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每天都在讨钱》 第1章 剑仙来此 【……魔尊看着白衣飘飘的师尊,心痛不已,苦笑道:“师尊当真要杀我吗?”穷剑仙此刻心里也痛苦万分,可为了整个九州,她不得不狠下心来,冷着脸斥道:“你早已经不是我的徒弟了,魔头,受死吧!”她长剑一挥,直直刺去,魔尊不避不躲,甘愿接下这一剑,魂飞魄散……自此,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云锦词合上话本子,有些失望地扔到桌上。这都过了三百多年了,修仙界流传的话本子竟然还是这种类型的——他们就那么喜欢看师徒反目成仇吗? 这也就算了,最气愤的是,这都三百年了,凭什么她的代号还是“穷剑仙”?她现在可是“剑尊”啊,谁都要给几分面子的剑尊啊!那群编话本子的真可恶,非要揪着她年轻时候的污点不放——她迟早要去讹他们几千几万块灵石。 而且退一步讲,哪个剑修不穷啊?为了保养自己的“老婆剑”,让本命灵剑更厉害,剑修们花起灵石来根本不手软,这就导致了剑修一个比一个厉害,也一个比一个穷。 而云锦词比较特别。 她特别穷。 而且云锦词是一个比较纯粹的剑修,简而言之,就是她除了剑,别的都学不会。其他剑修还好,会有个别的手艺赚钱,比如炼丹啥的。而云锦词只能靠着跟人打擂台赢钱,于是那个时候她不是在找人干架,就是在找人干架的路上。 年少轻狂的小剑修在赢了之后被问到名讳,会又狂又拽地说一句:“不是什么大人物,在下就是一个穷剑仙而已!” 因为打的架多了,“穷剑仙”这个名号就被传开了,乃至于到了现在,修仙界依旧有这三个字的传说。 但现在的云锦词很苦恼,早知道自己日后会这么出名,她当初绝对不会说什么“穷剑仙”,就算要说,也会说是“富剑修”,至少“富”比“穷”好听啊。而且自己到现在还那么穷,没准就是被那群人念叨的。 悔不当初啊! 云锦词长叹一声,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是的,她堂堂一个剑尊,连茶叶都喝不起,也不是没人送她茶叶,而是她转头就拿去卖了。 没办法,剑尊大人就是如此的节俭和朴素。 她连做衣服的布都扯不起多的一匹,就只有身上这件白的。要不是实在拉不下那个脸,她都想去穿七星宗发的弟子服饰了。 刚放下杯子,一只千纸鹤就摇摇晃晃的飞过来,飞的气喘吁吁,刚到了云锦词面前,就一头栽了下去。 云锦词伸手接住。 不用打开千纸鹤,云锦词都知道这是谁的。很明显是自家徒弟,沈时久的。她和自己很像,都是一个纯粹的剑修,除了剑,别的一些都学的乱七八糟。 真是难为这个千纸鹤一路飞过来还没散架。 云锦词打开千纸鹤,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师尊,我在河溪村遇见了宝物,速来。 云锦词一下子站了起来,把千纸鹤一收,立马御剑火急火燎地朝河溪村飞去。 她甚至连门都不关了。 关不关都无所谓,毕竟不会有人会想去偷几座破竹屋的,还是那种看着就四面漏风的。 七星宗近来让很多弟子都下山历练了,沈时久也是其中之一。她接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去河溪村抓一只黄皮子精。这只黄皮子精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是隔三岔五去村里偷只鸡。河溪村偏远,这件事也不算大,本来是不会找到七星宗的,可偏偏很巧的是,村里有人去镇上买东西,正好遇上了路过的天枢峰长老阳答。 弟子历练的任务今年交到了他头上,他一个大老粗,正苦恼的不行,于是一琢磨,就把这件事也加到了历练任务中。而掌门于松明忙着不久之后的门派大比,草草扫了一眼,就大手一挥同意了。 而沈时久运气特别好,一下就抽中了这个。 自然,还有些更离谱的任务,比如给村民修房子,给狗接生,给村民浇地。但听说浇地用的是粪水,那位弟子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洗澡,直到现在也没出来。据知情人士说,他好像掉进粪坑里了。 云锦词飞的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沈时久在村口的小溪边等她,此时正值饭点,不少村妇要去给当家的送饭,路过时,都会忍不住看她几眼。小姑娘生的秀气,近年来长开了,明眸皓齿,清雅如兰,穿着门派特有的白衣,胸口绣着七颗星星,看上去仙气飘飘,的确很吸引人。 但沈时久很不习惯,脸都红透了,一见到云锦词,就要拉着她离开。云锦词乐个不行,故意打趣道:“时久这么好看,惹人注目是应该的,不要害羞嘛。” 沈时久习惯了自家师尊的不正经,此刻就算依旧红着脸,也还是反驳一句:“我可不如师尊您。” 的确,在云锦词落下的那一刻,周围妇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赞叹的声音此起彼伏。 但云锦词脸皮厚,就算沈时久这么说,她也毫不害羞,反而冲她眨下眼,笑道:“那是自然了,你师尊我天生一副好皮囊。” 沈时久说不过她,只能走的越发快了,云锦词拉住她,轻笑道:“时久,莫要害羞了,难道长得好看,你就不见人了?” 沈时久若有所思,道:“师尊的意思是,我们不该执着于外貌吗?无论是美是丑,都应该坦然接受。” “啊?”云锦词愣了下,坦然说,“不是啊,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庆幸自己长得好看啊,不然日后别人提起你来,第一句就是‘她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时久:“……” 云锦词笑起来,问起了正事:“那个宝物怎么回事?” 沈时久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讲起了自己遇到的事。 黄皮子精只会在晚上出现,她半月前来了这里,蹲守了好几天,才在一个晚上遇到那只黄皮子精。但那个黄皮子精太狡猾了,她刚一露面,就一溜烟跑了,她就只看见空气里飘着几根黄皮子精毛。 云锦词沉吟道:“还掉毛,看来这个黄皮子精过的不怎么样啊。” “师尊,这好像不是重点吧?” “开个玩笑,你继续。” 沈时久就又耐着性子蹲守,在黄皮子精又出现后,直接就给它丢了一张符篆,但很奇怪的是,符篆碰到黄皮子精的瞬间,黄皮子精发出了一道灵光,竟然将符篆弹开了。 沈时久笃定道:“那道灵气中带着剑气,我不会认错的,所以我怀疑那个黄皮子精身上带着某种宝物,不然一只黄皮子精怎么可能有剑气?” 云锦词若有所思,道:“那我今晚去看看吧,放心,若是真有宝物的话,卖了钱,为师一定分给你。” 沈时久很了解自家师尊,知道她所谓的分享,就是给自己一块灵石,于是她直接道:“不用了师尊,您给我攒着吧,弟子眼下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云锦词对她的懂事很满意,道:“时久,你长大了,懂事了,为师很欣慰啊。” 沈时久很想说,不是她懂事了,而是她习惯了,她每个月门派给的灵石,都是被云锦词以“为师不要你的,为师只是给你攒着”为借口拿走的,然后只给她留一块灵石。 沈时久领着云锦词到了村长家,这些日子,她就借宿在村长家,此时,村长的妻子已经做好饭了。村长见到云锦词后愣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连忙招呼云锦词坐下,然后又叫妻子端菜。沈时久连连摆手,说多谢村长好意,但是自家师尊已经辟谷了,不用吃饭。 村长有些不知所措,这个地方太偏僻了,他们对所谓的修仙者都是从镇上的戏文里听来的,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真人。他捏着被熏黑的烟杆,有点做错事后的小心翼翼,慢慢道:“可是仙长您也吃饭……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我以为仙长们都一样。” 沈时久语塞,她已经筑基了,本来也是不用吃饭的,可来的第一天,村长二人盛情难却,再加上那些饭菜让她想起了小时候,所以也就吃了,然后给了村长二人饭钱。 可师尊不一样啊,她辟谷很久了,偶尔也就是吃些灵果。退一步讲,就算师尊要吃饭,应该也吃不惯这些的。虽然师尊看着很穷,但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贵气,想必修仙前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 云锦词扫过村长黑黢黢的脸,又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妇人,围着围裙,局促不安的样子,轻轻笑了笑,道:“偶尔吃一下也可以的,多谢村长款待了。” 村长松了口气,连忙叫妇人快去端菜。妇人站在灶房门口,被叫了一声后才如梦初醒,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开始端菜。 村长干巴巴地笑着说:“粗茶淡饭,仙长莫要嫌弃。” “村长客气了。”云锦词说着,拿起了筷子。 桌上四菜一汤,唯一的荤菜是盘土豆焖鸡,估计是村长杀了自家的鸡,就摆在云锦词面前。云锦词笑意温和,夹了块菜叶做的窝窝头,小口小口吃起来,村长夫妇和沈时久心都提起来了,面露紧张地看着她。 云锦词没事人一样,抬起头,微微一笑,夸赞道:“大娘手艺很好。” 饭桌上的气氛轻松了些,村长二人也终于敢动筷子了。云锦词吃了一块窝窝头,又把每样菜都尝了一口,然后就不吃了,村长夫妇想劝她多吃点,又不敢,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第2章 黄皮子精 吃过饭,村长二人把碗筷收了,很体贴的出去了,给云锦词二人留出空间说话。 沈时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师尊尚未修仙之前,也吃过粗粮吗?” 云锦词看着窗外的村落,有些心不在焉,“为何这么说?” 沈时久说:“因为要是没吃过的话,师尊应当是吃不来窝窝头的,就和师兄他们一样,会觉得咽不下。” 云锦词轻笑起来,道:“为师的确吃过,那时,这窝窝头于我而言都是很好吃的东西。” 沈时久看着云锦词的眼神顿时充满了同情和心疼,她低声道:“我原以为师尊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原来师尊您受了这么多的苦……” “打住,”云锦词连连摆手,止住小徒弟的脑补,“我没你想的那么穷,我那时家里还可以,只是因为我学不好女红,三天两头被罚不许吃饭而已。家里的婆子看我可怜,会偷些下人的饭菜给我。” 云锦词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以前,时间太久远了,她已经忘了他们长什么样,只是隐约记得他们斥责她不安分守己,而后就是祠堂幽幽的烛火,她跪着抄《女戒》,一抄就是一夜。 云锦词不想说这些了,于是转移话题:“那黄皮子精的巢穴找到了吗?” 沈时久低头,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没有。” 云锦词直言道:“那你真是怪没用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云锦词突然收声,沈时久好奇地看过去,但见云锦词不打算说了,也不敢问。 其实很简单,那个时候,云锦词在到处找人干架,赢了就很狂妄地说自己是个“穷剑仙”……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天一黑,村子里就没什么灯光了,毕竟油灯费油,很多村人都舍不得点。 云锦词嘱咐村长关好门,然后带着沈时久出去了。 沈时久见云锦词背着手,像是散步一样,不由得提醒一句:“师尊,黄皮子精看见我们,可能不会出来。” 云锦词有些嫌弃的看了眼自家傻徒儿,耐着性子道:“那我们不可以去找它吗?” 沈时久这才恍然大悟,对哦,师尊那么厉害,肯定有法子。 云锦词摊开手,手中发出一团白光,白光分出丝丝缕缕的灵气飘荡在村中,而后灵气慢慢融合成一股,朝着一个方向延伸。云锦词化为一抹流光飞过去,只留下一句:“跟上。” 沈时久忙不迭追上去。 灵气指向村外的的林子里,最后消失在一棵大树下,云锦词直接袖子一挥,狂风吹过,大树下面露出一个大洞。一个黄黑黄黑的家伙在里面盘成一团睡觉,听见动静后,迷迷糊糊看过去,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一道灵气捆住。 沈时久姗姗来迟,一见面就说:“对,师尊,就是它。” 黄皮子精先是一愣,在看清云锦词的脸后,突然炸毛了,眨眼之间身体发出一道灵光,斩断灵气的束缚,一溜烟跑没影了。 “师尊它跑了!”沈时久大吼一声,随即发现师尊也没影了。 ……师尊跟着黄皮子精一起跑了! 沈时久站在原地,甚至连朝哪个方向追都不知道。 而另一边,云锦词很快就追上了黄皮子精,她冷笑一声,这次不再留手,用了五成功力挥出一道灵光,将黄皮子精捆了个严严实实。 黄皮子精挣扎了半天,发现无济于事后,扯着嗓子开骂:“你这个狠心的老妖婆,快放开爷爷我,不然有你好果子吃!你这个……” “不忧。”云锦词凉凉开口。 黄皮子精顿时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摊在地上,甩了下尾巴,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嗯。” “真的是你啊!”云锦词有些惊讶,上下扫视着黄皮子精,然后才迟疑道:“可我记得你以前是浑身雪白的啊。” 不忧提起这个就来气,一下子站起来,若非被捆着,肯定已经双手环胸了,它瞪着云锦词,怒道:“还不是怪你?那个没良心的知道你喜欢白色的雪貂,于是逼我变成白色哄你开心!” 它的尾巴高高甩着,冷哼道:“如今这才是小爷的真面目!” 云锦词丝毫不惯着它,冷笑道:“你要是不会好好说话,继续给我称‘爷’,我就把你这身毛给烧了!” 不忧缩了下脖子,下意识后退一步,但随后又颇为硬气道:“我才不怕你!” 云锦词垂眸看着它,眸色冰凉,掌心凝出一团火焰,凉飕飕道:“你说什么?” 不忧双腿一软,直接跪下,大喊:“师尊饶命!” 这个称呼让云锦词愣怔了一下,很久之前,在那个人面前,它会跟他一样,乖乖喊她“师尊”。 不忧见她出神,不由得面露嘲讽,“不是吧不是吧?我们大义灭亲的剑尊大人竟然还会记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呀~记性可真好呢。” 云锦词收了法术,放下手,淡淡地问:“你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不忧扭过头,冷哼一声,并不开口。 云锦词慢悠悠道:“我有一百种让你开口的方法,你应该不会想知道吧?” 不忧咬咬牙,硬气了三秒,最后还是说了。 三百年前竹轩入魔,将它丢了,它索性就到处玩。几年前,它遇见了一伙人,其中一个想强行让它认主,它不干,它才看不上那个家伙呢。于是它假意同意,趁他不备脱离了剑身,逃了出来,然后兜兜转转来到这个地方。如今它成了一个小精怪,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是偶尔嘴馋了会去偷一只鸡吃。 不忧说到这儿,忍不住开始破口大骂:“爷爷我就吃他们几只鸡,犯得着找仙门抓我吗?我又不是没给好处,爷爷我以前是剑灵,在这儿待久了,他们这个村子会有仙缘的!几只鸡就得到了仙缘,不是赚翻了吗?一群没见识的家伙!” 它这么一说,云锦词明白了,难怪这么偏僻的地方,都会有人遇到阳答,是因为沾染了这家伙的福泽,也许过个几十年,这里说不定还会出一个修仙者。 “可你不是不知道,对于那些村民而言,鸡比所谓的仙缘更重要。鸡可以卖钱,可以填饱肚子,仙缘呢?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 不忧答不上来,最后把头扭到一边,不理她了。 云锦词问:“为何不来找我?” 不忧支支吾吾不想开口,但云锦词又追问了一遍,它最后冷声道:“找你干什么?你又养不起我,你穷的一件衣服正穿三年,反穿三年,缝缝补补又穿三年的,我才不跟着你过苦日子。” 云锦词怒了,“你这什么话?我现在好歹也是一个长老。” 不忧一针见血,“你有钱吗?” 云锦词深吸一口气,忽而变得有些沧桑,惆怅道:“没有。” 不忧翻个白眼,道:“那不得了,穷鬼走开,不要挨我!” 云锦词冷哼一声,从袖子里拿出阴阳袋,然后在里面好一通翻找,最后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囊,碧绿色的,针脚细密,绣着粉白色的荷花,甚至荷花上还带着水珠,栩栩如生。她打开香囊,抖了两下,随后收了束缚不忧的灵光。不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进了香囊之中。 不忧在香囊里挣扎不休,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云锦词,你这个穷鬼,我才不要跟你走,你放开我,你这是绑架,来人啊,救命啊!” 云锦词看着手心拱来拱去的香囊,淡道:“这个收妖囊是我生辰的时候,他送我的生辰礼。” 不忧的挣扎小了下去,最后香囊安安静静躺在她手心,云锦词甚至能想象到里面的不忧是怎样一个蔫巴巴的样子,估计连尾巴尖都懒得甩了。 她的声音温和下来:“不忧乖,你现在太虚弱了,等你养好伤之后,我会放你走的。” 香囊里面很久才传来一句闷闷的声音:“恶心死了。” 云锦词把香囊挂在腰间,坦然道:“毕竟我真的没什么钱养你了,你伤好之后肯定会放你走的。” 香囊拱了一下,然后平静下来,传来不忧凶巴巴的声音:“谁稀罕跟你一样。” 云锦词用灵气折了一只千纸鹤给沈时久,告诉她一切都解决了,让她在村长家等她就行了。 今晚月色很好,照得林子泛着淡淡的银光,像是水洗过一样,云锦词突然不想用法术了,打算就这么走回去,对于她的决定,不忧只有两个字:“有病。” 云锦词弹了下香囊,提醒它道:“你现在在我手里,你最好有点寄人篱下的觉悟。” 不忧丝毫不怵,哼道:“有本事丢了我啊。” 云锦词没说话了。 她原以为不忧剑已经被魔气污染,废掉了,所以三百年来从未去寻过,如今遇见了剑灵,自然不会就那么放手。 竹轩留下的东西很多,但活物没几个。 不忧应该是他最在意的了。 云锦词突然开口:“不忧,需要我帮你报仇吗?” “什么?”不忧没反应过来。 云锦词笑了,说:“你不是说有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要打你的主意吗,要我帮你报仇吗?” 她的声音轻了些:“毕竟很久之前,你也唤我‘师尊’啊。” 第3章 林中少年 香囊里很久没有声音,不忧就像是睡着了,云锦词也不催,低低地哼着一首曲子,不忧毫不犹豫地开口:“你哼的难听死了!” 云锦词难得不反驳。 不忧接着说:“我才不需要你帮忙报仇呢。” 云锦词正要说话,突然听见了一阵水声,她皱眉,循着水声走过去。 溪边飞着一大片萤火虫,淡绿的光,星星点点。 云锦词看见了一位少年,穿着蓝布长衫,长发用布条束着,书生打扮。此刻,少年正在打水。忽而,他抬起头来,面如冠玉,清俊非凡,一双眸子在萤火的映衬下,好似天上星河。 但下一刻,少年面色有些扭曲,吃力地提起一桶水,转身要回家,脚步摇摇晃晃。 云锦词指尖一弹,一缕清风悄悄过去托住了木桶的底部。 少年只觉得手中的木桶突然轻了,他疑惑地四下看了看,云锦词隐了身形,所以少年只看见四周的树叶簌簌晃动。他又掂了掂手中的木桶,的确是轻了很多。 “虽然不知您是哪位仙灵,但是多谢了!”少年嗓音清润,响在静谧的树林中,好似一首曲子。 云锦词默不作声跟在少年身后,不忧好似睡着了,竟没有任何反应。 少年家在村东头,一座破旧的茅草屋,门口摆着一个水缸。他把木桶里的水倒进缸里,然后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里面陈设简单,透露着“穷”这个字。少年点燃油灯,坐在唯一一张木凳子上,开始专心致志地看书。云锦词淡淡地扫了一眼,似乎是凡间科举要考的内容。 她看了会儿,突然解了隐身术,出现在少年面前。 “这位小公子,我看你资质过人,有没有兴趣跟着在下修仙呢?” 这话真的很像凡间偷小孩的拐子,可少年抬头看去,女子一袭白衣似雪,冰肌玉骨,仙姿玉貌。墨发被白色的发带绑着,此刻有风吹来,末端飘飘扬扬,好似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要乘风而起。油灯的颜色昏黄,落在她墨玉般的眼里,让她多了一丝人情味,宛如从云端下来的仙人。 少年怔怔地看着,只觉得心里好似堵着什么,酸涩得说不出话来。 云锦词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我知道我很好看,但你也不能一直看吧。” 少年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耳尖红红的,他站起来,冲云锦词作揖,低声道:“抱歉,仙长,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云锦词摆摆手,“所以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一句熟悉到心底的“师尊”就要脱口而出,少年在看到桌上的书后止住了,他沉默了一下,为难道:“仙长抱歉,可是阿爹希望我考取功名。” 云锦词也不强求,遗憾地叹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祝小公子你前途似锦。” 她转身走向门口,突然被叫住,回头看去,那位清瘦的少年目光明亮,问道:“先前在林子里,是仙长帮了我吗?” 云锦词也不隐瞒,坦然道:“是。” 少年又是一拜,由衷道:“多谢仙长。” 云锦词轻笑道:“客气了。” 少年抬起头时,眼前已经没有云锦词的影子了,只有敞开的木门,冷风灌进来,吹得油灯忽明忽暗。 离开少年的屋子,云锦词轻轻弹了下腰间的香囊,“别装睡,我知道你醒着。” “谁装睡了!”不忧在里面蹦了一下。 云锦词问:“你受伤后一直留在这个灵气稀薄的村子,是为了那个少年?” 不忧支支吾吾的,云锦词又弹了下香囊,它“哎哟”一声后,才愤愤道:“是是是,我就是为了他才留下来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它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闷:“我知道他魂飞魄散了,不可能有转世,可是……可是这个少年跟他真的好像啊,不仅是容貌,连性格都很像。我就是……就是……” 它用尾巴把自己包起来,好像哭了。 “就是有点想他了。” 云锦词摸了摸香囊,轻笑道:“所以我想收他做徒弟啊。” 不忧嗤笑道:“你别做梦了,我问了他好几次是否愿意修仙,他都拒绝了,你能怎么办?直接把他绑走?我可告诉你,强扭的瓜可不甜啊。” “不甜有什么关系?解渴就行了。”云锦词笑起来,分明是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 不忧蹦了几下,厉声道:“我不许你去逼他!” 云锦词捏了下香囊,笑得一本正经:“我怎么会逼他呢?我多好的人啊,不忧,你就拭目以待吧。” 不忧知道这个女人一肚子坏水,冷哼了声,闭着眼睛睡觉去了。 村长家依旧亮着灯,云锦词刚到门口,沈时久就迎上来,虽然知道云锦词不会有事,但她还是打量了一下自家师尊,然后松了口气,问:“师尊捉到黄皮子精了吗?” 云锦词点点头,然后看向沈时久身后站着的村长夫妇,轻笑道:“二位放心,那只偷鸡的黄皮子精已经被抓住了,我又在村子里转了下,没有发现别的精怪,你们的村子日后定会繁荣昌盛的。”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他二人拜了又拜,甚至还要下跪,云锦词招来清风托住他们。 “村长客气了,说起来,我还想向您打听一个人。”云锦词示意村长二人坐下,两人惴惴不安地坐在板凳上。 “仙长、仙长想打听谁?” 云锦词轻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打听一下村东头那位住茅草屋的少年。” 村长咽了咽唾沫,介绍起来。 那少年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十七年前,被放在木盆里,顺着溪水一路漂下来的。那时村里有个穷秀才,无妻无子,考了十几次都没中举,心灰意冷,本来准备当晚悄悄投河自尽的。正好那个木盆从他眼前漂过,他下意识抓住,低头一看,里头有个婴儿,就只是裹着块缝着补丁的破布,别的什么都没有。 穷秀才顿时心软了,也不死了,把孩子抱回了家。因为是溪水送来的,故而取名叫“溪来”,跟着穷秀才姓“柳”。几年前,穷秀才病死了,如今那少年靠给人抄书写信过活,但是他立志中举,完成穷秀才的心愿。 他说完,又小心翼翼地问:“不知仙长问那孩子做什么?” 云锦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回来的路上,看见那少年资质不错,于是想收他为徒,不过他一心想考取功名,不愿意随我去修仙。” “这怎么可以!”村长急得一下站起来,随即他又意识到有些失礼,向云锦词说了句“抱歉”,而后急冲冲道:“仙长不妨在我家休息一晚,我这就去劝溪来,他年纪小不懂事,您一定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云锦词微微一笑:“那就有劳村长了,莫要逼他,一切随缘。” 村长连连点头,然后拿了个竹片做的火把,出门了。 沈时久这些日子住在村长家的东屋,云锦词拒绝了村长妻子说给她收拾另一间屋子的提议,跟着沈时久一起进了东屋。 两人都不是需要睡觉的人,不过云锦词习惯晚上睡一会儿,于是理了理了床铺,率先躺了进去,她看向站在床边的沈时久,道:“我知道你晚上喜欢修炼,不喜欢睡觉,但今晚陪为师躺一下也不行吗?” “当然不是,”沈时久连忙否认,然后上床躺好,“原来师尊知道我夜里在修炼。” 云锦词优雅地翻个白眼,道:“我又不傻,瑶光峰就我们两个,你睡没睡我能不知道吗?而且短短十年,你就从毫无基础到了筑基巅峰,说没偷偷练谁信啊。” 沈时久有些尴尬,她原本只是想给云锦词长点脸的。 云锦词翻过身,对着沈时久,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我以前最讨厌你这样的同门,说好的一起偷懒,结果晚上悄悄努力,惊艳所有人。” “师尊我错了。”沈时久坦然认错。 云锦词揉了揉自己捏过的地方,小姑娘脸嫩嫩的,还没用力就红了。 “喜欢修炼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不要累着自己,你师尊可是天下第一的剑尊啊,不管你干了什么,我都能给你顶住。” “多谢师尊。”小姑娘凑到她怀里,蹭了蹭,像小时候那样。 云锦词心软的不行,果然还是女徒弟好,抱在怀里软软乎乎的,像个小兔子。 竹轩嘛,虽然乖巧懂事,但还是没有怀里这个可爱。 沈时久靠在她怀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外界都说师尊您是散修,怎么会有同门呢?” 云锦词想了下,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如实道:“你师祖一开始是有师承的,就是很久之前的仙门之首万剑宗,他是宗主的大弟子,外出游历的时候收的我。那时候,他是修仙界的剑道天才,当然,这个名头很快就被我抢了。不过我跟着他,还是在万剑宗里待过几日的,所谓的同门,也不过是一起上课的弟子。不过他后来道心毁了,修为也散了,被逐出了万剑宗,我也跟着他走了。” 其实那时候,那个颓废的人并不想带着她一起离开,他已经看出了云锦词的天赋,留在万剑宗的话,她会拥有很多的资源。 他说:“锦词,你留下来吧,你天赋卓绝,不该跟着我这个废物混沌度日。” 但云锦词却道:“你管得着嘛你,我乐意走就走,乐意留就留,少废话,上剑。” 她御剑,载着那个浑浑噩噩的男人离开了。 第4章 利用村长 沈时久迟疑了一下,问道:“师祖他怎么会出事?” 云锦词说得轻描淡写:“他修无情道的,偏偏爱上了一个魔族女子,结果道心不稳,出事了。” 说到这个,云锦词严肃道:“所以我不让你学这个,这玩意简直一点用都没有,虽然修为涨得很快,但是人怎么可能没有七情六欲呢?一旦动情,就会道心崩塌,这种泯灭人性的功法,就不该存在。” 沈时久感受到了云锦词话里的严肃,于是也严肃道:“师尊放心,弟子绝对不走无情道。” 云锦词的声音缓和下来:“别的道法的确走的慢,可修仙一事难道不该脚踏实地吗?” “师尊说得对,”沈时久沉默了一下,犹犹豫豫道,“那师祖他……” 云锦词毫不在意道:“从头再来说的简单,但谈何容易呢?他教我一段时间后,就死了。我一把火给他烧了,骨灰……骨灰忘了撒在哪里了。反正人死如灯灭,他又不会气得活过来打我。” 沈时久:“……” 这个话题再聊下去,真的就太“欺师灭祖”了,她连忙转移话题:“那只黄皮子精身上的宝物是什么,师尊找到了吗?” 云锦词淡道:“哪儿有什么宝物?就是一只黄黑黄黑的黄皮子精罢了。” “可是剑气……” “它是你师兄的剑灵。” 沈时久不敢再问了,他的师兄竹轩是一个禁忌话题。 虽然沈时久一心扑在修炼上,但是对于自家师尊的传言还是知道的,什么“修仙界第一剑道天才”、“剑道至尊”、“穷剑仙”……偶尔也会提到她的那个徒弟。虽然诛魔大会之后,修仙界很多对那位都不愿意提起,但总能听见一些蛛丝马迹。 那位陪伴了师尊几百年的师兄,也是位天才,和她只擅长练剑不同,师兄似乎是全能的天才,什么炼丹、符篆都会。然而他却是上任魔尊的儿子,听闻杀害了好几个修仙者,然后在门派大比上彻底化魔,回到魔界之后,带领魔界攻打九州。九州死伤无数,最后他被师尊斩杀。 虽然外界都说竹轩被逐出师门了,可沈时久知道,师尊并没有这么做,甚至偶尔还会提起几句,有时候笑着,有时候又有些惆怅。沈时久不敢问,她怕勾起师尊的伤心事。 云锦词拍了拍她的背,哄小孩子一般,柔声道:“小十九乖,快睡吧。” 沈时久因这个称呼鼻尖一酸,“十九”算不得名字,甚至带着些嘲讽意味。可幼时,阿娘会搂着她,柔声叫她“小十九”。师尊偶然知道后,时不时会这样叫她几句,也就是如今大了,云锦词说怕别人知道笑话她,没怎么叫了。 云锦词总说自己不会做师尊,可她明明做的比谁都好。 本来没什么困意的,眼皮子竟也慢慢垂下来,沈时久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说了一句“师尊好梦”后,就睡了过去。 “对徒弟下咒,不要脸!”放在桌上的香囊拱了一下,传来不忧的声音。 云锦词本想直接坐起来,发觉沈时久紧紧抓着她袖子后,就放弃了,而是让元神出窍了。她是化神修士,元神出窍并不麻烦,就是用多了有点累。 毕竟她真的不擅长这些法术。 云锦词没有故意隐藏,不忧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元神,嚷嚷道:“你要去干嘛?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云锦词一挥手,香囊到了她手里,她嘱咐一句:“不许出声。”然后化为一抹流光飞出去。 不忧看着四周的景物飞速掠过,而后一眨眼,到了柳溪来家。此刻,里面依旧亮着灯,透过漏风的窗户,能看见村长在苦口婆心地劝说。 “溪来啊,你再好好想想啊。那可是修仙啊,多少人想去都没有机会的,如今仙长看上了你,是你的福气啊。仙人可以天遁地,腾云驾雾,长生不老,无所不能啊,难道不比当一个山野村夫强吗?我知道你孝顺,想去考取功名,完成你爹的心愿,可你不是没听说,如今的科举,需要钱去打点,没有钱,你怎么考都不行的,不然你爹也不至于一辈子考不上啊。听话,跟着仙长走吧,你爹要是在世,肯定也想希望你去修仙,而不是一辈子呆在这个山里。” 村长坐在凳子上,含着烟杆,灰白色的烟从他鼻子里钻出来,他道:“溪来,你一定要想好啊。” 柳溪来坐在床上,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晌才道:“可阿爹养育了我一场,我不能忘恩负义,村长,您的好意我知道,但我只想完成他的心愿,抱歉。” 村长抽着烟,烟气飘荡,熏得他的面容不大看得清,好久之后,他叹口气,道:“也罢,你一片孝心……” 一缕灵光突然飞到了村长身上,下一刻,村长话锋一转:“应该不会想看着你爹暴尸荒野吧?” 柳溪来一脸愕然地看着村长,似乎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怔怔道:“村长,您、您在说什么?” 村长笑起来,露出一口焦黄的牙,原本忠厚老实的面容被跳动的灯火一照,竟显得有些阴森。 “溪来啊,你要是不去的话,就是得罪了仙人。我们村子好不容易来了仙人,怎么能因你一个人就惹上祸端呢?”他把烟杆往凳子腿上一敲,些许烟灰落了下来,他咳嗽两声,慢慢道:“为了不让仙人生气,我就只好带着村民,把你老爹的坟挪出村去了。” 言下之意,要挖了穷秀才的坟。 柳溪来一下子站起来,惊道:“村长,您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村长抬头看去,“我这是为了你好。” 柳溪来不吭声,瞪眼看着村长。 村长站起身来,笑道:“溪来,眼下你改变主意了吗?” 柳溪来被气得脸都红了,十七岁的少年尚不懂得如何掩饰情绪,一双眼睛红红的,显然没有从被和蔼可亲的村长的背叛中缓过来,好半晌,他才咬着牙点头:“我同意去修仙,但你不能动我爹的坟。” 柳老爹虽然很遗憾自己一辈子没考上功名,但临死前想到自己死在河溪村,埋在河溪村,还是觉得有几分释然,毕竟这是他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落叶归根,他至少还在自己的“根”里长眠。 哪怕是为了这一点,柳溪来都必须妥协。 村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你现在可是河溪村唯一一个修仙者,我们逢年过节,会替你去祭拜你爹的。有你这么个仙人儿子,你老爹九泉之下都能咧开嘴笑起来。” 但柳溪来笑不起来,他只是冷着一张脸看着村长。 村长毫不在意,嘱咐道:“今晚好好收拾一下,明早来我家见仙人。” 柳溪来冷冷道:“我知道了。” “好好休息吧。”村长摆摆手,转身离开,走出门外后,他突然停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沌,刚刚发生的事竟然大多忘了,只是依稀记得柳溪来同意了。他不做多想,只觉得柳溪来能想开就好。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已经悄无声息离开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对此,不忧只有两个字的评价:“卑鄙!” 云锦词笑起来,丝毫不在意,道:“总要有人唱红脸不是吗?我可舍不得凶我徒弟,那就只能让村长受累了。” 不忧叹为观止,连连骂道:“卑鄙,真的是太卑鄙了,云锦词,你果然就是一个小人。” 它说到这儿,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也难为他竟然一直觉得你是个好人,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云锦词提着香囊晃了晃,然后冷冷道:“你再多嘴,我就把你丢给卿子依,一个脱离了灵剑的剑灵,应该很有研究价值吧?” 不忧原本被晃的晕乎乎的,突然听见这句话,吓得立马清醒了,连忙道:“我错了,您这是聪慧过人、足智多谋!” 卿子依这家伙虽然是医修,但下手一向狠,所谓的研究,肯定会用药吊着它的命,然后把它扒皮拆骨研究透彻。运气好的话,它说不定还会看见那个女人摆弄着它的肠子,说一句:“颜色很好看。” 不忧自认为自己之前是剑灵,就算如今成了精怪,浑身上下,由里到外,都是好看的。 “这还差不多!”云锦词轻笑。 云锦词走到村长门前就停住了,不忧下意识要说一句“人老珠黄走不动了?”但考虑到卿子依这个家伙,它还是换了个温和的问法:“怎么了,累了吗?” 云锦词捏了个诀,然后朝着朝着村长家一指,一抹白光飞过去,落在村长家里,然后消失不见。 竹轩以前什么都学,托他的福,跟在他身边久了,不忧也知道很多东西,眼下很快就认出这是什么了,阴阳怪气道:“呦,没想到你还会为村长家祈福,我还以为你用完人家就不在意了。” 云锦词没管它,回到屋里,将它放下后,元神归位了。 第5章 一同离去 翌日一大早,柳溪来就来了,云锦词一般要睡到日上三竿,但是沈时久怕自家师尊丢面子,还是把她叫醒了。云锦词不情不愿地盯着沈时久好一会儿,才伸个懒腰,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而沈时久几乎快被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吓哭了。 有起床气的师尊真可怕。 村长等人已经做好饭了,站在饭桌边等着,柳溪来背着包袱,局促地站在一旁。 云锦词故意走到柳溪来面前,柳溪来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急忙低下头,似乎有些害怕。村长恨铁不成钢,轻轻推了柳溪来一下,他一下就和云锦词面对面站着。 那绝世倾城的面容看得少年呼吸一滞,好半晌才找回声音,结结巴巴道:“弟子、弟子见过师尊。” 他冲云锦词一拜,紧接着要跪下来磕头,被一阵风挡住了,云锦词轻声道:“不必跪我。” “……是。”柳溪来摸不清云锦词的脾气,只能应声。 云锦词颔首,瞥他一眼,又扫了眼桌上的饭菜,问道:“吃饭了吗?” 柳溪来点头,道:“吃过了。” 云锦词于是转头道:“那我们就先回门派了,二位告辞。” 村长想留她吃饭,但是又不敢耽搁云锦词,只能送云锦词到门口,云锦词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送了,沈时久则把银子塞给他们,当作饭钱。 走到村口,云锦词突然回头看着柳溪来,道:“你有话就直说。” 柳溪来支支吾吾,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可以去祭拜一下阿爹吗?” 云锦词颔首道:“带路吧。” 柳溪来露出一个笑容:“谢谢。” 他转身朝着村外一个山坡走去,远远能看见大大小小的坟包,估计是他们村里的祖坟地。 沈时久问:“师弟,你带了纸钱吗?” 空着两只手去祭拜,不太好吧? 柳溪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包袱里带了。” 云锦词忽而插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会同意你去祭拜?” 柳溪来答不上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隐隐约约觉得云锦词会同意的——一种莫名奇妙的直觉。 沈时久想了下,觉得不该让小师弟尴尬,于是道:“师弟肯定是觉得师尊人很好啊。” “呕——真恶……” 不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云锦词下了噤声咒,对着两人的目光,她面不改色问:“怎么了?” 沈时久迟疑道:“师尊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云锦词淡道:“那只黄皮子精而已,我忘记给它噤声了,你知道的,为师很穷,用不起好的收妖囊,如今这个是便宜货,不能自行隔绝声音。” 这自然是假话,竹轩亲手做的都是很好的,这个收妖囊只是怕妖怪们住的不习惯,所以里面的禁制很少,而且它不仅好看,还有给妖怪疗伤的功能。当初云锦词可是劝了自己好久,才没有把它卖掉。 柳溪来看着女人,心里无端多了几分心疼,原来她过着这般穷苦的日子。虽然被村长威胁,他很不开心,但是给云锦词当徒弟……他是开心的。 好像他本来就该是她的徒弟。 柳溪来忽而下定了决心,他日后一定要努力给云锦词赚钱,让她过上好日子。 很快就到了柳老爹的坟前,柳溪来从包袱里拿出一叠纸钱,用火折子点燃,慢慢烧起来。今日风大,烧的很快。他并没有说什么,在烧完之后,就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云锦词看着少年,忽而道:“如果你真的不想拜我为师的话,我可以给你一笔银子,让你去科举。” 云锦词虽然没有灵石,但人间用的银子还是有的。这是七星宗给历练的弟子发的,沈时久拿到之后就给云锦词分了一大半。 少年笔直跪着,因为云锦词站在后面,所以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少年是如何想的,她只听见风中传来少年清润的嗓音:“没有不想。” 云锦词垂眸看去,“想好了?” 他站起身来,看向云锦词,目光坚定,道:“我想好了。”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师尊。” 云锦词轻笑,摆了下手,道:“等你真正愿意的时候,再改口吧。” 柳溪来动了下唇,没有出声。 云锦词问:“祭拜好了吗?好了的话,我们就启程回七星宗吧。” 柳溪来显然是知道七星宗的,怔愣了一下,轻声问:“那您的名号是?” 云锦词已经踩在一把木剑上了,她回眸看来,衣袖飞扬,晨曦落了她满身,天姿玉色,宛如神明。 “等你到了修仙界,就会知道的。” 说罢,她化为一道流光飞向天边。 沈时久轻笑道:“师尊很厉害的。”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招出灵剑,示意柳溪来站上来,怕他摔下去,还特意扶住了他的手腕,又施了一个挡风的法术,而后御剑追上去。 云锦词飞的很快,沈时久带着柳溪来,不敢飞太快,所以并没有追上,等到的七星宗时,已经是黄昏了。赤黄色的光落在群山之间,照的云雾也金灿灿的,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瑶光峰只有她和柳溪来两个人,所以沈时久很自觉地把照顾小师弟的任务揽到了自己身上。她先是和柳溪来解释了两句,然后打算带着他去玉衡峰登记。 柳溪来有些犹豫:“我还没有正式拜师,可以直接登记吗?” 沈时久笑着宽慰他:“师弟莫要多想,师尊肯定是默许了的,不然我一口一个‘师弟’的,她不同意的话,肯定早就发火了。” 如果只是登记为普通的外门弟子的话,去天权峰就行了。但沈时久知道云锦词是直接收柳溪来为真传弟子,所以必须去掌门那儿知会一声。 掌门于松明本来忙的不行,但听见沈时久二人来了,还是去大殿见他们了。他先是问了下沈时久历练的事,沈时久知道黄皮子精的事情不能细说,毕竟涉及到了竹轩,于是她轻描淡写了揭过,只说是偶然遇见云锦词的。 因为云锦词太厉害了,所以于松明不敢去盘问她的徒弟,只能把目光挪到柳溪来身上,性格倒是沉稳,被冷落了这么久,依旧不卑不亢的。只是这年纪属实太大了,还一直没接触过修行,也不知云锦词图什么,非要收他。 突然,他目光一顿,紧盯着柳溪来,隐隐约约看出几分熟悉的味道,在脑子里拼命思索一番,忽而一惊。 这位和那个魔头长得很像啊! 于松明对竹轩并不熟悉,只是在门派大比上见过一次。那时门派大比还叫仙门大会,一直由万剑宗举办,最后一次,他在大会上远远看见了竹轩。不过那时候,竹轩正身陷囹圄,而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化魔离开了。 七星宗那时候是个二流宗门,仙门大会这种盛世,前排轮不上他们,因为当时离得远,再加上时间久了,所以于松明记忆有些模糊了,只是隐约记得竹轩似乎对他师尊有非分之想。但如今看来,云锦词好似也不简单。 于松明可不敢去深究剑尊的想法,于是捋了下胡子,道:“剑尊同本座说新收了一个徒儿,想必就是你吧?叫什么?” 柳溪来不卑不亢地躬身一拜,“弟子名唤柳溪来。” 于松明有心想测试一下柳溪来的资质,但转念一想,既然云锦词已经说了要收徒,哪怕这少年是个废物,她都不会改变主意的,与其测试得罪云锦词,还不如顺着她的意。反正日后这孩子要是废物,第一个被人笑话的是她云锦词。 于松明想通之后,露出一个笑脸,对着一旁招了下手,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走过来,恭敬道:“师尊有何吩咐?” “李巡,你带着师弟去登记吧。” “是,师尊。” 于松明说完就消失在了大殿,显然是真的很忙。 李巡带着柳溪来去登记,沈时久不放心,也一起去了。登记的流程也简单,在七星石上刻上名字,滴上血就成了。其实应该还有些测试流程的,毕竟是峰主的亲传弟子,但李巡看懂了自家师尊的意思,便把这些都省了,只留下了最简单的。 “好了,接下来去领弟子服饰和弟子命牌就行了。” 沈时久想了下,道:“不劳烦李师兄了,接下来就由我带着师弟去吧,您去忙吧。” 李巡也不强求,道:“既然如此,就辛苦师妹了。” 他又看向柳溪来,道:“我是掌门的大弟子李巡,师弟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来问我,不必不好意思,大家都是同门。” “多谢师兄。” 李巡颔首,御剑离开了。 门派服饰只有内门和外门的区别,统一都是白色的,胸口有七颗星星的,就是内门,三颗星星的就是外门。而一般发放衣服这种宗门内务,都是由天权峰的洛游长老掌管。 沈时久一面介绍着,一面御剑带着柳溪来到了天权峰。天权峰是外门弟子的居所,他们大多没辟谷,所以设有饭堂。此刻正值饭点,峰上飘着阵阵饭菜的香味。 咕—— 一道奇怪的声音响起,沈时久疑惑地看向柳溪来,她辟谷多年,一时没反应过来。少年红着脸,不好意思道:“师姐抱歉,我、我只是饿了。” 沈时久恍然大悟,有些自责道:“师弟抱歉,我忘了你还需要吃饭。” 她转身领着柳溪来朝着饭堂走去。 饭堂内人来人往,倒是没注意到他们两个,沈时久领着柳溪来挑了一个角落坐下。她穿着内门弟子的服饰,难免引起注目,沈时久不太喜欢被人关注。 她嘱咐柳溪来乖乖坐好,然后问他想吃什么,柳溪来说什么都可以。沈时久想了下,就随便打了点清淡的,因为河溪村好像一直吃的很清淡。 “师弟你看看你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打别的。” 柳溪来忙道:“多谢师姐,这些已经很好了。” 沈时久看着吃饭的柳溪来,感叹一句:“多吃点吧,你之后估计只能吃辟谷丹了。” 第6章 夜间看书 柳溪来抬起头,有些惊讶道:“为什么?” 沈时久有些不好意思道:“因为我和师尊都不会做饭,虽然瑶光峰设有厨房,但是荒废很久了。” 她十岁拜在云锦词门下,一进门几乎就开始吃辟谷丹,这是门派供应的,每个峰一个月大概有十颗,吃一颗可以一个月不吃饭。所以每个月剩下的九颗,云锦词会拿去卖掉。 柳溪来笑道:“我会做饭,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做给师姐和仙长尝尝。” 沈时久觉得让柳溪来一直吃辟谷丹太残忍了,于是颔首道:“那我待会儿拿些菜回瑶光峰吧,等把厨房打扫出来,你有空的话,可以做一下。” “谢谢师姐。” 等柳溪来吃完饭,沈时久就带着他去拜见洛游。洛游是长老中年纪最小的,再加上以前吃错药了,一直是少女模样。她没见过竹轩,所以看见柳溪来也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这少年长得还可以。 洛游故作沉稳地客套几句,然后让弟子把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她还送了个阴阳袋作为见面礼,不过如今柳溪来还没有修炼,无法使用阴阳袋,所以一切东西都是沈时久给她收起来了。 做好一切,回到瑶光峰时,太阳已经落得只剩下一个角了。瑶光峰上长满了青竹,郁郁葱葱,此刻被残阳染出一抹红色,像是少女脸上的胭脂。 沈时久想让柳溪来熟悉下瑶光峰的环境,于是御剑停在了山腰,打算剩下那半截走过去。 柳溪来看着漫山遍野的竹林,好奇的问:“仙长很喜欢竹子吗?” “额……”沈时久有些语塞,但转念一想,对着自家人有什么不能讲的,再者柳溪来迟早也会从别的同门口中得知,于是坦然解释起来。 师尊并非是一开始就是七星宗的长老的,大约是一百五十多年前,七星宗的开阳峰突然炸了,似乎和师尊有关,然后她才成了七星宗的长老的——很明显是云锦词赔不起,于是把自己卖给七星宗当门面,毕竟她虽然穷,但好歹也是剑尊。 师尊被分到了瑶光峰,那时候瑶光峰的山上还不是竹子,而是各种树。云锦词上任不到三天,就把树全砍了去卖钱。然后她又厚着脸皮,去别的峰讨要树种,种在山上,因为有灵气,树长得很快,然后她又把树砍去卖了,接着又去讨要树种…… 如此四回之后,天璇峰的峰主卿子依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知是觉得她丢七星宗的脸,还是觉得她可怜,总之给了她一袋灵竹种子,让她种下去。 卿子依说这灵竹不许她卖,但是允许她每年挖些竹笋去卖。树成熟需要五六年,但竹笋却每年都有,再加上灵竹的竹笋也很贵,卖一次竹笋比卖一次树的钱要多,云锦词就欣然接受了。 如今也就有了瑶光峰的竹海。 这个曲折的往事听得柳溪来心中一颤,原来云锦词过着这样穷苦的日子吗? 顺着竹林小道走上去,柳溪来看见了几座茅草屋。 纵使柳溪来已经做好了云锦词很穷的准备,但还是准备得少了。他看着眼前的茅草屋,欲言又止。 沈时久没有云锦词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她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听闻五十多年前,师尊炼丹炸炉,把原先的法殿炸没了,她老人家追求节俭,于是就只修了几间茅草屋。” 沈时久没有说的是,就这几间茅草屋,也都是找卿子依借钱修的,而云锦词直到八年前才还清。 其实云锦词最开始打算随便凿个洞,就在里面住着的,是卿子依看不下去,借了她一大笔钱,还说只用云锦词还十分之一就好。而云锦词只修了几间茅草屋,还钱也还了几十年。 此刻,卿子依坐在茅草屋里,端着那女人给她倒的水,实在想不明白那么多的灵石,她是如何修几间茅草屋就用完的。 至少云锦词说是用完了,但鬼知道她拿去干什么了。 柳溪来和沈时久一走进茅草屋,云锦词就连连招呼道:“快过来见过你们师伯!” 两人看过去,只见一位眉眼清冷似霜雪的女人,穿着白色衣裙,外披竹青色纱衣,容颜绝色,面色冷淡。 “见过师伯。”沈时久乖巧行礼,柳溪来也有样学样。 卿子依放下杯子,不动声色扫过柳溪来的脸,她和云锦词关系亲密——某个穷鬼见她有钱,死乞白赖贴上来的。因此,她认识竹轩,甚至还起过心思收他为徒弟,因为竹轩的医道天赋真的很高,甚至于比剑道还高,只不过竹轩不愿意。而云锦词这家伙就顺理成章喊她“师姐”,还说什么,这样竹轩就是她师侄,她们就算是一家人了,要隔三差五给家里人花钱。 云锦词原本不是七星宗的,卿子依也不是,她和云锦词一样都是散修。后来修仙界蒙难,兜兜转转之下,她来七星宗当了长老,因为医术过人,性子冷淡,七星宗的那群人不敢套近乎,只称她为“灵尊”。 只有云锦词这臭不要脸的会叫她“师姐”,而原因很简单—— 卿子依面无表情掏出两个阴阳袋,一人递一个给他们。柳溪来见沈时久收了之后,才接了过去。 “多谢师伯。”他们异口同声道。 云锦词笑得像一朵花,她又接着不怀好意道:“师姐,你看我这个新收的徒弟如何啊?” “甚好。”卿子依明白这家伙的意思,面无表情地又掏出一瓶丹药递过去,道:“见面礼。” 柳溪来正犹豫着要不要收,云锦词已经先他一步接下,十分自然地揣进兜里,笑道:“师姐真是太客气了,溪来,还不快谢谢你师伯。” 柳溪来有些局促不安:“谢谢师伯。” 卿子依不动声色扫了眼柳溪来,真的很像竹轩。她又瞥了云锦词一眼,所以这家伙是因为这点才收徒的? 这两师徒果然不清不楚的。 卿子依本来就只打算看一眼云锦词的新徒弟,如今看过了,起身就要走,某个女人在身后依依惜别:“师姐,一定要常来玩啊。” 卿子依微微蹙眉,直接消失在原地。 走的很是干脆。 沈时久有些担忧:“师尊,您总这样坑师伯的钱,真的不会惹她生气吗?” 云锦词毫不在意道:“你懂什么,你师伯可是九州第一医仙,身价不菲,这点就相当于毛毛雨了,她才不会生气呢。” 她又把目光放到沈时久二人身上,确切的说,是放到他们手上的阴阳袋上。 沈时久哪儿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于是主动把阴阳袋双手奉上,并且道:“弟子如今年纪小,不会花钱,还请师尊帮忙保管。” 云锦词十分坦然地接过,很不要脸道:“好,你放心,灵石放在为师这里,绝对丢不了。” 她又瞥向柳溪来,柳溪来也急忙把阴阳袋双手奉上,有样学样道:“请仙长代为保管。” “好好好。” 云锦词笑着接过,她打开阴阳袋扫了一眼,不愧是医仙,一人至少给了一万灵石啊,回头再把那瓶丹药卖了,至少也是一万,这下真的赚翻了。 她忍不住开始思考靠收徒去讹卿子依这条路行不行得通,但想到医仙大人炼制的毒药,她还是歇了心思,别回头把自己作死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云锦词摸出两块灵石,一人给他们一块,道:“拿去花吧,要精打细算啊,别花钱大手大脚的。” 沈时久:“……” 就这一块灵石,怎么花的成“大手大脚”啊? 不过她还是和柳溪来一起道了谢。 云锦词摆摆手,道:“带你师弟去挑间屋子吧,晚上早点歇息。” “是。” 说是挑屋子,其实也就只有一间还空着。云锦词当时建的时候,最开始就只有两间,一间用来会客,一间她自己的卧房。后来收了沈时久,她才又扩建了三间,一间沈时久的卧房,一间用来放杂物,剩下那间是厨房。 最开始,剑尊大人是打算给徒弟做饭的,可坚持了两天,让徒弟吃坏肚子不得不去找卿子依之后,她就放弃了,直接让沈时久吃辟谷丹,厨房因此也荒废下来。 如今给柳溪来住的,就是放杂物的那间。但其实云锦词穷的要命,压根没什么杂物,也就是每年春天堆放竹笋。但今年的竹笋已经卖完了,里面空荡荡的,沈时久施了一个去尘咒,里面顿时干干净净。 不过家具有点麻烦,她自己身上虽然有点灵石,但不知道够不够,而且这个时间,早市已经结束了,剩下的那些店铺贵的要命。 也许可以砍点竹子做家具? 柳溪来看出沈时久额为难,体贴道:“我铺张席子就能睡的。” 沈时久尴尬道:“可我们瑶光峰穷的连席子都没有多余的,但你别担心,我问问师尊。” 她正准备折个千纸鹤,但云锦词的声音就传来了。 “翻一下洛峰主给的东西。” 云锦词并未现身,估计是用的传音。 沈时久于是翻起了洛游给的阴阳袋,她原以为里面只是装着一些衣物和弟子命牌,结果里面还装着家具和生活用品。 洛游长老真的太贴心了。 其实是因为洛游知道云锦词是什么货色,当年收沈时久的时候,她就找她要过东西了。洛游为了避免云锦词再来坑她,在她收徒弟的消息传来时,就索性把东西全部备好了。 沈时久把东西搬出来摆好,然后又把洛游送的阴阳袋递给柳溪来,让他收好。因为厨房还未收拾好,沈时久又给了他一颗辟谷丹,让他饿的时候吃。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沈时久嘱咐他早点休息,然后就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想起什么,回头道:“过几日是门派大会,从明日开始,各大宗门世家都会陆陆续续过来。师尊是剑尊,每次都要去迎客,我们也会去,师弟要做好准备。” 柳溪来点点头,目送沈时久离开。 但柳溪来此刻并没有睡意,他想了下,点燃一根蜡烛,拿出沈时久送的《内门入门手册》看了起来。 沈时久说这是内门弟子的晨课内容之一,因为师尊没说让他什么时候去上课,为免他一问三不知,于是她就把自己那本送他了,反正如今她已经筑基巅峰了,不用去上晨课了。 柳溪来翻开,里面分了好几个篇章,首先是七星宗的简介。 七星宗分为七大峰。 玉衡峰是历代掌门的居所,如今归掌门于松明掌管。 天权峰的峰主是洛游,掌管外门弟子的起居和授课。天枢峰的峰主是阳答,掌管炼器,脾气不好。 “脾气不好”四个字是沈时久的批注,看字迹,应当是好几年前写的了。 天玑峰的峰主常奇,掌管符篆。 沈时久的批语是:常奇常年闭关,只有过一面之缘。 天璇的峰主是医仙卿子依,掌管丹药。医仙乃是两百年前加入七星宗的,门内弟子需对她万分尊敬,称其为“灵尊”。 沈时久给的批语是:师尊要我叫她师伯,说这样才能拉近关系,方便逢年过节走动拿红包,可她真的不会生气吗? 开阳峰没有峰主,原本不归七星宗管,后来诛魔大会之后,各宗门元气大伤,七星宗便将其悄悄纳入领地,因其上有很多稀有的灵植和妖兽,被当成了宗门弟子的历练之地。后来不小心炸了,如今成了一个坑。 沈时久批语:师尊说就是因为没钱赔偿,她才加入七星宗的。 瑶光峰也是因为云锦词的加入,才有的,原本这只是一个散修的地方,那散修在诛魔大会中死了,这个地方就空下来了。后来因为云锦词的加入,才被纳入七星宗,并且为了欢迎云锦词,掌门还派人修缮过。 之后是九州的历史和人物小传。 柳溪来直接翻到了有关云锦词的那部分。 云锦词乃是九州第一剑修,散修出身,师承不明,天赋卓绝,剑道天才。年少时常与别的剑修切磋,自称“穷剑仙”,鲜少有败绩。 后在仙剑大赛中力压众人,得玄石铸灵剑。后面好几页写的都是云锦词的功绩,比如斩杀某某妖兽,消灭某某邪道,毕竟是七星宗的门面担当,七星宗自然会大肆宣扬她的厉害。 不过柳溪来不这么想,他觉得云锦词是真的很厉害。 而后提到了云锦词之前那个徒弟,写的很简略,就写那徒弟大逆不道,堕入魔道,被云锦词逐出师门。后来云锦词大义灭亲,将他斩杀。 柳溪来忽而心中一疼,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萦绕在心底,尤其是在看到“逐出师门”四个字时,他几乎疼的说不出话,眼泪不自觉滴落。 第7章 一同迎客 “哭什么?”轻柔的嗓音突然响起。 柳溪来迷茫的抬头看去,只见窗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衣女子,月色落了她一身,宛如踏月而来的仙子。 “哭什么?”她又问,双手撑在窗沿,以一种不太优美的姿势翻了进来,毕竟窗口不算太高,她偏又生得高挑,不弯腰很难进来。 柳溪来尚未反应过来,她已行至身前,指尖轻轻擦过他的眼角,若有所思道:“想家了?” 柳溪来摇头,嗓音略显沙哑:“不是。” 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总不能说心疼入门手册上的一个魔头吧? 云锦词朝着他手上的书一扫,目光飞快略过几行文字,看到有关竹轩的介绍时,心下了然,微微弯了眉,故意问:“是被为师的风姿折服了吗?” 柳溪来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云锦词轻笑:“那你梦里继续去回忆吧,只有一点,莫要哭了,明日有客来,瞧着你眼睛红肿的模样,总归是不成体统的。” 她忽而敛了笑,神色严肃道:“若是因你害我被扣了长老俸禄,你就死定了,我没开玩笑。” 柳溪来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心底那点子说不出的烦闷烟消云散了,认真道:“仙长放心,我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云锦词颔首道:“那快些睡吧,毕竟蜡烛也需要钱买的,虽然可以去坑洛长老的,但我脸皮薄,老这么去麻烦别人,我可受不了。” 她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要是沈时久在这儿,就会对自家师尊的厚颜无耻叹为观止。 但柳溪来尚未了解云锦词,以为她说的是真的,于是立马保证道:“您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为难的。” 云锦词揉了揉他的头,“好孩子,快去睡吧,我也要去歇息了。” 她转身朝外头走去,这次倒是晓得走门了,手碰到门扉时,身后传来少年犹犹豫豫的声音:“您……您讨厌他吗?” 云锦词回过身来,却没有立马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少年,烛火下,他眉眼温润,隐隐可见眼底的泪光。 这个“他”显而易见。 云锦词轻轻一笑,道:“你猜。” 她说完就离去了,似一阵风,来时轻轻,去也轻轻,只是吹得柳溪来心底微微晃荡。 翌日一大早,沈时久按着惯例,去请自家师尊起床,她先是小心翼翼敲了敲门,喊道:“师尊,起床了。” 屋内没人应声,显然她的好师尊正在会庄周。 沈时久深吸一口气,重重拍在门上,大喊道:“师尊快起床啦,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她犹豫一下,补一句:“迟到了,要扣您老的俸禄。” 话是这么说,但七星宗还真没人敢扣她的俸禄,毕竟上到长老宗主,下到真传弟子,人人都知道这位剑仙好财,要真动了她的俸禄,估计就会看见几道剑气扑面而来。 门内终于有了反应,云锦词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先是迷茫了会儿,然后脑子才慢慢清醒过来,起身去开门。 一照面,沈时久就听见云锦词抱怨:“该死的,为什么这么早就要迎客?而且我这么辛苦,还不加俸禄!” 于松明一开始为了讨好这位剑仙,倒是明里暗里许了不少好处,后来发觉这位来者不拒且贪得无厌后,就放弃了这心思,反正真要论起来,云锦词还欠着七星宗一大笔钱呢。 当然,没人敢提这茬。 沈时久对她的抱怨已经见怪不怪了,恭敬地一拜,而后道:“师尊,我们瑶光峰历来都算是去的迟的了。” 云锦词厚颜无耻道:“这不是因为咱们瑶光峰和玉衡峰离得远嘛,离得远,自然也就去得迟了。” 沈时久:“……” 云锦词摆摆手,道:“别说这些了,快去叫你师弟起床。” 沈时久略显尴尬道:“师弟已经起了,还、还打扫了厨房。” 她自认为已经算勤勉了,然而今早结束打坐出门看见柳溪来拿着扫帚时,她还是自愧不如,若非食材还在她的阴阳袋里装着,恐怕小师弟连饭都做好了。 云锦词却好似对此不算惊讶,反而露出一个笑容,道:“勤勉些好啊。” 沈时久接不上话,只觉得师尊在敲打自己,顿时红了脸。 云锦词揉了揉她的脑袋,道:“那你带上你师弟,咱们去玉衡峰吧。” 柳溪来已经在大厅等着了,云锦词一露面,他就恭敬一拜,道:“见过仙长。” 云锦词颔首,示意他不必多礼,而后师徒三人御剑飞向玉衡峰。 路上时,云锦词终于想起了一些为人师表该有的责任,于是贴心嘱咐一句:“溪来啊,一会儿来的前辈们,你跟着你师姐喊就是了,莫要问我,不然显得我没有教好你。” 柳溪来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然而带着他的沈时久却低声道:“其实是因为近年来有太多小宗门往来,师尊记不住他们的名讳。” 她能记住,还是在上门派内的课程时,授课的师兄们统一做过介绍。 而云锦词对不认识人毫不在意,她大言不惭道:“我不认识他们不要紧,他们认识我就好了啊。他们不认识我更好,要是来挑衅我,我就有理由出手,让他们留下身上的钱财来!” 她那时笑得阴险,让沈时久不得不思索师尊年轻时究竟干了些什么勾当。 不多时,云锦词等人到了玉衡峰,果然不出意外,她们是长老中来的最迟的一个,在于松明等人的目光中,云锦词带着两个徒弟面不改色走进去。 作为七星宗的门面担当之一,她的位置就在明面上,和卿子依并排挨着。 云锦词走过去,笑盈盈地和卿子依打招呼:“师姐,早上好啊,昨日睡得还好吗?” 卿子依眉梢微蹙,显然是觉得她太聒噪了,但还是冷声道:“打坐而已,何谈好不好?” 修仙之人一般晚上都是不睡觉的,几乎都在打坐修行,想着能够卷死别的修道者。 云锦词习惯睡上一小会儿,此刻轻叹一声:“那太遗憾了,师姐,我昨夜可是梦见你了。” 卿子依并不答话,因为心里清楚云锦词是个什么货色。 哪怕没人搭理,云锦词也自顾自说下去:“我梦见你给了师妹我好大一笔钱,让我喜极而泣。只是醒来后方觉大梦一场,心下惘然。” 卿子依淡道:“心里不舒服就去吃药。” 云锦词急忙接上话茬:“可是师妹我没钱啊,师姐不妨资助我几万灵石?师妹不胜感激。” 卿子依冷哼:“呵。” 云锦词还要继续说什么,就听见于松明咳嗽了一声,道:“剑尊,外宗的道友们快来了。” 言下之意让她闭嘴。 “哦。”云锦词兴致缺缺,往后一靠,等着那些眼熟的或者不眼熟的道友们前来。 第一个到的是修仙世家林家,若说如今仙门之首是七星宗,那第二便是林家了。倒不是说林家子弟有多优秀,主要是人家有钱,还有好几位老祖坐镇。 林家不是七星宗这种靠着运气才出名的,人家底蕴深厚,万剑宗还在时,他就极负盛名,当然,那时候被万剑宗压着,在仙门排行上,还是排第二。 因此林家有个诨号叫“万年老二”。 老二有老二的活法,诛魔大会上,林家人口号喊的响,但真正到出力的时候,那些林家先祖只出了一个,剩下全是那种小辈弟子。虽然当时很多人不满,但架不住人家出钱出的多了,再多的抱怨声都淹没在了灵石中。 后来很多厉害的人都死在了诛魔大会中,而林家因为出人少,剩下的老祖虽算不得顶尖,却也远超当时活下来的人。他们本以为自己能成了第一,可云锦词偏偏活了下来,还加入了七星宗,生生让七星宗压了他们一头。 林家为此对云锦词颇有微词。 如今林家的家主是林季,他先是和于松明寒暄了一番,然后假装看不见于松明等人安排好的位子,一屁股坐在了云锦词身边。 “剑尊,别来无恙啊。”他笑得虚伪。 云锦词轻叹一口气,道:“托林家主的福,有些小恙。” 林季忍不住在心里拍手叫好,却又忽而想到她的为人,顿时心中一紧,面上露出些许警惕。 果然,云锦词紧接着就道:“奈何我们剑修一向囊中羞涩,若是能有什么好心人施舍几千几万块灵石就好了。” 林季:“……” 呵。 他们林家并非没有花钱拉拢过云锦词,然而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这位剑尊是个不要脸的货色,对于他们给的东西照单全收,然而却不肯定入林家当客卿长老,甚至在他们有求于她时,装疯卖傻地拒绝。 林季最开始还好脾气地和她周旋,说:“剑尊,人贵在言而有信,您不能出尔反尔啊。” 那厮不要脸道:“是吗?可我没答应过你什么吧?还是说林家主误会了什么?道友估计是年纪大了,不记事,把旁人和我记错了,趁着天色尚早,你快些回去歇着吧,毕竟天黑了你可能走不到家。” 第8章 林家的人 林季当时被气得说不出话,险些就要动手了,只是考虑到他们一整个家族的人加起来,可能都不够云锦词砍的,这才歇了这个心思。 眼下听见云锦词的话,林季只觉得心里窝了团火,烧的旺,但又不敢表露,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犬子近日新得了一把剑,还请剑尊大人掌掌眼。” 云锦词懂了,这家伙坐过来不是单纯找气受,而是过来炫耀的,有什么可炫耀的啊?自从苍松门被灭后,这世间上就再也没有厉害的灵剑问世了。 他身后的男子上前一步,倒是生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就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冷淡。 沈时久在看见男子时,脸色微微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瞥了眼云锦词,然而由于站在云锦词身后,她无法看清师尊的脸,只是感觉师尊似乎换了个姿势。 林越然手一翻,一把灵剑出现在手中,剑身很细,泛着淡淡的青色,乍一看,似一截柳枝,然而许是被林越然的火灵根影响了,剑刃带着一点不自然的红色,宛如染着血。 腰间的收妖囊突然动了起来,似乎是里头的不忧在蹦跶,云锦词不动声色抬手按住,白色的袖子将收妖囊整个盖住。 “剑尊觉得如何啊?” 云锦词不动声色扫过林越然的脸,又落到林季脸上,轻轻笑了笑,道:“是把好剑,林少主机缘甚好啊。” 林季捋了捋两撇胡子,得意的笑了。 林越然的目光落在云锦词身后二人,尤其是柳溪来的身上,似乎恨不得将少年看出个窟窿。 他身边的少女林越轻也是如此,甚至因为年纪小不太会掩饰情绪,眼底的不屑一目了然。 柳溪来被看得很不自在,沈时久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牺牲自己,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挡住了他们兄妹两个的目光。 林越然是金丹巅峰,而林越轻虽然和沈时久一样是筑基巅峰,可她只有十六岁,两相对比,衬得沈时久跟个废物一样。 沈时久看出了他们嘲讽的意思,微微低下头,有些懊恼和自责,她已经很努力了,可无论怎么样,就是比不过他们这些天之骄子。 林季故意开口道:“沈小友进步很大啊,短短几日不见,竟然就筑基巅峰了,不愧是剑尊的真传弟子,真是后生可畏啊!” 沈时久和林家有一段渊源。 她是林季第十九个女儿,生母是林家的下人,林季醉酒后才有的她。母亲不受宠,她自然也就不受宠,十二岁前,甚至只被叫做“十九”,没有真正的名字,也不配姓“林”。 转机出现在林家两兄妹身上。 林家有钱是因为世代都是医修,而林家两兄妹在剑道上却颇具天赋,林季一直苦于家里人不擅长打架,在发觉他二人可以当剑修后,立马开始着手给他们找师尊的事。 云锦词就是他的第一人选。 于是十年前,林家给了七星宗一大笔捐赠,只为了送林家两兄妹到云锦词的瑶光峰学习一段时间。 因为考虑到云锦词这个人不靠谱,林季还用心良苦的送了一批林家的下人来伺候他们二人,而沈时久就是其中之一。 但说是学习,云锦词其实啥也没教过,整日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到两兄妹面前转一圈,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紧接着就去花天酒地了,夜半时分才回到瑶光峰。 几个月后,林家兄妹受不了,写信给林季,表示要回家,林季也觉得云锦词过分,所以过来责问了一番七星宗,而于松明不敢得罪林家,也不敢得罪云锦词,只能默默受气。 但在林家离开的那天,云锦词却突然提出要收沈时久为徒弟。 众目睽睽之下,将林家兄妹的脸往死里打。 林季也觉得有些尴尬,但为了林家的未来,他忍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总算对沈时久有了些许印象,但还没等他开始表演父女情深,沈时久就说,她姓“沈”。 她病逝的母亲就姓沈。 林季气坏了,下意识要训斥她,可云锦词拦住了,话里话外都在讽刺林季活该。 总之那一日,云锦词多了个徒弟,而林家出了个叛徒。 自从林家和云锦词有了龃龉,也就将沈时久逐出了林家。 其实也无所谓,反正沈时久本来就没被当成林家人看待,林夫人厌恶林季花心风流,对他的那些私生子也厌恶至极,故而除了她亲生的林家兄妹,林季别的孩子都过得不咋地。 林季并不在乎,反正以林家兄妹的天赋足以撑起林家了。 此刻,沈时久听着林季的冷嘲热讽,抿了下唇。 云锦词笑眯眯道:“没事啊,时久是我徒弟,修为差点没关系,反正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嘛。” 林季噎了下。 他又把目光放在柳溪来身上,“听闻剑尊新收了一个徒弟,想必就是这位小友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天赋卓绝啊,老夫一时竟看不出他的修为。” 柳溪来看向云锦词,但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听见她轻轻笑了声,没有半点觉得丢脸,反而落落大方道:“溪来和时久一样的好。” 林季:“……” 是他错了,他不该去她面前炫耀的,更不该指望这个厚脸皮的老女人能感到羞耻。 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林季只觉得心头一梗。 云锦词接着道:“既然林家主对我的两个徒儿如此关心,不妨给点资金让他们买点好的灵剑?” 林季生硬地把头转过去,开始和另一个宗主交谈。 林越然皱着眉头,冷哼一声,也看向了别处。 林越轻反倒看了过来,但朝着沈时久瞥了眼,又在沈时久看过来时,飞快地移开了眼,竟显得有几分欲盖弥彰。 柳溪来只是盯着云锦词的后脑勺,一言不发,在心底揣测着云锦词的想法,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一个高高在上的剑尊,会收他一个如此平庸的少年呢? 昨日看《入门手册》,他已经粗略明白了修仙的几个境界,也明白了修仙要越早越好,可如今他都17岁了,再过几个月,就要18了,若是放在凡间一些人家,说不定都可以议亲了。 他真的不懂云锦词的眼光。 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宗门,但无一例外,都会把目光投向柳溪来,若是和云锦词相熟的人,还会上前问几句,毕竟他们真的很难愿意相信剑尊会收一个17岁还未引气入体的人为徒弟。 可云锦词不管谁来问,都只是淡淡一句:“溪来很好,和时久一样好。” 敷衍之意,可见一斑。 当然,云锦词也愿意给和他们多聊几句,可奈何他们没给钱啊,没有钱,她就是一个高冷的剑尊,给了钱,她才能做一个平易近人的道友。 如此这般敷衍了不知多少个人,天色便渐渐黑了下来,云锦词秉持着拿多少钱,做多少事的原则,一刻也不愿意多在玉衡殿停留,袖子一甩,带着两位徒弟离去了。 于松明干瞪着眼,却也无计可施。 而卿子依在云锦词走后,竟也起身打算离开,不过她态度倒还好,同于松明只会了一声:“有事,告辞。” 这位于松明更不敢得罪,毕竟是九州第一医仙,谁能保证他日后不会有被抬着去见她的一天?平日里好生伺候着,到有需要的那天,也好说话些。 于是于松明露出一个笑容,道:“既然灵尊有事,那就快些去吧,莫要耽搁了。” 两个主角都走了,很多门派的人也都坐不住了,于是于松明连忙安排弟子,带着他们前往各自的住所。 一时之间,玉衡殿便空了下来。 见殿中只剩下自家师弟师妹后,于松明的态度也随意了些,他先是看向阳答,责问道:“师弟,你这次提出的历练任务,简直……简直是胡闹!” 大高个儿坐在座位上,缩着脖子,委屈得像个孩子,哪怕压低了嗓音,听着还是中气十足:“掌门师兄,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哪儿会这个啊?小师妹今年又不肯帮我了。” 突然被指到的洛游立马端正坐姿,道:“每次都是我帮你,再这样下去,师兄如何进步呢?而且我峰上大大小小的事物本就冗杂,今年实在腾不出空啊。” 主要是这个大老粗的资金没给到位。 洛游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先前轮到阳答时,他除了请教自己,还会请教云锦词,而请教云锦词时,他给了钱,可轮到自己时,就什么也没有! 阳答这家伙还理所当然道:“你是自家师妹,怎么能用金钱来污辱你我间的兄妹情谊呢?” 呵,去他的兄妹情谊。 师兄你不给钱,就休怪师妹她不讲情意。 要知道,自从云锦词这个家伙炸掉了开阳峰,他们七星宗的财政就出现了问题,长老的俸禄缩减了将近三成! 在这样的情况下,金钱比情谊更重要啊! 于松明见再说下去,这师兄妹两人要翻脸了,于是急忙转移话题:“这次的门派大比,你们有信心吗?” 洛游和阳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于松明眼皮一跳,难以置信道:“不是吧,你们的徒弟没一个拿得出手的?” 第9章 远离林家 洛游捂着脸,只觉得一言难尽:“掌门师兄,你是知道我的,我管理着外门那么多的弟子,难免对亲传弟子有所忽视,那群丫头没人看着,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额……日积夜累,她们就废了。” 于松明瞪着她,他才不信这家伙的鬼话呢,分明是收徒之时,这家伙选的人天赋就一般,之后又整日花天酒地,没有尽到半点为人师表的样子。 在于松明的眼神中,洛游低着头,乖乖认错,“我错了,我保证之后一定拉着她们起早贪黑得练。” 于松明勉强算她过关,转而看向阳答,魁梧的汉子也学着洛游的样子,捂着脸,捏着嗓子道:“师兄,你是知道的我的,我……” “三师弟!”于松明冷着脸,打断他,额角青筋跳动,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几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给我好好说话!” 阳答有些不满:“我看小师妹这么说话,你就很快能消气了!” 于松明扶着额头道:“你也知道那是小师妹,而你,三师弟,你长得五大三粗,活像个厨房里的水缸,我真的很难对你有半分怜惜啊。” 阳答:“……” 洛游:“噗嗤——” 于松明深吸一口道:“总之你给我好好说话,再这样学些没用的,就去给我抄门规。” “哦。”阳答委屈地叹了口气。 于松明问道:“你徒弟怎么了?” 阳答回答道:“那个大的混小子前几日炼器时炸炉了,把腿炸伤了,现在还在天璇峰躺着呢。小的那个……小的那个光练了一身肌肉……总之掌门师兄你到时候看吧,我估计他连第一轮都进不去。” 于松明看看洛游,又看看阳答,最后又看了看空着的那个位置。 洛游见他在看常奇的位置,于是主动道:“二师兄一直闭关修炼,他的那个徒弟吧,可能是因为缺少关爱,脑子里的想法奇奇怪怪的。” 洛游欲言又止。 于松明知道常奇的徒弟如今归洛游在管,于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洛游长叹一口,道:“说是要走无情道,断情绝爱,到时候杀师证道,飞升成仙!” 于松明:“……大逆不道!” 阳答瞪大了眼,下意识问:“无情道还能杀师吗?” 洛游好心解释道:“虽然从未听说过,但从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因为无情道渡劫时要求断情,师徒情,也算是情意中的一种。” 阳答若有所思。 于松明不由得提醒道:“我们的师尊早已陨落。” 阳答挠挠头,道:“啊,不是啊,我就是在想那小子那么恨二师兄,就算真杀了,估计也成不了大道吧?” 啪—— 于松明抄起手中的茶杯砸到他脑袋上,但体修皮糙肉厚的,茶杯四分五裂,而阳答只是无所谓地擦了下额头上的水珠。 “三师弟,慎言!”于松明瞪着他。 阳答捂着嘴,保证自己不说了。 于松明勉强压制住心头的怒火,道:“小师妹,麻烦你近日多关心下那小子,若是他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你可一定要拦下来了。他……他毕竟是二师弟唯一的真传弟子,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二师弟出关……” 他突然闭口不言,洛游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没有继续深究,而是道:“掌门师兄放心,我已经把他关起来了。” 于松明颔首,然后摆手道:“你们也回去吧,好生让徒弟准备着门派大比,就算拿不出什么好的成绩,也至少不要输得太难看。” “是。”两人应了声,纷纷告辞。 于松明瘫在座位上,长叹一口气。 贪玩的小师妹,没长脑子的三师弟,闭关不出的二师弟,高高在上的灵尊,坑蒙拐骗一心想钱的剑尊。 真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宗门。 于松明不禁开始反思自己当初究竟为何要接下掌门之位。 而另一边,瑶光峰上迎来了云锦词最欢迎的客人。 她看着悄无声息落下的卿子依,略显诧异,“师姐,你怎么来了?” 卿子依冷眼扫着她,语气平淡:“不欢迎?” “当然欢迎!”云锦词急忙转头吩咐,“时久,快去给你师伯倒……水。” 没办法,瑶光峰没有茶叶。 “不必。”卿子依冷声拒绝,只是瞧着云锦词,仿佛后者干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态度十分冷硬:“你随我来,我有事与你说。” 云锦词心底一慌,急忙开始反思自己近日是否干了什么对不起卿子依的事,可想来想去,也没犯什么大错,至于那些小小的错误,那就太多了,数不胜数,云锦词自认为卿子依不会因小事生气的。 她给了两个徒弟自行离去的眼神,而后惴惴不安地跟在卿子依身后,进了大厅,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让卿子依消气。 卿子依坐在竹椅上,掀着眼皮瞧她,冷着一张脸。 云锦词站在她面前,不自觉搅着手,腰也弯下来,好半晌才低声道:“师姐你渴不?我去给你倒杯水。” 卿子依看着她这副没骨头的样子,眉头蹙起来,轻声呵斥道:“站直了。” 云锦词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杆,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于是一股脑道:“师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坑你的钱,我下回一定注意。” 注意不让你发现她在坑钱。 卿子依脸色越发难看,显然云锦词答错了,后者绞尽脑汁,最后垂头丧气道:“师姐,你知道的,我脑子笨,你不直说的话,我真的不知道啊。” 卿子依沉默着,虽然面无表情的,可云锦词却从她绷紧的唇角看出了一丝别扭,毕竟是财神爷,云锦词对她可谓是熟悉至极,眼下她这般,莫不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回想一下今天见过的人,虽说有不少人腆着脸要和卿子依交谈,可医仙大人秉持着能不搭理就不搭理的原则,实在不行了,就一个“嗯”回复。 那些人想必不值得她费心思。 若说有在意的,也就是她和林季这狗家伙友好交流时,师姐似乎侧目看了一眼。 云锦词想到某种可能,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小心翼翼觑了眼卿子依,见她仍然别扭着没开口,心一横,艰涩道:“师姐……林季算是你我的小辈吧。” 真正论起来,林季的父亲林怀才和她二人同辈,只是诛魔大会上,那位不知怎么的,沾染了魔气。 魔气会侵蚀灵气,一旦染上,是不可能治愈的,轻则修为丧失,成为废人,重则命丧黄泉,魂归地府。 林怀坚持了几十年,但最终还是不行了,然后把位置传给了林季,听闻几十年前已经陨落了。 卿子依眉头一蹙,脸色彻底黑下来,嗓音透着凉薄:“他不是我小辈。” 云锦词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劝道:“师姐,你要三思啊,林季这家伙花心又好色,私生子数不胜数,绝非良配啊!你若是实在想找个人陪着,那你可以找我啊,我生得花容玉貌,剑道天下第一,除了穷一点,没有任何缺点了啊。” 她上前一步,着急地握住卿子依的手,医仙大人的手冰凉凉的,像是夏日里的溪水。 “师姐,你不要误入歧途啊!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啊!他们都是贪图你医仙的名头,要不然就是觊觎你的美貌,而我不一样……”她情真意切,近乎哽咽,“我是真的喜欢你。” 卿子依冷漠且不近人情的把手抽出来,只有一片衣角从云锦词掌心擦过,医仙大人冷笑道:“喜欢我的钱吧。” 云锦词正气凛然道:“话不能这么说啊,我为什么不喜欢别人的钱,只喜欢你的钱?证明我是喜欢你的人啊,钱只是爱屋及乌才喜欢的。” 卿子依:“呵。” 不过云锦词这么一打岔,卿子依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说出口了,她微微后仰,和云锦词拉开距离,然后淡声道:“日后不要与林家人往来,也不要拿他们的钱。” “啊?”云锦词眨巴眨巴眼,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卿子依有些微恼,这家伙平日里脑子转的那么快,怎么今天就反应不过来呢?她于是直言道:“不要拿林家人的任何东西。” 她并不爱多管闲事,只是隐约知道云锦词在和林家人打交道,但之前都是七星宗的要求,她不好让云锦词拒绝,可今天见她和林季相谈甚欢,似乎有深交的趋势,她这才不得不出言阻止。 卿子依掩在袖子中的手不自觉收紧,这是她紧张的表现,不过她本人没意识到,但云锦词发现了。 云锦词笑盈盈道:“师姐这是吃醋了吗?” 卿子依沉默了一瞬,道:“我不喜欢林家人。” 云锦词失笑道:“师姐早这么说不就好了么,放心吧,我同他们没什么交情,之前是掌门的命令,我毕竟拿着俸禄,不好拒绝。如果真有关系,那便只有时久了,可你也知道,时久已经和林家恩断义绝了。” 卿子依当然不在意沈时久出身林家,否则就不会顺着云锦词的意思给她东西了。 卿子依看向云锦词,嗓音有些轻:“你不问问为什么吗?” 云锦词笑眯眯道:“不用啊,我相信师姐不会害我的,就算你只是出于私心,我身为你的师妹,也应当站在你这边。” 卿子依静静地看着女子的笑脸,片刻后轻声开口:“我师尊是林家的旁支,因为得罪了家主,被除名了。她不喜欢林家,也不允许我接触林家。” 云锦词忽而凑过来,眉眼弯弯,墨玉般的眸子亮晶晶的,柔声道:“师姐放心,我保证听你的话,离那些林家人远远的。” 太近了。 卿子依很不习惯这样的距离,她微微偏过头,轻轻“嗯”了声,发丝之下的耳尖微微泛红。 云锦词看见了,怕把人惹毛,没敢继续逗了,站直身体,离她远了一点。 卿子依自袖中掏出一个阴阳袋,递向云锦词,轻声道:“送你的。” “师姐真是太客气,这么一点小事,何必给东西呢?”话虽如此,可云锦词接过阴阳袋的动作很迅速,她按着习惯打开一看,光灿灿的灵石照得她眼前一亮。 她合上袋子,一脸认真道:“师姐,你还有什么不喜欢的人吗?你现在一并说出来,师妹我保证离他们都远远的。” 第10章 厨房拜师 卿子依:“……” 她冷着脸道:“你果然还是只爱我的钱。” 云锦词把阴阳袋收起来,正色道:“你的钱难道不是你的一部分吗?师妹我只是爱你的全部啊。” 卿子依轻呵:“油嘴滑舌。” 她起身,略一甩袖子,便朝着外头走去,“我峰上还有事,先走一步。” “师姐我送送你。”云锦词笑眯眯地把人送到屋外,看着她御剑离开,背影消失后,才转身回去。 但还没踏进屋内,她就瞧见一抹炊烟从一旁的厨房中飘出来,云锦词面色一变,急忙冲过去,人还没进厨房,声音就先传来了。 “时久啊,为师说过多少次了,不用你做饭,竹子做的屋子,真的怕火烧啊!为师实在是没钱修缮了!” 她一下撞开门,吓得柳溪来手里的菜刀都掉了。 云锦词在看清屋内的情景后愣住了。 沈时久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有些局促地搅着手指,而一旁的锅里咕噜噜滚着水,柳溪来正在切菜,不过此刻菜刀被吓掉了。 云锦词的一颗心揣回了肚子里,“不是你下厨就好。” 柳溪来捡起菜刀,洗了洗,目光不自觉看向沈时久,似乎很疑惑,只是体贴地没有问出口。 沈时久觉得既然是自家师弟,那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有些尴尬道:“就是我之前也曾想过给师尊做饭,但我实在没天赋,饭没做成不说,还差点把厨房烧了。” 她说到后面,已经不自觉捂住了脸。 柳溪来扫视了一圈厨房,的确有些地方像是被火烧过一样,黑漆漆的,他原先还以为这是瑶光峰特有的装饰呢。 柳溪来体贴地安慰道:“我也是学了很久才学会做饭的。” 云锦词走到沈时久身边坐下,慢悠悠道:“溪来,你也给我小心点,要是把厨房给我烧了,就死定了。” 柳溪来轻笑道:“仙长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 他把切好的菜倒下锅,然后用铲子搅动几下,随后就绕到灶火前添柴,沈时久忍不住再次站起来,提出要帮他烧火。 但少年一如先前那般拒绝了:“师姐你好好坐着就行了,没什么问题的,我在家时,也是一个人生火炒菜的,我已经习惯了。” 云锦词也按住了她的肩膀,语气坚定道:“你最好别去,让他一个人忙活吧,为师真的赔不起啊。” 沈时久只好乖乖坐下了。 不一会儿,四菜一汤就端上了桌,少年笑道:“我做的一般,还请师姐和仙长不要嫌弃。” 沈时久主动为几人盛饭,闻言一边摆好碗,一边道:“师弟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看起来很好吃的。” 云锦词没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夹了片笋到嘴里。 柳溪来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云锦词嚼了两下,喉咙一动,咽了下去,然后露出一个笑容,道:“味道很好,溪来,你手艺不错啊。” 少年终于开始呼吸了,脸因憋气微微泛红,他轻声道:“仙长喜欢就好。” 沈时久吃了一口,也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师弟做的真好吃。” 柳溪来轻轻笑起来,“师姐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多吃些吧。” “不嫌弃,不嫌弃。” 沈时久嘴上这么说,实际也是这么做的,她一口气吃了两碗饭,吃得肚子圆鼓鼓的,撑得有些难受。 云锦词扶额道:“吃这么多干什么?快去外面走走,仔细一会儿肚子疼。” 沈时久不好意思地笑道:“师弟做的太好吃了,我没忍住,吃的多了些,师尊放心吧,我这就出去走一走,不会有事的。” 云锦词看着她慢腾腾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外走着,打趣道:“还好你平日里只吃辟谷丹,若是日日吃这么多,为师怕还养不起你。” 沈时久知道师尊在开玩笑,并不害怕,反而转过头来,冲她一笑,道:“那我日后就少吃点。” 云锦词失笑。 柳溪来在一旁安静地收拾碗碟,他仔细洗着碗,然后又耐心地一个个擦干,整齐地摆放在碗柜里,回过身来,见云锦词紧紧盯着自己,有些紧张道:“仙长,怎么了?” 云锦词似乎叹息了一声,但语气很平静:“没什么,就是你洗碗的那一幕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柳溪来抿了下唇,迟疑道:“是、是那位师兄吗?” 云锦词怔了下,没想到他会猜的那么准,但也不隐瞒,坦然道:“是。” 她露出些许怀念的表情,嗓音轻了些:“他和你一样,有一手好厨艺,虽然那时候我觉得修仙之人不必吃五谷杂粮,可他闲暇之余,总是会做些糕点之类的送到我面前,无论我吃不吃,第二日他都会换上新的……后来,我也就习惯和他坐在一起吃饭了。” 吃完饭,竹轩就会主动去收拾碗筷,那时她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立志要做天下第一的剑仙,对这些琐事并不在意,每天抽空和竹轩见一面,都算是她负责了。 只是偶然一次,路过厨房时,看见竹轩洗碗的样子,认真而专注,洗完后和柳溪来一样,会用干抹布擦干水渍,然后再放回碗柜。 自此后,她便开始和竹轩一起吃晚饭了。 少年怔然了一下,片刻后低声道:“我也可以学习做糕点的。” 河溪村位置偏僻,又穷苦,少年不会做糕点也正常,说不定连糕点都没见过几个。 云锦词轻轻摇头道:“不必,你做你想做的就行。” 柳溪来低着头,嗓音很轻:“我想学做糕点。” 云锦词没说什么了。 少年就站在她面前,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鼓起勇气看向她,然而却又在下一刻把头低了下去。 云锦词等了半天,见他不开口,只能自己主动道:“溪来,有话就直说吧,不必犹犹豫豫的。” 柳溪来深吸一口气,像是觉得羞愧,低着头,完全不敢看云锦词,声音细如蚊蝇:“对不起,今天给您丢人了。” 云锦词毫不在意道:“没有,就如我今日所言,我觉得你和时久都是很好的孩子。” 柳溪来突然跪下来,抬头对上云锦词的目光,缓慢而坚定道:“我想拜您为师。” 云锦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看着少年的眼睛,乍一看,眼睛是黑色的,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其实是深蓝色的,像是夜幕之下的海水。 半晌后,她轻笑道:“为何?” 柳溪来道:“我想让打败今日瞧不起我的那些人,让他们刮目相看。” 云锦词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道:“修仙不是为了和谁一争高下。” 柳溪来沉默着。 云锦词稍稍冷了语气:“说实话。” 柳溪来垂下头,没吭声。 云锦词又道:“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柳溪来心底一慌,猛然抬头,对上云锦词冷淡的目光,他动了动唇,嗓音低哑:“我、我只是不想他们欺负您。” 云锦词失笑道:“没人能欺负我,你知道的,我可是天下第一的剑仙啊。” 少年耷拉着脑袋,像是觉得尴尬,又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无奈:“我知道您很厉害,天底下没人会是您的对手,可我……可我就想护着您……” 他喃喃道:“是不是很自不量力?” 云锦词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然而嘴上却道:“是有一点。” 少年的脊背弯了下去,像是冬日山上被雪压弯的青竹。 云锦词话锋一转:“但感觉还不错,为师等着你学有所成,带着我杀遍天下的那一天。” 她第一次在柳溪来面前自称“为师”,少年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欣喜地抬头看来,“多谢仙长。” 云锦词微微挑眉道:“你叫我什么?” 柳溪来立马改口道:“师尊。” 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道:“弟子见过师尊。” 云锦词微微颔首,道:“起来吧。” 柳溪来站起身来,下意识看了看四周。 云锦词疑惑道:“你在找什么?” 柳溪来轻声解释道:“拜师都是要敬拜师茶的,我想找点茶叶给师尊您泡一杯茶。” “那你别找了,我们瑶光峰一向节俭,茶叶这种东西是不可能有的。”有也被她卖完了。 见少年似乎有些失望,云锦词又道:“你可以给为师倒杯水。” 柳溪来眼睛一亮,急忙要拿杯子去倒茶,然而找遍厨房,也没有看见任何杯子,他又打算去大厅找。 “够了,”云锦词叫住要出厨房的少年,“拿碗意思一下得了,我又不是真的要喝。” 云锦词也就是几年前从洛游那儿顺了一套杯具来,平日里都放在大厅,方便来客时招待,有时她坐在院子里看话本时,也会用着喝两口水。 柳溪来有些犹豫,直到云锦词又重复了一遍,他才拿碗舀了水端来,只是递过去时,又有些犹豫,道:“师尊,会不会太简陋了?” “有吗?”云锦词丝毫不觉得,接过碗,一饮而尽,然后道:“为师之前一个人住的时候,并没有准备碗之类的,你师姐拜师时,水都没法倒一碗。” 柳溪来:“……” 他对于瑶光峰的贫穷又有了新的认知。 云锦词把碗放下,随后摆了摆手,道:“为师不爱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要是真心孝顺,日后挣大钱给为师花。” 柳溪来目光明亮,语气坚定:“弟子一定会的。” 云锦词一脸欣慰道:“为师等到就是这句话。” 第11章 引气入体 云锦词冲柳溪来招招手,道:“过来坐下,为师教你引气入体。” 柳溪来走过来坐下,有些不安道:“可是师尊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看过书之类的。” 云锦词“啧”了声,道:“光看书就能学会的话,还要为师来做什么?别说这些没用的,把右手伸出来。” 柳溪来乖乖伸出右手。 云锦词翻过他的掌心,将自己的手贴上去,然后掌心流出些许灵气到柳溪来体内,沿着经脉走了一圈,少年的资质比她想象中要好上许多,灵气运转时,没有半分的阻碍。 倒是省了她不少力气,不用去疏通经脉,可以直接引气入体。 柳溪来只觉得和云锦词贴着的那只手在发烫,掌心的温度如同冬日时紧挨着的炭火,温暖且让人舍不得远离。 “闭眼,静心,感受周身的变化。” 云锦词牵引着空气中的灵气朝少年靠拢,因为忘记测灵根了,所以她每样都牵引了些,希望柳溪来能自己发现哪种灵气最适合自己。 柳溪来最开始的注意力都在掌心之上,闭上眼后,才慢慢察觉到了一些若有若无的东西在靠近自己,脑海中出现了点点星光,像是一团柔软的云雾,然而就在他要靠近时,那些东西却离开了。 “感受到什么了吗?” 柳溪来如实回答道:“我好像看见了很多绿色的光点。” 绿色? 那就是木灵根了,而且这么快就感应到了的话,那应该是单系木灵根。 “尝试把它们收到身体里。” 柳溪来带着些歉意道:“师尊,我收不起来,我一靠近,它们就离开了。” 云锦词想了下,从空中分了些木灵气出来,慢慢地牵引着,让它们融到柳溪来的身体里。 柳溪来只觉得似有一股暖流进入身体,一时之间,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舒服得不得了。 “记住这种感觉了吗?自己来一下。” 柳溪来回忆着刚刚的感觉,一呼一吸之间都和那绿色光点的跳动保持一致,他慢慢靠过去,这次,灵气没有再躲开,乖乖被他收入体内。 云锦词欣慰地看着灵气流向柳溪来的身体,在意识到他运行一周天后,云锦词主动将灵气隔开,等着少年慢慢缓过来。 她收回手,柳溪来只觉得掌心一空,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云锦词的笑脸,她道:“悟性不错,之后就照着这个样子练吧。” 她自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柳溪来,道:“这是我自创的一套剑法,你闲暇之余可以看看,但不必现在就练习,可以等筑基之后再学。好了,今晚早些休息吧,明日不必迎客了,你可以跟你师姐逛一下七星宗。” 柳溪来颔首,轻声道:“弟子告退。” 他起身,朝着云锦词作一揖,然后抱着书离开了,屋外明月高悬,照得竹林呈现一种透亮的墨绿。 走到屋内后,少年才松开虚握的右手,掌心之中的温热早已不在,他怔然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捧着剑法看了起来,不知为何,上面的一招一式竟让他觉得莫名熟悉。 少年没有多想,看完一遍剑法后,就坐在床上开始修炼。 他不想给云锦词丢脸。 云锦词自然对瑶光峰灵气的变化了如指掌,如今感受着木灵气朝一个方向飘去,不禁无奈一笑。 得,和沈时久一个样子,都喜欢半夜偷偷努力。 她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路过沈时久的屋子时,突然发觉屋内没有灵气波动,也没有气息存在。 咦,不在屋内吗? 云锦词思索了一下,转身朝着屋后面走去,沿着一条碎石子路走了片刻,眼前密密麻麻的竹林骤然一空,出现了一片平坦的空地。 那本该在屋中的少女正在空地上练剑,月华落了她满身,一收一转之间,剑气回荡。 真是有够卷的。 云锦词无奈地摇了下头,而后指尖一点,一阵风吹来,卷起落叶聚拢在一起,渐渐成了一个人形,一截竹枝被它握在手中,宛如一把长剑。 人形随风而动,直冲沈时久,手中竹枝一甩,白色的剑气飞来,沈时久急忙侧身躲过,还未反应过来,那竹枝已经劈过来,她不得不横剑抵挡。 不给她思考的机会,人形握着竹枝一转,又朝着她面门打来,沈时久这次早有准备,早早提剑拦下,然后借着抵挡的力度与它拉开距离。 人形倒是没有立马冲过来,而是站在原地,摆了个造型,示意沈时久继续来切磋。 沈时久望着它的样子,心底原先的恐慌消散了,转而是一抹欢喜,她四下看了看,发现云锦词后,一溜烟跑了过来。 “师尊!” 云锦词颔首,看见她满头的汗后,又忍不住嗔怪一句:“也不知道休息一下,你看你,满头的汗。” 沈时久笑得有几分傻气,“师尊放心,我不累的。” 云锦词没说什么了,只是嘱咐一句:“最多练一个时辰,就给我回去睡觉。” “好。” 云锦词没说什么,转身回去了,只留下一个落叶做的人在和沈时久对练。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云锦词将收妖囊往桌上一扔,道:“不忧,你出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然而收妖囊没有任何动静,仿佛里面的家伙已经不在了一样。 “不忧?” 云锦词微微皱眉,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把收妖囊打开,“不忧,快点出来,别装死。” 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云锦词才不惯着它,直接把收妖囊翻转个方向,然后捏着底部一抖,一个焦黄的东西便被摔到了桌上,只是预想之中的骂声没有传来。 转性了? 云锦词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不忧一只脚立着,两只手往上举,维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一动不动,唯有一双眼睛转的飞快,仿佛说不尽的千言万语都在其中。 不出意外的话,它在心底骂的很脏。 云锦词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了。 “抱歉啊,不忧,我把你忘了。” 今日在玉衡殿时,她怕不忧蹦跶的太厉害,引起林家人注意,于是给不忧下了定身咒,本来想着回到瑶光峰就给它解了的,结果忘了。 云锦词急忙给它解咒,尴尬地咳了一声,道:“这确实是我的疏忽,你消消火。” 咒术一解,不忧再也支撑不住,摔在桌上,它约莫是血脉不通,手脚抽筋了,缓了好一会,才挣扎着爬起来。 第一句就是:“云锦词,你这老女人,我要杀了你!” 它朝着云锦词扑过来,却被一道灵光弹开,但它却没有放弃,反而锲而不舍地朝着云锦词扑过来。 “云锦词,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你竟然敢把我忘了?你知道这一天我都是怎么过的吗?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在外面花天酒地,根本不管我的死活,啊啊啊啊!我恨你!” 它挥舞着爪子,一次次扑过来,又一次次被弹开,云锦词因为心虚,倒是任由它骂着,直到它精疲力尽地趴在桌子上后,才慢悠悠道:“我的错。” 不忧冷哼一声,道:“本来就是你的错,你这个可恶的老女人。” “乖,别生气了。”云锦词摸了摸它的头,被一爪子拍开了,她没用灵光护体,手背上顿时出现了几条红痕。 嗯,真好,没出血,不忧还是原谅她了。 云锦词拿出一块灵石,在手中恋恋不舍地盘了几下,然后才递给不忧,道:“这个给你,别生气了。” “这么大方?”不忧嘲讽一句,有些嫌弃,但还是飞快地把灵石按在爪子下面,生怕云锦词突然就反悔了。 云锦词心都在滴血,嘴上却说着反话:“我一向为人大方。” 不忧:“……” 它叹为观止道:“云锦词,三百年不见,你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云锦词面不改色道:“过奖。” 她坐在不忧面前,问起了正事:“好处都拿了,那我之后的问题,你最好如实回答。” “就一块灵石,你打发叫花子呢?”不忧不太满意,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 云锦词不理会它的牢骚,径直问道:“要强行契约你的人,是林家那个林越然?” “是,就是那个贱人,我不同意,他就强行让元婴期的人压制我,要不是我机灵趁他不注意溜了,我现在估计就是他的剑灵了!” 不忧越想越后怕,它才不想认别人为主。 它只喜欢竹轩。 屋内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户落进来,照得云锦词脸的白的有些吓人,她难得没什么表情,只是一双眸子静静望着不忧。 不忧不安地动了动爪子,别扭地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云锦词没说话,半晌后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忧不太愿意讲,整个身体都趴了下来,下巴枕在灵石上,淡白的光照了它的胡子,微微颤动着。 “也没什么可讲的,就是竹轩入魔后,疯疯癫癫的,到魔界的边境时,突然将我扔了。” 云锦词的声音微微沙哑:“它怕魔气伤到你。” 灵剑最忌讳被魔气污染,一旦染上,就废了,剑灵也会因此衰弱,渐渐消散于世间。 “我知道的,我只是……只是讨厌他什么都不说就封印我。”不忧的声音有些哽咽,它抬起爪子,挡在脸上,似乎不想看到云锦词,又似乎只是不想让云锦词看见它这副样子。 “不忧剑是他的本命剑,我是他的剑灵,他凭什么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就擅作主张将我丢掉,我……我讨厌死他了!” 它的尾巴直直放在桌上,甩也不甩一下,就好像是僵住了一样,许久后,它才从喉中挤出低低的一句话:“……可我还是好想他。” 云锦词没说话,很久之后,抬起指尖,慢慢摸了摸不忧的头,许是因为在外面风餐露宿久了,它的毛发并没有记忆中那么柔顺,挨在指腹上是粗糙又干硬的。 “封印解除后,怎么不来找我?”云锦词的声音很轻柔,比外头的月光还要柔和,听得不忧鼻尖一酸。 第12章 一夜筑基 不忧用尾巴把自己包住,声音闷闷的:“我解除封印后是想过来找你的,可我在路上听说……听说你杀了他……” 它哭了起来,剑灵的性子哪怕会慢慢和主人相似,骨子里却依旧是赤诚单纯的,爱恨都如此鲜明,压根隐藏不起来。 “……我知道他有错,他是魔,整个修仙界都容不下他……我还听说他带着魔族攻打九州,杀了很多人,你的好友也因此死了……” 它打了个哭嗝。 “可是……可是……他是你的徒弟啊,他对你那么好,几百年来,从未做过任何错事,就因为是魔,不管真相如何,你们都对他喊打喊杀……旁人也就罢了,云锦词,你凭什么啊?几百年的时间,难道还不够你了解他的为人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他!” 不忧知道竹轩也许一开始是被冤枉的,可九州后来的确因他生灵涂炭,他应该要为此付出代价。 可为什么偏偏要是云锦词动的手呢? 九州那么多人,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云锦词! “你没有错……”不忧哭得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可我还是恨你。” 云锦词没说话,月亮藏进了云中,屋中光线暗淡,她脸上的表情也模糊不清了。 她伸出手,慢慢顺着不忧的毛摸下去,从头摸到尾巴,又返回去继续摸,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无声安慰不忧,却又像是在掩饰自己慌乱的心。 “不忧,我后悔了。” 她嗓音很低,似微风略过湖面,只有轻轻的一点涟漪。 “可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动手。” 她顿了下,呼出一口气,极轻极慢道:“因为我是他师尊,他做了错事,我理该罚他。” “云锦词,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不忧突然撑起身子,按住云锦词的手腕,一口咬了上去,鲜血顿时弥漫在唇齿之间,味道腥甜。 云锦词没有反抗,也没有抽回手,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它,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不忧很快就松开嘴,舔去唇边的血渍,也不说什么,约摸是觉得尴尬,用两个爪子抱住那块灵石,一头钻进了收妖囊中。 “我要睡了。”它说完这句,就不吭声了,收妖囊也安安静静的,仿佛里面的家伙真的睡着了。 云锦词并不生气,灵气扫过手腕,血渍全都消失不见,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很快就光滑如初。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忧,好梦。” 说完这句,她就起身朝床榻走去,然而刚碰到床沿,云锦词就发觉空气中的木灵气似乎很不对劲,宛如被什么东西卷着,一股脑朝一个方向飞去。 她是风灵根,沈时久是水灵根,能引起木灵气暴动的,只有柳溪来那小子。 唉,这小子大晚上又在搞什么鬼? 虽然云锦词很无奈,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朝柳溪来的屋子飞去,屋外狂风大作,青竹摇摆不定,有青绿色的光点从竹林中源源不断飞出,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远远的,云锦词就能看见木灵气如同漩涡一般朝着柳溪来的屋内冲去,若非瑶光峰有结界,这一幕不知道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沈时久也被吸引了,此刻站在门口,被木灵气撞得东歪西倒,她着急地想进屋里,然而水灵气对于木灵气算是补药,在如此浓郁的木灵气中,她刚一施法,灵气就会被木灵气馋食殆尽。 “师尊,师弟出事了!”见到云锦词后,沈时久慌乱的心总算有了依靠。 “知道了。”云锦词一挥袖,将沈时久送到安全的地方,免得一会儿柳溪来失控了,把自家水灵根的师姐当成灵丹妙药补了。 她两指并拢,朝前一挥,风灵气飞过,生生将浓雾般的木灵气撕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她顶着肆虐的灵气,一把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倒在床上的少年,浑身鲜血,周围的灵气正源源不断冲向他体内。 云锦词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手指结印,飞快地掐出一个结界,将灵气隔绝开来,然后小心翼翼扶起少年,喂了一颗丹药,用灵气让丹药在他体内化开。 “溪来,醒醒!”云锦词拍拍他的脸,要不是考虑到他的经脉可能被灵气冲断了,她已经扶着他的肩膀开始摇晃了。 “溪来,你快醒醒啊!” 怀中的少年眉头紧皱,慢慢睁开了眼,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一张嘴,却吐出了一口血。 云锦词被吐了一脸血,下意识皱了眉头,拳头都握紧了,但考虑到是自己的亲徒弟,还是忍了下去,松开拳头,道:“醒了就打坐结束运功,为师的房子都快被木灵气拆了。” 柳溪来脑子里浑浑噩噩,来不及思考,只是下意识按着云锦词的话,让灵气在体内艰难地运行一个周天,结束了引气入体。 失去了牵引的木灵气很快就安静下来,然后慢慢散入草木之间。 “噗——” 柳溪来捂着胸口,又吐出一口血,云锦词这次早有准备,一个闪身躲开了,她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也顺手给柳溪来施了一个,而后打量起自家徒弟来。 屋外的沈时久也闯了进来,见两人都相安无事,这才松了口气,看向柳溪来,道:“师弟眼下觉得如何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柳溪来依旧没弄清楚状况,浑浑噩噩抬头看去,喃喃道:“师姐,怎么了?” 沈时久耐心解释道:“你刚刚引起了灵气的暴动。” “我吗?”柳溪来回忆起来,“我、我只记得自己在打坐修炼,然后突然之间,灵气就不受控制地涌向我,然后、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云锦词突然道:“你筑基了。” 柳溪来看过手册,对于修仙界的境界划分也是知道的,闻言瞪大了眼,自己都难以置信道:“可可可我什么也没做。” 沈时久笑道:“恭喜师弟了。” 柳溪来神情恍惚,犹在梦中。 云锦词竟不算太惊讶,只是打量了柳溪来几眼,问道:“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柳溪来摸了摸胸口,又动了动手脚,如实道:“有些胀痛。” 云锦词解释道:“因为你一口气吸入太多灵气,经脉受不了,有些断裂了,我给你喂了丹药,此刻应该在修复你的经脉,疼是正常的。” 话虽如此,可云锦词还是觉得不放心,便转头吩咐沈时久道:“去天璇峰请你师伯来一趟,要悄悄的,被天璇峰其他人知道了,为师就不得不出诊金了。” “是。”沈时久不敢耽搁,急忙去请人。 云锦词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对柳溪来道:“你好生在床上躺着别动。” 柳溪来有些自责道:“师尊,抱歉,让您担心了。” “其实没有很担心你,”云锦词的目光环视屋内,一片狼藉,“主要是担心家具。” 她深吸一口气,道:“屋内坏了的东西,你自己想办法修,为师是没有钱的。” 柳溪来无奈地笑了下,道:“师尊放心,弟子会想办法的。” 云锦词一本正经道:“知道为何你会出事吗?” 柳溪来好奇地道:“为什么?” 云锦词冷哼一声,道:“谁让你半夜不睡觉在那儿偷偷努力?你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不晓得有多少同门骂你。” 柳溪来目瞪口呆。 不多时,卿子依就到了。 在看到柳溪来的那一刻,她也罕见地惊讶了下,道:“竟然筑基了?一夜筑基吗?” 云锦词毫不掩饰地挺起胸脯,炫耀道:“一般般啦,毕竟是我的徒弟嘛,有我当年的一番风范。” 卿子依没理她,走过去,示意柳溪来伸出手,然后按着他的脉搏把了下,片刻后收回手,道:“就是经脉有些断裂,但吃点丹药养养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她又让柳溪来调动了一下体内的灵气,同为木灵根,她很敏锐地感受到了柳溪来施法时的流畅。 “奇怪,按理说这么快就筑基的话,根基会不稳的,可你徒弟的境界却十分牢固,就好像是一步一个脚印修炼上来的一样。”卿子依皱起眉头,喃喃自语。 云锦词笑呵呵道:“那是自然,毕竟是我徒弟嘛。” 卿子依并没有管云锦词,只是紧盯着柳溪来,一会儿扒扒他的眼皮,一会儿又用灵气探寻他的身体,仿佛在研究什么稀奇玩意儿,嘴里还振振有词。 “灵根颜色饱满,乃是上品,经脉顺畅,十分利于灵气的游走,奇怪,一个十七岁才接触修炼的人,身体怎么会对灵气如此亲和?一口气跨过练气期,到达筑基期,身体竟如此适应,就像是本该如此一样……” “师姐,”云锦词不得不打断她,“很晚了,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吧,溪来是我徒弟,你不能把他解剖了啊!” 云锦词起身,横在两人中间。 卿子依将目光从柳溪来身上艰难挪开,然后看向云锦词,商量道:“让你徒弟给我一点血。” 云锦词义正言辞道:“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师姐你不能拿他做研究。” 卿子依淡道:“我出钱。” 云锦词依旧寸步不让,道:“溪来是我徒弟,哪怕你是我师姐,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欺负他的。” 卿子依气定神闲道:“十万灵石。” 云锦词立马回头对柳溪来道:“乖徒儿,孝顺为师的时候到了,快给你师伯一点血吧,放心,就一点点,不疼的。” 柳溪来:“……” 沈时久:“……” 卿子依面色不改,显然是对云锦词的人品了如指掌,她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柳溪来,同时又拿出一个阴阳袋,无比自然地给了云锦词。 反正就算给了柳溪来,最后也还是会到云锦词手里,所以卿子依干脆跳过中间步骤,直接给了云锦词。 云锦词打开阴阳袋看了眼,笑花了脸,连忙收起来,招呼道:“溪来快点把血给你师伯。” 瓷瓶很小,就算云锦词不同意,其实柳溪来也不会拒绝的,他割开手指,放了一点血进去。 云锦词接过瓷瓶,顺手朝着他指尖一点,那小小的口子就立马愈合了,她笑道:“你看吧,不疼的,为师没有骗你吧?” 她又捧着瓷瓶,献宝一般递给卿子依,谄媚道:“师姐,你要的血,若是这点不够的话,您可以继续来找我的。” 第13章 晌午吃饭 卿子依显然已经习惯了云锦词的这个表情,没有半分不适,很自然地接过瓷瓶,嘱咐道:“你徒弟对灵气的亲和力太不寻常了,近来最好不要让他修炼了,修仙一事,太快不是什么好事。” 云锦词连连点头,道:“师姐你放心,我知道的,我绝对不会让他继续偷偷修炼了。” 她回头,表情严肃地叮嘱道:“溪来,听见没有,以后不要偷偷修炼了。” 柳溪来乖巧认错道:“是,师尊抱歉,弟子知错了。” 云锦词又转头对卿子依道:“师姐,溪来知错就改,是个好孩子,你要不要给他一点奖励呢?” 卿子依拿了血,只想快点回去研究,不想和她扯皮,于是冷漠道:“不要。” 云锦词又道:“那要不要给他师尊一点奖励呢?毕竟他师尊那么好。” 卿子依再次冷漠拒绝道:“不要。” 云锦词顿觉伤感。 卿子依不理会她的情绪,毅然转身离去,背影清冷决绝。 云锦词遗憾地叹口气:“师姐越发聪明了,不好骗钱了。” 沈时久:“……” 柳溪来:“……” 沈时久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受不了,委婉劝道:“师尊,师伯身为九州第一医仙,身上应当是有毒药的。” 云锦词笃定道:“你师伯舍不得毒我的,她可爱我了,只是口是心非,不表现出来而已。” 沈时久:“……” 柳溪来:“……” 沈时久想了下,小心翼翼道:“师尊,需要把师伯叫回来吗?” 云锦词纳闷道:“叫回来做什么?” 沈时久缩着脖子道:“给您看看。” 云锦词:“……滚去睡觉。” 她上前一步,敲了下沈时久的头,不疼,但小姑娘还是下意识抱住脑袋,“哎呦”了一声。 云锦词知道自己下手的轻重,也没管她,转而看向柳溪来,道:“今晚好好歇着吧,我去睡了,有事叫一声。” “好的,师尊好梦。” 云锦词又点了点沈时久的额头,道:“你也快去给我睡觉,今晚不许再练剑了,听见没?” 沈时久捂着额头,乖巧道:“好的,师尊。” 云锦词见她俩这次是认真的,便不再说什么,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觉到天明。 确切的说,是一觉到了晌午。 云锦词醒来时,不忧已经醒了,长条条地横在桌上,翻着肚皮晒太阳,尾巴垂在桌子下面,一甩一甩。 “呦,剑尊大人睡醒了?”它语气欠打,“不是说人老觉少嘛,你这么大的年纪了,竟然还睡得这么香,难得啊。” 云锦词默不作声,只是一弹指,一缕白光冲向不忧,直接就将它从桌上弹了下去。 “哎呦!” 不忧没防备,摔了个四脚朝天,它一骨碌爬起来,跳到桌上,骂道:“云锦词,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家伙,一起床就对爷爷我下手,太不要脸了!” 它骂完赶紧钻进了收妖囊,生怕晚了云锦词又要打它。 事实上,云锦词的确已经抬手了。 “呵,跑得还挺快!”云锦词冷笑一声,没理会它,下了床,刚一开门,就和一个少年对上目光。 “溪来,怎么了?” 少年逆着光站着,很清瘦,穿着统一的白衣,像是一朵小小的百合花。 他露出一个笑容,眸子落着光,亮晶晶的。 “师尊,我做了点吃食,您要不要来尝尝。” 云锦词在那一瞬间想起来了一位故人,印象里,他也总会在门口等她,有时候来早了,衣摆都会被清晨的露水打湿,然而一见到自己,就会露出一张笑脸,隐隐约约能看见一颗小小的虎牙。 她不自觉弯起唇角,道:“好啊,为师很期待。” 柳溪来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一时间倒是有几分不知所措了,片刻后回过身来,忙道:“师尊随我来吧。” 厨房里,沈时久已经摆好碗筷了,见云锦词过来,连忙拉开竹凳,道:“师尊请坐。” 云锦词坐下后,不禁感慨道:“真是为师的孝顺徒儿啊。” 柳溪来小心翼翼把一碟糕点递到云锦词面前,轻声道:“师尊,这是我刚学的,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他并不提自己一大早就请沈时久帮忙找书,也不提做的时候有多辛苦,他只是怕云锦词觉得不好吃。 拇指大小的糕点,看起来白白软软的,还撒着一点糖霜。 云锦词夹起一块咬了一口,甜甜的,似乎就是记忆中的味道,她笑道:“很好吃,溪来,你手艺真不错。” 柳溪来松了口气,笑起来。 “师尊,您喜欢就好。” 云锦词不动声色扫过他的脸。 果然,笑起来的时候,能隐约看见一颗小虎牙。 “别光顾着我了,你们也快点吃,时久,吃完之后,你就带着你师弟好好逛逛七星宗吧,别老闷在屋子里修炼,都快成个呆子了。” 沈时久点头道:“好。” 云锦词又不放心地嘱咐柳溪来一句:“近日不许偷偷修炼,听见没?” 柳溪来连连点头,道:“我知道的,师尊。” 云锦词拨了下碗里的饭,道:“为师也不指望你们两个能有多厉害,当什么天下第一,修仙一事,徐徐图之,慢慢来就好,急不得的。” 两人异口同声道:“师尊放心,弟子记下了。” 云锦词看着两人,欣慰的笑了。 还记得很久之前,跟着她师尊离开万剑宗后,她们就过上了云游四海的日子,好吧,主要是没什么钱,很难在一个地方定居,只能到处走走,一边修炼,一边挣钱。 主要是他师尊皓衍在忙活着生计,她只要修炼就好了。 她那时候毕竟是千金小姐出身的,丝毫不懂要如何照顾自己,皓衍一边挣钱,一边照顾她。 有时会遇上卿子依师徒。 卿子依的师尊林忆见皓衍事事为她做,便有些看不下去了,就忍不住对她道:“锦词,你若是不会学着照顾自己,日后你师尊走了,那该如何呢?” 那时候,他师尊虽然看上去不算苍老,却已经满头白发。 云锦词想了想,回道:“找个徒儿,让他照顾我。” 林忆被她的厚脸皮震撼住了。 不过皓衍却被提醒了,于是开始着手教她如何独立生活,在她学得差不多时,皓衍走了。 他死在一个冬天,悄无声息的,云锦词买了饭菜叫他吃饭,然而推开他的房门,这才发觉皓衍已经不在了,躺在床上直挺挺的,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林忆师徒当时在不远处问诊,得知这个消息,急忙赶来送了他最后一程。 然后林忆问她之后想怎么办,意思是想照顾她,但云锦词拒绝了,并且笑着玩笑道:“找个徒弟,让他照顾我啊。” 云锦词那时只是开玩笑,但谁知道后来她真的遇见个老妈子一样的徒弟,事事都要操心,将她照顾得都快忘了怎么吃饭了。 后来,竹轩不在了,她又遇见了沈时久,眼下还多了柳溪来。 云锦词觉得自己真是命好。 当然,如果卿子依在这儿的话,就会吐槽她:“懒人有懒福。” 吃过饭,沈时久按着云锦词的吩咐,带着柳溪来逛起了七星宗,而云锦词则伸了个懒腰,表示自己要去睡个回笼觉。 沈时久选择的第一站是天璇峰,毕竟天璇峰离瑶光峰很近。 天璇峰上全是医修,种满了大大小小的灵草,两人御剑落在了一条小道上,两侧的田中开着不知名的白花。 沈时久嘱咐道:“天璇峰的药草看起来不起眼,但一个个都价值千金,溪来你日后来天璇峰,可一定要小心,要是碰坏了一株,师尊会疯的,因为她真的赔不起。” 虽然沈时久很纳闷云锦词为何会那么缺钱,毕竟她从未看见过师尊买天地灵材来保养灵剑,甚至都没看过她师尊的本命灵剑,不过看云锦词平日里的生活,是真的很穷苦。 沈时久严肃道:“师尊连衣裳,都只有身上那一套。” 刚拜师时,沈时久怕云锦词嫌弃自己笨,于是手脚特别勤快,不仅把瑶光峰的茅草屋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还提出要给云锦词洗衣裳。 云锦词拒绝了,她一脸无奈道:“为师一向节俭,只有身上这一件,并无其他换洗衣裳,左右为师这个境界,不会染上纤尘的。” 那时候,沈时久听得目瞪口呆。 此刻柳溪来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她当时。 “就、就一件?” 沈时久点头,习以为常道:“师弟你习惯就好了,师尊为人节俭,恨不得一块灵石掰成两块花。” “噗——” 周围忽而传来笑声,两人看过去,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药田里来了位清秀如兰的女子,背着个箩筐,挽着袖子,似乎是来采药的。 见两人看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我并非有意偷听的。” 沈时久有些尴尬地打招呼:“苏叶师姐好。” 柳溪来跟着招呼道:“苏叶师姐好。” 苏叶颔首,体贴地不提刚刚的事,就像是没听到一样,目光落到柳溪来身上,道:“这位想必就是剑尊大人新收的徒弟吧?” 柳溪来主动道:“我叫柳溪来,师姐叫我溪来就好。” 苏叶看向沈时久,道:“师妹是带着师弟来参观天璇峰的吗?” 沈时久点头道:“我带师弟来熟悉一下环境,免得日后迷路了,天璇峰寸草寸金,若是不小心踩到哪株,怕是把我们瑶光峰卖了都赔不起。” 苏叶失笑道:“哪儿有这么严重?剑尊和灵尊交情甚笃,一株草药而已,不至于的。” 那还真有可能,毕竟她师尊坑卿子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搞不好卿子依都记在心里,就等着一个机会,让她师尊赔得倾家荡产呢。 但沈时久不敢这么说,她只是笑了笑。 “我还要采药,就不陪你们的,”苏叶指了一个方向,“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可以看见一方池塘,如今开满了九瓣莲花,你们可以去看看。” “多想师姐,我们这就去看看。” 苏叶颔首,然后弯下腰开始采药,指尖轻轻擦过白色的小花,似乎在判断它是否成熟,成熟的就被她轻轻一掐,扔进箩筐当中。 沈时久领着柳溪来往前走,道:“走吧,我们去看看九瓣莲花,听闻这种莲花的香味能安神静心,入药后甚至可以解百毒。” 第14章 九瓣莲花 走了一会儿,柳溪来回头看了眼,估摸着苏叶应该听不见了,这才出声问道:“师姐,苏叶师姐不是师伯的徒弟吗?为什么要喊她‘灵尊’?” 沈时久略显惊讶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挺八卦的。” 柳溪来不好意思的笑笑。 沈时久解释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师伯当年是因为师尊的原因,才来的七星宗。在她到来之前,天璇峰已经有峰主了,而苏叶师姐是老峰主的真传,当时老峰主快死了,本打算传位给苏叶师姐的,只是因为师伯的到来,临时改变了主意。” 她压低了嗓音,道:“师伯并没有收苏叶师姐为弟子,不过师伯目前也没有收真传弟子。” 柳溪来恍然大悟。 二人走了片刻,眼前出现一个大池塘,当中摆了一块很大的假山石,四周开满金灿灿的九瓣莲花,不少弟子在池塘边驻足观赏,为防止偷摘,天璇峰的弟子还在一旁站着岗。 柳溪来二人走近后,还能听见其他弟子和天璇峰弟子讨价还价的声音。 “这位师姐,真的不能卖一朵九瓣莲花给我们吗?我们出钱还不成吗?”那弟子连连作揖,苦苦哀求。 天璇峰的弟子冷漠拒绝道:“抱歉,灵尊有规定,九瓣莲花乃是非卖品,只能入药。” 话音刚落,不远处忽而起了骚乱声,紧接着两个弟子就抬着一个人跑来,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他中毒了,中毒了!” 那两个弟子跑得飞快,颠得伤员东偏西倒,其他人见状,纷纷退开,让出了一条道。 伤员被抬到池塘边时,竟吐出了一口血,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想说什么,被抬他来的圆脸弟子抢先一步握住手,道:“我师弟走在半道上,不小心被蛇妖咬了,眼下身中剧毒,还望师姐能行行好,卖我们一朵九瓣莲花解毒。” 和他一起来的大高个儿点点头,附和道:“求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望师姐发发善心。” 天璇峰的弟子们围上来查看了下那弟子的伤势,似乎真的很严重,于是她们犹豫起来,其中一个道:“先给他喂点解毒丹吧,我去找灵尊。” 说罢,她转身朝着一处飞去,另一旁的同门急忙拿出一瓶丹药,倒出一颗喂到了他嘴里。 许是有所缓解了,伤员乌黑青紫的脸有了些许红润,他看了看圆脸的弟子,见他没言语,便又乖乖躺了回去。 柳溪来在一旁看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便低声对沈时久道:“师姐,我觉得他们三个好像有点不对劲啊,似乎只是想买九瓣莲花。” 毕竟抬伤员的那两个弟子并不慌张,反而目光时不时就瞄一下九瓣莲花,摆明了是冲这个来的。 沈时久压着嗓音道:“九瓣莲花在诛魔大会之后,变得稀少起来,除了林家,便只有七星宗有了。七星宗的种子,也是由师伯带来的,她老人家并不会像林家那样高价售卖,只入药,因而有不少人想方设法要得到一朵九瓣莲花。” 所以很明显,这三人就是来讹诈的。 柳溪来于是道:“那我们要不要拆穿他们?” 沈时久摇头道:“不必,静观其变就好了,天璇峰的弟子不是傻的,师伯更不是,如今她们没有当面拆穿,想必有别的用意。” 不多时,那离去的天璇峰弟子就回来,但身后没有跟着灵尊,而是道:“灵尊大人说先把这弟子抬到药阁去,她老人家自有法子解毒。” 伤员大概是好了些,闻言竟一下子坐了起来,那圆脸弟子和大高儿也有些慌乱,可天璇峰的弟子并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 为首那个大手一挥,道:“师妹们,把他抬到药阁。” 天璇峰的医修们一拥而上,直接将抬人的弟子挤了开,然后将伤员抬着就走,速度快到令人发指。 那两个弟子傻眼了,下意识要开溜,被沈时久挡住了,她笑眯眯道:“两位同门不跟着一起去吗?” 天璇峰的弟子感激地看了沈时久一眼,然后强拉着那两个弟子也一并走了,一时之间,池塘边就只剩下了两个天璇峰的弟子在看守。 围观的弟子们有些蠢蠢欲动,最后有一个胆子大的,悄悄伸出了手,但尚未碰到九瓣莲花,他就宛如被针扎到了一般,大叫一声缩回手,指尖冒出些许血珠。 天璇峰的弟子扫他一眼,淡淡道:“灵尊大人在池塘中撒了毒,但凡不经允许,擅自触碰的人,都会中毒。” 眨眼之间,那伸手的弟子已经嘴唇乌青了,他只觉得浑身发抖,四肢无力,腿一软,跪在地上连忙求饶道:“我错了,快救救我,救救我。” 