁家侵吞军镇土地,抢夺军户的妻女,并伪造官文,私自和西夷互通贸易。 而且,他手中的证据是从哪里找来的还是一个问题。 梁储心中各种思绪翻涌。 随着一声尖细的天子驾到的呼喊。 在百官跪迎之间,他悄无声息的扫视了一身旁王琼。 若真是他做的—— 梁储心中想到。 那么王琼就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群臣觐见——” 午门的钟声响起,金水桥旁边响起了玉鞭敲打地面的脆响。 候迎的百官鱼贯而入,进入万寿宫之中。 梁储敏锐的注意到黄锦并没有像过去那样紧紧的贴在金台之边,表示和天子亲密无间的关系。 而是相当拘谨,且恭敬静候在他应该待在的地方。 天子的左侧下垂手,秉笔太监吕芳的身旁。 随着群臣的觐见,侍奉左右的禁军们也同样下跪,参拜这位多日不见的天子。 这位嘉靖皇帝今天的心情似乎相当不错。 他的头上戴着用香草穿成的花冠,手中则这戴着一串不知道用何种名贵木材穿成的宝珠。 褐色的道袍穿在他的身上,掩盖住他的双足和除了双手和面部以外的任何皮肤。 嘉靖皇帝扫视着他的臣子,那岿然不动的身影在梁储的眼前竟然不自觉的扩大。 一种古老的气息传来。 就好像他面前的不是那位统领四海的明廷天子,而是一尊参天的古木。 第463章 礼部 第463章 礼部 但这种感觉也就是在他的心中浮现一瞬间。 下一刻,梁储便同内阁诸人附身朝拜。 “赐座——” 嘉靖皇帝让黄锦和吕芳为他们搬来的座椅。 他没有在意殿中和朱常宁对峙互不相让的世界树。 在他看来那只不过是小孩子的玩乐。 万寿宫中聚集了各部的主官和内阁重臣。 钦天监的几位全真掌教和天师府的真人也都被邀请参加这场关于这场决定帝国今后数十年命运的讨论。 按照提前安排好的进言顺序,内阁阁臣毛澄率先发言。 当然,在此之前,朱厚熜先是称赞了一番梁储这段时间为朝廷所做的贡献。 毛澄细数着这次鲛人进贡珍宝的花费。 京官们也很难再像往常那样从地方上获取收入。 而一旁的王琼此刻也发言道。 “京城的官员们听说鲛人进献财宝珠玉,如今就等着户部核对完毕之后,拨款给吏部给大家发今年的年俸,如今许多人可真是翘首以盼……” 每年各国呈交的朝贡费用礼部都要截取一部分为自用。 并勉励他继续为朝廷效力。 兵部手里则握着九边边市和丝绸之路上和阿拉伯人的贸易。 朝廷的俸禄成了他们大多数人最为重要的来源,当然也不绝对。 而麾下的舰队更是日进斗金。 张璁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去,而朝堂内顿时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工部则会适当从各种磨损费中和大量被‘报废’的火器和有瑕疵的瓷器身上拿到额外的报酬。 京官们的俸禄更是一拖再拖。 每个月朝廷发下的部分俸银也仅仅够温饱罢了。 比如说礼部和兵部都有自己的小金库。 说到这里,王琼用温和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位天子新任的吏部尚书一眼。 相比于有地方财政作为依靠的地方官员。 张璁苦笑了一声,开始了今日朝堂上的诉苦大会。 “鲛人们运送的贡费昨日已经抵达京城,各种珠宝玛瑙珍珠碎玉折算下来,粗略统计下来竟然有三千万两之巨……当然,在海运过程中犒赏运输的将士花了两万八千多两,而礼部把二十七棵巨型珊瑚交给浙江的胡氏皇商们变卖也……” “自天子登基以来,虽然京官们每年都能领到欠款,但是因为国家各地财税因为路程原因不能及时抵达京,而天子又命令不能拖欠各地军需,因此京官们的俸禄每年的都是最晚发放的……” 而且朝廷最近几年又格外重视打击地方官员和京官之间的结党营私。 而今年朝廷先是在东海大造舰船,然后又是在九边建造军库,囤积军械粮草。 至于吏部刑部等等…… 不过随着枷锁的收紧,朝廷的俸禄无疑是大部分普通官吏的唯一生活来源。 张璁坐镇吏部,并兼任户部的职能,面对手下文官们对他经营能力质疑,他的压力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大。 “我看今年就先从这里拨出五百万两先补上京官们的俸禄——” 王琼说道。 但是很快就遭到了彭泽的反对。 两个昔日的老对手在不久前曾经短暂的合作过。 不过随着朱厚熜将彭泽调回京城并填补进了内阁之后。 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又重新变得紧张起来。 “今年北方新归顺的蒙古牧民还没有得到安置,而蒙古右部王的部众的也需要赏赐,再加上修建的各处要塞和军屯——没有两千万两是没法打住的。” 彭泽说道。 这是一个不小的数目,王琼皱起了眉头,他很清楚这基本上是这笔金银朝廷所能分到的全部。 而彭泽则要以军务的名义将其全部拿走。 一方面是鲛人的供奉中有很多稀世珍奇。 虽然价值很高,但却并不适合真的换成白银。 另一方面名义上这是鲛人们呈给天子的贡赋。 朝廷也不好以公事的名义全都拿走。 但京官需要用财帛进行安抚,北方蒙古人需要用金钱收买,九边的戍卒也需要用白银激励士气。 “蒙古人是胡虏,朝廷赏赐给他们牛羊准许他们在边境放牧便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京官维持中枢,才是政令传达的根本,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亲胡虏而远离忠义之士……” 王琼反驳道,只要砍掉了蒙古人的开支,他京官们今年就必然会发出足够的饷银。 “胡虏养之以恩义,也可以成为中华之民,如果没有蒙古中心向朝廷的忠义之士为我们的精兵指明方向,警戒北元,不知道几十年间北方边境将糜烂成什么样子。” 彭泽冷笑,自从上一次与王琼争夺兵部尚书之位失败,他对于京中这些趋炎附势的官员便异常的恼火。 如今他再度复出,显然并不想要同这些敌虏缓和关系。 “北征蒙古是大事,而朝廷之士也不能不恩养……” 嘉靖皇帝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之间争执。 朝堂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人们因为利益而相聚一处,自然也会因为利益而分裂。 “兵部核算一下安抚北方归顺的蒙古部落的花费,再让户部核算具体的京官欠俸情况……如果有缺额,让礼部着手先从今年的朝贡费中先垫付一部分出来。” 听到皇帝话,毛澄的脸色先是一愣,随后是一苦。 他着实是没有想到,二人的争论怎么最后又重新落到了礼部的头上。 他转头和同为礼部出身的袁宗皋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树大招风,就连京城的三岁稚童都知道礼部有着花不完的金山银山,和每一次出海都能满载西洋珍奇的宝物。 现在的朝堂上只要是用钱的地方大家第一个的想法不是怎么去节省开支,砍去不重要的部分。 而是换着法子的找各种理由跟礼部要钱。 没想到现在就连天子都—— 毛澄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伏地表示礼部会为朝廷补上空缺。 但又表示我们礼部今年新下水的舰船还有一大笔尾款还没有交付,如果要是支援朝廷,恐怕尾款的交付又要等到明年。 我们礼部虽然有钱,但花钱的地方也多。 你们总不能真的总逮着我们礼部一只肥羊往死里薅吧! 第464章 掌管 第464章 掌管 嘉靖皇帝听出了礼部语气中的委屈。 而作为此次东海出行的主角,礼部自然的也需要安抚。 “工部从西南所选大料礼部可以优先挑选……” 嘉靖说道,这尊玉树的分身隐藏着朱厚熜一抹分魂。 虽然并不能完全共享记忆,但却在朱厚熜的设计之下完全可以看作是一个再公正不过的决断者。 “陛下,关于分赐给京中将士的鲛人的宫女——有不少官员认为其有伤风化,毕竟这些披鳞带角之辈怎么堪入我大明朝廷……” 袁宗皋听到皇帝的补偿条件之后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表示了对他最近行使皇帝的命令的担忧。 而嘉靖皇帝的回答很简单。 “这次海族献上鲛女有许多,从中挑出部分分赐给京中还未成家的年轻士子,已有家室的也可以向朝廷申请,朕文武并用,绝非是厚此薄彼之人……” 因为他清楚自己反对也没有用。 黄锦看见身旁的嘉靖皇帝揉了揉眉头,而等他再度抬起。 在继续听取了彭泽和王琼所言北伐准备工作之后。 但这对于明人而言并不会影响他们的计划。 “陛下……圣明——” 嘉靖皇帝说道。 袁宗皋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 有这种白占便宜的好事,除了少部分真正把儒家经典读到脑子里的人之外。 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脸色平静的站在一旁。 眉宇间的神色已然微微有了些许变换。 但他自己也深知大部分士大夫的尿性。 这几个字简直是从他嘴巴里一字一顿蹦出来的。 “我家教无方,不能约束亲族,且我今年已经八十,老眼昏花,恐怕不能再担负起辅佐君王的职责,今日蒙天子召唤,特意向陛下提交辞呈……” 蒙古人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开始主动收缩了防线。 一切商议妥当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梁储此时也站了出来,向眼前这位多日不见的天子递交了辞呈。 袁宗皋很不情愿的表达了支持。 而此时朝会也抵达了尾部。 他觉得眼前的天子的回答实在是有些过于……额,有辱风化。 恐怕大部分人都会一改往日的反对态度,然后兴高采烈的准备接受朝廷的赏赐,看看这些海族的鲛女们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在东海奉命而行的锦衣卫持节效命,你们礼部此次务必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梁储跪倒在地,发自内心的对天子表达了想要退隐的请求。 这是梁储权衡利弊之下所能做出最优选择。 他是个顾忌自己颜面和身后名誉的人。 因此他选择了直接处死自那些犯事的亲族,以维持自己在文官集团眼中的形象和在天下人之间的声誉。 但这次事件过后,他的家族必然也很难再像从前那样对自己满怀信心和信任。 或许恐惧和担忧会占据上风。 也就是无论如何,梁储身后的势力都已经回不到从前。 “阁老如果去意已决……” 嘉靖如常挽留了三次,三次梁储都坚定的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他因为身体原因已经不能再承担履行政事的义务,希望朝廷能够恩准其回乡。 “袁大学士,你和王阁老与群臣商议一下关于梁储回乡之后的待遇问题,不要怜惜朝廷赏赐……顺便召集群臣将新的首辅候选名单递上来。” “是……” 袁宗皋恭敬的回命。 他的神情意外的有些恍惚。 天子并没有让呼声最高的王琼或是其他如王守仁彭泽一类有实权能主军的阁老处理梁储离开之后的问题。 而是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 这意味着什么? 袁宗皋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 他脸颊上浮现出了一抹微不可查的潮红,但很快就又被压了下去。 天子是想要削弱内阁的权利,让他们仅仅安心当一个文官的意见领袖。 还是说天子是想要为那些军中外戚铺路,通过削弱文官对军队的掌握,而便于接下来让诸王各自就藩…… 还是…… 短短的一瞬间,袁宗皋的内心千回百转。 不过很快,他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臣奉命——” “那么既然如此,各位便自行散去——” 朱厚熜回答道。 鲛人们找到了那和汉藏的描述最为符合的几处地点。 朱厚熜将汉人印信投入其中之后打开了通向三山的密道后,就静待着日月星辰各归其位,并等待明廷舰队的抵达。 他回到京城给礼部下达了命令。 让他们全力配合东海张法维一行人的行动。 他看见了梁储看向王琼眼神中怀疑和戒备。 而袁宗皋的喜色也被他收入眼底。 朱厚熜确实有让袁宗皋去竞争首辅的意向。 毕竟袁宗皋和太后一直保持着联系。 因此也和蒋定等人的关系相对友善。 而作为外戚之首,蒋氏一族无疑将会为之后各路藩王组建军队提供助力。 朱厚熜也懒得到时候因为内阁和新建立的众多的藩国之间的权利斗争而费心。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有相当丰富的军事经验的王琼彭泽等人,朱厚熜是打算让他们跟着自己亲临一线,协调各军。 在得胜回来之前,让袁宗皋暂时接手内阁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朱厚熜想道。 群臣散去,黄锦和宫人们一起点起了油灯。 千盏灯火霎时间将万寿宫照的灯火通明。 朱常宁和世界树所幻化出来的少女双方仍旧在大眼瞪小眼在万寿宫前对峙。 黄锦看了看两人,小声的解释道。 “为了西苑阵法所有权的归属,两位公主已经相持了将近一个多月了。” 对于黄锦朱厚熜自然是没什么隐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黄锦清楚的知晓眼前的两人都是天子以某种秘法创造出来的血裔皇嗣。 但他却丝毫不敢将她们看轻,相反,相比于一般的贵妃膝下的皇子。 这两人的神通法力,和在天子心中地位显然要比其高出了太多太多。 天子对其信赖有加,甚至就连西苑的大阵都一分为二交给了二人掌管。 第465章 皇子 第465章 皇子 “不用管她们……” 朱厚熜起身步入了后庭。 现在已经太阳西坠,各宫的妃子都已经来接皇子皇女回宫。 “苏家准备的如何……” 周围的火烛随着朱厚熜迈步忽明忽暗闪烁着,映照出皇帝和他身后那行内侍们脸上的表情。 朱厚熜站在回廊的阴影处打量着不远处正在怀抱着自己子嗣的妃嫔们。 黄锦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某个想要出言通报皇帝到来的小太监。 此刻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了起来。 “乌鲁支……说话前你应该好好的想想你在哪里。” 黄锦低声的呵斥道。 事实上,跟在黄锦身后的这些太监大多都并非是纯正的明人。 更何况是这些心智还未成熟的孩童。 而灵能越好的改造程度便越深。 明廷看似给予了他们选择,但基本上他们只有主动进宫一条路可走。 他小心的注视着不远处正在观望着他的孩子们的天子。 这样做既能通过赦免这些罪人的后代展示明廷的恩泽和天子慈悲。 而是从西南被征服的土司部落和西北的各种被明军摧毁的势力的俘虏中挑选适龄的男孩阉割之后送入宫中。 他们对于这座万寿宫有着极强的依恋。 更能永绝这些本地贵族在当地掀起叛乱的可能。 心性修为再高的人都无法抗拒自己身体中对于灵气本能的渴望。 朱厚熜回头看了看那人,他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思家的血脉,这令他的眼神温和了些许。 如果不进宫便只有死路一条。 妃子们将他们带回宫殿,血多皇子的眼中流露出了不舍的表情。 他们大多都是上一代蛮夷君主的后代。 朱厚熜登基的第一年便下令暂时禁止从民间招募太监。 “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孩子们看起来都很健康,并且灵根和灵气的结合已经开始对这些孩童的身体进行了潜移默化的改造。 任谁开始修仙之后都会痴迷于灵气密集地区。 而身旁那位浑身颤抖不敢发声的小太监赫然一副西南山蛮的面貌。 “不必责怪他——” 朱厚熜并不感到意外。 “奴是嘉靖元年正月,所部为天兵所败,部众皆流亡,我也随父亲投降了朝廷,然后被军府作为献给朝廷礼物送入了宫中。” 他的声音虽然颤抖,但在土司中受到的教育让他的表述还算清晰。 朱厚熜大致明白。 “你们是生番还是熟番——” 一般熟番基本上都已经被明廷纳入直接掌控之下,而生番则还保留了相对多的独立性。 但看这个小太监的语言流利,倒是让朱厚熜有些好奇。 “介于生番熟番之间,我的祖父那一代是孝宗皇帝认定熟番,但是如今又被打上生番的烙印,为明军所讨……” 乌鲁支虽然没有说的太直白。 但话语中意思再明显不过。 黄锦目光一肃。 开始了,明军传统艺能杀良冒功! 而且此事如果真的像乌鲁支所说,事态显然便更加严重。 以往仅仅是北方的明军为了获取军功,便污蔑归降的蒙古人造反,往往朝廷安抚的诏令还未发出当地的明军就已经将归附长城的蒙古人杀戮殆尽。 造成既定事实,死无对证之下,朝廷也太可能真处罚当地明军。 事情往往便是不了了之。 而这造成恶果是大量的蒙古人因为恐惧而投靠了元庭,而为了复仇又在边市造成了大量的流血冲突。 矛盾积累之下,便是边患不绝,战鼓无休。 “仇鸾还是骆安?” 朱厚熜问道。 他思索着如今西南的情况。 那些为了获取军功而不择手段的勋贵们不是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这样模版早已在北方和东北边境发生了无数次。 围绕着京师的权力旋涡。 那些明军的将领们将会用尽一切手段为自己争取功名。 流血和仇恨是这个时代的主题。 中原王朝长期以征服者和宗主国的身份自居并行事,最后也必将收获恶果。 “是宣慰司的兵马……家父窝藏思家逆党,罪无可恕,我绝无半点怀恨抱怨之心,还望天心明鉴。” “我知晓——” 朱厚熜对黄锦说道。 “回去后让吕芳拟制,派人去西南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是——” 黄锦表情严肃。 “再讲讲苏家——” “五军都督府已经回话,将苏氏的族人尽数安排进了这次北伐的路途中。” 黄锦回答道,作为代皇帝传达诏令的贴身内侍,兼任御马监太监,他很清楚天子此次布置的目的。 “等元庭覆灭,即刻令苏氏在元庭故地建府立藩……到时候就将……” 说到这里,朱厚熜停顿了一下。 他如今仍旧在思考该如何处理蒙古的故地。 他下定了决心。 统一的蒙古无论在何时都是中原的巨大威胁。 就按照以往的方式,将它分裂成东西两个帝国。 “让苏真先兼任女真都护,在统领自斡难河以东的蒙古部族之余,统帅女真诸王,作为日后朱载基的藩国的根基。” 黄锦静静的听着,他知道皇帝今天专门过来跟他说这些一定有需要自己去做的地方。 而他身后所带的小太监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记忆力超群之人。 纵然有遗漏,自己回去之后也能相互比较记录。 “至于东边的元庭本部人马和右翼兵马,则交给李家,让朱载壡和他的母族去统治……” 朱厚熜规划着他的帝国。 “北方的雪原是邪魔徘徊之地,只有最坚定勇敢的战士才能征服它——” 可是自永乐皇帝之后,明廷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这样勇敢的将领和士兵了。 朱厚熜考虑着这次北伐的难度。 长生药是为了彻底解决孙恩这个隐患。 只要这个水中仙人存在一日,为了他的野心,就会在明廷内部制造无数个类似于白莲教的组织。 这次罗教率先跳了出来确实出乎了朱厚熜意料之外。 他本来打算是先解决白莲教之后再令南方州府将罗教逆党尽数铲除。 刘清源办事的能力有些过于出众了。 内阁为了该嘉奖还是贬谪此人争执不下。 最后还是梁储出面,让刘源清能够成功的连升数品。 当然,梁储的援手也并非无偿。 第466章 安南 第466章 安南 “你回去之后的便拟定一份旨意——等到大军得胜的消息传来,便立刻下发到各部去。” 黄锦点头,明廷的天子永远在处理纷争的道路上。 哪怕是搬出了象征着最高权力的皇城,地上人神依然始终无法真正的得到平静。 “钦天监的法师们对于这次出征蒙古的祭天仪式准备的如何——” “张天师和全真的道长们最近日夜谋划此事,各处的禁军也纷纷狩猎恶兽送往京城,如今各种材料已经备齐……只等辽东的战俘送至,大祭便随时都可以开始——” 黄锦的话语让身旁的乌鲁支浑身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 他很庆幸如今的西南土司的规模最大的也不过十万之众。 毕竟规模庞大的如麓川的思家,占据天险的木家等等,拥户口百万,战兵数十万的庞大土司早已在历代的战争中化为灰烬。 而剩下的则并不足以让明人举行盛大的祭祀,去献祭给京师之下的可怕天命,以宣誓他们的依然有能力扞卫他们土地,保护他们的部众。 “只是就张天师所说,女真王那边能够提供的战俘数量依然不够,纵然海西王已经将所获的青壮尽数交给辽东军队,但大量被击溃的女真残部都躲藏在深山之中,将他们尽数抓获回来还需要时间……” 等到各路妃子们将皇子皇女们尽数带回各宫。 他现在还能及时的回应朱厚熜的请求。 就意味着当可以毁灭京师的邪祟现身之时,他也能够及时从长眠中惊醒,为其抵挡一二。 “臣可以下令让东南一带的卫所出动搜捕倭寇,西南的军府为京师输送足够多的祭品,但那样做的话恐怕各地卫所之中恐有奸人趁机杀良冒功,逼反良善……” 用以逮捕撕咬宫中那些在黑夜中鬼祟的“硕鼠”。 他看到天子的脸上闪过了几分不悦,于是进一步补充道。 黄锦回答。 “常宁公主何时出发?”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了然。 黄锦小心的回答。 朱厚熜打开了阵盘,看着其中纠缠红绿二色。 此处值守的太监都来自于御马监。 冲着祭坛旁边的真武法像微微一拜。 “我回去之后你去将南镇抚司的指挥权以诏书的形式先行移交给她,然后催促她尽快上路——” 其上反射的银白色光芒显示了其中的真武大帝,也就是朱厚熜的直系长辈,永乐帝的状态尚且还算不错。 “下月初,等宫中禁军安置完毕之后。” 他的侍从被留在了密室之外。 显然,这些太监都是被改造过“御猫”。 他们的身形隐藏于黑暗之中,双眼时不时的闪过一抹猩红色的光芒。 “不必如此——” 朱厚熜进入了后庭存放着核心阵图的祭坛。 朱常宁虽然并不排斥去金陵值守,但是很显然她还是想要在西苑多停留一些时日。 至少能多薅些羊毛,金陵的龙脉上的小型聚灵阵远远达不到西苑的强度。 而其中各种资源更是无法与西苑丰富物产相比。 朱厚熜神识大致一扫就知道朱常宁这段时间在西苑中靠着耍无赖的手段从各个禁军的驻地拿了多少的东西。 而因为朱常宁身份——或者是实力,各路禁军更是敢怒不敢言。 而她最后竟然把想法打到了此刻充当阵基的世界树的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一向温和的树树会发火的原因所在。 而得到朱厚熜的传话。 黄锦的脸上也下意识露出了一副长舒了一口气的表情。 显然是提前送走朱常宁的命令让他轻松了不少。 “等她到了金陵,便再下一道旨意,让她统辖金陵各部,并节制南方各州府。” 朱厚熜的话语令黄锦大感意外。 这道命令可不像是让长公主坐镇南京的样子。 而朱厚熜之后的回答果然验证了他的猜测。 “我之前让仇鸾等人在安南边境集结了一批士兵,礼部不是收了一批被莫登庸追杀赶出了安南国境,来到大明避难的黎氏皇族吗?我记得里面有个小孩叫黎什么的……是上一代安南王的皇孙?” “是——那人是黎昭宗的幼子黎维宁,为阮淦等安南番将拥立,在清化同莫登庸对抗。” 黄锦看着面前正摆弄阵盘,将朱常宁的灵力尽数驱散的天子,回答道。 他掌握着也许是帝国最为隐秘谍报组织。 厂卫特务们随着那些满载丝绸和茶器的贡船来往于世界各地。 为天子探听着世间几乎所有的隐秘。 “让仇鸾或是骆安……算了,让仇鸾去吧,让礼部把安南的小过往送到西南,然后朝廷下一份诏书,斥责莫登庸篡权谋逆,命令仇鸾的西南军府出兵击破安南。” “黎氏朝廷想必定会感念朝廷的天恩,并会主动为我明廷的大祭送上足够多的祭品,毕竟他们肯定是恨莫登庸和他手下的那些逆贼恨得要死的……” 黄锦说道,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揣摩皇帝那些不能公之于世人的心思。 而朱厚熜却也并不愿意滥杀无辜。 “令各部严整兵马,莫要大肆劫掠。” 朱厚熜提醒道。 女真能提供五万青壮,南方各府的倭寇海盗加起来也能凑了一万人,到安南再抓四五万叛军回来,十万多些壮年祭品也足够填饱天命的胃口了。 黄锦暗自为这个数字心惊。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天命执着于要维持统一的原因所在。 如果天下混战,谁又能为它一次寻来如此之多的优秀祭品呢? “宫中最近还有何事吗?” 朱厚熜问道。 “母后身体如何——” “有礼部从辽东寻来的鲛女神药,太后最近服用之后效果极好,如今已经可以纵马持鞭,与蒋都督一块在皇庄跑马了。” 蒋太后出身将门,家族从汉代便历代为将。 从小自然也是弓马娴熟之辈。 自从服用了那鲛女的骨灰所做的神丹之后,精力倍增。 有了精力自然便要找点乐子。 而走马射箭便是她之所爱。 如今蒋定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挑选勇士亲自去京郊皇宫奉懿旨同自己的亲姐姐射箭比武。 第467章 三头 第467章 三头 自己的老妈精力充沛。 朱厚熜自然是比较高兴的。 不过他又担心自己老妈无聊之下给自己整出来什么活。 比如说弄死几个她看着不爽的大臣和妃子之类的。 朱厚熜可从来不敢小看这个女人。 兴献王的所有妃子中只有她的子嗣能活到成年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陛下不要担心,上一次的事情过后,太后近来对各宫的嫔妃都和善了许多,而今每隔七日各宫皇子去太后拜见太后,太后对于皇孙们也是喜爱非常——” 毕竟都是自己亲孙子,蒋太后哪怕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也不至于再对他们的老妈动手。 “厂卫监察宫内各部,不应再犯之前的失误……” “臣等自当日日反省自身。” 黄锦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着。 黄锦看着‘朱厚熜’再一次融入了黑暗之中。 微微叹息。 此刻的他仰望苍穹。 伴随着一阵巨大的龙卷水,天上的日月星辰此刻伴随着那些汉朝侍奉皇帝的古道门巫师们密语开始了位移。 ‘朱厚熜’走出了暗室,他的面容重新恢复了那种极致的平静。 身旁的真武伏魔之像此刻的光芒也已经暗淡。 直到一阵略显轻快的脚步声从面前响起。 “明朝红日出,依旧与云齐!” 随着星象被重新排列。 朱厚熜此刻也完成了他前往动身采取神药的所有的部署。 冷风吹拂过黄锦单薄的黑红色监服。 皇帝就是西苑,西苑就是皇帝。 此刻的明廷宫廷迎来他真正的主人。 …… 黄锦回答道。 因为眼前的‘天子’,就是西苑大阵的本尊。 而处理完了朱常宁在阵盘中留下的痕迹之后。 仿佛世间的一切事物都不能再动摇他的心神。 他又再一次意识到了面前的‘天子’已然被那些可怕的非人之物所取代。 令他不自觉的在心中感到几分寒意。 一座巨大的仙岛从迷雾中缓缓升起。 那是一座彩色的,有无数美丽的飞禽唱着歌声的美丽仙岛。 朱厚熜立于船头,看着天边红日破晓,刚刚从西苑中回到此地的人神慨然唱道。 对太阳的崇拜在汉朝达到了顶峰。 在先秦时代,人们认为世界上存在着一个唯一的真神。 不过后来随着中国宗教学说的发展,道教和佛门开始逐渐完整自己的体系。 这个唯一真神也就淹没在各种被‘创造’出来的神灵之间。 但那些比人类更古老的伟大存在无需人们的崇拜和敬畏。 他们存在在那里,就如同日月星辰的轮转一般无可撼动。 他们是最古的存在,是世界上不可用言语撼动的唯一—— “太一!” 张法维在朱厚熜身旁低语道。 他看见了那个仙岛上最高的山巅供奉的唯一神像。 那神像威严壮丽,宛若神只复生。 而他头顶那烈鸟巡回纠缠着一轮火轮更是让道门真人的心神微微动摇了几分。 “高林!你带人留在此处——” 朱厚熜回身说道。 他的神识如今已经能扩散至方圆万里,他清楚感受到百里之外一支支悬挂着日月旗的舰队此刻正在朝着此处赶来。 高林不敢怠慢。 虽然眼前突然开口歌唱太祖的昔年留下遗作的天子看上去有些古怪。 他并不知道朱厚熜刚刚从西苑赶来。 并担忧这次北伐之中所耗费的人力物力是否会给刚刚复苏帝国百姓增加不可承受的负担。 但终究战争是要继续,明廷已经决心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彻底的带走他们北方的这个老对手。 战车已经开动,军队已经完成了动员,再没有半分可以缓和的可能。 朱厚熜飞身踏入眼前的仙山之中。 “等舰队抵达,你让他们依岛而守!” 高林初时并没有弄懂朱厚熜话语中的含义,直到不久后他看着海面上浮现出的那些各种海族死后化作尸鬼,朝着三山游来的可怕怪物。 他才意识到朱厚熜担心的东西到底是何物。 不过朱厚熜已经提前计算好了时间,在尸鬼抵达的时候,明军已经完成了列阵和补给。 很快,这些被孙恩召唤出来的不死邪祟便将领略到明廷新装备的‘人工天雷’和各种火炮的威力。 …… 古老,蛮荒—— 这是朱厚熜踏入此山在脑海中所留下的第一印象。 张法维和樊河跟在他的身后。 见识过一路上天子的威能后。 他们很清楚的乖乖的跟在朱厚熜的后面才是在这诡谲莫测的仙山上求生的最好手段。 仙岛看似广阔,但真踏上岛后所见的却仅有一望无尽的翠绿色的群山和峭壁。 两侧山峦如同利刃一般直插入空中,布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看着那些如同巨齿一样叶片,常人根本无法立足。 “这位外界的来客,不知道你们登岛所求何事?” 