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寒衣》 第1章 死亡筵席 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召募赴蓟门,军动不可留。千金买马鞍,百金装刀头。闾里送我行,亲戚拥道周。斑白居上列,酒酣进庶羞。少年别有赠,含笑看吴钩。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 刘茂忠兴冲冲地参加了穿越大军,他不是魂穿,而是身穿,从一个三十六岁的大伙子穿越成一个十岁小男孩。 他沿村乞讨,讨了很久,讨到一家只有一个七岁小女孩生活的家里。他留了下来,他与她共同生活了五年。 第五年,十五岁的他,被抓了壮丁。村里造册,县衙入籍,然后直接被送到前线后方;训练,训练,一直训练到前线告急,他们这批‘千锤百炼’出来的新兵蛋子就会被带到战鼓咚咚的前方。 刘茂中所在军队,全部是本县老乡。但人员却非常复杂,有农村娃,有土匪,有狱犯……农村娃,指的自然是刘茂中这类人了。 之所以从家乡出发到前线这个地方还没有被折散,是因为老乡与老乡之间更有凝聚力。打起仗来会更勇猛更团结,其情在理谁也不愿看到自己身边的老乡倒下。 战争结束,平平安安回家去,以后铁哥们一般喝酒谈笑,怡乐晚年,岂不快哉? 当然,这是朝廷的表面恩情,真到战争结束那一天,百分百会被折分到其它军队。 这里面的奥妙可深了,第一要素便是提防经过战火涅盘的人造反。 老乡不分离,刘茂中亦得到了一个好处:那就是,‘思乡’的情削弱了不少。 周围都是‘家乡’语言,而且年纪大的人处处护着他们这些小不点。闷时,拿他们调侃,有事时,派他们去干,上上下下一片融洽。 如此‘轻松愉快’的日子,享受了半年多;终在第七个月,轮到了他们上战场。几十万人,脚步锵锵,战鼓咚咚,震撼,害怕,刺激,失禁……百般滋味充盈在身与心上。 刘茂中不惧怕八卦阵,长蛇阵,鱼鳞阵……他害怕的是毫无章法的两军对垒,一个冲锋,十成十皆成齑粉。 能生存下来的人,必是吉星高照的厚福儿。 想跑到队尾去,身周都是执戈持戟严阵以待的战友。 想躺下装死,身后的兄弟们会先将你踏成肉酱。 偏巧这种场合屎尿特多,就算吃颗巴豆,都拉不出那么多。 一通战鼓,准备;二通战鼓,作势;三通战鼓,冲锋。幸好,这个时候,前方两军对垒的那块空地,双方领军大将还在吵架。 刘茂中就想:你们决一死战不就行了,何必要拿我们的命来垫背?有仇的是你们,又不是我们;叫我们过来瞧热闹,为你们鼓鼓掌,就非常给你们面子了。 正旖旎幻想着,战鼓突然‘咚隆隆’捶响,最前排的战友们举起矛戟,摇旗呐喊:将军威武!将军威武!将军必胜!将军必胜…… 一排一排巨响往后传递,刘茂中不知何意,愣头愣脑跟着大家举起手中长矛,张喉大吼:将军威武……将军必胜…… 吼了很久,吼到嗓子嘶哑,才弄明白双方将军是吵翻了脸,正在单挑比试武力。一听这样打架,刘茂中瞬间就来了精神,扯了扯身边伍夫长的衣袖:“老乡大哥,能不能让我替将军干一架?” “什么?你说什么?大战在即,不许交谈。”战鼓咚咚,整个战场都是能让人热血沸腾的嘈杂声,伍夫长听不清刘茂中说什么,大声喝斥。 刘茂中又望向十夫长,他站在前面第三排,表情严肃,神态专注,时儿跟着浪潮般的叫声吼上几嗓子。刘茂中用长矛戳了戳他的屁股:“喂!我……” ‘啪!啪!’ 话未说完,刘茂中脸上挨了两巴掌,一个是伍夫长的,一个是什夫长的。什夫长吼道:“回去再处罚你。” 大战在即,不可交头接耳,不可搞小动作。这些,刘茂中都知道,但他实在不想一个冲锋下来,身边的人全部倒下;他更不想自己缺胳膊少腿,因为,家中还有一个温柔可爱的妹子在等着。 他转头,身后几丈远,站的是百夫长。 百夫长狠狠瞪了刘茂中一眼,扬起手掌,做了一个砍脖子的动作。刘茂中扳正身子,木雕般站着;他知道,就算伍夫长,十夫长,千夫长都同意,这份替将军打架的心意,就算是美团众包接单,也要花一个小时才能送到。 再说,让一个虾兵蟹卒去打架,岂不是拿几十万士兵们的生命当儿戏吗? 未及调整心态,战鼓再响第二轮。呐喊声瞬间转为‘嗬!嗬!’……身前身后的弟兄们,快速地拉开间距,刀,剑,矛,戟,斧……齐指前方。 不知已方的将军有没有把架打赢,第三通战鼓已跟着骤然加速,抡得像道道炸雷砸地,忘了恐惧,忘了神志,换之而来的是热血上涌,天大地大唯吾是英雄。 刘茂中跟着照做,手中长矛前指,双拳紧握,十趾抓地,前弓后箭,单等苍蝇蚊子什么的撞中矛头。 前方啥情况,眼睛瞧不见,但轰隆隆的木车相撞声,嗖嗖嗖的飞蝗箭矢声,人仰马翻的悲鸣声……如黄河怒涛般翻翻滚滚钻入耳中。 前方开战了。 前队刚去,后队又冲,越来越快,越来越疾;往前冲,向前冲,勇者大刀阔斧,怯者血溅当场。 刘茂中跟着往前冲,刘茂中仰天长啸:死亡的筵席开宴了!我为我生存,战!皇帝为保皇位,战!农民为保土地,战!将军为保荣誉,战! 屁股被伍夫长踢了一脚,骂道:“平常看你逆来顺受,这会儿咋那么多废话?” 两队大军,像两股潮水汇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淹没到刘茂中这群老乡之时,瞬间便被冲杀而来的敌军冲散;管你是盾牌阵,还是长矛阵,在毫无章法的两军对垒中,一切都似朽木枯枝,沉没在滚滚洪流河沙底下。 第2章 战胜沙场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秦中花鸟已应阑,塞外风沙犹自寒。夜听胡笳折杨柳,教人意气忆长安。 两军交合在一起时,刘茂中没再随已方战车冲锋,而是反身从后面跳上了敌军的长毂车,一刀一脚筋,刀刀削在脚筋上,掉下车去瞬间被已方战友扎死,太大地省略了插进身体又要抽刀的时间。 一架战车,少则十人,多则二十。 挥一圈刀锋,少则五双,多则十对。杀完这车,驾车驰向第二车;削完第二车,策马奔向第三车…… 杀到尽兴时,刘茂中竟然纵声放歌: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 战鼓倒了,没人再擂鼓。刘茂中刚成熟的公鸡嗓音在狂风浪叠的厮杀声中显得格外清脆,所到之处,人人可闻,人人可见。 战争刚刚触发,一时还分不清谁胜谁败。但战车上飞来纵去的娇小个子,却大大地激发了一群新兵蛋子们的胆魂。 来敌,是红毛碧眼人,生相怪异,鬼气森冷,未交战,恐惧先从心底起。 但刘茂中不怕,刀光残影中,又说起了已方战友听不懂的胡话: “哈喽!你妈生你不容易啊!干嘛远渡重洋来送死?” “八嘎呀路,是不刷牙的意思吗?你姥姥的,老子急行军一个多月,就一个多月没刷牙了。” “噢卖噶,你们全死了,家里的女人怎么办?” …… 已方战友听不懂,不代表红毛鬼不明白,当即就有人回应:“懦夫,你们都是懦夫,打赢了,就不会去我家里抢吗?” 刘茂中一侧身,避开红毛鬼射来的箭矢,一刀抹断了对方的喉咙,再劈向第二个红毛鬼才说:“可惜我的命当不了皇帝,否则,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这一战,三天三夜仍在混战,五天五夜之后渐渐车毁人稀。第六天,刘茂中单枪匹马追击一辆大纛,旗画五色,形如豹尾,歪倒在战车上都不及扶正。 大纛周围,全是清一色的骑兵,簇拥着大纛仓惶西逃。刘茂中回头,没见已方一兵一将飞马过来;刘茂中继续追,追出百里,追出五百里,追出一千里,其间杀退了几批挡路者。直到汹涌澎湃的海浪声传来,刘茂中才从怀中拿出一物,形像竹筒,筒身上有几个按钮。 溃逃的红毛鬼们,许久不见那个死缠烂打的黑发黑眼鬼追来,且大海就在几十里之外,都长长的舒了口气。喝了几口水,吃了点食物,为首的大将贾特拉帕蒂带头先哈哈大笑起来:“勇士们,我们没有败,这叫‘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守船的将士还有五万余人,集结起来,一样可以反击,我们可不能空手回国啊!” 众手下轰然应是,战到此时,他们还有三千多人,只要谨慎些,对付那个狡诈的黑发鬼,实没有什么好惧怕。 当中一个副将斯巴达克斯说道:“主帅,那黑鬼小子应该饿死了吧?没有他,我们可以马上组织军队反击。” 贾特拉帕蒂点头说道:“派两个勇士过去,割下他的头给我做酒樽。” 就这时,有几个红毛鬼抬头看天色,却无意中看见一个打着伞飘在头顶上空的人。 “上帝!” “噢卖噶,上帝来了。” 三千多个红毛鬼一起抬头,果见有个人在上空飘着,还在往下抛掷黑色圆球。 “上帝……” “上帝给我们送礼物了……” “呕麦嘎,世上真的有上帝啊!” 黑色圆球从空坠落,众红毛鬼纷纷伸手去接。 砰! 砰砰砰! 砰砰砰砰…… 这礼物真隆重,隆重得双手兜不住。 贾特拉帕蒂傻傻的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都接到了礼物,咋自己一颗都接不到呢? 发现身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天上的‘上帝’已飘落到面前。贾特拉帕蒂大怵,从车里滚落到地上,双腿打颤,嘴唇扇动:“你……你……你是人是鬼?” “半人半鬼。”刘茂中丢过去一副手铐:“自己铐住手腕,不然挑了你的脚筋。” “这……这有什么礼物?” “手镯!手镯你应该懂吧?” “懂,懂,船上就有很多。” “戴上,快点。”刘茂中长矛一指,抵住贾特拉帕蒂的脚踝。 “戴上了,你不挑我的脚筋了吧?” “上马。”刘茂中枪花一抖,舞出一片光芒,将贾特拉帕蒂身上的铠甲全部挑碎,只剩一条裤衩。 这类人只是力大,不会腿功,所以刘茂中顾忌的是左勾拳,右勾拳。 “去哪?押我去见你们的皇帝吗?”贾特拉帕蒂从地上爬起,一脚便跨上马鞍。 “我问你,船上有没有比你更大的官?” “有!我只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小人物。” “你陪我出海,到了地方,我便放你一条生路,答不答应?” 贾特拉帕蒂举起双手,满脸欢喜:“ok!ok!我去别的地方抢,不抢你的皇帝了,你太厉害了。” “只要你不侵犯我的国土,我们就是朋友,其它我没能力管你。”刘茂中长矛拍在两匹马屁股上,往大海方向飞奔。 只跑出十余里,天色已黑沉下来。 “朋友,你是仙人吗?可否传我一点法术?”贾特拉帕蒂战车上有很多美酒,水果和面饼……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来打仗的。 面饼和水果,刘茂中装了两大袋,军队里可没有这么好的东西吃;几千里外的那个家,虽然肉蔬不缺,但自己一走,那个可爱的小妹妹恐怕又要吃糠咽菜了。 此时的刘茂中,算是一个逃兵,他只想尽快回去,不要让那个小妹妹为自己担心太久。 回去,只有水路最便捷;另有一个目的,他要敲诈一笔这伙强盗的钱。 靠朝廷那点军饷,饿不死活不成,一辈子做权贵们的狗奴才,为他们送命的狗奴才;最终结果就是:帮他们守住妻妾成群的幸福生活。 第3章 资本洗脑 如果不是抓壮丁,刘茂中愿意建功立业。但这个朝廷是靠抓壮丁来巩固国防,说明这个朝廷不是好朝廷。 所谓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如此看来,这个朝廷运转不了多久了。 刘茂中看了一眼戴着手铐的贾特拉帕蒂,忍不住笑了笑:“给我五千根金条,我教你。” 两人下马,找了一个避风土丘。 “朋友,你武功吓人,说的话更吓人,哪有那么多金条?我本人给你五十根怎么样?” 刘茂中又看了他一眼,对方一米九几,铁塔般似,而自己才一米六多点;本就小巧,比对之下,更像是花旦与小丑,格外耀眼。 “告诉你,我并不想饶你性命。要想活命,三千根金条;学法术,便宜,二千根。” 贾特拉帕蒂张开了满是络腮胡子的嘴,愁和怒在脸上交替闪过。 “喂!朋友,说过陪你出海就放了我,怎么出尔反尔?跟你们的皇帝一样。” “你也很想杀我,是不是?但我告诉你,你杀不死我;战场上,你的部下很多箭射向我,却一支都射不中,这个你应该知道吧?我要为我死去的老乡报仇,你就只能拿金子买命,明白么?” “可我拿不出那么多……,一百根行不行?就一百根。” 刘茂中穿的是战时军装,粗麻裁剪,经过六天七夜的苦战,已经丝丝缕缕,血浆早已改变了衣服上的颜色。 右手下垂,‘吧嗒’弹开一把弹簧刀,寒光一闪,贾特拉帕蒂的左耳已被削掉;而贾特拉帕蒂仍没觉得疼痛,看着刘茂中等待回答。 等他呼出惨叫,伸手去捂耳朵时,刘茂中才慢条斯理说道:“你方战死人的财产,全部会被你们这些高官瓜分;现在我杀了你,你的财产又会被别人瓜分;我这样说,三千根金条能拿出来了吗?” 泪水从铁汉子贾特拉帕蒂眼睛里流下,实在太痛了;现在想想,好生佩服那些冲入战场的勇士们。 “我会想办法,一定为你凑够三千根金条;法术我就不学了,太贵了。” 寒光再次一闪,从贾特拉帕蒂眼前飘过,正奇怪今晚没有烧篝火,咋会有飞蛾?就觉右手食中两指,传来阵阵剧痛,贾特拉帕蒂爆跳站起:“我给,我给……,,不要再削了,肢体不全,你让我如何见甜心?” “我有办法将你们全灭了,所有的战船都归我;我不贪,有心放过你,你竟然还不满足,非要使奸使诈。再敢糊弄,中间那根我都帮你削掉,看你还怎么甜?” “别!别!朋友,一根不少都给你。”贾特拉帕蒂痛得龇牙咧嘴,老实不动让刘茂中撒上药粉,然后割下裤衩上的布包扎伤口。 如此一来,贾特拉帕蒂的五分裤,变成了四分裤,甜心喜欢的东西有一公分露在外面。 刘茂中躺下睡觉,不再理他,六天七夜没睡觉了,有点累。 他不说话,贾特拉帕蒂却要说话,坐到刘茂中旁边说道:“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寒铁衣!你要报仇尽可来找。” “哦!寒铁衣先生,我很奇怪,你比你的将军厉害,为何你不当将军?” “没有后台,没有金钱贿赂,如何能当将军?” 贾特拉帕蒂大怒,骂道:“这是什么狗屁朝廷,有本事的人都不懂得用。哦,对了,寒铁衣先生,不如你跟我干,我给你六千根金条。” ‘叭嗒’ 弹簧刀从刘茂中袖中弹出,闪电般搁在贾特拉帕蒂的左手食中两指:“我要六千根金条,否则这两根又享受不了甜心的滋味了。” “不,不,不,不要割了。寒铁衣先生,你跟着我,金条太大的有;六千根,一万根都有,我拜你为大将军,威风凛凛,威风凛凛,怎么样?” 刘茂中把刀抽了回来,继续躺下:“世人都崇拜凯旋而归的大将军,他们却不知,他们崇拜的是杀人恶魔。我不参与你们狼子野心的兽生行径,此事休再提。” 如此厉害的角色,贾特拉帕蒂不愿放弃,继续说:“我们的队伍每到一个地方,都收罗了很多英雄,金钱美女太大的有;你不也是为了金钱吗?跟着我们干,还会愁钱吗?” 刘茂中知道他在盯着自己的破损衣服,那意思不言而喻:老是讨钱,还不是为了娶媳妇和吃香喝辣吗? “你们都是畜生,弄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心里就不内疚吗?” 贾特拉帕蒂继续给刘茂中洗脑:“寒铁衣先生,你看看你过的什么日子,你又看看皇帝们怎样的奢侈生活。他们会把财富均分给你吗?不会吧?不会就要靠自己去争取咯!你要是没本事,早死了,死的那些都是无能之辈,又怎么会内疚呢?对不对,寒铁衣先生?” “你说的都是资本主义思想,残暴,恶毒,无人性。死去的人就不是生命吗?他们惹你什么了?干嘛要来烧杀抢掠?” “你不是一样杀了很多人?满口仁义,你们这个国家的人全部是道貌岸然之徒。” “我杀的是没有人性的畜生。” “寒铁衣先生,既然你那么仁慈,就不该要我的金条。你不知道吗?这些金条上都沾满了残暴的血腥。” “我就要这些金条,而且要六千根;不给,我就剐了你。” “哈哈……你比我们更残暴。好了,寒先生,说说你要这些金条干什么吧?” “我要过上好日子,我要给战死的老乡家里送点钱,我还要帮助很多吃不上饭的穷苦人。” “好,很好,有志气!寒先生,六千根金条够吗?一家一根,你也只能帮六千户;没钱了,还不是一样又要伪装成小兵来发国难财?跟着我们干,正大光明,而且还不用受狗官们的气。” “你很聪明,难怪能当首领。我要先回家一趟,这段时间,我会好好考虑你说的话。” “ok!”贾特拉帕蒂心情大好,抬起左手打了一个响指:“从现在起,我们是真正的朋友了。你也不用再威胁我了,金条我会多多的给你,而且我会平安护送你回家。” 第4章 小儿过家 刘茂中点点头,翻过身看着贾特拉帕蒂:“老实说,只要你们不到我的国土,我也不想与你们为敌。但你莫使诈,否则我会屠掉船上所有有官职的人,遣散你们这帮没人性的队伍。” 贾特拉帕蒂笑了,笑得很灿烂:“我们是朋友,我们是朋友,不使诈,不使诈,保证我们合作愉快。” 刘茂中假设过很多种方法:夺船,杀人,要挟,炸船……,甚至想过,到了登岸地方,杀了贾特拉帕蒂,然后扛上金条回家美滋滋过自己的小日子。 但是,现在情况有了戏剧性的变化,过渡到朋友关系,倒有点懊悔自己冲动削他的耳朵,剁他的手指了。 到了大海边,看到的不是汪洋大海,而是挡住视线的浩浩船队。沙滩上,万万千千似兵似工的人在伐木,在造战车,在造弓弩……还有漫山遍野悠闲的战马,将一个叱咤风云的刘茂中震惊得呆立当场。 他以为敌军最多也就十几艘大船,自己借用一艘亦无伤大雅;现在,排在大海中见头不见尾的巨型战舰,真的可以借用一艘而无伤大雅。 耽搁了二十余天,贾特拉帕蒂才请示到一艘巨舰,带上粮草船夫与刘茂中启航。其间,金条如数堆在刘茂中面前,夜夜,还送来十几个牛高马大的金发碧眼甜心;第五天晚上,刘茂中沦陷了,贴服了满身炸刺儿的戒心。 黄蜂腰马臀屁,跳的舞蹈真踏马的是货真价实的甜心,比难以下咽的粗糙面饼细腻多了。 …… 几千之里外的某大山脚下,是刘茂中的‘家’,家里住着一个十二岁的小妹妹,刘茂中走了一年,她就长成了十三岁。名字叫孙秋梅,但刘茂中说:以后要带她去游山玩水,出门在外,要有个化名;于是刘茂中给自己起名寒铁衣,给孙秋梅起名暮雪。 暮雪从寒铁衣离开那天起,哭了九天九夜。她哭的不是伤心,她哭的是孤独;前前后后一起生活了五年多,这一份感情不可谓不深厚,俨然就是亲如一家人的血脉。 暮色的父亲战死沙场,母亲焦心过度,无钱医治,亦跟着撒手人寰,留下孤零零的暮色一个人在家。寒铁衣初见暮雪时,她正受一群同龄小娃欺负,不逃避,亦不反抗,只是蹲着抱头流泪。 赶跑那群没人性的小野兽后,寒铁衣问:为何你不躲不避? 暮雪流着泪说:没爹没娘,被他们打死算了。 寒铁衣问:家里没有亲人了吗? 暮雪流着泪说:大伯二伯死在战场,两位伯母要卖自己,买家明天就会过来。 寒铁衣蹲到暮雪跟前说:这样子你还不逃? 暮雪擦了擦眼泪问:逃去哪里? 寒铁衣坐在地上说:逃深山里去呀! 暮雪瞪了寒铁衣一眼:你想让我被野兽吃掉啊? 寒铁衣挠了挠头:卖到别人家里,还不是一样受人欺负? 暮色一擦鼻涕:被打死更好,我都不想活了。 寒铁衣问:为何要死在别人家里? 暮雪答:死在别人家里,有人埋。 寒铁衣说:不是丢到乱葬岗吗? 暮雪打了个寒颤,不再说话。 寒铁衣说:不如跟着我,我给你饭吃。 暮雪小手一伸:现在我就很饿,给我吃的啊!还有我大伯娘二伯娘要十两银子,你有吗? 寒铁衣笑嘻嘻道:我还想来你家里讨吃的呢! 暮雪眼冒怒火,站起一脚踢去:死开,臭叫花。 寒铁衣一个懒驴打滚避开,暮雪却因起得急,头晕栽倒。 就在暮雪脑袋快要磕到地面时,横刺里伸过来一只右脚,不偏不倚垫住了倒下来的小脖梗。 昏迷中的暮色觉得有清水喂入自己的嘴唇,饥渴让她条件反射般猛咽了几口,略为清醒之时,就听到周围有嘈嘈杂杂的咒骂声。 听了一会,骂自己的少,骂那个小叫花的多。 “哪里来的小叫花,这么小就懂得偷香窃玉。” “你这个死了都没人收尸的野狗,竟敢打我的小孩,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这是外村人,刚刚还来我家讨食,咋就狗胆包天敢在我村撒丫。” 然后,暮色感觉被人抱起,抱自己的人好像在躲避别人的拳脚和扫帚。 只一会儿,暮色完全清醒,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双穿着破鞋的脚后跟,在左撇右捺,前跨后退,速度之快,瞧得暮色又要昏迷。 暮雪转移了视线,这次看到的是一副小身板,乱蓬蓬的长头发和脏兮兮的污垢衣服……不过,他脖颈里的味道好像很好闻,一种很吸引人想多闻几次的难舍难分。 暮雪不懂这种味道为何如此吸引自己,心里只觉得很温馨,很踏实,天塌下来有他顶着的安全感。暮雪想挣扎下地,却被这人抱得更紧;试了一下,也就不再试了,反正抱着很舒服,累的人又不是自个儿。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会,突然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传入大脑。身子跟着那人左一蹬右一跃,蹦上了一堵高墙,还没惊呼,人已被他转移到了背后,双手天生反应紧紧搂住他的肩膀,打小练习的两腿很自然地夹住他的腰围,还撅起屁股往上蹭了蹭。 暮雪想看看外面的情况,可不能被他的后背挡住了视线。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时,暮雪先是感觉好高,然后才看见下边围了好多好多村民,拿着扁担扫帚指指画画,嘴里骂着让后辈们学无止境的脏话。 暮雪一边听一边看这个是谁家的高墙,看了好一会儿,才从两扇大门的形状认出这是孙殿英财主家的豪宅。他的家好漂亮,天井,檐阶,厅堂……都铺着地砖,既整洁又干净,要是……要是……能做他家的儿媳妇该多幸福啊! 梦还没做完,屋里头的孙殿英拿着一根长竹竿从屋里头冲出,对着背自己的那人腿上一扫,嘴里骂道:“哪里来的小杂种,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欺到我家里来。” 暮雪大惊,心道:完了,这么高摔下去,砸坏他家的地砖拿什么赔? 第5章 十二怪人 暮雪心中暗道一声完了,赶忙闭上眼睛,心里又想:没什么赔,就拿自己的贱命赔给他做丫鬟咯!至于这个人,看他蛮有力气的,倒是可以在孙财主家打长工。 想着,一颗心猛然往下一沉,跟着耳旁传来嗖嗖风声,这是从高处往下掉的现象;只是后悔今天没多穿两件衣服,不然,砸到地面时能多一点反弹力。 这墙真高啊,风都在耳边刮了半炷香了,咋还没落地呢? 暮雪睁开眼睛,看见背自己的小叫花在跑步,跑得忒煞的快,像四蹄翻飞的深山野狼。 正享受着清风狂啸带来的凉爽,暮雪就听小叫花气喘吁吁问:“喂!醒来了没有?你的家在哪里?” 好半晌,暮雪才回道:“我还没醒,这风好凉爽,你带着我在村里多转几圈。” “人家都骂你小荡妇了,还去村里显摆?” “那就去田野,去郊外,去山岗……” “究竟去哪里?” “哈哈哈……,就去郊外吧!那里一大片草地。” 离村五里,果有一大片草地,一条小溪从中横过,村里的牛群正在悠闲低头觅食。 暮雪终于从他的身上下来,先看到他脏兮兮的脸上,一道道污痕被汗水冲成花脸。暮雪说:“很累吧?坐下歇一歇。” 小叫花双手撑着双膝,弯腰张着大嘴喘气,许久,直起腰来,指着远处十几个老头:“他们……他们会欺负你吗?” 暮雪摇摇头,露出笑脸:“不会,他们都是好爷爷,我最喜欢来这了,他们会给我吃的。” 此时已过正午,有个老头在招手:“梅丫头,咋这会儿才来?今天我带了两条番薯。” “爷!”暮雪叫了一声,往那边走去,拐着腿,走得一瘸一跛。 “又被人打了吧?莫过来了,我给你送去。” 说话老头起身走来,相距不远的其他十一个老头,见暮雪身边有个陌生小子,戒心顿起,挺了挺腰板,步态蹒跚跟随而来。 看到表情严肃的这些老头,暮雪咯咯笑出声:“爷爷们,他是来我村讨食的小叫花,今天他救了我。” 小叫花抢前几步,抱拳长躬至地:“爷爷们好,我没救她,反帮这位小妹妹惹了是非。” 先到的一个老头用拐杖指着小叫花:“你哪村的?叫啥名?” 小叫花再次抱拳一躬:“回爷爷话,小子寒铁衣,打记事起就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 “寒铁衣?好凶戾的名字,干嘛还不走?留在我梨窝村想干啥坏事?” 寒铁衣退开几步,这个时候他已看清,十二个老头要么少一条腿要么缺一条臂,都拿着拄杖,形象怪异得令人极不舒服。 对方如此直白,摆明是不欢迎外乡人了。寒铁衣指指暮雪:“我住她家,她已经答应了。” 暮雪回头看了寒铁衣一眼,心想:我何时答应你了?嘴上却笑着说道:“各位大爷爷,他说有饭给我吃,先住我家吧!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以后爷爷们也有饭吃了。” “吹牛。” 十二个老头竟然同时说出了这两个字。 “怕不是痴人说梦话吧?也只有梅丫头信。”一个老头皱了皱了鼻子,才发现他的脸上有道刀疤,脸皮凑在一处。 另一个老头用拐杖指着寒铁衣:“我是鳏夫,你若真有本事,先住到我那里,若是吹牛,我卸掉你一条左腿。” 见时,这个说话的老头双手健全,少的是一条右腿。 寒铁衣退开一步,避过他的拐尖:“今晚我就上山,让你们明天这个时候吃上肉。” “哼!山被朝廷封了,有猎物能轮到你?” “我去大河捞鱼,保你们明天有肉吃。” “你小子果然是吹牛,莫说大河被官家和有权有势的财主们分割。就算允许捞鱼,你小子还会来村里乞讨?说……” 说字一出口,手中拐杖突然翻转,用手柄去勾寒铁衣的脚后跟。如果能勾翻寒铁衣,马上又会翻转拐杖用杖尖指住胸口,然后才会接出上句话:说,来我村有何企图? 可是,这位老者的拐杖却勾了个空,而且那不高不矮的小叫花竟然消失在眼前。 暮雪拍手叫道:“孙书爷爷,他在你背后。” 待孙书转过身,寒铁衣已退到五六步远,离开了拐杖攻击范围。 “各位孙爷爷,小子没有歹心。我只是瞧这位小妹妹天庭饱满,与我有缘,所以才想着留下来。” 言下之意就是:我以前可以云游,现在一样可以云游,只是这个小妹妹长得很漂亮,我喜欢。 老头没往这方面想,皆以为这小子仅是起了同病相怜之心。 “你真的没歹心?”一个叫孙阳的老头问。 “没歹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嗯!这倒不是一个小人能说出来的话。好,我们姑且信你,若你有歹心,我们也不是好惹的。”另一个孙武老头接话,他示意大家该赶牛回家了,再晚,活动的狼群就要出来觅食了。 转身离开之前,又一老头停下脚步来说:“给你十天,如果只是来蹭饭吃,你就抓紧离开,远远的离开。” 十二位老者离去,吃了好几条番薯的暮雪现在才问:“寒铁衣哥哥,你饿不饿?” “饿又怎么样?” “我还有两个野菜窝窝头,到晚上我分一个给你。” “为何不现在分?” “现在……现在你应该不饿吧?” “你咋知道我现在不饿?” “我没听到你的肚子叫啊!等你肚子咕噜咕噜叫我就分一个给你。” 今天还没笑过的寒铁衣,突然哈哈大笑,笑过之后问:“那些爷爷好像很呵护你,为何你两位伯母要卖你,他们又不管?” “铁衣哥哥,他们都是古怪人,全村只有我一个人敢来找他们说话。” “是有点古怪,我就说那些悍妇咋到现在还没追过来。”寒铁衣拍了拍额头,又道:“你也是古怪人,人家都要卖你了,你还一直笑,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跑到这里来躲?” 说到这件事,暮雪瞬间耷拉下脸皮,语气中充满着幽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们今晚就会将我绑起来的。” 第6章 月光烧饼 寒铁衣抹了抹她同样脏兮兮的脸,抹的是她眼眶里的泪水:“我很奇怪,那些老伯那么呵护你,为何不躲到他们家里去?” “我也奇怪啊!”暮色抬头看着寒铁衣:“他们在家里跟这里完全是两个样子,不理我,不让我进门,还丢东西赶我,所以在村里我都不敢去找他们。” 寒铁衣想笑又不方便笑,吐出了一句:“怪到极致。”然后又说:“那今晚还回去吗?” “回。”暮雪考虑都没考虑,而且拉上寒铁衣的手就往村里走:“我宁愿被卖掉,也不愿被狼吃掉。” “狼?哪里有狼?”听到有狼,寒铁衣眼光一亮,停下脚步不走。 天边夕阳温和,带着红霞慢慢下坠,那十二个怪老头,赶着牛群早到了村口大路,竟然对还在野外的两个小孩不闻不问。 “狼!狼就在这里出没啊,晚上都没人敢出门。”人在说话,一双小手死命拖拉寒铁衣。 “别急!别急!你要不要狼肉吃?” “不要,不要,狼吃过人肉的,饿死我也不吃狼肉。” 寒铁衣被她拽着往村走了十几步,干脆就抱起了她:“我们把狼肚子扒拉掉,只吃狼肉不就行了?” “爷爷们的武功很厉害,都不敢在这里逗留。他们说你吹牛,现在我也相信了。”暮雪像一只游走的壁虎,弯腰去摸寒铁衣的裤头,没摸到刀,却摸到一根小铁管,举在手中说道:“快回家吧!我可不想看着你被狼吃掉。明天我跟买我的人多讨一两银子送给你,算是今天你陪我的酬劳。” 寒铁衣夺过铜管插回腰间,然后放下暮雪,伸手去裤裆里一掏,掏出四锭五两银子:“我出价二十两,你卖不卖?” 看见银子,暮雪眼中冒出灿若星星的光芒,突然像只闪电貂一样伸手寒铁衣裤腰:“哈哈……,还有一个;不对,好像是三个,噫?奇了,这三锭银子的形状好像不同。” 暮色悄然闭合,黑暗披染大地,而打闹中的暮雪完全忘记了时光,不知道危险正在慢慢逼近。 寒铁衣在暮雪腋下一挠,痒得暮雪咯咯笑着缩回了手。 “狼来了,你莫再闹。” “骗人,狼来了怎么不叫?”暮雪侧耳,郊野外只有习习晚风。 “月亮出来时,它们才会嗷呜。”寒铁衣从裤腿内侧摸出两把匕首,飞速挖坑,快得像土拨鼠。 “为何月亮出来才嗷呜?”暮雪怪异地瞧着这个刚认识半天的人,表面很正常,内里却比十二位爷爷还古怪。 “月亮是它们的烧饼,咬了一口飞走了,所以每次见到月亮它们都要嗷叫。”洞已下去一米多深,挖的是‘t’字形。 暮雪被惹得哈哈笑:“你尽会哄人开心,我吃的烧饼咋没见过它飞?” “等你变成小母狼,你才有这法术。”挖的是直洞,外窄内宽,钻进去之后可以自由转身。 “变小母狼好呀!就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了。”小小的暮雪叹了口气,似是饱经风霜的一位老人:“快回家吧,莫再胡闹了。” 直到此时,暮雪还没感应到狼群的迹象;而寒铁衣已从风中闻到了腥臭味,狼们在四五里远的地方半跑半走一路扫荡而来。 洞已挖好,寒铁衣将暮雪抱进坑内,笑哈哈说道:“莫怕,咋来捉迷藏。” 躲在洞里,突然有种很安全的感觉,恐惧感离体而去。暮雪在黑暗中摸了摸,摸到那人的屁股,天真问道:“躲在这里,狼就找不到了吗?” 寒铁衣打开她来掏银子的手,她挣扎,他就将她的两只小手腕死死箍住:“你伯母不是很凶吗?看她们能不能凶过狼?我带两头回去,瞧谁还敢卖你?” “真的吗?”暮雪听了极欢喜,随即又转为忧戚:“你说大话我虽然很喜欢听,但是,我十三爷爷都被狼吃掉了,你还能厉害过他?” 寒铁衣没回答她的话,趴在洞口往外眺望,狼群没来这边,而是悠哉悠哉小心翼翼走向村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寒铁衣,莫名扯开尖细的嗓音,一首低沉而又高亢的歌曲在夜空回旋:我低头\/向山沟\/追逐流逝的岁月\/风沙茫茫满山谷\/不见我的同年…… 暮雪在地洞里说:“原来不是银子,哥哥,这是什么东西?我咋没有?” 狼们抬头往草地这边看了看,却没过来,寒铁衣就继续发出长长的唱腔:我抬头\/向青天\/搜寻远去的从前\/白云悠悠尽情的游\/什么都没有改变…… 暮雪在地洞里‘咦’了一声,喊道:“哥哥,真的抬头了哇!不过不是我抬头,是你抬头。” 入村的狼们,终于从细碎的嗓音中分辨出草地那边没危险;转过身来,先是悠悠踱步,后是慢跑,紧跟着疾速狂奔,杀气腾腾冲向这个胆敢挑衅的小玩意。 惊天动地的阵势,却让群狼始料未及,距离目标还有十余米时,莫名就倒下了七八匹亲眷;到得近前,那颗露出地表的小脑瓜子又倏地不见。 靠着嗅觉找到‘一’字地缝,原来那调皮捣蛋的小点心竟然蛰伏在地底;刚欲用爪扒拉,突觉腹部似被黄蜂蜇了一下。 真是气煞老狼了,愤怒,恼怒,一齐涌进心头,张开喉咙就要痛痛快快骂上一回。可是,还没骂出口,整个身体便轰然倒地,凶嚣的气氛被夜风吹散,恢复了大地该有的安祥。 寒铁衣突然弯腰,捏住暮雪的两边嘴颊,将她提溜起来:“狼被我收拾了,要不要上去瞧瞧?” 暮雪‘嗯嗯’几声,摆脱寒铁衣,抬起双手揉了揉腮帮子:“哪有狼来?” “在上边睡觉呢!”寒铁衣窜出洞口,俯身将暮雪吊上地面。 “越来越会吹牛……,咦!怎么那么多狗?”朦朦夜色下,‘一’字地缝两边,暮雪看见倒伏着十七头很乖张的狗。 “对!这是狗,没什么可怕的。”寒铁衣从小腿处摸出一把铁钳,施展开闪电身速,拔牙,拗腿……连同先前八头,将它们尖锐的犬牙全部拔掉。 第7章 世事纷繁 暮雪跟在寒铁衣身边,蹲下身去抚摸油光滑亮的狗毛,着手柔润,丝滑到底,甚是可爱。 就是那‘咔嚓,咔嚓’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违和。 “这是狗还是狼?”暮雪问。抓起一只狗腿,想拗,却没那力气。 “对你来说,是狗;对别人来说,是狼。” 暮雪‘哦’了一声:“它们那么乖,你是怎么做到的?” “吹箭,里面有麻针;别摸了,再过一炷香它们就会醒来。” 暮雪又‘哦’了一声:“刚才我也在吹,两腮确实很麻。” 黑暗中,寒铁衣捏了一下暮雪的鼻子:“这么多狗,你可有办法运回家去?” “嗯!”暮雪歪着头想了一下:“对了,九爷爷家有牛车;不过,要等明天才能去借咯!” 此刻已是深夜子时,月亮当空,照得大地一片苍白。寒铁衣还未回话,却见村那头,有五六盏纸糊灯笼徐徐飘荡,贴着地面飘,一直往两人所处之地飘来。 暮雪见寒铁衣在手忙脚乱藏刀子和钳子,以为他害怕,安慰道:“别怕,这里白天都没多少人敢过来,晚上过来的肯定是十二位爷爷了。” “哦!”寒铁衣故作恍然大悟:“是了,有位爷爷让我住他家,可能现在才想起来找我。” 暮雪咯咯笑:“你想的美,爷爷们是来找我的。” 来人,果然是十二位老头,年龄皆在五十至六十岁之间,提着六盏灯笼,一瘸一拐,把灯笼都晃得一沉一浮。 一到近前,便将寒铁衣围在中间,快速地瞟了一眼地上的‘狼尸’,然后二十四只眼睛死死盯住寒铁衣。 “你是人是妖?”当中一魁梧老头率先说话,语气甚是阴沉,少了一条左腿,空荡荡的裤筒在夜风中飞扬。 “瑾福爷爷,他是人,没有尾巴。”暮雪抢先回答,她担心寒铁衣的腿会被打断。 “梅丫头,过来,他有没有尾巴你怎么知道?” 暮雪没有过去,而是将寒铁衣护在自己身后:“胜爷爷,他的尾巴长在前面,只有一点点,这不算是妖怪吧?” 童真莫过如此,令十二个老头赧颜汗下,严肃的脸孔慢慢松弛下来,语气转为和缓。 “你小子,小小年纪,猎杀那么多狼,解决了我村多年来的麻烦;你老实说,用的是什么手段?”说话者,还是那个缺了一条左腿的老头,看来他比较有权威。 寒铁衣知道他们肯定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唱的山歌,定然也传到了他们的耳里,于是回答很诚恳:“各位爷爷,小子无心与你们为敌,你们对梅丫头好,我一样对你们好。我用的是吹箭,箭针焠的是麻药,这些狼很快就会苏醒,你们不要站在它们的嘴巴旁边。” “啊……” 十二个老头齐声惊恐,纷纷退到狼群外围,围拢寒铁衣的圆圈瞬间扩大到十几倍。 暮雪瞧得咯咯笑,拊掌刮脸:“爷爷们,这些狗的牙齿已拔掉了,四条腿也拗断了,瞧你们怕的,哈哈哈……” 十二个老头羞愧难当,颜面尽失,凛然气势顿时挫了三分。还好梅丫头出言提醒,否则会问出更多的难堪问题。初过来时,皆以为这些狼已被割喉或剖肚而死,所以才豪气冲天站到狼堆中;唉!下次不能再为了节省松油,而少点六盏灯笼。 这场面忒煞有些尴尬,寒铁衣连忙抱拳:“各位爷爷,这些狼每人两条,留一头我和梅妹子便够了。” 此时,群狼逐渐苏醒,挣扎欲逃,却哪里能起身伤人?只是在原地嗷嗷呼痛。 恶贯满盈终有报,谁怀慈悲怜禽兽? 那瘸了左腿的孙瑾福抱拳施礼:“少侠高义,胸襟果然不同凡响,老夫佩服。但吾辈可不能为老不尊,占少侠的便宜;一头狼市价三两,还有官府悬赏,这是一笔不菲财富,少侠应当得之,老汉们岂敢私分?” 有几个老头正为这笔意外之财暗暗激动,听孙瑾福刚正不阿的言词,顿时收敛起贪念,齐抱拳附和:“少侠应当得之,老汉们岂敢私分?” 老汉们突然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令寒铁衣颇为不适,正想回话,暮雪已咯咯笑着抢道:“爷爷们,我都说我有肉吃,你们也就有肉吃,此话不假吧?都别客气,全部带回去,我那头也给你们了。寒铁衣哥哥说,天亮他就带我进山去打一头老虎回来。” 最后这句,寒铁衣可没说,都是她捏造出来的,原因是暮雪不敢吃狼肉。 听到天亮,寒铁衣赶紧插话:“对对对,梅妹子说得不错。爷爷们,快带回家去,别让村里人知道,也替我保密,暂时我不想与官家的人接触。” 老头们都望望天,孙瑾福抱了抱拳:“恭敬不如从命,老夫们就愧受了。咱择日再详谈,告辞!” 十二个人,或扛或抬,各带走两头寒铁衣重新扎晕的‘狼尸’,留给两个小孩子的是那头狼王。 不走村口大路,而是从村后小山坡绕回各自家中。 “我们也快回家吧!天亮前必须赶回去。”右肩扛狼,左手牵住暮雪,急匆匆往家赶。 再说昨天下午,一群悍妇堵在暮雪家门口,声张要为自己的小孩讨回公道,要么赔医药费,要么拆房大家平分,吵吵嚷嚷甚是繁华。这方面,又真的要多谢暮雪的两位大伯娘‘维护’,若不是她们叉腰岔腿站在大门口阻挡这波浪潮,暮雪家的三间土坯房就真的难逃‘拆迁’的厄运了。 闹闹腾腾到当晚二更天才散去,以前都没有这么隆重过,主要是那帮小孩子被寒铁衣‘赶’得过于猛烈;要么胳膊脱臼,要么脚腕崴伤,更过分的是,有的双眼被捣得乌青淤黑。 人群散了,暮雪的大伯娘二伯娘却没走,坐在门槛上一直等。她俩知道梅丫头平素受了委屈去什么地方,但不敢去找啊!一是那片草地有狼,二是那帮缺胳膊少腿的人比泼妇还难缠。他们有的只剩一人,有的家中还有亲属,但无一例外,都独自住一间破房。 二十四头牛,是附近村庄的总和,农耕时会被牵走,农闲时又会牵过来给他们看管;这是朝廷的怀柔政令,县大爷给这些残疾人的优民照顾。 第8章 鸡犬不宁 守在门口的两位大伯娘,一会指天咒地骂暮雪,一会想起明天各有五两银子进账,就心花怒放口沫横飞讨论起后天开始的美好生活。 大伯娘的梦想是:先割二两猪肉祭祭肚。 二伯娘的美梦是:买身新衣裳,钓个金龟婿。 大伯娘又梦:买几只鸡崽回来喂养。 二伯娘再梦:养猪崽才划算,过年又能卖钱又能有肉吃。 谈着想着骂着,不知不觉到了月夜中天,靠在门框上蓦然进入甜甜蜜蜜的梦乡。四更将尽五更来临之际,两个小身影鬼鬼祟祟蹑手蹑脚跨过她俩伸出来的大腿,悄悄进入厨房。 “阿嚏……” 两伯母同时醒来。 闻到了饭香味,还有猪油炒青菜的芬芳,以为是自家小孩在煮早食,这些败家仔,怎么那么奢侈? 揉了半天目眵,才弄明白是在三叔家门口。饭香也是从他家厨房里传出来的,难道,战死沙场的三叔回家了? 两妯娌先扯了扯自己的耳朵,扯到火辣辣通红,才战战兢兢往里挪步,老远就隔空喊话:三叔呀!是你回来了吗?梅丫头我当大嫂的可帮你照顾得好好的哦!你带回来有什么好吃的,可不能少了两位大嫂子啊! 唱了好几遍,才听厨房里传来一个小女娃的声音:“大伯母,二伯娘,是我,梅丫头回来了。” “哎哟哟,是梅丫头回来了啊?昨天去哪里发财了?怎么会有米饭香?” 大伯娘‘热情’地紧走几步,快到厨房时,就听暮雪一声猛喝:“我门口拴的是狼,大伯母二伯娘小心。” 大伯母二伯娘急忙刹车,这时才真真切切看清厨房门口趴着一条狗,体形硕大,像只小牛犊,似乎是饿了,正蠕动着身子想朝两人扑来。 那凶神恶煞模样,吓得两妯娌连连尖叫,转身跑到破门板后面躲起来。 暮雪哈哈大笑:“原来你们也怕死呀!那就好,再也休想靠近来打我了。” 寒铁衣却在肚子里腹诽了一句:你也知道这不是狗啊? 许久,见那狼并未扑来,大伯母收回飘在头顶上边的魂魄,稳定了心神隔空喊道:“死丫头,你嚣张个啥?一会买家过来,我让他一箭射死你这条病狗。” 这本是大伯母无意发泄的气话,哪个买家会发神经带着弓箭来买人?但厨房里头的暮雪却被这句话弄得六神无主,紧紧张张地看着寒铁衣,人未言,一双眼眸里全是求乞。 寒铁衣扒着碗里的饭,笑哈哈道:“你吃饱了就继续跟她们吵,吵赢了……,你不用担心,吵架归你,打架归我,咱兄妹同心,其利断金,懂不?” 于是,暮雪急匆匆扒了两碗饭,打着饱嗝揭开一条门缝,尖着嗓子隔空喊道:“大伯母二伯娘,你们知道我吃的饭菜是哪里来的吗?米是你两家的,菜也是你两家的,三个月不出门也饿不着我。哈哈哈……你们有没有气得吐血啊?要吐就快吐,等会我牵狼过去舔干净,哈哈哈哈……” “你……你……你……你个小骚货……” 两妯娌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抚胸口,剜心般痛;半信半疑扶着门板出来,急忙跑回家去看米缸。 天杀的,果然一粒米不剩。不问青红皂白,拎起还在被窝里睡懒觉的小孩们就是一顿狂揍,揍到手累,才去瞧鸡笼和菜园子里的青菜。 没了,什么都没了。 想哭,哭不出,只觉心口处堵得慌,呼吸都困难;魂魄更是离体而去,走路都像踩在棉花堆上。 看完家里的一切家当,下意识的往暮雪家里行去,走得七斜八歪,十像被人牵着走的扯线木偶。 一到暮雪家门口,悲伤才像排洪的闸口,从胸腔一泄而出,嚎啕声响彻苍穹,趴在厨房门口的狼王都被吓了一大跳。 “你个杀千刀的啊!你个小浪蹄子啊!怎可做如此惨绝人寰的勾当啊!老娘今天就跟你拼了,老娘今天我就撞死在你家里……” 这悲声,声传千里,村子里在吃早食的人人人得闻;尤其是昨天那些悍妇,一听这冲天悲声,顿时热血沸腾,精神抖擞,酸软无力的风湿病瞬间能健步如飞,老眼昏花要戴一千度近视镜的人旋即也能辨出门槛高低。 熙熙攘攘齐集暮雪家门外,但待有谁振臂一呼,立即攻入京城,夺了皇位,拥趸大伯母黄袍加身。 如果巨大的声浪,还有潮水般来看热闹的脚步声,暮雪的尖细嗓音可压服不了,手颤脚颤关上厨房门,拉住寒铁衣欲从后门溜走。 寒铁衣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别怕,我来,今天帮你把事全解决。” “你……你行吗?莫又吹牛。”暮雪畏畏葸葸躲到寒铁衣身后,探头探脑,等他拉开厨房门,站在狼王嘴边时,暮雪还是躲在门后。 面对整个村碾压性的人潮,她一个七岁小女娃,焉有不害怕之理? 寒铁衣出来,二伯娘还在骂:“臭婊子,死婊子,你出来,老娘撕不烂你我就投胎转世变条狗,天天舔你屁股。出来,你出来,要不你把那条病狗牵开,我进去跟你决一雌雄……” 寒铁衣左手拿着破脸盆,右手握着一根棒槌,‘咣’的一声,发出悠远绵长,震耳欲聋,其声如虎啸的巨轰,刹时冠压住全场吱吱嘎嘎的嘈杂声。 人声刚静,破脸盆再一次发出‘咣’的一声,将有点死灰复燃的嘈杂声又压了下去。 昨天那些悍妇,正欲趁此机会上来揪住寒铁衣讨要说法,却冷不丁被第二次巨响迟滞了脚步。 响声余音中,破脸盆突然热闹喧哗起来:‘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响个没完没了,直到破脸盆洞穿。 寒铁衣丢掉手中两物,左手掌向前一伸,做了个禁止往前的动作。 大声吼道:“饭一口口吃,事一件件做。首先,我先解决大伯母二伯娘的家事,然后才轮到你们,要打,要吵,要赔,咱慢慢来;如果谁打断我解决孙秋梅的家事,我就视他为敌,就是那种要打架的敌。” 第9章 民生大计 人在说话,手脚却在做事。寒铁衣右脚踏住狼头,左右手插入它的上下颚,在说到‘我就视他为敌,是那种要打架的敌。’时,舌绽春雷,嚯哈一声,将狼王从狼头扯到狼尾。 安静的场面,瞬间哗然,纷纷摇头慨叹:这么美味的‘毛血旺’就这样浪费了,要是拿回家去煮咸菜,阖家可以美美吃上半年。 寒铁衣双手在衣摆上擦了擦,走到两个风韵犹存的大伯娘面前:“别害怕,别趴着,坐起来。我们不吵架,我们谈家和万事兴;你俩有怒火,先忍一忍,听我说完,保证让你俩眉开眼笑,保证你俩对梅丫头比亲闺女还要亲。我说话,你俩点头……” 趴得累了,两妯娌也就在泥地上一坐,亦不管蓬头垢面,好奇地盯着这个小男看:破烂衣衫,鞋破趾露,说话却娓娓动听,让人情不自禁想听下去,似乎下一句他就会说:梅丫头,端两碗皮蛋瘦肉粥过来。 寒铁衣一句话都没停,继续滔滔不绝往下说:“你们想过好日子是不是?我也想过好日子是不是?你们想有很多很多的银子对不对?我也想有很多很多的银子对不对?你们很怕死是不是?我也很怕死是不是?你们不想受人欺负对不对?我也不想受人欺负对不对?你们想望子成龙是不是?我也想讨个好妻子是不是?你们想住高墙大院对不对?我也想良田千顷对不对?你们想邻里和睦家家平安是不是?我也想没有战争没有土匪是不是?” 初时,两妯娌的脖子僵硬,象征性的微微颔首。后来,越听越得劲,越听越有趣,刷新了固有的麻木思想,眼前豁然开朗,脑筋蓦然洞开;突然有种原来如此……的大彻大悟。 这一番话,听得前排的人默默点头,传到后面,后面的人都不往前挤,而是跑过来将三个坐在地上的人围在中间。 变化带来的脚步声,并没有阻止寒铁衣说下去,他的话从始至终就没停过:“两位大伯娘,小子啰嗦,但你们要听下去,听下去你们心里就不苦了,听下去你们就能淡化过往的心结,听下去你们就能对生活充满希望,听下去你们就知道活着的意义。” “国家山河破碎,皇帝的心比你们还要苦。他守住江山,就是守住你们的平安;他守不住江山,大家的子子孙孙都会沦为异族人的奴隶。坏皇帝很少,皇帝们的心愿是国泰民安,政通人和;坏贪官很多,坏贪官该杀,坏贪官造成你们生活很苦;这些坏贪官从哪里来?是从你们的孩子中来,你们不以身作则,不言传身教,他们长大了就会很坏很坏,要么为官欺压百姓,要么上山当土匪打家劫舍。” “所以,全村要同心协力,万众一心,开河渠,垦荒地,种果树,建学堂。你们不懂不要心焦,我懂;你们这一代不富裕,可以富裕下一代,看到自己的后代不再受苦,是不是在黄泉路上也笑得开心?” 说到此处,寒铁衣站了起来,他现在谈的话,已经不再局限于大伯母和二伯娘了,话题转向了面对全村:“你们相信我的话,跟着我干;不相信,我只带着大伯母和二伯娘致富,三个月后开始建房,半年内住进去。好了,闲话不多叙,两位伯娘,肚饿了吧?走,进去吃点东西。” 很多人还想听,却突然半途终结,顿时闹哄哄响起一片“嗤嗤……”声。对于寒铁衣的谈话,有人不屑一顾,有人半信半疑,更多的人是不相信。第一,没有人知道寒铁衣的名字;第二,昨天还在村里乞食,今天摇身一变就变成专门鼓吹人闹革命的希特勒了? 大部分人散去,有些人则盯着狼肉不愿离开。大伯母二伯娘听得有吃,施展出‘燕子抄水’轻功,挤开人群,直奔厨房,进门前还将两爿狼肉拖入厨内,留下满院错愕的邻居。 “站住!” 有人喝住了寒铁衣。寒铁衣转身,看见十几个妇人挤在一起。 说话者一米八几,真正的牛高马大,要不是有生理特征摆在她胸前,是人都会以为她是一个汉子。 妇女踏前两步,双手插腰,俯视着一米二三的寒铁衣:“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经过对你的了解,我决定,不跟你打,不跟你吵,咱谈赔偿。” 寒铁衣后退两步,仰视着她,呵呵笑了笑:“这事儿,对你们来说可能很复杂,对我来说很简单。听着,有谁医好了你们的孩子,十天后来找我要三倍医药费;十天内治不好,带着小孩来找我,我来治。听明白没?听明白都回家去。” 妇女眼一睁,放下叉着的手,两拳握得咔嘣咔嘣响:“此话当真?” 寒铁衣弯腰捡起棒槌,握住一端,用力一捏,握住的这端全碎成粉屑。寒铁衣将剩下的另一端递过去:“来,你来试试。” 妇女转过身,对那十几个小巧玲珑的妇女道:“都回家去,十天后过来。” …… 寒铁衣站在厨房门口,没有进去,他听到了暮雪不惧两位伯母的说话声。 “大伯母二伯娘,慢慢吃,吃饱了狼肉都给你们。我铁衣哥哥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你俩的气理顺了;以后可不能再打我骂我了,铁衣哥哥说:谁再打我骂我,就把她一撕两爿,吊在灶梁上做烟熏肉……你们肯定不会再打我骂我了对吧?” 两妯娌嘴里吃着小菜米饭,眼睛却盯着狼肉看,口里敷衍应着:不打了不骂了,我们还等着半年后住高墙大院呢! 又听暮雪说道:“我从你们家里借过来的东西,等会儿都可带回去,我饿死了无所谓,可不能饿着两位哥哥两位姐姐。” 两妯娌放下碗筷,找来菜刀开始分肉,嘴里含糊:对,对,饿死了无所谓。 外头的寒铁衣,背转身子面对外头,远远看见四个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小孩,领着一辆马车,徐徐驾驭着过来。 马头戴着红花,车架披红挂绿,装饰得一派喜气。 第10章 荒野镖客 一个壮汉牵马,车旁跟着两个袅袅娜娜女人,看着束,十之有九是鸨母。 寒铁衣凝了凝目,从裤内掏出一把匕首。 …… 暮雪家的热闹,村中有十五个人没来,其中三个是财主,另十二个,是性格怪异的看牛老头。 离暮雪家最近的是孙殿英孙财主,相距只有四五百米远,随便吆喝一声,都能清晰入耳。但孙财主没去瞧热闹,坐在自己家中摇着蒲扇品着上等白毛尖。 三进院子,青砖灰瓦,高墙猛犬,有长工,有婢女,妥妥的一个阳间幸福过客。他没去凑热闹,但他的夫人,小妾,长工和婢女们都跑去看了。看到了手撕狼王的刺激画面,听到了滔滔不绝如痴如醉的朗颂。自出生以来,就没听过如此优美的人间仙曲,一长串的‘是不是?对不对?’。听了两句,以为说完了,结果又还有;再听两句,以为说完了,结果又又还有,没完没了的‘是不是和对不对?’在空中盘旋。 听了一上午,却似听了三载;听完之后,又仿佛只在一瞬间。耳中回旋,走路回旋,睡觉回旋;跟别人谈话,潜移默化都习惯了用‘是不是和对不对’的语气来交流。 回到家中的原配与小妾,口沫横飞,添油加醋地向孙殿英汇报了所见所闻。最后总结:老爷,干脆不要请戏班子了,下次有什么祭祀庆典,不如就请那小叫花来表演。 年约五十有几的孙殿英,默默地听着,听完之后,没吭一声,走进了密室;看着一箱又一箱的翡翠玛瑙,嘴中喃喃自语:贪官可恶,贪官该杀,贪官很坏…… …… 寒铁衣将匕首拢入袖中,迎上那辆马车。相距十余丈时,举起左手,吹出麻醉针,一男两女脖颈中针,噗噗噗三声倒地。 周围零零星星没散尽的村民,还没弄明白是咋回事时,就见寒铁衣几个箭步冲向那匹驾辕,挑开布帘,一柄银光闪闪的匕首架在了一个胖墩墩人的脖子上。 原来好戏还没结束,精彩还在继续上演,留下来的村民就是最八卦的村民,壮了壮胆,趋前几步,张开耳孔,方便能得到最新消息。 就听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小叫花在喝问:“有人出一万两银子要你的命,有什么遗言,容你说几句。” 车内胖财主先是一惊,后见是一污浊小孩,哈哈笑道:“别顽皮了,快回家去。今日喜事当头,给你点碎银买糖果吃。” 胖财主不但给了两个铜板,还抓了一大把糕点塞入寒铁衣怀中,继续说道:“今日郭某人喜事,不能见铁器,兆头不好。瞧你机灵,快去帮我通传一下,回来再给你一把糖果。” 真是戏从三分演,曲从七分弹,戏曲皆感人。这会轮到寒铁衣哈哈大笑,收回匕首,拎起倒地三人掷入车厢,调转马头,驱赶着驶出村外。 这时,大伯母二伯娘已得自家四个小孩报知,急忙与暮雪赶将出来,却见一辆豪华马车,离开村子绝尘而去。 马车趟过稻田中间一条大道,翻过一面矮山,来到无人山谷,车驾方缓缓停下。 一路上,胖财主由惊转怒,又由愤怒转和蔼;看着一动不动的家仆和两个妇人,胖财主感到事态有点严重,这个小乞丐背后定还有差使的神秘人。 车驾一停下,骂骂咧咧的胖财主已经转换成一副笑脸,语气也很平缓:“少侠,原来你不是闹着玩的啊?刚才你说有人出一万两银子要我的命,可是真事?” “真事!” 寒铁衣回答得很冷硬,摆出一张要杀人灭口的脸孔。说话间隙,已挥刀将布帘劈掉,反身坐到马背,面对车厢内的胖财主。 “少侠好身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胖财主揉了揉鼻子:“我是管家,是张员外家的管家;我没有仇人,要杀也是杀张员外,我没有一万两家财,要钱也是找张员外。少侠,你想想,指使你的那个人,是不是认错人了?” 寒铁衣露出匕首,隔空指着胖财主面门,喝道:“我没心思跟你废话,将身上的所有财物留下,你可以走路回家了。” 一听要身上的财物,胖财主笑很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忙不迭地在身上左摸右掏,嘴里絮絮叨叨:“只要留下老汉性命,别的都好说。少侠就是富贵命,刚巧老汉带有三百两买货物的银子,现在都给你了。” 接过递来的沉甸甸布袋,寒铁衣又喝道:“把衣服脱了,脱了就快回去,免得我揍你一顿。” “这……这可使不得吧?少侠,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咋样你也该给我留点面子对不?” “那行,你脱下裤子我瞧瞧,四五十岁的人了,凭什么还要老牛吃嫩草。” “我……我没吃嫩草啊?我……我只是想赚点差价而已。” 寒铁衣跃到车厢,揪住对方衣领,将他身上的碎银金钗银钗等搜刮一空,推下车去:“倒挺会哄女孩子,金钗银钗都带着有。不过,那话儿……算了,快走,莫让我真剥光你衣服。” 待胖财主翻过第二面山梁,不见了人影,寒铁衣才不紧不慢摆弄起三个昏迷的人。大锭银子没有,细碎银子倒是有十七八两,将他们剥得只剩下亵衣亵裤,然后拔掉脖子上的银针,推到草丛里,便赶着马车回村了。 银针上的麻药本将失效,一经拔出,苏醒得就更快。醒来之后,三人坐在草地里,先是互相欣赏了一下对方的铜体,随后看见一辆马车在爬山坡,瞧模样,不正是跟着过来的那台车驾吗? 男的站起就追,边追边喊:“郭老爷,奴才在这呢!你怎么丢下我不要了?” 两女也追,光着白嫩的背脊跑得飞快。 一女骂:“这个老贼种,原来拐我到荒山来占便宜。” 另一女骂:“老贼定是半途邪火攻心,小女娃太小,就把主意打到我俩身上了。” 两女越想越有道理,撒丫子朝那辆马车跑得更快,一度跟那没有肚兜的男仆并驾齐驱。 第11章 义结金兰 两女不是别人,正是笑笑楼和菜花阁的两个外事员。外事员,就是帮老鸨外出物色佳丽的人,她们不仅能说会道,还懂得几手拳脚功夫。 因此,附近几个州县,没有她们不敢涉足的地方。 郭财主想着出来一趟不易,且是去穷山恶水地方,便多带了些银子,准备买十个二十个的,大赚一笔;他身边的这个家奴,一身横练外家功夫,能驭狮降虎,得他一个,胜带百个护卫。哪知,不知何处得罪了人,派的杀手竟然如此厉害?一个小屁孩,悄无声息就干掉了自己的猛将;因此,惯于见风使舵的郭财主,全程配合,钱财乃身外之物,哪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郭财主走过山梁,没一会便回转身来,躲在树后,远远看见小杀手在忙忙碌碌。随后又见他抛‘尸’荒野,得意洋洋驾车离去。 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去瞧瞧,就见三具‘尸体’诈尸坐起,三颗头扭来扭去,模样儿特是诡异。不一会,三具‘尸体’突然飞奔起来,一双粗犷的大腿和四条白嫩柔滑的玉腿,在阳光照耀下泛着恶心和美妙。 一男三女,终在马车越过山脊下到半山腰那段路时追上,气喘吁吁看见赶马车的是一个小屁孩。 “小兄弟,我的郭老爷呢?”男仆扯住马缰,憨憨厚厚问小男孩。 小男孩摇摇头:“不认识,谁是郭老爷?” “郭老爷就是郭茂财啊!我问你,马车怎么到了你手里?” “捡的,路边捡的。大老哥,这车是你的吗?是你的就还给你。” 这当儿,两女已喘匀气息,看见车厢里的花绿衣服正是自己的,便拿起来先穿上。 小男孩笑出了声,指着两女道:“两位大姐姐,今天走了很多路是吧?” 一女道:“对呀!你怎么知道我走了很多路?” 小男孩又笑:“你俩那里都有味道了,快去找条河洗一洗。” 另一女道:“多谢小兄弟,出汗是正常的。我问你,那色老贼去哪里了?” 小男孩笑着摇头:“色老贼就是郭茂财对不对?” “是呀!你看见他了?”另一女问。 “没看见,不过我看见色老贼拿着你俩的衣服在闻,还……还……” “还什么?”头一女急问。 “你俩不能生气,我才说。” 这时候,那男仆也在穿衣服,不过他更关心的是自己微薄的工钱,里里外外的口袋都翻了好几遍。 “不生气,你说。”两女齐道,压了压心中的怒火。 “唉!其实呢,我看那郭老爷也是好人,又帮你们揉搓肿瘤,又帮你们查看豁口,忙得满头大汗;你们说,郭老爷是不是好人?” 两女莫名低头检查身体,没察觉有什么异样,便又同声问:“没受刀伤啊?哪里来的豁口?” 小男孩‘唉’了一声:“别问我了,多耽搁时间啊!你们快快回头去追,保证能碰到衣衫不整的郭老爷,但见他鬼鬼祟祟,就狠狠揍他,万万不能给他狡辩机会,他一狡辩,你们做女人的心就慈了。” 两女一抱拳:“多谢小兄弟指点,来日若有缘,姐姐定认你做兄弟。” 小男孩学着抱了一下拳:“祝两位姐姐旗开得胜,一定要狠狠揍他啊!最好把那活儿剪掉。” “姐姐正有此意,告辞!”两女回身,向来路一路狂奔。 小男孩哈哈大笑,回过头,看见那男仆满头是汗,找了身上,又找车厢,把整个车厢翻得七零八落。 “大老哥,你在找什么啊?” “找银子,我的银子不见了。” “有多少啊?找不到就别找了,我赔给你。” “小兄弟,你真是好人,还我马车,又赔我银子。嘿嘿……好像不到五两。” “我以为很多呢!来,我给你。”给的不是碎银,而是整锭五两银。 银子在手,男仆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称谢。见小男孩跳下马背,徒步下山,突然猛喝一声:“小兄弟,慢走。” 小男孩走得甚急,头都没回:“不慢走,要快点回家,我还有事呢!” “我叫你站住,听见没有?”声比刚才更大,仿如猛虎狂啸。 “你还有事吗?”小男孩停步,回过身来。 “你背上的两个包裹好像是我和郭老爷的,你还回来。” “哎呀!大老哥,我差点都忘了。老爷收我做小厮,叫我看管包袱,他说以后你跟着我,包你吃住,工钱也由我来发给你。别愣神了,快跟我走吧?” “郭老爷真的收你做小厮了?” “真的,真的,不然他怎么会将包袱交给我?走吧,太阳快下山了。” “我肚子饿了,你先给我吃的。”男仆牵着马车过来,大手一伸。 另一个包袱,里面装的都是糖果饼干和包子,这可是好东西,小男孩先咬了一个在嘴里,然后问道:“你要吃几个?” “十……十个吧!” 小男孩给他十个,又坐回马背,让男仆牵着走:“大老哥,我是不是比老爷好?他肯定不会给你这么多对吧?” “嗯!他每次才给我两个。” “好,以后你跟着我,天天让你有一顿肉吃。” “真的?” “当然真的啦!你是我大哥,又不是我仆人,我当然要对大哥好,对不对?” “好,好,那我就当你的大哥,谁敢欺负你,我就揍他。” “对了,这才像大哥。当别人的仆人有什么意思,吃不饱工钱又少,跟着我,你就有小弟了,多威风,是不是?” “是,是,哈哈哈……小弟,你叫啥名啊?” “我叫寒铁衣。大哥,你呢?” “我叫热铁衣。不对不对,我叫张子文。” “好名字,只是你这一米九几的大块头……,对了,张大哥家中还有什么人?” “一个老娘,生病呢,我要攒钱给她买药。” “好,张大哥是孝子。改天带我去看看伯母,或许我能治好伯母的病。” “真的?” 张子文扑通跪下,连磕四头,站起身盯着寒铁衣:“只要你能治好我娘的病,这辈子我都跟定你了。” 第12章 夜见村长 突如其来的怪事,整得寒铁衣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张大哥,以后莫再跪拜,我比你小,不敢受你的跪。郭老爷肯定给你娘请了郎中,却一直治不好,对不对?” “是!寒老弟料事如神,这都被你猜中。他给我的工钱,抓几副药就没了。” “这样,张大哥,现在就回去接你娘过来,明天到,我明天给她治病,后天到,我后天给她治病。谁敢阻挠你,你就砸断他的腿,官老爷敢抓你,我就割下他的头。你敢不敢这样做?” “敢!但是……但是你跟我一起回去不是更好?” “我跟你回去也可以,但要半个月后才能跟你走哦!你有耐心等那么久吗?” “没有!但是……寒老弟,这马车是郭老爷的,我可不敢一直用哦!” 寒铁衣掏出一锭五十两银子,并将包子糕点全给他:“大哥,五十两够不够买马车?够的话,你买一辆,以后那辆马车就是你的了。” 张子文憨厚地挠挠头:“买辆驴车就够。不过,寒老弟,你对我咋那么好?” “你是我大哥,我是你小弟,你娘便是我娘,咱忠肝义胆,赤血丹心,不分彼此,你明白了吗?” “好!寒老弟,跟你交往真是痛快,都让我忘记了低三下四的委屈。行,我这就走,我会尽快带俺娘过来。” “等等。”寒铁衣叫住走了十几步的张子文:“大哥,碰到郭老爷,你捂住耳朵,有多快跑多快,别听他花言巧语,切记!切记啊!” “记住了,他最会花言巧语了。” 张子文一走,寒铁衣快马加鞭赶回村子,此时是酉时,西山已挡住了夕阳。 村子似乎恢复了宁静,耕作的耕作,喂鸡的喂鸡,吵架的也没在孙秋梅家门口吵。 解下缰绳,寒铁衣骑上单马,直奔南面郊野。 这里,暮雪在这里,孤零零坐着。中午,她吃了十二个怪老头带来的冷窝头或冷番薯,便一个人静静的坐着。直到天黑,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知道该不该回家。 她看到骑着马过来的寒铁衣,笑了,好像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似的。站起身,定定的看着那匹马跑过来;这匹马,本来是要带她离开这个村子的。现在,一天的时间又平平静静过去了,大伯母和二伯娘说要卖她换银子的话,仿佛就是从耳旁刮过去的谎话。 “你不是到别处去讨食了吗?”暮雪仰起头,笑问。 “我讨定你了。”寒铁衣跳下马,解下一个包裹,里面全是花花绿绿的糖果:“这些都是你的,但一定记得别吃太多。” “那我就不吃,吃了哪停得下来?就像你,见了你,我便开始想你。”笑脸收敛,泪水从暮雪眼里滴落。 “我不走了,直到你讨厌我,我才走。”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明天就开始为你建房。” 暮雪从袖子里掏出二十两银子:“你用这个盖房?哈哈……帮我盖个茅房差不多。” 寒铁衣解开另一个包裹,摊在草地上:“用这些盖,够不够?” 暮雪摇摇头,抹了抹泪水,拿起一块糖:“我不知道,你安排。但是,我没地儿了,去哪里建?” “跟你两个伯母一起建,就不信她们不高兴。” “嗯!我还担心她们吃完狼肉又要打我呢!这下绝对不会再打我卖我了;不过,我不想跟他们住在一起。” “为何?” “两个堂哥,两个堂姐,比伯母打我还要凶,我心里恨,这坎儿我过不去。” 寒铁衣在地上画了一个‘皿’字,指着道:“这样建,表面是一家人,别人不敢来欺负;里面我们又分成三家,各过各的活,你欢喜吗?” “欢喜,好想亲你一下。可是,万一你的银子不够,那不是又要让村里人笑话?” “我继续去赚钱,今晚就出去赚。” 有许多许多的话,暮雪都想一下子问出来;但是,十二个怪老头已响起了嘹亮的吆喝声,驱赶着牛回村。这次,十二个人没有围过来,而是恰在两人谈到兴浓时,来了两个人,一个缺了左腿,一个缺了右腿,整整齐齐拄着拐杖走向两人所在地。 寒铁衣叠好包裹,负在背上,拉着暮雪,迎上前去。 “两位爷爷好……”寒铁衣率先开口,他想托他们照看马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现在跟我们走,村长也在。” 东面山坡,是村子背后的荒凉之地,天黑时,黑得早,天亮时,亮得快。背靠西山坡处,十三幢木屋木瓦占地两里多长,似像一字排开,每一幢房隔得却甚是遥远,中间的空地,荒草萋萋,没有种菜,藤蔓豆角倒是随意生长着。 这般情景,寒铁衣竟然念出了一首诗: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相聚的地方,是在最中间那座木屋,很宽敞,能容纳五六百人。木屋外头,像是操练军马的场地,刚进来时,看到的水井就有几百口,却不见兵马,亦不见练兵勇士,无处不透着古怪。 寒铁衣到时,十个驱牛回村的老头亦陆续过来,牵来了一头老牛和一头公羊。还抬着一台竹轿,轿中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两袖下摆飘着,两腿下摆还是飘着,一看,便知是手肘以下,膝盖以下被截肢的人。 寒铁衣知此人必是村长,所有人中,就他的面没见过。在放下轿子的那一刻,寒铁衣走前几步躬身道:“拜见村长大人,祝村长福体安康。” 此人正是村长,孙叔傲,五十有五,唇有四寸长须,眼神如含刀剑,宵小鼠辈莫敢与他对视。十五个没去看热闹的人,应该加上他一个,十六个。 孙叔傲没回答寒铁衣,而是力沉声稳说出了三个字:“给他刀。” 两手健全的孙瑾福,抬起握在手中的尖刀,将手柄朝向寒铁衣:“寒少侠,宰牛宰羊,随便你挑一头。” 看着锈迹斑斑的钝刀,寒铁衣亦冷森森吐出三个字:“我有刀。” 第13章 夜聚东山 让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宰牛羊,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恐怕也就只有这十三个疯子敢想敢干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小男孩不是他们亲生的。 寒铁衣知道:他们对自己的身份很好奇。寒铁衣还知道:若想得到这个小姑娘,就没必要对这十三个怪人掩藏。 一个男人,只要死心塌地地喜欢上了一个女人,这个男人一生的劳碌命便开始了。 两把闪着寒星光芒的匕首,被寒铁衣从小腿两侧抽出,在二十四盏灯笼照耀下,流光一晃一晃,刀芒在各人的脸上划过。 牛没绑,羊亦没拴,十三个爷爷辈很自觉的退到木柱子旁边;既紧张又好奇,二十五头狼真的是他杀死的?村中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十三个悍妇,是他三言两语说服的吗? 村中十三个小霸王,现在还在嗷嗷惨叫,他用的是什么手法?附近村庄的郎中,个个束手无策;黑眼圈不浮不肿,为何就不淡化呢?手肘脚踝皆不见骨折,又为何这些小鬼们会痛得哇哇大哭? 做娘亲的悍妇,心疼得夜夜难眠。但要她们跪下来求小乞丐,强悍的性格又哪愿屈服?万一被附近的郎中治好了,赚他三倍的医药费不爽吗?就连十三个小霸王在痛得死去活来的情况下都没有松口说出一句: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人了。 寒铁衣拔出匕首之后,抱起暮雪问:“你相不相信我?” 暮雪点点头。 寒铁衣又问:“我把你放在牛背上,你敢不敢?” “骑牛我敢,你要宰牛我不敢,你把我放上去我敢。” 十三个人中的孙书,最常带食物给暮雪,听得两小儿的对话,就要走出来劝阻。牛劲发作时,岂是闹着玩的?狮子碰到发疯的牛,都要落荒而逃,何况是在垂死挣扎的巅峰时刻。 村长豹眼一睁,孙书退回木柱后面。 “好!是我把你放上去的。你有胆,我留下;你没胆,等会儿我就离开村子。” 寒铁衣将暮雪放在牛背上,来到还在反刍的牛头前边,大声喊道:“莫悲伤,莫流泪,莫后悔,天盖地,日照月,物有雌雄,人分男女,这就是命。” 不见他动,不见他挥刀,唱到一半的时候,他已抱着暮雪走开了十几丈,待他唱完后,人已到了光线茫围外,但他的声音变成了说话:“十三位爷爷,先烤牛排羊排,再煮一锅牛羊汤,我去买酒,半个时辰便回来。” 说话声刚停下,便突然听到‘噗通’一声,好像有人跳井了;然后又豁喇一声,牛羊从背脊到肚腹,被折分成四大块。在‘豁喇’声中才看见牛羊倒地,血水,肚肠,肉块……淌了一地,鲜鲜艳艳,热热乎乎。 十三个爷爷辈,瞧得目瞪口呆,脑筋都停止了转动。传统的宰牛方式可不是这样子的啊?要么砸头,要么插牛脖,这小子会法术?用的是什么法术? 他念的那些‘物有雌雄,人分男女’就是口诀吗?要不,现在再去牵一头来试试? 不过,听到有酒喝,心中还是蛮激动的。多久没喝过酒,已经不记得了。不管是单手的还是双手的爷爷,都从木柱子后面走出,拿刀执斧,开始给牛羊剥皮分骨;只有村长坐在竹轿中,望着深邃的夜空发愣怔神。 原是想将这小子绑起来狠狠拷问,如今看来,自己这一帮老骨头不栽在他手里就算庆幸了。 操练场的尽头,黑暗中的最后一口井,寒铁衣抱着暮雪,没再问她害不害怕,而是不声不响跳进井中。暮雪不及惊呼,人已经沉入水底,咕噜噜呛了十几口水,后才在浮力的作用下,像两只青蛙窜出水面。 半死不活的暮雪趴在寒铁衣肩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想说话说不出,想踢打他,手足又酸软无力。 “别怕,呛了这一次,以后就再也不怕水了。”寒铁衣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很久没洗澡了吧?我有香皂,很香很香的。”水井里响起了浪花。 “以后我就叫你暮雪,是最温柔最美丽的暮雪。等你长大了,我便带你去看外面的世界。”她的头发打结,她的小腿和身上有很多脓疮;父母离去的这一年多,都不知道她是怎么野生长大的。 “明天将银子交给你两位伯母,我便带你进山去采药,给你泡浴,让你变得肤如凝脂。” “别再害怕你的伯母,也别再害怕村里的野孩子,一切有我。” 话到此处,寒铁衣一扎子潜入井底,水流飞旋中没了人影。几分钟之后,咕噜噜井底冒泡,先是冒出一颗头,后见两个瓷瓮跟着出了水面。 “走吧!咱回去。” 离此井五百米的地方,篝火燃起了六堆,五堆烤肉,一堆煮汤,浓郁的香味随风飘忽。引起村中的家犬焦躁不安,引得还未宰杀的二十四头野狼朝天嗷嚎。 聚食是在木屋棚内,木桌木凳,瓷碗竹筷,皆已摆放整齐;天色幽黑,已是二更时分。 寒铁衣在木棚外放下两瓮酒,朗声说道:“村长大人和十二位爷爷,小子没有歹心,也无心与你们为敌,我只想在孙秋梅家好好生活。你们当我是村民,我留下,你们继续以仇视的目光防我,我走,现在就走。” 声音在木棚内嗡嗡回响,字字句句掷地有声,震荡起一阵阵卐卐罡气。 村长端坐在木桌正中间,看了寒铁衣好一会才开口:“很好!吐气刚正,一身傲骨。我当你是村民,我给你入梨窝村的户籍;来,进来坐,咱换一种方式谈话。” “村长爷爷,原来的谈话方式是怎样的?”暮雪好奇问道。拉住寒铁衣的手,蹦跳着进入木棚,今天有牛羊肉吃,是她打记事起就没闻过的肉香味,今晚竟然可以大快朵颐,怎不叫她腿脚轻便? 暮雪是走到村长旁边,而寒铁衣却将她抱回下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等爷爷们坐下,咱再坐。” “为何?爷爷们还在忙呢?等到啥时候?”暮雪回头去看那些还在忙碌的身影。 第14章 夜间醉话 孙瑾福虽然缺了一腿,但他双手健全,干活自然比单手的干得多,看见梅丫头这两天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心中高兴,便说道:“寒少侠,熬好汤,大家就都过去坐,你先跟村长说说话。” “是!”寒铁衣应了一声,拉暮雪坐在下首。 待两人坐下,村长孙叔傲便开了口:“你可知我们为何都残疾?” “知道!”寒铁衣答。 “说说!” “战争带给你们的创伤,朝廷外强中干。” “胆量不小,敢直指朝廷。”孙叔傲端正了坐姿:“你从何而来?可敢跟着我们造反?” “我从天外来。”寒铁衣放松了姿态:“我不参与,但我也不阻止,谢谢村长爷爷对我的信任。” “天外来?”不仅村长惊奇,那十二个老头瞬间都围了过来,孙叔傲继续说道:“什么天外?难道天上还有人?” 寒铁衣拿过两只碗覆下,指着一个碗道:“你们住在这里。”然后指着另一个碗道:“我住在这里,我从这里来到你们这里,明白了么?” 十四个人抬头望天,包括暮雪。 孙书呵呵笑道:“这小子就喜欢吹牛,越吹越离谱。村长,他定是某战友的孤儿,饱受磨难打击,极大可能精神上出了问题。” “嗯!书兄所言极是。”孙叔傲点头:“我们不谈这个。小兄弟,我瞧你本事挺大,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推翻腐朽政府,重新建立太平新天地。” “如果我不答应加入,你们就要想办法刁难我是不?”寒铁衣问。 “太抵如此,最起码梅丫头你就休想得到。” 孙叔傲说这话时,牛肉羊肉已陆续上桌,热气腾腾,肉香扑鼻。暮雪可不管他们谈啥子事儿,拿起一块羊排便吃,吃完换牛排,牛排吃完换汤,明天回去得好好向四个堂哥堂姐炫耀一下。 寒铁衣哈哈大笑:“各位爷,听我说几句话,听完再决定造不造反。一,你们有没有财力人力与朝廷抗衡?二,打下江山,你们有没有能力治理天下?三,坐了江山,你们如何抵御外侮?这些,你们有没有详细计划过?如果只是为泄朝廷对你们不公的气愤,我劝你们还是静下心来参禅悟道。当然,大家的凌云壮志可不能埋没了,用你们的热血去带领村民开荒恳地,用你们的雄心去剿灭山匪。造福乡民,福荫后代,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爷爷们,小子说得可有道理?” 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听得十三位爷辈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好一会,村长才幽幽叹道:“听说村中悍妇三言两语便被你慑服,我还不信;今晚看来,此事果非有假。你继续说,你说的话我喜欢听。” 暮雪喝完一碗汤,伸袖一抹嘴角,抢着道:“村长爷爷,他说的吹牛话我也喜欢听。” 绵里藏针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被暮雪点燃成嬉笑场合;十三个爷辈,忍不住喷酒大笑。 孙书擦了擦须上的酒渍,诱导道:“梅丫头,他在你面前都吹了什么牛?” 孙叔傲暗暗点头,那小子城府太深,这小妮子天真无邪,正可从她嘴里套点儿信息。 暮雪最亲近孙书,孙书问话,她哪会不答?当即咽下口中牛肉说道:“书爷爷,他的牛皮可大了。昨天晌午还向我讨吃,今天就说要给我盖房,他以为我傻呢?而且世上哪有那么好的好人?所以我说他吹牛,吹的牛还特别能哄人开心,听着听着我都舍不得让他离开了。” 大伙儿哈哈大笑,原计划今晚请村长出来逼问寒铁衣来历,然后驱他出村。没承想有梅丫头的参与,竟然戏剧性地改变了今晚严肃的氛围。 众人开始举杯换盏,把酒言欢,大快朵颐了一顿。酒酣耳热之际,村长突然醉意朦胧道:“有生之年,从未喝过如此佳酿,绵而悠香,醇厚润喉……小兄弟,为了这酒,我就有留下你来的理由了。但你可否告诉我们,这酒从何处而来?” 寒铁衣擦了一把嘴上油渍,回答说道:“从我那个世界而来,此酒名为‘珍珠红’,由糯米、山泉、酒曲等酿造而成;爷爷们若是喜欢喝,只要我一得闲,都会带酒过来与爷们一聚。” “好呀!好呀!这酒太珍贵了,村里人饭都没得吃,小兄弟竟然能拿出如此精酿。行,行,行,以后你就住我村别走了。”孙叔傲大喜,猛干了杯中酒,身上煞气散尽,换上长者慈祥。 “多谢村长给小子容身之地,小子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划块地给梅丫头?我想帮梅丫头的两个伯娘盖房。” 孙叔傲不解,凝目问道:“你真的很喜欢梅丫头?” “喜欢!”寒铁衣回答得很干脆。 “我也喜欢你。”暮雪打着饱嗝,又添了一句:“我喜欢听你吹牛。” 一众老哥,再次哄堂大笑。 听得这个小叫花要买地建房,大伙儿都在心中百转千回。有人想:我家的孙女咋没那么好命? 有人想:耀秉侄呀,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有人想:幸好平素对梅丫头还算关怀,她若大富大贵,必不会忘记我们这些老骨头。 孙叔傲此时已是醉意醺醺,努力睁着虎目道:“寒……寒侄儿,你,你要多大块地方?” “一千平方不嫌多,五千平方不嫌少,村长大人尽管给我划。” “好,好,南边郊地,有十万平方,我……我给你划一万……一万怎么样?”再也敌不过酒劲,孙叔傲倒在竹轿上。 再看余人,刚还喧哗热闹,这会儿已经个个趴桌或倒歪在地。寒铁衣摇头:就凭你们也想管理国家? “雪妹,是回家?还是在这里等到天亮?”寒铁衣摇摇趴在自己膝上的暮雪。 暮雪坐起,揉眼睛,茫然看着寒铁衣:“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雪妹啊!” “哦!也好,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我不回家,这里还有很多牛羊肉呢,就在这里睡醒了再吃。” 说了这话,又要趴到寒铁衣的膝上睡觉。 第15章 钱是生活 “我要回村一趟。”寒铁衣背起暮雪,金银包袱移至胸前,顺手带走了几大块熟食牛羊肉。 东方天际,启明星粲然灼亮,村里的狗吠声此起彼伏,叫声特是怪异。 在狗吠声停下的那一刻,整个村庄,显得甚是寂寥。暮雪家门口,那辆披红挂彩拱篷车里,仰躺着两个女子,弯曲的膝盖,撑起曳地长裙。寒铁衣悄悄站在车厢前边,心想:在这个朝代,开内衣连锁店,会不会日进斗金? 车旁地上,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胖男人,鼻青脸肿的脸上,围满了嗜血如命的花蚊子;可这个胖男人,不知是昏迷了,还是大过疲劳,睡得死沉死沉,凶恶的蚊子亦叮不醒他。 寒铁衣看了一会,转身去了暮雪的两个大伯娘家,没有院墙,没有养狗,直接就到了房门口。 站在门口,寒铁衣喊:“大伯母二伯娘,梅丫头回来了。” 叫了三遍,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接着旁边又一扇房门吱呀响起,探出两颗乱糟糟头发的脑袋。 一颗问:你是谁呀? 一颗问:梅丫头又带狼肉回来了吗? 说着话,还耸了耸鼻子。 “对!带狼肉回来了。”寒铁衣吊高手中熟肉给她们看,共三爿,每爿足有十斤。 “哎呀!真是贵客喜临门,树上喜雀喳喳叫。快进,进家里来。”大伯母六英子,这时不装傻充愣了,热情招呼着,伸手就来接寒铁衣手中的肉。 六英子手快,二伯娘仕招嫲亦不慢,呵呵笑着挽住寒铁衣整条手臂,使劲往自家家里拽:“好侄子呀!我家里干净,来我家。伯娘昨夜一晚没睡,都在担心梅丫头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给你们打热水。” 就在四只手触身之时,寒铁衣已移步换位,退开一丈,绕路到屋后:“两位伯母,来屋后谈。肉每人一块,另一块我要招待客人。” 两个妯娌‘哎呦哎呦’连叫:“什么贵客啊?我家还有野菜糠饼,好侄儿,你就把肉留下吧!” 寒铁衣阴沉下脸,低声吼道:“再贪得无厌,一两肉你们都得不到。快回去穿好衣服,晃晃悠悠的,也不怕掉在地上踩爆了。” 两女开心得又蹦跳了两下,提着肉先去了厨房藏好,再去了房间穿好衣服。出来时,手里都提着水壶茶杯,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晨光下绽放的喇叭花。都是二十七八年纪,正是青春喷发佳期;可惜,贫穷与家庭的变故,身上脸上全是憔悴。 暮雪已坐在旁边木矮凳上,支着腮,不说话。总觉得肚子很饱,想回去村后木屋,却觉得腹部沉甸甸的迈不开步子。 两妯娌坐到寒铁衣对面,脸上堆满了欢笑;虽见这个小乞丐跟自己的小孩一般大,但总觉得他不为人知的有过人之处;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凭他昨天上午滔滔不绝的大炮话,今天也要试他一试。 坐下后,大伯母六英子先说话:“小兄弟,你说给我们建房子是不是真的啊?昨天下午你走了,我和妹妹都担心死你了;梅丫头也是,我都煮好中饭晚饭等她,就是不见她回来;现在好了,回来就别走了,以后都住在我家里……啊!” 二伯娘接着道:“是啊?是啊!我家里有床有铺,你和我梅丫头那么好,就住一块儿好了;小兄弟,你叫啥名啊?我都忘了问你。” 两女人的话说得真好听。泼辣,就好像从来与她们没有关系;对暮雪的爱,就好像从来没有间断过;昨天要卖暮雪的事,就好像是别人诽谤捏造出来的。 寒铁衣笑了笑,将矮凳子移开几尺,看着两女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说道:“你们今天的语气和态度我很喜欢,希望你俩从今往后一如既往如此美丽温柔。家有贤妻,安平守正;家有恶妻,夫遭横祸。两位大伯娘,切记,切记啊!” ‘咣当’…… 两女手中茶杯掉落泥地,脸上笑容瞬间凝固。好半天,六英子才吐出一句:“你……你说:家有恶妻,夫有横祸?” “是啊!难道两位伯母不想做贤妻?” 此时,二伯娘仕招嫲已经放声悲啕:“你这个短命鬼……啊!怎么不等老娘变温柔了再娶我……啊!你知道我晚上多难受……啊!你就不能抓紧托梦介绍一个给我……啊!” 其声悲切,其情也真;如杜鹃啼血,又似黛玉葬花。 大伯母紧跟着要张喉嚎啕,寒铁衣赶紧摆手制止:“好啦!好啦!要哭晚上去哭,现在谈正事。” “什么正事?”大伯母六英子两眼放光:“小伙子,你要给我家梅丫头下聘礼吗?你带来了多少?六十两有没有?我和妹子一人三十两。” 仕招嫲端起杯子迅速润了一下喉:“咳!咳!对,六十两,昨天那个死胖子才出十两,都被我和姐姐打跑了。” 寒铁衣放下包裹,没有解开,指着袋子说:“你俩去找村长买地,要一万平方,然后去找砖瓦师父;你俩别贪,贪了会烂手指,该吃该用我不管,你们把银子藏起来就算贪;记住了,千万别做傻事。” 太阳冒出了山尖,梨窝村的田野最先铺上阳光,稻田由绿转黄,快是秋收季节。房间内走出四个小孩,一下子冲到暮雪身边,举拳欲打…… “作死啊!小兔崽子,老娘撕了你们!” 两妯娌同时起身,同时猛喝,在四个小娃脸上‘噼噼啪啪’好一顿胖揍,揍完了还不忘在他们的屁股上踹一脚,骂道:“看不到梅丫头今天洗得很干净吗?” 其实,这句话是:看不到梅丫头也背着一个包裹吗? 骂完,笑嘻嘻坐回寒铁衣对面,仕招嫲举起右手说:“好侄子,我和姐姐保证不贪。你说三个月后建房,原来是真的啊?好,好,你把银子给我们,等会就去找村长。” 寒铁衣说道:“这些银子,除了建房,你们还可以拿去买肉买衣服,但千万别私藏。钱不够,我会再给;碰到打架的,交给我;遇到吵不赢的,交给我,记住了吗?” 两妯娌拼命点头,嗯嗯连声,嘴巴笑得像钩子勾开了一样。 第16章 祸水南移 谈话到此,寒铁衣还交待了‘地要往大了买,房要青砖来盖’等重点问题。谈完即拉着暮雪往外走,两妯娌家的孩子,躲在角落里仇视着暮雪,就是她,平白无故让自己挨了两次胖揍。闹不明白,以前欺负了暮雪,娘亲都是表扬夸赞,为何自这个小乞丐来了,家娘就换了一副面孔呢? 昨夜吃了牛羊肉的光荣事件,暮雪没有炫耀;包裹里的糖果,想分一些给哥姐,此刻看来也没必要与他们缓和关系了。 自古道:狼子野心,蛇蝎心肠,又岂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 踏出两妯娌家房门,便见到车厢旁的两个女人在向早起的村民打听着什么,表情焦躁,花容狰狞。 寒铁衣‘喂’了一声,背起暮雪,扬了扬手中烤肉:“两位姐姐,咱换个地方说话。” 喂声刚起,寒铁衣已向南飞奔,南边草地,那边没人,最是解决麻烦事的好地方。寒铁衣不愿外来的嫌隙,夹杂进与村民们之间的是非;纵然自己身长百张嘴,也斗不过全村泼妇们的口沫。 南边五六十里长的草甸,十二个老头照常放牧,好像日子从来就是这般寡淡无味。 寒铁衣远离十二个老头的地方停下,转过身来,望见两个袅袅娜娜的女子,一人一手拎着郭茂财紧追不舍。 场面很是滑稽,但寒铁衣没笑,他的心无来由往下一沉,不知道是来自何处的凶兆暗示。 好事村民来了不少,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白天,他们不害怕南边草甸。因为这边有一条踩出来的路,是去田间耕种的旱地路。 笑笑楼李芍,菜花阁玉真,气喘吁吁跑到近前,两手一松,‘叭嗒’一声,先将五花大绑的郭茂财丢在地上。随后右手食指指着寒铁衣,硬是说不出话来,弯着腰拼命喘粗气。 “两位姐姐先别说话,我说得对,你俩点头;我说得不对,这里有牛肉,你们当它是我,先狠狠咬上几口解解恨。 你俩肯定被郭茂财的花言巧语说服了是不是?郭茂财肯定诬陷我剥了你们的衣服是不是? 我就问两位姐姐一句:你们的身体是不是被擀过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两位姐姐都被郭财蒙骗,真的是。我就再问姐姐一次:我擀得动吗? 你俩再想想,是他擀得动还是我擀得动?” 郭茂财没跑步,没有气喘吁吁,但已经被寒铁衣颠倒黑白的鬼话气得口吐白沫,想抬手指寒铁衣的鼻子,却抬不起,只得破口大骂:“你这个小混蛋,你这个小杂种,你血口喷人,我……我饶不了你,我,我要抓你去官府。” 郭茂财没见过暮雪,他要买的暮雪就站在对面,郭茂中的注意力没在她身上。一双喷火的眼睛全射向寒铁衣,这个五短身材的阎罗小鬼,咋就那么能无中生有? 见两女还没喘匀气息,寒铁衣便继续说:“郭叔,莫生气,莫生气。你给我一万两,我护你周全;如果你要与我为敌,等会儿两位姐姐肯定先褪毛,再阉割,送去皇宫都嫌你年纪大。 怎么选择,你快点说。不然,温柔似水花容月貌的两位姐姐,再听我几句铁证如山的分析,她们的怒火马上又会转移到你身上了。” 听到这个新认识的小弟弟夸自己温柔似水花容月貌,李芍和玉真笑了,笑得含情脉脉。 郭茂财可没受过一个小孩子的气,心里又苦又无奈,很想狠狠揍他一顿,可又无能为力。偏巧那个‘百依百顺’的张子文,昨天好像得了失心疯,路上见到自己,跑得比梅花鹿还快。 心中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小子就等着吧!我大丈夫能屈能伸,受一时之辱又如何?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不信找不到机会报复你。 心里想着,嘴里忙喊道:“行,行!给你一万两,我回到家,派人马上送过来。” 寒铁衣指着两个女子说道:“两位姐姐抬你那么辛苦,到现在还没喘匀气,你不表示一下吗?我建议,每人五千两怎么样?你要是不答应,现在我三姐弟一起合力抬你丢进山里去喂老虎。” 这哪里是建议,完全就是强迫。这份酬劳,两女还真是没想到,见这个小鬼头如此袒护自己,又一口一个姐的叫。蓄存了一夜的怒火,积攒了满肚子的恶毒骂语,在这一刻,全化为乌有,心情格外的晴朗,看这个小兄弟是越看越可爱。 李芍走到郭茂财身边,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小弟让我别信你的花言巧语,我就是不听;反害得老娘蚊叮虫咬了一夜。你占我两姐妹的便宜,本该阉了你,现在赔银子也行,你赔不赔?” 郭茂财现在看这个阎罗小鬼,是越看越恶心,他自己敲诈一万两不满足,还凭空捏造出一个‘抬轿’钱,老子的家财一下子被他花去了十分之二,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现在还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得先跟这两个破草鞋还还价,就她俩,能值五千两?你以为你俩是头牌咩? 郭茂财仍然坐在地上,说话要抬头,于是抬起头看着两女:“两位姑奶奶,我请的工人,一个月才半两银子;你们就抬了这么一点路,今天我大方,每人给一两怎么样?” 从五千两突然降到一两,两女气得顿时柳眉倒竖,平息的怒火再次腾起,冲上去四条腿轮翻交踢,乒乒乓乓,嘭嘭砰砰,好像跳着秧歌舞在打鼓。 玉真边踢边骂:“你想白玩老娘是不是?没有五千两,现在我就阉了你。” 骂着踢着,伸手接过寒铁衣递过来的匕首。 李芍也接了一把,闪闪寒芒在阳光下一拂一拂,恐怖的煞气直逼围观村民。 “赔还是不赔?”李芍蹲下,刀锋放在郭茂财大腿根部:“没本事你玩什么?老娘都没什么感觉,你要是二十小伙,我可以不要银子;可你现在,不是,就今天早上,我都没见到你晨起。” 第17章 深山情话 本来开开心心过来买婢女,没承想却受了这无妄之灾。那小子放自己走时,真不该鬼鬼祟祟再回来凑热闹;不回来,就碰不到这两个胸大无脑的笨女人。 唉!算了,认栽吧!等回去调集人马,回来再跟这阎罗小子好好算账。 匕首搁在大腿上时,郭茂财马上就说:“给,肯定给,每人五千两,等我回到家,即刻给三位大侠送过来。” 寒铁衣闪手夺过两女手中的匕首,一阵狂挥,将牛肉切成几百块薄片,放在干净的草地上:“两位姐姐,快晌午了,吃点东西吧!吃完跟着他回家去拿,顺便把我的一万两先存在你们那里。” 李芍笑道:“弟弟真大方,就不怕姐姐吞掉你的银子?” 寒铁衣亦笑:“不怕,我信得过两位姐姐。两位姐姐是女中豪杰,顶天立地,说一不二;说不定,两位姐姐过几天就会想念弟弟,带着银子来看我。” “你那么自信?”玉真问,眉头皱得拧成川字。 “哈哈……,是有点自信过头了。两位姐姐坐马车回去,让郭财主赶车。” 李芍低下头,对着寒铁衣打量了好几遍,心中狐疑不定,最后说道:“郭财主家有恶奴,我姐妹俩不是对手,反被他关在地牢里咋办?” “两位姐姐不用怕。”寒铁衣拉着暮雪的手退后几步:“最少五天,最多十天,郭财主定会多带两万两过来求见我。” 郭财主心想:哪用五天?回去召集人手马上过来。 李芍玉真同问:“弟弟的话,有什么证据让姐姐信?” 寒铁衣走到郭茂财背后,伸出食指在他颈椎处一点,郭财主瞬间像杀猪般嚎叫,那声声凄惨,惊得村中十三个悍妇连连后退,这叫声咋那么像自家小孩的叫声? 看来不能再找他要说法了,而是要放下姿态求他了。 寒铁衣退回原位:“他只能低头走路,一抬头一发怒就会痛得死去活来,我估计五至十天能治服他的牛脾气。姐姐尽管放心去拿银子,这病暂时还无人能治。” 两女惊恐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同问:“弟弟在姐姐身上也下了符?” “两位姐姐要是能改邪归正,不再做祸害穷苦百姓孩子的罪孽,我倒是很欢迎你俩来到我身边。” 这句话,等于承认在她俩身上做了手脚。 “我没感觉痛,弟弟莫要诓我。”李芍说。 玉真说:“弟弟,回去我就辞职,带着银子来找你。” “很好,随时欢迎。快回去,莫走夜路。” 马头上还有一朵红花的马,在草地上吃草,寒铁衣没再理这些事,带上暮雪去东边。 东边的山很近,越过十二个老头的木屋,走上六七里便是大山;而南面,相距五六十里才是山脚。 “喂……”村中那个一米八几的悍妇在喊。 走出十几丈远的寒铁衣回了一声:“十天还没到,不要喂!” 同一时刻,暮雪的两个大伯娘带着村长来丈量草地,路上遇到家中四个看热闹的小孩,从他们口中得知:自己未来的侄女婿,只用了一上午时间就又赚了一万两,开心得跟村长说话都大声了许多。 到了看牛老头面前,孙书问:“梅丫头,不要爷爷的野菜饼子了?” 暮雪笑了笑:“爷爷,还饱呢?吹牛哥带我进山,可能明后天才回来。” 孙书说:“东面山有黑熊,还有守山人,你俩小心呐!” 寒铁衣背上暮雪,大步流星走出几十丈:“书爷爷,磨好刀斧,刷好大锅,咱熊肉下酒。” 孙书摇摇头:我不信你的武功那么好。 另十一个老头跟着摇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各安天命吧! 经过木屋时,暮雪说:“寒铁衣哥哥,要不要带点羊肉进山,很快天黑了。” “也好,万一没碰到猎物,可以充一下饥。” 两人没走官家开垦出来的进山路,走的是长草没膝的荒凉之地,两人陷入其中,莫说守山人看不见,就是野兽都不知道茂草丛中有猎物。 寒铁衣一脚一踏,将杂七杂八的杂草踩得往两边倒,形成一条人工通道;躲在里面,恰似捉迷藏,暮雪开心得要下来走路。 寒铁衣说:到了山顶再走路,这里有蛇。 暮雪问:为何你不怕蛇? 寒铁衣答:蛇怕我,远远躲开了。 暮雪说:进山真好玩,以后你要多带我来。 寒铁衣问:山中有虎有豹有熊,你不怕? 暮雪答:你在,我不怕。 残阳挂在西山时,两人登上了第一面高山,能望见十二个老头的木屋,也能看到藏在树林中守山人的土坯房。村里有袅袅炊烟,在这一刻,村子里的是是非非好像都与已无关。 天地很安静,天地很祥和,芸芸众生似乎皆可爱。 话说: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这就是不问世俗的超然心境! 当晚,两人在背山处露宿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继续赶路,沿着山梁飞奔,跑累了,暮雪就趴到寒铁衣背上。 暮雪说:原来你不会累,第一次背我出村,是故意气喘吁吁的对吧? 稍后,暮雪又说:那天晚上你说奖励我,奖励什么啊? 寒铁衣跑得飞快,一座一座山梁飞越,到了第九座峰顶,寒铁衣停了下来,放下暮雪说:奖你做我的妻子。 暮雪摇摇头:我不做你妻子,男人都会打女人的,男人很坏。看别人漂亮,甜言蜜语,厌倦了,便拳打脚踢。 寒铁衣蹙了蹙眉:你父亲打你母亲? 暮雪找了一块地方坐下:村里的男人都这样。 寒铁衣问:你对男人不感兴趣? 暮雪笑了:我对你很感兴趣啊! 寒铁衣说:那我做你夫君咋样? 暮雪摇头:不要! 寒铁衣问:为何? 暮雪起身往外走了几步:你才来我村三天,衣服还穿得如此破旧,老的少的双双眼睛热辣辣看你…… 寒铁衣追前几步:所以你在暗中哭过,现在不哭了? 暮雪回过身来:你像糖果,我以为你只是我的,但你并不是我的。我不要你做夫君,也不要你做哥,我才活得开心。 寒铁衣看着她:可你已经叫了我哥。 暮雪看着他:这只是尊称,就像我叫村中的爷爷、叔叔、哥哥、姐姐一样。 第18章 孝子子文 寒铁衣突然仰脸哈哈大笑,笑罢说道:真不简单,能这样子跟我对话。 暮雪望上头顶上的蓝天白云:他们每次打我骂我欺负我,我的心中就悟明白了很多事情。 寒铁衣低头看了一下脚上的破鞋:你恨欺负你的人吗?长大了要报仇吗? 暮雪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有许多破洞的衣服:恨是恨的,不恨才怪。仇当然想报,尤其是欺负我娘的人,但我是一只蚂蚁,所有的积恨都只能埋藏在心底。等我长大时,垂涎我的,糟蹋我的,谋害我的,讨好我的……到时,我的性格早就变成逆来顺受的奴隶性情了。 寒铁衣走到她面前:现在我就在讨好你…… 暮雪背转身,走开几步:我知道…… 过了一会儿又说:盖房的银子,可以让我不再挨饿受冻,但你却比财主还更财主……值得吗?你可以买很多很多婢女了。 寒铁衣贴着她的后背问:能感动你吗? 暮雪摇头:可以感动我的身子,感动不了我的心,因为我只有这个给你…… 寒铁衣幻身到了她的身前,将她负在背上:闭上眼睛,带你去一个地方。 暮雪箍住他的腰和肩膀:我就不闭眼…… 寒铁衣纵身一跃,跳进第九座山峰的无尽深渊。 暮雪‘啊……啊……’大叫,双腿箍得更紧,两手却在拍打他的肩膀。 没入缥缈云雾时,寒铁衣一个旋身,进入一个藤蔓遮掩的大山洞。洞高三丈,口阔九尺,隧深千米。 进去的道路,时宽时窄,弯弯绕绕,越往里越幽暗。暮雪趴在他的肩上不动,适应光度时,好奇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岩上有泉水滴落,滴在长方形的塑胶池中,一路进去,一路有这种没见过的盛水容器。 最里面,寒铁衣开启了风力能灯,五百平方的内洞,瞬时亮得如月亮在此。地上,摆着五六十个不锈钢箱子,寒铁衣揭开其中两个箱盖,一个装着珠宝,一个里面是衣物。 寒铁衣放暮雪下地,指着那些箱子说道:“这些全是你的,能买你心吗?” 暮雪不答,走到衣服箱旁,摩挲了一会,开始翻动。 “你去沐浴,先别穿衣服,我给你治病。”寒铁衣也在翻箱,将银针、碘酒、酒精、棉花、药片、纱布、葡萄糖……等等等等塞入一个背包,还往怀里塞了两个像竹筒又像保温杯形状的东西。 “我有什么病?健康得很。”箱子里的衣服,喜欢的和颜色不艳丽的,都被暮雪折叠另放一边。 寒铁衣递过去一个背包,里面已装有鞋袜和牙膏牙刷:“你有炎症,脓疮,蛔虫……还缺少维生素。” “什么乱七八糟,我不懂。” “不懂就听话。” “我干嘛要听你的话?” “听话有肉吃,有糖吃,你不喜欢过这样的生活吗?” “喜欢,但我害怕你离我而去。” “就算离开,最多一年。一年内,千里万里我都赶回你身边。” “就不能一刻都不离开我吗?” “有些事,非我能左右……” 穿上新衣新鞋,暮雪甚是扭拧,满身的‘跳蚤’无所适从;头发打了蜡油,被寒铁衣梳得一丝不苟。他本人也是一身土布衣裳,按照这个朝代的发型梳了个挽髻;既然决定在村里住上一段时间,便不再以乞丐的落魄样出现。 两人所穿,比村民整洁奢华;但跟村里三个穿绸缎的财主比,两人的形象就仅算是三餐能继的人家。 在山洞里住了一晚,次晨,寒铁衣教暮雪使用‘空气伞’飞上崖顶。并叮嘱她:万一遇到危险,可以从村子里直接飞到山洞来躲藏。 暮雪笑道:哪人家不把我当神仙? 上到崖顶,便开始在第八,第九,第十,三座山谷中搜寻黑熊。暮雪只顾飘在空中玩耍,哪管他黑熊白熊?寒铁衣则更想找到母豹,扛回去饲养,把暮雪喂肥壮了才放母豹归山。 将近傍晚,得偿所愿,一头黑熊,一头花豹,两只幼崽,全中了麻醉针。为了赶时间,用空气伞直接吊着猎物,降落在十二老头的木屋空地;而十二个老头,正在村中公用地拴牛,完全没察觉到离开三天两夜的两小儿已回到了他们的禁地。 …… 那天晌午,张子文揣上五十五两银子告辞而去。一过山岭,便在山腰树林下,看见两个曼妙身姿的女人在打他的旧主。寒铁衣的再三叮嘱,言犹在耳,哪有那么快忘记?急忙捂住双耳,撒开腿就往山下跑。两女以为他要来救驾,忙摆开白鹤亮翅和野马分鬃迎敌,谁知却摆了个寂寞,那憨汉好像不认识四个人曾经是一路同行的道友。 郭茂财鼻青脸肿看见救星,先是激动,后是想撞树。这个憨货,跑那么快,是要回城里去找茅坑吗? 张子文一走远,两女继续打,打得郭茂财哭爹喊娘,没命地求饶,一五一十将所见所闻倾心吐胆全盘托出。两个外事员,一个十九,一个二十,外表看着干练老成,内里却还是童真无邪,听了郭茂财的冤诉,也觉情有可原,又怕他夜半逃走,便将郭财主绑了,连夜怒气冲冲进入梨窝村。 进了村子,却不知那小子住在何处,狗吠得厉害,又看见彩棚车厢,便像罗汉醉卧般在车厢内睡了一夜。 张子文一路向前奔跑,心情特别好。钱有了,老娘的病能治了,且结识了一个给自己发高工资的小弟;在他面前不用低三下四,还可以以大哥的身份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三十三年的苦日子,终于熬到了头。 跑过第二面山,便是一马平川的草地、荒地和农田,三三两两的大树,点缀着大地上的生机盎然。 半夜,张子文回到城外的农家,家中颓败不堪;而他母亲为了方便看病,租住在郭财主家附近的廉价公租房,低矮又潮湿,加剧了病情恶化。 晚上无法进城,只能等天亮。 张子文进城时,感觉气氛非常不对,城外十里地,开始聚集挎刀带箭的兵马,只准进不许出。 根据张子文以往的经验,这是要抓壮丁了。 第19章 逃避抓丁 说起服役,张子文服过役,前前后后有十七年之多,而且每次都能幸运地活着回来,真是奇迹。 这个朝廷养兵的政策非常奇葩,有仗打抓人,没仗打放回原籍。张子文就是这样,有时一年,有时两年,有时三年……每次仗打完,就能从前线回来,那时候他母亲年轻,是他母亲担心他。现在母亲五十有一,身又有病痛,说什么张子文都不愿再去前线了,轮到了他担心他母亲的时候。 冲过兵卡进入城内,张子文见到了他母亲,向他母亲说了自己遇到一个小神医的经过:那个小神医非常厉害,在一个叫梨窝村的地方遇到,刚见面就见他左手放在嘴唇边,自己就莫名倒下了。还有更厉害的,自己的东家自愿将装钱的包袱交给他,马车也交给他;两个小泼妇一路上对郭财主阿谀奉承,可是遇到小神医之后,就非常听他的话,翻脸不认人对郭财主拳打脚踢,真真好神奇!真真好神奇! 张母听得津津有味,一时忘了咳嗽,好奇问道:“儿呀!你又听他什么话?” “我最听话了,娘,他让我别听郭财主的花言巧语,我就不听;他让我带娘去治病,我就信他;他让我做他大哥,我便做他大哥。” “呵呵……人家是谦虚!他有本事,你就应该尊他小少爷。去把房钱结了,我也不想在这呆。” 一个颤颤巍巍下床,一个手脚麻利收拾包袱。听到结房钱,张子文才想起一件事来:“娘,我要去买驴,房钱回来再结。” 天还很早,正是驴马市场刚刚启市的时候,市场在北城门外,张子文是从南门进入,现在想买驴,必须又出城去。到了北城,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守门的兵卒跑没影了,也就是说,等会进城不用交进城费了。 张子文很高兴来到牲畜市场,到了牲畜市场又不高兴了。但见平时熙熙攘攘的人畜交织场面,现在凋敝清冷;没有牛没有马,没有四肢健全的人在吆喝买卖。 找到看守牧场的张权,张子文问:“喂!今天不启市吗?” 年逾七十的张老汉,早已看见从城门出来一个粗壮汉子,这会儿不再看他,给自己十几头劣质骡子丢了一把草。 “小伙子,跟谁说话呀?就不会称一声叔吗?” 偌大一个牲口买卖场,清清冷冷,只剩一个老头在坚守岗位,且只有他手里还剩几头病恹恹的骡和驴。张子文指着很高大的骡说:“叔,多少钱一头,便宜我就买两头。” 老汉张权唉了一声:“你不买也会被那些杀千刀的抢去吃掉咯!天理难容呐!小伙子,平常要四十两一头,现在卖你十两牵走。” 张子文一听,心中一喜,本就计划着只买一头驴,现在买两头还有剩余,怎不让他出手大方? 对于张子文来说,十两银子要不吃不喝两年才能攒下来,但这五十两银子是‘新财主’送的,何必要吝啬呢?一匹驮娘,一匹驮包袱,自己空手乐得自在。 又交谈了几句,张子文爽快地牵走了两头骡。他认为骡比驴高大一点,高大的都比较有力,就像自己。 回到租处地,找不到房东,便匆匆带上娘出城。因为这个时候,街道上越来越冷静,都在传唱着官兵围城,是在捉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四肢健全男人,抓到就遣送去前线。郭财主不在家,张子文也就懒得去向他的婆娘讨工钱;还听说,五十多岁的县大爷与他的子女,都不知道躲到何处去了。 城门洞开,无家可归的人在城门口进进出出,不知躲里还是藏外。今天没有街市的叫卖声,亦没有耀武扬威的守城士卒站在城门口,人间显得很自由。 张子文带着他的娘出了城,没有走大路,而是绕城走了一段很长的小路,钻进了一处乱葬岗。他准备,抓壮丁的兵马进城搜捕时,就趁黑逃出薄弱的外岗哨。 找了个坟茔蹲下时,才发现其它坟头后面都有人,探出头来不是看张子文,而是盯上了他那两头骡子。张子文的母亲今天没有药喝,咳得更是厉害,声还挺大,十里外都能听见,这哪里是躲藏?摆明就是告诉官兵这里藏着有人。 躲藏了一天一夜,张子文也跟人家干了十几场架。干架的因头无非两种:要么来抢张子文的骡,要么骂他的母亲是内奸。偏这两点都是张子文的痛处,别人还没动手,他先扑上去拳打脚踢。 军操功夫一施展,大家顿时成为好朋友。原来,众人都是去过几次战场的幸运儿;一去再去,哪有可能次次吉星高照? 躲藏,自然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官兵没有鸡飞狗跳进城搜捕,而是派出上千个嗓音大的传令兵,骑着马在城里城外,荒郊野岭等地方,大声吆喝:不用躲藏!不用躲藏!全部去田里收秋禾,参加者免兵役;不出山来,放火烧山;不出城来,放烟熏城…… 蹄声嘚嘚,一路狂奔一路吆喝:不出山来,放火烧山;不出城来,放烟熏城…… 一马跟一马,一声跟一声。城里,几百匹马巡街游走;城郊,几百匹马越岗翻岭。在此期间,传令兵就算看到了躲藏的人影,都没有谁拿着刀去骚扰和强迫,完全是一派远房亲戚之间的关爱。 期限,一夜一天。这个时间段没有去稻田集合,即视为抗法恶徒;不论男女,不论老幼,抓到先是一顿鞭打,然后全部送去前线边疆。 这样的‘亲民’伎俩,张子文经历了好几次,每次都以为朝廷铜牙铁齿,与民无欺;谁知,每次到了稻田,都是先累死累活干几天收割活,然后就以护送粮草的名义,推着鸡公车直接被押送到战场。 城东,趟过几十里平地,就是两座矮山,再翻过山去,就是梨窝村;但是,要逃出草地与稻田夹杂的这块平地,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会暴露在守兵们的视线中。 张子文现在在城西,背后是滚滚西江。要逃,唯有南北东;如果选择往城北逃,那边兵马最多;如果选择逃城南方向,倒是山高林密,但同样要趟过几十里平地。 第20章 回梨窝村 考虑了很久,张子文牵着两头骡子,驮着他的母亲,正大光明走向城东。 此时,是传令兵吆喝的第一个晚上。 城里郊外,凡是躲藏的人,没有谁比他果敢和率先;空荡荡的城郊小路,就他一个人的铃声在叮当。 他是这样想的:就算再去前线,都必须将母亲的病先治好。 没有人登记,没有人阻拦,很顺畅走到了最东边的稻田尽头。这里,有几百个士兵驻守,也是张子文心中最想到达的地方。 看天色,已近天亮。 张母被张子文绑在骡背上,睡了一夜,咳了一夜,折磨得好像比以往精神了许多。 两个驻兵手中的长枪交叉拦住,语气很是友好:“就停这吧!等会有馒头过来,吃完拿上镰刀即刻干活。” 张子文放他母亲下来解手,然后嘿嘿一笑:“不是你们的王法吓人,而是你们几百个人集在一起吓人;如果我有几千人,你们就会反依我的话为王法。我的母亲病了,梨窝村有个神医,容我送母亲过去,回头跟你们去前线。我还要补充一句:大大小小战争,我参加过三百五十八次。我不想死在自己人手里,我也不想自己人死在我手中,我这点要求,你们这些小兵应该能同情,你们的长官应该也能通情;现在去梨窝村,今晚我还能在你们的期限内回来。 好了,我就这些话。” 张子文一大箩话说完,人堆里果然走出一个长官模样的人,马鞭在他的手掌中轻轻拍着:“我若不答应,你必直接攻击我。虽然我们的大长官在城北,但这里我还是可以说上几句话的。梨窝村有我一百多个兄弟在,晚上你跟着他们回来吧!” 他的嘴唇皮动了动,好像还想说什么,但终没说出来,而是挥手让兵卒们让开道路。 “多谢了。”张子文拱手转了一圈:“今日你们是兵,说不定哪一年就轮到我去抓你们了,希望你们的命硬过我。” 说完这句话,张子文的嘴唇皮也动了动,但终是没再说什么。抱起自己的母亲上了骡背,迎着晨光,往梨窝村出发。 没有丑恶拦挡的道路,是多么自由和美好! 小官想说的是:留下一匹骡子,给兄弟们开开荤祭祭肚;但突然想起,这个人或许是自己的战友,它日在战场上,被他背后捅一枪就不好了。 张子文想说的是:骡子给你们一头,等我晚上回来与兄弟们干一杯;但突然想起,小兄弟治好母亲的病,拿什么酬谢他?干脆两匹都给他吧!剩下的三十五两给母亲过活,走得也就放心了。 张子文母子无惊无险过了关卡,刚到山脚,就看见三个人影,躲在树后鬼鬼祟祟,再细看,竟然是旧主郭茂财和两个帮鸨母办事的外派员。 本想捂住耳朵跑过去,无奈母亲在骡背上咳得京城都能听见,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 郭茂财没有被绑了,脸上的淤青还未散去,但并不影响他说话,见到张子文就骂:你个叛徒,你个两面派,把你的工钱还给我,把你娘的诊疗费还给我。我,我,我回家去再请个高手来保护我。 钱是不可能还的,张子文也舍不得还,于是不回话,看向两个想问话的女子。 女子果然有话问,李芍就抢着问:“喂!大块头,那些当兵的是吃霸王餐还是按市价付账?” 张子文挠挠头,一脸憨笑:“大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来,这位小姐姐,轮到你问了。” 玉真就问:“大兄弟,他们是来抓壮丁的吗?我们女的能不能进城?” 张子文牵上骡子就走,边走边说:“是抓壮丁的,全城的人都被赶去割稻子,你俩回去正好有活干。” 他一走,三人便循着遮挡的树木追来。郭茂财四十添二,正当壮年,也正是当兵的好年纪;可次次抓壮丁都被他溜走,因此拳脚功夫他不会,坑蒙拐骗倒是学了满肚子。 翻上山岭,看见三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张子文就笑了:“我的弟弟很大方的,他没给你们马车?” 玉真答道:“给了,藏在草丛,被进村的官兵搜到没收了。” 李芍却想到了什么,走到张母面前说:“伯母,那个小兄弟是你儿子的义弟,也是我两姐妹的义弟,以后咱是一家人;所以伯母是我们的伯母,大哥也是我们的大哥。大块头,你说是不是啊?” 张子文嘿嘿一笑:“只要你们对俺娘好,我便保护你们;不要像某些人一样,为了控制我,耍尽阴谋诡计。” 张母想说些什么,却被郭茂财打断:“子文,你莫忘恩负义。其它工人半两,我给你一两,你娘生病,诊费是我给的。自遇到那个贼小子开始,你们一个个就变了鬼性子,我就搞不明白了,他是不是给你们吃了公鸡蛋?” 这一提,两女也莫名其妙起来:是啊!自遇见那小子以来,风风火火的性子咋被他牵着转,转成和风细雨了? 没觉得有变化的是张子文,他觉得自己还是自己,哪有什么变化?倒是发现了一个奇怪问题,郭财主一直低着头走路,说话凶巴巴的,咋好像在低三下四呢?还有那两女,上次来的路上,袅袅娜娜;这次看她们,夹着两腿,扭扭捏捏,十足十似两个直立的狐狸在走路。 没人回答郭茂财的说话,张母忍住咳嗽后回答了他:“多谢郭老爷对我母子的照顾,大恩不言谢!