天璇峰的弟子冷哼一声,丢出一粒丹药,那弟子急忙捡起来放进嘴里,感觉身体好些了,也不敢久留,灰溜溜地跑了。 这场闹剧结束后,周围围观的弟子们也吓得纷纷离去,到最后只剩下沈时久二人。 柳溪来看着九瓣莲花,好奇地问:“九瓣莲花很贵吗?” 沈时久颔首道:“林家近年来不再出售九瓣莲花了,不过根据之前的价格,似乎是一朵近百万灵石的。” 柳溪来看着满满一池子九瓣莲花,少说也有二十来朵,他沉默了一下,忍不住问道:“师尊对这个不心动吗?” 沈时久如实道:“心动啊,她老人家厚着脸皮找师伯要过,但师伯没同意,后来还想法子偷过,不仅没成功,还中毒在床上躺了三天,老实了。” 柳溪来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道:“不愧是师尊。” 沈时久也感叹道:“师尊她老人家就是这样的。” 天璇峰弟子:“……” 她们看着旁若无人谈论云锦词的两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对剑尊叹为观止,还是对她的徒弟叹为观止。 这真是令人大开眼界的一个师门。 观赏完九瓣莲花,沈时久便打算带柳溪来去别的地方逛逛,但刚走到天璇峰的山脚,就听见有弟子们在谈论起刚刚的中毒事件,听她们的意思,似乎是自家师尊指示的。 柳溪来想了下,示意沈时久等一下,然后走过去,拱手道:“两位师姐好,你们刚刚是在谈论剑尊大人吗?” 那两人是天璇峰的弟子,并不认识柳溪来,以为他是新来的内门弟子,又见他生得俊俏,便露出了几分好脸色。 左边那个道:“是啊,不久前有三个弟子来我们天璇峰行骗,打算骗走九瓣莲花,被抓到药阁审问一番后,说是剑尊指示的。” 右边那个道:“剑尊也真是的,穷成那样,天天想着如何坑我们家灵尊的灵石,今天甚至都开始找人演戏了,真缺德。” 柳溪来脸上没了笑容,淡声道:“今日之事怕是还没出结果吧?两位师姐就这么妄下定论,怕是太武断了。” 两人皱眉看着他,似乎对他帮着云锦词说话很不满,沈时久这时也忍不了,走过来道:“我师尊绝不会是那种人,她虽然爱财,但取之有道。”就算骗,也会自己亲自上,绝不会找人演戏。 两人看了看沈时久,又看了看柳溪来,很快就想明白了他的身份,右边那个冷哼道:“你们是她的徒弟,当然帮着她说话。” 左边那个说话更不客气:“没准你们师徒三人都是骗子呢!” 沈时久冷声道:“你放屁!” “我说错了吗?剑尊难道不是一个又穷又抠满嘴谎话的人吗?” 沈时久动了动唇,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最后只能干巴巴道:“可今日之事真的不可能是她,我师尊做事一向亲力亲为,绝不可能找人演戏来讹诈。” 右边那弟子道:“谁知道呢?万一她为了九瓣莲花,无耻到没有下限呢?” 柳溪来紧盯着她,冷声道:“你这话,敢当着我师尊面说吗?” 两人一时之间噤声了。 柳溪来紧接着道:“师伯都尚未定罪于我们师尊,你们却在此处嚼舌根子,你们是觉得你们比灵尊更聪明,还是比灵尊更有威严?” 两人面色一白。 确实,她们也只敢在私底下说一下,真要闹到两位正主面前,就算真的是云锦词的错,她们也还是会受罚的,甚至灵尊都不会帮她们说情。 左边那个立马道:“我们一时糊涂了,还请师妹和师弟莫要放在心上,我们向你们道歉。” 她朝着两人一拜,右边那个后知后觉,紧跟着拜了下去。 柳溪来冷声道:“你们七星宗若是如此看不惯我师尊的话,何必请她来当峰主?” 这话实在太重了,谁不知道就是因为有了云锦词和卿子依二人,她们七星宗才成为仙门第一的,若是真因她二人得罪了云锦词,七星宗不会放过她们的。把她们从内门踢到外门都算是轻的,甚至有可能废除修为,逐出七星宗。 “是我们的错,不关天璇峰,也不关七星宗的事。” 左边那个咬咬牙,要拉着右边那个跪下去,被柳溪来拦住了,少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仿佛刚刚那么多咄咄逼人的人不是他。 “两位师姐快起来,这是干什么啊?都是同门,日后师弟若是受伤了,还要劳烦二位师姐帮忙呢。刚刚你我之间只是友好交流了一下,没必要这么认真的。” 两人看看他,见他似乎真的不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这才站直身子,但依旧不放心道:“师弟不会把刚刚的事说出去吧?” 柳溪来轻笑道:“小辈之间的事,没必要闹到长辈面前啊。” 两人松了口气。 沈时久看了眼柳溪来,欲言又止。 柳溪来又笑道:“敢问两位师姐,可知骗九瓣莲花一事,在何处审理啊?” 其中一人道:“听闻灵尊先前在药阁审问,但眼下估计已经结束了。” 柳溪来偏头问沈时久:“师姐,你知道药阁怎么走吗?” 沈时久点点头。 柳溪来冲天璇峰的两人拱拱手,道:“二位师姐慢慢聊,我们先走一步了。” 说罢,柳溪来示意沈时久带路,两人朝着药阁的方向走去。 第15章 给你跪下 沈时久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师弟,你刚刚的样子好厉害啊。” “有吗?”柳溪来轻笑了笑,“我看村里妇人吵架,都是如此的,虽然骂得脏,可点到为止,毕竟乡里乡亲的,总不能真老死不相往来吧。” 所以他刚刚只是提点了几句,没有真的把事情闹大,他很清楚,若是云锦词在这儿,也会选择息事宁人的。 她师尊一看就是个心胸宽广,不喜欢与人斤斤计较的人。 沈时久笑了笑,道:“这还是第一次看她们后悔呢,往日在学堂中,总会有人诋毁师尊,可惜我嘴笨,总是很难吵赢。” 她看向柳溪来,眼里不自觉带着崇拜,道:“师弟,你真的好厉害。” 柳溪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师姐,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还是快去药阁看看吧。” 药阁立在天璇峰的半山腰上,红木门大开着,一眼能窥见里头靠墙的药柜,几位弟子正有条不紊地拉开装药的抽屉,为病人抓药。 走到门前时,能闻见浓郁的药味,清幽却也苦涩。 看来他们来晚了,审问已经结束了。 沈时久和柳溪来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一位正在捣药的弟子看见他们,虽不认得柳溪来,但认识沈时久,于是道:“你们是来找剑尊的吗?此刻她和灵尊在天璇殿。” “多谢师姐。”沈时久拱手一拜,拉着柳溪来转而朝山顶走去。 药阁一般多用来接待病人,因终年吵闹,故而建在了山腰处,天璇殿才是峰主和弟子们休息的地方。 路不难走,就是沿途长着许多花花草草,为免踩到,两人走得慢了些,一炷香后才抵达天璇殿。 刚到门口,卿子依便有所察觉,冷淡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吧。” 两人走进去,一抬眼就看见面无表情的卿子依,而后是坐在她旁边的云锦词,照旧嬉皮笑脸的,没有半分被影响到。 两人齐刷刷松了口气。 云锦词招招手,示意他二人过去,然后问道:“好端端的,你们两个小家伙赶过来做什么?” 沈时久如实道:“我们听闻您被冤枉了,所以来看看。” 云锦词毫不在意道:“就是一些人想要九瓣莲花嘛,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被发现后栽赃给我,想挑拨我和师姐之间的关系。但好在师姐聪慧过人、神机妙算、明察秋毫,主要是对我人品的信任,压根没有中挑拨之计。” 卿子依放下茶杯,竟是难得点了下头,认同道:“确实信任你。” 沈时久和柳溪来同时面露惊愕。 这……他们自己都不相信师尊还有人品可言,卿子依竟然相信?难不成,真如师尊所言,卿子依爱她爱到了骨子里? 许是察觉到了这两个小辈眼神的微妙,惜字如金的卿子依为了自己的名声,不得不出言解释。 “我骗他们三人,说给他们下了蛊毒,不如实交代就会穿肠烂肚而亡,于是他们立马招供,说是你们师尊花大价钱雇他们来行骗的,”她微微一顿,语气轻讽,“你们师尊又扣又穷,哪里会舍得花钱雇人?真要行骗,指示你们二人抬着她不是更方便吗?” 沈时久:“……” 柳溪来:“……” 师伯就是师伯,对他们师尊真是了如指掌。 云锦词:“……又穷又抠这句话不必加上的,师姐。” 卿子依轻呵:“我冤枉你了?” “没有,但——”云锦词捂着自己的胸口,面露痛苦,“但你伤害了我脆弱而又敏感的小心脏,师姐,我好难受,我需要你的补偿。” 卿子依睨着她,冷声问:“你想要什么?” 云锦词目光一亮,立马道:“不多不多,两三朵九瓣莲花就行了,你知道的,师妹我向来体弱多病,需要九瓣莲花好好补补。” 卿子依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图穷匕见了?” 云锦词莞尔一笑,道:“我一向如此,你知道的,我又穷又抠。” 她一副“破罐子破摔,你奈我何”的无耻样子。 沈时久不禁忧心忡忡:师尊,你真的容易被师伯下毒啊。 柳溪来反而一脸感慨:师尊和师伯的感情真是深厚啊。 卿子依冷眼看着她,道:“休想。” “呵!”云锦词邪魅一笑,掸了掸衣袖,“师姐,你不要逼我使出我的绝招,你知道的,你这种小身板扛不住的。” 卿子依面色不变道:“拭目以待。” 沈时久急忙劝道:“师尊,不要啊,要以和为贵,师伯对您那么好,您不该对她动手啊。” 柳溪来不知为何,半点不心慌,基于这几天对云锦词的了解,他觉得云锦词的“动手”肯定和他们想的不一样,但他还是忍不住劝道:“师尊,您冷静一点。”莫要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云锦词拂开沈时久拦在她身前的手,站起身来,坚定地走到卿子依面前,面露凶狠,语气阴冷。 “师!姐!” 她一字一顿。 卿子依微微抬头,瞧着她。 “你待如何?” 云锦词冷冷一笑。 “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沈时久:“……” 每当她以为这就是师尊的下限时,云锦词总能刷新她的认知——笑话,她堂堂剑尊根本没有下限。 柳溪来:“……” 果然啊,师尊总是如此得让人捉摸不透。 卿子依淡道:“你求的我还少吗?” 言下之意,这对她而言已经不具备威胁了。 脸皮这种东西,她早就在云锦词经年累月的骚招中,变得和云锦词的下限一样不可估量。 云锦词于是转身对沈时久道:“时久乖,带着你师弟去别的地方转转,你们在这儿的话,为师会分心的。” 她看向卿子依,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道:“为师今日定要让你们师伯大开眼界!” 沈时久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师尊,您小心行事。” 她带着柳溪来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过身,对着卿子依一拜,语气中的心疼就要溢出来。 “师伯,您多加保重。” 卿子依:“……” 这个女人的徒弟怎么也变得和这个女人一样,奇奇怪怪的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近墨者黑? 看来要让苏叶离这个奇葩远一点。 殿中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云锦词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平静:“师姐,刚刚人多,我施展不开,现在我就给你跪下。” 她双腿一弯,作势要下跪,被一缕清风托住,卿子依脸色发黑,像是对她容忍很久了,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再继续发癫,我不介意把你丢进池塘里好好洗洗。” 云锦词眼睛一亮,道:“那我想去开着九瓣莲花的那个池塘。” 卿子依冷笑道:“养了食人鱼的池塘更适合你。” 云锦词擦了擦额间并不存在的汗,讪笑道:“会不会太麻烦了啊?” 卿子依淡道:“顺手的事而已。” 云锦词吓得立马站直了身子,走到原位坐下,双手搁在膝盖上,一副“我很听话,不劳师姐费心”的样子,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卿子依不想继续和她扯皮了,于是直接切入正题,问道:“对于那三个弟子行骗的事,你怎么看?” 云锦词一脸无奈道:“师姐,我没看到啊,你忘了吗?你通知我的时候,已经结束审问了,我不比那两个孩子早到多少。” 卿子依瞪她一眼,有些恼怒这个人的弯弯绕绕,她直言道:“你再给我顾左右而言他,我立马给你扔到食人鱼的池塘里去。” 她顿了下,补充道:“我已经两天没有喂它们了。” 见云锦词被吓得没敢贫嘴了,卿子依这才悠悠问道:“他们既然要陷害你,想必与你有仇,你好好想一下得罪了什么人吗?” 云锦词沉思起来,最后双手一摊,耸了下肩膀,道:“师姐,你是了解我的,我的仇家满天下,这么说吧,三人行,必有我仇人。” 见卿子依似乎有些无语,云锦词急忙道:“但现在已经好多了,跟我有仇的大多都死在诛魔大会了。” 她往后一靠,感慨道:“所以说啊,年轻的时候多结仇才是好的,诛魔大会结束后,在其他人因亲友离世而痛哭流涕时,我恨不得敲锣打鼓庆祝仇人死在我前头。” 卿子依:“……” “云锦词。”卿子依难得喊了她的全名。 “怎么了?” 卿子依盯着她,很想问“竹轩死的时候你哭过吗”,但想到和竹轩长得七八分相似的那个少年,她又咽下了这句话。 云锦词被她瞧得汗毛直立,率先败下阵来,双手合十,求饶道:“师姐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了,你别用那个眼神看着我。” 卿子依移开眼,问道:“你猜到是谁了吧?” 云锦词被卿子依刚刚的眼神吓到了,不再胡言乱语,老实交代道:“我觉得可能是林家的人。” “理由。” “首先,九瓣莲花数量稀少,价格一直很高,但近十年内,他们却一朵都没有卖出去过,以他们的贪心程度,不可能会放着这么大的买卖不做,只可能是他们家里的九瓣莲花出问题了。” “其次,林家人一直和我不对付。此次栽赃给我,可能一是为了报我之前讹诈他们的仇,二是觉得你我关系亲近,知道我是幕后主使的话,可能不会继续深究。” 云锦词“嘿嘿”笑着,道:“但他们没想到,师姐你是如此的信任我,一下就看穿了他们的把戏。” 卿子依慢声道:“我只是更了解你的把戏。” 云锦词厚脸皮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卿子依懒得反驳她,而是道:“九瓣莲花只能由母莲的种子繁殖而来,子莲是不可能繁殖的。” 她当年带来七星宗的种子,其实就是一株发了芽的母莲。 这母莲种子是她师尊生前在一处秘境找到的,本来有两颗,为了还清林家的养育之恩,林忆给了林家一颗,不过那时候林家的九瓣莲花不算少,并未在意这一颗种子。 剩下那一颗,林忆临终前给了卿子依。 九瓣莲花比较娇气,母莲更是不易成活,当年在魔族入侵时,大半的母莲因沾染魔气死亡了。 卿子依原本只想把这颗种子留作纪念,好好保存着,但后来见九州的九瓣莲花快绝迹了,她这才不得不想法子,让这一颗种子发了芽,但长势很慢。后来听闻云锦词加入了七星宗,又见此地的气候适宜母莲生长,她便也加入了七星宗。 如今那池塘里的莲花,都是子莲,母莲被卿子依放在了天璇殿,亲自照看着,免得这花一时想不开枯萎了。 第16章 说些往事 云锦词眨巴眨眼,猜测道:“所以你觉得是林家的母莲出现问题了?但为什么林家会想要子莲呢?” 卿子依解释道:“母莲的种子需要催发的话,需要一朵刚开不久的子莲的汁液浸泡七七四十九天,林家可能是想要子莲让母莲发芽。” 云锦词皱眉道:“难道林家现在连一朵九瓣莲花都拿不出来了吗?虽然九瓣莲花生长条件苛刻,但也不至于全都死完了吧。” 她话音一顿,猛然抬头和卿子依对上目光,异口同声道:“魔气。” 云锦词喃喃自语道:“当年诛魔大会,林家派出的只有小辈,林怀身为家主,根本就没有露面,但在诛魔大会结束之后,他却被人发现感染了魔气,要么他私底下去过仙魔战场,要么就是林家和魔族私底下有勾结。” 林家人一向惜命,林怀怎么可能去仙魔战场呢?只能是第二种情况,林家私底下勾结魔族。 卿子依显然也想到了这个情况,她沉默了一下,道:“我师尊当年虽是旁支,但由于医道天赋极好,也曾被收为嫡系,但她很快就发现林家在用活人试药。她虽碍于林家养育之恩,不愿揭露他们,却也无法同流合污,于是主动离开了林家,林家觉得她是叛徒,于是将她除名了。” 卿子依一直觉得她师尊很痛苦,无法漠视普通人被残害,却也无法摆脱血脉亲情的束缚,哪怕后面林家一直在打压她,她也狠不下心来。 两处为难,难以自处。 “我师尊临死前告诉我,她曾在林家发现过一丝魔气,离开林家后她追查很久,发觉林家竟与魔族有往来。但是她不敢拆穿,一直闷在心里,临终前告诉我,是因为她终于想通了,希望我能阻止林家,若林家一意孤行,就不必心软了。” 卿子依阖了阖眼,继续道:“只是我尚未来得及搜查,仙门大会就开始了,然后就是魔族入侵。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几次去查林家,都没发现什么异常,我原以为是魔族入侵吓到了林家,再加上林怀又因沾染魔气而亡,所以林家老实了,就没有管了。” 毕竟林家是她师尊的家族,她明白林忆对林家复杂的情感,所以不愿意对林家赶尽杀绝,但事实证明,她还是小看林家了。 云锦词不满道:“这些你怎么没和我说过,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小师妹了!” 卿子依直截了当道:“不是。” 云锦词:“……呵,口是心非。” 卿子依冷哼道:“那时你忙得要死,和你讲了,你难道能腾出空调查这些吗?” 云锦词嘴唇翕动,还没来得及出声,卿子依又道:“诛魔大会之后,你就下落不明,我上哪儿和你说去?等你再次出现,已经在七星宗了,我早就已经把林家查了个底朝天了。” 云锦词摸了摸鼻子,虚心认错:“我错了,你别生气。” 卿子依忽而想到什么,盯着她,质问道:“诛魔大会结束后,你人去哪儿了?” 云锦词讪讪地笑道:“受伤了,随便找了个山洞疗伤。” 卿子依冷冷盯着她,“受伤了为何不找我?难道你觉得我在医道的造诣不够,治不好你?” 云锦词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您老人家医术高超、妙手回春,哪儿有你治不了的伤啊,只是我这个情况比较特殊,不方便麻烦你。” 卿子依追问问道:“有多特殊?” 她冷笑一声,接着道:“甚至让你消失了整整一百多年。” 云锦词淡定地吐出两个字:“情伤。” 卿子依沉默了,这的确不是她能治疗的范畴。 云锦词依旧笑呵呵的,好像那一百多年真的让她走了出来,她道:“别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们还是继续来聊林家吧。我觉得他们现在未必敢和魔族往来,应当只是昔年留下的一些‘暗疮’,如今爆发了。” 卿子依微微扬声道:“如何见得?” 云锦词肩膀一耸,道:“林家又不是傻子,当年魔族入侵时九州的惨样,他们又不是没见过,怎么还敢继续与虎谋皮啊?况且林怀怎么死的,林季身为亲儿子,肯定一清二楚。那家伙虽然心胸狭隘、好色愚蠢,但骨子里其实是有点怯懦的,肯定不敢继续和魔族往来。” 毕竟之前她前前后后讹了林家百万灵石,但林季也只是气的跳脚,没敢和她拼命,甚至连追杀令都没敢下一个。 卿子依微微颔首,道:“那要想法子混进林家去看看吗?” 云锦词嘿嘿笑道:“不用那么麻烦,师姐只需要牺牲两朵九瓣莲花就好了,到时候林家自会找上门来。” 卿子依懂了云锦词的计谋。 林家出现了魔气这件事,他们不敢声张,就连寻找九瓣莲花,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找。他们心里此时必定是慌张又无措的,这时候只需要悄悄放一个饵子,他们闻着味就会上钩了。 但卿子依不太明白,问了一句:“为何要两朵?” 云锦词莞尔一笑,道:“你师妹我付出这么多,难道不该拿到一点报酬吗?” 卿子依冷漠拒绝道:“不该。” 云锦词顿时表情一垮,委委屈屈道:“师姐,人家真的很需要这一点点报酬嘛,求求你了。” 卿子依定定地瞧着她,若有所思道:“剑修要保养本命剑,需要花很多钱,对吗?” “对对对,”云锦词连连点头,“所以师姐,师妹我真的很穷啊,我为了养我的老婆剑,付出了太多太多。” 她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张手帕,矫揉造作地擦起了眼泪,“你们医修哪里会懂我们剑修的苦呢?本命剑就像是我们的妻子,你得给它花钱,花很多很多的钱,不然它就会不开心,它一不开心,你就用的不顺手,你用的不顺手,打架的时候就会死。” 她哽咽一下,哭的不能自已。 “师姐,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啊!” 卿子依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冷着脸问:“那你这三百年来,打过架吗?” “你以前总爱找剑修切磋,赢了之后就找人家要钱,但这三百年来,我似乎没有见过你和人动手了?” “你之前总是时不时就把自己的本命剑拿出来擦拭,有时甚至会直接抱在怀里抱一整天,别人碰一下,你都要叫唤半天,非得让人家赔钱,你才肯罢休。” “但我好像很久没看见过你的剑了。” 她直直地盯着云锦词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开口。 “云锦词,你的剑呢?” 云锦词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然而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慢慢弯下脊背,仿佛很痛苦一般。 “师姐,你忘了吗?诛魔大会最后一战,我参加了,是我阻止了魔族入侵啊。” 她弯起眉眼,好似在笑,可偏偏看起来很苦涩,仿佛整个人刚淋了一场瓢泼大雨,狼狈得不行。 “那时候阿轩已经意识不清楚了,我为了不让他继续犯错,一剑刺入了他的心脏。” 她慢慢地说,宛如讲故事一般,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卿子依。 卿子依避开她的目光,愧疚道:“抱歉,我忘了。” “确实过去很久了,我也有些记不得太清了,想来那时候阿轩是恨我的,可我没办法……” “锦词,够了,不要再讲了。”卿子依败下阵来,想到记忆中那个如青竹一般的人,她也有些痛楚,喃喃道:“当年之事,虽然明知道是一场局,可事已至此,我们无力回天,唯有如此才能收场。” “锦词,不怪你。” 云锦词低下头来,没说话,好半晌才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笑脸,道:“师姐,没事的,三百年了,我早就看开了。我只是很难过,我的本命剑沾染魔气被毁了,我现在需要重新祭炼一把新的本命剑。” 她长叹一口气,道:“你知道的,铸剑天下第一的苍松门已经不在了,我若是想要本命剑的话,只能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来。从材料到炼制,再到蕴养它的灵气,哪一步不需要花钱呢?呜呜呜呜,可怜我一个身无分文,又没有一技之长的废物,要做到这些谈何容易啊。”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她委屈脆弱得仿佛一朵雨里的娇花,只要再多一点打击,就会凋谢在泥土里。 “别嚎了,”卿子依头疼地看着她,“我给你三朵九瓣莲花。” 云锦词立马收了刚刚鬼哭狼嚎的架势,捏着嗓子道:“谢谢师姐~师姐真好~” 卿子依面露嫌弃,道:“你再捏着嗓子说话,我不介意让你这辈子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云锦词立马变得乖巧懂事,道:“师姐我错了,我下次……下次就下次再说吧。” 她还真不敢保证什么,毕竟修道者发誓会上达天道,要是违背誓言,轻则倒霉一年半载的,重则会被雷劈死啊。 卿子依:“呵。” 但她已经习惯这个不着调的家伙了,轻声道:“那你这儿等一下,我给你取三朵九瓣莲花。” “好的师姐。” 卿子依起身离开,不多时捧着一个匣子过来,道:“这是我特制的匣子,可以用来保存九瓣莲花的子莲很久,但是不能动不动就打开,次数多了,九瓣莲花的灵气会流失的。” 九瓣莲花一旦被摘下,就会很快凋谢,所以拿到的第一时间,很多人就会选择用掉,这也就是为何林家宁愿选择来卿子依这儿找,也不愿意去搜寻自己先前卖掉的九瓣莲花——肯定早就被用掉了,能找到才怪。 卿子依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研究出了这个匣子,内外都刻着凝聚灵气的阵法。 云锦词小心翼翼地接过,保证道:“师姐放心,我绝对不乱来,我保证非必要,绝不开匣子。” 她不是肤浅的人,没什么兴趣去欣赏九瓣莲花的外形,她比较更注重内在,比如这玩意可以卖多少钱。 卿子依见这家伙笑得眉飞色舞,不由得叮嘱一句:“记住正事,莫要乱来。” 云锦词粲然一笑,道:“师姐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忘的。” 第17章 上台比试 卿子依想到了什么,道:“你我如今毕竟在七星宗,林家的事,应当和掌门知会一声,擅自行动的话,难免会连累到七星宗。” 云锦词颔首,道:“师姐放心吧,我会和他们去说的,七星宗那几个道友虽然实力差了些,但心地善良,该怎么做,他们很清楚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莫要乱来,你如今毕竟有了两个弟子。” 云锦词笑道:“我什么时候乱来过?你就放一千个心吧,好了,师姐再见,我就先走了。” 云锦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地离去,然而出了天璇殿,却见苏叶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神情略显焦急,见她出来,急忙跑了过来。 “小苏叶,怎么了,怎么慌慌张张的?” 苏叶焦急道:“剑尊不好了,您的徒弟和林家发生了冲突,如今正要去玉衡峰的练武场切磋。” “啊?那两个小家伙疯了吗?”云锦词吓得面色一变。 卿子依听见动静,也走了出来,问道:“好端端,怎么会要去切磋,林家的人说什么吗?” 苏叶刚要开口,就觉得一阵风从脸上吹过,云锦词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她看向卿子依,就见后者眉头紧皱,道:“去看看。” 随即又是一阵风从脸上吹过,眨眼间,卿子依也消失不见了。 云锦词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玉衡峰的练武场,此刻练武场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弟子,林越然站在演武场上,表情傲然,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时久二人。 “我会把境界压制到筑基期的,难道即使这样,道友都不敢上台和林某切磋一下吗?” 围观的弟子将目光看过来。 柳溪来抿了下唇,就要上台,被沈时久拦住了,她深吸一口气,朝着台上走去,云锦词急忙扒拉开围观的弟子,挤到两人身边,扯住要上台的沈时久,问道:“怎么回事?” 两人见云锦词来了,心里顿时安定下来。 沈时久三言两句将事情解释了一下。 她带着柳溪来逛完天璇峰之后,就来了玉衡峰,然而刚走到练武场,就和林家兄妹撞上了,两人惊讶于柳溪来一夜筑基的事,非要闹着和柳溪来切磋。 沈时久轻声道:“师尊,小师弟才刚刚接触修炼,不会是林越然的对手的,让我去吧。” 云锦词没说话,看了看表情傲然的林越然,又瞥了眼台下站着的林越轻,心中有了思量,轻声道:“我家小徒弟才刚筑基不久,林少主这样未免太欺负人了。” 林越然显然记恨着云锦词之前当众拒绝他的事,表情冷下来,毫不客气道:“身为剑尊的弟子,难道连打都不打,就害怕了吗?” 柳溪来面色一沉,抬脚就要上台,被云锦词一把扯回来,低声呵斥道:“别人简简单单的一个激将法你就中招了,溪来,你如此沉不住气吗?” 柳溪来握紧拳头,死死盯着林越然,低声道:“他对您出言不敬。” 云锦词毫不在意道:“那是他嘴欠而已,你何必上赶着挨打?” 她摸了摸少年的头,带着些许安抚的味道,而后朝着林越然一笑,道:“林少主堂堂一个金丹巅峰,哪怕压制修为到筑基期,和一个刚刚筑基的少年对战,传出去,也还是不光彩,不是吗?” 林越然觉得云锦词的笑容很扎眼,不自觉皱了眉头,道:“那剑尊以为该如何呢?” 云锦词轻笑一声,朝着他身后一指,林越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回头看去,将目光定在一个少女身上。 林越轻指了指自己,似乎有些诧异,道:“我吗?” 云锦词颔首,道:“林小友今年十六岁,我家溪来十七岁,你们年龄相当,再者你是筑基期,他也是筑基期,简直是再完美不过了。” 林越轻的目光从云锦词脸上滑到柳溪来身上,淡声道:“我筑基巅峰。” 言下之意,如果她上的话,是不会压制修为境界的,柳溪来一个刚刚筑基的少年,肯定必输无疑。 云锦词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搞得好像林少主压制了修为境界,溪来就能赢一样。” 这话取悦了林越然,于是他轻蔑地笑了笑,道:“越轻,既然剑尊发话让你上了,你就上吧。” 他纵身一跃,跳下比试台。 柳溪来因为云锦词的话,低下了头。 “知道不能赢,干嘛还要让你徒弟上?”卿子依也赶到了,围观的弟子自发为她让出一条路,她顺利地走到云锦词身边。 云锦词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急匆匆赶过来的于松明就开口道:“确实啊,剑尊,溪来才刚刚筑基,境界肯定不稳固,没必要和人家比啊。” 他原是对柳溪来毫不在意的,可听到李巡说他一夜筑基,这才匆匆赶来。 天啊,这得是多好的资质和悟性,才能够做到一夜筑基啊,他承认之前是他目光短浅,没有认出这位天才,但如今既然知道了这少年的厉害,他自然就不会再漠不关心。 这可是七星宗未来的排面啊,他必须得好好呵护着。 云锦词瞄他一眼,自然能想明白他前后态度变化的原因,但她没说话,只是看向柳溪来,道:“溪来,你觉得呢,想去试试吗?” 而另一边的林越然生怕他就反悔了,急忙让自家小妹赶紧上台,林越轻一跃上台,拔剑指着柳溪来,道:“你若是怕了,可以直接认输。” 柳溪来仰头看她一眼,而后又看向云锦词,坚定道:“师尊,我想试试。” 于松明神色一慌,忙道:“孩子,你着什么急啊,你才刚刚筑基啊,林小友可是从三岁启蒙就开始修炼了,你如何比呢?” 他又看向卿子依,希望灵尊帮自己劝一下,然后卿子依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显然是和云锦词站到了同一边。 云锦词直接挡在于松明面前,道:“乖孩子,去试试吧,输了也不要紧,就当一场历练而已。” “剑尊……” 于松明还要劝,却见云锦词拉着柳溪来的手一用力,少年就被扔上了比试台,好在最后一刻他稳住了身体,不然就会摔个狗吃屎。 于松明看得心肝一颤,就从柳溪来刚刚的动作来看,少年甚至连凡间的武艺都没有学过,这要如何打啊? 云锦词扫了眼林越轻手中的灵剑,道:“既然是比试,那用木剑就好了,点到为止,林小友觉得呢?” 林越然是存了将柳溪来打残的心思,当即就要出口回绝,然而少女却先她一步开口:“可。” “越轻。”林越然忍不住喊了一句。 林越轻收了灵剑,回过头看去,有些疑惑地瞧了她兄长一眼,不解道:“大哥是觉得我不用灵剑就会输吗?” 林越然一噎,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越轻淡道:“大哥,我不会输的。” 林越然心中一叹,他真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一根筋的小妹怎么就不明白呢? 云锦词给沈时久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从一旁的武器架上抽两把木剑递过去,林越轻接过,剑尖一指柳溪来,道:“道友,请吧。” 这是要柳溪来先手的意思。 柳溪来握紧木剑,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摸到剑,哪怕是木头做的,也让他觉得有些兴奋。 于松明见柳溪来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心里顿时担忧不止,要不是顾忌着掌门风度,他肯定已经大喊“上啊孩子”。 “别客气,快上啊!不要看她是女子就不敢出手,比试台上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上就完了!”一旁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于松明扫了眼,是他那个没脑子的三师弟,这一嗓子吼的,简直震耳欲聋。 林季不知何时也来了,闻言冷笑一声,道:“阳答峰主当真是中气十足啊!” 阳答骄傲地仰起头,道:“我们体修一向都是如此生龙活虎的,你们医修不用太羡慕。” 林季:“……” 身旁已经有人憋不住笑出了声了。 林季还要说什么,就听见洛游一声惊呼:“溪来动手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全看向比试台。 少年长剑一指,学着昨夜看过的剑谱,比划出了第一招,直直朝着林越轻的面门刺去。 他没正式学过,这一剑刺得软绵绵的,哪怕不是剑修,也看出了不妥,而于松明这个剑修已经快克制不住要捂脸了。 如果林越轻聪明一点的话,就能立马挑飞柳溪来手里的剑,然后一剑横在他脖子上,结束这场战斗。 林越轻的确不傻,她轻轻一偏头就躲开了柳溪来的攻击,而后长剑朝着柳溪来手腕劈去。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战斗就此结束时,柳溪来偏偏回剑一挡,将林越轻的招式挡下来,他自己似乎都没想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凭着感觉,顺势荡开,一剑攻向林越轻的心口。 林越轻眼里的轻视消了些,侧身避开,然后出其不意攻向柳溪来的颈脖,少年尚未看清她的剑,就本能地偏头躲开了。 于松明有些惊喜道:“这孩子的反应挺迅速啊,是个学剑的好苗子。” 林季重重地哼了一声。 林越轻也有些诧异柳溪来的敏捷,但也到此为止了,她不再留手,灵气附在长剑上,木剑表面顿时凝出一层冰霜,空气都好似瞬间冷了下来。 她是冰灵根。 本该是万中无一的天之骄子,可林家的少主不是她,云锦词的徒弟也不是她。 其实不是她也无妨,可为何偏偏要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少年呢? 一夜筑基。 呵。 那就让她看看这个一夜筑基的人有多厉害吧。 下一刻,林越轻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一些平庸的弟子甚至看不清她的身影,但云锦词等人看得分明,少女步伐轻盈,眨眼已至少年身后,长剑带着冰霜打来。 坏了,这一剑下去,柳溪来怕是要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沈时久都不忍心地闭上眼,然而下一刻耳边却响起惊呼声,她茫然地睁眼看去,却见柳溪来脚下踩着绿色的光点,与林越轻拉开了距离。 他竟然躲开了! 柳溪来和台下围观的人一样震惊,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一招一式都极其的熟悉,仿佛自己早就已经练习过无数次了,身体的本能都比大脑反应要快。 怎么会这样? 但没时间给他考虑了,林越轻几次三番的攻势都被他躲过,已经彻底没了耐心,长剑猛然一甩,剑气飞来,却又眨眼间化为无数的冰凌。 柳溪来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下意识将长剑挡在身前,体内似有什么流过,而后掌心一暖,有什么东西跑了出来,将所有冰凌挡下,只有一些细小的碎渣落到他脸上,冰冰凉凉的,似细小的雨珠。 第18章 比试输掉 柳溪来睁开眼,只见自己的掌心冒出绿光,如同一面墙一般,将冰凌全部挡了下来。 于松明眼前一亮,赞道:“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仅学会了术法,还将术法运用的如此流畅,厉害啊。” 林季忍不住泼了盆冷水,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洛游没忍住插了一句:“溪来都十七岁了吧,不小啊。” 林季一噎。 林越然从头到尾都只盯着柳溪来,越看越觉得心头燥热,那把尚未炼化的灵剑好似都感染上了他的战意,隐隐在丹田内颤动。 他索性把灵剑召唤出来,低语道:“行战,你也想和他打一场吗?不急,会有机会的。” 纤细的剑身微微一颤,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 柳溪来的目光不自觉被吸引过去,他只觉得心尖蓦然一痛,仿佛那把剑的悲伤将他也感染了。 林越轻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冷声道:“这个时候还分心吗?” 柳溪来朝她看过去,许是因为那把剑,他不愿再一味躲闪,手中木剑挽个剑花,一下就刺了过去,甚至无师自通学会了把灵气附在木剑上,绿色的灵光蜿蜒而上,那把剑乍一看,竟似抽芽的柳条。 林越轻不敢轻视,冰灵气铺开,比试台上顿时飞起纷纷扬扬的白雪,夹杂着刺骨的剑气杀来,柳溪来也不甘示弱,绿光炸开,似乎是在凛冽的冬日开出了一树茂盛的花。 实力低下的弟子已经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了,只能看见白雪中时不时闪过绿光,隐隐还有打破比试台的结界,波及到他们的趋势。 于松明赶紧一挥手,打下一道灵光,将比试台的结界加固了一下,免得周围的弟子遭殃。 林季也开始心急了,若是林越轻今日败了,他们林家可就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林越轻也知道这点,可这个柳溪来太邪乎了,虽然他的攻击总是毫无章法,没什么力道,可以轻易避开,然而自己的攻击对柳溪来也不算什么,明明很确定他避不开的,可柳溪来就是能避开。 再拖下去,可能真的会输。 “输”这个字眼让林越轻觉得很痛苦,她实在受不了,于是长剑一挥,冰蓝色的灵光铺开,将四周的碎雪卷起来,遮天蔽日,将柳溪来整个人完全罩住。 然后碎雪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冲向柳溪来,剑气在碎雪中回荡,带着要将柳溪来碾碎成泥的气势。柳溪来只能凭着感觉,将灵气撒在四周,打算硬扛下攻击。 然而他毕竟是才刚筑基,灵气已经渐渐快耗尽了,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了模糊的影子。 终于,冰凉的碎雪落到了他脸上,轻轻一碰就是细微的疼痛,带着刺骨的寒意,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他费力地睁开眼,却见一把长剑直直刺来,眨眼已至身前,却又在要刺穿他面门的那一刻,剑锋一转,抵在他颈间,宛如冬日屋檐下垂落的冰凌,冰凉刺骨。 白雪纷纷扬扬落下,两人的身影再次出现,但胜负已分。 林越轻收剑,语气冷漠道:“承让了。” 而后她转身跃下比试台,也不管旁人怎么说,甚至连大哥和父亲都理会,径直离去。 于松明看着她的背影,纵使知道不是自家的人,还是忍不住夸赞一句:“真是年少有为啊。” 才刚十六岁,对剑气的把握就已经炉火纯青了,今日若不是对上了邪乎的柳溪来,怕是早早就结束了战斗。而且就算自己那个金丹期的弟子李巡,真要打起来,估计也不是她的对手。 虽然赢得比想象中的难了些,但林季还是忍不住捋着胡子,得意道:“于掌门言过了,她还小,当不得如此的称赞。” 于松明没说什么,他身后的洛游和阳答忍不住都翻了白眼。 沈时久第一时间上台扶住了柳溪来,轻声问道:“师弟没事吧?” 柳溪来摇摇头,脸上只有些冰凉的疼意,应该是被剑气刮伤了,但轻轻一抹,却只有一点点的血迹,伤口感觉很浅。 “我没事。” “不,你有事。” 云锦词突然插了一嘴,她不知何时上了台,扶着柳溪来急匆匆走到了卿子依面前,而后着急道:“师姐,溪来受伤了,你快给他好好看看。” 卿子依只是轻轻扫了眼。 寻常弟子看不清,但她和云锦词这个修为程度的,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林越轻没有下死手,最后那一刻甚至收了力度,不然那些剑气肯定能把柳溪来经脉都割断。 “擦破了皮,抹点药就好。” 柳溪来柔声道:“师尊,我真的没有事,莫要担心。” 云锦词看都不看他,只是盯着卿子依,道:“师姐,真的不需要吃点什么灵丹妙药补补吗?” 卿子依冷哼道:“你休想拿我的药去卖。” 她转身就走,却又在路过苏叶时,冷声吩咐一句:“把治疗外伤的药给你师弟一瓶。” “好。” 苏叶温声应下,随后从怀里拿出一瓶药递过去,笑道:“师弟真厉害,能和筑基巅峰打得有来有回。” 柳溪来因为比试输了,依旧有些情绪失落,此刻只能勉强笑笑,道:“运气而已。” 他接过药瓶,却又转手给了云锦词,因为知道自家师尊想要,不过云锦词反手给他揣到了怀里,还拍了下,然后道:“这个你留着自己用吧,为师想要的不是这个。” 于松明凑了过来,拍了拍柳溪来的肩膀,语气相当之温柔:“溪来啊,累着了吧?今日回去好好休息,明日门派大比,你……” “时久已经参加了,”云锦词直接打断他的话,“溪来才刚刚筑基,经验不足,明日看看就好了。” 于松明有些失望,但看了眼沈时久,没有拒绝,转而道:“那溪来明日就随剑尊一起坐在长老席吧,那儿位置好,看的清楚些,不懂的也可以随时问。” 柳溪来看了眼云锦词,见她没说什么,于是道:“多谢宗主。” 云锦词不想和于松明继续说了,于是道:“我先带溪来和时久回去了,掌门您慢慢逛。” 她率先御剑离开,沈时久载着柳溪来紧随其后。 回到瑶光峰后,云锦词就问沈时久:“看清楚了吗?” 沈时久不知在想什么,有些恍惚,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云锦词又问了一遍,她才有些无措地问:“看清什么了?” 云锦词忍不住轻轻敲了下她的头,道:“当然是看清林越轻的招式啊,不然你以为为师干嘛非要溪来和她比试啊?为师又不是要脸的人!” 门派大比是分了组的,毕竟要是金丹打筑基的话,根本毫无悬念,于是就只能同境界的比试。沈时久和林越轻都是筑基组的,且都是筑基巅峰,不管如何都会遇上,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第一轮就会遇上。 云锦词于是就让柳溪来去试试,看能不能把她常用的招式逼出来些,不过这小子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似乎把林越轻的绝招都逼出来了。 沈时久不知如何回答,半晌后嗫嚅道:“也、也许?” 她低着头,没看见云锦词的表情,顿了下,又低声道:“师尊抱歉,弟子愚钝。” 云锦词没骂她,只是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然后道:“你们两个都随我来吧。” 沈时久惴惴不安地跟在身后,柳溪来几次想安慰,然而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最后一路无话。 到了沈时久平日里练剑的空地,云锦词两指并拢,朝前一指,而后落叶被风聚拢,在地上模拟出了脚印,灵光在脚印上依次闪过,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在踏步而行。 云锦词轻声解释道:“林越轻的身法应该是《落花步》,轻盈如落花,速度很快,所以你不能用眼睛去看,要用心去感受。” 沈时久看着那一遍又一遍在“脚印”上跳过的灵光,脑子里渐渐出现了林越轻的影子,仿佛那个少女在踩着落叶而行。 见沈时久似乎有所感悟,云锦词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落叶散开,纷纷扬扬落下,宛如刚刚比试台上出现的大雪。 风刃在落叶间穿梭,似是林越轻的剑气。 “当年厉害的剑修都在诛魔大会中死绝了,剩下的就只有为师我了,所以林越轻的师从我一时半会猜不到,不过她学的剑法应当是《冰凝飞霜》,攻势很猛,似风饕雪虐,你要多注意防守,尽量不要陷入她剑法营造的大雪中。” 云锦词似乎有些怀念,语气缓和了些:“这本剑谱的创始人也是个冰灵根,为人清高孤傲,为师曾与她切磋过,的确厉害,不过为师更厉害,轻轻松松就赢了。” 她大笑起来。 但其实是云锦词在吹牛。 她当年赢得一点也不轻松,那女人的剑法总共七式,一式比一式阴险,云锦词最后完全是硬拼着一条命,才赢了下来。 原以为那女人死后,她的剑法就会失传了,没想到林越轻竟然能拿到剑谱,不过显然是因为没有那女人亲自教授的缘故,有些地方的招式还有些缺漏。 但这几处缺漏云锦词不会直言,她希望沈时久能够自己发现。 “不过你放心,我看林越轻似乎才学到第三式,为师自创的《多财》剑法,你也学到了第三式,胜算很大的,当年为师都能赢,你现在肯定也可以的。” 落叶突然停住,而后化为了一个少女的样子,一截树枝被握在少女手中,一招一式地演练起来,将刚刚林越轻比划过的招式在沈时久面前一一重现。 很快就到了林越轻的绝招,漫天飞叶落下,让人眼花缭乱,而后,一点寒光穿过落叶,停在沈时久眼前一寸处。 “看清了吗?”云锦词笑眯眯地问。 沈时久点点头,她不是傻子,这次的招式虽然快,但因为没有其他灵气干扰的缘故,她看的一清二楚。 “那你想到怎么解了吗?” 沈时久盯着眼前的树枝,轻声道:“感觉好像有些地方的招式有些迟钝,若是师尊能再演示一次,我就一定能找出破绽。” “行啊。”云锦词答应得很爽快。 她打个响指,树叶做的少女又再次比划起来。 云锦词道:“你若是觉得光看着没有用的话,甚至可以去和树叶人比划比划,但受伤了为师可不管的。” 沈时久闻言目光一亮,召出灵剑,跃跃欲试。 “师尊放心,我会小心的。” 她跳到树叶人面前,开始过招。 第19章 三日筑基 云锦词笑了笑,转而看向柳溪来,见少年脸上的血迹都凝固了,不由得道一句:“怎么就在一旁干看着,不知道抹抹药吗?” 柳溪来笑道:“没事的师尊,就是一些小伤口,过几日就好。” “你随意,只是为师不喜欢长得丑的人,你若是毁容了……” 她话还没说完,少年就手忙脚乱地开始掏药瓶。 云锦词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好好在一旁看看吧,难保不会有和林越轻对上的一天,不过要是觉得累了就去休息,不要老是折腾自己的身体。” “师尊放心,我知道的。” 少年乖巧答应,但随即又语气失落道:“师尊抱歉,我今日输了。” 云锦词毫不在意道:输了就输了,为师一开始就没指望过你会赢,修仙之路就是这样的,有输有赢,不必放在心上,日后加倍努力就好。” 她又玩笑道:“你一夜筑基已经很厉害了。” 柳溪来好奇地问:“那师尊几日筑基呢?” 云锦词似笑非笑道:“不如你。” 柳溪来不敢继续问了,怕师尊觉得他在炫耀,但其实他真的只是好奇,想多了解一下云锦词。 见少年神色失落,云锦词又忍不住道:“三日。” 见柳溪来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惊叹,云锦词轻声道:“我情况特殊,与寻常人不一样。” 柳溪来面露不解,道:“师尊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云锦词微微一笑,却道:“你猜。”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她比较倒霉而已。 她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镇,偏远到镇上的人对修仙这两个字毫无概念,只是在戏文里听过。 她家是镇子上的大户,印象里,宅子修得颇为气派,屋檐高高翘起,还没到镇子上,就能远远瞧见她家的屋顶,比其他人的高出好长一截。 因为没有修仙者,所以没有人知道这位云家大小姐是风灵根,有着多好的资质和悟性。 在他父母眼里,她是个一身反骨、不成体统的女儿,不爱学女红,不温柔,喜欢看杂书,说话做事透着一股子桀骜不驯。 为了便于她日后找婆家,他们开始逼着她学习相夫教子。 在云锦词的记忆里,她总是被罚跪祠堂,在祖宗的牌位下抄着《女戒》,抄不完,就不给饭吃,反正他父母觉得饿会儿也没什么,能磨炼一下她的桀骜,而且女孩子纤细苗条一点,才更好看,也更容易嫁人。 他们丝毫没管云锦词半夜饿得快昏厥,如果不是伺候她的下人看不下去,偷了些饭菜给她,日后的剑仙大人就会因为饥饿而夭折。 他们常常挂在嘴边的,是对云锦词的不满和斥责。 “走路风风火火的,半点没女孩子的样子,传出去,我的老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认识几个字就行了,还不如多学学针线活,日后嫁了人,你婆家也会夸你一句贤惠勤快。” “锦词啊,不要和你爹顶嘴,女子出嫁前以父为天,他也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不好好磨磨身上的戾气,日后哪一家敢要你呢?” “日后出嫁了,你要多帮衬一下你弟弟,他若是厉害了,你在婆家也有底气。但嫁了人,也不能因一点小事就要闹着回娘家,万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云锦词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唠叨中,长到了十五岁。 及笄那日,他父母大摆宴席,倒不是有多重视她,而是觉得她成年了,可以着手给她找一个好婆家了。 及笄宴,说的不好听点,就是“卖货”的地方,她被强行打扮得花枝招展,推到了众人面前展示,她的父母滔滔不绝地夸赞着她。 云锦词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还有那么多优点。 可那时,她无力反抗,只能带着不甘和屈辱任人摆布,最后似乎定了亲,可她想不起来当时许给谁,也许是一个风流成性的公子,也许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无所谓,只要有钱有权,能帮到她小弟就好。 但没人知道,云锦词天生灵体,及笄当晚,许是因为恨,许是因为不甘心,她引气入体了,灵气的波动引来了一只金丹期的妖兽。 那妖兽杀光了云家满门,最后抓着她,因为想着物尽其用,彻底榨干天生灵体的价值,它没有直接吃她,而是将自己的金丹送到了云锦词体内,打算炼化她。 云锦词原以为自己死定了,但妖兽的到来也吸引了正在附近历练的皓衍,他那时已是元婴期,轻轻松松就把妖兽解决了,只是那时金丹已经到了云锦词体内,他取不出来。 林忆师徒当时也在附近,赶来看过她后,林忆无奈地说,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强行取出来,但这会伤到她的灵根,她从此无缘修仙。第二种是她自行炼化,但如果三天内没炼化的话,她就会爆体而亡。 云锦词选了第二种。 皓衍告诉了她该如何如何炼化金丹,而后就在一旁守着她,毕竟天生灵体对于妖兽而言,就是一个大补丹,难保不会有别的妖兽被吸引过来。 林忆和卿子依也在一旁守着。 经脉因肆虐的灵气一根根断裂,又强行被云锦词一根根愈合,她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喉咙中满是血腥味,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林忆三人的声音。 “师尊,她能活下来吗?” “看她的造化了,不过老天爷既然给了她这么好的天赋,应当是不会随随便便让她死了的。” “真能忍啊,竟然一言不发……是个好苗子,若是能活下来,我就收她为徒。” 云锦词不知道自己那三天是怎么熬过的,最后甚至连痛楚都感觉不到了,最后的意识是林忆的一句话。 “好孩子,你成功了。” 她恍惚着,睁眼却只有一片血色,喉中猛然涌出一口鲜血,再也支撑不住,往后倒了下去。 但有人接住了她,身上带着清淡的药香味。 云锦词最开始以为是林忆,后来仔细一想,才觉得不对劲,坐在她身后的人似乎是卿子依。 第20章 有风吹来 她师姐果然是口是心非,心疼她就直说嘛。 然而卿子依一直都是个闷葫芦,等她醒来之后,却只是冷淡道:“恭喜,你筑基了。” 虽然那时候云锦词不太明白一个金丹给她炼化了,为什么她才只到筑基,而不是直接到金丹? 不过后来她知道了,因为她和那妖兽不是同一个灵根,她炼化时,金丹所蕴含的大部分灵气都直接消散于空气中了。 但总之,过程虽苦,结果喜人,云锦词三天筑基,可谓天才中的天才。不过皓衍考虑到她还小,过于张扬对她没什么好处,便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去,否则万剑宗后面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随皓衍离开的。 但眼下,云锦词只道:“为师的经历比较曲折,只适合为师一个人夜半对月独自品味,讲出来就没意思了。” 她才不会说当时她疼得要死要活这件事,为人师表该要的面子,云锦词还是想要的。 柳溪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忽而又想到了一件事,于是道:“师尊,先前林少主拿出他的剑时,我、我觉得那把剑……” 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支支吾吾了片刻,低声道:“我觉得它、它好像在哭。” 云锦词定定地瞧着他,倒是没有柳溪来想象中的不理解,反而问道:“为何这么说?” “我不知道,”柳溪来抿了下唇,自己都茫然得不行,“我就是比试的时候突然听见剑鸣,感觉它、它好像很难过,像是在哭一样。” 他有些不安道:“师尊,我是不是病了?” 云锦词摸了摸他的头,轻笑道:“没事,可能那把剑跟你有缘分吧,所以你能够与它感同身受。” 柳溪来不解道:“可它不是林少主的剑吗?怎么会跟我有缘分呢?” 云锦词毫不在意道:“现在是他的,以后未必是他的啊,你若是想要的话,就好好努力修炼,等自己变厉害后抢过来。” 她阴恻恻地笑起来,道:“林越然总有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吧。” 柳溪来愣在原地,大为震撼。 她师尊在缺德这条路上的造诣,远比他想的要高深许多啊。 云锦词很快就恢复了温和的样子,她微微笑道:“溪来,你好好努力吧,为师要去挖坑了。” “挖坑?”柳溪来没明白她的意思。 然而云锦词已经不打算解释了,直接消失在了原地,不过她最后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渗人,估摸着又盘算着什么坏主意。 而与此同时,林越轻被她的大哥和父亲堵在了院子里。 这是七星宗专门给林家人准备的院子,里头只有林家的弟子,此刻见他们家主面色严肃的样子,纷纷低头离开。 “父亲有事吗?”林越轻面色平静问。 林季有些不太满意她的态度,微微蹙眉,道:“你刚刚在比试台上,最后一招为什么要收着,干嘛不直接把那小子打伤?” “打伤作甚?”林越轻好似有点不明白。 林季一噎。 林越然道:“你忘了吗?云锦词那女人十年前不管不顾,将你我的脸面踩在脚下羞辱!越轻,难道你都忘了吗?” 林越轻一脸不解道:“我那时才六岁。” 说是送一双儿女来,其实主要是送林越然过来,因为那时林越然十五岁,而林越轻才六岁。 虽然她被测出冰灵根,也被发现在剑道上有天赋,但没人觉得云锦词会收她,毕竟那时候她兄长已经筑基巅峰了,她才刚刚炼气一阶。 她主要是用来衬托林越然的。 林越轻也不傻,眼下直接就点出来,自己只是陪衬,就算是打脸,也远不到打她脸的程度。 林越然冷下脸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我同父同母,都是林家的后辈,难道打我的脸,就不是打你的脸吗?还是说你觉得你不是林家人,所以林家的荣辱与你无关?” 林越轻淡淡道:“大哥何必这么咄咄逼人,我从未说过自己不关心林家的荣辱。” 她直视着林季的目光,慢声道:“父亲难道觉得,有剑尊在场的情况,我当真能伤到柳溪来吗?又或者真的伤到了,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剑尊追究起来,难道林家跑得脱吗?” 她轻嗤一声,道:“您不是不知道剑尊的德行,帮亲不帮理,护短到了极致。” 林季确实是知道的,在沈时久拜师之后,他不是没有私下找过她,甚至还进行了一番威逼利诱,但这事不知怎么被云锦词知道,那个女人直接将他堵在了半道上,好一顿敲打和勒索。 他还记得当时剑气擦过颈脖的感觉,清风一般的柔软,但却让人不寒而栗,只要再偏一点点,就能要了他的命。 想到过往,林季不吭声了,甚至把不服气的林越然也拉住了,道:“你小妹这件事考虑的很周到,就到此为止吧。你们两个都回去好好休息,明日的门派大比,别让为父失望。” 林越轻颔首,也不管这两人是何表情,转身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屋内的窗户不知为何打开了,有风吹了进来,卷着一旁的纱帘荡来荡去,而她竟被这风吹得有些冷。 身为冰灵根,她的体温从小就比寻常人低很多,早就习惯了寒冷,这还是第一次在快要入夏时,感觉到了寒冷。 这算什么,妖风吗? 林越轻承认自己对风有些偏见,主要是因为六岁那年,某个风灵根的女人毫不在意地将她拒绝了。 她甚至还记得当时的对话。 “您可以收我做弟子吗?” “虽然你很可爱,但是不可以呢。” “为什么?” “因为冰灵根冻人。” “您被冻过?”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被冻过,我这么厉害,天下第一的剑仙,一剑就可劈山断海……我被冰灵根冻过?这简直就是危言耸听!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不要乱想!” “……嗯……我不会冻您的。” “好啦小乖乖,主要是因为冰灵根稀少,有关冰灵根的剑法几乎没有存世。你天赋极好,在我门下算是屈才了,我不想耽搁你,你应该会有属于你自己的机缘。” 第21章 拜她为师 “我不在意这个。” “我在意啊小乖乖。” “那你今日特意过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你身边那个小丫头。” “十九?” “对,我想收她为徒。” “……” 某个风灵根的女人前脚刚拒绝自己,后脚就打算收自己的侍女为徒弟,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林越轻讨厌她。 连带着所谓的风也讨厌起来了。 她抿了抿唇,三步并作两步就走过去关了窗,转过身来,却见那纱帘依旧在晃动。 她心下诧异,却突然发觉那晃动的纱帘宛如一个舞剑的小人,招式还特别眼熟。 这分明就是她无意间在集市买到的一本剑谱。 小人速度极快,眨眼就比划完了第一式,林越轻顾不上心中的诧异,急忙认真看起来,风在纱帘中穿梭,如同灵气的波动。 林越轻一直觉得迟钝的地方,在纱帘的暗示下,茅塞顿开。 但纱帘在演示完第三式后就停下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越轻也不是傻子,她在沉默了一瞬后,开口道:“剑尊。” 很笃定的语气。 某个人并未出现,但声音轻轻响在屋内。 “咦?这么快就发现了?我还以为你不会猜是我呢。” 林越轻淡道:“我不是傻子。” 云锦词语气遗憾道:“原来你不是吗?” 林越轻有种想把剑塞在这个女人嘴里的冲动,可她眼下连这个女人究竟在哪儿都不知道,只能按耐下这个心思,道:“您不是不收我为徒吗,如今为何要来指导我?” 云锦词开始装疯卖傻道:“我指导你了吗?” 林越轻面色微变,抿唇不语。 云锦词看着一脸倔强,连眼眶都红了的小姑娘,心中无奈一叹,道:“不要哭啊。” “我没有哭。”林越轻立马反驳道。 “好好好,你没有哭,”那人语气温柔,“我哭了行不行。” 林越轻轻轻抹了下眼睛,低声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不要用哄孩子的语气。 有风轻轻擦过她头顶,像是某个人摸了下她的头。 林越轻固执地继续问:“您今日为何要指导我?明日就是门派大比了,您不怕您的徒弟输给我?” 云锦词轻轻笑起来,道:“难道你以为,我不会指导时久吗?” 林越轻不吭声了。 清风忽而朝着她的额头一吹,像是某个为老不尊的人弹了下她额头,云锦词温声道:“因为你眼下用的功法,是我一位故人所创,我不忍心看她后继无人。” 还因为今日在比试台上,林越轻主动收了力度,和记忆中,某个一直面无表情的女人一样——比试就是比试,点到为止,绝不伤人性命。 诛魔大会陨落了太多人,无人为他们立传刻碑,故而年轻一辈除了自家长辈,对其他人都少有了解,林越轻也不例外,问道:“那是哪位前辈?” “天下第一剑仙是我,”云锦词语气稍顿,“那你知道天下第二是谁吗?” 林越轻摇摇头,那本剑谱上并没有写作者名,只有第一页写着一句话:赠与天下冰灵根者。 显然,那位创作者大公无私,对于自己呕心沥血的剑法并不藏私,无论是否拜她为师,她都愿意将自己的剑法分享出来。 云锦词不禁感慨一句:“老二就是老二,天下人能记住的只有第一啊。” 林越轻不知道云锦词是不是藏了私心,在讽刺她们林家。 云锦词这次还真没有,她慢慢吐出一个人名:“叶寒瑶。” 林越轻仔细回想,总算有了些印象,这位前辈似乎是第一个冰灵根的剑修,从修炼方法到剑谱都是她自己摸索的,后来魔族入侵,她一个人抵挡魔族大军一个时辰,等来了支援。不过她似乎染上了魔气,当时就陨落了。 “就是那个跟我在万剑崖对战,被我打败的天下第二,哈哈哈哈哈……”云锦词大笑起来,“论起辈分来,你若是她徒弟的话,应当算是我徒孙,毕竟我大她一辈。” 林越轻显然不信云锦词的说辞,叶寒瑶分明和她就是同辈,云锦词这么说,摆明了是为了占叶寒瑶的便宜,压她一头。 云锦词笑够了才道:“乖,你好好努力,等你有叶寒瑶的几分风采后,我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 “保密,毕竟你要是让我失望了,这礼物就是别人的了,不过可以先透露给你,是剑修最重要的东西。” 叶寒瑶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测,于是目光坚定道:“我不会让您失望的,也不会让叶前辈失望的。” “傻孩子,你既然学了她的剑法,就该改口叫她一句师尊的。”云锦词不想叶寒瑶死后连个传人都没有,于是就打算把林越轻连哄带骗送给她。 小姑娘虽然做事有点一根筋,但天赋心性都很不错,便宜叶寒瑶这个死人了。 林越轻到目前为止并未真正拜师,因为虽然冰灵根很不错,但适合冰灵根的功法本就稀少,再加上魔族入侵,大多都不在了,留下来的也是残卷,所以林家人不看好她还有个原因就是觉得她没有适合的功法,走不了太远。 若非她十岁那年无意间得到了这本剑谱,如今的她,肯定早就被林季忘到了一边。甚至说不定为了拉拢别的宗门世家,将她联姻出去了。 林季的很多私生女就是这样的,无名无分,被林家为了所谓的利益,送给了宗门世家的一些纨绔子弟当做玩物。 如果沈时久不是拜了云锦词为师,可能早就不知道被送给了谁。 林越轻从未想过自己有天能有个师尊,虽然是个死人,可她的剑法的确给了她一条明路,于是林越轻举起手,对天起誓道:“天道在上,自今日起,弟子林越轻自愿拜叶寒瑶前辈为师,终生不悔,若违此誓,身死道消、不入轮回。” 一缕白光落到她身上,天道誓言,不可更改。 云锦词没想到她会这么较真,顿了顿,露出一个笑容,道:“好孩子。” 她本来还打算让林越轻出些指导费的,但想到自己才答应过卿子依不收林家人的钱财,只能歇了这心思,道:“好好歇着吧,明日门派大比,别给你师尊丢脸啊。” 林越轻目光明亮,郑重道:“我不会的。” 屋内静了下来,显然是云锦词已经离开了。 第22章 比试开始 翌日一大早,门派大比便开始了,云锦词想着沈时久要参加,难得起了个大早。 她摸着沈时久的头,轻声嘱咐道:“尽力就好,不要为难自己,你可有着天下第一的剑仙做师尊,理该骄傲些,莫要妄自菲薄。” 晨起的雾气飘飘扬扬,落在沈时久眼中,隐隐约约有了一点水汽。 她稍稍一顿,又道:“也不要怕做的不够好给为师丢脸,你不是不知道,为师早就把自己的脸丢光了。” 山野间雾气还未消散,但沈时久眼里的雾气散了。 她无奈地露出一个微笑,心底的不安消散了。 “师尊放心,弟子会努力。” 云锦词摸摸她的头。 师徒三人朝着玉衡峰飞去,因为沈时久要去参赛,所以今日是云锦词载柳溪来的。 她带着小徒弟到了长老席,左右看看,假装没看见于松明的眼神,选择坐在了卿子依身旁。 “师姐,早上好啊,吃饭没有啊?” 卿子依不愿意搭理她,云锦词并不介意,继续滔滔不绝道:“我还没有吃,因为师妹我如今穷的连饭都吃不起了,啊,这世间怎么会有我如此可怜的人呢?若是有一个貌美如花、善良可爱的师姐能给我一点点的钱花花就好了。” 卿子依终于看了过来,冷淡开口:“聒噪。” 云锦词并没有被打击到,她眉眼一弯,正要继续讨打,身旁的椅子突然坐下一人。 云锦词扫了眼,就见林季那老头笑得不怀好意,道:“剑尊,早啊。” 这摆明是想等他一双儿女取得好成绩之后,能够第一时间向云锦词炫耀。 云锦词并不惯着他,直接道:“早啊,林家主。” 然后她抬着椅子,往卿子依那边挤了挤,留出了一个空隙,紧接着她朝着一个空椅子一勾手,那椅子直接冲过来,撞在柳溪来腿上,逼他下意识坐下后,载着他来到了那个空隙。 不多不好,刚好坐下一个他。 “师尊?” 云锦词掀开他的脑袋,朝着林季笑笑,道:“不好意思啊林家主,我家徒弟非要挨着我这个师尊,为人师表的,实在不好拒绝。” 她又把柳溪来的脑袋扳正,刚好挡住林季看过来的视线。 林季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也拿这个家伙没办法。 柳溪来有些局促不安地坐着,低声道:“师尊,这合规矩吗?” 云锦词张狂地笑了声,霸道道:“你师尊我就是规矩。” 路过的于松明正好听见,他盯着云锦词的后脑勺看了几秒,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选择把七星宗长老的位置挪到了云锦词的后面——这不仔细盯着她,难保不会出问题啊。 好在现在来的人还很少,位置调换很简单。 云锦词只觉得后背突然就多了些许压力,于是朝后面看了一眼,好家伙,于松明带着他的师弟师妹们正坐在她后面,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见自己看过来,几个人不约而同露出笑容,看起来狡诈又略带一点点的心虚。 “剑尊好。”他们齐刷刷地招呼道。 云锦词想不通这几人要干嘛,最后干巴巴回一句:“你们好。” 她说完这句话,就把脑袋转过去了。 过了会儿,一道钟声响起,底下的结界张开,分出了六个比试台,金丹期和筑基期的各有三个。 云锦词对这些小弟子的打斗都不感兴趣,懒洋洋地看了几眼,直到沈时久上台了,她才多了几分认真的心思。 第一轮沈时久对战的是一个小宗门的弟子,她很轻松就赢了,下台时,正好还能看林越然的比试。 林越然是火灵根,功法霸道,比试台上燃着熊熊烈火,但不到片刻火光就收了,一个弟子伤痕累累的趴在地上。林越然看也不看他,径直跃下台去。 苏叶急忙带着师妹们去救人。 她虽然是金丹初期,但因为医修一向不擅长战斗,故而没有参加这次门派大比。 卿子依瞧着那弟子的伤势,不自觉皱了眉,冷声道:“杀心太重。” 的确,明明林越然只需要很轻松就能赢下比赛,但却非要将这弟子打伤,看他的伤势,估计至少要休养好几个月,之后是上不了比试台了。 云锦词不置可否。 林季耳朵尖,随即重重地哼了声,道:“技不如人而已。” 那弟子的长辈是个小宗门的,也正好就在林季不远处,此刻听了这话,看了眼林季,却敢怒不敢言。 于松明正考虑着要不是说什么缓和一下,就听见阳答道:“掌门师兄你看吧,我家那个混小子上台了。”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看过去,只见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子走上来,赤裸着上半身,黑黝黝的肌肉在阳光下好似在发光。 而最诡异的是,这身材魁梧的人偏偏长着一张少年的脸,看上去似乎才十七岁左右。 阳答听见了旁人倒吸凉气的声音,下意识想捂脸,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混小子修炼时修岔气了,把身体修得太……太完美了,得等他到了金丹期,才能恢复过来。” 洛游默默开口:“三师兄,下回让他把脸蒙上吧。” 真的太震撼了。 阳答自知理亏,不敢吭声。 而台子另一边,一个少女轻盈地跃上比试台,是林越轻。 洛游往阳答那儿靠了靠,悄悄问道:“三师兄,你觉得你徒弟胜算多少啊?” 阳答毫不犹豫道:“三招。” 洛游瞪大了眼,“这么厉害吗?” 阳答绝望道:“我是说,他能撑过三招都算是厉害的了。” 洛游:“……” 比试台上,少年抱拳,大方道:“姑娘,您先请吧。” 林越轻懒得和他废话,因为知道云锦词在看,所以她提着剑直接冲了上去,冰蓝色的光一闪而过,然后一个东西就飞了起来,紧接着“砰——”的一声掉下来,砸到了比试台上。 阳答似乎早有预料,看向洛游,一脸无奈道:“你看吧。” 洛游不自觉竖起拇指,道:“三师兄,你对徒弟的预测真是让师妹我叹为观止。” 阳答摆摆手道:“我只是习惯了。” 洛游:“……” 这真是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第23章 进入决赛 比试台上,重重摔在地上的少年竟奇迹般地站了起来,抹了把脸上的尘灰,看起来问题不大。 云锦词不由得感慨一句:“体修就是抗揍啊。” 身后的阳答自豪道:“是的,我们体修身体一向好。” 林越轻也没料到体修这么强壮,微微冷了脸色,就见那少年笑呵呵道:“道友,接下来该我了。” 他突然凌空一抓,一把粗得像水缸的大锤就被他拎在手中,高高举起后,几乎有一瞬间挡住了太阳,而后他猛然砸下。 比试台剧烈的晃动起来,随即地面出现无数根尖刺,眨眼间就到了林越轻身前,但就在要碰到她衣摆的那一刻,被冻住了。 紧接着,她挥出一剑,寒冰顺着尖刺掠过去,然后迅速冻住了少年的大锤子,连带着手也被冻住了,少年费力地挣扎着,脸都涨红了。终于,他挣开了寒冰,下意识退了几步,等他站稳时,剑尖的寒光已至身前。 众人只见某个东西又被高高打飞,在快落地之时,林越轻大概是考虑到了体修皮糙肉厚,这一下可能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于是挥出一道剑气,将少年打出了结界外。 “林越轻,胜!” 钟声被敲响。 林越轻淡然地跃下比试台,见沈时久站在远处看着自己,她就无声地对她说了几个字:之后见。 沈时久握紧灵剑,第一次敢正视她的眼睛,缓慢而又坚定地点了下头。 林越轻收回目光,心想她跟着云锦词的这十年长进了不少,至少胆子变大了。 经过好几轮比试之后,七星宗进入四强的只有沈时久和李巡,阳答的弟子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洛游的撑到了第二轮,至于常奇的,出于对那孩子身心健康的考虑,于松明他们一致选择没有让他参加。 沈时久对战的是一个拿重剑的男人。 云锦词指着那头发花白,含胸驼背,走一步喘三口的男人,一脸惊愕道:“咱们不是弟子之间的切磋吗?这位怕是我们见了都要喊一声前辈。” 于松明轻轻咳嗽一声,道:“剑尊,我们核查过了,这位弟子才七十有六,的确是符合规矩的。” 云锦词忍不住道:“怎么老成这样?” 于松明解释道:“他去年才筑基。” 云锦词来了些兴趣,道:“去年筑基,竟然能打到筑基组的四强,想必很厉害吧。” 于松明不知道怎么说,还是洛游凑了过去,低声道:“剑尊,不是这样的,是因为他运气很好,第一轮抽到了空签,后面几轮抽到的对手都有伤,轻轻一动灵气,就吐血倒了。” 云锦词:“……” 她沉默了一下,道:“那如果时久把他这身老骨头打散了,不会找我们赔钱吧?” “应该不会吧,”洛游思索了下,“都学了重剑,应当不会这么的……脆弱,好歹也是筑基。” 沈时久在比试台上也有些犹豫,她怕自己一个没收好力,眼前这位老者就会当场丧命。 那老者见沈时久不动,也不多啰嗦,抡着重剑甩了一圈,而后借力劈了过来,沈时久横剑挡住,巨大的力道震得她虎口一疼。 沈时久深吸一口气,灵气猛然爆开,借着气流将老者掀开,随即足尖一点,提剑直迎老者面门,老者踢起重剑挡下,但随即蓝色的灵光炸开,将老者直接轰退,他停在结界边缘,扶着重剑急急地喘气。 沈时久有些犹豫地问道:“您没事吧?” “老夫……没事。” 老者深吸一口气,要挺起腰肢,然而下一刻,一声清脆的“咔嚓”响遍比试台。 众人:“……” “哎呦——”他捂着腰,直挺挺摔下了比试台。 苏叶急忙带着医修将他抬走,沈时久局促地站在比试台上,不知如何是好。 云锦词大惊失色,忙道:“他这是讹诈,讹诈啊!我家时久可都没有碰到他!” 于松明轻咳一声,道:“我们都看见了,剑尊放心,比试而已,不存在讹诈的行为。” 云锦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道:“我觉得吧,你下回报名的时候能不能筛选一下,这种看起来……额……像是身体不太好的,就算了吧。” 于松明不好拂她的面子,只能道:“剑尊放心,我们下回一定注意。” 沈时久走下比试台时,林越然那边已经赢了,他路过沈时久,冷哼了一声,嘲讽一般的。 他身后,是被苏叶抬下来的弟子。 云锦词忍不住道:“林少主下手也太狠了。” 一路比过来,他仗着自己修为高,把把都下了死手,和他对战的弟子全是重伤下场的,甚至有一个弟子抽到他后,直接就认输了。 林季反驳道:“自己技不如人,和我的然儿有什么关系?” 云锦词掀开柳溪来的头,瞪了林季一眼,却又在林季要看过来时,把柳溪来的脑袋摆正,挡住了他的视线。 林季气得心肝疼。 云锦词笑起来,目光一转,对上卿子依的目光,她的好师姐面露嫌弃,淡道:“幼稚。” 云锦词厚脸皮道:“师姐给我点钱,我就会变得成熟。” 卿子依没管她,把目光投向了比试台。 林越轻对上的是一个音修,功法诡谲,琴声听的人肝肠寸断,林越轻显然被影响到了,一时之间倒是无法直接取胜。 林季不由得开始紧张,他可是在比试之前就开始吹嘘,说自己的一双儿女会拿下金丹期和筑基期的第一,若是林越轻在这儿就败了,他的老脸往哪儿搁啊。 但林越轻显然比他想的要厉害,她很快就稳定心神,白雪纷纷扬扬落下,剑气激荡,将琴声中蕴含的灵气完全压住。 那音修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见白雪被割开,一把长剑刺来,剑尖直指她的琴弦。 琴可是音修的命啊,琴弦断了的话,她下一场就比不了了,女子面色惨白,却被白雪中蕴含的剑气压制着,动弹不了。 剑尖在距离琴弦半指时,倏然停下,林越轻抬头看来,语气冷淡道:“你败了。” 音修松了口气,忙道:“我认输,我认输。” 第24章 两人对上 林越轻收了剑,跃下比试台,一抬眸,与不远处的沈时久对上目光,女子面色苍白,仿佛弄丢了什么重要的宝贝,无措又慌张。 林越轻微微蹙眉,不明白这家伙怎么突然这副表情,明明之前都是信心满满的样子。 她当然不会知道,就在刚刚比试的时候,她使出了第三式,剑法流畅,沈时久昨日找出来的破绽,全都不存在了。 沈时久忍不住看向云锦词。 高台之上,云锦词的面容落着碎光,让人看不清楚。 但卿子依却将沈时久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她瞥了眼云锦词,道:“你又对你徒弟做什么了?” 云锦词莞尔一笑,道:“没什么,我就是给她挖了一个小坑而已,我相信时久可以的。” 卿子依淡道:“若是不可以呢?” 云锦词无所谓地笑道:“那就不可以啊,修行一事,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总要有挫折,时久经历一下,也是好的。” 她顿了下,突然想起什么,道:“坏了,我忘了提醒她,冰灵根克制水灵根,施法的时候要注意别被林越轻带着节奏走。” 卿子依:“……” 你可真是个好师尊啊。 而云锦词身后的于松明也慌了起来,因为他徒弟李巡赢了,这也就意味着,李巡下一场要和林越然打,然而在场的人心知肚明——李巡打不过林越然,且林越然下手忒狠。 洛游轻声道:“要不然让李巡直接认输吧。” 于松明摇摇头,轻声叹道:“罢了,剑修就是迎难而上的,左右有灵尊大人在这儿,他只要不死,都能被救回来的。” 洛游眨巴眨眼,并不理解。 她是音修,从来都没有什么迎难而上、以战养剑的想法,她就是想吹吹笛子,弹弹古琴,偶尔唱个小曲练练嗓子。她选徒弟的要求更是简单,天赋什么的排到后面,只要人长得好看,嗓子唱歌好听就行了。 但云锦词是个彻头彻尾的剑修,所以她也给徒弟选择了一条艰苦的道路,甚至还怕不够艰苦,刻意指导了林越轻一下。 为了便于观摩,金丹期和筑基期的决赛没有同时进行,甚至还体贴地把时间排到了一炷香之后,给他们时间好好修养。 沈时久抱着剑,坐立难安。 柳溪来轻声道:“师尊,师姐好像有些紧张。” 云锦词直言不讳道:“你说话真委婉,你师姐摆明就是快要被吓死了。” 柳溪来一慌,忙道:“那我可以去安慰一下吗?” 云锦词按着他,轻轻道:“急什么,你师姐那么大个人了,难道还能真的急死不成?” 她面上多了些许认真,缓缓道:“我相信我的时久可以的。” 卿子依轻声道:“你对她太严苛了些。” 云锦词不以为然道:“师姐,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到处找人切磋了。” 卿子依疑惑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嘴欠,到处惹是生非,然后不得不面临一群人围殴吗?” 云锦词险些扑上去捂住卿子依的嘴,她咳嗽了两声,道:“师姐,你不要乱讲啊,我这是为了生计在奔波操劳。” 卿子依没理她了,只是看向沈时久。 筑基组的比试在金丹组的前面,哪怕沈时久再不安,到了时间,也还是走上了比试台。 林越轻比个剑花,道:“道友请吧。” 沈时久神情恍惚,竟道:“小姐请……” 林越轻面色微变,下一刻提剑斩去,看着沈时久慌慌忙忙侧身躲过,她低声道:“我不是小姐,我只是你的道友,眼下,你我是对手。” 沈时久深吸一口气,横剑挡住压过来的剑刃,勉强镇定下来,蓝色的灵光自灵剑上亮起,猛然将林越轻一推,逼开了她。 林越轻眼里流露出一分赞许,她道:“莫要分心了,认真比一场吧,道友。” 话音一落,她的身形就快到看不清,甚至比和柳溪来比试时还要快上一分,大多数弟子都只能看见一个晃动的影子。 沈时久咬着唇,索性把眼睛闭上,用心感悟着灵气的波动,而后纵身一跃,躲过林越轻的攻击,落地后猛然挥剑斩去。 铿锵—— 两剑相撞,灵光炸开,掀起的气浪逼得两个人都不自觉后退。 林越轻退了三步。 沈时久退了四步。 林越轻好似轻轻提了唇角,低声道:“道友,做的不错。” 沈时久忽而觉得心底一阵难堪,好似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时期,她和生母缩在柴房的一角,吃着馊掉的饭菜,浑浑噩噩地活着,谁都可以来欺辱一下她们母女。 而林越轻一出生就众星捧月。 她还清晰地记得自己生母死掉的那天,四岁的林越轻被一众丫鬟簇拥着,走到她面前时,衣着华丽,分明比自己矮,却显得高高在上,冷漠地朝自己一指,道:“把她带到我院子里吧。” 其实如果林越轻那天不带她走的话,她肯定活不了多久,而且仔细想想,林越轻并未虐待过她,甚至在她身边当侍女的那两年,自己吃得饱穿的暖。 而且当年去七星宗,也是林越轻想也没想就选择让自己跟着。 林越轻对她真的已经很可以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对林越轻很介意。 像是在恨她,又不像是在恨她。 沈时久不愿意去想了,足尖一点,挥剑数次,剑影化作道道剑气冲向林越轻。 林越轻并不躲,灵剑一甩,白雪纷纷扬扬落下,鹅毛大的雪花看起来轻飘飘的,却无比准确地撞上了剑影,剑气于半空相撞,灵光四射,炸的比试台的结界都在颤动。 于松明正要抬手加固结界,云锦词就先他一步,白光落下,结界晃都不带晃一下的。 卿子依修为高,能够直接透过灵光看清里面的两个人,她轻声道:“你徒弟的心乱了。” 心乱了,手中的剑就乱了。 云锦词看着短短一会儿就挨了好几下,浑身带血的人,冷声道:“她自找的。” “是吗?”卿子依轻轻抬手,将手搭在云锦词手上,“既然不担心,为何要握着拳头?” 第25章 在想什么 云锦词沉默着,最后竟一脸羞涩道:“师姐,你怎么能一言不合就摸人家的手呢?这大庭广众的,多不好意思啊。” 卿子依一脸嫌弃的把手收了回来,就像是摸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眼睛再也不敢往云锦词那边看去了。 云锦词见卿子依不再看自己了,终于松了口气,微微偏头,却和柳溪来对上目光。 少年大概是心疼她师姐,眼眶微微泛红,道:“师尊。” 他不再说什么,可诡异的,云锦词竟然懂了他的意思,她道:“不要多言,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时久不会有事的。” 她顿了下,又道:“再不济,还有师姐在啊。” 她说得一派轻松,可唇角却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睛不自觉看成台上的人。 哪怕林越轻并未真的想伤她,可沈时久打得太凶了,压根不注意防守,总会挨几下,不到片刻已然伤痕累累了。 她好似憋着一口气,浑身使不完的牛劲,水灵气不要钱一样撒出来,剑气如虹,掺杂在灵气中,密密麻麻,如同一张网一样。 然而林越轻偏偏是冰灵根,冰灵气一出,水灵气就会被冻住,那剑气就会有一瞬间的停顿,她抓住这个机会,操控着飞雪飘去,以强势的态度将剑气绞杀。 不知为何,林越轻已经有好几次机会可以结束战斗,可她偏偏就像是不知道一样,刚好就错过了。 沈时久只觉得脑袋发晕,眼前的人渐渐出现了一圈模糊的影子,她咬着牙,逼迫自己静下心来。 倏然,冰凉刺骨的剑气袭来,她反手用剑去挡,可那剑气却在撞到她灵剑的瞬间,就融入白雪中消失不见,沈时久尚未反应过来,就见飘落的白雪中,无数道的剑气从天而降。 云锦词面露愕然,不自觉喃喃道:“《冰凝飞霜》第四式?” 严格来说,不算是完全的第四式,因为林越轻的招式看起来并不完整,显然是才学不久的,搞不好就是昨日才开始学的。 这小丫头。 她一面感慨林越轻的聪慧,一面却又忍不住为沈时久担忧,小姑娘才学到《多财》第三式,怕是输定了。 但其实如果沈时久聪明些,还是有胜算的,可云锦词很清楚,在看到林越轻的剑法没有破绽的那一刻,小姑娘就乱了。 从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只能输。 沈时久对这一招果然很慌乱,急忙挥剑抵挡,可水灵气在冰灵气的环境中,运转起来很吃力,而且速度迟缓。 总会有一两道剑气穿过她的防御,在她身上划开几道口子,疼痛让她难以思考,只觉得林越轻在放水,就像是幼年高高在上时,对她这种蝼蚁的怜悯。 这种怜悯让沈时久很痛苦,仿佛自己不管多努力,多认真,在她面前都只像个跳梁小丑,滑稽又可笑地演着一出令人耻笑的戏。 沈时久握着长剑的手仿若有千斤重,让她每挥一下,心脏都抽疼一次,后面她索性不再抵挡,直接将全部的灵气灌入灵剑中,猛然挥出一剑,剑气化为巨大的剑影,朝着林越轻落下。 云锦词几乎要吓得站起来。 卿子依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冷声道:“不愧是你的徒弟,打起来都是一样的不要命。” 云锦词动了动唇,面上有些无奈,道:“我没教过她《多财》第七式,甚至还告诫过她,第七式不得随意使用,我……我不知她开始学了。” 看着沈时久不太娴熟的动作,也许是昨日才开始学的。 得,她和林越轻两人还真是合适,都是那种会私底下偷偷努力,并且还会耍心眼子偷跑的人。 《多财》剑法原本只有六式,攻守兼具,已经完美了。第七式是她和叶寒瑶在万剑崖比试时,临时悟出来的,但这法子就相当于拿命去拼,没有任何防守的余地,赌上全身的灵气孤注一掷。 不成功,便成仁。 云锦词当年赌赢了,可眼下,沈时久似乎赌输了,倒不只是因为她第七式只学了个皮毛,还因为林越轻此刻的状态比她好上太多。 林越轻并不躲闪,抬起手,挥剑,打算硬接下这一剑。 剑气相撞,气浪炸开,刺眼的灵光逼得很多人都不自觉闭了眼,再次睁眼时,只见林越轻依旧站在原地,只是唇角溢出了血渍,长发披散着,样子有些狼狈。 她擦了擦唇角的血,像是在赞赏,又像是在嘲讽,朝着沈时久轻轻勾了下唇角。 沈时久因这笑容一痛,哪怕已经有些站立不稳了,可她仍旧未倒下,抬手一剑刺去。 林越轻显然也快耗尽灵气了,并未施展什么术法,只是抬剑一挡,然后反手刺去。 到了这一步,两人都已经没什么灵气了,只是单纯地在比拼剑法。 剑法是一个人心性的体现。 林越轻很快就意识到了沈时久的不安和慌乱,她抬剑挡住沈时久挥来的一剑,看着女子苍白染血的面容,瞳孔中神情恍惚,仿若已经快走火入魔了。 “你究竟在想什么?”她忍不住开口,喉中涌上一股甜腥味,又被她强行压下。 沈时久像是在出神,喃喃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不需要你的可怜,我不需要。” 林越轻蹙眉,用力推开沈时久的剑,一剑刺去,话语伴随着凛冽的剑法一同袭来。 “我没有怜悯你,更没有可怜你。” 沈时久的剑法越发凌乱了,明明是辛辛苦苦学了十年的,可眼下却和柳溪来那个初学者一样。 “你有!”她像是个不讲理的小孩。 林越轻一面应对,一面厉声道:“我没有,从来都没有过。” 哪怕是很小的时候,她也没有怜悯可怜过沈时久,她只是觉得明明一切都是林季的错,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沈时久母子的不是呢?甚至林季过得风生水起,而沈时久母子却连活都活不下去了。 她只是觉得沈时久母子没有错,很多被林季强行侵犯的女子都没有错,可她能力有限,那时候能救的只有沈时久一个人。 第26章 你没有错 不是沈时久,是张时久,王时久都行。 只是那时候刚好遇见的女孩,是沈时久而已。 那也是林越轻救得第一个可怜人,从此之后,她都在暗中帮助那些她觉得没有错的人。 林越轻反手刺去,如实道:“我只是觉得你没错。” 你母亲没有错,你的出身没有错。 错的人,只有那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整日只想着怎么欺负女子,欺负了人家,却又不负责的林季。他甚至会厚着脸皮道:“都是她勾引我的,都是她犯贱。” 很多人都信了,都觉得是那群可怜的女人自甘下贱,为了荣华富贵,上赶着去爬床。 她最开始以为她的母亲也信了,觉得她同为女子,怎么可以对女子如此的刻薄呢? 后来她才明白,她母亲未尝不懂,可是摊上这么一个丈夫,如果不强行打压那些女子和私生子的话,她主母的位置保不住。 而林越轻的嫡女身份可能也保不住。 她还记得那时她母亲面露痛苦,摸着她的脸,手比她这个冰灵根还要冰凉。 “轻儿,你要争气一点,母亲护不住你多久的,你大哥不一定会护你,你不擅长医术,又偏偏是冰灵根,前路坎坷,你不努力的话,为了林家的利益,那群伪君子会把你牺牲掉的。就如同,就如同你那些素未蒙面的姐妹……” 那个可怜的林家主母何尝不知那些私生子所遭遇的痛苦呢?可她无力改变,甚至还不得不成为帮凶,她能做的,也只有护住自己的女儿。 林越轻握剑的手都开始颤抖,她想到林季犯的错,想到林家人的虚伪,又想到那些可怜的女人和她们的孩子,剑也乱了。 可沈时久已经没有还手的能力了,她被逼得节节后退,心中因为林越轻的那句话,恍惚不已,好像有什么一直束缚着她的枷锁突然就松开了。 她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逼到了比试台的边缘。 林越轻的眼圈微微泛红,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出剑了。 “沈时久,你没有错。” 她没有出剑,可沈时久脚下一软,径直跌落。 但她没有摔倒地上,一抹白光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将她接住了。 耳边传来钟声。 “林越轻,胜。” “筑基组魁首为林越轻。” 沈时久勉强睁开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住云锦词的衣袖,喃喃道:“师尊,对不起。” “没事的,时久,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为师很高兴。” 云锦词加固结界时,耍了个小心眼,于是她们两个后面的对话,都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旁人一无所知。 她知道沈时久的心结解了。 她为她感到高兴。 从一开始,云锦词就没有想过让沈时久一定要赢,她想要的,只是要给自己的小徒弟解开压了她十多年的心结而已。 她不管旁人怎么想,抱着沈时久直接回了瑶光峰,卿子依也随之而去。 林季不满地道:“不愧是剑尊的徒弟啊,我们的子嗣就是比不得,受一点伤,连灵尊都惊动了。” 这话没人敢附和他。 得罪剑尊还好,毕竟云锦词爱财,花点钱就能护住一条小命,但得罪灵尊就坏了。她老人家不缺钱也不爱权,虽然不会下黑手,可之后要是不小心被抬着去见了她,肯定死定了。 林越轻慢慢走下比试台,苏叶早已经等着她了,给她仔细检查后,突然神色有些不自然。 林越轻并不觉得自己伤的有多重,因为沈时久虽然打的狠,可也和自己一样,避开了要害。 苏叶轻声道:“道友要不先去我们瑶光峰修养一下吧,你似乎身体有恙,可我才疏学浅,有些东西看不太明白,等灵尊大人回来之后,再给你仔细看看。” 林越轻心底忽而有些不安。 林家乃是医修世家,几乎人人都会医术,她虽然只了解过一点,可林家人会按时给她检查身体,若是有什么问题,肯定早就发现了。 不过苏叶毕竟是灵尊手底下的人,她既然这么说,肯定什么有问题吧? 林越轻点点头,道:“多谢道友,我抽空就去。” 她得看完她大哥的比试,不然林季和林越然又要唠叨她了。 她不喜欢林季,连带着和林季性格相似的大哥也讨厌上了,但她大哥还好点,一心想着修炼,对女人什么的不感兴趣。 不然她母亲怕是会受不了——丈夫和儿子都天天想着玩女人,换谁,谁也受不了的。 苏叶没有说什么了,只是给了她一瓶疗伤的丹药。 其实林家这种丹药多了去了,但为了彰显一下七星宗的友善大方,苏叶还是给了。 林越轻道了声谢,接过。 而此刻,云锦词已经带着沈时久到了瑶光峰,她小心翼翼把沈时久放在床上,见她依旧攥着自己的衣袖,便轻轻抽了两下,抽不动后就随她去了,往旁边挪了挪,给卿子依腾出地方。 卿子依瞟了眼云锦词被攥住的衣袖,道:“你要是舍不得大力抽出来,拿剑割开袖子不就行了。” 云锦词振振有词道:“师姐,你怎么可以如此浪费呢?你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节俭啊,你知道这一身衣服有多贵吗?况且我穿了这么久,已经有感情了,怎么能说割断就割断呢?太没有良心。” 卿子依一面检查沈时久的伤势,一面道:“我的错,忘了你只有一套衣裳。” 云锦词委屈道:“你也没说给我点钱,让师妹去置办几套欢喜的衣物,我身上这件已经正穿三年,反穿三年,抖抖又穿三年了。” 卿子依给沈时久喂了颗丹药,抬头看了云锦词一眼,冷声道:“我没有给过你钱吗?我记得我给过你好几次。” 最开始云锦词哭诉自己连买衣裳的钱都没有时,她的确动了恻隐之心,给了这家伙不少钱,但很快她就发现这家伙不知道把钱拿去干什么了,压根没买衣裳。 卿子依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不停,给沈时久施了个清洁咒,将沈时久身上的血迹洗干净,然后剥了她的衣裳开始抹药。 第27章 做一个梦 看着沈时久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虽然林越轻已经避开了要害,但冰灵根的剑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挨一下都冰凉刺骨的。 卿子依用灵气祛除她伤口上附着的剑气,然后轻轻开始涂药,大概是疼得厉害,那昏迷着的人不自觉开始颤抖。 卿子依只能加快动作,等上完药后又用灵气将药效化开,给她盖好被子后,看着疼得皱眉的小姑娘,她忍不住埋怨道:“锦词,你对她何必这么严苛?皓衍前辈走得早,你无依无靠,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也是被逼无奈,而今她有你护着,没必要快速成长,你何苦这么逼她?” 她师姐一向惜字如金,眼下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串,显然是对云锦词十分不满。 云锦词看着睡得不安稳的小姑娘,心也软下来,解释道:“师姐,我不是在逼她,我只是希望她能够放下往日的芥蒂。” 她轻轻叹口气,道:“师姐,你是医修,你不懂我们剑修,我们出剑之时,讲究心如止水,人剑合一。心中只要有杂念,剑就不会平稳。时久出剑时,总是带着几分不安的,好像总是怕我会嫌弃她做得不够好。可我虽然有点不靠谱……” “纠正一下,”卿子依打断她,“是很不靠谱。” 云锦词:“……师姐,在我煽情的时候你不要打断我。” 卿子依淡道:“只是有点不习惯你突然煽情。” “哦,”云锦词颔首,表示理解,“那我就通俗一点,时久这小丫头天天脑子里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出剑总是犹犹豫豫的,我觉得再这么下去可不行,于是就提点了林越轻一下,让她磨砺时久。” 她看着卿子依的脸色冷下来,忙解释道:“师姐,我真的在听你的话了,没有搭理林家人了,我这次帮她,主要是为了解开时久的心结。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时久既然因为林家人产生的心结,那就该由林家人来解开。我印象里,时久似乎和林越轻关系还行,所以我就选了她。事实证明,我慧眼如炬,没有选错人。” 她顿了下,又道:“她是冰灵根,学的功法是《冰凝飞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叶寒瑶的传人。虽然那女人总是冷冰冰的,可善良如我,不忍心看她后继无人,所以才提点了林越轻一下。” 卿子依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清冷的人影,没有计较云锦词的过失了,只是嘴上依旧道:“她当时若是把你捅穿就好了,省得你如今油嘴滑舌。” 云锦词笑眯眯道:“我也只对师姐你一个人油嘴滑舌啊。” 卿子依嫌弃地看她一眼,道:“不必,我不想要这份‘殊荣’。” 云锦词叹息道:“那真是太遗憾了,师姐。” 她还要说什么,突然看外头,道:“师姐,你家苏叶来了。” 她在瑶光峰设了结界,虽然目前没有阻挡过谁,但有谁来了,她是一清二楚的。 云锦词面色一变,道:“还带着我家溪来,坏了,我把我小徒弟忘在玉衡峰了。” 卿子依轻轻弯了下唇角,缓缓道:“靠谱的师尊?” 云锦词难得觉得愧疚,她摆手道:“师姐我错了,你快帮我去迎一下吧,我如今被时久牵着,走不开。” 卿子依没说好,但脚步却是朝外走去。 柳溪来一见到她,就忙问:“师伯,我师姐怎么样了?可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如今正睡着,你师尊在旁边守着她。” 卿子依想给云锦词解释两句,但见柳溪来似乎不在意自己被忘了的事,也就不提了,道:“你去看看吧。” 柳溪来颔首,急忙朝着沈时久的房间跑去。 卿子依看向欲言又止的苏叶,道:“有话直说。” 苏叶轻声道:“您走后,弟子给林小姐看了看伤势,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医术浅薄,诊错了,我……我觉得林小姐的丹田有些奇怪。” 卿子依本不想管林家人的事,但想到云锦词说的,林越轻算是叶寒瑶的传人,于是又耐着性子问了一句:“如何奇怪?” 苏叶迟疑道:“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丹田里面。” 卿子依若有所思道:“她如今在何处?” 苏叶道:“应该在天璇峰。” “那回去吧。” 她说罢,御剑离开,苏叶连忙跟上。 而另一边,柳溪来虽然跑得快,但在靠近沈时久的房间时,还是放缓了脚步,怕动静太大把师姐吵醒。 “回来了?”云锦词看向门口。 少年点点头,目光落到沈时久身上。 云锦词轻声道:“不必担心,你师姐没有什么问题,过会儿就醒了。” 她看向柳溪来,问道:“你师兄和林越然的比试,你看了吗?” 柳溪来点点头,道:“看了,林少主赢了。” 云锦词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然而她又看到少年支支吾吾道:“师尊,我、我……我真觉得林少主的那把剑,好熟悉啊。” 他回想着刚刚的比试,道:“而且林少主似乎跟他的剑不熟,刚刚他施法的时候,似乎还被自己的剑气伤到了。” 云锦词毫不在意道:“想要就抢过来啊,怕什么,师尊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柳溪来还是觉得“抢”这个字眼难以接受。 云锦词摆摆手,道:“去歇着吧,我守着你师姐。” 柳溪来正要说“我也一起”,就听见云锦词又道:“我屋里有只黄皮子精,你让它载你去天权峰拿只鸡,给你师姐炖点鸡汤。” “黄皮子精?”柳溪来眨眨眼,“师尊,我以前好像遇见过一只,它还说要教我修仙,但我拒绝了。” 云锦词轻轻一笑,道:“那真是太巧了,就是这只,既然都是熟人了,你使唤它,它肯定乐意。” “它若是不愿意呢?” 云锦词胸有成竹道:“那你叫它名字好了,它叫‘不忧’,你一喊它,它肯定同意。” “不忧?”柳溪来喃喃道,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一些画面。 好似有谁在他耳边,问:“阿轩,你的剑要取什么名字啊?” 他听见一道清润的声音答道:“不忧,愿师尊余生不忧。” “想什么呢?”云锦词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要是太累了,就算了,先去歇着吧,我看你神情恍惚,容易一头栽到锅里去。” 柳溪来摇摇头,忙道:“师尊放心,我刚刚只是觉得那个名字很耳熟,我并不觉得累,我这就去。” 他立马就离开了。 云锦词突然觉得攥着她衣袖的那只手动了动,她立马看向沈时久,只见女子眉头紧皱,睡得很不安稳,额间全是冷汗。 云锦词轻叹一声,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汗,柔声道:“乖啊,师尊在这里,不管梦见什么,都不要害怕。” 沈时久忽而动了动唇,梦呓着喊出两个字:“阿娘。” 她梦见了她母亲去世的那天。 真是够讽刺啊,在医修世家,她母亲竟然是因为染了风寒去世的,明明只需要给一点丹药,她的母亲就可以活下来,可是没有人愿意帮她。 她抱着她的母亲,哭得嗓音嘶哑,柴房外走过很多下人,却没有人因她的哭声而停留,反而还会因为觉得她晦气而加快脚步。 她突然间就好狠,恨自己的出身,恨林季,恨林家所有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母亲变得冰凉,她好似也被传染了,浑身发烫,眼前是模模糊糊的样子。 柴门突然被推开,她看见林季的女儿,虽然因为头晕看不太清脸,但她还是能感受到那位小姐与她的不同。 云泥之别。 “那是谁?”小姐问。 “是一个野种,”下人们回答,“您不必放在心上,若是觉得她吵,我们可以把她的嘴封上。” 小姐没有立马回答。 她也许应该求饶,可实在腾不出力气,甚至连一点声音她都发不出来。 也许就这么死了也好。 死了,就解脱了。 可那位小姐却道:“把她带到我院子里去。” 她费力地睁开眼去看,却只能看见一张冷漠的小脸,高高在上,施舍一般给了她一个活着的机会。 “至于她怀里的妇人,葬了吧。” 她病得昏昏沉沉,朦胧间听到有人在争吵,似乎是林夫人觉得女儿不该把她带走,就应该让她自生自灭,她记不清林越轻说了什么,但醒过来后,她就是林越轻的侍女了。 林越轻很好伺候,不会动不动就使唤人去做这做那,她很安静,一天之中很少说话,哪怕下人犯了错,她也不会斥责,只会说一句:“下次不许了。” 她以为林越轻会因为自己私生女的身份针对自己,可是林越轻并没有,相反,她从未把自己放在心上,好像自己和她院子里其他侍女没有任何区别。 不是野种,不是私生女。 只是她的一个侍女。 在她平淡的眼神中,自己似乎没有那么不堪了。 林越轻六岁那年,她要被送到七星宗去拜师,那时林夫人来到她的院子,想挑些丫鬟去照顾她。 林越轻那时放下书,想也没想就指了她。 第28章 你就是你 林夫人看着她,有些惊愕,随后一口回绝。 林越轻淡道:“就她吧。” 林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林越轻却低头继续看书,显然是不想继续沟通的意思。 林夫人只能无奈同意,但却要求林越轻再带上另外两个丫鬟。 林越轻没有拒绝。 七星宗的日子很清闲,林越轻沉迷修炼,压根不管她们,她们只需要按时给她送饭,打扫住所就好。 另外两个丫鬟陪着林越轻修炼,好似也悟出了什么,竟也开始了修炼,而林越轻对此并不阻止,于是送饭打扫的活儿,就全落到她身上。 有一次,她在送饭的途中遇上了剑尊,那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看着她,问:“你做的饭吗?” 她摇摇头,拎着篮子,局促不安道:“不是,我、我不会做饭,是、是、是在天权峰的饭堂拿的。” 仙人轻轻笑起来,道:“结巴什么,我长得很可怕?” 她连忙摇头否认,最后大着胆子道:“您很好看。” 仙人笑着离开了。 她拎着篮子继续朝林越轻房间走,摆碗筷时,那闭目打坐的女孩突然睁开眼,问道:“十九,你想不想修仙?”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惊得没有回答。 林越轻继续道:“小荷她们二人都可以,我觉得你也可以。” 她局促不安道:“我……我大抵是不行的。” 林越轻问道:“要试试吗?我教你。” 她犹豫了一下,拒绝了。 修仙这种好事,应当不会落在她头上,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平淡的生活,不想去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最后,那仙人却选了自己。 她踩着晨曦走来,白衣似雪,宛若云端仙子。 “小丫头,想不想跟着我修仙啊?”她如是问道,眉眼弯弯,似天边新月。 她惴惴不安,惊慌失措。 “为何……为何是我?” 那一日,仙人的回答只有一句。 “为何不能是你?” —— 沈时久从梦中惊醒,屋内一片漆黑,只有些许不甚明亮的月光洒进来,依稀让她能看见床沿坐着的女人,白衣的颜色因月光显得暗淡,如同蒙尘的明珠。 可她师尊从未蒙尘,她老人家亮如白昼。 “师尊?”她喃喃地喊。 “我在。”云锦词温声答道。 随即,一张漂亮的面孔就凑近了,沈时久下意识屏住呼吸,就见一张帕子被捏着挨过来,轻轻擦了擦她额间的汗,衣袖掠过她鼻尖时,有一股淡淡的青竹香。 “梦见什么了?一脑门子的汗。”云锦词见沈时久依旧攥着自己的衣袖不松手,也不催,索性打算就这样与她聊聊天。 沈时久想到梦里的事情,半晌不吭声,直到凉风吹进来,吹得云锦词的发带落到肩上,又被她捏着扔回脑后,沈时久才道:“梦见您了。” “哦?”云锦词来了兴致,“梦见我什么了?梦里的为师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厉害和好看啊?” “是的。”沈时久毫不犹豫答道。 她紧盯着云锦词的脸,虽然因为光线暗淡,显得很朦胧,可她却看的认真,一字一顿地认真道:“无论何时何地,您都既厉害又好看。” 云锦词捏了捏她的脸,喜道:“我家时久小嘴真甜啊。” 沈时久也跟着弯了唇角,但很快那笑意就收敛了,她轻声道:“师尊,您当年为什么要收我为徒弟呢?” 云锦词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因为我家时久长得可爱啊。” 这话沈时久自己都不信,那时候她又矮又瘦,打远处一看,就像一个竹竿。 半晌后,沈时久再度开口,可这次不再是询问了,像是一个人在喃喃自语。 “师尊,我一直觉得自己好脏,我是个私生女,体内流着林季的血。阿娘她其实是恨我的,可我又是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她不得不爱我。” 于是,那个可怜的女人在这样的痛苦中疯掉了,她疯癫时会咒骂林季,咒骂她不该来,清醒时却又会抱着她哭,说对不起她。 “可是师尊,我不恨她。” 因为从始至终,都不是她的错。 “我爱她。” 爱她给了她生命,爱她明明都那么痛苦了,却也没有放弃她,强撑着要带她活下去。 “我也不恨小姐,我只是……只是觉得对不起她,明明她待我极好,可我不仅是她父亲的私生女,我……我还抢了她的师尊。” 所以她对林越轻心存愧疚。 她惶恐,她不安。 她觉得自己有错。 可林越轻说,不是她的错。 云锦词摸摸她的脸,指尖是湿漉漉的水渍,其实她只要施个法术,就能看清沈时久的脸,但她没有,她只是借着朦胧的月色,一点一点擦去她的泪。 “旁的东西我不清楚,可师尊只是你的,从一开始,我选择的徒弟就是我的小十九啊。” 沈时久轻轻蹭了下云锦词的掌心,像是一只奶呼呼的小猫。 “师尊,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我学东西都很慢,旁人一遍就会的术法,我需要学习三四遍才记得住,甚至使出来,效果也大打折扣。” “只有师弟那样厉害的人,才不会给您丢脸,才适合给您当徒弟。我……我愚钝又不开窍。” “我……我不配给您当徒弟。” 她似是叹息,又带着几分落寞。 “您当年若是收的小姐就好了。” “打住!”云锦词捏了捏沈时久的脸,没什么肉,但小姑娘的脸嫩嫩的,手感还算可以。 “难道我堂堂一个剑仙,连收谁为徒弟这点自由都没有了吗?你总说你不够厉害,可我觉得我的小时久已经很棒了。” 她翻过掌心,将小姑娘攥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握住,许是因为身上还有伤,摸起来冰凉凉的。 “不要多想啦,时久就是时久,为什么一定要和别人比呢?你总说林越轻厉害,可她完全不如为师当年啊。至于你的师弟,他的情况比较特殊,我目前还不能和你解释,总之你不用和他比。” “时久,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够了。” 沈时久抽噎一声,再也忍不住,坐起身来,一把抱住云锦词。 第29章 它在掉毛 云锦词心软得一塌糊涂,将小徒弟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沈时久很低很低地哭起来。 等沈时久发泄的差不多了,云锦词才开口道:“虽然时久你抱起来香香软软的,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如今光着身子,这样容易感冒。” 沈时久身子一僵,而后整个人“嗖”的一声躺下,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被子里,如果光线明亮的话,云锦词就会看见一个浑身都红透了的小徒弟,宛如一只煮好的螃蟹。 “师尊,”小徒弟害羞的开口,“我……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没注意到。” 云锦词毫不在意,反而笑眯眯道:“没事啊,时久发育的不错啊。” 被子动了动,似乎是沈时久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头都蒙了起来。 “好了好了,”云锦词拍了拍被子,“为师不逗你了,先前你师伯给你检查伤势的时候,把衣服给你脱光了,但你不用担心,你师伯看人只分活人和死人,不在意躯体如何的。而为师一向光明磊落,可是一眼都没看的。” 虽然但是,沈时久依旧害羞的不行。 云锦词继续笑道:“把衣服穿上吧,你师弟熬了鸡汤,再不去,估计要冷了。” 被子里传来小姑娘闷闷的声音。 “师尊,您能不能转过头去。” 云锦词知道她害羞,也就不逗她了,道:“为师先去喝鸡汤了,你快些收拾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沈时久才敢把脑袋露出来。 云锦词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呼哧呼哧”的声音,像是一头饿坏了的猪在欢快地吃泔水。 随即,吞咽声消失了。 云锦词大步走进去,就见一个黄皮子精立在桌上,前爪捧着一只碗,大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脸上露出了谄媚的表情。 “溪来啊,再给我喝一碗嘛。” 少年坐在灶台后面看着火,大概因为已经鸡汤已经好了,此刻只是为了保持温度,火势很小,淡淡的猩红照在柳溪来脸上,微微跳跃。 他没有发现云锦词的到来,只是又添了点柴,温声道:“不行,你已经喝一碗了,鸡汤是给师姐准备的,她受伤了,应该要好好补补。” 不忧立马道:“我也受伤了,我也需要好好补补。” 柳溪来瞟了黄皮子精一眼,那家伙虽然的确受过伤,可在河溪村时隔三差五偷回鸡吃,所以并不瘦弱,反而看起来肥嘟嘟的。 “你并不瘦。”柳溪来直言道。 不忧尽力把自己缩起来,故作委屈道:“我这是毛发长,所以显得很肥,但其实我可瘦了。” 云锦词实在忍不住了,冷笑一声,道:“那就把你的毛烧了,看看你到底有多瘦。” 不忧吓得爪子一滑,那只瓷碗就这么摔了下来,但好在云锦词及时施法接住,才没有让碗摔碎。 云锦词把碗放到灶台上,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揪住不忧的后颈,将它拎了起来。 “你知道——”她面色严肃,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字来,“我这一个碗多贵吗?” 不忧四只爪子开始扑腾,“啊啊啊啊,云锦词,你这老女人,快放开我!不就是一个碗嘛!是碗重要,还是我重要啊?” 云锦词毫不犹豫道:“当然是碗啊。” 她认真解释道:“这套碗具是我从洛游那儿坑,啊不是,要来的,在瑶光峰度过了十年的风风雨雨,可以装饭不烫,可以装汤不漏,甚至渴了还能当瓢舀水喝。” 她扫了眼不忧,面露嫌弃道:“你有什么用?你抱在怀里沉甸甸的,扔在地上贼眉鼠眼,一身毛发就跟烧焦的锅巴一样,咦——,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你……啊啊啊啊!你竟然这么说我?”不忧怒了,看向柳溪来,委委屈屈的开口:“你看看她,她如此贬低我,你快说句话啊!” 柳溪来突然被点到名,见云锦词也慢悠悠看了过来,他立马道:“师尊,您说漏了一点,它还吃的多。” 不忧:“……你还是闭嘴吧。” 它骤然有种众叛亲离,爹不疼娘不爱的感觉,一时之间,整个脑袋都耷拉下来,尾巴也不甩了,就那么垂下去。 云锦词毫无怜惜之情,手腕一晃,就将它扔到了桌上,道:“吃的真多,沉死了,跟个秤砣似的。” 柳溪来只是盯着云锦词的手腕,似乎想给她揉一揉,但没有动,只是轻轻问道:“师尊,要喝碗鸡汤吗?” “要,顺便给你师姐倒一碗吧,她已经醒了,如今正在收拾。” 云锦词点头,往凳子上一坐,然后冷漠无情地把不忧推下去,看着空气中飘过的几根焦黄的毛,她蹙眉,道:“不忧,你掉毛掉这么严重啊,小心不用我烧你,你就自己秃了。” 不忧站起来,张牙舞爪,恼怒道:“你才会秃呢,我这是春夏换季正常的换毛,你懂不懂啊!” 云锦词若有所思道:“精怪也要换毛吗?” 不忧叉腰道:“精怪怎么就不换毛了?” “行吧,那你不许上我床,我要是在床上发现你的毛,”她阴恻恻地笑起来,“你就死定了!” 不忧哼一声,道:“你觉得我之后会跟着你吗?” 柳溪来端来鸡汤放在桌上,尚未来得及说什么,那只黄皮子精就立马顺着他的裤腿爬到了他肩膀上,两只爪子抱着他的脖子,道:“我要跟着溪来,我才不跟着你这个老女人。” 柳溪来淡淡道:“我也不喜欢床上有毛。” 不忧委屈地蹭了蹭他,道:“我不上床就是了嘛。” 云锦词道:“那溪来,日后就你负责管着这家伙吧,记住,不要让它胡作非为。” 不忧不满道:“我什么时候胡作非为吗?” 云锦词对柳溪来道:“它对我出言不敬怎么办?” 柳溪来毫不犹豫道:“罚他三天不许吃饭吧,我觉得精怪饿三天应该不会死。” 确实饿不死,虽然不忧之前受过伤,但好歹也是剑灵出身,所谓的“饿”,只是单纯的馋了而已。 精怪一类的,其实更多的是吸收天地灵气。 当然,也不乏有吃人的。 第30章 一种蛊虫 不忧身子一僵,直接就朝后一倒。 “苍天啊,你们都欺负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但它没想到两个人都没打算接住它,于是它直挺挺地砸到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云锦词静静地看着,最后对柳溪来道:“有空带它去找你师伯看看脑子,我怀疑它可能是个傻子。” 柳溪来很捧场地道:“师尊,您不用怀疑的,不出意外的话,它就是傻子。” 不忧躺在地上,幽怨道:“……我还在这儿呢,两位。” 云锦词故作惊讶道:“呀,它竟然听得懂人话。” 柳溪来点点头,道:“看来也不是特别傻。” 不忧翻个身,一脸哀怨地趴在地上,大有一副“人心不古,世态炎凉,我想去死”的样子。 沈时久一来,就看见一动不动的不忧,瘫在地上像是一张饼,“师尊,这是什么?” “那只黄皮子精。” 这还是沈时久第一次看见活的黄皮子精,不禁有些好奇地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不忧脖子一抬,瞪她,“让你摸了嘛,你就摸!” 沈时久一脸惊奇道:“哇,师尊,它会说人话啊!好神奇!” 不忧:“……” 得,这家伙真把它当傻子了。 它怒从心起,一骨碌站起来,龇牙道:“我不仅会说话,我还会吃人呢,尤其是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桀桀桀!” 沈时久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见一抹灵光飞来,紧接着黄皮子精就被打飞撞到墙上,然后顺着墙滑下来,不偏不倚地掉进一个木桶中。 云锦词霸气道:“你下回再敢吓唬我徒弟,我就把你团吧团吧,当木柴烧了!” 不忧晕乎乎地扒着木头边缘,把脑袋搁在木桶口,缓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委屈道:“我知道了。” 云锦词不管它,招呼沈时久坐下喝鸡汤。 柳溪来把一碗鸡汤端到她面前,她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口,鲜美的鸡汤顺着喉咙滑到胃里,沈时久只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 不忧见她们师徒三人喝得开心,从木桶里跳出来,走到柳溪来脚边,抱着它的腿,撒娇道:“我也要喝,溪来,求求你了,我也要喝!” 柳溪来不理会它,不忧便往地上一躺,开始打起了滚,哼哼唧唧地叫唤着。 “我要喝鸡汤,喝鸡汤!” 云锦词不耐烦道:“溪来,给它一点。” 柳溪来听话地给不忧倒了一碗,然而这家伙嘴大,没两下就喝光了,紧接着又故技重施开始撒泼打滚。 云锦词这次根本不惯着它,幽幽问道:“溪来,柴是不是快烧完了?” 柳溪来点头,道:“是的师尊。” 云锦词瞥向不忧,后者立马懂了它的意思,缩着脖子躲到了柳溪来身后,没敢吭声了。 云锦词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她慢悠悠品着鸡汤,片刻后放下碗,伸个懒腰打算去睡觉,却见一个纸鹤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 纸鹤上的木灵气实在熟悉,不等纸鹤开口,云锦词就发问道:“师姐,有什么事吗?” 卿子依清冷的嗓音从纸鹤中传出来。 “速来天璇峰。” 卿子依的语气很严肃,云锦词也不敢多耽搁,嘱咐两个徒弟不许偷偷修炼,好好休息后,火速赶往了天璇峰。 天璇殿内灯火通明,不仅卿子依在场,林越轻也在场。 “这是怎么了?”云锦词纳闷道。 卿子依指了指林越轻,道:“我在她体内发现了一种蛊。” 云锦词看向林越轻,少女面色苍白,似乎是有些难以接受,神情痛苦。 云锦词有些心软了,想去摸摸她的头,但考虑到卿子依在场,又歇了这个心思,道:“什么蛊?” 卿子依解释道:“‘偷灵蛊’,种在修士体内后,能不动声色蚕食此人的灵气,等偷灵蛊成熟之际,就会偷走此人的灵根。” “啊?”云锦词傻眼了,“还有这样的东西?” 卿子依颔首,道:“因为这法子太过阴邪,所以很早以前,就被九州禁用了,我原以为失传了,没想到在她体内见到了。” 云锦词还是有些不理解,“她可是林家的嫡女啊,天赋卓绝,谁会对她下手啊?况且林家的医修比野狗身上的跳蚤还多,难道查不出来吗?” 林越轻闭了闭眼,有些绝望道:“给我检查身体的,一直都是我父亲。” 林季虽然修为不咋地,但医道天赋甚好,所以言下之意,偷灵蛊一事,他是知情的。 云锦词纳闷道:“不应该啊,你父亲不是一直希望你们林家出几个能打的人嘛,你天赋这么好,日后必定是厉害的剑修,他对你下手干什么?” 林越轻苦笑道:“冰灵根的修炼方法已经绝迹,我是十岁那年偶然得到剑谱的,在此之前,林家很多人都觉得我是废物。” 因为修炼方法不对,她一直卡在炼气九层,无论如何都到不了筑基,久而久之,林家人就对她失望了。 她隐隐约约记起,九岁那年,林季问过她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他说:“轻儿,你愿意为了林家献出生命吗?”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母亲说过她不能顶撞林季,必须表现得很乖巧,于是她点了头,再然后,林季似乎给她吃了一颗丹药。 她从未想过林季会对自己下手。 她以为,自己和林季那些私生子多多少少是有些区别的。 却原来,都是一样的。 卿子依道:“不过你体内的偷灵蛊陷入了沉睡,对你的灵根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林越轻一下就看透了本质,她道:“因为林季觉得我有用,不愿意就那么轻易的让我废掉。” 如果哪一日她没有用了,林季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催动偷灵蛊,让她成为一个废人。 云锦词还是不太理解,问道:“可是偷走灵根有什么用处?难道别人的灵根还能镶在自己体内使用?” 虽然也有这样的法子,可条件很苛刻,必须要两个人同年同月同日生,且必须拥有相同属性的灵根,否则哪怕拿走别人的灵根放到自己的体内,那灵根也会渐渐失去灵气,消散于空气中。 第31章 带她回去 而且灵根之间存在相互克制,若是火灵根的修士抢了水灵根放在体内,不仅水灵根会慢慢消散,他自己原本的火灵根也会被影响,搞不好会成为一个废灵根。 卿子依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 云锦词不想纠结这点了,转而问道:“那她体内的偷灵蛊取出来了吗?” 卿子依摇摇头,道:“缺少一味药引子,如果贸然取出的话,可能会伤到她的灵根。” 林越轻道:“无事,左右我现在还有用,他不会现在就对我下手的。” 云锦词看出了少女内心的不安,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没事的,你要相信九州第一医仙啊,她肯定能治好你的。” 卿子依毫不犹豫地拆台道:“缺的那味药引子是‘明祁草’,而目前九州上的明祁草已经绝迹了,就连黑市的拍卖场都四百年没有卖过这个东西了。” “明祁草?”林越轻眨眨眼,道:“就是那个可以帮助修士结丹的明祁草?” 卿子依颔首道:“正因为可以帮助修士快速结丹,明祁草很早之前就被九州修士采的差不多了,后来似乎万剑宗做了什么事,将最后一处生长明祁草的地方毁了,自此后九州再也没有明祁草。” 云锦词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微妙,她道:“师姐,只要找到明祁草就可以了吗?” 卿子依颔首道:“明祁草蕴含大量的灵气,对蛊虫之类的有麻醉作用,可以让偷灵蛊陷入昏死状态,取出的时候不会让它受惊伤到灵根。” 云锦词莞尔一笑,道:“那找明祁草的事就交给我吧,正好时久筑基巅峰了,到时候师姐顺便给她炼个丹药呗。” 卿子依淡道:“你找到再说。” 云锦词又顺手揉揉林越轻的脑袋,温声道:“小越轻不要担心,我可是剑仙啊,我出马一定没问题的。” 林越轻的母亲为人冷淡,虽然对她很好,但拥抱之类的动作基本没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这么亲近。 林越轻愣了一下,耳根子不自觉开始泛红。 她不自觉地偏了偏头,低声道:“我相信您。” 卿子依对她动不动就亲近小姑娘的行为已经习惯了,道:“既然你心中有数,那就快去找吧,越快越好,偷灵蛊虽然目前在沉睡,但搞不好哪日就苏醒了。” 她又看向林越轻,嘱咐道:“最近少修炼,灵气的波动太大,也可能会唤醒偷灵蛊,你体内的这只已经快成熟了。” 苏醒之后,哪怕下蛊的人不催动偷灵蛊,林越轻也可能会遭受到噬心之痛。 林越轻点点头,道:“多谢灵尊,我记下了。” 卿子依没说什么,但意思很明显,她开始赶人了。 云锦词牵着林越轻走出去,道:“走吧,医仙大人作息规律,这个点儿该要睡了,咱们再待下去,她该给我们下药了。” 天璇殿外草木繁盛,不知名的虫子一声接一声叫着。 云锦词笑眯眯地牵着林越轻的手,道:“天色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吧。” 林越轻眨了下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拉上了木剑,随即凉风迎面,飞到了半空中。 她感觉有一只手搭在自己腰上扶住,那不太正经的女人在身后笑着问:“小越轻,冷不冷啊?” 林越轻摇摇头,盯着前方的山峦,隐隐有薄雾飘在周围,呈现出墨绿色,宛如沉睡的巨兽。 “您有话可以直说的。” 云锦词有些意外,随即揉揉她的脑袋,道:“真聪明,我的确有个事情要问问你。你们林家之前不是一直在卖九瓣莲花吗?怎么最近不卖了?” 林越轻摇摇头,道:“我不清楚,这种事一直都是父亲和林家的长辈在处理,我之前一直都在修炼。” 云锦词又换了个问题:“那你在林家见过九瓣莲花吗?” 林越轻想了想,道:“很小的时候见过几次,不过后来九瓣莲花被挪到了族中禁地种植,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禁地?” 林越轻丝毫没有身为林家人的觉悟,一股脑道:“林家主宅祠堂后面有一个禁地,外围有结界,不允许随便进入,我只看见父亲去过。” 她顿了顿,竟是道:“您需要地图吗?我可以把林家的布局给您画一张,不过得等几天,我先前不爱外出,有些地方不是很清楚。” 云锦词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忙道:“好啊,辛苦你了。” 她看了眼身前的小姑娘,看不见脸,也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云锦词迟疑道:“你不问问我要来干什么吗?” 林越轻的嗓音很轻:“干什么都好,我相信您不会乱来的。” 她沉默了一下,似是苦笑了一声:“林家如今早就不是救苦救难的医修世家了,若真要论起来,恐怕蛇鼠的窝都要比它干净。” 云锦词下意识问:“你看见什么了?” 林越轻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您知道林家那些长辈有多少私生子吗?” 云锦词摇摇头,这个她怎么可能知道啊,她只知道林季本人花心风流,但没想到林家的其他人也是如此。不过显然是比不过林季的,至少外人提起“风流”二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季。 “没有。” “什么?”云锦词吓得控剑的手都抖了一下,要不是她立马就反应过来稳住了,她和林越轻都会掉下去。 真要掉下去了——明天九州就会流传她为了钱,把林小姐拉进小树林抢劫的谣言。 苍天在上,她还不想让名声烂成这样。 林越轻的语气带了些嘲讽:“那些私生子中,长得好看的,就被当做玩物送给其他人,长得丑的,就被当成药人试药,到目前为止,就没有一个私生子能平安活到二十岁。” 云锦词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他们虽然出身不好,可也是亲生的啊。” 林越轻淡淡道:“我也是林季亲生的。” 第32章 回玉衡峰 可林季还不是对她下手了。 林越轻想到了往事,抿了下唇,道:“也许对他而言,只有大哥才算是他的孩子,我只是比那些私生子好一点的存在。” 云锦词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顶,轻轻把她吹歪的簪子扶正。 “没事啦,你也不要他就好了,他一个胡子拉碴,又老又丑又猥琐的男人有什么好的?丢了就丢了!” 林越轻的声音在风里显得很轻。 “我知道的,我很早就不对他抱有希望了。” 她只是觉得哪怕他孩子众多,自己幼时也是为数不多被他抱过的,也许……也许真的会有一点点的不同。 可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云锦词转移话题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九瓣莲花吗?” 林越轻顺着台阶问:“为什么?” 云锦词嘿嘿一笑,道:“因为我想问问价格,不久前,我从师姐那儿坑了三朵九瓣莲花,准备明日就送到黑市的拍卖会寄拍,我怕要价低了,亏得血本无归。” 林越轻下意识道:“您如果是直接从灵尊那儿要的九瓣莲花,那成本不是零吗?怎么可能血本无归呢?” 云锦词振振有词道:“只要比过往的拍卖价格低,那就算是亏得血本无归,再者,你以为找师姐要九瓣莲花不需要力气和手段吗?你知道我付出了什么吗?” “什么?” 云锦词深吸一口气,道:“自尊。” 林越轻倒吸一口凉气,猛然回头,眼里的惊愕几乎要溢出来。 云锦词优雅且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道:“我说的是我拉下脸面去求她,你以为我干嘛了?卖身吗?想什么呢,我难道是那种人呢?” 然而云锦词此刻心里想的却是:呜呜呜呜,师姐她不要我。 林越轻自觉惭愧,道:“剑尊,抱歉。” “没事,看在你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林家人住在玉衡峰,此刻已经能看见那座山峰的影子了。 林越轻想到什么,犹犹豫豫开口:“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云锦词大方道:“请讲,虽然我不一定会回答。” 林越轻慢慢道:“灵尊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因为你是林家人啊。 云锦词当然不会这么说,她道:“正常的,灵尊她老人家不是单单不喜欢你,她只是平等地不喜欢每个会喘气的家伙。” 她骄傲地补充一句:“当然,除了我。” 其实卿子依不止一次说过想给这家伙下毒,让她变得不喘气,可云锦词觉得这是师姐对她独一无二的爱——她怎么不给其他人下毒,只单独给她下毒呢?还不是因为爱她,想使用这种极端手段占有她。 自然,这句话说出来后,某位剑尊被扔出了天璇峰,整整三个月,都被天璇峰的结界排除在外,最后是云锦词在结界口堵着卿子依,好一顿不要脸的哭诉才得到进入的允许。 林越轻并不清楚这些,只觉得云锦词和卿子依的关系好到非同一般,用一句不太好听的俗语,就是好到能同穿一条裤子。 到了地方,云锦词把林越轻放下后就离开了,理由是:“我得回去看看我那两个不省心的徒弟,他们十分怕黑,搞不好在哭鼻子。” 林越轻虽然不信云锦词的说辞,脑海中却浮现了沈时久的样子,印象里,她总爱动不动就红了眼眶,但却哭得没声,只会一个人在角落默默流泪。好像她生母去世那一日,将她的哭声也一并带走了。 她不知道的是,沈时久哭起来没声,只是单纯地怕吵到她,因为她觉得林越轻喜静。 林越轻目送云锦词的的背影消失在天边,然后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走去,却在院子里撞见了林家的下人,那人道:“小姐,家主和少主在大厅等您。” 林越轻略一思索后,朝着大厅走了过去。 林季和林越然坐在大厅里面,脸色都是如出一辙色难看,看过来的眼神冷冰冰的,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父亲,大哥,”林越轻依次招呼,“有什么事吗?” 林越然沉不住气,率先发问:“你去天璇峰了?” 林越轻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去看九瓣莲花了,好奇它的样子。” 林越然下意识道:“咱们自己家不也有吗?” 说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不自在。 林季轻轻咳嗽一声,不动声色揭过这个话题,道:“你是怎么进去天璇峰的啊?我听闻天璇峰外有结界,非七星宗弟子不得随意进出。” 林越轻半真半假道:“我借口受伤了,让苏叶道友带我一起进去的。” 林越然冷哼一声,道:“不知道的,旁人还以为我们林家没落了,连最基本的剑伤都治不好了。” 林季的脸色也黑了下来,看林越轻的眼神有些不耐烦,“你今天这个借口,的确不好。” 