行走在唯一一条通往岛屿中心的山谷,意外的此处没有被那些骇人的巨大植物所覆盖。 而是裸露着黄土和石子路。 行走在山谷中的人们听到脚下石子摩擦发出的声响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两侧的山体之上那些被树木掩映的阴影之中仿佛隐藏着众多择人而噬的巨兽。 令人不自觉的心中发颤。 面前那生有三个头的怪物笑容可掬。 它挡在了朱厚熜等人的必经之路上。 作为守护仙岛的门卫,将所有‘不合适’的外人驱逐出这片文明始终无法触及到的蛮荒之土。 “为求仙药而来!” 朱厚熜看着眼前东西罕见的在心中泛起了一抹危机感。 那些毛茸茸的皮肤露出的双眼闪烁着寒光。 令他的灵魂下意识的有些震动。 他说道。 眼前的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听到这话相当愉悦的眯起了眼睛。 它注视着眼前这一行时隔千年再一次为了人类可耻的欲望踏入此地的入侵者,小心的掩藏好了自己那口已经迫不及待要揉碎骨头,嚼碎神经,吞噬血肉的尖牙。 朱厚熜的身后的张法维似乎是认出了什么东西,他想要出声提醒。 但很快便被朱厚熜示意噤声。 (本章完) 第468章 五月 第468章 五月 “如今是几月——” 朱厚熜看着眼前的三头怪兽,问道。 眼前怪兽三头闻言一个慈悲,一个怒目,一个阴沉。 此刻却皆是齐声回答道。 “五月!五月!正是五月!” “真是妖兽——” 樊河低声在张法维身旁骂道。 那如同放置在桌台上的酒壶一般的怪鸟此刻似乎若有所感。 它的那张的阴沉的面容转向了樊河,脸上阴森森的笑容将这位铁岭的武人吓了一跳。 那口中闪烁的尖牙和环绕在其上的利齿仿佛在虚空品味着樊河血肉的美味。 因此当朱厚熜将丝绢递给它时,它的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朱厚熜的右手,尝试看出刚刚眼前之人究竟是用了怎样的手段将那信物藏了起来。 但既然张法维已经看出了眼前之物到底是什么,那么也就无需自己继续费什么功夫了。 但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也只能悻悻然的放下丝绢。 试图从其上找出些许漏洞。 那怪兽回答。 “自然有。” 他看到了眼前的怪兽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可有带绢帛而来——” 朱厚熜拿出了从汉墓中找到的那一页历经千年风霜而不腐的绢帛。 慈悲的脸上的笑容悲悯,而愤怒的脸上笑容狰狞,阴森的脸上笑容可怖。 大致是讲述着某年某地的节气变化,最后还隐约的暗示了眼前之物的身份。 “在我们之前,可有人登岛——” 它不甘心的上下反复打量着眼前的这卷本来按照预言应该永远深埋在地下的丝绢。 上面的内容他已经提前看了一遍。 张法维后退了一步,他掏出了八宝镜,下意识的对准了眼前的恶兽。 “如果你说这次仙岛开启的话,在你之前,确实有两人登岛——” 这是毫无疑问的真品。 朱厚熜看着那怪物的三个头轮流打量着那丝绢上的文字。 显然,它并不清楚世界上还存在着储物袋这种东西。 朱厚熜并未看懂其上的暗示。 它冲着朱厚熜说道。 按照契约,只要能拿出这东西,自己不光不能向对方提问,还要回答对方的三个问题。 而且必须将自己的所知尽数和盘托出。 “但如果再往前一些的话,那就多了,比如说最近的一次还是在125年前,一位高僧曾经东渡而来,试图获取这座仙岛的秘密——” 125年前。 朱厚熜小心的计算着这个时间。 大概是洪武二十七八年的样子。 至于高僧…… 朱厚熜倒还真不知道洪武朝有什么着名高僧。 “他没有信物,是怎么登岛的——” 朱厚熜敏锐的注意到在回忆那段历史的时候,面前的怪物的三张脸上无一例外的闪过了一抹不自然。 他们的目光也无一例外的转向了朱厚熜的脚下。 朱厚熜敏锐的注意到了自己脚下的黄土似乎看起来和周围的青山看起来并不是十分的贴合。 事实上,他早就注意到这条山谷中黄土和碎石的成色有些不对。 像是前一秒才刚刚从地里开凿出来的那样。 “每一次进入的方法都各有不同……” 眼前的东西目光闪烁,含糊其辞。 而朱厚熜似乎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就像每一次你的形象都各不相同?” 朱厚熜说道。 眼前三头怪物沉默。 “如今已经是五月了,这只是一个开始……” 这座名为蓬莱仙岛的齿轮已经开始了转动。 将纠缠的命运之结重新修剪。 “这是第几次蓬莱出现在世人眼前。” 联想着有关于面前凶兽的记录,朱厚熜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第五次——但曾进过这里的却远远不止五人。” 眼前的怪物意识到了危险。 毕竟这样的戏码可是在之前重复过数次。 “你最好不要对我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警告你!” “也许——” 朱厚熜模棱两可的回答道,面前之物看着眼前的青年竟然下意识的有些紧张。 “我有得到神药的可能吗?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三头怪兽的喉痛涌动了一下。 它预感到了不妙,眼前的青年几乎已经毫不掩饰他话语中恶意。 他丝毫没有提及关于该如何通过自己的考验进入仙岛内部的问题。 同样,这种戏码它已经遇见过不止一次。 而最近的一次,美丽的蓬莱仙岛上便增添了一抹贯穿了整个岛屿的疤痕。 但契约的约束令它不能不老实回答朱厚熜的问题。 “有可能……毕竟仙药就在那里,如果你有足够的恒心的话。” 说到这里,当意识到凡人的寿数有限,根本不可能等到那一天之时,它便再一次有了底气。 “我可以给你提供帮助,最近的一次仙药的成熟也要再等一百五十年……你既然能找到这里,显然是知道那东西是怎么做成的,和我缔结契约,我可以给伱提供更多的线索,并与你一同分享仙药。” 它抛出了橄榄枝,但眼前的青年摇了摇头。 “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不过我想这里的时间流速恐怕和外界不一样吧。” 朱厚熜对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 那种令人如芒在背的隐隐的排斥感。 无处不在的监视,不正是说明了蓬莱正处于另一个世界之中。 这恐怕也是为什么用寻常手段都无法寻找到仙药的原因所在。 而地上那些崭新的泥土为朱厚熜指明了另一条不同于寻常获取仙药的手段。 旧有的道路绝不可信。 毕竟朱厚熜可从未听说过谁真的在蓬莱寻找到了仙药因此长生成仙。 想必上一个敢于划开此处大峡谷的人也是如此的想法。 既然原本的道路行不通,那么不如就换个思维方式。 “正月为陬,二月为如,三月为寎,四月为余,五月为皋,六月为且,七月为相,八月为壮,九月为玄,十月为阳,十一月为辜,十二月为涂……” 楚人似乎因为居住在当时尚未完全开发的南方蛮荒之地。 因而对于当时盘踞在大地上的种种异兽和妖魔都有相比于其它国家更加详细的记录。 楚人用无畏的勇气最终将南方的妖魔尽数清除,并将其全数记录在了那浩瀚的楚帛书之中。 (本章完) 第469章 前进 第469章 前进 “等等……” 眼前三头魔物眼看朱厚熜似乎真的想要靠暴力的解决问题。 想到了之前此地的守护者们所遭受的残忍的虐待。 它连忙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 在那如同橘子皮或是破抹布一样的老脸上出现的笑容着实算不上好看。 “我觉得你应该需要一个向导——” “怎么,你不是此地的守护者吗?” 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秦王剑,那表情阴沉的头颅瞬间沉默了下来。 慈悲的面容脸上的笑容一时有些僵硬。 但它还是缓缓开口回答道。 那三头怪物脸上闪过了一抹惊恐。 那名三头怪物的脸上露出了惶恐的表情。 但朱厚熜很显然想要的东西更多。 想到这里,它直接开口求饶道。 三个问题已经被解答。 之前每一次蓬莱仙岛被人从外界强行开启。 每一次本该苏醒的邪神就会再一次陷入沉睡之中。 “信物……” 也许是诞生的时间太短,或是很少接触到外人,它并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既然你有信物,又何必耗费精力和那些野蛮人那样用蛮力打开通往前往长生药的道路呢?” 朱厚熜咀嚼着这个词语。 反而意外的有了些许安心之感。 但是转念一想之前几次的遭遇,看着眼前的这柄架在自己脖颈上闪烁着寒光的秦王剑。 “它要醒来了——” 看眼前这一行人如此干净利落的便打算打破规则。 当朱厚熜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张法维也同样提剑向前。 “为什么会有信物这种东西出现,是谁给那些汉庭子孙的……” 或许他们同样能应对在蓬莱群山之间的那个东西。 显然其同样很有实力。 朱厚熜观察着这个看似心机深沉实际上却又有些过于天真的存在。 从山谷的尽头隐隐传来一阵如雪崩一样轻微鸣响。 “信物不是发出去的,每一代来到这里的人最后都能获得一部分的信物——” 它转过了那代表了愤怒之像的长颅,望向了深山和古木掩盖住的阴森之地。 “邪神沉睡之地……不,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外乡人究竟生了什么大病,才会觉得那东西会是传说中的长生仙药。” “它没有说谎——” 眼前生物语气颤抖,张法维细细的打量着它的表情。 直到手中的镜面闪烁着紫光。 朱厚熜这才将秦王剑从它的身上取下。 “不管那是什么,我都要得到它——再告诉我一些东西,那仙药的由来,还有邪神是什么……” 朱厚熜虽然因为面前怪物的坦诚而暂且熄灭了杀死它的念头,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对真相的索求。 “之前来的那一行人在哪里?” “他们进入了蓬莱仙山之中,不过你不必担心,他们是带不走仙药的,因为神药还需要一百五十年才能够出现。” 三头魔怪回复道。 它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这次它有些理解它的那些前辈为什么在临死前的表现是那样的绝望。 它浑身的容貌都竖了起来,就连终日慈悲的双目也弥漫着一股痛苦的神色。 “神药是碎片……那个蓬莱山神身上脱落的碎片。” 因为恐惧三头魔怪的话语断断续续。 “蓬莱山神是最古老的神明,但祂是外来者,几千年前有从西方来的大船将他带到了蓬莱。” “船上是不是有这个文字——” 朱厚熜想到了一些可怕猜测,他在虚空中画出了一张图片,上面硕大“秦”“汉”二字让面前的魔怪三个头颅拼命的点头。 “是的,是这个——” 它指向了“秦”字。 它似乎又想起了那一天,海中之神被拦腰截断,一段残肢回归深海,剩下的一部分则被一支挂着这样文字的舰队用铁索绑在船上,最终带到了蓬莱。 血腥味吸引了仙岛的生灵,人们争抢着那海神的尸体,而却殊不知危险将至。 “始皇帝很可能来过这里——那些方士还不足以从这里全身而退,并隐瞒此处的所有秘密。” 朱厚熜做出了判断。 而一旁的张法维默默记下了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 他已经想好回去之后该如何将此行的所见所闻记录在他的生平传记之中。 然后像历代先辈所编撰的道藏一起混入浩瀚锁龙井之中。 流传万世。 朱厚熜现在可以确定始皇帝一定来过这里。 对于这个他从未真正交手过,但仅凭那些文籍上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他还能能感受到始皇帝在世时对天下的予取予求。 没有人能够抵抗此人的勒索盘剥。 就算那人乃是统御万世的赫赫天命。 朱厚熜无法想象那样的人会失去对他帝国的掌控。 既然秦人的舰队来过这里,考虑到始皇帝对长生不老的追求。 那么他便一定也来过此处。 始皇帝斩杀了海神。 始皇帝放出了谣言,说他遭遇了方士们的背叛,未能寻到那传说中的仙岛。 真是可怕——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朱厚熜倒抽了一口冷气。 汉人追寻的神药和始皇帝所追寻的神药是一个东西吗? 为始皇帝服务的方士们最后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外面没有他们留下的任何资料。 难道他们都被始皇帝处理到了吗?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要继续向前迈步。 “我不在乎世上究竟有没有不死神药,我只在乎为天下诛杀孙恩白莲贼这些隐患……” 各种思绪在朱厚熜的脑海中浮现,他的目光最终变得坚定了起来。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比如说之前是否有人带出过神药,比如说之前的那些闯入者——” 他询问着三头魔怪。 “没有人带出过神药——这个问题几乎是所有来到此地的闯入者都会问我的问题,但我很确定那东西依然在,而且每一次的产量都要比上一次的更高。” 当魔怪准备回答朱厚熜的第二个问题时,它感受到了朱厚熜身上同之前那人相当类似的气息时。 它惊讶的叫了一声。 随即目光中闪过了一抹了然。 第470章 遗言 第470章 遗言 “你是上一个来到此地之人的后裔——” “……” 朱厚熜沉默。 虽然他也不确定换了内核的自己还算不算是那位太祖皇帝的子孙。 但是身上一脉相承的血统应该是错不了的。 而朱厚熜的沉默在魔怪的眼中成了默认。 它向后一指,似乎是想到了活命的方法。 语气中带着些许激动和讨好的说道。 “他在此处留了些东西——我知道位置,也许你到时候能用得上。” “带路——” 而旁边的张法维显然对为何会造成这种情况异常的好奇,他不断的放出侦测法术,希望能搞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当然,拿古人的迂腐之见去绑架现代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朱厚熜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此处已经不在大明界。 这蓬莱岛从外界看过去不过是一个只有数十平方公里的小岛。 尸体像是刚刚被杀,还未腐烂,尚且向外滴滴答答的流淌着紫红色的鲜血。 “蓬莱仙岛,果然名不虚传,竟有如此神奇之物——” 不能拿现在人的道德标准去评判古代。 不过看见朱厚熜并没有动手的意思,而是带着张法维继续前行,它松了口气,立刻扭头便往山下跑去。 朱厚熜倒也不好评判什么—— 但朱厚熜向前走了几乎半个时辰,却才刚刚攀上半山腰上。 虽然上古传说中那些古代君主的妻子不是狐狸精就是蛇妖,看上去像是编的,但保不齐古时候的人们和现在人的审美不一样呢? 那两条纠缠在一起大蛇令张法维转过头去。 “余蛇……这东西都出现了,不知道传说中少昊娶余蛇的故事,不知道是真是假。” 天可怜见,上一次那位杀神来到此地二话没说就把上一位守门人斩杀在此处。 这让朱厚熜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蛇首为青色,皆有四角。 “东西就在山顶的山门上……我与蓬莱山有契约,必须要为其守足十二个月的大门,此处已经是我能离开的极限了……” 最后一段山路倒是也没有出现什么危险,或者说能够出现的危险之前的来者都已经帮朱厚熜等人踏平了。 三头魔怪说道,它小心的看了一眼朱厚熜,又看了看不远那只狰狞的巨蛇尸体。 这被斩首的双蛇一赤一棕,互相纽结。 朱厚熜确定不是孙恩的手笔。 毕竟那一串长长被某种灼热的功法所融化土石是孙恩绝对无法独立完成的。 “上古先王筚路蓝缕,开拓蛮荒之土……有所取舍自然,也是正常的。” 张法维显然也是为这些先祖们的离经叛道而感到有些无语。 不过考虑到就算是周公来了也要跪下给这些始祖们磕三个响头,表示我周礼没有考虑到各位的感受是我个人的过失。 或者干脆直接下令在全国范围内搜捕野史作家,抹去这些历代先王的黑历史。 张法维表示自己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自己只是个道士,这应该是那些史学家和儒学大师们所需要忧心的事情。 和自己又没有什么关系。 朱厚熜和张法维来到山门之前。 看着山门内的废墟,显然之前此处应该有着某尊神像。 不过在此处爆发的恶战将其完全的摧毁。 只剩下神像的石基留在原地。 灰白色的石头垒成的山门上刻着一行文字。 写这段话的人的功力深厚乃天下罕见。 直到现在朱厚熜抚摸上去仍有淡淡的余温。 “我追踪白莲逆党至此,已击毙三十六佛主,又斩杀十二尸仙,这假借弥勒之名行腌臜之事的妖人高层已经尽数毙命。” 看来当初撼动元庭的白莲教以小明王韩林儿为首的弥勒一脉的灭亡和这位明太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朱厚熜继续向下看下去。 一旁张法维看着那些自从朱厚熜靠近之后,便隐隐泛着梵光的文字。 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为那位太祖皇帝佛法的精深所折服。 “此地守护灵倒是甚为有趣,等到标儿你下次进来定能看到不一样的邪怪,等你迁都回来之后,可以炼为宝器,该有明辨是非善恶之能。” “所谓长生之药应该并非虚言,天命的残片竟能如此使用着实令人惊叹,千年前的技术已然至此却又为始皇帝独夫一人之心而无法向下传递,着实可恨,但却勿要迷信此药,生老病死乃人间天理,况且此物多半是被人动了手脚,纵然走投无路也切莫动用此物,以免给世间带来灾祸,令独夫民贼化身恶龙再度临世——” 果然! 朱厚熜眯了眯眼睛。 始皇帝费尽心力想要掩盖的秘密。 焚书坑儒,诛杀天下方士,果然没有安什么好心。 不过,始皇帝,复活? 朱厚熜想到了上辈子的某个笑话,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古怪了起来。 而旁边的张法维看着眼前的石碑的表情显然比朱厚熜本人还要纠结。 在大多数人看来,朱元璋自己和他口中独夫民贼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张法维看着眼前这个一口一个暴君独夫的太祖皇帝。 总感觉自己记忆开始混乱起来。 或许是每个人在看自己曾经所做过的那些事情天然的都会带着一层滤镜去看。 毕竟您老的残暴程度可比始皇帝牛逼多了。 朱厚熜继续向下看下去。 后面的内容就和此处秘境无关了,显然是明太祖个人对于朱标个人执政之后的建议。 比如说‘金陵阴气深重,鲛人在此地势力颇深,若是敢忤逆天朝,当立刻率兵征讨,以炫耀我大明武威,使之不敢再起异心’ 又或者。 “四境藩王皆汝之兄弟,如果朝廷有变,可下诏调藩王之兵以平关内乱贼,切莫听信谗言,离间亲情骨肉,以致手足相残……” 朱标—— 朱厚熜记得朱标死的时候貌似是在洪武二十四年,朱元璋有迁都之意,令太子朱标到洛阳和西安考察。 结果朱标暴毙,朱元璋白发人送黑发人,将其加封为“懿文太子”,尸体葬在了孝陵。 第471章 唐赛儿 第471章 唐赛儿 只能说人算终究不过天算。 就算是明太祖也无法预料到他的宏伟蓝图竟然会在他还没有死的时候便已然崩溃大半。 对于那些渴望建立不世功勋的地上人神而言。 这是远比死亡要更加可怕的惩罚。 “我们继续前行。” 朱厚熜用手指抹去了眼前这些刻在石碑之上的文字的。 他的表情平静,丝毫没有为石碑上的内容所触动。 张法维知道什么东西可以说出去,而什么东西不能。 这无需他提醒。 “谁干的?” “那个东西死了吗……” 朱厚熜将一抹血液放在手心燃烧。 朱厚熜手中的灰烬尽数随风散去。 他将手掌从眼前那巨大的章鱼怪物尸体中抽搐。 “加快脚步,我们已经离孙恩他们很近了——” 眼前那巨型怪物的身体抽动了一下,十八颗心脏此刻同时停止了跳动,并从那些骇人巨大伤口处流出紫红色的艳丽鲜血。 听到朱厚熜的话,张法维为之一惊。 眼前孙天师的身影闪烁不定,忽明忽暗。 …… 想到罗清的修为几乎已经同人仙无异,张法维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竟然会死在这里。 或者说,世间竟然还存在着能够杀死他的存在。 当血液蔓延到朱厚熜的脚下,感受到那血液中不同寻常的活跃。 这并非是罗清将要死而复生,而是一个新生的灵魂正在趁着罗清的灵魂从这具躯壳彻底消散之际而抢占着他所在尘世遗留下来的最后遗产。 有暗红色的鲜血随着山体流下,朱厚熜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樊河认出了这东西和当时在渔村内出现的那个黄衣道人的本质是如此的相像。 眼前的血液随着灼烧迅速的蒸发,露出其中腐烂的尸骸。 秦王剑被他握在手中,带着樊河和张法维缓缓向前走去。 唐彩儿拖着沉重的身躯向着眼前的孙恩走去。 “孙恩……好手段——” “罗清死了——” “他死了……死的很彻底。” 孙恩回答道。 他回头,看着眼前看着那巨大的章鱼尸体眼中闪过一抹恨意的少女。 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没有情感的语调。 “你也快要死了……” “孙天师不能救救我吗?” 唐彩儿回答道。 孙恩没有回答。 眼前少女勉强用白莲秘术稳定了身上的伤口。 但是仅仅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一道巨大的贯穿伤穿透了她的胸膛。 融化了所有穿过的内脏,并将唐彩儿的五脏六腑尽数展露在人们的面前。 唐彩儿的话语中并没有多少祈求的意思,有的也只不过是些许在濒临死亡之前突然冒出来的冷幽默。 她有点好奇这位看上去马上就要获得成功,得到梦寐以求的长生药的孙仙人是否会在即将成功之时给自己这样的凡人施加哪怕是一点可怜的怜悯。 但可惜,这位孙仙人似乎依旧冰冷无情。 “我不救该死的人——” 孙恩越过唐彩儿,看向了身后的水潭中那个巨大的肉块。 整块躯体都仿佛是由水晶制成,而柔润又仿若某种胶质一般在水中散发着微光。 伴随着水潭中寒流的波动,那胶质一张一吐,仿若有生命一般吞吐着天地之间游荡的灵质。 “你本来就不该活着……唐赛儿当年没有被明成祖诛杀就已经是一件极为令人费解的事情,你和你的姐姐的存在就更是不可思议……明人为什么会留下唐赛儿,就像朱元璋怎么可能会留下小明王——” 孙恩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但今天,自从唐秀英白莲圣女死后,从眼前越来越像着几十年前的某个死人的唐彩儿的脸上,孙恩似乎找到了答案。 “弥勒并没有完全失败——祂还留了最后的一手。” 孙恩没有再理会唐彩儿,祂向前走去,望着水池中的那巨大的肉块,没有表情的脸上传达出了某种激动的光晕。 千年的追求!今日终究有了答案。 羽化登仙!羽化登仙! 周王曾经得仙人赐药,如果所料不差,便是自己眼前之物! 有先人成功的经验在,孙恩自然毫无任何犹豫。 千年时间已经让他做足了准备。 他已经错过了太多次的机会,那些在中原大乱中崛起的妖魔和人神着实可畏,令他不敢生出觊觎之心。 如今虽然又出了岔子,明廷的君主又再度尝试修复龙脉,撼动天命。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时代了。 孙恩不可能放弃这次的机会。 那空中的虚幻光影二话不说便朝着水潭中跳了下去。 然而下一刻,重新出现在原地的孙恩陷入了沉默之中。 身后传来一阵不同于之前唐彩儿垂死之际有气无力狂笑声。 “孙天师……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老样子,如此的冒失……” 身后的话语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的咆哮。 孙恩扭过头去,原本唐彩儿躺着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了一大滩血迹和一张薄薄的人皮。 下一刻狰狞的沾满血污恶首刹那间出现在孙恩的身后。 孙恩并不意外她的复活,在看到死里逃生的唐彩儿第一眼,他就有所猜测。 两个可怜的祭品。 就像预言中所说的那样,唐赛儿将一次次终结自己的血脉。 长生之路上的试验品。 看着眼前头发被血污凝结在一起的身影,孙恩心中想到。 他曾经为这位在山东聚集白莲教教众反抗明廷的女祭祀提供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孙恩很想看看这些曾经纵横元末,曾经是元末最强的抵抗势力的弥勒信众到底还有多少的本事。 是否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弥勒降世,万民得救”。 弥勒会带领所有人进入到一个不生不灭的国度之中,享受永恒的安宁和平静。 可惜,这些邪教徒手段缺失让孙恩大感失望。 在某些方面,他们甚至还不如同样曾经在红巾军中发展过一段时间的明廷。 朱棣的借真武伏魔的民间信仰延续生命的手段如果算的上同韩林儿“在世真佛”一样的上等术法的话。 那么唐赛儿的手段就只能算是中下,或是最彻底的劣等术法。 第472章 将死 第472章 将死 明人知道很多的东西—— 这是孙恩一向十分赞同的观点。 只不过他们总是会将这些宝贵的知识牵扯进无聊的内部斗争之中。 然后在斗争中被一次次的消耗掉。 “你现在复活的可真不是时候。” 孙恩看着眼前赤裸的女人,脸上带着几分怜悯。 不同于唐秀英或是唐彩儿容貌的美丽娇媚。 眼前的唐赛儿就真的只是一副普通的民间女子的相貌。 顶多面容看上去有几分清秀。 甚至因为常年习武的关系,她的容貌即使是在民间也不算是出众。 “海中的某位邪神……” “你用什么办法杀的它——或者说,为了杀它,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一百五十年——” “什么?” 泯然众人是对她容貌最好的形容。 孙恩说道。 因为随着光晕闪烁,眼前的孙恩的影子愈发的稀薄了起来。 唐赛儿看了一眼身后那巨大的章鱼尸体。 “我想我们都等不到这一天了。” “大概还能撑半个时辰。” “太祖皇帝已死,这世间还有孙天师对付不了的人物吗?” 而紧接着从山门处奔腾而来的热流更是让他叹息一声。 而如今,她正瞪着一双猩红的双眼,露出口中尖牙,带着渗人的笑容站起身来,取下零落在地上衣服穿戴上去,用那僵硬的表情回答着孙恩的问题。 因为她足以到了孙恩现在的状态十分的不对。 孙恩盯着眼前的寒潭。 唐赛儿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刚刚的试探撕碎了孙恩的最后一抹侥幸。 “我也并不想这样做,但可惜我尸解的凭依在他的手中,迫不得已之下,我必须杀了他。” 她的笑容渐渐收敛。 唐赛儿不解的问道。 “你快死了——” 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 “朱厚熜……” 秦王剑指向了这位霍乱天下的水中天师。 而看着地上罗清的尸体。 朱厚熜感到了一抹愉悦。 还有意外之喜。 看来今天不光能处理掉孙恩,就连罗教也能一并全部处理掉。 “如你所见,我要死了——” 孙恩上前一步,他指向了身后的水潭。 他认真的看着眼前的明廷天子,似乎要从他的眼中看到渴望兴奋等等情绪…… 但是令他失望的是。 眼前的朱厚熜的表情似乎比他自己还要冷漠。 对于长生之术,他似乎一点也不上心。 “你难道不好奇传说中的长生药到底是什么吗?” 孙恩问道。 哪怕是即将死亡终不能让他的情绪再起一点的波动。 尸解仙的长生仙术终究有着无法避免副作用。 或许这也是孙恩如此渴望寻求真正长生的原因所在。 随着尸解的程度愈来愈深,他已经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本心。 或者说,他已经完全丢失了自己。 生没有所谓,死更是没有所谓。 如果不是在刚刚尸解的时候他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强行给自己下达了禁制。 让之后的孙恩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到长生药,获得真正的长生。 恐怕孙恩早就消散在世界的某处,成为了一具冰冷的,默默的注视着人间百态的冰雕。 “生死自有天数——” 朱厚熜回答。 他看出了孙恩气数已尽,于是主动消散了周身的术法,接受了孙恩的邀请,与其坐在这罗清的尸体旁促膝长谈。 身后的张法维紧紧的盯着刚刚复活的唐赛儿。 他感受到了这个女人身上的邪术的气息。 虽然她看起来十分的虚弱,可能连樊河她都不一定能够应付。 但是张法维对这些邪术师却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 这些邪术师的力量来源从来不是来源于自身或是某一直系的血脉供奉。 她们可能与任何可怕而诡谲的存在扯上关系。 用通常的手段根本无法做到全面应对。 “我们终究无法预测明天,因此长生和不死说到底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 朱厚熜回答道。 这也是他并不相信所谓的长生药真的能令人长生的原因所在。 他太了解这个世界的尿性了。 没有任何的东西是无偿的。 任何术法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够施展。 至于长生术—— 朱厚熜看着眼前的孙恩。 “如果真的那么有用,怎么不见始皇帝的秦庭千秋万代呢?” “真是豁达——” 孙恩感叹道。 听到朱厚熜的话语似乎是击碎了他心里的某种偏执,他那原本被光芒覆盖的五官从光晕之下显露了出来。 “若是我当年能有你这样的想法就好了——不过追寻大道如此之久,若是说最终也无法获得长生大药,我却也意外的有些不甘。” 孙恩手掌向下,直接从地上取下了一块石板,银白色的光芒闪烁。 片刻一块美玉便呈现在朱厚熜的眼前。 上面赫然刻着两个字。 《说秦》 “这是我过去曾经搜集到的一些有关于始皇帝那个时代很有趣的故事,始皇帝的谋划恐怕不仅仅是长生那么简单,他已经成了某种可怕之物萦绕在这个国家,我们终究无法挣脱暴秦所施加于我等身上的枷锁。” 始皇帝。 朱厚熜看着眼前的石板,眼中光芒闪动。 最终他还是接过了孙恩最后的馈赠,眼前的孙恩此时对朱厚熜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威胁。 朱厚熜却并没有立刻参阅其中的文字。 而看着朱厚熜谨慎,孙恩遥望着一旁的寒潭,想到接下来朱厚熜和水中之物在百年之后定然要进行的恶战。 他不由得提醒道。 “秦朝是一个独特的朝代……无论是战国还是两汉,同这暴秦都完全不同。” 是的,没有哪一个朝代会将他国家的三分之一的人民用法律武器变成奴隶。 从而可以获得用之不竭的免费劳动力。 没有哪一个朝代会强迫未成年人服苦役,并让其子孙后代生生世世都为帝国服务。 任何一点小过错对于秦人而言都是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的最后一步。 陈胜吴广从不怀疑自己一旦落入秦庭之手将失去所有的未来。 于是他们举起了反乱的旗帜,哪怕他们的罪责似乎并不比造反的罪名更大。 但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没有人敢拿自己和全家人的性命做赌注。 第473章 二天命 第473章 二天命 朱厚熜在出发前特意命翰林院收集来了大量有关始皇帝和秦帝国的情报。 也许是朱厚熜上辈子学艺不精,亦或是这个世界的始皇帝和前世并非是同一人。 就翰林院给出的资料来看,秦庭的残暴程度是现在的人们无法想象的。 就像哪怕是蒙古人也会不逼迫孕妇强行进行劳动,死了随便就挖个坑就地掩埋。 与秦庭相比,元庭的统治集团都算的上温良恭俭了。 秦帝国的统治模式和后世的朝代完全不同。 他们尚未完全摆脱战国时期那种统治者完全将人们看做资源,而建立的军国一体的体制。 秦国的官僚热衷于通过秦法将人民变为官府所有的奴隶。 没收他们的财产,并给他们戴上枷锁劳动,以方便世世代代的为自己劳动创收。 果然是这样—— 孙恩说道。 “我在外边等着你,等待你告诉我这里的真相。” “你应该感受到了池中之物正在醒来,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但却也足以让凡人感到绝望。” “你的家庭仍需要你的保护,将士献身许国,是为了天下大义,更是为了自己的小家。” “从这个方面来看,哪怕是杀人如麻的项羽与秦庭比起来都更像是个好人,至于刘邦,就更是天下少有的仁君,而那些表示要施行仁政的儒生更是大善人……” 这是长生者独有的平静。 看来这位明廷的地上人神已经找到了自己道路。 真是可惜,无论是什么,已经失去了肉体的自己注定已经无法参透这通天大道了。 他注视着朱厚熜的表情,尝试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对于漫长等待的不安。 孙恩给朱厚熜说道,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古怪的神色。 不大可能是明廷的传承……那么也许是那些道门的后辈研究出来了什么—— “我会再次等待他醒来,然后给予他应有的制裁——” 这是赤裸裸的暴政。 他身影消散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这让他不得不加快语速。 他将带走樊河和张法维两人。 听到这话,张法维叹了口气,而樊河的脸上露出了一分忧虑。 “在那之前,还劳请你将这二人送出蓬莱岛外。” 却独独留下了从唐彩儿的尸体上复活的唐赛儿。 孙恩看着朱厚熜那张平静的面容。 樊河表示了抗拒,他跪倒在地,表示要与君父同生共死。 朱厚熜安抚着眼前这个勇敢的战士。 他们是帝国的基石,是整个帝国能够运转的基础。 他勒令樊河离开。 孙恩在得到了朱厚熜的授意之后直接将两人拉走。 原本刀剑相向的两人这一刻皆是心意相通。 孙恩等待着朱厚熜带回此处的真相,他知道他不会等太久,也许下一瞬间朱厚熜便会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唐赛儿——弥勒如今还活着吗?” 朱厚熜看着眼前孤零零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复仇的火焰在他的双眸中燃烧。 百年来白莲教裹挟流民乱军,在大明境内纵横来去。 不知道残害了多少百姓。 而明军所造成的破坏自然也被算在了他们的头上。 “回答我!想来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你恐怕就再也无法复活了吧——毕竟纵然是弥勒也无法将他的触手伸向这神弃之地。” 登上仙岛朱厚熜便感觉到了他和火德天命之间的联系断裂。 此地连天命的影响都能屏蔽,朱厚熜不认为弥勒还能比那些可憎之物更强。 唐赛儿没有立刻回答。 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在这样可怕的,连孙恩都要避让的人神面前的对抗毫无意义。 她的态度变得谦恭了起来。 对抗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哪怕是只能让自己死的舒服些,她也必须在言语上保持恭敬。 “弥勒尊神陷入了沉睡……格外漫长的沉睡,和元庭天命的争斗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 唐赛儿小心的回答道。 “和天命的对抗——” 朱厚熜思考着她话语中的真假,但很快,他便摇了摇头。 “弥勒没有理由和天命死磕到底。” “是的,弥勒真佛从未如此想过,但元庭的那些天命并不这样认为。” “那些?” “是的,那些,元人保存了两个尚且还算完整的天命,在顺帝逃亡上都之前,谁也不知道元武宗竟然将上都天命留给了他的兄弟——大家原本都认为自那场政变之后武宗的孩子们接手了他的遗产,并将金德天命带到了西方。” 唐赛儿说道。 当说起那些故事的时候,她的眉宇间总是带着一股忧愁。 红巾军的功败垂成无论何时都令人惋惜。 毕竟作为撼动的元庭的黄河第一吼,红巾军的部众同元庭从头打到了尾部。 就连那位明太祖也不过是红巾军中的一支。 不过他们杜绝了弥勒的信仰,并杀死了弥勒降世的载体小明王。 明廷是背叛者,他们背叛了弥勒,投靠了天命。 这是大多数白莲教信徒的观点。 朱厚熜并不关心唐赛儿究竟内心对明廷的存在是何种看法,他也不关心元庭的天命最后去了何方。 他只关心一个问题。 他到底需要击败多少对手才能获得改变这个世界命运的资格。 因此他问出了那个问题。 “元庭的两个天命都在何方?” 也许这将会是自己在正式开始北伐之前得到的最重要的信息。 “金德天命的碎片依然在上都,至少在我的那个时代还在——” 唐赛儿回答道。 “另一个则被顺帝从大都带走,这也是元庭一直侍奉的天命,应该也是目前保存的最为完好的天命。” “比西郊城下的明廷天命还要好吗?” 朱厚熜不由得问道。 “如果是在明太祖建国大明的头几年,北元的天命确实是不如火德天命更加完整,但是……” 唐赛儿将头上那些被血液凝结起来成块的头发一一捋顺。 以躲避朱厚熜的视线。 “太祖皇帝尝试断绝的龙脉,最终在朱棣手中完成,虽然和太祖皇帝预想的方式并不一样,但对于天命的伤害却没有什么不同。” (本章完) 第474章 等待 第474章 等待 听得出对于朱棣唐赛儿没有什么好语气。 如果不是朱厚熜是朱棣的子孙。 说到朱棣的时候唐赛儿几乎都要破口大骂了起来。 唐赛儿全家被饿死,朱棣靖难的时候大掠山东,北伐蒙古又从山东猛抽徭役的政策简直是功不可没。 她本人也因为朱棣的政策而失去了她第一个孩子,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看见了弥勒。 方才给这个难产的女人一次重生的机会。 “元人的天命比我们的天命状态要好,这是按照什么方式判定的,它们难道要比南郊的天命要更强吗?” 虽然朱厚熜的问题在唐赛儿看来不应该是一个皇朝之主所提出来的问题。 他应该从小就接受了这样的教育。 很显然明廷在这些年的时间遗失掉了太多的东西。 “弥勒还有醒来的可能吗?” 而且他们除了询问自己还有许多其他的方法去达到他们的目的。 但完整却并不意味着天命的强度。 “并不会比南郊的天命更强,这点陛下您无需担心,只不过是元庭的天命要比大明的更加完整一些罢了……” 单纯的信仰是脆弱的,但如果信仰之物真实不虚。 仅此而已—— 只有适逢其会的天命才能有主宰一切的伟力。 这不超过朱厚熜之前的预料。 唐赛儿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北伐尚且还有一定的难度,蒙古人没有那么容易被消灭。 但唐赛儿并不敢在朱厚熜的面前撒谎。 不过如果弥勒苏醒,新的白莲教无论被根除的多么彻底也终究有死灰复燃的一天。 虽然他预计今后的明廷杀绝白莲妖众只需要费很少的时间就能做到。 比如说,搜魂拷问,比如说附体或是吸食脑浆。 藩王之间的争斗,文武相争还有宫廷中的异族都让这台强大的战争机器心力交瘁。 就如日月星辰的交替演化,脱离了他们应有位置的星球的宿命只有毁灭。 朱厚熜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很清楚像朱厚熜和孙恩这一等级的仙人有的是辨别真假的手段。 那么信仰就是一种极为可怕的力量。 完整是每一个天命所渴望达到的境界。 它将携带着骇人的威势,将地上之人和天上之人一齐拉入现实。 去直面信仰本身的恐怖。 “弥勒恐怕再也没有苏醒的一天了。” 唐赛儿回复道。 “这大概也是我最后一次复活的机会了。” 这名面容平凡的女性惨然一笑。 朱厚熜盘腿在地开始了打坐。 他需要调整自己的状态,以最强的姿态来迎战一百五十后那个可能从寒潭中苏醒的存在。 至于唐赛儿。 根据刚刚神识反馈的信息。 恐怕无需自己动手。 几年的时间就足以让这个刚刚复苏的幽魂重新化为一摊尘土。 唐赛儿倒是没有来打搅朱厚熜。 这个从自己的血脉上扶苏的永乐反贼这几年自己给自己挑选了一处风水宝地,挖了一个坑,没事就躺在里面静静等死。 蓬莱仙岛虽然已经被之前的几个来访者霍霍了数遍,但是依然物资丰富。 唐赛儿在此倒是过了几年生前从未体验过的宁静日子。 “黄老所言太平乐土也不过如此了。” 给唐赛儿填了最后的一把黄土。 朱厚熜叹息道。 他当然不是为唐赛儿的死亡而惋惜。 她生在动荡不安的年代。 无法掌管自己的命运,更无法预测自己的前途。 最终在仇恨中沦为了邪神手中霍乱天下的棋子。 只要灾难依然存在,像唐赛儿这样反贼永远也杀之不尽。 单纯的暴力并不能解决问题。 朱厚熜需要直面这个世界的根源。 眼前寒潭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散发出冷冽的气息。 以太之轮在朱厚熜的胸膛中旋转,将那些蕴含着强大力量的冷风转化为的灵气,不断巩固朱厚熜的修为。 朱厚熜第一次发觉心魔的存在。 一百年清修终于让这东西在他的脑海中显形。 那是一只幽蓝色的,生长着细长的尖锐长喙,宛若大好的蚊子一类的东西。 朱厚熜动用神光铸剑斩之。 将其斩杀之后,其精魄补足了朱厚熜灵魂的最后一道缺口。 之前分裂神魂留守京师,虽然秘术已经相当完备,但还是让朱厚熜的神魂受创。 如今就算是不定期收回那抹神魂,对于自己修炼也并无多少影响。 面前的寒潭咕嘟咕嘟的向上冒着气泡。 朱厚熜起身向着潭水中望去。 只见原本清澈透明的巨大胶状物此刻已经在水中凝结成了一团乳白色的固体。 那宛如寒冰一样的物体之中不时的传来某种奇特的韵律。 仿佛有生命在其中孕育。 朱厚熜本以为这是那邪神将要提前苏醒的前兆。 但是很显然,眼前的物体的运动不过是偶尔的诈尸。 很快便又重新回归了平静。 “……” 朱厚熜有些好奇寒潭中的能量究竟从何处而来。 这不太像是眼前那据说沉睡在此的邪神自己无疑是散发出去的能量。 寒潭周围布置的那些镇物有太多刻意的痕迹了。 而寒潭本身在朱厚熜看来都不太像是天然形成。 它就像是某个强大存在靠着蛮力在这蓬莱仙境上开了一个大洞。 去劫掠蓬莱地脉中的能量去供养寒潭之中的存在。 这是秦人的手笔吗? 朱厚熜检查着寒潭周围的那些奇特的石块。 他尝试敲碎了一块最前方的赤色石头外衣。 如熔岩一般炙热的液体瞬间从其中倾泻而出。 朱厚熜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敲碎表皮经过岁月的洗礼自然风化的石壳之后,其中的六天阵纹更是证明了朱厚熜之前的猜测。 这是比汉人从阿旁宫的废墟和侥幸逃过的六国名士和诸子百家手中得到的更为完整的六天传承。 “现在是几月了,仍是五月吗?” 朱厚熜看着四周一百年来毫无变化的景物,尝试呼唤那个自称是蓬莱守护者的邪魔。 但却无人回应。 朱厚熜在确定这东西不会突然苏醒之后下山转了一圈。 找到了那三头魔怪的尸体。 明白了此地只有自己一个活物。 (本章完) 第475章 棺椁 第475章 棺椁 是谁杀了它? 孙恩,张法维还是其它人—— 朱厚熜检查着它的伤口。 这段它三只头颅的剑痕平整。 显然不是孙恩或是其中任何一人的手笔。 这里有其他的人存在—— 朱厚熜发觉了这一可能。 但他更好奇的是对方如何杀死这三头魔怪的。 他扒开了地上魔怪的躯体,将其翻过,地面上渗透着大量猩红色的血液。 而魔怪的背后插着一根手掌大小的石柱。 各种玄门派别借着鲁班之名创造术法,定立新规。 眼前的水则显然只是普通的民间测量工具。 明太祖甚至曾经也对这些鲁班术格外的感兴趣,北上驱逐元庭的时候便命方国珍在调集水军为朝廷运粮的同时进献民间匠人,为朝廷打造战船。 大概是某地水则的一部分。 上面依稀写着“正德五年水至此”等文字。 虽然朱厚熜还没有找到答案。 朱厚熜陷入了思索。 先秦百家有不少便诞生自各种各样的手艺人团体之中。 朱厚熜将这支石柱放在手中用清水清理后仔细的打量。 一般上面设计有开孔和五行枢纽,至火则孔洞全部闭合。 这是什么东西。 但相比于都江堰李冰父子设计的宏伟工程。 “方士……或是更老的先秦学派。” 用作制作的石头平平无奇,而上面雕刻文字的工艺也是平常。 那么什么人会用这样一件在大多数人眼中除了测量水位毫无作用的东西去战斗。 朱厚熜将水则放入了怀中,至于三头魔怪的那古怪的咒令系统是如何被破的。 朱厚熜在确定了没有危险之后缓缓的将水则从魔怪的尸体中抽出。 在西南各地的汉人结社中颇有影响。 答案显而易见。 自大禹开始,中原的人民为了能够提前预知水位,预防水旱灾害,便设计了水则以供专门的技术人员用以示警。 着名的鲁班家更是在某一段时间成了南方巫术的代名词。 但想到刚刚的那则从后面插入三头魔怪躯干的水则。 他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还有五十年的时间——不必着急——” 朱厚熜环顾周围的密林。 一如既往的黑暗与寂静。 他低声说道。 并不忙于回到山顶去等待邪神的苏醒,并获取长生药。 尚未的苏醒的邪神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毫无用处。 朱厚熜并不认为此人费尽心力潜入其中,会做一些不智之事。 一把火烧尽三头魔怪的遗体的时候,朱厚熜意外的有些惋惜。 这家伙如此的审时度势,熬过了孙恩和自己,最后竟然栽在了这里。 显然如今隐藏在蓬莱仙岛中的那人手中并无信物或是能够依靠蛮力去突破三头魔怪的封锁。 要不然也不会用偷袭这种办法。 魔怪死后的躯体中少了一些东西。 在周围的土地中,朱厚熜感受到了更多三头魔怪的存在。 作为蓬莱仙岛的本土物种。 不同于秦人到来之后的那些入侵者和邪神。 蓬莱对于自己本身所孕育的生命看上去格外的宽厚。 大概下一次有人从外面开启蓬莱仙岛的时候,这东西会以另一种形式重新复苏。 五月之后是六月……六月之后直到十二月。 若是穷尽会发生什么? 朱厚熜登上山顶,站在明太祖曾经刻下过文字的石碑旁,用手掌摩挲着面前光洁如初的墙壁,想到。 是重新再来一次循环,还是干脆打破这长久以来的死寂。 朱厚熜准备给后来人留下文字。 他准备分三次写,现在是第一次,在五十年后写第二次,自己出来之前则写第三次。 在暂未能弄清楚蓬莱仙岛存在的方式之前,他无法熄灭后世之人对于长生的渴望。 便暂且讲述其中的厉害,让那些明智者在看清真相之后知难而退即可。 至于剩下的,若是有非要得长生药不可的理由,那便随他们去吧。 朱厚熜自以为自己并非是神明,他不过尽自己所能尽力之事。 他控制不了历史的前进,也只能尽量将这个世界朝他自认为好的那条道路带去。 “秦庭暴虐,始皇帝掳掠天下方士为一己之私炼制仙药,以求长生不老,焚宫阙毁经文杀显学……” “秦二世而亡,楚汉相争……汉帝又听信妖道之言,大兴兵戈……” 朱厚熜看着眼前大致讲述了此地长生药的两种可能的来源。 停下了指笔。 真相留待后人去甄别,朱厚熜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他重新回到了山顶,在寒池边继续盘膝打坐。 不过这一次,除了用神识密切关注水潭中的一举一动。 他还将神识放出笼罩了整个仙岛。 去探查整座岛屿草木的一举一动。 既然知道了这座岛上可能有其他人,朱厚熜自然也要提前准备。 他自然不知道,在位于蓬莱仙山西侧的某处的洞窟中。 感受着四周那一波接着一波的探查术法的踪迹。 某位自东瀛而来,早已改名换姓融入当地历史中的方士后裔此刻汗流浃背。 她不得不苦笑着看着眼前的石棺。 再一次感慨天朝上国果然是人杰地灵。 除了孙恩之外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的人物驻留在此,窥伺长生之谜。 “我并非为了长生药而来,只是为了取回先祖曾经遗留在此的骸骨和式神,愿高天原保佑,我能顺利的返还京都……” 她冲着眼前的石棺低声的祈祷了一番。 石棺上的那个狐女在她低头的瞬间竟然眨了眨眼睛。 掩唇轻笑了起来。 而当她若有所感的抬头,眼前这件祖辈流传下来的神棺上的狐女便再次恢复了以往望眼欲穿的神色。 她心中松了口气。 看着眼前黑黝黝的石棺,不由得心中一苦。 但她能感觉到周围的屏蔽神识的法术的此刻已经摇摇欲坠。 恐怕再过一会就会被那地上人神的法术发现端倪。 她脱下了随身的衣摆,一咬牙,起身掏出了一支定水神则。 放在棺椁中央,咬破手指在上面轻轻的画上了一条线。 “涂山娘娘保佑,五十年后记得唤醒我!弟子贺氏感激不尽!” (本章完) 第476章 狐妖 第476章 狐妖 等祭拜完石棺,她便手捧水则碑主动躺了进去。 石棺的门板像是有灵性一般快速的闭合了起来。 她感觉只是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五十年便已经过去。 脑海中的记忆依然清晰,而身体除了微微有些僵硬之外并无其它的异状。 真是神奇的宝物。 贺英君在心中想到。 她还有另一个名字,不过那是她们的家族为了掩人耳目所采取的假名。 自从借着寻访仙药的名义逃出秦庭的魔爪之后。 她们的家族便已经决心要与过去完全切割,斩断所有和汉土有关的联系。 家族的传承以极为隐秘的方式流传下去。 她惊慌的叫了一声,随着祈祷,她口中的声音竟然变成了一声妖媚的狐狸叫声。 他们虽然逃离了秦庭的魔爪,不至于像留在汉土的方士们一样道通灭绝。 就连大多数族人也不明白他们原本的来处。 但也因此丧失了一窥仙道终极的机会。 不求有功,只要能踏进仙岛一步,对于这些出逃海外的方士们而言就是绝对的大胜利。 “邪神!涂山娘娘保佑!” 听着耳旁从东方的山顶上传来的一声声令人头脑发胀,几乎要原地晕厥的古怪歌声。 方士们为了能够完成几千年来的遗愿费了无数的资源探寻蓬莱仙岛的线索。 不过现在对于贺英君而言,这仙道的终极的形态未免太过于可怕了一些。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究竟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以供养自身。 虽然血战惜败,但是却也成功让众多的年轻方士潜入仙岛周边,伺机进入仙岛。 她知道这是涂山娘娘又一次显灵了。 他们和皇室还有各路大名的隐秘关系让他们得以在大多数人未能察觉的情况下吸取这个国家的资粮。 仅仅是一声低吼,自己感觉整个人都要被那些渗人的呢喃所夺舍。 如今更是不惜放弃隐藏主动在海上和水中仙大战。 贺英君只感觉头颅突然一阵刺痛,紧接着鼻前温热,向前一摸尽是猩红的鲜血。 方士们对长生仙药的狂热是中原的道门绝对无法想象的。 作为先秦方士的最高成就,传说中取自那无上可怖之物身上的碎片所炼制的长生药乃是方士们毕生的追求。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 只知道自己的家族不光是地地道道的东瀛豪族,在历史诸多大变之中皆扮演着正邪莫辨的角色。 脑袋都要炸掉。 而与这样可怕的存在争锋的存在更是她难以想象的强大。 “涂山娘娘!救我!涂山娘娘!” 冲着石棺祈求的语气到现在也变成了不知所谓的狐狸乱叫。 她欣喜的发现随着眼前的石棺缓缓渗出红光,耳旁的渗人呢喃竟然减轻了不少。 她也不再流血,眩晕感也尽数消失不见。 就是身上微微有些瘙痒,她一把抓过去,竟然薅下来几根狐狸的鬃毛。 涂山娘娘显灵了。 这是贺英君的第一想法。 石棺上的女人向着她伸出了手指,她顺着涂山娘娘的手指看去,竟然是那些恐怖声音的来源。 传说中存放着邪神和长生仙药的山顶祭坛。 然而看着石棺上女人似笑非笑的表情。 贺英君知道眼前的东西恐怕不会比山顶上那东西逊色多少。 这台石棺是自己祖先跟着徐福一块东逃的时候从汉地带出来的宝物。 传说是上古贤王追忆亡妻所做的衣冠冢的一支。 反正是来头不小。 贺英君一边焦急嗷嗷叫,一边心中纠结不已。 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上了贼船了。 也许自己早该注意到的。 她背上了棺椁,一时间竟然有些忘记了该如何走路。 她向着山顶前进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像一只真正的狐狸一样的爬行。 这是她在家族时练习式神附身的时候绝对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她用尽了自己的意志,方才克制住自己爬行的冲动。 涂山氏—— 第一只有明文记载的狐仙。 也是第一只参与进人类的政治中的狐仙。 人们都说狐仙是太过思念大禹才化身成为望夫石。 但这无论怎么想都只是一个美丽的童话。 而抛开那些无用的描述,事实其实很简单。 大禹离开家去治水期间,自己老婆兼重要的政治盟友在家暴毙而亡。 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回来处理丧事。 如果再加上涂山氏是狐仙之首的话,那么这个被刻意打扮的格外温馨的小故事看起来就相当微妙了。 贺英君此刻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不听自己家族中族老们的指示。 去贸然接触启封这些来自汉土的可怕禁忌之物。 如今不光是自己身陷囫囵,恐怕还会浪费掉对于方仙道而言如此千载难逢的机遇。 事实上,早在她靠近蓬莱仙岛时,这只石棺便频繁给自己启示,让她得以悄无声息的潜入蓬莱,并用石棺所赠与的水则刺死了那个拦路的妖魔时都,她就应该察觉到身旁的这个东西已经开始失控了。 这东西实在是太善于玩弄人心,当时的贺英君已经完全被欲望和名利冲昏了头脑。 如今已经彻底落入狐仙之手的贺英君只能一边在心中痛骂自己之前的贪婪,然后呜呜呜的表示希望涂山大人高抬贵手,放自己一条生路。 登上祭坛,保你离开蓬莱。 贺英君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么一行大字。 她连忙点头,表示自己对于狐仙大人忠心耿耿,绝对会好好完成任务。 而那东西显然也极为满意贺英君现在的态度。 贺英君感觉自己含泪表态之后周身的压力瞬间轻了许多。 后背上那些疯狂生长的鬃毛也停止了生长。 而此刻,山顶祭坛处的战斗似乎也已经接近了尾声,伴随着一道冲天的金光从天而降,仿佛要将整座蓬莱仙岛直接斩成两段。 一道巨大的野兽哀嚎声从山顶传来。 随着魔音贯耳,贺英君感觉自己的身体顿时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并且撕咬自己的血肉,吮吸自己的骨髓。 她下意识的向着身后抓去。 当皮肉悦耳的撕裂声响起,她瞬间感觉轻松了许多。 (本章完) 第477章 麦哲伦 第477章 麦哲伦 “狐妖?” 贺英君感觉自己的意识正逐渐变得混沌。 这种感觉随着她越靠近山顶便越发的强烈。 秦人究竟在那里放置了什么? 这长生之药同那些各式各样古怪的长生之术相比,究竟有何不同。 贺英君的脑海中快速的闪过了这几个问题。 很是很快,伴随着一声轻柔的笑声。 她的意识便重新复归于混沌之中。 该死,那个狐妖…… 迷蒙之中,她如此想到。 看样子更像是宫里的太医而不是朝廷招募的胡人匠人。 “是你们救了我——” 随着他的到来,贺英君才发觉自己是侧躺在甲板之上的。 而一旁的匠人听到她竟然能说出一口流利的明话感到极为惊讶。 那些尸体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日,伴随着火油的灼烧散发着惊人的腐臭味。 贺英君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竭力稳定住自己内心的情绪。 一名穿着相当有特色的弗朗基人来到了自己面前。 眼前的弗朗机人穿着一身大明工部官服,顺便手里拿着都药膏。 “……”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此处已经不在蓬莱仙岛之内。 人们的脸上残留着大战结束之后生存的喜悦和对于亲友逝去的悲伤。 和一些漂浮在海上的战船的残骸。 “你醒了——手术很成功!” 她看见了许多士兵在打捞尸体之余还向着海中倾斜着某些由粽叶包裹的肉块,以此来祈求大海能让所有长眠于此的灵魂都得到安息。 身旁的人影摇晃,伴随着熟悉的眩晕感,她知道自己现在正在一艘漂泊的船只之上。 此刻随着她的意识逐渐恢复,一种火辣辣的瘙痒感从背后升起。 等她彻底清醒,便看见四周漂浮着野火和各种鱼类的尸体。 在她的意识彻底堕入黑暗之前,一道声音成功的将她从迷梦中唤醒。 “也可以这么说,是我给你调配的内服药剂。” 她的后背全部被扎上了绷带。 身旁穿着短衣的士兵正在用竹竿从水中打捞上他们同伴的尸体。 “所以不要问,你不会想知道麻醉剂的成分具体有哪些的。” 眼前对于这个东夷人竟然会大明语言啧啧称奇的弗朗基官员看着面前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面如菜色的贺英君说道。 弗朗机人的医术比他们的舰队更加令人感到心惊。 当然,这是因为他们的船队所能覆盖的范围极为广泛。 因此他们医学的影响力能够覆盖的比西南的那些用各种粪便和符水治疗的巫医的医术传播的更远。 虽然弗朗机人的医术在某些时候十分有效。 但是粗暴的行医风格让生活在大城市中,习惯了温和中医疗法的本土居民感到惊惧不已。 贺英君的脸色灰白,她的嘴唇嗫嚅了一下。 发出了一声悲鸣之后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死寂。 “算了,想开点,至少切割掉了那些狐狸皮之后,你成功的活过来的了不是吗……这可比大多数像你这样遭遇的人要幸运的多了。” 弗朗基官员安慰道。 他的面容在贺英君看来也是西夷中最为深邃的那一类。 贺英君沉默着点了点头,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上的纱布,纱布之下软塌塌的,没有头骨的保护,她直接摸到了自己软塌塌的大脑。 “那邪祟想改造你的大脑,不过有大人物及时为你做了驱魔仪式,切割掉了被侵蚀的一部分之后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弗朗基官员蹲了下来,他扒开了贺英君的右眼。 和相对还算正常的左眼相比,这只眼睛中的瞳孔明显要比另一只眼睛大得多。 散发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魅惑感,杏仁状的瞳孔也更加接近于某种穿梭于东北丛林中,被当地人奉为仙家的野狐狸—— “伱应该感到幸运……说实话,虽然那位大人出手已经是你这辈子最大的荣幸了,但我还是要说,你真是个幸运的人。” 弗朗基官员的汉话相当流利。 甚至让贺英君一度觉得自己倒像是个岛夷。 “到底是谁救了我……蓬莱仙岛……我的那口石棺呢?” 贺英君艰难的开口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逐渐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握。 前所未有的虚弱感令她感觉每一次呼吸都是如此的艰难。 而听到她的问题。 弗朗基官员像是处理完的公事一样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就不是自己该管的事情了。 “一位和你一样从蓬莱仙岛里走出来的大人物,至于蓬莱里面发生了什么,说实话我并不清楚,你的那口石棺应该是归钦天监的那些道人管的……等你伤好了倒可以去找他们看看能不能要回来……” “哎!你瞧,他来了,看来你对于朝廷而言还是很有价值的……” 弗朗基官员朝着面前那个同样走到自己面前年轻道人热情的招了招手。 “张天师怎么不在舱里和上下同僚们一同庆祝?” “听说这狐女醒了,朝廷有托,我自然要来此看看……况且我也不太习惯海上气氛。” 那名被称作张天师的年轻道人说完蹲下身子,同样将贺英君的全身上下的打量了一遍。 确认异化没有扩散之后,他满意点了点头。 贺英君感觉他们的目光看着自己像是看一件商品或是货物。 这令她隐隐的感觉有些不安。 “这次麦侍郎招募西洋枪队协助琉球王平定叛乱有功,朝廷里已经有人提议要将侍郎大人调到礼部去节制东南的某支舰队——” “如果朝廷是要我继续向西航行,验证地圆之说的话,那么我自然责无旁贷,若是其他的事情,还请容我拒绝。” 麦哲伦耸了耸肩,这段时间他也搞清楚了明廷的官位系统。 知道自己胡人侍郎某种意义上属于钦差,直接对皇帝负责。 如果皇帝不同意,自己大可以拒绝掉关于内阁的所有自己认为不合理的任命。 而且当初天子可是说好了等自己给大明造好了舰船之后,就给自己一支舰队让自己向西方航行的。 金口玉言,总不能临阵反悔吧? (本章完) 第478章 涂山氏 第478章 涂山氏 “侍郎果然是有恒心之辈……” 那名年轻的张天师感叹道。 他的称赞真心实意,毕竟现在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对看上去前途无量可以合法捞钱的礼部官职无动于衷。 “张天师不也是常养淡泊之心,纵然被朝廷封为大真人,亦是怀揣拯救天下黎庶……” 毕竟是私下交谈,麦哲伦倒也并不忌讳称其为天师。 朝堂中除了某些格外跟不上时代的老顽固仍旧对天师的称号耿耿于怀外。 就连天子有时候都会称此人为大天师。 两人相互吹捧一番后。 话题又回到了正躺在甲板上动弹不得贺英君身上。 而胡人将领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主动向朱厚熜请命一路上护送这被狐妖附身的妖女回到京城原因所在。 麦哲伦请求道。 他的身后跟着一名身穿着府军卫铠甲的武士。 张天师表示自己深有同感。 保管让金陵的世家大族俯首帖耳。 “朝廷这次要我带人去金陵总督运河漕运,金陵乃太祖起兵之地,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 天子并不放心朝堂上的那些名臣大将。 张天师检查过她的眼睛,看着那只杏仁状的漆黑瞳孔,陷入了沉思之中。 “甚好,能够弘扬正法于中土之外,也是人间的一大善事。” “我刚刚看这妖女的身上仍有狐妖的残留特征……天师可否为其再检查一下是否还有隐患。” 谁敢阻拦就调南镇抚司的锦衣卫去抄他的家。 “等等,我给你摇几个人?” 张天师回答道。 随着张天师又盘起来他手中的八卦镜,张法维脚步匆匆的赶来。 “等金陵的事情准备好,我就准备向朝廷请命去向西洋国王回命,并招募学者将西洋之学编入永乐大典之中……西洋对天师府的道术也相当感兴趣,到时候天师可以挑选些弟子与我同行,一同去西洋传播道法……” 反正我谁都不认识,秉公执法就好。 但是很显然,有时候在不需要背叛天子,也不需要正面违背朝廷政令的基础上,卖些人情显然并不会给他们招来什么麻烦。 朝堂之上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复杂,他还是想要回他的龙虎山或是宅在钦天监里面研究灵气技术。 很多人都无法拒绝金陵世家这种潜在的利益交换。 虽然他们对于天子基本上无一例外的忠心耿耿。 正是此行从蓬莱活着回返大明的铁岭戍卒樊河。 而因为某些原因,他也是朝廷这次钦命的看管贺英君的几人之一。 随着众人到齐,中西方的名医开始交流起了彼此的意见。 并开始探讨起他病人的病情。 当听到某位张真人表示保险起见要不要直接把贺英君的眼睛给挖掉。 贺英君直接被吓得拖着虚弱的身体在地上蛄蛹了几下以示抗议。 但很快就因为力竭而重重躺在地上,做生无可恋状。 “大概率那东西应该是盯上她了——单纯靠切除器官应该是无法根除的。” 樊河表达了他的看法。 他胸膛中的那颗蔚蓝色的心脏靠近贺英君的剧烈反应是狐妖的影响力依然存在的最好的证明。 “如果我们要确保回到大明,觐见君父的路上不出事的话,首先一个问题,就是要搞清楚污染的来源。” 铁岭人的质朴和作为皇帝禁军让他敢于直言。 听到他的话,张天师也表达了同意。 “我检查过那支石棺,时代已经极为古老,应该是三代以前的东西……就是不知道上面所雕刻的人物是否和她身上的产生的异变有关。” 张天师说道。 作为奉命跟着舰队击溃孙恩的残部,将从蓬莱所得皆搬回大明的朝廷钦差,他有着优先检查登船的所有物品的权利。 而听到那个石棺,躺在甲板上的贺英君突然开口,竭力避免自己被挖掉双眼的悲惨命运。 “那东西是来自于三代……是古夏王朝的祭祀用品,可以让受术者在里面获得假死的状态……” “上面的女人是夏朝的建立者启的母亲,也是大禹的妻子,第一只被历史所记载的狐妖……或者说,狐仙……” 贺英君说道。 引得张法维和张天师几人皆是感到有些不妙。 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虽然不是越古老越强,但越古老的越麻烦是绝对没错的。 虽然时代在发展,各种技术和法术也在提高。 但它们所能针对的范围实际上是越来越小的。 随着历史的推进,战争,杀戮让很多上古的妖魔,上古的修炼流派都被新的团体给消灭。 很少有人会刻意的去修炼上上上上……不知道多少个版本之前的对某些流派的特攻之法。 而一些不能够单纯的靠暴力来解决的诡异因此就成了如今玄门佛道等高人最为头痛的问题。 当时的人们到底是怎么应对这玩意的? 三代时期的妖魔? 那时候连老子都没出生?佛教的各位尊者都还没有降世?佛道两门更是连影子都没有,怎么办老祖宗们也没说啊! “涂山氏——” 几人中,反倒是常年戍守铁岭的樊河先开口点出了石棺上的东西底细。 而他也获得了因为太过紧张一时喘不过气来的贺英君感激的神色。 对于众人惊讶的目光,樊河解释道。 “诸位有所不知,我在铁岭戍守时,周围的女真部落有许多都是信奉山精野怪的巫师所掌握,朝廷下旨让各地的卫所军屯处理邪教奸党的时候,我也正巧参与了某次海西王和辽东各部针对某个以狐为图腾的部落的清剿行动。” 说到这里,想到当初在雪地中吞下那颗带血心脏的凶险。 他的语气稍稍变换,而那时自己所听到的幻声更是让他的心情沉重了几分。 也许天子特意留下自己押送此女回京复命不是没有缘由的。 想到这里,他加重了语气。 “至于涂山氏,更是那些女真部落的主要信奉对象,而且他们似乎将涂山狐仙的信仰和传说中的女娲信仰融合在一起共同祭拜……” “涂山氏女名女娲,是禹娶涂山氏女号为女娇也……” 张天师补充道,对比一旁沉默不语的张法维,这让樊河对这位朝廷钦命的张大真人不由得另眼相看。 (本章完) 第479章 景隆 第479章 景隆 “我去把石棺搬过来——” 张法维说着离开此处。 他招集了几名现在正在甲板上打着叶子牌的水手过来,把石棺从储物仓里搬来。 “对了,麦侍郎,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我们的船只是不是偏离了航向——” 等待张法维将石棺搬回来期间,年轻的张天师随口问道。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广阔无垠的海面。 来时的记忆告诉他,那里本来应该有着一座海岛。 而现在的海面之上却空无一物。 比来时更加澎湃的海浪此刻击打着船体,令舰船在此刻微微摇晃。 虽然来的时候已经吐过了一阵。 在强行适应了甲板上的生活之后张天师已经逐渐培养起了适应海上生活的粗神经。 但是此时伴随着愈发猛烈的风浪张天师感觉自己的胃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翻滚。 “这些……” 麦哲伦指了指不远处明军设置在海面上用船锚临时固定的红色船标。 “因为和鲛人暂时结成了盟友,所以这条海路目前算是最为经济实惠的一条……之前来的时候的那条路实在是有点太过于曲折了。” 但是这条道路的风浪也够大的。 张天师在心中默默的吐槽道。 “感谢天子隆恩,赐予四海以和平,万民得以休养——” 张天师说道。 他回头看见了一行力士抬着石棺的四角正向着此处走来。 为首的官员正是那位如今在内阁之中呼声甚高,说是要在梁储告老之后接任内阁首辅之职的王琼王阁老的儿子。 如今此人借着督造战船的功劳,安抚北方边将,率领海军驰援金陵的大功,已经荣升为兵部左侍中,堂官督军,加节制三省军务。 领水军御史,负责协调辽东朝鲜及琉球各路水军。 此人不知道听了什么消息,此时竟然也跟了过来。 “王大人——” 麦哲伦敷衍的打了个招呼。 这位西洋皇官看起来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身上杀气很重的文臣。 “我听说有天子钦点的要犯在此,因此特意登船来看看。” 王景隆抬手令身后的水军力士将石棺放在地上。 他绕着那地上躺在甲板上的贺英君走了一圈。 他对于这些邪术也是见怪不怪,也知道那些古老诅咒的厉害。 因此也并没有贸然接触地上那个已经被白绢捆成了球的女方士。 王景隆之前在北方领着明军清剿北方邪祀时见过不少被邪术波及的受难者的尸体。 其形状之可怖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虽然各地驻军御史对于这种事情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甚至还有闲心从那些被邪术波及的凡人军士之中挑出来一些伤势没有那么严重的,第二天塞进军队里去防御蒙古人。 至于伤势恶化?不就是多了几根触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临阵不前监军照样砍了你的头,把你全家都送到铁岭戍边去。 但王景隆之前一直都是靠着老爹的照拂在京中做京官。 虽然京城治安比不了朱厚熜的前世。 但是比起大明的其他地方,作为各种势力相互盘踞制衡之处。 没有多少妖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的。 南征和北巡的见闻给了王景隆的内心格外巨大的震撼。 但也让他更加清楚整个帝国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在真实运行下去的。 儒家礼法不过是粉饰太平的装饰。 真正让儒教统领天下,横压佛道的乃是其一贯以来‘敬天法祖’的理念所缔结起来诸多宗族豪强,世家门阀等势力手中日复一日积累下来的强大武力。 而能让这些世家豪强联合在一起,而不是各自割据称王的只会是更加强大的武力。 中央朝廷麾下精兵武人还有那可怕的天命,依靠着绝对的暴力维持着天下的统一。 王景隆作为儒生所看见的景象令他发自内心的感到不适。 他从小所学的书本是骗人的,所谓朱子等人心学理学不过是两种以不同方式愚弄世人伪书罢了。 而他所扮演的儒生是假的。 现在的朝廷已经开始逐渐不耐烦继续披着身上的这层名为儒家伦理的皮肉。 如果王景隆想要在这个朝廷内部像他的父亲一样步步高升。 王琼的告慰此刻伴随着大海的汹涌再一次在他的耳边回响。 “要做真正的儒士……你一定要回到我们的祖地,我们的祠堂去看看,就在今年,去代表家族祭拜下那些长久庇佑我们的列祖和鬼神,那颗神丹也是留给伱的,我已经七十多了,就算是吃了这药又能多活几年呢?但如果你能够在五十岁前顺利入阁的话,有了神丹的保障,足可以再保家族三十年的富贵……” 王景隆为他一向认为过于古板且严厉的老父亲的话语所感动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这个体系看起来需要源源不断科举出来的‘儒生’。 但实际上,真的儒学门徒才是这个帝国得以维系的根本。 那些只会死读书的读书人不过是被刻意调教出来维持帝国表面统一,粉饰太平的工具罢了。 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 王景隆看着地上正努力睁大眼睛,试图从石棺上看出花来的女方士。 仿佛看到了一旦帝国中央的核心武力崩溃,这些根本没有力量保护自己的所谓‘读书人’将在北方邪魔的入侵和异族祭祀的铁骑下获得一个多么可悲的下场。 “我此行是奉了朝廷诏令与海族商议关于各地岛屿港湾征用鲛人的巢穴的修建问题……听说朝廷最近在搜集有关方士线索,因此特意来登船看看。” 王景隆说道。 见麦哲伦不开口,张法维只能站出来说道。 “王大人有心了,陛下之前确实下令要让钦天监的密探搜集有关海外方士的情报。不过这些方士们自流亡海外诸国之后狡诈非常,时日已久已经融入当地土族之中,不仔细分辨恐怕很难将其从中揪出。” “这倒是无妨,我此行便是要去琉球吕宋东瀛等国征募水手,带礼部诸位大人与各国商谈来年的勘合贸易的具体章程……到时可以令各地王公以重金悬赏。” 第480章 船 第480章 船 而地上的贺英君听到此话,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显然如果明人出高价悬赏方士,那么各地的王公就算不为钱财。 为了讨好明廷以备将来一旦国内有变,自己也好有个退路。 也会尽心竭力的让手下的官吏兵士去抓捕方士归案。 “我可在一旁旁观。” 王景隆看着面前已经开始动手研究石棺上面雕刻纹路的众人。 此刻张法维面容严肃,他此时看着眼前石棺,莫名的心中一沉。 同一旁同样若有所感的张天师对视一眼,知道今天几人是碰上真货了。 “这是——” 石棺上雕刻着一只巨型白狐。 色彩是被后人们填补上去的。 上面纹路的细节也经过了精心的修复。 手持长矛的年轻人立于山顶,石棺上并没有刻画他的面容。 但从他那举矛欲要飞身刺击那巨狐的姿态。 显然此人并非是凡人。 “我曾听说大禹三十岁还未娶妻,当时行至涂山,见天色昏暗,便向天祈求得一妻子,许诺“吾娶也,必有应矣”,便有九尾白狐来投,大禹见其有九尾,毛色纯白,大喜,认为是王者之证。” 张法维对着眼前的这幅画像鼓捣了半天。 缓缓开口道。 “禹曰:“白者,吾之服也。其九尾者,王之证也。涂山之歌曰:‘绥绥白狐,九尾痝痝。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明矣哉!”。” 一旁的张天师附和。 他从石棺上扣下来一小块石皮放在口中品尝。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石棺侧面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的姿势有些古怪。 “具体讲一讲你当时是怎么被袭——” 张法维还未回头,便听见最前方的三只龙首大船上敲响了警钟,下一刻楼船之上便红黑两色旗帜明亮,在空中来回翻滚。 “敌袭!” 呼喊声从舰首传到舰尾,然后依次向后传递。 他惊愕的看着一只巨型海兽从海面上缓缓升起,并且朝着明廷的舰队急速驶来。 “船只散开!散开!下网!” 值守的明军海军将领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看着不远处那个单单露在水面上部分的背鳍就有十多米长,宛如一座移动的岛屿,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若隐若现。 他在看着两艘大船立刻将一只挂满铁钩的寒铁巨网向海中散去,然后快速的向着相反的方向时驶去,挡在那海怪的必经之路上之后。 便立刻脱掉身上的甲胄,赤膊拿上鱼叉,呼唤家丁和义子们来到自己身旁。 “赵水!何三!你二人持弩箭在船上射击此怪!” “王五!李七!跟着我下水!” 伴随着一阵重物落入水面的扑通声。 海面上浮现起一道道白涟向着那不知何名的海中之物走去。 距离太近,对方有备而来,明军炮火顾忌误伤友军,不敢随意施展。 “鲛人们不是已经和我们结盟了吗?” 船上,麦哲伦的脸色有些难看。 “背信弃义的东西!” “这不大像是鲛人的手笔——” 王景隆此时站在甲板的护栏边说道。 他看着水中那东西背后两个被安顿的类似于鞍座的银质扶手。 随着船只上弩箭齐发,水中的海怪似乎是觉察到了危险。 那东西的赫然向下一个猛扎如水,但是很快就立刻浮到了水面之上。 只见它昂起的头颅上赫然插着两支长矛,将其逼出了水面上。 此时众人才得以看见此物的全貌。 头部呈三角形,上面布满了坚硬而尖锐的鳞片,本该是眼睛的部分则有两只巨大的孔洞。 脖颈粗壮且布满了光滑的角质层。 双足长满了血色的肉瘤,或许被称作某种吸盘更为但贴切一些。背部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甲壳,甲壳上布满了复杂的纹路和图案,这些图案在阳光的照射下会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显然这东西不太像是天然诞生的。 而是后天培育的产物。 “鲛人贵族们不会给这些驮兽配银质的鞍座的。” 王景隆说道。 众所周知,鲛人贵族们贪婪且残忍。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用珠宝美玉装饰自己的宫阙,哪怕用黄金铸造自己的卧室也在所不惜。 但是他们却不会浪费任何一枚铜币给自己手下的那些可怜的鲛人们去把他们手中狩猎的鱼叉换成其他任何一种正经的兵器。 更不要说用白银做的马鞍了。 王景隆认出了这种海洋驮兽。 四足短颈,乃是船妖异兽。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先通知周边的鲛人派人过来。” 张法维表示赞同,他提着浮沉看着眼前大海面露难色,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跳进海里去支援那些入水的明军。 王景隆拦住了他。 表示。 “我这次东行为了避免意外,特意带了强弩硬弓,就不用劳费真人亲自跑一趟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贺英君一眼。 “此事或许与这方士有关,真人可一会对比下。” 说完王景隆便去呼呵自己的亲兵去拿出自己这次随身携带的强弩。 那些长达数米巨弩据说是在始皇帝东巡,命甲士持弩箭射怪鱼的同款武器。 而经过千年的发展,其威力自然也要远远超出了原版。 伴随着弩箭击发。 裸露在外的船兽顿时被一根根硕大的铁矛所贯穿。 顿时海面上变的殷红一片。 那怪兽在水中扑腾了两下,随即像是得到了什么号令一般一头向着舰队中的某艘船只撞去。 正是张法维等人坐的那一条,随着舰船的一阵摇晃。 猛烈的失重感顿时袭击了众人。 “带着石棺和方士去另一艘船上。” 为了保险起见,虽然不确定这艘船在这样的攻击下究竟会不会沉没。 但是张法维几人还是在麦哲伦的提议下开始了转移。 而那边,看着海兽在自己面前竟然成功袭击了明廷船只。 王景隆顿时怒不可遏。 也不管水中还有明军持鱼叉追随那船兽而去。 令身旁甲士大声呼呵水中明军闪避之后,开始令身旁的弩机齐射。 顿时破空之声连绵不绝于耳。 随着最后一根铁弩箭射入船兽的脊椎之中。 它的背后已经没有完好的地方。 船兽哀嚎一声,紧接着便向下无力的沉没入水。 第481章 拆散 第481章 拆散 这些令人生畏的黑色弩机浑身散发着冷冽的光芒。 弩身宽达数米,弓弦是由上一次在金陵猎杀的两只金蛟的大筋所制成。 弓弦的两端连接着两个巨大的弩臂,它们呈弯曲状,上方安装有两只生有长牙的蛟龙。弓弦被拉动时,弩臂会猛地向前伸展,将箭矢以惊人的速度射出。 被工部精心打造的破甲箭头因为王景隆的要求。 每一支都采用了帝国最为珍贵的寒铁储备。 这些被天子带到西苑为禁军铸造盔甲和短兵器所用的珍贵资源。 工部所能动用仅有很少的一部分。 而王景隆为了他手中的这些特制的出海长弩,几乎将工部的储备用去了一半还多。 他能够如此调用朝廷的储备,一方面是考虑到礼部的前途无量,朝廷的大量资源向着海军倾斜,准备以最快的速度重建水军诸卫。 另一方面,就是内阁中王景隆的父亲王琼王阁老的影响。 如果是其他船麦哲伦大概不会如此慌张。 当人们用巨大的铁钩将那东西从水中捞出来之后,大部分水兵都对这些长着四只脚,呆头呆脑,仿佛都能在海中行走一样的野兽不感兴趣。 无奈之下表示你的这艘快要退役的老舰船就当成我送给你的礼物。 对于这些水军而言,这些弩机和箭矢甚至比身下的这艘大船都要重要的多。 就在麦哲伦灰头土脸忙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修补战船的时候,另一边刚刚出海去追捕那几个黑影的小艇也从远处返还。 弩箭的重量远超一般的铁制箭镞,船上数十人一同合力方才将这捆武器全部回收。 朱厚熜临走的时候面对麦哲伦表示‘皇帝你可不能忘了咱俩的承诺,说好了要给我支舰队要让我完成环球航行的——’ 如同艺术品一般的长矛缓缓随着那船兽一同坠落入深海。 寒铁自身的特性令其不沾血污,而超凡的坚韧更是令它可以穿筋破骨而自身无损。 就连王景隆在派出两支小队去追击那几个刚刚从船兽身上跳下来遁逃的黑影之后,也饶有兴趣趴在船头看着麦哲伦一边用弗朗基人的语言大声咒骂自己的坏运气,一边无奈带着自己的弗朗基同乡们修补战船。 毕竟仅从价格上来看,这些弩箭每一只的价值都足以等同于等量黄金。 而早有准备的水军士兵则带着铁链潜入水底,用鱼叉在船兽的身上开了几个洞,确认这玩意是真死了之后,便将船兽身上的弩箭拔出。 毕竟其它的都是朝廷的船,万一救不回来沉入海底等来年再造就是。 然后拉动铁索,一口气将其尽数带到船上。 但是这东西可不一样。 海洋巨兽他们见得多了,而且随着与鲛人的联盟,可以预见他们以后定然是能见到更多。 这##¥的是麦哲伦自己的船。 但是如果是朝廷三品大员带头打灰——而且还是直属于皇帝的西洋胡官,这种事情可不是年年都能看到。 这些寒铁箭矢无需再次清理便再度被安放在强弩之上。 更多人更有兴趣去看工部调来的官员们带着水手们修补刚刚在船兽的撞击下破损的船只。 等回到大明就给你过手续去过户。 来自吴越之地的水手们将一男一女两人挂在了廆杆之上,两人穿着红绿色的长袍,脸上都有血迹,显然是来的时候被带路的明军给‘好好’的招待了一番。 “师兄?师妹?你们——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救我的!呜呜呜!” 贺英君此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扒着船沿看着两人,表情格外的感动。 “别那么容易感动,要不你再看看——” 秉持着天子平时说的三人行必有电灯泡思想的指导。 虽然樊河并不是很理解电灯泡是什么东西。 天子表示那是工部最近正在进行的发明。 紧随其后的还有什么内燃机,引擎,汽车一类的东西。 樊河表示工部的聪明人实在是太有用了,那么他们一定知道这些东西的运作原理吧! 看着身旁的少女的眼神,作为过来人的樊河很轻易的就能发觉这家伙大概对那绑在旗杆上男人有意思。 但是—— 樊河看着对面的情侣款长袍。 又看了看下边正忙的热火朝天麦哲伦和自欺欺人的贺英君,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要不要动动伱的脑子想一下,如果不是王大人的弩箭又快又准,这会你就该沉到河里喂鱼去了。” 看着一旁似乎仍旧看不清形势的少女,樊河有点恨铁不成钢。 天子让自己把这家伙全须全尾的带回京城,要是个蠢货那么这一路上可就麻烦了。 当时这家伙是怎么绕过那么多人进入蓬莱仙岛的。 说完,樊河看着身旁陷入了沉默之中的少女,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这家伙还不算是太蠢,要不然自己就真该找张真人要点秘药去了。 那老道身上天天没多少正经玩意,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樊河总是对张法维有着一种莫名敌意。 这种敌意发自于本能,甚至让朱厚熜都为之啧啧称奇。 “把他们带过来——看来他们是为了这朝廷钦犯而来的。” 王景隆的眼光毒辣,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几人的关系。 而这老头心思也极为狠毒,为了离间几人的关系,干脆直接点明了那女人害人之心。 对那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骂道。 “你也是够蠢的,一个女人加上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就将你迷得七荤八素,竟然能干出残害同门的事情……你最好老实交代,毕竟除了投靠我们,你回去也是一死。” 果不其然,听了王景隆的话,那男子脸色顿时一白。 “我……” “师兄你别听这老东西胡说,我……” “呵呵——” 王景隆冷笑。 他看着眼前表情慌张的红衣女子,她刚刚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慌乱证明了王景隆的猜测。 而旁边贺英君看到眼前男子哑口无言的一幕,一时间也是心如死灰。 (本章完) 第482章 安南 第482章 安南 秉承着能拆一对是一对的原则。 樊河也补充道。 “残杀同宗在我大明文明之邦都是死罪,更何况蛮夷之地。” 眼前的年轻男子想要说些什么,但王景隆则说道。 “拖下去关起来,等回到朝廷由三法司单独审问。” 而贺英君此时看着眼前的石棺,终于艰难的开口。 “诸位大人何必如此为难我一个小女子——” 如果明人在此地拷问几人,贺英君也自然能摆脱嫌疑。 而明人非要等到回到大明才对几人进行审问。 很明显是要让宗门疑神疑鬼,对贺英君本人也生出疑心。 贺英君长叹一口气。 此刻,镇南关。 许诺要派遣大军助其返还故土。 她终于说道。 天子兴兵讨伐!讨伐的好啊! “我们的宗门弟子相传门内传承起于大夏之邦,当时九州仍处混沌之中,人民茹毛饮血,君长贯以活人祭祀天地列祖……” 面对吃定了自己这些大小明廷官员,贺英君只感到一阵无力。 旨意当天便下发下去,清迈各地抵抗莫登庸的军队的黎朝军民莫不感激涕零。 命令礼部驱逐所有莫登庸派驻大明的使臣。 皇帝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下诏令安南国黎朝亲王及使臣觐见。 而黎朝小皇帝更是写血书上表表示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莫登庸这乱臣贼子挟持天子,把持朝政,要夺我黎朝基业。 并带着黎朝君臣在南郊检阅禁军和数十万正在南郊修建诺大皇陵的奴隶劳工。 很多人在睡梦中便被士兵从被窝中抓起,扔到船上遣返归国。 朱厚熜回京第一道旨意,便是下旨细数安南权臣莫登庸十条大罪。 更别提自己和自己身后的宗门。 明人如同一只巨兽,别说是自己,就算是周边的蛮夷酋长对于明廷而言都不过是可以随意摆弄拿捏的玩具。 …… 旨意下发的当日,从西南陆续奔赴安南边境明军在仇鸾的指挥下在镇南关完成了集结。 而黎朝的使臣则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亲自接待。 金陵方面宣布莫登庸为“暴虐无赖之贼”,统治期间“荼毒生灵数百余万,蹂躏州县两千余”,实在是罪大恶极,罪无可恕,并且表示就这么定了,谁也不许反驳。 命令军队即刻南下,务必要将莫登庸的顽寇扫掠殆尽,不留一人。 莫登庸上下惶恐,表示愿意还政给黎朝。 但是仇鸾很清楚这仗的目的是什么。 朝廷需要足够的祭品。 天命也需要战争所产生的血煞之气为接下来的北征大计所准备。 相比于混乱不已,不明白明廷为什么突然态度大变的莫登庸君臣。 仇鸾的军队根本不与莫登庸的来使交流。 先破淳佑,又在菩提津大败安南水陆大军。 一路上不断的派出骑兵前往各个州县宣布明军南下的消息。 并拿着黎朝皇帝的诏书,要求各地州府的官员立刻全境缉拿莫登庸同党,务必要将其尽数捉拿,将这些人全都由仇鸾派遣大军带回京师治罪。 “将军,阮弘裕的手下派来消息,说已经摆好了宴席,问大人何时前去赴宴。” 此刻仇鸾正率领骑兵追逐莫登庸手下刚刚在菩提津大败的山南军的残部,听到身旁传令官的消息,才惊觉大军一路南下,如今已经追到了清迈,到了安南国阮弘裕的地盘。 仇鸾看着身旁这个同样出身于锦衣卫的同袍。 直到他站出来说话说明军队在这几日的追逐战中上下都有了疲倦之意。 看着一路上俘虏的贼兵,算了算数量,效率还可以。 便下令军队暂时休整,回答道。 “阮家设宴款待,自然不能不去,如今我大军已乏,正好可以去其地休整。” 仇鸾调集马头,看着身旁这些听说不用再赶路而喜笑颜开的军士,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声。 但却在向前行前又补充道。 “但天无二日,朝廷下诏让黎椿亲王在安南平定之后归国登基,以示朝廷宽仁,匡扶安南社稷的大德……黎椅在阮家的支持下称帝日久,然终不能平定莫贼,自然当尽快退位让贤,让我天子钦定的有德之主继位才是。” 仇鸾也知道自己说的怕不是什么大废话。 对方好不容易在莫登庸的打击下拱卫一位安南小皇帝,自然是为了能在光复之日获得从龙之功。 哪里能容许大明朝廷一道旨意就自己把自己拥立多年的国王给废掉,然后另立新人。 阮弘裕定然不会同意明人提议。 双方在此地定然还要再进行新一轮的相互博弈。 这是仇鸾最为厌烦的事情。 毕竟阮弘裕他们这些安南国的旧臣理论上讲算是自己的盟军。 虽然也就干干收尾之类的杂活,但却也不是可以像朝廷认定的安南第一号大奸臣莫登庸那样是随意可以打杀的存在。 