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娘子娇又软,冷面权臣夜夜哄》 第1章 江上相遇 月黑风高,江水滔滔。 距离京城数十里江面的一艘客船上。 “水匪来了!” 哭喊声四起,人们惊慌失措,乱作一团。 匪贼们肆意大笑。 有男子稍作抵抗,匪贼立时挥刀砍去。男子顿时身首异处,脑袋被匪贼头子踢开,脖颈还喷着血。 躲在船舱里的苏心瑜呆住了。 甲板上浓稠的暗红色血液,人们惊惧的哭喊声,匪贼手里明晃晃的刀,全都告诉着她,眼前惊悚的一切不是假的。 她穿越了。 陡然间,有匪贼对上她的视线。 吓得苏心瑜心肝肺俱颤,脑中一片空白,紧张与恐惧告诉她赶紧跑。 竟不想一出船舱,被地上的残肢断臂绊了一跤。 下一瞬,冰凉的刀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苏心瑜心道惨了,嗓音颤抖着:“等,等等……” 此刻,心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乱跳,那种无限接近死亡的恐惧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手心全是冷汗,浑身发颤。 “等个屁。” 匪贼正落刀…… 咻—— 一支利箭射来。 紧接着,呯的一声闷响。 刀没落下,趴着的苏心瑜扭头看去,见匪贼仰天躺倒在地,一支利箭正中他的胸膛,箭羽还打着颤。 数支利箭相继射来,又有几个拿刀的匪贼倒下。 “是官兵!” 匪贼们乱了。 有跳船的,有劫持人质的,有躲去船舱的,亦有丢了兵刃扯落蒙面巾,趁乱隐匿在百姓中的…… 皆妄图躲过官兵的围剿。 数十丈开外,一艘官船疾驶而来。 船头站着几位弓箭手,其中一位手持弩箭的正是大理寺少卿陆承珝。 今夜此地官兵剿匪,恰逢大理寺查案,犯案之人正是匪贼,双方便起了合作。 陆承珝带着侍卫与手下飞身至客船。 刀剑碰撞声响起,只片刻,便活捉了匪贼十余人。 手下禀:“大人,躲船舱七人,劫持人质的四人,跳船六人皆已捉,加上已经处理的,余下应当还有几人……” 陆承珝环视,嗓音泠泠:“有匪贼藏匿在百姓中,速速束手就擒。胆敢继续藏匿者,一经发现,就地正法。” 稍稍平复惊恐的人们再度慌乱。 方才甲板昏暗,匪贼们蒙着面,而此刻甲板上无一人蒙面。 人们纷纷道:“我们是百姓。” 陆承珝冷眸微眯,缓缓踱步行至人群,修长的手指指了其中两人。 “绑了。” 立时有官兵上前捆绑,两人却挣扎辩解:“我们是好人。” 陆承珝凉凉道:“左肩有月牙刺青者,即为匪贼。” 官兵们立时扯了数个匪贼的衣领,包括方才绑的两人,左肩确实皆有月牙刺青。 “陆大人高见!”有官员对着陆承珝抱拳。 陆承珝抬眸,端的是清风霁月。 这群匪贼犯了案,此般特征他已掌握。 一双冷眸扫视几番,朝船尾抬步,来到苏心瑜跟前站定。 见少卿盯着眼前的少年,官兵便来扯其衣领。 苏心瑜慌忙后退一步:“我不是匪贼。” “我家小姐是来京城嫁人的!”有丫鬟背着两只大包袱,高喊着冲出来,“你们若是扯了她的衣领子,她还怎么嫁人?” 方才混乱中,她们主仆在船舱后厨抹了锅灰后,被慌乱的人群冲散。 丫鬟转身看自家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苏心瑜茫然摇头。 她是懵的。 什么叫她是来京城嫁人的? 眼前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头发皆用粗布包了个发束。脸上黑乎乎的,似沾了锅灰。 此刻听闻声音,竟是女子。 官兵讪讪收手,看向陆承珝:“陆大人,她们是女子。” “女匪贼更是狡猾。” 陆承珝声线冷冽。 侍卫附和:“对,匪贼有男有女,若仅以男女分辨,岂非容易将罪大恶极之徒放走?” 丫鬟急中生智,打开皮囊壶倒水至细帕,细细擦拭苏心瑜的脸。 “你们看,谁家匪贼长这般好看?” 侍卫反驳:“容貌好之人亦有好坏之分。” 甲板上昏暗,眼前女子帕子擦过的那一小块肌肤仿若明珠生晕,白皙得泛着光。 陆承珝眉梢微挑,下颌弧度寒凉。 女子面上抹了锅灰,但大致面容还是瞧得出,似乎有些熟悉,他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冷喝出声:“带走。” 苏心瑜主仆被带去了官船上。 官船明亮。 丫鬟看清了身穿官袍的男子:“您是陆五公子?” 语调欣喜。 见男子不理,丫鬟又道:“您不认识我家小姐了么?等我家小姐与令弟成了婚,您便是我家小姐的五伯子,我家小姐可是您的弟妹呀!” “弟妹?” 陆承珝坐至交椅,世家公子姿态尽显。 他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以为冒充本官亲眷,可逃一死?” 清冷如玉的嗓音,不带任何怜悯。 死? 丫鬟慌道:“包袱里有婚约文书,能证明我家小姐身份。” “文书可仿。”陆承珝半抬眼皮,吩咐侍卫,“押她出去。” 侍卫称是,立时扭送丫鬟出屋。 惊魂未定的苏心瑜尚在消化自己穿越之事,倏然听到房外丫鬟喊:“大人是伯子,万不可扯我家小姐的衣裳去看肩膀,于理不合!” 陆承珝眉目清冷疏离,一抹错愕自眼底划过。 官船微晃,烛光照在他冷白的肌肤上,明明灭灭。 苏心瑜道:“我真不是匪贼,我是好人。” 说话时,原身的记忆碎片涌来,虽说不是全部记忆,但也有用了。 她很快将记忆里搜寻到的信息,与方才丫鬟所讲的结合起来。 “我是苏心瑜。” 与现代的她同名。 “五年前我与令堂弟定下亲事,当时公子还喊我弟妹来着。” 她看向他,眼前的男子容色清绝,一双眸子更是冷若寒冰。 “这样的细节,匪贼不可能知晓,对吧?” 陆承珝回望她,眉峰轻蹙。 他想起了。 五年前,彼时的苏大人还在京城当值,与他的祖父在政见上颇为一致,二人决定两家联姻。 苏心瑜是苏大人独女。 祖父有好几个孙子,原先属意他与苏心瑜定亲。 然而在定亲当日,那个极其讨厌的女娃子,为了一只酱肘子,转头选了老六当未婚夫。 她那张啃完酱肘子油滋滋的嘴还与他说:【五公子,今后我只能是你的弟妹了。】 第2章 钻心的疼 大人们夸苏心瑜真性情。 堂兄弟们更是起哄让他喊弟妹。 【弟妹。】 他极不情愿地喊了。 忆至此,陆承珝瞳孔倏尔暗了几分,周身寒意尤甚。 “来人,带走。” 他下了令。 苏心瑜立时被带出了船舱。 有人往她手里塞了盏灯。 看到官船底下有一艘小船时,苏心瑜这才明白过来,陆承珝是要她们离开官船。 “可是我不会划船。” “你想回到有人命案的客船上?” 陆承珝狭长的瑞凤眼静谧深邃,嗓音不带任何温度。 不得已,苏心瑜提着灯与丫鬟从爬梯下了官船,落到了小船上。 风起浪急。 小船晃得厉害。 丫鬟从自家小姐手里接过灯盏挂在杆子上,愤愤不平:“小姐今后与陆大人好歹是亲戚,哪能如此待人?” 如今已是十月,正值深秋,渐入寒凉。 “亲不亲戚的不提。”苏心瑜缩了缩身子,艰难坐下,“琴棋,你会划船么?” 琴棋跟着落座:“小姐,婢子也不会。” 仰望高大的官船,苏心瑜抱着一线希望,冲船上的官兵喊:“几位小哥,你们谁能教教我们如何划船?” 陆承珝不语,旁的官兵无人敢应。 良久后,陆承珝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有手就成。” 苏心瑜一噎,咬了牙,抓起桨艰难地划水。 不会划船便不得要领,主仆俩吭哧吭哧地划了半宿,小船一直在原地打转。 江面上黑魆魆的,风又大,浪又高。 借着灯盏昏暗的光亮,苏心瑜抬手瞧了眼,手心已经磨出了水泡,怪不得生疼。 一个浪头打来,主仆俩皆被呛了口水。 “咳,咳,咳……” 船体晃动愈发厉害,她们只好加快划桨的速度,却是无济于事。 官船上,陆承珝负手立着。 见风越来越大,浪也越来越高,那一叶扁舟似随时有倾覆迹象…… 眉宇几不可察地蹙眉起,侧头吩咐:“捞人。” “是,大人。” 立时有人将绳索爬梯放下。 见状,琴棋吃惊:“小姐,他们这是同意我们回去大船了吗?” “应该是,咱们上。” 苏心瑜起身。 奈何划船时磨出了水泡,此刻抓着绳索爬上去时,钻心的疼。 到了大船上,她摊开手看了看,两只手心皆有水泡破了,底下的新皮肉红红的。不知是划船时就破了,还是抓着绳索时磨破的,疼得很。 琴棋惊呼出声:“呀,小姐,你的手怎么这般了?” “方才弄起的。” 苏心瑜的手微微曲起。 一旦掌心伸直了,水泡破了的皮扯动,又是一番钻心的疼。 琴棋伤心:“水泡那么大,还破了皮,小姐的手何曾这般遭罪过?” 实在是疼极了,苏心瑜抿唇询问:“陆大人,你这可有药膏?” 陆承珝神情矜冷:“水泡破几回便好。” “你……” 苏心瑜愕然。 侍卫帮忙解释:“船上没有药膏,再说了咱们手心都是茧,哪需要用药膏?我家公子的意思,水泡破几回便能长厚茧,手掌心结实。” 船上官兵来来往往,显然都在处理客船上的案子。 苏心瑜站去了角落。 对于留她在官船上,姓陆的似乎很是不悦。还是少惹他为妙,否则再被丢去小船,今夜可怎么过? 陆承珝不经意一瞥。 只见她躲在角落,正轻轻往手心吹气。 方才那浪头并未洗去她脸上的锅灰,愈发显得小脸脏兮兮的。倒是一双眼生得干净漂亮,里头噙着泪花。 鼻子一抽一抽的,显然是想哭。 呵,娇气。 -- 翌日天明,官船带着客船抵达京城码头。 官兵们押解匪贼去往衙门,民众们纷纷下客船。 苏心瑜带着琴棋也下了官船。 一转头,她就见陆承珝高高立在官船之上,正睥睨着码头,盯着官兵押解匪贼。 琴棋道:“小姐,周围人来人往的,万一又有歹人,咱们还是快些走。” 面上的锅灰不用擦了,安全到了舅老爷家再说,小姐的安全顶要紧。 “嗯。” 主仆俩加快了脚步。 官船上,陆承珝眉眼淡漠。 一道粗布衣衫都掩不住的倩丽背影倏然入了他的视线,蹙眉撇开眼。 待苏心瑜到舅父家,已巳时始。 见来了两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年,门房嗤声赶人:“走,走,走,哪来的叫花子?” “我们是来寻舅老爷的,我家小姐姓苏。” 琴棋嗓门不小。 恰巧经过影壁处的沐荣听闻,侧头往门口瞥了眼。 “心瑜?”他吃惊,疾步往外,“心瑜是你么?” 眼前的中年男子面相温和,苏心瑜唤了声:“舅父。” “长大了,长大了。” 沐荣感叹着将人领进府,又吩咐下人去寻妻子牛氏。 片刻之后,沐家前厅。 沐荣与妻子牛氏坐在主位上,夫妻俩打量起苏心瑜来。 “心瑜,你们主仆缘何这副打扮?” 牛氏拿帕子点了点鼻尖,语调关切。 眼前的苏心瑜面上黑乎乎的,似乎抹了锅底灰,只一侧面颊露出小块白腻的肌肤。饶是如此,长得应当也不怎么样。 琴棋道:“回舅夫人,半个月前,小姐及笄。恶霸瞧上小姐美貌,想强纳为妾。无奈之下,嬷嬷让小姐逃往京城,希望舅老爷舅夫人做主,让小姐与陆家六公子完婚。” 经她一说,苏心瑜记起,那日恶霸带人上门来抢。 恶霸所带人数过多,苏家仆从寡不敌众。情急之下,嬷嬷与管家让她们来京,他们拖住恶霸。 这一路进京花了半个月的时日。 原身身娇体弱,可谓吃了不少苦。 沐荣闻言叹息:“我那苦命的妹妹妹夫。” 五年前,苏家与陆家定下亲事后不久,妹夫离京赴任。 原以为会尽快调回京城,哪承想赴任两年,妹夫与妹妹双双殒命,留下心瑜孤女一个。 当时他派人想接心瑜来京,这孩子懂事得很,说要在家给父母守孝三年。 彼时他想,苏家仆从忠心,再加妹夫在当地的威望犹在,也就随了她。 哪里想到竟然冒出个色胆包天的恶霸。 而今算来,三年孝期已过。 念及此,他与妻子道:“你上陆家一趟,让他们尽快把婚期定下。” 第3章 各有心思 牛氏眸光一怔,很快道好。 转眸含笑看向苏心瑜:“我瞧你们主仆面露疲态,先去客房洗洗,好生歇息,我去陆家。” 一整夜惊魂未定,几乎未睡,苏心瑜确实又累又困。 “多谢舅父舅母。” 主仆俩在沐家下人的领路下,去了客院。 进了客房,见下人走远,苏心瑜拉住琴棋:“我可否不嫁人?” “小姐,如今世道不稳,有恶霸,有匪贼。”琴棋难受道,“老爷夫人已不在,往后小姐若没个倚靠之人,在这个世道很难生活的。” 小姐容貌太盛。 如今的世道,好看的女子要独自生活很是艰难。 “更何况,婚事是老爷夫人帮小姐定下。” 闻言,苏心瑜默然。 穿越过来的情况真是一言难尽。 -- 庭院深深,金黄叶落。 陆家,清风居。 将匪贼案犯悉数关入大牢后,陆承珝归家歇息。 喜洁的他一回到清风居便沐浴,沐浴后竟没了困意,遂进书房端坐,骨节分明的手持起棋谱,与自个对弈。 忽而一阵香气袭来,随之响起一道温婉的嗓音:“表哥,就方才有人来给六表哥说亲。” 女子端着盘点心,婀娜着身躯,微提裙裾跨入门槛。 “六表哥都要娶妻了,五表哥还孑然一身,三夫人可要伤怀了。” 才堪堪将点心搁于书案,便听得没有任何温度的嗓音响起:“拿走。” 女子怔愣着不动。 陆承珝视线仍在棋谱上:“来人。” 侍卫现身抱拳:“公子?” “女子不得入清风居。” 声线清冷。 “表小姐,公子喜静,您又不是不知。”侍卫抬手往外,“请回罢。” 女子泫然欲泣,抬步而行。 陆承珝懒得再开口,冷眉一蹙。 侍卫会意,端起点心还给女子:“此等劳什子点心,我家公子不吃。” 女子连忙步出书房,眼泪水唰地夺眶而出。 点心是她亲手所做,今儿一早就在厨房忙碌,表哥瞧都不瞧,竟然还不许她来清风居。 待女子远去,侍卫道:“公子,清风居是您寝居,女子不得入内,您打算打光棍?” 陆承珝不接话。 侍卫喋喋不休:“属下打听到,方才真有人给六公子说亲了,女子正是昨夜那个手心起水泡的。” 陆承珝执起黑子落于棋盘,发出较之以往更为沉闷的声响。 “哪那么多废话?今夜我还得查案。” “那公子快快歇息。” -- 晌午还好端端的天,午后竟开始阴沉。 牛氏在陆家用了午膳,未时才回了沐家。 沐荣问她:“事情如何?” 牛氏往屋外望了眼:“你外甥女呢?” “在客房用了饭,大抵舟车劳顿,又歇下了。” 牛氏叹了气:“陆家嫌弃心瑜父母双亡,作废了婚事。” “竟有此事?”沐荣拍案,想了想,又道,“此事先别与心瑜说。” 他得想想法子。 牛氏自是同意,抬步去了女儿沐宝霞的院子。 沐宝霞正对镜梳妆,从镜中见到母亲过来,忙问:“娘,听说表妹来了,是来与六郎成婚的?” “你放心罢。”牛氏含笑看着镜中女儿姣好的脸蛋,“陆六郎心里只有你,今日陆家取消了苏心瑜与他的婚事。” “当真?”沐宝霞欣喜转身。 牛氏帮女儿理了理耳畔碎发:“自然是真。” 一介孤女,如何与她的女儿相提并论? 公婆过世后,她能把沐家产业牢牢握在手心。三年前,苏大人夫妻双双殒命后,她能从中作梗,不让孤女来京。 如今自然也能帮女儿夺得好亲事。 此刻的前院,沐荣来回踱步。 这些年他忙于政务,不曾照顾外甥女,心里愧疚。 陆家是国公府,门第高。 外甥女被退了亲,父母双亡的她今后难再觅得佳婿,更难寻到似陆家那样好的婆家。 倏然,两道年轻的声音响起。 “父亲。” “公爹。” 沐荣抬眸,原来是儿子儿媳归家来。 清早,沐海驭陪妻子马满满回了娘家。 此刻小夫妻有说有笑地回来,让沐荣心里有了个主意。 “海驭,今日你心瑜表妹来了。” 沐海驭闻言欣喜:“心瑜表妹来了,好!” 马满满也道:“心瑜表妹在哪?我还不曾见过她。” “晚膳时再见也不迟。” 很快到了晚膳时。 白天睡了颇久,苏心瑜面上倦容不见了踪影,粗布衣裳也换成了清丽衣裙。 饭厅内,见她脸蛋绝色,莲步蹁跹而来,沐家人眸光满是惊艳。 沐荣更是高兴:“心瑜,快来用膳。” 牛氏十分庆幸自己与陆家人说:【都说女大十八变,我还得说句公道话,我那外甥女是越长越不怎么样。】 没想到方才小乞丐般的少女,洗洗干净,裙裾一穿,竟有如此好的相貌。 分明父母双亡,竟然还能养得仿若娇花一般,瞬间将她的女儿与儿媳比了下去。 如此想着,牛氏面上丝毫不显,亲亲热热地拉着苏心瑜落座:“少说也有五年未见,都该重新认识认识。” “这是你表哥表嫂。” 眼前的一对年轻男女,男子还算清秀,女子小家碧玉,苏心瑜一一唤人:“表哥,表嫂。” 沐海驭颔首回应:“表妹好。” 少女雪肌红唇,模样生得是一等一的好。 毫不夸张地说,京城贵女中没一个能及得上表妹这般容色的。 马满满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嫉妒,笑着道:“表妹这样好看,真教人欢喜。” “都好看,都好看。”牛氏含笑指向女儿沐宝霞,继续介绍,“这位是你表姐。” 苏心瑜再度礼貌唤人:“表姐。” “表妹到了家,就当成自家。”沐宝霞微笑招呼,“爹娘,表妹该饿了,咱们快吃饭。” 眼前的女子脸蛋绝美,腰肢纤细,即便打扮清丽,模样竟是掩不住的惹眼。 陆六郎才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容貌太过招人,此等女子不会安分。 虽如此想,脸上却是纤毫不显,将身为表姐的关切恰到好处地表露出来。 见家里人都十分欢迎苏心瑜,沐荣甚是欣慰,率先动筷:“好好好,都吃饭。” 第4章 不寒而栗 苏心瑜垂眸用饭。 祖父祖母早不在,父亲母亲故去后,苏家只剩下了她。 至于外祖家,外祖父外祖母早些年也不在了。 直系亲属都已不在,她确实是个孤女。 倘若她要履行父母定下的婚约,唯有舅父舅母出面。 倘若不嫁人…… 不管嫁人与否,今后的人生路,她得规划规划。 -- 是夜,大雨滂沱。 因白天睡过,苏心瑜难以入眠。 耳听屋外雨声,仿若依稀夹杂着刀剑相交的打斗声响,再细听竟没了,只余雨声。 这一夜,她睡得不踏实。 次日醒来,天光大亮,雨已停歇。 想着要买些称手的器具,以便今后自谋生计,苏心瑜决定上街。 出门前,与沐荣道了一声:“舅父,我想去街上逛逛,顺带吃早点。” 沐荣含笑道:“也好,过两条街就有家不错的早点铺。” 到了舅父所言的早点铺,苏心瑜与琴棋甫一落座,隔壁几桌的对话传入了她们的耳。 一位老者道:“你们听说了么?昨夜大雨,大理寺陆少卿查案,身受重伤,生死不明。” 有中年男子颔首:“听说了,据说就在沐家所在那条街上受了伤,被人救回陆家时,已不省人事。” 闻言,苏心瑜问:“老伯,大叔,你们说的陆少卿叫什么名?” 老者答道:“陆承珝,国公府三房的公子。” 中年男子也道:“他没当少卿前,年少征战,杀人如麻。任大理寺少卿后,办案手段狠辣,传闻能止小儿啼哭,教人不寒而栗。” 有年轻男子附和:“此等人物必有仇家,受此重伤,不足为奇。” 有人摇首喟叹:“太医院救了一整晚,到此刻也没一个太医从陆家出来,凶多吉少喽。” 琴棋小声嗤道:“陆大人是个冷酷无情、不近人情的,定是被人寻了仇。” 苏心瑜黛眉蹙起,陆承珝竟有这样的名声,怪不得瞧着又冷又凶。 还有昨夜听闻并非幻觉。 教人惊愕的是,事发地竟在沐家边上。要知道舅父家沿街,地段还算不错。可见京城繁华是表象,世道不稳是内在。 如此一来,外科手术的本事在此世道当有用武之地。 京城能工巧匠如云,大抵有她所需之物。 “琴棋,等会随我去买些物什。” “小姐要买什么?” “羊肠、棉花、亚麻、当归、红花、麝香、硫磺等等……” 在古代,缝合线只能自己做。植物材料、动物材料、以及合成材料的缝合线,她都要做一些。 除此之外,她还得打制缝合针、手术刀等。 今日有得忙了。 琴棋拧眉不解:“羊肠?小姐,那可是以往的你看都不敢看的玩意。” 苏心瑜微笑:“今昔不同往日。” -- 沐家院中。 落叶打着旋,飘零着落于地,被风一卷,在空中又翻了几个跟斗。 沐荣悄然把儿子喊到书房,压低声:“海驭,心瑜嫁与你如何?” 沐海驭吃惊:“父亲,您说什么,心瑜表妹不是与陆六郎有婚约么?” “婚事已废。” “心瑜表妹是姑姑姑父的独女,我已有妻室,娶她,岂不是委屈了她?” 想起苏心瑜绝美的脸,娇俏的身段,沐海驭脸庞微红。 沐荣道:“所以为父想着你能娶她为平妻。” 如此一来,他也算对得起妹妹妹夫了。 “儿子但凭父亲做主。” 沐海驭算是应下。 父子俩神秘兮兮的模样惹得马满满好奇,她在书房外听了一耳朵,怒极,当即去寻了婆母。 主院内,牛氏与沐宝霞正在闲聊。 马满满一跨进院子,便扯开嗓门:“婆母与小姑子好生惬意,都将不痛快搁我身上。” “你发什么疯?”牛氏呵斥。 “原来与陆六郎有婚约的是苏心瑜,小姑子与他顶多算私情。” “我不知道他们的婚约究竟是怎么作废的,但如今苏心瑜嫁不出去了,公爹让海驭娶她为平妻。” 马满满撒了泼:“谁让我不痛快,我便让谁不痛快。” 牛氏捂住儿媳的嘴:“宝霞与陆六郎的事,你公爹还不知情。” 沐宝霞欣赏着手指上新得的红宝石戒指:“嫂子放心,我娘素来不喜苏心瑜,不会留她在咱们沐家。” 马满满看向婆母。 牛氏点了头,放开儿媳的嘴,温声劝:“我与你娘可是要好的手帕交,我将你当亲女儿看待的,怎么可能让旁人来欺辱你?” 马满满这才放下心来。 此刻的苏心瑜在街上定制了针与刀,购买了羊肠、当归等物什。 回到沐家,她就一门心思在客院制作缝合线。 除了吃饭要与沐家人一起,旁的时辰,她皆在忙。 琴棋一边打下手,一边提出疑惑:“小姐从何学来的稀奇玩意?” “书上看的。”苏心瑜道。 琴棋佩服之极:“聪明的脑袋就是好使。”说着,语声开始落寞,“也不知嬷嬷与管家如何了?” 苏心瑜叹息:“希望他们无事。” “他们若出事,咱们回去也无用,咱们抵京时多凶险。”琴棋道,“小姐还是快些与陆六公子完婚,到时候让姑爷做主,除了那恶霸。” “琴棋,我忘了陆六公子人怎么样,长得如何?” 千万别与陆承珝一样的性子。 “自然是好的。”琴棋笑,“相貌人品皆好。” -- 三日后。 不同材质的缝合线,苏心瑜都做了不少,也到了该上街取针与刀的日子,遂又带琴棋出门。 街上,人来人往。 在打铁铺里,苏心瑜付了银钱,取了针与刀。 到底是在古代打制的,虽及不上现代的精细,但已颇有缝合针与手术刀的模样了。 琴棋疑惑:“小姐,这等小玩意能防身么?” “也算能罢。” 苏心瑜细细包好器具,放进荷包,耳边又传来民众议论陆承珝的声音。 “三天了,陆少卿还没醒。” “太医是举国医术最好之人,他们都没办法,陆少卿醒不了。” “太医束手无策,已建议陆家准备后事。” “据说陆家不放弃,花钱给他找了个新娘冲喜。” “这新娘也是真可怜,嫁过去就要守寡。” 声音渐行渐远。 第5章 冲喜新娘 琴棋小声道:“可怜的是新娘子。” 苏心瑜喃喃道:“也不知谁家那么狠心将女儿卖了。” 她自问自己的医术可以,但仅限于外科,绝对及不上整个太医院。 习武之人身受重伤,除了外伤,大抵还有内伤。 太医院是所有科室都具备的,诸位太医又是举国医术最好之人。连他们都束手无策的情况,可见陆承珝命不久矣。 主仆俩边走边聊,回到沐家已申时。 牛氏带人来客院:“心瑜。” 苏心瑜唤了声:“舅母,陆六公子那边怎么说?” 倘若陆家反悔,她也算对父母与原身有了交代。 在沐家住着,到底寄人篱下,双亲亡故的她得看人脸色,总感觉不自在。唯有舅父还算温和,对她的关怀不似作伪。 届时,她请舅父帮忙处理了恶霸,如此回家再谋生计。 牛氏笑道:“婚事得好好商议才是,哪能急的?” 说话时,一个抬手。 身后四个婆子立时上前,两两对付苏心瑜与琴棋。 动作迅速,力气之大,让她们来不及反应,只觉有块湿润的帕子捂在了她们的口鼻上…… 只片刻,主仆俩相继软倒在地。 沐宝霞与马满满缓步来了客院。 “这三日一直在瞎捣鼓,听说还煮羊肠来着,臭死了。”马满满拿帕子轻抵鼻尖,哼声。 “空有一副好皮囊罢了。”沐宝霞笑得轻蔑。 “还算值钱。”马满满亦笑,“婆母真是有本事,能谈妥这桩买卖。” 沐宝霞道:“嫂子的本事也厉害,想出了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将人赶走,又能得到钱财。” “莫说了,屋子里收拾收拾。”牛氏下令。 马满满颔首:“对,她那些玩意全让她带走。” -- 苏心瑜醒来已是夜里。 屋外有喜庆的鞭炮声,眼前是块大红色绸缎。 心里咯噔一声,她挣扎起身,红盖头滑落,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大红嫁衣,双手双脚被绑着扔在婚床上。 周遭红彤彤的一片,不远处的龙凤喜烛燃得欢。 近处,直挺挺躺在她身旁的人亦身穿大红喜袍,面色发白,紧闭着眼。 定睛一瞧—— 新郎竟是半死不活的陆承珝! 她,她才是那个倒霉催的可怜的冲喜新娘! 是舅母将她迷晕了,卖给陆家当了冲喜新娘。 要将她从沐家抬出,舅父自然也知晓。 枉费爹娘过世前曾说,今后让舅父舅母做主,将她嫁去陆家。 她果然嫁来了陆家。 嫁的不是陆六郎,而是将死之人陆五郎。 不行,她得逃! 一口吐掉嘴里塞着的布团,用牙咬捆在手腕上的布绳,三下两下地解开布绳,她再去解脚踝上的捆绳。 手腕脚踝被捆得发红,此刻已然顾不得了。 跨过边上半死不活的陆承珝,她下了床。 惊愕发现,床边堆着几只包袱,正是她从家里带到京城来的。 忙不迭地蹲下身,翻了翻,东西俱在。 包括今日刚得的手术刀。 背上包袱,捏起手术刀,轻手轻脚地隐在房门后,倏然想起一个问题—— 琴棋同样被迷昏,此刻在哪? 是在沐家,还是也被送来了陆家,亦或被卖到了旁的地方? 夜色浓稠,屋外传来脚步声。 她连忙去躲,却是来不及,门已被推开。 来人是个婆子,身后跟着数个壮实的丫鬟,她们见她醒来,也不吃惊。 “五少夫人……” “别这么唤我。”苏心瑜整了整肩上背着的包袱,“我与床上那人并未拜堂,算不得夫妻。” “堂已拜过,不过是公子与少夫人昏迷时所拜。”婆子拿出一张婚书,“婚书经由京兆府盖章,今日开始,少夫人与公子便是朝廷认证的夫妻。” 苏心瑜上前瞥了眼,婚书落款处,她的名字上按了个手印。 低首瞧自个的大拇指,果然有红色印泥。 “卑鄙!”她骂出声。 她昏迷着,他们架着她拜堂。 床上那人即将死了,他们也架着他,还美其名曰冲喜,陆家人就这般折腾陆承珝? 到底是想他活,还是想他的情况更糟? 陆承珝这个诬蔑她是匪贼,又整她划船的可恶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啊。 她更可怜。 穿越过来的局面,真是糟透了! 婆子将婚书递过来:“少夫人若想撕毁,也无妨,京兆府存了档。” 威胁到这个程度,苏心瑜气笑了:“所以,我算主子?” “是。” “我那丫鬟琴棋何在?” “还昏迷着。” 苏心瑜这才接下婚书,暗忖琴棋应该也在陆家。 她得寻到她,一起逃。 哪里想到婆子好似瞧出她的意图,冷着脸道:“方才琴棋醒来过,后被打晕了过去。” 说罢,关上了门。 并在门外落了锁。 “老奴劝少夫人老实点。”婆子在屋外喊,“这几个丫鬟都会功夫,少夫人细皮嫩肉的,经不起打。” 苏心瑜搁下包袱,揉了揉发疼的双肩。 包袱颇重,背得她肩膀酸疼。 抬眼看屋外几个粗壮的人影立着,一时半会,她是逃不了。 坐回床沿,探头看陆承珝的大拇指。 只见他的大拇指上也有红印泥。 这陆家真有心机与势力,能到让京兆府出具婚书。 时间一瞬一息地过去,大抵是无聊,亦或旁的什么缘故,门外守着的几个丫鬟开始轻声议论起这桩婚事来。 “五少夫人是真可怜,过了新婚夜,五公子若不能醒,她得陪葬。” “真的假的?” “要不然,府中那么多表小姐倾慕五公子,为何一个都不肯嫁?那是要命的事!” “你哪里听来的?” “自然是听主子讲的,府中大部分人都知道。”说话之人压低声,“五公子伤得太重,整个太医院都无法,若是冲喜都醒不了,新娘子就随他一道走。” 苏心瑜听闻,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敢情更糟糕的局面在这里。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以便听得更清楚些。 屋外的丫鬟又问:“为何?” “三爷早不在了,他只五公子一个儿子。五公子如今这般,依照三爷以往得的军功,陆家与朝廷哪能让五公子孤零零地走,自然得有人陪着。” “这么一听,五少夫人是更可怜了。” “谁说不是呢?” 第6章 她要他活 闻言,苏心瑜苦笑。 苦笑声被门外的丫鬟听闻,她们齐唤:“少夫人。” “少夫人还是好生陪着公子罢,今夜毕竟是新婚夜。”其中一人道,“奴婢们所言,少夫人千万别放心上。” 苏心瑜直接问出口:“陆承珝永远醒不了,我得跟着去?” “少夫人……” 门外沉默。 苏心瑜命自己镇定下来。 快步走到床边,床上躺着的男子容色依然清绝俊美。不知为何,他分明一动不动,她这般瞧着,心里竟生出莫名惧意? 救人要紧,遂撇开眼不再瞧他的脸,伸手扒开了他的衣襟,解开了他身上的纱布。 入目的胸膛有个窟窿眼,显然中箭所致,伤口杂乱外翻。 肚腹一刀,长约半尺,斜着往上,皮肉豁开。 两处伤口皆因处理得不好,有发炎迹象。 堂堂太医院处理伤口竟如此潦草。 伤口的情况,她可以处理。 难的是,他冷白色的肌肤上有了一道道紫黑色的脉络,几乎布满他整个身躯。撸起他的袖管,手臂上亦有。 可见中了毒。 且,毒已深。 外科手术,她能做得。 而对解毒,她是一窍不通。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先帮他处理好身上的伤口,最起码,她想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 念及此,她对外喊:“我要水,烧开的热水冷下,越多越好。” “少夫人要做什么?公子他今日拜堂后,情况更糟了些,少夫人还是切莫动他为好。” 苏心瑜又道:“还要白酒,纱布,我只是想帮他把伤口重新包扎下。” “好。”门外之人应下。 片刻之后,她们送来物什。 水、白酒与纱布送进房中,房门复又被落了锁。 苏心瑜净了手,用白酒消毒了缝合针线与手术刀。 床上男子的伤口已有三四日,如此长的时间没有进行缝合术,此刻不能贸然缝合,得先清理创面。 遂用白酒给伤口清创消毒。 酒一倒上去,昏迷着的男子眉峰冷戾。 苏心瑜没发觉,捏起手术刀去剜他伤口上已经坏死的皮肉。 哪里想到一刀下去,阖着目的男子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腕。力道狠辣冷酷,似随时会将她的腕骨捏碎,疼得她眸中立时水光潋滟。 此刻她在他身上动刀之举,万不能被陆家人知晓。 若被发现,怕是当即一个死。 念及此,苏心瑜俯到他身侧,于他耳畔低语:“留点力气活下来,好不好?” 陆承珝好似听到了一个轻软的声音…… 要他活! 偏生他又听到:“都是将死之人了,费这么大力气作甚?倘若惊动了旁人,我死,无人帮你缝合伤口,你也得死。你,你快放开我。” 他缓缓松开。 苏心瑜咬牙忍住手腕的疼,继续动刀子。 若此刻他们不是夫妻,若不是她的性命与他的相关,就他这种杀人如麻之辈,她是万不敢在他身上动刀子的。 他得尽可能地活着,最起码他活着,她才不至于落到陪葬的下场。 念及此,苏心瑜眸光坚定,下刀仔细严谨。 两处伤口清创好,已是半夜。 再将伤口缝合好,已是凌晨。 到底身受重伤,又身中剧毒,全程陆承珝一动不动。若不是他还有些微的气息,她险些以为他真要去了。 “遇到我,你也算幸运了。” 这几日她制作了缝合线等物什,派上了用场。 喃喃低语一句,终究体力不支,拉了把小杌子坐下,手肘搁至床沿,竟睡了过去。 -- 翌日清早。 沐家,饭厅。 沐荣见苏心瑜还没过来,便让下人去客院请。 下人支支吾吾的,半晌不动腿脚。 “怎么回事?”沐荣沉声。 下人惴惴不安地看向牛氏:“夫人……” “心瑜昨儿嫁去了陆家。”牛氏直接道,“老爷放心罢,这一夜过去,你外甥女已是陆家儿媳。” 昨日将苏心瑜抬出府,府中下人都知道。 到今早都无一人敢与沐荣说,那只说明府中下人全都怕她这个当家主母。 这沐家,她说了算。 沐荣眉头拧起:“陆六郎与她婚事已废,她嫁谁?” 牛氏轻飘飘说出口:“陆五郎。” “那个身受重伤,将死之人陆五郎?”沐荣啪的一声拍了筷子在饭桌,“牛氏,你安的什么心?” 昨夜他自衙门散值回来晚了些,晚膳时没见苏心瑜,牛氏告诉他说心瑜在房中用膳。 原来那时牛氏就在诓骗他。 牛氏让儿子儿媳与女儿全都出了饭厅,这才拔高嗓门与丈夫道:“你外甥女被退了亲,再寻亲事难,我身为舅母做主她的婚事有错?同样是陆家儿郎,心瑜不吃亏。” “选谁,也不能选个将死之人。”沐荣怒了,“你也不问问我?” “老爷怒什么?你想让海驭娶她为平妻,可打算去问马家的意思?”牛氏压低声,“更何况心瑜嫁过去,咱们家能得一笔不菲的钱财,那是你十年薪俸都及不上的。” 说到钱财,沐荣的嗓音低了下来:“可心瑜是我外甥女,是妹妹妹夫唯一的女儿,我不能对不起妹妹妹夫。” 牛氏冷笑:“老爷能坐到如今的官位,全因苏大人提携。苏大人当年因何离京,老爷想来比我清楚。” 沐荣闻言沉默。 牛氏夹了小菜进他的碗里,含笑劝:“好了,老爷,咱们一家没有任何损失,又有不菲进项,岂不是好事?” 说罢,去喊了儿子儿媳与女儿回来用早膳。 早膳后,沐荣当值去,沐海驭也去了书院。 沐宝霞趁机问母亲:“娘,爹生气了?” “随他去,气几日就好了。”牛氏不以为然。 马满满也问:“婆母,倘若苏心瑜回来找我们算账呢。” “嫂子能想出这个法子,还怕她来算账?”沐宝霞嗤声。 “我还不是怕你哥瞧中了她,与我置气。”马满满一想到沐海驭见到苏心瑜时的眼神,便气不打一处来。 牛氏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意,满眼算计:“我早打听清楚了,那陆五郎活不了。他这几日若还不醒,陆家就帮他准备后事,苏心瑜给他陪葬。到时候人都死了,谁来寻我们算账?” 闻此言,沐宝霞与马满满皆笑出声。 第7章 堪称佳话 陆家,清风居。 陆承珝醒来,床边趴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 小手白嫩,隔着大红锦被搁在他的胸膛上,尤为惹眼。 依稀记得昨日傍晚他被人用担架抬去了正堂,说给他找了个新娘子冲喜,要他赶紧醒来。 他虽能听见,却醒不了,更遑论起身。 是有人架着他拜了堂。 他已伤成这般,还架着他拜堂,是谁人嫌他命太长? 视线移动,冲喜新娘的脸与那晚船上抹了锅底灰的小脸重合在一起,让他忆起五年前那个惹人厌烦的女娃子的脸,只不过如今长开了…… 苏心瑜! 她不是应该嫁给老六么? 当即伸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推。 呯的一声。 少女竟倒在了床前的脚踏板上,惊醒过来,一双眼眸湿漉漉的。 “你这人……” 手肘磕得发疼发麻,苏心瑜揉了揉,正要斥责,有人叩响了房门。 “少夫人有无起来,可否方便太医入内给公子看诊?” “等等。”苏心瑜喊住他们,大着胆子瞪向床上的男子,压低声,“你身上的伤口是我缝的,恩将仇报。” 竟然把她推倒。 陆承珝恍若未闻,顾自对外喊:“进。” 侍卫欣喜:“公子醒了,太医快请。” 二人入内。 侍卫在自家公子背后塞了两只靠枕,以便让他半躺着。 太医落座,给陆承珝把了脉,抬手要看伤口,被陆承珝拒绝。 “老朽得需验看伤口,以便帮陆少卿换药。” 适才听闻伤口是被她缝合,陆承珝淡声:“换药之事……”视线移到苏心瑜身上,嗓音仿若从齿缝溢出,“她会做。” 太医笑吟吟地瞧了眼苏心瑜,见新娘容颜绝美,想来是冲喜起了作用。 颔了颔首,复又诊脉道:“情况比前几日好多了。” 欲言又止,提笔开药方。 不多时写好,他将药方给了侍卫,又从药箱取出一小罐药膏给了苏心瑜:“此为涂抹用,可消炎促进伤口愈合。” 苏心瑜一怔,伸手接下。 陆承珝乜斜着睨她:“出去。” 苏心瑜心底腹诽,她还不愿意听呢。 当即出了屋子,前脚刚在院中站定,后脚侍卫跟了出来。 “少夫人。”侍卫作揖见礼,“属下寒风。” 苏心瑜认出他来,那夜江面船上,跟在陆承珝身旁之人。 新房内,陆承珝看向太医:“但说无妨。” 太医道:“陆少卿身中剧毒,前几日我等给少卿服下了抑制毒性的药物,到底不是解药,少卿还是有性命之忧。幸亏少卿以内力护住心脉,倘若换作普通人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再加剧毒,很大可能当场毙命。” 陆承珝直接问:“我还能活多久?” “这……”太医为难道,“老朽不该说,只能说陆少卿身上的毒,太医院无解。” 至少不该与病患本人说。 陆承珝淡声:“我已是将死之人,你说个明白,还剩多少时日?” 太医喟叹:“九个月,且毒会时常发作,九个月内不能解的话……” 陆承珝嗓音很淡:“我知道了。” 不多时,太医出来。 寒风忙抬手,送太医离开。 苏心瑜回了房,取出昨夜婆子给的婚书。 “你既已醒,我冲喜也算完成,烦请陆大人让京兆府取消你我的婚姻。” “和离?”陆承珝拢眉。 苏心瑜颔首:“对,就是和离。” “暂且无法。” 男子偏了偏头,神色瞧不出任何情绪。 “为何?”苏心瑜疑惑。 “京兆尹听命于我大伯,这官印应是我大伯授意所盖。” “你大伯,陆国公?” “正是。”男子眼底阴郁浓重,“要他同意,难于登天。” “你身上的毒无解。”苏心瑜将药膏搁在桌面,“方才你在问太医,自己能活多久。” “你如何知道?” “太医院若能解,早帮你解了,你还能活多久?” 苏心瑜行至床边,对上他的视线,男子眸光幽深,带着寒芒,还有与生俱来的矜冷疏离。 陆承珝不语。 视线并未在她身上多作停留,只一瞬,便毫无聚焦地挪向了床尾。 屋外脚步声传来,有下人送来早膳。 苏心瑜正饿得慌。 昨日回到沐家就被迷昏,到此刻滴水粒米未进。看到丰盛的早膳,她顾不得了,直接落座执起筷子,夹了只水晶饺进嘴里,登时眼眸一亮。 不愧为国公府,吃食不同凡响。 下筷的动作便加了速。 陆承珝睨她一眼,顿觉身上不光伤口疼得厉害,就连脑仁也抽疼得紧。 只见她那张小小的嘴嘟囔着,吃得两颊鼓起。 哪家闺秀能吃成这般? 分明长得还凑合,身形也纤弱…… “你是猪托生的不成?” 出口的嗓音是罕见的温柔,说的话却毒得要死。 苏心瑜怔愣着看向他:“我饿。” 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见他眼底满是鄙夷阴沉,她心头畏缩,话只敢在心里骂。 陆承珝索性阖了目,眼不见为净。 寒风回来,见桌面上的早膳明显少了不少,吃惊问:“公子吃过了?” “我不饿。” 陆承珝仍闭着眼。 “还请少夫人喂公子用膳罢。”寒风抱拳。 苏心瑜抬首,缓缓嚼吧嚼吧咽下口中食物:“你也可以喂。” 寒风道:“属下是男子,没有女子细心,再说清风居也没旁的女子。” 陆承珝蓦地出声:“我自己吃。” “他说他自己吃。” 苏心瑜搁了筷子。 吃饱了,该去寻琴棋了。 琴棋肯定也饿坏了,给她带两个包子。 两个不够,再拿两个。 陆承珝甫一睁眼便瞧她两只手各拿着一个包子,臂弯上还塞了两个。 寒风瞥见自家公子神情,连忙打圆场:“能吃是福。” 夫妻俩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睨向他,仿若在看个傻子。 陆承珝面庞清冷,她这样能吃还是福? 一只酱肘子就被旁人骗了去。 苏心瑜打了个饱嗝,她哪能吃那么多? 这些是带给琴棋吃的。 寒风见局面尴尬,又道:“要我说,少夫人与公子很有缘分,少夫人进京嫁人,尚未抵京就遇到了公子。匪贼作乱,英雄救美;佳人冲喜,郎君得活。如此堪称佳话,当得婚姻美满,子孙满堂才是。” 第8章 别靠近我 “寒风。” 陆承珝听不下去,不耐烦地动了动手指,示意寒风把早膳端过去。 躺了几日,他好似也有点饿了。 寒风称是,拿了个托盘,挑了几样小菜,端了碗粥。 苏心瑜正要出屋,迎面走来个圆脸的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福礼:“少夫人安好,奴婢是孙妈妈,三夫人身旁的人。” 苏心瑜颔首:“孙妈妈。” “夫人说了,等公子恢复得好些,能行走自如了,您与公子再去夫人跟前敬茶。这段时日,还请少夫人照顾好公子。” 苏心瑜也不知该不该应,只见孙妈妈进了屋,看陆承珝去了。 她正欲再度抬步,迎面又过来个嬷嬷。 嬷嬷瞧模样有些倨傲,也福了礼:“五少夫人,老奴张嬷嬷,奉老夫人之命来传话。请五少夫人细心照料五公子,待五公子大好了,五少夫人再去老夫人跟前请安便可。” 苏心瑜趁机问:“我身旁的丫鬟琴棋如今人在何处?” “她被关在静心斋,出了清风居左拐。” “哦。” 苏心瑜边走边将四个包子用帕子包起,跨出院门,回首望了眼,见院门上的匾额上书“清风居”三字。 字迹遒劲,颇有风骨。 无暇欣赏书法,她往左拐去。 小道旁古木参天,大抵因清风居所在僻静,路上没什么人。 走了一段路,也不知静心斋究竟在哪,举目四望,见到个孩童拿着弹弓正瞄准树上的鸟窝。 “如今的季节候鸟都飞走了,鸟窝里也没鸟蛋。”苏心瑜道了一句。 孩童循声转头,看她穿着嫁衣,眉梢一挑,语带讥讽:“哦,你就是那个冲喜新娘。” 苏心瑜淡淡回望他:“小孩,能告诉我静心斋怎么走么?” “凭什么要告诉你?”孩童反问,说话时挺了挺小身板,“还有,我不小了,我十二了!” 眼前的他长得白净,身量不高,瘦瘦小小的,身形仍像个孩童。苏心瑜急着寻到琴棋,遂含笑又问:“请问少年郎,静心斋在何处?” 少年扫她一眼,收了弹弓,进了亭子落座,拧眉思忖本子上的题目。 周围没有旁人可以问路,苏心瑜跟了过去,一瞧他的本子,上头原来是道算术题。 树上十五只鸟,用弹弓击落一只,余下的鸟有几条腿? “这题明显是个陷阱,你写的十五减去一,再乘以二,得出十四只鸟有几条腿,错了。” 他看她:“哪错?分明是对的。” “你用弹弓击去,除非身手登峰造极,其他鸟儿丝毫未觉。否则一只鸟被击落,余下的鸟是不是全都飞走了?”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他将下一题给她看,“这题怎么解?” “简单的算式,乘一乘便是。” 少年立时对她刮目相看,说:“不愧为收了八千两的女子,精明会算账。” “八千两?”苏心瑜蹙眉,“从何说起?” “你家人收了八千两,美其名曰是彩礼,谁人不知若没这笔钱,你能成为老五的冲喜新娘?你别告诉我不知情。” “八千两银子?” “不然呢,你还以为是金子?”少年嗤声,“也就长辈要给老五挑个身份好些的新娘,否则随便买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几十两就很好了。” 苏心瑜这才知道沐家收了八千两银钱,黛眉拧得愈发紧:“那陆六与我的婚约如何了,身为未婚夫的他难道也同意我当陆五的冲喜新娘?” “对哦,你原是老六的未婚妻。”少年啧啧摇首,“你所问,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可以帮忙打听,前提是你得教我答题。” 能喊老五老六的,苏心瑜心道这少年大抵是陆家的公子,有些事情能问则问。 遂应下:“好。” 原身选中陆六公子,如今她占了原身的身子,该搞清楚的自然要搞清楚,也算给原身交代。 少年这才指了指远处的院落:“喏,那是静心斋,府中犯了事的人都关在那。” “多谢。” 苏心瑜寻到了静心斋。 里头看守的人听她道明来意,将双手还捆在一起的琴棋给带了出来,并松了绑。 “小姐。”琴棋眼泪汪汪,“您没事吧?” “没事。”苏心瑜递包子给她,“饿了吧?” “嗯!”琴棋抓起包子就啃。 苏心瑜带她原路返回,适才所见的少年已不见踪影,路旁仍旧没有旁人,她压低声:“沐家收了八千两,把我卖到陆家当了冲喜新娘。” “岂有此理!”琴棋恨恨地啃着包子,说得碎末乱飞,“怪不得要迷昏了咱们。” “还说什么八千两是彩礼。” “小姐,沐家这样缺德,不能称之为亲人。即便是彩礼,也轮不到他们拿着。”琴棋气愤道,“这钱该是小姐的。” 倏然前头有人过来,主仆俩立时噤声。 回到清风居,脚步还在院中,她们就看到侍卫拎着两只大包袱出了新房,放去了边上的屋子。 琴棋快速咽下口中的包子:“小姐,咱们的包袱。” “我也看到了。” “婢子去看看,万不能少了东西。” 苏心瑜“嗯”了一声,抬步进了新房。 “意思是往后我住东厢房?” 陆承珝半闭着眼,嗓音疏离:“在清风居安分些,未经我允许,不许进我的书房,不许碰我的物什,不许离我太近。” 苏心瑜答应:“好。” 正合她意。 陆承珝没想到她应得挺痛快,眼皮慵懒抬了抬,只见她转身出了新房。 苏心瑜到了东厢房。 环视一周,家具物什都不缺。琴棋正把她包袱里的衣裳放进衣柜,还从包袱底部翻出几本话本子搁在床头。 “怎么还带了话本?”她拿起一本翻了翻。 “这是小姐最喜欢的话本,离家时婢子自作主张带上了。” 苏心瑜颔了颔首:“你有心了。” 说着,坐一坐床铺,还算软乎。 “对了琴棋,你睡哪?” “我就住小姐隔壁的耳房,方便照顾小姐。” “好。” 膳食点心皆有下人送来,用了膳,苏心瑜就看话本打发时辰,偶尔透过窗户观察来清风居的人。 有几个年轻女子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地往主屋望,瞧着很想进来,却又不敢进来的模样。 委实教人好奇。 第9章 你很大胆 是夜。 月寒竹冷,清露生凉。 苏心瑜早早洗漱完上了床,倚在床头看话本。 夜深时,她正准备吹熄灯火就寝,房门被人敲响。 “少夫人,公子情况很不好,因伤口是您缝的,属下以为还是来寻少夫人为好。” 苏心瑜闻言蹙眉。 才新婚第二日,陆承珝若出意外,等于她冲喜不成功。 念及此,应声:“好,我去看看。” 利索下了床,穿上外衫裙裾。 待她进了新房,就看到陆承珝一脸虚弱地半躺在床上,身上中衣昨夜还是大红色,此刻竟换成了藏青色。 见他头发末梢微湿,苏心瑜眉眼动了动:“你家公子沐浴了?” 寒风解释:“公子爱干净,受伤后一直躺着未能沐浴,于公子来说极为不舒服。方才公子洗了澡,结果就晕倒在净房内。” “大伤初愈者都未必能立马沐浴,你家公子情况很严重,今日才醒就急着沐浴,这不是拿性命开玩笑么?” “少夫人说得是,只是公子特别爱干净。” “伤口包了么?” “包了,属下方才包扎的。” “揭开,我看看。” “是。” 寒风解开自家公子的衣襟,又揭开纱布一角给苏心瑜看。 苏心瑜探身过去,只瞧一眼便皱了眉:“纱布已被血水浸湿,得重新更换。” 说罢,后退几步。 寒风拆完纱布,祈求的目光看向苏心瑜。 “少夫人,公子伤口渗出血水,属下笨手笨脚怕处理不好,能不能麻烦你?” 苏心瑜不远不近地站着:“你家公子不许我靠他太近。” 寒风闻言,唇角一抖。 公子不许表小姐来清风居,如今竟然连他自个的娘子也不许靠近,这是打定主意要打光棍么? 倏然,一道虚弱轻微的嗓音响起:“你来。” 男子说话时,微微掀开一条眼缝睨向苏心瑜。 “公子醒了?!” 寒风欣喜,立马将床边的位置让出来。 苏心瑜缓步过去:“据说大人年少征战,既如此当明白一个道理,伤口不能碰水。” 陆承珝淡声辩解:“洗后立时擦干问题不应太大。” “不太大?”苏心瑜轻哼一声,“你可知你身上有剧毒,再则照你伤口的严重程度压根不适合碰水。” 她俯身,近距离地去检查伤口。 “你的伤口并非受伤后第一时间缝合,是剜了肉后再行缝合的,如此情况更需注意。如今被水一淋,有了发炎症状,发炎就会起高热。一旦严重,又有昏迷的危险。” 陆承珝一撩眼皮就望见她莹润白皙的小脸。 此刻的她头上一件饰物都无,顺滑的青丝如瀑般披散在身后,肌肤白腻,唇瓣娇艳。 很快他收回目光:“如何处理?” “你们请太医罢。”苏心瑜直起身,“让太医开个退热的方子。” 寒风诧异:“少夫人能处理伤口,就是会医术,您何不开个方子?” “我不会开方子。” 她会的是西医,中医的药理虽然知道丁点,也仅限于用来制作自己所需的器具。 中医把脉开方子,再加中医解毒,她皆不会。 陆承珝疑惑的目光打量她:“不会开方子,就敢在我身上缝伤口?” 她是如何想到的? 该不会当他是块破布,缝吧缝吧了事? 苏心瑜道:“反正你能醒来总归是事实。” “你很大胆。” 陆承珝嗓音没有丝毫起伏,听不出半点赞扬。 沐浴前,他细细查看过伤口。 敢在他身上动刀子剜皮肉,还将伤口缝合,此般太医院太医无人知晓的方式,她竟敢为之。 一个不会开方子之人,压根不会医术。 还敢如此为之,委实胆大。 “我胆子不大。”苏心瑜道。 “寒风请太医。”陆承珝下令。 “是,公子。” 寒风应声离去。 陆承珝复又道:“此般伤口不宜被太医瞧见。”他淡声吩咐苏心瑜,“你帮我包扎。” 府中迂腐之人不少。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新方式,更遑论一个压根不会医术之人为之。 他受伤中毒严重,竟还被架着拜堂,可见有人起了什么心思。 两厢结合,缝合后的伤口越少人见到越好,这也是他不想让太医查看伤口的缘故之一。 但要退热,还是有必要让太医把个脉开个药方。 苏心瑜缓缓伸手取了清早太医给的药膏。 她可不想陪葬,冲喜不能出现意外,念及此,指腹剜了一些药膏,轻轻涂抹他的伤处。 “你放心,缝合伤口一事旁人不知情。” 眼前冷白色肌肤上,紫黑色的脉络仍在,可见毒素仍是发作状态。 陆承珝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了滚。 少女绵软的指腹在他肌肤上游走,酥酥麻麻地,令人烦躁。 就这时,她搁下药膏,取了纱布覆在他胸膛处的伤口上。 “你稍微坐直些,我帮你缠纱布。” 嗓音温温软软。 陆承珝低头瞧了眼,坐直了身体。 为方便包扎,苏心瑜坐至床沿,拉开纱布往他胸膛缠去,一旦手伸到他后背,她的身子不可避免地多次靠近他。 他不想她靠他太近,她亦如此。 是以手上动作很快。 陆承珝拧着俊眉,好在只片刻,两处伤口都包扎完毕。 只是,至今没有女人敢坐他的床沿,她竟坐了。 也罢,谁叫他喊她帮忙。 苏心瑜起身:“好了,我回房了。” 陆承珝清冷应声。 苏心瑜回到东厢房,净了手。 昨夜坐在小杌子上,趴在某人床沿睡了一宿,此刻的她已然很困,占了枕头就睡了过去。 -- 次日清早。 苏心瑜起了个大早,刚用罢早膳,就见到清风居门口一闪而过一个小身影。 “小身影”见她没有跟出去,折返回来,又闪了闪。 苏心瑜抬步出了院子:“小孩,何事?” 少年张了张嘴,对于她又喊自己小孩,不置一词,只哼声:“你惨了。” 苏心瑜一怔:“怎么说?” 少年看了眼周围:“此地说话不便。” 两人便去了昨日去的亭子。 四周无人,少年将手中的算术本摊开,指着上头一长串的题目:“教我,我才告诉你。” “此题简单。”苏心瑜指着题目,“这两句话是陷阱,这两个信息不考虑,你再看看题目。” 第10章 把持不住 “呵,原来如此简单。”少年笑了,翻开后一页,“这题如何解?” “简单,你记住方法……” 苏心瑜细心教着。 题目解好,少年合上算术本,压低声:“昨夜老五喊了太医,此事严重,长辈决定倘若老五毒发身亡,你得陪葬。” 苏心瑜黛眉拧紧:“不是说过了新婚夜不醒,才要陪葬吗?他都醒了。” “你所言是过去的消息,如今事态升级,老五身上有剧毒,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毒发身亡?”少年嗤声。 苏心瑜暗忖,太医院无解的毒,陆承珝命不久矣。 她得逃! 得尽快逃! 少年见她不语,补充道:“知道此事的人没几个,你别告诉旁人是我说的。” 苏心瑜颔首,疾步回了清风居。 悄然喊来琴棋,小声道:“国公府是个吃人的窟窿,冲喜之事凶险万分。琴棋,我想走,今日便走。” “小姐去哪,婢子就去哪。”琴棋整理包袱。 “小包袱就成,大包袱会惹人起疑。” “好。” 不多时,她们主仆带了只小包袱,在出国公府时,竟被人给拦住了。 “五少夫人上哪?” 苏心瑜认出眼前拦她之人来,正是新婚夜给婚书的那个婆子,身后仍旧跟着一群彪悍的丫鬟。 婆子盯着琴棋肩上的包袱,质问:“五少夫人莫不是想逃?” “我已是五少夫人,逃什么?”苏心瑜命自己平静,“今日是三朝回门之日,于情于理我该回一趟舅父家。” 婆子朝内抬手做请:“请五少夫人回清风居照顾好五公子。” 琴棋急了:“我家小姐还不能回门了?” 婆子态度强势:“等五公子大好,何时回门由老夫人亦或三夫人说了算。” 无奈,苏心瑜只好回了清风居。 初次逃跑,连府门都没出去,委实令人郁闷。陆家人如此防范她逃跑,可见方才少年所言为真。 不行,她得择机再逃! 陆家府邸占地是真广,清风居位置偏僻,到正门一来一回就费了不少时辰。 回到清风居,她的双腿已走得发软。 正低垂着脑袋敲了敲腿,倏然身前不远处传来寒风的声音:“少夫人,方才老夫人带着几位夫人来看公子,您不在。她们坐了好一会才回,您这会要不去公子跟前说说?” 苏心瑜抬首应好。 眼神示意琴棋去放包袱,自己则去了主屋。 不提适才作何去了,直接道:“伤口每日最好换药两次,我可以帮忙换药更换纱布。” 嗓音轻软甜糯。 陆承珝讶然,昨日命她换药不情不愿。 此刻竟然主动来。 见他冷脸不语,苏心瑜压住心头惧意,冲他笑了笑:“大人,可需要?” 少女嘴角上扬,眉眼弯起,脸上荡漾着阳光般明媚的笑意。 分明是澄澈的眼眸,他却看清了里头一闪而过的狡黠,此刻再瞧她,只觉她笑得像只不怀好意的狐狸。 陆承珝别开目光。 “不必,适才已经换过。” 音色清冷如玉,疏离得拒人千里。 苏心瑜一噎,转身就走。 今日正门出府失败,婆子定然提高警惕,明日去后门试一试。 似此般讨人嫌之事非她所愿。 但她必须稳住他,以便能顺利离开。 -- 入夜。 张嬷嬷来到清风居,进了东厢房:“请少夫人随老奴去新房,老夫人命老奴来传话。” 苏心瑜不明情况,随她去了主屋。 见到来人,陆承珝蹙眉:“何事?” 张嬷嬷福礼:“依照老夫人的意思,五公子能醒是五少夫人冲喜有功。公子昨夜伤情加重,全因当晚您二位分房就寝之故。老夫人有令,今夜您二位好生在新房睡着,老奴在外守夜。” 说罢,退出屋外,将门掩上了。 只留苏心瑜与床上的陆承珝大眼瞪小眼。 苏心瑜无言以对,漂亮的眼眸含了恼意。 什么逻辑?分明是他自己洗了澡的缘故。 还有…… “老夫人如何知道我们分房睡的?”她走近他,极小声问。 “昨夜传了太医。” 他的嗓音很淡,显然对于她要留在新房睡很是不悦。 苏心瑜反应过来,昨夜太医到时,大抵已是半夜,那会她早在东厢房睡熟了。太医禀了陆承珝的情况,老夫人不难知道他们是否分房睡。 “你是家中长辈帮我娶,并非我想娶。”微顿下,男子清冷补充,“别想睡我床。” “我也不想靠你太近,更不想睡你的床。” 苏心瑜走去房门口。 瞧房门窗格外没了嬷嬷的身影,心道嬷嬷莫不是暂时离开了,她可趁机溜回东厢房。 哪承想门一开,竟看到嬷嬷坐在小杌子上,瞧态势,耳朵方才是贴在门上的。 新房的门,上一半是窗格,下一半是实心雕花。 嬷嬷坐在小杌子上,难怪瞧不见身影。 “少夫人作何?”张嬷嬷出声。 “我来看嬷嬷有无小杌子坐,既然有,那就成。” 苏心瑜言笑晏晏,复又关上了门,门一关,便叹了气。 也不知张嬷嬷有无听见什么,应当没有罢。 毕竟他们说话声很小。 陆承珝神情微凝,拿下巴指了窗边靠墙的书卷榻,示意她睡榻上。侧头看向衣柜,示意她自个去拿被子。 他自是知晓祖母是个说一不二的主,祖母身旁的人皆如是。 若非祖母要求,他断不会留她在他的房中。 书卷榻窄,苏心瑜本能地不想睡。 此刻又没旁的地可睡,无奈,她从柜子里抱了床秋被出来,一半垫着,一半盖着,也不脱衣直接躺在了榻上。 书卷榻不如床,硬得很,又不能完全躺平,她睡得很不舒服。 到了半夜,睡得迷糊的她翻了个身。 “咚——” 夜阑人静,声音颇响。 苏心瑜的脑门撞到了墙壁,疼得她不自知地哭出声。 陆承珝整日躺在床上,此刻尚未入眠。 “哭什么?” “疼。” 嗓音娇滴滴的,含了哭腔。 听得陆承珝嫌弃地皱了眉,此般嗓音让他的耳朵百般不适。 冷不防地,门外传来嬷嬷的提醒:“公子如今的身体情况不宜圆房。” 房中两人当场石化。 偏生张嬷嬷又劝:“公子是男子,血气方刚的,或许把持不住。少夫人应体谅公子如今的身体状况,当拒绝。” 第11章 仙姿艳逸 床上的陆承珝一张俊脸冷到极致。 他把持不住? 这世上还没出现让他把持不住的人,更遑论她。 苏心瑜连忙澄清:“嬷嬷误会了,我只是磕到了额头。” 张嬷嬷道:“那就好。”似觉得自己这般说不对,补充,“少夫人仔细额头。” 经此一出,苏心瑜不敢睡太熟,生怕从书卷榻上滚下去。 翌日卯时,她便醒了。 眼瞧着窗外天光已亮起,她起身下了榻。 屋内婚床上的陆承珝还睡得沉,房门外早已没了张嬷嬷的身影。 心思一转间,苏心瑜去了耳房。 琴棋也刚刚起身,见她从新房过来,吃惊:“小姐昨夜歇那了?” “说来话长。”苏心瑜附耳轻语,“陆承珝若毒发身亡,我得陪葬。琴棋,此事严重,很少人知道,你莫声张。” “竟然是要命的事!”琴棋惊慌,“小姐怎么办?” “我得离开陆家,昨日正门出不去,此刻时辰尚早,咱们从后门走。” “对,后门基本都是下人进出,多的是菜贩商贩往陆家送物什,咱们可以趁机走。” 主仆俩收拾了金银细软,又只带了一只小包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清风居。 虽说不清楚后门在哪,苏心瑜总觉着与正门相对的角度过去,应当是后门了。 路上,她也不敢问陆家下人。 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哪有不知道府邸后门在哪的,即便是新来的下人也有管事领过路。不知府中路怎么走的,唯有她们二人。 陆家占地委实太大,不知走了多久,只知道天光越来越亮,在行了颇长一段路后,苏心瑜闻到了早膳的味道。 后厨靠近后门。 主仆俩脚步加快。 果不其然,拐了个弯,便看到了后门。 后门处人来人往。 能出去了! 苏心瑜心情激动起来,两只手紧紧捏起,仿若出了这道门,便能自由。 呯的一声,有人急急进来,撞到她的肩膀。 “嘶——” 苏心瑜吃痛,捂住肩头。 与她相撞的男子刚要责骂,见少女眸光潋滟,冰肌玉骨,仙姿艳逸,质问的话愣是缓和许多:“你是哪个院子的,走路不看人么?” “分明是你撞上来的。”琴棋急忙帮自家小姐揉肩头,“小姐,要不要紧?” 苏心瑜抬眸正要看与她相撞之人,却闻身后传来叫喊声。 “五少夫人想去哪?” 苏心瑜连忙拉了琴棋:“快走。” 主仆俩相携提步,即便走得再快,婆子身后跟着的丫鬟们飞奔过来,迅速拦住了她们。 婆子又问:“您是主子,怎么走后门?” “我想吃螃蟹,来后厨看没有,准备自个出门采买。”苏心瑜道,“便就近走了后门。” 婆子显然不信,抬手:“还请少夫人回清风居。” 又被逮住,苏心瑜郁闷。 此刻别无他法,只好往回走。 男子见状,拉住一个跟随婆子的丫鬟:“她是少夫人,哪个少夫人?” “回六公子,她是五少夫人。” 丫鬟回了一句,追上婆子的脚步。 “苏心瑜?”陆砚书喃喃低语,眉头越拧越紧,“她是苏心瑜?” 小厮寻来:“公子,您怎么从后门回来?” 陆砚书道:“我爹肯定派人在正门逮我。” 他不过是昨夜与朋友喝多了,回来晚了些。倘若被父亲逮住,又得罚。 说话时,远远望着苏心瑜的背影。 袅娜动人。 很快那抹倩影拐过弯去…… 脑中浮现五年前,那个天真纯善的女娃子,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盯着他,嗓音甜糯:【砚书哥哥,你给的酱肘子真好吃。】 -- 被婆子带回了清风居,苏心瑜慢吞吞地行在院中,暗忖,此刻时辰尚早,陆承珝应当还睡着。 只要她不用面对陆承珝的质问,被婆子抓就抓了,只是郁闷而已。 哪承想主屋的门开着。 寒风出来:“何事出动了胡婆子?” 胡婆子道:“老夫人有令,这几日五少夫人不得出府。方才五少夫人想从后门出府,委实不该,此事交由五公子定夺。若有再犯,老夫人大抵会以家法处置。” 说罢,带着丫鬟们退下了。 苏心瑜朝东厢房挪了脚步,被寒风喊住:“少夫人,公子有请。” 无奈,她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主屋。 新房内,陆承珝坐在床上。 “想逃?” 语声慵懒,不辨喜怒。 苏心瑜心道,想吃大闸蟹的由头,连胡婆子都不信,眼前这人又是探案的高手…… “我想去一趟沐家,也就是我舅父家。” “回门?” “不算回门。”苏心瑜道,“老实说冲喜新娘不是我愿意当的,是沐家收了八千两,把我迷晕了扔你床上。你不想娶我,我也不想嫁你。但那八千两是他们卖我的钱,被他们拿了去,我心有不甘。” 陆承珝眉梢微挑,并不接话。 苏心瑜大了胆子上前:“你帮我跟婆子说一声,放我出去。” 陆承珝眼风睨去。 苏心瑜立时往门口退了几步,险些忘记他不喜她靠近。 男子这才淡淡开口:“你们主仆去沐家,就能拿回八千两?” 苏心瑜一噎:“确实难。” 她们被迷晕过一次,此次若真去,面对更危险的局面很有可能。 相对八千两,自然是命重要。 她主要是想逃啊! 此话又不能对他说。 郁闷间,抬眸望向锦帐。锦帐掀开挂在金钩上,遮住了他半张脸,分明是极好看的侧颜,下颌线的弧度是那样的冷。 她悄然又退一步。 男子偏头扫她一眼,眸子黑沉沉的,不疾不徐道:“若真想去,过几日随我出门。” 她出门的目的大抵是逃。 不过沐家附近,他得去一趟,那日暗箭射来的方向,得查。 “你这情况出门?” “过几日伤口好些。” “好。”苏心瑜嗓音雀跃不少,“那你快快好起来。” 届时能让沐家把钱吐出来也好。 陆承珝默不作声,只隔衣抚了抚胸口的箭伤与肚腹的剑伤。 苏心瑜探身瞧了眼:“其实伤口缝合的第二日就可下床缓慢行走,只是行走的路程不宜过长,每日循序渐进即可。” 今日已是他们成婚第四日,新婚夜缝合的伤口,倘若恢复好的话,他可下床行一段路了。 第12章 觊觎弟妹 见他冷得过分,苏心瑜压住恼意,温软建议:“不过前夜你伤口有发炎迹象,不知太医所开药方服用效果如何,要不我帮你检查下?” “你真会医?” 陆承珝这才侧眸打量此刻离他颇远的少女。 “会那么丁点,只会处理伤口。”苏心瑜远远对上他的视线,“毕竟我缝的,能让我看看么?” 陆承珝按了按伤口。 适才寒风帮他换药时,伤口已然愈合不少。 伤口缝住,疼痛也确实减少很多,并且恢复得也快。 “来。” “哦,好。” 苏心瑜挪了脚步,行至床边,弯腰解开他的衣襟。略略拉开些许胸膛伤口上缠着的纱布,探头往里瞧。 头这么一探,她的额头倏然凑近,离他的下颌仅寸许。 女子身上淡雅的香味幽幽地萦绕在他鼻尖,惹他不适。 陆承珝本能地往后仰了脑袋。 半躺着靠坐的,往后仰不了多少距离,两人的距离近得过分。 “公子。”冻雨急匆匆进来,甫一瞧见自家公子身上压着个女子,他忙不迭地遮眼退出房门,“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陆承珝:“……” 苏心瑜:“……” 适才很识趣地守在外头的寒风解释:“那是咱们少夫人,正帮公子查看伤情。” “哦,对,少夫人。”冻雨反应过来,“我就说公子哪会让旁的女子压着?” 房中,陆承珝俊眉蹙起:“检查好了没?” “胸膛伤口恢复还不错。” 苏心瑜略略直起身,帮他将纱布整理好,而后伸手去揭他肚腹上的纱布。 “肚腹上的伤口太长,只揭开一个角不足以观全貌,不过瞧着比那晚你沐浴后好不少。” 她没刻意去碰他的肌肤,但揭开纱布时,指背不可避免地触及。 滚烫。 “你身上发烫,大抵是伤口发炎所致,还需按时服用太医所开的药。” “说这么多,我能行走了么?”男子似有不耐。 “多躺两三日罢,实在想走,可在清风居内走几步,热度退了才可走得远些。” 她也想他能早些出门,带她去沐家,可他的身体还需好生将养着。 “啰嗦。” 男子冷冷吐出两个字。 苏心瑜一噎,垂眸出了新房。 冻雨入内,拱手作揖:“公子,这几日,京城各家客栈各个城门都没可疑人员出入,想来刺客还在城内,亦或刺客本就是京城人氏。” 陆承珝:“知道了。” 清风居外。 厉北辰阔步而来,见陆砚书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在门口徘徊着,快步上前打招呼。 “陆六,去看陆五么?” “没有,恰巧路过。”陆砚书笑了笑,“你忙。” “那好。” 厉北辰心里涌起嘀咕,也不多问,抬步进了清风居。 进到房中,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床上的男子身上。 “还活着?” “没死成。” “也是,有娇妻来冲喜,怎么都得活个百八十岁。你说你是不是早就觊觎自个弟妹了?人如今成了你的妻,愣是昏迷几日的你终于肯醒。” 厉北辰十分熟稔地坐到圆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胡说什么?” 陆承珝语气甚是冷淡。 “我胡说什么?”厉北辰抬了抬下巴,指向外头,“陆六方才就在你院门口徘徊,想进不敢进的模样,若非你抢了他的妻,他能这般?” 寒风插嘴解释:“我家公子昏迷着办的喜事,新娘人选也不是我家公子能决定的。” 厉北辰摇首:“话说当年苏小姐择未婚夫婿时,我也在场,大家都听你喊人家弟妹了。如今人家成了你的妻,这声娘子你喊得出口么?” 以往都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如今逮着机会,他得打个翻身仗。 陆承珝与寒风道:“有人羡慕我娶了妻,瞧他这副尊荣,脑门一条疤,丑得要死,谁肯嫁他?” 寒风接话:“那倒是。” 冻雨含笑盯着厉北辰额头上的疤痕:“疤痕好像越来越丑。” 厉北辰一噎:“都说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陆五,你有种。” 连带着手下也有种。 陆承珝嗓音淡淡:“我重伤未愈。” “得,我还不能说狠话了。” 他还真不能说狠话了,脑门上这条疤痕,若非当初陆五拉他一把,这疤痕就落在了他的脖颈上,疤痕都来不及形成,他就翘了。 “你来看伤患,两手空空,好意思来?” “我这不是走得急么?再说,你陆家啥都不缺。” 每回斗嘴都斗不过他,此刻又败下阵来,厉北辰捏起桌上糕点就往嘴里塞。 陆承珝问:“寻我何事?” 厉北辰这才正色道:“被你抓的案犯已经严刑拷打过,与刺客大抵不是一伙的。” 陆承珝神色平静:“知道了。” 确实是有人想要他的命。 会是谁? 厉北辰又塞了块糕点进嘴里:“你好生养伤,听说我要来看你,大理寺卿命我传个话,大伙等你归去当值。” “嗯。” 陆承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 三日后,陆承珝下床,寒风冻雨服侍他穿戴。 “寒风,与她说出门。” 寒风将主子的衣袍给了冻雨,自己则直奔东厢房。 “少夫人,公子要出门,您是否一起?” 苏心瑜正在房中无聊踱步,听说要出门,忙不迭地去了新房。 “这三日你都没下地走动,今日甫一下地,竟要直接出门?”她缓了语调,“我劝你还是仔细身体,出门不急的。” 陆承珝一双冷眸睨向她:“不想去?随你。” 无论如何,他得亲自去一趟事发地。 “去去去,我去。”苏心瑜不免替他忧心,“清风居走到大门口好些路,你这身体吃得消么?” 冻雨道:“少夫人放心,马车已在清风居外。等会在府门门槛处铺上板,车子便能经过斜坡顺利出府。” “那就好。” 苏心瑜喊了琴棋一起。 片刻之后,几人在清风居外上了马车。 寒风冻雨坐在驾车位上,琴棋坐在车外门口,苏心瑜则硬着头皮进了车厢。 马车外观瞧着低调,里头甚是奢华。 云锦软垫,雕花茶几,兽皮地毯,还有一尊香炉袅袅冒着烟。 早已端坐在里头的陆承珝一道眼风扫来,她乖觉与他保持距离,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 第13章 霸气护妻 到府门口时,苏心瑜指尖悄悄撩开一角窗帘,只见胡婆子正与门房说着什么。 生怕与胡婆子对上眼,忙搁下窗帘。 身形晃动,车子驶过门槛上的斜坡,顺利出了府。 她长长吐了口气,再度掀开窗帘。 马车行了一段路,往国公府后绕去,倏然,留意到陆家围墙外有堆沙土。 细细观察沙土处围墙上方的树冠形状,她得记清楚了,到时候在府中寻到此处。 如此,若能在此处翻出围墙,跳到沙土上便不会摔伤。至于在围墙内,得寻个梯子爬墙。 既然正门后门都逃不了,唯有翻墙。 陆承珝拢了拢眉。 看车外景致也就罢了,有她这般扭着个身子,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外头么? 外头有什么稀罕景? 循着她的视线,他略略探头望去。 车外陆砚书行过。 呵,原来是旧情难忘。 很快车子驶远,苏心瑜放下窗帘,规矩坐好。 车厢内气压莫名的低,低得她大气都不敢出。偷摸瞥他一眼,只见他闭着眼,坐姿端正,她这才动了动手脚。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到了沐家所在那条街上。 下了车,陆承珝顾自站到街对面,拧眉看向几处屋顶,神色冷峻。 苏心瑜行过去,离他几步远站定:“我先去沐家了。” “嗯。”他总算应了一声。 琴棋扶住自家小姐的手臂,压低声:“小姐,倘若等会他们再使坏呢?” 苏心瑜悄悄从袖兜内掏出一把手术刀:“他们若敢,我就动刀子。” 说罢,又将手术刀塞了回去。 一把小刀,还没小手指头大…… 陆承珝抬手捏了捏眉心,说她什么好? 是单纯,亦或痴傻? 就她这种毫无身手之人,带着这么丁点刀子能有什么威慑力? 转眸见她们主仆已经去到了沐家门口,只片刻,便进了府。 沐荣听说苏心瑜回来,疾步到了前院。 “心瑜,你在陆家过得还好吧?” “如此说来,舅父知道我被卖去了陆家?”苏心瑜直接问。 “我不知,当晚我以为你在客房用膳。第二日见你没来用早膳,我问了才知。”沐荣急于撇清,“你今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与舅父来说。” 苏心瑜淡淡道:“既然舅父这么说,舅母带人将我与琴棋迷晕卖去陆家之事,希望舅父能主持公道。” 牛氏由女儿与儿媳相陪而来。 “你如今成了陆家儿媳,虽说嫁的不是陆六郎,但好歹也算嫁了人,还要什么公道?”牛氏道,“难道不该感谢我与你舅父?” “感谢?”苏心瑜气笑了,“要我感谢卖我之人?” “你被退了亲,没人要,我娘帮你选了门好亲事。”沐宝霞讥笑道,“难道不该谢么?” 见沐家几个婆子凶神恶煞地盯着她,苏心瑜右手握了握左手手腕,命自己镇定:“冲喜也算好亲事?” 马满满也道:“即便陆五郎死了,你好歹也算当了国公府的少夫人,就知足罢。” 说话时,轻声与沐宝霞道:“莫非陆五郎死了?” “大抵死了,否则她出来要说法是何故?”沐宝霞轻笑一声,“看着罢,陆家人会把她捉回去。” “谁说我死了?” 一道冷寒的嗓音自影壁后传来,须臾,一位身形颀长,容貌昳丽的年轻男子缓步而来。 见到来人,沐家人俱是一惊。 沐荣急忙上前作揖:“下官见过陆少卿。” 沐家三个女人盯着眼前的陆承珝,怎么回事,眼前的年轻男子完全不像个将死之人? 沐宝霞的眼睛更是一眨不眨。 她知道陆家儿郎一个赛一个的俊美,原以为陆六郎已经够好看的了,没想到人上有人,这个陆五郎竟是天人之姿。 苏心瑜讶然。 适才他不想进沐家,此刻竟来了。 “沐大人身为朝廷命官,竟行卖外甥女之事,传扬出去,有失官仪。”陆承珝并未让沐荣起身,只淡淡道。 “下官不敢。” 沐荣作揖的姿态愈发低了些,侧头示意妻子、女儿与儿媳都来见礼。 “见过陆少卿。” 三个女人不情不愿地福了礼。 陆承珝半垂了眼皮:“我说话直,沐大人别见怪。” 沐荣趁机直起身,含笑道:“陆少卿请讲!” “沐大人这三女眷委实太丑,令人眼疼。”陆承珝蹙眉遮眼,开门见山,“既然不敢做卖外甥女之事,那就把不该得的钱财吐出来。” 沐荣喉咙一哽,接不上话,只转头示意牛氏把钱拿出来。 牛氏不肯,厉声道:“那笔银钱是彩礼。” “彩礼?”苏心瑜呵声,“你们并非我父母,没资格拿。” 琴棋也道:“分明是卖我家小姐才得的钱财,即便是彩礼,舅老爷舅夫人凭什么拿着?你们若敢拿,老爷夫人在天之灵决不会放过你们!” “哪来你一个丫鬟说话的份?”牛氏指着苏心瑜的鼻子尖锐道,“我们并非你父母,但好歹是你舅父舅母。既然是舅父舅母,便是长辈,就有资格拿这彩礼。” 苏心瑜淡声:“压根就不是彩礼,分明是卖我才得的钱财。如此恶劣行径,这亲戚关系就此断了。” 牛氏拍了大腿,大声喝道:“就是彩礼!” 陆承珝垂眸不看泼妇举止,嗓音冷冷:“彩礼给的是女方亦或女方父母,沐大人,要我与你探讨本朝律法么?” 沐荣这才惭愧道:“我们并非心瑜父母,也不曾养育过她,的确没有资格拿彩礼。” 说着,拉牛氏回房,将八千两银票全拿了出来。 而后行至陆承珝跟前,双手递上银票,再度撇清:“下官断不敢行卖外甥女之事!” 陆承珝侧头与苏心瑜淡声:“拿着。” 苏心瑜接了银票。 男子又道:“数一数,可有少?” 苏心瑜一怔,两根手指夹住银票,另只手手指捻动唰唰地数了,很快道:“数额对的。” 陆承珝抬步而行,苏心瑜立马跟上。 只留沐家人面面相觑。 “这个陆五郎分明已是将死之人,怎么还能这般跳出来?还有,分明是他得了个冲喜新娘,如今还把买新娘的钱财要回去。”牛氏气得脸上横肉直抖,极度不爽地冲围墙外高声骂,“天底下怎会有他如此无耻之人?” 第14章 权宜之计 沐荣捂了她的嘴:“别说买,也别说卖,我的官位还要不要了?” 要知道这个陆承珝怼天怼地,谁都敢参。 沐宝霞从父亲手里拉开母亲:“娘,陆五郎不是要死了吗?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马满满也道:“就是,他怎么醒过来了?要是新婚夜就死了,苏心瑜陪葬,今日的钱财他们就没法要回去。” 被一个男子直截了当地说丑,堪比杀人诛心,此刻她们耳畔还回响着那句说她们丑的话。 “你们三个算计心瑜去陪葬?”沐荣气得肺疼。 传扬出去,同僚如何看他? 牛氏也不反驳:“得了八千两,老爷心里不是也窃喜好几日?如今钱没了,还高兴个屁?” 沐荣面色铁青。 “表妹。” 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沐海驭匆匆而来。 适才听下人说起表妹回来,奈何走到前院没有表妹的身影,他满眼失落。 见其神情,马满满气得跺脚,一把扯住丈夫:“你是不是看上苏心瑜了?” “浑说什么?”沐海驭沉了声,“你们迷晕了她,将她塞进花轿扔去陆家,那陆五郎生死未卜。我身为表兄,关心一二何错之有?” 表妹自幼长得好。 若非姑父将她许配给了陆六郎,他原想娶表妹为妻。 哪有马满满什么事? 如今父亲做主想要他迎娶表妹为平妻,他那颗沉寂的心再度活泛起来。 只是这几日自己窝囊,不敢去陆家问表妹的情况。 马满满怒火中烧:“你想娶她为平妻,简直痴人做梦!她已是陆家媳,那陆五郎还活得好好的,你就死了这份心罢。” 沐海驭拧了眉:“还活得好好的?” 马满满气得笑出声:“失望了吧?” 问罢,劈头盖脸地朝他脸上抓去。 沐荣与牛氏连忙劝架。 马满满泼辣之极,只片刻沐海驭的脸便遭了殃,即便有父亲母亲相护,他的身上还是挨了拳脚。 终于猛地推了马满满一把,沐海驭这才夺门而出。 原以为妻子还成,今日一瞧,与表妹差远了。 沐宝霞则全程若有所思地立在一旁,家里虽说失了一笔钱财,但至少苏心瑜不会与她争抢陆六郎了。 心情倏然好了起来,只要她在陆砚书心里是美的就成。 -- 街市上,马车辘辘,人来人往。 陆家车内。 苏心瑜将银票悉数递到陆承珝跟前:“钱还你,能换一份和离书么?” “不能。” “我知道了,你不想与我和离。”她故意道。 “我想。”男子清冷坦诚,“但无能为力。” 理由早已说过。 “所以这些钱都是我的了?”她亮晶晶的眸子看向他,“你方才帮了忙,要不要收点小费?”说着,抽了几张出来。 “都是你的。”男子淡声。 “好嘞。” 苏心瑜收回银票,百两银子一张的银票,一共八十张,她细细卷起塞进了荷包。 男子再度出声:“离我远点。” “成。” 苏心瑜心情不错,应得脆生生的,坐去了车门口。 车厢内的对话,车门外蹲坐在小杌子上的琴棋听得一清二楚。 小姐长得多好看呐,天仙似的。 姑爷怎么还让小姐离他远些? 不知为何,苏心瑜只觉回程的路好似短了不少,用时亦短了。 马车进了陆府,于清风居外停下。 她跟着陆承珝出了车厢,甫一出来,赫然发现胡婆子与张嬷嬷带人候着他们。 众人见礼。 张嬷嬷道:“五公子五少夫人,老夫人有请。” 胡婆子的目光更是直直地射向她。 苏心瑜毫无畏惧地对上胡婆子的视线,此次她可没逃。 一行人到了锦华堂。 锦华堂内甬路相衔,端方有序,雕梁画栋,典雅庄严。 屋内,陆老夫人坐在主位上,锦衣华服,约莫六十开外,一脸威仪。 见小夫妻过来,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沉声:“来人,家法伺候。” 陆承珝重伤中毒,家法伺候的定不是他,苏心瑜指了指自个:“是要家法‘伺候’我么?” 陆老夫人眼眸微眯。 小丫头还挺机灵,长得是真好,真正的娇艳欲滴。与她的五孙儿立在一处,确实是一对佳人。 即便如此,拐带她重伤未愈的孙儿出门便是不对。 胡婆子道:“不是五少夫人,还能有谁?” “请说个明白。”苏心瑜道。 “五公子身有重伤,你三番两次想要出门,今次竟带着五公子一道出府,老夫人知道此事盛怒。倘若不用家法伺候五少夫人,五少夫人想来不会长记性。” 胡婆子说着,抬手示意彪悍丫鬟上前。 陆承珝不动声色地往前跨了一步,散漫道:“祖母,腿长在孙儿自个身上。” 陆老夫人怒容不减:“是你带她出门的?” “躺得闷了,出门透口气。” 陆承珝说罢,转身提步。 觉苏心瑜没跟上来,一道眼风睨向她:“还不快扶着我?” “来了。” 苏心瑜温软应声而去,扶住了他的手臂。 如今深秋,衣裳穿得已算厚,纵使如此,陆承珝还是感觉到了手臂上绵软的小手。 如玉的下颌绷紧,显然十分不悦。 见小夫妻相携离去,陆老夫人的唇角控制不住地略扬,天生冷情的五孙儿竟也知道维护人了? 侧头吩咐丫鬟:“去瞧一眼。” 丫鬟称是离去。 刚出了锦华堂,陆承珝便抽走了手臂,苏心瑜双手一僵。 男子道:“权宜之计,不必谢我。” 苏心瑜笑了笑:“还是得谢,多谢大人相助!” 两人的距离立时隔了几丈远。 丫鬟尽收眼底,回到陆老夫人跟前细细禀了。 “小兔崽子。”陆老夫人气不顺,“还以为他转了性子,竟是这副德行。” 夫妻俩一前一后回了清风居。 虽说车接车送,在沐家走的路不多,但在自家府邸却行了不少路。 伤口在身的陆承珝回房便歇下。 苏心瑜在东厢房内放好荷包,再度带着琴棋出了清风居。 主仆俩沿着陆府的围墙内行走。 适才出门所见的树冠大致方向确定,苏心瑜脚步不停,很快寻到了那棵树。 如今的时节树冠上依稀还有几片枯叶。 此树正对过去,外墙有堆沙土。 只是陆家围墙实在是高,足有两人高。 第15章 方知好妙 琴棋轻声问:“小姐是想翻墙?” 苏心瑜略略颔首:“太高了,只能用梯子。” “梯子稳当些。”琴棋再度压低声,“不过小姐也可以踩着婢子的肩膀上去,再翻过去。” “那你怎么办?你得跟我走。” “对哦,那只能用梯子爬。” “这段时日,你留意留意哪里有梯子。” “好。” 在此处环视一周,苏心瑜若无其事地往回走。 脚步甫一进入清风居,竟见一个还算熟悉的身影立在那,显然在等她。 此人不是旁人,而是沐海驭。 琴棋上前:“表少爷怎么来了?我家小姐与沐家已经断了亲眷关系。” 沐海驭径直走向苏心瑜:“表妹,我有几句话想说。” “说什么?”苏心瑜见他脸上有几道指甲印,“你这脸被女人抓了?” “是被抓了,我此次来是想说你被卖之事。” 沐海驭碰了碰脸上的抓痕,环视周围,见主屋外有侍卫立着,他便对苏心瑜抬手:“借一步说话。” 被马满满一闹,他终于鼓起勇气来看表妹。 顺带求证陆五郎的情况到底如何。 苏心瑜也想搞清楚自己被卖除了是牛氏的主意,还有谁也参与了,遂带他站去了廊下。 沐海驭压低声:“你被卖到陆家之事,我真不知情。表妹离开陆五郎,完全不必担心今后的生活,我愿娶表妹为平妻。” 眼眸紧紧盯着眼前靡颜腻理的芙蓉面。 马满满撒泼耍横,抓破了他的脸面,眼前的表妹长得娇生得柔,定能温柔伺候他。 今日有了对比,方知好妙。 想想深读的夜里,袅袅倩影伴在身侧,替他研墨添香,真乃人生一大美事哉。 苏心瑜听得惊愕不已。 他压根没说她被卖之事,只是撇清他不知情。 还什么平妻? 碍于这是陆承珝的地盘,她不便发作,只咬牙道:“劳什子平妻,我不稀罕,请回罢。” “虽说是平妻,但与正妻一般。表妹放心,我不愿委屈了你。”沐海驭急道,微顿下加了一句,“我会好好准备科举,一鸣惊人后,定会救表妹于水火。” 他学业不俗,定有好前程。 表妹听后,当会心动。 苏心瑜嗓音发冷:“不必,我与沐家已无瓜葛。” 清风居瞧着安静,长廊处瞧着没有旁人,却有暗卫隐着。 惊雷从暗处绕行,又从后窗跃入主屋,将所闻一字不差地告诉了陆承珝。 苏心瑜命琴棋送客时,陆承珝便站到了主屋檐下。 “有客?” 音色不辨喜怒。 沐海驭闻声转头,见是陆承珝,惊愕一瞬,忙不迭地恭敬站好,抬手深深作揖:“陆少卿安好。” 这位陆少卿年纪才十九,论起来比他还小一岁。 年纪轻轻凭借军功当上了大理寺少卿,委实教人嫉妒羡慕。 好在其人身上不光有重伤,更是中了剧毒。此刻瞧他面色苍白,想来命不久矣的消息为真,最好早些死。 省得占了心瑜夫君的名头。 苏心瑜一怔。 适才沐海驭让她离开陆承珝,此刻他自己恭敬得像条狗。 “嗯。” 陆承珝不咸不淡地应声,下一瞬,冷冷下令。 “打出去。” 寒风、冻雨与惊雷称是,闪身至沐海驭跟前,拳脚不要钱般落下。 沐海驭抱头鼠窜,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清风居。 惊雷追去,抬脚在沐海驭背后狠踹一脚:“狗东西,让我家少夫人当你平妻,哪来的勇气?” 沐海驭一惊,迭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寒风冷声:“滚。” 居所内,陆承珝寒凉的眸子睨了苏心瑜一眼:“安分点。” 女子就是麻烦,不安分的女子更是麻烦。 “我……” 苏心瑜一噎,竟接不上话。 她不想与沐家人再有瓜葛,更不清楚沐海驭竟有此般心思。 还有她何处不安分了? 当然,想逃除外。 见他转身回屋,她也回了东厢房。 片刻之后,寒风、冻雨与惊雷到了自家公子跟前禀报。 听说沐海驭已经滚出去了,陆承珝问:“他如何进来的?” 寒风猜道:“沐家与四房关系不错,沐海驭想进国公府不是难事。” “我问的是他如何来的清风居?” 冻雨低首抱拳告罪:“是属下的不是,方才他说是来替家人跟少夫人道歉,属下就同意他进来。” 倏然拔高嗓门。 “哪里想到王八羔子竟然打的是娶少夫人为平妻的念头?” 要知道自家公子还活得好好的,沐海驭有此心思,不就在诅咒他家公子么? 惊雷不废话,捏了拳头:“公子,属下再去揍他一顿。” “你们也就雷声大雨点小,风吹得更小。” 陆承珝四大暗卫之一的闪电自暗处现身。 “公子,我去揍。” 话音还在,人仿若一条灵蛇霍闪而过,不见了踪影。 -- 当夜。 冷风瑟瑟,细雨绵绵。 苏心瑜坐在窗口,托腮望着院中雨景发呆。远处廊下挂着灯笼串,风一吹,微微晃动,照亮一隅绵密的雨幕。 穿来这个世界已有好些时日,深刻感受了人情冷暖。 舅母恶毒,舅父大抵虚伪,与沐海驭一般只想着撇清。 沐海驭竟然打着娶她为平妻的念头,此刻回想今日他看她的眼神,直接惹得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至于沐宝霞与马满满也不是好的。 好在身旁有个琴棋,原身记忆中,琴棋与她一道长大,情分自不必说。 而这偌大的国公府,与她来说,既陌生又疏离。 天下之大,应该会有她的容身之处吧? 次日清早。 雨霁,天朗气清。 孙妈妈来了清风居。 脚步经过东厢房,见苏心瑜在里头用早膳,疑惑顿生:“少夫人,您怎么不在新房?” 苏心瑜抬眸:“我与他吃食喜好不同,就分开吃。” 孙妈妈颔了颔首:“请少夫人稍后随公子去夫人跟前敬茶。” “好。”苏心瑜应声。 孙妈妈带着疑惑进了主屋,见到自家公子也在用膳,也不问,只说:“昨日公子出了门,想来今日可以敬茶了。夫人已在等候,请公子用罢早膳带少夫人过去一趟。” “知道了。”陆承珝眼皮都不抬一抬。 孙妈妈福礼退下,疑惑更甚。 眼前所见,似乎公子与少夫人是分房睡的? 第16章 郎才女貌 一刻钟后,苏心瑜在东厢房门口等,见陆承珝自主屋出来,问他:“路远么?你这身体吃得消么?” 没想到他淡漠瞥她,不作声。 她又问:“你母亲的喜好我不知,等会我若有失礼之处,你可否提醒我?” 陆承珝顾自提步,嗓音清冷:“敬茶罢了。” “哦。” 苏心瑜抿唇,亦步亦趋地跟上他。 不说也罢,反正等她逃走,往后陆家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在府中弯弯绕绕地行了不少路,苏心瑜莫名有些紧张,连院名都没看,随他进了一处雅致的院落。 院中有股香味,还有股药味。 经过小庭院,进了主屋。 屋内主位上坐着位妇人,容貌姣好,面色瞧着有些苍白。她身旁坐着位少女,脸上遮着面纱。 见到来人,少女站起身来。 “哥。” “嗯。” 陆承珝轻应一声。 有丫鬟在地上搁了两只红色软垫,孙妈妈示意陆承珝与苏心瑜跪下去,而后将两盏茶端去了他们跟前。 夫妻俩一人端起一盏茶,由陆承珝先敬:“母亲,请喝茶。” 三夫人柳氏含笑接过:“好。” 抿了一口,给了儿子一个红封。 苏心瑜学着他的模样,双手执起茶盏:“母亲,请喝茶。” 柳氏亦含笑接过,象征性地又抿一口,又掏出一个红封给了苏心瑜:“往后就是一家人了,承珝如今的身体情况,你大致也知道,当娘子的该细心照顾着体贴着。” 苏心瑜硬着头皮称是。 夫妻俩这才起身。 柳氏亦起身:“该去前院了,家里的长辈都见见。本该是新婚翌日的事,愣是拖到今日。” 孙妈妈接话:“好事多磨。” “对,好事多磨。”柳氏抬手让孙妈妈扶着,眸光看向苏心瑜,“心瑜是吧,我原想让你扶着我的,想了想还是扶你夫君为好。” 苏心瑜唇角抽了抽,正腹诽“夫君”一词好陌生时,一只手臂不情不愿地伸到了她跟前。 她僵硬抓住。 好在婆母由孙妈妈扶着走往前头去了。 路上大家都不言语,只偶尔听闻婆母咳嗽几声。扶着人走路,苏心瑜很不适应,索性单手端着。 陆承珝睨她一眼,直接从她手上挪走了胳膊。 苏心瑜乐得轻松。 终于到了前院正厅。 主位上坐着陆老太爷与陆老夫人,左右下首分别坐了两对夫妻。 柳氏对公婆福礼:“父亲母亲。” “嗯。”陆老太爷抬手示意她落座。 柳氏便坐去了属于她的位置上,相对其他四对同辈夫妻都在几案两旁坐着,她身旁的位置却是空的。 苏心瑜这才记起,在原身的记忆中,陆五郎的父亲陆三爷早些年以身殉国了。 这时,柳氏看向儿子儿媳:“来,先给祖父祖母敬茶。” 小夫妻照旧跪下,敬了茶。 陆老太爷与陆老夫人皆给了红封。 柳氏抬手指向上首坐着的中年夫妻,与苏心瑜道:“这是大伯父大伯母。” 苏心瑜悄悄望一眼眼前不苟言笑的中年夫妻,他们便是国公爷与国公夫人,正是这位国公爷命京兆府在她与某人的婚书上盖了官印。 陆承珝弯腰敬茶,苏心瑜照做。 国公爷淡淡颔首,由国公夫人给了红封。 之后给二伯父二伯母鞠躬敬茶,小夫妻仍旧得了红封。 轮到给四叔父与四婶母敬茶时,陆承珝只是淡淡递了茶盏过去。 苏心瑜一怔,与他一般也递了茶盏过去。 虽说照旧得了红封,但一捏便是薄的,苏心瑜这才恍然,陆四爷陆四夫人是陆六郎的父母。 还来不及多想什么,陆承珝已带她到五叔父与五婶母跟前,弯腰敬了茶。 “五叔父,五婶母。” “当真是一对妙人。”陆五夫人裴氏笑道,“方才远远瞧见三嫂身后跟着的小两口,我便被吸引住了,这会子凑近了看,果真是郎才女貌。” 陆五爷陆湛亦笑:“快接下茶盏喝茶罢。” 夫妻俩双双接过茶盏,皆饮了一大口,给的红封颇厚。 眼前的五叔父与五婶母很是年轻,瞧着年岁三十左右。他们是今日对自己笑得最灿烂的,苏心瑜不由跟着微微而笑。 裴氏啧啧称赞:“好看,容色真好。” 说话间,转眸瞧向四夫人:“四嫂,你说承珝这新娘子好不好看?” 意有所指。 四夫人陶氏敷衍笑笑,不说话。 一时间,厅内气氛尴尬。 陆承珝周身裹挟寒意,神情淡淡:“祖父祖母,母亲,我想回去歇息了。” “嗯。”陆老太爷应了一声。 陆承珝便抓着苏心瑜的手臂走了。 苏心瑜懵了懵。 抓在她手臂上的手白皙有力,骨节修长,手背根骨分明。 仿若含了恼意,钳制得很紧。 路上,见他们这般相携而来,孟茹玉眸光一缩,柔声唤:“表哥,你身体好些了吗?” 陆承珝视线寒如冬日淬冰的池水,即便如此冷的眼神都不带扫她一眼,只拉着苏心瑜往清风居方向。 孟茹玉恨恨搅着帕子。 表哥不喜女子近身,曾说女子不得入清风居,如今有了冲喜新娘,事事不同了吗? 苏心瑜好奇转头瞥了一眼,只见那女子眼神含幽带怨。 暗忖,莫非与他有什么故事? 仍旧被他抓着,她也不敢问。 前厅,众人闲话几句,各自回院。 陆湛带着妻子裴氏行出长长一段路后,低声轻斥:“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承珝娘子原是砚书的未婚妻,你怎么单单问四嫂好不好看?若非父亲母亲在场,四嫂绝对要与你翻脸。” “翻脸就翻脸。”裴氏丝毫不惧。 “你这脾气。”陆湛宠溺摇首。 “夫君,你大抵不清楚,我可是知道。四嫂听沐家人说心瑜长得不怎么样,就不要她这个儿媳。方才我见她长得跟天仙似的,就想问问四嫂有无后悔。” “她怎会后悔?四哥四嫂作废与苏家的婚约,主因是看心瑜没了父母。” “没娘的孩子就是没人疼,没爹没娘更是如此。”裴氏叹气。 陆湛见妻子眼眶微微泛红,柔声问:“想到自个了?” “我也是十二岁的时候没了娘,好在我有亲爹呵护,还有兄弟帮衬。心瑜不同,她家只她一个了。” 第17章 童子之身 这边厢,陆湛夫妻边走边聊。 那边厢,新婚小夫妻已回到了清风居。 脚步一进院门,陆承珝便一把放开苏心瑜的手臂,有气无力地喊:“来人。” 说话时,整个人摇摇欲坠。 好在寒风冻雨及时将他架住,扶去了主屋。 苏心瑜黛眉微蹙,紧紧跟上:“喂,你怎么了?” 方才还好端端的。 寒风冻雨将自家公子扶到书卷榻上,甫一躺好,苏心瑜便见他面色发红,遂伸手去探他的脑门。 陆承珝侧头躲去,还是被她的小手贴到了额头。 触感绵软,一触即离。 他蹙眉睨她:“作何?” 少女一双眸子润黑清透,人瞧着软乎乎的,还有不少稚气未褪,竟敢对他动手动脚。 “你体温有些升高,大抵与今日走了太多路,加之站立太久引起。” 被她碰一碰额头怎么了? 竟还躲。 她的手可是人体温度计。 她其实挺怕他,也不想碰他,还不是怕他嗝屁了。 “废话。” 他方才险些站不住,更遑论要走那么多路。 否则他拉她那么久作甚? 苏心瑜抿抿唇,还是娇娇软软地劝慰:“你得乖乖休息。” “知道了。” 语调不自知地缓和不少。 哪里想到苏心瑜补了一句:“你若又有什么意外,祖母又得把我们关在一个房间睡。” 陆承珝一哽。 寒风冻雨双双挠了挠耳朵,佯装没听见。 苏心瑜拍拍陆承珝躺着的书卷榻:“你看这藤条编的榻,只这么点弹性,躺着硌得慌,再被关一间房睡,我绝对不睡这张榻了。” 原身在苏家也算是娇养着长大的,睡书卷榻实在是委屈。 怕她说想睡他的床,陆承珝蓦地出声:“苏心瑜。” “嗯,我在。” “闭嘴。” “哦,我回房了。”她转身出去。 待她走远,寒风道:“公子,打光棍可不是什么好事,您如今已是有妻室的人。” 冻雨也道:“少夫人明摆着在暗示公子,公子怎么瞧不出好赖呢?” 哪有让娘子睡榻的? 公子竟还让人闭嘴。 陆承珝一道眼风扫去,两人立时噤声。 “谁主张架着我拜堂的?” 方才站了片刻,走了些路,此刻人就乏得不行。 大婚当日架着他拜堂的主意,可想而知有多恶毒了。 寒风道:“那日我们四人都在外追查凶手,具体是谁的主意,属下去查。” “不必了,我大概猜到是谁。” 左右与大房、二房、四房脱不了干系。 -- 陆湛夫妻回到了自个院中。 见儿子又在玩弹弓,裴氏气不打一处来:“闲得慌是吧?为娘只能多出几道题了。” 陆炎策眼看着本子上的题目写了一道又一道,急得跳脚:“谁惹娘生气了,竟给我出这么多题?娘这是把火气撒在儿子身上啊,我不服!” 裴氏奋笔疾书,头也不抬:“这几日你算术突飞猛进,说,是寻哪个兄长帮忙了?” “我才不寻兄长,我都是靠真本事算出来的!” 冲喜新娘想知道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她便教他答题。 如此可不得算真本事嘛? “你是文不成武不就,你娘想要你成为做生意的好料子,这是打磨你呢,懂不懂?” 陆湛直摇首,接过妻子递来的本子,继续出题。 陆炎策拧了眉头:“裴家多的是精明能干之人,都会算账,多我一个不多。” 他的外祖家裴家做生意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裴不了。 赔不了! 眼看本子上用小篆写的题目翻了倍,他抓耳挠腮。 答应帮冲喜新娘去问陆六,他还没问。 这么多题,他其他也没拿得出手可以交换的。 裴氏一把夺走了儿子手里的弹弓,警告:“如有做错的,弹弓就扔进灶间当柴烧。” “知道了。”陆炎策跑了出去。 留下夫妻俩面面相觑。 “夫君多写几道,你的算术比我好。”裴氏拿弹弓敲敲本子。 陆湛应下。 陆炎策一路飞奔,直接冲进了陆砚书的书房。 “喂,老六。”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单手扶在门框上,气喘吁吁问里头正看书的堂兄:“我问你,那苏心瑜是你的未婚妻,你怎么就同意她成了老五的冲喜新娘?”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如何?”陆砚书抬眸看他,满眼疑惑,“你怎么问起此事?” “我随便问问,再随便问问,你是不是另外有相好的了?” “浑说什么?” “没有就好。” “是她要你来问的?” 陆炎策哼声:“我有那么好心么?我只是好奇,再说我也不认识她。” “倘若你能帮忙带话,你跟她说我想与她见一面。” 他去过清风居几回,都没能在门口遇见她。 陆炎策摇首:“我说句公道话,人家既然是你的未婚妻,即便父母之命重要,未婚妻无依无靠之时,未婚夫该出手帮衬一二。不过,人家如今有了夫君,也不需要你帮衬了。” 说罢,挥挥手走了。 答题去了。 弹弓保住了! -- 另一边,柳氏到了清风居。 将小夫妻喊到一处,开门见山:“早膳分开吃,你们便是分房睡的,哪有新婚夫妻分房的?” 陆承珝沉默。 苏心瑜解释:“母亲,他身上有伤,而我睡姿不好,怕打到他的伤口,我们商议决定还是分房睡比较好。” “道理有那么点。”柳氏温声,“心瑜,我与承珝说几句话,你自去忙罢。” 苏心瑜应下,带琴棋出了清风居。 望着少女离开的背影,柳氏与儿子叹息道:“原先苏家择婿时,没看中你,全因那会你失去了父亲。现如今她失去了双亲,四房瞧不上她,也是一样的道理。” 陆承珝仍旧不语。 彼时,苏心瑜没选中他,苏父苏母也没瞧上他。 柳氏又道:“她原是砚书的未婚妻,所以你心里有隔阂。但你得明白,那只是未婚妻,又没成过婚。你更得明白是她来冲喜,你才醒来的。” “老太太命嬷嬷守夜要你们同睡一屋的事,我已知晓,为娘不会做那样的事。”微顿下,她柔声劝,“等你伤口再好些了,早些圆房罢。” 陆承珝猛地咳嗽出声:“母亲,您说什么呐?” 柳氏垂泪:“你身上的毒无解,若‘走’之前还是童子之身,委实可怜。” 第18章 一暖一冷 陆承珝头疼。 他命不久矣是真,被母亲这般说,心情委实复杂。 清风居外。 苏心瑜与琴棋在林间小道行走。 “梯子可有寻到?” “婢子寻过了,清风居内没有,不过前院下人院子有梯子。这几日婢子去搞搞关系,到时候一定能将梯子借出来。” “好,拿点银钱,就说请他们喝茶。” “婢子知道。” “得尽快,我怕围墙外的沙土被人铲走了。” 过了片刻,主仆俩见三夫人在孙妈妈的搀扶下出了清风居,她们这才回去。 午后,苏心瑜拿了些银钱出来,塞琴棋手上。 琴棋颔首表示明白,悄然离开清风居。 院门口闪来一个小身影,与琴棋错身而过,冲苏心瑜呲声。 见又是那个少年,苏心瑜便抬步。 两人再度去了亭子里。 “此次题目太多,你要肯教,我就说有关陆六对待你们婚约的事。” 陆炎策将本子丢到石桌子上。 苏心瑜落座,翻了翻本子:“我可以教,就是题目多了不少,你可否先告诉我?” 陆炎策跟着坐下:“关于你们的婚约,他说了八个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态度很明显了。”苏心瑜笑了笑。 意思便是他的父母不想他娶她,婚约作废,他也无能为力。 陆炎策见她还能笑得出来很是讶然:“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伤心的是原身。 毕竟是原身选中的陆六。 “老六说想见你一面,话我传到了,见不见你自个决定。” “没必要见。”苏心瑜淡笑摇首,指尖敲了敲题目,“来,咱们答题。” “陆炎策——” 远处传来一道爽利的喊声。 陆炎策连忙站起,慌乱走了两步,折返抓走石桌上的本子,撒开腿就跑。 “臭小子,站住。” 裴氏拿着鸡毛掸子,走得颇快。 苏心瑜循声转头,见少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还真站住不动了。又见五夫人自不远处行来,遂忙起身唤她:“五婶婶。” “心瑜乖。”裴氏笑意温柔,转眸冲儿子呵责,“所以这段时日,题目都不是你自个做的?是你缠着心瑜帮你做的?” “冲喜新娘教我的,是教。”陆炎策拔高嗓门,“裴沛珊,你别不讲理。好歹你儿子的字迹,你识得的吧?” “没大没小!” 裴沛珊举起鸡毛掸子就往儿子身上招呼。 苏心瑜急忙拦住:“婶婶,确实是教。” “直呼老娘名字也就罢了,什么冲喜新娘,不唤嫂嫂?” 裴沛珊手里的鸡毛掸子还是打到了陆炎策的肩膀,也打到了苏心瑜的肩膀。 “心瑜,你没事吧?” 裴沛珊按揉苏心瑜的肩头。 “婶婶,我没事。”苏心瑜看向少年,“所以你叫陆炎策?” 陆炎策抬眼望天,显然很不服气。 裴沛珊介绍:“这浑小子是我儿子,在陆家孙子辈中行八。心瑜,去我们院中喝喝茶,往后教算术不必在亭子,天冷。” 两孩子在这四面透风的亭子里吹着冷风,一个教,一个答,想想也怪可怜的。 “臭小子,还不请嫂嫂去咱们院子?” 陆炎策瞄一眼苏心瑜,也不唤人:“去呗。” 苏心瑜笑得眉眼弯弯:“好。” 路上,裴沛珊拧了儿子耳朵:“还是不喊嫂嫂?” “她喊我小孩。” 陆炎策转头冲苏心瑜皱了皱鼻子,一副就是不喊,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苏心瑜比划了自个与他的身量,挑挑眉,意思是他的身量不及她高。 他们的小动作尽收裴沛珊眼底,她不禁莞尔:“心瑜才及笄罢?” 苏心瑜坦诚:“嗯,及笄一个月了。” 陆炎策笑出声:“哈,你也是小屁孩。” “我不是,我及笄了。” “我不管,你也是小孩。” 见两人斗嘴,裴沛珊笑出声:“就你们这般也能教题答题?” “这个娘就别管了。” 陆炎策对苏心瑜挤眉弄眼。 苏心瑜明白过来,用教题换消息不能说。陆承珝若毒发身亡,她需陪葬的消息,更不能说她这个冲喜新娘早已知道。 遂冲他点点头。 一路行去,苏心瑜随母子俩进了璟竹院。 院子一隅栽了一片小竹林,如今这个时节仍然郁郁葱葱。环视周围,到处有种淡淡的奢华之感。 见到来人,陆湛笑容温润:“心瑜来了。” “五叔。”苏心瑜微笑唤人。 裴沛珊将鸡毛掸子给了下人,与丈夫道:“你儿子的算术都是心瑜教的,我就奇怪他怎么突然开了窍?” 陆湛又笑:“那就说明心瑜教得比你我好。” 裴沛珊颔了颔首,亲自将人领去花厅,又命下人上茶水点心。 四人在花厅落座,夫妻俩一个看书,一个画花样子,时不时地看苏心瑜教陆炎策做算术。 见平日里没个正型的儿子变得如此乖顺,夫妻俩不禁唇角弯起。 倘若他们有这么一儿一女,当真是幸福了。 待了有近一个时辰,教完陆炎策,还陪五婶说了会话,苏心瑜瞧了眼天色,提出要回清风居。 裴沛珊满眼欢喜:“往后常来。” 苏心瑜点头应下。 裴沛珊便让儿子送苏心瑜:“送送你嫂嫂。” “知道了。”陆炎策道,“她丢不了。” 两人出了院门,迎面而来一人,正是陆砚书。 陆砚书发沉的目光直视陆炎策,下一瞬,视线移到了苏心瑜身上,再不挪开。 见来人直直盯着自己,苏心瑜怔愣。 眼前的男子谦和温润,唇角带笑,暖阳照在他身上,都黯然失色不少。 在脑中搜寻原身记忆,还没搜寻到,却见来人已经走到她跟前。 “心瑜,我是砚书哥哥。” 嗓音温雅低磁,甚是好听。 “砚书哥哥?”苏心瑜喃喃重复,“你是陆砚书?” 她骤然反应过来,眼前此人便是与原身曾有婚约的陆六郎。 陆砚书眉眼含笑:“是我。” 倏然间,左边传来一道冷喝:“苏心瑜,过来。” 声音阴戾冷沉,寒凉得没有一丝温度,吓得她打了个冷颤。 苏心瑜循声望去,只见陆承珝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阳光斜着照来,房屋遮挡了部分光亮,他整个人就立在阴暗面里。 一如他冷峻面孔上的冷。 第19章 夫君帮我 “失陪。” 苏心瑜心头莫名涌起惧意,冲陆砚书致意后,快步朝陆承珝方向行去。 “心瑜,我们……” 陆砚书伸了手,连苏心瑜的衣角都没触到半分。 见状,陆炎策啧了一声,弹弓在手心一旋,转身回了璟竹院。 越靠近陆承珝,苏心瑜越放缓了脚步:“你不是在歇息么,怎么出来了?” “作何去了?” 陆承珝伸出胳膊。 苏心瑜快走几步,乖觉扶住:“去五婶院中喝了茶吃了点心。” 陆承珝顿觉脑仁疼,又是吃喝。 “能耐啊,马上就混熟了。”他冷眼睨向身后不远的陆砚书,脚步朝清风居方向,“别怪我没提醒你,陆家可没什么好人。” “你怎么能这么说?今早敬茶的时候,五叔五婶对我笑,我就去喝喝茶怎么了?” “人对你笑,你就跟人走,你怎么那么好骗?” 苏心瑜脱口道:“与你成婚至今,我也没见你对我笑过。” 他眼风觑她。 她索性不说了,扯了扯唇角冲他笑。 回到清风居,苏心瑜见琴棋对着自己使眼色,遂将陆承珝交给了寒风冻雨。 两人将自家公子扶进了屋。 “公子是躺床上,还是躺榻上?”冻雨问。 “榻。” 他半躺在书卷榻上,可以越过窗户看院中景致。 院中,苏心瑜拉着琴棋进了东厢房。 一进房内,琴棋便小声禀:“小姐,婢子借到梯子了,说随时可以去取。” “极好。”苏心瑜浅笑,“咱们今夜就走。” 永远不回来了。 “婢子这就收拾行囊。” “不急,夜里收拾,夜色浓郁时再走,不易被人发现。”苏心瑜吩咐,“你先去借好梯子,那处围墙旁有个空屋,梯子先去里头搁着,以备使用。” “好。”琴棋应下照做。 斜阳西坠,霞光漫天。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用罢晚膳,琴棋悄然拿了自己的行囊到了东厢房内。 主仆俩关起门来,收拾包袱。 金银细软包一个小包袱,衣裳等物什包了两只大包袱。 一直等到夜深,琴棋透过窗户缝,见到主屋的灯熄灭,轻声与自家小姐道:“小姐,咱们是时候走了。” “再等片刻,才刚熄灯,他还没睡熟。” 苏心瑜走到床边,将两只枕头塞进了被子底下,装成有人睡着的模样,而后搁下床帐,也熄了灯。 两人便带着包袱,坐在窗口的椅子上。 时辰一瞬一息地过去。 待到夜阑人静之时,苏心瑜将装了银票的小包袱甩上肩膀,去拎大包袱:“琴棋,咱们走。” “婢子来背。” 琴棋弯下腰,将两只大包袱都背上了肩头。 两人悄然出了东厢房,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猫着步离开清风居。 一出清风居,她们便疾步快行。 借着月色,见那棵树越来越近,苏心瑜手心隐隐冒汗。深夜的陆家府邸很是安静,静到她能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倏然,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苏心瑜急忙拉着琴棋隐在角落。 原来是巡逻的守卫列队行过。 好在她们隐蔽得及时,没被发现。 待守卫离开,她们便悄声进了空屋子,搬出事先搁在这的梯子。 梯子架到墙头,琴棋双手扶住:“小姐,你先上去。” “包袱给我一个,你背着两只大包袱,等会爬起来费劲。”苏心瑜伸手。 “没事,婢子背得动,又爬得很快。”琴棋压低声,“小姐你快爬。” “好。” 苏心瑜蹭蹭往上爬。 梯子高,架在墙头呈一个三角,越往上爬,越会形成一定程度的弹跳,吓得她小心脏怦怦直跳。 脑中浮现先前那次爬绳梯,彼时贴着船壁爬,她其实也是慌的。 但那会相对要在小船上过夜,亦或不小心从绳梯跌落江水,她唯有往上爬。 此刻她亦慌。 但为了保命,她不得不克服此般恐惧。 好在只片刻就爬到了顶。 只是越到顶部,她的手脚越不听使唤,梯子晃得愈发厉害了些。她咬唇,双手在墙头一撑,艰难坐了上去。 坐在高墙上,耳畔呼呼吹着风。 相对那晚爬绳梯站到甲板上是稳的,此刻她的腿是软的。 这时,琴棋也往上爬:“小姐,我来了。” “好。”苏心瑜按了按起伏不定的心口,低首往墙外一望。 今日是十月十六,月亦圆。 皎洁月光下,墙外是一片自由天地。 让苏心瑜一颗心拎起的是,从围墙顶部望去,沙土堆很小一堆。不光小,而且位置还很低。 她这般跳下去,不仅需要极大勇气,还得做好随时摔伤的准备。 “小姐,快跳。”琴棋即将爬到顶。 “琴棋,我怕。” 苏心瑜的嗓音颤抖着,整个身子也在颤抖。 “怕什么?快跳。” 倏然,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 主仆两人循声望去,只见陆承珝在寒风、冻雨、惊雷与闪电的陪同下,正静静睨着她们。 琴棋傻眼:“小姐,姑,姑爷来了。”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静止。 苏心瑜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颤颤巍巍地再次探头瞧了眼墙外的沙土堆,愈发觉得沙土堆越变越小,而她所坐的墙头越来越高。 整个世界似她只一个人孤零零地这般坐着。 双腿发软得彻底,朝沙土堆跳下去也不是,顺梯子往下爬亦不是。 “琴棋你这般站在梯子上,少夫人还如何下来?”寒风上前。 “小姐,那婢子先下去了。” 琴棋耷拉着脑袋顺着梯子往下爬。 她们此刻就算翻过围墙,也会被姑爷的人抓回去,更何况被逮了个正着。 冻雨也上前,问琴棋:“你们带着包袱是打算作何去?” 琴棋垂首不语。 陆承珝寒凉的眸子淡淡扫向墙头上的苏心瑜:“来作何?” 嗓音毫无起伏。 苏心瑜指了指苍穹圆月,笑得人畜无害:“今儿月圆,看看月色,此处风景独好。” “是么?” 陆承珝负手立着。 一身白色锦袍的他,恍若雪山之巅那一抹遗世独立,清冷透彻。 苏心瑜黛眉拧起:“当然是啊,要不然呢?” 这番鬼话她自个都不信。 “那好,你慢慢欣赏。” 陆承珝丢下一句话,转身提步。 “慢,慢着。”苏心瑜咬了唇,豁出去喊,“夫君,我腿麻了,下不去了。” 第20章 宽衣解带 陆承珝脚步明显一顿,却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公子。” 倒是寒风冻雨惊雷闪电齐刷刷停了脚步。 见状,苏心瑜继续喊:“夫君帮我,好么?” 嗓音软乎乎的,含了哀婉恳求。 被他逮了个正着,今夜是绝对逃不出去的,非但逃不出去,还会被他斥责。 斥责事小,惹他毒发事大。 她得稳住他,换种方式与他相处,他或许不会生气。 陆承珝终于转过身来,缓步至方才所站之处。 冻雨道:“公子,属下去把少夫人带下来。” 说话时便要使了轻功上去,被寒风一把拽住胳膊。 “你傻的么?” 寒风眨眨眼,又略略侧头以眼神示意公子在。 冻雨却不明所以:“你眼睛抽了搐?” 寒风无奈直接道:“少夫人是你能随便扶的么?” “我让少夫人手搭我胳膊上,怎么就不能扶了?”冻雨回瞪他。 寒风摇首,在冻雨耳边捏着嗓子喊了一声:“夫君。” 矫揉造作得惹人起鸡皮疙瘩。 声音很轻,苏心瑜与琴棋没听见。 陆承珝听得清清楚楚。 “对哦。”冻雨这才反应过来,“我不能扶,咱们都不能扶。” 少夫人明显是想与公子亲近,他方才傻了竟然看不出来。少夫人要是需要人扶她,她怎么不喊琴棋,非喊“夫君”? 四名侍卫目光一致地看向自家公子。 陆承珝周身清冷。 见他们都不肯扶,琴棋急了,将肩上的包袱给了惊雷闪电,蹭蹭地往梯子上爬。 “小姐,婢子来扶你。” 爬到顶部时,她朝她伸出手。 苏心瑜欲哭无泪:“琴棋,我两条腿是真的麻了,扶着我,我也下不去。” 脚整个没了知觉,压根踩不到梯子上。 他们怎么就不信她? 琴棋转头:“姑爷,我家小姐是真的下不来了,要不您抱她下去?” 抱? 陆承珝俊眉蹙起:“……” 苏心瑜眼眸瞪大:“……” 清了清嗓子,陆承珝淡声:“椅子。” 寒风立时从边上的屋子里搬出一把椅子来。 陆承珝施施然落座:“月色甚好,那就一起赏月罢。” 众人:“……” 苏心瑜无言以对,在墙头坐久了,胆子稍微大了一点点,遂缓缓调整了一个姿势。不多时,血脉流动,两条腿渐渐有了知觉。 算算时辰,陆承珝清冷开口:“琴棋,扶她下来。” “你如何知道我能动了?”苏心瑜心头一慌。 此人连她腿麻的时辰都能计算得那么精确,简直太可怕了。 琴棋称是,抬高胳膊,抓住自家小姐的手。 就这般,苏心瑜终于下了梯子。 脚步踩在地面上,心才踏实不少,转眸望一眼高墙,墙外可是一片自由天地…… 第三次逃跑,再度以失败告终。 委实令人气馁。 一行人往清风居行去。 孟茹玉在清风居外绕行一圈,正准备回去歇息,不想竟遇到自己想见之人。 她每晚难以就寝时,就会来清风居外走一走,仿若如此可与心里念的人近一些。 今晚亦如是。 此刻与陆承珝打了个照面,着实令她欣喜,遂雀跃唤他:“表哥,你也睡不着么?” 苏心瑜见又是这个女子,好奇心翻了倍。 陆承珝无视孟茹玉的存在,一把抓了苏心瑜的手臂,步履提了速。 “喂,你……” 苏心瑜被他一拽,直接一个踉跄。 想到他今夜是来逮她的,可不就是因此睡不着么? 究其缘由错在她,她便柔了语调:“夫君,走慢些。” 见他们全都远去,孟茹玉眼底的恨意再也掩不住。 不多时,众人回了清风居。 “那女子是谁人?”苏心瑜轻声问。 寒风道:“是寄居在国公府的表小姐,名唤孟茹玉。” “哦,表小姐。” 苏心瑜瞥了眼身旁的陆承珝,黛眉一挑。 表哥表妹,关系暧昧。 轻轻挣脱某人抓在她手臂上的手,脚步朝东厢房方向。 “站住。”陆承珝出声。 “有,有事?”苏心瑜缓缓转身。 莫不是要责罚她? “需要你帮忙。” “等我回房放一下包袱。” 总感觉慌兮兮的。 陆承珝一个侧头,闪电便取走了苏心瑜肩头的小包袱,与惊雷一道,将大小三只包袱放去了东厢房。 苏心瑜只好垂着脑袋跟陆承珝进了新房。 一抬眸,就见他对着自己宽衣解带。 白色锦袍脱去,衣衫解开,里衣敞开,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结实有型的胸膛,紧致明晰的腹肌,白皙的肌肤…… “喂喂喂,今日爬墙是我不对……”她险些结巴,“你,你也不至于这样待我吧?” 陆承珝甩了甩敞开的衣襟,缓缓坐到书卷榻上,看她的视线冷得像刀子。 “被你缝过的伤口,有线头掉出来,你来处理。” 闻言,苏心瑜心头一松:“原来是这么回事。” 早说嘛。 吓死她了。 她俯身去看他的伤口,确实有不少线头脱落,还有不少线头仍在肉里。 “这些线还是去除的好,你先盖上衣裳等等我,我回房取工具。” 她一走,寒风冻雨惊雷闪电齐刷刷进了屋。 “公子,若不是你发现伤口需要处理,今夜少夫人她……” 惊雷的话未说完,被陆承珝一道眼风给噤了声。 “去歇息罢。” “是,公子。” 四人抱拳退下。 陆承珝低头瞧了眼伤口,今日沐浴时便发现有线头散开,睡时竟有线头掉出来。 去寻她,东厢房的门一推就开。 里头无人,床上被子下塞了两只枕头。 倏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他抬眸看去,不多时,脚步的主人入了新房。 苏心瑜将一个布包搁在几案上。 “我已净过手。”她取出一把小镊子,“线头取的时候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嗯。”他颔了颔首。 以为会有多疼,等她将胸膛上的线头处理掉,他也只感觉到蚂蚁爬过的痒感。 苏心瑜视线往他的肚腹上:“刀疤长,线头也多,你再忍忍。” “无妨,你来。”他道。 苏心瑜抿了抿唇,轻软建议:“就是你这般坐着,不好取肚腹上的线头,要不你躺着?” 陆承珝二话不说,躺在了书卷榻上。 苏心瑜用脚勾了只圆凳过来,坐在他身侧,细细帮他处理伤口的线头。 一只手轻按他的腹肌,一只手挑线头。 第21章 我照顾你 肚腹上绵软的触感,无端端惹得他浑身紧绷起来。 连带着腹肌开始发硬。 苏心瑜用指腹轻轻拍了拍,发觉他的肌肉越发紧绷,这不利于取嵌在里头的缝合线,遂柔声问:“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陆承珝喉结微滚,不吱声。 少女这般俯身在他的身上,整得他百般不适。 “我会再轻一些,你快放松。”她在他伤口处轻轻抚了抚,“放轻松。” 陆承珝一只手悄然捏拳,另一只手抓住了榻边,这才放松下来。 片刻之后,线头终于处理完毕。 “伤口愈合得不错。”苏心瑜浅笑。 “往后还需如何处理?” “按时抹药就成。”苏心瑜敛了笑,“就是你身上发烫,应是今日走了太多路所致。” 陆承珝按按太阳穴,缓缓坐起身穿衣。 清早敬茶,又走又站;下午去璟竹院,也走了不少路;晚上寻她,仍走了颇多路。 这一日下来,他身体确实开始不对劲。 “你回房罢。” 他起身。 猛然一个晕眩,高大的身躯一晃。 苏心瑜连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头晕。”陆承珝坦诚。 方才“赏月”时要椅子坐,回来时扣住她的手臂,主因也是他站不住。 苏心瑜抬高手臂去摸他的额头:“你起了高热,得降温,上回太医开的药还有吗?” “有,就在小厨房。” 陆承珝咳嗽出声,咳得胸膛鼓动。 “我先扶你去床上。” 苏心瑜抓住他的手臂,一侧眸,从微敞的衣襟往里瞧,他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开始显现紫黑色的毒素脉络。 可见毒素开始发作。 莫不是今夜吹了冷风,再加他今日劳累过度所致? 她得照顾好他。 念及此,她将他扶到床边坐下,进了净房拧了块棉巾出来,搁在他的额头上。 而后急步出屋。 “琴棋煮药。” “煮什么药?” “陆承珝吃的。” “好的,小姐。” 看眼着药汁开始煮上,苏心瑜回了新房。 帮男子将额头上的棉巾换了一块,温声问他:“你那几个侍卫要不要喊起来,我怕我照顾不好你?” 他若毒发得彻底,她该怎么做? 她害怕啊! “处理毒发一事,他们也帮不上忙。” 有旁的事再喊他们罢。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苏心瑜点了头。 又过半个时辰,药汁煮好,琴棋端了进来。 “姑爷小姐,药熬好了,就是有些烫,要等片刻才好入口。” “好,搁在床头。” 苏心瑜伸手碰了碰碗边,果然很烫,烫得她捏住了自己的耳垂。 估摸着已经后半夜,她看向琴棋:“你也去歇息罢。” “是,小姐。”琴棋退下。 苏心瑜起身,又帮陆承珝换了块棉巾搁在脑门降温。 片刻之后,觉得药汁温度可以入口了,问他:“要不要我喂你?” 陆承珝坐起身,嗓音沙哑:“我自己喝。” 从未有人这般照顾过他。 他很不适应。 曾记起孩提时,父亲告诉他,他是男子汉,受了风寒吃药便可。 而堂兄弟们若起高热,身旁之人皆会细心照顾。 他不止一次看到他们的额头上就搁了棉巾,身旁之人无数次地探他们的体温。 而他不同。 他每回都是喝了药,余下的事就交给时间。 “好。” 苏心瑜跑出去。 见她跑着离开,他眉梢一挑,很快将碗里的药汁喝了个干净。 片刻后竟见她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摊开手心到他眼皮子底下。 粉嫩的手心上赫然躺着两块桃肉蜜饯。 “喏,给你吃的,是我嬷嬷做的,带来京城不多了,我分你两块。” 少女嗓音甜糯。 “我不吃零嘴。” 陆承珝别开头。 “药汁多苦啊。” 她二话不说,直接将其中一块蜜饯塞他嘴里。 余下一块丢进了自个嘴里,小小的嘴吃得一旁面颊凸起:“我只分你一块了。” 很快嚼吧嚼吧,冲他笑:“好吃么,甜不甜?是不是还带点酸?” 陆承珝这才缓缓吃了,却不说话。 见他仍旧冷得过分,苏心瑜也不在意,伸手触他额头,再度更换棉巾。 陆承珝垂眸淡声:“你回房罢。” “你体温还没降下,我不放心。” 她实在是怕,怕他毒发身亡,自己小命不保。 说罢,熟门熟路地从他的衣柜里抱出了一床秋被,铺去了书卷榻上。 鬼使神差地,他问:“你不是说不睡书卷榻了?” “是啊,可是今夜我必须要照顾你。” 苏心瑜仍旧将被子一半用来铺着,一半用来垫着。 夜深人静的,她侧躺在书卷榻上,只觉肩膀很不舒服。 趁陆承珝躺在床上瞧不见,她悄悄走到屏风后,扯开衣领子瞧了眼。 肩头有道红痕,很是明显。 五婶母在打陆炎策时,她上前一挡,应是那会伤到。 白天一直想着要逃跑的事,竟没发觉有多痛,此刻竟然疼得有些睡不着。 陆承珝探头瞧了眼。 只见屏风后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似拉开衣领子在看肩头。 “发生何事?” “没事,没,没事。” 苏心瑜连忙将衣领子拉好,走回了书卷榻旁。 -- 翌日清早,陆承珝早早醒来,身上的热度也降了下来。 踱步至书卷榻,只见她睡得沉。由于是侧躺着,少女衣领子豁开,露出一截白腻的颈子,还有部分肩膀肌肤。 忙不迭地挪开视线。 蹙眉敛目,只觉方才好似瞥见她的肩头有红痕。 遂再度看去,果不其然,单薄的肩膀上红痕明显。 发觉自己身上好似笼了一道阴影,苏心瑜猛然醒来,见他已经下了地,高兴道:“体温是不是降了?” 说话间,她起身去探他的额头。 被他躲开。 “降了,你可回房。” “那好,我走了。” 苏心瑜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半个时辰后。 寒风进来:“公子,要不要与少夫人说昨夜是您帮她支走巡逻守卫的?” 倘若被巡逻守卫看到少夫人要跑,届时老夫人亦或国公夫人指不定要对少夫人使用家法。 “不必。” 陆承珝嗓音清冷。 她连手心起了水泡都会哭鼻子,更遑论家法? 闪电急急而来:“公子,事情不好!孟茹玉在老夫人跟前告状,说昨夜少夫人要逃,此刻少夫人要被家法伺候了!” 第22章 伶牙俐齿 “麻烦。” 陆承珝阔步往外。 “公子,您说谁麻烦?”闪电跟上。 “肯定是孟茹玉了。”寒风也跟上。 陆承珝不接话。 闪电与寒风对视一眼,只觉自家公子步子迈得大,有种风雪席卷的清寂,忙不迭地也加快了步履。 三人步调一致地往锦华堂行去。 等他们到锦华堂时,远远看到看到主屋内,苏心瑜被胡婆子按着肩膀,跪在蒲团上。她身侧跪着琴棋,琴棋的肩膀同样也被人按着。 主位上的老夫人面色发沉。 一旁站着孟茹玉仍在告状:“老夫人,五少夫人昨夜想逃,被五表哥捉了回去。五表哥心善不来说此事,可我越想越不是滋味。五表哥身体尚未恢复,五少夫人想要逃离,那是何意?是想撇下表哥么?” “谁说我想逃了?”苏心瑜反驳。 琴棋也道:“对,表小姐哪只眼睛瞧见的?” “我两只眼睛都瞧见了,昨夜你们被抓回去,还带着包袱呢。若不是想逃,带包袱作何?还有我去围墙处瞧过,梯子明晃晃地就架在那里,你们肯定是想翻墙逃走。”孟茹玉转眸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我也是为了五表哥的身体着想。五少夫人如此不安分,会使表哥烦心,一旦烦心,更不利于身体恢复。” 老夫人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个姿势,含威的目光看向地上跪着的苏心瑜:“丫头,你说。” “祖母。” 苏心瑜娇娇软软地唤了一声,听得陆老夫人眉梢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一瞬。 “孙媳昨夜睡不着,夫君陪我赏月去的。” 孟茹玉不信:“哪有这样冷的夜里赏月的?” “就有!夫君见我认床睡不着,很是怜惜我,提议陪我赏月。”苏心瑜面不改色地道,“你不是也睡不着么?莫非是羡慕我有夫君相陪,你没有?” 陆承珝倏然不想进去主屋了。 他没想到她如此伶牙俐齿,说谎时,整个人更是一本正经得很。 闪电寒风面面相觑。 他们明显看到自家公子发沉的侧脸。 三人就这般悄然站在外头,主屋内的人皆不知他们已然到来。 “你!”孟茹玉一哽,一时间接不上话,只瞪向苏心瑜。 老夫人唇角动了动,又与苏心瑜道:“丫头,那你为何带包袱?” “祖母,那不是包袱,是两块毯子。夜里冷,赏月时用毯子裹身子暖和。”苏心瑜揉了揉膝盖,语声戚戚然,“我不知自己何处惹了这位表小姐,我分明与她不曾说过话,她这般来祖母跟前告状,告一个莫须有的罪责,我如何承受?” 孟茹玉生怕自己的心思被揭穿,急着问:“睡不着多的是办法,散步也可,下棋也可,为何一定要赏月?” “夫君知道我的生辰在九月十五,那是个月圆之夜,昨夜月亮也圆。”苏心瑜说得一派纯真,“便是这个简单缘由,被你一说,我才恍然原来夫君对我的心已经那样的深。” 陆承珝的俊脸愈发冷沉。 他对她的心已经那样的深? 孟茹玉气急了,也恨急了:“分明是你不安分,勾了表哥。” 意识到他们到底是夫妻,自己这么说不对,立马指出另一个疑点:“赏月便赏月,带梯子爬墙作甚?” “今早我已经问过了,梯子是你的丫鬟去前院下人院中借的,定是为了爬墙逃走所用。”话说到这里,孟茹玉对着老夫人福了福礼,“您快些罚她罢。” “我的妻安不安分需要你来说?”陆承珝阔步入了主屋,“她是否该罚,与你何干?” 孟茹玉闻言,心一抖,人跟着抖。 “老夫人,五少夫人即便说得再圆,在梯子的问题上避重就轻不解释,主因便是她是真的想逃!” “我哪有不解释?是你咄咄逼人,我还来不及解释呢。” 苏心瑜眨了眨眼,水盈盈的眸子委屈巴巴地看向刚来的陆承珝。 陆承珝蹙眉敛目。 “那就解释一二。” 老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嗓音不疾不徐。 苏心瑜道:“梯子是我用来爬墙的,因为在墙头能更好地赏月。夫君身上有伤,不宜陪我同坐墙头,他便坐在椅子上。我们这般分别裹着毯子赏月,如若不然,我们新婚夫妻为何不用同一条毯子?” 老夫人闻言讶然,抬眸看向五孙子:“承珝,当真?” “自然是真。”陆承珝嗓音清冷似珠玉落盘,朗朗动听,“祖母若不信,可去问巡逻守卫,是孙儿让他们莫来打搅我们夫妻。” “好了,事情也搞清楚了。”老夫人这才笑了笑,“孟家女,你多事了。” 孟茹玉看了胡婆子一眼,她曾塞银钱给胡婆子。 胡婆子将几次逮住苏心瑜的事说与她听,加上昨夜的事,明显就是苏心瑜想逃。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五表哥会帮苏心瑜扯谎? 还是说,他们夫妻皆没说谎? 本想揭穿苏心瑜想逃,让老夫人责罚她,脱层皮也好。 没想到让她看到他们夫妻情深。 不应该如此。 表哥素来不近女色,她多次明里暗里地表明心意,表哥皆视而不见。 为何一个苏心瑜的到来,事情就不同了? 倏然间,心仿若整个浸到了冰水里。 老夫人目光挪至仍旧跪着的苏心瑜身上:“丫头,快起来罢。” “祖母……”苏心瑜吸了吸鼻子,忍哭看向陆承珝,“夫君,肩膀疼。” 肩膀被胡婆子使劲按着。 本就肩膀疼,被她一按,疼得愈发厉害。 胡婆子心虚地收手,挥手示意一旁拿着藤条的婆子们退下。 陆承珝蹙眉:“是么?倘若如此,还是请祖母身旁的人瞧一瞧。” 他是真不想陪她演戏。 真是见了鬼了,他就这么陪她演上了。 琴棋起身,又扶自家小姐起来。 苏心瑜一边起来,一边用手在肩头缓缓按着。 见状,老夫人命张嬷嬷去瞧瞧。 张嬷嬷便带着苏心瑜去了里间,拉开她的衣领瞧了眼,果然见到一道明显的红痕。再瞧另一侧肩膀,肌肤白皙,没有红痕。 遂出来禀:“老夫人,五少夫人被胡婆子按过的肩头确实起了红痕。” “这,这也太娇气了罢。”胡婆子扑通跪地,“老夫人,老奴不敢使劲按啊。” 第23章 男子好色 孟茹玉开口:“老夫人,我瞧胡婆子是没使劲。” “还没使劲?按在我身上,我会不知?”苏心瑜不想看胡婆子与孟茹玉眼神往来,时刻算计她的模样,遂温温软软道,“祖母,夫君不宜久站,我陪夫君回去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 夫妻俩便出了锦华堂。 路上,苏心瑜垂眸不语。 她方才说了颇多,也不知他听见了多少。 只知道此刻的他周身气压极低,面上清冷,眼眸更冷。 冷若冰山,寒似风雪。 有心想说关于他们感情之事,都是她胡诌的,想让他别介意。踌躇了一路的话,愣是没敢开口说出来。 就在快到清风居时,她竟瞧见了两人。 此二人,男的是陆砚书,女的是沐宝霞。 他们站在一道,言笑晏晏的模样惹得她把方才踱了一路的话给抛在了脑后。 沐宝霞含娇带羞:“六郎,好些时日未见,我甚是念你。今日贸然过来,六郎会不会生气?” “怎么会?”陆砚书见一片枯叶飘落在她发顶,遂温柔帮她除去,“这些时日,你可曾好好练字?” “有,用你送我的字帖,每日都有临摹。” “你写字很有天赋,假以时日定能出彩。” “谢谢六郎。”沐宝霞拿出一方帕子,“我在帕子上绣了你……” 的名字。 话未说完,竟见陆六郎的视线往旁的地方挪去了。 循他所望,沐宝霞也看去。 只见苏心瑜就站在他们不远处,静静瞧着他们。 “我就说我被卖到陆家还有旁的缘故。”苏心瑜笑了,“原来我的好表姐与我的前未婚夫两情相了悦,那倒是我这孤女的不是了,碍了你们的眼,险些阻了你们的好事。” “心瑜,不是你所言这般。” 陆砚书快走几步。 苏心瑜垂眸敛目,后退一步:“不必再说,全都过去了。” 沐宝霞想起八千两的事,尖锐道:“六郎就是喜欢我,苏心瑜,你也说了你是孤女,既然是孤女如何与我相争?” 苏心瑜不想接话,匆匆朝清风居而去。 陆承珝面容冷淡,缓步跟上。 只留下失了笑容的陆砚书与沐宝霞。 “六郎,我心悦你,你是知道的。”沐宝霞急道。 陆砚书朝清风居行了两步,最终还是下了逐客令:“你且回去。” “六郎……” “先回去。” 沐宝霞咬了唇,嘴里絮絮叨叨地骂了苏心瑜一通,这才哼声走了。 清风居内,陆承珝顾自回房歇息。 苏心瑜与琴棋则回了东厢房。 “小姐,真没想到,原来沐宝霞与陆六郎早好上了,怪不得牛氏要作梗小姐与陆六郎的婚约。” “他们直接与我说就好了,可恶的是还将我卖到陆家。” “小姐,他们不光要婚约换人,还想要一笔钱财。” “气人。”苏心瑜捏了拳头,“你陪我在清风居内走走。” 不想去院子外走,会碰到可恶之人。 琴棋称是。 主仆俩就绕着长廊与小庭院散步。 她们绕到屋后时,陆承珝嫌躺着不适,遂进了书房看书。 此刻的书房后头,苏心瑜见周围无人,便拉琴棋在长椅上坐下。 琴棋百思不得其解:“小姐,那沐宝霞脸蛋不如你好看,身量不如你高挑,腿远不及你长,腰肢也不如你纤细。婢子想不明白了,陆六公子怎么会瞧上她?” 真是眼瞎! “男子大抵都好色,那沐宝霞胸大。”苏心瑜哼声,嗓音娇蛮。 书房内的陆承珝听闻。 神情愈发冷肃。 分明是及笄才一个月的少女,此般言语说道出来,竟如此大喇喇地,堂而皇之地…… 忙不迭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 却不想外头又有说话声传入—— “小姐的胸也不小呢。”琴棋道,“小姐还没来月事,嬷嬷说等小姐来了月事,身段会长开,到时候能迷倒一片。” 苏心瑜这才低头瞧了一眼:“嬷嬷说的?” 琴棋点点头:“嗯,嬷嬷做了好多月事包,以备小姐使用。” “我想嬷嬷了。”苏心瑜侧靠在椅背上,托腮道。 现代的她月事来得也晚。 没想到古代的她也是如此。 她与原身不光长得一样,名字一样,如今连月事也一样。 这也太神奇了罢。 清风居庭院内,陆炎策晃着弹弓进来。 见主屋与东厢房都没人,遂寻去了书房,却不想书房内也没有苏心瑜的身影。 “老五,你那冲喜新娘呢?” 陆炎策也不进书房,就站在门口,以便时刻准备开跑。 毕竟每喊一声老五,皆有被逮住揍一顿的可能。 “寻她何事?”陆承珝头也未抬,目光仍在手中的书卷上。 “我娘说她险些被施了家法,让我来喊她去我们院子吃大闸蟹压压惊。”微顿下,他不情不愿道,“我娘还说你一道去。” 陆承珝这才道:“她在屋后。” “早说嘛。” 陆炎策嗤声。 到了屋后,见主仆两个就坐在长椅上,便冲苏心瑜晃了晃手中的弹弓:“去我家吃大闸蟹呗。” “真的?”苏心瑜眼眸发亮,“是整一只整一只的那种吗?” “自然是真,就是整只整只的。” “我去。”苏心瑜起身。 国公府家大业大,吃蟹自然是极容易的事。 但是这段时日来,吃的都是蟹肉做的什么菜,蟹黄做的什么菜。 她就想吃自己剥的,整只整只大快朵颐的。 两人绕过屋子,行到庭院,就见陆承珝候着他们了。 “他也去么?”苏心瑜悄声问陆炎策。 “瞧样子是去的。”陆炎策亦小声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以往来请他,没一次成功的。 陆承珝恍若未闻,顾自率先抬步。 三人到了璟竹院。 饭厅内,圆桌上已然摆了好几盘螃蟹。 大只大只的,公的母的皆有。 全都是厚厚的背,一瞧便知蟹黄很多。 “快快落座。”裴沛珊热情招呼。 “婶婶,我帮您摆筷。”苏心瑜过去帮忙。 陆湛含笑看向侄子:“承珝身上有伤,黄酒是暂时不能喝了罢。” “确实不宜饮酒。”陆承珝坦诚,“其实我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五叔五婶。” 陆湛与裴沛珊双双一怔,对视后,由陆湛道:“何事?” 陆承珝开门见山:“我与她成婚那日,架着我拜堂是谁的主意?” 第24章 搂搂抱抱 “这件事说来话长。” 陆湛抬手示意小夫妻落座。 裴沛珊支走候在饭厅的下人,这才道:“三嫂身体不是很好,那段时日每天以泪洗面,你的婚事就交给了咱们其他几位夫人来负责。” 陆承珝颔了颔首。 裴沛珊轻声道:“那日,原本打算让你的堂兄弟替你拜堂的,你前面四位兄长皆已婚,代你拜堂不便。我们就打算在未婚的几位公子里选一个,砚书与你同岁,最为合适。” 闻言,陆承珝俊眉微蹙。 苏心瑜也是一怔:“那后来呢?” “不想四嫂竭力反对。反对的理由她也说了,说心瑜与砚书原有婚约,婚约已然作废。如今两人若一起拜堂,虽然是替代的,说起来又算个什么事。”裴沛珊叹息,“我们想想也对。” 陆炎策插嘴:“老六自个也不愿意,大伯母问他了,我看到他摇头拒绝。” “你这孩子。” 裴沛珊扫了儿子一眼。 陆炎策嘴快:“事情就落到老七头上,老七嫡母生母也都反对。说老六不愿意,他们也不愿意,他们主要嫌晦气。” 裴沛珊在儿子背上拍了一记:“你这嘴啊!” “我又没说错。”陆炎策嘟囔一句,“那个时候的老五你啊,是真可怜,我是想帮你拜堂来着,可伯母们嫌我年纪小。” 裴沛珊连连摇头,剜了自个儿子一眼,眸光看向陆承珝:“四嫂便提议让承珝你自己来拜堂。我当时反对了,毕竟你几日未醒,身上伤势严重。” “可我人微言轻,她们也不听我的。” “二嫂说了句,说城西也有人冲喜,新郎站都站不稳了,让他自个拜堂后,竟能行走自如了。” “大嫂便下了决定要你自个来。” 裴沛珊长长叹息一声:“事情便是这么个事情,承珝你知道便可,切莫说是我说与你听的。” “五婶放心。”陆承珝道。 “好在承珝终于醒来。”陆湛笑了笑,“来,咱们吃蟹,高兴些。” 裴沛珊起身,亲自从边桌抽屉内取了几套吃蟹的工具出来。 每人一套。 陆湛陆承珝叔侄俩动作一致地开始用工具拆蟹。 “斯文人,你们都是斯文人。”陆炎策咕哝一句,直接用手剥。 裴沛珊摇首,将加了生姜沫的酱醋挪到苏心瑜跟前,而后自己也用工具拆蟹吃蟹。 陆炎策一手半只蟹,一口啃了,望向苏心瑜:“你看我,吃得快吧?” 苏心瑜笑了笑:“婶婶,我想直接用手剥可以吧?” “自是可以。”裴沛珊又扫儿子一眼,“你把你嫂嫂带坏了。” “那不是,我也喜欢这样吃。” 苏心瑜利索地剥蟹,吃肉,只用一双筷子就能将蟹肉吃得干干净净。 “你比我厉害啊!” 陆炎策不禁朝她竖起沾了蟹黄的大拇指。 “彼此彼此。”苏心瑜吃得满足,眼眸笑得弯起。 陆承珝不经意一瞥,就看她那张芙蓉面上挂着纯真的笑意,纤细白嫩的手指在蟹壳上翻飞。 眨眼的功夫,他们在座五人跟前堆的蟹壳就数她最高最多。 说她是吃货吧。 