林越轻淡淡地道:“我只是好奇九瓣莲花长什么样子,幼时虽见过几次,可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她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云锦词说的话,于是假装不经意间道:“我还碰上了剑尊,她说灵尊给了她三朵九瓣莲花,她想拿去黑市上的拍卖会寄拍,但她不知道具体价格,所以想问问我。” 林越然面色一变,看向林季,后者显然也有些激动,忙不迭追问道:“当真,她说了什么时候去寄拍吗?” 林越然假装看不见他二人的异样,如实道:“明天吧,她说九瓣莲花不易保存,越快卖出去越好。” 林越然深吸一口气,问道:“她不是问了你价格了吗?你说的是多少?” 林越轻摇摇头,道:“我说我不知道价格。” 两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失望,似乎在嫌弃她没有用,但林越轻转眼又道:“不过剑尊说她的出价不会低于之前九瓣莲花的交易价,我想应该会比我们家之前卖的要贵一点。” 她又装作不经意地问:“父亲,我们家之前卖多少来着?好像很久没卖过了,我都不记得了。” 第33章 父子夜谈 林季眼神微变,嘴上却平静道:“问这个做什么?你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好好修炼,让旁人不敢轻视我们林家。” 他想到白日比试台上的事,又道:“今日你虽然赢了,但不可骄傲,还需要向你大哥学习。” 林越轻点头,道:“女儿知道了。” 林季摆摆手,道:“回去歇着吧,明日有宴会,不可迟到。” 林越轻转身要走,但刚走了一步,又被林季叫住了。 “轻儿,你今日去天璇峰,遇见灵尊了吗?” 林越轻指尖微微一动,但转过身来,却面色平静,道:“见到了,不过她似乎不太喜欢我,让我上好药就快些离开天璇峰。” “灵尊给你看的伤?” 林越轻摇头道:“苏叶道友给我看的,只是中途灵尊来了趟药阁,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我是上好药,去看九瓣莲花的路上遇见剑尊的。” 林季似乎松了口气,道:“没什么事了,我只是怕你年纪小,不小心得罪灵尊。” 他顿了下,又状似无意道:“可能因为是同为医修吧,灵尊一向不太喜欢我们林家。” 这是拐着弯的说卿子依小气。 但林越轻并不信林季的说辞,虽然只见过几次,可她很确定那清冷如霜的女子并不是善妒之人,相比之下,她更愿意相信云锦词的话。 可她眼下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转身离开。 确定她走远之后,林越然才开口道:“她不会知道偷灵蛊的事情了吧?” 林季沉吟道:“应该不会,一来灵尊那老女人向来厌恶我们林家,肯定不会给她诊脉吧。偷灵蛊凭眼睛看,是不可能看出什么名堂的。二来若是知道了,她应当不会这么安静,肯定已经闹起来了,再不济,也不会对我如此平静。” 林越然依旧有些担心,道:“就怕她藏有二心,您知道的,越轻她向来特立独行。” “但她是林家人,”林季瞥向林越然,“她也是你的亲妹妹,然儿,她和别的那些杂种可不一样。” 林越然忙道:“我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只是身为她的亲哥哥,她却鲜少和我亲近,反倒和那群杂种走的很近,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轻儿是冰灵根,冰灵根一向情感冷淡,”林季对这倒是毫不在意,“她这已经算好的了,我听你爷爷提过一个冰灵根的女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和她挨得近些,怕是都会感染风寒。” 林越然脑海中闪过一个人,问道:“您是说叶寒瑶吗?” 林季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林越然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他道:“知道越轻是冰灵根的时候,我查过一些关于冰灵根的资料,她是里面最出名的一个。” 林季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一句:“她是你祖父的好友。” “嗯?” 林越然愣了下,但林季却不继续说了,转而道:“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林越然动了动胳膊,他自己的剑气还挺厉害的,哪怕抹了药,他胳膊上如今还没有结疤,可他满不在意道:“没事了,估计过些日子就会长好了。” 林季颔首,又道:“一会儿给你母亲报个平安吧,顺便把你小妹的情况也说一下,越轻是冰灵根,很难想到这些。” 林越然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林季皱眉道:“你不愿意?” “也不是。”林越然想到了一些往事,不由抱怨道:“主要是母亲偏心,一直向着小妹,明明都是她亲生的,怎么对我就这么冷漠?” 林季看向林越然的脸,他跟自己长得很像,因为唇瓣薄,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他淡淡道:“你母亲一介妇人,懂什么?只是觉得你小妹年纪小,所以多疼了些,况且你身为林家少主,难道还需要她把你抱在怀里宠吗?” 林越然连忙否认道:“父亲,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林季摆摆手,道:“回去给你母亲做个纸鹤吧,然后快点睡觉,胳膊上的伤记得按时涂药。” “是,儿子告退。” 翌日,瑶光峰。 云锦词起得有些晚了,但柳溪来依旧好脾气地守在她门口等她,一见面,就笑得露出小小的虎牙,道:“师尊,弟子做了糕点,您要不要尝尝?” 云锦词今日有很多事要忙,可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目光,她又做不到拒绝,只得道:“我今日有事,只能尝一口。” 原本柳溪来听见她前一句话时,已经有些失望了,可紧跟着的一句话又让他再次笑起来,道:“没事的,您尝尝就好了。” 云锦词跟着他进了厨房,然而一抬眼,就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腚,扭来扭去的,那大尾巴如同青楼门口揽客女人挥舞不停的手帕。 云锦词冷声道:“不忧,你撅着个大腚干嘛呢?” 柳溪来却突然面色一变,飞快跑过去把它拎起来,四肢一下悬在半空,不忧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中捧着的东西“啪嗒”一下砸到了桌子上。 它脸上的毛带着糕点渣子,鼓着腮帮子嚼了好几下,胡须摆动间,还有碎渣掉下,等咽下去后才不解地看向柳溪来,道:“溪来,怎么了?我这儿正吃饭呢!” 柳溪来拎着它,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你你你你把我给师尊准备的糕点,全吃了?” “没有啊。”不忧摊开两只爪子,尾巴朝着桌上的盘子一指,只见那盘子里稀稀拉拉地摆着三个圆滚滚的糕点,其中一个上面还印着它的爪痕。 “这不是还有三个嘛。” 它朝下面看了一眼,又道:“不对,是三个半。” 刚刚它没拿稳,有半个掉在了桌子上。 它一向大方,便把那半个也给了云锦词。 柳溪来气得要命,咬牙切齿道:“那是我给师尊特意做的,你凭什么偷吃啊?” 不忧一脸无辜道:“不是你说给我也做了几块,让我吃的嘛。” 柳溪来怒道:“我明明跟你说过,给你做的放在灶台上了,桌上这个,是我师尊的。” 第34章 入碧珺阁 不忧理所应当道:“灶台上的那份我也吃了啊。” “你!” 柳溪来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忧又继续道:“而且你给我的那几块,分明就是做废了的,样子不好看,味道也不咋地!” 柳溪来有些尴尬,手下意识一松,不忧掉到了桌上。 啪—— 盘子被它肥硕的身体砸成了几片。 云锦词立马吼道:“不忧,你赔我盘子,你知道这东西多贵吗?” 不忧脖子一缩,它清楚柳溪来不会真对自己怎么样,可云锦词这个女人心思恶毒,肯定会罚它的,尤其是在涉及到灵石这方面。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拜拜!”它后脚一蹬,一溜烟就窜出去了。 柳溪来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情绪低落道:“师尊,抱歉,我不知道不忧会偷吃。” 云锦词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看着被打碎的盘子,心中一阵抽痛,半晌后她从喉中挤出两个字:“无事。” 柳溪来不敢看云锦词,自然也就不知道云锦词是在心疼盘子,他马上道:“师尊,您现在忙吗?我已经学会了,做的很快的,一会儿就能重新做一份出来。” “不必,”云锦词语气严肃,“我有个更艰巨的任务交给你。” “什么任务?”柳溪来茫然地看向她。 云锦词盯着盘子,冷冷地笑了声,道:“去找你师姐学火球术,我要外出一趟,希望我回来后,能看见一只焦黑没毛的黄皮子精。” 柳溪来眨眨眼,下意识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但想到不忧干出来的事,他又立马狠下心来,道:“师尊,您放心,就算不能把它全身烧得光秃秃,我也会把它的尾巴烧秃的。” 云锦词赞赏道:“孺子可教也。” 她摆摆手,道:“为师去也。” “师尊,等等。”柳溪来下意识追了一步。 “怎么了?” 云锦词回头看来,少年局促又小心地道:“师尊,您、您今晚还回来吃饭吗?” 云锦词想了下,道:“如果我没有蹭到饭的话,就会回来吃晚饭。” 柳溪来点点头,没有把那句“无论师尊是否回来,我都会做着饭等您”说出来。 云锦词再次摆了摆手,御剑离去。 黑市在中州,离万剑宗很近,黑市的掌权人便来自万剑宗。有很多万剑宗的弟子会在黑市销赃,后来魔族入侵,拍卖会的老板得到消息,一溜烟带着手下跑了。 后来黑市被魔族毁了,但魔族被打退后,拍卖会的老板又回来重新建立了黑市,因为万剑宗没了,她就成了最后赢家。 云锦词大摇大摆进入黑市,一见到她,很多剑修都下意识退避三舍,因为黑市有擂台,某个不要脸的剑仙曾为了钱杀穿了擂台,成为守擂最久的一个。 剑修们这么怕她,倒不是怕被打败,而是怕败后被云锦词勒索。 没办法,剑修都穷。 一个合格的剑修,一生要守护的三样东西:一是手中的本命剑,二是身边的知己好友,三是腰间的钱袋子。 云锦词也不管他们,径直走向拍卖会,远远能看见一座六角阁楼,顶上嵌着一颗绿油油的晶石,阳光一照,璀璨夺目。 走到阁楼下面,往上一瞧,能看见三个歪歪扭扭的鬼画符,写的是:碧珺阁。 乃是老板亲手所书,她幼时因为穷苦,没读过多少书,后来虽为了修炼,开始认字,但写出来的字比那些符修画的符还要晦涩难懂,偏她自己不觉得,建立拍卖会后,还亲手题了匾额。 云锦词刚到门口,就有戴着面具的少女迎了上来,热情招呼道:“剑尊大人好,这次又要寄拍什么啊?” 云锦词总是坑卿子依的丹药拿去买,一来二去的,就和碧珺阁里的侍女混熟了。 云锦词故作高深道:“找你们阁主,这次是笔大买卖。” 少女不敢耽搁,连忙领着她朝楼上走去。 碧珺阁总共九楼,下面三楼卖些常见的东西,四楼和五楼卖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六楼卖见不光的东西,七楼就是稀世珍宝,一般人没资格进。 八楼是阁主姚欢歌住的地方,也是平时会客的地方,九楼是禁地,不得擅闯,目前偷溜进去的人都没有出来过。 到这儿肯定就有人问了,那碧珺阁的侍女住哪儿呢?是和阁主一起住在八楼吗? 不是的。 确切的说,碧珺阁没有一个真正的侍女。 碧珺阁外表看似是一座阁楼,其实是一个灵器,是万剑宗一位长老祭炼出来的。因为最开始万剑宗销赃在黑市的一个简易拍卖会,不安全,所以那位长老就做了个灵器。 他死后,器灵认了姚欢歌为主。 当年魔族入侵,姚欢歌带着拍卖会跑路,其实就是字面意思,她揣着碧珺阁一起溜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很多人才意识到碧珺阁是一个灵器。 眼下,碧珺阁里的侍女都是器灵随手捏造的。 侍女领着云锦词来到了一扇紧闭的红木门前,她轻轻敲了敲门,恭敬道:“阁主,剑尊想见您。” “进来吧。”女人懒懒的嗓音传来。 那侍女推开门,却不进去,而是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云锦词独自进去。 云锦词也不是头一回来了,并不害怕,大步走了进去。 屋内点着一炉香,甜腻醉人的香味让人不自觉犯困,云锦词失神了一瞬又立马清醒,嫌弃道:“你总闻着‘醉生梦死香’,不怕把脑子闻坏吗?” 她听见了女人的轻笑声,抬头看去。 隔着珠帘,隐约能窥见一个斜倚在榻上的女人,握着根烟杆,隐隐有白烟飘起,随即白花花的大腿慢慢翻下床榻,似乎要下床走出来。 云锦词忙道:“你记得先穿衣服再出来啊。” 女人轻笑道:“哦?剑尊大人何时这般矜持了?左右不过一副皮囊,况且你我都是女子,我有的,难不成你没有?” 云锦词正色道:“我不是矜持。” “那是什么?”女人已经起身坐在榻上了,烟雾吞吐间,她虚幻得好似一场梦。 云锦词淡道:“我是怕长针眼。” 姚欢歌:“……” 她哼笑道:“剑尊说话总是让人想提高你的寄拍税呢。” 第35章 受过情伤 云锦词立马就老实了,改口道:“是我的错,我最近变俗变矜持了,您老天姿玉色,完美无瑕,看一眼简直能长生不老啊。” “锦词,”她喊,“你贫嘴过头了。” 云锦词往凳子上一坐,摆出一副无耻的架势,道:“你要敢提高我的税,我就吊死在你的碧珺阁门口,做鬼也不放过你。” 姚欢歌有种翻白眼的冲动,但忍住了,她手中的白玉烟杆朝着一旁一勾,架子上的衣服便飞了过来,轻轻披在她身上。 珠帘晃动了一下,女人走出来,淡紫色的纱衣料子轻薄,能隐约看见她雪白的肌肤。 云锦词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将目光落到姚欢歌脸上,女人戴着半张银白色的面具,露出的一双眸子是淡淡的紫色。 就因为眼睛颜色是紫色的,某个女人儿时还曾被当做过妖孽,险些烧死,不过好在那时万剑宗一位长老路过,将她救了下来。 听说就是祭炼碧珺阁的那位长老,不过姚欢歌的资质不适合学剑,所以她并没被那位长老收为徒弟,只是当做干女儿养着。 云锦词忍不住吐槽一句:“你不至于见我都要戴面具吧?我俩又不是没见过。” 云锦词生活在万剑宗的那段日子,是和姚欢歌见过的,还一起坐在学堂里念过书。不过姚欢歌脑子笨,学东西慢,总是被学堂授课的师兄师姐责骂,不过那位长老倒是脾气好,从不责骂她一句。 云锦词那时候特别怜香惜玉,见不得小美人因课业流泪,便三天两头把自己的给她抄。 后来,姚欢歌这个没脑子的抄过头了,把名字也抄上了,然后东窗事发,那长老气坏了,索性就让姚欢歌退学,他自己亲自教。 云锦词本来还想去看看她,但没多久她那个不省心的师尊回来了,无情道破,修为尽失,再然后,她就跟着皓衍一起离开万剑宗了。 再次见面的时候,姚欢歌已经成了碧珺阁的主人,不过那时候云锦词忙着到处打架,和她的往来只存在于来寄拍东西。 再然后就是魔族入侵又被打退,云锦词再见姚欢歌时,她虽然性格一如既往,可脸上却带着面具。 姚欢歌此刻的解释是和以前一样。 “逃跑途中毁了容,怕吓着你。” 云锦词“啧”了声,道:“你刚还说皮囊而已呢,况且你可以让我师姐给你看看啊,她可是九州第一医仙,什么伤治不好啊。” 姚欢歌淡道:“情伤。” 云锦词:“……” 她蹙眉,下意识道:“你怎么抄袭啊?给钱了吗?” 姚欢歌不太理解云锦词的意思,继续道:“我曾在逃跑的路上遇见了一个人,那时我蒙着面,与他花前月下、无话不谈。后来他为了救我而死,临死前想看我的脸,我就摘下了我的面具,他夸我好看,于是我就承诺他,日后不会让别人再看我的脸。” 云锦词一个字都不信。 但云锦词叹为观止。 她不禁顿悟,喃喃道:“早知道我也这么编就好了。” 姚欢歌没听见这句话,含了口烟,一脸感慨道:“我记得我当时发的天道誓言是‘日后若有人看到了我的脸,那人就会天诛地灭、魂飞魄散’,如此,锦词可还要看我的脸?” 云锦词差点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是,谁发誓拿别人承担后果啊,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姚欢歌坐在她面前,抹了把自己的面具,淡定道:“我都戴上面具了,还要什么脸啊?” 云锦词翻个白眼。 姚欢歌优雅地翘起二郎腿,吐出一口烟,这烟草不知是什么做的,一股子香味,混在熏香中,甜得让人几乎有些发慌。 “锦词,什么感觉啊?” 云锦词皱了皱眉,道:“甜的齁人。” 姚欢歌轻声道:“还记得碧珺阁重新归来后,你第一次进我屋子,闻着醉生梦死香,神情恍惚,几乎要落下泪来,如今竟然没什么感觉了。” 醉生梦死香能勾起一个人内心最深的回忆,无论是欢喜还是悲苦,都能让人不自觉沉溺其中。 云锦词无所谓道:“哦,那时候想着你可能死在魔族入侵了,顿时之间,悲从心起。” 姚欢歌:“……” 她似乎非要刨根问底,接着道:“我还以为,你受了情伤呢。” 云锦词想也不想就点头。 姚欢歌来了兴致,正要八卦她和竹轩,就见云锦词淡定道:“我曾遇见一个人,与他花前月下、无话不谈,后来他为救我而死,于是我就发誓从此之后,我的剑只能他看。” 姚欢歌:“……我真的很想把你丢出碧珺阁。” 云锦词嘿嘿一笑:“你打不过我。” 姚欢歌冷哼一声,懒散道:“不说这些了,你这次来是想卖什么啊?竟然还要和我亲自见面。” 往常云锦词来偷卖卿子依的丹药,都是直接找的侍女,很少和她见面的,就算见面,也不是为了卖东西,若非要说为何见面,大概是为了叙旧,毕竟云锦词的好友都死的差不多了。 姚欢歌想起云锦词的无耻程度,大胆猜测道:“你莫不是偷了你师姐的贴身小衣来卖?” 云锦词大惊失色,道:“你在胡说什么啊?这是能说的吗?你小心我回去告诉我师姐,说你觊觎她的小衣!你信不信,她能眨眼间就毒死你。快,给我点封口费,不然我马上告知她。” 姚欢歌把烟杆往桌上一敲,抖落烟灰的同时,清脆的声音也打断云锦词的喋喋不休,她道:“我用留影石,录下了你之前穷疯了时说的话,你要看看吗?” 某人多年前穷疯了,曾抱怨的说过:“啊啊啊啊,没有钱啊,活不下去了,想卖身给师姐,可她不要我啊!该死,我能不能偷她小衣去卖钱啊,被抓到了就说是因为我爱而不得,心理扭曲了!” 云锦词立马变得老实无比,道:“我这次来,其实主要是有个交易和你谈,你知道九瓣莲花吗?” 姚欢歌点头,不知从哪儿摸出烟丝,填充在烟杆里后继续抽起来,淡淡的白烟衬得她宛如仙子。 第36章 写了契约 云锦词粲然一笑,道:“我从师姐那儿拿了三朵九瓣莲花。” 姚欢歌有些意外,道:“灵尊不是说九瓣莲花只入药,不给人吗?你怎么拿到的?” 云锦词厚脸皮道:“师姐爱我呗。” 姚欢歌并不反驳她,因为如果不是因为爱的话,就凭云锦词这个犯贱的样子,以卿子依的脾气,肯定早就让她说不出话了,哪儿还能让她蹦跶得这么欢呢。 姚欢歌问:“三朵都要卖吗?” 云锦词颔首,从阴阳袋中取出了木匣子,她小心翼翼捧到姚欢歌面前,道:“三朵九瓣莲花都在里面了。” 姚欢歌下意识伸手要打开,被云锦词灵敏地躲了过去,她道:“你也知道,九瓣莲花一旦摘下就容易失去灵气,这匣子是我师姐特制的,能延长保存时间,但万不可随意打开,不然容易流失灵气,到时候卖不上好价钱,你赔我吗?” 姚欢歌收回手,含了口烟,道:“主要是碧珺阁拍卖前必须要验一回货,我这也是按规矩办事。” 云锦词淡道:“你验的明白吗?我记得你以前抄课业都会抄错了,把名字抄的和我一模一样。” 姚欢歌讪讪地笑道:“那不是抄太快了,没注意,就把名字和你写的一模一样了。” 云锦词看她一眼,略带嫌弃道:“让器灵来吧,碧珺阁验货不是一向都靠它吗?” 姚欢歌指了指桌子,道:“你先放下吧,器灵现在验着别的货,抽不开身,我等会儿让它看。不看也无妨,反正我相信你。” 云锦词忽而有些感动,拉着她的手,道:“这么久了,只有你愿意相信我的人品。” 姚欢歌抽回手,冷漠道:“突然又不太相信了。” “别啊,咱俩谁和谁啊,都是姐妹,”云锦词搓搓手,笑的不怀好意,“那啥,寄拍税免了成不?” “不成。”姚欢歌吐了一口烟,拒绝得十分干脆。 云锦词撇嘴道:“小气。” 姚欢歌道:“你这种人向来喜欢得寸进尺,我退一步,你必然进十步,若是我这次不收税,下一次,你必定要我倒贴。” 云锦词愕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这么想的?” 她下一刻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喜欢我,所以对我了解得这么清楚啊?” “呵,”姚欢歌冷笑一声,“灵尊才是真的喜欢你,这么久了,竟然还能容忍你在她身边活蹦乱跳,换成我,早就半夜给你套麻袋了。” 云锦词骄傲道:“师姐必定是爱我的。” 姚欢歌懒得反驳她,白玉烟杆一转,朝着一旁的柜子一指,抽屉自动拉开,一张画着碧珺阁标志的纸飞了出来,落在桌子上,书案上的毛笔也飞到了她手中。 “你想要的底价是多少?” 云锦词正色道:“不能比以往卖的九瓣莲花低,至少要涨上一成,毕竟林家已经不卖这个了。” 姚欢歌点头,低头飞快地写好了契约,然后将笔递给云锦词,道:“签上名字吧。” 云锦词拿起笔,低头写名字时,看着姚欢歌的字,不禁道:“你如今的字已经好看不少了,干嘛不把匾额换一个呢?” 姚欢歌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道:“那是我最开始学写的三个字,我舍不得。” 云锦词“啧”了一声,道:“可真的好丑。” 她一边写,一边嫌弃道:“还记得当年在学堂里,你不仅笨的离谱,甚至连字也是最丑的。不过那长老也是宠你,你那鬼画符一样的字,他竟然也会用来做匾额。” 她低着头,倒是没发现姚欢歌眼底闪过的异样。 “写好了。” 姚欢歌抽着烟,指尖一点,那张契约飘到空中,白光一闪,突然变成了两份,一份飞到云锦词手边,一份飞到了她手中。 “契约收好吧,两日后的晚上就会竞拍,你要留下来看吗?” 云锦词摇头道:“没空,我最近新收了一个徒弟,要忙着教导他,你到时候帮我把钱收着就行,我抽空就来取。” 姚欢歌颔首,道:“我听说过你那个小徒弟,哪日带来让我见见啊?” 云锦词笑着摊出一只手,道:“那我们的阁主大人难道不该给我徒弟一点见面礼吗?” 姚欢歌轻呵道:“这不是还没见面嘛。” 云锦词笑道:“总归是要见的啊,到时候你再给一份不就好了嘛。” 姚欢歌轻哼道:“剑尊大人真是考虑周全啊。” 云锦词弯眉一笑,道:“我一向是一个做事周全,利己不利人的人。” 姚欢歌赞同道:“看出来了。”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烟杆一转,朝着柜子一点,一把灵剑飞了出来,落在云锦词手边。 云锦词拿起来端详片刻,赞一句:“好剑。” “放我屋子里的,难道还能是什么凡品不成?” 姚欢歌笑一声,把烟杆含进嘴里,下一刻,却听见云锦词道:“我能把这把剑也放这儿寄拍了不?” “咳咳咳。” 一口烟呛进肺里,姚欢歌咳嗽起来,云锦词赶忙拎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杯水,一面递水,一面轻拍她的背。 “年纪大了少抽点烟嘛,你瞧你,呛着了吧。” 姚欢歌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方才将咳嗽压了下来,她抬头看着云锦词,眼眶都咳红了,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字来。 “我……” “我什么我啊,不要给自己的不行找借口,年纪大了就要服老,不要整日整个烟杆抽着,烟里来,烟里去的,真当自己二三十岁小姑娘啊,”云锦词一连串的吐字,“要我说,你还不如把这烟杆给我,我给你卖了,省的你总捏手里放不下,多伤身体啊。” “我……”姚欢歌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好半晌才吐出完整的一句话:“我是被你气的。” 云锦词面不改色地道:“年纪大了老生气也不好啊,气大伤身,这样吧,你把烟杆给我,我给你卖了,你修养身心的同时还能戒烟,多好的事啊。” 姚欢歌深吸一口气,将烟杆一斜,指向云锦词。 云锦词大喜过望。 第37章 去用筷子 “真的打算要给我了吗?” “滚。” 两人的声音前后响起。 云锦词愣了愣,随即变的特别忧伤,道:“欢歌,你变了,你对我太过冷漠了,想当年,你抄我课业的时候,可是一口一个姐姐的。” 姚欢歌冷漠无情道:“我怎么记得我比你大呢?” 云锦词厚脸皮道:“你记错了吧。” 姚欢歌翻个白眼,“快滚。” “啧,冷漠无情的女人。”云锦词收好东西,站起身来,就要离开,却又在走到门口时,转过身来,问道:“那把剑真的不能放你这儿寄拍吗?” 回应她的是一只砸过来的笔。 云锦词急忙侧身躲过,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呵呵道:“欢歌,多谢你送来的毛笔了。” 她捡起地上那支上好的毛笔,一溜烟开门出去了。 姚欢歌只觉得胸间闷了口气,压得十分难受——有种打了对方一巴掌,她却一脸享受地舔你手的绝望。 该死,她要写一个告示,贴在碧珺阁的门口,上书:狗可入内,云锦词不行。 云锦词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拒之门外了,她御剑回到瑶光峰时,天色已晚,但沈时久和柳溪来却并不在峰内。 云锦词掐指一算——其实是她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一般门派大比结束后,都会在第二日有个宴会。 之前沈时久没有参加门派大比,云锦词也就懒得去了,毕竟没有任何好处,还得和那群不太熟的家伙寒暄,实在烦人。 今年沈时久参加了,于松明应该是派人亲自来请了,而她不在,她的两个好徒弟肯定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云锦词有些无奈,本来还想着连夜带着他们去找明祁草的,毕竟她答应过林越轻,今日就会出发的。 不过明日出发也是一样的,左右明祁草没有长腿,不会跑的。 她伸个懒腰,往自己屋子里走去,却在打开门的瞬间,吓了一跳。 某个黑漆漆的家伙趴在桌子上,面前摆了好几盘食物,可它似乎被定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泪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出来。 “不忧?”云锦词点燃蜡烛,总算认了出来。 那家伙眼珠子转的飞快,似乎是在求云锦词放了它。 云锦词倒也是好心,立马就解了定身咒,下一刻,只见那黑影猛地一下扑向一盘食物,但就在要碰到时,被灵光吊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云锦词走过去,坐在了桌边,耐着性子问道。 不忧倒也不隐瞒,可能是遭受过了捶打,变得老实了,它如实道:“溪来他们去玉衡峰参加宴会了,他给你做了饭菜,怕你回来冷了,用法术温着。” 它的口水不争气地滴下来,“这些菜闻着好香啊。” 云锦词夹了块藕到嘴里,嚼几下后,咽了下去,然后才道:“的确很好吃。” 不忧挣扎起来,道:“我想吃,求您了,剑尊大人,我已经知道错了,也受到了惩罚,你瞧,我如今毛也被烧焦了,还被强行定在那儿看了一下午,您就发发善心,给我尝尝吧。” 云锦词没说话,但打了个响指,灵光拂过不忧全身,它身上被烧焦的毛全都没了。 一时之间,它由一只黑漆漆的黄皮子精,变成了一只这儿秃一块,那儿秃一块的黄皮子精。 不忧虽然没镜子,但它觉得身上某些地方凉嗖嗖的,尤其是屁股那坨,凉风吹过,冷得它不得不卷起尾巴,盖在屁股上。 云锦词被它的样子逗笑了,也不和它继续计较,将它给放了。 不忧一掉到桌上,立马如同猛虎扑食般冲向那几盘菜,但就在要碰到时,被云锦词拦下了。 “去拿筷子,不许用手。” 不忧一脸诧异,“不是,云锦词你瞎了啊,我是黄皮子精啊,不是人精,用筷子合适吗?再者说,我也不会用筷子啊。” “不会就学,”云锦词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用手抓过的菜,我嫌恶心。” 不给不忧说话的机会,云锦词的又接着道:“要么去拿筷子,用筷子吃,要么你就干脆别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忧在心底咒骂着,还是乖乖去拿了筷子,它用两只前爪压着筷子,极其不熟练地把菜夹到桌子,然后用嘴去吃。 云锦词嫌弃道:“你不能学着我的样子拿筷子吗?” 不忧怒了,道:“你脑子进水了吗?你那五根手指有多长,我的爪子有多长啊,我一只爪子捏的住筷子嘛,你再多嘴,我就……我就……” 云锦词瞧着它,眉梢一扬,道:“你就如何?” 不忧冷哼道:“我就对外说柳溪来是你私生子!” 云锦词:“……你赢了。” 不忧难得赢一下,高兴地把尾巴甩来甩去,云锦词眼尖,发现它屁股光秃秃的,露出了粉红的肉,像是个猴屁股。 云锦词憋着笑,没告诉它。 夜半时分,柳溪来和沈时久总算回来了 ,不过那时候云锦词已经睡下了,两人都不敢打扰她,悄无声息回了自己的屋子。 柳溪来掀开被子,在自己的床上看见一只圆滚滚的东西,盘成一团,睡得香甜。 是不忧。 看来它真如自己所说,只跟着柳溪来了。 但也不排除是云锦词嫌弃它,将它给扔了出来。 虽然嘴上很嫌弃不忧,但柳溪来其实也觉得不忧莫名熟悉的,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 他小心翼翼上了床,虽然已经尽力放轻了动作,却还是吵醒了不忧,它动了动身子,嗓音有些沙哑:“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柳溪来轻轻摸了摸它的头,“抱歉,吵醒你了。” “没事,不和你计较。”它甩了下尾巴,换了个姿势,但似乎是觉得不太舒服,索性往柳溪来的怀里钻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冷。” 柳溪来想到它今日被烧秃了,一时之间竟觉得心生愧疚,便将它抱在了怀里。 不忧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搁在柳溪来脖子边,就要昏昏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它听见柳溪来抱怨了一句。 “不忧,你毛变得短了好扎人啊,要不你睡地上吧?” 第38章 练习御剑 翌日,云锦词醒来之后,就带着两个徒弟出发去找明祁草了。 沈时久上过一年内门学堂,对这些东西有个大概了解,于是她忍不住问道:“师尊,可是明祁草不是早就在九州灭绝了吗?” 云锦词卖了个关子,道:“你既然上过学堂,那我考考你,你知道明祁草是如何灭绝的吗?” 沈时久作为那种夜半偷着卷的弟子,对这个还当真不茫然,当即回答道:“明祁草与明祁兽伴生,明祁兽灭绝了,明祁草就自然没了。” “聪明,”云锦词竖起了大拇指,“不过嘛,明祁兽若是没有灭绝呢?” “嗯?”沈时久愣了下,可云锦词却不多言,只是御剑的速度快了几分,沈时久不敢分心,急忙载着小师弟跟上去。 师徒三人在日落时分来到了一处悬崖,往下一瞧,雾气浓郁,只能隐隐约约窥见一棵长在悬崖边的歪脖子树,几只乌鸦怪叫着,突然振翅冲了上来,吓得沈时久不自觉退了一步。 云锦词嘴里喃喃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在这儿下面。” “你要是记错了呢?”柳溪来腰间的收妖囊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云锦词当即道:“我要是记错了,就把你送给我师姐做实验。” 不忧不敢吭声了。 云锦词又看向柳溪来,道:“回去之后去学噤声咒,有事没事就给不忧下一个,省的它操着它那口破锣嗓子影响我的心情。” “啊?”不忧下意识叫了声,但见云锦词开始抬手,似乎要马上施咒,它立马道:“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我不说话了还不成嘛。” 云锦词冷哼一声,勉强饶过它了。 “我们下去吧。” 云锦词召出木剑,见沈时久要继续载柳溪来,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道:“溪来,这么久了,你对御剑术有何理解?” 柳溪来还真没注意过这点,愧疚道:“弟子愚钝,没、没有理解到什么。” 云锦词摆手道:“没事,正好这儿有个悬崖,你就现场来学习一下吧,掉下去也没关系,顶多不过摔成肉泥,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沈时久看了眼悬崖底下,急忙劝道:“师尊,三思啊。” 云锦词看向柳溪来,道:“溪来,要来试试吗?” 沈时久冲柳溪来摇摇头,然而小师弟似乎脑子坏掉了,竟是点头道:“我想试试,师尊。” 云锦词拿出姚欢歌送的剑,递给柳溪来,道:“为师一位好友送的见面礼,下回见了她,一定要嘴甜些,她有钱得很,要是一开心,说不定能再给你点东西。” 沈时久眨了眨眼,似乎想到了什么,问:“师尊,是姚姨吗?” 云锦词点头,瞧着沈时久手中的剑,道:“你师姐的剑也是她送的。” 至于云锦词本人,姚欢歌不是没有送过她灵剑,但是这家伙转头就拿去卖了。姚欢歌也就不管她了,左右以这家伙的实力,木剑还是灵剑,对她而言区别不大。 但对云锦词而言,区别很大,因为木剑坏了她不心疼,灵剑要是坏了,她能把肠子都悔青——早知道这个东西要坏,当初还不如拿去卖钱呢。 云锦词为了杜绝自己后悔,从源头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她把御剑术的口诀和注意事项讲了一遍,然后就让柳溪来自己去尝试。 柳溪来集中注意力,将灵气附着于剑上,两指并拢,朝着灵剑一点,大声道:“起!” 灵剑颤动着,缓缓飘了起来。 云锦词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溪来就是聪明啊,一遍就成功了,来,快站上去试试。” 沈时久看着摇摇晃晃的灵剑,下意识道:“师尊,这……” “无事,”云锦词摆摆手,打断她的话,“相信你师弟,再不济,也要相信为师啊。” 虽然云锦词很不靠谱,但她的确是个好师尊。 沈时久顿时把心揣回了肚子里。 如果换成其他人让柳溪来上,柳溪来都会觉得那个人比不忧还像黄皮子,可如今说这话的人是云锦词,柳溪来却只觉得很安心。 他毫不犹豫地踩上灵剑,剑身一晃,带着他也摇摇晃晃,他双手奋力挥舞了好几下才平稳。 “好了,接下来往前飞吧。”云锦词朝着前方一指。 前方是……悬崖。 然而少年依旧毫不犹豫道:“好。” 他双指并拢,朝前一指,灵剑摇晃着,嗖的一下飞了出去,柳溪来在灵剑上左摇右晃,尚未站稳,一阵大风突然吹来,少年脚下一偏,掉了下去。 沈时久大叫:“师弟掉下去了!” 不忧也大叫:“啊啊啊啊啊,我还不想死啊!” 下一刻,沈时久身边的师尊就消失不见了。 柳溪来极力想稳住身子,召唤灵剑,可风吹得他使不上劲,眼前是浓郁的大雾,歪脖子树从他眼前掠过,又极速远去。 “啊啊啊啊啊,我使不出灵气了,你快想想办法啊!我还不想死!”耳边是不忧的大声叫嚷。 突然间,视线中出现了一抹白。 白衣剑仙从浓雾中飞出来,如同破晓的第一缕晨曦,墨发如瀑,衣袖翻飞,眨眼就已至他身前,而后有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接住。 光线黯淡,但柳溪来还是能看清女子墨玉般的一双眼,里头映照出了自己的影子,忽而一弯,带了几分浅浅的笑意。 “溪来,要小心啊。” 柳溪来呼吸一窒。 恍惚间,他看见一位白衣仙,也是这样顾盼生辉的一双眼睛,带着同样的笑容。 她同样扶住自己的腰,微微启唇。 “阿轩,要小心啊。” 柳溪来突然觉得心口好痛,好似有什么东西已经咬着他那颗心,让他不自觉湿了眼眶。 “师尊……” “啊,吓死我了,”不忧的声音突然响起,“还好云锦词你来了,不然我就要丧命于此了,我还如此的年轻,要是死了,那就算是天妒英才啊!” 云锦词勾唇一笑,道:“有我在,怕什么?” 不忧撇嘴道:“要不是你乱使唤人,我和溪来能遭此劫难吗?” 第39章 走入洞穴 云锦词笑道:“我这不是来救你们了嘛。” 不忧哼道:“为什么我们需要你救,难道你不该反思一下吗?” 云锦词正色道:“这你别管。” 柳溪来突然插嘴道:“是我自己笨,没有学会御剑术,与师尊没有任何关系。” “啊?”不忧傻眼了,最后恨铁不成钢地喊道:“柳溪来,你脑子刚摔下来的时候摔没了?” “不忧,”云锦词凉凉开口,“闭嘴。” 她指尖一动,柳溪来的灵剑飞了下来,停在柳溪来眼前。 “溪来,还要试试吗?” 柳溪来完全没有吃一堑,长一智的觉悟,想也不想就道:“要。” “不要!”不忧的声音与他同时响起。 “不是,你这是拿命在开玩笑啊!”不忧大声嚷嚷。 云锦词和柳溪来都选择忽略了它的话。 云锦词松手,让柳溪来在自己的木剑上站稳,然后示意他控制自己的灵剑踩上去。 不忧在收妖囊里面急得上蹦下跳,“啊啊啊,你真的要去啊?三思啊,这可是悬崖,掉下去会粉身碎骨的!” 柳溪来不被影响,觉得差不多后,一脚踩了上去,灵剑晃动了一下,他极力稳住身形,竟是慢慢平稳了下来,只是方向依旧控制的不算太好。 “师尊!”沈时久这时候也飞了下来,“你们没事吧?” “没事。”云锦词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不忧冷笑道:“你当然没事啊,我可快要吓死了。” 云锦词淡淡道:“我能让你真的死了,要试试吗?” 不忧没敢吭声了。 云锦词见它老实了,便说回了正题:“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找明祁草所在的洞穴。” 她御剑朝着一处崖壁飞去,两人紧随其后,见柳溪来飞的摇摇晃晃,沈时久索性就与他并排着,抬起手护在了他周围,确保要是柳溪来不小心摔了,自己能够第一时间护住他。 云锦词许久没来过了,再加上浓雾干扰,竟将具体位置忘了,不过好在飞了一圈后,她找到了入口。 一眼看去,依旧是崖壁,只是有一块凸起的石头,云锦词飞过去,用力对着那块石头按下去,随即一阵地动山摇,崖壁间竟出现了一个洞穴。 云锦词率先飞进去。 洞内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云锦词打个响指,一团火球就飘在了半空照明。 “走吧,明祁草就在洞穴深处。” 柳溪来和二人跟在云锦词身后,慢慢朝洞穴深处走去。 两侧的石壁长满了青苔,散发着一股土腥味,脚下有着些碎石子,走过时,硌的脚板微微疼。 柳溪来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他看向身前的人,白衣洒满了火光,呈现出一种温暖的感觉,像是昏黄的夕阳。 遥远的,模糊的回忆中,好似也有人这样在他面前走着,脚步虽不快,但他追不上,也不敢追,只能一步一步,如稚子学步般,慢慢跟在她身后。 忽而,那人停了下来,回眸看来,粲然一笑。 “阿轩,要走快点啊。” 他不自觉加快脚步,却突然撞到了身前的人,这突发的变故让他骤然清醒过来。 “师尊,抱歉。”他微微低头,轻声道。 云锦词倒是没生气,就是纳闷道:“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前面有什么好东西吗,值得你如此着急?” 柳溪来前面的人,只有一个。 可他只是道:“我、我走神了,抱歉。” 云锦词告诫一句:“莫要走神,虽然有为师跟着,可难保这洞穴内不会有什么危险,搞不好,你会在为师眼皮子底下被拐走。” 柳溪来乖巧道:“我知道了,我会保持保持注意力,不再走神的。” 云锦词颔首,继续朝前走。 这洞穴不知修得有多长,片刻后,三人来到了一个岔路,云锦词想也不想,就朝着右边那条走。 沈时久好奇地道:“师尊您来过吗?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云锦词颔首,倒也不隐瞒,如实道:“来过几次,第一次是带着你师兄来的,那时候他筑基巅峰,我便想着采些明祁草给他炼明祁丹,不过遇见了些小情况,我们没有拿到明祁草。” “什么情况?” 云锦词说得轻描淡写:“跟万剑宗的人撞上了,一言不合,为师就与他们大打出手,虽然为师赢了,可明祁草也全被毁了,不过为师那时候救下了明祁兽的孩子,如今算算时间,那小兽也是半大了,应该养出了一批明祁草。” “后来……后来是为师一个人来的,主要是来看看那小明祁兽长得怎么样了,不过我怕有心人发现明祁兽,所以很少过来。今日之事,你们二人务必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许讲。” “师尊放心。”沈时久当即保证道。 柳溪来没说话,被沈时久轻轻拉了下袖子,才反应过来,有些茫然道:“怎么了?” 云锦词纳闷道:“溪来,你今天怎么老是走神啊?” 难道真的是刚刚把脑子吓坏了? 柳溪来低声道:“师尊,抱歉。” “算了,”云锦词摆摆手,“回去让你师伯给你看看脑子吧。” 柳溪来欲言又止。 走了一会儿,眼前又是分叉口,云锦词解释道:“毕竟是天地间最后一只明祁兽了,为师怕它出意外,于是在外围建了个迷宫。” 在拐过好几个岔路口后,师徒三人总算来到了一处石壁前。 沈时久看着石壁,又看了看自家师尊,很想问“师尊,你是不是走错路了”,但考虑到云锦词是个爱面子的人,她贴心的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但其实云锦词并没有走错,她走到石壁前,双手结印,嘴里念叨了很长一串咒语,然后那石壁突然亮起一道白光,接着渐渐变得虚无,直至消失在眼前。 取而代之的,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一个水潭,似乎很深,水呈现出一种墨绿色,虽清澈,却一眼望不见底。原本狭窄的洞穴,也因石壁的消失变得宽敞。 “那就是明祁草。”云锦词朝着水潭的中心指去。 第40章 小明祁兽 水潭中心有一块土块,上面稀稀拉拉长着几根细长发黄的草,耷拉着叶子,要死不死的。 有点过于其貌不扬了。 沈时久犹豫了下,道:“师尊,那我们现在能直接过去摘吗?” 云锦词摇摇头,道:“不太清楚,让我问一下吧。” 她蹲下来,手中探入潭水,喊道:“小呜呜。” 风灵气从她指尖飘出,在水谭中迅速荡开,像是一圈圈的涟漪。 宛如在静谧的山林中敲响了一口钟。 潭水翻涌起来,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被唤醒了,而后一道水柱冲天而起,一只巨大的妖兽踩着水柱冲出来,水花四溅。 云锦词早有准备,起身把灵气撑开,将所有水珠都挡住了,往旁边一瞧,两个毫无准备的徒弟淋成了落汤鸡。 “哈哈哈哈。”云锦词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声,她就是故意的,自己中过的招,徒弟们也要中一下,不然她总觉得徒弟们的人生存在遗憾。 “呜呜——” 那巨兽叫一声,扑向云锦词,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到云锦词面前时,已经是个猫儿大小了。 云锦词把小呜呜抱在怀里,看着徒弟们抹着脸上的水,抑制不住地开心,不过到底是亲徒儿,她还是施法去掉了他们身上的水。 身上干爽之后,两人才有心情看向师尊怀里的家伙。 头上长着一对分叉的角,像是龙角,通体碧绿,还发着荧光。有四只脚,浑身青白色的毛,圆滚滚的,尾巴很短,像是兔子的尾巴一样,此刻大概是因为见到云锦词太兴奋,那毛球一样的尾巴摇个不停。 云锦词揉揉它的脑袋,用好听的嗓音说出了不太好听的话:“小呜呜,你又长肥了,抱着好重。” “呜呜——”因为变小了,明祁兽发出的声音远不如先前那般嘹亮,听起来细细的,像是孩子的哭声。 它在云锦词怀里蹭了蹭,委屈得尾巴都不摇了,奶声奶气道:“呜呜没有长胖,呜呜只是……只是长大了。” 云锦词托着它的下腋,将它举起来,仔细打量。小呜呜微微歪头,红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笑意,乖巧得让她看。 “小呜呜真的长大了。” 小家伙咧开嘴笑起来,两只爪子朝她伸,尾巴继续摇了起来,道:“呜呜很乖的,呜呜就是想你啦,娘亲,抱抱。” 一时之间,沈时久和柳溪来的目光都看向云锦词,惊讶而又震撼,似乎觉得他们师尊疯了,荤素不忌,竟然对妖兽都下手了。 云锦词黑了脸,觉得自己的一世清名被这只小兽毁了,她一面把这家伙搂进怀里,一面纠正道:“我不是你娘亲。” 小呜呜眨眨眼,不太理解,继续喊:“娘亲。” 云锦词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没有把这家伙扔出去。 早知道有一天自己的清誉会被这家伙影响,当初它睁开眼的那刻,自己就该把竹轩推过去的。现在好了,它第一眼见到的是自己,自己直接无痛当娘。 云锦词扭头对两个徒弟严肃道:“你们什么都没听见,知道吗?” 两个徒弟连连点头。 沈时久道:“是的是的,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柳溪来道:“我也没有听见。” 小呜呜似乎听见了什么,耳朵动了动,探头看向柳溪来,而后眼前一亮,从云锦词的怀中跳出来,朝着柳溪来走去,两只前爪扒着他的裤腿,细声细语道:“哥哥,呜呜饿了,呜呜想吃饭。” 柳溪来被这一出弄得不知所措,他看看云锦词,又看看小呜呜,磕磕绊绊道:“你、你认错人了。” 小呜呜蹭着他,委委屈屈道:“哥哥,我是你的小呜呜啊,你不认识我了?呜呜要呜呜呜了。” 这家伙也不知是不是水做的,说哭就哭,眼睛里马上就流出了泪水,喉咙发出“呜呜呜”的哭声。 “你、你不要哭啊,”柳溪来不知所措,求救般看向云锦词,“师尊,我该怎么办啊?” 云锦词似乎在想着什么,脸上露出些许怀念的表情,她温声道:“你抱抱它就好了。” 柳溪来闻言要弯下腰来抱它,然而一抹灵光突然从他腰间飞出来。 “滚啊,死狐狸精!” 不忧一脚将小呜呜踹飞,然后优雅地落在地上,将柳溪来护在身后。 它龇着牙,霸气侧漏道:“狐狸精,你给我听好了,溪来是我的,你给我离他远一点,不然要你好看!” 先前云锦词三人在迷宫里绕来绕去的,不忧觉得无聊,就盘着身子在收妖囊里睡过去了,结果刚醒过来,就听见有个长得怪模怪样的家伙在向柳溪来撒娇! 士可忍孰不可忍,孰可忍它不忧不能忍! 哪儿来的狐狸精啊,敢当着它的面勾搭柳溪来,简直就没把它放在眼里! 小呜呜打了个哭嗝,歪歪脑袋,道:“呜呜本来就很好看了。” 不忧:“……你听不懂人话是吧,滚一边去,不然小爷我让你哭都不哭不出来!” 小呜呜转身跑向云锦词,哭唧唧地喊道:“娘亲。” 不忧几乎惊掉了下巴,“不是,云锦词,你啥时候生了这么个玩意儿啊?你这口味也太重了吧?” 云锦词黑下脸来,咬牙切齿道:“再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但云锦词知道这不能怪不忧,最开始来的时候,竹轩还没有得到不忧剑,后来都是她一个人来的。而小呜呜身份特殊,竹轩和云锦词根本没有在外面提起过。 不忧恨恨道:“你自己在外面乱搞,还不让人说了吗?怎么,你敢做不敢认?你生的狐狸精,现在还和我抢上了溪来了,你不管管吗?” 小呜呜哭得很伤心,委屈道:“娘亲,这个长得好奇怪的丑东西要打我,娘亲,呜呜好害怕啊,娘亲要保护呜呜。” 云锦词握紧了拳头,又松开,然后又握紧了,又松开,如此四回之后,她才咽下了胸口的怒气。 “我不是你娘亲。” 不忧现在顾不上笑话云锦词了,它怒道:“你才长得丑呢!” 第41章 讲个故事 小呜呜委屈道:“难道你长得不丑吗?你身上的毛和粑粑一样的颜色,还光秃秃的。” 不忧气得龇牙咧嘴,它踢了下柳溪来,怒道:“你说话啊!它这么诋毁我,你难道不该帮我吗?” 柳溪来尚未说话,小呜呜也看了过来。 小呜呜眼泪汪汪道:“哥哥。” 不忧恼羞成怒地大吼:“溪来。” 柳溪来夹在它俩的中间,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再次看向云锦词,带着几分哀求道:“师尊。” 云锦词弯腰,把小呜呜抱起来,轻声哄道:“呜呜乖,不要闹,他是我的小徒弟,你瞧,这是我的另一个徒弟。” 她指指沈时久,小呜呜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过去了,它圆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沈时久,最后伸出爪子,道:“姐姐,抱抱。” 沈时久看了眼自家师尊,还是笑着把小呜呜接了过去。 嗯,的确有点沉。 而另一边,柳溪来将不忧抱了起来,他揉揉它的脑袋,道:“乖,不要胡闹,回去给你做红烧鸡。” “一言为定。”不忧仰头看着他。 柳溪来温声接下一句:“驷马难追。” 不忧被哄好了,任由柳溪来将它放回收妖囊,不过进去后,它补充了一句:“你不许离那个狐狸精太近了,听见没?” 柳溪来失笑道:“那是明祁兽,不是狐狸精。” 不忧冷哼道:“我管它是什么兽,总之你不许,不然我就去外面造谣你是云锦词的私生子,你……”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旁耳聪目明的云锦词忍不了,直接出手给它噤声了。 而另一边的小呜呜被沈时久逗着,倒是没有注意到柳溪来这边,它小小的尾巴摇得飞快,道:“娘亲,你身边的哥哥姐姐都好好看,呜呜很喜欢。” 它撑起身子,前面爪子按在沈时久的胸口上,亲昵的用脸去蹭沈时久。 “你喜欢就好,”云锦词转回了正题上,“小呜呜乖,问你个问题啊,那几株明祁草成熟了吗?” 小呜呜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道:“还需要再浇灌一次‘呜呜水’,娘亲可以等等,明天早上就能摘了。” 沈时久好奇地问:“什么叫呜呜水啊?是这个水潭里的水吗?” 云锦词没有直言,而是指了指小呜呜,弯唇一笑,道:“给你个提示,它叫小呜呜。” 沈时久面色一僵。 “所以呜呜水是……是……”她瞪着眼,摸着小呜呜的手都愣住了。 那个字在她喉中百转千回,又在她舌尖绕来绕去,最后艰难地吐出来:“……尿。” 云锦词说得极为委婉:“有些东西不要过分去探究,知道的太清楚了,反而觉得难受,你要知道,不出意外的话,你会吃明祁草制成的丹药。” 沈时久看看明祁草,又看看怀里的小呜呜,苦着脸道:“师尊,我、我不想吃。” “乖啦,明祁丹能帮助你顺利结丹,虽然为师知道时久很厉害,不用吃也能结丹,但为师怕你出意外啊。”她摸摸沈时久的头,柔声哄道。 沈时久盯着那几根草,要哭不哭的。 小呜呜见抱着自己的人不摸自己了,有些茫然地歪歪脑袋,道:“姐姐,你怎么了?” 云锦词主动把小呜呜抱在自己怀里,道:“姐姐遇见了一些难以接受的事情,需要好好的安慰一下自己,乖,来我这儿吧,我给呜呜讲故事。” “好!”小呜呜摇着尾巴,开心的不行,“呜呜喜欢听故事。” 云锦词抱着小呜呜,挑了一个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她对徒弟们说:“我们今晚在这儿歇一夜吧,你们站累了就找个地方坐着。” 她摸摸小呜呜的头,问:“小呜呜想听什么故事啊?” 小呜呜毫不犹豫道:“要听娘亲大杀四方的故事。” 柳溪来对云锦词的事迹一向感兴趣,于是也坐在了云锦词旁边,沈时久虽然还没缓过来,但也好奇师尊的事,于是也挨了过来。 云锦词清了清嗓子,讲道:“九州的北方乃是一片风雪之地,叫‘白芜之北”,冷得一般修士都不敢踏入,越靠近冰脉,越是冻人,故而此地一直没什么人居住,除了找一些喜寒的草药,不然绝不会有修士踏足。” “后来白芜之北来了一个冰灵根的修士,叫叶寒瑶,”她看向沈时久,“就是为师之前给你说过的那个人,她在白芜之北修炼,偶尔会接受旁人的挑战离开,但很快就会赢了回来,因为无一败绩,她在九州的北方出名了。” 云锦词开始吹嘘自己:“为师那时候多在南方与人对战,因为总是轻轻松松打败对手,所以在南方小有名气。人们总爱拿我们比较,还作了一句顺口溜形容我们呢。” 沈时久眨眨眼,好奇地问:“师尊,什么顺口溜。” 云锦词大概是真的听了太多次,想也不想,张口就来:“北上飞霜雪中客,南下迎风……剑中仙。” 她中间停顿了一下,但没有人问,全都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叶寒瑶很少说自己的名字,都是自称“剑客”,故而那句顺口溜中说她是“雪中客”,后来似乎是她的一位友人说漏了她的名字,世人才知她叫这个。 而因为云锦词年少不懂事,轻狂过头了,所以那句顺口溜最开始说她是“穷剑仙”,那时云锦词已经知道“富”这个字的重要性,于是据理力争,最终才改成了“剑中仙”。 但她是不会和徒弟如实说的。 剑尊大人一向是要脸的人。 她接着道:“为师那时候喜欢以战养剑,听闻白芜之北有这么个厉害的人物,于是就不顾风雪,进入了白芜之北想和她单挑,不过很可惜的是,为师来得不巧,她正好出去了。” 云锦词那时候就已经很节约了,所以不愿意出钱送战书,于是乎就这么和叶寒瑶水灵灵的错过了。 “不过为师在里面发现了一只妖兽,似乎看守着什么宝贝,为师当机立断,与它大战三百回合,然后将它踩在脚下,拿走了宝贝。” 第42章 他在做梦 其实不是的。 云锦词当年的确发现了一个洞穴,也的确在里面发现了宝贝,只是那时候她修为尚未到化神,自知打不过那只妖兽,再加上白芜之北的确很冷,她瞧了几眼就离开了。 后来她顺利化神,带着竹轩杀了回来,宝贝是拿到了,就是发生了一些不太美好的事,云锦词吃了不少的苦头。 “那师尊,您拿到的宝贝是什么?” 云锦词摊开手,道:“我也不清楚,那时候虽然不缺钱,但谁会嫌钱多呢?于是为师转手就拿去卖了。” “好了,这个事大概就是这样了,时候不早了,都快睡觉吧。” 沈时久道:“师尊,我们不困。” “小呜呜困了。” 她膝盖上的小兽当即抬起头来,道:“娘亲,呜呜不困,呜呜还想听有关娘亲的故事。” 云锦词打个哈欠,道:“你们不困我困了。” 沈时久立马改口道:“师尊这么一说,我的确有些困了。” 柳溪来也点点头,道:“我也困了,我们睡觉吧。” 小呜呜看看他们,又看了看云锦词,最后不情不愿道:“好吧,那我们睡觉吧。” 它趴在云锦词腿上,把自己卷起来,尾巴轻轻摇动着,不一会儿,尾巴就慢慢停下来,整只兽沉沉的睡过去。 沈时久和柳溪来其实是不想睡的,尤其是沈时久,她想打坐修炼,而柳溪来想看剑谱,但这种行为会让云锦词不高兴的,所以两个人都不敢,只能靠着石壁,逼自己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突然站起了身,但依旧闭着眼,像是梦魇了一般,一步一步朝着水潭走去,然后脚下一空,掉进了水潭中。 水声响起,沈时久动了动身子,要睁眼醒来,然而一缕灵光落在她身上,她就又睡了过去。 云锦词收回手,然后冲着水潭一点,灵气控制着水流开始翻滚,然后那少年被潭水送上了岸,但哪怕经历这么多,少年依旧没醒,仿佛那个梦好到让他不愿离开。 小呜呜被吵醒了,揉着眼睛问:“哥哥怎么了?” 云锦词施个小法术,去掉柳溪来身上的水渍,摸了下小呜呜的头,道:“他做梦了。” “要叫醒他吗?” “不必,”云锦词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是他自己要梦见的。” 小呜呜把脑袋搁在她膝盖上,不太明白她的话,翻了翻身子,道:“那我们一起等哥哥醒来吧。” “好。” 在碰到冰凉的潭水的那一刻,柳溪来做了一个梦。 依旧是这个山洞,只是比如今这个大上很多,石壁上不知涂着什么,闪着荧光,水潭中央的不是土块,而是一个小小的岛,长满了郁郁葱葱的草。 一只巨大的妖兽低下头来,面露悲戚,将一颗西瓜那么大的蛋轻轻衔到了他怀中,然后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宛如在祝福。 怀中的蛋银白如玉,长着水波一样的的纹路,抱在怀里暖烘烘的,微微闪着白光,像是里面的小家伙在打滚一样。 “阿轩,你快带着明祁兽的蛋躲起来,为师会解决切一切的。” 他回头看去,只看见白衣如雪的女子执剑走来,虽看不清脸,却能感受到她无所畏惧的自信。 他听见自己开口:“师尊,我……” 女子好似笑了下,哄道:“阿轩乖,为师这么厉害,难不成打不过万剑宗那群渣渣吗?”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想说什么,却根本来不及开口,一道清风护着他飞了起来,来到石壁的缝隙中,而后那风生成结界,将他完全护在了里面。 “明祁兽,今日你若是活下来了,可是欠我一个大人情啊,要给我很多很多钱的。”女子冲明祁兽笑笑,似乎很有信心,可若是她真的如此有把握,又为何要将自己藏起来。 尤其是,他那颗心跳的好快好快。 “呜——”明祁兽大吼一声,像是在回应女子的话。 而后地动山摇,石壁炸开一道口子,碎石滚落,尘灰四起,几十个剑修飞进来,他们穿着白色的道袍,胸口绣着“飞鹤衔剑”的花纹。 似乎是认识白衣女子,他们略显吃惊。 “云锦词,你怎么在这儿?” 女子模糊的面容骤然清晰了,风姿绰约,宛如谪仙。 云锦词长剑一指,狂妄道:“听闻你们这群伪君子要来为祸苍生,我便来阻止你们,替天行道!” 那群剑修顿时黑了脸,为首的怒道:“云锦词,今日不关你的事,你要么马上滚开,要么休怪我们不客气!” 云锦词轻笑一声,似是嘲讽:“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剑气散在风中,密密麻麻压过去,他看见那个白衣人冲向了那群剑修,剑意无形,风随心动。 那巨兽似乎想要帮忙,可刚动一步,就有好几个剑修越过云锦词,朝着它杀来,云锦词身形一闪,挡在他们前面,死死护着明祁兽。 剑气四射,灵气一下接一下爆开,伴随着巨兽的怒吼,他渐渐看不清人影,却隐隐能听见那群剑修声音,似乎是被伤到了,有些暴怒。 “云锦词,你究竟在发什么疯,无冤无仇的,拦着我们干什么?” 那白衣人好似受伤了,声音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我乐意,你们管不着!” “陈长老,不必手下留情了,她与她师尊一样,都是万剑宗的耻辱,今日我们就为宗门除害,让她去见她师尊!” 云锦词似乎怒了,风灵气剧烈震动着,狂风呼啸,她的剑气骤然荡开,将众人逼退。 “你们不配提我师尊,他早就不是万剑宗的弟子了!”她护在明祁兽面前,寸步不让,一身白衣却已染成红衣,发带断开,长发被风吹着飞舞。 柳溪来只觉得眼眶发酸,似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滑落下来,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只剩下那伤痕累累的女子。 “师尊……”他想大喊,喉咙却堵着什么,喊不出来,只能紧紧抱住怀里那颗蛋。 这是师尊用命都要护住的东西。 “孽障!”为首的剑修呵斥,“早如此,当初就该把你和你师尊都清理门户了,省的你今日是非不分,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 第43章 梦见什么 “我大逆不道?那你们呢?”云锦词抬剑,一个一个指过他们的脸,冷笑道:“你们又是什么正人君子吗?万剑宗藏污纳垢、蛇鼠一窝,当初不是你们赶我和师尊离开的,是我们自请离开你们这个不干不净的地方!” 为首之人气急,正要出言回怼,身旁之人就道:“陈长老,莫要多费口舌,趁明祁兽刚生产完,身体虚弱,咱们快些动手,我就不信凭那一个元婴期的云锦词,当真能拦住我们所有人!” 他们不再废话,直接冲了上来。 无数道剑气碰撞又撕裂,震得山洞都晃动起来,碎石簌簌落下,仿佛不久就要塌了一样。 云锦词的确坚持不了多久,很快挥剑的手就开始颤抖了。 砰—— 她突然一个不注意,被打飞到石壁上,撞落碎石无数。 万剑宗的剑修们不管她,朝着明祁兽飞去,然而下一刻,那白衣女修吐出一口血,再次拦在了他们面前。 “云锦词,既然你在找死,那就休怪我等无情了!” 那群剑修突然甩出手中的灵剑,似乎结成了一个阵法,几十把灵剑在空中围成一个圈,旋转着,随着他们挥手落下,而后灵剑幻化出数千道剑影落下。 云锦词挡在明祁兽面前,费力地举起剑,咳出一口血,却不避不躲。 “呜——”明祁兽大吼一声。 “师尊!”他下意识要冲出去,却被结界拦住。 他一只手护着蛋,一只手用力拍打着结界,哭喊着:“师尊,师尊,不要啊!” 结界外的人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只看见无数道剑影落下,激起刺眼的白光。 砰—— 尘灰四起。 血腥味弥漫开来。 “师……师尊……”他喃喃着,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怀中的蛋好似也察觉到了他的心情,闪烁的灵光变慢了,仿佛在嚎啕大哭一样。 然而尘灰散去,被伤到的人,却不是云锦词。 她看着低垂着头,将自己紧紧护住的庞然大物,喉咙发酸,几乎快吐不出字来。 “明祁兽……”她擦了把脸上的血,想看得清楚些,但视线被明祁兽挡住了,她只能看见它下巴上滴落的血迹。 “呜——” 明祁兽大吼一声,目光朝着柳溪来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然后看向那群剑修。 云锦词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明祁兽,不要做傻事……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啊……” 明祁兽只是盯着那群剑修,而后轻柔的用头将云锦词推开,整个身子骤然飞出水面,水花四溅,它身上爆发出绿色的灵光,而后它一头撞在了石壁上,无数的岩石纷纷砸下,却又被绿色的光炸开。 整个山洞都开始剧烈震动。 那群剑修大惊失色。 “不好,快跑,那只明祁兽要自爆内丹!” “快跑,快跑!” 那一身血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长剑沐血,目光冰冷,缓缓露出一个笑。 “不是想要明祁兽的孩子吗,走什么?我们留下来,一起陪它啊!” 狂风起,剑芒如网,拦住所有人。 绿色的灵光刺眼夺目,让柳溪来看不太清,只能窥见几道模糊的影子,耳边是剑修们的惨叫声。 “云锦词,你疯了!”他们大喊。 无人应答,绿光之中,那抹带着血色的白影如此鲜明。 突然间,一声巨响,所有的咒骂声都消失了。 有什么东西接连掉入水潭中。 “师尊!”他终于喊了出来。 结界因为主人失去意识,自行消失了,柳溪来放下蛋,一头扎进了潭水中。 —— “师尊!”柳溪来猛然坐起身来。 “醒了?” 他偏头看去,梦中一袭血衣的女子如今正好端端坐在一旁,眼底带着几分笑意。 “梦见什么?你瞧你,满头的汗。”她轻笑道,腿上的小呜呜撑起身子,也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柳溪来有些疑惑自己为何会躺在水潭边,但想到梦中的事,他又有些恍惚,难以静下心来思考,只是喃喃道:“我、我好似梦见您了。” 云锦词弯眉一笑,道:“梦见为师什么了?” 柳溪来迟疑着,但还是如实道:“我梦见您……您受伤了,一身的血,还掉入了水潭中。” 他越说越害怕,甚至目光不自觉瞥向水潭,那冰凉的潭水笼罩在周身时的恐惧,还历历在目,倒不是怕被淹死,而是怕拉不住那渐渐沉入水底的白衣人的手。 云锦词:“……” 她有些不开心,道:“为师如此的厉害,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你这倒霉孩子,不梦见为师大杀四方,偏偏梦见打不过人家,仔细为师罚你。” 柳溪来看过的目光依旧很不安,脸色也是惨白的,仿佛那个梦真的吓到他了。 云锦词的语气不自觉温柔下来:“乖,不要多想了,为师不是好好的坐在这儿吗?梦是反的,没准儿现实是为师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呢。” 柳溪来抿了抿唇,目光落在他怀中的小兽身上,嗓音略显沙哑:“师尊,您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他垂下头,带着几分委屈的哭腔:“不可以也没关系的。” 云锦词:“……装委屈无助这套没用啊,为师可是此道高手,才不会上当的。” 可话虽如此,见少年神情失落,低着头一声不吭,云锦词还是心软了。 她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太软,见不得别人委屈。 尤其是那些缩在角落里,默默抹着眼泪的美人,每当这时候,云锦词都恨不得冲过去对他们道:“不要哭了,我的肩膀可以给你依靠,一次一百灵石,不算贵,但可以让你哭的更大声。” 此刻,云锦词叹了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当时我带着竹轩来找明祁草,却正好赶上明祁兽生产,不过它见我们没恶意,就没有管我们,一个人待在水里安静的生子。” 其实不安静也没办法,明祁兽生产时极为虚弱,它就算想起身把这两个人赶出去,它也没力气。 第44章 摘明祁草 云锦词还是第一次见到明祁兽产子,于是兴致勃勃地蹲在一旁观看,竹轩自觉自己是男子,不该看这些,于是转身走到石壁角落,把眼睛闭上了。 明祁兽那时候恨死云锦词了,不过在它力竭之际,是云锦词掏出丹药塞到了它嘴里,让它顺利生下了孩子。 “明祁兽刚产下孩子,它就察觉到万剑宗的人来了,之前他们已经来过了一次,想将明祁兽带走当做护宗兽。只是那时候明祁兽虽然怀着孕,但实力不减,将他们通通打走了。此次他们算到了明祁兽即将生产,想带走它的孩子,毕竟从小养,肯定听话。” 云锦词摸了一下小呜呜的头,开始吹嘘。 “为师心地善良,见不得这等腌臜事,于是长剑出鞘,剑气如虹,将万剑宗的那群人打得落花流水,哭得喊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溪来怔怔地看着她,最后喃喃道:“师尊,我、我好似梦见先前发生的事了。” “啊?”云锦词略有些尴尬,“你、你都看见了?” 她咳了一声,道:“那时候为师才元婴巅峰,他们人数太多,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但现在为师可以一剑串两个,而这还只是剑的长度太短,不是为师的极限。” 柳溪来只是看着她,并不在乎她的吹嘘,也不在意她的尴尬,他只是轻声问:“您那时候没事吧?” “当然没事啊,”云锦词笑眯眯的,“有事你见到的就是为师的遗像了,而不是为师本人。” 她道:“那时候掉进水里,我被小徒儿救了回来,他跟着你师伯学过些医术,很轻松就把为师治好了。我和他去了别的地方,守着明祁兽出生,直到万剑宗不再查探此处,才回来修复洞穴,把小呜呜放回这里。” 她举起小呜呜,小家伙手舞足蹈的,小尾巴摇的很欢。 “你瞧,小呜呜都长得这么大了。” 柳溪来心底的不安和恐惧消散了些,他轻轻笑了下,嗓音很轻:“您没事就好。” 他的目光落在小呜呜身上,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小家伙很熟悉,仿佛已经认识好久了。” “那你来抱会儿吧,”云锦词把小呜呜朝着他丢去,“这家伙沉死了,就这儿一会儿的功夫,膝盖都给我压嘛了。” 少年手忙脚乱地接住小家伙,小呜呜仰着脑袋,摆摆爪子,道:“哥哥抱抱。” 柳溪来轻笑着,把小家伙搂在怀里。 “好了,时候不早了,快睡吧。”云锦词招呼一句,然后自己率先闭上了眼睛。 小呜呜蹭着柳溪来的脸,拒绝道:“不要,我要和哥哥玩,我好久没有看见哥哥了。” 柳溪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怀中的小家伙。 云锦词毫不手软,直接给柳溪来下了个昏睡咒,她朝小呜呜一点,清风带着小呜呜飞起来,再次回到了她的怀里。 “乖,哥哥还没有完全回来,小呜呜不要闹。” “什么意思?”小呜呜不理解。 云锦词的目光落到柳溪来身上,少年睡得安稳,显然是没有再做梦了。 云锦词低声道:“意思是,他不是你认识的哥哥,他忘记了很多事情。” “啊?” 可云锦词不再继续解释,而是揉着它的脑袋,道:“乖啦,不要多想,快睡觉吧,小心睡得太晚,长不高哦。” 小呜呜立马趴下,道:“呜呜这就睡觉,呜呜要长的很高很高,然后保护娘亲。” 云锦词:“……不要叫我娘亲。” 她伸手捂住小呜呜的眼睛,道:“你别想那么多了,快睡觉。” “哦。”小呜呜听话的闭上了眼。 翌日清晨,小呜呜最先醒来,它从云锦词怀里跳出来,然后冲着明祁草洒上呜呜水,原本要死不活的明祁草被水一浇,竟变得生机勃勃,绿得发亮。 “娘亲,这个草可以摘了。” 云锦词赶忙把沈时久和柳溪来叫醒,让他们两个商量,谁去摘这个草。 他二人看向彼此。 自从知道这个草是用尿浇灌而成的之后,眼下两个人都有些犹豫,不过最后沈时久还是毅然献身道:“我去吧,我是师姐,况且明祁草本就是给我用的。” 柳溪来犹豫了下,道:“师姐,还是我去吧,你毕竟是个姑娘家,不适合干这种脏活。” 沈时久还要说什么,云锦词当即一脸欣慰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溪来,你长大了,那就你去吧。” 柳溪来突然有种被云锦词卖了的感觉,但后者已经拿出了一个木匣子,仔细叮嘱道:“明祁草很娇气,不可以直接摘,要连带着泥土一起挖,而且你最好徒手挖,不然容易伤到明祁草的根茎。” 云锦词朝着水潭一挥袖子,风刃掠过,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踩着涟漪过去吧,放心,不会掉下去的。” 柳溪来捧着木匣子,虽然无奈,但还是走了过去。 小呜呜踩着水面,走到他身边,道:“哥哥加油!” “好。” 柳溪来蹲下身子,挽起袖子,把木匣子放到一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摸向一株明祁草的根部。 不知是因为紧挨着潭水,还是因为才浇过呜呜水,泥土很湿润,轻轻一用力,指尖就能陷进泥里。 云锦词在他身后嘱咐道:“挖两株就够了。” 虽然云锦词真的很想多挖几株去卖钱,但她深知明祁草一旦露面,小呜呜就很危险了,在痛苦的挣扎一番后,云锦词还是忍痛和钱钱说了再见。 柳溪来点点头。 也不是很糟,至少柳溪来没有闻到尿骚味,反而还有一股很淡很淡的青草香——柳溪来不敢凑上去细闻。 叶片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柳溪来不小心碰到叶片时,水珠滚落了下来,在他的目光下,砸到了他手背上。 ……这手似乎快不能要了。 虽然心里有几分绝望,但柳溪来还是顺利地挖了两株放在木匣子里,然后他马不停蹄把手伸进潭水里反复搓洗,力度很大,仿佛要把手搓出一层皮才肯罢休。 小呜呜凑过去,好奇地问:“哥哥,你是嫌弃小呜呜吗?” 柳溪来抿了下唇,道:“没有。” 他不是嫌弃小呜呜。 他是嫌弃呜呜水。 第45章 被吓哭了 云锦词没忍住笑出了声,沈时久本来不想笑的,她师尊一笑,她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好啦,溪来,没事的,快过来吧。”云锦词冲他招招手。 少年叹口气,抱着木匣子走了回去,脸上满是生无可恋。 云锦词安慰他道:“没事的,溪来,呜呜是明祁兽,它的呜呜水蕴含灵气,堪称补品,你就当摸了下人参嘛。” 柳溪来没有说话,但显然,他很难这么想。 云锦词收好木匣子,道:“好了,走吧,我们回去。” 小呜呜走到她脚边,扒着她的腿,不舍道:“娘亲要走了吗?可不可以再陪陪呜呜,呜呜一个人好无聊啊。” “乖啦,”云锦词摸摸它的手,“我有事,不能长时间陪你,但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来看你的。” 呜呜提起这个就很委屈,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难过道:“你很久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过了……过了……” 它数不清日子,最后只能道:“过了好久好久才来看呜呜。” 云锦词无奈地解释道:“因为我要是时不时就来看你的话,很难保证你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如今你可是九州最稀有的东西之一的。” 小呜呜哭道:“那娘亲带我一起走吧,呜呜保证乖乖的,不吵不闹,一直听你的话。” 云锦词蹲下来,摸摸它的头,道:“乖啦,我真的不能带你出去,外面很危险。但我向你保证,之后一定带你去出去,你再等等。” 她拿出一个阴阳袋,道:“乖,我给你装了些东西解闷,你自己一个人乖乖的,要听话,好好修炼。” 小呜呜用嘴接住阴阳袋,眼泪汪汪的看着云锦词。 云锦词假装自己瞎了,冲沈时久和柳溪来招手道:“走吧。” 小呜呜下意识追了上去,但很快就被一缕风拦住了,它“哇”的一声哭出来,阴阳袋也掉在了地上。 云锦词没有回过头。 —— 回到七星宗时,天还没黑,云锦词让两个徒弟先回去,自己则主动去找了卿子依。 天璇峰医修很多,但多是打杂的,内门弟子只有几个,都是老峰主荀若收的徒弟,可惜她们入门不过短短几年,她就撒手人寰了,小丫头们落到了卿子依手里,一个个怕得不行。 云锦词来得不巧,正好赶上卿子依在考核几个医修。 小姑娘们胆子小,已经全被这冷着脸的女人吓得眼眶泛红了,但她们又不敢哭,只能紧紧咬着唇,结结巴巴地回答着她提出的问题。 苏叶站在卿子依身后,见云锦词来了,立马过去迎接,还贴心的倒上了一杯茶。 约摸是答的很烂,卿子依的脸色不大好,她知道云锦词来了,却也分不出心思去招呼,只是沉声道:“这就是你们看了几日医书的成果?” 小姑娘们全都低着头,鹌鹑似的。 “每人回去把那本医书抄十遍。”她沉声宣布惩罚,最后目光瞥向年纪最小的丫头,沉默了下,又道:“你今晚来炼丹房找我。” 小丫头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去,只觉得天都塌了,豆大的眼泪不自觉掉落,她死死咬着唇,不敢哭出来。 “哭什么?”卿子依蹙眉,不太理解地看着她。 “还能哭什么?”云锦词看不下去了,走过去给小丫头擦了擦眼泪,看她哭得快背过气去了,又赶紧摸了摸她的头,哄道:“乖啦,她不是要罚你的意思,她就是天生一张死人脸,所以看起来不像个好人。” 卿子依:“……” 她想反驳一句,但看着快哭晕了的小姑娘,又把话咽了回去。 云锦词不哄还好,一哄小丫头就控制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但她知道卿子依喜静,完全不敢哭出声,唇都被咬出血了。 云锦词把人搂进怀里,温声哄道:“乖,没事的,要哭就哭出来吧,灵尊大人不会生气的,放心吧。” 小丫头抽噎一声。 解铃还须系铃人。 云锦词又瞪了卿子依一眼,道:“解释。” 卿子依冷声道:“解释什么?” 云锦词道:“当然是解释为什么要让人家小姑娘去找你。” 卿子依板着脸,没吭声。 “你瞧你那个锯嘴葫芦的样子,”云锦词埋汰她一句,“你不解释的话,我就去造谣堂堂医仙大人骚扰水灵灵的小姑娘,还强迫人家和你夜半私会!” 卿子依:“……” “噗——” 一个弟子没憋住,笑出了声,她吓得急忙捂住嘴,目光小心翼翼瞄了眼卿子依,见她没看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目光环视一圈,见身边的师姐师妹们都和自己一样在憋笑,这才放下心来。 好在考核的时候,卿子依等人是在药阁的内堂中,周边没有那些打杂的,不然卿子依的脸面就会被云锦词这句话丢光了。 她看向云锦词,后者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 “你看我干什么?看我也没用!要是不解释的话,我马上就去找写话本的,让你在九州身败名裂!” 卿子依紧抿着唇,片刻后偏过头,淡声道:“我只是想给她演示一遍如何炼一味丹药。” 云锦词瞪她,道:“那你不早说,你瞧给人家小姑娘吓的。” 她摸摸小丫头的头,道:“不哭了,你瞧,她没有生气,也有要罚你骂你的意思,就是想给你演示一下。” 小姑娘抹抹眼泪,带着哭腔低声道:“我、我知道,是我自己爱哭,忍不住要掉眼泪,灵尊对我们很好的。” 最后这句话,她说得很轻,似乎很不好意思。 卿子依这人虽然不喜欢麻烦,但极为的负责,当年从荀若手里接过位置后,虽未收她们为徒弟,却也是当徒弟教着的,方方面面都要求的很严格。 也正因如此,除了苏叶,别的弟子都怕死她了。 云锦词虽然只和荀若见过几面,却也知道她是个很温柔的医修,对待弟子都是温柔宽松的。她们突然到了卿子依手下,肯定接受不了这种落差,哪怕卿子依什么都不做,往哪儿一站,她们都怕的想哭。 第46章 她进不去 云锦词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然后对卿子依道:“你讲完了吗?我有要事找你。” 卿子依颔首,然后对弟子们道:“都出去吧,好生把那本医书背一下,过几日,我还要考。” 弟子们苦着脸,要哭不哭地应了是,然后离开了内堂。 云锦词抬手施了个结界,然后献宝似的把木匣子拿出来,打开盖子,捧到卿子依面前,笑道:“师姐,你瞧明祁草。” 卿子依一脸惊愕,下意识拿起一根仔细看起来,眼里闪过兴奋的光,道:“你从哪儿找的?” 云锦词把她和明祁兽之间的缘分原原本本讲一遍,顺便把洞穴的位置也告知了一下。 卿子依瞧着她,淡道:“为何之前不肯告诉我?” 云锦词听出了几分质问的味道,连忙解释道:“最开始万剑宗的人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我怕把你扯进来,就没敢告诉你。后来魔族入侵,我就把这件事忘了。眼下明祁草成熟了,我可就全告诉你了。” 卿子依定定地瞧着她,忽而道:“诛魔大会之后,你就是躲到了明祁兽的洞穴了吗?” 云锦词没想到她师姐如此聪慧,有些尴尬地笑笑,摸了摸鼻子,道:“……是。” 卿子依冷笑道:“难怪之前不肯告诉我,原来是你的藏身之所啊。” 云锦词连忙道:“不是啊师姐,我是真的忘了!天地良心,我要是敢有半句假话,就让……就让我再也花不到你的钱。” 卿子依:“……呵。” 她接过木匣子,道:“我会尽快炼出解药和明祁丹的。” “师姐辛苦你啦,”那厚颜无耻的女人贴过来,搂着她的手腕摇了摇,“不过师妹我也很辛苦,你要不要给我一点奖励啊?” 卿子依睨着她,道:“九瓣莲花的钱还不够奖励你吗?” 云锦词看着她,毫无负担道:“师姐,你是了解我的,我不要脸啊!” 卿子依:“……看出来了。” 她伸出手,朝着云锦词的脸一掐,冷声道:“的确比旁人厚上三尺。” 她没怎么用力,可那女人却突然猛地后退,仿佛经历了什么巨大的蹂躏,一时之间花容失色。 “怎么了?”她蹙眉,以为是云锦词嫌弃自己。 呵,还敢嫌弃自己? 下回说什么也不给她钱了! 云锦词先是施了个清洁咒,又觉得不够,掏出帕子来回搓着自己脸,欲哭无泪道:“师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明祁草是明祁兽用什么养出来的。” 卿子依觉得手一僵。 云锦词捏着帕子几乎快哭出来,凄凄凉凉道:“师姐,我今早亲眼看见明祁兽浇灌明祁草啊,上面的水珠都还在呢!” 卿子依是医者,对这些本来不怎么在意的,否则也不会直接去拿明祁草,可云锦词这么赤裸裸的嚎着,她竟第一次觉得很尴尬——像是摸到了一坨屎。 屎指的是云锦词。 “别嚎了!”她板着脸呵斥道。 云锦词委屈得像是雨里的娇花,捏在手里的帕子抖了下,搁在眼角下抹着泪。 “师姐,你竟然凶我,”她抽噎着,“你不仅用摸过尿的手摸人家娇嫩的脸,你还凶我!” “嘤嘤嘤,人家不想活了!” 卿子依黑着张脸盯着她,攥着木匣子的手不自觉用力,险些就要忍不住丢在她脸上。 “师姐,你要赔偿我。”她哭嚎了半天,终于说出了真实目的。 卿子依静静的看着她表演,等云锦词说出这句话后,她冷笑一声,道:“我要是不呢?” 云锦词捏着腰间的系带,笑得十分邪恶,道:“你要是不给的话,我就把衣衫弄得凌乱,然后跑出去大喊你非礼我,反正我已经没脸了,无所谓。师姐你可要想清楚,外头可全是你的弟子。” 卿子依:“……” 每次当她以为这就是云锦词的下限时,这个女人总能坏笑着告诉她:“师姐,我是深不可测的,我没有下限,只有更不要脸!” 要不干脆给她下个毒吧? 卿子依思索着,看着云锦词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 然后,她把手伸进袖子里,似乎要掏出什么毒药。 云锦词只觉得后背都在流汗,于是她道:“师姐,我错了,您要不先消消火,我、我突然想起来瑶光峰的徒弟还没有喂,我先回去喂他们了,再见!” 卿子依目送云锦词化作白光飞走,有些不解的看着自己拿在手中的阴阳袋。 奇怪,这人今天怎么不等她拿出灵石就走了? 改性子了? 卿子依当然猜不到,某个女人只是更怕自己有命拿钱没命花。 而且,她突然想起来今日会拍卖九瓣莲花,跟卿子依给的那点比起来,九瓣莲花显然卖的更贵,云锦词原以为自己可能赶不上,没想到明祁草成熟的比她预料的早,所以她快马加鞭飞向了碧珺阁。 到达碧珺阁时,天色已晚。 碧珺阁的屋檐上挂着了一排排的灯笼,此刻全都亮着绯色的灯,红得像是刚流出的血,照的来往的人都红灿灿的。 云锦词大摇大摆走到门口,正要进去时,突然被门口迎客的侍女拦住了。 她皱眉,不解道:“你拦我做什么?我是剑尊啊,你们阁主的好友,我来好几回了!” 那侍女微微躬身,恭敬道:“剑尊大人,我们自然认识你的。” 云锦词纳闷道:“那你拦着我干什么?” 那侍女朝着门口的墙上一指,态度依旧很恭敬,道:“这是我们阁主的意思。” 云锦词眯着眼睛仔细一瞧,只见红墙上贴着一张纸,灯光照得微微发红,字迹不大清晰,但勉强还是认得出来,上书几个大字:狗可入内,云锦词不行。 云锦词:“……” 她不服气道:“凭什么,难道我还不如一只狗吗?” 侍女思索了下,一板一眼道:“也许阁主是说您猪狗不如的意思。” 云锦词:“……别以为你是个傀儡,我就不能打你了。” 哪怕这样被对待,那侍女依旧面带笑容,因为都是器灵随手捏的傀儡,所以她们统一全是白面红唇的,此刻被灯火一照,显得有些诡异。 第47章 她进去了 云锦词深吸一口气,道:“那你能去通报一声不,问问你们阁主,没准儿她现在改主意了。” 那侍女却道:“我要迎客,不能离开。” 果然,傀儡就是没脑子,交流起来很费劲。 云锦词只能靠自己,她折了个纸鹤,说了一句话,然后让纸鹤飞入了碧珺阁。 许是器灵知道她来了,没有阻拦她,纸鹤顺利飞到了姚欢歌屋外,门口有禁制,纸鹤进不去,但声音却可以传进去。 “姚欢歌,快开门!” 不多时,还拦着她的侍女突然侧开身子,恭敬道:“剑尊大人请,我们阁主正在屋内等您。” 云锦词嘀咕一句:“变脸真快!” 侍女带着她来到了阁楼的第八层,恭敬地敲了门,听到回应后推开门,但依旧没进去,只是示意云锦词自己进去。 云锦词走了进去。 屋内一如既往熏着甜腻的香,不过姚欢歌倒是穿得多了些,虽然依旧很轻薄。她披散着长发,坐在临窗的木桌旁,微微笑着道:“锦词,你来正是时候,再过半个钟,拍卖会就开始了。” 云锦词冷着脸道:“你再拦我一会儿,我估计就赶不上了。” 姚欢歌手中烟杆晃了晃,道:“那是你自找的。” 云锦词走到她对面坐下,冷哼道:“我不管,反正我此番是让你把我的脸丢光了,你得要赔我!” 姚欢歌抽着烟,懒懒散散道:“别想了,你坑了我一支上等的狼毫笔,我让你丢丢面子,这算两清了。再者,若是真论起来,你的面子早让你自己个儿丢光了。” 云锦词怒道:“这不一样!我不管,你要是不给我给说法,我就去你碧珺阁门前大喊你觊觎我,对我爱而不得后肆意报复!” 她大笑起来,道:“你这门口来来往往多少九州有脸的人物啊,我这一嗓子喊下去,明天你就身败名裂。” 姚欢歌:“……” “真是怕了你了,”她阖了阖眼,“墙上那个告示我施了法,除了碧珺阁的人和你以外,旁人都瞧不见的。” 云锦词一脸遗憾道:“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有良心?你干嘛不直接贴出去啊?” 她痛心疾首,觉得自己的钱钱飞走了。 “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真的觊觎我啊?” 姚欢歌握着烟杆的手紧了几分,心中劝了自己好几声,才压下这口怒气,道:“再敢造谣我的品味,我就把你从窗口扔下去!” 云锦词死猪不怕开水烫,“你敢扔我,我就敢讹的你倾家荡产!” 姚欢歌深吸一口气,含了口烟,道:”怕了你了。” 云锦词笑得花枝乱颤,目光一扫,瞧着她赤着的脚,下意识说了一句:“回回见你,你都不穿鞋,也不嫌硌脚吗?” 姚欢歌吐了口烟,道:“回回我都没穿鞋,偏生这回你要提出来,你想说什么啊?” 云锦词嘿嘿一笑,道:“我想说左右你都不穿鞋,那你之前的鞋子不如给我,我给你卖了吧?” 她没记错的话,姚欢歌应该是有几双很贵很贵的鞋,那长老待她极好,从头到尾,一身全都给她最好的。 姚欢歌轻轻笑两声,道:“我都不穿鞋了,那些东西怎么可能还留着,早就烧了。” 她瞥向窗外,窗户下面是拍卖会的台子,因为还没正式开始,四周都垂着淡青纱帘,只有两个侍女站在台子下面弹着古琴。 这首曲子结束后,拍卖就开始了。 云锦词懒洋洋靠在椅子上,很遗憾地叹了口气,道:“你可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与其一把火烧成灰,倒不如留给需要的人。” “比如我就很需要。”她慢悠悠地补充道。 姚欢歌有些无语地瞧着她,道:“我不是没给你买过鞋子。” 不止鞋子,从头到尾,从里到外,从头发丝到指甲盖,只要云锦词哭穷,姚欢歌就会给她置办物件,可很快她就发现云锦词只会把那些东西拿去卖掉,于是时间久了,姚欢歌就懒得管她。 云锦词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笑笑。 可姚欢歌并不会去探究她想干什么,只是道:“你非要把自己过成这么穷苦的样子,我有什么办法?” 云锦词纠正道:“不是我想把自己过得这么穷苦,而是我真的就是这么穷苦。” 姚欢歌:“……” 她没理会贫嘴的云锦词,只是看向楼下,云锦词也随之看了下去,过了会儿,她问:“怎么没看见器灵啊,还在忙吗?” 姚欢歌颔首,抽了口烟,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闲吗?不久前有人来碧珺阁闹事,虽然被打走了,但难免他们不会怀恨在心。今日是拍卖会,很重要,为免出事,虽然它已经查过来客的身份,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监视着那些人。” 云锦词不禁感慨道:“都不容易啊。” 姚欢歌没说话了。 曲声很快结束了,纱帘被风吹着,慢慢卷起来。主持拍卖的侍女走上台,先是念了几句客套词,然后开始介绍第一件拍卖品。 云锦词没钱,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她听着修士们不断报价,不禁感叹道:“他们都好有钱啊。” 姚欢歌瞥她一眼,淡道:“你若是去林家当客卿长老,肯定会被供起来的,俸禄只多不少。” 云锦词摆摆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是那种为了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吗?” 姚欢歌坚定地点点头,毫不犹豫道:“是,你是这种人。” 云锦词“啧”了声,却道:“你看人真准。” 姚欢歌淡道:“开门做生意嘛,看人不准会被坑的血本无归的,尤其是你这种缺德又爱占小便宜的人。” “我哪儿有?”云锦词底气不足的反驳,“我只是有点缺钱而已。” 姚欢歌冷哼一声道:“谁叫你当初非要去七星宗呢?若是去了林家,怕是就过上好日子了。” 云锦词皱眉看着她,纳闷道:“你怎么突然向着林家说话了?” 姚欢歌抽着烟,掀掀眼皮,“有吗?” “有,”云锦词连连点头,“我们以前还一起在课堂上写小纸条吐槽过林怀呢,说他古板无趣。” 第48章 梦见往事 那时候万剑宗是仙门之首,每年会有其他门派把弟子送到万剑宗修学,不过要花钱,林家有钱,所以总有林家弟子在万剑宗的学堂里。 姚欢歌失笑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自从我当上阁主,总会接触很多人,林家有钱,我和他们生意往来最多,虽然多是伪君子,可看在钱的份上,我还是乐意说他们一些好话的。” 云锦词倒是对姚欢歌的观点不反感,她道:“林家今晚也来了吗?” 姚欢歌颔首,道:“林家不缺钱,每次拍卖会都会来人。” 云锦词点头,羡慕地道:“好有钱,要是林季能突然脑子一坏,送给我大半家产就好了。” 姚欢歌白她一眼,道:“除非你转投林家门下,不然就只能梦里了。” 云锦词笑道:“梦里我才不会只要只要那么点儿呢,除了林家,你还有我师姐都会给我钱的。” 姚欢歌感叹一句:“不愧是天黑了,你这梦做的简直是顺畅自然。” “过奖。”云锦词毫不脸红。 她看向下面,已经拍到第三个东西了。 “我的九瓣莲花什么时候出来啊?”她等的有些无聊。 姚欢歌的烟杆朝着桌上一点,云锦词顺势看过去,这才发现桌上放着一张名单,正是此次拍卖会的物品顺序。 云锦词一眼扫下去,总算在末尾看见了她的九瓣莲花,“压轴出场啊?万一到时候那群人没钱了怎么办啊?” 姚欢歌嫌弃地看她一眼,道:“锦词,看来你是真的没有过过好日子啊,拍卖会会把拍卖名单送到一些有钱的主儿手里,确保他们把钱留下来,拍下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磕掉烟灰,重新填充烟丝,用法术点燃,猩红一闪,她深吸一口,慢慢吐出一口香甜的烟,然后道:“为了吸引客人,我提前放出了有九瓣莲花的消息。” 她指指楼下密密麻麻的人,轻笑道:“不然你以为为何有这么多的人?七楼的拍卖会每年一次,对旁人来说稀缺的东西,对那些门派世家可不一定,这次能有这么多的人,还得多亏你送来的九瓣莲花。” 云锦词沉默了一下,道:“既然我的九瓣莲花那么重要,你能不能免了寄拍费?” 姚欢歌冷漠无情道:“不能。” 云锦词叹口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那我眯一会儿,到九瓣莲花的时候叫我。” “不听了吗?” “听什么?听他们一个个有多有钱吗?我穷的兜比脸都干净,那些东西一个也买不起,还不如眯一会儿呢,梦里至少啥都有。” “行吧。” 云锦词本来只是想浅睡一会儿的,不知怎么的,竟然睡过去了,还梦见了一些很久远的事。 那是她第一次来碧珺阁,当时的主人还是那个段长老,他为人温和,总是一副笑脸,站在门口冲她笑道:“小道友,是要来拍卖会吗?”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碧珺阁原来的匾额已经换掉了,此刻挂的是姚欢歌的字,丑的很有特点,也很难辨认。 那时候皓衍刚死不久,她尚未出名,穷得叮当响。 “我没钱。”她如实道。 段长老笑道:“来看看也好啊,你是欢歌的好友,她总念叨你。” “她也在?” 段长老颔首,道:“在碧珺阁的第八层,我带你去。” 云锦词于是跟着段长老去了第八层,推门进去,屋中熏着淡雅的木香,阳光洒了一地,看起来温馨又漂亮。 那淡紫长裙的女子坐在桌子边,一只手支着下巴,似在发呆,肩上趴着一只乌黑发亮的鸟,正是碧珺阁的器灵。 不过那时候云锦词只当它是姚欢歌养的一只普通鸟。 “欢歌,你看谁来了。”段长老温声开口。 女子回过身来,扭头看来,脸上似乎有一瞬间的惊恐,可云锦词看去时,已经是一片笑意。 “锦词,你怎么来了?” 云锦词笑笑道:“路过,听说你在这儿,便顺便来看看。” 段长老微笑道:“你们两个慢慢聊,有事招呼一声碧珺阁的弟子就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姚欢歌轻声道:“阿爹慢走。” 她目送段长老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身上仿佛有什么枷锁被解开了,稍稍松了口气。 云锦词就是再迟钝,也察觉了些不对劲,道:“你过得不好吗?” “没有,”她笑着,“我过得很好。” 云锦词依旧不放心,继续追问道:“段长老待你不好吗?” “段长老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了。” 她弯眉笑着,眼睛很亮,落满碎光,像是月光下的水面,波光粼粼。 她肩上的黑鸟叫起来,叫声尖锐。 眨眼间,屋内的样式变了,眼前的女子只穿着很少的布料,抽着烟,斜斜地靠坐在椅子上,像是没骨头一样。 烟圈散在空中,一股子甜腻味。 “锦词,别来无恙啊。”她歪歪脑袋,笑得眉眼弯弯。 云锦词笑起来,道:“比不上你啊,都已经当上阁主了,要是有花不完的灵石,记得分我点儿啊。” 她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你穿的这么少,不冷么?” 她更想问姚欢歌经历了什么,怎么突然变成这么懒散的性子了,还喜欢上了抽烟——人一有钱,就会性情大变吗? 姚欢歌笑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这样不好吗?多自在啊,连布料都束缚不住我。” 云锦词犹豫了下,委婉道:“欢歌,可你好像自由过头了。” 姚欢歌喃喃自语道:“是啊,好像自由了。” “什么?”云锦词没听清。 可姚欢歌不再重复,只是笑道:“我如今是碧珺阁唯一的主人,锦词,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吧,我一定帮你。” “太好了,欢歌,我眼下就有一个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云锦词“嘿嘿笑着,“我没钱了,借我点钱,不用还的那种。” 姚欢歌有些无奈,也有些好奇,“剑修都似你这般穷吗?” “也不全是吧,”云锦词想了想,“我比较特别。” “如何特别?” “特别穷。” “……” 第49章 拿到灵石 “锦词,醒醒,快到九瓣莲花了。” 云锦词被姚欢歌的声音惊醒,她揉了揉眼睛,有些困倦道:“我梦见你了。” 姚欢歌淡淡道:“梦见什么?我给你钱?” “是。”云锦词毫不犹豫地应道。 姚欢歌冷笑一声,目光只盯着楼下。 云锦词慢声道:“是一些往事。” 姚欢歌抽了口烟,突然道:“你以前是不是借过我很多钱?” 云锦词突然正襟危坐,目光盯着窗外,道:“轮到九瓣莲花了,你不要说话,我要仔细听一下价格。” 姚欢歌冷笑,但也没有继续追究。 侍女们端着红绸盖着的木匣子走上台,那主持拍卖的侍女用玉如意挑开红绸,露出木匣子,高声道:“三朵九瓣莲花,两千万灵石起拍。” 云锦词惊得几乎要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怎么贵成这样啊?我原以为有个一千万就不错了。” 姚欢歌含着烟杆,道:“那匣子也给你算了钱,能够封存九瓣莲花的灵气,虽品阶不算太高,但也算个稀奇宝物,定价五百万,算上九瓣莲花,一共两千万。” 云锦词有些犹豫,“人家同意吗?”要是之后嚷着退钱,可就不好办了。 因为云锦词不会退的,她只会用实力让叫嚷的人闭嘴。 姚欢歌失笑道:“能随随便便拿出两千万灵石的人,你觉得会在意这个?而且保存九瓣莲花的灵气可是很重要的,真正论起来,这匣子比九瓣莲花更重要。” 云锦词颔首,凝神听下面的报价,已经炒到两千三百二十万了,她不禁面露欢喜,高兴得快要晕过去。 “两千五百万!”忽而有人高声喊道。 云锦词看过去,眼神火热,喃喃道:“财神爷啊。” 姚欢歌扫了眼,虽然底下的人很多都施了法,遮住了真实的面容,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是谁,淡道:“林家的人。” 云锦词有些诧异道:“他们自己没有九瓣莲花吗?买我的作甚?” 姚欢歌似乎有些懊恼,但云锦词看过去时,她已经很平静,道:“不知道,也许人家有钱呢。” 云锦词点点头,道:“林家确实人傻钱多。” 两千五百万之后,就没有人再跟了,最后以此价成交。 很快就有侍女把灵石送了上来,云锦词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钱,笑得嘴都合不拢,她捧着阴阳袋,摸了又摸,就差上嘴亲了。 姚欢歌觉得她不堪入目,“你有这么穷吗?” 云锦词抬起头,正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坚定道:“有,我的贫穷超乎你的想象。” 姚欢歌:“……” 云锦词捧着阴阳袋,依依不舍的收了起来,摆摆手道:“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姚欢歌颔首,懒散道:“慢走,不送。” —— 云锦词御剑回到七星宗时,已经是凌晨了,巡夜的弟子拎着灯笼慢慢走着,远远能瞧见几点晃动的灯火。 她没有回自己的瑶光峰,而是去了玉衡峰,于松明正打坐呢,房门突然被敲得啪啪作响。 “谁?”于松明睁开眼,有些警惕的看过去。 “是我,开门!” 门外的声音让于松明心中咯噔一下,甚至有种马上倒头装睡的想法,但犹豫一下后,他还是走过去开了门,道:“剑尊深夜前来拜访,所为何事?” 他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为了钱。 云锦词假装没看到于松明的忐忑不安,越过他走进屋内,十分自来熟的坐下,然后道:“我有要事要与你商量。” 于松明坐在她对面,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剑尊,七星宗近年来资金周转不开,真的涨不了俸禄了。” 云锦词有点怀疑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无语道:“我不是为了这个。” 于松明松了口气,道:“那剑尊想说什么?” 云锦词想了下,道:“让你师弟师妹们都过来吧,这件事很重要,他们也需要知道。” 于松明刚落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了,他盯着云锦词,小心翼翼道:“剑尊,无故减少他们的俸禄加给您,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 云锦词:“……” 她很无奈地道:“你在说什么啊,我是那种人吗?” 于松明很想点头,但他不敢。 云锦词摆摆手,道:“别说这些废话了,快让你师弟师妹们过来,我和你们商量完,还要回去睡觉呢。” 于松明不敢拒绝,只能给洛游和阳答都发了纸鹤。 云锦词随口问道:“常奇道友还在闭关吗?” 于松明心中一紧,面上却很平静,点点头,故作苦恼道:“是啊,他爱钻牛角尖,一旦遇到瓶颈,不解决之前是不会出来的。” 云锦词不疑有他,只是玩笑道:“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 于松明跟着玩笑道:“那只能怪他自己长得太普通了,让您记不住。” 云锦词顺口道:“那让他出关之后,记得赔我点钱。” 于松明颔首,道:“我会通知他的。” 洛游和阳答来的很快,风风火火推开门闯进来。 “掌门师兄,出什么事了?” 他们在看见云锦词的那一刻,齐刷刷顿住脚步,甚至还下意识要转过身子。 “师兄,我突然想到我屋内的蜡烛还没吹,这天干夜燥的,要是着火就不好了,我回去一趟啊。”洛游脑子转得快,率先开口。 阳答反应慢了一拍,见洛游要走,忙道:“我、我跟着五师妹一起去吹蜡烛,蜡烛那么烫,把师妹烫着就不好了,我、我皮厚,不在乎。” 于松明皱眉,呵斥道:“都回来,没睡醒吗?见到剑尊都不打招呼,一个两个不像话!” 你们两个走了,难道要他独自面对云锦词吗?他一个人的钱袋子可是遭不住的! 两个人并排着,慢慢挪过来,不情不愿地和云锦词打招呼:“剑尊好,您有什么吩咐吗?” 云锦词还没来得及开口,洛游就面色一变,哭穷道:“您不知道啊,我那几个小徒弟太能吃了,我都快养不起了,剑尊大人,你有钱吗?能借我一点吗?” 第50章 要个态度 云锦词难以置信地盯着她,这么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找她借钱,她不禁反问一句:“你病了?” 洛游见她不会找自己借钱后,松了口气,道:“没有,我就是缺钱。” 云锦词一毛不拔道:“我也缺钱,要不我们两个组团下山去致富吧,我连做什么都想好了。” 于松明有些好奇道:“做什么?” 云锦词莞尔一笑,道:“卖艺,到时候我在旁边盖着白布躺着,你就在我边上跪着哭,说不定咱们一天就能挣得盆满钵满。” 阳答不解道:“这算是卖艺吗?这不是乞讨吗?” 洛游傻眼道:“……倒也没有穷到这个份上。” 于松明毫不留情的反驳道:“我拒绝您这个提议,剑尊,这真的会让我们七星宗颜面扫地的。” 云锦词遗憾的叹口气,道:“好吧。” 于松明不想继续和这群家伙东拉西扯了,直接问道:“剑尊,您究竟要说什么啊?” 云锦词清了清嗓子,道:“我怀疑林家有魔气。” “啊?”洛游和阳答大惊失色。 于松明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但很快就恢复如初,道:“这可不是小事啊,剑尊,您有证据吗?” “没有,我就是猜测,”云锦词说得理直气壮,“我要是有证据了,就不会叫猜测了。” 于松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洛游眨了眨眼,道:“所以您是要我们带着弟子,强行去搜查林家吗?不好吧,要是什么都没查出来,我们不就尴尬了吗?” 阳答的脑子在这一刻突然开窍了,道:“难道要我们制造证据,去冤枉林家吗?” 云锦词被他们一个两个的话震撼住了,她看向于松明,不禁怀疑道:“你们七星宗之前究竟是做什么勾当的啊?他们……他们这些想法一般人想不出来啊。” 于松明淡淡地瞥了眼两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然后一脸漠然道:“其实他们是半路加入的,跟我们七星宗关系不大。” 洛游急忙嚎道:“师兄,我错了,都是三师兄的错,他把我教坏了。” 阳答一脸懵逼,“不、不是,小师妹,你不是总说我笨的像头猪吗?我怎么能把你教坏啊?” 于松明觉得今天这件事还是得找个倒霉蛋承担后果,于是他板着脸对阳答道:“三师弟,你身为师兄却没有做好带头作用,我现在罚你把门规抄三遍,三日后交给我。” “啊?”阳答的脸垮了下来。 于松明冷声道:“你想抄四遍吗?” 阳答把想好的话咽了回去,闷声道:“不想,我认罚了。” 云锦词有些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脑子不好使果然容易被欺负啊。 于松明看向云锦词,道:“剑尊既然提出来,想必已经是想好了调查的方法吧?” “是,”云锦词倒也不隐瞒,坦然承认,“我把一道剑意放在了某个东西上,如今它已经混进了林家。” 她没有细说九瓣莲花的事——主要是怕洛游借钱。 身为一个动不动就借钱的人,云锦词深知借钱容易还钱难的道理,要是真给了,洛游肯定不会还她的,因为自己也不还钱。 于松明直截了当问:“那剑尊今夜找我们来,是希望我们做什么呢?” 云锦词道:“若是拿到准确的证据了,我需要你们带着弟子去控制住林家的人,毕竟七星宗身为仙门之首,肯定要在和魔族有关的事上迎难而上。” 于松明想到了林怀,于是犹豫道:“会不会和林怀有关?听闻他因感染魔气而死,说不定是他死后有魔气残留在林家。” 云锦词明白他的顾忌,毕竟林家是九州第一医仙世家,目前九州近六成的医修都和林家有关系,若是七星宗当真和林家撕破脸皮,可能不好收场。 “只能希望是因林怀残余的魔气,但如果不是的,我希望七星宗能够为天下做表率。”云锦词微微笑着,看向众人。 于松明还要说什么,洛游直接道:“剑尊放心,我们七星宗永远都站在天下人这边。‘惩恶扬善、庇佑苍生’,这是我们师尊建立七星宗的时候,就一直念叨的话,我们不会忘记,更不会改变的。” 云锦词定定地瞧着她,看见了女子眼中星子般的光亮,她笑起来,道:“你们果真与万剑宗不同。” 洛游轻轻一笑,眉眼弯弯,道:“若是相同,您当初就不会选择加入我们七星宗了。” 云锦词加入七星宗,不单单是因为炸掉了开阳峰,她赔不起,毕竟真要是为了还债,她大可以写信给卿子依,她师姐人美心善,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扣下来“刷盘子”抵债的。 真正的原因是她进入玉衡殿时,抬眼看见了两行大字,金灿灿地写在大殿的两根柱子上。 左边是:惩恶扬善不忘初心。 右边是:庇佑苍生不失本性。 字迹潦草而又潇洒,仿佛能看见当时挥毫的人满腔热血、意气风发的样子。 这让云锦词顿时想到了万剑宗,那个地方总是念叨着“以天下生灵为己任”,甚至还把这几个字刻在了山门前的石碑上。弟子入学堂的第一节课,师长讲的就是这一句话。 然而事与愿违,一群伪君子怎么教的出真君子呢? 于是他们人人都会念这句话,并且用这句话为借口,冷漠而又残忍的向天下生灵索取。 他们说:“这是为了天下生灵不得不做出的牺牲。” 可牺牲掉的分明就是天下生灵。 再看到类似的话后,云锦词几乎按耐不住要动手的心,可那位掌门却毫无察觉,反而带着几分骄傲道:“这是我们师尊留下的,他老人家创建七星宗时,就要求我们‘惩恶扬善、庇佑苍生’。他老人家常说,哪怕修仙路走的再远,都该回头看看身后的苍生,那才是我们的来处。” 云锦词看着他明亮的一双眼,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师弟师妹们,虽相貌相差甚大,可眼神无一例外干净透亮。 第51章 没听明白 她忽而觉得这个宗门有些不一样,于是她问了一句:“那你们到目前为止做到了吗?” 于松明轻笑道:“惩恶扬善倒是简单,可庇佑苍生以我们微薄之力难以实现啊。” 云锦词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于是道:“你们想邀请我加入七星宗吗?” 于松明估计没想过她会直接加入,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欣喜,但还是故作镇定道:“如果剑尊肯赏脸,我们自然当扫榻以迎。” 云锦词想了下,问:“那你们这个宗门的俸禄一般是多少啊?” 于松明那时尚不知云锦词是个无底洞,于是许出了很多很多的好处,然后后悔到如今。 云锦词眼下笑了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你们的选择吧。” 于松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剑尊,您调查的时候可以低调一点吗?若是损坏了太多东西,我、我们真不一定赔得起。” “你这是什么话?”云锦词面色严肃,“难道我就赔得起吗?我肯定会很小心啊!” 洛游道:“师兄,这点你就完全可以放心,剑尊在金钱上面远比我们想的要仔细和小心。” 云锦词感叹道:“知我者,你也啊。” 洛游笑了笑。 云锦词轻笑道:“你们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该到你们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们的,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于松明玩笑道:“难道我们让剑尊失望过吗?” 云锦词顿时收敛了笑容,面色严肃道:“有,在俸禄方面,你们一直让我很失望。” 于松明忍不住道:“剑尊,您对俸禄的期望真的让我们很难办。” 云锦词叹口气,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所以说,你们真的让我很失望啊。” 她摆摆手,道:“你们接着聊吧,我先回去了,我要去独自去消化失望的情绪了。” 洛游的心里话没憋住,从喉咙里跳了出来:“小心消化不良啊。” 云锦词盯着她。 于松明和阳答也盯着她。 洛游低着头,低声道:“抱歉,我话多了。” 云锦词冷笑一声,道:“别走夜路。” 说完她就离开了,背影显得冷肃又神秘。 洛游有些担心,道:“掌门师兄,剑尊不会半夜来暗杀我吧?” 于松明毫不留情地道:“不会的,你不值得。” 洛游:“……师兄,你的实话太伤人了。” 于松明淡道:“觉得伤人的话,以后就少说话。” 洛游想了下,道:“师兄是在怪我答应剑尊吗?” 于松明没有说话,显然也有这个意思。 洛游笑了声,解释起来:“师兄难道真觉得剑尊一个人解决不了吗?林家人虽多,却多是医修,没几人能打。而剑尊修为高深,一剑可破万里山河,哪里需要我们动手呢?她只是需要我们的一个态度罢了。” 她看着于松明,“您当年用师尊他老人家的话把剑尊诓过来了,总不能叫人家失望吧?” 于松明反驳一句:“我没有诓她,我们七星宗的确奉行那条规矩,只是我身为掌门,要为整个宗门考虑,和林家撕破脸皮,怕是不太好办。” 洛游轻叹一口,道:“师兄,你还不明白吗?剑尊已经把剑意送到了林家,也就是说,无论我们是否同意,其实都已经无法影响到她了,她今日不是来与我们商量的,只是通知我们一声。” 于松明一噎,他的确想到了这点,只是不愿意把整个七星宗扯上,毕竟他师尊当年亲手将门派交给了他,若是出了事,九泉之下,他要如何面对他师尊呢? 洛游自然是知道于松明在担心什么,她道:“师兄不必忧虑,天塌下来,还有剑尊顶着嘛。她虽然看起来不靠谱,可做事向来很周全的,之前年纪轻轻就敢和万剑宗对上,如今她修为已至臻境,林家不会是她的对手。” 于松明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说的有道理,是我多虑的。” 阳答见他们都没有说了,于是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那个,打扰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啊?” 两人偏头看去,他挠着脑袋,笑的憨厚,“那个,啥,我、我没听懂,你们谁给我解释一下啊?是要带着人去攻打林家的意思吗?” 他秀了秀手臂上的肌肉,道:“若是为了这个,你们大可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于松明蹙眉盯着他,有些头疼道:“三师弟,不要老是抡锤子了,有空的话,也去看看书,我觉得你现在更需要看书。” 阳答顿时苦了脸,若非块头太大,不然都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他委屈道:“师兄,不是我不想看啊,实在是做不到啊,那书上的字,密密麻麻的,我一瞅着就头疼啊。” 这倒是实话,当年他修炼的时候,都是师尊单独把他拎出来,一个字一个字把道书念给他听的,甚至有时候一句话要花十多句去解释。 师尊他老人家对他的评价是:“真是七窍开了六窍啊。” 在洛游把这句话解释给阳答之前,他都是以为师尊在夸他。 真是有够造孽的。 于松明瞪他,道:“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反正你必须一个月至少看一本书,实在不行,你就去外门学堂的识字课,跟着那群小孩一起上课。” “不要啊!”阳答立马抱住于松明的胳膊,学着小师妹平时的样子摇晃起来,“师兄,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要是真和那群小萝卜头坐在一起,我、我的老脸往哪儿搁啊?” 被那个黑熊一样魁梧的人拉着胳膊摇,于松明只觉得胳膊仿佛遭受了重击,然后发出一声脆响,脱臼了,他板着脸道:“我觉得你再不松开的话,我就要去灵尊那儿了。” 阳答吓得立马松开了,于松明习以为常的拉住自己脱臼的手臂,稍稍一用力,喀嚓一声,安了回去。 洛游看得心肝一颤,不自觉竖起大拇指,道:“师兄,你真是厉害,这都能面不改色的。” 于松明瞥了眼缩着脖子的阳答,道:“习惯了而已。” 他叹息一声,道:“你们先回去吧,剑尊的事,心里有数就行了,先莫要在外人面前提起。” “好。”洛游应了声。 “提啥?”阳答还是不理解。 “……” 第52章 送去学堂 云锦词一觉睡到了晌午,出门见柳溪来站在门口等她,心里忽而有些不是滋味,叹道:“溪来,你等了很久吗?” 少年扬起满是笑意的脸,道:“不久。” 云锦词不信他的话,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今日又做了什么?” 柳溪来道:“今日做了盘红烧鱼,师姐说,您爱吃鱼。” 云锦词颔首,跟着他去了厨房,沈时久已经在厨房里等着了,手里还拉着个不忧。 那黄皮子精在她怀里很不安分,时不时伸长了脖子去够桌上的菜,可沈时久早有防备,总是轻轻一扯,它就离菜远了些。 见到云锦词,不忧忙道:“你可算起来了,快快快,就等你了,我快饿死了。” 云锦词端起碗,道:“那你就再等等。” 她直接给了不忧一个定身术,让它无法动弹,只有一双眼珠子拼命转着,控诉着云锦词的不公平。 沈时久有些不忍心,“师尊……” 云锦词淡道:“它一顿不吃饿不死的,你吃你的就好。” 沈时久看了眼不忧,在它求救般的眼神中叹了口气,然后将它放到地上,端起碗吃饭了。 不忧:“……” 没义气的家伙。 吃着吃着,云锦词突然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她看向柳溪来,问:“你是不是该去内门学堂了?” 不给少年反应的机会,云锦词一锤定音道:“时久,吃完饭后,你就带着你师弟去内门学堂报名,若是管学堂的洛游长老找你要钱,你就说记师伯账上。” 沈时久迟疑了下,道:“师尊,不好吧?当年我的学费,好像也是记在师伯账上的。” 云锦词理所当然道:“你都是如此,难道你师弟要与众不同吗?” 沈时久无法反驳。 云锦词抱怨道:“要我说,这个学堂就不合理,外门学堂都是免费的,内门就要收钱了,七星宗真是穷疯了,连教书育人都要长辈花钱!” 柳溪来轻声道:“其实师尊,我可以不去的,看书也能自学啊。” 云锦词摆摆手,道:“不成,你不去的话,为师又该被念叨虐待徒弟了,况且那些东西太杂了,自己很难看懂,为师……为师对别的道也不擅长,教不了你多少。你自己好好学学,看看丹药、阵法、符篆等等之类的,你有擅长的没有。” “我不会辜负师尊的期望的。”柳溪来目光坚定。 但云锦词其实真没抱多少期望,毕竟那些东西她自己看着都头疼,没指望徒弟能学得多厉害。 刚吃完饭,云锦词突然神色微变,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为师困了,要睡会儿,莫要吵。” 她倒不是真困了,而是发觉放在那装九瓣莲花的木匣子被动了,上面封了她的一道剑意,只要匣子被触碰,她就能察觉到。 她回到屋中,闭着眼静静感悟那道剑意。 似乎是在一个密室中,光线很暗,只能依稀察觉到一点烛光,有人要打开匣子,突然横过来一只手,将他拦住了。 “大哥就这么打开,不怕有诈吗?” 云锦词想操控剑意挪挪位置,看看出声的是谁,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按耐住了心思。 “那你觉得该如何?若是买了不打开,那岂不是浪费钱,而且退一步讲,就算这匣子能封存九瓣莲花的灵气,时间久了,九瓣莲花的灵气也还是会流失。” 这是林季的声音,云锦词听出来了,那刚刚那个,估计是他的弟弟林孚。 云锦词放剑意的时候没放好,当时想着要隐蔽一点,就放在木匣子底部,但现在好了,她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人。 “大哥不必这么这么暴躁,我也没说不打开啊,”林孚的声音带着几分轻浮的笑意,“换别人打开不好吗?那儿不是还关着几个没挖灵根杂种么,让他们过来打开呗!” 云锦词心下一震。 挖灵根? 林家需要灵根吗?可一群医修要灵根做什么?听他们的意思,似乎还需要很多灵根,而那所谓的杂种,莫不是指他们的私生子? 林越轻说林家的私生子要么被当成玩物送人,要么被当成药人试药,并未提到会被挖灵根。 但林越轻那个时候不可能说谎,只能说明,挖灵根一事知道的人很少,所谓的送人和试药,甚至都可能是借口,林季他们真正要做的,是挖掉私生子的灵根。 林季和林孚都是品阶很好的木灵根,没必要挖别人的灵根换自己的啊,灵根一定还有别的用处。 云锦词打算一会儿告诉师姐,和她一起去仔细查一下。 林季似乎在思考,半晌后答道:“我怕他们下手没轻没重的,会弄坏九瓣莲花。” 林孚毫不在意道:“只是开个匣子,又不是让他们取,怕什么?” 林季依旧觉得不妥,“应当不会有问题的,毕竟是碧珺阁出来的货,阁主肯定亲自验过。” “大哥若是不怕,那就劳烦您亲自来吧,我只是觉得这个时机太巧合了,偏生我们让人去骗九瓣莲花时,碧珺阁有九瓣莲花拍卖。而且我们派去的弟子至今没有消息,难保不会把我们供出来。” 林季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犹豫了下,道:“那你叫一个过来吧。” 脚步声远去又靠近,似乎有什么人被扯了过来,木匣子被放到了桌上,云锦词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你,去把木匣子打开,小心点儿,要是磕坏了,十条命都不够你赔的!”林孚使唤道。 脚步声靠近,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云锦词能察觉到来人的气息虚浮,仿佛患了什么重病一样,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似是哑巴。 木匣子轻轻震动起来,那人打开了,九瓣莲花的灵气逸散开来,林季急忙将它们取出来,放入早先准备好的碗里。 “快,取九瓣莲花的母种来!”林季大声喊道,生怕慢了,灵气就会流失殆尽。 林孚的动作也很急切,云锦词虽看不见,却能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同时还能感应到灵气的波动。 第53章 他没死吗 约摸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林季二人成功了,云锦词能感受到一股纯正的木灵气在空中波动,和九瓣莲花的一模一样。 “总算成功了,没想到林忆留下来的母种还派上了大用处。”林季感叹着,似乎正在把母种放入水中,云锦词听到了一点水声。 林孚也感叹道:“谁能想到魔气会感染到九瓣莲花呢?要我说,老爷子真是……” “林孚!”林季突然呵斥一句,“不要乱讲,快把这个杂种带回去关着吧,下个月月圆之际,还要用上!” 云锦词听得心中大骇,虽然林孚的话没有说完,但很明显透露出林家是知道有魔气的,而且他口中的老爷子不会是……是林怀吧? 可林怀不是死了吗? 不对。 云锦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林怀死了这件事,是林家人自己说出来的,并且还办了个葬礼,但真正深究起来,没有一个外人亲眼看见林怀死了。 而且当年的葬礼上,他们也只看见一个棺材,至于里面有没有人,谁也不知道啊。 云锦词当年为了不送礼,连葬礼都找借口没去参加。 所以这一切都是林怀指使的吗? 可为什么啊? 云锦词实在想不通,林怀已经身居高位,不缺钱,更是不缺名,虽不是九州第一医仙,却也算得上第二,甚至因为卿子依性格冷漠,他更受世人追捧。 一个有钱有颜,性格还温柔体贴的医修,九州谁人不喜欢呢? 甚至关于林家勾结魔族这点,云锦词都还没想通是为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当九州仙门之首的话,花钱雇些穷剑修不是更好吗?何必和魔族勾结呢?这可是相当于与虎谋皮啊,林怀不像是傻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云锦词压下心底的疑惑和不解,继续听下去。 林孚大概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也不说什么了,只是道:“大哥你先守着母种吧,切记不要再沾染上魔气了,我把这小杂种拎回去。” 云锦词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响起来林孚的声音。 “大哥,老爷子要见你。” 林季约摸是有些怕的,下意识问了一句:“他找我作甚?” 林孚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能做什么,为了你那个好女儿啊,大哥当真是个好父亲,明明都种了偷灵蛊,却舍不得催动,这份父爱可把小弟我感动坏了。” 林怀冷淡的声音响起:“她是冰灵根的剑修,对林家有用。” 林孚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出了声,“那不是巧了吗?老爷子他啊,就喜欢冰灵根的剑修呢。” 林季等他笑完了,才道:“你守着母种,我去去就回。” 后来不再有声音了,毕云锦词怕待久了被发现,毕竟林怀这家伙可能还活着,于是悄悄把这道剑意收了回来。 看样子,得想法子溜进林家去一探究竟。 云锦词思索着如何不动声色把林越轻叫出来,有这位林小姐的帮助,她混进去要容易很多。 她伸个懒腰,准备去找卿子依,开门却见沈时久抱着不忧站在门口。 “怎么了?”云锦词随口问道。 沈时久把不忧抱到它面前,这黄皮子精没骨头的样子,浑身软塌塌的耷拉着,唯有一双眼珠子转的飞快——可能骂的很脏。 “师尊,您下的定身咒,我们解不开。”沈时久解释道。 云锦词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了。 她又把不忧给忘了。 但是云锦词没有承认,反而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道:“谁叫它总是聒噪不休,今日小惩大诫,希望它日后能稳重一点。” 她朝着不忧一点,定身术解了之后,不忧因为身体发麻,没有立即扑到云锦词脸上给她一下,但嘴上却麻溜骂道:“云锦词,你大爷的,你又把爷爷我忘了,爷爷我迟早要弄死你!” 云锦词没管不忧,而是看向沈时久,问:“你觉得我应该封住它的嘴吗?” 沈时久是无条件站在云锦词这边的,所以想也不想就点头,道:“它对师尊出言不敬,理该受罚。” 不忧:“……” 它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个峰上,没有一个人会向着自己的,沈时久和柳溪来就如同它的主人竹轩一样,年纪轻轻就瞎了,看不见云锦词的坏,又或者说,他们看见了,假装没看见而已。 它往后一摊,生无可恋。 沈时久手忙脚乱将它抱住,道:“不忧,你不要乱动,要是摔了就不好了。” 不忧敢保证,若是云锦词被她抱怀里,哪怕那个女人把自己扭成麻花,沈时久也只会说是自己没抱好,半点不提云锦词的不是。 云锦词可不理会不忧的痛苦,她没看见柳溪来,便问了句:“你师弟报好名了吗?” “是的,已经正式开始上课了,”沈时久颔首,“但是洛游长老说,一个月后就是内门的考核,师弟入学太迟,此番大概要垫底。” 云锦词摆摆手,无所谓道:“垫底就垫底吧,反正到时候成绩排名的名单贴出来,丢脸的也不是我。” 沈时久欲言又止。 云锦词忽而有了些不祥的预感,便道:“有话直说。” 沈时久深吸一口气,道:“洛游长老说,这次可能会不太一样。” “如何不一样?”云锦词眼皮子一跳。 沈时久犹犹豫豫道:“洛游长老说,因为往年总是有些弟子不认真,连续好几年都无法毕业,他们的师尊或是因为繁忙,或是因为不负责,并不管他们。于是洛游长老和掌门商量了一下,打算今年把倒数十名的师尊名字也一起贴出来。她说若是师尊觉得丢脸了,自会督促着弟子学习,如此一来,成绩肯定就会上去了。” “哈哈哈。”不忧笑得几乎快岔气。 云锦词:“……有这个必要吗?” 沈时久咽了咽口水,接着道:“洛游长老还说,这次的名单不止会张贴在学堂门口,还会贴在山门上,让来往的弟子驻足观赏。” 云锦词:“……她真是够闲的,什么损招都能想出来。” “哈哈哈哈……咳咳。”不忧笑得咳嗽起来。 云锦词瞪了不忧一眼,吓得它立马捂住了嘴。 但很快云锦词就想开了,道:“罢了,就当是又出一次名了。” 反正她已经因为穷,被九州修士天天提在嘴里嘲笑,已经不存在所谓的面子了。 “好了,你好好修炼吧,为师要去找你师伯一趟。” 沈时久乖巧应声:“好的,师尊,您慢走。” 第54章 找一些书 但云锦词来的实在不巧,刚到天璇殿,就被苏叶告知卿子依闭关了,似乎要炼制一些丹药。 云锦词这才想起来,她师姐如今要忙着炼制偷灵蛊的解药和明祁丹,肯定没空调查。 “剑尊有什么事吗?”苏叶轻声问道。 云锦词想了下,道:“我想去你们天璇峰的藏书室看看,可以吗?” 寻常人自然不行,但苏叶深知她和卿子依的关系密切,于是毫不犹豫道:“自是可以。” 她带着云锦词去了藏书室,里面密密麻麻的书看得云锦词脑袋一昏,险些双腿一软跪下去。 “这、这么多吗?”云锦词几乎快落下泪来,心中把卿子依拉过来一起帮忙的想法越发强烈。 “还好吧,”苏叶面色平静,“医道无止境,医者总要不断学习的,这些书其实也不算多。” 云锦词有些好奇地问:“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苏叶谦虚道:“只是粗略看过一遍,没记下多少。” 云锦词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厉害啊。” 苏叶轻轻笑了下,她笑起来给人一种春风拂柳的感觉,温柔极了,“剑尊要找什么东西吗?弟子可以帮你。” 云锦词想了想,没有具体说,而是委婉的描述道:“就是蛊虫和灵根之类的,近来小弟子问了我几个有关的问题,说来惭愧,我没答上来,于是特地来看看书。” 苏叶颔首,道:“剑尊坐一会儿吧,我这就给您拿来。” 云锦词也不客气,往凳子上一坐,看着女子在书架间穿梭,恍惚间,竟在她身上看到了卿子依的影子。 苏叶抱着一摞书走过来,搁在云锦词面前的桌上,温声道:“剑尊,这是有关灵根的。” 她犹豫了一下,道:“蛊虫是指偷灵蛊吗?” 云锦词一脸惊愕道:“你知道?灵尊和你说过?” 苏叶点点头,道:“灵尊并未瞒我。” 云锦词打量起眼前的女子来,面容秀美,身姿纤细,似河边的一棵青青柳树,怪好看的。性格也不错,温柔体贴,做事仔细,在医道上也有不错的天赋。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她都是一个不错的徒弟。 云锦词犹豫了一下,道:“你觉得灵尊这个人怎么样?” 苏叶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扯到这个,微微诧异了一瞬,但随即又露出一个轻柔的笑,道:“灵尊乃是九州第一医仙,弟子不敢妄议。” 云锦词摆摆手,道:“没事,咱俩就是在背后说她一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问题不大的,你敞开了说,我不会告诉她的。” 苏叶依旧道:“剑尊莫要为难我,弟子如何能妄议灵尊呢?” 云锦词故意道:“你这么怕她,莫不是因为她为人很可怕,总是在私底下责骂你们吧?” 苏叶连忙道:“没有的事,灵尊对我们极好。” “哦,如何个好法?”云锦词顺势问道。 苏叶依旧有些迟疑。 云锦词拉着她坐下,哄道:“别害怕啦,我难道是那种会告密的人吗?我就是好奇师姐平时是怎么对你们的而已,她为人高冷,沉默寡言,性子又古怪,你们怕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不是的,”苏叶急忙反驳,“灵尊待我们好极了。” 她不想旁人误解卿子依,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灵尊只是喜欢安静,并不冷漠,我们无论有什么问题,她都愿意耐心解答,一遍不懂就讲两遍,两遍不懂就讲三遍,哪怕我们很笨,她也从不生气。” 云锦词摸摸下巴,问:“还有吗?” 苏叶继续道:“灵尊在医道上从不藏私,哪怕我们不是她的徒弟,只要我们想学的,她都会教我们,那些天材灵宝,无论有多宝贵,都愿意送给我们。” “不觉得她太严格了吗?”云锦词坏心眼地道。 苏叶笑起来,道:“灵尊对我们严格是为了我们好啊,医修若是学得不好,可是会出人命。况且她对自己更严格,我们卯时起床,她就会在卯时前起床,我们背医书,她自己就会先背的滚瓜烂熟……” 她忽而停下来,微微瞪大眼,似乎发现了什么,喃喃道:“灵尊、灵尊从未严格要求过我们,她只是以身作则,让我们慢慢学会了。” 是啊,从一开始到现在,卿子依只立过一条规矩:不乱杀无辜,不草菅人命,无愧于心,无愧于医道。 何时起床,何时炼丹,何时背书……她从未具体言明过,只是因为她自己做的太好了,她们觉得有些羞愧,于是也慢慢朝着她学。 然而在外人看来,这是卿子依太严格了,甚至连假都没有放过一次。 久而久之的,她们也觉得卿子依要求严格。 苏叶忽而眼眶泛红,像是觉得很愧疚,“灵尊待我们好极了,可我们、我们却误会了她那么久。” 云锦词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又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湿润,笑道:“好啦好啦,这可不能怪你们,要怪就怪那个锯嘴葫芦话太少,什么都不解释,又一副冰山样子,你们不理解也是正常的。” “若非我和她认识几百年,她又爱给我钱,我肯定都误会她是个坏人了,乖,不哭啦。” 云锦词越说,苏叶越觉得愧疚,她们在卿子依门下学了那么久,可却没有真正了解过卿子依。 她不配跟着她学医。 云锦词见哄不住,索性不哄了,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那你想拜她为师吗?” 苏叶因震撼怔在了原地,眼眶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看的人心底不自觉发软。 “我、我不配。”她嗫嚅道。 “谁说的?”云锦词当即反驳她,“灵尊吗?” 苏叶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自己觉得的,灵尊那么厉害,我、我资质平庸,不配做她的徒弟。” 云锦词有些无奈的看着她,道:“灵尊都没有说过这话,你凭什么要妄自菲薄呢?我觉得你挺好,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要是你喜欢剑道的话,我肯定就早收你做徒弟了。” 第55章 试试拜师 苏叶被夸的很不好意思,耳尖不自觉红了起来,她嗫嚅道:“我、我没那么好的。” 云锦词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姑娘的头发软软的,像是上好的丝绸。 但苏叶想到了什么,情绪低落下去,嗓音也低下来:“可是……可是灵尊从未说过要收我做徒弟。” 云锦词笑得无奈,道:“你怎么指望一个锯嘴葫芦主动说话啊?