此刻已经是夏季,又处于安南之南,地荒人少,多蚊虫。 军队在酷热之下疲惫不堪。 等到仇鸾率军进入了阮弘裕等人的营寨之中,哪怕是仇鸾也不由得为这难得的阴凉而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阮弘裕和百官带着黎椅国王走出来一同跪迎明军的到来。 仇鸾先是在马上打量了一阵面前这位经历十分坎坷的黎朝皇帝。 看的对方都一阵尴尬。 在身旁的礼部官员提醒仇鸾此刻应当下马去将黎椅扶起来然后赴宴之前,仇鸾便下马,不过这次他倒是没有去扶黎椅这个安南原国王。 而是站在原地向北了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很快,随着一阵树林中由六匹马拉的大车上传来的铜铃声,人们看见了马车前方明廷使者手中所持的代表大明天子亲临的王命旗牌。 仇鸾率先跪倒在地,恭迎天子王驾。 三军此刻也无顾甲胄单膝跪地,黎椅和身后的群臣也争相朝拜天子旗牌。 然而随着他们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等看清旗牌之下站立的身影时,黎椅和身后百官脸色顿时煞白,面面相觑,都知道自己等人被身旁的这位大明征南将军仇鸾给摆了一套。 (本章完) 第483章 赴宴 第483章 赴宴 站在王命旗牌之下的正是亲王黎椿。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在郑氏集团的保护下向北逃亡了大明。 也正是他长久的留在京城,贿赂文武向着朝廷连续上书请兵马南下讨伐莫登庸父子逆贼。 “天子有诏令,命征南将军仇鸾护送安南世子黎椿归国继位。” 仇鸾身后两名穿着红衣黑甲的锦衣卫禁军从怀中掏出了诏书。 在向周围众人展示确认无误后,高声宣读道。 “这……” 听到此话,眼前以阮弘裕为首的百官此刻纷纷傻眼。 他们虽然知道是黎椿向明廷请求派出兵马南下痛击莫氏逆贼。 但是并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说明廷准备另立新君。 仇鸾虽然并不想和这些安南一地虫豸过多废话。 是海军南下的重要补给线路。 如果能够控制安南,那么帝国就完全可以向西再开辟一条像弗朗机人通往美洲和欧罗巴那样的主要海上商路。 就类似于汉末被董卓李傕郭汜等人挟持的汉献帝。 不过考虑到对方跟京中的某些大员的关系莫逆。 黎椿和身旁郑氏军阀等人闻言怒视着眼前这个安南臣子,感受到这些南方海盗的目光,这名出言的安南官员被吓得一哆嗦,连忙缩回了脖子。 不过虽然仇鸾心中十分不屑于同这些安南国的小邦之民玩弄唇舌。 据说内阁的诸多阁老和六部的主官按品级大小人人有份。 而且这些安南朝廷为了获得大明的支持可是在朝中了不少的钱财去贿赂官员为他们说情。 朝廷的意思虽然是让黎椿继位,但并没有要消灭支持黎椅的阮弘裕集团的意思。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黎椅这个两次沦落于军阀之手的安南国王才是正统。 并与来自印度中转站的西夷的贸易公司所竞争。 很多势力都在背后默默对安南各个势力进行投资。 “……” “我知道陛下天恩入海,神威如狱……虽然莫氏逆贼大逆不道,但我安南国家如今已有君主,并且是经过了正式的礼仪宣布继位的,也许因为战乱消息堵塞,天朝的消息有误,此事可否容我等向朝廷上书一二,听朝廷诏令而已,再做打算?” 看着仇鸾身后的甲兵,安南官员犹豫了片刻,方才开口。 这让很多人看到了安南国的潜力,它的国土沿海向南延伸,一路上尽是平原良港。 朝廷沦陷在各路军阀之手,被随意摆弄,大明耗费钱粮帮你们复国继位,还敢有这么多的要求,实在是可恶。 朝廷中的诸多大佬还是希望仇鸾能在平定安南之后靠着给新的安南朝廷输血,费两三年的时间彻底收复境内的各路军阀,然后开始作为大明通往印度和非洲的天然转运港发挥作用,为朝廷从西方运来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帛。 “如果朝廷收回成命,我自然应当遵循,不过如今朝廷命令我平定安南之后便代表大明恭贺安南王继位,诸位倘若还有异议,那便要抓紧了,如今海路虽然通畅,但一来一回仍要费数十日之久,我大军在安南境内停留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两月,到时若是不见朝廷诏书,就休怪我等无情了——” 仇鸾拂去了甲胄上的一抹水渍。 此地过于阴凉刺骨,与来时的湿热完全不同。 仇鸾感觉此地虽说是当地有名的避暑胜地,但是凉的却也有些过分了。 “甚是甚是!” 听到仇鸾如此说来,几方之间略微有些紧张的气氛这才缓和了下来。 “还请仇将军和亲王殿下入内,我已备好了宴席等待诸位。” 阮弘裕这名老将不愧是经历过最为混乱时代的洗礼。 他主动将眼前的这些人引入身后的家宅之中。 丝毫不见刚刚彼此之间脸上的难色。 宴席上原本向安南国王行礼的环节被所有人都刻意的忽略了。 在不确定眼前这两人究竟谁才能在日后接受大明册封,成为安南正主之前。 一切贸然的行动都是给自己和自己家族埋下一颗定时炸弹。 眼前穿着暴露歌舞女子看的仇鸾身后的明廷将官眼缭乱。 他身后这批明军虽然多数都是从西南征调过来的百战明军。 但大部分都是在嘉靖元年征讨麓川蛮族时期从北方各地卫所征调来的武夫。 北方历来贫瘠,而且还要承担最为沉重的军事压力,连基本的生存都需要南方提供粮食和丝绸。 除了京城之外的大多数地方,就算是普通豪族平时的娱乐也少得可怜。 也难怪北方佬一进繁华的金陵就震惊不已。 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人间天堂。 然后为了让自己远在北方的老婆孩子还能感受到南方的繁华,一旦军纪松弛便开始大抢特抢。 相比于朱棣手下的明军,忽必烈手下的元军反而看起来在进入金陵之后相对严明一些,这大概并不是像史书上所说的那样忽必烈治军严明,毕竟要论军纪怎么看朱棣手下的军队都要比忽必烈手下的杂牌军更加训练有素。 大概是忽必烈手下的汉世候们在灭金的时候已经见过中原王朝的繁华,而且金陵在当时也远不如宋朝的都城。 而从西亚和蒙古高原调来的士兵更是祖祖辈辈都见过大世面的,说不定几十年前就图图过剌子模苏丹手下的几百号城市,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然没有朱棣手下的明军对于已经成为当时最为繁华的城市金陵发自内心感觉自卑且震惊。 仇鸾身后的北方将士们看的目不转睛。 来自西北和辽东的兵马的反应更为强烈,作为帝国的军事重镇,这两个地方所承担的军事压力更重,自然也就更穷一些。 像是宣府大同等地因为靠近京师,而且当地的总兵一般都由朝廷直接委派有在京军中服役经验的军官担任。 见过了京中的大世面,虽说明廷的北方京师终明一朝也算的不得多么繁华,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朱棣修建的一座巨大的军事要塞。 但好歹进了京师也算是见过了大世面,不会像是其它人那样因为眼前的从未见过的奢靡而失态。 (本章完) 第484章 反正 第484章 反正 “若是将军有意,我的女儿如今正值豆蔻之年,可与将军为妾,而这些侍女将军也可以分赐将士,如此岂不美哉——” 酒过三巡,阮弘裕便提起面前的琉璃杯盏站起,挥手让刚刚的舞女们分侍两旁给将军们斟酒,说道。 仇鸾看着旁边神情略微有些异动的诸将,感到心中一阵无语,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想来这些北方将士常年驻扎在外,如今朝廷又接连整军备战,更是连半点消遣的时间也没有。 也只能暗叹一声,表示自己家中已经有亲事,就谢过阮弘裕的好意了。 “仇将军乃勋贵之子,未来是要继承爵位的,岂能娶你阮家的乡野村姑。” 阮弘裕还想再劝,表示自己的女儿不求正室,做个平妻也可以接受。 此时另一边跟着亲王黎椿从大明回返安南的郑绥此刻开口挖苦道。 两人原本就各为军阀,互相都看不顺眼。 此刻有了机会,更是恶语相向。 安清候阮弘裕听到此话脸色一红一白,明显是气得不轻。 郑绥怒斥道。 “胡说八道!当时奉诏屯兵海上,是等待时机,准备夺回升龙!” “郑绥!说的好听!你又能比我等好到哪里去!” 此刻反倒是黎朝的两位皇室面面相觑,和一旁看热闹的明军将领大眼瞪小眼,表情十分的尴尬。 阮弘裕的长子阮淦此刻见父亲受辱,也坐不住站起身来便开始怒斥郑绥这个前朝的乱臣贼子。 郑绥也丝毫不惯着眼前的老人,当初他拥立黎槱跟莫登庸对峙的时候。 此等大仇令郑绥寝食难咽。 “我看是保存实力,以待时机行不轨之事吧!”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了郑绥。 看着双方伱来我往,纷纷开始扒对方的老底。 差点把郑绥父子一锅端。 如果不是莫登庸大逆不道行了废立之事。 阮弘裕的态度可谓是极为暧昧不清。 原本郑绥等人有优势时不听诏令擅自回返封地,后来等莫登庸在菩提津大破郑绥的时候又悍然出兵截断郑绥的退路。 “如不是你们狼子野心,趁着陈真部众溃散之际,劫掠都城,又岂能给那莫登庸调山南兵迎驾的借口,如今你们摇身一变倒成了死守清化的功臣!可笑至极!当初莫登庸决堤淹没我军时!汝可是站在逆贼那边率军断我后路!真不知尔等不忠不义之人,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当初陈真反乱,围攻京师,我们父子皆是受命率军讨贼,与敌军血战,而你那时又在哪里?不想是和陈真父子内外勾结,妄行废立之事吧!” 郑绥估计眼前这老毕登估计还要在莫登庸和黎氏朝廷两边反复横跳。 “狂悖之徒!我等保全国家,死守清化的时候你在何处?还敢这样羞辱与我!” “你安清候的爵位又岂能和天朝的侯爵相比。” “你……” 仇鸾觉得这种烂事自己还是不要过多的参与的好。 毕竟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两边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在他准备找个由头带着恋恋不舍的将领们离开之前。 来自莫氏的使者到来却让两派的争斗暂时中止。 在经过了激烈的争执之后,他们都暂且冷静下来,看看莫登庸父子又想要出什么招。 “莫登庸的信使!把他们赶出去!来的是谁?” 阮淦想到前些日子的传言,暗道不妙,当得知来的是莫登庸的儿子莫登瀛,更是立刻起身厉声责骂守卫。 随即吩咐左右侍从立刻动身前去将其捉拿,砍下莫登瀛的脑袋祭典三军。 但却被仇鸾阻止。 他让两名禁军守在门口,自己起身说道。 “我大明乃礼仪之邦,如若两军交战,自然无所顾忌……但论及古今,哪怕前朝元庭胡虏之辈都不杀来使,如若尔等但凡有敬畏天朝之心,便放他进来,听听他要说什么,如有不对再与其辩论才是!” 仇鸾说道,对于这些南蛮人的野蛮,他在心中暗自皱眉。 并派出了自己的亲兵去将莫登瀛迎进来。 不多时,一名着甲配剑的高大武人便从殿外走入。 两名禁军则扶剑在两侧保护,避免这位莫氏的继承人为这些安南官兵所杀。 “多谢仇将军!” 看着眼前向自己道谢的莫登瀛,仇鸾并无回礼,他起身打量了他一眼,确认这真是莫登庸的儿子后,说道。 “不必,自菩提津一战后,你我便再无交际,我是奉诏令讨伐汝等,自当奉天朝法度行事,你今日作为特使而来,如有专事要禀明上庭,便尽快奏罢,如若不能我便派人将你送回营地,以全君子之道。” “多谢将军!” 莫登瀛拜谢。 他此刻是真的为这些北方明将的气度所折服。 他当然不知道就在几年前明军不光砍使者,杀钦差,就连自己顶头上司也是嘎嘎乱砍。 有的明军总兵干脆在自己辖区打个猎的功夫就被手下人给弄死了。 明军恢复正规化和正常化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不过北方和安南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莫登瀛能知道具体情况也才是怪事。 对于仇鸾而言,本来就是稳赢的局面,列堂堂之阵击破敌军才有军功拿,而偷袭暗杀这种事情根本不是自己这些武将应该考虑的事情。 派刺客暗杀,设宴斩首这种卑鄙无耻的行为只有兵部的那帮心理变态的文官才会这样做。 我们光荣的列名五军都督府的正式武将自然是不屑为之。 没有业绩压力,武将们自然也开始爱惜起自己的羽毛来了。 而莫登瀛听到仇鸾的回答,也没有废话,直接点明了今日的来意。 “我是代表我父亲来向朝廷求和的!” 听到这话,郑绥冷笑着打岔。 “乱臣贼子,尔等除了自缚双手投降之外,有什么资格来向天朝求和?” 莫登瀛丝毫没有理会这个父亲老对手的挖苦,反而神色如常,让一旁的阮淦内心的不安愈发的沉重。 “我们莫氏当朝从未侵吞天朝一寸疆土,安南本就是天朝之土,反而是汝等黎朝逆贼,起兵反乱,裂土于中华之外,我莫家本欲拨乱反正,愿为大明前驱宣慰使,替朝廷收复安南十六州之地!”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如果朱厚熜在这里,大概又要吐槽一句好tm还原历史。 (本章完) 第485章 处理 第485章 处理 “黎朝一族本就是大明的地方巡检起家,怎奈逆贼不感天恩,于宣德一朝纵兵掠民,令州县蒙难,大明皇祖所言的不征之国与如今的安南又有何关系,还望天朝明鉴——” 莫登瀛的话宛如一只重锤砸在众人心口。 此刻无论是在场的郑氏军阀还是阮氏军阀尽皆色变。 因为眼前的莫登瀛的话毫无疑问乃是事实。 当初朱棣令大军南下,征服安南,划归州县。 后来宣德朝武备废弛,以至于在安南丧土失边。 几十万大军在缺少补给的情况下只能狼狈的逃回内地。 安南于是被各路地方豪族所占据。 而黎家原本是大明永乐时期投降大明的一家豪族,为大明安抚地方,引导明军剿灭各路地方叛军。 郑绥阮淦等人已经按捺不住想要驳斥对方的欲望了。 郑绥表示对方的话简直是一派胡言。 “找不到陈氏王族的原因呢?怕不是都被黎利亲手送给朝廷一杯毒酒全给毒死了吧?大明几次让你们找陈氏王族回去继位,不是翻船就是生病,到头来就连最后的族裔都被黎朝一族杀得干干净净,这难道是得国之正?” 听到郑绥的话,莫登瀛简直要捧腹大笑。 然而仇鸾的此刻的表情却依然平静。 他甚至又仰头喝了一壶酒。 这让自己怎么说? 仇鸾作为领军武将,表示自己只懂打仗不懂这些儒家琐碎礼法之中的弯弯绕绕说得过去。 看向了身旁那位随军出征的都御史张璁。 如果此时自己当鸵鸟,今日之事传出去的话自己也无需在大明朝堂上混了。 “我安南与大明是父子之国,大明兴兵讨我,乃是依先人之纲常,奉圣贤之教化……但黎朝杀戮前朝,窥伺天国,欺瞒上君,天理无容,此种背信弃义不忠不义之王庭天朝焉能让其国祚再延?黎朝能杀戮前朝篡夺地位分裂中华之土,我莫氏一族杀戮黎氏率土归降大明又有何不对,愿上使明鉴我家上下皈依中国之心,不要让奸人得逞啊!” 然后擦了擦嘴。 恭敬的说道。 早点写辞呈归隐吧免得被同乡士族嘲讽自己揣摩君上之心没有一点士大夫的操守。 “大人以为如何?” 嘲笑完后,莫登瀛看着身旁的仇鸾,语气一变。 张璁感受到四周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心中暗自叫苦。 “我黎太祖建立祖业皇位是得到了大明宣德天子承认,允许我等三年一贡之例,并与我朝永结修好……而之所以不还政给陈氏王族是因为在战乱中陈氏王族死伤殆尽,我们太祖苦于寻不到正统的继承人,这才勉为其难的继承大位。” 此刻这位都御史看着仇鸾将皮球踢给了自己,也无法保持沉默。 但自己作为科举出身先是在南京礼部任职的官员。 天子之前诏书的意思应当是把莫登庸灭了,抓俘虏,扶植一个亲明的政权,以示朝廷严格遵守太祖皇帝的皇明祖训……自己是大明太祖的孝子贤孙。 “胡说八道——” 说到这里,莫登瀛看向了最上方支持黎朝两位君主的两家军阀,其眼中的冷光显然谁是大明的奸臣已经不言而喻。 听起来很美妙! 但这玩意一开始就错了! 当初太祖皇帝册封的不征之国安南国的陈氏一族早就被灭了,自己上哪去给皇帝去重新找一个陈氏家族的血脉推上安南王位,来彰显天子他老人举大兵存亡继绝匡扶社稷的正当性。 而且莫登瀛的说法还有道理。 先不管他说的要带领安南归顺大明,成为明廷州郡的话是真是假。 就光是一条为啥黎氏杀了陈氏全族称帝,顺便在宣德朝痛击明军把明军赶出了安南,还能得到宣德皇帝的承认,甚至允许他们来大明朝贡……而自己杀了黎氏皇帝继位就成了乱臣贼子这一条就够人头痛的了。 这说不通吧! 虽然历史上同样发生过无数次同样的事情。 但是儒家先贤们总是有办法能将不合理的事情给合理化,实在解释不了的事情就挂在史书上等当事人死了之后破口大骂。 将此事的法理解释清楚,表明为啥黎朝统治安南是合法的而莫氏篡权是非法本来应该是几十年后才会被翰林院的学士们详细论证的事情。 但如今随着莫登瀛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张璁知道今日的回答就决定了自己日后的仕途,甚至关系到自己在史书上的评价了。 他沉默了片刻—— 尝试着从脑海中寻找任何能够解释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的儒家经典和历史典故。 “尔乃朝廷钦命的乱贼,而黎氏是朝廷认定的安南统治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完了!完全想不出来该怎么反驳对方。 张璁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给出了一套万金油式的说法。 “那黎太祖当年举兵驱逐明军时,不也是当时的宣德皇帝亲自下令务必诛杀贼首乱贼吗?为何你就肯定我等未有受朝廷平反加封的那一日呢?” 莫登瀛问道,他的声音坚定有力。 这位身经百战的将领言语清晰,且思维敏捷。 虽然自从明军南下之后常胜将军屡吃败仗,连首都都没有守便星夜领军向南败退。 但这是因为双方实力差距太过于巨大,已经没有了容许他发挥的空间。 张璁默然不语。 作为儒教士大夫,这种情况下他自然都是要和对方辨个清楚。 而不是跟旁边的赳赳武夫一样表示老子奉命来砍你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这是他的身份决定的,他不可能像武人一样行事。 他必须要证明天子征伐安南中各种政策的正义和正确性。 虽然在安南问题上曾经的宣德皇帝的处理方式疑似是有点抽象了。 前据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但作为先帝,应有尊重还是要给。 张璁不可能说先帝和当时的内阁真是脑袋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在安南战败就战败了呗!城市丢了就丢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我们坚定表示新的政权是逆贼,拒绝接受对方的朝贡。 迟早有一天等我们整顿好了军队就能再杀回去把失去的全拿回来。 现在可好!你们不光承认了永乐时期占领安南的行动是侵略。 竟然还在兵败后同意了黎朝纳贡的请求,承认了其地位? 现在的张璁看着眼前的乱局无疑异常的抓麻。 (本章完) 第486章 辩论 第486章 辩论 好在此刻,仇鸾似乎是看出来了张璁的窘迫,一路上这位格外健谈,听说在当年的大礼议事件中还给天子上书表示定要重责张太后一党的儒雅学士很少有如此被辩驳的哑口无言的时刻。 他开口为这位张学士解开了如今的困境。 “我可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就像黎氏朝廷一样,让你们向朝廷上书……但你们必须归还前朝的印玺和仪仗,还有历代天子赐予黎朝国王的金印和册封诏书。” “事实上,我们已经这样做了。” 莫登瀛轻轻的张了张口,表情有些苦涩。 “但我们唯一的担心就是我们撑不到天朝的回信。” 他看着眼前的仇鸾和他身后的这些明廷的悍将。 “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莫氏的军队撤退到孟江以南,我的军队不会继续追击。” 当然,明军不会追击你们,不代表其它人不会。 仇鸾的意思很明显。 毕竟他来此处就两件事情。 能少流一些血就少流一些血吧。 仇鸾看向了殿中众人。 “诸位以为如何——” 仇鸾答道。 江北是安南统治的精华所在,至于莫登庸会不会卷土重来,这不是仇鸾需要担心的事情,也并不是现在需要担心的事情。 现在双方正在江北的丛林中僵持。 “善!” …… 看向其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赏。 仇鸾并不想让他的士兵都倒在陌生的异国他乡。 等到完成了第一阶段的作战目的,让黎朝在江北恢复基本的统治秩序,大军开始轮换,然后才是第二次攻势,彻底击垮莫登庸的残部。 “江北是南国的精华所在,若能不费刀兵所得,我们岂有不从之理。” 此刻,京师,万寿宫。 阮淦抢在他那想要说些什么的父亲面前答道。 在第一阶段的战略规划中,明军将要饮马大江,并把莫家的势力尽数驱逐到江南一带。 一是抓战俘。 第一个任务已经接近于完成,第二个任务正好可以借莫登庸的势力逼迫黎朝的内部势力同意明廷的要求。 对于仇鸾而言,如果能兵不血刃拿下江北的大片土地,放莫氏的军队离开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若是贼能自退,则自无不可——” 二是在安南故地建立起一个亲明的统治。 朱厚熜听着眼前刚刚被任命暂代首辅之职的袁宗皋的汇报。 “祭天所用的物资储备都已经准备就绪,从四夷捕获的祭品也都就位,钦天监的真人们测算的了吉日,下个月初五便可正式开始祭天——” 朱厚熜坐在御台之上,身旁两名侍女在为他擦拭身体。 他感受着体内那不死药的消化进度。 又一次为天命的力量而感到惊心。 不到百分之一,却已经让朱厚熜拥有了足以用肉身抗衡元婴大能,甚至更高层次的修仙者的力量。 真是神药啊—— 伴随着朱厚熜隐约的情绪波动,周围的空气中骤然刮过了一阵突兀的冷风。 这寒风刺骨,带着九幽之下的寒冷水汽。 令袁宗皋在这初夏世界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尽管朱厚熜已然封闭了自己体内的灵气通道,否则一旦他自身的灵气开始运转,便会将整座西苑聚灵阵中数年的灵气吞噬殆尽。 但哪怕是最熹微的情感波动,却都因为其本身的存在而开始干涉现实。 “很好……” 道君的声音无悲无喜。 这令袁宗皋愈发感觉眼前天子的高深莫测。 远不是当年那个兴王府的少年可比。 “还有何欠缺。” “并无——” 袁宗皋恭敬的回答,在回禀这位天子之前,他自然已经将一切全部都处理妥当。 任何可能触怒这位地上人神消息都需要经过慎重的思考之后委婉的传达到司礼监中。 由内侍向着皇帝本人传达。 而朝廷作为帝国最强大的统治工具自然在此期间要尽一切手段去解决皇帝和帝国本身所遭遇到的困难。 “安南那边有消息吗?” 果然—— 随着皇帝的问话,袁宗皋本人的心便微微提起。 “有一些,仇鸾上书黎氏二王为王位之事争执不休,请求朝廷下诏斥责,而莫登庸等逆贼今日上表祈求归顺朝廷,声称自己并无异心,只是黎氏无道方才勒兵讨之……” 袁宗皋看见听到安南那边的消息坐在御座上的天子的躯干动了动。 天子对于安南那边的消息很感兴趣。 “黎氏那边先不要管,对于莫登庸,仇鸾他们打算怎么处置——” “仇鸾命莫氏帅军撤出江北,命明军沿河驻扎,防止莫氏反悔北上之余,等待朝廷的旨意。” 袁宗皋说道,这是最近并不刚刚收到的消息。 礼部那边黎氏自家的使者为了到底谁才是南国正主几乎已经要打了起来。 如果不是怕失去明廷的好感,怕是现在已经开始了全武行。 “不知君父对此有何安排——” 袁宗皋小心翼翼的问道。 “此事从翰林院抽几个学士编修,再从礼部抽些人去到安南去,厘清此间的关系,让他们自行讨论决定便是,对于最后该如何处理,朕也很感兴趣——” 听到天子这听起来带着几分玩味的话语,袁宗皋知道这口锅恐怕又要让底下的官员去背了。 “其它事情都可以交给朝廷的各部去办,不过从安南抓来的战俘你和内阁要替朕看的点——祭天大典关系着之后帝国讨灭蒙古的大战,事关国运,不容有失——” 天子的声音传来,这次声音重新回归了平静。 “黄锦!” “臣在!” 说到这里,袁宗皋看见天子召来一旁侍从的大太监黄锦。 对于这名天子从小玩到大的大伴,天子对其的态度显然更加信任一些。 “让吕芳从司礼监找些得力的内监,然后去把冯保给我叫来,他不是一直盼望着能像谷大用那样能有能证明自己机会吗?让他和内监们挂着朝廷的招牌,到安南去给朕监军,看看有没有中饱私囊……顺便将俘虏顺着水路尽快运往北方。” 朱厚熜说。 他等不及这些儒家的读书人之间的辩经出真正结果的那天了。 他需要更快的完成对安南的平定。 而宫中的太监自然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本章完) 第487章 狐狸 第487章 狐狸 冯保为了能更进一步必然会竭尽全力为明军打开更多的限制。 他带着宫中的命令,而儒家的道德约束也管不到一个太监身上。 安南迅速平定,帝国也可以提前腾出手来去安抚四境的蛮夷。 “朝中还有什么事情吗?” 朱厚熜问道。 “王阁老家的长子王景隆派专人护送张法维一行人从东方压来的方士已经抵达京城,如今正关押在刑部的牢房中,还请陛下指示这些钦犯该如何审理。” 事实上,对这些人袁宗皋自己也觉得为难。 刑部的大小官员虽然知道是钦犯,但却并不知道她们犯得是什么罪。 也不敢随便审问,毕竟宫里的口风这么紧,万一这些凡人面对酷刑一个没忍住说出来的呢? 岂不是让大家都很尴尬。 “传令把他们交给北镇抚司移入诏狱之中——” “让钦天监升级的聚灵阵他们布置的怎样,可有不适的地方。” 世界树站在朱厚熜的身旁,她一边好奇的注视着朱厚熜之前的这台巨大的石棺,石棺上的那些图案和故事不知为何令她有一种格外森寒的感觉。 告朱常宁的黑状。 她越来越像一个真人了。 “父亲,您可能并不清楚,长公主并没有按照您的旨意好好看守万寿宫,也没有尽力照顾她的兄弟姐妹,她只是单纯的沉溺于自己神色享乐之中,已然为无尽的欲望所吞没。” 当袁宗皋的脚步声消失在万寿宫外时,朱厚熜也同样从万寿宫中起身。 朱厚熜看着面前的石棺,世界树跟在他的身旁,相比于上一次见面,这次世界树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态都变得灵巧了许多。 听到皇帝命令,袁宗皋表示服从。 甚至她已经学会了打小报告。 他安抚着这个自己未来大计中的关键人物。 而能够得到父亲如此重托,世界树此刻也不由得挺起了胸膛,脸上浮现出了一抹隐藏极好的得意笑容。 “宫中安全以后都交给你了——” “那边好。” 对蒙古的征服战争在即,等到击溃了北方的敌人,禁军们就要开始跟随诸王向四方挺进了。 有了世界树的增幅,西苑的灵植的生长速度变得极快。 那座石棺已经被移入了西苑湖底巨大的水下仓库中,由钦天监和禁军共同接管。 他看着身旁少女,眼中闪过了一抹慈爱。 而这也是朱厚熜不惜耗费了大半储备也要升级西苑聚灵阵的原因。 朱厚熜并没有在意世界树的抱怨。 “这种人离开宫廷是最好选择,至少在其他地方那粗鄙的武人还算是有些用处。” “很不错,除了有些灵兽不太能适应高浓度的灵气之外,其它的一切尔都在向着好的地方发展。” 朱厚熜说道。 “这是什么东西……父亲。” 世界树指着面前的石棺。 她能够感受到朱厚熜最近对自己的态度异常的温和。 在朱厚熜面前也就能愈发直率的表达自己的看法。 “一种墓葬……上古时期人们会将某些东西以特定的形式藏入土中,以达到消灾的目的。” 朱厚熜看着石棺上那静静的遥望着自己的妖女。 回答道。 蓬莱仙岛的时候他已经见过了这东西的手段。 不过看样子她们似乎是吃定了自己。 竟然一路追踪到了这里。 “明廷天子果然博学多闻。” 似乎是从朱厚熜的目光中已经觉察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石棺中的狐妖也不再隐藏。 而看着一旁面露疑惑之色的少女,朱厚熜提醒道。 “不在这里。” 随即,少女抬手一挥,伴随着一声惨叫,身后一支绿藤将一只被整个从中间刺穿的狐狸抬了过来。 “你是谁——” 世界树蹲下了身子,那狐狸并没有被眼前这张精致的面容所迷惑。 感受着那些在自己身体中肆意乱撞的枝干,那些东西攀上了她内脏,侵吞着她的血肉,饱饮着她的鲜血。 那狐妖的面容变得扭曲而恐惧。 “杀了祂的信使,狐仙娘娘会为我报——别杀我,我全说。” 当感受到体内的那些可怖的植物此刻伴随着自己威胁竟然一股脑的朝着自己大脑和心脏冲去。 狐妖顿时服软,瑟瑟发抖的跪在世界树的面前,祈求着能放自己一条生路。 这这些人,真的不怕狐仙娘娘的报复吗? 看着眼前的两人,狐三的心中满是恐惧。 “白狐狸,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不然你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世界树气恼于自己在父亲面前丢了大脸。 自己刚刚完整的掌控西苑的阵法竟然连家中进贼了都不知道。 她恶狠狠的威胁到,已经在思考晚上究竟究竟是清蒸还是红烧了。 “我是涂山的信使,追寻着圣物的足迹而来,我们不是敌人——” 眼前能口吐人言的白狐狸看着眼前丝毫没有解除自己身上那些奇怪植物的少女,表情比哭还要难看。 “涂山娘娘知道明廷有北伐念头,她提出了条件,只要明人将长生药作为祭品献给她,她就能够协助明廷拖住残元的天命——” 它说着,得意重新回到了它的脸上。 在它看来,这笔买卖对于明人而言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理由。 