拆蟹工具也没见她用,大抵是不会用。 说她不是吃货吧。 蟹壳吃得很干净,不似陆炎策就差囫囵吞了。 一餐午膳下来,苏心瑜吃得满足,临走时与陆湛裴沛珊道:“叔叔婶婶,我想打包带走两只蟹,可以么?” “带走带走,蟹多的是。”裴沛珊端了一盘过来,“还有没煮的,要不要一并带走?” “不用了,婶婶,我拿两只就够了。” 苏心瑜展颜而笑,左手右手各从盘子里拿了一只蟹。 出了璟竹院,陆承珝走得颇快。 他不想与手上抓了蟹的她并肩而行。 苏心瑜见他只片刻就把她甩下了,小跑着追上去:“你身体不好,就不能走得慢些?” 男子睨向她手上的两只蟹,终于问出声:“清风居少你吃的了?” 真是头疼。 “那倒没有。”苏心瑜黛眉一挑,“你身上有伤,就不怕螃蟹吃下去,把你的伤口扒拉开?” “歪理。”男子冷声,复又抬步。 “小时候磕到碰到有了小伤口,嬷嬷总说不能吃蟹,不能蘸酱油,会留疤,蟹腿还会把伤口扒拉开,后来才知不对。”她快走几步,去看他的眉眼,“你说好不好笑?” 笑一个呗。 男子一双冷眸仍旧冷得过分。 “不笑就不笑。” 苏心瑜抿唇嘀咕,见他仍旧走得快,她索性放慢了脚步,慢悠悠地踱步回去。 陆承珝早已在房中书卷榻上躺了片刻,才见苏心瑜回来。 脚步一进庭院,她就对琴棋举起手中的两只蟹:“喏,给你带的。” “啊——” 琴棋冲过去一把抱住了苏心瑜,原地蹦了蹦:“小姐真好,时刻想着婢子!” “别蹦别蹦,等会蟹脚掉了。” 苏心瑜被她弄得很痒,咯咯地笑出声。 主屋内,陆承珝垂眸不看。 搂搂抱抱。 成何体统? -- 是夜。 碧空月华静,夜风起寒凉。 苏心瑜正准备就寝,不想房门口来了几人。 为首一人是婆母柳氏,她由孙妈妈扶着,身后跟着几个婆子丫鬟。 “心瑜。”柳氏面容淡淡,“你来新房一趟,我有话与你们说。” 苏心瑜应声,随她们去了主屋新房。 哪里想到脚步一跨进去,就见婆母环视一周,指着书卷榻吩咐跟自己来的婆子丫鬟:“这张书卷榻先抬去偏房。” 婆子丫鬟称是,抬了书卷榻便走。 “母亲作何?”陆承珝不明所以。 “孟家女告状一事,我已有耳闻。旁人不清楚你们是如何相处的,为娘清楚。” 分房而居的小夫妻,哪来的情趣半夜去赏月? 柳氏退出新房,嗓音沉了下来:“把门窗全给我锁上。” 婆子丫鬟便七手八脚地将新房的门窗全都关上,并在外上了锁。 苏心瑜傻眼。 听着落锁的声响,陆承珝按了按额角:“母亲曾说不会做祖母那等行径,今夜此举过了。” “过了?”柳氏对内道,“为娘只说不会像你祖母那般派人守着,并未说不会锁了门窗。” 陆承珝无言以对。 柳氏又道:“钥匙带走了,休让侍卫砸锁,否则后果自负。” 第25章 睡他身边 屋子外静了下来。 苏心瑜目光盯着原本放过书卷榻的空地,愣愣发怔。 不想睡榻。 此刻榻都被搬走了,睡哪? 遂抬眸看他:“怎么办?” 陆承珝如玉的手指把玩着箭头,没回答她,只问:“连孟茹玉都察觉你想逃,有什么要说的?” 苏心瑜一噎,很快坦诚:“对,我是想逃。” 没想到她承认了,陆承珝眸中划过一丝讶然。 “不管旁人怎么问我,我都不会承认,只要他们没在我的嘴里得到肯定答案,他们也没法肯定。”她又道。 “那为何在我跟前承认?” “原因有二。”她伸出两根白嫩的手指,“你是大理寺少卿,擅长探案,既然瞒不过你,那便承认。” “此为其一。” “其二,你身上的毒无解,等你毒发身亡,他们就会要我给你陪葬。我此刻承认,那是想跟你说我希望你活着,好好活着,为你为我,可以吗?” 闻此言,陆承珝把玩箭头的动作一顿。 他活不久了。 算算时日,还剩不到九个月。 在此期间他得寻到刺杀他的仇人,待报了仇,那就一了百了。 苏心瑜的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这箭头便是从你身上取下来的吧?” “嗯。” 他将箭头拢在手心。 “有人要杀你,你在明,他在暗。危机仍在,仇人未除。你得养好伤,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报仇,对么?”她的嗓音越来越轻,“也只有你活着,我才不需要陪葬。我想吃好多好吃的,游玩好多好地方,我不想死。” “仇会报。”男子语声淡淡,“身上的毒无解,死后之事,我也管不了。” 苏心瑜欲哭无泪。 不是吧? 她说了那么多,就是想要他一直活下去。 不过他所言也对,他死后的确管不了她的死活。 不行! 她还得逃。 下一次逃得有周密计划。 身旁最好有个身手上佳之人,如此直接带她翻出围墙,逃生路上也可一路护着她。 可眼下她必须稳住他,不断激起他活下去的欲望。 “你看你年纪轻轻的,死了多可惜啊。”她掰着手指,一一细数,“媳妇没娶,孩子没生……” 陆承珝寒凉的眸子觑向她。 苏心瑜尴尬一笑,潜意识里就没把自个当成他的妻,就这么顺嘴说了出来。 倏然脑中划过一个可能,在他嗝屁之前,她若能怀上他的孩子,是不是就不必陪葬了? 不行不行。 她只需逃走即可。 不必为此丢了贞洁,再生个孩子…… 如此牺牲也太大了! 倘若如此,她成了寡妇,孩子没了父亲,往后在这国公府中决计没有好日子过。 还是逃走这条路最为可行! 男子眸中凝着冷霜,清冷出声:“你睡哪?” 苏心瑜唇角抽了抽。 远的说那么多作甚,眼前的问题也很大—— 她睡哪? “我就在椅子上将就一晚罢,你借我块毯子盖盖。” 椅子上缩着,被子太大也盖不住。 陆承珝轻咳一声,指了指床前的脚踏板,想说让她睡脚踏板上…… 没想到她道:“不行不行,你身上有伤,不能睡脚踏板。” “你睡。”陆承珝眉心微动。 “啊?”苏心瑜指了指自个,“我是女子,我不睡。” “苏心瑜,你莫不是想睡我的床?” “那我还是睡脚踏板罢。” 谁稀罕睡他的床? 当即取了抹布擦脚踏板。 见她也挺喜洁,陆承珝一怔:“脚踏板是干净的。” “我知道,擦一擦也好。” 片刻之后,两人一人在床上躺下,一人在床前的脚踏板上躺好。 直到半夜,苏心瑜都无法入眠。 脚踏板硬得慌,这般躺着与躺在地上没有区别。 她辗转反侧的声音全都入了陆承珝的耳,他张嘴两三次,最后终于出声:“上来。” “啊?” “睡我身边。” “我,我……” “新婚夜你就被扔我床上,早就睡过,也不差这一晚。” “也对。” 苏心瑜咕哝一句,长长打了个哈欠,摸黑抱着被子爬上了他的床。 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腿,她连忙开口:“别踹我,我是不小心的。” 陆承珝起身掌灯,嗓音淡漠:“安分点,睡里头,莫碰我。” “知道知道。”苏心瑜忙不迭地颔首,轻轻嘀咕,“我还怕你碰我呢。” “嗯?” “我没说什么。” 她转头冲他笑。 好在他的床大,他们一人一床被子,睡得井水不犯河水。 翌日,天色蒙蒙亮。 孙妈妈就来了清风居,门窗外的锁全都打开取了,又轻手轻脚地进了新房。 见锦帐垂着,脚踏板前搁着一男一女两双鞋子。 捂嘴窃笑一声,回三夫人跟前复命去了。 柳氏听闻,欣慰笑道:“好。” 儿子中了毒,没有多少时日了,早些圆房或许能留个种。 如此她也好告慰老爷的在天之灵。 清风居。 小夫妻昨夜就寝时已晚,待日上三竿时,两人才醒。 陆炎策来寻苏心瑜教题,脚步还没到东厢房就被琴棋喊住:“八公子,我家小姐还没醒。” “还没醒?”陆炎策指了指东厢房大开的门,“这叫没醒?” 问话时,见寒风等人个个笑盈盈的,再看主屋的门紧紧关着,他终于反应过来。 “老五真是不要命了。” 身上有伤,还有剧毒,竟然…… 可怜的是冲喜新娘啊! 就这时,陆承珝与苏心瑜双双出屋。 琴棋迎上去:“姑爷小姐,该饿了罢?早膳在小厨房温着,婢子此刻就去取。” 陆承珝嗓音罕见温润少许:“嗯,速速取来,今日我得出门一趟。” “去哪?”苏心瑜顺嘴问。 “去问一问我身上所中之毒究竟是何毒。”陆承珝嗓音再度淡漠了下去。 在场众人纷纷对视。 两位主子睡了一夜,今早起来就不一样了。 陆炎策哼笑一声:“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命了,原来还是要命的。”旋即话锋一转,“既然要出门,能不能带上我?” “我去寺庙,你去作何?” 陆承珝的嗓音恢复了清冷,听不出半分情绪波动。 一双眸子寒凉似水,让人瞧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苏心瑜闻言惊愕,急急去拉他的袖子:“你,你该不会要出家吧?” 第26章 男人问题 陆承珝垂眸看了眼自己袖子上拽着的小手,正要喊她松开,没想到她想拉他进屋。 “你别站着不动,我拉不动你。”苏心瑜用力扯了扯,“走呀,咱们进屋说话。” 院中人多,有些话不宜当着大家的面说。 男子动了动后槽牙,到底还是随她进了屋。 一进屋,再度想喊松开。 只见她松得倒及时,下一瞬见她反手关了门。 屋外。 闪电速度最快,闪身过来将耳朵贴到了门上。 寒风、冻雨与惊雷心照不宣地也过来,在闪电身后,也将耳朵贴在了门板上。 四人齐刷刷的,动作一致,步调亦一致。 陆炎策见状直摇头,却也挪了步子。 门上贴着四个耳朵,他们人高马大的,已然没了他的位置。索性他人小,直接蹲下身,将耳朵贴在了下端。 屋内传出说话声:“你我昨夜同床共寝才过去,今日你就要出家,陆承珝,不带这样玩弄人的。” 玩弄? 玩弄! 四位侍卫齐齐瞪大了眼,这不是他们认识的公子啊。 中间两人最为忙碌,脑袋前转后转,还与底下蹲着的陆炎策眼神交流。 屋内。 陆承珝察觉屋外贴了几只耳朵。 “闭嘴。” 苏心瑜背对着门,不知有人偷听,继续道:“昨晚你要我睡你身边,今早你竟然说要去寺庙出家,传扬出去……” 她抿了唇,豁出去了:“别人会以为你有问题,男人有问题,这种传言最要不得。” 陆承珝被气到。 气得肺疼。 忙不迭地按住胸膛处的箭伤,无言以对。 苏心瑜缓了语调,温温软软地问:“出了家是四大皆空的,你不想报仇了?” 他这是将生死看开了,不想继续活了么? 别呀。 届时陆家人如何处理她? 后果很严重的! 念及此,她抬眸看他:“你若出家,你家人会以为我这个妻子不称职,亦或惹你厌烦。夫君,咱们一起努力向前看,好不好?” 陆承珝喟叹:“确实挺厌烦的。” “你?” 苏心瑜漂亮的眼眸瞪圆了。 陆承珝温声:“我去寻人,不是出家。” 嗓音罕见地少了几许清冷。 苏心瑜按了按还在狂跳的心口。 还好,还好。 他不是不想活了。 屋外,琴棋端着早膳过来,看到主屋门口滑稽的一幕,不禁问:“你们听什么呢?” 门口五人连忙若无其事地散开。 挠头的挠头,相互击拳的击拳,就是无人回答她。 屋门打开,苏心瑜转头与陆承珝道:“我也想去。” 她得看着他,以防他出家。 他若真要出家,她便告诉主持,自己是他的娘子。娘子都跟来了,说明六根不净,不能出家。 陆承珝没应答,抬手示意琴棋将早膳端进去。 夫妻俩甫一落座用膳,陆炎策便凑上来。 “老五,我也想去,最近被关在府中太久了。” 陆承珝一道寒凉的眼风扫去。 陆炎策立时改了口:“五哥,求你了,我真的很想出门。” “需经得你爹娘同意。”陆承珝淡声。 “我这会子就回去与他们说。” 话落,小小的身影一溜烟跑远。 裴沛珊听闻儿子想跟陆承珝出门,倒也没反对,只说:“莫给你五哥添麻烦。” “知道了。” 陆炎策将算数本丢到桌上,一把抓走弹弓便跑出了璟竹院。 此刻的陆承珝与苏心瑜已经用好了早膳,出了清风居。 “咱们此刻就出发么?”苏心瑜疑惑,“不等等你堂弟?” “不等。” 陆承珝嗓音很淡,冷风一吹便散。 他本意就没想带旁人。 既不想带身旁的她,更不想带陆炎策。 就在他们说话时,迎面走来一个年轻女子,面容憔悴,眼眶泛红。 她对着苏心瑜道了一句:“我还挺羡慕你的,夫君身体弱成这般,去哪都带着你。” “何意?”苏心瑜问。 女子目光拂过苏心瑜的面颊,顾自走了。 整得苏心瑜只觉得莫名其妙,更何况,她也不认识她。 遂侧眸问身旁的男子:“她是谁,说的话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随她。”陆承珝提步而行。 “老五——” 陆炎策蹦着跳着跑来,嗓音极其兴奋:“我来了——” 陆承珝脚步不停。 委实头疼,身旁多了个冲喜新娘,现如今连老八也莫名其妙地粘来。 陆炎策生怕陆承珝不带自己,跑得那叫个快。 眨眼就跟上了夫妻俩的脚步。 “你不能出门么?”苏心瑜好奇。 “能是能的,就是前段时日我轻轻打了夫子一顿,爹娘罚我禁足。”陆炎策坦诚,旋即拔高嗓门,“那夫子讲课不咋地,还打瞌睡,我拿弹弓击他没错吧?” 苏心瑜一噎,不知如何接话。 三人到了前院。 经过一处亭子外,苏心瑜看到几个少女在笑。再瞧一眼,原来亭子那边远远走过一位戴着面纱的少女,脚步匆匆,身影很快不见。 到了车上,她忍不住问陆承珝:“你妹妹为何戴着面纱?” 在自己家里也戴着面纱就有点奇怪了。 方才那几名少女大抵是在笑陆承珝的妹妹。 陆承珝没回答。 苏心瑜看向对面坐着的陆炎策,只见他对自己摇摇头,她便抿唇不再问。 马车疾驰,直奔京郊。 中午时分才抵寺庙。 在小沙弥的带领下,陆承珝一行前去用了斋饭。 膳堂内,周遭皆静。 一道用膳的有不少香客,全都安安静静地用着斋饭。 苏心瑜与陆炎策心里有颇多疑惑,皆压着不问。 待用罢斋饭,一行人出了膳堂。 陆炎策率先开口:“老五,你是来寻了然大师的?” “嗯。”陆承珝脚步不停,熟门熟路地往禅房行去。 他们到时,禅房内一高僧转着手中佛珠,正闭眼打坐。 听闻声响,高僧缓缓睁眼,见到来人也不吃惊,对陆承珝抬了抬手,示意他落座。 “施主来了。” 陆承珝颔首致意,掀袍盘腿坐下,侧头对苏心瑜与陆炎策道:“去外头等我。” 两人应声离开。 禅房内,了然大师道:“施主受伤之事,贫僧略有耳闻。” 陆承珝直接道:“请大师帮我确认一番,我还有多少时日,身上所中之毒究竟为何毒?” 了然大师把上了陆承珝的脉搏,只片刻便神情凝重。 第27章 你帮帮我 “还请大师直言。”陆承珝道。 “不到九个月,至于是何毒,贫僧不知。” “太医院无解。” “从脉象来看,此毒凶悍凶险,确实无解。”了然大师道,“施主不妨让令兄瞧瞧,他对药石有所研究,或许知晓一二。” 陆承珝再次致意,缓步离开了禅房。 禅房外的树下,苏心瑜正踢着地上的小石子,陆炎策则在看武僧打拳。 他们见他出来,双双朝他挪了脚步。 “这么快就聊好了?”陆炎策问。 路上花费不少时辰,只这么片刻就得回去,这一趟出来得太过无趣了。 “我还得去见一个人。”陆承珝脚步不停。 见他没说不让他们跟着,苏心瑜与陆炎策便紧紧跟了上去。 到了一处寮房外,陆承珝放缓了脚步,警告陆炎策:“切莫胡言乱语。” “你放心,我不会胡言乱语。”陆炎策拍胸膛打包票。 话音落,陆承珝进了寮房。 苏心瑜跟了进去。 陆炎策亦如是,却很快大叫出声:“喂喂喂,你竟然躲在这里!你知不知道二伯派人寻你多久?” “闭嘴。”陆承珝沉声。 陆炎策小声嘀咕几个词,很快不吱声了。 苏心瑜像是听到了不得的信息。 眼前的年轻男子穿着僧袍,脑袋上的发束却仍在。 莫非是带发修行? 此人当与陆家有关,且与陆二爷关系更不小。 陆承珝坐到他对面,伸出手腕:“帮我看看,我身上所中何毒?” 僧袍男子垂着眼眸,伸手搭上陆承珝的脉搏,只一瞬便惊愕道:“你活不久了。” “何毒?” 陆承珝缩回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子。 僧袍男子摇首:“我不知,你来寻我之前想必寻过了了然大师,大师怎么说?” “大师也不知。” “你还能活着已是奇迹。”僧袍男子嗓音淡了下去,“你若还想活,速去庆州寻我师父,他擅毒。” 陆承珝颔了颔首,起身。 “别跟家里人说我在此地。”僧袍男子叮嘱一句,眸光看向陆炎策。 陆炎策鼻孔气得老大,到底不说一个字,跟着陆承珝与苏心瑜离开。 回到马车内。 待车轱辘转悠起来,陆炎策终于憋不住:“老二怎么会在这里,瞧他模样是要出家吧?” “老二?”苏心瑜反应过来,“方才那人是陆二公子?” 陆炎策点了点头,又问陆承珝:“老五,你不想出家,想出家的是老二,对不对?” 陆承珝闭目假寐。 “不是说他与相好的私奔了么?”陆炎策嗓门越来越高,“他怎会在寺庙里?” “是何缘由,他不曾与我说起。”陆承珝仍旧闭着眼。 “二伯寻他寻不到,你倒是寻到了,怎么不跟家里人说?”陆炎策又问。 陆承珝慵懒抬了抬眼皮:“他方才有叮嘱,你没听见?倘若因你被家人知道他的行踪,后果你可担得起?” “不说就不说。”陆炎策咕哝一句。 就怕老二又消失不见,届时二伯父二伯母怪罪起来,这份罪责,他可担不起。 “他不是已婚么,为何还与人私奔?”苏心瑜好奇心起来。 陆炎策解释:“与家里安排的女子成婚,该女子并非老二自个喜欢的,老二喜欢的是他师父的女儿。至于私奔一事,我也只是听说。” “庆州,咱们要去么?”苏心瑜看向陆承珝。 陆承珝反问:“你说去不去?” “去,只要有一线希望能解你身上的毒,咱们就去。” 苏心瑜眸光含了希翼,亮闪闪的,仿若暖阳一般。 一瞬刺到了陆承珝的眼。 他再度闭眼:“今日见到老二之事,不许声张。庆州距离京城有些路程,倘若真要去,得准备准备。” “好。”苏心瑜应下。 “我也想去。”陆炎策嘟囔,“我在家,倘若控制不住说了老二的行踪……” “威胁无用。”陆承珝嗓音寒凉,“届时被责怪的是你。” 陆炎策瘪了嘴。 回到陆家,谁都没提及今日去了哪,见到了谁。 陆承珝的脚步刚跨入清风居,里头传来一道大嗓门:“你终于回来了。” 厉北辰快走几步,到了陆承珝跟前。 “何事?” “自是有事。” 苏心瑜见他们有事要聊,便与来人颔首致意,脚步朝东厢房方向。 厉北辰望一眼苏心瑜远去的身影,压低声:“我终于明白你觊觎弟妹的缘由了。” 苏家小姐果然长得美。 瞧着年纪小小,却已然出落得如此绝色。 再过个一两年,届时怕是全京城的女子都及不上她。 陆承珝沉了声:“说正事。” 厉北辰这才道:“刺客似预料到你那晚要去查案,亦或刺客知道贼人会在那晚作案,早早设了陷阱。这几日我们在你出事的那几条街区寻到了布网的爪痕,对方就是要你的命。” “废话。” 陆承珝凉凉吐出两个字。 这个情况他早就知道了。 “你说刺客会不会进行第二次暗杀?” “既然下了毒,大抵不会在短期内再行刺杀。” “有些道理。”厉北辰颔了颔首,“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 “没旁的事,你先回罢。” “行,你再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厉北辰摆摆手,“我走了。” -- 深秋的夜,冷。 夜风一吹,愈发的冷。 东厢房内,苏心瑜睡得很不踏实。 她好似做了个梦,梦里是在一处山崖上。 山谷有野兽嘶吼,天空有老鹰盘旋,似随时准备出动。 忽然间有黑衣人劫停了他们的马车,车厢一晃,母亲连忙将她搂入怀里,父亲提剑出了车厢。 刀剑声响起的刹那,她猛然醒来。 却听得屋外有女子的哭声。 哭声渗人。 幽幽怨怨的,在这深夜,听得人毛骨悚然。 苏心瑜连忙点了灯,周围无人,哭声却越来越响,仿若趴在她耳边。吓得她心慌慌,急忙穿上外衫去耳房寻琴棋。 “琴棋,琴棋……” 她不敢大声喊,全因哭声在耳边越来越响。 奈何琴棋睡得沉。 无奈之下,瞥见主屋还亮着灯,她疾步过去叩门。 “谁?”陆承珝正脱衣。 “是我。耳边一直有哭声,我害怕。”苏心瑜不敢转头看,拍门的动作加了速,“陆承珝,你帮帮我。” 第28章 想我陪你 “大半夜敲我门,不该。” 陆承珝脱了袍子,压根没有开门的打算。 苏心瑜心慌得直抖。 耳畔的哭声凄厉厉的,裹挟着风声一个劲地往她耳里钻,恐怖极了。 “我真的害怕,那声音就在我耳边。陆承珝,你快开开门。” 嗓音含着哭腔,明显发颤,似乎害怕到了极致。 陆承珝终于打开了门。 苏心瑜急忙入内。 “快关门。” 见书卷榻已然搬回来搁在原地,她三步并作两步坐去了榻上,双腿曲起,紧紧抱住。 陆承珝神色清冷,缓缓关了门,见她蜷缩着身子,念及此刻已是半夜,问她:“惊醒的?” 苏心瑜小幅度点头:“你听,哭声还在。” 陆承珝也听到了哭声,伴着风声,不以为意道:“怕什么?” 她抬眼看他,一双眼眸湿漉漉的,仿若受了极大惊吓的小鹿。 男子俊眉微蹙,伸手够了外袍披上:“我去看看。” “别,别去,留下我一个人,我更害怕。” “想我陪着你?” “嗯!”她重重点头,认真道,“你身上有杀气,那哭声的主人肯定不敢靠近你。” 她都能穿越了。 如此匪夷所思之事都能发生在她的身上,那今晚听到的恐怖哭声来源是何物? 她不敢细想。 虽说自己也怕陆承珝这个杀人如麻之辈,但他是活的,相对怕个活人,她更怕那种不明不白说不清的…… 陆承珝再度被她气到:“我身上有杀气?” “你上过战场,不是吗?魑魅魍魉肯定不敢靠近你。”苏心瑜害怕地看了眼周围,“你坐我身旁来,好不好?” “可我不想靠近你。” 陆承珝将外袍甩去了架子上,顾自坐去了床沿,眸光淡淡打量她。 见她咬住了唇瓣,双手抬起紧紧捂住了耳朵,身子一个劲地颤抖,终于温声道:“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可是我就是怕。”苏心瑜坦诚。 陆承珝起身从柜子里取了床秋被给她,随后对外喊:“来人,查哭声。” 外头守夜的冻雨正打瞌睡,听到自家公子的命令,猛然惊醒,忙不迭地称是:“是,公子。” 陆承珝取了本书看。 房中很静。 耳听外头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苏心瑜的心也缓缓平静下来,拥着被子靠坐在书卷榻上,双眼一睁一闭地开始打起盹来。 不多时,冻雨回来,轻轻叩了叩门:“公子。” 陆承珝起身开了条门缝:“说。” “此刻已无人在哭,查不到。”冻雨猜道,“公子,国公府内丧命的女子多了去,莫不是……” 陆承珝一记眼刀扫去。 冻雨拍了下自个的嘴,这才看到屋内的书卷榻上蜷缩着一个女子:“少夫人被吓到了?” “嗯。” 冻雨连忙换了套说辞:“方才大抵是风声把哪个女子的哭声给吹来了,没事的,少夫人,没事的。” 榻上的少女没作声。 陆承珝摆了摆手:“你回去歇息罢。” “是,公子。”冻雨抱拳退下。 关上门,陆承珝缓缓踱步至榻边,见苏心瑜竟坐着睡熟了。 说她胆小吧。 才及笄不久的少女,竟如此心大地在他房中睡着。 说她胆大吧。 能被哭声吓到半夜来寻他。 “苏心瑜,滚回东厢房去。” 伸手隔着被子在她肩头推了推,想把她弄醒。 却不想,回答他的是轻缓绵长的呼吸声。 陆承珝缩回手。 甫一缩回手,竟见她整个人往榻上倒去,很快寻了个舒服的睡姿,睡得正香。 罢了。 留她一晚罢。 -- 翌日,天光大亮。 陆承珝起得早,待他穿戴整齐,书卷榻上的少女还睡得沉。 暗忖片刻,去了书房看书。 琴棋醒来去东厢房,准备伺候自家小姐洗漱,却见床上空无一人。 小姐终于逃走了吗? 太好了,小姐终于逃出国公府这个吃人的窟窿了! 就是不知道小姐在哪留了记号,到时候来接她,亦或她自个逃走去与小姐汇合…… 正如此想时,屋外庭院传来寒风的声音:“惊雷闪电,你俩打斗声响小些,少夫人还在房中睡着。” 琴棋急忙出了东厢房。 果不其然,主屋新房门开了,苏心瑜打着哈欠出来。 手臂高高举起,伸了个懒腰。 “睡得真舒服呀。”她嘤咛一声,“没想到书卷榻也挺舒服的。” 寒风含笑上前:“少夫人饿了吧?属下去喊公子来,你们一道用膳。” 有少夫人在,时时刻刻缠着公子,公子就不会惦记打光棍的事。 “我去换身衣裳。” 昨晚出东厢房时,她临时套上了当日的衣裙,今日得换一身,还得洗漱。 说罢,回了东厢房。 琴棋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小姐,婢子还以为你顺利逃……” 她话未说完,苏心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逃走一事,从长计议。” “那小姐怎么睡到姑爷房中去了,是姑爷拐带的?” “不是,我自个去的。” “您自个去的?”琴棋拔高嗓门。 “昨夜有哭声,可渗人了。他这个人歹人惧怕,夜啼小儿闻声止哭的,我自然去寻他帮忙了。”苏心瑜压低声,“你去问问,府内是不是时常有女子莫名失踪?” “好,婢子去问。” 一刻钟后,陆承珝与苏心瑜坐到一处用早膳。 饭吃到一半,陆承珝淡淡出声:“我打算明日启程去庆州,你留在府中。” “不是说好一起去吗?”苏心瑜吃得双颊鼓起,懵着看他。 “庆州不太平,你又胆小。” 哭声就吓成那样,去了庆州指不定会如何。 他可不想时时陪着她。 “可是我想去,万一你不在的日子,又有哭声,没人陪我睡……” “嗯?” “夫君,你也说庆州不太平,而我能处理伤口,带上我以防万一嘛。” “留下。” 男子嗓音发冷,不容拒绝。 饭后,陆承珝出了清风居,去到母亲跟前提起要去庆州寻医的想法。 柳氏同意:“所有太医都瞧过了,京城名医馆的大夫也都瞧过,那就去旁的地寻寻有无神医。这一路过去,小心为上,安全第一。” “是,母亲。” “此事与你祖母也说一声罢。” “好。” 陆承珝应下,从母亲院中出来,去往锦华堂。 第29章 诡异之事 他到锦华堂时,苏心瑜正在给老夫人请安。 “祖母安好!”她福了福礼。 老夫人颔首:“你倒是乖,主动来请安了。” “夫君身上伤口日渐恢复,我想着尚未来祖母跟前请过安,这便来了。”苏心瑜乖巧地笑。 她此刻过来,主要想来会会府中女眷,特别是孙辈的女眷。 以免今后遇到,不认识对方。 没想到一个都没碰到。 倒是碰到陆承珝过来。 “祖母。”陆承珝作揖,“孙儿明日出发去往庆州寻医,特来告知。” “好。”老夫人颔了颔首,“此行带上你娘子,你能在新婚翌日醒来,多亏了她。路上有她相伴,祖母也好放心。” 不等陆承珝拒绝,苏心瑜嗓音甜糯地称是:“祖母,孙媳一定照顾好夫君。” “嗯。”老夫人闻言欣慰,“好孩子。” 陆承珝开口:“一路行去,舟车劳顿,我怕她吃不消。” 见小夫妻如此为对方着想,老夫人笑意尤甚:“丫头一片心,你就带她一道去罢。” 陆承珝只好称是。 出了锦华堂,他的面色愈发冷沉。 苏心瑜笑得俏皮:“祖母发话,夫君只能遵从。” 听说他们明日就要启程去往庆州,陆炎策也来求了祖母。 “好祖母,孙儿想跟五哥去长长见识。五哥是大理寺少卿,年少有为,孙儿想跟着他学好。” 老夫人含笑摇首:“你这泼皮猴,想去问你爹娘。” “那祖母是同意了。”陆炎策一拍屁股跑远。 回到璟竹院,又是那套说辞。 听得陆湛吃惊:“真要好了?” “那是自然,你们没见我跟冲喜新娘学了不少算术的本事了嘛?”陆炎策说得一本正经,“老五可是人中龙凤,几位兄长就数他最出色。” 陆湛担忧:“据说庆州有些乱。” “他要学好,乱怕什么?就当历练历练。”裴沛珊转眸与儿子道,“你小舅这段时日在庆州忙生意,到时候有什么问题,你去寻他帮忙。” “行。”陆炎策应得轻松。 裴沛珊提笔写了个地址:“喏,拿去给你五哥,这是你小舅在庆州的地址。” “好。” -- 次日,陆承珝出发时,头疼得很。 不为旁的,只因带着苏心瑜与陆炎策一道去。 此行去往庆州,随他一道去的有寒风、冻雨、惊雷与闪电,他们必须得跟着。苏心瑜带了琴棋,陆炎策带了个会功夫的小厮吉祥。 人数已然精简,却仍有不少。 怕路上住宿不便,而他身上又有伤,遂以两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同行。 从国公府出发,他全程闭眼不语。 虽然事先声明,他们莫吵,但他闭眼时,还是听到窸窸窣窣的小动作不断。 罢了,他不气。 大半个时辰后,车子出城门,停车接受盘查。 寒风打开车门,方便官兵查看。 见到车内端坐之人,官兵急忙拱手放行:“原来是陆少卿,失敬失敬。” 车子复又行驶,刚出城门口,竟再度被人拦下。 陆承珝不悦:“谁人?” 寒风转头与车内道:“有一男子持长枪拦住了车马去路,公子,容属下处理。” 话音落,陆承珝听闻外头传来长枪倒地的声响,继而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少主!” 苏心瑜与陆炎策也听见了,掀开窗帘瞧外头。 只见车外跪了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子,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 男子拱手道:“属下曾在陆将军麾下,今寻到少主,属下愿为少主效劳!” “我有急事,你莫挡路,从哪来回哪去。”陆承珝淡漠出声,“寒风,走。” “是,公子。” 寒风甩起马鞭,车子绕开男子,疾驰而去。 苏心瑜撩着车帘往后望:“那男子还跪着,转了个方向。”过了片刻,“他站起来了,对着咱们马车方向,作了一揖。” “老五,那人说是三伯的手下,估摸着走投无路了,寻你收留。”陆炎策猜测。 “来路不明,可疑。” 陆承珝嗓音清冷。 父亲身旁之人,他基本都认识,方才那人面生。 特别是如今他身受重伤又身中剧毒的时候,但凡来他身旁之人,皆为可疑。 出了京城,一路前往庆州。 走的是官道,住的是驿馆,两日行程倒也安全。 只是进了庆州后,苏心瑜发现路上车马与行人比前两日路上见到得要少。 “庆州真的不太平吗?”她不禁问端坐着的陆承珝。 陆承珝嗓音淡淡:“并非说烧杀抢掠之事多,而是庆州多盗贼。” “就是小偷多。”陆炎策也道,“我小舅的布庄被偷了不少,一时间交不出货,前段时日他便从京城赶去庆州处理。” 陆承珝补充:“盗贼猖狂,发生旁案的概率会有升高。” “怪不得我瞧着大白天的,家家户户都关着门。”苏心瑜仍旧瞧着外头。 一般村庄里,不应该村民们相互走动攀谈的么? 她这边瞧去,只见他们都有些慌乱,连见到他们的马车过来,都着急将门给关上了。 仿若他们是歹人一般。 陆炎策问:“老五,老二的师父住哪?” “庆州刀县良材镇。”陆承珝对外吩咐,“去问问,到良材镇还需多久?” 冻雨应声称是。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下。 后头那辆马车上,下来琴棋与吉祥。 他们不知马车停下是何故,遂来前车问。 话还没问出口,有一个老太太拄着木棍当拐杖颤巍巍地走来:“你们是外乡人吧?” 吉祥点头:“是啊,老婆婆,我们是外乡来的。” 老太太压低声:“走,快走,你们小年轻千万不要出现在这里。” 前车内的陆炎策与苏心瑜听闻,掀开窗帘,两个脑袋一左一右地探在车窗口。 “老婆婆,为何呀?”苏心瑜也问。 看到一对金童玉女,老太太拧紧了眉头:“啊呦,怎么还有两个小年轻?长得真俊,危险,危险呐!” 被她这么一说,陆炎策好奇心起来,索性下了车厢。 “老婆婆,您仔细说说。” 老太太警惕地看了眼周围,小声道:“咱们这出了好几件诡异之事,出事的都是你们这般年纪的人。男的被割了命根子,女的被夺了贞洁。” 陆炎策当即觉得胯下一凉,跑回了车上。 第30章 忒不知羞 冻雨转了一圈,没人可问,索性回来。 “老婆婆,良材镇还有多远?” “往前再行一个时辰。”老太太拿木棍指了指,目光挪到冻雨身上,打量一番,“我瞧你有个二十了,还算安全。” 冻雨便顺嘴问了一句:“您口中的小年轻是几岁?” “十五或往下,危险。”老太太抬手指了指琴棋与吉祥,又指了指前头车厢,“那命根子是齐根整个切下,惨呐,惨呐。” 听得车内的陆炎策打了个哆嗦。 “老婆婆,您这是唬人的吧?”冻雨又问一句。 “唬人作甚?” 老太太摇摇头,颤颤巍巍地走了。 几人回到车上,两辆马车复又行驶。 陆炎策望一眼周围村落,总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迅速甩下了窗帘。 “老五,那老婆婆所言是诓人的吧?照她那么说,我十二岁正是危险的年纪,冲喜新娘才及笄,也危险。” 莫名其妙地,却又不得不教人害怕。 陆承珝没理会。 陆炎策只好与苏心瑜说话:“你那丫鬟几岁?” “与我同岁。” 苏心瑜心里也发毛。 外头群山环绕,却瞧着暗沉,莫名让人心生惧意。 陆炎策轻声嘀咕:“吉祥也与你们同岁,那老婆婆一眼就瞧出我们四个危险。”老嗓音拔高了几个度,“老五,你倒是说句话。” “不让你们跟,非要跟。” 陆承珝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坐去后头榻上,闲闲往侧边一靠,单手撑着面颊,闭眼歇息。 留下车厢前头的陆炎策与苏心瑜大眼瞪小眼。 马车速度快。 只大半个时辰,便抵达良材镇。 “公子,良材镇到了。”冻雨喊了一声。 苏心瑜指尖挑开窗帘瞧了眼,不远处的大木架子上确实写了良材镇三个字。 “去镇上。”陆承珝淡淡吩咐。 “是。” 马车复又行驶。 一刻多钟后,顺利到了良材镇上。 到底是镇上,比之方才几个村落热闹不少,来往的行人商贩也算络绎不绝。 陆炎策适才被唬到的神情消散些许:“我就说那老婆婆是吓唬人的,看她脸上的皱纹就知道。” 话音甫落,前头传来一道凄厉的哭喊。 听声音是少年变声期的那种叫喊声,冲破天际,凄惨无比。 苏心瑜与陆炎策对视一眼,从左右两个车窗各自探出头往外看。 只见街头有个少年蹒跚着走来。 裤子上全是血。 “救救我,你们谁能救救我?” 少年捂着裤前裆部,仍有血从他指缝渗出。 瞧得陆炎策面色煞白。 他转身坐好,双腿并拢,坐在角落动也不敢动。 苏心瑜急忙去抓了陆承珝的手臂:“夫君,真的发生老婆婆所说的案子了。” “下车。”陆承珝俊眉一蹙。 两辆马车停下。 他们往少年行去时,那少年已经晕厥在地,已有人将他围起。 “怎么又有这样的事端?”有人拧眉叹息。 寒风问:“此等事端已有几起?” “一两个月一次罢。”那人回答,“有时候多些。” 苏心瑜俯身看少年,黛眉紧蹙:“伤口若不处理,会失血过多而亡。” 转身要去马车上取医药箱,被陆承珝抓住了手臂。 “怎么?我得救人呐!”她挣扎。 陆承珝动了动后槽牙,大手越发钳紧,嗓音仿若从齿缝溢出:“那等地方,你如何处理?”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忒不知羞。 有民众道:“伤口的话倒也不用处理,不放心的话让医馆的人看一看。前几次事端,那几个少年全都成了太监。” “全成了太监?” 陆炎策问罢,身体不自觉地往寒风冻雨身旁躲去,生怕歹人在暗处瞧中了他。 毕竟他长得很好看。 那民众颔首:“对,那歹人好似会宫里那种净身的刀法,能顺利给男子去势,而不伤及性命。” 宫里? 陆承珝眉峰聚起。 另有民众说道:“以往事情都是发生在村里,如今镇上也有,弄得人心惶惶。” 倏然一道喊声传来:“都让开让开。” 人们只见医馆的人抬着担架过来,遂自发让出一条道,只片刻,少年被人抬进了医馆。 大家纷纷涌去医馆门口。 不多时,医馆大夫出来:“那少年的家人可在?” 门口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见少年家人。 “大夫,那少年情况如何?”苏心瑜问道。 大夫长长叹了口气,直摇头。 陆炎策也问:“莫不是死了?” “死倒没死,就是与前几次那些少年一般,也成了太监。”大夫再度叹息,“刀法干净,不用我们大夫处理。” “儿啊!” 一道哭声传来。 众人只见一个哭得不成样子的妇人脚步匆匆地跑来。 她跌跌撞撞地跟随大夫进了医馆,不多时,恸哭出声。 陆承珝侧头吩咐闪电:“你去说一声,此等事情发生,速速报官。” “是,公子。” 闪电进了医馆。 有老者道:“报官有何用?孩子都废了。” 有中年男子道:“这样的孩子只能送去宫里,说不定还能谋个前程。” 陆承珝吩咐惊雷:“去事发地瞧瞧,看看有无蛛丝马迹,届时传给县衙。” 惊雷拱手离去。 老者朝陆承珝竖起大拇指:“你是好人呐,只可惜查不到的。” 陆承珝容色淡淡。 片刻之后,惊雷回来:“公子,事发地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周围也已问过,无人见到那少年是如何出现的,何时出现的。” 就这时,闪电也从医馆出来:“属下好说歹说,那妇人才说会去报官。少年昏迷着,暂时无法查问案情。” “交由县衙处理。” 说罢,陆承珝带头往马车走。 陆二师父家就在良材镇上,他得尽快去问问自己身上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却不想车子到了目的地,竟见屋门紧闭。 寒风敲了门,无人应答,只好问了邻居:“这家人去了哪?” “你问的是贺郎中吧?” “对,贺郎中。” “自从女儿不见后,他整日酗酒,你们去酒馆找他,定能寻到。” 陆承珝便下令去到酒馆。 尚未至饭点,酒馆内客人只一个中年男子,已然喝得醉醺醺的。 陆承珝缓步至男子对面坐下:“贺太医。” 第31章 给她机会 贺进闻声抬首,打着酒嗝摆了手:“不,我,我不当太医很多年。” “我想请你帮忙把个脉。” 陆承珝直接道明来意。 贺进眯了眯眼,虽说醉了酒,却也认出眼前人来:“你是陆家公子?” “正是。” 贺进哼声拒绝:“叫你兄长还我女儿,我便给你把脉。” 陆承珝面色淡淡。 他如何还得出,拐带贺家女的是老二,与他又没关系。 苏心瑜上前一步:“夫君,我见这位郎中喝得很醉,即便肯把脉,也不一定准确,要不明日再说?” 陆承珝看了眼天色:“也好。” 天色渐暗。 他们一行在镇上寻了家客栈。 客栈掌柜热情招呼:“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闪电张开手,“要五间客房。” 他们四名侍卫两两一屋,八公子与吉祥一间。 不管少夫人是与公子一屋,还是与琴棋一屋,他们一行要五间客房没错。 “好嘞,五间上房。” 掌柜冲里头吆喝一声,立时有小二迎出来带路。 到了客栈后院客房,苏心瑜与琴棋同一间客房。 陆承珝喜静,遂独自一屋。 -- 入夜,夜色浓郁。 陆承珝苏心瑜一行在饭堂内用膳。 倏然,客栈前院传来争吵声。 吵声激烈,引得后院住店的客人纷纷前去看热闹。 在饭堂内就餐的苏心瑜等人也循声望去。 饭厅就在前院,越过窗户就能看到客栈大堂,只见柜台前簇拥了不少人。 有一男子用力拍打着台面,很是激动:“我女儿在你店里不见了人影,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掌柜面露苦色:“今早你女儿出门去,此刻尚未回来,许是她有什么事,怎能怪在我们客栈头上?” 男子一把抓住掌柜的衣领子:“怎么不能怪罪?我们住你的店,你就得保障我们的安全。” “腿脚长你们自个身上,再说你们出门后,我们客栈也管不着啊。” 掌柜为难,拍拍男子的手,想要他松开。 男子就是不撒手,高声与周围人道:“大家伙评评理。” “莫不是被采花贼捉去了?”有客人猜测。 “对,我听说庆州近来很不太平。” “方才还有个少年郎被切了命根子呢。” 一言一句听得男子愈发担忧,他一把松开掌柜,恳求道:“你店里伙计多,还请帮我找找女儿!” 见他态度转变,掌柜立时答应。 就在这时,客栈门口出现一个少女,气若游丝地唤:“爹爹。” 男子转头,疾步过去:“女儿,你去哪了?” 少女尚未回答,整个人就软倒在了地上。 男子连忙将女儿扶起,回了客房。 “散了,散了。”掌柜笑道,“虚惊一场,人没事就好。” 大堂内的人缓缓散去。 饭堂内,苏心瑜收回目光,悄声问陆承珝:“你擅长探案,可瞧出什么端倪?” “你又瞧出什么?”陆承珝漠然反问。 苏心瑜沉吟,道:“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问题出在哪。” 陆承珝不再接话。 他不语,她只好抿唇不再说。 用罢晚膳,便各自回了客房。 深夜,夜阑人静。 苏心瑜与琴棋准备就寝时,房门被拍响。 琴棋开了门,见是陆炎策,身后跟着吉祥,轻声问:“八公子,何事?” 陆炎策警惕地往身后望了一眼:“咱们很危险。” “怎么说?”苏心瑜行至门口。 陆炎策压低声:“晚饭时回来那女子被采花贼夺了清白,因此事影响名声,那对父女连夜回老家去了,不敢闹大。” 苏心瑜黛眉蹙起:“你如何得知的?” 陆炎策道:“吉祥去茅房听人讲起,遂去柜台问了问,那对父女确实已经离开了。掌柜同情他们,没收房钱。” “是的,五少夫人。”吉祥点头,“小的听得真真的。” “咱们一行人,目下只我们四人最危险。”陆炎策抬手遮唇,“今夜怕是难过了,我想连夜去寻我小舅,你去不去?” 苏心瑜想了想,颔首:“倒也可以,不过得与夫君说一声。” 于是,四人敲开了陆承珝的房门。 “何事?” 陆承珝神情颇冷。 陆炎策将事情前后简略说了说,而后道:“此地危险,我们去寻我小舅呗。” “他在邻县,此刻过去天都亮了。”陆承珝拒绝。 更何况,明日还得请贺进把脉。 陆炎策一想也是,面上堆起笑:“老五,我与你一间屋子罢,镇上是真不安全。” 陆承珝未理会他。 倒是隔壁屋子的寒风出来说道:“八公子忒没眼力见,要与公子同一屋也该是我们少夫人。” 众人的目光纷纷移到了苏心瑜身上。 今日所遇见之事,教苏心瑜也害怕。 遂当着旁人的面,也开口:“夫君……” “安心待在客房,锁好门窗。”视线转到陆炎策身上,陆承珝嗓音发凉,“你不是来历练的么?” “我……” 陆炎策一哽,一时接不上话。 陆承珝顾自进屋关了门,将他们全都隔在外头。 寒风宽慰他们:“少夫人,八公子,没事的。咱们这几间屋子连在一起,有个风吹草动,能知道。” 陆炎策正要开口,听得吉祥与他道:“公子,寒风侍卫说得是。再则,咱们若是赶夜路出点什么事……” “闭嘴罢,你!要切也先切你的!” 陆炎策甩了袖子,火急火燎地回了房。 听得吉祥耷拉了脑袋,亦步亦趋地跟着回去。 苏心瑜有心想求陆承珝在他房中收留自己,想到如此一来,琴棋只一人一屋,还是拉着琴棋回了房。 屋内,陆承珝见外头倩影闪过,眉梢微挑。 呵。 被哭声吓到,求他收留相陪。 此刻,他刻意将陆八赶走,给她机会,她竟不来求他。 胆子倒是大了。 念及此地到底不安全,他冷声吩咐:“寒风,你们四人轮流守夜。” “是。”寒风应声。 苏心瑜与琴棋在房中,将门窗全都上了闩。 觉着不结实,将椅子斜着顶在门后,衣柜直接挡住窗户,又推了桌子过去。 做完这些,苏心瑜取出了一把手术刀。 “小姐,这小刀片能割人么?”琴棋不禁问。 苏心瑜举起手术刀,颇为自得道:“能,自然能了,已经割过一人。” 第32章 她入他怀 琴棋却是不信:“小姐切莫割到自个的手。” 苏心瑜笑笑,也不多说。 她手上的小刀片可是割过陆承珝的呢。 -- 一夜过去,倒也安全。 次日起来,一行人在饭堂用早膳,陆炎策活泛不少。 “庆州不太平,咱们不能掉以轻心,老五让那郎中把了脉,咱们就回京罢。” 省得夜长梦多。 他可不想成了歹人的目标,也成了太监。 苏心瑜点头:“光昨日就有两起事件,确实不安全。” 他们一言一句地聊着,陆承珝全程不语,容色淡漠,只在用罢早膳后,说了个“走”字。 客栈离贺家有些路程,遂乘坐马车前往。 马车到时,贺家屋门开着。 众人落车进了院子。 “贺郎中可在?” 寒风甫一问出口,院子角落蹿出一条黑狗,张着嘴一个劲地狂吠。 凶悍吓人。 “啊!” 吓得苏心瑜一个急转身想躲。 却不想踩到一颗石子,脚踝一崴,整个人竟缩进了陆承珝怀里。 脑壳呯地撞到了他的下颌。 陆承珝浑身一僵。 倏然鼻尖萦绕起女儿家的馨香,少女两只胳膊曲着,撞入他的怀里,如此猝不及防。 苏心瑜的脑袋有一瞬发懵。 他的身量竟如此之高,莫名的压迫感惹她心生惧意。 转眸看到琴棋在身后,她急忙从他怀里出来,顾不得脚上的疼,躲去了琴棋身后。 怀前一空,陆承珝清冷的眉眼微动。 胸膛处伤口被撞到的疼提醒着他,适才她入他怀之事不是假的。 院中,寒风冻雨立时控制住了黑狗,狗吠声却仍在。 “怎会有这样凶的狗?” 琴棋恼了,细细护着自家小姐,悄然瞪一眼陆承珝。 姑爷也真是的,就这般笔直立着,怎么也不扶一下小姐的腰,亦或搂一下小姐的身子? “狗怎么了?全因你们是陌生人,它才如此。” 屋内出来一个中年男子。 相对昨日见到他醉醺醺的模样,今日的样子瞧着有几分儒雅之态。 陆承珝淡声:“还请贺太医今日能帮陆某把个脉。” 贺进瞥他一眼,径直从寒风冻雨手中牵走了狗,牵到后院栓了,复又回到前院。 “我还是昨天那句话,还我女儿,我便给你把脉。” 陆炎策着急回京,遂开口:“你女儿的事得问老二,与我家老五又没关系。再说了,老二如今在寺庙正准备出家,他都要出家了,哪里还与你女儿有什么瓜葛?” 贺进闻言一惊:“陆修远要出家?” “是啊,我骗你作甚?” “那我更不可能给他把脉了。” “你怎么说不理?”陆炎策嗓门拔高。 “陆修远出家,我女儿的下落更不明朗。”贺进冲陆承珝抬了抬下巴,“我凭什么给他把脉?” 苏心瑜开口:“贺郎中曾经是太医,想来也是心系民众之人。我夫君查案时被歹人所伤,他查案是为保一方安稳,如此还不能请贺郎中帮忙把个脉么?” 陆承珝一怔。 “莫往大义上讲,我早已不是太医。”贺进摆手。 “诊金不会少,你这院子届时也好修缮下。” 苏心瑜纤细的手指在从荷包内一掏,掏出只金元宝。 “你们的臭钱我不要。” 说罢,贺进去后院牵了狗,来赶人。 狗吠声再度起来。 苏心瑜连忙躲去琴棋身后,一走才发现脚踝疼得厉害。 寒风道:“令嫒失踪与我家公子求医是两码事,我们从京城赶来,还请帮个忙。” 冻雨猜测:“你女儿莫非被采花贼捉了去,毕竟庆州的情况,贺郎中比我们清楚。” “我不是没有想过,但庆州那些被掳走的少女一般刚及笄,甚至有些尚未及笄。我女儿已经十八,应当不是歹人的目标。” 惊雷也猜道:“或许令嫒长得小巧,歹人瞧不出她的真实年纪。” 贺进闻言,眉头拧紧,指向陆承珝:“他既然会查案,庆州少年少女之案,不妨查一查。如有结果,我定帮忙把脉。” 或许真的被歹人掳走了。 毕竟女儿模样不错。 闪电道:“庆州之事,自有当地县衙与府衙管辖,你怎么……” 他的话尚未说完,陆承珝蓦地出声:“可行。” 算是应下。 暂时谈成这般,一行人出了贺家院子。 见自家小姐走路一瘸一拐,琴棋连忙扶住:“小姐的脚怎么了?咱们来时还好端端的。” “就方才踩到颗石子,崴了崴。” 苏心瑜走得黛眉蹙起。 每走一步,脚后跟便钻心地疼,遂踮着脚走。 陆承珝出声:“先去车内看一看。” 琴棋便扶着苏心瑜进了车厢。 男子们在外等候。 “老五,冲喜新娘崴了脚得歇息,我呢想我小舅了,要不你把我们送去我小舅那?”陆炎策压低声。 闪电听见了,含笑揭穿:“八公子是生怕歹人作祟,寻到你,动了刀子。” 陆炎策反驳:“才不是,我小舅消息灵通,咱们去寻他,说不定能尽快破案。再则邻县是庆州州府所在,咱们去那没错。” 当然,主要是刀县更不太平,他确实怕挨了刀子。 陆承珝沉吟。 倏然,车厢内传出一道娇弱的声音:“疼……” 惹得他耳朵一动。 “轻点……” 女子娇媚的嗓音再度传来,仿若带了钩子钻入他的耳。 陆承珝不动声色地按了按靠近车厢的那只耳朵。 脑中莫名忆起那晚嬷嬷误以为他们在圆房一事,彼时的她嗓音也是这般染了哭腔…… 似泣似啼,哀婉流转。 手不自知地紧了紧,长辈怎么就选了她当他的冲喜新娘? 不多时,琴棋出了车厢:“姑爷,小姐脚踝肿了,倘若路再走多些,怕是会更肿。” 陆承珝下了令:“就遂了老八的意。” “好,我听五哥的。” 如了意,陆炎策嗓音雀跃,正要钻去车厢,被陆承珝拽住了后领子。 “去后车。” “行。”陆炎策一口应下。 只要能去寻小舅,坐哪辆车都成。 一行人登车。 陆承珝进了前车,甫一入内,只见少女一只脚露着,白皙莹润。脚踝处明显泛红,可见确实崴到。 “要不要紧?” 他垂眸不看,缓缓落座。 苏心瑜连忙用裙摆盖住:“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疼。” 第33章 一动一响 “娇气。” 嗓音仿若冷泉激石。 苏心瑜一噎,脚踝疼得愈发厉害了些,眼眸控制不住地泛起水雾。 “我是真的疼呀,你没崴过脚么?” “想哭?” “没,没有。” 苏心瑜咬唇忍住不哭,手悄悄伸去裙摆下,缓缓按揉脚踝。 陆承珝不经意一瞥,那只白皙秀气的脚再度入了他的视线,肌肤莹莹如玉。 没来由地,视线倏地一沉。 索性闭眼假寐。 半刻钟后,车子回到客栈。 陆承珝与苏心瑜待在车内,其他人取了行李,结了账,而后启程。 期间在沿途饭馆简单用了午膳,车行半日,终于到了庆州州府所在地。 依照裴沛珊给的地址,陆承珝一行寻到了裴家在庆州的别院。 陆炎策跳下马车,高声冲里喊:“小舅,我来了!” 苏心瑜由琴棋扶着也下了车,与陆承珝不远不近地站着。 管家出来一瞧,见是陆炎策,高兴道:“表少爷来了,快快府中请。” 说着,将人往府中领。 到了前厅,管家命下人上茶水点心,他则与陆炎策道:“表少爷,你们先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喊爷。” “去罢。” 陆炎策摆摆手,十分熟稔地拿了点心就塞嘴里。 陆承珝则淡淡执起茶盏,抿了口茶。 苏心瑜规矩坐着。 陆炎策的舅舅是长辈,虽说是小舅,但一般情况下,男女分开排序。不知陆炎策小舅比五婶婶年纪大,还是小。 不管如何,总是长辈。 她正暗忖自己是不是应该随陆炎策一般唤对方为小舅时…… 门外传来一道轻缓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个极为年轻的男子入内。 长身玉立,眉眼如画。 “阿策。”他唤了一声。 嗓音朗朗动听。 陆炎策兴奋上前:“小舅。” 苏心瑜起身,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唤人。 裴行舟一眼便瞧见了苏心瑜,清润的眸子划过惊艳,很快掩住,视线挪到陆承珝身上:“大外甥来了?” 陆承珝没有起身的打算,慵懒抬了抬下巴指向陆炎策:“你大外甥站你跟前,你瞧不见?” 嗓音寒凉。 裴行舟这才抬手摸了陆炎策发顶。 “怎么还没长高?” 陆炎策立时炸了毛:“你这般摸,我真的长不高了。” 裴行舟摇摇首,视线再度挪向苏心瑜:“这位是?” “快,喊小舅。”陆炎策记着苏心瑜喊他小孩一事,“她与我同辈。” 苏心瑜看了眼陆承珝,见他不理会,而自己又是来做客的,起码的礼貌得要,遂轻轻喊了声:“小舅。” “不必拘束。”裴行舟颔首落座,示意她也坐下。 苏心瑜便坐回了原位。 “阿策,你们怎么来了庆州?”裴行舟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说来话长,老五身中剧毒,想请贺进把个脉……” 陆炎策叽里咕噜地把事情简要讲了讲。 “那就在府上住下。” 裴行舟吩咐下人将陆炎策一行带去客房,唯独留下陆承珝说话。 两人进了长廊缓步而行。 瞧着苏心瑜远去的背影,裴行舟含笑打趣:“你陆家收留了不少表姑娘表小姐,这又是哪里来的远房表姑娘?” “你说呢?”陆承珝反问。 “依你的性子,不该啊,莫非她是阿策带来的?” 陆五其人瞧见劳什子表姑娘,避之如蛇蝎,所以绝不可能是他带来的。 陆承珝呵声一笑,不接话。 裴行舟吃惊:“还真教我猜中了?阿策这浑小子,人小心思挺大。” 陆承珝沉声:“她是苏心瑜,如今是我的妻。” “苏心瑜?”裴行舟嗓门倏然高了一个度,“她不是陆六的未婚妻么?” 说话时,他站到他对面。 “我知道了,你表面上不近女色,实则早就贪图她的美貌,如今终于据为已有?” “裴行舟,你胡说什么?”陆承珝这才道,“我遇刺受伤,她来冲喜。” 裴行舟喃喃道:“竟是如此。” 陆承珝适时问:“你在庆州熟悉,可知庆州有什么人会宫里净身的刀法?” 裴行舟蹙眉:“阉割男子的刀法?” “嗯。” “谁会此等刀法,我倒是不知。不过我最近做生意结识了一个人,他的养父是宫里出来的太监。” 陆承珝眼眸微眯:“宫里出来的?” “嗯,据说离宫有个二十年了罢,如今就定居在庆州。去寻他,他或许能给些线索。” “好。” “你难得过来,今晚陪我饮酒。”裴行舟邀请。 “身上有伤,不宜饮酒。”陆承珝婉拒。 “少喝些无妨。” “行。” 两人说罢,裴行舟亲自去后厨,准备多加几道菜,陆承珝则在下人的领路下去了客房。 -- 夜幕渐合,华灯初上。 饭厅内酒菜满桌。 裴行舟亲自给陆承珝与陆炎策倒了酒。 见陆家兄弟没有拒绝的意思,苏心瑜开口:“小舅,我夫君伤口尚未彻底愈合,不能喝酒。”指了陆炎策,“他就是个小孩,更不能喝酒。” “小舅,她也是小孩。”陆炎策抓了酒杯护住,“不能听她的。” 见状,裴行舟朗声笑了。 少女一声软糯的“小舅”听着,果然比陆炎策这厮的悦耳。 似瞧出裴行舟所想,陆承珝执起酒盏,浅抿一口。 “只喝两杯无妨。”微顿下,他才与苏心瑜介绍,“裴行舟,年二十,你不必唤他小舅。” 苏心瑜一惊:“他真的是五婶的弟弟么?” “亲弟弟。”裴行舟笑着与苏心瑜道,“辈分搁在那,你与陆五陆八一般,都得唤我小舅。” “他是老八的舅。”陆承珝嗤声。 与他可没关系。 “此话听着怎么像骂人?”难得能压他一头,裴行舟笑道,“辈分总归是我大。” 经此一出,饭桌上倒也和乐。 入夜,大家早早回房就寝。 连日舟车劳顿,身上有伤不适,又中毒在身,加之饮了两杯酒,陆承珝沾上枕头便进入了梦乡。 梦里,苏心瑜水盈盈的眸子盯着他:“夫君,我崴了脚,你怎么不搂着我?” 他的视线顺着她的手落在了她的腰肢上。 腰肢纤细,仿若一掐就断。 下一瞬,他不知为何她趴在榻上,两条小腿翘起,晃啊晃。 清风微漾,烛光旖旎。 玉足白皙莹润,一只脚踝上系着根红绳,绳上挂着铃铛…… 一动一响…… 第34章 想吃我的 翌日,日上三竿。 旁人早都起来用了早膳,唯独陆承珝还睡着。 裴行舟等不了,与苏心瑜、陆炎策道:“我先去布庄,今日得交一批货。待陆五醒来,你们与他说来布庄寻我。” “好的,小舅。” 两人齐声,听得裴行舟眼眸含笑。 “印象中陆五少眠,这厮莫非昨夜认床睡不着?” “夫君身上有伤,而且这几日咱们一直赶路,就让他多睡会罢。”苏心瑜道。 裴行舟颔了颔首,视线往下:“你这脚没事吧?” “没事,歇息一晚好多了。”苏心瑜眉眼带笑,“多谢小舅关怀。” “等会若陆五不想来布庄,你俩过来,小舅带你们吃好吃的。” “好哇。”陆炎策高兴应下,“我与她一定去。” 待裴行舟离开半个时辰,陆承珝才醒。 起来用了已不算早的早膳,环视一周,不见裴行舟人影,遂将视线落在陆炎策身上。 陆炎策笑盈盈上前:“老五,小舅让我们去布庄寻他,你是不是不得空,那我与冲喜新娘去了?” 陆承珝不说话,径直起身出门。 苏心瑜与陆炎策连忙跟上去。 裴氏布庄就在州府大街上,一路行去,见到最招摇的招牌便可。 路上,苏心瑜压低声,与陆炎策商议:“你能否不喊我冲喜新娘?” “你不喊我小孩,我就不喊你冲喜新娘。” “成交。” 陆炎策期待问:“那你准备喊我什么?” “陆八,老八,小八?”苏心瑜笑得眉眼弯起,“你择一个。” 陆炎策眉头拧紧:“都不好。” “那咱们直接喊名字罢。” “这个可行。” 不多时,一行人到了裴氏布庄。 他们到时,裴行舟已经做成了一笔不小的生意。 “走,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陆承珝刚用罢早膳,且不喜吃零嘴,遂开口:“可否先带我去见那位宫里出来的?” “再过片刻就到了午饭饭点,咱们这会子过去不适合。”裴行舟道,“去街上吃点小吃,就当开开胃。” 赚了钱,高兴。 陆承珝这才意识到此刻的时辰。 抬手按额角,不经意瞥见一截纤腰。 如昨夜梦见一般模样,好似比梦里所见更为纤细些。 分明已是深秋,穿的衣裳可谓不少,可少女的纤腰楚楚,不盈一握。 蓦然手心发痒。 忙攥起,紧了紧拳。 一行人出了布庄。 庆州州府完全不及京城,但也算热闹异常。 苏心瑜抬眸一望,纤细的手指指去:“说起开胃,我想吃糖葫芦。” “好,先吃糖葫芦。”裴行舟侧首,“陆五,你要么?” 陆承珝蹙眉摇首。 他素来不喜吃此等劳什子零嘴。 裴行舟便买了六串,他自个两串,陆炎策两串,苏心瑜两串。 苏心瑜左手右手各举了一串,觉得好吃,便将另一串给了琴棋。 “多谢小姐。”琴棋立时咬了一口吃掉。 看得吉祥直流口水:“五少夫人就是好。” “那是,小姐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我。”琴棋颇为自得,“我有个好主子。” 他们的对话教陆炎策听见,他掏出一粒碎银子抛给吉祥:“自个买去,给寒风他们也买上。” “好嘞,多谢公子。” 不多时,他们一行人手皆有糖葫芦。 唯独陆承珝单手负在背后,与他们格格不入般。 苏心瑜刻意放慢了脚步,离他两步远缓行:“真的挺好吃的,酸酸甜甜,我去给你买一串。” “我不吃。”男子淡声。 苏心瑜转头一瞧,见商贩的草垛子上最后一串糖葫芦也被买走了,嘟囔道:“没了,卖光了,可见是真的好吃,比一般的要甜。” 陆承珝眉眼清冷,不接话。 鬼使神差地,视线竟又落到了她的腰肢上。 苏心瑜以为他在担心案子一事,柔声宽慰:“案子会有眉目的,到时候贺郎中也会同意给夫君把脉看诊。” 陆承珝忙不迭地挪开视线,却意外落在了她手中的糖葫芦上。 “夫君莫不是想吃我的?”见他盯着自己的糖葫芦,她抿了抿唇,“这串我吃过了。” 虽然只吃了第一颗。 “要不最底下这颗给你吃罢,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说话时,将糖葫芦朝他挪送一分。 陆承珝后退一步,警告:“我说过不许离我太近。” 眸光寒凉,不带半点情愫。 谁知道她的糖葫芦上有没有沾上她的口水。 “不吃就不吃。” 说罢,她恨恨地将第二颗糖葫芦咬进嘴里,单侧面颊鼓起,使劲咀嚼。 倏然传来几道清脆的铃铛声。 叮铃铃…… 苏心瑜侧身一瞧,原来是不远处的铺子在卖铃铛。 遂快步行去。 铃铛有银色的,也有金色的,皆用红绳系着。 铺主吆喝:“银色是银制的,金色是铜制的,姑娘要么?” “可有金子做的?” “小本生意,可不敢用金子做。” “那可惜了,我喜欢用金子做的。” “姑娘,我这铃铛虽然不是金的,但质量不错,声音也清脆。” “那我挑几只罢。” 苏心瑜将糖葫芦交琴棋拿着,自个各挑了两只银铃铛,两只铜铃铛,付了银钱。 铺主一高兴,便送了颇长一截红绳,圈着绕起给她。 “想挂哪,这圈红绳够长,也够使。” “谢谢。” 苏心瑜甫一转身,就见陆承珝眸光阴沉地盯着她。 瞳仁漆黑,含着冷意,一眼望不到底。 “多大的人了,还玩此等玩意?” 嗓音更是发冷。 “本就不大,如何不能玩点小玩意了?”裴行舟踱步过来,“心瑜要喜欢,这整个铺子的铃铛,咱都买下。” 说着,掏银票。 苏心瑜婉拒:“小舅,不必了,这几只就够了。” 她将四只铃铛挂在腰间,从琴棋手中取回糖葫芦,闷闷地吃了。 莫名其妙的,她又没惹他。 更何况,买铃铛又没花他的钱。 陆承珝沉默不语。 真是见了鬼了,昨夜梦见她的脚踝上系着铃铛,今日她便买了铃铛。 见这对小夫妻相处不甚融洽,裴行舟提出早些用午膳,他做东,请陆承珝一行在酒楼包间尝尝庆州的特色菜。 众人自是同意。 用罢午膳,陆承珝提出要去拜访宫里出来的那人。 第35章 莫名烦躁 裴行舟应下:“想见那个老太监,得通过他的养子,我先备些礼。” 不能空手上门,教主人家不喜。 苏心瑜听得颔首:“小舅想得周到。” “那是。”陆炎策骄傲道。 陆承珝淡淡叮嘱:“等会上门后,查案一事谁都不许提,我自有分寸。” 几人称是。 裴行舟道:“那太监人称高公公,养子名唤高永长,跟公公姓。” 待他们备了礼,寻上门时,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 抬眼望着高大的门楣,气派的府邸,苏心瑜不禁感叹,更疑惑,宫里出来的公公能有那么多钱? 不多时,有位男子迎出来,朗声笑道:“裴老弟来了,真是稀客。” 裴行舟拱手:“高兄,早前我就说要来拜访,今日临时得空便上门叨扰,还请高兄见谅。” “哪里的话?”高永长也拱手,继而抬手做请,“快些府中请。” 一行人进了高府。 在前厅落了座,高永长示意大家都喝茶。 裴行舟命手下将礼给了高府的下人,含笑道:“其实今日来,一则来看高兄,二则我这朋友也来自京城,他有事相求。” 高永长的视线这才落到陆承珝等人的身上。 “几位都很年轻啊。”他自嘲一笑,“不像我都快三十了。” “高兄依然年轻。”裴行舟道。 高永长摆摆手,再度瞧了几个陌生面孔,含笑问:“不知所为何事?” 陆承珝这才淡声开口:“在下顽疾在身,听闻令尊早年与贺太医相熟,特想请令尊帮忙说个情,请贺太医帮忙看诊。” “贺太医?”高永长显然不认识,“那此事得问我父亲。” “不知可否让我见见令尊?”陆承珝问。 “有裴老弟作引荐,自然是可以。”高永长起身做请,“这个时辰,我父亲大抵已经午歇好,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在他的领路下,他们去到一处院落。 院子里,有股奇怪的味道。 走近后,气味越发浓郁。 苏心瑜鼻端难受,却不好说此事。 就在她悄悄揉了揉鼻子时,高永长转过身来,与她视线相触。 不知是否是错觉,此人的目光,她很不喜,遂悄然放缓了脚步。 陆承珝察觉她走得缓了,遂问:“是脚还不舒服?” 苏心瑜摇摇头,见高永长又转回头来,她便点了点头:“是脚不舒服。” 高永长笑了:“这位小姑娘腰上的铃铛倒是别致。” 倏然,院中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永长,是有客人么?” “是啊,爹,京城来的。” 高永长快走几步,进了院子。 众人跟着进去。 屋前摇椅上坐着个老者,白发苍苍,面上长了老年斑,下巴无须。 高永长指着陆承珝等人,与老者介绍:“他们想请您帮忙做个引荐。” “做什么引荐呐?” 高公公眯了眯眼,乍然见到陆承珝,一怔。 忙颤颤巍巍地起身,待看清了陆承珝的面容,却不说话,复又坐下了,这才喃喃道:“人老了,老眼昏花……” 裴行舟知道陆承珝素来话少,便帮忙开口:“高公公,我这朋友想请您帮忙引荐,请贺太医出诊。” “爱莫能助。”高公公再度打量陆承珝,“我与那贺进不熟,引荐不了。” 陆承珝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而后淡然道:“既如此,那就不打搅了。” 说罢,转身便走。 瞧得裴行舟一愣:“这就走了。” 陆炎策也愣住:“是啊,咱们再求求人呗。”说着,他朝高公公走近,“公公,我们是京城的,来一趟不容易,您能不能帮帮我哥?” “你这小少年长得真俊。” 高公公眯眼打量陆炎策。 上看下看,细细地盯着瞧。 说他真俊,此话从一个老太监的口中出来,唬得陆炎策一跳,忙不迭地也跟着陆承珝走。 苏心瑜急忙也跟上。 到了前院,高永长语含歉意:“真是抱歉,没帮上忙。” “无妨。”裴行舟拱手道辞。 -- 一行人回了裴家别院。 才跨进府门,裴行舟便压不住疑惑:“陆五,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州府所在可有什么少年被去势,少女被……”微顿下,陆承珝又道,“刀县所犯之事,此地可曾有?” “这个我也不知,我只比你们早到半个月,最起码这半个月内没有。”裴行舟道。 苏心瑜轻声开口:“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 陆承珝:“说。” “方才在高府,越靠近高公公的院子,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苏心瑜垂了眼眸,“还有一事,我想单独与你说。” 陆承珝便带她到僻静处。 “说罢。” “我还在高公公的茶杯中发现了圆圆的片状的东西,你说会不会是少年郎被切掉的物什?他拿来切成片了,在泡水喝?毕竟他是个太监,想那等玩意再长出来。这种人心里扭曲,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即便毫无作用,但他也会试一试。” 那玩意? 陆承珝咳嗽不止。 “你可是个姑娘家。” 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如何知道少年郎被切掉的物什切成片了后,会是什么模样? 莫名教他惊愕,还恼怒不已。 苏心瑜嗓音含了娇蛮:“我是个姑娘家没错,我只是在跟你说方才所见,以便你查案。你爱信不信,反正那个院子的味道很奇怪,难道你没闻到?” 裴行舟耳力好,小夫妻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遂朗声与陆承珝道:“我觉得心瑜所说很有道理。” “说什么了?”陆炎策压根没听见,“心瑜,你与老五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苏心瑜挪了脚步,“我只说那个高公公可疑,你哥不信。” “对,我也觉得他可疑,方才看我的模样,瞧得我毛骨悚然。” 陆炎策抱紧自己。 此刻一回想,他都能起一地鸡皮疙瘩。 陆承珝走到苏心瑜跟前,嗓音清冷:“你所言的味道,我亦有闻到,高公公其人确有嫌疑。” 这便是他提出要回的缘故。 对她所言,他没不信。 就是莫名烦躁…… “宫中太监每隔一段时间会重新验身,他在宫里待久了,对那等刀法必有研究。” 微顿下,他下令:“寒风,今夜你们去高府彻查一番。” 第36章 取悦男子 寒风等人称是。 陆承珝又淡声:“你们先去歇息。” “是,公子。” 四人退下。 深夜,寒风、冻雨、惊雷与闪电换上夜行衣,趁着夜色前往高家。 瞧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苏心瑜侧头与陆承珝道:“咱们要等他们回来,第一时间听消息的吧?” “你去就寝。” “要不还是你先去睡吧,我帮你等着。等他们回来,倘若消息震惊,我来喊你;倘若没查到什么,我就不让旁人来打搅你。”她温温软软道,“夫君身上有伤,得注意歇息。” “关心我?” 苏心瑜一噎,很快展颜而笑:“是啊,你是我夫君,我当然关心你了。” “无非怕我死了,你要陪葬。” “事实是如此,说出来就不好听了。” 苏心瑜瞥他一眼,取下腰上挂着的铃铛,手穿过红绳,挂在了手腕上。 摇一摇,便响一响。 “幼稚。” 说话间,男子的视线不自知地扫向她。 衣袖随着她手臂的抬起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鲜艳的红绳系在上头…… 莫名教他忆起昨夜那莹润的玉足,彼时的红绳系在她的脚踝上。 脚踝同样白腻。 铃声同样清脆。 “呵,我不气,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话虽如此,她在心里早将他骂了十八遍。 两人就这般站在屋檐下,说了几句后,竟彼此不言。 裴行舟送陆炎策回客院时,就见他们不远不近地立着。 “你们在等消息?”裴行舟问了一句,又道,“高府占地颇广,他们查起来要花些时辰。” 陆炎策提议:“倘若真要等,咱们可以下个棋,比试比试弹弓什么的。” “弹弓就不必了。” 真的是小孩子心性。 裴行舟又摸了外甥的发顶,建议:“咱们还是去花厅喝点果茶等罢,果茶与茶叶不同,不会夜里睡不着。” “可以。”陆承珝应下。 四人便去了花厅。 花厅内饮茶吃点心,等到半夜,尚未有消息传回。 苏心瑜哈欠连天:“困得不行了,我想去睡了。” 她摆了摆手,铃声清脆。 陆承珝淡淡“嗯”了一声。 陆炎策跟着打了哈欠,打得眼眶溢出了泪:“我也困了,娘说夜里多睡会长得高,我得去睡了。” “去罢。” 裴行舟拿出了棋盘,与陆承珝对弈。 苏心瑜与陆炎策出了花厅,走了几步,她转回身来,嗓音清亮:“夫君,倘若查到重要消息,能不能把我叫醒?” “去睡。” 陆承珝只清冷吐了两字,顾自与裴行舟落子。 “去睡。” 苏心瑜学着他的声调嘟囔了一句,而后与陆炎策并肩离开。 见状,裴行舟低笑出声:“喂,陆五,你娘子挺可爱的。” 苏心瑜自幼长得好。 孩童时期的她,他是没见过。 不过曾听陆六说起,说他们定下婚事时,他就是看中了她的好相貌,想着长大了肯定更为绝色。 如今看来,陆六当年的想法当真是对极了。 只是令人困惑的是,陆六竟肯拱手让人。 心里有此般疑惑,而眼前的陆五又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他即便问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就不找没趣了。 陆承珝不接话,只道:“其实咱们也不必等,寒风回来自会禀报。” 裴行舟问:“那你缘何等?” 陆承珝修长的手指落下一子。 还不是苏心瑜提起要等消息,莫名其妙地,他便来了花厅等。 两人一直对弈,待到丑时末。 夜深露重。 寒风等人回来。 “公子,高府没有任何可疑痕迹。”寒风带头作禀,“那高公公水杯中泡的圆形片状物,是百年老参。” “院中奇怪味道又是何故?”陆承珝蹙眉。 闪电道:“高公公是个阉人,有些阉人会有失禁症状,故而身上会有异味。加上高公公年事已高,大抵因此又有些关系。” “宫里阉人更多,还时常伺候在皇帝与宫妃身旁……”裴行舟猜测,“莫非老太监因身上有异味才被赶出宫?” “异味还是可疑。”陆承珝嗓音淡淡。 并非因失禁缘故。 “待查。” 更何况,高公公能直接说出贺进的名字,或许有一定的交情。 总觉着高公公见到他时,欲言又止的模样,还说什么老眼昏花,像是知道些什么,又不敢说。 “是。”四名侍卫称是。 “都歇息罢。” 陆承珝将手上抓着的棋子全都扔进了棋篓内,起身抬步。 裴行舟回了主院。 陆承珝一行主仆五人回了客院。 脚步一跨入客院,陆承珝便听闻轻微的铃铛声传来…… -- 翌日上午。 苏心瑜见寒风等人还在歇息,左等右等下,见陆承珝终于起来,便跟着他去了饭厅。 看他慢条斯理地用早膳,她便于他对面落座。 被人这般盯着,陆承珝百般不适:“何事?” “你昨夜等到他们回来的吧?” “嗯。” “那你与我说说情况如何?” 她向他询问夜里查探的情况。 陆承珝问:“你用过早膳没?” “我早就用过了。”苏心瑜压低声,“高公公杯子里的是不是少年郎的那啥?” 陆承珝倏觉脑仁疼,凉凉道:“人参。” “竟然是人参?” 她嗓门拔高。 见她手腕空空,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怎么不戴铃铛?” “昨晚我戴到脚上了,今早起来就拿掉了。” “舍得拿掉,真是稀罕。”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幼稚了么? “那不是,是走路的时候有点吵。”她托腮道,“然后我想起曾在一本话本子上瞧过,说有女子为了取悦男子,就在脚上系铃铛,跳舞的时候就会铃铃作响。我一想恼了,就拿掉了。” 闻言,陆承珝愈发觉得前晚所梦不对劲。 “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那也只是人家话本写写的,铃铛多好玩呀,何必要赋予它特别的意思呢。等回京,我打算去寻一寻金铃铛。” 陆承珝:“……” 梦里所见正是金铃铛。 “我用我自个的钱买。”苏心瑜两只手臂搁在桌面上,与他商议道,“与你说这么多,全因回了陆家后,我不能随便出门,到时候你可以陪我去么?” 有他陪着,出门就方便了。 第37章 他担心她 陆承珝不应答。 “不行吗?”苏心瑜眨眨眼,“实在为难就算了,亦或者你何时出门带上我。” “再议。”男子终于道。 “好哇,谢谢你。” 苏心瑜高兴起身,转眸看到陆炎策过来,冲他挥了挥手。 “心瑜,小舅说庆州景致不错,带我们去逛逛。”陆炎策快走几步,见她腰上没了铃铛,随口问,“你铃铛呢?” “搁在房中。” “挂着挺好看的。” “那你等等我,我去取来,咱们一起去逛。” 比起在京城毫无自由,此地还能闲逛,也算意外收获了。 陆炎策颔了颔首,便在堂兄对面坐下,看堂兄用早膳:“老五,你这两日的早膳可真够早的。” 陆承珝眼风都不带扫他。 苏心瑜曾说陆炎策是小孩,此刻瞧来,确实是。 而苏心瑜亦是。 两人都认为腰上挂几只铃铛便是好看,这不是小屁孩的审美,又是什么? 委实令他无语。 不多时,苏心瑜回来。 腰封两侧各挂了两只铃铛,颜色隔开,作对称状。 走路一晃便作响。 就这时,裴行舟也过来:“我虽非庆州人士,但依照我在庆州住的时日,也该尽地主之谊。陆五,一起去外头走走。” 他发出邀请。 “不去。”陆承珝语声淡漠,“你带这两小的去,注意安全。” “放心,我身旁有人。再则,你也该相信我的身手。” 说罢,裴行舟便带着陆炎策与苏心瑜走了。 他们走后,陆承珝复盘在刀县所见的两桩事件,结合高家的情况,他决定去一趟州府。 正巧惊雷闪电起来,他吩咐:“简单吃点,随我出门。” 两人应声称是,抓了几个包子就走。 到了庆州州府府衙,门口衙役将他们拦了。 “府衙大门,可不是谁都能进,你们是有什么冤情?” 惊雷抬手介绍:“这位是大理寺陆少卿,今日过来是为案子。” 陆承珝亮出腰牌。 衙役一见,立时堆笑做请:“不知是陆少卿前来,快请快请。” 待他们入了府衙,刺史听闻是陆承珝到来,含笑相迎:“陆少卿。” “戚刺史。” 两人彼此见礼。 “不知什么风把陆少卿吹来了?” 陆承珝开门见山:“庆州发生少年少女被残害事件,戚刺史可曾有什么相关举措?” 戚刺史一哽,坦言:“近几年事件才起,确实有越来越频繁的迹象,但苦在没有证据,也苦在当事人压根不敢来报案。” 这便棘手了。 “不敢报案?”闪电拧了眉头,“上回那妇人已同意报官。” 戚刺史道:“名声对女子来说尤其重要,特别是刚及笄的姑娘家,正到了说亲的年纪。倘若被人知晓她们失了清白,谁还会娶她们?这是少女被毁了清白后,无人敢报官的缘故。” 惊雷颔首:“这是少女,那少年呢?” 戚刺史又道:“少年也是一样道理,影响说亲,他们的家人又不想送他们去宫里,都想着瞒下来,今后好娶媳妇。” “娶媳妇还有何用?”闪电摇首。 “只要旁人不知情,谁晓得他们夫妻如何,孩子的话过继便是。这些是我暗处查访得出,也是案子到如今毫无进展的缘故之一。” 说着,戚刺史看向陆承珝。 “陆少卿擅探案,手段高,此案确实威胁到庆州民众的安全,还请陆少卿帮忙!” 他深深作揖。 陆承珝抬手虚扶:“这些年来,不可能蛛丝马迹都没有,亦不可能一个受害者都不来报官。” 戚刺史尴尬一笑,额头冒出虚汗,只好老实地点了点头:“确实还是有人来报官的,但县衙与府衙都没能查到凶手。” 他们州府的名声也很重要啊。 最关键是在如今这个时候,到处都在说庆州不太平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将真实情况说与京官听? 而此刻,听陆承珝一言道出,他又不得不承认了。 “现有案卷。”陆承珝抬手。 “来报官的人不多,不过案卷也确实是有的。” 戚刺史说罢,命人去寻。 就在他们翻找案卷时,裴行舟身旁的人阿兴急急而来。 “陆五公子,大事不好!” 陆承珝:“发生何事?” 阿兴道:“我家爷带着表少爷与少夫人游玩时,掉入了机关。他被人从背后击了一闷棍,而表少爷与少夫人不见了踪影。爷命我急急来寻,便是怕出意外。” 陆承珝沉声:“混账,你们没跟着他们?” 阿兴急道:“跟着了,没跟紧。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不见了人影。等我们寻到的时候,只我家爷昏在地上。掐了好一会人中,我家爷才慢慢醒来。他像是中了麻药,此刻走不动道。” 闻言,陆承珝急步往外。 戚刺史在他身后喊:“我这边将案卷寻出来,恭候少卿过来。” 陆承珝脚步一顿。 事情不会那么巧。 如此之巧,只一个可能! 念及此,他转头道:“戚刺史最好带上衙役一道。” “怎么回事?” 戚刺史一挥手,衙役便跟着上前来。 陆承珝道:“不见踪影的两人,一个刚及笄,另一个才十二,符合你州受害人的年纪。” 须臾,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府衙。 戚刺史茫然:“陆少卿,咱们上哪?” “你派几人去高府,将高府中人一并控制。”陆承珝问向阿兴,“他们的失踪地大概在何处?” “就在州府大街尽头的一处景点内。”阿兴快步走往前头,“我带路。” 陆承珝上了马车,命车子加速。 阿兴则坐在车头指路。 戚刺史翻身上了马背,吩咐衙役:“一队去高府,一队跟本官随陆少卿前去救人。” 马车内,陆承珝神情冷峻,与阿兴道:“他们若有意外,让你家爷提头来见。” 方才裴行舟还说自己身手好。 他怎么就信了他的鬼话了? 然,裴行舟的身手确实不亚于他,而今看来凶手的身手亦高。 怪不得能作案多起,还不被府衙擒获。 阿兴惴惴不安地转头看车内:“陆五公子,我家爷也不想出事的,提头来见您,我家爷不是没命了嘛?” “他自诩是长辈,便是如此护着小辈的?” 陆承珝嗓音越来越沉。 周身凝起冷寒,令人不寒而栗。 第38章 传宗接代 此刻的苏心瑜不知自己被带往了何处。 只知道嘴里被塞了布团,绕着嘴巴被布条绑了一圈,喊不出声。 头上更是被罩了个黑布袋,无法瞧见路。双手被绑,麻绳磨得她手腕生疼,如此被人牵拉着走,走了不少路。 身旁传来陆炎策“呜呜”的喊声,显然他的嘴也被堵上了。 好在他们还在一处。 倏然,他们好似被推进了一间屋子里。 因她的脚被门槛绊了绊,险些摔倒。 麻绳被人拉紧,只片刻,她就被按坐在了椅子上,绑着手腕的麻绳好似从她身上绕了一圈,绑在了椅子上。 头上的黑布袋被摘了去,瞬间瞧见了光亮,也瞧见了抓他们的歹人。 歹人是个男子,头上竟也罩着黑布袋,只不过袋上挖了两个洞,露出两只眼睛。 苏心瑜这才反应过来,为何受害者报官都没用,全因歹人此般打扮,他们没能瞧见他的面容。 歹人扫她一眼,转眸将陆炎策也绑在了椅子上,并摘了他的黑布袋。 嗓音故意压扁了:“今日开始你不许喝水,否则阉割会不顺。” 陆炎策瞪大了眼,嘴里发出呜呜的喊声。 天杀的,他真的也要被割了么? 心慌得不行,遂使劲挣扎。 歹人使劲拍拍陆炎策的脸:“别白费力气,等割去命根子,有你疼的,还不如留着力气忍痛。” 闻言,苏心瑜与陆炎策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侧边瞧去。 只见那有张木板床,下端挖了个半圆的孔洞,底下搁了只木桶,似用来接血,全因木桶边缘有干涸的血迹。 板床四角皆有皮革带子,似用来固定人的手脚。 两人的心跳倏然加快,再加快。 苏心瑜双脚使劲蹬地,却被歹人一脚踩在了椅子的横杠上,听得他压低的声音道:“你安心等几日,我先处理了他。” 视线转到陆炎策身上:“乖乖听话,少挨一刀。我给你煮鸡蛋去,得多吃蛋黄。” 话落,他出了去,门从外上了锁。 陆炎策心慌地看向苏心瑜,眼眶慢慢聚起泪水。 由于双手被用死结绑着,苏心瑜指尖往袖兜掏得艰难,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掏出一把手术刀。 刀刃锋利,不多时割断麻绳。 扯掉绑在嘴上的布条,拿出嘴里的布团,又顺利解开了绑在椅子上的麻绳。 陆炎策见状,动了动身子。 苏心瑜急忙去割他手上的麻绳:“咱们不能慌,你舅肯定去搬救兵了,你哥知道我们不见了人影,肯定会来相救。” 手一松开,陆炎策便解了脸上的布条与嘴里的布团,由衷道:“幸亏你带了把小刀。” 两人的手脚都得了自由,走到门口,却怎么都打不开门。 “用撞的。”陆炎策建议。 “会有动静,把歹人引来不妥。”苏心瑜环视一周,“咱们看看窗户。” “好。” 两人去了窗口。 却不想窗户是直接用钉子在窗框上钉死了的,压根推不开。 “心瑜,我不想被割,爹娘只我一个孩子,我还要传宗接代的。” 陆炎策开始哭。 “你别哭啊。” 苏心瑜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就此事安慰一个少年。 那边厢,陆承珝在景点没寻到人。 气得他一把抓住裴行舟的衣领子,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人呢?” “我也不知啊。”裴行舟也急。 一个是陆五的娘子,一个是姐姐姐夫的独生子。 他们若有个好歹,他真的是难辞其咎。 奈何中了迷药,人压根站不稳,笔笔直地往陆承珝身上倒去。 陆承珝嫌弃地松了手,躲开。 “爷!” 阿兴阿旺连忙扶住自家爷。 陆承珝环视周围,大步出了景点,举目望去,周围都是自然风光。 “歹人要行阉割之术,定不会选在空旷之地,更不会在抓住人的第一地点,想来是隐藏在了什么地方。戚刺史,此地周围可有什么居所?” 戚刺史道:“有,此地为中心,方圆两三里地,有四五处宅子。” “可有无人居住的宅子?” 戚刺史朝北指了个方向:“有,那。” “好,我去那,咱们分头查探。”陆承珝下令。 众人分头行动。 这边厢,陆炎策建议:“撞门,你我的力气远远不够。咱们撞窗户,窗格总比门板脆弱点。只要我们逃得够快,那蒙面人就追不到我们。” 相对要被割了命根子,他还不如搏一搏。 说话时,他就要撞去。 苏心瑜拉住他:“用椅子。” “对对对,你比我聪明。” 两人搬起椅子。 苏心瑜还是忍不住道:“声音会很大,咱们得确保一下击破。” 陆炎策手心冒汗,点了头:“说实话,心瑜,我很害怕。” “我也怕,就怕他听到声音逮住我们,变本加厉。”苏心瑜坦诚,又道,“亦或者在他送吃食进来时,你我隐在门后趁机给他两椅子,再跑?” “你的建议也行,但那时的他离我们太近,一下打不晕,我们更吃亏。”陆炎策捏紧了椅子腿,“还是砸窗逃罢。” 苏心瑜颔首:“好,届时你我分头跑,他即便要追也只能追一个。” 两人商议好,一道举起了椅子。 几乎同时,呯的两声响。 窗格应声碎裂。 两人齐齐撑在窗台上,还没跃出去,却见对面屋子的歹人就朝他们冲来。 “作何?你们是不想活了?” 苏心瑜与陆炎策压根连窗户都没跳出去,就被歹人按着脑袋推回了屋子里。 只见他轻松一跃从窗户进了屋子,一左一右拎起他们的后衣领,将他们拎离了地,仿若拎着两只小鸭崽子。 力气大得惊人,唬得苏心瑜与陆炎策双双心慌不已。 “放我们出去!” 苏心瑜拳打脚踢。 学着她的模样,陆炎策也拳打脚踢,大喝:“王八羔子,你可知我们有什么来头?” “管你们什么来头,谁叫你们长得好看。” 又符合他要的年纪。 没想到他们一再挣扎,越发惹恼了他,遂拎着他们转了起来。 “信不信我一把摔去,就能摔死了你们?” “有种你就摔,我夫君可是大理寺少卿陆承珝,他定能活捉了你!” 苏心瑜心抖得剧烈,嗓音却出奇的平静。 第39章 如花娇弱 歹人明显一怔。 苏心瑜知道陆承珝杀人如麻的名号起了作用,与陆炎策对视一眼,两人再度剧烈挣扎。 陆炎策见她一个少女都比他镇定,嗓门跟着大了起来:“士可杀不可辱,你若敢摔,就得考虑考虑后果,还得掂量掂量自己还有没有命活着。” “既然是陆少卿的人,那我先拿你们垫背。” 被陆承珝盯上,他是活不了了。 既如此,有两个仙童仙女般的人儿相陪,黄泉路上他也不孤单。 他高高举起陆炎策:“我先摔晕了你,再割了你。” 说罢,狰狞笑出声。 “不许动他!” 苏心瑜的脚使劲踹去。 奈何一直被拎着后领子,身体晃悠,压根没有着力点。加之她力气小,此般踹去,歹人丝毫不觉得痛。 歹人也举高了她:“小姑娘还是省省力气罢,留点力气去床上叫。” 倏然与歹人对上了视线,苏心瑜再度瞧见了令她不舒服的眼神。 她正要喊出声,只见陆炎策双手攀住歹人的胳膊,仿若一只灵活的猴儿,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双脚往歹人身上踹。 “混账东西,王八羔子,不许动她!” 歹人身形一晃。 到底拎着他们已有一段时辰,手一松。 苏心瑜与陆炎策挣脱,立时往屋子的另一个角落跑去。 “呵呵呵,跑哪都在屋子里。” 歹人拍了拍手,张开手臂去抓。 院外,陆承珝听闻铃铛声。 叮铃铃—— 叮铃铃—— 急促,密集。 铃铛声越来越紧密,似乎是佩戴铃铛的主人动得十分厉害。 陆承珝俊脸愈发冷寒。 他顾不得身上伤口的不适,飞奔进了院子。 屋内,苏心瑜与陆炎策眼神交流,两人往不同方向跑。 歹人无奈,只能先抓一个,目光在少年少女身上来回打量,见少年到底跑得快些,他决定去抓少女。 苏心瑜没想到歹人径直追她,心尖直打颤,双腿也险些打摆子。 屋子空旷,她这般跑来躲去,很快没了力气。 眼瞧着歹人的手要抓住她的胳膊时,呯的一声巨响。 屋门被人踹翻在地。 卷起一地的尘土。 见到来人,苏心瑜心头一松,与陆炎策双双跑去。 “夫君!” “五哥!” 歹人见情况不对,欲翻窗逃走。 闪电身影一闪,于窗外将他给堵了。 两人立时对打起来。 陆承珝扫视苏心瑜与陆炎策:“有没有事?” “没事。”两人摇首。 “夫君,歹人是高永长,他的眼神我记得。”苏心瑜拔高嗓门。 三人出屋。 闪电与惊雷合力,几个回合捉住了歹人,将其扭送至自家公子跟前。 陆炎策冷声:“摘下头套。” 惊雷一把扯去,果不其然,歹人正是高永长。 “这两人是我抓的,庆州以往的案子可与我无关。”高永长轻蔑笑了,“传闻陆少卿探案厉害,我倒是想要领教领教。” 苏心瑜反驳:“还与你无关?屋子里那木架床,那底下的桶,全都是证据。” “那是我用来宰杀羔羊猪牛的,倘若如此也算证据,那陆少卿探案不过尔尔。”高永长狂笑出声,“届时让天下人知道,陆少卿不过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陆炎策立到兄长身侧,小身板挺得笔直。 “五哥,此人说要把我摔晕了,再阉割了我。他还说要让心瑜留着力气去床上叫,如此恶心的人,就该杀了刮了,更应该阉了他!” 陆承珝闻言,面色冷沉,不发一言。 倏然间,一脚踹向高永长。 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响起,高永长整个人贴地滑行,飞出老远。 背脊狠狠撞在了树干上,只他自己听见肋骨断裂的声响。 噗—— 一口鲜血吐出,顿时瘫倒在地。 “带走。”陆承珝冷冷下令,“去高府,他不是要证据么?” “是,公子。” 高永长被捆绑了起来,扭送出去。 听闻陆承珝已经捉住了案犯,并顺利救出少年少女,戚刺史与衙役们赶来。 “戚刺史来得正好。”陆承珝道,“屋内有不少痕迹,大抵是此人残害人的器具。请州府妥善看管,在案子还没判决前,不容有失。” 戚刺史颔首,转眸看向手下:“可都听明白了?” “明白。” 立时有衙役跑去院中。 戚刺史这才看向被抓住的案犯,眉头一拧:“此人是高公公膝下养子,近几年来时常接济读不起书的少年。给他们吃的喝的,穿的衣裳也定制,被民众百般称颂。” 陆承珝冷声一笑:“接济为借口,害人为目的。” 裴行舟也赶了过来,身上迷药未散去,由阿兴阿旺架着他。 “怪不得他与我布庄做生意,敢情他做衣裳的阴谋在此,都是借口去接近读书郎的。” 越想越气,抬脚想踹,到底尚未恢复力气。 高永长鼻子发出哼笑声,不作回应。 一行人上马车的上马车,上马背的上马背,浩浩荡荡地往高府行去。 苏心瑜与陆炎策两人坐在车内角落,全因陆承珝面上冷得教他们害怕。 “蠢的么?” 大白天的,还那么多人,他们两个竟被人掳走。 “我们也不知为何触发机关,与小舅一起掉了进去。一掉进去,双眼一黑,头上就被套了个黑布袋。” 苏心瑜咬唇:“夫君,你别气。” 她朝他挪了屁股坐近,轻轻软软地又道:“你方才用力一踹,是不是伤口有碍,还激发了身上的毒?” “给我看看你的伤口罢。” 说话时,她伸手。 陆承珝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沉了声:“手腕怎么回事?” 少女细白的皓腕上红痕满布,好些地方还磨出了血丝。 “高永长用麻绳捆着我们,麻绳粗糙。”苏心瑜嗓音含了哭腔,娇娇软软地痛呼出声,“好疼。” 少女原就生得绝色,此般说起话来,莫名风流婉转,勾人得紧。 偏生她不自知。 陆承珝眉峰微聚,不接话。 “看我手腕这般,夫君可以不怪我么?” 她又凑近他一分,盈盈似秋水的眸子里满是他的身影,端的是如花娇弱,楚楚惹人怜。 陆承珝终于冷硬着语调“嗯”了一声。 见兄长不怪苏心瑜了,陆炎策有样学样,也挪了屁股坐近兄长。 两手一伸,亦露出自己的手腕。 “五哥,我也疼,你可不可以也不怪我?” 第40章 有何发现 陆承珝睨了一眼:“红了么?” “红了,疼得很呢。” 话说完,陆炎策的视线才落到自个的手腕上,竟只丁点发红。 忙拍打自个手腕,拍红了便举起手。 “真红了,哥。” 称呼从以往的老五改成了五哥,这会子直接喊了哥。 “自个蠢也就罢了,当旁人也蠢?”陆承珝嗓音泠泠,“但凡你会点功夫,蠢度也能扯平点。” “你说得对,方才心瑜都比我镇定,我手腕上的麻绳还是她帮我解的。” 陆炎策垂了眼眸,眼睛直直盯着自个脚尖。 闻言,陆承珝讶然,侧眸瞥了苏心瑜一眼。 苏心瑜拿出袖兜内的手术刀:“用它割的。其实炎策可机灵了,高永长被他踹得身形晃动。” 陆承珝不语。 方才动了内力,此刻毒素好似有发作迹象,遂暗自催动内力护住心脉。一时间浑身乏力,索性闭眼假寐。 他的面色始终冷峻,苏心瑜与陆炎策也瞧不出端倪,遂也不说话了。 到高府时,车马队被不少民众围堵了,一时难以进府。 人们情绪激动。 不少人高喊:“高公子可是个大好人,戚大人为何抓他?” 戚刺史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抬手指向刚刚出了车门的陆承珝:“这位是京城来的陆少卿,我们正在查案,请大家行个方便。等案情水落石出,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查案,查什么案?”有人问。 陆承珝淡声道:“各位若感兴趣,可随本官入高府。” 有机会看热闹,又有机会支持高永长,更有机会看京官查案,人们不再拦着高府大门,转而随陆少卿与戚刺史进了去。 此刻的高府上下已被州府衙役控制。 为首衙役拱手禀报:“戚大人,陆大人,高府主子仆从十余人全都在此了。” 高公公拄着拐杖,见高永长被缚了双手,质问:“敢问我儿犯了何罪?” 高永长扭动身体,挣扎道:“爹,您救救我,儿子没犯罪。” “听见了吧?”高公公跺了跺拐杖,“戚刺史,还不快放人?” 戚刺史看向陆承珝:“陆少卿,咱们如何开始审理?还是说先回州府将高永长羁押?” 怕就怕在百姓跟前闹了笑话。 一旦将嫌疑人羁押,身为刺史也好对案件有所准备,不至于丢了颜面。 陆承珝面容淡淡。 惊雷道:“放人是不可能的,适才高永长欲害两人,被我等捉了现场。” 人们开始低语:“竟然捉了现场?” “高公子所犯何事啊?” 高永长哼声笑道:“戚刺史,陆少卿,在下再说一句。今日我害人未遂,即便你们要判,也不能判我重罪。” 此言一出,人们惊愕,惊愕高永长真的害人了。 却仍有人高声道:“高公子是个大好人,他肯定有什么难处。” 陆炎策激动道:“他险些把我阉了,还是你们口中的大好人?”他激动走到高永长跟前,“你还不承认自己就是少年少女案的凶手?” 高永长反驳:“我只能说自己学了凶手的作案方式,往年所犯之案,全都与我无关。更何况,你们两个不还活得完完整整的么?” 一提到少年少女案,在场的百姓们面面相觑。 私语声不闻,专注的目光纷纷看向陆少卿与戚刺史。 有老者高声道:“如此重大的案件,请两位大人查个清清楚楚!” 见适才支持自己的人们转了风头,高永长冲陆承珝挑衅:“证据,证据呢?你若敢重判了我,那便是滥用权力。” 陆承珝抬步。 人们跟上。 到了高公公院子外,陆承珝放缓了脚步:“此处有股异味,不知大家有无闻到?” “有,有,味道还挺重。” 人们纷纷皱了鼻子。 高公公却疑惑:“我怎么没闻到?” “问题就在此处。”陆承珝淡声,“我猜高公公失了嗅觉。” 高公公一噎:“还真是。” 高永长却道:“我还以为陆少卿有何能耐,仅凭异味又如何定我的罪?我父亲是公公,大家难道不知公公年纪大了,失禁是常有的事?” 闻此言,高公公怒不可遏:“混账东西!” 竟然如此编排他。 当即举起拐杖朝高永长头上打去。 衙役们也不拦着。 高永长脑袋吃痛,坚持又道:“我又没说错。” 见他急了,陆承珝唇角微动,与戚刺史道:“吩咐衙役将此处院落的泥地翻一翻。” “掘地三尺么?”戚刺史问。 陆承珝道:“倒也不必,既然能嗅到异味,说明埋得浅。” “有道理。” 戚刺史颔了颔首,立时命手下掘地。 衙役忙碌,百姓们也没闲着。 衙役们掘到哪,百姓们便跟到哪。 苏心瑜开口:“我觉着院墙角落,沿着墙根处异味最明显。衙役小哥们,你们可否从墙根处开始挖掘?” 陆承珝俊眉微动。 先前喊陆砚书为砚书哥哥,此刻竟然连衙役,她都能唤他们为小哥。 衙役们却听得高兴。 “姑娘所言很有道理。” 遂拿着锄头,纷纷转了方向。 忽然间,异味越来越浓。 与此同时,高永长神情几经变换,变幻得异常精彩。 陆承珝见状,便知证据寻到了,遂缓缓抬步:“有何发现?” 有衙役抬袖遮鼻,禀道:“回陆大人,像是有堆腐肉。” 人们涌过去。 到底是异味太浓,都不敢靠太近,走到半道停了脚步。 陆承珝手握成拳轻抵鼻端,嗓音淡淡:“继续。” “是。”衙役们应下。 不多时,又掘出些“肉”来。 有衙役又禀:“陆大人戚大人,这些肉相对新鲜,瞧样子是男子的命根子!” 陆炎策捂着鼻子走近瞧:“还真是。” 苏心瑜好奇,遂也走近,还没走两步,便被人拎住了后领子。 转头一瞧,是陆承珝。 只听得他问:“作何去?” 她便指着一窝蜂涌过去的百姓:“大家都去瞧了嘛,我好奇,也想去瞧一瞧。” 男子面无表情,冷峻的下颌线绷起一抹凌厉,不由令人屏息。 眼眸含着冷光,似极地冰川,教她莫名怕他。 “往后退。”他再度出声。 “我好奇。” “好奇?”男子咬了咬后槽牙,“你是女子。” 第41章 毁人清白 “那不是也有女子过去瞧嘛。” 眼前的他沉沉盯着她,巨大的压迫感自头顶倾泄而下,苏心瑜心头涌起惧意。 想到众多受害人,她鼓起勇气朝他跨近一步,又道:“夫君,我能根据肉的腐烂程度,辨别遇害时间,这有利于案件更加明朗化。” “此事你不必做。”陆承珝冷声。 再则那些过去的女子全都年长,男子身上的物什,她们有什么没见过? 唯独身前的她不能去瞧。 就这时,人们看清了挖出来的物什,接连惊呼出声。 他们纷纷指着高永长的鼻子开骂:“高永长,你这个杀千刀的!” “证据确凿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人面兽心!” “伪君子,害人精!” 高永长梗了梗脖子:“如何证明是我做的?万一是歹人故意埋到高府的。” 戚刺史恼了:“现如今还狡辩?” 陆承珝侧头:“戚刺史,请府衙仵作来一趟罢。” “我也正有此意。” 戚刺史道了一句,抬手命一个衙役去寻仵作。 仵作来得很快。 他检查后确定道:“所挖物什确实系少年命根子。” 他口鼻罩着布罩,一件件翻看过去,又道:“根据不同腐烂程度,可以分为近几日,半个月前,一个月前,还有更早之前。” “好些几乎腐烂完毕,与泥土结为一体。因腐烂之故,散发恶臭。” “不同腐烂程度,发出的异味不尽相同,却都令人难受作呕。” 看着院中挖出来的物什,高公公双手颤抖:“作孽啊,作孽啊!” 有人问:“高公公,你儿子做出此等恶事来,你知不知情?” 高公公摇头:“我如何知情?我嗅觉没了,府中下人全都是高永长的人,他们即便闻到异味,也不会跟我来说。” “永长啊,你到底害了多少人?” 高公公拄着拐杖,走到养子高永长跟前。 高永长眼珠子直转,却是不答。 “今日现场被抓,此刻又挖出证据。”戚刺史朗声道,“来人,将高永长押入大牢。” 高永长倏然狗急跳墙,由于双手被绑,他拿下巴指向高公公:“是他,他是太监,是他指使我做的。” 高公公气笑了:“我的宝贝还挂在房梁上,盼着走时能有个全乎身。” “两位大人,各位乡亲,请听我唠一唠。” 说话时,他祈求的目光看向陆承珝。 陆承珝颔了颔首,表示准许。 高公公便再度开口:“我一把年纪了,确实是个老太监。” “幼时家里兄弟多,穷得揭不开锅,我爹就让我们兄弟几个抓阄。他抓了一把稻草杆,用锅盖盖着。” “我的运气最差,先抽竟然还抽中了。” “然后我就被我爹送进宫里,当了太监。” “多年后,兄弟来看我,说当年那一把稻草杆全都是短的。爹让我先抽,其实早就选中了我。” “我真傻啊,当年拿到小手指长度的稻草杆,听爹说是最短的,就哭着跑了,也不看看锅盖底下其他几根的长度。” “知道真相后,我才明白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 “那么多兄弟,凭什么要我去当太监。我恨过,也想通了。因为我长得最好,长得好的去当太监,能在主子跟前多得赏。” “我走过的老路,可不想如今的小年轻也走一遍。这种龌龊事,我是绝不会做的。” “至于永长,我从宫里出来,定居庆州后,一日见他可怜又机灵,便收养了他。” “太监没有子嗣,养个儿子,将来也好养老送终。” “没想到,我养了个禽兽。” 话说到此处,他颤颤巍巍地想要跪下去,被戚刺史命衙役扶住了。 高公公恳求道:“两位大人,请严惩了高永长!” “既如此,那便遂了高公公的愿。”陆承珝淡淡抬手,吩咐惊雷闪电,“阉了高永长,割个干净。” “是,公子!” 两人抱拳称是,而后双双取了匕首。 陆承珝往苏心瑜跟前跨了一步:“不许瞧。” “我不瞧,不瞧。”苏心瑜嘟囔。 她话虽这么般说,陆承珝还是以身形作挡,负手在身后,手臂拦住了她的侧身。 手侧堪堪触及少女腰肢,只这么轻触,莫名令他胳膊一僵。 苏心瑜又道:“有什么好瞧的,不就割一刀么?我真不瞧。” 百姓们高呼:“割了高永长,也让他尝尝滋味。” “即便你们抓了现场,也找到了证据,动机呢?” 高永长高喊,神情却复杂。 面上表情似害怕,细细一辨,又不是。 他整个人往后躲,由于被缚着双手,还被人押着,躲无可躲。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被一把扯了裤子。 “啊——” 高永长惊声尖叫,此般叫喊,似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人们定睛一看,只见他胯下空空如也。 “不是吧,高永长也是个太监!” “听他的喊声,就不对劲。” 人们这才回过味来,适才高永长的喊声与他以往男子声调完全不同,显然是娘们兮兮的。 惊雷闪电收了匕首。 “你们有种此刻就杀我,如此羞辱何意?” 高永长表情狰狞,挣脱衙役,双手虽被绑着,却还是穿上了裤子。 有胆大的百姓几步上前,一把扯了高永长的胡子。 “假的,假的,果然是粘上去。” 见状,戚刺史问高公公:“他也是个太监,你可知缘故?” 高公公叹了气:“他幼时贪玩,被狗咬了。彼时伤口大,愈合不了,开始发臭,我只好亲自给他净了身。” “后来,我就收养了他。” “这些年来,他很孝顺,做事条理分明,名声又好,我压根没往坏的方面想过。” 说话时,高公公连连摇头:“本以为同病相怜,可以相依为命,没想到他如今做了这么多恶事。” 陆承珝嗓音淡淡:“被狗咬了?” “嗯,幼时被咬。”高公公颔首,“现如今他养了不少流浪狗,我以为他不怕狗了,便随他去养。” 陆承珝眸光一缩:“在哪养的狗?” 高公公作答:“在外头,他专门购置了一处院子。” 陆承珝与戚刺史道:“去养狗院一探,案件基本清楚,他的动机也明了。” 戚刺史却提出疑惑:“被高永长毁了清白的少女多了去,他可是个太监,如何毁女子清白?” 第42章 畜生不如 高永长再度反驳:“是啊,我是个太监,那些少女与我无关。” “无关?”苏心瑜质问,“那你捉我目的何在?方才你还说了很恶心的话,我都没脸说。” 高永长哼笑,拿下巴指了陆炎策:“谁让你与他在一起,我只能一并捉了你。那些恶心的话,无非是吓唬你罢了,再说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裴行舟恼了,由阿兴阿旺扶着,缓缓走至高永长跟前:“我与他们也在一道,你怎地没有一并捉了我?” 高永长又笑:“你会功夫,我捉走你,岂不是自找麻烦?把你弄进陷阱已经够麻烦,还浪费我一包上好的药。” 裴行舟这才想起来问:“你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药?” 高永长看他一眼,不说话。 裴行舟来气,抬脚一踹,踹得有气无力。 高永长这才道:“迷药,再过两个时辰就彻底消散。” “给我一闷棍还不够,竟还下迷药。”裴行舟怒道。 高永长不吱声了。 “带走,去养狗院。” 陆承珝一声令下,由高公公领路,众人浩浩荡荡出了高府,去往养狗院。 约莫走了两刻钟,养狗院才到。 脚步尚未踏入,里头的狗吠声此起彼伏地传来。 待进了去,陆承珝环视一周,发现院子实则不大,房屋里头全都是狗笼。院中庭院的空地上铺着沙石,大抵是平日里用来遛狗的。 毕竟此地养了这么多狗,方才行来却没在街面上见过一条狗,可见院中的狗并不能出去。 大部分房间查看后,他在其中一间空屋子前停了脚步。 苏心瑜靠近他,眼前所见令她一惊,急忙道:“夫君,这木架床与方才关我们的那间屋中所见一般模样。只不过这床小些,莫非是给狗用的?” 陆承珝下令:“惊雷闪电,查狗公母。” “是,公子。” 两人应声离去。 人们挤过来看屋中木架床。 胆大的人走进去,探头瞧木架床下的木桶,吓得连连后退,大声叫道:“血,一桶血!” 只片刻,惊雷先回来,禀道:“公子,院所内几乎所有狗皆为公狗,此刻大部分只能称之为公公狗了,还有少数几只尚未被阉。” 戚刺史恍然:“我明白了,他恨狗咬了他,害得他变得不男不女,所以捉了这么多狗来出气。” 陆承珝却道:“这只是其一。” “还有其二?”戚刺史蹙眉。 “其二,他大抵拿狗练手,练净身的本事。”陆承珝眯了眯眼,又道,“若我估计得没错的话,还有其三。” “还有其三?”戚刺史嗓门倏然拔高。 他怎么想,都想不出其三是什么? 就这时,闪电回来也禀:“公子,戚大人,那边还有间屋子,里头关的狗很奇怪。它们的命根子显然被割去,但又被缝上了旁的狗的那玩意。如今的问题是,那些玩意都开始腐烂,整得狗奄奄一息。” “这便是其三。”陆承珝道,“高永长切了不少人的命根子,想要接到他自个身上。他之所以选择十五岁以下的少年,那是因为他们正处发育期。” 人们闻言震惊不已。 戚刺史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明白过来:“因为少年郎皆在发育,他以为接到自己身上,还能再长长?” 到底是大理寺少卿,心思缜密,令他望尘莫及。 陆承珝淡淡睨向高永长:“你屡次失败,又不信这个邪,在自己身上动手的同时,又在狗身上练手。本官所言,可对?” 高永长苦笑出声:“大家都是男子,我也曾经是,而今我不过是想当回正常男子罢了。” 幼年时被狗咬断了命根子,净了身,那时倒也无所谓。 可时间久了,等他长大了,事情就变得不同。 内心的欲望,对当正常男子的渴望,对娶妻生子的愿望,全都越来越强烈。 特别是他如今将近三十的年纪,这些念头愈发不可控制。 “畜生,你想当正常男子,也不能去残害无辜的少年郎啊!”有老者高声叱骂,“你就不是个东西!” “对,连畜生都不如。”人们跟着骂。 陆承珝淡声:“让仵作查看他身上有无缝过的痕迹就知。” “仵作是验尸的,凭什么看我?”高永长不服。 戚刺史示意衙役将高永长拉进屋内,让仵作查看。 只片刻,几人出来。 仵作拱手:“两位大人,确实有缝过的痕迹。” 苏心瑜摇首:“高永长,这可不是缝衣裳。” 肌肉血管筋脉神经等等,全都要处理。 当然此话,她不必跟此等歹人讲。 微顿下,她又道:“不是你的物什,强行缝了也无用,连排异现象都没产生,就开始腐烂了。” “在腐烂之前,我早就寻新目标去了,及时换个新的。”高永长狞笑。 “怪不得庆州到处有这样的案子。”戚刺史怒容满面,“高永长,你真的是死十次都不够抵罪的。” 苏心瑜道:“我猜他多次尝试后,虽知无用,但早有了报复旁人的心理,故而一直作案。” 陆承珝讶然她有此见解,望她一眼。 清冷出声:“不想放弃,报复社会,再加他已然变态。至于他为何埋到高府,那是他舍不得丢,一旦被人嗅到异味,他可说是养父身体之故。” 高公公澄清:“我是太监,年纪虽大,却无失禁之事。” 高永长挑了眉:“行了行了,我承认此案是我所为。敢问陆少卿戚刺史,少女之案呢?” 戚刺史看向陆承珝:“这……” 陆承珝面无表情道:“但凡有女子惊叫,高永长大抵会堵了她们的嘴。即便不堵,此地多狗,狗叫声也能淹没了女子的喊声。” 视线转向高永长:“你每捉一个少年,便会捉一个少女来尝试是否成功。” “这只是你的猜测,证据呢?” 高永长抵死不认。 “查。” 陆承珝再度下令。 惊雷与闪电连同衙役们去每间屋子细细搜查。 “屋子里都是狗,旁的没什么端倪。”有衙役回来禀。 陆承珝淡然道:“查有无暗室。” “是,大人。” 众人应下。 高永长面色白了白。 苏心瑜见状,与陆承珝道:“估计真有暗室,他神情都变了。” 第43章 时机合适 不多时,闪电过来:“公子,戚大人,最后那间屋子里真有一间密室。” 众人闻言过去。 果不其然,在挪开几只狗笼后,一踩地上凸起的砖。一堵墙缓缓挪开,一间密室便展露在眼前。 室内有床。 床上还有假的那等玩意,头上沾染了血。 床单上亦有血,一旁还散落着不少女子的耳环发簪等物。 不堪入目。 可见高永长是用假的物什将那些少女们破了身。 “禽兽!” 人们的拳头不要钱般落在了高永长身上。 陆承珝拧紧了眉头,转眸搜寻苏心瑜的身影,只见她站在屋外,垂着眼眸不来看。 戚刺史与陆承珝道:“陆少卿,你我一并审理此案罢。” 陆承珝淡淡道:“刀县前几日曾出现少女被毁清白之事,在此之前有一个少年被割。如今想来此地仅仅是高永长作案的一个点,在旁的地他大抵还有作案的居所,具体就由戚刺史严审了。” 他得去寻贺进诊脉。 戚刺史颔首道:“来人,将高永长押入大牢。” “是,大人。” 衙役立时给高永长上了枷锁。 人们大声喝骂:“畜生!” “平日人模狗样,竟如此歹毒!” “还装什么大好人,整日捐这捐那,呸,禽兽玩意!” 裴行舟也骂:“装模作样来我布庄订购布匹,还美其名曰说要送给读书人做衣裳,简直是恶毒之极!” “你今日捉的那两小的是我小辈,你连我的人都妄图谋害,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他越骂越气。 高永长动了动嘴皮子,没接话。 很快,他被扭送出了屋子。 再瞧一眼门口立着的陆炎策与苏心瑜,这小少年与少女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漂亮的,他若不动手,实在是难受得紧。 毕竟这些年来,他作案多起,全都安然无恙。 这么多年都没被捉,他哪里知道会在这一次栽了跟斗。 倏然,高永长笑出声:“呵,说实话,这男娃女娃若被我得了手。事后,你们不一定发现得了。” 他已经给了裴行舟一闷棍,还给他吃了长效迷药,没想到此人竟那么快就醒了。 更没想到陆承珝是小少年的兄长,更是少女的夫君。 栽就栽在此处了。 “死到临头,还嘴硬逞能。”裴行舟摇首。 高永长望向陆承珝:“能得陆少卿亲自将我捉拿归案,我服。” 可见他也不是一般的罪犯了。 戚刺史带着衙役们押解高永长去往州府,百姓们纷纷跟去。 事情告一段落。 陆承珝缓步至高公公跟前:“公公是否有话说?” “我给他取名永长,也是希望他长着不掉,亦是对我自己来生的期许。” 高公公望着养子被押走,神情落寞,倒也没有多少伤怀。 陆承珝淡声:“本官的意思是,高公公还想说旁的。” “陆少卿是陆三爷的公子。” 高公公收回目光,落到了陆承珝身上,倏然正色。只见他将拐杖靠在墙上,抬手对陆承珝深深作了一揖。 陆承珝:“公公这是作何?” 高公公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双手呈给他:“这是令尊托我保管,而今终于能奉给陆少卿了。” 陆承珝疑惑接下,打开锦囊一瞧。 只见里头只一颗珠子。 毫不起眼。 “何意?” “我也不知,我只知道等时机合适的时候交给陆公子你。”高公公笑了笑。 惊雷问:“何为时机合适?” 高公公道:“所谓时机合适,便是陆公子能独当一面之时。今日得见陆少卿探案神速,心思缜密,可见时机到了。” 闪电疑惑:“倘若我们公子不来庆州,你又会在何时交出此物?” 高公公坦言:“依照约定,亲眼见证陆公子独当一面之时,亦或等陆公子三十而立之时。” “三十而立?”陆承珝冷笑。 他只剩下八个月余可活了。 高公公又道:“其实那日陆少卿初来高府,我就有些认出少卿了,只是当时不敢确定。” 说着自嘲而笑。 “没想到少卿探案竟然查到了我养子身上,更没想到我养出来的孩子,竟是个十恶不赦的凶手。” “永长如此,我身为养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我没把他教养好。” 微顿下,他又道:“少卿要请贺进诊脉一事,我愿作为引荐人。” “如今不必了。” 陆承珝提步而行。 走了几步,略略侧头:“此物有何蕴意?” 高公公恭敬摇首:“我不知,更不知锦囊内是何物。” 陆承珝又问:“父亲为何将锦囊交于你?” 高公公作答:“是这样的,我离宫后被人追杀,幸得陆三爷所救。某日,令尊派人送了这个锦囊给我,那一番话也是送信之人代为传达的。” 陆承珝一行上了马车,回了裴家别院。 裴行舟由阿兴阿旺扶着,嘴里嘀嘀咕咕:“那老太监委实奇怪。” “父亲确实救过不少人。”陆承珝道,“他救了高公公,命他保管信物,也是有可能之事。” 只是那珠子委实不起眼。 得寻个无人的时候,好生查验一番。 琴棋、吉祥、寒风与冻雨迎出来。 见到他们,惊雷嗤声:“你们是真悠闲呐,今日发生很多事,你们可都错过了。” 寒风:“错过了?” 冻雨:“错过什么?” 闪电哼声:“咱们少夫人与八公子被歹人掳走,公子已经破了案,歹人就是高永长。” 闻言,琴棋与吉祥连忙奔去各自的主子身旁。 寒风问自己公子:“既然案子查清,公子,咱们何时再去刀县?” “即刻启程。”陆承珝下令。 “哪那么急?”裴行舟喊住他们,“明日再走行不行?” 他身上的迷药还没过呢。 “此刻去往刀县,到了也该夜里了,客栈不一定有空房。” 见陆承珝说不理,他又道:“再则这会已下午,咱们尚未用过午膳。你不饿,两小的早饿了,他们正长身体的时候。” 陆炎策点头如捣蒜:“是啊,哥,我饿了。” 他如今正是猛长身体的年纪。 冷不防地,陆承珝瞥向苏心瑜。 想起她曾在他书房后,琴棋与她说起,说她尚未来月事,等来了月事,身段会长开。 “夫君这般看着我作甚?”苏心瑜眨眨眼,“你是想问我饿不饿么?” 第44章 溜之大吉 “饿了自己不会说?” 还要他问。 苏心瑜一噎:“你……” 目光落在了她仍然发红的手腕上,陆承珝清冷又道:“明日启程。” 裴行舟吩咐下人:“快些摆饭。” 饭菜用罢,陆承珝带着惊雷闪电再度出了门。 “去州府。” 陆承珝上了马车。 惊雷闪电坐到驾车位上,由闪电问:“公子,咱们怎么又去州府?” “问一问。” 原想不必再问,既然明日才去刀县,那趁此空闲去问问。 到了州府,戚刺史见陆承珝又来,连忙相迎。 “陆少卿来一道审案?” “我来问几个问题。”陆承珝嗓音淡淡,“高永长关在何处?” “正在牢中受审。” 戚刺史抬手,亲自将人领去大牢。 审讯室内,高永长紧闭着眼,手脚展开,被束缚在木架上。 狱卒见到戚刺史便将位置让了出来。 高永长得了短暂的休息,睁开眼看,见是陆承珝到来,笑道:“陆少卿又查到什么?我可没犯其他的案子了。” “可有女子被你一直囚禁着?”陆承珝直接问。 “没有。”高永长笑了,露出一口带血的牙,“但凡被我玩过的女子,玩一次我就把她们放了,囚禁作何?时日久了,被她们发现我的容貌,岂不危险?” 陆承珝又问:“在你玷污的女子中,有无贺姓女子?” “老实说,被我破了身的女子,我全不知她们姓甚名谁,我哪知道有无贺姓女子?” “看来打的不够。” “别,别打了。”高永长求饶着,坦诚道,“我真不记女子名字,千万别因此把旁人玷污女子的罪责也强加在我的头上。” “倒是机灵。” “多谢陆少卿夸赞。”高永长想到那日他们拜访高府的目的,遂问,“陆少卿所言的贺姓女子,莫非与那个贺太医有关?” “这个你不必管。” “敢问那女子几岁?” “大抵十八。” “那就对了,十八太老。我喜欢刚刚及笄的那种,花骨朵一般,她们的那种害怕够刺激,办起事来叫得那叫够劲。” 说话时,他神情色兮兮的,似在回忆玷污少女的细节…… 陆承珝冷冷道:“继续用刑。” 说罢,转身便走。 “喂喂喂,哪有这样的?我说的是实话,说实话也打吗?” 鞭子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啊——” “别打了,成不成?” 铁链搅动的声响紧跟着响起。 “那些少年少女,我只不过让他们见了一点点血,我又没要他们的命。” 棍棒击打在人身体的闷响持续响起。 “陆少卿,陆少卿,您帮忙说两句。该说的,我都说了,啊——” 陆承珝仿若未闻,走得头也不回。 老二与家人不告而别,住去寺庙是最近半年的事。 半年前,贺家女还时常与老二接触。 即便三年前贺家女还是十五岁时,那时的老二与她尚且还在谈婚论嫁。 可见贺家女的失踪确实与高永长无关。 实则,今日破案之时,他就猜到是无关的。只不过明日要请贺进诊脉,此刻既有空闲,那便做个询问,也好肯定心中猜测。 -- 裴家别院。 眼瞧着天色渐渐暗下,苏心瑜到处寻不到陆承珝,暗忖自己是否趁机溜之大吉? 庆州多年连环作案的凶犯已然落网,应该比之前相对安全些。 她若逃了,就是不知庆州其他的不太平因素,会不会被她倒霉地遇见? 最关键的是寒风与冻雨还在。 在裴家的几个院子寻了一遍,她还是打不定主意是否此刻就逃。 “小姐。” 琴棋唤住她,扬了扬手中的一小罐物什。 “何物?” “裴爷给的药膏,说给你抹在手腕上。” 苏心瑜视线越过琴棋,看向不远处立着朝她笑的裴行舟:“多谢小舅!” “说什么谢?一家人。” 能喊他小舅,那他们就是一家人。 再则,喊他小舅的人可不多,陆炎策是一个,另一个便是眼前的少女了。 旁人要想喊,他还不想应呢。 苏心瑜缓缓走近他:“小舅身上的迷药散了么?方才高永长说要两个时辰。” 此刻才过去一个多时辰。 “差不多了,反正不必扶着走是真的。”裴行舟温声,“快去抹药罢,千万别落了疤。” “嗯。” 待苏心瑜与琴棋回客房抹了药,包了层纱布再度来到前院时,陆承珝主仆三人正好回来。 还是失了逃跑的好机会。 苏心瑜暗自叹息一声,笑盈盈上前:“夫君去哪了?” 陆承珝眸光瞥到少女的手腕上,见已然包扎好,眉心微动。 “外出走了走。” -- 次日清早。 陆承珝一行准备启程。 裴行舟命下人将干粮水果拎到陆家车上,并叮嘱:“阿策,心瑜,如今已是初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你们大抵去了刀县就得回京城,路上注意保暖。” 说罢,从丫鬟手上捧来一件披风给了陆炎策,一件毛领斗篷给了苏心瑜。 “小舅,你不跟我们回京去?” 陆炎策抖开披风往身上比划。 苏心瑜抱着斗篷,将毛领往脸上蹭,舒服得眉眼弯起。 “我要过几日才回,你们先回。”裴行舟道。 陆承珝毫不给情面地揭穿:“怕五叔五婶责备,才说要晚几日。” 裴行舟“啧”了一声,坦诚道:“我姐那鸡毛掸子,我可受不住。” 此话听得陆炎策与苏心瑜咯咯地笑。 裴行舟转了话题:“心瑜,你试试斗篷长度如何?若不行,此刻去改来得及。” 苏心瑜这才抖开斗篷往身上披。 “好暖,天再冷些就有大用场了,长度也好。小舅,斗篷多少钱?我付你。” “你喊我啥?” “小舅。” “既喊我小舅,那便是一家人,付什么银钱?” “多谢小舅!” 苏心瑜倏然想起了沐荣,沐荣算起来是原身的亲舅舅。知道她是被买到陆家的,沐荣只撇清摘清。 哪怕事后,她说要断了亲眷,他也没来说些什么。 实则父母故去的三年内,沐荣几乎不曾过问她过得如何。 陆承珝不经意一瞥,瞥见苏心瑜泛红的眼眶。 水盈盈的眸子聚起了泪花,下一瞬似要落下泪来,却又竭力忍住哭泣,不想旁人瞧见的模样。 遂出声:“还不快上车?莫误了时辰。” 第45章 投怀送抱 “嗯。”苏心瑜垂了眼眸,趁机登车。 转身的刹那深深呼吸,这才平复自己被亲人卖了的糟糕心情。 裴行舟实则也瞧见了她泛红的眼眶,遂指了指自个的眼睛,疑惑看向陆承珝与陆炎策。 陆炎策压低声:“心瑜是被她舅父舅母卖到陆家,当了冲喜新娘的,她大概是想到自己的舅父舅母很坏吧。” “竟是如此。”裴行舟捏了拳头。 他就说呢,原是陆六的未婚妻,怎么成了陆五的娘子? 转身拍拍车厢,温柔道:“心瑜,自家布庄出品,你穿着好看,就当给我当个行走的招牌了。” “好的,小舅。” 车内传出苏心瑜已然清亮的声音。 作别裴行舟,陆承珝一行离开。 车上,陆炎策邀功:“哥,你说此次案子顺利破了,我与心瑜是否立了功?” 陆承珝:“立功?” 陆炎策言之凿凿:“是啊,我们以身犯险,你才有机会顺利捉了高永长。哥,你该赏我们。” 陆承珝抬手在堂弟头上打了个爆栗子。 “够不够?” “够,够了。” 陆炎策瘪嘴捂了脑袋,眼眶发红,竟掉下泪来。 陆承珝:“出息。” “夫君莫打炎策。” 苏心瑜道了一句,听得陆炎策立时收了泪,忙不迭地点头。 下一瞬,竟听得她说:“他还小,还是个孩子呢。” 陆炎策伸长了脖子,将头顶对向兄长。 “哥,你还是打罢,我不小了。” 陆承珝睨他一眼。 几日来都未曾好好歇息,这副中了毒的躯体果然不能跟先前相比,此刻车子一颠簸就有些受不住。 遂闭眼歇息。 苏心瑜轻轻将斗篷盖在他身上。 察觉动静,陆承珝眼皮掀开一条缝,便瞧见她精致的小脸凑近他,正贴心整斗篷。 也不阻止她,更未说什么,继续假寐。 苏心瑜坐回原位,轻声问陆炎策:“为何你能哭得这般收放自如?教教我呗。” “你这样说话,听着像表扬,却又像骂人。” 陆炎策拧了眉头。 她噗哧一笑。 他这才压低声坦诚:“主要我娘时常打我,我练出来的。” 倘若没这本事,挨揍的机会更多。 -- 车行半日,抵达刀县良材镇。 镇上虽有马车往来,但似陆家马车这般宽敞的甚少。 酒馆内,正要喝酒的贺进见状,连忙冲出去。 两辆马车驾车之人,他先前见过,是陆承珝的人,遂问他们:“怎么样,可有我女儿的下落?” 寒风示意让他坐到车前,一并去了贺家小院。 贺进先进了自家院子,将黑狗栓去了后院,而后回到前院。 “陆少卿,请直言。” “庆州少年少女案已经告破,系高公公养子高永长所为,不过令嫒的失踪与高永长无关。” “无关,你可确认过?” 陆承珝:“确认过。” 贺进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女儿下落不明……” 见他神情,寒风道:“贺郎中莫非不想帮我家公子看诊了?你要求破案,我家公子已经破了。” 贺进抬手做请:“屋内坐。” 众人跟他进了屋。 屋内并不宽敞,便由苏心瑜与寒风陪着陆承珝,其余等人候去了院子里。 贺进示意陆承珝与苏心瑜落座,伸手把上了陆承珝的脉搏。 足足把脉有半刻钟,贺进的眉头是越拧越紧。 苏心瑜问:“贺郎中,我夫君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贺进收手摇首:“我也不知,恕在下才疏学浅。陆少卿身上的毒,等闲之人中了立时毙命,压根没有把脉的机会。是以此般脉象,在下是头一回碰见。” 陆承珝神情淡淡,起身往外。 苏心瑜与寒风连忙跟上。 贺进急忙行至陆承珝跟前,作揖道:“陆少卿探案神速,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陆少卿帮忙查一查我女儿的下落。” “你这人,把脉把不出个所以然,竟然还好意思提要求?”寒风嗤道。 惊雷闻言,也道:“像贺郎中要求一个接一个的,还真是少见。” 贺进急道:“在下确实难以诊出陆少卿所中之毒为何物,不过,我师父大抵能。” “你是我家老二的师父,就老二的一句话,我们来了庆州。而今你说你师父,难不成就你一句话,我们又得跑不同的地?”陆炎策拔高嗓门。 “敢问令师在哪?”苏心瑜问。 但凡有一线希望,还是得把握住。 “骞州,师父他不喜我当太医,故此我与他的关系颇僵。你们若去寻他,提起我时,还请注意言辞。” 说罢,贺进转身进屋,写了个地址出来给陆承珝。 陆承珝不接,径直上了马车。 苏心瑜接下了。 与贺进颔首道别后,她也回了车上。 甫一进车厢,就看到陆承珝拿着把匕首,正专注看刀刃的锋利程度。 神情矜冷淡然,似视死犹归。 倏然她心头一跳,他莫非有了轻生念头? 忙坐到他身旁,小心翼翼地去拿他手上的匕首:“夫君,希望还在,咱们万不能放弃。” 陆承珝抬高了胳膊,将匕首往后挪了挪。 这么举高一挪,匕首就隐入了堆在角落的车帘内。 苏心瑜扑了个空,整个身子竟扑进了他的怀里。 陆承珝浑身一僵。 车外寒风等人正在问贺进他师父的姓名年纪等信息,陆炎策也不知问什么,便也登了车。 一打开车门,就见苏心瑜扑在兄长怀中。 两人的胳膊双双抬高。 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见兄长一只胳膊举得很高,另一只手推按在苏心瑜肩头,似乎很不喜自个娘子这般投怀送抱。 兄长的手更是没去碰苏心瑜的背。 “喂喂喂,你们要抱也不是这么抱的吧?”陆炎策双臂环起,“哥,你看我,这样,抱紧。” 他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要操心老五身上的毒,还要操心他们的夫妻关系。 陆承珝:“闭嘴。” 苏心瑜:“闭嘴。” 夫妻俩异口同声。 与此同时,寒风等人皆往车内望来。 “姑爷小姐是夫妻嘛,想怎么抱就怎么抱,咱们这么多人看着不妥。” 琴棋上前来关了车门,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谁都没瞧见陆承珝手上的匕首。 苏心瑜被按得不能起身,只能焦急喊:“风雨雷电,你们公子要自杀,还不快来阻止?” 第46章 那么好骗 陆承珝一怔。 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四个侍卫全都闪进了车厢。 四人的身手虽不如他,但如今他身有重伤与剧毒,又被一个莫名奇妙的女子压着…… 可以这么说,他们毫不费力地将他手上的匕首给夺了去。 “公子,您如今可是有妻室的人。”寒风说教式的口吻再度起来。 “滚。” 陆承珝凉凉吐出一个字。 为防止自家公子用旁的利刃自杀,惊雷将车壁上挂着的宝剑给取了。 四人这才出了车厢。 陆承珝无语至极。 往后仰着脖颈,凉凉与怀里的少女又道:“滚,没听见?” 说了多少遍,未经准许不能靠近他。 她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我,我腿麻手麻,整个人麻了。” 苏心瑜仰着头,唇瓣嗫喏。 她一条腿往后撑着,另一条腿曲着,呈奇怪的箭步姿势,为的就是尽量不贴着他。 也不坐到他的腿上。 可问题是她没坐到他腿上,下巴却抵在了他的胸膛上,整个人只有下巴与脚尖有着力点。 不光腿麻了,整个人都麻了。 压根起不来。 就差摔了。 “起开。” 男子嗓音冷寒。 苏心瑜咬了牙,抬高的胳膊缓缓搁下,想在他肩头借力,转念一想缩了手,双手撑在了车壁上。 乍然被一个少女壁咚。 两人的距离又近得过分。 陆承珝面色乍青乍红,喉结不自知地滚动两下。 苏心瑜正要在车壁借力起身,就这一刻,男子先一步抓了她的后领子,一把将她拎去了侧面的软垫上。 “启程。” 他下了令。 “咱们去寻贺郎中的师父么?” “回京。” 与其寻医浪费时间,还不如早些寻到仇人。 众人面面相觑。 对于一个刚刚自杀未遂之人所下命令,他们压根不敢反驳。即便此刻已是用午饭的时辰,谁都不敢吱声。 陆炎策更是不敢与堂兄同车,乖觉坐去了后头车上。 好在裴行舟给了不少干粮,路上大家也不至于饿了肚子。 一路上,苏心瑜偷偷观察陆承珝。 本就是张冷脸,如今瞧着愈发的冷,似没了继续生活下去的欲望。 她是真怕他啊,也想与陆炎策一般躲去后车。 可自己在没逃离之前,命运与他相关,无奈只好一直守着他。 车行至下午,陆承珝终于下令原地歇息片刻。 见他下车,苏心瑜便也下车。 跟着他去到江边。 江面宽宽,水流湍急。 她心里一慌,此人莫不是要跳江轻生? 瞧江水汹涌湍急的程度,浪头比之被水匪劫道那晚的过犹之而无不及。 他若跳下去,须臾间就不见了踪影。即便风雨雷电四人的水性再好,将他救起时,他早该没了命。 而她又不会游水。 即便会,他那么大个人,她也抓不住他。 陆承珝一直沿着江边行走,奈何身后总跟着个尾巴。 “苏心瑜。” “夫君,我在。” “离我远点。” “我想跟着你。” 男子一噎,实在是无语了,咬牙切齿道:“我去方便,你也跟着?” 轮到苏心瑜一噎了。 “这是你身为国公府公子能说的话?” “不是你逼的么?” 一直跟着他。 有这么好跟? 苏心瑜环视周围,指着不远处一间茅草屋:“那许是茅厕,你快去吧,我等着你。” 说罢,转身。 陆承珝没动。 望着江面好一片刻,提步回了车上。 见他走了,她急忙跟上去:“你不去方便么?” 男子嗓音泠泠:“苏心瑜,男人说什么你都信,怎么那么好骗?” 她扯了扯唇角与他笑。 心里骂他百十遍。 重新回到车上,马车继续前行。 傍晚,两辆马车进了驿馆。 去到客房时,苏心瑜发现陆承珝就站在驿馆院中的井旁,探头瞧着里头黑魆魆的井水发呆。 他这般,她心头惧意越来越甚,连忙悄然与风雨雷电四人商议。 “你们公子中午想抹脖子,下午想跳江,此刻想投井,我一个人实在瞧不住他。夜里睡觉时,你们两个两个轮流值守,可以吗?” “少夫人,我们听你的。” 四人应下。 如此车行两日,众人回到京城陆家时,已心身皆疲。 一回到清风居,陆承珝便将自己关在房中。 老夫人与三夫人得知他回来,派人来传,他不去见他们,无奈她们传了苏心瑜过去。 锦华堂。 老夫人坐在主位上,三夫人坐在下首。 苏心瑜见了礼:“见过祖母,见过母亲。” 老夫人颔了颔首,直接问:“丫头,承珝不来,是因庆州寻医失败?” 苏心瑜坦诚:“回祖母,郎中是寻到了,就是与先前太医诊断一般,也是束手无策。” 柳氏也道:“承珝他该难受了,这段时日,心瑜你开解开解他。” “我知道了,母亲。”苏心瑜应下。 不敢说陆承珝这一路回来想寻死之事。 她怕一说,不仅陆承珝被限制了自由,她的自由程度大抵更小了,约莫连清风居都出不了。 老夫人拿出一份请帖:“心情不好,就出去散散心。这是太子府送来的冬日宴请帖,过几日,你随承珝出门罢。” “是,祖母。” 苏心瑜双手接下请帖,出了锦华堂。 回去清风居路上,竟迎面碰到了陆砚书。 “心瑜。”他行至她身侧,“你我婚约作废并非我能决定。” “都过去了,不必再说。” 苏心瑜快走几步,与他保持距离。 陆砚书却是加快了步履:“我与沐宝霞也并非你想的那般。” “我想的哪般?” 苏心瑜驻足,笑了。 她压根没多想。 就那次亲眼见到他们你侬我侬的模样,还有什么好想的? 陆砚书也停了脚步:“沐宝霞只是让我教她写字……” “此事与我没了关系,真的不用再说,我夫君还在清风居等着我,失陪了。” 她颔首致意,抬步又走。 哪里想到陆砚书还是跟着:“老五此行回来不见人影,可是寻医无果?” 见她没回答,他又道:“老五这身体情况确实难,你跟在他身旁想必更难。心瑜,你若有难处,可与我来说。” 苏心瑜再度止步,面上一笑。 见她终于肯对自己笑,陆砚书脸上也渐渐浮现笑意。 没想到她含笑道:“六弟,我如今是你五嫂,你如此唤我名字怕是不妥吧?” 第47章 自荐枕席 陆砚书愣住。 趁他怔愣,苏心瑜索性小跑回了清风居。 一进清风居,手就按在心口,大大喘息。 想着要把请帖给陆承珝看,遂去主屋。 却不想,气息尚未缓过劲来,她就看里头书卷榻上坐着的他修长的手正把玩箭头,下一瞬竟然往他自个胸膛扎。 “夫君,你是想抛下我么?” 陆承珝闻声抬眸:“什么?” “我是你娘子,你这般想不开,不就是想抛弃我么?” 苏心瑜急步入内,将请帖给了他,并缓缓从他手上抽走了箭头。 陆承珝无言以对。 适才他正在试箭头扎到身上的角度,以此判断那日遇刺的情景。 苏心瑜又道:“咱们还没正式做夫妻,你就这么舍得走了?” 陆承珝闻言咳嗽出声。 “我觉得自个长得还挺好看的,你难道没有瞧上我?” 为防止他自杀,她豁出去了。 必要的时候,勾引几回也无妨,只是得注意好度,把握好分寸。 主要目的便是重燃他活下去的希望。 男子清冷反问:“你长得好看么?” 苏心瑜黛眉蹙起:“还是挺好看的吧?” 被他问得,她莫名没了自信。 “如此没自信,凭什么觉得我会瞧上你?”男子又问。 苏心瑜一噎,转了话头:“祖母给的请帖,过几日太子府有冬日宴。” “不去。” 陆承珝将请帖往几案上一丢,一把夺回了箭头。 苏心瑜还想去拿,却听得他说:“你想去,莫不是趁机又想逃?” “我不逃。” “不逃与不想逃是两回事。” 陆承珝忽感身体不适,一把扯了衣领,整个人往榻上一靠。 瞧他面色变冷,苏心瑜知道他又生气了,转眸见他锁骨处的肌肤又显现黑紫色的脉络,心道不好,他的毒又发作了。 连忙俯下身看他,娇娇软软道:“我真不逃,也不想逃。” 看来目下的问题愈发严重,她不光得豁出去些,还得捂他的心稳住他,以免他气得毒发身亡。 而此刻的局面,她又不知如何处理。 “要请太医么?吃点压制毒性的药?” 陆承珝指了边桌的抽屉:“里头有。” 苏心瑜急忙打开抽屉,取了一只小瓷瓶出来,倒了两粒药丸在手心。 “两粒够不够?” 男子不答,指尖只取了一粒,丢进口中。 待她转身倒了水,只见他喉结一滚,药已经被他咽了下去。 “水还是喝点罢。” 她递水过去。 男子沉默接过水杯,抿了一口。 不知是他累了,还是服了药犯困,竟渐渐在书卷榻上睡了过去。 苏心瑜轻手轻脚地取了床被子给他盖上,又悄然取走他手上攥着的箭头,这才出了主屋。 -- 是夜,北风呼啸。 苏心瑜洗漱完,便上了床。 被褥似乎不够厚,盖在身上,整个人是冷的。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 敲门声颇重,不似琴棋为之。 苏心瑜转头,见门外立着的身影是男子,便问:“谁啊?” “我。” 陆承珝的声音。 “你,你莫不是想与我来睡吧?东厢房这床被子是薄的,冬夜不够盖。”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陆承珝险些被气笑,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冷声:“箭头呢?” 这段时日,他习惯睡时握着箭头。 方才临睡前寻不到,想起傍晚一幕,许是被她拿走了,遂来寻她。 谁想与她睡了? 笑话! 她不想与他睡,他更不想! 苏心瑜披上外衫,打开了房门,箭头也还了他。 取回箭头,男子转身便走。 一边走,还一边拿箭头往自己胸膛比划。 看得苏心瑜心头发怵:“夫君,等等。” 陆承珝驻足侧身,竟见她疾步回了屋里,吹熄了东厢房内的烛火,跟了出来。 “何意?” “我们是夫妻,睡一起呀。” 苏心瑜仰头看他。 心道,她才不想与他睡。 可他拿回了箭头,方才还在往心口寻扎的角度,万一晚上他拿箭头扎死自个,嗝了屁。 她如何保住小命? 不行,她得看着他! 即便是夜里,少女的眼眸还是干净清澈得彻底。 陆承珝垂眸不看,冷声:“不必。” “可是我房中的被子还是秋被,太薄了,我冷。” “去我那拿一床厚的。” “哦,好,谢谢夫君。” 苏心瑜一边道谢,一边紧紧盯着他的手。 两人进了主屋新房。 陆承珝怔愣,抱了一床厚被子的她,竟直接将被子铺去了他的床上,不走了。 “喂,你作何?” 苏心瑜脱了外衫裙裾,利索上了床,并拍拍他原先睡过的地方:“夫君,我睡里面,你睡外面。” 陆承珝真的被气到了:“苏心瑜,你此般行径与自荐枕席有何区别?” 音色发冷。 自荐枕席? “不,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她险些结巴,只好坦诚,“我怕你拿箭头扎自个,我想看着你。” “不必看着,我不会真扎。”陆承珝指了指门外,“还不快抱着被子走人?” 他若轻生,谁也拦不住。 “哦。” 她只好下床。 陆承珝缓步过去。 就在她俯身去够床内被子之时,外头竟又传来凄厉的哭声。 仿若含着天大冤情的什么在作祟,哭得凄惨又可怖,此般哭声伴随着北风,直接往人的耳膜里钻。 苏心瑜吓坏了,跳上了床。 “夫君,你行行好,留我一夜罢。” 嗓音哀婉恳求,整个人更是吓得发抖。 陆承珝蹙眉。 府中殒命的女子多了去,这点他还是不与她说为好,实则在她没嫁到陆家之前,也曾有此般哭声。 不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都命不久矣了,这种麻烦事,他才不管。 至于眼前的少女…… 也罢,留她一晚。 遂关了房门,脱了外袍,也上了床。 待他熄了灯,房中骤然暗了下来,苏心瑜只听得哭声越来越响。 “你可不可以借我一条胳膊?” 陆承珝动了动下颌:“胳膊能借么?” 怎么借? “我害怕,想抱着点什么睡觉。”她抿了抿唇,嗓音很轻,“你的胳膊借我抱抱,我以往睡不着的时候,都是抱着嬷嬷的胳膊睡着的。” 说罢,也不经过他的同意,她的手竟然伸到了他的被窝里。 紧紧拽住了他寝衣的袖子。 指背若有似无地贴着他手臂上的肌肤。 “夫君,你的被窝好暖。” 第48章 博学多才 “缩回去。” 男子冷声。 “真的不能给我抱吗?” 少女嗓音软乎乎的。 不仅如此,她的手好似攥得更紧了些。 黑暗下,陆承珝扯了自个的袖子,一双眸子寒凉似水,唇角更是噙了冷意:“滚回东厢房,亦或睡我身旁安分些,二择一。” 竟敢对他动手动脚。 “不给抱就不给抱,不要那么凶嘛。” 苏心瑜缩回手,朝里侧躺了。 陆承珝一哽。 他凶? 他心软收留她,没踹她,更没将她丢出屋。 居然说他凶。 凶个屁! 屋外哭声犹在,苏心瑜听得害怕,就想说话,遂又转回身去。 “陆承珝,我给你讲个故事,你要听吗?” 男子不作声。 她便开始讲:“某一日,有只海龟在海滩上晒太阳,有个孩童看它个头大,遂问你怎么那么大啊?” “海龟说我长寿啊。” “孩童问你为何长寿啊?” “海龟说我心态好啊。” “夫君博学多才,肯定知道海龟乌龟王八全都长寿,那是因为它们心态好。”她娇娇软软地道,“夫君应该向乌龟王八学习学习,心态好些,积极些。” 陆承珝觉得头大,捏了捏眉心,朝床外躺了。 “你怎么不说话?”她又问。 男子终于出声:“你去向王八学,我不学。” 苏心瑜哈哈笑了:“好不好笑?你笑一个呗。” “冷不冷?” “不冷啊,夫君的床很暖和,谢谢夫君关心。” “我问的是你的笑话冷不冷?” “呃……” 她又咯咯地笑。 “再吵,我把你丢出去。” “哦。” 她立时噤了声。 大抵过了一刻多钟,苏心瑜的呼吸声变得清浅绵长。 陆承珝耳朵一动,觉得她大抵睡着了。 转了个身,又按了按身上的伤口,他反倒有些难以入眠。 连自己身上中了什么毒都不知的情况下,只知道还剩下多少时日,如此过日子,一日比一日少。 毫无盼头。 对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劲。 除了报仇。 报仇是他如今活下去的唯一执念。 而现实是这副躯体怕是连仇敌是谁都寻不到,更遑论报仇了。 从未这般没用。 再度试箭头射来的角度…… 堪堪触及原先的伤口时,一只绵软的小手先一步搭了过来,就搁在他的胸膛上,掌心盖住了他的伤口。 手蓦地一松,终究将箭头搁去了枕头下。 -- 陆承珝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只知道自己醒来时,身旁的少女还睡得沉。 他坐起身,侧眸瞧一眼她。 睡得跟猪一般,小小的嘴一动一动,也不知是做梦在吃什么。 眼瞧外头天光大亮,他不禁喊:“起来。” “别吵。” 苏心瑜嘟嘟囔囔,拿手摸了摸自个的脸,背过身去继续睡。 陆承珝无奈下床。 双脚甫一站稳,惊愕发现自己的裤子上红了一片。 是血。 忙不迭地拉开裤子瞧了,不是他的。 意识到什么,一把掀开被子。 床单上有片血迹,一直蔓延到她的被子底下。 不对,应该是她的被子底下蔓延到了他的被子这。 急忙又去掀了她的被子。 果不其然,她睡的床单上有块巴掌大的血迹,不仅如此,苏心瑜的屁股上亦有。 确切地说是她寝裤的后面。 “苏心瑜。”他拔高嗓门,“我就不该收留你。” 整得他这张床废了。 这可是他花费重金打造的眠床,用料上承,雕工精湛,工艺复杂。 身上一冷,再加被他一喊,苏心瑜这才彻底醒来。 “昨晚是我害怕……” 话未说完,她也看见了床上与裤子上的血,更要命的是连他的裤子上也有。 她,她这是来月事了? 天哪,啥时候不好来,非得在她睡在他床上的时候来。 陆承珝头疼欲裂:“赶紧滚下来。” “这床得扔,锦被被褥全都扔了。” 视线转到她的身上…… 真想把此女一并扔了。 他说得咬牙切齿,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冷。 苏心瑜抖抖索索地下了床,嗓音更是打颤:“你别生气,对身体不好。还有你这床不用扔的,只要把被褥什么的洗洗就成。” 床架子,她又没碰到弄脏。 陆承珝指了门口,神情冷得像是要杀人。 苏心瑜害怕。 忙披上外衫,胡乱套上裙裾,即便会把裙裾给弄脏了,也顾不得了,火急火燎地逃出了主屋。 琴棋看自家小姐从主屋慌乱回来,又见她面容不对,忙问:“小姐怎么了?” 苏心瑜垂了眼眸:“我大抵来了月事,把陆承珝的床弄脏了,他发了好大的火。” 琴棋急忙扶住她:“小姐身上先处理,等会婢子去洗床单,会跟姑爷好好说一说的。” “也好。” 主仆俩进了东厢房处理。 主屋。 陆承珝脱了身上的寝衣,洗漱后穿上簇新的袍子,整个人仍旧气得不行。 他喜洁。 从不让旁人坐他的床,摸一摸都不许。 他就犯贱心软,昨夜收留了她,这下好了,整张床都不能要了。 惹得他脑仁发疼,只好一个劲地按着额角,对外喊:“来人。” 寒风应声入内:“公子?” “把床抬去扔了,连同床上所有东西。” 寒风闻言惊愕:“为何?” 陆承珝指了指堆在地上的寝衣寝裤:“衣裳也一并扔了罢。” 寒风这才发现裤子上有血,正要开口…… 琴棋急急过来:“姑爷,床上的被褥与衣裳婢子去洗,床也不必扔。小姐只是来了月事,姑爷这般置气,吓到我家小姐了。” 陆承珝很不解:“来月事,她就不能憋着?” 虽然听说女子到一定年纪会来月事,大抵是每个月来一次的事情。 既然每个月来一次,选择在合适的时日来不成么? 也好方便些。 “她就非得挑睡在我床上的时候来?” 话说到此处,陆承珝仍然气得很。 寒风忍不住笑出声:“公子,您可能不了解,我幼时就知道女子月事是憋不住的。” 家里兄弟姐妹多,他年纪最小,姐姐们谈起此事,从不避讳他,所以他清楚。 琴棋也想笑来着,硬生生忍住,认真道:“寒风说得没错。” “你们博学多才。”陆承珝颔了颔首,越说越恼。 就他不懂。 可他原先也没想过要娶妻,懂月事作何? 第49章 来我这睡 “我家小姐这是长大了嘛。”琴棋小心翼翼地解释,“这是好事,姑爷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陆承珝蹙眉。 他虽对女子月事一窍不通。 但琴棋所言的好事,他一听大概也明白过来点什么。 琴棋又道:“有些女子来月事时会腹痛难忍,总归是桩辛苦之事,还希望姑爷能体谅女子的不易。” 陆承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见姑爷神情有所缓和,琴棋去整理床铺。 “你作何?”陆承珝喊住她。 “洗一洗就成了,姑爷,婢子会洗得干干净净的。” “床留下,旁的扔了罢。”陆承珝下令。 “可别。”寒风阻止,“锦被被褥都是上好的,这么置办一套所需银钱,可供穷苦人家可生活好几年呢。” 陆承珝咬紧了后槽牙,冷声:“你们看着处理。” 反正这些被褥他断不会再用,还有地上的衣裳亦不会再穿。 琴棋把被褥衣裳全都抱了出去。 寒风则取来新的被褥与锦被铺上,嘴里喋喋不休:“女子若长到一定年纪还不来月事,家里该着急了,琴棋方才说公子应该感到高兴,是实在话。” “你觉得你与我说这些合适么?”陆承珝出声。 “确实应该夫人来说合适些,要不属下去与夫人说一声,让夫人过来?” “不必麻烦。” 他一个命不久矣之人,了解女子月事作何? 这一日,苏心瑜都安静待在东厢房内。 入夜,她早早地上了床。 来了月事,天气又冷,她便和衣坐在床上,被子薄,便将斗篷披上了。 就这般安静看话本。 直到深夜,屋外再度传来哭声。 她翻看话本的手一抖,咬牙不去听。 主屋新房的陆承珝也听闻哭声,脚步不自觉地走到窗口,推窗往东厢房扫了一眼。见东厢房还亮着灯,遂拿了本棋谱,坐在窗口翻看。 外头的哭声愈发凄厉。 他侧头再瞧一眼东厢房。 约莫胆子大了,不需他相陪了。 便起身,准备就寝。 脚步走往床边,倏然想起清早一幕…… 他很凶么? 不凶。 又走两步,再度想起她说的东厢房的被子是秋被,遂抱了床厚被子。 “来人。” 寒风现身:“公子?” “给她送去。” “是给少夫人么?” “嗯。” “公子心里终于有少夫人了!”寒风高兴道。 “嗯?” “女子来月事得注意保暖,公子命属下将厚被子给少夫人送去,那不就说明心里有少夫人了么?” “神经,真能扯。”陆承珝否认,“还不快去?” 寒风立马去了东厢房,在门口敲了敲:“少夫人。” “稍等。” 苏心瑜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缓步过去开了门。 “公子命属下送来的,天冷了,盖厚被子暖和。” 苏心瑜接过被子:“谢谢你,也帮我谢谢你家公子。” “少夫人自个去谢罢。” 寒风一溜烟跑远。 苏心瑜想了想,搁下被子,取了装了银票的荷包再度去了主屋。 主屋的门开着,她径直进了去。 “弄脏你的床,是我的不是。我想说我不是故意的,这是我头一回来那个,确实不知何时会来。” 陆承珝不接话。 只顾自己坐在窗口,翻看棋谱。 苏心瑜又道:“如今天冷,你这个窗户开着看书不好。” 陆承珝便起身将窗户关上了。 “还有你的床与被褥什么的多少钱,我赔你便是。” 她说着打开了荷包。 “不用赔。” “你不是要扔了么?” 陆承珝指了床:“没扔,至于被褥,你那丫鬟拿去处理了。” “哦,那我回去了。” 她转身便走。 陆承珝喊住她:“外头哭声,你不再怕?” 她点了点头,又摇头:“不,不怕了。” 比起哭声,她更怕发脾气的他。 太可怕了。 听她嗓音抖得厉害,大抵是怕哭声怕得厉害,陆承珝暗骂自己又心软,嘴上罕见温声:“来我这睡。” “啊?”苏心瑜懵了,“万一我又把你的床弄脏了……” 他该弄死她了吧? 也不知被他杀死的人有几个,总归令人胆寒是真的。 “已弄脏一回,不怕再弄脏一回。” 话一出口,陆承珝自己也惊了惊。 “好嘞。” 苏心瑜脆生生应下,快步走回东厢房去了。 片刻之后,只见她抱着方才那床厚被子再度回来。 寒风瞧见,忙不迭地跟来:“少夫人,这被子是公子怕您冷,给您盖的,您怎么又抱回主屋来了?” “这……”苏心瑜想解释,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我……” 寒风又道:“少夫人,您快些回东厢房罢。” 被他这么一说,苏心瑜刚刚抬起的脚僵住,不知该不该跨进主屋的门。 陆承珝一把将少女拉进屋,一记眼刀扫向寒风,凉凉吐出两个字:“多事。” 说罢,啪的一声,关上了屋门。 只留下寒风在寒冷的风里独自凌乱。 隐在暗处的闪电见状笑出声。 寒风:“笑屁?” 闪电:“你是个屁。” 下一瞬,两人对打。 眼瞧着屋外窗户上映着的人影打得不可开交,苏心瑜拿下巴指了指:“夫君,你去阻止他们罢。” “随他们去。” 就当练练身手。 苏心瑜应声将被子铺去床上,并拿出两个月事包悄然搁去了床内。 一时间不知该塞哪里,索性塞进了被子里。 陆承珝眼尖瞧见她的偷偷摸摸:“作何?” 他最烦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使坏。 “我没干什么。” “那白色的,叠得四四方方的是何玩意?” “那不是玩意。” 苏心瑜小脸红了红,支支吾吾不肯再说。 陆承珝莫名又来气:“我的床上不能放乱七八糟的玩意,可懂?” 真是见鬼了,他怎么主动喊她来睡? “夫君,给我放一放罢,求你了。” 她去扯他的袖子撒娇。 “撒娇没用,我不吃这套。” 男子甩开她的手。 苏心瑜无奈,只好拿出其中一个月事包,紧紧捏着。 “这是嬷嬷做的,叫做月事包。用来垫着,当然不是垫在床上的……”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多拿了两个,可以及时更换,以免再次弄脏夫君的床。” 垫哪? 陆承珝听得眉头越拧越紧。 他即便再不懂女子月事,也明白过来此等玩意是用在女子的何处…… 倏然,俊脸不可控制地发红。 第50章 有感情吗 忙转过身去。 “那就放,放罢。”他提议,“亦或你放去净房。” “那我还是放去净房罢。” 如此更加方便更换。 片刻之后,苏心瑜回到卧房,竟看他将方形的长条形枕头搁去了两床被子的中间。 “夫君,你?” “我留你是一回事,距离还是得要。”他嗓音已然发冷。 苏心瑜反应过来,急忙澄清:“昨晚我想抱你,那是因为我害怕,我以往就是抱着嬷嬷的胳膊睡觉的。” “今夜还怕么?”他问。 她点点头:“怕的,净房那边传来的哭声听着更惨,今晚可以给我抱了吗?” 说话时,她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直直盯着他。 陆承珝垂眸不看,冷声:“不可以。” 搁着长条枕就是为了防止被她抱了。 一开始她能提出要抱胳膊,往后她能得寸进尺要求抱他这个人。 “哦。” “再说我又不是你的嬷嬷。” 苏心瑜扯开唇角笑了笑:“也是哦。”转念一想,娇软的嗓音高了一个度,“可是你是我夫君啊,我是你娘子,咱们是夫妻。夫妻抱一起睡,旁人不会说什么的。” “苏心瑜。” 他的头好疼。 她所言的目的是因害怕,还是旁的什么? “在。” “记着,你不是我娶的,更不是我想娶的。” “哦。”她大着胆子凑近他,“可是咱们已经是夫妻了,你说咱们会有感情吗?” 陆承珝短促冷笑。 原来她的目的在此。 可笑了,他活着是为报仇,又不是与她抱一抱。 抱一抱又不能解了他身上的毒。 “没事没事,夫君留我睡我已经很感激了,有夫君在,我睡得安心。” 有杀气重的他作陪,外头仿若女鬼般的哭声都惊扰不了她。 她才能睡得安心,这是实话,安心到昨夜来了月事都浑然不知。 瞧她言笑晏晏,笑得灿烂的模样,陆承珝只觉得刺眼。 怎么能笑成这般? “睡罢。” “好。” 两人上了床,各自盖了被子。 哭声凄凄惨惨,苏心瑜便又想说话:“夫君,咱们开个卧谈会罢。” 男子嗓音泠泠:“寝不语。” 冷得仿若她再多说一句,就真的会把她丢出去。 苏心瑜只好“嗯”了一声,闭紧了嘴巴。 -- 一夜过后。 夫妻俩在新房用了早膳。 眼瞧两位主子昨夜又睡到一起,今早还和谐地用膳,寒风很是高兴,自告奋勇地帮琴棋翻动昨日洗晒过的被单被子等物。 寻常时候,陆家主子的衣裳由府中浣衣所负责,洗晒也全都在浣衣所内。 而昨日情况特殊,被褥什么的全由琴棋洗了,遂直接晒在了清风居。 “我家小姐曾命我去问陆家是否有女子失踪之类的事?可是我一去问,没人肯跟我说。” 此刻寒风能来帮忙,琴棋便趁机询问。 “少夫人是想知道夜里哭声的由来吧?”寒风猜测。 “嗯,大抵是的。” 寒风道:“女子失踪之事倒没有。” “哦。”琴棋颔了颔首。 等苏心瑜用罢早膳回了东厢房,她便将在寒风处打听来的话说了。 “这么说来,失踪的没有,死亡的有。”苏心瑜眯了眯眼,“那哭声莫不是?” “小姐,您可别吓唬我。”琴棋往身后瞥,“婢子胆小得很,会害怕的。” “你害怕?这几晚我都听见哭声了,你可曾听见?” 琴棋摇头:“婢子没听见。” 苏心瑜宽慰她:“那就行了,你没听见自然不必怕。” 琴棋想到一事,压低声:“小姐,姑爷这个人,你说他博学罢,他能当了大官。可是他竟连女子月事是憋不住的,这都不知。” “啊?”苏心瑜惊愕。 琴棋便将昨日在主屋听闻与自家小姐说了,听得苏心瑜惊得张大了嘴。 主仆俩刚说完话,就见门口闪过一个小身影,不是来东厢房的,似是直奔主屋。 苏心瑜好奇,遂跟了过去。 只见陆炎策进了主屋:“哥,我小舅来了,此刻就在璟竹院。” 陆承珝:“随他。” 裴行舟来就来,与他何干? “问题是他到陆家时,在府门口遇到一个人,那人说是来寻你的,求小舅将他带进来。”陆炎策又道,“小舅没同意。” “谁都想见我们公子,我们公子可不是谁都见的。”寒风道。 “我也这么想。”陆炎策见苏心瑜过来,冲她道,“去我家吃饭呗,有你爱吃的大闸蟹。” “我这几日不能吃蟹。” “为何不能吃?” “大闸蟹是凉的,就是这几日不能吃。” 陆炎策一拍脑门:“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来月事了吧?” “小声点。”苏心瑜讶然,“你怎么那么懂?” 陆承珝啥都不懂。 听琴棋说,他还以为月事能憋着的,甚至还能选择每个月何时来的。 “我娘教的,我娘说每个女子长大了都会来,说要我以后疼媳妇。”陆炎策凑近她,压低声问,“你肚子疼不疼?我让我娘给你煮红糖生姜水。” 苏心瑜摇了摇头:“不必劳烦婶婶。” “不疼就好。”陆炎策转头指向外头,“走,小舅也想见你。” “陆炎策。” 陆承珝喊了一声,嗓音发冷。 陆炎策一个激灵:“哥,我与心瑜那是一道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可别误会啊。” 就是心瑜就这样长大了,他还是个小屁孩,这点很不爽。 说罢,带上苏心瑜去了璟竹院。 主屋内只剩下了寒风与陆承珝。 “公子,八公子都懂的道理,您再不懂,可就说不过去了。” 陆承珝凉凉吐出一个字:“烦。” 大不了他多翻看翻看此类书籍。 说罢,起身抬步往外。 寒风跟上:“公子去哪?” 陆承珝嗓音淡淡:“她嘴馋。” 万一控制不住吃了蟹,他得去看着她。 不是他们说她这几日不能吃蟹么,虽然他还不知是何缘故,但总归有点道理。 寒风不禁笑出声。 陆承珝一道眼风扫去,寒风立时闭紧了嘴巴。 在苏心瑜与陆承珝一前一后到璟竹院时,就看见裴沛珊拿着鸡毛掸子满院子地追裴行舟。 “臭小子,就是说当时有三条命在你手上,你怎么就那么混?” “哪三条命?” 裴行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51章 亲上加亲 “心瑜一条命,炎策一条命。”裴沛珊拿鸡毛掸子掰着手指,“心瑜若有个好歹,承珝一并跟着去了,这不就是三条命吗?” 裴行舟傻眼。 转眸看向刚刚跨进院子的陆承珝,用口型说:【你小子可真脆弱。】 裴沛珊趁机在幼弟的背脊上打了一记。 陆承珝恍若未见裴行舟的口型,看热闹不嫌事大:“五婶打得风声都无,可见不够使劲。” 咻的一声。 鸡毛掸子划过空气的声音响起,又一记打在了裴行舟的背上。 “疼疼疼。”裴行舟喊疼,“姐,我可是你亲弟弟。” 特意晚了两日回来,想要姐姐姐夫知道陆炎策等人活得好好的,他才回来。 不承想,还是挨了揍。 陆炎策大声喊:“娘,打屁股,屁股上肉多,小舅不会喊疼。” “阿策,真有你的……” 裴行舟继续跑。 眼前欢乐一幕看得苏心瑜咯咯地笑:“婶婶,小舅大抵是真的疼了,莫打了。” 裴沛珊这才歇了手,剜一眼幼弟:“看在心瑜的份上,暂且饶了你。” 陆炎策快步走到母亲身旁,附耳低语几句。 “哦,我知道了。” 裴沛珊吩咐丫鬟给苏心瑜递上暖手炉,又命人给她坐的位置垫上厚的软垫。 自个则去厨房煮红糖生姜水。 待红糖水递上来时,苏心瑜感激地看向陆炎策,又与裴沛珊道谢。 裴行舟看到红糖水,也立时明白过来。啥也不问,啥也不说,他直接给苏心瑜递了块毛毯,让她盖在腿上。 见状,陆承珝只觉自己活得像个白痴。 不是吧,谁都懂。 就他不懂。 饭后,裴沛珊留他们去花厅喝茶。 众人移步花厅时,陆承珝特意放缓了脚步,与苏心瑜并肩而行。 见前头几人走得快,他压低声道:“倘若今夜还有哭声,我可以借你一条胳膊。” “真的吗?” “嗯。” “谢谢夫君!” 她又笑得眉眼弯弯。 陆承珝侧眸瞥了眼,这一刻莫名觉得她的笑容好似没有那么刺眼了。 不多时,众人在花厅内落座品茗。 这几日苏心瑜不能喝茶,裴沛珊特意给她备了暖身子的果茶。 “在庆州,行舟除了害你们被捉,旁的可有照顾好你们?”裴沛珊含笑问,目光看向裴行舟的时候,再度剜他一眼。 苏心瑜急忙开口:“有的,婶婶,小舅照顾我们很细心很周到。” “心瑜真乖。”裴行舟感叹。 裴沛珊亲热拉住苏心瑜的手,柔声道:“我听行舟说了,那日你想到自个的舅父舅母不好,想哭来着。咱们不要那样歹毒的亲人。你喊行舟小舅,我跟他说了,今后他就得有小舅的担当。” “婶婶。” 来月事的时候,情绪容易波动。 她这一声喊出,隐约含了哭腔。 陆湛叹息:“你把孩子惹哭作甚?” “你不懂。” 裴沛珊扫了丈夫一眼,温柔拉起苏心瑜的手,去了里间。 两人在里间坐下。 “婶婶我十二岁的时候没了亲娘,那时的行舟才两岁。没娘的孩子就是容易被人欺负,这点我们姐弟深有体会。” 苏心瑜垂眸:“我也是十二岁的时候没了娘,也没了爹。” “婶婶知道。”裴沛珊摸摸她的发顶,“是初次来月事吧?” 苏心瑜点点头。 “可怜的孩子,旁人这个时候有亲娘教着。”裴沛珊抹了泪,“没事啊,婶婶教你。” 苏心瑜扑入她的怀里:“婶婶……” “乖孩子!” 待裴沛珊教了苏心瑜在月事期间该注意的事项,两人回到前头花厅。 品茗喝茶间,裴行舟不经意说起来陆家时碰到的人。 “那真是个怪人,持长枪,长着络腮胡,一本正经地端坐在马背上。被门房赶了,他就去了陆家对面的街口,一直盯着府门口。” “可是瞧着有三十出头的年纪?”苏心瑜问。 裴行舟颔首:“差不多年纪。” 苏心瑜看向陆承珝:“夫君,此人与咱们那日离京去往庆州时所见的男子,应该是同一个。” “他求我带他一道进来时,说了一句话,说有东西要给你。” 裴行舟也看向陆承珝。 “他缘何知道你认识我?”陆承珝眉梢微动。 “大抵是我在门房处问了一嘴。” 当时他是这么问门房的—— 【陆承珝这厮在不在府上?】 陆承珝扫了裴行舟一眼,大抵猜到姓裴的会问什么,也不恼,转头吩咐寒风:“去瞧瞧。” “是,公子。” 寒风抱拳离去。 陆家府邸占地大,一来一回费时辰,为尽快回来复命,他闪身而行。 一盏茶时辰后,他回来。 “公子,那人还在。” 陆承珝淡淡吩咐:“把他带去清风居罢。” 寒风应声,再度离去。 裴行舟摇首:“你说你,真会折腾人,方才一下说完不就成了?” 就说那人如果还在,直接带进府去清风居。 非要先去看看人还在不在。 等侍卫回来禀报了,又不疾不徐地说带人进来。 真是够够的。 陆承珝不接话,缓缓起身与陆湛裴沛珊道:“我先回清风居了。” “叔叔婶婶,那我也回去了。” 苏心瑜跟着起身。 “好。”陆湛裴沛珊双双应声。 等小夫妻回到清风居时,寒风已经将那男子带到,并候在院中。 廊下搁着长枪。 男子一见到陆承珝,便拱手单膝跪地:“少主。” 陆承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说有东西给我?” “是,少主。” 男子往怀中一掏,掏出一只锦囊,双手奉上。 陆承珝眉峰蹙起。 又是锦囊! 虽说与先前那只花纹不同,但用料却是一致的,皆是上好的云锦,富有光泽。 伸手拿起锦囊一捏,里头好似还是一颗珠子。 莫名教他疑惑顿生。 倘若唯一只锦囊,一颗珠子,他可以猜想是有人恶作剧。 而今同样的物什又来…… “你可曾去过庆州?”陆承珝问。 男子摇首:“回少主,不曾。” 就这时,老夫人身旁的张嬷嬷过来。 “五公子,五少夫人。”张嬷嬷见了礼,“今日沐家来与六公子商议婚事,您二位也过去听一听罢。” “我们过去作何?” 苏心瑜不想去。 “老夫人的意思,少夫人与沐家是亲眷,这是亲上加亲的事,该去。” 第52章 夫君疼我 络腮胡男子瞧陆承珝不太想去,脱口道:“不管是男方登门,还是女方登门,商议婚事不都应该择吉时,选在上午的么?此刻都午后了,可见来人不懂礼数。” 陆承珝与苏心瑜闻言讶然。 看来他年长些,到底比他们懂得多些。 张嬷嬷道:“沐家人确实是上午来的,午膳在四房用,用了膳后,四夫人想请老夫人做主。老夫人想到五少夫人与沐家是亲眷,这才派老奴过来。” “我去便是。”苏心瑜看向陆承珝,“夫君去么?” 虽说不知祖母究竟对沐宝霞与陆砚书的婚事持什么态度,但祖母若想同意,直接同意好了,何必寻她与陆承珝过去凑热闹? 想来祖母有旁的意思。 既如此,她便去一趟。 就是不知陆承珝肯不肯去。 陆承珝捏了捏锦囊,忽然听闻一道极响的咕噜声,显然有人肚子饿了许久。 络腮胡男子局促一笑:“对不住,少主少夫人,属下一早就来国公府门口等,没能遇见少主。” 陆承珝不接话。 络腮胡男子愈发局促尴尬,两只手握在一起,使劲搓着。 苏心瑜问琴棋:“小厨房可还有吃的?” 琴棋颔首:“有。” 苏心瑜瞥一眼陆承珝,见他没反对,遂吩咐:“那就弄些热乎的。” 琴棋应下。 络腮胡男子忙不迭地感激道谢。 陆承珝提步而行:“走了。” “哦,好。” 苏心瑜反应过来他同意去,遂跟上他的脚步。 陆承珝略略侧头,与那男子道:“吃饱等着,我有话问。” “是,少主。”男子拱手称是。 在张嬷嬷的领路下,小夫妻到了前院正厅。 此刻的正厅内,陆老夫人坐在主位上,下首分别坐了陆四爷四夫人与陆砚书,另一边则是沐荣牛氏与沐宝霞。 “见过祖母。” 苏心瑜跟随陆承珝见礼。 “来了,好。”老夫人慈爱地笑,“坐我身旁来。” 苏心瑜只好与陆承珝一左一右地坐到祖母身侧。 虽说祖母坐的是交椅,他们坐的是临时搬过来的圆凳,但此刻这么一坐,四房与沐家人齐刷刷地看向他们两个。 苏心瑜咽了咽口水,不是因为怕被人盯着瞧,而是祖母拉过她的手,亲亲热热地轻抚着。 要知道她与老夫人也就见过几面,压根没靠近过,更没亲近过。 此刻被她拉着手,这般仿若怜爱嫡亲孙女一般。 整得她迷糊了。 陆承珝淡淡整了整袍子,一副任何事都与他无关的模样。 对于这对小夫妻的到来,四房的人很不理解,特别是四夫人陶氏。 陆砚书的眸光不自知地瞥向苏心瑜。 之前与她在府中遇见,两人总是说不上几句便不欢而散。 此刻见她如此恬静,瞧得他心头一荡。 细细一瞧,惊愕发现她的容色一日比一日夺目,瞬间反衬得同样身为妙龄少女的沐宝霞仿若泥地里打过滚一般。 沐家人也不理解。 可此刻谁都不说话,便显得尴尬,牛氏撞了一下丈夫的胳膊肘。 沐荣遂笑着打破沉闷:“心瑜与陆少卿果然是天作之合。” 牛氏忙不迭地含笑接话:“心瑜成了国公府的少夫人,才几日不见,出落得愈发水灵了。” “主要是夫君疼我。”苏心瑜侧头,与老夫人温温软软道,“祖母也知道的,夫君可疼我了。” 老夫人颔了颔首:“祖母知道。” 张嬷嬷插话:“听说有丈夫疼爱的女子就是比没有丈夫疼爱的女子长得好,最关键的是,五少夫人本就长得好看。” 方才四夫人与沐夫人把沐小姐夸得天花乱坠,她听得耳朵难受。 此刻五少夫人与沐小姐同在正厅,一个国色天香,一个小家碧玉,压根不能比。 “是这个理。”老夫人微顿下,问苏心瑜:“丫头啊,你沐家表姐想要嫁入咱们陆家来,你有何看法?” 苏心瑜心里打了个突,面上仍旧笑得甜糯:“祖母,孙媳是小辈,哪敢有什么看法?” “祖母让你敢,你便敢。” “那孙媳说了。” “嗯,说罢。” “听说六弟与沐小姐早就暗生情愫了,既如此肯定是不在乎旁人的看法的。”苏心瑜笑得人畜无害,“祖母,我说完了。” 实则想说的有很多。 譬如四房瞧不上她,作废婚事;沐家卖了她,让她冲喜;陆承珝若毒发,她得陪葬…… 诸如此类想说的话多了去。 但她此刻只能保持理智。 全因她不知这些事件中,身为国公府大家长的祖母扮演了什么角色。 陆承珝闻言,耳朵一动。 她竟称呼陆砚书为六弟。 六弟? 还挺顺耳。 陆砚书面色缓缓沉下。 苏心瑜前一次喊他六弟,他以为她在置气。 此刻当着这么多人唤他六弟,那等于要与他划清界限。 想到这,搁在膝盖上的双手缓缓捏起。 就这时,一直沉默的陆承珝开口:“祖母,孙儿身体不适,我们小坐片刻就回了。” “好,回罢。”老夫人拍拍苏心瑜的手,“路上扶着承珝。” “是,祖母。” 苏心瑜起身,亲亲热热地扶着陆承珝走了。 看他们远去,老夫人眉眼带笑:“那咱们接着商议罢。” “是,婚事最好在年底。” 牛氏脸色尴尬。 方才他们与苏心瑜套近乎,是想给陆老夫人一个好印象,以便宝霞能顺利嫁入陆家。 小蹄子竟说宝霞与陆六郎早就暗生情愫。彼时陆六郎有婚约在身,宝霞与他暗生情愫便是于礼不合。传扬出去,宝霞的名声就没了。 真教人气恼。 除此之外,小蹄子不仅不喊宝霞表姐,反倒唤其为沐小姐,如此生分…… 可见她明里暗里地想告诉陆老夫人,她想与沐家人撇清关系,就是不知陆老夫人怎么想。 老夫人看向四儿媳:“陶氏,你觉得呢?” 四夫人陶氏温声:“沐小姐能写一手好字,温婉贤淑,是个儿媳妇的好人选。” 沐荣这段时日升了官,这门亲事相对原先与苏家的来比,自然是好的。 老夫人转眸看向六孙子:“砚书,你自个说说。” 陆砚书起身作揖,满脑子都是苏心瑜亲亲热热扶着陆承珝的画面。 “祖母,孙儿不想那么早娶妻。” 第53章 睡一起了 一直挺着腰肢端坐,装文静贤淑的沐宝霞不敢置信:“六郎……” 陆砚书不予理会,对父母也作了一揖,疾步离去。 那边厢,早已走远的苏心瑜放开了陆承珝的手臂。 手臂上绵软的触感消散,陆承珝淡声:“扶着。” “祖母还在正厅呢,瞧不见了。” “扶着。” 男子嗓音发冷。 “扶就扶。” 苏心瑜嘟囔一句,看在他同意给她抱的份上。 倏然听得男子轻声道:“老六追你来了。” “啊?” 苏心瑜疑惑低呼一声,转头,果然瞧见陆砚书脚步匆匆朝他们行来。 他走得飞快,眨眼就拦住他们去路。 “心瑜,我不会娶沐宝霞,与你有婚约的是我。” 陆砚书目光灼灼地盯着苏心瑜,转而挑衅看向陆承珝。 好似在看他何时毒发身亡。 果不其然,听得他压低声道:“老五你只有八个月余的寿命了,届时心瑜怎么办?她原是我的未婚妻,你且放心,今后我会照顾好她。” 陆承珝音色泠泠:“老六,有些话不说,没人当你是哑巴。” 陆砚书笑了:“所以你命不久矣是真。” 看来他打听来的消息是真的,陆承珝只能再活八个多月。 苏心瑜这才知道陆承珝只剩下了八个月余可活了。 心头一跳,连忙紧紧挽住了陆承珝的胳膊:“我已是他的妻,他若死,也是我的鬼夫君。” 嗓音娇蛮,隐约含了颤音。 陆承珝:“……” 她说罢,使劲扯着他走。 陆承珝只觉得少女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看她挽着他的胳膊走得吃力,他便勉强加快了步履。 只留陆砚书怔怔地看着他们远去。 心瑜肯定置气了。 应该的。 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没有出手。在她被迫冲喜的时候,他选择袖手旁观。 如今她怎么气他恼他,说何种狠厉的话,他都能接受。 是他该受的。 进了清风居,苏心瑜知道陆砚书瞧不见他们,放开陆承珝的胳膊,改拉着他的袖子走。 庭院中,寒风、琴棋等人,包括络腮胡男子皆想说话,却只见苏心瑜将陆承珝拉进主屋去了。 呯的一声。 主屋的门被关上。 庭院众人面面相觑。 到底有外人在,寒风等人强忍着贴耳听的冲动,原地杵着没动。 屋内。 苏心瑜轻声质问:“你只剩下八个月可活,为何不告诉我?” “说与不说有区别?” 陆承珝嗓音淡淡。 苏心瑜一噎:“可是我若知道的话,肯定会着急拉着你去寻医问药。” “庆州去过,结果如何,你又不是不知。” “那是庆州,许是贺郎中学医不精,他若医术极好,太医院怎会放他走?” 男子冷声:“我不想当你的鬼夫君。” 苏心瑜软乎了语调:“对嘛,不想当我的鬼夫君,那咱们尽快去骞州。” 陆承珝觉得脑仁发疼,她怎么就听不出话外音? 遂直接道:“我的意思,如今活着的时候也不想当你夫君。” 如此即便死了,也称不上她的鬼夫君。 “你不想也没用,我也不想,可现实是咱们已被凑到了一起。”少女纤细的食指指向他的雕花大床,“都睡一起了呢,事实便是你就是我的夫君。” 都喊了那么多回了,他竟然是这么个态度。 苏心瑜倏然反应过来,任谁遇到他这般情况,心里都不好受,遂想着耐心劝解。 “你若毒发身亡,你家人就拿我给你陪葬,届时到了地下,你我还是一对。你若想摆脱我,何不去骞州寻医?” “我想你我都能好好活着。” 她抬眸看他:“大好的年华,活着多好。你探案那么厉害,百姓盼你查明真相,惩奸除恶呢。” 陆承珝一哽。 鬼使神差地想起方才老六的嘴脸,他终于淡声:“去骞州一事,再议。” “好。” 苏心瑜忙不迭地颔首。 只要肯去骞州,说明他还是想活的。 不管如何,只要有一线希望能解了他身上的毒也是好的。 陆承珝开了门,缓步去了庭院。 手上捏着那只锦囊,淡声问络腮胡男子:“谁人让你将此物给我的?” “回少主,是爷,陆三爷。” “父亲可曾说过什么?” 男子摇首:“爷只说此物给长大了的少主,今后少主会明白其中的玄妙。” 说话时,他又从怀中一掏,掏出一块玉佩。 “这是爷给属下,说是当做盘缠。属下一直带在身旁,不敢典当换成银钱,因为属下知道这是爷随身佩戴的玉佩。” 陆承珝接过玉佩看了,紧接着俊眉蹙起。 眼前的玉佩,他在幼年时曾经把玩过,确实是父亲随身之物。 后来父亲战亡,遗物中不见此物。 原来是父亲早将它送给了他的部下。 遂将玉佩还了络腮胡男子。 男子不肯收,单膝跪地拱手道:“少主,属下想留在少主身旁效劳!” “这是父亲给你的,它便是你的。” 陆承珝将玉佩交到男子手上。 “那属下可以留在少主身旁么?” 男子接下玉佩,问得惴惴不安,生怕接下玉佩,就被赶跑了。 “你先在陆家当护院,若有任务,我会吩咐你做。” 陆承珝淡声。 人品好坏,试用才知。 再则锦囊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尚未可知,还是将人留下罢。 男子感激称是:“是,少主!” 陆承珝淡漠颔首,命寒风给人安排住处,自个则回房歇息去了。 寒风与男子道:“少主的称呼招摇,今后你就跟我们一般唤主子为公子。长枪也招摇,不必时常带在身旁。” “小兄弟,那我睡那?” “公子身旁不喜有太多人,你夜里睡到前院的侍卫院中。”寒风抬手,“我带你过去。” 陆承珝进了卧房,见苏心瑜还在,遂抬步去了净房。 “我话没说完。” 苏心瑜不便跟着他去净房,只好在门口喊。 哪里想到男子说:“苏心瑜,我是真的要方便了,你想观摩还是如何?” “那你方便,我不打搅你方便。” 她唇角一抽,火急火燎地跑了。 陆承珝摇首。 真是好骗,同样的话,她竟又信。 转眸瞧见几案旁搁着两块白色的物什…… 是她的月事包。 耳尖不可控制地泛起红意来。 第54章 他有姿色 真是的,怎么不拿走呢? 夜里要来睡,再拿这玩意过来便是,此刻害得他瞧得眼疼。 眉头微蹙,回了卧房。 拿出先前那只锦囊,连同今日收到的一并打开,里头俱是珠子。两颗珠子皆为褐色,大抵是木质本色,被盘得富有光泽。 捏起珠子细细观察,珠子表面有划痕。 似乎是用利刃雕刻所致。 寥寥数笔,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珠子有孔洞贯穿,与寻常所见的珠子没什么不同。 印象中,父亲并不喜此等玩意,更不会拿在手上盘着玩。 可两只锦囊相继出现,高公公与络腮胡男子的确皆为父亲的故人,父亲将此物给他,是想告诉他什么? 还非得等他能独挡一面,亦或长大之时。 倏闻脚步声传来,他连忙把两颗珠子放回各自锦囊,丢回抽屉。 苏心瑜在门口探了个脑袋:“夫君,方才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说。” “我觉着早些去骞州为好。” 依照他的身体情况,时日得抓紧。 “再议。” 他还是那句话。 “再议是何时呀?” “不知。” 苏心瑜大着胆子跨入门槛:“我其实想与你商议一个事。” 男子冷眼睨她:“何事?” 音色是一贯以来的清冷。 他周身凝着冷寒之时,她不敢靠他太近。 “我问过了,骞州再过去便是绵州。我家在绵州,我想着夫君若能在骞州寻到良方,心情好的话,能否陪我去一趟绵州?” 怕他拒绝,她问得很小声。 不知嬷嬷与管家如何了。 可是她又没有保护他们的能力,相反还是他们护着她,她才免受恶霸欺凌,逃来京城。 而今她连陆家都出不去,若能去一趟骞州,那她可以顺带回绵州去看他们了。 虽说曾想过不让陆承珝知晓她家在何处,如此今后逃离的话,逃回家乡也可。转念一想,以他的本事想知道她家在何处,简直是易如反掌。 既如此,她便与他商议商议。 陆承珝淡淡打量她。 少女眼眶微微泛起红意,唇瓣轻轻抿着,两只小手捏在一起,拇指食指不停地轮换着捏。 似乎是怕极了他。 既然怕他,还敢提要求,说明绵州有她重要的人与事。 “过段时日……” 再决定。 他的话尚未说完,只见少女一双眸子立时变得晶亮。 “真的吗?”她娇软的嗓音含了雀跃,“夫君太好了,那咱们过段时日出发!” 陆承珝的视线散漫又漠然地收回,修长的手抬起,缓缓按了按额角。 一只酱肘子就被老六骗去,成了老六的未婚妻。 目下他只说过段时日,她便说他太好了。 他有那么好么?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出发去哪?”不远处奔来一个小身影。 苏心瑜转过头去:“去骞州啊。” 陆炎策兴奋喊:“我也去。” “夫君说要过段时日。” “过段时日,我也要去。”陆炎策拉了苏心瑜的袖子走,“小舅此次回来,给我们带了披风,去试试看。尺寸若不合适的话,我娘可以帮你改。” “这怎么好意思?我上回已经收了一件斗篷了。” “怎么不好意思?小舅是长辈,他要给东西,咱们身为晚辈只能收着,这叫长辈赐不可辞。” 苏心瑜不禁莞尔:“还有这样的道理?” “嗯,道理可多了。”陆炎策点点头,“关键的是此次是连帽披风,纯白的,毛领亦是纯白的,可好看了,你穿了肯定好看。” “真的吗?” “嗯。” 苏心瑜扭头与陆承珝道:“夫君,我去去就回。” 叔嫂俩出了清风居。 脚步甫一跨出院门,迎面过来一个年轻女子,她压低声音开骂:“苏心瑜,你不要脸。” 苏心瑜被骂得莫名其妙:“你谁啊,怎么平白无故骂人?” “平白无故?你对我哥念念不忘,不让我哥娶宝霞姐姐,如今他们婚事没能谈好,你可开心?” 女子上下打量苏心瑜。 苏心瑜反应过来:“你是陆砚书的妹妹?” “她是老六的妹妹,陆初蝶。”陆炎策介绍。 转眸看向陆初蝶:“说话要讲证据,小心烂舌头!” “咱们好歹是堂姐弟,你帮一个外人?” “心瑜不是外人!” “哼,我不跟你扯。”陆初蝶看向苏心瑜,嗓音尖锐,“我告诉你,就你这狐媚样,我哥绝对不喜欢,他就喜欢宝霞姐姐端庄大方的。如今你已嫁为人妇,为何不安于室?偏要去勾引旁的男人。” 苏心瑜气笑了:“我勾引他?你去问问,我何时勾引了他?” 陆初蝶哼声道:“夜里女鬼的哭声你可有听闻?她专门来抓你这种狐媚子的,你给我小心点。” 此话听得苏心瑜心头一慌。 倒不是因对方说来抓她,而是哭声陆初蝶也有听闻。 既然有哭声,且一直在,这就很瘆人。 陆初蝶见苏心瑜不吱声了,骄横道:“劝你离我哥远点!” “我夫君生得昳丽艳绝,我每日瞧他,你再去问问你哥,他以何姿色入我的眼,让我想靠近他?” 苏心瑜朝陆初蝶逼近。 陆初蝶瞠目结舌:“你竟然将姿色一词用到男子身上,忒不要脸!” 苏心瑜又道:“还有鬼怪可是一伙的,万一是来抓你的呢?” 闻言,陆初蝶身形一抖,撒开腿便跑。 全然顾不得国公府小姐的名头。 见她跑远,苏心瑜边走边喃喃道:“男子好看,怎么就不算有姿色了?” 没用错呀。 陆炎策屁颠屁颠地问:“心瑜,我有姿色么?” “比起你五哥来,差远了。” 说实话,陆承珝是她见过的最为俊美的男子。 “五哥姿色好,我不好么?” “你还小,如今尚且还是小孩模样,长大了肯定好。” “心瑜,我就喜欢听你说实话。” 清风居庭院内,陆承珝怔住。 他很有姿色? 顿觉脑仁又疼,还是回房歇息罢。 一盏茶的功夫,苏心瑜随陆炎策到了璟竹院。 见她到来,裴沛珊抖开一件白色披风:“心瑜,来试试看。” 苏心瑜过去,大大方方地将披风披上身。 “果然是肌肤白的穿了才好看。”裴沛珊啧啧称赞。 “谢谢叔叔婶婶!”苏心瑜一一道谢,“谢谢小舅!” 第55章 抱得松些 当晚。 苏心瑜在东厢房洗漱好,便去了主屋卧房。 “哭声尚且不闻,如何来了?” 男子眸光没有半分温度,对于她的到来似乎有些不喜。 “下午陆初蝶吓唬我,她所言我是不信的。” “不信还来?” “不信是一回事,怕是另一回事。”她眨巴眨巴眼,“哭声若起来,我从东厢房跑来,路上更害怕。” 还不如早早过来。 哪里想到直到他们就寝了,仍旧不闻哭声。 陆承珝:“你回东厢房。” 苏心瑜:“好罢。” 她刚坐起身,便听得哭声传来,忙不迭地钻回被窝。 想起他答应给她抱的,整个人裹着被子往他身侧拱去,双手伸进了他的被窝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 “夫君,我怕。” 陆承珝可不会哄人,只好僵着胳膊由她抱:“抱得松些。” 却不想少女愈发抱紧。 外头的哭声每飘来一阵,她便紧一紧。 实则只用手抱他的胳膊也就罢了,偏生她是抱在身前的。 少女胸前的娇软就这般紧紧挨着他的胳膊,只隔着她的寝衣与他的衣袖,害得他浑身难受。 身上莫名开始发热。 “苏心瑜,你热不热?” “不热,就是挺缓和的,夫君的胳膊好暖和。” 陆承珝:“……” 先前瞧过她的腰肢,知道她的腰肢纤细。 也听闻她与琴棋说起她的身段还没长开,可胳膊上的感触不能忽略。 这叫还没长开? 此般接触委实难受,他便动了动胳膊。 哪里想到少女愈发抱紧:“夫君别动,你听哭得更恐怖了。陆初蝶也知道哭声,瞧样子她也挺害怕的,怎么就没人处理呢?” 陆承珝只好哑着嗓音:“别理会哭声,睡觉。” “嗯。”苏心瑜重重点头,“睡着就听不见了,睡着就听不见了……” 嘴里叽叽咕咕的,不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陆承珝这才得以抽出胳膊,将长枕头搁在了中间。 还是离她远些为好。 -- 京城初冬的天,很冷。 一早,苏心瑜从主屋卧房醒来,用了早膳,一出屋门就打了个寒颤,忙回东厢房换上了厚衣裳。 “五少夫人,老夫人院中搞了个时令消遣,各房小姐公子少夫人都得参加。”门口传来张嬷嬷的声音。 “夫君也去?” “五公子素来不参加。” 苏心瑜摇摇头:“那我也不去了罢。” 陆承珝不去,她也不认识旁的小姐公子少夫人啊。 “心瑜去呗,有彩头。”陆炎策走来,“我去的,咱们彼此作陪。” 看小孩目光灼灼十分期盼的模样,苏心瑜同意了。 等他们到锦华堂时,花厅内已经坐着不少年轻男女。 见她到来,女子们凑头私语。 苏心瑜不喜这样的场面,开始后悔自己是否不该来。 陆炎策压低声:“莫理会她们,都是寄居在国公府的表姑娘,拐着弯地来住着,一住就不肯走了。” 此言一出,私语声不闻。 苏心瑜这才瞧见那些女子中有个还算熟悉的,不是旁人,正是孟茹玉。 “五表嫂。” “五表嫂。” 女子们纷纷起身见礼。 苏心瑜瞧她们好些比她年长,但陆承珝的辈分在,她们即便比她年纪大,也得唤她表嫂。 遂淡淡颔了颔首。 “苏丫头来了么?”里间传出陆老夫人的喊声。 “是,祖母,我来了。” 苏心瑜快走几步,与陆炎策一并入内。 花厅里间温暖如春。 “这是你大嫂。”老夫人拉着苏心瑜,一一给她介绍,“二嫂,三嫂,四嫂。” “大嫂。” 世子夫人温婉颔首:“五弟妹。” 苏心瑜的目光移到二嫂面上时,一怔。 她先前曾与她说了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羡慕她,夫君即便体弱,上哪都带着她。 此女竟然是陆家的二少夫人。 陆二公子如今住在寺庙,而他的妻子大抵对丈夫的去向不知情。 怪不得会说那样的话。 抛开这点,她继续唤人。 片刻之后,陆陆续续又进来不少女子男子。 人委实太多,苏心瑜记得头疼,索性不记了。 这时,老夫人挪步花厅,众人跟去。 才走几步,陆初蝶凑到苏心瑜身旁,低声道:“昨夜哭声可有听闻,有没有吓破胆?” “你这么问,我会以为你被吓破胆了。”苏心瑜反唇相讥。 两人开没正式吵开,旁的一并在走的女子听闻,惊呼一片。 有人道:“我以为昨儿夜里听不到哭声了,哪里想到后来还是有,太吓人了。” 有人附和:“可不是嘛,整得我清早起不来。” 到了花厅落座,老夫人含笑道:“咱们的时令消遣活动,彩头是什么,让张嬷嬷来说。” 见老夫人不提哭声,大家便不敢再议,纷纷看向张嬷嬷。 “女子的头彩是一套红宝石头面,男子的头彩是一套文房四宝。” 张嬷嬷说着,命丫鬟将两只锦盒内的物事展示给众人看。 陆炎策悄然出声:“心瑜,我想要那套文房四宝,可是我的字太差。” “需要比写字吗?”苏心瑜好奇。 “差不多罢。” 这时,听得张嬷嬷又道:“此次消遣是九九消寒图。” “女子画梅花,画八十一朵。男子写九个字,每个字九画。” “花与字都得空心,如此可供长辈们描红。梅花每日描一朵,字每日描一划,如此冬日就算过完了。” “魁首能得彩头,但凡能得彩头的作品必须合理布局,用心细致。” 陆初蝶抚掌笑道:“是个好消遣,以往都是市面上买的成品,如今祖母喊我们来作,真真是好。” “是彩头好吧?”老夫人揭穿她。 “是啊,祖母。”陆初蝶得意地冲苏心瑜挑眉。 “此刻就比么?”苏心瑜问。 她对头面什么的没什么好感,但陆炎策想要文房四宝,而她又得了小舅送的斗篷与披风。 如何都得帮帮陆炎策。 “知道了题目,你们回去练两日,两日后来比试。”老夫人道。 众人出了锦华堂。 陆初蝶追上苏心瑜与陆炎策的脚步。 “我会跟宝霞姐姐学作画,届时我得了头面就赠与宝霞姐姐。我哥字好,那套文房四宝定是他的。” 她拔高嗓门。 “我劝你们两个别参加了,省得丢人。” 第56章 咱们智取 “你!” 陆炎策气得想理论,张了嘴才吐一字,意识到自己的书法完全不行,就说不下去了。 白皙的脸渐渐涨红。 苏心瑜看在眼里,急忙拉了他便走。 “怕了吧?”陆初蝶笑出声,冲他们的背影喊,“两日后,你们一个躲在璟竹院,一个躲在清风居,千万别出来。” 旁人听闻,纷纷跟着笑。 “陆炎策那个不学无术的,只知道拿弹弓打鸟,方才我还听他说想要那套文房四宝。” “祖母赏的文房四宝自然贵重,他即便再不会写字,肯定也想要。” “有个满身铜臭味的娘,他肯定也是见钱眼开的货色,肯定知道那套文房四宝好。” 这些话是男子所言,苏心瑜听见了。 只见身旁的小身板胸膛极度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行。 不仅如此,女子们的议论也入了他们的耳。 “那苏家女怎么有脸来参加这样的消遣活动?毕竟是被六哥退了亲的。” “是说呢,你没瞧见初蝶那么喊话,她连半个字都不敢反驳么?” “不过是个冲喜新娘,方才我们喊她表嫂,她只是点点头。” 陆炎策憋不住怒火,掏出腰封上别着的弹弓,裹了石子转身就想击人…… 苏心瑜拉了他一把。 “你气,我也气。” 她侧头瞧了一眼,想看哪些人在议论,哪里想到头一转回去,人家四散开了。 两人回了璟竹院。 陆炎策一股脑儿将那些人的话全都复述给了母亲听。 “我是不学无术,他们骂我可以,就是不能骂我的娘。” 裴沛珊笑了:“我儿知道维护母亲了,这是好事。不过他们也没说错,裴家商贾,随他们说去,为娘不气。” 转眸安慰苏心瑜:“心瑜,你也别气。” “婶婶,我也不气,我想的是用实力说话,狠狠堵住他们的嘴。倘若我与炎策都能赢了,便是最好的反击。” 届时反呛几句,效果更好。 裴沛珊点点头:“理是此理。可问题是作画与书法,我不怎么样。陆湛的字倒是尚可,教炎策拿魁首就难了。” “婶婶,有谁比陆砚书写字还好的?”苏心瑜问。 她自己的毛笔字其实不错,高中时拿过全国书法大赛一等奖,就是现代的一等奖搁到古代不知在什么水平。 古代读书人的毛笔字都是信手拈来的,她还不如请笔墨精湛之人教陆炎策。 一旁看书的陆湛道:“那便是陆承珝了。” 苏心瑜:“我夫君?” “嗯,他画得也好。”陆湛道,“你们请他教。” 苏心瑜与陆炎策对视一眼,两人便出了璟竹院。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裴沛珊欣慰感叹:“浑小子如今愈发要好了。” “那是有心瑜在。”陆湛一语道破。 裴沛珊坐到丈夫对面:“说得极是。” 以往儿子在府中无法无天,这只是表面,她身为母亲,其实知道缘故。那是堂兄弟姐妹们瞧不上他,谁都不肯与他玩,全因他娘是商贾之女。 时日一长,就养出了陆炎策如今的个性。 -- 清风居,书房。 陆承珝拿出锦囊,问络腮胡男子:“你可知锦囊内所装之物有何玄妙? 男子摇首:“属下一直带在身旁,从未打开看过,只知道里头是颗圆溜溜的东西,不知什么玄妙。” “你叫什么?” “冯虎。” “你何时得到的锦囊?” “那次大战前,爷将锦囊交给属下,说是重要任务,一定要以命护着。我原想将锦囊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存放好,再回战场。可属下回去时,爷已经……已经……” 话说到此处,威武彪悍的男子落下泪来。 陆承珝沉默。 父亲临终前将锦囊交给冯虎,莫非意识到什么? 难道当年父亲的死有蹊跷? 倏然,庭院中传来两道喊声。 “夫君,夫君。” “哥,哥。” 陆承珝将锦囊锁进抽屉,出了书房。 冯虎跟了出来。 “你先去忙。” “是,公子。” 冯虎退下,行到苏心瑜与陆炎策跟前时,行了一礼。 “少夫人,八公子,属下是冯虎。” 苏心瑜颔了颔首:“冯虎。” 陆炎策学着大人模样,抬高胳膊拍拍男子的肩膀:“冯虎冯虎,长得挺有虎力的。” 冯虎挠头笑了笑,很快离开。 苏心瑜与陆炎策一左一右到了陆承珝身旁。 “夫君,你教炎策写字罢。” “哥,你教心瑜画梅花图罢。” 陆承珝面上毫无表情:“不教。” 他可没闲心陪小屁孩玩。 苏心瑜:“不教我没关系,祖母搞的活动以文房四宝做彩头,炎策很想要。他一个原先不喜欢写字的人,如今肯学了,夫君就给个机会教教他。” 陆炎策:“红宝石头面也是彩头,决不能被陆初蝶拿了去,哥你就教心瑜作画罢!” “都不教。” 男子嗓音清冷,毫无商议的余地。 陆炎策半垂了脑袋,落寞走了。 苏心瑜瞥了身旁长身玉立的男子一眼,冲远去的小身影喊:“喂,陆小八,我教你。” “真的?”陆炎策转回头来,“你能么?” “试试看,咱们智取。” 两人再次回了璟竹院。 对于他们的回来,陆湛也不吃惊:“承珝不肯教你们?” “老五不肯,心瑜说她教我。” 陆炎策将“哥”改回了“老五”。 陆湛便将书房让出来,供两孩子折腾,也不过问他们到底怎么教,怎么学。 裴沛珊含笑道:“尽力就成了。” 不就头面与文房四宝么? 到时候她买来送给两孩子就成了! 夫妻俩只在书房门口站了片刻便离开。 苏心瑜铺好宣纸,拿镇纸压住:“叔叔婶婶大抵也不看好咱们,你得努力写。” 陆炎策坦诚:“我也不看好自己,也不看好你能如何教我。” “你真敢说。”苏心瑜摇头,直接说出想法,“描红的字,我猜有人会用浅墨写,再供长辈们描红。咱们智取,写空心字。” 陆炎策眼眸一亮:“对哦,空心字再描红的话,就不显脏。” “你腕力如何?” “经常玩弹弓,腕力自然不错。” “那就好,我写九个空心字,你重复在我的字上面描写。这两日就练这个,把笔画顺序练到肌肉里。” 第57章 声名在外 “这个可行,熟能生巧。” “你写的时候不能来回涂抹,同一个字的空壳那圈需要顺滑连笔,如此才能在比试时一鸣惊人。” 苏心瑜说着,开始在纸上落笔。 “心瑜,你是真聪明!”陆炎策竖起大拇指。 他原以为要从一撇一捺开始练,要猴年马月才能追得上陆砚书? 目下他只需依照她给的模版描着写,定能有所突破,至少那些讥讽他的人该闭上嘴了。 眼瞧着她很快写好了九个空壳字,他不禁竖起大拇指:“空心字都如此出彩,你的字肯定更好。” “还成。” “书法这块咱们就定下了,作画这块如何办?” “头面我无所谓,你赢了文房四宝,我也高兴。” “你去求求老五,亲亲他抱抱他,他或许肯教你了。” “小屁孩,这是你该说的话么?”苏心瑜不禁摇首搁笔,“你练着罢,记住勾圈的前后顺序,明后天我来看,我想回去歇息了。” 今日走了好多路。 到底是月事期间,人有些不适。 “好。”陆炎策应下。 -- 是夜,哭声不闻。 苏心瑜乖觉留在东厢房,不去主屋碍眼。 想到厚被子还在主屋卧房,便派出琴棋去取。 琴棋进主屋时,陆承珝一怔。 “姑爷,小姐命婢子来取被子。” “取走。” 陆承珝动了动手指。 等她那么久,竟派出丫鬟来取被子。 万一深夜又有哭声,看她来求不求他。 届时,他决计不会给她抱了。 “是。” 得了准许,琴棋一把卷起锦被,脚步匆匆离开。 边走边腹诽,姑爷这个人真的挺可怕的,那股子身上的冷意,连她都被吓到,更何况娇滴滴的小姐了。 这一夜,东厢房内,苏心瑜裹着被子默念哭声千万别出现。 主屋内,陆承珝辗转几个来回,烦躁不已。 原因无法,哭声竟然不闻。 -- 翌日上午,张嬷嬷又来了清风居。 “五公子,五少夫人,今日太子府冬日宴,老夫人的意思两位不去不成的。” 夫妻俩只好带上请帖,去往太子府。 能出门总是高兴的,还能进太子府逛逛,这一路上,苏心瑜一直掀着车帘瞧外头。 看她侧着身子,一条腿跪坐在软垫上,一只脚还不停地转悠。 “此刻的你像只摇尾巴的狗儿。” 男子清冷的嗓音甫落,苏心瑜便转过去:“我好歹是你娘子,有你这般把自个娘子譬喻成狗的么?” 漂亮的眼眸瞪圆了,显然又气又恼。 陆承珝仿若未见。 整得苏心瑜没心情再看外头景致,一把甩下车帘,规矩坐好。 大抵过了半个时辰,车终于停下。 苏心瑜跟随陆承珝进了太子府。 一进府邸,便有婢女前来领路。 一路上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处处精致奢华。 “陆五,心瑜。”倏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苏心瑜转头望去,惊喜唤人:“小舅。” “真乖。”裴行舟快走几步,与领路婢女道,“我带他们过去便可。” 婢女应声称是,退下了。 三人往花园行去。 见前头月洞门出来一个身穿蟒袍的年轻身影,此人猛然瞧见陆承珝,忙不迭地后退,竟绕着走了。 这一幕瞧得苏心瑜好奇:“那人是谁?” 方才那人所穿大抵是亲王亦或皇子服饰,是四爪的蟒袍。 “那人也行五,君墨泽,五皇子。”裴行舟介绍。 “为何他好似怕我夫君?”苏心瑜疑惑。 裴行舟笑了:“你夫君声名在外,可出息了,六岁时他把君墨泽丢进井里。” “然后呢?” “然后他用打水的桶将君墨泽捞了上来,君墨泽去皇上跟前告他,说他谋害皇子。谋害皇子可是死罪,你说他的胆子是不是大得过分?” “这胆子是真大。”苏心瑜惊愕不已,“如何脱罪?” 大得可怕。 看来她怕他不是没原因的,连五皇子都怕他。 裴行舟道:“如何脱罪,我也不知。我只知道当时皇上还奖励他一柄宝剑,说是他救了君墨泽。” 见周围无人,苏心瑜压低声问陆承珝:“夫君,你只是救人,没将人推下井吧?” 哪里想到男子矜冷反问:“不推下井,如何救人?” “听听,听听。”裴行舟直摇头。 苏心瑜惊得唇角直抽抽:“那夫君为何要推人下井?” 身为当事人的君墨泽肯定清楚是谁人将他推下井的,怪不得此刻相见,他能绕着走。 还是个皇子呢。 陆承珝不疾不徐道:“彼时他在泥地打过滚,忒脏,看得碍眼。” 裴行舟回忆道:“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君墨泽自小就爱玩泥巴。那日陆五穿的是白色锦袍,许是被沾上泥点子了。” 苏心瑜终于明白过来,她将他的床弄脏,为何他能发那么大的火。 原来幼年时的他,火气更大,直接将皇子丢进井里去清洗清洗。 三人穿过月洞门。 令苏心瑜惊愕的是,又有个身穿蟒袍的年轻男子见到陆承珝,往回走了。 惹得她不禁又问:“小舅,我夫君是不是也曾把他整去井里了?” “那倒没有。” “哦,那应该只是巧合,人家正好要转身走罢。” 苏心瑜笑着说,心里暗忖,莫不是人家也怕陆承珝杀人如麻的名声? 裴行舟看向陆承珝:“我帮你说,还是你自己说?” 陆承珝不作声。 裴行舟便站到苏心瑜另一侧:“你夫君幼年养过一条狗,浑身白毛,很好看。” “叫得凶么?” “叫得不凶。” “叫得不凶的狗,我喜欢。”苏心瑜眉眼弯起。 “咬得凶。”裴行舟低笑一声,“你夫君七岁时放狗咬人,咬的便是方才那位四皇子,君奇胜。” “那后来呢?” “君奇胜被吓得屁滚尿流,他咽不下这口气,派人偷偷溜进国公府。偷走了狗,炖了,还将狗肉给你夫君送来。你夫君便也派人偷走了君奇胜的猫,也炖了,送回去。”裴行舟长长叹了口气,“他们的梁子就此结下了。” “这……” 苏心瑜瞠目结舌。 “别吵。” 倏然,陆承珝冷喝出声。 裴行舟:“怎么了?” 陆承珝拿下巴指了指不远处凉亭内的女子:“贺家女。” “贺进的女儿?”苏心瑜满眼疑惑,“她怎么会在太子府?” 第58章 可有奖励 裴行舟也问:“是之前与陆二相好的那个贺家女?” “小舅也知道?” 到底是陆二的私事,裴行舟颔了颔首:“知道一丁点,并不多。” 陆承珝抬步往凉亭行去,苏心瑜与裴行舟跟上。 凉亭内,贺梦菲惊觉有人靠近,又瞧其中一个是陆承珝,急忙往另一侧离开。 陆承珝一道眼风扫向裴行舟。 依照他们距离贺梦菲的路程,迅速过去拦人需要动用内力,他如今的身体情况需以内力护住心脉,能不动则不动。 遂示意裴行舟去拦。 “大外甥,喊声小舅,我就过去拦人。” 裴行舟提了条件。 “去。” 音色冷厉。 “去去去,我去还不成么?” 话音未落,裴行舟闪身过去,拦住了贺梦菲的去路。 动作之快,令苏心瑜惊叹。 “小舅的身手真好哇。” 陆承珝睨她一眼,缓缓提了步履。 凉亭外,贺梦菲不管往哪走,都被裴行舟给拦住了。 “你是何人,缘何拦我?” 裴行舟摇首:“咱们先前虽未说过话,但陆二在场的情况下,打过几个照面,何必装作不认识?” 贺梦菲一噎,转头见陆承珝已经靠近,急了:“放肆,你再拦我,信不信太子殿下罚你?” “太子殿下?”裴行舟轻笑出声,“你不要陆二了?” 贺梦菲闭紧了嘴巴。 片刻之后,陆承珝与苏心瑜到了凉亭外。 “有何要解释的?”陆承珝直接问。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 贺梦菲不敢看眼前的冷面男子,脚步不禁后退。 裴行舟立时拦住她的退路。 陆承珝又道:“老二以为你已死,想着遁入空门。” 闻此言,贺梦菲垂了眼眸,似并不意外。 倒是苏心瑜惊讶无比:“二公子以为贺家小姐死了,所以想不开,才去寺庙想要出家?” 这个陆二公子看来是个情种啊。 陆承珝与贺梦菲道:“家人盼老二归家,你既活着,那便与老二见一面。” 依照老二的倔脾气,只有亲眼见到贺家女,听贺家女亲口说不要他,他大抵才会死心,才愿回陆家。 “我不想见他。”贺梦菲摇首拒绝。 苏心瑜上前一步:“二公子心里念你,你们原要为爱私奔,可见情谊颇深。如今你好端端活着,为何不肯见他一面?” 贺梦菲看了眼周围,眸色一慌,压低声:“你是谁,年纪小小又不懂情爱,用得着你来置喙?” “我是谁不重要,我大抵是不懂情爱,更不懂分明是相爱的人,为何要分开。” “那就别说了。” “不行,我得说,你父亲托我夫君寻到你。”苏心瑜又上前一步,“你既然活着,为何不与家里说?他父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每日酗酒。我瞧你打扮精致,指甲上蔻丹染得鲜亮,可见日子过得不错。既然过得不错,为何不让关心你的人知道你如今的情况?” “爹爹他每日酗酒?” 苏心瑜颔了颔首:“你们在庆州的家破得不成样子,邻居说他每日酗酒,我们也曾看到他喝醉的模样。” “爹爹,女儿不孝。” 贺梦菲眸光朝庆州方向,眼眶微微红了。 苏心瑜趁机道:“对你父亲来说,你是不孝,分明活得好好的,都不告诉自个父亲。对陆二公子来说,你也不好,他为了你都要出家了。” 贺梦菲喃喃低语:“他有娘子。” “对,他有娘子,你既然知道,为何还与他私奔?既然私奔,为何搞人间蒸发?” “个中缘由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你年纪小,很多事怕是不懂,我不与你说。” 贺梦菲转身又想走,再度被裴行舟拦住。 苏心瑜便站到她对面:“对,你年纪大些,懂得多。我是不懂,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但你、陆二公子、二少夫人,怕是另外还有一个人吧?” 这样的感情是真挤。 贺梦菲一怔:“你瞧出来了?” “你一个女子,又是在太子府里。”苏心瑜眨眼看她,软乎乎地唤,“贺家姐姐,陆二公子肯定想见你,还请你能去寺庙把话说开,同时给你在庆州的父亲捎个话去。如此关心你的人,都可回到各自的人生轨迹上来,大家也可各自安好。” 贺梦菲怔了怔,眼前仙女一般的少女软糯地唤她,又说出了令她惊叹的道理。 终于点了头:“三日,三日后我去一趟。” “行。” 苏心瑜亦颔首,邀功似地望向陆承珝。 陆承珝罕见肯定地颔首。 苏心瑜眉眼弯弯地笑:“夫君,那寺庙在哪来着?” 陆承珝:“京郊往东。” 苏心瑜便又对贺梦菲商议:“京郊往东有个大寺庙,你应该知道的吧?那到时候巳时会面,如何?” 贺梦菲警惕地环视一周,点头应下,快步离开了。 见她走远,陆承珝一行三人往回走。 裴行舟道:“贺家女与陆二感情不是挺好的么?她如今在太子府中,唯有一个可能,便是成了太子的女人。” “小舅,我也想到了。”苏心瑜点点头。 “老二怕是怎么都想不到……” 陆承珝摇了摇首,话没往下说。 苏心瑜好奇猜测:“没想到自己心爱的女子还活着,且跟了旁人?二公子是值得同情,以我看来,二少夫人也挺可怜的。” 如今想来二少夫人与她说的莫名其妙的话,全是出于对丈夫的爱与无奈。 想到一事,她朝陆承珝走近两步:“夫君,你说二嫂那,咱们要不要告诉她?” “先不说。”陆承珝叮嘱,“行舟,老二如今在何处,在他尚未决定归家前,你先别声张。” “你放心,我不会与旁人说的。” 裴行舟保证。 苏心瑜又道:“夫君,那三日后,咱们要不要喊了二嫂一起去,让他们把话都说开?” “再议。” “又是再议。”苏心瑜抿了抿唇,“那我方才说服了人,你可有什么奖励?” “你想说教你作画一事?” “嗯嗯嗯。”苏心瑜连连点头,“我想努力努力。” 陆承珝挑了眉,语态罕见清润不少:“可教。” “好呀,谢谢夫君!” 她娇软的嗓音雀跃起来。 裴行舟道:“不就是作画么?我也会,心瑜,小舅教你。” 第59章 哪里勾引 苏心瑜微笑:“多谢小舅,就是夫君教比较方便,白天教了,夜里再教。” “夜里也教?” 裴行舟转头看向陆承珝。 好你个大外甥,肯教的原因在这啊。 陆承珝憋不住咳嗽出声:“浑说什么?” 苏心瑜懵道:“我没胡说,今日明日,祖母就给了两日练习,后日就得比试了。夜里若不教,我怕来不及。” 更何况今日来了太子府,已经浪费好些时辰了。 裴行舟颔首:“原来如此,是该抓紧。” 三人边走边聊,到了冬日宴席面上。 见到太子君晨涛,陆承珝与裴行舟作揖见礼:“见过殿下。” 眼前的男子金冠束发,瞧着儒雅,却又不怒自威。 苏心瑜跟着福礼:“见过殿下。” 君晨涛颔了颔首,抬手示意:“今日不必拘礼,自行落座。” 五六人的小圆桌摆开,席面上有十数张。 陆承珝、裴行舟与苏心瑜三人坐在一处。 后续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几乎旁的圆桌旁都坐满了,唯他们这桌还是三个人。 等午膳用完,他们还是三人。 特别是四皇子与五皇子,坐得离他们更远。 “我说,咱们还是回罢。”裴行舟轻声建议。 “也好。”苏心瑜小幅度点头,“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咱们还是走罢。” 陆承珝便起身,与君晨涛道了辞。 “还有下午茶,还有晚膳,夜里还有皮影戏,这就走了?”君晨涛温声。 “殿下,臣身体不适。”陆承珝也不多说。 君晨涛颔首道:“身体重要,改日再聚。” 出了太子府,裴行舟让自家车夫驾车跟着,自己则坐进了陆家车内。 “心瑜,你瞧见了吧,你夫君去哪,人都是避着他的。” 苏心瑜忧心瞥了陆承珝一眼,与裴行舟道:“小舅别这么说我夫君,他心里会不好受。” 没想到陆承珝矜冷出声:“清净才好。” 裴行舟哼声。 “可惜看不到皮影戏喽。”苏心瑜叹息。 好想见识下古代的皮影戏是何等规模与模样。 “往后小舅带你去。” “好哇。” 陆承珝一道清冷的眼风扫去,两人皆噤了声。 半道,陆家与裴家得往不同方向,裴行舟便落了车,回了自家车上。 等夫妻俩回到陆家清风居时,陆炎策正拿着一叠宣纸等在庭院里。 “心瑜,你快来看看我写得如何?” 苏心瑜接过宣纸,翻了翻。 “可以是可以,但我看到有好多顿笔,还有好些涂抹,可见练得不够。” 她将宣纸还了他。 “我回去接着练。” 陆承珝瞥了一眼宣纸上的空心字,难得好奇问:“她教的?” “嗯,心瑜可聪明了,老五你娶到她是你的福气。” 说罢,小身影一溜烟跑走。 陆承珝视线落到苏心瑜身上:“想作画,来我书房。” “我可以去你书房了?” “准许的情况下。” “我知道。” 脚步穿过长廊,进了他的书房,苏心瑜望着满墙的书:“闲暇的时候,我可以问你借书看么?” “可以。” “夫君真好。” “少拍马屁。”陆承珝指了指书案,“理一理,宣纸铺上。” “是。” 她垂首整理书案上的书籍与棋盘棋子,待整理好,铺上宣纸,递给他笔。 陆承珝淡淡接笔:“画什么?” “梅花,八十一朵梅花,花瓣不必填色。到时候若被长辈选中,长辈会填色消遣。” “九九消寒图?” “是,夫君果然多才。” “马屁精。” 苏心瑜丝毫不恼,晶亮的眼冲他笑。 他视而不见,顾自落笔,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似玉:“有些人大抵会规整地画上八十一朵,你要夺得魁首,就得整体构思,合理留白。” “说得对!” 只见他寥寥几笔就画好了梅花树干,接着又迅速在枝头点缀,每一朵梅花瞧着一样,细瞧又各具特色。 如此手笔堪称大家。 书画是一家,她毛笔字不错,水墨画实则也有一定的基础。 而眼前所见,她不得不佩服,遂朝他竖起大拇指:“夫君是真的厉害,我服。” 陆承珝将笔递给她:“你画。” “梅花树干可有不同造型,也可做盆景,夫君,对么?” “对。” 苏心瑜咬着唇瓣,细细地照着他所画临摹。 如此一直画到金乌西坠,所画仍旧只得其形,不得精髓。 想着许是画的时辰还短,是以用了晚膳继续作画。 陆承珝只淡淡在一旁看书,时不时地睨她的画作一眼,也不指导,更不说她所画的好坏。 直到夜深了。 苏心瑜一张张翻看这一日来的画稿,不禁揉了揉酸涩不已的右手腕子。 却是全都不满意。 “夫君,我怎么样可以画得好?” 手腕发疼,她却没有进步。 男子淡淡吐出两个字:“多练。” “可是比试在即。” 她有些急了。 “很想赢?” “嗯。” “为了彩头?” “彩头若能得到,自然要。我主要是想出口气,陆初蝶说我勾引她哥,我哪里勾引他了?” “这我就不知了。” “你?”她急忙搁下笔,去攀他的胳膊,“我真没有。” “你喊他砚书哥哥。” “我没有。” “没有?” “好罢,幼年时喊过,如今可没喊。” “没有?”微顿下,他道,“璟竹院门口。” 要他帮她回忆回忆么? 苏心瑜记起来了,急忙澄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会他自我介绍说是砚书哥哥,我就重复了一遍他所言,彼时的砚书哥哥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主要五年未见,我不认得他了。” “此刻你又喊。” “啊?”苏心瑜傻眼,“这样也算?” 见她芙蓉面上满是焦灼,陆承珝眉梢微动,终于道:“我画一笔,你跟着画一笔。” “嗯。” 她转着揉泛酸的手腕,跟着他拿起笔,学他落笔的方式,细细描绘树干上的纹理。 “你的字不错,也该明白作画有相似之处,运笔要自然,切莫刻意。” 陆承珝淡淡说着,委实看不下去了,大手捏住她的手,顺势在纸上画了两笔。 “形出来了,苍劲有力。”苏心瑜惊呼一声,“我好像知道怎么画了,夫君你快让我自己画。” 陆承珝负手至背后,看她练画。 脑中却是她的手怎能软得跟棉花一般? 第60章 喂她揉她 唰唰画好了树干,苏心瑜抬眸看他:“你看我是不是已经可以了?” “尚可。” “尚可就是不错。”苏心瑜信心起来,“该练花朵了。” “不急。” “好罢。” 书房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琴棋的声音响起:“姑爷小姐,吃夜宵。” 因陆承珝的书房轻易不让人进,琴棋端着点心站在门口。 “夫君,可让琴棋进来片刻么?” 苏心瑜搁了笔,又揉手腕子。 “进。” 男子淡淡吐一字,坐到窗口,拿了本书翻看。 琴棋应声入内,将其中一碗点心搁到书案上,另一碗则放去陆承珝跟前。 “姑爷尝尝,这是绵州小馄饨。” “我不吃点心。” 男子看都不看。 “不吃点心,不吃零嘴,人生多无趣。” 苏心瑜过去,一把端起碗放在了他的左手上。 “绵州小馄饨,皮薄馅多,里头有鲜肉还有虾仁,可好吃了。” 少女绵软的手就这般擦着他的手心拂过,软软的,柔柔的…… 手上的这碗点心温热。 却仿若烫手。 他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就在他犹豫时,只见少女抽走他右手的书,往他手中塞了只调羹。 “你若不吃,我一人就可以吃两碗。” 少女嗓音温软,含了娇蛮。 听得他莫名动了调羹舀了只小馄饨。 面皮很薄,已成半透明,能看清里头粉嫩的肉与虾仁,他不禁吃了一口,味道果然鲜美。 看他终于肯吃,苏心瑜展颜一笑,转眸看到琴棋,立时皱了眉噘了嘴。 “小姐怎么了?” 琴棋熟悉自家小姐的各种表情,此刻是哪里不舒服了。 “今日画了一日,我的手快废了。”她冲她伸出手,“特别是手腕子,琴棋,你快帮我揉一揉。” 娇滴滴的。 “画这么久,不累才怪。” 琴棋摞起自家小姐的衣袖,轻轻按揉她的手腕子。 “夫君吃得好香,勾得我肚子里的馋虫都出来了,琴棋,快,喂我。” “画这么久,不饿才怪。” 琴棋搁下自家小姐的衣袖,转头舀了一只小馄饨进她的嘴里。 嘴里有了东西,苏心瑜又道:“手腕还是酸疼,琴棋,快,继续揉。” “哪有揉一阵就好的?要揉好一片刻呢,要是嬷嬷在就好了,我们一个喂小姐吃东西,一个给小姐按揉。” 琴棋搁下碗,又揉上了苏心瑜的手腕。 眼前一幕,陆承珝没去瞧,光是听就觉得有个女子特别作,不仅作,还娇气。 遂垂着眼眸,顾自吃。 待吃完,他得去廊下透口气。 琴棋瞥见陆承珝虽吃得慢条斯理,碗里的小馄饨全吃了,唯剩下汤水。 只见他轻轻将碗搁在几案上,她灵光一现:“姑爷喂我家小姐,亦或帮我家小姐揉一揉?” 陆承珝慵懒撩起眼皮睨向苏心瑜:“要我揉?” 清冷的嗓音此刻竟破天荒的温润不少,苏心瑜却听出彻骨的冷意来,微扯唇角笑了:“不用,不用。” 男子又问:“还是要我喂?” “也不用。”苏心瑜唇角抽搐,忙与琴棋道,“你帮我揉,我自个用左手吃。” 陆承珝面无表情地出了书房。 “你真敢说!”苏心瑜戳了琴棋脑门。 琴棋小声道:“婢子也没说错罢。” “新婚夜,我帮他处理伤口,他险些把我腕骨捏碎。你让他揉,直接揉碎了。” “啊,姑爷这么恐怖?” 她还以为姑爷只是名声不太好。 杀人如麻的名声,她数次耳闻。 苏心瑜压低声:“当然恐怖了,据说大理寺用刑的手段多了去,像是大理寺十二道菜,太可怕了。” “十二道菜?”琴棋疑惑,“哪有用菜当刑罚的?” “你真单纯,说是十二道菜,实则是十二道酷刑,至今无人能挨过这十二道酷刑的。” “名字那么好听,竟然是酷刑!” 琴棋惊呼一声,按揉苏心瑜手腕的力道便上了去。 “疼疼疼,琴棋,你轻点儿。” “小姐对不住,婢子力道重了。” 书房外不远的廊下,陆承珝按了按额角。 她怎么能娇气到这个程度? 还有,他有那么可怕么? 再则大理寺掌管刑狱的是大理寺丞,是厉北辰那货,又不是他。 这一日,苏心瑜练到深夜。 次日一早接着练。 陆炎策捧着一摞纸来了清风居书房。 他将昨日所写的空心字给兄长与苏心瑜看,苏心瑜则给他瞧昨日练习所画。 “梅花画得不是很好。”陆炎策直言不讳,“树干盆景很好看。” 苏心瑜道:“有梅花这几张是最初画的,树干盆景是昨儿深夜所画,今儿我还得跟你哥学画梅花。” “那你练习画梅花。”陆炎策道,“哥,我能在这练字么?” 陆承珝同意。 苏心瑜与陆炎策一个作画,一个写字,从清早一直到深夜。 -- 黑夜的暗渐渐退散。 晨曦微露,寒风瑟瑟,天气却晴好。 今日是比试九九消寒图的日子。 国公府前院正厅,数十张书案摆开,笔墨纸砚摆上。 比试时辰一到,众人入场。 陆老夫人开口:“虽是消遣活动,咱们也认真对待,今日画作老太爷会来评判。大家各自入席位,动笔罢,时辰为一炷香。” 陆初蝶拉着陆砚书挤到了前头去,仿若占到第一排的位置,就能夺得魁首一般。 苏心瑜瞧了几张书案,见上头的笔墨都一样,便选了个角落的位置。 陆炎策跟在她身侧。 两人的位置皆偏僻。 陆初蝶轻笑一声:“我就说怕丢人就别来,躲角落算什么?” “初蝶。”老夫人轻斥。 厅内安静下来,只余轻微的笔触声响。 只片刻,陆炎策便交了卷。 老夫人惊愕:“头一个,真是稀罕,随便写着玩?” “才不是玩,孙儿可用心了。”陆炎策悄咪咪地将宣纸给了祖母。 老夫人一瞧,笑着颔了颔首。 大半炷香时辰过去,陆续有人交卷。 直到后来,场面上只剩下了一人,便是苏心瑜。 陆初蝶又笑:“一个最早交卷,一个最晚交卷,估摸着都不行。” 苏心瑜一笔一画,在香燃烧至最后一截之前,画完了最后一朵梅花。 陆砚书缓步过去,正要说尽力就成,却见纸上的消寒图甚是惊艳。 第61章 耳鬓厮磨 陆初蝶也瞧见了,硬着语调:“画蛇添足,不说画八十一朵梅花就成了,你画什么盆景?” “祖母说合理布局,用心细致。” 苏心瑜睨她一眼,顾自将画作交去了祖母手上。 “都交卷了?” 陆老太爷龙行虎步而来,声如洪钟。 “交了。”老夫人将整理好的消寒图分成两叠,“老头子,你快来评阅。” 老太爷“嗯”了一声,掀袍落座,唰唰地一张张看下去。 陆炎策是最早交的九字消寒图,此刻被搁在最底下一张。 老太爷翻到陆砚书的字,捋了捋胡子,赞许颔首。 而后再翻就有些漫不经心。 见状,陆初蝶颇为得意,冲陆炎策挑眉:“我哥赢了。” 哪里想到老太爷继续翻着,翻到最底下一张时,眼眸一亮:“这个好。” 定睛一瞧,署名的是陆炎策。 遂抬眸看向字的主人:“你这混小子竟有此等水平了?” 陆炎策上前几步:“祖父,您就说男子魁首是谁?” “你,不仅构思巧妙,字型亦好,最关键是你进步极大。” “多谢祖父!” 陆炎策得意拱手。 底下听闻结果的男子们神色各异,却都不敢反驳。 毕竟眼前陆炎策的空心字确实是他们未曾想到的,且他用笔顺滑,似每个字都是一气呵成写下。 不得不服。 老太爷将目光移向了梅花图。 “老婆子,头一张就很好。” 他点了点第一份画作。 “底下还有,你再瞧瞧。”老夫人道。 老太爷快速翻阅,最后还是将手指点在了头一张上:“梅花消寒图魁首便是这画作的主人了。”低头瞧了眼署名,“苏心瑜。” 陆初蝶不服气:“祖父,苏心瑜画蛇添足。” 老太爷道:“整体布局,我觉得挺好。像你们每一朵花都分开,似被风吹落,毫无生机。” 人老了,他就喜欢看生机勃勃的景致。 眯了眯眼,将苏心瑜的画与陆炎策的字并排放在一起。 越看越喜欢。 老太爷笑盈盈与老夫人道:“心瑜的画给你填色,炎策的九字消寒图给老夫自个。余下的挑些好的出来,给分支的老伙计们送去。” 最好的作品,他们自个留着。 老夫人颔了颔首:“好。” “他们肯定作弊了。”陆初蝶跺脚,嗓音尖锐,“他们怎么可能把大哥与大嫂给比下去?” 身为大哥的世子出列道:“祖父祖母,孙儿觉得八弟与五弟妹所作确实优秀。” 老夫人便亲自将装了头面的锦盒给了苏心瑜,老太爷则将文宝四宝的锦盒给了陆炎策。 两人经过陆初蝶时,双双停了脚步。 苏心瑜冲她展颜一笑,温声道:“大家现场比试的,如何作弊?不过这两日我们确实努力了,你不是也在努力么?” 陆炎策道:“你跺脚啊,跺了脚,嗓门再尖锐,此刻丢人只有你。” “你们,你们……” 陆初蝶气得说不上话来。 她已经夸下海口说要赢了头面送给宝霞姐姐。 如今,她拿什么送人? 总不至于自掏荷包买一套头面吧? 祖母的头面价值连城,她若买一套,肯定不能买便宜的。 越想越气。 有人气恼,苏心瑜与陆炎策便高兴,两人脚步轻快地出了正厅。 陆砚书跟上他们的脚步,与苏心瑜道:“红宝石头面衬你,你戴了定好看。” “肯定好看。” 都不必旁人说。 话音未落,她瞧见了不远处立着的陆承珝,连忙又道:“我到时候戴给我夫君看。” 省得又被误会她勾人。 她得快走。 遂急步去了陆承珝身侧。 “夫君,我与炎策都赢了。”她凑近他,悄声,“我把头面折算成银钱,分你一半。” 毕竟他教她有功。 “不必。”男子淡声。 两人凑得很近。 近到从陆砚书的角度望去,仿若耳鬓厮磨般。 陆炎策瞧得高兴,侧头与陆砚书道:“后悔了吧?晚了。” 陆砚书喃喃道:“晚了?” “是啊,我还见过他们亲亲抱抱呢。”陆炎策压低声,“啊呦呦,羞‘死’人了。”旋即正色,“老六,你可别有歪心思!” 陆砚书闻言,神情复杂。 陆炎策几乎是蹦着跳着走的。 等他到陆承珝与苏心瑜身侧时,迎面走来一人是他的母亲,母亲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各自端着一只锦盒。 裴沛珊直言:“输了没关系,头面与文房四宝,喏,拿去。” 从丫鬟手上端了头面锦盒给了苏心瑜。 “婶婶,我与炎策都赢了。” 苏心瑜手上多了一只锦盒,立时变得沉甸甸的。 “赢了更好,就当婶婶给的奖励。”裴沛珊将文房四宝给了儿子,“出息了。” “不嫌多,咱们收着罢。” 陆炎策头一回得到母亲肯定,喜不自胜,眉毛扬起,就差飞了。 此刻从正厅出来的年轻男女们纷纷咂舌。 到底是商贾之女的做派。 可是好羡慕啊! 这是为什么? 苏心瑜抱紧了两只锦盒,脑袋靠去裴沛珊肩头,蹭着。 “多谢婶婶!” 嗓音软乎乎的,仿若猫儿一般的举动,裴沛珊的心都要萌化了。 “谢什么?” 快多蹭蹭。 啊呦,有女儿大抵是这个感觉吧…… 陆承珝垂眸不看,顾自抬步而行。 真是没眼看。 这一日,璟竹院夜里设宴,喊陆承珝与苏心瑜一道,又请了裴行舟过来,热闹异常,笑语不断。 -- 天愈发寒凉。 很快到了与贺梦菲约好的日子。 巳时前,陆承珝、苏心瑜、陆炎策与裴行舟先到了寺庙。 陆修远见他们过来,甚是不悦。 “老五,我在此的目的你又不是不清楚,此次来的人愈发多,是何意?我告诉你,让我归家是不可能的。” 陆承珝直接道:“贺家女还活着。” “还活着?”陆修远连连摇首,“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亲眼看她咽了气。” “如何咽气?”裴行舟疑惑,“我们分明与她说了不少话。” 陆修远抬手,将人往寺庙外带。 等他们到了寺庙外,他才道:“那日我与她商议好私奔,为防被人一并捉住,我们决定在骞州汇合。” “哪里想到我到了骞州,有人送给我一坛东西。” “一坛东西?”陆炎策问,“是什么?” “是她被砍了手脚,浸在坛子里,只露着个头。” 第62章 相恋交往 一听这话,苏心瑜与陆炎策一个劲地往裴行舟身后躲。 “不怕不怕,小舅在。” 裴行舟转眸沉了声:“陆二,你与贺家女之间有问题,也不必口出此等妄言来吓唬这两小的吧?” 陆修远:“我所言是事实。” “胡说,人怎么可能塞到坛子里?” 裴行舟嗓音越来越沉。 陆修远喃喃低语:“那坛口颇大,再则她是胳膊与大腿都被整个砍去,躯体轻松就能塞进坛子。我就是因为看到如此惨状,再加若不是我提出要与她双宿双飞,她又怎会惨遭厄运?” 如此一来,他只盼能遁入空门赎罪。 哪里想到寺庙住了半年了,方丈住持说他红尘未了,还不能削发为僧。 陆承珝清冷出声:“那女子面容你可看清?” “虽说蓬头垢面,但我捋开她的发丝瞧过,确实是贺梦菲无疑。”陆修远肯定。 苏心瑜在裴行舟身后探出个头来:“她难道不会说话吗?” 陆炎策也在裴行舟另一侧探出个脑袋:“对啊,她告诉你她就是贺家女么?” “她的舌头被拔,无法说话,一个劲地落泪。” 陆修远说到这里,眼角已然挂上了泪珠。 “事有蹊跷。”陆承珝淡声。 苏心瑜胆子大了些。 陆二公子所言只是他嘴巴讲讲,听着可怕,但此刻他们身处寺庙外。 再则还有裴行舟与陆承珝在呢。 念及此,她往前走了几步:“三日前我们在太子府见过她,今日来此便是与她约好一道来的。你所见的女子许是旁人使坏,并不是她。” 陆修远摇首:“不,连同坛子送来的,还有她的亲笔信,字迹确实是她的。” “手脚都被砍,她的亲笔信又如何而来,即便是手被砍之前书写,何人故意将坛子送来?又是谁人砍了她的手脚?”陆承珝提出疑点,“老二,你当初就不想想?” “我想那么多作甚?最心爱的女人成了那等样子,没几个时辰后,她就在我眼前咽了气。我还能怎么想?” 更何况,家里人不允许他与贺梦菲在一起。 他怀疑是家里人所为,好让他彻底死心。 最大可能是父亲。 是父母不同意他与贺梦菲在一起,是父母让他娶了个他不喜欢的女子。 若是父亲所为,他难道去京兆府告发父亲么? 这与整个国公府不利。 陆修远语声落寞,连连摆手,似十分伤心痛苦。 见他如此,其他人不便再说什么。 此刻他们不管说什么,陆修远皆不信,他只信当初眼前所见到的。 又过了好一片刻。 苏心瑜看了眼天色,觉着巳时早已到了,遂将视线移到了陆承珝身上:“夫君,贺家姐姐该不会不来了吧?” “再等等。” 话说如此说,陆承珝神情已然冷沉。 裴行舟也看了眼天:“瞧这日头,早过了巳时正,说话不算话,最是可恶。” 让他们这么多人等她。 也不知陆二瞧上那个女人什么? 几人又等了有一刻多钟,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姗姗来迟。 不多时,车上下来一个女子,正是贺梦菲。 见到日思夜想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陆修远不敢置信,瞳仁一个劲地震颤。 贺梦菲掏出银钱给车夫:“你等等,等我办好事情,再载我回去,余下的钱届时一并给你。” “好好好,夫人自去忙罢。” 车夫笑盈盈将银钱塞进兜里。 苏心瑜朝她走了几步:“贺家姐姐,你来迟了。” “实在不好意思,出门不容易。”贺梦菲微微一笑。 此次出门她没用太子府的马车,而是在车行雇了一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陆修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众人进了寺庙。 在看了陆修远的住所后,贺梦菲行至他跟前,温柔说了句:“不要再住在寺庙了,回陆家罢。” “你还活着?”陆修远终于出声。 即便亲眼看到她还活着,他还是想问。 “是。” “你可有去骞州?” “去了。” “那坛子里的女子是谁?” “我不知。” “你不知?那你知道些什么?是谁人整了个容貌与你一般的女子塞坛子里,来诓骗我?” “二郎,你我缘分已尽,说旁的没有意义了。” “没有意义?”陆修远捏住贺梦菲双肩,激动道,“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问话时,他指向苏心瑜,“她说在太子府见到你,他们都在太子府见过你,这你如何解释?” “你猜得没错,如今我已经是太子的女人。” 贺梦菲撇开陆修远的手。 “太子?你何时与他好上的?” 陆修远倏然发笑,一拳打在了桌面上,震得茶盏颤了颤。 贺梦菲摇首:“无可奉告。” “是太子弄了个女人,易容成你的模样,好让我对你死了心,同时他好拥有你,对吧?” 枉费他还曾怀疑是父亲为了分开他们而为之。 “不许你如此说殿下,殿下仁厚怎么可能害人?事情变成这般,害你认为是自己害了我,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贺梦菲有了丝惭愧。 “可是贺家姐姐,你既然好端端的,为何不告诉你父亲呢?”苏心瑜问。 贺梦菲无奈笑道:“爹爹他不同意我与太子殿下来往。” 苏心瑜沉吟,问:“陆二公子,你,还有太子殿下,你们三人自幼相识吧?” “是。”贺梦菲承认。 “我猜你在与陆二公子相恋的时候,也与太子殿下在交往吧?”苏心瑜又问。 贺梦菲眼神闪烁,厉声:“你怎能这么说?” 陆修远苦笑:“她猜对了?” 贺梦菲不作声。 陆承珝唇角微动,没想到她有些探案的天分,遂开口:“苏心瑜,你继续说。” “那我可就说了。” 苏心瑜缓缓踱步。 “贺进曾是太医,他的女儿想要认识太子,认识国公府的公子不是难事,更何况陆二公子曾拜师贺进。” 说话时,她在贺梦菲跟前站定:“你十八了,迟迟不嫁人,我可否认为是你想择个好的?” “选个好夫君,难道不是每个女子所想?”贺梦菲反问。 “话没错。” 苏心瑜笑笑。 “你没想到陆二公子娶了旁人,不能给你正妻的身份。今后若想继续与他在一起,只有当姨娘的份。” 第63章 黄花小伙 “那日冬日宴,你在凉亭隔墙而望的是冬日宴花园所在,心里是不是在想自己若能常伴太子身旁该多好?” “我想什么,不用你管。” 贺梦菲嗓音尖锐不少。 “我瞧见太子有太子妃相陪,可见你去太子身旁,也是当妾。那为何选了太子,不选陆二公子?”苏心瑜环视一周,“话说到此处,大家都能猜到了吧?” 陆炎策接话:“对,贺家女想既然都是当妾,不如选个身份高的,所以选了太子殿下。” 裴行舟也道:“而贺进自知身份门第,不管是国公府,还是太子府,他一个原六品的太医是怎么都高攀不上的。故而不管女儿喜欢哪个男子,贺进皆不会同意。” 所以,眼前的贺家女即便活着,即便成了太子的侍妾,她都不敢与父亲说起。 陆承珝总结:“老二,你最蠢。” “是啊。” 陆修远大笑。 在他们三个人的关系里,贺梦菲,君晨涛,他…… 他最蠢。 为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竟然在寺庙住了半年之久。 “话,该说的都说了。人,也见了。”贺梦菲拿帕子试了试鼻尖,“我该回了。” 陆修远问:“那书信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她步出寮房,转头又道,“二郎,往后咱们没了关系。” 说罢,急步而去。 望着她毫无感情的背影,陆修远的笑容变得苦涩。 他捶胸顿足,与陆承珝道:“老五,你也娶了妻,应该懂我心里的痛吧?” “呵,我不懂。” 陆承珝连忙摇首。 感情这种恶心巴拉的玩意,他才不想懂。 陆修远只好看向裴行舟:“行舟,你比老五还长一岁,应当懂。” 他想有个人能听他倾诉。 裴行舟急忙摆手:“我不懂我不懂,老子还是黄花小伙子呢。” 陆修远便将眸光转向了陆炎策。 陆炎策立时跳脚:“我还是个孩子呢。” 苏心瑜闻言,噗哧一笑。 “以往总说自己不是小屁孩,此刻倒是承认了?” “那不是没办法的事么?” 陆炎策摊了摊手。 陆修远望了苏心瑜一眼,又将眸光移回陆承珝身上:“她便是你娘子?” “嗯。” 陆承珝生硬应声,似不情不愿。 “就是心瑜说服贺家女来见你的,否则你一直被蒙在鼓里。”陆炎策道。 “五弟妹。”陆修远唤了一声。 “那我是不是该唤二哥?” “嗯。”陆修远温润颔首,“多谢你。” “二哥,不必谢。”苏心瑜笑得眉眼弯弯,“其实家里还有个人与你一般痛苦,便是二嫂。” 陆修远长长叹了口气,又在寮房环视一周。 “该回家了。”他喃喃道,“我去与方丈住持道一声别,而后咱们在寺庙用了斋饭,再一并回去罢。” “也好。”陆承珝应下。 众人出了寮房。 陆修远往禅房方向,陆承珝等人则出了寺庙。 他们站在道上,还能瞧见贺家女乘坐的马车远去,马车呈个黑点,越变越小。 裴行舟吐槽:“从始至终,贺家女就想着在两个男子中选一个,真是好手段呐。” 苏心瑜蹙眉:“问题是坛子里的女子是怎么回事?” 陆炎策猜测:“太子为之?” 陆承珝说出自己的看法:“是太子,还是贺家女,还待查。” 闻言,苏心瑜惊呼一声:“夫君的意思,如果不是太子所为,那坛子里的女人是贺家女派人送给二哥的?” “贺家女竟有这样的本事,能把旁的女子整成那样?”陆炎策抱紧了自己,“太可怕了。” “人彘一般的女子应当不是贺家女所为,但与坛子一道有她的亲笔信,她是雇人做,还是旁人帮她做……”陆承珝眉眼眯起,“暂未可知。” 她如此金蝉脱壳,为的就是让老二死心。 “此事不管是太子为之,还是贺家女为之。贺家女不想与二哥在一起,她直说就成,搞这样的事,何必呢?” 苏心瑜连连摇头。 陆承珝淡声:“你不了解老二,老二死脑筋,如若不然会来寺庙住着?” 裴行舟问:“如果是贺家女所为,能逮了贺家女么?” 陆承珝反问:“证据何在?” “还有人家如今是太子的女人。”陆炎策补充。 “是啊,咱们也只是当故事听听,那坛子还在不在都不知道。”裴行舟叹息,“如果是太子所为,咱们更没办法了,随便处置一个卖身给太子府的女子,什么罪责都没有。” 陆承珝缓缓抬步:“不是要去骞州么?届时如有时间,查一查。” “夫君是好人!” 苏心瑜快走几步,凑到他跟前与他笑。 陆承珝伸手挡开她:“用饭去了。” 不远处,寺庙门口,陆修远与他们招手。 -- 午后,陆修远换上自己的便服。 一行人启程回城。 路上,裴行舟问:“陆二,当初那坛子,你是如何处理的?” “有人说帮我埋了,当时的我伤心欲绝,确实没法做旁的事,就交给那人去做。” “埋在哪?” “当时我也想知道,去寻那人,人竟然寻不到。”陆修远叹息一声,“实在无法,我就回京了。” “陆五,看来疑点越发多了。”裴行舟脚尖踢向陆承珝,“你们去骞州,我也去。” 陆承珝躲开裴行舟的袭击,反倒问堂兄:“你们为何选在骞州?贺进的师父就在骞州。” “师父的师父在骞州,这点我不知。选骞州是水路陆路都方便,便于有人追来可及时逃离。”陆修远摆摆手,“不说了,那个女人,我再不想提起。” 车行一个时辰,终于回到陆家。 待陆修远脚步跨进国公府门槛之时,立时有人高喊着去禀报:“二公子回来了!” 很快,不少陆家主子聚到了前院正厅。 陆二爷见到儿子,沉声质问:“还知道回来?” 陆二夫人行至儿子身侧,泪眼婆娑地看他:“近来可好?” 陆修远向长辈们作揖,而后与母亲颔首:“母亲,儿子很好。” 苏心瑜安静立在陆承珝身侧。 倏然间,一旁传来一道哭声。 苏心瑜一惊,循声望去,忙与身侧之人轻声道:“夫君,我想我知道夜里的哭声是谁人为之了。” 说话时,急忙去拉他的袖子,却不想拉住了他的手。 第64章 陪我睡觉 少女的手软绵绵的,轻缓抓住了他的两根手指。 陆承珝的手指一僵。 极速反应过来,反手在她手背拍了一记。 拉他手作甚? 动手动脚。 习武之人的反应能力本就超越常人,在苏心瑜察觉拉错了,想拉袖子,结果拉住了他的手指,急忙放开…… 下一瞬,男子的手已经轻拍在了她的手背上。 倒也不痛。 警告意味却十足。 她只好冲他笑,用口型说:【对不住,对不住!】 这时,陆二爷冲陆修远怒喝一声:“逆子,半年来毫无音讯,你把祖父祖母你爹你娘,还有你娘子置于何地?还不快跪下?” 对于父亲的怒容满面,陆修远自是怕的,上前两步,掀袍在祖父祖母跟前跪下。 “祖父祖母,孙儿知错。” 说罢,磕了头。 再抬首,朝父亲母亲方向也磕了一头:“父亲母亲,儿子知错。” 陆老太爷沉声:“去哪了?” “孙儿有难言的苦衷,还请祖父莫问,今后断不会行此般失联之事了。” 陆修远低眉垂眼。 就是不说作何去了。 陆老太爷便看向陆承珝:“你来说。” 陆修远略略侧头,求助的目光看向陆承珝。 陆承珝自是知道堂兄的意思,淡淡回道:“祖父,今日我们几个外出游玩,恰好遇见二哥,就一道回来了。” 陆老太爷哪里会没瞧见兄弟俩的小眼神,也不多问,只道:“你们年轻人先退下罢。” “是。” 年轻人步出正厅。 国公爷侧头与老太爷陆二爷道:“父亲,二弟,修远如此,许是与贺家女有关。此刻他人能回来,也算浪子回头,咱们就不再深入追究罢。” 陆二夫人接话:“大哥说得是,就怕他一激动,又离家出走去了。” “妇人之仁。”陆二爷斥责妻子。 正厅外。 年轻人皆往各自院子行去。 苏心瑜喊住了二少夫人:“二嫂。” 二少夫人钟雯脚步一顿,抹泪转身:“五弟妹。” “二哥回来了,你有何要说的么?” 苏心瑜嗓音轻缓,眼看旁人都离开了,示意陆炎策把陆修远拉住。 钟雯疑惑:“莫不是想让我感谢你们,是你们将我夫君寻回来的?” 她不傻,丈夫因何离家,她知道缘故。 如今因被他们寻到,丈夫才肯回来。 陆承珝与裴行舟则静静立着,视线皆落在了苏心瑜身上。 待陆炎策拉陆修远过来,苏心瑜见周围也没旁人,开门见山道:“喊住二嫂,并非想让你谢我们。我想说今后夜里,二嫂能不能不再装神弄鬼了?” “你胡说什么?” 钟雯垂了眼眸,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方才你哭了,哭得虽轻,但我听出来你的哭声与夜里装作女鬼的哭声是一样的韵调。”苏心瑜直接道。 “理由?” “我问过了,是最近半年偶有哭声。你知道女子胆小,便去府中小姐与表姑娘的院子外哭。这段时日,你时常来清风居外哭,便是想吓唬我,因我夫君去哪都带上我。至于理由,怕是只有你自个清楚了。发泄心中不满,想迁怒旁人,亦或纯粹吓唬人。” “你夫君身旁有侍卫,怎么没能将我逮住?” “男子胆大,哭声对他们来说啥都不是。且你都是深夜哭,一旦有人来查,你立时止哭,说你也在寻哭声源头,反正你总有理由。” 再则她了解过,陆承珝只派人查过一次。 那一晚在派人出去查时,哭声早就停了。 约莫陆承珝压根不关心谁人装神弄鬼,更懒得再派人去查。 钟雯笑了:“真不愧为大理寺少卿的娘子。” “你承认了?” 苏心瑜娇软的嗓音含了爽利。 “你都听出来了,我又有什么不好承认的?”钟雯反问。 就这时,正厅内传来一道喊声:“苏丫头。” 苏心瑜转头应声:“祖母。” 陆老夫人招招手:“都进来罢。” 他们便进了正厅。 老夫人含威的目光看向钟雯,显然不悦:“说过多少次,叫你莫要再哭。如今修远已经回来,夜里可不哭了么?” 钟雯低垂了脑袋,恭顺道:“祖母,孙媳知道错了。” 老夫人又冲苏心瑜招招手。 苏心瑜缓步过去:“祖母。” “你是个聪慧的。”老夫人从身后张嬷嬷的手中拿过一只小扁盒,“赏你的,打开看看。” 苏心瑜双手接下,打开。 小扁盒内是只玉镯。 “多谢祖母!” 老夫人颔了颔首:“好了,都退下罢。” 几人称是离开。 陆修远与钟雯往一个方向,陆承珝苏心瑜等人则往清风居方向。 路上,苏心瑜这才惊呼:“依照祖母所言,还有方才两位伯母的眼神,她们都知道夜里装神弄鬼的是二嫂?” “应该是。”陆承珝淡声。 “那她们怎么纵容她?”陆炎策也不解。 裴行舟猜测:“她们看她独守空房,丈夫未归的原因又是与旁的女子私奔,如此陆家不好与钟家交代,再加钟家颇有来头……” “我被吓到好几次。” 苏心瑜想起来还是恼,旋即将祖母给的小扁盒抱在怀里。 “好在有祖母给的玉镯压压惊。” “呵,德性。”陆承珝冷声。 “好东西谁不喜欢?”她倏然凑近他,小声道,“如今好了,夜里我不必求你陪我睡觉了。” 陆承珝:“……” 他不想与她一道走路。 此刻真想说他压根不认识她。 “心瑜,你是胆小才请老五陪你睡的么?”陆炎策走到她的另一侧。 “我说那么小声,你都能听见?” “听见了。” 苏心瑜点点头:“人吓人真的要吓死人的,那个时候我又不知是谁在装神弄鬼,真的吓坏了。” 既然被人听见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她与陆承珝本就是夫妻。 两人说着,脚步蹭蹭蹭走到前头去了。 “其实我有时候胆子也挺小的。”陆炎策也承认。 “我也小。”苏心瑜跟着承认,又道,“你哥身上有杀气,啥都能镇住。” 陆承珝刻意放缓了脚步,以便与苏心瑜拉开距离。 裴行舟与他并肩而行,笑得意味深长:“怎么,还不高兴了?” “你高兴,她当你的裴夫人,如何?”陆承珝嗓音淡淡。 第65章 同床共枕 “你得唤我小舅……”裴行舟揶揄,“届时你该唤她小舅母,你可愿?” “呵。”陆承珝短促轻笑,“我与你并非亲眷。” “犹记得五年前,我们起哄让你喊‘弟妹’,都是像是要了你的命。” “我不是喊了么?” “如今若要你唤她‘小舅母’,我怕你与我拼命。” “谬说妄言。” “啧啧啧。”裴行舟温声,“说实在话,京城贵女没一个能及得上心瑜的容貌。你可得活得久些,省得她被旁人惦记了去。” “我怎么不觉得她容貌好?” “你什么眼光?” “不过旁人丑得无法入眼倒是真的。” 裴行舟摇首:“承认人小姑娘漂亮,有那么难么?她如今可是你的娘子。” 前头苏心瑜与陆炎策叽里咕噜聊得起劲,转眸看陆承珝与裴行舟都没跟在身后,遂驻足等他们。 待他们走到跟前了,苏心瑜问:“夫君,咱们何时出发去骞州?” “对,说起骞州,我也想去。”裴行舟道。 陆承珝问:“你去作何?” “人彘的案子我好奇。” “此行目的寻医,不为查案。” “寻医,我身为朋友关心你,自然得同去。” “不需要你关心。” “那两小的,我是他们小舅,我得照顾他们。你们这一路过去,身旁没有长辈是不行的。” 陆承珝一道眼风扫去。 裴行舟立时改了说辞:“裴家在骞州有房产,你们过去肯定要住几日,怎么样我能同去了么?” 陆承珝默然。 “那好。”裴行舟冲两小的笑,“心瑜,阿策,到时咱们一道出发。” 陆承珝这才问:“水路陆路皆可,你们想走水路还是陆路?” “从骞州去绵州是水路方便,还是陆路方便?”苏心瑜问出心里想知道的。 “这个我不知。”陆承珝道。 “都可以。”裴行舟开口,“去绵州作何?” “我家在绵州,我想回去看看。” 苏心瑜抿了抿唇,说得缓,实则归心似箭。 陆承珝拍了板:“那就走水路。” 京城去往骞州,若走陆路,半道也得改走水路。 与其折腾着换交通工具,不如从一开始就走水路。 说罢,吩咐寒风:“去问问,家里的船这几日可空着?” “是,公子。” 寒风应声离去。 陆承珝又道:“今明两日收拾物什,后日出发。” 几人颔首:“好。” -- 一个时辰后。 寒风从码头回来,禀告:“公子,码头管事说船被六公子开走了。” 陆承珝沉了脸。 陆炎策恼了:“这个老六,他去作何?” “那去雇船?”苏心瑜建议。 “咱们陆家的船大,上头有客房,这一路行去住船上就成。”陆炎策越说越气,“以往也没觉得老六有这么讨厌。” “小事一桩。”裴行舟抿了口茶,“我裴家的船虽然及不上陆家的规模,但好歹也有客房。”说着起身,“我这就回去,先准备这几日的食材。” “有劳。”陆承珝淡声。 “真不容易啊,能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裴行舟摇摇首,阔步离开。 陆承珝淡淡睨向陆炎策:“你要出门,还得经过你父母同意。” 陆炎策便疾步回了璟竹院,与父母说要去骞州一事。 听说有裴行舟同去,用的又是裴家的船,再加陆承珝比裴行舟靠谱,裴沛珊便同意了,叮嘱道:“跟着你五哥五嫂多看多学。” “知道知道,小舅也挺厉害。”陆炎策笑着打趣,“娘怎么不让我学学小舅?” “你小舅做生意精明,你也多学。” 反正只要是好的,都要学。 自儿子从庆州回来,整个人要好了,连消寒图都能赢了府中其他几位公子,可让她长脸。 如今他又想去历练,她这个当母亲的,自然应允。 陆湛却问:“修远回来,是你们寻回来的?” “真是瞒不过爹。”陆炎策道,“你儿子我厉害吧?” 陆湛冷哼:“怕不是你的功劳吧?” “啊呀,爹爹,你儿子也挺厉害的。” “男子汉,撒什么娇?”陆湛眼风扫去,这才叮嘱,“出门历练是应该的,多长长见识。” “好嘞,我去一趟清风居。” 陆炎策一溜烟跑出璟竹院。 陆湛看向妻子:“还是快给我生个女儿罢。” 女儿撒起娇来,才好。 儿子撒娇,那什么恶心玩意。 方才真想踹儿子一脚。 裴沛珊一噎:“这又不是我说生就生,那不是你没能给我生个女儿么?” 陆湛跟着一噎。 裴沛珊含笑坐到丈夫身旁:“心瑜靠我肩头蹭的时候,我的心都要软化了。” -- 第二日,几人皆在整理行囊。 第三日清早,陆承珝、苏心瑜、陆炎策一行人到码头时,裴行舟已经等着了。 “船不大,大家将就些。”裴行舟抬手做请。 “这还不大?” 苏心瑜仰头望船,船上显然有不少客房。 作为私家行船,如此规模可算大了。 一行人上船。 裴行舟领着他们介绍:“左边是大通铺,寒风阿兴阿旺等人可以住。大通铺对面是饭厅,饭厅边上是厨房。” 寒风等人自觉进了大通铺的卧房查看,觉得不错,便将各自的行囊搁在里头。 “小舅,这船得有船工吧,他们住哪?”陆炎策问。 “底下还有一层,也有一间大通铺,供船工们使用。” 陆炎策又问:“那我们住哪?” 裴行舟抬手往里指:“这条走廊往里是三间大客房,我们住。” “房间都在这了?”陆承珝蹙眉。 “怎么,三间客房还不够?”微顿下,裴行舟补充,“对了,我带了个厨娘,这一路给我们做吃食,心瑜的丫鬟可与她住一起。” 陆炎策指了指自己:“小舅,你的意思是我与你一间房,老五与心瑜一间房,厨娘与琴棋一间房?” “那不然呢?”裴行舟指了中间那间,“这间是我们的。” 说罢,推门进去,陆炎策便跟进去。 就连琴棋也去了自个要住的房间。 只留下陆承珝与苏心瑜面面相觑。 片刻后,两人先后进了空房间。 望着屋内并不宽敞的床,苏心瑜不禁问:“那个,咱们走水路到骞州要几日?” 陆承珝俊眉拧紧。 就是说这几日他得一直与她同床共枕了? 第66章 守身如玉 “具体要看行船速度,快的话七八日,慢的话大抵需十日。” 苏心瑜闻言一怔:“哦。” 想想也对,绵州抵京,她们就花费半个月。 虽说她们的速度不算快,但已是紧赶慢赶,路程远是真的。 环视一周,房间实则算宽敞,有桌有椅,有几案有书案,还有单独的净房与卧房相连。 就是床远没有他的大。 见她的目光定在了床上,陆承珝阔步出了去,在中间那屋门口站定。 “我有话说。” “何事?” 裴行舟转身出来。 经过大通铺房门口时,他吩咐:“阿兴,去底舱说起锚启航。” “是,爷。” 阿兴应声而去,打开通往底舱的楼板,咚咚咚下了楼梯。 裴行舟则随陆承珝出了船舱。 望着渐渐远去的京城码头,陆承珝淡声问:“房间一事能否再想想办法?” “厨娘与琴棋皆是女子,即便她们是下人,船上多男子,总不至于喊她们去睡大通铺吧?”裴行舟反问。 这船上主子的房间就左中右三个,中间屋子对出来是走廊,走廊一左一右便是饭厅与大通铺。 底下则是船工的起居与行船划桨之处。 压根没有多余的客房。 陆承珝直接道:“我将就将就,与你,还有老八住一屋。” “我们三个大老爷们住一屋?”裴行舟拔高嗓门,“那床就那么丁点大,你好意思将就?” 正来甲板看沿途景致的陆炎策听闻,讶然不已:“不是吧,老五,照你的意思,你与小舅睡边上,我睡中间?那我岂不是被你们挤成小鱼干?” 老五与小舅的身量极高。 他皆差他们两个头。 看他们彼此嫌弃的态度,肯定要把他拉中间挡着睡,届时他肯定成一条小鱼干了。 陆承珝轻哂一声:“你们想多了。” “你何意?”裴行舟与陆炎策异口同声。 “我身受重伤,身上还有剧毒,自然是我睡床,你们打地铺。” 陆承珝嗓音淡淡,说得一派理所应当。 裴行舟险些惊掉下巴:“爷可是此船主人,你让船主打地铺?” “对,我可是船主的外甥,也不能打地铺。”陆炎策倏然压低声,“老五,心瑜不让你睡客房?” 陆承珝没回他,顾自又道:“亦或你们去大通铺挤挤。” “不成。”裴行舟摆手否决,“大通铺只八个床位,住满了。” 他带了阿兴阿旺,阿策带了吉祥如意,唯独陆五带了四个侍卫。 如此八人已然住满。 船舱内。 苏心瑜去了琴棋的房间。 看厨娘的包袱已经搁在了床上,遂问:“要与陌生女子同住同睡,你有没有问题?” “只要她不打呼,婢子没问题。”琴棋道。 苏心瑜正想说自己想与她们同住,却不想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实在抱歉,我是个粗人,夜里睡觉会打呼。” 主仆俩闻声转头,只见来人是个身形壮实的女子,身上系着围裙。 她双手在围裙上一擦,而后不好意思地笑:“不过我做菜有一手。” “我叫琴棋。”琴棋作介绍,“这位是我家小姐。” “小姐安好,琴棋安好。”厨娘也自我介绍,“我叫阿慧。” 阿慧从包袱里拿了块磨刀石,走出了屋子。 一到船舱,便冲裴行舟道:“爷,您何处寻来如此好看的小娘子?看来是要给我们吃喜糖了。” 嗓门颇大。 甲板与船舱里的人全都听见了。 裴行舟不安地瞥一眼陆承珝,赶忙澄清:“那是陆家五少夫人。” “真可惜哟。”阿慧嘟囔一句。 似又些失望,看了眼陆承珝,很快又道:“不过也没关系。” 据说陆五公子是个将死之人了。 听出自家厨娘的言外之意来,裴行舟只好冲陆承珝尬笑。 陆承珝不予理会。 船舱,客房内。 苏心瑜叹了气:“琴棋,我原想与你们挤一挤的,看她的身形,这床怕是挤不下。” 再说她特别害怕有人打呼噜。 现代上学,同寝室室友打呼噜,整得她时常睡不好。 琴棋笑:“小姐与姑爷是夫妻,出门在外睡一起是应该的。” “不是这问题,主要前日我与他说今后不会与他睡一起了。” 看来今夜得食言。 琴棋压低声猜测:“小姐是怕姑爷动手动脚?” “错,他怕我动手动脚。” 他会在床中间放个长枕头,不就提防着她么? 她不小心拉到他的手,立时被他警告。 “啊?”琴棋惊愕。 “你知道他不喜我们去他书房,也不喜我靠他太近。”苏心瑜叹了气,“船上这几日怕是难过了。” “小姐,姑爷如此,许是在为哪个女子守身如玉。” “有道理哦。”苏心瑜喃喃低语,“他说了有两三回了,说我不是他想娶的。” 既然他说这样的话,那就说明他心里有想娶的女子。 琴棋重重点头:“定是如此。” 她家小姐多好看的女子呀,仙女一般。 在绵州时,想来议亲的人数不胜数。若非嬷嬷早放话出去,说小姐是有婚约之人,怕是说媒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 一路有景致,又是离京出行,半日时辰过得算快。 很快到了该用午膳时。 饭厅内,饭菜摆上。 主子们坐一桌,随从们分开两桌。 苏心瑜夹了片酸菜鱼吃,漂亮的眼眸倏然发亮:“真不错,入口软滑鲜嫩。” “阿慧好手艺,我若出远门,时常会带上她。”裴行舟招呼,“大家都别客气,敞开了吃。” 苏心瑜朝阿慧竖起大拇指:“刀功也好,鱼肉片得厚薄均匀,甚美。” 说罢,又吃一口。 阿慧嘿嘿一笑:“谢谢小姐!” 饭吃到一半,苏心瑜问裴行舟:“小舅,船工们吃什么?” “他们有他们的厨子,自个烧,食材也是他们自个准备的。” “我看行船速度极快,船工们需要很大力气吧?” 从饭厅的窗户往外望去,沿岸群山后退的速度颇快。 “专门挑能干体力活,水性好的人,否则可不能进裴家当船工,毕竟忙时船只需要用来运货。” “我还没看过船舱底下是如何划船行船的,等会可以去看看么?” 她是真的很想见识下,古代用人力如何将这么大的一艘船进行得如此之快。 第67章 她想抱他 裴行舟吃惊,很快应下:“自是可以。” 阿慧插话:“以往我家爷这船上的船工是可以上船舱来的,比如航行途中遇到什么状况,他们需要来禀告。” “可今日半天我都没瞧见一个船工。”苏心瑜好奇。 方才她以为是裴家的规矩严格。 不允许船工出现在主子跟前,有话也是主子的随从代为传达。 阿慧又道:“如今不一样了,自从上回来过一个女子,正巧碰到船工来禀告,她说船工臭‘死’了。爷就下了命令,船工们只在主子上船前后,才被允许出入亦或上岸。” 同为下人,有机会她定要帮忙打抱不平。 苏心瑜看向裴行舟:“这样的话,我还能去看么?” “你要想去,自然可以。”裴行舟笑道,转眸看向陆承珝,“你去么?” “不去。” 他又不是不知船是如何航行的。 饭后,裴行舟命人打开通往底舱的楼板,苏心瑜与陆炎策随他下了楼梯。 三人走着,却听身后还有脚步声传来。 齐齐转头看,竟然是陆承珝。 “闲着也是闲着。”他道。 裴行舟摇首:“你不是最喜洁了么?底舱可有异味。” “瞧瞧无妨。”陆承珝淡声。 船工见主子带人过来,惊愕之余,连忙见礼:“爷。” “可有用过午饭?”裴行舟问。 “用过了。”为首一人作答。 裴行舟便抬手示意他们回到各自的桨位上。 苏心瑜眼眸环视,说是底舱实则宽敞明亮,靠船壁两排呈圆弧形的桨位少说有二十个。 中间有桌,大抵是供他们吃饭使用,上头还搁了不少大水杯。 再往里有两间大通铺,呈对称形。 干净整洁。 视线移到船工们身上。 一个个皆穿得薄,身上的肌肉形状很是明显,袖子高高卷着,露出胳膊上凸起的腱子肉。 如今已是大冬天,只穿薄衫,可见体力活容易出汗。 能不出汗么? 只他们二十余人,用人力驱动这么大一艘船,这得多辛苦啊! 见她盯着他们看,陆承珝咳嗽两声。 苏心瑜转眸问裴行舟:“小舅,体力活不容易,他们都吃什么?” 裴行舟喊了其中一人:“阿谷,你来回答。” 阿谷指着台面下的盆:“我们每个人每餐可以吃很大一盆米饭。” 苏心瑜顺着他所指,瞧了一眼。 好家伙。 那是一只脸盆吧?! “菜呢?”苏心瑜又问。 “出发前买了些菜,在厨房里。”阿谷指向角落厨房露出的一筐青菜萝卜。 苏心瑜缓步过去瞧了,只有青菜萝卜,没有旁的。 “其他还吃什么?” “其他我们吃江河里现捞的。”阿谷坦诚。 苏心瑜走回裴行舟跟前:“小舅,此行去骞州,后续还要去绵州。船工们的伙食费我出罢,我想保证他们每顿饭都能吃上肉,牛肉最生力气。” 裴行舟环视周围,沉了声:“我何时短缺你们吃食了?” 船工们低垂了脑袋。 阿稻解释道:“爷给我们的饭菜钱,我们都省下来了,今后盖房子娶媳妇。” “小舅给的饭菜钱你们省就省。”苏心瑜低头往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这是我给的伙食费,我想谢谢你们。因为此行不光要去骞州,还要去绵州,我家在绵州。” 众人看向裴行舟,谁都不敢来收银票。 “喊你们拿着就拿着。”裴行舟终于出声。 阿稻便双手接下,一瞧惊呼:“百两银子,这可太多了。” “不多的,你们这么多人呢。”苏心瑜笑笑,“一路过去沿岸有集市的,就去采买。” “好嘞。”船工们欢喜应下。 嗓门老大。 听得苏心瑜单薄的肩膀一抖,很快咯咯地笑声。 “你们怎么捞江河里头的鱼虾?用兜还是网?” 阿谷道:“临近饭点时,我们就拉网在船后,只一会,就有不少鱼虾蟹。就是这些东西吃得不抗饿倒是事实。” “还有蟹?个头大么?” “大,小的也有,如今的时节蟹的个头都挺大。” “我想吃。” 苏心瑜抿了抿唇。 陆承珝忽然后悔跟来了。 这个女子自幼嘴馋的毛病就一直没改。 “小姐想吃,我们现在就去捞。”阿谷喊了阿稻,“哥,拿网。” “现在不急,等你们寻常抓鱼的时间来喊我,我想看。”苏心瑜道。 “好。”稻谷兄弟齐声应下。 “往后有事,直接来禀。”裴行舟淡声。 说罢,便带陆承珝、苏心瑜与陆炎策回了船舱。 他们一走,底舱每个人面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方才那位小姐瞧着是娇小姐,却是极好说话,出手也大方。也多亏了她,今后咱们禀告事情方便了。”阿稻高声道,“她要回绵州,兄弟们,咱们加速!” “好嘞,听老大的!” 阿谷也道:“先前那位小姐长得一点都不娇,做出来的事情真是惹人厌。” 说着一甩手,学先前女子的模样擦了擦鼻尖,捏着嗓子:“臭‘死’了。” 众人哈哈大笑。 行船又一个时辰,看沿岸有集市,阿稻与裴行舟说了一声,去买了不少牛肉。 而后继续行船。 待到傍晚时分,落霞满天之时。 阿谷来了甲板上。 “小姐,咱们捕鱼。” “好。”苏心瑜去厨房拎了个桶。 “底舱捕鱼不便。”陆承珝冷眼睨她,出声,“拿网到此地来。” 阿谷看向裴行舟征求意见,见自家爷点了头,他便脚步欢快地跑下去,只片刻就与阿稻捧着网上来。 兄弟俩在船尾撒了网。 船极速前进,片刻之后,两人合力拉网。 沉甸甸的网一下放到甲板上时,蹦着跳着不少鱼虾,还有横行的蟹。 “哇,今晚有口福了!” 苏心瑜高兴不已,想去抱一下琴棋,两人蹦一蹦的,却不想一转身面对的竟是陆承珝。 原本伸出的双手,僵硬地缩了回去。 陆承珝:“……” 她想抱他? 当这么多人的面? “厉害厉害。”陆炎策抚掌赞道,“此般现捞现煮现吃,最鲜美。心瑜,你果然是个会吃的。” 苏心瑜趁机离开陆承珝身侧:“那是,我不光会吃,还会煮呢。” “真的假的?”陆炎策不信。 琴棋道:“自然是真的,嬷嬷说小姐厨艺好,将来可以抓住姑爷的胃。” 第68章 她为了谁 陆炎策含笑看向陆承珝:“老五,你的胃被抓了没?” 陆承珝清冷扫他一眼,不接话。 “呀——” 苏心瑜叫出声,眼看着稻谷兄弟齐力打开网,眨眼爬出来不少螃蟹,蟹脚上还兜着渔网。 “快,都帮我抓螃蟹。” 她拎起桶,走在网边,两只脚不停地跳动,生怕蟹爬到她的脚上。 “你脚边就有一只,你怎么不抓?”陆炎策拿下巴指了指。 阿稻眼疾手快,两指抓住蟹背扔进了苏心瑜拎着的桶里。 “我不会抓蟹。”苏心瑜坦诚,“钳子钳人很痛的。” 陆炎策摇摇首:“你这样可不像是厨艺好之人。” 一网兜兜住不少蟹,此刻网已打开,螃蟹开始往不同方向横行霸道。 阿慧卷了袖子,风风火火地过来,弯腰就开始捡,利索得很。蟹到她的手上,大钳子乱舞,也抓不住她的皮肉。 陆炎策指了阿慧:“瞧瞧,这种才是厨艺好会做菜的。” “八公子不信拉倒。”琴棋哼声。 “琴棋,你去后厨端只大木盆,用来装鱼虾。”苏心瑜吩咐。 “好。” 琴棋离去,很快返回。 大木盆搁在地上,大大小小的鱼也都装了进去。 苏心瑜指了桶与盆,与稻谷兄弟道:“鱼虾蟹有不少,今日不用再捞了。等会这些河鲜做完,也有你们的份,大家一起吃。” “那敢情好!”阿谷含笑点点头,“底舱窗口扁,我们打渔网时,只能弄一个角。到底在甲板上整张网撒开了,捞得多。” 琴棋瞪了陆炎策一眼:“八公子让让。” 说着撞开他,与阿慧一道,将木盆抬去了后厨。 “心瑜,要不今夜你就露几手?否则你那丫鬟老瞪我。”陆炎策砸吧嘴,“老五的嘴可刁了,你顺带抓抓他的胃。” 苏心瑜抬眸看向陆承珝,见他神情不似以往那般冷了,遂颔首:“可以,那就让你们知道知道本小姐的厨艺。” “我觉得可以与阿慧比比,谁厉害,小舅与老五得给奖励。”陆炎策环视,“怎么样?” 裴行舟颔了颔首:“可行。” 陆承珝沉默。 “陆五如此,咱们就当他同意了。”裴行舟高声道。 苏心瑜行至正在整理渔网的稻谷兄弟跟前:“你们会杀鱼吗?” “会,我们可利索了。” “好,那你们帮我。” “哪有这样的?”陆炎策连连摇首,“心瑜,我真怀疑你压根不会做菜。” “我说我会煮,我又没说……我会杀鱼……” 她的嗓音低了下去。 不多时,厨房内,几人忙活开。 相对阿慧一个人忙前忙后,开始切鱼片鱼…… 苏心瑜只在一旁指挥,她的手指上甚至连一滴水都没沾上。 “阿稻,麻烦你处理鱼,这些鱼我需要从背脊剖开。” “阿谷,你帮我处理蟹,蟹背挖开后,蟹的身体再对半切开。” “琴棋,葱姜蒜切起来,生姜大片也要,碎末也要。” 三人称是,分头忙活开。 一旁负手立着两人,锦衣华服。一人面如冠玉,就是过分清冷;另一人眉眼俊朗,此刻也拧了眉头。 拧着眉头的裴行舟与冷面郎君陆承珝道:“你娘子真会做菜么?” “我也不知。”陆承珝淡声。 苏心瑜道:“我想说我若煮得好,陆小八得喊我一声姐。” 陆炎策伸了伸脖子:“喊姐就喊,喊嫂嫂都成。” 苏心瑜终于卷了袖子,拿了锅。 掂了掂分量,立时惊呼出声:“怎么这么重?” “不重。” 阿慧轻轻松松地单手翻动锅内的鱼肉。 苏心瑜唇角抖了抖,偷摸瞥了眼陆承珝,见他神情冷冷,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厨艺。 大抵是嬷嬷与管家还有琴棋夸过了头。 现代时,闺蜜也夸过了头。 陆承珝终于忍不住,冲厨房内低喊:“苏心瑜,莫逞能。” 苏心瑜搁下锅,快步出了厨房,在陆承珝跟前站定,晶亮的眼盯着他:“不管我做得如何,夫君等会头一个吃,好么?” 裴行舟笑出声。 陆承珝觉得脑仁疼。 说罢,她回了灶台前。 琴棋处理好了葱姜蒜,连忙将身上的围裙系去了自家小姐身上。 系带唰地抽拢,纤腰毕现。 陆承珝瞥见,忙挪开目光。 下一瞬,见苏心瑜在翻看厨房内的各种食材,好一片刻,才见她动了手。 一动手,大大小小的碟子就排开摆了许多。 那边厢,裴家厨娘已经煮好两道菜了。 这边厢,苏心瑜终于翘着兰花指,捏住了半只蟹,粘了盘子内的面粉。 好像有那么回事的模样,就在他如此作想时,听得她又吩咐琴棋:“热锅,倒油。” 琴棋应声照做。 陆炎策忍不住又问:“琴棋,你家小姐平日做菜也是这般的么?” “这不是很正常么?嬷嬷说我们小姐是要当少夫人的,本来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会做菜那是小姐想要做给姑爷吃,小姐练了好几年厨艺呢。” 听闻此言,陆承珝面色开始冷沉。 她练厨艺是为陆砚书。 当即不想再看她怎么烹饪,顾自去看漫天的落霞去了。 呲呲呲,油煎的声响传来。 他也不想再听。 -- 天色彻底暗下。 饭厅内的各式菜肴也摆上了。 一桌是苏心瑜所做,另一桌是阿慧所做。 苏心瑜拿了个蟹壳,用勺舀了蟹黄与蟹肉递给陆承珝:“你尝尝。” 陆承珝缓缓吃下,清冷出声:“蟹黄本身滋味就好,你这样捣鼓,也不能说明什么。” “心瑜你会吃就成了。” 陆炎策说着,伸手去拿蟹壳,被琴棋一眼瞪回去了。 苏心瑜便夹了个鱼丸搁到陆承珝的勺子上:“再尝尝。” 陆承珝吃进口中,慢条斯理地品味,很快罕见颔了颔首。 “真不错?”裴行舟狐疑着伸手夹了一只鱼丸。 吃后,竖起大拇指:“极好,美味。” “是真没想到啊,会吃会煮。”裴行舟招呼自家厨娘,“阿慧,你也来吃吃看。” 阿慧吃了,立时赞不绝口:“小姐不是一般的娇小姐!” “那大家就开动吧!”苏心瑜指了一旁的大两盆鱼虾蟹,“阿稻阿谷,你们带去与大家一起吃。” “好嘞,多谢小姐!” 兄弟俩高兴端盆下去了。 第69章 早摸过了 晚膳后,裴行舟问:“心瑜想要什么奖励?” “奖励就不必了,大家吃得开心就好。”苏心瑜转眸看向陆炎策,“陆小八,喊姐姐罢。” 陆炎策嗤了一声。 他是连家中的兄长与姐姐都不喊的人。 “方才吃了我做的菜,此刻不喊么?”苏心瑜冲他挑眉。 “快喊。”裴行舟开口。 无法,陆炎策别别扭扭地喊了一声:“姐。” 声音很轻。 苏心瑜脆生生应了,咯咯地笑。 “心瑜,我想好了,等回京我命人给你打制金锅金勺。当然可不能太大,比巴掌小些,如何?”裴行舟比划一个手势。 “可不能让小舅破费。” “无妨。”裴行舟问陆承珝,“你奖励什么?” 陆承珝却问苏心瑜:“你想要何物?” “小舅奖金锅金勺,夫君奖励我两只金铃铛罢。” 她的话音甫落,陆承珝脑中就想起她白皙脚踝上挂着金色的铃铛,一动一响…… 当即道:“换个旁的。” “可是我就想要金铃铛。”苏心瑜眨眨眼,“可以吗?” “他不肯,小舅给。”裴行舟插话。 “你一边去。”陆承珝沉了声,“谁说我不肯?” “夫君真好,小舅也好。” -- 船上用罢晚膳,众人闲聊甚久,夜深时,各自回房。 回房前,陆承珝在大通铺房门口驻足。 “此路段多水匪,你们夜里两两一组,每组一个时辰巡逻。” 寒风等人称是:“是,公子。” 裴行舟补充:“阿兴阿旺,吉祥如意,你们也有份。” “是,爷。” 阿兴等人应声。 回到自己客房,苏心瑜在床前定住了脚步。 她一转头,只见陆承珝坐在靠窗的几案旁,翻看他带来的棋谱。 “夜里咱们得睡一起了。”她嗓音很轻,“我打听过了,没有多余的被子,咱们得盖一床被子。” 男子淡淡问:“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那我先去洗。” 苏心瑜将包袱内的衣裳放进衣柜,从里悄然取了寝衣,又拿了小衣悄然塞进寝衣内。 这才去了里间的净房。 净房内各项物什皆有,就是浴桶小些,大抵与床一般,皆是因为船上要节约空间所致。 她很快洗漱完,回到卧房。 取了一盒香膏出来,细细地往脸蛋上抹,抹了后又取了另外一盒香膏,往手上抹。 只见男子睨她一眼,她连忙解释:“傍晚做菜有些伤手,得好好涂抹。”一边说一边抹,“夫君等会要抹么?” 少女小手白嫩,抹了香膏后,愈发娇嫩了些。陆承珝垂眸不看,顾自捏了衣裳去了净房。 话都不说一句。 瞧得苏心瑜一怔,心里嘀嘀咕咕开了。 心里有心上人的冷面郎君,今晚又要被她睡了。不知等会在床上,她若不小心碰到他,会不会被他揍? 也不知他的心上人多好看,连她这么娇俏的人儿,他都不带扫一眼的。 真令人好奇。 好奇之余,她爬进了被窝里,顾自躺好。 净房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不多会,他便出来了。 照旧垂着眼眸,神情淡淡地也上了床。 片刻之后,苏心瑜只见房中一暗,想来是他挥灭了烛火。紧接着身旁的被褥好似低下去一片,应是他也躺下了。 床虽然是双人床,但宽度不大。 两人睡得皆规矩。 就是被子中间隔了条不小的沟缝。 夜里船上冷。 过了大抵有一刻钟,苏心瑜半边身子发冷,冷得她吸了吸鼻子:“夫君,我觉得冷,你冷不冷?” “不冷。” “房间墙壁只是木板,外头冷风呼呼的,我怕冷,你能不能不要离我那么远?” 他身上热,她好想取暖。 怕他拒绝,她连忙补充:“我不碰你,就是不想让冷风灌进被窝里了。” 陆承珝这才动了动身体,挨近她一分。 见他动了,苏心瑜也挪了过去,挪的距离不小,直接贴住了他的胳膊。 “苏心瑜。” 男子冷喝出声。 苏心瑜只好挪回去一丁点:“我又不吃你,再说缝你伤口的时候,你的胸膛肚腹,我早摸过了。” 就碰一碰怎么了? 陆承珝一哽。 好半晌才道:“你过来。” “好嘞,我来了。” 她毫不客气地挪近他,将将贴着,又没贴着的距离。 距离控制得相当完美。 床窄小。 被子也不宽大。 两人如此躺着睡,拥挤感难以避免。 特别是胳膊,若有似无地相触,他能感觉到她发凉的手臂。 无意识地轻轻挨着擦过,凉意明显,陆承珝却只觉自己的胳膊莫名开始燥热。 若说距离不亲近,但又如此一起躺着,说是亲密…… 却又算不上。 格外磨人。 陆承珝喉咙痒了下,轻咳两声。 苏心瑜听见,侧头与他道:“你看,方才隔着距离,这会子你都要咳嗽了。” “无妨。”陆承珝哑着嗓音,“快睡。” “据说江面上的日出很好看,咱们早些睡,明日一起看日出。” 说罢,她便闭上了眼。 没多会,清浅的呼吸声便传出。 陆承珝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只知道自己好似进入了一个梦境。 梦里,女子脚踝上系着根红绳,红绳上挂着金铃铛。 她身上穿着红色薄衫,缓缓朝他爬来,娇娇软软地唤着:“夫君,夫君多看我一眼,可好?” 随着她的爬动,白皙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不动。 她便继续往他爬来。 待到近前了,她将半边身子紧紧贴住他的身体,绵柔的指尖缓缓在他胸膛的伤口处画着圈。 “夫君,我不美么?”她又问,“你为何不看我?” 他压根不想回答她。 她的手便挪向了他肚腹上的刀伤上,一寸寸下移。 随着她的小手的不断下滑,他扣住她的手腕,猛然醒来。 醒来竟发现,身旁的女子紧紧抱着他的一条胳膊。 整个人像只虾儿一般缩在他身侧。 睡成这样,大抵她是真的冷。 想抽出手臂下床,哪里想到手臂一动,她的衣襟跟着一动,敞开不少。 女子心口一抹的白腻肌肤就露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忙不迭地撇开眼不看。 “苏心瑜,起床。” “不要。” 她嘟囔一句,愈发抱紧了他的胳膊。 隔着衣袖,胳膊蹭到了她心口的肌肤上…… 第70章 她为他急 陆承珝浑身一僵,嗓音冷硬:“谁说要看日出?” 听到此话,苏心瑜猛然坐起。 “对哦,看日出。”嗓音端的是完全没睡醒的眠音,眼睛压根没有睁开,“可是我没睡够,明日再看行不行?” “随你。” 他声线罕见慵懒温缓,许是刚醒之故。 然,细细一品,亦能觉出其中的冷漠疏离。 男子下了床,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压迫感十足。 苏心瑜陡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今日看,就今日看。” 心底暗骂自己,昨夜提什么看日出啊? 冬日清早看日出,冷不说,关键是时辰太早,压根没睡够。 夫妻俩洗漱完,出船舱时遇到了巡逻回来的惊雷闪电。 “公子,少夫人,您二位怎么这般早?”惊雷惊讶。 “我们看日出。”苏心瑜打了个哈欠,眼尾溢出了泪,“要不要一起呀?” “不了,少夫人,我们得去补眠。”闪电婉拒。 “好,辛苦。” 苏心瑜颔首致意,揉着眼,脚步随陆承珝去甲板上。 尚在走廊还没进大通铺卧房的两人小声嘀咕开。 惊雷:“少夫人困得很,公子怎么这么狠心将人拉起来看日出?” 闪电:“是说呢,公子缘何能想一出是一出,日出有啥好看的?” 公子查案日夜不分,日出时分仍在查案的情况多了去。 海上、山上、平原…… 哪里的日出,公子没瞥过一眼? 这江上的日出也不过尔尔,需要这般拉着少夫人一起,专门瞧的? 纯粹是折腾人。 站在船舷边,苏心瑜吹着冷风,伸了个懒腰。 此刻遥远的江面上,云海翻腾间,露出些许绯红,又透出几道金光来。 才伸了半个懒腰的苏心瑜急急伸手指去:“夫君快看,真好看!” “嗯。” 男子淡淡应声。 晨曦初露,霞光渐染,倒映在江面上,美轮美奂。 “哇,真的很好看,不枉费起得如此之早。” 朝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温柔明亮而美好,将山川江水全都照亮,映在她的眼里,满是笑颜。 陆承珝一个侧眸瞧见了她瞳仁内的景色,一如此刻的朝阳。 生机,富有活力。 而他…… 陡然间,心口一阵刺痛。 整个人只觉天旋地转,呯的一声倒了下去,速度之快,竟连船舷都抓不住。 “陆承珝!” 苏心瑜听闻声响,急忙蹲下身,将他扶住。 “来人,快来人——” 嗓音含了明显的焦急哭腔。 适才进了大通铺正要补眠的惊雷闪电率先赶来。 两人将陆承珝架回房,苏心瑜紧跟其后。 裴行舟听闻喊声起来,一眼就看到了紧闭着眼的陆承珝被放在了床上,苏心瑜正在帮他掖被子。 “怎么回事?” 苏心瑜循声转头,自责不已:“小舅,是我不好,是我喊夫君一起看日出,他晕倒了。” 裴行舟急步行至床沿,拍拍陆承珝肩头:“陆五,醒醒。” 陆承珝不动。 倏然看到他的脖颈上蔓延开紫黑色的脉络,苏心瑜急忙道:“夫君身上的毒发作了。” 说着,俯身扯开他的衣领。 锁骨处也有,可想而知身上早有了。 “小舅,夫君身上的毒很厉害。” “那怎么办?骞州还没到。”裴行舟焦灼建议,“回京看太医?” “我想想。” 苏心瑜真的急了。 两只手捏在一起,眼眶已然泛红,突然想到一点,她趴去床沿:“陆承珝,太医给的抑制毒素的药丸,你可带了?” 陆承珝没有反应。 她便去他的行囊内翻找。 裴行舟倏然看到陆承珝的手指动了动:“心瑜,陆五指了指你左边的包袱。” “哦,好。” 苏心瑜一翻,顺利翻出一只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出来,急忙塞去陆承珝嘴里。 裴行舟一拍陆承珝的胸膛处,药丸顺利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怕他噎着,苏心瑜让裴行舟扶起他,她则喂他喝了一勺水。 水从唇角流出不少,也不知他喝下去又有多少。 苏心瑜心慌不已。 眼前的陆承珝紧闭着眼,与新婚夜那般,没什么生气。 就连唇色都渐渐呈现紫黑色。 可见此次毒素发作得厉害。 “昨儿夜里,我就不该建议今早看日出的。他身上伤口才愈合不久,又有那么严重的毒,我瞎建议什么呀……” 苏心瑜手足无措,眼眸紧紧盯着床上笔直躺着的男子。 裴行舟拍拍她的肩膀:“你先坐下,咱们看看药丸能否起作用,实在不行,只能回京。” “嗯。”苏心瑜半垂了脑袋,颔了颔首。 坐到椅子上,整个人缩一起,眼眸仍旧盯着陆承珝。 昨儿夜里还好端端的,方才看日出的时候,也瞧不出端倪。 他怎么就突然晕倒了? 莫不是被冷风吹的? 裴行舟也落座。 寒风等人也已起来,焦急等在门口。 陆炎策进了房中:“小舅,老五他……” 裴行舟示意他别问,陆炎策便乖觉坐到苏心瑜身旁。 “老五福大命大,肯定会没事的。” “嗯,我也希望他没事。” 苏心瑜吸了吸鼻子,垂了眉眼,就是右手的拇指紧紧掐着左手的食指,显出她此刻的紧张与心慌。 大抵过了一刻多钟,陆承珝缓缓睁了眼。 “陆五,你终于醒了。”裴行舟将他扶起坐好,“可觉得好些?咱们是回京看太医,还是继续前往骞州?” “去骞州。” 陆承珝暗哑吐出三字。 视线转到床对面椅子坐着的少女身上,只见她半低着头轻声道了句:“我去煮些易消化的早膳给你吃。” 说罢,人便跑了出去。 裴行舟帮忙解释:“心瑜很自责,她说是喊你一起看日出,才害得你晕倒。” 陆承珝按了按不适的胸口,抬手动了内力,扶住心脉。 片刻之后,身上的紫黑色脉络缓缓消散。 裴行舟眼看着他脖颈与手背上的毒素脉络不见,不禁问:“到底怎么回事?” “偶尔毒发而已,正常。”陆承珝淡声。 实际缘故,大抵是昨夜做了不该做的梦。 血流逆行所致。 与今早看日出完全没有关系。 “你这还正常情况,把一个小姑娘都快吓哭了。”裴行舟叹了气。 满京城都在说陆五郎命不久矣。 如今他亲眼见过,才知传言为真。 第71章 难以启齿 陆承珝的脑袋还是晕眩状态。 他按了按额角,缓声道:“休息片刻就好。” “那便好,看来得早些到骞州。”裴行舟道了一句。 他可不想失去一个好友。 陆炎策也道:“哥,你往后可不能这般吓唬我们了,我们是男子,男子胆大。心瑜是女子,她胆小,连螃蟹都不敢抓的人。” 陆承珝颔了颔首。 休息片刻,他下了床,缓缓踱步去了后厨。 裴行舟与陆炎策不远不近地跟着,寒风冻雨惊雷闪电亦如是。 后厨内,苏心瑜坐在小杌子上,头埋在膝盖处。 正悄然落泪。 倘若是她要看日出害他提前没了命,她会自责一辈子。 “苏心瑜,你在哭?” 清冷的嗓音传来。 “没有。” 苏心瑜抬首起身,迅速背过身去,拿手背抹了泪。 “为我哭?”男子又问。 “没有。”她转回去,伸出一根手指,“方才拍姜的时候,拍到了手指,疼的。” 她才没为他哭。 陆承珝瞥了一眼。 少女纤细的指尖很红倒是真的。 “疼哭的?” “我没哭。”她咬了咬唇,“就是疼得掉了两滴泪。” 陆承珝短促轻笑:“左脸右脸各有一颗泪珠,眼睫上还挂了两颗,裙裾膝盖处湿了一片,只掉了两滴泪?” “你还能笑得出来,我怕你死了。” 苏心瑜瞪他,眼泪不争气地再度掉落。 轮到陆承珝手足无措了,想帮她拭泪,手缩了回去。 僵硬在半空。 “死不了,方才晕倒与看日出无关。” “是恰巧毒发么?” 苏心瑜再度抹了泪,泪眼婆娑地看他。 男子肌肤本就是冷白色,大抵因毒发过,此刻他的脸色愈发霜寒料峭般,唇色反倒愈发鲜红了些。 意外妖冶。 “嗯,恰巧毒发。” 毒发缘故,难以启齿。 他是万不会说的。 苏心瑜不放心,抬了抬下巴:“你拉开衣襟给我瞧瞧。” “瞧什么?” “胸膛啊。” 不远不近跟着的众人:“……” 此刻的他们大抵是多余的,还是快些散开罢。 陆承珝轻咳一声:“苏心瑜,胸膛伤口没问题。” “不看胸膛,那你撸起袖子给我看看手臂,我只是看看身上还有没有紫黑色脉络。” 陆承珝喉结滚了滚,拉起袖子给她瞧了。 眼前男子的手臂结实有力,紫黑色脉络已然不见,苏心瑜这才稍微放心。 倏然听到锅盖扑腾的声响,她急步去了灶台前。 “我煮了碗粥给你。” 此时琴棋与阿慧才醒。 见她们过来,苏心瑜命琴棋将粥盛出端去饭厅。 陆承珝掀袍落座时,被苏心瑜要求把粥吃光。 喝完粥倒不是难事,就是他一口吃下惊愕发现:“你用姜水煮的粥?” “对,给你驱寒。”苏心瑜承认,“方才吹了冷风,我怕你是冻着引起。” “真不是吹风所致。” “那是何故?”她问。 在说出真实缘故,与喝姜汤粥相比,他还是喝粥罢。 一个清早,陆承珝毒发晕倒的事传到了底舱。 “娇小姐的夫君传言是个命不久矣之人,我以为传言不可信,没想到竟是真的。”阿稻长长叹气一声,下了令,“兄弟们,咱们拿出力气来,争取早日抵达骞州。” “是!” 船工们大声应下。 阿谷道:“咱们万不能让娇小姐成了寡妇!” “对!” 船工们使了劲。 这一日的船速上去不少。 如此一来,原本最少需要七八日的行船速度,愣是在第五日抵达了骞州。 船在骞州码头停下。 裴行舟派阿兴阿旺回在骞州的府邸驾了两辆马车过来。 食宿在船上的船工们也得以下船去采买补给。 待马车过来,裴行舟陆承珝等一行人登车前往府邸。 骞州街市热闹,游人如织。 马车行得缓。 行了有三刻钟,两辆马车拐了个弯,前方的路愈发堵了。 察觉马车停下,裴行舟问:“怎么回事?” 阿兴冲车内道:“爷,前头街上有不少人在呕吐,人太多,车子过不去了。” 忽然,有人喊:“杀人了,杀人了。” 闭眼歇息的陆承珝睁开眼,起身下车。 苏心瑜感叹,他的职业病估计犯了。 遂跟着落车。 “车子过不去,先去瞧瞧。”裴行舟说着,带着陆炎策也下了车。 “谁杀人?”陆炎策冲人群喊。 有一男子吐得脸色发白,他虚弱地扶着墙,道:“这家客栈杀人,这些时日我们住在这家客栈内,喝的一直是客栈内的井水,问题就出在这井水上。” “井水有何问题?”裴行舟问。 话一问出口,那男子哇地又吐了。 另一边,有人喘着粗气道:“井水恶心透了。” 说罢,哇地也吐。 眼前的情景,再加空气弥漫的气味,令陆承珝很不自在。 