你得主动一点啊,端着拜师茶跪在她面前,她若是想收你,自然而然就会接了茶,若是不想,她也不会生气的。” 云锦词怂恿她道:“你总得试试啊。” 苏叶抿着唇,好半晌才道:“我不敢。” 云锦词叹口气,倒也理解她,道:“也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百折不挠、锲而不舍的。” 说的通俗一点,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不要脸的。 “罢了,我帮你探探口风吧。” 苏叶眼前一亮,笑起来,“谢谢剑尊。” 云锦词捏了捏她的脸,小姑娘的皮肤又滑又嫩,隐隐还能闻见草药香,手感好的不行。 “不客气。” 苏叶没躲,但红了脸,她想到了云锦词要找的书,一下站起身来,道:“剑尊要找偷灵蛊吗?我这就给您找!” 云锦词颔首,看着小姑娘斗志昂然地又搬出一摞书,啪一声搁在她面前,惊起空中的浮尘飘来飘去。 云锦词有些头疼,“这么多吗?” 苏叶温声道:“剑尊若是觉得不够,七星宗的藏书阁应该还有很多,您可以去看看。” 云锦词几乎要哭出来,她抽出一本,扫了几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看的她头昏眼花。 苏叶大概是看出了云锦词的痛苦,她犹豫了下,道:“这些书我都看过一遍,大概记得一些,剑尊想知道哪方面的内容啊?” 云锦词眼睛一亮,反正卿子依连偷灵蛊都告诉她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她问:“你知道灵根有什么用吗?” 苏叶想了下,道:“凝聚灵气,修仙之人最重要的东西。” 云锦词摇摇头,道:“不是这个,我想问的是偷灵蛊偷出来的灵根有什么用,不是指那种天生的。” “偷出来的?”大约是觉得震惊,苏叶没有立马回答,停顿了下才道:“品质好的灵根可以用在别人身上,可是要求极为严格,需要两者的生辰八字相同,且本身灵根与偷来的灵根不相克制。” 这些云锦词也知道,但很显然林家不是为了这个。 “如果是偷走很多的灵根呢?可以用来做什么?” “很多的灵根?”苏叶面露茫然,“一个人要是拥有太多灵根,修炼的速度不就慢下来了吗?” 云锦词突然被点醒了,道:“如果不是放入体内呢?” 苏叶眨了眨眼。 云锦词却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兴奋道:“我们都下意识觉得灵根是被放入体内的,但如果不放入体内呢?你刚也说了,灵根可以凝聚灵气,如果需要大量的灵气,是否就会用到大量的灵根?” 苏叶想了下,打断了云锦词的猜想,道:“可是灵根离体之后,就不会主动凝聚灵气了,并且还会慢慢逸散灵气,直到最后消散在空气中。而且如果要凝聚灵气的话,用聚灵的符篆或者阵法不是更好吗?” 云锦词好不容易想到的思路这么被打断了,宛如一盆冷水浇头,她叹口气,道:“也是,那我再想想吧,你师尊要是出关了,记得通知我。” 苏叶点点头,迟疑了下,又道:“剑尊大人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去七星宗的藏书阁帮您查一下。” 云锦词眼睛一亮,毫不客气道:“需要,很需要,你就主要查灵根有什么作用就行了。” 苏叶点头应下。 云锦词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那就拜托你了,我要去问一位友人,她见多识广,想来会有所耳闻。” 说完,云锦词就御剑飞走了。 这友人嘛,自然就是姚欢歌了。 云锦词到碧珺阁时,天色已晚,因为拍卖会结束了,今晚的客人便不多,她走到门口时,看了眼墙,上面那张纸已经被揭下来了。 姚欢歌太有良心了,衬得云锦词有一瞬间的愧疚。 有个侍女迎上来,云锦词摆摆手,道:“不用了,我最近日日来,说不定比你都熟悉找你们阁主的路。” 那侍女也不强求,微微一笑,道:“那祝剑尊玩得开心。” 云锦词颔首,顺着楼梯上了八楼,学着之前是侍女的样子,敲了敲门,道:“欢歌,有空吗?我又来了!” 屋内没有立马应声,直到云锦词又说了一遍,屋内才传来姚欢歌略带困倦的声音。 “进来吧。” 云锦词走进去,那甜腻的香味熏得她眉头一皱,烛火暗淡,隔着珠帘,隐约能窥见那懒懒的斜靠在床上的人,她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拿起矮柜上的烟杆,点燃后飘起淡淡的烟。 “在睡觉吗?”云锦词很自然地坐在桌上,倒是没敢直接看过去,毕竟姚欢歌好像又没穿衣服,她自诩正人君子,不会占姑娘家便宜的。 “嗯。”姚欢歌懒懒地应了声,抽着烟,似乎累的不太想说话,过了会儿才道:“你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啊?” 云锦词赶紧道:“这次不是为了钱。” “咦?” 姚欢歌拿烟杆的手顿了一下,她坐起身来,饶有兴致地盯着云锦词看了好几眼,道:“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什么?” “什么话,难道我是那种掉进钱眼里的人吗?” 姚欢歌微微颔首,含了口烟,云锦词能看见珠帘后面的一点猩红,耳边传来她毫不犹豫的声音。 “不是吗?” “当然不是!”云锦词据理力争,“那只是因为剑修太费钱了,所以我才很穷,不得不对钱看得有些重。倘若我有许许多多的钱,我就不会那么爱钱了!” 姚欢歌轻笑一声,站起身来,轻纱飞过来,披在她身上,而后一支烟杆伸出来,拨开珠帘,她缓步走到云锦词面前。 第56章 问问灵根 云锦词撇开眼,没敢直视她。 姚欢歌其实有点不太懂她,平日里自己大大咧咧的,脸都可以不要,偏生在这种小事上格外计较,就好像她自己没有一样。 她在云锦词旁边坐下,淡道:“我说,没必要挪开眼吧,我都不介意,你怕个什么劲?” 云锦词将目光凝在她戴着面具的脸上,瞪着眼道:“我这不是怕你讹上我吗?万一你哪日抽风,非说我看光了,要我负责,我怎么办?” 姚欢歌拿着烟杆的手都顿了下,随即冷笑一声,带了些讥讽道:“这你大可放心,没有姑娘家会看上一个一穷二白还厚颜无耻的家伙。” “切!”云锦词撇撇嘴。 姚欢歌睨着她,烟气飘上来,她那双淡紫色的眼睛朦胧似宝石,好看的紧。 “有事直言,无事滚蛋。” 云锦词清了清嗓子,说上了正题:“你知道灵根有什么作用吗?” “灵根?”姚欢歌顿了下,“你问这个做什么,你的灵根出什么事了?” 她打量了下云锦词,这女人面色红润,分明一副生龙活虎、气拔山兮力盖世的样子,不像是灵根出事的,她又猜测道:“你徒弟的灵根出事了?” “都不是,”云锦词摇摇头,“猜不着你就别猜了,你就告诉我有什么作用就行了。” “还能做什么?”姚欢歌语气平静,“挖出来放到体内,弥补自己先天灵根的不足呗,不过这个法子条件苛刻,还损阴德,你若是想赚钱,最好换个法子。” 云锦词差点气坏了,高声反驳道:“我是那种人吗?” 姚欢歌丝毫不给面子道:“不太清楚,但极有可能。” 云锦词翻个白眼,道:“除了这种呢?你来来往往接触过那么多人和事,总该知道些寻常人不知道的啊?” 姚欢歌冷笑道:“我这做的都是正经生意,能知道多少腌臜事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云锦词依旧不死心的问:“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比如大量的灵根被挖出来做什么?” 姚欢歌吸了口烟,然后慢慢吐出灰白的烟雾,甜腻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她淡道:“不知,谁没事会要那么多灵根啊?” 云锦词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道:“没用的家伙!” 姚欢歌几乎要被气笑了,“我又不是神仙,哪里会事事都知道呢?你应该去问你的好师姐,她身为九州第一医仙,对灵根这种东西肯定比你我都熟悉啊。” “她要是知道,我何苦来问你呢?”云锦词叹了口气,“算了算了,真是一点都指望不上你们,我还是自己去查吧。” 姚欢歌不语,只是抽着烟,似乎觉得云锦词很烦人。 云锦词自言自语道:“你说林家会知道吗?他们毕竟是医仙世家啊,传承久远,应该会知道一点吗?可我不久前才在门派大比上和林季‘友好交流’了一番,他应该不会理我的吧。” 姚欢歌看过来,轻声问道:“锦词,你究竟遇见什么了,为何突然要问这个?” 云锦词叹口气,道:“我最近发现了一些和魔气有关的东西,他们似乎在偷偷收集大量灵根。” 姚欢歌手中烟杆轻轻一晃,似笑非笑道:“你一个走逍遥道的,关心这些琐事做什么?” 云锦词耸耸肩,道:“我也不想啊,主要是之前魔族入侵闹得太大了,若是再来一次,九州肯定受不了,到时候生灵涂炭的,我就是想逍遥,也逍遥不起来了。” 姚欢歌吐出一口烟,道:“那我替你查查吧,不过不要高兴太早,我不一定能查的到。灵根这种东西,不必比别的,医修们总不能把活人的灵根刨了研究吧,所以有关它的记载很少,还多是凭经验猜测的,不一定准确。” 云锦词露出一个笑,道:“没事,你肯帮我,我就很开心了。” 姚欢歌忍不住玩笑一句:“我可没说要免费帮你啊。” 云锦词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了,道:“要不算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查的。” 姚欢歌失笑道:“你还真是掉进钱眼里了,放心吧,查个东西而已,不收你钱。” 云锦词忙道:“你真是个大好人。” 她顿了下,又感慨一句:“若是愿意给我点钱,就更好了。” 姚欢歌道:“我倒也没有好到那个程度,不要想了。” 云锦词叹口气,摆摆手道:“那我先走了。” 姚欢歌瞧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道:“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问我一个问题吗?用纸鹤传音不是更方便吗?” 云锦词回眸一笑,烛火之下,她明媚皓齿,漂亮的好似仙人下凡。 “不,我主要是想见见你。” 姚欢歌愣了下,随后眉头一皱,板着脸道:“抱歉,还是留着笑给灵尊吧,我实在是欣赏不来,我也不会给你钱的。” 云锦词很想翻个白眼,“我就笑一下,你不至于这么损我吧?” 姚欢歌手中烟杆点了点桌子,轻哼道:“谁叫你每次坑我的时候,都要笑一下呢,我这不是让你吓怕了嘛,一见你笑,就觉得准没好事。” 云锦词无语了。 “这次真不是要坑你,我就下意识笑了下,”她轻笑一声,“你瞧你草木皆兵的样子。” 云锦词拉开门,要出去时,却忽而想到了什么,回头看来,问道:“话说器灵呢?它不是总爱粘着你吗?怎么最近几次来,都没见到它?” “怎么了?”姚欢歌看向她,含了口烟,慢慢吐出来,白烟飘起来,她眼底的光在那一刻显得很模糊。 “你看上我的器灵了?” 不给云锦词辩解的机会,她又淡道:“那你别想了,碧珺同我关系亲密,不可能认你为主的,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我就随口问问嘛,”云锦词觉得自己委屈坏了,“谁看上它了?一只黑不溜秋的鸟,也就你稀罕,我才不喜欢呢。再说了,我自己有剑灵,它……” 云锦词忽而收声。 这让姚欢歌起了疑心,便问道:“锦词,似乎很久没见过你出剑啊?” 第57章 究竟是谁 云锦词叹口气,道:“打阿轩的时候,剑被魔气污染,毁掉了,剑灵也不在了。” 姚欢歌自觉说错了话,道:“抱歉。” 云锦词摆摆手,道:“没事,都过去了,你要是觉得愧疚,给我一点钱,弥补一下就好了。” 姚欢歌不言语,烟杆朝着一旁的柜子一指,抽屉自动拉开,一个阴阳袋飞向云锦词,道:“送你了,省的你老是哭穷。” 云锦词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真的愿意给自己钱,一时之间愣住了,但随即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道:“欢歌,你对我真的太好了,我爱惨你了!” “大可不必,”姚欢歌面露嫌弃,“你爱灵尊一个人就行了,我承担不起你的爱。” 云锦词不仅不生气,反而咧着嘴笑,看起来竟有几分傻气。 姚欢歌心底忽而一软,语气不自觉温柔下来,道:“就当是,给我们的大英雄一点奖励吧。” 云锦词嘿嘿笑着,道:“你真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没有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慢走不送。” 云锦词得了笔“横财”,笑着一路回去的,到瑶光峰时,却见柳溪来的屋子还亮着光,想了一下,她走过去敲了门。 “溪来,这么晚还不睡,干什么呢?又偷着修炼呢?” 少年打开门,笑颜如花,“没有,师尊,我只是在看书,不久就要考核了,我不想垫底。” 云锦词朝里头看了眼,只见书案上放着厚厚一叠书,不忧长条条的横在书案上,睡得四仰八叉,哪怕云锦词敲门,也没有将它惊醒。 云锦词有些无奈道:“没必要那么认真,垫底就垫底嘛,为师有位好友,年少读书的时候,天天垫底,也没怎么样嘛。” 柳溪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我、我不想给师尊丢脸。” 云锦词毫不在意道:“为师早就没脸了,无所谓的。” 柳溪来抿着唇没吭声。 云锦词轻轻叹口气,道:“罢了,随你,不要累着自己就行了。” 柳溪来点点头。 云锦词打个哈欠,道:“那你接着看吧,为师要去睡了。” “师尊好梦。” 然而就在云锦词转过身时,柳溪来突然道:“师尊……” “怎么了?”云锦词转头看来。 少年有些犹豫,道:“我、我近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梦见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梦见什么了?”云锦词转过身来,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复杂。 柳溪来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支支吾吾道:“您……您,似乎是很久以前的您。” 梦中的白衣人时而弯着眉笑,透着些不正经,时而板着脸,故作严肃。白衣胜雪,意气风发,手执长剑,宛如神只。 她总是喊着一个名字——阿轩。 少年忽而有些恍惚,似乎梦魇住了,喃喃道:“师尊,我究竟是谁呢?” 云锦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露出一个笑容,温声道:“你觉得呢?你觉得自己是谁呢?” 少年垂下头来,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犹豫,好半晌后,他道:“我是……柳溪来。” 云锦词轻笑道:“那你就是柳溪来。” 柳溪来抿着唇,将那句“师尊希望我是谁”咽了回去,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道:“弟子没有什么问题了,时候不早了,师尊去休息吧,我再看一会儿书,就睡了,您不要担心。” 云锦词点点头,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了。 少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不见,然后才合上门,走到书案前坐下,他看了眼桌上摊开的书。 明明自己之前从未接触过,可书上写的那些东西,他却觉得很熟悉,仿佛自己早就学过了。 桌上的那摞书,云锦词以为是他准备看的,但其实是柳溪来看完了的,因为觉得熟悉,所以只要看几眼,他就对记载的东西了如指掌。 桌上的不忧翻了翻身子,胡子一颤一颤的,嘴里还打起了小小的呼噜,因为是灵物,身上之前被烧掉的毛,已经开始长出来了,但颜色还很浅,看上去很丑。 柳溪来若无其事伸出手,四指挨在不忧腰上,轻轻一推,这黄皮子精本来就翻到桌子边上了,这一推,它直接掉了下去。 “哎呦!”不忧叫唤一声。 “不忧,没事吧,”柳溪来不动声色缩回手,“好端端的,你怎么翻下去了?没摔疼吧?” 不忧压根没怀疑柳溪来,只觉得是自己睡熟了,没注意翻下来的,它动了动身子,自个儿又顺着桌子腿爬上来。 “没事,这么点高度摔不死我的。” 柳溪来笑着夸赞一句:“不忧真厉害。” 不忧甩了甩尾巴,一脸得意。 柳溪来又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问:“师姐说你是师兄的剑灵,我听闻师兄聪慧非凡,博览群书,想来你也很厉害吧?若是我遇见不懂的问题,可以问你吗?” 不忧突然僵了下身子,有些尴尬道:“我之前肯定是懂的,但我跟你说过啊,我流浪了三百多年,很多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 柳溪来失望的叹口气,道:“也是,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不过你还记得我师兄吗?我看书上说,他是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但师尊的态度似乎不是很讨厌他。” “什么大魔头,”不忧直起身子,怒声大骂,“全都是狗屁!那群贱人就知道污蔑我主人,全都是些不要脸的玩意儿!” 柳溪来顺势问:“那我师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谈到这个,不忧不禁有些骄傲道:“我主人是个很厉害的人,三年筑基,六年结丹,不仅在剑道上很厉害,炼器、丹药、符篆、阵法等等之类的,他都会,还靠着这些赚了很多很多钱,甚至云锦词都是他养着的。” 柳溪来很配合的捧场道:“师兄这么厉害吗?” “那是当然啦!他还在隅休山建了一座大宅子给云锦词住。” “隅休山?” 不忧点点头,回忆着那个地方,道:“就在九州东边,距离七星宗不算很远,云锦词最开始带着我主人在隅休山随便建了个茅草屋苦修,后来主人有钱了,这才修了宅子。” 第58章 要他发誓 它顿了下,又道:“其实主人后来想换成大宫殿的,但是云锦词觉得没必要花那个钱,主人就放弃了,把钱直接给了云锦词。” 柳溪来问道:“隅休山还在吗?” “不清楚,但应该还在吧,隅休山离战场挺远的,应该不会被波及到。” 不忧的脑子突然开窍了,问道:“你想去看看吗?” 柳溪来垂下眼,轻声道:“有点好奇,我想知道师兄当年发生过什么,书上说都是他的错,可我觉得你们口中的人,应当不会那么恶毒。” “当然不可能,主人是一个很好的人,除了眼睛有点瞎,看不到云锦词的坏,一门心思都只听她的话以外,他没有任何问题。” 柳溪来想了想,道:“书上说仙门大会的时候,师兄被发现是魔族,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提到这件事,不忧的语气很不好。 “当年万剑宗突然发帖子,邀请主人去参加仙门大会,那个时候主人已经金丹巅峰了。云锦词本不想同意,毕竟她和万剑宗的关系那时候已经很僵了,但是听说叶寒瑶也会去,还是带着主人去了,那个时候,人们都在比较她和叶寒瑶,希望知道她和云锦词谁才是剑道第一。” 柳溪来想到云锦词先前说过的事,道:“师尊赢了,对吗?” 不忧颔首,道:“当时万剑宗特意把万剑崖腾出来,让她们二人比试。不过云锦词赢得不算光彩,因为到最后,她二人本该平手的,可云锦词突然不要命的放弃防守。叶寒瑶这人心善,怕弄死她,便下意识收了力道,而云锦词却突然发起攻击,叶寒瑶一时不察,这才让云锦词赢了。” 这和云锦词讲得有些不同,可柳溪来却没有觉得意外,以云锦词的性子,这的确是她会干出来的事。 《多财》的最后一式,估计就是这么来的吧。 “然后呢?” “万剑崖之战后,仙门大会才正式开始。我主人在金丹组一路杀到了决赛,那时候参赛的人可比现在多很多,主人可是打了三天才到决赛的。”它甩着尾巴,骄傲无比。 但很快,不忧又叹了口气,道:“可就在决赛当天,主人的对手死了,在他身上发现了魔气,而有侍女指认晚上看见主人去过那人的屋子。比赛就这么终止了,在云锦词的据理力争下,主人只是被软禁在院子里,没有被关起来。” 它咽了口口水,似乎想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脸上露出了些许愤怒和悲伤,好半晌才接着讲下去。 然而还没等云锦词查出什么,凡是和竹轩打过的弟子,通通都死了,而且在他们身上都发现了魔气,于是竹轩被押到了洗罪台上问罪。 云锦词据理力争,甚至算得上是蛮不讲理了,一门心思要把自己的徒弟救下来,虽然很多人都在指责竹轩,但还是有一部分人站在了云锦词二人这边。 本来竹轩当日不会被定罪的。 不忧突然收了声,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了?”柳溪来突然心中一紧,对不忧接下来的话也感到了几分恐惧,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不忧叹口气,破罐子破摔道:“他们说,我主人心悦云锦词。” 当时很多人都不信,云锦词自己都不信,可万剑宗偏偏拿出了一张画,是竹轩画的云锦词练剑图,旁边还写着一行字:唯愿吾师,长安喜乐,岁岁无虞。 云锦词依旧不信,一口咬定是师徒情,可那人忒不要脸,非要竹轩发誓,说如果对云锦词的情意超过了师徒情的话,云锦词就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云锦词大骂那人不要脸,和他吵了起来,其实不忧清楚,云锦词希望能把这件事翻过去,可竹轩撑不住了,他跪下来,说他有罪,他大逆不道,对云锦词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不忧有些不理解,道:“我主人只是心悦云锦词,怎么就大逆不道了呢?他只是喜欢一个人啊。” 柳溪来忽而觉得胸口很疼很疼,像是破了个口子,冰凉的海水灌进去,淹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他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很苍白,不自觉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直到疼痛感传来,才终于让他有了几分活着的感觉。 他从喉中艰难的挤出几个字:“的确……大逆不道。” “你说什么?”不忧没听清,抬头看了过去,这才发觉他的脸色白的不像,顿时惊道:“溪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啊,你别吓我!” “没事,”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只是有点冷而已,不要紧的。” “真的没事吗?”不忧依旧有些担心,“你要不要去卿子依那儿看看啊,我觉得你这样子有点吓人啊。” “没事的,”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掌心似乎已经麻木了,连痛都感觉不到了,“我就是被风吹的,过会儿就好了,不要担心。” “那我把窗户给你关上吧。”不忧飞到窗户边,伸出爪子将窗户合上了,还怕关的不紧,用力推了一下。 “现在好点了吗?”它飞回来,仔细打量着柳溪来的脸色。 “好多了,谢谢你,”柳溪来轻轻弯了下唇,可唇色太淡了,看起来病殃殃的。 不忧还是有点不放心,道:“要不你还是去卿子依那儿看看吧,我感觉你好像病入膏肓了。” 要是云锦词在这儿,估计还得夸它一句有文化,都会说成语了,可柳溪来不是那种人,他只是轻轻的笑起来,道:“我没事的,不忧,你继续讲吧,我一会儿会好的。” 他只是觉得心口很痛,眼睛很酸涩,松开手,掌心红艳艳的,像是碾碎了一朵梅花。 不忧还是不太放心,但见柳溪来坚持要它讲下去,它叹了口气,继续道:“然后不知道怎么的,主人的身上突然爆发了魔气,将洗罪台边上的人全都逼退了,云锦词……” 第59章 你恨他吗 它回想着云锦词的样子,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云锦词当时好像受了重伤,竟在吐血。 奇怪,就算被魔气波及到了,她那个时候都是化神修为了,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不忧怔怔道:“她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柳溪来连忙问:“师尊没事吧?” 不忧摇摇头,道:“肯定不会有事啊,有事的话,云锦词早就没了,怎么可能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柳溪来松了口气,道:“然后呢?” “然后万剑宗的人就喊着让九州修士一起上,把我主人就地正法,不过一个魔族人突然来了,然后把我主人带走了。那魔族人要带我主人回魔界,主人神志不清,无法反抗,不过走到九州和魔族的边界十四关时,主人清醒了一瞬。” 不忧有些不开心,尾巴都不甩了,语气闷闷的:“他把我扔了,为免我跟上去,还给我下了个封印,等封印解除之时,诛魔大会已经结束了,我主人……我主人已经死了。” 后面柳溪来已经知道了,那段历史在书上有记载,说是竹轩入魔界没多久,就率领着魔族突然越过十四关,入侵九州,率先屠了距离十四关最近的苍松门。万剑宗率领九州修士, 成立了诛魔大会,前往西边抵御魔族。 然而魔族有一日突然来了招声东击西,一部分留在战场,另一部分由竹轩带着,绕开战场,直接到了中州,将万剑宗灭了,并且还要顺势攻打中州城。叶寒瑶最先察觉不对劲,离开战场赶过来,将魔族拦在了城外,等到了救援。 魔族见云锦词赶来,不做停留,撤回苍松门附近。不久后,云锦词赶来战场,与竹轩一战,大义灭亲,然后将魔族逼退。 不忧瘫在桌子上,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恹恹道:“仙门大会上的事,肯定是万剑宗他们诬陷的,可后面我主人的确犯了错。九州因他生灵涂炭,很多人都在仙魔大战中魂飞魄散。” 它停顿了下,声音轻了些:“不怪云锦词杀他,苍松门的少主洛长星,棋逢对手的叶寒瑶……还有好多好多云锦词的好友,都因他而死了。” 它那时从封印中出来,听到云锦词杀了竹轩的消息时,是怨恨过的,觉得云锦词不近人情。但在目睹生者哭着祭奠一个个死去的人时,那点子怨恨又慢慢散去了。 竹轩是云锦词的徒弟,是她最亲近最在乎的人,可其他人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那些意气风发的剑修,那些温和善良的医修,那些平日里骂骂咧咧又小肚鸡肠,但又毅然奔赴战场的每一个修士,又或者,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贩,一个老实的农夫……他们一个个都是如此的重要。 竹轩……真的是罪恶滔天。 柳溪来只觉得眼前有点模糊,他用手指轻轻一抹,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何时流出了眼泪,好似有万千的冤魂压在他肩头,压的他直不起腰。 他垂着头,几乎要趴在桌上了。 “溪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柳溪来摇摇头,半晌后才低声问道:“不忧,你恨他吗?” 不忧晃了晃尾巴,却道:“不恨,我知道他做了很多错事,就算不是他的本意,那也是做了,他有罪。可我是他的剑灵啊,哪怕他与天下人为敌,我也会站在他那边的。” 柳溪来慢慢的笑了下。 “不忧,你真很好。” 不忧扬扬脖子,骄傲道:“那是自然啦,我可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剑灵了。” 它突然想到了什么,垂下头来,有些蔫巴道:“不过,现在我不是剑灵了,剑也被林越然抢走了。” 柳溪来要伸手摸摸它的头,在看见自己手心的血后,又不动声色把手缩了回来,他柔声安慰道:“没事的,不要怕,我会拿回来的。” 他顿了一下,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再次重复一遍,道:“我会拿回来的。” 不忧笑道:“好啊,溪来,你一定要加油,把我主人的剑拿回来啊!” 柳溪来郑重的点点头,然后低头翻过一页书。 不忧见他要继续用功了,便往桌上一躺,用尾巴把自己团起来,道:“那我继续睡觉了。” 柳溪来问了一句:“不去床上睡吗?” 不忧抖了抖毛,道:“不用,以前主人看书时,我也是这么陪着他的,我习惯了。” 也许这样,能让它短暂的想起和竹轩在一起的日子吧? 柳溪来没有再劝了,只是又翻过了一页书。 —— 卿子依在十日后出关了,她把两种丹药递给云锦词,嘱咐道:“莫要胡来,小心行事。” “放心吧,”云锦词摆摆手,笑嘻嘻的,“我办事,师姐你还不放心吗?不过有关灵根的事,我没有查到。” 卿子依沉吟道:“实在查不到就算了,想法子混进林家去看看,我觉得我只要看上一眼,应当就会知道的。” 云锦词拒绝道:“师姐,你修为没我高,混入林家这种事,还是我来吧,你好好留在后方,要是我出事了,记得第一时间来救我。” 卿子依没说话。 云锦词又想到了什么,忙道:“对了师姐,通过那三朵九瓣莲花,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云锦词深吸一口气,道:“林怀可能还活着。” 卿子依面露诧异,“你确定吗?” 云锦词把来龙去脉解释一遍,然后道:“能被林孚称为‘老爷子’的,也只有林怀了吧。” 卿子依蹙眉道:“确实只有他,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锦词摇摇头,道:“不知道啊,林怀看起来像个好人啊,我记得他之前还无偿给那些穷修士治伤呢。以前仙门大会的时候,万剑宗没有医修,他还主动让林家人来治疗比赛中受伤的修士。” 而且云锦词没记错的话,竹轩被众人问罪的时候,林怀一开始是站在竹轩这边的。 所以云锦词对林怀的印象挺好的,甚至觉得他是林家人中难得干净的一位,跟他老爹一点都不一样。 第60章 她想拜师 云锦词记得最后一次仙门大会的时候,林怀刚刚当上家主,她原以为林家在他的治理下能够变得不一样,但诛魔大会的时候,林家发挥着自己一贯的作风,并没有去太多人。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云锦词觉得林怀这人也不是特别的好,但眼下却让她大开眼界。 卿子依沉思道:“他这样做,是为了延长寿数吗?” 云锦词道:“不清楚,不过他如果真的是感染了魔气,可能是想通过这些活得久一点吧。” 卿子依蹙眉道:“灵根能延长寿数吗?” 云锦词摊摊手,道:“不清楚,许是林家特有的秘法吧。” 她毫不在意道:“管他是什么,大不了一剑斩了,一剑不行就两剑,两剑不行就三剑,师姐,我们剑修从来都是迎难而上的。” 卿子依抿着唇,迟疑着,好半晌才道:“锦词,你要小心些。” 云锦词笑呵呵道:“师姐放心啦,我不会有事的,难道九州目前还有打得过我的人吗?” 卿子依沉默着,最后微微偏头,像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面上没什么表情,耳尖却不自觉开始泛红,她低声道:“我只是……怕你出事。” 云锦词弯眉一笑,道:“师姐担心我吗?” 卿子依不语,偏生云锦词又打趣了她一句:“师姐,你脸怎么红了?就这么害羞吗?” 卿子依猛然后退一步,瞪着她,冷声道:“再胡言乱语,我就让你说不出话。” 云锦词笑得没皮没脸,“师姐,你舍不得的。” 卿子依冷着脸看她,耳尖却红得发烫。 云锦词哈哈大笑。 卿子依有些羞恼,正要说什么,殿门口突然传来苏叶的声音:“灵尊,您要的草药我采完了。” “进来。”卿子依声音冷淡。 清秀的女子恭敬的走进来,背着背篓,走到卿子依面前,将背篓放下,里头放着一把开着红花的草药,她又从阴阳袋中拿出一摞纸,双手奉上,道:“灵尊,这是师妹们抄的医书。” 卿子依接过,一目十行的扫过上头的字,片刻后竟是难得称赞一句:“字迹倒还算工整。” 苏叶轻轻笑了下。 云锦词眼珠子一转,突然道:“师姐,你知道一件事吗?” 卿子依疑惑的抬头看去,道:“什么事?” 云锦词看向苏叶,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让苏叶心头一跳,正要出言阻止,云锦词已经抢先开口了:“师姐,苏叶这孩子想拜你为师。” “啊,我……”苏叶整个人顿时吓白了脸,她根本顾不上去管云锦词,见卿子依看过来,立马跪了下来,“灵尊抱歉,弟子、弟子痴心妄想,您不要生气。” 卿子依眉头一蹙,冷声道:“谁让你跪了?起来!” 苏叶因为修炼刻苦有天赋,做事又十分仔细,卿子依从未对她冷过脸,这还是她头回听见卿子依这样严厉的语气,腿都吓软了,但仍然不敢违抗卿子依的命令,颤颤巍巍的撑着手要爬起来。 云锦词瞪了卿子依一眼,一面过去扶苏叶,一面责备她:“师姐,你说话就说话,这么凶是做什么?你看把人家吓得!” 卿子依不觉得自己错了,冷着脸道:“我没有让她跪我。” 哪怕是那几个不省心的小弟子,她也从未让她们跪过,顶多就是罚抄书而已。 “灵尊抱歉。”苏叶已经低下头来,云锦词扶着她,只觉得手心挨了团冰,冷不行。 她不禁无奈,这孩子得有多害怕啊,手脚都吓得冰凉了。 她不得不再次询问:“师姐,苏叶想拜你为师,你同意吗?” 她按住不断拉着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了的苏叶,继续道:“我觉得这孩子听话懂事,天赋好,长得也不错,你就收了呗。” 卿子依没有管聒噪的云锦词,而是看向苏叶,像是有些惊讶,问道:“你想拜我为师?” 云锦词握住苏叶的手,轻轻拍了几下,温声道:“乖,灵尊问你话呢,你如实回答,不要害怕,有我在,她还能吃了你不成?” 卿子依冷不丁憋出句:“我不吃人。” 别说苏叶了,云锦词都惊讶的不行,她啧啧称奇:“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讲冷笑话了?” 卿子依板着脸没吭声。 云锦词突然察觉到身旁之人抖的没那么厉害了,一时之间明白了卿子依的苦心,她轻笑道:“乖,快回答灵尊的问题吧,她可等着呢。” 苏叶依旧不敢抬头,在心里鼓励了自己好几句话,方才大着胆子挤出一句话:“弟子想拜灵尊为师。” 她又跪了下去。 “起来,”卿子依尽量克制着声音,让它听起来不那么冷,“我的徒弟不需要跪我。” 苏叶猛然抬起头,眼眶红红的,脸上却流露出了难以置信,“您、您同意了?” 卿子依有些纳闷,指尖一动,用灵气把苏叶托起来,然后问:“我为何要拒绝?” 苏叶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最后埋着头,低声道:“弟子天资愚钝,不配、不配当您徒弟。” 卿子依越发疑惑道:“我说过这话吗?” 苏叶摇摇头。 卿子依继续追问:“那你为何要这么觉得?是谁和你这么说过吗?” 苏叶依旧摇头。 “乖啦,不要害怕,”云锦词揉揉她的脑袋,“她眼下是你师尊,有什么话,你就大着胆子说,放心吧,她这人看着冷漠小气,但心胸还挺宽广,不会生气的。” 也许真的被拜师的喜讯冲昏了头脑,苏叶抿了抿唇,竟大着胆子道:“可您之前从未说过要收我做徒弟。” 荀若临走前,其实是给她留了话的,希望她能努力争取,去当卿子依的徒弟。 卿子依对于她们医修而言,就是天边月,高高在上,冷漠清辉,只能仰望,无法去触碰。 所以苏叶从未想过能拜她为师。 一来不想背弃荀若。 二来她深知自己不配。 可那时候荀若听了她的话,又气又无奈,但最后只是握着她的手,说:“你若能拜她为师,那才算是对得起为师了。” 第61章 拜师成功 荀若不是贪图名利的人,但为了小徒儿的未来,她还是故意道:“你若成了,旁人提起你来,肯定也会夸为师几句,夸为师眼光好,能和灵尊看中同一个人。” 苏叶依旧犹豫。 荀若干脆就在临死前自私了一下,故意道:“就当是为师的临终遗愿吧,小叶,不要让为师失望。” 于是苏叶就在心底埋了一个愿望,希望能拜卿子依为师。 可不管她做的有多好,卿子依都是一副冷着脸的样子,最多不过就是淡淡的夸赞一句,时间久了,苏叶也就死心了。 也许卿子依真的看不上自己吧? 虽然失望,可苏叶还是坦然接受了这一点。因为即使没有拜师,卿子依对她们也毫不藏私,不管是什么,都愿意教她们。 不过眼下,苏叶最开始的那点小情绪被引了出来。 卿子依隐约听出了苏叶语气中的不满,但她有些不明白她为何不满,沉默了下,她如实道:“可你不也从未提过要拜我为师吗?” 卿子依的确觉得苏叶适合当徒弟,然而这小丫头却一直没有提过,她一直以为是苏叶不愿意,也就不提这件事。 苏叶怔怔的看着她。 云锦词笑起来,看看怔住的苏叶,又看了看一脸不解的卿子依,几乎快笑弯了腰,“你们两师徒还真是合适啊,都是锯了嘴葫芦。” 苏叶红了脸,嗫嚅道:“灵、灵尊抱歉。” “傻丫头,该叫师尊了。”云锦词揉了揉她的脑袋。 卿子依也看过来,分明没说话,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可云锦词和她认识那么久了,很轻松就看出了她眼底隐秘的期待。 她无奈的笑了下。 师姐还真是……可爱的过分。 苏叶在卿子依的目光中,有些不好意思的改口道:“师尊。” 她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道:“弟子苏叶见过师尊。” 卿子依上前一步,亲自将她扶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平淡,但一双眼睛却很亮,像是吃到糖的孩子一般,嗓音也不自觉柔和下来:“不要跪我,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云锦词满意的点点头,甚至厚颜无耻的伸出手,道:“恭喜师姐收得乖徒,那作为你们两个之间的……额……‘媒人’?你给我一点钱,不算过分吧?” 卿子依睨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闪着些许狡黠的光,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可嗓音却轻快了几分:“我如今收了徒弟,你这做师妹的,难道不该表示一下吗?” 这还是她第一次当众指出,云锦词是她的师妹。 她又看了眼苏叶,淡道:“苏叶,叫人。” 苏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卿子依有些无奈这孩子的老实,索性挑明道:“叫师叔。” 苏叶明白了,虽然云锦词帮了她大忙,可师尊的命令,她实在不好违抗,于是她只能带着几分歉意的看向云锦词,口齿清晰道:“师叔。” 云锦词:“……” 这一声“师叔”喊的云锦词心肝直颤、头脑发昏,恨不得立马晕过去,然而刚踉跄一下,卿子依冷淡的声音就响起来:“没事的,锦词,就算你现在晕过去了,我也能把你扎醒。” 云锦词瞳孔一瞪,顿时觉得清醒了不少,目光挨个扫过她们师徒二人的脸,她头疼道:“真的要给吗?” 卿子依给了苏叶一个眼神,后者立马心领神会,俯身一拜,恭敬道:“见过师叔。” 云锦词咬咬牙,肉疼的在阴阳袋里翻了翻,最后递出一支毛笔——正是从姚欢歌那儿坑的,她最近忙着查林家的事,倒是忘了去卖掉。 苏叶见卿子依点了点头,便接过毛笔,又是一拜,道:“多谢师叔。” 云锦词心里在嚎啕大哭,但面上还是强撑着一个笑容,道:“没事的,毕竟你是师姐的徒弟嘛。” 呜呜呜呜,她的毛笔,她上好的狼毫啊,要是拿去卖,怎么着也能有一万灵石吧? 云锦词这个穷到衣裳都只有一套的人,自然不会知道姚欢歌这支毛笔若是拿去拍卖,至少十万起步的。 不然她现在就算逼死自己,也笑不出来。 难得能从云锦词手里拿到东西,卿子依心情十分好,甚至还弯了唇角。 云锦词瞥见她的笑容,好看的似是冰山上开着的一朵雪莲花,心里那点子难受便消了,罢了罢了,就当花钱买师姐一个笑吧。 就是师姐这笑容真的好贵。 “你们师徒两个慢慢聊吧,我先回去了。” 云锦词怕继续留下去,会被师姐接着坑,摆摆手就一溜烟跑了。 柳溪来如今在学堂,瑶光峰上只剩了沈时久一个人,如今她正在茅草屋后面的空地上练剑。 云锦词顺着石子路走过去,见她正练着《多财》第四式,就出言阻止道:“先别练第四式,第四式比较消耗灵气,筑基期练起来会很累,等到了金丹再学吧。” 沈时久听见声音,连忙收了剑,跑到云锦词面前,眉眼弯弯道:“好的师尊。” 云锦词把明祁丹递给她,道:“给,你师伯已经把丹药给你炼好了,你尽快服下,挑个好时机闭关修炼吧,争取尽快结丹。” “好的,师尊,”沈时久接过丹药,“我一会儿就去闭关修炼,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傻时久,”云锦词捏捏她的脸,“为师何时对你失望过?” 她莞尔一笑,目光温柔,一字一顿道:“为师一直因你感到骄傲。” 沈时久眼眶一红。 云锦词捏了捏她鼻子,道:“什么时候把你这动不动就要掉金豆子的毛病改改啊,为师看着心疼。” 沈时久吸了吸鼻子,却道:“我没有哭。” 云锦词轻笑道:“好啦,时久没有哭,为师的时久最坚强了。” 她想到什么,又嘱咐道:“金丹期的劫雷有三道,为师这瑶光峰没有什么闭关场所,可受不起这劫雷,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去你师伯的天璇峰吧。” 她做了个纸鹤,给卿子依带了句话,然后对沈时久道:“乖,闭关的时候记得去天璇峰。” 第62章 学习古琴 沈时久乖巧的点点头,道:“那师尊,我一会儿收拾东西就去师伯的天璇峰闭关。” 云锦词摸摸他的头,道 :“慢慢来,不用着急的。” 沈时久点点头。 和沈时久交代几句后,云锦词又突发奇想要去看看柳溪来,毕竟小徒弟都去学堂十多天了,自己还一次都没去看过,作为一个师尊,云锦词觉得自己已经失职了。 内门的学堂和外门的学堂紧挨着,都在洛游的山峰上,不过中间立了一堵高墙,偶尔会有一些外门的弟子垫着凳子,把脑袋探出头看内门弟子。 七星宗最开始倒是想过设个阵法拦住,但洛游觉得外门多看看内门也没什么,说不定还能激发他们的斗志,况且都是一个宗门的弟子,何必隔开呢? 因此,七星宗就放任外门的弟子扒墙头了。 云锦词来得巧,正好看见几个少年正扒在墙头,不过一见到她,那几个少年就吓得把脑袋缩回去了,甚至其中一个没站稳,还摔了下去。 她有些无奈,自己也不是什么很凶的人,那些人那么怕自己做什么? 她当然不知道,学堂里有些弟子会嘴碎,谈论她的穷,她的好徒儿柳溪来把那些人都给收拾了一遍,因此那些人不仅怕柳溪来,连云锦词都怕上了。 云锦词走到窗口,朝里头看去。 如今正在授课的是洛游的两个小徒弟,邵言和邵语,她们是双生子,天资一般,本不该做亲传,然而生的一副好相貌和好嗓子。 听闻有一日,她两姐妹在山脚下的河边唱歌时,被路过的洛游听见了,她见这二人生的好看,唱歌也好听,就直接收下了,当时可把于松明气得够呛。 邵言和邵语在讲古琴,其中一人正做着示范。 云锦词的目光在底下的弟子中扫视一圈,终于发现了坐在角落的少年,不知为何,他竟看起来有些游神天外,支着下巴呆愣愣的。 云锦词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柳溪来会是那种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坐在学堂里,听着枯燥无味的乐道,很难不走神啊。 她并不生气,因为自己当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坐在学堂里不是看话本子,就是丢纸条子,横竖就是听不下去。 她可以一个人闭关很久,自己琢磨如何修炼,但偏生就是听不进去那种最基本的道理,那些道书看的她一个头两个大。 邵言和邵语很快就讲完了,让底下坐着的弟子开始练习,一时之间,学堂里响起了各种各样奇怪的音调,有的像锯木头,有的像婴儿哭,难听的邵言二人直摇头。 突然,邵语发现了走神的柳溪来,直接将他点了出来,道:“溪来,你来试试吧。” 云锦词在那一刻有些幸灾乐祸,但随即想到这是自己的亲徒儿,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真是蠢,连走神都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 想当年,她可是在课堂上看完了好几本话本子都没被发现的人。 云锦词有种冲进去,给柳溪来演示一下如何正确走神的想法,但她想到自己的身份,按耐住了,继续往下看去。 柳溪来将指尖搭在琴弦上,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微微低头,片刻后深吸一口气,指尖一勾,琴声起。 他不知弹的是什么曲子,很舒缓,宛如坐在夏夜庭院中,抬头就能看见一轮明月,耳边伴着蝉鸣,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美好。 云锦词听了会儿,忽而发觉这是竹轩给她弹过的一首曲子,那时他刚接触乐道,不知私底下练了多久,才学会这首曲子。 然后在一个普通平凡的夜里,他拉着她坐到了院子中,在那棵巨大的流苏树下弹起了琴,垂下的流苏花和月亮一样的白,从他头顶轻轻拂过。 云锦词五音不全,对古琴什么的,只能听个响,然后啥也不明白,不过她擅长捧场,哪怕啥也没听懂,她还是鼓掌道:“阿轩,你弹得真好听。” 那时,他好像红了脸。 可云锦词那时候只当他是累了。 想到往事,云锦词幽幽叹口气。 一曲弹完,学堂里的人全都怔住了,邵言两姐妹也有些意外,她们没想到柳溪来天赋这么好。 邵言问:“溪来,你之前学过吗?” 柳溪来摇摇头,似乎自己走不出这首曲子,声音有些低哑:“没有。” 可这首曲子却让他觉得很熟悉,好似已经练习过千百遍,甚至刚刚弹的时候,他脑子还闪过了一个场景:月色清辉,满树雪白的花,花下坐着一位白衣仙人,仙人眉眼弯弯,笑得比花还要好看三分。 邵语笑道:“那你真的很有天赋啊,要不要考虑来我们峰啊?” 柳溪来当即摇头道:“多谢师姐厚爱,只是我已有师尊。” 邵语笑起来,她就喜欢逗这种可爱的小师弟。 “你们师尊要是知道你们这么为师门着想,怕是很欣慰哦。”云锦词忍不住开口打趣。 众人这才发现她来了,急忙行礼,邵语更是吓了一跳,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剑尊莫要生气。” “放心啦,我没那么小气,”她看向柳溪来,微微一笑,“托你们的福,我也才知道,原来溪来在乐道上这么有天赋啊。” 邵语没敢吭声,邵言瞪她一眼,虽未开口,但嫌她话多的意思很明显,她道:“师弟毕竟是剑尊的徒弟,天赋自然非常人能比。” 云锦词哈哈一笑,道:“洛峰主的徒弟真是有趣,哪日若是得空了,来我们瑶光峰坐坐啊?” “多谢剑尊好意,有空我们定去拜访。”邵言恭敬道。 云锦词看向柳溪来,问:“今日要结束了吗?我来接我的小徒弟回去。” 邵言道:“今日要教的内容,师弟已经学的很好了,不必继续留在学堂里,可以提前下课。” 云锦词看向柳溪来,问道:“溪来,你要现在下学吗?” 柳溪来自然是愿意跟着师尊走的,当即收拾好东西,在众弟子艳羡的目光中,大步走向云锦词。 第63章 她来解蛊 “师尊。”他眼睛亮亮地望着云锦词。 云锦词揉了揉他的脑袋,道:“走吧。” 此刻已是黄昏,霞光万丈,几只仙鹤并排着,从山间快速飞过。 云锦词和柳溪来并肩御剑飞行,飞了会儿,云锦词问道:“溪来,这么久了,我还从未没问过你,你喜欢学剑吗?” 柳溪来诧异的看过去,云锦词轻笑道:“说起来,一切都是我强加给你的,从未问过你究竟喜欢什么。溪来,不要害怕,也不必担心,无论你喜欢学什么,我都会是你的师尊,也不会把你丢给别人带着的。” 柳溪来看着云锦词的脸,神色坚定道:“师尊,我喜欢学剑的,无论有多少道,我喜欢的只有剑。” 云锦词看着他,但依旧问道:“真的吗?你要想清楚,为师可就只问你这一次,之后哪怕你有多不喜欢剑道,也是万万不能换了的。” 柳溪来露出一个笑容,脸上撒着赤黄的光,看起来像是个小太阳。 “不会的,师尊。” 云锦词犹豫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事,问道:“乐道和医道,你也不喜欢吗?” 柳溪来眨了眨眼睛,道:“弟子认为乐道学些皮毛,给师尊无聊的时候逗乐就好,医道则学些炼丹之术,卖丹药赚灵石就行了。” 云锦词隐约知道竹轩为什么要学这些了。 “想好了吗?” “想好了。” 少年眸色明亮,落满夕阳,宛如上好的琥珀。 他道:“此生不悔。” 无论是拜师还是学剑,他都从未后悔过。 云锦词笑道:“不悔就好。” 回到瑶光峰后,沈时久已经不见了,显然是去闭关了,云锦词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柳溪来,然后就打发他自己去看书了。 她回了自己的屋子,一只纸鹤飞了过来,她摊开掌心,纸鹤飞到她手心,然后自动散开,化为一张白纸,上头写着寥寥几句:三日后,子时,前来拜会。 云锦词拿到解药后,就给林越轻发了个纸鹤,然后刚刚,瑶光峰的结界被触碰了,她就猜到是林越轻回信了。 云锦词烧了林越轻的信,然后给卿子依送了封信,告诉她三日之后林越轻会过来,希望她做好准备。 卿子依的纸鹤来的很快,拍了拍翅膀,落在桌上后,纸鹤发出卿子依的声音:“你既然不会解蛊,那把解药拿走做什么?” 云锦词纳闷道:“不是你给我的吗?” 云锦词还以为是卿子依要自己保管,于是就顺从的接过了。 卿子依沉默了下,道:“我就给你看看而已。” 然后云锦词无比自然的接了过去,卿子依就以为云锦词是会解蛊的,也就没有多问了。 云锦词坦然认错,道:“我错了,师姐。” 卿子依似乎叹了口气,道:“把解药送来吧,三日之后我来解蛊。” 云锦词嘿嘿一笑,道:“有劳师姐了。” —— 三日之后的夜里,林越轻如期到来,云锦词悄悄到了七星宗的山下,将人带上了天璇峰。 卿子依提前把药阁的弟子都清了,只留了自己的小徒弟,如今药阁空荡荡的,点着几支蜡烛,云锦词一进门,就看见卿子依坐在烛火下,摆弄着一把小刀。 “师姐,你这也太吓人了。”云锦词不由抱怨一句。 卿子依正在检查解蛊需要的东西,闻言抬眸瞥了过来,道:“你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了?” 云锦词直言道:“我就是想找你要点赔偿。” 卿子依冷笑一声,没管她,低声和苏叶交代起来。 林越轻本来想招呼一声的,可见卿子依没理自己,又把话咽了回去,然后看向云锦词。 云锦词以为她是在询问苏叶,就解释了一句:“这是师姐新收的小徒弟,今日可能会带着她一起给你解蛊,你不要介意。” 林越轻摇摇头,道:“没事的。” 过了片刻,卿子依将一切都准备好了,然后挽着袖子站在床前,示意林越轻过去。 “脱衣躺下。” 云锦词怕林越轻害羞,便道:“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就去外头等着你。” 林越轻摇摇头,“皮囊而已,况且剑尊也是女子啊。” 她顺从的脱了衣服,躺在床上。 卿子依没有立马动手,而是道:“偷灵蛊在你的丹田里面,我一会儿要剖开的丹田把它取出来,但为免伤到你的灵根,整个过程你需要保持清醒,让你的灵根时刻蕴含灵气。” 她犹豫了一下,许是被云锦词的多愁善感传染了,嗓音竟不自觉轻下来:“会很疼。” “没事的,您动手吧。”林越轻面色平静。 卿子依点点头,示意苏叶在一旁看好,然后取出炼制好的解药,喂给了林越轻。 带着点酸涩的丹药入口即化,而后一股热流顺着经脉来到丹田处,林越轻感觉到丹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活过来了,上下跳动着。 她平躺着,自然没看见,自己的丹田处的皮肤鼓鼓囊囊的,似乎有只拇指大小的虫子在里面蠕动。 虫子跳了会儿,似乎是觉得跑不出去了,索性张开嘴咬在了她的肉上,疼痛感一下袭来,林越轻闷哼一声,但随即她就死死咬着唇,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若不是额间有着豆大的汗珠,云锦词都以为她不疼。 云锦词掏出帕子,擦了擦她额间的汗,温声道:“乖,疼就出声吧,我设了结界,旁人听不见的。” 林越轻艰难地摇了摇头,眼眶憋的发红,借着烛光,能看见她眼底的水光。 云锦词看见她咬出血的唇,眉头一皱,直接伸手扒开,然后眼疾手快的把帕子塞到了她嘴里。 “听话,难受就咬帕子,不要咬自己。” 蛊虫的撕咬慢慢停下来,仿佛是被解药灌醉了,待在一处一动不动的,被咬过的地方疼的发麻。 林越轻咬着帕子,胸口起剧烈起伏。 但没等她彻底缓过来,冰凉的刀刃就挨了过来,而后皮肤被一点点割开,鲜血滴落。 也许是因为刚刚疼的太厉害了,现在血肉被割开时,林越轻竟觉得一点都不疼,只是一种冰凉的感觉,像是有一块冰搁在她丹田上,慢慢滑动着。 第64章 解了蛊虫 卿子依手中的刀飞快的割开血肉,然后找到了只黑色的虫子,虫子一动不动的,却偏偏死死咬在了冰蓝色的灵根上。 卿子依示意苏叶将一味药材递给她,她捏着药材,悬在虫子身上,正要动作时,却顿了下。 她不知怎么的,忽而开口道:“之后会很疼,忍一忍。” 她难得开口提醒,往日都是冷漠无情的直接动手。 林越轻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 下一刻,药材的汁水被灵气挤压着,滴落在那虫子身上,刺骨的痛意骤然传来,好像有一万只的蚂蚁在嘶咬着她的丹田,她浑身都开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按住。”卿子依开口。 云锦词扑过去将小姑娘按住,她看着她滑落的泪,不忍道:“乖,忍忍就好了,一会儿就好。” 卿子依没有被这些影响到,滴完汁液又接过苏叶递来的粉末撒了上去,那一刻瞬间,丹田仿佛被烫到了,一股灼痛感让林越轻闷哼一声,下意识要蜷起身子,却被云锦词死死按住。 “乖,忍一忍,很快了,很快了。” 林越轻眼角通红,大滴大滴的泪水垂落,她死死咬着嘴里的手帕,不肯再发出一声,默默感受着冰冷的小刀慢慢割着灵根。 灵气在经脉中不断冲撞着,仿佛在尖叫着逃窜,丹田处的灵气时而暴涨,时而枯竭。 仿佛不知道哪一瞬间,她就成为一个废人。 在卿子依取下虫子的那一刻,冰蓝色的灵气抑制不住溢出来,整个药阁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仿佛下一刻就要飘起雪花。 卿子依急忙放出灵气,将冰灵气压住,不然她药阁里的很多宝贝药材就要被冻坏了。 “屏气凝神,把冰灵气收回去。”她举着染血的小刀,冷漠无情的开口,仿佛林越轻敢拒绝,就要一刀割开她的喉咙。 林越轻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见一个个光圈,瞧不清具体的人,不过听见声音后,她还是极力克制着冰灵气的逸散,只不过灵根稍稍一动,就有种要裂开的痛。 卿子依捏了个什么东西放回林越轻体内,然后慢慢帮她帮伤口缝合,木灵气在伤口处游走一圈,疼痛稍稍减轻了些,血迹什么的,也给顺便清理干净了。 “好了,”卿子依顿了下,“为免林季他们察觉,我放了个假的偷灵蛊进去,放心,是妖兽内丹做的,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等一切结束后,你可以将它炼化掉。” 林越轻没力气回应了,整个人都汗湿了,宛如刚从水底捞出来的一般,只有胸口的剧烈起伏,还证明她还活着。 云锦词拿出她嘴里的帕子,又捏着袖子给她擦了擦汗,然后扶着她坐起来,给她穿衣服,柔声道:“乖,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越轻真厉害,这么疼都忍了过来。” 林越轻喘着气,看着她,睫毛一颤,眼角不自觉滚落泪珠,云锦词怔了下,然后给她擦了擦泪。 小姑娘吸吸鼻子,一头栽到了她怀里,云锦词没有拒绝,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没事啦。” 林越轻没吭声,但云锦词能感觉到胸前的带着热气的湿润,她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摸着少女的头。 卿子依没看她二人,她自觉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问苏叶:“看明白了吗?” 苏叶点点头,道:“应当是看明白了的。” 卿子依颔首,淡道:“那改日我去买个傀儡人,种上偷灵蛊,你给我演示一遍。” “是。” 她收拾好了,见林越轻还埋在云锦词怀里,忍不住提醒道:“你身子如今有点虚,一直不穿好衣服,可能会染上风寒。” 林越轻这才发觉自己的衣服只穿了一半,大半个肩头都露在外面,她整个人霎时红了起来,急匆匆要伸手去拉衣服,但动作太快,扯到了伤口,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云锦词体贴的给她拉上衣服,然后仔细抚平褶皱。 卿子依语气平淡地嘱咐道:“回去养一养吧,半个月内不能修炼,也最好不要动灵气。” “好,谢谢灵尊。” 卿子依下了逐客令,“我要教徒弟了,走吧。” 林越轻挣扎着要下床,却突然被云锦词打横抱起来,她惊呼一声,有些茫然无措,“剑尊?” 云锦词笑呵呵道:“别怕,我只是要送你回家,你不是不能动用灵气吗?总不能走回去啊,你这小身板,怕是走了没几步就要倒。” 林越轻嗫嚅道:“那、那也不用抱我啊。” 她红着耳朵,第一次被人这么抱着,身体几乎僵住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眼睛也不敢看云锦词。 “站着总归是有些累的,放心啦,我力气大,你又这么瘦,抱起来很容易的,不会摔了你。” 林越轻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啦,不要多想了,我带你回家。” 云锦词还不忘回头说一句:“师姐,再见,我先走了,小师侄,再见。” 苏叶连忙应声:“师叔再见。” 风灵气在烛火下凝出一道影子,晃了晃,像是在冲卿子依摆手。 苏叶觉得稀奇,但卿子依对云锦词这些小把戏已经司空见惯了,眼睛都不眨一下,淡道:“再见。” 抱着林越轻走出药阁,今晚月色不大好,但是有满天繁星,云锦词御剑带着林越轻飞向林家。 她怕林越轻一个人忍着疼,于是故意找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越轻,你瞧,今晚的星子真亮啊。” 林越轻微微仰头看去。 她看见了满天星光,在深蓝色的天幕下,微微闪烁着。 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星星。 她不自觉露出了笑容,轻声道:“很好看。” 顿了顿,她又道:“原来星星这么好看。” 云锦词的目光扫过她还微微发红的眼眶,心中微微叹息一声,道:“平日里无事的话,你可以多看看周围的风景,比如天上的星子,树上的繁花,山间的落日,亦或者,只是一棵微不足道的小草……越轻,我知道林家对子嗣的要求一向很严格,只是这世上不只有修仙这一件事,若只是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就算日后求得大道,你也不会快活的。” 第65章 回到林家 “快活?”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林越轻的脸上出现了片刻茫然,她下意识看了看天空,星子依旧微微闪烁着,像是身旁女人微笑时,眯起的眼睛。 “是啊,”云锦词微微叹口气,“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不过才六岁,刚到我大腿那么高,然而一张脸却板着,没有任何表情,那时我就在想,你小小年纪,莫不是就欠很多钱?以至于连个笑容都没有。” 林越轻抿着唇,片刻后小心翼翼开口:“如果……如果那时候我能对您笑笑,您……您会收我吗?” 云锦词一怔,低头看去,少女慌乱的移开目光,像是觉得很不好意思,耳尖微微发红。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很在意这个问题?” 少女捏着袖角,似乎很紧张,眼里不自觉流露出些许无措。 就算再年少老成,她也才十六岁,甚至比柳溪来都还小一岁。 云锦词心中一软,道:“别紧张,我没有责问你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自己是否无意中成了你的心结?” “没有的。”林越轻立马否认。 但云锦词还是看出了她眼底的委屈,她温声道:“我不选你,只是因为我真的不会教冰灵根,你的机缘不在我身上。” 她顿了顿,道:“我和你师尊棋逢对手,虽然她为人冷得像坨冰,可其实很善良,不管认不认识,她都可以无条件对旁人好。其实真正论起来,我应当是不如她的,所以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会是我的徒弟,你更适合她。” 林越轻立马抓住了她话里重点,忙问:“您会卜卦吗?” “算吧,”云锦词说得模棱两可,“修为高了,自然就能窥得几分天机,第一眼,我就知道你的缘分在叶寒瑶身上。” 林越轻低声道:“所以,您不是讨厌我吗?” 云锦词失笑道:“我哪里说过讨厌你的话啊?我觉得你很可爱,像是个小苹果。” 林越轻红了脸。 云锦词笑起来,眼睛微微弯着,像是仰头就能看见的星子。 林越轻害羞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半空上没有地缝,只有某个坏心眼的女人。 她捏着袖子,恨不得抬手挡住脸。 云锦词轻笑起来,道:“好啦,不要害羞了,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林越轻没说话,半晌后她道:“我把林家的布局画下来了。” 她从袖子里拿出阴阳袋,下意识要施法打开,被云锦词拦下了,“乖,你如今不能施法,我来吧。” 她心念一动,阴阳袋里的那份布局图就被挪了出来,林越轻却半点没有觉得被冒犯的意思,她道:“您看看,可有需要补充的地方?” 布局图缓缓展开,云锦词扫了几眼,只觉得这图画的尤为详细,一笔一划都工整极了,那下笔的人宛若尺子成精一样。 云锦词毫不吝啬的夸奖道:“越轻画的很棒,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了。” 林越轻又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下,轻声问:“你之前做过什么吗?” “怎么这么问?” 林越轻道:“父亲他们好像有些紧张,近日总在严查进出林家的人,甚至连禁地周围都不许我们靠近了。” 云锦词眸光微闪,却淡笑道:“九日之后就是月圆之夜,他们似乎有什么大动作,许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很紧张吧。没事的,以他们的修为,拦不住我的,今夜我就去探探所谓的禁地。” 林越轻下意识攥紧袖子,她抿着唇,要说什么,可最后只是轻轻道:“您要多加小心。” “放心,我只是去看一眼,不会有事的,我不会乱来的。” 飞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到林家了。 云锦词施了个隐身咒,堂而皇之的抱着林越轻走进去,小姑娘紧张的连呼吸都屏住了,直到从巡夜的弟子从面前路过,然而他们却眼都不眨一下时,她才松了口气,慢慢开始正常呼吸。 云锦词露出一个笑容,道:“越轻,你不信任我啊。” “我没有!”少女有些焦急的反驳,“我只是……只是……” 她回答不上来。 云锦词并没有生气,她轻盈的越过几个屋顶,然后落到一个院子里,道:“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吗?你具体住哪个屋子啊?” 林越轻指了个方向。 云锦词抱着她走过去,清风吹开房门,又在她抱着人走进去后,慢慢把门合上。 屋内没点灯,但云锦词施了个法就能看清了,布置的很奢华,想来就算再不喜欢,林季也还是给了林越轻应有的东西。 她将林越轻抱到床上,体贴的给她脱了鞋和外衣,然后拉过被子盖好,要走时,却突然被林越轻拉住袖子,低头看去,少女面色认真道:“剑尊,我没有不信您。” 这傻子,真较真啊。 云锦词无奈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我知道的,越轻是个很好的小姑娘。” 林越轻红了耳尖,她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一下,似乎要把自己埋起来,声音轻轻的:“禁地有很多阵法,您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放心,不会有事的。”云锦词轻轻摸了下小姑娘的头,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在阴阳袋中一阵翻找,然后拿出了一个东西,轻轻放在林越轻胸口上。 “送你了,可爱的小姑娘。” 林越轻将那个东西拿起来,因为不能施法,所以她看不太清楚,只能小心翼翼摸索着,片刻后,她不解道:“斗笠?” 云锦词点头,道:“就是斗笠,这是你师尊送我的,那时我们第一次见面,天色发黑,要下雪,她怕我被雪淋坏了,就送我了。” 林越轻并不去问,为什么修仙之人会怕淋雪,她只是问:“师尊喜欢背斗笠吗?” 毕竟一般的修士,都不会带这种东西,遇见雪雨之类的,抬手施个法就行了,方便又快捷。 云锦词回忆着叶寒瑶的样子,温声道:“是的,她总是穿着一身月白道袍,戴着个斗笠,那斗笠是她自己亲手编的。我听人说,她不练剑的时候,就会编斗笠,然后把斗笠送给需要的人。那时候,不少人都收到过她的斗笠,还给她起了个诨号叫‘斗笠仙’。” 第66章 进入禁地 林越轻脑海中有了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漫天飞雪中,似有一身着月白道袍,头戴斗笠的人的清瘦女子缓缓走来。 云锦词继续道:“听说,你师尊在凡间的父母就是卖斗笠为生的,不过后来她父母病故了,她这才踏上了修仙之路。” 她摸了摸林越轻的头,道:“她为人淡泊,身无长物,留下的遗物不多,这斗笠算是其中之一,收好吧,就当是你素未谋面的师尊,给你的念想。” 她笑了下,道:“这斗笠内侧刻了符文,还能勉强算个防御法器。” “我会好好保存的,”少女带着几分笑意,“谢谢剑尊。” “乖,睡吧,我走了。” 她不动声色走出屋外,唯有几缕清风吹动门扉,证明她来过。 林越轻轻松淡然的表情顿时消失了,丹田一直在疼,但她不想让云锦词担心,所以一直忍着没有表现出来,直到此刻才终于忍不住了。 她抹了把额间的汗,紧紧抱着斗笠,把头埋进了被子里,隐隐能听见一些很闷的喘气声。 只是隐了身,但压根没走的云锦词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虽然小姑娘忍得很好,可她额间的冷汗还是被云锦词察觉了。 果真是和叶寒瑶一模一样的性子啊,疼了不说,哭了不说,冷冷淡淡的,像是无欲无求。 从林越轻的房里出来,云锦词拿着布局图仔细看了片刻,然后朝着禁地走去,远远能看见很多弟子在巡视,将入口围得水泄不通。 林孚在一旁厉声嘱咐着,大意是让他们守好,连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否则就让他们好看。 云锦词轻飘飘的从他身旁路过。 苍蝇进不去没关系啊。 她云锦词进得去。 不过到门口时,云锦词犯了难,这门上刻了阵法,需要钥匙才能打开,她倒是可以硬闯,但是难免会触动阵法被发现。 不过没让她头疼多久,林孚走了过来,他掏出一个令牌摁在门上的缺口处,下一刻,大门“咔嚓”一声打开了,云锦词急忙跟着他一道进去。 刚走进去,门就合上了,也好在云锦词闪的快,不然就会被夹住了。 门内是一条一人多宽的甬道,四周没有点蜡烛,只是嵌着一颗颗夜明珠,亮的几乎要闪瞎云锦词的狗眼,她咬着牙,死死克制着去撬一颗下来的冲动。 拐个弯,眼前出现一道画着符咒的大门,林孚挤出一滴血抹在门上,门就消失了,云锦词急忙跟上。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石洞,当中有着一方小池塘,水雾泛着淡淡的青色,显然蕴含了许多灵气。水面上长着一株巴掌大的莲花,似乎是九瓣莲花的幼苗。 林孚先是仔细检查了一下那株莲花,见没有任何问题后,才起身走向左侧的一间屋子,这屋子倒是没有门,云锦词跟进去,一抬眼,就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铁笼子。 铁笼子里关着七八个小孩,有男有女,最大看着不超过八岁,最小似乎才三岁,衣裳倒是穿得整齐,偏生没有一点活气,呆愣愣的坐在地上,见到人来,连个反应也没有。 林孚打开笼子,不耐烦道:“都滚出来!” 小孩们动了动身子,慢腾腾站起来,一个接一个走出来,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眨也不眨,像是傀儡一样。 他们的面容生的不错,依稀能看出林季或者林孚的影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都是他俩的私生子。 最小的那个孩子走得慢了,林孚干脆一脚将他踹了出来,他骂骂咧咧道:“走这么慢,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吗?腿还要不要了?” 小孩被踹倒在地上,眼里霎时盈满泪水,似乎马上要哭出来,他前面的女孩顿时转过身来,将他拉起来,紧紧捂住他的嘴,目光惊恐的看向林孚。 “老实点!”林孚呵斥一句。 他从一旁的柜子的拿出一个瓷瓶,然后倒出几枚丹药,云锦词虽然没学过医道,但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是辟谷丹。 他粗暴的拉过一个小孩,捏着他的下巴,将一枚丹药塞了进去,也不管那个小孩呛得直咳嗽,转而又朝下一个走去。 小孩们怕得不行,却没有一个敢反抗,最多不过含着泪水,但又怕哭出声挨打,只能死死捂着嘴。 “便宜你们了!”林孚冷哼一声,“要不是你们有灵根,早死了!” 云锦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沈时久的灵根是在拜师后,她给她打通了经脉,才显现出来的,最开始测试的时候,沈时久是没有灵根的。 她还记得,那时候于松明看着测试结果,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 也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她的小十九才因祸得福,活下来了吗? 云锦词攥紧拳头,恨不得马上给林孚来上一拳。 只是考虑到会打草惊蛇,她才将心底的怒意压了下来。 林孚只觉得后背突然发凉,这让他的心情很不好,高声呵斥道:“滚回去!” 小孩们乖乖回到笼子里,又如最初那般坐在地上,默默擦着眼泪,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显然是害怕极了林孚。 林孚看着他们害怕的样子,反而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笑容,他转身离开这间屋子,转而去了旁边的屋子。 刚推开门,便有骂声传来,伴随着铁链晃动的声响。 “林孚,你这个大逆不道的杂种,你不得好死!” “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一定后悔的!” “你们要毁了林家吗?林家几千年的基业,就要毁在你们手上,早知道会这样,当初,我就掐死你和林季!” 云锦词看着咒骂的那几个人,都被链子栓在墙上,蓬头垢面,身上都带着血迹,仿佛被关很久了,喊出来的声音都是沙哑的。 林孚静静的看着那几人,忽而露出一个嘲讽的笑,“那真是太遗憾了,爷爷,如今的你,可是连走一步都不行了。” 中间的一人猛然抬起头来,露出被发丝遮挡的一张脸来,虽然布满皱纹,苍老的像是老树皮,但云锦词还是依稀认了出来。 是林怀的父亲林行! 第67章 落井下石 这老家伙很久之前,还坐在万剑宗的大殿之上,跟着万剑宗那群老不死的一起责问过她师尊呢。说他师尊身为掌门弟子,却为了一个魔族女子破了无情道,该以死谢罪! 因为这件事,云锦词一直不太喜欢他,后面甚至到了一见面,就要呛他几句的地步。林行甚至还买凶来整过云锦词,不过云锦词也不是吃素的,全都报复了回去。 她想过林行很多下场,唯独没想过是这样的——被自己的孙子囚禁起来辱骂。 她仔细扫过另外几人,虽然看起来都很狼狈不堪,但明显都是林孚的长辈,此刻他们要么愤怒的咒骂着,要么耷拉着脑袋,半死不活的。 “林孚,你们这样不怕遭天谴吗?”林行怒骂道。 林孚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放声大笑,他走到林行面前,讥讽道:“爷爷,您似乎忘了,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为了增长修为,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能入药。” 林行面色一僵,说不出话来。 云锦词却突然意识到,林行似乎真的只有林怀一个儿子,之后的孩子似乎都夭折了。 那时候,她还觉得是老天开眼呢。 却原来,是这老家伙自己下的手吗? 林孚又紧接着指向另一个人,道:“二爷爷,您也没资格说我,老东西也就是为了修为,对自己亲儿子下手而已。您呢?您可喜欢那种小童啊,我没记错的话,每年死在您手上的小童可不下百位数啊。” “我小时候,您抱着我亲,可把我恶心坏了,”他猛然伸手,扯着那人的头发,让他被迫抬起头来,“那时候,我就想割了你的舌头。” “你敢——啊!” 寒光闪过,一块血淋淋的东西掉在地上,那人嘴里全是血,“嗯啊嗯啊”的,再也吐不出一句话。 “二爷爷,就当是孙儿帮您赎罪了!” 那人疼得不敢反抗,流着泪,一脸惊恐的看着林孚。 林孚看着他眼泪横流的样子,突然间又失去了兴趣,把手一松,冷哼道:“要不是老爷子还念着旧情,你们早死了!” 他又扫过那几个一动不动的人,挨个扯起头发看了几眼,见他们还活着,又冷哼道:“命还挺硬!” “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会后悔的!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女人……”林行突然抬头,疯癫一般,嘴里呢喃着这几句话。 林孚脚步一顿,回头看来,冷冷一笑,道:“爷爷,我们林家本来就都该死了!” 林行神色一滞,最后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像是哭了。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哈哈哈哈……” 林孚只是冷眼看着。 “林孚。”林季的声音突然响起,而后他出现在门口,目光扫过被拴住的人,又看看地上那团血肉模糊的定西,最后定格在林孚身上。 “林孚,你在做什么?” 林孚笑起来,带着几分得意道:“看不出来吗?我在落井下石啊!” 林季一噎,然后轻声道:“那是我们的长辈。” 林孚冷笑道:“你要真心疼他们,你找老爷子把他们都给放了啊!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可没用!” 林季动了动唇,却没有声音。 林孚没说话了,大步朝外头走去,路过林季时,还用肩膀使劲撞了他一下。 林季被撞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但依旧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叹口气。 他走到二爷爷面前,帮他止了血,但舌头却已经安不回去了,他索性一挥袖子,将那东西洗去血迹,塞到二爷爷怀里,安慰道:“二爷爷,没事了,您好好收着吧。” 二爷爷用力扯着铁链,嘴里“嗯嗯嗯哇”说着什么,神情激动,似乎在喊他放了自己。 林季没听懂,只道:“您不要激动,好好休息吧。” 他转而走向林行,温声问道:“爷爷,您没事吧?” 林行却好似看到了希望,焦急的道:“季儿,你把爷爷放了吧,就当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爷爷以前最疼你了,你忘了吗?你一出生,爷爷就把祖传的护身法器给你了。你小时候喜欢哭,爷爷就抱着你,整宿整宿的哄……季儿,你把爷爷放了吧。” 一旁的人也都纷纷抬起头看来,眼里带着期许与哀求。 林季撇开脸,不去看他们,低声道:“爷爷,抱歉,这个我做不到。” “季儿!”林行哭喊道,“难道你也要跟你父亲一样,丝毫不顾及血脉亲情吗?我是你亲爷爷啊!几十年了,我被关在这个地方几十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难道忍心吗?” 林季猛然抬头看去,却又在林行浑浊的目光中,把眼睛移开了,他沉默着,片刻后低声道:“没事的,爷爷,都快结束了,一切都快结束了。” 林行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扯得铁链哗哗作响,“他要成功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一个魂飞魄散的人,怎么可能呢,不可能……” 他好像陷入了魔怔,只是不断重复着“不可能”三个字。 林季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林行。 一直没说话的一个人突然开口:“那之后就是我们的死期了吧?林怀那个疯子留着我们,不就是希望我们能够亲眼见证他的成功吗?” 林季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犹豫半晌后,他道:“应该不会的,父亲不会那么无情的。” 可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二爷爷有些激动,显然是很难接受“死”这个字眼,可他如今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一些嘶哑的声音,扯着铁链晃动不休。 “要杀就杀,要剐就剐,不必那么磨蹭的!我看他已经走火入魔了,为了一个正眼都不看他的女人,把林家毁了!他会遭天谴的!”那人厉声咒骂道。 林季沉默不语。 那人叹一口气,又道:“季儿,你要早做打算啊,只怕林怀那个疯子发起疯来,连你也不放过。” 林季顿了下,道:“三爷爷,您放心吧,父亲他……他不会的。” “他都已经犯下这么多的杀孽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季儿,爷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早做打算吧,莫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第68章 有个阵法 林季只是沉默,片刻后道:“三爷爷您不必担心,我知道的。” 他的目光扫过被捆住的几人,最后俯身一拜,道:“晚辈先告退了。” 他大步走出去,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一样。 在一旁沉思的云锦词见状急忙追出去,生怕晚了就会被关在这间屋子里,和她讨厌的林家老头待在一起。 她无法忍受的。 她怕自己先拔剑把这几个老头捅个对穿——没办法,积怨已久。 但云锦词深知眼下不是报仇的机会,等一切结束后,才能收拾这几个老头,反正这几个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把林家的人全杀了,也许会冤枉几个好人,但如果十个里面只杀九个,肯定会有漏网之鱼。 走出屋外,林季就看见林孚似笑非笑看着他,那双眼睛好似带着几分嘲讽,“大哥还真是孝顺啊,难怪他们从小就喜欢你。” “林孚,他们好歹也是你的长辈,小时候,也抱过你,你这样……” “长辈?”林孚打断他的话,冷哼一声,“所谓的长辈,就是什么都让我低你一等吗?想想也是,林家家主的位置只有一个,可偏偏我们是双生子,我又生的晚了些,自然要处处不如你了。” 林季说不出话来。 林孚接着道:“对我最好的那个老家伙,心里头打着什么主意,你难道不知道吗?” 云锦词闻言瞳孔一瞪。 不是吧,自家人也下手啊? 林季还真不知道这个,面色大骇,连忙走过去,上下打量着林孚,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道:“你、你没事吧?为何从不与我讲?” 也不知是不是林季的眼神伤到林孚了,他骤然大怒,一把将林季推开,道:“不用你假惺惺!你还是留着这副深情的样子,去看老爷子吧,没准他还会对你有几分好脸色。” 林季没有生气,只是静静的看着林孚,那眼神带着几分心痛。 林孚骂道:“少想些没用的,我没你想的那么蠢,也没被他怎么样,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你要真心疼我,干嘛不把家主的位置给我坐一下啊?” 林季嗫嚅道:“林孚……” “够了!快去找老爷子吧,他想必已经生气了!” 林季叹口气,却又道:“林孚,看在他们快要死了的份上,纵使他们有错,却也苦了几十年了,不要再为难他们了。” 林孚冷眼看着他,没说话。 林季不再多言,转而朝一个屋子走去,云锦词下意识跟上,却又在要迈进去时,顿住了步子。 不对劲。 她仔细打量着这没有门的屋子,里头黑漆漆的,看不见半点光,林季的身影一进去,就再也看不见了。 门口有阵法。 她仔细观察着门口的灵气波动,半晌后叹了口气了,这阵法太过精妙了,她解不开,而且强行破开的话,会引起自爆,搞不好会和里面的人同归于尽。 她还如此的年轻,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不想和林怀他们一起死——万一那些写话本子的不讲武德,造谣她们两个是殉情呢? 那群缺德玩意绝对干得出来。 毕竟为了灵石,他们都编排了她和竹轩三百年了。 云锦词记下这个阵法的样子和灵气的波动,打算回去从长计议,但转身却发现林孚已经走了。 坏了,她出不去了,只能等林季出来了。 云锦词叹口气,百无聊赖的逛起这个巨大的山洞来。 里面的屋子不少,除了关押着小孩和林家人的,还有卧房和书房。 卧房里面的布置很简洁,几块木板随意搭成的床,看上去十分不牢固,床上铺着一个竹席,边上放着一床叠的整齐的碎花蓝布被子,比她的瑶光峰都还简陋。 靠墙摆了张木桌,桌上放着三个斗笠,以及一个编到一半的斗笠。 看见这斗笠的瞬间,云锦词想到了某个总是面色冷淡的女子,然而她走过去仔细一看,又发现这不是叶寒瑶的斗笠。虽然很像,也都刻着防御的符文,但上面的灵气波动显然不是冰灵根,而是木灵根。 原来编斗笠这么小众的爱好,还能在九州找出第二个吗? 云锦词有些感慨。 她多瞅了几眼,然后去了书房。 说是书房,但其实没什么书,只放了一张书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然后就是满桌的宣纸。 云锦词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那些宣纸,写着让人晦涩难懂的字,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画,像是在研究什么古怪的阵法,但大多数都是被涂抹了的废纸。 云锦词不敢去翻,怕留下痕迹后打草惊蛇,只能尽力记下那些奇怪的东西,想着出去后问问卿子依,毕竟师姐喜欢看书,涉猎广泛,想必会知道是什么。 耳边响起脚步声,想必是林季出来了,云锦词急忙跑出去,抬眼就看见面色苍白的林季,仿佛是被什么吓到了一样,有些魂不守舍,跌跌撞撞的朝外走。 到池塘边时,他甚至险些一脚踩空摔下去,云锦词没反应过来,都踏出一步要拉他了,但好在最后一刻,林季反应过来,稳住身形退了回去。 云锦词把手放下。 好悬,差点就暴露自己了。 林季可不知道自己身边有个人,他只是回头看了眼布着阵法的门口,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然后慢慢朝外头走去,步伐沉重,仿佛有什么重若千钧的东西压在他肩上。 云锦词有些好奇林季经历了什么,又或者说,林怀对他做了什么。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眼下更重要的是跟着林季出去,因为心情不好,林季的动作很慢,走的每一步都显得很沉重。 这倒是便宜云锦词了,她很轻松的就跟着林季出去了。 云锦词想在走之前,去看一眼林越轻,至少给小丫头留个信,表示自己安全回来了,省的这小姑娘提心吊胆的。 然而林季竟和她走的是同一条路。 云锦词甚至都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显然林季只是单纯的想去看看林越轻。 第69章 林母阮袖 林季站在林越轻的门口,凝视着那扇门,像是要透过门缝看清里面熟睡的少女。 云锦词想到林孚刚刚说过的话,眼皮一跳,哪怕知道自己如今是隐身的状态,还是主动走过去,挡在了林季眼前。 林季怔怔的望着那扇门,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梦魇一般踏出了一步,云锦词吓得脸色一变,思索着要不要暴露身份,把这家伙拦下来。 “家主。”突然有一道冷淡的女声传来。 林季如梦初醒,转头看去。 云锦词也随之看去。 只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从外头走进来,大抵来得有些急,外袍都只是随意的披在身上,她大步走过来,正好挡在林季身前。 林季像是尴尬,也像是心虚,讪讪笑道:“阿袖,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云锦词被林季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这女人是林季的妻子阮袖,她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出门,满打满算,云锦词与她见面的次数也不足五次。 阮袖没有回答,只是紧盯着林季,嗓音冷淡的反问:“这么晚了,家主还不睡吗?” 林季额间好似都出了汗,他有些紧张道:“我、我睡不着,出来随便转了转。” 阮袖的嗓音越发冷了:“转到轻儿的院子里了吗?” 林季没听出阮袖语气中的冷意,只是想到了什么,眸色复杂的望向阮袖身后的门,他喃喃道:“我只是……想来看看越轻。” 阮袖冷眼看着他,淡道:“轻儿已经睡下了,家主若是想看,明日白天再来吧。” 林季终于听出阮袖的言下之意了,他有些羞恼,道:“阿袖,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人吗?” 阮袖面色冷淡,道:“我自然知道家主不是这样的人。” 她虽然这么说,可语气却全然不是这个意思,看过来的眼神还带着几分警惕。 难怪她一来就要挡在自己面前,林季总算回过味了,他怒道:“阿袖,越轻是我亲生女儿!” 阮袖却是冷声道:“希望家主永远记得这句话。” 林季呼吸一滞,被怼的哑口无言,最后一甩袖子,像是被揭开了什么遮羞布,又羞又恼地转身离开。 阮袖目送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后,松了口气,她拉了拉披着的衣裳,转身走进了林越轻的屋子。 少女整个人都埋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了一个头顶,怀里鼓鼓囊囊的,似乎抱着什么,只露出一个圆润暗黄的边。 阮袖疑惑的走过去,小心翼翼伸手摸了下露出的边。 这是……斗笠? 她还没想清楚,那睡着的人嘤咛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嘴里喊的却是:“剑尊?” 阮袖皱眉道:“轻儿?” 这冷淡的声音直接给林越轻吓醒了,她猛然坐起身来,扯到伤口又疼的冷汗直流,甚至险些叫出声来。 “阿娘?” 她看着来人,有些紧张,不自觉捏紧了怀里的斗笠,埋在被子里暖久了,斗笠都染上了温度,暖烘烘的。 许是因为没有动用过冰灵气,她竟难得觉得手脚都暖和了。 阮袖没有多想,只当她还惦记着拜云锦词为师,轻叹一声后道:“轻儿,莫要想了,你手里的那本剑谱厉害非凡,你若是练好了,成就不比给剑尊当徒弟低。” 林越轻见阮袖误会了,悄悄松了口气,顺着她的话道:“阿娘,轻儿知道了,日后不会多想了。” 阮袖自然不相信她的话,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一声叹息,瞥见她额头的冷汗后,又走过去擦了擦她额间的汗,尽量用温柔的语气道:“做噩梦了吗?出了一脑子的汗。” 其实是疼出来的,可林越轻只是语气平静道:“嗯,梦见被人追杀,险些掉进悬崖。” 阮袖没有立马回话,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一样,最后道:“不必多想,只是个梦。” 林越轻点点头。 阮袖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到她手中的斗笠上,问道:“这是哪儿来的斗笠,怎么还抱着睡觉?” 林越轻有些局促的捏着斗笠的边缘,一时想不到如何回答,最后低声道:“别人送我的。” 阮袖静静的看着她。 因为不能使用灵气,所以林越轻并不能看清阮袖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母亲此刻在想什么,一颗心慢慢提了起来,正要开口补救时,阮袖说话了:“这斗笠样子还不错,想来送你的人花了不少心思。” 她紧接着话锋一转,问:“你那位朋友是在门派大比上认识的?” 林越轻犹豫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阮袖垂下眼,想到了什么,语气淡淡道:“是十九吧?” “阿娘?”林越轻怔怔的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扯到沈时久身上。 “现在该叫沈时久了。”她淡道。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语气平静道:“你素来性子冷,怎么可能在门派大比上和陌生人结交?想来肯定是早就已经认识的人。你不爱讲话,也不爱出门,认识的人寥寥无几,能在门派大比上与你相见的,便只有沈时久了。” 林越轻想了下,没有反驳,反正云锦词是沈时久的师尊,她送的,和沈时久送的差别不大。 阮袖继续道:“如果是那个呆丫头的话,送你斗笠倒也合理,她很久之前,不也送过你一张自己做的手帕吗?” 林越轻想到往事,语气冷下来,道:“阿娘,那条手帕如今不是在您手中吗?” “轻儿,你在怨我?”阮袖看过去。 林越轻低着头,抿了抿唇,道:“没有。” 阮袖静静的看着她,最后从阴阳袋中拿出了那条手帕,弯下腰,叠好放在她的枕头上,道:“那时候她的出身不好,你若与她过分交好,会引起你父亲他们的厌恶的,阿娘没收手帕,是为了你好。如今她是剑尊弟子,你同她往来,你父亲他们应当不会说什么的。” 林越轻拿起那张手帕,云锦词凑过去仔细瞧了瞧,发现那张手帕的右下角绣了一朵小小的花,但绣的很丑,看不出是什么花。 第70章 这不对劲 林越轻有些意外,“我以为阿娘您已经把它丢了。” 阮袖微微弯了下唇角,大概是平日里不怎么爱笑,此刻笑起来竟显得有些僵硬,她道:“你的东西,阿娘不会随意处置的。” 她顿了下,慢声道:“我原本想等你成长到可以无惧你父亲他们时,再给你的,不过如今你既然和沈时久交好,那提前给你问题也不大。” “多谢阿娘。” 阮袖点点头,道:“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她瞥一眼林越轻怀里的斗笠,又道:“哪怕再喜欢,也不必抱着睡觉,放在阴阳袋里吧。抱在怀里,总归是硌着人的。” “好。”林越轻点点头,但要收起来的时候,却突然想到自己不能动用灵气,下意识把斗笠往被子里藏了藏。 阮袖哪儿能看不见她的小动作呢?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过女儿能有自己任性的地方,她还是觉得有些欣慰——这么看来,女儿不会走上无情道。 她道:“你不觉得硌人的话,就抱着吧。” 林越轻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阮袖又忍不住嘱咐道:“莫要让你父亲他们知道。” 林越轻突然意识到,阮袖对林季林孚似乎很介意,从小到大,似乎都在时不时告诫自己要离他们远一点,她犹豫了下,问道:“阿娘,您知道那些私生子都去哪儿了吗?” 阮袖眸色一闪,却道:“轻儿,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只需要好好修炼就好,放心吧,有阿娘在,他们不会翻出什么花浪的。” 林越轻直直的看着她。 不对劲。 这话太不对劲了。 阮袖一直说,那些私生子和他们的母亲若是不被打压,可能会威胁到她的嫡女地位。可是林季他们分明就没有把私生子当人看,甚至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听说林季他们独宠过什么女人,似乎都是一夜春风,然后有了孩子,之后就没有被林季他们提过。 林越轻不信自己的阿娘看不明白这个。 阮袖对上女儿的目光,竟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道:“轻儿乖,不要去想这些,你只需要努力修炼就好。” “夜深了,早些睡吧。” 她逃一般的转身离开。 “阿娘!”林越轻喊住她,“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阮袖顿住步子,却没回应。 林越轻想到某种可能,声音都在颤抖:“您……您是不是也参与了?” 她其实更想说,您是不是也同流合污了,可她说不出来,这是她的母亲啊,虽然因为性格原因,对她有些冷淡,但在林家,这是唯一一个真心对她的人了。 阮袖沉默着,半晌后,她没有回头,只是道:“轻儿,阿娘不是林家人,你放心。” 林越轻松了口气,她不能接受自己的阿娘也是林季那样的人,否则她帮云锦词的举动,岂不成了害死阿娘的尖刀? 虽然站在了正义这边,可她的余生都不会快乐的。 她会无时无刻都在后悔。 阮袖的声音很轻,似一缕微风。 “轻儿,不要想那么多,有些事走到今天这步,已经不是你我能拦下的,你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修炼。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前,不要表现出你的与众不同。”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林越轻不知道,可云锦词看的分明,她眼底的情绪像是在挣扎。 许久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道:“轻儿,你既然和沈时久是好友,那过几日就去看看她吧,在七星宗玩几天,修炼虽要紧,可也不能一直逼着自己,偶尔还是需要放松的。” “阿娘?” “听话,”阮袖回头过来,眼神温柔,“轻儿。” 林越轻沉默着,最后点了点头。 阮袖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离开了。 云锦词等了片刻,然后才出现在林越轻身前,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笑呵呵道:“小越轻,怎么还没睡啊,在等我吗?” 林越轻见到她,眼前一亮,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刚刚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她迟疑着,最后哀求道:“剑尊,如果我阿娘真的做了什么错事,能不能、能不能留她一命,我保证日后会看紧她。” 云锦词毫不犹豫的答应,毕竟她看得出来,阮袖和林季不是同路人,甚至阮袖提起他时,都带着一股子恨意。 “谢谢剑尊。” 云锦词摸摸她的小脑袋,道:“既然你母亲让你去七星宗,那你过几日就偷偷来玩玩吧,虽然时久闭关了,但溪来可以陪你玩。” 林越轻没有立马答应,她心思敏感,很快就猜到了什么,直接问:“是不是之后有什么大事发生?” 云锦词想了想,没有隐瞒,如实道:“是。” 林越轻道:“那我走了,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不给云锦词说话的机会,她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带着几分狡黠道:“我相信剑尊可以护住我的。” 云锦词噎了下,道:“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 少女语气坚定道:“可我相信您啊。” 云锦词深知眼前的少女是个倔驴,若是强行把她带走了,搞不好她还会偷偷跑回去,与其这样,倒不如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那到时候你可就危险了。” 林越轻面色淡然道:“我相信剑尊会护住我的。” 云锦词笑了,捏捏她的脸,道:“小机灵鬼。” 林越轻红了耳尖,偏了偏头。 云锦词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见过林家其他长辈吗?比如林行,你太爷爷。” 林越轻不明白她为何问这个,眨了眨眼,道:“在祠堂见过几次,父亲说他们年纪大了,不爱露面,只是守在禁地,让我们不要去打扰。” 云锦词想到林行说过的话,继续问:“那见面的时候,他们有说过什么或者做过什么吗?” 林越轻仔细回想一下,然后摇摇头,道:“没有,他们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行礼问安,然后我们就被父亲带走了。” 第71章 把它炖了 云锦词明白了,林越轻看见的那几个人应该是傀儡,不过她没有说,对上林越轻疑惑的目光,她只是笑了下,道:“我知道了,越轻快睡吧,再不睡,天就该亮了。” 她看着她怀里的斗笠,道:“我帮你收到阴阳袋里吧,你总这么抱着也引人瞩目。” 林越轻点点头。 云锦词一边帮她放进阴阳袋,一边道:“放心啦,这斗笠会在你遇见危险时,自己出来替你挡住的。” 她揉了揉林越轻的脑袋,道:“躺下睡觉吧。” 林越轻乖乖躺下,拉过被子把自己盖起来,只露出一个脑袋。 云锦词临走时,又忍不住嘱咐一句:“平日里离林季远一点,林孚也一样,总之尽量不要单独和他们见面。” “剑尊?”林越轻不明白。 云锦词一脸严肃道:“我怕他们心理扭曲欺负你。” 林越轻还是不太明白,云锦词也不和她细说,想来这小姑娘平日里被阮袖护的很好,对那些东西是一概不知的。 “没事,记住就行。” 林越轻乖巧的应下。 “做个好梦,我先走了。” 云锦词摆摆手,身影消失在林越轻眼前。 她回到瑶光峰时,天边已经亮出了一道晨曦,柳溪来已经准备好要去学堂了。 他不问云锦词为何晚归,只是逆着白色的晨曦,露出一个笑容,道:“师尊,我做了饭,在锅里热着,您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去尝尝。” 云锦词点点头,又本着为人师表的责任,道:“路上注意安全,上课走神要有有技巧,不要被抓了。” 柳溪来有些尴尬,嗫嚅道:“弟子、弟子知错了。” “走个神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云锦词揉了揉他的脑袋,隐隐觉得他似乎长高了一点,好像都和自己一样高了。 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比自己高。 果然,少年人的个子就是窜的快。 “没事,被抓了别请为师去就好。” 柳溪来点点头,道:“师尊放心,弟子会小心的。” 云锦词颔首,目送他离开,然后去了厨房,一揭开锅盖,就看见一团焦黄焦黄的东西蹲在锅里面,捧着个饼子吃的满嘴掉渣。 眼前骤然一亮,不忧愣住了,饼子“啪嗒”一声掉在盘子了。 云锦词眼睛一眯,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它。 “不忧。” 不忧扭着脖子看来,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讪讪道:“好巧啊,你也是来吃饭的吗?” 云锦词睨着它,忽而露出一个笑,道:“是啊,我也是来吃饭的,我来吃清蒸黄皮子精。” 她猛然把锅盖盖上,一道咒压上去,不忧顿时在锅里面挣扎不休,大喊大叫。 “啊啊啊啊!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云锦词这个老女人要杀我,快来人救我啊!” 云锦词对它的叫声充耳不闻,手指朝着木柴一指,木柴自动飞到大锅下面,然后燃起熊熊烈火。 不忧的叫声更为凄厉了。 “啊啊啊啊啊!你来真的啊!救命啊,云锦词疯了,她要吃了我!来人啊,救命啊!” 白气渐渐从锅盖的缝隙中飘上来,不忧在里面上蹿下跳,着急的不行。 “好烫,好烫!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偷吃了,你就饶了我吧,呜呜呜呜,我真的不想死,求你了,云锦词,快放了我!” 它抱着尾巴,在锅里面团团转,想出去又推不开锅盖,铁锅又烫的不行,根本下不了脚。 突然间,不忧福至心灵,大声喊一句。 “师尊,我错了!” 柴火熄灭,锅盖揭开,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不忧急忙从锅里窜出来,身上带着一股子糊味。 它缩在灶台的角落,抱着尾巴,委屈的道:“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偷吃了。” 它不肯再喊那个称呼。 云锦词静静的看着它,唇角一弯,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道:“再有下次,我就把你塞到铁锅下面当柴烧。” 不忧吓得几乎要缩进墙里面,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七星宗的灵气浓郁,它浑身的毛已经长回来了,身上的伤也好不不少——至少活蹦乱跳过了头。 “老实在瑶光峰待着吧,我要去眯一会儿,你要是敢乱来或者吵醒我,你就等着变成黄皮子汤吧。” 她冷哼一声,吓得不忧一哆嗦。 “不、不敢。” 这还差不多,云锦词满意点点头,嘱咐道:“把厨房收拾干净,我先去睡觉了,睡醒后要是厨房还没干净,你就死定了!” 不忧委屈的几乎快落下泪来,但还是不得不道:“好的,我保证收拾的干干净净。” 云锦词瞪它一眼,然后回了自己的屋子。 刚躺下没多久,她就睡着了,迷迷糊糊梦见了一些往事。 似乎是和叶寒瑶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她师尊皓衍刚死不久,她跑出去和人切磋,虽然赢了,但也受了不轻的伤。 也就是一个人跌跌撞撞走在路上时,云锦词才突然间感觉到心口疼的发麻。 她修逍遥道,只求逍遥,万事不往心里搁,哪怕面对皓衍的离去,都只觉得是他应有的归宿,没有半点的忧伤和不舍。 可此刻一个人待着时,她才不自觉念起他来。 往日他总会在自己比试完后接住自己,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絮絮叨叨和她讲,她哪里做得不对,下回应该怎么做。 回到住的地方时,他还会做些鸡汤鱼汤之类的给她补补,虽然明知云锦词早已辟谷,他还是乐此不疲。 他是万剑宗的掌门亲传,是万中无一的剑道天才,是人人称赞的天之骄子,但他没有高高在上的态度,反而很擅长照顾人,哪怕修无情道,对旁人也是温和有礼的。 即便从云端跌落,他也没有半分怨恨,一如既往的温和体贴。 想到那些,云锦词终于真正领悟到皓衍的离去意味着什么——她没有师尊了。 不会有人等着她,不会有人温声细语的和她讲些大道理。 她喊“师尊”二字时,再也不会有人回应她了。 云锦词突然就不想回到住的地方了,走到一棵大树下时,就再也迈不开步子,双腿一软,跌坐在树下。 她慢慢挪动着,靠在树上,仰头看着天空。 天色阴沉,冷风呼啸。 马上就会落下一场雪。 第72章 送她斗笠 叶寒瑶就是在这个时候走来的。 她穿着月白道袍,头上戴着斗笠,身后背着一把剑,路过云锦词时,脚步一顿,抬手一扶斗笠,露出一张欺霜赛雪的脸。 “道友,要下雪了。”她吐字清晰,却很冷淡,一开口就仿佛让人置身冰天雪地中。 云锦词觉得她这身装扮眼熟得很,便问了一句道:“你是?” 叶寒瑶淡道:“一个剑客而已。” 剑客? 云锦词隐约记起北方有位冰灵根的剑修,总是自称“剑客”,想必就是眼前这位,若是在平时,她肯定要起身要和她切磋了,可眼下云锦词没什么心情。 倒不是因为身上有伤。 她就是觉得很累。 累到一点都不想动。 风吹得越发紧了。 叶寒瑶很清瘦,好似马上就要被吹走了,可她立的端着,似是长在悬崖峭壁上的的一棵青松,狂风吹不弯,暴雪压不倒。 “要下雪了,”她像是不太习惯说话,吐字有些生硬,“你还有伤。” 听闻她修仙之前,喉咙有疾,是个哑巴,后来引气入体,才可以开口说话的,不过因为从小当哑巴,她不太喜欢说话。 云锦词听懂了她的意思,若是平时,她肯定就笑着打趣两句了,可眼下心里头闷得慌,她笑不出来,语气也很冷漠:“修仙之人,难道还能让雪淋死我不成?” 叶寒瑶不知道该怎么说,就那么看着她,神情冷淡。 她并非是生气,而是天生就这样一副表情,不管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像是没有心的活傀儡。 云锦词有点烦,口不择言道:“怎么,你也想找我切磋吗?” “不是。” 叶寒瑶沉默了下,又道:“你有伤。” 云锦词懒懒散散道:“死不了。” 叶寒瑶没说话了,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儿,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一双眼珠子黑的像浓墨。 云锦词听说过她,知道这家伙不会趁人之危,此刻哪怕自己的态度很差,她也没有生出半分敌意,甚至都没有生气。 “你走吧,我没事的。”云锦词有些不自在,语气慢慢软下来。 见叶寒瑶没动,她又继续道:“放心吧,我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的,我就是有点累了,一会儿就离开。” 叶寒瑶静静的看着她,像是看穿了她的真实意图,搞得云锦词很紧张,可她却什么也没说,下一刻抬脚朝着远方走去。 背影清冷,衣袖和发丝被风吹着往后飘去,宛如神只。 云锦词看着她越走越远,渐渐有了困意,索性就把眼睛闭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是簌簌的落雪声,树枝被雪压的“吱呀吱呀”的响。 可她却没有半点寒意,仿佛那满天的大雪绕开了她——不是绕开了她,而是有东西给她挡住了。 云锦词将脸上的东西一把抓下来,是个斗笠,在昏暗的天色下,边缘发着淡淡的光。 这是叶寒瑶的斗笠。 她抬眼扫过四周,天色昏暗,只能看见无数黑色的影子从天上密密麻麻落下来。 风声尖厉,似婴孩在啼哭。 没有叶寒瑶的影子。 也不知那女人是何时折返的,又是如何想的,才会将这个斗笠偷偷放到了她脸上,为她挡雪。 云锦词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那颗心好似终于有了一点温度,她动了动酸麻的腿,腿上的一个东西滚下来,“啪”的砸进了雪地中。 云锦词动了动身子,伸长手将那东西拿起来,手碰到雪的那刻,冻得她一哆嗦。 她也是昏了头了,竟然忘了可以用灵气来捡。 她在心底叹口气,将那湿漉漉的瓶子举到眼前,一打开,药香味扑鼻,显然是上好的伤药。 云锦词呆愣在原地。 那位孤傲清冷的剑客去而复返,将一个斗笠和一瓶伤药留给了她。 风雪虽大,然而手中的斗笠发着淡光,将一股淡淡的暖意从她手心传遍了全身。 —— 云锦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夕阳落满整个屋子,刺眼的紧。 她伸手挡了挡,然后慢腾腾坐起身来,打开门,就见一只黄皮子露出讨好的笑容,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谄媚道:“我把厨房都打扫好了,那个……今晚能给口饭吃吗?” 云锦词瞅着它。 不忧败下阵来,如实道:“溪来说如果你不原谅我的话,我今晚就不能吃饭了。” 云锦词抬脚,越过它,冷漠道:“没事,你一顿不吃饿不死的。” 不忧顿时垮下脸来,蹦起来抱住云锦词的大腿,哭嚎道:“不要啊,我苦头也吃了,厨房也打扫了,歉也道了,你不能对我这么冷漠啊,求你了,云锦词,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云锦词低头看着它,一本正经道“不忧,你要是出去要饭的话,肯定可以赚的盆满钵满。” 不忧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道:“你已经穷到需要我一个黄皮子精去讨饭了吗?” 云锦词道:“那还不至于。” 她使劲甩了甩,见不忧就跟牛皮膏药一样甩不掉,最后妥协道:“再不滚下来,今晚别吃饭了。” 不忧从善如流的放开她,道:“谢谢你云锦词,你真是个好人,好人一生平安啊。” 它说完飞快的跑了,那方向分明就是去厨房的,估计是想守着柳溪来做饭,好第一时间吃进嘴里。 云锦词无奈的笑了下,然后通知卿子依和于松明等人,要他们都去玉衡峰见面。 云锦词到时,卿子依已经先到了,刚一见面,她就问:“昨晚你去夜探林家了?” 于松明心一提,紧张的看过去,然后就见剑尊大人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她大摇大摆的坐下,还翘着二郎腿,一脸无所谓道:“去看了几眼。” 于松明忙道:“您没遇见什么事吧?” 他一说这个,云锦词可就来劲儿了,“我可遇见了不少事!” 于松明吓得面色一白,连忙追问道:“您遇见什么了?” 云锦词端起茶杯,慢悠悠抿了口,喉咙滚动时,于松明的那颗心也随着滚动了一下。 第73章 一个阵法 云锦词放下茶杯,慢悠悠的吐字:“你猜。” 于松明:“……” 云锦词笑了声,道:“等人齐了再说吧,你的师弟师妹可都没有来。” 她话音一落,阳答和洛游就来了。 “剑尊,又有什么事了?”洛游刚坐下就发问。 于松明也接了一句:“现在人齐了,您可以说了吧?” 云锦词没有言语,只是朝着门口看了眼,她问:“常奇还没有来吗?” 于松明动了下指尖,道:“剑尊忘了吗?他还在闭关。” 云锦词看向他,随口道:“他这是准备一口气迈进化神,再突破化神,成了仙再出来吗?” 于松明讪讪笑道:“他哪儿有那个本事啊?卡在元婴巅峰了,上不去也下不来,想必未来很久都不会出关的。” 云锦词淡道:“他不是好几年没出来了吗?掌门了解的倒是清楚啊。” 于松明道:“他偶尔会给我送来一封信,交代一下近况,以及问问他的小徒弟。” 云锦词这才想起来,常奇收过一个徒弟,前几年还结丹了,不过他那徒弟和他一样,不爱出门,她只见过几次。 剑尊大人并不知道那徒弟是被关起来了。 洛游和于松明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不过那种事情有些难以启齿,他们没准备和云锦词说。 “既然人来齐了,我就和你们说说昨晚夜探林家发现的事吧。” 云锦词清了清嗓子,道:“我昨晚隐身进了林家,然后跟着林孚溜进了林家禁地。” “林家禁地?”阳答茫然出声。 洛游解释道:“在林家的祠堂边上。” 阳答纳闷道:“你怎么知道?” 洛游尴尬道:“当年林怀的葬礼,我去参加了,但是不小心迷路了,逛到了那附近,有林家的人找到我,跟我说那是禁地,让我不要靠近。” 洛游看向云锦词,“您在里头看见什么了?” 云锦词道:“林孚和林季的私生子。” “什么?”于松明和洛游都面面相觑。 洛游猜测道:“他们在拿私生子试药吗?” 云锦词摇摇头,道:“这些都是林季他们故意放出来的谣言,目的就是为了掩盖那些孩子的真正死因。那些孩子是被圈养起来,在特定的时刻,挖走他们的灵根。” 除了卿子依,在座的另外三人全都变了脸色。 挖走灵根虽然不致命,但却是在毁人仙缘,这种手段在九州可谓是阴邪至极啊。况且林孚等人心狠手辣,想必那些孩子被挖走灵根之后,肯定被杀了。 洛游不解道:“他们要那么多灵根做什么?我没记错的话,林季和林孚都是品质很好的木灵根啊,完全用不着去改变。” 云锦词想到昨日听见的话,道:“我还看见了林家的那些老祖宗,就是林怀的长辈们,他们全被废了修为,关在了禁地,似乎关了几十年了。” “不可能吧?我几年前还曾见过……”于松明突然一顿,似是反应过来了什么,“那时我也只是远远一瞥,没有近距离看,现在想想,林行当时的行为举止似乎有点僵硬,像是一个傀儡一样。” “就是傀儡,”云锦词点了下头,“诸位没发现吗?林家那几个老东西,之前总爱在外头蹦跶,可这几十年来,他们似乎都改了性子,连林家的门都没出去过。” 洛游下意识道:“我还以为是他们坏事做多,遭了天谴,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呢。” 云锦词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目光,道:“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昨晚才知道真相。” 阳答弱弱的问了一句:“林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不是林季,”云锦词叹了口气,“是林怀。” “啊?” 云锦词接着道:“他没有死。” 于松明三人几乎惊掉了下巴,下意识把目光转向卿子依,就见那位沉默寡言的灵尊点了点头,附和一句:“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为、为什么啊?”阳答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洛游皱眉道:“是不是因为感染魔气,身体不好,所以才不得不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啊?” 于松明道:“那也用不着假死啊。” 云锦词猜测道:“他可能是为了摆脱嫌疑吧,我昨晚去的时候很巧,赶上林孚奚落那群老家伙,在他们的对话中,我知道林怀要复活一个女人……等等,他挖灵根是不是就为了这个啊?” “复活一个女人?”这下卿子依也皱了眉头。 云锦词点点头,道:“而且看样子,林怀快成功了,几日后的月圆之夜,似乎就是最关键的时候。” 复活。 这个话题让于松明三人陷入了沉默,这是他们从未想过的话题,毕竟一般修士死了,要么夺舍,要么投胎,若是魂飞魄散的那种,那就真是死的干净了。 复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可能的。 卿子依因为是医修,对这个反而要熟悉些,她沉默了一下,道:“在一些残卷上,的确记载过一个邪修复活过一个人的传说,可具体的方法早已经不见了,况且这个法子阴邪,又极容易被反噬,很可能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云锦词若有所思,挥了挥手,玉衡殿里的毛笔和宣纸就飞到了她手中。 于松明看着她娴熟的动作,欲言又止。 云锦词把在书房中看见的东西画了一遍,虽然画的有点丑,但她自觉已经复刻的十分完美了。 她把宣纸递到他们面前,道:“这是我看见的手稿,上面记载的似乎就是复活之法,你们谁看得懂啊?” 阳答扫了眼就把头撇开了,假装自己没听见,洛游也紧跟着把脑袋挪开了,咳了声道:“最近头有点晕,看着这些很难受。” 于松明看的时间倒是很久,偏生最后只说了一句:“似乎是一些上古的文字。” 云锦词一脸无语的看着他。 洛游和阳答也有些无语。 他尴尬的咳了两声,道:“我平日里忙着管理整个宗门的事务,哪儿有空去研究这些啊。” 卿子依没管他们,看了半晌后道:“确实是复活一个人的方法,林怀似乎翻遍了很多古籍,竟然一点一点把这个献祭阵法推演出来了。” 第74章 复活谁啊 卿子依指着上面的几个字,道:“这是复活的意思,大概就是向天道献祭出某种东西,然后召回死者散落在世间的魂魄,让她起死回生。” 云锦词若有所思道:“所以林怀是献祭了灵根吗?” 卿子依摇了摇头,沉吟道:“应该是灵根中蕴含的灵气,灵根能凝聚灵气,并且转化为己用,所以它里面蕴含的灵气往往都是很纯净的,灵根越单一,灵气越纯。” 云锦词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所以林季和林孚两个人像种马一样,不断的造私生子,只是为了帮林怀复活那个人?” 毕竟要想有很多灵根品质不错的人的话,只有那些修为高、灵根纯的人的血脉后代才能达到这个要求。毕竟一般的凡人很少有单灵根的,就算有,也肯定早早就被大宗门收为了徒弟。 林家如果大张旗鼓找这类人的话,很难不引起怀疑,毕竟林家向来都是靠子嗣传承的,且那种人若是失踪了,他们也不好向世人交代。 所以,林季和林孚索性就自己上了。 虽然这个猜测很离谱,但却意外的合理。 洛游不禁下意识问出了声:“他们要复活谁啊?林怀的妻子吗?” 毕竟能让林怀把父辈囚禁起来,还把两个儿子当成种马,那要复活的这个人肯定不简单。 云锦词沉默了一下,问道:“林怀的妻子是谁来着?” 玉衡殿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云锦词愕然道:“不是,你们没一个人知道吗?我是为了不随礼,没去管过他何时成亲也就罢了,怎么你们也不知道啊?” 于松明尴尬的笑了下,道:“林怀是两百多年前成亲的,我们倒是去看了,可那时候新娘盖着盖头,我们也没看见长什么样子啊,况且她也不大爱出门,平日里遇不上,自然就对她不了解。” 洛游仔细想了想,道:“那女子似乎是个散修,成亲当日没有看见她的娘家人。” 云锦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阳答挠了挠头,道:“我怎么感觉,林怀不是很喜欢那个女子呢?” 于松明被这么一提醒,也想了起来,道:“确实,修士成亲因对着天道立下誓言,可我记得当时没有这一步,而且那场婚礼排场虽大,却不大像修仙界的,更像是凡间的。新年从头到尾都盖着红盖头,连敬酒的时候也没出来过。” 洛游接着道:“我曾远远见过她一次,当时她怀着孕,肚子很大,脸色苍白的像是雪。林家几乎都是医修,就算怀双生子比较伤身体,也不可能让她虚弱成那个样子。甚至最后,她还因为生子难产死了。” 她一锤定音道:“肯定不会是那个女人。” 云锦词纳闷道:“那还能是谁?总不能是林怀他娘吧?” 众人面面相觑,对这个人更加没印象。 洛游忍不住道:“林家人克妻啊。” 云锦词点点头,表示附和。 云锦词实在想不到除了这两个人,林怀还跟哪个女人有瓜葛,他也没有姐妹啥的。 “算了算了,先不想这个了,我在禁地里发现了一间屋子,似乎就是林怀所在,但门口有一个阵法,硬闯会自爆,我不敢碰,你们看看有什么办法吗?” 云锦词在纸上将那阵法的样子,以及灵气的波动都画了出来。 洛游等人凑上来,只一眼,他们就沉默了。 阳答心直口快,道:“好丑。” 云锦词冷哼一声,道:“你这什么意思?我画的哪里丑了?主要是这笔不好用,所以看上去不太好看而已!” 于松明看着她,又看了看她手里那支上好的笔,最终什么也没说——这要说了,万一云锦词这女人见财起意,给他顺走了怎么办? 云锦词又道:“少说这些没用的东西,快点看,别什么都不懂,就张嘴乱说!” 阳答老实道:“我不会阵法。” 他把眼睛收回来了。 洛游也道:“我走的是乐道,对阵法之类的一窍不通,我也看不明白。” 于松明忙道:“我是剑修,对这种需要费脑子的东西,了解也不多,顶多就是会解一些常见的阵法。” 于是乎,众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看向了卿子依。 医仙大人把纸放下,淡道:“我是医修。” 言下之意,她也不会阵法。 云锦词有些头疼,“那现在怎么办?” 若是竹轩还在,还能问问他,可如今他…… 云锦词皱了下眉,把这些想法压下去。 于松明想了想,最后犹豫道:“要不我去问问二师弟吧?他是符修,对阵法之类的也有研究。” 云锦词下意识问了一句:“他不是在闭关吗?” 于松明点点,道:“所以我只能把这张纸送到他闭关的地方,他能不能看见,就要凭天意了。” 云锦词看着他。 于松明避开她的眼睛,低头将那张纸收起来。 云锦词没说什么,无比自然的把那支毛笔放进了自己的阴阳袋。 于松明收拾好宣纸,抬头看过去时,她手上已经没有那支笔了,他犹豫着,问道:“剑尊,我的笔……” 云锦词假装没听到,打断他的话,高声道:“大家都好好准备吧,不出意外的话,月圆之夜我们就要行动了,毕竟那时候林怀的注意力肯定都在复活的阵法上,方便我们包围林家。” 她掏出布局图,在众人面前摊开,道:“这是林家的布局图,你们临摹一份回去背一下,月圆之夜,你们就负责带着弟子,把林家人全都控制起来。记住,千万不要放跑一个。” 阳答挠挠头,道:“为什么?” 云锦词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们要来一招先斩后奏,把林家人抓起来再当着天下人审判,若是放跑了几个人,让他们走漏了风声,甚至再煽风点火一下,审判的时候难免会很难。” 她似笑非笑道:“你觉得起死回生这个法子一旦公之于众,九州不会有人心动吗?” 确实,每个人都会面临着爱人或者亲友的离世,虽然很多人都会释然,但总有些会耿耿于怀的,如果死而复生的法子泄露出去,九州一定会大乱的。 至少肯定有倒霉蛋的灵根会被惦记上。 第75章 给钱就好 “所以审判的时候,我们要把死而复生这个消息压下来,也不要给林家人开口的机会。” 云锦词顿了顿,看向阳答,问道:“阳答道友,你听见了吗?千万不能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她有些后悔通知这个傻大个了,这家伙一看就是没脑子的,搞不好马上就会说漏嘴。 洛游看出了云锦词的不信任,道:“剑尊您放心吧,他肯定转头就说漏嘴了,他一向如此。” 云锦词:“……” 阳答反驳道:“怎么可能?小师妹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傻,我对天发誓,这次的行动要是透露半个字,就被锤子砸到脚,再也站不起来!” 洛游耸耸肩,转头对云锦词道:“好了,剑尊,他现在肯定会好好保密了,绝不会说半个字出去的。” 阳答:“……小师妹,你是不是又给我挖坑了?” 洛游神色真挚道:“没有啊,我这为了让剑尊相信你啊,我这是为你着想 。” 阳答有些犹豫,“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洛游看向云锦词,“剑尊,您现在相信他了吗?” 云锦词神情微妙道:“……相信。” 洛游看向阳答,道:“你看,她现在相信了。” 阳答一脸感动道:“小师妹,你真好。” 洛游摆摆手,道:“都是自家师兄妹,应该的。” 云锦词:“……” 真是令人感动的一份情谊。 她下意识看向于松明,后者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显然洛游坑阳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真是好团结的一个宗门啊。 云锦词跳过这个话题,继续道:“总之你们到时候把林家人围起来,掌门,林孚和林季也交给你们了,务必拦下来。洛游道友,林越然就交给你了,你要是实在打不过,拖住就行了。师姐,你跟我一起进禁地,那些孩子和林家的老不死就交给你了,一定要让他们活下来。” 卿子依没有立马答应,而是看向云锦词,问道:“你呢?锦词,你要独自面对林怀?” 云锦词颔首,道:“他现在肯定不再是原来那个弱不禁风的医修了,我……” “你对医修有意见?”卿子依冷眼盯着她。 云锦词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她师姐是医修中的例外,不仅修为高,医术高明,在打架上也是毫不逊色的,甚至因为是医修,一些奇怪的手段太多了,真要打起来的话,云锦词也是怕她的。 她解释道:“我是说林怀之前弱不禁风,但他现在估计邪性的不得了,为了以防万一,我自己去就行了。” 卿子依沉默不语,只是用一双眼睛盯着她。 “师姐?”云锦词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想了下,举起一只手表示自己的无辜,“我真的没有说你弱不禁风的意思,我对天发誓!” 卿子依冷声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师姐?”云锦词有些愕然。 卿子依的语气不容置疑:“让苏叶去看看那些人就行了,她如今的医术已经远超一般医修了。” 云锦词当即反对,道:“师姐,我不同意,这太危险了,你……” “再多嘴,”卿子依直接打断她,“你就别想从我手里拿到一分钱。”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阴阳袋,扔到云锦词怀里,淡声道:“十万灵石,可以跟你一起去了吗?” 这样大的手笔让于松明三人直接愣住了。 他们单知道卿子依有钱,却不知道有钱到这个地步,眼睛都不眨就拿出了十万灵石。 这可是十万灵石啊! 而且看卿子依这样子,显然是为了云锦词准备了很多的“十万灵石”——费尽口舌说服师妹?呵,钱给到位,她自然会跪。 不过想想也正常,七星宗为了招揽她,将天璇峰上下都交给了她管理,甚至最开始许的是三七分成,卿子依七,七星宗三。 不过卿子依改成了五五。 但哪怕只有五成,在开阳峰没了之后,这也是七星宗目前最大的收入了。 医道果然是个来钱快的! 他们三人一时之间,心中感慨万分。 正所谓,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 更何况,她师姐给的还是十万。 云锦词立马立马了嘴脸,露出一副谄媚的笑容,一边收好阴阳袋,一边笑呵呵道:“别说跟我一起去了,师姐,你要是再加十万,甚至可以骑着我去,师姐你感兴趣吗?” “没有,”卿子依拒绝的冷漠干脆,“我怕烂裤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这么粗俗的句子冷不丁从卿子依嘴里冒出来,他们很难习惯,毕竟医仙大人向来是惜字如金、冷漠如霜,哪里会和这样粗俗的话沾边呢? 一定都是剑尊带坏了她! 一时之间,于松明三人看云锦词的眼神中,都带着几分谴责。 云锦词真的真的很无辜,她师姐虽然看着清风霁月,却一肚子坏水,学这种东西快的要命,还偶尔会冒出一两句,让人猝不及防的大吃一惊。 卿子依对于他们的诧异丝毫不放在心上,淡声道:“既然决定好了,那就到此为止吧,我要回去了。” 云锦词点点头,乖巧的目送她师姐离开,道:“师姐,您慢走啊,有空来瑶光峰玩。” 卿子依走得快了些,仿佛生怕就被什么脏东西沾染上了。 “脏东西”云锦词站起来,道:“你们好好研究一下布局图吧,莫要在当日出了岔子。” 洛游和于松明都点了点头。 云锦词又看向于松明,道:“阵法就交给你了,实在不行,你就去常奇道友闭关的门前敲锣打鼓,大喊‘你要死了’都成,务必让他一定要把阵法解了。” 她摊了摊手,道:“你也不想我和林怀在禁地里面同归于尽吧。” 不给于松明说话的机会,她又一脸惊恐道:“万一那些写话本子的诬陷我和他殉情怎么办?” 洛游先是惊讶了一瞬,然而若有所思,喃喃道:“不错的想法啊,我怎么没想到过……” “你说什么?”云锦词看向她。 第76章 我干啥啊 洛游反应过来,连忙露出一个笑容,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剑尊说的很有道理,您放心,要是二师兄不出来的话,我就去门口大喊‘掌门师兄腿断了,三条腿都断了’!” 于松明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背往下爬,须臾,两腿之间就凉嗖嗖的,仿佛下一刻,他那玩意就会没了。虽然他修的功法要求保持童子身,可也不代表他真的想当太监啊。 没有这个东西,和有了不用,那还是不一样的。 他的脸上青白交加,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洛游!” 洛游娇躯一颤,急忙往云锦词身后躲,委屈道:“掌门师兄,我这也是为了剑尊着想啊。” 于松明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最后恼怒道:“你待会儿别走。” 洛游苦了脸,“不要啊师兄,我错了。” 她看向云锦词,委屈巴巴道:“剑尊大人,您看看他。” 云锦词一本正经道:“我突然就瞎了,看不见了。” 洛游:“……” 云锦词摆摆手,道:“你们师兄妹先聊着吧,我先走了,回见。” “等等!”阳答突然出声。 “怎么了?”云锦词转身看向他,于松明二人也随之看了过去。 阳答坐在座位上,微微缩着脖子,这个高高大大的汉子,在此刻看起来,竟委屈的像是一朵娇花。 但他实在长的太粗犷了,云锦词三人都生不出半分怜惜。 云锦词淡淡道:“怎么了,你不说的话,我就走了?” “等等!”阳答又出声了,委屈又无助,“你把我忘了?” 于松明:“???” 洛游:“!!!” 两个人的眼神都很微妙。 云锦词吓得退了一步,忙道:“你在胡说什么啊,我们俩可不熟啊,也不是那种关系!” 她又看向于松明和洛游,“你们两个不要多想!” 于松明语气平和道:“没有多想,剑尊莫要着急。” 洛游笑容怪异,道:“对对对,没有多想,一点都没有多想。” 阳答有些茫然的看着她们,道:“想什么啊?我就是想说,你安排任务的时候,把我忘了。” 云锦词回想了一下,还真是把他忘了,可这家伙看上去实在不靠谱,她真的想不到他能干什么。 沉默了一下,她道:“阳答道友守家吧,七星宗需要一个主事的人,你……你到时候给剩下的小弟子们上一节炼器课好了。” 她根本不敢说出“你到时候负责宗门事务”几个字,生怕就这短短的一会儿,这傻子就会把七星宗卖掉,完了还替人家数钱。 卖掉其实也无所谓,就是怕于松明到时候追究责任,让她赔钱,那她就亏大发了。 