郭老爷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有一头骡,你就骑上吧!” 说话间,众人下了第一面山,到了凉快谷底。两女要休息,张子文便也随了她们,因为他的娘亲又要解手了。 郭茂财很想骑骡,可骡背上有两个大包,那个憨货却不挪开;郭财主没力气,也不敢抬头去搬,因为一抬头就痛得要老命。憨货既然装傻,郭财主也就打消了骑骡的念头,但等自己蛟龙重入海,就让你们一个个好瞧。 两女果然把张母当伯母,扶着她去草丛,扶着她回到路边,显得无微不至。 张子文看得直皱眉,不知她俩怀着什么坏水? 第21章 螳螂捕蝉 众人回到路上,算是休息过了,继续登山赶路。张子文对他仨没啥话说,但现在却有话说,对那玉真说道:“玉真小妹,你们离开时,可知我弟弟在干啥?” 玉真看了一眼前头牵骡的张子文,又看了一眼跟在后面低头走路的郭茂财,捶了捶累得要命的大腿:“子文大哥,你要记住,你的弟弟也是我两姐妹的弟弟。在我离开之前,我的弟弟牵着一个小姑娘的手去男欢女爱,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我就不知道了。” 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但张子文却捕捉到一个问题: “你们说我弟弟也是你们的弟弟,那你们说说,你们的弟弟叫啥名啊?” 此言一出,跟在后头的郭茂财心中一喜。暗道:一直不知道这个小贼的名字,要是知道了,以后找他就容易多了。 刚高兴呢!谁知玉真却在摇头说:“不知道!” 李芍接道:“怕不你也不知道吧?想从我们口中套出来。” 事实上,玉真与李芍服务的青楼,是朝廷大官暗中开的窖子,生意上,明争暗斗,常常弄得你死我活;甚至为了一个小女孩,不惜跋涉近百里的路程来梨窝村现场竞争。哪曾想,梨窝村一游,生意没谈成,两女竟先成了‘好’姐妹,说话做事总是统一阵线对外。 李芍的话,明明就是反将句,可张子文听不明白,得意洋洋说道:“我弟弟的名字我怎会不知道?他是寒铁衣,我是热铁衣,一寒一热,相辅相成,天下无敌。” 两女咯咯大笑,惹得连张母都咳中带笑。 李芍道:“一寒一热,相生相克,怕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哦?” 玉真道:“寒铁衣弟弟好像不会武术啊,他怎么跟你天下无敌?” 郭茂财暗暗哼了一声:那小贼怎么不会武术?刀劈车帘,刀架脖子,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是你们这些愚夫蠢妇不知道罢了。 说话间,爬上了第二面矮山岭,阳光正热,一眼能望千里。十几里外的梨窝村景致,可以清楚地尽入眼帘。 稻田里,村民们正在热火朝天收割,百多个官兵分三拨;一拨捆绑谷袋到牛车,一拨吊打不服王法的刁民,一拨再分三队,去村中最富有的三家财主家募捐。 张子文,李芍,玉真惊奇发现,几步远的树荫下,坐着两个小孩,一男一女,那男孩,正是大家挣来抢去的义弟寒铁衣。 “弟弟,你怎么在这?是来迎接我的吗?这是我娘,弟弟,快来拜见你伯母。” 寒铁衣绕过张子文冲过来的铁塔身躯,来到骡子前,长躬到地:“小侄寒铁衣拜见伯母。” 彼此见过礼,寒铁衣便带上张子文,李芍,玉真,暮雪到旁边说话:“大哥,两位姐姐,我有任务交给你们。” 五个人在树荫下嘀嘀咕咕了半天,商量妥当之后,张子文挑着四大瓮珍珠红酒,玉真挑着肉脯,李芍挑着杯筷,郭茂财低着头牵骡,寒铁衣暮雪押后,一阵风一阵尘的下山进村。 抓壮丁的兵马来了百人,收缴了牛,收缴了板车,然后全村人被赶去田里干活。村中只有四个人逃过劳作,那就是孙殿英,孙凯鹏,孙锦昌三位财主和一个有家难归的暮色。 前三位,当然是以财通路;后一位,那无疑是有寒铁衣护着。 割、脱、晒、装四个环节,累得村中十三大悍妇,村长以下十三个残疾,暮雪的两个伯母,以及她的四个堂兄堂姐,个个舌坠腰疼,有苦不敢言,有冤无处伸。 十三个悍妇更是被治理得服服帖帖,含着泪水在田地里干活。她们的十三个小霸王,七个男孩,六个女娃。一走路或一干活,七个男孩的肘关节和脚踝处便钻心地痛,整个农田都能听见他们的惨呼哀嚎声。第九天,七个男孩的娘亲,为了不求寒铁衣,更为了过几年不服兵役,半夜里用锄刀锄断了七个小霸王的手肘和脚腕。至此时,寒铁衣才知道,那一天,突然有种不祥征兆的原因。 领队的百夫长杨新忠,副领队姜伟华,几天下来,每天都是笑哈哈,粮有了,财有了,壮丁也有了;回到万夫长身边,升官发财的奖励肯定稳过泰山。 这日午后申时,正副百夫长正在禾杆搭建的凉棚内避暑,就见村外山坡上下来一群人,有骡有挑担,很像邻村过来走亲戚的人家,又似沿村叫卖的贩夫走卒。 正百夫长忙命令两个兵卒过去询问,如果是村民,让他们马上下田干活。兵卒回来说:长官,他们是送肉送酒食的,还有一个是老兵,答应今晚就加入壮丁队伍。 听到有酒喝,两个百夫长先是高兴,后又一想,天下的酒都是呛喉辣嗓,不喝也罢!便把视线转向了两个袅袅娜娜的女子身上,比村里的妇女丰腴,也比村里的妇女水灵,越看越喜欢;不过,有一点情况非常影响心情,就是骑在骡背上的那个老妇头顶上顶着一个玻璃瓶,那玻璃瓶吊在竹竿上,竹竿由一个小姑娘举着,不知是耍杂技?还是嗜酒如命的老妇独个儿喝一瓶? 一壮汉到得近前,放下四瓮珍珠红,拱了拱手说道:“拜见两位长官,小弟热铁衣。奉城里阎长官令,挑几瓮新酒犒劳全体兄弟们。” 酒虽透出微香微甜的味道,但两长官的视线却盯在弯腰卸担的两女身上,喉结上下蠕动。正百夫长杨新忠问:“这两女也是赢长官派你送过来的?” 张子文揭开一瓮酒,舀了一勺在两人鼻下晃了晃:“她俩是我的妹子,阎长官没这个指示。” 李芍直起身子,放好扁担,咯咯笑道:“两位哥哥快叫弟兄们过来喝几碗,我和你进草棚子去,妹妹陪你喝。” “好!好!陪哥哥喝。”正副百夫长心情大好,此时太阳已快下山,干不干活都无所谓了,便让身边的小兵吆喝其它监管兵过来喝酒吃肉。 半小时后,正副百夫长见众兵没人中毒,便哈哈大笑一人拥一个,躲进草棚里编撰甜言蜜语。 第22章 山林拦劫 喝着,闹着,天黑了,张子文点燃了几堆禾秸火,火光照亮了田间地头。这时候,一个小男孩出来说话:“各位大哥,喝得够不够兴?明天还想不想喝?” 有几个近前的小兵随口应道:“这酒又甜又烈,明天还有没有?” 小男孩走到东倒西歪的众兵中间:“各位大哥,小弟寒铁衣。我知道你们都不想去战场,去战场就等于送死;你们的心底,肯定希望天天有好酒喝,夜夜有热水澡;在家赡养父母,在外挣钱糊口,人人有妻有妾有儿有女对不对?” “对!”正副两个百夫长从草棚里走了出来,杨新忠继续道:“你是本朝公子吗?你有能力不让弟兄们去送死吗?” “本朝公子算什么?今晚开始,你们不用去战场啦!留下来给我盖房子,留下来帮我守住这些粮食,谁敢来抢,就一枪搠死。将军的话,你们不用再听了,皇帝的圣旨,你们也不用再跪了;今晚开始,听我的话,我叫你们往东就往东,我叫你们往西便往西。听话有酒喝,不听话没酒喝,明白了么?” “明白了。”众兵狂吼。 正百夫长杨新忠,副百夫长姜伟华,上前一躬到地:“请主上吩咐,现在往东还是往西?” 寒铁衣指着村中的三间泥房:“将金银,干稻谷都搬进去,派人守住。然后睡觉,明天我再来吩咐。” “是!主上。”一百个官兵,不分尊卑,一齐躬身回应,然后东倒西歪,推车扛箱,倒在暮雪家门口睡着了觉。 不愿散去的村妇,看到这番操作,既嫉妒又心疼,自家辛辛苦苦耕种的稻谷咋变成梅丫头家的粮食了?她是全村最穷的人,现在一跃成为全村最富有的小富婆?真是岂有此理。 村长在小兵们面前说不上话,被撵去晒谷场赶鸟雀;另十二位古怪老头,却是越来越惊骇这个小男孩了,大家都喝过他的酒,傀儡异状至现在还没发作,说明对方是真的想留在村中长居。 三个财主,每个财主家,都豢养十二个护院拳师,一是提防村中刁民,二是对抗十二个残疾老头。 个中是非曲折,无非就是争田地,占河沟等事。除孙殿英住在村子中间外,另两个财主的庄园,都建在临水大河边,村民若想吃条小鱼,那是痴心妄想。 夜幕降临,三个财主的意思大致相同,都在家中对自己的十二个护卫说:咱先离开村子,过段时间再回来。 三十六个护卫,已经在田里干了十几天累活,干完活就会被押去前线。此时不趁官兵宿醉逃走,还要更待何时? 孙凯鹏与孙锦昌,皆想乘船走水路,没想到了河边,一叶扁舟都不见。明知有鬼,也顾不得深究了;出西山去城里,这条路是万万行不通的。北是稻田,稻田尽头是河流;南面是草甸,要走五六十里才能到山脚;东边最理想,穿过村,跨过十二个怪老头的木屋,再走五六里茂草小径,就是莽莽丛林大山,且四个守山杂牌军,早就吃三个财主的嘴软,拿三个财主的手短了,上个山又怎会阻拦? 孙凯鹏,孙锦昌跨过十三座木屋,便在杂草小径中碰到了孙殿英。平常三家关系,是四分较劲,六分和睦;有危难时,三家就更团结了。 三个财主,年纪都在五十上下。孙凯鹏,孙锦昌家中情况差相仿佛,各自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两人的大儿子,二儿子都在三年前去了前线,身边只留下一个小儿子准备继承家业。孙殿英情况略有不同,大儿子是府尹,二儿子是知县,三儿子在外经商,如此显赫家业,在全民是兵的年代,皇帝都保不了他的太子要上战场。 刚到山脚,四个守山人就冲下山来,嘴里嚷嚷着:树林里有鬼。 三个财主不是没胆人,听到有鬼根本没惊慌;三十六个年轻护卫,只要拧成一股绳,前边就算有灰熊他们又何惧?而且越惊险越好,因为三个财主家的女眷就会紧紧挨着他们这帮人。一头貌美如花,另一头血气方刚,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人人都在心中祈祷,今后最好一直在深山里逃亡。 担心惊觉村里人,只一个带头壮汉举着火把,余人肩并肩,手拉手排成几里长的登山队伍。要知道,三家都有奴仆,婢女,长工,以及他们的家小;一行人,笼笼统统有二百多号人。 到了半山守山人的土坯房,没见到鬼,见到了五个人。他们挡在上山路上,梯级上放着四瓮珍珠红酒;旁边的手电筒发出一闪一闪的光芒,很诡异。 孙殿英上前就要发作,小男孩先说道:“我是寒铁衣,要你们一半的家产,要你们的鱼塘和河泊;要上山可以,每人喝一碗酒,我便放大家过去。” 三个财主早气炸了肺,孙殿英率先指着寒铁衣的鼻子骂:“你个小乞丐,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杂种,来到我村竟然这么嚣张,勇士们,帮我打断他的腿,然后抬到山上去喂狼。” 孙殿英骂完,孙凯鹏骂:“小牛逼,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有几个晚上在我庄子围墙外走来走去,真是天生贼种;好汉们,卸了他双手,以后不要让他在村里晃来晃去了。” 孙凯鹏骂完,孙锦昌骂:“你勾引梅丫头,又勾引梅丫头的大小伯娘,还勾引村中十三个悍妇;兄弟们,上去帮我剪掉他的小虫虫。” 三家三十六个勇士,早在孙殿英开骂时,就从队中和队尾往上跑,踩得路两旁的枯枝落叶‘咔叽咔叽’响,惊得草丛里的微小动物四处乱窜,英雄气概充斥在整片幽黑密林中。 寒铁衣身后,是张子文,李芍和玉真,他仨惊奇发现,跑过来的壮汉一个个莫名倒下,跑得越快倒得越快。莫说守林人以为碰到鬼,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碰到了鬼,包括暮雪。不过,她想起了他说:他来自别的地方。 她还想起了他说:只有她这个村的山还有树木,所以他留了下来。 三十六个壮汉倒下,寒铁衣笑道:“还骂不骂?我提的要求答不答应?” 第23章 脸生莲花 不待三个财主接话,寒铁衣又说:“只要我在村里,就保你们不受官兵侵扰,也保你们生活平平安安,耕作平平安安。但若有一天我不再在村里,你们的钱财我会卷走,你们的命我也会带走;我这样说,你们愿意交一半家产出来了吗?” 刚听时,三人都想骂他痴心妄想,穷叫花穷疯了,听到后来,心如坠冰窖;这是哪里来的小魔头?杀人越货在他嘴里好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寒铁衣拧亮两把手电筒,照亮倒在路两旁的人给三个财主看;就刚才,三十六个汉子还在队伍里殷勤采花酿蜜,这一刻,死猪一般静悄悄躺着不动。 孙殿英拱了拱手:“容我三家商量商量。” 寒铁衣说:“我不会等到天亮。” 三人去了队尾商议,刚走开,队伍中一个八九岁小女孩便挣脱她母亲的手跑过来,尖着嗓子用最大的声音喊叫:“喂!寒铁衣,是不是我像梅妹妹一样跟着你,你就不会抢我爷爷的家产,还会给我家里送很多很多的粮食和财宝?” 这是孙锦昌的孙女,跟她母姓,陈秀慧,九岁,聪敏好学,琴棋书画和诗词歌赋皆略懂。她一冒头,另两家比较聪颖的女眷立即恍然大悟,今天晒干的稻谷和金银,不都是搬进梅丫头家的破房子了吗?忙怂恿自家的小女儿出去,可惜,鸡上枝头难成凤,望女成凤非凰胎,再没哪一个小姑娘敢出来对话。 寒铁衣呵呵一笑,没答她的问话,而是问道:“你不怕我?” “我观察你很久了,你不凶也不坏。梅妹妹跟了你以后,长得越来越好看了,我也要跟着你。” 言下之意就是,梅丫头都没怕过你,我又怕你干嘛? 暮雪的头发,不再枯黄蓬乱,脸上,变得皎洁,手脚上,已经没了脓疮;只要是有心人,都能一窥明清。衣服虽然朴素,可是她那双白绒绑的半筒鞋,任哪个女孩见了,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寒铁衣又呵呵一笑,对站在下阶的陈秀慧说:“你叫什么名字?几岁?有没有欺负过梅丫头?” “陈秀慧,九岁,没有欺负过梅妹妹,我还教她识字。” “很好!凡是欺负过她的人,都活不长久了。你若有胆量,晚上去南面草地找我俩,没胆量,回你娘怀里去。” 陈秀慧哼了一声,一颗小脑袋仰得更高:“今晚我就去,你俩要是不在,你俩是小狗。” 就在兵马未进村前的头一个晚上,陈秀慧还用木梯翻出高墙,偷偷跑进村来找暮雪两人;虽没找到,但她认为,去村里和去草地又有何区别?还不够锦昌庄园到村子的路远呢! 暮雪踏前两步,拉住秀慧的手,在她耳边轻轻说:“姐,要不现在就过来,万一等会他们吵翻脸,免得误伤你。” 秀慧轻轻回道:“梅妹妹,你说得有道理,我去叫我娘过来。” 秀慧的娘陈凤昭听到后回答说:“我女儿真聪明,去把你小姨也一起叫上,莫一会莫名其妙中了符倒下。” 秀慧的小姨陈小兰收到消息后说道:“知道了,大姐对我就是好;我婆家姑娘也在这,可不能丢下她。” 小兰的婆家姑娘张小霞弄明白原因后说:“你们先过去,我带上隔壁桂兰妹马上就过去。” …… 三个财主商讨之后回来,发现自己这边的女性,连娘亲都不见了,只剩七十老爹和长工们在摇头叹气。 财主们不以为意,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以前,每与别家争斗,女眷们都会悄无声息站到敌方那边,跟着敌方说自家男人的不是;一旦升级至打架,女眷们就会从背后扯发或海底捞月(也叫猴子偷桃),没有一次不大获全胜。 这次,无外乎是故技重施。 孙殿英是举人出身,虽没做过官,但他有文化,于是由他先说话:“寒小兄弟,你的要求,我们答应了,但你也要答应保护我们周全,不能再受官兵们的骚扰。另外有两个小要求:你手上的是什么蜡烛?我仨要每人一支;第二,这四瓮酒送给我们,还有酿酒的秘方。” 寒铁衣摆了摆手:“你们听着:蜡烛我只想给一支,但你们提了,那就每人一支;酒,我只想给每人一瓮,但你们提了,那就四瓮都给你们;酿酒秘方不可能给,就是拿皇帝位来换都不会给,你们若是强要,现在我就灭了你们,三座庄园明天开始改‘寒’庄。” 孙凯鹏上前拱手道:“少侠莫要冲动,我还想看明天的太阳呢!就依少侠要求:鱼塘、河泊和一半家财换你三支蜡烛四瓮酒,明天就交割怎么样?” “痛快!”寒铁衣移过背后的背包,掏出三把风力能手电:“告诉你们,一支蜡烛就抵连城价值,不要以为你们亏了,其实是我亏了,只不过我找不到买主而已。好啦!都回家去。” 孙锦昌现在才拱手道:“求少侠救一下我们的家丁。” “不救。”寒铁衣一摆手:“我打不过他们,早成了你们的阶下囚了。现在我也家大业大,需要人手,明天开始,他们就是我的家丁。” “这……这……”三个财主愕然,咋来了一个更贪得无厌的小财奴? 众人散去,各自回家。折腾了一夜,觉没睡,好端端的跑来原始森林施了一次又一次的肥料。 天亮时,三十六个壮汉醒来自行下山,被兵士押着去田里继续干活。 早食时,一百个士兵,每人又各喝了一碗珍珠红酒,开心得跪下参拜‘主’上。 三十人建烧砖厂,三十人挖地基,三十人监督全村人收割稻谷,十人去三个财主家拉金银珠宝,拉到两位大伯娘的破房子里放。两妯娌开心得放屁都抽不出时间来,一边打扫房间一边帮忙堆放珠宝,欢欢喜喜脸生莲花;再去看暮雪时,不知不觉诞生出仰视她的感觉。 四个小孩却越发嫉妒暮雪:看她非绸非缎的衣服嫉妒,看她纤尘不染的白绒鞋嫉妒,看她瀑布般的秀发嫉妒,看她走路轻快的步伐嫉妒;反正什么都嫉妒,她一笑嫉妒,她一说话嫉妒,她一呶嘴嫉妒,她一皱眉嫉妒,她搂着小叫花的手臂时最嫉妒;心中暗暗生出狠心:哪天等你睡着了觉,一刀割了你的喉。 第24章 鹬蚌相争 各人有各人的事忙碌,寒铁衣却带上暮雪,张子文,李芍,玉真来到孙凯鹏家的大池塘,对张子文说:“大哥,伯母的病是肺痨病,再过十来天就能断根了,她缺少营养,每天给她煎一条鱼,现在你下去捞二十条上来。” 张子文挠挠头:“小弟,我娘吃不完这么多。” 寒铁衣骂道:“你奶奶的,晚上我们去草地那边聚餐。” 张子文哦了一声:“我奶奶享不了这福喽!” 一网下去,何止二十条?有多少便捞多少,十二个怪老头几十年没吃过鱼了,给他们也送一些。 李芍靠近寒铁衣问:“弟弟,什么时候给我两姐妹治病,痒得好难受。” 寒铁衣答:“房子盖好的时候。” 玉真说:“弟弟,还不信任两位姐姐吗?我们已经改邪归正了。” 寒铁衣答:“没地方给你们治啊?” 李芍说:“就在这里治不行吗?” 寒铁衣答:“可以啊!先下河去洗干净,我给你俩针灸。” 玉真唉了一声:“弟弟,还是等晚上吧!现在大白天的,有点不好意思。” 寒铁衣说:“晚上也可以,就让子文大哥帮忙按腿。” 李芍道:“我俩又不反抗,用得着按吗?” 玉真跟着说道:“弟弟,郭财主那个人,你不准备放他回家吗?” “放,肯定放,不可能我养他。城里的兵散了,我就放他回家。”鱼用禾杆绑,寒铁衣跟着大家一起动手。 李芍转过了话题,跟着说:“当兵的呢?弟弟,你胆子咋那么大?敢动当兵的?” “当兵的又怎么啦?他们也是娘生的,只不过良心比较黑而已。房盖好,就让他们滚蛋,留些粮食给村里最穷的人。” 五个人,每人提几尾鱼回村,回暮色的老房子。三间泥屋并排,后头有几块菜地,已成荒废状态,唯一的好处就是有口水井;屋前有五六米阔空地,如今被村民们踩出了一条走邻访舍的结实泥路。三间泥屋出来,左边五百米是高墙大院的孙殿英家,右边二百米是大伯母六英子和二伯娘仕招嫲两妯娌的家,她俩的家跟暮雪家中间的这块二百米空地,屋倒墙塌,只有旧痕,不见旧人,荒草甚是茂盛遮挡着败壁。 回到屋前,有两兵把守,见到寒铁衣马上跪下参拜:“小兵王剑,王锋参见主上,今晚还要喝珍珠红酒。” “行呀!晚上喝酒。在附近游走的村民莫理他们,若有谁推门就一枪搠死他,明白么?” “是!主上,村民们都去田里干活了,只有你们几个在这里游走。”小兵王锋大声回道。 张子文哈哈大笑,提着五尾鱼去了六英子的家,他的娘住在这里。 三间泥屋屋后,李芍玉真暮雪在水井边刮鳞剖鱼,锅碗桶凳等,都是来自财主三家家中。很大一部分锅碗,都送去了南面草地,那边有六十人;剩下四十个兵卒,晚上会回来三间泥屋聚餐歇息。 屋后,檐下,有荫,寒铁衣拿了张矮凳坐下。约半炷香后,村里来了五个八十岁以上的老人,拄着拐杖,男两个,女三个,径直来到寒铁衣面前。 寒铁衣眯眼一看,急忙起身微笑,拱手鞠躬:“五位爷爷奶奶好,我只待田里收割完就去找你们呢!” 男老者:孙国隆,孙陦;女老者:沈伟苑,李小萍,刘一航。白发颓苍,牙无一粒,身穿寿衣,脚踏芒鞋。正是: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寒铁衣等来的不是晴,而是风雨,孙国隆一至近前,便抬杖指着骂:“你一个外乡小叫花,来我村兴风作浪,闹得全村上下不得安生。你走,现在就走,空手而来空手而去,别厚颜无耻赖在我村财色兼收;梅丫头,过来,他是一个外来人,你怎可容他在村里胡作非为?” 暮雪丢下手中鱼,净了手大吼道:“他一个外乡人,给我吃给我穿,还给我建房;整个村子三千多人,除孙书爷爷外,谁理过我的生死?你们已是太公公太婆婆级别的人了,还出来搅什么浑水?” “好你个反骨贼,吃里扒外,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孙陦扬起拐杖,颤颤巍巍就去追暮雪,可他又哪有小丫头灵活?拐杖刚扬起,人已如蝴蝶扇翅般飞到井沿另一头。 “好啦!好啦!别闹了。”寒铁衣退到拐杖外范围,继续说到:“你五老受了三个财主的蛊惑是吧?他们或许给你们三天五天的口粮;我呢,只要你们不闹,给你们一辈子的口粮,等会就送肉,鱼和新衣服到你们家中;百年后,还给你们配最厚的棺木。怎么样?我寒某人说到做到。” “呵呵……” “嘿嘿……” “哈哈……” “你小子早说嘛!冤家宜解不宜结,哪能越结越仇深……” “对!你小子早说不就完咯?俗话说得好:五湖四海皆一家,你家有饭大家吃……喂,小子,珍珠红酒可真好喝啊!今中午有鱼,你不该不拿酒出来吧?” “拿!拿!爷爷奶奶稍坐,我去拿酒,李芍玉真煎鱼,让五老吃好喝好。” “知道了。”李芍玉真应道:“雪妹妹,烧火你来。” “不烧,这五个老不死的都是坏人。”暮雪拂袖而去,跟着钻进了一个房间。 这五个老人,来历可不简单。孙国隆,孙陦两人,年轻时上过战场,当过万夫长,在村中的地位曾经非常显赫;沈伟苑,李小萍,刘一航三人刚嫁到梨窝村时,是梨窝村的三朵鲜花;后由于国家连年征战,夫和子都把命丢在了战场上,生活让她们变得强悍,肚饿让她们变得泼辣;因此,这三人是村子里的老一辈悍妇。 随着年岁增长,日子过得越来越落魄。三个财主早上给他们送去了一碗酒和五天口粮,感动得垂泪下跪,誓死要为三个财主赤胆忠心把事情办好。 三财主很高兴,这真是神酒啊!谁喝谁听话。 五老听了外来小叫花为自己量身打造的终生计划,比三财主的心情更加高兴,早把‘赤胆忠心’忘得一干二净;满脑子想的都是玛瑙颜色的珍珠红酒,真踏马的是又甜又滑喉。 第25章 本性难移 房间里,寒铁衣听了暮雪诉说:她父亲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村里后,这五个死老贼,比谁都快,跑来暮雪家抢米抢谷仓;她的娘本就伤心得神思恍惚,这一下,整个人都崩溃了,痴痴傻傻任村里人折腾;半夜里,悄悄的咽了气。 村子三千多号人,除孙书之外,没一个人暮雪不恨得咬牙切齿,包括陈秀慧和剩下的十一个残疾爷爷,对两位大伯娘的恨,更比他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鱼很快煎好,寒铁衣提着两坛酒笑吟吟从房间出来。 “两位太公三位太奶,一坛在这里喝,一坛带回去分。每坛二十斤,刚好一人八斤。这酒很珍贵,百万两银子都买不到,你们要好好珍惜啊!” “晓得!晓得!” 五老皆没牙齿,回答的声音,刮痧般难闻。走路时脖颈前伸,拄着拐杖驼着背,村中人皆称二男三女为五怪。 于是村中就有了歌谣:十三残,十三悍,二男三女是五怪;谁接位,你接位,你爹你娘去接位…… 此时正阳刚过两刻,太阳毒辣得很,监督干活的士兵不准村民去躲荫,要干到天黑才可回家。因为他们的正副百夫长都在建窑烧砖,他俩没停,谁敢停? 若不是遇到抓壮丁这件事情,六英子和仕招嫲,会从一百五十里外的‘杨环村’拉青砖回来。 如今,杨环村也在抓壮丁,抢稻谷,谁得闲砍柴烧窖? 五怪醉倒在地上,过来找‘小叫花’究竟是为了何事,这会儿,早就忘到脑后根去了。 寒铁衣撇下他们,带上暮雪去稻田。李芍、玉真袅袅娜娜跟在后面,她俩想回城,这种情况下哪里敢回?倒是那个郭茂财,住在两妯娌家中,头低低跟着张母拉家常,也从六英子仕招嫲两人口中了解到:那处处与自己作对的小乞丐,原来不是仇家派来的杀手,而是自己无意中冒犯了他看上的小女孩。 找出因由,事情就好办多了;郭茂财开始研究葡萄糖药瓶,这是给张母注射后留下来的空瓶子。这小子真有本事,是该考虑跟他合作方面的事情了。 到了田里,找到六个眼眶乌黑的小女孩,都过去十几天了,她们没来求寒铁衣,反倒是寒铁衣来‘求’她们。大者十二三岁,小者也有六七岁,脸上全是桀骜不驯的表情,她们的悍妇母亲没过来,六女也不惧寒铁衣。 “说说,以后你们还欺负梅丫头吗?”一见面,寒铁衣便单刀直入。 “欺!为什么不欺?我们又不欢迎你,你能在我们村长住吗?”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见事即明,她娘亲是出了名的‘赖步鸡’,自己也要从‘小赖步鸡’做起。 “你们很恨梅丫头吗?”寒铁衣问。 “她偷番薯,偷苞米,偷甘蔗……全村最坏的人就是她了;你也是,偷金偷银偷鱼,还把我们家的稻谷全搬到梅丫头家里去。你快走吧,别赖在我们村里不走。” 此语一出,其他五个小女孩跟着起哄:走吧!走吧!我们的村不欢迎你! 寒铁衣撑起一把伞,与暮雪一起站在伞荫下,这折叠伞真美,她们没见过,身后的李芍玉真亦没见过。 “乌黑的眼眶要不要我帮你们治?长大了可不好嫁人哦!” “不要你治,长大了也不嫁人,你别瞎操这份心了。”六个女孩,你一言她一语,大概意思就是这样。 暮雪背包里有糖果,寒铁衣抓了一把出来,摊在手掌上:“想吃这个吗?” 芳香甜腻的味道直钻鼻孔,天塌下来都敢用胸膛去顶的六个小女孩,瞬间蔫了吧唧,咽着口水,舔着嘴唇,一副欲迎还拒的痛苦抉择。 寒铁衣说道:“我不想与你们为敌,梅丫头也只想与你们在村里和和睦睦生活。你们若不再欺负她,就吃了这些糖,咱一笑泯恩仇怎么样?” “做梦!”高个女孩叫‘聚炉’,小时候趴在灶里玩禾灰,整张脸弄得像锅底,于是起了个‘聚炉’花名。聚炉两手一伸,拦住另五个小女孩,然后又指着寒铁衣的鼻子吼道:“请你离开我们的村,我们和梅丫头的事不用你管;自你来了之后,跟我们玩的哥哥弟弟,要么断手要么断脚,这些都是你这个灾星带来的。你快滚,滚得远远的……” 此音一落,五道童音继续起哄:滚!滚出我们村,以后莫再来了,没人欢迎你…… 确实没有人欢迎寒铁衣,暮雪第一次见到他就骂:死开,臭叫花。 然后去了村南草地,十二个怪老头,也是让他离开。 寒铁衣背转身,笑道:“五年后,我自会离去。” 他没用银针,他很想用银针,用银针封住这六个小悍妇的膝关节,让她们的母亲狠心截去她们活蹦乱跳的小腿;但,寒铁衣没这样子做,他觉得不能与小孩子较真。 至于她们的黑眼眶,是用黑漆树脂画的圆圈,治不治都无碍,一年半载就会自行脱落。 寒铁衣没有回村,而是走过一座石桥,出村往县城方向行去。 暮雪笑道:“刚听你说五年,这会就要走了?” 李芍玉真跟在身后,寒铁衣停下脚步转身说道:“两位姐,先回村去,煮好晚食不用等我们。” “你们去哪?”两女同问。 “这里的官兵没往外传递消息,外边的军马肯定会过来,我去打发他们走。” 李芍道:“小弟若不嫌两位姐姐累赘,我们想跟着去学些儿本事。” “我就是嫌你们累赘,快回去吧!” 玉真道:“这里没人,不如弟弟先帮我姐妹俩治病,痒得怪煞难受。” “你们真愿改邪归正,不再贩卖小孩?” 两女点头,同声道:“真的改邪归正,以后都跟在弟弟身边。” 过了石桥的出村大路上,四个人鬼鬼祟祟,一个小男孩从背包里掏出两瓶药水,递给两个大女人。就听那小男孩说:“分三次,兑温水,坐浴,用完了再来跟我拿。” 两女惊奇望着玻璃瓶中的清水,刚巧此时有点口干,好想分三口把它喝完。 第26章 锦昌庄园 彼此就在石桥大路上,又絮叨了一些家常琐碎,后才告辞分开。 爬过第一面山,下落第二座山时,太阳已温和了许多。暮雪说道:“村里人都嫌弃你我,干脆就别盖房了,带我去外面乞食。” 此时,第二面山顶冒出好几个人来,手执长矛,头戴翎帽,背着夕阳下山而来。寒铁衣不走了,站在两山之间的平原坝上,也就是前段时间‘抛尸’的地方。 “五年后,我再带你出去。外边现在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就你这个村还算生机盎然;要不是我截下这批粮食,这个冬天,你们整个村的人都会上山去啃树皮。” “谢谢铁衣哥哥,不仅对我好,还对全村人好,可他们还是要误会你。” “没事儿,大家都是匆匆过客,几十年后烟消云散,管它是与非,我自过我徜徉山水生活。” “五年后,你长大了,要被抓去上战场,我该怎么办啊?” “五年后,我已经足够强壮了,不用他们抓,我自告奋勇去。” “你本事是很大,可是,等你做了大将军,还会来找我玩吗?” “我不做大将军,我去战场上转一圈,马上回来找你。” “要多久?可不能让我等太久。” 山顶上的人已全部下到山脚,他们远远瞧见两小孩站在路中间,大步流星赶来,瞧人数,又是一个百人纵队。 “快则一年,慢则两年;三年没等到我回来,你就找个人嫁了吧!” “村里的女孩,十三岁就有婆家了,然后男人都去了战场,你没看见横竖几十里的村庄,全是遗孀吗?” “看见了,半夜我还看见许多寡妇轮流着去木屋。” 暮雪拍了一下他的后背:“真的看见了?难怪十二个爷爷不让我去木屋。” 寒铁衣没再答理暮雪,而是抱拳冲跑在最前面的几个士兵说道:“奉杨百夫长命令,小子寒铁衣前来给各位大哥领路。走吧!副百夫长还准备了好几瓮美酒。” 听说有美酒,众兵顿时精神振奋,簇拥着两小儿往村里走。领队的百夫长却皱了皱眉,边走边俯下身子道:“本人周朝天,是这个领队的百夫长,请问寒小弟,杨百夫长怎会知道我们要来?” “哈哈……,你有所不知,杨百夫长最近得到一本奇书,能掐会算,算到今天你们会来,便让我两个村中闲童出来迎接。你看,多神奇,真的被他掐中了。” 周朝天暗道:真的够神奇,见到那个杨新忠时,得把他的奇书窃过来。 “寒小弟,杨百夫长真的得到一本奇书吗?他还掐算到了什么?”周朝天是一路走一路弯腰,如果不俯身,他担心自己说的话这个村中闲童听不清。 “他啊……”寒铁衣望望左右,低声道:“你能不能保密?” 周朝天知道有重要消息,忙指天发誓:“寒老弟,莫看哥哥是个粗人,但从不多嘴多舌,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寒铁衣又看了看左右,小声道:“大哥是性情中人,豪爽侠义,那我就告诉你了:最近杨姜两位百夫长,掐算到梨窝村的地下有黄金;他们表面上建窑烧砖,实际就是在挖金矿。周大哥去了要见机行事,在附近再挖一个泥坑,表面也建窑烧砖……大哥,一定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好的,大哥晓得如何做。小弟弟,还知道些什么?都说来听听……哥以后都护着你。”周朝天拍拍胸膛,表示说到做到。 “多谢大哥!我们村南面六十里是山脚,伐柴容易,且不易被人发现,大哥可以带着弟兄们在那边挖金子,但一定要以烧砖的名目遮掩啊!” 说着话,又回到了第一面山梁,太阳已坠落地底,天色黑沉,寒铁衣背起暮雪,走在前头。 “可是……可是……”周朝天被金矿所迷,心中却想起了一件让他很为难的事情。 “大哥,请说,你我既是兄弟,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就是……就是我和弟兄们没粮食啊!挖不了几铲子……” “唉!大哥,我以为有多大事呢!粮食和酒,小弟都包了;你们只要把砖烧漂亮些,别让别人看出破绽来就行。” “晓得!你真是好弟弟,烧出来的砖以后都送给你了,我和兄弟们只要金子。” “好说,好说!我跟大哥刚好相反,只要青砖不要金子。” 夜色下,两人心照不宣哈哈大笑! …… 石板桥,宽两车道,长七丈,离村约有十二里远。河流从南往北飞流,因此,这个村,只有涝灾,不会有旱灾。 孙凯鹏家的庄园在下游,一百多亩水稻田直至河泊分岔尽头;孙锦昌家的庄园在上游,水稻田虽没有一百亩,但他家的渔业却是空前的庞大。 修建出村的石桥,孙锦昌本人出资三分二,另三分一,孙凯鹏和孙殿英平分。 寒铁衣来梨窝村的第一天,便将目标打在他们三家身上。 锦昌庄园,占地十亩,高墙琉璃瓦,屋脊一幢幢;晚上,整个庄子,都被松油灯笼照亮,住在里面,哪里会知得外边的人间疾苦? 晚饭时,孙锦昌发表了讲话:财产少了一半,鱼塘、水库全部改了姓,现在开始节衣缩食。 莫看他家家大业大,却只有一个小儿子孙闿潼在身边;之所以家中热热闹闹,是因为他的四个女儿,四个女婿还有他们的孩儿们住在一起。 晚饭之后,陈秀慧跟着她的娘亲陈凤昭回了房间。 “慧儿,真的今晚出去吗?你不害怕,娘亲担心呐!” “娘,爷爷有那么多田地和钱财,在旁人看来,觉得天经地义;在我看来,没有实力,一切都是放屁……” “慧儿,说话怎可如此粗俗?” “娘,人这一生,要么懦弱一辈子,要么登高望远。我要登高望远,若死在半途,我命如此,我甘愿。” “我儿好志气!可是,娘胆小怕事,你爹也偏向软弱,你究竟像谁呢?” “像爷爷……” “别胡说八道,呸!呸!呸!你爹听到哪还得了?以后可莫敢再说。” “是!娘,那你放不放我出去?” 第27章 寒衣石桥 陈凤昭无奈地叹了口气:“慧儿呀!你既要去,娘陪你去,碰到狼,娘替你顶着。” “他没邀请你。” “我在远远的地方等,等到天亮,与你一起回家。” “算了!娘,夜寒露多,你老实待在家里吧,等会儿爹就来找你了。” “哼!你不知道你爹刚纳了第九房吗?十年八年也轮不到我这里。” 说曹操曹操到,门口传来咳嗽声,听声音来人正是陈秀慧的亲爹孙闿潼。陈秀慧趁陈凤昭出去迎接时溜回自己的房间,背上一个包袱,爬上庄园一棵枣树,跳到围墙外的秸秆堆里。 晚上走田埂,泥多蛇多,陈秀慧选择走大路。往西过桥是去县城,往东十二里就是梨窝村,大概戌时末能赶到村子南边草甸。 刚到大路上走了十余步,突听破空声从头顶飞过,一块木牌插在陈秀慧面前。 “谁?”陈秀慧左右望望,她记得爷爷手下的十二个家丁,今晚都住到村里去了,谁还会出来追自己?好一会,不见有人应声,晃亮火折子去看木牌,见上边写着几个字:带着木牌过桥来,我们在这。 字是木炭写的,写得歪歪扭扭,村中没几个人会认字写字。那么,这个‘我们’必是他们了。陈秀慧笑笑,弯腰咬牙拔了顿饭工夫才将木牌拔出。 走到桥中间时,桥那边便亮起了一小簇篝火,凝目瞧去,只有暮雪一个人在那。 “那个小叫花呢?他要做小狗吗?”跑过了桥,陈秀慧第一句话就说得毫不客气。 “他在下河抓鱼,担心你今晚没吃饱。”暮雪背着背包,身穿紫红色衣服,脚穿翻绒靴子,头发梳着披肩瀑布,看上去,充满着灵气和生机。 今天老想着应诺之事,晚饭时陈秀慧确实没吃饱,但她包裹中有吃食,于是口气很不友好道:“这条河是我家的,要是以前,早被抓起来打断腿了。” “你家的变他家的,说明他有本事,你我能做到吗?”暮雪肚子咕了一下,她是真的还没吃晚饭。送新来的一百个官兵到村里后,她和寒铁衣是悬‘飞’而来;草地那边有官兵住着,村里的遗孀们也偷偷跑去那边套近乎;所以,再去那边就不方便了。 陈秀慧‘嘿’了一声:“他的就是你的,梅妹妹,你是村子里的首富啊!以后可莫欺负姐姐哦!” “慧姐,咱不谈这个……我有糖,你吃吗?” “我有糕点,你好像饿了,吃我的吧!” 两小儿各在自己背包里翻找,拿出糕点之后,陈秀慧心里就不舒服了:“梅妹妹,这背包真漂亮,还有吗?我,我也想要一个。” “有啊!在……在洞里还有很多。慧姐,你瞧,里面有很多口袋,我用来放梳子、镜子、口红、眉笔、牙膏、牙刷……还有一个会飞的睡袋……” “等等!等等!你说的啥啊?怎么很多名堂我都没听过。” 陈秀慧要去夺背包,暮雪却早有防备,一个甩力,将背包藏到身后。如此漂亮的双肩包,莫说满村子的大小女人眼馋,就暮雪本人,都视若珍宝,一有空闲,便坐下来归整袋子里面的小物件。 “梅妹妹,包包给姐看一下,以前我可是对你很好的。”微弱的火光下,陈秀慧也没有起身去抢第二次,这就是她的家教。 “可以给你看,但我担心你不还。”背包背回背上,袋子里还有银子,暮雪不想被她看见。 “不看了,等会小叫花回来,我找他要。” 寒铁衣拎着三条剖了肚肠的鱼,在河堤暗影处已站了好一会,这时走过来说:“等暮雪家的房子盖好了,到时你再来她家,我送你一个。” “暮雪?暮雪是谁啊?暮雪是梅妹妹吗?她家的房子什么时候才能盖好?我都不准备回去了,要一直跟着你俩。” “为何要跟着我俩?你没听到村里人说她的坏话很难听吗?”寒铁衣蹲下,串上鱼开始烤鱼。 “能不能先穿上衣服,你不冷吗?”陈秀慧凑过鼻子去闻,觉得很腥,用小手扇了扇风:“你这小子,肌肉蛮结实的,小心我爷爷跟另两个财主报复你。” “那就更不应该跟着我们了,你一个千金小姐,被人打折腿,多难瞧?” “别说这些,我不喜欢听。你给梅妹妹取名暮雪,也给我取一个吧!”寒铁衣的背包就放在旁边,陈秀慧急忙拽过来翻看,先看到一条手帕,掏出来即刻帮寒铁衣擦水渍。 寒铁衣避开,很不习惯:“你咋知道她的名字是我取的?” “她没上过私塾,这点小事很难猜吗?” “等我想想,想到了再告诉你。”鱼肚熟得很快,寒铁衣切下来先给了暮雪。 “你叫寒铁衣,就给我取名寒衣吧!这名字我喜欢。”陈秀慧绕过寒铁衣,蹲到暮雪身边,与她一起分食鱼肉。 “为何要叫寒衣?说出个理由,以后就叫你寒衣。” “你喜欢暮阳晚雪,那么,暮雪身边再有一个衣衫单薄的人儿,你才会更倾心去宠爱她。” “你脸皮很厚,胆量很大,你看出了什么玄机?”寒铁衣侧脸去看这个自称要叫寒衣的小人儿。 “好东西是要去争取的,就像我爷爷的家业;十三大悍妇被你慑服,十三瘸爷爷没对你围追堵截;这些都是你的过人之处,我身边没有你这样优秀的人,所以我要去争取。” “寒衣!很好,伶牙俐齿。照你这么说,以后遇到比我更厉害的,你还是会去主动争取咯?” “你可以继续上进啊?要不就捷足先登,把生米煮成熟饭。”寒衣翻出了衣服,给寒铁衣穿上。 “就不知你这碗饭好不好吃?吃完之后会不会有更大的麻烦?” “凭你的本事,这点麻烦不算麻烦;我这碗饭,是心甘情愿给你吃的,会配合你把饭煮熟一点。” 寒铁衣哈哈大笑:“你的话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寒衣,我夺了你爷爷一半家财,你不会以潜伏的形式来报复我吧?” “你是蠢猪,我可不是笨猪,饭煮熟以后,你的就是我和暮雪妹妹的,我会笨得夺过来送给那些二妈三妈们的儿子吗?” 第28章 诡中之诡 暮雪在旁边好像听出了些名堂,侧过头来看寒衣:“寒衣姐姐,我听着你好像要嫁他是吗?我可不嫁他,以后你我有了他孩子,他的财产我怎么争得过你?” 寒铁衣哈哈大笑,随即脸色一沉:“你两个小鬼儿,咋听咋好像我会死在你们前头?现在就开始商量分家产了?” 寒衣挽住暮雪肩膀:“咱姐妹平分,不争不抢,不吵不闹,公平公正,怎么样?” 暮雪抹了一下眼眶:“你……你不是要去战场吗?我村里的男人,一百个去一百个没回,一千个去一千个没回,我担心你呐!我愿意跟你住在山洞里。” “不要哭!”寒铁衣伸出手也搭在暮雪肩上:“我不是你梨窝村人,命动自然跟你们村的男人不同。再说,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背着你跑九座山头都不气喘?” 寒衣绕过暮雪身边,蹲到寒铁衣身边,歪着头说:“去哪里跑山?今天背我去跑山好吗?” “我跟你很熟吗?”寒铁衣拿掉寒衣搭过来的手,皱着眉看她:“你没刷过牙是吧?” 寒衣笑嘻嘻又将手搭在寒铁衣肩上:“我对你熟就得了。你刚来我村,舌战群妇,背着暮雪妹满村子跑,她你都没嫌弃,干嘛嫌弃我?我今晚穿的是最漂亮的裙子,为了见你,掉在田里一身是泥,你,你,你为何就不肯背着我跑一下?” 开始笑着说,说到最后泪水哗哗掉,也不擦,起身就要趴到寒铁衣背上。 “慢着。”寒铁衣起身走到火堆另一边:“那天是有人追,现在三更半夜鬼来追?” 寒衣去拉暮雪:“妹妹,你来追。” 暮雪蹲得累,顺势站了起来,但没动:“寒衣姐,我又不是鬼,等那天变了鬼再来追你们啊!” 看寒衣又要流泪的样子,寒铁衣忙说:“你衣服不是很脏吗?来,我背你。” 弯下腰背起寒衣就往石桥跑,到了中间一跃入河,毫无准备的寒衣被吓得啊啊大叫,扑通入水之后,岸上的暮雪才从忧郁中发出哈哈大笑声。 毫无疑问,寒衣被呛了十几口水,浮出水面时,眼泪,鼻涕,口水,一起往外淌,恰似下雨天的乐山大佛……神明显灵。 她比暮雪体轻,也比暮雪温情,但一双小手小脚,却在寒铁衣身上乱捶乱蹬,反而没有了平常大户人家千金的仪容端庄。 争执中,寒铁衣左手揽她,右手拿着她的裙子,问道:“你洗还是我洗?” 泡在水里的寒衣抹了一把眼泪,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煮熟了没有?” 寒铁衣哑然失笑:“还没。” 寒衣又问:“暮雪妹妹呢?当时是她洗还是你洗?” “我洗,香皂也是我帮她抹的。”寒铁衣抬手接住暮雪抛过来的舒肤佳。 “你当时可有问她?” “没问。” “那你还废什么话?想厚彼薄此吗?” 一个时辰后,岸上,篝火余烬旁,寒铁衣说:“你娘起床了,在与你爹商量着要来找你。” 寒衣揪过他的耳朵来看,又嘟嘴又皱眉:“你发烧了?石桥离我家起码有五里远,她们在房间里说的话你也能听到?” 寒铁衣轻轻拿开她的手,将背包负到胸前:“你回去吧!我跟暮雪要出山一趟。” 寒衣看着他的后背点点头,意味深长道:“又要背暮雪妹了,我坐肩头可行?” 暮雪掩嘴窃笑:“寒衣姐放屁,非把我嘣到地上去不可。” 寒衣撇了撇嘴:“妹妹说话莫如此粗俗,太影响我的形象了。铁衣哥,我不回家,在路边竖块牌子,写几个字,找我的人定能看到。” “那你写!” 寒衣捡起昨晚那块木牌,写上:娘亲,不用来找我,我会想尽办法把爷爷的家产夺过来,慧留。 石板桥到出村的第一面山,有十五六里路,两边皆是水稻田,连绵不见尽头,这些地,属于孙殿英家的产业。官兵们驱赶村民先收割上垄,再过五六天,就会轮到此处;按正常情况来说,晒干的谷粒,早该一车车往外运送。但是,梨窝村却出了诡异事,半个多月来,未见一包谷往外送,就是传令兵也未见出去传讯。 外边的人,或许觉得梨窝村诡异。可是,当寒铁衣来到第二面山梁,他也看见了诡异的场面。 没见一兵一卒。 稻田里,堆满了一幢幢的谷包,城里人或附近的村民,都在哄抢;有牛车的人家用牛车,没牛车的人肩扛手抱抬起就走。 更诡异的是,十之八九都是妇女儿童,剩之一二是残疾男人。 衙役的身影都不见一个,倒是有个官老爷模样的人,站在田地中间的大路上扼腕叹息,他的身边,有两个唇生鼠须的苗条文弱书生。 暮雪问:“官兵去哪了?我还担心他们来屠村呢,现在不怕了。” 寒衣说:“肯定是边关告急,全部去了前线。唉!要是被敌军占了江山,我们该躲去何处?” 寒铁衣没有说话,坐在树荫下想:要是县大爷进了村,该怎样应付? 暮雪与寒衣,静静地在旁边陪着坐,坐到无聊时,暮雪便拿出吹箭,将自己半生不熟的技巧传出寒衣。 学到午后,一只倒霉野鸡撞在了寒衣的吹箭下,开心得又蹦又跳;松鼠不少,两女却狠不心去盯。 煨鸡时,彼此已谈了不少私房话。寒衣慨叹道:“我就奇怪妹妹为何一下子长得如此水嫩肤白,原来是喝了豹乳。那两只小豹,要是不咬人,送一只给我好吗?” 暮雪说:“它们的食量很大,我养不起,都送给你吧!” 寒衣说:“一人一只才好玩,以后不怕狼也不怕有人爬我墙。” 暮雪咯咯笑:“你不盼着他爬进去与你私会?” “他坏得很,我要重新挑一个。”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寒衣翻了一下白眼:“我又不是君子。” 暮雪用木棍挑了一下木炭说:“他说,这对小豹不好驯服,要等它们再生崽,才容易与人亲近。” “那要等多久?不会等到我俩做奶奶才生崽吧?”寒衣挨近暮雪,悄悄的说得很小声。 第29章 巾帼须眉 暮雪被寒衣的话惹笑:“不用等那么久,两年多就能生崽。到时我跟你天天带它们进山打猎,再也不愁吃不到肉了。” “他不去吗?”寒衣问,还用手中木棒指指背对着她俩的寒铁衣。 “他呀!头两三年会去的,五年后就不知道了。” “五年后?五年后他不要我们了?”寒衣惊疑,好像明天就是第五年。 “村中那几个小泼妇赶他,他说五年后走;也在我面前说,五年后他要去战场,鬼知道他玩什么花招?” 寒衣挑出黄泥包裹的山鸡,用木棍敲打着热气腾腾的黄泥:“他去战场,我跟你也去,带着豹子去,咬死那些侵略者。” 这一方面,两女都是同病相怜;暮雪的父亲,暮雪的大伯二伯,皆殒命于战场;寒衣同样,她的大伯二伯,去了战场便没再回来,还有她爷爷兄弟那边传下来的儿子,一样去了便杳无音信。 村子里,原本贤良淑德的小媳妇们,十之八九变了性情,看月亮不顺眼,看太阳不顺眼,看见星星也要叉着腰跳着脚骂上三天三夜。 暮雪撕了一条鸡腿送过去回来说:“五年后,我才多大?被人一脚踢飞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你呢?早被家里逼着生了一窝孩子了吧?” 寒衣狠狠咬了一口鸡肉:“你不是说有个山洞吗?我躲到山洞里去。暮雪妹,你想想,我们的孩子长大了,又去战场拼杀,你不心疼吗?我会把我的心都哭枯萎的。” 暮雪哈哈大笑,笑完说道:“我要生很多很多孩子,全部去打仗,回来就当大将军,当了将军就去欺负别人。哈哈哈……寒衣姐,你不高兴吗?现在想想我都觉得很过瘾。” “你心理变态!”寒衣起身,走到几丈远去,忧愁脸变成愤怒脸。 暮雪也愤怒,站起身靠在一棵松树上:“我爹走后,我娘生病时,我的大伯母二伯娘有多恶毒,你住在大院里能知道?我身上的伤,我身上的疤,现在还没好,你要不要瞧瞧?” 寒衣转过身来,皱了皱眉,又抿了抿唇:“你娘的棺材钱,是我求爷爷帮你出的;你不会恨我家吧?也不会恨我吧?” 暮雪抹了抹眼睛,语气很坚定道:“你有好几个哥哥打过我,当时你就站在旁边,我是很恨你的,但昨夜跟你相处后,我又不恼你了。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我娘的棺材钱,是村长孙叔傲出的,你怎么可以居功?” 寒衣想:我堂哥打你,是因为你偷我家的玉米,我又怎么会与你计较?不过,你娘的棺材钱,真的是我求爷爷出的啊,爷爷当时也答应了,难道背后又反悔了?突然,寒衣恍然大悟:定是爷爷不愿做老好人,把钱给了村长,让村长出面更合理。 想通这点,没再顺着暮雪的话走,而是安慰起暮雪来:“妹妹,我知道你苦;很多事,我也确实不能感同身受。既然有铁衣哥哥在中间,我就跟你结成亲姐妹,风霜雨雪我跟你受,荣华富贵你跟我享,怎么样?” 寒衣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暮雪瞬间发出凄厉的笑声;这次,是她往外走开了几丈远:“说得真好听!你的荣华富贵我过不惯,我的邋遢污秽你也不敢与我共一天。有没有铁衣哥哥在中间,我的生活我的思想,都永远停留在饥寒交迫受人欺凌的意识中。你去看看,多少金银,多少米谷,堆在我的家中,我开心过吗?我癫疯过吗?癫疯的是我两位伯母和她们的孩子,我……喜欢过我无家可归的寒酸日子。” 这种前后被封死的话语,寒衣不知如何接茬,就那句‘我的邋遢污秽你也不敢与我共一天’,寒衣相信,就目前来说,她确实做不到。有时去村里转悠,看见别个孩子头发打结,满脸污垢,流涕流涎,她就发自内心的厌恶。想不明白,大河有水,水井有水,为何她们不天天晚上洗澡呢? “暮雪妹妹,现在你不是变漂亮爱干净了吗?咱慢慢相处,肯定会成为全村最好的姐妹。”寒衣讪笑,这也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回答了。 “与你来说,有铁衣哥哥在,你才会这样说。与我来说,他一走,我就会重新变成受人欺负的可怜虫。你不知,昨天中午,村中那几个小泼妇,当着铁衣哥哥的面,没说一句愿意放过我的话。”这几句话,暮雪说得一点都不卑微,她心中已经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只要寒铁衣一走,马上能让欺负过自己的人无声无息倒下,然后拖到树林里去慢慢剜眼割舌。 “你的心魔,或许只有铁衣哥哥能帮你解开了,毕竟我的生长环境与你不同。但我还是希望,总有一天与你成为真正的好姐妹。” 两女絮絮叨叨谈着话,太阳却在西边悄悄下坠,稻田里的农人还在疯狂争抢,已经分不清谁是谁家的了,而老弱病残争不过人家,只能坐在自家的田埂上呼天抢地,撒泼打滚。 “回家吧!” 寒铁衣起身,领着两女回村,而刚才还在唇枪舌战的两女,踩着夕阳铺洒的山路,蹦跳着如同两只翩跹蝴蝶。 …… 今早,寒衣的爹和娘正准备去村里寻找女儿,却被在大院里练五禽戏的庄主孙锦昌拦住。 如要外出,家里人都会提前一两天知会;当天出门不请示,必是急事,亦是不守家规。 要知道,家大业大,任一人出事,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祸福相倚;事缓从恒,事急从权,岂可轻忽? 一番交谈之下,孙锦昌知道了缘由,嗟叹道:那小子松紧有度,我都被他拿捏得无法动弹,若能认识他亦是好事,可惜慧儿不是男儿身。 叹罢,对儿子儿媳说:“轻看轻问,无事则回,有事回来相商,莫与村中人纠缠,善言规避。” 孙闿潼,陈凤昭双双应了声‘知道了’,便出了庄园。大门朝大河,南北通途,南去水稻田和池塘,还可绕去村中草坝,但路窄;北通石板桥,双马车道,鱼产丰收时,客商络绎不绝。 夫妻俩当然选择走大路,坐马车,还让一奴一婢陪行,饮食水壶,衣帽鞋袜……一应配齐。 第30章 子文斗悍 行不多时,便到石板桥交接口,奴作车夫,婢坐帘外,俱同时看见转弯处插着的木牌,娘亲两字特大。 婢女一目两行看完牌上字迹,急道:“老爷,夫人,这里好像有小姐留下来的字。” 奴仆亦已停下了马车,好喜称功道:“老爷,夫人,我看到小姐的名字了。” 跳下车去,取了木牌,递给婢女,再传入车内,上面写着:娘亲,不用来找我,我会想尽办法把爷爷的家产夺过来,慧留。 陈凤昭看了哈哈笑,孙闿潼看了却板起脸孔,骂了起来:“女生外相,果然不假。为了一个男人,竟然连爷爷和爹娘的死活都不顾。” 陈凤昭奇道:“女儿把损失的家产夺回来,你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孙闿潼气鼓鼓道:“你都知道说夺回来,这个小妮子写的是什么,你瞧仔细咯!” 陈凤昭再看,口中念着‘夺过来,夺过来’,好半晌抬起头道:“夫君,我还是觉得没错,夺过来,不就是夺回自己家中吗?” “唉!妇道人家,不跟你说了,先去村里转一圈再说吧!” 奴仆车夫得令,继续赶马上路。 陈凤昭问:“不先回家告知爹这件事?” 孙闿潼怒道:“别动不动提爹行不行?这个家很快我当家做主了。” “是,夫君。”陈凤昭缩了下脖子:“听说三家联合找人报复这小子,你可有什么高见?” “下毒呀,一刀劈了呀,暗中放箭呀!这有什么难的?偏要花钱去外边请高手,这钱花得多冤?” “是!夫君就是会持家过日子;你说的这些计谋,等会遇见了那小子,你准备用哪招?” “见机行事啊!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 “聪明莫若如夫君,我还不是尽个贤内助的作用嘛!提醒你毒药、斧子、弓箭准备好没有?” “这个……,哎!说你什么好呢?我家财万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点小事何须我亲自动手?” “是!夫君就是睿智;等会见到那小子,你要装得热情、和善,千万别给他瞧出破绽,瞧出破绽就不好下手了。” “这个哪用你教?俗话说:笑里藏刀,绵里藏针。这个我还是晓得的,放心吧夫人。” 谈着说着,马车进了村口。 村口空地上,谷笪垫地,晒出了十几里长的湿谷。这些新打的谷粒,十分之三是孙闿潼家里的,如今被官兵强行霸占,一见便怒火攻心,心肌梗塞;想就此回村去,眼不见心不烦,旋即又想:自己应该大人有大量,君子复仇,又何必急于一时? 况且村中正在上演大戏,不看白不看。小戏天天有,大戏可难逢。 当孙闿潼的马车刚停在村口路旁时,就听到村里面吵吵嚷嚷,爆竹般的秽骂声噼里啪啦。走近一看,地点是在六英子两妯娌到梅丫头家中间的那片空地,参与人数是十五个妇女,还有一个铁塔魁梧汉子;担竿,竹耙,锄头,镰刀……齐上阵,周围有一大群村民和穿甲持矛士兵,在鼓劲,在呐喊,在叫好,没一人上前去和解。 孙闿潼、陈凤昭下车赶到时,见到的情景是:参与人员个个衣衫不整,露胳膊露腿,好一场香艳武林大会。孙闿潼瞧得直乐呵,暗道:真踏马的刺激,家中有九房妻妾,哪及这里热血沸腾?真不枉了这一趟进村,不知这场戏是何时开始的,懊悔昨晚下夜没提前赶过来。 陈凤昭却看得分明,是一男两女与村中十三个悍妇在撕打,衣不蔽体,脚有泥污,脸上手上裸露之处皆见血痕;陈凤昭也听得清楚:村中悍妇在驱赶三个外来人,骂他们给村子带来凶兆,骂他们把和和睦睦的村子搅得鸡犬不宁,骂他们吃的喝的全是村子里的东西,吃饱了还把臭臭留在梨窝村……反正,什么难听拣什么来骂,骂得三人狗血淋头,骂得三个外来人垂头丧气…… 边骂边追打! 三个外来人,都略懂武术,闪展腾挪四五人的围攻还是能抵挡一二;要不,早就在锄头下身首异处了。纵然如此,他们的身上脸上也是血痕斑斑,衣裤丝缕处更比村妇们白皙和圆润。 壮汉这边,那两个小脚女人已经气喘吁吁,一味的只顾逃命,嗓子好像也已嘶哑,骂不出还击的话语;那可怜样,瞧得孙闿潼心里直揪揪。那壮汉,却仍然中气十足,来来回回就几句:这地是你们的吗?这天下是你们的吗?我爱去哪便去哪!我爱住哪便住哪!有本事你们把这个村围起来收门票,我保证一眼都不瞧你们的猩猩身材。 回驳完这句,继续又重复,翻来覆去耍不出新花样。 但就这几句,气得村中悍妇们脸色煞白,唇乌腿颤,越发的疯狂追打;便有几个有肌肉的妇女撕开衣襟,追着壮汉骂:死贼头,死光棍,睁开你狗眼,瞧瞧老娘哪里像猩猩? 如此一来,士兵们的叫声更高昂,扬起手中长矛振臂高呼:嫂嫂威武,梨窝村威武。 山呼海啸般的狂吼,整得如同前线战场。 不堪入目的画面,瞧得陈凤昭眉头直皱,女儿也不想找了,只想回家里去清静。一回头,却见孙闿潼流着鼻血,双眼发直,流着口水要往正前方挤。刚想关心问他身体有何不适?突然豁然明白,心口一急,泪水流了下来,掩着面就往马车里跑。 奔了十余步,想起车夫也在人群中,便回头去唤。谁想,他的表情比孙闿潼更夸张,有一边的裤腿还挽得老高,摆出似乎随时要加入战斗的准备;陈凤昭看得气急,又去找婢女,哪曾想,婢女的那双杏花眼,随着壮汉的奔跑方向骨碌碌转动,既活泼又灵动,左右不离那人八块腹肌的关元穴。 中邪了,肯定中邪了,所有在场的人都中邪了。陈凤昭由流泪变成泣哭,默默地一个人步行回家。 这一场战斗,直到天黑才散场。孙闿潼也就在现场看到天黑,方想起肚饿口渴;便在马车里取些食物,回味着今天耙舞锄挥的精彩场面。 第31章 相生相克 天黑曲终,看罢热闹,每家一个代表,挤在暮雪家门口,向守仓兵卒领取明日粮食,不管人口多少,每家五斤。 表面打戏散了,骂戏却还在继续,悍妇们挑起灯笼火把,轮流蹲守在六英子、仕招嫲两妯娌家门,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不分轻重,轮翻轰炸。搅得屋里头的张母哮喘复发,郭茂财的头低得更低,李芍、玉真商量着下夜偷偷回城,只有张子文捏紧双拳,表示休息一晚恢复体力,明天继续跟悍妇们肉搏。 张子文的决定,也正是孙闿潼的期望,所以他没有回家;打发婢女和家仆回去,两人却没一人愿回,信誓旦旦表示要服侍好大少爷。 由于兵卒们亦喜好看热闹,收割稻田的事,便没人管理。凑热闹的人赋闲了一日,住在孙凯鹏财主家附近的村民,则偷偷收割了一箩箩谷粒藏在家中地窖。他们在北边,离大村七八里路,有种山高皇帝远的感觉。 …… 寒铁衣三人,回到第一面山梁时,天已黑尽。借着朦胧夜色下山途中,碰到了三十六个人,皆肩扛麻袋,爬山爬得呼哧呼哧喘气。 寒铁衣当中一站,仰脸哈哈大笑:“想逃是吧?我在这里等你们一整天了。乖乖回去,今晚请大家喝珍珠红酒。” 珍珠红酒,村里人都知道,喝了,就会像傀儡一样,要听这个小鬼头的话,村里人莫不谈酒色变。 一听请大家喝酒,当即有三十三人被吓得魂飞魄散,丢下麻包,跪下磕头求饶。 另三人,是他们的领队,胆量颇壮,咬牙切齿吼道:“兄弟们,一个小孩怕他个鸟,不就是懂些妖术吗?大家一哄而上,干死他。” 言出必行,三人率先冲将上去,意在不给对面那小鬼施展法术的机会。可刚跑了两步,就觉双腿膝关节传来钻心的疼痛,人不自觉扑通跪倒,一跪,更痛,痛得满地打滚,如此凄惨情景,吓得刚欲起身的三十三人又匍匐回原地。 寒铁衣幻影在三十三人身边转了一圈,分别在三十三人颈椎处扎上一根银针,身速快得如同那晚宰牛宰羊,没谁见他移动过,人一直是站在原地。 “我需要用人,否则今晚全部得死。明天,十个人回村拉砖,就在山脚下盖粮仓;二十人收割孙殿英家的水稻。半月内必须完成,要是被雨水糟蹋了米谷,你们将会受到更大的痛苦。”寒铁衣由爽朗的笑声,到现在说这段话,转变成阴阴恻恻,黑暗中听来,真的如鬼魅临凡。 跪着的人,初时不觉有异,待抬头想看说话小鬼时,猛觉颈椎处传来一阵传遍全身的刺痛。心想:完蛋了,千防万防,终还是中了这小鬼的符。 不由得心中暗暗恨起了三个领头人,若不是他仨鼓吹,谁会冒险外逃? 要知道,外边铺天盖地在抓壮丁。 寒铁衣领着暮雪、寒衣继续下山,在他们的求饶声中丢下一句话:“我顺心时,会让你们回旧主家;我不顺心时,你们会被绑在深山老林喂黑熊。” 石桥上,寒铁衣问:“你回不回家?” 寒衣摇摇头:“我更不想离开你了。” 三人继续回村,此时,村中悍妇们的咒骂声,已传进了寒铁衣耳中,听了一会,明白了是咋回事。 寒铁衣说:“暮雪,你带寒衣去十二位爷爷中间那间木屋,待会儿我再过去。” 暮雪摇摇头:“你在哪我去哪!” 寒铁衣说:“寒衣,你爷爷好像在你娘房里,你不回去瞧瞧?” 寒衣继续走路:“我爹外出收账时,每次都这样。” 寒铁衣扶住她肩膀:“可今晚你爹在村里。” “他跟婢女在一块是吧?”寒衣微微仰起头问。 “是的,还有一个家仆,他去了……” “去了孙殿英伯伯家中对吧?”寒衣仰起头微微一笑。 “不是,是在村长家中。” “啊……”寒衣手捂嘴巴:“他,他有七个闺女,女婿们全去了战场。” 村长的家,在孙殿英家的大门斜对面,相距半里,八间泥砖房,成‘畕’字型建筑。他家附近住着最多人,约三百多户,纤巷交错,陌人不识归家路,翁婿常醉共榻眠。 寒铁衣一步步踏进村中,至六英子家附近,见十三个悍妇或坐地,或坐磨,或倚树,或叉腰顿足,口沫横飞,骂出的脏话如磁带卡机,发出‘叽叽叽’的响声……在火把灯笼下,哪看得出白日里劳累的疲惫? 寒铁衣左手提着一瓮珍珠红酒,右手托着一丈高的瓷碗,冷不丁在她们的背后猛喝:“名位大嫂子,没有男人的蹂躏,精力就是旺盛啊!来,绝品佳酿,千金难买一碗,万金难求一瓮,今晚你们有福,都来喝上一百碗。” 众妇回头,虎啸狼嚎声戛然而止,村子突然寂静得可怕。看见寒铁衣不怕,看见他手中的那一瓮百斤重的珍珠红酒,众妇才怕,脸色瞬间煞白,磅礴气势刹时没入尘埃之中。要知道,这酒,连凶神恶煞,见人就杀的兵痞子,都在喝了这酒之后,变得唯唯诺诺,任劳任怨为梅丫头家盖房子。村子里早就传开:这酒是血水所化,鬼魂所酿,所以才会那样红,所以喝过的人才会像傀儡一样乖张。 悍妇们想逃,逃回家去蒙被睡觉。刚抬脚跑了几步,就听那小叫花的声音如巨雷滚入耳中:“今晚每人不喝够十碗酒,三天后,你们的舌头就会溃烂,以后再不能说话,再不能骂人,再不能偷欢……喝不喝?” 最后一句‘喝不喝’,仿似天边炸雷劈在脚边,吓得周围未眠人尽皆心胆俱裂,那十三悍妇,温水便是顺着露出屁股的破裤淅淅沥沥滴落。 一脚踏地一脚翘起作跑步姿势的悍妇们,心中百转千回,几呼吸之间权衡出利弊轻重:不骂人可以,不吃饭可以,漫漫人生路,没有欢愉可不行。 不然,如此充沛精力,会把人憋得爆炸。 喝就喝,反正这酒又喝不死人;那些兵哥儿,喝过这酒之后,白天搬砖,晚上去家家户户聊天,一聊就是一宿,从不见他们的身体有何毛病? 说明这酒,是好酒。 第32章 武力征服 悍妇们在喝,寒铁衣陪着喝,还给暮雪、寒衣各斟了一碗。 寒衣喝了三碗后,给她爹孙闿潼送去了一碗。孙闿潼见自己女儿都喝,料来无事,便与婢女分吃了半碗;只过半刻钟,便赶着马车离开了村子,到收割完稻谷的秸秆堆上,饱含深情对月吟唱: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悍妇们醉了,一颗焦躁不安的心,随着一碗一碗的珍珠红酒流入肚中,变得平和,变得温情;在喝完第十碗之后,流着泪水,踉跄着步伐回家,最后趴倒在自家房前再不动弹。 第二天,十三个悍妇默默割禾,默默打谷,默默扛包,默默晒谷,如此如鬼似魅的怪象,导致整个村子的孤寡鳏夫,老弱妇孺,无不对玛瑙颜色的珍珠红敬而远之。 尤其是是六英子、仕招嫲两妯娌,生怕哪一天梅丫头带着那个小乞丐,来给自己和孩子们灌十碗。 悍妇们一走,张子文与李芍、玉真便从房里跑了出来,李芍玉真嘤嘤哭泣,张子文虎吼吼说道:“兄弟,这几天你去哪儿了?大哥想你想得好苦哇!” 寒铁衣道:“大哥,两位姐姐,城里兵马撤走了,要回明天回。如果还想来,等暮雪的房子盖好了,你们再过来。” 转而又对跟在后面低着头的郭茂财说:“两万两银子,放在两位姐姐那里不安全,你亲自送来给我,银子到了我给你治颈椎病。” 郭茂财拱了拱手:“少侠,我想跟你做生意。” 寒铁衣冷然一笑:“只要你不再拐卖妇女儿童,我有渔业,酒业,砖业,都可与你合作,保你比贩卖妇女赚得更多。” 树荫暗角里,孙殿英突然走出:“小英雄,不可,不可将产业全部交在一个人手中。我跟你是邻里关系,最少分一份酒业给我做。” 寒铁衣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说道:“你两个儿子是贪官,我还想着找机会去榨他们一笔。你既认我是邻里,只要让他们造福乡民,改恶从善,我愿意将酒业做到你儿子那个城市。” 孙殿英满脸堆笑:“一定!一定!明天我亲自过去让他们改恶从善。” 寒铁衣提起还剩三分之一的酒瓮,走到六英子、仕招嫲面前:“两位伯母,这是好酒,留给你俩和孩子们尝尝。记住,莫再生欺负梅丫头的心,否则,嘿嘿……” “不,不,不,好侄儿,我们都不喝酒,我全家都不喝酒,你,你,你还是给别人吧!”提起酒,两妯娌腿脚都无力,想跪下嚎啕大哭,又怕被强迫喝十碗,结结巴巴道:“给,给大个子兄弟吧!” 张子文哈哈一笑:“兄弟,你莫赶我娘俩走,你这人,你这酒,哪一样我都舍不得离开。兄弟,都说好你付我工钱,我保护你,怎么那么快就忘记了?” 郭茂财哼了一声,嘀咕道:小人,狗奴才,等老子翻了身,一个个让你们好看。 寒铁衣小手一摆:“随大哥欢喜,现在你的任务是帮我看好两处金银,盖好房子,你跟你娘都住进去。” 张子文欢喜得口花都笑了出来,寒铁衣离开了他还在笑:娘病好了,自己也不用去战场了,那个高个悍妇真讨人喜欢,好像叫赛金花,跟兄弟借点钱,迎了她进门,这日子就算稳定了。 寒铁衣往东走,他要去村子后面的东坡木屋。孙殿英半跑着跟过来,一脸谄媚:“小英雄,房子还没盖好,不如先住我家?我拔出第三进院给你……和梅丫头……这个她们住怎么样?” 寒衣抢道:“英伯伯,我是陈秀慧,你不认识我了?” “认识,认识,一时忘了名字。对,慧儿,你也住伯伯家。”心中却在想:我怎会不认识你?还想着让你跟我孙儿对亲呢!只是没想到你跟梅丫头一样淫。 从村中去东,要经过孙殿英家门口,到了门口,寒铁衣停下,说道:“去你家住,多谢了。我有几件事与说,并希望你传达给孙凯鹏和孙锦昌听。” “小英雄,你说,是不是三家都有生意做?” 寒铁衣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你三家以后赚的钱,还有田,分一些给村中穷苦人,做到了,我改口尊你们为伯伯。” 孙殿英挠挠头:“不为自己为别人,那我们还辛苦赚那么多钱干嘛?” 寒铁衣伸出了两根手指:“二:我不想与你们为敌,你们也别想着请杀手来害我。你瞧……” 孙殿英家门口有两尊石狮,两棵一人合抱榆钱树。寒铁衣左手一拳插入树身,洞穿一个窟窿;石手一掌拍在石狮背上,无声无息石屑碎了一地。 寒铁衣拍拍手:“孙财主,瞧清楚没有?” “瞧,瞧清……清楚了。” “我不是在你面前炫技,我只是不想让无辜人前来送死。你三家如果还要跟我斗,请找到比我更厉害的人来,或许我跟那个高手惺惺相惜,结拜成好兄弟。” “不,不会跟你斗。小英雄,你瞧,自你来到我们村,征兵不用征了,水稻田里空前热闹,大家都赞你是菩萨降世呢!” 寒铁衣伸出了三根手指:“三:梅丫头乔迁新居前,我要看到你三家都为村民做一件好事。做到了,我为你们各留一张主台,做不到,你们剩下的一半家财,我会全部夺过来,让你们也尝尝住烂屋,一天只吃一餐的苦日子。” “怎样做好事?还望小英雄指点。”孙殿英望着石狮子,摸着头皮想:苦日子我又不是没过过。 “转眼便秋去冬来,衣服鞋袜,木炭烧炉,鱼肉米粮……这些都是好事。”寒铁衣边走边说,很快隐匿在夜色中。 东边木屋,操练场。 暮雪与寒衣拎着手电筒去看了母豹与两只幼崽。 二十四头野狼,剩下不足十头。 囚禁之地,是现挖的凹坑,上面铺着巨圆木。 十二个怪老头,因牛都被有理说不清的蛮兵们拉去踩泥浆,所以,他们有好一段日子没去放牛了。 寒铁衣没叫他们起床,但寒铁衣的到来,终是被他们察觉。因为,天快亮了,村子里的公鸡在打鸣,他们披衣起身送村中邻居出门,尴尬的看见了寒铁衣三人。 第33章 吃素豹子 一身凛然正气的十二位老头,越与寒铁衣这个小子接触,越来越觉得他高大,自己这帮老骨头反而越来越猥琐。 梳洗整衣之后,十二个老头‘昂首阔步’过来,不知就里的暮雪与寒衣,‘爷爷,爷爷’的叫得还是一如往常清脆。 孙瑾福笑呵呵道:“小老弟,这里是村中禁地,你可畅通无阻啊!” 寒铁衣拱拱手:“托孙阳,孙武两位爷抬村长大人过来,我有话说,其他爷煮早食吧!” 孙阳缺左手,孙武缺右手,但两者双腿健全,抬轿非他俩莫属。 孙书礼貌性摆了摆右手拐杖:“少侠,只有狼肉,你们吃吗?” 他们的五斤带壳谷子,是寒铁衣特许邻里捎送;若想吃米,得自己用石臼舂米,既难且慢,淘米时,糠还舍不得淘得太净。 如果放开肚皮想吃上三五碗大米饭,真的比六十老汉做春梦都艰难。 吃狼肉,暮雪当然不会吃;对于寒衣来说,端上餐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可能会吃上一两块。现在,现宰现吃,她肯定会拒绝。 寒铁衣的背包,里面有十几包方便面,这么多人,不够分;若回山洞,又不方便在这些老头面前施展‘轻功’。寒铁衣想了想说道:“孙书爷和各位爷,我去孙殿英家借包米、借几只鸡回来,跟村长过来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十二个老头与三家财主是死敌,每次农耕,必有几场大战。村中不是悍妇吵架,就是十二个老头跟人打架,村里最不缺的就是热闹。别看十二个老头平常只是放牛,与世无争的样子,但犁田却是一把好手;三千多人的村子,农耕还真得靠他们打前锋。 寒铁衣提出借米借鸡,而且是去孙殿英家,这件差事没人会愿意去办,也本原的想拒绝。但想一想,贵客临门,没啥招待,还要客人去借,实在是一件难堪之事,当下谁也不说话。 赞同,有种服软求和的感觉;拒绝,骨子里穷得实在是硬不起。 寒铁衣到了孙殿英家,想从后院跳入抓了鸡就走,想一想,觉得自己现在是有钱人了,要正大光明入室才对。 于是来到正门,却见一大群人围着石狮子和榆钱树指指点点,寒铁衣无暇窃听,直入大门,然后嚷道:“孙财主,借两百斤大米给我,送到后院来。” 此时的孙殿英,带着两个家仆,赶着马车快到石板桥了;若不是寒铁衣显示了碎狮穿树功夫,他没那么快出发。现在他要把寒铁衣说的话,告诉孙锦昌与孙凯鹏,重点是做好事和截回派出去找杀手的人。谈完这些事情,他还要赶去县城信馆,发两封家书给大儿子和二儿子,叫他们务必金盆洗手,改邪归正,不然会有血光之灾,亦影响家父新谈的生意。 寒铁衣的呼喝,孙殿英没回答,他就以为他还在睡懒觉。也不管那么多,走到第二进院,看见了厨房;想起十二个老头缺少锅头甑釜,油盐调料……便一一装进麻包袋中,厨房虽不是米仓,但每天十几大米还是有的。 以前这个时候,早就有十二个大汉围将过来,这种入屋抢劫的小偷,必先狂揍一顿,然后五花大绑,或游村示众,或吊在榆树下暴晒三天三夜。 现在,听到叮叮响跑出来看情况的人是:老仆,小婢,女眷,孩童,探头探脑不下五六十个之多。 他们的眼中,看见一个小男孩扛着两包米,左手拎着一大袋瓶瓶罐罐,虽然步伐很小,走得却是见影不见踪,直往第三进院闯。 那里,全是女眷。 当即就有七八个男仆呼喝,举着扫帚追赶,吓得阴沟石缝中的蟑螂四处乱飞。 后院,有鸡有鸭有水塘,有菜有果有秋千。早晨,二三十个大小妇女,或在踢蹴,或在舞剑,或在淋菜;绸影纷纷,鬓发簇簇,间有燕雀啁啾。 就见,一小男孩闯将入来,见鸡就抓,见鸭就捉,还有沾有露珠的水果更是一扫而空。两个怪象:一是鸡鸭到了他手中不吵不闹,二是他对水果好像情有独钟。 面对如许美眷,他又不捉了一个去,真是咄咄怪事。 “寒铁衣!”有燕惊呼。 “小乞丐!”有莺轻唤。 “何方大胆狂徒……”有鹰长啸。 “鼠辈!安敢闯我后堂……”有隼嘶鸣。 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关上,后院静悄悄。 晨风吹着葡萄叶片片翻飞,还吹额前刘海,左飘右忽刮蹭着张张粉红桃腮。 村后,东坡,木屋。 寒铁衣左手鸡,右手鸭,肩扛米,背负锅,叮铃咣啷回来,是那锅碗瓢盆磕碰的声音。 张书等人呵呵笑着上前迎接,就有老头说:“今天有你在这,我们不用去干活了。” 又有老头说:“在这干还不是一样?二三十只鸡鸭,得整到中午才有得吃咯!” 寒铁衣说:“麻烦各位爷另整两个肥鸡出来,隔水炖汤给那两个小妞吃。” 众人哄笑,满口答应,孙书还从寒铁衣手中接过一支人参。 寒衣略为知趣,红着脸剜了寒铁衣一眼,悄声道:“养我们那么美,万一没跟你煮熟,哪不是便宜了别人?” 寒铁衣嚷道:“暮雪,寒衣,每人捉两只鸡鸭去喂豹。” 暮雪应道:“行!” 寒衣道:“不是吧?那么残忍?我去摘菜叶喂它们。” 这会儿,孙阳,孙武回来,没见村长,却见他俩各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 众老头先打过招呼,孙阳,孙武才来找寒铁衣。孙阳说:“围城兵马撤走,村长怕时局有变,急着去找县令去了。” 孙武说:“这是村长两个最得意外孙女,一个陈利君,九岁,一个小燕子,八岁,做堆儿认识一下。” 孙阳说:“晚上村长会赶回来,村里的情况他会如实向县令汇报,希望少侠莫怪。” 孙武说:“利君,小燕子都是敏而好学的小神童,彼此可以互相学习交流。” 孙阳说:“县令大人知道我们村的情况之后,必会做出一些政治上的调整,无论是好是坏,都请求少侠多多包容。” 第34章 狍子蜂蜜汤 寒铁衣右手掌一伸,作出一个停止姿势,面对十二个老头大声说道:“我本想与你们畅谈一天,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县令若是触碰了我的利益,我不会给任何人面子,必诛他。 我来这,是想给你们盖青砖房,然后跟你们商量银子的分配。但现在,我觉得没必要说了,等县令做出政治调整后再来决定。 他心情好,我诛了他;我心情好,回来再跟十二位爷长坐。” 说完话,一手抱一个,先向北奔,后沿山路向东跑。向东,是进密林,林中有虎有豹有黑熊,还有很凶悍的守林人。 寒铁衣一走,?鸡宰鸭的众老头都停下了手,睁着豹眼虎眼狮眼狼眼怒视着孙阳,都是这个不识趣的人搅了一件好事。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寒铁衣,众老头也储存了一肚子话要跟他说;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孙阳叫屈,大吼道:“这事怎能怪我?我只是实说而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要怨也是去怨孙叔傲,是他急功近利;县令大爷这种人表面文质彬彬,内里歹毒阴狠,我能不知吗?” “这么说,孙叔傲居心不良了?明知这小子偏??我们,孙叔傲却要搅了这好事?”一个叫孙才富的老头责问道,亦是暮雪口中的四爷爷。 “对啊!不怀好意的就是孙叔傲这个老笨蛋,事情到了贪官手里,每人每天五斤的带壳谷都不会有。” 众老头气愤不已,将矛头纷纷转向村长孙叔傲身上。 “大家慎言,莫在背后论人非,他的两个外孙女在此,我先带回去。”孙武也觉众人议论有理,只怪自己欠思考,没能及时拦住村长。 …… 寒铁衣带着两女进入山林,在半山腰纵向一株叶如伞盖的巨树,对着四间土坯房喃喃自语:“想占来歇歇脚,又怕里面秽气冲天;想杀了你们还穷人有炭过冬,又觉你们也是一条命。但愿老天保佑你们,别某一天冲犯了我。” 喃完,抱起两女,在树干上纵跳着上山。 山顶,停下。 寒衣笑道:“你俩才是天生一对啊……” 后面还有一句‘一个喊打一个真杀’没有说出来。 寒铁衣问:“你俩饿不饿?” 暮雪说:“昨天中午吃了几口山鸡肉,到现在哪能不饿?” “那我们煮面条吃。” “面条?”寒衣摸着自己的脸蛋:“煮谁的面?能不先吃我的吗?” “再放三个皮蛋,一人一个。” “不是吧?”寒衣发出惊叹:“我们身上谁有皮蛋?铁衣哥哥,你有三个?” 当晚,三人露宿山林,一个成人睡袋,挤在一起,还有点宽裕。 半夜,寒铁衣悄悄起来,飞身去了山洞,取了背包、睡袋和风力手电……在第八座山谷,割了一块蜂巢,抓了一只狍子。 回到第一座山峰顶,两小儿抱在一起还未醒,她以为她是他,她也以为她是他,所以手缠脚绕抱得非常紧。 天微亮时,暮雪先醒,坐起身,看见四五丈外,他在细火熬煮着什么,味道又香又甜;他的身边,还躺着一头黑熊。 寒衣要赖床,抱着暮雪的小腿嘟囔道:“那么早醒来干嘛?再睡一会。” 暮雪挣脱,来到寒铁衣身边,蹲下,添了一根木枝:“其实,我更喜欢住在山林,可惜这里没田没地。当然,你必须在我身边。” “过几天再进山,我为你搭木屋。” “住山洞多好,不惧风,不惧雨。”暮雪侧头看他。 “山洞没阳光,阴暗潮湿,时间长了,身上长白毛。” “为何要过几天?” “我要去收集种子,给你种菜,种花,种果,种豆……才不会那么无聊。” “听得我更想住山里了,只是我怕蛇。” “这个简单,养几只鹅,种一些刺犁头,养两只平头哥,就万事大吉了。” 暮雪用头抵了一下他的肩膀:“有你这个长发哥就可以了,我不要平头哥。” “好呀!那么早就哥呀妹的,真亲昵。你们要住山里,我可不来啊!蚊多虫多野兽多……咦!铁衣哥哥,你身边躺着的是黑衣妹妹吗?”寒衣早就醒来,一直在听他俩谈话。 暮雪回头道:“寒衣姐,这里有水,你刷牙洗脸吧!” “什么叫刷牙?洗脸我是要洗的。”火灶旁,有两只压缩桶,装着清冽冽的山泉水。 寒铁衣拎起一个背包递过去:“这里面什么都有,送给你了。” 一见背包,寒衣欢喜得跳起来,忙忙翻看袋中何物。里面精致的小口袋,配上拉链的安全性,处处透着诱人的欣喜;头脑晕晕的寒衣,开心刺激下好想跳一曲扭屁舞。 “咋变出来的?这背包哪里来的?”压抑住激情之后,寒衣问。 接着又说:“对!山洞,铁衣哥哥,为何不带我去山洞?也不对啊,山洞里怎么会有背包卖?” 说完又说:“哎!反正你们也不回答我的话;我饿了,碗在哪里呢?碗,你出来……” 狍子肉蜂蜜汤,真鲜甜。就算爹娘在世时,暮雪都没吃过如此鲜美的吃食;爹娘走后,更是咽草吃糠。常常半夜里去偷别人地里的瓜果,塞饱了肚子,明天就会被同龄小孩打得吐出来。在村里人眼中,暮雪就是最贱、最贼、最坏的坏人,是一条比狗还贱的贱人;就算哪一天看见她死在路边或沟里,都会被人骂上几句早死早超生,不死害人精的脏话。 暮雪吃得有滋味,过惯了大鱼大肉生活的寒衣亦是吃得津津有味。 中午时,人容易疲倦,四个守林大哥必然要午休,趁这个空隙,三人下山。 黑熊三百多斤,寒铁衣能背,但他没背,他背的是寒衣,寒衣说:她也要在他背上跑九座山。 黑熊被绑在两根长木棍子上,拖着下山,很轻松,很省力。 下山的路上,留下两条长长的曳痕。 自小到大,寒衣没进来过东面密林,听着布谷鸟回荡在山谷的叫声,她很想再待上几天。 四个守林人没午休,坐在屋坪上聊天,聊昨晚‘邻居’们的热情。 暮雪悄悄掩近,躲在树背后,吹出了四支毛细银针。 第35章 黑熊晚餐 守林人,并不是一年四季都是同一批人,而是一个月换一次。目前,梨窝村的北、南、东三面山,皆有非正式编制的士兵在把守。 边疆战事一旦缓和,朝廷必反调大批军队进山伐树。用这些树木,制造箭杆,马车,云梯,攻城槌,运粮车,抛石机……等等。 届时,梨窝村附近的密林,必将变成光秃秃的裸山。群鸟无踪,百兽灭迹,水无所储,土无依附;往后的十几年时间,梨窝村必将遭受农田变泽湖、土地化沙漠的悲惨摧残。 四个守林人脖颈中针,无声无息倒下。暮雪收好吹箭,走出树身,取出磁铁,吸出脖颈里的麻针,搜了他们口袋里和房间里的银子。 一炷香的时效,三人在四间土坯房,等到不足半炷香时间的时候,才拖着黑熊下山,为的就是提防他们被野兽咬死。 从土坯房这段路开始,寒衣负责用树枝扫除曳痕;如此一来,就像有两条怪物往山上去了。 暮雪甚是得意:“铁衣哥哥,寒衣姐姐,我也会赚钱了;虽不多,但我却是真的开心呐!” 寒衣拼命扫了几下,扫出尘土来:“这是抢劫,暮雪妹妹,这钱你‘赚’得心安?” “哪能不心安?他们的银子,还不是从穷苦人手里抢来的?还有我村的三大财主,哪一个不是靠欺诈、欺骗、欺压得来的高墙大院?住在里面的人,吃着百姓的肉,喝着百姓的血,咋就那么心安理得呢?” “你……”寒衣大气,树枝都扫到暮雪脚上去,滚滚烟尘飘上了树梢。 村中有人瞧见,大嚷:快看,大家快来看啊,东山出妖雾了。 众人瞧去,果见密林中冒起一团团浓烟,太阳照耀下,看得格外分明。 寒衣突然笑了笑:“暮雪妹妹,这些都是铁衣哥哥教你的?” “那是当然!”暮雪走到寒铁衣前头去:“铁衣哥哥说:财主家那么多田,那么多钱,如果平分给大家,哪里还会有人受苦受难?偏有些人豢养恶奴,靠抢靠夺靠欺压独霸一方。他作恶不叫恶,还披着恶衣叫穷人要善良,穷人饿得难受偷点东西吃,就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真是天大的笑话。” “唉!我说你什么好呢?暮雪妹妹,人家有钱有田,是靠聪明和勤恳攒下来的。穷人就是懒,不思努力,头脑笨得像猪一样,这能怪谁?铁衣哥哥抢了三家财主一半的家财,他要分给十二位爷爷和村里的穷人,你信不信?等他们把钱花完了,看看他们是不是还是穷人?” “你怎么知道铁衣哥哥要把钱分给村里人?”暮雪又来到后头,跟着寒衣吃尘土。 “聆音察理,鉴貌辨色。就算昨天铁衣哥哥不与十二个爷爷提一嘴,我也能猜到他抢三家财主的钱干什么,凭他的本事,要钱干什么?是不是暮雪妹妹?” “你跟铁衣哥哥好像才是天生一对。”暮雪甚是沮丧。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笨,家中三间土坯房,金银一箱箱,就没想过怎样去钱生钱,脑中只想过:这钱够自己吃喝几辈子了。 寒衣哈哈一笑:“暮雪妹妹,现在你还为穷人叫屈吗?穷人不是该苦,是他自己该苦;不学习,不上进,不去发掘新事物;富人请恶奴看家护院,这是大势所趋之势,换作你是家财万贯的主,你还敢一个人走夜路吗?” “你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不跟你说了。” “暮雪妹妹,你也伶牙俐齿。只不过我跟你所处环境不同,看事物的层面也不同;慢慢的,你会厉害过我。铁衣哥哥的宗旨是:为富不仁,无恶不作,丧尽天良者,杀!有权有钱,愿为民谋福的人,他会暗中保护。” “你认识他才三天,就对他了如指掌,你太恐怖了。寒衣姐,咱现在开始分家吧!” 寒衣大笑,问:“怎么分家?” 暮雪忧戚,说:“在村南草地,为你再建一座宅院。” “不是说在山里搭木屋吗?那里也应该有我的份吧?” 在两女吱吱喳喳声中,入了村。 虽说全村老少都去田里干活,但也有许多例外之人。比如:三个财主家的女眷们,还有张子文母子。 今早,李芍、玉真是流着泪带着伤心离去的。她们身上有打架留下的伤,也有舍不得离开寒铁衣的痛,所以哭了。 郭茂财虽然低着头,内心却是开心的。只要到了城里,良医高师一大把,就不信没一人治不好这病。但等病好,让当千夫长的大儿子带兵过来荡平梨窝村,现有的金子银子和粮食,全是自己的。 拖着黑熊经过木屋,十二老头到田里干活去了;经过孙殿英财主家门口,他家的大门已经紧紧关闭;经过暮雪家门口时,王剑、王锋两个小兵精神焕发跑过来,问:今晚有酒喝了? “自己动手便有酒喝。”寒铁衣答。 猎杀这头黑熊,意在送给张子文,也准备直接拖到两个伯娘那边。但被两小兵一拦,寒铁衣瞬间有了新想法:肉在伯娘家,四小儿必然嚣张,暮雪拘束;既然如此,何不在暮雪家的屋后宰杀?暮雪轻松,不会有寄人篱下的委屈,反让伯娘一家人来暮雪家,岂不是能听到更多的奉承话? 黑熊被两小兵拖到屋后之后,王剑便跑去叫了张子文,三人一起屠宰黑熊。 些刻是酉时,再过两刻钟,三十个监工会回来,接着还要给村民们分发粮食,也是够劳累的。不过,也就农忙这阵忙,若要再忙,得等来年春耕了。 对三百多斤的熊肉,寒铁衣有个奇怪的想法:想分一点给孙殿英,想分一点给孙锦昌,想分一点给盖房的三十个士兵;但区区一头熊,怎么可能呢? 寒铁衣甩甩头,想把这种怪诞的念头甩掉。十个运送金银兵,每天用牛车还在搬运,一个财主家就得十天,现在仍旧在孙凯鹏财主家里搬运。这十个小兵,晚上跟王剑王锋吃住在一起。 晚上跟寒铁衣汇报:什么什么多少箱,什么什么又多少箧……最后问寒铁衣:主上,他们怎那么听你的话? 寒铁衣笑道:“因为他们害怕我的珍珠红酒。” 一个士兵说:“有什么可怕的?很好喝啊!兄弟们都想腰间挂个葫芦呢!” 第36章 暮雪屋后 寒铁衣笑着道:“要葫芦是吧?过几天每人一个,保证你们每天都能在干活闲暇时间喝上几口。” 众人轰然叫好,纷纷表示必尽心尽力为主上干活。 寒衣看得奇怪,问道:“铁衣哥哥,为何他们那么听你的话?” 寒铁衣笑着道:“因为他们喝了我的珍珠红酒。” 寒衣奇道:“为何我和暮雪妹妹又不听你的话?” 寒铁衣捏了捏她的腮帮子:“最不听话就是你,再不回家去,长辈们都要急死了。” “可是现在太晚了,要不你背我回?” “你以为这里是深山呐?明天自己走路回去。”说了这话,寒铁衣又附在她耳边轻轻说:“晚上可以穿上睡袋飞出来找我,但一定不能被人发现。” 寒衣痒得想笑,缩着脖子忍着听,听完说道:“出来后去哪里找你俩?” “哦!这个还真不好说。不过,在房子没建好之前,十之八九都在昨天晚上那座山。” “你这样说,我还真不想回去了。不过,跟爷爷汇报一下还是要的……对了,铁衣哥,你可以去找我爷爷坐一下啊!” “我还小,他认为我没资格跟他平起平坐。” “我家门口也有一对石狮子,你把它们拍碎,然后指着我爷爷骂:你个老骨头,你孙女爱去哪便去哪,你管那么多干嘛?再管,我……我……;这个时候我爷爷肯定吓得瑟瑟发抖了。” 寒铁衣哈哈大笑,知她要说‘再管,我就拍碎你的头’,但做为一个孙女,她终是不敢说出来。 这时,熊肉都已切好剁好,炒的炒,烤的烤,张子文净了手走过来:“小弟,这些天,我,郭老爷和李芍玉真两位妹子,都住在要卖‘闺女’的主家家,说来真是可笑,世事怎么会如此巧妙呢?” 外头,村民和监兵陆续回来,带来阵阵嘈杂声。寒铁衣接过话来说:“郭茂财是不是在你面前鼓吹,话里话外离间你我兄弟感情?” “对啊!兄弟,我觉得跟他很陌生,跟你很熟悉,这是为何?” 寒铁衣哈哈一笑:“跟着我有酒、有肉、工钱高,肯定跟我熟啦!” 张子文连忙起身:“熊肉汤应该好了,我盛一碗端给我娘,她应该饿了。” 他来,是想跟寒铁衣谈谈他相中悍妇赛金花的事情,突然觉得寒铁衣是小孩,跟他提这些事儿没啥子用;只要娘同意,赛金花同意,把婚一结,住到她家里去也行。赛金花只有一个八岁男孩,凭寒铁衣给的高工钱,养活十个八个没问题。 谁知赛金花知道张子文的意思之后,指着没有左脚踝的小蛮牛道:“你把那个小杂种的脚踝也剁掉,我就嫁给你。” 这是后话。张子文端着熊肉汤走的时候,寒铁衣说道:“大哥,顺带叫暮雪的两个大伯娘过来吃,熊肉珍贵,过了今晚就没啦!” 务农回村的六英子、仕招嫲带着孩子们,一直躲在墙角,一听寒铁衣邀请,立即满脸堆笑,闹哄哄出来:“好侄子,好侄女,伯娘来了。可有煮米饭?这些交给我们来做。” 有四个十夫长在此,当中一个嚷道:“对了,大嫂子,还没做饭呢!快快做了来吃。” 屋前头,十二个老头领了五斤谷子,不方便在此与寒铁衣说话,便都回了东坡木屋。村长还没回村,也不知今晚寒铁衣会不会找来,十二个老头心中七上八下。 吃饭时,寒铁衣叫来四个十夫长坐在自己身边,说了两件事:一:明天收割的稻谷,不必入仓,直接发给村民,每家每口一千斤,保他们到明年夏收不饥荒;二:给村民盖青砖房,不生事者,每户奖五两银子;凡是干活的士兵,每月工钱二两,要喝酒,去找孙殿英财主买。 这里有一个细节:士兵们闯进村子,只会抢三五天粮食,然后便带上抓到的壮丁回去找万夫长复命;但现在,寒铁衣是借助了他们的力量,侵吞了全村的粮食,把三家财主要卖钱的米谷平分给村民。这么做,吃不饱饭的村里人是该感激他呢?还是该在背地里骂他比三个财主更凶狠? 听得每月工钱有二两,张子文当即举手:“寒兄弟,我也要去干活。” 当时郭茂财每月给他一两,后来寒铁衣给他二两。如果再去干活,一个月下来就有四两,张子文心动了。反正寒铁衣不用自己保护,去赚银子才是正事。 大伯母壮了壮胆说:“好侄儿,这些粮呀钱呀,怎么可以发给那些坏种们?饿死他们也不用可怜。” 运银子的十夫长说道:“主上,银子没地方堆了。不如把村民的五两银子先给他们,谁家不听话我们再抢回来;还有,可以预付一年工钱给弟兄们,他们要在这里成家立业,也不至于显得寒酸。既解决了金银堆在露天的麻烦,又充实了兄弟们的腰包,两全其美,主上,你说是不是?” 寒铁衣问:“你叫啥名?” “胡盛苇。”十夫长回道。 “好,以后就由你来做我的会计。谁敢贪污,告诉我,他的十根手指会慢慢烂掉,让他感受一生最恐怖的经历。” 旁边,六英子,仕招嫲背过身去,悄悄抬起自己的十指来瞧,恐惧感从心底悄然生起。她俩各一女一儿,皆为女大儿小。六英子大女儿十一岁,孙芮;儿子十岁,孙矅晖;仕招嫲大女儿九岁,孙莉;儿子八岁,孙景修。 此时,邋遢污秽,满手满脚还是泥巴的四小子,围在暮雪身边,表面人兽无害,暗中却趁人不备,摸她衣服,扯她头发,偷开背包……弄得暮雪的怒火一点点爆涨。 现如今的她,已不是逆来顺受、委屈求全的黄毛丫头了。她是在树梢上,悬崖边翱翔过的一只小雏鹰。弱不拉几草丛中蹦哒的兔子,在她鹰视下,全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可怜虫。 吹箭,悄悄从她的袖里滑到掌中;起身,退开一丈距离。 “慢!”寒铁衣突然起身,站到了双方中间:“各位堂兄堂姐,我有两个故事,坐下来,我说给你们听。” 第37章 第一面岭 “鬼要听你的故事,满口胡话,村里人谁人不知?”四小鬼你一言他一语,总结下来的意思大致如此。 “从前,有个干尽坏事的人,被捕之后判了死罚。处决前他要求再见他母亲一面,母亲流着泪来到做儿子的面前;儿子说:母亲,孩儿将死,求母亲喂最后一口奶。母亲自来宠溺他,大小要求皆必应允。结果,做儿子的一口咬掉母亲乳头,大哭大骂道:‘你养我却不教我,要乳何用?’……” 四小鬼一片嗤嗤,不屑嘲讽,孙芮斥道:“你这外来的小乞丐,只会诓人,骗人,现在又说个鬼故事来蒙人。那人干坏事,肯定长大了,他母亲还会有奶吗?大庭广众之下谁敢做出喂奶的事情啊!你真是一派胡言,你才是那个干尽坏事的人吧?全村人都说你是……” “啪……”六英子听到后面,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上去就是一个巴掌。如果暮雪还是跟以前一样落魄,带着寒铁衣来家中蹭饭,六英子会跟着女儿骂出更难听的话;但现在,六英子再笨,也知道是谁靠谁吃饭。 仕招嫲眼疾手快,先堵住自家小孩要吐脏话的嘴。 小孩们却不懂了,平时母亲都是教他们跟别人争斗时要勇敢,骂要骂赢,打要打胜;自这个小叫花出现在村里后,强悍的母亲咋变得越来越摇尾乞怜?莫非梅丫头卖给了这个小叫花?小叫花给的银子比那个低头的郭伯伯要多? 三家财主家搬来的金银,箱厚锁大,对外保密。因此,这四个无知小儿,真的不知道梅丫头现如今已是村中第一首富。 “给你们五年时间,五年内还改不了欺负梅丫头的臭毛病,我会摁死你们这些臭虫。”寒铁衣话说得很无情,不给众人说话机会,拉上暮雪、寒衣快步走进了夜幕之中。 三年后,孙芮外嫁;四年后,孙莉亦嫁去了外村;彼此在婆家那边继续兴风作浪,搅得夫家鸡犬不宁、六畜不安。 五年后的孙矅晖,同样被抓了壮丁。到了战场,如猛虎下山,如鱼得水;再五年后,擢升为万夫长,可惜没来得及荣归故里,天下局势就已进入纷乱,本朝政权腐败无能,国家被划分为五个领地,每日里不是你打我,便是我打你…… 七年后的孙景修,从李芍玉真两女手中学了些知识,天下大乱时,恰是十五,加入了两省联盟缔结政权下的一个小兵,开启了他凶蛮斗狠的浩瀚人生路…… 寒铁衣没去东坡木屋,也没去村南看窑砖进展,而是去了出村石板桥。 锥形粮仓,矗立在第一面山的东北山坡。这三十六个财主家的护院家丁,还算有点良心,选的地方,百年不怕洪水。 现在,他们已歇息,一天下来的劳累,比打架还辛苦。三家财主,都有派老仆过来询问情况,得知盖好粮仓,收割完稻谷,小恶人便可放他们回旧主身边;三位财主得知后,权衡利弊,非自家勇士无能,实是那小子太邪魅。家中正是用人之际,岂能因他们的‘无能’而辞退?于是派人送去米蔬油盐锅等物,勉励了几句,并暗中指点他们建仓防潮秘诀。 寒铁衣拿出磁铁,幻起身速,帮睡在禾杆中的三十六人吸出银针。颈椎骨插着银针,不活动还好,一活动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骨缝插针是施毒,穴位针灸是治病,同样插入人体,效果却大相径庭。 次晨,三人在第一面山顶上醒来。若是在天蓝如洗的天气下,整个梨窝村的概貌都能瞧得一清二楚:下山后,走上十七八里,先到石板桥,左边是孙锦昌庄园,右边是孙凯鹏庄园,他家周围,散落着一百多户村民,形成屋在田中,田中有屋的景象。过了石板桥,约摸十二三里,便是村中最大的晒谷场。 晒谷场过去,左有十几户散户人家,右边就是全村最总的大屋,规格无局,向东向西向南向北开户的人皆有。 第一面山顶望去,唯独东边十三幢木屋瞧不见。因为,背山而建的孙殿英家的屋后,有条自北往南山脉,北起村尾土地公祠,南至草甸河溪,全长约有六七里,北头大,南尾小,所生植被,多是矮蕨撸基(文字上叫芒萁)。 寒衣揉了揉眼,打了几个哈欠:“铁衣哥哥,我们都变成野人了,在荒山睡觉这种事,以前是敢想不敢做的。跟着你俩,有趣,但总有种不着边调的感觉。” 暮雪穿衣刷牙洗脸,停下来说:“我跟你相反,蚊子嗡嗡叫睡得特香。等那房子盖好,我真的不想去住。” 树身横杆上吊着三个水囊,上头有注水口,下边有阀门开关,昨晚就是这样吊着沐浴,寒衣盯着它们看,说道:“这样生活真有趣,我舍不得离开你们,过几天进山搭木屋,我该带什么衣服去呢?” “光着屁股去。”寒铁衣在折叠睡袋,昨夜商量,决定还是去见一下孙锦昌好,免得他到村子里去闹,指责自己拐卖儿童。 “为何?”寒衣歪着头笑问。 “山里荆棘多,光着身子才不会把衣服划烂。”寒铁衣去煮面条,清水面条,放三个荷包蛋。 “把我的皮肤划破了,怎么办?”寒衣跟着过来,顺手抓了几把掉在地上的松针。 “那就记得带上缝衣针,我帮你缝。”寒铁衣接过她手里的松针,塞进灶坑。 “铁衣哥哥,那你缝的时候要轻一点哦!太痛了我会哭的。”寒衣靠在他肩上,也往灶里塞细木枝。 “这个你放心,我会一拳先将你打晕,然后一天缝一针……” “为何要一天缝一针?”寒衣去摸寒铁衣的鼻子,将手上的黑灰画在他脸上。 “我要搭木屋啊!得闲就帮你缝一针,可不能因为你耽误我搭木屋吧!对不对?” “铁衣哥哥真好,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我的小伤算不得什么,搭木屋才是大事。对了,待会儿你带什么礼物去我家?” 暮雪却在这时候说:“寒衣姐,铁衣哥这样说话,你咋不生气?如果是我早哭了。” 第38章 叶塘县城 寒衣回道:“因为你的心在他身上,所以会哭。” 寒铁衣说:“你不知道我是乞丐吗?” 暮雪说:“我的心才不在他身上,只是觉得这份情很珍贵。” 寒衣道:“三个水囊,世所罕见,可否赠我爷爷,爹,娘各一个?” 寒铁衣说:“我的心可在你身上,你若觉得有我无我都一样,那我现在就走。” 寒衣道:“说得好好的过几天进山搭木屋,又发什么神经你心他心的?你们别说话了,影响我心情。铁衣哥,该下山了……” 寒铁衣:“……” 暮雪:“……” 没等到两人答话,,寒衣夹起三个水囊便往山下跑:“我是说你们别说话,不是我们不说话,真是没趣。” 寒铁衣追上,夺回三个水囊:“这些东西不能在凡间出现,否则我的生活会出现错乱。” “那背袋呢?背袋还不是你的东西?还有珍珠红,还有你答应士兵们的酒葫芦……,你怎么对我那么坏?对我的家人也是那么不友好?” “你好不听话!这三个水囊你拿回去吧!我不去你家了,你也别再跟着我们,你是千金小姐,咱的身份有高低。” 寒衣大哭,然后又大吼:“你是不是男人啊?约好去我家,说反悔就反悔;你笑话我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恼,现在我也跟你闹着玩,你却当真。你俩才是天生一对,我走了,再也不见你们了。” 说着话,便往山下跑,慢慢跑……寒铁衣没去追她,站在原地,叠好水囊,放回背包。转过身朝西,说道:“我去县城,找李芍玉真两位姐,你去不去?” “去!”说了这话,暮雪先向西下山。 去县城约有七八十里路,第二面山下去,先是一片草地,后是茫茫不见头尾的农田。虽然梨窝村那边的入村路像模像样,但走出这边的外山,路就时有时无了。 有些路径掩映在草丛中,有些裸露的泥地,显出曾经有人走过的痕迹。有种前面是荒山,前面地方是无人烟的错觉。 寒铁衣、暮雪下山走了几百米,寒衣的身影便出现在身后,远远的跟着,很孤独的凄凉。她的心中确实很凄苦,她不是留恋他俩,她好奇的是发生在他身上的奇事:为何二百个凶神恶煞的士兵会听他的话?三十六个护院拳师怎的一下子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他小小一个人儿,既能擒豹又能猎熊,委实太神奇了;就在刚刚,背包明明就在自己背后,却莫名回到了他手中。 这说明,给背包的时候,他是信任自己的;现在,自己任性,不听话,他便不再信任自己了。 这就说明,他与自己不熟,是自己自以为与他很熟。唉!继续拉下面子跟着他吧!给他一个男人几分薄面又如何? 好东西就必须争取过来,岂能流失到别人家里? …… 李芍、玉真与郭茂财同坐一辆马车……回城。马车还是来时的那辆马车,马头上的那朵红花已被村中顽童摘了去当蹴鞠踢。 刚开始,三人坐在马车里闷不作声,各想各的心事。 郭茂财想:杀了那小子,便没生意做;做了生意,便不能杀他。珍珠红酒,青砖,还有那没见过的背包……任何一样东西都能让人大富大贵。自己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他要二万两,给他就是,当作是贿赂又如何? 李芍想:此村非我村,回来梨窝村住有何意义?就算改邪归正,也要找个正经人来嫁。 玉真想:菜花阁的姑娘十之八九都是孤儿,盖了衙门公章的卖身契可不好赎回。寒兄弟仗义,先给了五百两赎身钱,一旦得了自由身,便到他家去做老婢吧! 马车到了第一面山与第二面山中间的那片草地,李芍讪笑道:“郭老爷,莫怪啊!当时性急,不知轻重打了你,万望老爷大人有大量呐!” 坐在车厢里的郭茂财低着头,脸上身上全是淤青。村中也有郎中,可全村人都去了水稻田干活,谁得闲理他?因此,这些天,郭茂财没吃药、没擦药,硬扛了这一身的皮肉痛。 “姑娘手轻脚柔,没啥子力气,打在身上也不疼,郭某哪会怪你们?虽然我也有心不做贩卖人口的勾当了,但咱曾经毕竟是同道中人,生意不在仁义在,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两位姑娘不必挂怀,老夫不会小气到去计较这些小事。” 心中却在咬牙切齿:我治不了那小子,还治不了你两个娘们吗?绑了,藏地窖,慢慢剥皮,慢慢剔肉,慢慢抽筋,让你俩尝尽死前的所有恐惧。 果然,两女赎回卖身契之后,走出笑笑楼和菜花阁之后便被人绑了。 这时的两女哪能未卜先知?坐在车尾的玉真笑道:“想不到郭老爷这么大器?不计前嫌也是挺好的,大家都在同一个县城;改天小女子有了那五千两银子,定请郭老爷去‘威尼斯酒楼’撮一顿。” “好说,好说。玉真小姐不必客气,进城之后说不定大家都忙开了,一时半会没时间见面。” 三人走着说着,由初时的尴尬,到最后‘关系融洽’,于阳光灿烂的酉时末进了城。 进城前,叶塘城城墙上贴着县衙招聘广告: 县丞、县尉各一名 捕头四名 衙役八十个 煮饭大妈、扫地老头若干位 城内,菜市口,三人分了手。郭茂财家在城西,赶着披红挂彩破车回家;笑笑楼、菜花阁在东北,剩下的路两-女步行。五里路后,先到笑笑楼,李芍先回去;玉真继续走,五百米处是菜花阁。 城里人烟凋敝,男少女多,十余家青楼已非昔时之繁华,健康有钱男皆被抓去前线,剩下老幼病残男谁来光顾? 初时,老鸨们和众妓女被逼下田干活;十余天之后,官兵撤走,老鸨们和众妓女争先恐后下田干活……抢谷包。 至李芍玉真回来,众老鸨和众妓女,手软脚软浑身酸痛倒在床上,反正也无客,睡得昏天黑地亦无人管。 笑笑楼老鸨余紫樊,菜花阁老鸨潘庵屏,得知自家外事员没带小妹子回来,没有责怪,反而开心夸赞她们办事得力能审时度势。 第39章 地窖对话 各家老鸨,都在暗中计算:怎样裁员? 裁员就是让妓女们共同承担风险,吃住不能由‘公司’来承担;度过难关后,人还在,公司账户也不会损失。 让笑笑楼和菜花阁两位老鸨高兴的是:李芍玉真愿出三百两为自己赎身。 还从李芍玉真的谈话中,捕捉到一条信息,那就是梨窝村有二百三十六个健康男子。余紫樊,潘庵屏不约而同在自家妓院里一拍大腿:度过危机就靠梨窝村了。 两鸨都认为自己聪明,秘密地召集本家姑娘,准备牛车马车,十天后浩浩荡荡出城,向梨窝村进发。 辞职之后的李芍,第三天走出了笑笑楼,何去何从纠结着她的内心。幼时的家早已不记得是在何方,沿街讨吃时,被一个好心人抱上马车,坐在布帘遮盖车厢内,懵懵懂懂被送进了笑笑楼;李芍的脚步不知不觉走向城北,她想去买辆驴车或马车,然后约上玉真一起回梨窝村。走了一条街,就走了一条街,便被人从后面用布袋套住,一掌斩晕,短暂失去了人世间的忧愁和快乐。 辞职之后的玉真,第四天走出了菜花阁,她意志坚定要回梨窝村去。寒弟弟是一个有本事的小男人,姐妹们还在受骚痒的折磨,自己已经清清爽爽了;人一清爽,走路都自带音符旋律。 自小便没家的玉真,心里早就盘算着,进了城,辞了职后,就买点稀罕物带给寒兄弟,然后出城买辆代步车直接去梨窝村。 可是,刚走了一条街,就走了一条街,在转角处被人一掌劈晕,塞入一辆密封的马车,补这几天没睡够的觉。 当然不知道过了多久,玉真才醒来。醒来很自然的动了动手脚,发现手腕脚腕被绑得很结实,还感觉到身上凉飕飕的,感了几感,原来是衣服被人偷走了;左右两边有两盏豆灯,很昏暗,环境暂时看不清,但能感受到森冷潮湿的空气。很好,不是站着被绑,也不是吊着被绑,而是平放在一块木板上绑着。头能摆动,便左右看了看,看到右手边也绑着一个人,很白,但身上有很多伤疤,痂刚结,偷衣服的人好像不懂得怜香惜玉,痂上被弄得渗出好些血水。 还未问出声,右边那人已先说话:“玉真妹,醒来啦?我都唤你一整天了。” 听声音很熟,一听便知是谁,玉真问道:“李芍姐,这么黑,你能知道时间?” “有人送吃的,猜的。”李芍回道。 “送吃的人不跟你说话吗?” “问他,骂他,诱他……他就是不说话,只给我喂吃,喂完便在我身上折腾半刻钟就走了。” “李芍姐,半刻钟你也知道,是怎么计算的?” “感觉!” “有什么依据?” “因为每次最少一个时辰我才能登仙。” “姐,我内急,就这样躺着拉吗?” “臀部和双腿用力,木板就能直立起来,下边有个水槽,槽里养有塘鲺。” “姐姐好像把这里当家了,这么熟悉。” “你比我强,不哭不闹;我醒来时,大吵大骂,骂到精疲力竭也没人回应我。” “吵是没有的,还不如储存体力,等待机会。” “你好像被人囚禁过?” “囚禁过四次。” “玉真妹,怎样才能等到机会?” “对方留命没杀,便是机会;对方淫邪好色,那就更好办了。” “你准备灭了对方?” “此情此景,还有什么理由饶恕对方?” “可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谁啊?” “捉我们到此,必有缘由,也必会与我俩说话;等吧!他会把心里话说出来的。” “玉真妹,要是饿我们三天三夜,饿到手脚无力,怎样找机会逃生?” “那就把命交给他!我们是苦命人,苦命人害了不少苦命姐妹,死已不足惜,我无憾。” “可我不想死啊!寒弟弟是男人中的男人,我要等他长大。” “讨饶啊!让对方饶你一命,他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他……他让我杀了寒弟弟……” “他有跟你说过话?” “就说了一句……” “他是谁?” “玉真妹,你猜得到的。” “李芍姐,我饿,我渴,先不跟你说话了,休息一会。” “头部和双肩用力,头下脚上倒立,就能喝到水。” 很久很久,玉真的肚子先是咕噜,然后是饿到痉挛,再接着是头昏体虚,由神经性颤抖到半死不活不动。时间或是过了三天,又或是过了四天?在昏暗潮湿的空间里,精神几近崩溃,每分每秒都处在昏昏噩噩中。 某一刻,迷迷糊糊的玉真感到有人进来,想说话,却是有气无力。一会,感觉有温水从头顶淋下,一双手在仔仔细细帮自己洗澡;洗完澡,对方很细心的喂自己吃粥,是鸡粥,很香很甜很开胃。喂完之后,那人趴在玉真身上运动了半刻钟,臭汗淋漓附在玉真耳边说:“答应帮我杀了寒铁衣,我便放了你。” 玉真拼尽全力吐出两个字:“答应!” “很好!喝了珍珠红酒的人就是听话,真是一种神奇的酒。用不了多久,整个叶塘县都任由我操纵了。” 第二次吃上鸡肉粥时,玉真已有元气睁开眼睛。给自己喂粥的人,清清楚楚呈现在眼前。 “我李芍姐呢?” “执行任务去了。” “那我呢?” “你留下来做人质。” “笑话!李芍跟我本是同行仇敌,我的生死,根本要挟不了她。” “万一失败,你陪我殉葬。” “他不是答应跟你做生意了吗?你干嘛要自贱?” “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你们整得我多惨,我也就要你们死得有多惨。那小子不好对付,慢慢先跟他做生意,机会总是能等到的。正是:百二秦关终属楚,三千越甲可吞吴。你就等着瞧吧?” “我能活到那时候?那真是太感谢你了!现在可以带我出去晒晒太阳吗?”玉真侧了一下头,不经意间看到郭茂财身后一丈远站着一个小黑影,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那个小黑影,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豆灯很黑,这种小动作做了等于没做。 “现在是晚上,明天再带你出去吧!”郭茂财信口敷衍。 第40章 荒野诡事 “郭大哥,绳子可以松一下吗?我的手脚被勒得快废了。”玉真再看那小黑影,却已不见。 “光顾着跟你说话,都忘了心想事成。你两个泼妇空穴来风诬赖我,现在我就让你如愿以偿吧!” “那你去洗一洗,可不能太脏了。” “洗你麻痹,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臭婊子,也敢跟我讲卫生,你拉屎不擦,我还嫌你脏呢!” 玉真再也无法忍受,猛吸了一口气,大嚷道:“弟弟,再不救我,你就没姐姐了,我的手脚被绑得好酸好痛呐!” 郭茂财回头看了看周围,鬼影都不见半个,当即嘿嘿笑道:“你这小妮子狡诈奸滑,地窖入口只有我能开启,就算玉皇大帝来了都救不了你。” 回身便想来压玉真,却见玉真头顶处的木板上蹲着一个小矮人,朦朦胧胧不知道是人是狐,无声无息在帮玉真解手腕上的绳索。 郭茂财啊叫惊呼,连连倒退,想晕又晕不了,想瞧清楚一点油灯又太暗。 都怪自己想营造恐怖氛围,不承想,现在真的是实在够恐怖。 但见那小黑影,解了手绳解脚绳,然后背起那女子,拿着绳子一步步走来。 “你要现在死,还是再活几天?” 郭茂财听声音,熟悉。心想:完了,做得如此天衣无缝,还是被他知道。 郭茂财不知如何回话,玉真先说道:“弟弟,不能让他死,我和李芍姐可能有了他的孩子,可不能让孩子无爹啊!” “他有三妻两妾了,你俩愿意跟他?”弟弟就是寒铁衣,背上玉真,推搡着郭茂财出地窖。 “没办法呀!弟弟,你别冲动,要杀也是我跟李芍姐来杀。” “他有十万家财,我已让暮雪、寒衣装上马车了,你准备住这里呢?还是回梨窝村?” “去梨窝村吧!我可不想在他的夫人们面前做小。” “好吧!到了梨窝村,再把财产分一半你和李芍姐。” 郭茂财家,二进院,前是商铺,后是庭院,很殷实的一个家,比上不足,比下绝对有余。离衙门仅隔两条街,算是闹市的主街之一。他家中的男仆全被抓去充了兵,女仆有六个,趁主家婆出城去抢粮时,她们就偷了主家细软,逃到不打仗的其它城市去。 如今,家中只剩三妻两妾,还有两个小妾怀中的两岁小娃,被统一锁在一个房间里。 马车有八台,可见郭茂财的生意做得很‘红火’。现在,五辆马车装了珠宝金银,另三辆各装了布匹、药材、农具。这三样,正是郭茂财表面上的正经营生。 被锁在房间里的三妻两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撬开了门锁,跑到县衙去报官;此时的寒铁衣等人已迎着晨光出了南城门,李芍在郭茂财家的茅坑里被找到,头下脚上吊着,晃晃悠悠,褐色缝隙里围满了苍蝇。 离开郭茂财家的豪宅时,留了五百两银子给三个妻两个妾,并告诫她们:此栋宅院已改姓寒,要住要走随便她们。 走出城门,跨过一大片农田,来到一大片草地。八匹马停下歇息,有两个缺腿壮汉被寒铁衣掷下马车。 “李芍姐,玉真姐,这两个是打晕你俩的恶徒,武功高得很,是活埋还是割肉,任凭你俩处置。” 玉真道:“弟弟,我俩的身体虚弱得很,哪干得了这活?” 李芍问:“这两个恶贼收了郭老贼多少银子?” “五十两,挺高价的。” 李芍道:“确实挺高价,五两都吓死人。看来郭老贼的心好毒呀,留他不得,一起活埋了吧!” 暮雪从马车里拿出铲子和锄头,扬声道:“我来挖坑!要不是遇见铁衣哥,我早被这个郭老贼折磨得像条狗了。” 寒铁衣对玉真耸耸肩:“这么说来,饶他不得咯!” 郭茂财大哭大闹:“不,不,不!梅丫头,我,我已改邪归正了,就算我买了你,我也不会折磨你,要折磨你的人是那两个心肠歹毒的泼妇;你相信我,折磨得你像条狗的是她们,我只有把你养得白白胖胖才能卖个好价钱,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坐在地上的两个瘸腿壮汉也同时嚷道:“少侠饶命,姑奶奶饶命,受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江湖道义,你们可不能把冤屈栽到我们头上啊!” 暮雪疯狂挖坑,头都没抬:“郭财主说得没错,最恶毒的是那两个毒妇。李芍姐,玉真姐,是你们对不住我,莫怪我今天也将你们埋了。” 李芍,玉真万万没想到,停车休息竟然停出生命来。玉真哈哈大笑:“遇到寒弟弟,刚有点生的盼头,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天道轮回。好,暮雪妹妹,给我一锄头痛快,姐感谢你。” 李芍大怆,涕泗横流:“不不不!梅丫头,我不想死。买卖你的事与我无关,我也是按老鸨吩咐办事的。对,老鸨叫余紫樊,你去找她,你进城去找她,我带你去也行。” 就在这一忽,寒衣急忙跑过去拿起铲子帮忙挖坑,果然与她所料不错,寒铁衣说话了:“得罪我暮雪的人,全埋了。挖两个坑,男一个女一个;女的近期确实有悔改之心,就埋到肩头吧!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李芍又是一声凄厉尖叫:“不不不,寒弟弟,这比活埋更残忍,我不要这样死,我……我……也给我一锄头吧!求你们了。” 李芍、玉真的手腕脚踝都被绑绳勒得露出骨头,想动动不了,不然,这个时候她俩会选择撒丫子逃跑。 郭茂财老奸巨猾,明明看到这个寒小贼对那两女很好,为何也要把她们埋了?其中必有深意,当即大喊:“梅丫头,寒少侠,也埋我到肩膀吧!死了变厉鬼我也不找你们……” 寒铁衣问:“那你找谁?” “找……找张子文那个叛贼吧!他是小人,我变成厉鬼吓死他。” 这几天的张子文,都住在赛金花家中,晚上,温柔乡里。赛金花说:“你一定要杀死他,否则休想再入我房门。” 张子文揉着她的膻中穴说:“这有何难?我这人,半生都是吃杀人饭的活死人;他很信任我,站到他身后也不会怀疑,轻轻松松一刀解决。” 第41章 人心叵测 赛金花握着他关元穴处的赘指道:“杀死他之后,再杀死跟我作对的六英子和仕招嫲,房间里的金银珠宝就都是我俩的了,到时你留在梨窝村还是带我离开,我都听你的话。” 张子文高兴道:“那小子不是在建三栋大宅吗?咱搬进去住,以后就只在里头享荣华富贵。” “好!