他远远站着,蹙眉:“说清楚。” 音色冷戾。 “我们都吐得不成人样了,你们还问。你们一问,我们又想吐。”有一妇人压住恶心,“你们谁啊,问这么多?” 寒风抬手介绍:“我家公子是大理寺少卿,方才听闻有人喊杀人了,特来询问。” “原来是大理寺少卿。” “京官啊,来查案吗?” “正好正好,把这家客栈杀人的案子查一查。” 人们七嘴八舌。 有位年长的抹了下嘴,轻声道:“客栈内有口井,这段时日我们这些客人喝的都是那里的水,洗漱也用的那口井的井水。今日一早,有人发现井里浮起一只坛子,好奇心驱使下,坛子捞起打开,里头是个没有手脚的尸体。” “都腐烂发臭了。”妇人恶心道,“怪不得我说这客栈的水用着有股味道,掌柜还说是骞州的水养人,呸!” “坛子何在?”陆承珝问。 “就在客栈院中。”老者道。 陆承珝急步进了客栈。 苏心瑜、裴行舟、陆炎策等人急急跟上。 此刻客栈的庭院中,也有不少人在呕吐。 井旁搁着一只宽口坛,坛口已被打开,散发着阵阵令人作恶的恶臭。 陆承珝与裴行舟抬袖掩鼻,凑近一瞧,里头的惨状令他们不禁倒退一步。 见状,苏心瑜与陆炎策对视一眼,两人双双捂鼻,大着胆子也去瞧了一眼。 眼前坛子内,头皮泡得肿胀脱落,露出了头骨。 第72章 想跟你睡 眼前所见,即便是心理素质极高的法医都会恶心很久。 苏心瑜被吓倒了。 法医与外科本就是两个体系。 更何况现代的她只是刚进入医科大学的学生。有超高的外科水平,那是因为她出生于外科世家,自幼就在蔬果上练习下针缝合等外科技巧。 她一个劲地后退,背部撞到了一个人,见是陆承珝,这才停了脚步。 陆炎策被吓得面色发白,直接躲去了裴行舟身后。 “陆五,坛子里该不会是……” 裴行舟的话没继续往下说,毕竟此地此刻有太多人。 陆承珝自然听出他的意思,侧头吩咐:“闪电速去报官,请骞州府衙速查。” 闪电拱手,闪身离开。 陆承珝朗声道:“客栈老板掌柜,在场所有客人,在府衙来之前,不得出客栈半步。” 掌柜听闻,沉了声质问:“你谁啊?凭什么指手画脚?” “大理寺陆少卿。”寒风介绍,旋即质问,“你是客人,还是客栈老板?” “我是客栈掌柜。”掌柜道,“你们既然是官,那就还我们客栈清白,我们客栈绝不可能杀人。” 有客人大声问:“不是你们客栈,那这尸体怎么会出现在你们客栈的井里?” “我们客栈难道还自毁生意不成?”掌柜反驳。 “我们不管,自入住你们客栈,我们用的就是这口井的井水。你们得赔,赔钱!” 一时间,客人与客栈的人吵得不可开交。 陆承珝顾自下令:“寒风等人留此地,保护现场。” 寒风冻雨惊雷称是。 裴行舟建议:“我让阿兴代替你其中一个侍卫,等府衙来人查探,阿兴再带他们回府。” 省得陆承珝的人不认识骞州裴家府邸在何处。 “也好。”陆承珝颔了颔首,“阿兴替代冻雨。” 冻雨称是,率先出了客栈前去驾车。 这是,掌柜指了陆承珝:“这位是京城来的官,他肯定能查到凶手。” 说着,对陆承珝拱手一礼:“大人,还望您能还我们客栈清白!” 陆承珝淡声:“在真相没有出来之前,你们最好都待在客栈内,州府会尽快来人。” 苏心瑜开口:“客人全有呕吐症状,掌柜得请大夫前来给他们瞧瞧,看身体有无出现什么不良症状。” 有妇人高声道:“对,这位小姑娘说得是,我们得让大夫瞧瞧,把个脉。” 掌柜无奈:“等府衙来人,在府衙的见证下,就请大夫给你们瞧。” “这还差不多。”人们纷纷道。 陆承珝等人则出了客栈,回了车上。 适才在街上呕吐之人悉数进了客栈,道路畅通,裴家两辆车很快行至府邸。 脚步跨进府,陆炎策面色仍旧发白。 “喂,陆小八,你没事吧?” 苏心瑜拉了拉他的袖子。 “没事。”陆炎策摇摇头,“我一想到那些人用泡尸水洗身子洗衣裳,甚至泡茶,我……” “呕——” 话未说完,他恶心干呕起来。 苏心瑜连忙拍拍他的背,转眸看琴棋、吉祥与如意等人也有恶心症状,遂道:“我去煮一些清爽的花茶,大家喝喝茶,沐浴洗漱一番,换身衣裳。” 陆承珝同意。 “对,都去洗个澡。”裴行舟转头吩咐下人去烧水。 而后亲自将人领去客院。 -- 一个多时辰后。 夜幕四合,华灯初上。 苏心瑜去了前院正厅,见寒风等人已经回来,身上的衣裳好似也都换过,遂问:“你们洗过没?” “都洗过了,少夫人。”寒风道,“方才一回来,公子便命我等先去沐浴,此刻就是来禀事情的。” 陆承珝缓步而来:“事情如何?” 寒风抱拳作禀:“州府已接手此案,坛子已由府衙衙役抬走。客栈客人悉数由大夫查看过,除了有呕吐症状,目前尚未发现其他异常。为防万一,大夫给他们开了方子,以防疫症。” 陆承珝颔了颔首:“知道了。” 闪电也禀:“骞州杜刺史让属下传个话,说明日想来拜访公子。” “明日我先去州府一趟。”陆承珝清冷出声。 闪电:“是。” “好了,咱们开饭罢。”裴行舟阔步而来,抬手示意他们去边上的饭厅。 正厅内众人挪步饭厅。 照旧是主子一桌,仆从两桌。 眼看陆炎策面色好转,苏心瑜放下心来:“喂,可后悔跟我们出来?” “不后悔。”陆炎策压低声,“就当练胆也好。” 苏心瑜转头问坐在她对面的陆承珝:“夫君明日要去州府,那贺进的师父,咱们何时去寻?” “若无旁的事,也明日。” 陆承珝嗓音淡淡,说罢慢条斯理地用膳,不再说旁的。 即便其他人再说些什么,他都不插话。 饭后,大家回客院。 裴行舟作为府邸主人,亲自将他们送去客院门口,关照道:“这五日在船上睡到底不踏实,今夜大家都早些就寝。” “好,小舅也是。”苏心瑜点点头,问出心里疑惑,“小舅在京城有不少房产,为何庆州骞州也有?” “裴家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房产也是。” 陆炎策哼声开口,颇为骄傲。 苏心瑜听得云里雾里:“怎么说?” “小舅的房产全国各个州基本都有,当然除了极寒的那几个州,因太冷了,就没买。” “厉害厉害。”苏心瑜朝裴行舟竖起大拇指。 却不想陆承珝补了一句:“除了京城,旁的地,他买的都是凶宅,以极低的价格买下。” “啊?!” 陆炎策与苏心瑜齐齐惊呼,两人瞪圆了眼,双双看向裴行舟。 “小舅,是真的吗?” “凶宅便宜啊。”裴行舟直言不讳,“再说古往今来,哪个地方没死过人?更何况,房子基本都推翻重建了,无妨无妨。” “就是说此地也是?”苏心瑜掩唇小声问。 陆承珝“嗯”了一声。 闻言,陆炎策抱住了裴行舟的胳膊:“小舅,小舅舅,今晚我想跟你睡。” “滚一边去。” 裴行舟抽出胳膊,疾步往外。 陆炎策追上去:“船上已经睡过五日了,不差这府邸睡几晚,我可是你亲外甥!” 苏心瑜见状苦笑,转头去拉了陆承珝的袖子,恳求:“夫君,咱们一起睡可好?” 第73章 与她极配 陆承珝不动声色地抽出袖子,顾自抬步。 “商量商量。”苏心瑜跟上去,“咱们是夫妻啊,睡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 陆承珝不理会她,进了客房,抬手正要关门。就见她整个人往下一蹲,从他胳膊下闪进了屋子里。 “你可与琴棋一屋。” 他下了逐客令。 “你能镇得住魑魅魍魉。”苏心瑜直接道,“我想与你睡。” 陆承珝一怔,面色发冷:“苏心瑜你是女子,岂能轻易说出此话?” “我有说错什么吗?”她抿了抿唇,漂亮的眼眸直直地看向他,“我想与自个夫君睡一起有错吗?” “是谁说今后不会要求与我睡一起?” “是我。”她垂了眼眸,“那是在陆家知道了谁在装神弄鬼之后,可咱们在船上也一起睡了五夜呢。” “船上是没有空余客房,如今此地多的是房间,你想睡哪皆可,切莫与我一道。” “那你休了我罢。” “不可能。”陆承珝冷声。 “因国公爷让京兆府盖了官印,你不好与我和离,如今连休都不可能。那你就把我在骞州放下,今后你我一别两宽,即便有夫妻的名义在,实则也算陌路人好了。” 如此一来,他的死生与她无关。 她也好逃得远远的。 “趁机逃?” “凶宅,我住得害怕。我也不想逃的,你不给我睡,我就逃。” 陆承珝咬了咬后槽牙,呯的一声关上门。 声音响得苏心瑜惊了惊,见他没将她拎出去,嬉笑着将小脸凑到他跟前:“夫君留我睡了?” “老实点。” “嗯嗯,我很老实的。”她重重点头,“可是我的包袱在隔壁,你能不能陪我去取?” “几步路的事,你也怕?” 陆承珝实在是无语。 “我就是胆小。”她坦诚。 怕他不肯,她小心翼翼地去拉了他的袖子:“陪我去,好不好嘛?” 陆承珝蹙眉,低头看着玄色衣袖上白嫩的小手:“放手。” 音色冷戾。 “你同意陪同去,我就放开。” “嗯。” 她便松了手,开了门。 两人进了隔壁房间,苏心瑜火速抱起自己的行李,出了去,紧紧与陆承珝并肩走回他的房间。 突然间,客院门口传来一道鬼哭狼嚎般的喊声。 苏心瑜小幅度转头过去,长串灯笼的照映下,只见陆炎策被阿兴阿旺给架了回来。 由于他个子小,阿兴阿旺长得高大,架着他,就像架着只小鸡崽一般。 小鸡崽双脚离地,一个劲地倒腾着,都不着地。 “哥,哥,小舅不肯与我睡,我今晚跟你睡好不好?” 陆炎策冲陆承珝喊。 闻言,苏心瑜急忙单手抱紧包袱,另一只手搂紧了陆承珝的胳膊,宣示主权般:“不行,夫君今晚要跟我睡的。” “那我跟你们睡,我睡你们脚边就成。” “不成的,传扬出去,让人笑话!”苏心瑜断然拒绝。 “心瑜,亏我把你当成哥们。”陆炎策低吼。 “阿兴阿旺架他回房。”陆承珝冷声吩咐,“吉祥如意,守着你们公子。” 四人应下。 “可我还是个孩子啊,我胆小啊。”陆炎策愁眉苦脸,“哥,我老实说,我比心瑜还胆小。” 陆承珝不理会堂弟,带苏心瑜回了房。 不多时,最右边客房传来陆炎策的喊声。 “你们四个,在我床边上打地铺。” “打地铺冷?我不管,你们自个想办法,就得围着我睡。” 苏心瑜闻言,将自个包袱放去柜子里,转眸与陆承珝笑:“还是夫君好。” “规矩些。”陆承珝警告。 “知道知道。” 深夜,夫妻俩并排躺着。 以往总能很快入睡的苏心瑜,今夜有些失眠,脑中一个劲地闪过客栈所见,遂转身朝陆承珝睡。 “夫君,你说那坛子里的人,是不是二哥所见那个女子?” “待查。” 再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一切都不能轻易下结论。 苏心瑜又道:“咱们上次也没问二哥曾经住在哪个客栈,若是同一个客栈,那坛子内的人就很有可能是二哥所见那个。” “睡觉。” “可是夫君,我睡不着,这里睡着冷冰冰的。” 分明被子盖着已经够暖和的了,就是整个人发冷。 陆承珝伸了胳膊过去:“抱着。” 抱着总不冷了罢? 苏心瑜毫不客气地抱住,脑中不可控制地浮现坛中尸体,她便抱紧胳膊,用力往身前使劲。 陆承珝:“……” 后悔让她抱着了。 该死的,他怎么就那么心软呢? 胳膊上无法忽略的触感,委实磨人。 她好似长大了些。 呃…… 陆承珝,你委实不要脸! 暗骂自己,他的胳膊才没那么僵硬。 -- 翌日,清早。 陆承珝一行用罢早膳,直奔骞州府衙。 待他们到时,骞州刺史听闻陆承珝到访,大步相迎。 “陆少卿。”杜刺史驻足,拱手见礼,“不是说好我去拜访么?” “今日有事,故先来府衙。”陆承珝淡声回礼。 杜刺史抬手将人往府衙领:“仵作已经查看过坛中之人。” “可是女子?”苏心瑜问。 眼前的杜刺史大抵四十出头的年岁,模样儒雅,胡子修得整整齐齐。 杜刺史看了眼苏心瑜,颔了颔首:“正是女子。” 陆炎策正欲开口也问些什么,被陆承珝一道眼风给憋了回去。 杜刺史问苏心瑜:“姑娘如何猜到是女子?” 苏心瑜道:“昨日我们见过坛子,头皮脱落,可见浸泡时间甚久。但其额间有花钿,花钿用不易褪色的颜料所画,即便浸泡时间甚久,还是依稀可辨形状。花钿作面饰是骞州女子流行装扮,故我猜坛中之人是女子。” 闻言,陆炎策庆幸自己没问出口。 他若问了坛中之人手脚是否不在了,届时被刺史反问他如何知晓,他总不至于说老二曾经见过一个坛中人吧? 心瑜到底比他聪慧些。 昨日那么恶心的情况下,她还能看到细节,可见她观察得够仔细。。 杜刺史颔了颔首:“姑娘细心,又高见。” 说罢,不禁打量起苏心瑜来,看她容色极好,又聪慧…… “不知姑娘有无婚配?” “犬子今年弱冠,尚未娶妻,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与姑娘极配!” 第74章 可有眉目 苏心瑜神情一僵:“杜大人……” 杜刺史含笑抬手打断她的话:“姑娘别急着拒绝,今日中午我做东,让你与我儿先见上一面。合不合适,见面再说,如何?” 转眸看向众人:“倘若事成,届时还望陆少卿做个见证!” 话一说完,杜刺史才后知后觉地觉着气氛好似有些微不对劲。 众人看他的眼神,仿若在看丑角。 陆承珝本就清冷的面上,仿若染了层薄霜。 “杜大人口中的姑娘,正是陆少卿新过门的娘子。”裴行舟道了一句。 杜刺史闻言,尴尬笑出声:“瞧,我的眼光还是很好的嘛。” 说着,又抬手。 “大家快些里边请。” 一转头,嘴角笑意整个僵住,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偷摸拿衣袖擦去。 他选谁人当儿媳妇不好,非要选中陆少卿的娘子? 要知道这个陆少卿名声赫赫,手段狠辣,万不能轻易得罪啊! 到了府衙厅内。 陆承珝这才开口问:“坛中之人可有让仵作查看过,有何发现?” 音色泠泠。 “诸位要去看么?”杜刺史环视,“就在查案室。” “我是不看了的。”陆炎策连连摆手。 陆承珝道:“今日我等还有旁的事,杜刺史先说下案情罢。” 杜刺史颔首,严肃道:“坛中人确系女子,由于时日太久,已经辨别不出容貌。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坛中人确实是个年轻女子。” 陆承珝道:“请继续说。” 杜刺史拧了眉头:“该女子被砍去了手脚,整个人做成了人彘,口腔内舌头也被拔了去。” 裴行舟问:“谁人如此残忍,可有眉目?” 杜刺史摇首:“目前不知,该女子不光舌头没了,嘴里的牙齿也全没了。” “连牙齿也没了?”苏心瑜惊呼一声。 杜刺史点点头:“实在是残忍。” 苏心瑜又问:“仵作可有验出女子年岁?” “年岁大抵在十八上下。”杜刺史道,“府衙已经发布告示,谁家丢了女子,希望会有线索。” 陆承珝颔了颔首,想到一事,建议:“或许可以从女子的穿着入手。” 杜刺史倏然凑近陆承珝,压低声:“问题就在这,该女子身上不着寸缕,肌肤上也没什么明显胎记之类。井水泡了甚久,早已不能从面容上去分辨。只有额头花钿,可此等花钿街上一抓一把。” 如此情况下,要查女子身份,委实困难。 “那就先等有无民众来提供线索。”陆承珝淡淡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抬步而行。 杜刺史亲自相送,到了府衙门口,悄然与陆承珝道:“陆少卿,咱们骞州素来太平,客栈水井之案绝对是有人恶意毁坏骞州声誉。” 如若不然,为何要将尸身搁在客栈井中? 为的就是让来往客商将这样的案子传扬开去,毁骞州声誉。 微顿下,又道:“还望陆少卿切莫着急将案卷送去京城。” “骞州太平,但也不能保证个案的产生。杜刺史不必因此焦虑,案子早日破解为好,我此行来骞州为的是私事,不会送案卷去京城。” 杜刺史放下心来,温声道:“陆少卿慢走。” 陆承珝一行回了车上。 车子离开骞州州府,依照先前贺进所给的地址前往。 路上,陆炎策问:“哥,小舅,你们说坛子是老二所见的坛子么?” 裴行舟俊眉紧蹙:“尸体没舌头没牙齿,还不着寸缕,咱们那会也没仔细过问陆二,如今还不能确定陆二所见与咱们所见的坛中人是否是同一个。” 饶是他一个买凶宅都无所谓的人,听闻这样的惨状,浑身都冒起冷寒。 “太残忍了,倘若坛子是同一个,如此手法杀害一个女子,贺家女一个人不可能独立完成。”陆炎策分析着,看向兄长,“哥,你说我是不是也有几分探案的能力?” “目前线索太少,且看州府如何调查罢。”陆承珝嗓音淡淡。 苏心瑜道:“咱们还是尽快去寻贺进的师父,贺郎中说他脾气古怪,不知怎么个古怪法?” 贺进的师父住在骞州城郊。 车子行驶大半个时辰便抵达。 众人甫一下车,院中便有一老者端着一盆水往他们泼来。 “走,全都给我走,我家门口不许停车。” 陆承珝裴行舟等几个身手好的人迅速躲开,苏心瑜舞蹈功底不错,遂也能身形灵巧地躲开老者泼来的水。 唯有陆炎策面上被溅到不少水珠。 奈何此次是来寻医的,关系到老五的命,他摸了一把脸,硬生生忍住了。 苏心瑜绕开地上的水洼,上前几步问:“老人家,您可是纪神医?” 眼前的老者六旬上下,有些许白发,白发蒙盖在黑发上,呈现深灰色。衣衫简朴,上头打了补丁,但胜在干净。然,脚上穿的鞋已经露出了脚趾头。 目光往院中瞧去,只见竹匾上的药材摆放整齐有序,可见主人做事一丝不苟。 不知为何,她觉得此次来对了。 纪昆摆手:“不是不是,你们认错人了,快走!” 苏心瑜微笑道:“您家院中晒着草药,门口挂着纪神医的旗子,不会错的。再则,这院中也没有旁人,更何况,方才车上我就瞧见您在翻动草药。” “这里没有神医。” 纪昆将盆搁下,转身继续去翻药材。 苏心瑜沉吟一瞬,笑问:“那此处可有纪大夫?” “纪大夫,有。”纪昆抬了抬左边眉毛,“不过我不给有钱人看诊。” 裴行舟开口:“你这大夫好生古怪,不给有钱人看诊你只给穷苦人看诊不成?” 纪昆睨了裴行舟一眼,不说话。 “确实古怪,门口的旗子上写的是纪神医,又不让人喊神医,这是何故?”陆炎策不解。 “要你们管?”纪昆嗤道。 苏心瑜想了想,轻声道:“我们不是有钱人。” 纪昆哼笑:“你当我瞎?你们这车是普通人能坐的?” 裴行舟直接掏出一张银票来:“你鞋都破了,还不给有钱人看诊?你给我朋友把个脉,这银票就归你。” 见到银票,纪昆的脸直接臭得发黑:“你们越是如此,我越不给看。” 说罢,作势又要打水泼人。 第75章 指点迷津 “且慢!”苏心瑜喊住他,“我们来自京城,希望纪大夫能帮我夫君把个脉。” 纪昆:“不把。” 陆炎策:“我们是京城来的。” 纪昆:“京城来也不把。” 陆承珝直接道:“贺进说您大抵能知道我身上所中之毒,故专程而来。” “不提贺进也好,那个王八羔子,我让他别当太医,他非要当太医。如今倒好,官位官位丢了,女儿还不知所踪。”纪昆摆手,“你们走罢,我不会给看诊的。” “可以说说,为何不让贺郎中当太医么?”苏心瑜温温软软地问,“老人家,您可以说么?” 纪昆瞧她一眼,难得缓了语调:“他那会什么勾心斗角的事,去当太医就是去给人当炮灰的。我是他师父,他不听我的,如此情况下,谁提他,我就跟谁急。” “贺家姐姐如今在太子府中,日子过得不错,您老不必担忧。” 纪昆吃惊:“找着了?” “嗯,找着了,正是我夫君寻到的。”苏心瑜趁机问,“您能不能帮我夫君看诊呢?” “别因为找着个人,我就会帮忙看诊了,不可能。” 纪昆抬手一摆,继续翻动草药,竟还哼起小曲来。 陆承珝身为世家子弟,身上多的是傲气骄矜。 先前在贺进处,那时的他仍对解毒抱有希望,遂同意贺进提出的要求与条件。 而此刻,既然眼前老者不肯看,他对解毒实则不怎么抱希望,遂提步往车旁去。 苏心瑜拉住他,水盈盈的眼眸冲他眨了眨,示意再待会。 方才听纪大夫,可见他知道贺家女还活着,心里高兴,既如此,说不定会有转机。 但一想到此人脾气古怪,她便想着得寻个不同的切入口来提看诊一事。 脑中一转,开口道:“我夫君身上的毒,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想来天下没有能解之人了。纪大夫既然挂着神医的牌子,自己又不敢承认是神医,看来也是不能的。” “谁说我不能了?” 纪昆大吼一声,疾步出来,一把扣住了陆承珝的脉搏。 一瞬一息间,他的神情变幻得极快。 片刻后,放开陆承珝的手腕,道:“去屋里坐。” 陆承珝看了眼苏心瑜,这才抬了步子。 他们两人走在前头,后头跟着裴行舟等人。 陆炎策冲苏心瑜悄然竖了个大拇指,学着她的模样动了动腰:“你方才一扭身子就躲开了水,有本事啊。” 苏心瑜被他逗笑。 陆炎策又压低声:“你能让这个古怪老头给老五看诊,真有本事。” “谁说我古怪?”纪昆转回头来。 “没有,没有。”苏心瑜快走几步,“还请纪大夫继续帮我夫君看诊。” 纪昆“嗯”了一声。 众人进了屋,屋中只有四把竹椅子,纪昆坐了一把,陆承珝坐了一把。 旁的人全都站着,静静看他把脉。 不多时,他皱了皱眉,与陆承珝道:“给我看看伤口,是什么伤中的毒?” 陆承珝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个坐姿,缓缓解开衣襟,将已经愈合的伤口给纪昆瞧。 纪昆只瞧了一眼,便示意他将衣裳穿好。 自己则开口道:“若非你内力浑厚,一直以内力护着心脉,否则你已是个死人。”说着,皱了皱眉,问,“伤口谁人处理?” 陆承珝略略侧头,指向苏心瑜。 纪昆吃惊地打量她:“小姑娘,有本事。” 苏心瑜道:“我夫君胸口处是箭伤,是箭上有毒。肚腹有一刀,伤口颇长。” 纪昆“嗯”了一声:“幸亏箭头偏颇些许,否则即便再深厚的内力都无用。” 苏心瑜轻声问:“敢问大夫,我夫君身上所中之毒为什么毒?您这可有解药?” “是什么毒,我也不知,更遑论解药。”纪昆摇摇首。 “那你一开始摆什么谱?”陆炎策拔高嗓门,“你所言跟你徒弟一般模样。” 敢情他们白来一趟? “陆小八,切莫如此说话。”苏心瑜出声。 陆炎策索性出了屋子。 苏心瑜转眸恳求:“还请纪大夫帮忙想想办法!” “小姑娘,看你有几分真本事,我可以指点迷津,指一条道让你走。但能否解了他身上的毒,我说不好。” “您请说!” 纪昆瞥了一眼陆承珝:“这位公子年纪轻轻,身手极好,可见是个人才。可惜了,身上之毒确实难解。” “再难解,还是有希望的,是不是?” 苏心瑜说着,悄悄冲纪昆摇摇头,示意他别说没希望的话。 她是真怕陆承珝又要想不开。 没想到纪昆直接道:“小姑娘你放心,你夫君不会寻死,他若寻死,就不会用内力一直护着心脉了。” 听到这话,苏心瑜深深望向陆承珝。 陆承珝抬眸,正好望进她的眼。 四目相对。 两人很快平静别开眼去,似十分有默契般。 “还请纪大夫指点迷津!” 苏心瑜学着他们男子的模样拱了拱手。 纪昆淡笑:“也不算指点迷津,就是世上有一人,你们去寻他,或许会有办法。他若对你夫君身上的毒没有法子,那就真的没有法子了。” “是哪位高人?”苏心瑜问。 纪昆道:“我师父。” 门口站着的陆炎策闻言,笑出声:“真有意思,老二让我们去寻他的师父,我们寻到了贺进。贺进没本事看诊,就让我们来寻他的师父。我们来了,此刻老二的师父的师父也说没办法,让我们去寻他的师父……” 绕口令般说着,脚踢地上的石子:“师父的师父的师父……” 苏心瑜悄然叹息,还是坚持问:“敢问纪大夫,尊师如今人在何处?” “寒州。” “极冷之地?” “是。” 苏心瑜看向此刻已经整理好衣襟的陆承珝:“夫君,咱们去么?” “再说罢。” 陆承珝语声淡淡,起身欲离开。 苏心瑜拉住他,问纪昆:“纪大夫,我可以问问,您为何不给有钱人看诊么?” 她怕他所言因这个怪癖有所保留。 亦或他实则是有法子解了陆承珝身上的毒的,因怪癖不肯说出法子。 “有一大户人家,男主人甚为好色,妻妾无数,婢女成群。就是因为他,我才下了个决定不给那样的有钱人家看诊。”纪昆神色恨恨,“美人盂,你们听说没?” 第76章 她的细腰 苏心瑜不解:“何为美人‘鱼’?” 绝对不是她理解的那个美人鱼。 陆承珝与裴行舟双双摇首,示意纪昆别讲。 苏心瑜站在他们前头,两人的动作她没瞧见,屋外的陆炎策瞧见了,立时嚷嚷开:“小舅,哥,你们为何不让他说?” 苏心瑜转头,一脸疑惑。 “果然都是有钱人,玩得花。”纪昆哼声,“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给把脉。我师父那,你们也不必去寻了。” 陆炎策道:“寒州,你已经说了,阻止不了我们去找他。” “我师父姓甚名谁,家住寒州何处,呵,我可没说。”纪昆赶人,“走,全都走。” 苏心瑜被他赶得一个趔趄,脚后跟撞到门槛,身子往后倒去。 就这刹那,陆承珝伸手轻轻一托。 手好巧不巧地就托在她腰后,拂过她披着的发丝。少女发丝如瀑般,直直的,细细的,柔柔软软。 隔着发丝,他发现她的腰肢只他一手宽。 如此之细。 动作之快,一触即离,确保她不至于摔了,他立时负手至背后。 手指却控制不住地摩挲,脑中浮现只他一掌宽的细腰。 如此细的腰肢,不知掐住会如何? 断了么? 意识到自己被轻轻扶住了,苏心瑜转头,见是陆承珝,便与他眉眼弯弯地笑。 “谢谢夫君。” 陆承珝负在背后的手一僵,嗓音清了清:“当心些。” 苏心瑜颔了颔首,转回头去与纪昆道:“纪大夫误会了,我虽然不知美人‘鱼’为何物,但也能猜到大抵与女子有关。” 她侧身指向陆承珝:“这位是我夫君,他身旁伺候的人全是男子。”继而指向裴行舟,“这位是我小舅,他……也是如此。” 不管了,小舅的情况,她实则不了解,先这么说罢。 裴行舟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道:“对,心瑜说得对。我们虽有点钱,但跟你说的那个有钱人不一样。” 纪昆顾自拎了医药箱:“我要出门给人看诊去了,你们回罢。” “纪大夫。”苏心瑜喊了一声,“都午饭饭点了,我们请您去酒楼吃一顿,您看如何?” 纪昆抓了桌面上两块饼,往嘴里塞着咬了一口:“不必。” 说罢,将他们赶出屋,自个则关上了屋门。 见他出了院子远去,苏心瑜无奈叹息。 转回头冲陆承珝道:“你怎么这么……” “自个的身体,自个的性命,你就不能着点心?”她越说越恼,“你那么高个子杵着,就这么杵着呀,话都不说,求求人家也好的嘛。” 寒风小声解释:“少夫人,公子他不会求人。” 苏心瑜一噎,站到陆承珝与裴行舟跟前。 两男子一个赛一个的俊美,皆比她高出一个头之多,此刻的她双手环抱,仰着小脸瞪他们。 陆承珝与裴行舟,一个清冷着一张俊脸,一个挂着淡淡笑意,皆静静看她。 他们这般看她,她越发来气。 “说罢,什么是美人‘鱼’?” 陆炎策看热闹不嫌事大,也凑来:“对,你们方才为何不让那老头讲?” 他个子矮小,脑袋仰得高高的。 苏心瑜又道:“我就觉得他应该有解毒的方法,因为不是很信任我们,所以卖了个关子。即便没有法子,咱们好歹得知道他师父的住处不是?” “对,你们快说!” 陆炎策指了两个高大的男子,没事长这么高作甚?与他们说话害得他脖子疼。 陆承珝不语。 裴行舟浅笑:“心瑜,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所以你们是知道的?”苏心瑜拧了眉头,压低声,“还是说你们‘使用’过?” “没有。”寒风急忙帮自家公子澄清,“少夫人,我们公子与您成婚前,连女子的头发丝都没碰过。” 陆承珝的手指再度控制不住地摩挲。 他方才碰她的头发丝了。 那一触仿若触及了上好的丝绸般…… 倏然间,听闻裴行舟提了音量:“小舅我清清白白。” “我相信你们,可是纪大夫不信,咱们得让他知道你们与他口中的有钱人不一样。”苏心瑜说着,问,“美人鱼,是哪个‘鱼’字?” 裴行舟见陆承珝冷着脸,绝对不会说的模样,他只好开口道:“痰盂的盂。” 听闻是这个“盂”,苏心瑜捂住了嘴:“我大概猜到是什么意思了。” 陆炎策惊呼,大声道:“美人做的痰盂?死的还是活的?” “废话,当然是活的,死的怎么张嘴?”裴行舟反问,“再说那些变态也不会弄个死人放屋里吧?” 微顿下,又道:“其实京城也有不少人有此癖好,有些人使用了美人盂后,还命美人不许……” 他都说不下去。 “不许吐掉?难不成还要咽下去?”陆炎策跳起来,手抓着头皮,“太恶心了,听得我头皮发麻。” “陆小八,你别问那么清楚。” 苏心瑜胃部涌起不适,小脸发白。 裴行舟蹙着眉:“此刻知道我们不让纪昆说的缘故了?” “知道了。”苏心瑜点点头,按住胃部不适,“怪不得纪大夫不给某些有钱人看诊。” 陆承珝清冷出声:“回罢。” “等等。”苏心瑜看到檐下摆着两双洗干净的鞋子,脚趾头的地方同样都是破的,“琴棋拿根稻草,量一下鞋子尺寸。” “是,小姐。” 琴棋在草垛抽出根稻草,量了鞋子长度后折断。 众人回了马车上。 回到骞州城内,众人随裴行舟去了裴家在骞州的成衣铺。 铺子内,见男女老少的衣裳鞋袜皆有,苏心瑜依照稻草杆子的长度买了两双棉鞋,两双春秋鞋,连同鞋子还买了几双袜子。 裴行舟瞧出来:“给那老头的?” “嗯。”苏心瑜点头。 陆承珝亦淡淡问出声:“还想着让纪昆帮忙?” “是,咱们还不知道他师父的住址。” 苏心瑜掏出银钱,被裴行舟拒绝了。 “自家东西,拿去好了。” “不行的,小舅,这是我想送给纪大夫的,我一定得付钱。” 说罢,她将银钱给了店里掌柜。 掌柜瞧了眼裴行舟,见他同意,遂无奈收下银钱,亲自将鞋袜打包好,双手奉给了苏心瑜。 苏心瑜接过,命琴棋拎着走。 第77章 你行不行 陆承珝平静无波:“他们师徒的水平大抵只有如此,不必再瞧。” 有时间他还不如早日寻到凶手。 如今看来,这一趟来骞州还是白费功夫。 “不能放弃!”苏心瑜抬眸看他,“我总觉着纪大夫有法子,夫君,咱们真的不能放弃。” “先吃饭,饭后再说。”裴行舟问,“咱们是寻家酒楼还是回府吃?” “还是回府罢。”陆炎策嘟囔,“谁知道酒楼井里有没有尸体泡着。” 就这时,一列官兵整齐划一地从他们跟前经过。 为首一人正是杜刺史。 他看见了陆承珝,遂过了来:“陆少卿。” “又有案子?”陆承珝问。 “可不是嘛?”杜刺史叹气,“酒楼井里也发现了一只宽口坛,此刻我等正要去处理。” 正值饭点时候,正是酒楼客人人来人往之际,骞州的名声真要毁了。 陆承珝淡声:“辛苦。” 杜刺史凑近他低语:“我这边先查着,倘若届时断案遇到疑惑,还望陆少卿能协助一二。” 陆承珝颔了颔首算是同意。 杜刺史便拱手一礼,脚步往对面的酒楼行去。 眼看着酒楼那边的人越聚越多,陆炎策叫道:“幸亏咱们没去吃。” 否则吐的就是他们了。 苏心瑜看向陆承珝:“夫君,骞州也不太平啊。” “又是客栈又是酒楼,看来是有人想将事情闹大。”陆承珝淡淡道了一句,率先抬步而行。 苏心瑜跟上他的脚步,几人登车回了裴家在骞州的府邸。 一回来,脚步沾了地,陆炎策又皱了眉:“我想回京。” 眼前的府邸为凶宅。 骞州最大的客栈不能住,最大的酒楼不能去吃。 他想回家了! 苏心瑜宽慰他:“现在是白天,白天不必怕。” “嗯嗯。”陆炎策点点头,疾步行至裴行舟身旁,“小舅,今晚我跟你睡好不好?阿兴阿旺他们打呼噜,吉祥如意睡得沉,昨晚就我一个还醒着。” 那四个打地铺的,早都睡熟了。 留他一个,在黑暗的夜里瑟瑟发抖。 裴行舟直接拒绝:“不好。” “老五心瑜的脚后边不给我睡,我只能赖在你身旁的,你若不肯,我回家跟我娘说。” “你把姐姐搬出来也无用。”裴行舟说着,命下人准备午膳。 -- 午后,一行人再度去了城郊寻纪昆。 他们到时,院中无人,屋门紧闭,显然纪昆未回。 等了又一盏茶时辰,见纪昆还是没回,陆承珝已有不耐:“回。” “再等等。”苏心瑜指了马车,“夫君,你去车上坐着歇息。” 陆承珝“嗯”了一声,便上了车。 裴行舟跟进去:“你还真上车了?” “你不是也来?”陆承珝清冷反问。 其余等人全都在马车檐下坐着等,唯有苏心瑜在纪家院中。 她在数十个竹匾前转悠,时不时地低头嗅一嗅草药的味道,又动手摸一摸。 后来觉得有些草药还没干透,她索性帮忙一片片一株株地翻动。 透过车窗,裴行舟拿下巴指了指院中倩影:“陆五,心瑜真的不错,她比你本人都急你的身体情况。” 陆承珝清冷而笑。 她怕他死了,她得陪葬。 如若不然,她不会如此。 昨晚竟然还说将她放在骞州,从此与他一别两宽。 她无非是逃不了,这才不得不关心他的身体罢了。 小院外,不到一里地的小道上,纪昆行得慢。 他揉了揉眼,见自家院中,有个姑娘在帮忙翻动药材。 药材晒着,乡亲们不会来偷,他就时常这般晒着,但帮忙翻药材的只她一个。 低头瞧了眼自个的鞋子,大脚趾愈发戳出鞋面,害得他走得慢。脚趾头动了动,往里一缩,这才快走几步。 没走几步,脚趾头再度戳出来。 叹了口气,索性不管了。 回到院中,咳嗽两声。 苏心瑜听闻声响,转头喊:“纪大夫,您回来了?” 车上的陆承珝与裴行舟也下了车。 纪昆没好气道:“又来作何?” 苏心瑜拍了拍手,回到车旁,取了鞋袜给他:“送您。” “什么?” “鞋袜。”苏心瑜微笑,“您试试看。” 眼前的少女笑得比阿进的女儿还好看,纪昆有些不好发脾气,一把接过打包在一起的鞋袜:“给我买的?” “嗯,你快试试看。” “别以为给我买几双鞋袜,我就会告诉你我师父的住址。” 纪昆行至屋檐下,拉过小杌子坐了,两只手缓缓拆开纸包。 “你先试穿,住址您想说就说,不想说便不说。”苏心瑜言笑晏晏,“天冷了,该穿棉鞋。等来年春天,再换薄的。” 纪昆将鞋套上脚,站起身,踩了踩,笑出声:“还挺合脚。”抬眸看向苏心瑜,“小姑娘,这些鞋袜多少钱,我给你。” “您不用给我钱,您给穷苦人看诊,我佩服,这是我的心意。”苏心瑜婉拒。 纪昆悄然抹了泪,将自个的旧鞋子摆放整齐。 见状,苏心瑜低声问:“您怎么了?” “我也不是买不起鞋子,这些鞋子是我老太婆在世时给我做的,我也没空进城,就一直穿这几双。”纪昆颔了颔首,“小姑娘,你有心了。” “我主要想请您帮帮我夫君!”苏心瑜坦诚,道,“我们与您说的那些人真不一样。” “你是个老实孩子。”纪昆这才正眼看向陆承珝,“来罢,我再给你把个脉。” 说话时,去开了屋门。 众人进屋。 此次,纪昆让苏心瑜、陆承珝与裴行舟都坐下了。 待纪昆给陆承珝再度号了脉,他与苏心瑜道:“我真解不了你夫君身上的毒,不过他另一个问题,我大概能帮忙解决。” “什么问题?” “他身上的毒大抵会导致他子嗣困难。”纪昆提笔写了方子,“这方子你夫君连服半个月,应该会有效果。” 苏心瑜唇角一抖:“他身上的毒还会导致这个问题?” 纪昆颔首:“在他余下八月的时日里,你们小夫妻努力努力,或许能留个种。” 苏心瑜蹙眉:“啊,这……” 纪昆劝慰:“别叹气,努力一把,孩子还是能怀上的。我这有药,现抓,你随我来。” 趁他们去药柜前…… 裴行舟低呼:“陆五,你不行?” 陆承珝咬牙切齿,嗓音从齿缝溢出:“你才不行。” 第78章 早些见效 “纪大夫,药还是不抓了罢。” 苏心瑜站在纪昆身侧,帮他拿着抓出来几味药。 “怎么不抓?我这些都是自个挖自个处理的药材,干净。” 纪昆抓药的手不停,拿小秤称重后,分量对的就倒苏心瑜端着的竹匾内。 苏心瑜偷摸瞥一眼身后坐着的陆承珝,压低声与纪昆道:“我们还没生孩子的打算。” “怎么能没有?”纪昆嗓门拔高,转头拿秤杆指了指陆承珝,“他都快没命了。” “可是……” “我知道你有顾虑,即便如今你怀上他的孩子,等孩子出生,他已经不在了。” “这个确实是顾虑。”苏心瑜只能这么说,“所以药就先别抓了,他若真想吃,到时候我们回京用您给的药方子去抓就成。” 纪昆却道:“生孩子的事还是抓紧,他这情况得吃上半个月。万一没效果,还得继续吃,所以药今日抓。再说这药是根据毒性来开的,有一定抑制毒素的作用。” 苏心瑜无奈。 陆承珝冷沉着脸出了屋子。 裴行舟跟出去:“老头都能挂神医的牌子了,说明有几分真本事,你这情况莫不是真被他说中了?” “别逼我爆粗口。” 陆承珝的俊脸直接黑了。 两人在屋外站了好一片刻,屋内,纪昆已经包好了十五包药。 “每日一服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喝下。” “哦。” 苏心瑜只能应下。 纪昆递药给苏心瑜,觉得十五包药拎着沉,缩回手冲陆承珝喊:“喂,还不快来拿你的药?” 陆承珝眼风扫向寒风,缓步进了屋。 寒风上前接过药,道了谢。 纪昆点点头,再度提笔写了个寒州的地址。 “这是我师父的住址,你们去寻他。”说着提醒他们,“我师父脾气甚是古怪,可没我好说话,你们心里有点数。” 苏心瑜接下写了地址的纸条:“多谢纪大夫!” 抬手往荷包掏出银票给他,被他拒绝。 “自个采摘的药材,不值钱。” “要的,就当辛苦钱。”苏心瑜将银票摊开,指着上头的金额,“也不多的。” “这还不多?二十两了。” “您收下罢。” 她再度塞过去。 “不要不要。”纪昆别开头,一只手作推辞状,一只手捏住了银票,“那我还是收下罢。” 苏心瑜忍俊不禁。 纪昆收了银票,便给他们煮茶喝。 “都坐罢。” 难得他屋里来这么多人,热闹。 苏心瑜坐回原来的椅子上,看院门口经过的民众时不时地探头往里看,就是不进来,好奇问纪昆:“他们是有事来找您,看我们在,不好意思么?” “他们不敢进来,怕把我草药弄乱,需要我看诊的话,他们会在门口喊一嗓子。” “那神医的招牌就是民众送的吧?” “贺进那小子送的,进官场不久那会所送,医术没长进,倒学会虚的一套了。” 纪昆拿出茶具,茶叶。 陆炎策接话:“那你还把棋子挂出来?” “上头写了我名字,挂就挂了,想看诊的百姓远远就能瞧见。” 说着,他拎起茶壶倒热水。 “得了地址得了药。”陆炎策又道,“幸亏中午你没跟我们进城,若是进城,咱们肯定请你去酒楼。依照你的脾气,决计不会给地址了。” “怎么说?”纪昆拉了下椅子坐下。 陆炎策道:“昨日我们才到骞州,发现客栈井里有个浸泡着尸体的坛子,今日咱们在街上,听闻酒楼也出了同样案件。” “泡着尸体的坛子?”纪昆眉头拧紧。 “都做成了人彘了,在井水里泡了很久。” 陆炎策说罢,浑身还是起了鸡皮疙瘩。 苏心瑜看纪昆的神情,遂问:“您对骞州熟悉,又时常给人看诊,可有听说什么?” “人彘倒没听说过,不过那户有钱人家或许有嫌疑。” “怎么说?”陆承珝终于问出声,“还请具体说说。” “我也只是猜猜。”纪昆不想多说。 寒风道:“我家公子是大理寺少卿,杜刺史查此案遇到问题,还得来请教我家公子。” 纪昆吃惊,这才道:“那我就讲讲罢。” “那户人家男主人要我去看诊,并非他得了什么病症,而是他身旁有太多女人,宠幸不过来,要我给他做些那方面的药。” “起初他们来请我,我以为是简单给人看病。” “到了那人跟前,一瞧他的面容就是纵欲过度的表现,他要求药物延长他那什么的时间。” “提完要求,他便用了美人盂。” “恶心得我当即就想走,他还笑话我没见识,他还说他的丫鬟他爱怎么使唤便怎么使唤,我管不着。” “还说我若给的药有效,会给高诊金,老子是稀罕他那几个臭钱的人么?不是!” “我想回家,他一定要我给他药,才肯放人。我说这方面我不擅长,再加他看我避女人如蛇蝎,就信了,放我回来。” “今日说这些,我其实也有顾虑,怕对方报复。” “至于为何说呢,听说他有二十一房姨太太,还有不少没名分的侍妾通房,有些女人是自愿的,有些怕是被强迫的。” 说话时,纪昆看向陆承珝:“你们官府查一查,就算他与案子无关,也好杀杀他的锐气。” 陆承珝问:“这户人家在何处?” 纪昆道:“距离我这有十多里地,此人挺有名的,你们问一下刺史就知道。” 陆承珝颔了颔首,道了告辞,他们一行人便回了车上。 马车辘辘而行。 车内搁着十五包药,车厢不比户外,药物浓烈的味道散开,每个人都能闻到。 陆承珝沉着脸,冷冷出声:“丢了。” “为什么丢?”苏心瑜按住药包,“不能丢,拿钱买的。” 裴行舟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啊,不能丢,今儿回去就煮,早喝早见效。” “……”苏心瑜蹙了眉,“小舅,你……” 话说不下去。 此刻她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味。 陆承珝寒凉的眼风扫向裴行舟:“送他喝。” “我喝什么?”裴行舟本想说我很行,鉴于苏心瑜在,愣是改成,“我又没中毒。” 苏心瑜不知他们两个男子话里的较量,接话道:“纪大夫说有抑制毒性的作用,不知能否减缓毒性?” 第79章 把她弄哭 裴行舟颔首:“对,即便不能解毒,也是那老头对症开的方子。他毕竟是陆二师父的师父,总有两把刷子。他说能抑制毒性,许是不好意思说自己能解毒,是怕砸了神医的招牌,我倒觉得这些药是有用的。” 陆承珝不说话了。 回到城内已是夜幕四合。 时辰已晚,陆承珝打算明日再去州府。 裴行舟悄然拿了包药,吩咐阿慧去厨房煮。 夜里,大家用完晚膳,阿慧将药端了来。 裴行舟直接将药碗挪到陆承珝跟前:“喝罢。” 见到一汤碗黑乎乎的药汁,陆承珝与苏心瑜双双皱了眉。 陆承珝是本能地不想喝药。 苏心瑜是觉得药很苦。 裴行舟又朝陆承珝挪了挪药碗:“药都买了就试试看,省得你下回再晕倒,吓坏心瑜。” “你喝。”陆承珝不想喝。 “今晚只喝一碗试试看,你觉得有效,那就继续喝。要是没有效果,剩下的药丢掉也无妨。”裴行舟就差苦口婆心了,“心瑜,你喂他。” “不必喂。” 陆承珝无奈,一把端起药碗,一下喝了个干净。 苏心瑜从荷包被拿出块蜜饯,又倒了杯温水给他。 陆承珝没接蜜饯,水杯倒是接过,喝了两大口水。 “他不吃我吃。” 陆炎策捏起蜜饯丢入口中。 “你要想吃,我这里还有些。” 苏心瑜又拿出几块蜜饯。 等回到绵州,嬷嬷肯定给她做了好多好吃的。 过了片刻,大家各自回房。 陆炎策抓着蜜饯,仍旧缠着裴行舟:“小舅,心瑜给的蜜饯很好吃,我给你吃两块,今晚我可以去你屋睡么?” “滚。” 他是两块蜜饯就能收买的人么? 话音落,陆炎策往他嘴里塞了一块。 裴行舟正要吐…… “嗯,味道还真不错。”他眉毛一挑,冲苏心瑜摊开手,“心瑜,给小舅吃几块。” “好。” 苏心瑜低头往荷包内掏蜜饯。 陆炎策在一旁无声骂骂咧咧。 不多时,大家回到房间。 脚步跨进客房门槛,陆承珝倏然感觉浑身燥热不已。 一侧头看到苏心瑜行过。 发丝晃动下的腰肢纤细,不盈一握,蓦地手心发痒。 耳畔嗡嗡作响,好似有个声音在说—— 掐一把,快,去掐一把! 掐着腰,让她哭,你就舒服了。 陆承珝略略扯了扯衣领子,转身疾步往外。 “夫君,你作何去?” 苏心瑜见他走得急,连忙追去。 只见他到了隔壁院子,沉脸吩咐闪电:“把纪昆给我捉来!” 闪电也不问缘故,应声离开。 只见陆承珝转回身来,身形不稳的模样,苏心瑜不放心他,遂上前扶住。 “夫君,你怎么了?” 陆承珝拂开手臂上的小手,顾自往前院正厅行去。 见他面色有些发红,苏心瑜心头一慌,怕他又要毒发,只好命琴棋去请裴行舟过来。 三人在正厅坐下。 裴行舟拧了眉头:“是药不对?” “很不对。”陆承珝看向苏心瑜,“你快去休息。” “我不去,我想看着你。”苏心瑜坦诚,“再说我一个人睡,会害怕。” 三人只好等着。 好在闪电速度极快,很快提溜着纪昆从天而降。 “哦哟哟,我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这么飞来飞去地折腾。” 纪昆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抬头看到陆承珝沉脸瞧自己,又见他面色潮红,笑问:“喝了药,起效了?” 说着进了正厅。 “你们小夫妻还不快回房歇息去,趁着药效,赶紧的!” 他的医术见长了。 只一包药,眼前的年轻男子就有这么大的反应。 师父若知道,该夸他了。 “你说毒素会导致我子嗣有问题,屁个问题。”陆承珝冷声,“说,究竟给我开的是什么药方?” “自然是强壮男子身体,同时抑制毒性的药方。”纪昆垂了眼眸。 陆承珝一拍桌子:“说清楚,还有什么?” “还加了点类似春药的成分,我也是好心嘛。” 纪昆低垂了脑袋,脖子一缩,看向屋外黑魆魆的天。 苏心瑜惊愕不已。 她原以为纪大夫所言解决陆承珝子嗣困难的问题,并非说男子不行,而是增强那啥的活性,以此便于女子怀上身孕。 没想到…… 陆承珝捏拳克制,嗓音冷沉:“如何解除药性?” 纪昆指了指陆承珝,又指了指苏心瑜:“你们是夫妻啊,该明白的。” “说,旁的法子。” “冷水一冲就好。”纪昆看向适才将他拎来的年轻人,“你能用马车送我回去么?” 闪电嗓音也冷:“等我家公子药性解了,他说可以放你回去,我便送你。” 陆承珝起身,疾步回房。 苏心瑜有些不放心他。 虽说他此刻的情况,她不便去陪着。但他身上有伤,又中有剧毒,再加大冷的天,用冷水一冲,怕是会晕倒。 遂跟了去。 路上,陆承珝冷眼冷声:“跟着作何?” “你身旁还是有人跟着为好。” 时刻她不敢大声说话,嗓音本来就是温温软软的,这会子压低了声音,在他听来十分不适。 无端惹得他浑身紧绷,戾喝:“离我远点。” “你别那么凶。” 苏心瑜抿了抿唇,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在他进了客院时,她去隔壁院子寻了寒风冻雨,有他们在一道,陆承珝倘若真的摔倒,也好有人扶着。 不多时,里头净房传出水声。 半盏茶时辰后,陆承珝一身清爽地出来,手上拿了个小瓷瓶,阔步往前院正厅。 纪昆见他过来面色已如常,含笑开口:“到底是年轻人,身体本身就好。” 陆承珝不接话,顾自从小瓷瓶倒了一粒药出来,给他瞧:“这是太医院给的抑制毒性的药物,与你加的那几味药相比,孰好孰坏?” 纪昆接过小药丸放在手心碾碎了,细细一辨,颔首道:“不愧是太医院出品,与我的不相上下。” “闪电,送人。” 陆承珝再度抬步回房。 既如此,纪昆的药可以丢了。 却不想就寝后,身上渐渐又起燥热。 好在热意与方才不能比,他克制几番也就睡了过去。 夜阑人静,他竟又进入了梦乡。 梦里,一双玉足缠着红绳,系着铃铛,缓缓搁向他的肩头。 低头一瞧,他身上没穿衣裳。 第80章 难度增加 视线尚未移到身前女子的身上…… 陆承珝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人猛地坐起身,借着窗棂处洒落的月光,他瞧见身旁的少女睡得香甜,自己身上的寝衣也穿得好端端的。 真是见了鬼了。 究其缘故,大抵因纪昆的药还有些许作用残留在身上。 掌灯下床,抽屉内拿出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下,这才回床上继续就寝。 哪里想到他再度躺下时,少女的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又抱紧了。 娇软的触感,惹得他胳膊僵硬。 今夜不能再被她抱。 纪昆解毒本事不怎么样,做春药的本事到底高,怪不得那户人家的男主人会找纪昆。身上残留的药性在,他还是离她远些为好。 念及此,搁被推住她的后背,将人往床内推了不少距离进去。 这才“安全”睡了。 -- 翌日一早,天气晴好,只是愈发寒凉了些。 陆承珝正要出门去骞州州府,迎面过来一人,正是杜刺史。 杜刺史快走几步,拱了手:“陆少卿,这是要出门?” 陆承珝亦拱手:“正要去州府。” “我为案子而来,希望陆少卿给些意见。”杜刺史压低声,“这样的案子出来,倘若传到京城,都快年底了,我这政绩没有不说,骞州给朝廷的印象会大打折扣。” 主要还是关系到乌纱帽。 “去州府说话?”陆承珝问。 杜刺史颔首:“我正是来请陆少卿的。” 说着抬手做请。 陆承珝要去州府,苏心瑜担心他的身体情况,遂跟去。 裴行舟知道昨夜纪昆所开之药的问题,毕竟是他命阿慧煮了让陆五喝下,也不知今早还有什么问题,为防万一,遂也跟去。 见他们都去,陆炎策不想留在“凶宅”,遂只好也跟去。 令陆炎策没想到的是,等他们一行到了骞州州府,杜刺史当即提出要请他们去查案室。 “是去看那两具尸体?”陆炎策直接问出声,“很臭的,我不想去看了。” 说话时,他往苏心瑜身后躲:“心瑜,咱们胆小就不去看了罢。” 就让老五与小舅去。 他们胆子大。 苏心瑜看向杜刺史。 杜刺史笑了笑:“少夫人,还有这位小兄弟,你们留在厅内喝茶。”说着与陆承珝道,“仵作已经处理过,此刻异味几乎闻不太到了。” “异味闻不到了,那我去。”陆炎策大了大胆子。 一行人到了查案室。 室内摆着两张板床,床上盖着白布。 异味虽有,的确不是很强烈了。 仵作见他们过来,戴着手套的手揭开了两张板床上的白布。 入目所见,只剩下了骨架。 两具人彘尸体的骨架。 “皮肉呢?”陆炎策惊呼出声,“仵作是把异味重的皮肉去掉了,这才说处理过了,就这样处理的?” 陆承珝淡淡扫了堂弟一眼。 陆炎策立时噤了声。 苏心瑜看向杜刺史与仵作,猜道:“这两副骨架主因是因尸体在井水中浸泡太久,导致皮肉与骨架分离之故?” 杜刺史让仵作讲。 仵作颔了颔首:“确实与这位姑娘所言一般,客栈坛子里的尸体取出来时,就整个脱落了。有了此次教训,酒楼寻到的坛子是直接砸开,却也脱落了。皮肉上压根寻不到证据,就直接处理了,如今只剩下这两副残缺的骨架。” 陆承珝蹙眉:“要浸泡多久才会如此?” “这个说不好,问题就在这,人彘塞进坛子里,丢进井里之前,还遭了不小的罪。” 闻言,裴行舟深深拧眉:“砍掉手臂大腿,还不够遭罪?” 仵作颔了颔首:“人彘被人用酒用醋浸泡过,所谓的醉骨软了骨头,这才是令人彘最后身亡的恶毒手段。” 说着,他戴着手套的手直接在骨架的肋骨上按。 果然,一按就按下去不少。 “这也会导致皮肉与骨架早分离的缘故。”仵作补充道,“也因此无从判断人死了多久了。” 杜刺史叹息:“咱们目前连人何时死的都查不到,再加告示贴出去,到目前为止也没人来说谁家有女子失踪,什么线索都没有。” 查探的难度就增加了。 陆承珝淡声:“可有问过客栈与酒楼之人,有无发现坛子丢井时的线索?” “问过了,酒楼客栈人来人往,掌柜与小二都说没见过。就算有客人见过,那些个客人早离开骞州了。”杜刺史摊了摊手,无奈摇首。 这也是他去求陆承珝的缘故。 陆承珝直接道:“据说骞州有一人很是有名,家中有二十一房姨太太,无名无分的侍妾与通房更是不计其数,杜刺史可知?” 杜刺史皱了皱眉:“知道是知道,此人与案子有关系么?” 就这时,查案室门口过来一人,插嘴道:“或许有关系呢,他身旁那么多女人。” “可是他爱女人胜过一切,不应该会是残害女子的凶手吧?” 杜刺史抬手。 众人出了查案室。 仵作脱了手套,也出来,就走在陆炎策身后。 陆炎策一个劲地避着他,生怕他按过尸骨的手碰到他。 仵作笑了:“瞧这小兄弟胆小得,我这就去洗手。” 说罢,往另一个方向行去了。 陆承珝看向方才插嘴之人:“你且说说,有何关系?” 那人道:“我也是猜的,他身旁那么多女人。” 杜刺史介绍:“这位是咱们骞州府的捕快,名唤贾光。” 贾光朝陆承珝他们拱了手:“见过陆少卿,陆少夫人,裴爷。” 眼前的捕快贾光生得孔武有力,下巴上长了一撮山羊胡。 三人颔首致意。 “这户人家,我等可否前去拜访?”陆承珝问。 “自是可以,叶海很好客。”杜刺史笑道,转眸看向苏心瑜,“就是少夫人这般若一道去,怕是不妥。” 陆承珝便与苏心瑜道:“你回去。” “可是我想跟着你。”苏心瑜拉他袖子,“我换身男装去,可以吧?” 杜刺史道:“换男装可以。” 裴行舟拍拍苏心瑜胳膊:“走,男装小舅布庄有。” 陆承珝、苏心瑜、裴行舟与陆炎策先去了布庄。 布庄内,裴行舟上下打量了苏心瑜的身段,亲自拿了套男装袍子给她:“去里屋试试看。” 第81章 无奇不有 接过藏蓝色的锦袍,苏心瑜疑惑:“我能穿么?” “能,这已是小的尺码了,不适合的话,临时改。” 说着,裴行舟命店内两名绣娘与裁缝去帮苏心瑜穿着打扮,顺带改动衣裳尺寸。 陆承珝他们约莫等了一刻钟,苏心瑜从里屋出来。 “心瑜,可以啊。”陆炎策含笑上前,“有点意思哦。” 陆承珝原是面朝店外立着,听闻堂弟所言,转回头去。 只见少女着一身男装,头上的发饰全都除了去,高高梳了个马尾,周身娇软的姿态减了不少,多了些许英姿飒爽。 就连原本的黛眉也被画成了少年般模样的剑眉。 就是身前胸口这块,有些忽略不了。 有心人一瞧便知她是女扮男装的。 裴行舟连连颔首:“不错不错,就这般前去,无妨。” 裁缝含笑道:“爷,小姐腰肢太细,方才我收了好几寸,袍子这才合身些。” 绣娘却道:“腰身改了,上头的绣花纹理就没法对上。” “好好好,袍子合身就好。绣花纹理,咱们暂时忽略。” 主要赶时间。 得先去叶家拜访拜访。 裴行舟说着,看向陆承珝:“那咱们走?” “走。”陆承珝特意放缓了脚步,待苏心瑜到他身侧了,叮嘱,“等会切莫乱跑。” 裴行舟也叮嘱陆炎策:“听着,万不可出现上次庆州之事。” 四人出了布庄,与杜刺史汇合,两辆马车前往叶家。 叶家在城郊,占地颇广。 在看到叶家府邸时,饶是时常购置房产的裴行舟都惊了惊:“这规模俨然是土皇帝一个吧?” 杜刺史笑道:“还真是这么回事,女人多,房子大,钱也多。” 贾光又插话:“叶海此人交税也多,所以平素与杜大人关系不错。” “他交税多,我政绩就好。”杜刺史笑着看向陆承珝,“陆少卿能理解吧?” 陆承珝不接话。 杜刺史斜了贾光一眼:“你守在外头。” “不进就不进,我还不稀罕进去呢。” 贾光往嘴里叼了根草,坐到车檐下去了。 见状,陆承珝也不说什么,只淡淡扫向苏心瑜,示意她跟紧了他。 又杜刺史打头,陆承珝行在他身侧,一行人进了叶家。 一进叶家府邸,里头便传出莺莺燕燕的声响。 陆承珝的面色便沉了沉。 这时,有个三十左右的男子迎出来,远远便拱了手:“杜大人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杜刺史含笑介绍:“京城来了几个朋友,骞州玩了两日,实在是没地方去了,我便想着带他们来叶贤弟这里瞧瞧。贤弟府上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比之京城不遑多让,应该是个好去处。” “京城来的?”叶海颔了颔首,对着他们抬手做请,“快些里边请。” 眼前被杜刺史带来的四人,个个长得好。 很快他眼眸一亮,在一“少年郎”身上停留片刻,唇角扬起,却不点明。 “那咱们花厅喝茶?” 他将人往花厅带。 见冷脸的陆承珝不作声,裴行舟笑道:“好,瞧这一山一石,造型别致,贵府果然不同凡响。” 得了夸赞,叶海笑道:“不是我吹,我这里的假山都是京城运来的,自然都是好物。” 到了花厅,趁着命下人上茶水点心的间隙,叶海示意杜刺史与他去一旁说话。 两人出了花厅。 叶海看了眼里头端坐在冷面郎君身侧的“少年郎”,与杜刺史道:“那是个女子吧,瞧年岁不大。” “她,你可不能动。”杜刺史警告。 “为何?” “本官想让她当我儿媳妇呢。” 杜源长了个心眼。 想让陆承珝帮忙查案,此刻就不能透露他的身份。 一旦透露身份,那么其娘子的身份很有可能也被叶海知晓了。 叶海这人好色,不管谁家女子,只要好看,叶海都有办法弄到手。 此刻他说想要苏心瑜当他儿媳妇,看在他的面子上,叶海肯定会忌惮几分。 “那他们是何关系?”叶海眯了眯眼,再度看向花厅内的四人。 杜源拿下巴指向裴行舟:“穿紫色袍子的辈份最长,是余下三人的小舅。” 叶海又问:“冷着脸孔那人与小娘子是兄妹?” “是兄妹,最小那个是他们弟弟。”杜源嗓音响了些,旋即压低声,“你帮我好好招待,他们有些来路,明年能否升官,我就靠老弟你了!” 说着,在他肩头拍了拍。 “小事一桩。”叶海应下。 花厅外,杜源的说话声,陆承珝、苏心瑜、裴行舟与陆炎策都听见了。 原来这个叶海早就看出苏心瑜是个女子。 陆承珝的脸愈发冷沉了些。 有些眼力的人一瞧她便是她是女子,所谓的女扮男装,无非是骗骗傻子的。 裴行舟故意开口:“我就说骞州没什么好玩的,你们听我的话,咱们就回去罢。” “小舅,哥哥与弟弟都没玩够呢。”苏心瑜压着嗓音道了一句。 叶海朗声一笑,阔步回了花厅:“我这有好玩的,几位小兄弟可有兴趣瞧瞧?” 几个男子去玩。 那么他可以看看眼前女扮男装的小娘子是何反应了。 他怎么就没想过让自己的女人也穿男装与他玩呢? 陆承珝不说话。 裴行舟只好起身道:“那就瞧瞧。” 叶海做请:“请随我来。” 说着带人往一处院子行去。 脚步尚未进院子,陆承珝等人便嗅到了浓重的脂粉味。 院中的女子们见叶海过来,纷纷涌来。 大冷的天,一个个穿着薄透。 苏心瑜为她们感到冷。 却不想,脚步一进院子,还挺暖和。 叶海解释:“底下挖了不少孔洞,孔洞相连,用火烧着,屋里屋外就暖和。” 苏心瑜腹诽,这也算地暖了吧? 真能想得出来。 从另一方面来讲,眼前的叶海钱多得没处烧吧。 旋即,叶海拍了拍手,示意女子们站好给人瞧:“今日有贵客来,你们帮忙伺候好了,我有赏。” 苏心瑜闻言惊愕,这是拿他的女人当伺候客人的工具人?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杜源连连摆手:“我就不必了。” 陆承珝转头就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的苏心瑜与陆炎策一左一右追上去。 苏心瑜:“哥哥。” 喊得陆承珝脚步一顿。 第82章 速战速决 陆炎策嬉皮笑脸地跟着喊:“哥哥。” 陆承珝原本冷沉的脸,更沉下几分。 哥哥,两个字叠着一起喊,苏心瑜喊,令他身体紧绷不适;而陆炎策喊,害他想出手揍他。 偏生他还不能动怒。 杜源介绍他们是手足,他只能硬生生忍下。 裴行舟见状,扯开唇角笑了笑,与叶海道:“他们三人年纪小,没见识,咱们就不消此等美人恩了。” “你年纪大,你留着罢。”陆承珝略略侧头,嗓音淡淡。 听得裴行舟想骂人,此刻又不便发作,只好尴尬着笑:“主要我们家中家教甚严。” 叶海亦笑:“理解理解。” 才说了四个字,他便想吐痰。 咳嗽两声,立时有女子在他跟前跪着蹲下身…… 几人真真切切瞥见了所谓的“美人盂”的用法,忙不迭地道了告辞。 也不管姓叶的是何反应,他们步调一致朝外行去。 叶海见女扮男装的小娘子要离开,急忙命“美人盂”退下。 一个转头,竟见小娘子几乎是小跑着走的。 “怎么走了?”叶海看向杜源,“这几个京城人也忒没见识了吧?” “我也先行一步了。” 杜源拱了拱手,只能与陆承珝他们一并离开。 到了叶府外,陆承珝瞥见贾光脚尖踢着地上碎片,细细一瞧,再结合适才府中所见,便有了大致猜想。 不多时,两辆马车驶离叶家门口。 杜源乘坐的是州府府衙的马车,由贾光驾驶,车上人少,故马车行到前头去了。 裴行舟陆承珝等四人坐的是裴家马车,由阿兴与寒风驾驶,则在州府的车后跟着。 裴家车内,苏心瑜紧紧按住胃部,忍着不适:“他不把丫鬟当人,指不定坛中人是他的手段。” 陆承珝淡淡开口:“此案不复杂,问题的是谁人将坛子丢去客栈与酒楼,相对复杂的是老二所见的坛子又是谁的手段。” 太过简单的案子,他不必为此浪费太多时间。 他时日无多,还是速战速决为好。 “照夫君的意思,人彘之案就是叶海为之?” “有此怀疑,拿到证据便能证实。”陆承珝说着,与车外道,“寒风,与杜刺史说一声,尽快回州府。” 寒风称是,甩了马鞭提了车速,将自家公子所言告诉给了贾光。 贾光一听来了劲,高声应:“好!” 转头与车内道:“大人,陆少卿说咱们尽快回州府。” 说罢,也不等杜源吱声,他“驾”的一声,极速提了车速。 杜源身形一晃悠,后背重重撞到了车壁。 车子速度皆快。 两辆马车回到州府时,时辰尚早。 进了州府大门,杜源行至陆承珝身侧:“陆少卿是发现什么?” “杜刺史可不可信?”陆承珝直接问。 杜源环视周围:“少卿所言,教杜某人惶恐,杜某是朝廷的官,如何不能信?” “贾捕快曾说你与叶海关系颇好,方才叶家那院子,想必杜刺史没少去吧?” 杜源涨红了脸,伸出两根手指,低声道:“只去过三次。” 陆承珝自然不信他所言的次数,冷声问:“那你还不知坛中人?” “这个我确实不知。”杜源坦诚。 “此案太过简单,你带衙役去叶家搜查便能查到蛛丝马迹。” “是叶海?”杜源皱了眉头,“陆少卿可有证据?” 陆承珝淡淡道:“一进叶家府邸,我就在府中路旁发现宽口坛之碎片。” “其实杜刺史也曾怀疑叶海,只不过因他是骞州纳税大户,又与你关系不错,你怀疑他时,同时头一个将他剔除了去。” “你还曾想过既然无人来认尸骨,案子就当遗留无解之案。” “至于骞州的声誉,你想我回京帮忙澄清。如此你没得罪叶海这个纳税大户,你的政绩也在一定程度上保得住。” “杜刺史,我所言可对?” 问话时,端的是世家儿郎清风霁月般的清贵华然,嗓音丝毫半点起伏,眸光更是凉如水。 杜源抹了额头沁出的汗水。 “杜某汗颜呐!” 没想到眼前尚未弱冠的少年郎,只言片语间,便将他的心理剖析得清清楚楚。 此人委实聪慧,可谓智多近妖。 也难怪分明才十九的年纪,就坐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 此刻这一番话下来,再加少年气势骇人,实在太有威慑力,教他不得不立时表态:“倘若凶手是叶海,杜某肯定依照律法办事。” 陆承珝道:“那就派衙役罢。” 杜源立时集合了众捕快与衙役。 趁州府的人前往叶家时,陆承珝命寒风回裴家在骞州的府邸,将冻雨等人一并喊上。 他们也去了叶家。 待他们到叶家外头时,宅院内已经传出嘈杂的喊声。 喊声多为女子。 可见杜源已经带人在搜查了。 苏心瑜与裴行舟一左一右地立在陆承珝身侧,望着叶家,陆炎策则坐在车檐下晃着腿。 “哥。”陆炎策冲陆承珝的背影喊,“咱们进去么?” “去。” 陆承珝淡淡吐了一字,率先抬步。 待到叶家门口时,他略略朝苏心瑜侧首:“跟着我。” 苏心瑜朝他跨近两步,乖觉颔首:“好!” 陆炎策学着兄长的模样,也略略侧首:“跟着我。” 面朝的却是裴行舟方向。 啪的一声。 裴行舟拍了他的后脑勺:“臭小子,皮痒了不是?” “小舅真不幽默。” “快闭嘴,你还是跟着我。”裴行舟压低声。 他的身手是不错,但因时常在生意场上混,反应力远不及陆五。 今日难得跟着陆五查案,他身为男儿郎的雄心壮志与血性都燃起来了,也正好锻炼锻炼反应力。 四人进了叶家,寒风冻雨惊雷闪电,还有阿兴阿旺也都跟了进去。 外头只留吉祥如意看管马车。 绕过花厅,到了今日去过有“地暖”的院子,只见女子们全都被控制了起来。 然而女子的叫喊声不断,可见还有旁的女子。 陆承珝环视一周,见院中没有叶海身影,便问杜源:“叶海人何在?” “我已派人搜寻。”杜源道,“跑不掉的。” 这时,被控制住的女子中,有一人带头大声质问:“凭什么抓我们,我们老爷犯了什么错?” 第83章 心狠手辣 “对,我家老爷只是好客。”另有女子道,“你们不想玩只管走便是,回来抓人是何意?” 苏心瑜朗声道:“你们跟着叶海,倘若有什么被胁迫之处,尽管与府衙说,相信府衙能主持公道。” 此刻她没有刻意压着嗓音。 实则即便压着嗓音,娇软温婉的音色也掩不住。 有女子哼笑:“我就说她是个女子,方才她一出现,我就发现了。” “我也发现了。”另有女子也道,“比我们更会玩,哥哥妹妹的,怕是情哥哥情妹妹罢。” “你,你们……” 苏心瑜恼了。 “何必气恼?”陆承珝淡漠道,“不是所有可怜人都值得同情。” 裴行舟也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此话道理深。” 就这时,陆续有衙役来报,说是各个院子都没有什么可疑发现。 杜源皱了眉:“陆少卿,你看这……” 陆承珝则出了院子,在外头瞧了几眼,复又回来。 “贾光何在?” “贾光?”杜源环视,疑惑道,“方才还在搜查的,怎么这会不见了人影?” 话音刚落,贾光便带队进了院中。 他们带进来几个叫喊声不断的女子,就是没有叶海的身影。 “杜大人,属下惭愧,没能寻到可疑之处。”贾光说着,急急补充,“但属下觉得陆少卿所言就是对的!” 杜源摸了把脑门,急道:“陆少卿,你想想法子。” 陆承珝沉默着抬步往屋里行去。 杜源命衙役们控制好女子,自己则紧跟陆承珝而去。 几人进了屋。 “周围房屋皆是布置奢华的卧房,怕是没什么可疑之处。”杜源道。 陆承珝不接话,一间一间看过去。 苏心瑜跟着他身侧,轻声问:“夫君是在寻什么暗室之类?” 庆州高永长那个狗院就有暗室。 “依照房屋布局看来,没有暗室。”陆承珝视线往下,“没有暗室不代表没有地下暗室。” 苏心瑜:“地下室?” 陆承珝颔了颔首:“叶海自己介绍地下孔洞相连,既如此肯定挖出不少空间。” 说罢,眸光扫向自个四个侍卫。 寒风等人会意,立时去寻。 只一刻钟,就在一间房间寻到了下地下室的暗门,暗门打开便是楼梯。 见状,裴行舟道:“这与我的船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为防万一,陆承珝留了惊雷闪电在地面,而后带头下了楼梯。 一进去。 地下空间温暖如春,别有洞天。 甬道上挂着灯笼,路两旁有数间卧房,香味夹杂些许异味,气氛瞧着甚是暧昧。 不仅如此,地面嘈杂的声响,此刻在地下室竟不能听闻。 倏然间,里头卧房传出一道闷哼。 紧接着,叶海提溜着裤子跑出来,衣衫不整。 见自己的底下空间被人闯入,他怒不可遏:“杜源,你搞什么?” “你在作何?”杜源拧了眉头,命贾光,“将他控制住。” 贾光称是,一个抬手,身后的捕快就将叶海的胳膊给拧住了。 陆承珝等人往后头屋子走。 打开屋门的屋内,床上一幕令在场之人惊愕不已,恐惧遍布全身。 眼前所见是个光着身子的女子,面容姣好,身上只搭着毯子一角,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四肢皆无。 甚至她都发不出丁点的声音,约莫也是被拔去了舌头。 双眼落泪,只怔怔地看向来人。 苏心瑜吓得不行,整个人躲去了陆承珝背后,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裳。 陆承珝连忙将她带离门口。 陆炎策吓得两眼翻白,险些晕倒过去,好在裴行舟及时拎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拎到了自个身后,也离开门口。 见有人被吓倒,叶海嗤笑连连:“这叫美人枕,可千人枕万人骑,不会挣扎,不会反抗,不会叫喊。你们京城来的,连这都不懂?” “客栈酒楼的坛中人亦是如此……”杜源咬牙厉喝,“叶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叶海狰狞大笑:“做成美人枕的女子都是我的家奴,她们早签了卖身契,签的还是生死契。也就是说她们的生死掌握在我的手上,我想让她们死,她们就得死,你们官府管不着。” 说着,挣扎:“杜大人若不信,我大可以给你们看她们的卖身契。” 杜源闻言无奈,只好命贾光松绑。 贾光捏紧了拳头,犹豫一瞬,终究还是放开了叶海。 众人上了地面。 叶海在衙役与捕快的监视下,取了厚厚一叠卖身契出来。 他将卖身契一一铺开放在桌面上,桌面铺不下,他就铺到了地面上。 “当朝律法我懂,有这些在手,你们拿我没办法。” “更何况,我只是将她们做成了美人枕,又没要她们的命。” “还有你们是京城来的。”他看向陆承珝与裴行舟等人,“那我就说一句,我京城也有人,就看你们的后台大,还是我的后台大。” 说罢,哈哈大笑。 陆炎策气得不行,小小的胸膛起伏剧烈:“这么多卖身契,就是说你在地下的房间里,还关了很多这样的人?” “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叶海反问,冷眼扫向杜源,“你揭穿我,今后的日子你可打算好如何过了?” 杜源又急又恼,被人逼到这个份上,又无可奈何的局面便是此刻。 “你的官位还不至于让我用美人枕招待你,没想到揭穿我的人竟然是你。”叶海又道,“真有几分本事。” 杜源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挪向陆承珝。 陆承珝神色冷寒。 苏心瑜悄然道:“外头那些女子或许是自愿的,但地下室的女子,谁会同意被砍去手脚?” 问题就在该死的卖身契。 恐怕连心狠手辣的陆承珝都无能为力了。 杜源冷喝:“叶海,你既然有卖身契,弄死了自个家奴,为何还将她们扔去客栈与酒楼的井里?即便你虐待家奴无罪,但使骞州声誉受损,便是有罪!” “你且听着,我没弄死她们,死的那几个是她们自己不想活了。”叶海摇首,“再说坛子可不是我丢,也不是我命人所丢。” 话听到这里,陆承珝神色已然不耐。 慵懒指了自己四个手下,而后指了贾光:“你们五个,把他的牙齿全给本官拔了。” 叶海拔了那些女人的牙齿,那就也让他尝尝被拔牙的滋味。 第84章 最是仁善 相对寒风冻雨惊雷闪电平静称是,贾光很是兴奋。 为方便拔牙,五人出屋,就在叶家寻称手的家伙什。 叶海眼看陆承珝,眉梢一挑,轻蔑而笑:“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也是个官。” 丝毫不觉得眼前的年轻男子会真让手下将他的牙齿拔了。 “既然是京城来的,那就该知道规矩,你若回了京城还想继续当官,我劝你收回成命。” “我的牙可不是那么好拔的,你若胆敢拔上一颗,信不信你的官位就没了?” 接连说了好些话,见年轻人冷着张俊脸丝毫不接话,他开始急了。 眼眸扫到女扮男装的小娘子身上,见她一直躲在年轻男子身后。 倏然想到什么,笑出声:“你们不是兄弟,更不是兄妹……” “杜源警告我不能动这个小娘子,是因为他想让她当儿媳妇,想她当儿媳妇只不过是托词。” “嘿,小娘子……”他突然冲苏心瑜大叫。 吓得苏心瑜捏紧了陆承珝的衣裳。 叶海继续道:“小娘子可知那些‘美人枕’为何叫做美人枕?” “顾名思义,四肢切去,像个枕头。”他自说自话。 “我专门挑选身子娇软的女子,如此做成‘枕头’才柔软。闲时可枕,乐时可玩。” “还有,你可知我何为要将她们的牙齿全都拔去,那是方便男子……” 陆承珝厉喝出声,打断他的话:“叶海。” “急了?”叶海嗤笑出声,“啧啧啧,我就说你们并非手足,是情人么?” 说着,视线再度移到苏心瑜身上,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他急了,说明他懂,当然男人都懂。” “小娘子,我瞧你比我玩过的所有女子更为娇软,你若肯留我身边……” 对方话未完,陆承珝周身凝起冷寒,一个侧首示意裴行舟帮他揍人。 “连我的小辈,你也敢觊觎,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裴行舟厉喝一声,手腕一旋,附着内力于掌心,一掌击去了叶海胸膛之上。 “噗——” 叶海立时口吐鲜血。 陆炎策不会功夫,自觉自个拳头不顶事,遂行过去,抬脚在叶海脚背上狠狠一踩。 “你这恶心胚!” 踩了一脚不够,两只脚轮换着踩。 叶海不怎么觉得痛,笑道:“小兄弟千万别落我手里,你若落我手里,信不信我也把你做成人彘?送给有钱老女人。” 说罢,哈哈大笑。 吓得陆炎策躲去了裴行舟身后。 好在此刻寒风他们回来。 人手一只钳子。 叶海惊愕:“来真的?” “那还有假?” 寒风一把卸下叶海的下颌骨,动作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 可见时常干此事。 叶海被卸了下颌,口不能言,眼眸恨恨盯着陆承珝。 闪电道:“我家公子说一不二,拔牙便是拔牙,从来只有真,没有假。” 说罢,率先在叶海嘴里拔掉了一颗门牙。 疼得叶海眼冒泪花,喉咙底发出不成调的声响。 由于下颌被卸下,他只能张着嘴,仍由五个男子在他嘴里依次拔牙。 这五人像是较上了劲一般,比谁拔得更快更好。 只片刻功夫,地上落满了带血的牙齿,牙根整整齐齐全都在连在牙齿上,牙面也没什么缺损。 全都平静躺在了地上。 叶海疼得晕,满嘴的血,下颌耷拉着,血水混合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陆承珝一个抬手,示意寒风将他下颌复位。 寒风会意照做。 “去洗手。”陆承珝下令。 “是。”寒风丢下钳子。 贾光也丢下钳子:“要去洗手?” “是,我家公子最是仁善,见不得血腥。”寒风平静道,“咱们得把手洗干净了。” “哦。”贾光点点头,跟随寒风四人再度出了屋子。 叶海丢了满嘴的牙,此刻疼得脑袋似要炸裂,因被两个捕快拧着胳膊,他这才不至于摔了。 他看向陆承珝,冷声:“我无罪,你如此拔了我的牙,你的官位定不保。” 一说话,惊觉自己像个老头。 陆承珝嗓音淡淡:“我的官位不必你操心。” 叶海眼眸转向杜源:“你也别指望我能交税,助你升官。” 杜源一惊,有些慌乱,主要怕的是叶海背后的人。 “交税是民众应尽职责,你若不交,相信杜刺史会给你安排个合理的罪责。”陆承珝道。 闻言,杜源反应过来,“对,叶海,本官会盯着你。你若少交,本官也会治你的罪。” 既然因其有卖身契,府衙没法定罪,给叶海钻了个空子。 那就从税务入手。 如此也保证了骞州历年来的交税水平。 就是叶海背后的人,他还是惧怕,全因不知对方的来头到底是什么。 叶海一哽,拔高嗓门,却因丢了满嘴的牙,嗓音很是奇怪:“你们,你们就不怕我京城的后台?” “你后台是谁?”陆承珝趁机问。 “我不会说。” “不说无妨。”陆承珝冷声,“你害骞州名誉受损,再加你荒淫虐杀事端传开,你猜京城的那个后台还会不会保你?” 转眸与杜源道:“管他后台是谁,杜刺史上书皇上,他的后台动不了杜刺史你。” 话听到这里,杜源不得不由衷佩服起陆承珝来。 事情闹大,叶海背后的人怕是要弃之了。 叶海这才彻底发慌,急急看向陆承珝:“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人?” 陆承珝抬步而行。 其余众人跟上他的脚步。 “我要去京城告你,告你拔了我的牙。”叶海冲陆承珝身影喊。 陆承珝头也不回,凉凉丢下两个字:“奉陪。” 出了叶家。 陆承珝停下脚步:“杜刺史,余下事务交于你。叶海能行虐杀之事,定也犯了旁的事。” “多谢陆少卿提醒!” 杜源抬手深深作揖,由衷道谢。 微顿下,他小声说:“还请陆少卿切莫与旁人提起我去叶家那事。” 陆承珝默然。 杜源想着那等小事,他应该不会说,又道:“还请少卿给个机会,我做东。” “不必,我们先回去用膳。”陆承珝顾自上了马车,进车厢时睨向贾光,“饭后会去州府,相信贾捕快有不少话要说。” 杜源疑惑看向贾光:“你犯了何事?” “卑职没犯事。”贾光说着,对进了车厢的陆承珝作揖,“属下会在州府等候少卿。” 第85章 候您多时 裴家两辆马车先行离开。 杜源集合捕快与衙役也离开。 车上,苏心瑜缩在角落,抿唇不语。 陆承珝淡淡扫她一眼:“吓坏了?” “倒也没有吓坏。”苏心瑜转过身去,看他,“原先也知道人分好坏,就是不知道有人能作恶到那等境地。” 陆承珝“呵”了一声:“果然没见过什么世面。” 苏心瑜知道他所言“世面”的意思,立时反驳:“此等世面,还是不见为好。” “也对。”男子缓缓整了整身上的袍子,闲闲往后一靠,闭眼道,“你可想过你若逃离,此等世面见得会更多?” 苏心瑜噎住。 如今的世道确实不怎么太平。 男子又道:“你试想倘若落到诸如叶海这般的人手里,你会如何?” 被他一提醒,苏心瑜猛然想起地下室所见的女子,又想起叶海看她的眼神,连忙挪了屁股坐到他身侧。 “夫君,我这不是没逃么?” 听到娇软的嗓音自身旁传来,陆承珝也不赶她:“明日去绵州,届时你想留在绵州,还是随我回京,随你。” 苏心瑜暗忖,前头还在聊她逃不逃的事,后头就说留她在绵州。 这厮决计是故意这么说的,他闭着眼瞧不见神情,但嗓音听着隐隐觉得他话里有话,遂忙不迭地挽住他的胳膊。 “你我是夫妻,夫妻还是不分开为好。” 陆承珝霍然睁眼,抽出手臂:“规矩。” 真是见了鬼了。 叶海说她身子娇软,此刻被她挽住胳膊,他果然察觉她的异常娇软。 感觉夜里睡觉时,他的感官还没此般灵敏。 此刻竟敏锐得过分。 “什么规矩?”苏心瑜有些懵。 “安分守己。”男子音色泠泠,“坐一旁去。” “哦。” 她垂眸嘟囔应了一声,乖觉坐回角落去了。 陆承珝瞥一眼少女背对他坐的背影,再度闭眼假寐。 脑中不停浮现阖上眼眸时的一幕,虽着男装的她腰肢异常纤细,听裁缝说起,袍子收腰好几寸。 挺会吃的人,腰还那么细。 真是奇了怪了。 也罢,不想此等疑惑之事。 马车很快回了裴家。 待用完午膳,一行人再度去了州府。 杜源与贾光早早候着了。 众人在厅内落座。 杜源抬手请他们喝茶,开门见山:“不知陆少卿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杜刺史难道对坛子出现在客栈与酒楼没了疑惑?”陆承珝反问。 经过陆承珝一提醒,杜源一拍脑门:“我怎么将这茬给忘了?听叶海所言,不是他所谓,莫非他没招认?” “应不是他所为。”陆承珝道。 裴行舟颔了颔首,也分析道:“他隐瞒美人枕还来不及,怎会将人彘装了坛子丢去人多的井里?” 杜源皱了眉头:“还请陆少卿指教!” 陆承珝淡淡扫向贾光:“交代罢。” 贾光装作迷糊了:“陆少卿何意,我不知。” 陆承珝直言:“今日初到叶家,我就发现叶府花坛内有宽口坛碎片,出叶家时,见你脚尖踢着一样的碎片。” 贾光这才心神一凛,从椅子上起身,恭敬在厅中央立好:“那两子坛子确实是我丢的。” 杜源闻言惊愕:“是你?”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这个当刺史的竟然不知情。 贾光梗了梗脖子,豁出去开口:“因为我知道叶海有生死卖身契,府衙对叶海所为毫无办法,再加杜大人与叶海关系好,肯定有所勾结,故而我想用自己的方式伸张正义!” “勾结?” 杜源怒不可遏,站起身,劈头盖脸朝贾光头面打去。 “让他说。”陆承珝蓦地出声。 杜源这才收手,坐回原位。 贾光又道:“我也只是偶然中发现叶家下人时常将坛子丢去深山老林,好奇之下去瞧了,这发现坛子里是死了的人彘。” “我曾与杜大人说叶家时常处理尸身,杜大人不理,说问过叶海,叶海说是奴仆不听话处理了。处置奴仆,官府管不了。” “我一个小小捕快一怒之下只能出此下策,希望将坛子丢到人多的地方,待被人发现后,朝廷会派人来查。” “我没想到客栈坛子被人发现的当天,陆少卿便抵达了骞州。” “不管陆少卿是因何而来,叶海此人就是欠处理,今日少卿的手段,属下见识了,相信他能收敛不少。” “我替骞州百姓谢过陆少卿!” 说着,他深深作揖下去。 听罢,陆承珝与杜源道:“贾光出发点算好,行事确实鲁莽,此事上,希望杜刺史不予追究。” “不追究不追究。”杜源趁机道,“案子清楚了,还请陆少卿能为骞州在朝廷说几句好话。” 陆承珝颔了颔首,起身道辞。 杜源与贾光相送。 -- 是夜。 骞州裴家府邸,陆承珝裴行舟等人用完晚膳。 坐了有一个时辰,见陆承珝还没回房的打算,裴行舟疑惑:“今晚打算半夜就寝?你不去睡,心瑜都困了。” 苏心瑜正好打了个哈欠:“我确实困了。” “再等等。”陆承珝出声。 “等谁?”陆炎策双手环抱,“哥,深更半夜的,不带你这样说话的。” 陆承珝扫堂弟一眼,下一瞬便听到声响传来,淡声道:“来了。” 闻言,陆炎策拉了椅子躲去裴行舟身后。 不多时,饭厅外出现一人,是贾光。 他快行几步进了饭厅,朝陆承珝拱手:“见过少卿!” 陆承珝清冷出声:“今日下午你还有话没说。” 贾光颔首:“真是瞒不过少卿。” 陆承珝问:“你将坛子丢井里,不是为了所谓的伸张正义,而是你的个人恩怨,我猜得可对?” “少卿智慧之深,属下望尘莫及!” “十年前,我有个心上人,也怪我当年没能力娶她。有机会进军营,我便去了,以盼得了军功能回来娶她。” “哪里想到那年探亲,发现她被家人卖给了叶海。叶海荒淫,她不甘受辱自缢而亡,此后我一直在寻机会能惩治了叶海。” “这些年来,我苦于没有机会。” 贾光如实相告:“直到今年看到叶家下人处理坛子。” “我便想到了能让陆少卿来骞州的法子。” 话说到此处,他扑通跪下去,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双手奉上。 “少主,属下候您多时了!” 第86章 撞入怀里 陆承珝一怔。 此人与冯虎一般,亦称呼他为少主,且手上也有一只锦囊。锦囊用料与先前一般,花色亦有些微不同。 同样怔愣的还有裴行舟、苏心瑜与陆炎策三人。 他们三个皆见到高公公也曾给陆承珝一只锦囊。 自庆州回京后,冯虎寻上门,在清风居内也给了陆承珝一只类似的锦囊。 可以这么说,这是苏心瑜第三回见到有人给他锦囊。 瞧眼前的贾光,年岁与冯虎相仿…… 苏心瑜不禁确认:“方才听你说曾进军营效力?” 贾光朝她拱手:“启禀少夫人,属下曾是陆三爷手下,离开军营后,回到骞州当了捕快。” 闻言,苏心瑜看向陆承珝。 陆承珝接过锦囊,嗓音淡淡:“起来罢。” 手指一捏,锦囊内一如前两次一般,也是珠子。 “多谢少主!”贾光拱手起身。 “你丢坛子引我来骞州,为了给锦囊?” 贾光坦诚:“不是,属下丢坛子确实是希望朝廷派人来查,并不能保证朝廷派出的官就是少主。至于锦囊,爷曾经交代过,说时机合适时给少主。” 陆承珝蹙了蹙眉。 高公公也曾是这套说辞。 苏心瑜忍不住问:“何为时机合适,倘若你家少主不来骞州,你准备何时将锦囊给他?” “我曾问过爷,爷说等少主长大娶了妻,大抵就是时机到了。”微顿下,贾光瞥一眼冷峻的陆承珝,轻声道,“爷还说……”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陆三爷的声调口吻。 【那混小子就他那‘死’德行,这辈子大抵都不会娶妻,你就等他三十岁时,再把锦囊给他。】 说罢,朝陆承珝作揖:“得罪,少主,方才所言是爷的原话。” 他每个字都记着,记得清清楚楚。 “知子莫若父。”裴行舟浅笑出声,“陆五,你爹是真了解你。” 若不是遇刺需要冲喜,陆五这辈子怕是真的不会娶妻。 “而今看来,爷当时所猜出了错,少主如今已经娶了妻。”贾光高兴道。 裴行舟哼笑揭穿:“他不是自愿娶的。” “这……”贾光惊愕,很快笑道,“反正娶了妻,交锦囊的时机就到了。” 陆承珝抬了抬手:“坐。” 眼前此人能学出他父亲说话的口吻,可见确实曾是父亲身旁之人。 “多谢少主!” 贾光规矩坐下。 陆承珝淡声问:“仵作查出那两副残缺的骨架,骨头酥软是因泡酒泡醋所致,莫非这就是叶海杀人的手段?” 案子虽然简单,但疑惑之处还是需要搞清楚。 “丢到深山老林的坛中人彘有不少,我发现时,那地方很多坛中人都只剩下了骨架。依照腐烂程度来看,最初的人彘是有牙齿的,因骷髅上牙齿都挺完整。”贾光分析,“我猜后来有女子被制成人彘后,咬了叶海,叶海一怒之下,就开始拔牙。” “至于泡酒泡醋……”他又道,“方才我与仵作讨论过,叶海大抵是为了惩罚那些不听话的人彘,亦或者他是为了追求女子身体的娇软程度。” 话听到这里,裴行舟拍了桌子:“肯定如此,泡酒泡醋,骨头都泡酥了,更何况皮肉。” 贾光又道:“至于人彘身亡,做成人彘后本就活不久,再加叶海肯定杀了不少家奴,手段绝不止这个。” “这个叶海实在是太可恶了!”陆炎策恨恨捏起了拳头。 贾光亦恨恨道:“不光他可恶,有些人家为了钱财把女儿卖给他,同样可恶!” 若不是有叶海这样的人渣,他自军营回来,娶了妻,如今孩子该有好几个了。 念及此,他站起身:“杜源此人不好不坏,眼里只有官位,少主,让属下跟着您吧!” 陆承珝道:“叶海还会犯事,你在骞州紧盯着他。” “属下明白了!” “你回罢。” “是。”贾光往外走了几步,“少主今日离开骞州,属下想来送。” “不必送。”陆承珝嗓音不急不缓,“待捉拿了叶海,你若还想跟我,随时欢迎。” 贾光闻言雀跃:“多谢少主!” 说着,拱手一礼离开。 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苏心瑜问出压在心里的疑惑:“夫君,那么二哥所见的坛子?” 陆承珝则扫向裴行舟与陆炎策:“你们分析罢。” 陆炎策举手道:“老二所见的坛中人,可以肯定不是贺家女所为,显而易见地,那坛中人应是叶海的。坛中人那么多,随便寻一个易容成贺家女不是难事。” 裴行舟颔了颔首,表示赞同外甥的说话,而后也道:“如此说来叶海在京城的后台难道就是太子?半年前,太子离京来骞州处理此事,为了陆二与贺家女彻底分开。因为陆家是国公府,太子要忌惮国公府的势力,不能明着对付陆二,转而弄了此等手段。” 陆承珝说出自己的看法:“太子其人不会亲自来骞州处理此事,应是吩咐旁人所为。至于叶海的直接后台是否是太子,待查,但至少可以肯定叶海的后台与太子有关。” 夜已深。 四人聊到这里,各自回房。 路上,裴行舟道:“都早些睡,明日咱们启程去绵州了。” 苏心瑜颔了颔首:“明日出发前,我想再去寻一趟纪大夫。” “为何?”陆炎策问。 “他说他师父脾气古怪,我想问问怎么个古怪法,也好有所准备。” 裴行舟应下:“也好。” 不多时,四人分开而行,裴行舟往主院方向,余下三人往客院。 见今夜陆炎策没叫喊要与小舅一起睡,苏心瑜颇为吃惊:“你不怕一个人睡了?” “我怎么求他都无用,索性不求了,再说了,有时候人比鬼还可怕。”陆炎策拍拍自己胸膛,“我是男子汉。” 说罢,进了自个屋子。 苏心瑜也跟陆承珝进了房中。 两人脚步将将跨入门槛,陆承珝一个转身:“老八比你还小,他都能一个人睡,你就不能。” 他一边转身一边说话,苏心瑜脚步来不及刹车,直直撞入他的怀里。 鼻尖撞到他硬邦邦的胸膛,立时酸酸的。 她忙不迭地后退两步,脚后跟又撞到了门槛,水盈盈的眸子霎时间蒙上了一片薄雾。 第87章 扣她脚踝 陆承珝想去搂她腰肢的手僵在半空。 见她似乎要哭,手僵了片刻,终究还是负到了背后。 苏心瑜吸了吸鼻子,转了转脚后跟。 什么人嘛,胸膛跟铜墙铁壁一般。 还有她确实胆小,特别是今日所见,她是绝不敢一个人睡的,遂脱口问:“你不想与我睡么?” “不想。” “可是我想与你睡。” “苏心瑜。” “再让我睡你几日罢……” “嗯?” 音色拖长,满是不置信。 苏心瑜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再允我睡你身旁几日罢,等到了绵州,我就可以与你分开睡。” 陆承珝:“……” 倏然,最边上的屋子传来陆炎策的说话声。 嗓音很轻,但他还是听得一字不差。 “你们四个,今晚还得在我床边上打地铺。明日谁都不能提起,特别是心瑜,若被她知道我让你们陪,绝对会笑话我。” 听到这,他终于出声:“你先去洗。” “多谢夫君!” 娇软的嗓音雀跃不少,人也欢快地往净房行去。 就是一瘸一拐的,显然方才脚后跟撞到门槛疼到了。 陆承珝蹙了蹙眉,缓缓关上了门。 苏心瑜洗漱得很快,生怕惹陆承珝不快,等她回到他的卧房,只见他在看书。 而后见他眼皮都不抬一下,搁下书,取了寝衣就去了净房。 苏心瑜抿了抿唇,上床曲腿坐了,缓缓按揉脚后跟。许是适才后退太猛,后跟不适。 按了好一片刻,还是没怎么缓解…… 连他洗好回房,她都没有听闻。 陆承珝一眼就看到只着寝衣的少女,曲腿歪坐着,白嫩的小手缓缓按揉同样嫩粉的脚后跟。 她的双足皆赤着,一如他梦中所见。 此刻清楚瞧见,瞧见了白皙娇嫩的脚趾头。 可爱,莹润。 鬼使神差地,他问:“怎么了?” 乍然听到他的声音,苏心瑜连忙拿起一旁的袜子穿上。 如今天冷,夜里睡觉时,她都穿了袜子,如此整个人可睡得更暖和些。 “没怎么,就是方才撞到,有一点点疼。” 她迅速穿好了袜子,用被子将自己盖住,做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陆承珝缓步过去,在床沿坐下,手伸到被窝下,轻松扣住了她的脚踝。 “后跟疼?” 话问出口,他暗骂自己明知故问。 男子冷寒的音色在夜里竟意外邪肆了几分。 苏心瑜听得怔了怔,很快答:“嗯,只一点点疼。” 陆承珝将被子捞上半尺,露出她受伤的那只脚。 虽说已然穿上了白袜,但少女的整只脚搁在他的手心,这感觉委实奇怪,奇怪得难以形容。 怔忪间,他捏住她的后脚跟缓缓按揉。 被他捏得疼了,苏心瑜欲缩回脚:“疼,疼的……” 嗓音娇滴滴地,听得陆承珝不适。 “娇气。” 他放开她。 苏心瑜旋了旋脚踝,又剥下袜子瞧了眼脚后跟,欣喜道:“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一边说着,一边坐去了自己睡的床内侧。 “夫君真厉害!” “呵。”陆承珝挥灭了烛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几番,亦进了被窝,“睡罢。” “好。”苏心瑜规矩躺好。 -- 翌日一早。 应苏心瑜要求,陆承珝等人与她一道去寻了纪昆。 见他们过来,纪昆也不吃惊:“那人被拔了牙齿,十里八乡都传开了,好,好事!” 苏心瑜直接道明来意:“纪大夫,您可以说说您师父的脾气究竟怎样么?我怕大老远地过去,他不肯帮我夫君看。” 纪昆笑了:“他的脾气是很古怪,但只要有你在,我师父肯定会给你夫君看诊。” “为何?”苏心瑜不解。 “你夫君的伤口是你处理,你只要向我师父证实你处理的手法,他应该不会太过刁难。” “还会刁难?”陆炎策惊呼出声,“千万别说本事没有,刁难人的本事一把。” 纪昆摇首笑了笑,继续与苏心瑜又道:“但凡有本事之人,谁还没有一两个怪脾气?” “我知道了。” 苏心瑜点点头,道了告辞。 纪昆含笑看他们上了马车,挥手道:“小姑娘,咱们有缘的话,会再见的。” “好,有缘再见。”苏心瑜亦挥手。 马车很快离开纪昆的小院,直奔码头。 他们到码头时,苏心瑜发现远处有一人坐在高头大马上,目送他们。 “夫君,那人是贾捕快吧?” “嗯。” “夫君说不必送,他就远远看着,不敢过来码头这。” “随他。” 话虽这般说,陆承珝上了船后,还是面朝贾光方向而望。 贾光捏拳拍打自己胸膛,仿若在说随时为少主效力。 陆承珝摆了摆手。 贾光会意颔首,双腿一夹马腹,离开了。 裴行舟吩咐在骞州的仆人将马车驾回去,自个也上了船。 阿稻阿谷迎上来,由阿稻开口:“爷,咱们即可启程前往绵州么?” 裴行舟:“嗯,启程。” 阿谷也问:“爷,陆五公子看诊一事如何了?” 他是真怕娇小姐成了寡妇。 裴行舟瞥一眼陆承珝,压低声:“骞州那个大夫医术不怎么样。” 闻言,稻谷兄弟不知怎么安慰苏心瑜。 阿谷与她说:“小姐想吃江里的什么鲜货,我们兄弟帮小姐打捞。” 阿稻看向陆承珝:“陆五公子也有份。” 得有陆五公子的份,谁知道他还能吃多少吃多久呢? 陆承珝不予理会。 苏心瑜则道:“我还是想吃蟹。” “好,吃蟹好。”稻谷兄弟欢喜应下,双双下了底舱。 片刻之后,大船起锚,驶离骞州码头。 -- 骞州离绵州近,行船两日便抵达。 苏心瑜站在甲板上,看着越来越近的绵州码头,倏然生出近乡情怯之感来。 原身记忆中的嬷嬷与管家都是极好的人。 她与琴棋离开后,不知恶霸会如何对待嬷嬷与管家,也不知苏家的那几个忠心的护院如何了。 越这么想,她心里越不安。 琴棋亦是如此。 她扶住苏心瑜的胳膊:“小姐,嬷嬷他们……” 苏心瑜控制着情绪:“咱们回去再说。” 船很快停至码头,裴行舟在码头雇了两辆马车,一行人去往苏家。 大半个时辰后,苏家抵达。 入目所见的苏家,匾额歪斜,府邸门口杂草丛生。 苏心瑜的泪倏然落了下来…… 第88章 按进怀里 琴棋跟着落了泪:“小姐,嬷嬷与管家不在了吗?” 陆炎策也问:“心瑜,你家怎么这样了?” 苏心瑜什么话都说不上来。 裴行舟拍拍苏心瑜肩头,温声道:“心瑜,你若想哭,小舅的背给你靠一靠,狠狠哭一场罢。” 躲在他背后,见不到此刻苏家的情况,即便一叶障目又如何? 陆承珝扫了裴行舟一眼。 裴行舟嗤声:“你是人夫君,你上啊。” 说几句安慰的话,会“死”吗? 苏心瑜深吸一口气,往府中走。 府内石板路上,石板与石板空隙间也长满了杂草,已然枯黄。树叶落在地上,有些早已腐烂成泥,新的旧的铺叠在一起。 房屋檐下,蜘蛛网密布。 窗棂破的破,掉的掉。 长廊下的灯笼早已变了色,挂在那摇摇欲坠。 整个府邸到处充斥着萧瑟冷清。 她行去了父母的屋子前,父亲的书房内,画了一半的山水画上,满是灰尘。母亲绣了一半的刺绣上,亦落满了灰。 “爹娘,女儿回来了。” 她跨进书房,喊了一句,终于憋不住情绪,痛哭出声。 琴棋跟着哭。 “这书房是谁人的?”陆炎策问。 “这是老爷的书房。”琴棋解释,“三年前,老爷夫人出事前一日,他们就在书房内,一个作画一个刺绣。嬷嬷心疼小姐年纪小小没了父母,就维持着书房原来的模样,老爷夫人走前留下的痕迹一直保持着。” “以往嬷嬷每日都会打扫的,因为小姐如果想老爷夫人了,她就会把自己关在书房内,整整一日。” 话说到这里,琴棋已泣不成声。 陆承珝缓步走至苏心瑜身侧。 他不善哄人,也不善安慰,只静静站在她身侧。 苏心瑜瞥他一眼,哭着说:“陆承珝,这里就是我的家。爹爹喜欢在那书写作画,娘亲喜欢在窗口刺绣,给我缝衣裳,而我就在边上捣乱。” “可是三年前,我没了爹娘。” “而今我连嬷嬷与管家他们……” 陆承珝薄唇轻抿,踌躇半晌,终于伸出了手。 手心扣住她的后脑勺,将人按进了自己怀里,让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哭。 “陆承珝,我没有家了。” 苏心瑜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袍,泪水似决了堤,洒在男子名贵的袍子上。 闻言,男子抬起另只手。 想轻轻拍她后背,僵住好一片刻,仍不知如何…… 陆炎策瞧不过眼,行过去,按住兄长的手,让兄长的手拍在了苏心瑜单薄的背脊上。 裴行舟见状,冲外甥颔了颔首,表示他做得极好。 就这时,有个老者一瘸一拐地拿着铁锹走来,看到书房里外立着好些人,他揉了揉眼。 待看清了其中一人是琴棋。 他瘸着腿快走几步:“小姐,是小姐回来了?小姐与琴棋回来了?你们怎么能回来呢?” 苏心瑜快速从陆承珝怀里出来,看清了老者,开口唤他:“骆老伯。” 她抹泪迎过去:“嬷嬷与管家他们呢?” “他们全被恶霸抓走了。”骆老伯摇头:“小姐离开绵州那晚,恶霸带人来抢,我们打不过他们,打不过……” “琴棋,你怎么带小姐回来了?”骆老伯指向京城方向,“你们快逃。” “恶霸抓人,就是为了等小姐回来。” “小姐回来,那不就正中恶霸圈套么?” 骆老伯急得拍了瘸腿。 “您的腿怎么了?” 苏心瑜眼眶发红,双眸泛着泪光,再度竭力控制情绪。 “那晚被恶霸的人打了一棍,后来我躲在床底下,他们才没能抓走我。这段时日,我一直躲在府内。腿脚不便了,杂草也没法割。我想着,我若也被抓了,苏家真的没人了。” 骆老伯说此话时,已然老泪纵横。 “公子,门口有人投来飞镖,钉着张纸条。” 冻雨快步走来,将飞镖与纸条给自家公子瞧。 陆承珝接过纸条扫了一眼,与苏心瑜道:“恶霸名为章冬江?” “对,就叫章冬江。” 苏心瑜也瞧了纸条上的字。 说是让她去酒楼包间,她若肯去,对方会放了嬷嬷与管家他们。 冻雨道:“公子,这摆明了是陷阱。” 恶霸写这纸条,摆明了是要染指他家少夫人。 骆老伯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问小姐,跟她回来的这些人是何许人? 见小姐与人在讨论纸条,他便问琴棋:“琴棋,他们是谁?” 琴棋依照身侧顺序一一介绍。 “这位是裴爷,他身后跟着的是他的侍卫阿兴阿旺,他的厨娘阿慧。” “那位是陆八公子,他身后跟着的是他的小厮吉祥如意。” “这位玄色锦袍的是我们姑爷,他身旁四人分别是寒风冻雨惊雷闪电。” 一下子太多人名,骆老伯记不住,只记住了“我们姑爷”。 他搁下铁锹,行至陆承珝跟前见了礼:“姑爷安好,老奴是苏家门房。” 陆承珝颔了颔首。 “真是人老了,记性不好。”骆老伯喃喃低语,“陆六公子以往不是这张冷脸啊。” 五年前,苏家还在京城时。 陆六公子来过苏家数趟,他见过的。 即便五年过去,当年的少年长大,但至少眉眼间该有相似的地,而今看来,与他记忆中的是丁点都不像。 陆承珝闻言,矜冷的俊脸一如既往的清冷。 良好的教养让他保持着世家儿郎的矜贵仪态,不解释,也不说话。 苏心瑜心里咯噔一声,悄然瞧了陆承珝一眼,与骆老伯低声道:“他是陆五公子。” “姑爷怎么换了人?”骆老伯满脑门的疑惑。 “此事说来话长。”苏心瑜心急,“我得先去救嬷嬷他们。”她看向陆承珝,“夫君,你能借我几人么?” 寒风他们的本事虽好,但具体实力她不知,也不知道他们能否对付人多势众的恶霸? 心里不免忧心。 转念想到嬷嬷他们受苦大抵有两个月,她整个心便拎起了。 此刻只能请陆承珝的人帮忙。 裴行舟道:“阿兴阿旺能帮忙,心瑜,小舅也能。” “多谢小舅。” 苏心瑜话落,只见陆承珝顾自先抬了步,寒风四人已然跟着他行去门口。 意思很明显,他们也去。 “我也去,吉祥如意,走。”陆炎策一挥手。 第89章 手起锤落 陆承珝侧头与追上来的陆炎策道:“你留着。” “我也想为心瑜出气。” 陆炎策挺了挺胸膛,摸向腰间别着的弹弓。。 “留着。”裴行舟道,“吉祥如意,你们看好他。还有琴棋与阿慧也留着,你们几人把苏家打扫打扫。” 骆老伯悄然拿起了铁锹,也想跟去,被苏心瑜制止。 “您留在府中,等我们回来。”她温声道,“夫君与小舅他们的身手全都好,不会功夫的人跟去,只会分他们的心。” 至于她,她是不得不去,因为恶霸要见的就是她。 陆炎策这才意识到没身手,去了不添麻烦已是好的,只好应下:“那我们就把苏家打扫得干干净净。” 陆承珝、苏心瑜与裴行舟一行到了纸条上所写的酒楼。 “陆五,咱们是直接打进去,还是如何?”裴行舟掀着车帘瞧外头。 “动手得需由头。”陆承珝淡声。 “对,还是你有经验。” 不亏自小就与皇家子弟斗智斗勇之人。 陆承珝睨向苏心瑜:“你先去,寒风闪电陪你。” 苏心瑜点了点头,深呼吸几次,这才起身准备出车厢。 见她胆小至此,陆承珝淡声道:“别怕,有我。” “嗯。”苏心瑜抿唇点头,下了车。 脚步朝酒楼方向,寒风与闪电则跟在她身后侧。 三人进了酒楼,有人见到苏心瑜到来,立时将她领去楼上包间。 “苏小姐可算回来了,我家公子对小姐那是日也思,夜也想。您如今回来,我家公子的相思病可算能好了。” “我苏家的人可都在?” 苏心瑜此刻急着想知道嬷嬷与管家还有护院的情况。 “都活着,具体情况,苏小姐可以问我家公子。”那人抬手,“苏小姐仔细楼梯。” 外头,陆承珝这才落车。 裴行舟跟着下车。 一行人后脚跟着苏心瑜也上了酒楼楼上包间。 特意挑了个恶霸隔壁的包间。 隔壁包间内。 苏心瑜便安排坐在了章冬江对面。 眼前的章冬江年纪约莫二十好几,满脸色气,自她一进包间,他的眼珠子就没离开过她。 这教她恶心。 章冬江起身,给自己与苏心瑜倒了酒。 “苏小姐总算记着苏家人,我就说苏小姐人善,肯定会为下人考虑,这不,你就回来了。” “回来了好,只要苏小姐答应嫁我,过门那晚,我就将苏家下人全都放了。” “苏家的人,今日你必须得放。”苏心瑜娇软的嗓音含了冷意。 在章冬江听来,一颗心被撩拨得起了涟漪。 “自九月中旬,苏小姐不见了踪影。算起来,咱们也没多久没见,大抵两个月罢。” 他缓缓朝心瑜靠近。 “这么短时日没见,苏小姐的身段愈发撩人了。” “我早就说,苏小姐媚骨天成,再过两年,便是倾城貌祸国姿。” “瞧瞧,两年未到,短短时日如今就显露出来了。” 他伸出手,毫不避讳双方身旁跟着的下人。 即便他看到苏心瑜此次带了两个年轻男子,但他身后的人更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直接道:“你给我摸一把,我就放一个你苏家的下人。” “摸一摸,我也好知道你长大多少。” 说罢,淫笑声起,手也往苏心瑜身上伸去。 苏心瑜起身躲。 章冬江的指尖尚未触及她的衣裳,闪电仿若灵蛇一般闪身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的手指。 抬高甩下,咔嚓一声。 章冬江的几根手指立时骨折。 “小娘们,别给脸不要脸!”章冬江忍痛,一个侧头,“来两人,把这贱人给我押去里间,爷此刻就上了她。” 寒风急忙将苏心瑜护在身后。 章冬江抬手指他们,哪里想到一抬手,指头不可控制地耷拉下去。 “余下的人,给我往死里揍他们。” “是!” 应声气势如虹。 下一瞬,陆承珝裴行舟等人便冲了进来。 包间偌大,有休闲的里间,原就有不少人,此刻又来了多人,立刻显得逼仄。 陆承珝身旁的人,不管是近距离搏击,还是远距离击杀都是擅长之人。再加裴行舟主仆三人伸手不俗。 只片刻时辰,局面反了过来,章家的打手尽数挨了拳脚。 陆承珝冷冷开口:“太挤了。” “明白。” 寒风带头应下,伸手抓住一个章家打手的衣襟,就将人从窗口扔了下去。 才二楼,摔不死,但伤是肯定的。 楼下立时有痛苦的叫喊声响起。 见有此效果,冻雨等人立时学着寒风的模样,也开始拎人扔下楼。 噼里啪啦的,只片刻,酒楼窗口就丢下了十余人。 见来人力气个个大得惊人,章冬江惊愕不已,瞧着眼前一切:“你们是何人?” 而他的手下,平日在绵州能横着走,今日竟如草包一般被人甩下了楼。 楼下横七竖八哀嚎的都是章家清一色打手。 立时引得路人观看。 陆承珝没回答。 他不说话,五人敢说。 苏心瑜行至他身侧,低声道:“此人方才,方才……” “我都听见了。”陆承珝嗓音沉沉,冷眸扫向章冬江,“哪只手想摸?” 章冬江立时将断了指骨的手负在背后。 陆承珝淡淡下令:“清理桌面。” “是,公子。”惊雷应下。 应声甫落,他便抓起圆桌台面,往上一抬。 满桌的酒菜全都往一旁倒去,清脆的声响,沉闷的声音,嘈杂响起。 陆承珝再度下令:“架上去。” “是。”冻雨与寒风一道,一左一右架起章冬江,将他搁在了圆桌桌面上。 “锤子。”陆承珝抬手。 裴行舟环视:“这没锤子。” “属下去寻。” 闪电话音甫落,身影早已不见。 只须臾便回来,递给自家公子一把锤子。 陆承珝慵懒抬了抬眼皮,四个属下便会意,将章冬江的四肢给固定在了桌面上。 “你们作何?你们可知我是何许人?” “苏家的护院,我已斩杀四个,你们若敢对我不敬,信不信下一个被杀的就是你们?” 章冬江扭着头,挣扎大喊。 脑袋立时被阿兴阿旺给摁住。 陆承珝手起锤落,啪,啪,啪,啪…… 章冬江四肢皆断。 “啊……”他鬼哭狼嚎般吼出声,“至于这臭娘们,等我上了她,定将她买去妓院!” 陆承珝再度落锤。 章冬江胯下立时涌出血水。 第90章 罪有应得 寒风四人适时地放开章冬江的手脚。 阿兴阿旺见状,也放开他的脑袋。 章冬江只觉剧痛到了极致,小手臂断了,手用不了力,只能竭力撑着手肘,略略起身一瞧。 桌面上一滩血水,自他裆部涌出。 明白最后一锤切实砸了个扁,霎时间,连叫喊的力气都散尽。 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见状,裴行舟道:“咱们麻溜撤。” 桌上此人既然是当地一霸,肯定有来头,既如此他们赶紧回京。 眼前情景,教苏心瑜怔在当场。 陆承珝的手段,她算是真实见识了。 想到嬷嬷管家他们还在恶霸手上,护院不知到底死伤了几个,此刻恶霸如此,章家肯定要来讨要说法。 “夫君,接下去,我们怎么办?” 章冬江变成这般,章家肯定会变本加厉地对待嬷嬷他们。 一想到这点,她一时没了主意。 “当然是走了,难道还等着旁人来抓?”裴行舟在苏心瑜身后轻轻推了推,又拍了拍陆承珝的肩膀,“走,咱们快走。” 说罢,往楼下探头一瞧,那十多个章家打手已有大半跑了。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是去搬救兵。 陆承珝平静无波地下令:“闪电,报官。” 闪电拱手称是,身形直接跃出了窗户。 “报官?”裴行舟嗓门拔高。 旋即想到车上陆五所言,动手得需由头。 遂立时对他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我等着看你如何在当地官员前陈述此事。” 真是期待。 陆承珝矜冷转身,吩咐余下的人:“把此人抬去府衙。” “是。” 一行人下楼,酒楼小二想拦又不敢拦。 掌柜大着胆子上前:“几位客官,酒菜钱、碗碟损坏的赔偿,我该问谁要?” “我们没吃喝,你要的钱财自然是问章家去要。”裴行舟嗤声。 掌柜频频点头。 章冬江是当地一霸,能把恶霸揍成这样的人,更不好惹。 立时挥手让小二们退下,将酒楼门口的位置让出来,以便他们通行。 门口还躺着几个章家打手,见自家主子被人抬出来,他们连忙起来。又见主子被抬往府衙方向,他们疑惑的同时,腰杆也直了起来。 有绵州刺史做主,这些打人之人决计不能活着出了绵州! 酒楼就在闹市,距离绵州州府颇近。 一行人很快抵达。 他们到时,闪电早已报了官,与此同时,章家人也到了不少。 带头是个中年男子,下巴长了颗痣,痣上长了几根毛,横着翘开。 他看到章冬江变成了半死不活的模样,又看他裤裆上全是血,立时大喝出声:“大胆狂徒,谁借你们胆子,敢动了我家公子?” 才喊罢,衙门里传出了威喝声。 “谁人告官?” 众人闻声进了州府正堂。 寒风等人随意将章冬江地上一放。 见状,堂上坐着绵州刺史眉头皱起,立时拍了惊堂木:“来人,将这些贼人悉数给本官拿下!” “慢着。”陆承珝清冷出声,“案情不经询问,直接拿人?” “对,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裴行舟附和。 绵州刺史目光移向章家人。 其中一个打手跪下:“启禀大人,我家公子今日约苏家小姐在酒楼相会。哪里想到突然闯入这些人,将我们这些护卫打伤不说,还将我们丢下了楼。公子他变成了这般模样。手脚方向诡异,可见已被打断。公子胯下一滩血,怕是怕是……” “还不快请大夫?”刺史厉喝一声。 “对对对,快去请大夫。” 章家那个下巴上长痣的中年男子立时吩咐身旁跟着的人去寻医,自己则寻了个担架,命人将自家公子从地面抬上了担架。 他如此举止,绵州刺史并未制止。 陆承珝眼眸微眯,顿时明白过来,现任绵州代理刺史与章家关系匪浅。 不多时,章家下人请来了大夫。 绵州刺史冲大夫道:“快些给章公子看诊。” 大夫颔首,蹲下身检查担架上躺着的章冬江的手脚,立时作禀:“大人,章公子手脚骨折。” “还有一处。” 大夫闻言,拉开章冬江的裤头看了。 饶是他见多识广,见过不少病患,可眼前的一滩烂泥,还是让他心生凉意。 “怎么说?”刺史问。 大夫只好如实禀告:“回大人,章公子已经废了。” “尽快将他抬去医馆,你们全力求治。”刺史下令。 章东江立时被人抬走。 刺史怒气上来,看向苏心瑜:“苏小姐回来,与章冬江私会,私会就私会,缘何请人打人?章冬江成此模样,你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可懂?” 裴行舟大声喝道:“昏官,哪有你这样下定论?哪有你如此恐吓一个小姑娘?” “你又是谁人?”刺史再度拍了惊堂木,“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一则,我未犯事,为何跪?二则,我科举身份在身,不必跪。”裴行舟摇摇头,转眸看向陆承珝,“这是个昏官,不会公平。” 绵州刺史沉了脸,继续问苏心瑜:“苏小姐还不快招?” 苏心瑜背脊挺得笔直,不卑不亢道:“我并未与章冬江私会,是他以我苏家人做要挟,我不得不去酒楼。在酒楼,他对我欲行不轨,他有此遭遇,全是他咎由自取!” “是他咎由自取?”刺史冷笑,“他若对你不轨,你亲手将他打了,尚且情有可原。但你是请人去打,便是有预谋。” “这是一桩有预谋的伤害,罪责可大。” 说罢,惊堂木一拍。 喝道:“来人,将苏家女关入大牢!” 苏心瑜急道:“凭什么?章冬江分明已有妻室,有几房姨太太,他想强纳我之事,大人想必早有耳闻。彼时不管,而今大人评判更是有失偏颇。” “更何况章冬江将我苏家人捉了去,伤害的伤害,害命的害命,这些大人就不论一论?” “今日章冬江欲轻薄我,他有此下场,就是他罪有应得!” 刺史笑了:“好一张利嘴,嘴再厉害,到了牢里,看还能厉害到何处去?” 说着,抬手命衙役上前。 陆承珝往苏心瑜跟前跨了一步,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 “人是我打的。” 嗓音清冷如玉,神情散漫,却莫名给人无形的压迫。 第91章 一切有我 刺史一怔,很快道:“那就好,你既然承认,一并关入大牢!” 侧头示意衙役赶紧动手。 陆承珝缓缓捏了捏手指,容色清隽昳丽,一双眼眸冷得仿若寒冬腊月的苍穹夜空,凉薄的唇边更是挂着苍凉的冷意。 “绵州代刺史真是好大的官威。” 又低又沉的尾音拖长,蕴含无尽的威仪。 听到此话,又见来人气度不凡,刺史心头莫名一慌:“你是何人?” 他从未听说绵州有此人物。 大抵是外乡来的。 一个外乡人知道他代理刺史的身份,可见有些来头。 陆承珝凉凉出声,盛气逼人:“歹人企图染指我妻,我出手是为正当防卫。” “你是苏家女丈夫?”刺史冷哼一声,“别仗着丈夫身份,就可以随意下狠手。” “来人,将这对夫妇,给本官狠狠揍了!” 陆承珝扫过此刻涌来的衙役,眸光仿若冰霜般含了冷意。 寒风冻雨惊雷闪电在一旁随时待命。 衙役们顿了脚步,眼前这些人比他们更像官府的人,不禁令他们心惊。 “下狠手?”陆承珝眸色冷沉,周身清绝,嗓音不疾不徐。 “章冬江强抢民女,此罪不小。他非官之人,关押民众有两月,杀了几人,如此罪责,偿命都不为过。” “其人适才欲行不轨,我护妻理所应当,后果自然由他自行承担。” “具体哪条律法,需要我与代刺史论一论?” 刺史心头一阵慌乱:“律法自然不必论。” 莫名地,他的后背脊沁出冷汗。 在这大冷的天,竟有瑟瑟发抖的趋势。 陆承珝淡声又道:“再有,章冬江堪称绵州恶霸,代刺史不管,想来是有亲厚的关系在。” “胡言乱语。”刺史拍了惊堂木,“今日算你们走运,走罢。” 大不了等他们离开府衙,等到夜里,他派人杀之。 裴行舟没瞧出刺史的意图,还以为他真的轻松放人了,遂暗暗朝陆承珝竖了个大拇指。 陆承珝继续道:“不对,代刺史不是不管,而是助纣为虐。” “你想如何?本官让你们走,不走是想进大牢?”刺史急了。 寒风开口:“我家公子与少夫人无罪,代刺史想抓人,那是无凭无据。” 刺史没想到此刻让人走,人竟不走。 苏心瑜上前一步:“我苏家人,还请刺史做主,全都放回。” “那是章家人所为,与本官无关。”刺史压着火气。 他可是一州刺史,虽然是代理的,但将满三年,即将升为正式。 此刻被一个苏家女与几个无名氏骑在头上,他恨不得立时结果了他们。 陆承珝眉梢微动:“苏家人,一个不少地全都放回,倘若有少,还请代刺史主持公道。” 刺史脱口道:“本官若不管呢?” “无妨,我亲自去一趟章家。” 陆承珝一把扣住苏心瑜的手腕,抬步往外。 眼前此人的气势,刺史忍不住问:“你究竟是何许人?” 陆承珝不予理会。 寒风扫正堂端坐的代刺史一眼,哼声道:“我家公子乃大理寺少卿,章姓恶霸企图染指的是我家少夫人。” 方才垂成肉泥那都是轻的。 刺史闻言,急忙从几案后起身,下台阶时,由于行得急,险些栽了跟斗。 他急急行至陆承珝跟前,深深作揖:“下官胡浩拜见少卿!” 倘若他是正式刺史,品阶与大理寺少卿一般,皆为正四品。 但地方官员与京官的正四品,还是有区别,相对而论是京官的正四品更为高些。 而今,他只是代理刺史,仅是从四品。 差眼前的冷面年轻男子一级。 “一个时辰后,苏家人得回到苏家。”陆承珝丢下一句话,径直带着苏心瑜离开。 裴行舟等人缓步跟上。 只留胡浩在原地保持着作揖的姿势。 章家人自医馆出来,看苏家女已经被人拉着离开,他急行至胡浩跟前:“大人,我家公子那情况该如何报仇?” “还能如何?快把苏家下人全放了。” “大人,您可是我家公子姨父啊,今日怎么向着外人说话?” “那人,惹不起。” 大理寺有少卿二人,其中一人年纪轻轻,手段狠辣,杀人如麻。 远去的那人千万别是那个杀人如麻之辈吧。 管他是不是,通过今日之事,他结束代理任期升官之事,怕是难了。不行,不能放此人回京。 他得在绵州处理了他。 届时做成意外事件,如此一来,官位保住,冬江的仇也能报了。 念及此,他与章家人耳语一番。 -- 陆承珝苏心瑜等人回到了苏家。 此刻的苏家府邸门口的杂草已除,府中道上也清扫了干净。 他们到时,陆炎策等人还在洒扫。 “哥,小舅,心瑜,事情可处理好了?” 陆炎策将抹布丢进水盆,快步迎上去。 “你哥是真厉害。” 裴行舟绘声绘色地讲府衙内之事,特别是代理刺史的前后的嘴脸变化。 阿兴道:“啪啪啪,陆五公子手中的锤子可真听话,响得清脆悦耳。” “是啊,我们有幸一起,方才是真给劲。”阿旺也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陆炎策后悔没跟去:“我真该去的。” 苏心瑜拉了陆承珝的袖子,由衷道谢:“夫君,谢谢你!” 陆承珝却道:“你苏家下人即便回来,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这个代理刺史,约莫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绵州。” “不是吧,连官也敢杀?”裴行舟捏拳。 陆承珝平静道:“为官位,为章家。” “啊?”苏心瑜一慌,“那嬷嬷他们还能回来么?” 陆承珝道:“应该会,这点你且放心。” 放苏家下人回来,胡浩的目的是想让他放松警惕。 “夫君方才说代理刺史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是很大可能会来暗杀我们么?” “嗯。” “那咱们得做好应对准备。” 苏心瑜暗忖,自己该将手术刀换成匕首。 “一切有我。”陆承珝罕见温声,“苏心瑜,我饿了。” “大家都该饿了,我与琴棋阿慧去厨房做些饭菜。”苏心瑜去问骆老伯,“家中可有吃食?” 骆老伯叹息:“只有我亲手种的青菜,还有米面。” 苏心瑜扭头问:“夫君,咱们吃青菜面可好?” 第92章 多瞧一眼 “可以。”陆承珝颔了颔首。 待苏心瑜带着琴棋与阿慧随骆老伯去了后厨,片刻后,陆承珝高大的身形猛地一晃。 裴行舟连忙将人扶住:“喂,你怎么了?” “无事。” 陆承珝按了按发晕的太阳穴。 陆炎策见状猜:“许是累到了。” 一下船便赶来苏家,又去酒楼处理杂碎,老五有伤又中毒,不累到才怪。 思及此,他拿了块干净抹布,复又擦一遍方才已然擦过灰尘的躺椅。 “哥,你快来坐,歇息歇息。” 裴行舟扶着陆承珝坐下,嗓音不免忧心:“你这身体确实差了。” 看来毒素委实厉害。 “能活着就不错了。”陆承珝自嘲一笑,淡声,“我这是小事,你们不必与苏心瑜说。” “不说不说。”裴行舟环视一周,“可都听见了?” 寒风等人担忧自家主子,却也不得不应声称是。 阿兴阿旺与吉祥如意也表示不会说。 躺椅在檐下,此刻已是午后,阳光正好。 陆承珝静静躺着,闭眼歇息。 裴行舟拉了把小杌子坐下,吩咐陆炎策等人:“你们继续打扫,等会心瑜嬷嬷他们回来,咱们也好邀个功,将干净的府邸呈给他们瞧。” 苏家不大,只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院中可没水榭池塘假山之类,更遑论亭台楼阁了。 可见苏父在绵州为官甚是清廉。 陆炎策脱口问:“你怎么不打扫?” “我不是看着你五哥么?”裴行舟反问。 闻言,陆炎策不吱声了。 裴行舟凑近陆承珝,压低声:“你这情况确实难,无论如何你得想办法好好活着。心瑜已是你的妻,你看她的家都成了什么样子,你若去了,今后的她真的是无依无靠了。” 陆承珝闭着眼:“这不是还有你么?小舅难道是白叫的?” “得,反被你说了去。” 两刻钟后,苏心瑜、琴棋、阿慧与骆老伯各端了大托盘过来。 每只托盘上都放了好几碗青菜面。 “猪油青菜面,大家垫垫饥,晚上去菜场买多些食材。” 苏心瑜边走边说,一眼便瞧见了檐下躺着晒太阳的陆承珝。 冷白色的肌肤上照着冬日的暖阳,踱了层暖意。他闭着眼,令人惊奇的是,寻常冷峻的面庞此刻竟意外的和煦。 她不禁多瞧了一眼。 连喊他吃面的嗓音都软乎不少:“夫君,吃面了。” 陆承珝缓缓睁眼,骨节分明的手撑在扶手上,有些艰难地坐直身体。 “你怎么了?”苏心瑜蹙眉。 “没事,方才打了个盹,手脚不听使唤。”陆承珝随意扯了个慌。 苏心瑜将托盘端到他眼皮子底下,他端起一碗面吃了。 不多时,人手一碗面。 大家不是站着,就是坐在廊下吃。 苏心瑜惭愧道:“实在是招待不周,饭厅内的椅子砸坏不少,吃的也只有这个。” “小姐莫这般说,我家爷平素山珍海味吃多了,就喜欢吃青菜面。”阿慧打趣。 “对,我喜欢。”裴行舟附和着,吸溜吃了一大口面,问陆承珝,“你觉得如何?” “尚可入口。” 陆承珝语声淡淡。 “啧,你说你……” 裴行舟摇首。 “反正我觉得挺好吃,饿了吃啥都好。”陆炎策很快吃完,“心瑜,我还要一碗。” “锅里还有,不过这会子可能有些坨了。” “无妨,我还要的。” 他如今在长身体,该多吃,更何况他今日干了不少活。 琴棋便带陆炎策去盛面。 大家用完面食,大抵又过两刻钟。 府门口行来几人。 个个面上有伤,腿脚瞧着也不怎么利索。跨进府门时,惴惴不安又警觉不已的模样,令人心疼。 “嬷嬷,魏伯。”苏心瑜喊了一声。 耿嬷嬷揉了眼,瞧见了自家小姐,不禁哽咽出声:“小姐怎么回来了?”旋即斥责琴棋,“琴棋,你怎么不与小姐在京城?” “我想你们了。”苏心瑜疾步过去。 魏管家转身抹了泪,很快再度转回含笑问:“小姐在京城过得可好?舅老爷可有为小姐做主?” “我在京城挺好的,至于沐家人等会再说。”苏心瑜清点护院,“怎么只剩下四个了?” 耿嬷嬷落泪道:“先是被打死了四个,后我们全都被抓走,恶霸又折磨死了两个。” 苏心瑜闻言落泪,似孩童般站到耿嬷嬷跟前:“嬷嬷。” 耿嬷嬷想要摸她头发的手顿住,也克制住将小主子搂入怀里的冲动:“老奴先去洗洗,身上脏臭得很。” 魏管家警觉道:“章家把我们放回,肯定不安好心,小姐此次回来那是羊入虎口了。老婆子,你怎么还有心情去洗洗?咱们得让小姐尽快逃,往后不可再回来了。” “恶霸被我夫君打了,章家才放你们的。” 苏心瑜吸了吸鼻子,带着苏家人去陆承珝跟前。 “这位便是我夫君,那位是裴家小舅……”苏心瑜一一介绍。 耿嬷嬷与魏管家激动不已,带着护院要下跪谢恩,被陆承珝制止了。 “几位洗漱后歇息片刻。” 耿嬷嬷应声:“是,姑爷。”同时提出疑惑,“姑爷不是陆六公子吧?” 眼前的年轻男子长得是真好看,面容也是真的冷。 与她印象中的陆六郎完全不同。 “他不是,他是陆五公子。”苏心瑜温声,“嬷嬷你们快去洗,至于夫君变成陆五公子之事,咱们有的是时间说。” 苏家下人应下,各自回房去洗。 -- 日跌时分。 由寒风冻雨护卫,琴棋带着阿慧去菜市场采买食材,惊雷闪电阿兴阿旺在府中修桌椅。 苏心瑜与耿嬷嬷、魏管家将府中所有被子拿出来晒。 一面晒被褥,一面聊。 聊着聊着,苏心瑜便将进京后遇到的事,特别是冲喜,悉数告诉给了耿嬷嬷与魏管家。 两人听得气愤不已。 魏管家义愤填膺道:“沐家人太不是东西了!” “他们还真做得出来,哪有这样当长辈的?”耿嬷嬷骂出声,“无耻,呸,不要脸之极!” 两人骂了半晌,对视一眼,由魏管家开口问:“这么说来,姑爷他命不久矣了?” 耿嬷嬷更是压低声问:“姑爷身上中了毒,可会影响生育?” 第93章 上她的床 话一出口,耿嬷嬷连忙轻拍自己的嘴巴子:“瞧老婆子我这嘴,姑爷都那样了,怎么还问这个。” 不远处屋檐下,仍在躺椅上晒太阳的陆承珝:“……” 苏心瑜拍了拍被子,轻声道:“毒难解,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无法,庆州与骞州的名医也看了,亦没法子。不过我们不会放弃的,会继续寻医。” “可怜的小姐。”耿嬷嬷叹息一声,很快又道,“姑爷能来救我们,可见是个好的,是该好好寻医。” 定会有法子的。 “嗯!”苏心瑜颔首。 -- 买了新鲜食材,由阿慧掌勺。 饭厅的桌椅也都修好。 夜幕四合时,晚膳开始,这一日苏家的晚膳颇为丰盛。 耿嬷嬷与魏管家代表苏家向陆承珝与裴行舟敬了酒。 “姑爷,裴爷,得亏有两位照顾我家小姐。”耿嬷嬷有些激动,“小姐是我们老两口的命根子,我们原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没想到很快再相见。” “你们是两口子?” 裴行舟总能抓住话语里旁人不怎么注意的点。 “是,我们没孩子,小姐又是老爷夫人唯一的骨肉……”耿嬷嬷嗓音低了下去。 魏管家也道:“五年前,老爷来绵州赴任,当的就是绵州刺史。三年前老爷夫人故去后,胡刺史成了代理刺史。咱们老爷的威望在,一开始胡刺史对咱们苏家还是颇为尊敬的。直到小姐即将及笄,被胡刺史的外甥给看上了。” 耿嬷嬷补充道:“胡刺史的外甥就是个恶霸,胡刺史的妻与恶霸的娘是姐妹,官与恶霸相护,我家小姐走投无路才进的京。” 裴行舟颔了颔首:“原来如此。” 陆炎策道:“心瑜进京,被沐家卖给陆家冲喜,你们可知?” 他虽然也是陆家人,但一码归一码,该说的还是得说。 “知道了,小姐已经说了。”耿嬷嬷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陆承珝:“……” 他是个啥? 裴行舟低低笑出声。 耿嬷嬷尴尬一笑:“抱歉,老婆子说话糙。”转眸看向陆承珝,“姑爷,老奴的意思是希望你与小姐恩恩爱爱,姑爷身上的毒还是要解,如此也好绵延子嗣。” 苏心瑜:“嬷嬷!” 耿嬷嬷:“小姐,老爷夫人只你一个女儿,他们在天之灵肯定也想早些有外孙外孙女。” 苏心瑜唇角一抖。 陆承珝淡声:“今日胡家章家大抵会夜袭,快些用膳,也好提前防范。” “那咱们快吃。”耿嬷嬷招呼大家动筷子。 魏管家恨恨道:“护院的仇得报!” -- 半夜。 周遭皆静。 胡家章家尚未来袭,陆承珝便下令众人回房歇息,同时命寒风等人轮流值守。 众人称是,各自回房。 苏心瑜则也回了自个房间。 耿嬷嬷打着灯笼领陆承珝去后院。 待看到房中那道倩影是苏心瑜,陆承珝驻足,疑惑出声:“没有其他客房了?” 耿嬷嬷微笑道:“确实没有其他客房了,再说姑爷难道不该与我家小姐睡一起么?” 陆承珝动了动下颌骨。 似乎瞧出他的顾虑,耿嬷嬷又笑:“我家小姐睡觉时有个小毛病,喜欢抱着人的胳膊睡,她不仅喜欢抱着人的胳膊,还喜欢捏胳膊上的肉。” 反正她陪自家小姐睡觉时,小姐总捏她胳膊上的软肉玩。 陆承珝神情冷下。 回忆他们睡觉的那几晚,她倒是不曾捏他,但抱紧了是事实。 倏然,耿嬷嬷敛了笑:“这其实是有缘故的……” “老爷夫人出事后,小姐整夜整夜睡不着。老奴就把她带在身旁,她害怕失眠的时候,就会抱紧老奴的胳膊。” “您是苏家姑爷,今后要与小姐过一生的人,老奴也不怕姑爷笑话,我家小姐的胆子是小。” “也不能说她胆小,实则是老爷夫人被杀害时,她就在现场,那是一处山崖。” “任谁眼睁睁看着父母被害,会没有阴影?” “那时候的她躲在车内的柜子里,具体情况,老婆子实则也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自那以后小姐虽然知道自己父母不在了,也知道是被人杀的。但如何杀的经过,她都忘记了。” “老奴曾经问过大夫,大夫说人在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后,会选择性地失忆。” “这样的失忆对年幼的小姐来说,是好事。” “否则时时记着,小姐她该多痛苦啊。” 陆承珝闻言沉默。 片刻之后,终究是抬步进了苏心瑜的闺房。 听闻脚步声,苏心瑜转身,见嬷嬷送陆承珝过来,开口:“嬷嬷快些给夫君备个房间。” 答应过他好几次,到了绵州,她会与他分开睡。 耿嬷嬷道:“小姐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家几间房?” 说罢,含笑走了。 苏心瑜只好一边铺床,一边絮叨:“是我考虑不周,一下来了不少人,房间不够不说,被子也是不够的。” 她的被子是单人被,厚度是够的,就是两人睡比较窄。 不光被子如此,床榻亦是如此。 没想到身后立着的男子矜冷出声:“无妨,挤挤无妨。” 苏心瑜惊愕,转头瞧他:“你愿意与我挤挤?” “嗯。”男子颔首,旋即打量起她的闺房来。 书案、桌子、绣凳与美人榻,博古架都瞧着挺正常,就是锦帐是粉色的。 不仅如此,锦帐周围挂着不少香囊荷包,各色流苏小挂件,丁零当啷的。 猛地瞧见,还以为是那个小女娃的床榻。 今夜要他睡在这样的床榻内,不知是不是一种折磨。 抛开这点,等她洗漱完后,他也洗漱一番,硬着头皮上了她的床。 床窄,两人并肩躺着,周围几乎没有富余的地。 见她没来抱他的胳膊,陆承珝暗自舒气。 没想到后半夜,她的手臂就伸了过来,熟门熟路地搂紧他的胳膊。 陆承珝正睡得迷迷糊糊,倏然间惊醒过来,倒不是因为她抱他的胳膊,而是她的小手在捏他胳膊上的肉。 大抵是他胳膊肌肉捏不住,她的手便转了方向,往他身上摸索过来,到处寻软肉捏。 在胸膛上抓了一把,抓不住,小手便往下。 他哪里来的软肉给她捏? 不是他吹,他八块腹肌也是捏不住的。 果然,小手抓了个空。 令他惊愕的是,她的手还在往下…… 第94章 严阵以待 再往下,抓的是他的…… 陆承珝急忙扣住她的手腕,不想她还挣扎了下,他只好扣得愈发紧了些。 翌日清早。 苏心瑜醒来竟发现自己被他攥着手腕子,她另只手忙推他。 “喂,陆承珝,醒醒!” 陆承珝缓缓睁眼,随之也松开了手。 “你怎么抓我手腕?”她将手腕挪到他眼皮子底下,“你看都攥红了。” “我不知。”男子垂眸,反问,“允许你抱我胳膊,就不许我抓你手腕?” “你?” 苏心瑜眨眨眼。 “再说你这床太窄,我大抵是怕被你踹下去。” 男子拍拍床沿,示意再过去,人就掉下了床。 苏心瑜探头瞧了眼:“确实是窄了点,那今夜再睡的话,你可以继续拽着。” “嗯?”陆承珝一怔,“倒也不必。” 只要她老实些,他何至于此? 待夫妻俩穿戴洗漱好去了前院,耿嬷嬷已经做好了早膳。 用膳时,魏管家问陆承珝:“姑爷,昨夜章家没派人来,您觉得他们何时会来?” 这么等着,很是被动。 他们就连出门买菜都得由姑爷的侍卫护着。 往后姑爷小姐总要回京城的,那他们该怎么办? “就这段时日。”陆承珝想了想,道,“你们放风声出去,就说苏家姑爷明日要启程回京。” “真的要回京?”耿嬷嬷问,“会不会快了些?” 魏管家道:“老婆子,姑爷的意思是假装说说,让章家早些动手。” “我明白了。”耿嬷嬷点点头,“等会我叫护院把刀都磨一磨。” 虽剩下了四个护院,但该防范该准备的事都得做起来。 -- 入夜。 月朗星稀。 今日上午就将陆承珝要回京的消息传了开去,此刻夜色浓郁,府邸外仍旧没有动静。 陆承珝便随苏心瑜回房。 到了房中,苏心瑜拿了把手术刀,手指一直在刀柄上摩挲着:“夫君可有匕首,能否借我一把?我这刀太小了。” “你作何?”男子嗓音淡淡。 “我怕夜里来袭,有匕首自保会好些。”苏心瑜压低声,“当然夫君若是只有一把匕首,你留着自己用就成。” 陆承珝掏出一把匕首给她:“你拿着。” “那你呢?” 男子道:“我不需要。” 苏心瑜推了他的手婉拒:“你只一把匕首,还是你自个用罢,我去厨房拿把刀。” “你准备拿菜刀防身?” “不能么?我拿剔骨刀……”娇软的嗓音含了爽利,“一样能扎人。” 陆承珝本不打算打击她,却忍不住道:“就你那点力气,被人反手杀了,何处哭去?” “我若被杀了,那就是死了,还怎么哭?”说话时,苏心瑜逗弄他的心思起来,缓步凑到他跟前,“夫君,我若被人杀死,你会哭么?” “笑话。” 男儿有泪不轻弹,她难道不知? “不会么?” 她仰头看他,水盈盈的眸子里是他清冷的脸庞。 “不会。”陆承珝将匕首塞她手上,“拿着。” 苏心瑜将匕首塞回他手心:“还是你拿着罢,你身手好,匕首在你手上,能发挥最大作用。” 闻此言,陆承珝便将匕首塞去了枕头下。 而后夫妻俩干坐着有一刻钟,外头仍旧没有动静。 “夫君,今夜章家胡家一定会派人来袭么?”苏心瑜忍不住问。 “大抵会,他们消息灵通,得到消息当即会做准备。此刻已是深夜,应该会来。”陆承珝温声,“你若困了,和衣躺着睡会,我看着。” “这是夫君随我回房的缘故,是觉得我困了?” “那不然?” “我是来拿刀的。” 苏心瑜将手术刀塞进了袖兜内,从他的枕头下取回匕首,还了他。 “既然今夜歹人回来,咱们说什么都不能睡。”她环视一周,“房中亮着灯,让歹人误以为我们在房中。” 说着,将枕头塞进了被子下,做成有人睡着的模样。 “也好。”陆承珝淡声。 于是乎,夫妻俩回了前院。 此刻的前院,裴行舟正带人严阵以待。 陆承珝在一众人跟前缓缓踱步。 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不足以抵抗胡家与章家的人,再加要将胡浩绳之以法,必须用计。 念及此,遂吩咐闪电:“你拿上我的令牌,去寻绵州司法参军。” “公子,万一司法参军与代刺史沆瀣一气,又该如何?”闪电说出自己的顾虑。 届时他们所有人都被胡浩给灭了。 “绵州司法参军是父亲当年手下,希望他看到我的令牌能行事公正些。” “那好,属下此刻就去。” 话音刚落,闪电便跃上了高墙离开。 陆承珝继续吩咐:“府中所有房屋全都点灯,咱们此刻在的正厅熄灯。” “为何要如此?”阿兴问。 裴行舟踹他一脚:“哪那么多废话?还不快去?” 就这时,门口传来不少脚步声。 吉祥如意紧张起来,双双将陆炎策护在了身后。 “小姐——” “小姐——” “爷——” 数道喊声传来,苏心瑜循声望去,只见稻谷兄弟带着所有船工来了。 “你们怎么都来了?”她快步迎上去。 阿稻道:“爷今日派人来,将恶霸之事说与我们听了。此等恶人恶事,实在是太过分。小姐放心,我们虽然身手不怎么样,但都有的是力气。” 阿谷也道:“最起码我们人多,人一多,大家气势上来,也就不用怕他们。” “那你们可有兵刃?”苏心瑜嗓音低了下去,“今夜之事危险,我不希望你们为我而……” “小姐放心!”阿稻笑道,“我说的身手不怎么样是跟我家爷相比,实则我们与阿兴阿旺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说着,将后腰别着的大刀给苏心瑜瞧。 其余众船工亦如此。 霎时间,冒着寒光的刀刃在夜里尤其显眼。 阿旺嗤道:“差还是差那么一点的。”很快也笑,“不过他们不是普通的船工到是真的,因为运货遇挟的事多了去,没有身手的话,人财货物就全失去了。” 闻言,苏心瑜对他们拱手致谢:“多谢各位小哥了!” 转眸也与裴行舟道谢:“小舅,多谢!” 裴行舟摆摆手:“一家人,咱不说两家话。” 她只要喊他一声小舅,他就得护着她! 第95章 刀光剑影 苏心瑜感激颔首。 此情此景,说再多声谢,都表达不了她的感谢。 “咱们此刻人多了,人多就好。” 陆炎策从吉祥如意身后出来,胆子也大了不少。 阿兴带着几人,已经将府中的房间全都点上了灯,同时熄灭了前院的灯。 众人立在黑暗中。 裴行舟忍不住问陆承珝:“咱们要不要分头行事,譬如在府门口,围墙根处隐着?” 陆承珝直言:“苏家府邸没什么值钱玩意,如今唯一值钱的便是人命。所有人待在一处,相对分散后被歹人刺杀来得安全些。今夜的情况与战场不同,咱们谨慎对待。” 当若今夜在此地的人,只寒风等人,那事情就简单了,提前准备好暗中伏击歹人即可。 可问题是,一则不知对方会来多少人,二则不知船工们的实力。 三则此刻在前厅的实在是太多人不会功夫了。 如此一来,唯今之计只能如此。 实则有个极好的法子,先将不会功夫的人撤走,再将歹人悉数引入府中,点燃火油将歹人困住。 只是如此一来,苏家就付之一炬。 此法成功率极高,但对她来说,她对她父母的念想就全没了。 毕竟京城苏家原先的府邸已被皇帝赐给了旁人。 这世上还留有苏父苏母痕迹的地方就眼前简陋的府邸了。 实则撤走法子也行不通,胡浩定然早就派人在暗处盯梢。 一旦对方使了声东击西的策略,那这一仗,他们即便赢了也是得不偿失。 短短时间内,陆承珝将局面盘了几个来回。 裴行舟颔了颔首:“这倒也是,如今的时辰正是安寝之时,歹人首先去的肯定是后院。咱们在前院,后院有动静,前院能知道得清楚。如此一来,能化被动为主动。” “当然还有个顾虑,歹人人多势众,将整个府邸围困,如此好比瓮中捉鳖。”微顿下,陆承珝道,“届时咱们只能硬闯突破口了。” 大不了他动用内力,今晚这一局面,必须破了。 觉察他的意图,裴行舟拍拍自己的胸膛:“你放心,有我在,你可千万别动内力。” 苏心瑜抿唇,在纪昆处,听陆承珝说过,他一直用内力护着心脉。 倘若今夜他动了内力,不知后果是什么,她不敢想。 遂摸黑走到他跟前,在黑暗中拉住了他的手。 陆承珝的手一僵,虽说众人瞧不见,但当着众人的面,他也没问她为何拉他的手。 少女的手柔柔软软,只轻轻捏住了他两根手指。 还想再感受片刻,只觉她也意识到抓他的手不对,迅速将手移往了他的手臂上,下一瞬,温软的嗓音响起。 “夫君,你且记着莫使内力。” “知道。”他轻啧,“你们太啰嗦。” 裴行舟嗤声:“那还不是为了你好么?” 陆承珝压低声:“莫说了,安静。” 却不想已过半夜,府邸周围仍然毫无动静。 魏管家忍不住轻声问:“莫非今晚又不来?还是说代刺史惧怕咱们姑爷?” “不会,对方肯定会来。”陆承珝下令,“再等等。” 说着吩咐寒风、冻雨与惊雷分明去府门口与后门,围墙处查探。 查探回来,仍旧没有动静。 夜,万籁俱寂。 又过半个时辰,果然与陆承珝料想的一般,后院传来声响。 “陆五,咱们上不上?”裴行舟咬牙低声。 “上。” 陆承珝拔出了匕首,另只手一把扣住了苏心瑜的手腕。 “夫君别拉我,我拿着剔骨刀呢。” 陆承珝很是无语,沉默半晌,只好道:“别扎着自己。” 苏心瑜:“……” 他当她是傻的不成? 