阳答有些失望,道:“授课这种事,我的徒弟们就可以了,虽然小的那个混小子腿伤没好,但授课完全足够了,再不济,还有大的那个啊,他整日在我峰上上蹿下跳的,正好可以借着授课让他冷静一下。” 云锦词想了想,又道:“那你负责巡逻吧,到时候七星宗大部分弟子肯定都被带走了,巡逻力度就会大大减少,为免有些心怀不轨之人趁虚而入,阳答道友,你可千万要把七星宗守好了,不能让我们失望啊。” 阳答顿时感受到了被重视的感觉,他一下挺直胸脯,面色严肃,语气坚定道:“你们放心吧,我一定守好七星宗,不让你们失望的,连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进来!” 云锦词点点头,道:“加油!” 她摆摆手,回了瑶光峰。 天色快黑了,只留下一点赤黄光还留在山巅之上。 刚一落地,一个东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用一种熟悉的姿势抱住了云锦词的腿,而后哭嚎声响起。 “呜呜呜,云锦词,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了好久了,你不回来,溪来不开饭,我甚至连厨房都进不去。呜呜呜,我快饿死了,你怎么回来的那么慢啊?呜呜呜,好饿啊!” 云锦词脸色一沉,不耐烦的甩了甩腿,但是这家伙抱的实在紧,要是硬拉的话,搞不好自己唯一的一条裤子会被它的爪子挠破。 云锦词妥协了,道:“松手,我带你一起去吃饭。” 不忧立马松手,然后扒着她的裤腿爬到了云锦词肩头,笑呵呵道:“快走吧,你真好。” “别蹭我,”云锦词语气冷漠,“你掉毛。” “云锦词你……” 不忧气的咬牙,但想到了吃饭,但还是把怒气压了下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改口道:“好的,我之后一定改正,你不要生气。” 云锦词险些把眼睛都瞪出来,她看着不忧,难以置信道:“你把脑子摔坏了?还是被人夺舍了?” 不忧气的毛都炸了,但是还是强忍怒气道:“云锦词,我只是想吃饭,但你是真把我当成讨饭的了!” 言下之意,它快忍不了了! 云锦词失笑道:“好啦,不逗你了,带你去吃饭。” “这还差不多!”不忧甩着尾巴,趴在云锦词肩头,它如今胖了不少,压在肩头时,沉甸甸的。 走到厨房时,云锦词的肩膀已经发麻了,她看着跳到桌上的不忧,略显稀疏的毛发下,肚子上的肥肉一颤一颤。 她沉默了下,道:“溪来,要不少给它吃点吧,它如今胖的都不像黄皮子了,像是一头肥猪啊!” 柳溪来对云锦词言听计从,看都不看不忧一眼,就道:“好啊,师尊,那就让它少吃点。” 于是端到不忧面前的碗里面,只有一小团饭。 “啊啊啊啊!云锦词,你太过分了!我受不了了!”它熟练的往地上一躺,然后打起滚来。 云锦词无奈道:“行吧行吧,你吃你吃,溪来,再给她添一点。” “这还差不多!” 不忧麻溜的爬起来,抖了抖毛上的灰,然后跳上桌子,甩着尾巴等着柳溪来加饭。 柳溪来干脆给它压了严严实实的一碗。 “谢谢!” 不忧长进了很多,知道说谢谢了,用两只爪子拿着筷子也熟练了很多,夹菜时也又快又准。 第77章 姚欢歌来 云锦词看着它身上抖动的肥肉,欲言又止,最后长长一叹。 真是没救了,原本想着让它用筷子,它不熟练的话,好几次夹不起菜就会放弃,少吃一点,结果才短短十几日,这家伙就把筷子学的炉火纯青。 云锦词就纳闷了,它两只爪子捏着筷子,怎么能够夹得又稳又快呢?这一点都不合理啊。 应该不会有胖死的黄皮子精吧? 云锦词又叹一口气。 柳溪来却误会了,拿着筷子的手都僵住了,显得很无措,他小心翼翼看向云锦词,轻声问道:“师尊,您是觉得不好吃吗?” 云锦词见他误会了,连忙道:“我是感慨不忧太胖了,没有说你做的不好吃的意思。” 柳溪来抿着唇,忽而轻声道:“是师尊……熟悉的味道吗?” 啪—— 云锦词手一抖,饭碗摔在桌上,大半的米饭都撒了出来。 不忧当即抬起头来,批评道:“云锦词,你年纪大了,手抖啊?连个碗都端不稳了,浪费这么多!还嫌我吃的多,有你浪费的多吗?” “不忧,住口!”柳溪来直接呵斥一声,他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狼藉,一面道:“是我的错。” 他重新给云锦词换了碗干净的米饭,云锦词接了,却没吃,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道:“为什么要这么问?” “问啥?”不忧没听见刚刚的话,抬头看看云锦词,又看看柳溪来,胡子上还粘着饭粒子。 没有一个人管它。 柳溪来低下头,像是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喃喃道:“我希望您能够开心一点。” 云锦词静静的看着他,忽而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溪来的话,我就会不开心呢?” “什么玩意?什么开不开心的?”不忧甩着尾巴,有些不耐烦道:“云锦词不开心吗?我看她天天呲个大牙傻乐,可开心了!” 柳溪来猛然抬头看向云锦词,女子笑意温和,冲他眨了眨眼睛,道:“你是我徒弟,溪来,是我自己选的徒弟,不管你是谁,为师都会开心的。” 柳溪来觉得自己应该是开心的,可心里却蓦然涌起一股酸涩感,好似有什么细线拴住了他那颗心,时不时就用力扯一下。 他无声的呢喃:“师尊……” 眼眶发酸,柳溪来急忙低下头,生怕自己就落下来了。 她视自己为徒弟,自己应该很开心,可为什么……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的不舒服呢? 不忧放下筷子,把胡子上的饭粒子扒拉下来,思考了一番,但发现还是不明白,于是问道:“他不就是柳溪来吗?还能是谁啊?” 云锦词忍这个傻黄皮子很久了,当即指尖一弹,一缕风将那玩意儿掀翻到了地上。 “哎呦,云锦词,你干嘛啊?” 云锦词冷笑一声,道:“如果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的话,你就不要再吃了!” 不忧从善如流的爬起来认错,“我错了,我这就把自己的嘴闭上,只吃饭,不说话。” 它用爪子捂了捂嘴,然后一头栽到饭碗里,“呼哧呼哧”的干起来。 云锦词冷哼一声,放过了它。 一只纸鹤突然飞了进来,落到云锦词跟前,紧接着传出守山弟子的声音:“剑尊,有位自称碧珺阁阁主前辈找您。” 姚欢歌? 云锦词连忙道:“快请过来。” “是。” 云锦词看向柳溪来,嘱咐道:“溪来啊,你姚姨来了,你可一定好好表现啊,到时候一见面,你就叫人,然后抱着她的裤腿哭。” 柳溪来瞳孔地震,他紧紧抿着唇,似乎想反驳,但又不想违背云锦词的意思,只能委屈又无措的看着云锦词。 “哈哈哈哈,让你什么都听她的,这下惨了吧。”不忧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云锦词睨它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挥袖子,一股风就将不忧卷起来,强行塞到了柳溪来腰间的收妖囊里面,还顺手下了封印。 不忧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云锦词略带嫌弃的声音。 “长得这么丑,万一把姚欢歌吓到了怎么办?” 不忧:“……” 然后它就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仿佛又回到了竹轩给它下封印的那天。 没过多久,姚欢歌就被守山的弟子领着过来,她今日虽然多穿了件,但仍然看起来有些轻薄,走动间,能隐约看见白花花的大腿。 那守山的弟子虽是个女子,却也忍不住想把眼睛往姚欢歌身上瞄,耳尖都红了。 姚欢歌来了兴致,微微弯腰,挨在那女弟子的耳边,呵气如兰道:“谢谢小道友。” 那弟子霎时红了脸,下意识低头却又看见了什么,吓得连连后退,脸上的红色蔓延到了脖子根,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不、不、不用谢,前辈,我、我、我先走了,再见!” 她逃一般的离开,平时御剑都稳稳当当的,今日却好似喝多了酒,飞的歪歪扭扭,还险些一头撞在迎面的白鹤身上。 云锦词忍不住道:“你看你把人家吓得。” 姚欢歌走过来,莞尔一笑道:“我不过是觉得小姑娘太有趣了。” 云锦词给柳溪来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快叫人,然而柳溪来却一动不动的,就像是傻了一样。云锦词不禁疑惑的看过去,却见少年埋着脑袋,鹌鹑似的。 估计也被姚欢歌的样子吓到了。 不过想想也是,柳溪来从小长大的村子偏僻保守,后来到了七星宗,身边的人要么穿弟子服饰,要么穿道袍,虽样式不同,却也都是穿的整整齐齐的。 像姚欢歌这样子的,他肯定是第一次遇见。 “溪来啊,你姚姨来了,怎么还低着头呢?”云锦词一边提醒,一边不动声色踩了柳溪来一脚。 柳溪来如梦初醒,一下站起身来,转向姚欢歌,却从始至终没有抬头,只是抬手,俯身一礼,道:“溪来见过姚姨。” 姚欢歌慢悠悠走到柳溪来对面坐下,见少年羞涩胆小的模样,乐得不可开支,她翘着腿,勾着唇角道:“怎么不抬头看看我?姚姨我啊,这回可是专门来看你的啊。” 第78章 谁更好看 柳溪来没有脸红,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似乎被吓坏了。 云锦词觉得无奈,咳了一声,示意姚欢歌收敛一点,然后出声安慰道:“溪来,没事的,她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你不要怕,乖,坐下吧。” 柳溪来木愣愣的坐下,却依旧低着头。 姚欢歌扬眉,故意道:“怎么?我是生的很丑吗?你竟然一眼都不看我,太让人伤心了。” “没有没有,”柳溪来连连否认,“姚姨很好看。” 姚欢歌坏心眼的问道:“那跟你师尊比起来,谁更好看呢?” 柳溪来有些无措。 云锦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顺势道:“对啊,溪来,你不妨比较一下,我们谁更好看啊?” 姚欢歌接着道:“可不要因为她是你师尊,你就偏心啊,放心大胆的说,有姚姨在,你师尊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柳溪来捏着衣袖,片刻后,他小心翼翼道:“师尊好看。” 云锦词笑起来。 “哼,”姚欢歌轻哼一声,“你都没有抬起头正儿八经抬头看过我,哪里就知道她比我好看呢?你啊,就是怕你师尊,所以才选她的。” 云锦词不干了,“话不能这么说啊,溪来是多老实本分的一个孩子啊,肯定说的是真话啊,你不能因为比不过我,就气急败坏的污蔑啊。” “谁污蔑了?”姚欢歌瞥她一眼,不知从哪儿摸出烟杆,放在嘴里含了一口,等白色的烟气吐出来后,才慢悠悠道:“他都没有仔细瞧过我,分明就是偏心你啊。” “切,比我丑就承认嘛,还嘴硬,姚欢歌,你输不起啊。” 姚欢歌哼笑一声,使出杀手锏,道:“要是这样的话,见面礼就免了吧。” 云锦词立马道:“你最好看了,对吧,溪来。” 少年没吭声。 云锦词有些无奈,这孩子怎么就不懂事呢,她抬脚轻轻踩了柳溪来一下,道:“乖,夸你姚姨好看。” 姚欢歌幽幽开口:“你踩到我了。” 云锦词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意外。” 她看向柳溪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道:“听话,溪来,快夸你姚姨更好看。” 少年犹豫了一下,道:“姚姨好看。” 然而他心里却默默补充一句:但师尊更好看。 姚欢歌自然看穿了他的想法,有些无奈道:“罢了罢了,强扭的瓜不甜,你这穷剑修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收的徒弟一个比一个懂事,一个比一个孝顺,真叫人羡慕啊。” 云锦词露出一个笑容,道:“十万灵石,我让溪来叫你一声师尊,百万灵石,溪来日后也是你的徒弟,千万灵石,你当我师尊都行。” “不必,”姚欢歌立马拒绝,“我可不敢收你这尊大佛当徒弟。” 她拿出阴阳袋,递给柳溪来,语气正经了些,道:“乖孩子,拿着吧,姚姨送你的。” 云锦词顺势接过,道:“客气了客气了,溪来,快道谢。” 柳溪来乖巧道:“谢谢姚姨。” “不客气。”姚欢歌轻轻一笑。 她见少年仍旧低着头,无奈道:“别怕,我不吃人,你把头抬起来,让姚姨看看吧。” 云锦词收了钱,十分好说话,立马道:“溪来,抬头。” 柳溪来只好抬起头来,一张十分清俊的脸就落到了姚欢歌眼里,她骤然愣住,手中的烟杆一时没拿稳,摔在了桌上。 “竹轩?”她下意识呢喃。 云锦词看过去,这才发觉柳溪来似乎长开了点,原本有些稚嫩的眉眼成熟了些,若说先前只是七八分相似,那现在几乎就和竹轩一模一样了,只是个头稍稍矮了些。 因为总待在一起,所以云锦词并没有注意到柳溪来的变化,直到此刻被姚欢歌提醒,她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柳溪来的变化会这么大? 难道是因为柳溪来有了修为吗? 云锦词来不及多想,见姚欢歌看过来,她就冲她弯眉一笑,那意思仿佛在说:你懂的啦。 呵,这家伙竟然已经无聊到这种地步了,连替身都玩上了。 但身为云锦词的好友,姚欢歌并没有拆穿她,她只是看向有些不安的柳溪来,道:“长得挺俊啊,锦词,你果然就只收好看的。” 云锦词意识到姚欢歌误会了,但她什么都没说,反正当初收柳溪来的时候,她已经做好被误会的准备了。 只是没想到这误会来的这么快。 她轻笑道:“毕竟好看的人下饭啊,你碧珺阁捏的侍女,虽然长都差不多,但不也没有丑的吗?” 姚欢歌没说什么了。 云锦词接着道:“你饿不,要不要一起吃点饭啊?” 姚欢歌自然也是辟谷了的,但来都来了,不蹭一顿饭,简直对不起自己,毕竟云锦词占了她那么多便宜,于是她毫不犹豫道:“要。” 柳溪来不用云锦词吩咐,就主动去盛饭了。 托不忧的福,柳溪来每次煮饭都会煮很多,生怕这黄皮子精不够吃,把他师尊那份都偷吃了。 姚欢歌接过碗筷,随意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下一刻脸色微变,咽下去后道:“味道不错啊。” 云锦词指指柳溪来,道:“溪来做的。” 姚欢歌冲着他笑笑,道:“你师尊还真是坏透了,连饭都要你给他做。” 柳溪来却道:“姚姨,您误会了,是我想做给师尊吃的。” 姚欢歌算是看明白了,如今这柳溪来和当年的竹轩是一个样子,万事都以云锦词为中心。 啧啧啧。 她又夹了一筷子,目光却瞥见不忧吃过的碗,问了句:“时久吃一半,不吃了吗?” “是啊,”云锦词抢先道,“小丫头吃一半,突然间就顿悟了,如今在我师姐的山头闭关突破呢。” 也好在不忧最近吃饭文明了很多,桌上不像之前那样全是饭粒子,让云锦词的说辞合理了许多。 姚欢歌不禁感慨道:“时久这孩子真是厉害啊,锦词,虽然你人不咋地,但眼光真是独一份。日后我要是收徒弟的话,一定要让你先帮我掌掌眼。” 第79章 为何而恨 云锦词毫不犹豫道:“没问题啊,只要钱给到位,别说帮你看徒弟,我给你当徒弟都行。” 姚欢歌:“……” 她看向对面的柳溪来,却见少年眼睛亮亮的看着云锦词,仿佛已经习惯了,甚至还觉得她师尊这样很好看,很厉害。 坏了,这个小徒弟也已经被云锦词带坏了。 姚欢歌不禁叹了口气。 她有些心累,道:“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云锦词点点头。 于是桌上陷入了安静,只有筷子撞动碗碟的声音。 很快,三人就吃完了,柳溪来安静的收拾碗筷,云锦词给了姚欢歌一个眼神,姚欢歌就跟着她去了大厅。 此刻天色已晚,云锦词一挥袖子,点燃蜡烛,然后看向姚欢歌。 “找我什么事啊?” 姚欢歌坐下来,抬头嗔了她一眼,翘起二郎腿,吐出一口烟,道:“没有事,难道我就不能找你了?” 云锦词正襟危坐,正色道:“自然是可以,就是需要出一点钱,我相信阁主大人不会缺这点钱的。” 姚欢歌看着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片刻后她决定略过这话题,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灵根那件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云锦词摇摇头,叹口气道:“没有进展,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需要那么多的灵根,你有什么思路吗?” 姚欢歌微微颔首,道:“查到了一些眉目,似乎在很久以前,有邪修用灵根作为献祭,来给自己增加寿数,不过这法子后来暴露了,那人也被九州的修士群起而攻之,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云锦词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淡道:“所以有魔族是想用灵根增加寿数吗?可是魔族不是用的魔气吗,灵气他们能用吗?” 姚欢歌沉默了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道:“我曾在古籍上看见过一些记载,说魔族很久以前,也用的灵气,后来不知为何,魔界突然灵气枯竭,魔气滋生,他们这才不得不转修魔气的。” 云锦词猛然抬头看向她,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但姚欢歌看过去时,她只是淡淡笑着,道:“魔气对灵气有侵蚀作用,也不知他们最开始修炼的时候,有多痛苦。” 姚欢歌却并不在意,淡淡道:“纵使以前吃过苦,但他们如今却时不时在入侵九州,我很难同情他们。” 云锦词似是随口一句:“万一是九州先辈得罪了他们呢?” 姚欢歌冷哼道:“有什么仇怨,值得他们三天两头入侵九州,导致九州生灵涂炭,锦词,你不是不知道,当初诛魔大会的时候死了多少人!” “你修逍遥道,生死看淡,对旁人也许不那么在乎,”她深吸一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都颤抖起来,“那长星呢?她作为你的好友,你也不在乎吗?苍松门上上下下近七百人,有半数与你交好,你也不在意吗?叶寒瑶与你棋逢对手,哪怕你使阴招赢了比试,她也不曾生气,你还是不在乎吗?” 她停顿了一下,道:“那竹轩呢?作为你的徒弟,陪了你几百年,仙门大会上他被诬陷,你据理力争,可见是在乎的,但在魔族入侵的时候,他死了!” 云锦词沉默着,半晌后,她道:“欢歌,你忘了吗?竹轩是我杀的,我比谁都怨恨魔族,哪怕是我徒弟,我也还是动手了。” 她的师尊因魔族道心崩塌,修为尽失,早早就撒手人寰,她的好友被魔族灭了满门,从此再无苍松门,她的徒弟因为魔族……变得不再像她的徒弟。 “从师到友再到徒弟,欢歌,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个人都因魔族不在了,我比谁都有资格恨,可是……”她顿了顿,“也许他们更有资格恨我们呢?欢歌,你接触的人多,过手的古物多,你要不要查查魔族和九州很久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她笑着,眼底似有泪。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欢歌。” 姚欢歌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脸上的情绪变了又变,最后她道:“锦词,你都知道些什么?” 云锦词却只是露出一个笑容,道:“欢歌,你自己去查吧,那些掩盖的真相,我也一知半解,能做的,只是提醒你一下。” “我知道了,”姚欢歌的神情并不轻松,“我会好好查的。” 她不愿多说了,起身要走,却又想到什么,回头道:“你的小徒弟,是不是和竹轩太像了。” 云锦词像是有些尴尬,轻咳了两下,道:“有吗?那可真是太巧了,看来这就是缘分啊。” 姚欢歌冷笑一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费劲吧啦才从九州这么多人中,翻找出了这一个最像的。” 云锦词高声道:“什么话,什么话,你看看这像话吗?我难道是那种恶心的人吗?” 姚欢歌毫不犹豫的点头,甚至好还怕效果不够,补充道:“锦词,你从面相上看,就是这样的人了。” 云锦词:“……” 真的很难反驳。 “你不好好管理碧珺阁,学什么相面啊?” 姚欢歌挑挑眉,笑得轻浮,“你就说是不是吧?” 云锦词一口咬定道:“不是,只是缘分!” “好啦,不管你怎么想的,他如今既然拜你为师了,你就要谨记自己为人师表的责任,莫要……莫要对不起人家。” 她顿了下,声音小了些:“也莫要对不起竹轩。” 云锦词一脸不解道:“你在胡说什么啊?” 姚欢歌冷哼一声,道:“总之你自求多福吧。” 她甩袖离开了,背影窈窕,看上去十分不像好人。 云锦词觉得一个坏人的污蔑,是完全不合理的——所以哪怕从面上看,她也不是那种人。 不过被姚欢歌这么一说,云锦词倒真的从记忆中翻出了有关那位挚友的事迹。 苍松门并非是剑修的门派,但却是无数剑修都追崇的地方,在那时候,骂万剑宗,剑修们不一定会生气,但要是骂苍松门,剑修们一定会和那个人拼命。 倒不是因为苍松门多有钱,多好心。 只是因为苍松门会铸剑。 第80章 要他拿回 众所周知,本命剑是剑修的“老婆剑”,而铸剑的苍松门就跟给他们发“老婆”一样。 很多剑修一辈子不见得能有个道侣,但一定会有本命剑。 而苍松门制造的灵剑会在认主之后,很快生出灵智,这对剑修而言可谓是最佳的“老婆”。 因而,剑修们都对苍松门都很崇敬。 就连万剑宗,遇上苍松门,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每隔十年,苍松门会举办“问剑大会”,比试的第一名,苍松门会为其免费铸一把上等的灵剑。 这对云锦词这个穷剑修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云锦词经过艰苦的打斗,终于拿下了第一,并且还在问剑大会中途结识了一位剑修。 正是洛长星。 洛长星是苍松门的少主,她喜欢剑道,但在剑道上的天赋实在不敢恭维,不过她喜欢到处找人挑战,而实力高强、模样好看、说话好听的云锦词就是她的最佳选择。 而对于云锦词而言,洛长星就是位人傻钱多的财神爷。 因为每次比试完,洛长星哪怕输得很惨,也会给她很多钱,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家伙有点傻,输了之后会擦一把嘴上的血,然后大喊:“云锦词,你给我瞧好吧,下一次,我一定会赢你的。” 但下一次,下下一次,下下下一次,她都是输。 不过哪怕洛长星并不会生气,反而会在比试完后请云锦词吃饭,她有时会和云锦词对饮,可酒量也不好,醉了就往云锦词怀里缩,搂着她委委屈屈道:“啊啊啊,云道友,云锦词,锦词,我为什么就是赢不了你呢,呜呜呜,好烦啊!” 因为你在剑道上真的没什么天赋。 但云锦词是不会这么说自己的财神爷的,她只是温和一笑,揉着洛长星的头,道:“没事啦,长星的进步也很大了,不是吗?你多加练习,总有一天会超过我的。” 对,多找她切磋,多给她送钱。 洛长星进步大不大她不知道,但她的钱袋子是鼓起来了。 洛长星感动的痛哭流涕,道:“你对我真好,锦词,我好喜欢你啊。” 云锦词笑意温柔,“我也喜欢你。”的钱。 苍松门的长辈们自然知道云锦词的想法,但对一个没什么恶意,只是喜欢钱的晚辈,他们并不生气,反而有时候会笑呵呵的请她吃饭。 苍松门一些喜欢剑的弟子,也会找云锦词过招。 云锦词来者不拒,毕竟对于送上门的钱,她实在做不到拒绝。 一来二去的,云锦词已经和苍松门完全混熟了,俨然算得上是半个苍松门的人了。 后来云锦词收了徒弟,洛长星还亲自给竹轩铸了一把剑,作为竹轩筑基后的贺礼。 作为苍松门的少主,虽然剑道天赋一般,但她在铸剑上的天赋却是极好的。 而最令云锦词感动的一点是:她没收一分钱。 那时候洛长星说啥来着。 “锦词,不要跟我客气,你我之间是什么关系啊,你的徒弟,不就相当于是我的徒弟嘛,一把剑而已,送就送了。” 云锦词感动得快哭了。 “长星,你对我真的太好了……要是能再给点灵石,就更好了。” 而不缺钱的洛长星自然是给了的。 可惜后来,苍松门没了,洛长星不在了。 她给竹轩的那把剑,如今也在别人手中了。 “师尊。”少年清润的嗓音将云锦词带回现实。 她抬头看过去,就见少年端着一碟绿色的糕点走过来,被捏成了竹叶的形状,看上去特别可爱。 “师尊,这是我自己研究的,您尝尝好不好吃?” 少年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云锦词自然不会拂了他的好意,她捏起糕点尝了口,然后笑道:“味道很清淡,有一股竹叶的清香味,很不错。” 柳溪来笑起来,隐隐约约能看见他小小的虎牙。 “师尊喜欢就好。” 他左右看看,后知后觉道:“姚姨走了吗?” 云锦词点点头,张口就胡扯道:“一会儿要下雨了,她洗的被子还没收,着急回去收被子。” 柳溪来点点头。 云锦词不再说话,默默吃着糕点。 柳溪来观察着云锦词的神色,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轻声问道:“师尊遇见什么事了吗?您好像……有点不开心?” 云锦词看向他,“为什么这么问?” 柳溪来低声道:“我感觉的。” 云锦词竟难得没有嬉皮笑脸的糊弄他,而是微微点头道:“是有一点。” 柳溪来犹豫着,最后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云锦词,道:“师尊,您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一说吗?” 他不敢看云锦词,把头低了下来,道:“我知道自己如今什么也做不了,更帮不了您什么,可我想着,师尊若是讲出来,也许心里会好受些。” 云锦词静静的看着他,最后道:“只是想起了一位故去的友人。” “溪来,”她的语气严肃了些,“为师只要求你一件事,把林越然手中的那把剑拿回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它必须要回到你的手里。” 柳溪来隐约猜道了什么,他跪了下去,背脊笔直,抬头看向云锦词,目光坚定,举起一只手,道:“弟子柳溪来对天发誓,若是拿不回那把剑,就魂飞魄散!” 一道金光落在他身上。 云锦词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别人,片刻后,她问:“溪来,你恨我吗?恨我逼你去拿那把剑?” 柳溪来摇摇头,毫不犹豫道:“师尊,弟子从不会恨你。” 他看向云锦词的眼睛,露出一个笑容,道:“况且师尊,那本就是我的剑啊。” 不再是什么“我觉得”“好像”,而是“本来”。 云锦词愣了一下。 少年接着道:“我知道师尊有很多事不会告诉我,没事的,我可以自己慢慢想起来。” 云锦词的声音有些艰涩:“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都过去了。” “可我舍不得那些过去。” 他的眼底似有水光。 “师尊,我是溪来,哪怕知道了那些过去,我也可以是溪来,不是吗?” 云锦词慢慢笑起来。 “是的。” 她招招手,道:“起来吧,你的魂魄来之不易,下次不要轻易拿它发誓了。” “是。” 云锦词看着他,忽而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可实在想不起来,最后她摆摆手,示意自己要去睡觉了。 然而躺到半夜,她猛然坐起身来,大声道:“坏了,我又把不忧忘了。” 不忧:“……” 没事的,没事的。 它只会一直会咒骂你的! 第81章 闯入禁地 月圆之夜,云锦词二人和七星宗兵分两路,先后到了林家附近。 云锦词不想打草惊蛇,于是先和卿子依悄悄进去了,今夜林怀大概是很紧张,竟安排了很多人巡逻。 云锦词打算悄悄溜去看看林越轻。 然而到了林越轻的屋子,却发觉里面空无一人。 “不好,越轻可能已经被带走了。” 云锦词不知道是阮袖先一步带走了林越轻,还是林季先一步带走了林越轻。 “去禁地。”卿子依道。 云锦词点点头,如果是后者的话,林季一定会带着林越轻去禁地。 “我在越轻身上留了一道剑意,如今剑意没有被催动,想必她应该是安全的。” 云锦词隐约有些后悔。 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该同意林越轻这小丫头的要求。 不过好在,那一道剑意有她近七成的功力,化神以下的,绝对是扛不住的,而化神以上的,挨上一下,也会被重伤。 林怀虽然医道天赋高,但云锦词清楚的记得那家伙的修为涨得慢,如今撑死了也就才化神初期,只要触动那道剑意,绝对没有好下场。 禁地周围全是弟子,一排一排的围着,灯火通明。 卿子依丝毫不放在眼里,往云锦词嘴里塞了颗药,然后朝地上丢了个圆滚滚的东西,那东西一边滚,一边冒出冒出白烟。 “这是什么……” 那群弟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接连晕了过去。 云锦词给于松明递了信,让他们赶快进来,然后和卿子走向禁地的大门。 禁地大门的阵法,云锦词倒是不在意的,她拿出木剑,轻轻一斩,阵法连同大门便如蛛网般裂开。 “师姐,走吧。” 卿子依率先走进去,云锦词落在后面,掏出阴阳袋,剑意如网,将墙上的夜明珠全都抄了起来,然后一个不落的装进她撑开的口袋里。 卿子依回过头来,与云锦词对上眼。 云锦词尴尬的笑了笑。 “师姐。” “你答应过我什么?”卿子依冷眼看着她。 云锦词讪讪道:“师姐,我不是在拿林家的财物,我只是怀疑这些夜明珠有问题,所以才打算打包带回去仔细研究的,你不要误会。” 卿子依不语,就是静静的盯着她。 “好嘛,我不研究了。” 她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把阴阳袋调转方向,拎着底部,将装进去的夜明珠都抖了出来。 晶莹透亮的夜明珠撒了一地,好些个不识趣的滚到了卿子依脚边,她厌恶的退了一步,离那些个东西远了一点。 云锦词盯着地上的夜明珠,艰难的挪着步子。 卿子依见她这样,声音软下来:“回去补偿你灵石。” 云锦词一改颓废的样子,变得兴致勃勃,道:“师姐,我们快走吧,万一他们跑了就坏了。” 卿子依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第二道门,这道门似乎需要林家人的血,云锦词正打算继续一剑解决的时候,卿子依拿出了一滴血。 云锦词看着瓶子里那滴红彤彤的血,在夜明珠的光下,宛如一颗透亮的红宝石。 云锦词一脸惊愕道:“你什么时候拿到的啊?” 卿子依淡淡道:“给林越轻解蛊的时候,下意识留了一滴,想看看中过偷灵蛊的人解蛊之后,是否会与正常人有所不同。” 云锦词下意识问:“有不同吗?” 卿子依一面用血解开阵法,一面道:“没有。” 两人隐了身走进去,刚进去,就听见林孚的声音。 “大哥在犹豫什么?这个时候,倒是想起来血脉亲情了?你不要忘了,她本身就是为了灵根才降生的!你若当真是非要个孩子,这儿还有这么多个小崽子,你随便挑一个走啊。” 云锦词和卿子依对视一眼,大步冲进了那间屋子。 林越轻似乎只是昏迷着,倒在了地上,那些小孩都被放了出来,但身上带着锁链,一动不动,木头人一样的站在一边。 林季站在林越轻面前,伸出手,却有些犹豫,像是不忍心。 林孚冷眼看着他,脸上带着几分讥讽的表情,道:“早知道大哥如此心软,当初选我不是更好吗?” 林季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朝着林越轻的丹田伸出了手,云锦词正要出手,忽而一道灵光飞来,卿子依扯着她袖子一闪,那灵光落在地上,冒出一阵白烟。 “有毒。”卿子依冷声道。 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来。 “都打到门前了,你们两个还毫无察觉。” 云锦词环视一圈,并没有林怀的影子,估计他守着阵法,不能脱身。 林孚和林季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人,皆是面色大变。 林孚最先反应过来,闪身冲向林越轻,但云锦词更快,直接一道剑气将他打开。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云锦词也不掩饰了,她一把捞起林越轻,丢给卿子依,然后冷眼看着林孚和林季二人,道:“师姐,护住越轻。” 卿子依检查了一下林越轻,见她只是中了药,昏迷着,等药效过了就会醒,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松了口气。 林季终于回过神来了,他有些惊慌的看着云锦词,话都说不利索了:剑剑剑尊,你……” 林孚直接打断他的话,“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就我们就不客气了。” 而后他双手结印,随即墙壁发出一道绿光,无数粗壮的藤蔓从四周冲出来,朝着云锦词二人打去。 林季可能是怕那群小孩被伤到,灵根用不了,挥袖召出灵光,将那群小孩护到了身后。 卿子依提醒一句:“藤蔓的汁液有毒。” “放心。” 云锦词闪身在卿子依面前,木剑一挥,风起,剑气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铺天盖地压下来的藤蔓撕碎,绿色的汁液炸开,又被风掀开,没有一滴落在她们身上。 她挥剑斩向林孚,剑意裹着冷风,幻化出数道剑影,猛然落下,林孚急忙退后,绿色的灵光在手中炸开,被撕碎的藤蔓迅速飞到他面前,将剑影挡下。 但依旧有些穿过藤蔓筑成高墙,从他的身上划过,留下道道血痕,身为医修,治愈能力应该比寻常修士强上百倍,可偏偏云锦词的剑意造成的伤口一直在滴血。 林孚怒了,大声道:“林季,你还不催动偷灵蛊吗?是想让云锦词砍死我吗?” 第82章 被带走了 林季如梦初醒,双指并拢,嘴里念起咒来,绿色的灵光在他指尖微微闪烁。 云锦词没管她,应付着林孚。 林孚其实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可他是医修,奇怪的手段有些多,若不是有个卿子依在这儿,搞不好她就中招了。 而且这鬼地方阵法好多,几乎每走一步都有阵法出现,也好在云锦词实力高强,很多阵法都可以用最简单直接的手段解决——一剑斩了。 然而伴随着林季的念咒声,林越轻却没有半点反应,依旧昏迷着。 林季大惊失色,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林孚下意识看过去,就见那位好兄长神色恍惚,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偷灵蛊……偷灵蛊不起作用了!” 林孚也难以置信,但没给他思考的时间,云锦词趁着他走神,剑气如浪潮般涌起,碾碎拦路的藤蔓,然后将他掀翻在地。 他吐出一口鲜血,浑身血红,整个人宛如从血池子里捞出来的一样。 对于林季,云锦词也毫不手软,剑意如风,悄然落到他身前,在他愣神的时候,直接割断了他的手脚经脉,然后将他整个人都困在剑意当中,林季后知后觉要反抗,可灵气刚起,就被剑意撕成稀巴烂。 云锦词转而去看那群小孩,她解开他们身上的锁链,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道:“没事了,不要怕。” 那群孩子仍然是呆愣愣的看着她,眼珠子眨都不眨一下。 云锦词只好示意卿子依,喊道:“师姐,你过来看看。” 卿子依只是淡淡扫一眼,然后道:“被下药了,一会儿喂了解药,就会好起来的。” “师尊!”苏叶的声音突然响起。 想必是她已经顺着云锦词二人留下的标记,来到了第二道门前面,那个阵法需要血迹的牵引,而她既不是林家人,也不会云锦词那种简单的解阵方法,自然就被困在了外头。 卿子依把林越轻往云锦词怀里一扔,然后道:“我去接我徒弟,让她照看这些人,然后我们一起去找林怀。” 言下之意,云锦词要是敢一个人偷溜,就死定了。 云锦词立马保证道:“师姐放心,我不会乱跑的,一定会等你的。” 卿子依没说话,转身去把苏叶接了过来。 洛游和苏叶一起来了,她见到云锦词后解释一句:“师兄和李巡在带领着弟子拦住林家人,我跟着苏叶进来看看。” 云锦词当时还想着让于松明等人拦一下林孚兄弟,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这俩先一步进禁地了,不过如今也不算太迟。 云锦词道:“那你们看着林孚和林季吧,我和师姐去找林怀,苏叶,隔壁屋子有几个老家伙,你也检查一下,别让他们死了。” “好。” 云锦词把林越轻递给洛游,道:“你帮我照顾一下小越轻。” 洛游接住少女,欲言又止。 她想问为什么云锦词会对林家的嫡女这么上心,甚至在来林家之前,她就千叮咛万嘱咐,说千万不要伤到林越轻,甚至还爱屋及乌,提了一句不要伤到林越轻的母亲。 不过眼下不是问这个好机会,她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云锦词可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带着卿子依朝林怀的那间屋子走去,然而刚走到池子边,就听见洛游的一声大叫。 云锦词和卿子依急忙折回去。 “怎么了?怎么了?” 洛游和苏叶都惊魂未定,尤其是洛游,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吓得脸都白了。 “林林林林林越轻突然变成林季了!” 她指着脚边那昏迷不醒的林季。 苏叶急忙道:“林孚也不见了。” 云锦词难以置信的环视一圈,这间屋子只剩下了那群小孩和林季,而林孚和林越轻全都不见了。 洛游终于缓过来了,解释道:“刚刚我准备把林越轻放下来,但刚到地上,她身上突然就有一道绿光炸开,随即林越轻就变成了林季,而林孚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云锦词心一提,她刚刚怕林越轻再被抓走,就在她身上下了一道追踪咒,而此刻,那道咒术竟然跑到了林季身上。 怎么会这样? 不过好在,林季身上没有她的剑意,想必剑意还在云锦词身上。 卿子依突然道:“是换身傀儡术。” 换身傀儡术可以瞬间交换中术的两人的位置,且还会交换彼此身上原本带有的咒术。 云锦词被这么一说,也想通了一切,林怀应该是早就在这两父女身上下咒了,所以根本不在意林越轻身上是否有什么。 她突然惊出一身冷汗。 所以刚刚那一切,林怀早有预料?甚至很可能对于林家目前的状况,他都是知道,只是他愿意用整个林家,去换那一个人的归来。 可他带走林孚做什么? 林季作为他的长子,修为在林孚之上,又是林家目前的家主,他怎么会选择带走林孚呢? 云锦词想不通,但也懒得去想了,她道:“你们看住剩下的人,我和师姐马上去找林怀。” 她拉着卿子依就冲向林怀的屋子,然后按着常奇的破阵之法,将灵气覆盖在阵法之上,仔细寻找着阵眼。 “锦词,莫要着急,稳住心神。”卿子依轻声开口。 云锦词没说话,灵气一点一点顺着阵法游走。 突然间,她像是知道了什么极为惊骇的事情,手上动作一抖,灵气险些走错路,将阵法的自爆触发。 “怎么了,锦词?”卿子依看出了云锦词的不对劲,连忙问出了声,眼睛也一寸寸扫过她的身体,生怕她就被林怀暗算了。 云锦词宛如被当头一棒敲得脑袋发晕,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嘴里喃喃道:“我的剑意被触发了!” 换言之,也就是林越轻遇到了危险。 云锦词在这一刻突然就后悔。 明明知道林越轻是林怀的目标,知道她会身处于危险当中,可云锦词当初还是选择将她留了下来。 她隐约想起某个女人冷淡的声音。 “你太自负了。” 没有任何的责备与讥讽,只是淡淡的陈述事实。 那时她狂妄自大,道:“我可是云锦词啊,不自负一点,当什么剑仙呢?” 可惜后来,她觉得可以掌控的事情失控了。 而眼下,她再次因为自己的自负付出了代价。 第83章 白芜之北 “锦词,你冷静一点!”卿子依温声开口,“静下心来解阵,我相信我们赶得上的!” “我知道……我知道……” 云锦词的额间全是冷汗,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阵法之上,一遍一遍寻找着阵法不同寻常的灵气波动。 然而思绪却总是忍不住回想当年的事。 寒冷刺骨的冰洞中,她颇有些狼狈的从冰水里爬出来,全身都血液都好似被冻住了,她险些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 “阿轩……”她有气无力的喊。 她有些后悔来白芜之北了,为了拿一朵凝冰花,她和竹轩不仅和守护妖兽拼死决斗,最后她还为了救竹轩,不小心中了那妖兽临死前喷出的“欢香”,顾名思义,就是让人欲火焚身的东西。 云锦词为了压制体内的燥热,让竹轩将她丢进了冰水当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解了毒。 而竹轩去了外面。 其实云锦词是不在意的,不过竹轩却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主动去了冰洞外面等着。 云锦词的嗓子憋哑了,哪怕很费力,喊出的声音也不大:“阿轩,过来扶我一下。” 然而外头无人应答。 白芜之北有不少妖兽,竹轩如今才刚刚金丹,云锦词意识到这点后,怕他出事,急忙冲去了外头。 漫天风雪之下,她看见了一个跪在地上的单薄身影,一头墨发尽数都染上了白,眼前因为避嫌紧紧蒙着一条发带。 他一动不动,宛若死了。 云锦词大惊失色,急忙去扶他,一把扯下他眼前冻硬的发带,“阿轩你跪在地上做什么?” 手中的男子脸色惨白,冷得宛如一块冰,冻的云锦词双手发麻,她急忙给竹轩运送灵气。 竹轩意识不清,只是隐约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在靠近,然而不管他怎么费力的睁开眼睛,都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一道影子,他喃喃道:“师尊,对不起,对不起……” 他好似要流泪,可风雪太大,吹得泪水都落不下来。 云锦词很无奈,“为师可从没怪过你。” 这傻孩子,才刚刚金丹的修为,怎么敢在这风饕雪虐的情况下跪这么久的啊?真是疯了! 云锦词又顺手给他喂了颗药,带着他回到冰洞,想骂几句,可看他可怜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竹轩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哆哆嗦嗦的任由云锦词摆布,嘴里喃喃说着什么,云锦词凑过去一听,他在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师尊”。 云锦词心软了,给他不停传着灵气,想暖和他的四肢,然而突然之间,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从他丹田中散发出来,硬生生将云锦词的灵气给逼退了。 云锦词难以置信的瞪大眼。 刚刚那是……魔气? 云锦词从没有想过,自己那么一个乖巧的小徒弟会是魔族的,但她先前从未发现过他有问题,想必应该只有一半的魔族血脉。 可那也是魔族啊! 她看着晕倒在地的竹轩,眼底闪过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 但尚未等她想明白,一道寒冷似冰雪的剑气就飞了过来,云锦词想也不想就拔剑拦下。 她一脸警惕的看向冰洞门口,就见皑皑白雪中,一位月白道袍的女子走过来,头顶的斗笠落满白雪,斗笠下的一张脸神色冷淡。 托叶寒瑶友人的福,这位冰灵根剑客的名字已经被世人熟知了,所以云锦词此刻脱口而出:“叶寒瑶?” 叶寒瑶颔首,目光却越过云锦词,落到竹轩身上,她语气平静道:“他是魔族。” 云锦词自然知道这点,但她沉声道:“他也是我徒弟。” 她与叶寒瑶遥遥对望。 冰洞内看上去总是有着淡淡的白光,此刻落在二人的眼中,隐隐有些不舒服。 可她们两个人都不曾移开眼。 最后是竹轩的一句“师尊”打破了静谧。 云锦词回头看了他一眼,许是受寒烧起来了,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通红,额间还隐隐约约出现了魔族特有的纹路,嗓子也沙哑得厉害,他昏昏沉沉的伸出手,攥住了云锦词的袖子。 “师尊。”他呢喃道。 云锦词安抚一般的摸了摸他的手,掌心是滚烫的温度,她下意识蹙眉,不过云锦词并非医修,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叶寒瑶突然道:“他是因为血脉觉醒,所以发烧了。” 云锦词有些意外,“道友还会医道?” 叶寒瑶淡道:“认识一位医修。” 她缓缓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把头顶的斗笠摘下来,轻轻抖着上面的雪。 云锦词一脸警惕的盯着她,要站起来,却发现袖子被竹轩捏的很紧,最后只能挪了挪,勉强将竹轩挡在身后。 她沉声道:“阿轩是我的徒弟,就算是魔族,也该由我这个做师尊的来处决,与叶道友无关。” 叶寒瑶像是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只是盯着竹轩,就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浑身通红,身上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他仍然喊着“师尊”二字,手上攥的越发紧。 云锦词带着几分威胁道:“叶道友若是执意要动手,就莫要怪我不顾往日的情分。” 其实没什么情分,只是很多年以前,叶寒瑶给了她一个斗笠和一瓶伤药。 真正论起来,是云锦词欠了她的。 叶寒瑶轻声道:“他的体内的魔气和灵气在争斗,你若是再不管他,他自己就会死的。” 云锦词急忙回头看去。 “阿轩?” 竹轩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只是无意识喊着那两个字,浑身烫的就像是个火炉子。 叶寒瑶声音冷淡道:“要么直接杀了他,要么封印他体内的魔族血脉。” 云锦词毫不犹豫道:“封印,我选择封印,有我在,他绝对不会成为祸乱九州的魔头!” 叶寒瑶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然后道:“你太自负了。” 云锦词毫不犹豫道:“我可是云锦词啊,不自负一点,当什么剑仙呢?” 叶寒瑶没有笑话她,也没有面露讥讽,她只是淡淡道:“你决定就好。” 她两指并拢,雪花飘落,然后在半空中模拟出一个封印阵法。 “这是封印血脉的阵法。” 这阵法倒是不难,就是需要云锦词用心头血为引子,而且若是日后竹轩突破封印,云锦词就会受到极为严重的反噬。 云锦词并不害怕,只是纳闷道:“叶道友怎么会这么多东西?” 叶寒瑶思索了一下,如实道:“因为那位医修喜欢说话。” 她和卿子依都一样性格冷淡,但不一样的是,卿子依若是不想听别人说的话,就真的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但叶寒瑶不会,她会一字不漏的听进去,只是不会给回应而已。 第84章 挖她灵根 云锦词颔首,道:“学会了,多谢道友。” 她扶起竹轩,把自己的袖子费力扯出来,但竹轩握得太紧,嘶啦一声,衣袖裂开,她的手腕就凉嗖嗖的了。 罢了罢了,给你吧。 云锦词叹口气,屏气凝神,开始在竹轩的丹田里面画阵法,随着阵法落下,竹轩开始焦躁不安,很痛苦的样子,喉咙发出沙哑的嘶吼声。 叶寒瑶提醒道:“小心他暴走。” 话音一落,竹轩猛然睁开眼,一双眼睛猩红,布满了血丝,他直直盯着云锦词,喘着粗气,像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杀意。 云锦词毫不在意,用灵气画着阵法。 在最后一笔落下后,她变出小刀,猛的刺进自己的心口。 竹轩瞳孔瞪大,嘴里发出难以分辨的嘶吼声,他艰难的抬起手,似乎想碰碰云锦词,却又不知为何,慢慢垂了下去。 云锦词没管那么多,取出心头血后,就喂给了竹轩。 下一刻,阵法发动,风灵气在竹轩的丹田内肆虐,所有的魔气都被聚拢,然后缓慢的镇压。 竹轩倒在地上,疼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双手死死扣在冰面上,留下了几道鲜红的血痕。 那双眼睛,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云锦词。 云锦词擦去他额间的汗,轻声安慰。 也不知过了多久,魔气全都被镇压了,竹轩累的昏迷过去,云锦词因为取过心头血,也脸色惨白。 她后知后觉看向叶寒瑶,道:“多谢。” 叶寒瑶淡道:“希望你不要后悔。” 云锦词露出一个笑,道:“绝不后悔。” 可她后来还是后悔了。 就如同眼下一般。 自以为自己厉害,就不把一切都放在眼里,觉得所有东西都在自己的掌控当中,也觉得哪怕出了事,自己也能承担所有后果。 可世间总有些事情,是她承担不起的。 她喃喃道:“师姐,我又错了。” 卿子依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还是道:“你若不快点破解阵法,就真的会后悔的。” 是啊,已经发生的事她无能为力,但正在发生的事,她还是可以尽力弥补的。 云锦词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聚精会神感受着阵法上灵气的波动,片刻后,她猛然睁开眼,道:“我找到阵眼了。” —— 林孚在被林怀带走的那一刻,是难以置信和欣喜若狂的。从小到大,因为他是弟弟,所以但凡涉及到一些重要的东西,他都必须在林季的后面,选他不要的那个。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生他呢?就生林季一个人不好吗? 也许外人不清楚,可林家那些长辈和他们两兄弟都心知肚明,他们的母亲能怀上双生子,是被下药了。 也正因如此,那个女人才会难产,而难产之时,她名义上的丈夫明明有能力救她,却只是冷漠地说一句:“既然命中该绝,又何必强求呢?左右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是的,他们的母亲只是用来生孩子的。 林怀一门心思全在那个女人身上,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懒得搭理,又怎么会愿意娶妻生子呢? 也不知林行用了什么法子,估计是拿那个女人来威胁他了,所以才有了他们这对双生子。 可为什么要是双生子呢?明明继承家业的话,一个人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加上一个他,让他那么的痛苦。 他年幼时,曾如此问过。 那时,林怀已经开始偷偷研究死而复生的法子了,对外界的事情都不怎么感兴趣,闻言也只说一句:“以防万一,也免得你爷爷继续催我。” 原来,他只是那个“以防万一”才出现的孩子。 后来,林怀囚禁了林家长辈,又将家主之位传给了他大哥,然后一门心思全都在复活那个女人身上。 有时候,林孚会忍不住想,若她是那个女人的孩子,林怀是不是就愿意把一切都给他。 可这是不可能的,哪怕没有见过,从古籍和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他也知道那女人心中并无情爱,林怀所做的一切,于她而言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 然而眼下,林怀第一次优先选择了自己。 “父亲……”他呢喃着。 林怀给他喂了药,神色冷淡,他一向如此,自那女人死后,好似所有的喜怒哀乐都随之而去了。 “起来,把林越轻的灵根挖出来。”他吩咐道。 既然偷灵蛊失效了,那就用最原始的方式,只是这样或多或少都会伤到灵根。 不过眼下林怀也顾忌不到那么多了,他原本想给她最好的,可事与愿违,卿子依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将偷灵蛊解了! 不过没事的,他会想法子将她的灵根补起来的。 “是,父亲。” 林孚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他勉强站起身来,朝着林越轻走过去,深吸一口后拿出刀,朝着林越轻的丹田刺去。 然而小刀刚碰到林越轻的衣服,一道无形的剑意就扑面而来,巨大的威压让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魂飞魄散。 他最后一刻的想法是:父亲究竟知不知林越轻身上有剑意…… 林怀并没有因儿子的逝去感到任何悲伤,他只在最后一刻出手,护住了林孚的灵根。 绿色的光团在他手中微微闪烁,下一刻,就被他送入了阵法当中。 原本最后的献祭品,是那群小孩的灵根,不过林孚来不及带他们走了,只能用林孚的来补。 林孚的灵根品质极好,完全能弥补的那几个小孩的。 由于献祭部分已经完成了,阵法发出了淡淡的荧光,似是夏夜林中的萤火虫。 好了,这下只差林越轻的冰灵根了。 林怀想到这里,隐隐有些兴奋和激动,他拿出小刀,毫不犹豫捅向林越轻的丹田,尖锐的刀尖划破衣服的布料,却在碰到肌肤的那一刻,被一道冰蓝色的灵光弹开了。 这熟悉的灵气让他面色一变。 下一刻,一个斗笠凭空出现,落在林越轻的胸口,发出淡淡的灵光,将林越轻整个人都护住。 再没有人会比他更熟悉这个斗笠了! 林怀整个人都颤抖来,手中的小刀啪一声落在地上,化为灵气消散,他语无伦次道:“怎么会……她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不可能……” 第85章 救下越轻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而后两道人影冲了进来,尚未等林怀反应过来,就听见云锦词的吼声:“林怀你个老不死放开越轻。” 而后一道剑气扑面而来,林怀急忙闪身躲过。 云锦词压根不和他缠斗,见他躲开后闪身到林越轻身边,将少女抱起来退到卿子依身边。 斗笠许是知道林越轻安全了,自动回到了林越轻的阴阳袋中。 林怀依旧还没缓过神来,他看了云锦词一眼,随后又继续紧盯着林越轻,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这个斗笠?” “当然是我给她的!” 云锦词看向林怀,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原本记忆中清秀柔美的男子如今却满头白发,虽然脸还是那张脸,可左眼却空荡荡的,能看见里头鲜红的血丝。 “你的眼睛……” 很久之前,也算是有些交情,他这个模样倒是让云锦词有些语塞。 林怀不以为意道:“献祭了而已。” “叶寒瑶!”卿子依忽而惊呼一声。 云锦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屋子中间用鲜血画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阵法,正散发着淡淡荧光,而阵法中央躺着的人,有着一张清冷如霜的脸。 正是叶寒瑶! 她依旧穿着月白道袍,只是从袖子中露出的手腕上有着蜿蜒的黑色纹路,显然是被魔气感染的样子。 她难以置信的看看叶寒瑶,又看看林怀,“你、你偷走了她的尸体,可我当时明明……” 当年,叶寒瑶被魔气感染,魂飞魄散后,尸体因为有魔气残留,也不能留下,于是云锦词只能忍痛将人烧了,当时是她亲手烧的,怎么可能会在林怀这里? 她想到先前的那一幕,福至心灵道:“换身傀儡术?” 林怀不置可否。 他做了个和叶寒瑶一模一样的傀儡,又悄悄给叶寒瑶下咒,原本是为了能够在叶寒瑶遇见危险时,救她一命。 可当在林家意识到她遇见危险,他要启动咒术时,中州城外的叶寒瑶却拒绝了,直到死,她都没有同意咒术发动。 她的修为远高于他,只要她不同意,他根本无法启动咒术。 叶寒瑶哪里都好,就是太冷漠了,不管对旁人,还是对他,亦或者对她自己,都是如此。 他最后能做的,就只是将她的尸体带走,然后想尽一切的办法,将她带回来。 云锦词看看叶寒瑶,又看看林怀,不可思议道:“你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复活叶寒瑶?” 她忽而想起了叶寒瑶说过的只言片语,“你就是叶寒瑶的医修好友?” 印象里,叶寒瑶身边的确总能看见林怀,可云锦词从未想过两人的关系,毕竟叶寒瑶对所有人都一样的冷漠。 林怀唇角轻勾,露出一个笑容,空荡荡的眼眶却让看着很渗人,他道:“原来她提过我吗?真好。” 云锦词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蹙眉道:“为了叶寒瑶,你竟然将整个林家都搭上了,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简直疯了!” 林怀抬头看过来,那只完好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就那么静静的盯着云锦词,他平静道:“我只是想让她回来。” 他看向叶寒瑶,眼底流露出的情绪让云锦词恍惚了一下,很久以前,她也总是能在竹轩眼中看到这样的情绪,可她从不会多想,只当他是崇拜自己。 直到仙门大会上,万剑宗的人撕开了那层遮羞布,她才意识到这个徒弟对自己的感情不一样。 而如今,她也意识到林怀对叶寒瑶的感情。 “你喜欢叶寒瑶?”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林怀。 林怀沉默着,最后竟如释重负般笑起来。 “是的,我心悦她。” 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只是他深知叶寒瑶不会动心的,于是他把所有的爱慕都藏在心里。 可以告诉给全天下的人,他喜欢叶寒瑶。 可唯独不能告诉叶寒瑶。 她若是知道了,只怕会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精,然后再也不会搭理自己——本来她的性子就冷漠。 林怀看向云锦词,轻声问道:“你要阻拦我吗?” 云锦词没说话。 “剑尊?” 她怀中的少女忽而呢喃一声,大概是药效过了,慢慢睁开了一双眼睛,有些茫然的看过来。 “没事的,不要怕。”云锦词低下头,轻声哄一句。 林越轻最后的记忆是林季的脸,想必是那位好父亲对自己下手了,只是尚未等她想明白一切,她就意识到自己被抱着,顿时红了脸,无措道:“剑尊,您、您把我放下来吧。” 云锦词没心思逗她,将她放到了地上,然后上前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道:“林怀,我不管你想干什么,可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打越轻的主意。” 林越轻这才意识到不远处的男人是自己的爷爷,她看着男人有些疯魔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林怀指向叶寒瑶,问道:“难道你不希望她回来吗?” “你护着林越轻,难道不是因为她像寒瑶吗?同样都是冰灵根,并且还修炼着寒瑶自创的剑法。” 林越轻面色一白,抿着唇,小心翼翼的看向云锦词。 她不傻,自然知道云锦词对自己好,和叶寒瑶有关,可就这么被直白的点出来,她还是有些……难过的。 云锦词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叶寒瑶的剑谱,是你故意送到越轻手中的?” “是,”林怀坦然承认,“寒瑶想造福天下所有的冰灵根,但是她的剑谱写到一半,魔族就入侵了,剩下的那部分,是我补充完整的。” 没有人会知道,每次叶寒瑶施展剑法时,他都会目不转睛的看着,每一招每一式,他记得都无比清楚。 后来整理叶寒瑶的遗物时,他发现了这本写到一半的剑谱,于是他模仿着叶寒瑶的笔迹,一点一点将这本剑谱补充完整了。 可他没有送出去,他舍不得将叶寒瑶留下的东西送给别人,有时候他实在想她了,就会拿起剑,比划着剑谱上的一招一式,就好像叶寒瑶还在眼前。 可惜,他到底不是剑修,比划的剑法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第86章 要她回来 林怀指着林越轻,右眼闪烁着兴奋和激动的光,他道:“她是万中无一的冰灵根,剑道天赋惊人,又学了寒瑶的剑谱,如今灵根是最契合寒瑶的。剑尊,只要有了她的灵根,寒瑶就能回来了。” 云锦词没说话。 林怀接着道:“她丢了灵根也不会死,就是变成普通人而已,但九州天材地宝那么多,总有法子可以让她长寿的。” 云锦词还是没说话。 林越轻静静的看着云锦词,因为站在她后面,所以她看不见云锦词的脸,她只能看见她雪白的发带,混在乌黑的发丝当中,黑白分明。 她的背影一如当年。 卿子依看向林越轻,少女似乎很笃定云锦词的回答,所以面色平静,不见任何的担忧和惊恐,只是一双眸子明亮如星。 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云锦词笑起来,那笑容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你是说,你做了那么多错事,害了那么多人,甚至连孩子都没有放过,就是为了让叶寒瑶活过来吗?” 她嘲讽的笑容看的林怀心中一慌,随即他又带着些怒意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跟九州一样吗?她救了那么多人,可那些人中有几个感谢她的?又有几个还记得她?你们不在意她,可我在意。” 他咬着牙,从喉中挤出一句话:“我只是要她活过来。” 云锦词冷声道:“收手吧,你不会成功的,叶寒瑶绝对不会愿意用这种方式活过来!” 她回过头,看向林越轻,轻轻一笑,道:“我也绝对不会用越轻去换她,越轻就是越轻,才不是叶寒瑶的替身,也不是叶寒瑶的祭品。” 林越轻眼眶泛红,虽然很确定云锦词不是那种人,可真的从她嘴里说出这些话来,她还是觉得心头流进了一股暖流。 “不要哭,”云锦词微微一笑,“我从一开始就说过啊,你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啊。” 林怀怨恨的看着她,道:“所以你为了林越轻,选择阻止寒瑶复活吗?云锦词,你忘了吗?万剑崖上,是她收了手,你才能成为天下第一的剑仙!你还欠着她的!” “正因为我欠着她,我才绝不会让你用这种腌臜的法子去侮辱她。你自诩她的好友,难道还不了解她吗?她难道是为了活着,不择手段的人吗?” 叶寒瑶当然不是那种人,否则当时就不会独自前往中州面对魔族大军,更不会拒绝林怀使用换身傀儡术了,就因为放不下身后的数万生灵,所以她没有退半步。 林怀清楚这点,可他仍然偏执的道:“等她活过来,我愿意接受她给我的惩罚。” 哪怕是以死谢罪,他也愿意。 他只要她活着。 云锦词看向叶寒瑶手腕上的魔纹,道:“她的尸体被魔气侵染了,就算活过来,她也要忍受魔气侵扰的痛苦,林怀,你怎么忍心呢?” 林怀笑起来,白发随着笑声颤抖,落在额头前,挡住了他的眼睛,他癫狂道:“我会找到解决方法的,我只要她活过来,她只要活着就好了!” 下一刻,他身上爆发出刺眼的绿光,似乎有什么阵法被触动了,绿色的烟气飘起。 “小心!” 卿子依袖子一甩,白色的粉末从她袖口飞出,在灵气的操控下,将她们三个人牢牢罩住,形成了一道白色的结界。 云锦词甩出木剑,剑意掀起狂风,翻滚着,将所有绿色的烟气都卷起来,凝聚在一起。 “用火烧。”卿子依提醒道。 下一刻,风中燃起了熊熊烈火,所有的烟气都被焚烧殆尽,隐隐有些甜腻的香味传来。 但没等云锦词说话,卿子依就将一枚丹药塞到了她嘴里,然后又给林越轻也喂了一颗。 她埋怨一句:“下回不要这么粗鲁,小心中毒。” 她收了灵气,白色的结界消失,地上落着一圈白色的粉末。 云锦词一面点头,一面寻找林怀的身影。 林怀已经走到了阵法中央了,他跪在叶寒瑶面前,脸上带着些许疯狂的笑意。 他的嘴里开始念咒,阵法随着咒声发出刺眼的白光,灵气波动着,掀起来巨大的气浪。 云锦词急忙撑起结界,将卿子依二人护住。 “……碧落黄泉,寻兮来兮。忘川彼岸,魂兮归兮。” 他念完最后一句,阵法的灵光猛然炸开,风浪吹得他的发丝和衣袖乱舞,他整个人宛如走火入魔一般。 云锦词费力的眯起眼,去看灵气笼罩下的那个人。 他俯下身子,拿着刀,嘴里喃喃自语:“我原本想给你最契合的灵根,可是云锦词不同意,林越轻也被你的斗笠选择了,罢了,若真的伤了她,你大概会恨我吧?” 他将刀尖对准自己的丹田,脸上却反而露出了微笑。 “没事的,我的灵根给你,寒瑶,虽然我是木灵根,但灵根品质极佳,你先暂时用着,若是不喜欢,我日后再给你换别的。” 刀尖划破衣服,刺入丹田,鲜红的血流了出来,染红一大片衣服,他疼得整只手都在痉挛。 他挖过很多人的灵根,但还是第一次挖自己的。 果然很疼。 但他依旧在笑,没有血色的唇瓣一张一合。 “寒瑶,不要怕,我带你回来。” 他手中用力,刀尖割破血肉,将一团绿色的光点带了出来,灵根离体那一刻,他身体里磅礴的灵气也慢慢在消散,最后沦为虚无。 他的容貌虽然变化不大,但整个人都好似一下苍老了很多岁,行将就木一般,脸上看不出半点活气。 他的掌心全是血,不过好在木灵根并没有被影响到,但因为怕弄脏叶寒瑶,他还是在衣服上仔细擦了擦手,然后才轻轻拿着光团,小心翼翼搁在叶寒瑶的丹田上。 他低声念了几句咒,木灵根就慢慢融进了叶寒瑶的身体里,而后那惨白的尸体竟慢慢有了一点颜色,像是马上就要活过来一样。 林怀不自觉露出喜色,然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匕首,割开手腕,将血滴在阵法之上。 阵法顿时发出阵阵灵光,宛如石子落入水中溅起的涟漪。 他无声的呢喃:“寒瑶。” 第87章 那时初见 林怀一直记得他第一次见叶寒瑶的情景,那时候他才筑基,在林子里采药时遇到金丹期的妖兽,本以为要重伤,却不料一道寒冷的剑气突然飞过来,他睁开眼,就看见一位月白道袍的女子挡在她面前。 那时是春季,林子里满是桃树,风一吹,桃花簌簌如雨下,少女侧脸清冷,惊艳绝世。 叶寒瑶那时也不过才筑基巅峰,可很轻松就将那只妖兽解决了,她完事后很冷淡的问道:“没事吧?” 他摇摇头,追问叶寒瑶的名字,那时少女刚踏入修仙界不久,倒还没有想到自称“剑客”,于是说了真名。 倘若后来他没有为了炫耀,故意说漏叶寒瑶的名字的话,他可能就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知道她名字的人。 后来再见是在秘境里,他远远的看见叶寒瑶后,就把林家人丢了,独自一人追了上去,他骗她说他和家人走散了,希望叶寒瑶能帮帮他。 他原以为叶寒瑶会拒绝的,毕竟那时候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可她同意了。 事实上,叶寒瑶生了一颗热心肠,她很少会拒绝别人的要求,好似她天生就该为天下生灵付出。 他自认为话不多,可在秘境中,却总是忍不住在叶寒瑶耳边叽叽喳喳,女子虽冷冷淡淡的,却将每个字都听了进去,只是很少回应。 但就算这样,林怀还是很高兴,至少她在听不是吗? 叶寒瑶多在白芜之北修炼,那个地方凄苦严寒,他是个木灵根的医修,进去后扛不住,故而他只能派人守着白芜之北的入口,只要叶寒瑶走出来,就第一时间通知他。 因为人为的“缘分”,他们二人“偶遇”过很多次,可叶寒瑶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他无数次想把心底的爱慕之情说出口,可看着叶寒瑶冷漠的表情,又咽了回去。 他总是去找叶寒瑶这件事,瞒不过林家长辈,林行觉得他不务正业,索性将他关了起来,是林忆最后将他偷偷放出来。 这位从辈分上来讲,算是他小姑姑的女人神情痛苦,想来是知道了些林行勾结魔族,残害子嗣的事情,她道:“阿怀,为什么家主会变成这样呢?” 林怀不以为意,林行一直都是那个鬼样子,只是林忆才发现而已。 林忆没等他回答,又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继续道:“阿怀,我要走了,若是可以,你也尽量不要待在林家,多出去走走吧。” 她叹口气,一语双关道:“林家……太闷了。” 他知道小姑姑的意思,无非就是怕林行对他下手,也怕他耳濡目染中变成林行那个样子。 那林忆可就想多了,嫡系人丁稀少,林行只剩了他这一个儿子,不然也不会接林忆接过来撑面子,除非他愿意让旁支继承家主,否则不会对他下手的。 而只要有叶寒瑶在,他就不会是林行那个样子,因为寒瑶满腔赤诚、一心向善,绝不会喜欢那样的人。他若真的坏到了那步,第一个对他拔剑的人,绝对是叶寒瑶。 林忆说走就真的走了,林行发了好大的脾气,甚至口不择言说出了“若早知道如此,倒不如拿她入药”。 说完,林行又后悔了,怕林怀意识到什么,他装作没听懂,说要去找叶寒瑶。林行心虚,倒是没有为难他,摆手让他去了。 他找到叶寒瑶时,她正在编斗笠,屋外落着白雪,寒气袭人,可她就坐在没关的窗户边,像是感受不到冷一样。 指尖修长,比雪还要白上三分。 叶寒瑶对林怀时不时的来访已经极为习惯了,她看都不看,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自顾自编着斗笠。 林怀丝毫不觉得被忽视了,自然的坐在她对面,轻声问:“你先前那个斗笠呢?” 叶寒瑶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 “送人了。” 这么久了,林怀知道叶寒瑶对于他那么多的问题不会感到厌烦,确切的来说,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厌烦这种情绪。 常言道,人有七情六欲。 可叶寒瑶好像是木头变的一样,不怒不喜,不嗔不怨,永远都是冷漠如霜的样子。 这样的人,应该走无情道的。 可让林怀很意外的是,在结丹择道时,叶寒瑶选了苍生道。 那时劫雷消散,漫天瑞光中夹杂着皑皑白雪,她走过来,周身萦绕着冰蓝色的灵光。 林怀觉得无需自己多问,却又还是克制不住问出了口:“寒瑶,你选了什么道啊?” 叶寒瑶摊开手,接住一片掉落的白雪,整个人像是柔和了些许,虽然没有笑,却让人如沐春风。 她道:“苍生道。” 林怀那时候只觉得被馅饼砸到了,惊讶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欢喜,他隐秘又小心的问:“为什么不选无情道,寒瑶,你是对谁有情吗?” 叶寒瑶没有听出林怀的小心思,她只是看着远方的山峦,层层叠叠,起伏不断,还有一轮初阳挂在山间。 她笑了。 这是林怀第一次看见她笑。 她道:“爱天下苍生。” 林怀在心中自我安慰,没事的,他也是天下苍生中的一员,所以相当于叶寒瑶也爱他。 此刻,想到往事,林怀小心翼翼问:“你什么时候送的,是你找我拿伤药的那天吗?” “嗯。” 林怀心里有些酸涩,继续问:“那人是谁啊?” 叶寒瑶手上动作不停,“不认识。” 他心里忽而有些欢喜,但随即又很无奈。 苍生道就这点不好,爱天下苍生,每个人都能分到她的爱。 林怀很想说“不认识的人就不要管了”,可他深知叶寒瑶的性子,将这句话咽了回去,轻笑道:“寒瑶,你真是太善良了。” 叶寒瑶没有说话,只是专心编着斗笠,很快斗笠就编好了,她戴在头上试了试,大小正合适。 林怀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风吹着窗外的白雪飘起来,落在她的发梢上,墨色上就染上了一点雪白,他很想替她拂去,却没有伸手,反而还按住了自己跃跃欲试的那只手。 第88章 她是木头 叶寒瑶把斗笠摘下来,轻轻撩了下自己的发丝,那抹雪白轻飘飘的落下来,化成了水。 林怀的目光随着那片雪花移动,最后定格在地上的那滴水,他忽而觉得心里一阵悸动,有些话从唇齿之间漏了出来。 “寒瑶,你觉得我怎么样?” 叶寒瑶不看他,只道:“你很好。” 他忽而有些不甘心,追问道:“哪里好?” 叶寒瑶终于看了过来,她似乎很不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将他望着。 林怀突然有些泄气,她虽然不走无情道,却似乎天生少了情魄,在某些方面迟钝的可怕。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他顿了顿,忽而话锋一转,“寒瑶,我父亲希望我找个道侣。” 叶寒瑶终于知道该说什么了,她道:“恭喜。” 林怀一噎,继续问:“寒瑶,你不想问问是谁吗?” 叶寒瑶像只青蛙一样,被推一下,才动一步,她温吞的问:“是谁?” 林怀随口说了好几个人,他仔细观察着叶寒瑶的表情,然而女子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是略微诧异道:“这么多道侣吗?” “只选其一。” 叶寒瑶颔首道:“那你加油。” 林怀有些心酸,又有些生气,他骤然提高音量,带着些质问的口吻:“寒瑶,你就不准备再说些什么吗?” 叶寒瑶看着他,后知后觉道:“要出份子钱吗?” 林怀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高高举起,又忽而抛下来,难受的他几乎想要落泪。 “不是。”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叶寒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低头往斗笠上刻符文,她手法娴熟,很快就做好了,然后将斗笠递到林怀面前。 林怀受宠若惊,以为她是在哄自己开心,激动的心跳加速。 “送我的吗?” 叶寒瑶点头,道:“你可以送给道侣。” 林怀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就跳不动了。 但那天他还是接过了斗笠。 叶寒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冷漠,木讷,不通世故,但偏生长了一颗怜悯的心。 林怀其实也不是非要和她在一起,只要能陪叶寒瑶身边,做她唯一的好友,他就知足了。 为此,哪怕终身不娶,把林行以及林家长辈气死,他也毫不在意。 要不说是亲父子呢,他把林行的自私冷漠遗传了个十成十,只是叶寒瑶是好人,于是他也装出了一个好人的样子。 可惜后来出了个云锦词。 他终于忍不下去了,露出了自己恶毒的那面,做了一件恶毒的事,可就是那一件事,让他永远失去了叶寒瑶。 他恨云锦词,恨命运不公,恨九州虚伪的修士,恨所有人,但最恨的,还是他自己。 是他害死了叶寒瑶。 他怎么忘了呢,他的寒瑶是那么爱天下苍生,若是苍生有难,她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总是想起叶寒瑶要去战场的那天,下着细细的雨,是个很冷很冷的阴天。 他道:“魔气对灵气有侵蚀作用,魔族克制修士,战场上很危险的,寒瑶,你可能会出事!” 叶寒瑶淡道:“我知道。” 她眼里不见任何恐惧,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是被冻住的水,不管风怎么吹,都不会起半点涟漪。 他突然很难过,问:“非去不可吗?” 叶寒瑶点头道:“非去不可。” 她戴着斗笠,背着长剑,只留下了一句:“告辞。” 然后就毅然走入雨中。 她不善言辞,也不会告别,甚至没有回过一次头。 在那一刻,显得特别无情。 他很想追上去,用些卑鄙的手段把她强行留下来,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想要的东西肯定要不择手段的拿到手里。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叶寒瑶离开。 他怕她恨他。 可若是知道那天是最后一面,哪怕叶寒瑶恨他,他也会想法子把她留下来。 叶寒瑶对他没有防备心,只要他想,无论是咒术还是毒药,他都能下到她身上。 在那三百年里,他曾无数次的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装好人,为什么不自私一点,至少那样,他的寒瑶还能活着,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躺在那里。 那张脸上不再有冷漠的表情。 也不再有任何表情。 他错了,他真的大错特错了。 他为了复活叶寒瑶,翻遍了古籍,又一点一点推演阵法,终于研究出了死而复生的献祭阵法。 林行说他疯魔了,勒令他娶妻生子,至少给林家嫡系留一个后人,否则就把叶寒瑶尸首在林家这件事捅出去。 他同意了,于是选了个毫不起眼的女子,若非林行说林家家主娶妻需要排场,他甚至都不愿意与她成亲。 孩子有了,那个女人也死了。 他能够专心致志复活叶寒瑶了。 于是他为了方便行事,假死离开众人的视线,又囚禁了林行等人,然后指使林季二人找灵根。 叶寒瑶需要一个冰灵根。 他算了很久,才算出一个女人可以生出冰灵根,于是他让林季把原有的道侣杀了,去娶那个人,叫什么来着,不重要。 林季犹豫了很久,似乎想拒绝,可他不敢,因为林怀给林季两兄弟都下了蛊,不听话的话,就去死吧。 他不需要不听话的东西。 后来,林越轻出生了。 她的冰灵根真的太好了,几乎快赶上叶寒瑶了——也许是一样的,可在林怀眼中,没有人能够比得上叶寒瑶。 更巧的是,她在剑道上也有很好的天赋,不过九州有关冰灵根的剑谱已经不在了,她只能暂时当一下废物。 在林季把偷灵蛊喂给她后,他才将叶寒瑶的剑谱拿出来,想法子送到了她手中。 练吧,练吧,练的越好,才能更适合叶寒瑶。 每次林怀偷偷去看林越轻时,都能在她身上看见叶寒瑶的影子,他有时候还会有一瞬间的不忍心。 但很快这种情绪就消失了。 叶寒瑶不在了。 他不会再对任何人心软。 三百年,他花了三百年,把自己变得不人不鬼,又把整个林家乃至于自己的灵根都搭上了。 终于,他的寒瑶要回来了。 第89章 求她归来 随着阵法中灵气的波动,星星点点的光点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如同夜幕下的万家灯火,最后在叶寒瑶的身体上方凝聚。 林怀跪在地上,那只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兴奋的光。 “寒瑶,你要回来了,对不对?” 他激动的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虽然林怀已经没有灵根了,体内没有半点灵气,但估计是灵丹妙药吃多了,体质并非常人,手腕上的伤口不再流血了,甚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卿子依冷眼看着这一切,医修大人对什么情啊爱啊的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对于林怀的感情,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撬开他的脑子,看他究竟在想什么。 “不去阻止吗?”眼下灵气的波动已经变得缓和了,只要云锦词想,随时可以一剑打断这个仪式。 “不用,”云锦词看着那些星星点点,语气笃定,“林怀不可能成功的。” 她好似轻轻地笑了。 “因为那是叶寒瑶。” 林越轻躲在云锦词身后,看着那疯魔的人,不解道:“为了一个人,爷爷做了这么多错事,值得吗?” 云锦词像是想起了一个人,语气中带着些许怀念,道:“他若是觉得值得,那就应该值得吧。越轻,这世间道法无数,总有些痴儿会选择以爱一个人为道。” 林越轻越发不解,“爱一人为道?” 卿子依也看了过去,若有所思。 云锦词像是很无奈,声音轻了些:“我遇见过一个人,我本以为他也是逍遥道,可是……可是他骗了我,他是以爱为道的。” 林越轻突然想到什么,道:“可若是那人不爱自己呢?” 云锦词解释道:“以爱为道本就是对自己的要求,不管那人是否爱自己,哪怕不认识自己都行。只是弊端很大,喜怒哀乐都会被那人牵挂,不仅此生不能对那人动手,若是那人死了,轻则偏执疯魔,重则身死道消。” 林怀搞不好就是以爱为道的,如今已经疯疯癫癫的了。 林越轻想到云锦词的话,犹豫着问了一句:“那人怎么样了?” 云锦词轻描淡写道:“死了。” 卿子依恍然大悟,看向云锦词,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又挪了十万灵石进了一个空的阴阳袋里面。 安慰云锦词不需要什么话,给钱就好。 她的师妹一向很好哄。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不再有光点飞来,而叶寒瑶的尸体上方,有着一个巴掌大的光团,颜色洁白无瑕,宛如那个人的灵魂。 光团在叶寒瑶身体上缓缓飘动,但却一直没有融进身体里。 林怀有些害怕,却也不敢大声说话,怕惊扰到叶寒瑶好不容易才聚拢的一缕魂魄,他低低的念起安魂咒:“……莫忘来处,莫失归路。魂可安兮,速速归兮……” 一遍又一遍,可光团固执的拒绝了安魂咒的牵引,最后只是轻轻落在叶寒瑶的额头上,像是飞累了,停在花蕊中的一只蝴蝶。 林怀快崩溃了,眼里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他不能理解,又不敢大吼大叫。 他只是无助又茫然的看着光团,像是看着那个冷漠又固执的女人,喃喃道:“寒瑶,你为什么不肯回来,我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你能够活过来,为什么,为什么要拒绝我?” 他咬着牙,却没有泪水从右眼滴落,只有鲜红的血丝充满了眼球,仿佛下一刻,那只眼睛就会因为承受不住无法宣泄的痛苦而爆裂。 他那时不止献祭了左眼,更是连同这辈子的泪水都一同献祭了,于是之后不管他如何痛苦,如何悲伤,都不会再有那晶莹的液体浸润眼球,然后顺着脸颊垂落。 眼下,他只觉得眼睛一片干涩,那光团看上去仿佛多了无数道影子,模模糊糊的,他伸出手,想去抓,却又如同之前无数次那样,慢慢把手垂了下去。 叶寒瑶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 于是之前无数次他想碰碰她,但刚伸出手就放弃了。 他不敢。 哪怕后来面对她的尸体,他也不敢抱着她痛哭一场,移动时,他只能小心翼翼的用灵气。 唯一一次破戒,是在献祭之前,他跪在她的尸体前,好好的大哭了一场,然后小心翼翼伸出手,碰了一下她的一缕发丝。 那是他唯一的一次出格。 之后,他亲手剜下眼睛,献祭给了阵法。 连同自己后半生所有的泪。 光团没有理解林怀的痛苦,她只是静静的停在尸体的额头上,一下又一下,不疾不徐的闪烁着。 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安静。 林怀像是领悟到了什么,突然开始疯狂的磕头,头一下又一下重重磕在地上,很快就出了血。 “寒瑶,对不起,我知道做了很多错事,我为了复活你,杀了很多人,利用了很多人,我罪孽深重,不可饶恕。可是寒瑶,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与你无关,你怨我恨我都好,回来吧,我只求你回来。” 又一下,头重重磕在地上,林怀只觉得头脑发昏,一时间使不出力气直起腰,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喉中发出痛苦的呜咽。 “寒瑶,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那些罪孽我愿意一个人承担。你回来之后,哪怕要我以死谢罪,我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光团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云锦词叹口气,缓缓走过去,阵法中的风吹得她衣袖飞舞。 “林怀,你还不明白吗?” 林怀勉强抬起头看向她,也许是因为仰视的视角,他突然觉得自己很狼狈不堪,而云锦词高高在上,与记忆中怨恨的模样一模一样。 他突然很不甘心。 明明是云锦词的徒弟惹出的祸,凭什么叶寒瑶死了,而她却依旧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剑仙,受着世人的追捧。 林怀想说什么,可嗓子却仿佛被堵住了,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那位白衣仙不再看林怀,将目光看向光团,眼底流露出久别重逢的欣喜。 “因为,那是叶寒瑶啊。” “走苍生道的叶寒瑶啊。” 第90章 她认可你 修苍生道者,爱天下苍生,虽死不悔。 云锦词最开始,是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因为走苍生道的人本来就少,而人都会有私心的,谁能够做到平等的爱着每一个呢? 无情道要求无欲无求,而苍生道则要求爱所有人,且是没有任何偏向的、公平的爱。可人的心本来就是长偏的,在和其他人的接触中,总会有比较亲近的人,然后对苍生的爱就会开始不平等。 于是就会出现道心崩塌。 苍生道能够成功的人,其实和无情道一样,寥寥无几,只是因为本身修炼的人少,所以没有无情道出名。 无情道能发扬光大,主要是因为之前万剑宗的剑修很多都会选择无情道,修炼起来速度极快,就是能成功的人比较少,很多都因为动了私情身死道消。 叶寒瑶是云锦词遇到的,唯一一个能把苍生道走到头的。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从隅休山醒来,着急忙慌要赶去战场,却在路过中州时,发现那里魔气冲天。 然而等她赶到之时,叶寒瑶已经支撑不住了,她只是遥遥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来不及说,然后就再也支撑不住,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云锦词急忙把她接住。 可那时已经无力回天。 叶寒瑶还是那样,不悲不喜,不怒不怨,哪怕要死了,也没有任何的情绪,她只是看着云锦词,然后让自己的本命灵剑飞到了云锦词面前。 “给我吗?”云锦词难以置信,想说什么,却又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寒瑶点点头。 她身上的灵气在慢慢消散,可她的神情依旧很平静,仿佛死亡对她而言只是一场冬日的长眠,春天一到,她就会再次睁开眼睛。 可魔气会蚕食灵气,穿透心脉,被魔气感染的人,会感受到万分的痛苦。 云锦词轻轻问道:“后悔吗?” 叶寒瑶虽然神色安详,可脸色却因为魔气的折磨苍白如雪,她露出一个笑,很轻的笑容,只是微微的弯了下唇角,目光平静,一字一顿道:“不悔。” 只是下一刻,她又微微转头,远远的看着中州城,城上挤着很多百姓,有老有少,因为离得远,又下着大雪,所以看不清脸,一眼看去,像是月色下的稻穗。 她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变化,带着些许缱绻和不舍。 “只是放不下。” 放不下天下苍生。 “苍生道,生死皆为苍生。”云锦词一字一顿道。 她看向林怀,轻声道:“她没有怨恨,没有后悔,更是没有任何的执念,她走的时候很轻松。林怀,这样的人,你觉得她会愿意死而复生吗?还是用这种腌臜的方法。” 林怀像是淋了一场大雨,整个人狼狈的不行,他看向光团,似哭似笑。 “寒瑶,难道这个世上就没有任何值得你喜欢的人吗?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值得你在意的吗?” 林怀很想说“难道我也不配吗”,可他知道结果的,如果叶寒瑶真的有一点在乎他,就不会毅然的去战场,更不会在可以活下来时,选择赴死。 他的寒瑶,其实从来都不是他的。 她是天下苍生的。 他突然捂住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刺穿了他的心脏,疼的他死死攥紧了胸口的布料,额间顿时生出了层层冷汗。 “寒瑶,寒瑶……” 他一遍遍的喊着,魔怔了一样。 云锦词轻轻叹口气,以爱人入道就会有这样的下场,一旦清楚的发现自己的爱意没有任何价值时,就会遭到反噬。 也好在林怀如今没了灵根和修为,否则就会直接死掉。 当初她发现竹轩没选逍遥道,而选爱一人入道时,也曾大发雷霆。 可那时候她并不知竹轩喜欢的是谁,她只是看见男子笑得灿烂,道:“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我永远不会质疑对她的爱。” 云锦词实在无法理解这句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说一句:“阿轩,你不要后悔。” 竹轩轻笑道:“师尊,我不会后悔的,哪怕为了她去死,我也绝不会有半分后悔。” 云锦词那时只是纳闷这人是谁,毕竟能让他一向听话乖巧的徒弟如此执着,可惜竹轩无论如何都不说,她问的狠了,他就红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吭。 云锦词也只能随他去了 后来一语成谶,他真的为了心上人去死了。 云锦词不去看林怀了,转而看向光团,微微一笑,道:“叶道友,好久不见啊。” 光团飘到她面前,像是在打招呼。 林怀猛然抬头看来,长发垂落到两边,露出他的右眼,里面的惊讶和震撼几乎快溢出来。 隐隐约约,还有一丝怨恨。 云锦词不管他,回身看向林越轻,轻笑道:“越轻,还不快跪下,见过你师尊。” 林越轻如梦初醒,跪了下去,郑重的磕了三个头,道:“弟子林越轻,拜见师尊。” 林怀看看林越轻,又看看光团,像是崩溃了一般,大吼道:“她就是个替代品,凭什么给寒瑶当徒弟!她的剑谱是我给的,她不配!”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然而双腿却无力,颤抖一下又跪了下去,他只能大吼着:“她不配,她根本不配给寒瑶当徒弟!” “闭嘴!”云锦词瞪他一眼。 光团没有理会林怀的大喊大叫,朝着林越轻飘去,只是在快到她面前时,被阵法挡住了。于是光团停在那儿,微微闪烁着,似在打量林越轻,又像是满意的点头。 但其实以叶寒瑶的性子,估计不会出现满意的情绪——她压根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 林越轻高声道:“弟子拜见师尊。” 光团飞了回来,停在云锦词面前。 云锦词似乎明白了什么,忽而笑着问道:“越轻,还记得我说过吗?要送你个礼物。” 林越轻抬头看着她,有些惊讶,也有些无措。 “我、我可能不够格。”她低声道。 云锦词粲然一笑,道:“不要妄自菲薄,能让叶道友认可你,你已经很厉害了,它会喜欢你的。” 第91章 赠她灵剑 云锦词摊手掌心,一把冰蓝色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剑身晶莹剔透,似一块坚冰,还散发着丝丝寒气。 林怀看着那把剑,情绪激动,质问道:“凝玉为什么在你手里?” 他收拾叶寒瑶的遗物时,并未发现凝玉剑,原以为是被魔气污染,已经废掉了,却从未想到竟是在云锦词手中。 云锦词故意回头冲他扬了扬眉,得意道:“当然是叶道友临终前给我的,她希望我给凝玉找个新主人。” 天知道她快穷疯的时候,究竟劝了自己多久,才按耐住心思,没有把凝玉剑拿去卖掉。为此,她还把凝玉剑放在了阴阳袋的最底层,生怕自己不小心看见后,会脑袋一热拿去卖掉。 “越轻,接着。” 林越轻赶紧摊开手心。 云锦词将凝玉剑朝着林越轻丢去,剑身划出在空中一道冰蓝色的光,而后稳稳当当落在她手心,寒气冻得她双手一抖,可她没有退缩,反而握住了剑柄,将灵气灌入剑内。 凝玉剑闪了闪光,似乎在挣扎,但很快又平静下了,不知是认可了林越轻,还是看在光团的面子上,它乖巧的被林越轻握在手中。 “不可能!不可能!”林怀几乎要崩溃了,“凝玉为什么会选择林越轻,她的剑谱是我给的,不是寒瑶,凝玉,你为什么要认可她?寒瑶才是你的剑主,你唯一的剑主啊!” 凝玉剑寒光一闪,随后一只白猫从剑身中跳了出来,它优雅的落在地上,仰起头来,一双异色双瞳满是高傲和冷漠。 “你算什么东西,敢怀疑我的决定?” 凝玉剑的剑灵虽然随了主人,平时话少,不爱露面,但却比叶寒瑶多了一股子傲气,最见不得旁人质疑它了。 凝玉尾巴一甩,看向光团,桀骜不驯的表情变得乖巧,声音好似也软了下来:“这是主人的决定,我自然会遵从。” 林怀依旧难以接受。 林越轻只是他选中的一枚棋子,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中,他希望有个冰灵根能给叶寒瑶用,于是不顾林季的意愿,强行让他娶了一个女子,生下了林越轻。 他希望她能像叶寒瑶一样性格冷漠,于是林季等人就从小疏远她,也很少要下人和她交流,让她慢慢不爱说话。他希望她的灵根能契合叶寒瑶,于是就让她修炼了《冰凝飞霜》。他希望她的灵根能完好无缺的被取出来,于是就给她下了偷灵蛊。 从林越轻的出生到长大,她都是林怀的傀儡,他要她如何,她就得如何,可偏偏,就是这么个毫不起眼的棋子,入了叶寒瑶的眼,成了她唯一的徒弟。 若真正论起来,徒弟是比他这位好友还要亲近的存在。 林怀不能接受,也不能容忍,他大吼道:“寒瑶,你清醒一点啊!她只是我给你准备的灵根容器,她不值得你费心思啊!” “聒噪!”凝玉像是说出叶寒瑶的心中的想法,然后不耐烦的尾巴一甩,扭着步子再次回到了剑中。 云锦词对此习以为常,自从叶寒瑶不在后,凝玉就鲜少出来,她不是没给凝玉找过几个剑主,可这只傲娇的猫谁也看不上。 用它的话来说,就是:“火灵根脾气暴躁,肯定会伤到我的。水灵根会被冰属性的剑冻住,更不适合。木灵根温和亲人,但我喜欢高冷的。土灵根太笨重,看起来很傻。金灵根锐气太过,我不喜欢。” 云锦词知道它在等冰灵根的修士,只是冰灵根本来就少,好不容易遇见一两个,这家伙又嫌弃人家品质不好。 云锦词快被逼疯了,最后怒道:“你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啊?叶道友知道你这么挑剔吗?” 提到叶寒瑶,这只猫就炸毛了,它愤愤道:“不要跟我提她!她不要我,我也不要她!我要找个比她厉害的,狠狠打她的脸,让她痛哭流涕、悔不当初!但是我永远不会回头再看她一眼的。” 云锦词那时想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了。 这只死猫偷看了她的话本子! 然后把脑子看坏了,觉得叶寒瑶不带着它一起死,就是看不起它,于是它学着话本子,打算“莫欺少年穷”,狠狠打脸叶寒瑶。 云锦词懒得管它了,索性就让它一直待在凝玉剑里,偶尔把自己看腻的话本子丢给它解闷。 直到林越轻的出现,云锦词才又提起了给凝玉找主人的想法——因为这死猫偶尔会找她要灵石。 开什么玩笑啊,她穷的一件衣服穿了三百年,哪里有闲钱去养别人的佩剑啊?尤其是凝玉这个死傲娇,说话还一点都不好听。 本来云锦词已经做好了,凝玉挑剔的准备,可叶寒瑶的出现,让凝玉十分自然的接受了林越轻。 呵呵,死猫。 叶寒瑶不在的时候,它跟云锦词大倒苦水,说她如何如何不好,如何如何恶毒,还说自己绝不会再搭理她,哪怕是叶寒瑶求它,它也绝不回头。 但在叶寒瑶的魂魄面前,却又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说话的嗓音都变了,矫揉造作的,恶心死了。 林怀被凝玉说的那两个字震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叶寒瑶,似乎希望她能帮自己说说话,哪怕只是飘过来,看他一眼呢。 可光团没有。 一如既往的冷淡。 “寒瑶,”林怀痛苦的呜咽,“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光团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叶寒瑶平静的目光,不管看向谁,都不会有任何的情绪。 很显然,叶寒瑶不理解,也不想理解林怀的痛苦。 林怀苦笑着,只觉得那颗心越发的疼了,仿佛有上千只蚂蚁在里面慢慢的撕咬着,疼的他就快忍不住在地上打滚了。 可他只是将腰深深的弯了下来,仿佛被人一棍子打在脊背上,疼的他直不起来。 “寒瑶,我好难受啊。”他呢喃着。 光团没有任何反应。 林怀咬着唇,将喉咙中的腥甜压下去,也将那颗心上的疼痛压下去,他缓慢的抬起头,露出一张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冷汗打湿了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垂下来,挡在他空荡荡的眼眶前。 第92章 她又归去 “没事的,寒瑶,”他露出一个笑容,可因为样子实在太狼狈,笑起来反而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你只要回来,你收谁为徒都好,哪怕、哪怕你恨我也好。” 那颗心疼得他忍不住颤抖起来,嗓音也显得格外沙哑:“你只要……你只要回来就好了。” 光团一动不动。 他攥紧拳头,从喉中艰难的挤出一句话:“寒瑶,难道天下苍生,也不值得你回头吗?” 有血从他口中溢出来。 以爱为道,一旦从心底里开始对“爱”产生质疑,就会受到反噬。 他毫不在意的用袖子抹了一下,继续忍着痛道:“寒瑶,就当是为了天下苍生,你回来,好不好?” “天下苍生需要你。” 他似哭似笑,口中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他只好拿袖子不断地擦,但又擦不干净,惨白的脸被血染出了诡异的红色,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光团不再闪烁,像是被劝动了一样,然而在林怀骐骥的目光中,她却没有飞向自己的身体,反而落在了云锦词面前。 白色的光落在云锦词墨玉般的眼里,像是倒映在河面上的一轮圆月。 她似乎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固执的等着云锦词的一个答案。 云锦词知道她的意思,有些无奈道:“放心啦放心啦,有我在,九州不会出事的,天下苍生也会安稳的。” 卿子依闻言突然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光团微微晃动,像是叶寒瑶在点头,又像是她在表达感谢。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叶寒瑶没有任何的遗憾了,光团的光芒开始变暗,那些好不容易被聚拢的光点开始慢慢向四周散去。 清风吹着光点晃动,如同树枝上挂的灯笼。 林怀猛然瞪大眼,惊恐又无措的喊:“寒瑶,寒瑶,你要走了吗?不要!不要!求你了!不要!” 他伸出手,拼命要去抓住散落的光点,然而那小小的光点却从他指缝间溜走了,无论如何他都抓不住。 他只能感觉到有一点冰凉从手心擦过。 像是与叶寒瑶无数次看过的雪。 那时,他不敢去碰叶寒瑶的手,他只能伸出手,去接一片雪花,看着雪花融化在掌心,带来一点冰凉。 似乎是和叶寒瑶一样的温度。 可他从未碰过叶寒瑶的手,因此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一样的冰凉。 眼睛干涩的几乎快要碎掉了,但却没有一点点的液体可以流出来。 当他献祭的那一刻,他后半生的痛苦都注定只能挤在心里,慢慢折磨着自己,无法从眼底宣泄出来。 他疯了一般,捡起小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出了数道伤口,鲜血滴落在阵法上,他一遍又一遍念起咒语,希望能够留住那冰一样的女子。 然而哪怕阵法亮起灵光,哪怕灵气卷起狂风,极力的要将散落的光点拉回来,可那些雪白的光点还是慢慢的飘向四周。 从天地间来,又回到天地间去。 像是一阵风,从枝头掠过,吹落一朵花,然后又离开了。 林怀总觉得叶寒瑶像遥不可及的月光,然而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她更像是一片雪花,无论你是否摊开手接住她,在她落下的那一刻,就注定最后会化为一滴水。 然后再也找不到。 “啊啊啊啊!” 林怀撕心裂肺的大叫着,眼里一片猩红,他愤怒、怨恨、痛苦、不甘,却又无能为力,就好像又回到了叶寒瑶离开的那天。 他不管如何发动换身傀儡术,都没有任何效果,只能绝望的感受着叶寒瑶在慢慢死去。 在那一刻,他甚至是想过陪她而去的。 可就在长剑快刺入心脏的时候,他又后悔了。 他不甘心。 明明从始至终,叶寒瑶都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可为什么最后死的人会是她呢? 是云锦词先犯错的,是他鬼迷心窍策划了一切。 叶寒瑶从始至终,只是一个心系苍生的剑客。 可为什么这滔天的罪孽一定要扯上她呢? 苍天啊,他知道错了,他真的好后悔,如果真的需要惩罚一个人,需要一个人来承担这滔天的罪孽,需要一个人来为九州的生灵涂炭负责,那就冲他一个人来好了。 恨是他要恨的,恶是他要作的,错是他要犯的,一切都一切,都是他干的。 叶寒瑶什么都没有做啊。 求您了,把叶寒瑶,把他放在心上的叶寒瑶还回来吧。 如果可以,他愿意永不超生。 只求她能够回来。 林怀最终精疲力尽的倒在阵法上,手腕上的伤口因受伤次数太多,愈合的速度变慢了,鲜血染红了他整个人,宛如一朵雪莲花。 可他无知无觉,只是怔怔的抬起头,透过额间丝丝缕缕的白发,看着光点从他眼前飞过。 最后全都消失不见。 阵法也归于平静。 刚刚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 林怀突然好想大哭一场,可是眼睛无论如何都流不出泪水,他只能从喉中发出低哑又痛苦的哀鸣。 云锦词懒得惯着他,一甩袖子,风灵气凝成绳索,将他整个人都捆了起来。 他并不挣扎,仿佛已经没有了任何活下去的动力,整个人透露着一股浓郁的死气。 云锦词怕他真死了,连忙回头道:“师姐,你快给这家伙好好看看,别过一会儿突然就断气了。” 卿子依不太想管这家伙,但看在云锦词的面子上,还是不情不愿走过去,给他止了血,又把了下脉,然后给他嘴里塞了颗丹药。 做完一切后,她嫌恶的退后两步。 林怀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睁着一只眼,仿佛傻了。 云锦词目光一瞥,见林越轻还跪着,连忙招来清风把这小丫头扶起来,道:“你这小丫头,心眼这么那么实啊,让你跪,你就真的从头跪到尾啊?跪两下得了!” 想当年,她也就是拜师的时候,规规矩矩给皓衍磕了三个头,再然后,就是皓衍死的时候。 不过剑尊大人此刻并没有想起来,她曾无数次为了钱,不要脸的要给卿子依下跪,只是卿子依无一例外的拒绝了她。 第93章 心如死灰 但其实就算想起来,云锦词也毫不在意,毕竟为了灵石的事,怎么能算“跪”呢?那只是一种挣钱的手段罢了。 只是商人靠不要良心挣钱,她靠不要脸挣钱。 云锦词收回目光,走向叶寒瑶的尸体。 林怀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意识到了什么,面露惊恐,大喊道:“不要!云锦词,剑尊,我求求你了,不要动寒瑶,不要……” 云锦词不理会林怀的大喊大叫,打个响指,指尖窜出一团小小的火苗,然后火苗被丢向叶寒瑶的尸体,下一刻,熊熊大火燃起。 “啊啊啊啊!云锦词!” 林怀暴怒,剧烈挣扎起来,可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叶寒瑶的尸首被大火焚烧殆尽,化为火星子被风吹走,连灰都没有剩下。 “寒瑶!”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那颗心被挖走了,胸腔里空荡荡的,又被塞满了盐水,五脏六腑都疼的在抽搐。 林怀又一次经历了人生最绝望的时刻。 第一次,面对叶寒瑶的死亡,他无能为力。 第二次,面对叶寒瑶的尸首被大火焚烧,他还是无能为力。 他怎么就那么没用呢? 他很想咒骂云锦词,用尽这世间一切的恶毒语言,可他的喉咙却好像被什么掐住了,在喊完那两个字后,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不通畅了。 林怀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有个小人在崩溃大哭,他麻木的想让他闭嘴,可小人不听他的,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得撕心裂肺。 真好啊,至少他还能哭出来。 林怀突然有些羡慕。 他已经露不出什么表情了,只是平静又麻木的倒在地上。 当年叶寒瑶的离去,带走了他虚伪的善良。 如今她尸体的消失,带走了林怀所有的情绪。 云锦词被他这诡异的样子吓了一跳,但还是耐心的解释一句:“叶道友的尸体被魔气感染了,我不敢留着,毕竟你保存的那么好,你们林家的九瓣莲花不也还是被污染了吗?我没那么多钱,也不会什么阵法符文,稍不注意,魔气逸散,到时候对九州而言,又是一场大劫。” 她顿了一下,声音慢了下来:“叶道友不会想看见这样的结果。” 林怀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表情没变,姿势也没变,连眼珠子都不眨一下,丢了魂一样。 云锦词懒得管他了,转过身来,见林越轻又跪下来,无奈道:“怎么又跪下了?这么喜欢跪的话,要不给你师尊立个衣冠冢,你日日跪去。” 本来云锦词只是随口一句,偏生林越轻像是听进去了,眼睛都亮了几分,如同拨云见日一般。 云锦词一噎。 该听进去的,林怀一字不听,不该听进去的,林越轻一字不落,云锦词真是服气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将人拉起来,弹了下她的额头,无奈道:“不要乱想,你要真这么做了,只怕会扰的你师尊不安生。” 林越轻只好按捺住这个想法。 云锦词袖子一挥,林怀如同五花大绑的猪,被送了出去,她示意卿子依和林越轻站远些,而后剑气如雨下,将地上的阵法碾成了碎屑。 “这个可不能留,要是被有心之人看见了,只怕九州会生灵涂炭。” 卿子依有些意外,仿佛第一天才认识云锦词一样,仔细打量着云锦词的脸,片刻后,问道:“我记得你对九州没有这么大的热爱啊?” 她印象里的云锦词是个喜欢逍遥,喜欢钱的人,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意,心情好,谁她都可以救,心情不好,天王老子来了,她也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云锦词不干了,嚷嚷道:“师姐,你这是什么话,我一心为苍生,甚至愿意为了天下苍生付出生命。” 卿子依却突然冷下脸来,看得云锦词心尖一跳,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卿子依沉声道:“不要讲这种不吉利的话。” 云锦词还想继续嬉皮笑脸,可看着卿子依严肃的脸,她又笑不出来,最后只得道:“师姐放心吧,我这个人最惜命了,不会乱来的。” 卿子依冷声道:“你最好是这样的。” 云锦词没说什么了,朝着外头走去,林越轻急忙跟上,虽然她没听懂云锦词二人的对话,不过她很有眼力见的什么也不问。 卿子依落后了几步,她盯着云锦词的背影看了好几眼,然后才跟了上去。 外头,洛游和苏叶已经把那群小孩和林家长辈都带了出来,小孩们估计是被喂了解药,如今一个个都躺在地上昏睡着。至于林家长辈,估计是吵嚷的太厉害了,不仅被捆着,还全被洛游下了噤声咒,此刻全都一脸愤恨的盯着二人。 当林怀被云锦词带出来的那一刻,洛游和苏叶惊了一下。 她们旁边的林家长辈先是一愣,而后神情激动,一个个仿佛有说不完的难听话,若不是被捆着,只怕已经上手揍他了。 林怀毫不在意,只是一脸呆滞的躺着,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 林季已经醒了,被五花大绑捆着,沉默的坐在一旁,仿佛对这一切早有预料,就连林怀的到来,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在林越轻出现的那一刻,才抬了下头。 可林越轻没有分给他半点目光。 云锦词对着门口的阵法来了一剑,剑气如虹,将阵法彻底搅碎了。 她看向洛游,摆手道:“你们带着人出去吧,我还有些事。” 洛游颔首道:“那就辛苦剑尊了。” 她和苏叶带着一大群人往外走。 云锦词摸了摸林越轻的头,温声道:“你也一起出去吧,放心,我打过招呼了,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母亲也不会有事。” “谢谢,”林越轻点点头,却又还是忍不住道,“剑尊,您多加小心。” 云锦词摆摆手,扬眉一笑,道:“放心吧,我可是剑尊啊,不管什么危险,我都可以轻松解决的,你不要担心。” 话是如此,可林越轻还是一步三回头,生怕云锦词就出事了。 第94章 恢复正常 “这小丫头。”云锦词无奈的摇摇头,一转头,就和卿子依对上了目光,她下意识问道:“师姐,你怎么没走?” 卿子依冷笑道:“怎么,见不得我在这儿?非要赶我走?” 云锦词连忙摇头否认,“师姐这说的什么话,我巴不得日日黏在你身边才……” “好。”卿子依冷不丁吐了一个字。 云锦词怀疑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道:“师姐你说什么?” 卿子依嫌弃的看她一眼,似乎是觉得她蠢笨如猪,她解释道:“我同意你黏在我身边。” 云锦词下意识道:“包括晚上睡觉的时候?” 不等卿子依说话,她又笑道一脸猥琐,道:“师姐,找人家陪睡可是要给钱的啊~,人家再怎么说,也生的闭月羞花、花容月貌,一晚上至少要一千灵石啊。” 卿子依还以为她会狮子大开口,谁知道也就才一千灵石,她随随便便炼一瓶丹药去买,都得上万灵石。 不过也是,她这个师妹向来过得清贫,也就是竹轩能挣钱的那段日子里,她过得好了些。 “好啊,”卿子依似笑非笑,“就是我睡觉喜欢枕着毒虫睡,不知道锦词能不能忍受啊?” 云锦词吓得退了一步,立马道:“我错了,师姐能让我跟着是我三生有幸,我不该要求太多的。” 卿子依面色稍霁,道:“这还差不多,你留下要做什么?” 云锦词指了指书房,道:“把那些手稿啥的全毁了,我怕被有心之人看见,会出现下一个‘林怀’。” 卿子依颔首,道:“那你去吧,我把这株九瓣莲花带走。” 云锦词这才想起来这个东西,她看向池子里的九瓣莲花,应该是被阵法护着的,所以哪怕刚刚那么喧闹,且又有灵气的波动,它都丝毫没受到影响。 她忍不住商量道:“师姐,我们见者有份,你至少要分我一半的钱吧。” 这是株母莲,日后还会生孩子,孩子一朵至少百万灵石……这么算下来,这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云锦词眼睛都亮了。 她忽而有些后悔,刚刚没偷偷把这朵九瓣莲花藏起来了,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也不会养九瓣莲花,要是给养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如今卿子依拿走了,养养莲花的钱都是她出的,平日里也肯定是她负责照顾,自己啥也没干,就能拿一半的钱,已经很不错了。 云锦词想的很美好,可卿子依却道:“你是准备把林家人连根拔起,一个不留了吗?” “什么?”云锦词没反应过来。 卿子依耐着性子重复道:“林家人数众多,难道你准备全都杀了,一个不留吗?” “肯定不会啊。” 林家几乎都是医修,要真的全杀了,先不说这会不会太缺德,就说对就九州而言,也是巨大的一笔损失啊,九州其他人肯定不会同意的。 云锦词只打算把参与这件事的林家人处决了,其他的人还是留着,到时候重新指定一个家主——就选林越轻吧。 虽然林越轻并非医修,但云锦词觉得她肯定会是个好家主。 是的,剑尊大人比较偏心。 卿子依道:“既然还有林家人存在,那这朵九瓣莲花就不是无主的,我只会代为保管,等林家安稳之后,就还回去。” “师姐!”云锦词一脸惊愕又不情愿的看着她。 她仿佛看见钱钱长出了翅膀,然后冲自己挥挥手,飞走了,她在后面不管如何都追不上。 “锦词,这本就是林家的。”卿子依耐着性子和她解释。 云锦词不想听,她只知道自己钱钱没有了,一时之间,心脏仿佛被钝刀子刮着,一下一下,疼的厉害。 她看向池塘,恨不得一头跳进去。 云锦词委屈道:“可是师姐,我真的好穷。” 她很想说,这件事反正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她们两个悄悄把这朵九瓣莲花贪下来,日后卖了钱,你一半,她一半,到时候都是有钱人了。 不对,师姐已经是有钱人了。 呜呜呜呜,穷的只有她。 看着云锦词快哭出来了,卿子依心软了,她轻轻叹口气,耐着性子道:“锦词,我们不能趁火打劫,这样和林家人有什么区别呢?” 云锦词低声道:“有啊,我们赢了就是替天行道。” 卿子依:“……” 她叹口气,抬起手,云锦词以为要挨揍,急忙脖子一缩,闭上了眼,可那只手却只是轻轻落在了她的头上,然后很不熟练的摸了一下。 云锦词猛然睁开眼,一脸惊讶的看过去。 卿子依抿了抿唇,学着云锦词平时哄小姑娘的样子,生硬的吐出一个字:“乖。” 云锦词:“!!!” 坏了,师姐被她气疯了! “师姐,我不要九瓣莲花了,你、你正常一点,你这样我真的好害怕,你还不如扇我一巴掌呢。” 卿子依脸色一黑,她好不容易对云锦词生出的怜惜之情就这么没了,甚至现在还特别想对她动手。 忍了又忍,卿子依没忍住,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不过在最后一刻,她还是收了力度,只是轻轻一碰,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云锦词只觉得一股凉风靠近,然后鼻尖多了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她师姐就轻轻摸了下她的脸,紧接着,草药香便离开了。 她贱兮兮地道:“师姐,摸脸两千灵石哦。” 卿子依心口一梗,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云锦词一脸怀念,道:“这才是熟悉的味道,师姐,你终于恢复正常了,师妹我这就滚蛋!” 她一溜烟跑向书房,因为再继续留下去,她师姐肯定就不止是“摸脸”,而是下毒了! 书房还是那个样子,只不过原本没编完的斗笠被编完了,经历过刚刚的事,云锦词已经很清楚了,这些斗笠肯定就是林怀想叶寒瑶时,闲的没事编的。 那张床的布置,搞不好也是叶寒瑶生前住所的布置。 林怀还真是够执着的。 跟竹轩有些相似。 云锦词总是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徒弟,他真的挺好的,乖巧、懂事、听话,就是在涉及到她事情上,特别的固执。 云锦词轻轻叹口气。 第95章 不是亲的 往事早已随风而逝,云锦词现在想再多也没什么用,她环视屋内一圈,确认没什么遗漏后,大手一挥,密密麻麻的剑气如暴雨落下,将所有的东西都“淹没”,最后只剩下满地的碎屑。 她原本是想着在屋子里找找,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但想到卿子依会生气,只能把这个想法打消了。 云锦词解决完书房里的一切走出去时,卿子依已经把九瓣莲花收好了,她看过来,问道:“锦词,收拾好了吗?收拾好我们就出去吧。” 云锦词颔首,再次走到那落满夜明珠的甬道时,她已经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了,生怕就把卿子依给气疯了,到时候又给她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真的很可怕。 外头灯火通明,隐隐约约能听见很多弟子惊恐的声音,有些年纪小的,似乎还在哭。 云锦词一出来,于松明就迎了上来,道:“剑尊,林家本家三百七十二位弟子,旁支六百九十三位弟子都在此处,另外有四百四十八名弟子在外游历,不过这里的弟子都被控制住了,并没有向外发送消息,外面的弟子都不知道此事。” 云锦词颔首,道:“放出消息,就说林家勾结魔族,残害无辜,挖走灵根只为长寿,现在已经被悉数抓获,三日后于七星宗审判。” 于松明点头,又问:“那这些弟子需要全部带走吗?” 云锦词想了想,摇头道:“不用,把管事的几个带走就好了,剩下的人全都关在林家,派人严加看管,在审判结果出来前,不许进也不许出。” “是。”于松明转身去吩咐了。 云锦词转身看着禁地,想了下,拿出木剑,朝着整个禁地斩出一剑,剑气幻化出巨大的剑影落下。 地动山摇,尘灰四起,等一切都安静下时,那个地方只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所有的东西都在剑气下化为灰烬。 于松明被这巨大的动静吓了一跳,回头看去,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对云锦词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这就是剑道第一人吗? 果然名不虚传。 这才短短三百年,也没看云锦词怎么修炼过,只知道她整日游手好闲,琢磨着如何骗钱,可眼下这一剑的威力却让他震撼不已。 若非九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过仙人了,他都会以为云锦词已经跨过了化神巅峰,成了仙。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升仙劫雷共有十八道,威力巨大,云锦词要是经历了,肯定动静极大,但这些年来,并没有听说哪里有人在渡威力巨大的劫雷。 他稳住心神,接着去做事。 云锦词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收了剑,对身旁人道:“师姐,都解决了,走吧,去看看那些人。” 于松明等人把林季这些重要的人,全都放到了林家的大殿里,虽然解开了他们身上的绳索,但全都封住了灵气,且下了定身咒。 林越然显然还没有从这巨大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见云锦词来了,他立马破口大骂:“云锦词,你非要毁了我们林家才安心吗?你公报私仇,毁了这么多医修,对得起九州这么多的修士吗?” 云锦词看向洛游,蹙眉问道:“为什么不给她下噤声咒?” 洛游讪讪一笑道:“我们觉得您既然让我们对林越轻的母亲尊重些,那对林越轻的兄长,应该也要尊重一些,所以只封了灵气。” 林越轻见云锦词不太开心,便轻声道:“大哥,你安静些吧。” 林越然怒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有什么资格开口?你跟他们里应外合,把林家毁了!你这个该死的贱人!” “林越然,住口!”一直沉默的坐在一旁的阮袖突然开口呵斥,她抬头看过来,眼神冰冷刺骨。 林越然愣了下,随后一脸怨恨道:“母亲,我也是你儿子,你凭什么一直偏心林越轻!” “不是。”林季突然开口。 洛游急忙解释道:“他一直都没出过声,所以我以为他嗓子受损,已经不能说话了。” 绝对不是她忘了给这家伙也下噤声咒。 但显然,在场的人都不在意这个。 林越然愣住了。 不只是他,于松明等人也愣住了。 云锦词看看阮袖,又看了看林越然,的确,这两人长得完全不像,只不过因为林越然和林季长得很相似,林家主母也只对外说过阮袖一人,所以并未有人怀疑过。 不过林家长辈也挺惊讶的,显然那时候,他们已经被林怀囚禁了,所以对这些一无所知。 林越然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他看看林季,又看看一脸冷漠的阮袖,隐隐好像明白了往日阮袖对他若有若无的恨意是从哪儿来的了。 林季阖了阖眸子,慢声道:“二十多年前,我曾遇见过一位姑娘,她才是你的生母,只不过……” 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将目光落在林怀身上,眼里闪过一丝悲伤。 他喃喃道:“只不过最后……被我杀了。” “父亲你……” 林越然想说什么,心里无端燃起烈火,烧的他快忍不下去了,可一股子虚幻感又让他不知所措,好像前半生的日子都是假的。 阮袖面露讥讽道:“你的好父亲为了娶我,杀了他的心上人,也杀了我的心上人,然后逼我生下了一个孩子,可这个孩子,也只是一枚棋子。” 林越轻看着阮袖痛苦的样子,突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小时候,阮袖会对她那么冷漠。 因为她的存在只会不断提醒阮袖自己遭受的痛苦,激起她内心的怨恨,怨恨林季,也怨恨她这个流着林季血的女儿。 只是后来,也许是看开了,也许是心软了,她开始同情自己,虽然依旧有些冷漠,却愿意和自己说几句话,给自己带些好吃的。 “阿娘……” 林越轻怔怔的看着那个可怜的女子,眼角不自觉落下泪来,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这样尴尬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对阮袖产生半点的慰藉呢? “对不起。” 她低下头,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第96章 她是家主 “轻儿。” 阮袖站起身来,走到林越轻面前,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露出一个生疏的笑。 “不是你的错,若非要论起来,错的是林季,是林怀,是林家,也许还有我,可是你没有。” 她想了想,把这个小姑娘抱进了怀里。 林越轻僵住了,完全不敢动。 这是阮袖为数不多给她的拥抱。 “我承认,怀着你时,我曾无数次想过打掉你,可想着我的家人,我又只能忍耐。你刚出生时,我也恨不得掐死你。可你没有任何错啊,你虽然是林季他们眼中的棋子,却也是我的女儿啊。” 阮袖想到了很久以前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每天只会一个人坐在角落,扳着手指头玩,因为很少和人交流,哪怕有着绝佳的天赋,两岁多了,却连话都说不清楚。 看见她走过来,愣愣的,见她没有生气,这才小心翼翼伸出手,口齿不清的喊:“娘……阿娘……” 阮袖在那一刻突然就心软了。 他们都是有错的,可林越轻有什么错呢?她无法选择父母,无法选择是否要出生,甚至在林季眼中都只是一个棋子。 是她没用,向林季妥协了,将她带到了这个世界上来,却又保护不了她,甚至还要把自己的无能怪罪到她身上。 阮袖还有家人,可林越轻除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阮袖想对她好些。 只是她本身性格就冷淡,哪怕想和林越轻亲近一下,却也不知道怎么做,又不好意思去问别人,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她连给她的拥抱都屈指可数。 林越然怨恨的看着他们母女,若非被封了灵气,他此刻已经冲过去把这两个人都砍了。 难怪阮袖对他那么冷漠,难怪从小到大,她连一个笑容都吝啬于给他,他还以为是因为林季沾花惹草的错,却原来,只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 其实也不全因为这个,阮袖一开始对林越然冷漠,的确是因为怨恨林季,可后来有了林越轻,她也慢慢学着去对林越然好,只是那时候,林越然已经是一副残暴的性子了,她实在亲近不起来。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却又性格残暴、滥杀无辜的少年喜欢得起来。 云锦词看着林越轻的表情,欣慰的笑了下,虽然林季没了,但至少小越轻还有母亲。 她偏头对于松明道:“好了,准备准备,带着这几个回七星宗吧。” 于松明颔首,他吩咐洛游和李巡二人留下来主持局面,然后自己率领几个弟子带着林家人回七星宗。 云锦词想了一下,让林越轻和阮袖母女留下来了,她笑得意味深长,拍了拍林越轻的肩膀,道:“小越轻,林家人现在需要你。” 这话没有避讳林季等人,林越然猛然抬头,瞪着一双眼睛,眼底充满血丝。 云锦词的意思是,要把家主之位留给林越轻! 可他才是林家的少主啊! 从他记事起,林季就说,他会是未来的家主,林家日后的一切都会交到他手上,于是他拼命修炼,可如今,云锦词却选择了林越轻! 他深知云锦词不会对林家人赶尽杀绝,而他虽然知道一些实情,却从未参与过林怀的计划,就算云锦词要追究责任,也追不到他头上,到时候他被释放了,还能召集剩下的林家人,成为新的家主。 可云锦词明晃晃的告诉他:家主是林越轻的。 他突然好恨。 恨阮袖,恨林季,恨林越然,恨云锦词,恨所有的人!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偏向林越轻,明明林季从小就告诉他,说林越轻是冰灵根,要离她远些,和她亲近会倒霉,可对他冷着脸的阮袖却还是愿意对她好。 明明林越轻最开始是个废物,为什么要得到那本剑谱呢?她好好的当个废物妹妹不好吗?自己可以护住她的。 可一切的一切都在偏离他的掌控,直到如今,那位一直只能仰望她的妹妹,成为了下一任家主,而自己却沦为了阶下囚。 林越然现在无法确定云锦词会不会杀自己,毕竟自己已经挡了林越轻的路。 然而对于他怨毒的目光,云锦词却连半分目光都未分给他,剑尊大人摆摆手,道:“那我和师姐就先走了。” “剑尊,灵尊慢走。” 云锦词忙了半夜,对剩下的那些事已经彻底提不起兴趣了,毕竟林家的钱财她是一个都不能碰,留下来,也无非就是受着林行等人心里的咒骂而已,没有半点好处。 然而刚和卿子依飞离林家,云锦词就后悔了。 因为卿子依冷声问道:“锦词,你跟叶寒瑶达成了什么约定吗?” 云锦词当时御剑的手一抖,险些一头栽下去,她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容,道:“师姐,你在说什么啊?你不要乱讲哦。” 卿子依飞到与她并排着,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落在她脖子上,指腹紧贴着云锦词跳动的经脉,她凉嗖嗖的问:“那现在呢?还是我乱讲的吗?” 云锦词特别识时务为俊杰,立马改口道:“我乱讲的,我乱讲的,师姐,你不要乱来啊。” “这话该我说给你听,”卿子依眼皮一掀,“说,你跟她做了什么约定,为什么你会当着她的面说,你要守护天下苍生?” 云锦词眼珠子转的飞快,然而下一刻,她就感觉到脖子上的那只手用了几分力,仿佛下一刻就会让她魂归地府。 云锦词咽了咽口水,如实道:“其实就是我脑子一抽,答应了替她守护天下苍生而已。” 她遭受了反噬,从隅休山醒来,尚未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收到消息说,竹轩带领着魔族入侵九州,而苍松门被灭门了。 徒弟黑化,好友离世,九州因她一己私欲生灵涂炭,那些密密麻麻的痛苦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只能浑浑噩噩飞向战场。 然而飞到中州时,她又要亲眼目睹叶寒瑶的死亡。 虽然和叶寒瑶交情不深,可她受过叶寒瑶的恩惠,甚至万剑崖上,还欠了她一条命。 第97章 他不见了 如今叶寒瑶就要死了,她再也无法将欠下的恩情还给她。 于是,在叶寒瑶说出她放不下天下苍生时,她脑子一抽,道:“我来替你守,你放不下的、舍不掉的,通通都交给我,我会守好所有生灵。” 然而云锦词不久后就意识到,这话不能随便乱说,有些东西一旦说出口,就真的接过了对方肩上的担子。 那沉甸甸的担子压的云锦词几乎喘不上气。 可眼下,云锦词只是嬉皮笑脸道:“我就是为了让她安心嘛,师姐,你不要生气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卿子依没有收回手,只是紧盯着她,道:“你答应我,若有一日九州再次遭受劫难,你要先保全你自己,再谈庇护苍生。” 云锦词犹豫了下,道:“师姐,好端端的,九州不会遭受劫难的。” “我只要你先答应。”她收回手,似乎不想因为这个威胁云锦词,只是一双眼睛仍旧盯着云锦词。 云锦词心头一颤。 卿子依年少成名,却又性子冷淡,被林家人嫉妒,各种打压,可她从未抱怨过一句,全都默默受着。 她又不像云锦词那样随性不要脸,好友和仇人一样满天下,她的好友只有寥寥几人,可诛魔大会时,洛长星死了,那几个医修也死了,如今只剩下云锦词一人。 云锦词笑了笑,轻轻握住卿子依的手,柔声道:“师姐不要担心,我答应你,不会乱来的。” 卿子依却把手抽了回来,嘴上冷漠道:“别动手动脚的。” 可云锦词看得分明,她耳尖红了。 云锦词轻哼道:“师姐,你不讲道理啊,你在我脖子上摸来摸去的时候,我一声不吭的,我就牵牵你的手,你就生气了吗?师姐,你不公平,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住口!”卿子依有些羞恼,掏出一个阴阳袋扔给她,道:“闲的没事,就去数钱。” 云锦词打开扫了眼,然后合上袋子,面色坚定道:“师姐,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暖床,我一定随叫随到。” 卿子依冷声道:“我要你现在闭嘴。” “好嘞。”云锦词从善如流。 云锦词这一路上当真就在数钱了,她数过去数过来,整整十万灵石啊,要不说师姐富得流油呢,十万灵石说给就给了。 下辈子要是可以选择,她不要当剑修了,她要当医修,还要给师姐这种大方的当徒弟,挂着医仙徒弟的名头,肯定很好挣钱。 剑修真不是什么好道,踏上去之后,就注定只能此生贫穷了,除非你还有什么别的赚钱技能。 刚踏上七星宗,就有个黑熊般的人影冲过来,云锦词赶忙把阴阳袋收好,然后挡在卿子依面前,等那黑影靠近了,她才松懈下来,有些无语道:“阳答道友,你这么匆忙做什么?” 阳答整个人像是要缩起来,心虚又害怕,还带着一丝丝的委屈,他喃喃道:“我、我犯了个大错。” 云锦词眼皮一跳,在心里暗骂一声,不是吧,巡逻而已,他这都能犯错吗——这跟自己没关系吧? 于松明不会找借口扣自己的钱吧?毕竟听闻七星宗近年来的财政有些紧张。 云锦词忧心忡忡的开口:“什么错?” 阳答讪讪道:“我把秦不尧放跑了。” 云锦词看着他,脑子却在思索着这是谁。 阳答以为她在生气,赶忙解释道:“不关我事啊,我巡逻走到小师妹的峰上,听见他在禁闭室大喊自己不舒服,从头疼到脚。