你要是个真男人,我就帮你生十个八个儿女。”赛金花坐起身,两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说得很认真。 …… 荒野草坪,坑已被暮雪、寒衣挖好,寒铁衣将三男两女分别放在两个坑中,自己开始回填泥土。 李芍、玉真不挣扎了,任由黄土落在身上,闭上眼睛默默流泪;郭茂财调转身子,看着两丈远的两女,她们不吵,他也不吵,心中只是在想:做了二十多年的妇女儿童买卖,这一遭却怎么碰到了煞星?难道真的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吗? 他们不哭不闹,那两个腿脚残疾的壮汉却闹得凶,每人各五十两银子还没来得及享受便被收缴,如今又要被活埋,真是人生一大悲剧。 “好汉,好姑娘,我们保证改邪归正,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对,对,不干了,改邪归正,一定改邪归正。” “真的改邪归正?”寒铁衣问。 “真的改邪归正,一定说到做到。”两壮汉异口同声发誓。 “那好,把手举起来,只埋到腋下,能不能逃生就看你俩的本事了。” 两汉子满心欢喜,将四只手高高举起,满口子称谢。心中暗道:老天真是开眼,丢了银子,送来两个美女,一年下来,能省三百多两银子;等天黑,杀了姓郭的灭口,带着两女远走高飞…… 这会儿,寒铁衣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微型手电筒,对暮雪说:“这是风力能弧光枪,一按按钮,能发出一道弧光,射程在一百二十米远。卸别人的脖子、手臂、大腿不费吹灰之力,卸下之后不痛不痒,非常人道;这埋着的五个人,你喜欢卸哪便卸哪。” 暮雪接过弧光枪,脑海里最先想到的就是上山打猎。今天之前的曾经,饿怕了,有了这个弧光枪还愁没肉吃吗?五岁死了爹,六岁死了娘,那些日子是怎么混过来的,真不敢去回首…… 风力弧光枪在手,暮雪对着郭茂财的两只耳朵一按,两只耳朵没了;对着两个壮汉的四条手臂一按,四条手臂像壁虎的尾巴一样掉在泥地上。这时,李芍开始大声嚎叫:“不不不!暮雪妹,你不能如此泯灭人性;天道好轮回,你也该为你自己积点阴德。” 暮雪回头看寒铁衣:“哥,匕首借我,我要剃光她们的头发,切断她们两根手指,我要为我差点更悲惨的生命诉一下苦。” 寒铁衣给了她风力能推剪,说道:“罚她俩永远光头得了,留下手帮我们搭木屋,开垦荒地种菜。” “对!对!干活的事儿都交给我们,我们很吃苦的;暮雪妹,饶了姐姐吧?姐姐真的很怕死。”李芍痛哭流涕,一再受到惊吓,土坑里已经湿漉漉一片。她和玉真想着去找寒铁衣,却忘记了在暮雪身上埋下的仇恨。 剃光了头,寒铁衣将郭茂财、李芍、玉真三人挖出土坑,赶着马车继续回村,爬上半山腰时,天色已黑尽。 李、玉两女在松树后换了干净衣服,玉真跪下拜寒铁衣:“多谢弟弟一再相救,我真的改邪归正了,以后都跟着弟弟,我愿为奴为仆。” 李芍跪下拜暮雪:“贱人无意冒犯妹妹,求妹妹以后莫再怨恨,我已辞职,你应该知道我是愿意走正途的。如果妹妹还不解气,就去找老鸨余紫樊吧!” 郭茂财却不跪,人反而变得硬气起来:“寒小弟,你厉害,我斗不过你。你可以一刀杀了我,但别指望留下我的命继续来折磨,我会选择一头撞死。” 十万家财到手的那一刻,寒铁衣便帮他将颈椎处的银针取出,一仇归一仇,男子汉说话算话。而且,郭茂财来买暮雪的事情,寒铁衣早就捉弄够了他,气消了,心态自然平和。 寒铁衣语气淡得如湖中静水,无波无澜:“只要不拐卖妇女,只要不心生害我的愚蠢心思,寿终正寝还是没问题的。” 郭茂财没说啥,玉真抢先道:“谢谢弟弟,弟弟宅心仁厚,没让我肚子里的孩子没有爹。” 寒铁衣无奈一笑,这才多少天啊?你就知道怀上孩子了,莫不是想当娘想疯了吧? 世间奇事就是多,九个月后,李芍产下一子,取名郭荣君;玉真产下一女,取名郭永苑。 郭茂财县城的原有庄子,就叫‘永苑’,所以他要给女儿取名永苑;至于儿子,带个‘荣’字,乃君子取之有道的寓意。 次日中午,活埋两个壮汉的草地来了五个人,坐着两辆马车,‘嘚儿,嘚儿’停下车来。 这五个人,是梨窝村村长孙叔傲,县令大人张集馨,新招聘的师爷程国仁,还有县丞汪汝弼,县尉温承惠。 一看露出来的脑袋,老县令张集馨便认出了这两个人是谁,一个凌国梁,一个龙治民,是个大事不犯,小恶常做的地街流氓。 他俩明面上是乞丐,是无赖,暗地里却是县令众多眼线里的其中两个。所以他们不怕犯事,就算偷窃时被人揪住,闹到公堂,关两天,等外地人一走,他们又会像一尾快活的鱼儿在街上游来游去。 县令张集馨问:为何被活埋在此? 两人便争先恐后抢着说: “我们正在街上巡逻……” “突然迎面走来一个外乡小男孩……” “我们正想带他去县衙做扫地工……” “那个外乡小男孩突然说请我们喝酒……” “于是我俩很高兴……” “跟他来到一条死胡同……” “然后呢?”两人停下不说,县令便俯下身来问。 村长孙叔傲和另三人听得有趣,亦跟着蹲下了身,捡起四条手臂来把玩,惊叹这东西做得也太踏马像了。 “然后他从墙角里拿出一坛酒,那酒真好喝,很甜,很烈……” “对!他还跟我俩猜拳,什么一条龙呀、哥俩好呀、三星照、四喜财、五魁首、六六六啊、七个巧啊、八匹马、九连环、满堂红……。” 第42章 金凤楼 听到这,县令张集馨双手连拍大腿,口沫乱溅道:“娘希匹,这么带劲怎么不叫我?”伸出手来,在两人脸上噼里啪啦连扇四巴掌:“你奶奶的,我最喜欢喝甜酒了,下次记得派个人回来叫我。” “是,是!知县大人,小的记下了。” “后来怎么样?继续说,有请你们去饭馆吗?”县令张集馨催促道。 “没去饭馆……知县大人,可以先将我俩挖出来吗?” “挖出来干吗?外面太阳那么热,藏在里面多凉快。” “不是啊!知县大人,屎尿都拉在里面了,好像有什么虫在爬来爬去。” “那就更不能挖出来了,你俩想熏死我们啊?”县令张集馨往后退了几丈,余人亦跟着往后退。 “好啊!死狗官,后面发生的事情你也甭想听了。但有钦差大臣来叶塘县,我俩会把你贪赃枉法,滥用职权的糗事全部揭发给上官知晓。” “快!”县令张集馨惊得额头瞬间冒汗,对县尉温承惠说:“你是新官上任,劳烦把他俩挖出来,但要小心他们的铁沙掌,厉害得很。挖出来后先拗断双肘,再痛打三百下。” “是!张大人。”县尉温承惠双手一抱拳。心想:得快点找几个都头回来,以后遇上此种事情,就无须自己动手了。 地街流氓凌国梁嘿嘿一笑:“知县大人,我只剩一条右腿,龙治民老弟只剩一条左腿,你轻一点打啊!” 龙治民更是冷哼一声:“鱼肉百姓的狗官,要么现在弄死我俩,要么给我俩各一千两银子;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县令张集馨呵呵一笑,笑得很柔和:“我怎么会弄死你们呢?本县缺少公差,正是用人之际,你俩就都加进来吧,工钱米粮少不了给。” “张大人,我俩只有一条腿了,你要考虑清楚啊!” 入任公职,不仅能吃拿卡要,还能狐假虎威,人生最美好的愿望莫过如此。凌国梁、龙治民内心皆是激动无比,身残志不残的热血在体内熊熊燃烧。 “不用考虑,你我皆是街坊四邻,识心熟面,做起事来,更能一致对外。”县令捋捋胡子,暗道:梨窝村有上百箱金银珠宝,正可让你俩来做抬夫。 埋在土里的凌国梁、龙治民被县尉温承惠渐渐挖出胸部,然后是腰部,然后是大腿…… 村长孙叔傲,坐在马车里把玩四条断臂,完全没注意到断臂主人已从坑中出来。心中盘算着烹饪方法:剔出的骨头熬浓汤,肉片用来炒野菜……县令等人光临梨窝村,也算是有肉味招待了。 他离村时,是大女儿玉凤和二女儿银凤抬轿,到县衙之后,两个女儿借口逛街,偷偷去了城里的老友家,昏天黑地了五天五夜,方手软脚软抬着空轿回村。 坑中出来的凌国梁和龙治民,呼哧呼哧坐在地上喘气,嚷嚷着要喝水……县令张集馨眉头深锁,抢稻谷时还见这两人生龙活虎,大包小包扛着谷包往木牛流马里放,这会儿,断臂的疮疤好像是几十年前的旧疮疤,真是怪事;要说他俩是冒牌货,可说话的语气是一模一样,谈起旧事,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晓得的。 算了,不管真假,有危险时,正可拿他俩做替死鬼。 急于赶路,县令张集馨忍着秽臭,与两地街同车。 颠簸马车里,三人说开了话。 县令张集馨问道:“谁把你们埋在坑里?又是谁斩去你们的手臂?” 两地街脱掉裤子,挂在车尾,随风飘扬,凌国梁说:“这还得从那小子请喝酒说起,你听不听?” “说说吧!反正明日才能到梨窝村,路上闲着呢!”张集馨本不想听,但孙叔傲提到梨窝村的是一个乞丐小子,这两个地痞在城里遇到的也是小子,两者之间会有联系吗?又或者本县同时出现了两个怪小子? 龙治民扯掉车厢布帘围在腰上,滔滔不绝说了起来:“那天三人喝到天黑,我俩正准备告辞,那小子又说:请我哥俩去冰火两重天……” “什么是冰火两重天?”县令张集馨插话问。 “冰火两重天就是莞式服务,哎!知县大人,改天你去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凌国梁撕掉车厢两侧的窗帘,裹住前后腰围。 “哪一家有?”县令问。 “金凤楼有啊!知县大人没去过?”凌国梁说道。 “本县一十三家青楼,什么是莞式服务,我从没听过。莞式服务是怎么样子的,你俩详细说来听听。”县令想:衙门里头只要不忙,哪一天不去光顾?这么新颖的名词,是得好好了解了解。 龙治民说:“知县大人,莞式服务中的冰火两重天,其实就是人躺在柴木烧热的铁板上,热到受不住时,就跳进水井里;在水井冷得受不住时,又躺到铁板上,来来回回十几次,真是爽翻天了。主要价格还挺公道,五十两银子就可享受全套服务。” 县令问:“金凤楼在哪?本县城可没有金凤楼啊?” 张集馨心里饥渴难耐,想象着跟‘笑西’小美人儿抱在一起享受激情的画面。 凌国梁笑道:“在……在永苑商贸行,第二进院子的大井旁。” 县令眉头再次紧皱:“永苑商贸行……那不是郭茂财的商铺吗?他改行啦?” 龙治民大笑:“改不改行我不知道,我只记得他家水井对面那堵墙上写着‘金凤楼’三个很大很大的字,既遒劲又充满靡靡之音。” 县令不解:“字就是字,写得遒劲也情有可原,咋还会发出靡靡之音?” 凌国梁抬手想拍拍县令的肩膀,才发觉手臂不知跑到何处去了:“知县大人啊!改天你亲自去体验一下不就知道咯!” “也是,百闻不如一见,说了半天,你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先去梨窝村一趟,回到城里就去拜访一下郭财主。”县令心中暗道:郭茂财开了家私人会所?咋不发请柬呢?莫非是担心收他的税吗? 马车到了半山坡上,天就黑尽。这里有多次被人踩踏过的痕迹,还有石头堆砌的篝火灶台;到了此处山腰,顺其自然停车歇息,不是十万火急之事,没有人会选择走夜路。 第43章 县令进村 一行七人,吃了些干粮,找来些松针和树叶,垫在地上幕地而坐。 五十多岁的县令张集馨不再理睬两个地痞,而是招来县丞等人过来谈话。 “本县令刚上任伊始,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亲身去了周边五百二十七个村庄。虽都是走马观花,形式主义,但梨窝村我还是大力扶持的,孙叔傲村长,是也不是?” “是!是!辛苦大人了。我村因有几棵野生梨树,知县大人便大力支持村民种梨树,现在整个村子,都是绿意盎然。”村长孙叔傲吃喝拉撒都在车厢里,这几天的奔波,差不多要了他的命,心里只想快点回家去。回到村中,借县大爷的官威,夺了梅丫头的财产,赶走那个小乞丐,恢复梨窝村曾经该有的宁静。 县令捋捋胡子:“这面山,当年我叫你们村种上梅树,我还给起了个颇有诗意的名字,你可还记得?” 村长孙叔傲道:“梅子树下。” “嗯!”县长满意地点点头:“师爷,县丞,县尉,你们也要把这名字记住,说不定哪天就要过来公干呢!” “是,知县大人。”三人齐答。 “孙村长,这面山翻过去,是五里长的草坳,当年我叫你们养鸭子,也取了一个很雅致的名字,叫……” “叫‘鸭塘窝’。”村长孙叔傲知他在考较自己,干脆抢着说了。 “你们村,我是用尽心血的,要不然你们村也产生不了三个富户。尤其是你,当上村长,也是我一纸任命。” “谢谢知县大人提携,这次一场泼天富贵,还不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对啊!这些财宝只要弄到手,肥润生活你一样能过上。只是我这个县令身份,不知能不能调动那两百个士卒?” 一听这种难题,师爷程国仁便笑了,掂须成竹在胸:“大人,这种事何须烦虑?那些兵都是府尹鹏鹤轩的驻防军队,带队总兵是他的小妾王美人亲弟少桦。你抬出他们的名字,要是能震慑到两个百夫长,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嗯!”县令掂须沉吟,过一会说道:“边疆危如累卵,弄得朝不像朝,国不像国;地方上谁的官大,谁便是土皇帝,这两百个兵卒要是归我统筹,遮莫我能造福更多黎民百姓。” 县丞汪汝弼从坐着的地方蹲起,给县令张集馨斟了一杯清水,笑着道:“今晚清风明月,梅子树下,如何造福黎民百姓,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咳咳!”张集馨清了下嗓子,喝了一口水后说道:“全县五百二十七个村,每个村富户最少有二个以上,带着兵把他们的财富都集中起来,归我们几个人管理,那不就是造福黎民百姓咯!” 县尉温承惠问:“富户的钱都被我们刮光了,哪不是更多穷人?” 张集馨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富人怎么会穷?他们有的是头脑赚平民的钱;平民穷了,我们再出来施点恩布点雨,青天大老爷的光环不就罩在我们头上了?” 县尉温承惠恍然大悟:“我们只要有权就行了,是不是大人?” 村长孙叔傲亦幡然醒悟,嗟叹道:“我手中有武器,村民就是羔羊;他们也有武器,我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张集馨掂须含笑:“个个都不是笨人!就像当今皇上,打赢了这场仗,便君临天下,执掌山河;要是败了,人人都会唾他一口,踩他一脚,三磕九拜睡梦里或许还能满足他。” “对啊!”师爷程国仁接口道:“大人一定要把握好此次机会,大展宏图,成就一番霸业。小的们,跟着大人也能喝上一口汤。” “好说,好说!”张集馨频频捋须,踌躇满志笑了笑:“拿下那两百兵卒,宏图霸业就成功了一半;如果拿不下,劳烦师爷要多多献策啊!” “客气,客气!”师爷程国仁拱拱手:“这是份内之事,小人必鼎力相助知县大人。” 当晚众人歇息,以次日早上继续赶路。 过了鸭塘窝,到了回村的最后一面山,县令张集馨为此山取名‘金岗寨’。源于他当年来梨窝村视察时,在村长家住了七晚,每天早上起来,都望见回城的西面第一座山最先照到阳光。那山不是山,像岗;那岗不像岗,似寨;于是,县令略施文采,念出朗朗上口的金岗寨三个字。 到达金岗寨山顶,是午间,能望见村中整个概貌。成片成片的水稻田,光秃秃的只剩禾茬;现在,整片农田都进入了收尾状态。有人在捆扎禾杆,有人在晒谷粒,有人用牛车拉着干稻谷运来金岗寨。因为,金岗寨山脚,有三十幢青砖谷仓;瞧那磅礴气势,能惊掉人的眼球。 县令问孙叔傲:“你安排人弄的?” 孙叔傲回县令:“不是,是那小乞丐。” 县令问孙叔傲:“村民听那小乞丐的话?” 孙叔傲回县令:“不听,听手握兵权百夫长的话。” 县令低头沉思,继续下山。到了石板桥,桥栏上刻着‘万年桥’三个字,这不是县令大人题的名,是三家富户商量着落实下来的。 河堤两岸都有杨柳与梨树,心情好时,看这景致,颇具诗情画意。桥两边,修有下河漱洗用的石级,县令回头瞪了一眼两地痞。凌国梁与龙治民瞬间明白,蹦着单腿跳进河中。 县令心想:原来会泅水啊?水是溺不死你俩了,那就剪掉舌头,看你们还能用什么去告发? 凌国梁、龙治民在河里欢快地游了一刻钟,穿上浆洗后没有异味的湿衣服,心中皆想:四肢虽只剩一腿,但本事仍在,做事时表现凸出一点,定能得到知县大人的赏识和提拔。 过了万年桥,左边五里处是锦昌庄园,庄园后面,大大小小的养鱼塘星罗棋布,连绵往南二十余里。 给人一种:养殖有风险,投资需谨慎的别样感觉。 县令没派人去通知三个富户,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先掌控住二百个兵勇。 只要兵权在握,剩余的事情,要圆要扁,还不是任由自己搓揉? 第44章 三天三夜 入村大道,刚割了的禾茬挥发出淡甜淡甜的蜜汁味,飘扬在空气中。 赶车的县尉温承惠扬鞭一催,马儿‘嘚儿嘚儿’进入村子。跨过晒谷场,下了马车后,七个人全都傻了眼,站在原地好半天喘不出第二口气。 谷包、柜箱、卸了马缰的马车,围绕着三间泥屋,散放得无处插足。 两个士兵手执长矛,矛尖对着七人喝道:“哪里来的外乡人?快快报上名来,否则罚喝十碗珍珠红。” 县令张集馨帮村长孙叔傲掀开车帘,开口说道:“他是本村村长孙叔傲,我是本县县令张集馨。”说到这里,指指身边另几个人:“他们都是县衙来的大官。” 士兵王剑喝道:“主上说了,这几天必有人冒充县大爷;目的就是来抢金夺粮,遇到这种江湖骗子,一律绑了,吊晒三天三夜再说。” 凌国梁、龙治民习惯性想施展铁沙掌,刚蹦出一步,才发现手臂不在身上。 县尉温承惠有几式拳脚功夫,见两士兵拿着绳子上前就要绑人,忙一拳砸在一棵小树上:“你敢!要造反吗?” 两士兵看了看簌簌飘落的树叶,伸指入唇,打了两声长长的唿哨。啸声过后,从三间泥屋后头跑出二三十人,四五个人按一个,把县令张集馨等七人全绑了,推搡着绑在村南降龙树下。 村长这时才发觉苗头不对,这些有理说不清的大头兵是玩真的啊?忙大喊:“王剑,王锋,我是村长,我是村长孙叔傲,你俩不认识我了吗?” 王剑用拇指摁住一侧鼻孔,擤出一大坨鼻涕,食指一扣,弹向孙叔傲:“主上说了,越是熟人带进来的敌人,越能麻痹我们的警惕性。别村呀村、长呀长的了,你就是梨窝村的内奸,带着外来人进村抢粮抢银。” 王锋接着道:“主上说了,谁大吵大闹,禁水禁食一天;谁口吐脏话,禁水禁食两天;不吵不闹很乖的人,将由重金聘请的沈伟苑,李小萍,刘一航三大美女给你们喂食,能不能享受这个待遇,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弟兄们绑好七个人后,陆续散去,他们正在三间泥屋后面挖地窑,十天内必须将全部东西搬进去。 被绑的七个人,没一个不想破口大骂,但听到王锋这样子说,七人瞬间哑了嗓子。没吃没喝,谁受得了? 接下来的三天,果然天天有三个八十多岁的美女过来,给他们喂水喂食,还用牛车拉来清水,给七个人清洗排出来的污秽。三个美女干得很乐呵,县令问何故?三美女答:盖青砖,住靓房,不漏水,不透风,生有足粮,死有棺椁,怎不乐呵?本县县令上任五年,有这福利给我们吗? …… 此时的寒铁衣,正带着张子文、李芍、玉真、郭茂财在第七座山谷搭建木屋。 郭茂财家抢来的布匹、药材、工具等……全由八匹马和两匹骡子驮入山中。 康复后的张母,体魄健硕,经验丰富,拿出最高昂的激情教暮雪、寒衣除草开路。 张母,原名严敏求,五十有三;疾病一除,妥妥的一个干活好能手。她有一招家传秘技,那就是逃生,能在虎口狼群围攻下毫发无损地逃出生天。 十六间吊脚楼,历时一个月建好。村南草甸里的三座大院,也在同一时间建好;不过,那边的大院,还要铺地砖和刷壁,再加上打造家具,真的要半年后才能搬进去。 此时的村民,已经闹得沸腾,纷纷推开家门,与邻居互诉苦水:这个小乞丐说的话原来是真的啊? 她们却忘了,杨新忠带队的百人队,已经抽出一半人手,挖基拉砖,开始为村民修建房屋。 村长被绑的第一天,孙殿英从县城回来,匆匆瞥了一眼,便钻进家里,向家中好事的大夫人和小妾打听消息。 村长被绑的第二天,他的大女儿二女儿回来,正欲上前哭闹,就被晒谷的三妹四妹五妹六妹七妹拦住,七嘴八舌劝道:当兵的哥哥说,谁敢哭闹,谁就没水喝,没饭吃,你俩存心想害死爹吗? 玉凤、银凤一听,抬手拍胸,暗道:好险! 回家丢下竹轿,待到天黑,偷偷去了东面山坡木屋。三妹四妹五妹六妹七妹,则去了三间泥屋后面的地窑中。 农忙已过,闲暇渐多。村中壮妇,二分之一跑去了六十里外的南面山脚,帮忙制砖烧砖,都希望自家的房屋尽快盖结实。 村长被绑的第三天下午,寒铁衣独个儿从深山里出来,带着十头大山猪出来。这边干活的五十个士兵哄堂大喜,丢下手中物杂,开始宰猪刷锅;更让他们开心的是,两头骡脖子上飘着两个氢气球,球内装着两百个酒葫芦,每个酒葫芦内注满了两斤珍珠红酒。 副百夫长姜伟华在村子这边执勤,当即派出两个骑兵,带上一百五十个酒葫芦分送两个地方。 可怜北、南、东三面山的守林人,被士兵们抓去火炉旁烧火。半个葫芦都得不到,心中暗中慨叹:还是当正规军的待遇好啊! 晚间宴席就摆在降龙树下,灯笼火把齐上,照得这一片平时阴阴森森的地方阳气腾沸。 桌摆十一台,草甸那边离村只有五里,不远,杨新忠带队,全部跑过来凑热闹,见到寒铁衣便轰隆一声单膝跪地:拜见主上。 声震杯盘,惊飞树上夜宿鸟儿。 兵哥儿也是穷孩子出身,烧砖,建房,养禽,喂鱼,炒菜……行行都有能手在队伍中。今晚的菜色更是富饶:汤、煎、炸、煮、蒸;现捞的鱼,都有几个花样摆在桌上。 寒铁衣、杨新忠、姜伟华与县令七人一桌,正要开席,黑暗中气喘吁吁跑过来三人,左右手皆提着鸡鸭鹅。灯光下,看清来人,乃是村中三大财主。 漱洗之后的县令张集馨,想摆摆官威,却怎也没了那份底气。先是受到众兵卒的漠视,现在又受到三大财主的冷落。 他们过来,没与县令打招呼,而是放下鸡鸭后齐齐向寒铁衣拱手。 真是手中无权,人微言也轻,位卑身亦贱。唉!这个县尉的功夫也不咋的,要不就能制服全场了。 第45章 降龙树下的夜宴 寒铁衣一使眼色,杨新忠、姜伟华起身,架起两个地痞坐到降龙树下,这里绑着五百多个愣头青,年龄皆在十岁至十五岁之间。 他们来闹事,理由五花八门:还他慧儿妹妹,还他梅丫头,还他田中稻谷,还他村中一头牛一头羊…… 士兵们上前捆绑,却有五十多个身手甚是了得的小伙子,滑溜溜在场地上乱转,还把追他们的士兵逐个打倒。每到这种情况,被抓住的小鬼头便轰然叫好:某某哥哥,某某哥哥……下手别留情。 这些小鬼头却甚是奸诈,吵嚷蹦跳中,手里捻着绣花针,趁机就去扎绑绳子士兵们的脖颈。 郭茂财、张子文在六英子两妯娌家住的那段日子,总有小孩过来关心,左一句郭伯伯,右一句郭伯伯,问他的脖颈痛不痛?怎么痛?痛的时候又是啥滋味?问得很详细。 郭茂财没研究出葡萄糖的制作方法,这帮小子却天资聪颖悟出了郭伯伯的脖颈是中了麻针。 村中怕死小子,为了逃避抓壮丁,都会自残手或腿,长大了就诓别人说是战场回来的幸存者,就像十二个怪老头。 然而,这五百多个小子不怕死,盼望着去战场建功立业,不图回家光宗耀祖,只求到其它地方去也欺男霸女。于是,这帮小子,自发组织训练,练得非常刻苦;他们的队伍,本来有十三个悍妇的孩子参与,可惜难忍麻针疼痛,悲愤之下截肢自残。 就在众小鬼举针下扎时,一阵清风吹来,脖颈微觉蚁叮,全身瞬间绵软无力,全场五百七十三个小子,同一时间‘叭嗒’倒地。姜伟华带队的四十九个士兵莫名其妙,扭头四望,没看到什么异状;要说有异状的是:寒铁衣站着一动不动。 五百多个小鬼来找他算账,他竟然不羞,不恼,也不过来帮忙,真的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主上风范。 孙殿英,孙凯鹏,孙锦昌三个富户坐下,寒铁衣便率先开口说话:“县令大人,村长大人,小子今年十岁,再过五年,你们要把我上报给朝廷,完成终身服兵役任务,切记,切记啊!” 这小子,绑人家,暴晒了三天,竟然一句道歉话都无,真的是够狂傲! 或者说:这小子真的够无知。 村长孙叔傲尬笑了几声:“寒小侄,户籍我已帮你办下来了,落户在孙秋梅家,以后你俩就是兄妹,好好把家经营起来噢!” “谢谢村长大人!你与县令大人在衙门密谋夺我财产,杀我毁尸灭迹的事还算数吗?” 村长孙叔傲笑得越发尴尬,想用笑来缓解,笑容却凝固在脸上:“没……没有这回事,寒侄儿,你莫听信别人的谣传。” 孙叔傲疑惑地看了看师爷、县丞、县尉三人,这消息咋那么快就被传出来了,传出来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寒铁衣轻快地笑了笑:“没这回事就好。来,吃菜。” 士兵们都在喝酒,偏这一桌连杯子都没有,飘过来的酒香味,馋得县里来的几个大官百爪挠心。 村中三个富户,每天鱼肉不缺,但山中野味鲜少有吃,知道此刻还没有自己说话的机会,便埋头痛吃起来。 一左一右坐在寒铁衣身边的正副百夫长,就着酒葫芦喝酒,每喝一口,就对着县令大人长长哈气,浓浓的醪糟味直冲鼻腔。张集馨再也无法忍受,找到第三张桌的王剑王锋,碗向他俩一伸:“不是说罚我喝十碗吗?现在罚我。” “哈哈哈……”两兵卒哈哈大笑,架起张集馨放回他的座位,转身离去的时候大唱:绝品佳酿,千金难买一碗,万金难求一瓮,今晚你们无福,半滴不得享用。 张集馨舔了舔嘴唇,喉结蠕动了几下,坐正身姿说道:“寒少侠,你的本事,我已有所耳闻。但你私募军马,巧夺富户,这些东西都是要充公的;念你我都是熟人,牢狱之灾便免了。” 杨新忠、姜伟华同时拍桌站起,指着县令的鼻子大骂:“你是什么东西?你才是东西,我们在前线拼死拼活,你们在后方作威作福,再敢胡言乱语,看我把你的手足怎样卸下来。” 县尉温承惠很想发作挽回些面子,又觉自己一个人不够他们打,于是埋下头去,细细品尝桌子上的野猪肉味儿。 “咳!咳!”张集馨的整张脸都胀成了猪肝颜色,心想:什么狗屁法律,没有拳头维护,谁鸟你的法律? “那个……两位正副百夫长,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们的府尹鹏鹤轩鹏大人,是我的同僚;你们的万夫长王少桦王总兵,亦与我齐情匪浅。他们没有统带你们,你们就应该归我统治,归属正规朝廷部门,领取正常俸禄对不对?” 正百夫长杨新忠再一拍桌子:“官你没鹏大人大,权你没王总兵重,凭什么要听你的指挥?围城时,你躲去哪里?要不是你狡猾,现在已被抓到前线去了。” 副百夫长姜伟华跟杨新忠碰了一下酒葫芦:“大哥,莫生气。烧炉的活不是正缺人吗?送来四个手脚完好的人,真是老天有眼啊!” 杨新忠满意一笑:“对,这个我咋没想到?主上还好酒好菜招待,明天开始让他们吃野菜团子。” “不可!”师爷程国仁慌忙起身:“两位勇士不可造次,县城若是没了县令大人坐镇,整个县城就会乱套,你们这样子做,就是与朝廷作对,两位勇士以及在座的兄弟们要三思啊!” 副百夫长嘿嘿一笑:“你说的非常有道理。” 程国仁心中一喜,征服这批老油条,看来还得老子亲自出马。 “这位勇士就是明事理,看来前途不可限量啊!县令大人温良恭俭,勤政刚直,爱兵如子,各位勇士何不就跟了张大人回县城做个正官去?” 张集馨暗暗捋须,这个刚请的师爷确实有两把刷子;若是能把这些兵痞子收于帐下,再把金银米粮运回县城,必发一面奖旗予他不可。 副百夫长姜伟华点点头:“你的话,我听进去了。来,继续喝酒。” 这一张台,就他与正百夫长杨新忠有酒,继续喝,这酒跟谁喝? 第46章 夜谈生意 师爷程国仁的心中如有喜雀蹦跳,自信心慢慢膨胀,再差一步就可摆官腔了。 但现在还不成,俯下身子趁热打铁道:“未请教两位勇士高姓大名?我是叶塘县县令张大人麾下新聘师爷程国仁,以后你我就是同事。程某有个建议,不妨现在就带着兄弟们回县衙,到了县衙再重整杯盘如何?” “很好!”副百夫长姜伟华站起身,对着另十张桌嚷道:“弟兄们,你们数砖不是老数不清楚吗?现在来了一位师爷,大家欢不欢迎啊?” 九十八个士兵轰然齐吼,大声应道:“欢迎!这活太累了,就让给师爷干吧!” 县令,师爷,县丞,县尉,听到姜伟华说‘很好’,又见他起身,皆以为他要煽动士兵们响应师爷程国仁。谁知竟然是他们数砖数不清,反要聘请一个会算数字的人。 师爷莫名惶恐,说话都打结:“这……这……大哥,这使不得……使不得啊……” 副百夫长姜伟华举起酒葫芦:“来,兄弟们,干一口,为我们来了一个新会计干一口。明天放县令回城,其它三个留下。这三个都是蛀米虫,浪费国家资源,在我们这里还可以发挥余热。” 结果,留下来的师爷,县丞,县尉三人,第二天晚上就舍不得离开梨窝村了,因为他们都喝上了又香又糯的珍珠红酒。 县令张集馨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第二天一早徒步回县城,七十多里路,走得他脚底起泡,一路惊狼又怕虎,露宿了三晚,于第四天傍晚进了城。 路上,县令还遇到几百辆骡车和马车,远远就听到了晏晏笑语,还有风中传来的胭脂花香。心情低落的县令无心过问,躲在草丛中等这几百号人离开了才继续上路。 在士兵们的喧闹声中,寒铁衣引三个富户到孙殿英家说话。 进了豪宅,自有婢女奴仆们上茶上供果;这种环境下,三个富户似乎也找到了底气,笑容笑得自然多了。 寒铁衣却不给他们拿捏机会,婢女上完茶退下之后马上抢先说道:“你们想不想保住自己的家业?” “想呀!” 茶室内,三个富户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幼稚;但出于对财产强烈的保护意识,很自然顺口就答了。 “你们给我的一半家产,我原想散给村民,然后拍拍手永远离开梨窝村。但现在局势有变化,十年内天下必然大乱,我想用这些钱请村民去第一面山修建城墙,你仨同意不?” 第一面山,指的就是‘梅子树下’那面山。 孙锦昌第一个点头说道:“我同意!但是我孙女在哪?你能让她回家一趟吗?” 孙殿英说道:“你的提议我赞成,但好像战线太远,还不如将村子围起来更现实。我找你,是想跟你谈珍珠红酒的生意,明天就开始交易怎么样?” 孙凯鹏接着说道:“浩然正气虽与我不沾边,但你这种想法值得我替村民向你说声感谢。我认为,要建城墙不如建在沿河河堤,既有天然护城河,又能在战乱时补给线不会拉得太长,是不是?我找你也是谈珍珠红酒和青砖的生意,正想翻盖新房子,青砖这笔生意我便先与你做了。” 寒铁衣哈哈大笑,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王老吉。 “你们的格局果然比十二个老头大,你们两方只要有一方支持,我便愿意为你们村再贡献一点力量。就目前的财力来说,凯鹏伯的建议我接纳了。 锦昌伯,三天后,我带你孙女回家,你准备好中饭。 至于生意方面的事情,三家都可以跟我做,如你们所愿,明天开始吧!” 孙殿英说道:“寒小侄,可得安排个时间来我家吃饭,我也有几个孙女非常不错。还有,你那酒厂在哪?” 孙凯鹏接道:“寒小侄,我的家产被你夺去时,我是恨你的。但现在,我不恨你了,告诉你,我的孙女不比慧丫头差,明天就来我家吃饭如何?还有,我去哪里运酒?” 寒铁衣又是一阵哈哈:“三位伯伯,后天开始,三家轮流吃饭,我怕热,改成吃晚饭吧,直到梅丫头家的房子盖好为止。 鱼塘、河泊我全部还给你们;酒厂在东面木屋那边,我会让十二个老爷头送出来。你们要与他们和睦相处,以后有外敌来侵,指不定谁保护谁呢!” “好!有你在中间,我们定与他们和好。”三个富户齐答。 孙殿英说道:“侄儿,你手中的背包和酒葫芦,数量多不多?这生意我一并跟你做了。” 孙凯鹏说道:“侄儿,珍珠红酒分一百斤一瓮,二十斤一坛,你准备给我们什么价格?” 寒铁衣笑道:“只要你们不欺诈乡民,酒钱我一分不收;十二个老头的工钱,你们每月各付他们二两银子即可。背包生意我不跟你们做,酒葫芦我要卖一两银子一个,收回来的钱全部交给梅丫头,三位伯伯干不干?” 酒不要钱? 三人听得头脑嗡嗡胀大,这怎么可能呢?世间竟然会有这么好的好人?这个小叫花莫非是菩萨下凡? 听到卖酒葫芦的银子都交给梅丫头,孙锦昌脸上当即挂满了笑容:“寒侄儿,好侄儿,我不催慧儿回家了,以后就让她都跟在你身边吧!” 酒葫芦,一百个人买,一百两,一千个买,一千两,一万个人买,一万两。在三个财主眼中,这点钱算不上钱;但是交给一个小女孩,这意义就不一样了,暗示着是一个女主人的权威啊!在这一刻,三个财主对暮雪的态度,瞬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觉得她才是村子里未来的‘恶霸’。 寒铁衣笑道:“锦昌伯,好说。慧儿跟着我有豹乳喝,身体健硕得像只小玉兔;她也不想回家,现今跟梅丫头住在山里,你老勿念。我另有一单口红生意,同样价钱,同样交给你们,收回来的钱就交给慧儿吧!” 孙锦昌笑得见牙不见眼,呵呵直乐。孙殿英却坐不住了,奔出房门大喊:“君丫头,利丫头,燕丫头,凤丫头……一个个就知道睡,想变成小肉猪啊?快出来,快出来!” 孙殿英这一番操作,影响到孙凯鹏的心情,犹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想回家去叫孙女过来,可路实在太远,单一个回程就有十七八里。 今晚只计划着过来谈生意,谁知道竟发展到联姻上来了。 第47章 赛金花 孙殿英家的第三进院,几分钟之后,咣啷啷跑出十多个七八岁以上的小姑娘,有的惺忪睡眼,有的衫歪鞋掉,衣衫整洁的也有四五个,或许恰巧还没就寝。她们的小脑袋,灌输的都是十三四岁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侍夫思想;跟她们谈天文地理,安邦定国,可能一百个人中九十九个不懂;但跟她们谈相夫教子,刺绣描红,铁定一百个人中九十九个都懂。 十三个小女孩来到前厅茶室门外停下,就有稚音问道:“爷爷,今晚有什么喜事吗?咋平时叫我们小臭货的改口叫丫头了?” 余下小女孩喳喳笑出了声,又有个人悄悄道:“说不定等会儿叫小宝贝呢?” “你咋知道?”旁边的几个小女孩问。 “这还用问吗?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们就等着瞧吧!” 返回茶厅刚说了几句话的孙殿英,便听到门外传来的嘈杂声,忙掀帘出来:“哦哦!我的小宝贝们都来了,快整整衣衫,进来拜见铁衣哥哥。” 小姑娘们喳喳雀笑,次第进入茶室,双双小圆眼滴溜溜乱转。爷爷叫她们过来拜见一个人,这是小事一桩,屈一屈膝,叫一声叔叔好,哥哥好,姐姐好之类的话就可回房,这是彰显有钱人家的教养;一墙之隔,与村子里的其他顽童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可是,事情却出奇的糟糕,没来得及礼敬孙锦昌和孙凯鹏,小姑娘们便有三分之二指着寒铁衣骂开了: “你这个小偷,偷锅偷米偷鸡鸭,害得我家两天没锅煮菜……” “你是大强盗,搬走我家那么多宝贝,胆量真大啊!竟然还敢来我家……” “爷爷,是不是你抓住他了,叫我们过来踹他一脚吗……” “爷爷,抓住他了就快报官,听说这几天县大爷都在村里,让县大爷带回去判他死刑……” 待得孙殿英品出味来,十三个孙女几乎全部开口对寒铁衣骂了一遍。如同热锅上的孙凯鹏,此时爆发出雷鸣大笑,庆幸没有鲁莽带这个小子回家,前车之鉴,明天回去得好好叮嘱家人。 孙锦昌也笑,笑得泪花流出。心想:有理说不清的十个士兵来拉财物时,用牛车足足拉了十天,稍有不顺,便打人,还砸家具。那时,三个家,哪一家不对寒铁衣恨得咬牙切齿?天下最恶毒的话都骂了个遍,骂到无词了就重复骂,女人们搬梯子站在围墙上对着村子骂,以此来宣泄心中怒火。 要不是畏惧珍珠红酒,都想冲进村子去撕烂梅丫头。都是她长着一张好看的瓜子脸,勾引住这个小叫花不愿离开村子。 十三个小姑娘骂完寒铁衣,又次第走出房门,夜深了,得回去睡觉儿了。她们的娘亲等在门外,各领了自家闺女提着灯笼回房。 人走尽,寒铁衣笑道:“殿英伯,莫放在心上,我不会怪你,更不会怪她们。待我来你家吃饭时,我会带些礼物来给她们谢罪,今晚就谈到这吧!” 从孙殿英家出来,寒铁衣找了个僻静处,穿上风力能氢气服,飘飞到村南草地,看到三座并排的大庭院已臻完工。房子虽还没未铺地砖,但大伯母和二伯娘已带着孩子们住进房内。一是白天可以帮忙干活,二是银子她们不敢贪,看着难受,三是这里有她们需要的雄性动物。 看罢此处,寒铁衣去了六十里外的南面山脚,往挖坑洞里丢了两块几百斤的金石,并在百夫长周朝天的床头放了一张写满字的纸,是买卖青砖的要求和细节。 东面十三座木屋,仍然沉睡在夜色之中,寒铁衣一身冲锋衣服,坐在打捞珍珠红酒的那口井沿。 十二座木屋,十二个‘女主人’在打着鼾声。现在是四更天,夜凉风寒的深夜,寒铁衣听到孙瑾福与赛金花在谈话。 “我儿子铁栓没了左脚踝,好好的一个人,废在小乞丐手里,我十二个姐妹,没一个不恨他,你一定要帮我杀了他。”这是赛金花的声音,她跟孙瑾福都是一米八几,是村中的两大巨人。 孙瑾福的声音在说:“等小蛮牛长大了亲自报仇不是更痛快吗?何必急于一时?” “等我儿子长大,这个小魔头都不知跑哪里去了。你跟他有机会接触,悄没声从背后捅上一刀,以后我就只侍候你一个,好不好?” 孙瑾福冷然一笑,笑得很轻声:“你不知道他很厉害吗?这是让我去送死啊!”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对你那么好,咋就不能爽快答应下来呢?” “这小子让我吃上了肉,喝上了美酒,一口一个爷,挺尊重我几个老头。你儿子能做到吗?别以为我老糊涂了,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孙瑾福打开了房门,继续说道:“他让我们住青砖瓦房,全村人都有,再执迷不悟下去,你十三家都会遭灭顶之灾……” 赛金花骂道:“老娘虽没有美酒,但肉还是让你吃得饱饱的,你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叫我姐妹都不要再来找你们了。” 第一个离开木屋的是赛金花,她肚子很饿,一双脚很自然走向村南。她知道昨晚兵痞们在降龙树开宴席,她不敢过去,现在静悄悄的,到那边瞅一眼没问题吧? 自五年前孩子他爹战死沙场后,她就没吃过一块肉,闻到肉香,都想去撞墙。最近莫名其妙能吃上稠粥,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觉得那小乞丐很坏,坏到全村的粮食都归他一个人所有。 全村没一个人能制服他,那就只能搞暗杀。 赛金花来到降龙树下,天开始有点微微亮,她看到一大堆小孩瘫倒在地上,还有醉得东倒西歪的兵痞子。 十一张桌子,杯盘狼藉,盘中有许多没吃完的红烧猪肉。赛金花狂咽口水,冲过去,抓起便往嘴里塞;嘴里吃着,还不忘往怀里装。 隐伏在附近的村民,见村中一姐带头,恶过虎狼的兵痞们又没醒来,纷纷从暗影处冲出:生的,熟的,吃过的,不管是啥,只要是肉,就往嘴里塞,往怀里装,往衣袖里藏。 不消片刻,连地上绑着的鸡鸭,桶里养着的活鱼,都被数十个村民在无声无息中席卷一空。 第48章 赛金花家的中饭 除了衣袖和领口,再找不到更好的地方来装猪肉。赛金花眼珠一转,撞倒一个妇女,抢过她手中大鹅;再撞一妇女,将她手中大爿肥油夺过,实在腾不出第三只手方才作罢! 一手提鹅,一手抱肥油,急匆匆往家回。鸡叫鸭叫鹅叫,还有妇女的怨毒叫骂,终吵醒了有理说不清的兵痞们。 他们醒来,偷鸡偷肉的人他们不理,直接去追偷拿酒葫芦的人。但被逮到,便往死里揍,剥衣岔腿往死里揍,将昨夜的酒气全吐到对方身上。 赛金花紧赶慢赶往家跑,进家门时,觉得后面有个人跟来,回头去瞧,啥都没有;闩上大门,走进厨房,突觉厨房内有人影一闪,进去一看,又啥都没有。 想起儿子好像也在偷肉,还见他偷拿了一个酒葫芦,赛金花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这小子开始学喝酒了,大义凛然说:喝酒的男人才是真男人,不喝酒的男人都是娘娘腔。 儿子不在家,没人使唤,赛金花便也不叫唤了。拿出竹碟竹碗,小心掏出怀里的猪肉和鱼块,滴出的油脂,爱惜地用手指刮了吮得干干净净。活鹅拴在厨房门口,开始切猪板油,没有菜刀,用的是薄石片;有灶,但没锅,平时煮食用的是一个铜镬,除此一物外,再无其它家当。 用石头切肉真不好切,切得赛金花心中怒火腾腾,放下石片甩甩发麻的右手掌。今天的收获还算可以,心里又泛出一丝欢喜,不自禁扭了扭酸麻的腰肢。这时大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算时间,定是抢东西的小蛮牛孙铁栓回来了,赛金花好没脾气,张口就骂:“跟老娘闹什么斯文?不会从狗洞爬进来吗?” 骂声刚落,厨房门口响起一道童音:“大伯娘,我可以进来吗?” 赛金花一愕,这声音似曾相识,几步走出厨房门口,骂道:“真是见鬼了,我何时当上大伯娘了?” 一看,很熟悉;再看,原来是小叫花。 赛金花望望闩着的大门,问道:“你是人是妖啊?怎么进来的?” 来人双手提着很多物杂,显得臃肿累赘,不得不使人怀疑他是妖,只有妖才能穿门而过。 “同样的问题,孙瑾福问过我。我的答案是:我是人。” 寒铁衣放下手中东西,有:水桶,木桌,木凳;有:铁锅,碗筷,铲碟;有:菜刀,砧板,精盐…… 赛金花大笑,伸开油腻腻的双手就要抱寒铁衣:“哎呀!我的好侄儿,你是全村人的好侄儿。我都忘了你能飞上孙殿英家的一丈围墙,我这二尺高的矮墙又怎么能困住你。来来来,让伯娘抱抱,以后你就是我的好侄儿。” 寒铁衣侧身一闪,进入厨房。由于山被朝廷封控,农人都没有柴木烧火,灶台边堆的都是成捆成捆的干稻杆。 “伯娘,我来帮你煎油,你去打水漱洗一下。” “老娘就这一套衣服,不洗。”心中却在想:衣服上还有很多油,等晚上的时候再绞出来,岂可浪费? “我有两套衣服,送你了。”寒铁衣闻到了她身上的秽臭,难怪与村里人打架能战无不胜。 赛金花满心欢喜接过衣服,新而不艳,是右开襟裙襦,长宽大小非常贴身;舀了水,就蹲在厨房门后漱洗。 “这是香皂,伯娘肯定喜欢。”寒铁衣给她一块舒肤佳,然后蹲在水缸边刷锅。 “你这小子,人挺不错的,咋老娘会恨不得想将你碎尸万段呢?”蹲下之后,赛金花开始拉肚子,来不及跑去村中公用露天坑,就在厨房内噼里啪啦起来。 寒铁衣忙点火炸油,猪板油入锅,吱吱滋滋;两味,两声,交缠在厨房内。 “因为你欺负梅丫头习惯了,看她不顺眼,便看我也不顺眼,所以你把怨恨转移到我身上;其实,铁栓弟的脚伤是小伤,你又何必狠心毁他健康?” “我宁愿他残疾留在家里,也不愿他去战场送死。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腿也截去,还我儿子一个公道。”拉肚子,拉得赛金花整个人虚脱,跌坐在地上无力起身。 寒铁衣倾出八粒‘整肠丸’,化在碗里,递给她道:“喝下!我找你,是有件事情跟你说,要不要听?” “既有事情说,我当然要听。”赛金花一口喝完碗中药水,有没有下毒,这时她已经顾不上了。 “五年后我要离开村子,离开之前,想为你们村建堵城墙。你带领村民干,每人每月二两银子,你的十二个姐妹三两,你五两。我只有一个要求,善待穷人,严惩恶人。” “我就是恶人。”一刻钟过去,赛金花觉得腹痛感消失大半,匆忙擦拭身子,匆忙穿上新衣服。 “我也是恶人,是恶人中的恶人。”猪板油在铁锅里炸,寒铁衣开始煮中饭。 “这种事为何不找村长?”赛金花左手叉着还有点不舒服的肚子,来到灶台边帮忙烧火。 “村中有帮小子,个个生龙活虎,我想让村长去负责训练。” “笑话!他无手无腿,怎么训练?他没去过战场,懂什么训练法子?”赛金花突然起身,往厨房外走。 “回来!”猪油煎好,寒铁衣倒油入罐。开始加热赛金花偷回来的猪肉与鱼块。 “你儿子偷了士兵的酒葫芦,三天内不要去找。你坐下,听我把话说完。” “你是人是鬼?我儿子比你小两岁,仍然幼稚无性;就算是我,说话也没有你那么老练。”赛金花转回身,摸摸八仙桌,又摸摸十二张塑凳。这是稀罕物,比村东头山神庙里的粗糙烂木桌子强多了。 “我是人,只是思想比你们先进了三千年而已。莫慌,鬼魂和神仙变不出这么漂亮的锅碗瓢盆。” “那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桶,桌,凳,勺,篮……全是塑胶制品,赛金花爱怜地抚摸着,很激动,感觉好像有头母山猪,带着十几头小猪崽闯进了自家猪栏。 “你放心,这些全是人做出来的。天上没有神仙,地上只有我们人类,好好生活吧!”寒铁衣给赛金花盛了一碗饭,面对面坐下。 看着对面的人毫不犹豫吞下一块残肉,赛金花惊奇问道:“这肉有别人的口水,你吃得下?” “你好像忘了我是小叫花,小叫花啥东西不能吃?” “对了,你不是还有话跟我说吗?”打记事起,赛金花就没吃过硬饭,泪水在她眼眶里渗出,一粒不剩扒了两碗。 第49章 秘密基地 “五年后,我不在村子,你不能带头去欺负梅丫头,还要暗中保护她。” “我恨不得杀了她,怎么还会保护她?”吃完饭,赛金花拿着晶莹剔透的饭碗翻来覆去瞧,还有那美得不能再美的象牙筷子。 “明年春耕,我给你一种复合肥,能亩产六到八百斤。你跟你姐妹负责分发给村民,若有外村人来买,十两银子一包;卖出去的钱,全村人按四三二一分。” 赛金花‘啧啧啧’摇头:“老娘一辈子都没有过一两银子,谁买得起?亩产能有二百斤就是大丰收了,你还说你不是仙,不是仙能让亩产翻三四倍吗?四三二一又是什么意思,你要说清楚。” “赚回来的钱,梅丫头四成,你十三个姐妹三成,十岁至六十岁的村民二成,其它岁数的一成,明白否?” “梅丫头今年才七岁,照你这样说,明年也才分一成,其它的三成我替她保管了。” 寒铁衣看着赛金花摇摇头:“你不给她钱,我又哪来本钱买肥料,懂不?” 赛金花看着寒铁衣点点头:“在哪买?我替你去买。” “很远,要漂洋过海。明天你跟你的姐妹们去动员村民拉砖,拉到万年桥,工钱一月一付,去找六英子和仕招嫲要。” “她俩不干活?”赛金花心里酸溜溜。心想:小赖步鸡也算是我的侄女,不如撮合给这个小叫花? 寒铁衣拿出两瓶药水,放在桌子上说:“分六次,温水坐浴,每次一刻钟。” 赛金花的家在村中间,被整个大村子包围,想找她,得费九牛二虎之力。 村子前排,有理说不清的士兵们已开始在拆迁,木寮土砖,拆起来毫不费劲,首当其冲的便是村长孙叔傲的八间泥砖房。越往东去的人家越穷,有间遮风避雨的茅寮屋算是幸运了。 此时的村长,睁着吓人的豹眼正与士兵们对峙,他的七个闺女还有十八个男女小将,跟着一起摇旗呐喊。 村长孙叔傲不让有理说不清的士兵们拆,阻拦的理由是:拆了没地方睡。 有理说不清的士兵很讲道理,由副百夫长姜伟华站出来解释:“青砖大瓦房你不要吗?每户补助五两银子你不要吗?” 村长孙叔傲的背后,寒铁衣突然闪出,抱起村长就跑。他的七个女儿大惊,挥舞着锄头担竿在后面拼命追赶,都以为是山中跑出来的吃人山魈。 十八个小鬼,跌跌撞撞跟着追,嘴里哭爷喊娘,好不热闹。惹得围观的村民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的心情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众兵痞却瞧得清楚,那个小身影正是给他们提供珍珠红酒的主上。昨晚喝酒喝得真是痛快,没有约束,没有训斥,是放开了肚皮尽情喝的放纵。 七个女人,个个彪悍,蹑着前面的小山魈紧追不舍,七双大脚丫,踏出千军万马的磅礴气势,弄得一路烟尘滚滚。 小山魈往东跑,扛着村长孙叔傲不紧不慢跑,瞧情形,它是要钻回山林。若是超过山神庙,就是入山的密林小径,再想找回尸髓,就必须发动全村人去上山搜索。 七个姐妹中,已有四五个人痛哭出声。三十七岁的大姐玉凤,比较刚强,大叱一声:“哭有啥子用?快追啊!” 万幸的是,那个小山魈不知是慌不择路,还是不识路径,竟然跑进十三座木屋中去。七女大嚷:“书伯伯,阳伯伯,武伯伯,财富伯伯……快帮忙抓山魈啊!山魈抢了我爹去。” 此时的十二老头,正在一里地外的最后一口井打捞珍珠红酒,又哪里听得到玉凤七姐妹的呼唤? 白天,十三座木屋本是村民们的禁地,此刻救爹心切,七女哪顾得上这些,直接闯将进来。追到大空地那座中间木屋,七姐妹瞬间傻了眼,就见自己的爹正与一个小男孩相谈甚欢。仔细瞧去,那个小男孩,不正是近段时间整个村都在议论的小乞丐吗? 等到七女奔近,小男孩先笑道:“七位姐姐,今晚我请客,以后暂住在这里,待房子盖好了再回去。” 不待她们回话,小男孩返身往山神庙跑,很快隐匿在茂草树木间。 “爹,这是咋回事?你不回去闹了?”七女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说的都是相同的话题。 孙叔傲呵呵一笑,对着七个女儿说道:“傻子才不要新房子住,傻子才不要五两银子,而且天天还有酒喝,我会傻得去过吃野菜的日子吗?我闹,是想试试能不能得到更多补贴。” 大女儿玉凤道:“爹,吊了三天,你是被吊傻了吧?喝酒不用钱?我姐妹几个可没钱给你买酒喝。” 二女儿银凤道:“爹,那个小叫花的酒你可不能喝,村里人都说是血水酿造的,连凶神恶煞的兵痞子喝了都转性子听小叫花的话,你万万不能做糊涂事啊!” 孙叔傲摆了摆断肢,唉了一声:“女人呐!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人,他的酒有多好喝你们知道吗?再说,我又不是没喝过,你们哪时候见我听他的话了?真是的,回五个人去收拾东西,留两个准备煮晚饭,可不能闹事啊!否则,我打断你们的腿。” 七女儿绿凤撇撇嘴:“爹,你的头发比我们的还长。” 六女儿翠凤皱皱鼻子:“爹,你准备用哪只手打我们?” 大姐玉凤雷厉风行喝道:“就你两个留下来做饭,其他姐妹跟我回去收拾东西。” 十八个小孩,有十个已能帮忙做事,都被带回村去收拾破凳烂桌;留下来的八个,三四五六七八岁左右,站在爷爷身边,一脸茫然。 这会儿,孙书,孙财富,孙顾,孙一笙四人赶着牛车外送珍珠红酒,经过孙叔傲面前,孙书笑道:“老村长,你家搬来这里住,我们这里就不是秘密基地了。” 孙叔傲豹眼一睁:“秘密个鸟啊!明天去搬砖的村妇们,每天都有一头山猪供应呢!吃饱喝足,谁还听我的管理?” 孙一笙呵呵一笑:“那你就让贤给我们的好侄儿咯!” 孙叔傲脸色一沉:“翠凤,绿凤,抬我去瞧瞧那小子的酒厂是怎样子的,真是见鬼了,他何时在井里建了个酒厂?” “爹,竹轿没在这呢?”绿凤说道。 “我说你们头发长见识短,有什么错?就不会背我去吗?” 第50章 我的好侄儿 五百米外的最后一口水井,孙瑾福等八人,分四人一组,每组各绞一条长一千米的铁链。铁链下放时,十个铜板跟着下水,吊上来的便是一百斤瓮;放两个铜板的铁链,吊上来的就是二十斤的坛。 空地两边,摆放着上百个筐,每个筐中装满了铜钱。 孙叔傲瞧得豹眼睁成了牛眼,正想问话,八个老头同时食指放唇,做了个‘嘘’的动作。 孙叔傲浓痰塞喉,有许多话想说,却说不出口。他看见:他们都有手有脚,手脚配合得甚是默契。 孙叔傲大惊,这时才想起:孙书他们好像都是走路的,回头去看,那四个赶着牛车的人早走远了。 他的心里有很多话要问,比如: 水井下有鬼? 水井下有神仙? 那小叫花的酒厂开在井底下? 那么多铜钱是哪里来的? 自去县城以来,十几天了孙叔傲就没睡过好觉,挥挥断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趴在小女儿绿凤背上睡入了觉。 走回木屋大厅,翠凤悄悄问绿凤:“妹子,爹死了?” 刚躺在木板地上的孙叔傲突然坐起,大骂道:“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骂完,躺下真的进入了梦乡。 两女听着呼噜声,失声大笑。一回头,看见一个小男孩站在身后,他的身旁,放着一头野牛,还有两头没见过的大壁虎,黑幽幽的疙瘩皮肤甚是瘆人。 “别傻站着了,这两头是鳄鱼,味道鲜得很,快动手吧!” “这么恐怖,我姐妹俩不敢动手啊!”翠凤退了几步,躲到她妹妹身后去。 “我先帮你们剥了皮,就没那么恐怖了。”小男孩手执匕首,对着两条鳄鱼各挥出六刀,撕下它们的皮,晾晒在太阳底下。 绿凤上前两步,看看鳄鱼,又看看小男孩:“寒铁衣,你应该叫我们为姑姑,还有,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要剥我姐妹俩的皮?” 野牛还在昏迷中,弯弯的双牛角被寒铁衣锯掉,一脚踢进关豹子的地窖里。二十四头狼已被十二个老头吃完,豹子亦已放归山林。 “明天你七姐妹跟赛金花去砖厂拉砖,告诉你们的爹,晚上二更时我来找他。” 寒铁衣收了匕首,一溜烟来到村南降龙树下。地痞凌国梁、龙治民躺在地上,没水喝,嘴唇干裂得脱皮。 “想继续活下去吗?”寒铁衣给两人喂了水和两粒六味地黄丸。 “想!你肯放我们回县城?”两地痞同时问,眼中闪过一丝生的希望。 “不放!我要你俩帮我做事,可愿意?” “愿意!帮你做事有酒喝吗?”两痞舔舔爆裂的嘴皮。 “做得好有,做不好或者再去做伤害人的歹事,我要了你俩的命。” “做什么事你说吧!从今之后我和治民弟只帮你做事。”凌国梁挣扎着想起身,却找不到支撑点。 “我们不敢再生歹心了,唯你命是从。”龙治民赶忙跟着表态。 “很好!希望你俩能做个真正的男人。”县令张集馨坐着过来的马车就卸在旁边,寒铁衣走过去取出两套有手有腿的残疾衣服,放在两人身边:“穿上,以后就可以走路了,记住,每天晚上必须要洗澡。” 寒铁衣一指西边‘金岗寨’:“你俩住到那面山顶去,自己搭屋,山脚下有谷仓,自己去取。 任务是:看见拿刀拿枪的人进村就敲锣,锣在马车里。” “就这么简单?”凌国梁问。穿好衣服,动了动手脚,还真会动,那颜色,跟真人的皮肤一样,惊奇又问了一句:“小兄弟,你是神仙?” 龙治民试着站起,一脸不可置信:“小兄弟,这任务我接了,但来人要杀我哥俩咋办?” “房子搭好后,我会帮你们在屋前屋后布迷魂阵,老虎都休想进入。” 凌国梁急问:“那我哥俩的进出咋办?” 寒铁衣往南走,走出十几丈后说道:“到时会告诉你们。” 车厢里有锣,有鼓,有锅有碗和少许精米。 鼓上写着有字:看见没拿武器的人敲三声鼓。 锣上也写着有字:看见千人以上的军马,敲一百响。 凌国梁、龙治民将车厢套在一头骡脖子上,赶着出村,感受到从来未有过的轻松和愉悦。望见田里还有农人在捡谷粒,也碰到了孙凯鹏和孙锦昌家的十二个家丁赶着牛车去运酒,两人友好的跟他们打招呼,突然觉得这些人像亲人般那样亲。 到了万年桥,凌国梁,龙治民下河漱洗了污秽的身体,灌满了四个大水囊,四囊水,够他们用上四天。上山前,去谷仓扛了一包谷子;上山时,两人在骡车后面帮骡儿推车。 六天后,他们瞧见‘梅子树下’那座山来了几百个花花绿绿的翩跹蝴蝶,手中又没拿刀剑,不知是敲锣还是打鼓好;两人坐在树枝上商量了一天一夜,最后决定,锣与鼓各敲了三响。 山上突然传来‘咚咚咚’,‘锵锵锵’的声音,弄得在万年桥干活的妇女们莫名其妙,纷纷抬头喝骂: 发什么神经?离春节还有两个多月呢! …… 村南草地,有牛有马,寒铁衣牵来一匹马骑上,六英子、仕招嫲急急跑来拦住。 “好侄儿。忙啥呢?梅丫头去哪了?你俩要回来吃饭啊!” 寒铁衣坐在马背上笑道:“房子盖好了我们就会回来吃饭。” 六英子近来长得好看多了,头发不再蓬乱:“这不是盖好了吗?现在就可以住了。” “家具做好的那一天,我们就回来,回来请全村人吃喜酒。” 仕招嫲穿的是出嫁前的少女衣服,显得漂亮又娇媚:“好侄儿,全村老少有三千五百六十八个,哪有那么多桌凳?” “会有的。两位伯娘,到时侄儿送几套新衣新鞋给你们。天快凉了,去山里砍些柴回来吧,帮梅丫头也弄几担。” “我们不敢进山啊!有虎有狼有兵差,烧禾杆就可了。”六英子瞧瞧身后小孩,没一个长得像能打老虎的样。 寒铁衣笑笑:“你们赶牛车去南山,柴木我会堆在山脚边,有猎物我也会放在柴垛上。” 说完这句话,低头扯草的马儿突然窜出,往南嘚嘚飞掠。 六英子望着绝尘而去的膘马说道:“我的好侄儿,现在就进山砍柴了吗?可他没带斧子啊?” 仕招嫲望着绝尘而去的膘马说道:“应该是了,我们明天进山,帮梅梅多拉一些。” 孙耀晖望着绝尘而去的膘马冷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明天我也骑马进山。” 孙景修望着绝尘而去的膘马打了一声哈哈:“这小子,以后还不是得叫我哥。” 第51章 有故事的人 六英子揪住孙耀晖耳朵:“你又有什么了不起?草地上饲养的十匹马,哪一匹是你赚回来的?” 仕招嫲揪住孙景修耳朵:“人家十岁,你才八岁,没大没小。没听到送衣服吗?下次见到嘴巴甜一点。” 第二天天朦朦亮,两家六口,赶着一辆牛车进山。六十里路,全是草地,但如今,已经被周朝天的百人队踏出了一条结实路,顺着旧痕走并不困难。 两妯娌刚走出一里多地,后面近三千个村民便蜂拥而至,闹哄哄的声音冲破黎明前的黑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到了草地,牵牛套马,分出两拨人马去两个砖厂拉砖;没牛没马的人,绳绑担挑,一个月二两银子,值得她们玩命了,心中默默祈祷:但愿这个工程能干到地老天荒。 六英子、仕招嫲到了山脚,眼睛瞪得像铜锣。前面,五十辆牛车都拉不完的柴垛,码放得整整齐齐。柴垛上,有两只昏迷的狍子,还有四只装在铁笼子里活蹦乱跳的小白兔。 六英子好半天说道:“我的好侄儿是鬼吗?” “呸呸呸!”仕招嫲打了一下六英子的嘴角:“我们的好侄儿是神仙下凡。” 见到小白兔,孙芮,孙莉露出无限柔情,跑过去,一人抱住一个笼子,左瞅右瞅,上摸下摸。 “定是那个小叫花送的,他是喜欢上我了吗?”孙芮小声嘀咕,过往的泼辣全化作一腔柔水。 “姐姐,它们会不会饿了?我们去摘野菜。”孙莉心里很激动,说得很大声。 “慢着,我也要一只。”孙耀晖一声暴喝。 “只有两只笼子,哪有你们的份?”孙芮抱起笼子就跑。 “回来。”六英子暴喝的声音更大:“找死啊?乱跑乱走,不知道山中有虎有狼吗?快快干活,天黑前必须离开这里。” …… 寒铁衣骑马到了南山山脚,撇马入了密林,手执两把匕首,幻起身速横削竖劈,剁了百多棵大树;捉了两只狍子,捏闭了它们的喉管。 四只活幼兔,是存心送给孙芮和孙莉的,意在柔化她们的性子,别无它想。 忙完这一切,天已暗沉,去了砖窑,找到周朝天。 一见面,周朝天打着‘啊哈’跑过来要抱寒铁衣:“小兄弟,谢谢你透露的机密啊!我们真的挖到了两块大金石。” 寒铁衣侧身一闪,提着一坛珍珠红酒来到码放砖块的地方。 这边,记砖数量的是县丞汪汝弼,他的任务是在卖砖给三家富户时点数,一块砖一文钱。 “辛苦你了,这酒送你喝。”见到汪汝弼,寒铁衣将酒坛放到他怀里。 汪汝弼激动得双手颤抖:“少……少侠,有酒葫芦送吗?” “表现好,我会送你一个。”转过身来,对周朝天说:“周大哥,只要多烧砖,金石肯定还能挖到的。明天有村里人过来拉砖,你别管,任她们拉。” “小兄弟,我都说了,烧出的砖全送你,你爱咋弄便咋弄。你留的纸条我看了,为你挑了十五个会砌墙的士兵,再给你派十五个打下手的帮工,够吗?” “够了,感谢周大哥,感谢全体大哥哥。我乔迁新居时,请兄弟们都过来大醉。” 周围数十个端着大饭盆吃晚饭的士兵,听到有喜席吃,叫好声瞬间轰然冲天起,悠悠扬扬飘散在四周。 就有人说道:“哎!哎!杨百夫长那边的兄弟们都叫你主上,我们也要叫你主上。主上,多谢你的酒葫芦啊,也多谢你的珍珠红酒。” 又有人说道:“主上,兄弟们都不愿离开这里了,珍珠红酒会一直有喝吗?” 寒铁衣扬声道:“愿意维护村子安全的,酒我免费提供给你们;存心只是来挖金的,去村子里找三个富户买。” 这时又有人说道:“主上,弟兄们都想在这里安家,我看上黄寡妇了,办酒时你要来捧场啊!” 这会,端着饭盆的一百个士兵全部到齐,听了这个士兵的话,众人皆大笑,溶溶夜色下,笑声在砖厂附近经久不衰。 寒铁衣再次扬声道:“所有大哥,最好约好同一天办喜事,我一定来参加,跟着你们欢欢喜喜吃喝三天。” 全场再一次轰然叫好,更有吃饱饭的士兵,放下饭盆,多点了几把松柴,照得周围一片通亮。 靠南面山脚,建了一百间单身房,瞧他们模样,是有点想在这里落家的意思。水井,挖了好几口;草甸中间接壤的溪流旁,他们挖了个大池,砌了洗衣洗澡都在一起的石级平台,一切生活所需,建得有模有样。 周朝天知道,这小子在杨百夫长那边,他们都是唤他为主上,既是大势所趋,那就叫吧!没办法,谁叫最好喝的免费珍珠红酒,只有他手里才有,拱了拱手说道:“主上,但有外敌来侵,我愿带领兄弟们维护村子的安全;只是,这里缺盐,你可有办法弄一些过来?” 寒铁衣跃上马背,一巴掌拍在马屁上,奔入黑暗中才大声说道:“孙凯鹏孙财主来这边拉砖时,他会给你们带来。” 周朝天对副百夫长谢先荣耸耸肩:“这小子有故事,什么时候才能与他彻夜长谈一次?” 副百夫长嘿嘿一笑:“金子都是在大河沙砾中,黄泥土里咋会产金?骗小孩吗?只是这四五百斤重的金块,他是怎么运过来的?太诡异,太吓人了。” 周朝天唉叹了一声:“我想抱抱他,试一下他有没有体温,可他就是不给抱。” 谢先荣无奈一笑:“都说鬼魅怕光怕火,但他一点都不怕,是真真实实的一个人。珍珠红酒,还有酒葫芦,若是卖给达官贵人,任何一样东西都能卖上万金,他咋就一点儿都不在乎呢?” 周朝天一拍谢先荣肩膀道:“兄弟,他是一个奇人,他若有心称帝,咱拥护他怎么样?” 谢先荣仰脸哈哈:“在座所有兄弟,谁都不是傻子,只要哪一天他透露出这个心思,没有谁会不响应。” “可是,他只让我们保护村子,这……这心胸是不是太狭隘了?” …… 夜幕下,寒铁衣勒停奔马,跳下后拍了一下马屁股:“自己回去吧!别乱走,否则会被老虎吃掉。” 膘马似懂,踏着四蹄慢跑着摸黑回家。伸手不见五指的初夜,寒铁衣弯腰换上一双风力能氢气鞋,鞋面有液晶显示屏,刷脸之后,人脑便能驱动氢气鞋飞行,飞高飞低随意。 氢气鞋的承重力,在五百斤左右,一秒能至千里,快飞情况下,必须配合穿上密封氢气服,否则眼珠会被飓风吹爆。 第52章 峰回路转 东面十三幢木屋,孙叔傲的七个闺女围着一个大锅熬煮鳄鱼肉,香味飘散中,十八个三至十五岁的大小孩儿,各自拿着空碗等在锅台边。 老头们亦没有多大耐性,舔着嘴唇时不时问上一句:熟了没? 心中皆想:这么多肉小叫花都能弄到,他扮乞丐的原因是为了什么? 如果让这个小叫花来做村长,三千五百多村民,谁还会饿得瘦骨嶙峋? 孙叔傲的七个女儿和十八个外孙,哪一个不是面黄肌瘦?哪一个又不是瘦得像骷髅?真是造孽,大家年年辛勤耕种,粮食为何总是不够? 村中,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的是三家富户,可他们从不理村民的死活,养了一帮恶奴每日里跟吃糠饼,穿补丁的人争田,争地,争河流。 可悲,整个梨窝村三百五十六户,每年还要供养一个食千户的大官老爷。 富人是奢侈不见穷,穷人是节俭不见富。 凄苦之象,难言可信。孙殿英,孙凯鹏,孙锦昌,全家上下,皆有鞋有袜。可村民们,春夏秋冬都是赤脚。 这一切一切的现象,一个月后迎来了改变。 铺天盖地摆在晒谷坪的新衣新裤新鞋,仿佛是春风吹开了铁树花,村民们不敢相信,无人敢信!因为,木牌上写着几行很吓人的字: 全体村民请注意!衣、裤、鞋、袜、帽每人两套,少拿一套者,罚款二十两。 这是三家富户,对梨窝村村民兑现做好事的诺言。珍珠红酒被带出梨窝村,销到其它城市去之后,新衣新鞋新裤,便也一车车运回了梨窝村。 最初几月,酒业生意最好的是孙殿英,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一个府尹,一个县令,关系网特广,迅速将附近两个州县的销路打开。就可惜了孙殿英的三儿子,在本叶塘县做寿衣纸钱棺木生意,抓壮丁时,被送到了前线,生死至今不明。 梨窝村有个神奇小叫花的事情,传到孙殿英大儿子和二儿子耳中时,好奇、惊悚、不信齐上心情,当即着手安排手头工作,在年关最后半月,坐着马车双双赶回梨窝村。特特在大年初一那天,带着豪礼登门拜访了梅丫头的新宅院…… 孙锦昌与孙凯鹏,两人皆有个大哥在京城做大官,而且就是皇帝身边的重臣。听闻梨窝村有奇人后,也是即刻安排手头工作,并向皇上禀明告假探亲的事由,于一年后赶回梨窝村老家。但是,却无缘面见传说中的小神丐,白跑了一趟。其时,寒铁衣正带着暮雪、寒衣、利君、小燕子四女,在大海海岛中欢腾嬉闹…… …… 飘散着鳄鱼肉香味的夜色下,寒铁衣从黑暗中缓缓行来,十几丈外就喊出了声:“各位爷,各位姑姑,煮好了就吃,不必等我。” 人闻其声,齐向山神庙那边望去,火把光晕外,一个小身影不紧不慢走着。孙书就嚷开了:“你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也没准备等你。听说你有不需要灯油的手电筒,为何不用?” 一问一答间,寒铁衣已行到近前:“手电筒给了梅丫头和慧儿,我忘记带了。来来来,开吃,趁热才有滋味。” 锅中有勺,寒铁衣随手拿起,左手做了一个让人后退的动作,对那十八个小孩说:“从小到大排好队,叔叔帮你们装,小心烫伤。” 这几句话,老头们不觉有啥,都觉这小子就是一个人小鬼大的老熟种。但七个名字叫凤的人反应就不同了,他话刚落,七女便笑得前仰后合,刚开始还有点克制,越到后来越笑得一发不可收拾。同样有反应的是三个十五岁的小男孩,气鼓鼓道:“不用你装,我们会动手。” 寒铁衣瞥了一眼三个小男孩,接过一个年龄最小小女孩的碗,边装鳄鱼肉边说道:“不用我装,也排后头去,尊老爱幼懂不?” 这一说,七女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位置给老头们先盛。大姐玉凤说道:“谁让你叫姑姑的?我喜欢你叫我们姐姐,以后还是叫姐姐吧!” 绿凤说:“是我让他叫的,叫姑姑在村子里地位才高。” 玉凤嗤道:“你懂个屁!这小弟弟有酒有肉有米饭吃,他会对姑姑好呢?还是对姐姐好?自古以来,都会饿死远方的姑姑,而不会饿死身边的亲姐姐,懂不?” 最后这句‘懂不’,玉凤原想说:不懂你就别瞎哔哔。 绿凤咯咯笑了几声:“我懂!我懂!小弟弟,以后还是叫我们姐姐吧!村里谁敢欺负你,我们护着你。” 说到后面两句,擂了擂胸脯,擂得砰砰响,以表示保护小弟弟的坚决。 寒铁衣转头看向村长孙叔傲:“村长大人,吃饱没有?” 孙叔傲白眼一翻:“没人喂我,怎么会饱?” 端着满碗肉,坐到附近几口井沿上去吃的十二个老头,忘了村长假肢还没装,忍不住大笑起来。 七女却是你望我,我望你,今天大闹拆迁办,轮到谁喂爹,都在吵架中吵忘了。 假肢衣服,寒铁衣早已准备。去黑暗中转了一圈,一套假肢衣服便在手中拎着。 “村长大人,想不想自己会走路?想不想做事时有手?” 那假肢,像极了是从人身上剥下的皮囊,孙叔傲的豹眼眯成了猫眼,心中几番挣扎后说道:“会走会做事,哪不是又要被朝廷抓了去打仗?” 七女一听,暗叫:糟糕,爹说得有道理,还是不穿好。 寒铁衣笑笑道:“抓壮丁的时候,你不会脱下藏起来吗?” 七女一听,暗想:对呀!这小弟弟咋就那么聪明? 最后,七女接过假肢衣,剥光孙叔傲,打了几桶井水帮他洗刷干净,套上假肢,再披上平常衣服,打眼瞧去,跟四肢健全的人毫无二样。 孙叔傲激动得嘴唇皮直哆嗦,好半天问了一句:“这……这很值钱吧?” 寒铁衣哈哈一笑:“你藏在床底下的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已帮你们付过款了。” 这一句话不得了,十二个老头轰的一声全部站起身,丢掉手中碗,齐声吼道:“好小子,臭小子,这是我们的军费,你岂可侵吞?” 说话间隙,十二道身影瞬移,将寒铁衣围在中间,孙叔傲不进反退,坐到那台竹轿上,双手紧紧按住扶手。 “哈哈哈……”寒铁衣的笑声在木屋顶上响起:“各位爷,莫慌,你们不需要刀剑吗?过几天我给你们送来。” 平常看似柔弱无骨的七女,此刻个个都像女汉子,抬起竹轿里的孙叔傲,寻找寒铁衣位置。 寒铁衣又笑道:“七位姐姐,别白费力气了,竹轿上的暗器孔已被我堵住了,哈哈……哈哈哈……” 孙叔傲一声虎吼:“臭小子,我们的秘密你还知道多少?” 第53章 天书 “我啊?我还知道你们在‘烟墩岗’藏着一万多土匪。哪一天抽出时间来,那边的财宝也要变成姓寒的囊中物。” 长得最凶恶的就数孙瑾福,脸上还有一道刀疤,他的声音比村长还要大:“臭小子,你来我村果然不怀好意。下来,看我怎样斩了你手脚。” 孙书柔声道:“寒侄,你真的能给我们提供刀剑吗?要银子也跟我们商量一下嘛!” 寒铁衣在木顶上坐了下来:“你们好歹毒,秘密传信烟墩岗,叫他们出山来抢粮,这得饿死多少村民呐?” 村长孙叔傲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不是一样歹毒?他们不抢粮,同样会被饿死。” “有田有地,自己不会耕种吗?为何要做寄生虫?” 十二老头里面的孙焱插话道:“小鬼,朝廷抓壮丁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都是被逼躲进深山的啊!” 寒铁衣冷笑一声:“欺软怕硬的软骨头,欺负农民算什么英雄豪杰?上战场去赶跑入侵者,朝廷不就不会抓壮丁了吗?” “果然是小子,你好幼稚。”孙叔傲躺在竹轿上,很舒服,抬头不费劲:“稳固了朝廷,看似天下大平,苛捐杂税还不是一样压死农民?” “朝廷平稳了,富足了,怎么还会有苛捐杂税呢?”寒铁衣俯视下面众人,火光下,个个‘拳头’捏得嘎嘣响。 “挖井要罚款,盖房要宅基钱,打只麻雀要坐牢,农田灌溉要水费,出生要出生费,死了火葬要火葬费……你小子又捉豹又杀狼,犯下的罪,凌迟处死都算罚轻你了。”这时候,孙叔傲才发现自己可以站立了,忙让抬轿抬得满头大汗的七个女儿放下轿子。 “叔傲大哥莫与这小子废话。兄弟们,来,拆了这木屋,先摔他个半死。”孙瑾福冲到木柱下,一肩撞去,木桩瞬间响起碎裂声,一米八几的个子,蛮劲大得吓人。 “慢着!”孙书伸出双手拦住众人,抬头问道:“寒小侄,你说的刀剑,真的可以给我们提供?” 寒铁衣轻蔑一笑:“刀剑算什么?只要把烟墩岗的金银珠宝全部送给我,我便给你们的一万兵马配备强弩,射程可达三百米。怎么样?心动吗?” 射程三百米? 檐下一片哗然,配备上三百米的强弩,真的是要推翻旧皇朝吗? 孙瑾福停止撞柱,摸摸隐隐作痛的右肩膀,抬头问道:“你莫要吹牛,一个小乞丐,哪里来那么多机弩?” 孙书瞪了一眼孙瑾福,大声说道:“大伙莫说话,且听我说。寒侄儿,我就不明了,你要那么多金银干嘛?三家富户的家财如今都露天堆在屋外头,还不够你与梅丫头吃喝一辈子吗?” “书爷,所有人中,就你比较睿智,咋问那么弱智的话?弓弩不用钱来买吗?制造弓弩的人都是不用吃饭的泥人吗? 不跟你们说这些了。村长大人,现在你有手有脚了,北山靠河那几面山,五六百个小孩在那里瞎搞自训,你去教一下他们正规练法吧!” “不去!我没心情。”下了轿子的孙叔傲,围着井台伸手踢腿,没得闲与寒铁衣计较买卖强弩的事情。 “每月给你五两银子工钱,也没心情吗?” “一百五十万还给我,我的心情才会好起来。”孙叔傲发现,这假腿,能行走,却不能跑;这假手,能端碗,却不能打。这般美中不足,心情能好起来吗? 寒铁衣从风衣口袋掏出一本线装书,拧亮头灯,展开正面给众人看:“村长大人,你瞧,这是什么?” 全场十三个老头,七个女子,十八个小孩,齐抬头看去,灯光下,书本封面上写着四个字。 有识字的人不约而同念出声来:孙子兵法 看了好一会,全场三十八人,全部哈哈大笑,笑得俯腰仰头,拍腿抹眼…… 孙叔傲大笑道:“你小子,玩过家家咩?竟然拿一本‘孙子’写的书来糊弄人。自打进我村来,就没见你干过一件正形事。” “这本书,能助你们抵御外侮,坐享江山。不跟你们聊了,书爷,接住,找一个精明仁义的小子传给他。” 夜空下,《孙子兵法》旋转着飞到孙书手中,抬头再去看时,檐顶上已没了那个小叫花。 此时已是三更,众小孩和七个女子都去了木屋内躺下睡觉。十三个老头,坐在柴火旁,翻开书本第一页来看。 但见,第一页写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 看至些,人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能看懂。 倒是孙武说了一句话:“啊哈!写这本书的孙子与我同名同姓呢!” 孙书说:“这是一本天书,村子里哪有这么聪明的小孩?” 孙林说道:“去烟墩岗找啊!一万多个兄弟传下来的孩子,就不信找不出一个天资聪颖人来。” 孙叔傲捋捋四寸长胡须:“既是兵法,可不能小觑,万万不可落入歹人之手。” “不对!”孙书一掌拍在孙叔傲大腿上:“叔傲老弟,那小子既叫你去教村中小孩,必是他发现了我们村有天资聪颖小孩。可是,这个小孩会谁呢?” “对呀!个个都是耕田泥腿,又没有哪家小孩上过私塾,怎么会在我们村中出现?”少了一条右臂的孙坤端着碗吃鳄鱼肉,他很瘦,也很饿,到现在还没吃饱。 孙叔傲打着哈哈,抬起右手拍在孙书左手假肢上:“明天我过去瞧瞧,兵书你先藏好。” …… 寒铁衣离开木屋,在山神庙这头,看见十几个妇女在探头探脑,闻着肉香味,听着吵闹声,看着柴火光,与平常黑暗的情况完全不同,没人敢潜过去问个明白。待到三更,各自悻悻然回家。 第54章 林柏 梨窝村,有三个郎中,两个住在大村内,一个住在北边稻田中间。 村内的是兄弟俩,有家室,为了逃避被抓去前线战场,十五岁之前,兄弟俩绞断了腿窝处的筋腱,成了残疾人。因只绞断一条腿筋,拄着拐杖还能勉强下地干个活,身体健硕,就是伤残的那条腿痿缩得可怖。 稻田中间住着的是母女俩,最拿手的医术是治疗犬伤和蛇伤。耕种着两亩田,泥砖屋四围便是两母女的田地,林柏是母,孙杨是女,十五岁了还未找婆家。 她们不参与村子里的是非打斗,出门就是采药,入户就是关门。这次自家稻田里的谷子变成寒小贼‘家’的谷子,做母亲的林柏才去了村子,含泪只为领那五斤稻谷。 这晚,五更天时,公鸡打鸣,晨光未露之初,母女俩起床穿衣,准备去村南草甸拉砖,赚那一月二两银子的巨款。说事实话,二两银子真的是巨款,两母女合在一起,一年下来,就有四十八两,从今往后,将不会再为吃不饱穿不暖的事发愁。 知道又是寒小贼造的孽,母女俩对他的怨恨有了些稍稍缓冲。 吹熄灯芯草灯,拿上担竿绳索就欲出门,小院大门外突然传来‘笃笃笃’敲门声。住在田中间,就是为了防虎狼,大清早的,难道又是那个孙凯鹏老贼来骚扰自家闺女不行?母女俩随着‘笃笃笃’的敲门声,心房跟着‘笃笃笃’地一跳一跳。 想喝问,嗓子眼却突然间好像失了水份,啊都啊不出声。敲门声停下,门外响起一声童音:“林伯母,是我,寒铁衣,莫怕!今天的工钱我补给你,找你,是有事跟你商量。” 门内的人,没有回应。 门外,稚嫩的童音继续在说:“伯母,杨姐,莫怕。你们别去拿菜刀,我给你们送富贵来了。” 门里面的人,还是不回应。 门外,稚嫩的童音继续在说:“伯母,杨姐,莫怕。我挑着担儿呢!有:桶,勺,锅,碗,筷,菜刀,砧板,油,盐,衣服,鞋袜,山鸡,山兔……” 此时的门内,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我们没钱买这些东西,要卖你去大村里卖去。” 门外的那个男童音,响起哈哈大笑声:“杨姐,我说的这些东西,都是送给你家的。” “不要,要送你去送给赛金花。”门内响起另一道声音,嗓音很粗甜,像酿熟了的红葡萄酒。 原来,赛金花去传话时,挎着一个塑料菜篮,逢人就耀:这是寒铁衣送的,他还在我家里吃午饭呢!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人都当她的话是耳旁风,只对一月二两银子的活感兴趣;因为,送东西,是八竿子打不着自己的虚幻事。 没承想,这事那么快就降落到自家家,联想到赛金花的风骚样,林柏便恶心,本能的拒绝,她宁愿过清贫日子。 门外的声音继续在说:“村中自残者的伤口化脓溃烂,我带来了结痂痊愈良药,免费送你们,助你母女积阳间福报。” 门内的声音回道:“这么好的事情,干嘛你自己不做?” 门外童音说道:“我不得闲。” 粗甜的声音在门内问道:“干嘛不去找村中孙家兄弟?” 门外的声音回道:“他们另有事要做。” 粗甜的声音又问:“你给什么事他们做?” 稚嫩的童音简短回了两个字:“男科。” 门内甜腻的声音透着好奇:“男科是什么东西?为何不给我们做?” 男童音很老实说道:“我教你们做妇科,男科不适合你们。”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吧!” 其时,天已天光大白,没了黑暗笼罩中的恐惧。 寒铁衣挑担进入小院,他没有像进赛金花家的厨房那般放肆。就在小院里放下担子,解下绑在担竿头上的八张塑胶凳,自取了一张坐下,递给母女俩四两银子,两瓶饮料,十个叉烧包。 “不吃东西就去干活,也不怕胃疼。”寒铁衣让母女俩坐下,拿起包子饮料自己先吃起来。 “什么是胃疼?你别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行不?”做母亲的搬了两张凳子,拉女儿坐到房门墙根。 对面那小子,很邪门。 母女俩很美,美得就像晨光下盛开的菊花,但身上都有异味,寒铁衣巴不得她们坐到稻田里去。 “胃,就是肚;胃疼的意思就是肚痛。”寒铁衣弯下腰,从其中一个塑胶桶里拿出十瓶清水和三瓶药粉,指着说道:“这水是消毒水,先钳着棉花清洗伤口,后撒上药粉,再用纱布缠住,一日一换,七天后只清洗,不缠布,正常情况下来说,再过三天就能去腐生肌了。好了,说完了,我要走了。” “慢着。”林柏猛地站起,不好意思搓了搓一双赤足:“你……你真的只有十岁?” “消息蛮灵通的嘛!”寒铁衣走了几步,在她家院中喂鸡的水碗里照了照:“嗯!是长着一张十岁娃娃脸。” 孙杨噗嗤一笑,忙掩住嘴,脸颊儿有些发烫。 寒铁衣蹲到另一个水桶边,往外掏东西:“杨姐姐,你过来。这是口红,这是镜子,这是梳子,这是香水,这是肚兜,这是香皂,这是束发的皮筋,这是戴在额前的发箍,这是扎在头发上的丝巾,也可以扎在脖子上,这是牙膏,这是牙刷,伯母也有。等你那天出嫁时,不管是一百两还是二百两的嫁妆,哥哥都帮你出了;不是,是弟弟帮你出了。” 这一席话,听得孙杨由喜转羞,又由羞转嗔怒,再由嗔怒变成激动;似真还假,假中假又渴望它是真的真。 寒铁衣站起身,往门外走:“好了,话说完了,我要走了。” “站住!”林柏往前踏出一步:“你不是说教我妇科吗?忘记了?” 寒铁衣一拍额门,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记性,幸亏我没做郎中……” “记性好不好跟做郎中有什么关系?”林柏问。 “伯母,如果我做郎中,帮人家拔出了箭头,却忘记了止血,那不是很糟糕?” “哈哈哈……”林柏被寒铁衣诱得大笑。说真的,自她居孀之后,就没笑过,更从没大笑过。 笑过之后,林柏流下了泪水,莫名其妙又问寒铁衣:“你……你真的只有十岁?” 寒铁衣看她眼角余光看向女儿孙杨,忙扭头咳嗽了几声,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妇科疑难杂症大全》递过去:“伯母,这本书不是春宫图啊!里面很多图片是人体解剖学。你自己慢慢研究,不懂的你就发信号问我!” 第55章 心中的梗 这最后一句,又让林柏心中一恼,但见对方是小孩,便勉强一笑:“寒铁衣,你很神秘。告诉我,怎么给你发信号?” “你种盆花,要找我时,便把花放在墙头上,有危险时,也可把花放在墙上,最快当天晚上到,最慢三天我会赶来。” 如此登徒子的话,林柏想恼又恼不起,平缓了下心情问道:“真有危难,三天才来,尸体都臭了。还有,为何晚上才来?” “白天来,我怕热;尸体若是臭了,我为你们殓葬,并为你们报仇。” “谢谢!你这人很有趣,我还想跟你说会话,就在我家吃中饭吧!”地上有两只昏迷的山鸡和两只铁笼子关着的兔子,林柏抓起两只山鸡,拿了寒铁衣带过来的新菜刀和新砧板,来到左墙角一口很小的水井。 寒铁衣望了望水井说道:“梅丫头入住新居时,你母女俩如果过来贺喜,今天我就留下来吃中饭。” 林柏扭头看了看寒铁衣:“有好吃的,我母女俩想去;但我们拿不出贺礼,我不敢去。” “全村免礼,大宴三天。村民坐外头,三家富户坐前院,你俩,我给留小间。” 林柏皱起了眉头,上下打量寒铁衣的身高,长舒一口气道:“为何你对梅丫头那么好?可……可以对我女儿也这样吗?” “娘!别胡扯。”在灶头烧滚水的孙杨,小脸儿滚烫,她正在把玩肚兜和那双平底绣花鞋。 “杨姐是我姐,我自对她好!梅丫头是我妻,当然对她更好。”寒铁衣帮林柏提水,帮忙割鸡喉,然后拿了塑胶凳坐在旁边。 林柏穿着褴褛衣服,前不遮肚,后不挡臀,被寒铁衣火辣辣的眼光瞧得一阵阵忸怩,突然好想赶他离开。 “我想知道你的家在哪,能告诉我吗?”等滚水间隙,林柏跑去田里摘青菜。 寒铁衣跟着出去,蹲在她对面不帮手:“我家在遥远的大海彼岸,只剩我一个人了。” “可怜的孩子,大海彼岸是一个城市名吗?”林柏扯了扯胸前衣襟,扭转身去另一垄菜地。 “大海,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湖;彼岸,就是菜地这一垄到另一垄的意思。” “哈哈哈……,你别老蹲在我前边行不?” “蹲在后面怕你放屁啊!蹲前面安全一点。” “哈哈哈……真想踢死你。在我女儿面前可不准这样放肆……” 林柏摞起一大堆萝卜苗跑回小院,不等寒铁衣进来,便把大门闩上,心跳在加速,两腿在微微颤动,耳根热得有种很久违的感觉。闩好门,没传来敲门声,失望感莫名袭入心头。 一转身,却见寒铁衣笑微微坐在井台边的那张塑胶凳上,还人小鬼大般叠起二郎腿。 “伯母,人要快乐起来;心情好,生活才有盼头。” “你这样捉弄伯母,人还未走,我就盼着你天天来了。”说完这句话,头突然低下去,好想扇自己的嘴角几巴掌;闭塞十三年的枯井,咋就泛起涟漪来了呢? “人面桃花相映红!伯母,下次来,我带几株桃花栽在这院中。” 孙杨端着热水走出厨门:“你不是要给全村盖青砖房吗?栽了不得被破坏?” 寒铁衣跑过去接过铝煲煮的热水,这铝煲是他带过来的。 “下次叫声哥,这种粗活哥来做。”寒铁衣帮忙褪鸡毛,褪完鸡毛又坐回凳子上。 孙杨拿了菜刀伸给寒铁衣:“哥,斩鸡你来。” 寒铁衣摇摇头:“我是客,这活伯母来,你们做的菜,我吃起来才可口。” 林柏一想也对,怎可让客人来动手?便从女儿手中接过菜刀,蹲下去斩鸡时对女儿说:“杨儿,去把新锅新碗新筷全部拿来洗一下。” 寒铁衣跑过去帮忙,问道:“杨姐,香水你洒哪儿了?满屋子咋那么香?” “我不懂得怎么开啊?便在墙上一磕,没想到它就破了。” “那你的手割伤没有?”寒铁衣看向她的手。 “没呀!我用扫帚扫的。”孙杨转而去洗青菜,将手泡在水里,不给他看。 “没有就好,下次小心些,那是玻璃。” 原本,她们家里全是草药味,现在倒好,全被古龙香水掩盖。林柏也不在意,觉得好闻,也觉得这个寒小贼送的东西就该这样子用。 斩好鸡块之后,林柏带着新锅进入厨房,寒铁衣犹豫了一下,跟了进去。左边是厨房,厨房右边开了两间卧室门,一样的有灶没锅,有矮凳没餐桌,两只豁碗,两双竹筷,就那样随意地放在灶台上,这般景状,真不知道她们平时是如何过活的。 最富有的就是禾杆了,成捆成捆,直堆到屋梁顶上。能标记她们郎中身份的东西是:厨房内有晒干的草药,还有摆在地上捣药用的石杵石臼。 这种石杵石臼不是像后现代那么完美,她家的石杵是椭圆形石条,石臼则是一块扁平砂石磨出的一个凹槽;真是够凄凉,但在寒铁衣眼中却是一件宝物,到了他手中,相信能值三到五万。 林柏看寒小贼的目光停留在石臼上,放下手中的锅头指了指那些晒干的草药:“你能认出这些是什么草药吗?” “细风轮草,狗牙花,路边青,金纽扣……这些草药治疗疯狗咬伤;地锦草,重楼,半边莲,垂盆草,白花蛇舌草,猪尾巴草……这些治疗蛇伤。你不简单啊!样样都能对症下药。” “我说你厉害才是真,小小年纪就认识这么多草药,而且是晒干了后都能一眼认出来,这个本事就更厉害了。”见女儿端着青菜进来,林柏说道:“杨儿,你烧火,我炒菜。” 寒铁衣问:“不煮饭吗?” 孙杨对着空气白了一眼:“哪里有米哦?我家两亩地打的稻谷,不知道被哪里来的一条饿狼拖走了。” 寒铁衣从背包掏出一支人参,放在灶台上说:“伯母,杨姐,四只鸡腿留给你俩炖人参汤。伯母,我教你一个更有效治疗狂犬病的方子:杀掉咬人的狗,取出脑浆,风干敷在伤口,不复发不传染,比草药更有效。” “谢谢你,寒小弟。我心中本来对你有很大的梗,没想到一上午时间就被你化解了,你真有本事啊!” 孙杨对着火苗白了一眼:“我心中的梗还没化开,他哪里算有本事?” 第56章 两小不猜 寒铁衣笑道:“杨姐,下次过来,带两套漂亮的裙子给你。” “不要!就会送花呀草的哄女人开心,这算什么本事?”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姐姐是恨上我了吗?好,下次我带两大包米过来,准让你吃得肚子圆圆的。” 孙杨霍地从灶台边站起:“你念的是诗吗?快给我写下来,还有吗?再念一首出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好了,林伯母,杨姐姐,它日有缘,我会再来。” “不……”林柏疾呼! “不……”孙杨追出门外。 四野茫茫,哪里有刚刚还在言笑晏晏的寒小贼?林柏噙着泪花在屋后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太阳当空照,已是巳时末,他不是怕热吗?哪里怕热了? 寒铁衣进了村,驮了两包士兵舂出来的米,赶着剩下的一头骡子进山。 自寒铁衣离开第七座山谷之后,张子文,郭茂财继续夯实木屋周围的土坪,还有出入山顶的小径;李芍,玉真,严敏求开荒种菜栽花;暮雪与寒衣,躲在密林中,对着几幅画,天天练习上面描绘的技艺。无外乎是劈叉,弯腰,曲艺,舞蹈,击剑,摔跤……等等。暮雪热衷吹箭,寒衣热衷舞蹈和曲艺;其它技艺上花的时间少,自己热衷的则沉浸在其中,乐此不疲,越练越娴熟。 郭茂财整日里唉声叹气,撇下偌大一个家业不要,跑到深山里来做苦力,肥肥胖胖的身躯,瘦了十几斤。 侍弄土地,严敏求最开心,天天锄地,天天浑身是劲,哮喘病早就不再复发,停了服药,每餐最少两碗饭;唯一遗憾的是,三十三岁的张子文还没娶妻,这个奶奶什么时候才能当上啊? 一日,在开辟出来的树荫下,练习技艺两小女谈起了话。 暮雪问:“寒衣姐,长大了你会嫁给铁衣哥哥吗?” 寒衣停止了弹琴,翻看起舞蹈动作书来。 “我要嫁去城里,城里的公子哥儿风度翩翩,儒雅倜傥,家里家外有仆人丫鬟跟随,住的地方雕床纱帐,吃的……” “好了,好了,寒衣姐,既不嫁给他,干嘛你要跟着他?” “交朋友不可以吗?朋友不是应该在一块玩吗?谁说做朋友就一定要结婚呢?” “好啦,好啦!我说不过你……”暮雪气鼓鼓去练习吹箭。其实暮雪手中的已经不是吹箭,而是机括箭,一按按钮,五十米内绝难躲避;现在她身上有两大防身武器,另一种就是风力能弧光枪,射程一百二十米。 她的心中,期待着寒铁衣五年后离村,她要‘欺负’回以前欺负过她的人;所以,练吹箭她练得很刻苦,绝不会给对方留机会还击。 “暮雪妹妹,你呢?你是要嫁给铁衣哥哥吗?”寒衣问。 暮色走到塑胶靠椅坐下,喝了口水,抹了抹额头汗。 “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吗?我要三夫五奴,我也要过快乐生活。” 寒衣咯咯大笑,笑罢说道:“你的美梦真美!可别忘了,那些堆满屋子的钱都是铁衣哥哥的;他撤走了,你还不是穷光蛋一个?” “哼!要银子还不容易?我也知道怎么赚。” “怎么赚?”寒衣问。 暮雪咬了咬下唇,本不想告诉她,想了想说道:“去富户家抢啊,他们家的钱都是不义之财。” 寒衣猛地从凳子上站起,脸上起了几个变化:“你要来我家抢?” “等你嫁出去了,我再去抢。” “嫁出去了那也是我的家啊?”寒衣突然明白,暮雪为何要如此苦练暗器了。原来,她总是喜欢穿长袖裙是有原因的,从袖中射出,就算是铁衣哥哥本人都未必能提防。 “你有三个堂兄打过我,我只抢他们的,不抢你爹娘的。” 树身后面,或草丛中,有很多硅胶人,作探头状,作露腿状,作趴伏状,作撅腚状……这些全部都是暮雪练习射击的靶子。 “唉!”寒衣从背包里拿出机括箭,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我不在家,也实在无奈你何,但我希望你别伤了我的心。” 这是在暗示暮雪:做事别做大过分,否则她也会反击。 暮雪微微咧了咧嘴,然后又抿上唇:“你的三个堂兄,我要吊起来饿五天,让他们也尝尝饥饿的难受。我要瞧瞧,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不是不会去偷。” “就不能原谅他们吗?你心中的怨恨究竟有多深?” “他们会去偷东西吃,我就切下他们的十根手指;要是能做到不受嗟来之食,不饮盗泉之水,那我佩服他们,也原谅他们。” “你要说话算数!我回家之后,就告诉三个堂兄开始练习五天五夜不饮不吃的耐性。” 暮雪大笑,笑后说道:“这就更好玩了!能看到他们丰腴膘肥的身体饿成皮包骨头,或许我的怨恨会提前淡化。” “你太可怕了!铁衣哥哥回来之前,我不跟你玩了;回家之后,我也不再来这深山了。”寒衣卷了曲谱和舞蹈的图画,自回木屋里去。 木屋呈‘煛’字形修建,双‘目’是房间,两目相距三百米;‘火’是木栈道,那‘人’形栈道连接山体,弯弯绕绕可拾级而上东西两峰。 寒衣离去,暮雪独上西峰,虽不能眺望到梨窝村,但那边是家的方向。暮雪没有想着回家,也不是盼着寒铁衣回来,她只是觉得一个人坐着好舒服;没有人欺,没有人骂,没有人嫌,清风从树叶间吹过,没带来幸福,也没带来怨毒,有的只是给宁静的山林增添几许灵气。 如果是四个月前,七岁的暮雪怎也不敢独个人在深山里待;现在,她觉得浑身都是胆,任它是虎豹,还是人熊,她都能用风力能弧光枪切掉对方的四肢,然后慢慢的跟它们玩。 这样想着,她便往北山梁行去。听寒铁衣说:北边五十里外,有一片更大的草地,成群的野牛野羊在那边生活。 若再遇灾荒年,哪里还会饿肚子? 第57章 何不食肉糜 寒铁衣还说:跨过第三十三座大山,就是大海,海里有数不清的鱼,馋鱼的时候,带个锅去那边,蒸,炒,烹,炸……想怎样吃就怎样吃。 梨窝村往东进入山林,从第三座山峰开始,至第十五座峰谷,全部是串成‘8’字形的峰峦;第十六座山梁再到第三十三座最后一山,则是八卦图形的乾,巽,坎,艮,坤,震,离,兑等形状排列,越到后面,相距的间隔越遥远。这些地形环境,此时的暮雪并不了解,她以为一天半天就能到达;当时听寒铁衣说海中有鱼时,还奇怪村中大人为何宁愿饿肚子,也不去捞鱼? 五十多里,很近,翻过两座山峰,便到了望不到尽头的草甸。从峰顶上看去,金黄色的茂草与条条弯曲河流相依相守,成群的牛羊虎豹狮象……很悠闲的在各自领地上打滚、休憩、捉虱。 这里是天堂。 这里没有灾荒,没有饥寒,没有战乱,没有流离失所的孤儿和寡母。 暮雪挠挠脑袋,心里很奇怪,那些凶神恶煞有理说不清的士兵们为何不来这里杀肉吃? 这个问题,得问问铁衣哥哥。 看见那么多牛羊,饿怕了的暮雪不想再回第七座山谷。多少个日日夜夜馋肉的恐慌,根深蒂固植入在暮雪的脑海中。她想了想:盖房好像不会,但挖洞她行。 去年不就是住在洞里捱过了整个冬天吗?有稻杆垫地,还烧了禾辫子来取暖,除了肚子很饿,藏在洞里过得也是蛮惬意的。 放下背包,脱掉氢气飞翔服,脱掉长袖遮踝裙,只剩紧身健美裤,从小腿侧旁抽出两把匕首,选了一处向北平地,蹲下身去便开挖。 两个时辰后,天边太阳西斜,红彤彤圆滚滚,很美很美。暮雪流了很多汗,回看挖出来的山洞,三尺深,壁顶刚好够她的个子坐下;看山,才发现这山像一堵墙,数百丈高,横亘在东西两头,绵绵不见尽头。 山上没水源。 南面山壁下是深渊,幽幽黑黑,茂草繁树覆盖住目光所及的整片谷底,暮雪不敢下去;若想取水,只能去北面一望无垠草地。 重新穿上氢气服,跃下,停在远离虎豹狮狼的溪水旁。匕首、机括箭、弧光枪逐一摆在触手可及的身侧。 两刻钟后,漱洗干净身上泥汗,再次穿上氢气服,四野已经黑茫茫。拧亮头灯,手握弧光枪,割了一大丛绿草,切了条羊腿,提了一囊水,往峰顶回飞。 将要降落时,瞥见山洞门口站着两个人,同样穿着氢气服,一般高矮,并排站着,很旖旎的样子。 暮雪停落地面,丢掉手中东西就喊:“铁衣哥,寒衣姐…… 我去劈点柴,给你们烤羊腿吃。” 寒铁衣解下帽罩,一脸怒容道:“你发什么癫?知道我多担心吗?” “铁衣哥哥,这里好多肉,以后再也不怕饿肚子了。 明天帮我在河边搭座吊脚楼好吗?铁衣哥哥,我真的饿怕了。” “跟着我还会饿着你吗?明天跟我回村,第五天回来帮你盖房。”听到她说饿怕了,焦躁的冲天怒火,一下子湮灭在脚底。 “回村干嘛?那种地方我再不想回去。”说话工夫,暮雪已用弧光枪斩下一大捆干木枝。 寒铁衣脱下氢气服,蹲下剥了带毛羊皮,切成肉片,串成串,放火上炙烤。寒衣见没什么忙能帮得上,弯腰去看刚挖的山洞,哈哈大笑道:“暮雪妹,生我气了吗?你要独个人在这过? 放心,明天回家后,我再不来山里了,你回‘暮雪居’去住吧!” 第七座山谷建的‘煛’形吊脚楼,今天被寒铁衣挂上了一块牌匾,牌匾上镂刻的就是‘暮雪居’三个字。 寒铁衣将烤熟了三串羊肉串,分给了两女。 “回村,是我答应了三个财主去他们家吃饭,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每家吃一餐后,我就要着手为你迁新居的事准备了。” “铁衣哥哥,谢谢你!我给你磕头了……”暮雪丢掉竹签,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头:“铁衣哥哥,三个富户的门,我是不会进的;你在村南草地盖的房子,我是不会跟伯娘她们住在一块的。那是你的银子,爱咋弄咋弄,我管不着。” 听到这里,寒铁衣已猜透了她的心思:翅膀硬了,第一件事便是远离是非之地。 硬了硬心肠说道:“你俩不在我身边,或者我离开梨窝村,所有防身武器我会收回。你俩以为从此以后可以飞天遁地,胡作非为了是吧?” “什么……?”暮雪大惊失色,双膝一软又跪了下去,没磕头,眼睛定定的盯着寒铁衣。 “不行……!”寒衣死死抱住氢气服:“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送出的东西怎可收回去?” 寒铁衣拿过一小扎青草,将烤熟的羊肉搁在上边。 “有些东西可以送,有些东西不可以送!要送,只送守候我的人。” 没有氢气服暮雪可以接受,没了弧光枪和机括箭,暮雪会疯,软了口气说:“我跟你回村吧!你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富户家吃饭,我蹲在外面的墙角等你。” “随你。”寒铁衣起身,开始穿氢气服:“现在就回,直接回万年桥。” “很饿了吗?告诉你,我家厨师做的饭菜没你做的可口。”寒衣奇怪的望着寒铁衣,那么早过去就为了等吃? “孙凯鹏和孙殿英家还有一个‘寒衣’,没带在身边,他怎能不急?”暮雪撇撇嘴,心中很苦恼。 “今晚回,可以直接飞到万年桥;明天回,最多飞到守林人那面山,二十几里,你俩能行多远的路?” “骑马,去村南骑马,我能行。”套上头罩前,寒衣不忘把这句话说完,不说完,她心里憋得慌。 寒铁衣疾射山下,扎晕十头牛和十头羊,绑成一长串,晃晃悠悠吊着回梨窝村。 寒衣飞近暮雪说:“他不是人,所以我不嫁他。” 暮雪心想:我看过他的尾巴,确实是人的尾巴啊? 梨窝村上空,三人一忽飞北,一忽飞南,每到一个地方,便放下一牛一羊。所放地方是:北山训练场,孙凯鹏家,林柏家,孙殿英家,赛金花家,十三座木屋,杨新忠百人队,周朝天百人队。 降落万年桥时,只剩下两牛两羊了。 第58章 河神庙的夜晚 停的地方,是孙殿英家的稻田,生死未卜前,还能吃上几口新鲜禾茬。靠桥处,供奉着一尊河伯,庙小,榕树枝叶却甚茂密,铺有地砖,是休闲歇息好地方。 寒衣说:“有一牛一羊是送我家的,另一牛一羊送给谁,我猜不到,请铁衣哥哥指点一下迷津。” 寒铁衣呶呶嘴:“对面的墙看见没?那是护村城墙,另一牛一羊是给干活人吃的。” 寒衣大诧,眼睁大,嘴张大:“干嘛对她们那么好?你应该让士兵们拿着皮鞭监督,别让她们干活时偷懒才对啊?” 三人坐在庙前平地,在没点篝火的夜空下,喝着饮料,嗑着瓜子,吃着巧克力,啜着果冻…… 寒铁衣说道:“谁敢鞭打干活的人,他的脑袋我会拧下来当蹴鞠踢。” 寒衣唉了一声:“真搞不懂你,抢了那么多钱,不好好爱惜,反而乱花乱用,不出半年,你又是一个穷光蛋,谁跟了你都得去做乞丐婆。” “花完了,再去抢啊!你担什么心?”寒铁衣在背包里捣鼓了一阵,摸出两根红蜡烛,点亮了插在供奉河伯的香炉上。有了亮光,三人抓瓜子时,就不会再发生你的手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又抓到她的手的现象。 寒衣说道:“连年征战,哪有那么多富户让你抢。” 寒铁衣拍开暮雪摸过来的手,在她腋下挠了挠。 “没有富户抢,我就去战场抢。” “胆真大,你哪像一个十岁小孩?”九岁的寒衣轻轻摇了摇头,摇头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两人在搞小动作。 暮雪咯咯大笑,双臂像雏鸡合翅般拢紧。 “要玩去房间里玩,大庭广众之下你俩成何体统?”傍晚时,寒铁衣从第七座山峰带着寒衣飞,那时寒衣很甜蜜;现在,一股酸水涌上她的喉咙,很不是滋味。 寒铁衣望望漆黑夜空,又看看湍急河流,突然手一伸,去挠寒衣的胳肢窝,并附在她耳边说:“大庭广众之下别笑太大声,河对面睡着三十个砌砖士兵。” 寒衣是胳肢窝又痒,耳朵又痒,控制不住笑声,咯咯呱呱大笑,身体缩得像一团刺猬。寒毛根根乍起,点点忧愁游走,丝丝快乐渗入。 三小子,一会争执,一会怄气,一会大笑,一会哥哥妹妹……闹了一阵,穿上氢气服睡袋,躺在庙前平地上睡到雄鸡高叫,太阳挣扎着从东边山尖爬起时才醒。 晨光照耀下,四周雾气笼罩田野。寒铁衣唤来副百夫长谢先荣,交给他一牛一羊,告诉他说:五天后会下雨,让村民休息几天,工钱照给;第六天有四百五十五个女子入村,带她们去梅丫头的新房暂住。雨停后让她们去搬砖赚钱,如要买米买谷,按市场的一半价格卖给她们。 “是!主上。”副百夫长谢先荣比正百夫长周朝天聪明,听鼓听音,听话听声,听寒铁衣说完,已明白了大半:“主上,放心,我定会把她们安顿好,雨停了,马上给她们盖房。主上,什么时候下雨你都知道,这是法术吗?可以教给我吗?” “可以!”寒铁衣从包里拿出一包滤嘴烟,撕开抽出一支:“这是烟,你抽吗?” 烟草谢先荣听过,但没抽过,也没钱买,看到如此精致的烟卷,皱起鼻子狂嗅,浓浓的尼古丁钻入鼻腔:“主上,我没抽过,但我想试试,你的东西全部都是宝贝。” “想抽烟,我不教你看天气;不学,我可以给你一包。” 谢先荣只是好奇,并无烟瘾。 “主上,教我看天气的法术吧!这个好玩。” “不知道的人看着好玩,知道后其实没啥玄奥:用鼻子闻,观察空气中的干湿度;再辅以蜻蜓、蟾蜍、蚂蚁、飞鸟等动物的活动轨迹,就可判断出来了。” 暮雪、寒衣听得津津有味,早就听过他说十余天后会下雨。以为是吹牛,这次对着有理说不清的兵痞又如此说,那么,这事就没有骗人的必要了。 寒衣说:“我以为你真的有法术呢!原来这么简单。”说完话,用鼻子去嗅空气,左嗅右嗅,嗅到寒铁衣身上,闻到了昨夜的瓜子味。 暮雪原想顺口来一句吹牛。突然间,冲口而出的轻蔑话硬生生刹停在唇边。 二十头牛羊他都能吊在空中飞,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嘲笑他? 其实,他说的浮夸话不是浮夸,而是自己的格局达不到他的高度。 每次,都觉得他做的事说的话荒诞不经,实则荒诞不经的是他身边的所有人。 譬如这次砌城墙的事情,谁会相信他呢?大家过来搬砖,仅是为了赚银子,反正冬季闲着也是闲着。三个富户,亦不过是敷衍他而已。要知道,万年桥左右横向河堤,各有六七十里长;如此浩大工程,就算是朝廷下令地方县令,十年内,都未必能开工。谁知,他一个小孩,说干就干,省略了塞红包,走后门,请专家等‘正规’审批过程。 世事就是如此奇妙,凭空冒出二百个‘有理说不清’的人来帮助他。他说干什么,二百个有理说不清的人就干什么,一句忤逆话都无。二百个人的力量融合在一起,把这个小乞丐衬托成了一个巨人乞丐。再加上三千多个贪钱的人响应到一处,这个小乞丐的形象,悄然变得巍峨雄壮。 谈完话之后,副百夫长谢先荣牵牛羊离去,寒铁衣亦牵着牛羊离开河神庙。去锦昌庄园的双车大道上,堆满了青砖,堵塞了道路,很神奇,锦昌家的妇女没有跑出来跟村中妇女干架。 走了一半路,暮雪停下。 “铁衣哥,寒衣姐,我回河神庙等你们。” 寒铁衣笑道:“我们是过来吃晚饭,时间早着呢!牛羊拴好后,我要往南去瞧一瞧。” 寒衣道:“那边就不跟你们去了,我先回家,让爷爷把晚宴准备一下。” 寒铁衣嗯了一声:“正合我意,你先回去,咱晚上见。” 暮雪扭转身子,看着寒衣道:“寒衣姐,晚宴不必预我。” 寒衣皱了皱眉:“你迁新居时,我全家都去贺喜,你又咋办?” 暮雪的眉毛皱得更紧:“新居归你一半,你做女主人。但我相信,那一天的我不会参加,村中任何一人我都不想见。” 寒铁衣牵着牛羊继续走:“你喜欢你爹娘留下来的旧屋是吧?我亲自给你盖新房,现在就回村给你盖。” 寒衣问:“暮雪妹,是这样吗?” 暮雪不说话,停了脚步,不再跟着两人走。 第59章 很邪门的小男孩 拴好牛羊,寒铁衣回来牵着暮雪回村。站在锦昌庄园门口的寒衣,望着两人背影,嘟囔了一句:半个女主人,我才不做呢! 这个时候,村里十五岁以下孩童,全部奔来万年桥。乌泱乌泱,一千多人,从村大道,从北边田野,分两个方向奔来。 一个月二两,恨煞了那些孩子还没长大的人。 他们的工作很简单,将砖厂运过来的砖块,徒手往南北河堤两边搬。每隔三丈码一垛,既方便砌墙,也不妨碍来年春耕。 寒铁衣、暮雪逆流而上,人流汹涌中,看见七个瘸腿断肢小男孩。 同一时间,七个小男孩亦看见了寒铁衣与暮雪,怨毒的凶光瞬间从眸子中射出,各自伸手入破衫,借着人流,直接冲向避在路旁站着的暮雪。七只手,七支绣花针,齐齐扎向暮雪的前胸后背…… 暮雪不想在白天找他们报复,所以没有提防,氢气服没穿,她飞不起来;在第七座山练习的铁板桥功夫,还要人帮忙托着后腰才能弯下去。 寒铁衣也没提防,但他反应快,拎起暮雪后衣领冲天窜起。落下时,已在十余丈外,头都没回,拉着暮雪继续回村。 泪水在暮雪眼眶里流下,转过身,就要去追那七人。 那七小子,看见寒铁衣也跟着转身,瞬时撒丫子四散,拄着拐杖,跑得不比兔子慢。初时,他们听到孙殿英家门口的石狮子和大树是小乞丐干的,没有谁相信;也在那天开始,七小子自学苦练,拳头关节都起了茧,以为从此天下再无对手。刚才看见寒铁衣像只袋鼠,一蹦树那么高,人都吓傻了,站着不会动。直到寒铁衣和暮雪转过身来,才从惊愕中清醒,心掉在裤裆里都来不及拾掇,便跑得无影无踪。 人跑散了,不知道追哪一个好,暮雪的心中,越发的恨怒。 “暮雪妹,这帮屡教不改的小子,你准备怎么处置?”寒铁衣弯腰背起暮雪,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剧烈颤抖。 “切了他们的四肢!”暮雪抹了抹泪水,挣扎下地,自己走路。 “我送你回山去好吗?”寒铁衣执住她的手,突然觉得她的爹娘要是还在世多好啊! “你去忙你的事吧!我回伯娘家。” 回到暮雪家的三间泥屋,两人坐在门口,时间已到了中午。 寒铁衣动手煮面条。 看守财物的王剑、王锋,回了村南砖厂。粮食与财物藏在地窖,已无须人监看。 “你真的只切他们四肢,不取他们狗命?” “我要他们活着比死去更痛苦。” “那就好……” 暮雪带着泪眼侧头看寒铁衣。 “你好像在维护他们?” 寒铁衣往小锅内撒了一点精盐。 “我原想杀了他们替你出气。但这几天我在想,没了孩子的母亲,她们的痛苦肯定比你更痛苦。” “全村人都该死,除孙书爷爷外。” 寒铁衣盛了一碗面条给暮雪。 “据我了解,住在北边稻田里的人,有十五个家,没欺负过你和你母亲。” 暮雪将面条放在地上。 “你为何对林柏伯母,孙杨姐姐那么好?” “她们两个,是村中唯一圣洁之人。” “那是因为她们有饭吃……” “你是说,你母亲也跟别人一样同流合污?” “他们半夜都来我家强迫我娘……” 寒铁衣将锅碗塞回背包。 “我想去祭拜一下你母亲。” “我……不欢迎你去!”暮雪心想:我的三间泥房,你一眼都没进去瞧。 “那我跟你去你两个伯娘家。”寒铁衣心想:你是准备大开杀戒了吗? 拉砖的村民都从暮雪家门口过,她们走得很匆忙,万年桥有牛肉吃的消息,已经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回山了,别忘了第五天帮我搭木屋的事。”暮雪拍拍屁股上的泥尘,背好背包,向东走。 寒铁衣并肩与她同行。 “我给你建青砖房。” “随便!我在山那边等你。” 走过山神庙,到了东面山脚,两人分开。 寒铁衣犹豫了一下,转过身,从背包里拿出一双氢气长筒靴,对正在登山的暮雪说:“穿上这双鞋吧!多练练,你也能瞬移瞬飞。” 暮雪伸手接过:“是借我?还是送我?” 寒铁衣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唇:“离开梨窝村时,全部东西我会收回,就这双靴不收。” “谢谢你!那……”话没说完,突觉眼前一花,亲吻自己的人已不在眼前,暮雪原地转了一圈,什么都不见,便不再寻找。穿上长筒靴,一蹦,一跳,山林间好像突然间多了个幽灵,一幻一灭,一灭一逝。 …… 回到县城的县令张集馨,坐在冷冷清清的衙门内,长吁短叹了一夜一天。晚上,他开启了地窖的铁锁,提着两盏灯笼,一步一步下行到窖内。 灯笼光照下,他看见地窖内干干净净,干净得像新开盘的地下停车场。十箱金银珠宝,挂在壁上的古董字画,锦盒中的三颗夜明珠……全部不翼而飞。 两盏灯笼‘叭哒’掉在地上,竹篾编织的灯笼,很快被倾倒的蜡烛燃烧,地窖内一下子亮堂了许多。张集馨的心一点点在枯萎,两鬓有点斑白的头发,像迎风盛放的山茶花,开满了整颗头颅。 灯笼灭了,黢黑的地窖里,张集馨坐了一宿。天亮时,颤巍巍爬出地窖,扶着厅柱,用头狠狠地磕了十几下。 在衙门后院昏昏噩噩又坐了一天一夜,他想起了‘永苑’商贸行,他想起了永苑商贸行内的‘冰火’两重天,他想起了永苑庄五个女主来鸣冤的案件。 她们说:有个十岁小男孩,搬空了她们家的全部财产,还绑架了她们的当家人。求青天大老爷明镜高悬,铁面无私,把江洋大盗绳之以法,大卸八块。 卸完了,大家平分,县令大人你四块,苦主家里也四块。 张集馨想:这个十岁小男孩很邪门,在梨窝村时,听他的口气,好像是要灭了自己。后来,又听他说:五年后,他要去战场。 那好啊!这仇便五年后来报,就不信你有通天本事,能从千军万马中逃出生天。 五年内,老子不惹你;五年后,我要把梨窝村搅得鸡犬不宁。 张集馨有五个儿子,十三个大男孙,全部去了战场,如今家中,都是寡居妇女。说她们没起作用吧?其实也起了作用,前段时间,抓壮丁的兵马撤走后,家中妇女,并不愚笨,亦奔出城去,各扛了两包湿谷回来。 这方面,得感谢她们;要不然,待到明年秋季,肥胖的身体就要掉膘喽! 第60章 张县令选人 这日午后,县令坐在衙门办公书房,拿出纸笔,开始书写计划表: 全县富商六百六十九家,每家:捐款一千两……,捐粮一千石……,捐炭一千斤……,捐布一千匹……一一列在表上。 写了一半,张集馨搁笔陷入沉思:去掉梨窝村,其它526个村,如今他们过得如何呢?想去瞧瞧,却连个抬轿的人都没有,真是有心无力啊!万一再遇到个刁民,性命恐怕都难保。 若是不理,又担心朝廷边疆一旦得到稳定,到时半点政绩拿不出,凭什么资质去高升? 最焦心的事莫过于是明年的春耕,去哪里找那么多谷种分发给各个村镇?靠富户们的那点捐粮,铁定会饿死一大批穷人。 与其等到瘟疫传播,还不如先组织人手,去荒山僻地挖埋尸体的坑。 身边没个得力县丞,事事要亲力亲为,真是心力交瘁啊! 假如那个邪魅小男孩,能助自己一臂之力;这个仇,推迟到十年后再报也是可以的。 思来想去,张集馨觉得最可恨的是抓壮丁的那群狗杂碎,湿谷他们不要,谷仓里的现存精米全部被洗劫一空。全县人的三年口粮,顷刻间颗粒不剩,这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忠君爱国,忠你个麻痹! 想到此处,张集馨提笔继续写,修改了几遍之后,誊抄了二十份手稿。衙门里没有差役差遣,只能等明天亲自去拜访这些富商们了。 喝了口梅子茶,站起身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日过申时,该去花园里散散步了。 步还未抬,眼的余光便瞥见门口站着一个人,是一个小男人,仿若十岁的小男人,他的身边还放着一担青青绿绿的野草。 县令张集馨打了一个激灵,某些悬吊着的东西,霎时间收缩,体表外再寻不见它的踪迹。 门口这人,正是准备十年后,自己要找他报仇的邪魅小男孩。张集馨张了张嘴,发觉刚润过的喉咙又干巴巴了,声音卡在喉管处,嘣不出半个‘你……你想干什么’的废话。 门口这人,正是寒铁衣,靠在门框上,不移不动,似笑非笑说道:“你想做贪官还是清官?” 张集馨赶紧再喝了口水,眼珠转了两圈,没犹豫多久说道: “我想做贪官。” “为何?” “清官只能博个平民百姓口中的好名声;其实,惠民的事半点都做不到。”张集馨心想:今天不死在你手里,来年也要死在灾荒上,不如实话实说。 “这话听着刺耳,但想想也对。只奉劝你一句:贪欲别太过。” 张集馨一听,整个人放松下来,呷了口茶道:“不坐下来聊聊吗?我对你由恨生爱了。” 寒铁衣隔空丢过去一瓶‘扁柏’洗发水和一张纸。 “那是洗发精华液,能黑发。筐中所装是番薯苗,纸上有栽种方法;明天便行动,526个村,村村先种一分旱地,两个月后薯苗长出,再截枝扩种。” “不杀我了?”张集馨拿着纸张问。 “这事若做好了,我还会保护你,自己好好掂量。” “行!到时你要抽个时间来我家做客啊!” 抬头去看,门口已没有了人。张集馨摇摇头,暗道:这仇得推迟到二十年后再报。 