世人都知道人类是无法得到的真正的长生的。 如果你非要说那些腐尸和死灵也算是长生的话,那它也没辙。 但令它失望的是,面前的两人听到它提议却连一抹最基本的神情变动都没有。 甚至它还听见一旁少女发出了一声冷笑。 “区区妖孽也配和我天邦上朝谈条件……别以为没人能找到你们这些妖祟的巢穴在何处,我们军队皆是精甲利兵,到时候扫荡犁庭的时候顺手就将你们的狐狸洞全都给填平。” 一睁眼就是西苑,平日里接触最多的就是禁军。 世界树幻化的少女在这样的环境中迅速长大。 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信奉铁甲和武士的爸权主义者。 简单来讲就是—— 异端邪祟鬼神恶灵番邦酋长海外蛮夷都给我看好了! 我是你爹! (本章完) 第488章 起名 第488章 起名 而这只名为狐三的妖狐这次可谓是踢到了铁板。 就算是他向着朱厚熜发难,在暂时还弄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 朱厚熜也不可能抬手就要把对方扒皮抽筋,给自己增添一个不知深浅的敌人。 “父亲您真的得到长生药了吗?” 世界树幻化而成少女有些疑惑的问道。 “是的——” 朱厚熜点了点头。 而他也看向了地上那个被吓得不轻的蠢狐狸。 “看来你今天注定是要失望而归了,因为长生药就在我的身上,在我的身体之中。” 那复活的邪神被朱厚熜杀死于蓬莱仙岛之上,等待着进行下一个轮回。 后代的君主们恐惧着名为大夏的力量。 “元人我明廷自有方法应对,就不劳尔等涂山狐妖操心了。” 但无论用任何手段,哪怕是动用他们列祖的英魂。 石棺上那女人嘴唇微微勾动了一下。 害怕着那可憎的食人暴君们卷土重来。 朱厚熜虽然已经竭力恢复明廷权威和实力。 这东西朱厚熜是不可能交出去的。 而从它身上掉落的不死药被朱厚熜纳入了自己腹中。 当一道剑气斩出,狠狠的砸在眼前石棺之上。 觊觎着明廷的妖物与贪图中原丰富人力和地产的妖魔邪祟几乎一样众多。 “竟然真的能——” 每当杀掉一批,就会有新的一批邪祟妖物向着朱厚熜及其身后的明廷冲来。 朱厚熜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着,然而他的目光却并没有看向身后已经失血过多几乎半死的狐妖。 但似乎这片土地上邪魔源源无尽。 看的身后狐妖甚至忘记了身体疼痛,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然而一向无往不利的秦王剑只在其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这可是终商周两代用尽各种手段都从未毁灭的涂山圣物。 不过却足以让他安然度过下一次的元婴之劫。 而是盯着那口石棺。 朱厚熜发觉了此物的另一个妙用,虽然不见得能够让人真的长生不死。 而残元的天命朱厚熜自有另外的方法应对。 终究是无法在石棺的表面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 狐妖颤抖着,它此刻终于意识到了眼前这位横压四夷的地上人神的伟力。 四方番邦妖魔鬼神无人可敌。 “还是让她逃走了——” 但对于朱厚熜而言,这场争斗从一开始他就失败了。 眼前的石棺不过是那古老到足以追溯到人类起源的可憎之物的一具随时可以舍弃的躯壳罢了。 石棺的神异之处在于它材质的坚固。 而朱厚熜的实力加上秦王剑的锋利几乎天生便能压制这不朽石棺。 “别杀它……我还有话要让她带回涂山。” 看到正主遁逃,顿觉无趣的世界树抬手便要让周围的藤蔓碾碎这狐妖的大脑。 而身后的朱厚熜的声音制止了她行为。 世界树留给了面前这只死里逃生之后捂着身上的伤口躺在地上的大口喘息狐妖一个算你好运的眼神后。 便收回了束缚于其身的藤蔓。 “我要和你背后的大妖签订一个协议,如果她同意,我将在北上的时候约束我的军队,不去侵犯你们在那些蛮夷之地的信仰,但作为交换,当日后的明廷君主向你们的妖灵祈祷,要求庇护并使用石棺时,你们必须为他们提供帮助——” “我一定会将您的话语带回的——” 那地上的妖狐深深的看了面前的明廷天子一眼。 她瘸着腿,艰难向外走去。 门外的一草一木在她的眼前都在无风自摇,在她看来宛如群魔乱舞的魔窟。 明廷的禁宫给她留下了极深的阴影,如果可能,她此生都不想再踏入此处一步。 她甩干了身上那些通往湖底密藏中的地道中笼罩周身的阴凉的水渍。 而当她最后一次遥望着身后西苑中心那颗几乎通天彻地的妖魔巨树时,那郁郁葱葱的树干招摆了一下,仿佛在向她做着无声的告别。 她打了个寒颤。 而湖底,朱厚熜和世界树的对话还在继续。 “父亲您真的得到来不死神药了吗?” 世界树为这个名字感到好奇。 像朱常宁一样,这些天生的异种天然的便有着人类无法企及的学习能力。 世界树也同样览遍了翰林院的藏书。 她能分化出数千傀儡同时研究不同的事情。 学习的效率甚至要比朱常宁还要更强几分。 对于这被古今帝王所觊觎的长生仙药,她自然也并不陌生。 “是的……我得到了。” 朱厚熜感受着体内那个正在被大日精血缓缓消化的活物。 他慈爱的摸了摸世界树的脑袋。 宛如一个真正的称职称责的老父亲的一般。 “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成啊,所谓的长生药有的是时间让你研究。” 听到朱厚熜的话,世界树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喜色。 不过很快,她就似乎想到了什么,下一刻紧紧的拉住了朱厚熜的衣袖不松手。 “父亲,我还没有名字呢。” 身旁少女恳求道。 她自降生以来便学习着周围所能接触到的一切知识。 自然知道这是一个极为讲究尊卑礼制的国家。 而朱常宁的日常挖苦更是让她对于自己没有名字,从而没有确定的地位一事产生了动摇。 我的父亲,创造者,究竟是怎样看待我的呢? 而看着身旁少女那渴望眼神,朱厚熜也感觉到些许头痛。 “名字而已,对于你我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如果连名字都没有的话,我该怎么在父亲离开之后为帝国管理这个国家呢?” 朱厚熜为她的单纯而逗得哈哈大笑。 而世界树看到朱厚熜的表情面露不解之色。 “父亲,我有哪里说的不对吗?还是说您想要让朱常宁那个贱……她来继承。”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急切的神色。 表示陛下不可啊! “她要是当了皇帝,会让人把我的每一片叶子都涂成七彩的颜色……然后做成标本发行全帝国,这种事情不要啊!” 听着身旁少女讲述的可怕后果,朱厚熜终于从乐不可支的状态中回过了神来。 (本章完) 第489章 战备 第489章 战备 “父亲你不要笑,她是真的会这么做的——” 世界树对于朱厚熜看乐子的笑声十分不满。 “不用担心……她当不了大明的皇帝的,你大可不必有此忧虑。” 朱厚熜说道,眼前的世界树虽然不知道为何父亲会如此肯定。 但她隐约明白朱厚熜并未欺骗自己。 这让她不由得在心中松了口气。 “如果你喜欢的话——” 朱厚熜想了一下。 但是起名字这种事情实在是过于麻烦。 他有点后悔让严嵩跟着朱常宁坐镇金陵去了。 “左万户汗,你来讲讲长城一线的游骑们所观测到的动向——” 俺答汗眼前站起了一个男人,他的身材高大,形状酷似铁打,而他的面部有两道可憎的伤痕。 如今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惶恐。 …… 长生天庇佑着他的君主,他信奉着这一切,在一个夜晚,他带着他的部众离开了衮必里克的营地追随俺答汗而去。 俺答汗在这块他曾经起兵之地召集了他的部众。 不过看着眼前少女眼中的神色后,朱厚熜不得不改口。 同样是南方的敌人,分裂的部众,还有来自中亚的入侵者。 他试探性问道。 草原上唯一的大汗端坐于那数百年前成吉思汗所端坐的大帐之内,他背后的汗国地图同几百年前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是俺答汗的兄弟,他最得力的助手,当初他跟随着俺答汗的兄长衮必里克征战南北,袭击大同的时候结识了初露头角的俺答汗。 而今听说南人之中出现了一位雄主,他的目光炽热的看着眼前这位比历史上继位要早的多的大汗。 但依然是毫无头绪。 “要不要你自己想一个?” 朱厚熜思考了一下。 为那些南人们的进攻而发自内心的感到恐惧。 “算了,改天让翰林院去帮你想一个。” 八月,土默川。 但不一样的是,如今聚集在他面前的蒙古诸王们早已没有了他们祖辈扫灭群虏的气概。 这伤痕是被刻意的用刀剑划开,但却小心的避开任何有可能感染的伤口。 自那之后他便被俺答汗的智慧和荣耀所折服。 满怀着对于荣耀的期许。 “大同的明军开始北上,并依靠着红柳河一带扎营……当地的牧民们背叛了我们,他们擒获了我们的信使,并将他们当做贡品献给了明人——” “真是一群懦夫!” 一些曾经隶属于兀良哈万户部落酋长骂道。 这些草原的蛮族的语气急促,并不像是从心之言,倒像是为了讨好他们的可汗,这位俺答汗而刻意为之。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俺答汗自继位以来便无时无刻不在学习并模仿着他的那两位光荣的祖先的一举一动。 成吉思汗和达延汗统一草原的事迹时刻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而他也时刻警醒着他的祖先曾经的遭遇。 成吉思汗的命运终结在西夏,而达延汗的荣光则消逝在应州。 俺答汗继承了他们的意志,他要终结达延汗死后草原出现的短暂混乱,并继续西征和南下劫掠。 将中亚的酋长再次置于黄金家族的控制之下,并让南方的农民感受到恐惧。 “辽东的明军和女真人翻越了山岭穿过了丛林袭击了我们在东方的几个牧群,逼迫当地的几个酋长向他们朝贡。” 诺延达喇,俺答汗曾经的那位兄长的长子,如今俺答汗的右翼三万户的可汗补充道。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怒。 或许是对明人,又或许是对他自己。 面对明军的入侵,他们什么也做不到。 “那些女真人像狗一样逃入草原,祈求我们的庇护,如今却又向着明人摇尾乞怜——我真该让骑手们早些把他们射成刺猬,像射兔子一样把他们一一杀死,免得这帮忘恩负义的畜生活在世上。” 诺延达喇如此的愤怒,但当俺答汗冰冷的目光投射在他的身上之时,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的脸色顿时失去了血色,变得冰寒一片。 “女真人的问题不应该在现在讨论——” 连年的东征西讨为俺答汗带来了他的父亲远远不及的荣耀。 这让人们看着他时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再一次统一蒙古草原的英主的影子。 而萦绕在他身旁的长生天之风和代表元庭的金色烙印更是让他身兼中土和草原两种最为强大的统治权。 没有人敢正面对抗这位草原的雄主,至少现在的草原还不行。 “遵命——我的汗中之汗!” 诺延达喇恐惧的低下了头,他几乎是从椅子上滚落下来,然后四肢着地,将头颅深埋在泥土之中。 “您的意志便是长生天的旨意——” 俺答汗没有看他,他这个大侄子或许在他刚刚继位的那段时间对他的统治曾经提出过一些挑战,不过如今的他在俺答汗的面前便如同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只要俺答汗想,第二天他的头颅便会被那些忠诚的将军们送到自己的汗帐去。 不过自从元庭建立以来,他们也逐渐被中土的制度所同化。 曾经无所顾忌的草原蛮人这时候也要顾忌一些所谓的传统和脸面。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黄金家族早已四分五裂,但是俺答汗还是要竭尽全力的伪装出一副团结一心欣欣向荣的表态。 这让他不由得感到恶心。 但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真是可笑,伟大的成吉思汗就不会这么做,哪怕是为了一点小事,他就可以毫不留情杀了他的同胞兄弟。 而自忽必烈之后,所有的草原大汗都必须先默认自己是中原的君主,讲究些什么兄友弟恭。 俺答汗心中想着,他将目光转向了最后一人。 “石天爵,河套一带的明军有何动向。” 他看向了他的汉人幕僚,几乎每一代草原的可汗都有许多的汉人谋士为他们出谋划策。 这些汉人谋士的出身复杂,有的是落魄士子,不得志的诗人,还有道士,僧侣,乃至是异教徒,逃亡的军户,流民。 而石天爵符合很多条件,他原本是大明的边民,在军户的卫学中粗通了些文字,因为受不了长官的虐待逃亡了草原,如今已经是俺答汗最得力的助手。 (本章完) 第490章 乌斯藏 第490章 乌斯藏 “我在当地的线人来报,河套一带的明军迟迟没有动作,似乎在等来自乌斯藏各部国的动作。” 这名特意将自己打扮成蒙古人的汉人边民如此说道。 当谈起那些高原上的佛国,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那些秃驴怎么敢介入草原人的战争——” 人们百思不得其解,能让这些高原的牧民的对自己升起觊觎之心。 这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天大的侮辱。 那些可悲且愚昧的牧民,只懂得自己的一世荣华的密藏僧侣。 他们竟敢把自己放在和黄金家族同等的地位上,来介入这场争夺天命的战争。 这是个笑话吗? 被朝廷用一封疾奏从西南调回北方的骆安跟在这位在整个大明都享有盛名的蓝道行身后,自从进入了这茫茫的高原之中,沿途所见的白骨佛塔和人皮招魂幡令他和身后的锦衣卫们都感到一阵的不适。 刚刚面色惶恐的右翼酋长此刻慌忙回答道。 “告诉那些钦察的可汗们,黄金家族需要他们履行承诺的时候到了,让他们召集他们的人马在天上脚下汇合,只要明军无法顺着高原的线路绕过荒漠和沙场,在天命的庇护下,河套的明军将永远无法捕捉到我们来去如风的草原勇士的踪迹——” 这位道长无论是脾气还是秉性都是一等一的好。 “蓝真人,距离大慈法王的庙宇还有多远——” 人们面面相觑,敢感觉被小觑的自己才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远了,不远了。” “我做如下部署——” “是——” 而是对石天爵世吩咐道。 不过这位全真道长似乎对于这一切都见怪不怪。 他随手打消掉两只徘徊在当地想要吞噬向导的幽魂。 看着不远处山峦之上隐约可见的永乐年间朱棣亲自下令修建的大慈悲寺,开口说道。 内心安定了不少。 …… 俺答汗在得到了他最想要的回答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右翼三万户要加强在东方的巡逻,不要正面和明军交战,我们要用干渴和疲惫去把这些来犯之敌消灭在草原上……让牧民们带着他们的部落向着西方迁徙,一路上烧掉水草,告诉他们,如果这次能够得胜,明年的长生天将会让此处再次丰茂,并庇佑他们的牛羊永不得病。” “是——” 俺答汗并不看他。 “等到明军疲惫,我将亲率铁骑南下,破大同,陷宣府,与大明皇帝共同围猎于京师。” 看着这位笑呵呵的不知道第几次回答锦衣卫们的抱怨的圆脸道长,骆安和身旁的锦衣卫们也是一脸无奈。 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坑人。 “不信你看——” 看着身旁锦衣卫们皆是一脸你忽悠鬼的表情。 蓝道行一抖身上的水蓝色道袍,伸出食指向前一指。 只见从那阴沉沉的天幕之下,伴随着四周白骨人皮所化的阴气走出的两盏骷髅白骨吊灯。 两名僧人一前一后的拿着吊灯穿透迷雾向着众人走来。 等到他们看到了领头的蓝道行,皆是向前深深的行了一礼。 “道长久等,法王已经召集行都指挥司下辖的各级都司和万户前来,等道长抵达,便可向其一同宣布朝廷的命令了。” 听到眼前两名枯瘦的宛如恶鬼一般的僧人如此说道。 蓝道行的眉宇间精光一闪。 而身后的骆安也是不动声色。 “那就有劳大慈法王了。” “请——” 两名僧人在前领路,伴随着通往大慈悲寺的道路越来越崎岖。 四周的环境也是越来越死寂和安静。 身后,看着两名哪怕是面对朝廷派来的特使也显得不卑不亢的僧人。 骆安身旁某位年轻的子侄略带疑惑的低声询问道。 “这大慈法王究竟有何本事,竟能让朝廷如此礼遇。” “大慈法王——” 虽然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前方领路的两名僧侣显然也并非凡人。 听到这话,他们一边领着众人向前走去,一边回过头,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将脸上扭曲如黑蝌蚪的梵文凝结在一处。 “那是宣德九年,圣上下令于ls设大慈法王,统领永乐时期分封的诸多佛主,并协同都指挥使司管理乌斯藏内一切大小事物,各路都司和万户皆要受到大慈法王的节制……如今这个传统已经持续的将近百年,从汉地来的使者都是由大慈悲寺接待,一向如此——” 那僧侣的声音宛如稚童剧着枯木,刺耳且断断续续,令人心中发寒。 洪武时期朝廷在先后两次对高原用兵之后,为了保证乌斯藏当地的酋长不敢复叛乱,于是在其上设立了‘乌斯藏卫’,下辖各处万户千户卫所,以保证明军在当地的武力统治。 比较着名的有洪武八年(1375)置俄力思军民元帅府,驻列城。 洪武八年(1375)置怕木竹巴万户府。 洪武六年(1373)置必力工瓦万户府。 洪武十五年(1382)置仰思多万户府。 洪武十八年(1385)置沙鲁万户府。 洪武八年(1375)置答笼千户所。 而到了永乐时期,情况就又不相同,朱棣为了满足自己迁都和四处征伐的费,并不满意于每年都向乌斯藏投入重金维持大量的军队保持明廷在当地的统治。 于是在朱棣的授意下,他开始有意的扶持起xz的宗教势力,以打击当地的土司藏人贵族。 册封了一大串的密教佛主,并赐予封地。 永乐十一年(1413)设阐教王,领有封地,驻必力公。 永乐十一年(1413)设辅教王,领有封地,驻思达藏。 永乐五年(1407)设阐化王,领有封地,驻列伍栋。 永乐五年(1407)设大宝法王,领有封地,驻簇尔卜寺。 永乐十一年(1413)设大乘法王,领有封地,驻萨加。 等等众多—— 只要僧侣们携带重金前往京师朝见永乐皇帝,朱棣就很乐意给予这些宗教势力以各种册封和头衔。 此时乌斯藏本土势力已经被宗教和各路明军的卫所军户挤压到了崩溃的边缘。 各种大寺庙和法王开始在明廷的支持下侵吞贵族的土地,掠夺他们的人口……也许只要很短的时间,乌斯藏便会彻底变成明人的一个和内地没有什么区别的卫所,不过这一切却在宣德年代随着明廷势力的全面收缩——或是全面溃败,宣告了洪武永乐两代掌控乌斯藏蓝图的终结。 (本章完) 第491章 法会 第491章 法会 “我们到了……” 僧侣们向着两侧散开。 面前大慈悲院早已经等待多时。 站在门前,望着一行明人特使的大慈法王穿着着红色的袈裟,他头顶带着一点用白骨穿成的锁链作为装饰。 在他的身旁站立着的是乌斯藏各处的法王和各地卫所的万户将军。 乌斯藏的贵族们则侍奉在两侧,他们的表情温顺如同牛羊。 可以想见,在这片土地上,藏人贵族已经完全被驯化为了寺庙高僧的奴仆,和敛财的工具。 蓝道行率先的走上前去,像眼前这位大慈悲院的领袖表达尊敬。 那两名引路的僧人投入到那位法王身旁一位双手被锁链所缠绕的老年僧侣身旁。 他半蹲在地上,身上披着白色的兽皮,眼目中的凶光宛如一只半蹲在地上的狮子。 这此处分封的各处万户和指挥使,大部分都是由当地归属于明人的贵族所担任。 这里贫瘠寒冷,气候极为不适合人类居住。 他能感受到在那些看似和善的走在一切的人群中隐约走向自己的冷芒。 看来是来者不善。 实际上大多数时候,明人很少派遣官员进入乌斯藏进行治理。 毕竟他们统治需要来自大明皇帝的支持。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在僧侣的簇拥下宛如参加一场玄门盛会和盛大的法事。 虽然寺庙内公认的领袖高僧需要前往京师接受明朝皇帝的册封。 保证他们在大部分农民眼中的权威性和统治的正当性。 明朝皇帝对于此处的管理和元代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对于骆安这些明朝来史的态度还算亲和。 哪怕是当年明太祖调集大量的军队进入了高原,也仅仅是为了扑灭那些不顺从天朝领导的叛逆之徒所点燃的叛乱的火焰。 但骆安并没有为眼前的和谐景象所迷惑。 明人并不想要在这片历代帝国的伤心之地费太多的时间。 明人在此处册封的各路将军和指挥使,他们这些本地贵族对于明人特使的态度还算比较和善。 骆安心中想到。 然而那些佛教僧侣的独立性相较于他们就要高的多了。 相反,骆安甚至隐约感觉到老僧那偶尔扫向自己,半梦半醒的视线中隐约透露着一抹凶光。 这位老僧并不像其他的寺内的僧侣那样,对于明人使者的到来表示欢迎。 身旁的蓝道行已经和那位大慈法王相谈甚欢。 或者说明朝的的大部分制度和元朝相比,不过是换了个名字的区别罢了。 但是对于大部分寺庙土地上的农奴而言。 向他们传经布道的僧就已经是他们这辈子所能见过的最高级的神职人员了。 各个经院的统治根植于这片土地和广大的农奴之间。 现在他们已经不是这些乌斯藏人贵族的附庸,而隐隐成为了这些乌斯藏人贵族的主人。 如今的藏人贵族以后代称能成为高级僧侣作为家族的荣耀。 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经院的主人。 剩下的人维持自己家族世代统治的唯一依靠便是来自京城的朝廷。 否则他们就将彻底沦为各个经院大庙高僧主持手中的应声筒。 “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们的来意,虽然我本人很想支持皇帝陛下对于蒙古的伟大远征,但显然乌斯藏也并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大慈悲法王是一位面容和蔼的高僧。 在经过众人短暂的寒暄入座之后,他向着众人提出了乌斯藏出兵的要求。 “我可以以明朝皇帝的名义向着各地的都司传达来自京城的命令,调集各地万户手中的军队出发北上平叛,但如果你们想要各个寺院僧兵还有各地的秘僧助阵的话,就需要召集一次各个寺庙全部参加的大法会,来赢得各地高僧的支持之后,才能将乌斯藏的军力尽数为朝廷的大军服务。” 大慈法王的言语温和而不失礼貌。 甚至隐隐带着几分抱歉。 骆安等人很容易便能辨别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宣德皇帝效法朱棣继续不加限制的给予藏人册封,以稳定当地局势的政策在当时就已经产生了极为恶劣的后果。 大量有资格号令整个乌斯藏的高僧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 明人的官爵在这片土地上的威严几乎丧尽。 当地乌斯藏贵族世代所传承的官位在大明皇帝的亲口册封下又算的了什么呢? 最终他们在丧失了明廷的支持和底层农奴的敬畏之后,成为这片土地上的陪衬和装饰物也就不足为奇。 “大师所言极是……我们特意带了大明天子所授权给法师召集乌斯藏高僧,进行一次最高恢复的灌顶法会的诏书。” 蓝道行从怀中取出了一卷金色丝绸交到了大慈法师的手中。 所谓的灌顶法会,并不是真的要让高僧当场圆寂为后来的弟子进行灌顶。 而是一场在明朝朝廷的授权之下,由各地的高僧经院共同参与的册封“灌顶法师”的海陆盛。 自从明代以来,相较于之前的元庭,明人很明显对于当地僧侣的册封要更加慎重的许多。 虽然这个传统到了宣德年间几乎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明人尽管没有像元代那样封的那么多的天师或是帝师。 但是各种法王国师也是层出不穷。 几乎每一代明朝天子都会在乌斯藏册封几个法王和国师出来。 然后召集他们进入京城,不管是为自己炼丹制药,还是作为自己的政治盟友,协助自己操劳国事。 这个传统一直持续到明朝灭亡的前夕。 就算是崇信道教的明朝皇帝,例如嘉靖帝,在进行最高规格的祭祀活动之前也会询问这些来自于西方高僧的意见。 大慈法王简单的检查一下诏书上的印章。 无论是司礼监的批文还是内阁的大印都毫无疑问的证明了这封诏书的真实性。 当流程走完之后。 大慈法王乐呵呵的站起了身子,将手中的皇帝诏书向着众人展示一圈之后,便恭恭敬敬的将它放在了身后的供台之上,与诸位佛祖一同接受香客的朝拜。 (本章完) 第492章 驳斥 第492章 驳斥 法会被安排在曾经接受过文成公主入藏的大日如来庙。 来自各个寺庙的高僧此刻望着眼前这个正在带明人参观古今圆寂在此的圣僧和贤王的大慈法王神色各异。 不是所有人都对明人的到来是如此欢迎。 毕竟距离上一次明人大举向西征伐还不过20年的时间。 而且之前各地寺庙派往京师的高僧全部和正德皇帝一同死在了祭天大典之前。 这不由得让他们在心中暗加猜想。 南郊之下隐藏的可怖天命是他们既恐惧又敬畏的存在。 没有人愿意与一位天命为敌。 但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成为天命的俘虏。 一位位高僧穿梭在此,光是法会正式开启之前的仪轨便已经准备了七日。 各地的高僧们按照以往的规格相互之间进行了先行的辩经。 那位之前在大慈悲院骆安一行人见过的那个神色阴沉的老僧侣此刻正在为底下的信徒念诵着传说可以庇佑平安的金刚经。 各个寺庙不得不恭敬的顺从了天子要求,出动了他们的人力和物力以满足朝廷需要。 虽然其中曲折难辨。 这又如何不让他为此感到愤怒和忧心。 而这个过程被很快的跳过,因为大家都知道,今天的重点并不在此。 朱巴讲道,他看出了那位金刚院的法王脸色的不悦。 “大明皇帝传来的诏令,命令各地寺庙挑选精锐武僧从雪原而下,到玉门集合——协同大军北上征讨蒙古。” 那是以大慈悲寺的储备都无法负担的起这样一场盛大的法事。 他掌管着戒律,名义上约束着各个僧院武僧。 事实上他也大致清楚这位白狮尊者对于明人如此不快的原因。 巨大的白狮子被摆在了大慈法王的左手侧。 伴随着三声礼炮的鸣响,灌顶法会开始。 他的权力也仅能覆盖到大慈悲院一寺之内。 但毫无疑问,他师门本就稀少的法脉如今又绝了一门。 为了弄成合适的效果,各地的僧侣聘请了那些来自于中亚的流亡者为他们调试着这些明人的火炮。 阐教王尊者率先扔出了他的不观点。 皇帝的命令行使在这片高原冻土之上。 据说其中一位为何保护正德皇帝死在了禁宫中,另一位在为明人在西南的大军所杀。 但由于各地的经院在得到明朝的皇帝的册封之后无一例外的陷入了高度自治的状态。 他的某位最为器重的两位师侄先后在明人的领地中下落不明。 “扎布尊者,你有何提议——” 果然,当他宣读完大明皇帝的旨意,开始询问起其它人有何意见时,最坏的情况在预料之内发生了。 这位坐在白狮之上的尊者用很简单的话语便表明了他的观点。 “我们为什么要为明人和蒙古人的战争流血?这些事情难道不应该从各个万户和都司抽几万奴隶士兵帮明人的大军运送下粮草就结束了吗?” 而扎布的话语毫无疑问的得到了在场许多的法王的赞同。 他们不约而同的开始起哄,表示明廷设立的各种万户和都司手下的士兵已经足够多了,而且寺庙是讲经说法的地方,为什么要被征召参加一场和他们毫无关系,毫无利益的冲突。 “肃静!肃静!天使在此处!要是吵架还请到别处吵去!不要在上朝使者的面前失仪!” 朱巴大声的说道,万幸大慈法王显然在乌斯藏还是极有威望。 随着法王也站出来维持秩序,各地想要趁机发难的高僧主持们也只能悻悻然的退去。 “道长,看样子这些和尚并不感念朝廷恩情……他们每年派人去京师献上宝物请求朝廷册封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那个时候的他们可是生怕天子给他们的尊号比其它人低了,怎么现在……朝廷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是如此态度,实在是可恶,回去我就要给朝廷上表,让天子收回对他们的册封。” 骆安身旁的少年愤愤的说道。 骆安看着这个自己宗族内最有天赋的子侄。 摇了摇头,表示他暂且稍安勿躁。 看看眼前的这些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穿金戴银,以童男玉女之颅骨心脏为器的高僧们在此往来攻讦。 “真是形同野兽——” 看了一眼,发觉对方虽然用着一些外人晦涩难懂的话术。 但是其内容却是毫无疑问的如市井无赖一般的话语之后。 骆安也忍不住暗自骂道。 汉地的高僧们至少懂得善待佃户,要知道拉人造反可不是你光有钱粮就行。 平日里若是恶名累累,农民们也不是傻子。 自然不会跟着一位活阎王去干这种掉脑袋的大事。 在活不下去的时候,寺庙往往能开办法会筹集良米赈济灾民。 丰年不加租税,荒年免粮,才有了诸如白莲教,闻香会,罗教等等借佛陀之名聚集信民起兵造反的诸多势力存在。 然而这些乌斯藏的高僧们如今看来一个个外表光鲜。 而内里却已经与走兽无异。 令骆安不由得心生恶寒。 当然,由于常年和尸体打交道,他们练就了一身相对于汉地的本土医学截然不同的‘先进医术’。 又由于此地野蛮,能够进行一些文明世界所不能容许的实验。 他们的某些技术显然要远远领先于汉地。 明朝的皇帝是懂得这一点的。 因此才会屡屡召集乌斯藏高僧入京,和其共同探讨长生大道。 这么一看,当地的宗教势力能够崛起,未尝没有大明皇帝本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刻意放纵的结果。 “尔等真的想清楚了吗!” 伴随着底下的吵吵嚷嚷,表示拒不接受明人的催缴。 那位大慈法王此刻仿佛被彻底激怒了一般站起了身。 周边的护法们此刻也皆是怒目圆睁,尽显密宗魁首的威严。 “我就这样说了,诸位,尔等还以为如今是正德宣德年间,朝廷无力派遣大军翻阅山峦,肃清叛逆时刻吗?” 大慈法王的声音宛如一记重锤砸在众人的心头。 令所有人都将视线聚集在这位正德皇帝钦定的圣僧身上。 (本章完) 第493章 法坛 第493章 法坛 “不必恐吓我等,上师!” 然而这位胯下有白狮的扎布尊者显然并没有被大慈法王所吓到。 他站了起来,看向了骆安等人的目光中满是冷冽。 “我知道你和你的法脉都来源于那位伟大的宣德皇帝。” 说到这里,他冷笑了一笑。 “宣德皇帝让你们统领了整个乌斯藏的佛门,并且给了你们着经的权利。” “我们都知道你们和大明皇帝做了怎样的交易,但你不要忘了,我们的传统并不全都来源于东方。” “你们需要明人承认你们的地位,我们可不需要,我们从属于明廷是因为当年活佛同明太祖签订的和平条约,明人可以征发他们在当地设立的卫所中的武士服务于他们的战争,这并没有任何值得奇怪的地方。” “但如果他们想要让各个寺庙和活佛们也一同参与其中的话,那么当年他们和乌斯藏贵族所签订的条约就必须做出修改!” 扎布尊者的话在众多的藏人祭祀中获得了极大的反响。 但此刻事已至此,断不可弱了声势。 人们纷纷袒露双臂作为支持。 于是便回答道。 “你我汉藏双方各出高僧辩经,并公众摆下祭坛,轮流向信徒展示佛法精深,我早就听说你们汉地佛门自成一派,且在内地根基深厚,有教众千万余,并随舰船向海外广宣佛法。” 这个被三朝天子信赖有加的得道高僧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扎布,一抖身上的道袍,站起身来,朗声询问道。 就连蓝道行身旁负责都护卫工作的锦衣卫们此刻也都略微的有些紧张了起来。 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了身旁的剑柄上。 而看见蓝道行此刻站出来旗帜鲜明的站在大慈法王一边。 “那自然以理和,以力胜!” “如果我等胜了!则日后我们向北向东传教,朝廷不可阻我,并且要给我们像内地佛门一样的地位,若是尔等胜了,则我们便立刻派出高僧武士随大军出征,为朝廷所取土地不取一分一毫尽皆献给天子。” 对方根本没有给朝廷任何讨伐自己等人的机会。 而是早有预谋。 表示要与自己论个高低,扎布尊者眼中闪过了几分忌惮。 听到这里,蓝道行意识到眼前之人恐怕并非是怒从心头起,突然发难。 “不知道按照尊者的意见,伱认为朝廷和乌思藏都指挥使司的关系将如何重新梳理。” 反而想要趁着朝廷要从乌斯藏卫调兵的机会扩大自己在蒙古和大明的影响。 此刻与大慈法王一同站在一起支持明廷经院见此面露焦急。 蓝道行按住了身旁那名年轻的锦衣卫想要扶剑的手。 “不要着急,自然的会有解决之法。” 无论胜败,他们都能引发朝廷的重视,借着朝廷的名义宣扬自己的声威。 好算计啊。 蓝道行几乎已经能够看到不久之后这些藏地高僧们动身前往蒙古宣扬经藏的时候表示‘我们可不是像内地佛门一样朝廷一有令就屁颠屁颠跑过去’‘我们本来是不愿意去的,奈何朝廷一定要我们过去,还摆下了讲经坛辩论佛法’‘迫不得已我们才去参加的这场远征’。 从而在信徒眼中树立起一种我对大明朝廷来说很重要的印象。 便于自己在各地招收信徒,扩大藏地佛教在天下各处的影响力。 蓝道行微微一笑,这位全真掌教并未拆穿对方的打算。 事实上拆穿对方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 相反,如果真能让对方开启开启这场法会的话,全真教门也同样能获得很多好处。 “汉地高僧皆已受朝廷征调,北上前去收纳战场孤魂,恐怕不能及时按照尊者的意思参加法事——” 蓝道行说着,他观察着眼前扎布的表情。 看到对方微微皱起了眉头,于是补充道。 “不过我全真道门虽然是道门正宗,却也略懂些友教的佛法,虽不能与诸位辩经,却也可以和诸位比试一番法事仪轨。” “至于辩经之事,我自会向朝廷上一道奏疏,让司礼监在京城举办一场盛大的法事,到时让陛下和诸位群僚皆出席观礼,看看究竟哪派经院学说更胜一筹,尊者觉得如此布置可还妥当。” 扎布听到能让乌斯藏的密宗在京城举办法会辩经,眼中闪过了一抹心动。 事实上他虽然对自己的师门在明廷折损颇为恼怒,但是他却也并不是看不清楚形势之辈。 如今明人势大,和明廷决裂并不是什么好事。 对自己等人的利益无损,反而有害。 因此此时面对蓝道行的提议,他表示了赞成。 “倒也是甚好——那么我们今日便只比佛法,不过我乌斯藏人的法术酷烈,还请道长有所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冲撞了大人,反而不美。” 甚至为了表示自己结盟的诚意,他还特意的跟蓝道行提醒了密教秘法与内地不同。 好让眼前之人有所准备。 他拍了拍手,召集众僧看向自己。 表示各个寺庙要派出最精明强悍的武僧到时在一旁护法。 蓝道行也表示自己将会写信去内地,邀请几位自己的佛门好友前来与诸多藏地僧侣交流佛法,参悟禅意。 此刻大慈法王也自然是乐于见到两边达成协议。 手下的这些教派自从宣德年之后便一日不如一日听从自己的命令。 如果不是明廷的名号在此地尚有几分威慑力。 恐怕早有人起身来挑战自己等人地位了。 他也乐的底下的各经院有各自的事情去干,免得来给自己找麻烦。 “如果诸位没有异议,那么就还请各自归位……我与明使向着朝廷上表之后再将结果回禀诸位。” 大慈法王起身,他身后众多仆从也一同敲响了锣鼓,宣布今日的会议圆满结束。 不过临别的时候,大慈法王和身旁的侍卫僧人和骆安做最后的密谈时,却不得不露出了几分苦笑。 “扎布虽然口角凶狠,但不至于真的背弃朝廷,可几日后的法坛上的祭祀凶险,必然有破腹挖心等手段,还请道长将军早作准备。” (本章完) 第494章 诏书 第494章 诏书 古老到足以追寻到文成公主入藏的寺院里僧侣们身着长袍,手捧着人皮经书,在沉重的白骨鼓槌敲击的梵声中缓步前行。 无论是僧侣还是武僧神情肃穆,目光凝重,佛陀注视着他们,并观赏着这场将决定藏地百年命运的法事将会走向何方。 当大慈法王宣布辩经开始之后,寺院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庄严。僧侣们按照严格的仪轨,依次进行着各种祭拜和祈祷活动。他们跪拜在地,双手合十,匍匐在地,以祈求神灵保佑众生平安和风调雨顺。 四周烟雾缭绕,香火鼎盛。虔诚的信徒们点燃了酥油灯,蓝道行等人已经等候多时。 扎布和各处的尊者高僧们早已经等待多日。 骆安看见了各式各样的准备一会向着弟子和农奴们展示所用的法器。 这些法器无一例外皆是从那些命数非常的人类身上摘下。 然后经过特殊的步骤方能采用。 藏人们很容易就能分辨出眼前的这些僧人们究竟出身于哪一个派别。 那些烙印自灵魂深处的苦痛记忆足以让他们历经数十年都无法忘怀。 骆安有些忧心的看着身旁的蓝道行,他能敏锐的感受到不远处的那些的乌斯藏的法师们一个个的修为都不逊色内地的一般高道。 武僧们在上师门的授意下下去维持秩序。 但是直到日上枝头,直到正午,人们都没有见到那位法王的身影。 “兵部的诏书?” “法王怎么还没有到位?” 身旁的那位同样信骆的小辈此刻提醒道。 若是算上那些犀利非常的法器,恐怕还要有所胜之。 总会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 “法王早上说接到了都指挥司收到的来自兵部的诏书,从天不亮就带着众僧下山去迎旨了。” 但是斗法无情。 而身旁穿着红色袈裟的侍僧一脸苦笑。 “怎么回事?” 人群中此刻弥漫着一股迷茫的情绪。 众人皆已经摩拳擦掌,准备等待那位当代的大慈法王的到来宣布开始。 蓝道行安慰道。 “这些乌斯藏的僧侣大多只是为了求名求财罢了,他们不可能真的让我们中的任何一人死在这里。” 骆安的神色有些疑惑。 “不必忧心——”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自己都开始不安了起来。 骆安苦笑,虽然他也能理解双方的打算。 骆安询问身旁的大慈法王派来接待明廷官员的侍僧。 “之前来的时候朝廷确实下过一道旨意,不过好像最后还是蒋大人从司礼监得到的授权。” “朝中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骆安听到这里,不由得为之一惊。 他左思右想,作为朝廷的封疆大吏。 他对于朝廷之中气氛的变动极为敏感。 “不是说要将藏地划归五军都督府直辖了吗?怎么——” “将军还请莫要升起疑心,我等静下心来等待便是,如若是陛下亲自降旨,那自然是无分五军都督府还是朝廷兵部——” 蓝道行安慰道。 听到这里。 骆安的心情这才稍稍平定。 他们又等待了将近半个时辰,此时头顶的日光已经不复之前的猛烈。 众人方才见大慈法王的法驾从山底向山上而去。 “朝廷有旨意——” 法驾还未走到近前,人们便听到了从法王的队伍中传来了这样一道声响。 人们相互凝视着彼此,目光中透露着茫然。 骆安本人脸上的表情突然变换不定。 他是王府旧臣,受东宫信任,蒋氏外戚更是和他关系莫逆—— 若是朝中局势有变,那么他。 不等他得出结论。 锦衣卫们看到了代表了皇帝亲临的兵部牌匾。 纷纷收起刀剑单膝下跪表示聆听圣训。 不远处的大慈法王手捧着诏书,一步接着一步缓慢的向前走去。 他的表情无比庄重,仿佛手中拿着的是什么千斤重担,甚至让那位扎布尊者一时都觉得他的表情未免有些奇怪了起来。 也许场中就只有蓝道行一人的表情还算平静。 他侍奉过数代帝王,熟知各个朝廷的行事风格,而且他也并不能真的算得上朝廷中人,朝廷中无论发生何种变故和他的关系都不大。 “天子有令,命乌斯藏尽发万户之兵前往玉门汇合,各地经院每院出灌顶高僧三人,僧兵五百,由法王亲自率领,配合北征大军北上安抚军民——” 扎布和众僧本想再次像昨日那样起身提出抗议,大慈法王见此不由得在心中微微叹息。 当那供奉着“九天弘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的牌位被摆放在众人面前,接受四夷的朝拜之后。 所有人都感觉仿佛眼前正面临着一尊何其沉重的巨大的撑天之柱。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借着面前的牌位窥伺着这片人间净土。 此刻,哪怕是之前最为跳脚的几个大院的高僧都为之失声。 他们此刻面对那自称仙翁的天子之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这种惊恐是在他们之前的修行中从未体验过的。 他们曾经的那些会将某些弟子剥皮抽筋的灌顶法师都没有给他们带来如此巨大的恐惧。 毕竟那些上师说到底也仅仅只是个凡人。 不过是得到了佛陀的青睐,才能获得了那样可怕的力量。 而如今,眼前那位天子的灵物透露出的信息却并非是像他们所想的那样,一位得到了天命垂青的凡人。 相反,此刻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仿佛就是那恐怖存在的本身。 没有人能在死亡的威胁下保持从容,尤其是当他们意识到眼前之物承载的不过是那位地上人神一道微不可查的神魂,甚至连神魂都不一定真的存在,而仅仅只是一道气息罢了。 这种发自内心的战栗便更能令他们感到从心的颤抖。 “谨遵圣上之令!” 原本斗志昂扬的密藏僧侣们此刻皆是如同发觉了猛虎出没的雪兔那样将头颅埋在雪堆中,恭敬跪倒在地上,忍不住颤抖着肩膀。 大慈法王看着这一切,他刚刚便亲身体会过那样的恐怖,因此他并未对眼前这些平日里横行的上座法师们的举止报以嘲笑。 (本章完) 第495章 击破 第495章 击破 因为对于那无可抗衡的伟力产生畏惧乃至是崇拜都是人类在数十万年来自黑暗蛮荒时代金华出来的本能。 那些可憎的黑暗之物,飓风,沙暴,火山—— 人类将其冠以神明之名,并献上男女牛羊加以朝拜祭祀。 大慈法王恭敬的低下了头去。 他敬畏着这样可怕的存在。 因为这是人类文明能够延续至今所诞生出来的最高杰作。 尽管所锻造的方式各有不同。 但毫无疑问。 这些可怕的地上人神是人类在艰苦且漫长的战斗中积累下来的深厚底蕴。 这种底蕴绝非是一般的人类可以想象的。 理论上明廷所有的御史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眼前的这位向天子请命亲自率领大军前来的后军都督府大都督蒋定麾下的精锐明军明军已经超过了二十万。 蒋定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赞赏。 但是现在他能够直接指挥的明军也已经超过了十万人。 看着眼前这些来去如风,试图将明军引诱进身后的绿洲之中的草原骑手。 蒋定被任命为北征元帅,而王守仁则是负责监管大军军纪和物资配备的左都御史。 北元的军队以顽强和坚韧着称。 当然,这个头衔也只是为了让王守仁能够更好的管理这支北上的明军罢了。 …… 虽然并未完全集结,一部分还要留守后方各个碉堡,把守军库和运输路线,守卫长城一线的粮草。 其实控的兵力还在不断的增加。 皆是从宁夏,甘肃,固原,绥远四镇召集来的九边猛士。 王守仁本身作为内阁阁员,负责掌管都察院。 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任何失败的理由。 他站在明军临时搭建起来土坡之上居高了望,同身旁一同观望占据的王守仁说道。 一路之上还不断有蒙古部众畏惧明军的威势,纷纷带着牧群前来归降。 “将军所言甚是——” “让蒙古骑兵从左翼掩杀过去!” 哪怕他们正是构建了这奇迹本身的基石。 如今大军出河套,以重甲轻骑横扫蒙古左翼诸部。 王守仁礼貌性的附和。 “不过我刚刚接到诏令,朝廷让将军在此战之后在当地驻扎些日子,以朝廷的名义抚慰各部,令草原部落悉归王化。” 而听到王守仁的话,蒋定的脸上闪过了一抹不悦之色。 不过并非是针对身旁的这位阁老。 而是对于下发这道诏书背后之人感到不满。 “袁宗皋他究竟想要干什么,乌斯藏人顽固不化,竟然蔑视天威,若是放在以往早就该被大军屠戮三川,如今他们的兵马迟迟未至……我看我们大军停下抚慰蒙古诸部是假,给他们时间让他们将他们的密宗传扬当地才是真。” 王守仁听出了蒋定语气中的不满。 他苦笑,对于这些天子外戚近臣的矛盾却也不想过多掺和。 于是转移话题。 重新将目光转移到眼前的那支随着令旗摆动冲出阵外向着眼前的北元大军冲去的蒙古骑兵身上。 “临行前天子特意嘱托,要让我在蒙古达官中挑选忠勇可靠之人选拔入禁军之中,将军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倒可以给我推荐一二,也免得我回京之后再为此奔波。” “王阁老说的哪里话?我麾下的蒙古勇士阁老大可以尽情挑选,蒙古达官们若是知道选拔之后将进入禁宫贴身庇佑天子,高兴尚且来不及,又如何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甚好……有劳将军。” 王守仁望向了眼前的战局。 此刻伴随着蒙古骑兵从北元军队的侧翼突然出现。 大量从附近投靠明廷的蒙古部落中抽调出来的轻骑兵用长矛和马弓在一旁不断的骚扰北元的军队。 令其始终无法彻底从战局中脱身。 随后身披重甲的由明廷供养的蒙古达官所组成的重装骑兵则趁机迂回到北元军队的身前三百步左右,甚至是更近一些的位置。 北元的箭矢丝毫无法阻挡这些蒙古骑兵的热情。 伴随着铁骑冲锋,明军的旗帜几乎是在一刻钟之内便嵌入了北元军队的阵型之中。 北元的军队大溃,终于彻底维持不住自己这一方的阵线。 王守仁注意到眼前的蒙古军队中有大量的西域胡人和色目骑兵为其服务。 事实上蒙古高原和中亚草原的部落战争就像他们和农耕文明的战争一样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高原上游牧骑手不断的冲击着中亚当地的游牧秩序。 从北魏鲜卑到辽国女真,乃至于蒙古的黄金家族。 中亚都是他们最为精良的练兵场和补血包。 这也是他们能够一次次击溃东方的敌人,如北周的宇文家击破北齐的高家。 这些来自中亚被关陇集团雇佣中亚骑兵的存在功不可没。 甚至就连中原王朝在西北的统治也需要笼络这些草原武士为其服务。 汉朝和唐朝设立在西方都护府下面,除了几万名从内地征召来的精锐士兵之外。 主要的战力还是要靠着手下归附天朝的酋长麾下的色目武士和胡人骑兵来维持。 而无论是汉朝徭役兵还是唐代的府军。 都不太可能长久的驻扎在帝国远离家乡的边陲之地。 汉人的正卒兵役是两年,戍卒更是只有可怜的一年。 那种一受征发就是十几年的长期征戍的对象一般是罪犯或是受到朝廷高额赡养的职业武将。 普通的自耕农,也是战斗意志最为坚韧的材官,从良家子中选拔出来的骑士或是楼船一般的服役期限只有两到三年。 只有国家进入了经济状态,例如说汉匈之间全面战争。 国家才会下达诏令,延长这些士兵的服役时间。 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就随意延长这些军队服役年限。 所受到的抗议是最轻微的抵抗。 一场针对长官的斩首行动,甚至是因为边塞生活太辛苦想要回乡而掀起的叛乱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当边塞的军人们一路攻破朝廷的各个据点,摧城破军成功返回家乡之后。 皇帝也只能下诏赦免这些当地的中小地主叛乱的罪行。 并且派遣特使对于这些戍边的将士加以抚慰。 第496章 伏诛 第496章 伏诛 而唐朝府兵相比于汉人的正卒兵管理确实要严密一些。 所能享受到的自由也比汉军的兵卒要少的多。 刘邦和汉武帝为了笼络人心,下诏赦免思归逃卒也是常有的事情,这点在唐朝就不是那么常见的事情了。 但是府兵们相比于拿钱办事的职业军队也是相当有自己的想法的。 府兵们不愿意一辈子老死在帝国的边陲,他们也想要回家过自己的生活。 而唐朝的将领除了战争时期,很难说对手下这些的府兵施展以酷刑震慑。 一来是道理上讲不通。 府兵们本来就是自备武器自愿当兵。 因而才能在战争中悍不畏死,勇往直前。 而酷刑和折磨只会让带兵的将军们失去府军的支持,甚至引起哗变。 “末将愿往!” “不知道天子对这些西域骑兵所想如何。” 目光中闪过了一抹探寻。 如果要让军队不屠城,李世民在征讨高丽的时候不得不亲自从府库中拿出金银收买手下的士兵,以维持唐军在高丽的良好军纪。 唯一能赚点外快的时候就是攻陷城池之后开始大肆抢掠。 身旁的明军将领跃跃欲试。 “那大概就是俺答汗的亲信和手下的头号猛将左万户汗了。” 府兵们又不拿工资,当兵打仗纯粹为了保家卫国。 甚至粮食武器都是自备的。 王守仁看着眼前那个在乱军之中正尝试重新的聚集人马同明军再战的北元的将领,说道。 那是固原李氏将门的门将。 “可有人愿意去取他的项上人头?” 二来是技术上不太可能。 王守仁看着这位穿着铠甲之上画有仙人道图的明军将领。 唐人当时的技术很难做到对军队的完全控制。 哪怕是唐朝皇帝,如李世民亲自带兵出征,在下达不屠城的命令之前也要考虑到手下将士们感受。 看着那人胯下的宝马神弓,皆是想要试一试这左万户汗的实力。 王守仁扭头问道。 眼前的北元军队在明军的坚阵,突骑,和火器面前正在迅速的溃灭。 金银子女归将士,土地城池归国家。 周边的明军皆是奋勇。 固原李氏。 也许这个名字对于大多数人感觉很陌生,但是如果说他们是米脂李家的一条分支的话,那么很多事情就很清晰了。 而且朝廷也只是有些怀疑他们的可靠程度,天子连米脂李家都能赦免,更何况是一些传言呢? 而如王守仁所见,这家的传承看上去确实和黄天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说不得就又是一支黄天道隐藏在民间分支。 但是对于明廷而言,以家族形式传承的道法并不值得他们大动干戈。 事实上,如果罗教教法和白莲教的秘法仅仅在罗家和韩唐两家内部传承。 明廷完全可以诏安他们,然后将弥勒或是无生老母的力量化为己用。 但无论是白莲教和罗教很明显都并不甘心做一个地方上豪族。 而是想要起身挑战明廷的家天下体系。 并消灭自己身边的那些不同于白莲教和罗教的家学秘传。 破坏了当地一些和地方势力达成平衡的妖魔邪祟共处的可能。 明人需要除掉这些妖魔邪祟,但很显然并不是现在。 王守仁看着此人吞下一张符纸。 随即其人的双目圆睁,整个人的身体同时也就大了一圈。 皮肤呈现古铜色,看上去就好像是佛堂内供奉的金身罗汉。 随即,此人抄起铁矛,呼呵家丁随其同行,便朝着阵中的那青面獠牙的左户汗王冲去。 “我明廷果真勇士如云。” 看着一马当先冲入阵中的固原武将。 王守仁赞叹道。 而一旁的蒋定也饶有兴趣的观望着这些西北武人的术法。 蒋定的家族世系来自于北方。 而在大明或是任何一个朝代。 北方和西北完全是两个世界。 辽东和女真人朝鲜人大致相当于一个档次。 朝廷的武将以北方的武将家族为基石,南方武人受到轻视是很正常事情,而像西北辽东等地的武将干脆被看做野蛮人的领袖。 “我听说陛下的车驾已经离开了京城。” 蒋定看着地下正在相斗的两人,铜头铁骨大战长毛妖魔。 贵人们总喜欢看平时看不到血腥场面。 蒋定坐镇京师日久,有时候竟然也会不由自主的想要看猛士相搏以为娱乐。 蒋定故作无意的问道。 朱厚熜的车架的方向对于各方势力而言都是完全保密的事情。 但是却又是所有势力都想要得到的宝贵消息。 谁都知道帝国最强大武力握在谁的手中。 无论是那南郊下的可憎的天命还是那令人生畏的真龙。 都是这个世界最为可怕的存在。 “都督作为勋贵之首,天子若有召见,必然先行通知将军。” 王守仁回答。 他确实知道朱厚熜的行踪。 但是这些事情只是帝国少数几个人才能知道的隐秘。 蒋定还是太过于急躁了。 王守仁猜测着这位蒋都督的想法。 因为天子长期不在京城,又有分封诸王的想法。 这些外戚感受到了权利受到了制约,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吗? 而蒋定也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 并没有为王守仁的拒绝而尴尬。 两人的出身截然不同,唯一的共同点都是指挥军队作战的经验丰富。 在说话之间,那边相持不下的两人也已经分出了胜负。 随着北元军队的溃败,大量的明军围住了左翼汗王的战马。 并用矛阵将其捅下了马来。 乱军践踏之间,铁锤长槊,刀剑斧头,连带着火器的轰击将他重重的击倒在地。 反复的捶打就算是精良的西亚战甲也被锤出了一排排坑坑洼洼的坑洞。 更别提其中的血肉之躯。 无论是多么高超的邪术在万军血气煞气的冲击下都要溃散,更别提这一连串密集的物理的攻击,让本就难挡的邪术刹那间溃败。 也许这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公平。 凡人是最廉价的财富,也是最强大的力量。 只要不是地上人神一类无可抵御的可怕存在。 任何道法异术都可以用人命来衡量其深浅。 不过是多少牺牲罢了。 第497章 局势 第497章 局势 “左翼汗王的军队被击溃了。” 俺答汗的谋士向他进言道。 而随着会议的深入。 所有人的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他们溃不成军,在明军的打击下成批成批的向着明人投降,而明人竟然给了许多人册封,这真是可笑又可怕的事情。” 地图上明人的旗帜遍布了大半个蒙古高原。 明军大军压境,由于重建了海军,导致明人可以像洪武永乐那样靠着海运将南方的粮食和物资运到北方。 再加上成化和正德两朝重新修筑的长城和驿站。 明人的补给甚至要比这些本地的草原人还要充足。 俺答汗缓缓说道,他的声音有些悲痛。 听到俺答汗的话,众人纷纷沉默。 猛将的牺牲令他感觉一时间有些呼吸困难。 以至于链接上那可怕的天命。 俺答汗的部众在明军北上的消息刚刚传来的时候就开始向北移动。 寒风刺骨,还有食人的妖魔和野兽。 明军拿出了大量的真金白银从当地的游牧部落中收购牛羊和补给。 “还有更坏的消息吗?” 大量的金银同样也会重新流回明人的口袋中。 他们沿着当年成吉思汗所走过地方重新走了一遍冰原。 “诺延达喇秘密向着明人派出了使节——” 营帐内燃烧着熊熊炬火,以驱散营帐外的刺骨寒风。 当地的气候着实恶劣。 石天爵最终率先开口,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打破了这份安宁。 更重要的是,左翼诸部是俺答的起家之地,一直都是他背后最为有力的支持者,如果他们都全部溃灭了。 “我早就警告过他,让他不要留恋他的牧场和部民,将他们付之一炬之后交给明人就是了……可惜,贪婪最终夺取了他的性命。” 不过对于俺答汗而言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 只要能够为他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他可以呼唤祖先的英魂现世。 石天爵侃侃而谈,他为他的主人俺答汗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那么俺答汗如今的统治就更是岌岌可危。 而很快随着内地商队的到来。 石天爵也不能确定俺答汗的反应。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这个希望恢复他祖先荣光的蒙古大汗的表情。 而出乎意料的是,俺答汗并没有暴怒,他面容平静,甚至带着一些意料之中的看小丑在台上表演闹剧的讥讽。 “我知道他会这么做的,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地道的草原武士,他一心想着他的荣华富贵,哪怕是汗位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吸引力……当初他轻而易举的接下了右翼汗王的位子而放弃了和我争夺大汗之位的时候我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会这么快,告诉我,他向明人要了什么……” 俺答汗回答道。 他轻笑了一下,言语中透露着一股疲倦和悲凉。 “他希望明人到来之后,不要屠杀他的部民,焚烧他的牧场……而他本人将亲自到京师去参拜大明的皇帝,日月星辰的共主,并接受朝廷册封。” “他没有给他手下人要一些官位。” 石天爵的回答让他对于自己这个没有什么志气的大侄子愈发的轻视了起来。 俺答汗甚至已经懒得愤怒。 如果诺延达喇能跟明朝皇帝请命要求册封自己为新的蒙古大汗的话都,说不定俺答汗还会高看这家伙一眼。 可惜这家伙的野心也就到此为止了。 “要求了,他向明廷的皇帝请求封他手下的各个酋长和官员为都蒙古达官,要求享受和永乐时期同朱棣一同南下的朵颜三卫一样待遇……作为交换,他麾下的军队可以加入明军北伐的队伍中。” 石天爵很惊奇他的汗王竟能如此清楚诺延达喇的布置,不过他也没来的及惊讶。 毕竟他所侍奉的汗王无论是勇气还是智慧整个草原都无人可及。 若不是同南方的真龙在同一时间相逢。 他说不得就可以带蒙古人重新恢复成吉思汗的辉煌伟业。 “明人那边怎么说?” 俺答汗对于他的这位汉人谋士信赖有加,他的情报机构完全都由石天爵一人布置和掌控。 有人甚至传言石天爵才是草原真正的掌控者,他可以以俺答汗的名义在夜晚取走任何一位实权酋长的首级。 并将他的部落屠杀殆尽。 “明人的使者说他们会考虑诺延达喇的提议的,不过他们并不需要右翼汗王的军队的帮助,而且如果想要让明军停止对诺延达喇部落的进攻,他们就必须马上离开他们的王帐,和众多草原酋长一起前往京师觐见天子——” 众人静静的听着,听到明人竟然如此轻视一位黄金家族的血脉,并将他的军队看做是负担而不是助力,一种兔死狐悲的情绪开始在营帐蔓延。 俺答汗摇了摇头。 但随即,他却又不确定了起来。 “诺延达喇那个孬种不会真的同意了吧?” “右翼汗王诸部的酋长将同他们的首领在一个星期后一同南下到明人的北方京师觐见大明的皇帝。” 石天爵的话让俺答汗再次长叹一声,随即苦笑了起来。 他亲爱的大侄子是如此的不智和不自爱,竟然连半点自尊都不留给自己。 但是就是这样的人,也许在明人的眼中却是最为放心管理草原的忠心臣僚。 “背弃了黄金家族的荣耀换来的富贵……往好处想,若是我们失败了,他们那一支还能在明廷继续延续下去,就像瓦剌也先的后代那样……” 俺答汗回答道。 来自西亚的也先被黄金家族的继任者斩杀,瓦剌的军队在北京城外在野战中被击溃——如果明军龟缩在城内断不至于此,但可惜……瓦剌人失败了,明人铁骑踏过了他们尸体,从bj到紫荆关的道路上胡骑四散逃亡。 就如同战败后也先本人的命运一样,瓦剌部落大部分被嗅到了这些西亚部落虚弱气息的蒙古部族如饿狼般吞噬。 也先自己也被蒙古诸王的刺客所杀,留在草原的子嗣被悉数除尽,就连妻子和母亲都抢掠而走。 第498章 伏击 第498章 伏击 至于当初想要献给明英宗的元庭的传国玉玺,更是重新回归了黄金家族的掌握之中。 到最后,还是重新复位的英宗收留了也先的兄弟和儿子,当然,也有可能那其实是英宗自己的儿子。 明英宗当年在草原上旅游的时候不光是和也先的妹妹生有一子,还接受了也先自己献上的瓦剌美女六人。 后来也先的妹妹据说在战乱中被石亨所霸占,也有说被杀死的。 也许这也是英宗复位后来尽灭石亨一族的原因? 反正最后英宗回京的时候拍拍屁股就走了,把自己的瓦剌老婆们和自己的便宜儿子都扔给了也先,自己身旁除了几名瓦剌武士之外再没有带其他人。 明廷对于英宗的这个儿子并不认账。 但是蒙古人和女真人,就连康熙自己都信誓旦旦的坚称明英宗当年就是在蒙古和瓦剌公主一块生了个儿子。 清朝皇帝亲自下场污蔑明朝皇帝的私生活问题确实有点离谱。 清朝史官实际上已经够用了,完全不必皇帝亲自下场,当然,也不排除康熙和他的大清头号精明份子,写出《大义觉迷录》的雍正皇帝正好相反,是个实实在在的明黑。 俺答汗怒不可遏! 石天爵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石天爵说到这里,看向了身边的其他谋士。 