当然此刻的节骨眼上,她不跟他争辩。 会功夫的人将不会功夫的护在身后,众人瞧悄无声息地往后院行去。 不想,他们还没靠太近,有歹人大喊:“糟糕,咱们进了陷阱,房中无人。” “既然无人,一把火烧了。” “别烧,肯定有人,咱们先杀再说。今日白天大人还派我们盯着了,苏家除了买菜,无人外出。” “咱们夜里整队过来,莫非苏家人趁夜逃走了?” “不可能,码头与城门口,都有人卡着。” “别啰嗦了,苏家人肯定都在府中。”领头之人道,“大人还说要活捉苏家女,要把她押去章公子跟前。” 倏然间,有歹人瞧见了缓缓朝他们靠近的苏家人,大喊一声:“兄弟们上!” 双方立时陷入交战。 刀光剑影。 厮杀声起。 裴行舟率阿兴、阿旺、寒风、冻雨与惊雷冲在最前面。 他们的身手皆好,很快歹人不敌。 见胜利就在眼前,陆炎策拿着匕首跃跃欲试,却被陆承珝拉住。 “哥,让我去练练手。” 杀不死人,他好歹要去戳人一个窟窿眼。 陆承珝淡声:“围墙外还有人。” “不好,我闻到了火油味。” 苏心瑜鼻子一皱,只见府邸围墙有不少人跃上,往墙内倒火油。 陆承珝眯了眯眼,下一瞬,就见胡浩被人扶着上了高墙。 不仅胡浩来了,再粗略一瞧围墙上的人影,大抵有百余人之多,可见对方是要置他于死地。 胡浩高高在墙头站稳了,笑着道:“陆少卿,你来了我的地盘算你倒霉。今夜苏家出现了意外,此桩意外为火灾,陆少卿不幸丧命火海,真是朝廷一大损失呐。” “哦,还有,你娘子被我外甥瞧上了,等你死了,你娘子会被人好生照顾。” 说着,他一挥手:“全给本官倒上火油。” 府中还在与苏家人交战的歹人惊愕。 有人问:“大人,那我们呢?” 也有人笑着说:“大人肯定会先将我们救出去,再放火的。” 胡浩道:“自然会将你们救出去,不过此刻你们得全力斩杀这些人。” “是,大人!” 厮杀声再度起来。 陆承珝算了算闪电来往绵州军营所需的时辰,估摸着还得再拖个一盏茶时辰。 遂慵懒开口:“代刺史与章冬江是何关系?已然要死,能否让人弄个明白?” “那便如你所愿。”胡浩笑了笑,“本官的妻与冬江的娘是亲姊妹,章家只冬江一根独苗苗,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那都是那女人的福气。” 第96章 戳中掌心 “他瞧上了苏家女……”胡浩居高临下地看向苏心瑜,“那就是你的福气,你说你跑了作何?以为嫁了人,就可以摆脱冬江了?” “呵呵,只要你回了绵州,那就再无出去的可能!” 胡浩环视围墙一周,呵斥:“倒快些,全都倒上,今夜这里必须烧得快。” 此刻已是后半夜,正是夜色最浓郁之时,等天亮还有些时辰。 必须要在天亮之前解决了眼前所有的问题。 弄死这些京城来的人。 将苏家女送去冬江跟前,与此同时,弄死所有苏家人。 “且慢。”陆承珝淡声,“你用火油,届时一旦查清,如何说是桩意外?” 此刻的局面,围墙处有多人在倒火油,更有会轻功的人往屋顶倒酒。 院中,亦有多人在厮杀。 局面于他们很不利。 “这点你不必担心,我是刺史,我说了算。”胡浩道。 “你仅是代理刺史,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不是。”陆承珝嗓音含着笑意。 在胡浩听来,讽刺意味十足。 怒气迅速爬上了面颊,沉声喝道:“死到临头还嚼文嚼字作何?没意思的。” 陆承珝淡声又问:“绵州长史与司马任由你胡作非为?你给了他们多少好处?” 说话时,给了欲冲出去的裴行舟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裴行舟会意,压下怒火暂时不动。 “我何须给他们好处?都说了我是刺史。”胡浩怒声,“不跟你扯了。”说着,拔高嗓门,“倒好没?” “好了,大人。” “我这边也好了。” 应声此起彼伏。 胡浩冷笑下令:“快些给本官点燃火把,本官要亲自带头放火,府中之人一个也跑不掉。” 院中早一步到来的歹人闻言惊愕不已。 “大人,您不是说在放火之前先放我们出去么?” 胡浩反问:“你们是来救火的,本官为何要放你们出去?” 此刻将所有火把丢下苏家,苏家便会被火舌吞噬。 “大人,你言而无信!” 在场的歹人纷纷停了打斗,错愕惊慌齐刷刷袭来,纷纷义愤填膺地冲高墙举起了刀子。 胡浩笑了:“陆大人为大理寺少卿,年纪轻轻身居要职,如此人物在苏家遭遇火灾,本官自然要派人来相救。你们便是来相救之人,如此朝廷才会相信这是一桩意外,更相信本官想要救人的难处。” 他们身上有绵州府衙的令牌。 倘若苏家火灾现场都是苏家人,那就说不过去,有带着府衙令牌的衙役在,朝廷才好信了。 “火把给……” 就在胡浩抬手的瞬间,陆承珝手中的匕首飞旋出去,直接戳中了他的掌心。 速度之快,胡浩压根没来得及将口中的话说完。 尖锐的刺痛自掌心传来。 胡浩大叫:“快,给……” 话仍然没有说完,不远处有一队整齐划一的人马极速而来。 “大胆贼人!”为首一人坐在马背上,沉声厉喝。 与此同时,府内原先打斗的两拨人也达成了一致,会轻功的人跃上围墙。 高墙处,数十把火把被人扔去了围墙外,偶有几个火把掉入内墙,火苗蹿起的刹那,也被人用沙土熄灭了。 只片刻功夫,司马参军谭铎将包括胡浩在内的百余号歹人尽数控制。 一炷香时辰后,苏家前院。 谭铎将令牌双手还了陆承珝:“少主!” 陆承珝拿回令牌:“此次多谢你。” “这是下官的本份!”谭铎惭愧道,“我一直只管军务,不问绵州政务,竟不知绵州代刺史是此等货色。今夜他欲害朝廷命官罪名落实,当受极刑!” 陆承珝淡淡颔了颔首:“此人交于你,还有章家在绵州为非作歹甚久,你当介入调查一番。” “那绵州今后的政务如何办?”谭铎问出心里疑惑。 “先由长史与司马代劳。”陆承珝嗓音清冷,“我方才已问过胡浩,从他所言判断,长史与司马一直被他打压,他们不是一路人。” 谭铎应下,旋即关切问:“少主没挨拳脚吧?” “没有。” 谭铎这才放心,出了苏家跨上马背,拱手一礼道了告辞,并将人胡浩在内的歹人全都带走。 周遭渐渐安静下来。 裴行舟笑着打趣:“陆五,我听那人喊你少主,以为他会掏出锦囊给你,不曾想竟然没有。” 话音落,闪电从怀中掏了掏,露出锦囊的一角给自家公子与裴行舟瞧。 裴行舟惊得瞪大了眼,用口型说:【还真有?】 闪电解释:“司法参军说怕来不及给,也怕他事务繁忙忘记了给,还说不宜当着太多人给,就托属下代为传给公子。他在给属下这物什之前,细细验过了公子的令牌,还问了三爷与公子的过往事情,这才决定由我代给。” 陆承珝蹙眉。 沉吟片刻,吩咐:“被倒油之处,冲水稀释。” 众人应声照做。 闪电趁机将锦囊给了自家公子。 陆承珝捏了捏锦囊,里头又是一颗珠子。 真是奇了怪了,到底多少人有锦囊? 他们的举止被苏心瑜瞧见,当然也是陆承珝不避着她的缘故。 她走过去,悄声问:“夫君,或许是你父亲有话告诉你,不好直接让人传达,亦或是多年过去怕人传达会出错,只能用这种哑谜的方式。” 裴行舟颔首:“心瑜所言有理。” 倏然间,天空落起雨来,雨势还不小。 “下雨了,下雨了。”陆炎策欣喜大叫,“下雨了好,火油全都冲走了。” 只一会的功夫,就将大家的衣裳都打湿。 陆承珝下令:“都回房歇息罢。” 众人高兴应下。 陆承珝随苏心瑜回了房。 房间窗户被人用刀捅破,旁的也没有旁的损坏。 就是窗户破了,冷风一下子灌进来。 “夫君淋了雨不妥,快去洗洗。”苏心瑜喃喃低语,“我得寻魏伯来修。” 陆承珝却伸了手:“可有锤子钉子。” “你会修?”她问。 “我像是个傻的?”他反问。 “话别说那么难听,你是国公府公子,自幼养尊处优,这样的琐碎之事自不必亲自做。” “啰嗦,快去拿工具。” “知道了。”苏心瑜很快从隔壁屋子拿了锤子钉子。 陆承珝接过后,直接上手钉。 哪里想到一锤下去,竟锤到了他自个的手指头。 “啊——” 他没叫,苏心瑜叫了。 第97章 玩弄过他 苏心瑜看着他的食指指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脱口问:“疼不疼?” “废话。” 他用了不少力锤的,就为了把钉子锤进去。 钉子没锤到,反倒锤到了自个的手指头。 锤到也就罢了,疼也罢了,他能忍。 关键是此事丢人! 果不其然,苏心瑜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我就说你一个公子哥,哪会做此等琐事?你看这下好了罢,锤到手指头,你怎么不把手指头钉进去?” 她笑得闭着眼,生怕再瞧一眼他的手指,她笑得停不下。 委实忍不住,眼睛掀开一条缝,只见他那跟手指肿得跟蘑菇一般,特别是指尖。 只好捂着肚子笑:“陆承珝,你真的……我真的不知怎么说你才好?” 陆承珝沉了声:“笑够没?” “够了够了。”她按着肚角摆手,清了清嗓子,“你先洗洗手,我给你抹点消肿止痛的药膏罢。” 指尖疼得热辣辣的,鼓胀得难受。倒不是他不能忍,但这样疼法,影响休息,只好“嗯”了一声,脚步跟随她去了净房。 苏心瑜舀水至脸盆内,看他慢条斯理地净手。 不得不说他的手指是真漂亮,指节修长,骨节分明,肌肤又白,整一个赏心悦目。 特别是洗手时,水挂在手上的模样,要多诱惑人便又多有诱惑人。 猛然他洗时露出那根被锤到的手指…… 整个美好画面瞬间打破。 苏心瑜黛眉蹙起,拿了条棉巾给他:“擦一下罢。” “多谢。” 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似玉。 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接过棉巾拭干水分,随意将棉巾搭在了架子上。 苏心瑜快速洗了手,而后与他道:“跟我来罢,膏药在房间内。” 陆承珝乖乖跟她走。 两人回到房中,苏心瑜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到梳妆台前。 陆承珝指了指自己:“我坐这里?” “怎么,你屁股也被锤到?坐不得凳子了?” 苏心瑜从梳妆台的抽屉内取出了一盒药膏。 陆承珝唇角一抽,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的药膏搁在梳妆台的抽屉内。 只是他一个老大爷们坐在梳妆台前,委实别扭。 转头看,房中圆桌旁的几个圆凳被人踢翻,凳面上还有脚印子,大抵是方才歹人所为。 既如此他还是坐在此处罢。 大丈夫能屈能伸,屁股坐哪不是坐? 如是说服自己,他这才施施然落座。 苏心瑜看他磨磨蹭蹭,黛眉愈发拧紧,指尖挖了稍许药膏在指尖上,另只手一把抓住他的伤指,径直往他指尖上涂抹。 陆承珝嘶的一声。 “我弄疼你了吗?”苏心瑜轻呼一声,“对不住,对不住。” 实在是看他磨磨唧唧的,她忍不住重了些力道。 他是个伤患,身上本就有刀伤,还中了十分厉害的毒,此刻手指又被锤到,她该“怜惜”他一些。 念及此,涂抹的动作轻缓了不少。 “倒也不疼,就是手指发胀,药膏一抹,皮似乎要胀破一般。”陆承珝坦诚相告。 “正常,你是打算将钉子锤进去的,那肯定使了很大的力,若换作是我,早哭鼻子了。”苏心瑜在他整个指尖都抹了一边药膏,“你动动指头,千万别是骨头被你砸碎了吧?” 陆承珝应她要求动了动。 “骨头没问题,就是皮肉伤到。” “那好。” 看药膏干得慢,苏心瑜便吹了吹。 陆承珝一怔。 眼前的少女红唇轻轻吹着气,他甚至能瞧见殷红的舌尖压在她的贝齿后,若隐若现。 惹得他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两下,眸光不自然地转向了一旁。 就是好转不转地,转到了镜子这。 镜子里的少女容色说实话是真的不错,靡颜腻理,面似桃花,唇不点而红。 唇瓣上盈盈水泽在烛光的照映下,惹人遐思。 他还想多瞧一眼…… 就这时,苏心瑜直起身:“等会洗漱后,再抹一遍。” 说罢,她放好药膏,拿了把伞抬步出了屋子。 “你作何去?”陆承珝起身问她。 “我去喊魏伯来修窗。” 苏心瑜抬手示意他留着,撑开伞就进了雨幕中。 陆承珝无奈,只好转回屋中,用脚将地上一个个躺着的圆凳勾起。 不多时,苏心瑜到了前院。 船工们还在,裴行舟正与他们说话。 见她过来,阿稻开口:“小姐,我们回船上去了,这会子应该不会再有歹人来了。” “好。”苏心瑜颔首,“雨这么大,等等,我让人寻一下蓑衣与雨伞。” 阿谷捏拳拍打自个胸膛:“不必不必,我们习惯睡前洗个冷水澡,就这般回去,无妨。” 说罢,一挥手,准备带众船工走。 苏心瑜却瞧见了不少船工身上挂了彩。 “都先别走,你们身上的伤口需要处理,伤口淋雨回去更不妥。” 万幸的是所有船工皆在,方才厮杀那么激烈,一个不少。 众人看向裴行舟,见自家爷颔了颔首,船工们便在正厅内席地而坐。 “你们等着,我去取针线包。” “针线包?”阿稻唇角抽了抽。 “可不是缝衣裳。”苏心瑜笑出声,“你们先等着。” 旋即转头吩咐:“琴棋,你带阿慧一起去煮点心,再煮姜汤水。”看到魏管家,又道,“魏伯,我房中窗户破了,您去钉一钉。” 几人称是。 琴棋与阿慧去了后厨,魏管家则随苏心瑜去后院。 房中,陆承珝等了片刻,只见她带着管家过来。 管家上手修窗户时,她则进屋翻出了一个木箱子,而后又见她抬步走。 陆承珝跟了上去。 见他跟来,苏心瑜毫不客气地将手中的伞给他:“你来撑。” 他个子太高,她这般举高了给他撑伞,累得慌。 陆承珝伤到的是左手,此刻右手接过雨伞,为遮到她,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她的左侧。 “又作何去?” “有些船工被伤到,我去给他们处理下伤口。伤口不处理的话,他们用力划船时,伤口很容易崩开,长期不愈合对身体很不好。” “苏心瑜,你在我身上玩缝合也就罢了,怎么还去旁人身上玩?” 她玩弄过他,还想去玩弄别人? 苏心瑜哼声:“这不是玩,这可是正经的医术。” 陆承珝问出疑惑:“我怎么没听说过?” 第98章 吻在掌心 苏心瑜一噎:“反正你的伤口,我处理得很好就是了。你一道跟去,也可以瞧瞧我给旁人是如何处理伤口的,举措是否有道理就是了。” 陆承珝默然。 夫妻俩到了前院正厅。 “谁先来?”苏心瑜环视坐着的船工们。 所有船工全都指向了阿稻:“老大先来。” 就连阿谷也指着他:“对,我哥先来。” 阿稻笑了笑,露出胳膊上一寸多长的伤口:“小姐,您看就这么点伤,不碍事。” “我缝个两三针就好。” 苏心瑜再次净了手,给阿稻的伤口做了清洗消毒后,取出针线。 “小姐,您确定要缝?”阿稻嗓音开始颤。 裴行舟看热闹不嫌事大:“挺大块头一老爷们,缝一缝怎么了,我家心瑜心好。” 听说过缝衣裳,没听说缝合伤口的。 小姑娘家心眼是挺好,大抵是心眼好过了头,有些缺。 谁叫她喊他小舅呢? 怎么办? 宠着! 缝! 思及此,喊:“心瑜,缝!” 苏心瑜闻言看向陆承珝:“你看,小舅就知道缝合术是医术的一种。” 说罢,线穿到针眼内。 裴行舟悄然行至陆承珝身侧:“靠谱么?” “不是说你知道缝合术是医术的一种么?”陆承珝反问。 敢情这厮也不知道。 “我哪知道?我觉得你娘子在瞎捣鼓。”裴行舟压低声。 两人身手极好,是以眼力也好,苏心瑜举起的针是圆的弯起的,他们瞧得清清楚楚。对视一眼,莫非还真的是医术? 又见她倒了些药水在一块纱布上,而后按在阿稻的伤口处,片刻后,针线在阿稻的皮肉上穿梭。 只几针便收了手。 “疼不疼?”阿谷看兄长眉头不皱一皱,忍不住问。 “不疼。”阿稻站起身,给船工们看已然缝上的伤口,“娇小姐的手真的是巧。” 裴行舟细细端详了阿稻胳膊上的伤,不禁对苏心瑜竖起大拇指:“我算是明白为何纪昆看到陆五的伤口,会问是谁处理的。” “只要有用便是好的。”苏心瑜淡淡笑了。 众人只见阿稻的伤口不再流血,且真的不疼的模样,便都同意苏心瑜在他们身上“做针线活”。 虽说伤口都不大,但全都处理好,已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 船工们全都吃了点心,也喝了姜汤。 见雨差不多停了,眼看天色开始发亮,稻谷兄弟道了告辞。 苏心瑜叮嘱他们伤口注意事项后,同意他们回船上去。 不多时,裴行舟等人也回客房歇息,陆承珝照旧随苏心瑜回房。 方才几个船工的缝合看下来,只见他们都说不疼,回房路上没有旁人,陆承珝终于憋不住了。 “苏心瑜,新婚夜你给我缝的伤口,彼时我怎么发疼?” 他甚至还察觉肉被生生割了。 苏心瑜笑:“彼时我才做好缝合针与缝合线,麻醉的药物还没做,再说了,我哪知道自己会被迷昏了给你冲喜。” “所以方才那些船工,你在他们身上用了麻药?” “嗯。” 效果不及现代,但能一定程度降低痛感。 陆承珝不高兴了,哼了一声。 “夫君的伤口重又深,他们只是表皮伤,完全不能比。”苏心瑜温温软软地道,“至少夫君也看到了,这样处理伤口是可行的,对不对?” “马马虎虎罢。” 见他不肯认同,她也不急,只道:“天都快亮了,咱们还是快些回房睡罢。” -- 天明,苏家众人还在睡眠中。 一直将近中午时,大家才陆续起来。 耿嬷嬷与魏管家起得最早,两人一个生火一个做菜。 等饭菜香飘散开时,其他人这才起来。 大家直接用了午膳。 用膳时,苏心瑜提了要求:“嬷嬷,今晚多煮些鸡爪鸭爪。” “好。”耿嬷嬷欢喜应下。 饭后,谭铎来了苏家,见了陆承珝。 “少主,锦囊可曾看过?” “尚未。”陆承珝淡声。 “是爷要我交给少主的。”微顿下,谭铎又道,“胡浩此人,明日起会押解去往京城,绵州事务暂时交由长史与司马。同时,我也会派人送奏折去京城,将昨日之事细细禀述。” 陆承珝颔了颔首:“很好。” “还有章家歹人悉数收监,如今绵州已然太平,属下特来告知少主一声。” “你有心了。” 谭铎拿出一把匕首,双手奉上:“这是从胡浩掌心拔下来的,应是少主的。” “确实是我的。” 陆承珝淡淡取回匕首,匕首入鞘,丢回靴子内。 两人说了几句,便去偏僻角落继续聊。 其余众人开始忙碌。 因昨夜苏家经历过厮杀,是以府邸中一切损坏的家具门窗皆需修葺。 与谭铎聊了片刻,陆承珝亲自将人送出苏家。 “少主,属下能否晚上来讨杯酒水喝?” 他此刻有公务要处理,但与少主聊得压根不够,他得再来一趟。 “可以。”陆承珝允下。 这一日,苏家的修缮洒扫忙了整整一个下午。 很快天色又暗了下来。 苏家晚膳开始时,谭铎左右手各拎着两壶酒又来了。 陆承珝与苏心瑜道:“我同意他来的。” 谭铎将酒搁下,拱手:“在下谭铎,见过少夫人。” 昨日闪电来搬救兵时,就说起苏家小姐是他家少主的娘子。 “快些落座。”苏心瑜抬手,又命琴棋添碗筷。 大家相继落座时,耿嬷嬷端来两道菜,一道是虎皮鸡爪,一道是五香鸭爪。 两道菜搁到桌面上,苏心瑜便将它们全挪去了陆承珝跟前。 “夫君多吃点。” 陆承珝俊眉皱起,嗓音发沉:“我不吃此等玩意。” 有辱斯文。 不成体统。 “怎么不吃呢?很好吃的,下酒更好。”苏心瑜抿着笑意,“再说了,鸡爪鸭爪是补的,我专门喊嬷嬷做给你吃的。” “做给我吃的?” 陆承珝十分嫌弃眼前的两种禽类爪子。 苏心瑜颔首:“对,就是给你吃的。” “为何?” 陆承珝浑身不适。 他自幼不吃此等玩意。 苏心瑜一本正经道:“吃啥补啥,你不懂么?” “吃啥补啥?”陆炎策好奇心起来,“我哥啥地方要补了?” 生怕她把他的糗事说出来,就在苏心瑜张嘴要说话的刹那,陆承珝捂住了她的嘴。 少女的唇就吻在了他的掌心。 第99章 对我负责 柔柔的,软软的。 掌心蓦地一僵,没来由地生了热意,无端端灼烫起来。 “唔……” 苏心瑜去抓他的手,没想到他的力气太大,压根掰不掉。 陆承珝眼神示意她不许说,她若同意,他便放手,苏心瑜眨眨眼表示同意。 哪里想到他一放手,少女立时起身往后躲开身子,语速很快地笑着道:“昨夜修窗,他砸到自个手指头了,喏,就是负在背后的左手食指。” “吃啥补啥,吃爪子补的当然是爪子了。” 说罢,她咯咯地笑。 闻言,陆炎策悄然走到兄长背后一瞧,眼前的食指指尖粗了一圈,像个蘑菇头。 “哈哈哈……”他跟着捧腹大笑,“像极了雨后竹林里长出来的野菇子,头上一截红的肿的。”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陆承珝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大方方地将手伸到了身前来。 “鸡爪鸭爪,我就不吃了。” 他不需要补。 就是苏心瑜怎么能笑成这般? 昨夜还没笑够? 众人看到陆承珝的手指,皆抿唇憋笑。 “该吃。”裴行舟用公筷夹了只鸡爪,还有只鸭爪放去了陆承珝的碗里,“心瑜的一片心呢。” “对啊,我的一片心呢!”苏心瑜俏皮附和。 就连谭铎也开口:“少主,鸡爪鸭爪下酒滋味甚美。” 陆炎策直接抓了只鸡爪就往嘴里塞,很快吃了半只,嘟囔道:“哥,真的很好吃。” 看得陆承珝俊眉紧皱。 不仅爪子让他难受,还有苏心瑜所言她的一片心。 先前陆家苏家决定定亲时,她选的可不是他。 此刻竟然来说她的一片心。 她胸腔内估计只有酱肘子,哪来的一片心? 这时,耿嬷嬷含笑道:“姑爷尝尝看,炖煮不少时辰,您尝了后觉得不好吃就不吃。” 大家皆劝,陆承珝只好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口。 看他终于吃了,苏心瑜这才坐回他身侧:“怎么样?” 陆承珝嗓音矜冷:“味同嚼蜡,滋味大抵都是调料来的。” “嬷嬷别恼,他说话就这般。”苏心瑜看向耿嬷嬷。 “老奴不恼,姑爷能吃就是给老奴面子了。”耿嬷嬷笑盈盈地退下,再度去端菜。 苏心瑜又劝陆承珝:“你可以喝一口酒,再吃点爪子。” “对对对,我将酒带来,怎么能不打开呢?” 谭铎揭开酒壶的封盖,起身在给在座之人倒酒。他先给自家少主倒了满杯,而后给裴行舟倒了一杯。 裴行舟食指中指并拢在桌面上轻叩三下表示感谢。 谭铎颔首致意,酒壶挪向了苏心瑜时,陆承珝淡声开口:“两小的,不喝。” 陆炎策嬉皮笑脸地冲苏心瑜笑:“我不能喝,你也不能喝。” 苏心瑜不服气:“陆小八年纪小不能喝,我稍微喝点没事吧?” “想喝?”陆承珝问。 “嗯,昨夜大家都来帮忙,我理应敬酒。” 她要敬酒,自然也该喝点,如此才显诚意。 再说,她都及笄了呢。 也挺好奇酒的滋味。 “就当咱们一起庆贺铲除恶霸,也庆贺绵州恢复太平。”谭铎含笑道,“少主娶了少夫人,属下还没敬过酒呢,少夫人该喝。” 裴行舟开口了:“喝一点无妨。” 谭铎再度看向自家少主,见他终于点头,他便给苏心瑜倒了半杯,最后才给自个也倒了酒。 陆炎策见他们都能喝,悄然伸手过去,想要拿酒壶,被陆承珝一道眼风给制止了。 他只好往裴行舟身侧凑去,嗅了嗅酒味。 不多时,菜肴全都上来,侍卫与仆从们也都入了席。 这一晚,大家吃喝尽兴。 一直到深夜,宴席才散。 谭铎回了军营,其他人各自回房。 苏心瑜喝得小脸红扑扑的,脚步虚浮地跟着陆承珝走。 “喂,你走那么快作何?”她冲他背影喊,“等等我嘛。” 陆承珝:“……” 他哪里走得快了? 分明走得很慢很缓,就为了迁就她。 到底还是转了身等她:“初次喝酒?” “嗯。”苏心瑜老实地点头,“先前想喝,你又没同意我喝。” “出息,那是酒,不是水,你如何能一口一杯?” 酒杯只两个手指的宽度,很小。 但今夜谭铎带来的是烈酒。 军营里混的人,喝的酒自然烈,他们男子喝了尚未都会醉,更何况从未沾过酒水的女子。 “我没醉,就是头有些晕。”苏心瑜嗓音娇软,“你来扶我,可好?你若不扶,去帮我喊琴棋来。” 扶一把,他还是会的。 遂往回走了几步,一把抓了她的胳膊。 胳膊猛地这么钳住,他的手再度一僵,抓的是胳膊么? 缘何是软的? 之前扣过她的手腕子,知道他的手腕细得出奇。 小手臂也不经意抓过,但上手臂却是不曾抓,此刻甫一抓住,竟然是软乎的。 又细又软。 他放开她的胳膊,抓了把自己的,再去抓她的。 如此一对比,原来男女不同到此般程度。 苏心瑜不知他的举止是何缘故,茫然看他:“夫君,你作何呢?” 陆承珝怔了怔。 借着院中的灯笼光亮,眼前少女面色酡红,眼尾泛着红意,潋滟旖旎。 就这般直勾勾地看着他,惹他不适,遂用力动了手劲:“走,快些回房。” “你别抓这么紧。”苏心瑜嘟囔一句。 “你到底还要不要我扶?” “扶,扶的。” “那就成了,你管我抓得紧还是松。”话虽这般说,他还是放松了些许,倏然想到一事,再度开口,“叫你别说锤到手之事,你怎能说?” “我为何不能说?”苏心瑜反问,“你没经过我同意,捂了我的嘴,我有说你么?” “捂嘴是不想你说。” “本姑娘的嘴还没被男子碰过呢,陆承珝,你碰了,该对我负责。” 此话听得陆承珝一哽:“我是捂你嘴,不是亲你嘴。” “我不管。”她嗓音含了娇蛮之意。 说罢,打了个酒嗝。 陆承珝扫她一眼,瞧出她不仅有了醉意,连话都开始胡乱言说了,他也就随口接话道:“你可知你的口水沾到了我的手心,忒恶心。” 他的嗓音沉了下来:“你好意思让我对你负责?” “陆承珝!”苏心瑜嗓音拔高,跺了脚,“我没弄口水到你手心,没有!” 第100章 两个夫君 “那是我的手心。”男子嗤声,“我说有便有。” “你不可理喻。”苏心瑜冲他凶狠地皱了眉,点点自己的唇瓣,“我是嘴皮子碰到你,碰到你的啥了?” 她眯了眯眼,她怎么好像忘了? “你醉了。” 陆承珝摇首,发现她是真的醉了,竟然开始断片,叹息一声,抓着她的胳膊回房。 一路上,苏心瑜叽叽咕咕地絮叨着回忆自己碰到他哪处了。 待回到自己闺房,她终于记起来:“我的嘴皮子碰到你的手心,是你捂嘴所致。” 说话时,她朝他吐了吐舌尖。 舌尖灵巧地往上一卷一翘。 “喏,这样才会沾染口水。” 陆承珝连忙垂眸不看。 实实在在看见少女舌尖,灵活诱人,惹人烦躁…… 对,惹人烦躁。 此刻再瞧她,方才所见的画面似蛇吐信子。 蛇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心瑜挣脱他的手:“不要你扶了,我先去洗洗。” 说罢,往净房门口行去,走的却是歪线。 走了好半晌,她伸出手:“门怎么离我越来越远?”转回头,险些哭出声,“陆承珝,净房门变成两个了,哪个才是真的门?” 见状,陆承珝扶额,按了按额角才过去,再度钳住她的胳膊。 “就一个门。” “不对,就有两个。”她看向他,眯了眯眼,“陆承珝,你也变成了两个。” 很快嗓音含了哭腔,娇滴滴的:“我有两个夫君了,怎么办?” 陆承珝:“……” 鬼使神差地,他问:“两个我,岂不是正好?” “好什么?万一两个夫君都要与我睡觉,我忙不过来的。” 陆承珝再度:“……” 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道:“你想得真美,还忙不过来。” 她喝醉了怎么是这般模样? 真令人头疼。 苏心瑜醉眼朦胧:“还有一点更不好,我更逃不了了!” “你还是快去洗罢。” 他将她拉进了净房。 心里腹诽,连醉了酒还想着逃。 可见逃才是她最深的执念。 不情不愿地帮她备好水,他罕见温声:“洗罢。”微顿下,叮嘱,“别把自己淹死了。” “那你看着我洗罢。” 苏心瑜眯了眯眼,纤细的手指开始解胸襟处的盘扣。 陆承珝随着她莹白的手指方向落下视线,不可忽视的弧度映入眼帘,他忙不迭地挪开。 俊脸不知是因喝酒,还是旁的什么缘故,竟也着了一层红意。 脚步急忙朝外。 见他走了,苏心瑜头晕得站不住,索性坐下冲他背影喊:“你跑什么?” “我若淹死了,你就成鳏夫了!” “去帮你喊琴棋。” 陆承珝心道,自己还是快些去寻人来。 她都能胡言乱语了,依照她醉成这样的程度来看,真的会淹死。 等他将琴棋与耿嬷嬷寻来,苏心瑜早已坐在椅子上,胳膊肘靠在椅背,脑袋搁在上头,睡着了。 “姑爷先去卧房等着,老奴与琴棋给小姐擦个身,醉了酒不宜沐浴,还是擦身为好。”耿嬷嬷道。 “好。”陆承珝回了房。 等了大抵两刻钟,换了寝衣的苏心瑜被琴棋与耿嬷嬷扶到了房中床上。 “我家小姐很乖的,从不喝酒。昨夜处理了歹人,小姐高兴,方才多喝了两杯,还请姑爷多担待。” 耿嬷嬷说着,笑得意味深长。 陆承珝颔首。 耿嬷嬷便带着琴棋离开了。 两人一出屋子,就开始说话。 陆承珝耳力极好,她们的对话,他不想听见都难。 耿嬷嬷:“方才给小姐擦洗身子,我发现小姐身段长开不少,照这般速度长,今后当真是便宜了姑爷。” 琴棋:“可不是嘛,小姐身上的小衣都小了。嬷嬷,您给赶紧做几件。哦对了,小姐如今身子长得快,那是因为来了月事。” 耿嬷嬷欣喜问:“小姐已经来过月事了?” 琴棋高兴应声:“嗯,来过了,第一次是在姑爷床上来的。” “不会是圆房的落红吧?” “不是,那床单被套都是我洗的,就是月事,来了好几日呢。再说我自己有来,清楚得很。” “你的意思,姑爷与小姐还没圆房?” “没有。”琴棋老实道,“他们两个一有机会就分开睡。” “这怎么能分开睡呢?”耿嬷嬷急了,旋即想了想,很快笑着又道,“小姐才刚来月事不久,姑爷可见是个好的,不着急圆房。” 姑爷为了防住把持不住,这才刻意与小姐分开睡。 琴棋:“姑爷是想等小姐再长长?” “应该是,男子都喜欢成熟些的女子。” “哦,我懂了。” 房中的陆承珝:“……” 此刻的他是无语到了极致。 瞧一眼床上躺着的女子,此刻的她朝内侧躺着,锦被盖在她的身上,熨帖出玲珑的曲线来。 真是要了命了。 陆承珝按了按额角,关了门窗,急步去净房洗漱。 等他洗完床上,甫一躺下,少女便转身搂住了他的胳膊。 不仅如此,头也往他身上靠来。 他很想推开,却听得她哭出声:“爹娘,你们怎么能丢下女儿呢?” “这山崖好害怕,女儿害怕……” 苏心瑜陷入了梦境。 山崖上,空中苍鹰盘旋,山谷野兽嘶吼。 她扑在母亲怀里,悲痛出声:“娘,您的身体越来越凉,是真的离开了吗?娘,女儿在喊您。” 她转头只见父亲一手撑着一把剑,剑尖深深扎入岩石,他整个人呈半跪姿势,以防身前的车子坠落悬崖。 他轻轻扑到父亲怀里,父亲的身形晃了晃。 “爹爹,歹人都走了,女儿已经从柜子里爬出来了,车子不会坠落。” “爹爹,您醒醒。” “您不在了,今后无人保护我。” “娘亲也不在了,爹爹也不在了,世上只剩下了一个我。” “我不想一个人,不想一个人。” “一个人好孤单。” “这山崖,女儿好害怕,害怕……” 倏然间,几只老鹰俯冲下来,似乎要来啄人的眼睛。 苏心瑜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抓起地上的马鞭乱挥。 “走开,全都走开。” 苏心瑜梦魇时说了很多,很多话说得很是模糊。 陆承珝压根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只知道她双手乱挥,双脚乱踢。 不明白她缘何如此,他只好抓住她的双手,用腿压住她的双腿。 第101章 我愿随你 纵使如此,她还是挣扎个不停。 陆承珝无奈,又加了几分力道,她才消停。听闻她呼吸平稳下来,他才将她放开。 -- 翌日醒来。 陆承珝问她:“你昨夜梦魇?” “啊?”苏心瑜很懵,“没有啊。” 就是这会子醒来,脑袋胀得难受,大抵因昨夜喝了酒的关系。 见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陆承珝也不再问。 洗漱穿戴好,夫妻俩去了前院饭厅用早膳。 用膳时,耿嬷嬷问陆承珝:“姑爷今儿午膳可还要吃鸡爪鸭爪?姑爷要想吃,老奴再做。” “不必。”陆承珝连忙婉拒。 昨夜吃了点,那是被众人劝解后的结果。 那玩意再端到他跟前,他是连看都不会再看。 想到绵州恶霸已经处理,他也该回京查刺杀他的凶手去了,遂开口:“明后日,我打算启程回京。” 说话时,眸光看向苏心瑜:“你是留在绵州,还是随我回去?” 苏心瑜想说能不能再多住几日,一想到他还得寻医问药,时间紧迫…… 就在她还在思考时,陆承珝再度出声:“你再想想。” 一门心思想要逃的女子,怎么可能随他回京? 苏心瑜以为他有意放她在绵州,正要同意,转念一想,他若毒发身亡,陆家肯定派人来绵州抓她…… 让她去地下陪他。 一想到这点,她就毛骨悚然。 亦或者他这般问,是在试探她? 试探她有逃离他的心思,还是会乖乖跟他回京? 一时间,她有些摸不着他的路数。 此刻他们两个不说话,旁人也不说,气氛倏然变得有些奇怪。 她只好说道:“嬷嬷上回给我做的蜜饯,我已经吃完了。” 耿嬷嬷笑道:“有,先前做的还有一大罐呢。” “好。” 苏心瑜刚应了一声,只见陆承珝搁了筷子,冷着脸出了饭厅。 “小舅,陆小八,他怎么了?” 她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只好问他们。 裴行舟压低声问:“你不想回京了?” “是啊,心瑜,你是回到绵州,就不想再回京城的意思么?你如今可是老五的娘子啊!”陆炎策也道。 苏心瑜觉出些不对味来,眼前的舅甥俩不知她曾经逃跑之事,连他们都发觉她不太想跟他回去,那么在他看来,更如此。 思及此,她连忙追去。 陆承珝走在庭院中,她冲他背影喊:“陆承珝,我跟你回去的。” 男子没理会她。 她只好微提了裙裾,小跑跟上他的脚步,又快走几步挡在他跟前。 “夫君,我愿意随你回京。” “不必勉强。”陆承珝清冷道,“不是一直想逃么?逃了,回到绵州家里来。如今就在绵州家中,正好,往后你不必再逃了。” “不能这般说,我说跟你回去是真的。你得去寒州寻医,纪大夫的师父脾气更古怪,纪大夫说有我在,他的师父肯定会帮你看诊。夫君,我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你好好活着。” “怕给我陪葬?” 苏心瑜抿了抿唇:“确实是。” 她若再逃,绝对不会逃到绵州来,她得寻一个陆家人寻不到她的地方。 人得聪明些! 所以此次随他回京,她只能带琴棋一人。 将嬷嬷他们都带上,今后她若想逃,那就难了。 陆承珝短促冷笑:“真够老实的。” 苏心瑜环视一周,压低声:“你若毒发身亡,我得陪葬一事,嬷嬷与管家他们全都不知情。你也别说给他们听,我把他们当亲人,我不想亲人伤怀。” “知道了。”男子嗓音淡淡。 与他说完这些话,苏心瑜去叮嘱了琴棋一通。 “陆承珝若那啥了,我得同去,此事你千万莫与嬷嬷管家说。” 琴棋轻声道:“小姐说的是姑爷嗝屁的事?” “嗯。” “小姐放心,婢子有分寸,不会说的。” “那就好。”苏心瑜放下心来,“你去备些物什,我想去看看爹娘。” 琴棋应声而去。 -- 大半个时辰后。 苏心瑜在琴棋的陪伴下,到了父母的坟前。 坟墓前杂草已然颇高,因季节缘故已然枯黄。 苏心瑜站着愣了颇久,真是奇了怪了,坟墓内分明是原身的父母,但她就是想哭。 很想哭,大抵是这身体对他们的感情颇深。 琴棋见自家小姐如此,柔声说:“小姐若是想哭,就哭出来罢。” 她也很想哭,是老爷夫人救了她,让她与小姐一道长大。 苏心瑜吸了吸鼻子:“咱们拔草罢。” “好。”琴棋应下。 两人搁下放了供品的篮子,动手拔草。 拔草时,苏心瑜的眼泪一颗颗的滚落在枯黄的杂草上,滑入泥土。 琴棋一抬首就看到这么一幕,哇地哭出声。 “旁人家的闺秀,似小姐这般年纪的,还在父母身旁撒着娇。虽说及笄可以成婚了,倘若老爷夫人还在,肯定要给小姐准备嫁妆。量尺寸做嫁衣啊,新婚后穿的衣裳啊,也都要准备。在婆家要注意什么呀,夫人肯定会叮嘱。老爷肯定也会与女婿说,今后要如何如何待他的闺女,若女婿有何不对,他会给闺女撑腰。” 她家小姐分明也是京城贵女,自五年前来了绵州,一切都不同了。 “不说这个。”苏心瑜拿袖子拭了眼角,“我只是想爹娘了。” 说罢,用力去拔草。 拔得手发红,被草茎勒疼了手指,她也不喊疼,仿若如此这般眼泪不会再滚下去一般。 不多时,坟墓周围的杂草清理了干净。 她们摆上供品。 两人规矩跪好,磕了头。 “爹娘,女儿如今过得很好,你们不必担心。” “老爷夫人,琴棋会照顾好小姐的,你们放心。” 说着,两人又磕了头。 苏心瑜直起身,又道:“女儿又要离开绵州了,下次回来不知何时,今日特地来与你们说一声。” 琴棋扶她起身,两人转身时,看到陆承珝、裴行舟与陆炎策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看着她们。 “小姐,原来姑爷跟来了。” “我也看到了。” 不远处的三人缓步而来。 不多时,他们驻足。 “在下裴行舟。” “晚辈陆炎策。” 两人说着,齐齐看向陆承珝。 陆承珝这才道:“小婿陆承珝。” 三人步调一致地朝墓碑行了礼。 第102章 夫君美色 裴行舟拉了把外甥,而后眼神扫向琴棋,三人退后几步,将坟墓前的位置让出来。 苏心瑜与陆承珝并肩立好。 “爹娘,女儿已经嫁人了,身旁的他便是女儿的夫君。” “他长得很好看。” “你们肯定会有疑问,女儿的未婚夫是陆六郎,怎么成了婚,夫君竟成了陆五郎。事情说来话长,总之一句话,这大抵是缘分。” “女儿如今过得很好,夫君很疼我,你们不必替我担心。” 陆承珝一怔。 他很疼她? 也罢,眼下的情况,随她怎么说罢。 两人鞠了躬。 裴行舟他们这才又过来。 苏心瑜又介绍:“这位是裴家小舅,他待我也很好。这位是陆小八,是夫君的堂弟,他长得很可爱。” “爹娘,我在京城真的过得挺好,一点都不孤单。” “还有陆小八的父母五叔五婶,他们也很好。” “有这么多的人对我好,你们就放心罢!” 裴行舟道:“苏大人苏夫人,心瑜很好很懂事,她会幸福的。” 听苏心瑜说他可爱,虽然他知道她觉得他还是小屁孩的缘故,但可爱就是好看,陆炎策心情很好地开口:“苏大人苏夫人,心瑜是我哥们,我会逗她开心的。” 几人相继说了好多话,唯有陆承珝没说什么。 不多时,他们回苏家。 一回到家中,苏心瑜去了父亲的书房。 自家小姐在书房,又听说今日她去了何地后,耿嬷嬷叮嘱旁人不许去打搅她。 苏心瑜安静坐在书房内,一一翻阅父亲留下的字,直到日落时分,她才出来。 见好些人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她不禁笑了:“都在担心我?我没事。” 父母虽然不在了,但爱不会消失。 她在书房看到父亲曾经写给她的话—— 吾女当坚韧,自强不息。 父亲的话给了她鼓励,她铭记于心,即便回到京城遇到难事,她也有了勇于面对的勇气。 陆承珝扫她一眼,淡声:“明日启程回京。” “好。”苏心瑜应下。 耿嬷嬷连忙道:“小姐,让老奴随你进京罢。” “老奴也去。”魏管家也道。 “您二位就留在家里。”苏心瑜微微笑道,“你们在家里,我会觉得自己还有娘家,心里也有个念想。” 闻言,耿嬷嬷与魏管家双双眼眶含了泪。 “好,我们留下。” -- 次日一早。 陆承珝一行离开苏家,去了绵州码头。 码头上,登船时,耿嬷嬷拎来一只包袱,一罐蜜饯。 “小姐,今年做的蜜饯都在了,你带去京城。往后还想吃,老奴明年再做。包袱里是……”她附耳低语,“是新做的小衣,还有月事包。” 苏心瑜点点头,将包袱与蜜饯罐子给了琴棋,自个一把抱住了耿嬷嬷。 “这孩子,怎么这么抱老奴?”耿嬷嬷笑出声,伸手拍上自家小姐的背,“小姐要好好的。” “嬷嬷也要好好的。”苏心瑜也道。 说罢,两人才分开。 苏心瑜跟陆承珝上了船,站到甲板上,挥手与码头上立着的耿嬷嬷与魏管家告别。 船很快起锚驶离。 绵州码头越来越小,码头上的人影早已瞧不见了,苏心瑜这才回了船舱客房。 一进客房,便听得某个清冷的声音问她:“舍不得走?” “当然舍不得。”苏心瑜嘟囔,“我又不是没有感情的怪物。” “胆子大了,敢反驳了。” 苏心瑜一噎:“我说的是实话。”很快又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随我回绵州,还帮了我那么大的忙。” 男子轻轻“嗯”了一声。 -- 从京城到骞州,急行船花了五日,再从骞州到绵州花了两日。 此次回京,由于路上一路吹得都是北风,行船的速度降了不少,再加船工身上有些伤口不能太使劲。 故等他们回到京城已是九日后的事。 这日,大船在京城码头停下。 其实船还没到码头时,陆承珝便发现了自家的船。 他们下船时,好巧不巧地,陆家船上也下来几人,其中两人是陆砚书与沐宝霞。 陆炎策嗤声笑了:“老六,你霸着家里的船去哪了?你该不会与这个女人外出了半个月?” 半个月前他们离京时,自家的船被老六用走。 此刻他们回来,老六也回来。 走在后头的苏心瑜也瞧见了陆砚书与沐宝霞。 她不想与他们有过多接触,遂侧头与琴棋道:“咱们走快些。” 走快些就可以早些回到陆家马车上。 却不想陆砚书喊住她:“心瑜,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心瑜含笑转头:“我什么都没想。” “不,你想了。”沐宝霞哼声道,“你妒忌六郎陪我外出欣赏景致。” 苏心瑜掩唇笑了:“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 “我夫君比你的六郎好看千倍,小舅与小八也比他好看百倍,我身边有这么多好景致,还去羡慕你?”她娇俏着自问自答,“笑话!” 一想到自己因为沐家人设计给陆承珝冲喜,她就有怒。 遂朝沐宝霞走近,压低声:“实话告诉你,每个晚上每个清晨,我一侧头就看到夫君那张俊脸,哪里的景致都无暇去欣赏了。” 闻言,沐宝霞惊愕不已:“苏心瑜,你真不要脸。” “我哪里不要脸,欣赏自己夫君美色有问题么?还是说你觊觎旁人未婚夫是名正言顺的事?” 说罢,苏心瑜往陆家马车行去。 这番话听下来,陆砚书面色乍青乍白。 所以心瑜与老五是睡一起了? 不是说老五受伤严重,不能圆房么? 探究的目光挪向了陆承珝,陆承珝眉梢一挑,缓步跟上苏心瑜的脚步。 对她所言,他先前领教过一回,说他有姿色。 今日说他有美色,他无语的同时,心里隐约还挺高兴是怎么回事? 陆炎策走到陆砚书跟前,得意地笑:“老六,我比你好看。” “心瑜这孩子,我就是喜欢,净说大实话。”裴行舟也道,“陆六你别生气,我家心瑜不会说谎。” 陆砚书:“……” 堂堂男子也需要争美斗艳的么? 那边厢,沐宝霞见苏心瑜要抢在她与六郎之前坐上陆家马车,急忙跑过去,一脚跨上去,欲先一步登车。 “琴棋,拉她下来。”苏心瑜下令。 第103章 当众调情 “是。” 琴棋大声应下,一把拽住沐宝霞的胳膊,轻轻松松就将人拉下了车。 沐宝霞不服气,拔高嗓门:“六郎,你快来说说,若车被他们霸占了去,咱们如何回城?” 陆砚书快走几步。 见他过来了,沐宝霞面上浮现笑意。 她就知道六郎是在乎她的感受的。 却不想,待陆砚书到了他们跟前,他面对的却是苏心瑜,更听得他说:“心瑜,你们离京那日,船是被我用走了,但当日我就归来。此次归来,也是昨日出门,算起来时间也短。” 完全没有老八说的他们也出门半个月之久。 “啧啧啧,昨日出门,今日回来,那就是在船上过了一夜。”陆炎策含笑摇首,“老八,你这般举止会教坏我这个小孩子的。” 有必要的时候承认自己是小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策,你说床上还是船上?”裴行舟佯装斥责,“小孩子家家的,休得胡言乱语。” 一番说辞端出长辈的态度来。 “我没胡言乱语,说的都是复述老六的话。”陆炎策一本正经。 舅甥俩这么说,立时教沐宝霞无脸。 毕竟她如今与陆六郎这般在一起是名不正言不顺,外出过了一夜,倘若传扬出去,怕是有损名声。 遂急忙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陆砚书。 陆砚书见苏心瑜没理会自己,再加老八与其舅父一直针对他,他只好与沐宝霞道:“咱们上车罢。” 这时,陆承珝蓦地出声,嗓音泠泠,仿若清泉激石:“陆家人坐不得自家车,外人倒可以?” 闻言,陆炎策上前一步拦住陆砚书与沐宝霞:“我哥、我、心瑜,都是陆家人,小舅是在场的陆家人的长辈。我们不能坐自家马车,这个谁家女能坐得?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老六,他是你未婚妻,还是你相好?” 陆砚书抬手虚指陆炎策的脑门,嗓音含了恼怒:“敢如此与我说话了,啊?” “说话要讲道理。”陆炎策丝毫不惧。 “这车子是昨日我出门时定好时辰来接,你们要想回陆家,自己想办法。”陆砚书侧眸看向苏心瑜,“你若着急回府,我可以捎你一程。” 陆承珝一怔。 真没想到老六能不要脸至此。 当即当着陆砚书的面,扣住了苏心瑜的手腕:“你想与我分开么?” “啊?”苏心瑜很懵。 男子的手就这般大喇喇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扣住了她的手腕。 不仅如此,他还问她想与他分开么? 这是调情么? 陆承珝又道:“此车不够规格,我就不坐了。” 苏心瑜反应过来,唇角一弯,轻轻挣脱手腕,亲热挽住了他的胳膊。 “即便只回去的车程,我也不愿与夫君分开。再则知晓车子是六弟定好的,咱们也不该坐。” 嗓音温缓娇软,端的是小鸟依人的姿态。 说话时,瞧向陆砚书:“六弟与沐小姐请自便。” 陆砚书闻言,来了怒气,一步跨上马车。 沐宝霞跟上去,看向苏心瑜,冷笑出声:“我就说过你争抢不过我的。” 最好的男人是她的,此刻连陆家马车也得由她先坐了去。 就这时,一声嘹亮的“驾”声传来,只见冯虎与车夫各驾着一辆奢华的马车极速而来,很快在陆承珝身旁等下。 沐宝霞尚未进车厢,只见新到的两辆马车仿若两间移动屋子,立时将她所在的车子给比了下去。 冯虎下车,打开车门,抬手做请:“公子,少夫人,裴爷,八公子,请上车罢。” 陆炎策高兴登上车子:“阿虎,你如何知道我们回来?” 还是老五的马车舒适奢华。 冯虎道:“属下这几日每日都驾车来码头,没想到今日等着了。” 随着车门的打开,沐宝霞瞧见了车内的装潢,兽皮铺地,雕花几案…… 同样都是国公府的马车,为何拉车的马匹数量与体型都不同,为何规格不一,眼瞧着装潢也不一? 她此刻站的车子竟显得寒酸无比。 这时,车内陆砚书喊她一声:“宝霞。” “来了。”沐宝霞这才回神进了车厢。 车子先一步离开。 码头这边,陆承珝等主子们乘坐一辆车,随从们也乘坐一辆车。 两辆车子很快追到陆砚书与沐宝霞所在车子的前头去了。 掀车帘瞧见,沐宝霞状似随意地问:“六郎,下回你让人来接,可否要求他们那样的车子?” “那两辆马车是陆承珝自个的。” “这样啊。” “怎么?你瞧上了?” “我又不是苏心瑜,她这么快就能忘了你这个未婚夫,我才不会。” -- 回到陆家。 苏心瑜随陆承珝回了清风居。 裴行舟则送陆炎策回了璟竹院,与姐姐姐夫简单说了半个月的历程,他便回了裴家。 离开陆家前,让陆炎策来传了句话。 “小舅说明后天来寻你们玩。” 苏心瑜高兴应下:“好。” “老五。”院门口传来一道喊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修远过来。 他快走几步:“听说你们回来,我便来了。” “二哥。”苏心瑜礼貌唤人。 陆修远微笑颔首:“五弟妹。” “何事?”陆承珝语声淡漠。 “你们去过骞州了,有何发现?”陆修远直接问。 陆炎策嗤声:“老二,你这就没有手足情了,老五回来,你怎么不问他寻医结果如何?你师父的师父怎么说?” 闻言,陆修远惭愧:“瞧我这脑子,是啊,老五,如何?” “没结果。”陆承珝淡声,转而又道,“骞州当地有一男子名唤叶海,他在京城有后台背景。其人荒淫好色,制作了不少人彘。你先前所见的那个,许是他手中人彘贴了人皮面具以易容成贺家女。” 陆修远蹙眉:“所以太子是此人的后台,他使计分开我与贺家女?” 陆承珝:“是否是直接后台,暂未可知。” 陆炎策压低声质问:“老二,你这么来问,是对贺家女还有幻想?她早已是太子的女人了,你还想着她作何?” “你年纪还小,不懂。”陆修远嗤声。 转眸与陆承珝苏心瑜:“老五,五弟妹,我这就回自个院子了。” 说罢,阔步离去。 瞧得苏心瑜疑惑不解。 第104章 先留个种 陆二公子分明说过不会再提起贺家女,今日亲自来问,可见心里还惦记着。 男子的心思有时候比女人还难猜。 想到陆承珝了解自己堂兄,或许他知道,遂问: “夫君,你说二哥为何对贺家女念念不忘?” “是啊,哥,老二这样,那不就等于把他自个先前所言当作屁放了?”陆炎策也问。 “我如何知道?”陆承珝反问。 “属下倒是听说了一些。”冯虎凑过来,轻声道,“这半个月来,二公子与二少夫人没少吵嘴,闹得人尽皆知,好像是二公子不满意二少夫人的伺候。” 闻言,陆承珝咳嗽出声,下了令:“苏心瑜回房,陆炎策回璟竹院。” “我是该回去了,小舅的话传到就成。”陆炎策蹦着跳着离开。 “属下去搬行李。”冯虎退下。 陆承珝便回了自个房中,却不想苏心瑜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跟我作何?” “二哥为何要二嫂伺候,他们身旁没有下人么?哪有故意让妻子伺候,刁难人的?” 陆承珝扶额:“此伺候非伺候。” “那是什么伺候?”她抬眸看他。 古代高门大户的公子哥,真的是很难让人懂。 眼前的少女眼眸清澈,瞧着懵懂,陆承珝叹息。 见他不说,她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便含蓄解释:“男子与女子的事。” 这么一听,苏心瑜才反应过来,小脸微红:“这,这,我还是回房整理行李去了。” 忙不迭地出了他的屋子,直奔东厢房。 陆承珝这才拿出谭铎给的锦囊,倒出里头藏着的一颗珠子,将珠子搁在锦囊上。 同时从抽屉取出先前收到的三只锦囊,同样也将里头装的珠子分别搁在锦囊上头。 四个珠子成色一眼,上头皆有划痕。 每一颗的孔洞大小一致,可见是统一打磨的。 父亲给他珠子,是想传达个什么意思? 苏心瑜端了一小碟子蜜饯进来,一进房门就看到他在端详珠子。 这是她头一次清楚看到锦囊里头的物什,原来每个锦囊里头的东西一样。 陆承珝见她过来,冷声:“早说过,没有我允许不许进来。” 更何况她都没敲门。 苏心瑜垂眸搁下小碟子:“嬷嬷做的蜜饯,我给你送点过来。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可以在嘴里含一块。” “我不吃。”陆承珝将珠子装回锦囊,“还不快走?” 苏心瑜一噎,脑中一片空白,脱口问:“那今日你为何问我,是否想与你分开?” “当时你不是明白所言何意么?逢场作戏罢了。” 苏心瑜咬住了唇瓣,轻轻问出声:“是啊,是逢场作戏。那随我回绵州,帮我处理恶霸,也是逢场作戏?” “是。” 他连在她父母坟墓自称小婿,都说得甚是艰难。 定亲时,不选他。 往后再如何,他都没什么感觉。 苏心瑜哼声:“蜜饯我搁在这里了,你要是想扔就扔。” 她不气,等时机合适,她就逃了。 就不该随他回来。 说罢,恨恨离开。 望一眼她离去的背影,陆承珝将四只锦囊全都丢进了抽屉内锁好。 珠子很大可能是什么重要信物,除了他身旁之人,其余他不想更多人看到,包括苏心瑜。 万一她哪一天离他而去,旁人从她口中得知锦囊与珠子的事,会有什么后果,尚未可知。 所以在第一次拿到锦囊,他打开看过。 后续几次,他都不会当着旁人的面打开。 而方才苏心瑜看到了四只锦囊内皆装的是珠子。 片刻之后,孙妈妈来了清风居,请了陆承珝与苏心瑜去了三夫人跟前。 出清风居时,陆承珝走在前头,苏心瑜慢吞吞地行在后头。 孙妈妈觉出些不对味来,路上也不道明,回到院中,见三夫人不在外屋,她便进了房间。 “夫人,公子与少夫人许是闹了别扭。” 柳氏闻言蹙眉:“我去看看。” 待她到了外屋,小夫妻便见了礼。 柳氏坐下颔首:“都坐罢。” 陆承珝掀袍坐下,苏心瑜则规矩落座。 “寻医情况如何?”柳氏先问了儿子的身体情况,“近来身体可有不适?” “无果,没什么不适。”陆承珝不愿多说。 柳氏暗自摇首,温柔看向儿媳:“心瑜,你来说。” 苏心瑜如实作答:“在骞州,我们寻到了纪大夫,他介绍我们去寒州寻他的师父。夫君的身体这几日瞧着还好,就是去骞州路上,夫君晕倒过一次。” 闻言,柳氏忧心:“承珝,你缘何这般不冷不热的?你不说的事,她都帮你记着。” 孙妈妈适时开口:“夫人,老奴方才是在清风居东厢房喊的少夫人,公子则在主屋新房。” “听听,听听,自个娘子陪你出远门寻医两回了,今日才回来,你就将她赶去东厢房。”柳氏动了怒,“你就觉不出自个娘子的好来?” 在一起也算有段时日了,就没有丁点感情么? 陆承珝不接话。 见他对她这个当母亲的尚且都能冷到这般田地,柳氏可以想象他对妻子该有多冷。 忽然想到一事,遂问:“圆房没?” “母亲。”陆承珝这才出声。 苏心瑜垂首垂眸,微红了脸。 不是羞的,而是尴尬的。 她是真没想到古人有时候压根不含蓄,恰恰相反,很直白。 见小夫妻的反应如此,柳氏便才知道他们尚未圆房,遂下令:“今夜必须住一屋,别逼为娘半夜来查房。” 孙妈妈含笑补充:“夫人的意思是公子与少夫人得在今晚圆房。” “啊?”苏心瑜又急又窘,“母亲,夫君他身体情况如此,我怕他……” “是承珝不行?”柳氏柳眉紧皱,“没听太医说起会有此方面的顾虑啊!” 陆承珝只觉得天灵盖险些冒了火:“母亲切莫乱猜。” “既然那方面没有毛病,那就早些圆房罢。”柳氏下了令。 寻不到解药,还是先留个种为好。 陆承珝:“……” 起身道了告辞,径直离开。 “母亲,我随夫婿回清风居了。”苏心瑜说了一句,只好跟了出去。 柳氏颔了颔首,冲儿子背影喊:“为娘今晚会来查房的。” 陆承珝脚步明显一顿。 第105章 夜里过来 回清风居的路上,相对方才隔了不少距离行走,此刻的小夫妻可谓并肩而行。 苏心瑜犯了难:“夫君,母亲不像是开玩笑。” “母亲不开玩笑。”陆承珝嗓音淡淡。 “那怎么办?” 他们不会真的要哪个啥吧? 关键是这不是该两情相悦后,情到浓时才为之的么? “夜里再说。” 男子不急不缓,似乎不急,更没见母亲所言放在心上。 “夜里再说就来不及了,母亲要来查房,怎么查?莫不是亲眼看着?” 苏心瑜却急,对男子来说,那是占便宜的事;对女子来睡,怎么说都是吃亏的事。 陆承珝猛地咳嗽出声:“你竟盼母亲来看?” 苏心瑜急着解释:“你别误会,我就是担心母亲说的查房是来看。查房,顾名思义,不就是来房中查看么?” 陆承珝只觉无语,半晌才道:“大抵只在门外听。” “哦,那还好,还好。”苏心瑜按了按有些慌乱的心口,想到一事,又道,“方才我没经过你同意,直接进了你的房间,是我的不是。陆承珝,我跟你道歉。” 能屈能伸可是个良好品德。 她得对他好些。 倘若他身上的毒真的解不了了,希望他走前能看在她对他好的份上,帮她跟陆家长辈求个情,让她不必陪葬。 见他不理会,她继续温温软软地解释:“我看你整日整日不高兴,据说吃点甜的心情会好,我才把蜜饯给你送去的。” “你得知道我的出发点是好的,并非有意想要窥探锦囊内的秘密。” “还有,我嘴可严了,锦囊内是何物,我不会乱说的。” 她不光要待他好些,还要捂他的心。 如此他才会将她看成重要之人,舍不得她给他陪葬。 念及此,大着胆子去拉他的手指。 陆承珝的手仿若触电般挪到前头去了:“苏心瑜,你怎么是这样的女子?” 不远处忽然停下一个女子,女子面朝他们站定。 此女不是旁人,而是孟茹玉。 “表哥素来不喜女子接近,五少夫人难道不知?” 她原以为五表哥待苏心瑜是不同的,方才她不经意瞥见,瞥见苏心瑜去拉五表哥的手,被五表哥躲开并斥责。 联想自己前几次收到的窝囊气,此刻气息一下子就顺了。 苏心瑜怔在原地。 她大抵是不会勾人,更不知如何讨冷面郎君的欢心,这些无所谓。 有所谓的是自己勾人不成,竟被人瞧见了。 那人还是一心思慕陆承珝的表姑娘。 天呐,这就丢人了。 孟茹玉笑着道:“哪有女子这样主动的,竟主动去拉男子的手?” “我拉的是自个夫君的手,关你何事?”苏心瑜反唇相讥,“你一天到晚关心我们夫妻的私密事,丢不丢人?” “你?”孟茹玉笑出声,“丢人的是你自己,你不知道?” 看五表哥此刻沉着脸,她就知道表哥心里没有苏心瑜。 “我知道了。”苏心瑜作吃惊状:“还是说你少女思春,想着嫁人了,既如此,你不妨回孟家让自家长辈做主去。” 闻言,孟茹玉气得险些翻白眼。 说她思春,还说让她滚回孟家,听得她忍不住反驳:“你还真当自己是陆家的少夫人?不过是冲喜来的。” 随时准备陪葬的货色,否则那轮到得当五表哥的少夫人? 后面那句话,她只敢在心里想,到底不敢当着陆承珝的面说道出来。 更怕五表哥知道她自己不愿陪葬,曾拒了嫁给他的机会。 孟茹玉的言外之意,苏心瑜听出来了。 这是事实,一时间还真不好反驳。 就这时,陆承珝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蜜饯不必放在房中,往后你想送点心给为夫,送去书房便是。” 说罢,拉着她缓步走了。 男子的手心干燥温热,苏心瑜只觉自个手心隐隐冒汗。 被他牵着经过孟茹玉跟前时,她终于能得意地冲她挑眉了。 她一边冲孟茹玉挑衅地笑,一边软乎乎地与陆承珝道:“夫君的意思是会吃我送的蜜饯么?” “嗯。”陆承珝应了一声。 孟茹玉双腿似灌了铅一般,怔怔地看他们远去。 让她气恼的是,表哥还说要苏心瑜送点心去他的书房。 他的书房是不许旁人进去的,表哥平素压根不吃零嘴。 他们是做戏给她看的吧? 念及此,她想看他们走到半道甩手分开,却不想竟没有,表哥一直拉着苏心瑜的手缓步走着。 陆承珝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仿若见了鬼一般,他竟然去拉了苏心瑜的手。 少女的手,先前作画时,他轻轻握过一回,时间极短。 此刻拉着走了一路,手心的触感实实在在,仿若拉着裹着棉花的绸缎,滑腻似无骨,很是好捏。 再好捏,他也不想捏。 进了清风居,立时放开,阔步往主屋行去。 苏心瑜跟了去,在屋门口站定,并不入内:“蜜饯不会丢吧,你会放去书房吃的吧?那毕竟是嬷嬷辛苦做的,咱们不能浪费食物,对么?” 陆承珝淡淡应了声,开口:“夜里早些过来,莫让母亲起疑。” “好,我知道了。” 苏心瑜这才回了东厢房。 -- 是夜。 天色彻底暗下的时候,苏心瑜去了主屋。 到时,特意先敲了敲门:“夫君,我可以进去么?” “进。”陆承珝淡声。 到他卧房时,苏心瑜发现他已经洗漱过,身上穿着寝衣,头发全都披散在身后,用一根发带系着。 这与以往所见不同,还挺有慵懒随性的感觉。 不禁多瞧一眼。 就在她瞧他时,他也朝她看来。 苏心瑜连忙道:“我也洗过了,还用牙粉刷了牙。” 话一出口,她真想抽自己自个嘴巴,干嘛要特意说自己已经用牙粉刷了牙呢? “你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想说自己已经洗漱过了。”她补充一句。 陆承珝本来也不多想,此刻她这么解释,他脑仁疼。 “苏心瑜,咱们不会亲嘴,不会行房。” “那睡觉前总归要刷牙的呀。”苏心瑜很快寻到了合理的解释,“你难道不刷牙么?我看你的净房有好几款牙粉呢。” “谁说我不刷牙,我早刷过。” 话落,陆承珝才觉自己的话被她带偏。 第106章 你弄疼我 就这时,屋外传来孙妈妈的笑声。 小夫妻齐齐转头过去,只见她径直进了屋,掏出一块白色帕子铺在了床中央。 “两位主子可以开始了,老奴帮两位把门关上。” 说罢出了卧房,嘎吱一声,房门关上了。 房中两人面面相觑。 苏心瑜指了指床,用口型说:“怎么办?” 陆承珝瞥她一眼,似在说,他怎么知道。 “咱们摇床罢。”苏心瑜再度指了指床,做了个类似划船的姿势。 用仅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陆承珝却道:“我这床重工打造,不会有声响,你且放心。” 声音竟没刻意压着。 屋外,孙妈妈听得窃笑。 屋内,苏心瑜瞪大了眼,轻声道:“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陆承珝仍旧是正常音量,“脱衣。” “脱,脱衣?”苏心瑜险些结巴。 这个命不久矣之人该不会想趁机来真的吧? 男子问:“我帮你脱,还是你自己脱?” 要她脱个外衣有那么难么? 见苏心瑜捏紧了自己的衣襟,陆承珝伸了手。 “别,还是我自个来罢。”苏心瑜抬手阻止,缓缓将身上外衫的系带给扯了。 外衫才脱下,被他一把捞走,扔去了一旁的书卷榻上。 而后拉着她走往眠床。 苏心瑜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脱衣只是脱外衫。 屋外,孙妈妈从门上的窗口瞧房中,虽然有纱隔着,但人性轮廓还是瞧见的,只见公子拉着少夫人去了床边。 到底还是公子会。 下一瞬,两位主子上了床,床幔也落了下去,彻底隔绝了她的视线。 苏心瑜盘腿坐好,抱了个靠枕,又一次用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配合点,今晚这关先过去再说。” 陆承珝颔了颔首,算是同意。 苏心瑜想了想,道:“夫君,熄灯好么?” 熄了灯,屋外的孙妈妈就瞧不见他们什么了。 “怎么,你羞?”男子说罢,捏了眉心。 苏心瑜一怔,很快学做羞赧的样子回应:“是呀。” 陆承珝伸手出了锦帐,挥灭了烛火。 房中立时漆黑一片。 夫妻俩一个闲闲靠在床头坐着,一个盘腿坐着,竖耳听屋外动静。 好一片刻,孙妈妈都没有声响发出,苏心瑜怕她与上回的张嬷嬷一般是隐着的,也不敢下床去瞧。 只好干坐着。 就是时,外屋传来几道脚步声。 果不其然,听得婆母的声音传来:“他们如何了?” “回夫人,一直没动静。”孙妈妈如实作禀。 柳氏叩了叩门:“承珝心瑜,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不会希望为娘亲自来查房罢?千万别干坐着,就想糊弄为娘。” 小兔崽子,心里盘算什么,她这个当娘的能不知道? 陆承珝无奈拉了苏心瑜的脚踝,将人拉倒在了床上。 猛然间的举措,惹得苏心瑜惊呼出声:“喂,你干嘛呀。” 嗓音含着惊慌,全然不似作伪。 她立时翻身坐起。 陆承珝却齐声道:“坐着与躺着发出的声音不同,你还不快躺着?” 苏心瑜只好躺回去。 哪里想到她一躺会,他的手在她腰肢上捏了一把。 “啊。” 他怎么又搞突然袭击。 害得她控制不住喊出声。 陆承珝扑在她身侧,做了几个俯卧撑,才问:“叫什么?” “你,你……”苏心瑜反应过来,“你弄疼我了。” 屋外,欢喜的笑意传进了屋子里。 “夫人,成了。” “嗯,咱们回。” “夫人等着抱大胖孙子罢。” “嗯,就等着了。” 主仆俩的声音渐行渐远。 房中,床上两人重新坐起身。 陆承珝的手指摩挲几番,方才他捏了她的腰肢。虽说不得已为之,但感触不是假的。 腰肢纤细,竟还能如此柔软。 抹黑间,他悄然伸手在自己腰侧捏了一把,硬的。 不同,不同,真不同。 就这时,苏心瑜开口:“夫君点下灯,我想回东厢房了。” “母亲与孙妈妈或许会杀回马枪,今晚你就睡这里。” “应该不会吧?” “我的母亲,我了解。” “好吧,反正睡过多次,也不怕今晚再睡一次。” 苏心瑜嘀嘀咕咕,熟门熟路去了床内侧,钻进被窝睡了。 陆承珝:“……” -- 翌日清早。 孙妈妈来敲了门:“公子少夫人,老奴来取元帕了。” 元帕,元帕…… 床上两人猛地坐起,掀开被子找元帕。 元帕早皱成了一团。 当然仍旧洁白无瑕。 陆承珝与苏心瑜对视一眼,彼此往对方的手指看去。 苏心瑜压低声:“我怕疼,割你的。” 陆承珝轻声道:“落红落的是女子的血,该割的是你。” “不成,不能割手指,被人瞧见手指受伤,会怀疑我们元帕作假。” “有道理,那我割你的脚趾。” “不成不成,我怕疼的,你割你的脚趾罢。” 男子浅浅道:“放心,我下刀子很快。”左手伸来,“来,伸脚给我。” 苏心瑜一哽,竟见他从枕头下掏出了匕首,匕首冒着寒光。她哪里敢给他脚,吓得她连忙往床内侧躲去:“陆承珝,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孙妈妈贴耳听动静,话听不真切,却听到割不割的,后又听到少夫人质问公子还是不是男人…… “怎么了,怎么了?”她喊着问。 陆承珝才不会割自己,将匕首入鞘,对外道:“元帕许是被折腾到床下了,等我们睡够了,会派人给孙妈妈送去。” 孙妈妈心底已然起了疑惑,也不揭穿,称是离开。 她一走,苏心瑜哪里还敢再睡,一个激灵下了床,披上外衫就想跑。 陆承珝真的是个手段狠辣之人。 竟然想割她的脚趾。 “慢着。”陆承珝喊住她,将元帕丢在桌面上,“你说怎么办?” “你那么聪明,你想办法。”苏心瑜将问题抛给他。 “来人。”陆承珝对外喊。 寒风与琴棋立时进来。 陆承珝下令:“你们谁,割点血出来抹上。” 寒风与琴棋对视一眼,瞧神色十分为难。 寒风眼眸瞧着外头:“割手指之事,属下是不怕的。但夫人知道了,后果很严重。” 话音落,柳氏由孙妈妈扶着就进了屋。 “我就知道从昨夜就开始在糊弄我,承珝,心瑜,你们谁来解释解释?” 第107章 使美人计 苏心瑜傻在当场。 他们都“做”到那等程度了,还不信? 因清早没及时没割脚趾,被发现了? 相对她的不镇定,陆承珝平静无波:“母亲,儿子有话说。” “说。”柳氏咳嗽几声。 她的身体不好,还要为小兔崽子操心,真是伤她的心。 陆承珝抬手,示意母亲随他去庭院廊下。 廊下可以看到周围,庭院空旷,可观察有无人偷听他们的对话。 柳氏同意,让孙妈妈扶着自己过去,而后挥退孙妈妈,只留他们母子在廊下。 苏心瑜远远瞧了眼廊下,压低声问琴棋与寒风:“孙妈妈来的时候,母亲也来了?” “是啊,少夫人。”寒风回道,“夫人不许我们吱声,事情就成这般模样了。” 苏心瑜忽然觉得头大。 陆承珝是个聪慧的,婆母能生了他,自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就是不知道陆五会说什么将目前的局面给糊弄过去。 廊下,柳氏怒斥:“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为娘的心?” 整个国公府,只他们这一房情况最糟。 她早些年没了丈夫,大女儿远嫁去了外地,如今不知过得如何;小女儿整日以面纱遮面,轻易不见人。 原本最让她欣慰的儿子—— 毕竟年少便得了军功,如今又任大理寺少卿,官居四品。放眼整个朝堂,五品往上的官员中,他最为年轻。 可如今,他身中剧毒,寻医无门,命不久矣。 她这个当母亲的,无非想他们这房的香火能延续下去,让儿子留个种。 哪承想这浑小子竟如此不听话? 陆承珝音色淡淡:“母亲也知道儿子是个将死之人,缘何去祸害人家小姑娘?” 柳氏一怔,探究的目光打量儿子,很快低低冷笑:“呵,你表面这么说,实则是没瞧上心瑜吧?” “她也就那样,我为何要瞧上她?” “你走南闯北,见过的人也多,你就说有无见过比她还好看的?” “儿子从不以貌取人。” 柳氏大声冷笑,笑着笑着咳嗽两声:“就你那德性,能入你眼的,怕是只你自己罢。” 还别说,她的儿子的确长得美,若是搁在乱世,怕是也能成为祸国殃民的货色。 陆承珝容色淡漠:“母亲往后别再指使我们做那等事,儿子不想。” “不想?”柳氏更急了,“你莫不是要跟老二一般,想出家?” “老二又想出家?” “他是个不省心的,就你们离家这半个月,他已吵了三回。” 说罢,柳氏算是看明白了,自个儿子是个油盐不进的。 她将视线转向了主屋门口立着的苏心瑜,遂冲她招招手,转眸与儿子又道:“你回房,我与心瑜说一说。” 陆承珝略略颔首,抬步回了房。 苏心瑜从屋檐下过去廊下,半道与陆承珝错身而过,眼睛冲他眨了眨,想让他提示他们母子聊得如何。 却不想这厮连眼风都不带扫她一眼。 待她到了廊下,立时被柳氏拉住了手。 “心瑜,咱们娘俩说两句。” “好的,母亲。” “咱们出去说。” 柳氏望向主屋,眼风扫向儿子,仿若在说她知道他的暗卫隐在游廊周围。 婆媳俩出了清风居,往居所后头的僻静地行去。 孙妈妈不远不近地跟着,以防有人靠近。 “心瑜,承珝的身体情况你也清楚了,要你来冲喜一事,确实是委屈你。” 彼时的情况,竟然连府中借住的几位表姑娘都不愿冲喜。 要知道这几位表姑娘住在国公府,第一目的就是想要寻个国公府的公子嫁了。 再不济的,也想利用国公府的威望去外头择一门好亲事。 可她们都不愿,原因无他,都清楚陆承珝命在旦夕。 国公府门第在,要成少夫人也不能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选来选去,再加时间又急,便选了苏心瑜。 闻言,苏心瑜抿了抿唇:“夫君的身体情况,我确实清楚。冲喜一事,也确实非我所愿。” “实诚孩子。”柳氏笑了笑,很快笑容变得无奈,“承珝父亲早些年不在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在这国公府,很多事情并非我能决定。” 她在国公府中话语权不大。 “母亲,您想说什么请直说罢。” “那我就直说了。”柳氏停下脚步,温柔看向儿媳,“承珝身上的毒怕是无解了,如今他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少。为娘希望你能与他努力努力,怀上孩子,往后你便是咱们家的功臣。” “母亲,这事……” 让她太为难了。 柳氏又道:“你若能怀上孩子,为娘肯定帮你说话,即便承珝走了,咱们娘俩也好有个念想。” 嗓音恳求。 苏心瑜黛眉微微蹙起,抿唇不语。 柳氏叹息:“胡婆子几次拦着你,不让你出府,也是有缘故的。我猜你肯定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这风声不是假的,为娘也无能为力。如今既盼着能寻到名医解了承珝身上的毒,也盼着你能早日怀上承珝的孩子。你若怀上孩子,为娘拼尽全力也会保下你们母子。” 苏心瑜心头一惊。 最初是听丫鬟说新婚夜过去,陆承珝不醒,她得陪葬。 陆承珝醒了,事态实则升级,变成他若毒发身亡,她还是得随他而去。这个消息是陆小八告诉她的,她确实信了。 毕竟陆承珝也知道她想逃就是为了避免陪葬。 倘若没有陪葬一事,陆承珝早在她翻墙时就告诉她了,他只说自己管不了死后的事。 此刻听婆母这般说,那便是完全肯定了。 这陆家是真的不能待。 见儿媳若有所思,柳氏轻唤:“心瑜?” 苏心瑜这才动了动唇角:“母亲,夫君他不喜我,我与他做不了那种事。” 这是事实。 “你那么漂亮,必要时拿出女子的柔情来,使点美人计,任男子再冷硬的心肠也能软了去。” “母亲的意思是要儿媳去主动与夫君……” 要她去勾他。 高门大户的夫人,竟会如此要求儿媳? 好吧,虽说她也有勾人的打算…… 但,并不打算要与某个人生孩子。 “有些为难对么?”柳氏自问自答,“定是为为难的,为娘去请教习嬷嬷来,你学一学。” “母亲,我们打算去寒州寻医,要不等去过寒州后再说?” 第108章 两只脚踝 “你先自己努力一番,与请教习嬷嬷的事,不冲突。倘若你们要尽快出发去寒州,等你们回来,再让教习嬷嬷来府中也是可行。” 柳氏说着,温柔帮她将碎发别到了耳后。 苏心瑜垂眸称是。 心里腹诽,最好在寒州能寻到法子,所有问题都能解决了。 柳氏满意笑了,拍拍苏心瑜的手背:“为娘这就回了,你也回清风居罢。” “是,母亲。” 苏心瑜颔了颔首,目送婆母由孙妈妈扶着离开,叹息一声,这才回清风居。 脚步一跨进清风居的院门,只见院中多了几人,为首两人是裴行舟与陆炎策。 “小舅说带我们上街。”陆炎策很是兴奋,“心瑜,你准备准备,咱们出发。” “咱们上街作何?夫君去么?” 苏心瑜还沉静在婆母给的难题中,心里一头乱麻。 “自然是去买好东西。”陆炎策高兴道。 陆承珝则没回答她。 “昨日我去定制了金锅金勺,今日能取了。”裴行舟笑意温润,转眸看向陆承珝,“你不是答应给心瑜买金铃铛么?” 陆承珝无奈只好一道出门。 一行人到了街上,由裴行舟领路,直接去了百宝楼。 百宝楼是京城最大的售卖金银珠宝的首饰楼,平素多的是达官贵人来逛。 楼层分为三层。 一楼,接待广大民众。 二楼,接待贵宾与熟客。 三楼,接待高端定制的大主顾。 裴行舟一行到时,一楼厅堂内多的是看珠宝的顾客,一时间没有伙计迎上来。 苏心瑜垂眸想着婆母交代的任务,冷不防地抬眸,教她看到了马满满与沐海驭在不远处的柜台前挑首饰。 她看到了他们,他们也看见了她。 沐海驭眼眸一亮,一段时日不见,表妹出落得愈发动人。 猛然瞧见苏心瑜身旁的陆承珝,神色明显一慌,急忙垂眸与马满满说话:“可选中什么?” 马满满不知丈夫曾经上陆家与苏心瑜表白,此刻见到陆承珝过来,想到被讨还回去的八千两,她便来气。 当即指着柜台处一支不小的金簪:“我要这个。” 她得买一支价值不菲的金簪,如此也好让小蹄子与早死鬼知道他们不缺钱。 就这时,掌柜含笑过来,语含歉意:“裴爷来了,我这里的伙计就是没有眼力见,竟然未迎尊驾。” 陆承珝平素不逛此等店肆,掌柜不认得他。 裴行舟不同,时常购买首饰送女子,再加他本就是生意人,裴家的名号在全国都响当当,掌柜早将他奉做上宾。 裴行舟道:“无妨,我来取物什,可做好了?” “做好了,做好了。”掌柜热情抬手,亲自将人往楼上领,“咱们去三楼看。” 见苏心瑜跟他们上了三楼,马满满不满地拿手肘撞丈夫:“你何时也能带我去三楼?” 要是那八千两还在,她此刻定要拿出一沓银票甩在势利眼的掌柜脸上,让掌柜点头哈腰地伺候她去三楼消费。 “你省省罢。”沐海驭压低声,“明年我要参加科举,该花钱的地方多了去,再说今年你买过多少首饰了?” 那边厢,苏心瑜随裴行舟陆承珝去往三楼。 经过二楼时,她看到二楼也有售货柜。相对一楼环境嘈杂,二楼颇为安静,且柜台前还有座椅供宾客坐着挑选。 不多时,脚步到了三楼。 三楼最清净。 楼梯对过去的窗口摆了供宾客等候的交椅,茶几上隔着瓜子点心,转身往里则是雅间。 掌柜将他们带进雅间,命人上了茶水点心后,他亲自去取了裴行舟定制的金锅金勺过来。 “裴爷,您的金锅金勺。” 掌柜含笑将物什轻轻搁在裴行舟跟前。 裴行舟指了指苏心瑜:“给我家小辈的。” “哦,裴小姐。”掌柜便将金锅金勺轻轻放在了苏心瑜跟前。 “姓苏。”裴行舟淡声。 “苏小姐。”掌柜改口。 苏心瑜轻声道:“小舅,不是说比巴掌小些么?” 眼前的金锅比男子的手掌还大。 外头雕花,工艺精湛。 金勺柄上亦有雕花,令人惊叹。 “巴掌有大有小嘛,这不就比大巴掌小些么?”裴行舟笑盈盈道,“你收下便是。” “可是这也太破费了!” “金锅金勺,寓意财源滚滚,咱们这些人全都有财气。” “多谢小舅!”苏心瑜真诚道谢。 心里想着自己该回个礼,什么礼合适呢? 小舅不缺钱,肯定啥都不缺,这礼怕是难以想着了。 这时,裴行舟高兴看向掌柜:“金铃铛呢?我这大外甥要买。” 说着指向陆承珝。 陆承珝神色冷冷。 “有有有。”掌柜笑道,“我这就去取,这位公子要几只金铃铛?” 陆承珝脑中闪过画面,想着两只脚上各挂两只的话…… “四只。”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不对,没疯! 裴行舟这厮金锅金勺都送了,他若只送两只铃铛,岂不小气? 等掌柜拖着托盘把金铃铛送来的时候,苏心瑜仍旧有些讶然,眼前的金铃铛表面刻画了精美的纹理,甚是漂亮。 大小有拇指与食指圈起那般大,且壁颇厚,颇有分量。 拎起红绳,铃铛声异常清脆。 比她在庆州买的银铃铛与铜铃铛都好听。 “我只要两只就够了。” 苏心瑜两只手各拎了一只。 陆承珝一把抓了余下两只,放去她的手心:“拿着。” “这……”苏心瑜俏皮一笑,“那我真拿着了?” “拿着拿着。”一直未说话的陆炎策开口了,“小舅,哥,你们是不是也送我点什么?” 他一路跟来很辛苦的。 “你就省省罢。”陆承珝冷声,“男子玩什么铃铛?” “我不要铃铛,你们送我点用金子做的玩意就成。” 他的要求很低的。 裴行舟看向掌柜,掌柜会意,出了雅间很快回来,取了只金算盘来。 “喏,给你的。”他摸摸外甥的发顶,“快些长大,也好早些帮我算账。” 陆炎策唇角一抖,原来小舅打的是这个算盘。 不过是金子做的就成,虽然金算盘只半个巴掌大,胜在是金子做的。 陆承珝与裴行舟相继结了账,金器全都用锦盒装起。 掌柜照旧亲自将人送下楼。 一楼,马满满正为金簪与沐海驭吵嘴。 第109章 辞官缘故 马满满怔愣住。 只见苏心瑜手上捧着两只锦盒,可见买了不少东西。 而她只要一支发簪,沐海驭与她争执许久,都不肯给她买。 如此一对比,她愈发来气。 到底怕被他们瞧见,觉得他们连簪子都买不起,马满满拉着沐海驭去了靠里的柜台前。 不承想,适才招待他们的伙计冲她喊:“沐公子,沐少夫人,这金簪你们还要不要?” 闻言,苏心瑜循着伙计的眸光看去,只见马满满面上满是窘迫,下一瞬,见她瞪她一眼,大声冲伙计道:“要,自然要。” 沐海驭还想说什么,被马满满拧了一把。 苏心瑜压根不予理会,权当看笑话一般,看过就算,脚步随着陆承珝与裴行舟出了百宝楼。 “咱们这会子回去,还是再逛逛?”陆炎策心情颇好。 倘若再逛逛,说不定小舅又会给他买点什么。 “此刻离中午饭点还早,咱们先去寻家茶馆喝个茶,然后寻个酒楼吃饭,再回去如何?”裴行舟建议。 陆承珝淡声:“我想回一趟大理寺。” 自己被刺杀的案子,他得去过问一番。 “当值去?”裴行舟蹙眉,“你这身体还没好透,再说了,即便要去当值,不该是清早就去的么?” 陆承珝沉默不语。 也是,那就明日再去大理寺罢。 他沉默,算是同意。 裴行舟抬手一指,指了街对面的茶馆,一行人便行了过去。 茶馆内,台上正有女子唱小曲。 台下有男子往台上丢铜钱与碎银子。 裴行舟一进茶馆,立时有小二迎上来。 “裴爷,今日喝什么?” “老样子。”裴行舟道。 “好,裴爷就坐原来的雅间罢,原来的雅间空着。” “成。” 于是乎,也不用小二带路,裴行舟熟门熟路地寻去雅间,带陆承珝、苏心瑜与陆炎策落座。 他们一落座,小二就端来了茶水点心。 等小二离开,倏然,隔壁有说话声传来。 “怎么还想着回庆州?” “是的,殿下,奴家想回庆州看望父亲。” “贺太医当年因何辞官,你可知缘故?” “奴家不知,父亲的师父一直不愿父亲当太医,再加父亲一直被太医院排挤,许是因此辞官罢。” “你父若还想回来当太医,孤可以帮忙说一说。” “多谢殿下!” “不过,你想见他,也不必特意跑一趟庆州。庆州不太平,你去往,孤会担心。” “多谢殿下关怀!” 雅间与雅间之间只用木板当墙隔开,隔壁的说话声十分清晰地传入了陆承珝等人的耳中。 为防止隔壁的人也听见他们的说话声,裴行舟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四个字—— 太子,贺女。 意思是隔壁说话的两人是太子君晨涛与贺家女贺梦菲。 陆承珝颔了颔首。 就这时,台上唱曲的女子下了台。 台面摆上了书案,说书人阔步上了去,拱手对宾客们作揖。 “诸位安好,话接上回,上回讲到公主来和亲,年轻的皇帝对她可谓一见钟情。” 底下有客人问:“怎么一见钟情了?” 说书人笑道:“由此疑问者,定是上回没来听的。我就简单说一句,和亲公主容貌极其出色。皇帝的后宫佳丽们,无一人能及得上她,她可谓真正的国色天香。” 另有客人喊:“我们听过了,你快继续讲。” “年轻的皇帝连接几个月都宠幸这位邻国来的和亲公主,如此一来,嫔妃们妒忌不说,连和亲公主都以为皇帝喜欢她。” “却不想,有一回和亲公主听说她每回事后服下的汤药可不是什么补药,而是避子汤。” “邻国来的公主,哪里知道咱们中原人的手段。” “避子汤喝了三个月,不仅如此,她还听说皇帝不愿她生下他的孩子的缘故……” 忽然,台下有人大喊:“你讲的是淑妃的事吧?” 说书人笑笑:“在下以说书吃饭的,哪敢说淑妃?” 雅间内,裴行舟摇了摇首。 陆承珝俊眉微动,却也不语。 他们的神情,瞧得苏心瑜好奇,倏然听到隔壁又传来说话声。 “殿下,说书人说的是淑妃娘娘的事吧?” “淑妃娘娘?孤听说当年淑妃的专属太医正是令尊。” “是不是我父亲,奴家也不清楚,毕竟淑妃娘娘离世的时候,奴家还未出生。” “也对。”微顿下,君晨涛道,“你修书一封,孤派人送去庆州,若是可以,顺带将你父亲接回京城,如此你们父女也好团聚。” “如此多谢殿下!” 很快饭点将至,为防君晨涛发现他们,陆承珝指了指门外示意他们先走。 裴行舟颔首同意。 一行人趁着说书人讲得兴起之时,悄然出了茶馆。 寻了家酒楼,四人进了个包间,点了酒菜用午膳。 在等酒菜的间隙,苏心瑜好奇问:“所以方才说书人讲的是淑妃的事?” “和亲公主成为皇帝妃子的,这二十年来,只淑妃一人,是个人都会将说书人中的主角代入为淑妃。”裴行舟低声道。 “原来如此,不过皇家人的爱恨情仇,总归是百姓关注的焦点。”苏心瑜轻声道。 “不过,淑妃去了有个十八十九年了罢,我那会才一两岁,陆五大抵才出生。说来这皇家的秘辛,那是我们这些人能知晓的?” 裴行舟提了酒壶。 “今日中午喝个一两杯就成。”陆承珝嗓音淡淡,眼眸更是淡如水地看向苏心瑜,“你不许喝。” “不喝就不喝。”苏心瑜嘟囔一句。 “嘿嘿,我也不喝。”陆炎策冲苏心瑜挑眉,“你上回喝醉了罢?” “没有,别瞎说。” “哥,你就说心瑜在绵州那次是不是喝醉了?” “她自个清楚。”陆承珝扫他们一眼。 “上回苏心瑜喝完酒还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醉?”裴行舟道,“中午,我与陆五少喝几杯,等到夜里咱们去璟竹院,让我姐做几道拿手菜,届时再行喝过,如何?” “好。”苏心瑜高兴应下。 陆承珝一道眼风又扫去。 她冲他笑:“那是在陆家,陆家你还担心什么?” 搞得好像她会发酒疯似的,她才不会。 再说在陆家,璟竹院到清风居才多少路啊。 第110章 接近缘故 在酒楼用罢午膳,陆承珝一行回了陆家。 他与苏心瑜先回了清风居,裴行舟则与陆炎策回了璟竹院,四人商议好日跌时分在璟竹院再会面。 在东厢房内,苏心瑜搁下两只锦盒。 想了想,还是将门窗关上了,而后拿出八千两的银票,敬茶时收到的红包,祖母赏的头面,五婶送的头面…… 林林总总加起来,她可算有些小富裕了。 如此逃离陆家,有了生活的本钱。 就是上哪寻一个忠心又贴心的女护卫? 这是个问题。 咚咚咚—— 门外有敲门声响起,苏心瑜连忙将所有钱财收好:“等会。” “小姐,是婢子。”琴棋的声音响起,“小姐是在午歇么?” “嗯,我是想睡一会。” 苏心瑜打了个哈欠。 “婢子也没旁的事,就是来看看小姐,那小姐睡一会罢。” “好。” 苏心瑜应声,索性脱了衣裳,坐上床看话本去了,才看片刻,便睡下。 等她醒来时,正好是日跌时分。 刚出了东厢房的门,就见吉祥过来。 “五少夫人,是时候去璟竹院了。” “哦,对。”苏心瑜目光望向主屋,“我去寻他。” “五公子已经在璟竹院。” “他已经去了?” “是。” “那行罢,我这就过去。” 苏心瑜与琴棋说了一声,自己则随吉祥出了清风居。 路上,她远远瞧见一个女子,面纱遮脸,在前头的林间小道上身影一闪而过。 “吉祥,她为何戴面纱?” 吉祥摇首低语:“小的也不知,不过听说是脸上长了东西,不便见人。” “这样啊。”苏心瑜轻声问,“陆承珝只她一个妹妹吧?” 陆家公子小姐一大堆,有些人,她到如今都还不怎么认识。 “五公子确实只她一个胞妹,不过五公子还有一个胞姐。” “亲姐姐?” “是的,是亲姐姐。” “在哪?” “嫁人了,不在京城,好似嫁得有些远。” 两人聊着,很快到了璟竹院。 裴沛珊见苏心瑜过来,高兴相迎:“他们在花厅下棋呢,心瑜过去看看。” “好呀,婶婶。”苏心瑜脆生生喊了一声,走到裴沛珊身旁,轻声问,“婶婶,小舅送我金碗金勺,我想着要回礼。小舅平素有什么喜好,您可以告诉我么?” “你这孩子,他送你的,你安心收下便是,不必回礼。” “那怎么成?小舅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他其他东西不多,就是钱多。”裴沛珊笑道,“不过你要打听他有什么喜好,我倒是得好好想想,他有什么喜好来着……” 一时间还真想不着。 说话时,裴沛珊将苏心瑜领去花厅。 花厅内,陆承珝与裴行舟正在下棋。 没多会,裴行舟输了。 陆湛拍拍他的肩膀:“我与承珝下。” “好,姐夫,你一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裴行舟将位置让出来。 两人交换位置坐下,陆湛与陆承珝分别收棋,落棋。 看了许久的陆炎策见苏心瑜到来,冲她抬了抬下巴:“喂,你会下棋么?我跟你下。” “我不会。”苏心瑜坦诚。 “竟然不会。”陆炎策嘟囔一句。 “就你那水平难道就算会了?”裴沛珊毫不给情面地揭穿儿子,而后柔声与苏心瑜道,“多看看就会了,我去准备饭菜。” 苏心瑜扶住裴沛珊的手臂:“婶婶,我帮你。” “你会做菜?”裴沛珊吃惊。 陆炎策大声道:“她会指挥人做事,然后她自个再怎么捣鼓一下。” 苏心瑜坦诚。“也算会一点罢,做出来的东西可以吃,小舅因此奖赏金锅金勺的。” “好。”裴沛珊笑着道,“那就露一手。” 两人便去了后厨。 -- 夜幕四合之时,璟竹院,饭厅内,饭菜上桌。 众人入席动筷。 陆湛拿出了自己珍藏的酒:“都尝尝,我觉得这酒滋味甚好。” 陆炎策举手:“爹,我来给你们斟酒。” “懂事了啊。”陆湛便将酒壶给了儿子,提醒,“你还不能喝。” “我知道,你们都能喝,只我还小,不能喝。” 他只一个目的,就是想看苏心瑜会不会喝醉了。 在给爹娘、小舅倒酒后,他给陆承珝也到了酒,最后将苏心瑜跟前的酒杯给满上了。 陆湛举杯:“这两次出门,我家炎策长进不少,我们当爹娘的很是欣慰。来,大家共饮。” 苏心瑜悄悄看陆承珝,见他不反对,她便跟着举杯。 不过此次学乖了,不像上回一口闷,此次是抿一小口喝。 酒都吃了,话题也聊开了去。 裴行舟聊到贺家女:“今日在茶馆,坐我们隔壁包间的正是贺家女与太子。” “这个贺家女不是个省油的。”裴沛珊道,“修远为他闹了三回要出家了,就在你们出门的半个月里。” “老二还想出家?”陆炎策摇首,“枉费我们把他接回家里来,也告诉他贺家女的真面目,他竟然还执迷不悟。” “不说他了。”裴沛珊招呼众人,“来,大家都吃菜,这两道是心瑜做的,你们都吃吃看。” 陆湛先吃了一口,竖起大拇指:“好,滋味很好。” “谢谢叔叔。”苏心瑜高兴,目光看向陆承珝,希望他下筷夹了吃。 却见他执起筷子,夹的却是旁的菜。 这时,陆炎策又道:“爹娘,淑妃娘娘的事,你们听说没?” “淑妃娘娘,你说的是邻国来和亲的公主?”陆湛问。 “嗯,正是她。”陆炎策颔首,“今日在茶馆,我们听人提起她。” 陆湛搁下筷子,叹了口气:“这个淑妃据说是个命苦的,她离世时,我大抵也有十岁出头了,当时的情况,记得一些。不过她因何去世,去世前遭遇了什么,我不知,我只知道当时整个京城都沉静在悲痛中。” 陆承珝淡声问:“我听太子与贺家女提起,说贺进先前是淑妃的专属太医?” 陆湛道:“每个嫔妃都有指定的太医,在专属太医忙碌的情况下,嫔妃有个头疼脑热,才会喊旁的太医过去看诊。贺进是不是淑妃的专属太医,这点我是不知情的,不过她既然身为嫔妃,自然有专属太医。” 陆承珝眉头蹙起。 他怎么觉得太子接近贺家女士有缘故的? 第111章 夫妻醉酒 “实则淑妃是禁忌,皇家人不许百姓谈起,但百姓茶余饭后的事,他们如何管得到?” 陆湛摆了摆左手:“不说她了。” 转眸看向陆承珝:“承珝,我听炎策说在骞州寻医仍旧无果?” 陆炎策插嘴:“可不是嘛,就是无果。老二让我们去寻他的师父,老二的师父让我们去老二的师父的师父,老二的师父的师父让我们去寻老二的师父的师父的师父,这么一串……” 串到何时才是个头? “确实无果。”陆承珝淡声。 苏心瑜开口:“其实还是有些希望的,纪大夫介绍我们去寒州寻他的师父。” “寒州可冷了。”裴沛珊道,“咱们京城已经够冷的,寒州,光听名字就知道很冷。” “话虽如此,但希望在寒州,总要试一试的。” 苏心瑜说话时看向陆承珝,希望他应下去寒州的事,最好早日提上日程。 陆炎策抬了抬下巴,问陆承珝:“哥,你该不会不想去吧?” 裴行舟摇了摇首:“今日他还提起要去大理寺当值,倘若回了大理寺,他哪来的时间去寒州?” 陆承珝沉默。 见状,苏心瑜知道他不怎么相信纪昆所言。 现实情况也是难,让人瞧不见希望,他们是身旁人都觉得解毒是件难事。 他身为当事人感触肯定更深。 如此一想,不知不觉地便喝了不少酒。 陆承珝亦如是。 以往觉得老二医术了得,而今看来不过如此。 贺进倘若医术好,太医院怎么舍得他辞官? 纪昆一个敢称神医,却穿着破洞的鞋,还拎着医药箱上门去看诊,哪里的神医是如此的? 如此一想,寒州不去也罢。 有这工夫,他不如早些寻到凶手,以免毒发时,无法处理。也好避免毒发身亡后,留有遗憾。 念及此,心情到底烦闷,遂给自己斟了酒。 陆湛劝慰:“承珝,依我看该去看,这医术吧,往往是年长的医者能力最高。” 裴沛珊也劝:“是啊,承珝,你娘肯定也希望你去的。” 陆炎策抬了抬拿着筷子的手:“哥,你若去寒州,我陪你。” “你是陪么?”裴行舟揭穿外甥,“你是想到处耍一耍。” “我到处耍一耍的时候,顺便陪着,同时增长见识。”陆炎策说得一本正经。 他们在说什么,陆承珝全都没怎么听进去,只觉得耳畔嗡嗡的,不知不觉地便喝多了酒。 待到午膳用罢,小夫妻一个喝多了酒,一个本就酒量不行。 裴行舟要回裴家先道了告辞,陆承珝与苏心瑜便也提出要回清风居。 陆湛看向小夫妻:“你们没醉吧?” “没醉,叔叔。”苏心瑜笑了笑,看陆炎策盯着她瞧,她便扯了扯唇角,“你失望了吧,我没醉。” 陆炎策见她小脸微红,说的话到底清楚,便肯定她没醉。 至于老五,神色未变,可见更加没有醉意了。 “没醉就好,今夜到底吃了酒,回去早些歇息。” 裴沛珊吩咐吉祥如意给他们打灯笼,一个送裴行舟出府,一个送小夫妻回清风居。 一行人在璟竹院门口分开。 不多时,苏心瑜跟着裴行舟回到清风居。 如意道:“五公子,五少夫人,那小的这就回璟竹院了。” “好。”苏心瑜颔了颔首,一转头竟看陆承珝已经快步走往主屋。 她连忙追上去。 “去寒州罢。” “不去。” “为何不去?” “没有为何。” 男子说罢,脚步跨进了主屋的门槛。 苏心瑜大着胆子跟了进去,也不怕他斥责她未经允许进他的屋子:“你是觉得寻医无望,失望不想去,对么?” 男子没作声。 苏心瑜一时间不知如何开解,想了想,心生一计,道:“咱们成婚也有些时日了,或多或少也有了感情,对不对?” 陆承珝闻言,一怔:“感情?” “是啊,你帮我逃回卖我的八千两,又帮我将嬷嬷他们救出来,处理了恶霸。你做的这些事情,我都记着。你对我那么好,再加上你长得可比陆砚书好看多了,我……”她心下一横,抬眸看向他,“我好像有些喜欢你了。” 陆承珝闻言,忙不迭地后退三步,连连摆手:“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我没扯。”苏心瑜开始扯,“天底下,哪个女子不喜欢长得又俊又帅的男子,你便是如此样貌。虽说名声狠辣了些,但不妨碍我对你开始产生情愫。” 陆承珝只觉自己有些反胃。 不知是喝酒喝多了的缘故,还是此刻听她这么说的关系? “打住,别说了。” “不行,我要说的。” 她去拉他的手,被男子不动声色地躲开。 苏心瑜唇角一抖,暗忖自己勾人不成,连表白也会失败,莫非他瞧出自己是假意的? 刚刚才思忖,很快脑袋倏然晕眩,熟悉的感觉上来。 眼前的男子再度变成了两个。 “夫君,你,你怎么有两个脑袋?”她拍拍自己的脸,“不对,又有两个你。” 陆承珝捏了捏眉心。 五叔珍藏的酒后劲是真的足。 竟然连他也有了醉酒之意。 趁着后劲全都上来之前,他得先把人赶走。 “苏心瑜,你醉了,回你的东厢房去。” “哦。”苏心瑜嘟囔着应声,脚步歪斜地往门口行去,却不想走的仍旧是歪线。 走着走着,咚的一声,脑门撞到了门旁的墙壁。 立时哭出声。 “门挡着我,不让我回,夫君,你送我回去罢。” 陆承珝无奈,快走几步,一把拽了她的胳膊,却不想整个人一阵眩晕,背后笔直地靠在了墙上。 糟糕,酒意完全上来了。 “夫君……”苏心瑜咯咯地笑,“你说我醉了,你才醉了呢。” “胡扯。” 他怎么可能会醉? 当即抓紧了他的胳膊,抬步而行。 屋外,立着五人。 琴棋立在中间,她左边是寒风冻雨,右边是惊雷闪电。 五人齐刷刷盯着主屋瞧,只见主屋的外屋大门敞开,陆承珝拉着苏心瑜转了个圈,而后走往了里间卧房。 “我家小姐醉了,我确定。”琴棋蹙眉。 “公子也醉了,破天荒头一遭,他以为转了一圈是将少夫人送回东厢房了。”寒风叹息。 第112章 尊重庇护 就连他们五个人活生生站在外头,公子都没吩咐他们,顾自送少夫人。 可见他醉意很不小。 如他们所猜的这般,主屋卧房内,陆承珝一把将苏心瑜拉到床上坐下,醉眼朦胧地说:“送到了。” 说着,打了个酒嗝,“不对,你这屋子的床怎么与我屋的床一般模样?” 此刻的苏心瑜看什么都是双重的,看床也是两个,模糊得很,忙摇了摇头:“错,这就是东厢房的床,你喝醉了。” “不对,这是我的床,我的,你不许睡。” 陆承珝扑向床上。 世上没有女子能睡他的床。 “这是我在东厢房的床,你才不许睡!” 苏心瑜躺去了床上。 两个人一个趴着,一个躺着。 双双扯了被子盖。 屋外的琴棋过来,贴心地帮两位主子将房门给关上了。 闪电问她:“房中情况如何?” 琴棋道:“都喝醉了,睡了呢。” “睡了就好。”寒风道,“咱们也去歇息吧。” 公子与少夫人是夫妻,睡一起,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 回裴家的车上。 裴行舟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腹诽自己没喝多少酒,以往喝这点酒,都没事,今日怎么有了醉意? 莫非姐夫的酒是什么补酒? 此刻的璟竹院。 裴沛珊也有了醉意,急忙问丈夫:“夫君,今夜你拿出来的酒有何门道?我怎么感觉头晕目眩的,很醉人呢。” “也没什么门道,就是珍藏十二年了。”陆湛打了个酒嗝。 “珍藏十二年?” “可不是么?你生炎策那年,我以为咱们能生个女儿的,就买了很多劲酒珍藏着,想着等女儿及笄的时候拿出来招待宾客。哪里想到咱们生的是个儿子……”陆湛坦诚,“那这酒,咱们就提前喝了罢。” 夫妻俩的醉意双双上来,嬉笑着商议是不是再努力一把,生个女儿。 -- 清风居。 主屋,卧房。 陆承珝侧着躺了,倏然眼前出现一个女子,正是梦里的苏心瑜。 他在看她时,苏心瑜正好也侧过脑袋去。 水盈盈的眸子里,映出了他的身影。 娇娇软软地唤了一声:“夫君。” “切莫乱喊。” 梦里的他们是何关系? 他不认为他们是夫妻。 苏心瑜一噎,委屈道:“你就是我夫君呀。”说话时,绵软的小手搭上他的肩膀,“你别动,你一动,我头晕得很。” “我没动。”男子确认道,“你我真的是夫妻?” “是夫妻呀。” “那就好。” 梦里的他们也是夫妻,那么梦里做的事,怎么都不为过罢。 他一把抓住搁在肩头的小手,捏了捏。 触感好真实,比前几回梦见的都真实。 “穿着衣裳睡好热。”苏心瑜坐起身,开始脱衣裳。 “确实热。”陆承珝也开始脱衣。 酒劲上来,两人皆觉得热。 衣裳一件件脱下,忽然间,两人四目相对。 望着眼前润泽的红唇,陆承珝喉结滚了滚,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薄唇缓缓凑了过去…… 苏心瑜眯了眯眼,只见两个脑袋朝她靠近,很快两个脑袋重合在一起。 眼前放大的俊脸是陆承珝。 “我真是醉了。”她咕哝一句。 就在陆承珝的薄唇堪堪要触及她的唇瓣时,她竟忘侧边倒去。 陆承珝也躺在了床上。 正感叹今日梦里的她竟然不主动时,一双绵软的小手抱住了她的胳膊。 “夫君,我好热,你帮我脱衣裳可好?” 她实在是没力气了。 “我也热。” 陆承珝道了一句,一把扯了里衣的系带,顺带将她里衣的细带也扯了去。 下一瞬,苏心瑜靠到了他的胸膛上。 两人酒意不断上来,很快迷糊地睡了过去。 -- 翌日,日上三竿之时,陆承珝猛然坐起身。 随着他的坐起,昨夜拉开的衣襟敞开,露出胸膛。 冷不防地一瞥,身旁竟然睡着个女子,定睛一瞧女子面容,好在女子是苏心瑜,不是旁人。 陆承珝环视一周,确定自己是在自己屋内,想到今日还准备去一趟大理寺,他便去掀了苏心瑜身上的被子:“苏心瑜,起床。” 不掀没事,一掀惹他脸红。 少女里衣衣襟敞开着,露出白色小衣。 小衣鼓鼓囊囊的,实在难以忽视。 忙不迭地将被子给她盖回。 适才被子被掀身子一冷,又听得他喊她起床,苏心瑜睡眼惺忪地坐起身。 一坐起,垂顺的衣襟敞开些许,再度露出白色小衣。 猛然又瞧见,陆承珝耳尖泛了红,急忙战术性咳嗽两声:“衣衫穿好,如此模样,成何体统?” 苏心瑜这才低头瞧自己,连忙拢住衣襟,抱歉道:“我也不知为何带子散了。” 说话时,发现这是在他的房间,她疑惑出声:“昨夜不是让你送我回东厢房的么?” 她怎么在主屋卧房? “这要问你了,你醉了酒,不肯走。” 反正他是不会承认自己也醉了酒的。 苏心瑜下床穿衣:“那我现在走。” 很快,衣服穿好,她正要打开房门…… 陆承珝喊住她:“昨夜睡前,你说有些喜欢我?” 苏心瑜开门的动作一顿,她是诓骗他的,此刻该怎么说呢? 想了想,轻声道:“你也知道我喝醉了,喝醉的人说的话,不可信的。” “是么?”男子道,“不都说酒后吐真言?” 苏心瑜一哽,转过头对他笑:“那我如果真的有点喜欢你了,你能同意去寒州寻纪大夫的师父么?” 陆承珝挑眉,沉默片刻,矜冷出声:“我大抵知道你为何如此言说的缘故,且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 微顿下,他俊脸冷下,嗓音亦冷:“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会给你应有的尊重与庇护。所谓庇护是,即便我毒发身亡,也会尽可能地不让陆家人胁迫你给我陪葬。” “真的?”苏心瑜不敢置信。 “至于情爱,免谈。” 男子清冷补充一句。 他希望自己说得这么清楚,她也能清楚明白自己与她是不可能的,希望她千万别喜欢上他。 苏心瑜重重点头表态,唇角漾出和善甜美的笑意:“好,我同意。” 她举双手双脚同意。 只要不用给他陪葬,其他一切都好说,最起码可以有商有量。 第113章 他欺负她 就是听他所言之意,大有随他去了的意思。 想想也是,什么毒都不知道,更遑论要解毒了。 纪大夫一句话,他们就得跑一趟寒州,所花费时日与普通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 可是他不同,离最终毒发的时日是越来越近。 念及此,她温温软软地问道:“你不必管我是否喜欢你,你先管自己,倘若可以,咱们真的该尽快去寒州。” 陆承珝淡漠道:“纪昆是个徒有虚名的神医,想来他的师父亦如此。纪昆本就上了年纪,他的师父更是老得走不动道。眼花耳聋手抖,此等医者有什么水平?我身上的毒,我自己清楚,你管好自己就成,别有事没事来管我。” 苏心瑜闻言一噎,娇软的唇瓣嗫喏半晌,这才道:“我管你?” 他当她愿意管他? 她是闲得慌么? “天天劝我去寒州,难道不是在管我?” “若不是我被设计给你冲喜,我们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我才不想管你。” “给我冲喜确实委屈你了。”陆承珝嗓音淡淡,“毕竟你原先选的是陆砚书,我劝你一句,如今的局面,你可以去与你的砚书哥哥搞好关系。等我死了,说不定他能收了你。” 听到此话,苏心瑜又气又恼,娇软的嗓音拔高:“陆承珝,你竟然这么说我。” “一只酱肘子就被骗了去,我有说错?” 陆承珝垂眸不看她,顾自又道:“你已经嫁给了我,在旁人眼里你已是我的女人。即便我死了,陆家还会让你嫁给他么?” “当然,你若不要名分的话,他大抵会有办法,或许他又会用旁的什么来骗。” 微顿下,他又道:“苏心瑜,你可长点心罢。” “你的意思是我活该被骗,被陆砚书骗,到该履行婚约时,陆砚书不要我了。” 苏心瑜咬住了唇瓣,漂亮的眼直直瞪着他,很快眼眶内慢慢弥漫起薄雾。 “旁人不要的我给你冲喜,是委屈了你,是不是?” 嗓音含了明显哭腔,眼泪水很快滚落下来。 闻声,陆承珝抬眼看她,只片刻工夫,两行清泪就从她的面颊滑落。 怔愣间,她伸手推了他,抹着泪跑了出去。 哪里想到,呯的一声—— 抬脚跑出门槛时,脚被绊了一跤,她扑着摔倒在了地上。 屋外的琴棋见状,惊慌大喊:“小姐!” 急急跑来。 游廊处的寒风等人见状,也冲过来。 此刻的陆承珝莫名也慌了神,疾步过去率先将人扶起。 “我不要你扶。” 苏心瑜哭出声,她推开他的手。 脚一崴,膝盖一痛,整个人险些又摔了去。 陆承珝俊脸瞬间冷沉,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抱回了房间。 “你放我下去。”苏心瑜挣扎,两条腿乱动,“我应该留在绵州的。” 她就不该跟他回京城来。 陆承珝穿过她腿弯的手,手指按住了她的膝盖…… 立时疼得她痛呼出声:“疼疼疼。” “哪疼?” “膝盖。”她的泪扑簌簌地落。 “我看看。” 陆承珝将她放在书卷榻上,撩了她的裙摆。 苏心瑜按住他的手:“我给你冲喜是委屈了你,你此刻看我的膝盖,岂不是污了你的眼?” 陆承珝不吱声。 冷峻的下颌骨动了动,好半晌才道:“不给我看膝盖,是想膝盖废了?” 屋外,寒风垂眸不看里屋:“少夫人,公子在军营待过几年,基本的跌打损伤,他会处理。膝盖一事可大可小,及时看看也好放心。万一严重的话,又得不到及时的处理,即便等太医过来,怕是会落下残疾。” 琴棋进了里屋,也劝:“小姐,寒风说得对,咱们及时看看膝盖情况罢。若严重不能行走了,那该如何是好?” 届时小姐还怎么逃? “哪有那么严重?” 话虽如此说,苏心瑜却哭得停不下来。 “不严重,你哭这么厉害?” 陆承珝冷眼睨她。 “我疼的。”她抬眸瞪他,“再说我也会点医术……” 嗓音终究是低了下去。 “会点缝皮的功夫?”陆承珝清冷吩咐,“琴棋去打盆温水来,温水需要开水冷下。” “是,姑爷,小厨房就有开水温着的。”琴棋应声离去。 不多时,琴棋端着一盆温水进了主屋卧房。 将水盆搁下,她去取了块干爽棉巾来。 陆承珝不管苏心瑜反对,单手扣住她罩在膝盖上的两只手的手腕,另只手撩起了她的裙裾。 入目所见的膝盖红肿破了皮,已流了不少血,红肿的皮肤边缘还有不少血丝渗出。 与原本白皙娇嫩的肌肤成鲜明的对比。 “摔这么厉害。”琴棋心疼不已,“姑爷,该上药包扎么?” 陆承珝“嗯”了一声:“去取你家小姐的药箱内的纱布来。” “是。”琴棋快步出去。 苏心瑜也没想到自己能摔这么厉害,此刻一瞧两个膝盖,泪流得愈发多了。 陆承珝见她哭成这般,弯腰捏了捏她的膝盖骨。 膝盖骨小小的,倒也完整。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音色淡淡道:“骨头无碍。” 说罢,在她跟前半蹲下身,一手抓住她的小腿,一手用温水帮她清洗伤口。 少女的小腿肚搁在手心,软软柔柔的,滑腻似酥,惹得他恨不得用力捏上一把,再抓伤一把。 看她膝盖破了点皮,都能哭成这般,他克制住不该有的想法,取了盆边的棉巾,细细帮她拭干水分。 苏心瑜咬唇忍痛:“我自己来罢。” 陆承珝不理她,顾自取了自己房中的止血消肿的药膏给她抹上。 听她哭得一噎一顿的,他忍不住道:“别哭了,教旁人听去,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苏心瑜想说他就是欺负她了。 说什么让她去与陆砚书搞好关系,等他死了,让陆砚书收了她。 哪有这样说自己娘子的人? 越想越觉得委屈,豆大的眼泪,一颗啪地掉进水盆内,一颗滴落在他的手背处溅开。 少女的泪水滚烫,惊得陆承珝抹药的动作一顿。 就这时,琴棋拿了两卷纱布进来:“姑爷。” 陆承珝伸手接过一卷,缓缓往苏心瑜膝盖上缠绕,一只膝盖处理完毕,借着处理另一只膝盖。 第114章 愈发撩人 待两只膝盖处理好了,他问她:“脚踝有无问题,两个手肘如何?” 苏心瑜动了动两只脚踝,吸了吸鼻子摇首:“脚踝没有问题。” 抬手时,嘶的一声。 琴棋正要开口,听得自家姑爷罕见温声:“手肘也伤了?” “可能是的。” 苏心瑜眨了眨眼,竭力控制眼泪再掉落下去。 陆承珝便扣住了她手腕,袖子拉高去瞧她的胳膊肘。 少女小手臂纤细白嫩,更教他难以忽略的是,她的手臂肌肤上鲜红的守宫砂点在那里。 娇艳夺目。 忙撇开眸光,挪向手肘,她的手肘破了点皮,没有流血。 拉起她的另一只袖子,手肘处也只破了点皮,问题不大。 “抹点药膏就成。” 嗓音淡淡。 苏心瑜曲肘瞧了眼,点了头:“哦。” 陆承珝照旧帮她抹了药,淡声:“手肘就不必包扎了。” 苏心瑜:“哦。” 琴棋忧心:“小姐,还疼么?” “嗯。” 苏心瑜打了个哭嗝。 见状,陆承珝心道,今日起得晚,此刻又遇到此等麻烦,又是一天去不了大理寺。 在书卷榻上坐了片刻,苏心瑜也不与陆承珝说什么,悄然起身,慢吞吞挪了脚步回东厢房。 见她背影落寞,陆承珝暗忖—— 莫非她真的喜欢他? -- 这一日,因伤了膝盖,苏心瑜一直待在东厢房休息。 傍晚时分,孙妈妈过来。 “少夫人,夫人有请去用晚膳。” 苏心瑜问:“去跟母亲一起用晚膳么?” “是,夫人说少夫人嫁过来好些时日了,都还未曾一起吃过饭。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一起吃。” “那好,我等会过去。” “那老奴这就退下了,公子那边,老奴已经说过。” “好。” 孙妈妈离开不久,陆承珝踱步来了东厢房门外。 今日他竟然抱了她。 虽说事出有因,但他抱她总归是事实。 他从来不知她那么轻,轻到他单手就可以把人给高高举起。 他更不知她有那般柔,一手托在她的后背,一手搁在她的腿弯,感觉到尽数是绵软。 此般感觉令他不喜。 可她伤到了膝盖,母亲又来传他们过去用膳,他还是过来与她一道过去为好。 念及此,叩响了半敞着的门。 苏心瑜闻声,缓缓起身。 由于双膝伤到,走得很慢很缓。 光是出清风居就比以往用时长了不少。 “莫让母亲久等,夫君可行得快些,我慢慢走便是。” 陆承珝沉默一瞬,她这样走要走到何时,脱口问:“要我抱?” “开玩笑。”经过好几个时辰的平复,苏心瑜的情绪恢复不少,“我才不要你抱。” 男子道:“那就慢慢走,不急。” “哦。” 两人行得异常缓慢,在旁人看来仿若在散步谈心一般。 不远处的陆砚书陆初蝶见状,往另一边行去。 陆初蝶:“哥,你看这个苏心瑜娇滴滴的,走个路慢成这般,还扭着腰肢,给谁看呐?” 陆砚书眼尾再度扫向苏心瑜的背影。 不得不说,及笄后的苏心瑜长得愈发撩人。 这身段比之她刚嫁到陆家时,已有了变化,莫非老五真的睡了她? 据说女子被男子睡后,身形会变得更加女人。 如此一想,心里懊悔不已。 “你不想看,就别看。” 陆初蝶不解:“哥,难道你想看?” “我看她作何?” “你后悔爹娘不让你娶她时,你没坚持坚持。” “浑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 那边厢,等陆承珝与苏心瑜到母亲院中时,已然夜幕四合。 苏心瑜有些歉意,想说是自己的缘故,他们才来晚了,话到嘴边,竟然看到婆母身前坐着个少女。 此少女正揭开面纱,抹着泪。 婆母正柔声安慰她。 苏心瑜一眼便瞧见了少女颧骨下方有快淡粉色的斑块。 颜色虽淡,遮着面纱瞧不见,但面纱不遮的情况下,斑块很是明显。 见到来人,陆瑶瑶连忙将面纱重新戴回,起身与母亲道:“娘,我先回房了。” 视线转到陆承珝面上,她唤了声:“哥。” 瞧向苏心瑜时,她并未唤人,甚至连颔首致意都没有,惹得苏心瑜颇为尴尬。 柳氏拉住小女儿的手,温声解释:“心瑜别见怪,瑶瑶她自从脸上出现了斑块后,就害怕被人瞧见。” “平日里能不出门,她便不出门,能戴着面纱便不摘下。” “方才大抵是因为被你瞧见,她心里的自卑又起来,所以有了不礼貌之处。” 说话时,柳氏拉了拉小女儿,希望她说两句。 陆瑶瑶半垂了脑袋,抿唇不语。 眼前的嫂嫂长得太好看了,面上肌肤光滑白皙,是她羡慕的那种。 如此一对比,她愈发自卑,恨不得有条地缝让她钻进去。 “可以让我瞧瞧斑块么?”苏心瑜问,怕对方不同意,柔声又道,“我绝对没有恶意的。” 柳氏又道:“瑶瑶她自面上有了斑块后,以往的手帕交都不愿与她来往,所以性子有些怪。更遑论要被人瞧斑块了,心瑜,你别见怪。” 苏心瑜淡淡笑了笑:“我来了京城后,也没有手帕交。” 她缓缓朝她们靠近:“我虽然不知道如何祛除斑块,但我想可以用化妆的方式将面上的斑块遮盖住。” 见她这么说了,陆瑶瑶还是不说什么,她只好看向陆承珝。 陆承珝面无表情。 苏心瑜只好看了看自个的膝盖。 陆承珝讶然,她这是将自个摔倒的事怪在他的头上了? 想到陆瑶瑶总归是他的妹妹,遂开口:“瑶瑶,你让她瞧一瞧。” 陆瑶瑶这才抬首,眼眸仍旧低垂着:“真的能盖住吗?” 苏心瑜行至她跟前,柔声道:“有些斑块比你颜色深的,都能用化妆的方式盖住呢。” 陆瑶瑶这才揭下面纱。 苏心瑜细细瞧了:“你面上的斑块颜色不浓,完全能盖住的。” “其实我也试过用脂粉遮盖,但时辰一长,妆脱了,反而更丑。” 那些人见到后,笑得更夸张。 害得她至今不敢再出门。 “那就需要用不易脱妆的粉先遮瑕。”苏心瑜想了想,问,“方才听母亲所言,你这斑块是突然长出来的?” 陆瑶瑶轻声道:“那一次与初蝶一道出门,我的脸被马蜂蜇了。” 第115章 是关心你 “马蜂蛰了,怎么会形成斑块?”苏心瑜疑惑,“不该是面部红肿么?” “当时确实也红肿了,整个脑袋都发肿。”陆瑶瑶低声道。 彼时她被蛰了后,脑袋肿得跟猪头一般。 “后来,渐渐消肿,被蜇的部位竟慢慢出现斑块,斑块颜色越来越红。”她回忆道,“为此还请了太医过来瞧。” “太医怎么说?”苏心瑜问。 “太医说蛰我脸的是毒马蜂,给我开了药方子。我吃了药后,斑块颜色是淡了不少,但没能彻底消除。” 说罢,陆瑶瑶将面纱重新戴好。 苏心瑜黛眉微蹙。 “咱们先用膳。”柳氏命下人摆饭。 “娘,我就不吃了。”陆瑶瑶低声道。 “饭总要吃的。”柳氏道。 “那我回房吃。” 以往她总是与母亲一道吃。 今晚哥嫂过来,人一多,她就怕被人盯着她的脸看。 陆承珝淡声:“她总归见过你的脸了,没必要再藏着掖着,再则她也不敢笑话你。” 闻言,苏心瑜抬眸看他。 果然是个好兄长,很会护着妹妹呢。 不过她确实不会笑话眼前的陆瑶瑶,想了想,柔声道:“马蜂毒刺虽有毒,但不至于造成人面部斑块,特别是这样粉红色的斑块,更是奇怪。” 说着,她自说自话道:“莫非与陆承珝身上的箭头一般,被提前抹了毒药?” “而这毒药与马蜂本身的毒混合在一起后,太医开的方子只能祛除部分毒素,旁的余毒怕是已经与马蜂本身的毒发生了化合反应。” 她不会中医,不会解毒。 但毒与毒会起反应,这个常识,她还是知道的。 苏心瑜自言自语的话说得很轻,陆承珝耳力好,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我妹妹脸上是被人下了毒?” 他这么一问,柳氏与陆瑶瑶双双看向苏心瑜。 苏心瑜轻声道:“我也只是猜猜,马蜂屁股上的尖刺有毒,此毒会造成人体被蜇部位红肿。” “但你妹妹的脸确实留了斑块,只有一个缘故,那便是马蜂毒的性状发生了改变。” “发生改变的情况,似你身上中箭的箭头一般,提前被人抹了毒,亦或者那只马蜂被喂食了毒药。” “两种毒素发生混合反应后,太医来看诊时,都没能想到是被人下毒。他只按照祛除马蜂毒来治,斑块确实只能淡化。”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想,具体情况要看当时发生的环境与事件了。” 就这时,主屋隔壁的饭厅已经摆好了饭菜。 柳氏温柔道:“咱们移步,等会细细说一说。” “好。”陆瑶瑶应下,低低开口唤了苏心瑜,“嫂嫂,我觉得你所言很有道理。” 猛然被人喊嫂嫂,苏心瑜小脸微微泛起红意。 正与她说话的陆瑶瑶见状,轻声与母亲道:“娘,嫂嫂脸红了。” 她这么一说,柳氏与陆承珝双双看向苏心瑜。 苏心瑜面颊顿时生热。 在这陆家,那些表姑娘喊过她表嫂,陆家的公子小姐们还没有唤过她嫂嫂的。 此刻乍然被人这么一唤,还挺羞人的。 柳氏笑道:“你嫂嫂面皮薄。” 陆承珝蓦地出声:“她就这点出息。” 被人喊声嫂嫂都能脸红,这出息…… 柳氏扫了儿子一眼:“闭嘴。”说着,温柔招呼苏心瑜落座,“切莫拘束,其实早想一起用膳了。” 就是小女儿不轻易见人,儿子儿媳又时常出门寻医。 一家子在饭厅内坐下。 天气冷了,冷风呼啸,柳氏命下人关了饭厅的门。 饭吃到一半,苏心瑜适时地提起要去寒州的事:“寒州有神医,希望能解了夫君身上的毒,到时候我们顺带问问瑶瑶面上斑块怎么除去。” “嗯,多谢嫂嫂。”陆瑶瑶面上有了些微笑意。 却不想,陆承珝道:“寒州,我不想去。” 让她别管她,此刻怎么又管? “心瑜那是关心你,你怎地不知好赖?”柳氏轻斥。 陆承珝不接话,顾自用膳。 陆瑶瑶瞧了兄长一眼,轻声与苏心瑜道:“嫂嫂,你说我的脸如果是被人下毒的,谁会是凶手?” “谁与你有过节,谁约你出去,事发时,谁在现场?你面上落了斑块后,谁是最大受益者?全都有嫌疑。”苏心瑜淡声道。 “那日是陆初蝶约我出去的,我原本不想去,她说那里的花好看。花开时有蜜蜂是正常的,可我没想到蜇我的是马蜂。” “不管是马蜂还是蜜蜂,有心人为之,皆可在马蜂亦或蜜蜂身上下毒。不过马蜂本身的毒性比蜜蜂大,我猜凶手是为了不让人起疑猜用了马蜂。”微顿下,苏心瑜眼眸瞥向陆承珝,“夫君,你说我所言有道理么?” 陆承珝俊眉蹙起:“今日听你这么一分析,确实有些道理。” 主要他对毒不了解,如若不然,在妹妹出事时,就可以调查了。 彼时他还以为妹妹的脸,正如太医所言一般,单纯是被马蜂所蜇之故。 “娘,哥哥嫂嫂,你们说是不是陆初蝶害的我?”陆瑶瑶嗓音倏然高了一个度。 “有这嫌疑。”陆承珝语声淡淡。 “我等会就找她对质去。”陆瑶瑶怒火中烧。 柳氏却忧心:“你如何对质?” “就说她害我!”陆瑶瑶搁下碗筷。 陆承珝道:“稍安勿躁,她有此嫌疑没错,但‘定罪’前,得掌握证据以及嫌疑人的动机。特别是动机,你得搞清楚了。” 陆瑶瑶颔了颔首,垂眸端起饭碗,嗓音落寞:“其实我就算知道了她害人的动机,我的脸早已毁了。” 还有什么用? 再说了,事情不一定是陆初蝶造成的。 因为自己完全没有证据。 -- 与婆母、小姑子用罢晚膳,苏心瑜道了告辞:“娘,瑶瑶,我们回清风居了。” “好,路上小心些。” 柳氏命下人给小夫妻打灯笼照明。 一路上,陆承珝不说话,苏心瑜便也不说。 到了清风居,等婆母身旁的下人离开,苏心瑜这才劝陆承珝:“夫君,你身上的毒需要解,你妹妹脸上的斑块也需要除去。咱们尽快去寒州罢,好不好?” 今日已是十二月初一。 算算时日,他只剩下七个月可活了。 第116章 夜里寻她 陆承珝不应声。 他们身后倒是传来一道嗓音:“去寒州作何?” 循声,苏心瑜转回头去,借着院门口高挂的灯笼光亮,她看清了陆修远的脸:“二哥。” 陆承珝缓缓转身,嗓音淡淡:“你来作何?” 陆修远快走几步,到了夫妻俩跟前,先与苏心瑜颔首致意,后与陆承珝道:“咱们家这么多兄弟中,我与旁人关系都不咋地,与你还算不错。今日得知一个消息,我想有必要来说一声。” 陆承珝便抬手将人领去书房。 苏心瑜大着胆子跟了过去。 见她跟着,在书房门口,陆承珝冷眸一扫。 陆修远道:“关系你们三房的事,弟妹一道听一听总没错。” 陆承珝这才抬步进了书房,算是允许苏心瑜一起进来。 三人在书房落座。 陆修远开口:“到处在传我要出家,我真要出家,我就离开陆家了。这一点,我还是有必要澄清的。” “知道。”陆承珝淡声。 “知我者非老五你莫属。”陆修远笑了笑。 陆承珝:“说正事。” 陆修远压低声:“近日朝中不少人弹劾咱们大伯,为防止事情发生后不可应对,家中长辈商议分家。” “分家?”陆承珝俊眉微蹙。 他不知身为国公爷的大伯遇到了什么难题,但若是事情发生后,皇家要问责的话,大伯肯定会有麻烦。 大伯是国公,他有麻烦,那么整个陆家就有麻烦。 要将麻烦降到最低,分家确实是一条路子。 陆修远将手肘靠在几案上,凑近陆承珝,轻声道:“你猜是怎么个分法?” “怎么分?”陆承珝问。 “咱们陆家五房,在祖父祖母留一部分家产的情况下,原本该将余下家产五份分开的。即便不是五等分,依照大房的地位,多拿些也算应该,对吧?问题就在你们三房被剔除了去。” “凭什么将三房剔除?”苏心瑜不解。 “弟妹别动怒。”陆修远缓缓道,“大伯母提议给瑶瑶备一份嫁妆,如此也算陆家对女儿的爱护。” “那我夫君呢?”苏心瑜有些急了。 此刻此话听来,似乎陆家人已经将陆承珝看作了一个死人。 即便是死人,该有的权利也该有。 更何况,他还活得好好的。 陆修远叹息一声:“十月初,太医就断定五弟只有九个月可活。今日已是十二月初,那便是只剩下七个月。” “大伯遇到的难题,他如今还能应对,但时日一长,就不知结果如何。结果无非两个,一个是朝廷治罪下来,一个是无罪。为防万一,年后陆家必须做出应对之策。” “到那时,五弟还有多少时日?” 陆承珝闻言,嗓音颇淡:“我知道了。” 平静无波得仿若与他无关。 陆修远不免忧心:“以往你将我的事搁在心上,我自然也将你的事摆在心里。老五,你想想办法。” 说着,起身:“夜深,我回房去了,你们也早些歇息。” 苏心瑜起身:“二哥,我送你。” “不必,你照顾好他。” 陆修远摆了摆手,很快出了书房,走远了。 苏心瑜紧紧抓住陆承珝的手臂:“夫君,问题摆在眼前,你还活得好好的,陆家分家产就没了你的份。” “这还没正式分家产呢,已经有这个苗头在,等正式分的时候,三房会被挤兑成什么模样?” “我知道你没将我当成娘子看待,这点没关系。但我想你明白一点,你若自暴自弃,不去寒州,那么母亲与妹妹今后就没了倚靠。” “你妹妹面上有斑块,面纱遮面,性子变得自卑,今后会寻什么样的夫婿,你难道不关心?” “咱们去寒州,一来有解你身上之毒的可能,二来也有可能解了你妹妹脸上的斑块之毒。” “最主要的是,你得让陆家上下都知道你陆承珝能一直活下去,能长命百岁,他们不能随意侵占了属于三房的家产!” 一席话停下来,陆承珝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去寒州。” 苏心瑜闻言欣喜,却很快提出顾虑:“咱们若去了寒州,陆家分了家,没有三房的份,又该如何?” “以大伯的能力,年前与新年正月期间不会让陆家出事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虽然在讨论分家的事,但事情都没有确切定论之前,年前与新年正月还不会分家?” “大抵是如此。”陆承珝清冷道,“但也不一定。” 他也只是猜测。 “啊?”苏心瑜还是担忧不已。 “你且放心,去了寒州回来发现分了家,只要我还活着,要拿回属于咱们三房的产业,还不简单?” “那就好。”苏心瑜略略放心,轻声问,“那咱们何时启程?” “寒州太冷,路程颇远,倘若真要去,自然尽快。” 他说罢起身出了书房。 “好。” 苏心瑜也出了书房,径直回了东厢房。 -- 深夜,北风呼啸。 苏心瑜在房中洗漱完,正准备上床,房门被人叩响。 “谁呀?”她问。 “是我。” 门外传来陆承珝的声音。 “夫君有事么?” 苏心瑜怕冷,想尽快钻进被窝,不想去开门。 哪里想到门外之人冷声道:“有事。” 大有她不开门,他不走了的意味。 苏心瑜只好取下架子上的外衫披上,缓步过去打开了房门。 寒风裹挟冷意钻入屋子。 男子身上沾染冷寒,也进了屋子。 只见他身上披着件大氅,白皙漂亮的手上拿了一盒药膏,与她清冷出声:“我来给你抹药。” “啊?”苏心瑜道谢,“谢谢你,要不你把膏药给我,我自个抹罢?” 她伸手。 陆承珝却不给,淡声道:“我的药膏我给你抹,你快些坐好。” 苏心瑜唇角一抖。 他的逻辑,她怎么不敢恭维? 说他小气不肯给药膏罢,可他还亲自上门来给她抹药呢。 不恭维他的逻辑,她乖觉坐去了床沿。 陆承珝只觉她的屋内有些热,遂将大氅搭去架子上,而后坐去了床旁的凳子上。 大氅一脱,露出寝衣。 苏心瑜眨眨眼,看他发丝已然披着用发带系着,可见是要就寝的状态。 既然准备就寝了,怎么来她屋子? 就在她思忖间,她的寝裤裤管被他撩起,卷在了膝盖上方。 第117章 娇柔滑腻 他怎么撩得这般熟稔? 上午摔倒后被他处理伤口,彼时的专注力全在发疼的膝盖上,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露着两条腿,就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且是他撩的她的裤管。 不仅如此,古人不都挺矜持的么? 他就这样看着她的腿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么? 大冷的天露个腿,好冷呀,她不禁缩了缩双腿。 哪里想到被他抓住了小腿肚,苏心瑜眼眸倏然瞪大。 搁在现代,露个腿完全没有问题。但现代大冬天露两条大白腿也是会惹人遐思的,更何况在古代。 男子掌心热,贴着她腿部的肌肤,竟有发烫的趋势。 她抿了抿唇,轻声唤:“夫君。” “嗯?” 陆承珝正细细看她膝盖上的伤。 苏心瑜脱口问:“我的腿好看么?” 他怎么没有感觉的? 婆母还让她勾他,他都没反应,她怎么勾? 陆承珝轻咳出声:“谁还没个腿了?” 苏心瑜一噎,挣扎着想要缩回被他抓着小腿肚的那条腿,却不想,这会子竟轻松挣脱了去。 陆承珝放开她的腿,打开药膏罐子,指尖挖了些许药膏,眼皮慵懒一抬睨她。 下一瞬,手再度抓住了她的小腿。 此刻不自知地加了两分力道,少女白嫩的肌肤从他指缝溢出些许。 娇柔滑腻。 果然好捏。 苏心瑜咬了咬内侧唇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自己方才挣脱,此刻他抓得重了,似在惩罚她一般。 就在她想让他捏轻些时,听得他说:“不是说你懂得处理伤口么?这膝盖显然碰过水了。” 嗓音清冷,一如此刻屋外的冷风。 “我要沐浴的,总难免碰到水。” 嗓音娇滴滴的。 听得陆承珝指尖又加了一分力。 “以我经验,你这膝盖会落疤。” 破皮流血,不落疤才怪。 想来也是,他屋门口的地是石板地,摔着磕下去,膝盖确实很容易受伤。 “啊?”苏心瑜一惊,加上被他捏疼了,音色哀婉,“我不想落疤,有了疤痕,往后我就嫁不出去了。” 膝盖有了疤痕,那不就是生生破坏她两条大美腿的美感吗? “你还想嫁谁?”陆承珝不急不缓,“七个月后就得随我而去,还嫁人?” 苏心瑜猛地一哽:“说是来给我抹药,实则是存心来吓唬我的。” “裙子遮着,旁人也瞧不见你的腿。”他劝。 “你不是瞧见了么?” 说话时,她瞧他神色。 神色淡淡,不辨喜怒,压根瞧不出他有什么情绪反应。 “我没瞧。”陆承珝道,“只瞧见你两膝盖上的伤痕了,委实丑陋。” 苏心瑜吸了吸鼻子,唇角瘪下:“真的很丑吗?” “嗯。” “咱们尽快去寒州罢,我想请神医给我几盒祛疤膏。” 陆承珝想到今日不少事,总算应下:“这两日准备准备,便出发。” “好。”她想了想,自己难道真的没有魅力,遂豁出去试探,“夫君,你要留下睡么?” 陆承珝轻咳一声,松开她的腿,慢条斯理地盖上盖子,拿了药膏盒便起身。 “我回房了。” 随手捞了架子上的大氅披在身上,施施然出了东厢房。 留苏心瑜怔在原地。 得,证实了,她压根就没有勾人的天赋。 婆母交代的任务算是完不成了。 当然她也没想过要给陆承珝生孩子,可她连勾人都不会,怎么去捂他的心? 方才竟然说七个月后她就得随他而去。 不想了不想了,先去了寒州再说,倘若寒州的神医说陆承珝没救了,她就逃命去。 此刻不想了,遂去关了门,回到床上熄了灯,倒头就睡。 屋外,陆承珝缓步走着。 手中捏着的药膏被他攥紧,回头一瞧,只见东厢房已经熄了灯。 竟然留他就寝…… 定是觉得他身上热,想在他身上取暖。 估摸着还想捏他身上软乎的地,他又不是耿嬷嬷,他身上没有软乎的地。 当然除了…… 念及此,脚步忙不迭地加快。 -- 翌日上午,苏心瑜想寻陆承珝商议以何种交通工具去寒州,去了主屋不见人,去了书房,书房的门紧闭。 正要问人,只见陆炎策过来。 “心瑜,老五可有同意去寒州?” “同意了。”苏心瑜问他,“怎么,你该不会想同去吧?” “那自然要一起去的,那师父串都串起来了,我就想去看看能串到哪个老妖怪。” 苏心瑜不禁莞尔:“寒州很冷的,你这小身板吃不消。” “我小身板?”陆炎策冷笑,很快接受自己身板还小的现实,嗓音也低了下去,“我若吃不消,你就吃得消了?” “得准备御寒的衣物,小舅送的斗篷与披风我都准备带上。”苏心瑜道。 “那还得准备厚鞋袜,据说寒州有半年都是冬天,如今时节的寒州雪都下得老厚了。”陆炎策道。 “我这边没有太厚的鞋袜,得去外头买。” 她进京时带的衣裳鞋袜都不太厚,回绵州那次,再回京也忘了拿厚衣裳。 “那咱们出门,就去我小舅的布庄。”陆炎策环视一周,转眸瞧见闪电,遂问,“闪电,我哥呢?” 闪电回道:“公子一早去了大理寺。” “那要不咱们此刻出门一趟?”陆炎策看向苏心瑜建议。 “可以。”苏心瑜应下。 想着有陆炎策作陪,她能否顺利出陆家? 倘若可以,那么今后要逃的话…… 念及此,她又道:“你等等我,我拿些银钱。” “行。”陆炎策便踱步在庭院中。 不多时,苏心瑜从东厢房拿了银钱出来,带上琴棋,喊了陆炎策,出了清风居。 行去前院,还没要求车夫驾车将他们送去街上时,胡婆子赶了过来。 “五少夫人,您不得出府。” 苏心瑜嗓音高了一个度:“为何不能?” 一旁经过两人,不是旁人,正是陆初蝶与孟茹玉。 她们双双停了脚步,似专程看她的笑话。 胡婆子道:“老奴只听老夫人与国公夫人的命令行事。” 陆初蝶窃笑:“有人连府门都出不去呢,啧啧啧。” 孟茹玉低低冷笑:“你怕是不知道,十月有一晚,我就说她想逃来着。” 苏心瑜不理会她们,顾自又问胡婆子:“我与炎策有事要出门,也不成么?” 第118章 心有灵犀 胡婆子态度强硬:“不能。” “你这老太婆,本公子如何也不能出门了?”陆炎策也拔高了嗓门。 “八公子殴打夫子,难道禁足已撤销?”胡婆子反问一句。 “本公子去过庆州去了骞州,你怎么不来逮我?” “八公子若是禁足撤销了,自然可以出门,但老奴这边没收到撤销禁足的消息。”胡婆子道,“当然,八公子随五公子偷偷出门,老奴未能逮住是老奴失职。” 闻言,苏心瑜与陆炎策对视一眼。 好了,他们两个都不被允许出门。 苏心瑜算是明白了,他们都能随陆承珝出门。 特别是她。 旁的缘故她若要出门去,除非祖母或者国公夫人同意。 就譬如他们去太子府参加宴会那次,便是祖母同意,当然那次她便是与陆承珝一起。 看来陆家防她逃跑,防得很紧。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回了清风居。 好在片刻后,陆承珝回来。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苏心瑜快步迎向他,“我与炎策想去街上买厚鞋袜,被胡婆子拦住,不让出门。” 嗓音尽是委屈。 陆承珝眯了眯眼,探究她所言的真实性:“买厚鞋袜?” 苏心瑜重重颔首:“寒州冷,肯定要准备厚鞋袜的。” “对啊,心瑜没有厚鞋袜,这样去了寒州,肯定冻坏。”陆炎策帮腔。 陆承珝吩咐身后的寒风:“去驾车来。” “是,公子。” 寒风应声离去。 一盏茶时辰后,驾车来了清风居门口。 马车从清风居一路往陆家大门口行去,到了府门口,板铺至门槛。 苏心瑜撩了车帘,望向车外仍旧立着的胡婆子。 倏然,陆炎策凑过头来,冲胡婆子扮了个鬼脸:“来抓我们啊,我们要出门了。” 胡婆子见是陆承珝的马车,怕是苏心瑜与陆炎策借用陆承珝的车子出门。急忙到车门口,自作主张地打开了车门。 “我的车门,你也敢打开?”陆承珝嗓音发冷。 胡婆子听到陆承珝的声音,再看到见车内端坐着的陆承珝,立时躬身致歉:“五公子,很抱歉,老奴以为,以为……” “还不快滚下?”陆承珝冷声。 “是,公子。”胡婆子赶忙退下。 马车压过斜坡板,顺利出了府门。 上了街,等他们到了裴家布庄,裴行舟正在布庄内巡视。 “哟,你们是来寻我的?”裴行舟将人往布庄后院领,“京城生意,好些时日不管了,今日特意来看看。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当真是心有灵犀了。” “小舅,没人与你心有灵犀,今日咱们是来买厚鞋袜的,主要给心瑜买。” “厚鞋袜,给心瑜?”裴行舟喃喃重复,很快抓住话里的要点,笑问,“陆五,你准备去寒州了?” “嗯。”陆承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我也去。”裴行舟趁机提出要求同去。 “你去作何?”陆承珝蹙眉,“全国的生意不管了?” “我还没在寒州买什么房产,此次过去就瞧一瞧。” “寒州那般冷,买了也无用。” “那不能这么说,往后盛夏时节去寒州避暑也算不错。”裴行舟开始规划,“到那时,咱们一道同去,多少惬意舒服。” 陆承珝坦诚相告:“一路去往寒州,路难行不说,路上客栈也少,驿馆亦如此。此行过去吃行住皆有问题,我劝你就省省罢……” 转眸看向陆炎策,冷声警告:“你也别动什么想出门的心思。” “我跟心瑜说好了,我是决计要去的。”陆炎策拔高嗓门,“跟你们出门老有意思了,能长见识能练胆。” 裴行舟吃惊问:“阿策,你爹娘同意你去?” “他们同意。” “为何同意?”裴行舟不解,“寒州是真的冷,你这小身板会冻坏的。” “心瑜说我小身板也就罢了,小舅,你怎么也说我小身板?咱们好歹是亲舅甥!” “本来就是小身板。” 陆炎策这才说出真实缘由:“爹娘说我文不成武不就,算术好一些了,大抵也不能管理偌大的裴家产业。他们想着老二的师父的师父的师父倘若真的是神医,他们就让我拜他为师。如此将来我的医术就能比老二高,说不定老二还得喊我一声师叔祖……” 他开始幻想,笑着问:“这辈分该怎么排来着?我没排错吧?” “这倒是可行啊!”裴行舟颔首,“我也去寒州考察一番,届时说不定能将生意做到寒州去。” 陆承珝不接话。 裴行舟坦诚道:“其实吧,你一路寻医,咱们几个都一起的。这寒州,自然也是要同去的。说句难听点的,身为朋友,我就是想送送你。” 万一真的解不了毒了,陆承珝的人生路的最后几站,他就想送送他。 陆承珝咬住了后槽牙:“算你够义气。” 这厮的话,听着怎么像在诅咒他? 裴行舟笑了笑:“那好,咱们说定一起去。衣物鞋袜自然得准备,都去挑一挑,我送。” 陆承珝看向苏心瑜:“主要是她,她手冷脚冷,得多挑些厚的。” 夜里睡觉,手冷脚冷,似铁块一般。 他素来不知世上有人睡觉时,手脚的温度能冷成那般。 陆家的公子小姐每季都制作新衣裳新鞋袜,是以陆承珝与陆炎策不缺厚衣裳。 苏心瑜身在京城,确实是缺的,遂开口:“多谢小舅,我是真的要备些厚衣裳厚鞋袜,不过银钱我都带来了。” “快去挑选,银钱再说。” 裴行舟轻轻推她一把,喊了女掌柜过来服侍苏心瑜。 苏心瑜便随女掌柜去了前院布庄。 陆承珝、裴行舟与陆炎策缓步跟着。 “路上缺少客栈是个问题……”裴行舟想了想,提出建议,“咱们走水路,睡船上,如此可解决住宿问题。” 陆承珝摇首:“似乎不太妥当,越靠近寒州,河水结冰,船只难行。届时需要破冰,怕是延误时日。再说,寒州多山地少江河,基本都是小河溪流,你裴家的大船也进不去。” “确实是个问题。”裴行舟叹了气,“啧,那老神医是不是沽名钓誉啊?普天之下好山好水之地多了去,他怎么一定要住到寒州去?” 第119章 食宿问题 陆承珝淡声:“古怪之人的想法,正常人如何度之?” “船只不方便去寒州的话,那只能马车去了,到时候若是真的寻不到医馆客栈,暂时住车上。”裴行舟道。 “你们的马车确实大,也不能当房子住罢。”陆炎策插嘴,“老五的两辆马车皆奢华宽大,里头软榻确实可以用来睡觉。” “但此行过去,又不是只有主子。天气冷,随从肯定也要睡在车上,如此一来,睡的地不够。” 陆承珝闻言:“同去的人少些便是。” 他本就不愿意带太多人。 譬如眼前的舅甥俩。 他们不去,就可以少不少人。 似觉出他的意图,裴行舟道:“咱们可说好了,都是要一起去的。” 陆承珝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寒风。 寒风立时开口:“公子,我们四个是一定要跟去的,万一歹人又行刺杀之事……” 护卫公子是他们的职责。 万一凶手知道他们公子还活着,再次进行暗杀,他们若只一人或二人在公子身旁,问题就大了。 陆炎策又道:“还有万一沿途没有吃的,那怎么办?” 正在挑厚袜子的苏心瑜听闻,走过来:“那咱们出发时,多准备些吃的。沿途能买的时候,尽量多买些。若是车子能再大些就好,譬如像房子一般可移动,吃住就不成问题了。就是一路行去,大抵需要马力多些。” 此言听闻,陆承珝与裴行舟对视一眼。 “寒州虽说多山地,道路还算宽敞,再大一些的车子倒是可行。”陆承珝颔了颔首,面上罕见露出些许笑意。 裴行舟拍了板:“那就说定了,等会咱们去车行。” 等苏心瑜挑好了厚鞋袜,厚衣裳,一行人去了车行。 到底是京城的车行,各式马车应有尽有。 