次晨,熬了整个通宵的县令张集馨,顶着一双黑眼圈叫醒五个儿媳和十几个蹒跚学步的孙儿孙女(这些小不点是五个儿媳妇,单方面孵出来的)。吩咐她们拿来稻杆,将番薯苗分成527扎,然后用禾秸卷裹,预防过早枯萎。 多出一扎,张集馨是准备在县城外的土地上,也栽种上薯苗。 他熬夜,是在抄写番薯苗的种植方法。526份,抄完后,种植方法他已烂熟于心。 安排妥儿媳们干的活,张集馨便走到衙门大门口,拿出一面‘回避、肃静’用的铜锣,毫无征兆的‘咣咣咣……’猛敲,敲出的轰隆巨响,能吓退十万雄兵。 肃静了半年之久的衙门,今晨突然如此热闹喧哗。附近十几条街的街坊四邻,都张开了耳朵,启动了思维:莫非县衙又接到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人命官司案? 人之心,天生就对未知事好奇。尤其是青春年华不再的中年妇女,丢下手中打孩子的鸡毛掸子,纷纷从阡陌纵横的小街小巷飞奔而来。 衙门里最好看的节目就是开庭之初,所以,开庭前的关键时刻不能错过。因为,衙门里有条非常刺激的法律:就是不管原告被告有理无理,都要先扒掉双方人的裤子,噼噼啪啪打上三十杀威棒。 民间有句‘屈死不见官,冤死不告状’的谚语。除非倒霉被抓住,又或有无法忍受的天大冤屈,才会不得不跪在衙门大堂,像条狗一样没了人的尊严。 人人都有屁股,但别人的屁股更好看,特别是偷窥的时候最刺激。因此,一刻钟刚过,衙门门口便聚集了上千人;后面,还有陆陆续续在赶来的人,陆陆续续的他们,皆是腿脚不便的自残者。 到了衙门一看,只有一个县令站在门口。手拿铜锣,身穿官袍,双腿叉开,威风八面,屹立得犹如一尊佛像,是一尊刚雕刻好的佛像。 只可惜了他那梳得一丝不苟的满头白发,让人看了,无来由生出满腔怜悯。 先来的街邻,踮起脚尖,往黑幽幽冷清清的衙门内眺望。窃窃私语:不知今天审的又是什么犯人? 女的在议论:最好多来几个俊俏儒生,看着才带劲。 男的在议论:每次庭审,都少不了几个水灵灵的丰脂凝胶,我要牢牢记在脑里,晚上回去…… 老的在议论:想我年轻时,咋就没有万人空巷的盛景呢? 少的在议论:我娘总是打我屁股,原来是她好这一口啊! 附近十几街的街坊到得差不多时,张集馨‘咣’的一声,压下了全场嗡嗡之音,开口说道:“本县令姓张名集馨,五十有三。今天,我要挑选526个大脚妇女,用来……” 张集馨话刚说至此,檐台下的民众瞬间一片哗然,炸锅般的嗡嗡之声再次不绝于耳。 有嗓音大的跛脚男便扯开了喉咙喊:“张县令,大家都知道你有钱,但526个是不是太多了点?” 又有男的嚷:“县令大人,你要采阴补阳吗?这种方法真的能返老还童啊?” 台下哄哄大笑,嗤嗤之声响成一片。二千多人的哄闹声音聚集在一起,掀天翻地,气波震得瓦砾上的积尘簌簌往下掉。 又有几个女的尖着嗓子问:“县令大人,是不是用来暖床啊?我姐妹几个先报名了。” 脚大的女子们开心得跳起来,齐齐大喊:“我们几个都是脚大的,为了不饿肚子,都愿意跟你。” 张集馨揉了揉两只黑眼圈,‘咣咣咣……’擂了三下铜锣,清了下嗓子大声说道: “好!就你们了,活泼好动活力强,伶牙俐齿舌巧簧。都站到右边空地上去,我慢慢来挑选。” 第61章 夜宴锦昌庄园 大脚妇女欢欣雀跃,拖儿带女,挤拥着去右边站队。 这可急坏了那些小脚女人,突然的放声悲泣。约有七八百之多,齐齐梨花带雨责问张集馨: “县令大人,有钱人不都是喜欢小脚女人吗?你可知道,我们为了得到男人的欢宠,自娘胎里就开始裹脚了。” “县令大人,你这嗜好可要不得啊!大脚女人吃得多又粗俗;你瞧我们,饿得人比黄花瘦。有诗赞:弱柳扶风剪水瞳,娇花照水绣罗裙。县令大人,你读那么多圣贤书读哪里去了?儒雅风度为何你要改了口味?” 右边队伍,来了二三十个六七十岁老妪,挤挤擦擦挤得甚是欢腾,一双双浑浊美眸对着张集馨连连眨动。 便有三四十岁的妇女撇嘴揶揄:“为老不尊,也不撒泡尿照照。” “就是,就是!这么大一把年纪,骚味儿还那么浓郁。” 老妪并不示弱,反唇相讥道:“你个骚蹄子可要听清了,县令大人只说要大脚女人,没说高矮胖瘦,老嫩美丑,说不定我姐妹几个正合他口味呢?” “正是,正是!‘鸨儿爱钞,姐儿爱俏’这话没听过吗?今儿个姐姐我就跟定县令大人了。” 张集馨‘咣’的一声敲了一下铜锣,指着几个花甲老妇大声说道:“不错不错,身体还挺硬朗,你们几个也要了。” 哄闹声中,两千多人突然个个张口挢舌,场面刹那安静下来,不敢置信,县令大人的爱好好特别啊! 老妪们哈哈大笑,原地蹦哒了几下,表示自己的身体还能酣战两个回合,小菜一碟不足挂齿。 瘸腿男们见此情景,马上不安分了,嚷嚷道:“县令大人,你等等,我家老娘卧在床上三天没吃了,你就行行好,一并接纳了吧!” 小脚女子们放声嚎啕,更比先前悲伤!她们,没一个被选上。一个劲的哭,一个劲的哽哽咽咽,以此来博取县令大人的回心转意。 直到县令张集馨带着526个大脚女子进入衙门内后,小脚女人们的心方始如坠冰窖,如刀剜心,满心的期冀随着县衙大门缓缓关上而迅速枯萎凋零。 …… 寒铁衣从衙门出来,去了永苑商贸行,找到留在永苑庄的五个原女主,一见面便将五百两银子放在桌上。 “自己做点小生意,好好活,别欺骗贫民的血汗钱……” 说到这,寒铁衣往门外走:“过完春节,我会将他送回来,还有你们的两个新姐妹,要和睦相处……” 说到这,寒铁衣跨出门槛停下:“否则,我会将你们与郭茂财的位置调换过来。” 五女奔着跑出来,就在门槛内一起跪下,话中已带着泣音:“我家哪里惹了少侠?你要我们怎么做?还请少侠明示。” “郭茂财拐卖妇女儿童,你们助纣为虐;再有下次,把你们送到前线战场中间去……” 一妇女起身,用最快的速度奔到寒铁衣前面跪下。 “天下拐卖妇女儿童者何其之多,少侠一个人能管得过来吗?” 寒铁衣一个旋身,到了墙角拐弯处。 “这个问题,你去问有关部门。郭茂财触犯了我,没要他的命,你们就要帮他多烧香了。” 那妇女连连磕头。 “多谢少侠指点,今天开始,我家便改行卖香烛。” 身后四个妇女跟着跑来,刚想下跪,墙角那个小男孩却已忽闪不见。 奔到墙角拐弯处去看,空空渺渺,渺渺无无,寂静中只有几个行走匆匆人影。 五女扶墙掩袖痛哭,好好的一个家,突然变得七零八碎。 没有男人的家,过得心力交瘁,没有男人支撑的家,像离了水面的水皮。 今天的此刻,终于得到了一个准信,抽走了的骨头倏忽回到体内。五女奔回屋内,关上大门,找出以前祭祖省下来的纸宝香烛,来到写着‘金凤楼’三个字的墙下,插上香烛,焚化纸宝,虔诚的拜了下去…… …… 金岗寨那座山,遮住了傍晚的落日余晖。 锦昌庄园,提前披上了朦纱,周围的气温有点凉。 从南往北流淌的河水,带来贪欲,又带走了凶戾。 庄园大门,朝着河流开敞。门口,大路旁,站着两排人,每排十八个人,面目狰狞,肌肉虬结,威猛得似杵在地上的擎天柱。 他们的眼睛,定定的看向万年桥。 再过两刻钟,家家户户就该掌灯了。 搬砖村民走得干干净净时,万年桥出现了一个小身影,他在桥中央停下,跟一个‘有理说不清’的百夫长在说话。 再往锦昌庄园行来时,小身影的肩上已扛着一个大布包。 大布包压得小身影的身子,好像只有一咕噜。 十八个壮汉,急步跑来一人,接过大布包扛在肩上。再看那情形,像极了幼儿园校门口,帮小孩背书包的好家长。 锦昌庄园内,这阵儿走出一大帮人,领头的是三个留着黑胡须的孙锦昌,孙凯鹏,孙殿英,一身绸缎衣衬托着修长硬朗的壮硕身躯。 人众中,奔出一个小女孩,老远就喊:“铁衣哥哥,还我背包,还我睡袋,没了睡袋,我怎么去找你?” 跑到近前,趴到寒铁衣后背,从脖颈后面探出脑袋来,骄傲地看着人群中的十几个小姐妹。 到了两排队列位置,剩下的三十五人‘轰’的一声单膝跪下,雷鸣般齐吼:“拜见主上!三家壮丁恭迎主上!” 扛包的壮汉,跟着跪在旁边。 寒铁衣哈哈大笑:“没有爆竹吗?再来几串爆竹啊!以后不准跪,否则我会即刻离去。” 孙锦昌迎上来,拱了拱手:“寒侄儿,请!里面说话,大家都盼着你早点过来,多点时间唠嗑呢!” 孙凯鹏、孙殿英同样拱拱手,寒喧了几句,一齐踏入锦昌庄园大门。 身后簇拥的人群中,一女孩轻蔑鼻哼一声:“一朝得势入青云,忘却身后乞食苦。” 紧跟着又一女孩哼了一声:“狂夫富贵毁青春,意气骄奢寒铁衣。” 寒铁衣头都没回,大踏步跟着三个财主进入中厅,放下背上寒衣才回头看了一下。 一大堆衣鲜颈靓小男孩小女童站在天井,好奇围观传说中的小乞丐。 不知刚才是谁在哼,寒铁衣只好盲目对人群道: “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可怜不遇知音赏,零落残香对野人。” 唱罢转过身来说:“凯鹏伯,殿英伯,都把家中精英带过来了,看来去你们家吃饭的事……” 恰此时,寒衣狂拍小手掌,清脆声音在客厅回响,欢喜大叫:“铁衣哥哥厉害,虽然我听得不是很明白,但你就是很厉害。” 第62章 塘鲺精 寒铁衣没有客气,在孙锦昌谦让声中,就近随意坐下,对寒衣说道:“我带来的大布包,里面都是给女眷们的礼物,你去叫你娘给大家分了,吃饭前先赏听一下你们开心的银铃笑声。” 听话听音,听寒铁衣话中之意,好像不参加下两家的宴席了。 孙凯鹏忙忙急说:“寒侄,我带她们过来,也是为了提前熟悉一下,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哦!” 孙殿英哈哈笑道:“寒侄喜欢吃水果,岂可不到我家来?千金一诺,千金一诺啊!” 孙锦昌从婢女手中接过茶,亲自端到寒铁衣面前:“寒侄儿,今晚诗情如此浪漫,不如将宴席移到我家后花园去如何?” 寒铁衣呷了一口财主家的茶,嘴巴子蠕了几下说道:“锦昌伯,今晚会下一阵毛毛小雨,就在客厅好。” 他的心里在想:我是一个老妖怪,岂能去花前月下地方,乱了情窦初开人儿的芳心? 锦昌庄园,五进大院,方方长一里,正正宽半里,尽显庞阔大气。如今整个庄园,灯笼、巨烛燃亮了每一个角落,或许当今皇上莅临才会有如此高的规格招待。 听得寒铁衣说今晚会有霏霏细雨,三财主和陪席的女眷们,都顺势扭头去看厅外,透过檐下灯笼望向深邃夜空。 今晚很闷热,又怎么会下雨呢? 孙锦昌收回目光,笑着说道:“寒侄儿,开席了如何?咱边吃边聊。” 在座女眷,有孙殿英的原配,孙锦昌和孙凯鹏两人的小妾,还有孙闿潼、陈凤昭,以及孙锦昌的大儿媳,二儿媳。 中厅就摆了一张台。 寒铁衣扫视了一下众人后说:“锦昌伯,小侄不该多嘴,但我必须多嘴。你有一个年逾七旬的老母亲,把她请出来,我们再开席。” 什么不该多嘴,什么必须多嘴,听得孙锦昌双腿一抖一抖,以为又有什么地方无意中冒犯了这个小煞星。听到后来,他多嘴的事情,原来提的是犯了老年痴呆症的老母亲,吊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缓缓放落,捋捋胡须,呵呵笑了几声:“家母体弱多病,口歪流涎,这……这……,冲撞了寒少侠的慧眼就是孙某人无礼了。” 话在口中说着,眼睛看的却是孙凯鹏和孙殿英;事实上,真正怕冲撞的是他俩。 寒铁衣还未回话,厅外进来一个家丁,先向众人弯腰拱了拱手,然后对孙锦昌说:“老爷,慧儿小姐闹着要把餐桌抬过来,你看……” 家丁未说完,陈凤昭即刻起身,对着众人说:“大家稍坐,我去瞧瞧。” 孙锦昌看向寒铁衣,他非常希望自己的孙女能永远跟在他身边。 寒铁衣笑着起身:“她是想跟我一起吃饭,而我是想跟她太奶奶一起用饭,那就把餐桌搬到她太奶奶房门口吧!” 寒铁衣起身抬步离席,独个儿熟门熟路,一幢幢房子往后走。 孙凯鹏、孙殿英尴尬得不知所措,孙锦昌喊道:“寒少侠,在最后面的大花园呢?不是说今晚会下雨吗?” “你们吃饭,不用理我,吃饱了去睡觉,明晚到凯鹏伯家里再叙话。”寒铁衣一直往后走,从衣袖里滑出弧光枪。 那边,十二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已经开始搬运桌凳。二十多个小孩,只有三个敢跟着去后院。 “奇人,奇人!我早就说他是奇人。”孙殿英哈哈大笑,想起自家门前的石狮子和巨树,还有那天他去而复返回来抢米抢锅抢鸡鸭的‘趣’事。 孙凯鹏收敛住犀利的目光说道:“在奇人面前,我们还有什么架子可摆?都跟着过去瞧瞧吧!” 孙锦昌心想:大家都不是饿民,少吃一顿又如何?去瞧瞧便瞧瞧。 看着孙凯鹏,孙殿英说道:“好!都去瞧瞧,等会不下雨,我再让宴席安排到后院去。” 孙闿潼暴怒而起,一拍桌子。 “岂有此理,一个无法无天的小乞丐,要大家围着他转,真以为自己是一个了不起的钦差大臣啊!” 后院,一万二千五百平方的大花园,跟孙殿英家一样,有花有草有池塘,有果有树有鸡鸭,还有凶神恶煞的大狼犬。 东南角,靠墙,有间泥屋。寒铁衣快步跃上房顶,揭开瓦片,形成阴阳太极图,拧亮两盏手电,按两仪生四象位置直射床榻。 低头瞧去,一硕大塘鲺趴在一老妇身上,它的身躯,占据了能容四人同眠的一张大床。它在动,很有规律,老妇在舔食它身上滑腻腻的粘液,吃得满口流涎。 手电光照下,塘鲺身上滋滋冒烟,疼痛让它滑下床来,顺着床底地洞游向千米外的大河。 寒铁衣收回弧光枪,他没有杀它。 再收回两支手电,改开头灯,跃下屋顶,进入腥臭无比的发霉房间。银针早已在手,对着老妇额头上的印堂穴,阳白穴,攒竹穴……等几个穴位,扎进三寸三分。 屋外头,响起了寒衣的叫喊声:“铁衣哥哥,我带了两个妹子来找你,她们要嫁给你。” “别胡说,我们只是对他好奇,找他说说话而已。”是两道稚嫩的童音在同时说话。 房内,寒铁衣收了银针,关了头灯,全部放入背包后开门出来。 “我在这!寒衣妹,有人帮你太奶奶洗澡吗?等阵她会醒,叫人熬些白粥给她喝,最少要二十碗以上。” 寒衣歪了歪头,皱了皱眉。 “我们全家外逃时,没带太奶;我跟你在一起时,也没跟你提过太奶。你怎知道我家有太奶?你又咋知道我太奶住在这?” 伶伶俐俐刀片子一样的问话,勾起了旁边两个小女孩更大的好奇心。 前脚刚到后脚就来的孙锦昌听到了寒铁衣的要求,忙吩咐家丁和婢女去烧汤熬粥,走过来激动的说: “寒侄儿,我母亲救活了?能清醒过来了?” 旁边有水池,寒铁衣走过去净了手,坐在家丁搬过来的凳子上。 “能醒,活了。但别高兴太早,你母亲恶事做尽,寿命已快到极限了。” 孙殿英、孙凯鹏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暗道:神人啊!真真神人啊! 孙锦昌由喜转愁,弯腰低声问道:“大概还能活多久?望寒侄告知。” “来年三四月份! 村中最大年纪的五个老人,也会陆续离世,她们的后事,你三家分摊,请人善后,算是为你三家消除孽障。” 孙殿英心想:她们的后事,不是你放出声来全包了吗?咋甩给我们了? 孙凯鹏心想:我们三家哪有什么孽障?不偷不抢,正正经经经营生意。倒是你,罪大恶极,强取豪夺,孽障应该在你身上吧? 第63章 小美人 谈话间,一大帮仆人,提着食盒,将热腾腾的佳肴送来这边。虽从前院搬来两张大桌,但人数不多,大家共坐一桌,正合了寒衣的心意。 人刚坐下,孔武有力的家丁和婢女,扛来了大桶热水与一煲稀粥。 这些事情都好办,但涉及到帮老太奶洗澡,却无人愿干。三个孙媳妇,四个亲孙女,靠着婢女回去熬粥时,把这边的情况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俱都不知道躲到了何处。 家丁、婢女放下热水稀粥,噤若寒蝉,生惊孙锦昌孙老爷下达强迫命令。 寒衣夹起一块塘鲺肉说道:“铁衣哥哥,太奶三年多没洗澡了,长啥样我都不记得了?你来我们梨窝村,咋总那么喜欢叫人洗澡?” 桌上的菜很丰盛,包括野牛肉与野羊肉,寒铁衣没动筷子,从背包里拿出四盒牛奶,分给三个小姑娘: “她自己会洗,不用人帮忙,准备干净衣服便行。” 孙锦昌如释重负,忙用眼神吩咐婢女去做。抬头看了看天,看见月明星朗,好奇问道:“寒侄儿,今晚的雨不下了吧?” “不一定,天上不下,脸上下。” 牛奶盒上有吸管,另两小女孩不懂得饮用方法,自诩聪明,无须求问。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小刀,从纸盒中间划破,牛奶瞬间溢出,溅得挨着她俩坐的寒衣一头一脸。 孙锦昌看了一眼小孩们的嬉戏,反过头来不解问:“脸上为何会下雨?说话咋像个大仙呢?” 孙凯鹏、孙殿英陪着洒笑,劝了几次寒铁衣进餐,他也不起筷饮食;闹腾到现在,肚子已饿,再不客气,孙凯鹏与他小妾,孙殿英与他原配,四人你招呼我,我招呼你,弄得也挺有气氛。 寒铁衣的眼光在三个财主脸上扫过。 “你们请来杀我的高手,已动身,估计春节前能赶到。 我奉劝你们,他来了,随便在你们家怎样折腾,我不管。但记住,别来惹我,否则,不仅他会死,你们三家都会被我灭门。” 寒衣一拍桌子,站到凳子上指着寒铁衣骂:“寒铁衣,寒叫花,要把我也灭了吗?” 孙锦昌涎着脸皮讪笑:“寒少侠,这不是没把去通知的人拦住嘛!我三家早就没心思与你斗气了,只想与你合作,与你合作啊!” 孙凯鹏忙放下筷子,隔桌拱手:“寒少侠,万万不要误会。他来了,我们都会奉劝,你放心。” 孙凯鹏说完,孙殿英马上接道:“少侠,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我们真的只想与你做生意。我三家已决定了,农田和池塘分一半出去给村民谋福利。” 这时,土坯房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探出一颗老妇头,夜鹰般的嗓音朝天喝骂:“谁在外头吵吵闹闹?找死啊?董丫头,董丫头在哪?提热汤过来,老娘要沐浴。是了,谁在外头吵嚷的?把他们的皮给我扒了。” 一听这声,寒衣迅速移开凳子,跑来抱住寒铁衣,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另两个小姑娘,年龄皆是十一岁。一个孙利君,是孙凯鹏孙女;一个孙燕,别名小燕子,是孙殿英孙女。她俩见寒衣惊惶离坐,且那老妇声音实是恐怖,本想跑回院子里去,脚步却驱使着她俩来到各自的爷爷身边。 别人惊不惊恐不知道,孙锦昌却是真惊恐,他离坐站起,狐疑望着土屋:那是自己的娘亲吗?声音咋变得如此可怖?而且,她的头发不是脱光了吗?咋变成满头青丝了?怎看都不像明年就会死的人啊? 招手叫来侍立在旁的领头汉:“丁勇,把家中勇士们都叫过来。” 那边,丁勇一走,两个扛粥的婢女腿都要软了。如果让她们抬水进房间,她俩更愿意脱掉衣服跳一支舞曲。 说来话长,时间上根本没耽搁多少。就在寒衣扑进怀中时,寒铁衣已用左手抱起她,右手拿起浴盆丢入七丈外的房内,然后提起热水来到门口,轻轻放下轻轻说道:“小美女,你是来这里做客的,沐浴完,吃了粥,你就该回你家去了。” 初时,寒衣以为寒铁衣是唤她,刚想张口欢应,就听到了第二句,立马被吓得缩成一团,在寒铁衣身上乱拱乱钻。 “行!吃完我就回去。 小伙子,你不知道,老娘我跟死乌贼酣战了三年零三个月, 彼此旗鼓相当。这一战,真的好过瘾啊!小伙子,很多人围观,你也是来参观的吧?” 寒衣听得已经不仅毛骨悚然,还吓得失了禁,掀起寒铁衣的冲锋衣,实实在在将整颗头藏进了他的怀里。 寒铁衣靠在门口,居然像个长舌妇般跟人聊起了家常。 “对啊!我就是围观的。小美女真厉害,鸳鸯连环腿天下无敌,硬是把一个壮汉打得趴地逃走。” 老妇脱了衣裳,跨入浴盆,唉了一声道:“跟我娘比起来,我还差一大节,要不也不至于缠斗三年之久。” 寒铁衣反手接过婢女送来的衣服,搁在空了热水的桶盖上说:“你还小,等小美女长大了,几分钟就能让人缴械投降。你别气馁,回到家,关上门,勤学苦练三年,届时天下第一非你莫属。” 老妇越听越舒服,呱呱大笑!鹰啸之声声传整个锦昌庄园,如此惊悚的夜晚,凡身上长有毛发的人,皆被吓得根根竖起。 “你这小伙子不错,说话真好听。以后多来我家玩,我喜欢跟你说话。” “一定! 洗好了就快出来,再不出来你的眼睛就要瞎掉了。” “我后背很痒,过来帮我挠挠。” “挠不得! 一挠你的内脏会全部漏出来。十、九、八、七、六……” 老妇猛地站起,跨出浴盆,视线已经模糊了一半,模模糊糊中看见门口这个小伙挺着个大肚子。伸出双手就要去抚摸,阴恻恻问道: “你怀孕了吗?几个月了?” “这是你玄孙女,快喝粥吧!吃完了回你家去。”寒铁衣反手接过整煲粥,塞进老妇张开的双手里。 早在先前,三个富户已经围了上来,身后还有三十六个壮汉。隔着一道门帘,他们只能闻声,而不能见到里头的老妇。 “小伙子你不老实啊!老娘今年才八岁,怎么会有玄孙?再说,我的玄孙,干嘛要你来怀?” 寒衣忍不住咯咯大笑,从寒铁衣衣服钻出。 “太奶奶,我已出世了,今年九岁。” 第64章 玩泥巴 “哦!哦!哦哦哦!”老妇衣服都没穿,接过稀粥,仰起头,整煲往嘴里倒,喘气间隙说道:“你比我大,我叫你姐。” 寒铁衣走出房门,抱着寒衣一直往前院走,边走边说:“都回去睡觉,明天正午把房子拆了,整平,什么都不要去栽种。” 孙锦昌急步追上:“老是说让我娘回家去,她回哪里的家?” 恰孙锦昌说完这句话,天空猛的下起毛毛细雨,很凉,无声无息,空气中是浓浓的腥臭味。 孙锦昌好像想起了什么,扑通跪在泥地上。他跪的不是土屋里的娘,他跪的是山神庙那边的老房子。他记得听爹说过,娘梨花嫁到梨窝村的那天,下了一整天毛毛细雨;他们全家搬到‘锦昌庄园’的那天,也是下了整整一天毛毛细雨…… 事还没想完,后院小门‘嘎嘎’响动,那老妇戴着一顶斗笠,提着一盏灯笼,出门去了。 前院,寒铁衣放下寒衣。 “你也睡觉去吧!我还有事要办。” 寒衣倔强的扯住寒铁衣衣袖。 “我不睡,我也要去。” 身后跟来的孙凯鹏和孙殿英,忙推自家精挑细选的两个孙女过去,同时呵呵笑道: “寒少侠,也带我孙女去见见世面吧!” 寒铁衣扭头,看了看会吟诗的两个小女孩。 “天黑得很,你们不怕?” 两小女站到寒衣身边,同声说道:“慧儿妹妹不怕,我们也不怕。” “好!那就跟我走吧!” 四个小身影,出正门而去。外头,哪里有下雨? 孙凯鹏追出大门:“寒侄儿,明晚记得来我家吃饭。” 事实是,两个财主,当晚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老爹老娘藏到村中旧屋里去,担心寒铁衣过来吃饭时,又搞出什么阴森恐怖的事情出来。 万年桥,有理说不清的士兵们睡得正酣,呼噜声此起彼伏。寒铁衣从背包中翻出一艘小船,两巴掌大,在一个按键上一摁,此船‘噌噌噌’地胀大,胀大到能乘坐五六人的体积时便停止了增长。 寒衣拍手轻轻道:“我就知道跟着你有好玩东西,咱去划船吗?” “不是划船,是飞船。”寒铁衣将三女抱入船内,再按一个按钮,飞船‘嗖’的飞起,飞到村南砖厂。 杨新忠百夫长的砖厂,寒铁衣‘偷’了五千块砖;周朝天百夫长的砖厂,同样‘偷’了五千块砖。压得飞船呀呀吱吱,飞的速度慢了许多,历时半个时辰,才到‘动物世界’的那片草地。 一直被噤声的寒衣,这时才舒出一口气说道:“铁衣哥哥,刚才我漦尿了,我要洗衣服。” 人在说话,眼睛却看向南面山峰。浓雾深深,黑夜深深,什么都瞧不见。 “那你快洗,天亮前离开此地。”背包里一翻,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菜篮,开关一按,胀大到能坐浴五人。密如毛发的细孔,能剔除水中所有杂质,篮中之水,干净无菌。 孙利君、小燕子互看了一眼,说道:“我们也要洗衣服。” 白晃晃蹦入篮中,像羔羊在水中泅渡。 三丈长飞船,贴地停下时,缩小键一按,大船瞬时变回原状,寒铁衣从砖砾中捡起,吹了吹灰尘,放回背包。 望望天,还有点时间,也跳进了篮中。 小燕子问道:“铁衣弟弟,你是神仙?还是你偷了神仙的法器?” 寒铁衣拿出梳子,帮三颗湿淋淋的长头发梳头。 “世上没有神仙,天上也没有神仙。这些‘法器’是科技,之所以我要拼命挣钱,就是为了买这些法器。” 寒衣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我以为你贪财呢,原来如此。这些东西真好玩,铁衣哥哥,我们一起帮你去赚钱!” 孙利君说道:“我只会弹琴和诗,赚钱的事我一窍不懂。” 寒铁衣笑道:“你可以开演唱会啊,赚的钱一千个商人都比不了你弹几首曲子。” “演唱会是什么?”孙利君问道。 “演唱会就是街头卖艺,不过你是在室内卖。” 一块香皂,一下子去了一半,四个人身上都是桅子花香。 小燕子抢过梳子帮寒铁衣梳头:“既然那么挣钱,你教我们啊!” “我不挣这钱,很繁琐。走吧,天亮前要赶回村子里去。” 寒衣趴到他背上,笑着道:“抢钱快是不是?你带着我们去抢钱。” 梨窝村,暮雪的三间泥屋,仍然静立在晨雾之中。暮雪说过:三间泥屋你不能动,要盖新房,在屋前屋后的空地上建。 这天清晨,摸着朦胧去村南搬砖的村民们,看见寒小贼一个人在悄悄挖地基,挖的是长方形‘口’字地基,霸占了左右两边很多地方,果然是恶贼。一个外来乞丐,霸田霸地霸三个富户家的财产,表面满口仁义道德,内心里却是蛇蝎心肠。 寒衣三女,折腾了一夜,敌不过疲劳,选了一处隐蔽地方,钻进睡袋,蜷缩成像没有骨头的三只小熊猫。 天,亮得能看见手臂上的寒毛时,有理说不清的拆迁队从南而来,经过暮雪家门口,看到了满头大汗的主上在玩泥巴,带队的姜伟华哈哈大笑。 此时的寒铁衣,身高一米二,咋看都是一个小孩子。 姜伟华挥挥手,赶拆迁队先去干活,自己大踏步来到寒铁衣身边。 “主上,草地那边的新房子不够你住吗?你吩咐一声,兄弟们帮你把这活先干了。” 寒铁衣拄着铲子呼哧呼哧喘气:“不……不用,这……这活我自己来干。对……对了,安排两个兄弟过来帮我拉砖,两个人就够,这活不急。” 姜伟华浓眉深锁,厚嘴唇抿成一撮儿,蹲下看着呼哧呼哧喘气的人:“主上,不提砖,我都忘记了,刚才师爷程国仁大呼小叫,说他的砖少了一大堆,现在正在跳脚指着老天骂呢!” “少了就少了,梨窝村的怪事还少吗?回头跟他说,这事不怪他,酒照样给他喝。” 姜伟华刚舒展开的眉头又锁在一起:“主上,我知道你是‘哉’毛尖过裤裆的人,咋不去调查一下?” 寒铁衣瞪了他一眼:“这话我不爱听,快去干活;胡盛苇,王剑,王锋,这三人给我叫过来。” 拉砖的,挑砖的,二千多人的阵势,一个个从暮雪家门口过,寒铁衣突然灵机一动,喝道:“只叫胡盛苇过来,另两个不必来了。” “是!主上。”姜伟华已跑出了十几米远。 第65章 悍妇柔情 几分钟之后,暮雪家门口踩出来的乡间道上,竖着两块木牌,木牌旁边放着一个大篓筐,里面装的是看了就想抢的满篓筐铜钱。第一块木牌上写着: 好消息:每经过一次,留砖一块,自取一个铜板,多取多放者,罚款二十两。 第二块木牌写着: 特大喜讯:腊八节六英子、仕招嫲、梅丫头乔迁新居,大宴三天。全村村民免礼参加,不来参加者,罚款二百两。 另聘:洗菜,洗碗,端菜,切菜,屠夫,厨师共二百人,每人每天工钱二两。 注:报名找有理说不清的胡盛苇登记。 牌子竖起后,寒铁衣转而去挖屋前面的地基,这堵墙他要先砌起来,免得过往的村民,每过一趟就扭头来看他玩泥巴。 至今天,三分之二村民都害怕他,没几个人敢过来跟寒铁衣说话。当然,除十三个悍妇之外,尤其是悍妇赛金花。 中午,寒铁衣煮午食,正在向胡盛苇了解分发谷子给村民事情的时候,赛金花就领着她的十二个铁姐妹找过来。 见面便大刀阔斧坐在寒铁衣对面:“小侄儿,烧出来的砖根本不够村民搬,大家还盼着干上几年呢!这下一个月都干不了,你可还有什么赚钱路子让村民们富足起来?” 寒铁衣瞄了一眼她穿的新裙子,阵阵凉风带来芬芳气味,就喜欢她干事老练,直奔主题的性格。 “大伯娘,莫急!正想去找你呢,你找来最好了。” 十二女一听,好像又有赚钱的新法子,皆高兴的围着寒铁衣蹲下。破损的麻衣麻裤,补丁线头都已裂开,如此可见,她们是有卖力地干活。 看着一朵朵半枯半荣的大红花,寒铁衣继续说道:“搬砖的事,可以明年春耕后再干。现在,你们带领全村村民去开垦旱地,栽种番薯,工钱我照给你们。” 十三双眼睛,一起凑到寒铁衣的鼻尖处问:“什么是番薯?” 胡盛苇被她们挤了出去,只得在一丈外找了几块青砖垫高坐下。 说起番薯,十二怪老头中的孙书吃过,那是野生的,无意中在他住的地方挖到,拇指般大,只有一棵苗。寒铁衣却受到了启发,早就在心中盘算着大面积种植。 “番薯是长在地下的一种食物,易活,耐干旱,盛产之后,再也不用苦哈哈过日子了;说不定,来年这个时候,你们还可讨一个猛汉子回来。” 听到猛汉,十三个女子哈哈大笑,二十六只拳头都捶在寒铁衣身上,笑骂道:男人都死绝了,去哪里找? 心里却是无限的甜蜜和憧憬。 “会有的!姐姐们莫急,把生活过好,有钱有粮,你们就等着猛男上门吧!” “嗤……”十三个女子同嗤,喷出的口水像霏霏雨雾,飘落在沸腾中的面条汤里。 寒铁衣换了个位置,带她们到三丈外再说话。 “侄儿说的话,姐姐们不相信吗?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后年秋收时,朝廷会有十万兵马过来,到时村中只要还有激情的大嫂子们,一人一个如何?” 说的话,好像小儿分糖果,惹得十三个悍妇又是一阵哈哈。 张小芸问:“要是选了个没有激情的外强中干猛男,那不是白欢喜一场?” 寒铁衣说:“临床试验,多试几次,咱慢慢的来挑。” 寒铁衣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惹得十三个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赛金花拳头捏得嘎嘣响:“小侄儿,你有未卜先知本事,我们相信你。修建城墙就是为了抵挡那些恶男人过来抢粮对吧?我一定会带着全村老少刻苦干,不负你的善心。” 十三女此时却不知,悲情痛苦的惨剧正在一分一秒向她们逼近。 未卜先知的寒铁衣也不知!现在,他看见的是十三个悍妇也有通情达理的时候,心里很宽慰。 “姐姐们,这十万兵马是来进山伐树,前线越来越吃紧了。他们到来,可以进村,可以伐树,可以分一半粮食给他们;但绝不允许他们破坏村子里的一切建设。否则,我会剥光他们的大将军吊在河神庙里示众。” 分一半粮食,兆示着村民又要过食不裹腹的苦日子;但是,好像又比粮食全部被抢光强,大家都向寒铁衣投去敬佩目光,心中却为自家不出息的小孩失落。 张小芸花名就是赖步鸡,她是队伍中的第二悍妇,头脑中灵光一闪道:“现在盖的房子都有地窖,小弟弟是让我们来年就开始藏粮食了?” “对!”寒铁衣笑道:“我原不想理梨窝村的破事,既然你们都有激情。那就将村民分成三拨:一拨去帮忙烧砖,一拨去帮忙拆屋挖地窖,一拨去开荒种番薯。加快步伐,积谷防饥。” 赛金花一拍寒铁衣肩膀:“小侄儿,就这么干,等会儿我便按你的想法安排下去。” 李凤娘抬起手看了看,手上全是砖块磨破的伤口,又迅速放下:“小弟弟,我真不知道你是乞丐,还是神仙?如果你愿意留在梨窝村,做我们的村长好吗?” 寒铁衣摇摇头:“五年后我要离开半年或一年,然后回来带梅丫头离开村子。再以后,会不会还在梨窝村,我也不敢下决论。” 五年后,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又好像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情。但近段日子,十三个悍妇已尝到了能吃饱肚子和有银子赚的甜头,乍闻寒铁衣五年后要离去,一颗心瞬间如同跌入冰窖,不约而同趴下磕了一头,起来就是扯袖拉衣,各各悲哭泣泪: “不可,小弟弟不可,什么时候你都不要离开梨窝村,你既来梨窝村,说明梨窝村与你就是有缘……” “唉!”寒铁衣摇头苦笑:“你们的柔情要是早一些来,又何必狠心去锄残你们的儿子?” 赛金花一抹眼泪站起:“小侄儿,这事儿不能怪你,都是婶子们愚笨。现在听说你在栽培村中小儿训练,我们做娘亲的肠子都悔青了。” “伯娘们莫急!”寒铁衣安慰道:“村中林柏伯母已在为你们的孩儿治疗化脓疮口,待得结痂,我会给他们配上假肢。” 众妇女又一起跪下,其实她们当中,有六个是黑眼圈女孩们的母亲,但她们还是跟着跪了,只是为了姐妹情深。 第66章 命如蝼蚁 悍妇中也有美人儿,魏冬玲就是一个美人儿,她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带着哭腔道:“小弟弟,姐真没想到你如此大度,听说昨天我们的孩儿还袭击了你和梅丫头,没想到你一句责怪话都无,我们养的都是小兽生啊……” “别哭了,去干活吧!没心情就回家睡觉去,改天我会约那些哥哥姐姐们谈下心。” 村里人吃过中‘饭’走着去上工,经过梅丫头老宅,看到又跪又拜的情景,皆以为是小乞丐在惩戒恶妇们,便慢慢围拢过来,默念着这出戏来得精彩些。 赛金花一抖罗裙下的大长腿,暴喝道:“看什么看?都去砖厂,我有好消息公布。” 众人散去,寒衣,孙利君,小燕子从睡袋里钻出,长舒着口腔里的奶粉气,张开三张红唇皓齿纷纷道:哎呀!哎呀!热死了。 她们在高墙大院里,甚少出门,几乎与村中人无甚接触。所以,非是在路上正面碰到,都懒得与村里人打招呼。 等了许久的胡盛苇,瞧苗头又没有自己说话的份了,抱了抱哑拳,就要远远逃离。 寒铁衣一声暴喝:“站住,我又需要王剑、王锋了,去把他俩叫过来,你三个帮我挖地基和砌墙。” 这个时候,东面山峰上,树荫葱郁处,站着一个小女孩,发髻高挽,一身蓝色冲锋衣,与绿叶绿草融为一体。 村子里的一切,尽收她眼底。她看见了孙书和孙瑾福,戴上斗笠,各背一把强弩,各挎一把大刀,走横山,到草地,迤迤然往最南边丛山行去。 她看见了寒铁衣与一群妇女巧笑晏晏…… 那天中午,暮雪与寒铁衣在山脚分离,穿上氢气鞋,左一跃右一蹦,倏忽闪上峰尖。在大山里转了一圈,瞬移瞬幻已经熟练得巧妙无筹,人小身轻,闪展腾挪学得就是快捷。 暮雪再回到东面第一座山顶,寡情薄义的寒铁衣早已了无踪痕。她的目光盯上了缭绕炊烟的孙殿英家,后院,彩衣缤纷的女眷们还在追逐嬉闹,他家的第二进院,已经开始为她们做起了美味晚食。 暮雪需要米。 没作多思,直掠孙殿英家的厨房,扛起一包大米迅速窜回山林。只给厨房的男仆和厨娘们,留下一阵吹卷灶火的旋风,米丢失了一包都未曾发觉有何异状。 北面‘动物世界’山洞,暮雪放下米包,急掠第九座山峰悬崖。她需要更厉害的武器,她要‘盗’一些藏起来,莫要到了紧急关头,又成了一个任人欺负的可怜虫。 可是,当她悬浮在第九座山峰悬崖上时,找遍整个悬崖壁,都不见那洞高三丈的大洞口。真是见鬼了,就算担石填洞,也该有个痕迹吧?而且,那个不知是人是妖的臭叫花,没离开过自己片刻,他又哪来时间填洞? 现在,暮雪有两个想法: 一,趁手中有武器,该报复的尽快报复。 二,五年后再来谋划报复,气都消了,报起来,哪还有快乐? 第七座山谷,穿着睡袋的暮雪站在一棵大树后面,她在给这次行动最后一个理由:这帮人,都是一丘之貉,个个死有余辜。 若不是小叫花突然来到梨窝村,此时此刻的自己,早已被带到窖子,不知受到多少禽兽们惨无人道的蹂躏了! 站了好久,在下手与不下手的彷徨中,暮雪选择了离开。 因为,她听到了严敏求在说:儿呀!快点找个媳妇回来吧!娘在世的日子没剩下多少了。 还听到了李芍与玉真开心的谈话:别人十四五岁当上娘,我俩老姑娘一个,苍天垂怜,这辈子还能当一回娘。 北边‘动物世界’山洞,暮雪吃上了白米饭。这个时候,最想念的人当然是娘亲,若是她能长寿一点,有肉吃的好日子,便能与自己享受天天。 恨老天不公,恨世间恶人太多。 当晚下夜,寒铁衣四个人在草地上的说话声,睡梦中的暮雪并不知道。距离太远了,峰顶到山脚,海拔高度就有一千余米。 次日早晨,下山漱洗的暮雪,看见了两大垛青砖,看见了放在河流中的滤水篮,看见了氢气球上晾晒着的四套衣服。 那鲜艳的绸缎布颜色,真漂亮啊!在清凉的晨风中左飘右忽,很迷人,透着淡淡的骚。 转了一圈,没看见留有什么木牌,暮雪便又去了第九座悬崖。她真的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大山洞咋就不见了呢? 难道那个小乞丐,真的是一个神仙鬼怪?他说自己天庭饱满,是他命中的女人。可是,自己的心与他的心触碰不到一块啊? 平凡,烙印在柔弱的身体内;自己,就是一个平凡的苦命人。 横向三十里的悬崖面,上下左右,仔仔细细都触摸了个遍,泥土还是泥土,岩石还是岩石,就算有缝隙,都是苍松树根撑出来的。滑腻腻的大蛇遇到好几条,大大小小的鸟蛋捡了数十枚……这方面,暮雪很开心,搞不明白村子里的人为何会饿肚子? 午后,暮雪来到第一面山顶,她在等天黑。 坐下,屈指数村中欺负过自己的坏贼种。 十七个! 十三个是悍妇的七儿六女,另四个是大伯母和二伯娘的两女两儿。 此仇不共戴天!此恨绵绵无绝期! 还有欺负过娘亲的臭男人!但是,去年抓壮丁的时候,太半跑走了,都进南面山去当了土匪。 太阳坠落在遥远的西边,梨窝村慢慢浸上暮色。砌了半米高的围墙搁置在三间泥屋前面,寒铁衣收了工,扛着一个大布包,穿过纵横交错的大村,踏着田埂抄近路去了二十里外的孙凯鹏财主家。 孙利君最开心,蹦跳着在前边领路。 披染暮色的梨窝村,从万年桥和村南草地,兀地冒出三千个多人影,拍着身上泥尘,汇聚成两大股人流,急急往过几天就要被拆除的破旧家中赶。 好多人都养有几只生蛋母鸡,这会儿,鸡们正站在竹笼门口,诅咒没心没肺的主人,出去一整天了还不回来喂食。 …… 那天,晌午,林柏、孙杨很伤心。 寒铁衣不吃中饭突然离去,林柏孙杨母女很伤心。 回到厨房,锅里炒着的鸡肉,已经焦得乌漆麻黑,与打碎的香水混合在一起,呛得母女俩流下了泪水。 第67章 稻田酣战 母女俩在厨房流了一刻钟的泪,平稳了情绪之后,来到三十平米的小前院。归整了寒铁衣带过来的东西,拿出用旧布缝制的挎包,装上消毒水,云南白药,纱布……锁上大门,踩着已收割了稻子的稻田,来到万年桥。 这里,汇集了全村三分之二的孩子。四肢健全的小孩,虽然瘦骨嶙峋,但表面看上去仍然活蹦乱跳。自残肢体者,拄着拐杖也在干活,一个月二两银子的工酬,在这个时空下的朝代,是一笔天文数字。 大部分孩子,都是自愿过来干活;只有一小部分,是在他母亲拳打脚踢之下,无可奈何委委屈屈过来做个样子。 十五岁的男孩子,有一百多个,个个精瘦精瘦,白天他们来这边搬砖,晚上召集十岁以上有胆量的男孩去北山自训。 看见林柏孙杨母女过来,最大胆的十几个男孩丢下手中青砖,迅速将两人围拢,踏在稀泥中的力量,震得河流里的鱼儿惊惶乱窜。 到得近前,整整齐齐便是一声:林伯母好! 然后,就不安分了,眼光盯着孙杨看,话也只跟孙杨说,闹哄哄一片。 “杨妹妹,怎么就瞧不上我呢?你看我多棒!” “杨妹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犹豫什么?莫不是你要到城里去找?” “杨妹妹,我对你最痴情了,你可莫要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片痴!” “杨妹妹……” 林伯板起脸孔一声断喝:“够了,缘分到了,我女儿自会选一个,你们急又有何用?” 转而缓和了语气说道:“我母女过来是帮人看病,你们去把手上脚上化脓的伤者叫过来。” 自孙杨十岁那年起,就有同村人过来定亲,可林伯又怎么会同意?反观过去的五年时间,一批批去了战场的人,能有几个健健康康回梨窝村来? 她在等,等朝廷不再抓壮丁,等边疆再没有战争。 今年,若不是梨窝村冒出一个小叫花,这一批一百二十八个小男子汉,或许已在奔赴前线的路上了。 林柏坐在田埂上,孙杨传递药粉和纱布,先给比较老实和乖巧的小男孩消毒伤疤。 化脓的疮口处,散发出一阵阵恶臭。 有老实的小男孩就说了:林伯母,现在没钱付你医药费,等拿到工钱再给你送去。 林柏低头认真清洗伤口,没抬头,对排队的人大声说道:给你们医治十三天,这十三天所有人不收费。 十三悍妇的七个天生坏种,由赛金花的儿子孙铁栓领队,不愿过来治脚伤。他们的人生信条是:男子汉大丈夫,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苦,成常人所不能成之事! 他们的母亲若在此,一百二十八个十五岁的小男子汉,真还不敢惹这七个八九岁的小鬼。但现在他们的悍妇母亲们都在砖厂那边指手画脚,命令这个人干啥,喝斥那个人又干啥。她们不偷懒,她们也帮忙装砖,只是泼辣的性情嫌人家动作慢。 于是,万年桥这边,上演了一场史诗级的武林大会。一百二十八个小男子汉对这七个小魔头一顿拳打脚踢,打到后来,七个小魔头都不知道是谁在打他们。鼻青脸肿嘴角流血也不屈服,只要还能说话,便破口大骂:你们等着,等你们不在梨窝村,定让你们的家鸡犬不宁。六个小悍妇也加入战团,由张小芸的女儿‘聚炉’领队,抓脸扒裤,捏蛋揪棍,无所不用其极;可惜,她们这边人马太单薄了,反被日夜训练的那帮人扒了裤撕了衣,光着身子在泥田里打滚,一头乱发,状若疯狮,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用头去撞人的腹部,猴子捞月绝招频频施展,倒有二十几个人没防住,被这手绝招‘捞’得哇哇跳脚叫。 其实,小蛮牛孙铁栓,聚炉孙祥贞,他们手下也有兵马,只可惜他们的兵马年龄太小,手里拿着砖块,仅敢在打斗外围装腔作势。 这里打得人仰马翻,那边三十个砌墙的士兵们却瞧得哈哈大笑,手里拿着铁锹削刀等物敲得叮叮当当响,权当是战场上的战鼓。他们不上前劝架,也不喝停,拼命地敲打一切能敲响的东西,助威呐喊:不够激烈!不够激烈!加油,加油…… 其时,寒铁衣正赶着骡子进山…… 其时,暮雪正在‘动物世界’那面山峰上挖洞穴…… 瞧苗头不对,林柏孙杨两母女,收了药包,急急奔回家,闩上大门,靠在墙上,颤抖的身体感染得四面土墙跟着像水波纹一样上下起伏。 稻田里的打斗,激战到天色暮霭沉沉。小男子汉这边的领头人是孙庭,散场时说道:“回家谁哭诉给娘知,谁就不是男子汉。” 一身淤青的孙铁栓,拄着拐杖,眼里射出两束怨毒光芒,恨恨的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孙庭根本不怕孙铁栓的恐吓,因为他有五个亲兄弟,两个大哥去了战场,底下还有两个能蹦能跳的弟弟,又如何会害怕这七个残疾小子? 可悲的是:七个小魔头和六个小泼妇,第二天半夜,突然没了四肢,自手肘以下和膝盖以下,诡异的掉在床上,伤口平平整整,仿似自娘胎里生下来就是这般。 没了行走功能,却让他们少了疮口化脓溃烂的痛苦。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谁又能未卜先知呢?双方还在继续放狠话。 孙庭脱掉上衣,扬了扬双臂上的肱二头肌:“莫说十年,一百年我也不惧你。不哭哭啼啼告诉你们的泼妇娘,我就佩服你们是个汉子。” 孙铁栓哼了一声,转身离开战得稀烂的稻田,边走边说:“要么现在打死我,要么你们莫生娃,我会一个个把他们溺死。” 每走一步,身上的拳伤都让孙铁栓痛得呲牙咧嘴,但他强忍着。转过身去的原因,是他实在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孙祥贞带着手下五女穿回被撕得褴褛不成样的衣服,回去后准备接受来自母亲的再一次毒打,就算打死,也决不说今天发生的糗事。 六女中,她的年龄最大,十三岁了。虽然瘦得根根肋骨可见,但该长的蓓蕾也有了点胚芽。 孙庭不再应话,带上已方人马回家,约好晚食后继续去北山训练。他的猕猴桃差点也被摘掉,六个小悍妇并不笨,亦知道擒贼先擒王,掐脖扳腿,拼死围攻领队的孙庭。 第68章 我生君未生 两方人马离开稻田之后,情形各不相同。孙庭这边又蹦又跳打着唿哨回家,孙铁栓这边个个泪水涟涟,压抑不住哭出了声。孙铁栓没有责骂他们丢了骨气的哭泣,而是同样在流泪,哽咽着说:大家哭完了再回家。 六英子、仕招嫲的四个儿女也在万年桥这边干活,这时候,早飞奔着跑回家,把今天的热闹告诉了各自的娘亲。孙耀晖,孙景修第一次看见寒铁衣能跃上孙殿英家的一丈高墙时,就在暗中自学苦练技击。经过今天的打斗,更激起了两人的热血,日夜不辍地疯狂魔怔。他俩的宗旨是:与其用自残来惜命,不如用自强来打败敌人。 他俩不知道的是:三天后的晚上,他们差点也成了没四肢的残疾人,是寒铁衣暗中保护了他们。 林柏孙杨跑回家,天色将黑未黑,情绪安定下来之后,便拿出稻谷来舂米。上次寒铁衣过来那天,每家每口一千斤的粮食,已从会计胡盛苇手中领回,只是还没舂出米来;所以寒铁衣问为何‘不煮饭’这句话时,孙杨才反驳粮食被饿狼拖走了。事实上,这头‘饿狼’还是蛮讨人喜欢的,产不出四百斤谷子的两亩稻田,硬是被这头‘狼’变成了两千斤。 若是往年,打出来的四百斤稻谷,要抽出三分之二,供养一个食千户的蛀米虫。这会,两千斤谷子全是自家的,怎不叫人欢喜?怎不盼着这头‘饿狼’多拖点东西来家里? 但今天,她们的心情很不好。中午,寒铁衣无缘无故临席离去,弄得冷锅死灶;下午,怀着医者仁心去治病,又被好勇斗狠的村中顽童溅得一身泥巴。 要知道,家里只剩下一套衣服了,而且就是身上穿着的这一套。晚上要背着外人偷偷的洗,天亮才能再穿上没有汗酸味的‘新’衣服。 孙杨在院子里舂米,林柏进厨房煮晚食。 更多的时候,她们一天才吃一顿;遇到青黄不接季节,还得用野菜来充饥。 “娘,明天还去帮人治脚伤吗?”激烈的打斗场面,令孙杨至今还处在手软脚软的状态中。 “看情况吧!明天你别出去了,留在家里舂米或杵草药。”厨房里的林柏应道。 奇小子交待的事情,林柏想竭尽全力去完成,他给的药粉,真的神奇到可以去腐生肌吗?她需要去验证。 以前也有过单独出诊的经历,况且就在本村范围,所以她放心女儿一个人在家。林柏说的看情况,意思就是:打架的两边小鬼,但有一方没到场,她就要去替伤残者治伤。 事实上,第二天,十三悍妇的小孩哪愿服输?纵使浑身是伤,都没去找村中孙济环,孙济世两位郎中医治跌打损伤,而是咬牙顶着钻心伤痛,暗藏毒针,决定跟那帮兽生再决一死战。心中暗暗发誓,务必要用毒针扎死他们几个,把这帮狂徒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 结果在去万年桥的路上,遇到了寒铁衣与暮雪。七小子,看见曾经满身脓疮的暮雪,如今光鲜亮丽,一跃成为村中首富,脚上还穿着毛绒新鞋,像个公主般在村子里‘游离浪荡’,气就不打一处出…… 孙杨听到娘亲这样安排,也不好阻拦。那头‘狼’既然托付此事,必是出于信任,岂可负了他的一片诚意? 前段时间,十三个悍妇的小孩,手脚关节刺痛,眼圈乌黑,她们也有找上门来。但面对这种怪病,林柏母女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又哪得其门而入? 如此说来,那头‘饿狼’的医术很高明,既有机会与他结识,必须找机会向他多请教。 吃罢晚饭,母女俩聚在灯芯草灯下,翻看那本《妇科疑难杂症大全》。扉页里面有插图,有文字解说,还有用药良方;照书上所述,根本不用去学,更不用去记;谁若有啥病,翻开书本,找到症状页,按记载提示:该用药用药,该按摩按摩,该浸泡浸泡,该清洗清洗……只要识字看得懂,一丁点都不用费脑筋。 两母女得到这本神书,无尽的惊奇和欢喜,充溢胸腔。最后又忧愁起来:想见他,那不是没借口了? 两母女你看我,我看你,坐在灶台边,支腮发愁。 考虑了很久,做女儿的孙杨说:“娘,算了,别找他了。万一那一晚我们的衣服洗掉了,偏巧他来了,哪不是要羞死人?” 做母亲的林柏嗯了一声:“书本上找不出疑问来问他,就在他送的东西上面找毛病,就说我们不会用,要他教。” 孙杨也嗯了一声:“河边只有杨柳,村里只有梨树,要找花来种,还得进东山去找啊!” 做母亲的林柏看了一眼女儿说:“可惜你的花裤头被我做了抹桌布,不然裁下来可以做一朵大红花。” 做女儿的孙杨羞红了脸,佯嗔道:“娘,还不是你传给我的吗?” 吹熄灯芯草灯,母女上炕睡觉。炕是泥砖所砌,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秸秆,没有被子,就那样蜷缩着渡过一年又一年的春夏秋冬。 林柏躺在炕上想:那书的纸张真洁白啊!字迹工整清晰,写出如此漂亮字体的那人是寒小兄弟的爹吗?既然‘大海彼岸’那么富裕,为何他要来我们这个穷苦地方?大海彼岸有战争吗?有欺诈吗?会食不果腹吗?会衣不蔽体吗?会没有鞋穿吗?擦屁股是不是也用这么洁白的纸片呢? 孙杨躺在炕上想:这一生再也遇不到比他更好的‘狼’了。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铁衣弟,我要等你长大,等不到你,姐再也不作第二人想了…… 林柏又想:这小子说家中只剩他一人,要是他还有一个大哥多好呀!我的女儿也就有去处了。这小子说话真好听,句句让人欢心,这么优秀的人,世所罕有,是人间珍宝,谁家有福得此佳婿呢? 孙杨侧了个身想:村里都在传,他留在梨窝村是因为梅丫头。真了不起啊,第二天就为梅丫头的两个大伯娘大兴土木,我认识他的第二天又能得到些啥呢? 刚上炕时,母女俩精神奕奕各想心事,后来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睡到四更天时,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将两母女吵醒,还来不及惊慌,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平静中,听到檐下两只白兔在撞笼子。不一会,三里远的孙凯鹏家的狗在吠,又过一会,报晓雄鸡引喉长歌…… 第69章 孙杨的妙计 “娘,那帮小子那么早就在打架,你也别出去了。”吵醒后,孙杨坐起身,拼命擦目眵。 “你如何得知是他们在打架?”林柏裹上禾杆编织的草毡,蹑手蹑脚推开房门,去收两人半干半湿的露脐衣服。 踏出房门,走出厨房,衣服就晾在檐下竹竿子上。朦朦晨光下,却见一个很大的包袱‘躺’在院子里,旁边还有一大束带茎鲜花,品样十几种。 孙杨一手捂住肚脐,另一手搭在肩膀上跟了出来:“轰隆一声,不就是看热闹的士兵们在敲铁锹吗?我是这样判断出来的。” 林柏压抑住声音说道:“杨儿,快过来,寒小贼又送了东西来。” 孙杨看见草毡从娘亲身上滑落,腾出双手,弯下腰去解地上的一个大布袋。 “娘,急什么?抬进来再解不迟。”孙杨急走几步,蹲下身去帮忙解布结。 “里面太暗了,就在这里解开看看再说。”林柏手速很快,说话间已解开了一个结。 “娘,瞧你满头大汗的,要不要打开院门吹吹风?”孙杨也解开了一个布结,露出布袋里面的东西,是土布衣服和纱织裙子,还有两个睡袋。不过,这个睡袋,两母女现在不知道它是啥物。 包袱里,夹着一张纸条,林柏捡起来看,上面写着: 林伯母,杨姐姐,送你们一牛一羊,先养着,有时间我过来宰你们吃。 林柏回头望望院子各个角落,疑惑道:“哪里有牛羊?莫不是拴在外面?” 说着,便跑去开院门。 孙杨抢在前头拦住大门,看着娘亲凌乱的关元穴说:“娘,你好激动啊!失态了都不知道吗?” 林柏垂目看了一下女儿瘦骨嶙峋的身板,走到大包袱前:“你不激动吗?” 母女一起用力,将包袱抬入房间。 “我也激动!但这种‘赤手空拳’跑出去的勇气我不及你。” 衣服颜色是藏蓝色,不妖艳。有裤,有围裙,穿着外出干活很得体;郎中的儒雅气质,悄悄在身上氤氲散发,平添了许多让人恭敬的亲和力。 母女俩不舍得穿新鞋,赤脚走出院门,转圈圈到了屋后,果见有一牛一羊,牛角已被锯掉,鼻子上有铁箍,一条铁链拴在木桩子上。牛背上写着有字: 勿靠近,野牛野羊,很凶。 一牛一羊躺在稻田里,砸出了一大一小两个土坑,仍然处在昏迷状态中,呼吸的肚子一起一伏。 两母女在墙脚边停下,孙杨说:“娘!你去割草,我去打水,它们醒来后就有吃的了。” 林柏帮女儿整整衣领,又帮她捋捋额头发丝。 “饿它们三天三夜,太生猛了不好。你留在家里栽花,我要出去了。” “嗯!见到他,你要多说一些好听话。” “多谢女儿提醒,我正在酝酿着用什么话骂他呢?” “为何要骂他?难道对我们还不够好吗?” “就是因为对我们太好了,所以我才起了贪念,我要把他从孙秋梅手中抢过来。” 孙杨拇指插在围裙上,划拉来划拉去:“娘,你忘了?他说我是他姐,梅丫头是他妻吗?” 两人走回屋内,林柏挎上药袋,摸着孙杨的头发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娘只是随口说说,希望你别陷得太深。” 林柏家的院门朝南开,五百米外是一条五六米宽的河流,山神庙旁边的悬崖谷底就是这条小河的源头,经过孙凯鹏家,流入万年桥那条大河泊。 挎着药袋的林柏,跨过村民们架设的木桥,到了万年桥一瞧,今天少了很多搬砖小孩,少的是孙庭带队的那帮小伙子。 这种情况,对于林柏来说,一点影响都无。她来找的是残疾者,并不是孙庭那帮四肢健全的尚武愣头青。 昨夜,村长孙叔傲去了北山练武场,拿出几页手抄的《孙子兵法》,念给全部小鬼们听,以最笨拙又最有效的方式,筛选隐藏在人堆里的小精英。源于此因,孙庭那帮小子全部没来搬砖。 兵法,比拳脚功夫更刺激着他们好动的神经。 孙庭没来,路上遇到的寒铁衣又神龙见首不见尾,‘散步’回来的孙铁栓,便在万年桥耀武扬威起来。他虽不是高智商的小恶魔,但也不是弱智到毫无头脑的小棍棍。他开始笼络人心,剩下的一千多个小孩,不管男女,他全要;不答应加入,十三人便对不答应的人围殴,揍到答应为止。他们十三个人全部是头领,人人说的话都是圣旨。并下令:今天晚上,就在晒谷场集合,借故不来者,毒死你家母猪,扭断你家母鸡脖子。 傍晚,林柏匆匆忙忙赶回家,拍着膻中穴踏进大门,关上门后便着急忙慌对孙杨说:“杨儿呀!幸好今天你没出门,以后你都不要出门了。” 了解情况后,孙杨笑着道:“我家正好有一牛一羊,请他们来扭牛脖子啊!” 林柏看了看墙上栽种的花苗,又看了看穿着新衣服的女儿,再确认一下门闩紧没有说道:“杨儿,娘今天惊得手脚一直在抖,怎么你反而好像不怕?” 孙杨入了厨房做晚食,口气里满是自信:“娘,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到了一条叫寒弟弟过来的理由,而且可以让他天天晚上留下来……不对不对,这句话我没说。” 林柏踏进厨房,对着孙杨的俏背白了一眼:“儿呀!娘面前还有什么好矫情的?是什么妙计,说来听听。” “哈哈!娘,寒弟弟的功夫一定很厉害,让他教我学武术啊?这不,就能天天晚上来我家了?” 林柏在自己的臀上拍了一巴掌,‘叭’的一声像爆米花炸锅:“对啊!杨儿,娘也想到了一件事,寒……寒小侄来梨窝村都有半年了,一直没听说他在谁家住,不如腾出一间房来给他。” “我也是这意思!娘,我俩睡一块,寒弟弟就在隔壁住。” “嗯!这不天就快凉了吗?明天你在家多编两张草毡,三人挤一块儿,会暖和许多。” 当晚,母女俩做着美梦进入梦中。 次日,孙杨留家,林柏继续去万年桥帮化脓的伤残者换药。两天时间,换过药的小子们,疼痛感缓轻了不少,化脓疮口逐渐好转。 这般善举,做母亲的人都在心里感激林郎中,她才是梨窝村的唯一好人。 孙铁栓七个小子,看见伤残者的治疗效果之后,苦大仇深的表情换上笑脸,‘老老实实’在队末排队。 伤痛的折磨,再刚强的铁打汉子,都得低头面对现实。 第70章 凯鹏庄园 林柏帮民治病,而且是免费医治,孩子们的母亲,在送砖到万年桥时,都抽空过来说上一两句感谢话。 如此这般,林柏的付出,就有了意义。再敷起药来,十根纤纤玉指,便不自知的跳动起欢快的音符。 患者无贵贱,对孙铁栓这帮小子,只要老实排队,林柏一样给他们洗伤口,撒药粉,帮每个人仔仔细细缠上纱布。 闲聊时,运砖的妇女们说:砖厂烧出来的砖不够大家搬运,想多赚点钱的希望又要泡汤了,语气里充满失落。 下午,又有妇女过来高兴说:今天喜事真是多啊!明早开始垦荒种番薯了,工钱一样有;而且梅丫头家腊八节迁新居,全村人免费吃。聘请的洗碗工,洗菜工……工钱一天二两呢,顶搬砖一个月。 上午的时候,林柏便听说了寒铁衣一个人在村子里玩泥巴的故事。心里很想去找他,但路途太远,隔着十二多里,面子又拉不下,只好在心里强忍着去见他的欲望。 心神不宁,帮二百多个自残小鬼们换好药之后,于傍晚时分急急回家。这些新鲜事儿,必须与女儿分享分享,她的脑子活络,说不定一高兴,就把自家房子拆了,逼寒铁衣过这边来玩泥巴。 坐在小院子编织草毡的孙杨,听完今天发生的新鲜事儿,心里愁肠百结,感叹道:那个神出鬼没的寒弟弟一整天都在梨窝村,真是近在咫尺远在天边啊! 泪滴在眼眶里转了两圈,猛的将欲滴未滴的泪水吸回眶内,露出最近刷得很白的牙齿笑道:“娘,他既在村里,何不把换药地点换在晒谷坪?中午你帮他煮食,我……我帮他洗衣服。” 林柏从衣兜里掏出小圆镜,照了照路上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眨一眨有条皱纹的眼睛,呶了呶涂有淡淡口红的嘴唇。 “女儿,你说明天我穿哪套衣服好?显年轻漂亮的那种。” 孙杨咯咯笑:“娘,穿旧衣服好,他不是井台菜地围着你转吗?” 天色慢慢幽黑,院内咯咯笑,五百米外的那条河流也传来咯咯笑声。 外边笑声更比院内欢愉,母女俩忙趴到门缝里往外瞧。就见:河堤上有四个小鬼在顺着河流走,走在前头的是孙利君,那个叫陈秀慧的小蹄子趴在一个小男孩背上,笑得最开心,一路扬撒着像撒烂布的‘嗤啦’‘嗤啦’声……;后头还跟着一人,肩扛一个大布包,这人是孙殿英的小孙女孙燕。 林柏浑身力气涣散,无力的跌靠在门板上。孙杨却是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喉管里滚滚翻翻着哽咽,三峡大坝放闸前的滔滔江水,从眼睛里夺眶飙出。她急步奔回屋内,匍在床上,心里只在说:娘,我不吃晚饭了,你别叫我…… …… 河堤上,寒铁衣与寒衣,在放喉高歌,对唱《相思风雨中》。 …… 寒铁衣唱:抱月去 化春风云外追踪鸳侣梦 寒衣唱:恨满胸 愁红尘多作弄 寒铁衣唱:难解百般愁 相知爱意浓 寒衣唱:情海变苍茫 痴心遇冷风 寒铁衣唱:分飞各天涯 寒衣唱:但愿他日重逢 两人合唱:夜漫漫路上珍重 寒铁衣唱:寒夜里霜雪飘时 两人合唱:但愿花亦艳红\/别后路上珍重……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在聆听者的耳际间缠缠绕绕。 院子里的人,哭得越发悲痛。 河堤上的人,笑得越发大声。 凯鹏庄园,后墙是凹形造型,前墙是凸字造型,像座瓮城。大门也是对河而开,往万年桥那边的土路,只有一马车道宽;他家的生意,以水路运输为主。 昨夜,孙凯鹏和孙锦昌家的木船,不可思议的又漂浮在河面上。大小船只合在一起,每家皆有十几艘。 孙堃全,是孙凯鹏存世的第三子,三十有二,为人低调,头脑精明,甩孙闿潼半条街。 小乞丐寒铁衣把梨窝村搅得翻天覆地时,也正是抓壮丁的那段日子,他藏在北面水系中间的一座小岛上,从不露面。直到梨窝村‘风平浪静’,抓壮丁的事尘埃落定,方从小岛上回到家中。 这日傍晚,家丁通报:寒铁衣从田中小河堤过来。孙堃全闻听,当即撇下叙茶的孙锦昌和孙殿英,独个儿迎到后墙。一见面,便抱拳长鞠到地,唱道: “家父孙凯鹏第三子孙堃全,拜迎寒兄弟! 寒兄弟光临寒舍,阖家不胜荣幸。 今后,寒兄弟但有吩咐,堃全必勇往直前、义不容辞!” 字字清晰,句句铿锵,令闻者情不自禁会随着他的节奏走。 控制力稍差之人,必双膝酸软,扑翻下跪。 寒铁衣哈哈大笑:“堃全兄不必客气,前头带路。” 孙利君怯懦懦叫了一声:“爹。” 孙堃全应道:“寒兄弟先行,堃全随后。” 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快手接过小燕子肩膀上的大布包,才腾出一只手来轻抚孙利君的小脑瓜。 凯鹏庄园门口,黄土垫道,净水泼路,无比整洁,谁见了心情都能瞬间好上一大半。 大门口,老老少少站了一大群。 当中,小伙伴们不少,寒衣看到了他们,方心满意足从寒铁衣背上下来。找到陈凤昭,叫着娘依偎在她身上,小脸儿红扑扑甜蜜未退。 人堆里面的孙闿潼,目光氤氲着怒火,这小子夺走家中一半财富,让他无法释怀。 在孙闿潼眼里,这个小叫花,一巴掌呼去,给他三天时间,他都未必能找到北边在哪边。 大家为何要哈巴狗般恭维他呢? 三十六个壮汉,没有站在门外,而是站在门内,站得笔直。 寒铁衣说:跪拜不是最高规格,是奴颜婢膝;最崇高的礼敬是笔直站着,目视前方。 现在,三十六个汉子在院内站得笔直,目光平视,昂首挺胸;果然,白天运珍珠红酒累出来的腰酸背痛,比跪拜时舒服多了。 孙凯鹏父子,没有请寒铁衣直接入客厅奉茶,而是带着他满庄园转悠。半个时辰之后,火红灯笼缀满了整个庄园,很迷幻,像世外没有烟尘的仙宫。 庄园内,曲水流觞,兰亭修禊,清风拂柳,荷香水面。 难得的是:孙凯鹏父子,在每一处树下,竹下,亭下……,花中,水中,廊中……都摆上了一张红绸桌子。 这般摆设,毋庸置疑,孙凯鹏已经摸透了寒铁衣的性子:喜欢恬淡,喜欢自然,不喜束缚,不喜礼节。 天色已晚,跟在后头凑热闹的家小,已经累得弯腰喘气,扶膝难行。寒铁衣指着池子曲廊中的红台说:“兰亭雅会聚群贤,曲水流觞管笙弦。凯鹏伯,堃全兄,就那了。” 孙凯鹏一听,满心欢喜,早就等着他说这句话了。 只要他愿意坐下来,百分之九十九再不会借故离席而去。 孙凯鹏回头,对孙堃全说:“全儿,快传令上菜上酒,咱边吃边聊。” “是,爹。”孙堃全回头,转而吩咐身边跟着的大管家。 踏入曲廊时,孙凯鹏俯身问:“寒侄儿,叫技师弹几首曲子增加雅兴如何?” 第71章 曲水流觞夜宴 寒铁衣歪头看了一眼弯腰的孙凯鹏,微微笑道:“甚好!就不知道锦昌伯和殿英伯,喜不喜欢嘈杂?” 孙锦昌和孙殿英都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凯鹏老贼,咱谈正事紧要,你犯哪门子毛病? 孙锦昌笑嘻嘻道:“随意,随意!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正可趁此良辰与寒侄儿曲中醉话。” 孙殿英哈哈乐道:“弃笔经商多年,疏于音律;今晚托寒侄儿福气,怡情养性,听几曲亦无妨。” 孙凯鹏心中暗暗想:曲子听几首,美酒喝几觞,什么话都谈得七七八八了,看你这个小叫花还多不多嘴,提我爹娘来扰断酒席? 谈话间,众人走到亭中间,按宾主坐下。孙凯鹏亡羊补牢吩咐下人多搬两张餐台过来,陈秀慧,孙利君,小燕子……这帮小祖宗必须侍候好,莫又无中生有闹出事端来。 果不其然,这些小东西,坐在寒铁衣隔桌,正襟危坐文雅妩媚了许多。 与寒铁衣同桌的人有:孙凯鹏,孙锦昌,孙殿英,前两者的小妾,后一者的原配。左边一台,是寒衣一众胆大小丫头;右边一台,是孙堃全夫妇陪座孙闿潼夫妇,还有孙堃全大哥二哥的遗孀。 酒菜由‘凌步微步,罗袜生尘’的婢女们,穿阶过台,从‘遥远’的厨房辗转送来。 玉指轻扬,曲子响起,琴音铮铮,笛子悠悠。舞者,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观者,华容婀娜,忘餐起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匣子便打开了。 孙凯鹏说:“寒侄儿,我们想去参观一下你的酒厂,可否与孙书老哥打声招呼?放我们进去?” 寒铁衣已经喝了二十碗珍珠红酒进肚,脸不红眼不眯,不吃肉不吃饭,只拿桌上桃子来咬。 “不可,这命令是我下的,怎么打招呼?” 看见这小男孩喝了那么多酒,只喝了一碗酒的孙堃全想:怎样才能跟他打成一片呢? 看见这小叫花喝了那么多酒,只喝了半碗酒的孙闿潼想:他妈的,想趁醉谋害他好难啊! 孙殿英呵呵笑道:“不看也无妨!寒侄子,还有其它品种的酒吗?咱把生意做大一点如何?” 寒铁衣将桃核掷在琴弦上,‘咚’的一声,多了一个音符,嵌入那一刻,听觉上突然幻出无尽的悦耳。 “殿英伯,酒很多,而且好喝到你怀疑那是琼浆玉液。但是,梨窝村外面的世界,土匪横行,流民聚堆。我担心你们的生命安全,到明年抓壮丁之前,酒这生意先停了吧!” 寒铁衣的心中,其实是这样想的:当时是想让你们去送死,现在又不想让你们死了。 这种心思,竟然被孙锦昌猜破,只见他跟寒衣很相似的眼睛转了几圈,掂掂须说:“寒侄儿,谢谢你愿意跟我们一心了!以后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我三家都听你的。” 寒铁衣看着三个财主:“真的?” 孙锦昌当即答:“愿意!” 孙凯鹏,孙殿英还没转过弯来。但三个财主的生意,一向就是因为听从果敢人的决策,所以才做得风生水起。 说明白点,就是每有一人先英明下定论,另两人必跟随。因为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总有人先悟透事物本质。 “愿意!”孙凯鹏,孙殿英没含糊,回答得很清晰,表示喉咙与口腔没有发炎。 寒铁衣向孙堃全招招手。 孙堃全即刻丢下碗筷,踢开碍事的长木凳,三两步走过来:“寒兄弟,你要问我愿不愿意是不是?我的回答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这时,才传来与孙堃全同坐夫人跌倒在地的声音,‘噗’的一声,好像是厚厚的屁股接触到亭台木板发出来的。 “娘!”孙利君赶忙过来扶。她的娘亲钟离莺,二十七八年龄,生得天仙般皎美,一双美眸能摄走每一个男人的魂魄。 寒铁衣反手挥挥:“答应就好!明天开始造船,造一艘能跑马的船,什么时候造好,我来找你。你父亲和两位伯伯就不要参加了。” 孙闿潼站起身,转身一踢凳子,凳子飞入荷花池中,指着寒铁衣喝骂:“为何就不问我答不答应?” 陈凤昭早有防备,孙闿潼一站起,她便也跟着站起,凳子‘扑通’掉入水中,陈凤昭毫发无损好好的站着。 但寒衣还是丢下碗筷,跑过来关切的询问。 凳子落水,加上孙闿潼的大声呼喝,琴声打断,长袖停舞。孙凯鹏也学着寒铁衣的样子反手挥挥,示意她们暂时离开。 寒铁衣抬头望望天,快中夜了。 “闿潼大哥,问你两事,你会游水吗?敢去东山猎头黑熊回来吗?” 孙闿潼口沫都溅出了嘴,指着孙堃全大吼道:“游水我不会,但他又敢去东山猎熊吗?凭什么你那么看重他?” 孙堃全退开一步,避开孙闿潼的指锋,傲然道:“我都说了,只要是寒兄弟的话,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义不容辞,你没听到吗?” 这样的话,孙闿潼当然没听到,但看他气势磅礴的样子,底气好足啊!眼珠一转说道:“你敢上东山猎熊,我又有何不敢?只是寒小兄弟,造船后的生意你必须要让我参加。” 寒铁衣点点头:“只要你扛一头黑熊回来,会不会游水都可以让你参加这生意。” 听到这,三个老财主慌了:自己咋一下子就成‘退休’人员了? 孙凯鹏,孙锦昌还有一慌:自己就这一根独苗了,怎可让他们进深山去送死?家里没了他们,盼孙子长大盼到什么时候啊? 孙殿英更慌,自己的小儿子被抓了壮丁,虽有大儿子和二儿子托关系追回来,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啊!突然,孙殿英拎起原配,抬脚踢翻凳子,拍着胸脯道:“寒侄儿,算伯伯一份,我也进山打一头黑熊回来。” 看他们英勇就义的样子,寒衣暗暗好笑:东山有什么可怕的?本小姐在那里都不知道住了多少年了。 孙闿潼为什么突然豪气冲天,他就是想到了女儿,只要有女儿做护身符,自己又怎么会轻易死去呢? 孙殿英的举动,令孙凯鹏、孙锦昌哭笑不得,心知肚明他是为了哪般。 寒铁衣的耳朵猛动,听到了呼天抢地的大哭声,是大村子那边传来的,是十三个悍妇的大嗓门。 第72章 有很多有钱朋友 十万火急,刻不容缓。 寒铁衣抱拳一拱,转身便跑,边跑边嚷:“失陪一会,内急。” 跑出曲廊,蹲进一处花圃。 孙闿潼哈哈大笑:“臭叫花,随地大小便。” 三个财主先是目瞪口呆,然后跟着仰头打哈哈。 寒衣悄悄钻过桌子,朝池外跑去,边跑边喊:“铁衣哥哥,你在哪?我也要尿尿。” 孙堃全哈哈大笑:“物与类聚,人与群分。” 孙闿潼不羞不恼,嬉皮笑脸道:“堃全兄,一起进东山?还是错开日子进山?” 孙堃全扶正凳子坐下:“当然错开日子进山,这样才能显出英雄本色。” 孙凯鹏内心太急,过桌坐到孙堃全身边:“儿呀!战匪战流民,俺们不怕,但那是熊啊!我们做生意的人,面对困境,宗旨之一就是永不退缩。但这种造船后的生意,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寒侄儿毕竟是小孩子,他的话信一半就好了。” 孙锦昌也说了同样的话,谆谆劝解孙闿潼;孙闿潼一拍胸脯道:“爹,别瞧我傻里傻气,弱不禁风,但我又岂会让家簇没落?爹,放心吧!我不会让我的家簇落后于堃全兄的。” 这可急坏了孙殿英,上半夜他在考虑明晚怎样招待寒铁衣,现在却突然思念起小儿子孙豹来:他在外地吃得饱吗?如今又受了多少苦了呢? 孙豹被抓之后,叶塘县的店铺被人砸抢,幸好家小皆平安回来梨窝村。那晚,孙殿英在考较孙女们,刚从县城回来的孙燕冒了头;于是孙殿英便带着她出席,并暗中传授她怎样跟寒铁衣交往的方法。 在花圃蹲下的寒铁衣,疾射梨窝村,其势如箭,其快如弹,倏忽已至。 黑幕深沉的中夜,暮雪截去十三个小恶霸的四肢,手从肘处往下,腿从膝盖开始。对她来说,已经非常仁慈了;七男六女,如今在暮雪眼中,比摁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站在他们的炕前,他们,一点都察觉不到有人来犯。 本就有心杀死他们,再加上前天回村路上又受到了孙铁栓等的人突然袭击,无异于火上浇油。这般情况,暮雪去哪里找原谅他们的理由? 若不是有寒铁衣护着,前天的暮雪,或许已死,又或许已被这帮小恶棍打残,无依无靠趴在地上,独个儿在寻找跌打草药自医。 当晚,暮雪在截肢的时候,截到一半,有人起夜尿,惊觉手脚突然少了半节,便嚎啕大哭起来。惊醒他的母亲,做母亲的看到如此诡异又恐怖的画面,跟着嚎啕起来。很快吵醒志同道合的姐妹们,不一会,志同道合的姐妹们发现自家的孩子也是缺肢少腿。众妇马上福尔摩斯猜测,这么诡异的怪事,必是那个乞天乞地的小叫花干的。 纵观全村,只有他整日里神神叨叨! 确定下来之后,十三道粗犷声音夹杂着十三道尖细嗓音,放开了喉咙冲天嚎哭。悲惨哀恸之声,响彻整个梨窝大村,萦绕在上空久久不散。 扰得刚搬过来的寒衣太奶奶和孙凯鹏双亲,以及孙殿英双亲不得安宁。纷纷慨叹: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第一个惊叫声响起时,暮雪便加快了截肢速度。利用以前沿村偷吃时的机会,记下赛金花等十三个人的家,随后又利用点点时间,观察孙铁栓等十三个小恶魔,晚饭后进入哪个房间去歇息。由此,这次半夜的突然袭击,做得是得心应手,驾轻就熟。 截掉十三个小恶魔之后,暮雪直飞村南草地,这里是两个大伯娘的新家。从盖房伊始,暮雪就没来瞧过,因此不知道两个堂兄和两个堂姐住在哪个房间。 暮雪停在围墙上,观摩着围墙内的两层高楼。里面很黑,有钱后的两位大伯娘,晚上还是舍不得多点一盏照明灯。 暮雪准备跳进二楼,逐间逐房慢慢寻找。 就在这瞬息之间,暮雪突觉脖颈处,似被蚂蚁叮了一口,还未抬手去抓挠,人便软塌,陷入沉沉昏迷。 凯鹏庄园,后花园,曲廊亭榭处的花圃。寒衣没有大声嚷,而是改成轻轻唤:“铁衣哥哥,你在哪里嘘嘘?” “铁衣哥哥,怎么没听到你嘘嘘的声音?别人的又远又响,你的咋静悄悄的呢?” “哦!我明白了,铁衣哥哥,你是蹲下来的。有蛇吗?你用手电照给我瞧瞧。” 黑暗中,寒铁衣站在一丛君子兰后面,开口说道:“寒衣妹,去休息吧!明晚在殿英伯家再聚。” 寒衣望望传来声音的地方,往那边走:“不,不!铁衣哥哥,我要跟着你。” 到了那处花丛,却不见了寒铁衣。 寒衣大哭,一声声:铁衣哥哥,铁衣哥哥…… 大人们起坐奔来,皆以为寒铁衣不小心尿湿了慧儿的裙子。陈凤昭最是焦急,到得近前,提着灯笼上下打量寒衣,嘴里问道:“慧儿,哭啥啊?寒小兄弟呢?” “他……他飞走了。娘,他不带我。” 众人抬头望天,又望望黑暗中的高墙,心里各有自己的念头。 陈凤昭将灯笼交给孙闿潼,抱起寒衣,拍拍她的背心:“别哭!人是不会飞的,今天太晚了,先回家吧!” 听话听音,看人看心。孙殿英迅速抱起小燕子,走到一旁小声问:“好孙儿,你那个寒兄弟真的会飞?” 小燕子摇摇头:“我们拉过钩的,谁也不许告诉,包括爷爷你。” 孙殿英内心哈哈大笑,暗道:我送你去做内奸,你倒跟敌方阵线联盟;不过不用问了,什么我都知道了。 另一边,孙凯鹏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拉着孙女孙利君到一旁问话。孙利君答:慧妹妹惨了,要表演空中黄狗撒尿节目了。 寒铁衣背着昏迷中的暮雪,回凯鹏庄园跟寒衣说了句话。便去了山神庙下的悬崖谷底,也就是流经林柏家门口的那条小河源头。 幽暗的谷底,茂树盛草遮挡住天上星星。草叶尖上,飘着四个虚影,两影一组,扛着两只箩筐,筐中装着满满的钞票,全部是五百万、一个亿起步的钞票。 那四个虚影见寒铁衣过来,齐齐念道:“来者可是刘茂中?” 寒铁衣站到侧旁,弯腰鞠躬:“是!本人刘茂中。” 左边前头一虚影道:“你亲人给你烧钱了,过来签个名。” 寒铁衣龙飞凤舞签了名,望着箩筐里面的钞票眼神发直。 右边前头那虚影拿了两叠钞票放在寒铁衣手上,语气不喜不乐道:“粒米束薪,全冥界最可怜之人,省着点花吧!” “是!谢谢官差大哥。”寒铁衣弯腰致谢:“我有很多有钱朋友,没一个烧钱给我吗?” 第73章 倾盆暴雨 四个虚影调换了个位置,后变前,前变后。左边一虚影说道:“没有朋友烧给你,别痴心妄想了。你要保护好这片山谷树林,否则,明年连你亲人烧的钱,都找不到一个好地方交给你。” “是!谢谢官差大哥。”寒铁衣弯腰鞠躬,将手中两叠钞票塞给右边虚影:“四位大哥哥劳苦功高,扛担腰酸背痛,拿这些去足浴城解下乏;不成敬意,望笑纳。” 四个虚影露出了笑脸,右边虚影说道:“全冥界只有你一个会做人,可要帮你托个梦给那些有钱朋友?” 寒铁衣想都没想回道:“不必了,人走茶凉,曲终人散。明年大哥们过来,我请你们享受‘冰火两重天’,观赏‘横大歌舞曲’。” 四个虚影齐齐弯腰鞠躬,齐齐说道:“祝兄弟财源广进,日进斗金,明年清明节没空,中秋节有假,到时我兄弟四‘人’来找你。” 寒铁衣弯腰鞠躬说道:“四位大哥慢走,明年中秋见。” …… 动物世界草地,暮雪醒来,夜很黑,风刮得猛烈,天空有隐隐雷声,这是要下雨了? 暮雪坐起,朦胧中,瞧见自己的鞋袜衣裤裙,晾‘晒’在一颗氢气球上,被狂风刮得四野飘忽,比寒衣、利君、小燕子她们的更带劲。 河堤边,有个小身影在挖坑,挖得很卖力,铲影翻翻,泥屑纷纷。 暮雪走到挖坑人面前。 “铁衣哥哥,我杀了人,挖坑是要埋我吗?” 寒铁衣抬头,看着这个曾经排骨身板,如今丰腴膘肥的暮雪。 “我给你盖房,你是我的宝贝。”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坏种,我不做你的宝贝。” “村子里的人,你别再去碰了。待我安抚好她们,你回村去正常生活吧!” “我家的田,我家的地,全部被两伯母霸占了,你叫我怎么正常生活?” “我让她们还给你。” “我不懂耕种。” “三家财主在卖我的酒葫芦,赚的钱全部是你的。” “出生到现在,我从没花过钱,给我又有何用?” “我养你,你啥也别干了。” “人老色衰时,你还会养我吗?”暮雪去穿衣,心里想:田给两伯母耕也好,收成时,就去她们家里抢。 “多生几个小孩,小孩长大了,他们养你。” 天空开始飘雨,雷声轰隆隆在空中炸响,闪电撕开一道又一道口子,划得漆黑的大地一阵又一阵敞亮。 梨窝村的晒谷场,十三悍妇,带着十三个没了手脚的小孩在哭闹,淋着瓢泼大雨在撒泼打滚。她们知道,天朦朦亮时,寒铁衣会在这里干活。 鸭塘窝那座山谷,上百台牛车马车,在黎明前的这段时间,突然遭受狂风暴雨,躺在车舆内的十三家老鸨小姐们,瞬间被斜风骤雨淋成了落汤鸡。 暮雪穿好衣服,拿出空气飞翔伞,为寒铁衣挡雨。 “我不生小孩,生出来没吃、没衣、没房,让他们来人间受苦,我于心不忍。” “我有米、有衣、有房,这些不用你操心。”寒铁衣抹了一把脸上雨水,继续挖坑。他要在河两岸挖二十个坑,竖二十根桩柱,房子盖在河流上空,方便取水,又方便排泄。 “那是你的,又不是我的。”暮雪掏出手帕,帮他擦汗雨绞合在一起的水滴。 “我借给你,不用你还。”寒铁衣继续挖坑。他没准备回村,人家气头上,谁会听得进你的解释? 暮雪收了伞,有伞没伞,全身都湿。 “以前你喜欢吹牛,现在喜欢说话不算数,我不相信你,不要你借的东西。” “那就送你,送你总不会拒绝吧?” 到下午申时,挖好二十个坑,左右两边皆长二里,跨河面约五六米宽。 “送我我肯定要的,但我又担心你送很多人,你自己没得吃。” 寒铁衣揽住暮雪,纵身回峰顶山洞。山洞很窄,只能一里一外面对面坐下。 换干爽衣服时暮雪说:“什么时候你才会把我看厌?” 寒铁衣用干毛巾帮她擦拭身子,促进血液流畅。 “花开花谢,凋谢到没得看时。” 暮雪闭上眼睛,说道:“今晚你要去哪里?” “孙殿英家,最后一家了。”寒铁衣拿出梳子,帮她梳头发。 “明天呢?明天忙什么?” 洞外,瓢泼大雨就没停过,天气朦朦胧胧,分不清白天黑夜,像是在孕育天地精华。 村南草地那边的砖厂,停了工,有理说不清的士兵们和帮忙的村中妇女,躲在砖房里,开始煮晚食。 “明天我去一趟大海,捞一些鲜鱼回来,为你两个大伯娘的新家庆喜准备。” “你干啥我不管,但你也别强迫我,乔迁那天我不会去参加。” “你的家在这里。村南那座房,我准备改成‘横大歌剧院’,演员都有了。” 暮雪听不懂,但她没问,而是说:“我没看过大海,你要带着我。” 寒铁衣点点头:“寒衣、利君、小燕子子一起去,你不恼吧?” 暮雪摇摇头:“你这样的人,我能操控得了吗?我有什么资格恼?” 寒铁衣退出洞去,站在狂风骤雨中。 “我该走了,明早来这里接你。” 暮雪点点头:“我在这里等你,明早早点来。” 寒铁衣一走,暮雪穿上氢气服,套上氢气靴,飞旋在密林中,抓了五只湿淋淋雉鸡,挤了两瓶豹乳。 林柏家屋檐下,暮雪脱了氢气服,叠入背包,取出一包蜡烛,敲响了有很多缝隙的厨房门。 “林柏伯母,孙杨姐姐,是我,梅丫头。” 暮雪没来过林柏家,林柏也没去过暮雪家,一年四季能照面的机会就是在稻田或者是村中集体开会时。可以说,彼此很陌生,甚至可以说,只闻其名的不认识。 野牛不敢宰,宰了羊吃不完的林柏母女俩,正在漏雨的厨房里清洗青菜,听得敲门声,吓了一跳,跳起的高度,头能撞到屋梁。 “梅……梅丫头,是你吗?咋那么晚过来?要看病吗?”林柏壮了壮胆,隔着厨房门问,没开门,悄悄将新菜刀攥紧在手中。 “不看病,我没病,我是来瞧瞧你们究竟长得有多漂亮?” 这么疯癫的幼稚话,林柏想笑又笑不出。今天下瓢泼大雨,母女俩没出去,村中十三悍妇家中发生的悲惨事,她们不知道。不然,无论如何都不敢与暮雪站在门里门外一问一答。 第74章 狂风暴雨下的夜宴 林柏一手搭在门闩上,示意握着旧菜刀的女儿躲到门后。 “梅丫头,突然到访,我很惊奇。请问,你是怎样进了我家院门的?” “风大雨大,敲了半天门,你母女听不见,我便爬墙进来了。” 要论爬墙钻洞,暮雪是村中的佼佼者,她说爬墙进来,林柏也就信了一半。而且对方是一个七岁小女孩,冒雨前来,必有重大疾病,在大村子里入室盗窃时被狗咬伤,也情有可原。 这样羞人的事情,只是不方便隔门说出来罢了。 林柏所以然的这样认为,便把厨房门打开。一阵急风裹夹着雨丝飘入室内,吹熄了灶台上的灯芯草灯。 暮雪踏入厨房,丢下藤蔓捆绑的五只昏迷雉鸡,两瓶豹乳放于灶台,点亮蜡烛,回身看见母女俩各握着一把菜刀,站在门边瑟瑟发抖。 暮雪哈哈大笑,去关了厨房门。 “果然美若天仙,我见犹怜。他对你们真不错啊!锅碗瓢盆桌桶凳,新衣新鞋新发箍,身上还香喷喷的。只是你们的双眼为何红彤彤肿胀?他欺负你们了?” 就这一阵间,厨房内的情形和母女俩的衣着打扮,暮雪已尽收眼底。 林柏放下菜刀,上下打量暮雪:她的衣服质地更流畅,衬托着娇小玲珑身姿,似仙非仙的盛世容颜,宛若幽谷中独自盛放的一朵鲜花。尤其是她那饱满的天庭,仿佛能压制一切妖魔鬼怪,只能仰视她而不敢长久凝视。 好半天,林柏问:“梅丫头,是被村中恶犬咬了吗?咬在哪里?别怕,伯母免费给你治。” 暮雪拿了一张凳子坐下,望着母女俩啧啧连声:“真美,真漂亮!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动心?但愿他不负你们,但愿你们能包容他的花心。” 孙杨听她风马牛不相及的疯癫话,皱了皱眉道:“梅妹妹,美的是你,我母女自愧弗如。你来我家是为了何事,可以坦言相告吗?” 暮雪一本正经道:“林伯母,杨姐姐,我肚饿了,是来讨饭吃。灶台上的两瓶豹乳,煮沸来喝,我私人送你们的。” 暮雪与寒衣,在十二怪老头和第七座山谷喝过豹乳的事情,林柏母女没有听到过村民们议论,所以对这事一无所知。但听那是豹乳,两双美眸同时射向灶台上的两只瓶子,然后又惊奇地看着暮雪。 天黑下来后,屋外的骤雨下得越发的急,屋内滴滴答答漏雨,能用的盆桶,都在睡房里的炕上装水。 同一时间,经过大风大雨浇了一整天的十三个悍妇,还有她们的十三个孩儿,此时皆昏厥在晒谷场,发起了高烧。 大村211户,户户与十三悍妇家有仇,没人愿意去施救。心中暗暗欢喜:老天开眼,把她们都收走吧!还村中安宁。 东面木屋,孙书、孙瑾福不在。剩下的十个怪老头,羊肉吃完后,今天宰了野牛,欢欢喜喜过着有肉有酒的美好生活。 他们正聚在中间那座大木屋内觥筹交错,开怀畅饮,大谈特谈明天的美好生活。突然,木屋内‘噗’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将他们高谈阔论的声音打断。众人回头,却见火光映照下,是一张纸裹着一瓶药。 纸上写着:速去晒谷场救人,药片每人两粒,煮热汤,帮她们擦拭身体,擦到发热为止。 …… 林柏、孙杨发呆。暮雪皱眉,走到门边,透过门缝,望着黑暗天空中的斜风骤雨。 靠在门板上说:“我真的肚饿了,伯母和姐姐不欢迎我吗?” 林柏、孙杨反应过来,齐声道:“欢迎!欢迎!哪能不欢迎呢?” 一番啰嗦之后,才弄明白雉鸡不是送她们养的,而是今晚吃的。母女俩便用屋顶上漏下来的雨水,?鸡刷锅,淘米洗菜;倒也方便,颇有点像后现代的家中安装了自来水。 一个时辰后,五只雉鸡隔水炖熟,还有香喷喷的鸡肠鸡肫。单闻,口水就已从三张樱桃红唇里流出。 经过煮晚食的这段时间交流,三人的关系,有了点情同姐妹的升级,该了解的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围绕着寒乞丐的话题,各人如数家珍,说起来一点都不生涩。 同一时间,孙殿英家的豪宅,关门闭窗,人龟室内,拒风雨于大墙之外。 室外檐下,被熄灭的灯笼,在风雨中飘摇,发出要回房内的‘叮当’撞击吵闹声。 第三进院,二楼,灯火通明。 三张大桌,鬓影簇簇,裙袂飘飘,莺声燕语充塞整个内室。餐桌上,热气腾腾牛鞭汤,五彩缤纷珍馐菜。 风雨阻隔之因,孙凯鹏、孙锦昌,他们两家没来。 孙殿英没恼,只要寒铁衣来了就行。 小燕子得到爷爷暗示,从娘亲林婉梅那桌,坐到寒铁衣身旁。耍尽小美人计,又依又偎。 孙殿英的发家史其实很简单,靠的就是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的贪墨富裕起来。他没有渔业,家中唯一的正当营生,便是第三儿子在叶塘县经营的棺材铺。孙殿英虽是举人出身,父辈却没有多余的财帛帮他开路,最终仕途无望,犹龙困滩;他的大儿子孙林很聪颖,又有孙殿英的助力栽培,四书五经融会贯通……孙林考上秀才之后,别出心裁对一个有钱员外的肥胖千金展开猛烈攻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成功抱得美人归之后,人生路上得到了丈人的鼎力资助,进而考取举人,再拼得了进士佳冠。后,扶起了二弟,也扶起了他的三弟。官运亨通之后,倾尽全力搜刮民脂民膏,所得财富,皆运回老家藏匿。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孙林已作好了最坏打算:建立在府城的小家,万一哪一天被抄,藏在老家的财帛亦能福荫后代,而不至于让后代沦落到为奴为婢的命运。 开宴在即,孙殿英却扑通跪下,双手扶着寒铁衣双膝。贮蓄了很久的眼泪、鼻涕从肥肥嫩嫩的老脸流下,泣不成声道:“寒少侠救我,寒少侠救我三儿。” 孙家在座十多个妇女,十多个孙儿孙女,全部蒙在鼓里,个个莫名其妙。不知这个又当夫君,又当公爹,又当爷爷的人……闹的是哪一出悲情戏? 林婉梅是大家闺秀出身,聪颖无筹,一听公爹提及被抓了壮丁的自家夫君,活络的脑子当即洞明,从隔座急走几步,扑通跪下,泪未流语先哽咽:“少侠救我夫君,求少侠仁心。” 林婉梅做出这一举动,孙豹的另三个小妾,也明了公爹所跪是为了何事。前后脚跟来,匍下便拜:“少侠仁心,少侠高义,救救我家孙豹。” 小燕子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跪,一时好难抉择。寒铁衣挽住她的臂腋,轻轻摇摇头,对孙殿英说:“你们先起来,莫行如此大礼。” 第75章 舌辨寒铁衣 孙殿英没起身,抬头欢喜道:“好侄儿,你答应了?” 寒铁衣加大了摇头的幅度,站起避开孙殿英扶在膝盖上的双手。 “你们为富不仁,初来梨窝村时,我想灭了你们三家……” 夜幕下,一声霹雳突然炸响,从南滚到北边,经久不衰。厅堂内,包括服侍的老妈、小婢,五十多人,全被寒铁衣的话吓得后脖颈发凉。 寒铁衣继续说下去:“我之所以赴你三家的宴,就是想找一个不灭你们的因由……” 孙殿英见他说话停了下来,忙插话道:“寒少侠,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知道贫困的艰辛。但现在,孙凯鹏、孙锦昌愿让出一半鱼塘,我愿意让出一半稻田。这些还不足于抵寒少侠不灭我三家的因由吗?如果还不够,你说,我愿散尽家财,只求保全家老幼性命。” 孙殿英原配夫人刁玉英来到近前,仪容端庄、不卑不亢对寒铁衣深深一鞠,轻启曾经是樱唇如今是厚唇的嘴巴说道:“寒少侠,我知道,你非凡人。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道理,你应该懂得。 寒少侠为苦命人说话,老身佩服,也尊重你。但是,你要清楚,苦命人也不是全是良人;我们富有,也不是全部为富不仁。 就算我散尽家财,三年五年后,我还是富人,穷人还是穷人。寒少侠,你要多多斟酌:富人过好日子,不就是比穷人更懂得生命的可贵吗?不就是比穷人更懂得精英培养吗? 寒少侠,多去瞧瞧他们培养的是什么样子的小孩,我们家培出来的孩子又是怎样的好苗子? 寒少侠肯定会说我家三个儿子的不是,可是,谁家又没有一个跳跃的台阶呢?你看我夫君,没有台阶,沦为农村耕夫;你莫只看到我的三个儿子心黑肠黑,我求寒少侠低眉看看我们培养出来的孙儿孙女是怎样的根正苗红! 他们的孩子给社会带去什么?我们的后代又给社会带来什么?这个我就不多说了! 恕老身多嘴,话说至此,只求寒少侠多看看我们黑心黑肺给儿孙们营造的环境。” 刁玉英说完,又深深一鞠,找了个位置坐下,气喘吁吁,接过婢女端来的参茶,狠狠呷了几口。 与寒衣说的话很类似,却比寒衣说的话更完善。 小燕子这时候跪下,跪得很自然。 “铁衣哥哥,容小妹说几句话。我爹再坏也是我的爹,求你救救他,我给你磕头了。” 磕了一头继续说道:“我奶奶说的我听来很有道理,但铁衣哥哥听来肯定毫无意义。爷爷奶奶的目光都是狭义的,只为一个小家;铁衣哥哥的目光却是广义的,为大家。铁衣哥哥要为村民建私塾,甚至希望天下平民的孩子都能得到教学。他们当中也有很多尖子,只是被贫穷束缚了,是不是铁衣哥哥?我让我爷爷和另两位爷爷都支持你,好不好?” 说到这里,咽了一口口水又道:“很多哥哥在北山训练,你想让他们保护村子,你想让他们去守卫国土。单这份心胸,三个爷爷就不及你。” 最后又转过身来,对孙殿英说:“爷爷,你明白了铁衣哥哥恼你们什么是为富不仁了吗?明白了,你和另两位爷爷就支持财物和支持粮食啊!” 孙殿英腾地站起,高兴的拍拍小燕子的小肩膀。 “寒好侄儿,我孙女说得对不对?如果是这意思,我三个老头,便义不容辞支持你了。” 小燕子又插话道:“怎么会不对?铁衣哥哥给村民分粮食和衣被,给村子里盖新房。这么明显的含义,一眼就能看出来,难道你以为他是小孩子贪好玩啊?” 孙殿英哈哈大笑,摸了摸孙女的小脑袋,问寒铁衣:“寒侄儿,是这样吗?” 林婉梅看气氛有所缓和,感激地看了一眼女儿,这时才跟其他跪着的小妾相扶着起身。 饭桌上,一小男孩哼了一声:“钱不是他的,粮不是他的,算什么高风亮节?干嘛你们要捧他那么高?” 寒铁衣没有回头,笑吟吟正要回答孙殿英的问话,却听身后‘轰隆’板凳倒地声音,然后是‘啪啪’扇耳光的两声清脆,跟着是刁玉英的喝骂声:“谁敢再多事多嘴,我剁了你们喂狗。” 寒铁衣转而看向小燕子:“我要走了,你……” 小燕子跑过去靠在他身上:“你要问我跟不跟你出去是吗?这还用问吗?爷爷奶奶和我娘亲,肯定都不会阻止了。” 目光看向孙殿英,孙殿英哈哈:“是!是!只是外边下那么大雨,寒侄儿不如在家留宿了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寒铁衣抱起小燕子,摇摇头道:“我还有事,必须要尽快去办!你的三儿子,若无病无灾,十天内我便无病无灾带回来给你们。” 林婉梅又扑通跪下:“谢谢寒少侠!谢谢寒少侠!” 刁玉英嚷道:“我三儿回来之日,便是我心甘情愿支持你之日。” 寒铁衣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放下小燕子,在背包里一阵捣鼓,拿出两套有些臃肿的氢气服和三个氢气球。 “这是雨衣,穿上。” 小燕子接在手中,听话穿上,好奇看着他手中的三个气球,这球见过,但不知道在这种地方拿出来他要干啥? 寒铁衣拿着三个氢气球,手一伸,对十几个婢女老妈男仆说:“把今晚的吃食全部给我装起来,要快。”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寒铁衣的乞丐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看得孙殿英仰脸打哈哈,看得刁玉英以下所有人瞠目结舌,温静娴淑的林婉梅,亦被刚才霸气冲天如今有失体统的寒铁衣惹得掩嘴窃笑。 真是一个奇人!真是一个怪人! 同一时间,暮雪正与林柏、孙杨同榻而眠,吹嘘寒铁衣哥哥看天气真准,说下雨便下雨…… 同一时间,夜不能寐的寒衣,在房间里跺脚指骂老天:你迟不迟早不早下雨干嘛?害我今晚不能见到铁衣哥哥…… 同一时间,凯鹏庄园,孙利君正拥被而眠,睡得很香甜…… 同一时间,万年桥河神庙,凌国梁、龙治民全身湿淋淋,冷风吹袭下冻得瑟瑟发抖。 第76章 鸭塘窝的危难 金岗寨山顶上的两座木屋,在狂风骤雨中飘摇,东倒西歪像个纸糊的盒子。 暴风雨来临之际,凌国梁、龙治民忠肝义胆坚持。 中午,饥饿和疲倦,丧失了两人的斗志。 连滚带爬滚下山来,躲进了河神庙。 隔桥东边,城垛中窝着三十个砌墙士兵,但凌国梁与龙治民没胆去找他们。当初,刚来梨窝村时,便是被这帮有理说不清的恶棍们绑在降龙树下暴晒了三天,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河神庙很小,庙内面积约摸三十平方,疾风卷着雨丝,拂得里面汽雾迷朦。 天黑了,雨水不停。凌国梁、龙治民蜷缩双‘腿’,在漆黑的庙角落里呆傻傻坐着。 心里盼着那个请过自己喝酒、又请过自己‘冰火两重天’的恶小子能想起这里还有两条可怜虫。 一会又自嘲地想: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岂能事事去依赖一个小男孩? 夜,越来越深;肚,越来越饿。 缺氧的大脑,敌不住血液在血管里的滞流,人昏昏沉沉陷入睡梦中。 睡梦里,两人闻到了肉拌饭的酱香味,庙内的香炉,插上了两支红蜡烛,没有门的庙堂,似是谁在用纸糊得严严实实,寒凉的雨风被阻隔在它们该去的地方。 凌国梁、龙治民惊醒,揉目四看。香炉里果然有两支蜡烛,脚边……对,就是脚边,放着一大袋食物,很香,透着热气,旁边放着两只碗和两双筷子,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勺子。 菩萨显灵吗? 两人起身,走到门口,用手一摸,有一扇透明的门,凉凉的,能看见黑暗中的雨在外头往里扑打,却再无法入侵。 凌国梁、龙治民拜谢了河神:求它以后多多保佑,多多送好吃的来,从此就再也不用干活了。 两碗叠在一起,分碗时,里面露出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 就住这吧!好好修缮河神,好好善待来参拜的乡民! …… 鸭塘窝,113架舆车,455个老幼妇女。凌晨的一场骤降大雨,将她们困守在鸭塘窝平地。 前不得行,后不得退,牛车马车上山便打滑。若是丢下满车物资,试问天下,哪一个平凡人能一下子做出决定撇下不要? 狂风暴雨,在车厢里躲着亦无济于事,个个淋得像只落汤鸡。曼妙身姿如同雕刻出来的艺术品披上纱幔,朦朦胧胧,若隐若现,极尽魅惑。 午间,455个高矮胖瘦的美丑佳丽,声声阿嚏,低首俯腰,喷出455坨鼻涕。 晚间,有米无炊的美人们,饿得个个人比黄花瘦。带来的干粮饼干,被发出啸啸枭笑声的雨水浸泡成渣渣。 她们在等雨过天晴,她们在等焦躁不安跑走的牛马们回来。 夜,黑了下来。 两边茂草裹夹的泥路上,女人们背靠背围坐在一起,曾经是你死我活的冤家,如今是情同姐妹的患难。朦朦夜色下,无助地望着被牛马拖走的车厢,它们陷进了沼泽地里,左右两边各有数十架。 知是沼泽地,女人们更不敢乱跑乱走了。 便有女人掩泣痛骂起来:那帮公狗们,平时花言巧语,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哄得我欢欢喜喜;踏马的,这会儿怎么就不来英雄救美了? 身边的姐妹听了,擤了一坨鼻涕道:姐姐,莫骂了,他们都去了战场。就是因为城中无男子,我们才会想着来这种鬼地方。 突然有人惊呼:“涨水了,涨水了,浸到我的屁股位置了。” 余人猛地站起,弯腰在黑暗中摸索,果是涨水,水位已经遮到脚背。 女人们大惊,个个花容失色,在原地团团乱转。 水位浸到膝盖时,开始有女人哈哈大笑,褪了衣裳,搓洗起身子来。更有甚者,撩起裙摆,叉开双腿,就地飞流直下二三尺。 人群中一女子大吼:“姐姐们,你们是疯了吗?快往高处爬啊!” 又一女子‘乒乒乓乓’拍着赤兔道:“姐姐们莫慌,一会儿雨就停了,乱走滑到沼泽地,是有死无生啊!” 话是这样子说,各人还是手拉着手往高坡处走,将神经有点错乱的人围在中间。 可是,这会儿才走有点迟了。草地里的枯枝败叶浮了起来,堵塞了路途,水一涨,茫茫野野。黑夜里,雨大风骤,迷蒙了视线,辨不明哪一头是山体。画过眉笔的勾魂摄魄美眸被雨水洗去了铅华,没有谁能抽出时间,为其再添上一笔。 她们的腰上,此时婀娜多姿的腰上,已经依附满了随水飘浮的落叶残屑。 水位浸到胸口时,很多人萌生了死念,动摇了活下去的憧憬,甩脱姐妹们握着不传电的嫩滑小手,站在原地自生自灭。 大风大雨已经摧残了她们一天一夜,恐慌与饥饿,再坚强的勇士都会崩溃。 那些自以为聪明先逃走的牛马,现在谁还有心情去顾念它们?一大半人的包袱,都还在车厢里面呢! 水位漫过诱天诱地、诱神诱鬼的那个位置时,姐妹们开始互相拥抱,互相话别,互相诉说着:来生投胎一定要变个男人,天天晚上吃一粒万艾可! 回话的姐妹就惊奇问:你才吃一粒啊?我都想好了,要吃两粒呢! 绝望,一寸一寸往脖子上边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在‘横大歌剧院’还未成立之前,她们听到了歌声,一道很嘹亮的歌声,一道很稚嫩的男童音歌声,悠悠扬扬,飘荡在夜空下。 歌声与那骤风骤雨互相撞击,夹着雨丝,弯弯绕绕钻入很久没有挖耳屎的455双耳孔里。 歌是这样唱的: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清唱的歌声虽然不是很好听,但美女们却真的看到了让人无比欢喜的一艘大船。船头有灯,灯光下的船头,坐着一个看起来还算不是很丑的小男孩。 船到近前,坐在船头的小男孩却说起了奇怪话:“你们听我的话吗?谁听话我便先救谁。” 十三个三四十岁的老鸨,这时发挥出了无与伦比的辉煌交际手段,游走到还在发愣的众女前头,抬起十三张冻得发白的面孔,张开十三张乌紫的嘴唇同时说道:“听话,听话,本鸨母保证,上岸之后,专为你办一张终身免费挨劈卡。” 第77章 天上地下 船上小男孩,探手抓住她们的头发,一个个吊上船来。又问:“还有谁听话吗?” “我……”一群二十岁左右的大姑娘举起了手,水位已浸到了她们的下巴。 小男孩托住她们双腋,臂影幻化出万万千千虚影,把一条条米白色的肉虫抛进船舱。 第三句再不用问了,因为剩下来的已经沉入了水底。她们,都是一群七八岁到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小男孩扑通跳入水中,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法子,水底下泅游一圈,一百多个还没参悟透人生意义的少女,已被他用一张大渔网兜住,一呼一吸间,整张渔网诡异的脱水而出,平平稳稳将这些溺水女孩堆在舱内,风雨刷洗下,犹似一堆刚剥了壳的初春蛋。 船停在靠山处,众女发现,头顶上好似已有雨棚,哗啦啦的雨水再淋不到身上。 小男孩从外边提进四只大袋,一包衣物,一包药品,两包尚有余温的吃食。告诉了她们药片用法用量之后说:“第四天一早天就会放晴,翻过这面山,便会有人接引,住处饮食听他安排。” 一番折腾下来,天已到五更初。小男孩走出船舱,抱起一个不声不响站在风雨中的臃肿女孩翻山远去,没有晨光的早晨再没了那个小男孩的声音。 万年桥东,寒铁衣留了一张字条给睡梦中的姜伟华,字条内容是让他派人,挖坑掩埋‘鸭塘窝’的牛马尸体。 …… 寒衣的床头,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摇醒她,问:今天跟我出去玩吗? 寒衣惊喜坐起,拼命揉眼睛:“去,去,我一晚上没睡,都在等你。” 孙利君的床头,站着一男两女,男的摇醒她,问:今天跟我出去玩吗? 孙利君裹紧被子,翻了个身,眼都没睁:“下雨呢!哪有那么多好玩?我还要看诗集学弹曲。” 动物世界山顶,暴雨冲刷着一个小小山洞,里面没人,但有一包开了口的大米,此时已被雨水浸润,孤零零与一些小锅小碗静静相伴。 米袋上印着‘英记’两字,手电光照下瞧得分明。小燕子看罢,在玻璃面罩内哈哈大笑:“铁衣哥哥,暮雪姐跟你真的是天生一对,夫唱妇随啊!” 寒衣问道:“铁衣哥哥,暮雪姐去了哪儿?” 寒铁衣让两女坐下,就在洞门口的暴风雨中坐下。 “她在林柏伯母家,辰时前等不到她回来,我仨去玩。” 雨幕中,就在寒铁衣话音刚落下时,疾射过来一个小身影。速度之快,超氢气服千倍。 来人是暮雪。 她在林柏家中,又如何能踏实睡安稳觉?在漏雨的卧室里,看见母女俩也有飞翔睡袋,但她们却不知此物是何物,使用方法也不懂得。 撇在一旁,如当敝屣。 人形睡袋,袖内暗藏着飞翔按钮,暮雪没有告知她俩使用方法,只轻描淡写说这是睡觉用的棉被,万万不能破坏,以后有大作用呢! …… 三千里外的大海边,寒铁衣一行人到达时,已经是日沉西海时间。 这边没有下雨,心情格外美妙。 看见太阳掉入茫茫海水,三女瞧得发了痴。 暮雪更是闹着说,要追到落日的地方去瞧一瞧。 晚饭后,又见月亮从海面升起,三女兴奋得差不多都要癫狂了,俱对这种神奇的景观迷惑不已。 聪明不过寒衣与小燕子,可她俩,从未在书本上得到过这方面的学识。 暮雪说:“铁衣哥哥,帮我在这里盖间房吧!梨窝村再也不回去了。” 寒铁衣笑道:“别看这里很美丽,海风会吹皱你的皮肤,孤独会让你以为人世遗弃了你,还是住人堆里好。” 暮雪摇摇头道:“你陪我啊!怎么会孤独?” 寒铁衣看着她的眼睛道:“长大了你要嫁人,我怎么陪你?” 暮雪剥了一根野香蕉,放在鼻子边闻了闻:“陪我到出嫁,也许那时候,我已在这里住腻了。” 寒衣咬了一口野桃,用舌头舔了舔桃汁:“我也住这里到出嫁,铁衣哥哥,我的婚宴你要来参加哦!” 寒铁衣问:“想要我送什么礼物?” 寒衣吞下口中桃说道:“氢气服,还有暮雪妹的氢气靴,其它的我不奢求了。” “好!这些我答应了。”寒铁衣选了一处水岸交接处,摆放了一艘潜水艇。 小燕子走到寒铁衣身边,搂住他的腰,粉脸贴在他的背上说:“我要帮你生一个娃,以后你爱去哪便去哪!” 小燕子与孙利君都比寒铁衣大一岁,寒铁衣让她俩别叫哥。她俩伶牙俐齿答:暮雪寒衣可以改名字,那么她俩就改岁数,做妹才有哥来宠。 寒铁衣便随了她们的性,不再计较。 寒铁衣反转身,掠掠小燕子额前发丝,将她抱在怀里问:“你要什么礼物?” 小燕子仰起头,吻了一下寒铁衣的唇道:“我不奢求什么,只求你在离开我前对我好。” 寒铁衣在沙滩上坐下,将小燕子横放腿上,凝视着她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道:“天上地下,天上地下……” 说到这里,抬头去看暮雪和寒衣。 暮雪咯咯大笑,丢掉手中香蕉皮,妙目一睁:“说呀!我又不恼你。” 寒衣别转脸去,面对黑漆漆波涛海水:“你是你,我是我,她是她,我喜欢的只是你的神奇。” 寒铁衣低下头去,跟小燕子的美眸再次绞合在一起:“天上地下,心不离你,魂不离你!只要你幸福快乐,平安吉祥,我亦无他求。” 小燕子含泪微笑,摩挲着寒铁衣的脸庞道:“真愿岁月无尽头,真愿从没认识你。” 寒铁衣将目光移至她的发际,那里,根根青丝,根根是蕙质兰心,闭了闭眼说道:“珍惜在一起的日子,享受最甜蜜的时光。” 寒衣调了四杯野蜂蜜糖水,咏道:“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江上朱楼新雨晴,瀼西春水縠文生。桥东桥西好杨柳,人来人去唱歌行……来来来,喝了这杯水,大家都甜蜜。” 暮雪端起一杯野蜂蜜水,举到额前遮住眼睛道:“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既不会吟诗又不会耕田。我只求你所有的东西都送我一件,我要诛尽天下跟我同样可怜命运的人。” 第78章 凌云壮志少年 暮雪的反逻辑话,寒衣想笑,但即刻又忍住,问道:“暮雪妹妹,可怜的人,你应该保护起来才对,咋对他们雪上加霜呢?” 暮雪心想:那是因为世上的恶人,有人在保护啊! 举杯与寒衣碰了一下,走到手电当篝火的旁边坐下:“寒衣姐,我现在关心的是你三个堂兄饿瘦了没有?捱饿五天的本事练到了第几层?” 寒衣心想:饿一餐都要他们的命,怎么可能饿五天? 转身去了在亲嘴儿的寒铁衣面前,等到他们换气儿的时候打岔道:“铁衣哥哥,暮雪妹妹要的东西我也要。要不,大家都不要送。” 寒铁衣刚欲抬头,却被箍在脖颈上的手往下带,只得找准位置继续。 等了好一会,见他们不换气,寒衣来到暮雪身边坐下。 “暮雪妹妹,我有五个堂兄,六个堂姐,三个堂弟,四个堂妹,亲哥二个,亲姐……” “好啦!好啦!我不听这些,你挨我那么近究竟想说什么?”暮雪将空杯放在沙地上,这野生的蜂蜜真他妈的就是够甜,以前咋就老会饿肚子呢? 寒衣往暮雪的身上又蹭了蹭,头发抵住她的头发说:“其实我的堂兄们都挺好的,你大人大量,不要再计较了。为了预防被抓壮丁战死沙场的悲惨命运,他们日日夜夜都在跟十二个家丁师父学习刀枪棍棒;他们这些当男人的人真可怜,今天还活蹦乱跳,说不定过几年后就是一具冰冷尸体。暮雪妹,我这样说,你能原谅他们了吗?” 暮雪皱眉皱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看着寒衣说道:“你说话的语气咋跟铁衣哥哥一个模样?” 寒衣哈哈大笑,搂住暮雪肩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当日,东面守林人山腰,拦路的寒铁衣对三个老财主就是这样说:只要我在村里,就保你们不受官兵侵扰,也保你们生活平平安安,耕作平平安安。但若有一天我不再在村里,你们的钱财我会卷走,你们的命我也会带走;我这样说,你们愿意交一半家产出来了吗? 那晚,暮雪站在寒铁衣身后,寒衣在寒铁衣前面,这段威胁恐吓的话,在场之人俱皆听得很清楚。 暮雪用食指和拇指叉成八字摩挲着额头,沉吟一会说:“男人看着像狼一样勇猛可恶,事实上,他们也有他们的苦。寒衣姐,你跟铁衣哥一样厉害了,三言两语就能把人说服。好吧!以后只要不是狗蛮牛那种逼得我喘不过气来的人,我都可以网开一面。” “狗蛮牛是谁?”寒衣问。放下搭在暮雪肩膀上的手,弯手去抓后背,今晚还没洗澡,好痒。 “狗蛮牛就是赛骚逼的野种啊!” “谁是赛骚逼啊?”寒衣问,抓了后背又去抓大腿,路上采摘野果时,钻了好多树林。 “赛骚逼就是赛金花啊!”暮雪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沙子,进船舱,里面有净水和睡裙。 寒衣跟着进入船舱,心想:赛金花,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不认识。 两人净了身,刷了牙,穿上睡裙,叉开双腿躺在潜艇上透过玻璃罩看星空。 很快,淡淡的麝香气味氤氲在整个船舱。 寒铁衣与小燕子,站在歪脖子树下,头顶上挂着水囊,雨篷头洒出来的都是热水。小燕子咯咯而笑,指着他的腋下说:你这里有颗痣。 进入船舱时,寒衣冷不丁猛地扑翻寒铁衣,跨坐在他肚上娇叱:叫你厚彼薄此,叫你厚彼薄此,快去刷牙,轮到我了。 四小子,在大海沙滩边,尽情玩耍到第三天下午,方始带上万斤鱼虾扇贝、螺参甲蟹飘回梨窝村。 …… 村长孙叔傲,让大女儿二女儿抬上竹轿,走田埂,过小河,来到北边田心村。到达时,天已黑得像泼墨。打架得胜归来的那帮小子,比他还先到山岭处的训练场。 训练场,横跨五座山梁。跑步踏出来的泥路,可容三马车并驾齐驱,而且早已寸草不生。 今晚,训练场中的一块宽广平地上,火把通明,孙庭、孙炎、孙继皋、孙世德,孙元彪五个领头人,站在高岩台上,对坐在地上的568个小弟们做总结。 总结今天打了一个混蛋仗,打了一个毫无章法的混蛋仗,打了一个人多欺负人少的混蛋仗。 同一时间,暮雪屋门前的那块晒谷坪,也亮起了几把微弱的火把,人数1350个,皆是五至十三年龄段的小童。 啼笑皆非的是,他们当中很多小朋友的长兄在孙庭那边。 这些人中,孙耀晖四兄妹也在人众里头。 孙铁栓七男,孙祥贞六女站在队伍前头。 孙铁栓挥着还没残缺的右手大声吼道:“你们跟着我,家家万事大吉。否则,三家财主归还回来的田和池塘,就没有你们的份。 我只有一个要求,跟着我们刻苦锻炼!十天后,谁能打赢两个人,提拨他做组长。” 孙耀晖十岁,算是这群人里的‘大’男子了,扬了扬手问道:“铁栓兄弟,怎么锻炼啊?教官都没有一个。” 孙铁栓信心满满拍着胸膛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今晚开始,先练举砖和拳击树桩。” 三个财主家都有十二个勇士,他们的家门,孙铁栓进不去,因此三家财主的孩子们没受到‘邀请’。聪明的孙铁栓,想到了二百个有理说不清的士兵,求他们派几个大哥哥过来做教官,他们好热闹,好打斗,就不信请不到,这就是孙铁栓的办法。 今晚的孙庭五个骨干分子,被村长孙叔傲找到,就训练场上的空地,念了《孙子兵法》给他们听。因此,第二天,他们这帮人没去万年桥搬砖,而是在山林里跟大家一起研究:‘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等晦涩难懂的文字。 第二天的孙铁栓,咬牙忍住浑身散架的身子,找到在折屋建房的副百夫长姜伟华,扑通跪下磕了一头,语气非常坚强地说:“求哥哥教我们练武术。” 经常去仕招嫲家嘘寒问暖的姜伟华,昨夜已从孙景修口中得知孙铁栓的壮举。哈哈大笑道:“好,好!这有何难?今晚我便去教你们。” 第79章 阳天嶂 孙铁栓怔愕,这么快就答应了? 爬起身,拄稳拐杖问:“大哥,你不提报酬?” 姜伟华仰脸哈哈大笑:“你有珍珠红酒吗?” “没有!”孙铁栓垂下了目光。他的心中,开始恨母亲,干嘛要狠心把自己致残?日过一日,孙铁栓越发明白:自己非常喜欢欺负人,生在骨子里的喜欢,没有一个好身板怎么行? 铡掉脚掌的那个晚上,心中在跟小叫花赌,这个赌,赌得太狠了。当时死脑筋为什么就不能转一下?求他一次又何妨呢? “那不就是了,没有珍珠红酒,谈什么报酬?这里有十三粒跌打药丸,拿回去分了。” 孙铁栓用衣摆兜住药丸,抬起头看着姜伟华。 “大哥哥,你真好,可以告诉我为何那么快答应的原因吗?” “我喜欢热血男儿,懂了不?滚!别妨碍我做事。” 最后一句,声如炸雷,哈哈大笑的脸孔瞬间拉得像驴脸。 孙铁栓弯下腰鞠了一躬,一瘸一拐回旧村去找十二个‘志同道合’的兄弟姐妹。 大村里的砖瓦房,已经拆除了一半,盖好了一半。有前院后院,中间是两层楼,简单点来说,就是‘目’字形建筑。户户朝南,家家一百二十平米。 格局与六英子、仕招嫲和未来的‘横大歌剧院’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后者一个‘目’字的建筑面积就是村中人的一百倍。 当晚,姜伟华放下‘嘘寒问暖’的家访工作,带着十个士兵过来参加‘开学’典礼。 当晚子夜,夜风有点凉,黑云密布夜空。斗志昂扬的孙铁栓,在子夜时分莫名失了手足,赛金花抱着他去哭闹时,孙铁栓是抗拒的;但是,没有手足的他,又哪能挣脱孔武有力赛金花的箍抱? 风雨中,孙铁栓诉说了他与孙庭打架的事情经过,他要做男子汉,所以成立了练武团。现在眼见不能活了,求母亲多生几个弟弟,长大了为兄长报仇,自己死得也就瞑目了。 滂沱大雨中的赛金花,闻听孩儿的心声后,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心中怒怨滔天,恨不生啖寒铁衣,孙庭和林柏三个人的臭肉。 赛金花的心中是这样想的:没有林柏的医治脚伤,就不会有与孙庭打架的事因。