他毕竟是二师兄的真传弟子,我怕他真出事了,于是就把他放了出来,谁知他一见面就给我下药,我醒来之后,就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还、还在找。” 也就是感应到七星宗的结界有变化,他这才赶过来看看,以防是那小子跑出去了。 云锦词被他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来秦不尧是谁,她只见过几次,隐约记得他是个消瘦的少年,一年前还结丹了,不过自那以后,似乎就一直在闭关,不曾踏出过天权峰。 虽然云锦词想不明白,为什么常奇的弟子会在天权峰一直待着,难道他也学习自己的俭朴节约精神,怕徒弟渡劫的时候把自己的山峰劈了,于是就选择让徒弟去劈其他人的山峰? 云锦词不理解阳答的慌乱,纳闷道:“跑就跑了嘛,难道他是什么为祸一方的大魔头,必须严加看管?” “那肯定不是啊!”阳答立马否认,他话不过脑子,直接把于松明的嘱咐忘个干净,一股脑道:“他嚷着要杀二师兄,所以掌门师兄让小师妹把他关起来!”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也没意识到云锦词和卿子依二人变化的脸色,自顾自道:“坏了坏了,这下我把人放跑了,掌门师兄要是回来,肯定要骂死我了!” 这起码会让他抄一个月的书啊。 云锦词若有所思道:“你还没告诉掌门吗?” 阳答苦着一张脸,要哭不哭道:“我不敢,我想先找找看,万一就找到了呢?” “那你找到了吗?” 阳答垂头丧气道:“没有。” 云锦词道:“想必离他跑出去已经很久了,搞不好眼下都已经跑出七星宗了……” “不可能!”阳答一口否认,“不尧师侄身上有咒术,是无法穿过七星宗的大阵的,他肯定还在宗门里。” 云锦词和卿子依不动声色对视一眼,又是关禁闭,又是下咒的,这可不是像是在对待一个弟子啊?倒像是在对待一个罪人? 如果只是嚷着要“欺师灭祖”的话,完全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啊,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云锦词突然回忆起来,之前好几次提到常奇时,于松明怪异的神色,原本她准备等林家的事情结束了,再去探查,可如今既然送上了门,她也就不客气了。 云锦词微微一笑道:“这么大的事,还是通知掌门一声吧,阳答道友若是不敢传信,就在这里等吧,掌门就在后面,很快就回来,我和师姐二人先去帮你找找。既然这件事事关重大,就先不要惊动弟子了,我们先私底下解决。” 第98章 闭关之所 阳答丝毫没有被卖了的觉悟,感激的看向云锦词,道:“那就多谢剑尊和灵尊了。” 他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嗡声道:“若是掌门师兄生气,要重罚我的话,还请剑尊帮我说说好话。” 云锦词一口答应:“那是自然,阳答道友不必担心,你就在这儿山门口等着吧,我和师姐这就去找秦不尧。” 云锦词拉着卿子依就往七星宗里走去,飞出一段距离后,卿子依看向云锦词,问道:“不事先问问掌门吗?” 云锦词“啧”了一声,道:“你还指望那个老头说实话吗?常奇师徒一定有问题,但他一直在瞒着我们两个。” 她顿了一下,补充一句:“那个傻大个儿肯定也被瞒着的,他不信我们,要是通知他,他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拦下我们,所以我觉得先斩后奏最好。” 卿子依没有反驳她的话,对于云锦词的很多想法,她很少会反驳的,但是那些不要脸的,她会全部驳回。 “那你知道去哪儿找吗?” “天玑峰啊,秦不尧既然那么恨他师尊,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去他闭关的地方等他。” 卿子依不置可否。 此刻已经快天亮了,天边压着一抹白,天玑峰多松树,有很多的松鼠在树间穿梭。 云锦词二人隐了身,混了进去,走在松林间时,偶尔还会被落下的松叶打在脑袋上。 云锦词忽而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话说,你知道常奇的闭关之所在哪儿吗?” 卿子依沉默了下,道:“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云锦词说的理直气壮,“我才见过他几次啊,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快忘了。” 卿子依淡道:“我来的比你迟。” 言下之意,她更不可能知道了。 “那现在怎么办?”云锦词看向卿子依。 卿子依沉默不语,一副“拒绝思考,你自己看着办”的样子。 云锦词倒是想直接用灵气搜,但是这样难免会打草惊蛇,她想了想,道:“先去天玑殿看看吧,可能在附近。” 卿子依不太赞同,道:“要是设在宫殿附近,万一劫雷威力太大,把闭关洞府的结界打破了,岂不是会牵连到宫殿?” 云锦词略显惊讶道:“还有这个说法吗?” 卿子依也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 云锦词理直气壮道:“我和竹轩挨劫雷都是在山野间随便找个地方的,压根没有什么闭关洞府,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啊。” 卿子依想想也是。 云锦词折了个传音纸鹤,道:“问问阳答吧,他虽然不太聪明,但总不至于连自家师兄在哪儿闭关都不知道。” 纸鹤一溜烟飞没影了,不久后,阳答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剑尊,怎么了?” 云锦词面不改色的哄骗道:“毕竟是你师兄的弟子,十有八九会回天玑峰,不过你师兄如今正在闭关,我怕搜寻的动静吵到他,所以想问问他在哪儿闭关,等搜到那儿的时候,我们好小心些。” 于松明显然是瞒着阳答的,所以他并没有任何的慌张,反而还夸云锦词想得周到,然后一股脑把常奇的闭关之所吐了个干净。 云锦词正要收掉纸鹤传音,就听见阳答突然慌乱的说了一句:“掌门师兄,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云锦词急忙掐掉传音,对卿子依道:“坏了,于松明回来了,他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啊。” 卿子依面无表情的,只是问:“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云锦词眼珠子一转,道:“来招守株待兔吧。” 她点到为止,可卿子依却是听懂了,随着她飞向常奇的闭关之所,快靠近时,两人都不约而同放慢速度,然后悄悄的守在洞府门口。 不到片刻,于松明果然慌忙跑来了,身后还跟着阳答,这傻大个一脸的不知所措,落地后,还傻乎乎的问道:“师兄,你这么着急来天玑峰做什么?剑尊她们已经来这里找了,我们可以去别处找找,天权峰和天枢峰我已经找过了,还剩下……” “闭嘴!”于松明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似乎很想把这个傻子一拳打到树里面挂着,可他还是忍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后,大步走向洞府。 “掌门师兄,”阳答快步跟上去,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张大嘴继续叭叭,“二师兄还在闭关,你这样直接去打扰他,会不会影响他修炼啊?万一修岔气了,走火入魔怎么办?” 于松明是真的想把敲在门上的手,转而敲在阳答脑袋上,他真的很想问问师尊,为什么当初要收这个傻子为徒弟? 他老人家就真的荤素不忌,什么人都能拉到门下当徒弟吗? 可于松明还是忍了下来,他深吸好几口气,但依旧控制不住力量,重重的敲在了门上,道:“二师弟,你现在有空吗?” 洞府内没有声音,于松明又带着灵气敲了一遍,片刻后,终于有了一道孱弱的声音。 “怎么了,掌门师兄?” 这洞府倒是隔音极好,听不见屋内是否有走动声,不过于松明紧忙补了一句:“不必开门出来,这次只是来问你一个问题的。” “什么问题?”那声音实在太过虚弱,仿佛是微风中的火苗,摇晃不定,将熄未熄。 “还是开开门得好。”云锦词忽而现身,卿子依也紧跟着走出来,前者笑意盈盈,后者面色冷淡。 于松明心中一慌,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阳答都说过云锦词两人在天玑峰,他却没意识到这两个人可能会在洞府外守株待兔。 坏了,他的脑子被阳答影响了,也不太灵光了。 他压下心底的慌乱,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容,道:“剑尊,灵尊,你们也来了啊。” 云锦词笑眯眯道:“是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我们都到了,不如让你师弟出来迎接一下?” 于松明后背冷汗直冒,“他还在闭关,不太方便。” 云锦词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问道:“你把我当傻子吗?” 第99章 常奇出来 云锦词说完,拿出了自己的木剑,在手里掂了掂,然而下一刻,她突然没收住力,只听咔嚓一声,那把木剑碎成了两截。 于松明的心也随着咯噔一下。 然而只有卿子依知道,某个女人愣了一下,眼神还扫了扫断剑,显然是很心疼的。 可云锦词还是装出一副狂傲不羁的样子,冷哼一声,道:“你再糊弄我,下场就和这把木剑一样。” 然而此刻云锦词心里却在大哭:哦,不,我花三日才做好的桃木剑啊,虽然没花一分钱,但是陪了我一百多年啊,呜呜呜呜……我一定要找师姐给点钱安慰我。 于松明额间已经渗出了冷汗,他看看云锦词,又看看地上的断剑,犹豫不决。 阳答这个猪脑子也看出了不对劲,他问:“掌门师兄,二师兄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见不得人?” 于松明真的很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有把这个家伙的嘴给堵上,以至于让他这个厨子转世蠢货,在旁边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的。 云锦词一笑,顺势道:“是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于松明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锦词上前一步,将手按在洞府门上,这门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摸起来冰凉凉的,她带着几分威胁道:“掌门若是忘了如何开门,我可以帮你打开。” 于松明的脑海中闪过云锦词不久前挥下的一剑,他下意识道:“不用!” 冷汗从额头滴落,他在脑海里飞速思索着对策,然而不等他想好借口,一道声音突然就传来。 “师兄,没事的。” 下一刻,洞府的门消失不见,云锦词一个没稳住,踉跄着往前跌去,好在她身形矫健,立马就稳住了,不然就会跪在常奇面前。 “没事吧?”常奇略微弯腰,要去扶云锦词。 “没事没事。”云锦词自个儿站直,抬头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形单薄的男子,穿着黑色的长袍,整个人瘦的像是只有一把骨头了。 他脸上戴着一块青面獠牙的面具,乍一看,竟似从地底下爬上来的恶鬼。 云锦词怔了怔。 卿子依是医修,对于人体身上的气息很敏感,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 于松明像是有些无奈,又像是很痛心,“师弟,你……” “师兄,”常奇打断他,“我已经躲了很久了,也该出来看看,况且你应该知道,我本就活不了多久了。” 云锦词心中有了猜测,面露愕然,紧盯着常奇,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来,衣裳在晨曦的照耀下,竟闪着淡淡的光,也不知是用什么稀奇料子做的。 那一刻,云锦词想的是:不知道拿去卖,能卖多少钱? 常奇转过身,看向云锦词,似乎笑了一下,嗓音很轻:“剑尊大人应该猜到了吧?” 他抬手,摘下面具。 晨曦撒下,照的他脸上的肌肤苍白到近乎透明,很清俊一张脸,然而眉心却有着一道黑色的纹路,像是一棵长在岩石上的毒藤。 他轻笑起来,唇瓣毫无血色。 “诛魔大会时,我不小心被魔气感染了,但是那时候程度很轻,我没有发觉,后来才意识到,怕传染给别人,也怕影响到七星宗的名声,所以才藏了起来。” 他顿了顿,微微叹口气,道:“剑尊莫要怪罪七星宗,是我自己看不透生死,执念了。” 云锦词这才注意到,他露出的手腕和脖子都已经爬满了魔纹,想必魔气已经深入骨髓,没过多久,他就要死了。 她想说什么,又觉得喉咙里被堵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连阳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动了动嘴,又把话咽回去了,最后只是喊道:“二师兄。” 于松明叹道:“剑尊抱歉,我不是故意瞒着您的,只是我知道您嫉恶如仇,所以不敢说出来。荀若已经因魔气死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常奇也死去,他感染的程度真的很轻,我以为可以慢慢治好的,可是……” 他忽而闭口不言,脸上露出悲痛的神色。 云锦词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可是三百年过去了,常奇身上的魔气不仅没有被治好,反而还越来越严重,甚至如今他的生命已经快走到尽头了。 云锦词原本想好的言语全都没用了,她抿了抿唇,道:“既然这么多年过去,魔气都没有传染给其他人,想必你藏得很好,继续保持吧。” 言下之意,只要魔气不会影响到其他人,她不会管的。 反正常奇也没几天活头了。 “多谢剑尊。”于松明率先开口,朝着云锦词一拜。 阳答不知道该怎么做,见于松明拜了,他也有样学样,拜了一下,然后大着嗓门道:“谢谢剑尊。” 这声音险些把脆弱的常奇震碎,他蹙眉,咳了几声,然后才慢声道:“多谢剑尊。” 阳光落在他身上,应该是温暖的,可惜他没有任何感觉。 常年忍受着魔气侵蚀的痛苦,他的五感已经退化了不少,他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一只松鼠叼着松果爬上树,尾巴一甩一甩的。 真是可爱的一幕。 他知道自己应该回去了,这副身体很脆弱,经不得半点风吹日晒了,可眼下他却挪不开步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过了。 索性,他就趁此机会,把后事都交代一下。 “师兄,我把这些年的感悟和经验全都写了下来了,就放在洞府中,待我死后,帮我传给不尧吧,日后,他就是天枢峰的峰主。他性子顽劣,若是日后犯了错,还望师兄看在我的面上,可以轻饶他。但也不必太惯着,若真的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就按着门规处理。” 他喘了一口气,继续道:“若是不尧喜欢别的道,也就由他去吧,他虽是我的弟子,可也不一定非要和我走符咒阵法一道,剑道、乐道、医道……他学什么都好,还请掌门师兄不要怪罪他。” 于松明蹙眉,似乎不太想听他说这些,可他没有阻拦他,只是风吹来时,吹了一点沙子落在他眼底,以至于他眼底红红的。 第100章 他的怨气 于松明不敢和他说秦不尧嚷着要“欺师灭祖”,也不敢说那小子被关了禁闭,他只能委婉道:“你知道不尧平日里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吗?” 常奇面色一变,“不尧不见了?” 于松明尴尬的点点头,道:“是的,不过你放心,他还在七星宗,就是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什么?”他情绪稍稍一激动,魔气就在胸腔一震,疼的他弯了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 “二师兄!” 阳答大吼一声,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猛然冲过去,抱住常奇的手臂,哪怕他已经尽力收敛了力度,却还是拉的常奇踉跄一下。 “二师兄,你没事吧?” 他雷鸣般的嗓音响在耳畔,震得常奇浑身一颤,他费力的抬起头,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吼。 “你放开他!”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一道身影就冲了过来,一把将阳答推开,虽然人看着瘦,但力气很大,推得阳答都踉跄了一下。 云锦词冲卿子依挑了下眉,那意思似乎在说“师姐,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卿子依看她一眼,又赶紧把目光移开了,生怕慢了就会被某个不要脸的人缠住,然后损失一大笔钱。 常奇勉强止住了咳嗽,抬头看向来人,轻声道:“不尧,不要乱跑。” 他说完,又捂着嘴咳起来。 来人似乎想扶他一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他只是紧盯着常奇,目光从他苍白的脸慢慢挪到他身上的魔纹,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整个人都开始颤栗。 “你、你不是病了?” 秦不尧整个人宛如被雷劈了,他难以置信的后退几步,然后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你……你是被魔气感染了?” 他仿佛整个世界都坍塌了,整个人茫然无措,喃喃道:“魔气,你为什么是感染了魔气呢?” 于松明眉头一皱,似乎想呵斥他几句,可看了看常奇一眼,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阳答可不管那么多,不解道:“不尧师侄,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一屁股坐地上了?” 秦不尧像是没听见一样,只是失神般重复着那几句话。 常奇有些无奈,蹲下来,去扶他,然而抬手后,又怕把魔气传染给他,默默缩回了手。 毕竟秦不尧的修为低,很难抵御魔气的侵蚀。 “不尧,地上脏,快起来。”他柔声哄道。 秦不尧却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骗我,你不是生病了!” 常奇挣扎了一下,可如今的他,连徒弟的桎梏都挣扎不开了,他无奈叹道:“是,但为师不是故意的,那时候你还小,我怕你会被真相吓到。”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快松手,小心被传染了。” 秦不尧却捏的更紧了,他喃喃自语道:“那我……那我这些年的恨算什么,算什么呢?” 常奇的手腕被攥红了,可他仍旧好脾气的笑着。 “不尧,不怕。” 于松明忍不了了,直接用灵气将两人分开,他小心翼翼将常奇扶起来,又挥袖,用灵气把秦不尧粗鲁的扯起来,一句“孽障”在舌尖一转,还是变成了:“不尧,你要对你师尊干什么?” “师兄。”常奇轻轻喊了一声,微微摇头,意思是让他不要生气,更不要对秦不尧那么粗鲁。 秦不尧却对于松明的话充耳不闻,他只是紧盯着常奇,失了魂般,呢喃道:“你是中了魔气……你不是病了……你……你没有要夺舍我……” “什么夺舍?”云锦词听的一脸茫然,抬头扫过于松明等人的脸,他们也是毫不知情的样子。 常奇轻声问道:“不尧,你怎么了?什么夺舍?” 秦不尧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了这句话:“你书架上的手稿……” 常奇蹙眉想了想,半晌后,他有些无奈,道:“不尧说的是小师妹写的话本吧?她那时候写的是师尊夺舍徒弟的事,涉及到了一些禁术,我就给她没收了,当时怕小师妹闹起来,就没有给她销毁,只放在了书架上。” 他话音一落,秦不尧却宛如被一棍子打在脑袋上,两眼一黑,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不尧?”常奇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想去扶他,又怕伤到他,最后只是看向于松明,带着几分哀求的意味。 于松明对这个师弟算是服气了,他看向秦不尧,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冷声道:“你这副样子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秦不尧置若罔闻,直到常奇又喊了他一声,他才骤然惊醒,疯癫一般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又好似从喉咙中发出了呜咽声。 “话本、话本、话本……我……我恨了这么久……从到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 常奇似乎明白了什么,蹲下身子,与他视线平齐,温声问道:“不尧,你在恨为师吗?” 秦不尧满心的怨念像是终于有了发泄口,如决堤般一股脑涌出来。 “我不该恨你吗?你害死我的父母,又假惺惺收我为徒,却又对我不管不管,从小到大,我不管是修炼遇见瓶颈,还是被那些弟子欺负,你从未问过我一句!闭关闭关,你一直在闭关,两百多来,见我的次数屈指可数。” “常奇!”他大吼着,“我是你徒弟,你唯一的徒弟,可你对我没有一点的好!你只知道把我丢给别人!” 常奇静静的听着,等他发泄完后,才愧疚道:“抱歉,不尧。” 他像是有些喘不上气,声音很虚:“那时我研究了一个新符篆,本来是万无一失的,可魔气突然发作,让我没控制好力度,杀了你父母,抱歉。” “我那时不知是魔气,见你自此无依无靠,于是就擅作主张,把你收为徒弟,带回了七星宗。可到了七星宗,掌门师兄告诉我是魔气,我怕传染你,也怕吓到你,所以选择了闭关不见。” 他皱紧眉头,忍着身体上的疼,继续道:“我不知你受了那么多的苦,也不知你在怨我。” 第101章 道心崩塌 “抱歉,你长这么大,我都没有好好陪过你,也没有好好教导过你,没有尽到半分为人师表的责任。”他捂着嘴咳起来,鲜血从指缝滴落,又滴到地上,在草地上染出星星点点的红。 “师弟!” 于松明要去扶他,然而他却摆摆手,忍下胸口中的疼意,胡乱用袖子擦了擦,鲜血在他惨白的唇瓣上染出艳丽的红。 他只是抬头看向秦不尧,满眼的愧疚,颤抖着嗓音道:“不尧,为师对不起你。” 秦不尧突然捂住胸口,那只手死死攥紧布料,力度很大,仿佛恨不得把那颗心掏出来一样。 眼前模糊一片,似乎有些难过的情绪化为泪珠,从眼角抑制不住的蹦出来。 “师尊、师尊、师尊……” 他低着头,反复呢喃,魔怔一般。 云锦词忽而眉头一皱,道:“他身上的灵气在逸散!” 众人这才注意到,秦不尧仿佛经历了什么极大的痛苦,身上的灵气正在一点点逸散。 “怎么会这样?”阳答一脸不解。 于松明和常奇都看向卿子依,异口同声道:“灵尊。” 卿子依习以为常的走过去,捏了他的腕子,指尖一按,然后道:“没什么大事,道心崩塌了。” 阳答大惊失色道:“这叫没什么事?” 于松明也难以置信的看着秦不尧。 云锦词皱眉道:“好端端的,怎么会道心崩塌?” 于松明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你、你……你是以恨入道的?” 与爱一人入道相对应的,就是恨一人入道。 然而当那人意识到恨没有意义的时候,就会道心崩塌。 常奇看着眼前的徒弟,仿佛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惊讶的同时也很愧疚和心痛。 “不尧,你、你就……那么恨我吗?”他整个人晃了几下,似乎要马上倒下去,好在于松明及时扶住了他,他张了张唇,却猛然吐出一口血,整个人的生机骤然沉寂下去。 “师尊!” 秦不尧终于回过神来,他跪着挪动过去,因为灵气慢慢的逸散,整个人显得很虚弱。 “师尊,对不起。” 他喊出这句后,眼睛便一片猩红,有鲜血溢了出来,他毫不在意,继续道:“我以为、我以为你收我,只是为了要一个容器,方便你日后夺舍,所以你躲着我,不和我见面……可是……可是您是被魔气感染了啊。” 被魔气感染的人,是不可能有转世的,连夺舍都做不到,注定只能魂飞魄散。 他这么多年的恨,都只是一场笑话。 秦不尧突然好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对师尊那么多的怨恨呢?他完全可以不管自己,可他还是收他为徒,虽未亲自教导他,可是每年,他都会收到他师尊亲笔写的修炼注意事项。 当所有的怨恨消失后,秦不尧终于看见他师尊的好。 他会记着他的生辰,拜托洛游他们把礼物交给他,也会记挂着他的身体,让洛游按时带着他去天璇峰检查,也会让于松明给他法器……很多不起眼的小事,可常奇都记挂着。 他不是不想和他见面。 他是不能。 可他真的努力在尽到自己为人师表的责任。 甚至快要死了,刚刚交代后事,也在为他考虑,将方方面面的事情都给他安排好了。 “师尊!”秦不尧觉得浑身都在痛,痛的他快说不出话,但他还是强忍着,说出了会让他更痛的话。 “师尊,是我错了!我不该恨你的!” 下一刻,秦不尧丹田里的金丹开始颤动,然后慢慢碎裂,灵气不断从里面溢出来。 他痛的失去所有力气,倒在地上,最后的一刻,他紧紧攥住了常奇的袖子,指尖是湿润黏腻的血渍,有他自己的血,也有常奇的血。 他呢喃道:“师尊,对不起。” 他昏了过去,所以没有听见常奇温柔的嗓音。 “不尧,你没有错,你继续恨为师吧。” 他宁可秦不尧从头恨到尾,也不愿他那么的痛苦。 云锦词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有些待不下去了,她看向卿子依,后者也正偏头看她。 云锦词低声问:“师姐,现在怎么办啊?” 卿子依下意识道:“掌门他们还在,你别去偷秦不尧的阴阳袋。” 云锦词一哽,道:“我是那种人吗?” 卿子依想了想云锦词以前干的那些混账事,包括但不限于抢小孩的糖葫芦,坑恶霸的灵石,把对手打晕后偷走人家钱袋子…… 于是她点了点头。 云锦词无法反驳,最后只能转移话题道:“道心崩塌能治好吗?” 卿子依反问:“你说呢?” 云锦词沉默。 这玩意说好治也不好治,说不好治却也好治,主要看当事人,如果能够看开,重来一次,就可以东山再起,但是如果像她师尊那样,耿耿于怀,失去所有重来的勇气,就会一蹶不振。 云锦词看向秦不尧,他已经被于松明抱起来了,虽然掌门不太情愿,可在常奇的眼神中,还是任劳任怨。 阳答这个二愣子在于松明的叮嘱当中,小心翼翼把常奇扶起来。 常奇的目光紧盯着秦不尧,似乎想跟着他一起离开,但并没有迈开步子,最后只道:“劳烦师兄将他安置好。” 于松明颔首,又看向常奇,沉默了下,道:“师弟莫要太过担心了,这孩子也就是一时想不开。也怪我们,没有及时发现他在胡思乱想,以至于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常奇摇摇头,他像是一片快要融化的雪,整个人无力的靠在阳答身上,目光紧紧盯着秦不尧,他似乎还有很多很多的话,可开口却只有一句咳嗽。 他又咳了血,多亏是黑色的衣服,不然就会被看见身上一大片的血红,不过此刻在阳光的照耀下,那闪烁的光也染上了一点点的红,似是随手抹上去的胭脂。 于松明知道他要说什么,道:“师弟放心吧,等他醒来,我们会劝他从新择道的,不会让他从此一蹶不振。哪怕真的日后浑浑噩噩,我们也会将他留在七星宗的。” 第102章 不要后悔 常奇似乎还想说什么,可他把话咽了回去,他只是费力的伸出手,最后摸了下秦不尧腰间的玉佩。 这是他送给秦不尧的生辰礼,是他亲手雕刻的,只是上头如今有了几道裂纹,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秦不尧恨他的时候亲手摔的,只是摔完估计又后悔了,所以才又戴在了身上。 他无声的呢喃。 “不尧,不要后悔。” 恨也好,爱也罢,都不要后悔。 后悔才是让人最痛苦的事。 比如眼下他就后悔收了秦不尧做真传弟子,如果当时他只是把秦不尧带回来,让他拜其他人为师,也许今日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出现了。 可世间所有的后悔都是无解的。 常奇只能目送于松明带着秦不尧离开,阳光之下,他们的背影很快就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胸口的疼意忽而加重,他再也忍受不了,晕了过去。 “二师兄!”阳答惊呼,“灵尊,您快来看看二师兄,他晕倒了!” 卿子依半点不见惊慌——毕竟不是她师兄。 她给常奇把了把脉,然后平静道:“没事,魔气侵蚀心脉,再加上他刚刚的情绪过于激动,疼晕了而已,无药可救,你把他放回原来的地方,慢慢等死吧。” 实话总是伤人的,哪怕阳答一个大老粗都红了眼,他看着怀里的常奇,想说什么,可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哑着嗓子问:“没有别的办法吗?” 卿子依淡道:“没有。” 确实,直到现在,并没有出现过感染魔气后痊愈的情况,医修们也不敢去研究这玩意,毕竟魔气一旦沾上,必死无疑,谁活腻味了要去碰啊? 卿子依倒是研究过一段时间,可惜都以失败告终,后来云锦词怕她出事,又是撒泼打滚,又是以死相逼,总之不择手段让卿子依放弃了这个想法。 卿子依的目光落在常奇身上,似乎很久之前的那个想法又要冒出头来,云锦词暗道一声“不好”,下一刻直接扑过去,将卿子依的脑袋扳过来。 “有事?”卿子依的语气冷下来。 云锦词委屈巴巴道:“师姐,我肚子疼。” 卿子依冷声道:“我要是发现你是装的,我就让你真的肚子疼。” 云锦词脸色一僵,松开她,后退几步,乖巧道:“师姐真是妙手回春,一句话,就给我治好了。” 她不敢去看卿子依的表情,只是看向阳答,使眼色道:“快把常奇放回洞府,小心魔气传染出去,把七星宗的弟子害了。” 阳答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抱着常奇走向洞府。 云锦词叮嘱道:“你也小心些,虽然你如今修为还算可以,但要是和他待时间久了,小心也会中招,到时候我就只能给你一剑了。” 阳答并不生气,只是点点头,道:“剑尊放心。” 看了一出“师徒反目成仇又和好如初”的戏码后,云锦词觉得是真累,看来有些东西还是不能太好奇,她冲卿子依摆摆手,道:“师姐,我先回瑶光峰了,回见。” 卿子依颔首。 云锦词一溜烟飞回了自己的峰头,柳溪来已经去学堂了,不过不忧还在,它正在厨房的门口上蹿下跳,似乎在想法子钻进去,只是柳溪来下了道结界,让它无能为力。 见云锦词来了之后,它立马道:“云锦词,快放我进去,溪来给你留了饭菜。” 云锦词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道:“他给我留了饭菜,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不忧一脸正气道:“我可以帮你尝尝有没有毒。” 云锦词朝它弹了道灵气,将它打得翻倒在地,见它“哎呦”一声,她才颇为好心情的道:“去吃饭吧。” 她挥手,收了结界。 不忧原本要脱口而出的叫骂顿时收了回去,迅速翻过身,然后云锦词就看见一道焦黑的影子“嗖”的一下冲进了厨房,然后撞开锅盖,朝着铁锅跳进去。 然而下一刻,它却突然被弹开,摔在地上。 不忧“哼哧哼哧”爬上灶台一看,原来是云锦词眼疾手快的下了道结界,它上蹿下跳道:“云锦词,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云锦词慢悠悠走进来,笑道:“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不忧还要说什么,就见云锦词眼睛一横,道:“乖点,要不然我就在你嘴上下咒,让你张不开嘴。” 不忧吓得立马捂住了嘴,不过尾巴在身后甩的很快,摆明了只是表面屈从,内心没有。 云锦词也懒得管它心里怎么想的,把饭菜端出来,然后递给不忧一双筷子,道:“轻点捏,别在筷子上印下的你的爪痕,很丑。” 不忧气的险些炸毛,“云锦词,你是不是人啊?我一个黄皮子精都学着用筷子吃饭了,你还嫌弃我留下了爪痕?你有没有搞错啊?” “没有搞错。”云锦词拿出一双筷子,把不忧之前留下的爪痕给它看,然后道:“你看吧,真的不好看。” 不忧:“……我看出来了,你真的不是人。” 云锦词懒得和它理论,淡道:“快吃,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不忧有些慌,爪子不自觉用了几分力,将筷子捏出了几道痕迹,它不太自在道:“我现在跟着溪来挺好的。” 云锦词指尖一动,一缕风擦过不忧的头,力度很轻,像是揉了揉它的脑袋。 “放心,不是送你走,是带你去问个件事,你这样剑灵不是剑灵,精怪不是精怪的,也不好。” 不忧别扭道:“其实现在挺好的,不用改变什么。” 云锦词淡淡道:“你喜欢这样也行,只是林家被端了,林越然手中的那把剑不久就会回到柳溪来手中,你……” “我要变回剑灵!”不忧想也不想就道。 它并没有意识到云锦词的话里有什么意思,一门心思想变回剑灵——至少剑灵不会掉毛啊。 精怪不仅不能像剑灵那样,随意变换样子,甚至还会根据四季的变换换毛,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其实它心里很在意的。 况且,它很想竹轩。 变回剑灵的话,至少还和他有些关系。 第103章 摘下面具 云锦词颔首道:“那就快吃。” “好嘞。”不忧一口应下。 然后云锦词就后悔了,某家伙所谓的加快速度,就是把嘴张得更大,原本要嚼三口的东西,它一口就给吞了,甚至没有任何噎着的感觉。 云锦词:“……” 这家伙真的不是猪吗? 但不管是猪还是什么,不忧还是很快就把饭菜一扫而空,云锦词也就夹了几筷子,剩下的全进了它的肚子。 它仰躺在桌子上,肚子圆滚滚的,嘴里不断打着饱嗝,一脸餍足。 云锦词也懒的说他了,捏着它的尾巴,将它塞进了阴阳袋。 阴阳袋也是可以装精怪妖物的,只是对它们而言,没有收妖囊那么舒服而已,云锦词之前不敢把它装进阴阳袋,一是考虑到它身上有伤,怕它不舒服,二是怕不忧偷她钱。 不过眼下不忧养的差不多了,而她之前为了去装夜明珠,专门准备了个空的阴阳袋,如今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不忧在阴阳袋里挣扎。 “啊啊啊啊,云锦词,你凭什么把我关起来,快把我放出去,这里黑漆漆的,我不要待在这里!” 云锦词难得心平气和的解释一句:“你不方便直接露面,先好好待着吧,时机到了,我会放你出来的。” 她直接给不忧下了个咒,让它陷入昏睡,然后朝着黑市飞去。 是的,她又要去找姚欢歌。 碧珺阁今日不知为何没有开门,门口安静的很。 云锦词稍一思索,还是去敲了门,片刻后,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侍女道:“剑尊是来找阁主的吗?她在楼上等候您多时了。” 云锦词微微挑眉,走了进去。 刚到姚欢歌的门口,女人懒散的嗓音就传来了。 “锦词,进来吧。” 云锦词推门走进去,姚欢歌依旧穿的很少,淡紫色的纱衣下是白皙的肌肤,左侧的肩膀上,还能隐约看见一块伤疤,似乎是火烫的。 云锦词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那块疤,她记得年少时,曾无意间看见过姚欢歌的肩膀,也就自然而问起这块疤的来历。 姚欢歌说,是她练习火球术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烫伤了。 对她一个脑子不灵光的人来说,这是很正常的。 只是没想到如今都成了阁主,姚欢歌竟还留着这块疤,莫非是舍不得儿时的回忆吗? 云锦词把目光落到姚欢歌脸上,然后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她笑嘻嘻的开口:“欢歌,最近在学占卜吗?竟然可以提前知晓我今日会来?” “不,”姚欢歌摇头,吐出一口白烟,“我只是知道你迟早回来。” 云锦词眉梢一挑,问道:“为何?” 姚欢歌微微一笑,含了几口烟,然后才道:“因为七星宗放出了消息,说林家为了增加寿数,勾结魔族,挖人灵根。” 云锦词继续打哈哈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啊,”姚欢歌似乎不太满意云锦词的故作不知,“你既然把林家一锅端了,就该知道不是这样的,可你还是顺着我的话说了。” 云锦词顺势道:“这说明我足够爱你啊,欢歌。” 姚欢歌正色道:“哪怕你很爱我,我也不会给你钱的。” 云锦词收了笑容,一脸“白费力气”的表情。 姚欢歌接着道:“你之前在查林家,却对我没有半句实话,反而一直模棱两可的试探我。” 她紧盯着云锦词,一字一顿道:“锦词,你在怀疑我吗?” 云锦词笑了。 她生的好看,哪怕笑得轻浮,也是好看的,可此刻,她的笑容却让姚欢歌莫名有几分害怕。 “欢歌,我不是怀疑你。” 她莞尔一笑。 “我确定不是你。” 姚欢歌尚未理解这句话,云锦词忽而探出手来摘她的面具,她下意识偏头一躲。 可剑修的速度有多快呢? 等她鬓角的发丝落到眼前时,她就意识到脸上凉嗖嗖的了。 那银色的面具到了云锦词手中,她掂了掂,似乎意识到这是个好东西,然后无比自然的揣到了自己怀里。 “欢歌,让我看看你的脸啊,我不怕魂飞魄散的。”她笑嘻嘻的道。 姚欢歌将发丝别到耳后,抬头瞪向云锦词。 “云锦词,你发什么神经啊?” 那是一张有些妩媚的脸,眼角微微上翘,左眼下面还生了一颗泪痣,看上去多了几分楚楚可怜,若是挂上泪珠,不管瞧谁,都会让那人下意识心软的。 但姚欢歌其实不爱流泪,哪怕很难过很难过,都只是微微红着眼眶,很倔强的样子。 那时云锦词愿意把功课给她抄,就是觉得这她倔强的样子和自己很像。 云锦词静静的看着她的脸。 姚欢歌有些恼羞成怒道:“看够了吧?看够了,就把面具还给我,你真是够无聊的!” “看够了,”云锦词轻轻笑起来,“很像,但又不是她,对吧?” 姚欢歌身子一僵。 云锦词看着她,指尖朝着她的眼角一点,指腹下的肌肤冰凉,完全不是记忆中姚欢歌的温度。 她道:“你也觉得不是她,所以才一直戴着面具,对吗?” 她慢慢的从唇齿间喊出了那个称呼。 “碧珺。” “姚欢歌”沉默了。 烟杆中的烟丝已经烧完了,只剩下一些灰白的渣,空气中还飘着醉生梦死香,甜腻的味道让人很想就此大梦一场。 然后永不醒来。 可如今,梦醒了。 这香味好似也变淡了。 姚欢歌,不,应该说碧珺,它勾着唇笑起来,却笑得有些毛骨悚然,那双看过来的眼睛,依旧是淡紫色的,宝石一样的漂亮,却再也找不出先前明亮瑰丽的感觉,显得麻木又空洞。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云锦词仔细想了想,最后道:“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是诛魔大会之后第一眼见你,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可那时没有多想,也不敢多想。” 她微微一叹,道:“毕竟那时候,我所剩的好友已经不多了,我不愿意欢歌也不在了。” 所以她开始自欺欺人,把所有的不合理都装作不知道。 第104章 再见欢歌 本来云锦词愿意陪她演戏,假装欢歌还在的,可在林家的这件事上,碧珺千不该万不该也掺和到其中去。 如果是姚欢歌的话,她绝不会和林家同流合污。 于是云锦词终于骗不了自己了。 假的终究是假的。 她看向碧珺,慢慢道:“你知道我为何要拆穿你吗?因为真正的欢歌是不会在知道林家人作恶的情况下,还假装毫不知情,甚至帮着他们遮掩的,碧珺,你演的不像。” 碧珺的神情突然变了,像是有些承受不住的崩溃,也像是一个人坚持很久的疲倦,它大吼道:“你以为我愿意吗?云锦词,你以为我不知道欢歌有多善良,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吗?可你要我怎么办?欢歌死了,死了!只有林家才有复生之法!” 所以它妥协了,站到了林家那边。 它总是忍不住在想,若是姚欢歌醒来,知道它做了那么多的恶事,会不会厌恶它,乃至于恨它?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它只要她回来! 云锦词哪怕早就意识到姚欢歌不在了,可经由碧珺的嘴里说出来,她还是心头一揪,仿佛有什么东西咬了心脏一口,疼的她眼眶发酸。 “也是因为魔族吗?”她有些艰涩的发问。 “不是,”碧珺眼里闪过恨意,“是段齐平做的。” 云锦词一时间没想起来这是谁,目光扫过碧珺的脸,才隐约有了一点印象,“是欢歌的义父?” “他不配!”碧珺大吼一声,“他就是个卑鄙的伪君子,他根本不是把欢歌当成女儿来看,他……” 碧珺说不出口了,满脸的怨恨与厌恶。 云锦词有了猜测,瞳孔一缩,脸色微微发白,嗓音发颤:“他、他、他对欢歌……” 碧珺冷冷的笑起来,似乎在笑她的无知与愚蠢,也好像在自嘲,半晌它低声道:“所有人都觉得段齐平是个好人,对欢歌好极了,可唯有我亲眼目睹他是如何对待欢歌的。” 它似乎想起了那些往事,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因为顶着姚欢歌的样子,让云锦词隐约间看见了过去那个孱弱的少女。 她早该有所察觉的。 明明姚欢歌那时候只要一听到段齐平的名字,就会神色不自在,可那时候的她就是不去细思,只是一心想着修炼。 等她停下修炼回头看时,好友大多不在了。 碧珺凝视着云锦词,也许是看见了她眼底的红,它的情绪不再如之前那么冷硬,沉默了许久后,它道:“你随我来。” 它转身朝外头走去。 云锦词意识到了什么,大步跟了上去。 碧珺要带着她去第九层。 第九层的楼梯没有挂灯笼,碧珺也懒得去点灯,反正它看得清楚,而云锦词都那么高的修为了,肯定也能看得清楚。 黑漆漆的楼梯口很像话本子中那些妖怪洞穴的入口,可云锦词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一步,两步,三步……总共四十八个阶梯。 云锦词到了第九层。 那颗从外面看,镶嵌在碧珺阁顶上的珠子,此刻照亮着整个第九层,她一眼就看见那躺在地上的女子,四周画着稀奇古怪的阵法,和云锦词不久前在林家看见的一模一样。 也不知碧珺怎么想的,它没有给姚欢歌穿衣服,只是给她盖了一层淡紫色的轻纱,隐约还是能窥见她曼妙的身姿。 云锦词也不管是否有陷阱,就那么堂而皇之的走了过去,她停在姚欢歌的尸体旁边,蹲下身来,静静的看着姚欢歌。 脸和碧珺变换出来的样子一模一样,只是苍白了很多,仿佛是一缕青烟,风一吹,整个人就会散了。 她嘴唇翕动,喊道:“欢歌。” 姚欢歌自然是不会回应她的。 碧珺在一旁冷眼看着,见云锦词痛苦的样子,冷哼一声,把烟杆中的渣倒出来,然后摸出新的烟丝点上,它轻轻吹口气,烟丝便被点燃,出现了一抹猩红。 它慢慢的抽一口,白色烟气从口中吐出,隐隐约约间,它好似又看见了姚欢歌在眼前冲自己笑,可下一刻,烟气便散了。 姚欢歌在一旁躺着。 无知无觉。 也许是压在心底太久了,碧珺太累了,也许是希望云锦词有几分愧疚,能够不要妨碍它,总之,它竟开始讲述以前的事。 那些肮脏的、不堪的、让人想拼命逃离却又无法摆脱的回忆。 人人都说碧珺是段齐平祭炼的,但其实并不是,他们也不想想,段齐平一个剑修哪里会炼器呢? 碧珺真正是主人是段齐平的道侣,其实也不算道侣,两人似乎连结契大典都没有办,只是她主人为人赤诚,喜欢一个人,就全身心信任他。 可她不会知道,她信任的道侣是个虚伪的卑鄙小人,他对她也许有一点爱,但不多,在得知她祭炼出碧珺后,就毫不留情将她杀了。 可段齐平算错了一点,那个可怜的女人已经把心头血提前喂给碧珺,于是碧珺再与段齐平缔结契约之前,就已经生出了灵智。 所以它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喜恶,并不会完全听从段齐平的话,只不过装出了一副乖顺的样子。 然而目的达成的段齐平却依旧不开心,他像是慢慢觉得愧疚,又像是领会到了心底隐秘的爱意,他开始后悔,会在私底下喝的烂醉,然后一遍一遍的喊着那个可怜的女人的名字。 也就是因此,碧珺才得知了她的名字。 她叫“阿欢”。 因为段齐平对自己太自信了,觉得碧珺是他的器灵,不会反抗他,所以那些压在心底深处,日夜折磨着他的回忆,他会断断续续的对碧珺讲,仿佛讲出来,就会减轻他的罪孽。 阿欢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因为眼睛是紫色的,还曾被当过妖孽……反正她是个很可怜的人,不过因为有着绝佳的炼器天赋,才被段齐平看上,然后哄骗,直到付出自己的生命。 碧珺总是很想问问,阿欢死的那一刻在后悔吗?后悔自己识人不清,跟了这个伪君子。 可阿欢死的太快,一句遗言都没有,她只是在最后一刻,看了碧珺一眼,眼角含泪。 第105章 阿爹的爱 那时它尚未化形,只能沉默的看着阿欢倒在她面前,然后魂飞魄散,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段齐平捧着它,双手沾着阿欢的血,神情癫狂,道:“你是我的了。” 碧珺想,它不是他的。 阿欢希望它是自由的,所以它是属于自己的。 不过哪怕化形之后,碧珺也很少在段齐平面前开口,一般都是那种普通的鸟叫声。 因为沉默寡言的东西,总是让人很放心的。 姚欢歌的到来,是一场意外。 第一次见面,那个孱弱的小姑娘被段齐平用长袍裹着抱进来,身无寸缕,外面下着大雨,她忽而一抬头,露出一双淡紫色的眼睛。 让碧珺想起了阿欢。 也许段齐平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将姚欢歌收为了义女,并给她取了名字。 姚欢歌,要一生欢歌。 多讽刺的名字,她本可以一生欢歌,却在遇见段齐平之后,连笑容都是小心翼翼的了。 不过一开始,段齐平的确对她很好,方方面面都考虑的很周全,仿佛真的将她当成了掌上明珠。 但很快碧珺就察觉到不对。 段齐平对她的好,过了头。 姚欢歌那时已经八岁了,可段齐平却还给她亲自洗澡,热水淋过女孩的肌肤,他就会伸出自己布满老茧的手,一点一点抚摸过她的肌肤,全然不顾女孩惊恐的眼神。 “欢歌,乖。”他嗓音温柔,可那双眼睛里的神情却让人不寒而栗。 姚欢歌是反抗过的,她明确拒绝过段齐平给她洗澡,也拒绝过要和段齐平一起睡觉。 段齐平不生气,可却寸步不让,他说着令人作呕的话:“欢歌乖,阿爹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给你洗澡,陪你一起睡的。难道欢歌嫌弃阿爹,不喜欢阿爹吗?” 姚欢歌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沉默,可哪怕只有八岁,她也隐约知道这样不对劲,在段齐平和她躺下后,她自觉缩到角落里。 段齐平去脱她的衣服。 “欢歌乖,睡觉不能穿衣服,这样对身体不好。在爹爹面前你不需要害羞的,爹爹愿意和你坦诚相对。” 段齐平强硬的把女孩抱在了怀里。 碧珺就在一旁看着,什么也没说,浑身漆黑的,几乎要融化在黑夜中。 段齐平在把姚欢歌养成阿欢。 他强迫姚欢歌学着阿欢的穿着,学着阿欢的爱好,甚至因为阿欢肩头有一块疤痕,他就也给姚欢歌烫了一个。在她因为疼痛哭泣时,他又抱着她,哄道:“欢歌不哭,阿爹这是为了更爱你一点,只有这样,欢歌才会是阿爹最爱的人。” 他还要求姚欢歌必须模仿阿欢写字,并且将碧珺阁的匾额换成了姚欢歌的字。 哪怕其实姚欢歌的字比阿欢好看,他也不允许,他会把欢歌写的好看的字撕掉,然后在女孩惊恐的眼神中,强硬又故作温柔的开口:“欢歌乖,这样的字不适合你,你要听阿爹的话,阿爹是这世上最爱的人。” 他不允许姚欢歌和别人有过多的接触,哪怕是姚欢歌穿的衣物,都必须得是他亲手准备的。 姚欢歌慢慢开始长大,身体开始发育,段齐平会和她一起洗澡,在洗澡的时候轻浮的揉捏她的身体,然后拉着她的手,放自己身上,用隐忍且沙哑的嗓音道:“欢歌,爹爹有些难受,你帮帮爹爹好不好?” 少女乖顺的被他拉着动,脸上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微笑,水珠四溅,落在她眼里。 她好像在哭。 碧珺忽而有些难过,于是转过了身子,不再看。 段齐平在她身上发泄着自己畜生般的欲望。 却又会在结束之后,把少女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哄道:“欢歌,阿爹这是在爱你啊,阿爹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了。” 姚欢歌也许是不信的,可她只有段齐平一个人可以依赖,所以她不得不相信。 段齐平周围的弟子知道他宝贝姚欢歌,所以从不会和她主动接触,以至于那可怜的女孩无法与旁人分享自己的心事,她只能对着它讲。 碧珺其实是段齐平派来监视她的。 美其名曰,给她解闷。 但因为它从未在姚欢歌面前说过人话,所以那小姑娘只将它当成了一只聪明的乌鸦。 她会在碧珺面前自言自语。 “碧珺,我不想阿爹给我洗澡,他给我洗澡的时候,眼神好奇怪,我、我不舒服。” “碧珺,阿爹说陪我睡觉是爱我的表现,可是他抱的我好难受,这真的是爱吗?如果是爱的话,为什么我会觉得心里面很难受呢?” “阿爹让我喜欢白色,可是我喜欢紫色,但是他好像生气了,他说如果喜欢紫色,就是不喜欢阿爹,会让他觉得寒心。” “碧珺,阿爹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也是对我最好的人,所以我也要去爱他,我也应该对他好,完完全全听他的话。” “可是,这样让我真的很难过。” “碧珺,为什么爱阿爹让我会让我这么的痛苦呢?” 碧珺看着这个女孩落下泪来,心里突然间很难过,几乎让它喘不过气来,隐隐约约的,它似乎在欢歌身上看到了阿欢的影子。 也许,阿欢死的时候,也是这么的难过。 但碧珺还是没有开口,它只是低下头,轻轻的蹭过了女孩的脸,带着几分安慰的味道。 抱歉。 阿欢死的时候它无能为力。 现在它也一样无能为力。 不过后来,姚欢歌的脸上多了几分真挚的笑意,不是那种傀儡般的笑容,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碧珺,我遇见了一个小师妹,小师妹很漂亮,也很厉害,对我也很好,还会给我抄课业。” “小师妹今天给我带了糖葫芦,是在山脚下买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阿爹也给我买过,可阿爹给我糖葫芦,没有小师妹给我的甜。” “小师妹好厉害,天天上课看话本子,却也没有被抓到过,不像我,只要一走神,就会被师兄发现,然后告给阿爹。” “阿爹……阿爹给我的惩罚好奇怪,让我摸他的身体。阿爹好像生病了,身体好热,我……我不喜欢碰他的身体。” 第106章 她的反抗 段齐平为了方便控制姚欢歌,从不会给她讲那些男女之事,也不会让她接触到那些东西,所以她对那些没有半点了解,也不知道段齐平这些行为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本能的觉得恐惧,觉得害怕。 碧珺更不会和她讲这些,它只是轻轻叫了一声。 不知从何时开始,它不再无动于衷,会慢慢给一些反应,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其实不知道也无所谓。 不知道,也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可惜,姚欢歌还是知道了,似乎是因为那个小师妹强塞给她的话本子,于是在那一晚,段齐平一如往常脱她衣服的时候,她仰起头,问道:“阿爹,你对我的爱,是男女之爱吗?” “你在说什么?”段齐平僵住了。 姚欢歌一知半解道:“男欢女爱的爱,不是吗?” “谁跟你说的!”段齐平像是被撕开了遮羞布,暴怒的掐住她的脖子,“谁跟你说的!” 姚欢歌闭口不言,哪怕渐渐开始窒息,她也没说一个字,连挣扎都没有。 但很快段齐平又清醒过来,他松开姚欢歌,抱住她,像是后怕,又像是哄骗,道:“欢歌,不要听外面那些人的话,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只有阿爹,只有我!” 姚欢歌没有说话。 段齐平不敢继续做什么,第一次和姚欢歌和衣而眠。 尚未等段齐平查出什么,姚欢歌就因为抄小师妹的课业被发现了,段齐平表面装出痛心的样子,实则内心狂喜,他借此机会给姚欢歌退了学。 “原来是因为那个云锦词,你才不乖的吗?” 他不知从哪儿找出一截铁链,将姚欢歌锁了起来,宛如疯癫了一般。 “欢歌,你为什么要听别人的话呢?阿爹才是最爱你的人,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呢?为什么要跟别人那么亲近,寒了阿爹的心呢?” “你不乖,阿爹只能这样惩罚你了,欢歌,不要怪阿爹,阿爹只是太爱你了,所以才这样对你。” 姚欢歌没有说话,她的衣服都被扒了,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脸上的抗拒很明显。 段齐平大概觉得没意思,疯了一阵又出去了。 碧珺落在姚欢歌面前,少女终于眨了下眼睛,她道:“碧珺,我真的好难过,我不想要阿爹的爱。” 碧珺很想说“那不是爱”,可它没有说话,它只是落在她肩上,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 姚欢歌自那日后就一直选择沉默,也不吃不喝,看段齐平的眼神呆滞又空洞,宛如一个精致的傀儡。 段齐平接受不了,他有时大吼大叫,有时又抱着姚欢歌轻声哄骗,可姚欢歌都不给反应。 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了,怒道:“欢歌,你心心念念的那个贱人已经叛离七星宗了,你不要再想了!” 姚欢歌终于有了反应,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恨意。 段齐平慌了,连忙解释道:“这和我无关,她师尊勾结魔族,道心崩塌,被逐出七星宗,她是自愿跟着她师尊离开的。” 段齐平摸着她的脸,柔声道:“欢歌乖,不要去想别人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阿爹永远爱你,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姚欢歌抬手抱住他,呆滞的道:“欢歌也爱阿爹。” 可碧珺看得分明,少女眼睛带着泪珠。 她在哭。 姚欢歌听话之后,段齐平就把她放了,只是依旧不许她离开他山峰的范围。 姚欢歌点头,很乖巧。 可段齐平一走,她就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了一把刀,往自己手腕上割去。 她手腕上还有铁链留下的痕迹,但很快那抹痕迹就被鲜血覆盖了,她发泄一般,在手腕上一下又一下的划着,嘴里喃喃自语。 “阿爹是这个世上最爱我的人,他对我好极了,会给我洗澡,会陪我睡觉,会永远永远陪着我。” “我也爱阿爹,我最喜欢的人就是阿爹了,我应该只爱他一个人,只和他一个人亲近。”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阿爹了……” 她慢慢念着,眼底却不断流出泪水,脸色因失血变得苍白。 她倒下去的那一刻,碧珺终于忍不住了,它拍着翅膀飞向姚欢歌,第一次在她面前说了人话。 “欢歌!” 碧珺抽了一口烟,白烟从她口中吐出来,它隐隐约约又像是看见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少女。 它承认,那时候在她身上看见了阿欢的影子。 于是它救了她。 “我那时救了她,跟她做了个约定,她时不时给我喂心头血,让我可以有能力反抗契约,然后反噬段齐平。” 云锦词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有些不解,连忙追问:“你们不是成功了吗?段齐平已经死了,为什么欢歌还会出事?” 碧珺笑起来,笑得浑身都在颤抖,烟杆上的那抹猩红也随之晃荡起来,像是风里摇晃的一个红灯笼。 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半晌,它才止住,往后倚着栏杆,随意的抹了抹眼角的泪,看向云锦词,嘲讽道:“你往石壁上挥剑,剑气深深刻在石壁上,难道你死了,石壁上的剑痕就会消失吗?” 云锦词说不出话。 碧珺却不肯放过她,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又一句一句的追问:“你说剑痕会消失吗?如果会,又需要多久呢?云锦词,你说究竟要怎么做,剑痕才会消失呢?” 云锦词答不上来,仿佛有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渐渐喘不上气来,她眼底的红色越发明显,随后慢慢凝为泪珠,跳出眼眶,缓缓滴落下来。 她终于能出声了,只是嗓子突然沙哑得厉害,说出的话也好似有千斤重,每个字都让她说的很费力。 “不会。” “剑痕不会消失。” “欢歌……” “也走不出来。” 碧珺又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哭了,它偏过头,似乎不太想让云锦词看见,然后把烟杆递到嘴边,猛吸了一大口,呛得自己咳起来。 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 它一边咳着,一边流泪,口中还有淡白的烟飘出来。 好似它没有难过。 它只是被呛到了,所以才流泪。 第107章 难以承受 云锦词沉默不语,目光紧紧盯着姚欢歌的脸。 碧珺咳了会儿,终于止住了,它不甚在意的抹了把脸上的泪,然后走过去,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讲起来。 “我们花了好长的时间,才终于弄死了段齐平,他死时双目圆瞪,大概无法相信我们两个反抗了他。” “可他死后欢歌并没有安心,反而日日陷入了梦魇,她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些过往的经历就会在她脑海中出现,让她痛苦不堪。” “她学会了抽烟,这种香料是特制的,点燃后的香味能让人暂时忘掉苦痛,然而时间久了,再浓郁的香味都压制不住心底的痛苦。” “她会泡在水里,用力反复搓洗着自己,哪怕搓破皮也不会停止。她无法和旁人,尤其是男人接触,哪怕只是说上几句话,她都会受到极大的刺激,浑身颤抖不休。” “于是很早开始,我就会变成她的样子,学着她的性格,去接触来往的客人。她不喜生人,我就遣散了碧珺阁原本的弟子,捏出了没有生人气息的傀儡来做事。” 碧珺停下了,它抽了一口烟,甜腻的气息突然让它很想吐,可它厌恶不是这香味。 是无能为力的自己。 它的声音哪怕极力掩盖,也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我以为时间久了,欢歌就会慢慢放下,然后恢复正常,可是我错了,有些东西不是只靠时间就能愈合的,欢歌一直没有走出来。” 她握着烟杆的手用了几分力,指节都开始发白,苍白的肌肤下,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她为了我,也曾经装过若无其事的样子,可仅仅半月的功夫,她就装不下去了,她说,她真的做不到,那些事情她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段齐平给她下了咒,他死后,欢歌也会死,但有我在,我可以想法子维持住她的命,然而欢歌不愿,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无论如何都救不回一个心死的人。” “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们要离开吗?因为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她不愿让很多人,尤其是你知道,因为那时候魔族入侵,她知道你肯定会迎战的,她不愿意你分心。” “她死的那天在下雪,很冷很冷,我为了方便照顾她,多是人形。她大概是看出了我心底的不甘心,于是用最后的力气,握住了我的手,就像这样。” 碧珺突然蹲下身来,轻轻握住了云锦词的手,她的手很冰,就像是在冰水里泡了很久很久,冻得云锦词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云锦词抬眼看去,眼前人的眼神麻木,神情平静,似乎和姚欢歌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忽而启唇,嗓音微微沙哑,又带着几分病久了的有气无力。 “对不起。” “可我真的好累……” 云锦词一怔。 在那一刻,她好似透过碧珺看见了那个躺在床上的女子,她气息微弱,面色惨白,在漫天大雪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时,她握着碧珺的手慢慢松开。 眼下,碧珺也慢慢松开了她。 云锦词咬着唇,压抑着喉咙中要溢出来的哭声。 “云锦词,”碧珺一字一顿的开口,“你哭什么呢?” 她突然扑过来,手中烟杆落地,双手掐在云锦词脖子上,眼底满是恨意。 “你有什么资格哭呢?云锦词,你凭什么要哭啊!那么多次,你和欢歌见了那么多次,你为什么就一次都没有察觉到呢?云锦词,你这个该死的蠢货!” 云锦词没有反抗,任由碧珺掐着,慢慢的,她呼吸不上来,眼前出现了模糊的影子,意识混乱中,她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了。 “欢歌……”她以为眼前人是姚欢歌,“对不起……” 对不起,她真的好蠢,明明有所察觉,却总是下意识相信你的解释。对不起,她在你最无助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出现。对不起,直到你身死这么久,才终于有勇气来寻找真相…… 她有太多太多的对不起。 然而真正该听的人,却早已不在。 云锦词眼角的泪滴在碧珺手背上,带着些滚烫的温度,碧珺如梦初醒般猛然松开云锦词,后退一步。 云锦词使不上劲,身子一晃,倒在地上,她无声的流着泪,脖子上一圈红紫。 其实如果她想,她不仅不会窒息,也可以马上让脖子上的痕迹消失,然而这位白衣仙却好像傻了,只是静静的感受着脖子上的疼痛。 然而那颗心更疼。 她原以为姚欢歌是感染了魔气,所以才离开人世的,然而直到今日,她才终于明白,真相远比她想象的要痛苦。 为什么,她为什么就是没有发现呢? 云锦词第一次开始恨自己。 她突然好后悔,好后悔。 云锦词原本恨的是万剑宗,恨的是修仙界那些虚伪的修士,然而醒来后,万剑宗没了,那些坏的或者好的修士也大多没了。 于是她又开始恨魔族,恨他们入侵九州,导致九州生灵涂地。 然而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又恨不起来了,魔族也没有错。 谁都没有错。 云锦词连恨意都无处安放,只能放在心底,折磨着自己,逼着自己去弥补。 然而直到今日,云锦词才发现,她最该恨的人是自己。 是自己非要桀骜不驯,去得罪万剑宗,以至于树敌太多,被联手布局。是自己在明知竹轩有魔族血脉的情况下,还要一意孤行,以至于后来他被利用,导致九州生灵涂炭。 是她云锦词害了竹轩,害了洛长星她们,害了整个九州。 她才是真正的罪人。 碧珺冷眼看着那倒在地上的人,仿佛是明白了什么道理,整个人突然死气沉沉,似乎没有一点活着的欲望,那双眼被泪水打湿,显得模糊,然而隐隐约约的,却能在里面看到死意。 那是和姚欢歌一样的眼神。 “云锦词?”它蹙眉,冷冷的喊了一句。 云锦词没有回应它。 “云锦词!”它稍稍提高了音量。 云锦词还是没有回应,宛如死了一般。 第108章 发什么疯 碧珺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她还是不希望看着这个家伙死在这里的。 不说别的,就说卿子依那儿,她也不好交代。 那女人心狠手辣的,搞不好会给她下毒弄死她。 碧珺冷着脸,借着捡烟杆的动作,来到了云锦词的身边,不经意间碰了碰云锦词的手。 “云锦词。”她冷着脸喊。 云锦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忽而抬起手,手中凝出一把小刀,朝着自己的心脏刺去,碧珺一慌,急忙扑上去拦住。 它刚刚捡起来的烟杆又落到了地上。 “云锦词,你发什么疯!” 碧珺死死拉着她的手腕。 云锦词自嘲的笑起来,“碧珺,我心口疼。” 她用力,刀尖往下沉,在碰到布料的那一刻,被碧珺死死拦住,她捏的太过用力,在云锦词手腕上捏出了一圈红。 “云锦词,你个王八蛋!”碧珺破口大骂,“你今天要捅了下去,你才是最对不起欢歌的人!” 提到姚欢歌,云锦词的力度松了些,只是仍不肯放开小刀,碧珺赶忙趁此机会,将小刀往上抬了抬。 这刀属实是锋利,不过轻轻一碰,就将云锦词心口的布料划破了一道痕迹。 “你知道为什么欢歌不肯把一切都告诉你吗?” 它跪坐在云锦词身上,往下看来时,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味道,因为本性暴露了,没有继续演姚欢歌,那双眼里透着一种漠视。 很多器灵都是这样的,对旁人都毫不在意,只是在意自己的主人。 凝玉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它实在太在意叶寒瑶了,所以对于叶寒瑶在意的苍生,也在强迫自己去爱。 不过云锦词告诉它:“不用强迫自己,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最重要的不是你爱什么,而是你要怎么做。” 云锦词最开始也是不爱苍生的,只是看着旁人受苦时,她还是会出手相助,无关是否爱是否善良,只是她想做,于是做了。 碧珺显然也是不爱苍生的。 可这三百多年来,它学着姚欢歌的样子,救过很多人。 碧珺冷声道:“因为她说,你是天边高悬的明月,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她不该拿这种俗事来打扰你,不该让你因这种事情困扰。” 碧珺脑海中想起了那个女子,她那么的痛苦,孤零零的缩在床角,月光落下来,只能照在她的腿上,照不亮她藏在阴影中的脸。 她说:“碧珺,我真的好难过,我很想哭,可我哭不出来。” 碧珺想去抱抱她,可它是器灵,哪怕变成人形,它的身上也是冰冷的,抱上去,只会让那个女子更加寒冷。 它安慰不了姚欢歌。 更温暖不了她。 碧珺坐在床边,轻声问道:“今天云锦词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和她讲讲呢?段齐平如今已经死了,没有什么人可以伤害你了,你只要讲出来,也许就会好受很多的。” 姚欢歌的声音很沙哑。 “我讲不出来,碧珺,那些事我自己都觉得肮脏不堪,又怎么能讲给她听呢?” 碧珺不明白,她问:“云锦词不是你的好友吗?你若是讲给她听,她肯定不会嫌弃你的。” 姚欢歌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碧珺,就因为她是我的好友,她不会嫌弃我,所以她会觉得痛苦,会觉得难过,会很心疼我。” “可我不需要她的心疼,最难的时候,我都不愿意讲出去,如今又怎么会需要分担呢?” 她动了下脚,月光照在她的腿上,是惨白的颜色,很像是她被段齐平抱回来的那天下的雪。 “碧珺,我更不想让她痛苦和难过。” 姚欢歌抬起头来,器灵的视力很好,哪怕没有光,也能看清她的脸,能看见她眼底淡淡的笑意。 “碧珺,锦词是天上高悬的明月,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她就应该高高在上,端坐云端,不该因我这些难堪的事染上尘埃。” 碧珺很想反驳她,说,云锦词就是欠钱不还的王八蛋,脸皮厚的堪比城墙,又穷又抠,就算是明月,也是被乌云遮了的黑明月,就算是神仙,也是个讨人嫌的瘟神。 它最想说的还是,姚欢歌你是不是瞎了? 然而姚欢歌紧接着说的一句话,让碧珺选择了沉默。 “碧珺,锦词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一束光。” 是的,从姚欢歌长到这么大为止,只有云锦词一个人给了她片刻的慰藉,而碧珺和她一样都是深陷泥泞的人。 它是姚欢歌的同伴,是她的知己,是了解彼此过去并且可以互相依靠的挚友。 但唯独不是姚欢歌的光。 姚欢歌的眼睛很亮,亮的像是含着一点泪,可她早就哭不出来了,哪怕段齐平死在她面前,她也没有喜极而泣,只是一脸恍惚,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碧珺,我不能拿那种腌臜不堪的事去玷污锦词的,她那么得干净……她只要对我笑一笑,说一说话,我就很开心了。” 碧珺不知道该怎么说,它最后选择了沉默,白光一闪,化为了一只乌黑的鸟,然后落到她肩头,如同很久之前那样,轻轻靠在她脸上。 无声的安慰。 碧珺咬着牙,大喊道:“云锦词,你是她的光!你要是死了,你对得起她吗?” 碧珺的眼泪落在云锦词手上,让她骤然清醒过来,手一松,那把小刀化为灵气消散在空中。 “抱、抱歉。” 碧珺松开她,云锦词的手无力的垂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反反复复的呢喃着,像是在为刚刚的行为感到抱歉,又像是在对姚欢歌说抱歉。 “不要抱歉。” “你没做错什么,也没有欠她什么。” “她不会想听的。” 碧珺见她没有自残的念头了,就从她身上站了起来,目光扫过她手腕上的红痕和脖子上的青紫,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眼,弯腰捡起地上的烟杆,将熄灭的烟丝重新点燃。 它慢慢的抽了一口。 烟气飘起的那一刻,那张妩媚的脸变得有些朦胧。 隐隐约约的,云锦词好像又看见了姚欢歌。 第109章 你去招请 碧珺看向云锦词,见她落泪,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慢慢抽着烟。 待抽完之后,它才轻声开口:“云锦词,好好活下去,欢歌对你没有任何的要求,她最开始的时候不希望你拯救她,后来也不需要你救赎她,她只是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 “云锦词,你只要好好活下去就好了。” 云锦词看着碧珺,却又似乎看见了那位挚友,她微微歪着头笑,有些懒散,又带着些俏皮。 “锦词,你怎么这么穷啊?算了,我给你钱吧,你是剑修,花销大也是正常的,日后要是没钱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锦词,你怎么又去跟别人打起来了?虽然你很厉害,但万事要小心,万一他们群殴你呢……哦,你不怕啊,那你真的好棒啊。” “云锦词,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去做危险的事,你再这样……再这样,我就不给你钱了。” 原来她在自己面前装的那么辛苦吗? 云锦词死死咬着嘴唇,将要出口的哭声压住了。 碧珺静静的等她冷静下来,然后淡道:“云锦词,我和你讲这些,不是希望看见你痛苦的,也不是希望看见你在这儿哭的要死要活的,我只是想让你做一件事。” 云锦词慢慢坐起身来,眼睛肿的像个核桃,她哑着嗓子问:“你要我做什么事?” 碧珺烟杆一抬,一阵白光将云锦词整个人抬起来,挪出了阵法之外,然后白光猛然消失,云锦词没反应过来,重重的摔了下去——疑似碧珺在报复。 云锦词捂着摔疼的屁股,慢悠悠站了起来,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那斤斤计较的剑尊大人一声不吭,连眼睛都不带瞪一下。 碧珺将烟杆指向阵法当中的人,神情温柔了些,道:“这阵法的献祭部分已经完成了,只差招请魂魄了,云锦词,我希望由你来念招请的咒语。” 她回头看来,眼里的温柔让云锦词恍惚了下。 “因为你是她的光。” “她也许舍得我,舍得这世间的一切,但唯独舍不得你。”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云锦词在碧珺的话中听出了一丝酸涩和一丝怨念。 云锦词没有说话,她只是沉默着望向阵法,片刻后,她阖了阖眼,有些艰难的开口:“你用了多少人的灵根?” 这些年来,并没有传出哪里的人丢了很多灵根,要么碧珺也用的林家的私生子,要么就是她手段太隐秘了。 器灵生子这种事情,云锦词还是相信不可能发生的。 碧珺的神情冷下来,“你觉得我会做那种事?” 云锦词有些不解,问:“阵法不是需要献祭灵根吗?” “是灵气,”碧珺纠正,“阵法需要献祭的是灵气,叶寒瑶的修为是化神巅峰,要想她回来,需要大量的纯净灵气,林怀又不愿意等太久,所以才选择了用灵根。” “欢歌只有金丹修为,用不了那么多灵气,再加上我是器灵,天生可以净化灵气,只要我吸收灵气,再渡进阵法里面就行了。” 碧珺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不会伤人的。” 欢歌不喜欢它伤人,所以它就不会那么做。 碧珺问:“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帮忙吧?” “我当然同意,”云锦词顿了下,叹口气,“只怕欢歌不会愿意回来,林怀那时也失败了。” 碧珺填充上新的烟丝,抽了两口,似乎借着甜腻的香味压住了心底的烦躁,它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早点招请,非要等你来?” 它就是害怕姚欢歌会拒绝啊。 “她那么喜欢你,应该是……不会拒绝的。”碧珺其实自己心里都没底,虽然姚欢歌的确舍不得云锦词,但很难保证她对自己厌恶不会大于对云锦词的喜欢。 云锦词直接点破:“你自己都没信心。” 碧珺垂头,望着烟杆上的猩红,呢喃道:“我也不想,可我不甘心,也舍不得。” 所以哪怕明知道可能只是大梦一场,它还是选择了和林怀合作,它给林怀寻找所需的材料,林怀把阵法的画法给它。 不过碧珺不傻,没告诉林怀自己是器灵,它只是把先前糊弄云锦词的那套说辞告诉了他,林怀一心在叶寒瑶身上,也懒得去想真假,只要愿意帮他,那就是他的朋友。 碧珺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完成献祭部分了,只是它一直不敢去招请,因为它深知仅凭自己,不足以让姚欢歌愿意回来。 招请次数每多一次,就会对魂魄造成一次巨大的伤害,碧珺不愿意让姚欢歌痛苦,她活着的时候,已经很苦了。 它不敢去找云锦词,也是因为害怕云锦词也不能让姚欢歌回来。 若非今日云锦词主动拆穿它,它都不知道自己会等多久,才会愿意把一切讲出来。 “你去试试吧,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接受的。” 碧珺把招请的咒语给云锦词讲了一遍,又把要怎么做说了一遍,它含着烟,退到了一边,轻声道:“你去试试吧。” 云锦词走到姚欢歌面前时,忽而觉得很恍惚,在不久之前,她还站在同一个阵法外,觉得林怀想要复活叶寒瑶是痴心妄想,如今她却站到了阵法里面,成了那个痴心妄想的人。 其实云锦词很清楚结果的。 只是就如碧珺所言,她不甘心。 也许林怀那么做,也是因为不甘心。 有那么一个人,在你的生命里留下了浓郁的色彩,然而有一天,她突然就死了,留下的色彩也渐渐开始褪色,最后只剩下一道灰白的影子,像是被水染开的墨。 你怎么能甘心呢? 她死的时候,你无能无力,你无法改变,难道现在有机会了,你还会选择无动于衷吗? 云锦词突然间明白了复生之法的恐怖,一旦有了无法割舍之人,就会心生执念,然后无论是否正确,都会愿意去试一试。 “碧珺,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云锦词忽而开口。 碧珺仍然抽着烟,借着香味让自己保持冷静,然而捏着烟杆的手却十分用力,仿佛稍不注意,就会将烟杆捏断。 第110章 它好孤单 碧珺道:“说吧,你要多少钱都行。” 云锦词:“……” 她深吸一口气,有些难以置信道:“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只喜欢钱,不管做什么都必须谈钱的人吗?” 碧珺蹙眉,一脸不耐烦道:“不是吗?难道你真以为自己像欢歌说的那样清风霁月、完美无缺吗?” 它冷笑一声,毫不留情道:“她瞎了,我可没瞎。” 云锦词幽幽道:“如果你不是欢歌的话,我劝你最好在打不过我的时候,积一下口德,不然我很难保证不会对你下手。” 碧珺冷哼道:“你要说什么,快说!” 云锦词抿了抿唇,道:“碧珺,不管如何,我要你在结束之后,把阵法毁了,并且发誓此生不外传。” 碧珺明白了云锦词的意思,它有些意外的上下打量着云锦词,说的话很不中听。 “云锦词,你脑子进水了?竟然都开始关心天下苍生了?逍遥道,求自在逍遥,不为外物所惊,不被旁人所扰,你……你修炼走火入魔了?” 云锦词:“……” 她真的好想给这家伙来一剑。 云锦词在心里劝了自己好久好久,才没有给这家伙砍下去,毕竟是姚欢歌的器灵,算是她留下的唯一一个活物,砍不得。 “总之你记住这个阵法不能留就行了。” 云锦词说完这句,就把心思放在招请上了。 她割破手腕,将血滴在阵法之上,然后念诵起了咒语,随着咒语声起,阵法发出白光,掀起巨大的气浪,吹得云锦词衣衫头发飞舞不休,她几乎睁不开眼,然而嘴里却依旧不停念诵着。 器灵看不清阵法中的人影了,一颗心被高高抛起来,无处安放,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骤然跌落。 慢慢的,风浪平息,淡淡的白色光点从四面八方飞出来,慢慢朝着阵法中心聚拢。 碧珺连呼吸都止住了,生怕不小心就会惊扰了那些脆弱的光点。 云锦词修为高,手腕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不知为何,却留了一道疤痕在那儿。 白色的光点慢慢聚拢,凝聚为一个大光团,而后那光团骤然一闪,成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叶寒瑶是因魔气魂飞魄散的,修为又实在太高,哪怕林怀逆天而行,召回了她的魂魄,也只不过是一缕,凝不成人形。 但姚欢歌不一样,再加上她对云锦词有太多牵挂,所以招请回来的魂魄要全一些。 影子茫然了一瞬,在看见云锦词后,不自觉露出了一个笑容。 “欢歌。”碧珺怔了一下,而后不自觉上前一步,随后它如梦初醒,连忙道:“快念安魂咒,云锦词,快念安魂咒,让欢歌的魂魄回到体内。” 云锦词也回过神来,正要开口,却见姚欢歌摇了摇头,似乎在说:“锦词,不要念。” 安魂咒堵在喉中,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 云锦词颤抖着声音问:“欢歌,你不愿意回来吗?” 姚欢歌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变得很惆怅,她朝着云锦词飘去,却又在她身前顿住,她抬起手,指了指云锦词的眼角,却没有碰上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姚欢歌就再也没有碰过自己。 云锦词早该意识到的,可她却没有细想,只当是长大之后,姚欢歌变得害羞了。 如今云锦词才想明白,姚欢歌不是害羞。 她只是觉得自己脏,所以不肯碰云锦词。 云锦词抹了把眼角的泪,挤出一个笑容,道:“没事的,我只是见到你太高兴了,所以才哭的。” 姚欢歌显然是不信的,可她说不出话,她只能眨了下眼,随后又指了指云锦词的脖子。 云锦词摸了下脖子,有些疼,可她没有选择出卖碧珺,而是道:“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搞的,我最近在研究一种锻炼脖子的方法,有点类似上吊,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现场给你演示一遍。” 姚欢歌摇摇头,随后又摆摆手。 云锦词立马改口道:“好,我以后都不搞什么锻炼了,你不要担心。” 姚欢歌笑了笑。 “欢歌。”碧珺不甘心被忽视,走了过去。 姚欢歌看向它,先是笑了笑,随后眼底流露出些许责备的意味,显然她很清楚,这一切都是碧珺干的。 碧珺有些局促的捏着烟杆,哪怕先前和云锦词对峙的时候,它都没有这么紧张。 它微微低头,轻声道:“我只是有点不甘心,欢歌,我希望你可以回来陪陪我。” 它有些委屈的抬起头,红着眼眶道:“我一个人在碧珺阁好孤单,我真的很想你。” 云锦词被它这样子搞的很不习惯,明明不久之前,这家伙还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 但云锦词没有拆穿它。 姚欢歌摇摇头,指了指云锦词。 碧珺立马破功,高声道:“我才不要她,她又穷又抠又不要脸,跟着她肯定会饿死的!” 云锦词怒道:“什么话,什么话!我那叫节约简朴的生活,再说了,你有手有脚的,干嘛指望着我养你,你就不能养我吗?” 碧珺瞪她一眼,没吭声了。 云锦词冷哼一声。 姚欢歌却笑了起来。 碧珺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对云锦词的不满消了些,然后道:“欢歌,你不在,我只会和她吵架的。” 姚欢歌依旧只是笑。 碧珺又开始装可怜,它甚至还变回了原型。 可怜的烟杆又落到了地上。 云锦词被响声吸引过去,扫了眼,心里下意识想了一句:这烟杆碧珺要是不珍惜的话,干嘛不给我呢?应该可以卖很多钱。 姚欢歌如今是魂体,就算可以通过术法触碰,碧珺也不敢去,怕弄碎了她。 所以它只好勉为其难落在了云锦词的肩上。 “欢歌,我真的好想你,你回来陪我好吗?”它捏着嗓子,要哭不哭的,听的云锦词直起鸡皮疙瘩。 啧,刚刚还中气十足的。 真是善变。 然而姚欢歌依旧摇了摇头,她微微一笑,虽然没说什么,可那笑容里的苦涩却看的碧珺心头一滞。 第111章 欢歌离开 碧珺懂了她的意思,要劝诫的话堵在喉咙中,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它本来还想和姚欢歌讲讲她们之间的那些过往,可姚欢歌的眼神让它顿时明白,那些过往里的欢喜终究是压不过她承受的痛苦。 最后,它只好求助般的看向云锦词,希望她能劝劝姚欢歌。 然而云锦词却只是笑了笑,一如往常那般不着调道:“欢歌,我最近有点缺钱啊,你可以借点给我吗?不用还的那种。” 姚欢歌点了点头,然后指指碧珺。 这只黑色的鸟不太情愿的扇了扇翅膀,道:“知道,一会儿给就她。” 云锦词指了指地上的烟杆,厚着脸皮道:“老抽烟对身体也不好,不如把烟杆也给我吧?” 碧珺实在忍不住道:“云锦词,你要点脸吧!” 云锦词无所谓道:“比起脸,我更想要钱。” 姚欢歌自然是站在云锦词这边,于是她点了点头。 云锦词袖子一挥,清风卷着烟杆飞向她,她无比娴熟的把烟杆放进了阴阳袋中。 碧珺真的好想给她脸上来一下,啄死她。 云锦词凝望着姚欢歌,忽而正经起来,温声道:“我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一面,说实话,我还挺想你的,碧珺变的你虽然性格外貌都差不多,可我就是不习惯。” 姚欢歌指了指心口,似乎在说:“我也想你,锦词。” 云锦词莞尔一笑,道:“那你愿意为了我回来吗?” 她扳着指头细数起来,“这世间还是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南边有泣泪成珠的鲛人,若非实在太凶残,我都想养一只。北边有那种红彤彤的树,树叶晃动的声音像是钱币……除了好玩的东西,还有很多好吃的啊,正好我吃不起,欢歌,你带着我一起去尝尝呗。” 姚欢歌只是静静的听着,脸上带着笑意,但却在云锦词说完之后,摇了摇头。 碧珺下意识一缩爪子,抓到了肉里,疼的云锦词龇牙咧嘴。 “欢歌拒绝了我,你挠我干什么?不知道自己爪子多锋利吗?疼死我了!”云锦词皱着眉头,瞪它一眼。 碧珺拒绝理她。 云锦词没有继续再劝,只是冲着姚欢歌一笑,道:“好吧,那真是太遗憾了。” 姚欢歌摆了摆手,似乎在告别。 云锦词也摆摆手,道:“告辞。” 碧珺有些不甘心的开口道:“欢歌。” 姚欢歌却只是冲它看了一眼,眼里的痛苦让碧珺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它哑着嗓子,最后只能呢喃道:“欢歌,再见。” 姚欢歌微微一笑。 她的魂魄渐渐变得透明,有无数多个光点从她身体里散出去。 云锦词平静的面容随着光点的散去慢慢崩塌,在最后的一刻,她忽而上前一步,张开双臂要去拥抱姚欢歌。 然而她只能碰到一种冰凉的感觉,隐隐有微风拂面,吹过她额角的发丝,如同那个女子最后伸出手指,替她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云锦词是风灵根,她从踏上修行的那一刻起,就能够操控风、运用风,然而在这一刻,她那么高的修为却好像成了笑话。 她无法挽留这一缕风。 风停止,姚欢歌消失不见,一切都归于平静。 云锦词静静的站在原地,双手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仿佛这样,就能让姚欢歌存在过的痕迹留得更久些。 可她最后还是垂下了手。 耳后的发丝又滑落下来。 云锦词双膝一软,突然跪了下去,碧珺因为在愣神,没有站稳,滑倒了地上,它仰起头,正要开骂,就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一下一下砸到它头上。 她哭了。 碧珺扇扇翅膀,飞到她肩上,对她最后的一丝怨恨也消失了,它小心翼翼挪到云锦词脖子边,然后头一歪,将自己的头贴在云锦词脸上,微微蹭着。 如同很多年以前,它在安慰姚欢歌一样。 柔软的毛发轻轻拂过脸颊,带着些冰凉的感觉,如同春日的雨一般。 云锦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哑声道:“多谢。” 碧珺不自在的挪挪爪子,把头偏向另一边,然后道:“别哭了,看起来丑死了。” 或许是觉得语气太过生硬,怕云锦词哭的更厉害,碧珺顿了一下,又缓和着语气,轻声道:“云锦词,她不会想看你哭的。” “我知道,”云锦词抹了抹脸上的泪,“只此一次,我之后都不会再为她落泪了。她如今终于能够放下心中的执念,摆脱过往的苦痛,我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只是死者虽然已经释然,可对生者而言,总归是舍不得的。 云锦词沉默了许久,慢慢说一句:“我只是舍不得。” 可她必须舍掉,若是强行把姚欢歌留在这个世上,对她而言,才会是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碧珺缓缓道:“我也舍不得。” 可它和云锦词一样,还是选择了尊重姚欢歌。 云锦词慢慢站起身来,她道:“我下楼去坐坐,你把这儿收拾好了,再来找我吧,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 云锦词没有说,只是转过身,可刚走一步,她又顿住步子,回头看向姚欢歌的尸体。 姚欢歌的魂魄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自己的尸体一眼——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过往。 碧珺化为人形,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丸子头,穿着乌黑的长裙,脸色苍白,看上去有些冷漠古板。 它张开双臂,拦在姚欢歌的尸体面前,有些戒备的盯着云锦词,大声道:“这个我不许你碰,我会保存的很好的,不用你操心。” 云锦词只是轻声道:“刚刚欢歌一眼都没看她的身体。” 碧珺的双臂一僵,双眼里蓄满泪水,声音虽然故作冷硬,但听起来还是有几分委屈:“可这是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了,我舍不得。” 云锦词没说话,只是轻轻揉了下小姑娘的脑袋。 “好,你留着吧。” 碧珺一把拍她的手,冷哼道:“你这个穷鬼不许碰我。” 云锦词失笑,但也没说什么,转而朝门口走去。 再未回头看过一眼。 第112章 询问方法 云锦词到第八层时,香炉里面的醉生梦死香已经燃尽了,残余的香味很淡,然而却让人更加不舒服,只是闻上一点,云锦词就总会想起那些有关姚欢歌的事。 年少时,云锦词只是把姚欢歌当成了一个有趣的小师姐,直到后来慢慢交往中,才多了几分真挚的感觉。 她觉得姚欢歌这个人豁达、乐观、自在、快活,算得上是九州少数生活如意的人。 可如今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姚欢歌演给她看的。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活的很难。 云锦词抿着唇,从过往的回忆中强行抽出来,打开面对着街口的那扇窗,此时正值下午,太阳火辣辣的照着,街上的行人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清风吹进来,屋子里的香味慢慢散去了,云锦词松了口气,往凳子上一瘫。 碧珺很快就收拾好走来了,推门而入时,却已经是姚欢歌的样子了,脸上依旧戴着面具,只不过,这次是是个紫色的面具。 云锦词微微挑眉。 碧珺坐在她对面,有些别扭道:“我就是希望世人还当她活着,毕竟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本就不该死去。” 云锦词颔首,道:“你若是喜欢,就演着吧,若是有人来找碧珺阁的麻烦,你就来找我,我替你解决。” 碧珺毫不客气道:“你拿我那么多钱,你帮我保护碧珺阁不是应该的吗?你刚刚还坑了我一个面具和一个烟杆!” 云锦词理直气壮道:“那是欢歌同意的,再说了,刚刚欢歌也说了,只要我需要,你就得给我钱。” 碧珺冷哼一声,道:“她就该来看看你现在这副无耻的样子,免得被你蒙在鼓里,觉得你是多好多好的一个人。” 云锦词眉梢一挑,笑得得意,道:“那是欢歌喜欢我,怎么,你吃醋啊?你吃醋也没用!” 碧珺是真的很想把这个家伙踢出去,它是碧珺阁的器灵,碧珺阁内的一切都听它指挥,只要它想,它还真能办到,只是考虑到姚欢歌对这家伙的喜爱,它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碧珺不耐烦道:“你要问什么,有屁快放!” 云锦词“啧”了声,似乎是觉得它太暴躁了,但她没说什么,解开不忧身上的咒,揪着它的后颈,将这家伙从阴阳袋中拎出来。 不忧一露面,就中气十足的大吼:“云锦词,你个王八蛋,你竟然敢对爷爷我……” 云锦词眼疾手快给它下了噤声咒,然后在碧珺难以理解且大为震撼的目光中,淡然道:“见笑了,这个东西吧,它有点上不得台面。” 不忧听见了,在云锦词手里挣扎着,大尾巴左右甩着,似乎想给云锦词的脸上来上一下。 碧珺一脸嫌弃的看着它,道:“你这个人有病就算了,养的东西也这么奇怪,真是……一言难尽。” 不忧愣了一下,随后伸着爪子朝碧珺比划,张牙舞爪的,似乎只要云锦词一松手,它就会扑上去,给碧珺脸上挠几个血痕。 云锦词难得没有反驳碧珺的话,她只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不忧的头,带着几分安抚的味道,道:“你乖,咱们有求于人家。” 不忧想到之前云锦词说的话,安静了下来,哪怕云锦词把它放到桌上,它也没什么动作,只是乖巧的趴下来,尾巴一甩一甩的。 带着几分讨好的味道。 碧珺叹为观止。 不愧是云锦词养的东西,跟她本人一样厚颜无耻,说变脸,就变脸,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你想问什么?” 云锦词摸了摸不忧的脑袋,然后道:“它原本是一把剑的剑灵,然而因为主人遭遇不测,它成了无主之物,后来遇见歹人,它不愿成为歹人的剑灵,就与灵剑断了联系,成了一只精怪,如今有机会拿回那把剑,你知道如何让它再次变回剑灵吗?” 碧珺是器灵,且是个见多识广的器灵,想必在这些方面颇有建树,所以云锦词才来找它的。 好吧,主要是来问姚欢歌的事,不忧是顺带的。 这波澜转折、跌宕起伏的剧情听的碧珺愣住了,然后它把不忧拎起来,摆弄摆动爪子,又摆弄尾巴,最后将它翻过来,扒拉扒拉它的肚子。 不忧一脸屈辱的表情,只是碍于有求于人,它忍耐住了,尾巴却因为不耐烦,甩的很快。 “看出什么了吗?”云锦词不动声色按住不忧的尾巴,指尖轻轻捏了捏,示意它要乖乖的。 碧珺摸了摸下巴,道:“稀奇,按理来说,一般的剑灵脱离灵剑后,会直接化为灵气消散,可它竟然不仅能活下来,还成为了精怪。” 不忧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的飞快,它翻过身来,用爪子扒拉了一下云锦词。 云锦词心领神会,解开它的噤声咒。 不忧清了清嗓子,道:“我那时候从灵剑中挣脱出来,的确感觉快要消散了,但我正巧在路边发现了一只死掉的黄皮子,于是情急之下,附身在了它的身上。” 它的声音低下去,闷闷不乐道:“但是我很久前发现,我不能从这副肉身里面出来了,只能是这个样子。” 云锦词恍然大悟,道:“难怪之后见你,你都是这个样子,不像其他剑灵那样可以随意变换样子,而且还会掉毛,甚至秃了,也不能马上长出新毛。” 剑灵啥的,毕竟是灵气变幻的东西,改变样子对它们而言是手拿把掐的,不过一般它们会选择一个最喜欢的作为常用的样子。 比如碧珺是黑色的鸟,凝玉是白色的猫,而不忧最开始因为竹轩的缘故,选择了白色的雪貂。 不忧郁闷到都不想去抓烂云锦词的嘴了,往桌子上一趴,闷声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变回剑灵吗?” 它捂住脸,似乎很痛苦。 “我不想一辈子就当一个黄皮子精啊。” 虽然它很久之前喜欢变成黄皮子的样子,但那时候它不会掉毛啊,还能变成其他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直是这个难看的样子。 第113章 你烦恼吗 碧珺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我不太确定,但你可以试试去死,死了之后魂魄会离体,到时候你自然会离开这具肉身,不过你要及时回到灵剑里,不然就会化为灵气消散。” 不忧一脸怀疑道:“你这个法子可行吗?” 碧珺耸耸肩,道:“不知道,毕竟你这么特殊的情况,难道这世间还能有第二个吗?既然没有,肯定只能靠猜测啊,不过我觉得概率挺大的,你可以试试。” 不忧当即站起身来,“你在开什么玩笑啊,要是出问题了,那我不就死了吗?” 碧珺道:“那没办法了,你不试的话,就一辈子待在这个肉身里吧,要是你之后勤加修炼,没准儿可以化为人形。” 让不忧修炼还不如让它去死。 毕竟它当剑灵的时候,就很少主动修炼,全靠竹轩给它投喂灵石,后来成了精怪,也懒得动,不然也不会三百多年还养不好伤。 不忧在这两个方案中纠结,最后迟疑着问:“你觉得第一个法子成功率大吗?” 碧珺想了想,然后如实道:“我觉得魂飞魄散的可能性更大。” 不忧整个人都僵住了,最后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道:“那让我好好想想吧。” 云锦词摸摸它的头,道:“那你好好想吧。” 在不忧还没反应过来时,它就被云锦词拎着装进了阴阳袋,甚至还怕它破口大骂,贴心的给它下了个咒,让它睡了过去。 云锦词拿出烟杆和面具,厚颜无耻的递到碧珺面前,道:“我想把这两样东西卖给你,你觉得给多少钱合适啊?” 碧珺瞪圆了眼,看看那两样东西,又看了看云锦词,难以置信道:“你在说什么啊?” 云锦词耐着性子又道:“我想把它们卖给你。” 碧珺怒道:“这本来就是我的吧!” 云锦词摇摇头,道:“非也非也,如今它们在我手中,就是我的东西,你若是想拿回去,就得给钱。” 碧珺对她的厚脸皮算是彻底服气了。 它一边冷笑,一边拿灵石。 “云锦词,你可真是个好人啊,你明明可以直接抢的,却偏偏还要把东西还给我,简直好到没边啊,我可真感动啊。” 云锦词一手交东西,一手拿钱,笑呵呵道:“那是,咱俩谁跟谁啊,看在欢歌的面子上,我都没有让你出双倍的价钱。” 碧珺斜视着她,“你知道这两件东西价值多少吗?” 云锦词如实道:“不知道,但我觉得就算看在欢歌的面子上,你也不会坑我的。” 碧珺:“……滚吧,我最近不想再看见你。” 云锦词于是站起身来,摆摆手,道:“好的,我这就离开,再见。” 碧珺翻个白眼,目送她离开,又在云锦词快走出门时,想到了什么,叫住她。 云锦词回过头来,不解道:“怎么了,你给我的钱少了吗?” 碧珺冷笑一声,懒得和她争辩,道:“我只是想说,你上次说的事,我去查了查,魔界和九州一开始的关系似乎是很好的,但后来,九州似乎遭受了一场大劫,虽然成功渡过劫难,但却与魔界交恶,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魔界灵气枯竭,开始出现魔气。” 它缓了口气,道:“魔界是因为九州,所以才灵气枯竭的,对吗?” 云锦词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道:“对。” 碧珺又道:“所以魔界一直入侵九州,就是因为这个?” “对。” 碧珺说不出自己心里有什么感觉,好像谁都错了,又好像谁都没有错,最后它只能轻声道:“还好我是器灵,这些事情用不着我去烦恼。” 云锦词终于回过头了,她微微一笑,道:“是的,碧珺你很幸运,自有人会为这些事情烦恼。” 碧珺却顺势道:“那你烦恼吗?” “什么?” 碧珺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云锦词,你烦恼吗?” 云锦词笑了笑,道:“这有什么好烦恼的,我一个修逍遥道的,自在逍遥就好,管这些俗事做什么?” 碧珺没说什么了。 云锦词摆摆手,然后离开了。 等她回到七星宗时,天色已晚,她先回了趟瑶光峰,将不忧甩给了柳溪来。 少年一如往常做好了饭在等她。 云锦词凝视着他,忽而笑了笑,道:“林家出事了,林越然手中的那把剑应该很快就会回到你手中了。” 柳溪来怔住了。 云锦词道:“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它注定是你的,所以哪怕你眼下什么都没有做,但它还是会回到你的手中。” 柳溪来也笑了。 “多谢师尊。” 他不蠢,自然知道这些肯定和云锦词有关。 云锦词微微颔首,见他要去盛饭,连忙摆手道:“我今晚就不吃饭了,我有点事,马上就要走了。” 柳溪来愣了下,然后露出一个笑容,道:“师尊多小心。” 云锦词沉默了下,道:“没事的,我就是去找师姐聊一下,不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情。” 柳溪来乖巧道:“不是危险的事就好。” 云锦词后知后觉道:“你知道林家的事情了?” 少年点点头,轻笑道:“师尊很厉害。” 云锦词忽而有些心虚,她尴尬的清清嗓子,道:“你会怪为师没有提前跟你说吗?” 柳溪来沉默了一下,道:“师尊,我只是怕您会受伤。” 云锦词在那一刻觉得自己看见了竹轩,很久之前,自己瞒着他去和人切磋时,他就会是这样的表情,担心又无奈。 他从不会怪自己欺瞒。 他只会担心的看着自己。 他道:“师尊,我只是怕您会受伤。” 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人。 云锦词忽而觉得心口一揪,她下意识后退一步,露出一个笑容,道:“没事的,不要担心,为师可是天下第一的剑仙啊。” 柳溪来低下头,声音很轻:“天下第一,就不会受伤吗?” 云锦词扬眉道:“那是自然,别人还没碰到我,就被我一剑灭了!” 柳溪来捧场道:“师尊真厉害。” 第114章 我想喝酒 云锦词想了想,走过去,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带着几分安慰的味道,道:“所以不要担心了,你好好上课吧,过些日子的考核,不要让为师‘榜上有名’就好。” 柳溪来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道:“师尊,您相信我会得第一名吗?” “相信啊。”云锦词说的毫不犹豫。 柳溪来有些惊讶,抬头看过去,却见女子莞尔一笑,道:“因为你是为师的徒弟啊,所以为师永远相信你。” 柳溪来露出一个笑容。 “好了,我走了,你不要胡思乱想。”云锦词摆摆手,身影消失在夜幕当中。 柳溪来站在原地,静静的凝视着外面,今夜明月高悬,一切都是银白的,竹影落在地上,微微晃动。 “不忧。”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溪来轻轻开口。 那蹲在桌子上,吃得满嘴流油的黄皮子精抬起头来,胡子轻颤,腮帮子鼓鼓的,它飞快的嚼动几下,将所有东西都咽了下去,然后问道:“溪来,怎么了?” 柳溪来轻声道:“不忧,师尊好像……不太开心。” 不忧甩甩尾巴,对这些毫不关心,它只觉得今晚的饼子有点干巴,它打个饱嗝,道:“可能又没钱了吧,云锦词这家伙天天笑嘻嘻的,只有遇上钱的事,才笑不出来。” 柳溪来觉得不是,因为他看的很清楚,师尊身上很狼狈,像是经历了什么很痛苦的事。 他低下头,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以至于师尊连对他倾诉的想法都没有。 —— 云锦词可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在想什么,她慢悠悠飞去了天璇峰,然后轻车熟路的来了卿子依的房门前,抬手把门敲得“啪啪”作响。 “师姐,我知道你没睡的,开门。” 片刻后,房门被拉开,卿子依那张清冷如霜的脸映入眼帘,她冷声道:“你最好有事,锦词。” 卿子依夜间不会像云锦词那样睡觉,只会打坐修炼,但即使这样,被打扰也是很烦的。 云锦词直接扑到她怀里,嗓音委委屈屈的:“师姐,我好想你啊。” 卿子依原本要责备的话卡在喉咙中,她蹙眉,疑惑道:“锦词,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 云锦词埋首在她颈脖间,哼哼唧唧道:“就是想你了。” 卿子依抿着唇,不太熟练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云锦词却被她突然的温柔吓了一跳,她松开卿子依,愕然道:“师姐,你被我突然打扰,以至于走火入魔了吗?” 卿子依怒从心起,就要开怼,月光却突然一晃,让她看清了云锦词的样子,要出口的话就那么卡在喉咙中,她静静的看了云锦词几眼,然后转身往屋里走,嗓音柔和下来:“进来。” 云锦词惴惴不安地跟进去。 卿子依挥袖点燃蜡烛,然后坐在凳子上,抬眼看来,声音虽然不冷,却不容置疑。 “锦词,你做什么去了?” 云锦词坐在她身边,跟个孩子一样拨弄着手指,声音里透着心虚:“就是去……去看了看欢歌。” “去看她,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吗?” 卿子依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云锦词的脖子,紧接着又是她的手腕,随着卿子依的触碰,剑尊大人下意识留下的伤痕消失不见。 而后,卿子依的指尖点在云锦词的胸口,因为布料被划破了,她冰凉的指尖很轻松就穿过布料,碰到了云锦词的肌肤。 “衣服还破了。” 云锦词愣了一下,然后吓得猛然后退,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她一边揉着屁股,一边道:“师姐,你非礼我,啊啊啊,我不干净了!” 卿子依冷笑一声,道:“你身上哪里我没有看过,哪里没有摸过?” 那确实,作为一个爱惹是生非的剑修,云锦词身上总是有伤的,卿子依作为医者,自然要尽心给她医治。 那时候云锦词总会被卿子依强行剥光,然后按在床上上药,云锦词疼的直哼哼,而冷面无情的医者只会道:“活该。” 可她上药的力度却轻了很多。 “这不一样!”云锦词大声反驳,重新坐回椅子上,“如今我又没有受伤,你这就是非礼我。” 卿子依冷眼等着她的下文。 云锦词不负众望,接着道:“要赔钱!” 卿子依冷冷道:“休想。” 云锦词这次倒是没有撒泼打滚,她只是叹口气,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往桌子上一趴,有气无力道:“师姐,我想喝酒,你请我喝酒吧,我没有钱。” 卿子依:“……” 也许是云锦词此刻整个人都显得很难过,所以医修大人没有拒绝她,而是道:“只能一点。” 她折了个纸鹤,飞向苏叶,让她去搬一坛酒来。 天璇峰的医修们虽然不怎么喝酒,但酒可以入药,所以天璇峰每年都会酿酒。 苏叶很快搬来了一坛,原本她还疑惑为何卿子依会突然要酒,在看见云锦词那一刻明白了,她也不问,只是乖巧的问了好,然后就离开了。 卿子依把那坛酒往云锦词那儿推了推,然后道:“少喝一点。” 云锦词也不知听没听见,扒开酒封就大口喝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卿子依特意交代过,苏叶送来的这坛酒并不烈,味道尝起来甚至还带着丝丝甜味,很像是春日时开在山野间的花。 卿子依看着云锦词豪饮的样子,微微蹙眉,道:“锦词,你喝的慢些,小心太急了呛到。” 话音刚落,云锦词就咳嗽起来,酒水被洒落,打湿了她胸前的衣服。 卿子依夺过酒坛放在桌上,冷声道:“不许喝了。” 云锦词似乎没听见,只是咳着,烛光之下,她眼里湿湿润润,像是被呛出了泪水。 卿子依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药柜里飞出两个碗,她把剩下的酒均匀倒在两个碗里,然后端起其中一个,对着另一个碗一碰,清脆的响声让云锦词回过神来。 她抹了把脸,愣愣的看过去。 卿子依端起碗,一饮而尽,她不喜欢喝酒,眉头都无意识皱起来了。 第115章 大哭一场 “师姐……” 云锦词愣愣的看着她。 卿子依放下碗,眉头慢慢松开,她看向云锦词,语气温和:“锦词,我陪你喝好不好?” 云锦词眼眶发红,却摇了摇头,端起另一只碗一饮而尽,然后一抹嘴,笑道:“师姐,你不爱喝酒,就不要舍命陪君子了,一会儿要是喝醉了,做出什么有损名誉的事情来,师妹我可不担责任啊。” 卿子依却固执的道:“没事,不怪你。” “那也不要。” 云锦词冲她一笑。 “我舍不得你皱眉。” 她说完这句就沉默下来。 卿子依也没说话,静静的等她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烛火一跳,云锦词仿佛从大梦中被惊醒,骤然开口喊道:“师姐。” 卿子依温声道:“我在。” 云锦词仿佛没有听到,又道:“师姐。” 卿子依没有半分不耐烦,依旧柔声道:“我在。” 云锦词身子一晃,突然倒向卿子依,医仙大人张开双臂,把人结结实实搂在怀里。 她哼哼唧唧的喊:“师姐。” 卿子依搂紧她,温柔道:“我在。” 云锦词不吭声了,埋首在她怀里,卿子依身上淡淡的草药香飘入鼻腔,清幽中带着一丝丝苦涩。 是她闻了好多好多年的味道。 她的师姐也的确陪了她好多好多年。 云锦词眼眶一酸,落下泪来。 “师姐。”她呢喃道。 卿子依依旧和先前一样温柔,道:“我在。” 她顿了顿,又道:“锦词,我一直都在。” 云锦词心头一酸,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来,她没有哭出声音,只是将卿子依搂的更紧了。 “师姐。”这次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几分哭腔。 卿子依抬起手,轻柔的摸了摸云锦词的头,柔声道:“我在。” 云锦词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好似被水淹了,冰冷刺骨,又有几分喘不上去,她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呢喃道:“欢歌不在了……” 卿子依搂着她的手用了几分力。 她与姚欢歌并不熟悉,因为性格冷淡,她很少去主动结交什么人,姚欢歌也不是热忱性子,哪怕从云锦词听到过对方的名字无数次,她们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但两人都知道对方对云锦词的重要性。 卿子依还记得第一次从云锦词嘴里听到那个名字,是她刚离开万剑宗不久,自己随着林忆来看他们。 林忆问云锦词在万剑宗过得好吗。 云锦词想了想,道:“课业繁多,师长严苛,不是什么好去处,唯有一个叫‘姚欢歌’的同门很好。” 她忽而面露遗憾,叹息道:“走的太急,都忘了同她道别了,希望她知道后不会太难过。” 那时,卿子依对姚欢歌的印象是:师妹在万剑宗唯一交好的人。 后来随着云锦词提到的次数变多,姚欢歌在她脑海中的形象鲜活起来,然而印象最深的一点是:对云锦词出手大方,会送给她很多很多的钱。 卿子依没什么和她结交的想法,只是觉得她对云锦词好,那么日后若是她遇见麻烦了,自己可以主动帮她一下。 然而眼下,她的师妹哭着说。 姚欢歌不在了。 卿子依不明白,为什么碧珺阁的阁主会突然不在了,并且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何没有半点风声传出,但卿子依不问,她只是轻轻摸了摸小师妹的脑袋。 云锦词紧咬着唇瓣,可依旧有细碎的哭声响起。 她断断续续道:“我、我的好友们……不在了……” 卿子依只觉得胸前有着滚烫的湿意。 云锦词哭得厉害。 也许不单单是哭姚欢歌吧。 还有洛长星、苍松门的弟子、叶寒瑶,以及她的徒弟竹轩…… 这是云锦词迟到了很多年的一场宣泄。 当年,卿子依通知云锦词苍松门被灭门,洛长星逝世的消息时,她没有听到小师妹的哭声,云锦词只是在片刻沉默后,道:“师姐千万要小心,我马上前往战场。” 紧接着,就是叶寒瑶的逝世,等卿子依赶到中州时,她只看见了站在满天风雪中,颓然失意的云锦词,她落了满身的雪白,听见声音后,抬起头来,眼眶泛红。 只说了一句。 “师姐,叶寒瑶也不在了。” 紧接着,就是战场上传来一个个修士陨落的消息。 云锦词闻言都只是沉默,好似没有眼泪,也没有心,所以对他们的死无动于衷。 再后来,就是竹轩的死亡。 那时,云锦词和竹轩二人于空中大战,乌云遮天,雷声轰鸣,灵气和魔气炸开阵阵尘烟,谁都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等尘烟散去,空中只剩下了浑身染血的云锦词。 卿子依下意识喊了她一声。 云锦词没有回头,她以风化剑,逼退无数魔族,然后重新加固了十四关的封印。 等卿子依带着九州修士赶到时,云锦词已经做完一切了,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呆滞的坐在地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卿子依喊了她一声。 云锦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平静道:“师姐,我把阿轩杀了。” 卿子依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迫被喊去治疗伤者,等她忙完一切要去找云锦词时,这位小师妹已经消失不见了。 怀中人突然颤抖起来,像是害怕一般,死死抱住卿子依。 “师姐……我只有你了……” 卿子依轻轻抱着她,温柔却也坚定。 “锦词,不要怕,我会陪你很久很久的。” 怀中的哭声渐渐止住,云锦词没有抬头,只是闷声问道:“很久是多久呢?” 卿子依想了下,道:“大概是你觉得会厌烦的那一天。” 云锦词嗓音轻颤:“若是我永远不会厌烦师姐呢?” 卿子依一字一顿道:“那我就会永远陪着你。” 不知为什么,也许因为刚刚大哭过,累着了,云锦词突然觉得眼皮很沉,仿佛下一刻她就要忍不住睡过去。 可是云锦词不想就这么睡着,她固执的追问道:“师姐不会食言吧?” 卿子依似乎笑了下。 “锦词,对你,我可从未食言过。” 第116章 要她发誓 那确实,卿子依本身就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更何况是对待自己的小师妹呢。 可云锦词依旧不放心,像是个任性的小孩子闹起了脾气,哼哼唧唧道:“那你发誓。” 卿子依也顺着她,道:“好,那我发誓。” 她举起手,正要发誓,却突然被云锦词打断,任性的小师妹道:“我不要你对天道发誓,我要你对我发誓,之后遇见危险,不许冲在前面,不许乱来,必须躲在我身后,必须让我保护你,必须先考虑自己,再去考虑其他人。” “必须……好好活着。” 最后一句,云锦词说的很慢,像是有些害怕一般。 卿子依毫不犹豫道:“好,我都答应你,锦词现在放心了吗?” 反正不是对这天道发誓,那么这誓言能做到便是最好的,做不到问题也不大,现在能够把云锦词哄好就行了。 “不放心,”云锦词抽噎一下,“你肯定是骗我的。” 卿子依虽然被戳穿心里的想法,然而却依旧面不改色道:“没有,锦词,我不从不骗你。” “不信。”云锦词呢喃道,许是太困了,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困就睡吧。”卿子依摸了摸云锦词的脑袋,现在这个动作,她是越来越熟练了。 云锦词揪住卿子依的袖口,强撑着说出了心中的愿望:“师姐,我好难过,你可不可以给点钱安慰一下我啊。” “好。”卿子依应得爽快。 云锦词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终于不再硬撑了,一头栽到了卿子依怀里,睡了过去。 这夜云锦词睡得不安稳,梦里都是些过去的影子,纷繁杂乱,吵的她头疼,然而不管怎么样,她都醒不过来,眼皮重的让她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后来云锦词胡乱抓住了一个冰凉但柔软的东西,那清淡的药香味让她顿时就安心了,那些难以摆脱的回忆好似也一下安静了。 她只看见那些故人对她微笑着,嘴唇一张一合,仿佛说着什么,但却没有一点声音,似乎只是一些无声的祝福。 说完后,故人们就相继离开,云锦词下意识要追上去,可脚下却迈不开步子,她只能将怀里的东西抱得更紧了,让那药香味彻底将自己包裹。 那是她仅剩的一处温柔乡。 云锦词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她动了动身子,忽而发觉自己怀里躺着个人,她低头一看。 是她的亲亲师姐。 就目前两人的姿势来看,应当是自己睡着后犯浑,强行把师姐抱进怀里的。 卿子依的衣衫有些凌乱,露出了半个冷白的肩膀,在暖阳下白如冰雪,仔细一看,还有个牙印。 牙印??? 牙印!!! 云锦词猛然瞪大眼,直勾勾的看过去。 这个牙印无论从大小还是形状,似乎都和自己有关系——苍天在上,她云锦词昨夜到底对师姐做了什么混账的事情啊? 而且以卿子依的修为,哪怕这个牙印看起来微微泛着青紫,可能咬的很用力,但是最多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可以消失不见。 可眼下既然还在,明显就是卿子依故意留下来的。 她留下来的用意还没等云锦词猜到,卿子依就醒了,她睫毛微颤,睁开一双眼,因为刚苏醒,倒不显得冷淡,反而透出些许懵懂,像是一只小鹿。 云锦词脑子一抽,想也没想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呵呵道:“师姐,早啊。” 指尖碰到的肌肤又滑又嫩,还带着一丝凉意,舒服极了。 卿子依眸色一沉,凉嗖嗖的盯着云锦词。 云锦词后知后觉,急忙松手,又往后挪了挪,然而床榻靠着墙,她挪了没几下,就碰到墙了。 “师姐,我错了。” 她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呵。” 卿子依冷笑一声,坐起身来。 “有个混蛋昨夜在床上乱拱,我好心给她掖被子,却被她死死抱住,动弹不得,”她慢慢的吐字,眼睛紧盯着云锦词,“这也就罢了,她还不老实,非礼于我。” 云锦词听得瑟瑟发抖。 卿子依伸手整理衣服,当把衣服拉到牙印那处时,她顿了一下,慢慢道:“我要是动一下,那个混蛋还不干,往死里咬了我一口。” 她冷笑道:“牙口挺好啊。” 云锦词觉得自己的后背都开始冒冷汗了,她委委屈屈道:“师姐,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 卿子依低头整理着衣服,没吭声。 云锦词坐起身来,大义凛然的把自己的衣服拉开,露出肩膀,道:“实在不行,你咬回来吧,师姐,你咬两口都行。” 卿子依冷哼一声,还真凑了过去,云锦词下意识闭上了眼,然而卿子依却只是帮她把衣裳拉好。 “我可没你这个爱好。” 云锦词松了口气,果然,她的师姐就是最爱她的。 卿子依下了床,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一件衣服,淡道:“换这套,你身上的这套坏了,别穿了。” “哇,师姐,谢谢你,你可真好。” 卿子依冷笑一声。 见云锦词拿起新衣服,要准备换上,卿子依就主动走去了外面。 除了治病的时候,医者大人是很纯情的,秉持着非礼勿视的精神——虽然不排除是怕看了之后,被某个不要脸的女人讹上。 以云锦词的性格,她肯定会哭嚎着让卿子依赔钱,然后噼里啪啦说上一大堆废话。 十分聒噪。 云锦词很快就换好了。 这套衣裳是云锦词喜欢的白色,袖口用银白色的丝线绣着几朵祥云,料子不知是什么,穿上去很轻很软。 最关键的是,云锦词穿上去十分妥帖,仿佛就是按着她的尺寸做的一样。 云锦词知道她师姐一贯穿青色和淡蓝色,很少穿白色,而且她师姐比她略矮些,也更清瘦些,如果是卿子依的衣裳,她穿起来就会显得有些的短和紧。 但是并没有。 这衣服长短和大小都刚刚好。 云锦词猜到了什么,眉梢一扬,笑的很得意。 “师姐,你这是专门为我准备的衣服吗?” 第117章 他越狱了 卿子依没有说话,但明显是默认了。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把头偏了过去,没敢看云锦词,耳尖不自觉红起来。 云锦词笑呵呵坐在她对面,道:“师姐别害羞啊,话说,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啊,我看这料子不像是寻常布料,应该是很贵的吧,肯定不会是昨晚才去买的。” 卿子依轻声道:“很久以前。” 大概是在云锦词第三次哭诉自己只有一套衣服的时候,前两次卿子依给了钱,但都被云锦词拿去挥霍了,所以那一次,她没有给她钱,而是直接找人定制衣裳。 本来衣裳做好之后,卿子依就要给她,可云锦词这家伙实在不靠谱,可能前脚刚给她,后脚这家伙就会拿去卖掉。 这衣裳的布料和样式,都是卿子依亲自挑选的,她不愿意云锦词卖出去,所以一直留着,打算挑个好机会,再送出去。 如今,机会便来了。 但其实卿子依那儿还有好几套,不过她不准备一口气全给云锦词,不然以这家伙的性格,肯定转头就拿去卖了。 “合身吗?”卿子依悄悄打量着云锦词。 云锦词连忙点头道:“合身合身,不长不短、不松不紧的,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有些不正经道:“师姐这么了解我吗?你是不是趁我睡着,偷偷来观察我啊?” 卿子依蹙眉道:“我之前不就说过吗?你从上到下、里里外外我都看过啊。” 她又道:“我需要偷偷看你吗?” 卿子依一直都是正大光明看的。 云锦词难得无话可说。 但很快,她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什么,道:“师姐昨夜给我下药了吗?明明我不想睡的,但却困得不行,最后不得不闭上了眼。” “嗯。”卿子依倒也应得爽快。 她从云锦词中拿出个瓷瓶,瓶子白色为底,瓶身描着一树梅花,好看得紧。 “这是我不久前做出的‘好眠散’,无色无味,只要吃上一点,不管什么修为,都得睡着。我见你昨日太难过,便掺在了你的碗里。” 云锦词撇嘴道:“师姐,你好坏,你竟然对你的亲亲师妹下药。” 卿子依纠正道:“第一,我不坏,第二,你算不上亲亲。” 云锦词故作委屈道:“师姐,你竟然这么想我,我好难过,呜呜呜呜,你必须要给我……” “给你钱吗?”卿子依打断她。 被这么一打断,云锦词酝酿的情绪都没了,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咽了下口水,讪讪道:“是的,师姐,你必须补偿我。” 卿子依二话没说,掏出一个阴阳袋放到桌上。 “一百万灵石,够吗?” 云锦词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连忙把阴阳袋收起来,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够够够,师姐,太够了,你要是再给一百万,还能得到师妹的陪睡,师姐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没有,”卿子依拒绝的干脆,“你睡姿不好。” 她碰了碰自己的肩膀,云锦词立马想到了那个牙印,一时之间所有的话都没了,她讪讪道:“师姐,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卿子依冷笑一声,没吭声。 云锦词目光扫过桌上的好眠散,毫不客气的伸手拿起来,她恬不知耻道:“师姐,那这个也送给我吧,我以后偷人钱袋子的时候就方便了。” 卿子依自然是清楚云锦词不会去偷人家东西的,她一向光明磊落,只会和人比试,然后正大光明赢下别人的钱财——是的,剑尊大人一向是靠抢的。 但她还是嘱咐了一句:“不要乱来,小心误食。” “怎么可能啊?师姐你放心吧,我就是不小心下到你的吃食里,我也不可能搞到自己碗里的。” 卿子依冷笑一声。 可真是她的“好”师妹啊。 云锦词还要说什么,就见一个纸鹤飞了进来,飞的很急,翅膀都快抡冒烟了。 刚到云锦词面前,这纸鹤就出声了。 “剑尊大事不好了,林越然跑了!” 云锦词眼皮一跳,道:“怎么回事?” 于松明喘了口气,道:“我们将他关在了地牢,然而刚刚过去一看,看守他的弟子死了,他也不知所踪。” 云锦词对七星宗有些无语,连个人都看不住,但她现在还拿着七星宗的俸禄,于是只能故作平和道:“他还在七星宗吗?快安排弟子搜查!” 于松明似乎有些尴尬,声音中透着止不住的心虚:“应当是不在了,我刚感应到七星宗的结界被触动了,但我们追过去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不过您放心,我们已经安排弟子去搜查了。” 云锦词纳闷道:“你们没有封印他的术法修为吗?为什么他可以这么轻松的越狱啊?” 于松明叹道:“剑尊,他似乎和魔族勾结在一起了。” “你说什么?”云锦词惊得猛然站起身来,就连卿子依都微微瞪大了眼。 于松明道:“我们在死去的看守弟子身上,发现了魔气。” 云锦词蹙眉道:“他们的尸体还在吗?我马上过来。” “我们还没烧掉,如今在玉衡殿中。” “我马上过来。” 云锦词和卿子依对视一眼,两人二话不说,就朝着玉衡殿飞去,一到里面,就看见了七具尸体。 “剑尊,灵尊。”于松明打了声招呼。 殿中只有于松明一人,再无别的弟子,显然掌门是害怕魔气传染给其他人。 云锦词微微颔首,然后大步走到七个弟子身边查看,他们都瞪着眼,脸色发黑,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一掌打在了脸上。 魔气顺着肌肤蔓延,如今已经到了他们的脖子,隐约能看见那黑色的东西在皮肤下微微流动,眉心之间,有着一朵青色的花,细细看,花瓣上还有着小小的刺。 “姒青?”云锦词好似想到了什么,猛然一退,若非卿子依眼疾手快扶了她一下,她就要摔在尸体上了。 于松明看看尸体,又看看云锦词,疑惑道:“剑尊刚刚在说什么?您知道那个魔族是谁吗?” 第118章 魔头姒青 云锦词似乎想起什么了,脸上的神情几经变换,最后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冷静下来,她缓缓道:“上任魔君的妹妹叫‘姒青’,如今是魔族的大长老,虽然是大长老,但魔族如今都是她在管理,当年魔族入侵九州,她就是其中的主力。” 她朝着那些人眉心的花一指,道:“魔族的人眉心都会有魔纹,姒青的魔纹就是这样的花,被她魔气所伤的人,眉心也会出现这样的印记。” 于松明微微颔首,随后又忍不住看向云锦词,迟疑的道:“剑尊大人当真是见多识广。” 云锦词知道他在怀疑什么,似笑非笑看向他,道:“我师尊乃是被万剑宗视为耻辱的皓衍,你说我为什么会知道呢?” 皓衍作为之前的天才剑修,同为剑修的于松明自然知道,也清楚他都经历过些什么。 于松明难以置信道:“姒青是当年勾引皓衍前辈的那个魔头?” 云锦词忽而冷下脸来,淡淡道:“她确实心狠手辣、卑鄙无耻、奸诈阴险,可她没有勾引我师尊,是那个老家伙自个儿管不住一颗心,巴巴的凑上去,非要喜欢人家的。” 于松明不敢接话,冷汗直冒。 这这这这种事情,是他能听的吗?剑尊不会前脚刚说完,后脚就拔剑把他灭口了吧? 卿子依瞟了于松明一眼,眸色发冷。 好似这天下都是这般,凡是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不论事实真相如何,反正必须得是女子勾引男子的,男子纵使有错,也错不过女子。 云锦词不知为何,想到很多年前,她随师尊离开万剑宗后的事,作为剑道天才,皓衍受到不少九州修士的追捧,如今他跌落神坛,很多人都接受不了。 那些凡是追捧皓衍的人,无一不在咒骂姒青,用尽这世间最恶毒的语言,总之都是姒青的错,若不是她蓄意勾引,皓衍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 皓衍一开始还会争辩,后来就选择了沉默。 可他总是在私底下,一遍一遍跟云锦词强调,说姒青没有错,是他非要动心的。 云锦词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在她筑基之后,皓衍没有第一时间送她回万剑宗,而是找了个灵气足的地方让她好好稳固境界,也就是在那儿,他们遇上了溜到九州的姒青。 她那时隐藏了魔气,看上去和普通修士没有区别,眉眼艳丽,一身红裙,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桀骜不驯。 她道:“喂,这个山洞我看上了,多少灵石?” 也许是出于直觉,云锦词第一眼就知道这女人不是好人,扭头看向皓衍,嚯,她的好师尊正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耳根子都红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反正皓衍把她送回万剑宗,细心安排好一切后,就着急忙慌的离开了万剑宗。 他去找谁很明显的。 如果真要论个对错,那也是皓衍勾引了人家姒青。 可皓衍是正道之光,人们不会去说他道心不坚定,只会怪姒青这个魔头蓄意勾引。 真是不公平。 云锦词冷冷的看了于松明一眼,然后淡道:“把这几具尸体都烧了吧,免得魔气传染给其他人。” 于松明颔首,看着她明显变差的神色,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云锦词压下心头的不适,恢复了平常那种笑呵呵的样子。 于松明松了口气,忙问:“剑尊,姒青既然来了九州,那是不是说明十四关的封印出问题了?我们要不要马上通知其他门派,做好迎战准备?” 云锦词想了下,道:“你觉得如果姒青这么大摇大摆的闯进七星宗,又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可能性大吗?” 于松明犹犹豫豫道:“也、也许?” 云锦词一脸诧异道:“你们七星宗的守卫这么松懈吗?要不要把巡逻弟子都罚一下啊?” 于松明不敢吭声。 云锦词接着道:“就算你们没用,我也能感觉到啊,姒青魔气滔天,只要现身,就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动静,我肯定能……” 她突然哑言,猛然想起昨晚自己跑去和卿子依喝酒,然后被下药,睡得跟死猪一样,还把她的好师姐非礼了一顿。 卿子依显然也是想到了昨夜的事,嗔了云锦词一眼,然后道:“我没有感觉到魔气。” 卿子依是化神修为,又因为是医修,感知力非比寻常,她都没有察觉到,那想必肯定不是姒青亲自到场。 云锦词揣测道:“我倒觉得,可能只是来的一缕分身啥的,也许跟林家之前勾结魔族有关。” 于松明一脸茫然。 云锦词摆摆手,道:“林怀关在哪儿啊?我要去看一眼,有些事我要亲自问他。” 于松明如实道:“在地牢尽头,需要用掌门令才能打开那间牢门。” 他说完,就拿出掌门令递过去。 是个四四方方的令牌,四周刻着七颗星星,中间挖空了,坠着一片蓝色的小羽毛,毛发晶莹透亮。 云锦词还是第一次看见掌门令,不禁好奇的问了一句:“为什么中间还有片羽毛啊?” 于松明似乎有些尴尬,他咳嗽了几声,难以启齿道:“我师尊他老人家是个剑修,剑名‘蓝羽’,剑灵是一只蓝色的鸟。” 云锦词懂了。 剑修都把本命剑当成“妻子”看的,这是老掌门估计是怕自己的“妻子”被遗忘,于是把自己的“妻子”也在掌门令上表现出来了。 如果云锦词的本命剑回来的话,她就把瑶光峰改成本命剑的名字,让剑灵开心一下。 “我去看林怀了,你记得处理尸体。”云锦词摆摆手,朝外头走去,卿子依也跟了上去。 “师姐?”云锦词有些愕然。 卿子依淡淡道:“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是我不能听的吗?” “当然没有,”云锦词连连摇头否认,“我可不敢对师姐你有半点欺瞒,既然师姐有空的话,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她做个手势,道:“师姐,您先请。” 卿子依直直的盯着她,有些怀疑她脑子是不是坏了,但最后还是道:“我不认识路。” 