掌柜热情招待:“裴爷是要什么规模的马车?” 陆承珝的马车是自家定制,各种配件都做到了低调不是奢华。车行内的马车,各式各样的皆有,却远及不上他自个的。 一看车行,就没什么中意的,是以面上神情淡淡。 裴行舟与掌柜道:“要大,有房间的那种,要能遮风挡雨挡雪的。” “是出发游玩,不想住客栈,住车上?”掌柜问。 “对,差不多。”裴行舟点头。 掌柜带他们往后院领:“不是我吹,我们家马车只要你们想不到的,没有我们做不到的。” 说罢,抬手一指:“这两辆马车里头皆有房间。” 陆炎策登车开门进去,立时喊出声:“大是挺大,里头才一间房。” “一间房够了,你们要几间房的?”掌柜嗤道,“总不至于整个院子当马车吧?” 真是说笑。 苏心瑜探头瞧了眼车内,车子往里好像是有房间,前头做成了起居的模样,围了一圈软榻。 这时,陆炎策走出来:“心瑜,你来看看。” 说话时伸出胳膊。 苏心瑜便在他手臂上借了力,也进了车厢。 车厢门后左侧竟然有灶台。 忙走回车门口:“夫君,小舅,车上有灶台。” 语调欣喜。 掌柜得意道:“灶台特意用铁板隔开,安全性你们放心。” 苏心瑜复又进了车厢,脚步一直往里,房间算宽敞,床榻几案柜子皆有。房间角落还有一道暗门,推开一瞧是净房。 车内有净房备着,这样的马车可以称作房车了吧。 脚步回到宽敞处,环视一周时,陆承珝与裴行舟也上了车。 她展开手臂做了个手势:“咱们在这搁一张桌子,最好是可折叠的,凳子也是。如此一来,说不定还能围炉煮茶呢。” 陆炎策也道:“周围一圈软榻也可以用来睡觉用。” 掌柜颔首:“好眼光,我这车很不错吧?” 几人到了另一辆车内瞧了瞧,与前一辆格局一般模样。 裴行舟发话:“两辆马车都要了,多少价钱?” “两千两一辆,两辆马车便是四千两。”掌柜伸出四根手指。 陆承珝却很不满意,清冷出声:“车子是宽敞,但车子用料是最普通的杉木,就这样的车厢,还敢开价两千两。” 两辆马车合起来,都抵不上他一辆车子的一个车轱辘。 掌柜笑道:“虽然是杉木,但做了防水防潮的处理,车顶更如此。你们若真的要,我可以便宜一百两。” “一百两?”苏心瑜轻声道,“掌柜认识我小舅,知道他钱有些多,但开价也不是这般漫天开价的吧?” 沐家把她卖了,才卖了八千两。 此刻两辆马车,正如陆承珝所言,用料不怎么样的情况下,还敢要价四千两,那是真的贵。 四千两可以在京城买个宅院了。 这掌柜莫不是看裴行舟钱多得没处花么? 用料到出价高的缘故都被戳穿了,掌柜笑了笑:“小娘子方才不是挺喜欢的么?喜欢的话,价钱就别那么在意。” 苏心瑜道:“其实我们想要的是房间分隔起码有两间以上的。” 如此一来,他们一行出发,一辆“房车”就可以了。 虽说他们一行人都去的话,人数确实多,两辆车同去,可宽敞舒适些。 但自己方才的欣喜被掌柜瞧出来,掌柜因此喊了高价也有可能,此刻再不能被拿捏了。 掌柜道:“车内一个房间,两辆马车不就两个房间了嘛?” 言外之意是希望他们把两辆马车都买走。 “话是如此说,不过我们可以后续自个再隔一个房间出来。价格太高,只买一辆也是可行。”苏心瑜看向陆承珝与裴行舟,“夫君,小舅,你们说呢?” 裴行舟终于反应过来,发挥生意人的专长:“你这成本也不高,纯粹就是马车做得大。咱们都是生意人,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了,五百两一辆,两辆一千。” 掌柜一听,笑道:“这杀价也忒厉害了吧?我马车大,还有灶台呢,谁家车上有灶台?” “其实我们也不急,既然不急,纯粹可以命人自个打制。”裴行舟微微笑了,“到时候完全可以做得再宽敞些。” 眼看生意要黄了,掌柜急道:“裴爷,您可不缺钱,何必自个打制呢?” 裴行舟重复:“五百两一辆,两辆一千。” 他是钱多,但不是傻的。 掌柜惦着脸笑:“您也得稍微给我赚点。” 第120章 伺候男人 裴行舟道:“那就六百一辆,两辆一千二,车内的折叠桌子凳子全都给我备上。这车子大,起码得四匹马拉,两辆马车就得八匹马。” 掌柜心里盘算自己能赚多少后,笑道:“其实这两辆马车太大,院子里停放着占地,我就亏本卖给你们罢。” “还亏本?”裴行舟哼声,“同样是做生意的,谁还没这个精明的劲了?马,你得给我选上好的马。” 掌柜连连点头,这才坦诚道:“你们买了高兴,我赚了也高兴,就这么定了。” 付钱时,裴行舟掏银票,陆承珝也掏银票。 “我来吧,你就省省吧。”裴行舟道。 陆承珝不语,沉默着将十二张百两银票给掌柜。 掌柜正要接下,被裴行舟一把夺过还了陆承珝,他则将自个的银票塞了过去。 陆承珝这才开口:“收我的。” 极富威慑力。 掌柜乖乖去接他的银票。 “你不收我的,咱们就不买了。”裴行舟道。 “两位这不是玩我么?”掌柜傻了,急于做成生意,遂建议,“您二位一人六百不就成了?” 于是乎,裴行舟与陆承珝各买下一辆大马车。 两人决定今日准备准备,明日就出发。 两辆大马车,一辆由阿兴驾着回了裴家,一辆由冻雨驾着回了陆家。 当日,裴行舟回了布庄,交代生意。 陆承珝在苏心瑜的要求下,带着陆炎策去市场采买。 水果蔬菜肉类皆买了不少,还买了不少花生瓜子,还有干粮零嘴。甚至连车上用的锅碗瓢盆,也都买了一套。 待物什全都搬到车内时,满满当当有六筐。 瞧得陆承珝面色冷沉,新买的大马车他不怎么在乎,但此刻乘坐的是他专门定制的马车。 车内整得乡村集市一般,瞧得他不爽。 回陆家时,苏心瑜瞧着几筐物什,还想着一路去寒州还缺什么,完全没瞧见陆承珝的脸。 陆炎策却是瞧见了:“哥,心瑜挺会过日子的。” 反正依照她的买法,这一路过去,他们是饿不着的。 苏心瑜这才抬眸看向陆承珝:“夫君,被子就拿家里的罢,咱们这么多人倘若再买被子,又得花钱。最好再备只炭盆,如此应该什么都不缺了。” 陆承珝清冷“嗯”了一声。 待他们回到陆家清风居时,柳氏与陆湛夫妻亦在院中等候多时了。 “爹娘,三伯母,你们怎么在?”陆炎策吃惊,“是等我们么?” 陆湛道:“听说承珝买了辆小屋子一般的马车,我们能不来问问么?” 陆承珝淡声:“正好与母亲,也与五叔五婶说一声,明日我们就启程去寒州。” 马车丁点都不奢华,规模挺大,倒是立时引得陆家上下知晓。 不过此刻过来问的,大抵是陆家最关心他的人了。 陆湛明白过来:“准备一路睡车上?” 毕竟去寒州食宿不便。 “嗯。”陆承珝颔首,“母亲身体不好,届时还望五叔五婶帮忙照顾一二。” “你放心,好好寻医。”陆湛颔首。 裴沛珊也道:“你母亲这边,尽管放心便是。” “你管好自己的身体罢。”柳氏伤怀,微顿下,又道,“去寒州据说单程就要半个月,如此一来,过年你们是赶不回来了吧?” 倘若此次寻医又无果,后续也没有法子解了他身上的毒。 他这一生最后一次过年就在外头。 都不能与她这个母亲一道过,往后想来大抵是莫大的遗憾了。 “食宿在车上,日夜兼程的话,大抵可缩短行程。”陆承珝嗓音淡淡。 一时间,院中安静下来。 为打破沉默,陆湛警告儿子:“炎策,到时候听你五哥的话,别惹事。” 陆炎策忙不迭地颔首:“爹,我知道。” 裴沛珊也叮嘱:“神医本事好的话,你求他收你当徒弟,多学点总不会有错。” “知道了,娘。”陆炎策再度应下。 “心瑜。”柳氏看向苏心瑜,“为娘与你说几句话。” 苏心瑜颔首,扶着婆母去了东厢房。 “这一路过去,舟车劳顿,还请你多多照顾承珝。还有一点,为娘要提醒你,你得拿出自己的本事来,让承珝早些动心。教习嬷嬷那,为娘已经派人去说过了。你若与承珝若不能成事,等你们从寒州归来,为娘就让教习嬷嬷教你本事。” “本,本事……” 苏心瑜唇角抖了抖。 柳氏以为儿媳不明白自己口中的本事是什么,直接道:“伺候男人的本事。” “母亲。” “你是个聪慧的,肯定一学就会。教习嬷嬷严厉,你若不想学,那就在这段时日自个开窍。” “这……” 苏心瑜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承珝那,为娘也会与他说一说。” 说罢,柳氏便去寻了儿子。 母子俩去了主屋。 到了屋内,柳氏开门见山:“我不来催,你们又是分房睡。” 方才儿媳直接扶着她去了东厢房,就可看出端倪。 陆承珝不吱声。 柳氏又道:“早些留个种罢,算为娘求你了。” “要去寒州,母亲的意思,让我与她在路上就……” “如何不能了?你们是主子,马车有的是人驾驶。那车子我瞧过了,有床,正正好。” 陆承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车内?旁人可听着。” 母亲竟然喊他与苏心瑜在车内圆房。 “听着又如何?新婚夜,本就是要听房的。再说皇帝后妃的房事,还天天有人听有人记。”柳氏柔声劝,“再说沿途难道就没有客栈了?更何况,到了寒州成事也是可以。” 反正只要儿子儿媳归来时,已经留了种就算完成了任务。 陆承珝微微沉了脸:“母亲,您可不可以先别管此事?” “我是你娘,我如何不管?” “成罢,你管。” “你就听为娘的,你的身体情况自己知道,若非如此,为娘也不会这般催你。”柳氏压低声,“车内的床尺寸为娘已经命人量过,今夜就给你们备好被褥,如此路上睡得也舒服些。” 陆承珝总算颔了颔首:“好,辛苦母亲。” 柳氏这才出了主屋,与五房的弟妹说了一声,先回自个的院子去了。 路上,她吩咐孙妈妈:“去买一本春宫图来,明日给我塞小两口的被子里。” 第121章 缠着夫君 孙妈妈含笑应下:“是,夫人。” 清风居内,陆湛夫妻与陆承珝说了片刻话,便带着陆炎策回璟竹院整理行囊去了。 苏心瑜抱着厚衣裳鞋袜去了耳房。 见自家小姐过来,琴棋搁下手上缝的物什:“小姐,这些衣裳是?” “给你的,明日咱们去寒州,这些给你御寒用。”苏心瑜将衣裳搁下,看了看琴棋手中正在缝的,“袜子?” “是,婢子想着缝厚些,小姐与婢子都得穿的。” “方才我去小舅的布庄买了不少,就暂时不需自个缝了。”苏心瑜道,“此行过去大抵要住在车上,车内只一间房,软榻倒有不少。你随我去的话,夜里睡觉得拉个帘子,如此委屈你了。” “不委屈,有软榻就很好了,打地铺,婢子也愿意的。” 琴棋高兴拎起衣裳看。 惊讶发现衣裳反面是毛的。 “小姐,这肯定很暖和。” 苏心瑜颔了颔首:“自是暖和的。” 当日,清风居众人皆在准备行囊。 冯虎得知大家都要去寒州,急急寻到陆承珝:“公子,属下也想随您一道去。” “你留在府中,清风居内有不少重要物什,你且看管着,莫让等闲之人闯入。” “是,公子,属下一定看好清风居。” “这段时日,你就搬到清风居住。”陆承珝说着,与寒风道,“给他安排个房间。” 寒风称是,与冯虎道:“你随我来。” 他们侍卫住在清风居围墙内的倒座房内,如此可随时护着居所。 倒座房空房间还余下几间。 寒风推开其中一间空房间的门:“这间给你,你那长枪也好摆出来。” 冯虎环视一周,高兴道:“比前院的房间好。” 寒风去了隔壁的屋子,捧出一叠劲装:“这些也给你,咱们公子特别爱干净,今后你住在清风居,个人卫生得搞好了。” “好好好,我明白。” 冯虎高兴接下衣裳搁在床上,旋即大步出了屋子,回前院去拿自个的行李。 此刻的庭院中,陆承珝正与苏心瑜道:“母亲会帮我们准备好被褥。” “那好的呢。”苏心瑜转眸与琴棋冻雨等人道,“你们的被子还得带上。” 几人称是。 -- 翌日一早,裴行舟来了陆家。 两辆大马车并排停在国公府门口,因车型大,如此停着颇有气势。 陆炎策主仆三人的行李放上裴家车子。 陆家车内,苏心瑜临时又加了昨日想好的炭盆与银丝炭。看着车内放了不少物什,便指挥琴棋与寒风等人将物什放置妥当。 “被子都放在软榻下的矮柜里,夜里睡时拿出来。” “小水缸盖严实了,虽说里头的水不多,但车子颠簸还是容易洒水出来。” 苏心瑜带人在车内布置。 陆承珝、陆炎策与裴行舟站在车外,正聊差不多可以出发时,一前一后过来两人。 先到两辆车前的是陆修远。 “希望此次寻医有好消息。”陆修远拍拍陆承珝的肩头,又拍拍裴行舟的胳膊,“我家老五有你这个朋友,真好。” 他有时候是真羡慕陆承珝,分明是极冷的一个人,至交好友有好几个。 而他呢,狐朋狗友有不少,至交全都算不上。 就连兄弟中,也就陆承珝与他算是真兄弟了。 裴行舟笑道:“我欠他一条命,是我有他这个朋友真好。” 记得有次遇袭,他与厉北辰,还有一个喜欢远游的那货,他们三人被陆承珝相救。 若非陆承珝的出现,他们三个就殒命而亡了。 两人正说着,陆砚书也缓步过来。 “据说连年都顾不上在家里过了,急着去寻医。依我看来,这么折腾何必呢?好生在家呆着,说不定还能多活些时日。” 陆炎策嗤声:“老六,你嘴里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我说得是实话,实话难听罢了。”陆砚书淡淡一笑,与陆承珝又道,“寒州太冷,此次你不带心瑜出去是对的。” 车外只站着陆承珝、陆炎策与裴行舟三人,当然还有陆炎策与裴行舟的随从。 不见苏心瑜。 可见苏心瑜是不去的。 如此…… 他正想着,车内的苏心瑜听到风凉话出了车厢。 “六弟这么说就不对了吧,我夫君好歹是你兄长,你就不能盼兄长一点好么?” 陆砚书不敢置信地看向陆承珝:“天寒地冻的寒州,你竟然带她一起去?” 还是不是个男人了,懂不懂得怜香惜玉? 后面此话到底不便说出来。 陆承珝嗓音淡淡:“她离不开我。”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听到了什么了不得事? 苏心瑜:“……” 很快出声:“对,是我缠着夫君,要求一起去的。” 陆砚书唇角划起一道冷笑。 他这是作何呢? 当场甩袖离去。 见状,陆修远摇了摇首,与陆承珝等人道:“你们早些出发,早些归来。” 几人颔首。 就这时,柳氏带着孙妈妈,身后跟着个厨娘端着一锅吃食过来。 她们身后不远处,陆湛裴沛珊也端着一只锅过来。 “小厨房夜里就开始煮了。”柳氏道,“路上可以吃。” “三嫂,真是赶巧了,我们也是夜里就开始煮了。牛腱子煮得久才入味,此刻出锅吃刚刚好。”裴沛珊道。 “那真是巧。”柳氏道,“我这一锅也都是牛腱子肉。” “我都嗅到香味了。”寒风吸了吸口水,“三夫人五夫人,咱们这些当属下的,能不能吃?” “自然是能的。”柳氏笑道,“这一路你们得好生护卫,辛苦辛苦。” “有的吃,咱们就不辛苦。” 众人笑着,两锅肉也都端上了车。 不多时,众人挥手相互道别。 苏心瑜掀着车帘挥手,待车子拐了个弯,才将帘子放下。 大半个时辰后,两辆车子出了城门,一路向北。 路上,往京城的行人与马车有不少,往北的方向却是只他们两辆马车。 好在道路宽敞,如此一来,车速可上去。 午间时分,已经行了不少路,车子停下歇息。 “这段路上还有客栈驿馆,今晚咱们是在车上歇息还是住店?”裴行舟问。 “我想日夜兼程,如此可缩短行程。”陆承珝说出自己的计划。 第122章 温馨美好 裴行舟颔首:“那吃的呢?” “既然食宿在车上,那便是在车上吃。”苏心瑜道。 “可是我只带了酒。”裴行舟笑着坦诚,“我原想着行到路上了,沿途集市再买些物什。” 陆承珝嗓音发冷:“出门带酒?” “那不是寒州冷么?酒能御寒。”裴行舟给自己寻了个合理的借口。 苏心瑜不禁莞尔:“小舅,昨日我们买了不少吃的,最起码这段时日,咱们是够吃的。” “当真?” “嗯,你来我们车上看看。” “得看看。” 裴行舟大步跨上陆家车内。 只见陆家车内颇为温馨,门口一边是灶台,锅碗瓢盆俱全,甚至连水缸水桶皆有。地板上摆着几筐吃食,蔬菜水果肉类。 门口另一边的木架上搁着几只脸盆,架子上挂着数条棉巾。 整整齐齐,井然有序。 视线转到别处,房门口的软榻处,有帘子垂着,显然是可以用来拉开围上。 靠窗的几案上搁着几盘花生瓜子蜜饯等零嘴,一旁的桌子上摆着茶水与数只杯子。 “还真挺像屋子的。”裴行舟感叹。 “我去小舅的车内瞧瞧。” 苏心瑜说了一句,下了自家车子,上了裴家车子。 两辆马车并排停着,由于车顶有屋檐延伸出来,即便并排停着,中间还是隔了不少距离。 倏然,她听到脚步声,只见陆承珝是直接从自家车子跨到了裴家车子。 呃…… 人高腿长是吧。 她腿也长呢,但她穿的是裙子,不便跨这么大罢了。 心里嘀咕一句,随陆承珝进了裴家车内。 眼前所见,地板上随意堆着行李包袱,灶台上只有方才五叔五婶送来的那锅肉,旁的啥都没有。 裴行舟跟了进来,笑着说:“车子有女主子就是不一样。” 陆承珝毫不给情面道:“我怎么觉得带着个麻烦去寒州?” 就这厮啥都没准备,估计得他们照顾他。 闻言,陆炎策跳去陆家车内瞧了,很快回来:“这可太不一样了,我想去我哥车内。” 裴行舟一把抓住外甥的后领子:“你跟我一个车子,还能睡房间,至于吃的,咱们就去你哥车内。” 说着,冲陆承珝与苏心瑜笑。 苏心瑜这才反应过来:“小舅,此次你没带阿慧?” “瞧我这脑子。”裴行舟拍了自个脑门,“我原想着咱们没地方住,才会住车上。路上如有客栈,还是会住店的,哪里想到陆五说要日夜兼程。” 就没想着要带上阿慧。 “我夫君的情况,小舅也清楚,咱们能节约时日便是好的。”苏心瑜抿了抿唇,“那咱们只能自个做饭做菜了。” “好,自个做饭做菜。”裴行舟来了劲,“还挺像过家家的。” 陆炎策叫嚷:“小舅,您可是长辈,跟我们小辈过家家,说得过去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笑。 苏心瑜回了自家车内,想着要做什么菜时,问题来了,惊呼出声:“车上没柴。” 陆承珝与裴行舟对视一眼。 只好命车子继续前行,中午吃牛腱子肉,再加干粮对付。 好在傍晚车子行过一片树林子。 如今的时节树叶早都掉光,地上有不少树枝,光是捡一捡,就能捡到不少柴。 寒风冻雨惊雷闪电负责捡柴劈柴,为防止后续路上一时半会寻不到柴禾,他们捡了颇多,整整齐齐码放在车子檐下。 阿兴阿旺负责打水。 吉祥如意洗菜生火。 灶台虽小,灶眼只一个,胜在两辆车子皆有灶台。裴家灶台用来煮饭,陆家灶台用来煮菜。 夜幕降临时,饭菜香味飘散开。 陆承珝与裴行舟则在车内对弈。 两人时不时地看苏心瑜做事,同时看她指挥旁人做事。 此刻的苏心瑜取了不少牛腱子肉出来,搁在干净的砧板上,切片。 陆炎策砸吧嘴:“心瑜,给我吃一片。” “陆小八,你帮我把菜叶子摘下来。” 苏心瑜便切了一片厚的递给他,他一口吞下吃了,而后乖乖伸手撸了袖子去摘菜。 见其他所有人全都在忙,裴行舟不禁感叹:“陆五,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的。你看咱们四个,我是长辈,你与心瑜是夫妻,阿策是小孩,像不像一家子?” 陆承珝嗤声:“谁跟你一家子?” “咱们本来就是一家子。”陆炎策埋头摘菜叶子,“就是一家子得一道干活,你俩怎么不干?” 裴行舟没理会外甥,顾自与陆承珝道:“轮到你落子了。” 陆承珝正静静看着苏心瑜。 车内已经点了烛火,烛光映在她莹白的小脸上,耳垂上的耳珰微微晃动,在她脸蛋上落下一抹影子。 倏然觉得这一幕尤其静谧美好。 听到裴行舟所言,他才回过神来,修长的手指落下一子。 待天色彻底暗下的时候,饭菜全都备好。 “小舅,咱们是一个车厢吃,还是分开两个车厢?”苏心瑜询问意见。 “自然是一个车厢,咱们是一家子嘛。”裴行舟下令,“阿兴阿旺,吉祥如意,去把我们车内的桌凳搬来。” 四人称是,忙活开。 不多时,陆家车厢,两张小桌子并排摆开。 人多,光四位就有八个,再加四个主子,一个丫鬟,此行一共十三人。 十三人挤着坐在桌旁用膳,倒也温馨。 陆炎策吃的小嘴油滋滋的:“今晚这餐饭,除了我哥与小舅,咱们其他人全都参与了,吃起来是特别香。” “对,又吃到少夫人做的菜,真好。”吉祥捧着饭碗笑道。 “幸亏少夫人心细,连碗筷都算上了咱们的份。”阿兴感叹,“倘若是我家爷,今晚我们绝对又要啃干粮的。” 裴行舟一道眼风扫去:“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众人皆笑。 琴棋道:“我家小姐还备了马儿的草料,车后头搁着。” “真周到啊。”阿旺竖起大拇指,“等会我去喂马。”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这样的生活挺有意思,唯独陆承珝全程不说一句话。 晚膳用罢,阿旺去喂马,琴棋则在洗碗。 吉祥如意生火烧水,准备大家洗漱用的热水。 到底是头一晚在车上过夜,人又多,待大家全都洗漱完准备就寝时,已近半夜。 陆家车内房间,苏心瑜将叠起的锦被铺开。 呯的一声,掉出一本书。 第123章 睡时偷看 苏心瑜看向坐在书案旁看书的陆承珝:“夫君,这是你的书么?” 书的封面空白,啥都没写。 这分明是婆母给他们准备的被褥,怎么会有本书夹在里面? 难道是陆承珝以前用过的被褥,若是这样这本书应是他的。想到这里,她就把书拿去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陆承珝抬眸:“什么?” 苏心瑜将书往他跟前又递了一分:“喏,你的书。” 陆承珝没接书,扫了一眼,自己从来没有连书名都没有的书。 “不是我的。” 嗓音淡淡。 苏心瑜道:“那更不可能是我的了,我来京时,琴棋是帮我带来几本书,全都是话本。” “出息。”男子轻嗤一声,“全都是话本,你好意思说?” 苏心瑜一噎,很快反唇相讥:“是,你有出息,你比我出息。”说话时直接翻开书,“我倒要看看有出息的大理寺少卿看的是什么书?” 随便翻了一页,定睛一瞧,竟是本春宫图。 慌乱间,书掉翻在他身旁,正好落在书案上。 页面敞开,上头的图画就这般大喇喇地呈现开来。 陆承珝被她举止怔了怔,视线落到书页上,很快瞧清了书页所画。 画上芭蕉叶宽大,假山精致,全都遮不住男女在行之事。 倏然,耳尖泛了红,急忙将书本合上。 生怕被房间外的人听闻,苏心瑜压低声:“好你个陆承珝,你原来看这等玩意,竟然还将书塞在锦被里,莫不是想睡觉时偷偷看?” “神经。”陆承珝淡声,“都说了不是我的。” 他才不看此等玩意。 有辱斯文。 “这是母亲准备的被褥,如果不是你的……”苏心瑜反应过来,却还是轻声问,“这被子不是你之前盖过的?” “我盖过的被子都在清风居。” 自打他记事起就住在清风居,从小到大的被子全都在清风居。 这一点上,他必须澄清。 这关系到个人名誉。 “所以这是母亲故意放进去的?”苏心瑜低呼一声。 “嗯。”陆承珝反问,“还能有谁?” “母亲也算煞费苦心了。”苏心瑜感叹,“希望咱们不虚此行,待你身上的毒解了,母亲应该不会再这般催促我们。” 说着,将书塞去了枕头下。 而后,爬上了床。 床就搁在车子角落,为节省空间,床头与一侧皆靠着墙。 她乖觉坐去了内侧,拿了本话本翻看。 陆承珝蹙眉,依照她此刻所坐位置,等于她睡内侧,可分明方才她将春宫书塞在外侧的枕头下。 “苏心瑜,放你枕头去?” “这书太厚,搁枕头下不舒服。” “你好意思搁我枕头下?”他质问出声。 苏心瑜拧了眉头坦诚:“我随手塞的。” 说罢,下了床,打开柜子将春宫书塞去了最底下。 片刻后,两人先后上了床。 外间传来寒风他们的说话声。 寒风道:“琴棋,你帘子拉好,我帮你用凳子挡着些,以免滚下来。” 软榻到底窄,女子睡倒是可以,为防万一还是用凳子挡着些。 他们四个男子全都在地上打地铺。 如此一来,琴棋睡软榻,他们睡地板,再加有帘子相隔,也算井水不犯河水。 琴棋已经坐在被窝里,拉了拉帘子,脑袋从帘子一侧探出去:“谢谢你!” 瞧见他们在地上铺了草席,垫被与棉被也搁了上去,她忍不住道:“车板是悬空的,你们这样会冷的吧?” “不冷,我们火气旺着呢。”惊雷一边铺“床”,一边笑道,“难得咱们一辆车内睡,人多冷不着。” “是啊,这经历还真稀奇。”闪电将四个枕头一一摆好,也感叹,“其实若非公子如今身体情况如此,再加少夫人与琴棋你们一道来……” “要搁在以往,我们随公子出行,直接都是骑的马。夜里露宿,那真的是睡在露天的,顶多火堆旁取个暖。” 如今有车子遮风挡雨的,还有被褥,这条件不要太好哦。 “真的?”琴棋惊讶。 冻雨率先坐进了被窝里:“那自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我们四个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闻言,五人皆笑。 房中,陆承珝清冷出声:“早些睡,明日早起出发,还有明晚开始夜里也得赶路。” 今晚到底是头一回在车上过夜,适应是必须的。 适应过后,明晚开始夜里也赶一两个时辰的路,如此一来,可缩短不少行程。 寒风等人称是。 余下三人动作很快的钻进被窝,熄了灯。 房中的陆承珝察觉,也挥灭了烛火。 相对陆家车内众人早早歇息了,裴家车内几人还在忙活。 阿兴去自家爷铺床时,吉祥正好也去给自家公子铺床,两人争着要帮自家主子占据外侧的位置。 一时间争得不可开交。 裴行舟缓步过去:“自然是我睡外侧。” 陆炎策也不争,委屈巴巴地道:“吉祥,谁叫这车子是小舅的呢。” “装可怜也没用。” 裴行舟摇首,他才不吃这套。 说着,推窗瞧了眼隔壁的车子,只见陆家车子已经暗了下来,他忙对手下道:“咱们也利索些,明早可早些出发。” 于是乎,两主子睡房间内。 四名随从侍卫睡在外间的软榻上。 哪里想到半夜时分,呯的一声闷响。 有人从软榻摔倒了地板上。 后续,几乎隔一段时辰,又发出一声闷响。 如此这般持续到了清早。 闷响颇重,连陆家车内也有人听闻。 是以清早用饭时,寒风笑问:“裴爷,您车上半夜在砸车不成?” 冻雨等人跟着笑。 裴行舟扫向阿兴阿旺:“说,怎么回事?” 整得他夜里被惊醒好几次。 阿兴揉了揉摔疼的屁股:“软榻坐着宽度是够的,睡觉时一翻身就不够了,就,就睡了下去。” “真丢我的脸。”裴行舟拿下巴指向寒风等人,“陆五的人全都比你们靠谱。” 闻言,寒风等人笑得更欢了。 琴棋老实道:“我也差点要摔下去,幸亏寒风提前帮我用凳子挡住了。” 众人用罢早饭,继续赶路。 白天赶路,夜里也赶,直到深夜才歇息。 如此车行两日,已经离京颇远了。 这一日,清早起来,众人惊愕发现周围已是白茫茫一片。 第124章 小腰真细 苏心瑜惊呼出声:“怪不得夜里我觉得冷,原来昨夜下雪了。” 裴行舟道:“这就冷了?寒州更冷呢。” “再冷也要去。”苏心瑜进了车厢,喊了几人帮她一起做早饭。 不多时,众人吃罢,继续行车。 天空还飘着雪。 气温很低。 苏心瑜披上了披风,兴致勃勃地去到车檐下用手去接雪玩。 玩心更重的陆炎策见状,从裴家车子跳到陆家车上:“心瑜,咱们要不要停下玩会再走?” “那不成的,赶路更要紧。”苏心瑜道,“等积雪厚了,道路难行,届时影响行程。” 他们得在此刻雪还不是很厚的情况下,多行些路。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陆炎策咕哝,学她的模样也伸出手去接天空飘落的雪花。 就这时,苏心瑜拍拍他的肩膀:“你看,雪花是有形状的,很多都是六角形,可漂亮了。” 陆炎策就着她的手看了半晌,惊叫喊出声:“还真的是!” 苏心瑜便笑着伸出手,用身上的披风去接雪。 车内的陆承珝见状,冷喝:“苏心瑜,你不冷?” “冷的呀。”苏心瑜笑了,“但更好玩。” 说话时看他穿着玄色大氅,忙急步入内,拉了他的胳膊:“走,我给你看雪花的模样。” 她的披风是白色的,雪花落在上头不太容易看得清。 还是陆承珝的玄色大氅来得更直观些。 另一辆车内的裴行舟听闻,也出了车厢。 陆承珝无奈,与裴行舟道:“这两货果然都是小屁孩。” 他原以为苏心瑜长大不少,而今看来心性还是孩童心性。 苏心瑜不管他怎么说,让他伸出胳膊去接雪花。 只片刻,便让他缩回。 亲眼看到雪花的模样,陆承珝与裴行舟双双惊愕一瞬。 “还真的是六角形,不同形状的六角形。”裴行舟感叹。 “还有柱状片状的呢,反正都很好看。” 苏心瑜面上洋溢着鲜活的光彩,说话时双眼亮晶晶的,陆承珝只觉她连平日里娇软的嗓音在此刻听来都顺耳不少。 要知道平日里她的嗓音听得他不适。 有时候浑身紧绷得难受。 而此刻,看她如此活泛,他真的想感叹一句,活着真好。 驾车的寒风冻雨,另一辆车上驾车的阿兴与吉祥也在伸手看雪。 其余等人不是在车檐下,就是在车内也伸出手去接雪玩。 苏心瑜环视一周:“糟糕,咱们还是没做好应有的准备。” “怎么了?”琴棋问。 苏心瑜道:“应该买手套的,这样大家驾车时手就不会冻着了。” “什么是手套?”琴棋好奇。 其余众人也以疑惑的目光看向苏心瑜。 苏心瑜这才反应过来,在古代手套称作“手衣”或者“尉”,遂笑着解释:“就是手衣,也叫尉。” 陆承珝眯了眯眼。 这个女子怎么会说出手套如此奇怪的称呼? “尉可没得买,一般得自个做,用皮毛做。”裴行舟道,“我那么多布庄里,就没有卖的,也没人来买。大冬天还需要劳作的都是穷苦百姓,他们买不起皮毛去做一副尉。有钱人家暖阁待着,手炉暖着,哪需要尉?” 苏心瑜想了想,也是。 很快又道:“可是咱们此行过去,越走越冷。寒风他们驾车很辛苦的,一日大部分时辰都在驾车,手冻着生冻疮的话,可难受了。” 寒风道:“少夫人,我们几个是轮着驾车的,不怕冷。” 阿兴附和:“是啊,少夫人,我们不怕冷。” 话音落,竟打了个喷嚏。 “此行过去,有集市的话,咱们买几块皮毛。”苏心瑜询问的目光看向陆承珝,“夫君,可以吗?” 陆承珝见她如此关心下人,心不禁跟着暖了暖,颔首同意。 “我车上就有几块,心瑜你随我来拿,挑一挑哪些可以做尉。”裴行舟道,“就是没有针线。” “针线,我带了。”琴棋道。 “那好。”裴行舟颔首,一步跨去了自家车上。 两辆车并行着的,就这般跨了过去。 瞧得苏心瑜在原地踏步,始终迈不开腿。 裴行舟转身看她没跟上来,伸手过来扶时,陆承珝单手揽住她的腰肢,眨眼将她带去了裴家车上。 苏心瑜压根来不及惊呼出声,下一瞬自个的双脚就站在了裴家车板上。 就连裴行舟也没瞧清他是如何动作的。 “谢谢夫君。”苏心瑜真诚道谢。 她是胆小,怕摔了,一直不敢跨那么远。 何况她穿着裙子,两辆车又是快速进行中,更要命的事车檐下的车板被风雪扫到,已有了薄薄一层积雪。 积雪有部分融化,如此情况最是湿滑。 陆承珝单手负在背后。 手指摩挲。 即便隔着厚厚的冬衣厚厚的披风…… 她的腰好细好软。 软得仿若没有骨头。 裴行舟瞧出些许端倪来,冲陆承珝意味深长地笑。 陆承珝神色清冷,嗓音冷得仿若此刻的风雪:“还不快让她挑?” “对,先挑,都不合适的话,再寻集市买。”裴行舟看了眼天色,“这雪怕是不容易停。” 离京才几日就下雪了,寒州的话,可想而知,真的是冷到冻骨头了。 三人进了车内。 车内的软榻上杂乱堆着棉被,皆都没叠。 陆承珝与苏心瑜随裴行舟进了房间,看他从柜子里取出几张皮毛出来。 苏心瑜挑了其中两张。 “都能用?”裴行舟问。 “能用,用这些做手套,肯定暖和。”苏心瑜再次脱口说了手套。 “手套?”陆承珝疑惑再起。 “我觉得这个喊着比较顺口,是我个人喜欢这么喊。”苏心瑜只好这么解释。 “手套手套,套在手上的衣裳。”裴行舟笑道,“的确是挺顺口的。”转眸又问苏心瑜,“要不要多挑几张?” “这两张就够了,不够的话再问小舅要。”苏心瑜将两张皮毛抱在怀里。 三人出了车厢。 车檐下,裴行舟特意放缓了脚步,他想看陆承珝究竟是如何带人的。 被人打量,陆承珝便歇了伸手揽苏心瑜的打算。 此刻的苏心瑜要去自家车内时,又犯了难,遂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陆承珝:“夫君,你带我过去呗,像方才那般,咻的一下。” 裴行舟笑:“快,带心瑜过去,咻的一下。” 第125章 别想摸他 陆承珝面容清冷,丝毫瞧不出情绪。 更没有打算要将苏心瑜搂过去,主要不想裴行舟看好戏般瞧着。 苏心瑜又胆小,就怕自己摔了,急着跺了脚后,与正驾车的寒风阿兴他们说:“你们停下车,我跳不过去。” 寒风坦诚:“少夫人,这会子路滑,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 裴行舟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道:“陆五,你可快些,咻的一下。” 就连陆炎策也跟着笑:“哥,你快些,前头有凸起石块,两辆车避开,距离就要远了。” 距离一远,就得动用内力,内力一使,老五的心脉就护不全。 苏心瑜求助的眼眸再度看向陆承珝:“夫君。” 陆承珝:“……” 她怎么不会羞的? 他好歹是个男子,被他搂了,方才不羞,此刻竟再要求。 苏心瑜哪知道他们男子心里所想,更不知陆承珝想法,只想着一下就过去了。 主要陆承珝动作极快,她压根没什么感觉。 等反应过来时,人大抵早就在另一辆车上了。 陆承珝瞥了眼前面不远处道路中央凸起的大石块,终于伸手揽住了苏心瑜的腰身,眨眼的工夫便将她带回了自家车上。 双脚踏实了地板,苏心瑜清澈的笑容绽放在小脸上:“夫君真厉害。” 裴行舟道:“小舅也会。” 不就是搂住女子腰身,将人带过来么? 小事一桩。 陆承珝冷眼睨他。 裴行舟腆着脸笑,与苏心瑜又道:“陆五还能单手将你举起来,抛得远远的。” 谁让他冷眼扫他? 那就不能怪他说实话了。 “真的?”苏心瑜双眼放光,转眸与陆承珝道,“夫君的力气也太大了吧。” 这就是古代习武之人的厉害之处么? “你不怕?” 裴行舟压根没想到苏心瑜竟然不怕,反而对陆五的崇拜又上一个度。 “不怕的。” 苏心瑜心里腹诽,不怕才怪。 她就想哄着陆承珝,多多赞扬他,即便解不了身上的毒,他兴许也能活得久一些。 只要他活得久,她便有更多时间给自己的未来考量。 为防他们瞧出端倪,她垂了眼眸,进了车内。 “琴棋,拿针线划粉出来。” “是,小姐。”琴棋应声,蹲下身,在柜子里翻包袱。 片刻之后,八个要驾车的侍卫全都画了手印子。 苏心瑜见皮毛还有富余的,朗声冲站在车檐下在看雪景的陆承珝与裴行舟道:“夫君,小舅,要不咱们每个人一副手套罢?” 裴行舟闻言高兴,阔步进了车内:“心瑜,是你给我做么?” 他身后跟着一脸冷沉的陆承珝。 苏心瑜抬眸一瞧,只觉某人的冷脸好似更冷了些。 她自觉没什么地方做错了罢? 遂抛开不管,温声道:“我负责裁剪,琴棋来缝,我与她分工合作。” 陆承珝这才挑了挑眉,不发一声。 陆炎策拿了个雪球进来:“心瑜,我也要手套的,给我做得大些,我还在长身体。” “你还是先过来测量尺寸罢。”苏心瑜冲他招招手。 此刻所有主子都在陆家车上,陆家车子的分量上去,车行速度跟着缓了下去。 见状,陆承珝下令:“惊雷闪电,你们去裴家车上。” “是,公子。” 两人应声,大步出了车厢,跨了过去。 如此一来,除了驾车之人,余下的侍卫全都在裴家车内。 闪电见他们的软榻上杂乱堆着棉被,不禁开口:“夜里还摔下来吧,昨夜我们又听见闷响。” 阿旺这才问:“你们怎么不摔下来?” 难道这就是身手好坏的区别? 身手再好,睡觉时也得翻身罢? 惊雷笑出声,坐到凳子上,坦诚:“我们打地铺的。” “原来如此。” 几人跟着笑了。 陆家车内。 苏心瑜与裴行舟道:“小舅,你把手按在皮毛上,我先大致画个轮廓。” 裴行舟瞧了陆承珝一眼,手掌张开按在了皮毛的反面,苏心瑜便拿划粉画。 画的时候她的手指倒没碰到他的手,只是划粉碰到而已。 这一幕落在陆承珝眼里,从他的角度看去,就看到苏心瑜碰着裴行舟的手。既如此,那方才八个侍卫的手,她也都是碰着的…… 冷峻的脸竟再度沉下。 很是不爽。 不过谁都没有察觉。 他缓缓坐去了靠窗的位置上,冷眼不看。 陆炎策见小舅的手印画好了,吵着要苏心瑜给他先画:“心瑜,你快给我画。” 苏心瑜抬眸,见陆承珝神情淡淡,而陆炎策又着急,她便应下:“好。” 让他将手按在皮毛空白处。 “可得给我做大些。” “都会做大的,我此刻不过是留尺寸罢了。” 苏心瑜一面说,一面描陆炎策的手型轮廓。 待轮廓描好,她笑出声:“陆小八,你的手真小。” “我还在长身体啊。”陆炎策撅了嘴,“往后我的手会很大。” “好吧,很大很大。”苏心瑜冲窗口的陆承珝道,“夫君,你来。” “我就不必了。”陆承珝婉拒。 那么多人的手,她全都摸过了。 可别想再摸他的手。 “你来呀。”苏心瑜再度喊他,“咱们这些人虽多,但小舅给的皮毛大,刚刚好全都用来做手套。” 陆承珝不动,也不吱声。 苏心瑜便捧着皮毛坐到他身侧。 “把手按上去,我用划粉画一圈轮廓就好。” 陆承珝也不知为何,还是将手伸了出去,按在了皮毛空白处。 只见少女执着划粉,沿着他的手型画了个大概轮廓,连他的手背都没碰到,只笔碰着…… 这么说来,方才她也没碰旁人的手? 心情忽然就好了。 鬼使神差地要求:“这么多手套,琴棋一个人缝怕是太慢,我的手套你帮我缝呗。” “可以呀。”苏心瑜爽快应下。 “姑爷真是善解人意啊。”琴棋感叹。 裴行舟瞧出端倪,也不揭穿。 陆炎策也要求:“心瑜,我的手套,也你来缝呗。” 陆承珝眼风一扫,到底也不说什么。 “看时间,琴棋缝得很快的。”苏心瑜拎起皮毛看上头的手印子,再度笑出声,“陆小八的手是真的小。” “不小了。”陆炎策梗了梗脖子,“你与琴棋的手印子还没画上去呢。” “对哦。” 第126章 她的手冷 于是,苏心瑜帮琴棋画,琴棋帮自家小姐画。 只片刻后,所有人的手型都在上头了。 苏心瑜再度展开瞧了,很快将皮毛收拢,面上笑容竟也很快不见。 见状,陆炎策笑出声:“哈哈哈,心瑜,你的手也很小,比琴棋的手还小。” 他方才就站在她身后,所有人的手型他都瞧得真真的。 “哪有?”她伸出手,“我手指分明很长的。” 琴棋帮自家小姐解释:“我家小姐的手指是很长的,主要我的手掌宽手指也粗,所以画上去瞧着手比小姐的大。” 陆承珝瞥了眼苏心瑜的手。 她的手确实小。 手指也确实是长的,就是很纤细,瞧着手就不大了。 不过本来她的手也不大。 偏生陆炎策好胜心起来,一定要与她比谁的手大:“心瑜,你把手张开,与我比一比。” 苏心瑜将手负到背后:“我不跟你比,我还在长个子呢,手也会长的。” “呵……”陆炎策得意,“我长的空间比你大,你是女子,再长也长不了多少了。” 苏心瑜看向裴行舟:“小舅,你管管他。” 裴行舟却问:“所有手谁的最大,手指谁的最长?” “小舅也看我笑话吗?” 她就是骨架小。 所以看着手小。 陆炎策愈发得意:“小舅可是我的亲小舅。” 苏心瑜只好坐到了陆承珝身侧:“夫君,你是我的亲夫君,你帮我说说。” 不承想,陆承珝也问:“谁的手最大,谁的手指最长?” 苏心瑜要自闭了。 抱着皮毛,谁也不给看,缩到角落去了。 角落里,她面对墙壁盘腿坐着。 不想再理他们,她索性将披风上的帽子戴在了头上。 这一幕,瞧得陆承珝笑出声。 笑声朗朗动听。 不是小舅的,更不是陆小八的,苏心瑜一怔转过头去瞧,只见笑的人竟然是冷面郎君陆承珝。 天呐! 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凤眸内仿若亮起银河星辰,那细碎的光亮,点点密布。 平日里凉薄的唇角弧度此刻竟然是那样的愉悦。 看了呆愣片刻,她这才回过味来:“夫君在笑话我?” 陆承珝坦诚:“看你这模样配上白色披风,加上帽子上的毛圈,让我想起了我那条狗。” 小姑娘双眼清澈,羽睫扑闪,纯得很。 如此缩在角落,与他孩童时所养的狗儿一般模样。 曾记得它做错了事,就这般缩在角落面壁思过。 此刻小姑娘真的像极了他的狗儿。 苏心瑜黛眉拧紧,娇软的嗓音拔高:“浑身白毛,被四皇子君奇胜给炖了的那条狗?” 陆承珝难得温润颔首。 裴行舟也颔首:“还真的挺像。” 苏心瑜来气:“不给你们瞧手印子,就都笑话我是吧?” 她气恼地下了软榻,将皮毛铺展开放在桌面上:“喏,都看好了,我的手虽然瞧着不大,但手指却是长的。” 他们一行所有人的手型都一目了然了。 侍卫们的手指大都粗壮,手掌也宽大。 男子中好看的手要数裴行舟与陆承珝的,陆炎策是小屁孩,撇开不算。 陆承珝淡声:“手指确实挺长。” 小姑娘的手型很秀气,手指确实纤长。 苏心瑜这才高兴不少。 裴行舟看到了自个手型,好胜心起来,问:“心瑜,我与陆五的手谁大?” 苏心瑜道:“小舅的手远不及我夫君的好看。” “小舅我可把你当亲外甥女看待。”裴行舟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与陆五的手谁大,你就给谁缝手套。” 陆承珝嫌弃蹙眉:“我不跟你比。” 他们此行出来没带尺子,是以做尉都只能画手型。 两人要比谁的手大,唯有手与手搁在一起比,两个大男人…… 这种恶心的事,他才不干。 苏心瑜想着小舅确实待她很好,乍一看画上的手型,他们的手比不出大小来。 一时间尚未能定下给谁缝手套…… 就这时,裴行舟朝陆炎策伸手:“阿策,抓住小舅一根手指给他们瞧瞧,小舅的手有多大。” 陆炎策十分嫌弃地抓住了裴行舟的手指:“小舅,你哪里学来的?” “什么叫哪里学来的?”他举起手。 两只手一大一小,对比强烈,瞧着裴行舟的手确实很大。 裴行舟得意:“心瑜,快夸我,你得给我缝。” 只片刻,陆炎策就放开:“我还想心瑜帮我缝呢。” 陆承珝闻言,只觉得他若不争抢,好似有什么东西就要被抢走了,遂学着裴行舟的模样与苏心瑜道:“来,你抓。” 苏心瑜也不多想,乖顺抓住他的一根手指。 女子与男子的手如此在一起,愈发显得女子的手小,男子的手大。 再加他们的手都好看都白皙,此般对比与舅甥俩来得更强烈。 裴行舟甘拜下风:“行罢行罢,陆五你赢了。” 陆承珝却沉静在自己的手指被苏心瑜握住的感觉里…… 绵软,娇柔。 就是—— 她的小手是冷的。 想着是不是给她暖暖手时…… 下一瞬,苏心瑜已经放开了他的手指。 “小舅,夫君,你们真幼稚。”她忍不住吐槽,“有这工夫,我早裁剪好一副手套,琴棋差不多就缝了一只了。” “我也觉得他们幼稚。”陆炎策附和,“都那么大的人了,还比手大手小。” 苏心瑜斜他一眼:“还不是你提出来的?” 陆炎策一噎:“我是真小孩,他们都长大了。” “行罢行罢。” 苏心瑜也不跟他争辩了,拿出剪刀开始裁剪。 陆承珝环视车内:“苏心瑜,你备的炭盆与银丝炭何在?” 苏心瑜抬了抬下巴,指向灶台旁的矮柜:“都在靠近灶台的柜子里。” 陆承珝便亲自去取了,将银丝炭放了几块进炭盆,用细柴生了火。头一回做这事,稍显笨拙,却也顺利。 不多时,银丝炭燃起来,车内温暖不少。 有心想问问苏心瑜的手有无热些,出口的话竟是:“大家的手可都热乎了?” 陆炎策举起手:“热了,热了,生了火就是热乎。” 就这时,寒风冲车内道:“公子,风雪越来越大了,眼瞧着有暴风雪。” 吹得他们驾车的人都不太睁得开眼。 闻言,众人往车外瞧去。 漫天的雪花大朵大朵地飞旋着落下,好似更冷了些。 第127章 掐住腰肢 只须臾,暴风雪已然肆虐。 狂风卷地,裹挟满天雪花,万里暗沉苍茫,天地间一片静默,仿若只剩下暴雪的无声怒吼。 “这么大雪。”苏心瑜惊呼一声。 冷风吹得窗棂上贴的窗纱颤闪不息,车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了下来。 裴行舟与陆承珝对视一眼,双双出了车厢。 裴行舟:“如此赶路不妥,咱们得寻个地歇歇脚。” 陆承珝:“马也吃不消。” 两人达成一致意见,裴行舟下了令:“寻个幽僻地,尽可能躲风雪。” 一眼望去,周遭空旷。 没有行人,没有村庄,唯有前头远处似乎有片林子。 寒风与阿兴大声称是,声音一下就被狂风卷走。 他们甩了马鞭,车子速度这才上去些。 寒风眯着眼,扭头喊:“公子,裴爷,你们快进屋,车门关上。” 陆承珝拍拍寒风肩膀,转身与裴行舟回了车内。 车门关上,冷风从门缝呼啸而入。 苏心瑜不由担心。 还没到寒州,天气就如此恶劣,到了寒州又该如何? 话没说出口,主要怕陆承珝失去了寻医的心情。 转头命琴棋:“先给正在驾车的寒风他们缝手套罢。” 说罢,手上下剪子的动作也快了不少。 琴棋称是。 由于外头漫天大雪,再加车窗车门全都关上了,一时间车内暗了下来。 即便有炭盆烧着火,炭盆到底搁在地上,亮度不够。 主仆俩一个剪裁一个缝纫,都得凑近了瞧。 见状,陆承珝拿了火折子点了烛火。 烛火燃起,被门缝钻来的冷风一吹,烛火不停晃悠。 眼瞧着有熄灭的迹象,裴行舟眼疾手快地将一旁的罩子给罩上了。 “谢谢夫君,谢谢小舅。”苏心瑜道谢。 倏然车子震了震。 震得苏心瑜身子歪了歪,剪子也跟着歪了歪,好在没伤到手。 陆承珝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扶稳了她,对外问:“怎么回事?” “公子。”车外的冻雨起身,探头去瞧了,扯开嗓门,“是车轱辘碾到了石块,方才有积雪盖着没看清。” 陆承珝道:“确实应该寻个地歇一歇。” 风大雪大,积雪一厚,路况就不甚清楚。 一刻多钟后,车子停下。 苏心瑜搁下剪子,开了车门。 林子挺大,只觉一眼望去觉得幽深。 虽说树梢光秃秃的,但树干也能挡住不少风,此刻车子停在林子里,吹到的冷风比方才小了不少。 “寒风冻雨,快进屋。”她抬眼看向另一辆车,“阿兴吉祥,你们也是。”微顿下,“把车内四人也喊来,烤烤火。” 驾车四人抹了把脸拍拍身上的雪,喊了此刻在裴家车内的四人,进了陆家车内。 车内一下灌入大量寒气。 炭盆到底不大,八个男子围着。除了吉祥如意还是少年郎模样,身形小些,其余六人皆高大,围得炭盆密不透风。 耳畔凛冽,狂风有增强趋势,陆承珝下令:“方才没驾车的四个,去给马搭帐篷,喂食草料。” 倘若马匹受凉,行程会受影响。 惊雷称是,从柜子里抱出行军布,带着人很快出了车厢。 裴行舟冲他们喊:“我那车上也有行军布,你们就选个地,将树干围起,应该方便。” 阿旺道:“爷,属下知道。” 炭盆旁空了些许位置出来,苏心瑜搁了烧水壶至上头,温声道:“烧个水,泡个茶,大家也好喝点热乎的。” 车外四人正冒雪将行军布展开。 寒风瞥了眼,搓搓手起身:“公子,属下几人也去帮忙罢。” 人多力量大。 早些将马安置好,他们也可早些回来喝口热茶。 陆承珝颔首,算是同意他们去。 “我也去。”陆炎策玩心起来,想着帮忙的时候,还可以玩一把雪。 说罢,就跳下了车。 马到底多,风雪也大,他们要寻地打地钉,又要寻树干绑行军布搭帐篷,眼瞧着进行得不是很迅速。 陆承珝与裴行舟也下了车去帮忙。 苏心瑜见状,便也跟了下去。 “小姐,那我呢?”琴棋问她。 “你缝手套。”苏心瑜冲她喊了一声。 声音一下被风吹散。 不仅如此,风大得一下就能将她给吹跑。特别是风一个劲的吹她身上的披风,披风展开吃住了风,吹得她一个劲地往一旁歪去。 分明是朝前的步子,愣是不听使唤。 陆承珝听到苏心瑜的声音很快消散,转头一瞧,只见她竟往一旁歪了。 快步过去,积雪已然颇厚,步履还是受了影响。 “你来作何?” 质问的语调冷如此刻的风雪。 “我也想来帮忙的。”苏心瑜拧了眉头。 “都被风吹得走不动道了,有什么用?是想越帮越忙?” 说罢,陆承珝已经到了她的跟前,大手抓住她的胳膊。 苏心瑜的身形这才稳了些许。 虽说林子挡着小了不少风,但狂风仍在肆虐,但好在被他抓着,她终于得以回到车前。 车子离地颇高,正抬脚要跨上去时…… 陆承珝一把掐住她的腰肢,将她举抱上了车子:“安分些。” “我……”苏心瑜一噎,连忙扶住门框,“知道了,你也当心些。” 她真的这般没用么? 就连上车,他都要这般将她抱上来。 陆承珝颔了颔首,大步朝裴行舟他们所在而去。 先前将她从一车搂至另一车,是单手揽住她的腰肢,而方才他两手掐住了…… 呃,真细。 算是有了个切实的感受。 打住! 陆承珝,你只是看她难以登车,才帮她的。 对…… 只是感觉做不得假,腰是真细,软也是真软。 柔柔的,仿若他再多用一分力,就能轻轻松松将她的细腰折断。 捏了捏手,蓦然发觉手心发痒燥热。 如此想着,很快到了裴行舟身旁,一把扯住绳索,将绳索绑去沾了雪的树干上,竟一丝一毫都不觉得冷。 裴行舟环视,他们这些男子中,除了陆炎策在捏雪球玩,其余众人皆在忙。 但干劲十足的人,唯有眼前的陆承珝。 动作利索,完全不被风雪影响。 令他惊愕:“陆五,看不出来啊,这些琐事,你干得挺起劲。” 莫非是因为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给陆五寻医,他加倍有干活的冲劲些? 第128章 热气腾腾 “还不快干活?” 陆承珝扫他一眼,手上动作又加快不少。 容纳八匹马的帐篷搭好,帐篷内的积雪扫除,再将两辆马车并排停放好,这才将马全都赶去帐篷内。 待喂了马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 众人回车上。 陆承珝瞧了眼两辆车,车檐下已经积了不少雪,想了想,与身后跟着的闪电道:“裴家车后有木板拿来,搁在两辆车板上。” 他做了个手势。 闪电明白过来,立时照做。 苏心瑜在准备午饭时,出车厢,看到两辆车檐下靠着墙壁架了两块宽木板,脚踩上去觉得还挺稳当。 唇角漾出笑意来。 如此甚好,她就来往两车的灶台间就方便多了。 待用了午饭,一个下午的时辰过去,风雪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天气又冷,苏心瑜建议:“咱们晚上吃火锅如何?” “啥是火锅?”陆炎策好奇。 众人探究的眼神纷纷朝她而来,苏心瑜笑了笑:“就是古董羹,暖锅。” 她险些忘了,在古代火锅被称为古董羹,也有叫作暖锅的。 “好,就吃古董羹。”陆炎策两眼放光。 陆承珝眼眸微眯。 这已是第二回了,第二回说出口的词汇甚是陌生。 她分明是在京城长到十岁,十岁那年才去了绵州。绵州那地的民众,也没什么特殊的词汇。 琴棋抬首:“小姐,做古董羹要婢子来切肉片么?” “不必,你缝手套。”苏心瑜笑了笑,“咱们这里这么多用刀剑的高手,切肉都是不在话下的。” 见琴棋丝毫不惊讶,陆承珝暗忖,莫非苏心瑜喜欢给不同物什取新奇的名? 大抵如此,也不探究了,转眸看桌面上已经摆了不少尉。 淡声问琴棋:“这些都是谁的?” 千万别把他的先给缝了。 “寒风他们的。”琴棋一一指着道,“这是寒风的,这是冻雨的,那两双是阿兴与吉祥的。” 四人闻言高兴,纷纷依照她所指的顺序,试戴。 翻毛皮的手衣,毛全在里头,手一戴上就分外暖和。 几人戴着手套的手拍了拍。 吉祥高兴道:“还真暖和,谢谢琴棋!” 他是真心道谢的。 自家公子要求把尉做大些,那是因为公子是主子,主子自然可以随意提出要求。 他是随从,其实也在长身体,但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此刻尉戴在手上,还有不少富余的空间,可见等他长大些还是可以戴的。 真是好! 阿兴也欣喜道:“这样驾车就不冷了。” 闻言,阿旺凑来:“琴棋,那我们的呢?赶明儿轮到我们驾车了。” “就在缝呢。”琴棋笑道,“我争取今儿就缝好。” “好,琴棋就负责缝,准备古董羹的事就交给我们了。”阿旺与苏心瑜道,“少夫人,您赶紧吩咐我们做事吧。” 苏心瑜便不客气了,一一将任务分派下去。 夜幕很快降临。 因在落雪,比寻常的夜亮堂不少。 车内炭盆上搁了一只大锅用来烧火锅,众人围坐一起,吃得热气腾腾。 吃到后来,裴行舟兴致颇高:“咱们得喝点酒。” 说着,亲自去自家车内取了不少酒,还有杯子来。 “大冷的天,就该喝点暖暖身子。”裴行舟命阿兴将酒杯分过去,自己则亲自给众人倒酒。 阿旺见状,从自家爷的手中接过酒壶,由他来给众人斟酒。 倒到苏心瑜跟前时,苏心瑜摆了摆手:“我还是不喝了罢。” 阿旺征求的目光看向陆承珝。 陆承珝淡声:“她不喝。” 小姑娘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阿旺倒至琴棋跟前时,刚想说让她帮忙把他的尉缝得好些,却听得琴棋道:“我已经吃饱了,小姐不喝酒,我也不喝。” “琴棋,你想喝就喝一点,无妨的。”苏心瑜道。 “小姐,婢子想继续缝小姐说的手套去。” 手套手套,称呼还挺贴切。 苏心瑜颔了颔首:“好,辛苦了。” “不辛苦。”琴棋起身,坐到软榻上去了。 听闻主仆的对话,陆承珝愈发落实了苏心瑜有给物什起名的癖好。 鬼神神差地想到自己的尉,轻声问苏心瑜:“我那副,你晚几日缝无妨的。” 说此话的目的,就是不想琴棋帮他缝了。 苏心瑜只道是他体谅她准备火锅辛苦,遂与他甜甜地笑:“没关系,我今晚就缝,剪裁好的皮料我已经搁在房间里了。” 闻言,陆承珝面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旁人没发现,裴行舟发现了。 正巧琴棋喊出声:“裴爷,您的手套我已经缝好了,您要不要这会试试?还是说等会再试?” 裴行舟拍了拍手:“手干净的。” 说着,还是拿了温棉巾擦了手,起身去试戴手套。 手套上手,很是合适。 赞许地点头与琴棋道:“好手艺。” 转身炫耀般地将双手伸到陆承珝的眼皮子底下:“我亲外甥女剪裁的,你看很合适吧?” 陆五不让他喊他大外甥,心瑜喊他小舅…… 如此一来,他还是能拐着弯地占到陆五的便宜。 陆承珝冷笑出声:“何来亲外甥女?她喊你小舅,无非看你老。” 裴行舟一噎:“我老?” 陆承珝嗓音淡淡:“你比我年长。” 裴行舟反唇相讥:“才大一岁。” 陆承珝:“大一岁,也是老。” 裴行舟猛地又一噎,垂眸瞧见手套,还是得意笑了:“我拿到手套比你早。” 陆承珝:“那是你老,琴棋敬重你。” 裴行舟:“也是,此车内,爷我的辈分最高。” 话一出口,他自诩总能呛得陆五没话说了吧? 没想到陆承珝道:“真不容易,总算承认自己老了。” 裴行舟将手套搁去软榻上,与苏心瑜委屈巴巴地告状:“你夫君嘴很毒。” “小舅别理他,咱们多吃肉吃菜。” 苏心瑜用公筷给裴行舟夹了不少吃食。 裴行舟这才笑了。 吃了菜喝了酒,话就多了:“其实陆五不管嘴多毒,都是我朋友,身为朋友,我真不想看他早死。” 陆承珝:“……” 偏生寒风也道:“是啊,我们四个跟随公子,这么多年了,我们真的不想公子英年早……” 话猛地顿住,没说下去。 但都听明白了。 陆承珝:“……” 第129章 给我抱抱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开。 裴行舟还将一旁方才收拢那碟花生拿到了桌面上,男子们花生就酒,气氛热闹。 一直吃喝到深夜。 火锅吃完,车内温度渐渐降了下去。 苏心瑜掀开车帘,推开车窗瞧了眼外头,虽说是夜里,雪夜还是能瞧见一二。 积雪比傍晚时又厚了许多。 风雪仍在继续。 遂建议:“夜里睡觉,灶膛内可烧银丝炭,车子烟囱朝外,如此也安全。重要的是车内温度可上去,大家也好睡得热乎些。” 睡觉烧炭是件很危险的事。 好在他们车上的灶台烟囱用铁皮裹着,直接将烟气排向车外,确保车内安全。 主要此刻车外积雪厚,他们打地铺的,虽然垫了垫被,但车子的地板也就那么一层。 地板悬空着,下头就是厚厚的积雪了。 冰天雪地的,如此睡着会很冷。 “还是少夫人想得周到。”寒风道,“架口锅在灶台上,早上洗脸也有热水用。” “对极了。”阿兴附和,“咱们今夜也该学寒风他们打地铺了,省得夜里在软榻上展不开手脚。” 大家分头忙碌。 吃喝好已是深夜,众人洗漱铺床,到大家全都钻进被窝已将近半夜。 许是吃得饱,大家都没什么睡意。 裴家车内。 吉祥将手套放在枕头旁,整个人缩进被窝:“五少夫人的建议是真好,晚上可以睡得安稳些了,不用担心摔下去。” 如意睡在吉祥身旁,伸手摸了摸吉祥的手套,被吉祥一把拍开。 “这是我的。” “琴棋给我缝了呢,我明日就能拿到了。”如意小声嘟囔。 陆家车内。 此刻的琴棋和衣坐在被窝内,桌子放在了她身侧,借着桌上的灯盏光亮,还在缝手套。 打地铺的四人已经躺着了。 闪电看她半夜还在缝,开口:“琴棋,我们不急的,瞧风雪的态势,咱们明日还得在这歇一日。” “你们是要睡了么?” 琴棋穿针引线的动作不停。 “还没呢。”惊雷道,“吃得有点饱,还得过会再睡。” 琴棋道:“那好,我再缝一会。” 房间内,夫妻俩双双坐在被窝内。 苏心瑜也在缝手套。 陆承珝则在看书。 虽说在看书,心情却很不好。 方才喝酒时,大家说的最多的便是他寻医之事。 才离京没几日就遇到了暴风雪,前路不知如何,这教他很是郁闷。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外间的声响越来越小,可想而知寒风他们已经就寝,陆承珝这才搁下书,目光挪向了身侧坐着的少女身上。 少女神情专注,缝得细致。 就这时,她甩了个针线花,打了个结,而后用牙咬断了线头。收好针线,将四只手套整齐摆在锦被上。 听得她自言自语道:“大小差别还挺大。” 声音很轻。 陆承珝没仔细听,遂问:“你说什么?” 苏心瑜这才抬眸看他:“我说你的手套果然比我的大。”她指着搁在身前的四只手套,将自个两只小的放在大的上,“你看真的差很多。” 大小的确很明显,陆承珝颔了颔首,“嗯”了一声。 下一瞬竟听见她说:“你这样手大,很费皮料。” 陆承珝:“……” 苏心瑜玩心起来,将自个的手套塞进了大手套里头,给他瞧。 陆承珝清冷问出声:“好玩么?” “好玩啊。” 她将自个的手套拿出来,自己试戴大的,一套手上就十分不适合,太大了。 如此一来,衬得她的手腕愈发纤细。 陆承珝垂眸不看,心底轻嗤,果然能与老八玩在一起,心性就是孩童心性。 苏心瑜抬起胳膊,两只手作爪子状,凑到他跟前。 “陆承珝,本神兽看你丰神俊朗,如此好皮囊就得好好活着,祸害人间,吼吼吼……” 此人夜里开始就情绪不对劲。 大抵是小舅他们酒后所聊影响到了。 那就哄哄他。 陆承珝神色淡淡,压根不理会她。 这样的男子实在是无趣,苏心瑜索性不哄了,脱下两只大手套甩给他:“喏,缝好了,是你的。” 陆承珝也不试戴,拿过两只手套搁去了床头。 “喂,你不试试么?”她问。 “要试么?” “当然要啊,你若戴着太小亦或不舒服,我尽快修改。” 陆承珝这才慢条斯理地将手套试戴在了手上。 苏心瑜瞧得颔首:“不错,挺可以的,我手艺还行吧?” “确实可以。”陆承珝难得温声,“手虽小,还挺有用。” 苏心瑜一噎,俏皮道:“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手套缝好,两人打算就寝。 周遭皆静。 只余窗缝门缝传来的呼啸风声。 到底是睡在车上,车板再厚,也没房屋的墙壁厚。灶台的热也不容易传到他们房间内,苏心瑜睡得冷。 “夫君。”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胳膊上轻轻挠了挠,“我冷,你可以给我抱抱么?” 陆承珝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可以。” “我只抱胳膊,又不抱你的人。” “胳膊也不成。” 他就是不同意。 苏心瑜转了个身,不理他了。 翌日清早醒来,陆承珝发现自己的胳膊被小姑娘紧紧抱着。 她的胸襟就紧紧挨着他的衣袖。 胳膊倏然发僵硬,遂动了动。 一动,苏心瑜就醒来。 他直接将胳膊从她身前抽出,嗓音清冷:“没同意给你抱,你怎么就抱上了?厚脸皮。” 被他一骂,苏心瑜彻底清醒:“谁知道是不是你把胳膊伸过来的?” 陆承珝一怔,短促冷笑:“呵,你真能扯。” 苏心瑜轻声嘟囔:“昨儿你把我抱上车,可没经过我的同意。即便是我夜里抱了你的胳膊,如此也算两清罢。” 被她一提醒,陆承珝忆起昨日停车后那一幕,耳尖隐隐发热,他清了清嗓子:“行了行了,此事就这么揭过。” “这还差不多。” 话落,外间传来琴棋的惊呼:“雪停了,小姐姑爷,雪停了。” 夫妻俩急忙起床。 暴风雪后的天气甚好。 琴棋将昨夜赶工缝好的手套发下去,众人用了早饭,便赶路。 积雪虽厚,是以车行得缓。 即便行得缓,但阳光好,众人的心情跟着好。 沿途遇到集市,苏心瑜两眼放光。 第130章 温柔相劝 “夫君,小舅,咱们几日消耗,食材所剩不多,得采买补给。” 她提出建议。 两男子皆同意。 于是他们买了不少蔬菜瓜果肉类,就连马的草料也买了不少。 如此行去寒州,路上也还遇到下雪,皆没再遇见暴风雪,是以行程还算平稳。 但一路不是霜冻便是积雪,车行速度到底受了影响。 到达寒州时,已十二月十七。 车子行在寒州城内,苏心瑜掀车帘瞧外头,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偶有几人经过,皆是全副武装,从头到脚全都裹得严实。 也是,寒州是真的冷。 他们在车内,有炭火的情况下,说话还能哈出长长一串白气。 这时,陆炎策轻声问:“今儿个已经是十二月十七,咱们在路上花了半个月,就算今日寻到了神医,如此回京过年也是够呛。” “阿策到底是小孩,就想着回家过年。”裴行舟安慰他,“咱们在外头也可以一道过年,小舅给你压岁钱。” “我只是这么说说,咱们在一起过年也挺好,最主要的是我哥能解了身上的毒最好。”陆炎策嘻嘻笑了,“小舅记得给我的红包厚一些。” 过年在哪都是过的。 只要有大红包,他自然能想开。 陆承珝不发一言。 苏心瑜将纪昆给的地址给驾车的寒风瞧:“咱们得出了寒州城区,再往北走,去往乡下。” 寒风记下地址,颔首道:“少夫人,您回去坐好,车子速度得上去了。” “好。”苏心瑜回了车内。 出了城区,道路变得难行。 一路颠簸着到了一处山脚,时辰已经傍晚。 山脚处有个农家小院,院中屋子廊下有草药挂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 车上几人有些激动,眼前的小院,大抵就是纪昆师父的家。 众人落车。 苏心瑜捏着纪昆写的纸条,站去了柴门前:“请问有人吗?” “没人。” 屋内传出一道中气十足的喊声。 裴行舟道:“脾气还真古怪。” 苏心瑜又喊:“我们是纪昆纪大夫介绍来的,老神医,您在的对不对?” “没人就没人。” 声音虽苍老,却十分洪亮。 不多时,有个药童出来:“实在不好意思,神医此刻已经不看诊了。” “是太晚了吗?”苏心瑜询问,“那我们明日再来?” “明日来也没用,不看。” 屋子内又传出一道喊声。 药童抱歉道:“你们改日再来罢。” 陆炎策急道:“我们是从京城来的,你去通禀一声。” “京城来的也没用,我家神医所言便是规矩。”药童说罢,转身回了屋子里。 苏心瑜一下子也没了办法,她方才将纪昆搬出来都无用。 屋内的神医分明是听见的,可就是不给看诊。 她只好看向陆承珝。 陆承珝神色淡淡,负手回了车上。 苏心瑜只好征求裴行舟的意见:“小舅,那咱们怎么办?” “明日再来,今日确实晚了些,咱们也该好好歇息一晚。”裴行舟暗自叹息,温润笑道,“咱们就当好事多磨。” 苏心瑜颔了颔首:“小舅说得对。” 一行人只好回了车上。 已是夜幕四合之时,再加方才从寒州城区到此地行了有半日,此刻不便再回城区寻客栈。 苏心瑜决定道:“咱们今夜仍旧住在车上,如此明儿一早也好寻神医看诊。” 众人应声称是,唯有陆承珝一言不发。 -- 翌日一大早,主子们在车内的净房洗漱。 随从就在车前洗漱。 琴棋将洗脸水泼去车下,不经意瞧见小院内已空无一人,门窗紧闭,房屋檐下的草药也不见了踪影。 急忙大喊:“小姐姑爷,裴爷,没人了,没人了。” “什么没人了?” 另一辆车内的阿兴探出脑袋。 琴棋指着小院:“院子里没人。” 众人闻言,纷纷下车来看。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此刻的院子竟然像没人住一般,亦或是院子主人远游去了。 才刚刚洗漱完的苏心瑜呆愣在当场。 不是吧,老神医的脾气竟然真的比纪大夫都古怪。 就为了躲他们吗? 要看诊什么问题,他们还没说呢。 裴行舟蹙眉:“脾气真是奇怪,咱们也是没想到会这般,若是想到,夜里该派人盯着的。” 他们人多,分时辰盯着不是问题。 苏心瑜眉头拧起:“这的确想不到。” 更何况他们一路劳顿,就想着昨夜能好好歇息下。今日想着再怎么难说话的神医,只要她求了,总有希望肯帮忙看诊的。 可眼前的问题该如何? 就这时,陆承珝清冷出声:“回京罢,今日回去,加快行程,还是有望在京过年。” “咱们来都来了。” 苏心瑜环视一周。 周围农家院落很少,零星只有几个院落。大抵是因为寒州气候所致,地广人稀的关系。 但只要有人就能问,就有希望。 遂补充:“咱们分头行动,去问问人,就问神医还有什么住所。” 天气实在太冷,他们几人站在车下才片刻时辰,每个人眼睫上就挂上了霜冻。 陆承珝嗓音淡淡:“这有何必?” 这一路行来,他们这么多人就为了他…… 旁人没脾气,他自个的脾气已经压不住。 本就是不愿意求人的人,眼前的局面,还不如直接回京。 这一来一回要浪费他一个月的寿命,也不知值不值得。 苏心瑜不知陆承珝的复杂心情,焦急攀住他的胳膊:“咱们既然来了,就问问。”转头与大家道,“咱们快些用早饭,然后分头去问问,记着嘴甜些。” 众人称是,回了车上。 他们在用早饭时,陆承珝独自回了房间。 裴行舟见状,轻声与苏心瑜道:“问人一事交给我们,你去劝劝他。” 苏心瑜颔首,端了早膳进了房间。 陆承珝坐在几案旁,正安静看书。 “夫君,神医显然昨日就在院中,今日不见了,即便连夜走,那也走不了多远,咱们总能寻到他的。” “苏心瑜,我素来不喜求人,就如此罢。” “求医问药事关性命,求人不丢人。”苏心瑜将早膳搁到他跟前,温温软软道,“母亲的意思是寻不到解药,先留个种,可你又不喜我碰你……” 第131章 整麻烦事 陆承珝闻言怔住,半晌才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所言是何意? 很想碰他? 苏心瑜眨眨眼:“知道啊。” “咱们大老远地来了寒州,到都到了,总要叫人看诊一番的。” 思忖须臾,娇软又道:“倘若真的没有解药了,你也别自暴自弃。母亲所言不无道理,你我既是夫妻,或许是可以考虑留个种。” 他不喜被她碰是事实,当然她不愿给他生孩子也是事实。 抛开事实,此刻怎么说能让他产生继续寻医的劲头,那便是好的劝说辞。 陆承珝清冷笑了:“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生我的孩子?” 苏心瑜一噎,很快道:“就凭你我是夫妻。” “呵,都说了,娶你非我本意。” “反正已是夫妻。”苏心瑜抽走他手里的书,将饭碗放到他的手上,“快吃罢。” 她真的是毫无勾人的本事。 都说到生孩子的事情上了,他竟然毫无被勾的反应。 陆承珝垂眸,到底还是动了筷子。 搞笑了,真当他是傻子不成。 一心想要逃离的女子,怎么会帮他生孩子? -- 两刻钟后,方才出去询问的人陆续回来。 陆承珝早已用完了早饭,坐在了外间。 裴行舟踏上车板:“陆五,问到了,那老者在此地还有另外一个居所,是在深山里。” 寒风也上了车:“据说深山里比这边暖一些,他就走了。” “走就走了,哪有连夜走的?”陆炎策不满,“昨儿咱们到了,明说要他看诊,他连夜走,态度不是很明显么?” 明显不想给老五看诊。 “既然问到,那咱们进山去寻。”苏心瑜看向陆承珝,也不询问他的意见,直接决定道,“此刻就去。” “考虑到两辆车在,车上物什又多,咱们一行人分成两拨。一拨进山去,一拨守着两车。” 望着高山,山上积雪显然更厚,陆炎策道:“我守着车子。” 苏心瑜同意:“可以。” 琴棋道:“小姐也留下罢,雪山不好爬。” 苏心瑜:“我是一定要去的,琴棋你留下,等会做午饭。” “是。”琴棋应下。 裴行舟瞥了眼陆炎策,暗自摇首,指了吉祥如意:“你们留着。”转眸看向自己两随从,“阿兴阿旺,你们也留着,记得与琴棋一起做饭。” 几人称是。 人员已经分配好,陆承珝坐着没有要动腿脚的意思。 “陆五,你?” 裴行舟是真没想到陆承珝到此刻还是说不动。 苏心瑜急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抓住了他的手:“走啊。” 男子不动。 苏心瑜又拉不动他,索性两只手一起拉,却还是拉不动。 “走啊,你不去,即便神医肯看诊,又如何给你看?” 裴行舟道:“陆五,命是你自己的。你身上的毒若不能解,待六个多月后,我就少了个朋友,阿策少了个兄长,心瑜没了夫君。” “朋友可以再寻,阿策的堂兄弟那么多,多你一个也不算多。” “心瑜是直接没了夫君,这个世道对女子总是苛刻些的,要再寻夫婿是件难事。” “更何况陆家的情况,你比我清楚。” 闻此言,陆承珝终于起身。 见他终于肯进山去了,苏心瑜嘱咐琴棋:“深山也不知多深,午间我们若还没回来,你们直接吃饭,不必等我们。” “好的,小姐。”琴棋不免忧心,“山路难行,小姐走路仔细些。” 苏心瑜颔了颔首。 陆炎策举高胳膊:“我还是去罢。” “你怎么又要去了?”裴行舟问。 “我可给心瑜当拐棍。” 说着,少年顾自行到前头去了。 一行人上山。 山路积雪结了冰,山风凛冽,一路行去,苏心瑜的脚步可谓是一路滑着走。 陆炎策紧紧走在她身旁。 见她滑了脚步,他便朝她伸出胳膊。 苏心瑜也不客气,戴着手套的手抓紧少年的胳膊。 两人滑着走。 裴行舟走在他们身后,见外甥懂得照顾人了,露出欣慰笑意,侧头低声与陆承珝道:“阿策这孩子还是挺好的。” 这样好的孩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揍打夫子? 陆承珝亦轻声道:“行舟,毒若真不能解了,今后你帮我照顾她。” “怎么说此等丧气话?” “我说的是实话,我答应过她,会给她庇护。” 只要她安分守己,他会给她应有的尊重与庇护。 一个将死之人,他不敢奢望旁的,余下的时日里,原先只想寻到凶手,而今多了桩麻烦。 那便是给她寻好出路。 “你目前最要做的便是解毒,旁的不要乱想。” “我没乱想。”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确实是时日无多。 裴行舟叹了气:“不管你说不说,我都会照顾她。” 谁让她喊他小舅呢。 “此般庇护有些难办,你也知道陆家长辈会有荒唐行径,届时辛苦你了。” 裴行舟再度叹了气:“知道了。” 世家大族中,有年轻子弟早亡,长辈会给安排陪葬,亦或冥婚之类。 陆家是国公府,这方面风俗尤甚。 这便是陆五口中的荒唐行径。 此等行径,即便陆五竭力反对也无用,毕竟陆家不是陆五说了算。 倘若真有这么一日,他要将心瑜从陆家救出来,也是件极难之事。 陆承珝颔了颔首,矜冷的俊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见状,裴行舟轻声问:“心瑜是个好姑娘,你能如此托付,是喜欢上她了吧?” “神经。”陆承珝低骂,“我只是不满陆家荒唐举措而已,再说我死就死了,何必连累一个无辜的小姑娘?” 裴行舟低笑。 行。 嘴硬罢。 有意想要试探,遂问:“那届时我做主将心瑜许给陆六如何?毕竟他们曾经是未婚夫妻。” “许给谁,都不能许给老六。”陆承珝沉了声。 那浑球就不是个好的。 “你若如此,咱们连朋友都不必做了。” 他补了一句。 裴行舟连忙讨饶:“我就这么说说的,决不会许给陆六,你放心好了。”想到什么,立时又道,“啊呸,你给老子把毒解了。” 净给他整麻烦事。 裴行舟后一句话嗓门颇响,前头走着的苏心瑜听闻,转头来问:“小舅怎么生气了?” 第132章 全凭心情 “没有,我们瞎扯呢。”裴行舟含笑道了一句。 雪地本就难行,山上雪地更是难行。 平坦雪地尚且要花费比寻常时候更多的时辰,更遑论山上雪地。 行了有一个多时辰,一行人压根寻不到山里有什么人家。 陆炎策不禁疑惑:“会不会是村民说谎,深山压根没人?” “深山面积广,咱们一时半会寻不到也是可能。” 苏心瑜环视,入目所见皆是皑皑白雪,层峦叠嶂,如此寻人踪迹确实是件难事。 这时,陆承珝吩咐寒风冻雨惊雷闪电:“周围山头,搜寻一遍。” 四人得令,正准备使了轻功离开…… “慢着,我知道在哪了。”苏心瑜抬手指去,“炊烟,大家快看。” 顺着少女纤细的手指望去,不远处山谷有炊烟袅袅升起。 “有炊烟就有人家,肯定是那老者的人家。” 陆炎策率先朝炊烟方向行去。 山上分明瞧着路程不远,等他们到山谷时,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 山谷内,别有洞天。 庭院颇大,不见积雪踪迹,院中种了不少罕见的花草。 竟连气温亦比山脚与山上高不少。 苏心瑜环视一周,竟还听闻鸟叫声。 几人脚步尚未跨入庭院,昨日傍晚那药童提来水桶浇花,瞧见了他们,吃惊:“你们还寻来了?” “老神医在么?”苏心瑜上前一步。 药童喝止:“别动,你脚下踩的便是草药,毁坏了,你可赔不起。” 苏心瑜急忙抬脚。 脚下踩的分明是草。 转念一想,如今寒冬,寒州之地哪来的草? 或许真的是草药,特意培养种植的药材。 遂急忙后退一步。 哪里想到药童又道:“你们此刻站的地就在草药上,要退,就退出山谷去。” “你这不是刁难人么?”陆炎策拔高嗓门,“你自个不是也踩着么?” “我不一样,我家神医指导过,自然知晓哪些能踩,哪些不能踩。” 药童说罢,顾自舀水浇花。 “我们是来寻神医看诊的,你能说说神医如何才肯出手么?”苏心瑜耐着性子问。 “神医如今不轻易给人看诊了,看诊的话,他全凭心情。” 药童浇花头也不抬。 倏然间,苏心瑜看到竹屋门口闪过一老者身影。 白袍白发白胡子,整一个仙风道骨的模样。 她急忙扯开嗓门:“老神医,我等是骞州纪昆大夫介绍而来,请您老人家出手帮我夫君看诊!” 老者闻声而望,摆手道:“没心情。” 苏心瑜一把拉了陆承珝的手臂,往庭院内走。 陆承珝见她加快脚步,便也加快。 众人跟了进去。 药童见状,丢下水桶去拦他们。 屋子里又跑出三个同样打扮的药童,也来拦。 寒风等人迅速将四个药童隔开,以便自家公子与少夫人能顺利到老神医跟前。 老神医觑他们一眼:“有你们这般求人看诊的?” “您老要我们如何才能帮忙看诊?”苏心瑜直接问。 “既然说是纪昆介绍来的,那你们把他带来。”老神医淡淡道。 “你这老人家好不讲理,我们大老远而来,已是年底,难不成还要我们去骞州将纪昆请来?”裴行舟怒气上来,实在压不住,便说出了口。 眼前的老东西纯粹就在刁难人。 苏心瑜将纪昆给的纸条给老神医看:“您过目,这是纪大夫亲笔,如此可证明是他介绍我们来的。” 没想到老神医瞧都不瞧,哼声道:“模仿字迹罢了,这世道骗子多了去。” 陆承珝面色清冷,嗓音泠泠:“不看就罢,苏心瑜,咱们回。” 最不喜欢求人。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苏心瑜脑中一个劲地转,想起纪昆曾经所言,赞叹过她缝合伤口的本领…… 她一把解开陆承珝身上的大氅,给了一旁的寒风。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去扒他的衣领子。 陆承珝捏住她两只不安分的小手:“你在作何?” “给神医瞧你的伤口。”苏心瑜急了,“你快放开我。” 陆承珝单手扣住她的两只手腕不放,拉了她就往庭院行去。 苏心瑜挣扎着,她的力道与他来说啥都不算。 实在挣不脱,她心一横,直接撞入他的怀里。 娇软的身子如此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怀抱,令他浑身一僵。 陆承珝懵了。 抓着她两个手腕的手立时放开。 苏心瑜趁机扒开他的衣领子,露出白皙紧致结实的胸膛,扭头与老神医道:“我夫君胸膛处中了毒箭,身上中了剧毒,有性命之忧,还请老神医出手。” “中箭受伤的人多了去,不止你夫君一个……” 话未说完,老神医抬眸一瞧。 眼眸很快眯了眯,疾步来到小夫妻跟前。 他凑近了看陆承珝的胸膛,眉头拧起:“伤口谁处理的?” “我。”苏心瑜坦诚。 “喊我师父。”老神医要求。 苏心瑜:“啊?” “你会医术?”老神医问。 苏心瑜想了想,道:“会处理伤口,旁的不会。” 老神医捋了捋胡子,哈哈笑了:“喊我师父。” 第二遍说此话,四名药童齐刷刷跑来跪下,拱手道:“老神医,您还没答应教我们呢?” 怎么就让女子喊他师父? 要知道他们当药童,就是为了能学到神医的医术。 可药童当了多年,医术是丁点没学道。 苏心瑜很懵:“我喊您师父,您就能帮我夫君看诊了么?” “如果你想守寡的话,我就不看;如果你不想守寡,我可以帮忙看看。”老神医道,“但不能保证能解他的毒。” 苏心瑜闻言,转头瞧了陆承珝一眼。 实在是摸不着老神医的路数,目前看来,他的脾气确实比纪大夫还古怪。 此刻的陆承珝正低头整理衣袍。 寒风将大氅给自家公子披上,催促道:“少夫人,您赶紧答应老神医啊。” 苏心瑜反应过来,转回头去,正张嘴要喊…… 被老神医抬手止住了:“明日黄道吉日,明日再喊。” “啊?”苏心瑜更懵了。 老神医转头吩咐药童:“给小姐准备房间去,记着要布置得温馨些。” 小姑娘长得好看,得睡温馨的房间。 众人疑惑。 苏心瑜不解得很,索性直接要求:“还请老神医此刻就帮我夫君看诊!” 第133章 为何留我 老神医含笑道:“明日。” “明日给看么?”苏心瑜总感觉不那么真实。 眼前的老者虽说满头银丝,但面上鲜少有皱纹,一时瞧不出年纪。他方才不肯看诊,此刻说明日,教人心里毛乎乎的。 莫不是又要连夜遁走? 老神医不回答,冲其他人道:“尔等全都退出山谷,否则不给看诊。” 苏心瑜一听,愈发肯定心底猜想,遂温声相求:“明日是看,今日也是看,还请老神医尽快帮帮忙。” 老神医笑得慈祥:“你留着,等会看看房间可否满意。” 苏心瑜懵:“啊?” 老神医顾自赶人:“走,全都走。” 裴行舟:“我不能走,小姑娘家家的独自留在深山老林里,我这个当小舅的不放心。” 陆炎策:“我也不能走,心瑜没我给她当拐棍,上山下山她会摔跤。” “还挺有理?你们这理在我这里行不通,出山谷去。”老神医哼声而笑,转眸看向陆承珝,“你什么理?” 陆承珝语声淡淡:“她夜里喜欢抱着我睡,不给抱,她会梦魇。” 这是实话。 闻言,苏心瑜火急火燎地去捂了他的嘴,咬牙切齿地压低声:“你怎么啥都说?” 裴行舟:“……” 陆五啊陆五,这是随便能说的吗? 在场的还有阿策这个小屁孩呢,小屁孩学坏了,怎么办? 陆炎策:“……” 老五啊老五,咱们是堂兄弟,即便是亲兄弟也没这般说的吧? 舅甥俩打量的眸光扫向陆承珝。 陆承珝神情矜冷,压根瞧不出什么情绪。 两人的目光便挪向了捂陆承珝嘴的苏心瑜脸上。 整得苏心瑜很尴尬,只好解释:“小舅,陆小八,你们别听他胡说,我只是抱他一条胳膊而已。” 陆承珝抓走捂在嘴上的小手,淡漠道:“抱胳膊不是抱?再则胳膊是我的胳膊。” “那也不能随便说。”苏心瑜微红了脸。 “我不这么说,难道留你一个人在这山谷里?” 白胡子老东西也不知安了什么坏心思。 苏心瑜一噎。 老神医闻言哈哈笑了,坐到躺椅上饶有兴致地看他们斗嘴。 没想到他一坐下,他们不吵了,遂开口:“继续吵啊。” “我们没吵。”苏心瑜走去他跟前,“老神医,您为何留我,同时让他们都出山谷啊?” “你拜我为师啊。” 苏心瑜一行人总算明白过来,为何老神医一定要她喊他师父。 老神医捋了捋胡子,朗声又笑:“纪昆算是做了件人事。” 苏心瑜轻声问:“所以你瞧出纪大夫的字了,也承认我们是纪昆介绍来的?” “那小子从没介绍旁人来过,能处理的,他自个就处理了。” 能让纪昆介绍来的人,肯定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苏心瑜想着自己留着,陆承珝也得留着,以便能及时看诊,遂请求:“您可否同意我夫君与我一起留着?” “既然是夫妻,留就留罢。” “多谢神医!” 陆炎策上前:“老神医,我也想拜师学艺。” 老神医扫他一眼:“你只能当药童。” 陆炎策:“是当药童还是拜师学医,您可否先留我,再看看?” 裴行舟趁机道:“我们四个是一家子,就一起留在谷中,您看成么?” “我这山谷都是草药,人能少就少,省得把我珍贵的药材给毁了。”老神医抬眼,“你们要留就留,那四个随从就出谷去罢。” 闻言,苏心瑜看向陆承珝。 陆承珝侧头吩咐:“寒风,你们先出谷。” 四人抱拳称是。 离开时,走得一步三回头。 行到山头时,四人往山谷望去。 “应该没什么危险吧?”闪电道。 “大抵没有危险,那四个药童没什么身手。”寒风道。 “咱们明日再来。”冻雨道,“到时候送些吃食来,总没错的。” “好主意。”惊雷颔首,“如此咱们也可以知道公子身上的毒到底解没解。” 四人商议好,决定出深山。 此刻的山谷内。 裴行舟与陆炎策的肚子相继响起。 老神医听见了,笑问:“饿了?” 苏心瑜坦诚:“我们一早就来寻您,进山走了颇久,中午饭没吃。” 这会子都将近傍晚了。 老神医:“饿了就做饭去。” 陆承珝:“……” 这辈子还没人能喊得动他,让他做饭的。 裴行舟直接道:“爷从没做过饭。” 还是陆炎策温声道:“心瑜,我帮你。” 终于有人代替他们做饭了,为首一个药童过来指路:“厨房在后头。” 苏心瑜一左一右拉了陆承珝与裴行舟的衣袖。 两人人高马大的,她怎么可能拉得动? 陆炎策则在他们身后推。 “咱们这是在旁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老五还得请人看诊呢。 不得已,两男子动了腿脚,四人在药童的领路下,终于进了厨房。 厨房内环视一圈,苏心瑜傻了眼:“怎么只有边角料了?” 鸡爪鸭爪,鸡胗鸭胗,还有鸭头鸭脖子…… 就是不见完整的。 眼前所见,陆承珝后悔留着了。 这时,药童笑道:“老神医喜欢吃鸡腿鸭腿鸡翅鸭翅,我们就把好的全煮了。” 说罢出了去。 苏心瑜无奈,看向眼前三人:“夫君,小舅,陆小八,你们谁能帮我处理?” “我烧火。” “我烧火。” “我烧火。” 三人抢着烧火。 “烧火不急,咱们先把食材处理好,成吧?”苏心瑜笑了笑,“特别是鸡胗鸭胗。” 三人无奈,只好同意。 但处理此等玩意,教陆承珝浑身不适。 想了想,问老神医要来了纱布,将自己的口鼻罩住,再用纱布绑了。 见状,余下三人有样学样,如法炮制。 四人皆在口鼻处打了个蝴蝶结,蹲在大盆旁处理鸡鸭的边角料。 这一幕被药童说给了老神医听。 老神医听得眉毛翘起,踱步亲自来瞧了一眼,又轻手轻脚地离开。 到了夜色浓郁时。 饭菜上桌。 一盘鸭头,一盘鸡爪,一盘鸭爪,一盘鸭脖子,鸡胗鸭胗切片也摆了一盘,余下还有一大碗菜汤。 苏心瑜道:“老神医,您这没有旁的吃食,将就些罢。” “瞧着色香味俱全。” 老神医落座,示意苏心瑜一行四人也坐下。 第134章 绝对真爱 此刻的后厨,四个药童吃得满嘴生香,连说话的工夫都没有。 前厅内,陆承珝只夹青菜吃。 苏心瑜给他夹了几片胗,惹得他浑身汗毛起来。 “我不吃。”他道。 “真的挺好吃的。”裴行舟当着他的面夹了几片鸭胗塞进嘴里,“陆五你试试看。” “是啊,哥,你身体不好,不能光吃青菜。”陆炎策也给兄长夹了胗。 一想到胗里头曾经装的物什,陆承珝只想吐。 老神医瞧出来了。 眼前四人穿着不凡,显然都有来头。 中毒这人怕是公子哥的毛病犯了。 念及此,他道:“得吃,不吃的话,老夫不给看诊。” 此言一出,苏心瑜、裴行舟与陆炎策纷纷劝陆承珝。 陆承珝一个头两个大,硬着头皮吃了一小片,压根没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 后面旁人再劝,他愣是不吃了。 山谷的夜来得格外早。 吃完晚饭,天色就黑魆魆的。 周围的山沉沉压来,瞧得苏心瑜有些惧意,悄悄拉了拉陆承珝的衣袖:“咱们可以早些去房间么?” 陆承珝:“???” 才吃完,就去房间…… 睡觉么? 实在不能怪他多想。 今早进山前,她曾说帮他留种一事。 这时,老神医蓦地出声:“是该早些睡,明日一早辰时拜师。” 说着吩咐药童:“带小姐姑爷去房间。”微顿下,又指着裴行舟与陆炎策道,“带这两货去隔壁客房。” 裴行舟唇角一抖。 陆五是姑爷,全因挨着心瑜夫君的名头。 怎么到他们这里,就成了这两货? 好在房间宽敞,竹床宽大。 裴行舟心道,他就不计较了。 另外一间房中。 到底实在旁人家中,苏心瑜与陆承珝皆只简单洗漱。 躺上床后,碍于今日某人说她夜里一定要抱着他,苏心瑜便控制住自己的手,没挪向他。 山谷的夜没那么冷,他们一行夜里睡得还算舒适。 次日一早。 众人早早起来。 老神医坐在正堂主位上,就等着苏心瑜拜师敬茶。 苏心瑜缓步过去,轻声问:“您老为何要收我这个徒弟呢?” “丫头,你有天赋,不学医太过可惜。”老神医直言。 苏心瑜颔了颔首,乖顺跪到蒲团上,磕头。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能有一技之长是好事。 有机会她定会抓住。 “嗯!” 老神医捋了捋胡子,满意颔首。 苏心瑜直起身,双手端起茶盏敬上:“师父请喝茶!” 老神医接过茶盏,高兴喝了。 见他心情不错,苏心瑜趁机小声道:“师父可以给我夫君看诊了么?” “为师尚未教你医术,看诊一事不急。”老神医甩出一本书,“把上头的穴位全背熟了,为师就给他看诊。” 瞧着颇厚的医书,陆炎策躲到裴行舟身后去了。 苏心瑜双手接下医书,翻了翻,里头全是人体穴位的描述与临床运用及注意事项。 对于背书,她自然不在话下。 当即答应:“我今日就能背完,还请师父说话算话,届时给我夫君看诊。” “好!” 老神医起身。 他就是想看丫头有没有旁的天赋了。 处理伤口的技术确实高超,但这不一定表示她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医者。 要成为优秀的医者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是最好不过的事。 苏心瑜看着扉页上的署名:“师父,嵇鸿勋是谁人?” “你师父我。”老神医抬手佯装要打,到底是定住了手,“臭丫头,竟然敢直呼为师名讳?” 苏心瑜嘻嘻笑了笑:“您老突然要收我为徒,徒儿尚且不知师父名讳也是情有可原。再说了,师父也不知徒儿叫什么呢。” “心瑜,他们不都这么喊你?”嵇鸿勋哼声,“你姓啥?” “苏。” “苏心瑜?” “嗯。” 嵇鸿勋摆了摆手:“快去背罢,你大师兄纪昆花了三日。” 就给小丫头五日。 五日能背出,他也算收了个极有天赋的弟子。 苏心瑜便拿着医书站去了庭院中。 这一日,寒风闪电带着琴棋阿兴来了山谷。 四人拎来不少食材。 由于苏心瑜在背书,裴行舟不让他们打搅她,让他们放下食材就回去。 琴棋压低声:“裴爷,我家小姐还好吧?” “好,好得很。老神医收她为徒,等她把手上那本书背出了,老神医就给你家姑爷看诊。” “还有这样的要求?” “对,脾气是古怪,但好在能给看。”裴行舟压低声,“你们明日来的时候,带些换洗的衣裳来。” 也不知心瑜要背多久。 反正给他一个月,他都不一定能背出来。 背科举考试的内容,他倒是尚且可以背一背。 但医术范畴的枯燥专业词汇毫无规律可言,他真的是背不了的。 “是,裴爷。” 琴棋应下。 四人轻手轻脚地出了山谷。 苏心瑜背书时,整个人陷入自己的世界里。 周遭一切与她来说,全都自动消散了一般。 看她能全神贯注至此,嵇鸿勋不停地颔首。 “神医,她的脚尖一个劲地碾着地上的草药,这药材可珍贵了,小的去与她说一声?”药童道。 眼前的少女背书时,脚尖一个劲钻地。 都将泥土给翻出来了。 嵇鸿勋一记眼风扫向药童:“多事。” 区区草药算什么? 人才才是最珍贵的。 他看得出来,眼前的丫头确实天赋极高,他没看错人,纪昆那小子也没介绍错人。 傍晚时分,苏心瑜将书合上了。 “师父,我能背了。” 嵇鸿勋接过医书搁在一旁的几案上:“背来听听。” 苏心瑜缓缓开始背诵:“穴位,腧穴……” 嗓音温软,吐字清晰。 师徒俩就在屋檐下,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只见嵇鸿勋频频颔首,苏心瑜背得流畅。 见状,裴行舟与陆承珝道:“心瑜对你绝对是真爱,这么厚的书,我一个月都背不下来。她为了你,一天就能背了,我是真佩服。” 陆炎策也道:“爹娘要我学医,早知道学医要背医书,我就不应该答应爹娘的。心瑜能背得这么顺溜,我也佩服她。” 陆承珝疑惑,又愕然。 一心想着要离开他的女子,竟然能为他做到此般境地,莫非多日相处…… 她真的喜欢上他了? 第135章 望尘莫及 从傍晚落霞开始背,到夜幕四合,灯盏尽数点上,后厨内饭菜香已经飘散了开来,苏心瑜还在背。 山谷不太瞧得见天边落霞,故而她开始背诵的时辰还算早。 整本书颇厚,要背完得花不少时辰。 然而她全程背得流利,丝毫没有磕碰。 嵇鸿勋越听越满意,脸上笑意越来越甚。 要知道有天赋之人本就少,如果把所有有天赋的人汇聚在一起,眼前的小丫头便是个中翘楚。 长得好看,又如此有能力之人,瞧着便教人欢喜。 从她一开始背诵,他便瞧出来她能完成任务。 半途,他本可喊停。 但他没有,身为医者最忌讳半途而废。 既然说让她把整本书背完,那就一定得做到。 背到后来,有药童过来,轻声与嵇鸿勋道:“谷主,饭菜都做好了,您看是这会吃还是再等等?” “再等等。”嵇鸿勋的注意力全在苏心瑜所背的内容里。 直到天色彻底暗下,苏心瑜终于背完。 陆炎策佩服地给她递上一杯温水。 苏心瑜接过,一口气喝了。 “师父,我过关了吗?” “嗯。”嵇鸿勋颔了颔首,“该饿了,吃饭。” “师父,我夫君他身上的毒……” “吃完饭再说。”嵇鸿勋说着,看向陆承珝,“丫头为了你,背了整整一本医书,天底下还有谁能如此为你?” 陆承珝沉默。 苏心瑜笑嘻嘻走到他跟前:“听见了吧,我师父都这么说了,我是不是很好?” 她这么好,他竟然都不肯给她抱着睡。 当然抛开这点,背医书可让师父给某人看诊,她也能收获知识。 进到脑子里的知识,那是谁都偷不走的。 虽说还不知怎么用。 嵇鸿勋命药童们摆膳。 今日的饭都是药童所做。 早饭与中饭做得那叫个不情不愿,全因老神医收了寻医问药的少女为徒。从傍晚开始,她背诵医书委实流利,他们时不时地来听一听,惊觉自己与她的差距。 是以摆饭时,勤快不少。 摆了饭,其中一个药童还不忘说上一句:“谷主,这些都是小姐身旁的人送来的食材,咱们今日可算改善了伙食。医术方面,小姐果然有天赋,令我等望尘莫及。” 嵇鸿勋颔了颔首:“你们也下去用膳罢。” 说罢,命苏心瑜等人落座。 苏心瑜乖觉坐到他身旁,帮他拿了筷子:“师父。” 嵇鸿勋“嗯”了一声,淡声问:“家里都有谁人,父母可准许你学医?” 不管同不同意,他已经收了徒了。 苏心瑜分筷子的手一顿,轻声道:“父母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嵇鸿勋蹙眉。 “三年前,我爹娘被山匪杀害,只留下我一个。” “可曾报仇?” “山匪被官兵剿灭,也算报了仇罢。” “你娘家的亲人就剩下这小舅了?” 嵇鸿勋拿下巴指了指裴行舟。 “裴家小舅是陆小八的小舅。”苏心瑜淡淡笑了笑,以便控制好情绪,“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早些年都不在了。倒是还有舅父一家,他们见利忘义见钱眼开,把我卖了,我就与他们断了亲戚关系。” “把你卖了?” 嵇鸿勋的眉头缓缓拧紧。 “嗯,他们把我买到陆家给他冲喜。” 苏心瑜瞧了一眼陆承珝。 嵇鸿勋重重拍了筷子:“那我还给他看诊?” 苏心瑜急忙道:“师父,冲喜一事不能怪他,他也不想娶我的,可如今我与他的命运绑在一起,所以想请您帮忙。” 陆承珝一怔。 他没想到她会说冲喜一事不能怪他。 不想娶她是实情,更没想到从她嘴里说出来,他听着不是滋味。 苏心瑜抬手正式与嵇鸿勋介绍:“这位是我夫君陆承珝,在陆家行五。他身旁这位小少年是我夫君的堂弟,名唤陆炎策,我习惯唤他陆小八,因为他在陆家行八。这一位是陆小八的小舅裴行舟,我便跟着唤他小舅。” “小舅待我很好,比我亲舅还好。夫君帮我将老家的嬷嬷管家他们救出来,也是个好人。陆小八是我在京城交的第一个朋友。” 话说到这里,苏心瑜垂了眼眸。 陆炎策帮忙解释:“心瑜舅父家沐家,沐家小姐看中了心瑜的未婚夫陆六郎。彼时陆五郎身受重伤又身中剧毒,需要人冲喜,沐家就把心瑜卖到陆家给老五冲喜。” “我知道了。”嵇鸿勋重新拿起筷子,“都吃饭。” 一时间厅堂内安静下来。 过了有个一刻钟,嵇鸿勋侧头:“丫头,你既然拜我为师,那今后你就不是没有娘家的人了。” 苏心瑜颔了颔首。 好好控制着的情绪,此刻闻言,竟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水啪地落进了刚刚舀好的汤水里,溅开水花。 “傻丫头,哭什么?” 嵇鸿勋嗓门中气十足。 “我没想到寻医还能拜个师父。” 师父还会说她不是不是没有娘家的人了。 陆炎策轻声开口,想着缓解大家情绪:“老神医有所不知,我家老二是贺进的徒弟。” “贺进?” “嗯,算起来,贺进是您徒孙,他的师父正是纪昆。” 嵇鸿勋闻言哼笑:“纪昆能收徒,是有这个资格,他的徒弟竟然也敢收徒弟了?” “有没有资格,我是不知道。”陆炎策嘻嘻一笑,“心瑜成了您的徒弟,那我家老二今后该如何唤心瑜,心瑜的辈分一下就很高了。” 苏心瑜被逗笑:“我也没想到纪大夫能成我的大师兄。” 要知道纪大夫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 嵇鸿勋淡声道:“这好办,学医时,依照我这边的辈分来。回陆家,就按照陆家的亲戚辈分来。” 陆炎策趁机道:“老神医,您看我能不能也当您的徒弟?” “你小子机灵倒是机灵的,再看看罢。” “好嘞。”陆炎策道谢,“谢谢老神医!” 依照心瑜的个性大抵不会去老二跟前嘚瑟。 等他成了老神医的徒弟,他决计要去老二跟前使劲嘚瑟。 -- 饭后,应苏心瑜的再次请求,嵇鸿勋终于把上了陆承珝的脉搏。 “确有剧毒。”他半闭着眼辨别脉象,“还有半年可活。” “请师父帮我夫君解毒!”苏心瑜恳求。 第136章 不着寸缕 嵇鸿勋坦诚相告:“此毒并非中原所有,大抵是旁国几种剧毒混合在一起而成,如此剧毒没有解药。即便那几种剧毒的解药全都服下,也不能解毒。” 倒是眼前的小伙子确实有几分本事。 身手不俗,心脉护得周全。 苏心瑜猜:“那时因为几种剧毒混合在一起后起了反应,心产生的毒甚是厉害,早已不能用原先几种基础解药去解了?” “对,正是这个理。”嵇鸿勋颔首。 “怪不得整个太医院都没有办法,您老的徒子徒孙也说不出陆五中的是何毒。”裴行舟蹙眉,“那如今怎么办?我们不能眼睁睁看陆五半年后毒发身亡。” 陆炎策也道:“您老是神医,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嵇鸿勋再度号脉,片刻之后,按往陆承珝的颈部脉搏,转眸看向苏心瑜:“丫头,想要他活着么?” 苏心瑜重重点头:“嗯,想让他好好活着!” 于公,他若能好好活着,那便能探更多复杂奇案,能将歹人绳之以法,还好人清白。 于私,他们现如今是夫妻,她自然希望他好好活着。即便今后分开,各自安好是再好不过的事。 嵇鸿勋这才看向陆承珝:“那便活着。” “老神医能研制出解药么?”陆炎策瞪大眼。 嵇鸿勋道:“解药一时半会可研制不了。” “可是我哥他只剩下半年了。” “有老夫在,保证不让他半年后死。”嵇鸿勋朗声喊,“来人,大锅煮汤药。” 药童们称是。 一个时辰后,房间内备好了整整一浴桶的汤药。 嵇鸿勋命陆承珝坐进浴桶:“趁热泡,至少得泡两刻钟。你心脉虽然护着,但周身的毒却无解,此法可一定程度缓解剧毒引起的症状。” “多谢神医。”陆承珝真诚道谢。 “坐进去罢。”嵇鸿勋转眸看向苏心瑜等人,“倘若他坐着昏迷了过去,及时来喊我。” 说罢,顾自抬步出屋。 “是,师父。” 苏心瑜送他。 等他们师徒出屋时,陆承珝与裴行舟道:“咱们上山时可曾带了换洗衣裳?” 他如果穿着里衣去泡,那等泡好就没里衣穿了。 “没有,你没拿,我也没拿。”裴行舟道,“今日琴棋来过,我与她说起明日给我们送衣裳来。” 就是说换洗衣裳最快要明日才能拿到手了。 陆承珝俊眉蹙起。 如今天冷,汤药的水很快就会冷,不管是他还是让裴行舟帮忙去取衣裳,皆来不及。 就这时,嵇鸿勋定了脚步,折返进屋:“我忘记说了,泡药浴时,得不着寸缕。” 如此效果最好。 裴行舟抿着嘴笑:“陆五,换洗衣裳暂时没有也无妨。” 他怎么觉得那么好笑呢? 嵇鸿勋再度出屋。 身为徒弟的苏心瑜自然再次相送。 路上,嵇鸿勋道:“丫头,你等会且细细看着他,得出汗才好。” “好的,师父。” 苏心瑜嘴上应得爽快。 心里一个劲地腹诽,不着寸缕地泡药浴,她还得看着他。 这个任务委实艰巨了。 嵇鸿勋往前走了几步:“不必送了,汤药就是要趁热泡着才好,回去看着他罢。” “是,师父。” 苏心瑜只好折返。 她回房时,裴行舟与陆炎策正好出来。 裴行舟道:“陆五如若晕了过去,心瑜,你喊一嗓门,我就能听见。” 陆炎策也道:“老神医说了,我哥得不着寸缕才有效果,心瑜,你方才听见的吧?” “我知道了,小舅。”苏心瑜深吸一口气,“陆小八,不用你提醒我。” 舅甥俩抿着笑意,相继回了客房。 苏心瑜与他们错身而过,进了房间。 房中。 陆承珝正在屏风后宽衣解带。 苏心瑜也不过去,开口缓解尴尬:“师父已经在帮里医治了,你说是不是离不开我的相求?” 这一点上,陆承珝是认同的,遂颔了颔首。 “既如此,一说起昨夜睡觉,我就来气,我只是抱你胳膊,胳膊……” 不抱她就睡不好。 也不知什么缘故,她睡觉时就想着抱点什么才有安全感。 他偏生拿此事说项,弄得她都不好意思抱他了。 陆承珝脱衣裳的动作一顿,他自是知道她睡时抱人的缘故。 耿嬷嬷曾经说过…… 既如此,那他就牺牲一下自己。 “今日多谢你,神医肯出手相助确实多亏了你,夜里睡时,我给你抱。” 苏心瑜笑了笑:“那还差不多。” 很快,陆承珝将外袍外衫全都脱了。 脱到里衣时,想着还要再穿一日的,就将里衣搁在了一旁。 对于喜洁的他来说,连着两日没换衣裳,已经难受。 更难受的是,他沐浴时,最不喜有人瞧着,而此刻,屏风那边竟立着个女子。 这让他浑身难受。 遂开口赶人:“苏心瑜,你可以出去么?” “不成的,师父要我过来看着你,还得看你有无出汗。” 苏心瑜叹息一声。 如若不然,她才不看他洗澡呢。 看男子洗澡,有什么好看的? “还得看着?” 陆承珝的嗓音控制不住地沉了下去。 “是啊,得细细看着。”苏心瑜看屏风后面的人影动作磨磨唧唧的,不禁催促,“你快些,汤药冷了效果就打折,为了性命,麻溜把衣服都脱精光了,坐进去。” 等他坐进浴桶,她也好走过去盯着瞧他。 陆承珝无奈,却仍问出声:“你师父要求的?” “是,我师父要求的,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他。” 听她这般说了,嗓音已有不耐,陆承珝背对着屏风,迅速将短亵裤脱了去,而后扑通坐进了浴桶。 溅出不小的水花。 速度之快,令苏心瑜咂舌。 她缓步过去,刻意不去看浴桶内的他,只见地上溢出不少汤药,可惜道:“啧啧啧,到底是公子哥不差钱,这汤药很金贵的,你知不知道?” 陆承珝清了清嗓子,拿下巴指了指一旁搭着的棉巾:“帮我拿一下棉巾,我方才忘记拿了。” 方才被她一催促,他竟忘记将大棉巾搁到浴桶旁边来。 此刻的大棉巾就搁在木架子上,木架子宽大,一旁还搭着他脱下来的所有衣裳。 最外的衣袍搭在最里头,此刻搭在最外头的便是—— 他的短亵裤。 第137章 看她洗澡 苏心瑜一眼就瞧见了他的短亵裤。 呃…… 虽说师父有要求,得一丝不挂地泡药浴。她适才站在屏风后,也是知道他在脱衣,且脱得干净。 但此刻猛然瞧见男子的短亵裤,她还是怔了怔。 只瞬息,她便撇开眼伸手抓了大棉巾,伸长胳膊递给他。 陆承珝接过,一把搁在了浴桶旁的凳子上:“当真要看 在心里自嘲的笑了笑,我将目光望向远方,不远处几株半盛的黑玫瑰散散的种着,似乎是无人打理的,却又看的出是有人精心照料的,因为它们都长得很好。 他大步走了上去,遥遥的喊道:“怎的啦是谁欺侮你来”他这一声喝声音极大,虽然稍显稚嫩了些却也稍有一些霸气。 昊天师祖俨然吓傻懵了,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自己完全是眼花了,居然看到姜易有两道星宿战体。 木惜梅闻言一笑,但是随即眼里闪过细微的哀愁,在这皓齿明眸的脸上划下一丝折痕。 “我倒是想,可是理拉德会杀了我。”伊芙笑了笑,开始摆弄她那些仪器。 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没事了,海瑟琳又一次出现,消耗了我太多体力,我却不想让他们看出来。 “怎么回事,不是还有几天吗,怎么这就要生了”李浩很关切的问道。 这话问的,太失准,你盯着人家帅哥眼睛都不带眨的,你还好意思问我有什么企图,我又不是没穿衣服,咋的了,你是想看看我一丝不挂的身体吗如果是,但说无妨,我这人很喜欢乐于助人的,保证一一满足你的要求。 楚彬轩没辙了,边说边走,华氏来接他的司机在远处招了招手,楚彬轩逃也似的跑上了车。 皇后的脸色铁青铁青的,刚刚缓下来的脸色自然都收了回去,盯着桌上的杯子抿了一下唇:她,其实并没有退路了。 猎风鹰在天空中疾驰,风千依旧坐在唐俞身后修炼,对于安乐几人设计对付他却是完全不知。 一掌击退那凌天院弟子的事情,这白袍年轻人自问,他自己也是有能力做到的。 “有什么不合适”陆艳清一副不耐烦的口吻回答。对黄世从推三阻四很恼火。 而这个时候,阿隆索还是取得了对叶枫的领先。由于晚切弯,阿隆索的赛车在通过了这个右弯之后自然而然地跑到了赛道的右侧。而叶枫则正相反,过早的切弯让他跑到了赛道的左侧。 阿牛看着木秋韵的行针手法,一开始紧张,后来半是喜悦半是紧张,之后,露出了夸张的笑容。 眼看着火柱已经贴近了季莫的背,所有赵家的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这对于这世界的炼丹师们来说,可是一件珍贵至极的宝物。 唐研带阿牛去的地方不是什么公园,咖啡厅等一些适合谈心的地方,而是带阿牛到了老唐给他们俩口子买好的别墅。 冷夜点点头,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片刻之后恢复了最初的整洁。 之前所有的积蓄全都用来练习妖皇三转了,就剩下些天材地宝也留下救狄虎了。 这下刘云威可是吓了一跳,急忙下令全军休息三天,将实地训练改成了经验总结。 白舒还画了一千张山字符,山字符是地字卷里面的第一道符,也是神符中最基础的一道符。 童乐郗猛的坐起来,使劲揉揉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清醒,这件事情究竟是怎样的 第138章 香香软软 原来,马背上的二人是在陇西一带转悠的皮货商,近来听说西域比较太平,皮货价钱又好,用一块砖茶就能换回两张羊皮,所以,两人就动了心思。 听到宁怡轩最终大声说的几个字,慕凡沉默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讲着自己的剧情的宁怡轩瞥了一眼低头沉默的慕凡,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便慢慢的讲起了接下的剧情。 黄天听了慕凡的话后,嚣张的哈哈大笑。而欧阳梦雨听到慕凡的话后,脸瞬间变得苍白。 莫晨曦脸色一沉,心里责怪杨轩冲动,不应该说这种大话,可是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能指责杨轩。 “一定,一定”司莫答应到,本来他就很看好两人,现在有个总里这话,没说的。 “没事,您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有什么需要您随时找我,我尽量帮您。”秦芳对张曦的态度还在很尊敬。 本来宁怡轩有点后悔自己脱口而出说的话,但是一听到慕凡一脸平淡的说出’你随意‘后,宁怡轩心中的后悔一点都没有了。对着慕凡就想破口大骂,但是,宁怡轩想到这里是教室,于是了冷静下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虽听着欧汐汐抚琴,心里去仍止不住去想。 大唐将士见势不妙,慌忙过河抵抗,但呼啸叫嚷的突厥人却并未攻击桥头,而是顶着“嗖嗖”劲风,滚滚向西而去。 虽然本能感觉到一丝不妥,但信天还是找不到自己有丝毫拒绝对方的理由。 南风说的很不客气,周围众人无不愤慨,但他们虽然愤怒却不曾有人出头叫骂,不骂有多种可能,可能是自忖不敌不想送死,也可能是此时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废话少说,动手吧让我看看你们三个到底将你们斯诺玛尔家族的天元斗气修炼到了什么境界。”木森看着齐吉尔三人嘲弄地说道。 孟婆说话的同时,林庸的身体慢慢浮起,只看见那虚空中幻化出无穷地狱恶相,林庸在虚空中满目惊恐,短短十秒钟的时间,却仿佛过了一万年一样久。 这不就相当于去当铺当宝贝吗只不过,这是“活当”,随时都可以赎回自己的宝贝。 原本木森也是不准备管他们的,可是他现在毕竟是木家的顶梁柱他必须得管。 韩轲擦了几下也突然感到不太对劲,刚才太过紧张,只顾在乎郑晴衣服上的饭滴了,竟没注意被溅上饭滴的位置,正是郑晴饱满凸起的胸部。 尤其是在陈旭现在还没有成长起来之前,那样做真的是得不偿失呀。 林枫可以唤张天失为张师兄,这是礼貌,但是林枫现在还未入门派,张天失却还是称呼林枫为林兄。 难怪这石峰竟然能够接下来自己的一拳,那些厉害的硬气功表演者,连压路机从身上压过都毫发无损,何况是自己的一拳 回归永恒之塔更不可能,哪怕是正常回归也是要在没有战斗的情况下,不止是他,位于血脉世界的怜风等人也是无法回归永恒之塔,也无法脱离世界保护进入虚空。 顾盼心里不觉得酸涩起来,从前那些忘怀的记忆一瞬间涌了上来,那时候,她也在这庵堂待了五年,还死在了乐城县主的手中。也未见他这般怜惜过。 秃顶老杨看着自家老板那副样子吓得菊花一紧,觉得自己很可能要从秃顶变成谢顶了。 一股寒香扑面而来。顾盼披着一件红色的滚狐裘披风,撑着油纸伞,正在折梅。 片刻后,匆匆忙忙,医生,护士前往,到了房间,不言一声,直接上手,一同推着顾雨柔进入急诊室。 司徒攸宁开始后悔自己没能早点起床,要是司徒坛画这一走又是几个月,自己被抛弃的仇该怎么算 当晚他就在这家客栈休息,第二天一大早他刚起床正洗漱,忽然听到敲门声,打开是那独臂老者。 黎清音的神色淡淡的,一口气列举了很多,句句带着无尽的质问。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那个孩子竟然还活着,这些年,你离开我,只是为了替我顾家保着这一点骨血,韵娘,我亏欠你的太多了。”顾王沙哑着嗓子说道。 廉政和符麓迈步跟上,紧接着,眼前画面一变,从密室变成全是白冰的冰洞。 可怜日向一族大多数忍者虽然能够观察到那些攻击,但他们大多人只会近战,只能将爆炸阻拦到两三米外。 他没有半分犹豫地就举起那锈迹斑斑的棺材钉,然后猛地朝干尸的脑袋刺去,力量不大,但足够将这几乎瘪掉的脑袋给刺穿。 陆绮云一阵激动,紧接着四周一静,树洞里冒出一双双泛着幽光的眼睛。 他就是传说中的死神,去到哪里,哪里的日本人就要死一大片的。现在轮到德州了。 净幽花不适合药用,其功效主要是宁神静气,还有安魂养念的作用,其散发出的恬淡香气,足以让任何急躁烦闷之人立刻平息怒火,心神安详。而若服用了净幽果,哪怕你走火入魔,都能够让你恢复如初。 之前在上海的战斗,感觉非常的垃圾。很多地方都做得不够完美。这次必须训练一下。 太阳神眯了眯眼,说的好听是对血脉神力好奇,实际是想要看看符麓的实力。 黎明到来,腥月禁地内的修士终于松了一口气,沉甸甸的内心也渐渐平和,只不过空气中的血腥味,却是挥之不去,似在刻意提醒昨夜发生的一切。 她怯怯地掀目看他,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把蛋糕接了过去,默不作声地打开包装盒。 “如果当时不逃走,或许我还在里面挖矿。”洪蒙也是感到唏嘘不已,谁又会想到多年以后,一个矿工将要率领人去攻打青莲宗两人互相对望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139章 他登徒子 陆炎策忙不迭地颔首:“对对对,老神医有了那么好的徒弟,自然不冷清了。” 裴行舟笑了笑,连他都没想到自己外甥能改口那么快。 苏心瑜也吃惊,不经意抬眸看向陆承珝,倏然想起方才醒来时被他盯着…… 只见他神情清冷得发沉。 是她那里惹到他了? 他莫不是在想什么辙? 这时,听得陆炎策下一句道:“那老神医有没有想过去京城过年?” 嵇鸿勋环视,最后将眸光定在苏心瑜脸上:“丫头,你们准备回京了?” 不等苏心瑜回答,他指向陆承珝,嗓音淡淡:“他目前的情况得连着泡药浴十日,你们要回去也是可以,年后再来的话,他没得救了。” 陆炎策急道:“您就不能随我们一道回去么?” “老夫不去。”嵇鸿勋哼声,显然不悦。 苏心瑜温声解释:“师父别生气,陆小八年纪还小,想着跟家人一道过年也是情有可原。” “我们月初从京城出发,一路紧赶慢赶,十七那日才到。如今就算回去,想来到京城也得正月了,除非夜里赶路的时辰增加。”她看向陆炎策,“你也得想想实际情况。” 但如此赶回去,会很累。 人累,马也累。 “而且夫君得泡药浴。” 实则过年是重要,但目下陆承珝解毒来得更重要。 泡药浴时有什么突发情况,在谷里,师父也好帮忙处理。 “陆小八想尽快回去跟五叔五婶过年的心情,我能理解。因为我有了师父,我也想与师父一道过年。” 嵇鸿勋闻言欣慰,继续用早膳。 这时,陆承珝蓦地出声:“这样罢,行舟与老八回去。今日启程,路上抓紧些,除夕夜之前大抵能赶到。” “不,我不回去。”陆炎策急忙表态,“我就是说一说,我其实也不想那么早回去,我还想请老神医收我为徒呢。” 裴行舟亦开口:“那就说定了,咱们就在寒州过年。” 陆炎策点点头。 早膳后,苏心瑜与陆炎策随嵇鸿勋去了书房学医。 裴行舟与陆承珝就坐在廊下对弈,品茗,看谷中的花花草草。 “姑爷,裴爷。”琴棋喊了一声,脚步加快。 廊下两人闻声抬眸,只见琴棋、阿旺、吉祥与惊雷到来,四人每人背着一只包袱。 “换洗衣裳可带了?”裴行舟问。 “带了。”琴棋颔首,环视没见到自家小姐,遂问,“我家小姐呢?” “在书房学医呢,阿策随她一道。” 裴行舟起身,亲自将四人领去后院的房间放包袱。 路上,惊雷问:“裴爷,我家公子如何,毒可曾解了?” 兄弟几个派他来问问。 全都记挂着。 裴行舟道:“未曾,没那么方便,不过至少神医帮忙在治,昨日泡了药浴。” 惊雷:“那好。” 裴行舟指了两间屋子:“左边这间是陆五与心瑜的,右边那间是我与阿策所住。” 琴棋便与惊雷去了左边的房间放置包袱,阿旺与吉祥则去了右边的屋子。 待他们回到前院时,苏心瑜正好得以休息片刻,从书房出来。 琴棋快走几步:“小姐,换洗衣裳已经放在房中。” 苏心瑜颔了颔首,从袖兜内掏出一张银票:“咱们最快也要年后再回京了,这些钱你拿去,供你们这些时日的开销,还有时不时地买些食材来山谷。” 琴棋接过银票放好:“好的,小姐。” 几人只说了片刻话,苏心瑜回了书房继续学习,琴棋等人便出了山谷。 -- 是夜。 嵇鸿勋给陆承珝把了脉,把脉时,淡淡道:“这段时日,每日所泡之药皆不同,得需针对当日的脉象针对性地抓药煮药。” “所以这十日尤为关键?”苏心瑜问。 “嗯,这十日严格做到了,能保证半年后他还活着。” 这是最基本的一步。 也是解毒的第一步。 说罢,嵇鸿勋提笔写了药方,命药童去抓药煮汤药。 药童应声离去。 嵇鸿勋看向陆炎策:“你这小鬼机灵有余,天赋不足,连药童都当不了。若还想学医,还不去药房跟着看看?” 陆炎策称是,拔腿就追上药童的脚步。 等陆炎策走远,苏心瑜压低声问:“师父,陆小八真的没有天赋吗?” 她觉得陆小八学得还成。 主要是师父教得极快。 “那小子太过傲气,得磋磨磋磨。”嵇鸿勋淡声,“老夫都那样说了,他若还能有劲头学,说明好学。” 要知道,世上真正好学上进的人可不多。 “其实师父也挺看好他的。” “老夫才没。” 他要求极高。 想他一生绝学,没有好天赋之人岂能轻易学他的本事? “神医,在下想问问您为何住到寒州来?”裴行舟很好奇,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 “寒州人少。”嵇鸿勋坦诚道,“我老了,就想过过清闲日子,寒州地广人稀,如此来寻我之人就少。” 寒州又冷,一般人不会寻医寻到此地来。 当然他也不喜欢太冷,所以寻了这么一处得天得厚的山谷。 原想着自己一身绝学,前面几个徒弟没能真正继承,而今他很高兴也很欣慰,新收的徒弟天赋真的是极高。 “所以师父是想过清静日子?”苏心瑜问。 嵇鸿勋颔首:“正是如此,那日你们抵达,我连夜进山,也是这个缘故。” -- 深夜,大家各自回房。 陆承珝与苏心瑜也回了卧房。 屏风后,泡药浴的汤药已倒在了浴桶内,热气氤氲。 苏心瑜瞧了一眼屏风后,催促:“夫君,你快些泡,师父说要严格做到。” 说罢,细细看水中漂浮着的药渣。 今日的药渣与昨日的果然不一样。 “知道了。” 陆承珝淡淡应声,行去床前。 床上搁了两只差不多大小的包袱,从外观看,瞧不出谁是谁的。 他随便选了一只包袱打开,拎出一块粉色的“布”。 布不大,边上有细细的带子。 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 就这时,苏心瑜从屏风后过来,猛然看到他手中拎着她的小衣,立时喝骂出声:“陆承珝,你作何?你个登徒子。” 陆承珝茫然转身:“你的帕子?” 苏心瑜一噎:“什么帕子?那是我的……” 第140章 男女不同 猛地说不下去了。 见她迟迟不说,陆承珝有些懵:“那是什么?” “啊呀!” 苏心瑜跺了脚,疾步过去,一把从他手中抢回小衣塞进了包袱里。 陆承珝缓缓解开另一只包袱,从中取出自己要换的衣裳,缓步行去了屏风后。 心里腹诽,不说就不说,竟然骂他。 就是那等帕子委实奇怪,居然有好几条带子。虽说他没有展开看,但一拎起,有几根带子垂下,此刻想来还是奇怪。 上头好像绣了花…… 女子很多事情都挺奇怪。 他是不懂,以往又没见过此等样式的帕子,也不知用在何处,反正没见她用那等帕子抹过嘴儿。 不想了,一想就头大,只能说女子的物什复杂,女子的心思也复杂,他还是管好自己泡浴罢。 若非是她帮忙求情,老神医才答应帮他看诊,否则就似昨夜那等情况,他决计要剜了她的眼。 长这么大,他身上还没被女子瞧过。 也不知昨夜有无被她瞧见了。 大抵没有吧…… 没有的话,剜她眼之事就不必了。 念及此,决定今日得万无一失。 搁好衣裳,将大棉巾搁在凳子上,小面巾搭在浴桶边缘,冲屏风外头的苏心瑜道:“你先出去片刻,等我泡的时候,你再进来。” “知道了。” 苏心瑜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快步出了屋子,掩上门。 小脸倏然就发热发红。 傻子,竟然说小衣是帕子。 哪有帕子上有带子的? 不多时,屋内传出陆承珝的声音:“进来。” 苏心瑜深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一转身关上房门,缓步去了屏风后。 今夜,她垂着眼眸,照旧拉了把椅子,不远不近地坐下了。 “你若感觉不舒服,要跟我说的。”微顿下,她建议,“要不我喊小舅或者陆小八来看着你?” 陆承珝想也不想道:“哪有男子看着男子洗澡的?” “你以往洗澡谁人伺候你?”苏心瑜不禁好奇。 既然他不喜欢男子在一旁伺候,莫非他喜欢女子伺候? 可听寒风说起,说清风居一般情况下,不允许女子进入。 陆承珝清冷道:“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女子,沐浴时不需要人伺候。” 苏心瑜“哦”了一声。 陆承珝又道:“再则你好歹已经在学医,神医又说你天赋高,此桩事情,你如何能喊姓裴的那厮还有老八来?” 苏心瑜闻言一噎:“听你话的意思,是既想我看着你,又不想我看着你?” 轮到陆承珝一噎了。 他坐直了身体。 身体一动,盖在关键处的小棉巾便跟着动了动,连忙将棉巾盖回原位上。 好半晌才道:“你师父有令,你不遵?” 苏心瑜哼声笑了:“陆承珝,你是真矛盾,一方面要我看着,一方面又怕我瞧见什么。” 鬼使神差地,她拉了拉椅子坐近他:“你身上有什么金贵东西,这么不想被我瞧见的?” 话一出口,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么问不妥,遂立时抿紧了嘴巴。 陆承珝张了张嘴。 两人四目相对。 这人是傻的么? 脱口问:“男女不同,你不知道?” 苏心瑜抬眼看他:“庆州,高永长所犯之案,你肯定记得清楚,男子不都那么回事么?” 莫非他天赋异禀,特别金贵? 她还不稀罕看呢! “所以在庆州,你瞧见过?”陆承珝蹙眉。 “没有,没有。”苏心瑜否认。 “苏心瑜,女孩子家家的,矜持些好么?” “我,我哪里不矜持了?这不是你的情况得我看着么?” 两人沉默下来。 如今的情况确实如此。 陆承珝倏然有些郁闷。 她怎么能说出男子不都那么回事的话来? 她曾经瞧见过谁的? 想着想着,就有些心烦意乱,加上汤药关系,整个人很不对劲。 呯的一声,脑袋竟然往一旁砸去。 苏心瑜见状,慌乱过去,一把扶住他的脑袋:“喂,你没事吧?” “有些晕。”陆承珝坦诚。 “我去喊师父来。” 苏心瑜正要抬步,被男子的手给扣住了手腕。 “我有个问题想问。”他道。 苏心瑜只好对外喊:“小舅,陆小八,陆承珝险些晕过去,你们帮我去喊师父过来。” “好,我们此刻就去。”屋外传来裴行舟的声音。 屋内,苏心瑜转头寻棉巾,想帮他擦汗,找了半天,竟没瞧见。 唯有一旁的凳子上搁着块大棉巾。 “你那块棉巾呢?” 陆承珝淡声:“在水里。” “水里?”苏心瑜想也不想,探头一瞧。 淡褐色的药汁下,白晃晃地铺着一块棉巾,正盖在…… 她的小脸倏然红了,忙不迭抓了大棉巾的一角,胡乱往他额头抹去。 陆承珝再次开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肯回答么?” “问罢。”她道。 他都这样了,万一有什么好歹,她的小命大抵也跟着不保。 虽说在寒州。 但依照陆家的势力,来寒州抓个她,简直是件极其简单之事。 念及此,她补充:“你想问什么,只要我能回答的肯定回答。” “你如何知道男子都是那么回事?高公公泡的人参茶,曾被你误会成那玩意,所以你从何处得知?” 那会他就有疑惑,只不过没问罢了。 如今也不知怎么回事,大抵是药浴锦袍,导致自己有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 苏心瑜没想到是这么个问题,坦诚:“我原先也不知道,行吧。” “那如今知道了?” 莫不是昨夜他被她瞧见了? 那人参茶被误会,又从何谈起? 疑惑越来越多,俊眉越拧越紧。 苏心瑜叹了气:“我与琴棋进京那次,乘船来京那回见过。有小孩往江河里尿尿,当着所有乘客的面,这太不文明了。我与琴棋在背后喝止他,那小孩竟然转过身来,尿在了甲板上。你知道,当时可多人看着了。” 陆承珝唇角弯了弯:“那小孩几岁?” “大抵四五岁吧。” “当时我指出这样的行为很不文明,竟然被好些乘客斥责,说我也是男子,难道就没随地小解过。”苏心瑜越说越气,“我是真气啊,可彼时的我扮成小厮模样,在旁人眼里我也是男子,就不便再争辩下去了。” 陆承珝的心情倏然就好了,人也不晕了。 第141章 所谓小衣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房门很快被推开。 嵇鸿勋在裴行舟与陆炎策的陪同下,急急而入。 苏心瑜循声望去,急唤:“师父,夫君他方才脑袋砸往一旁,说是发晕,您快看看。” 嵇鸿勋拢袖,伸手把上陆承珝的脉搏,沉吟片刻,道:“适才血液逆行,此刻好多了,继续泡着,密切观察。” 闻言,众人放下心来。 嵇鸿勋踱步出去。 见裴行舟与陆炎策没有挪步的意思,陆承珝下了逐客令:“你俩不滚?” 裴行舟摇首淡声:“你说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好歹是我们帮你喊来神医。” 转眸问苏心瑜:“陆五怎么会血液逆行的?他运功了?” “我也不知,师父也没说。他也没运功,就好端端地坐在浴桶内。”苏心瑜想了想,猜,“许是今日泡的时候汤药很烫,泡得活血了吧。” 陆炎策眨了眨眼,关注点与旁人不同:“哥,我要长成你这样宽阔的肩膀,还要几年?” “问你小舅去。”陆承珝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 “走了走了。”裴行舟拉了一把外甥的后衣领,“早些睡,长得高,身材也能长得好些。” 外甥身形长得似猴一般,他委实也不知要几年。 陆炎策挣扎着伸长脖子去瞧:“小舅你放我下去,我想看看我哥身材到底如何。” 兄长坐在浴桶内,露着肩膀,旁的啥也瞧不见。 陆承珝:“……” 裴行舟抓着陆炎策后衣领的手使了劲。 “哥,你有腹肌吗?”陆炎策问,“腹肌怎么练?我也想有腹肌。” 话音甫落,人高马大的舅舅拎着外甥出了房间。 苏心瑜不禁莞尔:“陆小八还挺上进,小小年纪就懂得身材管理。” 陆承珝不接话。 倏然,屋外传来陆炎策的喊声:“心瑜,你帮我数数我哥几块腹肌,小舅只有四块。” “你小子……”裴行舟轻斥,“我另外两块腹肌藏起来了,可懂?” “藏起来?小舅,你别看我小,可以随便骗。” “大冬天的,不得藏起来?”裴行舟隐怒上来,抓着外甥的后领子举高,“你小子,皮痒了不是?” “心瑜,你帮我数数我哥的腹肌,我觉着我哥的身形比小舅好。”陆炎策拔高嗓门,转眸与小舅道,“你要因此揍我,我无话可说。” 声音渐行渐远。 屋内的苏心瑜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索性他们回了房,她此刻不答也无妨。 将椅子拉开浴桶些许,她重新落座。 好奇心起来,再加被陆炎策要求,不禁问浴桶内垂眸泡药浴的男子:“夫君几块腹肌?” 陆承珝:“……” 他只觉今夜很无语。 苏心瑜扫了眼浴桶:“陆小八所问,夫君也听见了,这家伙就盼着自己长得快长得高长得好,他明儿再问我,我也好回答他。” “我几块腹肌,你不知?”陆承珝清冷反问。 “我怎么会知道?” “新婚夜,你在我身上缝伤口,那会没瞧?” “我那会注意力都在伤口上,哪有心思瞧你几块腹肌?”她嘟囔,“不就说一下几块腹肌嘛?说一说,又不会没了。” 陆承珝不想理她。 见他不愿意说,苏心瑜也不再问了。 -- 次日清早。 陆承珝照旧比苏心瑜醒得早。 俊眉冷凝,轻轻抽动自己被她抱在怀里的胳膊。 心底不断腹诽,这女子夜里抱他胳膊是越来越熟门熟路了。 胳膊抽出那一瞬,不经意一瞥,竟然看到了熟悉的布料。 粉色。 有细带子。 有绣花。 瞬间明白过来,自己昨夜拎着的那块布是她贴身穿的…… 所谓的小衣。 想来昨夜她沐浴后换了琴棋带来的干净衣裳,又想到小衣下贴着的…… 俊脸蓦地一红,昨夜拎过小衣的手莫名僵硬发烫。 急忙帮她掖了掖被子。 被子直接扯到她纤细的脖颈处。 脖颈纤细,肌肤凝白,他垂眸,将被子掖严实了,生怕自己再瞧见什么。 哪里想到苏心瑜一个抬手,胳膊伸出了被子外。 不仅如此,少女纤细的手指挠了挠心口的肌肤。 只挠两下,白腻的肌肤竟起了红痕。 陆承珝有心想阻止她再挠,却不想她直接抓了一把,胸襟连带着小衣往下拉开些许。 一大片白腻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陆承珝的耳尖顿时红似滴血。 只好再度将被子给她盖好,紧接着掀开床幔远离“是非之地”。 蹙眉瞥了眼床幔,床幔后的女子委实惹人厌烦。 连睡个觉都如此不安分。 半个时辰后。 厅堂,用早膳,苏心瑜只觉陆承珝莫名其妙。 昨儿清早用饭,他也是这般沉着脸,抬眼与她不经意对视上时,满眼的冷沉,似乎含着嫌弃之意。 今日亦如此。 真不知她何处惹到他了。 搞得自己像欠他百万两银子不还似的。 这时,裴行舟出声:“神医,陆五,心瑜,阿策,我与你们说一声,我今日准备出谷。” 嵇鸿勋颔了颔首,“嗯”了一声。 陆承珝神情淡淡。 陆炎策还在气恼昨夜被小舅在脑门上打了两记爆栗子,不理会他。 唯有苏心瑜问:“小舅出谷是有事?” “嗯,我去寒州城看看,能否把裴家的生意做到寒州来,顺便瞧一瞧哪处房产可以。” 寒州来都来了,他总要去城内实地考察一番的。 赚钱之事不能忘。 “那好的,山路冰冻得厉害,小舅出谷时注意安全。”苏心瑜温声叮嘱。 “嗯,心瑜真乖,小舅我会注意的。”裴行舟也叮嘱,“你帮我看着阿策,他本就文不成武不就了。” “小舅方向,陆小八可上进了。” “你快吃罢。”陆炎策终于出声,“下山要时间,进城也要时间,今夜还能不能回了?” 裴行舟道:“再晚也得回来,免得你们记挂。” 说罢,加快用饭的速度。 他们这一家子,他可是长辈。既然是长辈,就该有长辈的担当,不能让晚辈担心。 不多时,裴行舟独自出谷。 苏心瑜与陆炎策照旧跟着嵇鸿勋学医理。 他们学医理时,药童们也在旁听。 陆承珝独自一人,实在是无聊了,便踱步至书房后门,也听嵇鸿勋讲学。 第142章 给摸腹肌 此刻的苏心瑜坐在嵇鸿勋身侧,陆炎策坐在嵇鸿勋另一边。 底下围着几位药童。 从陆承珝的角度看去,正好看到苏心瑜的侧脸。 眸光定了定。 小姑娘侧脸生得完美,肌肤仿若上好的白玉,靡颜腻理,耳珰在脸颊上落下一抹阴影,娇俏。 倏然间,嵇鸿勋抬眸问他:“你,学到什么?” 陆承珝一怔,指了指自己:“神医在问我?” “嗯,方才老夫讲到重点,你复述一遍。” 陆承珝神情淡淡,不疾不徐道:“在下刚过来,还未曾听到神医讲学。” 说罢,颔首致意,离开了书房门口。 嵇鸿勋便指了苏心瑜回答。 听得苏心瑜回答得条理清楚,嵇鸿勋便宣布歇息一刻钟。 众人出了书房。 待药童们四散开。 陆炎策问苏心瑜:“我哥几块腹肌?” “我不知道啊。”苏心瑜道。 “你真没出息。” 猛然被一个小屁孩骂没出息,苏心瑜怔住了,很快笑道:“你有出息,自个问他去,再问问他是怎么练的。” 竟还问她。 陆炎策也笑:“你是他娘子,你怎么不知?” 苏心瑜一噎:“我为何要知道?” 陆炎策:“你夜里不摸吗?” 不远处,耳力惊人的陆承珝:“……” “陆小八!”苏心瑜拔高嗓门,“这是你一个小屁孩该问的话吗?” 当即抓了他的衣袖,将他拉去了陆承珝跟前:“管管你弟弟。” 陆炎策扯开唇角笑:“哥。” 压根不敢当着面问兄长到底有几块腹肌。 生怕如昨夜那般,又被揍。 想来也是,人到了秋天就该贴秋膘,如今是冬天,说不定兄长的腹肌早就成一块了。 不过兄长的身形比小舅更好是真的。 他眨巴眨巴眼,就等着兄长喊他滚。 没想到听得兄长说:“你若自幼好生习武,如今大抵就有腹肌。” “啊,这样在啊?” 陆炎策一下气馁。 苏心瑜道:“其实做运动,也能有腹肌。不过你如今还小,长高比有腹肌更重要。” “真的吗?”陆炎策拧了眉。 陆承珝神色淡淡:“她所言没错。” “看你们夫妻一唱一和的,我姑且信了吧。”陆炎策嘟囔一句。 这时,书房内传出嵇鸿勋的喊声:“丫头,来帮为师整理医书。” “哦,来了。”苏心瑜转身快步而去。 庭院中只剩下了陆家兄弟。 陆炎策压低声:“哥,你不喜欢心瑜?” 陆承珝一记眼风扫向堂弟。 陆炎策小声道:“就因为她是给你冲喜来的,原先又是老六的未婚妻,所以你不喜欢她,就连腹肌都不给她摸。” 等他长大了,娶了娘子,夜夜都给娘子摸腹肌。 陆承珝屈指抬手扣在了堂弟的脑门上。 比之昨夜裴行舟下手还重。 “你与小舅一样打我的头,我会长不高的。”陆炎策委屈极了。 “心思花在学医,成不成?” 年纪不大,管得挺宽。 “成。”陆炎策小声应下。 -- 是夜,雪花漫山遍野地飘落。 山谷的气温骤降。 眼瞧着夜已深,就连陆承珝已经泡好了药浴,小舅还没回来,苏心瑜不禁问出声:“夫君,你说小舅今夜还回山谷么?” 陆承珝淡声:“许是回的。” 裴行舟这厮言出必行,大抵回会来。 房门被叩响,陆炎策的声音传了进来:“哥,心瑜,小舅怎么还没回?” 苏心瑜过去开了门:“咱们再等等罢。” “外头在下雪,还有狼叫声……”陆炎策不好意思说自己听着狼叫声睡不着,只好又道,“小舅夜里进山,也不知会不会遇到饿狼。” 大冬天的,狼没得吃,要吃人怎么办? 苏心瑜也怕狼叫声,自然知道陆炎策实际所想,便喊他进屋:“你别站在门口,门口冷,进屋来。” 三人等了大半个时辰,屋外廊下终于传来脚步声,还有拍打身上积雪的声音。 陆炎策疾步过去开了门。 “你怎么在陆五与心瑜屋里?”裴行舟见到外甥,吃惊问。 “我们一起等你回来,小舅,你回来时可曾遇到狼?” “还真遇到了。”裴行舟伸了伸胳膊,露出被咬破的衣袖,“我若没身手,今夜估计要丢一条胳膊。” “小舅可有受伤?”苏心瑜蹙眉。 “皮外伤,不妨事。”裴行舟摆手。 “还是看看罢。”苏心瑜想了想,道,“被狼咬了,此事可大可小,陆小八,你去寻师父,咱们都去厅堂罢。” 裴行舟露出胳膊:“你看,就这点伤口。” 手臂上,狼牙印豁开,成两个大半村长的伤口。 “伤口得处理。”苏心瑜说着,转眸看向陆承珝,“夫君,你劝劝小舅。” “伤口方面,你就听她的。”陆承珝淡声,“白天上山下山的,还成,夜里确实危险。更何况如今天冷又下雪,狼寻不到食物,会结伴行动。” “还真如此,今夜袭击我的狼少说有十头。这点确实是我们之前没想到的,看来咱们今后在此得提高警惕了。” 回到山脚,他让阿兴阿旺留在马车那,自己独自进山来。 没想到还是大意了,更没考虑到深山有野兽出没。 说罢,三人去了前院厅堂。 嵇鸿勋与陆炎策已经等着了。 裴行舟将受伤的胳膊给嵇鸿勋瞧:“神医,您说我这伤口无碍吧?” “被野兽所咬,还是小心为上。”嵇鸿勋给裴行舟把了脉,又查看了伤口,而后写药方,“我写个方子,今夜就煮了喝,连喝三日,伤口便不会发炎,今后也没什么后遗症。” “多谢神医!”裴行舟道谢。 苏心瑜拿出自己的“针线包”,轻声道:“师父,小舅伤口如此,我想给他缝一缝。” “好,你来。” 嵇鸿勋在陆承珝的胸膛上见过徒弟缝合伤口本事,此刻已然有伤口要处理,那他乐得一瞧。 苏心瑜便给裴行舟清理了伤口,而后上了些许麻药,这才开始缝合。 伤口不大,每个豁口,她各缝了两针。 嵇鸿勋频频颔首:“丫头,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你!” “老神医,我家心瑜处理伤口的本事可厉害了。”陆炎策骄傲道。 “确实厉害,皮肤被缝合,一点都不疼。”裴行舟捏了捏拳。 唯有陆承珝沉了脸。 苏心瑜碰了姓裴的胳膊了! 第143章 以为吃味 还缝得那般温柔! 今晚,她若还想抱他胳膊,他得考虑考虑了。 越是这般作想,面色越是冷沉。 不过,此刻旁人的注意力全在裴行舟的胳膊上,无人注意到陆承珝的神色变化。 嵇鸿勋将药方给了陆炎策:“找个药童去抓药煮药,今晚你舅就得喝下,越快越好。” 陆炎策接过药方,撒腿就跑出去。 少年速度很快,只片刻就回来,喘着粗气。 这会子,裴行舟的胳膊上已经绑上了纱布。 “穿着如此厚的衣裳,肉还被咬到,可见夜里狼群袭击的情况很危险。”苏心瑜在纱布外细细打了个结。 嵇鸿勋淡声与裴行舟道:“深山多野兽,今早我也忘记说了,早膳时应该提醒你。” “没事,如今知道了,也不迟。再说有神医在,还有心瑜给我缝伤口呢。” 裴行舟又动了动胳膊,被苏心瑜劝阻。 “小舅这胳膊能不动则不动,如此伤口愈合得快。” “好,不动。”裴行舟乖觉放下胳膊,拉了拉衣袖,含笑道,“今日回来得晚,不过好在有所收获,买了个店面,店面后头还有不小的宅院。” 陆炎策高兴问:“小舅要在寒州城开布庄?” “嗯。”裴行舟颔了颔首,“往后寒州的布庄可多些御寒的衣裳。” 相信销量肯定不错。 “那咱们能尽快住进去么?”陆炎策又问。 山谷位于深山老林,出入不变不说,夜里万一有野兽来袭。 说实在话,他的胆子可不大。 裴行舟摇首:“那不能,店铺与宅院里头啥都没有,得先装修。等回京后,我会派人来。” 届时他得派人来。 如此才能好好做生意。 而今年底,伙计也不好寻。 宅院里头空空如也,还不便住人。 陆炎策想到什么,压低声问:“那宅院该不会又是凶宅吧?” “瞎说。”裴行舟扫了外甥一眼,“宅院与店面相连,就是在一本房契地契上,店铺得做生意,万不能买凶宅。” 陆炎策闻言笑了:“那好,往后我若有机会再来寒州,住到宅院里,就不必怕了。” “你竟如此胆小?”嵇鸿勋笑问。 “我,老神医,我还小呢。”陆炎策垂了眼眸。 嵇鸿勋朗声笑了:“如此,你大抵怕住在这山谷里,毕竟周围时不时的会有野兽出没。” “被老神医看出来了。”陆炎策老实道。 “我有在山谷周围撒药粉,野兽不会来,你且放心。”嵇鸿勋环视,“往后你们要出入,随身携带药包便是,如此夜里回来,野兽也不会靠近。” “极好,那极好。”裴行舟连连颔首。 众人又聊片刻,各自回房。 