可怜的孩儿啊!要不是梨窝村出现一个姓寒的小叫花,你的命又怎会有那么多波折哇…… 风雨飘摇中的当晚,一整天没吃没喝的孙铁栓和他‘志同道合’的兄弟姐妹们晕倒在水泊中。 残存的意识在大脑弥留之际,孙铁栓笑了,笑得很凄苦。 大仇不得报,就这样轻轻松松走了,孙铁栓心中不甘啊! 很久很久…… 这一觉,好漫长! 孙铁栓醒来,睁眼的那一刻,他看见了跟自家同样有仇的孙武这帮老头子。 帮自己擦身子的是缺了左手的孙阳,现在,孙阳的左臂好像很完整。孙铁栓侧了侧头,看见这帮老头子四肢全部健全。娘亲和婶婶们,赤身裸体躺在稻草上面,十个猥琐男流着口涎在她们身上来回揉搓,砖瓦房的厅堂内,鼻腔里闻到的全是酒精味道。 再侧头寻找时,孙铁栓看到了敬重的孙祥贞姐姐也是那般躺在稻草上,小身板瘦得凸出肋骨,同样没了四肢,一动不动任人‘摸来摸去’。泪水在孙铁栓眼里滑落,他的心很痛,痛的是十二个跟他‘同生共死’的兄弟姐妹们。 跟着自己,福没享,威没耍,却平白遭受了这种无妄之灾。 孙铁栓曾经对他们说过:待自己力量强大时,一定带大家过上三个财主家一样的好日子。 只恨自己长得太慢了! …… 瓢泼大雨的第一天,没得训练的孙庭,让家中母亲和两个弟弟招呼村长。自己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卷起裤腿,带上孙炎、孙继皋两人,冒雨步行进大村。 二十多里路,走得甚是艰难,走的还是孙凯鹏家门口铺有碎石的大道。 他要找传闻中没见过面的小叫花,他要拜这个小乞丐做大将军。 小叫花在梨窝村蛟龙入海般的神话故事,孙庭已从孙叔傲口中,知根知底的了解了个透。 …… 梨窝村南边六十里外的南山,并不耸高,只是无边无际不见彼端。因此,这边的山岭,被村民称之为烟墩岗。走了半天一夜又一天山路的孙书和孙瑾福,终于在天黑前登上了一座叫‘阳天嶂’的高山。 此山很高,很突兀,海拔1080米。天晴丽日时,能观两省三县风光。 每逢秋收季节,何愁没地方抢粮霸女? 登上峰顶,孙书,孙瑾福‘阿嚏’连天,这边,没有狂风狂雨。 但能润湿土地的阵雨,也让两人遭到了风寒感冒之罪。没有雨具,把贴身放着的几页《孙子兵法》,湿得一个字都辨不出来。 不过,略识得几字的孙书,硬生生在脑子里记下了两句‘兵者,诡道也!’和‘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寨主江路翀,江湖人送外号:孤叶残雪。 手段之残忍,满清十大酷刑望尘莫及,屑小鼠辈闻其名而胆寒。 身高八尺,虎目环须,眼一睁,村长孙叔傲都得缩成一团。他的块头,拼凑起三个孙书来,才能与之等同。 见到孙书、孙瑾福前来,打着哈哈将两人迎入‘忠义堂’,拜茶入座之后,江路翀便直入主题。 “两位大哥前来,必是喜事盈门。说吧,梨窝村三家财主的米粮,是走水路还是走旱路?兄弟这边的人马随时可以出发。”寨主江路翀三十岁整,正是勇猛成熟期,说话透出的刚猛霸气直逼人脸。 孙书六十有一,是十二个怪老头年龄最大的一个,离座起身,很恭敬地拱拱手: “江寨主,恕我和瑾福老弟只带来半个好消息,还望莫怪。” 这句话很奇怪,但江路翀这时候却细心起来,虎目一射,在两人身上来回巡梭,猛地起身,快步踏到两人面前,撸袖挽裤,抬起他俩的手脚来瞧。 炯炯目光皱成雕刻的川字,又将目光看向两人面孔,声如洪钟:“咋回事?” 孙瑾福不说话,他一说话也是凶猛刚烈。但在江寨主面前,就仿佛是一个破脸盆对抗一个纯铜打造的新铜锣。 他的任务是保护孙书安全到达阳天嶂,路上驱驱蛇赶赶狼即可。 孙书退回座位坐下,抬起一张春风荡漾的温和笑脸道:“江寨主,江侄儿,上阵杀敌咩?急什么?晚宴能不能先安排一下?” 第80章 风云突变 阳天嶂,老幼妇孺叠加一起,接近两万人数。秋收季节时,官家处处抓丁征粮,全面大扫荡之后,残秸剩秆,留不了多少给山上的土匪们再下山收掇。 如今的阳天嶂,断米断炊。六十岁以上老人,不再供粮,任其自生自灭。 这此情景,怎一个‘惨’字能形容? 但纵是如此,江路翀还是哈哈大笑着归位坐下,像刚吃饱饭般中气十足喊道:“门外的,快去通传厨房准备酒菜。把那些早早抱婆娘的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副寨主通通叫来忠义堂。” 大门口探进两颗脑袋,其中一个进来躬身道:“大王,小人芸峰,你老忘记了?” 江路翀掷出一只杯子打在这人脚背上,喝斥道:“老子记你名字干嘛?指不定哪一天你就死了。” 芸峰抱着痛脚离去,满面笑容。 江路翀转过脸来看着孙瑾福道:“瑾福叔,进门到现在,咋一句话不说?” 孙瑾福抱了抱拳,声音压低了几分:“村子里住得太久了,粗野鄙俗,疏于礼节,还是少说话为好。” 江路翀‘咔咳’咯出一口浓痰,品咂品咂吞掉,透着厌恶的语气说道:“果然不会说话,你当这里是繁华京城啊?那个……那个……对,你叫孙书叔,带来什么半个好消息?说来听听?” 杯子的水已经喝完,再没人过来续上。孙书、孙瑾福衣服湿透,坐着极不舒服,偏江路翀对这个细节视若无睹,况且他还用手摸过,咋就一点关爱都没有? 莫非他的手也是假肢? 当江路翀与孙瑾福说话时,孙书不拘小节,当堂脱掉湿衣服,绞起水来,纹完之后又穿回身上。 这样,舒服多了。 闻得江路翀的问话,孙书回道:“等人齐了再说吧!免得又要重说。” 江路翀拿起身边茶壶,对着孙书脑门隔空掷去,如狮似虎般吼道:“他们来了,你就不会再说一遍吗?嘴巴不是用来说话的吗?要不要叫几个小妹帮你松松腮帮子?” 茶壶从右边飞来,孙书侧身躲开,同时抬起左手迅疾接住,坐下时,往杯子里斟满了水,慢条斯理说道: “梨窝村来了一个奇怪小叫花,让我哥俩过来传话,他要阳天嶂的全部金银,这就是我所说的半个好消息。” 江路翀一拍桌子站起,声震山林,吓得外边的雨水都暂停了两秒。 “这哪里是好消息?简直是要命的坏消息。”江路翀深呼吸了一口气,缓和了语气问道:“梨窝村有十二位叔辈,奈何不了一个小叫花吗?他多大年纪了?” “约摸十岁吧!他说他要银子,还要山寨里的旧物杂。交换条件是:给我们提供一万把强弩。江寨主,你说这笔交易值不值?” 江路翀转过身去,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再回过身来,露出与他虎脸极不相称的笑容。 “这是哪里来的傻小子?我山寨还有一百两银子,换他一万把强弩。值,怎么不值?天大的好消息,孙书叔咋说成是半个好消息?” 孙书扁扁嘴,捋捋胡子,又摇摇头,眯着眼睛看着江路翀说道: “他得不到阳天嶂的全部财物,他就要屠寨,折算下来,是不是半个好消息?” 江路翀哈哈大笑,突然又脸露凶相,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孙书叔,瑾福叔,你们是不是神经错了乱?一万把强弩他从哪里来?皇帝老儿送给他的吗?我问你俩,他有多少兵马?敢大言不惭放出屠寨的屁话。” 这样的反问,孙书心中早已有数,耐着性子说道:“江侄儿,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梨窝村三家财主的一半家产,以及今年的收成,全部在那小叫花手中。抢起来很方便,现在就可以带上你的兵马下山,我和瑾福弟也想回去了。” 孙书心中很恼,恼的是‘大鱼大肉’到现在还没端上来;第二恼的是:那些副寨主至今还不现身,本就口干舌燥,等会哪还有力气重说第二遍? 满脸凶相的江路翀,突然又展开了灿烂笑容:“我就说嘛!两位叔肯定是带着好消息过来的。行,你们去休息吧!” 孙书离座起身,拱了拱手道:“江侄儿,不留宿了,我们现在就下山去。” 突然,江路翀快步跑出忠义堂,大吼道:“小的们,快!把这两个妖怪给我绑了,我孙书叔和瑾福叔是四肢不全的人,定是别个山头过来讹诈钱粮的冒充货。” 外头,轰隆隆跑进十几个大汉,手拿绳索,二话不说,将孙书和孙瑾福捆了个结结实实。 捆结实之后,江路翀哈哈大笑又踏步进来,叫喽啰们多点几束火把,撸起两人的裤腿又瞧了瞧,喝骂道:“他妈的,要扮我的孙书叔和瑾福叔,也先锯了手脚再过来嘛!” 孙书、孙瑾福大声辩解,跳脚斥骂,江路翀就是不听,让喽啰将两人的嘴巴堵住。 门外进来两人,个子很高,脸颊已经脱形,颧骨高耸,眼窝深陷。 走到座位坐下后,一人说道:“大哥,梨窝村可能有诈,务必派两个精明弟兄下山去探探风。” 另一人接道:“大哥,再不下山,兄弟们必然难熬今冬。” 阳天嶂,江路翀是正寨主,副寨主有五个,分别是张纬祯,罗南扬,陈建玟,候胜学和李妙峰。前段时间,抓壮丁的兵马撤走之后,阳天嶂派出三路人马下山抢粮。结果,饿得饥不择食的乡民们奋起反抗,熊熊怒火将带队的陈建玟,候胜学,李妙峰敲死在锄头下。 三路人马,死伤过半,铩羽而归,驮粮食的骡马,雪中送炭丢给了老实勤劳的乡亲们。 这场浩劫,带给阳天嶂极大的震撼,轻易不敢再下山。不然,最‘富裕’的梨窝村,早就难逃土匪们的魔爪。 阳天嶂里的妇孺老幼,人数不下八千。他们像散养的野人,日日在附近几座山林中游荡。能吃能嚼的东西,被扒挖得一干二净,动物们见到这群人,产生出无尽的恐慌,有多远逃多远,因为他们的身上都背着一口锈迹斑斑的漏底锅。 江路翀坐回中间位置,看着保养得很苗条的两人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粮食被官兵们搜刮一空,但梨窝村还有鱼塘。 明天,全体兄弟下山,敢反抗的刁民一个别留,留下那些老实的人继续耕种。” 第81章 尽兴而去 败兴而归 剩下的两个副寨主是张纬祯和罗南扬,听了江路翀的英明决定,齐拱手道:“遵大哥令,这就让弟兄们去准备器械。” 忠义堂,江路翀笑眯眯瞧着坐在地上的两个冒牌货,很细心地发现了他们鼓鼓囊囊的包袱。两柄明晃晃的雁翎刀用破布包着,抽出之后,弯弯挺翘的流线型让江路翀欣喜若狂;解开两人的包袱,里面有两把弓弩,二十支短箭,江路翀不认识,也不懂得使用,撇在一旁,再不瞧上一眼。 雁翎刀,锃光瓦亮,劈、砍、刺、撩,尽在手柄中挥洒自如。江路翀一会哈哈大笑,一会托刀仔细端详,一会就在厅中舞出一片刀花。越用越顺手,越舞越人刀合一,此刻的江路翀心中,幻出了在千军万马中所向披靡的磅礴气势。 天下我有,唯吾独尊! 出了一身汗,江路翀想回房歇息,想了想拖过一张马凳,坐在孙瑾福面前,挖出他口中的树皮。 “这两把刀哪里得来的?还有吗?” 孙书知孙瑾福不太会说话,‘呜呜呜’挣扎,但江路翀就是不理他。 孙瑾福不会说话,脑子却不是真笨,活动了下麻木的嘴巴后说:“不给我俩饭吃,水总该给喝吧?喝了再告诉你。” 江路翀叫人提来一大桶山泉水,这是阳天嶂最富有的资源了。 孙书得到机会喝水,喝过之后马上说:“江路翀,这里是我们的家,是我们几个老骨头的退路,你若不认我们这帮老人,无所谓。但我真不想看着避难的兄弟们一朝殒命,这个小叫花,很仁慈,但他却非常讨厌占用财富不均分的守财奴。我们藏在梨窝村的一百五十万两起义金,全被他拿来盖房抵工酬了,村子里的人个个卖力干活……” 江路翀突然伸手,捏开孙书的嘴巴,将树皮塞回他的口中:“真啰嗦,我问的是刀还有没有,你却九不答八。” 指着孙瑾福道:“还是你来说吧!” 若是往常,孙瑾福早就发飙了,但这时,他感觉,生死之间,只在这个江寨主的一念之间。此刻,还是惜命要紧,老实回道: “刀是小叫花给的,我们十二个老头人手一把。” 江路翀听了,又是一阵欢喜。这些瘸腿断臂的老骨头,既不能打又不能冲,留着就是浪费米谷;最可恨的是,一百五十万两都守不住,守不住也就算了,竟然还伙同外人来打山寨的主意。留你们何用,下山抢粮时一并砍了。 江路翀脸上继续挂着笑容,给两人解了绑绳,说道:“下山去吧!叫那个小叫花洗干净脖子等着。” 双手得到解放,孙书迅速挖出嘴里的树皮,用双手揉了揉两颊。 “江侄儿,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变了性子?但我问你一句:是不是听到对方是十岁小孩,你就蔑视他?” 江路翀左右手各握一把刀搁在两人脖子上,凶狠狠道:“我考虑的是怎样灭掉三个财主的家丁,你们回去之后,别搅事,否则不会再像现在放你们一马。” 孙书、孙瑾福出了山寨门,摸黑下山。包裹里还有点干粮,此刻哪还有心情吃?天空仍然飘着雨丝,辨不明现在是何时,只觉得很累,想睡觉。 天黑路滑,野径难行,莫名想起寒铁衣手里不会灼伤皮肤的手电筒。要不是孙叔傲那厮去县衙多事,寒小子肯定会对大家更好;如今的雁翎刀和强弩,实际就是用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交换得来的。 那个蠢猪一样的江寨主,只要了刀不要弓,真不知道当年大家发什么神经,会将他推上第一把交椅。 下山到一半路时,孙书说:“瑾福弟,咱得走快点,到了山脚躲起来,我担心他会派人暗杀我俩。” 孙书之话,孙瑾福当然信,但他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大大哥,这小兽生都放咱下山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孙书手执弓弩,加快步伐,连溜带滑:“山上那么多弟兄,看见主帅杀自己的兄弟,你想大家会怎样议论他?” 孙瑾福挠挠湿头发,一滑一溜跟在后面:“大大哥说的是,下山后是不是先找个坟洞睡个觉?两天两夜没睡了。” “睡不得!躲上半刻钟,若后头没人跟踪,便得快快赶回去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寒侄儿。” 说完这句话,孙书走得更快。他缺的是左臂,双腿健全,走起来自然快;孙瑾福缺的是左腿,虽有假肢辅助,走起来就慢了许多。 山下,黝黑一片,秋去冬来,夜风中树叶在悄然飘落。孙书、孙瑾福瞧见离路三丈外有一大篷芒萁,快步蹬了过去,无力的一屁股坐下,疲惫加饥饿,让两人直想睡觉。 穷家富路,假肢里塞有羊肉干,藏得很隐秘,两人拿出来吃了。饱腹感袭来时,困意更浓,躺在霏霏雨丝中睡去,一个呼噜打到天亮辰时醒来。 昨夜他俩的身后,远远跟着副寨主张纬祯和罗南扬。轻身功夫非常了得,但是在到了山脚时,却把孙书孙瑾福跟丢。 他俩以为他俩在前头,便一路继续往前追。寨主江路翀说:半路上将两个‘冒牌货’杀了,然后顺路去梨窝村探听情况。 江路翀另说:天晴后,即带弟兄们下山与你们会合,打鱼绑女补充山寨小丁勇。 孙书、孙瑾福见一夜无事,便也继续赶路。孙瑾福说:大大哥,你多疑了;江侄儿这样子做,必是隐藏着什么高明谋略。 没人追杀,孙书也犯了迷糊。难道江路翀早就派人入了村?事无巨细都已打探清楚,所以才懒得问梨窝村情况? 孙书、孙瑾福走了一天一夜又半天的山路后,望见了村南靠山边的第一座砖窑。天晴了,砖厂里的浓烟冲天而起,人声鼎沸,人影簇簇,好不热闹。 砖厂碾出来的那条大路上,坚着两根木桩,木桩上绑着两个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的苗条人,衣衫很褴褛。 …… 天晴后的梨窝村,人人像是泥土里拱出来的蚯蚓,东南西北都能见到蠕蠕而动的身影。 第82章 化繁为简 忙碌的人群,无非是烧砖、盖房、砌城墙、开荒种番薯之人…… 这群人中,还有三个财主家的家丁在拉珍珠红酒,往来穿梭在进村的大道上。他们家,如今作了人员调动:每家两个家丁去山神庙拉酒,其余十人由管家带队,往外面的城镇输运口红、葫芦和珍珠红。 走陆路的只有孙殿英一家,他家的十个家丁,赶着上百辆牛车马车,刚爬上金岗寨山顶,便碰到了一大群花红柳绿女子。连带六十高龄的严管家,都怔立当场,流着口涎,看着她们愁眉苦脸下了山,才不情不愿挪动脚步继续去完成任务。 上山收拾旧物资的凌国梁、龙治民,看见一大堆‘诱死人不要命’的外敌入侵,忙解下绑在木房内没被风雨刮走的铜与鼓。 事前也不先贴一张通告,就狠命地‘咣咣咣……’‘咚咚咚……’一通乱敲。敲完之后,长舒几口带着野牛肉味的口气,总算不负重托,没有白吃那晚风雨交加送来的珍馐饭。 天晴的第一天,孙堃全传令孤岛上的造船厂,务必打造一艘最大的巨舰。于第二天背上弓箭,挎上大刀,豪气冲天对孙闿潼说:哥进山了,你也好好准备吧! 站在万年桥与孙堃全碰面的孙闿潼,面色煞白,锃光油亮的长头发像丧犬尾巴般贴在后背上,因为他的慧丫头不知道跑哪野去了,三天三夜都没见到她的鬼影。 天晴的第一天,闭关修炼的寒衣太奶奶,也就是叫梨花的小美人儿,走出了残壁断垣、漏瓦颓檐的屋子。蕴藏许久的泼辣劲在她的腹腔内熊熊燃烧,拍响孙陦、孙国隆、沈伟苑、李小萍、刘一航五人的家门,叉着腰,跺着脚便开骂:来啊!出来啊!以为我怕你们啊?在梨窝村,老娘从来就没怕过谁,今天咱再来决一高低…… 都怪赛金花十三大悍妇,若不是她们大嚎大啕一夜一天,沉淀在梨花记忆深处的狠辣劲也就不会被唤醒…… 天晴的第一天,暮雪的老房子屋门前坐着一群人,他们在等,等玩泥巴的小叫花出现。 这群人,是孙庭与他的两个副将。 还有大彻大悟觉醒后的孙铁栓。 以及六个妇女。 如今烧砖、挖地窖、栽番薯的三拔妇女无人统领;她们推举出六个良人,一早过来向寒铁衣请示。只要得到他的首肯,就有行使权力了。在村妇们眼中,寒小叫花没什么了不起,了不起的是只有他才有银子给大家发工酬。 村南第一个砖窑,下挖的黄泥坑已有十余米深,阔度更是达到了六余里宽,连日大雨,四面八方的流水将土坑贮满盈溢。天晴的第一天,早起的正百夫长杨新忠,背负双手,悠闲的在砖厂附近巡视,当他踏着泥泞,巡视到巨坑时,还未来得及头痛坑中积水,先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水坑中,万千鱼头在攒动,还有那没有被破坏的溪流水草地里,蠕蠕活动着铺天盖地的螃蟹和巨螺等物。吓得杨新忠撒腿就跑,跑进六英子被窝里瑟瑟发抖,嗓子都变了音:英……英妹,砖……砖厂有……有妖精。 从东海回来的寒铁衣,孤零零站在山神庙那边的第一面高山上,俯视着整个村子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瞧得差不多时,他从山神庙开始徒步,与十个运酒的老头打了招呼,也与六个接酒的家丁握了手。他的目的地:是暮雪家门口的那群人。 但是,超过山神庙时,寒铁衣却转了个弯,来到吵架的梨花身边。这里的房子还未拆除,破败不堪,是整个大村的末端,紧挨山神庙。往东六百米,就是断崖层,长三里有余,谷底下,寒铁衣曾许诺过四个‘官’差明年中秋节见面。 待口角冒白沫的梨花在喘气儿的时候,寒铁衣掏出一把糖果,笑着道:“小美女,我来找你了,咱换个地方玩。” 孙陦五家,家家关门闭户,没给出半点回应。梨花正无聊呢,就听身后有人在唤小美女,惊喜回头,迷迷瞪瞪的视觉下看清来人,忙用衣袖一抹嘴角白沫,冲上来抱起寒铁衣,激动道:“小哥哥,早就盼着你来找我了。不过,前几天下大雨,现在过来也算说话算数。” 寒铁衣剥了一颗糖,塞进她缺了两颗大门牙的嘴里:“走吧!咱边走边聊。” 梨花抱着寒铁衣转了两圈,问:“往哪边走?” “往那边!”寒铁衣往南一指,南边,目光所及,先看到的是一群有理说不清的人在拆屋盖房。 领队的副百夫长姜伟苑,正在室内勘测地窖安全性,小兵跑来报告:有一老妇抱着主上,走在村中巷子里有说有笑。姜伟华一巴掌呼在小兵脸上:“胡说八道,主上的衣角都从不让人碰,这样的故事你也能捏造出来调侃。” 一会,副百夫长姜伟华回来,对那小兵说:“来,你扇我两巴掌,另一巴掌算是给你的奖励。” 暮雪老房子门口,寒铁衣先对六个二十多岁的妇女道:“你们的来意我已明了,把事做好,年终每人多给二十两;别担心,金花伯娘,我会另外安排。” 穿着补丁摞补丁衣服的六个妇女走后,寒铁衣转而对孙庭、孙炎、孙继皋三人说道:“各位大哥也先回家去,参加完梅丫头的乔迁之喜,我会抽时间找你们谈话。” 孙庭带着孙炎、孙继皋单膝跪下,抱拳问道:“寒弟弟,你是神人吗?我们找你,你知道是为了何事?” 梨花却冷不丁嚷道:“小弟弟,我抱你抱得好累,能不能先下来再说话?” 寒铁衣笑道:“三位大哥,我不是神,也不是仙,事情总有一个发展的趋势,梳理一下就明白了。我交给你们一个任务,运砖到最北边水岸,每隔五丈建一堵盾牌墙。” “是!寒弟弟,我们都以为你是神呢!”孙庭三人大喜,只要寒铁衣交待下事情来,就会有与他接触的机会。 三人离去后,寒铁衣放松箍在梨花腰上的双腿,坐到孙铁栓身边:“可愿跟我结拜兄弟?” 第83章 小悍妇孙祥贞 孙铁栓躺在还未干燥的土地上,刚才被孙庭三人一番奚落,气得胸腔都快爆炸;这会,突然听到寒铁衣直击心灵的话语,泪水瞬间滑落眼角,语含哽咽道: “我是来求你的,跪死在你面前的想法都准备好了。” 寒铁衣一手搭在孙铁栓瘦小的肩膀上,出言安抚道:“放下心中的仇恨!别恨我,别恨梅丫头,别恨你母亲,别恨村里人。你我是兄弟,不用求,以后堂堂正正做个男子汉,我与你并肩作战如何?” 孙铁栓突然痛哭出声,再不能成语。他想过:见到寒铁衣要先骂他一顿;他想过:见到寒铁衣马上求他装假肢。此刻他还想:你究竟是人是妖,干嘛两句话就把我弄哭?此刻他又在想:没了四肢,如何敢与你称兄道弟? 寒铁衣任他哭,哭是转换情绪的最佳良方。 胡盛苇、王剑、王锋,如今专为暮雪的老房子砌围墙,趁这空档,寒铁衣让他们去拿几捆稻草过来。 孙铁栓哭声小些时,寒铁衣正欲继续安慰。就见村东头,气势汹汹冲出一群人,带头的正是赛金花,手里抱着一大摞锄头耙钉。她的身后,跟着十二个生死以共的姐妹,每人或背或抱她们断了手脚的儿女。 这般惨象,任谁见之,无不心酸流泪。 吸着牛奶的梨花,往前一站,破喉吼道:“干嘛?要吵还是要打啊?” 怒气冲冲的赛金花,迅速抛掉手中武器,露出几颗牙齿勉强假笑道:“太奶奶,你老好!俺们去干活,顺路来接我儿子回家。” 梨花看到她黄中带白的牙齿心里就不舒服,张了张嘴,继续想耍威风,突然又忘记不知骂什么好。闭了嘴,很委屈的坐回寒铁衣身边,伸手去他兜里再掏一盒牛奶出来。 寒铁衣起身,幽幽吐出一口气,说道:“大伯娘,我与你儿已结为兄弟,他以后的人生路我负责。你若还不解恨,抡起锄头可以往我身上锄几下。” 梨花呱呱大笑:“快锄啊!我最喜欢看人打架了。” 寒铁衣说的话,瞬间在赛金花的脑子里转了十几个念头,压了压心中的怨怒,吐出一句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既是我儿兄弟,便是我的义子,以后你要住在我家。” 陆小芸背后的孙祥贞突然大吼:“伯娘,莫听他的鬼话,这小子最会油嘴滑舌。小乞丐,你听着,这仇我是报不了了,但我会天天诅咒你,直到我咽气的那一天。” 聪明莫如寒铁衣,但赛金花的要求,却实实打了个他措手不及。 孙祥贞六女,眼眶仍然乌黑,起码要到明年此时才会淡化,她与她的五个小姐妹却浑不在乎。更有一事,让寒铁衣头痛,谁他都有信心劝服,偏这个‘小赖步鸡’油盐不进;上次专程去稻田找她说理,未曾料到,硬是被她怼得无言以对,只能以‘输’的形式退出稻田。 这边争执一起,没砖搬的妇女们,便如蝇逐臭般从远或近聚拢而来。她们本约好去砖厂瞧突然冒出来的鱼虾螺贝,这会都不急着去了。 围观者,不止这群村妇,孙殿英家的院墙,亦探出数十颗簪花插钗螓首,其中一颗,便是小燕子的精致脸。 今晨分离时,她跟寒衣皆说:不能再贪玩了,跟着你这个不务正业的浪荡子没有前途。要回家努力学习琴棋书画,长大了才有资本找门当户对的富家公子。 赛金花说完,及到孙祥贞说了话,寒铁衣已抓住了一个紧要信源。没去回答赛金花的话,而是咬住了那块硬骨头:“祥贞姐……” “别叫我祥贞姐,臭叫花,我娘稀罕你的银子,我可不稀罕。你给的粮食我也不吃,我宁愿吃野菜。”孙祥贞挣扎着从张小芸身上下来,坐在湿地上准备与寒铁衣狠狠干上一仗。 寒铁衣不恼,也没笑,而是回头看了看孙铁栓,然后才说道:“聚炉姐……” “你踏马的找死啊!臭叫花,全村没人敢当面叫我花名。现在我要是还有手,非撕烂你的猪嘴不可。” 寒铁衣接着道:“小赖步鸡姐……” 这次,孙祥贞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张小芸却发了飙,捡起一把锄头就要往前冲,突然看见梨花缓缓抬头,忙刹住脚步,指着寒铁衣臭骂:“死小贼,老娘惹你什么了?有本事,你我约个时间单挑。” 围观的胡盛苇,王剑,王锋,还有停了拆房子的士兵们,看见主上被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一次又一次怼得无话可说,忍不住都仰头哈哈大笑。 他们的心中,就喜欢看见强者从高处跌落。 寒铁衣不再叫名字了,而是慢悠悠说道:“喂!那个坐在地上的邋遢鬼听着:叔叔能让你重新走路,重新有手吃饭。你一个做大姐姐的人,不能那么自私,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的弟弟妹妹们考虑。 不管你是做大哥还是做大姐,都要能屈能伸,能屈能伸才能强大。我帮你出个计谋:回家去多吃点饭,吃肥一点,明年就找个人嫁了,生十个八个儿子出来,让他们长大了找我报仇。 这条计策高不高明?快带你的弟弟妹妹们回家去,把瘦不拉几的身子洗干净点,下午,上门免费帮你们安装假肢。” 孙祥贞的心态,此刻寒铁衣已经参悟明白:她是受母亲的影响,认为全村人皆要臣服于她的脚下,但有比她强的人,她就要打压。寒铁衣本想从这方面入手开解她,想一想,还是直击致命要点来得有效。 装假肢,众小鬼都有想到,也想到了放低姿态来求寒铁衣。孙书那帮老头,如今变成正常人一样行走,很多人都真真切切见到,那是铁的事实。 一辈子瘫痪在床上,谁愿意呢? 村民们暗中对寒铁衣惊恐、佩服、好奇,既想远避又想亲近,彷徨与憧憬齐涌心头。 听了寒铁衣主动为她们装断肢的承诺,那些小弟小妹无不动容,俱皆渴望,现在立刻就能行走。因为待在晒谷场的时间太久了,膀胱憋得实在有点难受,都想跑去露天茅坑里畅快淋浴一番。 孙祥贞当然一样动容,但她却有一事不明,放下了霸辣的语气问道:“死贼,死叫化,既来残害我们,为何又来滥充好人?你是什么变态心理,还望你能给个说法。” 此言一出,十三悍妇齐齐点头,经孙祥贞一提,心中豁然开朗:对啊!这个神神叨叨的寒小贼太变态了。 第84章 人性 寒铁衣看着孙祥贞说道:“我在帮你们涅盘重生!再不醒悟过来,我会将你们嫩嫩的皮一条条撕剥下来,让你们只有血淋淋的肉露在外面。” 不带一点咬牙切齿的说话,却让围观的村民一个个听得毛骨悚然。这个外来小贼,太霸道了,好像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任由他宰割似的。叔可忍,婶不可忍,待大家将他的银子赚完之后,便赶他出村去。 事实上,三家财主的财物、还有县令张集馨和郭茂财的,以及村长的150万,这些人加起来的财产,委实购买不了几件高‘科技’产品。寒铁衣,正计划着出山去救孙豹的同时掳一些财物回来。 孙祥贞不怕死,但她却害怕被这个恶魔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一时陷入了沉思。 寒铁衣对赛金花说道:“大伯娘,再大的恩仇先放一放,你们回家去,铁栓兄弟留下,我有话要跟他说。” 此时的赛金花,跟村子里的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妇女都怀上了孕,对孙铁栓这个儿子,已不再抱光宗耀祖的希望。一旦腹中诞下的是男婴,她便全权放弃孙铁栓。 听了寒铁衣让她先回家的话,很爽快的应道:“你俩既已结为兄弟,就该多熟络熟络。栓儿,铁衣比你长两岁,记得要叫他哥。” 那天,滂沱大雨中,赛金花没给孙铁栓一口吃食;现在,孙铁栓口干得唾液都化不出来,赛金花还是没过来给他喂上一口水。这些细节,八岁的孙铁栓哪能参悟透?听到娘亲无比关切的教导,感激的道:“娘!俺知道了,你先回家吧!我也正好有很多话跟铁衣哥说。” 十三悍妇的李凤娘,与众姐妹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放下怀中女儿孙梦玲,对寒铁衣说道:“寒少侠,我们的恩,我们的仇,是该选个日子慢慢清算。但今天,有什么话,你要当着所有孩子的面说,别藏着掖着。希望你能给她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化开她们心中的怨,然后才能好好配合你将假肢装上。” 话说得真动听,言下之意,完全就是寒铁衣亏欠了他们。 寒铁衣合上了眼睛,想了一会说道:“大伯娘,将铁栓兄弟也带回去,帮他净了身,喂饱饭,送到孙济环,孙济世两兄弟家集合。中饭之后,我即刻就到。” 话罢,再不给她们纠缠机会,寒铁衣拉起梨花便走,走的也是进村路。两刻钟之后,出现在梨花家没了大门的老房子。 院子很大,房间很多,能住人不漏水的房子却只有一间。 寒铁衣没进她的房间,而是在院子里的一口老井台边停下。提水,刷锅,洗碗,煮面条……软糯的食物,非常适合缺了两颗门牙的‘八岁’小美女。 梨花进了房间,摸索了好一阵,出来时手中拿着一只碗和一双筷子,坐在断砖上皱着鼻子闻面条香味。 面条很诱人,梨花没吃过,但她不问,她问的是:“臭叫花,死叫花,我还能活多久?” 寒铁衣夺过她的碗筷,洗净,盛了半碗面汤递去:“你很怕死是不是?” 梨花吹了吹热腾腾的面条汤,喝了一口,咂巴了几下嘴:“你不怕死?” 寒铁衣夹给她一个野鸡蛋,洗了一个野果子咬在嘴中:“活着很有意义,但很苦;死去化为乌有,但永恒。两者之间的区别是:活着不懂死去的轻松,死去不明活着的无奈。” 梨花夹起一箸面条,吹了吹,喂到寒铁衣嘴里:“死去既能得到轻松,为何人人要留恋人间的无奈?” 寒铁衣‘呲溜’吞掉口中面条,用舌头舔舔嘴唇:“活着,有血与肉的欢愉;死去,是无法捕捉的灵与魂。因此,人更愿意活着,纵使苦难深沉。” “嗯!但我总觉得还没活够,事还有很多没做完,咋那么快就到了岁月边缘?” “没办法,你的爷爷奶奶让位给你,你便也应该让出空间给你的后辈。” 面条梨花吃了三碗,用衣袖抹了几抹空碗,放入黑袍衣袖中:“第一,空间那么大,为何要让?第二,我不让出空间谁又能奈我何?” “第一,空间是你传宗接代的空间,最多五代;第二,血与肉的欢愉你已享尽。享尽了就像一口枯井,再无源泉。” “不!我还有源泉。而且……而且,以前只顾着一日三餐,浪费了很多欢愉时间,我要补回来。” “为了三餐,而荒废欢愉,那是人没有活明白。现在你活明白了,又有何用?如想继续欢愉,身体里的仅存一点源泉,就会加速掏空,你便也会……加速枯萎。” “可以补呀?我要把我的身体补回来,永远掏不空,永远不枯竭。” 寒铁衣收拾东西,装回背包,站在颓废了的大门口:“小时候,人是一棵小树苗,欣欣向荣;年老时,枝枯根衰。同样的土壤,同样的雨露,谁又能逆天重生?” 梨花追出门口,扶着残墙道:“那你帮我再挪一个地方。” 寒铁衣往济环、济世两兄弟的家中方向走,边走边说:“已经帮你挪过一次了,不能再挪了。” 梨窝大村,原有住户335家。现在,实住家庭只有211户。另外124户,要么像三个财主一样搬离,要么迁去农田居住,要么有钱搬到了县城,要么战死沙场妻走母亡…… 124户的残墙空地,寒铁衣让姜伟华照着‘目’字规格盖。寒铁衣是这样子想的:124户都是他的家,他也要有很多家。 初时,孙济环、孙济世非常厌恶霸粮霸银又大兴土木的寒铁衣。曾经月黑风高的好几个夜晚,联合过年轻力壮又有胆量的十几个小伙子,潜伏在暮雪家门口等候,准备在他睡觉时实施暗杀。 可是,偌大一个村,就没见他在任何一个地方留宿过。几晚折腾下来,弄得人人哈欠连天,白天干活都没了精神头。 后来,有父有母有妻儿的两兄弟,各分到几千斤谷子,对寒铁衣的恶劣态度有了些转变。又后来,住在村长孙叔傲屋后的孙济环、孙济世,第一批住上了青砖新瓦房,逢人就说这个小叫花为人真不赖。 又后来,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寒铁衣出现在两兄弟家中,交给他们两本‘针灸和筋脉’奇书。自此之后,一口一句:我寒小兄弟……,我寒小兄弟……要是是我女婿就好了。 第85章 悍妇孙祥贞 那晚,风雨交加的那晚,孙阳带队的十个老头,将昏迷不醒的赛金花二十六人,搬进孙济环兄弟俩家中。 现在,活泼好动的赛金花二十六人,仍然聚在孙济环家中的一楼大厅。 村头横排的五个‘目’字建筑,户户大门朝南。右边三个‘目’字高墙大院,归属村长孙叔傲。左边两栋,自然是孙济环与孙济世所有。 踏出他们家的院子大门,便是晒谷场的始点,直到降龙树为尽头,全长五里有余,三三两两的松树和梨子树,点缀着光秃秃的晒谷坪,有点碍事,却充满着无尽的美意。 如果站在晒谷场,面对‘目’字建筑,右边第二栋,便是孙济环的家。如今,赛金花和她的姐妹们在里面翘首以盼,盼着那个来村子讨食的小叫花早点到来。 不知何时,对外敞开的两扇大门,兀地冒出一个大布包,蠕蠕而动往大门里面挤。如此诡异之事,吓得厅中三四十人大惊失色;此刻刚过晌午,雨过天晴,艳阳普照,哪里来的狐妖獐精大白天的敢闯民宅? 胆大莫如十三悍妇,纷纷起身,就去抢孙济环家的锄头担杆。 “各位大伯娘,过来搭把手啊!我的骨头快要被压断了。” 声从布袋下边传出,孙济环孙济世两兄弟的儿女,本就惊恐;这一下,吓得顿时哇哇大叫。 布袋会说话,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简直比能蹦一丈高墙的小乞丐还恐怖。 赛金花十三悍妇听到这声音,却是哈哈大笑,这不就是小叫花的声音吗?可是,笑过之后,又迅速拉下了脸皮,觉得这快乐来得不是时候。 院子仍是泥地,没有铺阶砖,这种事情,姜伟华可不会帮户主们干。大布包放在泥地上,从底下钻出一个小男孩,年龄约摸十岁,穿着皮革鞋,藏青长裤,藏青连帽长袖衣,背着一个背包,鬓角的长发有些凌乱。 孙济环、孙济世快步上来,牵手扯臂,一个说:“寒兄弟,楼上用茶。” 一个道:“兄弟吃饭没有?现在就去给你弄热乎的。” 寒铁衣快步走到大厅,拱了拱手道:“两位大哥,时间有限,不闲聊了。快帮他们装上假肢,外头来了一大帮美女,干完了这活,一块出去瞧瞧。” 兄弟俩听了就来精神,齐问:“兄弟,这事可真?” 寒铁衣还未答话,侧旁传来两道妇女的咳嗽声,虽没破口大骂,但两道凌厉的目光已剜向了两兄弟的身上。 寒铁衣哈哈大笑,专程为孙铁栓和孙祥贞装假肢,他俩的假肢很特别,是机械智能,能跑能跳,还能开石裂碑。 “两位大嫂子,外头真的来了一大帮美女,带孩子们去瞧瞧热闹吧!”说话间,寒铁衣已帮孙铁栓装好了四肢,对孙铁栓说道:“兄弟,过几天我给你们配上弓弩,你们的娘亲也有。现在,你去外边转几圈熟悉一下。” 来到孙祥贞面前,她冷哼了一声:“越会讨人喜欢,我却越发恨你。” 她心中却在说:臭叫花,我不要你装,我不要你装…… 身子却不听话,见寒铁衣拿臂,她就伸臂,见寒铁衣托腿,她就抬腿。 寒铁衣托起孙祥贞的一条腿道:“异味很浓,骚痒折磨得你很难受。明天一早,你的五个妹妹,还有你们的十三个娘亲,一起去找林柏,她能帮你们治好这病。” 孙祥贞抬起先装好的两条手臂,对着低头蹲着的寒铁衣脑袋便拍了下去…… 如此突兀的事情,一直在旁观看的十三个悍妇吓得失声惊叫,花容刹时失了颜色。张小芸就在旁边,忙伸手去挡,却哪里来得及这冷不丁的雷霆一击? “咣……” 巨大的响声震得人人耳膜嗡嗡。鲜血,霎那间从浓浓的头发里往外冒,流了寒铁衣一脸,滴落地面,渗入泥土地下。 装假肢的寒铁衣却好似浑没察觉,继续为孙祥贞安装好最后一腿,站起来说道:“祥贞姐,你也去外边熟悉一下走路。改日再找你们聊天,我走了。” “你……你……”孙祥贞惊恐无比,指着寒铁衣仍在流血的头颅:“你……你流血了,你不知道?” ‘你是人是鬼?’是孙祥贞更想问的话,但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勇气问出来了。 “哪里流血了?头上吗?”寒铁衣伸手一抹面孔,满手掌鲜红:“我…我…我流血了?” ‘噗通!’寒铁衣仰脸栽倒,跟着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突然,将死未死的寒铁衣开口说话:“孙…孙大…大哥,快抬我丢到悬崖去,别…别死在你家里。” 十三悍妇大惊,一时慌了手脚,第一次面对‘死’人,没想到是如此恐怖,吓得双腿都软了。另十一个装好假肢的男女小孩,腾腾腾‘跑’出大厅,站在院子里筛糠般直抖。他们不怕别人死,害怕的是:刚刚还在说话的人咋说死就死了呢? 缓过神来的孙祥贞哈哈大笑,站起身对着抽搐中的寒铁衣踹了一脚,骂道:“便宜你了,那么容易就弄死你。” 又对发怔的孙济环兄弟俩说道:“两位叔叔别怕,一人做事一人当,尸体我来背。” 人的心一旦横起来,再无胆的胆小鬼都敢杀人;但如果人的心在平和状态下,就算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都会有怯懦的时候。 现在,十三悍妇,就是处在平和心态之下;她们的心,既惊且恐,无来由的对孙祥贞的狠辣产生出一丝畏惧。 张小芸,似乎不认识了这个女儿,眼睁睁看着孙祥贞背着尸体出了大门,一步步往山神庙那边走去,不敢出言相劝,亦不敢往外追。 村子里的新旧交接巷道,静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影。村子里的人,全部去了外头干活,或去开荒种番薯,或去找会计胡盛苇报名应聘洗碗工…… 三十个有理说不清的拆迁队,为了一睹进村的美女芳容,早丢了铁锹锄镐跑到村口去围观。 如此奇特的功能,不得不说他们的嗅觉真灵敏。 第86章 山神庙后面的阴谋 孙祥贞背着‘尸’体在无人的村巷里七拐八绕,甚是流畅,没有要迷路的样子。 流畅的还有,她的步伐走得越来越纯熟,浑似天生,更胜天生:有力、有劲、快捷、迅猛。 后头,孙铁栓带着他的那帮生死兄妹,步调稳健,似慢还快,一路追来。 经过梨花破院时,孙祥贞听到梨花阴恻恻的说话声:“别忘了我这个垂死之人,有时间多来陪陪我。” 又走了十几步,孙祥贞突觉有只小手从衣领里伸入,不客气的在膻中穴上左揉右搓。孙祥贞破口大骂:“死了都不安分,世上的男人都是兽生。” 行走中的脚步却无法停驻,想停,又不受自己控制。孙祥贞先是气恼,后是羞涩,然后是舒爽,再后来是享受……羸弱的身子骨好像在渐渐变强,肺痨哮喘的呼吸似乎随着揉搓而愈来愈顺畅。发觉了身体上的变化,孙祥贞不再挣扎,不再忸怩,坦然的接受来自外界带给自己的温柔和甜蜜。 半炷香之后,孙祥贞流下了泪水,喃喃自语道:原来,我缺少的是一份爱……没人疼爱我!没人关心我!我的命比梅丫头还苦,她有小叫花呵护……我长这么大,听到的全是咒骂,我恨他们,我恨全村人……我也不准备嫁人了,我是贱人,我是野人。此生,值不得别人来爱了,也不会有人来喜欢我了……我是比梅丫头更贱的贱人!小叫花…… “嗯!” :小叫花,你是我最恨的人,恨你为何不来找我讨食,恨你对梅丫头那么好,难道你对她的好就不能分一点给我吗? “可以!” :别打岔,你死你的,死了就别说话。我要好好考虑一下,等会要不要跟你一起跳下去…… “不用考虑,要跳你跳,我可不跳。” “不跳你也要跳,我背着你一起跳……” “悬崖下边有蛇,有很多蛇,会缠在你身上。” “死叫花,别吓我,等会把你先抛下去,没蛇了我再跳。” “那我在下边接住你,可别十年都等不到你跳哦?” 孙祥贞‘噗嗤’哈哈大笑,笑了许久,突然将背上的死‘尸’抛在地上。 抛掷在地上之后,孙祥贞以为这个小叫花会爬起来扮鬼脸,与自己打闹。谁知,回身去看时,那具尸体直挺挺躺着,一动不动;刚才落地瞬间,还瞧见他的头顶溅射出一股几米远的血箭。 惊恐、疑惑一齐涌进孙祥贞心头。 刚才说话的声音,难道是他的鬼魂? 可是,伸进衣服里的手,很暖,很有力,还很灵活啊? 生时不惧他,死后又何惧?孙祥贞蹲下身子,摸摸他的心跳,没有;扒拉开他的头发来瞧,没破口。虽没破口,头壳却凹进去了一块,浓密的头发被血液凝固成一团。 细心的孙祥贞发现,流出来的血液,没有腥臭味,一点都不恶心,也不恐怖。 也就在此时,孙铁栓带着他的队友跑到,皆是七岁到十二岁之间的孩童,个个呼哧呼哧喘气,脸上却掩不住能‘跑’能走的喜悦。 见了面,孙铁栓便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姐,你太冲动了,干嘛那么早杀死他?” 孙祥贞站起身,搓了搓手上的红色液体,看着他们个个四肢健全的样子,反问道: “难道你不想杀死他?” 孙铁栓非常懊恼,又不能扇这个大姐两括子,忍了忍道:“他有很多好东西,刚刚还说给我们配弓弩……唉!姐姐,以后只听我一个人指挥好吗?” 底下的六个小兄弟当即响应起来:大姐,我们都听铁栓哥的指挥吧!刚才他还说,有了弓弩,就可先杀了孙庭那个狗杂种。 要去听孙铁栓小屁孩的命令,孙祥贞当然不愿,发自内心的抗拒。但听到可以用弓弩射杀孙庭,如此曲折的报仇路线,她还真没想到,心中突然也懊悔起来,忙歉意道:“成!成!铁栓弟弟,姐姐先听你一个月的指挥,如果十次你对八次,姐和我的妹妹们,统一归你管理。” 站在孙祥贞身边的五个小女孩齐齐点头,齐齐说道:大姐听你的指挥,我们也听你的指挥。 指挥主帅位确定,孙铁栓便蹲下身去探寒铁衣鼻息,唉叹道:“兄弟,今早才结义,现在就死了。真为你的英年早逝悲痛啊!九泉之下,这份兄弟情你若还认,就托个梦来,告诉我你的武器藏在哪里?兄弟我一定替你好好保管。” 站起身,捋了捋残破的裤腿说道:“柏鸿,康云,你俩将他的衣服鞋袜剥下来,尤其是那个背包。” “是!”孙柏鸿,孙康云同声应答,两人都是十一岁,做事却没有孙铁栓老辣干练。 “康文,孙浩,你俩负责找石片,将他的四肢砸下来。” “是!”孙康文是孙康云的堂弟,小孙康云一岁,孙浩今年七岁,一颗稚子心已被母亲和同伴们熏陶得一片漆黑。 “孙杰,孙博,你俩找几条尖木棍挖坑。” “是!”孙杰八岁,孙博九岁,是孙铁栓的忠实拥趸者。 听完这些吩咐,孙祥贞心里甚是佩服,但嘴上却说道:“铁栓弟弟,为何不直接丢进悬崖,省时省力。” 孙铁栓把玩着新的手臂,完美无瑕,跟真的一样,很满意:“贞姐,听我的指挥错不了。哪一天,将梅丫头引诱到这里,趁她伤心没防备时,下起手来不就容易多了?” 孙祥贞一听,更加佩服,由衷的道:“小弟弟,以前是姐带着你们去荡村。现在,没想到你开智得那么快,以后姐听你的话便是,但孙芮、孙莉那两个臭婊子你也别忘记了。” 孙梦玲五个小女孩这时插话道:栓兄弟,我们干什么?你吩咐啊! “你们去望风,看见有人,就跑回来告诉大家撤退。” 五女开心离去,两人望村尾,三人监视山神庙那边的进山路。 吩咐完任务,孙铁栓继续与孙祥贞说话:“贞姐,岂止是她们两个,还有她们的哥弟,以及全村跟我们作对的人,让他们一个个看见我们就睡不着觉。” 看着这个小男子汉般的小弟弟,孙祥贞突然说道:“栓弟,是不是先低调一点?过几年,有力量了,再把他们踩在脚底下。” 第87章 前沿阵地 山神庙后面,蒿草茂盛得能遮人头,零星几棵松树和石榴,散生在或远或近的地方。孙铁栓靠在一棵松树上说:“十五岁之前,我要先组织一支属于自己的敢死队。姐,放心吧!这些都在我的考虑范围之中。倒是你,明年就要找婆家了,去了婆家,谁敢欺负,弟弟一样护着你。” 这会,干活的人回来汇报。 孙柏鸿,孙康云说:坑已挖好。 孙康文,孙浩说:衣服剥下后变成粉尘。 孙杰,孙博说:尸体四肢很韧性,切不下来。 此刻,太阳西斜,炙烤了一天的湿地,散发出一阵阵霉味。 孙铁栓摆了一下假肢手说道:“就这样埋了,晚上这里闹鬼,快点回家。” 回村的路上,孙祥贞与孙铁栓并排着走,假手拉住假手:“弟弟,你喜欢姐姐不?别人我谁也不想嫁。” 孙铁栓一听明白,抬头看了一眼孙祥贞:“姐姐,我喜欢打人,可我不想打你们任何一人。” “姐姐愿意给你打,打死我也不怨你。”泪水在孙祥贞眼里流下,觉得做人真苦,但被熟悉的人打,这命也就认了。 …… 十三个小恶魔走远之后,寒铁衣从土坑中钻出。取了挂在悬崖上的真正背包,跳入崖底,脱了硅胶服,摘掉铁皮假发,在溪水源头洗净了身子。 旋即窜去东面密林,逮到一头黑熊,拔爪剪舌,扎晕之后,拴在守林人的土坯房前的大树上。 忙完这些,正欲去‘动物世界’山顶找暮雪,不承想,暮雪已站在寒铁衣身后,不冷不热说道: “你的包容心真大,为何不灭了他们一干二净?” 寒铁衣回身笑道:“来了正好,我带你去瞧瞧叶塘县之外的风俗风貌。” 暮雪退后了一步:“你的大哥,两位姐姐,躲在第五座山顶如胶似漆,你不去管一管?” 寒铁衣又笑:“李芍,玉真,本不属于郭茂财,她俩愿跟谁好便跟谁好,我管不着。” 暮雪脸上露出奶凶奶凶的表情:“可她俩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头发也长出来了,我要让她们的头一直光着。” “女人都是爱美的,剃一次就够了。阳天嶂来了上万个匪徒,要洗劫梨窝村,给你杀三个人泄泄愤如何?” “已被我杀了。” “何时杀的?” “今上午!还有欺负过我娘的狗兽生,一个个都被我切了脖子。” “那山寨里的钱财呢?” “已经是我的了。”笑容在暮雪的脸上展开。 “有多少?藏在哪里?”寒铁衣甚是惊讶,这小妞的心越发的狠辣。 “藏在山洞里,七十多箱,这辈子我是花不完的了。”暮雪微微扬起下巴,豪气在她心底膨胀。 “那么多呀?可以送给我吗?” “不行!我要压过寒衣、小燕子,瞧她们嫁个怎样的富家公子能多过我的财。” “那你也不能把财物藏在山顶上啊!万一飞翔鞋坏了,你不又是一个穷光蛋?” 笑容在暮雪脸上凝固,脸色白了一白:“这鞋还会坏啊?那你说藏哪里?” “藏我那个山洞。” “不行!你那个山洞我找不到。” 寒铁衣无奈的挤挤眼:“随你吧!我要去救小燕子的爹,你去不去?” “只要不是梨窝村我就去。” 两人下山,黑暗笼罩了整片大地,山上山下一片黢黑。 孙殿英豪宅,第三进院二楼,左边一个房间,小燕子与她娘亲林婉梅正浸泡在浴桶中。 “我要带小燕子去救她爹,只有她才认识她爹。”氤氲着雾气的房间里,寒铁衣放下背包,掏出一套氢气服和一双氢气靴。 “我也要去,我比小燕子更熟悉她爹。”林婉梅猛地站起,带起‘哗啦’一片水声。 …… 五千余里外的前线边疆,晨光初露,景色朦胧。目光所及之处,四野茫茫,没有一草一木,荒凉得只见戈壁。 寒铁衣、暮雪、林婉梅、小燕子,停在一处土丘后面,距离两军对垒阵地约有百里。停下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悠闲自得地煮起了早食。 刚才所见,两军并未开战,安营扎寨,各据一方,形成鼎足之势。 瞧这边的湿润地表,断定前两天亦下过一场滂沱大雨。 最先着急的是小燕子,落地之后,除下帽檐就问:“铁衣哥哥,那么多帐篷,那么多人,如何才能找到我的爹爹?” 寒铁衣摇摇头道:“他在不在这都还是未知事?我能想到的就是逼问最高统帅,这方法最简便又快捷。” 林婉梅研究着神奇的衣服和靴子,语出惊人:“别找了,个个贪生怕死,个个有父有母,如果都被救回家去,谁来保家卫国?” 小燕子好像突然不认识这个娘亲似的,泪水瞬间出来,模糊了视线:“娘,可不能为了你的大义,让我没了爹,让爷爷伤了心,让铁衣哥哥失了信。这些细节你有没有考虑到?照我说,我直接闯进军营大吵大闹,爹肯定冒出头来,我拉了他就走。” 暮雪哈哈大笑:“照你这样子找爹就有趣了。一声‘孙豹爹,你出来’,兵营里冒出几百几千个孙豹,你娘就开心死了。” 林婉梅不解,芙蓉脸上露出疑惑:“梅小妹,我咋就开心死了呢?” 暮雪哼了一声:“男人有三妻四妾,八房九房,一下子有那么多男人围着你转,你不开心得天天合不拢嘴?” 林婉梅听明之后,嫣然一笑:“可惜律法不允许,我也没那么雄厚的财力养活他们。不然,这倒是人生首件快事。” 就昨夜一路过来的时间,寒铁衣已帮林婉梅的宫寒之病治好,至现在还处在心旌荡漾,旖旎梦幻之中。因之,春潮未退的她很自然便顺了暮雪的戏谑话。 小燕子知道暮雪之意:起名小燕子的人,梨窝村就有两个。这里集合了全国之人,同名同姓的孙豹,难保没有十个八个。但林婉梅的反常却让她非常费解,向来端庄沉稳的娘亲,这会咋说起疯癫话来呢? 转念一想,觉得还是救亲爹重要,也就不再追究娘亲的疯癫,蹲到摆锅弄灶的寒铁衣身边。 “铁衣哥哥,你说的方法非常不错,准备什么时候行动?我要跟你一块去。” 第88章 解救孙豹 寒铁衣叫来暮雪,让她也蹲下,说道:“你不是喜欢杀人吗?今晚你去敌方阵营,抓了对方统帅,卖给这边统帅,赚的银子归你。我再向这边统帅讨要小燕子她爹,和气交易,就不会给梨窝村留下后遗症了。” 暮雪本来郁郁寡欢,仗又没见着打,花又没见着一朵,来这种鬼地方真真没趣。听到有银子赚,顿时心花怒放起来:“铁衣哥哥,赚钱原来这么简单啊?下次去皇宫,把皇帝老儿的钱也赚过来,让他沦为乞丐。” 小燕子看着暮雪投来的骄傲目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一手搭在寒铁衣身上说:“哥,暮雪妹妹的身手咋那么好?是你教的吧?也教我好吗?” 火灶边,林婉梅早蹲在旁边,这会说:“寒弟弟,别救我夫君了,太冒险了。以后我也跟着你,你去哪我便去哪。” 穿的衣服能带着人飞,仅此神奇一事,已让林婉梅深深着迷,寒铁衣就算不是神仙,跟着他也总比提心吊胆守着棺材铺过日子强。况且,从女儿口中得知,他们还去过大海,山珍海味、蜂蜜野果什么都吃了个遍,焉有不令人向往之理? “你娘不救你爹了,你的意思呢?”寒铁衣转脸看向小燕子。 小燕子站起身一跺脚:“我只道男人花心,女人原来也如此。铁衣哥哥,我娘喜欢上你了,你就做我的后爹吧!” 暮雪又是一阵哈哈,最不开心的就是她,可她的笑声偏最多。现在,暮雪越发觉得没有家庭的牵累,真轻松。 寒铁衣拉小燕子蹲下,并给每人各盛了一碗清水面条汤:“燕妹,话莫乱说。喜欢不是这样曲解的,就像银子,可以买衣服,可以买好吃的,谁不喜欢?喜欢银子不可能去认银子做爹吧?好了,今晚就按这个计划行事,更好的计谋,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出来了。” 林婉梅扒拉了一口面条说道:“我倒有一条好计谋:将我像纸鸢一样飞在军营上空,死豹子见到了我,必叫唤,到时寒兄弟将他挟持出来,多省事?” “娘!”小燕子将碗重重??在地上,怒目圆睁道:“这么丢人的鬼主意你也能想到,真不该求铁衣哥哥带你出来。” 暮雪哈哈大笑着火上浇油:“铁衣哥哥有透明游泳衣,穿上了找你爹不费吹灰之力。” 小燕子狂吼:“满嘴喷粪,没点正形,以后不跟你们出来了。” 暮雪刮着脸蛋讥讽道:“在沙滩那几天,是谁对小虫虫爱不释手?会念两首诗就不食人间烟火了吗?扮什么清雅?装什么正经?” 小燕子不再跟暮雪怒怼,转而对寒铁衣道:“现在你带我去抓坏人的统帅,换了我爹马上就回家。” “别急!白天行事不方便。”寒铁衣帮小燕子揉搓太阳穴,缓解一下她心中的焦躁:“一招不慎,两军战事一触即发,多少好儿郎,会因我们的胡搅而一朝殒命。” “好!我听你的话。可是,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天黑,太难熬了。”太阳穴一揉,小燕子安静下来,闭目享受这前所未有的舒服。 暮雪、林婉梅皆想去寒铁衣背后给他揉按,不料却撞在一处,一高一矮。林婉梅占不了便宜,暮雪则似碰在棉花堆上,揉着额头道:“真不赖,难怪某些人目不转睛,也难怪某些人有底气敢要求跟着。” 寒铁衣收拾了东西,背上背包说道:“打发时间的最好方法便是散步,戈壁滩上走一走,别有一番意境。” 茫茫戈壁,没路没道,没树没荫,雨后的阳光,异常炽热,纵有感应遮阳伞飘在头顶,四人仍然走得汗流浃背。 至中午,不说三女不想走,寒铁衣亦不想再走。无奈,择一土丘,集起遮阳伞,挤坐一处阴凉地。 林婉梅就问了:“寒弟弟,人会飞,伞也会飞,你是神仙?还是你有法术?” 寒铁衣摆上香蕉和野果,给每人一瓶饮料:“世上没有神仙,说有法术的人都是骗子。用的这些东西,是科技产品,要用银子买。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导弹,这些更神奇的东西,你们是没机会见到了。” 林婉梅摇摇满头乌丝:“寒弟弟,什么是科技我不懂,反正你就是神仙,我要嫁给你……不对不对,我要跟着你。” 暮雪哈哈大笑。 小燕子杏眼圆睁。 “说错话了!寒弟弟,姐姐今年二十有六,只生了一个女儿。所以那死豹子就续了三房小妾,个个帮他添了丁,正准备扶一个小妾为正妻呢!因此我说,不救也罢!” 林婉梅说完,小燕子也不恼了,揉了揉发酸的鼻子道:“娘!铁衣哥哥喜欢乞丐生活,锦衣玉食的你习惯吗?” “习惯!习惯!他怎么过我也怎么过,这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林婉梅考虑都没考虑,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固执的认为:只要能跟着他在空中飞翔,就算做乞丐,也是逍遥乞丐。 杀意,在暮雪脑中一闪而过。但旋即笑吟吟说道:“林姐姐来了正好可以帮他洗衣做饭。” 不管是在县城家中,还是梨窝村这边,林婉梅都极少动手洗衣做饭。一双素手保养得白嫩丝滑,要她去蚁叮虫咬的密林,待不上半天就会要她老命。 之所以对寒铁衣产生奇思妙想,她图的只是一份新鲜劲儿。 太阳往西移动,四人便往东移动,伞影从北调到东。 林婉梅也笑,笑得很妩媚:“家中有个男仆,很是勤快。我带他出来,以后大家的衣服都让他来洗,饭也让他来煮……” 小燕子挽住寒铁衣手臂站起:“铁衣哥,还是散步好,待在这里闷死了。几千里路程,非我能至,非常感谢你,不然今生我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一片赤裸裸的戈壁滩。” 林婉梅起身整了整衣裙,装傻充愣道:“可惜这边有土无田,有牛难耕……” 当夜三更,暮雪疾射敌军大帐,捻针在手,扎晕刚入寝的一个魁梧汉子……并将周边帐篷内的军师、副将等,全切了四肢。 她的脑中,全是金银。 转了几圈,闯进一处帐内,将数百箱随军军饷,通通倾入氢气球。 这一方法,让她萌生了对‘我’军军饷的歪念头。他妈的,拥有富贵生活,原来如此容易得之。 第89章 大将军邱强 同样是三更,寒铁衣,小燕子,林婉梅出现在越国中军大帐。大将军没睡,仍在挑灯夜读,读的是《西厢记》:普救寺里,崔莺莺巧遇张生,两人一见钟情,情愫暗生…… 越国将军,邱强,四十有五,膀大腰圆,络腮胡子,国字端脸,环眼狮鼻,散发出来的煞气,神鬼莫敢近前。 帐中进来三人,邱强头都没抬,呵呵笑道:“小耗子,还不睡呀?就知你晚晚不安分。去倒杯水来,本帅口干了。” 等了许久,不见进来之人有动静,邱强抬头去看:一大一小两个美女,还有一个长得还算端庄的小男孩,很乖巧的坐在帐中榻榻米上。 不认识,没见过。 邱强呵呵看着那个大美女,合拢了手中书,展露出自认为最灿烂的笑容:“你是谁家家眷啊?是他让你过来的吗?好,很好,明天本将军就给他升职。” 大美女跪下便拜,露出洁白的牙齿,轻声细语回道:“将军,奴家是孙豹正妻,求将军容我见他一面。” “你还没见到他啊?好!好!那太好了。不过,谁是孙豹呀?哦……哈哈,小嫂子莫急,明天我给你找……这,这两个是你孩儿么?” 邱强激动得欲站起,突觉双膝一麻,复又坐下,尴尬笑笑:“莫急,小嫂子莫急,可能坐得太久了,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面对当朝大官,僻远小城的林婉梅,禁不住心底里的那点卑微,跪着哭道:“大将军,奴家家的孙豹,今秋刚被抓了壮丁,求大将军开恩,容我夫妻回家团聚。” “好说,好说。”邱强揉着双膝,感到一双小腿失了知觉,一时不明何因,笑着道:“小嫂子在帐中权且住上几日,待本将军慢慢给你寻来。放心,你这两个小孩,也暂时住在帐中,衣食不缺,毋须担心。” 林婉梅又磕了一头,伸袖抹了抹泪水:“我道天下为官者都是坏人,原来将军那么好,小女子在此谢过。只是……只是奴家现在很饿……” 邱强哈哈大笑,一笑,麻木感传至大腿。他本想说:军营不比居家,想吃便有吃……大腿处传来的麻木感,还有旁边坐着一动不动的两个反常小孩,让邱强突然有种怪异的惊悚:兵营戒备森严,他们是如何进来的? 早在刚才,寒铁衣已听到暮雪回来的破空声,在帐外放下一物,不进帐,却在附近穿来窜去,很快便听到倾倒铜钱的声音…… 寒铁衣暗道:女人都是怪物,咋就不按安排好的步骤走呢? 这个林婉梅也是:早上面条,中午水果,晚上一人一瓶山泉水,怎好好的就肚饿了? 吃夜宵很容易肥胖的,你不知道吗? 邱强按压下心中恐慌,语气甚是平淡柔和:“本事不小啊!你们是谁?竟然胆敢直入中军帐。” 寒铁衣拉起跪着的林婉梅,在她膻中穴上一揉,驱走她心中的卑恐。望着络腮胡子不怒自威的脸孔说道:“现在你把孙豹给我找出来,我送你倭国首领,让你荣荣光光班师回朝。要快,天亮之前,你还可以发起一次总攻。” 邱强浓眉深锁,这个小鬼说的话,咋听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你说班师回朝便班师回朝啊?入侵者没被击退,如何班师回朝? 更可笑的是:倭国首领你要送就送啊…… 不对! 这个小鬼,现在不就鬼魅般坐在这里吗? 万千个念头在邱强脑中急速旋转,由惊骇到镇定,最后问道:“小兄弟,所说是真?” 寒铁衣快步走出帐外,拎进一个月牙头人丢在地上:“真不真你自己瞧!” 邱强低头一瞧,见地上蜷缩着一个肥肥胖胖光溜溜的女子,看罢多时,仰脸哈哈大笑:“小兄弟,这是倭国的女相扑,你让我跟她摔跤吗?不不不,这口味不适合我。” 寒铁衣面露怒容,不耐烦道:“我没时间与你厮磨,快下令找出孙豹来。否则,拎你去倭国那边。” 营帐的东南角,传来伙夫们的早起声,这一磨蹭,已到了四更天。锅碗瓢盆的撞击声音,大将军听不到,寒铁衣却听得分明,他必须要在天亮前离开军帐。 邱强有两惊:腿麻和女相扑。 女相扑起码有四五百斤,自己两手同举都难,这小子却一手拎起。 “少侠,我这就给你传令。但我的双腿麻木,你可有办法帮我解了?” 寒铁衣起身,手握磁铁,凑近大将军的两个膝盖上一吸。 在邱强看来,这小子有内功,他用的是内功疗法。 消除麻木,最快要一炷香。寒铁衣已不想再等,拉住小燕子与林婉梅,走到帐门口停下说道:“找到孙豹,让他往南一直走,我们在那边等他。晌午等不到他的消息,这个世上再不会有你。” 门帘一动,人已出了大帐。邱强想追,却无法站立,大吼道:“来人,快来人,他娘的,一个个睡得像死猪。” 声嘶力竭唤到第六遍,方有几个衣衫不整的士兵跑来。见了面,邱强劈头盖脸对着他们一顿臭骂,出了一口恶气之后,余怒未消吼道:“今晚谁在本帅帐外值勤,拉出去砍了。” 这一通骂,弄得士兵个个脸上被喷满了口水,湿漉漉的长髻头发往下滴水珠。有兵掀帘探头外望,一会回道:“将军,值勤兵昏迷不醒。” 回话完毕,跟其他几个哥们继续低头,他们不是等待挨骂,而是眼睛挪不开躺在地上的白面馒头。四五百斤,没尝过,难以抑制心中的那份蠢蠢欲动,七情六欲横冲直撞实煞难熬。 既是昏迷,法不容责。 邱强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下心态,大声吼道:“传令所有万夫长,找出全部姓孙名豹的新抓壮丁,遣出兵营往南走。” 天光朦朦,整个兵营似静还嚣,偶尔的兵器撞击声,偶尔的战马打嚏声,交织在宁静的晨雾里。 邱强再次下达战斗准备:但见敌方军营拔寨撤退,即全力掩杀,誓将入侵者踏成肉酱。 军令下达之后,悄悄招来十几个精明斥候,暗令他们乔装打扮,以骆驼商队的身份往南查察。 第90章 梨窝村浩劫 戈壁滩上的前线,暗流涌动,隐雷滚滚。 但有一丝机变,必将又是一场血肉横飞的惨烈场景。后人有诗为赞: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 且说梨窝村。 暴风雨停歇后的第一天,林柏家来了一帮十四五岁的小伙子,个个带着一捆稻草,给林柏的破房子添砖加瓦。午间,还帮林柏宰掉了那头野羊,至晚间热闹了一场。 暴风雨停歇后的第一天,孙闿潼惊奇发现女儿陈秀慧在家睡懒觉。遂搬了凳子,驻守在门口,但等她睡醒时,问问喝豹乳用何种技巧才能喝上? 暴风雨停歇后的第一天,孙殿英家的运酒队,滞留在鸭塘窝,两天后潮水退尽,才得于踏着泥泞继续上路。 暴风雨停歇后的第一天,孙凯鹏知道孙女孙利君没有跟在寒铁衣身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无奈对着湍急河水长吁短叹了半天。后,平复了心态,在午饭时间,苦口婆心给她灌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高尚革命精神。 暴风雨停歇后的第二天,孙堃全背着弓,挎着刀,气昂昂独闯东面深山老林。结果,战战兢兢爬了一半山路,很幸运在两间土屋旁边‘捡’到了一头黑熊。 也就在这一天,南面山林,呼啸蹦跳出上万个衣衫褴褛,赤脚蓬头,瘦骨嶙峋的饥饿土匪。 一踏入草甸平地,百人一组组成的‘扩音喇叭’队伍,便开始轰隆隆唱喏,呼喝声响彻云霄:只抢粮不杀人,反抗者杀无赦! 南山砖厂,当初派出三十个士兵去万年桥砌墙。现在,剩下的一百七十个士兵,面对漫山遍野冲进来的土匪,不敢反抗,全被负手而绑。 厄运,同样降临在帮忙挖泥烧窑的173个村中妇女身上。会计县丞汪汝弼,以及两个南山守林人,无一例外被反锁在房中。 “只抢粮不杀人,反抗者杀无赦!” “只抢粮不杀人,反抗者杀无赦!” 一遍又一遍。 传唱到杨新忠砖厂,传唱到梨窝大村,传唱到孙殿英家中,传唱到锦昌庄园,传唱到孙凯鹏家,相距三里远的林柏家同样被遭了劫。 唯一幸运的是,再往北的村民们躲过了这一场浩劫。 这群匪徒,嚣张到建在河神庙那边的三十座谷屯都被洗劫一空。 村中妇女,但有姿色者,皆被长绳捆绑,串成一串,浩浩荡荡往南山进发。 暮雪诚不我欺,她说杀了:杀的原来是欺负过她娘亲的十几个逃亡村民。 这场浩劫中的死难者有:十二个怪老头,爱财如命的六英子,三个财主留在家中去山神庙运酒的六个精壮汉子,还有以悍闻名的赛金花与张小芸。 孙庭那帮128个大小伙,为了维护梦中情人孙扬,与土匪交战,血染稻田57人。 幸运者有:二百个士兵,以及守河神庙只剩一条腿的凌国梁与龙治民。 士兵们无一人反抗,还把暮雪老房子地窖里的藏银地点告知了这帮匪徒。 谁都悲惨,逝者如斯! 但活着的人,亦有悲中之悲。这悲中之悲人莫过是‘横大歌舞团’的小姑娘们,羸弱的身体还未恢复,又遭百般蹂躏。 可怜之人,非属三个老财主,孤零零只剩自己与男仆,还有匪徒们瞧不上眼的几个老妈子。 串成串的妇女中: 有孙殿英的原配刁玉英,以及他的小妾,他的儿媳,他的孙女。 有孙锦昌家的全部女眷,陈秀慧与她娘陈凤昭亦在其中。 孙凯鹏家亦无例外,全部女眷中有孙利君与她娘钟离莺。 这场浩劫,历时两天两夜。五里长的晒谷场,堆满了一包包稻谷,一箱箱金银,一匹匹牛马。 第三天早上,土匪们开始启动回山寨的脚步。 他们不是一去不复返,而是计划着要往返十余天才能运载完梨窝村的全部粮食与金银。 全村子里的人,不骂穷凶极恶的土匪,而是在心底里诅咒寒乞丐。 皆是因为他的到来,所以才导致梨窝村积疴成疾。 只有两个人在盼着寒铁衣从天而降,这两个人便是林柏与孙杨,虽然她俩的新裙子,又被撕成了露脐装。 曾经活蹦乱跳,吱吱喳喳的陈秀慧与孙利君,低着头,面无表情被绑在人众中。万幸她俩年龄幼小,逃过了两天两夜的禽兽蹂躏。但看着娘亲、婶婶们穿着的绸缎裙被撕成了破布,仍旧心痛,心痛得如同刀绞。 村长孙叔傲与他大女儿二女儿在北边田中村,算是逃过了一劫。但留在家中的另五个女儿和孙女们,可就难逃厄运了,被绑得最是结实。 第三天早晨,阳天嶂的匪首江路翀,坐在六英子家的二楼凉亭内,品着珍珠红酒,吃着海鲜,嗦着螺……春风得意望着无穷无尽的粮车与女人,消失在遥远的南山晨雾之中。他的身边,有副寨主张纬祯、罗南扬,每人各拥着两个人间尤物。 露天阳台上,百十个卖艺不卖身的美人儿,手抱琵琶,轻击筝笙,围绕着三个男人中的男人,载歌载舞,袖飞裙旋…… 江路翀左抱林柏,右揽孙杨,强行将两女放在腿上,左亲一下,右吻一次,海螺鱼腥味沾满了两张苍白的腮帮。 她们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更遭罪的是,人食五谷的排泄物,走到何处,便在何处就地解决。 张纬祯腿上坐的是:钟离莺与笑西。 罗南扬怀里拥的是:陈凤昭和饭粒。 笑西、饭粒,皆是十三花魁中的顶格头牌,美艳不可方物。 这六女中,又数孙利君的娘亲钟离莺最为惊艳。她的夫君孙堃全,如今正躲藏在东面密林,泪眼婆娑,眺望着发生在梨窝村两天两夜的惨象。 亲腻歪了,江路翀便拥着林柏、孙杨来到阳台边缘。楼下,绑着一众兵痞,正百夫长杨新忠,副百夫长姜伟华,被特殊照顾跪在前头,就算沦为阶下囚,他俩也是领头人。 江路翀先是打了两声哈哈,笑罢喝问道:“再不说你们村的小叫花藏在何处,我便要拿你们开刀了。” 一阵晨风吹来,卷起江路翀打哈哈的气味。鱼腥、羊膻瞬间充斥整个凉亭,熏得跳舞的姑娘们脚步凌乱,互相踩踏。在江路翀身边的林柏与孙杨,便是被这股大蒜味熏得欲呕复欲晕。 第91章 不知该先安慰谁 土匪们的宗旨是:只抢粮不杀人,反抗者杀无赦! 但在捆绑众兵痞时,还是将他们按得伤痕累累。杨新忠抬起乌青的脸孔回道:“回禀大王,小叫花神出鬼没,我们真不知道寒少侠在哪?但我估计,或许他就在你身后站着。” 类似这种话,前两天杨新忠也是这样子回答。 江路翀又是一阵哈哈,笑得无比欢畅。初时,他还回身去看后头,现在,脖子他都懒得扭。 主要是,江路翀审问每一个人,不管男女,都是如此回复。虽然很诡异,但江路翀认为:这个小叫花,绝对是村民们捏造出来的虚构人物。 究竟为何要捏造出一个小叫花来,于江路翀的才智,委实难以猜透。 江路翀大吼道:“缩头乌龟,你们的小叫花是缩头乌龟。” 转身对张纬祯、罗南扬大声呼喝:“传令弟兄们,走得慢吞吞的小娃子,全部砍了,浪费粮食,老子没闲心等她们长大。” 江路翀没等到两位副寨主雷厉风行的回应,只觉这两个混蛋,头低低站着,像犯了什么罪似的。 班主任又不在这里,低个鸟的头啊? 难道是螺壳卡在喉咙,卡得难受? 未及睁目仔细打量两个痴呆人,江路翀先觉自己的颈椎、两肩胛、两股骨五个位置,似乎同时被蚂蚁叮了一口,微麻微痛,再想抬手动腿时,钻心疼痛便直传大脑。 可悲的是:江路翀发现自己也只能低头,不低头,颈椎骨缝隙间,就好像有什么尖物在刮蹭神经。 江路翀哇哇大叫,跟着他的两个副寨主哇哇大叫,泪水在三张威风凛凛的脸颊上流下,羞死人了。 想抬手去拭,却无论抬哪一只手,钻心的疼痛,都让他们的泪水瞬间流得更多。 欲迈腿找个位置来坐,甫一动,股骨缝隙里的刺痛,痛得肛门直抽搐。 只能站着,唯有低头站着。 更气人的是,这两天好吃好喝供养的美女儿,在这关键时刻,竟然离怀而去,半句嘘寒问暖话都不哄一下。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古人诚不欺我! 顷刻间,墙角的扫帚,桌上的汤勺,就到了美女们的纤纤玉手中。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千手观音的舞姿是那么的优美。 恨只恨,不能坐在主席台上观看。 苦只苦,自己成了这场舞蹈里的主角,没有薪资待遇的主角。 约有半个时辰,这场漫长又优美的舞曲终于停止。观众席上,出来一个谢幕小男孩,披肩束发,蓝色冲锋衣,脚蹬长靴,煞是可爱,颇适合谢幕人选。 这个小男孩的身高,还不及江路翀的裤头位。上来便是连踹三脚,将威风八面的阳天嶂三个头领踹飞,落下的地方,是村民们拉砖修整出来的两车大道。 甫一落地,就上来一群人,这群人,是没有得到江路翀下令解绑的杨新忠这帮阶下囚。他们左手提着一只塑胶桶,右手拿着一把刷子,剥光江路翀等人的衣服,仔仔细细在身上游刷,很痒,惹得江路翀哈哈大笑,伴着泪水的哈哈大笑。 刷在身上的味道很甜,像蜂蜜。 梨窝村果然够富裕,帮人洗澡都用蜂蜜。 江路翀看见,自己带来的上万个勇士,个个头低低站在大路两旁,褴褛的衣服被村中妇女们剥得寸缕不着。 她们在帮忙刷浆,上万道快乐的笑声,荡漾在村南草场。 江路翀还看见,装运粮食的牛车马车,一辆辆,从六十里外的第一座砖厂那头又被赶回来。 到第二天傍晚才赶完,江路翀心想:这些妇女们干活就是不及男人有力气。 江路翀又看见:本还在村子里面搜刮的弟兄们,居然得到了优待。十几个人挤坐一辆牛车,从村那边过来,一路过来一路有人刷,刷得人人哈哈大笑,个个红光满面。 江路翀又想:兄弟们这两天在梨窝村抢了那么多粮食,金银,新衣,新布……是该好好开心开心。 …… 山神庙那边的十三座木屋,寒铁衣孤零零坐着发呆。 他不知道……该先去安慰谁好。 十三座木屋,东倒西歪。地上,有十二个老头的尸体,还有上百个土匪的尸体。 说明,十二个老头,生前与土匪们激烈打斗过。 当时,他们的心中,有没有呐喊过‘寒小贼’快点出来? 晚上,寒铁衣去了林柏家附近,他不是找林柏,他是来看57具躺在稻田里的尸体。他们年轻,他们活力无限,他们为了维护心中的喜欢,付出了心中的赤诚。 村长与孙庭,还有很多小伙伴在这里守夜。 村长不像村长,来到寒铁衣面前莫名问道:“寒侄,没有棺木,怎么办?” 寒铁衣低声回道:“每人一百两陪葬,家中亲人补偿一百两。土匪的尸体拉去喂狼,过几天,你组织村民开会。” 下夜,寒铁衣走进赛金花家中,她的家,刚好开始挖地基,她却来不及享受新房。 她的死因,是因为舍不得一牛一羊,她要留着住新居时办喜宴用的。张小芸的死,有点冤,她是上前劝赛金花要审时度势,横蛮无理得看对象。土匪们看见她俩状若疯狗的样子,当‘反抗者’处理,一刀削了喉管。 孙铁栓看见寒铁衣进来,劈头盖脸狂骂,什么话难听拣什么话来骂,足足骂了1001句,口干舌燥去端水喝才停止。 剩下的十一个悍妇,一半人在张小芸家,这会全齐集到孙铁栓家中来。 孙祥贞一踏进颓败的院墙,低头就往寒铁衣腹部撞去,猴子偷桃同时暗袭,口中喝骂:“你小贼原来没死啊?今晚就让你给我娘陪葬。” 寒铁衣滑步避开,掏出布巾,拿出净水,擦拭赛金花脖子上凝固的血液。然后抱起她,发自内心的痛哭出声:“花姐,我告诉你:我心里一直当你是姐。在梨窝村,我只对你一个人产生了亲情。好希望你能变得温柔,可你泼辣的性格又让我很喜欢。 花姐,别怕,没有肉身,我给你魂身。” 说了这话,寒铁衣去了隔壁张小芸家,对着张小芸的尸体深深鞠了一躬,没有言语,没做任何事,转身便走。 第92章 赎身 紧跟在后的孙祥贞,看见寒铁衣神神叨叨,对自己的娘亲一滴泪不流,一句场面话不说。顿时怒从心头起,站在破院门口伸手一拦:“死叫花,臭叫花,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寒铁衣一跃,人已站在瓦面,回过身来,看着挤在下面的二十四个大小男女,话却只对孙祥贞说:“那天,要不是你那一拳头,当天下午,我便要带你们进山。现在这种悲剧,你好好去后悔吧!” 孙祥贞跳脚大骂:“就不后悔,总有一天我要弄死你。” 瓦面上已没了人影,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听到? 孙铁栓唉了一声:“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他,怎么又被你搅糊了?” 孙祥贞气不打一处出,指着孙铁栓狂吼:“你他妈的,别处处摆聪明。刚才你那么多时间骂他,为什么那时候不问他?” 孙铁栓很想去找寒铁衣,可夜幕深沉,又不知他人在何处?无奈,只得回家去守娘亲的尸体,瞧着那隆起的肚子,孙铁栓百般难受。 六英子的尸体旁,仕招嫲跟四个小孩全在,个个泪目红肿,嚎哭力竭之后的夜晚,变成死一般的沉静。 打瞌睡的孙莉,一个趔趄,最先发现了门口走进来的寒铁衣,惊恐大喊:“娘,娘!有鬼,鬼进来了。” 余人俱从半梦中惊醒,抬头去看时,先听到了说话声:“二伯娘,是我,寒铁衣,莫怕。四位堂兄堂姐堂弟堂妹,莫怕,莫怕,不做歪人,世上便没有鬼。” 寒铁衣走到六英子尸体边,双膝跪下,没磕头,拿出香烛纸宝,点火焚烧。 仕招嫲仔仔细细端详了寒铁衣好一会,又摸摸寒铁衣的手,语带颤音问:“寒……寒侄儿,那……那些土匪都中了你的符吗?” 四小鬼再坏,这会都不敢在寒铁衣面前整蛊作怪,老老实实跪在一旁,还往远处挪了挪。 那些土匪们太恐怖了,没想到这个小乞丐比土匪更恐怖。 村里人都在传:只要小叫花出现,梨窝村便邪魔不侵,百神护佑。 寒铁衣回道:“二伯娘,我不是神,也不是鬼,二伯娘请放心。” 仕招嫲追问:“那你用的是什么奇门异术?可以教我的孩儿们吗?” 寒铁衣摇摇头道:“二伯娘,我用的是‘科技产品’,不是什么奇门异术。这四小子,不得我心,好自为之吧!” 心中却在想:我没灭他们,而且还保护他们,实是不想让梅丫头这一脉断根。 明明听到了拒绝,四小鬼还是对着寒铁衣一拜,异口同声道:“求寒弟弟(寒哥哥)教授。” 寒铁衣旋即起身,踏步往外便走:“葬完大伯母,去把你们的队伍组织起来,或许我会助你们一些刀剑弓箭。” 三栋‘目’字建筑,依次是孙芮家、仕招嫲家、横大歌剧院。孙芮家两里草坪外,就是运砖大道;草坪从北往南流的浅水溪,距离横大歌舞院约有五里,天宽地阔,茫茫无涯。 村民们为何不在这边耕种,原因是每年的春夏,此处必水淹三尺高。因此,三栋建筑,底部都是十米高的柱子。 说白点,就是三栋巨型吊脚楼。 杨新忠那座砖厂,离三栋建筑约有二十里远,挖泥只往南扩,不往村向掘。 草坪东南一百五十里,乃是茫茫沼泽湖,多有野生鳄鱼,村民莫敢前往,亦不敢以身涉险,实是梨窝村人的一大禁地。 黎明来临之际,寒铁衣踏进了横大歌剧院。里面的人虽未晨起,但仍能感受到前两天被抢劫之后遗留下来的愁云惨雾。 地上,撒满了被抢夺时的谷粒,扫不能扫,捡不能捡,这帮土匪,真是人间祸种。 三个家,每个家的后院都有一幢二十米高的大谷屯。砖柱谷屯虽得幸保存,但米粮却被盗走了三分之一,若真让他们来回跑上十余趟,哪还有烧砖人和歌舞团人的活路? 寒铁衣叫醒了十三个老鸨,齐集二楼客厅。老鸨们三四十岁,与国色天香无缘,但与食色性却紧密相连。 寒铁衣见到她们时,个个走路一跷一跛,扶腰弯背,撅腚探头,一时三刻真还恢复不了昔时的挺拔身姿。 众女闻听划船唱山歌的那个小男孩光临,争相掀被汲鞋,漱口梳头,藏着的掏出一半,露着的披纱遮掩。 待得十三个老鸨坐定,目眵揉尽,寒铁衣说道:“我来找你们,有几件事要说:一,以后不准打骂歌女;二,你们我全包了,永远住在这里;三,不管有客没客,早中晚都要表演一个节目,时间为一个时辰;四,十五岁以下女子,我要帮她们赎身。” 一大堆话,听得十三个老鸨一愣一愣,一喜一喜;听得十六岁以上的歌女一奇一奇,一愁一愁;听得十五岁以下少女一乍一乍,一疑一疑。 在她们的错愕中,寒铁衣指着旁边一个大箩筐继续说道:“不想赎身的,我不强求。想赎身的,拿上一把剪子和一贴膏药,去外边,剪下土匪身上没有指甲的那根手指;有胆量的,以后,永远跟在我身边。” 话音刚落,人众里奔出十几个十六岁以上的女子,异口同声道:“小弟弟,为何不帮我们赎身?” 寒铁衣离座站起,看着她们说道:“你们已到适婚年龄,不想耽误你们找婆家。” 众女回道:“我们无家可归,无父无母,这辈子不想再嫁人。” 寒铁衣说道:“赎身后要死心塌地跟着我,可愿意?” 众女回道:“愿意!只要你不赶我们走。” “好!每人剪一根,带回来我要验证。” 十几个歌女争相去拿剪子与膏药,奔下楼去。 是什么支撑她们那么果敢?又是什么原因让她们那么快做出决定?一时真还不知道她们的心中所思。 有人带头,便有人跟随。剪子不够,空手的人便去外头交接。最后,二楼客厅里只剩下十三个老鸨;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开了花,心里叭啦叭啦打着算盘:一个五百两,二个,三个,四个,五个……十个……哈哈,有银子还愁买不到穷人家的孩子吗? 如今遍地女多男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叶塘县城周边的村庄,卖儿鬻女者何其之多? 这个小男孩是个隐形大财主啊!以后拐来的丫头都卖给他,实比在县城开馆来钱快百倍。 福星高照,财神驾到,上天眷顾!众鸨暗道:这一趟来梨窝村,真踏马的赌对了。 第93章 喜忧参半 顷刻之间,陆续有女跑回二楼,摊开握在手掌中的无甲手指给寒铁衣瞧。寒铁衣说道:“姐姐们帮我清点,谁敢作弊记下来。现在我要带十三个妈妈去取银子,一会回来跟你们说话。” 十三个老鸨激动得双股颤栗,跟着寒铁衣下楼,就有代表问:“小财神爷,咱价钱还没谈呢,你准备给多少啊?” 外头,晨光大露,整个草地一片光华。有理说不清的兵痞们停了烧窑,有人继续在刷蜂浆,有人帮忙村民拉运谷包,归仓的归仓,剩余的集中堆在晒谷场,等待分配。 寒铁衣带着十三个老鸨,走草地,爬横岭,往六里外的十三座木屋走。寒铁衣回道:“每人一千两,总数四十四万二千两,这个价格满意吗?” 十三个老鸨哈哈大笑,开心得像洞房花烛夜,又有代表说道:“公子是京城人氏吗?敢问公子,以后我姐妹手里还有姑娘,都卖给你怎么样?打八折,数量多的话,给公子七折。” 寒铁衣前头领路,时儿停下脚步等上一等:“要,都要,最好都是黄花闺女。” 十三个老鸨又是哈哈大笑,心领神会,天下哪有不吃腥的猫?撩起裙子紧追慢赶,一跷一跛的走路姿势变得顺滑流畅。 欢笑声中,另有代表道:“公子不愿告知身份,这规矩我们懂。公子提到不打骂人,这个你放心,我们把她们都当闺女养呢!” 后头的代表跟着道:“公子人真是好,求菩萨保佑你长命百岁,财源广进,富可敌国。老身有个不情之请,就是借用一下村子里的牛车,咱姐妹想先回一趟县城;下次过来,定带一批未出阁的黄花小闺女给公子挑选。” “好说,好说,牛车随便用,先给两辆,以后都归你们使用。” 老鸨们越来越开心,笑声荡漾在横岭上空。秋风肃穆,寒冬渐至,千里之外的遥远北方,雪花已经飘飞。 说话间,一众人来到南边第一座木屋,触目处,已可见倒卧死尸。越往前,尸体越多。横七竖八、血肉模糊,满地狼藉,直延伸至二里外的山神庙那头。 这般情景,哪里像是‘银行转账’的地方?十三个老鸨开始惊慌,到了第五座木屋处,停下脚步不愿往前再走。 老鸨们一停,寒铁衣转身,不与她们废话,直接说道:“留你们一条狗命,以后住在这里,包吃包住。第一件事就是掩埋尸体,第二件事就是打捞珍珠红酒。” 寒铁衣一说‘留你们一条狗命’,众老鸨瞬间便开始焦躁,和洽的气氛轰轰隆隆从地表翻腾起你死我活的战火硝烟。 有人客气说:小财主,玩笑莫开这么大。 有人斥责道:小贼种,想要赖账吗?你知道老娘的后台是谁吗? 有人怒嚎骂:短命鬼,狼心狗肺的绝种事你也能做出来。 不等她们骂完,寒铁衣摊开左手,十三支蓝幽幽的银针托在掌中,快速的说道:“每人脑中插一支,从此以后别跑步,一跑步,会把你们的脑浆搅混,像调鸡蛋一样,切记!切记!” 众老鸨忙忙抬手捂脑袋,或蹲或退或想跑。却见寒铁衣不移不动,转身往南回‘横大歌舞团’去,边走还边发出警告:“切记切记,别乱跑!越过左右两边的木屋界限,让你们享受蚂蚁噬身的畅快。” 不待回话,人已消失了影踪。十余呼吸之后,众老鸨方反应过来这里是囚笼,顿时呼天抢地,匍在茂草丛中,撒泼打滚,大骂:短命鬼,我的银子,还我两银子来。 突然,脑袋传来阵阵刺痛,痛得撕心裂肺,痛得头痛欲裂。众老鸨大惊失色,脑海中灵光闪过:切记!切记! 只一会,十三个人或站或坐或躺,再不敢稍有动弹,想张喉大骂都失去了那份勇气。 这杀千刀的小魔头,上万土匪都在顷刻间被他制服,自己曾经笑傲江湖的这点微末泼辣,又怎能在他面前起丁点儿作用? 正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玩命的,玩命的怕不要命的。 这小子,达到哪个层次了呢? 十三个老鸨饿了两天两夜,才见有米送来,送来的还有她们遗失在鸭塘窝牛马车厢里的情趣衣服。 最恼火的是:金银财宝每人皆随身带有不少,却半个铜板不见归还。 …… 梨窝村突然的变故,三个财主家的女眷们个个失去了欢颜,跑回家之后闭门不出,整日里以泪洗面。 孙殿英,孙锦昌,孙凯鹏愁坐家中,只派出家中男仆与老妈,去砖厂那条路拉回自家的米粮、衣布和金银等物。 村中妇女,见米谷不丢,财帛不失,心情无忧反喜。趁去最远的烟墩岗赶牛车回村时机,凑到一起,悄悄讨论这两天两夜体验到的高山流水、江涛拍岸之乐趣。 虽然,她们多数已有四五个月孕期。 最大胆的人莫过于村长留在家里的五个凤字辈女儿,下夜,悄悄去了村南,扫掉土匪身上的蚂蚁,用布塞住他们的嘴,各扛一个偷偷藏在家中地窖里。 五凤‘救’回来的五个土匪,非是记住了他们的样貌,而恰是相反,一个都没记住。当时,日日夜夜十几个人一起来欺负,记住这个记不住那个,干脆闭上眼睛不记。半夜扛回来的土匪,是白天赶牛车时观察留意到的精粹。 这五人,不仅能将蚂蚁弹飞十几丈,还能将蚂蚁‘啪啪啪……’拍死在肚皮上。 犀利之强,天下难寻。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村民们争相效仿;收获最多的人,非属梨花不可,生擒活捉了二十一个。 具体之因,皆是被她所骗,她说她房里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姐姐。土匪一入房间,便被梨花一棒子敲晕,然后五花大绑藏在床底下。 二十一个土匪,真的是前世修来的孽! 孙殿英之儿孙豹回来,本来有十分之喜,如今全化为乌有。若狂风暴雨的那个晚上他不求寒铁衣去几千里外救孙豹,梨窝村便不会有此劫难,他的原配和小妾们,也就品尝不到除他之外的另几十种口味。 唉!该如何面对全村村民?又该如何面对孙凯鹏和孙锦昌两位仁兄啊? 第94章 大海彼岸 突遭厄难的梨窝村,最快乐的人,莫过于暮雪。藏好前线战场带回来的金银之后,便站在东边第一座山峰顶上哈哈大笑。暮雪不敢在寒铁衣面前笑,于是她站在山顶上笑。 她瞧见孙堃全躲在山脚树林后面,她瞧见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孙铁栓,像只老鼠一样趴在墙角里张望,她还瞧见寒衣的三个堂兄爬在院墙上探头探脑。这些人,暮雪心中充满了对他们的鄙夷。 这些恶人,其实一点都不可怕。 待得村中上千妇女如蜂离巢般从村南草地扇翅回家,暮雪捕捉到了寒衣与孙利君的身影,她们很落魄,很憔悴;两天两夜不得安宁的闹腾,娇艳欲滴的两位富家千金小姐,有点枯萎,有点丢魂。 暮雪想:平时你们吃好、穿好、玩好,一经磨难挫折,还不是一样是人世间的可怜虫?在我这个穷人面前有什么好摆谱?寒铁衣是因为我才留在梨窝村,你们算哪根葱? 暮雪笑了一天,寒铁衣也在十三座木屋坐了一下午。晚上寒铁衣离开后,暮雪出现在十三座木屋,找到孙书尸体,扛到峰顶,哀悼恸哭,一声声:孙书爷,孙书爷爷,长大了我要嫁给你,为何你不等我长大就离去? 哭了很久,哭了一夜,天亮就在面朝梨窝村的方向挖了个深坑葬了孙书,摘了些野花撒在坟茔上。 …… 寒衣以为寒铁衣会很快来找她,她准备:他找过来时,自己便闭门不出,任他在门外哀求也不开门。 寒衣以为寒铁衣当晚就会过来安慰她,她准备:他到来时,就对他破口大骂,骂他个狗血淋头。可是,一天两天过去,寒铁衣没有出现,她开始有点想念他;又过两天,他还是没来,寒衣便在自己的睡房里唱《相思风雨中》。 十天,十五天,他还是没有出现,寒衣有了度日如年的煎熬。孤独的在房间里,她开始真正的伤心流泪…… 孙利君的内心没啥波澜起伏,她跟她娘钟离莺属于沉稳性格,恬淡、闲适。钟离莺回到家中,欲上吊寻短见,孙利君只得时时陪在娘亲身边。寒铁衣,是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本不认识,又没深交,哪来的刻骨铭心?寒铁衣邪门歪道的玩具,沉稳性格的孙利君不感兴趣。 练好琴棋书画,学通诗词歌赋,待到及笄之年,找个门当户对富家公子才是真。 跟这种钻山野人,猿猴精怪,实品不出趣味在何? …… 林柏,孙杨,身与心,俱皆饱受摧残,突然的一场变故,啥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美梦,随风而逝,化作一缕青烟,缥缈虚无。 回家的当天晚上,来了一大帮小伙子,好言好语安慰,信誓旦旦要为母女复仇。 母女只是流泪,掩泣不语。 寒铁衣未出现在梨窝村之前,村中有几个小伙,也曾是孙杨青春梦里的心仪目标。因之林柏的言传身教影响,反将情丝沾在了寒铁衣身上。 以为他会很快出现,以为他会变着法儿哄自己破涕为笑。但是,墙上的鲜花,枯萎了都不见他现身。 曾经约好的信号,半点儿都起不了作用。 可怜那帮喜欢孙杨的好男儿,还未去战场,还未建功立业,却先丧身横祸。其情之真,其爱之深,让孙杨一颗稚嫩的心揪痛揪痛。 七天之后,为情丧生的五十七人,盛礼殓葬,母哭亲伤,从此陌路不相见。 又过七天,这天夜晚,孙杨招来十三个男孩,这些男孩,是剩余人中对孙杨比较忠实的拥趸者。 泥砖茅寮屋,蜡烛昏光下。 孙杨问:“你们都喜欢我是吧?” 十三个小伙子答:“是!” 孙杨问:“你们不嫌弃我?” 十三个小伙子答:“不嫌弃。” 孙杨又问:“那我该挑谁好?” “杨妹(杨姐)喜欢谁便挑谁,我们听天由命。”十三个小伙子答。 心中充满了渴望与期待。 孙杨说:“不想挑,我要嫁十三个,你们答应吗?” 此言一出,如同天边滚过惊天动地的炸雷,在众人耳中嗡嗡旋绕。 十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回道:“我们乐意,但请杨妹给个说法,回家才好跟娘亲一个解释。” 孙杨道:“我只有两个要求,你们答应了,我便也答应了。否则,以后你们别再来我家这座破房子,也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杨妹(杨姐)请说,我们听着。”十三个小伙同声应道。 “一,你们把我娘俩都娶了;二,偷艘船,离开梨窝村,去大海彼岸。当然,可以带上你们的娘。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做不出决定,以后真的不要再来骚扰我母女俩了,好吗?” ‘惊雷’阵阵,一阵比一阵吓人。 当中六个小伙,片刻都没犹豫,当即跪下,喜中有泪,齐声说道:“杨妹子,不需三天,现在就答应了你。” 另七男,怔立当场,不知道该如何择舍。孙杨已先说了话:“你们回去吧!有六个便够了。” “不!”七小伙大惊,扑通跪下:“姐,姐,答应,我们都答应,你别舍下我们,以后誓死追随你。” “很好!”孙杨从凳子上站起身,幽幽说道:“明晚村中开大会,我们趁虚离开,现在都回去收拾衣物和米粮,稻谷一人最少扛一包。” “是!姐(妹),明晚我们偷最大的船。” 十三人趁夜回家,高兴收拾衣物用具。有哥姐弟妹的人,叮嘱他们照顾好爹娘;家中只剩一个娘亲的人,决定带上娘一起去大海彼岸过幸福生活。 小伙们离去,林柏从房间里出来,满脸愁容,唉声叹气道:“魔鬼的人间炼狱,我苦命的儿,娘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还有人不嫌弃咱,咱就知足吧!” 孙杨找来袋子,开始收拾东西:“娘,咱俩的命都苦,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别去做了,离开可恶的人间,远远的离开。” 林柏又‘唉’了一声,帮忙动手收拾东西,头晕晕沉沉,感觉了无生趣。 往年,官府要征粮,千户要收粮,以及三个财主家的水利钱,租地钱。 还有土匪的保护费。 农民们仿似是不用吃喝的机械人,层层压榨,上缴名目繁多的人口税。 每一个朝代,农民们都要惨受这些强权兽生们的百般盘剥。 第95章 梨窝村开会 去年之前,下山土匪很‘文明’,人数最多一千,每人扛上一包谷子便回山中去,从不会在村子里胡作非为强抢民女。要抢,也只在郊野,专找挖野菜的妇女们,举行一场十比一的摔跤比赛。 摔完,她们回她们的家,他们回他们的山寨。 今年,却是如此的猖獗,人数便是空前绝后的庞大。致使三个财主家的女眷都没进地窖里去躲藏,皆以为还是跟往年一样,施舍十几包谷子就可打发走。 没承想,平白无故承受了两天两夜的恶心汗酸臭味。 人生最美好的芙蓉帐暖,顷刻间冰消瓦解。 …… 丧葬了不幸死去的人之后,村中似乎恢复了些秩序。伤痛,被时间抹除,生机,悄然回还。 村南砖道上的土匪们,似乎‘逃’走了上千个。不过,偌大一个群体,少千余个人并不碍眼。一是没人点数,二是互不认识,谁知道谁还在?谁又知道‘逃’了谁? 因此,半月来,村子里一直相安无事。干活的妇女们,餐餐似乎有‘人参炖鸡汤’滋补,面色红润,走路带风,见人便展露出幸福的笑容。 村民们不知道的是,当天晚上,江路翀,张纬祯,罗南扬,三个正副头目,是真正的逃走。他们身怀绝技,硬是用内力逼出了骨缝里的钢针。休息到半夜,麻木消退,抖落身上刚爬上来的蚂蚁,夤夜往南潜回阳天嶂。 兵马、粮草,通通无暇顾及。 身外的黄白之物,哪有自己小命要紧? 那个‘谢幕’小男孩,真真好恐怖,不仅会念诀,还会下符咒。孙书这老儿,太不讲道义了,千辛万苦爬到阳天嶂,就不会把这个小叫花描绘得再恐怖些吗? 害老子威风了两天两夜的得意劲,吓得荡然无存,旖旎缱绻变成萧瑟凄凉。 第十五天的早晨,全体梨窝村村民集合晒谷坪。事有三件:说废话,分金银,分米粮。 说真的,若不是看在后两者的份上。孙国隆,孙陦,沈伟苑,李小萍,刘一航,谁有本事能请得动这五位元老出来? 当然,往年的梨窝村大会,三个财主是不屑于参加的。 说好听一点,是没时间参加。 这天,他们来了,各自带着最聪明伶俐的小孙女来了。另有三个特别嘉宾,乃是:孙闿潼,孙堃全,孙豹。 威风凛凛,三个财主家中的底气亘古未有的膨胀。 三个财主的其他女眷,一个都没来。浓郁的汗酸味,熏得她们至今还在作呕,翻江倒海的呕。 丧事办完的第一天起,村长孙叔傲就在村头村尾公布开会日子。因此,开会当天,辰时三刻,晒谷场密密麻麻攒满了或白或黑或半黑白的人头。 达五里长的晒谷场,伴随几千颗人头的还有几万包粮食和几百箱金银,从村长屋前,直摆到降龙树下。 粮食,当然是全村人的总和,就不知道会不会又是每人均分一千斤? 金银,除县令张集馨和郭茂财的不在,其余皆在。这些数目:三个财主的一半家财,村长床底下的一百五十万,以及村民们钓大鱼的零碎钱。 演讲台设在暮雪老房子门前那块晒谷场,她家的位置恰好在正中间,往中一站,四面八方的人都能听到说话声。 台由结实的银箱子高叠,垒成四平方的高台。 巳时正,村长登上高台。 村民们的目光没有瞧他四寸长的胡子脸,村民们的目光射向了他的四肢。 太神奇了,怎么会像壁虎的尾巴一样又重生? 村长咳嗽了几声,向四周扬扬手,张开村中现存的唯一大嗓门:“肃静!肃静!……” 几呼吸之后,嘈杂声安静下来,村长继续大嗓门说道:“乡亲们,肃静!梨窝村很不幸,梨窝村又很幸运,得老天眷顾,派了一个寒少侠来保护大家。现在,我们请寒铁衣少侠上台给大家说几句话。” 没有人鼓掌。 更比先前安静。 都不用说‘肃静’这句话。 远处的村民们,一直在搜寻寒铁衣,只是他的身材太矮,瞧不见。这时,经村长邀请,才见他登了几下木箱子登不上,刚露出颗头又跌下去,刚露出颗头又跌下去,引得围在近前的村民们哈哈大笑。 昔时的愁云惨雾,一下子消失了一大半。 人的心理,向来喜欢瞧别人出丑。 村长伸手拉他上来,站到高处,寒铁衣往四周拱了拱手,尖着嗓子拼命喊道:“腊八节的乔迁喜宴取消,报了名帮忙的人,工酬照给。本人在村南开了家‘横大歌剧院’,门票一个铜板,欢迎各位婶婶们农闲时过来捧场。我的话说完了,大家鼓掌。” 没人鼓掌。 因为乡民们没有这个习惯,眼睁睁看着他跳下高台消失在人堆里。 这小叫花,太没礼貌了,鞠躬都不鞠躬,去捧你的场才怪呢! 不过,横大歌剧院是干什么的?好吸引人哦! 听名字就是横蛮无理的横,难道那里是表演吵架的地方? 寒铁衣钻出人群,走路回横大歌剧院,总程七里多远。他一走,身后跟来一大帮人,这些人是:三个财主,三个财主的儿子,三个财主的孙女;还有孙庭与他的几个骨干分子,以及孙铁栓和他同生共死的十二位姐弟。 村长站在高台上,举起双手往下压,安定因寒铁衣离开引起的一小阵骚乱。随后,村长直奔主题大声吼道:“安静,肃静,我不说第二遍。稻谷每家每口两千斤,死者也有份,由家人或最亲的亲属代领。银子每家每口五十两,死者也有份,由家人或最亲的亲属代领。多出来的银钱和稻谷归仓,属于全村人共用。 听清楚,按屋子顺序排队,谁敢哄抢,谁要闹事,送她去砖厂大道上享受蚂蚁爬身。” 孙国隆,孙陦刚欲带头闹事,听到‘送去砖厂享受蚂蚁爬身’,顿时头皮发麻。想想还是算了,吃亏就吃亏吧!谁叫沈伟苑,李小萍,刘一航这三个老泼妇的肚子不会大,添丁壮大人口的梦想还是等下辈子吧! 村妇们也很安分:一是大家都挺着大肚子,实实不敢挤;二是村长既然安排得如此明朗,还有什么好无中生有去抗议呢? 四百斤变一千斤,一千斤又变二千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谁又会缺了神经,闹出糗事来去砖厂大道做一道蚂蚁上树的景象? 第96章 横大歌剧院 主持分发米粮和银子之人,乃是六个新晋级的良善美妇娘。 她们都略识些儿字,要不然,寒铁衣写的木炭字,真还传不到村中每一个妇女们的耳中。 协助者还有村长的七个女儿,以及二百个有理说不清的兵勇。他们既是维持秩序,又是在等待收尾工作。 收尾即是:剩余的粮食,运回河神庙那边的三十座谷屯,多出来的金银珠宝,藏回暮雪老房子地窖。所不同的是,开启地窖的钥匙孙叔傲也有一把,这就是村长行使权力的身份象征。 这次梨窝村的劫难,他没有选择报官。村长知道,就算去报官,孤家寡人的知县大人,能起什么作用?擒拿一万多个土匪他有这本事吗? 磨磨蹭蹭,巧立名目征收剿匪费他就厉害! 六个新晋领头妇女,人美心善名也美,分别是董梦嫣,蒋宛雪,贾怀馨,薛秋婧,杜妍颖,袁依如;出身虽各有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她们的娘家,都是供得起女孩读书识字的殷实家庭。 五年前,边疆战火刚起,灭国谣言率先在县城及周边小镇漫延。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弄得平淡生活的人们,人人心中惶恐。半年后,闻听省府兵马被调往前线,一年后,亲眼看见了本县城的兵马在集结。 如此一来,平民心中,便有了一种塌天毁地之感。战事纷繁之下,偏远地区的山旮旯便成了香饽饽,但有亲戚之人,都将子女与部分家财争先转移至乡下。 事因繁杂,机缘巧合,倒是成就了一大帮本无姻缘的陌路人。董梦嫣这一群人,便是陌路人与陌路人的巧合。 村长孙叔傲在晒谷坪忙碌,孙锦昌这一行人,却紧跟着寒铁衣的步伐到了村南草地。 说真的,六十余里长的五米高堤坝,是孙锦昌独家雇佣长工们修建的巨大工程。堤坝下边,一半是农田,一半是池塘,全是孙锦昌家的产业。若不修筑这条堤坝,一百五十里外的沼泽湖,便会在春潮泛滥季节,摧毁落差十米低洼处的稻田与鱼塘。 如今,六十里长堤坝,成了两车道的运砖大道,且成了三栋‘目’字建筑的起步台。二里长的砖柱梯级,延伸到孙矅辉家的朝南大门,再经仕招嫲家,到达横大歌剧院。此悬道,从起始至终端,全程宽二丈,巧夺天工般成了三家大门口休闲娱乐的观景台。 如此玄妙的设计,令三对父子嗟叹不已,这是谁想出来的啊?曾经只能放牛放羊的荒野地,竟然被人变废为宝。 三个老财主各有想法!却有一个念头不谋而合,那就是:神仙般的寒少侠住在这里,咱要不要将家也建在此处? 堤坝上两长串的万人队,半个月来,日日夜夜没停止过惨叫。村里人,可以说,九成左右的人都来瞻仰过。似孙国隆那帮清闲人,一天来两次都不嫌累,不仅乐此不疲,还凑近去研究被蚂蚁啃出来的骨骼构造。 孙铁栓、孙庭两帮人,看着,听着,身子禁不住打摆,行路脚步无力虚浮。 这寒小贼究竟是什么人呐? 正面跟他接触,他和声笑语,一点都不不恐怖。可经过这些土匪们割肉喂蚁的反衬,寒小贼就真真的够恐怖。 孙堃全,孙闿潼认识寒铁衣,一路走得很是谦虚;但孙豹没真正接触过寒铁衣,所以一路上他走得最是昂首挺胸。 那天,前线兵营,孙豹跟着几百个孙豹往南走,走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大将军命令他们往南是执行啥么子任务。走到天黑,看见有数十堆篝火,每堆篝火,皆烤着香喷喷的羊肉。然后,孙豹瞧见了四个人,有两个人他认识,一个是原配妻子林婉梅,一个是亲生女儿孙燕。 千山万水她们怎么会在这?孙豹惊,孙豹喜,瞧着火光下的影子惊奇地靠前打招呼。 确定关系之后,也确认妻女不是鬼魂之后,便坐在篝火旁边吃边聊,边聊边吃,吃着聊着,孙豹突然就睡入了觉。 或许他觉得:吃饱了就应该睡觉,况且现在是晚上。 待孙豹在梨窝村醒来,看到了爹娘喜极而泣的面孔,自己却一团浆糊。闹了半天,才知道抓壮丁时,被别人敲晕了,做了一场上前线打仗的梦。 孙豹看着熟悉的梨窝村,还有熟悉的殿英豪宅,也就相信了,是真的做了一个长长的……保家卫国的英雄梦。 今天,梨窝村开会,孙豹看到了寒铁衣,看到了他爬箱子爬不上,还听到了他傻里傻气的讲话声。 孙殿英的叮嘱,梨窝村的奇迹,瞬间在孙豹心中土崩瓦解。这矮矬矬小子,那么多人在吹他,吹得神乎其神。照老子在梦中军队里锻炼到的力气,一巴掌呼过去,给他三天时间,北边在哪边他都肯定找不出来。 一行人踏上孙矅辉家的墙角开始,便看到一块块精致的牌子,全焊在左边围栏上,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总之看上去流光溢彩。很美,情不自禁用手去摸,然后盗窃之心大起,想扳断它藏在怀里,抽空带到京城去找贪官们卖个好价钱。 第一块牌子:欢迎光临横大歌剧院 第二块牌子:距离横大歌剧院还剩289.9米 第三块牌子:辛苦贵足 还剩下279.9米 瞧到这里,郁闷的寒衣,掩嘴噗嗤笑。 一本正经的孙利君,厌恶扭头去看仕招嫲家的院门。这时才看到,仕招嫲在她家门口摆了几个摊位,卖的是气球、毽子、皮球、糖果、瓜子,还有许多儿童玩具。 孙莉、孙景修也有一个摊,他俩的摊位上,摆的是指甲钳、剪刀、针线、菜刀、水桶等等家用之物。 孙利君想起了第一家大门口的孙矅辉和孙芮,他姐弟俩摆卖的好像是衣服。刚才经过时,还以为那些布匹是寒叫花无聊悬挂的欢迎旗。 众人又走了五六十米,看到了第四块牌子:一次性鞋套 麻烦亲弯弯腰穿上 旁边还批注了一行小字:美化环境 人人有责 众人再行,看到了第五块牌子,这块牌子有点特别,是箭头形状,牌子上写着三个字:售票处 第97章 仕招嫲饭馆 顺着箭头所指,大家看到了一个‘功德箱’。箱子上写着: 自备零钞 恕不找赎 文明购票 安静观映 墙上贴着一张大海报,无非就是:如何购买门票,观映不得喧哗,屁股上有泥沙不准坐等条例与忠告。 还备注有观映时间: 上午8:30到10:30 下午14:30到16:30 晚上19:00到21:00 孙殿英,孙凯鹏,孙锦昌看罢多时,哑然失笑,又是摇头又是惊奇,每一个环节他们都没有接触过,很不适应又觉很新鲜。 大伙都没有带银子,过来也只是想找寒铁衣说说话,谈谈后续的生意发展,咋就弄得像进皇宫那般难呢? 其时已是午饭时间,大家进退两难。商量了一会,认为孙殿英家近,让孙豹回家去取些银子过来,先借着用,日后加倍奉还。 孙豹一听,哪愿回家?顶着干燥的冬初烈阳,走上七八里路,非累死他的小命不可。 正无计可施,就见仕招嫲穿着一身新衣服笑嘻嘻过来,双手在围裙上使劲搓着,憋了好一会说道:“各位有钱老爷,本家开有饭馆,还有铜板外借。你们看,是不是先吃饱饭,赶下午那一场蹦哒戏?” 横大歌剧院,本就透着古怪的吸引力,现在又听到了一个古怪的戏曲名。跳舞就跳舞,唱歌就唱歌,弹琴就弹琴,咋就冒出一个没听过的‘蹦哒戏’名堂? 难道横大歌剧院,请的演员是瘸了一条腿的十二个怪老头? 三个财主不约而同看向自己的孙女,心中斥道:都怪你们,为何不紧紧跟着他? 一听有饭吃,又有铜钱借,孙豹一马当先,哈哈大笑转身去了仕招嫲家中。 外头太热,早就想找个地方凉快。 众人无奈,寒铁衣又不出来迎接,只得都进了仕招嫲家的院子。 一个铜板的入场费,还有仕招嫲家菜谱上的价格,吓退了孙庭与孙铁栓两拨人。曾经的他们,兜里哪有过一文钱? 现在,整个梨窝村在分发钱粮,他们还没去领取,口袋里能掏出来的最多就是一些泥沙。 孙铁栓这帮人,穿的还是破损污秽衣服,进去戏院,能不能找个位置坐,就成了他们的一个难题。早在两月前,三个财主便已给每家每人分发了两套新衣裤,可每天大家都要干活,没多少人舍得穿。孙铁栓这帮小子,人穷骨气硬,自始至终不穿,也不用财主们家的东西。如今,这些东西都在晒谷场,与全村人的衣物凌乱堆做一垛,想要分拣出来,非要一些时日不可。 仕招嫲家的菜系,都是山珍和海味,价格从十个铜板一碟的青菜起步,到五百两一煲汤的价位止步。惊得孙铁栓带着十二个‘大将’退出院外,孙铁栓道:“贞姐,咱闯进去,以前他不杀我们,现在也不可能杀我们。” 孙祥贞摇摇头,指指远处爬满蚂蚁的光腚土匪:“我们不怕死,却怕羞辱和折磨。我瞧还是改日再来吧!现在就算见到了他,说话也没我们的份。” 孙铁栓一听有理,点头道:“这次听姐的,都回去领了钱和粮再说。” 孙庭与他的四个副将同样退出了仕招嫲家的院子,他们的衣着虽比孙铁栓等人整洁些,但兜中一样没有铜板。要他们花钱来这种地方消费,实在是跟不上寒铁衣超越贫穷梨窝村千百倍的富贵步伐。盐、油、米、衣,家中没一样不缺,如今这般光景,哪敢浪费一个铜板来这里消耗没趣味的时间? 商量了一下,也觉先去领米领银才是正途。寒铁衣不愿做他们的大将军,跪求又有何用?这事得慢慢来。 到了晒谷场,孙庭瞧见孙铁栓那帮小子很低调,不知道是畏惧自己?还是还没从丧母之痛中走出。目光不与自己这边的人相撞,只盯着杂物堆里收缴回来的十二把雁翎刀和十二把弓弩。 孙庭恍然大悟:他们求见寒铁衣,必是为这一事而去。 三个老财主,踏进仕招嫲家,看了菜单上的价格,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幸好,一百两以上的菜色要提前两天预约,这倒给了三个财主继续摆谱的底气,于是在一楼大厅,分坐三张餐桌,心照不宣各点了五六样现有菜饭。 三个老财主不是不想共坐一桌,而是他们的三个儿子:歪嘴吹笛子,对不上眼。 孙堃全鄙夷孙闿潼现在还不上山去猎熊。 孙闿潼嫌弃孙豹吹嘘上前线的英雄故事。 孙豹又讨厌两人是无胆鼠辈,为了逃避抓壮丁,钻到阴沟里去躲藏。 仕招嫲带着她的儿女,去后院转了一圈,热气腾腾的饭菜,不消半炷香,旋风般陆续给三张台配齐。完事儿后,还问他们要不要来瓶珍珠红之外的佳酿? 听说有美酒,当然高兴,一问价格,要一千八百八十八两一瓶,而且还是起步价,惊得三个老财主连连摆手,一迭声道:吃饭,吃饭,吃饭好。 再雄厚的家财,也不敢为了贪饮几杯,而一掷千金。 孙闿潼、孙豹原想显摆一下,听了价钱,迅速埋下头吃饭,当作没听见。 这顿饭,寒衣,孙燕吃得很不是滋味,以前很亲热的寒铁衣,咋好像变得那么遥远又陌生呢?若是以前,莫说饭菜,就算是再名贵的东西,他都愿意拿出来无偿分享。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爱财爱到一个铜板的门票他都要收? 家中免费经营的珍珠红酒,会不会他会改变主意,不再免费提供? 孙利君心静如止水,慢条斯理吃了一碗饭,文文静静喝了一碗汤,味道很美,饭菜很香,可她惦记着家中的娘亲,眼光时不时看向孙堃全和孙凯鹏。 可是,就算天塌下来,孙凯鹏又怎会放孙利君回家去?听说,孙豹这条狗命是寒铁衣从千里万里之外的前线带回来的,你这小妮子咋就那么不争气呢? 这么好的珍宝,如此奇男子,你瞧不见? 天天苦口婆心对你的开导全成了废话吗? 饮食完,横大歌剧院的下午场,差不多也快接近,于是三个老财主便向仕招嫲赊了饭菜钱,然后每人各借了一个铜板。仕招嫲说:借多一点有备无患,谁知道里面还有什么连环消费?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可不能失了面子。 第98章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一听仕招嫲的解说,三个老财主心中瞬间洞明,回想年轻时去风月场所的风流逸事,免不了要给下人一些赏钱。 这里,必是如此。 几番踟蹰,又签了一张欠一千个铜板的借条。 孙堃全原有心结交寒铁衣,且一千个铜板,听着很多,其实只是十两,咋就把这气氛弄得如此诡异呢?看了看父亲孙凯鹏,转头对仕招嫲说:“大嫂,借我一千两,今天非得在剧院里面狠狠消费一次。” 仕招嫲一听就乐,大嫂六英子去世的伤痛都忘诸脑后,忙不迭道:“好!好!寒侄儿说得不错,放高利贷就是比耕田来钱快。” 三个老财主黑白相间的寿星眉一皱,同声问:“你不耕田了?” 仕招嫲瞧着孙堃全笔走龙蛇挥写借条,乐呵呵道:“不耕了,不耕了,水田都被村长收购了,准备用来盖学堂。” 三个老财主心中五味杂陈,他们过来找寒铁衣,商量建学堂就是诸多事情中的其中一件。 他咋又转而去找那个废人村长了呢? 说好借一个铜板,买张门票进剧院瞧个稀奇,孙堃全却猛然间在人前屙了一坨硬屎。 孙闿潼、孙豹又岂甘落后? 得到父亲微微颔首示意之后,憋红了脸,先后向仕招嫲各借了一千两。 扛着钱袋子,昂首阔步来到售票处,‘咣啷’往功德箱里投了两个铜板。 一个铜板太寒酸了,不带劲。 掀开厚重的大布帘,里面灯光辉煌,照得比外头的太阳还亮。就见头顶上边是‘人’字形的透明瓦,四十米长的前院,一条六尺宽的红地毯,直达舞台。红地毯两边,各有五十张‘u’形坐位,呈‘z’形错开摆放,坐位中间,大理石茶几锃光瓦亮。 三个年轻财主,雄赳赳的气焰瞬间从屁眼里泄漏,大院内的布局,很科幻,很整洁,很堂皇。一脚踏进大门,人就仿佛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与大门外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梨窝村,俨然就是两重天。 众人不由自主摸摸屁股,不知臀上有无沾上泥沙。 寒衣、小燕子,曾去过大海,也去过山林,任坐任滚任躺,从没避讳过净洁与否,这会都下意识去拍拍臀部裙裾。 横大歌剧院,太洁净了,洁净到空气中闻不到一丝儿尘埃味道。 不可一世,恃财傲物的三个年轻财主,双腿突然虚浮无力,身体僵硬,眼带惊惧,呆滞又机械地一遍遍打量院子里的布局。 突然,三个老财主带头,跑出了横大歌剧院。 跑到拉砖大堤坝。 看到晒谷场的那棵苍遒降龙树,又看到堤坝下的茫茫稻田和池塘,还看到了上万个穿着蚂蚁衣服的土匪们。三个老财主与三个少财主,方始信自己还在梨窝村。 寒衣、小燕子、孙利君,皆近距离见识过寒铁衣的神奇:跟他在空中飞过,跟他在悬崖上摘过野果,跟他在海底捕过鱼捉过蟹,还跟他吊着一长串牛羊在天空晃悠过…… 因此,对院子内的稀奇物,她们没有作出过多反应,只跟着三老三少出了院子大门,便没有往更远处跑。 这时,院子内响起了悦耳动听的铮铮琴声,琴声中:有鼓,有筝,有管,有笛,有箫,有钹,有镲……等乐器一起混合演奏出来的音质,特别美妙,特别悠扬,特别慑魂。 三小女中,孙利君的心最‘咯噔’一跳,脑中盘旋着几个念头:这个乞丐,眼里不是只有银子吗?不是只顾着吃喝玩乐吗?他,也懂得欣赏音乐? 三女掀帘进去,院子内,又跟刚才不同。这会看到的是:头顶上方,七彩灯光炫幻,整得更像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别个人间。 舞台上,一穿红色拖曳长裙少女,正在说话。说得铿锵有力,说得激情澎湃,说得声情并茂……似乎,台下座无虚席似的。 “女士们,先生们!下午好,欢迎大家来到横大歌剧院。 横大歌剧院全体成员,欢迎世界各国的贵宾们光临。 鞠躬!(说是鞠躬,却只有她一个人鞠躬。) 今天,是成立横大歌舞团第三天。在这里,有一个特别好的消息告诉大家,每天晚上的最后两刻钟,举行抽奖活动,头等奖三名,每人奖十贯钱,末等奖一百名,中奖者免次日门票。 下面,有请全球最着名的弼马温猴先生表演骑独轮单车。 音乐响起……掌声响起……” 最后两句,嗓音拉得很长。 那红裙少女右手横胸,浅浅鞠了个躬,退到幕后。随即音乐响起,掌声却从最前排的一个座位响起,瞧不见人,听掌声,似乎只有一个人在拍。 “铁衣哥哥……?”小燕子,寒衣同时发出疑问。 小燕子本不恼寒铁衣,当下,立即踩着红地毯循声小跑。 寒衣却很恼寒铁衣,但经过时间的冲刷。现在的她,思念多过了气恼,因此脚步也走得很快。 孙利君对寒铁衣不感冒,心中始终郁结在土匪闯进庄子时的愤恨中。若不是那些土匪此刻有蚂蚁衣服保护,她真想走过去剜上两刀,替娘亲出口恶气。因对寒铁衣不感冒,所以孙利君走得不疾不徐,时儿回头去瞧孙凯鹏与孙堃全有无到来。 小燕子跑到最前排,确定了拍掌人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小男孩窝在右边‘u’形座位上。他却不守讲卫生的规约,整个人斜靠椅背,双腿翘到位置上,很悠闲又很慵懒。 瞧模样,就算皇帝到了近前,他都不会起身参拜。 果不其然,小燕子叫了声‘铁衣哥哥’,他的双腿还是不放下,只说:“欢迎光临,买的门票是几号台啊?请对号入座,别乱了秩序。” 小燕子不懂他说的是什么鬼话,走过来挨着寒铁衣坐下,快速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悄悄说:“哥,小妹来找你了,你欢喜吗?” “欢喜!欢喜!有贵客捧场怎能不欢喜?”寒铁衣抹了下脸,坐正身子,看着面生寒霜的寒衣气鼓鼓过来,也不支吾,一屁股便墩在座位右边,伸手就要来掐寒铁衣。 