云锦词:“……” 哦,忘了,她师姐不爱动弹,当初领着卿子依参观时,也没有去过地牢。 第119章 去见林怀 地牢,顾名思义,就是建在地下的,不见任何阳光,唯有墙壁上刻的阵法,闪着淡淡的白光。 大概是因为之前看守的弟子出了事,如今剩下的弟子都有些紧张和恐慌,云锦词二人的到来都让他们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后,弟子们急忙行礼。 云锦词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多礼,然后问了下林怀的位置,领着卿子依朝尽头走去。 林怀虽然因为道心崩塌,是个废人了,可于松明等人不敢松懈,依旧给他布置了重重看守。 云锦词二人过了好几关卡,才终于到了他的牢门前,拿出掌门令往门上一贴,只见白光一闪,门上的阵法消失了,石门缓缓打开。 一走进去,两人就看见了呆坐在地上的林怀,他苍老了许多,脸上长出了皱纹,佝偻着背,呼吸很轻很轻,仿佛一座石雕。 “林怀。”云锦词喊了一声。 林怀没有反应,像是聋了一般。 “林怀!”云锦词提高了音量。 林怀依旧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云锦词有些纳闷的看向卿子依,问道:“师姐,他的耳朵出问题了吗?怎么就跟听不见我说话一样?” 卿子依淡道:“他只是不想理你。” 云锦词:“……” 云锦词并不生气,缓缓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道:“我这次来找你,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仙剑大会上的那些弟子,是你勾结姒青杀的吧?当时给阿轩定罪,是因为那些弟子唯一的共同点,只有和阿轩比试这一条,所以凶手只能是阿轩。” “可我们都没注意到——” 云锦词停在林怀面前,蹲下来,盯着他的右眼,虽然有几缕发丝挡在眼前,但还是能看清里面的恨意。 “那些弟子除了和阿轩接触过,还都被你医治过!你只要在医治的时候动点手脚,没有人会发现的!” 林怀那时候也隐藏的很好,看起来就是个高风亮节、救死扶伤的医修,不管是谁,他都会医治,所以没有人会怀疑这样一个人。 他们只会怀疑出尽风头的竹轩。 云锦词虽然从未怀疑过竹轩,却也怀疑不到林怀头上,她那时候甚至连万剑宗的宗主都怀疑过,也没有想过会是林怀。 林怀终于有了反应,他唇角微微上扬,沙哑的嗓音里透露着几分嘲讽和兴奋。 “是我,我在仙剑大会开始前,召唤了一个魔族,与她达成交易。我给她献祭几个万剑宗修士,她给我一种魔界的毒,我在给那些人医治的时候,悄悄把毒下在了他们体内。他们不会怀疑我这个医修,只会把矛头指向你徒弟,到时候你也会受到牵连!” 云锦词看到了他眼底深深的恨意,很不解的蹙眉,冷声道:“我自认为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吧?虽然我是喜欢找人切磋,但我没有打过医修,更没有和你有任何的纠纷,也就是偶尔和林行遇上呛几句,骂几句林家人有病,但你也不是那么孝顺,且把林家看的比什么都重的人啊。” 而且云锦词没说的是,自己一个剑修,跟医修八毛子关系都谈不上,林怀要真是想针对,不该针对卿子依这个医修嘛。 但她的好师姐就在旁边,云锦词不敢说这种会让自己以后都拿不到钱的话。 “我自是不会在意林行和林家。” 云锦词更加不解了,纳闷道:“那是为了什么,我无意之中把你心上人的心勾走了?” “住口!”林怀突然暴怒,“我不许你污蔑她!你这种卑鄙下流、无耻阴险的小人不配提她!你……啊!” 他似乎还想来掐云锦词的脖子,然后似乎是坐太久了脚麻,刚一动,就大叫一声,跌坐了回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卿子依忽而冷淡的开口:“你再骂一句,舌头就别要了!” 云锦词看过去,只见她师姐手中捏着一根银针,针尖反射出淡白的光,落在她眼底,一片冷意。 她又扫了眼林怀,果然,他的大腿上被扎了一根银针,以至于他整个人都动弹不得,疼得直冒冷汗。 虽然对于卿子依维护自己,云锦词很开心,但她还是不得不提醒一句:“师姐,别让他死了。” 卿子依指尖轻轻一点,那根银针便从林怀腿上飞了出来,然而卿子依嫌脏,并没有去接,直接让它在半空中化为了粉末。 林怀终于缓了过来,捂着自己的腿,喘着粗气,但依旧死死盯着云锦词,满脸的恨意。 云锦词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冷道:“林怀,我没有任何地方得罪过你,你不会恨错人了吧?” 林怀冷笑道:“你化成灰我都不会认错!” 云锦词眉头一挑,道:“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对不住你?” 林怀死死盯着她,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的这句话:“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寒瑶!” 云锦词怔了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果然,林怀紧接着就道:“明明她比你厉害,‘天下第一剑仙’的名头本该是她的,可你这个卑鄙小人,用了不要脸的法子,硬生生抢走了!寒瑶心善,不与你计较,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凭什么你这么无耻的人能够受众人追捧!云锦词,你不配!” 云锦词的嗓音发涩,吐字有些艰难:“所以你就勾结魔族,当着所有人的面诬陷阿轩?” “是!”林怀应得干脆,“你能这么对待我珍视的人,我就要让你付出代价!他陪了你那么多年,是你唯一的徒弟,他要是出了事,云锦词,我就不信你能无动于衷?” 他笑起来,很得意的样子。 云锦词想到了自己无助又绝望的徒弟,不自觉握紧了双手,仿佛下一秒就要打在林怀脸上。 偏生林怀像是看不见一样,继续激怒道:“我喜欢寒瑶,所以一眼就看出来竹轩喜欢你,我故意把这个把柄透露给万剑宗的人。你还记得吗?当时龌龊的心思被戳穿后,竹轩那个无助痛苦的表情啊,真是可怜。” 第120章 为何要赢 他笑起来,丝毫不理会云锦词沉下来的脸色。 “云锦词,你怎么想的呢?你亲手养大的徒弟,竟然对你存了那种龌龊的心思,是不是会觉得很恶心呢?还是说,其实你也对他有那种心思,你为人师表,不教导徒弟走向正途,却和他暗度陈仓,是不是还在背后行苟且之事啊……” 砰—— 一道灵光突然击飞了林怀,让他猛然撞到墙上,吐出一口鲜血,又慢慢跌落下来,紧接着,一根银针就插进他喉咙中。 卿子依冷声道:“既然你喜欢胡言乱语,那就干脆别说话了。” 林怀恨恨的看过来,然而嘴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说不出话来,喉咙痛得要命,他想拔出银针,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抬起手。 “锦词。” 卿子依的声音柔和下来,上前几步,轻轻握住了云锦词攥成拳头的手,道:“不要听他乱叫,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竹轩喜欢谁也是他的自由,难道九州还有规定,说过师徒二人在一起就会天打雷劈吗?” 她冷眼看着林怀,淡道:“有些人真是比天道还管的宽。” 林怀想说什么,可张嘴只能发出低哑的嘶吼,鲜血从他口中不断涌出。 云锦词慢慢压下心底的怒意,道:“就因为这个,你就勾结魔族,引得魔族入侵九州,害得九州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林怀,难道这么多年,你就没有半分悔意吗?” 林怀抬头看过来,脸上只有恨意,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仿佛是在嘲笑云锦词。 “叶寒瑶,也因此而死。” 云锦词本不想提这个的,可看着林怀那无所谓的样子,她又觉得怒从心起。 凭什么他可以那么轻松的面对那么多人的死亡? 林怀的神情终于变了,露出了痛苦,他垂下头,唇角的鲜血滴落,染红了胸前的衣服,也染红了他垂下来的白发。 果然,林怀只会对那一人愧疚,也只会因那一人后悔。 卿子依指尖一动,插在林怀喉咙中的银针飞出来,化为齑粉。 那些原本破碎的音调忽而一转,成了虚弱的哭腔,又带着满腹的恨意和愧疚。 林怀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云锦词轻声开口:“林怀,你知道为何万剑崖上,我会执意要赢下那场比试吗?” 林怀抬头看来,带着些许茫然。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当是云锦词虚荣心作祟,非要去当那个第一,虽然叶寒瑶不在乎输赢,可他咽不下这口气,他觉得云锦词不配。 云锦词深吸一口气,缓缓解释道:“因为那场比试有人开了赌盘,竹轩把所有的钱都押在了赌我赢上面,所以我只能赢下来。” 她的嗓音微微发颤,像是恨铁不成钢一般,带着几分怒气道:“我明明都说过了,让他在最后一刻全部压叶寒瑶赢,可那小子翅膀硬了,非要跟我对着干!” 云锦词对那个天下第一的名头不是特别在意,只是想和叶寒瑶切磋一下。无意间发现有人开赌局后,她就打算在切磋的同时,再赚上一笔钱。 于是她吩咐竹轩,让他在最后一刻把所有钱都押叶寒瑶赢。 这样一来,如果叶寒瑶比自己厉害,她赢了话,自己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如果叶寒瑶比自己差,在她快输的时候,云锦词只要提前喊出认输,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然而云锦词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小徒弟在对自己赢这件事情上十分执着,眼睛都不眨就选了她赢,当时差点没把云锦词气死。 于是在比试马上要平局的时候,云锦词选择了赌一把——人总要为了自己的钱拼尽全力的。 可是她没有想到,就因为这么一件事,让林怀怀恨在心,以至于他勾结魔族,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的灾难发生。 林怀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他突然好恨,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你只是为了钱的话,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呢?我直接可以给你双倍啊!” 因为喉咙受伤了,他的吐字有些不清楚,沙哑的就像是生锈的锯子在锯一块老木头。 云锦词也有些生气道:“我怎么知道你会愿意给钱呢?我总不能因为一场比试就变成穷光蛋吧?我为了赢,还受了重伤的!” 林怀不说话了,整个人颓然的靠在墙上。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就好像一个笑话,儿时在林家被一些嫉妒的人各种欺负,年少时喜欢上一个注定不可能有结果的人,后来又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误会心生怨恨,犯下了大错,害死了心上人。他想弥补,想救她回来,可三百年的辛苦布局,最终却只是大梦一场,什么都没有得到。 爱得可笑,恨得可笑。 一切都像是老天爷给他开了一场玩笑。 他突然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哭腔,说不出的悲凉。 林怀突然想起来很多年前那个寒冷的夜晚,天上飘着白雪,他顶着漫天飞雪敲开了叶寒瑶的门,问:“寒瑶,你甘心吗?” 叶寒瑶在打坐,闻言抬头看来,不解道:“甘心什么?” 他带着恨意道:“明明今天应该是你赢的,可云锦词这个卑鄙小人使阴招,害你输掉了!” 叶寒瑶面色平淡,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淡道:“她赢了,我败了,仅此而已。” “你……”他噎了一下,“你觉得这公平吗?” 叶寒瑶很不理解的看着他,“为何不公平?” 林怀气急败坏道:“云锦词使诈才赢了你,你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剑仙,你才是!” 叶寒瑶只有淡淡的几个字。 “这重要吗?” 这不重要吗? 林怀静静的与她对视,然后什么也没说,踩着厚厚的雪又回去了。 叶寒瑶不在乎的,他在乎! 他要让云锦词这个小人付出代价! 于是,他第一次画了阵法,念出了招请魔族的咒语。 他曾经以为,自己为了叶寒瑶,永远都不会像林行他们那样,和魔族合作的,可事实证明,他的确是林家人,骨子里流淌着恶毒的血。 第121章 去见林季 阵法发出了诡异的红光,一个女人单薄的影子出现了,眉眼艳丽如红莲,偏生神情冷漠,宛如会啖人血肉的恶鬼。 “你想求什么?”她问。 林怀握紧拳头,一字一顿的开口。 “我要报复一个人。” “我要让她痛不欲生。” 云锦词的确被报复到了。 可痛不欲生的却是他自己。 林怀想要大叫,想要一头撞在墙上,可他提不起半点力气,右眼开始刺痛,出现了血红的颜色,然后世界开始模糊,最后陷入一片漆黑。 他却好似心安了,往后一靠,慢慢的喘息着。 云锦词看着他眼睛流出了血,吓了一跳,皱眉道:“他这是怎么了?不会死吧?” “悲痛过度而已。” 实在流不出泪,便只能流出血。 卿子依淡道:“他瞎了。” 云锦词问得直截了当:“会死吗?” 卿子依冷漠道:“不会。” 云锦词松了口气,道:“不会死就好,若是非要死,也要撑到审判之后,免得旁人说七星宗乱用私刑。” 她最后看了一眼林怀,然后转过身,道:“师姐,走吧。” 离开林怀的牢房后,云锦词又去了关押林季的牢房,这老家伙不久前还生龙活虎的和云锦词互怼,如今却心如死灰,靠坐在墙角一动不动的。 “林季。”云锦词喊了他一声。 林季苦笑道:“剑尊是来看笑话的吗?我们林家如今的确垮了。” “怎么会?”云锦词略显诧异,“难道你真以为我会把林家所有人都杀了吗?我肯定会把无辜的人留下啊,越轻会是下一任家主。” 林季阖了阖眼,仿佛很疲倦一般,叹道:“越轻性子赤诚,又一门心思在剑道上,怕是当不好家主。” 护短的云锦词当即不干了,反驳道:“难道你觉得林越然就能当好家主吗?他嗜杀残暴,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人若是当了家主,林家才会真的走向灭亡。” 林季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显然他也是知道这点,最后只能无力的叹息道:“我因着他母亲的事,对他宠爱了些,又因为忙,疏于教导,以至于他性子偏激了些,我想等父亲的事结束后,会有时间慢慢纠正他的。”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没有人能够想到,仅仅是因为想要一朵九瓣莲花,却让所有的事情都败露了。 云锦词道:“你应当庆幸被发现了,否则以叶寒瑶的性子,林怀这辈子都不可能成功,若是这次不成,那他肯定还会再来一次,难道你还愿意经历一次那种事吗?” 林季自然是不愿意的,他深知林行此举是错的,可他无力阻止,甚至因为身上被下了蛊虫,不得不听命于他。 “你们林家招请魔族的法子,是哪里来的?”云锦词问道。 林季沉默了一下,道:“不知,似乎是祖上传下来的,历代的家主或多或少都使用过那个法子。” 云锦词想到林行的话,问:“代价是什么?” 林季面露古怪,似乎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道:“要献祭万剑宗或者苍松门的弟子。” 卿子依蹙眉,看向云锦词,然而她的小师妹似乎早有预料,竟半点不惊讶,反而还有几分豁然开朗。 云锦词问到了自己想要的,露出一丝笑意,道:“林家人为了增加寿数,挖走旁人的灵根作为献祭,你认还是不认?” 林季毕竟是当过家主的,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没有立马应下,而是道:“我爷爷他们不会同意的。” “这有什么要紧的?”云锦词无所谓的笑了下,“让他们只能点头,不就行了吗?” 不愧是剑尊,就是不要脸。 林季当下便明白云锦词这是要使用强制手段,让林行他们只能点头。反正他们许久不曾在九州修士面前露面,开没开口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自己这个林家家主说出的话。 “然儿只是知道我给越轻下了偷灵蛊,其余的一概不知,也没有参与过这些事情。”林季并不知道林越然越狱的事情,只是希望用这个作为筹码,换取儿子的活路。 云锦词应得爽快,道:“放心,我不会为难一个小辈的,只要他不做什么错事,就不会有危险的,我顶多关几天就给他放了。” 但如果林越然做了什么错事,自寻死路,那可就怪不得她云锦词了。 林季没有听出云锦词的言下之意,再加上他并不知道儿子已经学会了招请魔族的方法,并且目前已经勾结魔族越狱,所以他道:“多谢剑尊,您放心,审判的时候,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云锦词笑呵呵的朝他一点,一缕白光没入他体内,她道:“一点小小的措施,防患于未然嘛,林家主不会介意的吧?” 林季没说话,不置可否。 云锦词摆摆手,道:“林家主您继续休息吧,我们就先走了。” 走出林季的牢房后,卿子依忽而开口:“锦词,你似乎对林季说的献祭代价并不震惊啊。” 云锦词心中一紧,面上却笑呵呵的道:“林怀之前不是已经提过一次了嘛,一次生二次熟,我总不能次次都惊讶吧?” 卿子依停下脚步,紧盯着她,淡声道:“可是林怀提起的时候,你也并不惊讶。” 云锦词正色道:“师姐,我那是掩饰得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不知道,我心里可诧异了,你说好端端的,魔族为什么要恨万剑宗和苍松门呢?” “对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恨呢?”卿子依直勾勾的盯着云锦词,仿佛要看穿她心里的想法。 云锦词面不改色道:“可能是万剑宗和苍松门不小心得罪魔族了吧?毕竟有时候魔族会偷溜到九州,没准儿就是两方的祖先遇上了,一言不合打了起来,于是结下了梁子……” 她说的起劲,可是卿子依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看的云锦词慢慢说不下去,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122章 准备审判 “锦词,你在骗我。”卿子依终于说话了。 云锦词移开眼,心虚的不行。 卿子依却没有继续追问了,她朝前走着,边走边道:“我知道你瞒了很多事,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在乎你骗我,我只要求你平安。” 她忽而回过头看来,眼底落着淡淡的光,像是月色下的清泉,很亮。 “锦词,我只要你平安。” 云锦词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口很闷,仿佛有根针,一下又一下的扎着,酸涩感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师姐,你不要担心,”云锦词冲她一笑,“我不会有事的,我答应过你,会陪着你的啊。” “你最好是,”卿子依冷笑一声,声音阴恻恻的,“你要是敢骗我,哪怕做鬼了,我也要把你捞出来,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云锦词吓得冷汗直冒,她擦了擦额角的汗,讪讪道:“师姐,你放心,我不敢的。” 卿子依没说什么了,朝着外头走去,云锦词无声叹口气后,追了上去。 走出牢房,于松明竟在外头等着,他迎上来,道:“剑尊,那些弟子的尸体我已经处理好了,放心,没有人知道和魔族有关,他们都只当是林越然杀的。” 云锦词颔首,将掌门令丢给他,道:“虽然林越然是靠招请的法子,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你最好还是派弟子前往十四关,去守着封印。” 于松明小心翼翼接住掌门令,然后道:“剑尊放心,发现魔气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派李巡带着人去十四关了,他发来消息,说十四关的封印目前没有任何问题。” 云锦词满意的点点头,于松明虽然在某些方面,显得有些古板,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是个为天下苍生着想的好掌门。 “对了,秦不尧怎么样了?” 于松明谈到他,叹息一声,道:“不尧已经醒了,不过已经修为尽失,他自请去思过崖反省三年,冲着二师弟闭关的地方拜了三拜后,就进去了。” 思过崖有阵法,一旦进入,没有待到规定的时间,是无法出来的,也就是说,秦不尧得三年之后才能出来。 而常奇明显活不过三年。 云锦词有些惊讶,“他、他不想和常奇道友再见一面吗?” 其实云锦词更想说的是,秦不尧不想在常奇的临终之时见一面吗? 但这个说法估计会让于松明很难过,所以她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 但于松明还是明白了云锦词的意思,他沉默了一下,道:“不尧说见了面只会徒留悲伤,他不想让二师弟太难过。” 云锦词叹口气。 “你好好准备审判的事吧,九州的修士应该很快就会来七星宗的,其中可不乏林家的追随者,你要做好准备。” 于松明道:“剑尊放心,我们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云锦词点点头,道:“如果实在有闹得厉害的,就让他们来找我,我会和他们好好解释的。” 她在“解释”二字上咬了重音,听得于松明后背汗毛耸立。 “多谢剑尊。”于松明冲她拱了拱手。 云锦词摆摆手,道:“你好好收拾吧,我和师姐先走了。” 她拉着卿子依离开了,去的方向却是瑶光峰,刚到峰上,她就把卿子依按在椅子上,然后殷勤的给她倒了一杯水。 “师姐,您喝水。”她笑得一脸谄媚。 卿子依没喝,接过杯子后直接放到了一边,她上下打量着云锦词,问:“你又想要钱?” 云锦词摇摇头,道:“我是那种人吗?你不要污蔑我啊。” 卿子依想了下,又问:“那你是有求于我?” 云锦词点点头,笑得谄媚道:“知我者,莫过于师姐啊。你看,越轻这个孩子无依无靠,可怜兮兮的,她师尊又不在人世了,林家的长辈又要死了,她小小年纪管理林家,肯定会很困难……” “有话直说。”卿子依觉得她很聒噪,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云锦词讪讪的笑道:“其实我就是想在审判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越轻是你我的小师侄,让她改口叫你我‘师伯’。”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卿子依的神色,轻声道:“师姐,我知道她是林家人,但她跟林季他们不一样,她有着一颗赤子心,绝不会因为我们的偏爱,就乱来的。” 卿子依定定的瞧着她,在云锦词紧张的表情中,淡淡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叶寒瑶应该比你大吧?真论起来,越轻该叫你‘师叔’。” 云锦词神色一喜,她师姐这是同意的意思了? 她笑呵呵道:“我这不是想试试当师伯的滋味嘛,再说了,叶寒瑶也没说不可以啊。” 叶寒瑶都死了,上哪儿拒绝去? 卿子依算是又见识了一下她师妹的厚颜无耻,她道:“随你,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云锦词一下扑过去把她师姐抱住,道:“师姐,你真好,我好感动啊,这感动仅次于你突然给我钱。” 卿子依轻呵一声,道:“不要想了,不可能的。” 她瞧见云锦词立马变得委屈的眼神,顿了顿,又道:“今天是不可能再给你的。” 云锦词眼睛一亮,道:“那明日呢?” 卿子依轻哼道:“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云锦词还要说什么,就感觉到瑶光峰的结界晃动了一下,随后一位少年就走了进来。 柳溪来对于自家师尊扑在卿子依怀里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乖巧的行礼问好。 云锦词从卿子依怀里出来,正襟危坐,问:“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你逃课了?” 不愧是她的徒弟,跟她一样喜欢逃课。 卿子依自然听出了云锦词话里的兴奋,有些无语的觑她一眼。 但显然让云锦词失望了,柳溪来道:“不是的,师尊,今日是考核的日子,我提前交卷了,也就回来了。” 云锦词随口问道:“那你觉得自己考得怎么样?” 少年笑容灿烂。 “我不会让师尊失望的。” 那一刻,卿子依好似看见了竹轩,他也是如此的自信,在被问到是否学会某种东西时,就会眼睛亮亮的说:“不会让师尊失望的。” 真的太像了。 她看向云锦词,若有所思。 云锦词对考核结果毫不在意。 “不是垫底就好。” 柳溪来笑笑,没有说话。 卿子依想到某种可能,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完就急匆匆离开了。 云锦词有些茫然,但还是挥了挥手,一如往常道:“师姐再见,有空多来坐坐,记得带见面礼哦。” 第123章 审判定罪 审判那日天气不太好,是个阴天,风很大。 林家一行人被押到玉衡殿,两侧站满了九州有头有脸的人,一些追随林家的人当即忍不住黑了脸。 “还没有定罪,七星宗就乱动私刑,不好吧?”一个白胡子老头率先开口。 云锦词冷着脸瞥过去,淡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乱动私刑了?” 她扫了扫地下跪着的林家人,慢声介绍道:“林行他们是被林怀囚禁的,那个人的舌头是林孚割的。林孚估计是被林怀拉去挡剑气,所以才死的。” 她讲到林孚已死时,林季骤然瞪大了瞳孔,而林行几人却面不改色,仿佛觉得他罪有应得,那个舌头被割的甚至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云锦词把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然后接着道:“林怀的眼睛是他自己献祭了阵法,修为尽失是因为道心崩塌,从头到尾,我都没碰过他一根头发。” 那白胡子老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瞪眼看着云锦词。 云锦词可不惯着他,呛道:“这位道友眼睛瞪这么大,莫不是病了?正好医仙大人在这儿,要不要让她来给你看看?” 白胡子老头只觉得一口心憋在了胸口,吐不出也咽不下,最后还是迫于云锦词的淫威,不情不愿道:“不用了,老夫好的很。” 云锦词一脸遗憾,她给于松明递了个眼神。 于松明便出来打圆场,然后看向底下的林家人,高声道:“林家为了延长寿数,勾结魔族,滥杀无辜,挖人灵根,你们认罪吗?” 林行等人当然不会认,他们抬头正要反驳,却忽而觉得一股清凉的气息在胸口盘旋,分明没有任何的杀机,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所有的话都憋在喉咙中,吐不出来。 而后,在那股清风般的威压之下,他们不自觉开始点头。 林季看着林行等人点头,就知道是云锦词出手了,便主动道:“确实是我们执迷不悟,犯下了大罪。” 他并不管林行等人就要吃人的目光,继续道:“我们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诸位的谅解,只是剩下弟子都是无辜的人,希望诸位不要迁怒于他们。” 林家主的认罪让那些追随林家的人瞠目结舌,哪怕想说什么,却也不知该如何说,其中不乏有乔装之后,混进来的林家弟子。 他们此刻都神情恍惚,难以置信。 难道林家一直以来宣扬的“济世救人”都是假的吗?他们那么努力的钻研医道,医治世人,可家主他们却在背地里做这种腌臜事! 其中一个弟子稳了稳心神,不死心道:“林行前辈们一直没有说过话,剑尊是否使了什么手段?” 此话一出,林家的弟子顿时回过神来,鼓动着追随林家的人吵嚷起来,都是说云锦词屈打成招,说林家的事有冤情。 林行等人面露喜色。 云锦词自然清楚有林家的弟子混进来,她是故意让于松明放进来,毕竟旁人说的再多,都不如他们亲眼看见得好。 “你说是假的?那你们仔细想想,林行那么多的孩子,为什么只有林怀一个人活下来了?林忆那么正直善良的人,为什么会叛离林家?林行的弟弟喜欢娈童,每年会弄死多少孩子?他们为了钱财或者名声,做了多少恶事,害死多少人?我就不信你们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林家的弟子动了动唇,却最终面露绝望,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呢?只是之前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日日念着“济世救人”的林家主等人,会是这样的模样。 一时之间,他们只觉得自己此生所学好像都是假的,那些“仁义礼智信”,那些救人的方子,通通都如一场梦。 有些心态不好,甚至险些两眼一黑倒在地上,若非被人扶着,只怕已经摔了。 云锦词略过林家人,扫过在场的修士,他们全都一言不发,显然那些质问也让他们觉得无力反驳,哪怕是闹得最凶的白胡子老头,此刻也把目光移开了。 见他们都不再说什么了,云锦词直接一锤定音:“林季等人,罪孽深重,马上押到问罪台上,受八十一道雷法之刑。” 问罪台上的雷刑问心,也问罪,若是罪孽深重,十道雷刑都足以让人修为尽失,更何况是八十一道,云锦词这是压根没想过让他们活着。 林家的弟子们闻言瞪大了眼,却不敢求情,只能沉默的看向林行等人。 白胡子老头当即道:“剑尊,这样是否刑罚太重?九州谁不知您和林家不和,您莫不是借此机会公报私仇?” 云锦词似笑非笑的看向他,道:“这位道友是在质疑我,还是在质疑七星宗?雷罚只问罪孽,若是他们当真无罪,莫说八十一道,就算是八百道,挨完也只是皮外伤。道友如此向着他们,莫不是……” 她拉长了音调,却偏偏不说下文,引得不少人浮想联翩,白胡子老头见很多人都看过来,忙道:“老夫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惩罚太过,但既然诸位道友没有异议,那便如此吧。” 他改变主意一是因为周围人的目光,二是因为脖子上感到了一股冰凉,如同一阵风,清凉温和,却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杀机,让他顿时心头一紧。 他不禁在心里暗骂,云锦词真的太不要脸了,仗着自己修为高,各种压迫他们。 林行等人眼里流露出惊恐,似乎想说什么,可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甚至连动都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弟子将他们带上问罪台。 林怀从头到尾都一声不吭,哪怕听着天空的雷声轰鸣,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问罪台的雷是用符篆引来的,但是配合着周围的阵法,倒的确能够起到问罪的作用。 阵法中藏着无数的幻境,能勾起人们心中最在意、最害怕或者最渴望的回忆,一幕一幕的从脑海中闪过。 在此期间,若是心中无愧,阵法中的幻境就会减轻天雷,若是心生悔意或者愧疚,幻境就会加重天雷。 第124章 她是师侄 云锦词不管周围人的目光,大手一挥,数张符篆飞向被绑在柱子上的林家人,而后本就阴沉的天色骤然黑下来,隐隐有白光在其中闪过。 须臾,雷声起,一道惊雷骤然劈了下来,周围的人只能听见林家人的惨叫声,刺眼的光让人无法看清里面具体的样子。 紧接着又是下一道雷,一道接一道,根本不给林家人喘息的机会,渐渐的,惨叫声没了,惊雷却依旧再不断落下,仿佛必须得劈够八十一道,哪怕受罚之人都已经魂飞魄散了。 问罪台下鸦雀无声,很多人哪怕睁不开眼,也还是尽力想去看台上的人,心中不知是唏嘘更多,还是恐惧更多,亦或者,贪婪的想着如何瓜分林家的财产。 云锦词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脸上却是淡淡的笑意,似是开心,似是嘲讽。 “锦词,你好像不太开心?”卿子依忽而凑过来,低声问。 云锦词急忙否认道:“没有,今天亲手把林家那群老家伙绳之以法,我很开心。” “你不开心。”卿子依的语气很平淡,却十分笃定。 云锦词沉默了,在最后一道雷光落下之时,她轻声感慨:“只是有些茫然,不知道如今的九州是否能够再次抵御住魔族的入侵。” 卿子依从她的话里隐约听到了什么,“锦词?” 她看向云锦词,女子眸中的白光渐渐消失,最后只是倒映出了空空如也的问罪台,林家那群人果然扛不住雷罚,全部都死了。 在场的人都不敢吭声。 云锦词率先打破安静,她笑呵呵道:“今日除了审判,其实我还想为大家宣布一件事,我和师姐有位小师侄,想借此机会给大家介绍一下,免得日后不认识,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就麻烦了。” 一时之间,在场的人议论纷纷,好些个看向了于松明,然而这事于松明都不知道,此刻他都一脸茫然的看向云锦词。 云锦词笑道:“其实诸位应该也或多或少都听过,她就是林家如今的家主,林越轻。”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一些个刚刚起了歹心的人,艰难的将心思压了下去。 “越轻,出来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一道清瘦的身影从不远处御剑飞来,她穿上了林家家主特有的墨绿道袍,整个人显得很冷肃,袖口的莲纹被风吹着,栩栩如生。 她落在云锦词二人面前,恭敬的行礼,掷地有声道:“师侄林越轻,见过大师伯、二师伯。” “快起来,不用行这些虚礼。”云锦词急忙把人扶起来,同时还不动声色给卿子依递了个眼神。 卿子依淡淡道:“师侄不必行礼。” 这一幕让很多人都摸不着头脑。 云锦词前脚才处决了林季等人,摆明了一副要让林家不好过的意思,后脚却又把林季的女儿叫做“师侄”,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出来介绍,摆明了就是为她撑腰的。 倒也是真够奇怪的。 而最奇怪的是,林越轻和云锦词扯得上关系吗?怎么好端端的,就叫起师侄了? 其中不乏有心思阴暗的人,觉得云锦词此举,就是为了名正言顺侵占林家的财产。 毕竟九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天下第一剑仙是个穷鬼,成天想着法儿坑人家的钱。 云锦词懒得管那些人怎么想,揽着林越轻的肩膀,继续向众人介绍道:“越轻是叶寒瑶的徒弟,众所周知,叶道友与我情同师姐妹,她的徒弟,不就是我的师侄吗?” 众人并不知道叶寒瑶和云锦词有多深厚的情意,看过来的眼神都很微妙,甚至还有些年纪大的老家伙面露惊愕,毕竟叶寒瑶比云锦词大,无论怎么算,她的徒弟都不可能喊云锦词“师伯”吧? 但目前没有人想去挑战天下第一剑仙的厉害,所以他们只是在沉默一阵后,纷纷向云锦词道喜。 云锦词笑呵呵道:“越轻年纪小,当家主难免会有力不从心的地方,若是不小心冒犯了诸位,还望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斤斤计较。” 他们点头附和,“自然自然。” 她又一一扫过在场的人,语气稍稍重了些:“自然,我也不喜欢有人看越轻年纪小,就和她开些玩笑,我这人最见不得开小辈玩笑了。” 他们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毕竟刚刚可是有一阵微风从每个人的脖子上都吹了过去,虽然没有什么杀机,但其中蕴含的灵气可是赤裸裸的威胁。 云锦词满意的点点头,道:“既然诸位都是好相处的人,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事,就先带着越轻离开了,诸位随意。” 她并不管那些人怎么想,反正他们顶多和于松明这个掌门呛几句,不敢闹到她面前来。 自从她成为天下第一剑仙之后,就几乎没有人敢找她麻烦了。 云锦词带着林越轻离开,卿子依也紧跟着离开了,她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地方,本来不打算来的,是云锦词这家伙非要把她拉着,来给林越轻撑场面。 云锦词贴心的问起林越轻最近过得怎么样,林家那些资历老的弟子有没有为难她,林越轻报喜不报忧,只说有阮秀帮忙,她一切都好。 但云锦词怎么看不出小姑娘的真实想法呢? 她立马停下来,道:“走吧,我们去林家看看,有些人吧,就不能好好讲道理,你必须给他动真格,不然他们以为你开玩笑呢。” 林越轻似懂非懂。 云锦词又继续道:“你有剑仙和医仙做师伯,完全不用害怕的,不管遇见什么事,我们都能给你摆平,所以小越轻,必要的时候,能翻脸就翻脸,不必忍着。” 卿子依总觉得林越轻会被云锦词教坏,可她也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无法准确指出云锦词的不对,最后只能道:“我还有事,回天璇峰了。” 云锦词摆摆手,道:“师姐,再见。” 林越轻也乖巧道:“师伯,再见。” 而后,云锦词拉着林越轻就往林家飞去,摆明了是想给那群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第125章 考核成绩 云锦词收拾完林家那些不老实的医修后,已经天黑了,她索性就在林家歇了一晚,第二日才回瑶光峰。 路上碰上下雨。 云锦词修为高深,哪怕无伞,到瑶光峰时,身上也是干爽的,没有沾到半点雨丝。 柳溪来正在大厅里等她,手里抱着个卷轴。 “怎么了?”云锦词走过去,坐下,目光扫过在桌上睡得懒洋洋的不忧,坏心眼的捏了捏它垂下来的尾巴。 不忧晃了晃尾巴,动了动身子,但依旧睡着,没有半分要醒来的迹象。 云锦词笑了笑。 柳溪来像是有些羞涩,又像是很欢喜,将卷轴递到云锦词面前,轻声道:“师尊,考核的结果出来了。” “是吗?”云锦词接过,一边展开卷轴,一边笑道:“溪来这么开心,莫不是得了第一名?” 话虽如此,可云锦词还是下意识从最后找起,目光顺着一个个的名字往上挪,最后竟真在首位看见了柳溪来的名字,被涂成了金色,亮晶晶的,醒目又耀眼。 “真的是第一!”云锦词难以置信的看向柳溪来,她还以为少年是开玩笑的,可真的看到这个结果,她反而有些心神不定。 “你……你才学一个多月……”云锦词紧紧盯着少年,像是带着几分紧张,试探道:“那些东西,你自个儿翻翻书就学会了吗? 柳溪来像是感觉不到云锦词的试探,乖巧的点点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那些东西好像已经学过了一遍,尤其是炼丹这一门课程,我只看苏叶师姐演示一遍,就成功了。” 他笑起来,眼睛亮亮的, “师尊,等我学好了炼丹,我就去卖丹药挣钱给您花。” 云锦词虽然总是开这个玩笑,可这件事快成真后,她却觉得有些恍惚,眼前人的脸渐渐与记忆中的重合,仿佛那三百年只是一场梦,一切都没有发生。 竹轩还是她的徒弟,温柔体贴、聪慧懂事,会挣很多钱给她花,不管她要做什么,都是无条件的支持。 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师尊。”柳溪来轻轻喊了一句。 云锦词终于回过神来,她攥着卷轴的手用了几分力,轻声道:“林越然不见了,他的那把剑也随之也不见了,你可有法子找到吗?” 柳溪来沉默了一下,道:“师尊,没事的,它是我的剑,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您不用担心。” 他抬头,望着云锦词的眼睛,坚定道:“我会把那把剑拿回来的。” 云锦词将心头的很多疑惑和猜测统统都咽了下去,她笑道:“你自己心里有主意就好,话说你这次得了第一名,七星宗就没有给什么奖励吗?” 柳溪来如实道:“宗门奖励四千灵石,洛游长老说,会尽快给我送过来的。” 云锦词总觉得这像是洛游的推辞,她不会看柳溪来老实,就把这四千灵石都给吞了吧? 云锦词越想越害怕,把卷轴往桌子上一丢,不偏不倚砸在不忧身上,招来它一句怒骂。 云锦词没管它,站起身来,道:“我要去找洛游一趟,你……你也跟我一起吧。” 大不了到时候让柳溪来抱着洛游的腿哭嚎,她就不信众目睽睽之下,洛游还敢私吞吗? “你们去哪儿啊?”不忧茫然的看着云锦词。 云锦词摆摆手,懒得解释,拉着柳溪来就要出门,却见一只纸鹤飞进来,嘴里还叼着一个阴阳袋。 纸鹤把阴阳袋放在桌上,然后开口道:“剑尊,这是溪来第一名奖励的四千灵石,您收好。” “好好好,”云锦词立马变了一副嘴脸,“有劳洛游道友送来了。” 洛游笑了两声,却道:“不辛苦,溪来天赋异禀、聪慧过人 ,才学了一个多月,就能拿到第一名,剑尊大人真是教育有方。” 云锦词总觉得洛游不安好心,手中捏了个诀,只要洛游说出什么不好的话,她就要立马烧了纸鹤。 果然不出云锦词所料,下一刻,洛游就道:“剑尊大人不如请我们吃顿饭,庆贺一下……” 她话还没说完,那纸鹤却突然烧了起来,眨眼间就化为灰烬,被风一吹,消散得无影无踪。 云锦词放下施咒的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道:“最近天气太热,你看,纸鹤都不小心起火了,溪来,平日里要多注意,小心烧了屋子。” 头顶的茅草屋正被雨水打得啪啪作响。 然而柳溪来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一本正经回道:“是,弟子会小心的。” 不忧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翻个白眼,打算换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睡觉。 下雨天睡觉最舒服了。 云锦词拿起桌上的阴阳袋,笑得灿烂,却又硬是装出一副“为他好”的表情,道:“溪来啊,你年纪小,拿这么多钱容易被抢,为师就先给你存着了,等你有需要的时候,为师再给你,行吗?” 柳溪来毫无怨言,一口应下。 云锦词特别“大方”的从阴阳袋里拿出了一枚灵石,递到柳溪来面前,道:“但身上没有钱也不好,这灵石你就拿去用吧,但切记不要有了钱就花天酒地,要牢记我们瑶光峰勤俭节约的精神。” 柳溪来看了看那枚灵石,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在不忧看戏的目光中,少年还是接了过去,笑道:“多谢师尊,弟子一定不会乱花钱的。” 不忧:“……” 它真是没睡醒,竟然在那一刻觉得柳溪来会跟云锦词翻脸。 事实证明,无论是竹轩还是柳溪来,都对云锦词有着莫名的包容心,哪怕这女人有时候做事特别不要脸,他们也毫无怨言。 真是脑子坏了。 不忧打个哈欠,决定不去想这些会让它无语又生气的事情,它用尾巴把自己盘起来,闭上了眼。 千好万好,睡觉最好。 柳溪来郑重的把这一枚灵石收好,然后看向云锦词,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十分犹豫。 “溪来,有话就直说,为师不会生气的。”云锦词才得了徒弟孝敬的灵石,心情好的不得了,脸上的笑容宛如一朵盛开的菊花。 第126章 去个地方 柳溪来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慢慢道:“师尊,我想去一个地方。” 云锦词从他严肃的表情的中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稍稍收敛了笑容,问:“你想去哪儿?” 莫非是林越然跑到了十四关,这傻子感到了灵剑的行踪,也要跟着去十四关吧? 云锦词一时之间想的心烦意乱。 柳溪来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得支支吾吾,这似乎更印证了云锦词的猜想。 云锦词于是立马道:“你不能去十四关,虽然……虽然你运气好,可魔气哪儿是什么好玩的?若是不小心沾染上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若是之前的竹轩,云锦词是毫不在意的,可如今的柳溪来明显已经投胎转世了,那所谓的魔族血脉肯定也已经没有了。 他如今修的全是灵气,若是不小心沾染了魔气,肯定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下场。 柳溪来眨眨眼,面露茫然,道:“什么十四关?师尊您在说什么啊?” 云锦词知道自己误会了,尴尬的咳了一声,也不想和柳溪来解释,只道:“你想去哪儿,直说吧,不用跟为师绕弯子的。” 被云锦词这么一打岔,柳溪来却反而能够顺畅的说出来了,他道:“师尊,我想去隅休山。” “隅休山?” “隅休山!”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是云锦词,她有些疑惑为什么柳溪来会想去哪个地方。一道是不忧,它本来快睡着了,被这三个字骤然惊醒。 云锦词看着柳溪来,似乎想到了什么,道:“谁同你说过吗?怎么会突然想去那个地方了?” 不忧马上道:“我之前跟溪来提过这个地方,他大概是想去你之前生活的地方看看吧。” 云锦词瞥了不忧一眼,这猪脑子还没意识到柳溪来有问题,不过也好,若是真正把那层遮羞布扯开了,倒也尴尬。 柳溪来顺着不忧的话道:“是的,师尊,我想去看看。” 云锦词没有立马同意,像是在思索,片刻后她笑得戏谑,道:“那个地方我许久不曾去过了,日晒雨淋的,只怕此刻里面全是蛛网和尘灰,要是再倒霉一点,下个大雪一砸,没准儿那个宅子都塌了。” 柳溪来有些失望,道:“师尊不想我去吗?” 不等云锦词回话,他就露出一副笑颜,似乎眨眼间就把自己哄好了,道:“那我就不去了。” 云锦词失笑,这孩子还真懂事,不过她还是道:“没事,你想去就去吧,需要为师跟你一起去吗?” 柳溪来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好奇,想去看一眼,就不劳烦师尊了,不忧会陪着我的。” “啊?”不忧一脸茫然,“我不一定还记得路啊。” “没事的,”柳溪来冲不忧笑了笑,这笑容莫名让不忧瘆得慌,“我们可以慢慢找路。” 不忧要拒绝的话堵在喉咙中,无论如何都不敢吐出来,最后它只能妥协道:“好吧。” 柳溪来笑得乖巧。 云锦词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啊?” 柳溪来想了下,道:“我现在就想出发,可以吗?” “可以,但要是迷路了,记得第一时间联系为师,为师肯定会去救你的,”云锦词顿了下,打了个比方,“你和时久要是同时和为师的钱掉进水里,为师肯定会救钱……你们。” 云锦词自个儿都把自个儿说心虚了,但转念一想,钱是死物,人是活物,同时掉水里,活物肯定能自己跑啊,所以她应该去救死物。 云锦词想通之后,变得理直气壮,道:“你和时久都是厉害的好孩子,为师相信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们肯定会把为师的钱救上来的,对吧?” 柳溪来显然是十分了解云锦词的性子了,闻言也不惊讶,反而点头道:“师尊放心,到时候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救你们的钱。” “孺子可教也。”云锦词一脸欣慰。 云锦词觉得自己身为师尊,应该多关心一下徒弟,于是便问:“外头在下雨,你现在就要走吗?” 柳溪来点点头,道:“没事的师尊,修仙之人不怕雨,我早去早回,没准儿还能赶上给您做宵夜。” “宵夜就不必了,”云锦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为师今夜要去你师伯那儿吃。” 她折了个纸鹤,然后施法让它飞向天璇峰。 虽然不明白云锦词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但是柳溪来很明白,卿子依估计又要丢财了,心里默默为师伯祈祷了一下,然后他道:“那就祝师尊心想事成吧。” “谢你吉言。”云锦词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师尊您保重,弟子先告辞了。”柳溪来冲着云锦词一拜,然后把不忧一把捞在怀里,朝着外头走去。 不忧愣了一下,随后扭了扭身子,嚷嚷道:“不是吧?我们就这么走了,不带点东西吗?要是路上饿了,怎么办啊?” 柳溪来嫌吵,腾出一只手,捏住了它的嘴,轻声道:“不忧别闹,你一个黄皮子精,哪里需要吃东西啊?你吸收一下天地灵气,不就好了吗?” 不忧挣扎起来,似乎想反驳柳溪来,可柳溪来似乎被云锦词带坏了,直接就给它下了定身咒,不忧只觉得身体一僵,然后就动弹不得,只能屈辱的被柳溪来抱着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柳溪来突然听见了云锦词的笑声,看样子,是那纸鹤飞到了。 “师姐,我的小徒弟溪来得了内门考核第一名,是不是很厉害啊?他只学了一个月啊!” “好好好,我直说直说,就是你这个当师伯的,难道不该表示一下吗?随便给个几万灵石就好了,不用太客气的。当然,如果你实在想客气,百万灵石也是可以的。” “师姐,你不要说这么冷淡的话,师妹我都快伤心了,溪来听见也会伤心的。不如你给溪来一点小奖励,再在你的天璇峰举办个宴会,为溪来庆祝一下。” “我没有想借机收礼,师姐,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坏……” 柳溪来听着他师尊滔滔不绝的声音,无奈一笑。 果然,他师尊永远都是那个不着调的样子。 真好。 第127章 山上石阶 不忧只记得个大概的方位,具体位置是真的不记得了,然而不知道怎么的,柳溪来胡乱飞着,竟误打误撞找对了。 很普通的一座山,一眼看去,只能看见很多的枫树,此刻不是秋天,所以枫叶是绿油油的,一眼看去,绿得晃眼。 见柳溪来就要直接走进去,不忧赶忙出声解释:“隅休山周围被我主人下了结界,我不记得怎么解阵了,但是贸然闯进去的话,会死的很惨。” 柳溪来就跟没听见一样,脚步不停的走过去,吓得不忧哇哇大叫,但它被柳溪来紧紧抱着,又挣扎不开。 好在就在快要踏上隅休山的那一刻,柳溪来停住了脚步,不忧惊魂未定,爪子死死抓着柳溪来的袖子。 “不忧,不要怕,我觉得我应该会解阵的。” “啊?”不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柳溪来硬生生扯了下来,因为太用力,直接在他袖子上扯了几道抓痕。 不忧局促的缩着爪子,生怕惹恼了柳溪来,以后就没得饭吃,委屈道:“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 柳溪来自然不会生气,他安抚般的摸了摸不忧的脑袋,道:“没事,不是你的错。” 他本想将不忧放在地上,但见地上都是泥泞,便将这肥嘟嘟的家伙搁在了自己肩膀上,刚一放上去,便压的他肩膀一沉。 柳溪来忍不住一叹。 “不忧啊。” “怎么了?” “你胖了好多。” 不忧没敢继续吭声,生怕柳溪来下一句就是“你应该好好节食减减肥了”,但好在柳溪来不是那种无情的人,他没说什么。 柳溪来抬手结印,比划了几下,竟真解开了阵法,只见白光亮起,随后向两侧散开,宛如被掀起的帘子。 柳溪来走了进去。 不忧有些惊讶,道:“你怎么会解阵呢?” “因为我运气好吧。”柳溪来心不在焉的回答一句。 不忧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保持了沉默,只是往柳溪来的脸凑近了些,似乎想悄悄去闻他身上的味道。 柳溪来看向前方,窄窄的一座山道,用灰白的石板铺了台阶,两侧的枫树被风吹着摇曳,零星落了几片叶子在台阶上。 台阶上被施了阵法,能够每隔几日就吹一阵风来,以至于哪怕几百年没人来过,台阶上看着也是挺干净的。 柳溪来凝视着望不见头的台阶,忽而想到了瑶光峰。 瑶光峰也有这样望不见尽头的台阶。 他不知道那台阶是瑶光峰一开始就有的,还是后来云锦词去了之后,才开始修建的。 他只是突然觉得心里很酸涩,隐隐约约间似乎看见了一个白衣人在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忽而,她回过头来,冲自己一笑。 “阿轩,快走啊,今后我们师徒二人就在这里修炼吧。” 他听见自己低低的呢喃:“好,师尊。” “溪来?溪来?”不忧用爪子拍拍他的脸。 柳溪来回过神来,笑了下,只是这笑容有些苦涩,他的嗓音有些颤抖:“没事,就是有点想师尊了。” “想她做什么,一个恶毒……”不忧及时止损,将话咽了回去,生硬的转移话题道:“这石阶最开始破破烂烂的,一下雨,走上去就嘎吱嘎吱的响,后来我主人有钱了,就给修了一遍。” 柳溪来微微弯了唇角,道:“师尊走的路,自然是要平坦的、好走的。” 不忧眨眨眼,似乎想到了什么,道:“这话我主人好像也说过。” 那时候它觉得竹轩修这个石阶没什么用处,反正修仙之人可以御剑飞行,走不走这儿都无所谓。 可竹轩却一脸认真的说:“师尊怎么可能一直御剑飞行呢?她偶尔还是会走走,师尊走的路,自然是要平坦的、好走的。” 不忧那时无法理解竹轩,眼下也无法理解柳溪来,它只是觉得很巧,笑道:“你跟我主人真的很像。” 像到它偶尔都会分不清。 有时候在柳溪来身边醒来,它就会恍惚间以为自己还睡在竹轩身边,一句“主人”就快脱口而出时,才会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柳溪来没说话,走上台阶,一步一步,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走了很多年,从日升到日落,从初春到暮冬,昼夜交替,四季变化,唯一相同的,只有那位走在前方的白衣仙人。 “阿轩,快走啊。” “阿轩,下雪了。” “阿轩,枫叶红了。” “阿轩……” 她陪着他走过了好多年。 心口忽而有些疼,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就要落了出来,柳溪来死死忍住了,他加快了步子,几乎要跑起来。 这颠簸让不忧一晃,只能用爪子紧紧扣住他肩膀的布料,又怕抓疼了柳溪来,十分的小心。 “啊啊啊啊,溪来,你跑什么啊?我快坚持不住掉下去了!” 柳溪来回过神来,停下脚步,道:“抱歉。” 不忧松了口气,调整好姿势,低头看了眼布满爪痕的衣裳,默默把尾巴垂过去,挡住了。 看不见的,就是完好无损的。 它真聪明。 好在柳溪来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只是继续往前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而出现一座宅子,白墙乌瓦,墙壁上还攀着喇叭花,此刻正巧开花了,白的紫的一大片。 云锦词说这宅子可能已经塌了,然而一眼看去,分明保存完好,丝毫没有被风霜侵袭的迹象,摆明了就是她来过,并且还设了阵法维护。 从石阶到门口的这段路铺了碎石子,两边种着山栀子,大概是没人管过,此刻已然长得很高了,有些枝条太长,甚至横到了路上,白色的花朵缀在枝条间,香的过分。 不忧手欠,突然伸出爪子勾了一朵下来,它用两只爪子捧到柳溪来脸侧,笑道:“溪来你快闻闻,好香的。这也是我主人种的,我记得那时候隔三差五,我主人就会修剪一下,免得它们长太高。如今三百年过去了,没人管,竟然长到了这么高。” 第128章 推门而入 柳溪来轻轻碰了碰那洁白的花朵,脑海中又隐约浮现了些画面。 大概是一个午后,白衣人懒洋洋的坐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阳光透过树缝落下,给她雪白的衣裳染上了点点金黄。 有人走了过来,拿起石桌上的折扇为白衣人扇风。 “师尊,门口的小路两边空荡荡的,要不要种点什么花花草草的?或者果树也行,秋天还能吃果子。” 白衣人似乎笑了笑。 “阿轩,你仔细想想,要是种了果树,秋天你从下面过,风一吹,果子肯定砸的你脑袋疼。” 他也笑起来。 “师尊,是弟子考虑不周了,那就种花草吧,师尊您有喜欢的花吗?” 白衣人没有说话,闭上了眼,似乎就要睡过去,他也没说什么,专心扇着风。 折扇带起的微风一下又一下的吹过,吹得白衣人额头的碎发起起落落。 “种山栀子吧。” 白衣人忽而开口,但没有睁开眼睛。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白衣人勾了勾唇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一样。 “第一次见你时,旁边就有山栀子,很香。” 柳溪来回过神来,不自觉弯起唇角,道:“很香。” 不忧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捧着花朵细细把玩,“的确很香,我主人有时候还会摘些花瓣来做糕点,味道甜滋滋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柳溪来望着花瓣若有所思,心中打定主意一会儿离开的时候摘点带走。 他抬起几个枝条,穿过小路,总算到了宅子门口。 宅子的大门紧闭,两侧贴着对联,但是颜色和字迹都已经看不清了,只能隐约认出“长安”二字。 柳溪来问了一句:“你还记得这幅对联写的是什么吗?” 这可把不忧难为住了,它支支吾吾了好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柳溪来无奈的叹口气,也不为难它了,推门走进去。 院子中有棵大槐树,底下搁了一张躺椅,显然是某个女人闲暇之余打盹的地方。 不忧尾巴一甩,指向一个方向,兴奋道:“那是我主人住的屋子。” 它把花一扔,跳下来,朝着那间屋子跑去,然而却一头撞在了门上,疼得它眼冒金星。 “怎么回事?”它捂着脑袋,委屈得不行。 柳溪来失笑,走过去,只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他道:“这上头有禁制,除了特定的人以外,旁人进不去的。” 不忧有些委屈道:“难道我不是特定的人吗?” 柳溪来毫不留情道:“你甚至都不是人。” 不忧无法反驳,但转念一想,可能因为自己如今多了一具肉身,所以才进不去。 它立马就被这个说法哄住了,扒拉着柳溪来的腿,再次爬到了他肩上,问:“那我们该如何进去啊?硬闯吗?会不会触发什么机关,然后迎面而来的就是云锦词的剑气啊?” 显然,它对云锦词的剑气心有余悸——估计以前没少被削。 柳溪来抿了抿唇,却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抵在门扉上,然后用力一推,只听“吱呀”一声,那门便开了。 不忧瞪大了眼。 “为什么你没有触发禁制?怎么回事,我都进不去,为什么你可以,你难道是特定的人?” 它喃喃自语,只觉得这一切都难以置信。 柳溪来轻声道:“没准儿我就是呢。” 不忧身子一僵,看向柳溪来。 他的面容长开了,用“少年”二字来形容,似乎有些不准了,侧脸清俊,芝兰玉树。 和竹轩一模一样。 不忧焦躁的甩着尾巴,似乎想确定什么,却又不敢开口,爪子因紧张缩在一起,不小心又给柳溪来的衣裳划破了几道口子。 柳溪来这下很难不发现了,他定定的瞧着不忧,看得不忧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它小声道。 柳溪来叹口气,倒也没生气,只道:“下回注意。” 不忧刚松了口气,就听见他又道:“再控制不好力度,我就把你的爪子全剁下来。” 不忧:“!” 它瞬间吓得毛都炸了起来,但是见柳溪来并不看它,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这间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当中立着一块屏风,将屋子隔成了两半,一半是床和衣柜,一半摆着书架书案。 柳溪来思索了一下,朝着书案那边走去。 他先是开了窗透气。 清风趁机吹了进来,吹得书案上的一本书翻动起来,书页泛黄了,一翻便有着淡淡的霉味。 柳溪来走过去,将那本书拿起来,随手放回了书架上,而后他就站在原地,目光在周围扫视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不忧觉得自己将功赎过的机会来了,于是便跳到书案上,摇着尾巴道:“溪来,你想找什么啊?不管找什么,都可以问我啊!我跟我主人可是形影不离的,他做什么我都知道。” 柳溪来轻呵道:“你连门口的对联都不记得了。” “那是、那是……”不忧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最后勉强想了个理由,“那是因为当时写对联的时候,我没在旁边啊。” 柳溪来将目光落在书案下的两个抽屉上,一边思索,一边随口道:“你当时去哪儿了?偷吃去了吗?” 不忧没话说了。 因为柳溪来猜中了。 它当时还真悄悄去厨房偷吃了,然而云锦词早就防着它了,它刚摸到盖子,就被阵法困住了,然后那两个黑心肝就当着它的面,把所有东西吃完了,汤都没留一口。 不忧想到往事,只觉得心酸不已。 柳溪来瞥见它的样子,有些意外,“我真说中了?” “嗯。”不忧闷声回答。 柳溪来一时间有些无语,最后道:“那你还真是本性难改。” 这么多年过去了,偷嘴的毛病还是没有变,真不知该夸它坚持如一,还是骂它狗改不了吃屎。 不忧哼了一声。 柳溪来没管它了,只是向着左侧的抽屉伸出了手,他觉得自己仿佛摸到了一个易碎的宝物,以至于整只手都不自觉颤抖起来。 不忧下意识道:“溪来,你冷吗?怎么抖成那样?” 第129章 拉开抽屉 柳溪来在那一刻,真的很想把不忧的嘴撕烂,但他还是忍了下来,只道:“不忧,安静。” “哦。”不忧摇摇尾巴,捂住了自己的嘴。 柳溪来拉开抽屉,里面只有一个阴阳袋,他突然觉得心跳的厉害,小心翼翼拿了出来,打开,里面却是一些很普通的东西。 他拿了几样出来。 荷花样式的灯笼,拨浪鼓,木头小人,孩子身量的衣裳,两把木头剑,其中一把是断了的…… 他隐隐约约又想起了很多东西。 那白衣仙人喜好热闹,总会牵着他去逛凡间的灯会,灵石虽然她拿不出几个,但凡间的银钱她却有不少,对于灯会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只要是觉得好玩的,通通会买给他。 不忧忍不住道:“我主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当做宝贝,不仅用符篆好好保存,还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看看。” 柳溪来摇了摇拨浪鼓,清脆的声音响起来,他竟如同那些几岁的小孩一般,慢慢笑起来。 白衣人不会养孩子,只要觉得是孩子玩的东西,都会下意识给他买一份,哪怕这个拨浪鼓只适合两三岁的小孩,她还是买给了十岁的他。 不忧不理解柳溪来在笑什么,但是为了自己以后的饭着想,它还是没有去打扰他。 柳溪来看了会儿,又一样一样把东西拿回了阴阳袋中,然后把阴阳袋放回了抽屉里。 不忧有些诧异,问道:“你不带走吗?” 柳溪来摇摇头,道:“我觉得留在这里更合适。” 不忧甩甩尾巴,懒洋洋的道:“不怕被人偷了吗?” 柳溪来愕然道:“谁会偷这些啊?况且我觉得师尊的剑气也不是一般人能接住的吧?” 太有道理了。 以前总是被云锦词用剑气欺负的不忧表示赞同。 柳溪来将目光落在右边的抽屉上。 他伸手按在上去,却不知为何,不敢用力拉开,只是静静的盯着那个抽屉,仿佛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怎么不打开?”不忧趴在桌子边缘,脑袋低下去,眼睛盯着柳溪来的手,动了动耳朵。 柳溪来轻声问:“不忧,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不忧想了想,迟疑道:“好像是些画吧?三百年过去了,我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啊!” 柳溪来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不忧这家伙不值得你对他抱有任何期望。 他深吸一口气,缓了好半晌,才慢慢拉开了抽屉,里面没有任何宝贝,也没有什么怪物,只有一个阴阳袋。 柳溪来盯着那个阴阳袋看了许久,却始终鼓不起勇气拿起来,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又走神了。 “溪来,你在想什么啊?”不忧无法理解他的情绪,见他久久不动,干脆自己用嘴把阴阳袋咬了起来,它放到桌上,道:“溪来,你要是不敢打开的话,我可以帮你开啊。” “不用了。” 柳溪来如梦初醒般,从不忧面前把阴阳袋拿走了。 不忧撇撇嘴,“什么嘛,你嫌弃我。” 柳溪来颔首,“嗯”了一声。 “啊啊啊,你讨厌!” 不忧张牙舞爪的比划了几下。 柳溪来知道它在哄自己开心,于是伸手揉揉它的头,温声道:“乖,我不难过,我只是……只是有些害怕。” 不忧不理解,问道:“害怕什么?” 柳溪来抿了下唇,声音很轻,宛如一阵微风。 “害怕……过去。” 那些隐秘的,无法说出口的,努力想忘却的过去。 不忧怔怔的看着他,只觉得心底那个模糊的猜想似乎快被验证了,它在那一刻想了很多,有关竹轩的,有关云锦词的,也有眼前柳溪来的。 它很想问出口,可不知道为何,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此刻却产生了胆怯的情绪,连张嘴的勇气都没有。 它似乎懂了柳溪来此刻的恐惧。 见柳溪来拿着阴阳袋一动不动的,不忧忽而有些心疼,它低声道:“要不就别打开了,我们去其他地方逛逛,看看这宅子得了。” “不,”柳溪来深吸一口气,“我答应过师尊,要来隅休山看看的,我不想让师尊失望。” 不忧听不懂,茫然道:“看看……就一定要看这个吗?” “是。” 云锦词希望他看的,应该也是这个。 他不能让她失望。 柳溪来稳了稳心神,缓缓打开了阴阳袋,然后把手伸了进去,不忧紧盯着他的动作,紧张的呼吸都忘了。 阴阳袋里有很多的宣纸,似乎都是那位徒弟对过往的记录,多到让柳溪来无从下手,最后他只能随手拿起一摞。 不忧跳到他肩膀上,往下看了眼,随后露出了然的神色,道:“我没说错,果然就是画啊。” 柳溪来没有回答,把阴阳袋放下,仔细翻看起来那摞纸。 上面画着很多莫名其妙的画,边上还写了字,有些只有几个字,有些却洋洋洒洒写了很多。 【今日元宵灯会,师尊为我买了一根糖葫芦,很甜,很好吃。】 旁边画了几个圆圈,用一竖串了起来,估计就是画的糖葫芦的,但是字迹稚嫩,显然是一个幼童写的。 【师尊出去斩杀妖兽,回来给我带了一个拨浪鼓,可是我已经十岁了,不过师尊似乎挺喜欢的,总是悄悄摇响它。】 【今日筑基了,师尊夸我厉害,可我悄悄问师伯,师尊三日就筑基了,师尊才是真的厉害。】 【我给师尊做了桃花糕,可是师尊只吃了一点,她似乎不喜欢太甜的,下回要记得少放点糖。】 【今日练习御剑术差点摔了,好在师尊及时扶了我一下,师尊真好。】 【洛姨送了我一把剑,我为其取名不忧,愿师尊余生不忧。不忧剑啊,日后你可要和我一起好好保护师尊。】 下面画了一把剑。 显然那位小徒弟的画技已经进步很多了,这把剑画的栩栩如生,剑身很细,如同柳枝一般。 不忧激动的叫起来:“这个就是我的原身,好看吧?那时候我虽还无法化形,却能听见主人和我说话,他总说要好好修炼,保护云锦词。” 第130章 画中仙人 说到后面,不忧不禁有些不满,撇了撇嘴,道:“修炼不为自己,却为了云锦词,我主人真是昏了头了!” 柳溪来看向不忧,神色严肃,一字一顿道:“不忧,师尊她值得。” 不忧一噎,随后尾巴一甩,哼道:“你说值得就值得吧。” 它又忍不住小声嘀咕:“以前跟着主人的时候,我也没有说过不保护她啊。” 柳溪来轻轻弯了弯唇角,道:“不忧真棒。” 不忧被夸了,开心的尾巴都摇了起来,但嘴上还是道:“我一直都很棒,你才知道吗?” 柳溪来失笑。 他没说什么了,继续翻看起来。 【师尊自创了一套剑法,取名《多财》,师尊是真的很喜欢钱啊,我好像明白为什么她的本命剑叫不穷了,我以后一定要给师尊赚很多的钱。】 旁边是一个白衣女子在雪中舞剑的身影,身姿轻盈,似雪中寒梅,却没有脸,只能看见雪花被风卷着,围绕在长剑旁边。 【我学会炼丹了,卖了灵石,师尊接过时很开心,夸了我好几句。我要努力炼丹,给师尊挣钱花。】 旁边画了一个白衣人,手中拿着灵石,依旧没有画五官,然而隔着画纸都能感受到她的欢喜。 想必画画的人,也是欢喜的。 【今日和师尊逛七夕灯会,见一对凡间男女亲热,我问师尊可有过心上人,师尊说情爱会使人拿不稳剑,叫我远离此道。师尊如天上仙人,自是不会沾染情欲的。】 这幅画上画了热闹的长街,顶上挂满了灯笼,没有五官的白衣人走在其中,手中还拿着一根糖葫芦。分明是很很温馨的一幅画,却不知为何看的让人心生酸涩。 她明明就在凡间,却又远的宛如在云端。 不忧见柳溪来久久不翻下一张,有些疑惑的看过去,却见他眼角落着一点亮光。 “溪来,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柳溪来抹了把眼泪,愣愣的,片刻后道:“眼睛有点酸。” 不忧很想问“是眼睛酸还是心里头酸”,但它深知得罪了柳溪来,自己以后肯定就没有好吃的吃了,于是它什么也没说,只是凑过去,蹭了蹭柳溪来的脸。 柳溪来深吸一口气,继续看下去。 【今晚的鸭笋汤师尊夹了好几次,想必是很喜欢的,明日再给师尊做一次。】 下边画了一棵嫩嫩的笋,还有一只肥肥的鸭子,明明这个时候,竹轩的画技已经很精湛了,可这只鸭子却故意画成了滑稽的样子,嘴巴大大的,看起来傻乎乎的。 【今日落了雪,师尊带我在院子里堆雪人,分明是她自己想玩,却又非说是陪我玩。师尊堆的雪人不是特别好看,但看起来很可爱。不过师尊笑起来的时候,比雪人可爱多了。】 底下画了个雪人,脑袋和身子都扁扁的,两根树枝插在身子上当手臂,眼睛就是两个石头,还一大一小的,好在嘴巴是一截麻绳,弯成了笑脸,看上去倒没有特别诡异。 不忧毫不掩饰的笑起来。 “我想起来了,这个丑丑的雪人是除夕那晚云锦词堆的,明明丑得要死,还不许人说,我笑了她两声,她就把我挂在树上冻了半宿!”不忧说起来就来气。 柳溪来摸了摸雪人歪歪扭扭的嘴,轻轻笑起来,道:“我觉得很可爱。” 不忧一脸复杂的看着柳溪来,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你也瞎了。” 柳溪来并没有生气,继续看下一张。 【师尊今日说要种山栀子,因为和我初见的时候,旁边有山栀子,很香。可我觉得,师尊比山栀子香。】 最后那句话,写的很小,但颜色很深,似乎是落笔之时,想了很多,有些忐忑,又有些隐秘的欢喜。 底下画着一朵山栀子。 不忧没什么感悟,见柳溪来不动,就主动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脸,道:“溪来,你在想什么啊,快翻下一张。” 它并不能读懂那些文字和图画之下的情意,只是觉得这是它主人留下的东西,翻看之时,能让它想起它主人,以及那些和主人一起度过的时光。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主人留下的东西里,压根没怎么提到过自己,也就是不忧剑那儿,勉强和自己有点关系。 他翻来覆去的,笔下都只有云锦词一人,就连画,都只画她一个人,连他自己都不画上去。 柳溪来在不忧的催促声中,继续看下去。 【师尊今日与洛姨饮酒,很晚才回来,彼时明月高悬,清风少许,她从林中石阶走上来,一袭月色,满身清辉。】 旁边画的还是白衣人,头顶明月,站在石阶的尽头,身侧是模糊的枫树林,唯有她一人清晰可见,微风吹来,衣衫和发带都微微飘起。 可哪怕身上的一切都画得很精致,那张脸依旧没有五官,不知是因为执笔人无论如何都画不出她万分之一的神韵,所以选择了不画,还是因为怕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被察觉,所以只能选择小心翼翼的藏起来。 不忧忍不住问出了口:“为什么还是没有画脸啊,主人不是那么记挂着云锦词吗?怎么连个脸都不给她画?” 它坏心眼的揣测道:“是不是主人意识到那个黑心肝的有多恶毒,所以才不画的啊。” 柳溪来呵斥道:“不忧,不许说师尊的坏话!” 不忧烦躁的动了动耳朵,但还是听话的没说什么了。 柳溪来轻轻抚过画中人没有五官的脸,眼神缱绻,又带着一点点的泪光,好似突然间置身于画中,看见那白衣仙人顺着台阶,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她走到尽头,冲自己一笑。 “阿轩,你怎么还在等我啊?不是说过了吗?不用等为师的,为师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夏夜的风吹在身上很清凉,不知名的虫子伏在草丛里鸣叫,萤虫闪着淡淡的绿光,在枫树林中穿来穿去,有一只迷路了,横冲直撞飞出来,从白衣仙眼前飞过。 他在那一刻,于她眼底看见了一直追寻的光。 第131章 岁岁无虞 他只觉得喉中干涩,吐字变得格外艰难:“师尊……” “怎么了,阿轩?”白衣人轻笑,“喝了酒的分明是为师,怎么感觉你好像也醉了?” 是的,他觉得自己快醉过去了,山栀子浓郁的香味让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 他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音。 “好啦,阿轩,别傻站着了,回去吧,下回一定不要等为师了,也就是这次你运气好,为师回来了,若是下次为师留在那儿,那你岂不是要等一夜?” 他没动,也没吭声,心里却在默默说:那我就等一夜。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心底的固执,白衣人轻轻一叹,从他身边路过时,他闻到了淡淡的清香,没有山栀子那般浓郁,若有若无的,如同雨后的白兰花。 走了几步后,白衣人停住脚步,没回头,但声音飘了过来:“真的等傻啦,怎么不动?阿轩,别傻站着了,快跟为师回家。” 他因“回家”二字心底一阵悸动,不自觉露出笑意,道:“好,回家。” 之后的很多日子里,他都会站在台阶口等待晚归的白衣人,虽然嘴上说着可能会留宿外头,可她即便再晚,也都会赶回来,实在来不及,也会送一个纸鹤过来,告诉他一声。 柳溪来忽而弯起唇角,似乎很开心,可眼角却偏偏有着一点泪光,如同清晨叶瓣上的露珠。 “溪来?”不忧觉得他这模样有些诡异,于是抬起爪子拍了拍他的脸,它小心翼翼收起了爪子,只在柳溪来脸上留下了一点点红,倒是没有抓痕。 柳溪来摸了摸它头,道:“别担心,我没事。” 不忧不解道:“那你为什么又哭又笑的?” 柳溪来的声音带着干涩:“看到这些画和文字,感触颇多而已。” 不忧动了动耳朵,不满道:“一些没脸的画,有什么好看的?况且云锦词你几乎日日见到,没必要觉得稀奇啊。” “画中人有脸的。”柳溪来轻声开口。 “在哪儿?”不忧伸长脖子,左看右看,也还是只能看见一张没脸的画,一时之间,它竟觉得有些惊悚。 柳溪来嘴唇翕动,声音很轻很轻:“心里。” 所以落笔人不会画出脸。 那白衣仙人真正的样子在他心底,他不敢,也不愿画出来。 柳溪来翻到最后一张。 【与师尊一起过的第五十三个春节。】 底下画了一个白衣人,坐在挂满灯笼的大槐树下,正抬眸看来。这次竟意外的画出了五官,女子明眸皓齿,弯唇淡笑。 她依旧在云端,却又好似没有那么的远,仿佛只要一抬手,就能够碰到她的衣角。 可他不敢抬手。 画中人的旁边用很小的字写了八个字。 【岁岁无虞,长安常安。】 不忧的尾巴摇的飞快,激动道:“我想起来了,那副对联就是这八个字,岁岁无虞,长安常安。” 身旁的人并没有回应。 “溪来?”不忧疑惑的看过去,却见他神情恍惚,似乎陷入了什么梦魇,眼神呆滞。 “溪来!” 不忧大喊一声,柳溪来依旧没有反应,它着急的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脸,然而哪怕脸都被拍红了,柳溪来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不忧这下是真的慌了,它着急的挠了挠脑袋,然后想了个昏招。 它跳到桌子上,半蹲下身子,后腿发力,“嗖”的一下跳向柳溪来的胸口,用脑袋狠狠一撞。 “醒来吧溪来!” 不忧撞的眼冒金星,落在地上。 然而柳溪来却身子一晃,“哐”的一声,直挺挺倒在地上,他好似也不知道疼,哼都不哼一声。 不忧怕他摔坏了,慌乱的跑过去,跳到他胸口,却见那人宛如痴了一般,喃喃的说着什么。 不忧疑惑的凑近,却听见他低低的念。 “岁岁无虞,长安常安……” 不忧疑惑的眨眨眼,还没来得及喊他名字,就见柳溪来闭上了眼,眼角滑过一滴清泪。 柳溪来陷入梦魇。 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小孩,手脚都很小,翻个门槛都很费劲,好不容易翻过去,却摔的人仰马翻。 “轩儿,摔疼没有啊?”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貌美的女子,她穿着淡青色的长裙,气质温雅,宛如河岸的青青柳色,只是脸色太过苍白了,像是身体有病。 他听见自己稚气的嗓音。 “阿娘,轩儿不疼。” 女子将他扶起来,轻轻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然后将他抱在怀里,嗓音柔和道:“轩儿是要和阿娘一起去学堂吗?也好,今日讲的《诗经》,你应该会喜欢的。” 女子抱着他去了学堂。 沿路上,山栀子开的正盛,花香四溢。 她是他的阿娘,也是这个村子唯一的夫子,因为会一点医术,还会免费给村民看病。 然而女子刚将他放下,周围的一切却都变了,白绫在风中飘扬,他听见了哭声,一抹脸,发现哭的竟是自己。 “可怜这娃子才八岁,晚娘就走了,丢下他可怎么活啊?” “谁让她一直不肯嫁人呢?若是早按我说的,嫁给镇上的员外爷,如今这小娃子也能有个依靠。” “要我说,她就是活该,孤身一人带个孩子,来的时候还带着伤,怕不是哪家的外室,被正妻打跑了!” 周围的人絮絮叨叨,分明晚娘生前是那么好的人,可他们还是无法掩饰自己的恶意,在她的灵堂中肆意揣测着她。 他忽而很生气,于是大吼一声:“你们闭嘴!” 可随即,他就被推倒在地,眼前出现了一群小孩,脸上都带着鄙夷和嫌弃。 “你竟然敢反抗?我娘说了,你娘就是个贱人,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了!你也是个小杂种!” “就是就是,我娘也说,他娘之前打扮得花枝招展,肯定是夜夜私会汉子的!” “我听村里的瘸子说,他娘的滋味好极了!说什么在床上,叫的可浪的,像是个青楼婊子!” 他们哄笑起来。 他们也曾是晚娘的学生,可如今却被家中的大人影响,咒骂着那个离世的女人。 第132章 是你师尊 他只觉得心底很愤怒,冲上去和他们撕打起来,可他实在太瘦弱了,很快就被他们按在地上暴打。 他们冲他吐口水,最大的那个孩子,甚至搬起石头,狠狠砸在了他脑袋上,顿时,他就觉得眼前一黑,再也动弹不得。 “流血了,他不会死吧?” “不关我的事,我可没碰他。” 到底是孩子,见他躺着一动不动,又浑身是血的,顿时吓坏了,立马就跑开了。 他昏了一阵,被下雨吵醒了,雨滴一下又一下砸在他身上,疼的他很想哭。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些痛苦,就因为自己阿娘生前拒绝了他们的求娶吗?还是说,因为貌美,所以就是错? 他想不明白,他只希望那群人去死。 老天爷,若是你在天有灵,可不可以让他们都去死啊,不管要他付出什么,都可以的。 也许真的是老天爷显灵了,远方突然传来一声怒吼,然后一只妖兽极速飞了过来,它发了狂,张嘴吐出一口火焰。 整个村子陷入了火海当中,哭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却在这样的人间惨剧中体会到了愉悦,也许是因为体内流着魔尊的血,他天生恶毒,巴不得那群人死的越惨越好。 那妖兽嘶吼一声,突然朝着他飞来,张开血盆大口,似乎想将他吞入腹中。 他闭上眼,没有任何畏惧的情绪,只觉得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毕竟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太孤单了。 他并不觉得苦,他只是会在日落西山时,看见那些孩子被父母相继叫回家,心中生出艳羡。 他曾经也有过阿娘的。 可下一刻,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挡在了他面前,而后狂风起,那妖兽痛苦的嘶吼一声,落到了地上。 他小心翼翼睁开眼。 银白的雨丝下,一位白衣仙人执剑立在他身前,白衣胜雪,墨发如瀑,她回眸看来,眉眼一弯,宛如天边的新月。 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淡了,他闻到了花香,山栀子的味道,村里种着很多山栀子,此刻正值花开时节。 “这位小公子,你没事吧?” 村民大概已经死完了,妖兽也死了,火光在雨丝下渐渐变小,耳边一片寂静。 他只是呆呆的看着她。 “傻了吗?怎么不说话?” 他只觉得喉咙很干,口腔中满是血腥味,明明开不了口,却又硬生生挤出了一句话。 “您很好看。” 说完,他就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仙人略带惊讶的嗓音。 “怎么晕了?不会是讹上我了吧?” 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他听见了几道人声。 “锦词,你怎么把他带走了?” “不带走能怎么办,那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他一个孩子,留在那儿如何活的下来呢?”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要把他收为徒弟,带在身边吗?” “怎么可能啊?师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大大咧咧的,哪里会养孩子啊?之后抽空给他找个好人家得了。” 声音静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骤然惊醒,屋外打着闷雷,似乎不久后又是一场大雨。 “醒了?可还有什么亲人吗?”那仙人似乎真的不想带孩子,迫不及待就要将他送走。 他摇了摇头,心里突然觉得很委屈。 “哇,你不要哭啊,我可没有凶你啊,”仙人慌乱的来擦他的泪,“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啊?” 他摇摇头,说不上来,明明不想哭的,眼泪却忍不住,只能拼命用手擦着。 仙人忽而一叹,摸了摸他的头,道:“你是在为村中人难过吗?乖,不要哭,人各有命,你就当和他们的缘分尽了,与其执着过去,不如好好活下来。” 仙人误会了,可他不想解释,她怕仙人知道他卑劣的心思,她如天边月,不染一丝尘埃。 他不能污了她的干净。 “我能……跟着您吗?”他终于小心翼翼问出了口,低着脑袋,压根不敢看仙人的脸。 “啊?你要拜我为师吗?”仙人很惊讶,“可我不会带孩子啊,你跟着我,要吃很多苦的。” “我不怕吃苦。” 仙人又道:“可是我很穷啊,你跟着我,会过得很惨的。” “我不怕受穷。” 额头突然被弹了一下,仙人笑呵呵道:“你这孩子倒是有趣,这不怕那不怕的,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啊?”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在大雨落下的那一刻,轻声开口。 “我害怕一个人待着。” 仙人愣住了,似乎想起了什么,竟没有立刻说话,好半晌后,她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屋外大雨滂沱,屋内烛火昏黄。 仙人的嗓音轻柔且缓慢,仿佛许下了郑重的诺言。 “我叫云锦词,从今日起,便是你的师尊了。” 他挣扎着起身下了床,规规矩矩的冲她磕了三个头。 “弟子竹轩拜见师尊。” 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却发现满天繁星,眼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长街灯火通明。 “阿轩,发什么愣啊?” 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然后主动牵起他的手,走向前方,嘴里絮絮叨叨的。 “不是说好逛元宵灯会吗?怎么傻站着不动啊?人这么多,小心走丢了,为师可没空去找你。” 话虽如此,可她牵着他的手却握的很紧。 忽而,她脚步一顿,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眼睛亮亮的。 “阿轩,你吃不吃糖葫芦?” 没等自己回答,她就拉着他走了过去,嘴上道:“为师知道你想吃的。” 她停在小贩面前,喊道:“老板,来两串糖葫芦。” 他抬头,就见一根糖葫芦被递了过来,女子面带笑意,道:“阿轩,快尝尝,很甜的。” 他接过,咬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的确很甜。” 他抬头看去,眼前的景象又变了,破旧的茅草屋前,女子笑意盈盈。 “阿轩,从今天开始,我们师徒二人就要在此地潜心修炼了,别看这地方破,但是四面通风,采光极好,是个绝佳的风水宝地。” 第133章 贴个对联 他也随之笑起来,道:“是的师尊,这里很好。” 云锦词颔首,手指向山林,夕阳落下,山林被照的半红半青,她道:“还有大片枫树,若是等到秋天,肯定漫山遍野的红。” 他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到那时,您走在山林中,便是红中唯一的白。 云锦词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阿轩,你要好好努力啊,为师可指望你日后能给为师挣钱花。” 他笑起来,道:“师尊,您放心,弟子会努力的。” 下一刻,他却突然走在了石阶上,走的很艰难,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要耗尽了,只剩下一口气还在坚持着。 漫山遍野的红枫,风一吹,红得好似滴落在石阶上的鲜血。 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哭,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看不清路,只能凭着感觉走。 “阿轩。” 很轻很轻的声音响起。 背上的人醒了,然而似乎提不起力气,他并没有感觉到她动了,只是听见她问:“那颗蛋怎么样了?” 蛋被他揣在胸口,鼓鼓囊囊的。 “它没事,师尊,您怎么样了?没事吧?要不要我叫师伯过来,给您看一下?”他加快了脚步,却又怕颠到云锦词,双手抱的很吃力。 “不……”大约是扯到了伤口,她疼得喘息了声,“别把她扯进来。” “我知道,我知道。”他强忍着哭声,一步一步往上走。 去洞穴的那群人虽然都死了,可万剑宗难保不会怀疑到云锦词身上,他深知自家师尊对卿子依的在乎,所以不敢找她。 只是……他真的好怕她出事。 他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 “师尊,您不要睡好不好,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好……”云锦词应了,却不再出声,只有一些若有若无的呼吸落在他颈侧。 “师尊,师尊,师尊……” 他跑了起来,声音一声比一声急,突然间脚下一软,跌了下去,在要摔到地上的那一刻,他急忙伸出一只手撑住。 好在,怀中的蛋没有出事。 只是背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他咬着牙,强撑着站起来,继续往前走,眼底大滴大滴落在石阶上,和红色的鲜血混在一起。 恍惚间,他听见云锦词微弱的声音。 “阿轩,不要哭。” “好,我不哭,师尊,我不哭,我求您了,您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台阶的尽头就在眼前,他大声道:“师尊,我们就快到了!” 下一刻,他踏上最后一阶石阶,眼前却出现一片雪白,下一刻,一团雪球砸在他身上。 “阿轩,愣着干嘛,快来贴对联啊。” 他看着那眉眼弯弯的白衣人,只觉得一颗心跳个不停,脚下不自觉加快速度跑过去。 “师尊!” “我在,”云锦词应了声,随后面露嫌弃,“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为师又不聋。” 她把对联和浆糊一股脑塞给他,然后道:“给,你自己写的对联,你自己贴,为师可不帮忙。” 他接过那些东西,眼睛却只是紧盯着云锦词,喃喃道:“师尊,您没事吧?” “你才没事吧?”云锦词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今天这么怪怪的,难道是为了不想贴对联装病?” 他终于放下心来,露出一个笑容,道:“师尊,我没有,弟子马上就把对联贴上。” 他刷上浆糊,然后小心翼翼贴上对联。 【岁岁无虞,长安常安。】 他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喃喃自语道:“横批呢?我忘记写横批了吗?” “不是说横批让我来写吗?”云锦词突然开口,而后将刚写好的横批递过去,“快,给为师贴上,难得我们师徒二人学着凡人过一次春节。” 他接过横批,展开一瞧,却见四个大字:财源滚滚。 不愧是师尊她老人家,想的就是好。 但他没说什么,认认真真贴上了。 贴好之后,他往后退了几步,仔细端详着对联上的字,只觉得心口突然间有些酸涩,目光不经意间朝院子中看去,天色骤然暗下来。 那白衣女子坐在满树的灯笼下,落了一身昏暗的灯光,颜色微微泛黄,衬得她好像没有那么远了。 仿佛近在咫尺。 可他不敢抬手,只是缓缓走过去,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轻声喊道:“师尊。” 这样就很好了,他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她。 云锦词笑呵呵道:“阿轩,快来许个新年愿望吧。” 眼前的石桌上忽而出现一个很大的六角灯笼,描着一些花草,样式很别致。 “师尊的愿望是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云锦词伸手捏着灯笼的一个角,将它转了一边,而后道:“你看吧,这就是为师的心愿。” 他扫了眼,却见上头写了四个字,写的很粗,生怕旁人会看不见一样。 【早日发财。】 许是心中早已有了准备,以至于他心中没有觉得丝毫惊讶,拿起笔,在旁边写了八个字:岁岁无虞,长安常安。 云锦词偏着脑袋一瞧,顿时有些不解,道:“这算什么愿望啊?有为师在,你肯定平平安安的啊。” 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云锦词也无奈的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头,道:“你这个傻孩子啊。” 他很想反驳,自己早就不是孩子了,可张了张嘴,他却没有发出声音,最后又把嘴闭上了,看起来有点像是在默认。 这样也好。 她视他为孩子,她也就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心思,不知道,也就不会生出厌恶的心思。 他就能永远陪在她身边。 这样就够了。 云锦词朝着灯笼一点,下一刻,一阵清风吹来,将灯笼卷着托起来,飞到了树梢,而后稳稳当当挂在了大树的顶上。 白雪轻飘飘落下,很快就为那灯笼围了一圈雪白,灯火在风中摇曳,似乎很快就要熄灭了,但它却顽强的亮着。 云锦词笑道:“这灯火没熄灭,看来我们的愿望最终都能实现。” “师尊说的是。”他附和着,眼睛却一直看的是云锦词。 愿您岁岁无虞。 愿您长安常安。 第134章 你快醒醒 然而下一刻,四周的景象突然散去,尚未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发觉自己正跪着,耳边是很多人嘈杂的声音。 “他竟然喜欢自己的师尊,真是大逆不道,我听说他可是剑尊一手养大的,剑尊与她亦师亦母,他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有这样的心思呢?真是恶心!” “说不定,是云锦词自己勾引的呢?没准儿她就没把竹轩当徒弟养,而是一开始就当禁脔养的!” “他们师徒私底下指不定在干什么苟且之事,真是枉为人师……” 他们有的嫌弃,有的愤怒,有的谩骂,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吵他的头疼欲裂。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架在了火上炙烤,四肢疼得厉害,心口仿佛被什么扎着,一下又一下,疼得他近乎麻木,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 眼前渐渐出现血红色,仿佛潮汐涨了起来,要将他彻底淹没。 视线中最后只剩下了那一抹白。 她在据理力争,先是说他没有杀人,是被诬陷的,如今又在争论,说他不喜欢自己,对自己只有敬仰之情。 他突然轻勾唇角,笑得苦涩。 不是的,师尊,弟子的确大逆不道,对您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突然很想就那么说出来,可是望着视线中唯一的那抹白,他又觉得喉中哽咽,无论有再多的话都吐不出来。 他不敢。 他真的不敢把卑劣的心思说出来。 他好怕那唯一的一抹白色都将她抛弃,那样的话,他的眼中就不再有任何色彩了。 “那你让他对着天道发誓,如果他对你的爱意超出了师徒情意的话,你就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开什么玩笑?他发誓为什么要我来承担后果,你也太不要脸了吧!”云锦词厉声怒骂,“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我们不答应的!” 他跪在地上,看着那据理力争的白衣人,突然间觉得很累,心脏像是被人死死捏在手中,尖锐的指尖刺入血肉,疼的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他慢慢的弯下腰去,嗓音沙哑,似哭似笑。 “师尊,对不起。” 他的头重重磕在地上。 “弟子大逆不道,对您存了那种心思。” 一滴泪砸在地上。 “弟子罪该万死。” 他颤抖着说出最后一句话,喉中突然涌现一口腥甜,下一刻,他就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唇角溢了出来。 他突然觉得好累,好想就那么睡过去。 睡着了,他就不会看见师尊失望的表情了吧? 心底好似有个声音在说话。 “竹轩,你真的好恶心啊,你对一手养大你的师尊竟然有了那么龌龊心思,你真的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你知道你师尊现在是什么表情吗?她也觉得你恶心,恨不得离你远远的!” “竹轩,你真的该死!” 他神情恍惚,竟觉得这话说的很不错。 他无声的呢喃。 “是的,我该死……” —— 不忧在床边焦急的踱步,突然间听见床上的人喊了一句“师尊”,以为他要醒了,急忙跑到他胸口,喊道:“溪来,溪来!” 可是那床上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不忧急得不行,它术法没学精,压根不会折纸鹤,又怕自己去通知云锦词的这段时间,柳溪来一个人躺着出了什么事。 一时之间,它纠结又为难。 “溪来,你快醒醒好不好?”它在他胸口蹦跶了几下。 然而柳溪来毫无反应。 不忧急得抓耳挠腮,突然间,周围的物体开始震动,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飞了进来,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就见无数道绿色的光点飞了进来。 “木灵气?”它愣愣的,尚未反应过来时,就见那些绿色的光点源源不断的冲向了柳溪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融进它身体里。 柳溪来的经脉被灵气涨得几乎要断裂,他的修为也快速增长着,但哪怕依旧在昏厥中,他还是不自觉因疼痛皱起了眉头,七窍也流出了鲜血。 “啊啊啊,溪来,你快醒醒啊!” 不忧吓得用爪子不断扒拉着柳溪来的脸,力度没控制好,不小心留下了几道抓痕。 柳溪来没有反应,木灵气却不干了,宛如一道藤条一般,一下抽在不忧身上,而后将他掀翻在地,滚了好几圈,直到撞在了屏风上。 它还想挣扎着去吵醒柳溪来,可木灵气掀起的气浪却让它寸步难行,嘴里的话语也被吹得断断续续。 “溪来……溪来……你醒醒……” 它哭出了声,眼泪却很快就被气浪吹飞,身上的毛发也被吹的飘起来,估计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在浓郁的灵气中彻底秃掉。 不忧突然很想念云锦词,虽然平时对她骂骂咧咧的,也老说她很讨厌,可眼下这个情况,它第一个想起来的还是云锦词。 啊啊啊,云锦词,你在哪儿啊,快来救命啊! 仿佛是老天爷听到了不忧内心的呐喊,下一刻,一股风便吹了进来,强势的将木灵气隔开。 不忧腿脚一软,直接趴在了地上,身上的毛发和肥肉都齐刷刷一颤。 “云锦词?”它抬头,难以置信的喊了一句。 “我在。” 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进屋内,狂风吹的她衣袖飞动。 风灵气如同一道屏障,将木灵气强硬的隔绝在这间屋子外头,然而那些木灵气却不肯罢休,一下又一下的撞着,整个屋子都在颤动。 不忧腿软的站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仰着头看云锦词,道:“你来的正是时候,快看看溪来,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晕了过去,而且这些木灵气还跟疯了一样,拼命往他身体里钻。” 云锦词微微颔首,大步走向床榻,一碰到柳溪来的身体,就发觉他的体温很烫。 她没说话,风灵气顺着柳溪来的经脉游走一圈,然后一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就要往外边走。 “云锦词,你要把他带哪儿去?”不忧心底一慌,急急忙忙挣扎着,四条腿努力了许久,摇摇晃晃站起来。 “他马上要渡劫雷了,这宅子不经劈!” 不忧还没来得及发问,眼前的人就消失了,屋外肆虐的木灵气也渐渐平息。 第135章 雷劫难抗 天色暗沉,乌云如翻墨一般铺散开来,白光在浓墨中闪过,如同一条条巨大的龙。 云锦词抱着柳溪来快速飞到了隅休山的一处空地,黑云也随之缓缓飘过来,木灵气仍旧源源不断在往柳溪来的方向飞动,只是被云锦词的风灵气压着,不敢造次。 云锦词把小徒弟往地上一放,然后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大吼道:“柳溪来,你醒醒,你再不醒,难道要为师给你抗雷劫吗?” 柳溪来嘴里呢喃几个字,却依旧没醒,云锦词咬着牙,抬起手要继续扇他巴掌时,忽而听清他了在说什么。 “岁岁无虞,长安常安……” 落下的巴掌顿时收了力道,到到他的脸上时,只是轻轻一碰,她深吸一口气,唤道:“竹轩。” 地上的人睫毛轻颤,似乎要睁开眼,又被什么东西强压着,无法醒来。 天上雷霆翻滚,白光劈过,照的柳溪来脸色惨白。 云锦词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吼一声:“阿轩!” 那地上的人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猛然睁开眼,坐起身来,脱口而出一句:“师尊!” 云锦词来不及说什么,只是又拍了他一巴掌,让他保持清醒,快速道:“稳住心神,让肆虐的木灵气停下,同时准备渡劫。” 她说完,猛然退到远方,风中传来她的声音。 “为师看好你啊!” 那个“啊”字在山林中回荡。 云锦词一走,木灵气就铺天盖地冲向柳溪来,撑得他浑身一疼,险些再次晕过去,好在他记着云锦词最后一句话,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灵气在体内运转一个周期,将木灵气安抚下来。 没等他缓过神来,下一刻,乌云中就亮起白光,紧接着,一道粗大的劫雷就劈了下来,落下之时,几乎照亮整片山林。 柳溪来急忙撑起结界抵挡,可下一刻,这道劫雷直接穿过了结界,碾碎他聚集的灵气,毫不留情打在他身上。 “噗——” 柳溪来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那一瞬间,柳溪来只觉得浑身都仿佛被火烧了一遍,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焦黑的颜色。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些回忆让他痛不欲生,然而尚未理清思绪,又经此一遭,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好累。 柳溪来突然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若是就这么让雷劈死就好了。 只是师尊应该会很难过吧? 可突然间,他又觉得不对劲,自己明明是死了的,为什么还会活着,他突然想到云锦词刚刚的话。 她喊自己“阿轩”。 她知道是自己。 为何会知道? 自己还能活着,是和师尊有关吗? 他突然很想去问个明白,内心有了前所未有的动力。 他要活下去,去搞清楚这个问题。 也许……也许师尊没有那么讨厌他这个大逆不道的徒弟。 他咬着牙,强撑着坐起身来,双手结印,调动着丹田里的灵气,然而刚刚那一下,劈散了他聚集在体内的灵气,如今身体里的灵气少得可怜。 天上的雷霆还在咆哮。 很明显,下一道雷劫更为凶险。 柳溪来心一横,干脆放开身体,直接开始引气入体,随后灵气不走丹田,直接被他运用起来,化为了头顶的一道结界,随着木灵气越来越多,那道结界也越发牢固。 四周的枫树被木灵气掀起的气浪吹得几乎弯了腰,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地而起。 天上墨云翻动,随后一道雷霆降下,比之前那道粗了很多,仿佛不把柳溪来劈死不会罢休一样。 砰—— 劫雷撞在结界之上,大地都在为之震动,掀起的气波将周围的枫树直接掀飞,在巨大的威压之下,化为齑粉散在空中。 但是很快,结界上出现了裂纹,紫色的雷顺着结界游走,然后如同蛛网般将结界罩起来,裂纹越来越大,最后直接破裂,劫雷猛然从头砸下。 雷光消逝之后,柳溪来坐着的那处直接陷了下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他躺在深坑之中,浑身漆黑,空气中飘着血肉的焦味,仿佛被烤熟了一样。 天空之上,雷光依旧在闪烁,准备着最后一道雷劫。 柳溪来很想马上坐起来,再次撑起结界,可他痛的提不起一丝力气,浑身的经脉都好像断了,连动下手指都很费劲,身体里面的灵气空空如也,哪怕他念咒引气入体,也再没有木灵气被牵引过来。 丹田似乎碎了。 他真的会死在这里吧? 柳溪来突然间很想再看云锦词一眼。 一眼就好。 可他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师尊,对不起。”他嘴唇翕动,呢喃出几个字。 雷声大作,像是胜利者在叫嚣,随后雷光凝聚,要落下最后一道劫雷,将渡劫者劈成灰烬。 修仙一事,本就逆天而行。 逆天而行者,自有天道雷罚。 柳溪来眼睁睁的看着雷光降下,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然而下一刻,一抹白影如同之前很多次那样,挡在了他面前,白的像是梅枝上的雪。 “师尊……”柳溪来怔怔的看着她。 记忆中,好像他总是能看见这样清瘦又坚韧的一个背影。 每次他遇见危险时,师尊都会及时赶来。 他还记得那个女子笑得肆意又张狂,道:“我的徒弟,为师自然要好好护着。” 此刻,云锦词悬于半空,长发随着发带飞舞,黑白分明,手中拿着一截树枝,树枝上还挂着两片叶子。 估计是她随手从树上折下来的。 柳溪来听见了她轻轻的笑声,带着几分傲气。 “乖徒儿,且看为师替你挡下最后一道雷劫。” 天上的乌云开始翻动,雷声震天,像是在愤怒云锦词的“大逆不道”,而后墨云盘旋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像是天空被捅破了一个口子。 巨大的劫雷在旋涡之中翻滚,惨白的雷光照彻天际。 云锦词修为高深,她帮徒弟抗雷劫的话,这最后一道雷劫的威力将会是原本雷劫的千百倍。 当然,也不排除上万倍的可能,毕竟云锦词这人挺招人恨的,天道很可能会想借机劈死她。 第136章 为他渡劫 劫雷在云层中翻滚着,迅速积蓄力量,而后终于从旋涡之中落下,雷声震彻天际。 云锦词面不改色,举起树枝朝着上空一挥,剑气飞出,狂风呼啸着被聚拢在一起,幻化出一把巨大的剑影,朝着劫雷斩去。 天上雷声轰鸣,像是天道震怒了,那落下的劫雷骤然加速,猛然撞上剑影。 两者一撞,骤然激起巨大的气浪,如同涟漪般向四周散开,刹那之间,花草树木皆被碾碎成齑粉。 刺眼的雷光让人睁不开眼,柳溪来不得不闭上了眼睛,耳边是轰鸣的雷声和呼啸的风声。 云锦词不避不躲,抬起手中的树枝朝上一推,那剑影骤然往上一斩,势如破竹,将劫雷生生斩成两段,狂风将劫雷的余威尽数吞没,随后剑影向上,直直插进天上的漩涡之中,仿佛要将天空劈成两半。 剑气所到之处,乌云退散,一道裂口就这么出现在云层中。 按理说,三道劫雷劈完,黑云就会散去,可是此刻天色依旧暗沉的仿佛要滴出墨汁,雷光也依旧还在云层中闪烁,仿佛还想继续落下。 云锦词蹙眉道:“不是吧,天道这么不讲道理吗?就算我替他渡劫,可最后一道雷劫的威力已经完全算得上重罚了吧?若非我厉害,我和小徒弟肯定都死了。” 她顿了一下,举起树枝朝着天空一指。 “你别叫我看不起你!” 树枝上的两片绿叶在风中摇摇欲坠。 轰隆—— 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开。 但很快,黑云就开始消散,暖洋洋的瑞光从云层之中撒下来。 刚刚那道雷声,像极了天道最后的倔强。 柳溪来的伤势在瑞光之下开始迅速愈合,焦黑的皮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白嫩,温热的灵气慢慢游走在他的经脉,而后汇聚到丹田,凝为了一颗圆润的内丹。 若是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衣服被劫雷劈坏了,此刻只有几片破布挂在身上,勉强挡住了春光。 柳溪来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只是看着那白衣人落在他身边,露出一个笑容,道:“溪来,没事了。” 他突然很想去抱抱云锦词,可记忆中,他们鲜少拥抱,云锦词不是那种情绪一激动,就会抱着你的人,她只会激动的抱着你的钱袋子。 “师尊……”他哽咽着,却只能喊出这个两个字,而后那温和的瑞光就让他眼皮泛沉,再也控制闭上了眼,昏了过去。 “溪来?”云锦词急忙捏住他的手腕,灵气在他身体里游走一圈,见他没什么大碍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又趁此机会仔细检查了一下柳溪来的金丹,见这颗青色的珠子形状圆润,色泽清透,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虽然不管徒弟们的修为有多废物,她都能够将他们护住,但有个好的金丹,日后的修炼也能够顺畅些。 但很快,云锦词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她在金丹中发现了一丝黑气,像是一道极细的蛛网一般,绕在金丹上面。 这分明是……魔气! 云锦词愣住了。 显然,这不是被感染的魔气,否则早就开始吞噬柳溪来体内的灵气,甚至金丹都会因此碎裂,可这缕魔气分明是和他体内的灵气和平共处的,甚至待在他的金丹上,也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这是柳溪来天生的魔气。 还是已经可以和灵气相融的魔气。 可是为什么? 柳溪来不是已经投胎转世了吗?为什么魔族的血脉依旧存在? 云锦词想不明白,静静地盯着柳溪来看了半晌,最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罢了罢了,不管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徒弟。” 她松开柳溪来的手腕,把那节用的很顺手的树枝随手塞进了阴阳袋。 扫过柳溪来裸露的皮肤,云锦词这个不靠谱的师尊后知后觉,自己差不多把人家看光了啊。 她忽而觉得有些尴尬,但好在四周没人,不会有什么碍眼的人跳出来,大喊什么“有违伦理,不成体统”之类的话。 云锦词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裹在柳溪来身上,随后将他打横抱起,飞到半空上时,她朝下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处一片狼藉,还一个很深的大坑。 罢了,等柳溪来醒了,让他自己收拾,毕竟是他渡劫造成的。 云锦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将所有的责任推给了徒弟。 她抱着柳溪来回了宅子,刚踏进柳溪来的屋子,就和一个女子对上了目光。 云锦词愣在原地。 那清冷的女子率先开口,嗓音平淡:“好巧啊,锦词。” 云锦词惊得险些把怀中人摔了,她愕然道:“师姐,你怎么在这里?” “你觉得呢?”卿子依淡淡道。 她扫过被云锦词外袍裹着的男子,又扫过只穿着里衣的云锦词,脸色冷了几分。 云锦词心虚的挪开视线,忽而瞥见地上趴着个黄皮子精,估计是被下了定身咒,动弹不得,唯有一双眼珠子转的飞快,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讲出来。 不用猜也知道,不忧在向她求救。 然而云锦词假装看不懂,若无其事的挪开了视线,一边往床那儿走,一边道:“师姐,你来的可太巧了,溪来刚渡完劫,你快来帮他看看,没被雷劈坏吧。” 卿子依冷声道:“你就不怕我看出什么别的东西?” “你还能看出什么东西?”云锦词纳闷,把柳溪来放在床上,然后扯起自己的外袍,随手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她拿着外袍走出来,故作不解道:“师姐,你可是一个医者啊,能有什么东西,是你不能看的吗?” 见云锦词又要把外袍披上,卿子依急忙叫住她,在师妹一脸不解的目光中,她冷着脸拿出一件白色外袍,丢给云锦词,道:“穿这个。” “哇,师姐你还给我买了新衣服吗?” 云锦词把原本的白袍往屏风上一挂,随后抖开新的白袍,麻溜的穿在身上,依旧很合身,下摆绣着青竹纹,竹叶栩栩如生,走动时,好似竹叶在风中摇曳。 第137章 有何代价 卿子依看着笑意盈盈的云锦词,一直冷着的脸终于缓和了些许,但还是故作冷漠的问:“合身吗?” “合身合身,简直太合身,”云锦词没皮没脸的贴过来,搂着她的肩膀,“师姐,你对我真的是太好了,小师妹我恨不得以身相许。” 卿子依伸出一根手指,在云锦词茫然的眼神中,抵在她额头上,微微用力,将她推得远些。 “莫挨过来。” “师姐~”云锦词拉长了嗓音叫,神情委屈。 卿子依淡淡道:“便是你今日叫出了花来,我也是要问你的。” 云锦词身子一僵,她看着卿子依认真的神色,叹了一口气,正经了些,坐在了卿子依身旁,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自己先开口问:“师姐,你想知道些什么,直说吧,师妹我一定……知无不言。”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云锦词下意识放慢了语速,听起来十分的心虚。 卿子依睨她一眼,问得直截了当:“柳溪来就是竹轩?” 在地上趴着了无生趣的不忧闻言顿时瞪大了眼,它费力的向上翻着眼珠子,希望去看看云锦词的表情。 然而云锦词此刻的表情却很平静。 “是的。” 不忧身子一僵,然后眼珠子转向床榻,流露出几分欣喜。 它的主人还活着! 若非被下了定身咒,它此刻肯定已经飞向柳溪来,然后在他身上开心的上蹿下跳。 卿子依面露了然,紧接着问道:“你用了什么法子复活他?” 她紧盯着云锦词,生怕就错过了云锦词细微的表情变化,嘴里继续问道:“或者说,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云锦词心虚的眨了眨眼。 卿子依看得分明,慢慢道:“林怀要复活叶寒瑶,于是用了大量的灵根作为献祭,你呢?锦词,你又献祭了什么东西?” 她的目光从云锦词的脸上开始移动,一寸一寸扫过她的身体,似乎想看穿云锦词到底用了什么东西,最后停在丹田处。 卿子依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锦词,你也献祭了自己的灵根吗?” 云锦词修为高深,没准儿她一个人的灵根就足以抵得上成千上万个普通的灵根。 不忧因这句话愣了一下,心中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它虽然希望自己的主人能够回来,可是它从没想过要让云锦词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啊。 云锦词这个人的确招人恨,又穷又抠又不要脸,从上到下,很难找出几个优点,可是……不忧还是希望她好好的。 “好啦,师姐,不要担心,”云锦词嬉皮笑脸的握住卿子依冰凉的手,“我怎么可能拿自己的灵根去交换啊?我要真换了,岂不是早就成了废人,哪儿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 她眉梢一扬,意气风发道:“师姐忘了吗?你师妹从万剑崖一战开始,到目前为止,都稳坐剑仙的位置。” 卿子依却突然攥着云锦词的手腕,强行搭上了她的脉搏,目光紧盯着云锦词,片刻后,她道:“你身体虚弱,外强中干,像是耗费了很多灵气,锦词,你干什么了?” 云锦词不动声色缩回手,将悄悄挡在心脏附近的灵气散开,她朝着柳溪来一指,轻描淡写道:“才刚帮他扛了一道雷劫。” 卿子依当即皱眉道:“胡闹!” 以云锦词如今的修为,去帮别人扛了雷劫,可想而知那道雷劫的威力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我有什么办法?”云锦词也很委屈,“天道不公,给他的雷劫压根就不是金丹期该有的,可能已经到元婴期了,我若是不去抗,最后那一下,他必死无疑。我好不容易才让他活过来,难道要让劫雷劈死吗?” 卿子依冷着脸没吭声,只是掏出了一个瓷瓶,倒出一枚丹药,伸手按在云锦词肩上的一个穴位处,疼的她瞬间龇牙咧嘴,而卿子依则趁此机会将丹药丢到她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带着一股子桃花香,下一刻,云锦词就感觉到一股暖流流进了胃里,然后流向身体的各个部位,原本有些耗尽的灵气也变得充盈。 “多谢师姐,”她急忙道谢,随后看向卿子依慢慢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讪讪一笑,“师姐,你下回喂药叫我张嘴就好了,没必要用这种法子。” 卿子依冷哼一声,又按了一下,云锦词整个人疼得一抽。 卿子依终于满意了,收回了手,道:“让你长长记性而已。” 云锦词苦着脸道:“我这下可是终生难忘。” “记住就好,免得你下次乱来。” 云锦词不敢吱声。 而地上趴着的不忧更是吓得把眼睛都闭上了,若非不能动弹,此刻它肯定已经瑟瑟发抖了。 三百年过去了,卿子依还是这么的可怕,甚至更为冷酷无情了,对云锦词都能下得去手,这要是换成自己,只怕皮都得给它扒了。 卿子依又问回原来的那个问题:“所以你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云锦词叹口气,道:“当时眼见阿轩要魂飞魄散,我就下意识留了他一缕魂魄,藏在不穷剑里面,这些年来,一直用不穷剑本身的灵气和灵石温养,前些年,那缕魂魄终于养好了,自行飞走投胎去了。” “不是投胎。”卿子依忽而开口。 云锦词有些不解的看向柳溪来的方向,道:“不是投胎的话,怎么会从小开始长大呢?我检查过他的身体和魂魄,融合的很好,不像是夺舍的。” 卿子依忽而掏出一个瓷瓶,“还记得当初他给我的血吗?我仔细检查过了,里面蕴含了大量的灵气,就算他当时已经筑基了,这也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的血。” 云锦词听得云里雾里,毕竟她在医道方面真的一窍不通,“师姐,你能解释一下吗?” 见云锦词听不懂,卿子依无奈的解释道:“也就是说,柳溪来不是那种血肉凡胎,而是直接用灵气凝聚而成的,所以他对灵气的的吸引力很大,一引气入体,就会引来大量木灵气。” 第138章 这些够吗 云锦词想了想,神色微妙道:“所以柳溪来现在不算是人,算是灵气成精?” 卿子依颔首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云锦词瞄了眼不忧,难怪这家伙一见到柳溪来,就神色激动,感情不只是因为觉得柳溪来长得像竹轩,还是因为柳溪来是灵气成精,对这家伙有吸引力。 不忧察觉到了云锦词瞄过来的眼神,不满的转转眼珠子。 她这是什么意思,觉得它是那种看见灵气走不动道的? 可恶的云锦词,竟然敢这么揣测它,它要……它要偷吃掉柳溪来以后给她留的所有好吃的。 卿子依想到了什么,问:“所以你这么穷,是因为要温养柳溪来的魂魄和不穷剑的灵气?” 云锦词连忙点头,眼眶泛红,委屈又无助的哭嚎道:“师姐,你知道我这三百年来是怎么过的吗?” 她哽咽着,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衣服没换过一身,酒没喝过一口,连碗都得从别人那儿顺,灵石到手里还没捂热乎,就不得不喂给不穷剑,我……我过都是什么苦日子啊!” 卿子依原本心疼的情绪,被云锦词一嗓子哭嚎没了,她淡淡问:“所以你直到现在都没用过不穷剑,就是因为它灵气不足?” 云锦词连忙点头。 “它现在连剑灵都被迫陷入了沉睡,乍一看,和人间铁匠铺里面的废铁没有任何区别。” 卿子依知道本命剑就是剑修的命,云锦词此番本命剑出了事,她肯定不好过,一时间,卿子依看云锦词的眼神充满了怜惜。 云锦词正要趁热打铁,说出要钱的话,就见卿子依忽而变了神色,冷笑道:“我记得,你先前说不穷剑被魔气沾染,废掉了啊?” 云锦词神色一僵。 她编了太多的谎话,早就把这茬忘了,眼下被卿子依突然提起来,只觉得心里发慌。 但很快,她眼珠子一转,又强行解释道:“竹轩身负魔族血脉,他的魂魄放在灵剑里,难道不算是魔气沾染了灵剑吗?而且不穷剑现在灵气全无,和废掉了一般无二。” 云锦词突然想到柳溪来如今的情况,也许就是因为魂魄在灵剑中温养,时时刻刻与灵气待在一起,原本相冲的魔气和灵气也能够和平共处了,算是因祸得福。 卿子依直勾勾的盯着云锦词,缓缓道:“锦词,你觉得这个解释不牵强吗?” 云锦词一本正经道:“我不觉得。” 卿子依冷笑一声。 云锦词心虚的低下头。 但毕竟是自己的师妹,陪了自己那么多年,卿子依还是心软了,她问:“不穷剑还差多少灵石能够恢复如初?” 云锦词扳着指头数起来,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如实道:“还差很多很多,我数不清。” 卿子依没说话,只是拿出一个阴阳袋递过去,淡道:“看看够吗?不够的话,我回天璇峰卖点丹药给你凑。” 云锦词打开阴阳袋,刹那之间,刺目的白光就照了出来,亮的像是清晨湖面上的晨曦,险些亮瞎云锦词的一双狗眼。 她用一只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看去,雪白的灵石整整齐齐的堆放在一起,如同一座大山,而最震惊的是,这样的大山还有好几个。 粗略一看,起码上亿灵石。 苍天在上,这还是她云锦词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钱。 云锦词握着阴阳袋的手都开始不自觉颤抖起来,双腿一软,她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卿子依面前。 “锦词?”卿子依蹙眉,不解的看向她。 云锦词将手搭在卿子依膝盖上,因为太激动了,双手不自觉哆嗦着,嗓音也微微发抖:“师姐,要不我陪你睡几夜吧?不然这么多的钱,我拿着不安心。” 卿子依:“……” 她像是觉得一言难尽,面露嫌弃,冷声开口:“锦词,你先起来。” “我不,”云锦词摇摇头,“师姐,你真的不缺暖床的吗?你看看师妹我啊,我长得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又是天下第一剑仙,无人能敌,简直是暖床的第一人选。师姐,你就收了我吧,我可以不要名分的。”只要给钱就好了。 卿子依的脸色沉了下去,“起来!” 云锦词意识到她师姐是真生气了,赶紧麻溜的站起来,乖巧的站在她面前,低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轻声道:“师姐不要生气。” 卿子依冷声道:“我没有生气。” 云锦词不信,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我错了。” 卿子依心里头的那点子怒气一下便散了,她微微叹口气,道:“不要道歉,锦词,我知道你只是开了个玩笑,我没有生气。” 云锦词耷拉着脑袋,委屈道:“你不喜欢这个玩笑,我以后不开了。” 卿子依沉默了下,道:“没有不喜欢,只是……” “只是什么?”云锦词抬头看过去。 卿子依想觉得有些为难,把头偏了过去,轻声道:“只是在想,若是换一个人给你钱,你是不是也会这么说。” 云锦词眨巴眨巴眼,道:“师姐,你这是在吃醋吗?” 卿子依板着脸道:“没有。” 云锦词笑眯眯道:“当然不会啦,师姐是师姐,别人是别人,别人对我再好,我也犯不着以身相许啊,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师姐,所以我才会这么说的。” 而且还有一点是,云锦词笃定卿子依会拒绝,所以才肆无忌惮,想通过开玩笑的方式,逗的她师姐脸红,不过没想到卿子依想的比她多,还没害羞,就先吃醋了。 卿子依显然是被云锦词的话哄好了,耳尖微微泛红,但还是故作严肃的问道:“这些钱够吗?” 云锦词不打算继续逗她了,老老实实点头道:“够的够的。” 卿子依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忽,轻声道:“不够我可以继续赚。” 云锦词扑过去把她师姐抱住,感动道:“师姐,你真好。” 卿子依红了脸,片刻后,她很轻很轻的道:“你也很好。” 虽然声音很小,但云锦词离得很近,还是听见了,她笑吟吟的将卿子依抱得更紧。 师姐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姐! 而地上趴着不忧并没有因她们二人的情意感动,它只觉得有些悲伤。 呜呜呜,谁来给它解咒啊,它真的好难受。 第139章 所求何道 柳溪来睁开眼,突然发觉自己来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他大惊,急忙喊道:“师尊!师尊!” 无人应答,这地方似乎隔绝了所有人。 突然间,眼前出现一道亮光,似是漆黑夜里的一盏灯火,他顾不得其他,急忙朝着亮光跑去。 眨眼间,那光亮变大了,如同破晓之时穿透云层的晨光。 “所求何道?” 有道声音响起,飘渺而空灵,嗓音清润,听不出是男是女,只是让人觉得心间通透,好似所有的想法,都会忍不住说出来。 柳溪来正要回答,却听见另一道声音响起。 “弟子别无他求,唯愿此生能护师尊平安,思她所想,全她所愿,穷尽一生只为她一人。” 他一扭头,看见了一位跪在地上的男子,穿着一身淡青长袍,背脊挺得笔直,如一根青竹,嗓音略有些纤细,可说出的话却极为坚定。 然而男子的脸却似有薄雾遮挡,他无论如何都看不清。 “不悔?” “此生不悔。” 薄雾散去,柳溪来在那一刻看清了男子的脸,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说“此生不悔”四个字时,他嘴角微微上扬,眼底亮着明亮的光。 他尚未反应过来,就见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而后一缕光从天上落下来,照在了他身上,温暖也柔和。 那道空灵飘渺的声音再次出现。 “所求何道?” “弟子一生遇见了很多人,有好有坏,可唯有师尊一人永远陪在我身边,纵使我犯下滔天大错,她也从未怨过我半句,她是这世间待我最好之人。” 柳溪来跪了下去,一如从前。 “弟子别无他求,唯愿豁出性命保护师尊,求她喜乐,求她长安,也求……能够陪在她身边,若有一日,危险来临,弟子愿以命换她平安。” 他的眼角滑落一滴清泪,可眼睛却如从前那般明亮。 他很想像以前那样大言不惭的说,想为师尊分担忧愁,可云锦词并不需要,她足够强大,也去足够坚强,不用任何人的保护。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保护他。 他能做的,只有陪在她身边。 既然这样,那他就只求陪在她身边,只是如果真有一日,到了生死之际,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用性命保护一次云锦词。 哪怕他的死无足轻重。 “不悔?” 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绝不后悔!” 隐隐约约的,他好似听见了一声叹息,而后四周的一切都暗了下去,他又再次回到了那黑漆漆的地方。 这天道不会是忘了让他回去吧? 柳溪来正思索着,忽而觉得胸口的布料被人攥住了,而后一拉,顿时眼前一亮,他看见一个长相妖艳的红衣女子。 “你……”他正要说话,那女子却突然松手,将他往地上一扔。 他跌坐在地上,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大殿中,四周的墙壁上雕刻着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生物,头顶倒悬着一把伞,伞中燃着火,火光明亮,能够照亮整个大殿。 女子突然开口,声音讥讽:“你如今也是魔族了,难道以为自己回到九州,就会被那群虚伪的九州修士接纳吗?不会的!他们只会视你为魔头,然后将你挫骨扬灰。” 他心里慌乱,抬头一看,却突然愣住。 大殿中的玉柱被擦的光亮,此刻映照出了他的影子,脸还是那张脸,衣服还是那身衣服,可唯独额头多了一抹红色的印记,像是一片莲瓣。 这是魔族的标准。 他拼命擦着额间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染上了一样,神情慌乱。 “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会是魔族呢?我不可能是魔族啊……” 他如果是魔族的话,那他……他要怎么再做师尊的弟子呢? 师尊眼下突然估计对他很失望吧? 也许已经把他逐出师门了。 额头被擦破了皮,然而那印记却依旧还在,鲜红的血珠染在莲花瓣上,红得艳丽诡谲。 他如同被扼住喉咙般,停下动作,愣愣的看着那印记。 女子见他冷静下来,淡淡道:“你擦什么?厌恶魔族,不想当魔族?可你生来就是魔族!” “我叫姒青,是你姑姑,你父亲叫姒穹,是魔族的魔尊,你本来是魔族的少主,可你母亲想不开,非要带着你去九州生活,以至于你从小到大吃了这么多的苦,但如今你回来了,依旧是魔族的王。” 她蹲下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指尖轻轻按在他额头上,疼痛让他身体微微一颤。 “这不是耻辱,这是魔族王室的象征,轩儿,不要想什么九州了,魔族不好吗?你在这儿,无人敢欺辱,人人都要尊你敬你。” 他只觉得害怕,向后缩了缩,喃喃道:“不……不……” 姒青的脸色冷下来,道:“你以为九州都是什么好人吗?你母亲竹晚是万剑宗的弟子,就因为被发现动了情,就被逐出门派,遭到追杀。你父亲为了让你活下来,献祭魂魄修为让你诞生,他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回到魔族,带领魔族走向辉煌。” 伴随着她的话,他脑海中闪过了一些模糊的片段,似乎有个面容俊朗的男子摸着他的脸,柔声说道:“轩儿,要好好活下来。” 而后有谁哭了起来,像是万般不舍,又像是无可奈何。 “晚儿,不哭,只要这样,身负魔族和九州血脉的孩子才能活下来……晚儿,不哭……” 后来女子的哭声小了下来,转而是婴儿的啼哭声。 那些纷繁的画面让他心里乱糟糟的,那颗心忽上忽下,没个安定处,突然间,他觉得自己的脸上变得冰凉,摸了一把,满手的泪。 