路上,裴行舟与苏心瑜道:“你师父实则是挺好一个人。” “嗯,我也发现了。” 大师兄说师父脾气古怪,大抵是医者行医时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有些脾气也是正常。 而今看来,师父真是的很好一个人。 到了后院,陆承珝率先回房,苏心瑜叮嘱裴行舟伤口不宜碰水后,也回了房。 一到房中,苏心瑜这才发现某人面色较以往更为冷沉。 “你怎么了?可是冷到了?” 夜里的雪下得愈发大,他方才刚刚泡完药浴,大抵是冷到了,瞧着面色不佳。 陆承珝清冷出声:“无事。” 待到半夜,夫妻俩上床就寝。 两人刚刚坐进被窝里,屋外传来脚步声,往隔壁屋去了。 后又传来药童定制裴行舟尽快将药喝下的说话声。 闻声,陆承珝率先躺下了。 苏心瑜一怔,他躺在外侧,以往他都是等熄灯后再躺下的,今日有些奇怪。 不过,也不多想,她也缓缓躺了下去。 伸手去搂他胳膊,想要抱住时,却不想他立时缩回。 “今晚,你不给我抱了吗?” 回答她的是男子的身体往外挪了一尺的距离。 两人之间的空隙立时变大。 “你不给我抱没关系,可是能不能不要离那么远,中间空隙有冷风灌入,很冷的?” 陆承珝仍旧不作声。 屋外大雪纷纷扬扬,屋内实则挺冷。 苏心瑜整个人冻得有些发抖。 本就是一到冬天就手冷脚冷之人,此刻棉被中间有条鸿沟,惹得她愈发冷了。 想到他身上暖和,她便厚脸皮地挪过去。 身子尚未挨近他,听得他冷斥出声:“离我远点。” “夫君,你怎么了?” 这两日早起用膳时,他就给她脸色瞧。 此刻他这般,弄得她愈发疑惑。 陆承珝这才道:“你给裴行舟缝伤口那般温柔,你的手指还摸她胳膊了,苏心瑜,你既然摸了他的胳膊,那作何来抱我的胳膊?” 苏心瑜噗哧笑出声:“我还当是什么事?缝伤口肯定会碰到肌肤,可是我没摸,我只是触及了必要的伤口罢了。” “你便是承认碰到了?” “对,确实碰到了。裴家那么多船工,我也帮他们缝过伤口,每个人也都触及了,你那会怎么不说?”她反问。 陆承珝一噎。 那个时候他的注意力不在胳膊上。 而在她给他们用了麻药,而新婚夜给他缝合时,压根没有劳什子麻药。 苏心瑜娇娇软软解释:“师父从医,肯定男女都给看诊。如今我又在学医,处理伤口时,哪有什么男女之分?再说小舅待我极好,金碗金勺都能随手就送我了,他受了伤,难道我能视而不见。” 陆承珝闻言,想了想,好似是这么回事。 自己好像有些小题大做了。 遂往床中央挪了过去,胳膊也僵硬地递给她。 “给我抱了?”苏心瑜甫一问出口,双手也抱住了他的胳膊,含笑打趣,“夫君如此,我还以为你吃味了呢。” “放屁。” “夫君谦谦君子,可不许说脏话。” “我没说。” “你方才说了。” “你听岔了。” “呵……”她笑一声,愈发抱紧了他的胳膊。 “你的手怎么这般冷?” 他的胳膊似被冰块抱住了一般。 苏心瑜朝他的小腿伸出脚:“我的脚也挺冷的,夫君要不要感受下?” “大可不必。” 他的话音甫落,她的脚背就贴在了他的小腿上。 陆承珝“嘶”了一声:“苏心瑜,你是什么做的,铁块还是冰块?” 第144章 采买年货 “我真的挺冷的,今日下雪,夫君给我暖暖可好?” 陆承珝只觉自己从没这般心软过,冷硬着腔调:“暖罢,暖罢。” “夫君真好!” 苏心瑜毫不客气地将两只脚都贴到了他的小腿上。 -- 接连两日下雪,山上积雪颇厚。 两日后雪霁初晴。 想着除夕夜一日离一日地挨近,这日清早,苏心瑜与嵇鸿勋商议:“师父,徒儿想去一趟寒州城,去买些年货,您看今日可否暂时不上课?” 嵇鸿勋想了想,转身出了书房。 苏心瑜懵在原地。 片刻之后,嵇鸿勋回来,拎来好些药包。 “随身带着,进出山谷安全。” “好的,谢谢师父!” 苏心瑜欢喜应下,接过药包,小跑着去了后院。 此刻的后院,陆承珝与裴行舟双双躺在躺椅上,惬意晒着太阳。 陆炎策在一旁给他们煮茶。 裴行舟:“阿策还是有点用处的,陆五,你看他煮茶煮得有模有样。” 陆承珝:“确实有些用处。” “你们可劲使唤我吧。”陆炎策不满。 这两货在山谷里不能使唤旁人,就使唤他。 俨然将他当成了小厮。 苏心瑜远远瞧见檐下和谐的一幕,拎起手中的药包:“夫君,小舅,陆小八,咱们京城去买年货如何?这是师父给的药包,可防野兽来咬。” “好,极好。”陆炎策扔下给茶炉扇风的长柄扇子,阔步朝苏心瑜迎去,“老神医给了药包,就说明同意我们出谷去。” “对的。”苏心瑜含笑给了陆炎策一个药包,“你们快些准备准备,要换衣裳的换衣裳,咱们早些出发,争取早些回来。” “好。”陆炎策头一个应下,捏着药包,回了房间。 陆承珝与裴行舟两人施施然起身。 “当真要去?”陆承珝嗓音淡淡。 “得过年啊,自然要去。”苏心瑜递给他一个药包,转而也给了裴行舟一个。 一刻钟后,四人与嵇鸿勋说了一声,出山谷去。 他们到山脚时,琴棋等人正商议今日谁进山去。 “今日雪停了,积雪干燥,想来山路不难走,咱们今日谁去?” 琴棋的话刚问出口,吉祥便瞧见苏心瑜等人过来。 “主子们回来了!”吉祥高兴道了一句,快步迎上去。 “心瑜说,咱们得进城采买年货。”裴行舟道,“今年就在此地过年了,你们这几个大抵也只能在车上过。” “车上过无妨。”寒风道。 自己公子的身体要紧。 颜芙凝将手中的药包分下去:“小舅那晚进山被狼群攻击,胳膊也被狼咬了。这是师父做的药包,每人一个,你们往后进山是随身带着,如此安全。” “挺好闻的药香味。”琴棋拿着药包闻了闻。 “确实挺好闻的,神医出品果然不同凡响。”闪电赞道,想到一事,问出口,“公子少夫人,我们几个在车上过年的话,能不能喝裴爷带来的酒?” 裴行舟嗤了一声:“想喝爷的酒,不问我,却问你们公子与少夫人?” 闪电含笑解释:“阿兴阿旺说您肯定同意的,我就想着我们几个若想喝,只能问自家主子了。” 闻言,裴行舟虚指阿兴阿旺的脑门。 陆承珝颔首淡声:“既然是过年,准了。” 苏心瑜道:“等今日回山谷,我与师父商议一番,看看除夕夜你们能不能也来山谷吃团圆饭。就是到时候夜里,你们大抵只能回车上来睡。” 山谷中已然没有空房间了,如若不然,小舅与陆小八也不会同住一屋。 “那敢情好。”琴棋高兴道,“婢子要与小姐一道吃年夜饭的。” 寒风却道:“就是马车无人看管是不成的。” “这个问题届时再议。”陆承珝淡声,“要进城,都赶紧上车。” 众人称是,皆登上了马车。 马车行到寒州城内时,已是午膳时分。 众人寻了家饭馆吃了餐便饭,便出去采买。 鸡鸭鱼肉蔬菜水果炒货各买了不少。 看食材买妥了,陆承珝清冷道:“该回了吧?” “且等等。”苏心瑜看到了有卖红纸的店铺,遂过了去。 “买红纸?” “嗯,写对联写福字啊。”苏心瑜说着选中了撒有金粉的红纸,“掌柜,我要这个。” “客官好眼光,撒金粉的红纸预示来年财运亨通。”掌柜含笑将一叠红纸递过去,“可还要旁的,我家还有新款灯笼。” 想到山谷里陈旧的灯笼,苏心瑜颔了颔首:“要。” 买了红纸,买了灯笼,夫妻俩出了店铺。 只见裴行舟与陆炎策从隔壁铺子出来。 陆炎策手上抱着一大卷鞭炮。 “心瑜,鞭炮,你爱玩么?” “我没放过。”苏心瑜摇首,并且说出自己的顾虑,“山谷里能放鞭炮么?” “空旷地放就成,譬如屋檐廊下,咱们看着就成。再则这是小鞭炮,不会蹿去山上。”裴行舟解释。 若是那种蹿去半空的大爆竹,确实不宜在山谷放。 “那好的,到时候可热闹了。”苏心瑜高兴道,“对了,还得买新衣裳。” 闻言,裴行舟叹气打趣:“早知如此,我该把成衣铺与布庄早些开到寒州来的。” 苏心瑜莞尔一笑:“没关系,小舅来年来开,生意会更好。” 一行人去了成衣铺。 “大家自个选衣裳,喜欢什么款就买什么款,我付钱。”苏心瑜朗声道。 “这怎么成?”裴行舟道,“我来付。” 苏心瑜婉拒:“不成的,我还得给师父买,师父身旁的药童我也打算给他们给买一套。” 如此一来,钱的数额就上去了。 两人争着谁付款时,陆承珝蓦地清冷出声:“都是为我而来的,我付罢。” “对,就让他付。”裴行舟笑道。 待他们一众人全都挑好了衣裳,苏心瑜也帮师父与药童选好后,陆承珝付了钱,乘车回到山脚已是夜色渐浓时。 年货有不少,衣裳也多。 八个侍卫分成两拨,一拨看守车子,一拨与琴棋一起随主子们进山去。 进到山里,夜幕已然深沉。 山谷庭院中,负手立着个人。 白发白胡子白袍子,在雪地映衬下,愈发仙风道骨。 嵇鸿勋看到苏心瑜他们回来,踱步回了屋子。 第145章 欢喜热闹 苏心瑜抱着一摞红纸小跑过去:“师父,我们买了好多东西。” 嵇鸿勋瞥了眼徒弟:“还知道回来?” “师父站在雪地里,天寒地冻地等我,徒儿自然是要回来的。” “哼,老夫只是看夜色。” “今夜连星星都没有,有何好看的?”苏心瑜俏皮一笑,“师父,我饿了。” “不会早点回来?” “东西买得多了些,路上又花时辰。” 嵇鸿勋叹气一声,冲厨房方向喊:“摆饭。” 小丫头没爹没娘,他不疼她,还有谁疼她? -- 饭后,彩玉等人出山谷。 苏心瑜将新衣裳拿出来:“这是给师父的,余下几套是几位小哥的。你们的尺寸具体我不知,就大概在成衣铺内选的,希望大小合适。款式的话,希望你们也喜欢。” 几位药童争着上前挑选,被嵇鸿勋喝止了。 他摸了摸苏心瑜给他买的袍子,缓缓道:“虽然挑的款式不怎么样,颜色又是暗红色,为师一把年纪了,如何还穿红色?” “过年嘛,穿红色喜庆些。”苏心瑜嘻嘻笑了,“再说了,师父除了头发胡子白了,旁的可瞧不出年纪来呢。” 嵇鸿勋呵呵冷笑:“还瞧不出年纪?纪昆都六十多的小老头了,为师难道还不老?” 他都八十多了。 “不老,不老,完全不老。”裴行舟道,“神医脸上连皱纹都没有,怎么能算老?” “我也觉得不老。”陆炎策附和。 闻言,嵇鸿勋高兴将袍子拎起瞧了:“被你们一说,我也觉得这袍子挺好看的。” 关键是徒弟给买的。 甚好! “谷主,那我们能选新衣了吗?”有药童小声问。 “选罢。”嵇鸿勋淡声,很快将自个的新袍子给叠起了,“这些衣裳多少钱?” “师父,这些衣裳我夫君付的钱,他应该付的。” “这倒也是,他还没付诊金呢,本谷主诊金很高的。” 此言一出,厅堂内欢声笑语不断。 嵇鸿勋瞧着往日清冷的山谷热闹不少,思忖,莫非人老了,害怕寂寞? 眼前闹腾的场景,他还挺喜欢瞧的。 又约莫是以往寻医滋事惹事的人太多了,弄得他不厌其烦,而今遇到这几个讲理的小年轻,他心软了? 苏心瑜趁机道:“师父,跟随我们来的随从,他们一直住在车上。我想着除夕那天,他们也能进山谷来与我们一起吃团圆饭,您能同意吗?” 嵇鸿勋微沉了脸:“你当为师这里是何地?” “哦。”苏心瑜垂眸抿唇。 “允了。” 闻言,苏心瑜抬眸不敢置信:“师父同意了?” “嗯。” “就是马车没人看管,那些马都是上好的马,这是个问题。” “小事一桩,为师明日就派人去与里正、村民说一声,无人敢动你们的车马。” 凭他在村里的威望,徒弟的马车停在山脚,完全没有问题。 “多谢师父!” --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到了除夕。 清早,饭后,嵇鸿勋给陆承珝把了脉。 片刻之后,他收手,缓缓捏了捏手指:“到昨夜为止,泡药浴已有十日整。此刻的脉象来看,半年后,你暂且没有性命之忧。” 陆承珝真诚道谢:“多谢神医!” 一旁的陆炎策急问:“半年后,我哥没有性命之忧,是距离彻底毒发的时日延后了?” 嵇鸿勋颔首:“可以这么理解。” “那药浴多泡泡是不是可以一直延后?”陆炎策又问。 他问的,也是在场之人都想问的。 嵇鸿勋淡淡道:“理是此理。这十日每次药浴成分不同,往后再泡得需新方子,旧方子疗效不明显了。” 哪来那么多新方子? 也就他医术水平高,能想出旁人想不出的方子来。 苏心瑜听出师父的言外之意,轻声问:“师父,就是说越往后越难?” “嗯,为师如今能做的便是帮他延长时日。”嵇鸿勋指向苏心瑜,“你也得好生学医,今后与为师一道想想怎么研制出解药来。” “是,师父。”苏心瑜应下。 嵇鸿勋扫了眼陆承珝,朗声道:“今日除夕,这小子如今的情况,你们都得高兴才是。” “确实是。”苏心瑜颔首。 若没有师父帮忙医治,某人绝对又要自暴自弃了。 微顿下,她微笑道:“我去准备红纸笔墨,咱们写福字写对联罢。” “去罢。”嵇鸿勋指了裴行舟与陆炎策,“你们一道去准备。” 等他们三人离开。 嵇鸿勋看向陆承珝:“想问什么?” “还请神医告知,如今我还剩多少时日。” “你小子身体素质极好。”嵇鸿勋淡声道,“老夫帮你延长了时日,具体延长多久,目前把脉是把不出来的。你平日里仍旧好生护着心脉,等到半年后再寻我来看。” 陆承珝颔了颔首,又问:“可有彻底解毒的希望?” “那自然是有的,老夫不能让徒儿没了夫君不是?” “多谢神医!” 嵇鸿勋拍拍陆承珝肩膀:“好好待我徒儿。” 嵇鸿勋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想到自己曾与苏心瑜所言,开口:“我答应过她会给她应有的尊重与庇护。” 这时,苏心瑜等人将红纸笔墨还有新灯笼全都取了来。 “夫君的字极好,今儿个可否写几份墨宝?” 嵇鸿勋看向陆承珝:“字好?” “尚可。” “那就写。” 就这时,琴棋寒风等人全都到来。 “我等见过神医!”众人规矩行礼。 嵇鸿勋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既然要吃团圆饭,那就全都动手干活罢。” 众人应声称是。 厨房里准备饭菜,厅堂内写着对联福字,庭院中挂上新灯笼。 年纪最小的陆炎策也没闲下,拿着根香点小鞭炮玩。 嵇鸿勋坐在厅堂廊下,能看到大家伙全都在忙碌,不由得唇角漾出笑意。 其实热闹些也挺好。 中午饭,众人在山谷简单用了一餐。 下午又继续忙碌。 待到夜色渐起,山外时不时地响起大爆竹的声响,山谷内的年夜饭也摆了上来。 嵇鸿勋坐在主位上,举了酒杯:“我这山谷头一回有这么多人,今儿除夕夜,旁的话不多说,咱们全都吃好喝好。” “好。”众人举杯。 第146章 平安喜乐 京城,陆家。 饭厅内,年夜饭已经摆上。 陆家各房主子陆续到来。 柳氏由小女儿陆瑶瑶扶着,缓步去往饭厅。 母女俩的脚步尚未跨入饭厅,竟听得里头有人说:“三房的人近几日天天在府门口等,还是等不到人回来。” “莫不是回不来了?” “很有可能。” “该不会是路上毒发身亡了?” 最后一个声音是陆初蝶,陆瑶瑶听得清清楚楚,当即拔高嗓门质问:“陆初蝶,你说什么呢?大过年的,能说些吉祥话吗?” 陆初蝶背对着门口,先讥讽出声:“哟,也来吃年夜饭啊,不知今夜你有无戴面纱?” “初蝶如此说话,是你父母没教好么?”柳氏喝道。 闻声,陆初蝶侧头看向了身旁的兄长。 陆砚书便看向柳氏,道歉:“三伯母请别见怪,我妹妹她不懂事。” 话虽说着,却没多少歉意。 陆初蝶哼声:“哥,我猜的又不是没有可能。”她转过身去,“这段时日三伯母日日派人在府门口等,五哥若真能回来,难道会不想回来过年?肯定是寻不到解药,又出了什么意外,回不来了。” 裴沛珊的脚步也跨进了饭厅:“初蝶这么说,我可不喜欢听,我儿好端端地在外游历。今儿除夕,你说这些话何意?” “五婶,我在说五哥,又没说你儿子。”陆初蝶的嗓门到底低了下去。 “我儿的事,不劳你操心。”柳氏道,“身为国公府小姐,言行如此无状,传扬出去,也不知谁家儿郎能瞧中你。” 实在不能怪她这个当三伯母的这么说,实在是前头有儿郎瞧中了瑶瑶。后头瑶瑶面上起了斑,这个陆初蝶便借机与那儿郎处在了一起。 陆初蝶立时反唇相讥:“我的婚事不劳三伯母关心,您还是关心关心自个女儿罢,她面上长着斑,大抵是嫁不出去的。” 陆瑶瑶一把扯下面纱,指着自己脸上的斑:“陆初蝶,我脸上的斑是如何来的,你心知肚明。” “吵什么呢?”陆老夫人威严的声音传来。 陆初蝶立时示弱:“祖母,瑶瑶妹妹还在说是我害她起了斑,我真的冤枉的呀。还有祖母,五哥道今日都还没回来,我只不过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三伯母与五婶就来教训我。” 说着,竟嘤嘤哭起来。 “大过年的,哭什么?”陆老夫人沉声,“把嘴闭上,把泪收回,今夜都高兴些。” 说罢,抬步进了饭厅。 陆初蝶立时将祖母的胳膊扶住,走了几步,转头冲陆瑶瑶挑眉。 挑衅之意,甚是明显。 -- 寒州,山谷。 年夜饭吃到一半,嵇鸿勋拿出厚厚一叠红封,先给了苏心瑜一个。 “丫头,为师给你压岁钱,今夜睡觉时压在枕头下,可懂?” 苏心瑜起身,双手恭敬接下红封:“多谢师父!我懂的!” 嵇鸿勋颔了颔首,第二个红封给了陆承珝。 “你是我丫头的夫君,也该拿。” 陆承珝也双手接下了红封。“多谢神医!” 嵇鸿勋接着也给了裴行舟一个红封。 裴行舟推辞:“神医也知道,我辈分可大。” 嵇鸿勋哼道:“才及冠的毛头小子,拿着罢。” 裴行舟这才接下:“谢过神医!” “喏,小鬼,你的。”嵇鸿勋拿红封敲了陆炎策的脑壳,“快些长高长大。” 陆炎策摸摸脑壳,恭敬接下红封笑得眉眼弯弯:“谢谢老神医,希望来年老神医能收我为徒!” “臭小子。”嵇鸿勋“骂”了一句,继续分发红封。 几个药童、甚至连琴棋寒风等人也都得了。 众人欣喜:“多谢神医!” “钱财不多,讨个吉利,大家今后的今后的岁月事事顺遂,平安喜乐。” 众人举杯。 陆炎策将红封塞进怀里:“我去放鞭炮。” 串起的小鞭炮接连响起,欢喜的气氛倏然高涨…… 年夜饭一直吃到深夜。 琴棋寒风等人出谷去。 苏心瑜叮嘱他们注意安全,等他们身影瞧不见了,她才回房去。 脚步才到房间檐下,裴行舟拿着红封过来。 “心瑜,这是小舅给你的压岁钱。” “我,我不好意思收。”苏心瑜摆手婉拒。 陆炎策晃了晃自己手中捏着的红封:“小舅早给了我了,你的,你就拿着罢。” “胳膊好得差不多了,小舅该谢你。”裴行舟动了动自己的胳膊,“还有长者赐不可辞。” “那我收下了。”苏心瑜双双接下,“多谢小舅!” “嗯,乖。”裴行舟颔了颔首,看向屋内的陆承珝,“大外甥,喏,给你压岁钱。” “我就不必了。”陆承珝道。 “拿着罢。” “你给苏心瑜。” “也行,反正你们是夫妻。” 裴行舟便将陆承珝的红封给了苏心瑜。 -- 翌日正月初一。 新年伊始。 山谷内的众人,个个换上了新衣裳。 大家相互拜年,喜气洋洋。 高兴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陆承珝一行在山谷住了一旬。 初十这日,陆承珝与嵇鸿勋提起回京一事:“刺杀我的凶手还没眉目,故而着急回去,想尽快寻到歹人。待半年期满,在下会来寻神医。” 说着,奉上一叠银票算作诊金。 嵇鸿勋推辞:“还没看好,诊金先不算。” 说着,看向苏心瑜,“丫头的医术才刚学不久,这半年内,你拿几本医书去,为师半年后再教你。” 苏心瑜颔了颔首,眼眸渐渐升起薄雾,嗓音含了明显的哭腔:“师父,我不想与您分开。” 这段时日以来,师父给的关爱与呵护,她全都记在心里。 心里暖暖的,这样好的师父,她真的不想与他分开。 京城与寒州实在是太远了。 她若想师父了,想见师父一面就很难。 “好了,你们收拾行囊去罢。”嵇鸿勋摆了摆手,转身踱步去了书房。 苏心瑜颔了颔首,随陆承珝裴行舟他们去往后院整理行李。 一转身,她的泪就滚落下来。 忙伸手抹去。 书房内,嵇鸿勋眉头微拧。 小丫头背影落寞,没爹没娘的孩子,怎么就那么令人心疼呢? 真是人老了,见不得分别。 他叹息一声,低头抚上身上穿着的暗红色袍子。 丫头买的袍子,穿着又暖又好看。 第147章 师父心疼 半道走着,苏心瑜想到陆瑶瑶脸上的斑块,遂与陆承珝道:“我差点忘记了,瑶瑶脸上的问题,我得去问问师父。你们先去整理罢,我等会过来。” 说罢,转身回了书房。 书房内,嵇鸿勋见她回来,起身去了书架前理了医书。 “怎地折返?” 苏心瑜站去他身侧:“师父,我小姑子面上曾被马蜂蜇了,竟然留了粉色的斑块。她曾叫太医瞧过,说是马蜂有毒。但马蜂之毒一般只会引起肿胀,像她那般留下斑块,我觉着事情没那么简单,大抵她是被人下毒了。” 嵇鸿勋颔了颔首:“你分析有理,倘若单纯的毒马蜂,虽说严重者会窒息晕厥,但不可能留下斑块。” “所以我想问师父要个解此毒的解药亦或方子。” “她可还有其他症状?” “没有旁的症状,就是影响面容,整日戴着面纱,不敢轻易见人。” “究竟何毒,为师没有面诊,不好下定论,相应的解药也就拿不出来。” “那她的面容就没有办法了么?” “那倒不是,为师这有上好的祛斑露,你拿去给她用,或许有效。” 说着,嵇鸿勋去往药房。 苏心瑜跟了过去,趁机要求:“师父,我年前摔了一跤,膝盖上有了浅浅的疤痕,徒儿想问师父要祛疤膏。” “臭丫头还挺臭美。” 苏心瑜俏皮笑了:“是呀。” 嵇鸿勋跟着笑了,先从抽屉拿出一盒药膏:“这是祛疤膏,按需涂抹。” “谢谢师父!” 苏心瑜接过一只精致的白玉盒子,盒子呈方形,周围的角却是圆弧形,上头有个小盖子,盖子与盒身严丝合缝。 可见做工甚为考究。 且玉质上佳。 “师父这玉盒触手生温,形状更是好看。” 嵇鸿勋捋了捋胡子,含笑道:“人生在世,周围一切物什都精致漂亮,人活得也舒坦。” 他就喜欢看美好的人与事。 就像眼前的小丫头长得那么好,又极有天赋,就该成为他的徒弟。 说着,又拿出一只小巧的瓷瓶,瓶身上有花绘着。 “这里头是祛斑露,你让她滴一两滴至斑块上,打着圈直到肌肤吸收。” “嗯,徒儿记下了。”苏心瑜将小瓷瓶抓在手心,抬眸看他,“师父,这些多少钱?” “臭丫头,你与为师谈钱?” “师父给的东西都那么好,自然得收钱啊。” “我是你师父,你是我徒儿,既然是师徒,那便是一家人。”嵇鸿勋沉了声,“不许谈钱。” “知道了,师父。”她搁下玉盒与瓷瓶,抓住师父的胳膊甩了甩,“莫生气,师父。” 嵇鸿勋睨她一眼,唇角翘着:“行了行了,去收拾行囊罢,千万别落下什么重要物什,为师可不会给你送去京城。” “嗯。” 苏心瑜颔了颔首,抓了玉盒与瓷瓶,便出了药房。 嵇鸿勋喃喃低语:“臭丫头。” 丫头的医术若能在他几个师兄之上,今后他所有的一切皆由她来继承。 竟然与他谈钱。 没想到苏心瑜又折返回来,用力抱住了他。 “师父,徒儿没了爹娘后就没了家。是您给了我一个家,这段时日,我在谷里很开心。” 苏心瑜嗓音有些哽咽。 她出谷回来,师父总会等在庭院里,还不肯承认是在等她。 用膳时,师父总把好吃的挪到她跟前,似盘子搁太远,怕她夹不到一般。 寒州天冷,师父时不时地问她冷不冷。 问她在山谷住得习不习惯。 嵇鸿勋轻轻摸她发顶:“傻孩子,别哭。” 苏心瑜颔首,忍哭放开师父,疾步往后院行去。 嵇鸿勋叹了气。 药童见状,轻声问:“谷主心疼小姐,对么?” “她是被卖到陆家冲喜的,且不论陆承珝怎么看她,旁的陆家人只会拿她冲喜新娘的身份说项。那些陆家人会把她看成一家人么?不会。” 京城陆家,国公府。 他又不是不知道。 转念想到自己的妻儿。 快五十年了。 他们离他而去,已将近五十年。 那一年,他外出行医,救死扶伤。 回家才发现妻儿被人杀害,凶手曾是他的病人,自己没遵医嘱,迁怒无辜之人。 可怜他的妻儿,彼时他的女儿才如臭丫头一般大。 念及此,长长叹息一声,转眸与药童道:“想不想去京城见见世面?” 药童欣喜:“谷主要去京城?” “你去与小姐他们说一声,就说老夫可去京城,当然前提是他们希望我去的话。” “好嘞,我这就去说。” 药童跑往后院。 听闻师父愿意去往京城,苏心瑜头一个往前院走。 陆承珝、裴行舟与陆炎策急急跟上。 到了前院,苏心瑜高兴道:“实在是太好了,师父!” 陆炎策也欢喜道:“神医到时候可以住在我们陆家,不瞒神医,我们陆家是国公府,肯定会让神医住得舒适。” 嵇鸿勋抬手:“都别高兴太早,老夫有条件。” “您请说。”陆承珝道。 “在京城山里寻个清净地,山里若不能寻到有宅子的清净地,那就在京郊寻,反正老夫不住国公府。” 陆承珝:“可以。” 裴行舟:“寻宅子的事,我最在行。” 苏心瑜:“宅子寻到,我买给师父。” 如此她真的有娘家了。 嵇鸿勋颔了颔首,看向苏心瑜:“你得好生学医,尽自己最大努力学。” 他老了,也不知还能教她几年。 教她本事,今后即便他不在了,她也有立足于世间的好本事。 苏心瑜重重点头:“徒儿一定会的!” “去京城的路上,甚少有客栈驿馆,我知道你们一路行来住的是马车。既如此,马车内的房间得给我留一个。” 他年纪大了,可不与小年轻一般打地铺。 裴行舟与陆炎策:“这……” 舅甥俩看向小夫妻。 小夫妻是夫妻,怎么说都不能与旁人一起睡地板,那就只能将他们的房间让出来。 念及此,又想到自己想拜师,陆炎策立时表态:“师父,我与小舅的房间让给您住。” “小鬼,谁允许你喊我师父的?别以为让一个房间给老夫住,老夫就要收你为徒。” “无妨无妨,老神医迟早要收我为徒的,我早些喊也是一样的。” 陆炎策自觉脸皮厚些,拜师早些。 第148章 顺利回京 嵇鸿勋扫他一眼,到底也没再说什么,继续提条件:“到了京城,尔等不能与旁人透露老夫到京。” 陆炎策问:“可以与陆二说么?” “贺进徒弟?” “嗯。” “不能。” “那好吧。”陆炎策抿了抿唇。 失去了跟陆二炫耀的机会。 不过说不定等老神医愿意收他为徒时,他就同意说了。 陆承珝思忖,于他来说,确实也是不说神医到京之事为好,甚至连他如今的情况也不用明说。 毕竟府中看不惯他的人可不少。 这时,嵇鸿勋又道:“最后一个条件,尔等得帮老夫整理药材。” 珍贵药材,他得带走。 “好。” “成的。” “小事一桩。” 众人高兴。 药童们也兴奋。 大家忙碌开,整理行李,送去山脚的马车上,如此忙了整整一日。 正月十一。 一行人出山谷。 站在半山腰,往谷中庭院,苏心瑜不禁问:“师父,山谷里还有不少珍贵药材,庭院也种了不少。咱们这一走,会不会有人来偷?” 嵇鸿勋这才坦诚:“为师山谷周围有阵法,今早我已将各道阵法全都打开,等闲之人进不来。” “可是年前我们进山寻您那日,没碰到什么阵法。”裴行舟疑惑。 “十二月十七尔等抵达山脚来寻医,我虽然连夜进山,但还是给你们留了条后路,阵法与机关全都关了。” 如若不然,他们进不了山谷。 陆炎策也问:“师父,倘若今后有人来硬闯呢?” “若敢硬闯,非死即伤。”嵇鸿勋淡声,“先是小阵法警告,后层层加码,不过一般碰到小阵法就知难而退了。” 陆承珝道:“私闯民宅罪责可不小,倘若知道有阵法机关还想硬闯的,后果自然得自负。” 嵇鸿勋颔首:“问题是老夫谷中皆是宝贝药材,万一被歹人下了无色无味不能察觉的毒药,今后药材拿去救人,岂不是害了人?” “如此是该严谨些!”裴行舟频频点头。 好在有机关与阵法,山谷倒也安全。 到了山脚,嵇鸿勋两辆马车都进去瞧了眼。 在看到裴行舟与陆炎策的房间时,淡声道:“那此屋就给老夫住了。” 裴行舟颔首:“神医请自便!” “嗯。”嵇鸿勋很是满意。 将行李分门别类地放置妥当,不多时,两车启程。 路上,陆承珝与苏心瑜相继与裴行舟道谢,为的是他与陆炎策将房间让出来之事。 裴行舟笑道:“你们夫妻也真是,我在哪睡不是睡?” 虽说越往京城,气温相对高些,道路结冰的情况也有好转,但此行回京多了五人。是以一路到京城时,还是花费不少时日。 这一日,正月廿八。 两辆马车终于抵达京城城门口。 嵇鸿勋望着城门,淡声要求:“我不住陆家,也不去客栈住,你们看着办罢。” 不住陆家,师父早有要求过,但连客栈也不住,一下子难倒了苏心瑜:“师父,今日要寻宅院时间到底紧了些。” 此刻已是下午,再一个多时辰,天色就得暗下来了。 陆承珝也没旁的法子。 就在夫妻俩犯难时,裴行舟道:“住我别院去。” 陆炎策:“我小舅多的是房产,就住我小舅的别院去。” “可有旁人住着?”嵇鸿勋问出声。 裴行舟:“没人住,房子空置着,就是地段热闹,还请神医将就将就。” “师父,明日徒儿就去外头寻宅子。”苏心瑜连忙道。 “那成罢。”嵇鸿勋总算应下。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两辆马车先去了裴家别院,将行李与药材搁到院中,还将部分食材放下,苏心瑜与陆承珝这才与嵇鸿勋道了辞。 “师父,我明日过来。” “嗯,时候不早,你们快些回去罢。” 嵇鸿勋摆了摆手,看他们出了院门,他便踱步看裴家别院的装潢。 裴家别院外。 陆炎策看了眼天色,吩咐吉祥如意:“咱们的行李搬到我哥车上,如此小舅也可以尽快回裴家。” 去岁十二月初出发,今年正月底回来,家里人肯定都着急了。 吉祥如意称是,主仆三人的行李很快从这辆车搬到另辆车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行了一段路,便分别往两个方向行去。 待到天色渐暗时,陆承珝的马车终于在陆府门口停下。 府门口两个门房瞧见大马车回来,其中一个急忙迎上去:“可是五公子八公子回来了?” 另一个门房一边府中跑一边喊:“五公子的大车子回来了!” 马车上,陆炎策头一个走出车门:“我回来了。” 不见五公子,门房心里咯噔一声:“五公子出了什么意外?” “混账话。”陆炎策骂出声。 门房连忙解释:“八公子见谅,不是小的这般说,是府中上下都在传。两个月了,五公子一个消息都没送回来,真的很容易让旁人往坏处想。” 说话时,他的脑袋还是往车子内瞅。 车内颇大,一眼望去,里头还有个房间,却瞧不见五公子的身影。 只片刻,房门打开,里头出来两人。 不多时,两人出了车子。 门房连忙见礼:“小的见过五公子,见过五少夫人!” 府中。 陆砚书陆初蝶正从锦华堂出来,兄妹俩听闻喊声,喊住了门房。 “陆承珝回来了?”陆砚书问。 门房止步躬身作答:“回六公子,小的看到五公子马车回来,大抵五公子也回来了。” 陆砚书淡漠道:“你去禀报罢。” “是。”门房复又抬步。 等门房跑远,陆初蝶轻声问兄长:“哥,你说他真的回来了?” “车子回来,他大抵也回来了。”陆砚书笑了笑。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人回来,还是尸首回来? 即便陆承珝活着回来,只不过剩下五个月的寿命,与死也差不多了。 他不认为陆承珝寻到了解药,倘若顺利寻到解药,早就回来了,何必在路上耽搁那么久。 除非期间他毒发过,无法赶路。 就是不知道苏心瑜如何了? 念及此,侧头往府门口望去。 竟然见到陆承珝与苏心瑜并肩而来,陆炎策在他们身旁一蹦一跳,后头跟着不少搬运行李之人。 不仅如此,眼瞧着陆承珝的气色似乎好了不少。 第149章 大抵是爱 陆炎策看到陆砚书,抬高胳膊挥手:“嘿,老六,我们回来了!” 嗓音含着雀跃。 陆砚书颔了颔首,嗓音颇淡:“回来就好。” 说罢,与陆书蝶往适才的方向行去。 见他们很快走远,陆炎策轻声嘀咕:“老六似乎不希望我们回来。” 近两个月不见,即便是门房也会关切问上一句,身为兄弟的老六竟没有。 “陆小八,我打算明日给师父寻宅子去,你去么?”苏心瑜问他。 “去,自然得去。” 他得给神医好印象,如此神医才会收他为徒。 “那好,咱们今晚都早些睡,争取明日早出发。” 这一路回来,舟车劳顿的,得好生歇息。旁人的看法,还是不理会为好。 陆炎策应是,带着吉祥如意往璟竹院方向。 苏心瑜则随陆承珝回清风居。 夫妻俩刚刚跨入清风居的院门时,一柄长枪扫了过来。 陆承珝眼疾手快地将苏心瑜拉退一步。 “啊。” 苏心瑜被拉了个趔趄。 好在陆承珝的手用了力,攥紧她,她不至于摔了。 长枪的主人见到主子回来,立时丢了长枪,跪地拱手请罪:“属下不知公子与少夫人回来,险些伤到两位主子,属下该死!” 陆承珝清冷出声:“这段时日你皆如此值守?” “是,曾有几位公子小姐想进清风居玩耍,属下无奈之下,就持长枪站岗。哦,对了,还有几个表小姐也想进清风居,皆被属下挡回去了。” “很好,起来。” “多谢公子!” 冯虎捡起长枪。 寒风问他:“还有表小姐想进清风居?” “过年这段时日,都回自家去了,没想到元宵之后,她们又来了陆家。”微顿下,冯虎咬牙切齿道,“特别是那个姓孟的。” 真不要脸。 寒风嗤声:“先前就警告过,竟然还敢来。” 冯虎:“姓孟的来清风居取件公子的物什,说今后留作念想,求了我很久,我没放她进来。她就退而求其次,说要我帮她拿份公子的墨宝给他。我哪敢?直接回绝了。没想到后来她又来,说废纸篓内的捡一张也好。” “怎么这般恶心的?”琴棋嗓门倏然放大。 “我还是没答应。”冯虎拧了眉头,“她大抵觉得公子真的是命不久矣了,三番两次想要来拿个东西作念想。” 陆承珝只觉恶心,淡声与冯虎道:“有赏。” 冯虎喜不自胜,屁颠屁颠地跟着主子去了主屋。 苏心瑜也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带着琴棋回了东厢房。 “孟家表小姐这是爱惨了姑爷么?”琴棋疑惑。 “应该是,说她爱惨了罢,她怎么没同意冲喜?所以在爱与拒绝冲喜保命的选择上,她选择了保命。她大抵是爱的,但没有到爱惨的地步。反正这种人的心思,我是猜不透。” 苏心瑜从琴棋肩头拿下包袱。 琴棋颔首:“应该是,大抵是姑爷长得好,招人。” 说罢,开始收拾。 苏心瑜噗哧一笑:“他杀人如麻的名声可不好。” 孟茹玉竟不怕,可见胆子比她大。 微顿下,她又道:“琴棋,你也回房收拾收拾,我这自个收拾就成了。” “也好,小姐有事喊我。” “嗯。” 琴棋拎着自个的包袱回了耳房。 主屋。 陆承珝命寒风给了冯虎一锭银子。 “多谢公子!” 冯虎一接下银子就塞怀里,银子颇大,衣裳立时凸出一块。 寒风笑道:“快去放好罢。” 冯虎高兴出去。 寒风、冻雨、惊雷与闪电便在屋内忙碌开,行李整出来放置,几人边忙边议论。 “看来府中多的是人觉得公子回不回来了。”寒风道。 “可不是?从门房所言,到六公子,再到适才冯虎所讲……”闪电冷笑一声,“真是人心险恶。” 陆承珝倒没什么感触,淡声下令:“你们去查一查,如今陆家可有被朝廷针对,还有陆家分家一事,可有提上日程。” “是,公子。”四人应下。 就这时,院中传来脚步声。 冯虎折返回来,禀报:“公子,夫人身旁的孙妈妈来了。” 话落,孙妈妈便进了屋,高兴福礼:“公子回来甚好,夫人说晚膳请公子与少夫人去静雅院一道用。” “知道了。”陆承珝淡淡应了一声。 -- 夜幕四合。 陆承珝在东厢房门口站了片刻。 苏心瑜拿了只小瓷瓶,便随他一道出清风居。 夫妻俩走在路上,张嬷嬷疾步迎面而来。 “五公子与五少夫人回来甚好,老夫人派老奴来问问,此行寻医可有寻到解药?” “不曾。”陆承珝轻吐两字。 “这……”张嬷嬷拧了眉头,“那老奴去禀告老夫人了。” “嗯。”陆承珝不咸不淡地应声。 夫妻俩很快到了静雅院。 饭厅内,饭菜已经摆上,柳氏与陆瑶瑶已经等着了。 见到儿子儿媳回来,柳氏招手:“快落座用膳,该饿了。” 陆瑶瑶起身唤:“哥哥嫂嫂。” “母亲,瑶瑶。” 苏心瑜正要将小瓷瓶拿出来,听得婆母吩咐陆瑶瑶:“你去外头看看,有无旁人过来?” “是。”陆瑶瑶便出了饭厅,很快冲母亲摇头。 柳氏这才直接问儿子儿媳:“寻医结果如何,可曾寻到解药?” 陆瑶瑶坐回原位,嗓音焦急:“哥,府中上下都在传你回不来了,今日可算回来,你快说说结果如何?” 陆承珝淡声:“没有解药。” 闻言,陆瑶瑶柳眉拧得紧紧的:“那岂不是五个月后会彻底毒发……” 身亡了? 陆承珝这才道:“五个月后,暂且不会毒发身亡,这点你们放心。” “如此可是寻到了良医?”柳氏压低声。 “母亲,寻医之事上,我暂时不多说为好。” “那好那好,这是遇到了高人了?” 柳氏面上笑意出来,只要有希望便好。 陆承珝却不再回答。 苏心瑜这才将小瓷瓶挪到陆瑶瑶跟前:“里头是祛斑露,每晚洗脸后滴一两在斑块上,打圈直到肌肤吸收为止。” 陆瑶瑶欢喜接下小瓷瓶,轻声问:“真的遇到高人了?” 苏心瑜浅浅道:“暂时不能多说,祛斑露你放心用便是。” 陆承珝讶然。 她竟然问神医要了祛斑露。 第150章 更换床单 陆瑶瑶欢喜应是:“多谢嫂嫂!” 迫不及待想用一用祛斑露了。 “心瑜真是有心。”柳氏拿出两只红封,给了儿子儿媳一人一只,“过年没回来,为娘给你们的压岁钱是备着的。” 今日总算能给了。 “多谢母亲!” 夫妻俩道了谢,收下了。 晚膳后,柳氏支开女儿:“你回房早些洗洗,你嫂嫂给的祛斑露,也好用一用。” “是的,娘。” 陆瑶瑶再次与苏心瑜道了谢,脚步轻快地出了饭厅。 “这里只剩咱们娘仨了。”柳氏开门见山,“你们可曾圆房?” “母亲。”陆承珝微微沉声。 苏心瑜悄声问:“母亲,锦被内的那本书是您放的?” “嗯。”柳氏细细查看儿子儿媳的面色,“瞧你们这般反应,是还没圆房?” 陆承珝:“母亲,此事您就别管了。” “五个月后不会彻底毒发,我是可以稍微放心点,但也不能放宽心。” 柳氏将目光挪到苏心瑜脸上,这孩子怎么也不勾一勾自个夫君,又想说既如此她得请教习嬷嬷来了。 当着儿子的面,这些话到底没说出口。 “好了,你们一路回来也该累了,早些回去歇息。” 反正小夫妻回来了,有她盯着,总会尽早成事的。 夫妻俩称是出了静雅院。 路上,两人皆沉默。 苏心瑜只觉得她与某人之间的空气都弥漫着尴尬。 到了清风居,她才问:“寻医具体如何,你不打算告诉府中人,对么?” “嗯。”陆承珝坦诚颔首。 苏心瑜:“早些睡。” 陆承珝:“嗯。” 夫妻俩一个回主屋,一个回东厢房。 深夜时分。 陆承珝就寝,想着今夜终于得以摆脱那个手冷脚冷的女子,却不想进入了梦乡…… 梦甚是冗长。 床幔摇曳,烛光旖旎。 一双玉足莹润白腻,脚踝上挂着铃铛,铃铛竟响了一宿。 直到他次日醒来,耳畔仿若还响着铃铛的清脆声响。 厌烦地一捏眉心,想到今日得去寻找宅子,立时坐起身。 却不想,床单上湿了一片。 是何情况? 手一摸,掀开锦被一瞧,这才反应过来。 俊脸与耳尖齐齐泛红,连带着脖颈亦开始起了红意。 忙不迭地下床,堆起锦被,胡乱卷起床单,从柜子里取了干净床单出来换上。 真是见了鬼了。 以往即便梦见她戴着铃铛,也不至于如此,昨夜竟…… 倏然,屋外传来某个惹他“厌烦”的女子的声音:“夫君起了吗?今日我去寻宅子,你去么?你若不去,胡婆子不让我出府。你不去也可以,帮我与胡婆子说一声。” “去。”陆承珝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寝裤,“稍等片刻。” 眼前所见,令他俊眉紧蹙。 得好生洗洗才能出门了。 好在他沐浴速度快,一刻钟后,便一身清爽地出了净房。将寝衣寝裤丢到那块揉成团的床单上,不爽地拿脚踢了踢。 这才解气。 一出房间,吩咐惊雷:“屋中不少换洗下来的衣裳,让浣衣院洗得干净些。” “好,公子。”惊雷应下,“回京路上还有不少衣裳,等会属下喊人来取。” 陆承珝颔了颔首,这才有心情用早膳。 两刻钟后,陆炎策来了清风居。 “昨儿还说要早些,怎地还要我来催?”话落,他才看到苏心瑜捏着本医书在看,可见早就起了,“怎么,你不打算去寻宅子了?” “去的,你哥今日起晚了,不知此刻有无准备好。”苏心瑜纤细的手指翻了一页。 陆炎策闻言便往主屋行去。 恰好陆承珝不疾不徐地出来。 三人出发,由寒风驾车。 车上,陆炎策叽里咕噜说个不停:“昨夜爹娘问我此行有何收获,寻医又如何。我说收获不少,至于寻医之事,让他们自个问老五。心瑜,你说我所言可对?” 神医不想透露他来京。 他怕说得多了,会不经意把神医行踪给透露出去。 苏心瑜颔了颔首:“你哥确实不想将具体寻医结果告诉旁人,你做得很好,等时机合适,他会与你说的。” “那我是做对了,我是相信我爹娘的。但璟竹院那么多下人,万一被人听了去,告诉有心人。毕竟昨日回来,好些人似乎不希望看到我们回来。一说此事,我就来气。” 什么后果,他现在想不到。 但总会有人心里不舒服,就好比好些人看不惯他一样,也有好些人看不惯老五。 苏心瑜劝他:“你也别气,师父喜欢清静,他有要求肯定有他的道理。你表现好,师父说不定能早日收你为徒。” 陆炎策颔首:“就是此理,所以我今日已经关照过吉祥如意了。”微顿下,叹息,“真回家了,我还挺想念谷里的,夜里睡觉时,除了偶尔有野兽叫声,特别安静。” “是啊,山谷里的竹床虽硬,睡习惯了,还真的很舒服。”苏心瑜看向陆承珝,“夫君,你说是吧?” 陆承珝:“……” 她是觉得在山谷里睡时能抱着他取暖,很惬意吧。 不经意抬眸,竟见她嫣红的唇瓣。 昨儿梦里,就是这张嘴亲上了他的唇,不仅如此,她竟然还轻咬他的喉结。 苏心瑜见陆承珝怔怔地瞧着自己,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夫君……” 陆承珝俊眉蹙了蹙,闭眼假寐。 昨夜她也唤他夫君,娇软的嗓音里含着止不住的哭腔,如泣如诉,婉转嘤咛。 “我哥他怎么了?”陆炎策问。 “咱们一路回来够累的,他今早起得也晚,大抵没有休息好。再加他到底中毒在身,咱们就体谅他,让他小憩片刻。”苏心瑜压低声。 陆炎策懂事地颔首。 两人不说话了。 他们不说话,陆承珝脑中的画面却越发旖旎。 梦里,少女的两只脚就搁在他的肩上,场面不可描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捏了捏拳,这才将脑中画面给逼退。 铃铛声犹如靡靡魔音,复又在他耳畔响起。 他真的是着了魔了! 等他们到裴家别院时,裴行舟已经在了。 “小舅到得真早。”陆炎策感叹,“其实我们也能早些到的,就是我哥昨夜没睡好,今早起得稍微晚了些。” “没睡好?”嵇鸿勋看向陆承珝,“身体可有不适?” 第151章 真巧真妙 陆承珝淡声:“没有不适,单纯没睡好罢了。” 嵇鸿勋颔首:“那就好。” “师父,咱们今日去寻宅子,与您来说一声,这会子就出发。”苏心瑜道明来意。 陆炎策道:“师父可要一起去?如此有中意的,咱们就买。” “老夫就不去了。”嵇鸿勋摆摆手,“我相信你们的眼光,你们挑罢。” 众人应下,出了别院,上马车直奔山里。 京城周围的山不多,只一个方位有,他们到山脚时,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 进山寻了近一个时辰,只寻到几处小屋。 “屋子太小,显然都是猎户建在山间的,师父肯定不喜欢。”陆炎策摇头。 裴行舟眯了眯眼,环视周围环境:“倘若运建材来山里,自个建造,也起码也得半年之久,神医怕是不喜等那么久。” “还是得寻现成的宅子,师父喜静,他大抵不喜在城内住太久。”苏心瑜道。 “既如此,咱们另寻。”陆承珝缓缓抬步。 一行人回了裴家别院。 午膳时,他们将上午所寻结果告知了嵇鸿勋。 嵇鸿勋闻言,开口:“若是真寻不到清静地,老夫还是回寒州罢。你们接老夫来的,得负责把老夫送回去。” 苏心瑜连忙道:“师父,这才半日,肯定能寻到的。” 嵇鸿勋又道:“京城繁华,大抵清静地少。就再寻一寻,倘若真寻不到,那就算了。” 饭后,四人又出发。 此次目的在京郊。 北郊西郊都寻了,全都没有中意的宅子。 陆炎策有些气馁:“东郊那边挺热闹的,寻都不必寻。” “不是还有南郊么?”苏心瑜抱着希望,“咱们去了南郊再说。” 四人复又上车。 眼瞧着天色不早,陆承珝吩咐寒风:“速度快些。” 寒风应下,一甩马鞭,车子便疾驰而去。 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南郊。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个宁静的村落,村落旁还有一片不小的竹林。 苏心瑜高兴道:“我感觉有戏。” 裴行舟与陆承珝相继颔首。 “还等什么?”陆炎策率先跳下车,“咱们快去找。” 村子里走了一圈,各家院落皆清静。 瞧中一个还算满意的,裴行舟上前询问:“这院子卖么?” “不卖,都自家要住的,哪能卖的?”村民道。 几人相继问了几家,皆表示不卖。 “还以为有戏,戏都没开场呢。”陆炎策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再度气馁。 几人边走边叹息,脚步不知不觉地进了竹林。 “林子里有个宅子。”苏心瑜定睛一瞧,“咱们走快些。” 说罢,微提裙裾加快步履。 三人跟上。 林子里有个院落,大抵是就地取材所建,屋子皆为竹屋。 院门外挂了块牌子,上书两字“出售”。 “真是妙,真是巧!”裴行舟朗声笑了,抬手叩响门扉,“有人吗?” 里头传来脚步声,不多时,院门被人打开,探出一个中年男子的脑袋:“何事?” 苏心瑜指了指出售的牌子:“是这院子出售?” “嗯,你们若诚心想买,就来看看。若只是好奇来竹屋玩耍,抱歉,恕不接待!”中年男子道。 “是诚心想买的。”苏心瑜温声,“能让我们进去参观么?” 中年男子打量眼前四人,穿着不凡,长得也好。 看少女一脸诚恳,他便将院门开大:“进来罢。” 四人入内。 院中有空地有长廊,有石桌石凳,还有一口井。 屋子有长廊相连,行走在各个屋间,即便下雨,也不必撑伞。 房中家具大都也是竹子所制。 苏心瑜瞧得满意,问中年男子:“院中空地瞧着似乎耕过,是曾经种过什么么?” “确实是想种菜来着,不过还没种过。” “这宅院怎么卖?”裴行舟直接问。 “三百两,要的话,你们付钱,房契地契当场就交于你们。”中年男子抬手介绍,“屋子很新,我家主人只偶尔来住过几日。后来他南下做生意去了,在南方寻了片大竹林,建了个更大的竹子院落,就打算把这里卖了。” 裴行舟看向苏心瑜,毕竟嵇鸿勋是她的师父,身为徒弟应该比他们更清楚师父的喜好。 再则,即便不怎么喜欢,届时徒弟怎么劝一劝,总比他们旁人来得有用。 “我们再看看。”苏心瑜开口。 众人挪步厨房。 厨房内,一切簇新。 陆承珝指腹轻轻在桌面灶台抹过,只淡淡一层灰。 苏心瑜则往灶膛扫了眼,不禁问问:“连灶台都没用过?” “是,我家主人只偶尔兴起来住一晚,吃喝全都不在这,他就喜欢竹子。”生怕来人不要,男子问,“你们莫不是对竹屋好奇,借口想买,实则是来参观的吧?” “确实想买。”苏心瑜道,“你出个实在价。” “三百两已经够便宜了。”男子笑了。 “你这院子到底在京郊,又在竹林里,太过安静。三百两的话,在城内也可以买个小院落了。”裴行舟道。 男子一听也是:“看在你们确实有购买打算的份上,给你们便宜二十两,二百八十两。” 微顿下,补充:“可不能再低了,我也是等着将竹屋卖出,好南下回到主子身旁去。” 紧接着又抬手介绍:“院子实则挺大,房间也多,主子仆从多一些,也能住得下。” 裴行舟、陆承珝与陆炎策皆看向苏心瑜:“如何?” “好,我买了。” 苏心瑜说着,就从荷包内掏出了三张银票。 中年男子则从怀里掏出了房契地契。 两人一人接过银票,一人接过房契地契,这桩买卖就算生效了。 动作委实快。 陆承珝:“怎么你买?” 裴行舟:“就是。” 怎么是心瑜买? “自然是我买,早说过了。” 苏心瑜细细看了房契地契,看上头的地址什么的全都没错,遂妥善放好。 中年男子掏出两只银锭子给了苏心瑜:“姑娘,喏,这是找还的二十两银子。”说话时,又掏出一串钥匙,“所有屋子的钥匙都在了,不放心的话,你们到时候可以换一换锁。” “好。”苏心瑜环视一周,“你住哪?要不要给你时日搬出去?” 第152章 令人发紧 中年男子道:“我不住这竹屋,就住在村里,只白天的时候过来看着,夜里也没人来竹屋玩。” 陆炎策立时拧了眉头:“白天有人来玩,夜里没人来,莫不是竹屋闹鬼?” “不兴这么说。”中年男子有些心慌地往周围看了眼。 见他如此,陆炎策拔高嗓门:“所以这里是真闹鬼。” “小公子,可不能这么说啊。”中年男子轻声道,“就是夜里,竹林里有鬼火,但从没真的闹鬼过。” 怕他们反悔,他坦诚:“我所言为真,看你们都是好人,且不是随意来竹屋寻乐之人,我才如实相告的。” “你住在何地?我们得去看看,届时家里人若不喜这院落,我们要寻上门退钱的。”陆炎策一副大人模样与口吻道。 陆承珝与裴行舟自然是不怕的。 此刻看陆炎策十分有担当的模样,便随他做事。 “好,成的。” 中年男子这才将他们领去村里的自家屋里。 见他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瞧着都是老实人,苏心瑜与陆炎策道:“咱们回罢。” “也成。”陆炎策应下。 回到别院,陆炎策叽里咕噜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嵇鸿勋。 嵇鸿勋听后笑了。 陆炎策不解:“师父,您怎么笑了?” “等你好生学医自然会知道鬼火究竟是如何来的?” “真的?” 嵇鸿勋颔首:“所谓鬼火,实则是人与动物的尸体腐烂后产生的磷火,寒州山谷夜里也时常能瞧见。你可问问你小舅,那晚他被狼咬了,是否瞧见?” 陆炎策看向裴行舟:“小舅?” 裴行舟回忆了下:“还真的有,当时我的注意力全在怎么避开狼群上,忽略了周围的磷火。” “师父,那您满意竹林里的院落么?”苏心瑜问。 她自然也是知道磷火的由来。 但陆小八举止也没错,主要师父若不满意,届时也好寻人退了院子,故而随陆小八一道跟去了那男子家中。 那男子瞧着不是奸诈之人,故而她与陆小八说回了。 嵇鸿勋却淡声:“满不满意,老夫得亲自去瞧一眼。” 陆炎策唇角一抖:“师父分明说相信我们的眼光,随我们挑的。” “呵……”嵇鸿勋冷笑,“老夫这么说说不成么?” “成,自然是成的。”苏心瑜拉了陆炎策一把,“师父,那咱们明日去看?” 嵇鸿勋颔了颔首:“嗯,到底是丫头贴心。” 在裴家别院用了晚膳,众人这才离开。 裴行舟乘坐自家马车回了裴家,陆承珝则带苏心瑜与陆炎策回陆家。 夫妻俩回到清风居时,夜已深。 脚步甫一跨入院门,孙妈妈迎上来:“公子与少夫人终于回来了。” “何事?”陆承珝清冷问出声。 苏心瑜心里咯噔一下,某不是婆母派孙妈妈来盯着她与某人是否同睡一屋? 孙妈妈含笑道:“老奴来寻少夫人,公子请回房罢。” 陆承珝便抬步回主屋。 苏心瑜只好将孙妈妈领去东厢房。 “夫人派老奴来传个话给少夫人,说是给少夫人三日时间,倘若与公子还没什么进展,夫人就会请教习嬷嬷入府来。” “哦。” 苏心瑜腹诽,不就是教习嬷嬷教点东西么? 她学便是。 要三日内与某人有进展,那是比登天都难。 孙妈妈好似瞧出她所想,道:“教习嬷嬷甚为严格,少夫人若一点学不好,会被打手心,严重者还被罚。” “罚什么?” “怎么严重怎么来。” “啊?”苏心瑜蹙眉。 看来,还是换条路子罢…… 却不知所谓的进展是什么进展,念及此,脱口问:“哪种算进展?拉手,睡一屋算吧?” “拉手,睡一屋,不是早进行过么?”孙妈妈道,“少夫人那么聪慧,自然知道该在原有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说罢,福礼离开了。 苏心瑜想了想,提了裙裾急急去了主屋。 陆承珝不想夜里被她纠缠,眼风都不扫她,嗓音清冷:“作何?” 苏心瑜站到他跟前,漂亮的眼盯着他:“母亲要给我寻教习嬷嬷,你知道教习嬷嬷是作何的吧?” 陆承珝咳嗽出声。 他自然是知道的。 府中请过好几回。 姐姐出嫁前,母亲就请过一回,教的大概是男女房事。 倘若苏心瑜学了,那往后她白天动不动来点什么举止,他夜里如何安睡? 苏心瑜见他不语,又道:“据说她们这种嬷嬷可凶了,一点没学好,会惩罚人,不光是打手心。我不想被罚,也不想被打。可孙妈妈传话说,三日内我与你还没进展,教习嬷嬷就进府来。” “你想如何?” “三日内要有点进展,届时母亲问起来,你能不能说咱们是有点进展了?” “你我伎俩能逃得过母亲?上回之事,你忘了?” “上回圆房太假,再加咱们没有及时商议好,母亲瞧出来也正常,这次你我演得真些。” 陆承珝闻言愕然:“演圆房?” 苏心瑜抬手:“不是这个,母亲只是要一点进展,咱们就给她一点。到时候就说我亲过你了,或者说你亲过我了,成么?就是咱们事先把事情自个圆一遍,串一串,如何?” 她眨巴眨巴眼看他,怕他拒绝:“只是说一说,又不来真的,你不敢答应么?再说了,母亲是长辈,肯定不会要求看着咱们亲嘴的吧?” 陆承珝只觉得脑仁发疼,当即指了门口:“出去。” 苏心瑜走了几步,转头可怜巴巴地看他:“夫君,你难道眼睁睁看着我被打?” 少女面若娇花,靡颜腻理。 说话时委屈娇弱的嗓音听得人浑身发紧。 “走。” 陆承珝急步过去,在她后背一推,轻松将人推出了卧房。 “真不好说话。”苏心瑜在房门外嘟囔,“我又不是让你真的亲我,你要想亲,我还不给你亲呢!” 拍了门,他竟然上了门闩。 无奈之下,她跺了跺脚,回了东厢房。 大不了好好听教习嬷嬷讲课罢。 夜里,陆承珝竟再次入梦。 梦里的他不着寸缕,扣着她的两个手腕,将人压在床上,不仅如此,他还将她身上每一寸肌肤都亲遍了。 猛然醒来,竟然发现床单又得换了…… 第153章 床单粗糙 没法睡了。 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掀开被子烦躁下床。 将湿了一片的床单扯下,一股脑儿卷成一团扔去了地上,衣柜里取出新床单换上。厌烦看了眼自己,阔步去了净房。 虽说他动作快,但夜里这么醒来,心情还是受到了影响。 再度就寝时,就有些心烦意乱,烦躁不已。 次日,天光大亮,他缓缓醒来。 原以为换床单一事似做梦,一瞧地上堆着的衣裳与床单,这才清晰回忆起夜里所梦。长这么大,连接换床单这种琐碎之事,他竟然亲自做了。 穿戴整齐出了卧房,竟见苏心瑜就在屋门口等他。 见他起来,苏心瑜亲自端着早膳入内,娇娇软软地道:“夫君,咱们一起吃可好?” 总要有点“进展”的。 不就是串通一起,说个慌的事么? 她好生与他说一说,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 陆承珝扫她一眼,念及所有关于她的梦,他就不想给她好脸色瞧。 苏心瑜顾自将早膳端去了桌面上,一一摆出来,碗筷也分好。 “一起吃,吃完后,我还想麻烦夫君再带我出门。今日我想带师父去南郊竹林看看院子,他老人家若是满意,今后夫君有个什么突发情况,也好及时处理。” 后一句话是特意说的,就是为了让陆承珝明白,他身上的毒想要解去,还得仰仗她的师父。 或许看在这点上,他会同意与她来串通一下所谓的“进展”。 闻言,陆承珝面色终于缓和不少,一掀袍子落座。 夫妻俩用饭到一半时,寒风进来禀:“公子,浣衣所的婆子在门口,属下把公子换洗下来的衣物取出去给她。” “嗯。”陆承珝淡淡应了一声。 寒风进了卧房,很快捧着一大堆衣物出来。 见状,苏心瑜不禁开口:“夫君果然喜洁,每日要换洗的衣裳还挺多。”定睛一瞧,“哦,原来还有床单。” 陆承珝不想说话。 寒风道:“少夫人,公子确实喜洁,不过公子昨日换过床单,今日怎地又换?” 再要干净,也不是这样的更换速度吧? 陆承珝一记眼风扫向寒风:“床单粗糙,故而更换。” “哦,公子屋里还有粗糙的床单?”寒风疑惑。 苏心瑜悄然打趣:“夫君肌肤瞧着是挺嫩的,该用软乎乎的床单。” 陆承珝有心想说,还不是因为你? 话到嘴边,到底没有说出口。 连着更换床单,竟然还被寒风说了,还被眼前的少女揶揄,真是郁闷。 屋子外,婆子已经过来,在东厢房外等了片刻,琴棋将要清洗的衣裳给了婆子。 婆子端着个大木盆,将衣裳都装了进去。 很快来到主屋门口,与屋内的寒风道:“寒风侍卫,把衣裳给我罢。” 寒风应声,捧着衣物出去,看盆里已经有衣裳了,不禁问:“这是谁人的衣裳?” 他家公子喜洁,最不喜自己的衣物与旁人的一道洗。 婆子听出寒风的言外之意,赶忙解释:“这是五少夫人的衣裳,五公子与五少夫人是夫妻,一起洗也无妨的吧?” “这……”寒风不知如何回答,转头将征求的目光挪向自家公子。 陆承珝嗓音清冷:“我与她的衣裳分开洗。” 万不能一起洗。 苏心瑜也道:“对,分开洗。” 她的衣裳才不要与他的一起洗。 婆子一怔,很快笑道:“好,老奴知道了,五公子与五少夫人都是讲究人。” 说罢,将盆一放,一把从寒风手上夺了衣物,装进了木盆里。 陆承珝:“……” 他想说此刻连放都不准放一起。 然而已经搁在一处…… 罢了,罢了,只要分开洗就成了。 万不能被苏心瑜知道他因何换了床单,也不能被她知道他连着做了与她有关的梦。 一刻钟后,两人用罢早膳。 派人去喊了陆炎策,三人出门。 到了裴家别院,等了片刻,裴行舟也到来,于是一行人去往南郊竹林。 路程不远不近,车行半个时辰便抵达。 苏心瑜取了钥匙出来,打开院门,映入嵇鸿勋眼帘的是错落有致的竹屋,由长廊相连,院中还有空地可种花草药材。 “师父,咱们屋子里看看,院前院后也看看。”她抬手。 嵇鸿勋缓步入内。 适才下车时,他看到竹林旁有个村子。村子宁静,如此还算不错。 此刻到了竹林内的宅院,一抬眼就能望见长青的竹子竹叶,环视一圈,环境甚合心意。 他还在驻足瞧时,几位药童就四散开,参观起各间屋子来。 见嵇鸿勋不说话,苏心瑜等人心里没底。 陆炎策悄悄拉了她的袖子,小声道:“师父疼你,你赶紧问问。倘若师父不喜欢,咱们另寻旁的地。这竹院,咱们也好去退了。” 苏心瑜颔首上前,温温软软地问:“师父,您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嵇鸿勋“啧”了一声,浅浅道:“还行罢。” “还行是可以的意思么?”裴行舟轻声问。 “马马虎虎。”嵇鸿勋终于抬了步。 进了几间屋子查看,指了一间最为宽敞明亮的,道:“这间给老夫做书房。” “那间最为干燥,可以做药房。” “卧房得最安静些,就往里走,那间罢。” 好些话听下来,陆承珝、苏心瑜、陆炎策与裴行舟便知道嵇鸿勋还挺满意此处宅院的。 “既如此,那神医择日搬来住。”陆承珝道。 嵇鸿勋思忖片刻,开口:“明儿日子好,就明日搬入罢。” “好!”众人高兴应下。 苏心瑜卷了袖子:“那咱们今日得打扫打扫,如此明日才好入住。” “对,院中有井,如此打扫也方便。”陆炎策道。 “我车上有棉巾。”裴行舟侧头吩咐,“阿兴,去取棉巾来。” 片刻之后,众人开始忙碌。 谁都没有闲着,除了嵇鸿勋在院中各个角落仔仔细细地瞧,院中瞧够了,便去竹林逛。 回来的时候,还哼着小曲。 苏心瑜抿唇笑了:“师父还是挺喜欢这里的吧?” “丫头选的,为师勉强满意。”嵇鸿勋看竹制躺椅已经擦干净了,便躺下了,悠哉悠哉地晃悠。 一边晃悠,一边看年轻人忙碌。 第154章 你捏得疼 这些年轻人没什么架子,这点倒是好的。 特别是陆承珝,分明官至大理寺少卿,还能如此干活,真是难得。 苏心瑜净了手,缓缓走到他身旁,蹲下身,将房契地契给了他:“您收着。” “你买的,怎么给为师?” “就是买来给师父的。”苏心瑜嗓音很轻,“师父拿着,安心住着,如此我会觉得这里便是我的家。” 嵇鸿勋听出她的意思,收下了,将房契地契贴身放好,柔声道:“有为师在,便是你的家。” 不知为何,苏心瑜眼眶有些湿润,忙垂了眼眸颔首:“嗯。” “丫头,你且记着,寒州也是你的家。待为师回了寒州,你若心里有不痛快,就去寒州寻为师。” 苏心瑜忙不迭地再度点头:“嗯!” 嵇鸿勋摸摸她的发顶:“陪为师去竹林走走?” “好。” 苏心瑜扶住师父的手臂,师徒两人出了院子。 走在竹林里,周围很静,只余竹叶沙沙簌簌。 待离得宅院远了些,确保陆承珝与裴行舟他们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嵇鸿勋这才开口:“丫头,你心里有不痛快,此刻没有旁人,尽管与为师说。” 他知道陆承珝与裴行舟身手好,身手好之人耳力惊人,所以他特意带着徒弟走得远了些。 “师父,我虽然嫁到陆家,但陆家不是我的家。师父收我为徒,我真的很高兴,因为我又有家人了。” “可怜孩子。” “师父,您徒子徒孙都那么多了,肯定也有很多子孙吧?过年的时候,我怎么没见过?您如今来了京城,不知他们知道后,会不会恼怒你不告而别?” “为师自幼学医,成年后娶了一房妻室,娘子给我生了个女儿,乖巧懂事。只可惜在我女儿及笄那年,有人寻衅滋事,将我娘子女儿都杀了。此后,我并未再娶,一心医术……” 苏心瑜闻言,漂亮的眼眸聚起泪花:“师父!” “莫哭。”嵇鸿勋摸摸她的发顶,“你有医术天赋,能拜我为师,为师也很高兴。” 苏心瑜含笑抹泪,用力点头。 师徒俩又说片刻的话,这才回了宅院里。 苏心瑜打了井水,重新拿起棉巾擦洗。 师父待她那么好,她也得做得好些,即便似打扫屋子这般小事,她也要细心做好。 就是屋子里大都是竹制家具,一不小心就被竹刺给扎到了手。 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在她身旁的陆承珝听闻轻微的仿若抽泣一般的声响,眼风扫去。 只见她吸了吸鼻子,一如在江面船上见她时的模样,遂走过去,淡声问:“怎么了?” 苏心瑜也不瞒他,将发红的指尖给他看:“有个竹刺扎进肉里了,好疼。我拔了,好似还有一点在肉里,很疼。” 娇滴滴的嗓音,含了哭腔。 陆承珝眉头一皱:“我看看。” 二话不说,一把捏住她纤细的指尖。 少女的指尖细细小小的,极软,一捏,他仿若能将里头的指骨捏碎,到底不敢太用力捏着。 仔细一瞧,确实瞧见一个极细的毛刺。 掐住了,一拔。 捏了捏她的指尖,清冷问出声:“可还疼?” “不太疼了。”苏心瑜坦诚,“就是你捏得疼。” 陆承珝一把放开她的手:“……” 娇气。 他好心帮她处理,竟然还被她数落。 苏心瑜轻轻拉住他的手,温声解释:“你捏得真的有些疼,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 陆承珝冷声:“我谢谢你这么说。” 说罢,甩开了她的手。 到底人多,只一个上午就将院落各处全都打扫了干净。 回到城中,在别院用了午膳,苏心瑜去街市买了不少生活用品,全都放去别院,以便次日师父他们搬去可用。 忙碌了一整日,回到清风居已是深夜。 苏心瑜想到婆母给的三日期限已经过去一日,回房前,扯住了陆承珝的袖子:“可以说咱们已经亲嘴了吗?” 此刻暗处守着的惊雷闪电:“???” 啥情况? 他们今日没能跟着主子,主子亲嘴了? 他们没能瞧见! 实在是太可惜了! 陆承珝抽出袖子,凉凉吐了两个字:“不能。” 都怪她,害他要换床单。 惊雷闪电:“……” 不是吧? 公子亲了少夫人的嘴,竟然不想承认? 苏心瑜复又拉住陆承珝的袖子,此次两只手都攥紧了:“陆承珝,我对你那么好,你就不能设身处地地为我想想么?母亲那边,我不好交代。” “放开。”陆承珝冷冷警告,“都说了,你若安分守己,我会给你应有的尊重。还有,你是挺好,寻医也多亏有你,所以往后我定会给你足够的庇护。但是那等事,免谈!” 他真是蠢到家了,先前怎么会与她商议着演起圆房来? 亲嘴? 即便是假的,他也不想说。 他是那种人么? 惊雷闪电借着月色对视一眼。 那等事是啥事? 公子怎么没说明白? 苏心瑜恨恨甩开陆承珝的袖子:“谁要跟你谈?帮我扯个慌都不肯,我,我……” 她真是倒了霉才会嫁给他! 还真是倒了霉,否则怎么会给他冲喜? 越想越气,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陆承珝不经意一瞥,瞧见她的胸襟,忙不迭挪开目光,顾自抬步回了主屋。 留下院中独自站着的苏心瑜在风中凌乱。 -- 翌日,嵇鸿勋一行搬去竹林。 苏心瑜与陆承珝虽说昨夜吵了嘴,但在嵇鸿勋跟前,两人还算有默契,仿若昨夜的不愉快没有发生。 待到夜里回到清风居,夫妻俩彼此不理。 苏心瑜仍旧有气,遂急步回了东厢房。 陆承珝烦躁异常,昨夜他又换了床单,倘若每日如此,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浣衣所那帮婆子大抵会有闲话传出来。 遂浑身不痛快地也回了主屋。 照旧隐在暗处值守的惊雷闪电:“???” 啥情况,今晚公子与少夫人怎么没说话? 待到第三日。 这一日是婆母柳氏所给期限的最后一日,苏心瑜想不好该如何应对,连医书都看不进去。 遂手执医书,索性在院中散步。 就这时,寒风领着一位年轻公子过来:“瞿公子远游归来,第一时间来看我家公子,这份情谊是真好。” 第155章 把她嫁我 “那是自然,旁人我都可以不予理会,但陆五这,我必须第一时间过来。” 瞿翼说话时,眼尾瞥见一个手上拿着本书,半低了脑袋缓缓散步,似有行事一般的少女。 眸光顿时盛满惊艳。 陆家是国公府,多的是表姑娘来借住。 此刻所见的表姑娘比之去岁所见的任何一个都要好看。 饶是他走南闯北,见过的女子颇多,却从没哪一刻能及得上眼前这位少女的。 心头莫名一悸,压住不提,阔步往书房行去。 一进书房,就在陆承珝肩头击了一拳:“我瞧你好着呢,厉北辰那厮还说要我赶紧回来,生怕我回来得晚,就瞧不见你了。” 陆承珝被他击得靠往椅背:“竟舍得回京,真是稀奇。” 寒风方才想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只好说:“瞿悠着点,我家公子身中剧毒,伤口才好透。” “真这么严重?”瞿翼不禁拧了眉头。 “是挺严重。” “可还能喝酒?” “喝酒自然能。” “那好,走,咱们去酒楼,顺带将厉北辰与裴行舟这两货都喊上。” “可以。”陆承珝答应了。 两人立时出了书房。 经过庭院时,苏心瑜正捋顺裙裾,微微蹲下身,瞧地上爬动的虫子。瞧一眼虫子,又翻开医书看书上所画的虫子。 对照着瞧是否所见就是书上所绘。 想瞧一瞧虫子肚腹,又不敢用手去抓,便折了灌木一根小枝条去戳虫子。 这一幕落在陆承珝与瞿翼眼里。 陆承珝拧了眉头。 什么东西不好玩,偏生玩虫子? 以往也没见过她此等模样。 瞿翼眸光亮起细碎的光,以往瞧见女子见到虫子皆是哇哇大叫,眼前这位少女竟然细细玩耍起虫子来,一副仔细研究的模样。 此般真性情的女子还真是世间少有。 不过,今日他是来寻陆五喝酒的,旁的人与事还是先不提为好。 两人出了清风居。 瞿翼立时派了手下去请厉北辰与裴行舟,让他俩去酒楼与他们汇合。 清风居内,苏心瑜确定虫子便是书上所写那只,欣喜不已。 站起身,好似方才有人从她身旁不远处走过,转头一瞧,早已没了人影。 琴棋过来:“小姐,姑爷与他朋友出去喝酒去了。” 苏心瑜淡声:“哦。” 既然午膳陆承珝出去吃,那她一个人吃也乐得自在。 只是过了今日,不知婆母会如何说她,大抵明日就会派人去请教习嬷嬷来了罢。 念及此,心里不由得叹息一声。 -- 中午陆承珝四人在酒楼喝了酒,下午时分,四人寻了家茶馆喝茶,听瞿翼讲近一年来远游经历。 待到傍晚时分,瞿翼提出继续去酒楼喝酒。 裴行舟道:“酒楼就别去了罢,陆五得好生歇息,他近来睡眠不好,咱们若是想喝,就去陆家。” 厉北辰也道:“对,去陆家喝,喝好,陆五直接可以就寝。” 在酒楼吃酒的话,还得花时间回府。 陆承珝自然不能说近来睡眠不好的真实缘由,只淡声道:“你们若想去我那,也成。” 离开茶馆,陆承珝便将他们带往陆家。 此刻的清风居。 孙妈妈到了苏心瑜跟前:“老奴奉命来请公子与少夫人去静雅院用膳。” “夫君有朋友过来,上午就出门了,此刻还未回。” 苏心瑜心道,婆母来催了。 孙妈妈颔首:“那就请少夫人过去。” 苏心瑜只好硬着头皮去到婆母跟前。 用膳时,有陆瑶瑶在,婆母倒也没说起请教习嬷嬷的事。用罢晚膳,她正想说要回清风居早些歇息时…… 柳氏温声开口:“瑶瑶先回房,为娘与你嫂嫂有话说。” 陆瑶瑶称是,走到苏心瑜跟前,凑近了给她瞧脸上的斑块:“嫂嫂你看,是不是淡了点?” 苏心瑜仔细瞧了:“还真是。” “嫂嫂给的祛斑露真是好,香香的,又很有效果。”陆瑶瑶说着,“那我先回房了。” 便出了饭厅。 饭厅内就剩下了柳氏与苏心瑜,一旁立着个孙妈妈。 “心瑜啊,今晚过去,便三日整,你与承珝到底如何了?” “母亲。”苏心瑜不知怎么说,只唤了一声。 “承珝的情况,你比我清楚。你若能早些怀上子嗣,将来不管是于你还是于我,皆是一份保障。”柳氏苦口婆心道,“你也知道陆家五房中,只我们三房的情况最不好。” 苏心瑜只好道:“母亲,怀孩子的事,又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成的。” “既如此,为娘明日派人去请教习嬷嬷过来。” “啊?”苏心瑜想了想,道,“母亲,今晚还没过去呢,明儿再说成么?” 柳氏颔了颔首:“也好。” 苏心瑜回到清风居时,竟发现主屋异常热闹。 念及婆母所给的任务,她还是想与陆承珝商议一番,再加主屋热闹,她好奇心起来,便缓步过去。 主屋外屋里,有四人正在饮酒。 酒气满屋。 陆承珝一眼便瞧见了她,淡声问:“回来了?” “嗯。”苏心瑜略略颔首。 想来他回清风居时,她正好去了静雅院,如此错开。 错开也好,他们男子饮酒,她方才确实不在为好。 瞿翼也瞧见了今日令他心头悸动的少女,执起酒盏与陆承珝道:“陆五,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得答应。这姑娘容色极好,你把她嫁给我呗。” 大抵是酒喝多了,今日压了一日的想法,此刻就如此大喇喇地说了出来。 陆承珝:“……” 裴行舟与厉北辰双双往苏心瑜看去。 苏心瑜一窘,懵在当场。 裴行舟夺了瞿翼手中的酒杯:“你吃醉了!” 瞿翼想要夺回酒杯:“我没醉,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今儿上午我就瞧见她了,想我五湖四海地闯荡,就没遇到如此令我心仪之人。” 说话时,他紧紧抓住陆承珝的手臂。 “陆五,你也知道我到处游历就为了寻个心仪女子,哪里想到你这里就有一个,你就把她嫁给我呗。” “陆家多的是表小姐,各房各院的表小姐多了去。她能来清风居,定是你们三房的表小姐,所以我求你,陆五,我只要她一个。” 说话时,双眼直直往苏心瑜看来。 第156章 他搂住她 厉北辰连忙也开口:“瞿翼,你真是喝多了,净说浑话。” 苏心瑜又懵又窘。 陆承珝没跟此人说她的身份? 就在她正要开口时,陆承珝本就清冷的俊脸直接冷了个彻底:“她是我娘子。” 瞿翼面色乍红乍白,好半晌才道:“你娘子?你何时成的婚?你不是说过此生你都不会成婚的么?” 裴行舟冲苏心瑜招招手:“心瑜过来坐,不必怕他。” 苏心瑜摇首:“小舅,我就不过去了。” 说罢,忙不迭地出了主屋。 “你说说你,把小姑娘吓坏了。” 裴行舟这才将酒盏重重放回瞿翼跟前,语气颇为不悦。 瞿翼一口气将酒闷下,指了指裴行舟与厉北辰,质问:“你俩怎么也没跟我说他成婚了?” “你一回来,首先见的是陆五,我们哪有机会与你说?”厉北辰反驳。 “中午喝酒时,你们也没提起。”瞿翼瞧了陆承珝一眼,到底是怕他,质问的嗓音低了不少,“陆五,你说你成了亲,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说起?” 陆承珝不想接话。 裴行舟帮忙说道:“去岁十月初,他中箭中刀,危在旦夕,陆家就给他寻了个新娘冲喜。方才那位便是心瑜,陆五的娘子。” 瞿翼责备的目光看向厉北辰:“那就怪你了,你通知我说陆五出了大问题,要我赶紧回来,你怎么不说清楚?” “说清楚?我在纸条上写得还不够清楚?”厉北辰冷笑,“还得把冲喜之事写到纸条上,飞鸽传书给你,得写多大纸条?” 再说了,他哪里知道姓瞿的这厮会看上陆五的娘子? 话听到这里,瞿翼给自己倒了个满杯,敬陆承珝。 见陆承珝不理会自己,他自说自话道:“今日是我的不是,我自罚三杯。” “三杯?”裴行舟嗤笑。 “那就五杯。”瞿翼伸出五根手指。 “五杯?”厉北辰摇首。 瞿翼迭声道:“十杯,十杯,成了吧?” 四人喝到深夜,裴行舟等人这才告辞。 陆承珝也不挽留,直接亲自将三位朋友送出清风居。 脚步回主屋方向时,竟不知不觉地往东厢房撇去。 东厢房内还亮着灯,苏心瑜坐在烛火旁看医书。 跳跃的烛光映在她莹白的小脸上,柔和纯美,陆承珝在门口站了片刻。 片刻后,他身形一动,苏心瑜才发现他立着。 “他们都走了吗?那个,我方才是有事要与你商议。” “你说。” “还是那桩事,过了今夜就三日期限到了,明儿我若说没有进展,母亲就会请教习嬷嬷过来。陆承珝,我还盼着你每日能送我出府去跟师父学医,我是真没空闲去跟教习嬷嬷学什么。” 有这空闲,她不如全花在学医上。 陆承珝身形又一慌,抬手扶着门槛。 见状,苏心瑜疾步过去,一靠近他,她便闻到了浓重的酒味。 可见今晚他喝了不少酒。 连忙扶住他,温声劝:“中了剧毒,虽说可以喝酒,但也不是这么没底线地牛饮。” 陆承珝怔怔看着她柔美的小脸,不吱声。 “我去喊琴棋帮你煮碗醒酒汤,你等会趁热喝下。”苏心瑜见他不动腿脚,轻声问,“要在我屋里坐坐,还是我扶你回主屋去?” “你这坐会。” “也好。”苏心瑜冲耳房方向喊,“琴棋,去小厨房煮醒酒汤。” “好的,小姐。” 琴棋应声传来,很快见她快步去了小厨房。 苏心瑜便将陆承珝往自己屋里扶。 才走了两步,他的身形剧烈一晃。 晃得苏心瑜心头一跳,他如此高大的身体摔下去,她绝对扶不住的,就在她准备喊人时…… 陆承珝搂住了她的肩头。 两人身体突如其来靠近,苏心瑜浑身不自在,伸手推了他。 推不了分毫。 却听得他散着酒气的嗓音拂过她的耳,痒痒的。 “大抵喝多,有些不适。” 苏心瑜双手一僵,只好将推在他胸膛上的两只手全都挪到了他的腰后背扶着。 只是—— 姿势怎么瞧着都不对。 竟像是她搂抱住了他。 奈何他喝得实在多,她只好不计较那么多,温声劝:“往后真的别喝这么多了。” “嗯。” 陆承珝颔了颔首,乖觉应下。 染着酒意的清冷嗓音,在深夜里莫名带了丝温润之意。 “你能站稳么?能的话,我扶你去桌旁坐下。” “尚可。” 苏心瑜便扶住了他的手臂,缓缓将高大的他扶去椅子上坐了。 在等醒酒汤过来的间隙,她继续翻看医书。 陆承珝则看她。 “苏心瑜,今日之事,你不必恼?” “你说是你朋友所言?” “嗯。” “哦,我不恼。” 她就是觉得有些窘迫。 其实她能理解他为何不向旁人介绍自己,毕竟他曾经说过她不是他想娶的。 既如此,她丝毫不恼,只是当时局面尴尬罢了。 事情过去便过去了,没什么的。 陆承珝没想到她这般淡然,怔忪间,再度看她。 小姑娘长得确实极好,就瞿翼那眼高于顶之人,竟一眼相中了她。 倘若搁在他没寻到嵇鸿勋看诊之前,他只有等死的份,如此情况下,能托一个人今后帮忙照看她也是好的。 而今,他还活得好端端的。 瞿翼那厮那不合情理的要求,他绝对不会答应! 不管他承不承认,眼前的少女总归是他的娘子,这个已是事实。 念及此,张嘴想说什么,薄唇微动,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琴棋过来。 “姑爷,小姐,醒酒汤好了。” 她在门口喊了一句,见主子朝她看来,她才进了东厢房。 苏心瑜道:“夫君趁热喝,等喝完了,我让寒风他们扶你回房。” “姑爷喝酒太多,走不动了?”琴棋不禁问。 陆承珝垂眸不语,只缓缓将醒酒汤往自己跟前又挪了一分。 苏心瑜道:“可不是,方才就差点栽倒在地。喝这么多,幸好是在家里,若是在外头,还得有人送回来。” 陆承珝都喝成这般,他那三个朋友定也喝了不少。 “姑爷是得少喝些。”琴棋也劝了一句,转眸与自家小姐道,“小姐今夜还要泡澡的吧?婢子给你烧洗澡水去。” “嗯,要的。”苏心瑜颔首,“你这会烧,等会夫君回房去了,我正好可以洗。” 第157章 我亲了她 琴棋道:“婢子这会就去烧,多烧些,姑爷夜里也得沐浴。” 说罢,出了东厢房。 苏心瑜复又看书。 过了片刻,目光从医书上挪向一旁的醒酒汤上,竟见丝毫未动,不禁看他:“怎地不喝?” 陆承珝轻咳一声:“还烫。” “哦。” 她便继续看书。 直到琴棋的声音传来:“小姐,婢子把热水给你打来。” 醒酒汤仍旧丝毫未动。 “快些喝罢,再不喝真的要冷了。”说话时,她伸手探了碗壁,“只丁点温热了。” 陆承珝这才端起汤碗,慢条斯理地饮。 不多时,琴棋拎进来一大桶冒着热气的开水,直接进了净房。搁下热水,很快出来:“待婢子再去拎一桶来,小姐就可以洗了。” 奇怪,姑爷今夜怎么在小姐房中坐那么久? 要知道以往姑爷若有事,只在门口站上片刻,似今夜这般进了小姐房中,还坐了好一会…… 真是稀奇。 心里嘀咕一阵,到底还是迈开腿,回了小厨房。 此刻的小厨房内,寒风也在舀开水。 他见她过来,打招呼:“琴棋,辛苦你烧水。” “辛苦什么?谁有空谁烧,反正大家都要用的。”琴棋笑了笑。 “也是。”寒风一左一右拎起两桶热水,“我给公子送去,锅里还有,你要提不动,我等会来帮你提。” “我有的是力气,不必帮。” 琴棋打开锅盖,继续舀水。 等她将第二桶热水送进东厢房时,陆承珝还在。 “小厨房两口锅一起烧的水,寒风方才已经拎了两桶热水去了主屋,姑爷倘若回得晚,热水就凉了。” 说了一句,脚步去了净房。 “小姐,要婢子帮你把热水倒浴桶吗?” “要。” 苏心瑜合上医书,见陆承珝还坐着,遂行去门口对主屋方向喊:“来两个人扶你们公子,他喝醉,行走不便。” 主屋那边惊雷听闻,应声:“哦,来了。” 脚步尚未跨出,被寒风拽了一把。 “公子在少夫人房中,他若想回,早回了。” 嗓音很轻。 惊雷亦轻声道:“你没听少夫人说公子喝醉么?” “傻的么?咱们何时见过公子喝醉?” “也是。” 两人便不动了。 他们不动,隐在暗处的冻雨与闪电也不打算动。 苏心瑜腹诽,平日里喊得动的几人,今夜怎么回事? 就这时,冯虎阔步而来。 “少夫人,属下来扶。” 苏心瑜让他进了屋:“你家公子绝对喝醉了,在这坐了挺长时辰,话都不说。方才在门口险些摔了,你扶得稳当些。” “少夫人放心。”冯虎行至自家公子跟前,半蹲下身,“公子,属下背你。” 背他,就不会摔了。 “对,就用背的。”苏心瑜颔首。 这个冯虎孔武有力,肯定能背得稳当。 陆承珝:“……” 从没哪一刻觉得在清风居内,他的来去竟不自如了。 当即抬脚在冯虎腿上踹了一脚,起身,顾自走了。 “公子果然喝醉了……” 竟然踹人。 冯虎疾步追上,扶住了自家公子的手臂。 陆承珝抽出手臂。 冯虎再度扶住:“公子,少夫人有令,属下得好生扶着您。倘若公子走不动,属下背您。” 陆承珝侧头瞧了眼东厢房,只闻吱嘎一声,房门被苏心瑜关上了。 当即冷沉了脸:“滚。” 冯虎一怔。 又是踹人又是骂人,公子是真喝醉了,索性两只手紧紧扶住了公子的手臂。 陆承珝的脸越来越沉。 寒风惊雷见状,双双迎过来。 “冯虎,你先去歇息。”寒风道,“公子这里,我俩来伺候。” “也好。”冯虎压低声,虽说怕自家公子听闻置气,但此刻不得不提醒他们,“公子方才踹我骂我,你们小心些。” 说罢,这才放开自家公子的手臂。 寒风惊雷对视一眼。 这个冯虎委实老实,从另一方面来讲,到底不如他们有眼力见。 两人一左一右扶住了自家公子的手臂,进了主屋。 一进房门,寒风直接问:“公子没醉吧?今夜莫不是想留宿少夫人房中?” “都滚。”陆承珝指向门外。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想留宿她的屋里? 可笑,他无非就是想坐一会罢了。 -- 翌日,清早。 早膳后,柳氏由孙妈妈扶着来了清风居。 苏心瑜正拿着医书在庭院中散步,见婆母过来,心道自己幸亏不在东厢房内。 “心瑜,可有话与为娘说?”柳氏瞧周围无人,直接问。 “母亲,昨夜我与夫君还是有些进展的,这就不必请教习嬷嬷来了罢?” 此刻的陆承珝在书房内。 书房离她们所站之处还是有不少距离的,反正她所言,陆承珝也听不见。 先蒙混过去再说。 倘若婆母要寻陆承珝对质,届时他说了实话,她大不了接受教习嬷嬷的教导罢了。 柳氏温声:“你且说说,你们有何进展?” 苏心瑜垂了眼眸,端出羞赧之意来:“昨儿夜里,我们,我们亲嘴了。” 闻言,柳氏与孙妈妈双双笑了。 “好孩子,乖孩子。”柳氏颔了颔首,旋即话锋一转,“为娘得去问问承珝。” 苏心瑜心里咯噔一声,急忙道:“夫君此刻在书房,他大抵有些忙。” “无妨的,为娘只说几句话。”说罢,便由苏妈妈扶着走了。 苏心瑜无奈跟上。 到底心虚,不敢跟得太近。 三人一前一后到了陆承珝的书房内。 对于母亲的到来,陆承珝似乎不吃惊:“母亲有事?” 柳氏看向苏心瑜:“心瑜先别说话。”转眸看向儿子,“昨夜你与心瑜如何了?” “母亲此问实属为老不尊。” 柳氏闻言一怔:“臭小子竟敢如此骂我,你就直说。” 陆承珝淡淡瞥了眼苏心瑜,清冷出声:“我亲了她。” 闻言,苏心瑜愕然。 好在她站在婆母与孙妈妈身后,她们也瞧不见她的神情。 “好好好。”柳氏会心笑了,“我记起静雅院有不少事没处理,先回去了。” 陆承珝不吱声。 苏心瑜垂眸:“母亲慢走。” “嗯,乖。”柳氏听得欢喜,脚步都轻快不少。 待婆母与孙妈妈离开清风居,苏心瑜由衷与他道谢:“谢谢你帮我圆了过去。” 第158章 保证不逃 如此婆母暂时不会请教习嬷嬷过来了。 陆承珝淡淡“嗯”了一声。 苏心瑜还想再说什么,被他一个噤声的动作给止住了嘴。 “怎么了?”她用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母亲折返回来。”陆承珝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个姿势,“你寻把椅子坐下,记得动作自然些。” 柳氏回到书房时,就瞧见小夫妻双双在看书。 “为娘方才忘记问了,昨夜你们没有分房睡吧?” “没有。”陆承珝搁下手上的书。 苏心瑜则站起身,也道:“没有。” “嗯,这样才对,继续保持。”柳氏笑盈盈地再度离开。 确保婆母是真的离开了清风居,苏心瑜这才与陆承珝道:“母亲是真的……” 狡猾。 “聪慧之极,怪不得先前就能瞧出我们作假。”微顿下,她又道,“不过方才还是要多谢你。” 毕竟此人先前一直不能帮忙与她“串供”。 今日他所言,她委实惊讶。 “不必。”陆承珝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就这时,寒风进来。 “公子,属下有事禀。” 苏心瑜便起身出了书房,留他们主仆商议事情。 陆承珝:“说。” “府中分家之事已经搁置,大抵是国公爷如今在朝中的威望尽数回来之故。” “知道了。” 自父亲不在后,他们这一房不受重视是事实。 反正分家是迟早的事。 近几年不分,过个十几年大抵就会分,也说不定。 那边厢,苏心瑜的脚步刚刚要踏入东厢房,就被到来的陆炎策喊住。 “心瑜。”他快走几步,到了她身旁压低声,“不是要学医么?我怎么也没见你出门。” 她不去学,他就没法蹭课。 苏心瑜叹息:“你也知道我出门难。” “也是。”陆炎策说出自己的不爽,“今年,老七老九早在陆家学堂内学了,我若去,早落下一大截。” 还不如不去。 微顿下,又补充:“再说了,那夫子看到我就头疼,我也不想见他。” 苏心瑜道:“今日你先去做做算术题,再背一背师父教的知识。” 想寒风在禀报事情,陆承珝大抵没空也没心情与她说话,念及此,她又道:“我等会寻个机会与你哥说一说,看看有什么法子。” “也好,我觉得还是师父教得好。” 他学过不少东西,听过不少夫子讲课,还是师父教得最吸引他。 两人又说几句,陆炎策回了璟竹院。 苏心瑜一直关注着书房方向,等着寒风出来,她可以,不承想厉北辰过来。 见到她,他与她打招呼:“嫂夫人,那日瞿翼所言,你切莫放在心上。” “嗯,没事的。”苏心瑜淡淡颔了颔首。 “陆五在书房么?” “在的,厉公子过去寻他便是。” “好,回见。” 说罢,厉北辰阔步而行。 这一日,接二连三有人来寻陆承珝。 苏心瑜叹息,看来他是真的忙。 直到傍晚时分,陆承珝这才得空。 苏心瑜让琴棋端着晚膳去了主屋,想借一道用膳之际,与他商议商议。 “夫君,你我一起用膳可好?” 陆承珝颔首落座,抬手示意她也坐下。 苏心瑜将饭菜从托盘上一一端出,又亲自分了碗筷,温温软软地开口:“我有件事想与夫君商议。” 陆承珝瞧着心情似乎不错:“你说。” 苏心瑜便坐下了。 琴棋识趣地端着大托盘退下。 “师父难得随我们来京城,好些时日我未曾听师父讲课,这府邸我又出不去,你能不能每日清早送我出门?” 怕他不同意,她抬手道:“我保证不逃。” 师父在京城,还带着几位药童,她若逃了,他们肯定会受到牵连。 倘若她将自己想要逃离陆家之事告诉师父,师父大抵不会继续帮陆承珝看诊了。更何况想逃一事告诉师父,师父只会平添麻烦。 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她怎么能让他担心她? 而今的现状,她确实是想好好学医。 能得神医当师父,那是三生有幸之事,她当好生珍惜。 陆承珝抬眼静静看她,却不吱声。 苏心瑜复又道:“我知道你忙,只要清早你送我出府,回来的话,琴棋会驾车,我们自行回来。我真的不逃,你若不信,可以派人看着我。” 他怎么这么难说话? 陆承珝瞧着她靡颜腻理的容颜,看着她红润的唇瓣上下翻动,好似还见到鲜红的舌尖时不时地跃起,又时不时地落入贝齿后…… 终于垂了眼眸,淡声道:“明日开始,我会回大理寺当值。清早你可随我一道出门,待到傍晚时分,我来接你。” 苏心瑜欣喜颔首:“好,那是极好之事!” 忽然想到婆母时不时地来清风居,不免嘀咕,“届时母亲问起,我时常不在府中,该如何解释?” “你就说寻了个师父学医,为了照顾我的身体。”陆承珝帮她出了个主意。 “这主意极好,本来就是在学医,再说我是你娘子,因此照顾你的身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苏心瑜言笑晏晏,“多谢夫君!” 她端起了饭碗,帮他夹了菜。 陆承珝见到搁在米饭上的菜,一怔。 怕他不吃,也怕他觉得自己给他夹菜的举止太过轻浮,她小声解释:“这筷子我还没吃过,我主要想谢你。你若不想吃我夹的,我夹回去,亦或者两碗饭换一换。” 他怎么舒服怎么来。 “无妨。” 陆承珝端起饭碗,执起筷子一口吃掉了她夹的菜。 见状,苏心瑜笑得眉眼弯起。 两人用罢晚膳,琴棋进来收拾。 碗筷收拾掉,桌面擦好,琴棋手脚麻利地退出主屋。 苏心瑜帮陆承珝倒了杯茶:“今日多谢,那我回房了。” 却不想,他扣住了她的手腕。 望着自个手腕上男子漂亮有力的手,她不解出声:“夫君?” 陆承珝面色丝毫不改,嗓音更是不疾不徐:“昨夜喝醉,今日头脑一直发胀,你可否帮我把个脉。” “可是我还不怎么会。”苏心瑜坦诚。 没想到他的手越发攥紧。 “你师父肯定希望你多加练习,机会在你眼前,你不把握?” “你且等着,我回房去取医书来,对照着你的脉象看看,如何?” 第159章 长大不少 陆承珝颔首:“可以。” 这才放开她的手腕。 苏心瑜出了主屋,很快从东厢房取来一本脉象书。 此刻的陆承珝已经坐在了靠窗口的几案旁,苏心瑜便坐到几案另一侧的椅子上。见他将手腕伸出来,搁在案面上,她便搭上了他的脉搏。 脉象沉稳。 苏心瑜一时间觉不出什么问题:“大抵是我真的没学到位,我觉得昨夜醉的酒,这会子已经没影响了。” 陆承珝听闻,另只手搁下,手指暗暗使了劲,催动些许内力控制脉搏。 很快,苏心瑜黛眉蹙起:“不对,且让我细细辨辨。” 她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脉搏上,另一手忙不迭地去翻医书。 陆承珝神情淡淡。 眼眸控制不住的漾起些微光彩。 少女的指尖柔得过分,如此搭在他的脉搏上,绵绵柔柔。 不仅如此,她的指甲干净,粉嫩,富有光泽。相对旁的女子涂上艳丽的蔻丹,她这般委实赏心悦目。 且,她专注翻看书册的模样,尤其认真。 就这时,苏心瑜抬眸。 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不知为何,陆承珝撇开了眼:“怎么说?” “是不是还有些头晕?”她问。 “嗯。” “往后真的别再喝那么多酒了,此刻状况,大抵与你身上有毒有些关系,不过我也不能确定。反正少喝多滋味,喝多了反而伤身,此话希望你能听进去。” 说着,她收了手,目光又落在了医书上。 “那如何办?” 陆承珝转了转手腕,嗓音意外温润些许。 “今夜早些睡,明儿估计就好了。明日若再不好,你送我去师父那学医时,你让师父看看。” “嗯,可以。” 明日他绝对好了。 苏心瑜合上医书起身:“那我回房去了,你也早些就寝。” 陆承珝薄唇微张,想说什么,终于颔了颔首,起身相送。 “夫君不必送,你这身体还是快去洗洗睡罢。” 苏心瑜抱着医书,走得颇快。 陆承珝的脚步定在原地。 什么? 他这身体…… 不好? 是此意么? 是被她嫌弃之意么? -- 次日一早。 陆承珝派寒风去东厢房传话。 “少夫人,公子今日要回大理寺当值,顺带先将您送去竹林,您这边要带什么医书之类,先准备准备。” 苏心瑜颔首:“哦,好。” 昨夜晚膳时商议好的事,她忘记派人去告诉陆炎策了。 好在此刻还来得及,遂喊了琴棋:“你去璟竹院跟陆小八说,今日去学医,他若去,得快些过来。” 琴棋应声离去。 一刻多钟后,陆承珝准备出门,特意来了东厢房。 脚步一跨进屋子,就听见院门方向仿若狗儿出笼一般的欢笑声传来:“哥,心瑜,终于又能出门了,实在是太好了!” 陆炎策蹦着跳着,朝他奔来。 陆承珝一怔。 苏心瑜解释:“陆小八也想去学医的,夫君也是知道的。” 陆承珝清冷的俊脸微沉。 到了马车上,仍旧如此。 陆炎策瞧兄长臭着一张俊脸,小声问苏心瑜:“我哥他怎么了?” “他今日要去大理寺当值。”苏心瑜道。 陆炎策自觉了然:“哦,我知道了,休息那么久,乍然要回去当值,任谁都不高兴。” 就好比祖父祖母喊他回学堂上课,他也不高兴。 国公府就在城南闹市区,马车行驶至南郊还算近。 他们到村落时,马车在竹林外停下。 苏心瑜与陆炎策双双起身。 “夫君可要去我师父那?” “还得赶去大理寺。”陆承珝嗓音泠泠。 “的确赶时间。”苏心瑜看了眼驾车的寒风冻雨,与陆炎策道,“你先下车,我与夫君说一两句话。” “悄悄话,夫妻间的悄悄话。”陆炎策嘿嘿笑了,“好,这个机会我肯定要给你们的。” 说罢,出了车厢就跳下了车。 车内就剩下了陆承珝与苏心瑜。 苏心瑜走近他,低语:“你要不留个人看着我?” “逃么?”陆承珝睨她一眼,“难不成你还打算带老八一起逃?” 苏心瑜扯了扯唇角:“也是,有陆小八在,我怎么逃?” 说着,挥手道别,娇俏笑了:“夫君再会,傍晚早些来接我啊。” “嗯。” 陆承珝半阖了眼皮,见她坐过的软榻上搁着几本用绸缎带子绑着的医书。 “你的书。” 当即抓起带子,将医书丢给了她。 “啊?哦。”苏心瑜一转身,连忙眼疾手快地抱住。 书本紧紧挨着胸襟,她再度冲他挥手,很快出了车厢落了车。 陆承珝的脸缓缓爬上红意。 他给她书,她拎着就成,抱着算什么。 都挨着…… 挨着…… “速速离开。”冷硬着声调下了令,推了窗,想吹点冷风,却不想就看见少女仍旧抱着书,与陆炎策有说有笑地往竹林深处行去。 她确实长大不少。 疯了,疯了。 陆承珝,你是真的疯了。 待寒风冻雨应声驾车后,清风一下灌入车厢,陆承珝脸上的热意这才降低不少。 苏心瑜与陆炎策到竹林里的宅院时,嵇鸿勋正带着药童在院中种草药。 “丫头来了。”嵇鸿勋冲他们招招手,“先看为师种植,然后再学习。” “好。”苏心瑜进屋搁下医书,“师父,我帮您罢。” “嗯。”嵇鸿勋颔了颔首,将手上的工具交给了她。 陆炎策立在一旁:“学医要与泥巴打交道么?” “哼。”嵇鸿勋哼声,“草药草药,不就是长在地里的?” “是是是,师父教训得是。” 陆炎策硬着头皮,卷了袖子,也下了地。 -- 傍晚时分。 陆承珝来了竹林。 见他到来,嵇鸿勋问:“可要在此地用饭?” “用饭就不必了,我来接她回府。”陆承珝直接道明来意。 “也好,正好厨房也没准备你们的吃食。”嵇鸿勋淡笑,转眸叮嘱苏心瑜与陆炎策,“回家功课得做,明儿我会检查。” 陆炎策傻眼:“师父,我不如心瑜,功课真的也要检查吗?” 光是背诵,他都得花一个晚上的时辰了。 “当然我本来也只是教我徒儿的,你不想做,老夫不勉强你。” 说罢,他转身回了竹屋。 苏心瑜一个眼神看向陆炎策。 陆炎策立时保证:“师父,我做,我一定做。” 第160章 娘子心疼 三人出了竹林上了马车。 陆承珝这才发现两人身上都有泥点子,就在他们的屁股要坐下时,他喝出声:“怎么回事?” 苏心瑜与陆炎策低头看自己。 一个裙裾上有泥点,裙摆更是沾了泥。 另一个袍子亦如此。 “今日种草药了。”苏心瑜轻声道,意识到他喜洁,而此刻的马车又是他的专属马车,“我们这样是不是不能坐下了?” 陆炎策转身将后背给兄长瞧:“哥,我是撅着屁股种的,屁股可干净了,能坐下的吧?” 陆承珝:“……” 苏心瑜双手扯住衣裙,扭头瞧了一眼自个的臀部,虽说不太瞧得见,但身后大部分没有泥点子,裙摆也确实脏了点。 陆承珝瞧见她的动作,视线随她的目光所落之处扫去。 衣裙被她扯住,愈发显得腰臀比例绝美,臀部弧度紧致饱满…… 陆承珝,你啊你,瞧什么? 忙不迭地挪开目光。 气恼地踹了陆炎策腿部一脚,屈指抬手叩击脑门,以便严实遮住自己的视线,终于清冷吐出两字:“坐罢。” 苏心瑜与陆炎策这才双双坐下。 两人乖觉踮着脚,尽量不让裙摆与袍摆弄脏了陆承珝的兽皮地毯。 回到陆家。 陆炎策回璟竹院。 陆承珝与苏心瑜则回了清风居。 脚步一进清风居,闪电拿着份帖子给了自己公子。 “太子府送来的,说是今晚请公子与少夫人去临江楼用晚膳。” “今晚?”陆承珝接过帖子扫了一眼。 帖子上确实写了今日,还说定了包间,这明摆着不给他回绝的机会。 视线转到苏心瑜身上。 苏心瑜反应过来:“太子邀请不能拒绝,对么?” 陆承珝淡淡“嗯”了一声。 其实也不是不能拒绝,拒绝是一回事。 另一回事,就是他今日才回大理寺,莫非因此太子才召见他? “那我回房换身衣裳。” 省得给他丢脸。 陆承珝颔首。 片刻之后,夫妻俩再度出府。 夜幕四合,路上华灯璀璨。 苏心瑜扭着身子看车外夜景。 在京城也算住了不少时日了,她还没逛过夜晚的京城,不禁多瞧了几眼。 陆承珝的视线望去。 竟再度瞧见她的腰身,如此坐着腰臀比例更是一绝。 这女子知不知道如此勾人不妥? 整得他浑身紧绷,只好闭眼不看。 苏心瑜转回头来,指着车外的漂亮的灯盏与他道:“夫君,等你有空了,能不能陪我逛逛这条街?” 话一说完,这才看到他闭着眼。 她连忙又道:“哦,对不住。” 他大抵在大理寺忙了一日累到了,想来也是,休息几个月,回去后等待他的任务肯定多。 陆承珝清冷出声:“休沐日可以。” 苏心瑜闻言雀跃:“真的吗?” “嗯。” 马车很快到了临江楼。 见到陆承珝夫妻到来,太子手下立时将他们领上楼。 临江楼一共分三层,他们到了三楼雅间。 雅间内,太子君晨涛已经等着了,陪同他一道的是贺梦菲。 苏心瑜随同陆承珝见礼:“见过殿下。” 君晨涛抬手虚扶,含笑道:“两位快快落座。” 陆承珝苏心瑜先后落座。 贺梦菲提起酒壶起身,先给君晨涛斟了酒,而后将酒壶朝向了陆承珝跟前的空酒杯。 “我自己来。”陆承珝取了身旁的另一壶酒。 苏心瑜生怕他又喝多,轻声唤他以作提醒:“夫君。” 陆承珝“嗯”了一声。 “怎么?”君晨涛笑了,“堂堂大理寺少卿喝个酒也要被娘子管?” 陆承珝清冷道:“娘子心疼,殿下也知道我的身体情况,故而不能多饮。” 闻此言,苏心瑜一怔。 他唤她娘子? 君晨涛颔了颔首,却道:“今日这酒不烈,多喝些也无妨。” 说着,抬手示意贺梦菲给苏心瑜倒酒。 “不必劳烦。” 陆承珝礼貌抬手,再度提了身旁的酒壶给苏心瑜也倒了半杯。 君晨涛笑道:“今日请你过来,主要是聚聚。年节期间,除夕还有上元节,宫里皆有宫宴。我们一众人也聚了几回,唯独不见你,孤听闻你回京,就将你请了出来。” “多谢殿下挂怀。” “孤问一句,你这身体还成吧?” “命不久矣。” 君晨涛叹息:“孤怎么听说你回了大理寺?” 照理有力气回大理寺,身体应该是恢复不少了的。 要知道大理寺办案,所花费力气与精力可不是旁的衙门能比的。 “今日确实回了,委实案子积累太多之故。” 他回大理寺,只要回去办了案,就不是什么秘密。 君晨涛是何许人,早有探子将朝中大小之事禀告给了他。 如此一来,回大理寺更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君晨涛颔了颔首:“注意身体。” “谢殿下体恤。” 此后,四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君晨涛见苏心瑜酒杯空了,命贺梦菲倒酒。 苏心瑜连忙道:“贺家姐姐,我实在不能喝了。” 贺梦菲笑道:“这酒不醉的。” “不能喝?”君晨涛则看向陆承珝。 陆承珝淡淡解释:“我娘子不胜酒力,只饮半杯,还请殿下见谅。” “好说好说。”君晨涛笑了笑,也不勉强。 饭后,陆承珝道了告辞,先带苏心瑜离开。 下了酒楼登上马车时,苏心瑜总觉得有目光一直跟随他们,不禁仰头瞧。 果不其然,酒楼三楼的窗口立着个太子。 她颔首致意,脚步匆匆地随陆承珝坐进了马车。 车子很快驶离。 “夫君,这个太子,我瞧着心慌。方才咱们出酒楼时,他一直盯着我们瞧。” 苏心瑜按了按心口。 陆承珝嗓音发冷,直言不讳:“他大抵是看我究竟离死远不远了。” 如若不然,请他喝酒作甚? “太子针对夫君?” “我与他素来没有过节,且名义上,我还被旁人分到了太子阵营内。” “既如此,不应该啊。” “不过,旁人也好奇我到底何时归西。”他抬眸看她,“就譬如府中的老六,你曾经的未婚夫。” 苏心瑜一噎:“你!”嫣红的唇瓣发颤,“你能不能不提他?我与他又没关系了。” “幼时,你喜欢他总是真的。” 幼年时的她,跟在陆砚书身后,哥哥长哥哥短地喊个不停。 第161章 抵在门后 苏心瑜立时反驳:“谁说我喜欢他了?” “你不喜欢他,你喊他哥哥?” “承珝哥哥。”她娇娇软软地唤了一声,“我也唤你了,是不是就是喜欢你?” 陆承珝一怔:“强词夺理。”微顿下,又道,“你还老跟着他,屁颠屁颠地,有那么好跟?” “那时的你老冷着一张脸,还有他给我吃好吃的,大家小孩子一起玩玩,又不是只有我与他,不能吗?” “终于说到吃的了,你想吃什么,就不能告诉我。” 苏心瑜低下了头,嗓音很轻:“那个时候的你很凶,我不敢跟你说话。” 如今的他也很凶,分明长着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却是整日整日冷沉着的。 五六年前,陆家那么多子弟中,就他是个孤僻的。 会远远瞧着她,眸光阴恻恻的,瞧得她害怕。 陆承珝闻言,沉默了。 他不说话,目光含了冷意,瞧得苏心瑜心头发憷,忙不迭地垂了眼眸,不敢与他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到陆家清风居。 陆承珝缓步走在前头,苏心瑜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脚步经过庭院,陆承珝往主屋方向,苏心瑜便朝东厢房方向。 终于分开走了,也不用看他脸色,她悄然舒了口气。 哪里想到,分开才走两步,自个的手腕子被他扣住了,拉着她往主屋方向。 “喂,你拉我作甚?” “夫妻夫妻,岂有夜里分开睡的道理?” “啊?我们不是……” 她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他一个噤声的手势给止住了嘴。 不得已,她随他进了主屋。 一进主屋,陆承珝拉她隐到门后。 由于门是半开着的,门与门框的缝隙一下变大,苏心瑜从中瞧见了孙妈妈的身影。 好家伙,婆母派了孙妈妈过来? 孙妈妈在庭院站了片刻,见小夫妻进了主屋,终于转身离开。 苏心瑜这才与身旁的陆承珝道:“所以方才你拉我,是感觉到孙妈妈跟过来的缘故?” 大抵是身手好的人,感知也异常灵敏。 “嗯。” “幸好你及时发现,若被母亲知道我们亲嘴是假的,估计她要将请教习嬷嬷过来的事提上日程了。” 大抵还会罚她。 说着,她又从缝隙往外瞧。 “母亲确实不容易骗。” 陆承珝怔怔看着她红润娇软的唇瓣,很快撇开眼。 “孙妈妈应该走远了,那我回房了。” 苏心瑜说了一句,转回头来,哪里想到自己此刻身处之地身为逼仄。 她就站在墙壁与门后,身前是他。 一堵墙,一扇门,再加一个他,呈一个三角。他的一只手还抓着门,她就被困在这个三角之内。 小小往前走了半步,他竟没有相让的意思。 遂抬眸看他:“夫君,你让一让。” 鬼使神差地,陆承珝另只手按住了墙壁。 见状,苏心瑜心跳倏然加快,他两只手如此,她怎么有种怎么都逃不了的感觉? “夫君?” 娇软的嗓音明显发颤。 小姑娘怯生生的,陆承珝喉结微滚,嗓音又低又哑:“大抵因今夜再次饮酒之故,此刻头晕,委实站不住。” 话落,往前跨了半步。 两人距离倏然凑近。 苏心瑜想退,却退不了多少。 只见高大的身形一晃,她连忙搂住:“陆承珝,你别吓我。” “来……” 她正要喊来人,却听得他道:“不必麻烦寒风他们,我站一会就好。” 话落,他的下巴轻轻搁在了她的发顶。 苏心瑜:“……” 心里骂他百八十遍。 他这是仗着自己人高,把她当作拐棍了吗? 好吧,看在他头晕的份上,她就让他搁一下脑袋罢。 可是他比她高出那么多,此般体型差委实太大,她只觉无尽的压迫感自头顶倾斜而下。 心里莫名发慌。 陆承珝不敢太用力,生怕将她压坏了。 少女的发,香喷喷的,软乎乎的,他也知道她身上更是软乎得过分。 指尖微微动了动,克制地不去搂她腰身。 苏心瑜心慌得不行,两人距离实在太近了,手从他腰身挪开,嗓音含怯:“夫君,我想回去睡了,你可有好些?” 陆承珝站到侧边,背靠墙壁站定,闭了眼:“你走罢。” 见他俊眉蹙着,苏心瑜不禁开口:“你这般,我如何走?” 话落伸手搭上了他的脉搏。 脉象觉察不出什么,她只好扶住了他的胳膊:“我扶你去坐会罢。” “也好。”陆承珝顺势抓住了她的手。 苏心瑜一怔。 男子的手心干燥温热…… 突然这般抓她是嫌弃她扶得不够稳? “我还是让寒风他们来伺候你吧。” “真不必。”陆承珝淡声。 就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寒风的声音响起:“少夫人今夜是睡在主屋卧房吗?那属下去喊琴棋过来伺候?” “啊?”苏心瑜转头,“不,不是,你家公子头晕,我稍微看着点,这会就回东厢房了。” 说罢,抽出手,脚步很快地出了去。 寒风进屋。 “公子,您没事吧?” 陆承珝坐在几案旁,单手按了按额角:“没事。” 寒风直接道:“公子想留少夫人就直接说,你看少夫人都回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想留她?” “没有么?”寒风疑惑。 “身中剧毒,头晕是时常的事。” “是是是。”寒风道,“属下去小厨房给公子打热水来。” -- 陆承珝与苏心瑜,一个在大理寺忙碌,一个在竹林学医,日子过得很快。 眨眼到了三月初十。 这一日陆承珝休沐。 早膳后,苏心瑜寻到了他:“夫君,今日我还得去学医,夫君能送我去么?” 陆承珝怔怔看她:“谁说逛街?” 苏心瑜这才反应过来:“是我,我那会没说清楚,我想逛夜市。” “走。”陆承珝清冷道。 “啊?” “先送你去竹林,傍晚时分再去街上。” “好,夫君真好!”苏心瑜雀跃不已。 蹦着过去,搂住他的胳膊,请求:“那晚太子请客吃的那家酒楼菜色极好,我还想去吃,夫君可以吗?” 怕他不同意,她小声补充:“我会付钱的。” 难得她活泼不少,陆承珝矜冷颔首:“可以。” 真是个馋嘴的,他若不同意,她是不是又被旁的吃食给骗去了? 第162章 软在他怀 两人正要出门,陆炎策正好奔来。 出门时,陆承珝没说堂弟,到了车内,清冷出声:“学医学不精,你还去什么?” “学不精,更得学。”陆炎策反唇相讥。 “夫君别这么说陆小八,他难得在一门学问上专心。”苏心瑜劝。 陆承珝不接话。 暗忖傍晚回来时,如何将人支开。 车子很快到了南郊竹林。 今日陆承珝休沐,故而苏心瑜与陆炎策在听课时,他便在院中闲逛,逛得乏了就在嵇鸿勋的躺椅上躺上片刻。 待用了午饭,上课的继续上课,他便去竹林闲逛。 闪电跟着他。 “公子今日休沐,不去应酬么?” 要知道公子回大理寺,多的是人想要巴结讨好。 虽说到处都在传公子命不久矣,但他手上有权,又在查重大案子,故而想来结交的人可不少。 没想到公子一整日都在竹林子里。 陆承珝一记眼风扫向闪电,不说话。 闪电自说自话道:“属下明白了,公子想与少夫人近一些。” “我想着与其等会来接,不如等着,再则竹林清静。” “属下帮忙来接少夫人也是一样的。” 陆承珝又睨他一眼:“她想逛夜市。” “原来如此,原来公子与少夫人有约。”闪电嘿嘿笑了,“怪不得呢。” 傍晚,落霞漫天。 陆承珝带苏心瑜与陆炎策离开竹林。 车子回到城内,苏心瑜十分期待地掀开车帘看窗外景致。 陆炎策见状:“心瑜,想去逛么?我知道哪里的小吃好吃。” “真的吗?”苏心瑜抿了抿唇,“我想吃,不过我想先去酒楼吃饭,夫君同意了。” 说话时,看向陆承珝。 陆承珝正思忖将陆炎策送回府,自个再带苏心瑜出来,此刻他们的对话一落地,他就知道陆炎策这货要跟着去。 果不其然,陆炎策冲他道:“哥,我也去,多我一双筷子不多的。” “去罢,我请客我付钱。”苏心瑜拍拍荷包。 陆承珝:“……” 算了,他也不是特别想单独与她逛。 马车直奔临江楼。 车子甫一停下,却见与他们马车错身而过一辆裴家的马车。 裴家车内的裴行舟掀着窗帘也瞧见了他们三个,连忙喊阿兴停了车,又问他们:“上哪?” “小舅,我们去楼上吃饭看江景,你来么?我请客呀。”苏心瑜真心邀请。 “心瑜请客,那我肯定是要去的。” 裴行舟落了车。 陆承珝只觉无语。 得,又来一个凑热闹的。 一行人进了临江楼,要了个三楼的雅间,上了三楼,靠窗坐了。 苏心瑜掏出一张银票给了闪电:“你与阿兴也去吃罢,不必等我们。” “这……”闪电看向自家公子。 “这怎么好意思?”阿兴也看向自家爷。 见他们都同意了,两人高兴接下银票,直奔楼下。 苏心瑜点了不少菜,又要了两壶酒。 “不许我多喝,你缘何要两壶酒?”陆承珝疑惑。 “心瑜大抵是给我这个小舅喝的。”裴行舟道,“这段时日,我在忙寒州店铺的人与事,正好今日喝酒犒劳犒劳。” 苏心瑜坦诚:“那日来过临江楼,喝了半杯果酒,滋味确实挺好,今日就想稍微多喝点。小舅也在,我就要了两壶,也不算多的。” 彼时太子请客,当着外人的面,她不能多饮。 陆承珝那会也不宜多饮。 今日不同,他们四个人,两壶果酒是要的。 “果酒?那是不醉人的。”陆炎策眼眸发亮,“我可不可以抿上一口?” 裴行舟扫他一眼:“等会再说。” 不多时酒菜上来。 陆炎策抓过酒壶嗅了嗅,笑道:“有股香甜味,没什么酒味。” 说罢,竟然给自己倒了一杯。 生怕他们不给他喝,他拿舌尖舔了舔,似狗儿一般。 “咦,陆小八,你真恶心。”苏心瑜皱了眉。 裴行舟立时将酒壶抢了过去:“阿策,你虽说长了一岁,虽说这是果酒,但只此一小杯,后续不能再喝了。” “知道,知道。”陆炎策小声嘟囔,“其实我早就听说这果酒不能称作是酒,顶多算果子露,喝多少都不会醉的。” 陆承珝给自己倒了一杯。 苏心瑜接过酒壶也给自己来了一杯。 一边赏夜景,一边吃酒楼的特色菜。 时光惬意。 果酒好喝,苏心瑜一共吃了五杯。 用罢晚膳,她主动付了银钱。 见她是真的请客,裴行舟不禁问:“今日怎么想起请客?” “夫君答应带我来逛街市,我就请客啊。”苏心瑜坦诚。 裴行舟这才反应过来,是陆承珝想带苏心瑜出来玩,而陆炎策大抵是个甩不掉的尾巴,硬要跟来。 这时,苏心瑜拉了陆承珝的袖子:“我想去看看灯。” 好多铺子门口挂着的灯盏造型别致好看。 她就很想看。 陆炎策道:“这些灯都是上元节剩下的,真正好看的都被买走了,只可惜上元节的时候,咱们还在寒州回京的路上。” 苏心瑜拧了眉头:“原来是这样啊。” 她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我只走走看看。” 她要求不高。 眼前所见的各式灯笼全都挺好看的。 “那行,心瑜,我陪你去看。”陆炎策自告奋勇走到她身侧。 裴行舟拽住了外甥的胳膊:“你觉得不好看,就别看了,小舅送你回府。” “我不回。”陆炎策脚尖仍旧向前。 苏心瑜笑道:“没关系,咱们就饭后散散步,小舅事忙,可先回府。” 裴行舟看了眼陆承珝,见他神情淡淡,暗忖自己方才约莫猜错,遂道:“我也不忙,就一起走走。” 主子们沿街逛着,闪电与阿兴分别驾车缓缓跟着。 逛了一刻钟都不到,苏心瑜哈欠起来。 她眯了眯眼,拉住陆承珝的袖子:“夫君,我好像很困。” 陆承珝一侧头,便瞧见她泛红的脸蛋,潋滟旖旎的眼尾,显然醉了酒。 急忙伸手将人扶住。 下一瞬,她就软在了他的怀里。 跟在他们身后的裴行舟与陆炎策见状,疾步上前。 “心瑜醉了?”裴行舟问。 “嗯。” 陆承珝二话不说,打横抱起苏心瑜回了自家车上。 陆炎策要跟上去,被裴行舟拉住了胳膊。 “我也得回去,小舅拉我作何?” “我送你。” 这孩子真是没眼力见。 第163章 夫君别走 裴行舟说着,敲了敲陆家车壁:“陆五,你先带心瑜回去,阿策我会送。” “好。”陆承珝应声。 闪电很快驾车驶离。 车内。 陆承珝轻轻放下苏心瑜,甫一放下,她就往一边歪去,他索性将她放平在了软榻上。 不承想,车子微微一震,她整个人往地板摔去。 软乎成这般模样,委实另他头疼,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苏心瑜睡眼朦胧地看他:“夫君,咱们不逛了吗?” “你醉了,还逛什么?” “我没醉。”她坐直了身子,“你看。”说着,打了个哈欠,身子又一歪,“我就是有些犯困。” 陆承珝无奈在她身旁坐下,拨了她的脑袋让她靠在他的肩头。 他不跟小醉鬼计较。 苏心瑜毫不客气地在他肩头寻了个舒服的角度,重新枕了枕,嘴里喃喃道:“夫君,我还没吃上陆小八说的小吃,先前我还想看皮影戏,今次出来夜市应当有。可我犯困,也看不了,好遗憾。下回再出来,也不知何时……” 陆承珝听闻,唇角绷起一条线。 只听得她又道:“不过今晚我还是很开心,开心……” 说着,双眼一闭一合地睡着了。 陆承珝轻声吩咐闪电:“行车平稳些。” “是,公子。” 马车速度缓了下去。 晃晃悠悠地,苏心瑜睡得香甜。 回到陆府门口,闪电侧头问车内:“公子是此地下车,还是?” 陆承珝看了眼靠在他身上的少女,直接道:“车进府。” 闪电便下车,命门房在门槛上架上木板。 不多时,车子越过斜坡,很快到了清风居外。 马车刚停下,经过清风居外的陆砚书见状,停了脚步。 正腹诽这个老五仗着身体不好,越来越无法无天,整个府邸似他这般马车进出的还有谁人? 即便祖父与大伯父都不曾如此。 而老五几次三番地车马进出。 就这时,竟见陆承珝抱着苏心瑜下了车。 陆砚书眸光一缩,脱口问:“心瑜这是怎么了?” 陆承珝淡淡扫他一眼:“无事。” 倏然,苏心瑜搂住了他的脖颈:“夫君跟谁说话呀?” 端的是娇憨的睡眠软音。 陆承珝罕见温润出声:“没谁,你继续睡。” 说罢,抱着她跨进了清风居。 “哦。”苏心瑜往他脖颈上无意识地蹭了蹭,愈发搂紧了他。 陆砚书怔在原地。 心瑜就如此依赖老五,竟搂紧了他的脖颈。 幼时,心瑜最是讨厌老五,如今的转变让他心里难受得紧。一颗心仿若被五花大绑,缓缓抽紧。 还没谁? 他不是人么? 再瞧一瞧,见他们如此亲密,老五这个命不久矣之人,难道真与心瑜圆了房? 闪电瞥了陆砚书一眼,车子从他眼前驶过,阻隔了视线。 院门口立着的冯虎见陆砚书一个劲地瞅院中,索性关了院门。 瞅啥瞅? 陆砚书还想再看,竟见院门关上了,只好悻悻而去。 院中,陆承珝抱着苏心瑜进了东厢房。 见自家小姐被姑爷抱着回来,琴棋惊道:“姑爷,小姐怎么了?” “喝醉。” “小姐也真是的,醉到睡着这是喝了几壶啊?” 琴棋连忙去铺床。 “不多,只几杯。” 陆承珝淡淡说着,将苏心瑜搁去了床上,甫一放下她娇软的身子,脖颈竟被她搂紧。 琴棋见状,瞪大了眼,不敢吱声。 两人脸对着脸,距离近得过分。 望着她长而密的羽睫,陆承珝音色矜冷:“苏心瑜,松手。” 少女竟又搂紧几分,他便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 她立时放开。 陆承珝透了口气,随手扯过被子帮她掖了掖,不想胳膊被她抱住。 “夫君别走,给我抱抱睡。” 苏心瑜闭着眼,嘟囔一句。 琴棋傻眼,连忙表示:“姑爷,婢子没听见。” 陆承珝蹙眉抽了抽胳膊,却被苏心瑜抱得更紧。 琴棋想了想,道:“小姐不会喝酒,喝了酒也不知会有什么症状,姑爷要不就让小姐抱一会,您坐在床沿罢。” 陆承珝神色微拧。 她的床,他还是不坐了罢。 瞧出他的意思来,琴棋端来一只圆凳:“姑爷坐凳子上也成。” 偏生床上的人儿又咕哝一句:“夫君不来躺下睡么?” 陆承珝正要坐下:“……” 琴棋更是唇角一抖。 小姐啊小姐,您醉酒也不能这样罢。 陆承珝再一抽胳膊,床上的女子竟攥紧了他的袖子,大有不给他离开的意味。 无奈,另只手开始解身上的袍子。 见状,琴棋眉头拧紧。 不是吧? 姑爷这是真打算上床陪睡? 陆承珝脱了外袍,被苏心瑜抓着袖子的胳膊用了巧劲伸了出来,让她抱着他的袍子,自个则阔步离开了东厢房。 醉酒醉成那样,真有她的,才五杯果酒,就喊他同床共寝? 念及此,脚步不知不觉地加快。 -- 翌日,清早。 陆承珝用罢早膳就要出门,去往大理寺。 琴棋见他出门,轻声道:“姑爷,您今日不送小姐去竹林了吗?” “她可有起来?” 琴棋摇首:“没,没有。” “让她多睡片刻。”陆承珝吩咐,“对了,去一趟璟竹院,与老八说今日暂时不去学医。” “好的,姑爷。” 陆承珝抬步往外,带着冻雨出门。 脚步跨出清风居时,侧头淡声吩咐:“把我送到大理寺后,你去帮她告个假。” 苏心瑜今日不去学医,得将情况告诉神医为好。 省得他老人家惦记。 他们师徒俩关系亲厚,难得有个人真正疼爱苏心瑜,及时告假是必须的。 冻雨颔首:“属下明白。” 在陆承珝离开一个多时辰后,苏心瑜这才缓缓醒来。 手上抱着一团衣袍,拿脸蹭了蹭,倏然蹭到衣袍上的金线绣花,金线刺绣的纹理清晰,微微刮脸,使得她彻底清醒。 啥玩意? 提起衣袍一瞧,竟是陆承珝昨日穿的外袍。 “琴棋。”她对外喊。 “来了。”琴棋应声入内。 “我的床上为何有陆承珝的袍子?” “小姐,你昨夜醉酒忘了?” “胡说,我只是困了。”苏心瑜按了按略微发胀的太阳穴,“你就说他的衣袍为何在我的床上?” “小姐昨夜搂着姑爷的脖颈,后抱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还邀请他一道睡。” 第164章 人以群分 “什么?”苏心瑜的嗓门倏然拔高。 “姑爷大概实在是没办法了,就把外袍脱了给你抱着。” 苏心瑜瞧了眼外头的天色,知道此刻时辰已经不早,轻声问:“他该不会真的留宿在这屋里吧?” “没有,姑爷走得那叫个快,跟逃似的。”琴棋将锦帐挂好,小声道,“小姐,昨夜的事,你真的一丁点都不记得了吗?” 苏心瑜摇头下床,将陆承珝的外袍挂去了架子上。 琴棋整理床铺:“姑爷已当值去了,小姐今日不去竹林,八公子那边,姑爷已经派婢子去说过。” “也好,我明日与师父好好解释下。” “方才婢子听到姑爷吩咐冻雨,让他去帮小姐告假。” “呃……” 他竟如此细心? 琴棋转回头来,噗哧一笑:“昨夜的姑爷怕被小姐勾了一般,走得那个急啊。” 苏心瑜腹诽,她哪会勾人? 不过听琴棋所言,可见陆承珝确实不喜女子近身。 也是奇了怪了,她昨夜分明只喝了五杯果酒,竟醉成这般。 念及此,问:“琴棋,我昨夜还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除了邀请姑爷共寝之外,旁的倒也没什么。”琴棋笑,“小姐与姑爷是夫妻,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不过姑爷倒是正人君子,小姐醉成那样,他竟不动如山。” 苏心瑜伸了个懒腰:“我想泡个澡。” 昨夜没洗,此刻浑身难受。 “小姐还没用早膳,要不先吃点?” “我想先洗一洗。” “那好,婢子去烧水。” 琴棋很快出去。 陆炎策正好过来,他站在东厢房门口,冲苏心瑜招了招手。 两人便步去了廊下。 “你说你,好歹及笄了,只几杯果酒就醉成那样,怎么这般没出息?”陆炎策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质问。 害得他今日没能去学医。 苏心瑜一噎:“昨儿师父交代要背的,你都会背了?” “还没有。”陆炎策嘻嘻一笑,“其实我想说的是,今日告假极好,咱们其实也该有休沐日。” 今日难得可以休息休息。 “这个不错,下次你与师父提一提。” “你是正式徒弟,当然你说。” “要有休沐日,这不是你说的么?” 陆炎策摆手:“算了,咱们不说这个。我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小树林里,陆瑶瑶被陆初蝶与几个手帕交给围住了,你要不要去帮帮忙?” “走,去看看。”苏心瑜微提裙裾。 两人急步到了小树林。 就在凉亭内,陆瑶瑶被陆初蝶等人围在中间。 几个女子的笑声听得苏心瑜刺耳。 只见陆初蝶朝陆瑶瑶的脸伸出手:“除夕夜吃年夜饭,你不是取下了面纱么?今儿怎么又戴上了?” 其他女子纷纷附和:“既然取下过,说明面纱也不一定要戴的。” “这陆家是你家府邸,在自家府邸,谁人不知你面上如何,戴着面纱自欺欺人,真的好么?” “再说我们这些人也早知道你脸上的斑块,没什么的,就取下来罢。” 说话时,她们又是一通娇笑,含着讥讽的意味。 苏心瑜娇软的嗓音厉喝一声:“戴不戴面纱是瑶瑶的自由,要你们管?” 闻声,众女子朝她看来。 陆瑶瑶双眼含了光:“嫂嫂。” 苏心瑜便加快步履走了过去。 与陆初蝶在一起的有三个手帕交,其中一个,苏心瑜认得,正是沐宝霞。 另外两个,她们不认识苏心瑜,苏心瑜亦不认识她们。 一个穿桃粉衣裙的女子见迎面走来的少女美得过分,不禁问陆初蝶:“她是谁?” 陆初蝶笑了笑:“还能有谁,咱们陆家的冲喜新娘子呗。” “原来是冲喜来的。”另个穿着杏色衣裙女子掩唇笑了。 桃粉衣裙的女子看向沐宝霞:“不正是你家表妹么?” 沐宝霞笑道:“她命好。” “是啊,是啊,命好。”几个女子相继窃笑。 言外之意甚是明显。 皆在说陆承珝命不久矣,这个冲喜新娘子实则命苦。 陆瑶瑶听得来气:“你们什么意思?挖苦我也就算了,这么说我嫂嫂是何意?” “那就要问你哥喽。”陆初蝶挑眉。 苏心瑜目光浅浅,笑容淡淡:“我夫君的名声好似不太好,初蝶不怕,那是自诩是堂妹的身份。”转眸爽利道,“至于你们……” 话未完全说出口,却听得那三个女子的面色顿时煞白。 她们自然是知道陆承珝杀人如麻的名声,沐宝霞更是领教过他将八千两银子要回去的本事,如此一来三人噤声。 陆瑶瑶趁机出了亭子,站到了苏心瑜身旁。 苏心瑜往前跨了一步,将小姑子护在身后,朗声道:“尚未断亲前,沐宝霞是我表姐,这位沐表姐瞧中了我的未婚夫,所以沐家做了卖外甥女的勾当,啧啧啧,人品呐,真是差。” “哦,我听说我家瑶瑶原本有个追求者,当然瑶瑶从未将人放在心上。倒是陆初蝶你,你也瞧中了旁人的追求者。此后,我家瑶瑶面上莫名有了斑块。” “咱们且不论这斑块是怎么来的,说一说两桩事情的共同点。” “这两桩事情呀,结合在一起,看来真的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到底都是一类人呢。” 闻言,桃粉衣裙的女子与杏色衣裙的女子转头看向陆初蝶与沐宝霞。 两人双双露出尴尬笑意。 很快转回头来,先后与苏心瑜道:“我们不是这样的人。” “对,你切莫乱说。” “有没有乱说,你们自个知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苏心瑜展颜一笑,“我家瑶瑶喜欢戴面纱就戴,就如你们方才所言这是在陆家,你们既然是客,那就把嘴巴放干净点!” “对,嘴巴放干净点!”陆炎策抬了抬下巴,“否则就滚!” “对!”陆瑶瑶瞬间有了底气。 嫂嫂分明是娇弱的一个人,没想到她能如此护她。 心里暖融融的。 整个陆家,除了母亲与兄长,从未有人如此待她。 陆初蝶面上登时无光,侧头与手帕交们道:“咱们走,不跟她一般见识。” 亭子外只留下苏心瑜、陆瑶瑶与陆炎策三人。 见那四个女子远去,三人相继笑出声。 第165章 方显诚意 琴棋烧好了热水,见东厢房内不见自家小姐,遂扯开嗓门喊:“小姐。” 冯虎听闻,与她道:“少夫人随八公子去小树林了。” “哦,好。”琴棋快步走出清风居去寻。 苏心瑜三人正好出了树林。 “嫂嫂,我与炎策一道去清风居玩可以么?” 陆瑶瑶话音刚落,琴棋便快步走到了自家小姐身侧。 “热水烧好了,小姐可以洗洗了。” 闻言,陆瑶瑶与陆炎策对视一眼。 苏心瑜只好解释:“昨夜吃了几杯果酒醉了,没洗直接睡,所以这会子想去洗洗。” 陆瑶瑶莞尔一笑:“原来如此,那下回我再来寻嫂嫂玩。” “好的呀。”苏心瑜答应。 就是这会子陆瑶瑶若跟去,那就知道她其实还是睡在东厢房的。 所以还是下回为好。 “那就说定了。”陆瑶瑶凑近苏心瑜,将面纱掀开一个角度给她瞧,“其实我面上斑块又浅了不少,我就是不想陆初蝶知道。” “我明白。”苏心瑜颔首。 陆瑶瑶看向陆炎策:“你也别说出去。” “知道知道。”陆炎策摆摆手,“你还是快些回房罢,省得那些女子又寻你麻烦。” “知道了。”陆瑶瑶与苏心瑜笑了笑,脚步便朝静雅院方向。 苏心瑜则回清风居。 陆炎策跟在她身侧:“师父给的药还真有用,瑶瑶面上的斑确实淡了不少。” 方才他也看见了。 苏心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莫提。” 说罢,警惕往周围瞧了眼。 幸好没有旁人靠近他们,远处是有几人,但不至于听见。 陆炎策捂了嘴,乖乖跟她进了清风居:“心瑜,我下次万不会如此了。” “嗯,你得警觉些。”苏心瑜想了想,不禁叮嘱,“还有……” “啥事?” 苏心瑜将他拉到庭院,这才道:“我与你哥分房睡的事,你千万别与旁人说。” “特别是不能让三伯母知道,对吧?” “嗯,我知道。” 三伯母以为儿子儿媳是睡一起的,他却是知道心瑜一直睡的是东厢房。 谁叫他每天就在东厢房寻到她,他们再一道去学医的。 “那行,你回罢。” “我回去背功课了。” 陆炎策摆摆手,一溜烟就跑出了清风居。 苏心瑜回东厢房泡澡,等泡完,再吃已经不算早的早膳。 眼眸瞧着架子上的锦袍,得还给他。 就是他此刻人不在,她不方便去他的屋子,届时若被他发现她未经同意进去过,又是一桩麻烦事。 交给他的侍卫去放,也是可以。 念及此,与琴棋道:“你帮我把他的袍子交给寒风他们。” 琴棋轻声建议:“小姐,昨夜你喝得可醉,是姑爷把你抱回来。你那样折腾,姑爷还细心地将袍子留着给你抱。婢子觉得小姐该亲自归还,再好生说声谢谢。” “有道理哦。”苏心瑜继续用早膳,“那我自个去还。” 如此方显诚意。 或许还得多些诚意…… 今后他们相处愉快,她是不是可以求他帮忙说个请,允许她自由出入府邸,如此一来,方便离开。 打定主意后,用罢早膳去寻了寒风:“我想让你帮我去买些食材,你家公子平素喜欢吃什么,你就买什么。” 寒风闻言欣喜:“少夫人是打算自己做饭菜?” “晚膳的饭菜。” “那好,属下此刻去买。” -- 傍晚时分,陆承珝归来。 脚步尚未跨入清风居,便嗅到了饭菜的香味。 此般香味不同于大厨房送来的饭菜味道,而是院中生火做饭的味道。 果不其然,等他一进院子,寒风便迎上来:“公子,少夫人整整一个下午都在小厨房忙碌,此刻就等您回来开饭。” 陆承珝想到京城寒州来回的路上,他们主仆时常一起吃,不禁问:“她又想大家一道吃?” 寒风道:“少夫人烧的菜还挺多,或许是一起吃,又或许不是,他还特意命属下依照公子喜好买的食材。” 就这时,苏心瑜拿棉巾擦着手,快步出了小厨房,见陆承珝已经回来:“夫君回来了,咱们开饭罢。” 转身吩咐:“琴棋帮我把饭菜端去主屋,余下的饭菜,寒风,你们就在厨房这边的屋子里吃罢。” “我就说有我们的份。”寒风高兴道,快步去喊了其他人一起用膳。 不多时,饭菜摆好。 主屋只留下陆承珝与苏心瑜。 陆承珝净了手,看圆桌上摆满的菜肴,蹙眉睨向苏心瑜:“今日惹了事?” 苏心瑜原本笑盈盈的芙蓉面瞬间一僵:“夫君只会如此看我么?” 说罢,转身出了去。 陆承珝:“……” 不一会儿,见她回来,手上抱着一件折叠整齐的外袍。 是他的。 苏心瑜将外袍搁在一旁的边几上:“琴棋说你昨夜很照顾我,我就想谢谢你呀。” “没有旁的目的?” 陆承珝仍旧立着,没有坐下的打算。 “你当我是什么人?”苏心瑜拉住他的手臂,“你快坐下吃罢,我真的是只想谢谢你。” 陆承珝这才落座。 苏心瑜跟着坐下。 夫妻俩刚刚执起筷子,闪电含笑入内:“公子,少夫人,临江楼的果酒。” 陆承珝一记眼风扫去:“何时买的?” “今日属下与寒风出去买的菜,属下记着少夫人爱喝,就买了两壶回来。这临江楼的果酒倘若不在他们楼内喝的话,限量贩卖。属下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才买了两壶,恰好就是今日最后两壶。” 苏心瑜收下两壶酒:“辛苦闪电。” “不辛苦,少夫人做的菜很好吃。”闪电厚脸皮地问,“公子,显然裴爷搁咱们大马车上的酒还有不少,咱们能喝么?” 难得今日菜色好,就得喝口酒。 “滚。” “好嘞。”山洞笑着道谢,“谢公子!” 看他快步离开,苏心瑜不禁笑了:“夫君滚字意思还挺丰富。” 陆承珝拔掉酒壶塞子,给自个斟了酒。 一抬眸,就见她眼巴巴瞧着,清冷出声:“昨夜醉了,今夜还想喝?” “半杯可以吗?先前太子请客,半杯,我就没醉。” “不可以。” 陆承珝将两壶酒都搁在了自己身旁。 苏心瑜不满:“你没听闪电说么,是我喜欢喝,他才买来的。” 第166章 软玉满怀 此刻的小厨房外。 寒风压低声:“酒送进去了?” “送进去了。”闪电道,“就是昨夜少夫人喝醉,你觉得今晚公子还会同意给少夫人喝?” 寒风:“倘若没有少夫人,咱们公子那是铁定注意要打光棍的人,你愿意看公子打光棍?” 闪电摇首:“不愿意,公子若是打光棍,我们几个好意思娶娘子么?” 只能一起跟着打光棍。 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将少夫人留住。 寒风:“所以喝不喝,那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事,但送不送酒,那是咱们的事。” 闪电:“正是此理。” 两人相视而笑,拎着酒坛子进了小厨房旁的饭厅内。 此刻的主屋。 苏心瑜偷摸朝酒壶伸出手。 陆承珝慢条斯理地饮了酒,夹了菜吃,待到苏心瑜捏住了酒壶手把,他迅速扣住了她的手腕。 “馋成这般?” 苏心瑜扯了扯唇角与他笑:“好夫君,允许我喝半杯罢。” 陆承珝慵懒撩起眼皮看她,半晌才放开她:“只半杯。” “嗯,谢谢夫君!” 苏心瑜这才得以给自己倒了半杯。 两人晚膳吃到一半,柳氏由女儿扶着来了清风居。 “母亲。” “母亲。” 夫妻俩双双起身唤。 眼看着桌上的菜色明显不是大厨房送来的,柳氏抬手命他们坐下,欣慰笑道:“还挺有情调。” “这些菜与咱们今晚吃的不同。”陆瑶瑶道,“是小厨房自个做的么?” “是她做的。”陆承珝道。 陆瑶瑶惊讶:“嫂嫂好生厉害,竟会做菜。” “也不是我一个人做的。”苏心瑜相邀,“母亲与瑶瑶一道坐下吃点?” “不了,我们已经吃过。”柳氏笑笑,“我与瑶瑶饭后走走消食,你们继续吃。” 说罢,便让女儿扶着走了。 等她们走远,苏心瑜小声问陆承珝:“母亲是不信我们吧?” “咱们扯谎在前,要让她相信确实难。”陆承珝坦诚,“你看着,明儿一早孙妈妈准来。” “那怎么办?”苏心瑜将手肘搁在桌面上,更轻声道,“要不等天将明时,我来主屋,如此省得被孙妈妈看穿。” 婆母是个精明难以诓骗的,孙妈妈是婆母身旁的人,亦如此。 陆承珝淡淡道:“夜里就睡这罢。” “啊?” “怎么?”他清冷出声,“昨夜邀请我共寝,今夜给你机会,你不要?” “昨夜那是我喝醉了酒。” “终于承认喝醉了?” “不承认怎么成?我都忘了昨夜自己是何模样,做了什么。”苏心瑜趁机提出要求,“果酒确实好喝,这一杯给我满上可好?” 陆承珝扫她一眼:“你觉得我会怕母亲派人查房?” “你自然不会怕,大不了母亲给我请教习嬷嬷。我若跟教习嬷嬷学了,师父就看不到我。师父看不到我就会生气,往后你想再让师父开方子泡药浴,怕是难了。” 陆承珝短促轻笑:“本事倒见长。” “我就当夫君同意了。”苏心瑜再度提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了。 深夜。 苏心瑜先回东厢房洗漱,等她穿上外衫外裙出屋时,就看到孙妈妈立在东厢房门口,吓了她一大跳。 “孙妈妈,这么晚了,你来此有事?” 孙妈妈直接问:“少夫人与公子还是分房睡的?” “不是,你误会了。”苏心瑜解开外衫的盘扣给她看,“寝衣在里头,不瞒孙妈妈,夫君在洗,我等不住了,就来东厢房的净房内洗漱。如此可早些就寝,明儿夫君还得早起当值去呢。” 苏妈妈果然瞧见了寝衣,含笑颔首:“是老奴误会了。” 说着,福了福礼,很快离开了。 苏心瑜缓步进了主屋。 此刻的陆承珝不在卧房,她竖耳一听,净房内有水声传出,便行去净房门口敲了敲。 “孙妈妈来过了,比夫君预测得还早。幸亏我洗好出了东厢房,若非如此,绝对要被揭穿。” 陆承珝淡声:“其实是母亲误会了。” “误会什么?” “有酒有菜,她以为我们能干点什么。” 苏心瑜反应过来:“怪不得母亲说我们挺有情调。” 这下误会大了。 陆承珝哗啦起身,拿棉巾抹干身上的水分,穿上寝袍,打开了净房的门。 苏心瑜正好就站在门口。 两人四目相对。 “那怎么办?”她问。 陆承珝深深看她的眼:“也不必刻意,该如何便如何。” 说罢,轻轻推开她的肩头,顾自行至床边。 苏心瑜“哦”了一声,跟了过去,脱掉身上的外衫与外裙,搁到架子上。 衣裳才刚刚搁下,腰身竟被搂住了。 “陆承珝,你……” 她想骂人。 转念一想,约莫又有缘故。 陆承珝从身后保住了苏心瑜。 温香软玉满怀,确实很好抱。 要命的是,他们两人身上只着薄薄的寝衣。 透过寝衣,少女身段窈窕,曲线玲珑尤甚,腰肢细得过分,如此拥在怀里,令他浑身发紧。 更要命的是,她还挣扎了一番,惹得他血液险些逆流,只好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孙妈妈来了。” “啊?” 苏心瑜心跳莫名加快。 果不其然,听得寒风道:“孙妈妈,您又来作何?” 孙妈妈笑了笑,眼眸不停地在房中两个相拥的身影上来回扫视:“我自然是奉命来看看的。” “公子与少夫人感情好着呢,您怎么就不信?”寒风又道。 “是是是,好就好。” 孙妈妈又瞧了眼窗上映着的一双人儿,这才抬步离开。 寒风便敲了敲窗户:“公子,孙妈妈真的走了。” “知道了。” 陆承珝这才放开怀里的人。 仅此一出,夫妻俩上床就寝时,甚是安静。 许久不曾来他的床上睡了,一时半会,苏心瑜难以入睡,遂侧身面对他:“夫君……” 才唤一声,陆承珝背对她躺了。 耳边娇滴滴的嗓音回响着,身上方才她贴过的触感怎么都挥之不去。 如此一来,他实在不想与她说话。 好一片刻才道:“母亲有她的考量,你也别见怪。” “我知道,母亲与我说过。”苏心瑜温温软软道,“不过我想只要你身上的毒解了,往后的日子会好起来。” 陆承珝只觉自己怕是入了魔,竟可耻地想要回味一番,转回身去:“苏心瑜,我头晕。” 第167章 你抱我罢 苏心瑜往他身侧挪了过去,一手探上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搭上了他的脉搏。 “脉象是有些浮,弦长,急促。” 陆承珝嗓音暗哑:“那如何办?” 少女的手是真的绵软,还想多感受片刻,她便收回了手。 “我这会也不知道怎么办。”苏心瑜柔声劝,“明日让我师父好好看看罢。” “可是我委实晕,躺在床上似在船上晃悠一般,你可知这种感觉?” “我知道,我曾经也有过,挺难受的。”苏心瑜建议,“要不将灯点起来,你看着物什,或许会好受些。” 此刻黑魆魆的,即便不闭眼,他应该也晕得难受。 陆承珝“嗯”了一声,挂起锦帐,拿火折子点了床头的灯。 房中亮堂起来。 他复又躺下。 苏心瑜柔声问他:“可有好受些?” “帐顶都在旋转。”陆承珝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 此刻是真的没装,头晕确实是真的。 “你要不别去大理寺了,连着忙了一段时日,你得清楚自己的身体,高强度破案特别耗费体力精力。” 苏心瑜坐起身,从他身上越过,下了床。 少女只着寝衣的身子从他身上爬过,虽然他们之间隔着锦被,她的身子也没挨着被子,但莫名觉得此般动作…… 陆承珝喉结滚了滚,不禁问:“你作何去?” “给你倒杯水。” 她提了桌面上的水壶,往杯中到了大半杯水,缓步过去,搁在了床头。 陆承珝毫不客气地拿了水杯喝了一口,重新躺下了。 一躺下,眼前就晕乎得难受。 苏心瑜俯身又探了探他的额头,娇软建议:“我帮你按一按脑袋,如何?” “有劳。” 苏心瑜便上了床,盘腿坐好,与他道:“你也坐起来。” 陆承珝应声照做。 她便按上了他脑袋上的穴位,一边按一边柔声说:“我就这么按一按,你若有不适,及时与我说。” “好。” 少女的手指显示按上了他的太阳穴,而后按上了风池穴,百会穴…… 他缓缓闭了眼。 绵柔的指尖,轻柔的力道,确实挺舒服。 按了好一片刻,苏心瑜觉得手酸,遂问他:“可以了么?” 陆承珝还想再让她按一会,一转头看到她按着自己的手腕子,温声问:“酸了?” “嗯。” 