伸至半途,又将手缩了回去,幽幽叹了口气:“铁衣哥哥,是你在恼小妹吗?” “快看,台上正在表演猴子蹬车呢!这么精彩的节目,可别浪费了你们的门票。”寒铁衣瞧瞧左右,又看看刚到来的孙利君,然后将目光锁定在小燕子脸上,笑嘻嘻说道:“看戏原来还有美人亲啊?那你以后多多来,亲一次免一次门票。” 第99章 回环曲廊 歌剧台上,猴子表演完蹬车,接着表演空翻、捞月、钻火圈,随后又有狮、虎、豹……表演直立行走。每到精彩处,寒铁衣都往台上抛甩几枚铜钱,落到台上,就有穿着马甲衣服的小猴托着盘子出来拾捡。 既趣且逗,实实让生长在山旮旯里的三个女孩,瞧得目瞪口呆。 抛掷铜钱能让众兽更卖力表演的细节,巧被重新返回戏院的六个老少财主瞧见。 心中似乎都明白了一些道理。 见寒铁衣并未起身过来迎接,俱识趣各选了一张台坐下。 茶几上,摆着许多瓜果饮品、美酒卤味,皆密封包装,上边贴有价格表。除此之外,还有一贴歌单。 上写: 长裙舞包厢 二百两 尊享二刻钟 中裙舞包厢 五百两 尊享四刻钟 短裙舞包厢 三千两 至尊八刻钟 孙凯鹏越看越怒,下颏黑白长须气得一翘一翘。 同座孙堃全,瞧着三千两的价目表直乐呵,无意间瞥见满脸怒容的孙凯鹏,忙放下紧紧攥在手中的歌单。 推过去一瓶未拧开的果汁饮品:“爹,咋啦?不合你口味?” 孙凯鹏抬起颤抖的右手,指着前方左边座位:“你……你瞧瞧你那不生性的女儿,真是气煞老夫了。” 孙堃全顺着所指方向瞧去,红地毯左边一张‘u’形位置,独一个孙利君坐着,展露出痴迷笑容,津津有味盯着舞台上动物们的滑稽表演。红地毯右边,小燕子、寒衣依偎在寒铁衣身上,缝隙都不留一点给借路过的风。三人悄悄呢喃,春光荡漾脸颊,嗑瓜子,剥香蕉,喂葡萄,浑似两小无猜模样。 瞧罢,孙堃全拍桌就欲站起,犹豫片刻,唉了一声缓缓放下巴掌:“爹,忍一忍,这事回家之后再说。现在先想想,如何跟寒兄弟谈巨船造好之后的大生意。” 孙凯鹏捧起标价九万九千九百两一瓶的白酒来瞧,和声细气说道:“我又没生君儿的气,何须要忍?” 孙堃全心道:没生气,你满脸怒容干嘛? 孙凯鹏心道:我生气是这短裙舞包厢的价格太踏马贵。 过了一会,孙堃全说道:“爹,寒兄弟不是答应跟你做青砖生意吗?依孩儿愚见,不如就在此择地另盖一栋庄园,以后……以后可就近与寒兄弟交流。” 茶几上果汁饮品繁多,又没人上茶,孙凯鹏终耐不住口干拧开一瓶,咕咚喝了几口后说道:“买砖并不是外卖赚差价,原是想翻盖庄园内的泥砖房。你之所说正是我之所想,反正都要花钱,迁来这边亦无不可,身家性命反而多少能得到寒侄儿的保护。” 孙堃全激动得俊脸儿涨得通红,挪了两尺身子坐到孙凯鹏旁边,握住他的双手道:“爹,你太英明了。明天我就找废人村长划地,后天挖基动工。” 孙凯鹏抽出双手,在衣摆上擦了擦,捋须含笑道:“住在万年河,日夜担心水盗;如今这边没了烟墩岗土匪,是该迁来这边睡个安慰觉了。你爷爷奶奶一把年纪没过过安生日子,接来这边正好享下儿孙们的福。” 仕招嫲煮的菜特咸,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为之,孙堃全都喝了三瓶水还没解渴,拧开第四瓶水说道:“爹,寒兄弟之所以没灭我们的家,很有可能是大家都很孝道。爹,我也应该要孝顺你,要不,三千两的那个包厢我请你?” “这个……这个……”孙凯鹏抬起头望望玻璃罩外的天空,压低了声音说:“这个必须等晚上才有意思,待会你带君儿先回家,我在这里等你。记住,带三万两过来,那个 一瓶的白酒,我要尝尝。” 孙堃全竖起了拇指,赞道:“爹是越活越明白了,这次要不是寒兄弟,家中的财产全成了土匪们的囊中物。” 孙凯鹏仰脸叹道:“是啊!上次酒宴上,寒侄儿说过:……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全儿,后天不就是腊八节了嘛?寒侄儿既不摆宴,我们也不能失了这份礼金。为父深思熟虑决定,你回家去带十万两过来,跟你小娘说:我父子俩要在寒兄弟家中小聚三天,叫她别来打扰;否则,让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行!爹,我一定遵办。”孙堃全起身,拉上孙利君便往戏院外走。 出了院门,就见孙豹与孙闿潼的身影一晃,比他走得还快,只是没带上他俩的女儿。 三个少财主走后不到一刻钟,戏院内的猴戏终在‘锵锵锵……’钹镲音乐声中结束。 耳音缭绕中,四周复归平静。炫幻彩灯停旋,换上了白炽灯光。 走出横大的孙利君,一步三回首,既舍不得歌剧院里的精彩表演,又舍不得悲戚哀伤的娘亲在家,彷徨中被孙堃全生拉硬拽拖回庄园。 音乐停罢,三个老财主起身,前排的寒铁衣亦在同时间站起。衣服有些凌乱,头发有些蓬松,回身讪笑着拱拱手:“三位伯伯好啊!有失远迎,切莫记恨。请!请!客厅里叙茶。” “寒侄儿好!还望寒侄儿莫怪老骨头们打扰了你的雅兴。”三个老财主齐拱手,踏过舞台边廊,来到正厅下方。 进入内院,才清楚看明白,外表与村民一样的‘目’字建筑,原来内里是个‘回’字形楼房。 中间天井,上下两层回环曲廊,房舍数百间,日晒不着,雨淋不到。 单看外表,已令人心驰神往。 数百间房子,里面究竟有何乾坤?诱动着观者体内的热血,特想推开房门,大口闻一下从门缝里飘缕出来的丝丝香气。 因为,三个老财主和寒衣、小燕子都听到了二楼左右两边厢,有很多女子呼哧呼哧的娇喘声…… 辨了好一会,才知这旖旎靡音,是练踢腿、练空翻、练劈叉……等舞蹈动作累出来的。 第100章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寒铁衣引五人进入一楼大厅,亦即是‘回’字形之左。长四十米,宽十米,偌大一个客厅,摆放的全是圆形吃饭桌,不下五十张台。 瞧得三个老财主头脑嗡嗡晕厥。 难怪寒小贼要抢粮抢银,原来他要养活这么多人。 看来,欲领养一些土匪做奴隶的想法,不必跟他再提了。如此豪横的生活,寒小贼岂愿削薄了与他人分享? 寒铁衣引他们继续前行,进入一间独立在大厅中的厢房,瞧空间,约有五十平米。里面是真正的茶室,茶几很大,软椅很软,已有两个很美貌的少女在煮水沏茶。不作丫鬟打扮,亦不是老妈子衣着,准准是一个活力四射的妙女郎。 脖颈白净,素手纤纤,肥屁在裙内微微挺翘,前头与之对角的部位便是怒不可遏。 三个老财主瞧得四肢震颤,踏马的这个寒小贼,室内靠墙‘卐’字梨花木架上,摆满了许多造型奇特的古物件,其中几件,就是三个老财主家的珍藏版。 既不曾主动送给他,又不在分割一半家产的附属品中。稳稳当当藏在地窖中的地窖中,土匪都没搜到,咋会到了他的家里? 开封府的包拯你来断断,三个老财主咋不瞧得四肢震颤? 寒铁衣卷起东墙两扇布帘,露出一大块玻璃窗,夕阳余晖下,仍可见青青翠草,远山如黛,绿水似缎。 沏茶两女躬身离去。离去时,特特的对寒衣与小燕子多鞠了一躬,喜得两小儿瞬时心花怒放。 再看窗外,那景色果然好青翠。 寒铁衣让三老坐下,开门见山说道:“你们找我来,有三件事是吧?酒业如何做?船业如何做?学堂如何建? 我直说吧,学堂的事我已托付给村长,他太清闲了,要让他忙起来。 酒业你们继续做,还是不收你们的钱,我直接送到你们家的售卖点。家丁们回来之后,让他们不要再出去。 船业生意,让三位公子亲自出海,大量收购粮食。六至七年,天下会大乱,田不长谷,地不生苗,到时你三家可以大赚特赚。 晚饭时间还有两刻钟,吃完饭自会有人招待你们。” 话中隐意,无非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三个财主,原在沉吟,好想问:你咋知道我们的想法?学堂的钱我三家要出多少?土匪中有很多原是梨窝村人,卖一些给我们做奴仆好吗?最后汇聚成一句话: “寒……寒少侠,你……你也跟着出海吗?” 寒铁衣端起杯子说道:“这是‘六安瓜片’茶,很好喝,别浪费了。” 说到这,先呷了一口,看着昔时在村中威武霸气,如今无所适从的三老,寒铁衣笑了笑:“打造一艘大船,最快要三年,剩下的时间,运不了几趟粮食。不如这样,过完年宵,我带三位仁兄去大海彼岸,现买一艘大船,年终,从那边直接运粮回来。” 如此妙计,且有寒铁衣相陪,三老如释重负。 孙锦昌说:“用我家的小船出海吗?” 寒铁衣道:“可以。” 孙凯鹏问:“寒侄儿,又买船又买粮,哪不是要带几百万两银子出海?” 寒铁衣笑道:“不带,一文都不带,我还要从那边带银子回来。” 孙殿英挠挠头:“那个……寒侄儿,老叔没见过大海,可以带上我吗?” “可以!只要有胆量,只要不怕呕吐,就可出海去逛一逛。” 小燕子猛地站起,小手一摇,娇叱道:“不可,爷爷,到了大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波涛汹涌,颠都要颠死你,我可不想那么快没爷爷。” 孙殿英眯了眯眼,咳咳两声:“那个……寒侄儿不是会飞吗?我受不住时,就带我飞回村子里来啊!” 寒铁衣哈哈大笑,起步往外走:“吃饭时间到了,你们的儿子也到了,吃完饭好好欣赏节目。记住,她们只卖艺不卖身,别酒后乱性啊!切记!切记!” 寒衣一直瞄着寒铁衣的一举一动,寒铁衣甫一起身,迅速跳到他背上,双腿紧紧箍住他的腰,忧戚哀言:“你要带上我,我再不离开你了。” 寒衣速度快,小燕子亦不慢,话还在跟孙殿英说,人已双手搂住了寒铁衣的右臂。 瞧得孙锦昌、孙殿英捋须含笑,瞧得孙凯鹏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暗骂自己混蛋:君儿比她俩聪明,怎就不及这两小鬼机灵呢? 性格决定命运,真的一点没错。君儿像她娘,性情太沉稳了。 寒铁衣一走,进来三个大姑娘,引三老出厅,走红毯,在戏院接到了带银子过来的三个少财主。后又引进后院,灯光昏暗,小径通幽,修竹婆娑,陀罗花香,好一处旖旎梦幻境。 三老三少各选了一个包厢,先是吃饭,后是沐浴。 从始至终,前院后院的琴音,一直铮铮相伴,悦耳动听的音乐下,放松了身心,如似在曼妙的九重仙境。 人间俗事,一切抛诸脑后,大有: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三千两包厢的歌舞果然非同凡响,观赏到一刻钟,弄得人人血脉喷张;观赏到两刻钟,众人按耐不住点了歌单上的‘硅胶’娃娃…… 一千两一次,不贵!算算银子,三天三夜花不完。 …… 阳天嶂的正副首领,百思不解,颈椎,锁骨,股骨,为何突然会刺痛?痛起来冷汗直飙,再铁打的汉子,都控制不住惨叫出声。 村中妇女过来刷蜂蜜时,本欲一掌将她们拍死,可刚动了一点点动作,钻心的疼痛便迅速传遍全身。仿似是有一条无形的绳子捆绑住手脚,头低得像个犯错的孩子,冲天英雄豪气,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这群妇女,没有劫难之后的忧伤,反而干得特起劲。尤其是对关元穴,刷千遍万遍也不厌倦。 慢慢刷,轻轻刷,反反复复刷,嘻嘻哈哈刷…… 仔细回想,传来刺痛的那一刻,身边好像出现过一个‘谢幕’小男孩,他不惊惧,坐在旁边从容不迫瞧着美女们扬鞭抽打。 正副寨主,虽非绝顶聪明人,但也不是愚昧无知之人。当天晚上,他们便联想到了孙书口中的小叫花。 三个寨主,惯性思维认为:头脸手足很污浊的人才算是叫花。 所以,直到晚上才悟明白:偷了150万两银子的小叫花,有钱之后,去叶塘县城买了几套新衣服。 第101章 逃亡路 村中小孩,但见阳天嶂英雄们的身影,要么远远躲藏,要么哇哇大哭。偏这个刚买了新衣服的小男孩,不仅不惧,还对村中妇女指手画脚。 说什么蜂蜜很贵,要用芭蕉叶垫在两脚中间,掉下去的汁可以拿回去冲水喝。 还说喝了可以调补脾胃,缓急止痛,润肺止咳,润肠通便,润肤生肌…… 这个小骗子,没一句实话,哪里止痛了?痛得老子冷汗‘叭嗒叭嗒’掉。 当夜,三个寨主,暗运内劲,先逼出右肩胛的银针。右手掌得于活动,其它部位的银针,简直就是小儿科。掌吐内力,一掌拍去,银针‘咻’的一下冒出头,兰花指一捻,轻而易举便拔将出来。 稍麻烦的是:恢复酸麻时间要一炷香。 三个寨主不急! 没人守夜急什么? 待小喽啰们睡着了觉,干干净净利利索索逃走神不知鬼不觉。 三更初,寨主江路翀,副寨主张纬祯、罗南扬,就在酸麻渐退之时,瞥见村东来了一群鬼鬼祟祟的人影,弯腰驼背,东张西望,跑得像狸猫掠影,既快且轻。 三个寨主,误以为这是小叫花弄的什么玄奥,迅速低下头静观其变。 人影到了近前,瞧清是一群妇女。她们猫着腰,伸出食指,在小喽啰们的关元穴上撩拨了几下,然后一棒子打晕小喽啰,扛起就往村中回。 这是要报仇?扛回去生吞活剥吗? 三个寨主大骇,想起另三个副寨主下山抢粮的悲惨下场,双股颤栗,润肠通便这时候发挥了药效,一泻千里。 原来小叫花没有骗人,料来他定是一个有经验之人。 第一波妇女离去,第二波妇女接着鬼鬼祟祟现身,三个正副寨主再不迟疑,撒丫子就往南山跑,头都不敢回。 根据历年来的经验,村妇们定是没找到领头人,所以她们再次派人过来寻找。 江路翀,张纬祯,罗南扬一口气越过七座烟墩山,来到阳天嶂山脚下,见后头没有追兵,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 现在,他们非常非常后悔,孙书的忠言逆耳话咋就听不进去呢? 上万人突然不动,一动便传出哀嚎惨叫声,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晚上,江路翀相信必是遇到了狐仙鬼怪。可这么诡异的事情发生在霞光万丈,乾坤罡气的清晨。这就让人另有想法了,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个小叫花的武艺,真的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就不知,他是何门何派的得意门生? 万幸,这一刻,终于逃出了小叫花的魔爪。 上了山,取了金银,从此远走高飞,永远不回来这片土地,瞧你这个小叫花,纵有通天本事,又能奈何? 就不信,那么多人,逃了谁,死了谁,你能知道谁又是谁? 阳天嶂的土匪,八成与梨窝村村民不认识,多三个,少三个,无异于九牛身上掉了三根毫发。 坐在山脚下,天没一会便没入沉黑。虽然饥肠辘辘,但三个土匪,经历过惶恐之后,到了这里,心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安定。 王八吃秤砣的安定! 逃离了危险范围,剩下的事情,啥都好办。 后山莽莽丛林,还有很多小喽啰们的娇妻和幼女,何愁没有吃食?又何愁没有娱乐? 三人喘匀了气息,继续上山,山顶上才是安全地方。 进入忠义堂,啥都顾不上,往大厅一躺。疲惫、惊恐、颓废……一切淹没在睡梦中。 有个家,真舒服啊! 只是,静悄悄没有了往日的人气。 次日午间,三人方才睡醒。 一身疲倦驱除,满心恐惧散尽。 该去后山找妇女们讨些吃食了,再不吃,人支撑不住。 三人刚一站起,整个人便一趔趄倒下,倒得莫名其妙。身上没伤,脚上不痛,咋会站不稳呢? 检查了好一会,看清了因由。恐惧感再次迅速笼罩住三人,心惊得脑袋晕晕沉沉。 但见:六只脚后跟,齐齐整整裂开了一小道口子,就一小道,像剪下的指甲那么宽。不流血,不化脓,不疼痛,似乎自作恶的第一天就是这般。 若一个人发生这样的情况,也许是昨晚不小心被尖石割裂。但现在,三个人的伤口一致,如此诡异又巧合的事情,怎不叫人怀疑? 天底下真的有无法触摸的超自然神力? 伤口不深,可行可走,但想参加田径运动会就不可能了。 张纬祯,罗南扬尤其伤心,他俩的‘轻身’功夫从此宣告结束。 接下来,三人去了藏宝洞,洞中空空如也! 再去了厨房,昔日山寨众伙儿用的瓷碗、盐罐、油瓮……一个不剩,干净得像‘家政’公司派人来打扫过。 借鸡不成蚀把米的凄惨下场,指挥千军万马的三个汉子流下了泪水。 打叠了一些旧衣物,跛着脚,一步一步,一寸一寸,远离阳天嶂,远离梨窝村,去最南端的崇山峻岭再找新家。 但是,接下来的十五天,每一个早上醒来,手指脚趾都会少一根。不痛不痒,断得很整齐,像天然生就那般。 十根手指掉光之后,三人的生活开始富裕起来,每天清晨,身边要么有三只雉鸡,要么有一头小野猪。 诡异与幸福相结合的生活,三个土匪头目心中非常懊悔:出生的时候,手指脚趾干嘛不长出一百根来? 第十五天的二更天,江路翀,张纬祯,罗南扬,窝在一个凹洞中。洋溢着幸福快乐的心情,点上篝火,炙烤着今天没吃完的猪排,讨论着明天会不会又有口味不同的新鲜野味。 天空,似乎突然飘起了雪花,夹着一阵微风吹来,吹得篝火左飘右忽。抬头去看雪花时,同时看见洞外飘落三个小人影,静悄悄,无声无息。 火光映照下,看清是一个蓝裤衣衫小男孩,还有两个人比花娇的小妮子。 真美啊!美得像洁白的雪花。 三个土匪咽了咽口水,这就是明天的新鲜野味? 咋好像少送了一个? 你不知道,我们有三个人吗? 小男孩身形一晃,手拿强力粘鼠胶,封住江路翀,张纬祯,罗南扬三个人的手足与嘴巴。 可怜纵横叶塘县的孤叶残雪,连对方衣角都触摸不到便被绑了。 可怜家家户户闻风丧胆的山寨头目,连句讨饶话都不给机会说。 第102章 出海风波 小男孩手一拎,将三个大汉直立粘在松树上。然后在衣兜里一摸,摸出两个圆形物,约有一掌长,对那两个小姑娘说:“这是弧光枪,每人切三只耳朵下来,无甲手指留给杨姐姐。” 听到切耳朵,江路翀就想开了:哎呀!轮到切耳朵了?明早哪不是能换两只雉鸡?踏马的就是这耳朵太少了,要是也有十只多好啊! 张纬祯也在想:切了耳朵,还有五根脚趾头,切完脚趾头,看还有什么给你切呢?哼!小叫花,也不过尔尔! 罗南扬想的又是另一件事:杨姐姐是谁?有这两个小妞漂亮吗?不过,这个小鬼说的无甲手指是什么东西?咋没听过呢?真是学海无涯苦作舟,书山有路勤为径啊! 想完心事的三个阳天嶂头目,‘呜呜呜……’摇头,摇得把刚沾在松枝上的雪花,又继续飘落于地。惊恐,布满了三双眼睛;千遍万遍的诅咒话,却无法宣泄。 两个小姑娘,认真记下了小男孩教的‘弧光枪’操作步骤。转过身,抬起手中圆管,眯起一只美目,对准三颗左摇右晃的头颅。由于头颅在摆动,两女握着的弧光枪也跟着摆动。 瞄了左眼,瞄右眼,瞄来瞄去瞄了半炷香,却总也无法捕捉摇晃中的六只耳朵。 一女孩垂下酸溜溜的小藕手,回头问:“铁衣哥,咋办?” 小男孩指着罗南扬:“他摸过你娘的肚皮,将两只手腕切下来,然后丢到锅里熬熟。” 小女孩瞬间咬牙切齿,小脸儿露出狰狞表情,眼中射出怨怒的火焰,狠狠应了声:“好!” 另一个小女孩说道:“欺负过我奶奶和婶婶们的死贼却不知道去哪里找了。” “一个都不会放过,蚂蚁自会将他们噬成白骨。”说话间,小男孩身形又是一晃,将三颗摇摆不定的头颅紧紧胶在树身上:“燕妹,把耳朵切下来,然后让他们互相吞掉。” 两刻钟之后,小男孩往三个土匪身上洒了些脱胶药水。扇了六个耳刮子,拍拍手,离开了这座密林。 时间已是三更,三个老财主与三个少财主,依旧在横大歌剧院纸醉金迷。 梨窝村西北方向,孙凯鹏家的庄园,门闭户静,家中人尽皆进入了梦乡。 北墙外,二十多个人影猫腰潜行,肩上手上,或抱或扛着包袱,紧走慢行趋向河边。 庄园内的狗没有吠,很安静,似乎对上次土匪入庄的恐惧感,还留有余悸,不敢嚣张。 泊在河堤边的数十艘大船,全部外出送珍珠红酒。如今河流中只剩下十几艘小艇,若说这群人不幸运,似乎又很有狗屎运。 孙凯鹏家门口,泊着一艘很漂亮的花船,如果所料不错,定是孙堃全往返孤岛的专座。 花船中有两个守船人,睡梦中悄无声息被几个小伙子绑了手脚,塞了嘴。扬帆到五十里外的北边水系,才将两个守船人丢回陆岸。 船出万年桥水脉,便是滔滔向东流的江河。船中之人,没有目的地,顺水漂流。 船中十三个小伙子,没坐过船,没划过船,因此不懂得如何驾驭船只。 船中八个妇女一个少女,至天空放亮时,望着飘白雪的茫茫江面,呕吐得死去活来。 懊悔、痛苦、坚毅,交织在心中翻滚。 第一个白天,在一起一伏中度过。 至晚间,十三个小伙子,呕吐得同样脸色煞白。 九个女子,躺在船舱内的卧室,气若游丝。 半夜,迷糊中的孙杨,感觉有人在给自己喂药、喂热水,胸口和腹部还有暖洋洋的热气灌入。 下意识呓语了一句:寒弟弟,我家院墙上的花都枯萎了,也没等到你来。 次晨醒来,孙杨一激灵坐起,同时坐起的人还有她娘林柏。 接下来两人的动作是:抬手摸头,四只眼睛对视,扭头左望右望。 也就在这刹那间,俱看到身旁有一个背包,背包侧边的小口袋里露出一张纸条。 林柏抽出来看,上面写着:林柏母,好好生活,你与杨姐姐是我的亲人,我能给的就是让你们衣食无忧。 这段话下边,描写的是背包中的武器使用方法。 孙杨小心翼翼取出纸张,轻轻展开,纸张上写着:杨姐姐,对不起!小弟没有保护好你。船抵岸时,往东八十里,那里有房,安顿下来后,我陪你吃年夜饭。 这段话后面,是一长串讲解袋子里的武器使用方法。 母女俩抱着背袋,好一阵痛哭,原来这小子并没有‘忘恩负义’。 只是……,这茫茫江水他坐的是什么船? 既然你驾驶的船那么快,为何不捎带一程? 由痛哭变成哽咽时,时已至晌午。母女感觉肚饿的同时,才想起同船的其他人。 船分为两层,三丈长,这点地方,很快就看到了十三个小伙与七个婶子。 十三个小伙子,白天晕船,晚上呕吐,神志不清晕倒在每一个角落;七个婶子已经从气若游丝,变成了奄奄一息。 一艘漂亮的花船,一艘公子哥专用的豪华版微型游轮,就这样,被这帮人上吐下泻弄得秽臭满舱。 船在水上漂,越漂越晕;人在船中闻,越闻越呕。 两母女打开背包,拿出退烧药与晕船贴,理解不了寒铁衣为何不顺手救他们? 最后孙杨问:“娘,救还是不救?” 林柏没有过多犹豫,蹲下身,逐个帮晕眩者贴上晕船贴,随后给他们服下退烧药。 “我是郎中,当然救。”林柏边忙边回道。 “可是,七个婶子昨天已骂了我母女整天。” “她们骂她们的,我们救我们的。寒兄弟说:靠岸的地方是虎豹豺狼天堂。到时,看看她们的嘴巴还有没有这样硬朗。” 傍晚,十三个小伙子,七个婶子,精神头有了些好转,净身换衣,手软脚软过来吃林柏孙杨煮好的晚食。 有鱼汤,有蒸鸡,有溜炒牛肉,有时令青菜…… 吃饱了饭,精神头又足了两三倍。 七个婶子,开始数落起自己的孩子来,嚷嚷道:“回家,回家,出来遭这种要命的罪。村子里的闺女多到腌粪缸,你这猪脑子,干嘛要捡破草鞋?” “龟儿子,老娘以为坐船很好玩呢……你再不调头回家,我就跳河死给你看。” “都是这两个骚狐狸,生得一张妖精脸,迷得我儿神魂颠倒。快调头,再不调头我推你母女入河。” 第103章 避世草原 …… 众婶子,话未骂完,一小伙,伸臂拦在林柏母女前面,对七个婶子说:“大家高高兴兴出来,为何要闹到出人命的地步呢?等风转了向,就送你们回去,顺便把船还了。” 另一小伙,怒视带娘亲出来的七个小伙,凶辣辣斥道:“怎么搞的?没有跟自家娘亲解说清楚吗?弄得杨妹妹特煞难堪,转了风向,你们都回家去。” 有两个小伙去拉扯自己的娘亲,劝她少说话;另五个则畏惧他们的娘亲,怯怯懦懦低头弄衣角。 众妇又想开骂,林柏忙双手合十,拜了几拜道:“众位嫂子,天黑了,茫茫水系,该往何处去现在也辨不清。明天一早,咱就分道扬镳吧!要是船靠了岸,我母女上岸;要是船还在水中央,我母女跳下去给你们解恨。都别吵了啊,最后一个晚上相处,大家休息个安安静静的睡眠。” 中午贴的晕船贴,药效差不多耗尽,众妇开始又有点头晕,委实没有精力再吵。昨天呕了一天一夜,嗓子眼酸溜溜的好难受。听林柏说得决绝,也不好继续争吵,便都捂着额头去找干净地方睡觉。 林柏对十三个小伙说:“没精力就去睡觉,要是睡不着,把船洗干净,日后好还给人家。” 众小伙何不想将船洗净?但晕吐了一天一夜,现在也只是吊着一口气勉强能说话,体内的力气仍然处在涣散之中。 互相对林柏解说了一番:恢复神志时,第一时间定将船洗净。 人在情在,情在乡情亦在。林柏不是地主婆,当然不会强迫这些小伙伴们拖着病体去干活。 当下,大家各择没有呕吐过的地方睡觉。 寒夜霜雪,水寒体冷,蜷缩着度过了一夜。次晨醒来,惊奇发现,船真的靠了岸,停泊的地方是一处水草茂盛的堤岸。 就有婶子小声啐道:“这两只破草鞋,运气真好。” 眼尖的婶子看见遮膝的茂草丛中有物在蠕动,吓得尖声大叫:“蛇,有蛇……” 其时,众人仍站在船头,居高临下,远处有雾霾,近处的景物瞧得却是清楚。 水岸接壤视力范围内,蟒蛇无数,蛇躯约大如人之头颅。或在游走,或在交缠,或盘绕不动……周围散落着一具具动物骨架。虽没见着人的残骸,但众妇已经互相扯着衣角步步后退。 林柏微笑着道:“各位大嫂子莫怕,我专治蛇伤。你们不敢上岸,就在船上等风向吧!” 众小伙,昨天下午开始,就见林柏母女‘不正常’:不晕船,不呕吐,不萎靡,精神头倍儿棒。 现在,又见两人所穿衣服像一片片鱼鳞,似铠似甲,银白色。很霸气,很挺俏,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背袋,哪像半个月前整日里以泪洗面的柔弱女子? 船头离地面约有两丈高,林柏孙杨携手往下便一跳。 一小伙急喊:“林伯母,那么多谷包呢?怎么扛下去?” 又一小伙急道:“林伯母,杨妹妹,这是咋啦?不要我们跟着了吗?” 林柏两手各握一个圆形物,也不知道是啥?就见她右手的圆形物对着茂草一按,瞬间吹出一股狂风,将茂草往两边分,分出一条可容两人并肩齐行的‘大’道。再见她按了一下左手的圆形物,此物猛然间发出一道撼天震地的龙吟声,很冗长,在草地上空萦绕了一刻钟方始停歇。 林柏、孙杨吓了一跳,船上的人便是吓得软趴在甲板上。再抬头看时,那些阴森可怖的蟒蛇已经遁形了无踪迹。 林柏回头,讪笑道:“要跟便跟着,不敢跟,那些米谷留给你们了。” 这可急坏了带娘亲出来的七个小伙,往日,本就被林柏母女迷得神魂颠倒;如今见到她俩挺拔俊俏的身姿,出窍的灵魂更加魂不附体,只急得在甲板上团团乱转。 另六个孤身跟随而来的小伙,很快做出决定:两人放绳索,四人去舱内收拾衣物,米盐,锅碗瓢盆等。 回神过来的七位婶子,刹时悍妇附体,站起身,跺着脚,指着林柏孙杨身影破口大骂。 然而,母女俩已往东一直走,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任七位婶子骂得如何恶毒,皆被江风吹散,句句消弭于空茫旷野。 两人所穿靴子,一跃能去百丈,只有她俩调戏虎豹豺狼的份,无有虎豹豺狼盯梢两母女的能力。 五里外,母女俩停下,一是等候身后有胆跟过来的人,二是按照寒铁衣的吩咐勤学多练。 在此之前,林柏、孙杨怎也无法相信自己能飞能跳,虽寒铁衣一再说这是科技产品,但母女俩还是宁愿相信这是法术,不用念口诀的法术。 如果不是法术,那么这些东西,肯定是神仙用的宝物。 就不知,去哪里盗窃? 要不然,偷一些回来,拿去叶塘县低价贱卖,得些银子补贴家用也是挺好的。 临近中午,六小伙大包小包踉跄着跑来,跑得口干舌燥,跑得脚软身疲。傍晚时分,七位婶子与她们的孩儿,亦随后而到,早饭午饭都没吃的七位婶子,累得脸色煞白,惊得口歪眼斜。 见了面,有一位婶子抹了抹嘴角白沫,涎皮涎脸笑道:“林柏妹子,孙杨好侄女,我们还晕船,体力恢复了就回家。” 午间到来的六个小伙在煮晚食,熬的是一大锅羊肉块。无须说,一大锅的量,自有她们的份。 林柏牵着孙杨的手,离开几丈之后说:“我母女住在八十里外,有胆量便跟来。越往前,虎豹豺狼越多,记得多准备些柴火防身。” 一见母女俩要走,众妇急了,张口跺脚便骂: “破草鞋,骗我们过来,你就不负责任吗?快送我们回去。” “臭货,你踏马的说海外顿顿有肉吃,哪里有肉吃啊?” “两个骚货,把你们手中的武器留下来,瞧瞧是谁求谁?” “千人压万人压的二手货,土匪又来了,请你们去六英子家吃海鲜。” “……” “……” “……” 脱离了众人视线,林柏、孙杨向东急掠。路上,各式野兽,悠闲自得的在各个领地游逛。 这里,仿似是清平世界。 这里,仿佛是人间极乐圣地。 第104章 情为何物 飞掠中,时儿落足在虎豹身上,时儿落足在豺狼嘴边。吓得母女俩哇哇尖叫,奔驰的速度越发的快,快到化做两道残影。 野兽们刚闻到一点点送到嘴边的肉香味,倏忽间又无影无踪,心中暗骂:它奶奶的,谁在玩弄老子? 跃飞了133次之后,到达了八十里外的地方,茂盛草地披上了一层黑色。一栋高三丈,长二里的巨型建筑,亦同时出现在母女俩眼中。 瞧外形,像个‘击’字,击字下边有很多砖柱。 面东背西。林柏孙杨现在看见的便是‘击’字背部,一堵两里长的青砖墙。 拧亮手电,找到了楼梯,傍南水而建,延伸至三丈高的‘击’形楼顶。 终于见到了寒铁衣说的房子,母女俩此刻的心情已经大定。步行上楼梯时,盼望着寒铁衣站在楼顶上,笑吟吟热情迎接。 楼上面积,很窄,只有两丈宽,但足够长,早上醒来晨跑几圈非常适合。 母女俩最先看见的是:‘二’横墙上写有取水、蹲坑两个大字。真是瞌睡碰到枕头……求之不得,忙跑到蹲坑那里畅快了一回。随后从南往北查看,最先看到的便是衣衾被枕,厨房家杂…… 行到‘击’字第二个格子时,林柏孙杨同时睁大了眼睛。但见满地金银堆得像坟包,外围用数十个箱子砌成了围墙,还未来得及惊呼,同一时间瞥见左边蹲着一个小女孩在烧火,正不声不响笑眯眯望着林柏母女俩。 “你……你怎么在这?”两母女同时惊呼,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柏姨,杨姐,我在给你们煮晚食,要不我早睡了。”小女孩揭开锅盖,用筷子去搅拌锅中的狍子山鸡粥。 林柏过来蹲下,捡起小木枝来烧火:“梅……梅……,梅妹子,你才多大?一个人住这不害怕?那个,那个寒兄弟不在这里吗?” 梅妹子便是暮雪,再叫梅丫头林柏叫不出口了。 “柏姨,我八岁了。你的寒兄弟神出鬼没,左拥右抱在外头快活呢!”暮雪拿出三只碗,自己盛了一碗端到旁边桌子上去吃。 桌子很小,勉强能坐四个人。 这个回答,让孙杨百思不解,皱着眉头问:“那个,梅妹妹,他在我面前说过,你是他妻,为何他的身边不是你?” 暮雪白了一眼碗里的山鸡粥:“杨姐,没听过人老珠黄吗?我这个黄脸婆勾不起他的兴趣了,家花不如野花香,这点道理你都不懂么?” 林柏哈哈大笑,一下子忘记了曾经的伤心事,也盛了一碗狍子山鸡粥,坐到小圆桌旁:“梅妹子,这么多银子都是寒兄弟的吗?你做妻子的,是该在家守着钱粮。” “这些财产是我个人的。柏姨,杨姐,缺钱写张借条拿去尽管用,别客气,但千万别学那个败家子拿到梨窝村去乱布施。” 这句话,又让孙杨百思不得其解,揉揉被风吹眯的眼睛问:“妹子,这钱是寒弟弟送给你的吗?他对你真是太好了……” 语气里满是失落与忧伤。孙杨本还想说:草地那边的房子盖得很漂亮,为何有福你不懂得享?突觉那个角落是伤心地,忙闭了嘴不再说下去。 暮雪吃了两碗粥,洗净碗,放在砖砌的壁柜内,拿出两张纸抹了抹嘴,往一个篓筐里一掷,这时候才说道:“柏姨,不叫你姨了,两个都叫姐,这样方便些。对了,你们坐了两天两夜的船,不头晕吗?快去休息吧!我要睡觉了。” 见对方要走,林柏忙站起身:“梅妹子,后面来了一群老乡,可以让他们住这里吗?” 自古有个‘先到为君,后到为臣’的道理,因此林柏问得很卑微。 暮雪停下进房间沐浴的脚步,转过身来,换了一张脸孔,凶狠狠道:“两位姐,铁衣哥对你们好,我便也对你们好。我要杀她们,但铁衣哥不让。所以,最好劝她们回去;否则,我宁愿忤逆铁衣哥。” 说了这话,暮雪钻入一个小房内。 林柏孙杨听得却是心惊胆战。寒铁衣的意思也差不多,自愿回家去,算他们幸运;愣头愣脑跟着过来,活该他们给野兽当点心。 另有一个意思是:林柏孙杨可以跟着他们走,是生是死寒铁衣从此不会再过问。 一方是灵与肉的欢愉,另一方是能飞能跃的神奇。 这种情况,就像眼前摆着十万两和一个花魁,供人选择。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选择十万两。 只要手中有十万两,花魁又何愁只有一个? 孙杨被林柏劝服,想想真是,何必要跟人谈情说爱?男人固然可恶,真爱固然动情,事实上,花言巧语,机关算尽,还不就是为了追求那片刻欢愉? 母女俩回到南端,发现卧室外墙是落地玻璃,配上落地窗帘,有榻榻米,有浴池……居家过日子很方便,也很舒适。 林柏孙杨无心欣赏,心中甚是忐忑,急忙套上两只大力神臂,匆匆忙忙往西飞掠。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劝他们回去,可不能再让这帮小伙丧生在喜欢的路途上。 同样是一百三十三次飞掠,到达傍晚分道扬镳的那处茂草地。 雪夜无月,旷野梭黑,淡蓝淡红的篝火,映照着群虎在分食尸肉。衣物布料,锅碗瓢盆,谷包米粒……散落于周围杂草丛中。 上千头鬣狗徘徊在附近,伺机而动,等待虎兄们吃饱离开之后,立马上去哄抢。 突然,鬣狗们发现从天降落两个嫩肉团,白白的,胖胖的,粉粉的…… 鬣狗们哈喇子流出,绿豆眼睁成了王八眼,一步步向两个嫩肉团靠拢…… …… 住在第七座山谷的五个人,早在搭木屋之初,寒铁衣就答应过他们:腊八节乔迁新居时,允许他们出谷去参加喜宴;以后,何去何从随他们的便。 爬一座山梁,需一天时间。因此,这五个人,在腊八节的前十天便开始出发,预计提前三天到达梨窝村:一是多沾点喜气,二是多住几天新房子,三是有活干则帮个忙。 五个人的队伍:有53岁的严敏求,有六个月身孕的李芍与玉真,有喜当爹一路傻笑的郭茂财,有蹦蹦跳跳充满活力前头领路的张子文。 第105章 会谈山神庙 如今的严敏求,干练,年轻,矫健。吃好穿好,密林中日光少晒,肌肤更是白皙,说她只有四十,没人会不信。 一行人,说说笑笑,走走停停,于第八天中午,到达第一面山顶。经过半山腰时,两座土坯房内已经没有守林人,里面霉味扑鼻,生命力顽强的藤蔓,往屋内与墙上攀爬。 这个时候,天气晴朗;这个地点,能见到梨窝村翻天覆地的变化。 山神庙后面,新添了两座坟;东倒西歪的十三座木屋,有一群光鲜亮丽的妇女,在一口水井旁,忙忙碌碌,似在打捞一些瓮瓮坛坛。最南端,有十一堆新坟,面朝南边草地。 模样儿虽诡异,但悲凉的气氛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大村子的新房,三分之二已臻完工;那块五里长的晒谷场,满村子的人,喜气洋洋在分稻谷、分铜钱、分过冬衣物。 张子文等人的第一想法便是:梨窝村又收割了一茬稻谷?又或是朝廷大赦天下,给每家每户战死沙场的家人派发抚恤金? 抚恤金没有。 边疆没有战事的好消息,却在年关前传到了叶塘县,传到叶塘县周边的527个乡镇。 各级官僚,以及有钱富户,无不称赞越国出了一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军邱强。 大将军邱强斩敌无数,缴获战利品无数,一鼓作气生擒了倭国的全部高级将领。只是倭国将领的长相有点奇怪,既没有双手,亦没有双脚。 年宵过后,更大的喜讯继续传遍整个越国大地:三十岁以上兵员,得蒙皇恩浩荡,全部卸甲归田。 如此特大喜讯,家中有三十岁以上男丁的户主,每日里或在村口,或在屋前倚门翘首以盼。 盼着活生生的人出去活生生回来。 有人欢喜有人愁。愁的当然是三十岁以下的家庭,以及战死沙场的亲人们。 张子文等人下得山来,夕阳已挂在西边。匆匆瞥了眼晒谷场的热闹场面,匆匆往村南新居里赶。 他们有两件事要干:一,安排今晚的住处;二,谨见寒铁衣。 可当张子文等人赶到五里外的村南草地,见到的不再是满晒谷坪的大肚婆,而是躺满运砖大道上的一具具人肉尸体。 蚂蚁、苍蝇、蝎子,蜈蚣,蛆虫,屎壳郎……在一具具人体上爬行、蠕动。 不计其数,不知品种。 隔得远,虽没闻到腐臭,但半肉半骨架的惨象。已经让严敏求、李芍、玉真,第一时间胃酸上涌,双手卡喉,弯腰拼命呕吐。 闹不明白,是哪个天打雷劈的坏种实施如此惨绝人寰的勾当? 太没人性了,太残暴了。 官府为何不管?官府为何不抓此人去砍头? 梨窝村的人都是魔鬼,这般情况下,还笑嘻嘻在晒谷场分粮、分银。 我张子文、郭茂财、严敏求、李芍、玉真五人,联名在此起誓:一定要抓住这个罪魁祸首,送官法办,强烈要求公开审判,押送菜市口一刀刀活剐。 张子文背起他娘,郭茂财扶着两女,双腿绵软,虚脱无力,一步步挨近三座‘皿’形屋。 第一座是六英子家,孙芮,孙耀晖将五人迎进家中。 门口的摊位,白天黑夜就那样摆着,晚上挂上两盏‘气死风’灯,权当是梨窝村的夜市。 了解了一夜,张子文五人知道了发生在梨窝村的事情始末。顿时转变了态度,咬牙切齿咒骂起这群‘杀了头还要放炮’的土匪们来。 张子文更是浑身肌肉虬紧,抽刀拔剑嚷着出去要跟还有气息的个别土匪决一死战。最后被门槛绊了一跤,磕伤了脚趾,在众人拉扯规劝下此事方才作罢! …… 晒谷坪清理出来之后,孙耀晖、孙景修去了孙铁栓家,找了一圈,才知道孙铁栓与孙祥贞住在山神庙内。 他俩的家,已被拆除,正在砌墙基、挖地窖,屋里头泥泞不堪。两个郎中,还有村长,以及十一个义母,皆邀两人去家中暂住。可这两个牛脾气死活不肯,宁愿住荒岭也不愿去打扰人家。 两人各分得四千斤粮食和银子各一百两,若是往年,绝对是一件喜事;拿到别村去比较,也绝对是一个富户。但现在,孙铁栓与孙祥贞,没有过多欢喜。娘亲活着时,非常厌烦她们;现在娘亲不在人世,思念,孤独,依恋,深深包裹着两人的身心。 来探望他俩的人,只有昔时的十一个哥弟姐妹。 十一个义娘,偶尔也会送些刚舂的米,刚摘的菜过来;可是这些,又怎能温暖两颗家破人亡的幼小心灵。 孙耀晖、孙景修找来,是奇迹,是稀客。曾经的彼此,百分百是死对头。 山神庙,很破败,自县令张集馨传达朝廷封林令之后,梨窝村人,已极少来参拜。 因为,村民不进山,不需要山神的庇护了。 因此,山神庙没有孙锦昌与孙凯鹏共同维护的河神庙整洁和巩固。 孙耀晖、孙景修找到山神庙,是上午巳时,手里提着新鲜的鸡肉,还有小半袋米。 孙铁栓、孙祥贞警惕注视着两人,然后走出庙堂往外张望。 望见了他俩的十一个小弟小妹们往这边奔跑,假肢,在他们的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孙耀晖提起一大袋斩好的鸡肉,在孙铁栓孙祥贞两人面前晃一晃,很平和的说道:“我兄弟俩过来你们这里吃午饭,咱边吃边聊。” 孙铁栓示意孙祥贞接过,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谈什么?” 山神庙像个‘吕’字,踏进大门是天井,上堂供奉的便是山神爷,浓眉长须,高颚骨、阔厚唇,斑驳得已经不像样子。 上堂处,铺有干稻草。想来,晚上也挺暖和。 孙耀晖兄弟俩找了一块土坯砖坐下,招手让孙铁栓过来坐: “找你和祥贞姐,谈谈如何组建我们的队伍。” 孙铁栓眉头一皱:“你兄弟俩想做头领?” 孙耀晖摇摇头:“不,你做头,我兄弟俩听你号令。” 孙铁栓眉头拧得更紧,刚才见到两人到访,有一丝慌乱,现在他已经心神大定。 因为,十一个‘两肋插刀’的弟妹们,堵塞了整个山神庙。淘米的淘米,抬水的抬水,个个手中握着‘武器’。 第106章 千户侯征粮 “年纪你比我大,头脑比我聪明,为何愿意听我的话?”天井有檐阶,孙铁栓坐檐阶。 “我心没你狠,做统领你更适合。”这时候,孙耀晖、孙景修从口袋里掏出瓜子和糖果,大方地摆在地上。 怒与恨在孙铁栓心中一闪而过,露出苦涩的笑容:“这小子,有通天本事,却只对梅丫头好,你们沾了爱屋及乌的光。” 孙耀晖摆摆手:“蛮牛弟,别嫉妒!他对我四兄妹不好,在我看来,他对你们这帮人才好。” 煮食,孙祥贞根本不动手,她就坐在旁边,眼眶还是一样的黑。听到这里,插话道:“这狗贼,废我们十三人的手足,何以见得对我们好?” 孙耀晖本想说:这假肢很贵,一个假肢的价格就够全村人活三辈子。没想到戳到痛处,忙尴尬笑了笑:“具体哪里对你们好,我也说不准,反正对你们就是好。” “别谈这些不痛不痒的鸡毛蒜皮。”孙铁栓手一伸,做了一个禁言动作:“晖兄,你说,组建队伍后,如何练习?” “他说……”孙耀晖咳咳两声:“寒兄弟说:只要我们组织起来,他就提供刀、剑、弩……给我们。” “是孙书他们的那种弩吗?”一听弓弩,孙铁栓便来精神,目前来说,这种远距离武器,非常适合他们。 “不知道!但我想,只有更好,不会差过孙书他们用的弩。” “好!”孙铁栓跳下檐阶,站在天井处说:“午饭后就去通知人,今晚晒谷坪集合。” “行!”孙耀晖、孙景修跟着站起:“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栓兄弟,果然够男子汉。” …… 梅子树下那面山,远离山路二里外一棵大树下,坐着三个小身影。 这时候是早晨,三人刚从睡袋中爬起。 稀稀疏疏雪花,在晨阳下飞舞。 梅子树下山脚,昨夜停歇了两百台由骡车、马车、牛车混合组成的车队。 车板上,每台车的车板上,堆着一大摞空麻袋。 这支车队,是食禄千户的千户侯幽西骨碌派过来的车队。 幽西骨碌,姓陈,名紫东,别号雨农。自他爷辈起,便开始食?千户,到他这一代已经是世袭罔替了。 越国建国之初,雨农之爷陈仏晋跟随昊元帝南征北战。一次兵败平远县城,溃逃途中,昊元帝恰遇陈仏晋所在百夫队,这支百夫队,自然而然成了护卫昊元帝的有生力量。 陈仏晋只是军队里的一个小兵,建国之后,他的福报从天而降。龙袍加身位极九五之尊的昊元帝不忘旧情,施恩天下,封赏三军。 由此,雨农之爷陈仏晋,亦在卸甲归田之后,得皇恩封赏千户侯。 此事一晃八十余年,轮到雨农这一辈,沐浴皇恩已是第三代。 人一旦富有,开枝散叶便易如反掌。陈仏晋传下六子一女,迅速成长起一个大家族,是叶塘县城首屈一指的超级大户。 陈家堡,位于叶塘县城二十余里外的南端,屋宇纵长六里,横宽三里。正中位置为祖屋,呈五道月牙形建造,俗称‘围龙屋’,寓意龙恩赐福。 陈仏晋百年之后,六子要么岁暮,要么才能般般。喜幸第三代孙辈中,出了一个出类拔萃尖子,此人便是别号雨农的陈紫东。 陈紫东,四十有二,生得俊朗儒雅,气宇轩昂。七尺身躯,往人前一站,绝代风华气息直扑人脸。 人不仅生得俊雅,而且博览群书,四书五经更不在话下;但真正厉害的是他的一身内外兼修武艺,凭此技艺,力压同辈堂兄堂弟,尊承第三代千户侯。 对外,但有纠葛争斗,他一力承担,统领全族打服、打退入侵者。 因此,叶塘县县令张集馨,没有将陈家堡划入527个村户之中。若有朝廷政令,张集馨也只是派人象征性去通传一下,执不执行,就由着陈家堡自行决定了。 二百架牛车马车,由二百个家丁驾赶,领头的是善于交际的两个陈姓嫡系。一长串牛马车,越过梅子树山岗,下行到鸭塘窝平地…… 山岗上,大树下,一女孩说:“铁衣哥,这群人太可恶了,不劳而获,弄得梨窝村人人食不果腹。” 铁衣哥,自然是寒铁衣。寒铁衣笑道:“你们家不会食不果腹吧?” 先前问话的小女孩是寒衣,寒衣跟着笑了笑:“我们倒不会,只是爷爷好像有意巴结他们,每次都送不少粮食、鱼干等物给陈家堡。” 寒铁衣转头问另一个小女孩:“你家呢?你家也食不果腹吗?” 那女孩是小燕子,小燕子咯咯而笑:“我家果不果腹你不知道吗?不过,最近村子里来了一个小叫花,夺出了我家三分之二的银钱和粮食,食不果腹快了,而且比陈家堡的千户侯更坏。” 寒铁衣佯装大怒,拍腿骂道:“这个小叫花,果然够坏!两位妹子,他在哪?咱去揍死这个小叫花。” 两女被诱得咯咯大笑,齐将小拳头打在寒铁衣身上:“小叫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毋须你出手了,我俩就可揍死他。” 寒铁衣一身松爽,享受了好半晌说道:“来来来,现在捶腿了,把小叫花的腿也捶瘸。” 两女一人一腿,双拳轮流翻飞,哈哈大笑捶打,直到鬓角出了细汗,方被寒铁衣叫停。 算算时间,陈家堡的车队应该已到万年桥,三人便跟着出现在金岗寨山顶。 山脚下,车队被住在河神庙里的凌国梁与龙治民拦下。随后,村长孙叔傲出现,与陈家堡领队的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将牛、马、骡组成的二百架车队,引导到西山三十座谷屯。 河神庙对河两岸的城墙,如今总长已有四十余里,目前停了工,全部人员调拨回村。加速修建梨窝村旧房,力求让大村子里的村民,在春节前全部入住新居。 护村城墙,在寒铁衣眼中,根本起不了一丁点作用。所以,他不准备再在这条河上,浪费人力物力。 然而,梨窝村的巨大变化,却惊吓了带队征粮的陈汇东与陈彩东,旁敲侧击向村长孙叔傲打听梨窝村之情况。 第107章 夜访陈家堡 追根溯源,陈家堡的祖辈是小兵出身,梨窝村的三家财主,皆有为官人在撑腰。 因此,陈家堡忌惮梨窝村。 但,事实上,三个财主家,没有出现武状元。因而,现实情况下,梨窝村的三个财主忌惮陈家堡的千户侯陈紫东。 陈紫东若要毁灭梨窝村,轻而易举;三个财主却有点远水救不了近火的窘境。 由此,彼此忌惮对方的实力。 两个地方,四个势力,互相心照不宣,尽力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村长孙叔傲却没有这些想法。他认为,明的有县令张集馨秉公执法;暗的有阳天嶂作后盾,惹火了自己,不管是四家还是五家,通通都可消灭。 哪知,世事无常,人有旦夕,阳天嶂说没就没了。孙叔傲生活得很小心,摆满六十里长的阳天嶂土匪,一次他都不去瞧上一眼,生惊寒铁衣将怒火燃烧到自己身上。 陈家堡两个主事打听梨窝村情况,孙叔傲避重就轻,句句都说是村民们自发修建的挡风墙,目的只有一个,来年春耕不会被狂风吹折禾苗。 寒铁衣叮嘱过很多人,不要将自己出现在梨窝村的事情宣传出去。叮嘱过的人,其中就有孙叔傲与张集馨。 金岗寨山顶,三个小身影瞧着哗啦啦的稻谷被装进麻袋,然后一包包扛到牛车、马车和骡车上,小燕子的心情很糟糕。 若不出意外,这些稻谷,本该会被孙殿英拉去干旱地方高价卖掉,然后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如果这些稻谷在寒铁衣手中,小燕子也没啥感觉,反正都是自家人,当作嫁妆又如何? 但现在,稻谷一会变成土匪的,一会又变成陈家堡的,瞧得小燕子的心好疼。 问他:是不是等晚上的时候又把稻谷夺回来? 寒铁衣却答:陈家堡是奉旨吃千户,自己做违抗圣旨的事情,等于是越国国土上的不法之徒。 这样子的回答,寒衣将信将疑,以为他的本事最多能打一万个人,再多一点他就打不过了。 小燕子可不信,跟着他去过前线,在两军对垒阵地,数十万兵马包裹的中军帐,他都能做到来去自由。这会儿,偷偷打杀202个无名小卒,咋就拿朝廷来敷衍人呢? 寒铁衣瞧两女,一个小脸儿脸露疑惑,一个小脸儿憋得通红,压底声音笑了一会说道:“你俩可知道,梨窝村之外的天地,要么土地干旱,要么朝廷征粮,家家肠肌,户户面黄。你两个小地主婆,这么多稻谷吃得完吗?既然吃不完,就让他们拉出去,反正放在谷屯里时间长了也会坏掉。” 小燕子摇摇小脑袋,凭她再聪明此刻也无法猜透寒铁衣心中所想,嘟了嘟嘴巴问道:“铁衣哥,陈家堡并不是穷人,水塘和稻田比梨窝村更多。为何要让谷子烂在他们的屯子里?就算他们拿去卖,为何就不让我爷爷拿去卖?” “我明白了!”寒衣从寒铁衣怀里坐起身:“铁衣哥哥是借别人的力气运粮出去救穷人。下一步,陈家堡惨了,一半家财变成我们的了。” 说着,伸出一只手捏住寒铁衣下巴,凑唇过去问:“你咋还不长胡子?” 小燕子由忧转喜,挤了半拉位置靠在寒铁衣身上:“照我说,要夺就夺全部,才够我三个人分。不过,有件事我甚为担忧?” “何事担忧?”寒衣问。 小燕子扬起小脸看了一下寒铁衣,笑嘻嘻说道:“陈家堡肯定也有聪明伶俐的小丫头,被铁衣哥哥看见了,肯定逃不出他的魔爪。” 寒衣不屑的扁扁嘴:“我以为担忧的是啥大事,反正我又不嫁给他,他要喜欢谁那是他的权力。” “你俩的魔爪能不能老实一点?”寒铁衣在两人的腋下一呵,关元穴处瞬间溜出两只小手,捂住嘴巴咯咯大笑。 一个说:真的还没长胡子。 一个说:还是昨晚我帮他擦的舒肤佳香味。 第九天早晨,陈汇东、陈彩东带领的陈家堡车队,浩浩荡荡离开河神庙,往西出县城方向而去…… 也就在当天晚上,子时,三条小身影出现在月牙形围龙屋屋顶。这里是陈家堡,天很黑,薄薄的雪花沾在小身影头上戴的斗篷上。 拱弧形的月牙檐下,每隔五丈挂着一盏红纸灯笼,富不富裕,由此可见一斑。月牙拱屋,共五弯;每一弯代表一代人,一环套一环,宗代越多,环形越大。 三道小身影在屋顶上,咬着热腾腾的烤鸡腿,大声放肆说话,引得散养的家犬,四面八方跑到檐下,望空狂吠:汪!汪!汪!小样的,老子闻到肉香味了,快丢下来;否则,今晚妄想离开陈家堡。 狗吠声起,五弯月牙屋内,陆陆续续亮起烛火。一众年轻力壮男丁最先冲出房门,抄刀持棒循狗吠声而来;半盏茶时间,檐下聚了几百号人。有搭梯者,有喝问者,有举火把者,有奔出屋外者。 这最后一拨人,自是去旷野中戒备…… 白雪飘飘檐下,站满了妇女,或手拉小孩,或怀抱幼婴……齐抬头望向第三道月牙屋顶。 满天下抓壮丁,就陈家堡不缺男丁,是因为有特权?还是躲在暗堡中官兵们搜不到? 嘈杂喧闹声中,一汉子手举火把,凌空蹬墙、勾檐,三两下跃上屋顶。在两丈外停下,双目不离对面三个小身影,甫一停,双脚还不忘快速扫抹足下檐梁积雪。 此汉子年约四十,虽有岁月侵痕,却仍不失年轻时的俊雅风度,英气直逼人脸,大有群花臣服之威魄。 汉子原想先礼后兵,欲问:何家顽童到此胡闹? 火把下,见得分明,三小鬼一身夜行衣,脸蒙黑布,像是要掩饰本家身份;如此装束,显然是来者不善了。 但纵是如此,后面两位骨架娇俏,眼眸清澈,秋波盈盈,一看就知是小女孩,掩饰又有何用? 前面这个,宽额剑眉,眼含淡漠。人世间的一切,仿佛到了他眼中,全是虚无。汉子心中一惊,不敢轻视,抱了抱拳说道:“三位贵客夤夜造访,必有要事相谈。若不介意,请三位的尊师现身一见,同到寒舍叙茶,以热炉去寒如何?” 第108章 冾谈交易 前头小身影双手负后,鼻哼一声,冷然道:“你是谁呀?你说喝茶就喝茶啊!你的茶室机关重重,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吗?” 说出的话,不带一点客气,根本不像江湖上行走的人物。汉子一愕,但他没有恼火,而是很优雅的继续抱拳:“小可陈紫东,字雨农,乃陈家堡堡主。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来自何方?是经过,还是打尖?” 之所以陈家堡堡主陈紫东说话如此客气,是因为自己冻得已有些打颤。而对方一个乳臭未干小子,巍然挺立,风雪打在他身上,仿似是室内临窗,坦然享受吹拂进来的清凉。而且,他们三更半夜站在屋顶,不惊不惧,这份勇气就令人值得刮目相看。 小身影不移不动,傲然回道:“小可刘紫东,字雨农。不是经过,也不是打尖,是专程冲你的家财而来。十天内,将全部金银打包放在屋后;十天后,不见金银,陈家堡付之一炬,让你们尝尝沦为乞丐的滋味。” 每一句话,怒火都在陈紫东腹内熊熊燃烧,越听怒火越炽;但对方一个小子敢如此说话,必有几许斤两。最后,陈紫东不再抱拳,而是双手拢入袖中,作寒冷状,打了两声哈哈:“虽不同姓,却是同名,也算是缘分。刘兄弟,既要我家家财,可得有个让我心甘情愿奉送的理由。单凭几句话,我愿意,檐下的同族兄弟也不答应啊!” 无疑,此话之含意:就算你小子有通天本事,又能打得过数百个年青力壮的大汉子吗? 小身影淡淡说道:“这个简单……” 陈紫东正待对面小鬼将话说下去,突觉两肩胛与两股骨一麻,随即阵阵刺痛传入大脑,手中握着的连环飞镖跌回袖中。 但听那小鬼说的话现在才传入耳中:“有几个人想夺你的堡主之位,为了你的安全,一并让他们陪你。什么时候将金银送去屋后,便什么时候过来帮你们解了封魂法。” 陈紫东暗运内力,悄悄在动,却越动越刺痛,泪水控制不住往下流。最丢人之事,莫过于是忍不住疼痛发出声声惨叫。 揣摩出刺痛原因,陈紫东马上僵硬身体,保持原姿势不动,并立即用带着哭腔的语调说道:“小侠,够了,全部家财我心甘情愿送给你了。请先帮我解了符咒,我去瞧瞧谁在打这个堡主之位。” 若说心甘情愿,陈紫东焉有可能心甘情愿?这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目前,最重要的是:是谁在窥觎堡主之位。以前,很多堂兄堂弟竞争,也有很多人在暗中谋夺,但陈紫东都找不到确凿证据。 现在,正可借助外人之手,甄别一下暗藏着的潜伏分子。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黑衣小子,既有胆量直闯陈家堡;那么,事前必定做过大量调查。 岂知,黑衣小子拎起陈紫东,越过两重屋脊,飘落到第一重大院,随手解了封在陈紫东身上的银针,语气很平淡的说道:“你的家事我不参与。咱在这里说说话,叫人上茶吧!” 身后两个小身影,如影随形轻轻飘落,恰被抬起头的陈紫东瞧见,暗道:这三个小子,瞧模样,只比自己的孙儿大上五六岁,本事却恁般了得,真不知道他们来自何方?与其树敌,不如结交,身外之物,哪有结识人才重要。 快速在脑中想了一遍,打定主意,便对挤到二进院去瞧热闹的妇女们高喊:“上茶,掌灯,给我送四件长外套来。” 听得声音,二、三、四进院,还在抬头夜观雪花之人,才知高深莫测的陈家堡堡主,人已在前院。 满堡家小,一起循声而来。最先跑过来的汉子,手中皆牵着一头大黑狗。 陈紫东手一伸,喝道:“不可造次,是我的贵客。快掌灯,上茶,拿四件冬衣过来。” 先来者,是十余个精壮汉子,听得堡主吩咐,四五个老实男遵命而去。剩余之人,手中牵着呲牙咧嘴恶犬,站在檐下,满脸疑惑打量三个身穿夜行衣的小鬼头。 只一忽儿,热茶,果饼,炭炉,冬衣……通通送将过来。妇女多,办起事情来就是利索。 凡进来之人,必瞧上一瞧娇俏身姿的两个小人儿。皆想:她俩的眸子真美,瞳仁清澈,陈家堡有这样的亲戚吗? 一番谦让之后,各就位坐下,三小子不愿穿冬衣,陈紫东也就不再勉强,抱了抱拳说道:“刘少侠需要银子,陈家堡必鼎力支持。你这位小兄弟,我交定了,兄弟有难,做兄长的焉有不支持之理?这里的银子要是不够解兄弟的燃眉之急,我本人必亲自出面去梨窝村给你借。” 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真似是多年前的故交,听得厅下陪席的堂兄弟们满腹狐疑:刚才明明听到你在檐上哀声惨叫,咋一下子就称兄道弟了? 听得要去梨窝村借银子,小燕子心中好急,就欲掀蒙巾喝止,幸得侧旁的寒衣手疾眼快,按下小燕子抬起的右手。 这些碎小的事情都只发生在一瞬之间,寒铁衣的说话声已跟着响起:“能做堡主,心胸果然开阔。反把我弄成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龌龊鬼。好!既然你豪爽,我便也豪爽。取了银子之后,赐你陈家堡一千把连环弩,箭矢一万支,绝对的让你心甘情愿、物有所值。” “此话当真?”端着茶杯的陈紫东迅速离座站起,眼睛定定瞧着对面黑衣蒙面人。他的陈家堡,缺少的就是强弩器械。有了武器,银子何愁不哗啦啦进账? “当然当真!十天后银子到了我手,连环弩自然也送到你手。”黑衣小男孩,跟着起身,一手拉一人,也不告辞,转身投入二进院的黑暗中。 陈家堡众壮汉,对深夜到访的三个小鬼,究竟为了何事都还没闹明白,人却一下子离去。茶未动,衣未动,果未动……来匆匆,去匆匆,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 陈紫东没有追出去,而是闭上了眼睛,捕捉飞墙越壁的声音。听了半天,只听到家中养的肥鸡好像被捉走了六只。 十天后,陈家堡的所有金银,全部堆在第五道月牙湾的屋后。一包包,垒得像座小山。 陈家堡富不富裕,由此可见一斑。 第十一天晚上,潜伏在暗中监视的壮汉们,突觉脖颈一麻,随即进入沉沉梦乡。次日午间醒来,堆金银的那块地方,变成了弩和箭在那堆着。 高度,比金银堆的高度更高。 第109章 痴人 夜闯陈家堡的三个小鬼头,自然是寒铁衣,寒衣和小燕子。 他们离开陈家堡时,各抓了两只大肥鸡。直到此刻,两小女才觉玩得有点意思。 十里外郊野,寒铁衣急急拉开裤链,对着夜空吹起了口哨。 “都跟你俩说,天冷别喝那么多水,偏要灌我,本想在陈家堡再坐一会儿,都憋不住了。” 小燕子、寒衣哈哈笑着过来,拧亮手电,瞧融化了的雪窝。 窝中,热气氤氲而起。 寒衣拿出一瓶水,凑到寒铁衣唇边:“哥,你再喝。喝多点排毒利尿,不容易肾结石。” 小燕子则说:“你的眼睛只瞅着围观的小女孩,这才是你多坐一会儿的原因吧?” 寒铁衣抬起手说道:“我发誓,这次真的没瞧那些小女孩,你俩别无中生有。” 小燕子、寒衣眼疾手快,急忙各伸出一只手捏住歪了的无甲指。 寒衣说:“像水囊,没水就瘪了。铁衣哥,我还要给你灌水。” 小燕子说:“妹子,急不得,它也要休息,让它在休息中慢慢长大。” 寒铁衣一激灵退开几步,拉上裤链:“你两个,天天研究,都成专家了。走吧,咱换个地方烤鸡肉吃。” 三人叠好夜行衣,换上避水避风又避雪的人形睡袋,往西南踏雪而行。 五里外,有块平地隆起的土丘,土丘上,建有五间泥砖房,呈反转的‘7’字形。 三间朝南,两间朝东,周围用竹篱笆裹了一圈,算作是防狼的围墙。 屋里头住的人,是陈家堡堡主的大堂兄:俗名陈禾东,五十有一,长年闭门不出。不见客,不说话,目光呆滞,能见到他笑的人就是幸运人。 家中往来事务,皆由陈禾东的婆娘韩虹处理,育有两子。子随父性,二十有几年华,不取妻不耕作。日日夜夜不出房门,躺在地上铺的稻草上,望着墙壁发痴。 他们的人生信条是:宁愿蛰伏候机,也不满山撵猴。 因此,被赶出了家族,住在离陈家堡十五里外的荒岭上。 方圆十里内,再找不出第二家跟他毗邻而居的邻居。 篱笆内东面,有口水井,周围栽种了各式菜蔬,白雪覆盖下,仍可见郁郁葱葱。 寒铁衣三人打开篱笆门,径直走到水井旁,放下昏迷中的六只大鸡,支锅砌灶,就地煮起了滚水。 其时,天空已经开始放亮。三人的闯入,引得笼子里的家鸡一阵骚乱,吱吱咯咯好一番喧哗。屋檐下奔出一条毛绒绒小狗,不吠不叫,摇着尾巴欢喜跑来,对着三人舔手闻裤,好不亲热。 小燕子、寒衣见之即喜,蹲下身去抚摸小狗头颅。这一摸,小狗对她俩的亲热劲更甚,惹得两女争相抱起来抚摸。 咯咯笑声,还有鸡笼里的吵闹声,惊醒了屋中主人。一忽,出来的却只有一个妇女。 揭开门缝,妇女望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井边三人,壮了壮胆问道:“你们是谁家小孩?那么早过来干啥子哦?” 寒铁衣点起柴火,抬起头回道:“大嫂,我是寒铁衣,这两个是我家小妹,路过此地,进来做个早饭吃。” 妇女见是三个小孩,不再惊惧,裹紧破旧长袄,赤脚走了过来:“烧的木柴哪里来的?还有这鸡,偷的是我家的吗?” 寒铁衣抬头笑道:“大嫂,都是陈家堡堡主送的,我只借用了你家井水。” “你们是陈家堡哪个狗配的杂种?”妇女走了一半路,平和的语气,突然暴怒,转身去檐下抄起扫帚。 “别激动!大嫂子,我们的家很远,吃饱肚子就回家去。”瞧苗头不对,寒铁衣站起身,做出转身逃跑的样子。 妇女扬起扫帚追来,大声喝斥道:“说的话一句都信不得。狗家堡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窟虎窿,怎会给你们送鸡送柴?路那么远,冰天雪地,你们有力气扛过来吗?” 说着话,蹑着寒铁衣追打,一前一后,绕着屋子转圈。闹得笼中鸡撞笼飞出,闹得小狗欢欢喜喜在后头跟着跑。 只说:今天的主人真带劲,那么早起来锻炼身体。 寒铁衣边跑边回话:“大嫂子,你不饿吗?鸡肉煮好了,分一半给你。” 妇女气喘吁吁继续追,十余圈之后,突觉天气不冷了,浑身燥热暖和,脱了破长袄随手一甩:“不行!我要全部。” 寒铁衣也觉热,边跑边脱睡袋服:“大嫂子,我们走了一晚上的路,早就饿了,好歹留一只吧!” “不成!一根鸡毛都不给你。”再绕到井台这边,妇女发现,站在井台边的那两个女小鬼不见了。停下脚步寻找,却看见她俩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屋顶上,口里咬着生萝卜,也在脱棉服。 趁这空档,寒铁衣窜入房间,一间间搜,一间间敲地板,最后拎出三个躺在稻草里睡觉的懒虫。 放在屋前平地,睡觉的人仍然头低低,软绵绵瘫在地上继续睡。好一会,好像觉得冷,自己爬起身,低着头,软塌塌的双手下垂,像极了三具离了魂的行尸走肉。 寒铁衣揪住那个年纪大的人的衣领,喝问道:“说!最近跟在我后头的人是不是你?” 那人头低着,眼皮都没睁,软绵绵的身体直往下倒。寒铁衣闻到这三个人身上都有股怪味,百分百是从来没有洗过澡的那种怪味。 寒铁衣松开手,无计可施,对那妇女说道:“大嫂子,休息够没有?来追我啊!” 妇女丢掉扫帚,气呼呼回怼:“不追了,没你那么得闲,我要喂鸡了。” 冷不丁蹲下身去,捡起两块石粒,向屋瓦上穿着薄裤的两个小美人掷去。‘噗……噗……’两声,一中大腿,一中臀部。 不会武术的小燕子、寒衣同时发出一声‘啊’!疼痛让两人失去平衡,从两丈多高的茅草瓦面往下滚。 寒铁衣抢过去,妇女亦如影随形跟来。不知怎的,妇女手中居然多出一把菜刀,朝着比她跑得快的寒铁衣后背一刀劈去。 眼见刀刃就要砍中肩胛,突觉刀锋一空,沉重的力量带得妇女跌了个狗啃屎。 那条毛绒绒小狗,以为主人在玩耍,蹦到她背上,尽情摇尾耍欢。 第110章 反‘7’屋怪人 肚皮实打实撞击在泥地上,震得胸腔内脏翻江倒海。 盏茶之后,晕眩中的妇女方觉五脏归位,逆流气息恢复平和。缓缓坐起,又过一会,才敢慢慢站起身。 寻找那三个小孩,已经了无踪迹。水井旁,未褪毛的六只肥鸡还在,新砌的炉灶,仍有柴火余烬在燃烧。 连日来的雪花,将屋里屋外高矮不齐的蒿草,通通披盖上白妆,美得很圣洁。 妇女捂着肚子,摸着擦伤的鼻尖,绕着篱笆墙转了一圈,不见三个小孩离去的足迹。 心里很纳闷,这三个小鬼是来干啥子的?说的话,做的事,稀奇古怪;力气还挺大,三个‘肉灵芝’,竟然被那小子轻轻松松拎出来。 说的话就更怪异了:说什么谁跟踪他?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软糖一样的‘肉灵芝’,他们有本事跟踪你吗? 妇女回到屋里,大声嚷嚷:“起床啦!起床啦!今天有鸡肉吃,都过来帮忙。” 喊了七八遍,没一个人出来。虽已习以为常,但熊熊怒火还是在妇女心中爆炸。摔锅踢碗,敲盆打碟,什么恶毒拣什么来骂。 不骂个痛快,心中抑郁难平。 心中苦闷,不骂出来,会郁积在心,天长日久,精神会患障碍病。 荡漾在反‘7’字形屋子上空的恶毒话语,九重天上的玉皇大帝听了都要暴跳如雷。可屋子内三人,依然故我,天塌地陷不为所动。 二十六岁的大儿子躺在稻草上想:又不是只生我一个,别什么事都叫我做。 二十岁的小儿子躺在稻草上想:煮饭煮菜,扫地抹桌,?鸡宰鸭……什么我都不会,骂我又有何用? 五十一岁的陈禾东躺在稻草上想:别骂我,骂我就杀了你。养那么大两个儿子,不让他们干活,还指望老子来干啊? 妇女简单吃了碗鸡汤,回到独个儿住的房内。 现在是冬季,田间地头啥都不用去侍弄,闲得很,无聊的妇女,便在睡房里踱来踱去。 踱了十余圈之后,拿出旧衣服来缝补。时至中午,又去煮了饭来吃,接着继续缝补。 米是家中唯一不愁的东西,每次只剩下半袋米时,陈家堡那边便掐准了时间,准准有人送来。 送米的人次次不同,每一回送完米,都与妇女躲在房内痴痴说笑。有时半下午,有时一整个晚上,送米之人,从来不与陈禾东打招呼;在陈家堡人的眼中,陈禾东就是一个废人。 顺嘴提他一下,都算是尊重了。 有次,陈禾东跟送米的人打架,打得很凶猛。陈禾东头破血流,送米人的裤子则忘在房间内,光着脚丫逃回了陈家堡。 打架之后的某一天夜晚,睡梦中的陈禾东被人一棍子敲晕,装进麻袋,送到百里外的大山,抛进悬崖。 自此之后,天天都有人送米。多则一斤,少则半斤,就可痛痛快快坐在房间里,与妇女畅谈一个通宵。 如此快活逍遥的日子,维持了一年。一年后,送米秩序恢复正常,每次还是两包。因为,陈禾东回来了,是爬着回到家中的。 送米秩序表面看着正常,恢复了一月一送。 其实,以前一人送米的场面,变成现在二十人结伴送米。对外宣称:陈禾东非常凶蛮,结伴是为了防止裤子被抢。自此,‘7’字形的屋子热热闹闹,每日里总能听到碗盆掉在地上的咣当声响。 纵是如此,另三间房子里的人,仍是雷打不动躺在稻草杆上呼呼大睡。 如此稀奇之人,世间难闻难见。 让他们站起,或是走出房间,唯有三件事能行,那就是:屙尿,屎急,抓壮丁。 抓壮丁的人当然不会要这样的人,但会杀了这样的人。他们怕死,看到陈家堡的人往地底下藏,这父子仨便也往地底下藏。 窝在房间内是一件稀奇事,吃饭又算是一奇: 早饭没人起来吃;午饭、晚饭陈禾东与小儿陈宇木会进厨房;大儿陈韦则在下夜独个儿吃残羹冷炙。 吃饱之后,无一例外,继续窝在房间里。 认识与不认识之人,皆以为人世间,从不曾有过这三人来过阳世间。 夜幕降临,天寒地冻,反‘7’字屋顶上的烟窗,飘起了炊烟。 西南三里,田埂下方,矗立着一顶小帐篷,里头有三个小子也在忙晚食。 这三个小子,寒衣最开心,大叹这样的生活没过过,大赞这样的日子真有意思。 小燕子在煮青菜汤,对烤鸡腿的寒衣说:“慧儿妹,你好像变野了,就不能学君儿姐在家苦练琴艺吗?” 寒衣翻烤着鸡腿,炭火中滋滋冒油:“燕子姐,照我说,不管是弹琴还是作诗,都要与大自然多接触,才会有灵感,枯坐在房中有何屁用?” 小燕子咯咯笑,回道:“那现在的君儿姐,坐在房间里,每放一个屁就作一首屁诗,是不是慧妹?哈哈哈……” 寒衣跟着哈哈笑,说道:“君儿姐的诗,肯定这样子写:屁屁屁,撅腚朝天吹。彩裙被掀起,蒜香满室飞。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燕子笑得越发大声,笑得泪花掉进菜汤里。 两小女在说笑取乐,寒铁衣坐在蒲团上闭目凝听。他听到了三里外反‘7’字屋内锅碗瓢盆的叮当声,随后听到主妇韩虹的喝骂声:“嫌命长喽!埋到地里日日夜夜有得你们睡。” 絮絮叨叨咒骂声中,寒铁衣听到陈禾东出了房门,用竹筒舀了井水,‘咯咯咯’漱了口。跟着那个小儿陈宇木亦走出了睡房,直入厨房,拿了碗,盛了饭,夹了半盆鸡肉,端着碗转身又进了睡房。 一阵风般,好像来错了阳世间,不愿在阳间多待一刻似的。 主妇韩虹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对刚踏进厨房门的陈禾东说:“今早来了三个小鬼,送来六只鸡,不认识,不知道是不是陈家堡的外戚。” 陈禾东:“……” 自顾自拿碗,自顾自盛饭,好似没听到,好似天下事都与他无关。 主妇韩虹继续说:“那个小男孩说:你跟踪他。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天天在家里吗?” 还是没听到陈禾东的说话声,倒是听到了扒饭,夹菜,啃鸡骨的咀嚼声。 三里外的寒铁衣,听得失了耐心,收拾东西想走人。吃饱肚子的小燕子与寒衣,泡在浴桶中打水仗,互相搓背,玩得不亦乐乎! 耐着性子,寒铁衣继续闭目凝听。一刻钟,两刻钟……听来听去都是那妇女的絮叨声,间有那小儿陈宇木进厨房放碗的声音。又一会,吃饱饭的陈禾东放下碗,踢踏着进了睡房。 很快,呼噜声响起,震得夜空下的雪花,跟着呼噜声旋扭。 第111章 雪夜柔情 小燕子、寒衣穿好睡服,站在寒铁衣面前,见他睁开了眼睛。 小燕子说:“你洗澡吧!我帮你洗衣服。” 寒衣说:“天寒地冻,不会跟我俩说你又要出去吧?” 寒铁衣跳进风力能浴桶,笑着道:“我真的要出去,你俩在这睡觉等我。” 寒衣撸起袖子,紧紧按住寒铁衣两肩:“你说,我会不跟着你吗?” 小燕子帮他涂抹香皂:“我俩被人掳了去,你心不疼吗?” 寒铁衣跨出浴桶,双手往上举起:“行!要快,都穿上热能服。” 小燕子拿干毛巾帮他擦拭水渍,寒衣拿来热能服帮他穿上。 小燕子说:“热能服太暖和了,要是天下穷苦人都能穿上多好啊!” 寒衣说:“皇帝都没得穿,哪有可能轮到穷人?” 小燕子反反复复擦着关元穴说:“我要跟铁衣哥哥去赚银子,买很多热能服,我的家人便不用再烧炭来取暖。” 寒衣帮对方套上一只裤腿停下后说:“就是不要赚我越国人的银子好,要赚去海外赚。” 寒铁衣大叱道:“这么小就啰哩啰嗦,想冻死老子啊!” …… 叶塘县西南官道,雪花飘飘的夜空下,上百辆牛车马车围成一个圆圈,圈里面燃烧着一大堆篝火。 车厢内,装的全是厚衣厚裤。这支车队,是孙殿英家走陆路的送酒车队。回到了叶塘县城交界地,再走两天路程,就可回到‘绿意盎然’的富裕梨窝村。 人世间,从来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土地。孙殿英家的十个勇士与一个老管家,围火夜话了一会,准备就寝时候。 黑暗中,猛地冲出几百号人,堵住了整个车队的前后退路。冲到近前,这群人先打亮火把,便有几个人齐声吼叫:“留下马车牛车,留下身上所有金银,放你们一条生路。” 吼叫连响三遍,吼完,接下来就是几百号人‘嗬!嗬!嗬!’的怪叫,单听这声,人就能被吓得肝裂心碎。 孙殿英家的人很听话,掏出兜中金银放在地上,然后往南边稻田撤走。 跟几百个强盗打架,只有死脑筋自命是英雄的人才会冲动傻干。 莫看管家严天慕年已六十,但绝对是一个老成持重之人,温言劝解几个易冲动的家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退出一里多地,严天慕就看见田埂上,站着三个穿得古里古怪的小人儿,小人儿中还有一个脆甜甜的声音叫了他一声:严爷爷! 严天慕瞬间跪下,老泪纵横哽咽:“寒少侠,多谢寒少侠来回路上的暗中保护。” 然后才回了小女孩一声:“小小姐,你好呀!老奴见到你就心定了。” 十个家丁刚想下跪,领头的突然立正,大声吼道:“杜宜江带领弟兄们拜见主上。” 余人如梦初醒,直立起身子,同声大吼:拜见主上。 来人是寒铁衣,寒衣,小燕子,穿的衣服像皮革,雪花掉上去即刻滑落,三人戴的帽子还配有透明面罩。 黑夜下,面罩内的面孔虽看不太明,但凭身高与诡异做法,已能断定来人是何方‘妖孽’。 寒铁衣小手一摆,对严管家道:“他们是穷人,车上的衣服先给他们穿。帮我带回砖厂去,路上,谁骂你们十句以上的,割了他的舌头;谁敢推搡你们三次,剁了他们的手足,丢在荒野上喂狼。” 严天慕叭嗒也立了一个正,大声应道:“是!小姑爷。” 寒铁衣侧了侧身,对那十个汉子说道:“回到梨窝村,要是有什么事情让你们生气,便去村南大道,那边有很多肉靶子,你们可以拿刀尽情的剁,一直剁到没力气为止。好了,都去休息吧!” “是!主上。”十个汉子立正,听得莫名其妙。这小子,说话怪异,做事怪异,什么都怪异。 严天慕刚想问寒铁衣,要不要一起吃个宵夜?就见三个小身影转身没入了黑暗之中。 小叫花一走,领头壮汉杜宜江顿时轻松,拍手叫道:“这些屌毛完蛋了,肯定像犯罪分子般又头低低了。” 想起曾经颈椎处的疼痛,十个汉子不约而同背脊生寒。 还未回到车队,惨呼嚎叫声便已传至耳中,飘荡在旷野茫茫夜空。有凶悍不知厉害之徒,四散奔走,或几百米,或一两里,就已扑翻在地,哀嚎声中夹着求饶哭泣声。 管家严天慕大声公布:去梨窝村,有吃有住有活干,老实者先给厚衣穿,凶蛮反抗,格杀勿论! 这群刁民,有男有女,早在先前,一半人数新衣已经穿在身上,只是还来不及扣上钮扣,颈椎便莫名其妙被‘黄蜂’蜇了一下。 集合几百号人也非易事,砍了几个顽固分子,把话传到每一个人耳中,天已微亮。 事情起了反转,头低低的人赶车,严天慕与十个壮汉车前车后悠闲散步。 大丰收般,浩浩荡荡往梨窝村凯旋。 寒铁衣离开严天慕带领的车队,又去了三处郊外篝火。 第一处篝火,是小燕子当县令的二大伯孙虎,带着家眷以及三十个兵勇,连日连夜赶路回家过春节。 第二处篝火,是小燕子当府尹的大大伯孙林,同样带着家眷。护卫队人数,却达五十个之多。 第三处篝火,是三个财主家聘请的黄?大仙,既懂风水,又识法术,一身鹰爪功,世间罕有敌手。他的身边,有三个副管家在相伴;三个副管家,不知道自己家的老爷已经刻意与寒铁衣修好。因此,一路上殷勤服侍黄?大仙,并大肆鼓吹小叫花在梨窝村的猖狂,听得黄?大仙一路抓石插树,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咬牙切齿发誓:抓断小叫花四肢,夺回三个财主的家财,以后便长住梨窝村不走了。 黄?四个人,歇在山坳避风处,此时正沉沉进入梦乡。寒铁衣三人则站在山岭上,俯视着山坳里的篝火。 寒衣扯了扯寒铁衣衣袖:“铁衣哥,我爷爷真的不与你为敌了,一半家财都是心甘情愿送给你的,我劝他回家去好吗?” 小燕子搂住寒铁衣一条手臂,很温柔说道:“要不,用弧光枪灭了他吧!铁衣哥,我可不想与你闹出芥蒂哦!” 第112章 梨窝村之新禧 寒风夜雪下,寒铁衣在面罩内笑了笑:“他是人才,岂能轻易灭杀?到了梨窝村,上万个半人半腐的土匪标本,如果还压不住他的戾气,到时再灭他不迟。 现在,你们是选择回家?还是继续跟着我?” 寒衣迅速搂住寒铁衣右胳膊,展露出迷人笑容:“当然跟着你,一回家,你又要缴了我的飞行器。” “我也一样,你毋须多问。”小燕子用头去抵了一下寒铁衣肩膀,表示亲昵。 “告诉你俩,春节时,必须回家去团聚。元宵节之后,带你们出海去玩。” “此话当真?骗我们是小狗。”两女同时抬头,问出一样的话。 “当然当真!海岛上很好玩,岂能少了你俩的笑声。”寒铁衣揽住两女纤腰,往空一跃。 落下的地方,是动物世界的‘击’形屋。 天刚蒙蒙亮,睡梦中的人还未醒来。 蹲坑三丈高,‘砰轰’……‘砰轰’……掉进河里的声音甚是有趣,小燕子、寒衣咯咯大笑,争相去体验了一番:敛息危峰坐,落英满涧阴。重矜柔弱质,亦得岁寒心。 南北两头的人被笑声惊醒,第一反应便是去枕边摸弧光枪。一听起床动静,寒铁衣立即站在中间大吼:“别乱来,是我,寒铁衣,小心我缴了你们的武器。” 暮雪起身,边穿衣边回话:“铁衣哥,最近几天,总有‘人’站在我床边,又瞧不见它,太吓人了。” 孙杨却一猛子从房间里冲出来,紧紧抱住寒铁衣,泪水已从眼角滑落:“弟,姐想死你了!都怪我没胆,现在开始,我也要跟着你。” 暮雪在房里笑起来:“杨姐姐也要做野花啊?” 室外气温,零下十几度,穿着薄衣睡裙,从温暖的被窝里突然冲出,受冻程度可想而知。寒铁衣反将孙杨抱起,迅速跑回室内,横放回被窝内说:“杨姐,我知道了,你暖一下身子,穿好衣服咱再说话。” “你真的知道我心所思?”孙杨握住寒铁衣双手,将它塞进怀里。 “知道!可我不敢荒废你的年华。” 身后,正在穿衣的林柏,见房外没人进来,从后面一把将寒铁衣抱住,小声说道:“我要做你姐,我不要做伯母。” 孙杨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抓住寒铁衣裤子,幽幽说道:“我愿意等你长大。” 寒衣的声音在外头嚷道:“铁衣哥,河里有鱼,好像很饿,一下子吃完了。” 小燕子咯咯大笑:“以后我们要吃鱼,可咋办啊?” 约摸一刻钟,寒铁衣走进暮雪睡房,望了望整个房间问:“有人站在床边,你是咋知道的?” 暮雪坐在床榻上,上下打量寒铁衣,口中唱道:“我抬头,向青天,搜寻远去的从前……啧啧啧,真不赖,太冬天的也能抬头。” “问你话呢!别顾左右而言他。”寒铁衣解下背包,脱掉热能服,换上宽松羽绒服。 暮雪接过他换下来的衣服,铺平折叠,说道:“你身上有柏姐的奶味,现在知道我怎么知道床边有人站了吧?” “对方是什么味?可有对你做什么?” “很臭,很久没洗澡的那种臭。它不要银子,也没对我做什么,要不我早离开这个地方了。” 寒铁衣斟了一杯水,端在手中说道:“他有通天本事,走到哪都逃不出他的跟踪。只要不欺负你们,就随他吧!” 小燕子、寒衣掀帘进来,同问:“哥,今晚我俩住哪?” 房子外,传来孙杨甜甜的呼喊:“弟弟,吃什么早食?” 寒铁衣扬声回道:“就吃鱼汤吧!” 小燕子咯咯大笑,寒衣作势欲呕,指着寒铁衣笑道:“要吃你一个人吃。” 暮雪踮起脚尖,帮寒铁衣整理衣领,问道:“这种见不着摸不到的东西,你没办法灭掉它吗?” “暂时没有,我要加紧赚银子。有一种热能枪很厉害,十万兵马都可在眨眼之间将它融化。” “不成啊!万一被它偷了去,那我们不是任它摆布?”暮雪特紧张,拉寒铁衣坐回床榻。 小燕子、寒衣见没她俩说话的份,转身去了室外。得赶快制止孙杨去捞鱼,莫真真煮了一大锅鱼汤就麻烦了。 到了室外,见林柏母女在揉面粉。寒衣、小燕子才松了口气,撸起袖子帮忙。 寒铁衣推暮雪躺下,面对面说道:“这倒是一个麻烦题,没想到世上还有更厉害的高手,以后我们的小命都捏在别人手里了,这可咋办?” 暮雪架起右腿,搁在寒铁衣身上:“它要色便给它色,它要银子便给它银子,只要不取我性命就行。” 寒铁衣猛地坐起,抬起她的两腿来瞧,急切问道:“你给他破了。” “还没呢!它可能在等我长大。”暮雪将两腿搁在他肩上:“你就顾着在外边快活,回来就帮我捶捶腿吧!” 寒铁衣没再说话,他在想:要不要直接灭了反‘7’字屋内的一家人?跟踪自己的人,消失的地方就在那一片。如果灭掉他们一家,以后再没人跟踪,那么铁定就是他们作的怪。反之,灭了他们之后还有人跟踪,那就真的令人头痛了。 从此,自己在这个时空,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暮雪问:“好看吗?” “好看!”寒铁衣答。 “那你亲一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寒铁衣问。 “林柏姐与孙杨姐那天都穿着丝袜,土匪骂她俩是石女,就可惜身上被揪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这些土匪下手真狠,白白嫩嫩的皮肤被弄得满身伤痕。” 寒铁衣说:“我亲了一百次,你告诉我一百个秘密。” 暮雪呵呵笑着坐起:“哪有那么多秘密?今天好冷,感冒流鼻涕了。” 四个人在做包子,捏得没个成样,到午间才蒸熟两锅。厨房在南边楼梯位置,透明胶膜阻挡住外边风雪,坐里面用餐,配上暖炉,倒也挺是温馨。 有寒铁衣相陪的日子,林柏、孙杨再没有忧愁。身上瘀伤,涂了去瘀活血膏,日见好转,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 梨窝村,二百个有理说不清的士兵,集中力量,在村中妇女的帮忙下,大村子里的实际住户211家,以及无人住的124栋房子,全部在年前竣工。 家家住新房,户户贴春联,前所未有的喜庆吉祥。 这一天,孙殿英家的管家严天慕,带回来339个外来户。一进万年桥,就被二百个有理说不清的士兵押至最南端的靠山砖厂。 这一走,又是两天两夜,累得339个外来户,头低低一路讨饶。讨来讨去,一直闹不明白主帅究竟是谁。 第113章 府尹孙林 这一天,孙殿英家又迎来喜事,邻县当县令大爷的二儿子回到了梨窝村,虽没有爆竹礼花,锣鼓铜镲却是敲得乒乓响。 这一天,孙殿英家再迎喜事,叶塘县最大的管辖领导府尹孙林荣归故里。他的回来,带给村民们是无尽的喜讯:边疆不打仗了,侥幸生存的男人,有望夏季能回来。 这一天,妇女们的六个新头领,带领全村妇女去北山收割番薯。热热闹闹,人声鼎沸,孩童奔走,妇女挥锄。 三面裸山,上百亩番薯地,人人在赞颂孙殿英家的两个儿子真有出息:今年新春,老老少少都有厚衣厚裤渡过严寒冬季了。 池塘有鱼分,粮食不愁吃,家有新屋住,人有新衣穿。过完年,还能盼着家中男人回家来。 颇有点遗憾的是:藏在地窖里的勇猛土匪,全被有理说不清的士兵们搜了出来。被绑在二十里外的砖厂大道上,这次没有刷蜂蜜,而且每天还有一顿稀饭吃,喂得很饱,说是留给那些还没‘报仇’人的新春礼物。 果然,很有修养的府尹孙林大人,还有不与人‘一般见识’的县令孙虎县大爷,听闻自己的娘亲与小妈们被这伙强盗玷污,顿时怒火从脚趾甲熊熊燃烧到头发丝。带着手下兵马,冒风顶雪来到砖厂大道,狠狠地抽打了这帮土匪三天三夜。 要不是明天要吃团圆饭,真的还想再抽他们七七四十九天。 孙殿英,孙凯鹏,孙锦昌三家送酒的壮汉们回来,听闻死了自家兄弟,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抄起家伙,踉踉跄跄,又腾云驾雾般飞奔到砖厂大道,从爬满蚂蚁和屎壳郎的地方开始,一路往南山方向打去,裸露的骨骼被跺得嘎嘣嘎嘣响,鞭得腐肉噗嗤噗嗤烂。 心中皆想:杀我兄弟也就罢了,玷污我暗恋的主母岂能容忍? 府尹孙林,每两年回一趟梨窝村;县令孙虎,则是每个春节都有回来。这次,梨窝村翻天覆地的变化,听老父孙殿英的描述,这些功绩,皆是由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叫花,用八个月的时间,所创造下来的奇迹。 听得是心惊肉跳,又是那样不可置信。 若不置信,事实却摆在眼前:江河城墙,学堂地基,整齐划一的旧村改造,仕招嫲家的巨大建筑,一人之力扑灭上万土匪…… 以之比起来,家中被夺一半家财,那真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孙林起了笼络人才之心,若能得小叫花相助,何愁不一飞冲天? 县令孙虎想法又是不同,狗胆包天敢动我孙家家产,不灭了你才怪。后听孙殿英说:珍珠红酒是小叫花免费提供的,孙虎心中才略为舒坦。 因为,卖出去的珍珠红酒,五倍有余早赚回了家中被夺财产。 后又听闻,家父孙殿英埋了一颗棋子在小叫花身边,欢喜得孙林揽住孙殿英的肩膀直夸赞:爹,真不错,孩儿还得向你好好学习。 孙林一面看着毫无心机的三弟发恼,一面又盼着小侄女能快快回来。 年二十五回到家中的孙林,一直盼到年三十的中午,才见到小侄女孙燕从房间里打着哈欠出来。第一件事就让孙林大惊:昨夜还问她娘林婉梅孙燕回来没,这会咋就神出鬼没冒了出来? 难道真的如家父孙殿英所说:这个小叫花会飞? 要知道,孙林与孙虎,共带回来八十个兵勇,住的地方,就在院墙外的空旷地带。不敢说铜墙铁壁,最起码,飞檐走壁的江洋大盗是无法进来的了。 见到小燕子,孙林反似碰到上司,快步跑到二楼,第一句话就说:“小侄女,大伯回来了……不对,小侄女你回来啦?我,我有话跟你说。” 小燕子站在门口伸懒腰,看见孙林跑来便咯咯笑:“大伯,我在你和二大伯帐篷内拴了一条蛇,有没有吓着你们?” “没有!大伯是何许人也!区区一条小蛇岂能吓倒我?” 孙虎却在楼下大骂:“你小妮子何时学得这么坏?吓老子尿了裤子。像你娘,迎风摆柳。” 林婉梅在客厅里放下茶杯,莺啼燕语回怼:“梦熙家的,你是属狗的吗?” 说属狗,下一句就是乱咬人的意思。孙虎没回话,他是县令大人,不会与人一般见识。但林婉梅的话,却惹到了孙虎的原配夫人何梦熙。走了七八天的路,回来老家过春节原本没啥意思;不期然,到家之后,左耳右耳听到的都是小叫花的精彩故事,对梨窝村刚刚有了点兴趣,冷不丁就听到林婉梅的那条花舌勾搭上自己,心里头非常不爽快,怒气在胸腔滚动。 张口便要问问缘由,一旁的刁玉英,狠狠‘咳嗽’了一声,阴阳怪气说道:“大过年的,别惹我不痛快啊!我的心情是真不好啊!” 老太太一出声,大家立即噤若寒蝉。孙殿英的老父老娘仍健在,无事基本上不出房门,因此家中刁玉英是一枝独大。 惹事的孙虎迅速放下茶杯,离座跑向二楼。其实,小燕子这个情报专员,孙虎也想从她口中探听些消息。只是与大哥政见有点相左,本欲等孙林问完了话,自己抽空再去问。这会儿情势所迫,委屈求全主动与大哥孙林磨合磨合才是硬道理。 刚到二楼,就听到孙林在说话:“小燕子,吃的是什么啊?味道好清香哦!” 随风飘来,孙虎也闻到了,浓浓的薄荷味,禁不住深呼吸了几口,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小燕子的笑声传入耳中:“大伯,这是刷牙,不是吃的。” “哦!大伯真是孤陋寡闻了,没听过牙也要刷的。是了,小燕子,那个……什么寒铁衣回来没有?大伯找他两次了都没找到。” 小燕子刷了牙,洗了脸,推门出来说道:“大伯……,哦,二伯也在啊?咱去客厅说话吧!” “不,小侄女,客厅人太多了,大伯就在这问你几句话就可。”孙林回头眼一瞪,示意孙虎去搬凳子。 “哦!大伯要问铁衣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对吧?明天中午或晚上他就在横大歌剧院了。大伯,明天我带你去吧!” 小燕子进入房间,调了三杯蜂蜜水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他?”孙林接过杯子,浅尝了一口,感觉好甜,马上猛喝了一大口。 第114章 如临大敌 小燕子抿着杯沿笑道:“刚刚你说找了铁衣哥哥两次,那么快就忘记了?” 孙林接过孙虎扛来的长木凳坐下:“可我没说找他第三次啊?” “你会找的,二伯也会找的。大伯,二伯,见到他,说重点,说完了就走,说不定改天他会回访你们。” 孙林眼睛一亮:“谢谢小侄女,谢谢小侄女!难怪你爷爷选了你去……哎呀!真是太感谢你了,一说就说到我心坎上。” 孙虎坐下之后,也尝了一口蜂蜜,问道:“小侄女,你爹真的是小叫花从几千里之外带回来的吗?我和你大伯使了很多银子都没捞出来,他在军队是不是有熟人?” “二大伯,你好像对他很不服哦!我告诉你,要不是那天晚上爷爷见机得快,我们家已被灭门了,别以为你有几个兵卒做护卫很了不起,他一手就可收服上万个土匪,但铁衣哥哥说话做事,从来没有像你这般目空一切。” “没有,小侄女,别乱说,我很谦虚的,像大哥一样文质彬彬。”孙虎放下杯子连连摆手,矢口否认。若说一个十岁小男孩厉害到如此程度,没有亲眼目睹,孙虎委实是心存疑惑。 小燕子口中说的‘见机得快 ’,指的自然是三家财主逃亡东山的那个晚上。那时,小燕子还在叶塘县城,直到围城抓壮丁的兵马撤走之后,她跟林婉梅才回到梨窝村。 这件事情,孙林已经了解。因此,这方面的问题,他没有再追问,而是问道:“好侄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你有没有害怕过?” “没有啊!铁衣哥哥很好的,我和秀慧妹妹常常欺负他。”小燕子哈哈大笑,一脸得意之色。 孙林又问:“那你喜欢他吗?长大了准备嫁给他吗?” 小燕子的回答毫不犹豫,立即说道:“喜欢!当然喜欢,跟他玩太有趣了。不过,长大了谁知道呢?我,秀慧妹,利君姐,秋梅妹都不想嫁给他。” 小燕子说的这几个人名,孙林虽听孙殿英提起过,但都不认识。他好奇的不是这几个小姑娘是谁,他好奇的是这么有本事的男人,小燕子等人为何不考虑长大之后的终身大事。 放下手中杯子忙问:“好侄女,这么有本事的男儿世间少有,为何你们没一个喜欢他?” 小燕子撇了撇嘴:“大伯,你老糊涂了,我们个个都喜欢他,我说的是我们不想嫁给他。” “对,对,对!大伯老糊涂。这么有本事的男儿,大伯都想嫁给他,为何你们不要?”官威十足的孙林,过了年已是35岁的人,在小侄女面前,竟然摆出了一副温和慈祥之态。 听孙林说要嫁给寒铁衣,小燕子又是一阵咯咯笑,笑罢说道:“大伯,你让聪琼姐嫁给铁衣哥哥啊!他俩倒挺般配。” 聪琼,是孙林的最小女儿,豆蔻年华,长得珠圆玉润,像她娘亲显肥胖,但在聪明才智方面,绝不逊色于小燕子。 “你还没回答大伯的问话呢!你若与他结成秦晋之好,伯父可以给他谋个好官职。” “哼!大伯,你犯忌了,当官的人是他最讨厌的人。还好你在这说了,我告诉你,最好别穿官服去见他。否则,哼!哼!” 小燕子收了杯子,转身就欲下楼,醒来之后还没去拜见爷爷奶奶。 “小侄女,等等,再跟伯父说几句话。父母官难道还怕一个小孩子?没有天朝法令吗?你给大伯说个清楚。”孙林孙虎横了凳子,一左一右堵了楼道。 “不需解释,两位大伯试试就知道了。爷爷好像着急忙慌要出去呢!你俩没听到吗?” 殿英豪宅大门口,十个家丁在套马缰。 就在刚刚,副管家符少誉赶回了家中,告诉孙殿英:他迎接的绝世高手黄?大仙,已经到了梨窝村,现在在锦昌庄园歇脚。 天大地大,灭门的事最大,年三十的团圆饭又算啥?与寒铁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祥和气氛,可万万不能被这个‘无事生非’的黄?大仙搅糊了。 因此,孙殿英都忘记了聪明睿智的大儿子二儿子在家,更没没想起邀请他们一起同去。只着急忙慌吩咐家丁配马车,赶紧赶去锦昌庄园,与孙锦昌、孙凯鹏一起合力打发走这个瘟神。 孙林、孙虎听得大门外的马嘶声,皆以为大过年的,小叫花这时候又来上门乞讨。便不再纠缠小燕子,齐奔下楼来,到了大门口,孙殿英的马车,还有十个家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晒谷场尽头。 孙林回过身来,看见院内的廊下、天井,檐阶等地方,跪了一大片家仆。 这群家仆,只要瞅见家中这两个身穿官服的人,双膝便酸软,酸软得唯有跪下才能支撑住身体。 孙林大吼:“这是咋回事?谁知道的,快说。” 孙虎见势得明,有备无患,立即跨出院外,手一招,让手下兵卒套马车。吩咐完,旋风般又回来院内听消息。 平平常常的一件出门访友事,被孙殿英弄得如临大敌,家里人都从客厅出来,挤到了前院。这事,当然由副管家符少誉来说: “大……大少爷,是…是黄?大仙来…来梨窝村过春节,老……老爷去…去见他。” 黄?大仙是何方神圣?需要孙殿英跑十几里路去迎接? 场面弄得还挺隆重,年三十的团圆饭都可撇下不顾。 符少誉说的话,孙林一时没听明白,静下心来又问了几句,才弄清楚黄?是三家财主请来与小叫花打架的人。 现在三个财主又不想与小叫花打架了,所以才着急忙慌去制止此人。 孙林很想笑,忍了忍却没笑。他知道这种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家父孙殿英是聪明人,他的决定绝对是英明的,自己没理由不支持。况且,孙殿英的家书,事无巨细早把梨窝村的情况阐述明朗。 此种仇恨纠葛,趋吉避凶之祸端,孙林焉会不懂得制衡利与弊的侧重点? 府尹身份的孙林心中洞明,当即对那个副管家说:“黄?大仙离开梨窝村前,你老实待在家中,不可与他再见面,记住了吗?” “是,大少爷。”副管家战战兢兢爬起,满腹疑问:干了那么大一件事,没有奖赏,咋好像还被处罚了呢? 孙林转而面对刁玉英,语气霎时变得很温顺:“娘,午饭你带大家吃,孩儿去锦昌叔父家转一圈便回来。” 刁玉英皱了皱眉,报之谦和语调:“娘知道拦不住你们,爱干啥便去干啥。不过你得留下几个人,我让仆人装好饭,带过去给你们路上吃。” 孙林哈哈大笑,走了几步揽住刁玉英肩膀:“娘,你真聪明。就这么办,大过年的,打扰人家委实唐突。” 孙虎跟着哈哈大笑,边出院门边说:“娘,爹的那份,你别忘记了哦!” 第115章 上门拜年 “你爹脸皮厚着呢!到哪没得吃?”刁玉英虽受了屈辱,但看到儿孙满堂,且孙殿英半句责怪话都没说过。刁玉英的心情也就慢慢由阴转晴,不咸不淡开了句玩笑话。 穿官服的孙林孙虎不在家中,压力顿去,女眷们嘻嘻哈哈进入二进院饭厅,端盘送菜的婢女们,脚步轻快得似能飞翔。家中男人,剩下孙豹与孙子辈。孙豹不是不想去凑热闹,只是在孙林,孙虎面前,没他耍威风的机会,干脆不去凑这种自讨没趣的场合。 孙豹的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年宵节之后的大海之行,一去一年,寒兄弟答应每人可带一个不晕船的妻或妾去。 究竟选谁去好呢?林婉梅的味道闻久了没兴趣,最好带那个新纳的第五房才刺激。可是,如此美丽的大海风光,小燕子这个鬼丫头焉能不带她娘去? 太不了…太不了跟孙堃全,孙闿潼两个混蛋互换船舱不知可否? 饭桌上,小燕子对刁玉英说:“奶奶,难得春节阖家团圆,在家也没啥乐趣。横大歌剧院从今天开始到年宵节都免门票,不如带大伯娘和许多堂兄弟姐妹们都去那里看表演。” 刁玉英发话道:“春节的气氛总是要有的,听说里面的消费很高,大家都带够私房钱去。” 老奶奶一发话,饭厅里的喧哗声音瞬间拔高了几许,小子们拍桌叮碗大声叫好,自己藏有多少私房钱纷纷炫耀出来。 刁玉英继续说道:“下人们一年来也够辛苦的了,等会领了利是钱,由大管家严天慕安排,明天逐批逐批去看表演。” 大管家严天慕当即跪下:“谢谢大奶奶,这事儿就交给老奴来办吧!” 村南开了间横大歌剧院,仆人们皆有耳闻,既好奇又渴慕,农村的生活太单调了;唯一能开心的时候,就是服侍主子们在后花园锻炼。现在老太太破天荒给大家放假,有机会让他们出外游玩。旁边侍立的三十几个奴仆,瞬间齐刷刷跪下,参差不齐称颂: “谢谢大奶奶!” “谢谢主子。” 说了两句话,刁玉英觉得暂时没有什么话再说,便不再说话,埋头吃起饭来。 老太太不说话,孙林肥肥胖胖的原配夫人朱觅婵感叹道:“原以为回老家也就拜个年,真没想到梨窝村变化如此之大。孙林若有长假,是该在家多待几天。” 孙豹的原配夫人何梦熙接道:“是啊!门口那一排排楼房就令人羡慕,哪里还像农村?简直就是休闲娱乐的度假圣地。” 老太太刁玉英在场,小妾们都不敢说话,只顾着吃饭或喂怀中幼儿吃些米羹。 林婉梅也不说话,她的心情很不好。一是叶塘县城的生意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重振旗鼓;二是自己又没受土匪玷污,孙豹这鼻涕虫就是喜欢去小妾的房间;三是晚上从地洞偷偷出去,想找女儿说说话,却总是找不到。 昨晚她回来,林婉梅都不知道呢!到现在还没说上话。这小妮子什么都不懂,要是能替代她出去玩多好啊! 小燕子扒了两碗饭,吃得很饱,放下碗正想与刁玉英再说几句话,隔桌孙聪琼就说话了:“燕子妹妹,你那个铁衣哥哥是个咋样子的人,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 如此直白又胆大的话,全家人都扭头去看孙聪琼。七八岁,或十一二岁的男丁哈哈大笑,都说:聪琼妹妹(姐姐)思春了。 孙聪琼不为所动,定定的看着小燕子。 小燕子微微笑了笑:“聪琼姐,不是我爱财,是铁衣哥哥爱财,你有十万两银子吗?我介绍给你认识。” 孙聪琼不恼,急速问道:“燕子妹妹是怎么认识他的?” 小燕子不知是计,朗声回道:“我咏诗啊!他答了,我俩就认识了。” 孙聪琼一瞬不停,更快速的问:“什么时候他会在横大歌剧院?” 小燕子脑子没她转得快,也没觉这样问有啥问题,爽快的回道:“他说过,明天会在歌剧院,中午要与他的兄弟们聚餐,晚上就与那些唱歌跳舞的小姐姐们过春节。” “好!谢谢燕子妹妹。”孙聪琼不再追问其它问题,喝了几口婢女送来的茶水,与刁玉英告了辞,跟她娘朱觅婵回了房间。 小燕子心中纳闷:就不问问对方的长相吗?真的跟你爹一样高矮胖瘦都无所谓? 刁玉英要午休,只吩咐管家早点煮晚食,晚上全家出发去看戏曲。 刁玉英一走,林婉梅便也快速拉上小燕子进了房间,她有很多很多话要说。 …… 这几天,寒铁衣就在梨窝村附近神出鬼没。说他很忙,似乎很清闲;说他清闲,他真的又很忙碌。他召集梨窝村的六个新妇女共进晚餐,还召集孙铁栓与十一个悍妇相谈,最后面见了孙庭那帮小哥们…… 六个新妇女,是村中的六个新头领。聚会地点在董梦嫣的新家。带的礼物是:宰剥好的牛羊,若干海鱼,银子120两,牛奶羊奶各一大桶(她们家皆有小孩和老人)。 六个妇女虽在隔日就接到了寒铁衣的传条,但当他真正到来,六妇还是激动得身体打颤。 这个村中人见人怕,又人人想跟他结识的小叫花。没想到,终有一天他会过来跟大家说话。 最困惑六个妇女的一件事情是:每次开垦出一块荒地,次日早上再去,地里就会有一大筐新鲜番薯苗,还有一张白纸,详详细细写着:栽种方法与施肥淋水等方法。 村里人皆以为他是救苦救难天上下凡的神仙,心里很感激他。可是看到小叫花与吃人不吐骨头的三个财主打得火热,就非常讨厌他。你要找妻妾,我们没有吗?我们的女儿也很漂亮,只不过苗条得有点离谱而已;等来年有番薯吃了,保证个个长得肥白嫩。 寒铁衣酉时到达董梦嫣家,她的家里,另五个妇女上午已在董梦嫣家中:?鸡宰鸭,野菜煎饼,牛菌木耳,番薯清汤……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真的,只要有食材,她们的巧手,就能变化多端。 女人美不美,厨房就是她们最妩媚的地方。 第116章 冷暖自知 寒铁衣的到来,令妇女们手足无措。欲泡茶没茶叶,欲斟水无杯子,不知如何是好? 妇女们在后院忙碌,寒铁衣便将牛羊肉放在后院。轻轻松松说道:“你们很年轻,本想叫你们姐,可现在个个都有身孕,那就统一叫你们大嫂子了。” 六个妇女,年岁皆在二十出头,被寒铁衣一说,劳作晒黑的脸庞上,瞬间染上了胭脂。低头看着那十几包牛羊肉,开心的在想:真的过年了,一天比一天更有年味。 寒铁衣继续说道:“我喜欢吃番薯叶,你们就炒几盘出来吧!那桶里面的是牛奶和羊奶,煮沸之后,老幼皆可喝。牛肉羊肉我已分好袋,每家一份,祝六位大嫂开开心心过个快乐年。 我说过,过年时,每人奖二十两银子。银子我已放在桌子上,吃完饭,你们自己取。 这次过来有几件事跟你们说,请认真听着: 一,春耕时,我会让二百个士兵帮忙犁田,你们继续带着村民耕作。我跟金花姐说过,有种肥料能让稻谷亩产六百斤以上,现在交给你们。肥料堆放在没人住的最后五个院子,春耕时你们带人去取,用法用量,袋子上会有说明。 二,村里人都有钱了,年后必会有很多人去赶集,六位大嫂奉劝村里人,梨窝村的情况尽量不要往外宣传,免得带来灾祸。 三,……” 旁边一小伙端来一碗水,放在桌子上说:“铁衣哥哥,你喝水。” 寒铁衣摸摸他的头:“谢谢!我交给你一件事,有没有胆量去办好?” “有!铁衣哥哥,我十三岁了,比你大呢!我在孙庭哥那边训练,大家都盼着你来!”这小子,很瘦小,比一米二的寒铁衣高了一点点。 寒铁衣摇摇他的肩膀,感觉有些结实,问道:“叫什么名字?” “孙岚尹,我娘蒋宛雪,我是她的大儿子。” “很好,孙岚尹,现在我交给你两个任务。第一个,告诉村子里十五岁以下的男孩女孩,年初一去横大歌剧院领取一两银子的新年利是钱;第二个,告诉住在北边的兄弟们,搬来大村子这边住,那边抽不出人手去盖房了。这两件,你能办好吗?” “铁衣哥哥,能!这么简单,我保证完成。”孙岚尹的眼中,射出的满是仰慕之情。 这时又冲来五个男孩。 “铁衣哥哥,我叫孙兆远,我娘董梦嫣,我也在孙庭哥那边训练。” “铁衣哥哥,我叫孙钰杰,12岁,我娘贾怀馨,我也在孙庭哥那边训练。” “铁衣哥哥,我叫孙向阳,十岁,我娘薛秋婧,我…我在晒谷场训练。” 寒铁衣哈哈大笑。 又有一小孩上前自报家门:“铁衣哥哥,我叫孙世顾,九岁,我娘杜妍颖,我也在晒谷场训练。” “铁衣哥哥,我叫孙睿海,八岁,我娘袁…袁依如,我也在晒谷场训练。” 六个小男孩自我介绍完,帮忙干活的一群小姑娘腾地站起,甩了甩手上水渍,上来就又要自我介绍。 寒铁衣忙摇头摆手:“好!好!暂停,暂停,一下子我也记不住那么多名字。我知道,你们都想认识我,但这个得慢慢来。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谁能做到团结全村人,男的我与他结拜兄弟,女的我跟她结拜姐妹,你们想不想跟我结拜啊?” “想!”众小孩尖着嗓子一起大吼。 “铁衣哥哥,我们想拜你做大将军,全村人自然团结,没有谁会不服你。”这是端水那个孙岚尹说的。他现在的人生:醒着,睡着,都在仰慕寒铁衣一人扑灭上万人的本事。 六个妇女,瞧见孩儿们与寒铁衣打得一片火热,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感觉寒铁衣这人,只不过比自家小孩成熟些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寒铁衣拉孙岚尹坐到自己身边,拍着他的手背说:“岚尹哥,我不适合做将军,我也不想做将军,具体什么原因,你就甭问了。过几天,我去找孙庭,传他一套拳法,一套刀法,再加一套阵法,你们跟着他,六年之后,守护好整个叶塘县城的土地;最不济,也要守护好梨窝村。” 得于如此近距离与寒铁衣挨坐在一起,孙岚尹甚是激动,离座就要下跪,却被寒铁衣托住了身体,孙岚尹只得反握住寒铁衣双手说道:“铁衣哥哥,我记下了,一定会尽我们的所能保护好梨窝村。现在我也知道了,我们梨窝村的人一定要团结。” 寒铁衣点点头:“是了,就这个意思。” 转而对六个妇女说话:“六位大嫂子,我说的第三,你们也要记住:来年,定会有从战场侥幸生还的大哥们回来,他们看见自家婆娘怀了孩子,肯定会生气。我要你们做的事情是:家家户户挂一个‘不准打骂妇女儿童’的牌子。 若还是有人敢蹂躏妇女,我会让他尝尝蚂蚁噬身的痛苦。 第四:明年秋收前,会有十几万兵马进山伐木。他们要粮,可以给一半粮;他们要银,给他们一半银;他们要村民帮忙,就去帮他们的忙。超越这个范围,令村民们的生活苦不堪言,我会拎他们的头头出来给你们解气。” 最后这条,听得六个妇女,眼角渗出了泪花。 梨窝村何其有幸啊!只因为村子里诞生了一个梅丫头,整个村便得到了一个宝贝乞丐。 可是,曾经,村子里就没人善待过梅丫头。 现在,很久没见过梅丫头了。 整个村,老老少少都得到了温饱。但是,谈天、谈地,谈土匪、谈叫花,就是从来没一个人提起过梅丫头。似乎,梨窝村从来就没有梅丫头这号人;又似乎,全村人得到的丰衣足食,八竿子与梅丫头毫无相干。 …… 次日,酉时,寒铁衣出现在孙铁栓家中。他家的客厅,人数很齐:十一个悍妇,十三个小悍将,一个不落皆在。 她们,没有忙忙碌碌?鸡宰鸭,而是整整齐齐,呆坐在孙铁栓的‘目’字形新居大厅。桌子,塑胶凳……还是梨花在世时寒铁衣送的。略所不同的是,这些桌凳在土匪们的手中转了一个圈。 带来的礼物,除牛羊肉之外,还有24个人的棉衣棉裤棉鞋。特殊的礼物还有:孙祥贞六个女孩的裙子、头饰、以及令全村女孩都羡慕的小蛮靴。 第117章 酉时时分 孙祥贞瞥了一眼,扭开头,再没上瞧第二眼。 其他五个女孩却是眼冒星光,心房砰砰跳,口水狂咽。看到大姐冷漠的表情,马上‘同仇敌忾’,都将头扭去西边:有太阳的冬天,雪花吹在脸上,唇干鼻裂,要是有瓶‘玉兰油’多好啊! 放下东西的寒铁衣见没位可坐,便站在没有铺地砖的前院,拍了拍手说道:“十一位伯娘,十三位兄弟姐妹,我有三个建议,你们仔细听一下。 一,送你们去深山生活。 二,助你们在家中开商铺。 三,帮你们开鸡场和猪场。 铁栓弟弟,如果一个都不选择,那我告诉你:你要的刀、剑、弩、箭,通通放在村尾倒数第二排的院子中,今晚你与孙矅晖可带人去取。” “慢着。”孙祥贞突然转身,喝住抬脚就欲往外走的寒铁衣。 寒铁衣背对着他们,没再转身。 “我也给你三个建议,你仔细听着。 一,灭了我,让我无法再恨你。 二,还我们手足,咱的仇恨一笔勾销。 三,将我们娶了,到死与你成冤家。” 孙祥贞说完,寒铁衣冷冷的回道:“守身如玉能等我十年,我保证带着你们去远方乞讨。” 言罢疾走,转弯不见。 气得孙祥贞扶桌失声痛哭。 …… 次日酉时,寒铁衣去了北山训练场。 孙庭这帮队伍,削去与土匪对抗的57人,再毁了葬身虎口的十三个小伙,如今的队伍只剩下503个少青年。 这支队伍,两天前已接到寒铁衣的传条,于是,今天一大早,北山训练场便集中了一大群人。 宰牛烹羊,忙得不亦乐乎。 要说小叫花刚在梨窝村出现时,这帮小伙子的态度,是尽皆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后来,搬砖有银子赚,稻田有谷子分,大村有新房住……私塾亦在兴建之中。梨窝村不断的变化,一次次触动着众小伙的心理,带着震撼的那种一次次。 尤其是这次,凭一人之力,扑灭了上万个多年来令周边村镇头痛的阳天嶂土匪。众人对小叫花的好奇,一下子上升到崇拜。 是那种心服口服的崇拜。 寒铁衣出现在南岭番薯地,空着手,一个人,不徐不疾缓缓行来。 到得近前,五百零三个大小男丁,齐刷刷单膝跪下,轰天炸雷般齐声吼唱: “拜见寒大将军!” “拜见寒大将军!” “拜见寒大将军!” 吼声中,多是稚嫩童音。声虽不浑厚,但亦震得松树枝上的积雪簌簌往下飘落。 寒铁衣不说话,也不说‘平身’,脚步不停,径直走到熬煮牛羊肉的大锅边,往里撒了几大包陈皮、八角、胡椒、姜片…… 说道:“有十几瓮珍珠红酒在番薯地里,叫人去抬过来。刀、剑、弩、箭,也在那边放着,人手一份,回来后,开席。” 听说有酒,还有日日夜夜盼望的新式武器,众小伙轰然站起,争相往番薯地飞奔。 可怜十岁,十一岁的小童,一下子被人甩在身后,像蹒跚拄拐的老公公,无奈又弱不禁风往前挪动。 日暮西山,老鸦归林时,孙庭这帮大小伙,才从南岭回返。背负箭壶,腰挎刀剑弩,肩扛珍珠红酒,满脸喜色嘻嘻哈哈回归训练场。 此时,寒铁衣已经啃了一大堆牛排羊排骨丢在地上,抹着嘴巴等着众人过来。 待得众人皆全,黑暗早把大地染透。篝火下,难以抑制喜悦的大伙儿,吃着牛羊肉,摩挲着刀剑弩,将‘寒大将军’围在核心。 眼神里全是热切殷盼,期望着‘寒大将军’抬起小手一挥,石破天惊说:明年大家集体结婚,山珍海味,珍馐佳酿的宴席我全包了。 石破天惊没等到,却见寒铁衣从背包里掏出五本小书。一本是‘昂拳拳法’,一本是‘九虚九实刀法’,一本是‘十虚十实剑招’,一本是‘滚地堂射箭术’,最后一本是‘因地制宜行军布阵诀’。 每掏出一本,寒铁衣便大声给众人讲解,讲完交到孙庭手中。 待得五本书讲完,已过去一个时辰,有些十岁孩童,不耐枯燥,坐在地上打起了瞌睡。 寒铁衣拍拍孙庭手背:“孙庭大哥,这些东西,简单易学,却很实用。孙铁栓那边,跟你这边一样,我没有偏颇谁。我只希望,你跟他团结起来,十年后,成为嘉应府的一方霸主。” 孙庭又欲下跪,寒铁衣托住他两肘,摇头说道:“这礼节我不喜欢,我不会做你们的大将军,闲云野鹤才是我要的生活。” 孙庭抱拳坐回地上:“寒…寒兄弟,我们是真心拜你为大将军,哪怕你坐镇在后方,我和兄弟们也是无比的欢喜。” 孙庭后面的副手和一众年纪大的人,轰然应和:对!对!寒兄弟,不愿做大将军,就坐镇在我们后方吧! 寒铁衣双手往下压了压,淡然说道:“你们当中,有一个比我更聪明的人,只不过,她长着一颗玲珑心。这样吧,我许诺,以后的梨窝村,不会再遭受外来的大浩劫。” 周围之人,却将‘有一个比我更聪明的人’听进了耳中,纷纷扭头四处寻找,同时将身边的兄弟们在脑中过滤个遍,皆猜想不出此人是谁。 最后,都把目光集中在寒铁衣身上,希望他能给出个明确答案。 寒铁衣站起身,抬头望望深夜飘雪,咏叹道:“她不愿别人打扰她的生活,我们便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我应承过给她在北山临水建座‘铁衣寺’,她什么时候住进去,你们便什么时候去拜访她吧!” …… 又是一日,酉时,寒铁衣出现在村南最南端砖厂,这里生活着339个头低低的外乡人。 惹谁不好,偏惹到了梨窝村的人。 寒铁衣将他们召集到南山脚下,还叫来已经放年假的一百个士兵,以及两个守林人和一个‘县丞’汪汝弼到场旁听。 正百夫长周朝天,副百夫长谢先荣,见到寒铁衣,立即跑来勾肩搭背,大谈特谈‘横大歌剧院’的美妙,是横大歌剧院改变了他们枯燥无味的日子。挖泥掘到的两大坨金块,弟兄们用牛车拉到横大,统一办了会员卡。 折算下来,够杨新忠那边加起来的两百个兄弟,十年观舞都用不完。 第118章 击形屋的倾诉 寒铁衣拿开搭在肩膀上满是老茧的两只手掌,笑道:“正月初一,全体大哥到横大歌剧院吃中饭,用比珍珠红更醇厚的白酒招待你们。” 邀请赴宴的传条,正副队长早就收到。这会又听寒铁衣亲口说,围在周围的兵痞们,拍着本是握刀握矛现在却皲裂得很厉害的双手掌轰然大吼:谢谢主上,这次主上一定要跟弟兄们饮上三百杯。 寒铁衣身形一晃,在339人的缝隙里一掠而过,风还未歇,人已站到了高处。 “众位想变坏人的父老乡亲,你们想抢梨窝村的粮食,是你们对不起梨窝村;现在,我也让你们受了十几天的苦,我也对不起你们。大家一笔勾销,以后,互相不要怨恨了啊!” 句句天真可爱,句句好像顽童玩沙,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想化解这份苦仇? 没办法,339个人都打不过你,该你站在高处狐假虎威。 只是有些奇怪,偌大一个梨窝村,为何派个小孩子来‘谈判’? 难道,梨窝村的村长腿脚不方便? 寒铁衣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生活无着落,所以才起了盗窃之心,以后不要再干这种事儿了。这里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们:你们自由了,要留要走随你们的便。留下来的人,我送几条野山猪给你们过年;家中有亲人的,可以回家去带来这边。愿意干烧砖活,每天二十文工钱,有十岁以下小孩,梨窝村私塾免费给你们的小孩就读。好了,解散,记得走烟墩岗出去。” 339个男男女女,摸摸后脖颈,好像能活动了,不再刺痛钻心。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该继续怨恨?尤其是那些家中有小孩的妇女,这十几天来,天天萌生死意;这样子活着,简直比被官府抓住剥光衣服游街示众还苦痛。 天天在心中咒骂,却找不到对象来骂;现在面前这个小男孩,要骂又骂不得,他可是来解救大家的‘好人’啊! 那究竟骂谁才能发泄心中的这口怨气呢? 对!骂村长,骂梨窝村的村长。 这个村长,肯定是一个肥头大耳,满肚肥肠的大胖子。 照着这副模样骂,百分百错不了。 有年龄大的叔伯辈,心中终存感激,对着小男孩离去的背影匍下磕头。副百夫长谢先荣跳出来说道:“现在天黑了,都回去准备干粮,明天再动身吧!” 那边,正百夫长周朝天急追寒铁衣,边跑边嚷:主上,停步,停步。 寒铁衣停下,照着跑到近前的周朝天肚子轻轻捶了一拳,骂道:“整个梨窝村妇女的肚子都被你们这帮混蛋搞大,狗胆真大。告诉你们,想与她们成家,此事来年冬天再说。夏秋季,或有她们的男人回来,你们快快锻炼,准备跟他们打一架吧!” 周朝天怔立当场,暗忖:我正要与你说这事,你是咋知道的?难道,你真的是神仙?可…可刚才闻到你身上的味道,全是小女孩的胭脂粉啊? 再抬头,寒铁衣已没了影儿。 除夕这天,寒铁衣整天在动物世界的‘击’形屋。寒衣、小燕子昨夜已被送回家去,‘击’形屋里,有林柏,孙杨,暮雪。 寒铁衣说话算话,除夕陪林柏,孙杨吃团圆饭。林柏,孙杨心里灌满了蜜,脸上绽开了花。 厨房里,就她俩的身影在忙碌,照着寒铁衣给的一本食谱忙碌。 楼下,溪流两岸,是动物们饮水的地方。