姒青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语气温柔:“轩儿,你阿爹用命让你活了下来,你不要让他失望啊。” 他怔怔的看着她,喉中似乎被堵住,说不出一句话来。 姒青又道:“你母亲因为九州修士的追杀,身负重伤,所以年纪轻轻就死了,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第140章 谁对谁错 他紧咬牙关,压住喉咙中的哭腔,好半晌,才有一句话挤了出来:“阿娘希望我好好活着。” 言下之意,他不想复仇。 啪—— 一道巴掌落下,他白皙的脸上顿时多了一个巴掌印。 姒青气急败坏,怒道:“早知如此,当初就是绑也要把竹晚绑到魔界,现在好了,你被她养成了一个废物!活着?这么忍气吞声、浑浑噩噩的活着有什么用,还不如死了干净!” 他没说话,只是顶着青紫的巴掌印,固执的看着她。 “你继承了兄长大半部分的修为,难道就要甘心当一个废物吗?你对得起你父亲吗?他拿命换你回来,你却丝毫不顾及他的魔族子民,竹轩,你根本不配活着!” 姒青恨不得立马掐死这个孽障,只是想着他是姒穹留下的唯一血脉,这才放下了抬起的手。 他抿了抿唇,冷静道:“我没有想逃避责任,哪怕是为了父亲,我也不会不管魔族的,只是为什么一定要入侵九州呢?难道魔族的人就必须要靠掠夺和杀戮才能活下去吗?” 他绝不会攻打九州,那里是她母亲从生到死都割舍不下的地方,也有着他最在意的师尊。 他绝不会和师尊兵戎相见。 一旦入侵九州,他就真的和他师尊再无任何缓和关系的可能了。 姒青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忽而勾了唇角,笑得冷淡。 “你觉得,魔族入侵九州是错的,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非要去攻打九州呢?” 他愣住。 姒青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直接攥着他的衣领,带着他飞出了大殿,然后向下一指,问:“轩儿,这就是魔族生存的环境。” 他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土地,按理来说王室的宫殿,应当建在很繁华的地方,可眼前魔气滋生,黄沙遍地,魔族的子民们挤在狭隘又破旧的土屋中。 “你觉得,难道我们魔族天生就是魔族吗?” 他答不上来,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被捏碎了,喘不上气。 姒青继续道:“你知道灵心吗?那是一切灵气的来源。多年以前,九州人弄坏了他们的灵心,于是就悄悄潜入魔界,偷走了魔界的灵心。自从,魔界灵气枯竭,魔气滋生,魔族人遭受着万般的痛苦,艰难的活了下来。但直到今天,很多人还是不得不忍受着魔气侵扰的痛苦!” 她拎着他的衣领飞了下去,飞到了街口的一户人家前,屋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声音尖细,像是猫儿。 透过破烂的窗户,他看见了一对满面愁容的夫妇。 母亲抱着孩子,神情痛苦。 父亲颓然的坐在破烂的板凳上,双手死死攥成拳。 “若是他扛不住……”男人开口,嗓音发颤,“就让他早些脱离痛苦吧。” 女人哭起来,“可、可他才出生三天啊,他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艰涩的开口:“可这样下去,他太痛苦了。” 他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姒青像是已经看见过很多次了,声音冷淡道:“凡是魔族出生的婴儿,都会遭受魔气侵蚀的痛苦,只有生命力强悍的能活下来。” 屋内,男人站了起来,缓缓走向女人,从她怀中抱起了婴儿,婴儿的哭声已经很微弱了。 女人流着泪,却没有阻止,只是目光紧紧盯着男人手中的婴儿。 男人不愿让她看,背过了身去,然后伸出了手,婴儿的哭声顿时消失了,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破碎的声音。 “不要!”他下意识要冲进去阻止,却被姒青拦下。 “你觉得就算眼下阻止了那对夫妇,那孩子能活下来吗?”姒青神情冷淡,“他不会,所以还不如就这么早早解脱了。” 她的声音突然轻了些:“这样活着实在太痛苦了。” 他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眼前模模糊糊的,似乎又流出了泪水。 姒青毫不在意,拉着他又走向了大街,街上人还算不少,但有些人走着走着,会突然很痛苦的倒在地上,边上的人见怪不怪,蹲下身来,平静的问:“想活吗?” 有些会艰难的吐字,说:“想。” 然后边上的人就会把他抱到路边,让他自己慢慢的扛着。 有些则会一脸绝望地道:“不。” 然后边上的人就会立马伸出手,了解他的性命,虽然动作很果决,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站起来时,眼里却隐隐有泪光,但很快,他就会一脸麻木的去做自己的事。 姒青平静道:“魔族就是这样的,哪怕出生之时侥幸活了下来,日后也得时不时忍受魔气侵蚀的痛苦,忍得住,就可以借助魔气修行,忍不住,就只能选择魂飞魄散。” 他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无声落下泪来。 他突然觉得好难过。 为什么会这样呢? 九州因魔族的入侵生灵涂炭,可魔族也因九州痛不欲生。 谁对谁错,他分不清了。 他只是觉得好难过,好痛苦,为什么这些大事要压在他身上呢?他只是想跟在他师尊身边,当一个听话的小徒弟,努力赚钱,给师尊花,让她老人家开心。 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把这样大的一个重担交给他? “为什么魔族的军队那么厉害呢?因为每一个人,都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才走到那一步的,魔气每在经脉游走一次,就宛如遭受一次千刀万剐。” 他看向姒青,她依旧表情平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可她也是魔族啊?她还是化神修为,能够达到那个高度,她又是遭受了多少苦呢? 姒青看向他,缓慢道:“你现在还觉得魔族错了吗?” “我……我不知道。” 他呢喃着,踉跄的向后退了一步,突然间摔在地上,掌心碰到了黄沙,粗粝的沙子顿时蹭红了他的掌心。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谁对谁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好像谁都错了,又好像谁都没有错。 第141章 铃声响起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只是想当云锦词的一个小徒弟,不想当魔界的王,也不想去入侵九州,更不想承担那么多人的期望。 姒青低头看着他,似乎是不喜欢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声音冷了很多:“轩儿,你应该带领我们去攻打九州,既然魔界不适合生存,那我们就到九州去!” 他觉得那颗心跳的厉害,但还是保持着理智,下意识拒绝道:“不……” 姒青冷笑道:“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魔族日日夜夜受着魔气的侵蚀,看着无数的婴儿刚出生就因魔气夭折,看着你的子民走着走着就疼得倒在地上吗?” “不、不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仿佛来到了一座危桥,前方盘旋着一条巨蟒,后方俯卧着一只猛虎,他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无论是进还是退,都好像有罪。 他生在九州,长在九州,虽然遇见很多不好的事,可也遇见了很多对他好的人,更何况九州还有他最爱的师尊,他如何能将杀戮带到九州呢? 可他是魔族的少主,体内流着魔族的血,他父亲用自己的命才换他回来,他不能弃魔族于不顾,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死在他眼前。 心中似乎有个小人在哭着,那么得无助,那么得为难。 谁能来救救他啊? 谁能来告诉他,他究竟该怎么做呢? 耳边突然响起了铃铛声,声音清脆,如同他亲手做了挂在隅休山屋檐下的那一只风铃。 他好似在刹那间就回到了隅休山的宅子,双手不自觉推开门,一抬眼,他就看见他此生最在乎的那个人。 她问:“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谁欺负你了吗?” 他答不上来,只是愣愣的看着那个人。 女子笑起来,眉眼弯弯,朝他招招手,道:“别傻站着了,阿轩,快点过来。” 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 于是他强迫自己忽略掉心底的异样,走进了大门。 “师尊,弟子来了。” 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他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等到再次有意识时,他只觉得浑身都好疼,尤其是那颗心,仿佛碎成了好多片,在不断往外头流着血。 眼前是昏暗的天色,雷光闪过,照亮了不远处女人的脸,她受了伤,浑身是血,发丝凌乱。 “阿轩,醒醒!”她在喊。 他好似醒了,又好似在梦中,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了。 师尊身上的伤是自己做的吗? 他怎么能对师尊下手啊? 他真的该死! 没等他彻底回过神来,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动了,狂风拂面,手中长剑照出冷冽的寒光。 剑尖直指云锦词。 不……不可以…… 他不能对云锦词下手! 那是他的师尊啊。 是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从天而降的神明,在那个雨夜收自己为徒,从此以后,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她都陪着自己一起去闯,永远会在危险来临时,挡在自己面前。 无数次他抬起头,看见的都是她的笑容。 她一声又一声的喊着“阿轩”。 哪怕自己曾经被千夫所指,她也依旧站在自己这边。 她更是他放在心里,不可言说却又无法割舍的人。 他不能伤她。 不能…… 最后一刻,他拼命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猛然转了手腕。 噗嗤—— 长剑刺入血肉,穿过整个胸膛。 一道雷光照下,他看见云锦词墨玉般的眸子中照出了自己的影子,鲜红的血飞溅,在青色的衣衫上染出了点点红色。 有点像是秋天时,隅休山漫山遍野的红枫。 可惜了,再也不能跟师尊一起看红枫了。 她像是还没回过神来,直到他开始控制不住开始下坠时,才猛然喊出声来。 “阿轩!” 她接住了他。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攥紧了她的衣袖。 “师尊,对不起……” 对不起,他让九州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了。 对不起,他害死了您那么多的好友命丧黄泉。 对不起,他没有做好您的徒弟, 对不起,他对您动心了。 他有太多太多的对不起了。 但是…… 师尊您可不可以不要流泪…… 他不想您哭。 一切都是他的错。 您不该哭的。 —— 柳溪来骤然坐起身来,映入眼帘的天青色的纱帐,刚刚那些不过就是一场梦境而已。 他喘着气,惊魂未定。 下一刻,一只焦黄的东西突然飞了过来,直接挂在他胸口上,嘤嘤叫着,仿佛很委屈一样。 “主人,我好想你啊。”不忧夹着嗓子开口,哼哼唧唧的叫着。 “不忧,”柳溪来愣愣地伸手摸了摸它的头,然而下一句却是,“师尊呢?” 不忧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这句话伤透了,它委委屈屈道:“你就知道找她,我守了你那么久,你都不关心关心我,呜呜呜呜,你太让我伤心了。” 柳溪来轻声道:“不忧,辛苦你了。” 不只是守着他辛苦,这么多年来,不忧独自一人在外面流浪,想必过的很辛苦。 它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他顺着不忧的脑袋轻轻摸下去,给它顺着毛发。 “你受苦了,你都……”他感受着指腹下肥嘟嘟的肉,那句“瘦了好多”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最后只能道:“你都……都没有以前好看了。” 不忧浑身一僵,仰头看来,泪水蓄满眼眶,道:“你嫌弃我丑?” “没有,”柳溪来连忙否认,“我只是说,你应该要注重一下身体健康,比如少吃一点呢?” 不忧更委屈了,“云锦词嫌弃我吃的多就算了,你也嫌弃我,呜呜呜,我再也不是你最爱的剑灵了。” 柳溪来很想说“我最爱的本来就不是你”,但考虑到不忧的心情,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等它嚎完这一阵后,他问:“不忧,现在你心情好点了吗?” “勉勉强强吧。”这黄皮子跳到被子上,直起身子,甩着尾巴,一脸傲气道:“但你当初把我丢掉这件事,我是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虽然当时是迫不得已的,但一个剑修丢掉了自己的本命剑,这确实是他的错,于是柳溪来道:“那不忧要如何才能原谅我呢?” 第142章 到底穿啥 不忧想了想,开始提条件。 “不许再把我丢下,不管你去哪儿,去做什么,都必须带着我。” “好。” “你要给我做很多好吃的。” “好。” “你要给我好多好多灵石。” “好。” “我和云锦词吵架的时候,你要向着我。” “不好。” 柳溪来想也没想就把最后一条拒绝了。 “为什么这个不行?”不忧不开心了,耳朵压下来。 柳溪来轻笑道:“因为师尊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不忧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一句:“有眼光。” 柳溪来立马偏头看去,声音透露着欢喜:“师尊!” 云锦词莞尔一笑,道:“我在。” 刹那之间,他眼眶泛红,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他颤抖着嘴唇,要说什么,却见眼前的女子眉眼一弯,笑道:“溪来,做噩梦了吗?” 她唤他“溪来”。 她希望他只是溪来。 柳溪来挤出一个笑容,顺着她的话道:“嗯,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我做了很多错事。” 云锦词一语双关道:“一场梦罢了,都过去了。” 柳溪来还要说什么,就见云锦词摆了摆手,道:“好了,你如今是金丹修士了,别总是哭哭啼啼的,让人笑话,你快好好收拾一下,我们回七星宗吧。” “好。” 他乖巧的应了声。 一如从前。 柳溪来毫不犹豫掀开被子,显然是把还站在被子上的不忧忘了,这黄皮子精一下就被甩进了床里面,让被子捂了个严实。 “啊啊啊,主人你……”它不满地叫着,还没等它发泄完,那被子突然又被扯了回去,随即响起柳溪来尴尬的声音。 “师尊,抱歉……弟子……弟子不是有意的。” 云锦词笑起来,挑眉道:“没事,不过溪来你身材不错啊。” 柳溪来红着脸,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不忧这家伙跳出来,颇为骄傲的挺起小胸脯,道:“那是自然,我主人不止身材好,手感也好,你要不要摸摸……” “不忧!”柳溪来急忙呵斥住它,他羞恼道:“你再多说一句,就三天不许吃饭!” 不忧立马捂住嘴,跳下了床,一副“自己什么也没说”的样子。 柳溪来尴尬的开口:“师尊,能请您回避一下吗?弟子想换个衣服。” 云锦词顺手捞起不忧,往屏风后面走去,问道:“你还有别的衣服吗?我忘把你的阴阳袋拿走了,劫雷可能已经把阴阳袋连同里面东西都给劈没了。” 柳溪来愣了一下,随后看向衣柜,还没来得及说话,云锦词就突然从屏风后面探出个脑袋来,心虚的咳了两声,道:“为师之前实在穷的没法了,就把你我的衣服被褥之类的,通通都给卖了。” 毕竟柳溪来有钱之后,就把这些东西都换成了上好的料子,哪怕已经被用过了,云锦词还是卖了一笔不菲的钱。 柳溪来觉得难以置信,但不知为什么,放在云锦词身上,他又觉得诡异的合理。 只是眼下有些难办。 云锦词贴心的道:“没事的,为师正巧多了一件外袍,就给你暂时穿一下吧。” 她扯下屏风上挂的外袍,丢向柳溪来。 柳溪来看着落在被子上的衣服,犹豫不决。 云锦词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带着几分戏谑。 “你要是不想穿女装的话,也没事的,随便扯个被套裹一下也行,不过那东西长时间没用,结不结实我就不知道了。而且退一步讲,溪来,你一个男子汉,就算衣不蔽体的走出去,应当也不是特别的吃亏,你觉得呢?” 柳溪来还没说什么,云锦词就紧接着道:“放心,为师不会让你吃亏的,那些凡是看了你身体的人,为师都会找他们要钱的。” 柳溪来:“……” 他自动忽视掉最后一个选择,在女装和被套之间犹豫着,最后还是把手伸向女装。 片刻之后,云锦词就瞧见一位白衣男子走了出来,什么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统统都不存在,只有一个扭捏脸红的男子,因为尴尬微微弓着腰,双手紧紧护着衣裳。 哪怕柳溪来再瘦,也还是男子身量,比云锦词骨架大,这件白袍被他紧绷着,倒是意外衬得他腰肢纤细,就是跟好看比起来,瞧上去更好笑。 “哈哈哈……” 不忧被云锦词眼疾手快的捏住了嘴,笑声戛然而止。 柳溪来迈着小小的步子,挪到云锦词身前,脸红的像柿子,仿佛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 云锦词压着快要抑制不住翘起来的唇角,睁着眼睛说瞎话:“溪来,你穿着一身特别合适,特别好看,自成一派风流。” 与其说风流,不如说疯了。 不忧浑身颤抖不休,似乎笑得肚子都疼了,若非不是云锦词捏的紧,整间屋子都会回荡着它的笑声。 柳溪来自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他没信云锦词的话,低着头,像是在给自己鼓气,片刻后,他双膝一屈,跪了下来。 “多谢师尊。” 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但不知是在谢云锦词帮他扛劫雷,还是谢云锦词救活了他,又或者两者都有。 白色的袍子因他的动作,被扯得几乎要裂开,但好在料子好,做工细,硬生生坚持下来了。 一缕风将柳溪来托了起来。 云锦词眉梢一扬,笑道:“我可不接受这些虚礼,你真要谢的话,就努力赚钱给我花吧。不久前,师姐把全部身家都给了我,如今她也成了穷光蛋,我只能靠你了。” 柳溪来目光坚定,毫不犹疑道:“弟子一定不会让师尊失望的。” 云锦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欣慰道:“好孩子,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你。” 她目光一扫,唇角再也抑制不住翘了上去,手上动作不知不觉间松了力度,然后不忧的笑声就响了起来。 “哈哈哈哈……”它笑得前胸贴后背,甚至四肢发软站不住,一下趴在了云锦词的腿上。 云锦词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也笑出了声。 第143章 时久渡劫 “溪来,你腋下那儿坏了。”云锦词朝着他左胳膊那儿一指。 柳溪来抬起胳膊一看,果真有个洞,白花花的肉露了出来,他立马把胳膊放下来,红色从脸就蔓延到了脖子上。 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却又发不出声音。 云锦词笑了好半晌,才终于想起自己为人师表的责任了,她咳嗽一声,道:“没事,你飞在天上,没人看得见的,你到时候直接回瑶光峰就行了。” 柳溪来没吭声,低着脑袋,尴尬的双手都不知道要怎么摆了。 云锦词把不忧抱起来,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不忧还在笑,云锦词直接捂住了它的嘴。 “再笑就让你话都说不出来。” 不忧立马老实了,只是眼珠子依旧忍不住朝柳溪来那儿瞥过去,想笑又不敢笑,憋的浑身的肉都在颤抖。 “走吧。”云锦词率先走出门去,因为她知道自己再不走的话,嘴角就抑制不住要翘起来了。 两人飞的很快,刚到七星宗,就见一座山峰上空聚集着一大片黑云,雷光在其中闪烁。 云锦词面带欣慰道:“你师姐也要渡劫了,真好。” “是的,”柳溪来应了声,“师尊,我先回趟瑶光峰。” 第一次不等云锦词回答,他就飞走了,速度极快,似乎恨不得再长两条腿出来。 云锦词和不忧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随后她俩不约而同笑起来。 “以后可以多建议主人穿穿女装。” “可以可以。” 她俩笑得很鸡贼。 云锦词一边笑,一边朝着天璇峰飞去。 沈时久闭关洞府的不远处已经围满了很多人,卿子依也在其中。 不忧一看到她,就下意识想躲起来,但转念一想,在隅休山的宅子里,这个女人已经把它拎着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想必如今对她而言,自己没什么好稀奇的了。 想通之后,它就乖乖缩在云锦词的怀里,一动不动的了。 卿子依见云锦词笑着过来,随口问道:“不担心?” “担心什么?”云锦词摸着不忧的脑袋,“我相信我家小十九可以的,区区金丹期劫雷而已。” 更何况沈时久还吃过明祈丹,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都不能顺利渡过劫雷的话,那就别修仙了,趁早下山当个凡人吧。 云锦词这话说的声音不小,周边的弟子纷纷看了过来,有些人很惊讶,有些人却很不屑,觉得云锦词这是在说大话。 卿子依觉得身边的弟子们交头接耳的很吵,于是回头道:“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没有别的事情忙了吗?” 她的语气虽然不冷淡,但那张脸瞧着实在吓人,于是一时之间,周围的弟子都散了开,只剩下一个苏叶。 云锦词失笑道:“师姐,你可真凶啊。” 卿子依不置可否。 云锦词还要说什么,突然听见怀中的家伙一声惊呼:“第一道劫雷劈下来了!” 云锦词看着那道雷,不动声色落下了一颗心。 这个威力才正常嘛。 柳溪来的劫雷非比寻常,很可能是因为他是云锦词强行复活的,算是逆天而行,天道对他的存在难以容忍,所以劫雷才威力巨大,想让他从世上消失。 劫雷落下后,屋中人的气息虽然减弱了些,但不算特别虚弱,显然能够自己扛下来。 “师尊!”远方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柳溪来就飞到了眼前,他走的太急了,衣裳的领口都没整理好,发丝也显得凌乱。 “师姐怎么样了?” 云锦词伸出一只手,替他抚平立起来的领口,道:“你师姐渡完第一道雷劫了。” 柳溪来颔首,目光紧盯着不远处的洞府。 很快,第二道劫雷就落了下来。 在场的人只觉得整个山头都震动了一下。 云锦词嘴上说着不紧张,可手却不自觉用力收紧,疼得不忧叫了一声,赶忙跳进柳溪来怀里。 “啊啊啊,云锦词,你要把我勒死我吗?” 云锦词难得没有回话,只是紧盯着不远处的洞府。 她垂在左侧的手突然被握住了,冰凉的触感让她立马偏头看去。 “师姐?” 卿子依明明是在安慰,嘴里却说着不留情的话:“怕你忍不住又去抗雷劫了,到时候搞得雷劫威力巨大,一不小心就将我的天璇峰劈没了。” “不会的师姐,”云锦词露出一个笑,“我相信时久可以的。” 卿子依没说话,只是静静盯着她,片刻后轻声道:“别笑了,看起来好勉强。” 云锦词表情一僵,然后看向洞府,嘴唇翕动,慢慢挤出一句话:“我只是……怕时久太疼了。” 可不管云锦词如何担心,如何害怕,最后一道雷劫还是落下了,威力比前两道大很多,速度极快,刹那间就落了下来,让人几乎反应不过来。 众人只觉得眼前亮起白光,亮的让人不自觉闭上眼。 等白光过去,卿子依睁开眼时,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牵着她的手也不知何时被松开了。 “锦词!” 她喊了一声,跟着柳溪来一同跑向洞府,门已经被打开了,那白衣女子抱着一个昏迷的少女走出来。 她像是觉得骄傲,露出一个笑容,道:“师姐,时久成功渡劫了。” 卿子依颔首,捏着沈时久的腕子把了下脉,片刻后道:“没事,只是灵气耗尽而已。” 她又想到了什么,偏头对柳溪来道:“你师尊这个不靠谱的,肯定忘了嘱咐你,最近几日不要引气入体,先好好稳定一下境界。” 她顿了顿,又道:“你体质特殊,引气入体的时候要小心一点,不要引太多灵气,不然容易造成灵气暴动。” 柳溪来连连点头:“弟子记下了,多谢师伯。” “师姐,我先抱着时久回瑶光峰了。” 云锦词说完,就抱着沈时久离开了。 柳溪来也紧跟着道:“师伯,我去看看师姐。” 卿子依颔首,目送她们师徒几人离开,然后她看向苏叶,似乎想起了什么,沉默了一下后,她问道:“药阁左侧柜子里的药都卖了吗?” 第144章 剑灵归来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卿子依会突然很缺钱,但苏叶还是听话的照办了,此刻她道:“目前只卖了一半,不过最多再过三日就会卖完的。” 她拿出一个阴阳袋,恭敬的捧到卿子依面前,道:“师尊,这是卖得的灵石,总共五千四百万灵石。” 卿子依正想说给云锦词送去,然而转念一想,又自己接了过去。 还是自己亲自去送吧,能借机够嘱咐那位不省心的小师妹几句,哪怕现在不缺钱了,也不能花钱大手大脚的,尤其是不能去喝花酒。 卿子依可不想看着那本来就不咋地的人更加堕落。 瑶光峰上。 云锦词抱着沈时久回了她自己的房间,然后将女子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拉过被子仔细盖好。 “师尊。”柳溪来等云锦词收拾好后,才走进屋来。 沈时久的衣服被劫雷劈坏了,有些地方露了出来,柳溪来刚刚一直没敢把眼睛看向沈时久。 “溪来,你来的正好,过来守着你师姐吧,为师有点事。”云锦词冲他招招手。 柳溪来走过去,乖巧道:“是,师尊。” 他坐在一旁的竹凳上,怀里抱着不忧,目送云锦词离开,而后才将目光落在沈时久身上。 不忧突然想到什么,爬到他肩膀上,摇着尾巴问:“主人,时久现在算是你的师姐还是师妹啊?” 如果只是柳溪来的话,那喊“师姐”没问题,可眼下柳溪来恢复了竹轩的记忆,那再喊“师姐”,就感觉奇奇怪怪的。 “主人,你如今算是她的师兄吧?” “不。”柳溪来望着沈时久,小姑娘似乎要做噩梦了,皱起了眉头,但他遵从着男女有别的规矩,并没有伸手去抚平,只是朝着窗户一点,打开窗户,让清风缓缓吹进来。 清风抚过女子苍白的脸,她额间的汗消了些,紧皱的眉头也松了开。 “我是她师弟,”柳溪来继续道,“不忧,你记住,竹轩已经死了,如今我是柳溪来,也只是柳溪来。” “那我还可以叫你主人吗?”不忧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可以,”柳溪来抬手摸了摸它的头,“你永远都是我的剑灵。” 不忧神情失落,嘀咕道:“可我这样子已经不算是剑灵了。” 柳溪来听见了,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叹息道:“不忧,抱歉。” 不忧蹭了蹭他的脸,笑道:“没事啦,有主人陪着我,我就很开心了,是不是剑灵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柳溪来没说话,只是打定主意要拿回不忧剑。 而另一边,云锦词大步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从阴阳袋中拿出了一把长剑。 这把剑之前一直是灰扑扑的样子,在拿到大笔灵石后,云锦词就全喂给了灵剑。 感受着长剑在缓缓溢出灵气,云锦词急忙把自己的灵气灌了进去,下一刻,剑身亮起白光,微微闪烁着,似夏夜的星子。 不穷剑没有任何的花纹装饰,剑身纤细,看上去并不值钱,然而此刻捧着它的云锦词却双手颤抖,仿佛捧着价值千金的宝贝。 她心里蓦然涌起一阵酸涩,目光紧盯着不穷剑,呼吸都好似止住了,好半晌才从喉咙中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 “不穷。” 剑身颤抖起来,像是一个人起床伸了懒腰,而后一抹白光从剑身飞了出来,没等云锦词眼眶泛红,热泪盈眶的和不穷来一场久别重逢的问候,那抹白光就飞了出去,仿佛恶犬看见骨头一般,速度极快。 云锦词先是一愣,而后感受到了来人,面露无奈。 来客刚一落地,就见一抹白光飞来,直挺挺往她怀里钻,卿子依下意识要运起灵气抵挡,在看清那玩意儿后,又骤然收了力度。 那玩意儿扑在她怀里,力度之大,撞得卿子依眉头微皱,但怕它落下来,她还是伸手抱住了它。 “师姐~”那玩意儿夹着嗓子喊起来,七八岁的小孩似的。 但抱在怀里沉甸甸的,让卿子依恨不得将它丢出去。 云锦词赶到时,看见的就是她师姐板着脸,抱着一只很肥的黄白色猫,那猫一脸谄媚,抬起前爪按在卿子依的胸口,用头蹭着她的脸。 真是好熟悉的一幕啊。 不穷随了云锦词的性子,视财如命,对于能够随时随地掏出灵石的卿子依,它恨不得日日粘着,甚至恨不得给卿子依当剑灵。 但很遗憾的是,卿子依并不是剑修,也不想要它。 不忧还在为自己的灵石努力,“师姐~人家饿了,你能不能给人家一点点的灵石吃吃呢?谢谢师姐~” 云锦词觉得它的嗓子夹的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不穷,不要胡闹!”云锦词呵斥一句。 不穷才不听她的呢,它摇着尾巴,继续委屈的喊:“师姐,人家睡了好久,又累又苦的,现在浑身都好痛,呜呜呜,师姐,人家要灵石嘛~” 它实在太肥了,扭着身子时,身上的肥肉也一甩一甩的。 卿子依费了好大得劲,才把这家伙抱住,她本来是准备给不穷灵石的,然而看着它这肥硕的身体,她又迟疑了。 “不穷,你不觉得自己胖吗?” 这猫哼哼唧唧的道:“不觉得,人家只觉得好饿,好不舒服。” 云锦词不知在想什么,不仅没阻止,反而还帮腔道:“你昏睡了三百多年,不舒服是正常的。” 她叹息一声,满眼的心疼。 卿子依也心软了,她低下头来,道:“不穷,你先下来。” “我不要!”不穷摇着头,委屈得几乎快哭出来。 卿子依抿了抿唇,道:“你压着我,我没办法拿阴阳袋。” 不穷闻言立马跳了下来,坐在地上,满眼期待的看着卿子依。 卿子依挪了一万灵石放在空的阴阳袋里,然后蹲下来,递到它面前。 “谢谢师姐!”不穷语气欢快,尾巴尖摇的飞快。 它张开嘴,正要叼起阴阳袋,就见一只手伸了过来,速度极快的拿走了阴阳袋,等不穷反应过来时,她都已经把阴阳袋收入囊中了。 第145章 前来祝贺 那人的说辞还是一如既往。 “不穷,你年纪还小,拿这么多钱不安全,主人给你存着。” 不穷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然后一头撞过去,既委屈又不满道:“你听听这话,你自己都不信。” 云锦词轻飘飘躲过去,然后一把将不穷捞起来,塞了一块灵石给它,哄道:“乖,不要闹了,日后主人给你好多好多灵石。” 不穷很不开心,但还是把灵石接了过去,两只爪子牢牢抱住,哼道:“你这话好多年以前就开始说了,到现在都没有实现,你就是个骗子。” 云锦词眉头一挑,道:“你第一天才认识我吗?我不就是这样的人嘛。” 不穷恨不得张开嘴,一口咬在这个女人的手腕上,让她疼的吱哇乱叫,但最后它还是选择了生闷气。 云锦词安抚好了不穷,这才看向卿子依,笑呵呵道:“师姐怎么过来了,来给师妹我送钱吗?” 卿子依本来是这么打算的,怕那些灵石不够让不穷剑恢复灵气,但如今见剑灵都活蹦乱跳的了,她立马改了主意,道:“不是,路过而已。” 云锦词正要厚着脸皮讨钱,就听见一道粗犷的声音。 “剑尊,恭喜啦!” 云锦词偏头看去,只见阳答和洛游满脸笑意飞了过来。 来的不是时候。 云锦词有些不耐烦。 “听闻时久结丹了,我们特来恭喜!”洛游开口道。 “对,来恭喜剑尊。”阳答附和道。 两人拿出礼物递过去,洛游送了支灵笛,阳答送了件法器,虽然云锦词都用不上,但她可以卖钱啊。 于是她立马摆出一副笑颜,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贺礼啊,真是太客气了。” 话虽如此,但她接过贺礼的动作却迅速又熟稔。 洛游要说什么,目光却被云锦词怀里的肥猫吸引过去了,她见这家伙灵气充足,显然不是个普通的猫,于是问:“这是剑尊的剑灵吗?” 阳答也目不转睛的看着。 虽然他们不是剑修,但对于剑仙还是打心眼里的敬佩的,尤其是对她的本命剑充满了好奇。 “是。”云锦词摸了摸不穷的头,这家伙还在气头上,顿时就把脑袋偏了过去,耳朵也压着。 洛游虽然不是很了解剑灵,但也知道这样子像是生气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问问,阳答这个心直口快的开了口:“剑尊,它好像生气了。” “是的,”云锦词毫不犹豫承认了,“我这个剑灵吧,气性大。” 不穷眼睛一瞪,正要说话,就被云锦词一把捏住了嘴。 托不忧的福,她对于捏嘴这个动作已经无比熟练了,一捏一个准,对方根本反应不过来。 全是手法! 阳答看着这一幕,不自觉张大了嘴,洛游也眼角一抽,而卿子依似乎习以为常,眉头都不带动一下的。 云锦词按着不穷,莞尔一笑道:“见笑了。” 洛游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阳答虽然想要说话,但被她瞪了一眼,委屈巴巴的把话咽了回去。 等怀里的肥猫安静之后,云锦词才松开了它的嘴,随口客套了一句:“几位道友不妨入寒舍坐坐。” 一般情况下,洛游他们会拒绝,因为云锦词的瑶光峰啥也没有,茶都没有一口,干坐着也没意思,除了卿子依会小坐片刻,别人要么邀请她出去,要么聊几句就走了。 然而眼下,洛游却顺势道:“那就多谢剑尊了。” 她给阳答递了个眼神,然后这两个人就大摇大摆走进了茅草屋,看那个架势,似乎要坐好半天。 云锦词愣住了。 卿子依也有些意外。 她们二人对视一眼,云锦词福至心灵,低声道:“溪来?” 卿子依微微颔首,道:“应该是。” 估计是柳溪来被人看见了,发现他结丹了,一夜筑基也就算了,半年不到竟然就金丹了,这着实让人觉得可怕。 卿子依瞪了眼云锦词,低声道:“不是让你藏一下他的修为吗?” 云锦词尴尬的笑起来,道:“忘了。” 卿子依无奈的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朝着屋内走去。 这下看云锦词怎么圆。 云锦词抱着肥猫走进去,阳答和洛游已经坐下了,一副要坐很久的样子,看起来让人很头疼。 “瑶光峰简陋,怕是没有什么好东西能招待诸位。”云锦词委婉的开口赶人。 阳答是听不懂的,洛游是听懂了假装没听懂的。 卿子依看云锦词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戏谑。 云锦词也不好直接赶人,只能也坐了下来,转移话题道:“掌门呢?时久今日结丹了,他连个贺礼都舍不得送了?” 洛游面色微变,似乎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阳答已经率先开口了:“掌门师兄去十四关了,李巡在那儿发现了林越然的踪迹,怕结界被破坏,掌门师兄便亲自去了一趟。” 没办法,于松明深知阳答和洛游的不靠谱,只能自己亲自上了。 云锦词似乎想到了什么,抱着大肥猫的手紧了几分,不穷有些不舒服,哼唧了一声,从她怀里挣扎出来,跳到了卿子依怀里。 “师姐。”不穷讨好般的蹭了蹭。 卿子依无奈的摸了摸它的头。 不穷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哼哧哼哧吃起灵石来。 云锦词还要说什么,洛游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直言道:“怎么不见溪来啊?听闻他先前出去历练了几日,不知可有什么收获?” 云锦词看着她二人,像是在想什么,最后竟如实道:“他在照顾她师姐,二位道友可要见他一面?” 洛游没吭声,故意等阳答说话:“好啊。” 云锦词折了个纸鹤飞出去,不多时,柳溪来便来了,身边还跟着沈时久,虽然脸色苍白,但身上气息安稳,想必已无大碍。 卿子依见柳溪来并未隐藏修为,不动声色看了云锦词一眼,后者面不改色,似乎有意为之。 “见过师伯,洛峰主,阳答峰主。”两人乖乖行礼。 阳答和洛游不约而同看向柳溪来,见他真的是金丹修为后,诧异的瞳孔一张,几乎要从凳子上坐起身来。 第146章 抱抱肥猫 洛游还好,能够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惊讶,阳答已经不管不顾问出了口:“为什么是金丹修为?” “为什么不可以?”云锦词一脸理所当然的笑起来,“天下第一剑仙的徒弟,有什么做不到的?” “可是……可是……”阳答“可是”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出来,只能瞪着眼睛望着柳溪来。 洛游缓缓道:“走的这么快,会不会根基不稳啊?修仙一事,还是脚踏实地比较好,走的太快……” 她没说后面的话了。 云锦词轻笑道:“没事的,有我在,溪来不会有事的。” 洛游和阳答都没说话,只是紧盯着柳溪来,欲言又止。 一夜筑基可以是说是天才中的天才,可不到半年就结丹,这已经不是“天才”二字可以形容的了,这消息一旦传出去,不知会引起多大的波澜,甚至柳溪来还会成为世人眼中的“香饽饽”。 毕竟都会怀疑他身上有什么宝物,或者什么秘密,到时候,只怕柳溪来一出七星宗,就会被人围殴。 云锦词淡淡道:“溪来只是在出去的时候,遇见了一些机遇,所以走得比旁人快了些,之后我会让他闭关修炼,慢慢稳固境界。” 洛游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制止住要说话的阳答,道:“剑尊大人放心,七星宗巡逻周密,不会有外人来打扰溪来的。” 云锦词希望他们能对柳溪来已经金丹的事情守口如瓶,洛游也如了她的愿,毕竟个人有个人的机缘,柳溪来也算是七星宗的一份子,他厉害些,日后七星宗也能多几分底气。 云锦词对他们的回答很满意,而后她脸上露出了笑容,道:“溪来已经结丹了,两位道友是否也该祝贺一下呢?” 洛游暗骂云锦词不要脸,刚刚才收了礼,眼下又要继续要,不过当着小辈的面,他们也不好推辞拒绝,只能各自又拿出一点东西。 云锦词也不客气,顺手接了过去。 “好了,二位道友可还有事?” 洛游和阳答摇了摇头,然后起身告辞,路过柳溪来和沈时久时,洛游步子一顿,欣慰的笑道:“后生可畏啊。” 云锦词特别不要脸地道:“那是自然,这可是我的徒弟。” 洛游不置可否,和阳答一起离开了。 云锦词终于送走了这两位,松了口气,还没说什么,就见柳溪来腰间的收妖囊里飞出一抹白光。 好在柳溪来当日离开时,因为想着让不忧一直待在外面,便没有带收妖囊,否则就真的亏大了。 不忧落地后,支起身子,看向不穷,哼道:“呦,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胖了那么多?” 不穷翻个白眼,不甘示弱的回道:“你觉得自己很瘦吗?” 不忧龇牙咧嘴,还要说什么,就听见柳溪来轻声道:“不忧乖,不要闹。” 他话虽如此,眼睛却是一直盯着不穷,不穷自然认识他,正要招呼一声,云锦词就抢先开口道:“他叫柳溪来,是我新收的徒弟。” 不穷可不管他们之前的那些弯弯绕绕,听见主人这么说之后,它就把原本的“竹轩”二字咽了回去,改口道:“溪来。” 柳溪来冲它一拜,道:“见过不穷师尊。” 不穷是云锦词的剑灵,自然也就是他的长辈。 见沈时久茫然,云锦词又解释道:“这是为师的剑灵,名曰‘不穷’,你跟着溪来喊就行了。” 沈时久乖巧行礼,喊道:“见过不穷师尊。” 云锦词介绍道:“这是我的二徒弟,名唤‘沈时久’,是个很乖巧的徒儿,水灵根,性子温柔。” “时久。”不穷冲她点点头,懒洋洋的趴在卿子依怀里。 它似乎想起了什么旧事,语气感慨道:“以往见你身边只跟着竹轩,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收徒了,如今又收了这么个女娃子,倒是稀奇。” “因为时久很可爱啊。”云锦词毫不犹豫的笑道。 不穷颔首道:“瞧着是挺可爱的。” 沈时久一下红了脸。 云锦词笑起来,卿子依也忍俊不禁。 见沈时久害羞了,云锦词不再逗她,转而问道:“时久,你要不要抱抱不穷?” 沈时久一脸惊愕:“啊?” 不穷也一脸不解:“啥?” 没给不穷反应的机会,云锦词直接大步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道:“你也不瞅瞅自己多重,别把我柔弱清瘦的师姐给压坏了。” 她强行抱起不穷,塞到了沈时久怀里,后者手忙脚乱的接住。 不穷不太开心,摆动着尾巴,紧盯着云锦词,似乎下一刻就要扑过去给云锦词来一口。 云锦词淡淡道:“时久,你哄哄它。” 沈时久从没拥有过剑灵,也不知道该如何哄,想了想,她从阴阳袋中拿出一枚灵石递给不穷,道:“不穷师尊,你要这个吗?” 不穷顿时喜笑颜开,两只爪子捧着灵石。 真好,它前一块灵石刚吃完,后脚又来一块。 因为开心,这只猫还主动蹭了蹭沈时久的脸,道:“时久,你真好。” 不忧跑到沈时久脚边蹭了蹭,捏着嗓子道:“我也要,我也要,时久,我也要嘛。” 沈时久又拿出了一块灵石,不忧不等她蹲下身,自己就顺着她的裤腿爬上去,叼着就走了。 它跑到柳溪来的肩膀上,捧着灵石,对不穷笑的得意。 不穷没管它,只是看向柳溪来,眼里闪着名为“期待”的光。 竹轩之前总会偷偷给它喂灵石,此刻它希望柳溪来也能懂事点,可柳溪来双手一摊,很无奈道:“抱歉,我的家当都被劫雷之前劈没了,如今身上一块灵石都没有。” 不穷顿时面露失望。 不忧也是如此。 云锦词见不得这两个家伙蔫巴巴的样子,于是挥挥手,道:“你们两个带着它俩出去转转,或者做顿饭啥的,好久没吃溪来你做的饭了,我还挺想念的。” “是,师尊。”柳溪来和沈时久立马应了声,然后一人肩上趴着个黄皮子,一人怀里抱着只肥猫,就这么往厨房走去。 第147章 请她炼丹 待他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后,卿子依才看向云锦词,问道:“你把他们二人连同剑灵都支开了,有什么事情要讲吗?” “师姐真是了解我啊。”云锦词笑呵呵的。 她抬手布下一道结界,然后拿出了一朵花,巴掌大小,花瓣很多片,五颜六色的,紧紧挤在一起,灵气环绕,花心闪着淡淡的白光。 “这是什么花?”卿子依自认为见多识广,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花。 而且最奇特的是,一般的花草都含有木灵气,有些比较特殊的,会含有其他灵气,但往往只有一种。可眼前这朵花却蕴含了好多种灵气,彼此间相克又相生,竟能安稳的融在一起。 “我不知道名字,”云锦词顿了顿,“但师姐如果实在想知道的话,我可以现场给你编一个。” 她眉眼弯弯,道:“就叫‘师姐喜欢给师妹钱花’怎么样?” 卿子依淡淡道:“我更喜欢叫‘师姐不会给师妹钱花’,你呢?” “我错了,师姐。”云锦词立马认错。 卿子依没继续追究,转而问:“你从何处得来的?” 云锦词似乎有些尴尬,她咳嗽几声,讪讪笑道:“开、开阳峰。” 卿子依似乎想到了什么,蹙眉道:“你就是为此,才炸了开阳峰的?” 云锦词理直气壮道:“那我不是没有办法嘛!这花灵气十足,还会钻土,我就只能把整个山掘地三尺,将它挖了出来。” 卿子依:“……” 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云锦词,最后只能转移话题道:“说正事。” 云锦词将那朵花递到卿子依面前,笑道:“师姐,我想拜托你给我炼一颗丹药。” 她一口气说了丹方,仿佛背过很多遍,一点都没有卡壳的地方。 卿子依忽而道:“你之前炸了瑶光峰的法殿,就是因为炼这个丹药炸炉了?” “是……”云锦词心虚地移开眼睛。 卿子依冷笑道:“如果不是你自己没成功,你是不是都不会把这些事告诉我?” 云锦词梗着脖子道:“师姐,是你自己没有问的。” 卿子依冷声道:“好,那我现在问了,这丹药的作用是什么?你要拿来干什么?老实交代!” 云锦词低下头,低声道:“用来……吃……” 卿子依气笑了,“锦词,抬头。” 云锦词不敢违抗财神爷的命令,委屈巴巴抬头看去,和卿子依对上眼睛,仿佛一只被雨水淋了的小狗狗。 卿子依突然知道不穷那套装可怜的技巧是跟着谁学的了,这是有其主必有其剑灵。 一脉相承、一丘之貉。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套对卿子依真的很有用,她轻轻叹了口气,问:“这件事会危害到苍生吗?” 云锦词毫不犹豫道:“不会。” 卿子依又问:“这件事会伤害到其他人吗?” 云锦词斩钉截铁道:“不会。” 卿子依最后问:“那这件事,会伤到你吗?” 云锦词面不改色道:“不会。” 卿子依紧盯着她,云锦词毫不示弱的与她对视,眼里亮着光,倒映出卿子依的影子,澄澈又干净。 似乎真的没有说谎。 但不知为何,卿子依心里却无端发慌。 云锦词凑过来,捏着她的袖子,左右摇晃着,捏着嗓子道:“师姐~好不好嘛~你就帮人家炼炼丹嘛~就这一次,求你啦~” 卿子依被恶心坏了,冷漠的把袖子抽回来,淡淡道:“你再这样,就给我滚出去。” 云锦词愕然道:“师姐,这好像是我的山峰吧?” 卿子依面无表情道:“哦,那我走?” “不不不,”云锦词一把按住卿子依,“我走,我走,师姐你可千万要冷静啊。” 卿子依给了她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而后她道:“这丹方中别的药材还好办,可凝冰花我那儿没有。” “无妨,”云锦词摆摆手,“这个交给我,虽然之前那朵凝冰花被我炸炉炼坏了,但距离我上次摘走凝冰花已经过了三百多年,白芜之北肯定长出了新的凝冰花,我马上就去摘。” 她之前炼丹的时候,把凝冰花糟蹋了,好好一个灵药丢进去,就听个响,然后就没了。 也好在那个奇怪的花要最后放,不然这玩意世间就一朵,真就这么没了,云锦词不得哭死才怪。 卿子依微微颔首,又问:“火候呢?” 云锦词愣住了,最后如实道:“不知道。” “不知道?” 云锦词理所当然道:“我要是知道,当初也就不会炸炉了。” 卿子依毫不留情拆穿她,“你知道也会炸炉,你之前学习丹药的时候,就天天炸炉。” 然后皓衍和林忆就看明白了,云锦词在医道上是真的没有一点天赋,于是他们也不再强求,让云锦词喜欢学什么就学什么了。 “那、那是以前,我炼这个丹药前,拿别的丹药练了练手,确定没炸炉才开始炼制这个的。” 卿子依:“……” 云锦词对于学会炼丹的要求就是不炸炉吗? 好在她不是她的弟子,否则就云锦词这个性子,她非罚她每天抄书抄到手抖不可。 “也就是说,火候还得我自己把握是吗?” “是的是的,”云锦词连连点头,“辛苦师姐啦,但我相信师姐这么厉害的人,肯定没问题的,对吧?” “我要说有呢?” “那我相信,师姐这么厉害的人,肯定能克服问题的,对吧?” “呵。” 可看着小师妹那张笑吟吟的脸,卿子依还是同意了,她站起身来,道:“我先用一些相似的药材找出大概的火候,最近可能要忙着做这个。” “好,辛苦师姐了,我马上就去白芜之北摘凝冰花。” 卿子依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喊道:“云锦词。” “我在!”云锦词吓得一激灵。 卿子依冷冷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上一朵凝冰花被你卖掉了啊?” 云锦词后退一步,哪怕心里发虚,面上还是理直气壮的样子。 “我骗你的,师姐。” 不给卿子依说话的机会,她立马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师姐,我保证我不会再骗你了。” 第148章 一枝独秀 卿子依冷笑道:“你的保证还不如一张厕纸有用。” 云锦词试探地抬起手,眼睛却瞄着卿子依,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道:“那我发誓?” “不必了,”卿子依哼道,“我怕你违背誓言,到时候身死道消,我上哪儿找你算账去?” 云锦词“嘿嘿”笑起来,“师姐,你真好。” 卿子依阴恻恻的笑起来,道:“下回你敢骗我,我就把你舌头拔了,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云锦词吓得捂住嘴,后退几步。 卿子依见她这模样,心情终于好了些,她道:“我先走了,你找到凝冰花之后送来就好了。” 虽然云锦词如今的修为深不可测,可走到门口时,她还是忍不住回头喊道:“锦词。” “师姐?” 卿子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把头转了回去,声音有些小。 “万事小心。” 云锦词笑呵呵地应道:“师姐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师妹我可是天下第一剑仙啊。” 卿子依没说什么,离开了。 不多时,柳溪来那边就把饭做好了,请云锦词过去吃。 她在饭桌上,宣布了自己过会儿就去白芜之北的消息。 柳溪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有过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他又平静下来,道:“师尊,我想跟您一起去。” 沈时久也紧随其后:“我也想跟您一起去。” 云锦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道:“你们两个当这是去山林中踏青吗?一个两个都被劫雷劈傻了?非要跟着我去受苦!” 柳溪来轻声道:“我觉得不苦,况且有天下第一剑仙的师尊在,我们不会出事的。” 沈时久连连附和道:“是的是的,师尊这么厉害,我们不会有事的。” 云锦词觉得自己乖巧的小时久快被某个主意很多的人带坏了,她仍然拒绝道:“不行,你们两个待在这里就好。” “师尊!我们要去!”他们二人异口同声道。 云锦词看看柳溪来,又看看沈时久,依旧不肯松口,甚至不给这两人拒绝的机会,她直接开口道:“溪来,林越然如今跑到了十四关附近,为师要求你去把他手里的那把剑抢回来,但是切记,不能去魔界,要是他逃去了魔界的话,就不要追了。” 柳溪来犹豫了一下,看向埋头干饭的不忧,拒绝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最后他只能道:“是,师尊。” 云锦词紧接着又看向沈时久,语速飞快道:“时久,你好好待在瑶光峰练剑,为师把不穷剑送给你玩,你每日拿它解闷就好。” “师尊?”沈时久还没反应过来,云锦词就拿出了一把灵剑,剑身带着白光,看起来像是一片云。 不穷嚼着肉,懒懒散散抬头看向云锦词,然后又看向沈时久,把肉咽下去后,道:“好啊。” 它并不在乎跟着谁,反正不会是卿子依。 不穷的同意让沈时久很惊讶,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把剑就被塞到了她怀里,带着一点凉意,如同夏夜吹起的风。 她抱着不穷剑,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道:“那师尊你用什么呢?白芜之北那么危险,你手无寸铁的进去,不安全啊。” “你师尊我就算什么都不带,白芜之北那群妖兽加起来,也不够我一个人打的。”云锦词说得很认真,似乎并不是开玩笑。 “可是…… 云锦词打断她的话,“而且,我拥有了一把新剑。” “什么?”不穷终于有了强烈的反应,“你背着我去勾搭其他灵剑了?” 它神情愤怒,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冲着云锦词龇牙咧嘴。 “不是本命剑。” 不穷怒道:“我当然知道不是啊,剑修一生就一把本命剑,你跟我的契约没断,就算想找别的本命剑,也不可能啊!云锦词,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又看上什么剑了?” 不忧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起来,不穷脾气不好,直接掀起一盘青椒炒肉丝扣在不忧脸上,骂道:“你再笑一声试试呢。” “不穷!” 不忧抹下脸上的菜,猛然扑过去,却在半空被柳溪来捏住了后颈,他给不忧使了个清洁咒,然后温声哄道:“不忧乖,不要生气,回头给你做辣子鸡吃好不好?” 不忧张牙舞爪了一阵,最后还是平静下来,哼道:“行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而另一边,不穷被云锦词猛敲了一下脑袋,她怒道:“下回再敢掀盘子,我就打爆你的头!” 不穷不甘示弱道:“谁让你水性杨花、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红杏出墙呢!” 云锦词本来不想把自己的新剑拿出来的,可不穷这儿闹得厉害,于是她只好从阴阳袋里拿出了那把“剑”,向众人展示着。 “怎么样,好看吧?” 她手里捏着一节树枝,枝头还带着两片树叶,因为阴阳袋灵气十足,所以这两片叶子还是绿油油的,新鲜得就像是刚摘下来的一样。 众人:“……” 柳溪来目瞪口呆,“这就是…… 沈时久咽了咽口水,“师尊的……” 不穷面露嫌弃,“新剑?” 不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是啊,”云锦词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反而兴致勃勃的介绍起来,“取用方便,不需要定期投喂灵石保养,而且坏了也不会心疼。” 她轻轻弹了下其中一片叶子,道:“你们瞧,还有绿意点缀,简直是完美的一把剑。” 那叶子晃悠几下,竟是掉了,慢慢的落到了桌上。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绿叶落到桌上。 空气似乎有些尴尬。 但云锦词丝毫不觉得,她瞥了一眼落下的叶子,然后道:“现在只剩下一片叶子了,带着一种残缺的美,更符合我的气质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还给它想了一个别致的名字。” 沈时久下意识问:“什么名字?” 云锦词莞尔一笑,道:“一枝独秀。” 众人:“……” 他们面面相觑,那么多人,硬是没有一个能夸出来的。 第149章 拿凝冰花 云锦词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有些不满意地道:“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给点反应啊!” 柳溪来想了下,道:“师尊的新剑很别致。” 沈时久点头附和道:“对对对,很别致。” 柳溪来又道:“师尊不愧是天下第一剑仙,果然与众不同。” 沈时久连忙道:“对对对,师尊的确与众不同。” “噗——” 不忧没憋住,笑出了声。 不穷也不知该如何评价,最后只能把头扭过去,假装不认识云锦词——想给卿子依当剑灵的想法又强烈了一分。 “师尊抱歉,”柳溪来立马捏住不忧的嘴,“它不懂事,您不要和他它一般见识。” 云锦词把树枝收起来,一锤定音道:“总之,这个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我一个人去白芜之北。溪来你去把剑追回来,时久你好好待在瑶光峰,和不穷培养感情。” 见两人都没有反应,云锦词面色一凝,道:“难道如今为师的话,你们都不打算听了吗?” “弟子不敢。” 两人无奈,只得应下。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云锦词吃完饭就飞向了白芜之北,柳溪来也马上去了十四关,不忧被他揣在怀里,只有一个脑袋瓜露了出来。 沈时久目送师尊和师弟离开,然后拿起不穷剑,去屋后那片空地练习,如今她已是金丹期了,《多财》第四式理应开始练习了。 不穷就在一旁看着,两只爪子揣进怀里,看着沈时久比划一招一式,偶尔它会突然提醒一声,告诉沈时久哪里需要改正。 它毕竟是云锦词的剑灵,那个家伙练剑的时候,它几乎都在,自然对这些了如指掌。 沈时久会笑着道:“谢谢不穷师尊,您真的好厉害啊。” 不穷的尾巴尖摇起来,有些骄傲,道:“那是,我可是天下第一剑仙的剑灵,也算是天下第一剑灵。” 它忽而想起了什么,又道:“我教你可是要收费的,我也不多收你,就一块灵石吧,你觉得怎么样?” 沈时久算了算自己的家底,虽然云锦词抠抠搜搜的,但是她从小到大并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自然也就一直攒着,倒也有几百块灵石。 不穷也不是贪心的剑灵,也就要一块灵石。 沈时久勉强负担的起,于是她点头,道:“好啊。” 不穷摇着尾巴道:“好,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快的人。” —— 虽然三百年未踏足白芜之北,但这个地方还是一如既往的寒冷,入目是一片雪白,刺眼的光让人几乎晕头转向。 云锦词循着记忆里的方向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洞穴入口,也不知为何,原来一人高的洞口被雪埋住了,乍一看,就像是个雪堆一样。 她拿出树枝,对着洞口一挥,剑气飞出,那堵着洞口的雪顿时被轰开,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 云锦词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进去看看,于是她收了“剑”,弯下腰,趴在地上,慢慢的蛄蛹进去。 还好还好,周围没有人,不然她的老脸就没地儿搁了。 她蛄蛹了好半天,突然眼前一亮,前方宽大起来,云锦词赶忙挤进去。 站定后,她呼出一口白气。 真好,终于可以站直腰了。 她伸个懒腰,一抬头,对上一双猩红巨大的眼睛,浑身白色的毛,几乎要和冰雪融为一体。 凝冰花出现时,就会有守护伴生兽诞生,上一只已经让云锦词杀了,但既然又出现了,证明凝冰花已经再次长了出来。 伴生兽盯着她,鼻子中哼出白气,站起身来,浑身的毛一抖,上面的冰渣飞溅,若非云锦词手疾眼快撑了个结界,她眼下就浑身冰渣子了。 她拿出树枝,准备跟这个伴生兽比划比划,可下一刻,那伴生兽突然一头钻进了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摆明是不想和云锦词动手的。 “咦?”云锦词有些疑惑,琢磨是不是自己的修为太过高深,让这个伴生兽怕得要命。 那伴生兽见云锦词站在原地不动,眼里流露出几分不耐烦,它动了身子,冰水荡漾起来。 云锦词看着它游向冰湖深处,嘴里衔住某个东西,然后又走回来,很不耐烦的吐到云锦词面前,连带着吐出一道水柱。它嘴里发出低鸣,像是在骂着云锦词,让她快点滚。 云锦词看着落在地上的凝冰花,又看看那一脸不耐烦的伴生兽,有些难以置信。 最后云锦词道:“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回应她的是一道水柱,伴随着伴生兽的怒吼,冰洞开始震动。 伴生兽宛如遭到了巨大的羞辱一般。 云锦词:“……” 真是暴躁啊。 —— 柳溪来和不忧剑的联系已经很淡了,他努力感应了好久,才确定了一个方位。 怕打起来把不忧误伤到,柳溪来用一种强硬的态度把它收进了收妖囊,哪怕不忧强烈反对也没什么用。 十四关有不少七星宗的弟子在巡查,柳溪来不想和他们打照面,便是悄悄从旁边溜了过去。 不忧剑最后的气息出现在一处结界边,柳溪来追到这儿,却见此地空无一人,他正思索着,忽而一道剑气袭来,伴随着熊熊烈火。 柳溪来急忙闪身躲过,剑气撞在结界上,烈火被结界上的风灵气吞噬。 柳溪来看向剑气来处,沉声喊道:“林越然。” 林越然从角落中走出来,手中长剑带着红光,赤黄色的火焰在剑身上燃烧。 他看着柳溪来,像是看见了什么难以理解的怪物一样,喃喃道:“你结丹了?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为何就能结丹?” 林越然自诩是天之骄子,从筑基到金丹也花了十多年,可柳溪来呢?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一个多月吧?他竟然能结丹! 柳溪来淡淡道:“因为我的师尊是剑尊。” 林越然面色一沉,突然想起云锦词多年前拒绝他的场景,那个女人宁愿选一个卑贱的私生女,也不愿选择天资聪慧的他,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150章 终于对上 于是他拼命修炼,就是想狠狠打云锦词的脸——你嫌弃他,不肯收他为徒,如今他这么厉害,你可会追悔莫及? 可偏偏在门派大比前,冒出来一个柳溪来,明明十七岁了才接触到修炼,却偏偏能够一夜筑基! 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林越然恨得牙痒痒。 可一夜筑基又如何,柳溪来接触修炼时年纪大了,又一口气走的太快,日后必定会存在根基不牢固的情况,而他已是金丹巅峰了,只差一步就是元婴,柳溪来如何能跟他比? 可眼下,柳溪来金丹期的修为像是有谁扬起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他脸上,打得他那颗心难受至极。 林越然突然抬手,一道结界落下,他冷笑道:“正好你也结丹了,免得旁人提起来,说我仗着修为高欺负你。” 柳溪来拿出姚欢歌送的灵剑,剑尖一指林越然,淡道:“你说完了吗?说完就动手吧。” 他淡然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林越然,下一刻,熊熊烈火烧起,铺天盖地的冲向柳溪来,剑气融在火焰当中,杀机四起。 柳溪来长剑一挥,无数道粗壮的藤蔓拔地而起,随着柳溪来长剑落下,藤蔓也砸到了火焰中。 按理来说,火克木,这些藤蔓会被火焰吞噬,可是并没有,藤蔓落下,溅起尘灰满天,竟好像要将火焰彻底盖住。 林越然眼底的轻蔑散了些,下一刻,无数道带着烈焰的剑气就冲向柳溪来。 剑气迅速,眨眼已经到了身前,然而落下的那一刻,柳溪来的身影却消失不见。 速度好快! 林越然还没反应过来,柳溪来就出现在他身后,剑气荡开,绿光骤起,木灵根气息温和,哪怕此刻带着杀人的狠毒,也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林越然一跃而起,回身长剑一甩,数道剑气飞出,幻化出万千剑影,带着灼热的火焰,从天砸下。 柳溪来长剑抬起,藤蔓向上快速生长,而后凝为一道巨大的剑影,挡在柳溪来上方。 “破!”柳溪来大喝一声,巨大的剑影横过来,随后猛然劈开,神龙摆尾一般,扫去落下的火焰和剑影。 林越然面色阴沉的几乎快滴出水来,他不明白柳溪来一个刚刚结丹的人为什么境界会那么稳固?这也就罢了,他接触修炼才这么短的时日,对灵气的把控竟然如此精准,就跟灵气成精一样。 而且柳溪来施展云锦词的自创的那套剑法时,动作娴熟,就好像那种练了几百年的人一样! 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林越然心中升起一股恨意,他骤然闪身到柳溪来身前,长剑直直劈下,同时剑气炸开。 柳溪来没有躲,抬剑抵挡,同时木灵气散开,如同一张弹性十足的网,将所有的剑气都给吞下了! 两把灵剑撞在一起,红色的火光和绿色的灵光碰撞、对峙。 林越然看清了柳溪来的眼底的神情,平静、从容,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的,最后只会被潭水所淹没。 不! 他不甘心! 林越然心中生出了极致的杀意。 他要柳溪来死! 他要他死在他手里! 这股恨意从心底传达到了灵剑上,以至于整个剑身都开始颤抖,发出一声悲鸣。 柳溪来突然荡开长剑,宛如害怕了一般拉开距离,他的目光落在林越然手中的长剑上,眼神复杂到让林越然觉得有一瞬间的恐惧。 手中长剑不知为何颤抖不休,连带着剑身上的火焰都闪烁起来,仿佛快要熄灭一样。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这把灵剑是他无意中遇见的,当时它还拥有一只剑灵,可那剑灵不知好歹,宁愿选择魂飞魄散,也要脱离长剑。 没有剑灵也好,虽然灵剑的威力下降了不少,但是不会有东西和他唱反调,他能够完全掌控这把长剑。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原本的剑主和他灵根相克,以至于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无法完全掌控这把灵剑,它总是偶尔会生出反抗之心。 林越然一直不把这点反抗放在眼里,可眼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很愤怒。 而且明明之前他几乎听不懂这把剑在说什么,可眼下,他竟隐隐约约觉得这把剑在悲鸣,而它悲鸣的原因似乎和眼前的这个柳溪来有关系。 他只觉得心中怒火滔滔,火灵气灌入长剑中,将这把剑的反抗尽数镇压。 他呵斥道:“行战,安静。” 火灵气暴躁而灼热,将灵剑所有的不甘焚烧殆尽,手中的长剑渐渐安静下来,宛如一个心如死灰的人。 柳溪来突然心脏一抽,下一刻,他突然执剑砍向林越然,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杀意,仿佛恨不得将林越然砍成渣渣。 剑气扑面而来,林越然竟渐渐落了下风,手中的长剑不知为何,每次运转灵气都会停滞一下,像是不忍心对上柳溪来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剑会亲近柳溪来? 云锦词选了他做徒弟,如今连他的剑也看上了他吗? 林越然双目猩红,身上骤然爆发浓郁的火灵气,滚烫的气浪压的周围的碎石化为齑粉。 柳溪来没有退,顶着猛烈的气浪挥剑斩下,与此同时,数道藤蔓拔地而起,朝着林越然缠去。 熊熊烈火烧起,几乎烧红了整片天地,然而火光中的绿意却不曾消退半分。 一身白衣的男子在火焰中一跃而起,藤蔓迅速与他身前聚拢,宛如参天巨柱。 他白衣飞扬,胸口的星星被火光一照,宛如在发光一样。 下一刻,长剑落下,那巨大的藤蔓也压向林越然。 林越然并不躲避,抬手劈去,火光如同一只巨人的手,随着林越然抬起的长剑,这只手也抬了起来,于半空中将藤蔓接住。 “烧!” 随着林越然一声令下,火焰中带着凛然剑气骤然飞出,摧枯拉朽般顺着藤蔓烧下去,将藤蔓绞杀,焚烧成灰飞飘下。 满天尘灰飞舞。 隔着火光和尘灰,林越然和柳溪来遥遥相望。 第151章 不忧剑来 哪怕设了结界,但这里巨大的动静还是吸引了七星宗的弟子,于松明收到消息,急匆匆赶来,一抬眼瞧见柳溪来之后,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位怎么在这儿啊? 他不久前收到柳溪来结丹的消息,既震撼又欣喜,然而还没来得及亲口祝贺,就见到那刚刚才结丹的人和心狠手辣的林越然对上了。 他怎么敢的啊? “溪来!快过来!”他大喊道,见柳溪来没反应,于是提剑砍了过去,结界随之震动一下。 林越然看向柳溪来,面露讥讽。 柳溪来深吸一口气,道:“多谢掌门好意,但弟子可以应付。” 于松明蹙眉道:“溪来?” 柳溪来不语,甩出收妖囊。 “不忧,拦住他!” 于松明手忙脚乱的接住,还没仔细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就见白光一闪,一只黄皮子精出现在他手臂上。 这黄皮子精直起身子,尾巴一甩,嚣张跋扈道:“喂,老头,这是我主人和林越然的私事,你不要插手。” 于松明:“……” 现在的黄皮子精都这么嚣张吗? 但于松明还是停下了攻击,同时也拦下了要上前的弟子,吩咐他们散开,将这两个人团团围住。 结界内,灰烬缓缓落下,然而突然间,那些灰烬亮出绿光,竟化为数道剑气,将林越然团团围住。 下一刻,火光亮起,筑起一道高墙将林越然护住,剑气碰到火光,被燃烧殆尽。 可还没林越然高兴,那焚烧掉的剑气却又再次出现,这次直接出现在了火光当中,在烈焰中穿梭,掀起阵阵绿色的涟漪。 “破!” 柳溪来大喝一声,无数道剑气齐齐穿过火墙,火光被绿意彻底镇压,而后朝着林越然飞去,撕破他的防御,一道接一道穿过他的身体。 柳溪来冷眼看着吐出一口鲜血的林越然,淡淡道:“你败了。” 林越然看着那轻飘飘落下的人,满心的怨恨和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他踉跄着退一步,用手中的长剑做支撑,才能勉强站着。 柳溪来想了一下。 可能是因为他前世已经到了元婴巅峰的修为,虽然如今只有金丹初期,可那些经验却是实打实存在的,打一个金丹巅峰肯定绰绰有余。 一旁的于松明和七星宗弟子也震撼不已。 于松明突然间很敬佩云锦词的眼光,在所有人都不看好柳溪来时,她能力排众议,将他毅然收为徒弟。 他思考着让云锦词帮忙审核新入门弟子的可能性——可能是可能,但估计要花上一大笔的钱。 林越然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只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被揉碎了,然而尚未等他仔细体会这个滋味,他手中的长剑突然颤抖起来,像是为柳溪来的胜利感到欢呼。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手中的长剑。 柳溪来看着他,轻声道:“你唤它什么?行战吗?” 他轻笑一声,像是觉得可笑一般,“可它一向不喜欢战斗。”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慢慢喊道:“不忧,来!” 林越然手中的长剑颤抖不休。 “不……不!”他嘶吼着,挤榨出体内的灵气,强硬的灌进了灵剑之中,想要压下它的躁动。 剑身上烧起红色的火光。 柳溪来只是静静的望着,他喊道:“不忧,剑来!” 下一刻,剑身颤动,发出阵阵剑鸣,绿色的光亮起,一寸寸的将火光吞噬掉,这绿意蔓延上来,明明是很温和的灵气,却烫的林越然不自觉松了手,身体失去支撑,躺在地上。 灵剑飞向柳溪来,稳稳当当停在他手中,绿色的光在剑身上流淌,像是一条绿色的河,所有的火灵气都被吞噬掉了,绿意盎然,如同一条绿色的柳枝。 柳溪来慢慢握紧长剑,眉眼间流露出几分笑意,道:“好久不见,不忧。” 不忧剑在他手里微微颤抖,哪怕听不懂它在说什么,林越然也明白它在欢喜。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的剑也要选择别人呢? 于松明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如同做梦一般,柳溪来一个金丹初期赢了金丹巅峰也就罢了,林越然的灵剑竟然认了柳溪来为主,这怎么可能呢? 云锦词这个徒弟身上怕是有大秘密。 他手臂上的黄皮子精却很兴奋,尾巴摇得飞快,带起阵阵凉风打在他身上。 “主人好厉害啊!我主人就是最棒的!”它跳起来,爪子不自觉露出来,抓破了于松明的袖子。 于松明:“……” 他一定要去找云锦词要赔偿的。 柳溪来看向林越然,缓缓道:“它叫不忧,是我的灵剑,不喜欢战斗,只喜欢吞灵石。” 林越然望着他,突然间觉得很想笑,可胸腔一震动,鲜血就从他喉中吐了出来。 为什么呢? 从小到大,阮袖偏心林越轻,不管是什么,只要他和林越轻对上,阮袖选择的人一定是林越轻。 阮袖只会在自己惩罚那些下人时,冷冷说一句:“少主年纪轻轻,下手怎么能如此残忍!” 残忍吗? 可是明明是那群下人先乱嚼舌根子的,将他父亲的风流当成笑谈,说阮袖这个主母的坏话,他只是在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既然管不住自己的嘴,那就干脆别要舌头了! 可他不会说出“我是为了你”这样的话,他只会暴怒的喊道:“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你管”。 阮袖就当真不再管他。 他忽而有觉得有一丝后悔,但只有一丝,他是林家的少主,是未来的家主,他不需要后悔。 可后来林家毁了,他的少主之位也没有了,真正当上家主的人,是他那个性子冷淡的妹妹。 为什么会是林越轻呢? 明明从小到大,林季选择的人就是自己啊,他总对自己说:“然儿,你要好好修炼,你未来是林家的家主,不能让别人耻笑。” 就因为这一句话,他总是没日没夜的修炼,哪怕有时候真的很累了,可一想到林季对他的期许,他又强逼着自己开始修炼。 他要做林家最厉害的家主。 第152章 结界破开 于是,他真的成为了九州年轻一辈的翘首,所有人提起他,要么是赞叹,要么是嫉妒。 云锦词是他遇见的第一个坎。 他从心底里崇拜她,可那高高在上的剑仙大人却从不将他放在眼里,不仅拒绝了收他为徒,还选择了一个贱种! 他在那一刻成为了笑话。 于是他开始恨她。 他刻苦修炼,在短短几年内结丹,想让云锦词后悔,想让她亲口承认他的优秀,最好……最好能让她回心转意收自己为徒。 可是没有。 他不明白云锦词为什么要在一个资质一般,性格懦弱的人身上花那么多心思。 难道他还比不过一个贱种吗? 可没等他想明白,云锦词就收了第二个徒弟,一个十七岁才接触过修炼的人,可没等他开始嘲笑,那人却又一夜筑基了。 而今,那个人高高在上,眼神平静的望着自己,就像在看一个滑稽可笑的玩意儿。 自己为什么会成为这样一个人呢? 他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主之位,如今又失去了自己的灵剑,连同自己这么多年的骄傲和尊严也一并失去了。 他笑得苦涩,笑得悲伤。 丹田中烧起一股热流,然后蔓延到全身,浑身发烫,体内的血液都好像开始沸腾了。 “不好,他要自爆内丹,快闪开!”于松明大吼一声,见柳溪来还愣在原地,干脆利落打碎结界,一把扯着他飞速远离。 周围的弟子也快速退开。 林越然望向天空,十四关的天色总是阴沉的,像是倒入了几滴墨水,浑浊暗沉,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但十四关常年无雨。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好多年前的一个午后,那时,他知道林越轻是冰灵根之后,就开始查有关冰灵根的资料,然而把书房的书翻烂了,他也没有找到适合冰灵根修行的功法。 他问林季:“小妹是不是无法修炼?” 林季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说的模棱两可:“也许。” 他沉默了一下,想到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孩,眉头一皱,道:“没事,我林越然的妹妹,哪怕是废物,也不是旁人可以欺辱的!” “然儿很棒。”林季的手摸在他头上。 那时候,他已经打定主意会护住林越轻一辈子,就算她是废物,他也能找到些天材灵宝让她活很久。哪怕妹妹日后不好嫁人也无所谓,他完全能够养她一辈子! 有他这个天之骄子的兄长在,谁敢轻视林越轻半分呢? 明明一开始,他是想好好保护这个妹妹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是从阮袖明目张胆偏心林越轻开始,还是那个废物的妹妹突然拿到合适的剑谱开始大放光彩?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最后一刻,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人,最后最不舍的,竟然只有那个冷冷淡淡的妹妹。 她性子冷淡,对他其实并不算好。 可在她身上,他才久违的感受到一种很平静的、很美好的感情,不带着任何的色彩,就像是静谧的夜里,独自一人抬头望见的明月。 她不会像林季那样对他抱有强烈的期许,也不会像阮袖那样对他带着厌恶,更不会像下人那样对他恨之入骨或者怕得要命。 她视他为兄长。 仅此而已。 可惜后来一切都变了。 眼前的一切都只剩下了血红色。 砰—— 一声巨响,炸起满天尘灰,等一切散去后,于松明远远就看见隔绝魔界的结界被炸出了一个口子,丝丝缕缕的黑气从那口子中钻过来。 于松明顿时面色大变。 “不好,结界破了!李巡,快带着弟子们退后!” 于松明将柳溪来交给李巡,不忧也顺势跳到柳溪来身上。 于松明直视前方,执剑迎上,金色的剑气激荡,形成一个剑阵,盘旋着飞向那破开的口子,剑气如虹,将渗透出来的魔气统统撕裂。 他长剑一挥,打算用剑气堵住破开的口子,却见一道魔气骤然飞出,强悍的撕开剑阵,来到九州的地界,而后如同滴在清水中的墨汁,骤然四散开来。 刹那间,天色好像又暗了几分。 有一道鲜红的人影从魔界缓缓走出来,裙摆艳丽如火焰,她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 她望着为首的那个男人,不是很眼熟,估计是大战之后才出名的人物,剑法还行吧,可惜不够看。 她随随便便压下一掌,魔气滔天,金色的剑芒瞬间被压制,而后消失不见。 于松明被逼得后退几步,只觉得心中大骇。 虽然不认得眼前的女人,可不知为何,他脑海中闪过了云锦词之前的话,下意识喃喃道:“姒青?” 姒青有些意外,微微一挑眉,道:“你认得我?” 她笑起来,“没想到过去三百多年了,你们九州竟还有人记得我,看来你们记性不错啊。” 她身后站着黑压压的魔族大军。 显然,姒青早就料到结界会碎裂。 搞不好,她和林越然交易的内容,就是让这家伙去破坏结界。 但不知为何,姒青并没有着急打上来,她只是抬起手,魔气凝为一条长鞭,随着她一手落下,这巨大的长鞭也落了下来。 刹那间,地动山摇,剩下的结界也开始晃动起来。 于松明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破坏结界,于是飞身过去,长剑幻化出一道剑影,将那根长鞭拦腰截断。 姒青冷眼看着于松明,有些不悦。 她本来不想这么快弄死这个家伙的,可他偏偏要找死,那就怪不得她出手无情了。 断裂的长鞭化为魔气,铺天盖地压向于松明。 于松明纵使明知不敌,却也没有退,长剑一挥,剑气飞出。 剑修就是这个样子的,迎难而上。 而另一边,李巡咬着牙指挥七星宗的弟子后退,他死死抓着柳溪来,道:“师弟莫要犯糊涂,那可是魔族!你才刚刚金丹期,别做傻事!” 柳溪来愣愣的,被李巡带着离开,头却一直往后转,目光紧盯着那红衣女子,不知想些什么。 不忧怕他犯傻,急忙趴到他耳边,道:“主人,云锦词可都说过了,不许你乱来的!” 第153章 召集众人 柳溪来没有想过乱来,他只是在看到姒青的那一眼,脑海中就忍不住翻腾起过往的回忆。 魔族的那些凄惨生活一遍又一遍在他脑海重现,明明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却要遭受着那般巨大的痛苦。 可是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入侵九州,就算九州祖上做了错事,可是还有很多人是无辜的啊,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成为牺牲品呢? 那颗心又疼了起来。 “师弟!”李巡大喝一声,见他终于回过神了,这才松了口气,语速飞快道:“你快回七星宗把魔族入侵的消息告诉剑尊,我带领弟子守在这里。” 柳溪来目光一扫,忽而发觉他被带到了一片废墟,深黑色的砖石胡乱堆砌着,杂草丛生。 这是……苍松门的地盘? 脑海中突然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他好像看见了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正满脸惊愕的望着自己。 “竹轩,你怎么了?你清醒点啊!” 而后所有的画面都变得血红,最后一幕,是那个女子倒在血泊中,血水混着泪水流下。 “竹轩……想想你师尊……锦词她……她该多难过呢……” 心脏骤然一抽,柳溪来像是被一棍子打在脊背上,失去了所有力气,踉跄一下,跪了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他无声的呢喃,泪水夺眶而出,“洛姨……对不起……我错了……” “师弟?!”李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去扶他,“你怎么了,师弟?” “主人?”不忧也有些着急,站在他肩膀上,伸出爪子小心翼翼扒拉着他的脸,毛发被泪水打湿,粘黏在一起,有些不舒服。 可不忧还是一下又一下擦着他的泪。 “主人,你不要哭。”它轻声道。 “师弟,你……你先缓缓吧。” 李巡虽然很想继续关心柳溪来,可眼下情况紧急,他实在抽不出那么多时间,拍了拍柳溪来的肩膀后,先折了个纸鹤送回七星宗,然后指挥弟子开始布置防御阵法。 他凝视着远方,在漫天的魔气间,隐隐能够感受到属于他师尊的那股剑气,他的师尊还在拖延时间,他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 不忧见柳溪来浑浑噩噩的,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在他耳边喊道:“主人,你快醒醒,云锦词还等着你呢!” 柳溪来宛如被一盆冷水浇头,骤然清醒过来,他喘着气,眼前没有红衣女子,也没有哭喊声,只有坍塌的墙和枯黄的杂草。 他胸口起伏不定,抹了把泪。 见他似乎终于清醒过来,李巡大步走来,虽然很想问问他究竟怎么了,可眼下时间不等人,他只得快速道:“师弟,你快回七星宗找剑尊,告诉她魔族入侵了。” “是。”柳溪来站起身来,虽然看起来面色苍白,但感觉他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他立马御剑飞向七星宗,不忧站在他肩上,小声问:“主人,你刚刚是想到苍松门了吗?” 柳溪来轻轻“嗯”了一声。 不忧犹豫了一下,道:“你在恨自己吗?” 柳溪来沉默了片刻,轻叹一口道:“是。” 虽说当时他意识全无,可苍松门的惨状还是与他脱不开干系,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不忧剑也被他收了起来。 那是洛长星赠与他的。 可他却被旁人利用,灭了洛长星满门。 他不配用不穷剑。 不忧摇着尾巴,道:“主人,事情都过去了,你为什么还要念念不忘呢?就算你犯了错,可一来这肯定非你本意,二来悔恨也无用。与其这么痛苦的活着,不如好生做好眼前事,不让那些事情再次发生。” 柳溪来看了它一眼。 看样子这三百年来,不忧经历了很多事,再也不是那个遇见事情就慌张无措的小剑灵了。 他轻轻上扬了唇角。 “不忧,你说得对。” 不忧骄傲的扬起胸脯。 柳溪来回来的巧,正好和云锦词碰上,见他飞的着急,云锦词有些纳闷道:“怎么回事,没找到林越然吗?” 柳溪来摇摇头,道:“不,师尊,我拿回不忧剑了。” “那你着什么急?” “魔族入侵了!” 他二人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云锦词怔了一下,随后大惊失色,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快?” 柳溪来有些疑惑的看过去,他动了动唇,小声道:“师尊,您、您知道魔族会入侵?” 云锦词不知想着什么,有些心不在焉,她皱眉道:“你先回瑶光峰吧,和你师姐待在一起练剑,没我的命令,不许出去,为师有事要忙。” 她摆了摆手,随后一溜烟飞向天璇峰的方向,柳溪来哪怕满心疑惑,也只能无奈咽下。 李巡的纸鹤先一步到,洛游在收到纸鹤后,急忙开始召集门内弟子,同时也开始通知其他门派这件事。 云锦词到天璇峰时,却被告知卿子依已经被叫去玉衡殿了,她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纵然早就猜到魔族会入侵,却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又立马转头飞向玉衡殿。 魔族入侵一事非同小可,很多门派一面派弟子前往十四关支援,一面来玉衡殿商量对策。 此刻一眼看去,玉衡殿内坐满了人,她刚一进去,里面的议论声和争吵声就戛然而止,而后众人齐刷刷看向云锦词,就跟看到救世主一样,一个个都开始面露欣喜。 云锦词在心中叹口气,心说:救世主可不好当啊。 她大步走向大殿前方,中途路过林越轻,这小姑娘应该是在场年纪最小的家主了,身旁还跟着阮袖,她不动声色冲小姑娘眨眨眼,见少女面色稍缓,这才稍稍放心了。 因为于松明不在,洛游就暂代了掌门之位,坐在了上位,见她走来,洛游下意识要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她。 云锦词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坐。 她转身面向众人,一一扫过他们的脸,而后沉声道:“想必诸位道友已经知道魔族入侵的事情了。” 此话一落,刚刚才安静下来的玉衡殿又吵闹起来,他们议论纷纷,有的愤怒,有的惊慌。 第154章 说个故事 云锦词被吵的头疼,带上几分灵气大声道:“安静。” 风灵气吹过每个人的头顶,凉嗖嗖的,他们顿时静下来。 云锦词见他们安静下来,便继续道:“你们先加派人手日夜巡逻,以苍松门为界,不许魔族再进一步。同时派人把附近的百姓都迁走,不许他们靠近那里。剩下的……剩下的交给我。” “可是剑尊,怎么拖下去不是事啊。”有人反驳道。 云锦词淡淡的瞥他一眼,而后道:“我会解决一切的。” 有人咬牙切齿道:“魔族真可恶,总想着犯我九州!剑尊一定不要放过他们。” 云锦词没有说话,陆陆续续又有人开口,让云锦词不要心软,甚至还有人提议干脆让云锦词领着他们打回去,凭什么只能魔族入侵九州,不能他们入侵魔界呢? 虽然这个提议很快就被另一个人否决了。 “这位道友是否颅内有疾?魔界遍地是魔气,想必只有剑尊这样的高人才可以如履平地,你我怕是一进去就要被魔气感染啊。” 这话一出,那些嚷嚷着要给魔族人好看的修士顿时安静了下来。 确实,魔族的魔气就是最让人头疼的一点,和魔族打斗之时,要千万小心别被感染,不然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无论修为高低,一旦染上,必死无疑。 云锦词突然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顿时有些修士面露不虞,可考虑到实力的高低,他们还是勉强忍了下来,尤其大敌当前,可不敢得罪这位坏脾气的穷剑仙,谁知道她会不会转投魔族啊? 云锦词沉默了一下,忽而道:“今日难得诸位掌门家主都在,我与诸位道友讲个故事吧。” 碧珺扮演的姚欢歌眸光一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云锦词,而后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身旁的卿子依,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碧珺明白了。 云锦词这家伙还真是嘴硬啊,对卿子依都能瞒着。 可为什么不瞒着自己呢? 她早就意识到自己不是姚欢歌,却又可以把那些话讲给自己听……亲近的人不肯说,不亲近的却偏偏讲的出来。 想到自己查到的一些事情,它冷笑一声。 云锦词可真是好样的。 云锦词可不知道碧珺在想什么,她只是面色凝重的讲述起来。 “多年以前,魔族与九州比邻而居、互通往来。后来有一日,九州有几位修士发现了一颗石头,这颗石头蕴含着纯净的灵气,而且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顿时,他们如获至宝,借着这颗石头里的灵气,一个个全都成了仙。”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云锦词究竟想说什么。 云锦词紧接着道:“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九州的灵气开始枯竭,一些黑色的气正在慢慢滋生。是的,正是魔气。他们成了仙,能通天道、聆天音,很快就查明了真相,原来那石头是九州的灵心,如今灵心受损,灵气不再生,魔气便会蔓延。他们顿时恐慌无助,因为自己的贪念,他们成了九州的罪人。” 她故意停顿下来,扫过众人的面,果然,虽然很多人面露茫然,但总有那么几个开始若有所思。 “于是为了拯救九州,他们来到了魔界。那时,魔界不仅没有魔气,反而灵气充足,乃是一片祥和宝地。他们暗中探寻,找到了魔界的灵心,想法子将那颗石头偷了过来。” 一时间,很多人变了脸色。 有人半信半疑道:“剑尊为何知道这些呢?” 云锦词厚颜无耻道:“因为我很厉害,所以天道把这些告诉我了。” 她这话说的让很多人在心底里直呼“不要脸”。 云锦词知道他们不信,于是道:“诸位可以仔细想想,是否九州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仙人了,而那些传闻寿命可与天齐的仙人前辈,却一个接一个死去了。” 众人顿时沉默下来。 云锦词一字一顿道:“因为我们祖上造了孽,天道震怒,所以九州再也出不了仙人,哪怕天赋再高,灵气再充足,也只能止步于化神巅峰。” 所有人都不吭声了,他们显然也想到这件怪异的事。 好半晌后才有人讪讪道:“因为我们九州的祖上害了魔界,所以他们才一直入侵九州的吗?” 有人冷哼道:“就算如此,那也是祖辈的事,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魔界还耿耿于怀,未免太过小气了吧?我们九州因他们死了多少人啊!” “可错就是错啊。”忽而,一道少女的声音响起。 众人看过去,乃是林越然,她身旁的阮袖不停给她使眼色,叫她不要讲了,可少女置若罔闻,自顾自道:“魔界是因为九州才会成为魔界的,他们肯定也遭受着魔气侵蚀的痛苦,是我们九州对不起他们。” 她眸光平静,不是哗众取宠,也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她只是觉得这件事就是这个样子。 云锦词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看见叶寒瑶。 是啊,叶寒瑶就是这样一个人,错就是错,哪怕修正了,也是错的,能做的,只有尽全力去弥补。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走的太早了。 她还什么都来不及做。 “那照你这话,难道要我们全都束手就擒,把九州拱手相让吗?”有人立马出声反驳林越轻。 林越轻如实道:“我只是觉得不该和魔界开战,不该生灵涂炭。” 有人讥讽道:“你这话说的倒是轻巧,事到如今,岂是我们不想开战就能不开战的?魔界绝不会愿意和我们握手讲和的!” 林越轻沉默了。 阮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几分安抚的味道,她想说什么安慰一下这个一心赤诚的小姑娘,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眼下这个情况确实无解。 纵使九州有错,害了魔界,可他们也不能退,因为一旦让魔族进入九州,不仅仅是修士,那些无辜的百姓也会因魔气惨死。 有人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第155章 她在骗你 他话音一落,在场鸦雀无声。 确实只能如此,总不能去和魔界讲和,说愿意割让部分九州,希望和他们和平相处。 这怎么可能呢? 纵然有很多人不喜欢争斗,可要是真退了,那才是对不起祖上。 虽然祖上做得很不对,可他们作为受益者,可以向魔界道歉,却也绝不能去辱骂祖上。 云锦词讲那些过往,只是希望他们能够明辨是非,并不指望他们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她道:“按我说的,诸位把魔族拦下就行了,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 她顿了下,深吸一口气,道:“我会解决一切的。” 有人想问她怎么解决,可看着云锦词冷淡的神情,他又不敢开口。 九州目前最能打的,只剩下云锦词了,当年她能打退魔族,想必如今也可以的。 时间不等人,在座的人纷纷起身告辞,准备前往十四关抵御魔族。 云锦词叫住了卿子依,将她单独留了下来,而后掏出凝冰花,笑呵呵道:“师姐,我拿到凝冰花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十四关有我,你安心炼丹就行了。” 卿子依接过凝冰花,目光扫过那晶莹剔透的花瓣,而后落在云锦词脸上,她微微启唇,问道:“锦词,这丹药的作用是什么?” 没等云锦词回答,她突然上前一步,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口吻道:“你刚刚说你能解决一切,锦词,我想问问,你要如何解决呢?” 云锦词心虚地退了一步,卿子依又进一步,紧盯着云锦词的目光,追问道:“这丹药和你解决一切有关系吗?” 云锦词已经能闻到师姐身上淡淡的药香味了,她不自在的偏偏头,道:“师姐,你不要担心,一切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那你呢?”卿子依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扳过来,逼着她与自己对视,一字一顿道:“锦词,你会有事吗?” “我会有什么事?”云锦词笑得轻松,“师姐你还不了解我吗?难道我是那种会轻易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的人吗?” 卿子依捏着下巴的手用了几分力,质问道:“既然你不是那种人,那你为何不肯回答我,你在心虚吗?” 云锦词拉下卿子依的手,往后退几步,道:“你这动手动脚的,又一口气问这么多,搞得我头晕眼花,自然也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清清嗓子,道:“这丹药的作用是净化魔气,生成灵气,我打算把这个丹药用在魔界,只要魔界开始恢复生机,魔族就不会再入侵九州了,这岂不是就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了?师姐,我是不是很聪明啊?” 她说的得意洋洋,可卿子依没有笑,只是紧盯着她,缓缓问道:“那代价呢?锦词,你需要付出什么呢?” “什么付出?什么代价?”云锦词故作不懂,“把这丹药放到魔界就好了,我需要付出什么?大不了就是找姒青商量一下啊。” 卿子依叹口气,道:“锦词,你在说谎。” 云锦词心中一慌,面上却故作不懂,正要装傻充愣的糊弄过去,就听见一道声音传来。 “她确实在说谎。” 云锦词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淡紫色纱衣的女子走进来,她恍惚了一下,下意识要喊出那个名字,却又在瞥见那女子脸上的面具时,顿住了,而后她清醒过来,喊道:“碧珺,你怎么来了?” 碧珺看了眼卿子依,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明白云锦词应该告诉她姚欢歌已死的事情,于是它淡道:“医仙大人幸会,在下是碧珺阁的剑灵。” 卿子依微微颔首。 碧珺又看向云锦词,见她眼里闪过一分慌乱,它微微一笑,道:“锦词,你平日里就是这么糊弄灵尊的吗?” 云锦词面色一变,当即扬声道:“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讲啊。” 碧珺轻笑道:“你刚刚不就在骗人家吗?我近日查到了些好玩的东西,比如那丹药的作用。” 云锦词下意识就要去捂它的嘴,却被卿子依一瞪,她呵斥道:“锦词,你安静站着别动,常言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应该不会害怕吧?” 云锦词讪讪一笑,心想:身正那肯定是不怕的,可坏就坏在我身不正,我现在怕得要命。 她只能默默祈祷碧珺这家伙查的不够深。 碧珺看着云锦词吃瘪,笑得幸灾乐祸,随后丝毫不管她的挤眉弄眼,如实说起来。 “九州原本坏掉的那颗灵心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为了别的东西,就藏在九州里,灵尊和锦词刚刚的话我都听见了,想必那颗丹药应该就是灵心做的。” 卿子依想了一下,拿出一朵花,那花上面冗杂的灵气让见多识广的碧珺都愣住了,它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随后点点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朵花应该就是灵心化成的。” 卿子依想到一件事,目光瞥向云锦词,问道:“偷走魔界灵心的人,是苍松门和万剑宗的祖宗?” 云锦词点点头。 卿子依了然,难怪魔族对这两个门派恨之入骨,原来是因为这个。 卿子依把云锦词卖了个干净,道:“锦词让我用这个花和凝冰花炼制一颗丹药。” 碧珺沉吟道:“九州原本的灵心已经被损坏了,无法产生灵气,只能凝聚灵气,如果想让它恢复,可能需要献祭大量的灵气给它。” 它顿了顿,抬头看向卿子依,正巧和卿子依对上了眼睛。 这一刻,她们二人异口同声说出答案:“她要献祭自己恢复灵心。” 说罢,两个人的目光都看向云锦词,然而原本站在旁边的云锦词不见了,也不知是何时溜走的。 两人急忙扫视一圈屋内,在大殿门口看见了鬼鬼祟祟的云锦词。 卿子依冷声道:“云锦词,站住。” 云锦词一只脚已经迈出了大殿,突然被卿子依这么一喊,吓得她立马把脚收了回去。 她不情不愿转过头,冲卿子依笑笑,道:“师姐,怎么了?” “你说呢?”卿子依似笑非笑睨着她。 云锦词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道:“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第156章 让它换人 卿子依冷哼一声,道:“过来!” 云锦词讪讪道:“不了吧?” 卿子依脸色一沉,道:“云锦词。” 云锦词吓得一激灵,犹豫再三,还是走了回去,没等卿子依说话,她就张开双臂抱住了卿子依,哼哼唧唧道:“师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的,我该死,我认罚,你不要生气嘛。” 卿子依冷眼瞥着她。 碧珺看人闹不嫌事多,继续拱火道:“看你这道歉的熟练程度,平时没少骗人家灵尊吧?” 云锦词现在恨不得把这只死鸟的嘴拔掉,免得它一天到晚到处乱叫,她瞪了碧珺一眼,然后继续哄着卿子依。 “师姐,你不要听它乱讲,我向来对你是一片赤诚啊,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师姐……” 卿子依捂住她的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子就那么静静的望着云锦词,淡道:“聒噪。” 云锦词顿时吓得不敢吭声了。 卿子依放下手,平静道:“所以你便是打算吃下这枚丹药,献祭自己吗?” 云锦词动了动唇,似乎又想说些谎话来骗人,可看着卿子依那双平静的眸子,她又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借口,最后只能微微偏过头,低声道:“是。” 卿子依慢慢道:“所以云锦词,你是打算吃下我炼制的这颗丹药,去送死吗?你要……我亲手杀了你……”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都在颤抖了。 云锦词猛然看过去,卿子依的脸色依旧很平静,可那双向来淡然的眸子里带着一点水光。 “我不是……”云锦词急忙否认,“师姐,我从未想过,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伤心。” 所以她不肯讲,将所有的事情都瞒了下来,她觉得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卿子依就算是难过,也不会难过太久的。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卿子依若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的。 云锦词虽然不想当什么救世主,可她不想再看见那些血流成河的场景,亲友分离的痛苦,她既然经历过了,就不会想让那么多无辜的人去经历。 “所以,你要我在不知不觉间,亲手杀了你吗?”卿子依的声音其实很轻,但听得云锦词却心中一扎,她还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小心翼翼抱住了卿子依。 “师姐,对不起。” 好像每一次,云锦词犯了错,都会这么说。 这么多年来,她似乎一直在犯错,也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卿子依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抱她,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魂一般,静静站立着,云锦词有些慌,忙道:“师姐,我真的错了,你要打我骂我都行,你不要不说话啊。” 她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终于,一声叹息响在耳畔,紧接着,一双手抱住了云锦词。 那股淡淡的、带着些许苦涩的药香味充斥在鼻尖。 卿子依轻轻将头搁在云锦词肩膀上。 “锦词,到底怎么回事?” 云锦词抿了抿唇,犹豫着,但最终还是在药香味中败下阵来,她闷声道:“师姐觉得我如今是什么修为呢?” 卿子依松开她,后退一步,仔细打量着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诧异道:“你、你不是化神巅峰吗?” 云锦词莞尔一笑,道:“是的,师姐,我成仙了。” “啊?什么时候,没听说有什么声势浩大的雷劫啊?”碧珺终于插上话了。 境界越高,劫雷动静越大,化神期的劫雷就能惊动半个九州的人,更何况是成仙呢? 可这几百年来,并没有听说哪里有这么可怕的劫雷。 云锦词卖了个关子,提示道:“十四关。” 卿子依想到了什么,道:“你和竹轩大战之时,天空雷声轰鸣,你……你在那个时候就成仙了?” 云锦词点点头。 碧珺虽然没有去过战场,可最后一战的动静它是知道,可那时所有人都当是两人大战时,灵气和魔气撞在一起引起天地异象,谁都没意识到,那是属于云锦词一个人的成仙劫雷。 卿子依冷笑一声,“这你也瞒着我。” 云锦词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赶忙转移话题道:“成仙之后,我就能领会到天道的一些意思。它希望魔界和九州不再起纷争,于是就把解决魔气的法子告诉我了。” 所以这三百年来,云锦词一直在努力找材料炼丹,若非她实在炼不成那丹药,她也不会找卿子依。 卿子依顿时对天道生出了些许不满,她淡道:“为何非得是你来牺牲?九州那么多修士,还有好几个修苍生道的,为何非要你个修逍遥道的来付出呢?” 云锦词顿时面露无奈。 “师姐,本来不是我的。天道自知魔界和九州这么打下去,不会有好结果,于是它选中了一个人,给了那个人绝佳的天赋和悲天悯人的性格,希望那个人能结束这一切,可是事与愿违,这个人没了。” 卿子依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她蹙眉道:“叶寒瑶吗?” 云锦词点点头,道:“是,所以她走苍生道,天赋绝佳,却又视众生平等,没有什么喜好,还是冰灵根,在凝冰花的诞生地白芜之北修炼。” 可天道也没想到,那个为苍而生的女子却会为了救苍生而早早死亡,于是在云锦词答应替她守护苍生后,天道就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云锦词撇撇嘴道:“它其实不太满意我的,觉得我这个人吊儿郎当,不值得托付,可它没办法了。为了行事方便,它就让我成仙了。” 卿子依冷声道:“趁现在事情还不晚,你拒绝天道。” 云锦词瞪大眼,道:“师姐,你疯啦,那可是天道啊!我好处都拿了,现在要是拒绝它,它肯定一个雷就劈下来,把我劈的外焦里嫩。” 卿子依黑着脸道:“你才疯了,难道你真的要为了九州献祭你自己吗?九州不是还有好几个走苍生道的吗?让他们去!” 她顿了顿,忽而放轻了声音:“或者我去。” 第157章 分成几份 云锦词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她怒道:“你疯啦,你以为这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吗?师姐,这是会魂飞魄散的事情啊,你要我亲眼看着你魂飞魄散吗?” “那我呢?”卿子依几乎要被她气笑了,“你要我亲眼看着你魂飞魄散吗?云锦词,你怎么这么残忍啊!你要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师妹,吃下我亲手炼制的丹药,魂飞魄散吗?” 她说到后面,声音变得颤抖,眼里弥漫上了一层水色,却又不肯移开眼,倔强的望着云锦词。 云锦词不敢看她,把眼睛移开了,轻声道:“师姐,你不要闹,我已经答应天道了,我会解决一切的,之后不会有魔族入侵,也不会有人因感染魔气死去,不好吗?” “不好,”卿子依的声音有些哽咽,固执的像个犯倔的小孩,“如果天下太平是用我师妹来换的,那我宁可不要!哪怕……哪怕和魔族不死不休一辈子,我也不要你去牺牲。” 这话让碧珺愣住了。 谁能想到,济世救人的医仙大人却会在这种天下大义面前,选择了自己的小师妹呢? 云锦词却好似并不意外,她终于愿意对上卿子依的眼睛,带着一些无奈的笑,道:“师姐,你不要闹了,这不是开玩笑。总要有人站出去的,只是现在这个人是我而已。” “师姐,我是……愿意的。” 彼时最后一道劫雷落下,她于苍穹之上听见天道的声音。 “可愿以己身救天下疾苦?” 就在刚刚,她的徒弟竹轩在她眼前消逝,她拼尽全力也只留下了他的一缕魂。 往下看去,血流成河、满目疮痍,风中隐约传来谁的哭泣声。 又似乎,每个人都在哭泣。 死亡平等的降临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生离死别在每一个人眼前上演。 哪怕是作为入侵者的魔族,他们也死伤无数,也不得不面临着目睹亲友死亡的痛苦。 无论是老是少,无论是魔族还是九州修士,其实都是一样的。 都是在死亡面前无能为力的人。 总要有人去当救世主的。 更何况,在那个风雪纷飞的日子里,她答应了叶寒瑶的。 于是云锦词道:“愿。” 下一刻,那关于拯救魔界的法子就出现在了她脑海中。 碧珺看向那个面色坦荡的女子,只觉得人心是最复杂的,修济世道的卿子依可以为了一个人放弃天下苍生,修逍遥道的云锦词却反而愿意背负拯救苍生的责任。 卿子依固执道:“如果是你吃的话,我不会炼丹的。” “师姐。”云锦词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卿子依毫不退让的与她对视。 “那个,两位,能让我说一句吗?”碧珺伸出手,弱弱的插了一句。 卿子依看了过去。 云锦词因为这个家伙拆穿自己的谎言,对它没什么好脸色,不耐烦道:“你要说什么?” 碧珺微微一笑,道:“灵心变成的那朵花不是需要大量的灵气才能够恢复吗?如果是一个人去献祭,那肯定要连魂魄一起献祭,但如果有好几个人献祭,就能够活下来。” 云锦词问了一句:“那这几个人会怎么样?” 碧珺如实道:“会修为尽失。” 云锦词还要说什么,卿子依的声音却率先响起:“我同意。” 云锦词愕然的看向她,“师姐?” 卿子依说的轻描淡写:“修为不在了,那就重头再来一遍呗,锦词,难道你觉得我会做不到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云锦词动了动唇,望着碧珺,又望向卿子依,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她松口道:“好吧,师姐,只是你这个医仙的名头就没了。” 卿子依淡淡道:“那你的剑仙名头不也没了吗?” 云锦词扬眉道:“那又如何,我肯定很快就会再次当上剑仙的。” 卿子依微微扬了唇角,道:“难道你觉得我做不到?” 云锦词但笑不语。 碧珺又道:“那现在你们去问问有多少个愿意献祭的人吧,到时候劳烦灵尊大人把丹药分成好几份。” 卿子依颔首。 云锦词摆摆手,道:“既然解决了,那我就去十四关看看吧,姒青筹划了这么久,那群人不一定能拦住他们。” 她说完,就飞向了十四关,碧珺也和卿子依告辞了。 瑶光峰。 沈时久和柳溪来虽然都在乖乖练剑,可他们心神不宁,刺出去的剑总是软绵绵的,灵气的游走破绽百出,不穷在一旁看了会儿就看不下去了。 “你们两个小家伙今日是怎么了?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剑练的还不如不练。” “不穷师尊,抱歉。”他二人乖巧认错。 不穷甩甩尾巴,道:“看你们的样子,哪怕嘴上说着知错,心里也不是这么想的。说说吧,到底什么事,让你们两个魂牵梦绕的?” 沈时久和柳溪来对视一眼,都默契的没吭声。 不穷不满的动动耳朵,怒道:“我可是你们师尊的剑灵,那就跟你们师尊没什么区别,你们两个难道要连师尊都瞒着吗?” “弟子不敢。” 不穷哼道:“不敢就快说。” 沈时久叹了口气,道:“我们就是担心师尊而已,虽然她老人家是剑道至尊,可、可魔族狡诈阴险,我怕师尊出事。” 她说“魔族狡诈阴险”几个字时,柳溪来将目光看向了她,他动了动唇,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不穷伸个懒腰,道:“其实也还好吧,作为云锦词的本命剑,有时候她在想什么,其实我也能感应到一二,她并不恨魔族。” 沈时久沉默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说,好半晌才犹犹豫豫道:“其实,我不明白魔族为什么要入侵九州,明明每次开战,他们也会死很多人啊。” 柳溪来有些惊讶的看向沈时久,他知道这个小师姐心思赤诚,却没料到在提到魔族就咬牙切齿的九州,她还能够想到这样一层。 不穷翻个身子,懒洋洋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云锦词可能知道什么,但那家伙的嘴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个字儿都没跟我说过。” 第158章 他是竹轩 沈时久下意识维护云锦词道:“师尊应该有自己的顾虑,所以才不愿意讲出来的。” 不穷翻个白眼。 对于云锦词的徒弟有多护短,不穷是早就领会到了的,它觉得有些困了,打个哈欠,懒懒的道:“那就当她有顾虑吧。” 柳溪来迟疑了一下,然后轻声道:“师姐,如果是九州做了些对不起魔族的事,所以魔族才来入侵九州的,你会觉得魔族错了吗?” 沈时久下意识道:“这不是天经地义嘛,不管是谁犯了错,都应该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她顿了顿,继续道:“只是九州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魔族这么生气啊?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魔族和九州能够讲和。” 柳溪来没说话,沉默的看着青竹在风中摇晃。 不穷已经闭上眼睛了,它用尾巴把自己包住,盘成了一个球,嘴里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溪来突然开口道:“师姐,我想出去一趟。” “啊?你想去哪儿?师尊不是让我们待在瑶光峰,不要随便外出吗?”沈时久茫然的看着他。 不穷也被惊醒了,甩着尾巴,有些烦躁的看向柳溪来。 柳溪来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字一顿道:“师姐,我想要魔界和九州能够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和谈。” 他知道两者之间隔着巨大的仇恨,可这么一直恨下去是没有用的,魔族本就人数稀少,又忍受着魔气侵蚀的痛苦,若是再继续和九州打下去,肯定是自取灭亡的。 “啊?”沈时久瞪大了眼。 “你说什么?”不穷也惊得站了起来。 “主人,你要干嘛?”就连一直待在收妖囊里睡大觉的不忧,也被这句话吓得跑了出来。 它趴到柳溪来肩膀上,扒拉着他的脸,道:“主人,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你……你脑子坏了?” “没有。”柳溪来有些无奈,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慢慢道:“一直以来,我都是躲在师尊身后,就算站出来,也是被别人推着,没有一步是我自愿的,但是眼下我想走出去,自己做一次主。”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要去说服魔族,让他们和九州谈判,看怎么样才能够和平相处。” “你疯了?!”不穷、不忧和沈时久异口同声开口。 柳溪来却反而露出一个笑容,道:“不要担心,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我总要站出去一次啊。” 他是姒青的侄儿,有这层关系在,哪怕姒青很厌恶九州人,也肯定会愿意让步的,毕竟他是他父亲用命换回来的,唯一的血脉。 可是云锦词从未提过这点。 她知道明明只要把柳溪来拎到云姒青面前,就能够让魔族投鼠忌器,可她没有,甚至都没有提过让柳溪来去劝姒青的话。 她只是让柳溪来在瑶光峰好好修炼。 她知道柳溪来不喜欢处理那些事,只喜欢那种安静平淡的生活,于是从始至终,那些让她烦心的事,她一句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过。 可是他也想为云锦词分担一下。 先前,是他的不作为导致了一切的发生,如今他想去弥补,至少能不让悲剧再次重来。 沈时久反对道:“溪来,那是魔族啊,你一旦感染上了魔气,就一定会死的。” “我不会的,”柳溪来轻轻一笑,“师姐,我体内有魔族血脉。” 沈时久一怔。 “主人?”不忧有些不理解,明明说好了要一直隐瞒的啊,为什么柳溪来要说出来。 不穷却没有任何意外,那三百年来,它与柳溪来的魂魄日夜待在一起,对他的气息熟悉得不行,一见面,它就知道柳溪来是竹轩。 只是看云锦词的意思,似乎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于是它身为她的剑灵,也就自然而然选择了隐瞒。 “你……”沈时久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脑海中闪过了之前很多次不对劲的地方,最后心底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是竹轩师兄?” 柳溪来微微颔首。 沈时久有很多想问的,可话说出了口,却又只有一句:“可如今的你去魔族,安全吗?” 柳溪来如实道:“只要我还有魔族血脉,魔族就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所以在魂魄养好之后,他没有选择转世投胎,而是选择了凝聚灵气做为身体。 一来是因为转世投胎会损伤记忆,可关于师尊的那些记忆是他最在意的东西,他舍不得忘掉。二来则是他潜意识里觉得魔族血脉可能会派上用场,他想留着。 沈时久望着柳溪来,唇瓣翕动,却又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柳溪来,最后只能磕磕绊绊道:“……可是万一呢?” “师姐,我如今是柳溪来,也只是柳溪来。” 沈时久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她已经习惯了小师弟柳溪来,要是突然变成大师兄竹轩,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那也不行,溪来,这太危险了,师尊若是在,想必也不会同意的。” “就是就是,主人,我们好好听云锦词的话,在瑶光峰待着就好了。”不忧也在一旁帮腔道。 虽然主人是魔族,可不忧对魔族的印象并不好,毕竟唯一的一次近距离接触,就是竹轩化魔,被那个女魔头带走的那段时间,那女魔头眼神冰冷,对它这个剑灵万分嫌弃。 柳溪来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道:“师姐,不要担心,我有分寸的,况且我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 对于不忧,他只是摸了摸它的头,道:“不忧乖,这次我会带着你一起去的。” 不忧叹口气,道:“好吧,我说过的,不管主人要做什么,我都会永远陪着你的。” 沈时久只好把目光看向不穷,希望这个肥猫能帮忙劝劝柳溪来。 可不穷却道:“想去就去吧。” “不穷师尊?”沈时久愕然看着它。 不穷缓缓道:“这是溪来自己选的路。” 沈时久沉默了,片刻后,她道:“那我也要一起去。” 第159章 去十四关 云锦词赶到十四关时,正好望见一个修士被抬回来,她定睛一瞧,有些诧异道:“掌门?” 于松明受了伤,本来昏昏欲睡,被云锦词这一声喊了回来,他猛然坐起身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剑尊来了啊。” 云锦词扫过他,忽而发现了什么,愣了下,道:“你……” “我没事。”于松明连忙摆手,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缓了缓,然后慢慢道:“我没事的,养养就好了。” 云锦词懂了他的意思,他不希望其他人知道他感染了魔气,也对,才刚开战,仙门之首的七星宗掌门就被魔气感染了,底下的弟子会怎么想啊。 云锦词压下心底的情绪,随了他的心愿,慢慢笑了笑,道:“没事就好,你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不要担心,你会好的,会好的。” 于松明笑了笑,没说什么了。 其实被魔气感染的那一刻,他并没有什么太悲伤或者太不甘的感觉,他只是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这么疼啊,常奇师弟忍了那么久,真的是为难他了。 而且常奇师弟并非是自己想活那么久的,他只是看他们那么难过和绝望,所以才逼着自己活下去。 见于松明一脸坦然,仿佛不是面对死亡,而是要去赴一场风花雪月的幽会,云锦词那颗不自觉揪起来的心慢慢松开了。 “掌门你先好好歇着吧,我会解决一切的。” 云锦词摆摆手,走向十四关,却被于松明一脸紧张的叫住。 “剑尊,您要做什么去?” 云锦词回眸一笑,道:“去会会一个朋友。” “剑尊!”于松明下意识喊了一句。 “怎么了?” 于松明望着她眼底明亮的光,劝诫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道:“剑尊,万事小心。” 云锦词没说话,摆摆手,径直穿过九州众人才布下不久的结界,来到了十四关。 十四关的结界已经完全被姒青打破了,此刻乌泱泱的魔族大军列阵在此,魔气滔天。 云锦词一袭白衣,落下时,如同一只优雅的白鹤。 下一刻,白鹤就被围住了,众多兵器对准了她。 “来人啊,敌袭!” “快去通知长老,我们抓住了一个九州人!” “不许动,放下武器,你已经被包围了!” 云锦词并不把这群魔族的话放在心上,目光扫视一圈,见没有自己想见的人,隐隐有些失望,她叹口气,手往阴阳袋探去。 魔族顿时很慌。 “你要做什么?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你再动,我们就不客气了!” 而后,他们就看见云锦词掏出了一截树枝,上面那片绿油油的叶子在风中晃来晃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没等他们想明白,下一刻,云锦词握着树枝一甩,剑风掠起,将周围的魔族全都吹开了。 云锦词毕竟是来和谈的,没打算把魔族闹得天翻地覆,于是下手都很有分寸,那些魔族顶多被摔疼一下,擦破点皮,不会有什么重伤。 眼前清出了一条道,云锦词一边往前走,一边大喊。 “姒青,你这个老女人,快出来!爷找你有事要谈!” 风把她的声音传了开,吓得周围的魔族都愣住了。 下一刻,一抹红色从天而降,紧跟着的是魔气凝成的一条长鞭,照着云锦词的脑门就劈了下去。 “云锦词,你找死啊!” 云锦词躲开第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第二鞭就紧跟着扫了过来,她不得不出剑挡下,剑气掀起狂风,吹得周围的魔族不自觉退了开。 狂风接住落下的长鞭,然后紧紧扯住,云锦词急忙借着这个间隙,大声开口。 “姒青,你听我说啊!” “呵!”姒青冷笑一声,长鞭猛然收回,就在云锦词以为她听进去的时候,下一刻,那长鞭如蛇一般,盘旋着直奔云锦词脑门,速度极快。 云锦词闪身一躲,眉头一皱,树枝一甩,万千道剑影直接幻化而出,而后直接钉下,将那长鞭打散,随后剑影一收,化作一把巨大的剑,朝着姒青斩了下去。 这一切的速度极快,姒青只能感觉一股风袭来,而后吹得她衣衫和发丝都乱飞。 但下一刻,一切都安静了。 那把巨剑不带有任何的伤害,只是吹来了一阵风。 姒青看向云锦词,那白衣女子落到她眼前不远处,心平气和道:“吹吹风,让你冷静一下,现在你能跟我聊聊了吗?” 姒青胸口起伏不定,既有被戏弄的愤怒,也有对云锦词实力的震撼,明明只过了三百年,可眼前这个女人却让她一点都不看清了。 隐隐约约记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少女站在那温润如玉的男人身边,修为只有筑基,哪怕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也掩盖不了她的稚气。 可很快,这个少女就成长到了与她一样的高度,她还记得上次见面时,那白衣女子从墨云中穿出来,白衣翻飞,遥遥与她对视一眼,然后就各自移开了眼。 可如今再见时,她的修为已经深不可测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一个人要是九州的人呢? 但仔细想想,若是她生在魔界,想必也走不到如今的高度吧? 姒青掩饰住内心的想法,冷漠地看着她,道:“我同你没什么好聊的吧?” 周围的魔族要围过来,但姒青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远点,毕竟云锦词如今修为的太高了,他们就算人数众多,过来也只能是送死的。 “怎么没有?”云锦词轻哼一声,“不管是从我师尊的角度,还是从我徒弟的角度,我觉得我们应该都有很多话聊吧?” 姒青顿时冷下脸来,带着几分怨恨道:“你还敢提轩儿?你当初下手的时候,可没有半分考虑到他是你徒弟!” 云锦词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他下咒了,你不顾他的意愿,强迫他对九州下手,你就很好吗?” 姒青不语,只是冷眼看着她。 第160章 叫她姑姑 云锦词丝毫不怕,继续道:“你这个女人真是恶毒,最开始欺骗我师尊,说什么可怜的散修,骗得那个蠢货道心崩塌,后来你又对我徒弟下手,让他被千夫所指,又沾染众多杀孽。” 云锦词一字一顿道:“姒青,我觉得我们该不死不休的。” 姒青攥紧了拳头,要不是考虑着这个女人如今修为太高,她肯定已经打死她了。 天知道她看见竹轩被这女人杀了的时候,有多难过,虽然那小子被云锦词教的优柔寡断,又一心向着九州,可那是她兄长唯一的血脉。 她恨不得将云锦词生吞活剥。 “那你如今想和我聊什么?”姒青面带嘲讽地看着她。 云锦词淡淡道:“九州和魔族这么打下去也没什么用,除了两败俱伤,没有任何好处,我知道九州祖上做了对不起魔族的事。但那些人已经死了,后辈也差不多被你们杀光了……” “怎么,你们要我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姒青笑得讥讽,“云锦词,你说的倒是轻松,你知道我们魔族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吗?你凭什么要我们这么轻易就放下仇恨?” “我没有让你们放下仇恨,”云锦词顿了一下,“我只是想说,这么打下去有意思吗?我承认,九州的确被你们报复到了,这些年来死了很多人。可你们魔族呢?难道你们魔族就没有牺牲吗?” “这与你无关。”姒青沉声道。 云锦词耐着性子道:“我不想和你争执这些,我是来解决魔界的问题的。” 姒青微微一扬眉,笑得嘲讽,道:“怎么,你要把九州偷走的灵心还给魔界吗?” “不可能,”云锦词如实道,“就算九州错了,可九州很多的生灵是无辜的,如果一旦拿走灵心,他们必死无疑。姒青,我不会拿他们的生命开玩笑。” 姒青一脸不耐烦道:“那你要如何解决?” 云锦词深吸一口气,道:“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九州原本坏掉的那个灵心恢复,并且拥有净化魔气的功能。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能解决魔界的问题。” 姒青冷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啊?云锦词,你是九州的人,心肯定向着九州,谁知道这不是什么诡计啊?” 云锦词没有生气,只是深吸一口气,打算好好跟姒青这个老女人解释一下,然而她刚张口,却听见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姑姑!” 姒青心脏一颤,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魔族的人本来要阻拦来人,可在看见他那张脸后,纷纷退开,给他让了一条道出来。 柳溪来快步走过来。 男子那张清俊的脸让姒青愣在原地,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看见了兄长,可她的兄长喜穿白衣,虽是魔族,可看上去总是仙气飘飘的。 否则当初他二人溜到九州打探消息时,竹晚这个万剑宗的弟子也不会看上姒穹。 “溪来?”云锦词的震惊不比姒青少,“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你师姐呢?” 云锦词的话让姒青回到现实,眼前的男子虽不可能是姒穹,但那相似的面容以及那句“姑姑”都让她心乱如麻。 然而这男子却并不看她,只是看向云锦词,温声回答着她的问题:“是我自己要来的,师姐本来也跟着,但到苍松门的地盘时,我把师姐打晕留在那里了,不穷师尊在陪着她。十四关有太多的魔族,师姐修为不高,我怕她出事。” “那你来干什么?”云锦词皱眉,她从一开始就不想把柳溪来卷进来,谁知道姒青这女人会不会再给他下咒啊?她可没有下一个三百年来帮他温养魂魄了。 他肩膀上的不忧插嘴道:“我主人来帮你。” 云锦词还没来得及说话,柳溪来就解释道:“不是的,师尊,我只是来做我应该做的事。” “胡闹!你……” “云锦词!”姒青忽而开口打断她的话,目光紧紧盯着柳溪来,声音似乎有些急促,带着一点不安,“这是你的……徒弟吗?” 柳溪来抢先开口道:“我是师尊的徒弟。” 他稍稍一顿,又慢慢道:“我也是竹轩,姑姑。” 下一刻,他调动体内的魔气,眉宇间出现了那独属于魔族的印记。 他的这句姑姑让姒青恍惚了一下,突然间就想起了三百年前的事,竹轩清醒的时候,很抗拒自己魔族的身体,也不肯叫她一句姑姑。 后来被下咒了,却又成了傀儡一样的东西,眼神呆滞,虽然会顺着她的心意喊“姑姑”,可声音却听起来很生硬,没有任何感情。 这还是第一次,姒青听到了他发自内心的喊自己。 柳溪来简洁明了地解释了一句:“师尊救了我。” 姒青冷哼道:“本来就是她杀得你,救你是天经地义的,别对她感恩戴德,她不配!” 云锦词没有和她争论,因为再这么争论下去,她们只会吵起来。 可姒青虽然嘴上说的不留情,心中对云锦词的恨意却是消了一点的,只是表情依旧很不好。 “所以你这次还是选择站在九州那边吗?”姒青冷冷的问。 柳溪来温声道:“姑姑,我没有选择站在那边,我只是不想再起争端。我知道九州有错,您恨九州,可恨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让越来越多的人苦不堪言。魔族的人数本就稀少,若是再这么打下去,就算赢了,最后也活不了多少人。” 姒青没有说话。 柳溪来继续道:“您这次没有选择直接进攻,而是停在十四关,给九州施压,难道不就是也意识到魔族经不起太多的消耗了吗?” 姒青终于说话了:“所以,你要我相信云锦词,相信九州吗?可魔族如今的一切不就是他们造成的吗?” 云锦词道:“所以我们眼下要尽力去弥补,我知道这消解不了你的恨,也消解不了魔族的恨。可我只是不想再继续这么打下去了,姒青,难道你不觉得很累吗?” 她抬手一指,“你看看这周围的魔族,难道他们不累吗?三百年前那场大战,九州死伤无数,几乎每个人都经历过生离死别,我就不信,难道魔族不是这样的吗?”