不过这些历史问题都不是也先需要考虑问题 “祭司团呢?他们走到哪里了?” 天寒地冻之中,牛羊瑟瑟发抖。 “谁干的!不!是谁走露了消息!” 俺答决心不去管诺延达喇这个软蛋。 他着实要将那个给明人通风报信的混蛋整个人撕成碎片。 透过熊熊的炉火看向了帐外。 甚至就算将上一次西征的收获尽数填进去恐怕也有所不足。 不惜亲自下场也要狠狠的污蔑明英宗一把。 他睁开眼睛,目光中满是震惊。 蒙古牧民们更是蜷缩在羊皮之中,就连维持基本的生活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但看着他们一个个摇头表示不愿意触怒这位已经异常烦躁的可汗。 “祭司们……” “他们在白狼山下遭到了伏击——目前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活着逃了回来。” 一整支用来呼喊天命的长生天祭祀被消灭。 原本还处在疲惫状态的俺答汗瞬间惊醒。 他揉了揉自己额头。 “什么!” 那么可想而知,如果要完成对沉睡多年的天命的重新唤醒,他们势必要付出更多的祭品。 “诺延达喇。” 石天爵的话语如同一支重锤狠狠的砸在了这个草原可汗的心头。 俺答汗从未有一刻像是现在这样愤怒过。 “诺延达喇!!!” 他低声的怒吼道,宛若一个被激怒的雄师。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难道他真的已经彻底投向了明人!难道他真的已经忘记了体内还流淌着黄金家族的高贵血脉?若是不能唤醒天命!若是再不能成为九州四海一切日照之土的共主,那么黄金家族的血脉和他自己究竟还有什么意义?明人现在会需要一个软弱的傀儡!但是以后呢!以后怎么办!我们黄金家族的子子孙孙该怎么办!” 他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尽显他本人的无奈。 “他真的不考虑以后了吗?” “告诉我,巫师们是怎么被袭击的——” 石天爵虽然很想说这件事情并不一定是诺延达喇亲自下达的命令。 这位小王子虽然软弱,但却并不愚蠢。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荣华富贵都来源于何处。 他高贵的血脉,和他强大的家族。 这是他得以让明人从众多来投的蒙古酋长中脱颖而出,得到明人的青睐的原因所在。 祭司团和他们世代供奉的天命有着直接的联系。 他们不至于如此不智。 但看着暴怒的俺答汗,他也只能将此话尽数埋藏在心中。 俺答汗的愤怒同样是一种力量,一种可敬的力量。 能够带他们渡过眼前的危机。 并唤醒沉睡的天命。 石天爵保留了这个秘密。 他开始绘声绘色的向着俺答汗转述着那些祭祀们在明人的铁骑下的惨状。 “按照幸存者的转述,当时的祭祀团中的长老们对于他们即将要遭受到的攻击并非是完全没有察觉,祭司们在白狼山的周围抓了许多投降明人的蒙古游骑的眼线,并拷问出了当地的部落在此地设伏,准备将他们当做投降的换取荣华富贵的礼物献给明人的打算,于是他们唤醒了妖灵,并全副武装的试图冲开当地那些胆大包天到竟敢袭击长生天的祭祀的部落们的封锁和布置。” “他们既然已经有所准备,三百名长生天祭司们的力量足可以撕碎一切抵抗的顽石……一些小部落组成联军,甚至就算是明军大军压境,他们也可以撕碎阵线从容退去,怎么可能受此重创!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俺答汗问道,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石天爵回应了他的询问。 但是说着,石天爵的眼中竟然也为那故事的离奇而微微闪过了几分动摇。 如果他们的敌人是如此的强大。 哪怕是唤醒了天命?他们也真的有获胜的可能吗? 难道自己曾经的计划都是错误的? 他回答道。 “是的,第一波的攻势确实如此。” “祭祀们所掀起的狂风和雷霆击打在那些牧民联军的战阵中,让这些贪婪盗匪瞬间为眼前的血肉横飞惊吓的四散而逃,但是之后故事发展却超出祭司们的预料,明人出现了。” 石天爵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可汗将会打断他的话,事实上他也真的这样做了。 “我从没有听说过明人大规模越过白狼山的消息,是情报有误,还是?” 出了内鬼? 俺答汗扫视着他的谋臣,但是石天爵的回答打消了他的疑虑。 “明人确实没有越过白狼山,我们的情报网传来的信息依然是准确的。” “确切的说,是明人的一支小队,一支配合了大概三到五百名铁甲骑兵,和一百人以内负责拱卫皇帝的二十六卫禁军的中某支,潜入到了白狼山下,配合当地部落组织了这场伏击。” 第499章 突袭 第499章 突袭 石天爵向着眼前的俺答汗讲述着那一战的经过。 他转述着那些来自侥幸逃脱的长生天祭司们劫后余生的话语。 “首先是大量的弓箭如雨点般向着祭司团的队伍中袭去,紧接着便是突骑的冲击,投降明人的蒙古部落已经再没有了丝毫荣誉可言。” “他们不宣而战,先是用腐尸和晦污污染了祭祀们的法术,随即便是漫山遍野的亡命之军的突击。” 听到这里,俺答汗打断了他的话。 “那些奴隶兵是无法伤害到长生天的祭祀的。” “是的,那些低贱的奴隶确实不能。” 石天爵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不安。 “但如果是那些从西亚来的血尸呢?” “不可能!那些拜火教的祭祀怎么可能站在明廷的一边!明人建国的时候杀了他们多少的教徒教主,难道他们忘了和明人皇帝世代相传的仇恨了吗!” 俺答汗稳定了自己的情绪。 这也是俺答如此信任他的原因,作为深受儒家精神影响的士人,不同于那些见风使,没有一点点忠义观念的蒙古酋长。 他越发的意识到了这次祭天仪式必须成功,哪怕如今看来仪式已然是危险重重。 俺答对于那些拜火教的成员都站在大明的一边表示不信。 “他们就有充足的理由帮助明人赢下这场战争了,虽然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明廷是想要将在战后让乌斯藏的密宗实力控制蒙古高原,进而挺进中亚,但是拜火教的信徒的根基在西域的最西方,哪怕是失去了对中亚的控制,对于拜火教而言,只要明人能帮他们打败天方教,那么将中亚和蒙古丢给密宗也不是一个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这点和明朝皇帝异常信任胡人将领和蒙古达官可能是一个原理。 他此刻一时感觉头晕目眩。 好在他及时的抓住了他坐下的虎皮王座的扶手,这才没有让自己从椅子上滑下来。 这意味着他们就连逃亡西亚道路都已经被彻底的堵死。 实在是让人不胜唏嘘。 来自南方的汉人武士和谋士一直都是草原汗王最值得相信的力量。 “你接着向下说。” 蒙古人朴素的道德观念和儒家高尚的忠义节操都需要在帝国的领土才能发挥出夺目的光彩。 “是的,拜火教的信徒和明人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但是,如果拜火教人希望借明人之后击破那些在中亚和西亚同他们争夺信徒的天方教——” 石天爵侃侃而谈,哪怕是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他也依然认真的为他的大汗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如果连拜火教都投靠了明人,那对于蒙古人而言绝对是一个晴天霹雳。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充满了不安和迷茫。 “就算是有拜火教的人插手,最多也是让祭司团们不察之下折损些许人手,怎么可能会死伤如此惨重。” “第一批血尸在被祭司们用长生天的巫术所摧毁之后成功反噬了那些来自西亚的僧侣,但血尸和奴隶士兵的冲锋却为后续的蒙古兵士扫清了道路。” 石天爵继续讲述着他的见闻。 随同俺答汗追随至此的蒙古诸将都是俺答汗的死忠心腹。 他并没有隐瞒战争是如何失败,以维持表面团结的需要。 这种谎言只是用来迷惑那些蒙古大汗手下如同墙头草一样四处倒的蒙古酋长们的。 而对于真正的核心圈子而言,谎言,哪怕是得胜的谎言都会影响他们对于未来局势的判断。 他们必须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胜利的谣言是为了稳定底下摇摆不定的部落酋长和蒙古牧民的人心。 他们如同狡诈的狼群,失败并不能打垮他们,只会让他们变得更为凶残。 在黑暗中默默的舔舐伤口,然后尾随着那些曾经击垮过他们的强敌之后,然后伺机而动。 “明人的重装骑士们出动了,他们身上穿戴着某种能够暂时屏蔽巫术的铁衣,骑枪贯穿了第一排祭祀们的胸膛,但好在后续的祭祀们逐渐反应过来这是明人的阴谋,好在那些明人的甲胄也不是没有极限……祭司们施展了击退的法术将这些重甲士兵从马上击飞之后,紧接着上前的便是明人的禁军。” “那些明廷皇帝的贴身武士?我听说他们都是一些花架子,甚至战斗力还不及那些负责守卫京师的京军。” 静静聆听的俺答手下的诸多大汗中有人发出了疑问。 石天爵看向了此人,他是奉命长期在北方驻守鄂嫩冰河的蒙古将军。 他的部落离中原实在是太远了,以至于他们的消息竟然是如此的闭塞。 “那已经是老黄历了——” 石天爵并没有为这个草原汉子的质疑而生气,他耐心的解释道。 “现在负责保护明廷皇帝的禁军是帝国最为强大的一股军事力量,他们为明廷的皇帝所赐予了邪恶的巫术以改造身躯,成为了半人半兽,能够力搏狮虎的可怕战士。” “就像朱元璋的上直亲卫?朱棣的邵官亲军?” 那位大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众人此时也纷纷表示了理解。 对于蒙古人而言,明朝皇帝的亲兵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 事实上,朱元璋的上直亲卫最初模仿正是大元皇帝的贴身卫队,元庭最为精锐的怯薛骑兵。 而至于朱厚熜的新式禁军,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以一种新式的方法组织起来的皇帝卫队罢了。 “那些禁军们潜藏在马腹之下,当马背上的明人的铁骑被击飞出去后,祭司们短暂的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戒备,然而就是这暂时的休整给了这些明人皇帝的亲卫们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们从马腹之下一跃而出,直扑那些已经与他们贴身相战的长生天祭祀而去。” 石天爵回忆着这样一场可怕的屠杀。 猝不及防祭司们被训练有素明人武士所近身, 他们赖以为豪的大多数巫术在那些气血如虹的猛士面前毫无作用。 而最后的结果也并不出人意料。 第500章 安排 第500章 安排 “明人的禁军冲垮了祭祀们的阵线,他们的刀剑锋利而又轻快,紧接着便是那些被击退的重甲士兵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投入战斗,他们在近身战中用铁锤和巨斧杀死了一名又一名德高望重的草原祭祀——” 伴随着那场战斗在石天爵的口中重新展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这之前,没有人会相信一整支祭祀军团会被明军的一支潜入草原的骑兵小队所消灭。 整整三百名祭祀,明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这些可恶的明人怯薛。” 有人愤怒的发出了咆哮。 而大多数人则保持了沉默。 兵败如山倒,当明人的军队如潮水般以十万计涌入草原的那一刻开始。 很多人就已经预想到了战争的结局。 草原的汉子并非只知道马弓和刀剑的蠢货。 他们的嗅觉比谁都要灵敏。 黄金家族对于明人而言除了天命尚且能让明人皇帝忌惮一二之外已经再无其他的底牌可言。 明人甚至无需劝降,便有草原酋长从四面八方投奔而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黄金家族能否成功唤醒天命还是一个相当不可捉摸的问题。 而若是黄金家族尝试唤醒天命,提前开始新一轮的洗牌。 那么明人自然也不会吝啬以恢弘的血祭,向庇佑他们的天命和列祖列宗献上数之不尽的祭品,以重新唤醒那些从泥土中爬出的诸神。 事实上,就那些来往于大明京师各地的蒙古行商们而言。 明人已经在这么做了。 大量的囚徒被从四面八方押解到帝国的首都,而这对于唤醒那足以倾覆世界的可怕巨物尚且还远远不够。 明人不惜在他们属国挑起一场又一场可怕的内战。 甚至派遣军队亲自下场,也要抓去足够多的俘虏以唤醒那些庇佑明廷千秋万代的天命真神。 安南的战俘和从弗朗基人手中购买的奴隶祭品络绎不绝被送到京城。 然后被在南郊以繁琐的仪式所杀死,以安抚和唤醒那可憎的天命。 居住在京师的人们一个月内竟然三次感到身处的城市的微微晃动。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怪物正从地下缓缓的站起。 种种迹象都表明,明人唤醒天命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俺答汗无论如何都必须加快速度。 “明人的计划很完备……先是派遣重兵逼迫我们北逃,分裂我们内部诸王,收买各地的部落,如今又袭击我们长生天的祭祀……但是终究他们还是算漏了一步。” 俺答汗感受到了沉重压力。 他感受着身体中的黄金之血正在沸腾燃烧。 他大笑起来,以此来表明自己对于明人的强大毫无畏惧之心。 而他的笑容也果然让周边表情凝重的蒙古诸王的心情都放松了不少。 他们满怀期颐的望着他们的可汗,希望能得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如何击垮南方那些正在不断蚕食草原的入侵者们。 “黄金家族的血脉足以抵得上一百名祭祀的牺牲,而草原之汗更是足以令天命从长眠中醒来,再一次庇佑成吉思汗的子孙。” 俺答汗的话语令石天爵为之一惊。 他试图劝阻眼前这位雄心勃勃的大汗不要做傻事。 但是他也很清楚,对于俺答汗如此渴望恢复列祖之荣光的草原汗王而言。牺牲绝对是最好的解决了。 比起迎接接下来那可怕的命运。 “把乞庆哈和布延两个人带过来。” 俺答汗对着石天爵说道。 “你亲自去,如今诸位大汗在此,也方便做个见证。” 石天爵含泪走出了营帐。 不多时,他将俺答汗的长子乞庆哈和二子布延两人带到了俺答汗的面前。 草原的汗王爱恋的看着他的两个儿子。 因为朱厚熜穿越,导致俺答的两个儿子出生的时间要比原定历史上的早了许多。 俺答原本应该比嘉靖皇帝小上四岁,但如今的俺答已经是而立之年的雄主。 他的大儿子也已经十六岁,成为了草原上享有盛名的游牧勇士。 俺答将乞庆哈召集到自己身边,他曾经带着他的长子一起南下袭击大同。 那时候乞庆哈就已经是右翼五勇士之一了。 而现在他的儿子变得比曾经更加的强壮,俺答汗的眼中流露出一抹赞赏和微不可查的痛心。 草原的雄鹰—— 呕吼!草原的雄鹰! 他将手搭在自己长子的肩上。 而他的儿子并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战士,勇敢坚韧,若是俺答汗在位,自然能够成为最好的将军。 但是可惜,俺答汗很快就要追随天命而去。 他无法将汗国交到一个武夫的手中。 那样只会加速汗国的灭亡。 “乞庆哈,抬头,看着我。” 俺答眼前战士的左肩有着一道狰狞刀疤,那是当年在大同他在城下挑战时所伤,他当时带着他的兄弟一路杀出了重围,从乱军之中和俺答汗的部众汇合。 俺答汗小心的掩饰了自己一瞬间的软弱。 他是大汗,他的心脏要比铁石坚硬,他的血液要比冰块还要更冷。 “明天你就带着你的部众南下……” 听到这话,乞庆哈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他早就对父亲的避战策略感到不满,时刻想要和那些北上的明军堂堂正正的打一仗。 然而不等他开口请战,表明忠心和必胜的信心,俺答便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 “我会给你足够的珍珠和宝石,足够你贿赂那些贪婪的明人,让他们接受一位可汗之子的投降,你的部落会被当做典型安置在长城最肥沃的草场上,你也将身披华服,随同明人的车队一同南下,去京师接受明朝皇帝册封。” “父亲,我……” 乞庆哈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在俺答的眼神下败退。 “你的才能不足以在如今的局势下带领部落生存,伱要清楚,是因为你的无能我才要出此下策,为了避免你死在自己人或是成为明人的俘虏,被抓到京师枭首示众,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你的兄弟布延将接手我的汗位,成为草原上新的的大汗。” (本章完) 第501章 天命 第501章 天命 俺答看到了自己的长子眼中闪过的一抹不甘。 显然对于自己的安排极为不满。 “蠢货。” 他在心中骂道。 但却也无可奈何,将目光看向了身旁的另一位子嗣。 他的二儿子布延此刻听到自己父汗的安排尽管脸上有些惊讶。 但却没有半点除了惊讶之外的情绪流露出来。 这让俺答汗不由得在心中再一次为这个孩子的城府而感到几分欣赏,甚至是畏惧。 也许他真的能带领部众在明人的打击和数之不尽的背叛之中,领导着黄金家族渡过这漫长的凌冬。 俺答心中想到。 他的帝国如今几近崩溃,人民逃亡,牲畜十不存一。 手下的汗王们也已经各自离心。 时刻都有可能背弃自己而去,南下归顺大明。 “你是日后的草原之主,有些事情也是时候要让你知道的了。” 俺答汗说道。 他站起身来,由一派侍从在两旁保护。 汗王们起身行礼,他们恭送着眼前的两位大汗。 但是其中究竟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那就又是另说的了。 大帐外的寒风萧萧而去,他们跟在那些牧民身后,踏过半个时辰前才清理过的道路,如今此地又堆满了积雪。 布延越过了那位在父亲的命令下即刻回去整顿部众的大哥。 今天的事情注定将会有一日会传到明廷的耳中。 但明人并不会在乎这些,可汗之子的投降比任何的胜利都更让他们喜悦。 明人的朝廷会很高兴册封一位成吉思汗的血脉为顺义王或是忠义王。 让伟大的黄金家族臣服于脚下,无论是什么原因。 都将是一件极为光宗耀祖的事情。 布延的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身旁的蒙古卫士们挥舞着斧头为他们折断眼前这片茂盛的雪林之中的道路两侧阻碍通行的枝干。 这些卫士都是当年俺答汗还在右翼万户中的旧部,对俺答汗本人忠心耿耿。 他们对于俺答汗就像是天神那样憧憬。 而现在,这份崇拜有一部分就已经转移到了布延的身上。 “我们黄金家族时代供奉着两个天命——” 俺答和布延已经并肩来到了密林的深处。 而此时,那位俺答汗犹豫片刻之后说出的话却让布延不由得心中一惊。 这和他曾经的所想乃是完全不同。 甚至和所有人想象中的都不相同。 “我们元太祖当年不是以金德起兵,遂并蒙古的吗,怎么——” 布延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迷茫。 哪怕他的心机再如何深沉,但在这样啊的隐秘面前却依然显得渺小且可笑。 俺答看着那与当年自己如出一辙的迷茫。 当初他听到这个黄金家族传承最深的隐秘的时候,脸上的动容不比自己的继承者要少上多少。 “你可知道我们为何要设置二都——” 他重复着当年上一任老汗王向他讲述的话语。布延思索了片刻,试探性的回答道。 “难道是为了分置两个天命,可是——” 布延的话语中满是疑惑。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在密林的中心,一处用石头堆叠而成的围墙之前,两侧的蒙古侍卫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俺答汗推开了眼前的石门,他的身影遮蔽了庭院中的景象。 他轻声回答道。 “是的,为什么要分开呢?而且还是以这种形式?” 俺答汗很有耐心,他让布延低下头,不要看除了自己脚下之外的任何东西。 布延敏锐的察觉到了身后那些随着即将遮掩住侍卫身形的石门之后传来的恐惧之情。 那些大汗的卫士们不约而同的表达了恐惧。 就在这个石门之中,仿佛存在着一些极为可怕的存在。 布延感觉自己穿越了一道又一道的石门。 而道路的两侧都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植物……布延也并不确定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但两侧传来的窥伺的视线令他如芒刺在背,只能紧紧的跟在父汗的身后才能获得些许的安全感。 “因为我们黄金家族从元世祖皇帝北上反攻,从他的侄儿手中夺取汗位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家族就已经彻底的分裂了——” “你在历史上看到的蒙古帝国,不过是一个被用武力和财富强行扭结在一起的残次品罢了。” 当他们穿过七道回廊之后,俺答汗停下了脚步,他拍了拍身旁布延的肩膀,示意少年抬起头来。 眼前的一幕令布延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了眼前这株参天古木,是的,几乎是参天的古木。 布延从没有看见过这么大的植物。 棕色的树干流露着一股不祥的血色。 每一片叶子中那如同水晶的纹路中都流动着暗褐色液体,宛如僵死的尸体那凝固的血泽。 而随着俺答汗到来,布延看见那巨木之上的每一片叶子都摇晃了起来,相互摩擦着发出莎莎的声响,宛如隐藏在阴影中的恶鬼女妖的邪恶笑声。 俺答汗并没有着急去唤醒天命,在那之前,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交代给他的继任者。 “在和明人的争斗中我们失去了大部分的金德,白莲教的妖人,那些红巾军袭击了大都城,令我们供奉天命的祠堂为之焚毁。” “天命四分五裂,就如同帝国的命运一样不知已然四散到了何处。” 俺答汗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相助过的元世祖反攻草原的可憎之物。 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缅怀之色。 “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布延问道,他为眼前之物的强大而震惊。 但更加的震惊的是世上竟然还存在着能将这些可怕之物所击溃的存在。 “……” 俺答汗沉默。 他轻声的念动着那个草原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 “成吉思汗……人类的意志注定能击破那些无上存在的封锁。” “就像我们的祖先曾经击溃的金人的天命的那样,只要肯付出鲜血和牺牲,终有一日我们便能够挣脱那些可憎之物的掌控。” 俺答汗陈述着的同样是如今想来完全不可思议的历史。 来自草原的野蛮人聚集草原英豪,反抗金人的残暴统治,众心合一之下击溃了不可一世的金人的天命。 (本章完) 第502章 接见 第502章 接见 这本身就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神话故事。 俺答汗作为成吉思汗的子孙,他为他曾经祖先的英雄事迹引以为豪。 人们的勇敢哪怕是在他们死后也将激励后来者继续前进。 故事绝不仅仅只有范例活着的时候才有效。 死亡也不能终结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曾经造成过的影响。 “只有人类所创造的史诗才能被称之为历史。” 俺答汗想到他即将要做的事情。 这话像是给布延听的,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今天我已经在诸多汗王的见证下立你做了下一任蒙古大汗,如今明人大军已至,我也无后顾之忧,正可以放手一搏。” 俺答汗将手伸向了眼前那巨大的妖树。 布延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睛微微眨动。 似乎是已经知道眼前即将发生什么。 但是布延却并没有出声制止,这让俺答汗心中微微叹息。 如果是自己大儿子在此,想必定然不会表现的像布延那样冷静。 不过这难道不就是自己所需要的吗? 眼前的巨大妖树张开了血盆大口。 那些如同恶兽锯齿一般的藤蔓和粽叶朝着他蔓延过来。 他的耳旁仿佛听到大量列祖的召唤。 一位位草原伟大的可汗此刻似乎站在他的面前,向着他伸出手去。 世界此刻仿佛都已经静止了。 周围尽皆是黑暗,除了那涌动无休的树叶交错的风声之外,此刻竟然也再无它物。 俺答汗虽然知道那是幻想,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 他是那样渴望同他的列祖列宗站在一起,就像是最初的草原大汗那样饮马弯弓,令天下成为引弓之民的牧场。 他最终陷入了长梦之中。 这是那可憎的天命给予黄金家族血脉最后的慈悲。 布延静静的站在一旁。 注视着眼前那摊被搅碎的血肉。 眼前的巨木仿若从千年的死亡中重新复活一般。 它的每一条臂膀都透露着一股妖异的色泽。 布延听到了颤动,巨大的颤动从天空和大地一齐传来。 他惊恐的向后退了两步,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 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眼前巨树真乃妖魔一般,在布延的面前挥动着自己的千肢万臂。 那参天之物身上的每一片树叶此刻都相交碰撞,发出宛若万鬼的怒吼之声。 石门外的蒙古卫士们此刻听到了树林深处的响动。 他们尊奉了俺答汗最后的旨意,强忍悲痛将布延带出了此处。 那位天命在品尝过俺答汗的血肉之后已经记住了它面前那位新任可汗的气味。 而布延在回到大帐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传令部众俺答汗的死讯。 然后偷偷的收拢本部人马继续向西逃难。 无论那苏醒的天命是否能挡住明人的兵锋。 黄金家族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息兵养锐。布延在夜间不告而别。 在此刻最危险的不是明人和天命,而是他的父亲俺答汗手下那些曾经忠心耿耿的为黄金家族服务的悍将和诸多汗王。 俺答汗一死,他们便没有理由再继续像往常一样为黄金家族效力。 趁乱攻击他人,掠夺部落财富的有之。 抓取男女,向南准备投靠明人的有之。 更有人试图盗窃北元大印,想要成为下一任蒙古大汗。 由于布延撤走的太快,以至于他那原本在俺答汗安排下要在第二天俺答汗死讯还未彻底散布开来的时候南下投靠明人的乞庆哈几乎是立刻就受到了各种势力的攻击。 俺答汗终究还是低估了他的继承人的心狠手辣。 哪怕是同胞兄弟,也丝毫不会影响布延汗将他当做自己逃命的挡箭牌。 乞庆哈的部众在围攻下大溃,不得不狼狈向南退走。 这次他似乎除了南下投靠明人再无其他的道路可选了。 于是在入冬之前,伴随着明军开始传檄而定四方。 一个更大的好消息传到了京师。 俺答汗背弃朝廷,在位时屡屡南下寇掠,如今竟然遭了天谴。 他的部众也在恐慌中自行溃散,两个儿子一个率领残部向西逃窜,另一个则南下主动向辽东的明军投诚。 刘清源的手中拿着朝廷册封乞庆哈为的顺义王的诏书,在面前向南皆是向南朝拜的蒙古诸部的面前宣布朝廷将派出军队去保护乞庆哈的部落,并让女真将军率领女真诸部协助其都收复祖地。 听到这里,众人口称天恩,乞庆哈更是伏地痛哭,表示若是能够率众返还祖地,毕生不忘天子圣恩。 “顺义王!此间战事还交给诸将皆可,你且随我一同入京觐见天子。” 得到了朝廷当众册封之后乞庆哈就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知道明人基本上已经不可能再惩罚自己。 于是谢恩之后便同刘清源一同南下。 汉人的宫阙确实非蒙古汗帐所能比拟。 看上去不似人间。 等到了京城,来自四方的商旅和各种珍奇更是让这位蒙古王子看的眼缭乱。 这京师之繁盛,不光是远胜过北方蒙古,就连周围的宣府大同等重镇也是远远不能同京城相比。 “宫中有诏令,让礼部带着顺义王先沐浴更衣之后,再去西苑觐见天子。” 一位宫中的胡宦在西门接待了刘清源一行人。 随同顺义王一同来的还有归降的各个蒙古部落的酋长。 不过不同于几乎是收到消息就下令册封的乞庆哈,这些蒙古酋长如今的心情是格外的忐忑。 毕竟朝廷如今迟迟没有诏书下达,他们的命运究竟如何着实不好判断。 而刘清源看着身后的这一大帮子人,听到眼前这位来自西南土司的宦官的话语,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再一次确定道。 “只有顺义王一人吗?” “是的,宫里的旨意是只招了顺义王一人。” 眼前的胡宦恭敬说道,眼前的刘清源早已不是当年的一个小小的都察院御史。 刘清源因为清查罗教逆党有功被一路提拔进礼部之后,又因为当年在安陆任职的经历,为太后所喜。 而他当年在安陆的旧识袁宗皋如今已经贵为首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