晨或暮,本是动物们聚集之地;如今,楼上日日飘香,食肉猛兽聚得更越发的多。 它们,学会了爬楼梯,但有香味飘出,便来窜门,俨然成了‘睦邻好友’。 初时几天,林柏,孙杨夜夜睡不踏实。后来,见住在北边尽头的八岁暮雪从没惊怕过,便也在白天隔着透明玻璃门投喂这帮虎豹豺狼。 瞧着这些凶狠猛兽在门外徘徊又莫可奈何的样子,林柏,孙杨‘小人得志’般洋洋得意。 原计划,寒铁衣准备今晚带林柏、孙杨去割掉江路翀、张纬祯、罗南扬三人的无甲手指,给她俩一个痛快淋漓的发泄口。但现在,见她俩穿着瑜伽服,开开心心在厨房里蒸肉丸,炸油角,煎甜粄……实不想再让她俩勾起伤心事。 又想:今晚拿什么哄她俩更开心呢? 再想:带不带她俩出海呢?名单上可没有她们的份哦! 暮雪悄悄过来,蒙住寒铁衣双眼,嗔道:“就盯着两个姐姐的屁股看,为何不看我的?” 寒铁衣反手掐住暮雪双臀:“你的不是还没隆起来吗?我怎么看?” 两人一问一答,窘得林柏,孙杨侧转了身,成了半边侧影。 暮雪整个人趴在寒铁衣身上,放开双手,咯咯大笑:“铁衣哥哥,快看,前后都隆起来了。” 寒铁衣拉暮雪坐到腿上,轻轻刮了刮她的鼻梁:“得闲,多带两位姐姐练螺旋圈,尽快练到不晕吐。” 暮雪刮回了他的鼻子:“大村和北山,你都给他们安装了螺旋圈,是准备让他们打海战吗?” 寒铁衣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说:“这些我不管,我只帮助他们强身健体。” 暮雪伸手将硌屁股的东西移开,依偎在寒铁衣肩上道:“今天是除旧迎新日。以前,爹娘在世,我没觉得幸福,馋孙殿英家飘出来的香味。大过年的,家里一只鸡都舍不得宰,爹也没钱买肉;平时吃野菜,过年还是吃野菜。我就去村里逛,看见别人碗里有肉,我就挪不动脚步;趁她不注意,我抢了就跑。那个人大哭,她的爹娘跟着追到我家来,狗血淋头将我爹娘骂得抬不起头。我就更惨了,被爹打了,还丢到门外被别人打。可怜我刚吃进肚子里的肉,又被吐出来。可是,越打我,我牛脾气就越犟,继续去抢,继续去偷。全村没谁不嫌弃我的,你说,我该不该将他们全杀了?” 寒铁衣帮她拭去眼角泪水:“我带你去看海,让你对世间的事物有新的认识。村里人穷,所以才格外珍惜碗里的肉;反过来,你碗里有肉,被人抢了,是不是你也会大哭?” 第119章 动物世界的除夕夜 暮雪歪过头,将鼻涕眼泪蹭到寒铁衣衣领上,抽咽着说:“我就不明白了,孙殿英家天天有肉有鱼,咋就那么铁石心肠看着别人家受穷?” “我也憎恨此种人,财富全积在他们手中,如果均分出来,天下谁还会挨冻受饿?当官的这些兽生更可恨,死了还要把金银财宝带到地下。总有一天,我要将它们全掘出来。” 暮雪伸手将硌屁股的东西放回原位,反转身跨坐,面对面说道:“可你的心还是慈了,那晚没灭掉他们,现在哪还能下得去手?” “他当官的两个儿子回来了,万万别惹火我;否则,我一样灭了他们。是了,现在你也是一个小富婆,积了银子又不花,小心有个比我更狠的人劫杀你。” 暮雪双手擞住寒铁衣脖颈,吐着奶香味说:“你别窥觎我的财产,这是我的嫁妆,我要带到婆家去。” 寒铁衣扳正她的脸孔问:“是带到我家来吗?” “你是我哥,又不是我的公爹,带到你家去干嘛?”暮雪离开座位,拿了双筷子,去夹刚煎好的甜粄来吃。 寒铁衣哈哈大笑,也去拿了筷子夹甜粄吃:“你的思路真清奇……好,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要不要听?” 听到这里,林柏,孙杨各有想法。 林柏想:还好刚才没开口去安慰梅丫头,不然她的杀意定会射到自己身上来。 孙杨想的是:梅妹子口口声声对寒弟弟没情爱,自己的机会是不是更大了呢? 吞掉口中甜粄,暮雪呵了呵热气:“定不会是好秘密,既然提出来了,就说出来听听吧!” “十年后,孙祥贞要嫁给我,这个秘密是好秘密吗?” 暮雪先是一怒,后又展颜一笑,跟着俯腰哈哈大笑:“好啊!我倒要恭喜你了,十年后我必去参加你的婚宴。” 寒铁衣摇摇头:“我是乞丐,乞丐没钱办婚宴。” 早在寒铁衣说出秘密时,泪水已在孙杨眼中流出,口中歇斯底里狂吼着‘不’,奔过来紧紧抱住寒铁衣:“弟弟,我要嫁给你,你去战场之前,我要给你留个种。答应我好吗?求你答应我!” 说着哭着,身子滑落跪在地上。 “别哭,过年要开心。”寒铁衣迅速挽起孙杨,扶她于凳子上坐下。 孙杨梨花带雨,双手抓住寒铁衣衣袖,哀怜泣道:“你答应了?” “你愿等,我便如你愿。” “愿!愿等!弟弟莫要诓我?”孙杨一把揽住寒铁衣,将头埋进他怀里。 看过寒衣,看过小燕子,看过她们的黏劲。孙杨觉得:自己不能再矜持了,再矜持,吃亏的必是自己。 虽然对方的年龄尚小,但自己可以等。 世间的好男人很多,可如此优秀的男人去哪寻找?能遇到,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了。 别人慧眼不识珠,自己可识珠啊!珠就在眼前,探手就能抓到,难道还任它溜到别人家里去吗? 一首‘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就已经搅得夜夜难眠。 咫尺之缘,傻子才会继续难眠! 抱着,紧紧抱着。孙杨突然仰起头,咬住寒铁衣嘴唇,然后抱起他转身去了隔壁房子。 暮雪撸起袖子,来到锅边:“柏姐,我来帮你。今晚让他住你这吧!晚上我要出去看别人过年。” “你不生气?”林柏俯身问。觉得暮雪就是一个小孩子,根本不懂大人之间的争风吃醋。 “生什么气?晚晚要跟我抢被子,我早就赶他过你们这边来。” 林柏瞧她脸色和眼神,没一丝愠怒与不悦,始信她真的不谙男女韵事。和颜悦色说道:“梅妹妹,你真好!以后姐姐都做好吃的给你吃。” 暮雪掩嘴咯咯笑:“柏姐,不怕告诉你,吃肉我吃怕了,我想吃素的。刚来这里住的时候,天天拉肚子,害我都不敢跟铁衣哥哥出去。” 林柏也跟着笑:“我说呢!好一段日子不见你,原来你在跟茅厕吵架啊!” 暮雪笑得越发大声:“哪不是?吵架吵得我走路都得扶墙。” 林柏笑得弯下了腰:“梅妹妹,姐姐也是这样,来这里吃了好多肉。这几天,河里的鱼可肥了。” 暮雪蹲下来笑:“这些鱼,也有杨姐姐的功劳。” 两人一笑,就忘记了锅中的油炸角,焦糊味一下子飘散在整个击形屋。 暮雪起身去抽柴:“柏姐,这火真猛,锅都要被烧穿窿。” 林柏捞起焦糊的油角:“不会,锅中有油呢!再大的火也能中和。” “姐姐经验就是丰富,我家里穷,没那么多油。像这么猛的火,如果是我的锅,早烧坏了。” “妹妹别急,以后会富裕起来的。这几年让我和你杨姐来干,等你长大了,再来下厨。” “嗯!辛苦你和杨姐了,可别嫌我好吃懒做哦!” “哪会呢?我还要多谢你给我母女施展厨艺的机会。” “那就这么说定了!柏姐,炸油角你们拿手,以后时常炸一点给我做零食。” “嗯!想吃什么你就说,我和杨儿一定给你做。” 傍晚时分,‘击’形屋厨房,做出了一桌子珍馐美馔。寒铁衣拿出四瓶麦芽啤酒,说道:“这不是烈酒,很适合你们喝。先浅尝,习惯了口感,就能品出滋味来。” 孙杨不再生分,挨着寒铁衣坐下,红酡酡的腮帮甚是惹人怜爱,起身给大家斟了酒,举杯敬上暮雪:“梅妹妹,谢谢你,让我过了一个真正快乐年。” 暮雪跟孙杨碰了杯子,一口喝光,说道:“快吃吧!吃饱了我要出去。” 寒铁衣说:“我也要出去,你留家吧!” “你忙你的,我忙我的。荒山野岭,虎豹豺狼做护卫,留在家里干吗?”暮雪剜了一眼寒铁衣,伸筷去夹野猪肉,又停下,筷子在菜盘子上空游来游去,不知夹什么才合口味。 “在家里陪两位姐姐说话啊!你出去打扰人家过年干嘛?”寒铁衣夹了一箸青菜,放在暮雪碗中。 暮雪歪着头笑了笑:“我出去,是瞧别人怎样过年。学回来,明天我也这样过。” 第120章 祭祀 “天寒地冻,家家户户早睡觉,是去学人家怎样睡觉吧?” 寒铁衣的这一句玩笑话,惹得暮雪呱呱笑。林柏,孙杨亦抿唇含笑。 “不是,我想去乞讨。谁敢打我骂我,我就拎他来喂虎狼。” 寒铁衣急忙阻止道:“小祖宗,新春佳节,家家欢欢喜喜,别搅这些腥风血雨的恐怖事情行不?” “铁衣哥,逗你玩呢!叶塘县有很多流浪儿,我送些焖猪肉给他们。” 今天宰了一头野猪,挑选了一些精肉做肉丸,其余斩成块,放在大锅里熬煮。四五天的预量,轻轻松松过个年;哪曾想,暮雪竟要送去给流浪儿。 寒铁衣点点头,赞许说道:“有这闲情,便去做吧!谁敢哄抢,便斩了他手足,让他一辈子记住作恶的下场。” “新春佳节,人人高高兴兴,弄得腥风血雨干嘛?他来抢,说明他饿,多给两块不就得了?” 寒铁衣被暮雪怼得无言以对,便转过身来找林柏孙杨说话:“两位姐,过个年总不能冷冷清清,待会儿我带你俩去横大歌剧院,去那里热闹三天再回来。” 孙杨摇头:“我娘俩无脸再见乡邻了。” 寒铁衣说道:“是让你俩去感受,不是让你俩去参与。我有面纱帽子,人少时,戴上帽子去后院逛一逛,人多时,就关在房间里练倒立。” 商议已定,晚饭后,暮雪去了叶塘县。林柏、孙杨被寒铁衣带到横大歌剧院。 从天而降,直落二楼。进入一个房间,里面的布局,瞬间迷住了两女。进门右边是浴室,然后是两张一米五的单人床,小家子气息,整洁而温馨。 夜至二更,恰晚间戏曲散场,前边院落闹闹哄哄。今晚来看戏者,多是杨新忠这帮兵痞子,还有小燕子与她奶奶刁玉英带领的全家老少。人堆中,孙殿英的老爹老娘亦在,瞧得直乐呵。 222号房门,挂了一块‘免打扰’牌子。房子里头,寒铁衣浸泡在浴缸中,传授林柏、孙杨认穴针灸推拿法。 亥时三刻,寒铁衣穿上防刺衣,飞翔服,飞翔靴……出了房门,悄走几步,没入黑暗之中。 今晚,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一件事,直飞叶塘县县城永苑商贸行,他是来取郭茂财大夫人玥雅准备好了的两大筐香烛纸宝。 这次是第二次过来,第一次取回来的香烛纸宝,由董梦嫣分发给梨窝村所有遇害者家属,让家里人在年前祭上一回。 今夜,寒铁衣祭的是赛金花,他要跟她聊聊天。 山神庙后面,有两座坟包,黄土垒成,碎石固基。一座是赛金花,一座张小芸。 傍晚,孙铁栓、孙祥贞来过,地上烧纸留下的旧痕仍在。 寒铁衣掘了两个三十公分深的坑,坑沿边,分别放上赛金花与张小芸的牌位。 点了数十支蜡烛,插在两座坟墓周边。新春佳节,必须要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准备好前期工作,便往两个坑中烧纸钱。 化在坑中的纸宝,不会被风吹走,也就不会被过路的孤魂抢走。 最先烧的,是几套漂亮的纸糊新衣服。然后是帽子,鞋袜,手套,围巾;还有锄头,镰刀,畚箕,尿桶;又还有梳子,发箍,围裙,姨妈巾…… 数不胜数,琳琅满目。 烧到半途,寒铁衣就说开了话:“那个…金花姐,我是穷鬼,我的命,可没有你这个鬼的命好。你在那边一辈子的花费,我一次性给你烧去了。在那边,你绝对是一个大富婆,记得要多请几个年青力壮的男仆。梨窝村这边苦了你,在那边可得享享福啊…” 寒铁衣又说:“金花姐,需要什么,或者缺什么,你要托梦给我,我一定尽力满足你…” 说到这里,坟头后面飘起一个白色身影,穿的正是刚烧的新衣服,白中有蓝,蓝中有红,甚是鲜艳。 衬托出赛金花高挑的身姿,亭亭玉立,还有那八个月凸挺的孕肚,更增无限韵味。 赛金花出来,便将蜡烛全部吹灭,站在暗处说:“缺少接生婆,缺少襁褓,缺少你,最好将你烧给我。” 寒铁衣抬头看了看,然后继续焚烧纸钱:“金花姐,都答应你,赶明儿给你烧去。这里有两座金碧辉煌的新楼房,你先挑,剩下的才给小芸姐。” “我要你横大歌剧院的房子,带前后院子的那种,还要烧一百个看家护院的男仆给我。” 寒铁衣抬起头,瞅了瞅坟头后面,低下头继续焚烧纸钱:“一百个,是不是太多了?你吃得消吗?” “四百四十四个你都吃得消,一百个我咋就不行了?别啰嗦,烧给我便是。” “行!都答应你。金花姐,在那边你还泼辣吗?”寒铁衣开始点烧两座纸糊屋子,火光冲天而起,耀亮山神庙好大一片空地。 这时候,赛金花却突然消失,声音嗡嗡从地底下传来:“这里恶人很多,老娘变温柔了。小叫花,死贼种,大过年的,干嘛不祭一些供品?三更半夜吵醒老娘,现在我饿得慌。” 寒铁衣说道:“烧了那么多钱,自己去买啊!” “天寒地冻,店铺早打烊了,去哪里买?” 寒铁衣又说道:“再过几刻钟,天便亮了,忍一忍吧!我走了。” “地底下很冷啊!记得多烧几床厚被子来。” 寒铁衣扛起另一筐香烛纸宝,去了山顶,祭了孙书。再去十三座木屋南端,给孙瑾福十一座坟烧了纸钱。接着是六英子坟墓,最后才是暮雪娘亲莼莺的坟前。 莼莺,姓廖,年纪轻轻,二十二岁即被村里人气死。死后没土地埋葬,被暮雪葬在最左边那个房间。 寒铁衣没进去瞧过。因此,暮雪很恼火!说要拆了旧房盖新楼,暮雪都不允许。如此,整个村子,就暮雪与她两个大伯娘的旧房还在晒谷场的东南角杵着。 泥砖房内,寒铁衣没有絮叨,只顾着焚烧香烛。她的魂魄如今在何处,寒铁衣不知,因此无法与她沟通。 天将亮时,寒铁衣走出了土屋。外面,一丈高的围墙,被胡盛苇,王剑,王锋‘霸占’了四千余平方。 后墙,都霸到南面横岭上去了。 第121章 正月初一 焚烧两座纸屋时,有两个‘人’跟在寒铁衣身后。一个是无影无踪,比寒铁衣身手更敏捷的无影鬼;另一个是黄?大仙,亥时开始,他就在整个梨窝村飞翔。直到子夜,被山神庙的火光吸引。 跟在寒铁衣身后,认真打量着这个半夜敢独自一人出来的小男孩。后来,见他扛着篓筐上山,便百分百断定,这个人就是梨窝村传得神乎其神的小叫花了。 上山时,黄?蹑不上小叫花的身速;但黄?很自信,他发现小叫花从没回头来瞧。这就说明,小叫花的武功,不可尔尔,可以进一步研讨。 走出土屋之后,寒铁衣发现那股浓郁的‘膻’味,已经远去。黄?大仙,则仍然站在黑暗之中。 寒铁衣没有回头,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办:那就是给梨窝村小孩子的新年‘利’是。 陈家堡的金银,被分成三份。如今的寒衣与小燕子,一跃成为比她爹还富有的小富婆。 一两银子一锭,装了十大箩筐,晨光雾霾下,悄悄从横大歌剧院摆到孙矅晖家门口。筐子边皆贴有一张红纸:十五岁以下,六十岁以上,自取一锭。鼠年吉祥,老少同乐! 村中自残男童213个,寒铁衣给了他们特殊的照顾,除帮他们装了假肢之外,厚衣、厚被更是另外的给。 梨窝村的这个年,若说没有照顾到的人,便是住在北边稻田中的145户。年前,村长孙叔傲指挥村妇分配野牛羊肉,分配水塘鱼,分配冬衣;住稻田里的户主们,都得走上很远的路途。 145户,实际户主不足九十户。其中缘由,是婆媳关系不好,分出去独立门户。如果重回大村,空出的124座院楼,足以容下实质上的86个家庭。 忙完这些,寒铁衣回222号房歇息。 天大亮时,二百个有理说不清的兵痞,各自从自己的砖厂苏醒。挑着前两天准备好的食材,来到孙矅晖与仕招嫲的住宅,这帮兵痞与寒铁衣的酒宴,设在仕招嫲与孙矅晖家中。 三个‘皿’字形建筑,后院都有一扇拱门相通。不过,今天横大歌剧院的那个拱门,被临时封锁住。 热闹的场面,仕招嫲很激动,也很喜悦,说话做事都在流着欢喜泪。她盼着寒铁衣来家里欢欢喜喜吃顿饭,她盼着梅丫头回来亲亲热热再叫几声二伯娘。 六英子的离世,让仕招嫲感受到亲情的重要性。以前,虽然斗不过十三悍妇,但两妯娌也能一致对外。现在,孤身一人,才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 还好,身边有个姜伟华呵护,生活才有了奔头。仕招嫲也挺大度,愿意姜伟华回老家去接他的老母与原配过来同住。 杨新忠却非常苦恼,原本仰仗六英子的身份,与寒铁衣建立牢不可破的裙带关系。如今,希望落空一半,白捡了一对义女义子。 苦恼的杨新忠,在砖厂大道找不到山寨头目,便天天带着兵痞们,将怒火发泄到那些涂满蜂蜜的喽啰们身上。 日积月累,砖厂大道上,浪费了很多碎砖。 孙矅晖家的前院后院,以及仕招嫲家的前院后院,一共摆放了四百张圆张。铺上红绸布,新春的喜气,渲染得无与伦比。 这些桌凳,腊八节的前十天,就已经莫名其妙出现在草地上;还有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甲鱼海龟等,今年的正月初一正好大派用场。 帮厨的原帮妇女,顺理成章被会计胡盛苇召唤回来。他的意思是:发了二两巨款,不干活哪里能行? 当然,见机得巧的村长,又怎会不来?他听说:砖厂大道二十里外,屏蔽了一大块红布,上面写着:游客止步 于是,村长孙叔傲踱着八字步,负着双手,悠然自得来到村南草地。并对三个少财主满口承诺,过完年宵,即刻为他三家丈量土地。 村中闲散妇女,听说仕招嫲家办喜宴,各从地里摘了一把青菜,兜上几条番薯,兴冲冲过来拜年。然后一头扎入后院,撸袖子挽裤腿,帮这帮那,反正就是不再出来了。 有海鲜吃,有虎豹肉吃,傻傻的还回家去吃那种剔牙缝的牛羊肉干嘛? 听说,五百两银子一煲的龟鳖汤,昨晚上就开始熬煮了。 三个老财主,原想请寒铁衣来家中吃年夜饭,可没一家能请得动(事实上是没谁能看到他的身影)。 正月初一,寒铁衣会在横大歌剧院出现的消息。孙殿英、孙锦昌各从自己孙女口中得知,马上派人去通传孙凯鹏。 由此,三个老财主,除留守家中的老奴老仆之外,其余家人,倾巢出动。 晨光熹微时,全家起身。 红阳薄雪时,一长串的牛车马车,浩浩荡荡行驶在往村南草地的路途中。 住在河神庙里的凌国梁、龙治民,与村民们没有多少亲密接触,但他俩认为:自己跟寒铁衣的关系很‘熟’啊!去蹭顿饭,沾下新春喜气,需要村民同意吗? 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既然没有这个道理,凌龙两人便牵上那头肥骡,各轮流着骑一半路,跟在孙凯鹏与孙锦昌两个大家族后面,慢悠悠进村。 此次进村,凌国梁、龙治民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一个能对上眼的雌王八。 吃住在河神庙半年有余,村中从来没有一个妇女去找过他俩。 这一次,必须主动出击。河神庙住久了,偷偷霸占了一块孙殿英家的田地。家中好歹有鸡,有鸭,有小鱼塘,还种了青菜和番薯。如此殷实的家庭,养个婆娘问题还是不大的。 巳时起,全村三千多人齐聚仕招嫲与孙矅晖家中。压得十米高的砖柱,一忽歪左,一忽歪右,整座‘皿’字形建筑,像是在跳科目三舞蹈。 孩童、老人最是开心。往年都是在寒风簌簌,死气沉沉的破房子中度过。不曾想,今年会有新衣穿,新屋住,有戏看,有饭吃,还有破天荒的利是钱。 八十八岁的孙国隆与八十七岁的孙陦想:十箩筐银元,要是都是自己的多好啊!怀揣巨款,就可去山神庙对面的十三座木屋,找十三个老鸨买坛珍珠红酒尝一尝。 第122章 梨窝村的年初一 梨窝村正常户籍的人,有两个人没来:一是梨花,二是孙灵玉。 梨花,是寒铁衣拒绝她来。 孙灵玉,寒铁衣请不动她。 寒铁衣对梨花说:你若来横大歌剧院捣乱,便将你藏在地窖里的二十一个倒霉蛋送到深山去喂黑熊。 梨花只得妥协!乖乖躲在屋子里,恶狠狠指挥二十一个倒霉蛋煮软绵绵的稀粥汤。 孙灵玉,是孙书孙女,十三岁。她识字,但她不看书,她创书,创的全是佛偈语。诸如: 缘起性空,性空缘起。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明心见性,直指本心。 心外无物,心外无理。 自性清净,能生万法。 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 一念觉即佛,一念迷即凡夫。 是非天天有,不听自然无。 世间万物皆无常,繁华过后尽是空。 …… 寒铁衣自认识她之后,每天晚上给她送素斋。心中与她较劲:瞧你是不是真的‘心外无物,心外无理’? 寒铁衣送的素丸子可比孙灵玉煮的野菜粥可口多了。 孙矅晖家中大厅,摆着一张大圆桌,寒铁衣知道今天定然有很多人来‘求神问卜’。于是,辰时起,他就坐在那张大圆桌上,品着茶,点燃了一支烟。 没人过来‘问卜’之前,孙矅晖与寒铁衣闲聊‘军队’的未来发展,有人过来之后,孙矅晖退到后面座位静听。 第一批过来之人,非是他人,而是叶塘县城的师爷程国仁,县丞汪汝弼,县尉温承惠。 这三个人对寒铁衣说:跟硬性子又直肠直肚的兵痞们在一起不习惯,还是喜欢衙门里那种勾心斗角的生活。他们接到了县令张集馨书信:县衙招聘了三百个大脚女捕快,如今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希望程国仁、汪汝弼、温承惠三个人回去,担任原有职位。 听明三人来意,寒铁衣小手一挥,回答的语气爽朗又大声:准了!祝你们贪多点银钱,找个隐秘些的地窖藏起来。 第二批过来的人,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笑容。 他就是要买了梅丫头转手卖给窑子赚差价的郭茂财。他对寒铁衣说:他要回县城里的家,愿意将十万家财分为三份,与李芍、玉真各一份。他自己那份愿意收购仕招嫲与孙矅晖门口摆卖的小百货,希望以后与仕招嫲、孙矅晖建立长久的供销合作关系。 听罢郭茂财的陈述,寒铁衣提起一只脚踩在塑胶凳上,喝了口茶回道:行!你经商头脑灵活,八辆马车还给你。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这个时候,三个财主家的家人全部来到。寒衣、小燕子奔过来,一左一右坐在寒铁衣身边,孙利君亦坐在斜对面,羞答答坐在寒铁衣能瞟见她的斜对面。 第三批人是十一个悍妇。她们对寒铁衣说:李凤娘,江冬秀,夏金桂,阎姬养猪;赵柳霞,魏冬玲养鸡鸭;鲁梅兰,彭若蓉开商铺。 人很聪明,寒铁衣提起过的‘生意’全占了。 寒铁衣哈哈一笑,手一挥爽快的回道:满足你们,鸡栏猪舍盖好之时,种苗、饲料、养殖方法等一并送到你们手中。 第四批,董梦嫣六个妇女,问了些来年耕作的琐碎。 第五批,村长孙叔傲,问了些私塾谁做授课师的事情。 第六批,三个少财主,汇报了他们在练旋转圈练得很有进步。 第七批,是三个老财主。他们过来‘咨询问卜’时,四百张桌子已经开始开席。热热闹闹气氛中,三个财主声声多谢,多谢寒侄儿能将珍珠红酒直接送到售卖点。 第八批是孙祥贞。她见三个老财主没带孔武有力的家丁,遂引着她的五个小妹妹,来到寒铁衣这张餐台,抬手一拍桌子,指着坐在左右两边的寒衣与小燕子吼道:“滚开,这位子归我六姐妹了。从今天开始,他得负责我六姐妹守身如玉的任务。” 没有穿官服的孙林、孙虎同时咳嗽一声,笑吟吟端起酒杯,过席来敬寒铁衣。 今天,全场喝的都是白酒。醇厚,清冽,纯香…让兵痞们尝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佳品。 寒铁衣还给他们吸烟,等他们上瘾后,银子又哗啦啦赚回来。让这群人,一辈子处在温饱线上挣扎和折腾。 孙林、孙虎双手握杯,浅浅弯了弯腰,垂下手臂跟比桌子只高一颗头的寒铁衣碰了一下杯子,仰脖喝干之后,孙林先说话:“寒少侠真是世间奇人也!这桌子上的东西,孙某从来都没有见过。寒少侠是个直爽人,我也就直话直说了,我发自内心想与寒少侠义结金兰,不知寒兄弟可愿折节下交?” 寒铁衣跳上凳子,高出孙林孙虎一颗头,哈哈大笑让坐在身旁的孙祥贞斟满杯中酒:“殿英伯的三个儿子,就你看着顺眼。告诉你,跟我结交很简单:来年,回到府尹,用你手中权力,收集富户们手中的一半财富,造福你管辖下的贫苦民众。能做到,明年今日我去找你结拜。” 一句‘殿英伯的三个儿子,就你看着顺眼’,听得刁玉英和朱觅婵心中乐开了花。这小子,真有眼光。 孙虎的原配何梦熙听在耳中,却是无比的黯然,桌子上的佳肴都失了许多滋味。 林婉梅波澜不惊,孙豹也就那样了,没有啥好盼头。自进入孙矅晖家的院子,目光便全‘胶’在寒铁衣身上。这小子,为何不快点长大? 孙林拱手一鞠:“寒兄弟铜牙铁齿,来年今日,我专等你的大驾光临。” “好说!好说!”寒铁衣碰了一下孙林的杯子,一口喝干,看向孙虎。 孙虎仰脖猛的喝完杯子里的酒,虎咧咧道:“寒少侠是嫌我官小?还是嫌我酒量不行?你在梨窝村犯下的滔天罪行,莫要怕,我包庇你了。谁…谁…” 下面‘谁敢动你,老子让他好看’的话还没说完,已被孙林揪住耳朵,原地转了一个圈,望向孙殿英:“爹,让人带他回家去。” 二弟都不称呼了,想是心中怒极。 隔桌蹦出一男娃,约摸十一二岁,指着孙林骂道:“臭伯伯,打我爹干嘛?这个小叫花抢了我家的银子,就该抓去坐牢。你当那么大的官,干嘛要怕这个小叫花?” 第123章 亲情血脉 这两父子的一唱一和,听得孙锦昌与孙凯鹏又是摇头,又是心惊肉跳。忙用眼光去搜寻自己的儿孙辈,但有这种蠢驴,立即‘杀无赦’。 他俩的孙辈,憎恨寒铁衣者,不乏少数。当时,一箱箱金银珠宝,被兵痞们用牛车拉走,哪有不怨恨寒铁衣之理?也就在那天起,男丁们都躲在家中刻苦练武,但待长大,有那么一天能手刃寒小叫花。 因有长辈的劝导,加上,现在确实不是小叫花的对手。小子们都在心里隐忍着,只是没有像孙泰鸿那般鲁莽暴发出来而已。 孙泰鸿说话瞬间,刁玉英已闪电离座,狠狠的一巴掌扇过去。她觉得今天真丢脸,她觉得昨晚看戏刚有点好转的心情又被这对父子弄得很糟糕,她觉得与其被寒铁衣在众目睽睽之下施符,还不如自己扇孙子一巴掌。 孙殿英拉着孙虎,走出孙矅晖家院子。孙虎还是不解,甩开孙殿英的手,站在院门口说道:“爹,我就不明白了。大哥次次对,我跟三弟就次次错。这次我用官帽保这小子性命,我还等着他感激呢!你们咋就理解不了我的善意啊?” 孙殿英抬起手掌,随即放下,唉声叹道:“二郎啊!出门之前,一遍遍叮嘱你们,全当老爹的话放屁。看来,你吃的苦头还不够多;不过,在他面前,恐怕吃苦头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院内,孙林亲自为寒铁衣斟满酒杯,然后长躬到地,语气更比先前平和:“寒兄弟是叱咤风云人物,自不会与凡夫俗子计较是吧?孙林在此代二弟和不谙世事的小侄谢罪,寒兄弟若还是不悦,可打我侄女小燕子的屁股解解气。” 小燕子本在生孙祥贞的闷气,听大伯孙林避重就轻拿自己做挡箭牌,咯咯大笑:“大伯,二伯的过我替他领受就是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铁衣哥哥不会那么小气的。他不出手则个,一出手就是刷蜂蜜,你让二伯和那个叫什么鸿的小子小心些。” ‘滔天罪行’四个字,确实让寒铁衣心中不悦,送孙虎去鳄鱼沼泽地的念头,驱动着寒铁衣的腿、臂神经紧绷,就欲出手行动。 后听孙泰鸿的指骂,心情反而一下子又平复过来。寒铁衣讨厌以权欺负人的人,但不讨厌同龄人对他的针锋相对。所以,孙祥贞这帮人,才能一直活着。 寒铁衣这一桌,全是有胆魄的女孩子,本欲有心让个位给孙林坐,但转念一想:今天是陪二百个兵痞们吃酒的日子,可不能在此耽搁太多时间。想到此,举杯与孙林干了一杯:“林大哥,你跟殿英伯一样会说话,不错。你先归座,咱改天再聊。” 听到‘改天再聊’,小燕子狠狠咳嗽了一声,挤眉弄眼让孙林快走。孙林呵呵一笑:“看来,这个大哥我是当定了。后天,后天寒兄弟到我家来小酌几杯如何?” 寒铁衣反手挥挥:“行!你准备晚宴吧!水果多多准备,大鱼大肉别弄。” 孙林激动得一握拳:“哥哥沐浴焚香,虔诚在家恭候你。” 寒铁衣左手拿杯,右手执壶,过偏门,绕曲廊,走来仕招嫲家。找到厅中坐在首位的仕招嫲,先给她斟了酒,跟着单膝跪地,饱含深情说道:“二伯娘,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小侄寒铁衣敬你一杯酒,小侄寒铁衣替梅丫头敬你第二杯酒,小侄寒铁衣让你替大伯母六英子喝一杯。梅丫头年小不懂事,没回家,二伯娘和堂兄弟姐妹们,望你们多多原谅她。” 寒铁衣单膝一跪,仕招嫲芙蓉脸上的笑容凝固,不知他玩什么花招。当听到是新年祝福,幸福的泪水瞬间从眼角渗出。再见到这个‘大人物’是向自己敬酒,而且还是如此崇高的礼敬,一下子就触动了情感神经,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 一旦触动情感神经,宣泄的豁口便再难堵上,跟着就听到了替梅丫头敬,再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听到替六英子大嫂喝,仕招嫲脆弱的神经已经被一触再触,由最初的感动抽咽变成真情暴发的嚎啕大哭。 这一哭,不是愁云惨雾,而是幸福生活下难以割舍的亲情血脉。 哭得特真,发自肺腑的真。 感动得邻桌村妇齐相伸袖抹眼。 引得孙芮、孙莉抱着仕招嫲悲声泣哭。 惹得孙矅晖、孙景修泪湿双颊。 带动得跟过来的孙祥贞、小燕子等人低声嘤泣,哭着哭着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啥? 这一下,弄得坐在这边喝酒的二百个士兵停杯发呆,齐扭头望向中厅,皆以为寒铁衣在仕招嫲的肥屁上插了一根银针。 寒铁衣起身,自己先干了三杯酒,对仕招嫲说道:“二伯娘,三杯酒一下子喝不完,就分三天来喝吧!一天喝一杯也是可以的,你慢慢哭,我还有事。” 这次,寒铁衣不再拿杯拿壶,而是空手来到四个正副百夫长这张台,探手抓起他们脚边的一坛酒,高声喊道:“大哥们,这半年来,辛苦你们了,个个都是好样的,个个都是好汉子!小弟还是那句话:打不过别人别打,要金要银给他们,只要保住性命比什么都重要。来,小弟敬你们一坛,你们随意。” 说至此处,寒铁衣仰头咕噜噜喝下手中那坛酒,涓滴不漏,嘴角都不用擦。 那些有些酒量的汉子,早就期盼着能跟主上面对面痛痛快快喝一场,瞧瞧他是不是真的有神仙之躯。这一下,猛干一坛酒的疯狂举动,吓得那些好酒汉子,瞬间傻了眼,惊了卵,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寒铁衣从袖中抽出一幅彩图,展开在二百个士兵眼前晃了晃,然后卷起,塞入杨新忠怀中,大声吼道:“今年,帮我盖好这座寺庙。以后,何去何从,随你们的便。要在梨窝村成家长住的兄长,我护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舍不得故土要回家乡的大哥,你们尽管放心回家,千山万水,只要有空,我都会去探望你们。不跟你们聊了,我喝醉了,得找个地方睡觉去。” 一派孩童天真! 说他顽劣,一点都不顽劣,说出的话,比在座任何一个人都成熟稳重,做的事情更是滴水不漏。 邪乎?魅乎? 第124章 正月初一下午场 寒铁衣步态稳健走出仕招嫲大院,一点都不见踉跄。 寒铁衣走向一个人,走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一个人,他在仕招嫲大院门口围观。白胡子,白头发,穿着一身黑长袍;有点瘦,眼窝深陷,颌骨高耸,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之人。 走到营养不良人的跟前,寒铁衣哈了口气,笑道:“能闻到酒味吗?你的法术能不能做到?” 语罢,寒铁衣转身,往歌剧院走,话还在说:“继续保持低调,再活十五年没问题。” 身后,跟着一大串人:孙祥贞和她的五个跟班:孙梦玲,孙章玲,孙余雅,孙韵静,孙婉媱。还有小燕子,寒衣,孙利君。 孙祥贞跟得理直气壮。 孙利君对这种哈巴狗般的场合很不适应。 小燕子在嚷:“铁衣哥哥,都还没吃饱呢,那么快离开干吗?” 14:30分下午场刚好开始,寒铁衣走到最前排坐下。 看了看众人说道:“这段时间是你们在家团聚的日子,跟着我,有什么团给你们聚?” 寒衣笑着挨寒铁衣坐下:“哥,家里很无聊,还是跟着你有趣。” 孙祥贞走到寒衣身边,拎住她的衣领拖到位置末端:“以后排后面去,前面是我六个人的了。” 寒铁衣对孙利君、寒衣、小燕子说:“都先回家去,后天到小燕子家过年。” 小燕子向孙利君,寒衣招招手:“难得出来,咱们自坐一桌观戏吧!” 孙利君瞧着茶几上的饮料很想尝尝,又觉得很贵,一双美目看向小燕子和寒衣。 小燕子咯咯大笑,拉住孙利君嫩滑的手背摸了摸:“利君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和慧妹请你。” 孙利君摸了摸袖中铜板,蹙眉问道:“你俩今年的压岁钱很多吗?” 小燕子咯咯先笑了一下,然后附耳在孙利君耳边悄悄说:“君姐,我和慧妹都有三千万私房钱,你信不信?” 孙利君睁大了眼睛,拼命摇头。刚才院门外的十个箩筐,还有很多银子没派完,利君都起了想拿一个揣在袖中的念头,但最后还是忍住了。现在小燕子说三千万,孙利君如何能信? 孙利君红唇微启,凑近低问:“燕妹,是不是三两?你说错了是吧?” 这下,不单小燕子哈哈大笑,寒衣亦跟着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坐到孙利君左边,拧开几瓶饮料递到孙利君手中:“君姐,你喝,不合口味你就倒掉,别客气。” 孙利君疑疑惑惑接过饮料,说道:“两位妹子,请说老实话,是不是你两个的压岁钱有三十两?” 就算她俩各有三十两,也不敢乱花,这里的东西太贵了。 小燕子、寒衣笑个不停,对孙祥贞的轻蔑,被这一阵笑声冲刷无踪。 笑过之后,小燕子说:“君姐,甭理我们有多少私房钱了,你尽管吃,妹妹绝对请得起你。” 孙利君啜了一口饮料,站起身说道:“我娘还在吃饭,不知吃饱没有?我去带她过来。” 小燕子、寒衣同时起身,同时惊呼:“是喔!我的娘亲也在吃饭。走,一起去把她们带过来。” 小燕子的娘亲在背后冷哼一声:“算你这个小妮子有点良心,还记得娘。” 孙利君、寒衣出去,小燕子便拉林婉梅过前排来坐:“娘,这饮料很甜,你试试。” “昨晚喝过了。”林婉梅瞥了一眼饮料,太贵,一两银子一瓶,鬼才喝。伸出右手搭在小燕子肩上,冷森森问道:“三千万私房钱藏在哪里?为何不交给娘?” 小燕子顺势坐到‘u’形位置上,暗暗白了自己一眼:“娘,这是哄君儿姐玩的,你别当真。” 林婉梅坐下,盯着小燕子的眼睛说:“你的压岁钱都交给我了,拿什么请利君儿?还有,你笑得很雄壮,三千万一点都不似有假。说吧!是全部交给我?还是分一半给我?” “哎呀!娘,别那么天真好不好?三千万我提得动吗?我笑声不大一点利君姐会相信吗?元宵节后出海你去不去?爹私下找我谈过了。嘿嘿…带谁去我说了算。” 林婉梅马上紧张起来,握住小燕子的双手:“妹子……,不对!女儿,娘在空中飞都没惊过,那贱妇练旋转圈吐得要死。这趟出海必须我去,我不跟你爹在一起,我要跟你在一起。” 小燕子长舒了口气:“娘,你别捕风就捉影。女儿没有三千万两,空穴来风的事你别无中生有。” “知道了,知道了,三千万两一屋子都装不下。娘不是闷吗?便也哄着你玩。” 戏院中的人,陆续多了起来,吃饱饭都来看个戏。上午场与下午场,都以猴戏为主,晚上才有穿长裙的真人舞蹈;现在是下午,场上表演的是猴子吃蟠桃,吃一口丢一颗,看得村民们直呼心疼。 吃完中饭之后,各人有各人的事情忙。 十二个守林人,争着去找师爷程国仁,表示要跟着回县衙,一是点卯画魁,二是回家探亲。 三个老财主,总觉得还有许多话要跟寒铁衣说,可寒铁衣今天似乎很‘忙’。三个老财主无机可乘,便带着各自的儿子与女眷们,去草地往东视察房屋地基。 张子文,原本很‘惧怕’遇见赛金花,现在知道她不在人世了,心中反而觉得很亏欠赛金花。于是找到孙铁栓,让他认自己为义父,叫严敏求为奶奶。孙铁栓一想:自己家单人薄,正该有个‘仆人’洗衣做饭,便爽快答应了张子文与严敏求搬进来住。甜甜的叫了声‘义父’和‘奶奶’,这门亲便算是认了。 孙庭这帮小子,都有来横大歌剧院凑正月初一的热闹。十六岁的他,没有去拿篓中的银子,他的很多同伴,亦压下了蠢蠢欲动的贪欲。目前他有一件要紧事要做,就是动员住在北边稻田里的人,搬回梨窝大村来住。家中老母,已为他们这帮十五六岁小子找好了姑娘,有了新房,办喜事才能更增喜庆。 一是,有新房不住,那是太傻瓜。 二是,秋收时,谁知道朝廷抓不抓壮丁?未雨绸缪,给家里留下一儿半女才是上上之策。 戏院内,孙祥贞挨着寒铁衣坐,头靠在他肩膀上,喝饮料,嗑瓜子,看猴戏…一切消费,由未来的‘寒夫君’买单。 第125章 歌舞团之年饭 寒铁衣尴尬得哈哈大笑,轻轻扳正孙祥贞身子,盯着她的黑眼圈问:“你和你的妹妹们听不听我的话?” “听话!”孙祥贞懒洋洋回道。 “听话!”另五个就挤在左右两边,听孙祥贞说‘听话’,她们便也跟着说听话。 如果孙祥贞说:揍你。另五个肯定马上施展‘猴子偷桃’绝技猛扑过来。 寒铁衣苦笑不堪,拧开一瓶饮料喝了两口。 “既然听话,那坐好,我帮你们消除黑眼圈。” 孙祥贞夺过寒铁衣的饮料来喝,自己喝过的又塞到他手中。 “不消除,这样你才能记住我,村里人也才知道我六个是你的人。” 事实上,那么快离开宴席,寒铁衣是想回222号房,陪林柏、孙杨,还有442个舞蹈演员共度新春晚宴。这会,瞧来一时半会儿是脱不开身了。 孙祥贞六女,有新衣不穿,穿的还是以前的旧敝衣;有梳子不梳,头发还是以前那般乱得像鸡窝。 脸有污垢,甲有黑泥,大冬天的,竟然还赤着脚。 不过,这脚是假肢,倒不怕冻。 寒铁衣眉头深锁,好半晌憋出一句话:“祥贞姐,能不能带着你的妹妹们天天洗个澡?穿上保暖衣服,这样才能促进你们健康成长。” “自那天晚上你答应十年后娶我们,我们已经开始十天洗一次澡了。以前,从没洗过;你说,我六姐妹是不是很听你的话?” 孙祥贞看向另五个只顾着吃糖果饼干的小妮子,小妮子反应很快,迅速缩手,坐正身姿,一本正经回道:“对!我们很听你的话,那天晚上就洗了澡。铁衣哥哥,你闻闻,没有以前那么臭了。” 戏院里,人越来越多。寒衣、小燕子、孙利君三个人的娘亲,以及她们的堂兄弟姐妹们。就坐在邻座,目光盯着戏台,耳朵却支楞起窃听寒铁衣等人的说话。 其中一人,带着满心期冀而来,到了现在,已经是厌恶得作酸反呕。 她,就是孙林的小闺女…孙聪琼。 寒铁衣‘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果然没那么臭了,满嘴巴糖果味。不过,你们还不够听话,现在就回去洗澡,还要刷牙,穿上新衣服,晚上再过来看戏。正月初四,我去你们家里吃饭好吗?” “好!”这次不待孙祥贞指示,五个小妮子异口同声满口应诺。得到寒铁衣夸奖,她们很开心。 孙祥贞喝光了寒铁衣喝过的饮料,用手指梳了梳头发:“用什么招待你?我可不会煮饭做菜。” “叫十一个伯娘煮饭做菜,是该好好跟你们聚一聚了。” 孙祥贞的头又靠在寒铁衣肩膀上,很温柔道:“你要说话算话,得在我家里招待你。” “行!保证说话算数。都回家去吧!你要知道,我很忙的。” “看完这场戏,我们才回去,你走吧!”孙祥贞的头离开寒铁衣的肩膀,她也讨厌寒铁衣坐在这里。因为,孙祥贞六个人的衣服里,都藏着一个大袋子,准备将一百张茶几上的糖果饼干全扫回家里去。 踏马的,长这么大,第一次认识家中有糖果的‘朋友’。 寒铁衣起身,果见孙祥贞没再缠夹,便抬步往歌剧院后院里走。他又疏忽了一件事,背后有很多眼睛盯着他,这些眼睛中,有三个小身影迅速向他追来。 这三人,是小燕子、寒衣、孙利君,前两者拉着迟迟疑疑的后者,追到转角处,寒铁衣已经停下脚步在等着她们。 寒铁衣靠在墙上,双手抱胸,笑了笑道:“出海后,最少有十个月腻歪死你们。现在,多与家人聚聚,这才是你们快乐的生活。” 小燕子伸出两臂,搂住寒铁衣一条胳膊:“不,什么时候都要跟着你。” 寒铁衣又笑:“嫁人后也跟着我吗?” 小燕子仰脸说道:“对!嫁了人后,还跟你出来玩。” 寒衣靠在寒铁衣另一条臂膀:“前几天,家里来了很多亲戚,给很多堂姐堂妹都定了亲。我也相中了一个小子,很白净,很文雅,正是我喜欢的类型,就不知他有没有相中我?” 寒铁衣笑道:“去问他啊!就像在我面前一样大胆。” “哎呀!人家难为情死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我会害羞。”寒衣一脸娇羞,将脸埋在寒铁衣怀里,似乎她喜欢的那个小哥哥正在瞅着她。 寒铁衣大笑,问孙利君:“君姐,你呢?你相中没有?” 孙利君羞得低下头,小声回道:“爹娘跟人家指腹为婚了,我还没见过他。说…说…过两年才跟他见面。” “恭喜你们啊!大过年的,喜事连连。这样吧!现在回去先陪家人。明天午时末,我接你们去陈家堡赴宴。怎么样?现在开心了吧?” 小燕子、寒衣同问:“真的吗?在哪等你?” “就在你们的房间里等,不要让别人知道。” “嗯!”小燕子、寒衣放脱寒铁衣手臂,很乖巧的点点满头乌丝。 孙利君捏着衣角,低头小声道:“别人家我就不去了,后天跟我爷爷去燕妹家吧!” “行!君姐,后天见。”寒铁衣看着三女离去之后,飘上二楼。 寒衣伴着小燕子走,悄声问:“燕姐,知道铁衣哥哥为何不要我们跟着吗?” “那天他不是说了嘛!要陪歌舞团的姐姐们吃团圆饭。” “可我总觉得有猫腻,吃饭我们也可以在一块啊!” “鬼知道呢!随他吧!对我们已经够好了。” 寒衣又问:“燕子姐,就没考虑过长大后嫁给他?” 小燕子噗嗤一笑:“想是想过,可我觉得嫁给他一个人太亏了。” 孙利君也是噗嗤一笑,却没说什么。 …… 歌剧院的晚宴,18:00开席,宴席在一楼左边大厅。 歌剧院的外大门,临时关闭一个钟,整个戏院,鸦雀无声。 大厅内,鬓发簇簇,裙袂飘飘,衣香倩影,摇花舞蝶。 没有音乐,满厅的清声稚音,已是人间最美妙的音符。 寒铁衣坐在朝南首席,闭目聆听。他的左右,是林柏与孙杨,接下来的位席,依次是歌舞团推选出来的领队人。 五十张台,四十四张坐满了人。 每张桌子上,一色的海鲜鱼虾,还有滴水的青菜。桌子中间,摆放的是风力能火锅炉。 第126章 叶塘县城外分肉 一切准备就绪,大家正襟危坐,各就各位,444颗螓首扭过来瞧着寒铁衣。 寒铁衣笑了笑,拿起筷子,拔高了声音说道:“姐姐们新年快乐啊!你们不饿吗?快吃啊!吃肥了,来年祝你们都找个牛哥哥。” 众女哈哈大笑!也不知是真笑还是假笑,总之是咯咯大笑。 见寒铁衣真没话再说,且他已经在动筷先吃。众人便不再客气,鱼虾扇贝,蟹螺参鲍…一股脑倾入锅中,擀了几擀,捞起蘸酱开吃。 但见: 张张瑶唇似樱桃,颗颗琼鼻如玉珠。眼帘扑闪盈江水,粉面桃腮梅开时。 轻声欢笑轻快语,撸袖藕白夹菜忙。纤腰带动臀离座,青丝垂落撮唇吹。 秋水眸中无烟客,清心净肺留君赏。最是青春好年华,岁寒叶枯去不还。 半炷香之后,众美眉吃得鬓角流汗,驼峰不再撅腚,举筷欲夹还放。寒铁衣笑眯眯站起,拍了几掌大声道:“众位姐姐,这几个月来,委屈你们了。 我要说的是:人只要有衣穿有饭吃,其它的都是水中月镜中花。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六月,你们进东面山林去锻炼,按我给的方案去锻炼。山林中,共有六个粮站。最后一个粮站,是在大海边的最后一座山;我会在那里等你们,或者你们会在那里等到我。这个过程,你们可以选择离开,只要保守秘密,我不会怪你们。最重要的一点是:第六个粮站见到我的人,就有机会一辈子跟在我身边。 现在到六月,还有大把时间考虑,勿急。家中有亲人的姐妹,可以带上五百两回家去探亲。” 歌舞团领队的四个女子,分别是:雯蓉,青婧,悦依,雪卉。 雯蓉年岁稍大,23岁,她先开口问话:“衣弟,有个问题我特想知道,除十二三岁以下的妹妹,我们都是残花败柳了,衣弟为何选我们?” 寒铁衣笑着回道:“你们都是老鸨精挑细选出来的美女,我不想再去人间浪费时间。” 青婧跟着问:“衣弟,可以告诉我们,跟着你的最终目的吗?” 寒铁衣笑着回道:“我想开心,有你们跟着,我就开心。” 悦依追问:“照弟弟的意思是:哭哭啼啼或者不苟言笑的姐妹,你会剔除不要?” “那倒不会!动不动误解,动不动骂人,这种人我不仅不要,还会杀了她。”寒铁衣笑着回道,最后又补了一句:“我说的是跟在身边的人。” 雪卉接着说:“其实我们姐妹很纯真,都是环境所迫导致精神有点恍惚。现在不会了,衣弟,我们都听你的话。” 寒铁衣笑笑,心里嘀咕:跟着我,吃好穿好化妆品更好,如果我还是乞丐,有多远你们会叫我滚多远。 打了两声哈哈,寒铁衣继续道:“所有路线图和训练要诀以及注意事项,我都写在纸上交给林柏与孙杨两位姐了。你们姐妹之间的事情自己解决,要去要留或有病痛重疾,找林柏孙杨两位姐,山中有猛虎野兽,她俩会保护你们,所以不用怕。” 很多六七岁的可怜孤儿,家不知在哪?父母更不知道在哪?终于过了几个月不用挨打挨骂的幸福生活,心底里认定寒铁衣就是最亲的亲人。因此,在二楼训练室,她们练得很刻苦。很有主见的自我决定:这辈子,跟定这个不打人不骂人又有饭吃的寒铁衣哥哥了。 四大头领问完话,这些小女孩跟着亦站起来问了些问题。而那个十六岁的笑西,原名艳玲,是十三家烟花楼选出来的花魁。她内心纠结着一个问题:要不要回县城去找张集馨张大人呢?他可是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回到县城,难道比去豺狼虎豹环伺的深山老林里差吗? 19:20分,横大歌剧院大门洞开,迎接晚间过来瞧戏的村民们。寒铁衣很困,222号房间,与林柏孙杨简单温习了一下穴位图,便躺下进入了梦乡。 …… 正月初一,辰时,叶塘县城。城门口,有十个女兵在守城门。长得牛高马大,腰挎朴刀,身穿皂服,头戴瓜皮巾,倒也威风凛凛。 大过年的,如此敬业,守护着叶塘县城内的千家万户。这般辛劳,‘感动’得出城访友,入城探亲的人,皆封了一文钱利是给她们。 有个小女孩,挑着两只木桶,在城门口兜了两圈,歇下担子,伸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渍。 天空飘着零星雪花,人人裹紧厚实衣服,这个小女孩竟然流汗。 人从她身边经过,皆闻到了肉香。可是那两只木桶,用布盖着,周边还用绳子绑住,想瞧也瞧不见里头是啥? 不听她叫卖,亦不见她进城,真是一个好奇怪的小姑娘。 小姑娘是暮雪,她原想从城墙外纵飞入城内。可是,城墙上,有很多吃饱饭没事做的人,早早登城在庆贺新春,好似专等暮雪表演飞越城墙节目似的。 暮雪想从城门进城,可她兜中是一两一锭的银子。一文钱的景区门票,对方又不找赎,谁愿拿一两银子去做冤大头? 也就这么停了一停,外城墙根的众流浪汉、流浪婆、流浪仔、流浪妹……踽踽行来,他们闻到了肉香。 争相行来时,同时在打量小女孩身边有无大人。睃了许久,再不见有人,便行快了几步,将穿着皮革衣服的挑担小姑娘围在中间。 暮雪心想:城里城外都有乞丐,在哪布施还不都是一样?反而省了一文钱。便高声说道:“今天是新春佳节,我给你们送肉来了。大家排好队,我用竹签叉给你们吃。” 当中有个精瘦汉子,长相凶狠,腿却瘸了一边,声若洪钟吼道:“既是送肉恩赐,我们来分便了,你回家去吧!若是还有,再挑一担过来。” 又有一满身污秽,衣褛裤裂,满口黄牙的妇女附言:“是啊!回家去再挑一担过来,这些不够分。” 说话间,年岁大的男女,已将弱小幼儿阻隔在圈外。暮雪横担在手,冷然笑道:“这肉四指宽大,一人一块够祭肚了。真不够,下午我再挑来,你们排好队,我来分。” 曾经,暮雪也是一身脏兮兮的梨窝村‘乞丐’,不管馊臭,见什么抓什么来吃。但现在,瞧见这群人,双手双脚皆污秽不堪,眉头就直皱。 所以她准备了很多竹签,其意就是为了让流浪在外的人,都能吃上一块干净卫生的新鲜肉。 第127章 非故人 人群后面有个小男孩,组织了几个同龄人,手拉手挤了进来,高声吼道:“慢着,我来说个主意。要么大人小孩各一桶,自己来分;要么大人小孩各排一纵队,由漂亮的小妹妹亲自来分,最后面没有分到的人,喝口汤解解馋吧!” “我赞成后面这个建议,大人小孩快排成两个队。”暮雪扬声赞同,图的就是开心,她要瞧瞧别人馋肉的样子。因此,她必须要亲身体验这种快乐。 那个瘸腿男与另一个跛脚男,回头看了看城门,守城的女兵似乎有过来的迹象,忙趋前一步,推了暮雪一把:“小姑娘,快跑,那些女衙役过来要抓你了。” “对啊!小姑娘,快跑吧!再迟就来不及了。这两个桶,晚上还给你。” 糙汉子的力气很大,暮雪被推得连退五六步。也就在往后退的这五六步时间,十几个大汉,三十多个妇女,已将两只桶扯得稀烂,五花肉与汤汁洒了一地。男男女女疯狂抓抢,抓到就往嘴里塞,抢到就往怀里揣。 外围的数十个小孩只能干瞪眼,偶尔有幸运小孩,捡到一块从空中掉下来的碎肥肉,拾起囫囵吞进肚中。 这边热闹,马上吸引了更远的乞丐往这头奔。闹哄哄的场面,同样吸引了八个手执长槊,腰挂朴刀的女兵赶将过来。 赶到近前,八个女兵瞧清,是乞丐们在争抢两桶山猪肉。香喷喷的五香味,诱得八女狂咽口水,今天是正月初一,十个守城门人的代遇是:每个人比平时多两条番薯。 真的,这是除早晚两顿野菜粥之外,最好的奖励了。 现在,地上一块碎肉残渣都不见。有些力大凶猛人,十几块肥肉落肚,止馋解虫,舌苔到胃肠,没一处不舒服。然,那些可怜孩童,趴在地上,捧起油腻腻泥土,塞入嘴巴,抿了抿,抿到没滋味才吐出来。 这些个还好点,那些个饿得可见根根肋骨的幼童,要么舔食别人舔过的木桶,要么趴在地上直接吞掉有肉香味的泥土。 八个女兵,瞧得直摇头,转身就欲回城门。一个体格健硕女兵,突然停下脚步,长槊前指,指着几个‘油头粉面’的老汉老妇,高声喝问:“这肉哪里来的?” 健硕女兵停步转身同时,另七人迅速双手握槊,尖矛指向十几个‘精神’老头老太。 同声高吼:“这肉哪里来的?快说。” 气势如虹,惊心动魄! 众老汉老妇扭头四处寻找,没有见到他们要找的人,回过头来参差不齐答八个女兵话:“大人,这肉是一个小姑娘送的,现在找不到她了。” 健硕女兵扭头在人群里瞧了瞧,喝问道:“是不是一个男小叫花?看错是小姑娘。” 一老汉上前,先拱手后弯腰:“大人,真的是个小姑娘,穿得很整齐,她的说话声我们都有听到。” 健硕女兵,继续问了些特征、长相、高矮、服饰等问题,便领兵回了城门。 这群流民,懒得用‘莫须有’抓他们,就算抓住了他们,衙门的监狱也养不起这么一大群,好逸恶劳、不务正业拖朝廷后腿的败类。 吓一吓,口头警告耍耍官威便得了。 暮雪,趁城上城下所有人不注意,跃上了城墙。回过身来,从高处俯看,那两个跛脚男,暮雪很恼,准备今晚切掉他们一只手和一条腿,瞧他们以后怎么跑?怎么样推人? 主意打定,学人家悠闲自得的在城墙上踱步。曾经很渴望新衣鲜布,也很渴望来县城,但现在,暮雪已不需要去逛商铺购买了。 没什么要买,也没什么想买,所以她很闲。不会咏诗,又不会作画,因此,她有点百无聊赖。 百无聊赖中,暮雪将心思打在那些穿得还算得体的‘公子哥’身上。扫描的对象,当然是十五岁以下的少年。 有的‘公子哥’牵着他娘的手,直喊累,暮雪就撇嘴。 有的绕着他娘身前身后蹦蹦跳跳,暮雪就多瞧上两眼。 多出来的两眼,一是瞧他鼻沟深不深,二是瞧他鼻子挺不挺。 这是寒铁衣教的鉴人方法,说长这种相术的人,是人中之龙。 暮雪走走停停,看到别人蹦着脚指点风景,她便也停下来欣赏。人文历史,地理典故,通通暮雪都不懂得,懵懵懂懂站在旁边,稀里糊涂听别人‘胡言乱语’,听后也就作了罢! 倒是他人提到‘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观雪’的要点记在了心头。 临近午时,未见半个高鼻子可人儿,便停止了扫描。行至东门鼓楼,准备歇上一歇,专等天黑毁了那两人手足。之后,找个地儿睡觉,再至次日,与寒铁衣同去陈家堡赴宴。 刚一脚踏进钟鼓楼,柱梁后面,掐准时间般走出一个白净人儿,笑吟吟朝暮雪走来。 此人十七八岁,油头粉颈,一身深蓝长褂,手握折扇,俨然一副公子哥儿打扮,身后跟着两个十三四岁年纪的小厮。 只可惜,挺翘的鼻梁很瘦俏,且唇薄无肉,瞧着挺英俊,实则弱不禁风。 暮雪不笑,退出鼓楼,对朝自己直面而来的人随口问了一句:“是准备拐卖我吗?” “不是!这不是临近午饭时间了嘛!想认识你,顺便请你吃个饭。”公子哥儿笑道。 年轻男子程承夕,是师爷程国仁外甥的儿子。有点学识,却没功名,家在叶塘县城,家中经营饭馆、米铺、农具…是县令张集馨笔下699个富户中的其中一家。 面对这种纨绔子弟,暮雪不惧,反而希望他主动来招惹自己,下手时便‘有理’些。那次,寒铁衣掠夺郭茂财的十万两家财,暮雪与寒衣一文钱没分到。那次,也是暮雪第一次进城。自此之后,隔三差五,暮雪都会进城来逛一逛。城中每家富户,切莫被暮雪知道;否则,都会趁夜潜入,在他们家的厨房、库银等地方,撸起袖子热心帮忙整理整理。 这也是她‘人老珠黄’不愿跟着寒铁衣外出的原因之一。 “大年初一,家家歇业,哪里有饭吃?”退出大门,暮雪靠在一根柱子上,好奇打量了对方几眼。 今上午的城墙,很多人都发现了暮雪,一个穿得很另类的暮雪。衣、裤、鞋皆与现代人不同,背上还有一个背包,一看就知,这个小女孩,绝对不是叶塘县城某富家人的千金小姐。 别人注意到暮雪,程承夕也注意到。 别人看过之后便忽略不计,但程承夕却特别关注。还故意不远不近走在前头,如此一来,媒婆看见了,都以为是一个小姑娘在追一个小帅哥。 程承夕观察了很久,发现这个小女孩只是孤身一人。便大胆的在心中盘算:用霸王策略呢?还是用西门迂回术?想了许久,觉得还是‘西门’方法比较有情调。 所以,程承夕现在用的是‘西门’派秘笈。 第128章 叶塘县城的诗酒苑 城下草地,皆有未化积雪,春寒料峭之际,程承夕‘叭嗒’打开折扇,很潇洒的摇了摇,接过暮雪的话来说:“我家开有饭馆,咱偷偷从后门溜进去,何愁没有饭吃?” “好啊!那你前头带路。”暮雪爽快答应。心想:这不是引狼入室吗?待我搬空你家财产,沦落街头时瞧你如何潇洒? 程承夕心中大喜,暗忖:女人都是水性杨花,瞧见俊俏男儿,便都春波荡漾。 下城楼梯在钟鼓楼后面,南北两头皆有。程承夕走的是北边,他家的饭馆挨着十三家娼院,人流如鲫,正是繁华好地段。 话说,十三家空妓院,每家都留有几个残疾龟奴在看护。苦等着形势好转之后,老鸨们会带着外出赚钱的姐姐们归家。 也就在老鸨们倾巢出动之后,寒铁衣,暮雪,县令张集馨…都扫荡过十三家烟花楼。 前两者,是深夜潜入。 后一者,白天正大光明闯进。 现在的十三家胭脂楼,是真正的空楼。张集馨亲眼目睹,十三家老鸨都去了梨窝村。朝廷戢兵止戈政令传达到叶塘县时,张集馨心思活络,马上着手重整烟花莺歌楼。 他不知道寒铁衣憎恨欺男霸女勾当,他只知道周边村子,有很多孤苦无依的幼女。 张集馨良心善念,与其让孤苦无依的人饿死冻死在郊野,何不让她们再就业?吃好穿好,又能让她们学习琴棋书画,何乐而不为? 程承夕家的‘诗酒苑’饭店很快到达,从后门进去,天知地知邻里不知,倍儿刺激。 两个小厮甚是乖巧,进入厨房,自行淘米做饭。暮雪跟着程承夕上了二楼,精致雅间,窗临后街,很清静,凉风习习,偶有雪花从窗框掠过,诗情画意天然妆成。 一路上,程承夕殷勤备至。言谈之间,了解到面前这个小妮子,人虽美得像观音,肚子里却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于是在谈话时,程承夕不咬文嚼字,只以平常言语与暮雪说话。 过来的路上,彼此还互通了姓名,这个朋友,此刻起算是结识了。 暮雪想:这样子算不算行走江湖?籍籍无名的‘暮雪’两字,是不是从此踏出了扬名立万的第一步? 程承夕亲自沏茶,笑吟吟端到暮雪面前,顺势与她的鬓角厮磨了一下,轻声细语说道:“暮雪妹,你说你家在大海彼岸,乘的船又沉了,如今无家可归。不如,我租个房子给你住,每次去见你,都带些米菜给你如何?” 暮雪揉揉耳朵,捂着鼻子坐到桌子另一边,呜呜唔唔笑道:“你真的有那么好?我在城里城外流浪多年,天天被别人欺负,你快去租房吧,最好租个两进院的房子。” 程承夕尴尬笑笑:“哪住得了那么宽?给你租个单间吧,一个人住着踏实。” 暮雪放下背包,拧开一瓶饮料喝了两口:“单间也可以,要在二楼,我不想有陌生人打扰。” 程承夕哈哈一乐:“暮雪妹妹与我志趣相投,恰我租了一间二楼雅室。吃完饭便带你去,以后都不用露宿街头了。” “好啊!你真是个好人。只是我无以为报,等我长大了……” 程承夕哈哈直乐,见她没再说下去,便接口道:“妹子,喝的是什么?可否给哥哥尝一口?” “没有了,你喝茶吧!喝茶才有男人味。” 程承夕一乐再乐,心中真是乐开了花:“你喝过的哥也敢喝,妹子,就让哥尝两口,行不?” “不行!”暮雪拧紧盖子,塞回背包:“送饭的小厮上楼了,你快去开门吧!” 程承夕疑惑:这小妞哪像流落街头的苦命人?若是换作别个,必然低三下四说话,开门这种事,早就抢着干了。咋好像她才是主人,大大咧咧吩咐起本少爷来? 一会,菜饭上齐。 菜是吊在檐下晾晒的腊肉、腊鱼、腊鸡…… 曾经的暮雪,见肉如贼;但现在的暮雪,闻荤作呕。坐着不动筷,也不吃饭,只催程承夕:快吃,吃饱了去看房子。 两个小厮,送了饭菜,候在门外。等程承夕吃完,收拾回厨房,他们才有机会狼吞虎咽吃掉剩下的残羹,然后迅速洗净碗筷,放回原位,接着乖乖巧巧,继续跟在程承夕身后。 但瞧他俩,灰布长褂,是比街头乞丐整洁许多,可骨子里头,透出来的全是可怜。暮雪心想:你俩要是不狗仗人势,倒可饶你们一命。 程承夕有劝过暮雪吃饭,可是劝不动,只得作罢!收拾停当,依旧从后门出来,走了几条拐拐绕绕横街,到了一处院宅。这处院宅,建筑很奇特,院宅前面,整条街是商铺,院宅后面,巷道很窄,一楼二楼皆是对外出租的房屋。 二楼木梯,设在墙外巷子,早明出入,皆不会影响到一楼住户。两院中间有口大井,若要取水,住二楼的人则要下楼绕上一小圈。 进入程承夕租住的房间,有前后窗,有床榻被衾,有台茶几配四张椅子;除此之外,再无别物。两边邻房用的是木板隔阻,虽糊有旧纸,但戳了很多窟窿,阵阵冷风,在窟窿眼里俏皮穿入窜出。 暮雪看罢周围环境,很不满意。但大过年的,街道清冷,人要么在屋里头,要么外出游玩,一时也不能有啥要求。 面无表情说道:“我要出城了,晚上再回来。” 程承夕忙说:“日短夜长,很快便天黑了,这会出城还有啥子意思?不如明天早上再出去吧!” “也好!你去准备晚食,煮锅青菜粥。”暮雪见程承夕挡在门口,也不与他争执,打开北窗。 窗下,是小巷。 对面,一排排彩瓦雕梁,飞檐翘脊建筑。窗阁门扉,都刷了红的绿的颜色。瞧了一会,才辨出那是十三家烟花楼的其中一座。 如今,静悄悄虽然不闻声弦之乐,不见倩影丽颜;但那室内垂挂的丝绸窗帘,风吹之下,仍旧翻卷婀娜,淋漓展现昔日之曼妙妩媚。 由此可见,整座娼楼,吸收了多少少女们的血魂,布帘都成了精了。 程承夕心中,则恨不得今天不是正月初一,街中酒肆遍地开张,带这小妮子去撮一顿,再灌她几杯酒,一切水到渠成瓜熟蒂落。 现在只能温水煮青蛙,耐心等待。待到晚上,一拳捶晕她,明日醒来,她必:云鬓松散,娇容花开,缱绻含羞,意犹未尽道:夫君,起那么早干嘛?陪奴妾再睡一会儿呗! 听暮雪要吃青菜粥,程承夕乐得心花怒放。这么低的要求,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儿了。街头巷尾空地,皆有人栽种青菜,只要偷一把回来,分分钟能熬一大锅粥。 再放点腊鸡腊鸭,味道更鲜美。 程承夕走出房门,吩咐站在门口的两个小厮,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让他俩重回‘诗酒苑’去熬粥。煮好抬来这边,与佳人共度一个印象深刻的新年快乐! 瞧着两个小厮下了楼,转弯不见身影,程承夕立即撸起袖子,欢欢喜喜返回房内。 此刻是申时,天色依然很明朗,可程承夕的眼睛,硬是瞧不见‘宛在水中央’的那位……很跋扈的伊人。 第129章 粥祸 床上,床底,梁上,门后…程承夕甜甜的唤着‘暮雪妹妹’,一个个地方找,都不见她的倩影。再到北窗前,探头窗外,亦没人影。两尺高的二楼,程承夕不敢跳;他认为自己不敢跳,小女孩肯定也不敢跳。 以为小孩子顽皮,跑到隔壁去玩。程承夕便去隔壁找,有些门锁着,有些房内有人,程承夕就敲了门来问。 直到酉时末,夕阳悬挂西城,亦未找到人。程承夕气急败坏下了楼,急匆匆赶去‘诗酒苑’,却在半路遇到抬青菜粥的两个小厮。问之,亦说没见到那位小姑娘,程承夕气极反笑,招呼两个小厮坐下,就在街上吃起味道很鲜美的腊鸡腊鸭青菜粥来。 今年鼠年,这个新春真的好特别,印象想不深刻都难。 暮雪觉得跟这个男人相处寡淡无味,一点乐趣都无。相处半天,还算以礼相待,没犯大错,罪不当诛,便闪身离去。 诗酒苑的厨房,囤积着几百包米。这么多米,看着就让人欢喜,暮雪闹不明白,这么多米,城里城外咋那么多饿鬼?还有,曾经的自己,穷得怎么要去挖野菜吃? 离开租房,暮雪直奔诗酒苑,扛了两包米,顺了两吊腊鸡,就近越出东面城墙。 这个时候,城墙与郊外,少了许多踏雪消遣游客。不用说,这种人,都是家中比较殷实的闲人,吃饱喝足,趁新春佳节出城外赏梅观雪。 东城有护城河,往前是一片空旷地,自然有梅林与修竹柳树之类。边疆若无战事,叶塘县就是越国的富庶小城。 空地再往前,便是茫茫无际的田野。那边,有番薯试种点,那边,有临时搭建的茅寮屋。屋里头,驻扎着一百个看护番薯的女兵。 这方面,县令张集馨做得尽心尽力,番薯若能盛产,就能度过三四月份的饥荒。这不仅是他的政绩,亦是他升级的垫脚石。 暮雪扛着两袋米往南走,她觉得城外的流民比城内的乞丐可怜。在城内,乞丐有地方乞讨,晚上,有烂屋或街檐躲雪;而城外流民,什么都没有,白天黑夜冷风吹刮。 若说,野菜或田鼠能延续他们的生命;那么,病痛就是终结他们生命的魔鬼。 得了病,自己走到城西乱葬岗去。有力气,挖个坑,没力气,躺着等乌鸦。 如果得了疾病不自觉离开人群,说不得还会挨一顿胖揍,那就真的是加速死亡时间了。 暮雪决定,如果这次,再有恶人来哄抢,直接切断他们的手足,不必待到半夜。 没人的地方,暮雪飞纵掠行。两包米好重,压得小腰好累,她要快点‘丢’掉。抢在天黑前赶到,让他们吃饱了能睡个好觉。 暮雪出现在南城城外时,天色已经只剩最后一抹光华。走不了几步,便被一大群衣衫污秽的男男女女围住。 他们先看到吊在暮雪手臂上的腊鸡,然后才发现她扛的是米。便有人热情替暮雪扛米,抢过鸡来拿,还有人从暗角落里拎出几口大锅。 笑嘻嘻问:是不是全煮了? 暮雪说:全煮了。 护城河有未融化的冰,这些人睡觉有铺地的稻草,煮十几锅粥,还是很挺简单。 暮雪退到人群后面,衣袖中握着弧光枪。冷冷的瞧着,这群喜气洋洋的老哥老姐们在忙碌。 新春节日的气氛,姗姗来迟。大家蹦着跳着,帮不上忙的小孩,拿着碗盆敲打,以示他们的开心,用这一点点高兴,庆贺新年快乐! 会说话的妇女,时儿抽空过来,对着暮雪作揖打躬,捡好听的话摇尾恭维。 锅炉外围,还有一群男女,怀中或袖中揣着空碗,手中握着棍棒。很明确,等会儿得让他们先吃。 所谓棍棒,无非就是七斜八歪的干木枝。 稀粥将熟时,他们手中的棍棒,噼噼啪啪莫名断裂,碎成一节节。 拿去填灶火正巧合适。 十五岁以下的少年孩童约有一百多个,烧火煮食的善男善女亦约有二百余人,拿棍拿棒那伙也不下百十多个。 天色黑尽,篝火照亮一小片旷野。 酉时末,城门已经关闭,城内城外被阻隔成两重天地。 那伙执棍拿棒人,低头看着地上断成数节的棍棒,莫名其妙。你望我,我望你,又望望黑色的飘雪夜空。心忖:这干木枝太脆了,赶明儿得找韧性好一点儿的那种藤条。 这时儿,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暮雪说话了:“各位帮忙煮食的婶婶叔叔,先给年纪最小的人吃,然后才轮到你们,谁敢哄抢,今晚谁的双腿就会断掉。” 这种话,当然没人信,也没人怕。一个乳臭未干小鬼头说的话,你吓唬谁呢? 今上午哄抢猪肉的一瘸一跛两个壮汉跳了出来,指着暮雪狂吼:“小丫头,你送肉送米,我们本该多谢你。但你不该放巴豆,害大家拉了一整天的肚子。今晚的米菜必须我们先尝,如果你还敢暗中放巴豆,我们绝不轻饶你。” 暮雪撸起袖子,露出弧光枪,说道:“你们敢往前走五步,保证你们膝盖以下的腿断掉。我希望你们全是有胆量的好男儿真悍妇,开始吧,往前走。” 就有妇女转过身来,指着暮雪破口大骂:“小悍妇,长大了你是老悍妇。有本事上来跟我们打一架啊!说得你好像是武林高手一般。姐妹兄弟们,上呀,再不上就没吃了。” 大家当然不信一个小姑娘敢上前跟一百多个人打。而且,那群煮食男女已经开始给孩童们分发米粥。 再不上去,等会真的没得吃了。 一百多个人跑得很快,纷繁杂乱往前跑,双手蓄满了劲,前头就算有头牛,也能轰隆将它推倒。 可刚跑出三步,就三步,一百二十七人,猛的全部栽倒在地。 没有血液飞溅,没有冲天哀嚎,或跌扑,或仰栽,或坐地…形象千奇百怪。 条件反射般挣扎就欲爬起。 刚爬起又跌倒,跌倒又欲爬,如此重复几次,方醒悟原来膝盖以下的小腿已经不告而别。 这些屌毛,再累也不能离开主人啊!跑了三步就嫌累,要你何用? 于是,一百二十七个人,纷纷捡起断腿,攒足力气朝暮雪掷去,嚎啕大哭往粥锅抛去。 不是缺肉吗?那就如你所愿,大家痛痛快快吃个饱。 第130章 叶塘县的夜晚 抛掷断腿的恶男悍妇,眼光还未看见有无击中目标,视线已先看到,抛掷东西的那条手臂,突然像朽木枯枝般,从树杆上掉落,掉进尘埃里。 挥手‘goodbye’的动作都来不及摇一下,就僵化在冰冷的泥地上。 各种造型奇特的硅胶手掌,或作擒拿状,或作兰花指,或作锁喉功,或作‘v’字形……在晃晃忽忽的火光下,仍可见艺术之精巧,鬼斧神工之纯青。如果所料不错,绝对是出自鲁班本人的高超造诣。 一百二十七个人抬起头,看见食粥的‘善男善女’和一大群小孩子脸露惊恐表情,大大的张开嘴巴如见鬼魅。再看那个长大之后会变成老悍妇的小姑娘,正洋洋得意笑眯眯望着倒在地上的众人。 众人忙将剩下的一只手藏到背后,心中皆想:大过年的,就你一个人开心,老子(老娘)偏不给你开心。 暮雪也在想:这些人果然够坏,正月初一,难得开心一回,竟然把‘玩具’藏起来。 于是收敛了笑容,怒不可遏喝道:“跑啊!干嘛不跑了?有本事过来跟我打一架啊!说得你们好像能打赢武林高手似的。不跟你们玩了,我走啦!” 地上,鬼哭狼嚎声响成一片,啸叫传遍城墙内外。守城门的女兵不敢开城门来瞧,爬起身,穿上平角四裤,风风火火登上城楼来眺望。 暮雪不再徒步,走到黑暗处,旋风般疾至租房二楼。 她想在这里歇一晚,住在室内,起码比在风寒雪冻的旷野强。 挑开北边窗棂,跳入房内,点亮蜡烛。坐在椅子上,暮雪想了一些事情:要不要搬空程承夕家的财富呢? 转念又想:他好像没犯多大错误,害他家徒四壁委实不好。 对于财富,暮雪突然不感兴趣。行走‘江湖’,根本不需要银子来花,要银子何用?寒铁衣说:积了银子又不花,小心有个比我更狠的人劫杀你。 听了这话之后,暮雪马上将能养十万兵马的财富,全送给了寒铁衣。 想肉吃不愁,想饭吃更不愁,银子对暮雪来说真的没有意义。 初时,拥有财富的暮雪很开心,天天坐在山顶上数银子。后来搬到击形屋,就又坐在击形屋内数银子。可是数来数去,也只能数到二十,再往下数便数不出来了。 暮雪说:我帮你赚银子,赚到的银子都给你,给我买更多好玩的科技产品。 寒铁衣摇头说:你别干这活,别人的银库有很多陷阱,防不胜防。万一你陷进去,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于是,暮雪才有了今天晚上犹豫的想法。去别人家的地窖确实危险,还是少去招惹为妙。 大钱没地方花,小钱信手掂来,何必刻意去追求呢? 这样子生活多轻松?就刚才,还在一百二十七个人的身上搜到数十枚铜板,哪里会愁钱花? 突然,想着事情的暮雪,突然被邻近两间房,传来‘咿咿呀呀’的床板撞击声打断思路。咿咿呀呀声很激烈,似乎,再咿呀两下,整栋楼都会坍塌。 暮雪急忙吹熄蜡烛,凑到孔洞里去瞧。一瞧,还挺有趣,原来是两个手缠脚绕的人在摔跤。 暮雪听到左边两间房都有咿呀声,便在自己这间房走来走去。 这时候才知道,白天看到的窟窿玄奥原来在此。 看了左边看右边。左边战况,是男的占上风;右边战绩,似乎是女的更胜一筹。暮雪觉得,男的摔跤技巧更好看,锁喉扳肩后封锁,弄得对方登腿挺腹反击…… 如此精彩绝伦,暮雪自然在左边待的时间多一些。 许久,觉得眼睛有点酸痛,便想换只眼睛来再瞧。就这时,隔壁男的说起了话:“承夕兄,今晚怎么只点蜡烛没动静啊?难道学会了潜水憋气功?” 等了一会,不见有回应,隔壁男又说道:“承夕兄,正月初一戒斋吗?还是今天没化到缘?若是没化到缘,小弟这边可以接济一下,他日你还回来便是。” 说了两次话的是左边房间里的人,这时,右边旁间的人也在说话,是个女子的声音:“刚才我瞧了,承夕公子的房间有个小姑娘坐着发呆,这会咋熄了蜡烛,没动静了呢?” 右边旁间男子提高声音大喊:“承夕兄,承夕兄,你应一声啊!不会是马上风吧?” 又过一会,还是没回应。若不是程承夕的房间有过亮光,左右两边的人也懒得搭理。但现在,见过光亮,听到过细碎的脚步声,似乎还听到有个小女孩急促的娇喘声…… 可是,就是不见回应。 这事太古怪,太蹊跷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闯进左右两间房四个人的脑中,急急穿鞋披衣,开门来到程承夕门口。 但见门没坏,锁没开,观其外表,一切如常。所有迹象表明,房内没有人。 看见过有亮光的那个人,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看见过有个小姑娘的人,认为是今晚运动过量,产生幻觉。 拍了好一会门,确定程承夕真的不在房内。于是四个好邻居互相牵错了手,回炕上继续举行摔跤比赛。 这可是新的对手,彼此武功招数不熟,必须先揣摩上几刻钟,方能进入旗鼓相当的半决赛。 暮雪原想一走了之,但转念一想,这些公子哥儿都有银子傍身,此时不取更待何时?于是在窗边候到他们出了房门,暮雪反从北窗窜入他们房内,将挂在床头的褡袋逐一摸了个遍。 数百两银子到手,暮雪欣喜若狂,有种踏踏实实赚银子的感觉,更喜人的是还有女式珠链等。重回房内,通过孔洞见他们没去检查床头银子,都在忙着做爱做的事情。 困意袭来,套上睡袋,不再理谁胜谁负,躺在地板上进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不怎么踏实,伴着‘咿咿呀呀’非常单调的音乐声,迷糊到雄鸡报晓。 窗外,天还未亮透,暮雪却一骨碌坐起,仔细整理了一下背包,再次去了‘诗酒苑’饭店。 这是第三次进来,熟悉的感觉好似是在自己的家。先去账房翻找了一下柜子,然后才回来厨房,点起灶火,一个小锅熬粥,一个大锅煮热水。 昨天没吃东西,也没沐浴,现在要补回来。 下午能见到寒铁衣,可不能给他闻到汗酸味。 水温适当时,暮雪跨进锅中,整颗头沉入水中,暖暖的包裹住全身。 趁这空闲,暮雪就在想:几百包米放在潮湿的厨房,肯定会很快发霉。不如搬出去,一半给城内乞丐,一半给城外流民,大家高高兴兴过个快乐年,这样的人间,才够美好嘛! 第131章 陈家堡果园 想得刚有点开心,暮雪的心突然一沉,脑中又转了一个念头:为何要同情这些人呢?如果自己在他们的队伍中,肯定会被打,被骂,半口粥都抢不到吃。 寒衣说过的话,一点都没错,就算给他们(穷人)银子,他们也不会想着去创造财富,而是用完吃完之后,又是穷光蛋一个。 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窃了如此多的财富,从就没动过钱生钱的念头,只会守着那堆银子傻笑。 现在回想,寒衣真高明。人与人之间为何区别这么大呢?如今口袋里又有数百两,脑中想的是:花完了,继续如法炮制。 问题是,怎么花?如何花?暮雪真的没有去思考过。 喂饱肚子,背上背包,扛上一包米,腊鸡、腊鸭、腊鱼各拎起一件,直降南城城角。 落下时,暮雪一惊。因为她看见,有很多人,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男男女女,蹲在杂草丛中,张张脸冻得通红。 那些人更惊,大清早的,咋就有人跳城‘自杀’了呢? 暮雪闻到臭烘烘的便溺,快步离开。 那些人认出是前两次送米送肉的小菩萨,兜上破裤急步追来。 暮雪抛下米和腊味,脚步不停继续快走,不擦屁股的恶习让暮雪无法忍受。虽然九个月前,跟他们是同类人;但现在,暮雪已经是脱胎换骨的美人儿。 梨窝村若不是旧村改造,今天的村民们铁定还在露天茅坑大眼瞪小眼,或者说:彼此怒目圆睁,虎视眈眈。 现在再听这群能言会道妇女们的赞美,都觉得不带花香味儿了。暮雪离开了城南,径直往陈家堡方向行去。 她离开两刻钟之后,叶塘县城的东南西北四大门才洞开,若有大案要案,黄花菜都凉了! 从城南绕去陈家堡,路途上要经过两百多个村镇,其遥之远,可想而知。第一个村,便是张子文的老家,此村‘武城第’。 每有动荡或战事,武城第必先受到冲击。附近山广地多,偏巧水利不通,常年干旱,但却是鏖兵酣战的好地方。因此,这个村更穷,更苦,更颓败;触目所见,皆是茅寮,仅有的两座土坯房,已算是武城第的富户了。 天刚微亮,正月初二,田无事忙,村民们都还在家中睡懒觉。暮雪不想遇见他人,更不想徒步走远路,于是直掠陈家堡。 陈家堡地之广袤,极目难至尽头。水系纵横,田地阡陌,方圆十五里,不见山峰,不见丘陵,属于一掌平的肥沃土源。 万千田地与水塘包裹的中间,矗立着一座五环形月牙建筑。它的东西方向,散落着许多孤立房屋,瞧情形,要么是割草渔夫,要么就是侍田长工们住的地方。如此雄厚实力,令谁见之都要敬畏三分。 暮雪停在一片果林,一排排,一溜溜,栽种的是各种不同品种的水果。暮雪快速掠了一圈,摘了两个苹果,随后停在柑橘林中。 如果今生不是得幸遇见寒铁衣,暮雪相信,就算自己到老死,也不可能会到这种地方来,更不可能知得天下会有如此富庶人家。 陈家堡,张灯结彩,白墙灰瓦,好一派新春喜气。一大早,宰杀牛羊猪、鸡鸭鹅…等牲口的嘈杂声,闹闹哄哄,好远都能听到。 天有日月,地有山水,人有贫富。大过年的,陈家堡内,喜气洋洋;陈家堡外,渔夫、羊倌、鸭农、猪佬…仍旧在工作岗位上忙碌。 这就是差距,众生不平等,三六九等永远烙印在人类耻辱史上。 若要享福,或要凌驾在他人头上,唯有自强。 (如何自强?书中自有详解,自己慢慢参悟。) 暮雪吃完了苹果,咽了十几个柑橘,打了好几个饱嗝,浓浓的柑橘味,酸酸气味从鼻腔里钻出。 过了一会儿,暮雪觉得吃了人家东西,没什么回赠,怪不好意思的。便挖了六个坑,一棵苗一个坑,分匀了每坑一坨,然后用泥土覆盖住,原汁原味一点不挥发。 为什么要挖六个坑?因为暮雪听人说过:六六大顺! 处理完礼尚往来的繁文缛节,就见陈家堡内,一群妇女带着一群小女孩朝果园过来。 头戴斗笠,手挎竹篮,卷裤赤脚,踏着薄雪,迎着晨阳,嘻嘻哈哈,全身洋溢着新春喜气的轻松。 果林纵横六七里,枝密树茂,人在其中,如蚁在森。因此,暮雪没有走,她要瞧瞧这群女子有无国色天香之人。 如果有,暮雪准备拎到深山老林,剖开肚子,看看吃的究竟是啥?为何能滋养得她们那样迷人。 待得这群妇女行近,日头已冒出山尖,探头探脑普照大地,红光白雪,美煞人间。 暮雪迎上去,在果林入口拦住她们,开口便说道:“我偷吃了果子,你们会打我,骂我吗?” 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女性,走出来两个中年妇女,先望望果林深处,然后其中一人微微俯身问:“小妹妹,就你一个人吗?你从何处来?要是肚饿口渴,随便你吃。” 暮雪跨开几步,让后面的女人进入果园。 “不是说陈家堡的人很坏吗?我偷吃了果子,你们咋不骂我打我?快骂快打啊!我不躲。” 两妇女哈哈大笑,身边经过的女人们,听到这么童真无邪的稚语,尽皆咯咯大笑,手挎竹篮,轻快进入园子。 当先一妇女,略一思索回道:“小妹妹真有趣!坏也是逼出来的,别人不来我家掠夺,我们就是好人;若有人来侵田夺地,要饿死我们,那就要反抗了。是不是小妹妹?” 两妇女一左一右,很温柔拉暮雪进果园,停在一棵杨桃树下,摘了一个,削了角皮,塞到暮雪手中:“小妹妹,能吃多少便吃多少?若你不懂得路回家,我派人送你。” 啰嗦了十几句,暮雪记住了两个妇女的名字,便也将自己扬名立万的大号告诉了她俩。 “暮雪小妹妹,梨窝村好远哦!你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若不介意,中饭就去我家吃吧!”此妇肥脸慈目,年约六十有余,斗笠纱巾下的那张脸总是笑意吟吟。 “群珍姨,我正要去你家吃饭呢!可我没礼物送给你们,不会怪我不懂事吧?”杨桃没有清洗,暮雪若无其事搁在地上,然后帮她们摘果子。 第132章 桃园结义 名叫群珍的妇女笑了笑:“小妹妹,我不要你的礼物,一两碗饭算不得什么。” 暮雪问:“外边很多穷苦人,你们不知道吗?有富余粮食,为何不去救济一下?” 另一个年约五十多的妇女插话说:“暮雪小妹妹,我家儿子二十多天前去梨窝村收粮,至今未回。你从那边过来,可有碰到他们的车队?” 暮雪摇头说道:“我没有碰到,但我有看到。” 五十多的妇女是丽花,如花一样美,是陈家堡堡主的大伯娘,岁月不侵风霜,富足生活,让她显得仍然年轻肤嫩。听了暮雪的童言稚语,真是哭笑难择:“暮雪妹子呀!那你是怎样看到的?是在哪看到的?” “我站在高处看到的。丽花姨,你莫急,他们在给叶塘县周边的贫困户发粮食,发完了就能回来。” 丽花停下摘水果的动作,睁大了眼睛:“发粮食?这是从来未曾发生过的事情。小妹妹,我明了,我儿他们在卖粮食……,可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卖粮食啊!” 群珍盯着暮雪的眼睛,然后轻轻拍了拍暮雪的肩膀:“暮雪妹妹,有一天半夜,我家来了三个小孩,其中一个是不是你?” 暮雪摇头:“珍姨,我是第一次离家,走到半路,听人家说,陈家堡很富有,我便赶过来讨口饭吃,今早刚刚到这片果林呢!” 这会,摘果子的妇女都采了满篮,吆喝着回家。 群珍便说:“那就先回家吧!看你长得挺标致,家中又无亲人,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专门服侍我你可愿意?” “愿意是愿意!不过我不跪拜,不唤你们为主子,我还要一个独立的房间。珍姨,你能答应吗?” 众人聚在一块,吱吱喳喳对比着篮子里的鲜果,听了暮雪的话,顿时哄堂大笑。 大家都知道:这是请你回家做富贵小姐吗? 群珍也颇为为难,哪有请你回家只吃饭的?想到话已说出,那就再问一句:“暮雪妹子,我留你永远住我家,永远有饭吃,那你该帮我干些什么事情吧?” “我呀?”暮雪歪头想了一下:“我会打猎。你们谁对我好,便有野味吃,这功劳够不够大?” 大伙儿往陈家堡赶,说话的三人反而落在了队尾。 “这功劳大是够大。但陈家堡离深山很远,来回一趟要半月,狩猎又得些时日,说不准,一年才打七八回猎。你年纪幼小,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进山?”群珍是陈家堡堡主的二伯娘,人如长相,佛口菩心,处处关怀他人。 “这个你放心!珍姨,今晚陈家堡不是要宴请贵客吗?你说,想吃什么?现在我就给你弄去?” 丽花灵光一闪,脑洞大开:“小妹妹,如此说来,你会飞翔喽?那么,那天晚上三个小孩就算你不在其中,也是你的同伴,对不对?” 暮雪‘唉’了一声:“有钱的人咋都那么聪明?我没说什么,你们就能猜到很远去。” 暮雪唉的人,自然指的是寒衣,小燕子,孙利君和她们的娘亲。有时候,跟她们在一起,中间不说话,后续的结果,她们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暮雪觉得有钱人真的好恐怖,怪不得她们个个能吃好食、穿好衣、享好福。 有一个问题,暮雪想不明白,自己拥有的财富,十个陈家堡都未必比得过。但,为何自己就变不聪明?算数只能算到二十呢? 而且这还是寒铁衣教的,要不,以前的暮雪只能数到三。 丽花说的话,群珍亦已同步想到,而且想得更全面,立即笑呵呵搂住暮雪肩膀:“暮雪妹妹,以后咱姐妹相称,我专给你准备一个房间,你出入自由。不过,我不喜欢杀生,要是能弄些野羊奶来喝,姐姐倒是挺高兴。” 群珍一说,丽花岂甘落后,搂住暮雪另一边肩膀,语气无比亲密:“暮雪妹子,以后咱也姐妹相称,你有什么需求,告诉姐姐,我一定尽力满足你。” 群珍放搂反握,握住暮雪的一只手说道:“暮雪妹子,咱不能只在口头上说。走,回果园去,咱来个桃园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丽花旋即跟着停下脚步,扳转暮雪身子往果园方向:“暮雪妹子,今天真是好日子啊!择日不如撞日,俗话说: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跟我们结拜,以后想吃果子就不是偷了,而是正大光明来摘。如此好的结拜条件,暮雪妹妹不会拒绝了罢?” 暮雪本是想拒绝,而且想闪身离去,但听到最后,似乎很有道理,于是抬头瞧瞧两张有点皱纹的脸,说道:“每天给我二两银子,我便与你俩结拜。” 一天二两银子,陈家堡的少爷、小姐都没这个待遇;而且在这个朝代,这笔数目是一个有二十口之家的大财主每日里的消费,你一个小姑娘家每天要二两,确实够吓人。 群珍笑呵呵退开几步:“暮雪妹妹,飞一个给姐姐瞧瞧,能飞,姐姐就答应每天给你二两。” 丽花也是恍然醒悟,忙退开五六步:“暮雪妹子,飞一个。每天二两银子,可以一日三餐在餐馆吃饭了。” 这一下,又说中了暮雪的一半心事。自盗窃了程承夕隔壁的银子,暮雪便萌生了新的赚钱方法,既不用担心陷阱,又能轻松赚到钱的新点子。 现在,她缺少的是启动资金,所以才向群珍、丽花提出每天要二两银子的要求。 暮雪的梦想是:旅游整个大越国! 暮雪不疑有它,爽朗答道:“我在桃林等你们,两刻钟等不到,我便走了。” 话落人去!群珍,丽花根本人影都没瞧到,暮雪就不见了。 这哪里是飞?明明是‘变’好不好? “快跑啊!丽花嫂。”群珍反应快,冲入果园,撒腿往桃林方向跑。 丽花丢掉手中果篮,亦是没命向前跑。若是正常走路,弯弯绕绕,是得花两刻钟才能到。 但现在事关‘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愿望,焉能不快点跑? 先离去的一大群采果妇女,已经回到了陈家堡。身后三人在玩‘歃血为盟’的游戏,根本无人知晓。 第133章 千里眼顺风耳 一刻钟多点,暮雪等到了气喘吁吁的两人;再一刻钟,三人结拜完毕,丽花为大姐,群珍为二姐,暮雪为三妹。 这一下,丽花、群珍对暮雪更加亲热了,心里都冒出了要拜三妹为师的念头。削发为尼也好,或带发修行也成,反正只要能练到,这种一闪而逝的身手,今后的生活还有何愁? 三妹要二两银子,给她每天二百两都没问题。 回陈家堡的路上,两人轮流背着暮雪走。走不了十几步就累得要命,背了两回,才搞明白暮雪的背包很重,起码有一百来斤。 想瞧瞧,这个刚结拜,誓同生死的三妹却不愿意了。只说:咱姐妹感情还不够深厚,深厚的时候自然会给你们瞧。 两位大姐一听,无可奈何,一人拉一手,一路舌灿莲花专拣好听的话来奉承。 听得暮雪心花怒放,听得暮雪呱呱欢笑,听得暮雪越发讨厌梨窝村。 彼此都捡到了宝,心情格外舒畅,很快便回到陈家堡。有两个大长辈领路,暮雪进入自然畅通无阻。 回到家,群珍、丽花安排婢女去收拾房间,然后直接进入饭厅,坐等开席。 路上,暮雪已经提出了两个要求:要住第五弯月牙屋,越偏僻越好。二,除群珍、丽花可来打扰,其他人不可进入她的房间。 当大姐的两人当然答应,她们也有她们的想法:彼此不熟,不可能跟家人住在一块。跟婢女们一起住,又降低三妹的身份;最理想的地方就是柴房旁边,于是暮雪被安排到柴房旁边。 第一弯月牙,住的人多是家丁壮勇。 第二,第三,是陈家堡堡主这一代人在住。 第四弯月牙屋,分东西两头。西头,住的是老一辈的人;东头,住的是最小一代。 第五弯,则是婢女与男仆们的居所。其余多出来的房间,要么堆放柴火,要么幽禁犯了大错的仆人。 暮雪要的单间在东边,紧挨着的十余间房,里头堆的全是稻草。 第四弯月牙客厅,坐着很多人。这些人,是陈仏晋传下来的六子一女。暮雪与他们逐一见了礼,互通了姓名,客聊了几句。 给暮雪的印象是:他们都很老实,属于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老哥。 客厅外头,与第三弯月牙空出一块二十米宽,数百米长的露天檐阶。婢女们在煮水,男仆们在宰牛杀羊……,各司其职,分配得井然有序,整个陈家堡,飘散着牛羊剖肚之后的腥气味。 暮雪记得,进来时看见,第二弯与第三弯中间的檐阶,摆放着上百张食饭台。料来,那里就是招待寒铁衣的地方了。 婢女送来茶水果盘之后,群珍笑道:“暮雪妹妹,用饭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先用些瓜果饼干垫垫肚子,莫要客气。” 暮雪说道:“不忙!二姐,吃饭时,煮碗牛杂青菜汤给我就行。” 有些七八岁的小女孩在果园见过暮雪,当时听她称呼群珍为姨,这会却听她改口叫‘二姐’,皆回过头来奇怪看暮雪,更有胆大的问:“那是我奶奶,你咋叫我奶奶二姐?哪…哪我该叫你什么?” 客厅数十人,闻言皆哄堂大笑,就有一老者打趣道:“叫她姑婆啊!快叫姑婆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那小女孩回道:“我比她大,叫了姑婆,她也没压岁钱给我,这亏不能吃。” 暮雪背包里有数百两银子,还有两条珍珠项链。为了得到一声‘姑婆’而将这些东西送出去,暮雪不会那么傻。再者,她也不在乎这些称谓,在这些人面前,暮雪没有称尊做大的虚荣心。 她心里很明白:如果自己的飞翔靴突然坏了,哪里还有坐在客厅高谈阔论的机会?最有可能的就是,被这群看着很‘面善’的人押去烧火,然后被婢女们瞧不起,在打骂中干最苦最累的活。 暮雪心中很镇定,拧开自己带来的饮品,喝了两口后说:“我很穷,拿不出压岁钱,受不起‘姑婆’这个称呼。姐妹们如果瞧得起,咱们称呼咱们的,与你们的奶奶无关。” 这一句,听得丽花、群珍暗暗点头。这三妹,虽没学识,江湖经验却挺丰富,不错。 先前那女孩没说话,另一女孩说道:“看你衣着,不像穷人。还有你喝的是什么?我咋感觉我像是乞丐,好想向你讨,暮雪妹妹,还有吗?” 这个小女孩说出了大家的心事,都眼馋馋瞧着暮雪手中的饮料,不知道是什么,但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焦糊咖啡味。这个味,当然没人知道是啥子,要命的是,诱得在场所有人,吐液津生,喉咙滚动,好想能痛快淋漓猛干上几口,抑制住这种难堪的冲动。 暮雪摇头:“没有了,我只带了二十瓶出来。如果我的铁衣哥哥有千里眼顺风耳,相信今晚你们也能喝到。” 丽花苦笑:这个三妹咋那么有趣?果园那边问她:有无碰到车队?她就答:我没有碰到,但我有看到。现在又来一句:没有了,我只带了二十瓶出来。 你这摆明,不是要将人活活气死吗? 群珍则想:原来背包里的都是这东西呀?背你时难怪背不动你。 暮雪不知道的是:寒铁衣给她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有带窃听的摄像头。这个时候,还在222号房与林柏、孙杨研究人体艺术的寒铁衣,听到这,心中暗笑了一下。 暮雪的什么‘千里眼顺风耳’,‘铁衣哥哥’,‘今晚你们也能喝到’等等怪诞话,听得客厅里的人一愣一愣。有机灵小女孩马上追问:“铁衣哥哥是不是那天晚上站在屋顶上的人?” 在这个小女孩的认知中,陈家堡来过三个很厉害的夜行人。那时候,大家都站在屋檐下瞧得清楚,如果不是那三人中的其中一个,也再想不起有其他人了。 暮雪笑道:“陈家堡咋那么多聪明人?连小娃娃都聪明。看来,以后我也要有很多钱,我的娃娃才能像你们一样聪明。” 余人听了,皆不明暮雪所言何意?只觉好笑,大家便都笑了。一时之间,客厅里显得其乐融融。 又有聪明小孩过来,来人是个小男孩,仰起头问坐在高椅上的暮雪:“暮雪妹妹,我真的很想喝,馋肉都没有那么馋的馋,可以卖我一瓶吗?。” 第134章 这不就来了 暮雪皱了皱眉,舒开眉粲然一笑:“也无不可。别人,一万两我都不卖,既来你家做客,我便一百两一瓶卖你,要不要?” 小男孩摇头,语含愁云道:“想要,可我买不起。算了,但愿你的铁衣哥哥有千里眼顺风耳,晚上能带几瓶过来给我们尝尝。” 客厅里,二十多个小孩,人人馋这个味儿,拼命吸气,连外边的腥臭味混进鼻孔都觉很香。 想强抢,可如今在客厅,委实不方便。 就有人动开了歪脑子:怎生想个法子引她到外头?大家一哄而上,撕破她的背包,将那马尿一样但又很好闻的饮料全部抢光。 正这时,客厅一老者呵呵笑道:“小妹妹,一百两一瓶确实有点贵。但你是贵客,年龄又这么小,给你压岁钱也是应该。这样,我名义上跟你买,实则给你压岁钱,拿一瓶出来吧!让我的孙儿们都尝尝美不美味?” 暮雪点点头,从背袋里掏出十瓶饮料放在桌子上,语气很是平淡:“按辈分,本该叫你爷爷。但既与大姐二姐结拜,我也只能叫你老哥哥了。老哥哥出面,我可不敢卖那么贵,一百两十瓶,老哥哥拿去吧!” 老者呵呵笑得挺慈祥,跟暮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暮雪收下银子,背好背包,跳下椅子,向群珍、丽花鞠了个躬:“大姐,二姐,我赚了你家银子,不好意思留下来吃饭了,咱晚上再见。” 群珍反应总比丽花快一拍,忙站起身高声挽留:“三妹,你错了,这是在大姐二姐家吃饭,大姐二姐不收你的饭钱。放心吧!咱只谈姐妹情。” 暮雪停下脚步,看了看那些小心翼翼均分饮料的小孩们,一种鄙夷油然而生:有钱人又如何?骨子里的贱还不是一个样? 转过头,高高兴兴应道:“小妹岂敢不听姐的话?好,小妹便送两瓶给大姐二姐,权当是新年贺礼。” 一会,宴席上来。暮雪面前,果有一海碗精煮的青菜牛杂汤。 暮雪不客气,呲溜喝了半碗。喝过之后,觉得味道不咋地,便停了筷子不再吃,笑着看满桌子低头觅食的人。 群珍、丽花小口浅尝了一下瓶中饮料,味蕾告诉她俩:有点甜,有点焦,浓浓的奶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此饮料还有一奇特效果:那便是能让肚子瞬间有饱腹感。 更神奇的是:喝过之后,连连打饱嗝,嗝出的气,飘散出浓浓奶骚味。 群珍、丽花分别给自家男人倒了一酒杯。瞥见,四个小叔子与一个小姑子亦偷瞄她俩手中瓶子。哈哈一笑,大方的也给这五人倒了一杯。 大家浅尝慢咂,啧啧之声响遍厅中三张大台,直馋得侍立在旁的婢女和家丁们狂咽口水,暗道:有钱人就是尊贵,吃的喝的,什么都是高级货。 那个小姑子,是陈仏晋的唯一闺女,排行第五,长得貌美如花,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亦不为过,且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紫霞。 虽然风霜侵蚀,岁月不饶人,但那曾经的盛世容颜,仍可从她的风韵中,窥得昔时之芳华。 暮雪自入陈家堡,关注最多的人就是她传下来的孙女。个个生若天人,赛似寒宫仙灵。 舔了几下杯沿,紫霞意犹未尽放下手中杯,上下仔细打量暮雪,很温柔问道:“暮雪小妹妹,以前大家素未谋面,但你与我家却甚是有缘,这份亲情算是认下了。姑姑有个不情之请,想与你将这笔饮料生意做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暮雪打量此人,五十上下年纪,生得精致优雅,有小家碧玉之气,亦有雍容华贵之魄;说她像邻家小妹,却更似皇家贵女,说是皇家贵女,又如天宫王母。难描难绘,似远还近,一种欲拒还迎之感,令世人的目光,日日夜夜皆愿追随她到天涯海角。 看罢,暮雪笑道:“姑姑好标致,这笔生意姑姑准备怎样做?” 紫霞亦笑,洁白的牙齿闪闪发光:“暮雪妹子,姑姑先告诉你:叶塘县,三水县,从化县,番禺县…等周边县城都有我陈家堡商铺。只要妹妹供货予我,所得盈利,你我五五分账如何?” 暮雪捂嘴咯咯大笑,笑完说道:“寒衣姐说我不会做生意,坐吃山空,这不就来了。”众人莫名其妙,不知她为何冒出这一句,就听暮雪继续在说:“大户人家果然够气魄,开口便是五五分账。紫霞姑姑,小妹不敢要五成,给我三成即可。” 紫霞大喜,起身欲与暮雪坐一处:“好妹妹,你这是答应了?” 暮雪摇摇手,忍下了还能笑五六次的笑声:“我心底里很想跟你们做,可是姑姑,我没货啊!” 饭桌上,人人满脸期冀,皆停箸望着暮雪。哪曾想,她竟然来了一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废话。 有人立即脸露不豫,心中忿忿不已,暗叱:哪里来的疯丫头?狗胆包天戏耍我陈家堡。 刚站起身的紫霞复坐回原位,脸色微变,落座后,又恢复了原有娴雅,咳了咳道:“妹子俏皮,喜欢说笑,姑姑一时真还不适应。饮料从何处而来,可以告诉姑姑吗?” 和熙饭厅,硝烟暗蕴。却被紫霞一句‘妹子俏皮’冲散得无影无踪,瞬间扭转了陈家六位长老的愤慨:是呀!对方七八岁一个小姑娘,俏皮也正是她该有的本色。 家中孩童,哪一个不是如此?心念及此,六位长老又换上了一副和蔼慈祥面孔。 善笑者,已用呵呵来掩饰刚才那份不自觉流露的狰狞。 婢女们开始收拾桌子,换上茗盏。暮雪挪了挪位子说道:“从铁衣哥哥手中来。姑姑真要做,抽空我问问他。各位老哥哥先前喝的珍珠红酒,就是来自我铁衣哥哥供应。” 众人同时惊‘啊’了一声! 瞬间,酒味、羊味、牛肉味、青菜味……,伴着‘啊’声,从口腔喷薄而出,五味杂陈的腥风萦绕在整个饭厅。 许久,才从缝隙里溜向太空。 最大长老伟淳,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捋了捋胡须询问:“小妹妹,年前,珍珠红酒在各大县城疯狂售卖,我家中壮勇,排队一天一夜,才抢购到十瓮五坛,正准备今晚用来款待刘紫东刘少侠。莫非,你的铁衣哥哥与刘少侠是同胞兄弟?” 第135章 寒铁衣驾临陈家堡 刘紫东刘少侠? 暮雪一愕,这名字太新鲜了,没听过。 摇了摇头,拧开那瓶一直喝不完的饮料,抿了一口之后,暮雪说道:“老哥哥,谁是刘紫东刘少侠啊?我不认识也没听过。反正,珍珠红酒是我铁衣哥哥的,这种焦奶饮料也是我铁衣哥哥的。你们直接跟他谈也行,谈妥了,最少得给我一成。” 暮雪心想:有了这一成收入,再不济也不用讨饭吃了。 她却不知,有笔酒葫芦生意,三个老财主家的所有商铺都在代售。这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今生怎么可能再愁衣食无着? 这几天,三个财主找不到暮雪,跟寒铁衣亦说不上几句话。所以,第一批拉回来的银子,如今全部还在三个老财主手中。 听暮雪说只要一成,紫霞脸上堆开了观音般的微笑:“暮雪妹子,刘少侠与你口中的铁衣哥哥是同一个人无疑了。今晚我亲自找他谈,他要的成本价不高,我便分多点给你,若是成本价太高,我再酌情给你分成,好不好?” 另两桌小孩,听大人谈话,寡淡无味,哈欠连天。可听来听去,谈的好像都是‘焦奶饮料’买卖,旋即越听越兴奋,越听越精神。瞒天过海计划,在心中滚起滔天念头:仓库设在哪里呢?如果在家里,那就好办了,挖个地洞钻进去;如果仓库设在商铺,那就得殷勤些好,谎称学做生意,带上衣服去店铺里住。 第四弯月牙客厅,老一辈的人在谈话,围绕着‘焦奶饮料’谈个没完没了。 第二弯月牙客厅,陈家堡堡主这一代,却是喜忧参半。喜:今晚能见到刘紫东刘少侠。忧:去梨窝村征粮的202个人遇到了诡异事。 202个人满载谷包,兴奋不已从梨窝村出发踏上归途。到了叶塘县‘武城第’第一个村镇,诡异事便在某天清晨诡异出现:202个人的脖颈针扎般疼痛。 疼痛的症状是:只能低着头,才能缓解。 邻队队长,陈汇东与陈彩东。那天清晨,他俩抬手去摸疼痛的后脖子,各自摸到了一块木牌。 一块牌子上写着:叶塘县辖下除梨窝村外,每个村派发十一包稻谷,由村长签收。 另一块写着:什么时候派完,什么时候给你们解除符咒。 到了预定归期,不见征粮人回来,陈家堡堡主预感不妙,火速派家中壮勇快马加鞭出去迎接。 过了几日,派出去的二十个家勇,回来两个人禀报:202个人像患了失心疯,沿村沿镇在派发粮食,个个做败家子做得啊啊大叫。 陈家堡堡主陈紫东得知此消息时,已是与刘紫东刘少侠交割完家财后的第五天。 如此诡异消息,陈紫东自然而然联想到同名不同姓的刘紫东,除了他,没有谁有这身本事。 征粮人的颈椎痛,与那天晚上两肩两股的疼痛又有何异? 陈紫东没有报官,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仰仗贪脏枉法的无能官府有个鸟用? 同各不同姓的刘少侠仙踪不知何处,陈紫东便只能等,等待他的出现。 他要问问:同名不同姓的少侠,老夫究竟在何处冒犯了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果不其然,年关最后两天,陈紫东接到了传条,传条放在他第十三个小妾的枕边。 那晚,陈紫东很累,睡得很沉。 事实上,晚晚他都很累。 条上说:正月初二,准备晚宴。附加要求:用轿子抬陈禾东一家四口,过陈家堡来赴宴。 于是,正月初二这天上午,陈家堡堡主领着三个婢女八个男仆,亲自带队来到十五里外的反‘7’字形屋。命令三个婢女八个男仆用马刷将陈禾东一家四口刷得干干净净,然后结结实实绑住手脚,生拉硬拽塞进四顶红轿,风风光光迎回陈家堡。 到家时,已是下午申时末。 陈家堡朝南正大门禾坪,堆着上千篓见所未见的东西。有玻璃瓶,亦有塑料瓶,里面装着液体,不知道是个啥? 陈紫东从这里经过,看见三四百人在围观,这些人是家中老少,还有庄勇、仆人等。指指点点,喋喋不休研究着那堆小山般的稀罕物。 更有数十个小孩,拧开塑胶瓶盖,全不管有毒无毒,鲸吞虎咽仰脖子往肚子里灌。 陈紫东问明情由,原来是那个同名不同姓的刘紫东刘少侠到了陈家堡,正与姑姑紫霞在第四进月牙弯客厅谈生意。 陈紫东一掠十丈,疾射月牙弯客厅,老远打着哈哈:“刘兄弟啊!恕过,恕过,有失远迎,今晚老哥自罚三杯。” 声尽人到,凤目一挑,已捕捉到一个小男孩身影,急走几步,紧紧握住寒铁衣双手:“刘兄弟,盼星星盼月亮啊!终于盼到你了。坐…坐…,来人呀!快掌灯……” 其时,日悬西边,依然灿烂。厅内墙角衔渣的蚂蚁仍旧清晰可见,但留守侍候的婢女们,照样奉令转身去点灯拔蜡。 寒铁衣笑道:“陈兄你坐,小弟在坐着。” 陈紫东顺势一屁股坐下,放了寒铁衣挣扎的双手:“那个…刘兄弟,你的仙乡在何处,可否告知老哥?想你时,我才好去回访你。” 寒铁衣将凳子移开二尺,指着暮雪说道:“她是我暮雪妹子,她在你这里有间房。劳烦陈兄也拨一间给我,以后你便可时常回访我了。” 陈紫东望向暮雪,点点头,又看向寒铁衣身边另两个没见过面的小女孩,呶呶嘴说道:“她们呢?” “她俩跟我住一块。”寒铁衣回道。 “不是,刘兄弟,我问的是她们的名字。”这时候,陈紫东才得于抽出点时间,跟默不作声坐在一旁的七个长辈打招呼,起身弯腰要给他们斟茶。 没想,他们却急速用手捂住了杯子,齐道:不劳烦你了,我们喝的是仙酿。 待陈紫东复坐原位,寒铁衣回话道:“这两人叫寒衣、小燕子,也是我的妹子,你俩…哦!你三个叫声堡主大哥吧!” 按寒铁衣指示,寒衣,暮雪,小燕子,起身浅浅鞠了一躬,三声如厅中檐下燕子齐雀:“堡主大哥好!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横财就手,车载斗量,金银满仓!” 三女摊开手掌在念,念完收回手掌在裤子上擦了擦。 陈家堡堡主陈紫东哈哈大笑,在座七位长辈没忍住亦跟着哈哈大笑。 这个新春,有比珍珠红更好喝的醇香白酒,真快乐! 第136章 特别嗜好 陈紫东一拍大腿,止了笑声,开心说道:“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春蚕般的吐丝音,真让人赏心悦目。好!好!待会一人一个手镯,算作是压岁钱。” 寒铁衣问:“陈大哥,地窖里还藏着多少财富?” “没了!刘兄弟,都给了你了。这些手镯,是年前从玉器店赎欠的,过个年家中没点奢侈品,女人们会不高兴,是不是?” 寒铁衣转过身来,看着紫霞说道:“姑姑,那个奶茶,我不收你本钱了。定价十个铜板一瓶,目前我有四个妹子,每卖出一瓶的利润,便给我四个妹子各一个铜板,这样成不?” 紫霞嘴角噙笑,点点头:“行!听寒小兄弟的。珍珠红酒外边卖十两银子一斤,小兄弟可有同样的生意……,让陈家堡恢复点生机?” 陈紫东心中欢叫一声:这个姑姑真给力! 此时,外边天色已暮,寒风卷雪,撩起阵阵刺冷。第二进与第三进中间的月牙湾露天广场,大锅里呼呼翻炒着陈家堡能提供出来的所有最佳美肴。 群珍与丽花,派婢女过来邀请贵客入席。 这些,并没有影响寒铁衣回话,颔首说道:“想赚大钱很简单,我有海鲜生意,真正的能让陈家堡日进斗金,你们想不想做?” “想!”陈紫东,与他姑姑紫霞同声应道,另六个长辈却闷葫芦般不出声。 “肚饿了,咱边吃边谈吧!”来传话的婢女惊惶失措,如果请不动贵客,年后定会被主家关到囚牢。寒铁衣看在眼里,适时中止谈话,起身,带着暮雪,寒衣,小燕子前往第三进院。 只跨了一段二十米宽的天阶,便是第三弯月牙客厅,这里摆着三张台。 第一台,坐的是七位长者和他们的配偶们。 第二台,由陈堡主,紫霞,寒铁衣四人,以及陈禾东一家共坐。 第三台,则是陈堡主的同族兄弟姐妹。 外边露天百台大席,全是陈家堡人员。 如此庞大场面,自然热闹鼎沸,将新春气氛推至最高浪层。 白酒一百瓶,奶茶一万瓶,是寒铁衣今天带来的贺礼,堆在晒谷坪任人拿取,亦是直接跟紫霞做生意的货源。 陈家堡豢养的勇士,足有五百人整,除个别人被派出去守夜值勤之外,就席人数仍有两百左右。这些勇士坐在厅前檐下,任何时候,就算是用膳,仍然尽心尽力守护着主人们的安全。 勇士们喝酒,小孩们喝奶茶。得闲下来的男仆与婢女们,也有短暂就席机会,快吃快饮,吃饱喝足之后,快速离座,到原有位置站好,继续服侍各自对应的主人。 如此福利,已经算是仆人们的新春恩待。 这些琐碎,寒铁衣没理。自陈禾东四口之家坐到席上,寒铁衣就注视着四个人的一举一动。 他们今天不臭,因此,暮雪没啥反应。 禾东父子,头低低坐着,跟谁都不打招呼,像是犯了错误,又似仍在睡觉。开席时,拿起碗只顾夹菜扒饭,好不好吃,一囫囵吞入肚中。 场面应酬,韩虹没失礼事,逐一拜见公爹柏淳,拜见家婆群珍。以及拜见堡主与其他长辈,闹哄哄好一团糟。 新春礼节不能少,厅里厅外好一阵喧腾。寒铁衣来到陈禾东父子身后,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同时间,紫霞向寒铁衣搭开了话:“寒兄弟,我们没做过海鲜生意,可有要诀指点一下?” 寒铁衣揭开陈禾东的后衣领,往里查看,口中答道:“生意先莫谈,叶塘县城有很多逃荒流民,他们身有疾病。你们派郎中去医治他们,然后带来陈家堡,给他们一块土地耕作,什么时候安顿好,便什么时候跟你们家合作海鲜生意。” 紫霞沉默了,似在思考。 陈紫东喝了口酒,夹了一箸菜,接话说道:“刘兄弟,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希望刘兄弟给个解答。” 看了衣领,再看陈禾东露出脚趾头的布鞋,寒铁衣凝目说道:“陈兄但说无妨,我知无不言。” “刘兄弟莫怪,我只是问问而已:本人在哪里得罪了你?或者是陈家堡的谁得罪了你?导致你要夺去我陈家堡的全部财产?说出来,我向你赔礼。” 寒铁衣走到陈禾东大儿子陈韦身后,看了一眼暮雪,寒衣,小燕子,然后回道:“陈家堡为富不仁,我瞧不顺眼,所以来夺了陈家堡家产。” “就这么简单啊?刘兄弟太也孩子气了。兄长还有一问:我堂兄陈汇东,堂弟陈彩东,兄弟可否让他们少受一些儿苦?粮食我会让他们继续给各村派发。” 陈汇东的娘亲是丽花,大过年的,自家儿子还在外头遭罪,此时一听,原来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小子。马上在心底里开口大骂,用无尽的恶毒语言悄悄咒骂。 骂他不得好死,咒他老天来收拾。 寒衣与小燕子的眼神,在座很多人,此时都已认出。这两个又淫又荡的小恶奴,那天晚上好嚣张。 虽然同厅吃饭,但大家却无奈她们何。 因为,心底里都忌惮她们高超的轻身功夫。要不然,现在已经冲上去,跟她俩扯发抓脸开打了。 “这个好说。”寒铁衣揭开陈韦后衣领,然后又看他同样露出脚趾头的百纳鞋:“既是陈堡主开了金口,面子一定要给,明早我便帮他们解了符。” 陈家堡堡主陈紫东继续说道:“这三人,是我陈家堡的耻辱,刘兄弟为何如此感兴趣?莫要理了,来,坐下吃酒,兄长我敬你几杯。” 这会,陈禾东的小儿陈宇木的内衣穿戴,寒铁衣亦已瞧了个遍,也不知道有没有瞧出什么名堂?却见他转身抬步,往韩虹的座位过来。 今晚的菜饭很香,白酒够醇够烈,韩虹吃得津津有味,三碗饭、两碗汤疯狂扫入肚中。端起酒杯正欲润润嗓子,猛见变态的寒铁衣朝自己走来,忙用左手捂住衣领口,喝光了杯中酒后,才结结巴巴道:“寒…寒铁衣,你的嗜好好特别啊?难道瞅一眼别人的衣领口,你的肚子就能饱吗?” 这一下,可不得了,领座两张台的男男女女,瞬间跑得无影无踪。尤其是女眷,扑棱棱扇着翅膀,飞到外边的餐桌,掀起台布躲了起来。 第137章 藏不住身份 如此有趣事,惹得寒衣,暮雪,小燕子三女咯咯大笑。寒衣与小燕子,知道寒铁衣在干啥;暮雪却有点迷糊,谈生意咋谈到别人的衣领口去了? 陈紫东跟着哈哈大笑,起身拦在中间,拉寒铁衣坐下,殷勤倍致给寒铁衣斟满酒,举起杯子说道:“来,刘兄弟,咱先干三杯。告诉你,哥也有百年人参泡酒,喝了保证让你倍儿棒。来,干。” 陈紫东仰脖子连干三杯,拍了拍寒铁衣肩膀:“刘兄弟稍坐,人参泡酒我这就去拿来,你我一定要喝到天亮,谁今晚不醉,谁就不是兄弟。” 寒铁衣看着陈紫东起身,趔趄着走了几步,然后扶着厅柱呕吐起来。 突然…… 就在陈紫东手扶厅柱瞬间,寒铁衣所坐那张台,刹时间坍塌,连桌带凳掉进一个黑咕隆咚的大深坑。 许久,深坑内才回响起,桌凳被尖矛刺破的碎裂声。 也就在碎裂声响起之前,前后院的大门迅速被关闭。同时间,陈家堡堡主在大吼:“弟兄们,快!成败在此一举。” 同时间,万千袋生石灰,像流星般从屋顶砸落;冷水、热水,没间断的从墙洞,门洞,呲呲灌入,一下子溢满了厅堂。生石灰遇水沸腾的气雾,先是从第三弯月牙客厅冲天升起,再接着弥漫到第二、第四进院;跟着,整个五弯月牙屋被笼罩在沸腾浓雾之中。 这场坍塌事故,八个人不幸陷入坑中。此八人乃:寒铁衣,暮雪,寒衣,小燕子;还有‘昂昂龟龟’的陈禾东,韩虹,陈韦,陈宇木四人。 其情之可悲,其情之可怜!正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报应不爽啊! 陈家堡西南三里上风口,聚集着陈家堡上千人口,打着几百盏灯笼,冒着严寒风霜雨雪,站在稻田中央,眺望冲天而起久久不散的白色雾烟。 有人惊吓过度,哽咽低泣;有人痛快淋漓,开怀大笑。 陈家堡堡主,他有亲弟弟一个,堂兄弟五个。大堂兄陈禾东,为了陈家堡的伟大事业,如今已‘英勇就义’;另两个,仍旧在叶塘县周边村乡,实行博施济众的大爱无疆。 现在,亲弟陈瀚东,两个堂弟陈盶东和陈滔东,聚在陈家堡堡主陈紫东身边。 他们站在一起,气势恢宏,留守在家中的三百个勇士,莫敢不听号令。 手执连弩,四边戒备,凶神恶煞尽心尽力护卫着陈家堡的大小主人。 陈紫东大仰八叉,负手站在众人前头,眺望着滚滚浓雾的陈家堡,舒畅地吼道:“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杂种,狗胆包天与陈家堡作对,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乳臭未干就敢出来兴风作浪!跟我斗,太嫩了点,只可惜了我那一亿家财。” 堡主亲弟陈瀚东搭话道:“大哥莫急,小弟已派人去调查这小子的踪迹,偌大一笔财富,应该很快就能如数追回。” “嗯!但愿如此吧!便宜了这个小杂种,若不是忌惮他的鬼魅身法,真想绑起来狠狠拷打一番。”说着话,陈紫东突然回头瞪眼,对那些哭哭啼啼的幼童大吼:“如此懦弱,陈家堡以后还怎么指望你们?你们瞧不见那小子吗?十一二岁年纪,做事说话老辣干练,就不知道学一学吗?踏马的,孬种,我陈家堡咋尽出那三父子一样的窝囊废?” 横眉竖眼痛骂了一回,一直郁积在陈紫东心中的闷气又舒缓了不少。自损失家财以来,今晚是比较畅快的一刻。 “瀚东,盶东,滔东,你三人务必加派人手,村,乡、镇、城、钱庄和山旯旮,都必须要有人去寻访,一经发现谁家包庇,务必满门抄斩,别留后患!” “是!兄长高见,我三人定亲自带队寻访。”瀚东,盶东,滔东微微躬身,齐声响应。 身后一小女孩张了张嘴,又迅速闭上,偎在她娘身边不再流泪。她心中想说的是:舅舅,这么简单的事情何必大费周章?因从梨窝村征粮出,重点放在梨窝村不就得了? 食千户,单一个梨窝村的户口不够,征粮的对象,涉及到另外两个村子。另两个村子没出祸端,偏去了梨窝村就出事。这样一推论,梨窝村的嫌疑最大。 小女孩忍住了没说,她知道:她们这些表亲,得不到陈家堡重视。 陈紫东转过了身,对陈家堡所有人大声吼道:“还是那句话,咱陈家堡田多塘多产值多,饿不死大家。那小子邪门歪道的小生意,杯水车薪微不足道,只适合鼠肚鸡肠人的小康生活。我们要做大、做强,享最高等的福。如今弓弩在手,邻县的财富都可以搜刮回来,你们愁什么?最后我奉劝大家一句:陈家堡的事情,你们以后不要再插手,好好过你们有吃有住有玩的好日子。” 群珍、丽花两人的嘴皮子动了动,听到最后,迅速闭得严丝合缝,不再吱声。 她俩很想说:我结拜‘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那个三妹,会‘变’呢!堡主小侄,你不知道吗? 这一等,直等到次日午间烟雾方散尽,众人回家。 婢女和男仆们,以为新春是最轻松愉快的日子。谁知,今年鼠年,活成了臭水沟里的疫鼠:抹桌凳、扫檐阶,浆被褥,洗床板,翻晒谷,重筛米……女的累得像难产,男的忙得似轮毂。 腰痛、颈痛,手酸,腿抽筋。 今年陈家堡的新春真热闹,屋前屋后,彩旗飘飘,厅里厅外,人影纷纷。 恰似每天都在烹牛宰羊,等待又一个贵客光临。 …… 当晚,反‘7’字形屋,陈禾东父子仨,仍旧每人一间房在呼呼大睡。 陈家堡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事情,似乎从来就与他们无关。 