陆承珝便捉了她的手,缓缓帮她按揉手腕子。 少女的手腕细得过分。 他也不敢太用力。 男子的手干燥灼热,如此被他按着,苏心瑜百般不适,总觉得他一个不小心就把她骨头给捏碎了,不禁缩回手。 “睡吧。”她快速躺下,面朝内转去。 陆承珝也跟着躺下,此次并未熄灯。 眼眸盯着帐顶,眼前晕眩的感觉似乎好了不少,正想说她按得有效果,听得她娇软的嗓音问:“你还晕么?” “嗯,晕,似晕船一般,一点没好转。” 呸。 陆承珝,你说谎了! 苏心瑜叹了气:“你肯定是累到了。” 陆承珝面不改色:“此刻就像浮在水面上,晃悠得难受,眼睛一闭上,更是难受得紧,若是抱点什么就好了。” 她听闻,仰天躺了,伸出一条胳膊给他:“我给你抱胳膊。” 就当先前他给她抱了那么多次,还他。 陆承珝推开她的胳膊,清冷低笑:“就你这个小细胳膊,我抱着?” 苏心瑜伸出手到被窝外,撸起袖子,看自个的胳膊。 是挺细的。 而他的胳膊是粗粗的,抱着除了太硬,其他还挺舒服的。 所以她那么细的胳膊抱着跟没抱一般,脱口问他:“那怎么办?” “你。” “我?” “嗯。”陆承珝轻咳一声,“你若不愿,就算了。”见她不吱声,他补充,“你先睡,我顶多再晕两个时辰。” 苏心瑜一听,晕两个时辰,那晚上还睡不睡了? 只好僵着身子:“你抱我罢。” 她真的同意了,陆承珝反而心虚起来。 手缓缓伸过去,好半晌才触到她的腰侧。 指尖才一触,少女的身子就隐隐发颤。 “夫君。”苏心瑜温温软软地唤。 “嗯?” 男子嗓音清冽,尾音拖长,在此刻莫名有些温柔。 “你别挠我痒,我很怕痒的。” 苏心瑜的嗓音软乎不已。 哪有他这样缓缓凑来,磨磨唧唧地搭上她的腰肢,弄得她很想躲,甚至想要笑出声。 痒得想笑,可又不敢笑。 陆承珝索性掐住了她的腰肢,将人拥紧。 苏心瑜知道他的手大,没想到单手就轻易将她的腰肢掐住,心跳顿时漏了一拍。继而鼓噪得厉害,似乎随时要将肋骨给撞断。 他们这样穿着寝衣相拥而眠,是从未有过的事。 先前即便她抱他睡,也只是抱着一条胳膊。 此刻的情况令她浑身僵住了。 陆承珝就这般从背后将她拥在怀里,如此姿势,轻松就听到了她的心跳声。 是那样的急促,慌乱。 “你怕我?” “嗯。”她很快摇头,“没,没有。” “说实话。” “的确怕你。”苏心瑜这才坦诚,“五六年前,就怕。” “我长得很凶?” “没有。” 相反他长得极好。 就是初相识那会,他就冷沉着脸,而今亦如是。 再加他身上的气场委实强大,她只要见到他,心里就慌。 陆承珝不接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心瑜哈欠连天。 身子又被他如此搂着,硬撑着不敢睡,实在撑不住了,轻声问:“夫君可有好些?” 倘若好些了,他是不是该放开她了? 没想到他说:“没有。” 苏心瑜大了大胆子:“你的胳膊好沉,压得我有些呼吸不畅。” 陆承珝轻吐两字:“娇气。” 到底还是抬了抬胳膊。 苏心瑜也不跟他计较,嘟囔一句:“我困了,想先睡了,等会夫君莫忘记熄灯。” “嗯。” 只有陆承珝自己知道,手掌僵得过分。 掌心只隔着她的寝衣贴着她的小腹,掌下全是软肉,心里龌龊的声音叫嚣着,让他抓上一把。 他与心魔抗争,这才不至于将刚刚睡着的她弄醒。 只是没想到她才睡熟不久,竟在他怀里转了个身。 与他面对面躺着了。 借着床头的烛光,他一眼便看到少女嫣红的唇瓣,娇柔润泽。 不知她梦到了什么,只见她抿了抿唇,红唇轻启一条缝往他凑来…… 第168章 年轻气盛 陆承珝喉结连滚两下。 分明已经是睡着了的女子,还会如此勾人? 盯着她的唇瓣好一片刻…… 还是决定去熄灯。 手放开她娇软的身子,抬手挥灭烛火,搁下了锦帐。 -- 翌日一早,孙妈妈又来了清风居。 亲眼看着两位主子从主屋卧房出来,她才笑着福礼退下。 见状,苏心瑜看向陆承珝,小声道:“还真来。” “嗯。” “那今晚该安全了吧?” “没准还会来。” “啊?”苏心瑜傻眼。 难不成他们要每晚都睡一起? 这时,琴棋端了早膳过来:“小姐姑爷,该用早膳了。” “好。”苏心瑜落座,随口问,“孙妈妈来了多久?” “站了有三刻钟。”琴棋回道,“咱们谁都不敢拦,她是夫人派来的,万一一拦她,小姐姑爷寻常时候不睡一起的秘密就暴露了。幸好昨夜您二位是睡一起的,寒风很放心地让孙妈妈立在外头了。” 琴棋说罢,退下。 苏心瑜不免问此刻已经开始用膳的陆承珝:“夫君,往后咱们怎么办?” 陆承珝慢条斯理地吃着,片刻才道:“要不你搬来此屋住?” “啊?” 苏心瑜慌忙往嘴里塞了个小笼包。 陆承珝抬眸看她。 少女小小的嘴吃得油光发亮,两颊更是吃得鼓起,委实有趣。 “怎么,不愿?” 苏心瑜嚼吧嚼吧口中的食物,咽下后才道:“也不是不愿意,咱们睡一张床早就很有经验了,但你这般喊我搬来此屋住,我还是有些不适应。” 她平素喜欢在东厢房内,独自宅着。 若是正式搬到主屋来,在他眼皮子底下,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得刻意,还是不搬来罢。 陆承珝:“……” 什么叫睡一张床很有经验了? 说她什么好? 单纯得冒着傻气! “不是不愿意,那如何应对母亲?”他终于问出口。 苏心瑜眨眨眼:“要不还是如昨夜一般,我夜里过来?当然夫君若同意,也可以来我东厢房。” “去东厢房?那不是明摆着告诉母亲,你其实一直住在东厢房?” “那就还是我过来罢。” “嗯。”陆承珝垂眸要求,“今晚早些过来。” “哦。” “带上寝衣来我房中洗漱。” “啊?”苏心瑜很为难,“用你的浴桶,不好吧?” “你我不曾共用一个浴桶?”陆承珝冷声反问。 “这倒也是。”苏心瑜也垂了眼眸。 京城寒州来回的路上,在山谷,他们确实一直共用一个浴桶的。 -- 早膳后,陆承珝照旧把苏心瑜与陆炎策送到竹林。 下车时,苏心瑜拉了他的袖子:“走,让我师父看看。” “不必,今早已无事。”陆承珝婉拒。 “我哥怎么了?”陆炎策问出声。 “他昨夜睡时头晕。”苏心瑜道。 陆炎策像是听到了了不得的消息:“心瑜,你还提醒我说别让三伯母知道你们是分房睡的,实则你们昨夜就睡在一起。” 陆承珝懒得理会堂弟,就是不知苏心瑜会不会因陆炎策所言,羞得难受? 正准备打量她的神情时,竟听得她说:“我与他是夫妻,怎么就不能睡一起?” 陆炎策唇角一抖:“是是是,你有理。” “什么叫我有理,本来就是正理。”苏心瑜娇软的嗓音爽利不少,“夫妻不光可以睡一起,还可以一起洗澡呢。陆小八是小屁孩,我说了你也不懂。” “我小屁孩,我小屁孩,我已经长高不少了!”陆炎策嘀嘀咕咕地跳下车,“我小屁孩,我才不是,我可懂了,夫妻一起洗澡叫做洗鸳鸯浴。” “呦吼,还挺懂。”苏心瑜跟着落车。 唯有陆承珝:“……” 用早膳时,她就说起浴桶一事。 此刻竟然说夫妻可以一起洗澡。 她这是有什么深意在? 苏心瑜察觉陆承珝没跟上来,遂转回身来扯他的袖子:“夫君等会还得去大理寺当值,快些走,早些让师父把个脉看看,咱们也好放心。” 陆承珝这才加快了步履。 三人到了竹林深处的宅院里头。 嵇鸿勋见他们带来,道:“来了,上课。” 苏心瑜快走几步:“师父,夫君他昨夜头晕,您帮忙看看。” 嵇鸿勋便将目光挪向了陆承珝:“随我来书房。” 陆承珝便跟了进去。 苏心瑜与陆炎策则去准备今日师父要检查的功课。 两人捧着医书叽里咕噜地在檐下来回踱步背诵。 书房内。 嵇鸿勋落座,抬手让陆承珝也坐下了,伸手把上了他的脉搏。 “小伙子火气有些旺啊。” 陆承珝开口:“神医可有什么法子缓解头晕?” “你这症状实属乃中毒的症状之一,当然年轻气盛也是缘故之一。”嵇鸿勋细细辨别脉象,很快挑眉问,“你与我那徒儿还没圆房吧?” 陆承珝一怔。 不是吧? 神医连这个都能把脉把出来? 接触到嵇鸿勋犀利的眼神,陆承珝只好轻声解释:“她还小。”微顿下,又道:“再则,先前我命不久矣,我也不想祸害她。” 虽说他与她是夫妻,做那等事是夫妻间应该做的。 当然她确实小,再则,他也不想…… 对,不想! 嵇鸿勋欣慰笑了:“好小子。” 陆承珝坦诚:“头晕委实难受,不是说不能忍,如此影响睡眠,进而会影响我当值。” 主要是苏心瑜要求他来看看。 否则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你这症状得多多歇息。”嵇鸿勋道,“只是缓解头晕之症的药物留在山谷了,你若要,我这几日做些出来给你。” “如此多谢神医!”陆承珝道谢。 “嗯。”嵇鸿勋颔首。 陆承珝也不在竹林多作逗留,很快道辞离开。 看他一走,苏心瑜便去到嵇鸿勋跟前:“师父,我夫君头晕的症状如何解?” “为师教你个按揉穴位的法子,到时候他若还头晕,你帮他揉一揉。” “也好。” 她昨夜就帮忙了,大概帮得不到位。 陆承珝很快出了竹林子,上了马车,车子离开。 回忆神医所言,所以引起他头晕的原因,有中毒的缘故在,也有苏心瑜的缘故? 火气旺…… 年轻气盛…… 他是该发泄点什么么? 不行! 打住! “冻雨,车子快些。” 他打开了窗,以便吹风。 分明才三月,怎么这般燥热? 第169章 戳他腹肌 夜幕四合。 竹屋后厨的饭菜香味已然飘散开,陆承珝姗姗来迟。 苏心瑜见他比寻常时候来得迟,不禁问:“是今日太忙么?” 陆炎策插话:“肯定忙,这几日科举要放榜,为成绩的公平公正,我哥肯定在执行相关任务。” 陆承珝不答,只淡淡“嗯”了一声。 关于科举,倘若阅卷出成绩有徇私舞弊案发生,他们大理寺随时待命调查。 而今日实则不忙。 他也不知为何来得晚了些。 清浅瞥一眼不远处里着的少女,他大抵是不想见她。 苏心瑜快步去了书房与嵇鸿勋说:“师父,夫君来接我了,我们回去了。” “好,路上当心些。”嵇鸿勋颔首。 陆承珝接苏心瑜陆炎策归了家。 夫妻俩回到清风居已晚,遂当即用晚膳。 饭后,苏心瑜回东厢房,陆承珝则去书房忙。 琴棋折叠浣衣所送来的衣裳,一边叠一边道:“小姐白天不在,可省心不少。” “怎么说?” 苏心瑜在灯下温习今日师父所教。 “那些小姐表小姐整日无所事事,聚在一起闲聊,一会说这个不是,一会说那个不对。小姐不在清风居,她们还猜你是不是逃了。” “她们没避开你?” “婢子刻意放缓了脚步,又有灌木丛挡着,她们没注意到我。她们还说你若逃了,肯定会被好色之徒给抓了去。” 更恶心人的话,她说不出口,怕自家小姐听了难受。 她是真没想到那些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说起那样的话来,竟粗俗得过分。 “随她们怎么说。” 反正她迟早要逃的。 但安全确实需要保障。 这是个问题,得好好谋划一番。 琴棋又道:“陆初蝶说等沐海驭科举高中,到时候沐家的门第也能高一些,如此沐宝霞就能顺利嫁进陆家来。小姐,倘若沐宝霞嫁进来,这日子可就不省心了。” 自家小姐白天不在府中,真的是避免了很多麻烦事。 纵使如此,那些女子还时常议论她家小姐,此刻回忆,她仍旧有气。 好在小姐一贯淡然。 “随她们去。”苏心瑜淡淡道。 勾心斗角的事,她向来不喜欢。 学好了本事,等师父回去寒州,她就开溜。 到时候陆家闹翻天,也与她没了关系。 那边厢,陆承珝早早从书房回到主屋。 左等右等之下,不见苏心瑜过来。 遂踱步至窗边,往东厢房瞧了眼。房中的灯点得亮,有个倩影坐在窗口灯下,还有琴棋在忙碌的身影。 此刻时辰已晚。 她是否忘记了? 今早他分明与她说起让她早些来主屋。 她若不来…… 罢了,傍晚时,他也不想见她。 遂再度去了书房,在书房内自个与自个对弈。不到半盏茶时辰,他委实坐不住了,便回了卧房。 房中又坐片刻,无名火起,怎么有这种言而无信之人,好端端答应的,竟然不来了。 气恼间,他正要出门问…… 苏心瑜带了换洗衣裳还有寝衣到来。 此刻的陆承珝正要跨出门槛。 两人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 看他架势似要出门,苏心瑜不禁问:“这么晚了,夫君打算去哪?” “随便走走,以便夜里睡得好些。” “夫君白天已经够忙了,还是早些洗洗睡罢。” 苏心瑜进了卧房,将换洗衣裳挂到架子上,寝衣则放去了他的净房。 陆承珝以为她要先洗,遂坐到椅子上等她。 却只见她出来:“怎么不洗?” “你先去洗罢,我不急的。”苏心瑜道。 他是病患,她得照顾他一些。 说着,拿出本医书。 “我还有几页没看完,夫君先去洗,等你洗好,今日的功课我也复习完了。” “也好。” 陆承珝起身,命人提来热水,自己则从衣柜里取了寝衣,缓步去了净房。 寒风动作快,拎了两大桶热水进来,很快识趣地退下。 净房内。 陆承珝捏着寝衣,怔了怔,眼前浴桶旁的几案上,她的衣裳就搁在这。 此处原本是他用来搁衣裳与大棉巾之地。 想了想,伸手将她的衣裳稍微挪开些许,自己的寝衣搁在了她的衣裳边上。 两人的衣裳并排放着,瞧着还挺和谐。 唇角情不自禁地微微漾出笑意,很快脱了衣袍坐进浴桶。 不经意一瞥,几案上她的衣裳中露出几根细带。 如今总算是明白细带子是在哪种衣裳上,俊脸瞬间红得发热,不知是热水氤氲所致,还是旁的什么缘故,忙不迭地拿水泼了脸。 洗了半刻钟,起身时,脑袋一阵眩晕,眼瞧周围物什全都在转。 “苏心瑜。”他朝卧房喊。 “在的,怎么了?”苏心瑜应声,视线落在医书上。 陆承珝按了按额角,哑声道:“头又晕。” 闻言,苏心瑜连忙搁下医书,疾步往净房行去,脚步到了门口猛地顿住:“你洗好了?我可进来了。” 陆承珝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未着寸缕。 然,头一低,太阳穴发胀得更是难受。 “你且等等。” 说得嗓音竟虚弱不少。 苏心瑜听不太清楚,心头揪了揪:“那我进来了!” 伸手推了门。 门才推开一寸,被陆承珝喊住:“我先穿条裤子。” 他跨出浴桶,单手扶在屏风上,胡乱抹了身体,艰难地穿上短亵裤,套上寝裤:“好了。” 苏心瑜一进去,就看到他发白的面色。 本就是冷白色的肌肤,此刻愈发白得过分。 就连唇色更是浅淡了不少。 她连忙扶住他,发现胳膊上还有不少水。 不仅如此,他身上也有不少水,胸膛上水珠滚落,滑过腹肌,浸入了裤腰处。 “你还没擦啊?” “嗯。”陆承珝坦诚,“头一低,太阳穴似要胀裂一般。” 苏心瑜拿过棉巾举高胳膊去擦他的脸:“今日让我师父瞧了,他老人家怎么说?” “他说这几日帮我制些药。” “制药需要时日,这几日你且忍忍。” 苏心瑜拭干他脸上的水,棉巾擦往他的脖颈胸膛。 陆承珝喉结微微滚动,想说他自己擦,可内心又极其不要脸地愿意被她如此相待。 哪里想到她擦干胸膛上的水分,在擦腹肌处时,绵软的指尖轻轻地一块块地戳过去。 “一块两块,三块四块,五块六块……” 第170章 就看一眼 苏心瑜抬眸仰头看他:“夫君,你真的有六块腹肌呢!” 她不会觉得羞的吗? 陆承珝蹙眉,嗓音沙哑:“还有两块,你没数到。” “你有八块腹肌吗?”苏心瑜低头瞧,好奇道,“所以还有两块在裤腰下面?” 陆承珝觉得头愈发晕了。 听她的口气,很想看一看,再数一数? 苏心瑜又问一遍:“所以你真的有八块腹肌吗?” 鬼使神差地,他问:“你想看?” “也没有很想看了。” 苏心瑜这才红了小脸,急忙躲到他身后帮他擦背去了。 “你若真想看,我就给你看一眼。” “不,不用。” 苏心瑜垂着眼眸,不知为何,用了狠劲擦他的背。 陆承珝暗忖,方才抹水分还挺温柔的,此刻怎么似乎在给他搓背一般。 “你手不酸?” “还好,还好。”苏心瑜这才收了力道,抬眸一瞧,他白皙的背部被他擦出了红痕,忙不迭地道,“对不住,我以为要给你搓背。” 说罢,搁下棉巾,展开寝衣服侍他穿上。 陆承珝的胳膊穿过衣袖,寝衣上身。 苏心瑜帮他整好,又体贴地帮他系衣带。 小手在他身上隔着寝衣游走,又灵巧地打结,两人面对面站得又近,陆承珝感觉脑袋愈发晕乎乎的。 “好了。”她打好两个结,扶住他的手臂,“夫君先去床上躺着,躺着难受就半躺着,怎么舒服怎么来。师父今日教了我一个按揉穴位的手法,我给你按一按揉一揉,保管比昨日有用。” “好。”陆承珝应声,想了想道,“夜已深,你先洗洗,我先休息片刻。” “也好,我洗得快些。” 师父教的手法得按不少时间,依照陆承珝的情况,时间还需延长。 她先快速洗个澡也行。 遂喊琴棋拎热水。 琴棋应声,快步去了小厨房打热水。 寒风也去了小厨房:“我帮你提。” “我家小姐习惯我给她打热水。”琴棋婉拒。 寒风压低声:“难得少夫人与公子住到一屋,身为属下,我自然是希望他们恩恩爱爱。打水这种粗活,本该我们男子来干。” 琴棋一怔:“照你的意思,是挺喜欢我家小姐当你家少夫人的?” “那是。”寒风颔首。 他不好说自家公子差点要一条光棍道走到黑。 琴棋笑了:“也行,你拎一桶,我拎一桶。” 两人很快将热水送去主屋,又迅速出来。 到底是在陆承珝的净房内,又惦记他头晕之症,苏心瑜洗得很快。 洗完回到卧房时,小脸粉嫩粉嫩的。 陆承珝睨她一眼,很快挪开目光:“今日要怎么按?” “你坐着,与昨晚一般。”苏心瑜上了床,似昨夜一般盘腿坐了。 伸手按了片刻,双手又开始发酸。 觉出她的动作一顿,陆承珝略略侧头:“手又酸?” “其实是你人高之故。” 即便他们都是坐着,但他坐着也比她高,她得抬高手臂按揉他的脑袋,胳膊酸,手腕也酸。 “要不就别按了。”陆承珝换了个姿势,往床头靠去。 苏心瑜拍拍自个的大腿:“你来我腿上枕着。” 陆承珝一怔。 苏心瑜又道:“你的脑袋搁在我腿上,按揉起来也方便,我还不必抬高胳膊。” “你不介意我枕在你腿上?”陆承珝轻声问了一遍。 苏心瑜抿了抿唇,嗓音很小:“我应该介意吗?” 他们都睡一起了,昨晚他还抱着她睡了一宿,脑袋搁一下是很重大的事么? 相对他头晕难受,她胳膊酸疼,脑袋搁一下不算什么好吧! 他能这么问,她也能想到缘故。 是他从未将她当成妻子,所以才会如此发问。 他不喜女子靠近,所以要让他将自个脑袋靠在她的大腿上,大抵是件很难的事。 少女一双漂亮的眸子潋滟生姿,里头映着他的身影,陆承珝怔了怔,伸手摸她发顶:“我枕。” 见她神情似乎含了委屈之意,难得戏谑:“我脑袋可沉,你的腿被我压坏怎么办?” 苏心瑜浅浅一笑:“不会的。” 她调整了一个坐姿,以便他将脑袋搁到她的腿上。 陆承珝缓缓躺下,后脑勺轻轻搁去了她的腿部,少女身子娇软,腿也软乎。 如此枕着,委实惬意舒适。 只是一眼就看到她的胸襟,还有她秀气的下巴,他不禁面颊生热,索性闭了眼。 苏心瑜又按上他脑袋上的穴位。 按了有一刻钟,倏然门外传来声响。 闪电拦着孙妈妈,不让她往里闯:“孙妈妈,公子与少夫人已经就寝了,您三更半夜地过来作甚?” “我自然是奉夫人之命而来,就看一眼,就一眼!”孙妈妈坚持上前。 寒风也来拦:“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孙妈妈您这样,惹恼了公子,往后您也不好与夫人交代。” “我就看一眼。”孙妈妈道,“今日窗户瞧不见身影,我如何与夫人交代?难道你们希望我坐在卧房外一直听房?” 房中的陆承珝霍然睁眼,与苏心瑜对视上。 苏心瑜低头与他轻声道:“怎么办?” 陆承珝轻声:“你听我的。” “嗯。”苏心瑜这才点了头。 “你继续按。”陆承珝低声说着,朗声与门外道,“闪电寒风退下,孙妈妈想瞧就来瞧一眼。” 闪电寒风应声退出了外屋。 孙妈妈高兴上前:“多谢公子体恤!” 话落便推开了房门。 房中锦帐半垂着,只露出两个脑袋,一个脑袋在上,一个脑袋在下。 上面那个是少夫人的,下面那个是公子的。 两人呈面对面的姿势,不仅如此,女子的一只手仅仅抓着锦帐。 瞧得孙妈妈老脸一红,慌忙关上房门,疾步出了外屋,严厉警告门口杵着的闪电寒风:“你俩更不许去看!” 两男子:“……” 方才分明只是少夫人在帮公子按脑袋穴位,孙妈妈这是瞧见了什么? 只见孙妈妈走得那叫个快。 很快出了清风居。 回到静雅院,孙妈妈将适才所见细细描述一遍:“……就是这般,公子与少夫人的脸都红着。” 柳氏笑出声:“你说我儿在下,儿媳在上?” “嗯,可不是嘛,就是这样式的。”孙妈妈笑道,“哦呦,瞧得我老脸都红了,夫人您看,老奴这会子的脸还是红的。” 第171章 你我夫妻 柳氏欣慰颔首:“我就说心瑜那么好的姑娘,承珝怎么可能不动心?” 小夫妻还挺会。 竟然还是女子在上。 孙妈妈笑得眉毛不是眉毛的:“夫人就等着抱孙吧!” 柳氏闻言高兴。 此刻的清风居。 苏心瑜还在给陆承珝按揉穴位。 “孙妈妈方才红了脸,是不是误会什么?” “今夜并非你我刻意诓骗,她自个要误会是她自个的事。”陆承珝嗓音淡淡,“最起码咱们可消停一段时日了。” “你的意思是母亲不会再派孙妈妈过来听房?” “大抵如此。” 苏心瑜点点头:“我想也是,她们自个误会,比过我们刻意做点什么更让她们相信。”微顿下,问他,“夫君可有好些?” “好些了,不过还是有些昏沉。” “你换一条腿枕,好不好?” 她的腿这么盘着,又被他枕着,开始发麻。 “好。”陆承珝坐起身,等着她换个地盘着坐,却只见她黛眉蹙起,两只小手按揉着被他枕过的腿,“怎么了?” 苏心瑜坦诚相告:“腿,麻了。” 陆承珝一把扣住她的脚踝,拉直了她的腿。 猛地拉直,苏心瑜立时叫出声:“麻,麻,麻得很。” 陆承珝只好扶着她躺平:“可有好些?” “我这样躺一会就好。”苏心瑜的手按在自个腿上,来回按揉。 陆承珝见状,捏上了她的腿。 “夫,夫君……”苏心瑜嗓音发颤,“你不必按。” 男子的手白皙漂亮,指节很长,如此捏着她的大腿,让她心跳猛地漏跳。 可自己这会子两条腿都麻了,被他枕过的那条更是麻得失去了知觉,全都动弹不得,逃也逃不了。 “你帮我按,我反过来帮你按,无妨。” 陆承珝嗓音仍旧清冷,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 但苏心瑜此刻腿麻难受,也不知是被他这么一按,还是旁的什么缘故,她只觉心慌难受。 只隔着薄薄的寝裤,如今已是三月的天,春暖花开的时节,寝衣寝裤早已不是冬日的厚款。 此刻他手上的热度源源不断地透过面料传到她的肌肤上。 热得人心慌,一颗心像是不是自个的,跳得乱。 陆承珝缓缓按捏,按了大腿,接着是小腿。 扣着她脚踝的手,拇指不禁摩挲两下,滑腻似酥。 脚踝上的肌肤尚且如此,那腿上…… 可想而知…… 猛地打住,手从脚踝换到了她的腿弯,如此便不会接触到她的肌肤。 哪里想到苏心瑜缩了缩腿,娇软的嗓音更是轻如蚊蝇:“痒。” 陆承珝抬眸,见她一双眸子眼尾泛起红意,温声道:“我就说我脑袋沉。” “我不太麻了。”苏心瑜抿了抿唇,“夫君不用按了。” 冷面权臣此刻帮她按捏发麻的腿,一想到他的名声,她可受不住。 话落,只见她眼尾红意更甚。 陆承珝眉头微动:“我捏疼你了?” “没,没有。” 苏心瑜摇头,很快垂了眼眸。 鬼使神差地,陆承珝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夫君,你……” 心跳登时如鼓。 “是我捏的力道大,还是因为你怕我?”他问。 “我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刻的气氛太过奇怪,本能地想逃,“孙妈妈不会来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回东厢房睡?” 说罢,起身想要下床。 竟被他揽住了腰身,身子控制不住地一颤,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去掰他的手。 男子的手反而掐住了她的腰侧,她掰不开分毫。 惹得她心慌不已。 “陆承珝,你别这样,我害怕。” 怎么感觉他怪怪的? 陆承珝喉结滑动,清冷出声:“方才你帮我按过穴位,确实好了些,但你不得整夜陪着我么?” “我……” “你怕我什么?” “我……” “你我夫妻,你不必怕我。” 苏心瑜懵了,不知该说什么,只脱口道:“可你说娶我不是你的本意……” “话虽如此,但你已是我的妻,苏心瑜,你是我娘子。” “你想说什么,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可以说得直白些么?” 他自然也知道她嫁他,也非她本意,陆承珝唇角划过一丝自嘲冷笑,嗓音却意外清润稍许:“今晚不必按了。” 怕她手酸腿麻。 “那我回去了。” 苏心瑜坚持,直了直身子,却不想掐在她腰侧的手,瞬间收紧。 陆承珝直接道:“给我抱着睡,毕竟我还是有些发晕,倘若夜里加重,还得麻烦你。” “哦。” 苏心瑜只好垂眸应下。 实在是太奇怪了。 究竟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不多时,两人熄灯就寝。 如昨夜一般,陆承珝仍旧从身后将她抱住,手臂环着她的腰身,掐在另一侧腰侧。 苏心瑜不敢乱动。 就在她以为他睡着时,轻轻去掰他的手,却不想他寒凉的嗓音从她后脑勺传来:“苏心瑜,你一直想逃。” “没,没有,没有的事。” “呵……” 他冷笑,手却不放分毫。 这厮怎么瞧出来的,苏心瑜心头慌得发颤,嘴上说得轻松:“我们都睡一起了,我还逃什么?” “或许我猜错。” 别叫他发现她想逃的蛛丝马迹,届时他会做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苏心瑜暗忖,难道是自己身子僵得很,被他发觉了? 念及此,她娇娇软软地出声:“夫君,我想换个姿势睡。” 陆承珝这才松了手。 以为她要缩到床内去,没想到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抓着他的胳膊,让他面对面地搂住她。 “夫君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会逃?” 啊呀妈呀,早知道这个人可怖。 她那么乖,他竟然还能猜到她仍旧想逃。 太可怕了! 陆承珝浑身一僵。 少女的身子若有似无地贴着自己,惹得他后背脊绷紧。 手到底还是虚虚地搭上她的后背,清冷道:“睡罢。” -- 日子很快到了三月十五。 清早,陆承珝一如既往地带着苏心瑜与陆炎策去往南郊。 车子经过放榜地,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 苏心瑜指尖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瞧,只见龙虎榜前簇拥了很多人。 “今日科举放榜?”她转眸问车内的陆承珝。 陆承珝轻“嗯”一声。 第172章 你别难受 “咱们今日出门时辰早,夫君,我能不能下去瞧一眼?” “想瞧谁在龙虎榜上?”陆承珝嗓音清冷。 她关心谁人? 分明是有夫君的女子,还想着瞧谁有无高中。 怎么有她这样的女子? 是嫌弃他不参加科举么? 苏心瑜老实道:“我想看看前三甲是何许人,还想瞧瞧沐海驭有没有中。” 闻言,陆承珝清冷的俊脸瞬间又冷了一个度。 所以她对沐海驭有意? 先前喜欢陆六,如今算是承认思慕沐海驭? 怎么如此三心二意? 就连陆炎策也拧了眉头:“心瑜,你瞧旁人有无上榜作何啊?” 苏心瑜见他们面色都不对,连忙解释:“陆初蝶说沐海驭倘若高中,沐宝霞就能顺利加进陆家来。沐宝霞若真的嫁到陆家,少不了与我拌嘴争吵,估计还有旁的糟心事。我一想就头大,此刻就想去看看榜上有无沐海驭。” “竟是这么回事。”陆炎策笑道,“那就去看看,这个沐海驭最好没中。” 陆承珝眉梢一挑,面色终于缓和些许:“只能耽搁一刻钟。” “多谢夫君!”苏心瑜道了谢,很快起身。 只见陆承珝与陆炎策也起身。 三人下了车。 兄弟两个难得有默契地将苏心瑜护在中间,三人顺着人流往人最多之处行去。 最不喜与旁人凑那么近,陆承珝全程俊眉蹙起。 但想到他若在车上,娇弱的她会被挤成什么样,他只好强迫自己护着她。 就这时,他们身后传来沐家兄妹的说话声。 沐宝霞:“哥,你一定要高中,最好能中了状元,如此我就能顺利成为六郎的娘子了。” 沐海驭:“你小声点。” 龙虎榜前太多人,一层又一层。 从他们所在角度望过去,再加距离实在是远,压根看不清榜上的字。 万一他没能中了状元呢。 当然他若能中了状元,也就有了条件与陆承珝商议,让陆承珝将心瑜让给他。 沐宝霞又道:“那小蹄子只是冲喜去的,上次见她,她竟然敢教训初蝶。你知道初蝶可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府小姐,小蹄子分明只是个冲喜新娘,她都能那么耍横。我若能成六郎明媒正娶的妻,他日也好在小蹄子跟前摆摆威风,毕竟小蹄子可没什么三书六礼之类。” 沐海驭道:“你说得对。” 连三书六礼都没有,陆家亏欠心瑜。 他若纳了心瑜,虽然给不了她正妻的名分,但宠爱是一定的。 他们的话被陆承珝听得清清楚楚。 苏心瑜与陆炎策也听了个大概。 陆炎策低声道:“心瑜,你别难受。” “我没事。”苏心瑜笑了笑。 她被沐家迷魂后绑了送去陆家,连拜堂都是旁人架着,确实没有什么三书六礼。 反正她迟早要离开陆家的。 没什么好难受的。 陆承珝不语,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虚虚挡在她背后的手缓缓攥起,握成了拳。 这时,陆炎策高声道:“沐家公子自诩能中了状元,前头的哥哥姐姐们麻烦让条道出来,我倒要看看状元郎是否就是沐家公子。” 沐家兄妹对视一眼。 这才发现了他们前面不远处走着的苏心瑜三人。 他们尚未说话,龙虎榜前的人们也闻声看向陆炎策。 人们只见喊话的是个小少年,纷纷笑道:“嘴巴还挺甜。” 有人与陆炎策道:“状元姓许,可不姓什么沐。” 陆炎策转头指向沐海驭:“就是他跨下海口说能中了状元。” 只瞬间,几乎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转到了沐海驭身上。 沐海驭涨红了脸。 偏生沐宝霞拔高嗓门:“都看什么看,我哥就是有这个本事!” 说着,她急步走到苏心瑜跟前:“你也来看榜啊,来看谁的榜?你别说是来看六郎的?” 苏心瑜清浅笑了,侧头与陆承珝道:“夫君,六弟也参加科举么?” “为夫不知。”陆承珝淡声。 陆炎策开口:“老六的确参加科举,他与五哥同岁,五哥早早入仕,他自然也想。” 言外之意,陆砚书要走仕途确实只有一条科举之路。 而陆承珝不同。 他年少时就战功赫赫,不必参加科举,年纪轻轻就成了权臣,是陆砚书羡慕的对象。 沐宝霞吃惊:“你竟然不知道六郎参加科举?” “我为何要知道?”苏心瑜反问。 “你是怕自个夫君吃味,不敢承认?”沐宝霞哼笑。 苏心瑜淡笑:“我还真不知陆砚书也参加今年科举,此刻过来纯粹是看个热闹,看看能得三甲的进士是何许人。” 视线转到沐海驭身上。 “确实也想知道沐表哥有无上榜,如此也好知道沐表姐能否顺利嫁入陆家。” 说罢,展颜一笑。 瞧得沐海驭心花怒放。 “表妹能来看榜实在是好。” 碍于陆承珝在,他不便说些旁的。 就这时有人与他们道:“前三甲可都不姓沐。” 陆炎策笑说:“这位大哥您可看仔细了,沐是三点水加个沐。” “小兄弟若不信,自个来看。来,大家伙让一让,咱们也都帮忙找找榜上有无沐姓的。” 那人生得人高马大,大嗓门一喊,就让人们让出一条道来。 不仅如此,所有人的眼睛几乎都在找寻榜上有无沐姓。 沐海驭手心全是汗。 前三甲没有他的名字。 他便急了,阔步过去,一个接一个名字地看…… 见兄长神情渐渐不对,又见三甲没有兄长的名字,沐宝霞的面色也开始变得难看。 在场的人们也帮忙找寻沐姓。 人多力量大,很快有人高声道:“没有,榜上这么多名字就没一个姓沐的。” “落榜了?”陆炎策拔高嗓门,“沐家公子落榜了,方才还自说自话说他能高中了状元的,竟然连最后一名都没有。” “小兄弟有所不知,就是有些人自以为是,以为自个学问最好,任谁都及不上,却不知他啥也不是。” “这位大哥所言甚是!”陆炎策朝他作揖,“方才多谢大哥,我们能及时知晓沐公子有无高中。” “小事一桩。”那男子笑道,“可还要看旁人的?” 陆炎策看了兄长一眼,想到一人,道:“那就麻烦大哥了,帮忙看看榜上有无陆砚书?” 第173章 状元之姿 他刚才看了,反正前几名不见陆砚书。 那男子道:“方才看到过,大概六十几名。” “多谢大哥。”陆炎策道了谢。 人们纷纷看向沐海驭,那男子问他:“你缘何认为自己能中了状元?” 另有人道:“是此刻榜上无名,丢人了罢。” 有妇人指着沐宝霞:“你这个妹妹当得也真是的,你哥丢人的功劳有你的一半,他丢人,你也跟着丢人。” 人们摇头的摇头,嘲笑的嘲笑。 沐宝霞顿觉没脸,怨怼的目光扫向苏心瑜。 苏心瑜摇首:“沐海驭没中,你这般看我作甚?” “就是。”陆炎策一步跨到苏心瑜跟前,“你要怪只能怪你哥不够努力。” “定是今年考题太难。”沐宝霞尖锐了嗓音,食指先是指了陆承珝与炎策,而后指向周围看客,“你们若去考,也考不中。” “我们既然能站在这,那是榜上有名了。”有书生模样的人道。 也有仆从打扮的人高声道:“我家公子的名就在榜上,高兴多站片刻。” 陆炎策朗声笑了:“听听,听听,人都考上了。”见沐宝霞盯着自己,“别这么看我,我还小,还有我哥早当官了,还考什么科举?” 此言一出,有书生模样的人走近他们:“敢问小兄弟,令兄在哪个衙门高就?” 旁的年轻男子纷纷朝陆承珝涌来。 “我哥在……” 陆炎策话还没说完,被陆承珝一记眼风扫得闭了嘴。 “诸位有缘再会。” 陆承珝淡声,一把抓了苏心瑜的手,颔首致意后,阔步离开。 书生们:“有缘再会。” 所谓有缘再会,那便是同朝为官之意。 倏然,有人认出了陆承珝陆炎策:“他们是陆家兄弟。” “陆家?” “国公府陆家,那个拉着女子手的俊美郎君是陆家五郎,在大理寺任职,年纪轻轻便是少卿。” “他便是陆少卿啊,听闻他破了不少奇案。” “就是他,他若参加科举,绝对是状元之姿。” “我等今日有幸遇见,下回定要结识一番。” 考生们议论得热闹。 见他们终于没再嘲笑他们兄妹,沐宝霞压低声:“哥,你没中,如何与爹交代?六郎倒是中了,就是名次在六十三。” 六郎中了进士,如此一来,她要嫁进陆家就更难了些。 沐海驭道:“他是陆家公子,中了进士,即便名次靠后,仕途没什么大影响。” 不像他,没中进士,就不能名正言顺入仕。 还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瑜离他远去。 就如此刻一般,看她由陆承珝扶着上了马车,陆家马车很快驶离。 车内,陆炎策道:“哥,老六还真中了。” 虽说名次差,但好歹中了进士。 陆承珝神情淡淡:“老六大抵不满意这个名次。” 陆炎策颔首:“也是,名次如此靠后,大伯父肯定不满意,不过四伯父四伯母大抵高兴得很。” 陆承珝睨向苏心瑜,有心想问问陆砚书中了进士,她是否高兴。 话到嘴边,终究没有问出口。 -- 金乌西坠。 陆承珝、苏心瑜与陆炎策归府。 三人刚下马车,进了府门,就有下人上前道:“五公子五少夫人,八公子,今日府中设宴,就在前院大饭厅。” 陆承珝淡淡应了一声。 陆炎策则问:“因何设宴?” “六公子高中进士,四爷四夫人张罗的晚宴,算是为六公子庆贺。” “好,我们等会就过去。” 陆炎策说罢,脚步跟上兄长,继续往后院行去。 路上,待周围无人,他小声道:“还真叫我猜着了,四伯父四伯母就想炫耀一番。” 陆承珝提醒他:“文不成武不就,等会别被当成比较的对象便可。” “说得对。”陆炎策沉了声,“那我不去吃了。” “一餐饭罢了,你怕什么?” “那我去吃,哥,你得罩着我。” 不多时,三人分开而行。 苏心瑜随陆承珝去往清风居,陆炎策则往璟竹院。 两刻钟后,三人在前院大饭厅汇合。 陆修远见他们过来,冲他们招手,示意他们与他同桌。 陆承珝带着苏心瑜与陆炎策缓步过去。 “说是今夜都是自家人,男女同席。”陆修远抬手请他们落座,“老五,五弟妹,老八,咱们一起罢。” “也好。”陆承珝帮苏心瑜拉开椅子。 “二哥二嫂。”苏心瑜礼貌唤人,跟随陆承珝落座。 陆炎策跟着坐下。 陆修远与钟雯相继颔首,由钟雯开口:“听说五弟妹近来很忙?” “确实挺忙。”苏心瑜温声作答。 正暗忖钟雯若问忙什么,她该怎么回答时,看到陆瑶瑶过来,遂举高胳膊朝她挥手:“瑶瑶。” 陆瑶瑶便提了步履,也来了这一桌。 “还有空位,我可坐得?” “坐得坐得。”钟雯面上笑着,生怕戴着面纱的陆瑶瑶坐她身旁去。 毕竟同一桌吃饭,很容易看到她面上的斑块,委实影响胃口。 陆瑶瑶拍拍陆炎策的肩膀:“我想挨着嫂嫂坐。” 陆炎策砸吧嘴嘴,想说他与心瑜关系好,自然该坐一起,想了想,终究起身将自个原先的位置让给了陆瑶瑶。 “多谢。”陆瑶瑶道了谢,与苏心瑜凑头说起笑话来。 苏心瑜听得咯咯地笑。 两人很快笑作一团。 她们如此,教陆承珝一怔。 从没见过她们如此亲密,至少他没有亲眼见过,更何况妹妹许久不曾这般笑过了。 钟雯扫她们一眼:“到底是亲姑嫂,关系好得跟亲姊妹一般。” “二嫂说得真酸。”陆炎策道,“心瑜心眼好,跟谁都能玩到一处。” 就这时,长辈们与陆砚书到来。 早已落座的众人纷纷起身。 虽说众人起身是因长辈之故,但此刻瞧着似乎是大家恭贺羡慕他所致,陆砚书面上笑意尤甚,器宇轩昂地随长辈们坐去了主桌。 陆四爷举杯朗声道:“砚书中了进士,听闻今年考题难,如此他还能榜上有名,我这个当父亲甚是欣慰。今晚咱们一家人齐聚一堂,共同分享这份喜气,大家吃好喝好。” 就在陆四爷等大家的鼓掌声时,国公爷发话:“考中那是应该的,砚书往后得加倍努力才是。” 第174章 我帮她喝 也就自家府内摆摆宴席,名次到底不尽如人意,传扬出去,真的有损他国公爷的名声。 陆砚书立时称是:“谢大伯父教诲!” 国公爷“嗯”了一声:“今晚是四房请的客,大家就吃好喝好罢。” 四夫人陶氏面上堆着笑:“都是一家人,大家吃得高兴就好。” 长辈们动了筷子,晚辈们便跟着动筷。 席间,陆砚书意气风发地一桌接着一桌地敬酒。 如此做派,仿若他高中状元一般。陆炎策嗤之以鼻,到底没说什么,垂眸吃饭吃菜。 片刻之后,陆砚书到了他们这桌。 他先冲陆修远夫妻举杯:“二哥二嫂。” 今日场面是他的。 平素各自都喊老几老几,此刻当着家中所有长辈的面,得兄友弟恭些。 陆修远起身亦举杯:“恭喜六弟!” 钟雯跟着起身举杯:“恭喜六弟!” 彼此饮了酒,陆修远夫妻便落座。 陆砚书给自个又斟了一杯酒,朝陆承珝与苏心瑜举杯,不得不开口唤:“五哥。”视线挪到苏心瑜脸上,“心瑜。” 他这一声心瑜喊出口,整个厅内都静了下来。 孟茹玉轻声道:“在场人都知道苏心瑜原先是他的未婚妻,这名儿怕是以往就喊习惯了的,一时半会改不了。” 周遭很静,她所言虽轻,但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苏心瑜只觉越来越多的目光挪向自个,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听得陆承珝先她开口了。 “六弟怎么不唤五嫂?” 陆承珝起身,嗓音清冷,语速不疾不徐。 苏心瑜长长吐了口气,跟着起身。 陆承珝此问一下子将问题的矛头抛给了陆砚书。 陆砚书温声而笑:“抱歉,确实是以往喊习惯了。” 陆承珝没想到陆砚书如此不要脸,更明白他如此所言为的是激怒他,当即清冷戏谑:“你不唤五嫂,我们夫妻不喝你这酒。” “我们夫妻”这一词意思可多。 陆砚书面上笑意僵了僵,很快恢复如常。 苏心瑜靠近陆承珝,温温软软低语:“夫君,我不太会饮酒。” 陆承珝自然清楚她不会喝酒。 此刻这么说,也是为了附和他所言的“我们夫妻”一词,也有意让陆砚书知道她不太想喝他敬来的酒。 “五哥五嫂。”陆砚书又笑了笑,“年节时,你们不在,今日也算一家子聚一聚,这酒还是得喝。” 陆承珝面色仍旧淡淡,饮了自个杯中酒,与苏心瑜温声道:“你意思意思就成。” 苏心瑜便抿了一小口。 陆砚书却不依不饶:“五嫂给个面子,只这么一杯酒,喝了也无妨。” 陆炎策看不下去了:“老六,五嫂不会喝,你就不能……” 他的话未说完,被陆砚书反呛一句:“没大没小。” 陆炎策:“……” 装! 平素大家不都老六老八地喊? “五嫂,请!” 陆砚书视线复又落向苏心瑜面上,抬了抬手。 苏心瑜捏紧了酒杯,陆砚书此举,大有她不喝完杯中酒,他就不走了的意思。 就在她想不好是喝,还是不继续喝时…… 一只漂亮的手连同她的手与酒杯一道握住,平素清冷的嗓音格外温润:“我帮她喝。” 说罢,陆承珝就着她的手,将她的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 陆炎策带头鼓掌。 “好,真好!” 陆瑶瑶跟着鼓掌叫好。 苏心瑜的目光定在了自个手中的酒杯上。 她方才抿过一口的地方,被他喝了! 偷摸瞧一眼身旁的他,他的手还握在她的手上,且另只手缓缓扶她落座。 耳朵不自觉地发了热。 见状,陆砚书微沉了脸,继续敬旁人去了。 陆老夫人朗声笑了:“难得承珝知道疼人了。” 柳氏笑意欣慰:“母亲所言甚是,承珝确实知道如何疼人。” 臭小子还知道让娘子在上,可不得早知道疼人了? 宴席到深夜才结束。 众人各自回院。 陆承珝阔步走在前头,苏心瑜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在分道前,陆承珝定了脚步:“你随我睡主屋,还是睡东厢房?” “夫君今夜吃了不少酒,约莫夜里又会头晕……”苏心瑜轻声道,“你若头晕,派人来喊我就是了。” 脚步还是朝向了东厢房。 越走越急。 陆承珝定在原地:“……” 她前半句话不就是会陪他睡去主屋的意思么? 怎么话锋一转,转得那般急? 苏心瑜抬腿就要跨进东厢房之时,胳膊被人扯住了。 “陪我睡觉。”陆承珝拉着她就往主屋行去。 苏心瑜:“???” 哪有他这样说话的? 陪他睡觉? 隐在暗处的惊雷闪电借着月光对视一眼,彼此无声笑开。 他们公子是真牛。 文绉绉的那一套就不屑说,听听,多直白! 进了主屋卧房,苏心瑜终于忍不住了:“陆承珝,什么叫陪你睡觉?” “字面意思。”陆承珝反问,“我帮你解围,帮你饮了酒,你不得谢我?” “对,我是该谢你。”苏心瑜黛眉蹙起,“可你也不能这样……”她学他的口吻,“说‘陪我睡觉’,我怎么陪你?” “你我可是夫妻?” “是夫妻。”苏心瑜的嗓音低了下来。 “既是夫妻,分房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的嗓音冷下。 瞧他面色也冷下,苏心瑜心头升起惧意,小幅度摇首:“不是,夫妻睡一起才是天经地义的事。” “那就成了,我喝多了酒,头昏脑胀,要你相陪也不过分。” 说着,他抬起了胳膊。 苏心瑜只好伸手过去帮他脱衣袍,思忖片刻,柔声问:“夫君生气了,因为陆砚书的关系?” 陆承珝心底承认,虽说酒席上,他们好像说赢了陆砚书。 但苏心瑜确实曾经是陆砚书的未婚妻。 今日陆砚书那般挑衅,教他很是不爽。 一把扣住了伸手解他衣袍的细瘦手腕,嗓音冷窒:“苏心瑜……” “什么?”她仰头抬眸看他,“夫君想说什么?” 陆承珝动了动下颌骨,凉凉吐了两个字:“没事。” 他想说她既然嫁给了他,往后陆砚书想与她如何,他都不会答应。 话在嘴里徘徊,却是吐不出口。 苏心瑜帮他解了腰封,搁到一旁的架子上,转身继续去解他身上的外袍。 第175章 伺候小姐 女子动作分明不慢,他的感觉却异常清晰。 素手拂过他的衣袍,透过层层衣料传到他的身上,酥酥麻麻的…… 委实难受。 当即推开她的手,低沉道:“我自己脱。” 苏心瑜乐得自在,温声:“那我回东厢房取衣裳。” -- 翌日,陆承珝照旧把两人送到竹林。 车子甫一停下。 有个药童快走几步,与车内的陆承珝道:“姑爷,谷主说您等会能否派辆马车过来?” 陆承珝淡声:“要用车?” “是,谷主要给姑爷制药,从寒州带来的药材到底少,还缺好几味药,等会得去城内药馆抓。” “可以。”陆承珝应声,侧头吩咐驾车的寒风,“把我送到大理寺,你再来竹林。” “是,公子。” 车子驶离。 苏心瑜与陆炎策随药童进了竹林。 待他们到了宅院,嵇鸿勋正好从书房出来,手上拿着张药方。 “丫头等会去抓药,要哪几味药,为师已经写在纸上了。” “好。”苏心瑜伸手接过,“等寒风驾车过来,我就去。” 难得能在离开陆家的情况下,去旁的地。可是即便等会抓药时,不带陆小八,她也跑不了,毕竟寒风驾车。 再则师父还在竹林呢。 算了,逃跑一事还是歇歇罢。 陆炎策道:“师父,我与心瑜一道去抓药。” 嵇鸿勋睨他一眼:“昨儿功课你若能对答如流,便去。” 言外之意,他若磕磕巴巴的,就好生留在竹林继续温习。 “我肯定能背出。”陆炎策拍拍胸膛。 大半个时辰后,寒风到来。 苏心瑜将方子塞进荷包,与嵇鸿勋道了一声:“师父,我出发了。”转眸看向陆炎策,“陆小八,你用功些。” “嗯,路上注意安全。” 嵇鸿勋颔了颔首,侧头让陆炎策继续复述药理。 陆炎策怎么都背不流畅,更遑论讲出自个的见解,攥着医书的手越捏越紧,眼看苏心瑜与寒风一道离开,他轻声嘟囔一句:“我其实也不太想去。” 寒风不禁笑了:“八公子逞能的功夫还是蛮厉害的。” “寒风,小心我让我哥教训你。”陆炎策拔高嗓门。 嵇鸿勋拿书在陆炎策头上拍了一记:“有工夫与人吵嘴,不如多背一句医理。” “师父。” “我就没教过你这般蠢的。”嵇鸿勋哼声,“老夫以往那个徒弟不是一点就通的?” “师父还没认我这个徒弟呢。” “你还知道啊,既然知道,何不用功些?” “我已经在用功了。” “嗯,继续背。” “是,师父。” 竹屋外,苏心瑜与寒风缓缓走远。 寒风道:“其实八公子已经算用功了,以往学什么,都会把夫子气得半死。在神医跟前,他到底不敢造次。” 苏心瑜淡淡笑了:“他确实在用功,多学几年,医术肯定高。” 不多时,两人上车,一人坐进车厢,一人驾车。 车子到了城内,直奔药馆而去。 半道有不少人围拢,阻了马车前行。 寒风只好停了车。 车子一停下,苏心瑜身形一晃。 “怎么了?” “回少夫人,路上好似放了什么,一时间过不去。” 苏心瑜温声,掀开窗帘瞧了眼。 马车车厢颇高,越过人群,只见地上大概躺着个人,用草席盖着。一旁跪着个女子,女子头上插了根草。 多的是人指指点点。 “姑娘,你该去富人多的地方,我们这块可都没什么钱。” “是啊,姑娘,你一开口就要四十两银子,我们也都是小老百姓,可拿不出这么多银钱。” 那女子急道:“富人多的地方,不准许停放我爹爹,请各位乡亲行行好,我只想把我爹好生安葬!” 说罢,对着人群磕下头去。 忽然间,人们发现了陆家马车。 有人高声道:“这辆马车好,里头坐着的人肯定有钱。” 寒风急道:“我家主人有急事,还请大家让让。” 人们却不让。 苏心瑜出了车厢。 寒风侧头看她,见她要下车,他忙落车,抬高胳膊:“少夫人,要不属下改道而行?” “先等等。”苏心瑜在他胳膊上轻轻借力,下了车。 人们自发让出一条道来。 苏心瑜缓步过去,行至那女子跟前:“四十两银钱?” “嗯,只要小姐能付四十两银钱,奴婢便是小姐的人,此生愿意做牛做马伺候小姐。” 女子肿着双眼,十分期盼地看向眼前行来的少女。 少女长得好,是她从未见过的美貌。 她在打量她,苏心瑜亦在打量她。 女子肌肤呈小麦色,身上衣裳打满了补丁,双手搁在腿上,就连手背上都有老茧。 瞧她神色焦灼,完全不似作伪。 苏心瑜也不多问,从荷包内掏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直接给了女子:“不必做牛做马,好生安葬令尊。” 女子吃惊:“我只要四十两就够了。” 有人却与苏心瑜道:“这位小姐,你难道就不怕此女是骗子?” 另有人附和:“是啊,据说有人去义庄借来尸体专门如此行骗,专骗不谙世事之人。” 寒风蹙眉,忧心看向苏心瑜:“少夫人?” “我不是骗子,我真不是骗子。”女子急道,“你们若不信,可以看看我爹与我是不是很像。” “我信你。”苏心瑜温声,“好生安葬令尊罢。” 说罢,转身便走。 女子膝行过去:“小姐,奴婢今后是您的人。” “你做好自己就成。”苏心瑜淡声。 女子焦急看向寒风:“敢问我如何才能寻到小姐?” “陆家,你若真要报答,来陆家寻我家少夫人即可。”寒风道。 少夫人花了五十两,这银子可不能随便就打水漂了。 很快,寒风扶苏心瑜上了马车。 马车改了道。 有人指着女子道:“你算是遇到好心人了,还多得了十两银子。” 女子不理会他,控制不住地落了泪,拿掉了头上的草,朝马车行去的方向磕了头。 这两日她受尽冷眼嘲讽。 好在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的! 待她把爹爹安葬好,她定要去小姐身旁伺候。 陆家,她会寻去的! -- 苏心瑜很快到了药馆。 拿出师父给的方子,一一抓了药,付了钱。 寒风便驾车将她送回竹林,竹林一到,他便折返回了大理寺。 第176章 好好养养 到了自家公子跟前,寒风如实禀报,将苏心瑜给了女子五十两之事说了个仔细。 陆承珝听闻,容色淡淡:“不谙世事说的便是她。” 还说她些什么好呢? 单纯是真单纯。 寒风拱手:“需要属下把五十两要回来么?” “不必了,左右不过五十两罢了。” 倘若她能花点小钱买个教训也好。 -- 春光漾漾,暖风徐徐。 日子很快到了三月二十。 这一日,陆承珝休沐。 一早,他与苏心瑜陆炎策到了竹林。 嵇鸿勋见陆承珝过来,将制好的药丸子给了他:“这一瓷瓶内装的都是缓解头晕的小药丸,晕头时服上一粒。” “多谢神医!”陆承珝道谢。 嵇鸿勋摆了摆手:“你该谢谢丫头,这几日她帮忙捣药磨药,可没少忙活。你别看只这么一小瓶,做工委实复杂,还废手。” 一听说废手,陆承珝便捉了苏心瑜的手,细细瞧。 “喂,我的手没事。” 苏心瑜想缩回手,被他攥紧。 “好些小口子。”陆承珝蹙眉,“此等粗活你怎么不喊老八做?” 要知道先前起了水泡,她都能哭鼻子的人,而今看来手上的小口子与她来说,一样疼。 陆炎策瞠目结舌:“……” 好半晌才出声:“老五,不带你这样的吧?” “你学医作何?”陆承珝没好气道。 陆炎策气了:“我倒是想帮忙来着,师父说我还没上道,心瑜水平高,就由她帮忙了。” “说你蠢,你还不认。”陆承珝嗓音泠泠,“连捣药磨药都没资格。” 陆炎策气得唇角直抖,来回在屋里蹦跶。 嵇鸿勋笑着摇首。 这对陆家兄弟,他是真不知说什么好。 苏心瑜又缩了缩手,见陆承珝不放,温声道:“夫君,就几道小口子,养养就好了。” 大家都看着呢,他怎么就一个劲地拉着看? 小口子有那么好看么? 陆承珝“嗯”了一声,这才放开:“该好好养养。” 在竹林待了一整日,傍晚时,三人才回陆家。 璟竹院内早早准备好了晚膳,裴沛珊命吉祥去府门口候着。 见车子归来,吉祥上前与陆承珝苏心瑜道:“五公子五少夫人,我家夫人请您二位今晚去璟竹院用膳。” “今儿是什么特殊日子?”陆承珝问。 “倒也不是,舅爷来了,说一道喝个酒。” “裴行舟?” 吉祥颔首:“是。” “也好。”陆承珝同意了。 到了璟竹院,只见裴行舟拿着根细棍子在逗鸟笼里的鸟。 “小舅。”苏心瑜唤了一声。 “嗯,乖。”裴行舟冲她招招手,“心瑜,要玩鸟么?” 陆承珝:“……” 此话问的。 呵,真难听! “好哇。”苏心瑜含笑过去,接过裴行舟手里的木棍,“怎么玩?” “戳它,它会叫。” “不好吧?” 就这时,陆炎策很响地哼了一声,显然怒火不小。 裴行舟仿若这才看到外甥:“怎么?谁人欺负我家阿策了?” 陆炎策斜了兄长一眼:“他。” “陆五,怎么说?”裴行舟眸光挪向陆承珝。 陆承珝懒得回答,顾自寻了把椅子坐下了,看苏心瑜玩鸟。 陆炎策叽里咕噜地与小舅说捣药磨药他没资格的事。 裴行舟在听到苏心瑜伤了手,不禁关切道:“心瑜,手真的伤到了?” 苏心瑜:“没事的,小舅,真没事。” 裴行舟:“阿策没资格没关系,药丸子做出来是给陆五的,陆五无非头晕。你当初就该放心让阿策捣药磨药,他皮糟肉厚,伤不了手。” 陆炎策:“……” 一个两个的,全都不关心他。 “这么热闹,在聊什么?”裴沛珊端着点心出来。 “没,没聊什么。”陆炎策道。 裴沛珊知晓自儿子从寒州回来后,每日都在背医典,还每日出门,大抵是在学医。 儿子虽然不肯说谁人在教,但难得儿子好学,她这个当娘的肯定全力支持。 儿子不肯说的缘故,她大概也能猜到一二,便是陆承珝身上的毒究竟如何了,还不知。 那她就当做什么都不知情。 陆家表面看着和睦,实则不然。 如此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连她都不知情,想来更少人知道了。 陆承珝猜出五婶所想,直接道:“寒州寻医结果,目前还是不便说。不过老八确实在学医,还请五婶放心,他近来颇为好学。” 裴沛珊欣慰颔首:“好,他跟着你与心瑜能学好。” “姐,阿策跟着我,难道就不能学好了?”裴行舟道,“我们可是一道去的寒州。” “也好,也好。”裴沛珊招呼众人,“都洗洗手,咱们用晚膳。” 难得能从兄长嘴里听到肯定,陆炎策郁闷了一日的心情总算好了。 “哥,今晚可要喝酒?” “可以喝点。” -- 苏心瑜随陆承珝回到清风居已是深夜。 夫妻俩的脚步一跨进院门,只见庭院空地上,冯虎按着一个女子。 女子双膝跪在地上,正与琴棋道:“我是来寻我家小姐的。” “你家小姐?”琴棋嗤声,“我家小姐身旁只我一个丫鬟,你哪来的滚哪去!” 女子转头看向一旁的闪电:“那日我看与你们穿着一样劲装的男子唤我家小姐为少夫人。” 闪电低头瞧了眼自个身上的劲装。 他们这些公子身旁的人,身上的劲装确实都是一样的款式。 原先只他们四个穿得一样,冯虎来了,也得了几套。 闪电正要问她那日看到的男子长何模样,耳听公子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地上女子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了那日给了她五十两银子的少女出现,挣扎着想要起身:“小姐!” “是你。”苏心瑜讶然。 她没想到她竟然寻到陆家来了。 “认识?”陆承珝蹙眉。 苏心瑜颔了颔首:“不知寒风有无与夫君说起,就那日路上遇见她。” 就这时,寒风也归来,见到女子也吃了一惊,很快与自家公子道:“公子,就是此女卖身葬父,少夫人给了她五十两银子。” 那女子挣脱冯虎的钳制,疾步来到苏心瑜跟前:“小姐,奴婢终于寻到您了!” 苏心瑜不禁问:“陆家守卫森严,你是如何进来的?” 第177章 继续分房 那女子道:“翻墙进来的。” 苏心瑜闻言,眼眸瞬间发亮:“你翻墙没人发现?” 那女子摇首坦诚:“大门口不让进,我绕去后门,也不让进。实在没办法了,我就翻墙进来,还请小姐见谅!” “无妨。”苏心怡淡淡而笑,“那你又如何知道我住这?” 那女子又答:“这府邸太大,我不知小姐住在哪个院子,看到他……”她指向闪电,“他身上穿的衣裳与那日见到的他一样。”她又指了指寒风,“我便悄悄跟着进来了,却不想被他给按住了。”视线最后落在了冯虎身上。 苏心瑜欣喜不已。 能翻墙进来,还能准确寻到她的住处,可见有些本事。 为防陆承珝多想,她也不再问旁的细节,只问:“你来寻我,是想跟着我?” 那女子欲跪,被苏心瑜拉住。 “小姐,您买了奴婢,奴婢便是小姐的人,此生定要跟着小姐!” 苏心瑜尚未说什么,琴棋过来:“小姐,婢子才是要一生跟随小姐的人。” 那女子眨巴眨巴,看看苏心瑜,又看看琴棋:“我已经没地可去了,小姐花了五十两,我就认定小姐是我主子了。” 陆承珝与寒风也没想到此女还真不是骗子,更没想到她竟然寻到了府中来。 “既然人寻来,你又花了银钱,那就留下。”陆承珝淡淡道了一句。 “夫君同意我将人留下?”苏心瑜问他。 “嗯。” 只要她没被骗,多个伺候她的人也好。 “东厢房另一边还有一间耳房,那我安排她住了,夫君也同意么?” “可以。” 这种小事她做主便可。 “多谢夫君。”苏心瑜道了谢,转眸看向那女子,“你叫什么名?” 终于能留在小姐身旁,那女子欣喜不已,欢喜作答:“奴婢名唤阿斤,名不好听。奴婢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会给丫鬟取新的名字,小姐可不可以也给奴婢取一个?” 苏心瑜笑了笑:“我有琴棋了,那你就叫书画,如何?” “好,极好!”书画应下。 琴棋喃喃低语:“琴棋书画,还成吧。” 就是小姐以往身旁只她一个丫鬟,如今多了一个,怎么感觉宠爱要被夺走了一般? 苏心瑜瞧出琴棋所想,噗哧一笑:“吃味了?你可是与我一道长大的。” 琴棋点头:“确实吃味了。” “琴棋姐姐,我不会与你争的。”书画道。 “别乱喊,你瞧着年纪比我大。”琴棋道。 陆承珝听不下去了,顾自抬步往主屋行去。 苏心瑜便将那女子与琴棋一道领去了东厢房另一边的耳房内。 “书画,今后你住这屋。还有,咱们清风居是不许旁的女子进入的,往后你也看着点院门,若有不懂的可以问琴棋。” “是,小姐。”书画应下,看房中床铺什么都簇新,很是满意,眼眶登时含了泪,“我许久不曾睡床了。” “不睡床,你以往都是睡哪的?”琴棋问她。 “我与爹爹是江湖卖艺的,跟了一个杂耍班子,没想到被人嫉妒,就被赶了出来。身无分文,我们只能夜宿破屋山洞什么的。爹爹突发恶疾,离我而去,我想要安葬爹爹都不能。” 说着,书画的眼泪扑簌簌地掉。 “你也怪可怜的。”琴棋嗓音低了下来,“其实小姐身旁多一个人照顾,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苏心瑜的视线落到书画的手背上:“所以你手背上的老茧是练功导致?” 书画点头:“手心也都是茧。” 将手心摊开给她们看。 眼前的双手确实里外都是老茧,苏心瑜黛眉一蹙:“方才你说翻墙进来,你翻墙的本事可高?” 书画用力拍拍胸脯:“不瞒小姐,奴婢翻墙是一把好手。” 苏心瑜抓住她的手臂,小声道:“哪有这样拍打的,你不疼?” “奴婢不疼。”书画嘿嘿一笑。 琴棋高兴看向苏心瑜:“小姐确实应该留下书画。” “就是我是个粗人,其实与书画的名字不太相配。”书画小麦色的脸上起了红晕,显然是羞的。 “有什么不配的?小姐给你取的名,好听就成,再则琴棋书画一起喊多顺口,往后咱们一道伺候小姐。”琴棋道。 “那极好。”书画看向苏心瑜,“小姐,奴婢能去摸摸床铺么?” “自然是能的。” 书画便轻轻摸了摸,嘿嘿又笑:“真舒服。” 苏心瑜道:“夜已深,早些洗洗睡,小厨房有热水,琴棋你带书画过去熟悉熟悉。” 两丫鬟称是。 苏心瑜便回了自个房中。 身旁多了个书画,守卫森严的陆家,她都能翻进来。 那么到时候她若想逃,书画岂不是可以带着她翻出去? 等相处时日多些后,她再细细问问。 此刻的主屋卧房内。 陆承珝将今日神医给的小瓷瓶搁在了抽屉内,有了缓解头晕的药丸子,那就不需要苏心瑜来帮他按揉穴位了。 如此也好,省得她来睡他的床,夜里还不知所为地往他怀里钻。 苏心瑜也想到了小瓷瓶,遂踱步来了主屋。 “夫君有了缓解头晕的药丸,母亲也不派孙妈妈过来了,从今日开始,咱们是否可以继续分房睡?” 见她没带换洗衣裳,也没带寝衣,陆承珝心道,果然她也不愿意来睡。 既然如此…… “确实应该继续分房。” “那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苏心瑜言笑晏晏,“今晚多些夫君同意我留下书画。” “不必客气。”陆承珝淡淡道。 “夫君晚安。”苏心瑜道了一句,很快出了主屋。 陆承珝喊来寒风。 “公子?” “去查书画底细。” 留在清风居的人背景要清白,万不能是细作。 “是,公子。” 寒风领命而去。 -- 翌日傍晚,陆承珝从大理寺归来。 寒风便将查到的信息一一禀告:“书画是外乡女子,随其父进了一个杂耍的班子。因班子里有流氓瞧上书画,想纳了书画,书画父亲不允,他们就被赶出了班子。身上银钱本就不多,还被盗贼偷了去,流落街头身无分文。父女俩沿街卖艺,又被班子打压,是苦命人。” “知道了。” 只要不是旁人派来的细作,苏心瑜身旁多个人也可。 第178章 彼此都好 这时,闪电端了饭菜进来。 陆承珝瞧托盘上只一副碗筷,不禁问:“她呢?” “少夫人的饭菜已由琴棋端去了东厢房。”闪电将饭菜摆到饭桌上,“公子,需要属下去喊少夫人过来么?” “不用。” 真是“好”,昨夜开始分房睡,今日连晚膳都不一起用了。 -- 此后的日子过得按部就班,陆承珝在大理寺忙,苏心瑜则在竹林忙着学医。 两人除了一早他要将她送去竹林,傍晚再接回去之外,旁的时辰几乎不怎么打照面。 一个多月过去,日子很快到了五月初十。 这一日,陆承珝照旧将苏心瑜与陆炎策送到竹林。 马车才刚停下,陆炎策便瞧见了嵇鸿勋。 “师父,您怎么在外头?” 他问了一句,跳下车,苏心瑜跟着下车。 “我来散散步。”嵇鸿勋手上拿着柄扇子,缓缓摇着,“京城的天委实热,才五月初十就热成这般,到了六七月岂不是要热得掉层皮?” 陆承珝听闻说话声,便也落了车,礼貌朝嵇鸿勋行礼。 嵇鸿勋颔了颔首,与陆承珝道:“去竹屋坐坐罢,老夫有话说。” “好。”陆承珝应声。 一行人进了竹林。 到了竹屋,嵇鸿勋吩咐药童上了凉茶,与陆承珝道:“京城太热,老夫想回寒州去了。” “师父,您回寒州,那我与陆小八学医怎么办?”苏心瑜蹙眉。 她真不想师父离开。 “等酷暑过去,为师可以再来京城。”嵇鸿勋微笑道,“这段时日你们学得刻苦,接下去的功课,我会安排好。主要是温习先前所教,预习往后要学的,反正不会让你们闲着。” 陆炎策小声恳请:“师父回寒州前,能否正式收我为徒?” “此事再议。”嵇鸿勋扫他一眼,“你的基础得打扎实了,基础都不扎实,往后就不能成为一个好的医者。” 陆炎策颔首称是。 嵇鸿勋的目光又落向陆承珝:“你身上的毒,先前所说的期限过了六月便到。届时你的身体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老夫留有几个方子给你,用来泡药浴。到时候让心瑜看看,哪个方子先用哪个方子后用便可。” 陆承珝郑重作揖:“多谢神医!” 苏心瑜走到师父身旁,轻声道:“师父,徒儿若把握不好呢?” “方子,为师都写好了。依照你如今所学,依据你夫君到时候的脉象再对症用方子,这一点你能做到。” 说着,嵇鸿勋从抽屉内取了方子出来,给了苏心瑜。 “是。” “胆子大些。” “嗯。”苏心瑜点头。 陆承珝开口:“神医要回寒州,那我派人送您。” “不必不必。”嵇鸿勋婉拒,“我这几个药童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再则我也有点身手在,一路安全是能保障的。” 陆承珝想了想,神医能在山谷周围设机关与阵法,身手自然是高的。 再瞧他步履稳健,与一般老人完全不同。 可见身手确实不错。 既如此,他就放下心来。 “京城到寒州路途遥远,沿途也没什么客栈,师父,徒儿给您准备一辆马车吧。”苏心瑜道,“先前夫君那样的马车,有房间的,给师父整一辆。” 嵇鸿勋也不推辞:“丫头孝心,为师领了。” 苏心瑜看向陆承珝:“夫君,要不今日你陪我去买辆马车吧?” 陆承珝道:“先前那辆车一直停在府中,神医可用。” “那车子是夫君的,我想给师父买。” “也行。” 她不想用他的车,便随她去。 这一日,陆承珝带苏心瑜陆炎策去了车行,依照先前的价格又买了一辆大马车。 回到竹林竹屋内,苏心瑜想到陆瑶瑶面上的斑块还没彻底祛除,再加她的祛斑露差不多该用完了,随问师父讨要:“师父,祛斑露可还有?您有无带来京城?” “还真有一瓶带来。”嵇鸿勋指了指边上的抽屉,“就在那,你自个去取。” “好。” 苏心瑜脚步轻快地过去,取了一瓶新的祛斑露出来。 嵇鸿勋将两叠捆好的医书拎了出来,一叠厚的给了苏心瑜,一叠不那么厚的给了陆炎策。 “丫头学得快,多看看。” “小子学得慢,多记记。” “你们两个的学问,我到时候都会考,一刻都不许放松。学医任务已有纸条搁在书里了,你们自个看。” 苏心瑜与陆炎策齐声道谢:“多谢师父!” 眼看苏心瑜红了眼眶,嵇鸿勋温声解释:“寒州夏天不热,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着急回去。” “师父,我知道。”苏心瑜抿了抿唇。 其实也好,师父离开京城。 到时候她若也想离开,那就方便多了。 或许,今后她可以去寒州寻师父。 若是考虑到会被陆家人寻到,她先偷偷去看师父后,再考虑去旁的地也成。 嵇鸿勋微微笑了:“车子准备好,那我们明日就启程了。” “师父,徒儿明日来送您。”苏心瑜吸了吸鼻子。 “不用送。”嵇鸿勋笑道,“为师人老了,觉少,天没亮就醒了出发。你来了,只能看到空了的竹屋。”微顿下,拿出一串钥匙,“为师已经配好的钥匙,丫头你也各留一把,今后可以来竹林小住几日。东边那屋子,为师帮你布置好了,你去看看。” 苏心瑜接下钥匙,去了东边的屋子里。 屋子里的家具摆设都齐全,想来是近几日师父瞒着她布置的。 眼眸瞬间就湿润了。 嵇鸿勋望着她的身影与陆承珝道:“我这丫头可怜,你是她夫君就该有身为夫君的担当。” “神医所言甚是。”陆承珝颔首。 嵇鸿勋叹了口气:“其实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太懂,但我也是从年轻人过来的。你是个好的,丫头也是个好的,彼此给彼此一些时间,往后日子会不一样,肯定会越来越好。” 这一个多月来,虽说陆承珝每日接送这两小的来学医,但休沐日他不再进竹林。 他便猜到小夫妻许是有什么问题。 旁敲侧击地问过丫头,丫头说没问题。 那他只能与陆承珝说。 方才在竹林外,他一则是闲逛,二则就是专门候着陆承珝到来。 第179章 撮合无用 陆承珝回忆一个多月以来的他们,相敬如宾,没有任何矛盾:“神医放心,我与她真的没有问题。” 嵇鸿勋这才颔首。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看小夫妻自个了。 -- 这一日傍晚,嵇鸿勋留小夫妻与陆炎策在竹林用了晚膳。 用罢晚膳,陆承珝道了告辞。 嵇鸿勋道:“老夫回寒州一事,你们方便的时候与裴家小子说一声。” “是,师父。” 苏心瑜应下,嗓音低低的。 嵇鸿勋摸她发顶:“丫头莫伤心,总会再见的。” “嗯!” 苏心瑜用力颔首,抱了抱师父,压住情绪转身就走。 “这孩子。”嵇鸿勋摇首。 陆炎策学着苏心瑜的样子也抱了抱嵇鸿勋:“师父,您老可得早日收我为徒啊!” “臭小子。”嵇鸿勋推开他,“都走罢。” 几人离开竹林。 回城路上,苏心瑜抿着唇,视线透过车窗一直盯着竹林瞧。 见状,陆炎策温声道:“心瑜,咱们往后还可以去寒州的。” 师父虽然说还没正式收他为徒,但每日悉心教导,他们早就是实际上的师徒关系。师父无非怕他不肯坚持学下去,也怕他学业不精,今后坏他神医的声誉。 总之师父早就是他心目中的师父。 那么好的师父,不学无术的他已经学到不少医理了,他真的很舍不得师父离开。 更遑论心瑜。 “嗯!”苏心瑜点头。 陆承珝听出她的嗓音有些哽咽,想说什么,终究寻不到话头。 车子回到陆家,三人各自回院。 自回来后,苏心瑜一直坐在窗口,一本接一本的医书缓缓翻着,又细细瞧师父留给她的学业规划表。 琴棋见多了不少医书,随口问:“小姐今日怎么带回这么多医书?” “师父要回寒州,这些书是我这段时日需要看的。”苏心瑜轻声道。 “学医可真是件辛苦事。”琴棋道,“婢子给小姐煮点夜宵吧。” “也好。”苏心瑜淡声。 半个时辰后,琴棋书画端着夜宵进屋。 见椅子上歪靠着的小姐心情似乎不好,书画开口问:“小姐怎么不高兴?” 一个月多的相处,琴棋书画的关系已经很好。 此刻书画这么问,琴棋帮忙苏心瑜答道:“我们小姐没了家人,如今小姐将神医当成家人,他要离开,小姐约莫有些伤怀。” 书画疑惑:“姑爷小姐不该是一家人么?” 自到了小姐身旁,也听琴棋说起小姐的父母不在了,也知道了小姐因何嫁到陆家来。 此刻听琴棋这么说,她委实不解。 琴棋将夜宵端到桌面上,压低道:“若是家人,姑爷与小姐怎么会分房睡?” 此言一出,书画反应过来:“对哦,小姐姑爷一直是分开住的。” 一个住主屋,一个住东厢房。 怪不得不算一家人。 发呆的苏心瑜这才回过神来,见到桌面上好些夜宵,不禁开口:“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你们送些去主屋罢。” 书画称是,端走其中两样送去了主屋。 陆承珝恰好从书房回到主屋,见书画送来点心,清冷出声:“我不吃点心。” “这是小姐命奴婢送来的,姑爷,您多少吃点。”书画搁下托盘,端出点心。 陆承珝诧异:“她命你送来的?” 这段时日,他们没有过多交流,今夜竟然命人给他送吃食来。 有些稀罕。 “嗯,小姐心情不好,琴棋说是她师父要离京的关系。姑爷,您吃了夜宵能不能去陪陪我家小姐?” 陆承珝没有立刻赢下,只淡声道:“再说。” 书画退下。 陆承珝掀袍坐到桌旁,到底端起汤碗吃了一勺。 苏心瑜想要他相陪? 也不是不能陪。 深夜,月朗星稀。 陆承珝踱步去了东厢房外。 苏心瑜正在窗口看书,五月天气渐热,坐在窗口看书,清风吹拂而过,甚是惬意。 适才郁闷过,此刻的她已然专心地钻到了书堆里,丝毫不觉窗外有人过来。 陆承珝俊眉微拢,看她模样,完全不像是伤怀之人,正思忖是否回去自个房间时…… 房内的书画见到他,喊出声:“姑爷来了。” 苏心瑜闻声抬眸往外瞧。 男子沐在月色之下,清冷华然。 “夫君怎么过来?” 陆承珝正要说不是你寻我来陪的么? 却见书画含笑道:“姑爷难得过来,小姐,姑爷心里有您呢。” 闻言,琴棋一惊,这个书画怎么乱说,赶忙拉着她出了东厢房。 苏心瑜站起身:“夫君要来坐会么?” 陆承珝沉吟片刻,脚步终究是跨进了东厢房的门槛。 苏心瑜拿出师父给的几张方子,递给他:“这些方子你拿着。” “神医给你,难道不是你拿着?”陆承珝不接。 “那就放在我这。”苏心瑜解释,“书画不了解我们的关系,夫君听了莫置气。” “无妨。”陆承珝淡声,“你若没有旁的事,那我回房了。” “回罢。” 苏心瑜重新落座。 陆承珝:“……” 所以她压根没有伤怀,更不需要他相陪。 眉梢一挑,当即踱步出了去。 远处廊下的琴棋见状,悄声与书画道:“你也瞧见了,姑爷这个人很冷,他不光人长得冷,心大抵也是冷的,他其实不喜欢咱们小姐。” 以往她又不是没有撮合过。 就连夫人撮合都无用,更遑论他们当随从的了。 书画皱着眉头:“那我方才做错了?” 琴棋拉着她:“你随我来我房间,我跟你说些事。” 两人进屋。 “陆家是个吃人的窟窿,姑爷身上中了剧毒,倘若他毒发身亡,咱们小姐得陪葬。”琴棋极为小声道。 书画听得捏起了拳头:“竟有这样的事!” 怒火上来,当即便冲出去想与人理论。 琴棋拉住她,即便琴棋的力气再大,书画是练家子出身,江湖卖艺数年,力气更大。 两人拉拉扯扯的模样被苏心瑜瞧见。 “你们作何呢?” “小姐。”两丫鬟齐声唤。 “进来。” “哦。”两人乖觉入内。 苏心瑜在椅子上转了身看向她们:“说,拉扯作何?” 琴棋警惕地看了眼外头:“婢子与书画说了陪葬一事,她火气上来。” “小姐,让奴婢拿拳头去说话。” 书画攥了拳头又想冲出去。 第180章 亲人嘴脸 苏心瑜喊住她:“回来!” 书画乖乖转回身来,低垂了脑袋:“小姐,奴婢有的是力气,能护着你不被旁人欺负。” “那日你寻上门来,被人按在地上,忘了?”琴棋嗤声。 书画的头低得越发低了些。 苏心瑜温声道:“陆家是国公府,势力可不是咱们随便能想得到的。” “那小姐不能就此等……” 书画的话没说完,苏心瑜听明白了。 “你放心,我迟早会离开的。”苏心瑜轻声道,“往后少不得需要你帮忙。” 书画点头:“即便陆家是吃人的窟窿,奴婢背也要背小姐出去。” 苏心瑜叮嘱:“此般心思切莫写在脸上。” “奴婢明白了。” -- 翌日一早。 苏心瑜仍旧早早起来,不过今日师父离京,她不必去竹林学医,一早便在房中看书。 看了半个时辰,想到昨日问师父要的祛斑露还在她这,便取了出屋。 琴棋书画双双跟上去。 主仆三人出了清风居,迎面竟然遇到陆砚书。 “心瑜。”陆砚书含笑打招呼。 苏心瑜淡淡颔首,算作回应,脚步却不停。 陆砚书道:“我如今在翰林院当值。” “翰林院如此清闲么?我们姑爷一早就去大理寺了。”琴棋轻声嘀咕。 陆砚书面上笑意不改,又道:“今日临时有事,去得晚些。”视线转向苏心瑜,“如今已是五月,老五身体如何?” “夫君身体不错,多谢六弟关心。” 苏心瑜说罢,加快了步履。 看她远去,陆砚书面上笑意更甚了些。 老五出事是在去岁十月初,当时太医说的是还剩下九个月。 算算时日,到七月初就满。 如今算来,老五所剩时日可不多了。 苏心瑜才行一段路,竟然遇到陆初蝶,正心道,今日怎么回事,就遇到这对兄妹了? 却听得陆初蝶阴阳怪气地道:“我哥与你说话,你怎么爱答不理的?” “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再则我毕竟是他的嫂嫂,最该避嫌难道不是?”苏心瑜清浅笑了。 陆初蝶哼声,凑近苏心瑜小声说:“等老五去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怎么耍横?” “我耍横?”苏心瑜摇了摇首,懒得与她多费口舌。 真的不如在竹林学医。 清净不说,还不用对付府中各种各样的人,各种糟心事。 不待陆初蝶说话,她加快了步履。 静雅院外,戴着面纱的陆瑶瑶正好迎出来,见到苏心瑜行来,欢喜相迎:“嫂嫂怎么过来?” 苏心瑜将藏在袖兜内的祛斑露拿出来,悄然搁在了陆瑶瑶手上。 “嫂嫂怎么知道我用完了?” “多长时间了,肯定得用完了。” 陆瑶瑶亲热挽住苏心瑜的胳膊,进了静雅院才道:“希望这一瓶用完,我的脸就好了。”微顿下,问,“方才我看见陆初蝶在与嫂嫂说话。” “还能说什么,她又拿你哥中毒说事。” “这段时日,我也时常有听见,就连大哥大嫂都在说。” “大哥大嫂?” 要知道陆瑶瑶口中的大哥大嫂便是世子与世子夫人。 竟然连他们也在说陆承珝命不久矣之事了,这府中到底还有多少人盼陆承珝好的? 陆瑶瑶低声:“我听了心寒,娘也是,嫂嫂可以跟我具体说说哥哥寻医究竟如何么?” “你哥有他自己的考量,更何况解药确实没有寻到。”苏心瑜温声道,“你跟母亲说别担心。” “好,我听嫂嫂的。”陆瑶瑶挽着她往自己房中走,“我绣了几方帕子,嫂嫂帮我看看哪个花样更好。” “好呀。” -- 还在五月,就有不少人旁敲侧击地问寒风冻雨惊雷闪电问陆承珝的现状。 四人嘴巴严得很,一个字都不说。 但凡有人过问他们公子的事,他们全都仔细禀告给了陆承珝。 陆承珝听过就算,全都置之不理。 没想到了到了六月二十,一件事情让他彻底看清了府中人的嘴脸。 这一日,已然酷暑。 府中蝉鸣声阵阵,叫得人厌烦。 国公爷命人来到清风居。 来人先去了陆承珝跟前:“五公子,国公有请。” 原先太医所言的期限到了,陆承珝身体确实有了些变化,却还是能忍,是以一直坚持在大理寺当值。 今日在府中,全因休沐。 “大伯父可有说何事?” “这个,小的不知,还请五公子快些过去。”下人催促道。 陆承珝只好出了书法,随下人而行。 脚步经过东厢房,下人与苏心瑜道:“五少夫人,国公请您一道过去。” “夫君也去?”苏心瑜看向陆承珝。 见他面色不佳,暗忖莫非身上毒素要发作了? 亦或是天热所致? 陆承珝淡淡颔首。 苏心瑜便出了东厢房,主动扶住了陆承珝的手臂。 夫妻俩到前院正厅时,已有好些人在了,每一房皆有代表在,几位爷与夫人,还有他们的儿子儿媳基本皆在。 唯有三房只陆承珝与苏心瑜二人。 陆修远看他们过来,且看陆承珝面色不好,眉头皱起,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陆湛看向国公爷:“大哥,是不是也该请三嫂过来?” “三弟妹身体不好,你也是知道的。”国公爷看向陆承珝,“他们小夫妻来了也是一样的。” 说话时,他抬手示意陆承珝与苏心瑜坐下。 清了清嗓子,环视一周道:“今日把你们都叫来,主要说一说陆家这一年的事,你们也知道承珝父亲当年出事,虽有战功,但留下的问题也不少。这问题近来愈发大了些,为防止咱们陆家损失扩大,咱们商议分家细则。当然,事情倘若能顺利过去,分家就不考虑。但未雨绸缪之事,该做还是得做。” 陆承珝由苏心瑜扶着坐下了,咳嗽两声,清冷问:“大伯父的意思是什么,不妨直说。” “你父虽有战功,却也生了事端,如今事情再度被人提起,再加你的身体情况,本国公以为你们一房就不安排在分家之内了。往后你母亲,陆家公中会养,你妹妹的嫁妆,公中会出,你且放心。” 国公爷语速很慢,却颇具威严。 听得苏心瑜火气上来。 她强压了片刻。 竟听得陆四爷道:“大哥所言甚是,承珝如此,咱们理应照顾三嫂母女。” 第181章 面色各异 陆二爷紧接着也道:“是啊,如此一来,承珝也好放心。” “父亲,您怎么能这般说?”陆修远出声。 陆二爷恨铁不成钢地扫了儿子一眼。 他还不是为了让他们这一房多分得些家产,这个傻儿子怎么不明白? 话到底不好明说,只恨恨扫了眼,便将视线转到了陆承珝身上:“承珝,你得明白咱们都是为了你们这一房好。” 陆湛整了整袍子:“大哥二哥四哥的意思,我算是明白了,你们就等着承珝去了,将原本应该五房平分的家业变成四房平分。” “阿湛,你什么意思?”国公爷沉声,“本国公的本意是让承珝放心,他的母亲咱们会照顾,瑶瑶的婚事咱们会上心。他如今身体不好,正是养身体的时候,我这还不是为了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么?” 苏心瑜终于压不住情绪,开口道:“各位伯父叔父,我夫君还在呢。他身上中有剧毒,确实应该好好歇息。大伯父二伯父与四叔父所言,侄媳妇听了难受。大伯父所言的没有后顾之忧是何意,让他走得顺当些么?” 等陆承珝走了,他们就命她一道跟着去。 怪不得此刻只喊他们夫妻过来,连婆母都不通知一声。 “你这女子真不知好歹。”国公爷面色沉下,“本国公有这么说么?” “大哥虽没直说,但我听出来了。承珝与心瑜不傻,他们能听不出来?三哥在时,为陆家挣了多少产业。他保家卫国,他所挣产业都是拿血汗挣来的,你们竟想着霸占他的。我是幼弟,人微言轻,说什么,你们都不听。”陆湛态度强硬道,“今日我就把话撂这了,原本属于三哥的产业,我是不会要的。” 国公爷、陆二爷与陆四爷相视一眼。 四夫人陶氏轻声嘀咕:“你有个满身铜臭味的娘子,自然可以说这样的漂亮话。” 她是不信,等真到分家的一日,五房那市侩的性子肯定头一个抢着分,抢着占。 裴沛珊气笑了:“我是满身铜臭味,但不会像你这么不要脸。” 陶氏看向两位嫂嫂:“听听,听听,大嫂二嫂,你们听她说的什么话。” 惯会骂人,满嘴脏话。 倏然,一直沉默的陆承珝清冷出声:“七月初尚未到来,几位是不是急了些?” 陆砚书开口:“五哥,长辈们还不是为了你好?五叔五婶维护你,几位伯父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就是希望你好好养身体,别多想。你与五嫂此刻想这么多,那不是违了大伯父的心意么?” 世子夫人也开口:“五弟五弟妹也放心,瑶瑶的婚事,我这个当大嫂的也会放在心上。在新科进士中选个好的青年才俊出来,保管让瑶瑶妹妹满意。” 陆承珝不理会他们,寒凉又道:“若没旁的事,等七月再议,我与娘子就此回清风居了。” 话落,也不管他们同不同意,顾自拉着苏心瑜的手转身而行。 眼瞧他行得缓,面色也不好,陆砚书唇角压不住。 就在跨出门槛时,陆承珝只觉天旋地转,竟直挺挺地往地上栽去。 “夫君——” 苏心瑜喊出声,身子被他拉了个趔趄,险些也摔了。 陆承珝摔在了地上。 倒地那一刻,他放开了苏心瑜的手。 陆湛裴沛珊夫妇与陆修远急急而来。 “承珝?” “老五?” 苏心瑜落了泪,蹲下身去扶陆承珝,却是扶不起来。 还是陆湛与陆修远一左一右将陆承珝架起。 国公爷这才急道:“快送回房,速请太医。” 门口这一幕,众人面色各异。 有唇角漾出笑意的,有幸灾乐祸的,有讥讽的…… 苏心瑜转头瞧见,拳头缓缓捏起,眸光盯了陆承珝片刻,带路往清风居去。 到了清风居。 陆湛与陆修远将陆承珝扶到了床上。 裴沛珊安慰苏心瑜:“不哭,我与你叔虽没什么话语权,但肯定是向着你们这边的。” “五弟妹,我也是。”陆修远也道。 他与父母可不是一路人。 苏心瑜点头:“今日多谢叔叔婶婶,多谢二哥。夫君他得好生歇息,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好,那我们也回去了,有事你派人来说一声。”裴沛珊柔声道。 “嗯。” 等他们三人出了清风居,苏心瑜走到陆承珝床头,伸手搭上他的脉搏,一边号脉一边轻声问:“方才一摔,你不是装的,这几日是不是身体已有不对劲?” 陆承珝缓缓睁眼,有气无力道:“确实有点。” 若非真的,他绝对不会在那群人跟前摔了。 算算时日,确实距离太医所诊断的日子接近,倘若没有神医相助,如今的他问题想来会更严重。 “我去选个方子,今日就泡药浴,陆承珝,你必须给我好好活着。” “好,有劳。” 苏心瑜命寒风冻雨来主屋卧房看着陆承珝,自己则回东厢房选了一张方子出来。 将方子誊抄一份,交给惊雷闪电。 “你俩去抓药,这方子连抓三副药,速度快些,莫让府中旁人知晓。” “是,少夫人。” 惊雷闪电领命而去。 药抓回来时,太医也到了清风居外。 苏心瑜眼神示意惊雷闪电将药送去小厨房,同时命冯虎拦着院门。 太医从没见过还有人不让他入内看诊的,扯开嗓门:“我是国公爷派人请来的,什么意思?不让我进?” 冯虎手持长枪立着,不言不语。 苏心瑜疾步去了陆承珝床前。 “太医到来,可要让他进来?” 陆承珝虚弱道:“若不让他看,那些人不知又会想什么。” “可若是让他看,先前师父让你泡药浴十日的结果,太医多少能把出些什么来,届时如何说?” 陆承珝沉吟,道:“你放心,这点脉象,我能控制。” “你能控制脉象?”苏心瑜疑惑。 陆承珝轻咳一声:“能控制那么丁点。” “行罢。”苏心瑜淡声,“那我去喊太医进来,你做好准备。” “嗯。” 苏心瑜便出了主屋。 穿过庭院,冲院门口的冯虎喊了一声:“放行罢,让太医进来。” “是,少夫人。” 冯虎这才收了长枪。 太医哼声入内,嘴里无声骂骂咧咧地进了清风居。 第182章 一起泡澡 到了陆承珝跟前,太医细细把了脉。 苏心瑜站在一旁看着。 看太医把脉好一片刻,还不说什么,她黛眉蹙了蹙,不禁看向躺着的陆承珝。 陆承珝另一只手藏在被窝里,也不知他是如何控制脉搏的,只见太医的面色越来越不对。 就这时,琴棋过来。 她立在房门口唤了一声:“小姐。” 苏心瑜便快步过去。 琴棋在自家小姐耳边说了句:“可要这会就煮药?” “再等等。”苏心瑜眼眸扫向屋内还在床边把脉的太医。 琴棋会意,退下了。 这时,太医开口:“陆少卿情况,下官不知当讲与否。” 陆承珝有气无力道:“但说无妨。” 太医道:“陆少卿情况不容乐观,还请陆少夫人仔细照看着。” 苏心瑜过去,端出伤心欲绝的模样来:“还请太医开个方子。” 太医抬手,示意苏心瑜屋外说话。 两人出了屋子。 “他此刻的情况,吃药不吃药都是一样的,先前说的九个月即将期满。” “还请太医给开个方子罢,我不想夫君那么难受。” “也好。” 太医便进屋写方子,只片刻,药方就写罢。 苏心瑜拿起方子扫了一眼,亲自将人送出清风居。 太医颔首致意:“少夫人别送了,回去照顾陆少卿罢。” “太医慢走。”苏心瑜淡声道。 看他走远,她便示意寒风过来。 “少夫人?” “你去盯着,太医是否立刻出了陆家,倘若他没有,那就长个心眼看他去了谁跟前,说了什么话。” “是,少夫人。” 寒风立刻也出了清风居。 苏心瑜先去小厨房吩咐琴棋书画煮汤药,而后回到陆承珝身旁,将太医给开的方子给他看。 陆承珝微微坐起身来:“药方有问题?” “问题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苏心瑜解释,“这药方是滋补良方,确实是个好方子,乍一看寻不出错处来。搁在医馆也只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句到底是太医给开的方子。但夫君如今的身体情况那是虚不受补,你方才控制脉象,能让他得出那等说辞,可见更是虚弱。他还开这样的方子,与夫君来说完全无用,甚至有可能会导致毒素提前发作。” “提前发作?” “服用这方子后,会不会提前发作,我不能肯定。师父若在,他一眼就知道。”苏心瑜将方子搁在一旁,“说到底还是我学医不精。” “那你还让他开药方?” “只有他开了药方,清风居内煮汤药的味道散开,旁人嗅到就不会多想。” 倘若太医没开方子,清风居这几日时常有药味,那些有心人不知会整什么幺蛾子。 “陆家情况如此,教你见笑了。” “我又不是头一回知道,勾心斗角的……” 真是讨厌! 陆承珝咳了咳,动了内力护心脉,而后艰难坐起身。 见状,苏心瑜俯身去扶他。 看她小脸满是掩不住的忧心,陆承珝温声道:“你放心,我死不了。” 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知道。 就是看着的确虚弱了些。 苏心瑜颔了颔首:“你可得好好活着,我可不想给你陪葬。” 陆家为名门世家,那些人道貌岸然的模样直教人恶心,他若有个好歹,她真不知如何应对。 陆承珝淡声:“我也不想你给我陪葬。” “他们算计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你的身体争气些,到时候我想看他们脸色会如何变幻。” “嗯。” “这段时日,我就住在你这屋了,你也别赶我。” “我赶你?” “可不?”苏心瑜反问,“你不喜我靠近你,不喜我未经允许进你的房间。” 闻言,陆承珝不吱声了。 好半晌才道:“你在东厢房的浴桶命人搬到主屋净房来罢。” 苏心瑜唇角一抽,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虚弱,却又俊美得过分的男子:“陆承珝,你该不会是想你我一起泡澡吧?” 他泡药浴时,她在一旁泡澡,顺便看着他? 陆承珝:“……” “你想哪去?”他俊眉蹙起,“我那浴桶泡过汤药后,会有药味,想着你用自个的,更好些。” 那边厢,寒风悄然跟着太医到了国公爷的书房。 只见太医进了书房,他则悄然隐去了一旁。 书房内的说话声,他细细听着。 国公爷:“怎么样?” 太医:“陆少卿命不久矣,就在这段时日了,先前所言的九个月,如今想来会提前。” 国公爷叹息:“如何能减少他的痛苦?” 太医:“也没旁的法子,陆少卿中的剧毒无解,先前太医院开的抑制毒性的药物到如今已经没了作用。不过陆少夫人要我开个方子,下官开了。” 国公爷:“嗯,开罢。” 听了一耳朵,看太医离开,寒风也回了清风居。 他回到主子跟前时,就听得自家少夫人说:“浴桶就不必搬了,我会在东厢房洗漱好再来的。” 自家公子道:“也好。” 心道,公子与少夫人这是打算住到一屋了? 虽说大概猜到是少夫人为了照顾公子为之,但两位主子同住一屋还是挺令人高兴的。 苏心瑜见寒风过来,问:“如何?” “太医去了国公爷跟前……”寒风便将在国公爷书房屋外听闻的讲了讲,与自家公子道,“公子,少夫人心细如发,以往公子想到的,少夫人也想到了。” 陆承珝自然知道苏心瑜心思细腻,颔了颔首。 就这时,陆炎策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哥,心瑜,今日之事,我听爹娘说了。” 眼看床上半躺着的兄长面色不佳是真的,当即搭上了他的脉搏。 陆承珝扫堂弟一眼:“连老二都不敢随意给我把脉,你到会来事,怎么说?把出个什么门道来?” 陆炎策眉头聚起,好半晌后看向苏心瑜:“心瑜,我哥脉象如何?” 寒风瞧得连连摇首:“八公子,您可别胡闹。” 陆炎策却神情严肃:“我没胡闹,我哥这情况真的很不好。”说话时,他双手抓紧了兄长的手,“哥,这段时日,我住你这屋罢,我日夜看着你。” 陆承珝:“……” 苏心瑜:“……” 陆承珝看向苏心瑜:“娘子不妨教一教你这个师弟,我的脉象究竟如何。” 第183章 想睡一起 说话时,他十分嫌弃地甩开了陆炎策的手。 苏心瑜一怔。 他唤她娘子…… 要知道以往就算唤,也是与旁人提及她时。此刻唤得如此自然,且是以打趣的口吻,今日都栽倒在地了,他竟然还有心思打趣? “陆小八还不算师弟呢。” 她只好这么道了一句。 陆炎策嗤声:“迟早会是的嘛,心瑜,你倒是说说我哥脉象究竟如何?” 苏心瑜这才解释:“他的脉象表面虚,细细辨别之后会发现实则有股韧性,不过不容易察觉。你且放心罢,已在煮汤药。” “那就好,师父留下的方子是宝贝,有师父的方子在,我哥定能无恙。” “这点你先别声张,今日多的是人盼你哥……” “知道,爹娘跟我说了。”微顿下,陆炎策再度提起,“哥,虽说有师父的方子在,但你的情况毕竟严重,让我守着你罢。我好歹在学医,你有个什么突发情况,我也好及时帮忙。” 陆承珝不自然地咳了咳,眸光挪向苏心瑜:“她会搬我这屋来住。” 老八还是哪凉快滚哪去罢。 “啊?”陆炎策的嗓门响了不少,“你们不都一直分房睡么?” 他就是因为想到这点,才火急火燎地赶来说此事。 苏心瑜娇软的嗓音也拔高:“我们想分房便分房,想睡一起就睡一起,陆小八,你一个小屁孩管那么多干嘛?” “我好心好意来解决你们的问题,此刻的我竟像是多余的一般。” 陆炎策唇角不爽地抽搐。 偏生寒风道了一句:“八公子,不是我说你,此刻的你确实是多余的。” 还不容易两位主子决定睡一起了,此等好事万不能被八公子给搅黄了。 “行罢行罢。”陆炎策嘟囔,“我多余。” 又坐片刻,他才回璟竹院。 待汤药煮好后,温度到合适时,惊雷闪电提进了主屋净房,寒风冻雨则架着自家公子也进了净房。 在净房内站稳当,陆承珝展开胳膊让寒风冻雨帮他脱衣。 惊雷闪电倒汤药进浴桶。 苏心瑜想了想,踱步至净房门口,提醒:“如今天热,泡澡肯定会发汗。夫君泡时,如有不舒服,及时与我说。” 陆承珝身上衣裳已然不见,见她过来,立时抓住裤头:“知道。” 见她没有走的打算,他再度清冷出声:“你回去歇息。” “也好。”苏心瑜反应过来。 可不是在山谷,那会他身旁没有寒风等人。 反正她就在东厢房,也就几步路的事,当即便出了主屋。 寒风见状嘀咕:“公子,您与少夫人都打算睡一起了,再说少夫人在学医,为何不让她看着您?” 陆承珝不答。 冻雨猜道:“夜里咱们还得仰仗少夫人看着公子,公子此刻让少夫人去歇息也是对的。” “还是你脑筋活络啊。”寒风感叹。 “你们也都出去。”陆承珝清冷下令。 余下的裤衩他自个会脱。 浴桶,他自个会进。 他不至于到如此小事也需要旁人伺候的地步。 四人无奈,只好称是离开。 寒风很快去了东厢房:“少夫人,还是您去看着公子罢。” “怎么回事?他有不舒服?”苏心瑜搁下手上医书起身。 “也不是,公子沐浴时通常不喜我们在一旁伺候,如今也一样。” “那我去。” 苏心瑜快步去了主屋。 直接推门进了净房:“都摔了,如此逞能作甚?” “不敲个门?” 陆承珝急忙取了搭在浴桶壁上的棉巾,浸到水中,盖在关键处。 苏心瑜脚步一顿,退出净房门,重新敲了敲:“夫君,我可以进么?” “进。” 苏心瑜摇首,缓步去了屏风后,盯着他已然发汗的俊脸:“你若昏过去,压根来不及喊人,结果如何,你不想?” “我没那么脆弱。” “行,你厉害。” “你能否坐下?”陆承珝问。 她这般站着瞧,怎么感觉不太妥? 苏心瑜便坐了,才坐了片刻,她身上也开始冒汗。 如今天热,屋子里早都搁了冰盆,用来纳凉,但净房除外。 特别是此刻他需要泡药浴的情况下,不能有冰盆搁在一旁。 苏心瑜起了一层薄汗,弄得身上开始难受,遂起身:“我回房拿把扇子,很快回来,你别有事。” 不待陆承珝说什么,她便疾步往外。 只片刻便回来,一只手拿了把团扇,另只手捏了块帕子,一屁股坐回原位。 不得不说浴桶热气冒着的情况下,净房就是热。 苏心瑜一边扇扇子,一边拿帕子擦脖颈。 陆承珝不经意撇了眼。 少女颈子白腻,如今时节夏款衣裳的领子较其他季节的低不少,汗水顺着颈子滑过锁骨滑入领子。 视线到底不敢往下再瞧,便收回了目光。 本就天热汗多,热水泡着,汗就愈发多,此刻虽不敢瞧,但女子身前的弧度还是印在了他的脑中。 额头的汗就更多了些。 苏心瑜抬眸看到,捏着帕子问他:“要我帮你抹汗么?” “不必。” 她想用她擦过颈子的帕子给他擦汗? 陆承珝的脸控制不住地红了,忙拿水泼脸。 天气热,泡药浴的时辰似乎过得格外慢,好在两刻钟也不长,时辰到时,苏心瑜主动出了去。 陆承珝这才从浴桶中起身。 一次药浴泡好,身体立时轻松不少。 -- 当晚。 苏心瑜在东厢房洗漱完,主动到了主屋。 看陆承珝的面色比白天好了不少,心头的忧心减少些许:“师父有在方子上提到,此方得泡三回,明后日,夫君还得泡。” “好。” 陆承珝踢了踢冰盆,使得冰盆靠床近些。 苏心瑜脱下披在身上的外衫就上了床:“母亲与瑶瑶还不知道今日之事吧?” “她们不知,还不如不知。”陆承珝也上了床。 “也是,知道了,也只能生气。” 不多时,两人并排躺好。 许久不曾睡到一起,苏心瑜有些难以入眠,侧身与他说话:“夫君这席子凉快,可花不少钱吧?” “还行。” 只片刻,她就喊热:“夫君给我扇子,我热了。” 陆承珝伸手将床头柜的扇子给她。 哗哗哗地扇风,苏心瑜时不时地换地躺,等将一处席子睡热了,她又挪一地。 第184章 可别乱来 陆承珝一直安静躺着,位置都不带动。 对于她的动作,他委实看不下去:“苏心瑜,你回东厢房罢。” 闻言,苏心瑜猛地坐起身:“你赶我?” 娇软的嗓音很是委屈。 “没赶。” “你就是赶我了,我跟你说,若不是看在你如今需要我照顾的份上,我决计跑回东厢房了。但你需要我,我只能厚脸皮地留着。” 说罢,她气呼呼地躺下了,扇扇子的动作愈发加快。 显然有怒。 陆承珝侧头瞧她。 少女身段窈窕,如此背对他躺着,曲线美好得令人遐思。 他闭了闭眼,温声开口:“扇子给我,我帮你扇。” “真的?”苏心瑜笑嘻嘻转回去,将扇柄塞去了他的手上,“我手酸了,夫君帮我扇一小会就好,我等会帮夫君扇风。” 陆承珝不语,只帮她扇风。 男子动作缓,扇出来的风却挺大,苏心瑜惬意地伸了伸懒腰,往他身侧又挪一分。 片刻过去,她清浅的呼吸变得绵长。 陆承珝这才侧身躺了,手上扇风的动作愈发缓了些。 瞧她额间脖颈全都没有汗水,想来是睡得舒服。 过了片刻,他熄了烛火。 就是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天光大亮的时候,苏心瑜的一条腿就搁在他的胸膛上。 夏季的寝裤本就短一些,大概在膝盖下,不仅如此,裤腿很大。 此刻她的裤腿全堆在大腿根,可以这么说,一条明晃晃的大白腿就如此堂而皇之地搁在他的身上。 陆承珝不知如何将身上的腿给整下去,略略抬首一瞧。 只见苏心瑜整个人睡得歪七扭八。 不仅如此,她的寝衣下摆撩起,一截软腰就如此大喇喇地露着。 白柔得他完全不敢看。 平素瞧着挺乖的小姑娘,这睡觉姿势竟如此豪气。 沉吟片刻,他的手张合几个来回,终于扣住了她的脚踝,将她的腿搁去了一旁。坐起身后,别开眼,帮她拉好了寝衣下摆。 这才下床。 出了外屋,唤来冻雨:“去大理寺一趟,帮我告假。” “是,公子。”冻雨应声离去。 陆承珝这才回了卧房。 竟见苏心瑜盘腿坐在了床上,正揉着眼。 “醒了?”他问。 “嗯,夫君昨夜睡得如何?” “尚可。” 就这时,孙妈妈扶着柳氏到来。 眼看小夫妻,一个还在床上,一个才刚下床的模样,柳氏没有多少欣喜。 “昨日之事,为娘已有耳闻。” 陆承珝用毯子将苏心瑜的身子围住:“还请母亲允我们穿好衣裳。” “你是我生的,心瑜与为娘同为女子,再说你们身上不都穿着寝衣么?” 柳氏叹息,眼眸红肿显然哭过。 陆承珝眉头拧起:“母亲请说。” “你父亲走后,就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如今你的身体……”柳氏伤怀,再也说不下去了。 陆承珝劝她:“昨日儿子确实摔了,您看我今日不是能下床了么?” “母亲,夫君会没事的。”苏心瑜也道。 柳氏颔了颔首,忧心的目光深深看了眼儿子,后将视线挪到苏心瑜的小脸上:“心瑜啊,你们睡一起也有不少时日了,肚子还没动静么?” 距离太医所言的时日没多少日子,整个陆家都知道承珝命不久矣,就在这段时日了。 她伤怀不已,就盼着儿媳的肚子能有好消息。 苏心瑜懵了懵,很快反应过来,大抵是先前她给陆承珝按脑袋穴位被孙妈妈瞧见后,婆母与孙妈妈误会他们已经圆房。 这事闹的,此刻该怎么说? 遂将求助的目光移向陆承珝:“夫君,你说。” 陆承珝嗓音淡淡:“母亲,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哪有短短时日就能怀上的?” 闻言,苏心瑜忍不住咳嗽出声。 柳氏急得垂泪:“承珝啊,我知道这么说确实不该,但还是要说一句,你趁着自己身体还成的情况下,再努力努力。” 虽然儿子儿媳说过让她别太担心,但身为母亲,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没解药的情况下,就只能等毒彻底发作。 如今的她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 届时他们三房真的只能仍由其他几房宰割的份。 “你们大伯父大伯母又是惯会为自己赚名声的人,还有其他几房也是如此,到时候承珝你若有个好歹,心瑜她……” 承珝一旦走了,他们肯定会让心瑜陪葬。 世家们会赞国公爷与国公夫人善待侄子。 陆承珝吩咐孙妈妈:“带我母亲回静雅院去。” 孙妈妈开口:“还请公子明白夫人的苦心。” 陆承珝知道此刻怎么劝母亲都无用,清冷道:“不是得努力么?我们此刻就努力。” “好好好。” 柳氏一面忧心儿子的身体,一面欣慰他的懂事,叹了气,到底还是让孙妈妈扶着走了。 房中很快只剩下了小夫妻。 苏心瑜将身上围着的毯子扯下,拿起扇子好一阵猛扇。 眼瞧着陆承珝走近她。 她不由得往床内缩:“有师父的方子在,你定能活得好好的,可别乱来啊!” 陆承珝坐到床沿,不语。 苏心瑜又道:“母亲与孙妈妈该不会折返回来吧?” 依照以往的经验,大抵会。 “应该不会。”陆承珝出声。 母亲是真的伤心到了极致,为了守住三房,母亲是没法子了才会如此要求。 念及此,他转头看向床内的少女。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苏心瑜拢了拢衣襟。 陆承珝转回头去,淡声:“无事。” 苏心瑜舒了口气:“等三副药泡好,我针对你的脉象再寻一个方子出来。”她坐到他身侧,拉了拉他的袖子,“陆承珝,你对自己有信心些,好不好?” 陆承珝颔首。 -- 六月底眨眼过去。 陆承珝连着告假有一旬,期间厉北辰带不少大理寺同僚来看过陆承珝。先前因求娶之事尴尬的瞿翼也来了两次,每次皆由裴行舟作陪。 七月初一。 就连太子君晨涛也亲自来了一趟。 太子离开时,恰好裴行舟又来。 两人错身而过,裴行舟进了清风居,拎着几盒糕点直接去往主屋。 “这段时日,清风居门庭若市。”他将糕点搁到边桌上,往卧房瞥了眼,“一路过来,你陆家上下都在议论你何日走。” 第185章 才有意思 陆承珝短促冷笑。 “大热的天,你出卧房来走走。”裴行舟坐去冰盆旁的椅子上,自个给自个倒了杯茶,“此刻应该也没旁人过来了罢。” 陆承珝缓缓踱步到了外屋。 听闻小舅到来,陆炎策跑来。 “有些人的心思真的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了。”他一屁股坐到自个小舅身旁,“我方才过来,还听老三与老大说起,说他看中清风居了。” “清风居幽静,院前道路宽敞适合车马进出。陆三院子门口的道到底窄,显得小家子气。”裴行舟淡淡冷笑,“就是心思太过了些。” 陆承珝不接话。 苏心瑜带着琴棋书画端来点心:“绿豆羹清热,已经晾凉了,大家都吃一碗罢。”视线挪到陆承珝身上,“夫君怎么不去躺着了,万一等会又有谁人过来?” 这几日来看他的人实在是多。 “我坐会。”陆承珝坐到桌旁。 躺得人都要麻木了。 “也好。”苏心瑜将其中一碗绿豆羹挪去了陆承珝跟前。 琴棋书画分别给了裴行舟与陆炎策一人一碗。 两人立时开吃。 “是心瑜煮的么?”裴行舟眼眸发亮,“比寻常吃到的更可口。” “是我们小姐煮的。”琴棋笑道,“今日煮了很久了。” 陆炎策那一碗绿豆羹很快见了底,拿着碗冲苏心瑜道:“我还想吃一碗。” “锅里还有,书画去盛来。”苏心瑜吩咐。 书画称是离去。 随着书画离开的身影,陆炎策见到窗外,寒风等人皆捧着大碗在吃,当即嘟囔出声:“我们这碗忒小。” “世家公子不都要风仪么?哪有世家公子捧着个大海碗在喝绿豆羹的?”苏心瑜不禁笑出声。 “我没关系的,反正在我哥这,也没外人瞧见。” 陆炎策话音刚落,裴行舟也道:“也给我再来一碗。” “管够。”苏心瑜颔首,转眸见陆承珝吃得慢条斯理,竟然也吃完了,遂问他,“夫君可还要吃?” “嗯。” 书画端了个大海碗过来,拿勺子一一给他们舀过去。 大海碗里的绿豆羹刚分完,冯虎抹着嘴进来,显然也刚刚吃完。 “公子,少夫人,大公子与三公子过来了。” “夫君快去躺着罢。” 苏心瑜连忙去扶他,陆承珝顺势将手搁在她的手上,两人进了卧房。 陆承珝前脚刚躺下,陆立炜与陆志旻后脚就进了清风居主屋。 “老八与行舟也在。”陆立炜道了一句,转眸看向房中,见苏心瑜正将毯子盖在陆承珝身上,“老五今日如何?” “还行。”陆承珝淡淡吐了两字。 “世子爷,陆三。”裴行舟起身示意他们落座,顺手给他们倒了茶。 陆立炜与陆志旻先后坐下。 眼看桌面上有两碗绿豆羹,老八吃着其中一碗,另一碗就在裴行舟跟前,显然是他的。 而靠窗的边桌上也有一碗,还有些满,显然已经吃过。 那碗是谁的? 两人疑惑间,苏心瑜出来:“大哥三哥也吃碗绿豆羹可好?” “不吃了。”陆立炜笑了笑。 只不过是绿豆羹罢了。 有不是什么稀罕吃食。 更何况连清风居下人也在吃的东西,竟好意思用来招待他们? 陆志旻更是直接道:“清风居条件如此艰苦,点心竟是绿豆羹。”说话时,冲卧房拔高嗓门,“老五,你有难处直接与我们说,为兄这点还是能帮衬你的。” 陆承珝不接话。 倏然,屋内安静下来。 陆立炜装模作样地起身,往房门口走了几步,并不入内:“老五想吃什么,与大哥说。” 陆承珝淡淡整了整身上的毯子,嗓音很轻:“我想歇息了。” “那好那好。”陆立炜叠声道,“你好好歇歇,我与老三还有旁的事,就先走一步了。” 闻言,陆志旻起身。 两人双双出了清风居。 等他们一走,陆承珝回到边桌旁,继续吃绿豆羹。 陆立炜与陆志旻双双转头望了眼清风居。 陆志旻:“清风居这个院子是真合我心意,那庭院布局多好,院门口也宽敞。” 陆立炜:“老三没发现窗口那碗绿豆羹?” 陆志旻:“发现了,老五一向不吃零嘴点心,那一碗既然与裴行舟老八是分开的,大抵是苏心瑜吃的。” 苏心瑜是女子,自然应该与男子分开吃。 陆立炜颔了颔首:“方才瞧老五面色还好,但听老五说话有力气无力的模样,大抵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他老冷着张脸,也瞧不出什么来。”陆志旻轻声道,“方才我还听说太子来看过他,应该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太子还真器重他,竟然过来探望。”陆立炜冷呵一声。 此刻的清风居主屋。 裴行舟把剩下的绿豆羹给吃了,嗤声:“那两个自诩金贵的,就是没有这个口福吃咱们心瑜做的吃食。” “他们若想吃,我还不乐意呢。”陆炎策也道。 陆承珝斯文地吃完,眸光淡淡看向苏心瑜:“我还得再泡几日药浴?” “再两日罢。”苏心瑜柔声道,“今晚一次,明晚再一次。” 裴行舟好奇:“陆五,你打算何时将自个的情况公之于众?” “我自个说有什么意思?”陆承珝反问一句,微顿下,才回他,“让他们来发现。” 那才有意思。 “对。”陆炎策点头。 等三人用完点心,苏心瑜命琴棋书画收拾好,她自己也出了主屋。 院门口,冯虎拦着一人,不让对方进来。 “六公子,还请回吧,我家公子还在歇息。” “我来寻心瑜。” 陆砚书瞧见了苏心瑜,推了冯虎,硬是要闯进清风居。 见状,苏心瑜过去。 陆砚书端出关切模样来:“老五还好吧?” “那就那样。”苏心瑜语声淡淡,“多谢关心。” “心瑜,如今的节骨眼上,你真的该为自己考虑考虑。” 当着清风居下人的面,他到底不好说得太过直白。 但他相信自己说得已经够明显了,且心瑜听得懂。 苏心瑜垂眸:“多谢六弟提醒,夫君若去了,我也不活了。” 说罢,掩面欲哭,转头跑回了主屋。 陆砚书想跟上去,被冯虎给拦住了。 见苏心瑜是跑进来的,面对门口坐着的裴行舟问她:“发生何事?” 第186章 神医相助 苏心瑜道:“陆砚书过来,装模作样地关心。” 陆炎策摇首:“急了,都急了,特别是老六,我觉着他后悔没娶心瑜你。” “恶心人的玩意,先前跟沐家女搞在一起,如今来后悔,有毛用?”裴行舟怒道,“我家心瑜岂是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心瑜,下回你直接甩他一个嘴巴子。” “心瑜不会打人的。”陆炎策往院门口看了眼,见陆砚书背影落寞,不禁好奇,“心瑜你与老六说了什么?” “我说夫君若去了,我伤心欲绝,会跟着去。”苏心瑜道。 陆承珝正在喝茶,猛地听到这番说辞,连茶水都喷出来。 她是真能编。 -- 时日很快到了七月初十。 眼瞧太医院所下的诊断早已满了九个月,且超出了好几日,清风居竟然没有传来什么消息,陆家上下多的是人心急如焚。 陆二爷与陆四爷寻到了国公爷处。 国公爷抬手请他们落座:“寻我有事?” 陆二爷落座,道:“大哥,承珝他的身体究竟如何,若是有问题,府中上下该早些知会一声。” 陆四爷也落座:“三哥早已不在,咱们这些当叔伯的,肯定得疼爱这个侄子。承珝若有个万一,该办的事也得操办起来,上好的棺椁也得准备起来。特别是如今天热,即便有冰块镇着,但天到底太热,倘若在家停放太久,不妥。” “四弟所言甚是。”陆二爷道,“到时候就算不分家,三房的产业咱们也该早些分一分,如此也好尽心尽力照顾三弟妹母女。” 陆四爷道:“到时候承珝一人走太过孤单,以往决定好的事,还是照做。他的娘子与他情谊颇深,这对小夫妻就一道走罢。” 国公爷闻言,颔了颔首:“你们说的皆有理,咱们陆家子弟岂能孤零零地走?自然得有人相陪。” 陆二爷压低声:“那承珝的如今究竟是什么个情况?” “我命人去请太医,让太医给承珝把个脉,咱们心里也好有数。”国公爷道。 陆二爷与陆四爷对视一眼:“听大哥的。” 这边厢,在商议请太医的事。 那边厢,柳氏由孙妈妈与陆瑶瑶扶着,到了清风居。 主屋内不见陆承珝的身影,柳氏问主屋外经过的寒风:“你们公子呢?” 寒风拱手:“回夫人,公子在书房。” 柳氏便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外,房中的一幕瞧得柳氏三人既欣喜又讶然。 只见陆承珝神清气爽地指导陆炎策写字,同时又指点苏心瑜作画。 分明早已是剧毒发作后的时日了,他的身体能如此,可见太医所言的九个月有误。 再观他的面色,面色极好,唇色也比以往更为红润些。 “承珝。”柳氏唤了一声,“你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躺了好些时日,就想活动活动。”陆承珝坦诚。 陆瑶瑶放开母亲的手,去看陆炎策瑜苏心瑜的作品:“写得好,画得也好。”她看向兄长,“哥哥能教到如此水平,可见身体有的是精力。” 陆承珝抬手让母亲与妹妹坐下,暗忖,府中好些人按耐不住了,大抵离他们亲自来窥探的时日也差不多了。 遂开口与母亲道:“过段时日,我就回大理寺当值去。” 柳氏闻言激动:“你的身体吃得消?” “母亲先坐片刻,大抵会有人来。” 会有人来帮他诊脉。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太医院的太医来了三个。 随同太医一道而来的有国公爷、陆二爷与陆三爷,除了他们,还有陆立炜、陆修远、陆志旻与陆砚书等人。 一众人浩浩荡荡到了清风居。 主屋不见陆承珝身影,他们便寻了寒风。 寒风将他们领到了书房。 见到陆承珝身姿如松竹出尘,一张俊脸皎皎如明月,众人惊愕不已。 国公爷与太医道:“给我本国公的侄子瞧一瞧。” 太医也惊了一惊。 照道理,陆承珝早该毒发身亡了,而眼前所见之人状态极好,完全不像是中了剧毒之人。 陆四爷压低声与陆二爷道:“莫不是回光返照?” 陆二爷也低声道:“看太医怎么说。” 其中一位太医上前,先给陆承珝把了脉。 他很快退下,与一位年长的太医道:“已经不是先前的脉象了。” 年长的太医问:“不会弄错?” “不会,您也去把个脉。” 年长的太医便上前,也给陆承珝号脉,眉头很快皱起,与国公爷道:“确实不是先前的脉象了。” 国公爷忙将视线挪向余下那位太医。 那太医也给陆承珝号了脉。 最后三位太医商议一番,由年长的太医开口:“国公,陆少卿如今的脉象稳健有力……” 太医的话尚未说完,陆四爷急问:“毒解了?” 年长那位太医摇首:“剧毒仍在陆少卿体内,但他如今的情况再活几年完全不是问题。” 陆砚书不敢置信:“还能再活几年?” 他倒不是再问陆承珝能活几年。 完全是惊愕之语。 太医以为他再问陆承珝到底还能再活多久,遂答道:“我也不知具体能有几年,依照陆少卿的身体底子来看,估摸着不会太短。”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唯有苏心瑜与陆炎策专心致志地作画写字。 柳氏闻言激动:“敢问太医,你们的诊断不会出错?” “不会。”太医道。 陆志旻拧了眉头:“先前九个月也是你们说的,如今九个月早过去了,你们推翻先前所言,这是何道理?” 陆立炜笑了笑:“太医勿怪,我三弟的意思是先前你们诊断九个月,让我们平白担心了许久。” “事情不是这么说的。”太医解释道,“我等先前的诊断也没错,而今陆少卿如此,大抵有神医相助。” “神医?”陆志旻嗤声,“哪来的神医?” 陆修远心神一凛,伸手也把上了陆承珝的脉搏,确实脉象不错。 其中一个太医道:“只是这个神医神出鬼没,如今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 另一个太医也道:“不过即便有神医在,陆少卿身上的毒没有解药是真的。” “但至少这几年他不会死了,对不对?”陆志旻问得直白。 太医道:“三公子不必担心,陆少卿身体底子好,定能活得长。” 第187章 望你大度 柳氏叠声道:“多谢太医,多谢太医!” “三夫人客气了。”老太医惭愧道,“我等都没做什么。” 陆志旻唇角直抖,还想再说什么,被身为国公爷的父亲扫了一眼,立时噤声不再言说。 国公爷含笑问陆承珝:“当真寻到神医看诊了?” 陆炎策帮忙答道:“大伯父也知道我五哥自从摔倒后,一直就在清风居内修养,哪来的神医?” “如今的情况是好事,好事。”国公爷面上笑意开始发僵,抬手与太医们道,“辛苦三位今日过来。” 一众人出了清风居。 留下柳氏母女还在。 “承珝,到底是怎么回事?”柳氏不禁也问。 “母亲还是别问了。”陆承珝不愿意多说。 府中人心思各异,最关键的是,事到如今他还没找出想害他的凶手。 陆瑶瑶轻声道:“娘,咱们真的别太担心了。”她摘下面纱,给母亲看自个的脸,“您看我脸上的斑块,真的很淡很淡了,哥哥嫂嫂肯定寻到了神医,大抵是神医不愿意透露行踪。” “三伯母就别问了,我哥他有自个的想法。”陆炎策也道。 “还是你们年轻人心思活络。”柳氏感叹。 只要儿子好好活着,其他几房就不能随意霸占他们的产业。 清风居外,国公爷命人将三位太医送出府,自个则带着两位弟弟去书房。 陆立炜等人则在树林子站了片刻。 陆志旻冲陆修远抬了抬下巴:“老二,你不是也曾学医么?我方才看你把了老五的脉,怎么说?” “老五的情况,太医们已说。老三如此关心老五,以往怎么没瞧出来?”陆修远淡淡道了一句。 “大家都是兄弟,关心不是挺正常的事么?”陆志旻呵呵笑了。 他就不信老二不馋三房的产业。 陆修远摇了摇首,顾自出了树林。 就是连师父贺进都没法子的事,是哪位高人在背后帮老五? 看陆修远走远,陆砚书压低声与两位兄长道:“大哥三哥,你们不觉得可疑么?老五摔倒那会,咱们看得真真的,虽然多的是人来府中探望他,却也没见什么不熟悉的人进来。” 即便是陆承珝的那几个所谓的好友,疑亦或是他大理寺的同僚,全都不会医术。 陆承珝身上的毒就这么缓解了? 实在是稀奇。 陆志旻蹙眉:“这段时日,时常闻到清风居有药味散出,许是这些药起了作用?” 陆立炜道:“这些药还是太医开的方子,我听说是苏心瑜要求的,太医曾说老五吃不吃药都一个样,是苏心瑜坚持要太医开的药方。所以说有个好娘子还是至关重要的,老五这个冲喜娘子还真不错。”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砚书。 见兄长如此看陆砚书,陆志旻同样也看向他:“这个苏心瑜长得比沐家女好百倍千倍,若是我,后悔都来不及。” 兄弟两人看罢,转身就走。 就留下陆砚书独自一人杵在林子里。 树上的知了声阵阵入耳,喊得陆砚书烦心不已。 此刻国公爷的书房内。 陆四爷问:“大哥二哥,那三房的产业还分不分?” “还分什么?”国公爷反问,“如今若分,你好意思拿三房的产业?” 闻言,陆二爷叹了气:“哪来的神医?先前皇家人万金寻神医都没有结果,他能寻到?” 再则,虽说三房的产业如今名义上是在三房名下,但实则是陆家公中在管。 钱就没少,产业也没动过。 陆承珝这小子拿什么去请的神医? 陆四爷轻声猜道:“难道年节那两个月,还真教承珝寻到神医了?” “怎么可能?若能寻到,大半个月前他能摔了?”国公爷再度反问。 陆二爷想了想,开口:“大抵还是承珝他命大。” “可不就是命大么?若是换作旁人,光是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就死了。他还身中剧毒,愣是这么活了下来。” 这一刻,陆四爷倏然觉得陆承珝约莫不好惹。 清风居,书房。 柳氏由孙妈妈与陆瑶瑶扶着离开。 书房终于安静下来。 苏心瑜与陆炎策双双将自个的作品给陆承珝看。 “尚可。”陆承珝淡淡吐了两个字。 “终于告一段落了,方才那些人的嘴脸看得我真想笑。”苏心瑜连连摇首。 “嘴脸变幻得精彩,连装都不装。”陆炎策嗤声,很快嘻嘻笑道,“没想到咱们师父的名气那么大。” “师父不让我们透露他的行踪还是很有道理的。”苏心瑜道。 这时,陆老太爷身旁的人来到清风居。 “请五公子去一趟锦华堂。” “祖父寻我何事?”陆承珝淡声。 “国公爷将五公子的情况与老太爷说了说,老太爷与老夫人此刻想见五公子。” “好,那我过去。” 陆承珝命苏心瑜与陆炎策继续作画书写,自己则随锦华堂的下人出了清风居。 老两口见孙子情况确实不错,心下放心不少。 待陆承珝离开锦华堂,陆老夫人立时派人寻来柳氏说话。 “承珝的身体好些了,太医说活几年完全不是问题,但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柳氏接话:“母亲所言甚是。” 老夫人颔了颔首,抬手让儿媳坐下,又道:“承珝心瑜可曾圆房?” “圆了。” “他们成婚也有九个月了,九个月过去,心瑜还未能怀上,咱们该急了。” “母亲的意思是?”柳氏问。 陆老夫人道:“罢了,这件事情就由我这个当祖母的来操办罢。” 柳氏离开锦华堂时,云里雾里的。 婆母若想小夫妻尽快有孩子,当催一催罢。 当祖母的催促,大抵比她这个当母亲的催促更有效果些。 遂也不多想,顾自回静雅院去。 -- 翌日一早,陆承珝出发去往大理寺当值,苏心瑜则被张嬷嬷请去了锦华堂。 苏心瑜到时,竟发现孟茹玉也在。 陆老夫人由丫鬟扶着出来。 “给祖母请安。”苏心瑜福礼。 “老夫人安好。”孟茹玉跟着行礼。 “嗯。”陆老夫人坐下后,慈祥笑道,“都坐罢。” 苏心瑜与孟茹玉便一左一右坐下了。 陆老夫人看向苏心瑜:“心瑜,祖母希望你能到大度些。” 第188章 今夜逃走 苏心瑜疑惑不已:“祖母,您这么说是为何事?” 陆老夫人含笑道:“昨儿太医来过,承珝的情况府中上下也都知道了。我呢有个想法,就是想要承珝能尽快绵延子嗣。” 视线再度转到苏心瑜身上。 “你与承珝成婚已有九月,虽说时日不算长,但承珝的身体情况不允许慢慢来。我这个当祖母的,自然希望他能早些有孩子,孩子越多越好,如此三房这一脉也好人丁兴旺。” 苏心瑜听明白了,祖母想给陆承珝找女人。 而这个女人便是她对面坐着的孟茹玉。 瞧孟茹玉一脸的娇羞,苏心瑜心道,大抵是猜对了。 果不其然,听得陆老夫人又道:“茹玉是你二伯母的娘家侄女,如今借住在咱们陆家。不瞒心瑜你说,茹玉她一住进陆家,便心仪承珝。” 就是陆承珝这个孙子实在是冷,瞧不上孟茹玉。 “她爱慕承珝,往后就由她伺候你们夫妻。” 苏心瑜笑了笑:“祖母,孙媳怎么好意思让孟小姐伺候?” “孟家小姐成为妾室到底是委屈了些,祖母想着就纳为贵妾。话说回来,贵妾也是妾,自然是要伺候你们夫妻的。当然,祖母的意思她若能尽快怀上承珝的子嗣便最好。” 陆老夫人说罢,这才命下人上茶水点心。 孟茹玉袅袅婷婷地起身,福了福礼:“茹玉听老夫人的。”略略侧身,朝苏心瑜也福了礼,“往后还请五少夫人多多关照。” “关照不敢当。”苏心瑜问陆老夫人,“祖母,既然孟小姐如此爱慕陆承珝,当初为何不让她冲喜?” 就因为孟家有人,且陆二夫人与孟茹玉是亲姑侄。 他们不忍心看孟茹玉给陆承珝陪葬。 进而选择她这个孤女。 陆老夫人没想到苏心瑜会问得如此直白,唇角笑意僵了僵:“你这孩子。” 苏心瑜眸光清浅地看向孟茹玉:“孟小姐难道不知陆承珝如今的情况只能再活几年么?” 而今得知陆承珝还能活几年,她就肯嫁了? “我心悦五表哥,哪怕只能陪他几年,只要能帮他生下孩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孟茹玉愈发羞赧,半垂了脑袋,面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红意来。 苏心瑜不禁又问:“就连做妾都愿意?” “是,还请五少夫人成全!” 孟茹玉嗓音捏着,似无比温婉的模样,与此刻爽利发问的苏心瑜成了鲜明对比。 怕苏心瑜不愉快,想到毕竟是她冲喜有功,陆老夫人劝慰:“心瑜啊,五孙媳只你一个。更何况你与承珝的婚事是京兆府认证的,等闲之人动不了你的地位。” 此话在苏心瑜听来,那是她想和离都是件极其难得事。 毕竟京兆府的认证是由国公爷授意。 心底倏然冷笑。 当即起身:“祖母,我想回清风居歇息去了。” 陆老夫人颔了颔首:“去罢。” 任谁得知自个夫君要纳妾都不会好受。 她是祖母,她下的命令,当孙媳妇的自不敢违抗,但心里不是滋味是一定的,遂又道:“往后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就与祖母来说。” 苏心瑜颔了颔首,脚步很快地出了锦华堂。 倏然很想师父。 师父待她的好是没有要求的。 回到清风居,她将琴棋书画喊到了东厢房内,将方才之事说了说。 琴棋道:“姑爷不喜孟茹玉,小姐,此事要不要与姑爷商议一番?” “商议有用么?原先他也不愿娶我,还不是娶了?”苏心瑜反问,“再则,他喜不喜欢是他的事,我一直想离开陆家是我的事。” “那如今正是离开的时候了,小姐!”琴棋压低声,“姑爷如今算是暂时保住了性命,依照陆家人的嘴脸,倘若几年后姑爷毒发,届时他们还是会让小姐陪葬。小姐得尽快逃,逃得远远的,隐姓埋名保住性命才是顶要紧的事!” 苏心瑜颔首,看向两个丫鬟。 书画拍拍胸脯:“小姐,逃!有奴婢在,一定能带小姐翻出陆家高墙!” 苏心瑜颔了颔首:“事不宜迟,咱们尽快走。” 是时候该离开了。 陆承珝的命暂时保住,且几年都没什么大问题,往后陆承珝再有问题,他会去寒州寻医。 她也算做到了仁至义尽。 再往后陆承珝如何,他与孟茹玉如何,皆与她没有关系。 陆家这个吃人的窟窿,她实在是厌烦至极,逃走是唯一的路子。 只是此刻是白天,不宜逃。 得等夜里清风居内的人都睡着后,她们再逃。 “金银细软带上,你们先去收拾,包袱别太大。”苏心瑜下令,“记住不得让寒风他们知晓。” 琴棋书画应声称是。 -- 白天过去,清风居主屋内,晚膳已然摆上。 苏心瑜不见陆承珝归来,倒是等来了今日陪陆承珝一道出门的闪电。 “少夫人,公子今晚得连夜审讯犯人,大抵不会回来,公子说您不必等他用膳了。” “哦,好。” 苏心瑜心底雀跃。 机会来了! 此等机会实在难得,就今夜逃走! 用罢晚膳,苏心瑜回了东厢房。 将师父写的方子塞进包袱,留下她所誊抄的几份方子,每一份方子下写上了什么样症状的时候用。 整齐叠好,用镇纸压着。 想了想,提笔写了封信,连同药方一起搁在了镇纸下。 待到后半夜,苏心瑜与琴棋书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清风居。 为防止旁人发觉,她们直接选择在清风居后头的围墙翻出去。 琴棋问:“书画,咱们怎么翻?踩肩膀上,还是怎么地?” 书画一把抱住自家小姐,终身一跃,出了围墙。 苏心瑜尚未反应过来,脚已经踩在了陆家围墙外,只见书画又一跃,进了围墙把琴棋也抱了出来。 “书画,你会轻功!”琴棋兴奋地压低声。 “只能跃一跃墙头,算不上什么轻功。”书画喘着粗气。 苏心瑜警惕地看了眼周围:“快别说话了,咱们快走。” 三人贴着墙根脚步极快地跑。 -- 忙碌一整夜的陆承珝回到清风居已是清早。 回房洗漱后,困意起来,便上床休息。 待到大厨房送来午膳饭菜,寒风摆好后喊自家公子起来用膳,陆承珝这才吩咐:“去喊她来用膳。” 第189章 亲自去寻 寒风道:“少夫人不在清风居,琴棋书画也不在,属下去璟竹院与静雅院找找。” 平日少夫人不去旁的地,就这两个院子时常去。 “这会时辰少夫人大抵不是被三夫人留着用饭,就是被五夫人留下了。公子回来未用早膳,还是先吃罢。” 陆承珝“嗯”了一声,执起筷子用膳。 寒风出去后,很快回来,嗓音焦急:“公子,璟竹院与静雅院都不见少夫人身影。” 一听此话,陆承珝冷眉蹙起,搁下筷子,起身直奔东厢房。 寒风与冻雨紧随其后。 惊雷闪电过来,见公子神色不对,惊雷问寒风:“发生何事?” “你俩去东厢房两间耳房翻找。”寒风道。 “好。”两人一左一右行去。 寒风与冻雨则随陆承珝到了东厢房外。 东厢房的门仅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 屋内无人。 陆承珝直接打开了衣柜,衣柜里厚衣裳全都在,夏季衣裳似乎少了几套。 寒风环视一周,拿起两只空了的锦盒:“公子,锦盒是空的。” 陆承珝认识眼前的锦盒,一只是祖母所送,另一只是五婶所送,放的皆是头面。 “公子,这边几只锦盒也都空了。”冻雨指向另一边。 陆承珝一眼便瞧出,那几只锦盒分别装过镯子、金碗金勺与金铃铛。 锦盒全是空的,显然是锦盒太大,不便携带。 如此她连银票也全都带走了。 可谓人去屋空。 寒风搁下锦盒,走到书案旁翻了翻抽屉,抽屉内原先有不少医书也都不见,倒是桌面上搁着几张纸用镇纸压着。 他拿起一看:“公子,少夫人留下的药方子,还有一封信。” 陆承珝疾步过去,一把接过,急忙展开信纸瞧。 是苏心瑜的字迹。 陆承珝,展信佳! 书案上的方子是师父方子誊抄的版本,哪种情况下使用,我已备注好。虽说用过的方子后续再用,效果不会很好,但聊胜于无。至于为何是誊抄的版本,为何师父的方子不能留,那是因为他老人家不希望被人知道他曾经来过京城,且帮你看过诊。 若可以的话,今后帮我与五叔五婶与小舅说声感谢他们的照顾,陆小八得好生学医,望母亲保重身体,瑶瑶面上斑块早日彻底祛除。 对了,顺便提一句,我走了。 余生你我各自安好。 苏心瑜留。 陆承珝气疯了,一把将信纸连同药方拍在了书案上,震得笔架晃了晃。 她走了。 轻飘飘的,就这三个字? 五叔、五婶、裴行舟、陆炎策、母亲与瑶瑶,她都特意提到。 唯有对他,她就没有旁的想说的? 什么余生各自安好,此为何意? 这时,惊雷与闪电入内。 惊雷:“公子,琴棋的屋内少了几件衣裳。” 闪电:“书画房中亦是如此,一枚铜钱都没见到。” 陆承珝冷沉了脸:“靠腿走不远,速查京中车马行,码头客船,同时去南郊竹林。” “是,公子。” 四人立时领命而去。 见寒风四人离开,冯虎疑惑着来到陆承珝跟前。 “公子,院中发生何事?需要属下做什么?” “除了清风居的人,旁的任何人不得入内。” “若是夫人来了,也不能?” “不能。” “属下明白。” 冯虎去房中取了长枪,立时去院门口站岗。 半个时辰不到,闪电先归来:“公子,南郊竹林宅院空空,少夫人不在那。” “知道了。”陆承珝嗓音发冷。 他知道苏心瑜不会去竹林,去查,无非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她可能会去之地。 没过多久,寒风也回来:“先前光顾过的车行,少夫人买了辆马车。据店主说,是天还没亮的时候,她们叫门将他喊醒。店主看是老主顾,就开门做生意,少夫人买了辆马车,都没怎么讨价还价,就命丫鬟驾车离开了。店主还说她们走前,还问他要了不少马吃的草料。” “草料?” 备了草料,她是打算逃得远远的。 陆承珝唇角勾起一抹冷意。 又过一刻钟,冻雨与惊雷也回来。 冻雨禀告:“码头今日尚未有客船离开,少夫人应该不是走的水路。” 惊雷也禀:“京城各大客栈也没少夫人的身影。” “她早在城外。”陆承珝音色冷冷。 先前她在客船上遇到水匪,大抵不敢再乘坐客船逃离。 目前来看,她夜里出逃,天没亮买了车马。而城门要日出时分才开,她大抵是一开城门就出了城。 算算时辰,此刻的她已逃远了。 想到这里,他起身:“备马。” “公子是打算?”闪电问。 “我亲自去寻。” 他要亲口问问她,何为余生各自安好。 主仆五人当即出门。 -- 此刻的离京城已有六十里地的道上,苏心瑜打着哈欠,却坚持不肯午睡,扒着车窗望后瞧。 “小姐昨夜几乎没睡,睡会罢。”琴棋柔声劝。 “万不能睡,我怕他会追来。” 陆承珝很凶,万一他追来,她被他逮住,后果她不敢想。 驾车的书画也劝:“是啊,小姐歇息会。咱们离京城已经很远,姑爷一时半会追不到。” “姑爷昨夜忙了一宿,今日得补觉,没那么快发现小姐不见了。”琴棋拿了扇子给自家小姐扇风,“万一姑爷不会追来呢,姑爷没说过喜欢小姐,婢子猜想可能不会追来。先前咱们爬墙被逮住,那纯粹是还在陆家。” “希望他不会追来,也希望陆家不会派人追来。” 如此她便自由了。 倏然间,书画勒马停车。 “怎么了?”苏心瑜朝车外问。 书画扭头:“小姐,前头好几条分道,咱们该走哪一条道?” 琴棋问:“小姐咱们是否先回绵州一趟,把嬷嬷与管家接走,寻个地安家?” “不能。”苏心瑜摇头,“绵州暂时不能回,他知道我很想回绵州,所以不能回,最起码目前不能回去。” “那寒州呢?小姐回到神医身旁,继续学医也好。”琴棋又问。 “寒州暂时也不能去,我们得先去一个陌生的地,确保他不会寻去的地。” 只可惜她穿越来此,不熟悉各州县。 书画建议:“要不咱们去我老家?” “你老家在哪?”琴棋问她。 第190章 捉拿要犯 书画道:“我老家比寒州离京城可近多了,往东再走两百余里地就到,在梁州。” 琴棋道:“两百余里地,咱们再行个三日就能到了。小姐,咱们是否该走得更远些?” “并非越远的地,陆家人就不会寻去。而且太远的话,一路不安全的因素也多。书画老家,我觉得可行。” 苏心瑜思忖决定:“咱们先去书画老家住上一个月。” “陆承珝肯定会派人分别前往绵州与寒州去寻,一个月后,他的人全都回京了,到时候咱们再去寒州。” “等我在寒州学好了医术,能独立行医时,到时候再接嬷嬷与管家一道。” “至于何处安家,再议。” 待寒风等人从绵州寒州寻她无果后回京,陆承珝大抵歇了再寻她的念头,即便想再找,也会去往旁的地。 如此她不管去绵州亦或寒州都相对安全了。 书画又道:“小姐,我老家在梁州一个小县城下的小村庄内,村民们日子过得都很清苦。小姐若是住到我老家那清苦之地,奴婢其实不忍心。” “住客栈也行。”琴棋建议。 “住哪都成,日子是自己过的。” 三人商议好,马车便朝东行去。 书画赞道:“有车就是快,想当年我跟我爹进京用走的,愣是走了很久。” 车行四日的路程,他们走了半个月。 琴棋问她:“你老家可还有亲人?” “没有了。”书画嗓音低了下去。 “你们两个跟着我,也是委屈。我说逃,你们便跟着我逃。”苏心瑜笑了笑,“我觉得似大师兄那般在村子里行医也是好的,你们觉得呢?” 琴棋道:“能与小姐在一起就好。” “我也是。”书画也道。 “那就好,往后的日子咱们一起过。” 话聊到这里,昨夜几乎没睡的苏心瑜终于打起盹来。 -- 两个时辰后,陆承珝主仆五人也到了分岔口。 几人勒了缰绳。 寒风问:“公子,前道是分岔路,天色已晚,咱们是分道而行,还是?” “少夫人不是回了绵州娘家,那就是回了寒州。”闪电建议,“公子,我等可分头去寻。” 陆承珝眼眸微眯,嗓音清冷:“绵州寒州,她皆不会去。” “为何?”冻雨问出他们四人疑惑。 “似你们所想这般,她认为我会派你们去这两地寻,故特意避开。” 苏心瑜这个狡猾的女子,装得那般乖顺,她怎么可能会回绵州?即便有师父庇护的寒州,她也不会立时回去。 惊雷道:“那少夫人还能去哪?” 陆承珝沉吟,问寒风:“先前让你查了书画底细,她老家在哪?” “梁州,梁州在多山地,民众条件困苦,故而很多人都外出谋生。”寒风作答,微顿下,问,“公子的意思,少夫人会选择去梁州?” 陆承珝淡淡“嗯”了一声。 苏大人夫妇将苏心瑜养得极好,又因她是他们的独女,故而一直养在身旁,不轻易让她外出游历。 苏家从京城搬去绵州后,苏心瑜就没去过旁的地。 而今她不会选择绵州与寒州,大抵会选丫鬟熟悉的州县。 冻雨眉头拧起,说出自己的疑惑:“公子,梁州如此,少夫人娇滴滴的人,大抵不会去那吧。” 陆承珝冷哼一声:“她身上可有不少钱财。” 即便梁州整体经济不好,她有钱财傍身,决计不会亏待了自己。 寒风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少夫人离家,书画占了很大原因。” 当初就不该留下书画。 “书画是混江湖的,她能翻墙进陆家,自然也能带少夫人翻墙出去。”闪电补充。 陆承珝闻言,面色越来越沉。 苏心瑜留下书画那一刻就打定主意要离开他。 呵呵…… 这段时日,她竟然一丁点的心思都不曾泄露出来。 甚至忙前忙后地照顾他,煮汤药,盯着他泡药浴。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一丝一毫的心思都不流露出来,在他面前那般娇那般柔…… 假象,全都是假象! 倘若此刻的她就在眼前,他恨不得掐住她的脖颈问问,她从何处学来诓骗人的本事?她的胸膛里头装的又是怎样的心脏? 薄唇漾起自嘲苦笑。 幼年时定亲,她就不选他。 成了婚,她大抵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 她的选择里,就从来没有他。 一夹马腹,朝东疾驰而去。 -- 夜色渐浓,苏心瑜醒来。 主仆三人寻了家客栈歇脚。 身上带着的钱财到底多,她们三个又是女子,是以特意扮作男子才住的店。 为防被歹人盯上,她们吃饭也是在客房内。 翌日清早,主仆三人继续行程。 路上,苏心瑜与今日驾车的琴棋道:“目的地在梁州,陆承珝想不到的,咱们慢慢来,车子行得缓些。” “好的,小姐。”琴棋应下。 书画也道:“小姐说得对,离京已经很远了,咱们慢慢来便是。” 如此一来,又过一日,陆承珝五人已经到了梁州城。 苏心瑜主仆三人优哉游哉地还在半道上。 在梁州城内的几家客栈全都寻遍了,全都没有苏心瑜的身影,寒风等人不禁疑惑。 “公子,少夫人难道没来寒州?”寒风发问,“难道真住去了乡下?” “再等等。”陆承珝淡然坐在茶馆窗口的椅子上,望着底下经过的车马行人,“她们用的是马车,行得急,今日才能到。” 他们几人骑的是快马,即便那日她们天没亮就离京,他们的速度早超过了她们。 苏心瑜生得娇,她身旁的两个丫鬟到底是女子,由她们驾车,车子速度不会太快。 眼下算来,苏心瑜应该还在路上。 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子估摸着还想着路上一路玩耍着过来。 闪电请示:“公子,那属下去找家舒适的客栈落脚?” “嗯。”陆承珝淡淡颔首,转眸看向寒风、冻雨与惊雷,“各家客栈都知会一声,就说本官来此捉拿要犯,让他们不得允许苏心瑜住店。” 几人惊愕不已。 寒风:“公子,这不好吧?” 冻雨:“少夫人怎么成了要犯了?” 惊雷:“是啊,少夫人可没犯什么事。” 陆承珝面色冷沉,嗓音更冷:“还有书画老家先去寻到。” 他倒要看看没地可住的她会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