又似乎,他们从来就没离开过家门半步。 寒铁衣,暮雪,寒衣,小燕子坐在他们的房门檐下,喝着热乎乎的豹乳,烤着暖烘烘的篝火,玩着王者荣耀…… 不对,玩着用暮雪、寒衣、小燕子三个人的钱买回来的新式武器。 寒铁衣背靠泥砖墙,仰头看着夜幕下飘荡的零星雪花……很美。 这夜景很美,很迷幻,尤其是在这种静谧的旷野中。 “现在,你们藏不住身份了吧?我只有两句话跟你们说,希望能答复我……” 寒铁衣知道陈禾东不会回话,便继续说道:“一,请你们以后不要跟着我;二,麻烦你们以后不要再跟着我。” 第138章 两难 寒铁衣站起身,双肘横摆,活动了一下腰身,又道:“你们过你们的生活,我过我的日子,我对你们不好奇,你们也别来探究我。好啦!永不再见。” 韩虹迅速从厨房冲出,手中扬着锅铲开心喊道:“寒铁衣,我带回来很多剩菜,上次吃了你六只鸡,现在我回请你。” 寒铁衣还没回话,三个房间,瞬间冲出三个人影,直入厨房,然后听到碗与锅碰在一起的‘刮擦’声,跟着传来‘唏哩呼噜’的吃喝声。 不难想象,他们肯定很久很久没吃过肉了。 寒铁衣哈哈大笑,背上暮雪,拉上寒衣和小燕子飘入夜空。 身后,传来韩虹的喝骂声:死贼种,就知道吃吃吃,贵客都被你们赶跑了。 …… 正月初三,申时,殿英豪宅,后花园。 亭台楼阁的后花园,摆着八十八张红绸大桌。 或摆在花间,或摆在树下,或摆在亭里,或摆在榭上,或摆在轩中…… 若说仙宫美,人间亦不逊。天宫有落寞,凡世最喧嚣。 孙锦昌、孙凯鹏,一早出发,晌午时分到达孙殿英家中。 两人的大小家眷,倾巢出动。人生难得几回醉,百年难遇旷世才,所有人,都想与寒铁衣混个面熟。 多一刻与寒乞丐相处,受他保护的机率,便更坚固一层。这方面,三个老财主都了然于心;当然,家中的个别‘搅屎棍’已被三老用河沙狠狠擦洗过了,乖乖混在人众中少说多吃。 申时,寒铁衣从后门进入,他带来了暮雪、林柏、孙杨。 守候在这里的刁玉英,一见暮雪,脸上瞬间绽放开一朵大红花,牵手挽臂,一口一句:妹妹仔,来,我们女人坐我们女人的位置。 轻手慢脚往花丛中引。 这就是现实:蚂蚁时,被人踩在脚下;小豹时,施礼相敬;苍鹰时,人皆仰视。 林柏,孙杨,自然由孙殿英的小妾们接待。她们能言会道,猎奇喜异,村中事,没几件是小妾们不知道的。因此,她们招待‘孤陋寡闻’的林柏、孙杨最是恰当不过。 见面就是热情无比,句句不离咱是同乡,咫尺天涯,趁此新春佳节,正该亲近亲近。 事实上,同在梨窝村,她们真的像是陌路人。 林柏,孙杨被她们哄得心花怒放,急促感一下子消弭无形。三个小妾,你一言她一语,谈起初来梨窝村的寒铁衣,便是口花散天,滔滔不绝:说什么当时寒铁衣出场时,身披长袍,足蹬皂靴,腰挎长剑,绕着五里长晒谷场,窜高伏低,剑花缤纷…酣战十三大悍妇。那真是要多威风便多威风,整个梨窝村,都飘荡着寒铁衣的凛凛巍峨身影…… 林柏、孙杨听得津津有味,听得红唇微张;这可是她俩从没有听到过的故事,最少没有详细听过。 这一来,林柏与孙杨,只一会儿就与孙殿英的家人们厮混熟稔,嘻嘻闹闹中也透露点寒铁衣说过的笑话给她们听。 这一来,花丛中这边的三十多张台,时不时爆发出呱呱呱的大笑声。 暮雪光临,当数小燕子,寒衣最高兴。早把在大海边、梅子树下、金岗寨…等地方闹过的口角是非,忘诸脑后。现在是情同姐妹,曾经对暮雪邋遢污秽的印象,通通抹杀得干干净净。两小儿的心中,只记得暮雪的家财,比她俩加起来的六千万还多,也只记得,三个人在一起时,小叫花只背暮雪一人。 哼! 因此,小燕子寒衣这次对暮雪特好。 孙利君在旁边,听她三人谈话,听得百爪挠心,听得勾魂摄魄的眸子停了转动。暗叫:她爷爷的,小燕子、寒衣的三千万两是真的啊?她奶奶的,有这么多银子,辛辛苦苦还挑个屁的婆家啊?老娘…不对,本小姐若有这钱,要多少男人就有多少男人,何苦日日夜夜愁闷…被人迎进门后,是做原配还是做小妾? 孙利君暗暗揪了一下大腿,偷偷扭过头去寻找寒铁衣的身影。 寒铁衣踏入殿英豪宅后门,即被三个老财主带走,是没有铐手铐的那种带走。前天晚上,三老就在密谋:不要女人来打扰。 一致认为:寒铁衣这小子很好色,养了四百多个卖艺不卖身的绝品,摆明了他这是要独享。 三个老财主有很多话要跟寒铁衣说,但次次都被女人打扰。因此这次实施:分而击之,以众胜寡的战略战术方法。 三个老财主要谈的话题是:出海安全吗?三家搬到横大歌剧院旁边住可以吗?卖酒葫芦的五万三千三百二十一两零三个铜板存到钱庄去吗?听说你有‘复合肥’,都交给我们经营行不行?…… 三个少财主,各自的想法又是不同。 孙豹:只想快点出海。算了算寒铁衣身边,好像有五个女人,那么自己也要带五个。 孙闿潼:吊儿郎当,一副无所谓神情,跟着出一趟海便是了,有赚大家赚,要亏大家亏,没所谓。 孙堃全:心心念念在盘算:如何买大船?如何买大米?又如何平安运回来?运回来之后,怎样卖个好价钱? 这次,孙虎与他大哥孙林的政见几乎一致:寒铁衣要干什么? 为何他要武装村中小孩? 他要造反吗? 那些刀剑,弓弩,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锃光瓦亮还锋利无比。 非常离谱的事情是:六七岁的小孩子,都全副武装。 莫说孙林、孙虎想收缴,就他俩带回来的八十个衙兵,眼馋馋百爪挠心,冲动想杀人硬夺。 反观衙兵们手中的刀矛,要么生锈,要么豁口。与之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无地自容。 村中小鬼们,天天晚上集合在晒谷坪,猫爪鼠行,手舞足蹈,如小脚女人在舞棒花,不堪入目。 衙兵们难耐心中恶念,想夺了兵器远走高飞。 晚上去参观小孩们‘跳舞’,虚构了许多抢夺后果:脖颈施符头低低?剥光衣裤刷蜂蜜? 这些天,兵们没有闲着,去了北边,参观孙庭那帮小子锻炼:翻滚射击,纵步虚劈,弯腰后插……倒是比晒谷坪的小孩子威猛许多。 还去了村南两处砖厂,与两百个有理说不清的兵痞们进行了交流。 闹不明白:他们的兵器为何没有更新?又为何愿意留下来做苦力? 要知道,他们可是上过战场幸存下来的硬汉子。 两百个有理说不清的兵痞对八十个衙役很热情。拿出珍珠红酒,用煎、蒸、油、炸海鲜鱼来招待。酒酣耳热时,两百个兵痞对八十个衙役谈风花,叹雪月,说温饱,描幸福,道生死,诉情义,绘前景,论后代…… 硬是不‘泄露’寒铁衣是不是要造反的话题,八十个人轮番灌二百个人,却怎也灌不出他们酒后吐真言。 孙林很颓败,也很羞耻,为曾经冒出笼络寒铁衣做自己贴身小厮的念头羞耻! 孙林有两难:一难,民间有武器,他不得不管;二难,如果管了,全身会被涂上蜂蜜。 说不得,连累肥肥胖胖的妻子与女儿都会被刷上蜂蜜。 第139章 父女机锋 思来想去,孙林认为:唯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糊涂。 那么,问题又来了,用什么办法堵住八十个衙役的嘴巴? 能认识寒铁衣,孙林很高兴;带那么多衙役回老家,孙林又好懊悔。 没带师爷在身边,问计谁呢? 问小燕子吗?或,厚着脸皮问寒铁衣? 正月初三的这日中午,胖胖墩墩的孙聪琼来到孙林身边,先笑了笑,然后低声问:“爹,你好像有烦恼?能说给女儿听吗?” 其时,正是饭后,孙林独自坐在亭中生闷气。 听了女儿的问话,孙林强颜一笑:“爹没有烦恼,多谢乖女儿关心。” 孙聪琼轻轻坐在临水栏杆上,没有再笑:“说吧!爹,或许女儿能解你心结。” 孙林看了看女儿,肉嘟嘟的脸上瞧不出任何睿智。不丑不美,不艳不娇,看一眼不迷人,看两眼很平常,看三眼也就那样子。 平平无奇的一个凡人。 看了三眼,孙林心一横,便把自己身居官位却不能办官事的苦恼说了出来。 孙聪琼听了,一刻都没思考,脱口就说:“此事易如反掌,爹,你何必苦恼?” 孙林一惊,脸上挂满苦笑:“女儿,你还小,莫要信口开河。” 孙聪琼这会笑了,轻轻柔柔说道:“爹背靠一座大山,官升府尹,表面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暗流湍急;梨窝村的他是大海,爹为何不直接投入大海,要么淹死,要么永远碧波荡漾。” 本就苦笑的孙林,又加一层苦笑,摇摇头道:“女儿,爹听不懂,你给我解决现实问题吧!” “现实问题更好解决了,你既彷徨苦恼,说明他是块硬石头,那就从你手中的鸡蛋下手。俗话说:无毒不丈夫!这不就把问题解决了?” “不不不,女儿,爹虽然贪墨时心不慈手不软,但要做杀蚁堵穴的事我做不来。”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是愚人的行径,没有谁会永远替你保守秘密。你若对他们仁慈,便是对家人恶毒,这种后果爹定然知道。”孙聪琼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两个苹果,递了一个过去:“爹,女儿逗你玩呢,你好没胆儿。” “那你说个正经啊?爹被你吓得半死。” “爹要是没胆,才是怪事。好了,不扯这些了。梨窝村很缺男人,留下他们耕田,或让他们去烧砖,爹跟姓寒的一提,保证他满口应承。”孙聪琼‘咔嚓’咬了一口苹果,神情甚是得意。 “女儿威武!”孙林心中一高兴,也‘咔嚓’咬了一口苹果:“这么复杂的事情,你一句话就解决。早说嘛,何必绕那么一大圈?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爹,我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孙林哈哈大笑:“就是我们回府的路上谁来保护?还有,突然少了兵员,怎么跟上司交差?” “爹呀!怎么说你好呢?燕子妹妹的面子有多大?在这放着你干嘛不用?爷爷的十个家丁他都保护得好好的,怎么会不保小燕子的亲大伯?至于少了兵员,有千百种借口,这不该是你烦恼的事儿。” “好!好!”孙林高兴拍腿:“爹以为你只在书本上聪明,原来勾心斗角的事你也聪明。目前有三个重大案件难破,你可以试着帮爹破一下吗?” 孙聪琼摇摇肥脸:“这是公事,我不参与。” 孙林整整长袍服,起身走到亭柱,靠着柱子使劲蹭擦,呲牙咧嘴道:“这不是公事,不上堂,是我私人的疑案。” “爹,过来,我帮你挠。”孙聪琼丢掉苹果核,搓了搓手上的黏汁:“你说吧!别把我当姓寒的,我没他聪明。” 孙林背对孙聪琼坐下:“只是让你试试而已,没让你真破。一,寒铁衣是哪里人?从哪里来?二,他的兵器、珍珠红酒、假肢、猎虎猎豹的本事,两个叔伯家的船,为何没了又回来?还有他穿的衣服;三,上万个土匪为何不动只惨叫?,还有那晚你爷爷跟两位叔伯进山散步时,三十六个家丁怎么会突然倒下……” “嗯!爹真聪明,会考虑这些问题,其实我也在想。爹,先说说面对这样的案子,你是如何破?” 孙林摇头道:“刚开始我毫无头绪,后来,我想到了前线侵略的外国人,因此我怀疑寒兄弟也是外国人。至于他一个小孩子为何能治服上万个人,这个我就实在猜不透了。” “爹,我跟你英雄所见略同,他铁定是外国人无疑了。至于船没了又回来,收服上万个土匪,这两个问题委实令人费解。但那兵器和珍珠红酒,却好理解些,他的背后,定有人跋涉千山万水送过来。” 孙林摇头:“听着有道理,但我还是不明:兵器和珍珠红酒,一文钱他都不收。图什么?难道他真的图大越国江山?” 孙聪琼点头:“发展趋势似乎是这样,但又不符合逻辑。爹,你想:他要招兵买马,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让三个爷爷将珍珠红酒送出去张扬,这事就更不像是要图谋大越国江山。还有,凭他的本事,可以直入皇宫夺帅。因此,爹说的谋夺江山证据不成立。” 孙林打了两声哈哈,离座走开,不再要孙聪琼抓挠:“女生外向,听着咋好像你在维护他?这事要是闹到朝廷,已经不需要证据了,整个梨窝村都会被朝廷剿灭。是了,女儿,继续分析,船和上万个土匪的问题,你必有你的思路。” “在分析思路前,爹,女儿先大胆向你进一言。”孙聪琼瞧瞧满指甲的污垢,就水漱洗够不着,便将手藏在袖中。 “你说,咱是父女谈话,不是官家场合。”孙林坐回原位,没见到小女儿的动作,却看到了二弟孙虎与自己的原配朱觅婵一前一后过来,孙林立即反手一挥,严厉拒绝他们靠近。 谈兴正浓,岂可让旁人来打扰? 孙聪琼则远远向朱觅婵做了个倒水入口的动作,见朱觅婵点头,孙聪琼才微笑着看了看孙林:“爹,女儿胆大了啊!我要说的是:万万别拿你我分析的谬论,去做你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孙林尴尬一笑:“爹肯定不会做这种糊涂事。但我还是想问问:如此良机,千载难逢,为何不可?” 第140章 梨窝村的正月初三 孙聪琼‘唉’了一声:“爹为了升官,女儿和娘亲的命便捏在你手中了。但我还是要提醒爹:像他这种鬼魅之人,数千里救三叔回来,只需两天两夜。这样的诡异,你能抗衡吗?朝廷能抗衡吗?就算朝廷派百万雄兵,最终能拿下他,他也必然在入狱前,诛尽天下生前仇家。爹,我不信这些问题你会瞧不出?这样换来的官位又能稳坐几天?” “女儿句句在理!但是,我的乖女儿,爹身为朝廷命官,知情不报还不是要被打入大牢?” “爹有三条路可以选择:一,卸甲归田;二,女儿打入内部;三,女儿嫁给他。” 孙林哈哈大笑,心中又苦又涩,让他一下子离开官场,既不习惯,也舍不得!女儿打入内部或嫁给寒乞丐,据观察,孙林相信比自己坐上皇位都困难。最后,孙林眼中噙着泪花说道:“爹不知道女儿喜不喜欢他?但你的大义爹很感动。婚姻是一种缘分,就像小燕子,轻而易举就到了他身边,可小燕子却视如敝屣,富者貂裘,穷者无衣,世事就是这么奇妙。” “爹,咱不谈这些。至于船与上万个土匪的问题,女儿是这样猜想的:上阵打仗靠武器,他的身上必然也有很厉害的武器。厉害到我们瞧不见摸不着,所以女儿很想接近他。老实说:女儿不喜欢他,但难保以后会喜欢上他。” 孙林摇头:“女儿的信心爹佩服!爹不是要打击你,就你二叔三叔的其他女儿,还有锦昌、凯鹏两位叔伯的孙女,哪一个不在想尽办法,钻营取巧靠近他?传闻他会飞,哪一个女孩子的梦想,不渴望有这样一个白马王子?” 泪水在孙聪琼眼中打转,然后叭嗒叭嗒掉落,看到朱觅婵提着水壶过来,孙聪琼抹了抹泪水急速说道:“爹,女儿就是有这样一个美梦。可…可女儿再遇不见第二个如他这样的人了啊!” 孙林轻轻拍了拍孙聪琼的后背:“女儿聪明,定有办法将他臣服在你的石榴裙下。” 孙聪琼噗嗤一笑,正欲再说话,朱觅婵已连跑带走赶过来,还有十几步就吼了一嗓子:“刚看见你父女有说有笑,这会儿又咋啦?孙木木,你干嘛又欺负女儿?” 孙林站起身接过水壶来倒水:“女儿是我的宝贝,疼都疼不过来,你咋就用个‘又’呢?” 朱觅婵生育了三女一儿,大女二女已出嫁,三儿比孙聪琼大一岁。殿英豪宅关不牢他,猴精一样日日溜出去与村中小孩打得火热。 毋庸置疑,必是冲着银光闪闪的刀剑弩而去。 朱觅婵坐到孙聪琼身边,轻拍她后背,掏出丝巾给她拭泪:“女儿,为啥哭了?告诉娘,娘给你做主。” 孙聪琼拭干眼泪,端起杯子吹了吹:“娘,真的能帮我做主?” “肯定能做主啦!娘不能帮你做主,难道你还指望木木啊?” 孙林在旁边纠正道:“双木念林,不是木木。” 朱觅婵翻了个白眼,矫正道:“三个女儿刚学林字时,一个木写在太阳升起的地方,另一个木写在太阳落山的尽头,怎么不是念木木?” 孙聪琼哈哈大笑,背转身将吹凉的热水洗了手:“娘,我要留在梨窝村,爹说要问你,我知道你不肯,所以我就哭了。娘,这个你能做主吗?” 朱觅婵不假思索道:“能,怎么不能?梨窝村就不是家吗?住哪还不是一个样?” “谢谢娘!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到现在,孙聪琼已有点口干,连喝了好几杯。 “不对,不对!女儿,你准备耕田啊?在城里的学业你要荒废了吗?”肥胖的朱觅婵反应很快,一下子就考虑到厉害要点。 “娘,哪里用得着我下田?学业,我自己在这里完成。” 这会,孙林瞧见,他的爹和娘,引着孙锦昌与孙凯鹏,以及他俩的全部家眷走出二进院,浩浩荡荡谈笑着往后花园而来。其中,就有男见男羡,女见女妒的小燕子、寒衣、孙利君夹杂在人群中。 孙林说了声:你两母女聊。便快步离去,三老的动态,孙林必然也要掌握。 池中凉亭,孙聪琼扶朱觅婵坐下,没再纠缠留不留梨窝村的问题,而是转了个话题:“娘,爹洗澡时,你没帮他擦过背吗?” 朱觅婵的肥脸跟着眉眼一皱,皱成一撮儿:“什么意思?女儿管起娘的私生活来了?” “不是啊!娘。”孙聪琼摊开没洗净的指甲:“你瞧,全是爹背上的泥垢。” “咦!恶心死了。”朱觅婵连忙用打褶的肥手捂住鼻子:“你爹咋那么脏?他都很久没跟我在一块了。” “娘,喜欢上一个人,刚开始是不是如胶似漆,时间长了彼此就厌倦?”这时候,孙聪琼才从兜中掏出在仕招嫲家买的指甲钳,慢慢剔起指甲中的污垢来。 “是啊!女儿,你经历过了?跟谁经历的?” 孙聪琼心中哈哈大笑,表面却白了朱觅婵一眼:“娘,过了年女儿才十四岁,跟谁经历?” 朱觅婵对着肥腿狠狠一拍,恍然大悟道:“对,对,对!是娘疏忽了。宝贝,看上哪家小子了?娘帮你参考参考。” “寒铁衣,你有本事撮合我俩吗?” “啊哈…娘也看上他了,听说长得很高大很俊俏,家中好像还很有钱。坊间传闻,下次开考,十拿九稳他准是状元郎。” “娘,你去找婶婶们说话吧!女儿要回房了。”池中亭台这会有人过来,孙聪琼绕南墙根而走,回了三进院。 进了房间,更换了一套红裳绿裙,孙聪琼便站在二楼眺望后花园,但见:红绸飘飘,花摇树摆,人流攒动,八十八张大圆桌,九成都已坐满了人。而一进院,二进院这边,大锅烹饪的呼呼声传入耳中,香味钻进鼻孔,氤氲雾烟,罩住半个梨窝村。 一会,孙聪琼瞧见:她的爷爷带着孙锦昌、孙凯鹏与他们的儿子,站到了后门左边,列成一排男宾团;她的奶奶则带着自家女眷,以及另外两家的女眷们,排列在右边门口等候。 鲜衣艳服,红飞翠舞,煞是好看。 孙聪琼记得:两年前的那次回梨窝村,爹娘很威风,爷爷奶奶很傲慢。 年三十那天,全家老少站在万年桥,与孙锦昌、孙凯鹏两家大吵大闹,吵得翻天覆地,吵得飞沙走石,吵得狼惊虎走…… 直到,金岗寨那面山,挡住了落谷红阳,大家方才散场,在恋恋不舍、难舍难分的惜别下,各自回家吃团圆饭。 其中有一个很有趣的景象:那就是三家的女眷们,分别打乱阵势,悄悄站到敌方男人背后。 这般情形,导致三方只敢争个口舌之快,而不敢动手混战。 第141章 真情倾诉 也就是从那天起,孙聪琼倍儿珍惜手指甲,它可以:插眼,抠鼻,锁喉,划脸,抓裆…… 两年后回老家,梨窝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傲睨梨窝村的三家富户,今天竟然会做出谦卑随和的姿态,而且彼此之间关系铁得如胶似漆、水乳交融。 又一会,孙聪琼瞧见洞开的后小门,进来两个小孩和两个大人。细瞧:是寒铁衣带着三个女子,昂首阔步进入孙殿英后花园。 孙聪琼心眼里莫名涌出一大股酸水,直冲喉咙,很难受,极不舒服。 走在前头的寒铁衣,深蓝色冲锋衣,英姿飒爽,朝气蓬勃,果有一种别样的吸引人韵味。 另三女,则是各色粉裙衣裤,走起路来,如仙子曼妙。 注目这四个人的人,何止孙聪琼一个?满场老少男女,各取所需,各看各喜欢看的人。 寒铁衣被三老簇拥进阁楼,寒铁衣却转个身来到枝叶茂盛的榆钱树下。就在这时,寒铁衣耳中听到一道特特别的声音:万千宠爱集一身,熠熠光华照人间。你若有一颗凡心在身,记得世间有个我在惦记你。 声音还在说:你能睃我一眼,我很高兴。你若不厌烦,就听我絮叨几句:我很喜欢你,像你喜欢银子一样喜欢,我想做你喜欢的银子。人生很短暂,女人最美的岁月是及笄之年到摽梅之年,我愿将我最美的十年献给你,你带我快乐十载,只要十载,此生我足矣! 很想叫你声哥哥,可我却当了姐。我想留在梨窝村,却不知能不能留下,好想与你日日夜夜天涯咫尺,好想与你天涯海角去闯荡,好想与你在冰天雪地里染上万万朵红花……记得,来找我,无论我在何处,记得来找我,我的心扉为你开,日日夜夜为你开…… 听到这里,寒铁衣的耳中再没传来絮叨,周围恢复了酒酣耳热的喧嚣声,还有三个老财主事无巨细的问询话。 孙聪琼走下楼,没去就席,而是去了厨房,跟着那些分批吃饭的仆人们简单吃了两碗饭。 …… 黄?大仙没有离开梨窝村,他拒绝了三个老财主赠送的三千两银票。 黄?说:他要留在梨窝村长住。 黄?担保:绝不在梨窝村惹是生非。 三个老财主要划地为他建房,黄?一样拒绝,只说:山野狂人,处处是家。 梨窝村的边边角角,黄?都逛了个遍。 最后总结下来,只有一个念头:要拜寒铁衣为师。 事实上,黄?仅是想想而已,并没有行动。 同样的正月初三,晚上,黄?来到孙矅晖家中。 黄?这个白头发老头,全村小孩都认识,手拿一把仙扫,晚晚倚在降龙树下瞧大伙儿‘练’武。不言不语,不评不论,说他像乞丐,却从不乞讨;说他像过路的别村人,却手拿仙扫不道不佛。 这晚,孙矅晖、孙景修从晒谷坪回家,黄?跟在身后。 孙矅晖停在家门口问:“老爷爷,你来我家吃过饭呢!却不知道你的名字,有话跟我说吗?” 黄?拂尘一挥,挽在左手臂上,竖起手掌喧号道:“南无阿弥福生无量,贫道老衲黄?,贫道老衲要收你为徒,每天供我二十斤米,快去点蜡焚香磕头吧!” 前面两句话,孙矅晖、孙景修听不懂,也从来没听过。后面三句听清了,但兄弟俩却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这个拜师,是拜哪门子师? 前两日拜了大肚婆李芍、玉真为师,是学识字断句。今晚拜这个白须白发的老头学什么呢? 见两人怔愕没反应,黄?踏入大门,来到客厅面南坐下:“给你们半个时辰准备,过了时辰,师徒缘分便尽了。” 孙矅晖、孙景修懵懵懂懂去准备香案,心中似懂非懂,实则一点都不懂。 有种错过了可惜,拥有了烫手的那种奇妙感觉。 于是,稀里糊涂便去做。 李芍、玉真还未睡,她俩要么守在门口看摊,要么坐在厅中嗑瓜子,晚晚非要等到孙矅晖回来,方会关了大门回房歇息。 这晚,她俩就坐在客厅饭桌上嗑瓜子,闲聊些分娩之后,去私塾授课的事情。这是寒铁衣安排她俩做的事情,并劝她俩别去横大歌剧院找昔日姐妹叙旧情。笑笑阁与菜花楼的‘姐妹’,十之八九是李芍、玉真拐带回去的苦命人,见了面,冷不丁被人扎上一刀,那就是一尸两命。李芍、玉真听令寒铁衣,住在孙矅晖家,从不去横大歌剧院看戏,更不会去找这些得到重生的姐妹们。 反转想想,李芍、玉真就很恨老鸨,所以她俩,新春佳节都没去探望住在十三座木屋的自家老鸨。 黄?这人,李芍玉真熟悉他面孔,这晚见他进来,并没有惊慌。听说要收两小子为徒,李芍玉真心中一喜,但究竟喜什么,两女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手忙脚乱帮忙扫桌扫地扫瓜壳,煮水煮茶煮夜宵。 仕招嫲得知儿子孙景修要拜师,心中甚是欢喜,瓜果饼干之类的东西,通通呈摆在饭桌上。孙芮、孙莉瞄了瞄这个老头,心想:敢在寒乞丐的地盘坑蒙拐骗,那是找死;既然有胆量过来收徒,必有几许斤两。 何不让他一起收了做女弟子? 想到此,孙芮说:“师父,一起收我和堂妹孙莉为徒吧!” 黄?闭目垂眉盘腿坐在地上,拂尘一甩,眼都没睁:“贫道老衲不收女徒,你们到一边去吧!” 孙芮、孙莉连求几次,皆撼不动这个‘贫道老衲’的铁石心肠,只得作罢!偷偷挖了两坨鼻屎,趁人不备放在‘贫道老衲’的茶杯中。 孙矅晖、孙景修磕了头,敬了茶,腾出后院一间房给他暂住,这师徒关系便算是确定了。 …… 正月初四,天蒙蒙亮的早晨,孙祥贞的床头,静悄悄坐着一个男童。 神情专注注视着孙祥贞的黑眼眶,还看她薄薄的嘴唇皮。长期的营养不良,两颊凹陷,脖子细得像筷子,顽强地支撑着她那颗霸道又恶毒的脑袋。 自失去四肢之后,健康更是每况愈下。 若不是寒铁衣有药物,给十三个小霸主延续心脉。她们要么早已瘫痪在床,要么早已陆陆续续离世长辞。 第142章 孙祥贞的温柔 孙祥贞得到过寒铁衣的真气渡体,或许还能活个三年两载,其他十二个小子,便是旦夕之祸福了。 之所以寒铁衣对十三个小恶人,格外恩宠,那是因为是他的武器造成的祸害。 之所以寒铁衣不再用药物延续他们的生命,那是因为寒铁衣觉得,这个朝代的人和事,自己不可过多去参与。 寒铁衣追求的是快乐!和白云一样无羁无绊的快乐! 村里的鸡叫声,狗吠声,还有邻里早起的恭贺新禧声。孙祥贞就在这样的嘈杂声中,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睁眼的那一刻,兀地看见床头悄没声坐着一个小鬼,孙祥贞吓了一大跳。 初时以为是孙铁栓,后,方瞧清是寒铁衣。 抬手欲去打,半条手臂举在半空却起不了作用。 睡觉,所有人都会脱掉碍事的假肢;醒来的那一刻,‘天真烂漫’、‘纯真无邪’的十三个小恶人,相当于就是半个人彘。 “别怕,是我,寒铁衣,我来你家做客。” 一百二十平方的宅院一个人住,突然冒出一个鬼魅般的人,不害怕才怪。 “来做客也不用那么早吧?”孙祥贞挣扎着撑起身,露出排骨般的身板。 “找你说说话。” “干嘛不去找铁栓弟弟?” “我喜欢跟漂亮的你说话。” “好会哄人!什么时候坐在我床头的?” “一百年前!” “哈哈哈……” 寒铁衣先将假肢消了毒,然后帮孙祥贞套上,随后在牙刷上挤好牙膏,递到孙祥贞手中。 “你不是梨窝村的人。” “对,我不是梨窝村的人。”寒铁衣答。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我们国家的人。” “何以见得?告诉你:我们的国家叫越。”寒铁衣纠正道。 “越国的女人没资格坐席吃饭,越国的男人不会服侍女人。这些,你从不在乎,所以,你不是我们越国人。” “好聪明!会这样推理问题。” 寒铁衣跟着孙祥贞来到后院,家家户户后院都有口水井。 “那你告诉我,你是哪里人?”孙祥贞问。 “我的家在大海彼岸,很远很远,无法回去了。” “大海彼岸的人都是神仙吗?”孙祥贞又问。 “不是!” 待孙祥贞刷好牙,寒铁衣又打了桶水,帮孙祥贞洗脸。发现她根本没洗过澡,即刻拎入澡堂,褪了起床时刚穿上的衣裳,狠狠帮她擦去身上污垢。 “不是神仙,你的本事咋那么大?” “我没有本事,我依赖的是科技产品,要用很多银子才能买到。”寒铁衣没有骗她。 “所以你不会在梨窝村待很久,要到其它村去乞讨,是不是?” “这是我来梨窝村,第一次听到最好的听的话。”寒铁衣夸赞道。 “可以带我去乞讨吗?” “你跟梅丫头是仇敌。”寒铁衣直指问题要害。 “她走前边,我走后面,你站在中间,我俩便打不成架了。” “可你却从不听我的话,溃烂发脓发臭了,你还不爱干净。”寒铁衣盯着她的身体说道。 “找不到林柏母女,也找不到你,我只求早点死。” 孙祥贞坐在浴桶内,‘v’起双腿,任寒铁衣清洗患处,淡兰淡芝淡香药水味,氤氲在整个沐浴房。 “只问你一句,想不想改变自己的性格?” “想过!可改不了,那天背你去悬崖,我的心就温柔了很久。”孙祥贞浑浊的目光有点雾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换个地方,换个环境,或许能改变你的性格。” “带我去乞讨啊!在你身边,我永远温柔。”孙祥贞的眼睛突然泛起一丝希冀。 “山中,有座木屋,我想送你们去那边生活,那里是个修心养性的好地方。” “我们?你跟我们在一块吗?可以带我先去瞧一下吗?”孙祥贞干燥的脸孔烫得像火炭。 寒铁衣帮孙祥贞擦干水渍,穿上遮踝长裙,系上长袖衫。瞬间换了一副模样,苗苗条条,衣衬人美,似绿叶丛中刚盛开的一朵小红花。 “今晚带你们去吧!顺便问问你弟妹们的意见,不愿意去,别强求。” “嗯!我听你的话,就算你不跟我住在一起,也会时常来瞧我是吧?” “对!我会时常去瞧你。” 说到这,孙祥贞一阵高兴,泪水从眼睛里滴落,紧紧抱住寒铁衣:“要是我娘还在世就好了,我一定不再忤逆她。” “糖果不能吃太多,会提前把你的牙齿蛀光。” “可我抵受不了糖果的诱惑。” “走,我做早饭给你吃。” 厨房在一楼大厅右边,两间房合做一间。中间有堵半人高的砖墙拦截,一半厨灶,一半饭厅。 饭厅桌上、地上,堆着数十袋肉食与蔬菜,而那些肉类,已全部斩好成块。 瞧得孙祥贞又是一阵流泪,今天,什么她都没有准备。就算有,也是年前村长分发的牛羊鱼,放到现在,已经陈旧,还有点馊味。 寒铁衣刷锅,烧火,煮沸滚水。抓了一把腌制好的鹿肉,丢入沸腾的锅中,同时放了四块阳春面进去;将熟时,再搅了些青菜。 “你要是个女子,定是个好媳妇。”孙祥贞不知道说什么好,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为何不说我是个好父亲?”寒铁衣端了两碗面条放在桌上,拉孙祥贞坐下。 “可以做我孩子的爹吗?”孙祥贞靠在寒铁衣身上,觉得这个男人才是真男人。能与他相依到老,这一生就不白活了。 “你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能生出白白胖胖的娃。” “你喜欢男娃,还是女娃?” “都喜欢。” “村里人都重男轻女,你果然与众不同。” 孙祥贞吃了两碗鹿肉面,鲜香可口,回味难忘。这一下,让她的情丝,更加全部融化在这个小贼种身上。 泪水再次滴落,偎在寒铁衣身上,再不愿片刻分开,很幽怨的道:“要是早点听你的话,我们是不是早过上了幸福生活?我十三个人,也就不会断手断脚?” “还恨我吗?” “恨!没了四肢,能不恨吗?可我常常在想:用四肢换一座新屋,似乎很值了,就可惜我娘享不了这福。” 寒铁衣帮她拭去泪水:“你应该想说:杀了我,你会很后悔是不?” “对!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就有梦,甜甜的梦。” “带着你去乞讨的梦是吗?” “嗯!好想跟你过这样的日子。” “来年,带你们出去乞讨一个月如何?” “一个月太少了,要一辈子。” 就这时,前院奔进一群小孩,嚷嚷道:“祥贞姐,还没起床吗?” “祥贞姐,我们去摘番薯叶,听说,铁衣哥哥很喜欢吃。” 孙祥贞猛地离开寒铁衣,坐正身子吼道:“铁衣哥哥,铁衣哥哥,叫得那么甜,他灌了热屁卵给你们吃啊?” 第143章 买了一个奴仆 柔情蜜意,被别人打断,孙祥贞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张口便骂,毫不顾念先前的温婉形象。 声从厨房传出,众小孩立即噤了声,怯怯的望向厨房,站在原地挪不动脚步。 也就在这一忽儿,七男五女全到齐。后一脚进来的孙铁栓,看到几个姐妹脸上的茄子颜色,忙问:“怎么啦?祥贞姐昨晚的气还没消吗?” 所谓昨晚的气,是孙祥贞一伙人,站在晒谷场,对着孙殿英家的大门在跳脚秽骂。里面太热闹了,香味飘散整个梨窝村,孙祥贞等人知道寒铁衣在里面,心里不舒服,于是远远的指着殿英豪宅嚎吼。 殿英豪宅,四面围墙,有八十个正规军和十个孙殿英的私人武装在把守。不然,孙祥贞这伙人,说不得定会用烂泥砸孙殿英家的大门。 寒铁衣整整冲锋衣,走出厨房扬声问道:“大家吃过早餐没?我给你们做。” “没有,铁衣哥哥快给我们做吧!” 几个胆大男孩齐声应。住孙祥贞隔壁的孙梦玲与孙余雅,闻到孙祥贞厨房飘出来的香味,扒在她家门缝,又听到了里头的动静,心知有问题,便去约齐了其他哥弟姐妹一起过来。 得到小鬼们的回答,寒铁衣转身又入厨房,知道这些人就算吃过早点,吃的也不会是好食物;做些儿东西给他们填肚子,正可增进下感情。 孙祥贞则想阻止,转念一想:这些小鬼才是自己人,寒小叫花是外人,没理由不让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吃饱肚子。 于是冲厨房喊:“煮多点,我的婶婶们一会也过来吃。” 使了个眼色,除孙铁栓外,全跑回家去了。 顽皮的孩子,都挺机灵。 “铁栓弟弟,严奶奶和义父不去叫过来吗?” 一楼大厅,有大桌,孙祥贞让孙铁栓坐在大厅。 “严奶奶去地里摘青菜,义父在出恭,一会儿就过来。”孙铁栓耸耸鼻子,咽了口津液,问道:“祥贞姐,洗澡了吗?你身上有香味。” 孙祥贞脸上一热,离开孙铁栓好几步,扁扁嘴道:“洗澡很稀奇吗?昨晚洗了,刚刚又洗了,今天才是我们真正的春节,不是吗?” 孙铁栓当然不会往其它方面想,他也没本事往其它方面想,挠挠头道:“洗澡咋不先通知一声?大家一起洗啊!” “现在回去洗也不迟啊,寒兄弟约的时间是聚晚餐。” 孙铁栓点头道:“吃完铁衣哥哥煮的早食就回去洗,全部人都回去洗,换上新衣服。” 大门口,大踏步进来一个铁塔汉子,一身新衣,遮不住他的大手大脚,呵呵笑道:“好香,好香。祥贞侄女,谁在厨房煮食?家里买了一个奴仆吗?呵呵……是该买一个,贞侄女,你煮的太也难吃了。” 跟孙铁栓说了话,孙祥贞本欲进厨房,这会张子文又进来,孙祥贞便停了脚步说道:“是你日日夜夜挂在嘴边的寒铁衣,说他是奴仆,小心他刷你蜂蜜。” “是吗?是吗?寒弟弟那么早过来了?我还得揍他呢,一年到头不着边,这会终于知道回家来了。” 寒铁衣在厨房,张子文还真有点不信,话在说,人已几大步跨进厨房。细细一瞄,一个小男孩,穿得挺精神,正坐在灶口往里填稻草。 “哈哈……弟弟,真的是你啊?初一那天跟你说不上两句话,今天无论如何你得陪哥哥唠嗑唠嗑了。”口水喷上天,象鼻子粗的一双大手就去抱烧火的寒铁衣。 这一箍,哪还得了?必是像火钳夹芝麻。 可是,张子文一箍却箍了个空,一颗头差点还扎进熊熊燃烧的灶坑肚。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背后一只小手抓住张子文裤腰带,前倾的身子才算稳定下来,接着传来一股巨力,压得张子文顺势坐在灶台上,哈哈大笑声跟着响起:“大哥真是好大哥,来得真及时,快烧火,再添十几把稻草就熟了。” 坐下后的张子文,缓了十几息,堵在胸口的急气才慢慢理顺,打了个空嗝说:“弟弟煮的是啥么子啊?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得去叫我娘回来。贞侄女,快过来烧火,瞧你,两手闲闲,大小姐一样。” 孙祥贞本已进入厨房,听了张子文的话,便想说:我去叫严奶奶吧! 哪知,张子文一闪身就出了厨房,跑到了院外,浑身透露出来的强劲活力堪比豹子。 “真不明白,你这么小,武功那么高,厨艺又那么好,好像无所不能似的。你瞧我们,什么都懵懂无知。”孙祥贞坐到灶台,给灶口填稻草。 门口,孙铁栓跟着进来,犹豫了一下,去厨柜拿碗,表示他也会做事的意思。 最近,他有种气血不够供养身体的那种感觉,气力涣散,手足无力,轻飘飘想提刀剑都要憋半天劲。 曾经的无限活力,见人就想撕打的狠劲,正在逐渐远离自己而去。 孙铁栓在强忍,在掩饰,张子文教练的上阵厮杀技能,他也在咬牙学得很刻苦。孙铁栓认为,只要多吃饭,多吃肉,身体一定能强壮起来。 现在的他,不想死。 活着的目的,不是要手刃哪个仇敌;而是,他要为自己家开枝散叶。 可憾,就在秋风肃杀的季节,他与他的哥弟姐妹们,一片片从树枝上飘落。飘得无声无息,划出一道最后的孤独和不甘。 风一吹,了无痕迹;雪一盖,化作淤泥。 寒铁衣接过孙祥贞的话,鼓励说道:“别气馁,用心学,你也是万能人。收割稻谷,你们就是能手,我可做不来。” 孙祥贞苦笑:“割禾、插秧再厉害,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废人一个?” 就这会,大杂烩面条做好。 院门口,十一个大悍妇同时进来,手里都拿着一些青菜或腊肉什么之类的东西。 她们刚进来,张子文,严敏求亦到了院内。一时热闹喧腾,都坐到厅中大桌,见到寒铁衣,十一个悍妇不咸不淡的打了声招呼,严敏求则热情似火,牵手拉脚,一口一个寒侄子:可惜我的闺女都外嫁了,早知道梨窝村有个你,老身怎也留下一个来给你。 说得寒铁衣,好像娶不到婆娘似的。 干嘛又不提你的外孙女呢? 第144章 禁区 十一个悍妇的漠然‘无’情,缘于几个方面:一,找不到谁来争吵。现在家家关门闭户,提倡邻里和睦,因此有意无意都在回避十一个悍妇。 由此引申到第二个原因:恨寒铁衣建造了这么密封的房子。以前住的是颓败茅寮屋,门前门后走过,一个眼神不对,就可争吵起来,那时候的生活多么精彩啊! 三,恨寒铁衣勾三搭四。跟村民们友好也就罢了,干嘛要跟三家财主眉来眼去?这不就是趋炎附势,臭味相投,沆瀣一气吗? 四是最重要的一点:失去了精神支柱。没有赛金花与张小芸的带领,气势弱了一大截。以前都是她俩布置作业,大家拼命抄写;如今她俩不在,剩下的十一个人,想找些因头来闹一闹,都不知道从何处捻起。 妇女的领导地位被人夺了去,她十一人,晕晕乎乎还觉得无官一身轻。人生最大的乐趣,便是:有架吵,可以大吵大闹七天七夜;没架吵,躺在床上养精蓄锐。 这样的日子,才是最惬意的日子。 可这一切,全被小叫花搅浑。 任谁评理,这错,都是小叫花子的错! 养猪养鸡养鸭开商铺,亦无法抵消的错。 这些凡俗的狭隘思想,寒铁衣哪会与她们计较?心中只在想:怎样激活她们对生活的热爱,以及怎样修正她们喜欢钻牛角尖的思维。 人数一齐,说话最多的反而是张子文,身前身后绕着寒铁衣问东问西,仿似他才能新进门的新媳妇,那股黏糊劲还没消退。 他俩在说话,妇女们与小孩则在洗菜分肉;在严敏求的带领下,做得倒是有模有样,弄了中饭弄晚饭。 这一整个白天,寒铁衣到了鲁梅兰、彭若蓉家中,在她俩的院子左边,规划了售货柜的摆放位置。 或许,某一个夜深人静的半夜,针头线脑、油盐酱醋、锄头镰刀……等等农家实用东西,就会被寒铁衣悄悄放在她俩家中院内。 猪舍、鸡棚、鸭窝,寒铁衣建议:修建在池塘周边。 张子文此次从山中出来,一个月二两银子的工酬翻到六两,而且一次性付款到八十岁。大富大贵的张子文,除‘关心’寒铁衣最近的动向之外,还有一个核心问题:他要回趟‘武城第’,讨两房臀大的婆娘,带过梨窝村来开枝散叶。 寒铁衣听得没滋没味,就转而跟孙铁栓说话。 孙铁栓说:他们七个人,练翻滚射击做不到得心应手,还有其它量身定做的攻击技巧否? 孙铁栓又说:练好了本事,可不能困在梨窝村,他七个人要上阵杀敌,建功立业荣归故里。 孙祥贞与孙铁栓的假肢,只要启动机关,挥手抬脚间,皆能做到惊世骇俗的碎石裂碑,但他俩如今住在大村子中,嗜‘架’如命,寒铁衣怎敢冒险告诉他们? 那天,在孙济环家中装完假肢之后,寒铁衣就欲带十三个家庭进深山长居。现在,寒铁衣又有了新的想法:带十三个小子进山,试着延续他们的生命到留下后代。 于是问道:“铁栓兄弟,我在深山搭有一座木屋,想带你十三个哥弟姐妹去山里住,你可愿意?” 第七座山谷的情况,孙铁栓从张子文与严敏求口中了解过,木屋很漂亮,环境很优雅,还开垦有旱地,栽种了许多青菜瓜果。 这次,寒铁衣带过来的蔬菜,就是从那山谷中摘取。 孙铁栓摇摇头:“山深人静,苦行僧生活。铁衣哥,你知道我们的性子,怕是半天都待不住。” 孙祥贞在旁边应和道:“我的五个妹妹不愿意去,她们的娘亲也舍不得孩子。铁衣弟,别操这份心了;虎豹蛇虫地方,没谁能睡踏实觉。” 严敏求接茬道:“只要有地种我就欢喜,可山中蚊子实在多,走路都撞脸。” 寒铁衣讪笑,心中已没有了强求他们的意念:“好吧!尊重你们的意见。记住,秋收时有大批官兵进山伐木,到时刀剑弩你们要藏起来,怀璧其罪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若做了过份的事情,你们别闹,多憋屈都先忍着。若要解恨,我让他们老实站着,你们欢欢喜喜去刷蜂蜜就行。” 众人哄堂大笑,到此刻,大家才有了点开心。 正月初四的这一天,在不咸不淡中度过。没有大喜,亦没有大恨,冲着对幸福生活的憧憬,稀释了许多郁积在心底深处的仇恨。 晚间,戌时,寒铁衣离开了梨窝大村,返回横大歌剧院。 因为,暮雪在这里。 难得她愿意在‘自己家里’待上一天一夜。 222号房间,寒铁衣等到戌时末,三女才从练武厅回来。满脸汗珠,薄衫尽透,关上房门,拿了干净衣服,站在雨蓬头下…… 暮雪嚷道:“铁衣哥,发什么呆?过来给我们擦背啊!” 寒铁衣站在浴室门口,双手环抱:“快点,我带你出去。” 孙林急道:“不带我?” 林柏更急:“我也要跟着。” 寒铁衣眉头一皱,蠕蠕腮帮,笑道:“有没有洗净啊?那么快穿衣干吗?子时才出去。” 三女闻听,咯咯大笑,放下手中干衣。披散长发,滴上香波,认真揉搓,泡沫罩住了满头青丝,闭上眼睛弯腰冲水…… 暮雪睁开眼睛,跳脚大叫:“柏姐姐,有个艺术家蹲在你后边。” 林柏赶忙并拢双腿,抹了把脸上泡沫,睁目瞧去,寒铁衣好好的仍然倚在门框处。 暮雪哈哈大笑…… 亥时末,寒铁衣背上一个篓筐,筐中装有很多木牌。暮雪、孙林各一把铲子,林柏肩扛锤头,三女‘气’得脸色铁青,跟在寒铁衣身后,一座座山峰飞纵,忙到天露鱼肚白,回到222号房时,又是一身汗水。 木牌上写着:梨窝村不欢迎陈家堡人进入 竖在梅子树下山脚。 木牌上写着:陈家堡人越过此牌 小心颈椎 竖在梅子树下峰顶。 木牌上写着:陈家堡人闯过此界 切断双腿 竖在金岗寨山脚。 金岗寨峰顶另有一块牌子:曹贯大将军临时指挥中心 第七座山谷、十三座木屋、山神庙悬崖、横大歌剧院……分别竖了块“禁区”牌子。 牌子特大,字体亦很大,用红漆刷写,透着森森的腥红。 横大歌剧院的木牌,交在孙矅晖姐弟手中,叮嘱他俩时间到了再挂在墙上。 这就是,四个人今晚忙的活。 第145章 出海前的准备 正月初五,梨窝村有村民开始出山,他们兜中有很多银子。连孙铁栓和孙祥贞都有一百两家财,三口之家以上人的财富,就更不用说了。 她们要访亲,这个亲,是外嫁的闺女;这个亲,不得不探访。 有诗为证: ……幼为长所育,两别泣不休。对此结中肠,义往难复留。自小阙内训,事故贻我忧。赖兹托令门,任恤庶无尤。贫俭诚所尚,资从岂待周。 所以,这个亲,不得不走上一回。 正月初六,孙林、孙虎带着他们的家眷启程,由威风凛凛的衙役们,护卫到梅子树下峰顶‘挥泪’洒别。 接下来的日子,师爷,县丞,县尉,还有十二个守林人,离开梨窝村出山而去。揣上几个月辛辛苦苦赚的银子,高高兴兴回了叶塘县城。 郭茂财则与张子文结伴同行,曾经的主和雇关系,七八十里路途,也不知道他俩会在路上谈些什么‘贴心’知己话? 住在河神庙的凌国梁、龙治民,望着一拨拨人从‘家’门前经过,心中五味杂陈。 是去是留,两人‘吵’得面红耳赤。 正月初一那天,孙矅晖家的高墙大院,满眼都是大肚婆,问来问去,没人愿意跟他俩。理由是:梨窝村的分红,你俩一个子儿都没分到,跟着你们喝万年河水啊? 村妇不愿跟他俩,初长成的大闺女就更不愿意了。都清楚:他俩只有一条腿,且是已接近五十的老头子。 二百个有理说不清的兵痞,目前领到了三个大工程:犁田、翻盖山神庙、大兴土木铁衣寺。 他们有三个议案:一,杨新忠那支百人队,直接驻扎到北山,就地烧砖。 二,周朝天这支百人队,带领孙林孙虎留下来的八十人,一分为三:烧砖,盖庙,犁田。 三,故土有家室的兄弟,夏季安排探亲。 杨新忠,周朝天有件事情没料到:那帮339个外乡人,正巧春耕时节,从烟墩岗崇山峻岭中,绕路带回来上千个背井离乡的同乡苦命人。 得知:他们往返路上,都有‘神仙’送米粮接济。 杨新忠,周朝天明白:这事必是那个高深莫测的小叫花所为。 于是,又将他们一分为三:一半人去插秧,一半人烧砖,剩下的小孩,安排去私塾打下手,务必赶在九月份开学。 寒铁衣这个‘老板’压力好大,天天在谋划:出海之后得多运点金银回来,才能养活这一大帮子人。 如果发不出工钱,万一被他们告到‘劳动仲裁’局,颜面就得扫地了。 游荡在阳天嶂的居寡妇孺,寒铁衣照样在关注,送她们米粮,送她们菜种和谷种,让她们就地耕作。 恃强凌弱者,夜夜有灾厄降临,手或足,莫名离体。 受欺凌者,跪谢老天爷:你老人家终于开眼了。 受残肢者,坐地指骂老天:我本也是老实人,都是当政者不作为,害人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该惩罚的人,应该是那些掌权混蛋们,为何不去惩治恶人,反而来惩戒弱者,莫非你这个狗屁老天爷也欺软怕硬吗? 话说孙堃全,得到寒铁衣要求,要坐那艘花船出海。乞丐有求,莫大荣光,当即命令长工们认认真真擦洗,仔仔细细重漆。 大海是何等模样,没人知道,皆以为与江河一个样子。坐这艘装饰豪华的游艇出海,绝不坠身份,到了别国,大越国的面子威加四海。 据两个守船人的描述,腊八节夺船的人是几百个蒙面大汉。他两人英勇抵抗,最后寡不敌众,战到身疲力竭时,施展出金蝉脱壳计谋,暂时摆脱了蒙面大汉们的纠缠。随后,踏浪随波跟踪强盗两天两夜,历经一次又一次血雨腥风的斗智斗勇,终于将花船夺了回来。 孙堃全‘信’以为真,给忠心耿耿的两人多奖励了一个月工钱。 事实是:他俩战战兢兢在稻田里走了两天两夜,弄得一身泥污,疲惫不堪回到凯鹏庄园。就在他俩担心回去之后会挨多少板子的时候,瞧见了那艘花船,好好的停泊在原位。 这一惊,惊得两颗头颅,仿似百丈高空掉下来的西瓜,炸得红的白的绿的碎了一地。 做梦了? 对,肯定做梦了。 两人站在飘有霜雪的稻田中,你揪我一把,我掐你一下。揪掐到天黑,额头到脚背,没一处不淤青。 后来,在门缝里向守门家丁打听,得知老财主与少财主外出办事未回。两人方太大的松了口气,昂首挺胸上船检查被褥上的呕吐物…… 呕吐物上:有野菜,有糠饼,有田鼠肉。 孙堃全,孙闿潼,孙豹三人商议:自己的女儿,寒铁衣必定是要带着出海的。他可以带三个,为何我们就不能带三个?出海一趟多不容易啊,自己的宠妾长年窝在家中,有此机会,焉能不带她们去见见‘海’面? 三家庄园内,没有安装旋转圈。去晒谷坪或北山训练场玩,他仨怎拉得下少爷面子?于是在家中的后花园,用最原始的翻地滚自我训练。 三个少财主,日日夜夜带着十几个弱柳扶风的娇娇女,在自家后花园翻翻滚滚。压得牡丹玫瑰垂首折腰,滚得瓜棚下养的鸡鸭呱呱扇翅,翻得曾经身心受过创伤的妻妾们忘忧含笑。 有心出海的美妾,暗暗苦练,滚得满头满脸是泥垢皆不喊苦;无心出海的弱质柔躯,掂量过斤两后自行退出;有些娇妾则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加入训练。 但是,原地旋转三百圈,仅此一关就让她们晕眩呕吐不止。 孙堃全,虽然不是武状元,但三五个寻常庄稼汉,他还是有信心打倒。因此他的体质最好,加上本就经常在江面上行走,寒铁衣教授的训练方面,练得最是得心应手。 反观另两个,只能用弱不拉几来形容。虽也自小锻炼,实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孙闿潼家虽有船只,却不谙水性,家中生意,多以孙锦昌和家丁们在操持;他只属于偶尔坐船,不属于经常坐船的那种人。 这次为了出海,孙闿潼也是豁出去了,每天不旋够五百圈绝不罢休。如此做的目的,无非是想接近寒铁衣,跟他熟稔之后,手拉手一起去将孙堃全、孙豹两个混蛋的家财全部夺过来。 第146章 运粮车队 再来说孙豹此人,既是旱鸭子,又是只会吹牛的混球。推销棺材的时候,舌灿莲花,死人都能被他说活。 叶塘县南北西三家棺材铺,就数孙豹家的生意最好。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被抓了壮丁之后,被另外两家同行,暗中唆使流民上店打砸抢。 世道再乱,也只有抢金抢银抢米铺,何时会轮到抢棺材铺?凭林婉梅聪明绝顶的头脑,都猜不到是同行所为。一是:以为世道混乱,家家商铺如此;二是:豹记棺材铺极少与另两家有生意交集。 各守一个城门,各做城里城外的生意,店铺被砸,林婉梅怎会联想到另外两家呢? 孙豹自‘梦’中当兵醒来,就从没安排时间返城去瞧上一眼豹记棺材铺。他安慰林婉梅和五个小妾说:砸就砸了,咱改行不成吗? 店铺是自家的产业,县衙有登记,十年八年不开门都没问题,所以孙豹不急着去瞧。 他本有一妻三妾,可梦中醒来之后,发现殿英豪宅内有两个他很喜欢的婢女,于是调到身边做了贴身丫鬟。由于贴得太近,烧着了衣服,变成坦诚相见,然后知根知底…… 家中简单摆了几席,这亲也就算成了。从此,丫鬟更名为四少奶、五少奶,像新鲜出炉的热馒头,孙豹特爱吃。 四少奶、五少奶加入训练。长期弯腰跪拜,加上长期干粗活锻炼出来的好体质,训练起旋转圈与翻滚来,她俩是做得事倍功半、驾轻就熟。 这可急坏了另三女,晚上使尽浑身解数征服孙豹,可现实是:她们征服不了呕吐的自己。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正月十五这天,凯鹏庄园高朋满座,贵客盈门。 设宴从中午时间开始,喧哗到当夜亥时,登船,挥手告别。 船中米蔬满舱,省着吃,半年无虞。随船划桨夫妻三十人,三班倒,日夜不辍往北划行,出海之后转而往东。 …… 回说陈汇东、陈彩东两人带领的运粮车队,途经每一个村庄,都是头低低的在派发粮食,村民们见之皆奇怪。 自‘高祖’陈仏晋创立陈家堡以来,颜面在他俩手中算是丧失殆尽了。 叶塘县周边,共527个村庄,低着头一个乡一个乡运送,那是何其之艰难?他们有车不敢坐,有马不敢骑,稍大一点颠簸,直冲脑壳的疼痛就会要202个人的命。如此,他们只能徒步,轻轻的走,慢慢的走,缓缓的走,很温柔的走…… 在陈汇东与陈彩东心中,这点痛算不得什么。倔驴脾气的他们,在心中暗暗发誓:终有一日,待查找到下毒手之人,誓必将他碎尸万段。 这日晚间,即是正月十四,睡梦中的他们,突觉脖颈不痛了,翻起身来,扭扭脖子,挺是利索。 一大群人懵懵懂懂坐起,第一反应便是去摸后脖颈。 四野茫茫,幽黑无边,不再飘雪的夜晚,只有他们自己人的窸窣声。 领队的陈彩东便说了:“二哥,对方要取我们项上人头,易如反掌,报仇的计划,是否重新斟酌?” 陈汇东摸摸后脖颈,又摸摸夜露打湿的头发,若有所思道:“这屌毛是厉害!就不知何处得罪了他?” “是啊!真是奇怪,为何不取我们的狗命呢?”陈彩东裹紧被子,继续躺在运粮车底下。 “这就不明白了,谁知道这个狗杂碎要干啥子?仇是一定要报的,但不能与对方硬扛,而是要想个计策。” “什么计策?二哥……” ‘咣’……,陈彩东急速起身,头撞在车板上,痛得他满天下的星星在飞旋。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与他结交朋友,取得信任时,从背后一刀捅死他。” “高!二哥就是聪明,但咱鬼影都没见到过对方,怎么跟他交朋友?”陈彩东学陈汇东样,盘腿坐在车底下,背靠轴承。 陈汇东缓缓躺下,双手掌枕在后脑勺,望着五更来临的天际道:“到目前为止,五百多个村子,现在才送了二十三处,照此算下来,这路途得走上两年。” “二哥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咱不再往下送,他必出来跟我们相见对不对?” “这是最快见到他的办法!就怕这个神经病不给我们说话机会,又在大家的脖颈上下一道符。” “嘿嘿……”陈彩东两腿一伸,往地上一躺:“这个简单,二哥,叫弟兄们用布条在脖颈处,厚厚缠上一层,对方不就下不了符吗?” “对!四弟真聪明。”陈汇东急速起身,‘咣’一声撞在车板底下,缓了好久,才哽咽着道:“他…他要是来解我们的围脖,必会惊醒大家。到…到时大伙儿一哄而上……” 陈彩东见陈汇东痛得流下了泪水,忙将自己盖的被子收拢起来,并接过他的话来说:“二哥,是直接打死?还是绑起来游村示众?” “游村示众才解恨,到时我必亲自押送。”陈汇东小心翼翼爬出车底,对着四周吆喝:“起身,起身,回陈家堡喽!” 吆喝了三遍,众大汉陆续起身。活动脖子的咔咔声,响彻留宿的这一片旷野,大家欢欢喜喜牵马套缰。 二百辆马车,202个人,路上若是不长时间停留,十余天便能回到阔别已久的陈家堡。 但是,就在正月十五的下夜,疲惫不堪的众人,在睡梦中一翻身,后脖颈突然又传来要命的刺痛,痛得全体人员倏地坐起,随后鬼哭狼嚎声刺破浓浓夜色。 惊得附近村子偷欢的百十多个汉妇,光溜着身子越墙而出,皆以为是扫黄队突击检查。 凑巧的是,有些夫妇同时回到了家门口。 男的问:你的衣服呢? 女的答:这不是被小偷偷了吗?我出来追,没追上。 说完,女的上下打量男人,反问:你的衣服呢? 男的答:唉!此事说来就话长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我们的祖先,就从没穿过衣服……后来有了布料……但一穿就破洞……所以……我拿到隔壁……让潘裁缝补一补…… 这一说,夫妻俩便站在大门口说了三天三夜。 最后,在全村人的围观下,得到了圆满解决。 男的晚晚去问潘师父衣服缝补好没有? 女的则去找曹大哥诉说衷肠:那晚爬墙太急,肚子不小心被蹭了几道血痕,你得抓几只蝙蝠炖汤给奴家补补身子。 第147章 大展宏图张集馨 陈汇东、陈彩东带领的车队,辛辛苦苦走了一整天的返程路,却不料当夜就被下了符咒。 如此做法,不言而喻,粮食要继续分发到每一个村。 陈汇东、陈彩东无奈,调转马头,头低低踏上…持续派发粮食的征途。 也是前世造了孽,202个人的脖颈封印,本可在正月初二下夜解封,却被他们的堡主搅了事。 今天,是正月十五,倘若不是自作聪明往家赶,苦痛,从此将不会再遭受缠夹。 没承想,这一痛,辗转反侧又痛苦了十天。 其间,陈彩东问:“二哥,下次若有幸脖子不再受苦,你还报仇吗?” “报啊!此仇不共戴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不过,围颈椎的东西得换上铁皮,你的破布方法不行。” 陈彩东无奈答道:“铁皮不好找,也找不到那么多。但二哥的方法就是高明,下一个村要是有铁匠,我就让他有多少先打多少出来吧!” 十天后的下夜,众人的脖颈刺痛再次突然消失。这一次,二百个壮汉不想再听陈汇东的指挥;私下里商议:这两个额头上长包的人,要是再瞎下回陈家堡的命令,大家就团结一致反对,哥儿们自己赶牛车送粮食。 还好,两个领头人这次没自作聪明,而是继续绕着叶塘县周边村镇派发谷子。 还未派发过粮食的剩余村乡,村民们终于见到了正正常常的送粮队,正规交接,正规让村长签字。 回头去看走过的村庄,除村长和几个壮妇敢迎接这支派粮队,其余村民,皆被吓得躲进了深山老林。 怎样吓呢? 这样吓:村民们眼中看见的是一群低头耷脑的蔫了吧唧人,不知为何?这群人好像微一侧头,就会发出惊人的尖叫声;又或因为道路不平,也会发出高亢的虎狼声。 从入村开始尖叫,再到出村,令人毛骨悚然的半嚎半哭声,走出很远很远,还能传入耳中。 委实恐怖! 谁人又不恐慌? 唯一有好处的是:这群人走过每一个地方,半夜出来觅食的野狼,再没有在村子里出现过。 陈家堡的慈善活动,很快传到叶塘县县令张集馨耳中。 这种消息,张集馨宁愿相信自己接到了一纸调令,也不愿相信陈家堡会做这种福泽全叶塘县的善举。 这里面的奥妙可深了,直接得益者就是叶塘县县令张集馨。 这是无条件在帮张集馨做政绩啊! 如此推论,今年的叶塘县,能平安度过灾荒年了。 自招览了三百个大脚女兵以来,张集馨的事业,真的是如鱼得水,宏图大展,扶摇直上。 治安好了,民生好了,衙门安定了,番薯长出来了……,四个城门放出去搜集情报的女兵,更是喜报频传,说什么:城里城外的乞丐和流民,全被郭茂财家的大老婆玥雅招了做长工,砍竹、破竹、篾片、糊纸、制纸……做得热热闹闹,做得红红火火。 传闻过段时间,她还要在南城买地皮。 听到这么好的消息,张集馨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此边消息刚停,那边喜讯又来,说什么:食千户的陈家堡善心大发,每个村每个村在分发粮食。 这两件大事,都是身为县令张集馨,亟需解决的两件重中之重的要紧事。 没承想,都被老天派遣贵人下凡,金镶玉琢相助叶塘县。 不日,张集馨再得消息,管辖整个嘉应府的府尹大人孙林,探亲完毕,正在归程途中。 这次,张集馨已有准备,带上最近搜刮到的金银珠宝,首饰丝绸等,引领数十个‘鼎力’支持自己的富商,提前半日等在府尹大人必经的大路上。 见了面,张集馨领着乌泱泱的人跪下,大声唱道:“叶塘县县令张集馨……领叶塘县45位杰出人大代表前来磕见府尹大人。下官没去梨窝村拜见府尹大人,还请府尹大人责罚。” 跪着的张集馨一扭头,随行二十个女兵心如明镜,立即起身,将两个大木箱和数十匹丝绸搬进府尹队尾的马车内。 布帘一放,两袖清风,廉洁奉公! 围观书生,想画个画留作纪念,都来不及铺开纸笔。 “起来吧!地下凉,要爱惜身体,朝廷还需重用你呢!”官字两个口,这个时候,孙林当然拣好听的话来说,下了马车,轻轻拍了拍张集馨的肩膀。 寒小叫花让自己收集富户们的钱财,造福食不果腹的难民。这不,还未到嘉应府,马上就行动了嘛! 听到‘朝廷重用’四个字,傻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年届54岁的张集馨欢喜爬起,不及掸去膝盖上的泥屑,先抱拳浅浅躬腰向孙虎施礼:“见过同僚,年假若长,可进城小憩几天,张某必尽地主之谊。” 孙虎骑在马背上,一路跟随孙林所乘马车,虚心聆听大哥教诲。这会见张集馨朝自己说话,也不下马,高高抱拳回了一礼:“张大人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恭喜,恭喜啊!多谢张大人盛情,来年再聚了,边疆战事平安,得回衙去等候朝令。” “好!山高水长,来日再聚,一切以朝廷政令为重,张某祝同僚平步青云。”张集馨顺水推舟,抱拳虚回了一礼。扭头间,瞥见45个富商中的一个老者,抓了一大把银票,悄悄塞进府尹夫人朱觅婵手中,随后迅速放下车帘,抱拳朝车厢躬身,口中唱喏:“祝夫人凤体安康,福寿绵长!草民陶沛庭,与一众小商在其它州县,开有几间小店,望夫人豁达宽仁,赐我等经销珍珠红酒,绳利不嫌,杯羹知足。” 收好银票,朱觅婵揭开一小片帘缝,看了看陶沛庭,又看了看他身后抱拳躬身的众人,颔首说道:“陶公客气了,放心吧!回到府尹,我会让薛管家与你们联系。” 陶沛庭大喜,与一众人等,抱拳作揖,齐唱道:“祝夫人贵体安康,凤栖梧枝,永福永寿!” 唱罢,众人躬身退去。 张集馨没有邀请孙林进城,所谈之话皆是顾左右而言他。因为,如今的叶塘县,百业凋敝,万物待兴,他不想被府尹大人过早瞧见这种凄凉场面,留下不好印象而影响自己升迁仕途。 所以,张集馨半句不敢提‘盘桓几日’的废话,生惊孙林满口应诺,假戏真做。 对于孙林来说,他又何尝不知道边疆战事给各个城市带来的灾害?况且嘉应府还有大事等着他回去处理,哪敢在外长时间停留? 于是,以上官身份,对张集馨耳提面命了几点今年发展愿景的官腔官话,打了几声哈哈,便驱马上了路。 这次回嘉应府,孙林将他的小女儿孙聪琼留在了梨窝村。 他没有别的企求,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像小燕子一样打入内部,与寒铁衣建立牢不可破的友情关系。 有了这层关系,哪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被朝廷降罪,凭寒铁衣拍碎殿英豪宅门口石狮子的本事,相信他定能在不看僧面看佛面的情况下,授手从大牢中救自己一家逃出生天。 这也是孙林结识寒铁衣的最大心愿! 第148章 堡主与府尹 经过陈家堡附近时,孙林一行人,被陈家堡堡主盛情留下。 这是孙林辞别张集馨几天之后的事情,恰是傍晚时分,孙林想:郊野留宿,就不如在陈家堡窝上一晚。 于是,孙林一行人,驻进了陈家堡。 孙林与陈紫东并不陌生,已有十多年的交情;加上父辈那一代的情谊,两人的关系就更铁了。 孙林回乡时,‘一贫如洗’的陈家堡,百足蜈蚣般,照样送了一份新年厚礼;这次,又再次热情留客,孙林哪还有拒绝的理由? 席间,先喝了几杯珍珠红酒,再喝白酒。 白酒,孙林、孙虎都在孙矅晖家中见过,没想到陈家堡也有。 孙林就问了:“雨农兄,寒铁衣与你什么关系?这一瓶白酒,值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两银子啊!如此珍贵,他是送你?还是你从他手中购得?” 陈紫东哈哈大笑,拍了拍身穿官服的孙林:“府尹大人真好本事,鬼神莫测的寒铁衣你都认识,他的住址在哪里大人知道?” 孙林摇头,踩了一下孙虎的脚背说道:“无缘相见!这一趟回乡探亲,倒是道听途说听了他不少传闻。” 陈紫东又是一阵哈哈,与埋头喝酒的孙虎碰了一下杯子:“这小子,坑得我好苦,原来他叫寒铁衣,面倒是见过他两次。对了,府尹大人,听说孙伯父跟寒铁衣在做珍珠红酒生意,而且代售的人还是你兄弟俩,此事可真?” “雨农兄不简单,此事不假!你比我有幸,见过他两次,莫非这红酒与白酒你也在帮他销售?” “这世间,恐怕再不会有寒铁衣这号人了,俺想代销也没这机会。”这句话,陈紫东说得意味深长,还有点咬牙切齿。 现在,众人在第二弯喝酒,第三弯客厅则临时被封闭,封闭得很严实。 “雨农兄的禅语,奥妙无筹,愚弟难以领会,咱兄弟把酒言欢,不谈他这种无名小卒。是了,雨农兄,今年我想大力发展政绩,大哥能助一臂之力吗?”孙林担心言多必失,性格谨慎的他,觉得还是少提寒铁衣为妙。 说什么‘世间再没有这号人’的鬼话,孙林焉会相信?权当陈紫东在胡言乱语、痴人说梦。 寒铁衣坐着花船风风光光出海,一年半载瞧不见他倒是真。 “助你无非就是金钱。”陈紫东命婢女给各人杯中斟满酒,接着说道:“不怕告诉府尹大人,愚兄的家财,全被那个臭小子夺了个精光;还有我二哥与四弟,至今仍在外边为散发粮食奔走,真是造孽哦!那斩千刀的小鬼,存心是要弄得我家破人亡。” 陈紫东越说越伤心,说至此处,泪水都流了下来。 虽然陈家堡堡主生得文质俊雅,但也是闻名嘉应府铁骨铮铮的汉子,能使他伤心流泪,可想而知,此事对他的打击委实够深。 孙林放下酒杯,反手拍了拍陈紫东的后背安慰:“雨农兄莫伤心,说到家财,愚弟家中同样遭了劫。整个梨窝村,日子过得稍好一些的人,都被他搅得鸡犬不宁;还放出狠话来说,要灭我家族呢!” 孙虎越听越火,拍桌狂吼:“这个小杂种,嚣张跋扈,朝廷命官都不放在眼中,我…我这就去上书调兵擒拿!” 孙林暴怒吼道:“坐下,上什么书?还不是上到我这里来?” 流着泪水的陈紫东拭泪大笑,端起酒自饮了一杯:“府尹大人,县令大人,你俩的随行兵马呢?咋只剩下家小了?” “唉!说来就惨喽!也不知道何处招惹了他,我兄弟俩带回家去的兵马,全被那小贼暗施巫蛊,扣在梨窝村做了他的奴仆。”孙林作怆然涕下模样,神情悲悯,还伸袖擦了擦眼睛。 闻听孙林描述,陈紫东的头脑,突然乱糟糟一片,情不自禁望了一眼封闭的第三弯客厅,心中惊骇不已:“府尹大人,你是正月初六离家,也就是说初四或初五他在梨窝村出现过?” “对啊!正月初三夜晚,我兄弟俩的精兵,正在睡梦中不惹事生非,莫名就被无理取闹的寒小贼施了符,现在头低低走路都遭罪。因衙门政务繁忙,我兄弟俩无奈,只能带上家小先回府了。” 这般解释,颇也符合回程路上,为何不带兵卒的因由。但此时的陈紫东,哪有心思继续追究兵不兵的小事情? 心中只在想:那个寒铁衣难道还有同伴或兄弟? 他的同伴或兄弟厉害吗?要是被他们知道寒铁衣死在自己家中,那么,陈家堡就真的要面临一场大浩劫,甚至是灭门之祸了。 想到这,陈紫东控制不住双股颤栗,嘴唇皮直哆嗦。 “怎么啦?雨农兄,身体不舒服吗?”孙林侧脸瞧了瞧陈紫东,但见他整张脸煞白。 “没…没事!我是恼这个小贼真的够猖狂,得想法儿将他一网打尽。”陈紫东自己斟了酒,连干五杯,尽力将心中的恐慌压下去。 一个担心被身为府尹的人,知道陈家堡做了毁尸灭迹的事情。一个担心被外人知道,自己与江洋大盗同流合污。 彼此心照不宣,所谈话语,各自漏洞百出。可纵是如此,绝顶聪明的双方,硬是没顺藤摸瓜理出些头绪来。 当夜,三人谈至亥时,在言不由衷与忧心忡忡中散席。 次日一早,孙林、孙虎带着家眷告辞。 陈家堡堡主陈紫东假意挽留了几次,赠送了些粮食鲜果,送出十里,挥手告别。 此时,正是初十日子。 寒铁衣还在梨窝村忙忙碌碌,忙碌给赛金花焚烧接生婆、襁褓衣服和自己的肖像……一面又催玥雅在元宵节前,将横大歌剧院的模型和一百个壮汉扎出来。 玥雅的生意很好,需要大量竹子。便雇了城里城外的流浪汉上山砍竹,流浪婆学习劈篾扎笼,聘请的小孩们则用来裁纸。 孙林、孙虎一走,陈紫东急忙赶回陈家堡,命令孔武有力的家勇,拿上锄头铲子,来到第三弯月牙厅,挖掘机关陷阱内的尸骸。 这样做,一是真正的毁尸灭迹,不留证据。 二是重设机关,等待寒铁衣的兄弟或同伴上门,一网打尽,实现永绝后患的愿望。 百多个人一齐动手,半个时辰后,将盈满石灰水的十米坑洞,全部清理完毕,露出獠牙般的森森矛尖。 幽深陷阱内,捞遍了角角落落,但就是不见腐烂尸体,亦不见半块骸骨。 陈紫东上前,俯视坑中情况,看罢多时,陈紫东英俊的面容一阵阵扭曲。 然后,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他慌乱,他迷茫,他不相信…… 就算寒铁衣的轻身功夫很厉害,但那软塌塌的陈禾东一家人呢? 这一番忙碌下来,已是午后。 镇定之后的陈紫东,梳理了一下慌乱情绪,堡主气势重新凝聚周身,将三百个勇士一分为二:一半监守陈家堡,一半亲自带队,直扑十五里外的反‘七’形屋。 可是,当陈紫东赶到七形屋时…… 第149章 海上快乐之旅 赶到七形屋,天色已晚,春寒料峭的寒风吹得人脸上生痛。 七形屋内,静静悄悄。大半壮汉点亮了火把,屋前屋后寻找:物如旧,菜地如旧,水井如旧,卧室里的稻草却是冰凉冰凉。 厨房灶台,有层薄薄的灰,显示着许久没人住的迹象。 此时此刻的陈紫东,头脑混乱得有如一团乱麻:坑中没有陈禾东四个人的尸骸,家中亦不见他们回来过的旧痕。 死了?升天了?入地狱了?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咋招呼都不打一个呢? 每个月两包米的福利,你们不要了吗? 折腾到半夜,陈紫仍然理不清头绪,只得打道回府。 也就在次日,陈盶东、陈滔东各领十个壮勇,踏上了外出寻访消息的征程。 重点任务两个:被夺财宝和神秘寒铁衣。 陈盶东带队入深山,陈滔东围绕叶塘县村乡明查暗访。 山林,东边最多,连绵无穷无尽。 陈盶东自然往东而去,五天后,山中,陆陆续续碰到携老挈幼以家庭为单位的人流。 他们破衣破裤,破棉破絮,有锅有碗,似是逃荒,又似逃难。 拦下问之,尽皆茫然无知。问了十余队人后,才总结出一点点信息:有个地方在招烧砖工,每天二十文钱。 陈盶东大惊,这是大匠师的工钱,谁敢出这么高的工价呢? 众人一合议:莫非拿我陈家堡的钱在发工资?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人做事好商量。 大伙统一意见之后,便顺着这些‘逃荒’人踏出来的小径,坚定不移往东而行。 事情就是那么凑巧,陈盶东等人避过了梅子树下,于二月份中旬,来到烟墩岗最后一座山梁…… 不料,当夜露宿山岗的十一人,颈椎处莫名被人施了符咒,头低低哀嚎惨叫。 天亮时,被一百个人围住,刀,弩、匕首…等随身武器被无偿上交,押去砖厂烧砖,成了没有二十文工钱的大师匠。 …… 话说寒铁衣这一行人,坐上孙堃全的花船,出小河,过江面,历经十余天进入大海边界。 第一次见到大海,百情夹杂:激动、惊讶、喜悦、憧憬……带着少许惊惶,一起撞击着众人的心情。 此次出行,一共四十八人。其中十五对夫妇,是划船的船夫,让他们跟着出海,无非就是让这三十个人充当搬运工。 花船上,有很多米、菜、腊肉…… 寒铁衣等人坐在海岸边观赏风景,三十人在搬运,将花船上的米粮搬运到科技船上。 科技船外观像蜘蛛,十只足;又似海龟,前边是箭形头;整个船舱成圆溜形状,恰似一座宫堡。 落水之初,它的体积,大小如圆形簸箕。启动开关之后,迅速膨胀至两万平方;最巧妙处,科技船能随载重量的多少而变大变小。 现在的体积,只有一千平方,足够四十八人日常活动。 诡异神奇的蜘蛛船出现,导致寒铁衣与孙堃全等人,坐在沙滩上好整以暇喋喋不休争吵,争吵了整整一天:寒铁衣口口声声说这是纳米科技,孙堃全等人口口声声说寒少侠你就是神仙。 最后,寒铁衣败下阵来,‘吵’不赢他们,临时变成了神仙少侠。 众人在海边停留了一天一夜,藏好花船之后,于次日一早迎着朝阳正式起程。 圆形船一分为二,底部贮满江河淡水,上面则是人的活动场所。船体若胀大到两万平方,卧室便有两万间;现在是一千平方,那么房间就是一千间卧室。 三十人问:神少侠,不用我们划船吗? 寒铁衣笑道:你们尽情玩,到了大海彼岸,出力扛米。 三十人跪谢,第一次没有当奴隶的憋屈。 孙堃全问:神少侠,有这船,不用买木船了吧? 寒铁衣说:到时看情况。 孙闿潼问:神少侠,这么漂亮的船,拉屎哪里拉? 孙堃全哈哈大笑,想起那天在凯鹏庄园聚餐,寒衣追着寒铁衣也要尿尿的情景。 孙豹唉了一声:神少侠,这船不颠簸,为何还让我们日夜苦练旋圈? 寒铁衣指着‘甲板’上的一堆衣服,正色对全部人说:“每人一件,回房间去穿上。平安回到梨窝村时,要老实上交回给我。” 地上的衣服白色,像蛙人衣服,手掌脚掌皆套在其内,还有帽檐,一体密封。 三个少财主问:这衣服有何用处? 寒铁衣眨眨眼说道:“防刺,防落水。尤其是掉到海里,你们可以像神仙一样踩着水直立行走。” 三个少财主欢喜大叫:真的? 陈凤昭、钟离莺、林婉梅各拉女儿到旁边,小声问:女儿,这衣服怎么穿?他可有教你? 死皮赖脸跟着出海的孙聪琼掂起一件衣服,拉住寒铁衣,迅速闪身进了最近的一间房。 房内,孙聪琼问:“铁衣弟,这衣服怎么穿?” 纵是聪明如孙聪琼,对未知的产物亦是一筹莫展。寒铁衣接过衣服,平整摊在‘地’上,指着脖子处的拉链头说:“瞧清楚,这是拉链头,从上往下拉,拉到裆部,就可穿上了。” “这么简单?咋不是钮扣呢?”孙聪琼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穿个衣服咋弄得像开膛破肚? 面前人,没有寒衣,小燕子,孙利君的曼妙玲珑,她身上全是肥膘,是白皙又柔嫩的肥膘,一掐就是一坨肉的肥膘。 见寒铁衣没回话,而是直勾勾盯着自己,孙聪琼就咯咯笑了笑:“弟弟,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寒铁衣擦了一下嘴角口水:“你是遗传肥胖,不必减肥。照我的方法饮食,十六岁时你就能变高挑。” “我记住了,你的话每一句我都信。”穿好防刺贴身衣,再套上避晒长袖服,两人便走出了房间。 外头,还围着一大群人,只会数到二十的暮雪在做教师。她的方法是让人两手拎着衣服,然后捻住拉链头上下滑动演示。 众‘混蛋’恍然大悟,早知这么简单,哪里用得着问你? 自此,朝观日出,暮赏夕阳,晚捕鱼虾,中午则窝在船舱内胡吃海喝,谈天说地,评古论今。 三个少财主,就数孙堃全比较稳重。但,纵是稳重,在日复一日的海面上,却也被孙豹和孙闿潼带动得爱玩爱疯。疯狂地在一千个房间里玩捉迷藏,疯狂地在一千平方的圆形外围追逐嬉闹。 行驶中的船要是遇上岛屿,则停泊驻上一晚。各带自己的原配与两个小妾踏波追浪,绕岛寻找浪漫之地。 浮行练娴熟时,始信凡人也可变神仙。 第150章 登岛游玩 三十个船夫,都是孙锦昌和孙凯鹏两家雇请的长工,往日生活虽不富不穷,但却绝对是梨窝村村民羡慕的对象。 被调拔跟随出海,初时心中忐忑不安,后来放松了紧绷神经,再到如今,三十张黝黑的脸上,天天都能见到笑容。 跟三个少爷和少奶们说话,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压迫感,身心越来越欢愉,做事越来越欢快,走路越来越欢畅。 这种现象,缘于寒铁衣严令:不准仗势欺人。 他们跟寒铁衣说话,那就更加的轻松了。寒铁衣风趣的语言,常常让他们捧腹大笑。 经过第三座海岛时,寒铁衣上了岛,是早上时间上的岛。他要捕点猎物,可不能天天吃海鱼,最好再寻点草药来熬骨头汤,那就真的是饱暖思淫欲的美好生活了。 刚从船上跳落沙滩,寒铁衣便一拍自己脑门,唉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干嘛老想着别人的金银?我下海采珠不行吗?” 暮雪挨寒铁衣最近,听得一清二楚,搂住他的腰问:“铁衣哥,采珠是谁啊?你又看上一个了?” 寒铁衣捏了捏暮雪撅起的嘴巴:“你不是盗了两条珠链吗?那可是真金贵,回到叶塘县,你去还给人家。” “既然金贵,干嘛要还?况且我也不知道是谁的,怎么还?”暮雪继续撅嘴巴,让寒铁衣捏个够。 “那你别戴,我下海去采珠,你们每人一条。” 听到寒铁衣要下海,身后的寒衣与小燕子可不干了,一人一条手臂扯过来抱在胸前,摇晃着道:“你去哪我去哪,必须处处跟着你。” 寒铁衣哈哈大笑:“长大了再这样抱我,我就欢喜了,现在只能硌到骨头。” 五个小鬼,个个聪明如斯,这句话却没一个人听明白。最聪明的孙利君与孙聪琼,皆不明其意。 “哦!我明白了,铁衣哥哥喜欢骨头煲汤,我认识野菜,走,大家去挖野菜。”暮雪冰雪聪明,一下子悟透,蹦蹦跳跳在前头领路。 另四女恍然,口中同叹:哦!原来如此。 小燕子跳到寒铁衣怀里,深情一吻:“哥,喜欢什么骨头?弧光枪给我,我来打猎。” 三十个船夫,三个少财主,九个太少奶,跳上海岛,各自寻地方玩乐。寒铁衣也就没有理由不带上五女,只是叮嘱裹紧脚裤,戴上面罩,既为防蛇,又为防蜂。 此岛绿植茂盛,淡水丰沛,草药、野兽、蜜蜂……料来不会少。 这不,刚到一条小溪,就见溪边生长着许多无名鲜花,在阳光下竞相怒放。 拇指头大的蜜蜂,嗡嗡旋绕,此花飞过那花忙。 六人一闯入,蜜蜂便来撞击众人。可这些怪人都穿着防刺衣服,蜜蜂的毒刺根本奈何不了。 五个小女孩,还颇觉好玩,摊开手掌,让蜜蜂停在上边玩耍。 然,蜜蜂可不是宠物,焉知众女孩的心思?野性凶狠,见扎不动她们,遂远离这群怪物,留下一句:俺们怕你。便去了它处觅花。 寒铁衣放下怀中小燕子,抬头望蜜蜂飞行轨迹,很快便确定了它们的巢穴,是在一处峭壁山涧。 暮雪、寒衣、小燕子都是食髓知味的小人精,就欲纵身去割蜂巢。 寒铁衣笑道:“不忙,等晚上吧!” 他是担心另外两拨人,这边一弄,群蜂必然狂窜,要是蜇伤了躲在树林茂草中‘坦诚相见’的四十二人,那可就不好玩了。 此蜂巨毒,一旦被蜇,轻则晕厥,重则丧命,寒铁衣焉敢在大白天胡来? 六人踏青寻路,一个时辰之后,各自采了些木耳、鱼腥草、无花果、马齿苋……等野菌野草。 山林间,野生动物最多的莫过是山兔与山鸡,它们未见人影,先听到五小女的呱呱笑声。还隔着老远,鸡们兔们便飞奔回家,关门闭户,上柱顶栓,叮嘱家中老少:莫吵,莫闹,三光政策心狠手辣的血盆大口来了。 然而,六人却无意于这些小动物,嫌,宰杀起来太过繁琐。他们寻找的是大型动物:要么是鹿,要么是熊……这么多人,必须是大型动物,才能祭饱众人肚子。 飞鸟更多,飞过头顶,飞入密林,钻进悬崖,花花绿绿羽毛,爱煞了这帮小女孩。 她们,现在越来越‘讨厌’寒铁衣了。大家要捉只鸟来玩,他不准;要宰只海豹来尝尝,他嫌肥;要抓百十只山鸡来炖水喝,他又不愿意……宰。 现在是,越看他越不顺眼,越来越感觉他……好懒。 翻过两处山坳,已是晌午。六人在一处小溪边歇脚,炖鸡汤没喝到,烤山鸡却是每人两只。 五女坐在草地上,看着寒铁衣忙活。 但见:他挖了一个土坑,坑底铺上大木柴,然后放上黄泥包裹的鸡肉,再在鸡肉上边铺了一层细柴,点着火,撅起无肉的腚吹了吹……随后,他就不再理了。 五女鼻‘哼’一声,粉牙咬得嘎嘣嘎嘣响:真是懒得岂有此理,鸡毛都不见他拔。 这么邋遢,鬼才吃,我们五个人坚决不吃。 两刻钟后,黄泥团被扒拉出来,敲碎,馥郁香气弥漫,直钻各人鼻腔。 五女迅速围拢上来,‘铁衣哥’,‘铁衣哥’唤个不停,捏肩捶背,敲腿松骨。 鲸吞牛饮不敢形容,狼吞虎咽,在五张樱桃小嘴上倒表现得淋漓尽致。 恰此时,六人同时看见了南山顶上有炊烟升起,顿时停下了嬉笑打闹声。 山溪边,突然有一忽儿的安静。 寒衣咽下口中鸡肉道:“我爹他们爬上去了?比我们还快?” 看见炊烟,寒铁衣想到的是土着和海盗,摇了摇头道:“你爹他们哪有胆量上山顶?我看十之八九是土着,别惹他们,都回去吧!” 孙利君说道:“我担心我娘,铁衣哥,去瞧瞧吧!” 此次出行,所有人穿的都是空气靴,瞬息之间能疾飞百丈,遇到大型猛兽,自保绝对没有问题。 在梨窝村,寒铁衣可以诛杀不听话的人,但此次出海,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愿意让他们出事。所以,寒铁衣很是大方,给每人配备了安全方面的全套保障。 如果说,山顶上的炊烟,是三个少财主弄出来的,也情有可原。毕竟,孙豹与孙闿潼太贪玩了,虽然没胆,但出海对他俩来说,就似是囚笼里放出来的猴子。 登高望远,纵览群峰,哪一个人不希望?顽皮的孙豹、孙闿潼又岂会错过? “那就去瞧瞧吧!别打扰你们的爹在做爱做的事就行。” 寒铁衣话音刚落,五女便旋身往山顶疾掠。尤其是暮雪,穿的靴子一去千里,因此,她的飞速,就像变戏法般突然没了人。 南面山顶,有块‘凹’字形平地,北边朝南,是十余米高的峭壁。 峭壁中间,一字排开五个拱形窟洞,中间那个窟洞最大,炊烟就是从此洞中飘出。 第151章 金花 蛟 蜕变 窟洞中,住着四个女子,十七八岁,乌黑头发十余丈长,拖曳在地上像四匹绸缎。 她们在做饭,所用炊具,并不比寒铁衣用的器皿逊色。 有群金毛鼠,吱吱喳喳围绕在锅灶周边;更奇特的是,一大群海鸟停歇在西面山林,静静的似在等待主人投喂。 四个女子,瞧见洞外来了六个小孩,不惊不慌,停下手中锅铲,笑眯眯打量了几人几眼。 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子温柔笑道:“一亿年了,你们是第一批登陆檀香岛的生人,欢迎啊欢迎。对了,两只烤鸡够不够饱?我这里还有鲨鱼肉。” 暮雪以为这个女子在说疯话,寒衣、小燕子、孙利君、孙聪琼却是越听越心惊。五女全挤到寒铁衣身后,好奇心又没一人愿意离去,都在后面探头探脑。 寒铁衣拱了拱手,撩衣跪下拜道:“四位姐姐是有意让我们看到你们在这是吧?那就不算打扰了。小子刘茂中,在此磕见四位姐姐,可是有事跟我说吗?” 四女闪身避开,在侧旁跪下还谢,由那年纪大的女子说话:“我叫心瑈,三个妹妹皖慈、方竹、慧榕,我四人皆是凡身肉胎,不敢受二叔跪拜。我姐妹四个只想见见你,并无事相求。” 暮雪五女,听得眉头皱成了疙瘩,她们什么都不关注,刘茂中三个字,却如轰雷般在耳中炸响:这屌毛,原来姓刘名茂中啊?难怪跟他的心交集不到一块儿。 刘茂中站起,双手在衣摆上擦了擦:“四位姐姐也起来吧!你们见过我吗?缘何叫我二叔?” 皖慈忙去拿了六张‘y’字形凳子,给六人坐下,随后与方竹,抬了一大锅鱼肉出去喂鸟。 心瑈侧身坐下,俨然是古代倩女模样,回寒铁衣话道:“二叔,我们没见过你,但我们有种感觉,你就是二叔。” 寒铁衣接过慧榕递过来的茶水,很烫,花香味很浓,却不知是何花所泡,抿了一口之后指着暮雪五女道:“她们是谁?你可有别样感觉?” 心瑈早就感觉到了,不假思索指着暮雪、寒衣说道:“这两位大嫂在天上,但我不知道大嫂的名字。另三个我没见过,既跟在二叔身边,必是福人。” 小燕子、孙利君、听得心中一抽,心情从崖顶跌落谷底。 暮雪、寒衣听得心中一喜,旋即有种越发厌倦寒铁衣的感觉。 孙聪琼心中无波无澜,就那样静静的听着他们说话。 寒铁衣喝光了杯中水,抿了抿唇道:“四位姐姐是在什么时空?” “秦朝。”心瑈回道,跟着端起杯子亦抿了一口茶。 “多谢四位姐姐招待,我在越国,该回去了,告辞!”寒铁衣起身抱拳,踏步就欲往外行出。 “慢着。”心瑈跟着起身,从袖中拿出一只木盒,塞给寒铁衣说道:“盒中是金花银花,二叔拿去以备不时之需。” 见寒铁衣伸手接过,心瑈接着道:“金花男服,银花女服,一指甲就可祛除百病,延寿百年;一片……” 说到这里,心瑈转而耳语,十余呼吸之后,心瑈声音再次响起:“二叔,人间事少去参与,赋闲山水,寄情天外,方是元婴所需。” 人在言语,左手衣袖却朝地上一挥,卷起两只金毛鼠,往寒铁衣怀里一塞,话继续在说:“二叔凡心未涤尽之前,可以让它们帮你盗窃金钱。” 金毛鼠在寒铁衣拢起的手掌上吱吱乱转,寒铁衣双手一松,两只金毛鼠掉回地上。 “多谢姐姐,需要它们时,我再来找四位姐姐,告辞!” 寒铁衣抱了抱拳,转身却见暮雪在捕鼠,可无论暮雪的身速有多快,就是捞不着半根鼠毛。 “走吧!有缘自会再相见。”心瑈说话语气很温柔,反手一挥,送六个小孩出了洞口。 山涧小溪,烤山鸡坑洞旁。 盘腿而坐的寒铁衣缓缓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五个女孩,她们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睡入了觉。 似乎吃得太饱,瞌睡虫附体,五女都睡得很沉。 寒铁衣解下背包,拉开拉链,有只木盒横放在口袋中,此盒,大小如牙膏盒子,通体漆黑,散发出晶莹光泽。寒铁衣没有打开来瞧,放回背包内;那个心瑈说:金花银花见风速长,大如斗笠,开盒必须用完。 正欲起身去摇醒五女,突然,天空探下一颗两角‘蛇’头,张开如斗巨口,疾往寒铁衣的背包衔来。 巨口太大,在它巨口的映衬下,六人仿似是六粒小芝麻,只要大蛇的舌头一舔,六人瞬间就会被它卷入腹中。 电光石火间,不容寒铁衣多思,他也没时间多思,只求反应快。此刻的反应,快到寒铁衣都不敢相信,右手拎起背包,纵身一跃,疾射巨蛇喉咙…… 是生是死,寒铁衣根本无从考虑,他的眼中,只看到了一个机会,那就是大蛇腹腔内没有风。 一入蛇喉,寒铁衣迅速拿出金花,囫囵吞入腹中。 盏茶工夫过后,他的腹部便燃起了熊熊烈焰,碗状火球,不安分的在全身上下窜动,炙得寒铁衣死去活来。 人,一点点滑入巨蛇腹部。 许久…… 窜动的火球,行遍寒铁衣周身所有经脉,终归浓缩成乒乓球大小,安安静静蛰伏于丹田位置。随之,嘎嘣嘣炸响的全身骨骼,亦复归安静。 吞食寒铁衣包袱的大蛇,它是一头即将成形正统的蛟龙,蛇龙蜕变之际,心肠最是歹毒。眼见装有金花的包袱被自己吞入腹中,蛟龙大喜,闻闻躺在地上的五个小女孩,没有内丹亦没有仙气,闭上血盆大口,摇摇巨头,不感兴趣,扭身潜入海底。 就在入水瞬间,蛟龙亦感觉到了,腹部有股炙热在全身流窜,熊熊燃烧的烈焰,再次让蛟龙无限欢喜。 长长巨型蛇尾没入大海之后,蛟龙一发劲,三十余丈身躯,快如闪电潜入深海。 它要找个僻静地方,慢慢修行。 突然…… 蛟龙感觉腹部一凉,随即大量海水灌入腹腔,自己都从来没见到过的蛇肠,从肚腹里掉了出来,拖曳成几百米长的彩带,在海水中飘飘忽忽。恰似仙女们的长袖,舞出横大歌剧院三千两包厢里才能看到的曼妙舞姿。 更诡异的是,自己是一头公蛟,竟然诞生了一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离开‘母’体后,头都不回,急速往海面飞掠。 第152章 寒铁衣失踪 横大歌剧院,二楼,练功厅。 林柏、孙杨正与一众姐妹,在预演进山林之后的弓弩射击要领。 蓦地,一阵微风卷入厅中,林柏、孙杨两人在众女眼中倏忽消失。 风停后,飘落一张纸条: 继续练,莫惊慌……铁衣。 第七座山谷,煛形吊脚楼内。林柏、孙杨瞅见一个光溜着身子的小男孩,瞳孔腥红,根根手指如雨后春笋,朝天高翘。 小男孩一步步朝两人走来,口中干瘪着嗓音嚎叫:柏姐,杨姐,救我…… …… 檀香海岛,小溪炉灶旁。 暮雪,寒衣,小燕子,孙利君,孙聪琼五女,陆续从睡梦中醒来。 先是闻到腥臭味,后瞧见衣服上,沾了一坨坨蛇涎。 不过,此时的五女,不知道衣服上的东西是何物。 腥臭,让她们恶心,纷纷跳入溪流中搓洗衣裤。 同时间,五女发现,那个要‘煲骨头汤’的寒铁衣不在身边。跟着,梦境里的情节,历历在众女脑中浮现。 泡在水里的五女,异口同声说道:你们是不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莺莺啁啾中,同时颔首,又同时望向山顶。 孙聪琼最为紧张,拧干衣服赤膊跳上岸来:“铁衣弟弟还没下山吗?我得上去瞧瞧。” 另四女亦跟着上岸,拎着湿衣服‘叭叭叭’地甩水份。 暮雪坐在背包上,抹着湿脚:“鞋都还没穿呢!准备用三天时间来爬吗?” 晌午已过,申时来临,千余米的高峰,此时已被浓雾深锁。抬头再瞧,已窥不见午时时的清晰。 孙利君说道:“我咋感觉像是做了梦?你们信以为真吗?” 小燕子跟着说:“瞧一个个紧张得像什么,难道你们的武功比铁衣哥高吗?” “就是,有什么好紧张的?每个人都有弧光枪,我们也可以猎一头黑熊回去。”说是不紧张,寒衣却是急速套上防刺服,再穿戴好外衣,匆忙中,还将飞翔靴左右穿错了脚。 寒铁衣不在身边,五女自然而然将弧光枪握在手中,前后左右张望。但有草丛被风一刮,簌簌窸窣声,就让她们好一阵紧张。 暮雪拍拍胸脯道:“惊个卵,姐姐保护你们。” 五人中,就数她的年纪最小,却自称姐姐,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紧张气氛被冲散大半。 西南山顶,有棵五人合抱的伞盖大树,枝冠浓密,人站树下,很是清凉。然而,凹形平地那面朝南峭壁,却不见五个拱形山洞,生有茂密芒萁,一看便是千年万年无人涉足的荒山。 暮雪扳了扳了手指关节,弄得嘎嘣嘎嘣响,鼻哼一声道:“尽会故弄玄虚,还说我是他妻,连真名都没告诉过我。” “对啊!”孙聪琼打量着周围环境说:“见到铁衣弟弟,问他是不是叫刘茂中?如果是他真名,那么我们就不是做梦。” 孙利君开开合合玩弄衣服上的拉链,幽幽说道:“以前,他都是半夜离开我们,这次咋白天也离我们而去?” 寒衣哈哈大笑:“原来你们都没睡啊?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山峰上,众女待了两刻钟,瞧来瞧去,还是荒山一片。风景虽然很美,却望不到远景,否则也可以眺望一下十五个船夫哥哥,是否躲在芒萁丛中,濯足淙淙山泉。 东面沙滩有寒衣,小燕子,孙利君的爹娘在浅水滩游水,自不方便去打扰。 暮雪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道:“大家从西边下山吧!捡些鸟蛋,给聪琼姐姐调蜂蜜水。” 孙聪琼的减肥方法很简单:早晚吃葛根粉,中午吃米饭。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再肥胖的人都能妙变苗条,而且永不反弹。听暮雪如此关心自己,孙聪琼甚是高兴,走到暮雪身边说道:“妹子,你太苗条了,要是姐姐的肥肉分三分之二给你,那不是皆大欢喜?” 暮雪咯咯大笑,前头领路,边走边说:“那可不行,最近铁衣哥都挨着你睡,我身上要是有你的味道,他都分不清谁是谁了,你分给寒衣,小燕子,利君三个姐姐吧!” 寒衣用木棍打草,驱赶蛇虫:“铁衣哥这人很奇怪,一忽喜欢我的味道,一忽喜欢燕子姐的,一忽喜欢君儿姐的,一腻歪就是一整天,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怪人?” “偏他有本事,要不这样的男人还不是登徒子一个?”五女中,孙利君最美,尤其是那对勾魂美眸。可惜甚少言笑,否则,蹲在花丛中,经过的人,都会奇怪这朵花咋还长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但,自出海以来,孙利君与孙聪琼最是勤学苦练,一有机会,便在船舱中闪展腾挪,心中究竟在想啥?也只有她两人自个儿知道了。 听了孙利君不符合身份的癞话,寒衣与小燕子瞬间不悦,同时怼道:你咋可以这样子说话?若不是有铁衣哥,你能出海吗?今生你能体验到飞翔的快乐吗? 孙利君自知失言,便缄口不再言语,向前飞掠了几丈,摘了几朵野花放在鼻边闻嗅。 孙聪琼笑道:“多谢几位妹妹的包容,我是厚着脸皮来的。铁衣弟也没嫌弃我,这次出海是我最感恩的日子。” 夕阳渐渐西沉,海水尽头泛起一片红滟,美得犹如一轴画卷,再反射回山间五个小身影,更是人世间最美的点缀。 日暮山霭,百鸟归巢。暮雪五人,各抄了两只杂草丛中窜动的山鸡,嘻嘻哈哈降落西面沙滩,再掠至北,已见十五对划船夫妇等在船头翘首以盼。 问询一圈,皆说不见寒铁衣返回。 三十个船夫或许有些不安,但五女却是坦然自若。寒铁衣本就神出鬼没,她们不但习以为常,还见怪不怪,只吩咐船夫们在沙滩?鸡炖汤,来个篝火晚宴。 船上没有明火。做饭、炒菜,用的全是风力焖煮。初时颇为新鲜,吃多了也就麻木了味蕾,只为骗个肚子饱而已。 夜幕笼罩,四野全被黑暗吞噬,只能听到惊涛拍岸和风吹树草发出的沙沙声。 寒衣,小燕子,孙利君顾念自己的爹娘,结伴飞掠东海沙滩。却见他们捕了不少野味,嘻嘻哈哈在那里自娱自乐,全不顾寒铁衣是不是掉进万丈深渊,正在谷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第153章 海沙风情 靠岸时,说好只停留一天,晚上继续航行,如今主帅不在,大家乐得无拘无束玩乐。 要知道,出一趟海有多难?孙堃全回想自己那艘花船,若是驾驶它出海,用不了一天,便会葬身海底。 可想而知,出海游玩,对他们来说,是怎样的千载难逢。 孙豹,孙闿潼,孙堃全各见自家闺女过来,问明寒铁衣渺无踪迹之后,三只大手一挥:你们玩你们的,只要蜘蛛船还在,怕什么?太不了我们自个儿去购买粮食。 寒衣,小燕子,孙利君回到北沙滩,对暮雪,孙聪琼说:我的爹娘会飞了,又有弧光枪,已经天下无敌手了。 暮雪哈哈大笑,在篝火旁玩弄着沙子说:“弧光枪在手,确实无敌天下。但铁衣哥哥说过,遇到武林高手,一忽闪到了我们不会武功人身后,分分钟会被他们缴了械。” 孙聪琼盯着腾腾冒热汽的蒸锅,咽了咽口水道:“这叫夜郎自大,只有吃一堑长一智才会记心。” 寒衣,小燕子都知道自己的爹是毛毛躁躁不成熟的男人,甚为担心,同时拼出了心里话:“就怕没有机会给他们后悔。” 锅中蒸汽太香,孙聪琼转而站到上风口:“也不用太担心,铁衣弟弟不回来,我们就不离岛。” 听孙聪琼话中有话,又不说下去,孙利君便接了口:“姐姐的意思是,我们等不到铁衣哥回来,宁愿打道回府是吧?” 篝火映照下,看见孙聪琼肥胖的脸在笑,好像还在点头:“果然是才女,一点就通。凭我们,能买到粮食吗?是不是?” “是!”暮雪站起来大声道:“吃完饭,全部人上船睡觉。我,寒衣姐,燕子姐,去割蜂蜜。好馋啊,现在我就想吃。” 众人哈哈大笑。 暮雪年幼,说得语无伦次又天真无邪,都被她惹起了笑点。 孙聪琼哈完后道:“暮雪妹妹最关心的原来是自己。” “我关心的是我的嘴,这张嘴穷怕了,难得富贵,得好好喂喂它。”暮雪的声音很大,说得一点都不害臊,惹得三十个船夫亦爆发出惊涛拍岸的冲天大笑。 当晚,五女喝了草药炖鸡汤,鲜美的甜汤带着浓浓的草药味,直吃得五女吧唧吧唧咂嘴,哈出的雏气被旋风卷走播撒了半个海岛。 船夫们人数大多,他们仍然以海鲜下饭为主。纵是如此,这些在孙凯鹏与孙锦昌家做长工的人,已经是登仙极乐生活。 他们还在心中揶揄:鸡肉有什么好吃?财主家每次喜宴过后吃不完的我们都包了。 散席后,暮雪,寒衣,小燕子,穿上有些臃肿的睡袋,左手氢气球,右手弧光枪,背负大捆湿木柴,雄赳赳气昂昂准备制造一起惊天大劫案。 船舱门口,孙利君探头道:“我的爹娘还在东面沙滩,那么大的蜜蜂,要是蜇伤了咋办?” 身穿臃肿睡袋的暮雪回头笑道:“快去通知他们裹好防刺服啊,蜇伤了真不是闹着玩的,恐怕铁衣哥哥都回天乏术。” 这一说,听得寒衣,小燕子特紧张,同声道:“暮雪妹妹,咱绕路东沙滩,先去通知他们吧!” 东面沙滩,孙豹,孙闿潼,孙堃全一共十二人。白天踏浪追潮,潜水捉虾;晚上围着篝火舞蹈歌唱,猜谜对仗。二三十岁年纪,玩得比暮雪这帮十岁上下的人还要疯癫。 防刺服,亦叫潜水服,它有另一种功能,遇水即滑,滑得像香皂。不管是碰到水母,还是鲨鱼,都无法附体或擒食这十二块肥皂。 因此,他们很大胆地在海中玩耍。唯一尴尬的是,防刺服是透明服,很透明,像胶纸,又似豆腐皮,贴在身上浑然天成。但这为难不了他们追求快乐的心情,因为,寒铁衣给了每人一件真正的游泳衣。 是很保守的那种游泳衣,不袒胸不露背,袖到肘,裤到膝。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勉强还能接受。 准确来说,是孙豹、孙闿潼能欣然接受。 三个少财主的小妾,也非常接受。 唯一忸怩的人是钟离莺,瞧别人玩得很快乐,诱惑得实在忍不住时,才到树后摸摸索索换上保守泳衣。拖拉到天下只剩下她一个人时,方像受惊兔子快速跑到海中,泡到脖颈处就再也不愿露出肩膀了。 半推半就的人是陈凤昭,穿好泳衣,躲在孙闿潼身后,扭扭捏捏跟到海边,蹲下先喝了几口水,突然转过身来,指着三个男人大骂:你爷爷的,谁在这里撒过尿? 落落大方的人是林婉梅,一手拉一个孙豹的新小妾,并排走向海边。虽都不会游水,但踏浪漂行她们已经练得非常娴熟,所以并不担心会被溺水。 一天下来,彼此已忘了羞怯,开始露肩,随后露西藏,再露新疆,最后和盘托出蒙古…… 厮混熟之后,便组队打水仗。四人一组,三国鼎立,谁也不愿己方认输,拼命拍水,往前拍,向前拍,冲锋拍,兜圈拍…… 圈一兜,就乱了,分不清敌友,水汽迷茫了双眼,看成他妾是我妾,你郎是我郎…… 纵情之乐,直玩到暮霭沉沉。上岸时,收获颇丰,摸到许多蟹螺扇贝、鱼虾海胆……足够晚宴之食。 借着朦胧夕光,可见众人裸露的手腿部位,有道道‘章鱼’缠绕过的勒痕。防刺服,因有肥皂功能,相信不会被勒受伤吧? 就着篝火,吃着鱿鱼,猜着谜语,唱着歌儿,便见北面来了五个小孩子。有三个小身影显得特是臃肿,这次出海,伙食太好了,一下子就多出三个孙聪琼? 如此一比,孙聪琼‘苗条’得真的很可爱。 人未到,远远的三声‘爹’便先传入耳中,闻声辨人,是自家闺女无疑。 人未到,声先至,这是铁的规律。弧光枪太犀利,一不小心将自家闺女切成两半,那就不知道找什么草药来炖汤才合口味了。 若是往常,见到闺女过来会很高兴,现在,一听她们的声音就厌烦,这些小鬼头,好不识趣,老是来打扰。 曾经,信誓旦旦要跟女儿在一块儿的林婉梅,如今,一见小燕子的身影,便在心底,无来由产生出要先送她回梨窝村去的念头。 第154章 七天之后 声起人到,五女孩站在三丈外,十只妙目盯着篝火。那里围着十二个人,身姿曼妙,凹凸有致,或蹲或坐或躺,嚼着吃食,嘻笑侃谈。 好一派有钱人的休闲生活。 钟离莺,陈凤昭,林婉梅拍着屁股上的沙粒,板着一副长者的脸孔迎将上来。 见面便语含不悦:什么事?这么晚还不睡觉? 暮雪心里在想:神气什么?回到梨窝村,你们又是关在笼子里的家鸡。 话由孙聪琼回答:“三位婶子,暮雪,寒衣,小燕子要去采蜂蜜,担心蜇伤你们,过来通传一声。” 三丈外的孙豹,孙闿潼一听就来精神,奔过来道:“大家一起去,你们小孩子太危险了。” 暮雪拉下帽沿说道:“我们仨会悬浮,且有经验,你们去就是蜜蜂的靶子。” 寒衣拉下帽沿说道:“爹,娘,你们别闹了,快回舱睡觉吧!冻感冒了会晕船。” 闹腾了一会,双方话不投机。孙聪琼,孙利君返回船舱,十二个大人继续玩他们很有趣的剪刀石头布,暮雪,寒衣,小燕子疾幻没影。 北沙滩往南五十里处,有条长长的沟壑,很窄,很深,沟底的蒿草比人头还高。 若是养上百十头牛,定能脱贫致富。 两丈宽的悬崖挂壁,有个小山洞,深度,恰能放进一副棺椁。洞里面,悬吊着五坨硕大的蜂巢,甜甜的香味,三里外就能顺风闻到。 洞里很安静,辛勤一天的蜜蜂们在睡觉。它们不知道,家里来了三个小偷,正悬浮在洞门口,骨碌碌转动的眼睛,长得贼眉鼠眼。 但见,两丈宽的崖顶,被悄悄横放了一根三丈长圆木,随后,垂吊下三捆用藤条捆绑的木柴。 接下来,闻到了酒精味,听到了打火机的‘咔嚓’声。 外围的蜂子刚有察觉,就听‘砰砰砰……’三响,窜起三股燎天高火焰,耀亮了周围的一切景物。 有蜂子想:菩萨终于显灵了,给我蜂族送温暖。 瞧得明白的蜂子大喊:大伙儿注意,有外星人入侵。 消息传到蜂王耳中,蜂王当即下令:这是杀‘蜂’越货的流窜惯犯,犯我国威,罪不容诛。勇士们,速将它们绳之以法,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群蜂得令,戎装披挂,手执长矛,驾驶翼型飞机,轰隆隆倾巢出动。 就见,密集如雨点的亿万架翼型机,从‘蜂巢机场’起飞,疾如离弦之箭,带着震撼人心的‘嗡嗡……’轰鸣声,俯冲寻找目标。 可恨,敌军的生化武器就悬挂在齐洞口高的水平线上,由于起飞时太过拥堵,瞬间便焚毁了几百万架翼型机。 由初时的惊慌,再到激起蜂子们的仇恨,续由仇恨上升至保家卫国的昂扬斗志。 亿万雄蜂,散布整个海岛,战火纷纷,硝烟滚滚……黑暗中,但听草丛中有窸窣声,立即俯冲而下,是猪蜇猪,是虎蜇虎,是豹蜇豹,是鸡蜇鸡,是兔蜇兔…… 只一炷香时间,便就地正法了许多嫌疑犯。 又一炷香时间之后,附近的蜂子们,瞧见三个流窜惯犯,各自背负着一坨蜂国牌蜂王浆,消失在黑暗中。 密密匝匝附在三个小贼身上的蜂子,免费享受了一程国际航班,从陆地国到海洋国的五十里国际线。 着陆时,水土不服的感觉,一下子反应到蜂子们的脑中。这三个流窜犯的着陆点在海底,这个地方,没有鲜花,没有空气,闷憋得群蜂们头晕脑胀,大叹: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蜂窝,出国勤工俭学看着威风,但哪有俺家乡好? 群蜂解下安全带,提起行李箱,浮出机舱。但此时,已经为时已晚了,赖于代步的双翅,沾满了异国他乡不适合自己的毒汁。 自采了蜂蜜之后,暮雪等人,在这座海岛上一待就是七天七夜。第八天早上,暮雪醒来,发现手掌中有张纸条,写着:再等几天…… 暮雪瞧不懂,点了点身边的人,最后选择了孙聪琼,摇醒她:“琼姐,你瞧,这写的是啥?” 孙聪琼揉揉眼睛,从睡梦中醒来:“暮雪妹,要去沙滩跑步了吗?” 两人一问一答,寒衣,小燕子,孙利君跟着醒来,都是先揉眼睛,再看外边天色。 蜘蛛船,是磨砂软胶。在室内,可以望见四周海景,从外望舱内,却一丝儿瞧不见内里情况。 孙聪琼接过暮雪塞过来的纸条,上写:再等几天,莫慌,好吃好玩,我先去大海彼岸准备粮食……最后面署着一个‘衣’字。 寒衣抢过来看了,说道:“不是说好一起上岸吗?咋他一个人独自行动?” 小燕子看罢后道:“想瞧瞧别处的风土人情,那不是又没机会了?” 孙利君见暮雪起身在穿运动装,便跟着找来衣服穿:“照我看,铁衣哥还是担心我们上岸后的安全。” 房舍千间,五女却挤在一起住,心底里的愿望,都是希望寒铁衣半夜回来之后,能第一眼看到他。 如今还要再等几天,大家也没多大失落感,反而觉得没有管束,更轻松自由。 五女穿好衣服,一起出舱,去沙滩锻炼腿肌肉,回来就有三十个船夫煮好的早食。 孙利君的说话,孙聪琼很赞同:“利君妹妹说得不错,依我看,他更关心的是三位叔叔。” 踏足沙滩,五女便往东面沙滩跑,那边,朝阳升起,景色更美。 十二个长辈,激情过后,身疲力倦,每日里不睡到晌午不起床。 跑在倒数第二的孙利君回话道:“聪琼姐的心思直透铁衣哥心底,但我却常常担心住在梨窝村他一样保护不周全。” 倒数第一的孙聪琼小声说道:“妹子,你又错了,他有什么义务保护我们呢?以后心莫太直,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孙利君闭口不言,擦擦额头汗想:夺了我家那么多财产,不该他来保护吗?家中壮勇,一个月不到一两呢! 海岛中的虎豹、蟒蛇、豺狼……逐日被五女击杀,也逐餐进入三十个船夫们的肚子;如今,回到梨窝村之后,他们可以真正有资本吹牛皮了。 第155章 锦囊妙计 见孙利君不再说话,孙聪琼便也不再撩起话题,闷头往前跑。 现在,孙聪琼才知道,每日里坐在闺房,埋头看书都成了痴傻女了。哪懂得世界之大?又哪懂得生活之奇妙?如今,自己亲身印证了人是可以凭借‘科技’飞行,还‘窃取’了寒铁衣许多机密。 似乎很有价值,又似乎毫无用处。就算告知孙林,就算禀报朝廷,莫说百万兵马,纵然是千万兵马,又能奈寒铁衣一人如何? 百万兵马有本事能追到茫茫大海中来吗? 一件‘潜水服’就能踏浪而行,吓都吓死你们。 ‘科技’是什么?‘科技’是神仙吗?好吓人哦! 孙聪琼不敢往下想,掉在队尾‘乒乓…乒乓’,‘呼哧…呼哧’跑得好困难。 接下来的日子,每隔七天,早上醒来都有惊喜。 第一次,暮雪脚边有只铁笼子,里头装着两只金毛鼠,拳头大小,甚是喜人。留言是:喂猪油渣和爆米花。 第二次至第六次,每次早上起来,船舱中间都有一大袋钱币,哗啦啦响,与大越国的货币外形完全不一样。 刚看挺别扭,再看,越来越可爱。 孙豹,孙闿潼,孙堃全扬臂大呼:哈哈哈……买粮的银钱回来了。 孙聪琼皱眉暗道:欢喜什么?金子呢?真正的银子呢?这些被他藏起来又要买‘科技’产品了吧? 孙利君也在想:寒衣,小燕子跟着他便有三千万两,自己跟着他就分这些铜板吗?真是悲哀! 蜘蛛船在檀香岛停留了四十九天,众人也就在海岸边玩耍了四十九天。直到第五十天早上,惯常早起的暮雪第一个看见了寒铁衣,大‘啊’一声,赤着脚猛扑到寒铁衣身上,紧紧抱住,死死抱住。 口里没说什么,心中却在叱道:死叫花,死哪里去了?要是知道你在哪里,千里万里早追随你而去了。 暮雪的尖叫,吵醒寒衣,小燕子,孙利君,孙聪琼四女。前两者同样猛扑而来,揽脖搂腰,紧贴不放;孙利君则站在人外,看了几眼寒铁衣之后,便低下头摆弄衣角;孙聪琼反应又是不同,对着寒铁衣笑了一下,就去沏蜂蜜水端来给他。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半夜所有人睡熟之时,蜘蛛船已经启航,乘风破浪往东疾驰…… …… 话说春节之后的梨窝村,春耕未来临之前,梨窝村村民几乎倾巢而出,探亲访友,逛街闹市,整个村子一下子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探亲访友的村民自不必说,有几个关键人物必须提一提。 村长孙叔傲出了山,去了县城,会见县令张集馨。见面之初,只是叙叙旧情,拉拉关系;几杯酒下肚之后,便竹筒倒豆将梨窝村的情况全向张集馨作了汇报。 放高利贷的仕招嫲,带上闺女孙莉与大侄女孙芮,先去了县城,再回了趟娘家,转而去探望了孙芮的外婆。威风凛凛给两家施舍了十几个铜板,毫无趣味硬着头皮在两个地方各住了两晚,邻里看到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竟然有四五户人家趁机向仕招嫲提了亲。 郭茂财、张子文在叶塘县南门岔路分了手,一个进城,一个回武城第。 进城的郭茂财踏进家门时,整个人都傻了眼,门前店铺,院里院外,处处是冥钱香烛、纸人竹屋……还有很多穿得邋里邋遢的人在干活。 原配玥雅与四个小妾,看见日思夜想的主心骨终于回来家,先是喜极而泣。后见他精瘦的身材和没了两耳的脸孔,顿时扑在郭茂财身上嚎啕大哭,一声声:老爷,你受苦了;一句句:没想到今生咱还有夫妻缘啊!我姐妹五个各找了一个猛汉,都到了三聘六礼,喜结连理的地步了。 郭茂财拍了拍她们的后背,指着后院进来的八辆马车说:我带回来三万两银子,他们的聘礼有我多吗?别想那么多了,还是老骥伏枥好。 黄?传功的方法很奇特,每晚三更,传授孙矅晖、孙景修半个时辰的呼吸吐纳。随后,他便提着二十斤碾好的精米消失不见,不知去了何处,直至当天晚上二更末,又会出现在孙矅晖家中。雷打不动,暴雨不变,日复一日晚晚如此,孙矅晖安排的房子黄?根本不住。 再说三个老财主,看着六个领队妇女,热火朝天带着村民犁田,播种,插秧,施肥……,长出绿油油的禾苗,结出硕果累累的稻谷,金灿灿,黄澄澄…… 更嚣张的是:三家老财主合起来的上万亩田地,都被全体村民耕作完毕。 如此一来,梨窝村实现了共和,人人积谷有食,再想压榨他们,委实好难。 唯一的办法便是:拿出锦囊妙计,出奇制胜方为上策。 可是,三个老财主身上都没有锦囊,这就有点难办了。 还剩一个月秋收时,三个老财主举行了第四次会议,围绕要不要灭掉‘寒铁衣’这个话题进行讨论。 一是,他能带给大家多少财富? 二是,不灭了他,总觉得有把刀搁在脖子上。 也就在同一时刻,朝廷的十万兵马开赴到了叶塘县城郊。漫山遍野的兵卒,刀斧铮铮,号角呜呜,五千开路先锋,于当天晚上驻扎到了梅子树下山脚。 梨窝村村民,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五千兵马出现在视线时,方像一锅沸腾的粥,鸡飞狗跳,六神无主。 一是,辛辛苦苦耕作,眼见收割的稻谷,转瞬又会化为乌有。 二是,刚从战场回来的男人,会不会又被押去充军。 今年的梨窝村,凭空增添了一千多个婴儿,要是粮食被抢,那不是要被白白饿死? 村长孙叔傲和董梦嫣六个主妇,惊惶中,略比其他村民比较镇定。 因为,他们是真正收到了锦囊妙计。 此妙计便是:每个人脖子上都挂一条黑白相关的丝线。 梨窝村的每个村民都有,包括三个老财主家的成员,还有二百个有理说不清的兵痞,以及八十个衙役…… 两大筐丝线交到村长与董梦嫣手中时,寒铁衣只说了三个要诀: 戴上,可保全村老少平安。 摘下,生死与我寒铁衣无关。 第三个要求是:谁若有急事离村,必须将丝线交回。 第156章 曹贯大将军 戴上丝线,实际用途寒铁衣没说,只说:‘切记’!‘切记’! 当然,只要不是孙祥贞这种神经错乱的疯婆子,全村老少都记住了‘可保平安’这句话。 受过玷污,吃过苦难的三个富户家的女眷们,便是将黑白丝线奉若神明,沐浴睡觉都‘丝’不离身。 三月,春耕播种时,孙锦昌操办了他娘亲梨花的丧事,埋葬在山神庙悬崖对面的那座半山腰。 四月,五月,禾苗拔青时,孙国隆,孙陦,沈伟苑,李小萍,刘一航相继溘然辞世。 由三个老财主出资,村长孙叔傲料理。 也就是在三月中旬,叶塘县另两个棺材铺的存货,全部被梨窝村派出去的采购员抢购一空。 玥雅开办的永苑香烛纸宝商贸行,生意更是空前绝后的兴隆。 …… 这里要叙的是六月。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朝廷十万兵马驻扎叶塘县城郊,五千开路先锋闯进梨窝村,胆小村民者无不惊慌,热情奔放的妇女却渴望他们能比土匪更生猛。 孙叔傲和董梦嫣六个妇女领导,忙忙吩咐村民们煮水款待。这是别人家的宝贝儿子,儿行千里母担忧,岂能因不住在同一个村的原因,而仇视怠慢别人的孩子? 奇事就在这一刻发生了,村民们将煮沸的热水抬到晒谷场时,个个英姿飒爽的朝廷官兵,轰轰隆隆经过,竟然对几百桶热气腾腾的沸水视若无睹,高昂着步伐在梅丫头的旧房门前一分为二。 一队进入东面山,一队转往南山而去。 其实,万年桥那边,三家财主亦设了粥棚与茶水。可身穿马甲短裤,足蹬草鞋,手执斧锯的众兵官,目不斜视,在万年桥路段,分出了一支千人队,往北山奔赴。 侍候的老仆老妈莫名其妙,心忖:嫌弃我们太老? 远远观望的三个老财主,瞧得目瞪口呆,一头雾水。 孙殿英担心家里人,只在万年桥待了半个时辰,便着急忙慌往家赶。 可任他紧赶慢赶,路上愣是没有一个兵卒抓住孙殿英来拷问:花姑娘哪里的有? 半个月之后,十万兵马全部开赴进梨窝村,南北东三面山,人头涌涌,身影川川。 又十天,大批的圆滚木,陆续开始往外运载。 奇怪的现象再次出现:十万兵马不入村,不踏田,不毁庄。 一切都显得很诡异,又很详和。 有人欢喜有人心焦。 欢喜的人是三个财主家的女眷,紧紧绑扎的裤头带,终换上了宽松的裙子;日日打着伞,顶着烈阳,站在高墙上探望外头的热闹。 心焦的人有十一个:那便是开杂货铺的十一个悍妇。 她们心焦:那么多人,咋没一个人过来买东西? 不管是养猪,还是养鸡鸭,十一个悍妇的私下协议是:所得盈利,皆为共有财产。 现今,一人抱着一个新生娃;可原有的七八九十……岁的亲儿亲女,个个瘫倒在炕上,日见瘦弱,日见皮下的肋骨凸出。 十一个悍妇,悲与喜夹杂在心中。想笑,无缘由笑;想哭,哀又不知从何处而来? 孙铁栓的病榻旁,常常是孙祥贞在照顾。只有两个人独处时,孙铁栓就重重复复唠叨:姐,祥贞姐,他只对你好,我命不久矣!这仇能报你就报,报不了你就好好活下去,多生几个儿子,长大了让他们替叔叔伯伯报仇。 孙祥贞就回道:栓弟,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姐一定答应你,等我色诱成功时,就在睡梦中一刀抹了他脖子,剜出他的心来祭祀我的患难弟妹。 孙铁栓凄苦一笑:姐,我的好姐姐,我给不了你们幸福生活,心中好遗憾啊! 孙祥贞搂住孙铁栓日见萎缩的头颅,含泪说道:弟弟放心,姐姐报不了仇,我也会教导我的孩儿报仇,我的孩儿就是你们的孩儿,我让我的儿女认你们全部做爹娘。 张子文新讨了两个十六七岁的大屁股,特别好事,看见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就来兴趣,次次都趴在门缝偷听两人谈话。每次听得心惊肉跳,可每次她俩都要偷听,每听一次,全身热血便沸涌,既刺激又兴奋。 除了欢喜与心焦两种人,还有另一种失落人。她们在心中嘀咕:这群兵连土匪都不如,真差劲。 …… 金岗寨山顶,有数十顶硕大帐篷,顶顶朝东南两个方向敞开。其中最前边的一顶,是十个万夫长的临时指挥所,而曹贯此人,则是他们十万大军的最高统帅。现在,正大刀阔斧坐在帐中,俯视着梨窝村的一切景物。 曹贯的武力值,虽稍逊于邱强,但却是大越国的十大武将之一。欺负大越国农民的赫赫战功,数不尽数!良田豪宅,奴仆美妾,便是得到了周厉王的大量封赏,这一切,都是曹贯自身努力奋斗拼搏获取的赏赐。 曹贯不似邱强那般长得五大三粗,满脸胡茬,人反而生得有点文弱,颏下长须,飘飘悠悠,更增曹贯的几分儒雅气息。 脱掉将军铠甲,站在人众中,皆以为他是塾师,而不会联想到他是武将。 些刻的曹贯,坐在金岗寨山顶,身边数十个美婢在打着芭蕉扇,连带十个万夫长都是一身清凉。 午间,视线最是清晰,每天他们都要对着梨窝村看上两刻钟。但,天天看到的情景都是一成不变:漫天无边的金黄稻谷,波光粼粼的百千亩水塘,整齐划一八里多长的‘目’字形建筑。 偌大一个村庄,能看见炊烟,却一个人影都瞧不见。牛、马、驴、狗、鸡、鸭、猪……声音‘嗷嗷’可听,但它们的踪影却不知在何处? 十万大军还驻扎在叶塘县城郊的时候,某一天半夜,睡梦中的曹贯被一个小男孩摇醒。 准确来说,是被小男孩用狗尾巴草痒醒。 曹贯打了声‘阿嚏’坐起,懵懂了好一会儿,才瞧见月色朦胧下有个小男孩,无欢无喜站在帐门内。 小男孩说道:“曹贯将军,莫惊慌,不要像憨货一样大吵大闹。听我说,你就坐在床上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